《转生成恶龙的我只想平静生活》 第一章 龙族灭亡 我变成了一头龙？ 他接收着脑海里多出来的记忆。这份记忆原属于名为克洛伊的巨龙。 现在，有着人类灵魂和龙的记忆的他，占据龙的身体，成了全新的克洛伊。 克洛伊熔金般的竖瞳中目光涣散。从前世病床弥留到转生为龙，这巨大的反转仍震撼着他。 古奥威严的嗓音将他扯回现实。宽阔的殿堂中央，他高大的身躯前，站着一位银发中年人。 “这样，我就放心了。”中年人垂下赤金色的眼眸，“是我没有尽到族长的职责，才使得龙族走到这一步。” “既然已经获得神器的认可，那么龙族的使命就交予你了，克洛伊。”他的话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话音未落，震天的爆裂声在大殿外响起。扑簌的土灰暴雨般落下，镌刻着繁复花纹的承重柱出现裂痕。 背对着殿厅摇摇欲坠的大门，中年人勾起自嘲的笑容，开始转身。 随着转身的动作，北欧风格的衣衫，被他膨胀的躯体一寸寸撑碎。变成碎片的布料散落，一头气势磅礴的巨龙高傲昂首！ 炸雷似的咆哮滚滚而出，顶天立地的殿门应声开启。巨龙弓起脊背积蓄力量。片刻后，原地尘灰卷起，而巨龙已经冲出大殿。 事到如今，克洛伊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处境。 出路呢，快想想出路在哪！该不会只有这道正门……真是这样。 克洛伊表面岿然不动，心中不断思索脱困的办法。 这王龙族真是死脑筋，偏要守在这监牢一般的地方坐以待毙。都是那“宁可族灭也不逃跑”的高傲思想在作祟！ 你们这些龙族，就是缺少“留得青山在”的智慧，才会被逼到这种境地！ 金色的瞳仁滴溜溜转动，克洛伊试图在殿墙上寻找薄弱的地方。 轰！ 火焰翻滚着，通过殿门挤入，热浪朝克洛伊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眯眼，忍受着翻涌的灼热空气。 透过飞舞的火星，他看到方才那头巨龙伤痕累累地摔了进来。 它摔落在殿堂中央，身上的龙鳞被熔化得难以分辨形状，烧得焦黑的皮肤从身上剥落下来。眼中一片金芒也被死亡的灰色所取代。 龙王就这样死了？！ 虽已从记忆中得知讨伐者的强大，克洛伊还是感到惊骇。 龙王都敌不过讨伐者，我这个王子再怎么挣扎，恐怕也是徒劳。 等等，龙王刚才提到了神器？那是……找到了！ 克洛伊静下心来感知，随后摊开手爪。 一个银色的奇点静静悬浮在他的爪中，散发着淡淡银光。 这就是王龙族传承了几千年的神器。该怎么使用呢，快想啊！ 竭力搜刮着记忆，他一边回想，一边忍不住看向门口。 糟了。 逐渐稀薄的烟尘中，现出一行人的身影。他们造型各异，眼神却出奇的一致。 那些看向克洛伊的眼神中流露着兴奋与贪婪，不像在看一头龙，而像在看一盘大餐、一箱珍宝！ 为首的勇者一头飘逸的金发，面容俊朗。他将脸上难以察觉的笑容收敛起来，一步踏出，手中光芒万丈的剑高高举起。 义正词严的宣言从勇者口中说出：“今日，我光剑之勇者阿瑟，在此对邪恶的王龙族做出最后的审判！从今以后，为祸四方的恶龙，将从这片土地上彻底抹除！” “勇者大人威武！” “新的传说诞生了！” “想必您屠龙的事迹很快就会传唱开来！” “哼。阿瑟，你也别太得意忘形。”一个面貌凶恶的光头壮汉也向前一步，和金发勇者并肩，“龙王不是你一人打倒的，剩下这个龙族末裔，你也休想抢功！” “哎呀呀。”一个手捧魔法书的女性迈着优雅的步伐走来，“不要吵架呦？屠龙这伟绩，可不是谁能独自吃下的。” 阿瑟眼中阴鸷一闪而过，脸上却挂起阳光的笑容，“怎么会抢功呢，我能屠灭龙族，可是多亏有你们几位的协助。” “那么。”阿瑟给了左右两人一个眼神，手中光剑上光芒愈盛。 见他强行把节奏拉到战斗中来，女法师眼中虽有不快，也只能暂且按耐住，开始专注吟唱起法咒。 光头壮汉愤愤骂了一句，将一面高大的塔盾竖立在身前。 “喂，其实……” 一众讨伐者对面，传来了洪钟般的声音。 “王龙族从来都没有作恶，更不存在什么为祸四方！ 尽管王龙喜欢炫耀爪牙，彰显威风，却从未刻意伤害人类！” 光头壮汉挠了挠自己的秃头，说：“怪了，耿直的王龙居然会说辩解的话？” 阿瑟眉头一皱，立刻高声道：“无耻恶龙还敢狡辩！王龙山脉附近数个村庄焚毁，村民无一生还，早已证实是你们王龙所为！ 更何况龙族盘踞大陆中央，侵占人族领土，谁不知道恶龙之名？” “跟畜生，无需多言喽。”女法师抿嘴轻笑，勾勾手指。随着手指牵动，一个小太阳般的火球逐渐形成。 克洛伊无声地叹了口气。 果然。就知道，这些讨伐者已经将龙族逼上绝路，绝不会因为几句话就停手。 王龙族是守序善良的龙族，却被讨伐到只剩唯一末裔。其中原因，龙王子没有想通，我初来乍到，更不可能明白。 那么，逃吧。 在记忆中找到了那个神器的使用方式，克洛伊却并不想尝试启动它。 仅仅是获取神器认可，就需要足够强韧的灵魂。如果无法通过试炼，很可能落得灵魂湮灭的下场。 克洛伊甚至怀疑，龙王子就是在接触神器的过程中，没有承受住灵魂层面的考验，才会让他的游魂占据了身体。 现在这神器虽已完成“绑定”，但使用过程中会不会再付出代价，他心里没底。 他调动起体内那名为“龙裔斗气”的力量。 龙族很强。不仅有强大的“龙裔斗气”傍身，还能做到常人不可及的魔武双修，使用威力无穷的魔法。 但面对刚刚屠灭了龙王的讨伐小队，他提不起丝毫战意。 斗气充盈背上的翼膜，隐隐泛起红光。他挥动双翼，拔地而起，直冲大殿的穹顶！ 龙裔斗气加持下，即使是黑曜石制成的殿顶，他也有把握撞开！ 一头撞破殿顶，克洛伊顾不得晕乎乎的脑袋，就要振翼高飞逃出生天。 直到撞上笼罩大殿的半透明墙体。 是领域！ 头朝下的自由落体中，他的心也跟着坠到了谷底。 他重重摔在地上，震得大地都颤动了一下。 一众讨伐者目瞪口呆了数秒，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随后，欢乐的气氛在讨伐者中爆发开来。 “哦呵呵呵”女法师不顾矜持，笑弯了腰，“居然想逃跑？那个法阵我本以为会浪费掉，没想到还派上了用场，哈哈……” 光头壮汉摇头道：“没想到一向骄傲的王龙族出了这么一只孬种，也难怪它能活到最后！” “终结王龙族的最后一击，竟然要留给这样一只弱鸡。”阿瑟一阵没趣，“别磨蹭了，快动手吧。” 慢慢拨开头顶压着的碎石，克洛伊悄然昂起头。 逃不掉了。那就没得选了，对吧？ 他的脑海中，龙的天性渐渐燃烧了起来，燃烧的火焰一点点吞噬了理性。 抬眼，流淌着金色的眼眸中，只剩下属于龙的原初野性。 龙族秘宝，神器『折镜』。 闪烁着银芒的奇点从他胸口飞出，悬浮在正前方的半空中。 奇点自空中展开，分成十二道形状各异的银色镜面，呈半圆环在克洛伊面前排列。 金发勇者阿瑟敏锐地发现异象，瞬间摆出了剑式，同时对身旁道：“还愣着干什么？不要大意，快动手！” 见那走到末路的龙似乎仍尝试发动技能，一众讨伐者都收起了谈笑的心思。 魔法师收起笑容，双唇微动，“暴戾而残酷的炎之魔帝啊，以地狱的滚烫熔火吞噬汝之敌人吧——『炎狱火球』！” 望着眼前逐渐形成的赤黑火球，魔法师不禁兴奋地舔舔嘴唇。她简直等不及要看到那头龙被烧焦的凄惨模样了！ 手指轻推间，那颗飞星般的火球就以看似不快，实则迅猛的速度向对面的龙飞去！ 克洛伊看着飞来的火球，眼中的一抹平静像是火山喷发前的片刻休憩。 关于『折镜』可能拥有的功能，龙族秘闻里记述得一清二楚。 他的目光转向十二道镜面之一。 『折镜』第四道！ 第二章 神器折镜! 蕴含恐怖高温的火球，贴着地面向克洛伊飞来！ 随着火球掠过，地面被犁出一条不断延伸的沟壑。沟壑中流淌的熔融物，在火球经过后，又快速冷却为浑浊的结晶。 克洛伊静静地看着十二道镜面之一，对逼近的火球视而不见。 启动『折镜』，就必须给它提供足够的斗气或魔力，且启动每一道镜面所需的量各不相同。 他感到『折镜』如鲸吞般不断吸取着斗气和魔力储备。 终于，那道镜面微微颤动了一下，由平面向立体延展，形成了一个小巧的银色立方。 身边，灼痛的热浪压迫过来。 仅是散发出的零星威力就令克洛伊不适，而火球本体已经近在咫尺！ 火球迫近的刹那，一道光幕以立方体为中心扩张，挡在了它的前进路线上。 喧嚣的火球没入光幕，消失不见。 少了光与焰的烘托，整个大殿都变得晦暗了几分。 一同黯淡下来的，还有对面的一众讨伐者。 “不可能。” 短暂的静默后，女魔法师喃喃自语：“那可是帝级魔法……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化解。” 金发的阿瑟平举耀眼的光剑，冷冷道：“退下，让我来。” 见阿瑟亲自出手，后方旁观的数人提起了稍稍受挫的信心。 “光剑之勇者”绝非浪得虚名，一身剑术在他所属的莫托亚王国能排上前三。 剑锋振动，原地只留下阿瑟的残影，而本体已流星般冲出。 勇者挥剑，带起大片辉光，斩向挡在巨龙面前的光幕！ 劈在光幕上的勇者瞬间爆开，如同一朵怒放的烟花，化作漫天星斗。 同时，巨龙后颈上方的半空中，出现一道模糊的人影。人影嘴角露出一抹嘲笑，手中光剑带着爆裂的威能斩下！ “那是阿瑟的绝技，『光之替身』！”有眼力好的讨伐者说：“以光剑的能力融合斗气制造出分身，简直防不胜防！” 阿瑟得意的表情凝固了。 剑下，那道光幕幽灵般出现。就好像有人剪掉了过程，只剩下“光幕护住了巨龙”这一结果。 落地后，他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英俊的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神色。 “全方位的防御是吧？”阿瑟轻笑几声，脸色愈发狰狞，“我到要看你挡不挡得住这一招！” 将光剑收于腰间，阿瑟摆出居合的起手式。这是他修炼多年的最强攻击『极光斩』，连悠古的磐岩都能一分为二！ 刷！ 弯月似的刀波挥出，凌厉的刀波甚至切碎了空气。 切碎空气带来的视觉效果更像是切断了空间，透过刀痕折射出的景物都变得上下分离。 然而，这刀波和之前的攻击一样，接触到光幕就没入其中，不见踪影。 “挡……挡住了？”光头壮汉架在身侧的塔盾晃了晃，满脸不可思议。 “不，不是挡住了。”魔法师恍悟，“和我的魔法一样，都是被‘吃掉’了！” “嚯嚯嚯……” 克洛伊发出恶龙般的邪恶笑声。 第四道『折镜』——物魔吸收。果然和秘闻中一样强大。甚至不止能吸收，还能放大数倍奉还！ 本来就算掏空我仅存的斗气和魔力，也不够直接开启那第八道『折镜』。但如果把这些吸收到的力量再次利用的话…… 克洛伊的声音浩瀚而威严：“垃圾勇者们，感受死亡的恩典吧！” 讨伐者脸色剧变。 魔法师吟唱起咒语，释放出包围巨龙的火墙；失魂落魄的阿瑟出于本能，架起防守反击的剑式；光头壮汉怒吼一声撑起塔盾，气势巍峨如山。 第八道『折镜』。 第四道『折镜』收回，另一个银色立方体成型。随着立方体出现，每人头顶都浮起一道骷髅状虚影。 “被标记了！”女法师立即察觉到异样，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急切到破音地喊：“等等，王龙尊上！不要杀我，我可以……” “『折镜』第八道。生灵即死。” 克洛伊冷漠道。 随着话音落下，讨伐者头顶的骷髅化作泡影破灭消散。 叮叮当当！ 空荡荡的大殿中回响着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克洛伊身旁围绕的火墙“嘭”的一声不见了。 放眼扫去，只剩瘪下去的衣袍和散落的武器道具。 这就是第八道『折镜』的效果，灭杀一切目标活物。 “呵，勇者。”克洛伊嗤笑一声。 眼神稍微平稳，脑海中那股冲天的怒火也渐渐平息下来。 望着满目疮痍的大殿，他一阵恍惚。 刚才是怎么了。 那股滔天怒火，简直像被龙“夺舍”了。 难道是继承记忆产生的副作用？ 看来，龙的本体对这些讨伐者恨之入骨。 王龙族可是守序善良的龙族，他们欺“龙”太甚！ 收回思绪，克洛伊竖耳倾听。龙的敏锐听觉将声音尽数捕捉。 余烬发出的毕剥轻响。 山风穿过穹顶窟窿的呜咽。 不知名昆虫的鸣叫。 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转生到异世界，没想到连人都做不成…… 松懈下来，他心中哀叹。 成为人们眼中的恶龙，还要被那些“屠龙勇士”讨伐。 真让我选择重活一世，也只想如普通人那样，过上平静的生活啊。 先想办法脱离人族的包围吧。否则不但不可能有平静的生活，甚至要变成屠龙者拿来炫耀的功绩了！ 关于巨龙的过往记忆，在克洛伊脑海中逐渐清晰。 王龙山脉以北，紧邻人族的两大国家——莫托亚王国和尼德斯帝国。此次前来讨伐的，就是由两国的勇者、冒险者和士兵组成的联军。 士兵们在外围牵制，勇者精锐则直捣黄龙。 为了抹除王龙族，两大国蓄谋已久。 记忆里，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冒险家来探查，然后有脱队的龙莫名其妙失去音讯，再后来就是人类大举进攻龙族领土。 龙王起初相当克制，秉持着不欺凌弱小的祖训。 后来因为他们越来越嚣张的侵略气焰，下令龙族还击。 没想到，千年前对龙族百般敬仰的弱小人族，已经变得难以对付。 王龙们顶不住人类有组织有团队的猎杀，且被人类掌握了致命的弱点——耐力。 龙是可以同时使用斗气和魔法，实力雄厚的强大生物。 但在恢复方面却有巨大缺陷。 在克洛伊看来，人族就像小容量充电宝，配上大功率充电器；而龙族则像大容量充电宝，却配了小功率充电器。 斗气充盈时，凭借深厚的底蕴，龙族可以不惧车轮战。可一但斗气耗尽，魔力枯竭，再想重回巅峰，就需要许多时日来恢复。 人或许过一天就能重聚斗气，龙却要花费百倍时间才能彻底恢复。 这也许就是漫长寿命的代价。 脱离回忆，来到现实。 克洛伊鼓了鼓双翼，发现自己的龙裔斗气几乎消耗一空，完全不够覆盖翼膜。 没办法飞行了。 展开的第八道『折镜』早已回归银色的镜面状。 十二道镜面收归在一起，化为奇点隐入他的体内。 斗气唤不出来，法力彻底枯竭。『折镜』自然也无法使用。 如果再遇到新的讨伐者，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 巨龙的黄金瞳逐渐燃起。 我一定要突破包围，活下去！ 克洛伊下定决心。 既然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为了过上心目中那种生活，再多艰难险阻都拦不住我！ 爪子一挥，扯下一面挂在墙上用于装饰的旗帜，克洛伊将地上散落的武器道具一股脑地包裹起来。 除了那面塔盾，他担心会撑破旗帜，只好不舍地放弃。 包袱系在脖子后面，他雄赳赳地走出大殿。 鼻孔扩张，深吸了一股纯净无污染的清新空气，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 和太阳一般无二的恒星，散发着暖意，照亮他眼底的雀跃。 前世的最后，每天与病床相伴，习惯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仰望蔚蓝的天空，一种重获新生的舒爽感油然而生。 克洛伊意气风发。 新任龙王的异世界生活就要开始了！ 一脚踩爆地上的魔法阵，克洛伊眯着眼昂着首一摇一摆地走了下去。 只是…… 走了不过百米，他眯缝着眼晒太阳的计划就被迫中止了。 一小块阴影不偏不倚，遮在了他的眼睛上。 谁啊！不知道我多久没好好晒太阳了吗？ 克洛伊勃然大怒，睁大眼一看。 一人背朝阳光，凌空而坐，似乎看见了地上背着包袱的巨龙。 克洛伊：“……” 第三章 魔女索菲娅 厚礼谢特。 在心里发出美式吐槽的克洛伊呆呆站立在那里，一对手爪缩在胸前，翅膀老老实实夹在身体两侧。 还是太天真了。灭掉一批勇者又怎样呢？ 人族太过强大，龙族再怎么挣扎也难逃灭亡的命运。 我现在的状态，对方随便砸个魔法下来就够了吧。跑也跑不动了。 罢了，可能我命中注定没有好日子过。 克洛伊心如死灰，闭上眼睛放弃挣扎。 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方迟迟没有动作，克洛伊有些疑惑，睁眼望过去。 身套魔法师风格的灰色长袍，白色散发分出两股束成麻花辫，横坐在飞天扫帚上的，竟然是一名可爱的少女？ 差点幻视成另一个喜欢把“da☆ze”挂在嘴边的魔法使。 白毛少女水蓝色的眸子变成了星星眼，长袍下白皙均亭的双腿随风晃动。 “啊——”少女发出小小的惊呼。 “是龙！” 扫帚载着她一阵风似的飞了下来，在快要撞到克洛伊时一个急刹。 她飞扑过来搂住克洛伊的脑袋，将自己柔软的脸旁贴着摩擦。 “？”克洛伊愣住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把我当作了唾手可得的功绩？那也不能这样不设防地扑上来吧。 是我的爪牙不够利了还是你飘了？ 可是，没感受到敌意。 克洛伊犹豫了，一边纠结着该不该先发制人，一边抽抽鼻子。 唔，有酒臭！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我都最讨厌酒了！ 他嫌弃地把头扭到一旁。 对方被这个小小的动作打击得石化了一秒，“呜呜……也是哦，这样太突然了。” 抬起头，少女脸上挂着红晕，自我介绍道：“我叫索菲娅，是个魔女！不要害怕，我绝对，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不会伤害我？克洛伊警惕心骤升。 人话否？一般人会对龙讲这种话么。 “唔。”克洛伊闷闷地应道。 “是真的！”见巨龙反应冷淡，索菲娅扯了扯翘起来的发尖，急急忙忙道：“我和那些被利益蒙蔽双眼的家伙不是一路人！” “哦。既然不是来讨伐我的，请你别挡路好么。” “等等！”见巨龙又要走远，魔女慌慌张张地一手扶着扫帚，一手压着魔法帽追上来。 她乘着扫帚飘在空中，和巨龙同步前进，“王国和帝国的联军已经封锁了主峰，你不能就这样走出去啊！” 克洛伊猛然停下。 “欸？”索菲娅没刹住“车”冲过了头，赶忙倒退回来，同时将魔法帽扶正。 “所以，你有什么办法吗？”克洛伊反问道。 她抚了抚没什么起伏的胸膛，郑重地说：“跟着我！我能护送你安全离开！” 嚯嚯。让我跟着她？把我拐走卖个好价钱么？人不大，胆子到不小。 既然现在没什么突破包围的好方法，不如干脆将计就计。等我恢复些元气，再想动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眨巴着金闪闪的眼睛，克洛伊人畜无害地说：“好啊。那就听你安排。” 索菲娅发出拖长语调的惊喜声音，道：“放心吧！我不会让那些卑劣的家伙伤害到你的！” 怕别人跟你分成么？ 等等，你干嘛？ 克洛伊震惊。 这白毛魔女轻飘飘飞起又落下，竟然骑在了克洛伊的脖子上。 “嘿嘿。”她脸上挂着痴女般的笑容，轻轻抚摸着克洛伊身上坚硬的鳞片。 不要随便乱摸啊！给我点心理准备好不好？ 这算是取代了扫帚的工作吗？心疼扫帚兄一秒。 一人一龙就这样走下山去。 太阳往西边转过一点点时，遇到了第一队巡逻的士兵。 士兵们身着中古西欧风格的半身甲胄，多数腰间配剑，也有人拿着牛头斧和圆盾。 留着精致两撇胡的士兵队长一眼望去，锁定了宽敞道路上孤零零走来的白发少女。 “什么人？”士兵队长高声质问。 军士队伍里的年轻士兵议论起来： “看样子，是参与讨伐的勇者？” “是魔法师？不对，你看她胸前那块徽章。” “你小子，眼真尖，盯着哪看呢？” 索菲娅不慌不忙，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轻声慢语地说道：“在下索菲娅，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魔女。” “魔女？”队长皱眉，看向她别在胸口的徽章。那块半月与六芒星的徽章，确实是“魔女”的专属标识。 “失礼了。”队长单手扣在肩头微微鞠躬，“魔女小姐到这里有何贵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您从封锁禁区走出，实在有些可疑。” “我只是游历途中恰好经过此地，飞得累了，下来走走。有什么问题吗？” “呃，没有。既然如此，希望您尽快离开，莫托亚王国在此地行事，您也一定不想惹上麻烦。” “所以，你们可以把路让开了么？” “当然。”队长点头，上前几步，优雅地伸手，准备以礼节性的握手结束这次会面。 索菲娅却露出嫌弃的表情，以很快的语速说道：“抱歉，碰到别人我心里会不舒服所以拒绝。” 队长僵在那里，伸出的手半晌才收回来。 望着魔女远去的背影，又瞅瞅集体缩在大道一边的士兵们，他忍不住怒道：“你们在怕什么？！只不过是个魔女，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整了整脖子上系着的黑色领巾，队长暗道：“要是有‘光剑之勇者’在，哪还轮得到她一个魔女放肆！” 看着逐渐远去的士兵们，克洛伊略感惊奇：『浮空』和『隐身』。不是什么高阶魔法，但用到我这样的体型上耗费的魔力可是天文数字。 看她也不像有什么压力的样子。 坏了，这样我岂不是更打不过她？ 索菲娅看向身旁，对着“空气”说：“这样就躲开王国军的搜查了。是不是认为那种程度挡不住你？要当心，他们身上藏有保持通讯的魔法，一但发生战斗，四面八方都会有援军赶来。” “哼哼……”魔女得意地笑着，水蓝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能骗过我的隐藏魔法，这片大陆还不存在呢！” 是在示威吗？让我起不了反抗的心思？ 克洛伊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魔女看。 “喂……”发现旁边没有回应，她露出担心的表情，试探着伸手戳戳隐身漂浮着的巨龙，“你还好吧？” “嗯。”克洛伊带着重重的鼻音回答。 她拍拍胸口放下心来，眼神又有向星星眼转变的趋势，“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 “克洛伊。王龙族的新王，也是最后一只王龙。” 抛出一连串话语，他观察着魔女的表情变化。 最后一只王龙，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吧。她会作何反应呢。 “最后……”她轻轻掩住嘴。 肩头微微颤抖着，索菲娅怒道：“那些人居然将王龙族迫害到这种地步！” 咦，难道她是真的关心我？ 如果是演技的话，未免也太逼真了。 渐渐平静下来，她认真地抬起头说道：“有我在，他们休想再伤你分毫！” 索菲娅碧蓝的眼眸望向同色的天空，尖尖的魔法帽下，白发在风中飘逸，灰色的法师袍和袖口露出的白皙皮肤相得益彰。 “来了吗。”她低声说：“是帝国军，要慎重了。” 下一座山岗上，一面玄黑色的旌旗冉冉升起。 第四章 绷不住了 喀嗒，喀嗒。 一匹被黑色甲胄覆盖的战马上前，马背上坐着同样黑甲的骑士。 透过有着“t”字形开槽的头盔，骑士闷闷道：“魔女？” 骑士一挥手中长长的骑枪，带起烈风，刮出“呜”的风压声。 烈风扫在索菲娅的长袍下摆，带着长袍就要向上掀起。 掀起一角的长袍，突然被另一股由上至下的风按了回去。 索菲娅面无表情，如万古寒冰。轻启薄唇说：“这样的行为，可以视为挑衅哦。” 话音未落，空气卷积，一柄由风凝聚成的剑锋凌空形成，直刺向黑甲骑士座下的战马！ 风魔法，『风压剑』。 魔法形成的毫无征兆。魔女没有吟唱法咒，也没有丢出卷轴，魔法就凭空出现了。 骑士拽着缰绳的手一紧，根本来不及躲闪！ 战马悲鸣一声，如同挨了一记重锤，带着骑士一起翻倒在地。 “安心吧。我控制了威力，你的马死不了。”索菲娅飒爽地撩了一下后颈的垂发。 “没想到这小小军营居然来了一位魔女。”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捧着本小书的老者缓步走来。 身披黑灰色的长袍，眼皮耷拉着，显得无精打采。 扫了一眼人仰马翻，狼狈趴在一旁的黑甲骑士，老者有气无力地说道：“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试探，这位魔女大可不必反应过激。” “无需咏唱便可使用魔法，确实是魔女的特权。”他阴沉的目光幽幽转向冷眼以对的索菲娅，“那么，能否报上名号？不是名字——” 他暗哑的嗓音拖长，重重地咬字，“而是那个‘名号’。” 索菲娅如雪的发丝垂下，看不清表情。 她沉默了片刻，道：“龙之魔女。” “哦——”老者浑浊的眼中波澜不惊，将视线从她身前移开，随手把翻开的小册子覆合，“倒是诚实，还以为你会报上虚假的名号。” “哼。”索菲娅不屑地撇开目光，道：“用不着查证记录，本魔女光明磊落，从不虚报名号！” 老者背着手拖着手杖，绕着索菲娅踱步。 “干什么。”索菲娅愠怒，“你们帝国军就这样对待一位魔女吗？我可不是你们的犯人！” 脚步停下，老者淡淡开口：“‘龙之魔女’。真是个离经叛道的名号。倒也符合你们魔女的风格。” 此时，悬浮隐身的巨龙离这老者不过几步！克洛伊屏息凝神，金盘般的双瞳盯住老者的一举一动，利爪悄悄伸出，伺机而动。 “只是不知这位以‘龙’为号的魔女，为何会出现在这屠龙战场？”老者质问。 “路过，凑个热闹！” “哦，原来如此。”老者深以为然地仰头。 他突然凑近，“不会是以魔法庇护了某头落败的巨龙，想带着它蒙混过关吧。” “嘁。”索菲娅偏过脸，“离远点，老头。你很恶心知不知道？” “哈哈哈……”老者晦涩地笑了笑，道：“好好好，哪敢对魔女不敬。” “既然魔女小姐如此光明磊落，一定不介意帝国军小小地检查一下？ 别怪我们疑心病。众所周知，『隐身』、『消匿』这些魔法，对你们来说都是随手可用的小把戏。恰好你还以‘龙’为号。” “随便。”索菲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老者挥动手杖，得到指令的黑甲骑士们便纷纷上前。 骑士们拉出散兵线，平举长长的骑枪，催马扫荡过去。 若是前方有什么隐身的大物件，必定难逃骑士的搜查！ 索菲娅无视身旁掠过的一帮骑士，双手抱胸不屑一顾。 在克洛伊眼中，排成一行的黑甲骑士催马冲来的场面，还是有些震撼的。 电视剧里的场面，搬到现实来，果然不一样。 升高了数米的他心里感叹，看着骑士们从自己身下冲过。 冲出老远的骑士们一无所获，打马回转过来。 老者不动声色，手杖指了指天空。 黑甲骑士得令，附身从腰悬的口袋里掏出一柄弹弓和一把石子。 他将石子填入弹弓的网兜，拉满了皮筋。 嗖！ 随着骑士松手，如雨的石块抛射向空中！ 骑士们纷纷使用弹弓，一瞬间就形成了一片下起雹子的空域。 索菲娅微不可察地轻咬嘴唇，脸色透出一丝苍白。 暴露了。 这是克洛伊的第一想法。 看向雨点般砸来的石块，他抬起前爪，想要遮挡一下。 咦？ 没有石头落在身上的感觉。 克洛伊讶异地看着石块纷纷划着抛物线，从自己体内穿过，落地，却没有半点实感。 就好像石块都是制造出的三维投影。 一轮投石过后，无事发生。 骑士们纷纷放下了打空了的弹弓，齐刷刷看向老者。 老者望天。 难道这魔女真不是来救龙的？ 到了此时，他也忍不住有些怀疑。 不不不。‘龙之魔女’的风闻，多少听说过一些。这魔女对龙极为喜爱，出现在这一定有目的！ 老者心头盘算着，不甘心努力半天一无所获。他可不愿承认是自己疑心过重！ “苍岚吹拂的风之精灵啊，洞悉万物之风为吾所用——『风之探查』！” 随着老者吟唱结束，一股呈球体扩张的风以他为原点刮起，卷积着地面的枯枝败叶冲天而起！ 顾名思义，这是探查用的风魔法。 这圈风吹过，方圆几里从天上到地下，凡是阻挡了风的物体，都会无所遁形地反馈给使用者！ 老者双目微闭，感受着每一缕风传回的信息。 找到了！ 他心头一喜，猛地睁开双眼。 “那里。”老者面目平和，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指向一旁树木掩抑的树从深处。 如临大敌的骑士们亮出寒光熠熠的骑枪，摆出包围阵型，缓缓逼近。 老者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耷拉着的眼皮抬了抬，道：“这位魔女一定是被恶龙蛊惑。我劝你迷途知返，不要试图与帝国为敌！” 他对上了魔女呆呆的目光。 “？”索菲娅一脸无辜，眼中浮现出大大的问号。 老者接下来的话噎在了嘴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这个表情，完全不像被拆穿的样子！难道…… 他心里不再平静。 “伯爵大人，没有发现龙的踪迹，只有……一块形状丑陋的巨石。”骑士返回禀报。 “哦。呵呵，我知道了，你们恢复正常警戒吧。”老者摆出淡然的态度。 “扑哧。” 索菲娅掩嘴压抑着笑声，却藏不住脸上的愉悦。 “原来帝国的伯爵只会用这种小孩子的魔法？『风之探查』的精度，也难怪你会搞错。” 她得意地摇摇手指，“帝国的法师都只有这种程度吗？照这样看，你们应该请我当首席法师才对！” 老者扶着手杖的手一崴，气得简直想把手杖折断！ 第五章 分别与前路 趁着老者被愤怒和羞耻冲昏头脑，没心思细看她的脸色，索菲娅说道：“好了，浪费我这么多时间，也该让我过去了。” 额头青筋跳起，老者看起来处在暴怒的边缘。 受制于“魔女”这一身份，他最终没敢发作。 “快走吧！”他闷闷嘟囔了一句，转过身去，背对着魔女。 “再——见——”索菲娅含笑道，从容地离开了帝国军驻地。 离开军营，直到看不见那玄黑的旌旗，索菲娅才长出一口气，整个人瞬间变得无精打采。 身旁，本来空无一物的半空闪烁了几下，现出巨龙庞大的身躯。 嘭的一声响，克洛伊落到地面上，晃悠两下险些没站稳。 “魔力用光了……” 索菲娅扬起煞白的小脸，无奈笑到。 她打起精神来，对克洛伊炫耀，“刚才那招『虚假之天』怎么样？对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到我会空间魔法！” 少女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 “唔，很强。”克洛伊思索片刻，沉吟道：“空间魔法不管对哪个种族来说，都是极为稀罕的魔法，以普遍理性而论，你很了不起。” “嘿嘿……”索菲娅用手指卷着垂到脸颊的发丝，眼睛眯起，傻笑着。 突然，她单薄的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 “你……”克洛伊低下头来。 “哎呦……这地上有坑。”索菲娅抱怨到，手却捂在头上，按着太阳穴。 “使用魔力过度了么。”克洛伊猜测。咏唱魔法需要集中精神，就算省去了咏唱，对精力的消耗应该也不会少。 “没事……”她强笑着摆摆手，“这种程度我还能撑……” 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双唇，克洛伊轻叹一声，盘起身躯，将魔女护在中央。 “休息一会吧。”他沉声道。 “这里还很危险，万一帝国军巡视过来怎么办……” “那就交给我。”克洛伊缓缓扫着尾巴，“哪怕跟他们交战到最后一刻，我也会护你安全。” 索菲娅静静看着巨龙的金瞳。 风吹过林间，树叶簌簌作响。 一片形如枫叶的叶子飘落，遮掩了昂首巡视的巨龙，和靠在他身旁闭目休憩的少女。 运气不错。 虽然一穿越过来，就遭到人类讨伐，但幸好遇到了这个愿意冒险保护我的少女。 她喜欢的是龙，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现在不就是一头巨龙么。 就这样与她同行，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克洛伊默默心想。 啊，这都是因为她愿意冒险保护我哦。 绝不是白毛控的原因。 绝对不是！ 嗡嗡—— 细微的振动声响起，打破了他的遐想。 睁开迷离的双眼，索菲娅低头，拿起抱在胸前的法师帽，看向徽章。 徽章发出淡蓝色的辉光。 呆滞半秒后，她触电般地一惊，“欸？” 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探头探脑地向天上张望着。 “怎么了？”克洛伊撑起身子，提高了警惕。 “没……没什么。”索菲娅话里透着心虚，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喂——” 天上，一道紫色的人影大喊着飘过，在一人一龙头顶上空骤然停下。 那人打扮和索菲娅类似，戴着大大的法师帽，披着紫色的短袍。 是个黑发的元气少女。 她骑着飞天扫帚一路直坠，以险些以头抢地的气势，降落在索菲娅面前。 “索菲娅……”黑发少女眼中涌出泪花，扑向挂着尴尬微笑的索菲娅。 飞扑过来的黑发少女画风急转，扬手就是一个爆栗敲在白毛魔女头上。 “莉露！你干嘛啊！”索菲娅弯着腰双手捂头，怨念地看向她。 莉露含泪追打索菲娅，“都说了不要冲动，你还是喝杯酒就没头没脑地跑出来，出事了怎么办？” 索菲娅抱头抵御着对方软绵绵的打击，“好了好了，我认错，我认错！” 见莉露稍有停息，索菲娅轻叹一声，正视她说道：“我知道作为魔女，不该干预世事。” “可这次的事，我实在没法袖手旁观。” 莉露也平复了情绪，缓缓说：“所以你违背规则，就为了来救一头王龙。” “是的。”索菲娅从长袍下取出一本厚重的书，擦了擦书的封面，“我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来，那样也许就能救出更多的龙。” “就因为喜欢龙么？可今天是你与龙的首遇吧。太冒险了！你就不怕王龙真是传说中的恶龙吗？”莉露防备地看了一眼旁边乖巧卧着的巨龙。 “不会的。”索菲娅眼神如潺潺流水，翻开书本熟悉的一页，“今天所见，只是印证了王龙的确是高贵而善良的一族。‘恶龙’则是颠倒黑白的荒谬说法。” “好吧，就算王龙不是恶龙。”莉露摇摇头，“但如果让王国和帝国知道你带着一头巨龙，可能会发出通缉，展开讨伐的！” “这样，你游历各国的旅程可能会被迫终止。” 索菲娅微笑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巨龙，说：“即使没办法继续旅行，我也并不后悔。” “这样吗，我懂了。”莉露听完索菲娅的话，毫不迟疑地说道：“既然这样，我支持你。” 她握住索菲娅的手，“量他们也不敢同时找两个魔女的麻烦！” “莉露……” 握着索菲娅纤柔的手，莉露脸色一变，说：“索菲娅……你竟然用掉了这么多魔力？” “嘿嘿嘿……”索菲娅憨憨笑着。 “唉，你要什么时候才能照顾好自己。”莉露捂脸。 她转向旁边卧着的巨龙。 “这位……龙先生？” “叫我克洛伊就好。” “好的，克洛伊。你带着索菲娅先走，我要处理你留下的踪迹。”她扫视了一眼树林。 倒伏的树木，深深的脚印……一眼就能看出是龙所留。 “好。”克洛伊低沉应到，站立起来。 莉露与他擦身而过。 在巨龙脚下驻足了半秒，她轻声道：“索菲娅很信任你。如果王龙真如她所说那样善良，就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莉露斜眺，和巨龙目光相接。 前行几步与巨龙背对背，她黑发飘扬，抬起双手。 倒木复苏，乱土归位。 ………… 皓月高挂天空，撒下皎洁的月光。 篝火旁，裹着毯子沉睡的白毛魔女呼吸均匀，睡得很沉。跳跃的火光将她银色的睫毛映得晶亮。熟睡中的少女时不时露出一个痴痴的笑，仿佛正做着好梦。 百步外的原野边，巨龙向火堆看了一眼，扭头走向远方。 就这样放弃了跟着魔女吃软饭的机会，我还真是了不起。 只是不想让她美好的旅行被打扰。 就像我平静生活的小目标不容破坏一样。 一阵风吹过，骑着扫帚的少女追了上来。 是莉露。 她在巨龙背后开口道：“离开王龙山脉之后，往南走。” “这样可以远离北方的莫托亚王国和尼德斯帝国。” “南方虽也有很多人类国家，但他们都没有参与讨伐王龙的行动，应该不会对你产生威胁。” 巨龙安静地听着。 “人类害你失去了家园。我没办法替那些讨伐者道歉，但希望你不要因此就憎恨所有人类……” 夜风吹散了魔女最后的话，也遮掩了巨龙远去的脚步声。 憎恨人类？ 才不会呢。 虽然有龙的记忆，但我的内在是人啊。 老龙王最后交待的“龙族使命”，就是守护与传承『折镜』。 这件事他没得选，『折镜』已经与他“绑定”了。 除此之外，克洛伊并不打算背负龙族的仇恨，苦大仇深地每天谋划复仇。 相反，他只想找个地方隐居，体验普通人一样的平静生活。 这应该是个很容易实现的目标。 大概吧？ 第六章 旅途的起点 三天后。 王龙山脉以南。 掀开大衣的兜帽，银发金瞳的年轻人看向森林前立着的石碑。 他的面容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且不失俊美。 “里斯王国。”克洛伊默念这块界碑上的内容，抬头望向那条将森林左右分割的道路。 靴子踩过道路上新出芽的嫩草，他走进森林。 龙族秘法『化形』，只有龙王的直系掌握。 前几天回忆起这种秘法时，他长出一口气。 幸好可以变成人形，他可不想当一辈子龙。 稍微恢复了斗气和魔力后，关于接下来如何行动，克洛伊想了又想。 如果将斗气用来飞行，应该能更加远离北方的两大国，而不是现在这样，和两大国之间仅隔一道王龙山脉。 可这样一来斗气耗尽，战力又会跌到谷底。 而且南方也是有人类国家的，大张旗鼓的飞行未必不会招来讨伐。 使用龙族秘法变为人形，低调混入人族，似乎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也更符合他想过普通人生活的目标。 拨开肆意生长的树枝，克洛伊感受着体内的力量储备。 好空虚。 龙族的恢复速度也太慢了。 三天了，斗气只恢复了上限的3%……大概有同阶人类的15%吧。 也就是说斗气和法力的恢复速度要比人慢20倍……难怪龙族这么强，却不敌两大国。 如果再遭到讨伐，我该使用自身力量战斗，还是借助『折镜』克敌呢？ 开启第四道『折镜』时，物魔都在40％左右。也就是说在零消耗的前提下，需要等待40天才够开启一次。 十二折镜中，前面几道消耗会小一点。 但第一道“物质创生”和第二道“空间改造”根据秘闻记载，都是偏辅助的功能。 只有第三道“精神控制”比较强力，但消耗同样不小。 排名更高的几道折镜，消耗更是大得惊人。 想到那些能力，克洛伊忍不住感叹。 不愧是上古创世神之一，龙神传下来的神器。所有能力综合起来，说是支配世界都不夸张。 所幸，这传承几千年的神器，一直是王龙族藏而不露的秘宝，人类应该无从得知『折镜』的强大。 克洛伊背着旗帜做成的包袱，单手挥舞平平无奇的铁剑，砍断挡路的藤蔓，在林间小道穿行。 这一身装备，来自那批被他灭杀的讨伐者。 消灭了讨伐者，还穿他们衣服，用他们装备，克洛伊没有丝毫罪恶感。 谁让他们来讨伐我。 只不过，那个“光剑之勇者”的剑，克洛伊揣着没敢用——辨识度太高，怕被认出来。 也因为他昨晚摆弄了半天，都没能让那光剑发光。 另外，他现在只套了一件大衣，一条裤子。那些男性冒险者的内衣实在是有些令“龙”作呕。 敞开的衣襟显出胸肌的曲线，克洛伊一边行进，一边尝试将瞳孔在竖瞳和圆瞳间切换。 『化形』有着不能改变整体外貌的限制，但如“瞳孔形状”之类的细微处还是可以调整的。 随着他变换瞳孔，一股强大的威压也时有时无地散发出来。 突然，克洛伊看向茂密树林的一个方向。 一阵骚动由远及近。不知名的鸟儿受惊后飞离树梢。 草叶冲天而起，树从里冲出一个通体棕黄的庞大生物。 是一头大棕熊！ 棕熊冲出树丛，在道路上兜转了半圈，盯上了驻足不动的银发青年。 这是一头饥饿的棕熊。 它摆出捕猎的架势，刨动四肢向克洛伊冲来，如同一辆加足马力的战车。 这个世界也有熊？ 龙族向来不会关注食谱以外的生物，所以克洛伊在看到这头棕熊时，还有点稀奇。 向我冲过来了。哇，好凶。 克洛伊站着没动，同时眼中下意识切换成竖瞳。 冲向猎物的过程中，棕熊发现眼前弱小的两足动物，突然变成了令它胆寒的恐怖生物。 棕熊四肢痉挛着试图停下，但庞大体型带来的惯性，还是驱使着它连滚带爬地冲到克洛伊身前。 克洛伊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头大熊，没在意它厚实鬃毛下的颤抖。 “当心！”一声粗犷的历喝破空传来，同时飞来的还有一支闪着寒光的箭矢。 箭矢穿透棕熊的皮毛，深深没入后脑。 拨开树丛，一个穿布衣打绑腿，手持猎弓斜挎箭袋的汉子探出身来。脚下，一条黄黑相间的猎犬微微瑟缩，吐着舌头哈气。 “太危险了。”摸摸猎犬的头，那汉子拎着猎弓跨出树丛，“没被熊伤到吧？” 两人之间的棕熊缓缓倒下，他们也开始打量彼此。 汉子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下巴上覆有稀疏的胡茬，棕黄的乱发上粘着几片草叶。 他的目光触及银发青年，眉头一挑，显出惊异。 “冒险者？” 瞳孔变幻为圆形，克洛伊看看自己身上的装束，思忖片刻，简略回应道：“没错。” 手按在箭袋上，汉子一脸戒备，说：“能不能看一眼阁下的冒险者徽记？” 冒险者徽记？哦，大概是那个。 克洛伊在包裹里翻找几下，取出一枚银色的盾状徽章，展示给对方。 徽章和这身衣服，属于同一个主人，是个在讨伐小队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家伙。 “秘银级冒险者？”汉子神色一振，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期待和忐忑，“那……请问阁下要去往何方？行程安排是否吃紧呢？” 克洛伊推出早已想好的说辞，“我正在旅行，并没有明确目的地。” 到没有刻意隐瞒。他对王龙山脉以外的地理，风土几乎一无所知，一时也想不出该去哪里。 “这样！”汉子眼神热切，“能否雇佣您，帮我们防守村庄呢？最近，周边出现了魔物的踪迹，以秘银级冒险者的实力，一定能够解决！” 忽地想起什么，汉子苦笑，“可能拿不出太高的报酬。负责吃住的同时，每天给您5枚铜里斯贝，如果消灭了魔物，再追加100铜里斯贝，如何？” “嗯，我接受你的雇佣。” 克洛伊对报酬多寡没什么概念。他正想找个藏身处暂避，这人提到的村庄，似乎是个不错的去处。 没想到汉子却警惕起来，眼神凌厉，似乎想在克洛伊眼中捕捉到阴谋诡计的影子。 欸？居然被怀疑了。是答应的太爽快了么？ 克洛伊坦然自若，暗中腹诽。 汉子沉默片刻，重重点头，“这位冒险者果然和外表一样，不是在意小利的人，多谢。” 心头还有疑虑，但形势不容他过多纠结。还是选择相信眼前的银发冒险者，没有图谋不轨的意图。 拔出插在熊后脑的箭矢，他取出一柄弯刀，一边俯下身去，一边向克洛伊介绍道：“实不相瞒，莱茵村如今遭遇了严峻的危机……” 第七章 莱茵村 森林环抱中，坐落着人烟袅袅的村落。 最外围有一圈壕沟，紧挨着，是木板垒起的围栏。再往里数十步，就是十多间大小房屋组成的村子。 村口，矗立着一座简易的哨塔。 哨塔上的村民扶了扶扁帽，看向远处林中跃出的猎犬。 村民咧嘴一笑，回身向着村里挥手，喊道：“鲁柏特回来了！” 村子中央，一颗大树下坐着几位妇女，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其中一位鬓角戴黄花的女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听到村口传来的遥遥呼喊，她十指交握，安心地笑了。 村口处，看见鲁柏特从林中走出，哨塔上的村民哼起了小调。可当他看到鲁柏特身后又走出一人，立刻皱眉，停止了哼唱。 手放在警铃上犹豫片刻，他缩回手，噌噌爬下哨塔，向村子中央最大的一栋房屋奔去。 森林和村子之间，有一段平坦的土地，上面种植了各种作物。 鲁柏特肩挎一张完整的熊皮，娴熟地穿过田地，没有碰到任何一株作物。 克洛伊新奇地看向村落，再看看脚边的农作物。想要捻起一株仔细研究，又忍住了。 两人来到村子正门。数米宽的壕沟拦在面前，圆木拼接的小型吊桥高高拉起。 鲁柏特仰头看向哨塔，喊了个名字。 无人回应。 他眼神一沉，浮现出担忧。 “汪汪！”猎犬的尾巴摇成了一朵花。 咔吱吱。 吊桥吱呀作响着开始降下。鲁柏特这才松了口气，垂下手里的弓箭。 吊桥咚的一声拍在地上，荡起些许尘灰。 村门口，老少村民站成一排。正中央是一名胡须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 老人的视线越过鲁柏特，看向银发金瞳的青年。 老人缓缓说：“鲁柏特，你为何带外人回村？” 似是早有预料，鲁柏特干脆利落说道：“村长，现在的境况，已经容不得顾虑。我们迫切需要增强村子的防务。” 村长胡子一抖，斥责道：“那是外患！为了应对外患，就将一个明显实力强大的陌生人带到村里，这不是增加内忧吗？” “我确信这位冒险者是光明磊落的人，绝不会对村子产生危害！”鲁柏特依旧态度坚定。 见他这样说，村长闭嘴不言。片刻，他转过身，“但愿如此。希望他不会成为新的风暴。” 老人渐行渐远，围拢在村口的一众村民神色各异，纷纷散开。 村民们散去，只剩一名女子留在原地。她鬓发上戴着一朵黄花，穿着皮毛鞣制的背心，灰扑扑的粗布裙，隆起的小腹浑圆。 她带着微笑走上前，与同样上前的鲁柏特轻轻拥抱。 鲁柏特温柔地摸摸她的肚子，道：“孩子怎么样？是不是又闹腾了。” 女子轻笑着和他耳语。 夫妻俩呢喃几句，温情过后，便一起看向站在门口不动声色的克洛伊。 鲁柏特带着歉意说道：“不要把村长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你的到来是极大的帮助，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一点，转而感谢你的。” “喔，这位是我的妻子，弗丽嘉。”鲁柏特指了指身旁的女子。 弗丽嘉淡淡微笑着说：“默特村长总是那样。父亲他其实是很好的人，只是过于小心谨慎。” 克洛伊摆摆手，“我不在意。” 踩着铺有石子的道路，克洛伊跟着鲁柏特夫妻往村内走去。 路边追逐嬉戏的孩童，见到克洛伊后好奇地驻足。扶着锄头站在木屋门口的村民，也投来探询的目光。 一路走来，克洛伊比村民们更感新奇。 这村子，真不错！ 村中央的大屋，烟囱里升起炊烟。屋子窗沿下，老妇弯腰打理着小簇的娇艳花朵。 真有生活气息啊。 克洛伊默默感慨。 跟着鲁柏特夫妻来到大屋旁，挨着大屋，有两间稍小些的屋子。 一间是夫妻俩的住所，另一间，就是给克洛伊的住房。 站在门前，克洛伊兴致盎然地端详起这间独栋小屋。 卵石垒成的基底，用胶泥填补固定着。上半墙体和屋顶则由木板拼接而成。 整个屋子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和一缕泥土的芬芳。这自然的味道让他心旷神怡。 推开坑洼的门板，他看到室内有着木床木桌，和一个石块堆砌的壁炉。 嘛，简陋了点。不不，怎么能叫简陋，这是返璞归真。 鲁柏特抱着铺盖从隔壁走来，被褥挡住了他的脸。他闷闷道：“先将就一下，缺少什么就跟我讲。” 将铺盖放在床上，他露出淳朴的笑容，“克洛伊先生是秘银级冒险者，肯定看不上这里粗陋的条件。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我会尽力满足。” 龙的名字并不在人类世界流传，所以克洛伊索性使用真名。 金色眼眸左右看看，克洛伊说：“我觉得还不错。” 看着融合了灰尘与潮气，有些泥泞的地面，以及蒙着污渍的窗台，克洛伊在想要不要使用魔法来清洁，但抬手又放下。 还是算了，不能浪费魔力。 一股肉香飘来。 鲁柏特的妻子，弗丽嘉端着一盆汤进屋。 三人围坐起来用餐。 克洛伊舀起一勺肉块和蔬菜炖成的糊状物，放在嘴边，眼皮微跳。 异界人的烹饪手段果然谈不上高明。 嗯，味道倒是还可以，加了某种香料？ 很快，三人用餐完毕。弗丽嘉收拾餐具离开。 鲁柏特神情严肃起来，斟酌着说：“村子的防务方面，要让你费心了。” “嗯。听你说，在村子周围发现了魔物的踪迹是吧。”克洛伊稍加思索，“具体是什么样的痕迹呢？” 龙族对高级魔物涉猎广泛。毕竟那些高级魔物，几乎都逃不出龙的食谱。 “已经可以确定魔物的种类，是哥布林。” “蛤？”克洛伊扶额。 这就超出我的知识范围了…… “呃……”克洛伊摊手，“那么你认为，如何应对比较合适？” 鲁柏特面色凝重，微微后仰，“哥布林这种魔物，虽然弱小，但狡猾又残忍。两年前，我跟随一位对付哥布林的大师，将这片森林彻底清剿。没想到，它们又回来了。” 说着，他失神片刻。定了定神继续道：“我和一些村里人，都不缺对付哥布林的经验。 没找到它们藏身的洞窟前，应该防守戒备。 等到它们忍不住发起进攻，就先击杀进攻的，再追踪到巢穴，一网打尽！ 有壕沟和栅栏两道防线，加上你的帮忙，一定能安稳防守下来。” 谈论了一些细节后，鲁柏特离开。 克洛伊坐在床上，靠在窗边，枕着交握的双手。 哥布林……这种不在龙族关注范畴的魔物，会像村民口中那样厉害吗？ 第八章 哥布林侵袭 松垮垮坐在床上，克洛伊透过窗子，遥望斜挂天空的暖阳。 依据太阳的方位判断，大概到了下午六点。 “喂——”小小的呼唤声传来，有人轻轻敲击窗沿。他低头一看。 窗台外，一近二远站着三个小孩子。站得最近的小男孩，眼神澄澈地看着克洛伊。 小男孩一头淡黄色卷发，脸上粘着一点新鲜的泥土。与克洛伊四目相对，他目光微微躲闪，又鼓起腮帮，看看身后望而却步的另外两个伙伴。 男孩略显倔强地回转视线，用带有一丝稚气的坚强语气说：“大哥哥，你是冒险者吗？我听姊姊说，你是比鲁柏特还要厉害的冒险者！” 克洛伊心中尬笑。 我哪里是什么冒险者。 “没错，我是一名冒险者。”他撑起一个僵硬的微笑，“我可是很强的哦。” 拨弄银发，克洛伊索性放飞自我。 要装就装到底。总不能自曝恶龙身份吧。 “哇——”稍远一点的男孩和女孩见克洛伊确认，发出惊叹，也凑上前来。 黄发男孩继续追问：“鲁柏特说，你站着没动，仅凭气场就震慑住棕熊，是真的吗？” 唔。那靠的是龙威。龙威压迫下，弱小的魔物都很难反抗，更别说普通的野兽。 人类强者也能放出威压吗？就当可以好了。 克洛伊眨眨眼，“没错，那是强者专属的气场。” 回答又引来孩子们的惊叹。 “那，大哥哥，你能讲讲冒险的经历吗？”黄发男孩轻轻蹦跳，两眼放光，满怀期待。 克洛伊故作深沉地望向天际。 其实是在想如何编故事。 沉吟片刻，他娓娓道来：“那是一段在王龙山脉冒险的故事……” 直到金红的夕阳沉入林海，“冒险者的故事”才告一段落。 三个孩子依依不舍与克洛伊道别。 孩子们小脸通红，一边走开，一边激烈讨论着。 “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成为克洛伊先生那样的传奇冒险者……”黄发男孩的声音渐行渐远。 呼。 把龙的经历，改编成冒险者的故事，可真费脑。 望着朦胧的月，克洛伊笑了。 夜空中，乌云堆积。 夹杂湿气的微风吹在脸颊上，凉丝丝的。 克洛伊将随身的包袱在桌上摊开，挑拣着冒险者的装备。龙的视觉让他在昏暗中，也能轻松视物。 如果动用一点点斗气，甚至能让黄金瞳如汽灯般亮起，成为新的光源。 魔法书？ 他随手翻开，里面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法咒。 似乎是纯手写。大概还没发明印刷吧。 借助魔法书来吟唱，似乎能增强施法者与法咒间的共鸣，加快施法速度。 但魔力的消耗不会有半点减少……还不如镶嵌了导魔石的法杖，至少法杖能实实在在降低消耗。 合上魔法书，他接着查看。 这是折叠伞？ 一瓶香水？没用。 这本书是…… 他拿起一本小册子，擦了擦封皮，自言自语道：“冒险者生存法则100例？有趣。” 他翻开这本小册子，细细品读。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暴雨倾盆而下。 雨点在屋顶奏起交响乐。合上书本，克洛伊闭上眼，轻轻躺下。 他表情平静。眼皮微颤。眉头紧锁。翻身坐起。 好吵啊！ 龙族这敏锐的听力呦。 如果仅仅是雨声，也就忍了，毕竟听雨也算不错的体验。 但龙族这超强的听力，偏偏能听到雨声掩抑下的其它声音。 旁边鲁柏特夫妻的屋子里，到是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但是其他几个村民，因为雨天就毫不压抑了是吗？ 脑海里充斥着那些声音，哪能睡得着…… 按了按脑壳，克洛伊开始考虑要不要封印一部分听力。 “嗯？”他缓缓抬起了头。 村口，哨塔上。 戴扁帽的男人抱着弓箭，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盹。 一滴雨水落在伸出的青藤上，接着溅到他的鼻尖。 他一激灵，清醒了一些。揉揉鼻子，探头扫视影影绰绰的森林和雨中模糊的村落。 “这种鬼天气还要守夜……”他嘟囔着，“本该一起值夜那老汉，偏说膝盖疼，溜号了。唉，啥都留我一人抗。” 挪了挪屁股，避开棚顶漏雨的缝隙，低头继续打盹。 他不知道的是，哨塔正下方，一只沾满泥浆的幽绿手掌，突兀地攀住了木梯。 一成不变的雨声犹如催眠曲，令他昏昏欲睡。 忽然，窸窣的响动传入他的耳中。 “嗯？”戴扁帽的村民迷蒙地睁开眼。 “啊！”他双目瞪圆。眼前，一个丑陋的绿色生物，正在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用泛黄的眼珠盯着他！ “哥布……”他一声惨呼，看着对方手中的尖锐木棒，在眼中急速放大。 惊呼被大雨覆盖。 哨塔外，只见人影从哨塔上跌落，栽进一旁的泥地。 一个哥布林体型稍大，戴着骨齿串成的项链。看到哨塔上摔下来的人，它露出丑陋而狰狞的笑容。 身后，哥布林利用粗树枝在沟渠上架桥，一个接一个出现在村内。 它高举手中半锈的剑，向雨中的村庄做出挥砍的姿势。 一只哥布林轻手轻脚，跨过水坑，来到房屋窗下。 它如游蛇般攀附在墙边，缓缓探头望向屋内。 屋内，桌上熄灭不久的灯芯还飘着青烟，床上睡着怀抱婴儿的妇女。婴儿揪着母亲的衣角沉睡，时不时发出几声嘤咛。 哥布林黄豆般的眼珠鼓起，深绿色脸皮皱缩——这是它高兴的表现。 它压抑着急躁，短小的四肢蹬了几下，翻窗入内。 手中木锥举起，它一步步靠近那张床。 这时婴儿醒来，睁着懵懂的眼睛，盯住靠近的绿色生物。 哥布林咧开大嘴，手中木锥重重扎下！ 嗖！ 一根小树枝贯着风从窗外飞来，刺入哥布林的胸膛，带动它飞起来钉在墙上。 银发金瞳的青年单手撑伞，从暴雨中走出。 “还说对付哥布林很有经验……”他活动另一只手，“鲁柏特他认真的么？” 克洛伊拔剑出鞘，静静面对前方成群的哥布林。 闪电照亮身后的夜空，映出手中剑锋的寒芒。 第九章 雨夜激战 不愧是龙，不愧是我。 克洛伊暗叹。穿越过来的境遇，一度让他强烈质疑龙的实力。 现在看来，哪怕不使用斗气，仅凭本身，也能发挥出浩瀚的伟力。 龙再怎么虚弱，也是龙！ 他活动手腕，瞳中一抹金色在雨夜中分外醒目。 眼神微变，无形的领域撕破雨幕，扩张开来。 龙威！ 对面，成群结队的绿色怪物齐刷刷地一窒，好像定格的照片。 “哇——” 屋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克洛伊愣了一下，无奈地张张嘴，连忙闭目。再睁眼，龙威消失无踪。 那沉重的威压，仿佛只是错觉。 瞬间的威压，并没有震慑住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哥布林群。 畸形的鲜红舌头，舔过鲨鱼似的牙齿，为首的哥布林拽了拽脖子上的骨齿项链，挥剑遥遥指向对面青年。 哥布林们纷纷嘶吼，不再隐藏凶性，向孤零零的克洛伊发起狂暴的进攻！ 绿色皮肤，似猿又似人的生物们躁动起来。有哥布林跳跃着，丢出掌中的石块；有的四肢并用淌过泥水，发起冲锋；有的躲在房檐的阴影下，伺机偷袭。 克洛伊微微后仰。 这种群魔乱舞的场景，换做前世的我，恐怕会被吓得手脚冰凉。 还好，现在多了龙的底蕴。 一道银光划破漆黑，三只凌空跃起的哥布林眨眼化作六段，朽木般落下。 克洛伊挥剑血振。哥布林肮脏的血液，混合着雨水从剑尖滴落。 仗着“力速双a”，疾速扫出的一剑，毫无技巧可言。完全是强行堆砌出来的暴力美学。 克洛伊转动剑柄，咂咂嘴。 自己果然对剑术一窍不通…… 哥布林没被吓到。同伴的鲜血激起了它们的残暴。 几只哥布林围拢上前，眼中多了一丝人性化的谨慎。 一只哥布林舞动手中木棒，反复砸在地上，嘴里发出怪叫。 它在干什么？ 瞥一眼这举止怪异的奇幻生物，克洛伊提起一丝好奇。 唔姆，它们还会这种声东击西的战术么。 这样想着，他往旁边挪动了半步。 身后，飞向他后脑的尖锐石块落空。 敲动地面作怪的哥布林，眼中狡黠之色停滞。它呜哩哇啦怪叫，似乎真的生气了。 差不多得了…… 克洛伊闭目，回想起自己前世在游戏中看到的帅气剑招。 逸刀·胧！ 他挥出凌厉的中段斩。这一剑也可以通俗点称为——横扫千军。 几个圆形物体冲天而起，聒噪声随之掐断。 聚拢过来的哥布林迟疑了。它们再凶残，也能分辨出哪些敌人不可招惹。 然而，激起的凶性，却不会轻易消除。它们见一时解决不掉克洛伊，就转而四散冲向村中的房屋，将目标放在了村民身上！ “啧。”克洛伊丢下雨伞，任由它落入泥坑。提剑顿足，带着残影冲出，一剑刺穿将要翻窗入室的哥布林，再把它瘫软的躯体甩开。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试图破门而入的哥布林。 这就难办了。不用斗气附体，做不到同时击杀。再放出龙威，也未必能震慑它们。 克洛伊收剑，站在屋檐下，捻了捻滴水的额发。又往里缩一缩，避开飞溅的雨滴。 还好。再怎么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 身后小屋内，亮起油灯的昏黄烛火。妇女一手紧抱婴儿，一手握着一柄干草叉，乌溜溜的眼睛充满警惕。 克洛伊靠在窗口，扭过半边脸，给妇女一个微笑。 铜锣敲响，刺破雨声。 村民们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从各自屋内走出。 飞来的箭矢被雨水影响了精度，还是扎入一只哥布林的胸膛。 鲁柏特挎着弓箭，半跪在矮房的屋顶。趁着夜色和雨声掩护，居高临下地发出一箭又一箭。 哥布林们乱了阵脚。有的丢下武器，撒丫子逃跑。有的露出尖牙，还要负隅顽抗。 在反应过来的村民面前，哥布林纷纷被击退。 听着村民与哥布林的厮杀声，一只体型稍大的哥布林，映入克洛伊的眼帘。 被几只哥布林掩护着退走的身影，格外显眼。 是头领么？ 活动着手腕，克洛伊心道：“我可没有放虎归山的习惯啊。” 迈步走入雨中，他逐渐加速。 村子的围栏前，那只稍大的哥布林刚要翻过去。 突然，它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胸前项链上的骨齿散落，飞扬在空中。一条握拳的胳膊突兀出现在那里。 随着那只手抽走，哥布林头领像是被抽掉脊梁般瘫倒，一对凶眼珠失去神采。 “靠！”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小臂，克洛伊忍不住爆粗口。 忘记拔剑了…… 还是不适应兵器……习惯性用了龙的攻击手段。 抽剑刮蹭掉手上的血液，他有些反胃。 不仅出于人类对血的嫌恶，就连龙的本能也感到排斥。 以往死在爪牙下的猎物，大多是高级魔兽，哥布林这种肮脏低劣的生物，根本不配让龙出手。 在哥布林头领的尸身上又胡乱刺了几剑，以掩饰特殊的伤口。他回身走向战斗进行到尾声的村民们。 零星哥布林逃入林中，其余的被尽数斩杀。 雨声渐渐平歇下来，村民们咬着牙，从哥布林身上拔出染血的武器。 一个村民大叔痛苦地捂着胳膊，靠墙坐下。旁边的金发女孩急忙收剑归鞘，从腰包里掏出一把草药，敷在他淌血的伤口处。 一箭放倒最后一只哥布林，鲁柏特抹着脸从屋顶跳下。 颦起的眉宇，在见到克洛伊时舒展开。 “克洛伊，多亏有你挡住了它们的突袭，才让我们有时间准备啊！”鲁柏特脸上的感激发自内心。 “这不正是我的工作么？”克洛伊淡淡一笑。 鲁柏特站在克洛伊面前，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腼腆笑笑，想要拍他的肩膀，却被克洛伊后退半步躲开了。 这个三十来岁糙汉子，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他别过视线，又转回来正视克洛伊，道：“抱歉。初次见面时，还怀疑过你的动机。 你这样的强者，愿意来这个弹丸小村帮忙，又怎会是为了报酬呢。” 克洛伊四十五度角望天。 我哪有那么高尚。钱谁不爱呢？只不过，目前恢复实力才是第一要务。 将来无论在哪里生活，钱都是必不可少的吧。不过，我有这身龙的本领，还愁赚不到钱吗？ 村长默特带着几个青壮走来。 “鲁柏特！”村长抖着胡子怒道，“这就是你建立的防务吗？你这个态度，村子迟早得毁在你手上！” 鲁柏特哑口无言。 刚探索归来十分劳累；大雨不巧掩盖了踪迹；没想到它们能越过防线…… 可以拿出的借口很多，但他什么都没讲。 不管怎样，他一时大意差点毁掉村子，是不争的事实。 弗丽嘉揪着裙角站在边上，担忧的目光在鲁柏特和默特间徘徊。 “对了，按照那位对付哥布林的大师所教，是不是该去追踪哥布林巢穴呢？”克洛伊开口，搅动了凝重的气氛。 “外人不要插话！”默特咄咄逼人的气势不减，“这位冒险者，虽然感谢你协助守卫了村庄，但不要因此就以村子的恩人自居，将大家当作任意使唤的工具！” 我没那种想法…… 克洛伊莫名其妙。 弗丽嘉出来打圆场：“是该去追踪哥布林。”她牵住村长默特的手，“父亲，消消气。克洛伊先生只是单纯地救了村子，鲁柏特比谁都想村子安定……” 默特瞪了弗丽嘉一眼，甩开手，带着青壮村民回去了。 鲁柏特望着默特的背影，叹了口气，“要尽快展开追踪，等到痕迹磨损，再想找到巢穴就困难了。 我这就召集人手，天亮就出发！” 克洛伊点点头，拧着大衣上的水渍。 空中，乌云散去，幽夜的幕布上亮起星点，现出璀璨的星河。 地上，村子里男女老少忙碌着，救治伤员休整状态，备战天亮后的追猎！ 第十章 巢穴 “是这里吗？” “脚印在洞口前中止，就是这里不会错。” 听着年轻村民与鲁柏特的对话，克洛伊望向面前的洞窟。 由青壮村民组成的队伍，沿着足迹追踪了许久，终于发现了这位于森林深处的洞窟。 洞口处有一片乱石堆，凌乱的脚印在这里中止。 “这脚印有些不对劲啊。”胳膊缠着绷带的大叔皱眉，“只有进的，没有出的。” “应该被大雨冲淡了，看不出来。”年轻村民道。 “嗯。”鲁柏特点头，振臂一挥，道：“和演练时一样，提高警惕，不要疏漏！” 村民们露出自信的笑容，跃跃欲试。 他们分为两队，装备着简易皮甲和短剑的村民进洞突袭，剩下装备不全的在洞口警戒。 “我不想守在外面。”一个金发女孩紧握手中剑，向鲁柏特抗议。 “茱莉，你的剑术不错。可你现在是队里唯一的医生。”鲁柏特劝慰道：“等会还要靠你救护伤者。” 她抿嘴看向一旁大叔的胳膊，低语：“就是不想更多伤者出现，才要站在前面战斗啊。” 伸出宽厚的大手，摸摸茱莉的头，鲁柏特弯腰说：“保护好自己，就是在守护大家，明白吗？战斗的事，交给我就好。” “嗯……” 村民们检查装备，准备进入洞窟。 鲁柏特第一个进入，克洛伊紧随其后。 滴答，滴答。 水滴在洞顶的钟乳石尖凝聚后滴落。 洞窟内阴暗而幽静，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放大，形成悠远的回响。 克洛伊踩在湿滑的地面上，看着洞壁上被火把映衬为白金色的钟乳石。 感觉好安静啊。哥布林都藏在深处吗？ 看向洞壁的石凸，克洛伊微微愣神。 有一块苔藓被抹去，露出的颜色相比周围较新。 再环顾，这样的痕迹还有多处。 他停下脚步，细细观察。 这可不是哥布林留下的痕迹！ 身旁村民们毫无察觉，仍戒备着可能出现的哥布林。 克洛伊正要出言提醒，又停了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洞顶的水珠掉落愈发频繁，滴滴答答连成了一线。 地面微颤。 “快跑！”鲁柏特猛地回头大喊一声。 火把摇曳，村民们映照在洞壁的影子剧烈晃动。他们呆滞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 洞窟深处，一条庞然大物碾断钟乳石，从黑暗中现身！ 火光照亮了它的身躯，是一条巨蟒！ 巨蟒发出嘶嘶吼声，黑色皮肤下，虬结的肌肉如波浪般涌动。 它好像冲出隧道的列车，暴戾地冲向目瞪口呆的村民们！ 令人窒息的气场，席卷了洞窟中的所有人。 村民们从震慑中醒来，慌乱回头，脚步凌乱地奔向洞口那片光明！ 他们的速度怎能和巨蟒相比。人蟒间的距离不断缩短，根本就来不及逃出洞窟！ 克洛伊站在原地没动。抬头，看向迫近的巨蟒。 他喉头滚动，咽了下口水。 泰坦蟒？还以为这种魔物几十年前就灭绝了。 泰坦蟒的味道，真是怀念……等等，我为什么会觉得怀念？那是“巨龙克洛伊”的记忆，和我克洛伊有什么关系？ 精分前兆？ 克洛伊摇摇头，停止胡思乱想。 巨蟒看向面前似是被吓呆的人类，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他一口吞下！ 突然，它和这个人类对上了眼。那透着金意的双眼，竟是和它一样的竖瞳。 紧接着，战栗感笼罩了它的全身，那是遇到天敌时的天然恐惧。巨蟒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告诉它，逃！逃！逃！ 泰坦蟒如同被美杜莎注视，庞大的身躯石化在那里。 克洛伊单手托腮，看了看巨蟒，回身走向洞窟出口。 人类形态下，自己对食物种类的需求也随之转变了。 重点是，捕食魔兽对恢复力量无益。 听着洞窟外的嘈杂，他想：外面也不安定，这是个陷阱啊。 果然，一踏出洞口，就看到村民正与四处涌现的哥布林混战。 哥布林的狡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都想不到，它们在败退的同时，还能设计出借刀杀人的诡计，将人们引入泰坦蟒的巢穴。 守在洞口的人很快就遭到了围攻。 幸好，鲁柏特带领的村民毫发无伤地退出洞窟，这才缓解了危局。 村民和哥布林缠斗在一起。 一只肌肉发达的哥布林，将手中狼牙棒一寸寸压下。横剑格挡的金发女孩咬牙坚持，皮革短裤下的双腿因重压而颤抖。 逐渐难以支撑的剑刃，压弯了她的眼睫毛。 看到这一幕的克洛伊抽出佩剑，甩臂掷出。 哥布林翻倒，女孩得救。克洛伊瞥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在鲁柏特等人的及时回援下，哥布林的围攻以失败告终。 存活的绿皮怪物退入森林，凭着保护色在林间三晃两晃，不见踪影。 村民们喘着粗气，给地上一息尚存的哥布林补刀。 鲁柏特回收完射出的箭矢，望向幽深的洞口，擦去滑到眼角的汗珠，带着疑惑皱眉。 如果不是那条巨蟒莫名停下，自己等人恐怕在劫难逃。 他看向散步般穿过战场，捡回佩剑的克洛伊，疑惑之色更浓。 “克洛伊，这次又是你……挡住了那条巨蟒？” “嗯，用了点小手段。”克洛伊随口说到。 “这就是秘银级的实力吗……曾经，我也当过一段时间冒险者，舍命拼搏才拿到最低的‘山铜’级评价。” 鲁柏特的目光尽显钦佩，“不愧是‘山铜’之上，超过‘精钢’的‘秘银’级！” 唔…… 克洛伊挠头。 把我捧得这么厉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是从讨伐者那里顺来的假身份而已。 “鲁柏特，快组织大家回村！”金发女孩茱莉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有很多伤员，这里缺少救治的条件！” 鲁柏特神色一肃，重重点头。 茱莉看向克洛伊，略微低头，一绺金发垂落脸颊。她微声道：“刚才，谢……！” 没说完，她就小步跑开了。 村民队伍里，呻吟声此起彼伏。 返回村子途中，鲁柏特时不时爬上树观察，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再遭到伏击。 ………… 莱茵村，村长大屋。 圆桌前，围站着一圈人。 事态紧急，人们都没了坐下的心情。 克洛伊倒是很想坐下，但鉴于那样太显眼，只好陪他们站着。 “综上，我认为这群哥布林背后，一定有高级首领指挥。”鲁柏特总结道。 每个人的心都重重沉了下来。 昨夜的突袭，再结合今日的埋伏。这一连串计策，不是普通哥布林可以做到的。 以它们的智商，肯定不足以谋划到这种程度。 所以，经验丰富的鲁柏特直接断定，它们身后存在未露面的指挥。 “我估计，它们背后很可能有哥布林王（goblinlord）存在。” 一片静默。 哥布林王意味着什么，他们很清楚。 “搬迁吧。”村长默特撑扶着桌子的双手颤抖着放下。他松垮地坐下，眼神直勾勾盯着前方。 “不行！”金发女孩茱莉的急切之色溢于言表，“离开莱茵村，我们去哪呢？村里这么多老幼，弗丽嘉姐还有身孕……” “茱莉啊……”默特哑着嗓子说：“我难道不知道搬迁意味着什么？可就算迁移会使很多人死去，也比被哥布林灭村强！” 他捏紧拳头，在桌上重重敲了两下，喉咙深处发出哽咽。 鲁柏特没有说话。这个汉子慢慢走到大屋的窗前，看了一眼窗外的村子，“我们哪也不去。” “鲁柏特！！”默特再次重重敲桌，“你真的要带领全村走向毁灭吗？！” 这时，与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平淡声音响起：“那个，你们刚才说的哥布林王，它厉害么？” 第十一章 王vs王 众人古怪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克洛伊。 见克洛伊似乎缺少这方面的常识，鲁柏特解释道：“三年前，人们还认为哥布林是最弱小的魔物。 直到一只哥布林王出现，让我们明白这种认知有多么自大。 如果不是那位专门猎杀哥布林的‘哥布林杀手’，带着他的团队来到这里，莱茵村早就不存在了。 和你一样，同为秘银级冒险者的‘哥布林杀手’，在当年最终一战中，对阵哥布林王。 他和团队成员协力，最后才险胜对方。” “这样啊。”克洛伊沉思。 也就是说，即使是秘银级冒险者，也难以稳赢“哥布林王”吗？ 听起来似乎是很难对付的家伙呢…… 克洛伊默默评估“哥布林王”的大致实力。 结论是，想像不出！ 原因很简单，他根本就不知道秘银级冒险者实力如何。 这块秘银级徽章的主人，是个还没出手就被秒杀的倒霉蛋。 如果是“光剑之勇者”，或是那个女法师，自己还能把握一二。 他们两人的金色徽章，又没办法拿来做比较。 依靠身上这4%的斗气和4%的魔力，真未必是那哥布林王的对手。 “这样吧。”克洛伊表面依旧平静，“有没有可能提前找到哥布林王的藏身处？它手下哥布林那么多，应该不容易隐藏。” 鲁柏特眼神一亮道：“如果是哥布林王，它应该会在那里没错了！” 他神色又是一黯，“可是这次的哥布林数量太多，那里易守难攻，我们不可能主动出击。” “帮我标出那里的方位。”克洛伊有了主意。 “你难道……”鲁柏特瞪大眼睛。 克洛伊点点头，“我要去看看。” ………… 村门前，鲁柏特，茱莉和几个村民看着克洛伊扬长而去。 身后，默特幽幽说：“一定是看到村子大难临头，不想被殃及，才找个借口溜了吧。 看得清局势这点，你们要向他学！眼下只有搬迁一条路可走。” 鲁柏特神情复杂，心思百转。 他救了村子两次，已经是大恩。现在遇到不可力敌的魔物，就算放弃，也理所应当。毕竟自己给出的报酬，远不够让一位秘银级冒险者卖命。 鲁柏特眼神坚定。 不论克洛伊是否回来，自己都会死守村子！ 大手一挥，他指挥村民加强防务。 村口只剩金发女孩一人。 茱莉双手交握胸前，用吟游诗人传唱中的祈祷方式默默祈祷着。 将村子远远甩在后面，克洛伊身轻如燕地在林中穿行。 目标是附近的一座小山岗。 山顶寨，里斯王国千年前人魔战争时期的堡垒。 荒废了千年，仍屹立不倒。 听说三年前那只哥布林王，就是以山顶寨为据点，袭扰周边村庄的。 那里地势呈“凸”字形，确实易守难攻。 不过一个小时，克洛伊就接近了那座山岗。 他拂过新鲜折断的树枝，观察地上隐约可见的脚印。 看来鲁柏特的猜测是正确的，这里确实成了哥布林的营地。 这山岗只有一条路可供通行，道路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壁。 克洛伊扒了扒陡壁上的石块，仰头望去，立刻在脑海中构思出了支撑点和落脚处。 片刻后，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山顶。 一边靠着堡垒破败的外墙行走，一边注意着墙内的动静。 堡垒内部，哥布林数量不少。 透过漏风的外墙，他听到一小群哥布林聚在一起，发出暗哑的笑声。 还有几乎被掩盖的微弱人声。 有人？ 克洛伊在砖墙上找到一个缝隙，贴眼窥视内部。接下来看到的场景让他心头一颤。 他别过眼去。 呵呵，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哥布林吗？有点理解为什么存在“哥布林杀手”那样的人了。 所谓哥布林，就是这种让人看到就忍不住杀光的生物。 克洛伊心情平复，缓缓走开。 三步后。 他转身挥出狂暴的一拳。这带着星点斗气的一拳，摧枯拉朽地洞穿了墙壁。 坚挺千年的外墙破开一人高的大洞，青年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缺口处。 一只浑身肌肉的哥布林回过头来。 迎接它的是克洛伊的铁拳。 它壮硕的身体倒飞出去，丑陋的秃头在空中扭曲变形，全身发出清脆的咔吱声，就像被碾碎的饼干。 堡垒中央，一群哥布林整齐地抬头。 而处于包围中的人类，呼吸彻底消弭。 随着那人类逝去，克洛伊的心也微微一凉。 再看向堡垒中蠢蠢欲动的哥布林大军，他冷静了一点。 几只强壮的哥布林不怀好意地聚拢上来。 这是哥布林冠军（goblinchampion）。 鲁柏特他们就是通过这些大块头的出现，推断出存在哥布林王。 果然，堡垒中央，哥布林群的护卫下，有只哥布林身披红色披风，威风凛凛。就像人中吕布那样显眼。 克洛伊的气势暂时震慑住了身边的哥布林，让它们不敢妄动。 他分析着局势。 我所剩的全部魔力，勉强够释放一次高杀伤魔法。斗气全力运转，也能在哥布林群里杀几个来回。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哥布林王的实力。 假设它一个，就拥有和其它十几只哥布林冠军同等的战力，那么我成功杀光它们的概率是……九成。 克洛伊思考妥当，决定了下一步的动作。 退！ 他闪身移动到刚才轰出的缺口，抬眼，与哥布林王的目光在空中交锋。 别说还有一成的不确定性，即便出手就有十成把握，克洛伊也不打算动手。 因为，他有办法不消耗斗气和魔法，就解决这帮哥布林！ 眼神中划过一丝淡漠，他身形一动，从缺口处消失。 哥布林王似是感到了挑衅，怪叫一声，挥动手中锃亮的宝剑，指示哥布林发起追击。 哥布林群魔乱舞般追到堡垒外，克洛伊早已不见踪影。 哥布林王走到缺口处，身上鲜红的披风随风飘荡。它居高临下，君临般审视着山下层叠的林海。 密林里，克洛伊一阵风似穿行着远去，眼中金意高涨。 就让这畜生多活一会。 第十二章 哥布林，覆灭! 午时。 克洛伊再次来到了今早遇袭的洞窟外。 洞口周围，散落的哥布林尸体消失一空。尸体原位置附近，杂草裹着泥土，像被碾压过般嵌入地面。 看到这幅场景，他心中有数，走入泰坦蟒栖息的洞窟。 走进洞内的一刻，耳旁安静下来。幽深的通道散发着寒气，仿佛在诉说前方的危险。 克洛伊心道：不知那泰坦蟒还在不在。如果它够谨慎，或许已经离开这里了。 他很快定下心来。 随着深入，空气若有若无地波动着，泰坦蟒的气息逐渐强烈。 洞穴尽头，空间开阔起来。 开阔地中央，那条泰坦蟒万年古树般盘踞着。 黝黑硕大的蛇头，有如古树探出的枝干，目光咄咄看向闯入者。 两者体型大小悬殊，但克洛伊丝毫不惧。看到泰坦蟒将几颗白润的蛋盘踞保护起来，他明白了。 这就是泰坦蟒没有离开的原因。 同时，他也身陷危机。 泰坦蟒守护子嗣的意志坚定，这种情况下，它可能会不惧天敌。 一旦龙的气场不能震慑它，发生战斗，对自己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克洛伊眼眸低垂，将锋锐的龙威收回一些。尽量让对方感受不到敌意。 他试图和泰坦蟒交流。 作为这片大陆的顶级种族，龙族不仅掌握着大陆通用语，连精灵语和魔族语等稀有语言也略通一二。 和这泰坦蟒交流，也不是难事。 克洛伊：帮我个忙如何？ 泰坦蟒：……（内心os：帮忙喂饱你？） 克洛伊：不会伤害你。 泰坦蟒：…… 克洛伊：我猜你不信。 以手抚脸，克洛伊目光透过指缝，成碾压之势，投向巨蟒。 “龙族从不说谎。希望你老实接受，否则……” 气氛紧张起来，巨蟒的身躯越缩越紧，颤栗中仍有反击的意志。 克洛伊甩手，撤掉了压迫感，“当然，不会白白使唤你。” 他单手虚空托在身前，掌中白光闪烁。 光芒消散，一块鳞片静静躺在手心。 随手将鳞片丢到巨蟒面前，克洛伊道：“帮我这个忙，它就是你的。” 如果龙也算魔物，那无疑是泰坦蟒的终极上位。 这种位阶差距，使得泰坦蟒对龙的意义，只是普通的食物；而龙身上的片缕，对泰坦蟒来说都是进化路上的补药。 泰坦蟒皮下肌肉涌动，并没有休战的意思。 它第一次正式交流：龙！我怎会任你使唤，成为仇敌的爪牙？ 克洛伊面无表情，轻轻指了指那几只圆润的蛋。 “真觉得你能保护它们？你什么时候产生了可以反抗一头龙的错觉？” 他眼中显出轻蔑，似乎泰坦蟒不过是随手就可撕碎的玩物。 泰坦蟒僵住。 克洛伊笑笑，道：“所谓帮忙，其实对你也有利。你都吃了洞外的哥布林，想必不介意再加个餐。” ………… 莱茵村。 村里笼罩着兵戈将起的气氛。 鲁柏特攥紧手中的剑，在磨刀石上一遍又一遍摩挲。 他枯燥地重复着磨剑的动作，直到剑刃变得光亮。 竖起剑，他在反光的剑面上看到自己的面容。 双眼布满血丝，眼圈发黑，胡子拉碴，这就是他现在的脸。 身后，有的村民肩抗木板，修补围栏；有的村民挥锹铲土，拓宽壕沟；有的村民细心动手，制作箭矢。 还有一群人，则是满面愁容，毫无干劲。 以村长默特为首的一群村民，四处劝说备战的人，说只有举村迁徙才是活路，让他们不要顽抗。 这些村民中不少都是老人。 如果迁移，体弱的他们才是最难活下来的那部分。 要说恋家怀乡，谁又比得过大半辈子生活在村里的他们呢。 可他们还是执意劝年轻人放弃村子。 年轻人满腔热血，又有三年前消灭过哥布林王的经历，都抱着豁出命也要守住村子的决心。 老人却清楚双方实力的悬殊。他们明白这次不比三年前。坚持要战，很可能会面临全灭的下场！ 一个拄拐的老头子颤巍巍来到鲁柏特身后，“鲁柏特啊……不要拼命了，带大家走吧！” 鲁柏特慢慢回身，收剑入鞘，坚定道：“不，我们不走。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那些魔物再踏入村子半步！” 老头子哽叹一声，颤抖的枯手抓住鲁柏特肩膀：“我相信你们能守住村子……但是，我那大儿子昨晚就没了，无论如何也不想小儿子再……” 看着表情悲痛的老人，鲁柏特脸上抽搐，苦涩感涌上心头。 他仰头望天，不由得怀疑自己坚守村子的决定是否正确。 这时，村门那边传来一阵喧嚣。 难道是哥布林打过来了？ 鲁柏特握住了剑柄。 “克洛伊先生回来了！”有孩子隔着栅栏望着村外，兴奋地喊道。 没等大门处的吊桥落下，银发青年已经飞身跃入村中。 克洛伊看着围拢上来的村民，朗声道：“拿起兵刃，我们去消灭哥布林王！” 村民们一下子躁动起来，议论纷纷。 “消灭哥布林王？” “他认真的？就凭秘银级？” “防守都难，还主动出击，疯了吧！” 有年轻人举手，大声说：“要怎么消灭它呢？” 克洛伊一笑，“我自有办法。只要你们听我指挥，保准它活不过今晚！” 鲁柏特分开人群走来，无视仍在忐忑的村民，利落说道：“好，从现在开始，全体青壮由你指挥！” 村民们不再议论，所有人静静看着克洛伊，场面肃穆。 他们决定将命运交到这个外乡人手中。 村长默特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 “你真的认清了形势吗？哥布林王可是需要数名秘银级冒险者合力，才能战胜的魔物。 凭你一人的力量，真的不是带着大家送死吗？”默特言辞激烈，带着强烈的质疑。 “那我走？”克洛伊语气冷下来。 我东奔西跑半天，还要听你的冷嘲热讽？ 默特的胡子抖了抖。半晌，他的声音不在凌厉，而像是一个普通老人，“到现在，除了相信你，也没其他选择了。 如果这次您能帮村子渡过难关，全村可以任您指使！” 不但怀疑我的实力，还怀疑我的动机么。这老头疑心病没救了。 克洛伊没再计较。 如果说，之前青壮们眼中是视死如归，那么现在就多了一丝胜利的信心。 他们拿起粗陋的兵器，列队。 出发，目标是山顶寨！ ………… 夕阳映红了林叶。 树下的年轻村民脸上一片彤红。不知是因激动而起，还是被夕阳染红。 几十个村民手持长矛、刀剑和草叉，隐匿在山顶寨山下的树林里。 有经验老道的大叔，已经藏在树杈上，拎着弓箭，透过叶隙观察山顶寨。 山顶寨正面，只有一条被峭壁包夹的道路可供通行。 坐在树杈上的大叔咬着草叶，和身边人低声对话：“等哥布林夜晚出动时伏击它们？到也是种战术。” “就凭我们这些人手……即使伏击也很难取胜啊。”旁边的人毫无信心，“只能寄希望于那位冒险者，要是他不够强，就全完了。” 树林里，克洛伊睁开眼，遥望山顶寨。 它到了。 告知村民自己要去引出哥布林，让他们戒备。克洛伊走出树林，身形一闪，就已远去。 山岗背后，乱石滩上有一道明显的碾压轨迹。克洛伊瞧了瞧45°倾斜的山壁，心道：差不多了。 大地微微震颤。 石块从山壁上崩裂，滚动着落下。夕阳映照在古老的山顶寨，这座堡垒仿佛位于喷发中的火山口，在一片赤芒中颤抖着。 风中传来哥布林的隐约嘶叫。 片刻后，摇摇欲坠的堡垒正门打开，一群绿色的怪物蜂拥而出。 它们慌不择路地跑向下山的唯一道路。不断有瘦小的哥布林被挤出山道，惨叫着坠落，摔到山脚的乱石滩变成肉泥。 披着鲜红披风的高大哥布林现身，举剑面朝堡垒内部。 下一刻，庞大的蛇头从正门探出，口中咬着一只健壮的哥布林冠军，仰脖囫囵吞下！ 巨蟒身躯甩动，本就摇摇欲坠的山顶寨彻底垮塌。废墟活埋了许多哥布林，但困不住巨蟒！ 废墟荡起的烟尘中，巨蟒顶开碎石，冲天而起！ 巨蟒张开血盆大口，一下下牵动着庞大的躯体，向哥布林王逼近！ 哥布林王见势不妙，命令左右哥布林冠军挡住巨蟒，自己则一把扯掉身上显眼的披风，掉头就跑！ 它身手矫健地跑上那条唯一的逃生路。凡是挡路的小哥布林，不是被它推开，就是直接被踹下悬崖。 本来威风凛凛的哥布林王，此时却是逃得最快的那个。 它一双三角眼中毫无感情，任由背后哥布林护卫被巨蟒吞下，没有半点不舍。 从堡垒倒塌扬起的烟尘里冲出，它长着尖牙利齿的嘴巴微张，看向山脚下的森林。 村民们自认藏匿得不错，但在哥布林王眼中暴露无遗。 残忍的血气侵染它的眼球。哥布林王血舌舔舐着尖牙，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它要让这些人类有来无回！ 跑到山脚，前方不到百米，就是村民们藏身之处。 哥布林王提剑放慢了脚步，从一颗树边走过，眼中只有藏身的人类。 它贴着树干走过。 掠过树干的那刻，哥布林王感觉微风拂过侧脸，胸口猛然一轻。 接着，它整个身子都变得轻飘飘好似棉花。 哥布林王停步，低头，看向脚尖。 脚下，不断滴落的赤色液体汇聚成一个小洼，不断扩散着。 它无法理解。 为什么自己的心脏不见了？ 哥布林王仰面摔倒，透过它胸前碗大的空洞，染血的土地清晰可见。 克洛伊拿着块布，擦拭着自己右拳上的血迹，从树后走出。 “就这？” 将擦完手的布片丢出，他转身走远。 沾满污秽血迹的布片，飘飘荡荡，盖在了哥布林王脸上。 另一边，所剩无几的弱小哥布林跑到山下，慌不择路地进了埋伏圈。 人们怒吼一声冲出藏身处，收割着它们的性命。 面对这些魔物，人们都红了眼，一拥而上，将它们割麦子般放倒。 这场伏击战毫无悬念地一边倒。倒霉的哥布林在山顶寨被泰坦蟒突袭，精锐损失殆尽。接着逃亡下山，又有无数坠落摔死。最后到了山脚，还被蓄势待发的村民围攻。 克洛伊悠哉地来到伏击现场，每见有人快要不敌，就随手帮忙解决。 很快，就找不到站着的哥布林了。 见最后一只哥布林被砍倒，跨在树杈上的大叔放下了瞄准中的弓箭。 他不顾止不住颤抖的双臂，背起弓箭从树上跳下。 将砍下最后一刀，全身瘫软的年轻人搀扶起来，大叔笑了。 而年轻人更是涕泪横流。 村子头上的阴霾，终于粉碎了。 村民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战战兢兢看着满地的哥布林尸体。 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而眼下，这场毁灭村庄的危机就这样被解决了？ 轻松的难以置信。 克洛伊离开后，他们都听到了山上的动静，看到了那荡起的满天烟尘。哥布林被逼下山时，已受重创。 一切能如此轻松，都要归功于面前这闲庭信步的青年。 村民们聚目看向克洛伊，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 莱茵村，哨塔上。村长默特眺望山顶寨方向，用力摩挲着胡子，揪掉几根都毫无察觉。 明亮的月色下，一行人从森林走出。 村民们勾肩搭背，搀扶着伤员。有人忍不住呻吟，但脸上不见痛色，而是带着笑容。 默特噔噔从哨塔爬下，动作利索的不像个老人。 吊桥落地，他看着人们脸上的笑容，心中不可思议，但还是猜到了结果。 村民们从身边走过，没有人注意他。 默特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队伍末尾，一个汉子停步，是鲁柏特。他站在默特面前，胸膛起伏。 张开臂膀，鲁柏特重重拥抱默特，声音哽咽道：“村长，我们……赢了！” 默特泪花闪动，“赢了好，赢了好啊……” 鲁柏特重重点了点头，一边走向村内，一边放声大喊：“今夜，庆功宴，篝火晚会，开起来！” 混在人群中的某个银发青年，听到这儿眼神一亮。 篝火晚会！好耶！ 今夜的莱茵村，充满欢笑。 第十三章 莱茵村的尾声 【视角切换警告】 【女性视角警告】 （建议不习惯视角转换的读者跳过本章，不影响剧情连贯。） ———— 茱莉出生于里斯王国北部，位于王龙山脉以南森林中的一座小村落。 身为非贵族，茱莉和其他无数平民一样，没有姓氏。 父母是这个村中唯二的药剂师，所以茱莉从小就学习了药剂师的知识，可以熟练使用草药。 父母在她快要成年之际，死于哥布林袭击。这件事给了年轻的茱莉很大冲击。 从那时起，她不仅继续钻研药剂师的知识，且开始找村里的退役冒险者学习剑术。 父母去世后的三年，茱莉一直独居。有时，她会在深夜惊醒，仿佛又回到了哥布林冲进村庄的那天。 而四天前的那一晚，再次惊醒的她却真的看见了哥布林。 所幸，经过一番波折后，哥布林就被彻底消灭。 她知道，村子幸免于难，全依靠那个人…… 咔嚓。 脚下踩断的嫩枝打断了茱莉的思绪，她眼前恍惚，这才想起自己正在前往森林深处采药。 不行不行，自己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在身处村外时走神呢！ 茱莉做了两个深呼吸，拢了拢有些遮眼的金色额发，看向旁边跟着自己，一脸好奇地左顾右盼的黄发小男孩。 拗不过非要跟出来的安特，茱莉只好带上他。出于对剑术的自信，茱莉认为保护孩子不算难事。 女孩和小男孩漫步在愈渐繁茂的森林里。 周围观察不到异样，茱莉看向小男孩安特，又产生了联想：他似乎真的下决心了。要成为和那位银发旅人一样的传奇冒险者。 那位冒险者对安特讲了什么，能让他这样痴迷其中呢？ 茱莉起了好奇心。 “那一位”的过往，究竟是怎样的传奇呢？ 她叫住蹦蹦跳跳的安特：“那天，克洛伊先生都跟你讲了些什么啊。” 小男孩看向茱莉，露出沉浸回忆中的表情。 他调皮一笑，道：“想知道克洛伊先生的故事？剑给我拿一会，我就告诉你啦。” 嘿！ 茱莉白净的额角浮现“川”字，拉下脸道：“都带你出来了，还嫌不够吗？” 安特做了个鬼脸，“那就不讲咯。” 茱莉气鼓鼓道：“什么嘛！不讲就不讲，等我回村，亲自去问克洛伊先生！” 安特围着一棵树转了两圈，“嘻嘻，去问那位大英雄？茱莉姐你不敢吧！” “哈？”茱莉脸色渐渐发红，“我有什么不敢的啊！” “嘿嘿，是这样吗？可是茱莉姐你脸红了哦。” “哪……哪有！”捧了捧发烫的脸颊，她急躁地跺跺脚，“真是的！喏，剑给你拿，不要再卖关子了。” 安特眼前一亮，“哇，谢谢茱莉姐！” “拿好了。如果遇到魔物，要立刻还给我！” 接过那柄由村中铁匠打造的粗陋短剑，安特爱不释手，抚摸端详着。 男孩表情一转，欣喜地讲起克洛伊那天所述的故事。 看到男孩表情变化的茱莉忽然明白，她上当了。 男孩分明就很想和她分享这个故事！ 真是人小鬼大…… 不过，她很快就被冒险者的故事吸引，忘记了吐槽。 故事到了尾声，茱莉晃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到了珍稀药材的生长地。 压抑住飘忽的心绪，她开始采集这些珍贵的药物。 前几天与哥布林的决战中，许多村民都受了轻伤，如果缺少这些可以消除红肿的药物，他们的伤口很可能恶化。 收集药物时的茱莉心无旁骛，动作干脆利落。 很快，草药就装满了两人的提篮。 收集完毕，她便准备尽快回村。村子周围一般不会出现什么大型魔物，但也不能排除偶然。 踏上回村的道路，茱莉又忍不住遐想。 自己今年也十九岁了。 同龄的村中姐妹，大都已经成家，有的还有了孩子…… 哥布林的危机化解，村庄应该会平静许久吧。自己是不是没必要再这样全心投入剑术了呢。 也许，该找个好丈夫了？ 想到这，茱莉低头猛晃。她一只手轻掐脸颊的软肉，让自己平静。 好羡慕弗丽嘉姐啊，有个那样爱她的丈夫，为了她能不顾一切。 自己也没那么高的要求啦，是个好男人就行。 就算没有超强的实力，还不有钱，也无所谓。只要是个温柔的普通人就好。 生活在莱茵村这样的偏远村庄，她并无太高奢望。 可就算已经认清现实，她还是忍不住产生小小的妄想。 如果，有一位长得帅，实力强，最好还是不习惯应付女人，牵一下手就会脸红的那种男人，来到自己身边……噫！ 她想着想着，就红了脸，吞吞口水不敢再想下去。 就算是小村庄中的她，也有遇到白马王子的梦想。 不过，她也很清楚。 怎么可能遇到啊！ 咕欧欧欧—— 野兽的嘶叫刺破林间，带动树叶震颤。 茱莉神色一变，从惊呆的男孩手上拿回自己的剑。 这声音是…… 一头庞然大物撞断几颗矮树，向两人奔来！ 庞大的野兽形似野猪，突出嘴外的弯曲獠牙上缠绕着一圈圈青藤。 是藤牙野猪！ 茱莉仿佛心脏被一双大手捏住，紧张到了极点。 这种魔物攻击性极强，且专门袭击人类！几年前，一只藤牙野猪冲击村子，大家集合全村之力才将它杀死。 现在，它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这太罕见了……怎么办，自己根本不可能战胜它啊！ 看了看吓呆的安特，茱莉咬了咬牙。 为了保护安特，自己绝不会退缩！ 皮革紧身裤下，双腿不再颤抖。茱莉摆出练习了成千上万次的剑式，盯住那野猪的一举一动！ 和鲁柏特学习剑术那么久，说不定就算是我，也可以击败它！ 一秒后，茱莉倒飞在半空中，手中剑也抛飞出去。 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她用尽全身力气，避免头部先落地。勉强避开了头部，却还是崴伤了脚。 她半跪在地上，看着藤牙野猪如同火车头那样撞来！ 白皙的脚踝迅速红肿起来，她焦急地看看脚，又看看冲来的野猪。 没办法挪动！ 安特从惊吓中醒了过来。他幼小的身躯飞奔两步，挡在茱莉和野猪之间，“别伤害茱莉姐！” 他用尽力气吼道。 藤牙野猪毫不迟疑，势头不减地撞了过来。 茱莉一惊，急忙伸手一把拽开安特，自己则全力向侧面一扑。 不顾脚踝传来的剧烈疼痛，她看向安特。 她那一拽，尽管使安特避开了野猪的冲击，但他还是被野猪粗粝的皮毛蹭到了。 小男孩被碰飞出去，撞在树干上，像挂画似的慢慢滑落。 回转目光，眼前是用蹄子践踏土地，鼻孔喷气的凶厉魔物。茱莉眼中被绝望填满。 藤牙野猪将那对弯曲的獠牙对准了她。 茱莉闭上了眼。 微风拂过她的眼睑。身前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睁开眼。庞大的野猪头颅上，插着完全没入其中，只留剑柄在外的剑。 从天而降的银发青年身套灰色大衣，半跪于野猪头顶，双手扶在剑柄上。 “白马王子……”茱莉呢喃。 “什么？”克洛伊疑惑。 “没……没有！我是说，谢谢你救我，克洛伊先生！” 茱莉捂着脸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想要查看安特的状况。 “那孩子没事的，只是昏迷。” 磁性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茱莉的心猛地一跳。 “啊……那太好了。”她松了口气，脸颊又开始发烫。 “哎呦。”这时，脚踝的痛感慢慢清晰起来，疼得她小口吸气。 银发青年走了几步，抱起昏迷的男孩，对金发女孩说：“你受伤了，不方便走路吧，用不用我扶着你。” 茱莉刚要答应，又忽地犹豫了。 她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道：“你背我吧！” 说完这句话，她已经不敢想象自己的脸色了。 “也好。”克洛伊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来到她面前弯腰示意。 茱莉趴在青年的背上，感觉浑身软绵绵的。贴在背上挤压变形。 她头顶仿佛冒出了蒸汽。 “那……那个，真的非常感谢你。这次也是，上次也是，都是你救了我……”她本想说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变得像蚊子哼哼。 “没什么。我在附近，看到了，动动手而已。” 茱莉埋下了脸，任由金发散落遮住侧脸。 离他的银发好近…… 她悄悄吸了一小口气。 唔……自己简直像个变态一样。 茱莉屏住呼吸，直到再也憋不住了才将那口气呼出。 沉默了一会。 “克洛伊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如果您行程不急的话……”茱莉鼓起勇气，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内心充满了忐忑。 “哦，大概明天吧，就要离开了。” 女孩的心停跳了半拍。 “离……开？”她话间有些颤抖。 “是啊。有非走不可的理由。”还有半句‘其实我很想就此留在这里’，克洛伊没有说出口。 “这样啊……”女孩声音渐低，彻底沉默下去。 草木辉映间，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 第十四章 追猎者现身 天光朦胧，森林从长夜中苏醒。 克洛伊背起行囊，告别莱茵村，走上被草木侵吞的古道。 消灭哥布林已是四天前的事了。 他耷拉着眉毛，有些懊恼。 如果不是昨天侦查时，发现了几队从北方而来的冒险者，他都打算定居一段时间了。 那些不速之客，大概率是来追讨自己的。 『化形』对讨伐者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为了避免连累村民，他只能被迫离开。 紧了紧背囊，他目视远方。 何处才能找到一个“家”呢。 ………… 克洛伊离开后不久，有两人自北方的森林走出。 一男一女。 女人在前。 头戴一支漆黑鸦羽。薰衣草紫的波浪卷发，银白绒毛的披肩，绒皮大氅下裹着黑纱的曼妙曲线，任谁看一眼都再难挪开视线。 男人在后。 弓腰驼背，腰挎灰扑扑的短剑，全身罩在斗篷中，十分不起眼。 男人暗哑低沉道：“耶芙雅大人，我们何必来这里浪费时间呢。龙怎会主动与人类接触……” “呵呵呵……”女人露出化人心弦的笑，说道：“斯派克，你把龙想的太简单了。记住，一切皆有可能。我倒觉得，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两人漫步到村子正门，在壕沟前驻足。 “你们是什么人？！”哨塔上的年轻村民发现了他们，紧张道。 耶芙雅眼眸眯起，勾起人畜无害的微笑。 半张脸笼罩在斗篷下的男人动了。斯派克脚下炸起烟尘，如同鹰隼般拔地而起，跃到与哨塔齐平的高度。 空中模糊地闪过一道刀影，男人落地，短剑收鞘。 年轻村民目瞪口呆，缓缓举起扒在哨塔边缘的手。一条红线出现在四指根部，血珠沿着红线像幕布般滚落。 “啊啊啊啊啊！” 他目视啪塔啪塔掉落在地的断指，捂着手发出凄厉的惨叫。 女人的笑容渐渐夸张。 “这样才对嘛。远来是客，怎能不热情迎接呢？” 画面一转，十分钟前站在门外的男女，端坐村子中央，反客为主。 全体村民委身挤在一起，接受着男女的审视。 鲁柏特站在首位，赤手空拳，目光低垂。 本来准备带领村民抵御这两个不速之客，可当他看到金闪闪的冒险者徽记，立马没了反抗的想法。 曜金级冒险者！ 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顶级冒险者，为何会来到这个小村庄？ 他毫无头绪。但他知道，如果在此惹恼了她，莱茵村恐怕会遭受灭顶之灾！ 耶芙雅把玩着村民们呈递上来的自酿，身姿舒展间，曲线显露无遗。 瞥了瞥男人们快要埋进土里的目光，她轻笑一声，将手中一口没喝的酒连同酒杯一起抛出。 酒杯碎在地上，发出脆响。 人群中，金发女孩茱莉死盯着酒杯碎片。 那可是大家的心血！是克洛伊先生尝过都称赞的酒！ 指甲嵌入肉中，茱莉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 她知道，全村人的性命都掌握在对方手中。 耶芙雅扫视噤若寒蝉的村民，露出满足之色，轻描淡写道：“态度不错，我很满意。” “前来叨扰，不过是想问两个简单的问题——”她修长双腿交叠，“诸位务必不要隐瞒哦？” 村民们低头互看，猜不出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一个问题。最近，你们见过龙吗？” 村民们茫然地抬起头。 龙？ 这里离王龙山脉不远，他们确实远远见过巨龙在天空翱翔。 但是最近……就没人见过了。 得到人们的回复，耶芙雅勾了勾螓首，“那么，第二个问题。” “最近是否有陌生人来过你们村？” 村民们沉默了。 “没有。”人群中，鲁柏特镇静道。 克洛伊临行前，曾叮嘱不要提及他来过。 那时鲁柏特不明所以，现在清楚了。 有人在寻找克洛伊，而他不想被找到。 “确定没有？”耶芙雅声音冷下来，“那人是北方两大国联合通缉的一级目标。你们知道包庇的下场。” 村民们依旧不语。 “没有。”村长捋着胡子，淡淡道。 “是啊，哪有什么陌生人，都半年多没有来客了。”村民接话。 人们纷纷摇头。 耶芙雅双臂贴在胸前，撑着雪白的下颌。方才的冷意散去，看不出她有任何气馁。 “是吗？那就好。” 她站起来，舒展胸怀，对身后肃立的男人招手，示意他跟自己离开。 “打扰了。无需送别哦。” 村民们站在原地不敢妄动，目送两人远去。 每个人都像在地狱边境走了一圈，身上冷汗直冒。 还好，混过去了。 他们悬着的心放下，怀着后怕回到各自的岗位。 “克洛伊先生居然被两大国通缉？难道是犯了大事……” “别管什么事，总之不会是恶事。” “就算他犯下恶事，也是我们的恩人！” 他们三三两两议论着走开。 人群散开，留下无精打采的女孩茱莉。 推门回到自己家，她望着空荡荡的大屋，轻轻叹气。 坐在大床上，茱莉侧目，抚摸着身边柔软的床铺。 她忽然受惊，停住了缓缓放下的另一只手。 身旁床上，虚无的空气中，人影渐渐显形。 耶芙雅含笑坐在床边。 魔法『隐身』。 茱莉刚要后退，却撞上了罩着斗篷的男人。 一柄尖刀将她逼了回来。 “果然，他们没说实话。”耶芙雅指尖轻轻划过茱莉的脸颊，“讲讲吧，关于那个陌生人的事。” 茱莉一言不发。 似是料到她的反应，耶芙雅抬手制止斗篷男斯派克动刀逼供的想法。 “他做了什么，值得你们全村人这样庇护？”耶芙雅贴近茱莉的耳畔，幽幽说道。 “我很好奇。”她附耳道，“很快，你就会毫无遗漏地告诉我。真令人期待！” 从贴身处取出一张苻纂模样的纸条，她一把将纸条拍在茱莉额头！ 符咒上刻印有小型法阵，魔法『傀儡术』静静发动。 茱莉坚定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表情也木然起来。 耶芙雅翘起双腿，慵懒道：“讲吧，最近几天来到村里的那人，他的一切信息。” “他叫克洛伊，他……他……”茱莉全身颤抖，小嘴一张一闭，却不再吐露半个字。 耶芙雅眼角吊起，兴味盎然。 “居然能反抗傀儡术？这种意志……难以想象。” 她戴着黑丝手套的纤手覆在符咒上，注入更多魔力。 随着魔力增强，茱莉无法再抵抗。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两人瞥瞥床上昏迷的女孩，准备离开。 斯派克：“用不用带上她？” 耶芙雅：“没必要。她没有利用价值。 你说用她当人质？龙这种冷血生物，接近人类只会是为了伪装。它会真心在乎异族的性命么？” ………… 啊嚏。 克洛伊打了个喷嚏。 谁又在背后议论我。 他握了握拳，感受渐渐恢复的力量。 斗气8%，魔力8％！ 第十五章 噬灵兽 克洛伊盘坐在新鲜的落叶堆上，手握树枝，拨动面前的碳火，刨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急不可耐地将它抓起来，克洛伊脸色一变，露出火烧眉毛的表情。 大意了！ 防御力变强，不意味感知钝化。该烫手的，一样会烫手啊！ 一边左右手来回捯饬，一边吹气，他亲身体会了“烫手山芋”这个成语的由来。 剥开焦黑的外壳，露出金黄的软肉。一口咬下，软糯的口感混合一丝烟熏的焦香，在舌尖上翻滚。微微烫口，却增加了温暖的满足感，细细咀嚼后咽下，唇齿留香。 烤土豆真是人间瑰宝！ 能在异世界吃到熟悉的食物真是太棒了。 嗯，手艺还不熟练。下次要控制一下火候。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辟谷”之类的说法。实力再强，也得乖乖吃饭才行。 克洛伊曾吐槽道：都这么魔幻了，还得吃东西。 但转念一想，少了干饭的乐趣，似乎也挺无聊的。 几个土豆下肚，克洛伊拍拍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卷。 展开，是一张简略的地图。 正中心标记着莱茵村的位置。画出了几条主要道路，还有特色地标。 上北下南。一条穿过森林道路不断延伸向南，道路中段画有小房子一样的图标，注释：冒险之家。 地图末尾有个箭头，直指下方，旁边是一个地名和里程数。 里耶杰斯，118。 合上地图，克洛伊思忖片刻。 南方的人类王国并未参与屠龙。只要不暴露龙族身份，应该可以安稳生活。 听鲁柏特说，里耶杰斯是座很大的城市。不像莱茵村那样难以藏身。 只要我混入城中，想必很难被发现。 而且，里耶杰斯还是里斯王国的王都。北方两大国再强大，也不能追到别国的王都去吧。 克洛伊熄灭火堆。他用厚重的沙土将木炭盖住，以防复燃。 站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他却突兀地静止在原地。 风穿过林间，扰起林叶微动。 一颗颗参天大树仿佛静默伫立的巨人，环绕位于林中空地的银发青年。 克洛伊如芒在背。 咔嚓！ 一截腐朽的枝丫从主干脱落，重重砸在地上，带起悠远回响。 同时，克洛伊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橘黄的魅影，像黄色闪电般朝自己袭来！ 他心头震动，但丝毫不乱，脚下卷积落叶，身体瞬间平移，闪到一旁。 橘黄身影扑空后落地。 他定睛一看。 原来是一只形似狸猫的生物！ “猫猫”毛发倒竖，尾巴立起，露出虎牙，发出奶凶奶凶的咕噜声。 “喵！” 克洛伊战术后仰。 是噬灵兽！看来无法轻松结束了。 噬灵兽这种魔物，专以强大魔物为食。别的魔兽都遵循弱肉强食的法则，只有它，偏要“强肉弱食”。 也是为数不多敢于挑战巨龙的魔物，曾给“巨龙克洛伊”造成了不小困扰。 负手而立，克洛伊盯着面前的橘色猫猫，思考对策。 首先排除逃跑。可以肯定，自己被视作了猎物。以噬灵兽对“食物”的执着，是不可能放过自己的。 虚张声势……也不行。噬灵兽根本不会在意敌人是否强大，即便是全盛时期的巨龙，它也会莽撞地扑上去。 闪身躲过噬灵兽的又一次扑击，他步伐间拖起红色的幻影，被迫用上了一丝斗气。 难道只能硬碰硬战胜对方？ 这是最坏的结果了。到不至于打不过，只是这些天的积累，恐怕会全部木大（白费）。 他罕见地浮现苦恼之色。 噬灵兽再次化作一道闪电，探出藏在肉垫中的利爪，飞扑过来。 克洛伊飞身跃到树上，半蹲于树干，身子与地面平行，金色的瞳中染上一抹赤色。 没办法，只好一战了。 正当他蓄势待发，却发现噬灵兽忽然变得迟愣起来。 肉嘟嘟的猫脸上凶色褪去，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爪子也收回肉垫里，全身团成一团，呆呆转头。 与此同时，克洛伊听到树后传来猫叫。 “喵～喵～” 这猫叫声虽然轻灵悦耳，但和真正的猫叫有很大区别。 原来是有人在模仿猫叫。 树后探出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灵巧的芊手握在草梗处，轻轻晃动。 一位游侠打扮的少女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自树后走出。 首先映入克洛伊眼帘的，是尖尖的精灵耳。金灿灿的柔顺长发束成马尾，披过肩头垂在胸前。一身飒爽精干的猎装。过膝的长筒靴和兽皮短裙勾勒出一抹白得亮眼的绝对领域…… 克洛伊忙稍稍移开目光。 绅士的目光总是一致。我才不是lsp……因为我不老。 总之，树后走出的少女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然而无论她怎样认真，在旁人看来都是可爱的成分多一些。 精灵族少女一边“喵喵”模仿着猫叫，一边慢慢靠近不远处的橘猫。 橘猫看起来充满好奇。它轻轻跳跃两下，来到少女身前坐下。 它探起一只肉乎乎的爪子，试探着去触碰狗尾草毛茸茸的前端。 少女轻抖，闪开了。 迅捷如电的噬灵兽，此时倒像一只普通的橘猫，笨拙地探爪去抓狗尾草，却总被闪开。 几次不成，它着急地在原地打转，像是在追逐自己的尾巴。 “喵——”噬灵兽打滚撒娇。 趁少女停下手中动作的片刻，它猛地跃起，双爪在空中合拢，拍蚊子般将狗尾草夹在肉垫中心，抢夺过来。 它欣喜地喵喵叫，宛如拿到玩具的小孩。 高兴了片刻，噬灵兽忽地僵住了，浑身一抖，索然无味。 这时，它才回过神来，似在后悔刚才的举动。 “喵！”噬灵兽羞恼地叫道，飞身跃起，三晃两晃隐入林中，消失不见。 精灵少女伸手试图挽留，但未成功。 “唉……”她低头叹气，充满残念地碎碎念：“噬灵兽啊……要是能抓到的话，会获得不少名望吧。” 克洛伊扶着树滑下来，酝酿开场白。 没想到精灵少女还未抬头，就先开口了：“你可不要学习我的方法。若是少了精灵族秘术，那样勾引噬灵兽只有死路一条。” 她抬起头来，“听到了吗？对面的旅人，毋需感谢。若是坚持，就记住我的名字——艾莉莎，将要成为全大陆最强冒险者的人！” 说完后，美眸看向克洛伊，精灵少女的表情由沮丧转为喜悦。 “这位旅者，看起来……很强的样子！” 克洛伊：“……” 艾莉莎翠绿的瞳孔目不转睛，看向克洛伊的眼神充满雀跃。 她从背后抽出一柄整体似弓，却在上部前段变为刀锋的武器。 横握刀弓推向胸前，艾莉莎郑重说道：“我艾莉莎，在此向你发出挑战，希望可以领教一二！阁下的名号是？” “克洛伊。”他一阵无语。 怎么搞了半天，还是要开打？ “请指教！” 第十六章 精灵少女的挑战 精灵少女将武器平举在胸前，施礼示意。 她轻抿薄唇，眼中升起认真之色，整个人不复刚才的随意。 克洛伊随意地站在那里，内心暗自吐槽：这是什么奇怪展开。大家心平气和交个朋友不好吗，非要打打杀杀。 他拔出配剑，泠然肃立。 说实话，用剑反而限制了我的实力。 算了，就当应付一下。看她本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我那沙包大的拳头，要是一拳把她打傻了怎么办。 这样想着，克洛伊不加掩饰地审视精灵少女。 他心知自己剑术的斤两。由于对剑招一窍不通，只能依靠眼力、反应和速度“作弊”了。 艾莉莎表情不变，并未因他侵略的眼神而表露不快。 通体苍翠的刀弓闪过一道寒芒，她动了。体态若游鱼，又如跳羚，挥出的一刀与森郁的环境浑然天成，透不出半点杀机。 这一刀确实没有动杀念。 这是偏向于试探的一招。就算克洛伊不闪不避，也只会是刀背碰胳膊的结果。 可令艾莉莎惊讶的是，对方手中那柄不起眼的剑，挡在了她的刀下。 什么时候？ 那剑出现的太快，以至于看起来像是瞬移。 迅速改变攻势，刀弓在剑上借力一架，她宛若单杠上倒立的体操运动员，轻如鸿毛地飞过克洛伊头顶。 手中刀弓在半空画了一个苍翠半圆，抡回来砍向克洛伊背后。 克洛伊目光淡漠，看似来不及反应，实际上已完全掌握少女的动作。 甩臂带出残影，手中剑负于身后，又招架住一刀。 回身目视落地的少女，他玩了个剑花，然后浑身一绷，攥紧了剑。 看在艾莉莎眼里，是他进攻的前兆。她默默屏息，刀弓举在脸侧，严阵以待。 克洛伊心道：好险。差点就没抓稳玩脱了。 两招下来，他基本摸清了精灵少女的实力。 刀法确实不弱，只可惜遇到了我。 看向艾莉莎，克洛伊瞬间迫近，剑锋如影随形，带着山岳崩殂的气势斩向她！ 这一剑的威势下，艾莉莎艰难抵挡。刀弓横于胸前，勉强架住了这一剑，但还是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在冲击下颤抖。 她倒飞出数米，单膝跪地，支撑地面的芊臂微颤，险些将刀弓脱手。 克洛伊打完准备收工。 不远处，艾莉莎低头半跪在地，一绺金发散落。 她露出洁白贝齿，勾起笑容。 抬头，绿宝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强……太强了。”艾莉莎呢喃出声，“明明是毫无章法的出剑，却超越一切精妙剑招！ 难得遇到这样的剑术大师，我可不会轻易认输！” 少女眼中仿佛燃起火焰，气势再次攀升。 从背后箭袋里抽出螺旋状箭头的箭矢，她张弓搭箭，发挥起刀弓本来的作用。 “当心哦，这可不是普通的一箭！” 随话音一同射出的箭疾如旋踵，泛着淡淡绿光，刺向克洛伊。 甩剑荡开这支箭矢，克洛伊手心一麻。 这一箭附了斗气！ 斗气作为武者战斗的重要倚仗，不仅可以附体，还能附着在兵刃上，以作为强化手段。 真是麻烦。谁想跟她一招一式的切磋啊，还是速战速决吧。 克洛伊掂掂掌中剑，思量着用剑拍在哪个部位才能让她冷静下来。 忽然，他后颈寒毛竖起，猛地一个前滚翻，避过身后袭来的寒锋。 那只附有斗气的箭被荡开后并没失去动力，而是在空中绕了一圈，又射了回来。 爬起来，拍拍身上粘着的败叶，他脸色略黑。 差点翻车……你这精灵，得意个什么劲？我躲过去了好吧？ 丢掉剑，克洛伊面色不善。 不远处，趴在树杈打瞌睡的松鼠一激灵，呲溜钻进了树洞。 三分钟后。 苍翠的刀弓孤零零丢在一边。 艾莉莎发丝散乱，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胸膛剧烈起伏。 克洛伊叼着根青草，倚着树站在一旁。 “嘿嘿嘿……咳。” 艾莉莎一边轻喘，一边痴笑。 “好强……与你这种级别的对手过招，太痛快了！” “你……总是这样挑战强者吗？”克洛伊话里带着无奈。 “是啊！只不过，你还是第一个让我惨败的对手！” 克洛伊按太阳穴。 少女，你很危险……咱可不兴这样莽啊。随随便便就被打败，若不是遇到我这样的正直人，岂不是要上演败北の骑士系列？ 看在帮我赶跑噬灵兽的份上，多告诫她两句吧。 “喂，你以后再遇到那些看起来不好惹的家伙，就别傻乎乎凑上去找打了。” “可是，就是要与更强者战斗，才能变强啊？”艾莉莎歪歪头，一脸无辜。 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力反驳…… 克洛伊投以看大聪明的目光，“起码要确定比你强的人不会心怀不轨吧。” “是哦。”精灵摸了摸头，吐舌，“诶嘿。” “……”克洛伊不想再跟她多费口舌了。 静默了片刻。 躺在草地的少女望天，“克洛伊先生的剑术很特别呢。不知是哪一流派？” 克洛伊：“……” 这个真没法编。难道要叫我——自己编得——流，简称“我流”？ 见克洛伊未回应，她继续说：“看你刚才展现的实力，难道是王级剑士？” 王级？这个我懂。 这世界的力量体系划分，似乎较为统一。 对王龙族而言，每一头成年巨龙的实力都是“王级”起步。 至于自己，则在“王级”上位一级，“帝级”。 王级——帝级——皇级——圣级——神级，是龙族已知的力量体系。 不过，实际上到皇级几乎已封顶。圣级在全世界都未必能凑出一手之数，而神级则是上古创世神的专属。 人类的划分方式大致相同，只是在王级以下，似乎还有区分。 那些区分，龙族就不得而知了。 艾莉莎仿佛突发奇想，支棱上半身，道：“我所在的冒险者小队，接取了追寻逃亡恶龙的委托。克洛伊先生这么厉害，要不要加入我们？一但抓到恶龙，定能一举成名！” “咳咳……鄙人不好名利。”克洛伊背过身去。 “这样啊……” 话音未落，艾莉莎忽然晃神。 她从腰间口袋里掏出一块小石头，贴在耳边。 聆听片刻，她恢复活力，一跃而起，“队友唤我，我要先走了。 下次见面，再来讨教！” 留下轻灵的声音，艾莉莎身形如灵动的小鹿，朝克洛伊来时的方向而去。 克洛伊摸了摸下巴。 真是不会让人无聊呢，这个异世界。 他也收拾包袱上路。要去王都，“冒险之家”是必经之地。 《冒险者生存法则100例》里有提到冒险之家，那是怎样的地方来着？ ………… 绀紫卷发，法师打扮的女人在莱茵村外的森林中显形，身旁跟着罩在斗篷里的男人。 抖开一张魔法卷轴，耶芙雅微微皱眉，“那个废物精灵，怎么跑得那么远了。区区一个炮灰，还想成为顶级冒险者？” 她发出一道魔法，告知对方返回。 “巨龙……哈哈。”朱唇勾起弧度，耶芙雅被薄黑手套包裹的纤长五指缓缓握拢，迈步走上通往南方的小道。 第十七章 冒险之家 “你说遇到了噬灵兽？” 与最后一名队员汇合，交换情报后，耶芙雅若有所思。 眼中闪过妖冶的寒芒，她无声笑了，说：“我记得，你有驯化噬灵兽的秘法对吧。 很好。噬灵兽和巨龙，我全都要！” ………… 背着行囊的旅人走出森林。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也有零散的树木，但不复身后森林那样连绵不绝。 一路走来，脚下道路逐渐宽阔，人类活动的迹象也多了起来。 路边杵着“→”状木牌，上书“冒险之家”。 《冒险者生存法则100例》上写到：“旅行途中的舒适驿站！冒险在外的温馨家园！您迷途时的指路明灯！——注：以上摘自冒险者工会宣传语。实际上就是中下层冒险者交换情报，旅途歇脚的地方。” 克洛伊信步走向前方的独栋木屋。 走过路过，当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躲躲藏藏不是自己的风格，就算被追缉，也要保持悠哉，嗯。 在木屋门口顿足，他仰望门楣上爬满青藤的牌匾，隐约可见“冒险之家”几字。 这栋木屋到不小，有庄园主宅的规模。 侧窗下开辟有小块苗圃，种植了番茄似的植株，其上缀着沉甸甸的果实。 不同与门外的幽静，里面人声鼎沸。 推开大门，屋外寒气与屋内的湿暖交融，卷起气旋。克洛伊压低兜帽，出现在门口。 屋内嘈杂的聊天声戛然而止。 一楼大厅中，或坐或立，奇装异服的人们转头，目光齐齐投向门口。 克洛伊略一环视，看向大厅中央的柜台，平静地朝那走去。 人们静默数秒，恢复如常。屋内又喧闹起来。 屋内陈设酷似酒吧的布局。 在前台的高脚圆凳上坐下，看向柜台后的兔女郎。 真正的兔女郎。 灰绒绒的兔耳一晃一晃，跟深v下的丘壑一样令人瞩目。 兔女郎眼皮都不抬，没精打采道：“住宿还是歇脚？” “歇脚是吧，点一杯酒即可。最便宜的只要1银贝。” 克洛伊伸进包袱中的手一僵。 1银贝？你怎么不去抢…… 里斯王国的货币被冠名“里斯贝”，铜—银—金之间的汇率是100：1。 离开莱茵村时，鲁柏特强塞给他300铜贝。那也是村子压箱底的积蓄。 他现在开始怀疑，究竟是莱茵村太穷了，还是这酒卖得太贵了？ 买酒似乎是“最低消费”一样的设定，克洛伊无奈，只好从包里掏出一大把铜贝，哗啦啦堆在柜台上。 “噫……”隔着几个座位，正在品酒的瘦高冒险者唏嘘道：“这人外表光鲜亮丽，没想到是个穷鬼啊！” “喂，你喝多了！”旁边同伴戳戳他，“别挑事啊。” “哎，有什么关系。一般人哪会在赶路时带一堆铜贝啊，定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兔女郎酒保面无表情，也不细数那堆铜贝，就将其收敛起来。 随手取过一个玻璃高脚杯，在身后堆满整面墙的木桶中选了一个，开阀接酒，又调弄两下，一杯点缀着薄荷叶的剔透玉液就新鲜出炉。 将酒杯贴着桌面轻推向克洛伊，兔女郎酒保扬起挂着厚重黑眼圈的双眸，瞥了他一眼。 克洛伊端起酒杯，环顾大厅。 得益于敏锐的听觉，他总能得到一些意料之外的收获。 “又是个新人菜鸟。买了十倍价格的酒，还蒙在鼓里呢。”坐在角落的人嘟囔。 这价格果然有问题。 他也不恼，找了张空桌坐下，把酒杯放到唇边嗅了嗅，轻抿一口。 那人到没说错，在冒险者这行，自己确实是个新人。 酒液入喉，一阵清冽。 价值10铜贝的酒，味道还不错？ 克洛伊不动声色，暗中观察周围的冒险者们。 邻桌坐着两个壮汉，半身甲、皮革护膝、长刀短剑装备齐全，看起来十分老练。 其中一人举起小桶般的酒杯，吨吨吨灌着啤酒。仰脖饮尽，他擦擦胡子上的酒沫，说：“最近，来自北方的冒险者越来越多了。” “谁让王龙族被消灭了呢。没了盘踞在王龙山脉的龙，南北可不就贯通起来了。北方的冒险者净是些实力不俗的家伙，要和他们竞争可不容易。 “哈哈，安心吧。我觉得啊，他们来自北方两大国，不见得会看重里斯王国的小委托。” 说到这里，他左右看看，手掩在嘴边，凑近道：“听说，他们此次前来，是为了寻找逃亡的龙！” “龙？！”对面人也压低了嗓子，“王龙不是被灭族了吗？” “哪有那么简单，听我说……” 果然，前几天看到的几队冒险者，就是为了寻龙而来。 克洛伊一边默默品酒，一边想道。 自己真就成了香饽饽？ 就像前世网游中的稀有boss一样，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但是，你们这些冒险者都不看自己练度够不够么？到时候被boss反杀，丢人又丢命。 这时，传来桌椅拖动的声音，一帮人准备离开。 他们经过克洛伊桌旁，其中瘦高的男人扶了扶头顶的小帽，斜了一眼，含混不清道：“区区菜鸟，穿得到是有模有样。这大衣用料这么高级，也不知是从哪偷来的！” 旁边同伴急忙把他拉到一边，对克洛伊陪笑道：“抱歉抱歉，那家伙喝多了说胡话！” “喂，什么啊，你也太胆小怕事了吧！”瘦高男扒拉同伴。 吱呀。 冒险之家的大门缓缓打开，飘来一阵香风。 大敞的门口，朦胧的倩影优雅而立。人未动，身上无形的悠然气场已探入酒馆，空中仿佛出现了无数翩飞的绀紫蝶影。 头戴漆黑鸦羽的优雅女子，娴静地迈着猫步走进酒馆。 瘦高男一秒醒酒。他目不转睛，头顶的小帽掉地都没察觉。 这样的女子，怎会出现在这小小酒馆？ 全场气氛为之一窒，陷入了比克洛伊进门那时更久的寂静。 魅惑的眼神扫过在场众人，女子径直走向酒馆中挂着的告示板。 拿起一个黄色标牌，轻轻挂在告示板顶端，她回身淡淡一笑。 那个黄色标牌代表的意思很简单。 招募队友！ 这牌子挂出来，在场的人纷纷躁动起来。 “小姐，跟我组队吧！”一位年轻冒险者首先凑过来。 “再考虑考虑，怎样？”俊朗高挑的男子拨开年轻人。 “看看我，谁有我可靠？”肌肉强健的大叔挤开人群。 “找我……” 酒馆中的男人一窝蜂围拢过去。 瘦高男凑在外围直跳脚，张了张嘴，还是没喊出来。 “不可能轮到自己”这样的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女子纤长的玉手遥遥指向一人，清幽说道：“那位冒险者，可与我组队么？” 人们的视线沿她所指的方向延伸。 坐在小桌旁，戴兜帽的青年抬头，正是克洛伊。 瘦高男满脸不可思议，身子趔斜，险些站不稳跌倒。 第十八章 陷阱 我？ 克洛伊抬起压抑住金色的眼眸，脸上浮现一丝错愕。 正暗自吐槽这些冒险者是不是没见过女人，没想到下一秒自己就成了焦点。 神秘女子竟在这么多人里，偏偏选中了闷不做声的自己？ 她确实很美，从外表到气质都无可挑剔……但并不是克洛伊喜欢的类型。他甚至在对方身上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 女子修长双腿轻迈，走向静坐未动的青年。 神色各异的冒险者潮水般分到两侧，让开一条路。 女子来到他身前，玉臂轻拢鬓角发丝，缓缓弯腰，吐气如兰道：“考虑得怎样呢，冒险家先生？” 克洛伊眼皮一跳，稍稍偏过视线，避开凑得过近的某物。 为什么找上我？ 正准备这样问，然而还未开口就被旁边的人抢话了。 “为什么找他组队啊？”旁边瘦高男子气急道：“小姐，你可不要被他这身行头蒙蔽了。听我说，这家伙可是连一个完整的银贝都拿不出来，买杯酒都要用铜贝结账的穷鬼……” 围观的冒险者中也有人吆喝：“是啊，这家伙八成是个喜欢装高手的菜鸟，小姐你还是重新选人吧！” 气质宛如绀紫蔷薇的她抬头，环顾人群，淡雅微笑不变。 “我的眼光不会出错。这位冒险者表面平平无奇，却有特别的强者气场。”她笑道。 “不信，我们可以请这位冒险者亮出他的徽记。”女子眼中闪过得势的隐光。 克洛伊看看左右。 人群咄咄逼人。事到如今，再想低调已不可能。 他从包袱里摸索两下，掏出冒险者徽记，握于掌心，拍在桌上。 所有人目光好奇地凑过来。 小桌中央，静静躺着一枚银色的徽章。 青年的身份昭然若揭。 秘银级冒险者！ “嘶——”人们发出吸气和咂嘴声。 在座众人都自诩为冒险者，然而他们中的不少人，甚至是连山铜都不算的无评级。 秘银级对他们来说，已是需要仰望的存在。 “没想到这人还真有几分实力！”一个壮汉摇头道，没了凑热闹的心思。 “见他买酒时不质疑的样子，还以为是个新人呢。看不出来，竟是资深冒险者。”角落里始终看戏的酒客，啃着水果道。 酒馆后门晃荡，刚才还吆五喝六的瘦高男不见了踪影。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克洛伊心头疑惑。 是我伪装的不够到位？ 女子又贴了过来，轻道：“我的眼光如何啊，大冒险家？” 醉人的幽香笼罩了克洛伊。 周围的人暗自咬牙，只恨不能和端坐的青年身份互换。 “……”克洛伊兴致索然。 这美女的某些气质让他不适……他终于发现了症结所在。 一看她的模样，就会联想到动漫《re0》中的某个角色，然后肚子幻痛……那股隐约的阴沉感也是由此而来。 再加上被人扒出实力后要求组队，总有种要当工具人的预感。 见克洛伊还有所犹豫，她附耳轻道：“我掌握了巨龙的踪迹。你我二人组队，定能轻松拿下。” 说得克洛伊耳边痒痒的，微不可察地打了个寒噤。 对于冒险者，这信息想必极具吸引力。然而，冒险者这一身份只是伪装。 是该做出符合身份的反应，直接同意呢，还是遵从本心，强行拒绝呢？ 不过，她竟说掌握了龙的踪迹……小姐，人形巨龙就在你眼前啊。 带着龙找龙，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找得到吧！ 寻龙对自己而言，就是在浪费时间。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两人组队行动，比起一人独行，更不容易引起其他冒险者怀疑。 想到这，他拿定主意。 数分钟后，克洛伊与女子并肩走出了冒险之家。 目送他们离开，一位酒客搁下酒杯道：“那小子真走运。” 对坐的酒友道：“是啊……为什么我就遇不到美人倒贴这种好事。” “什么啊，我说的不是这个。”他抬眼，诧异道：“你还没看明白么？” “啊？” “真以为她是来倒贴强者的？我敢说，她的等级起步秘银，否则绝不会随便找陌生人组队。”他横一眼对面喝得晕乎乎的家伙，“选你就是好事？到时候，说不准谁吃谁呢！” “吃定我，我也愿意啊……”酒友委屈巴巴。 另一边，远离了酒馆的喧嚣，克洛伊与刚组队的女子前往一个地点。 漫月涧。 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耶芙雅。 据耶芙雅所言，她曾在漫月涧附近发现了巨龙的踪迹，从而推断出那里就是巨龙的藏身地。 听她说得有模有样，克洛伊都忍不住怀疑是否还有其它幸存的龙族成员存在了。 根据“巨龙克洛伊”的记忆，自己应该是唯一存活的王龙没错。 正想着，他忽然听到远处的草叶窸窣作响。 扭过头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怪了，怎么感觉那里有人？ 大概是小动物发出的动静吧。 “怎么了？”耶芙雅问。 “没什么。” 赶路的两人之间，气氛安静，只有脚下落叶被踩得嘎吱作响。 漫月涧远离古道，一路并不好走。遇到高低不平的坎，耶芙雅总要揪着克洛伊的衣角，表现得很柔弱。 克洛伊无奈，只好先跨过，再扶她过来。 离漫月涧不远了。 目视他的背影，耶芙雅暗笑： 巨龙的智商，终究无法与人类相比。只需拿捏住他想要隐瞒身份的心理，再迎合一下龙类的特色……就能让他乖乖上钩。这傻龙一步步走进陷阱，都还蒙在鼓里。 一道峡谷出现在二人眼前。 漫月涧形如一个大口袋，内部宽敞，两头狭窄。潺潺溪水流经谷地，波光粼粼。两侧刀削斧凿的山壁上，几颗横生的松柏连须钩足。 走进峡谷，克洛伊仰头四顾，皱起了眉。 哪有龙的踪迹啊。别说是龙，连大型野兽都见不到一只。 嗖。 披着斗篷的人影从天而降，落在耶芙雅身边，半跪卸力后站起身来。 耶芙雅的气场变幻起来，翩飞的绀紫蝶影恣意张扬。 “呵呵，彼此都没必要再演下去了，对吧，龙？” 克洛伊沉视她。 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这次……真的上当了。 “莱茵村……你对村民做了什么？”他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能精准确认自己的去向，外貌和冒险者等级。只有一个解释，她去过莱茵村了。 “没做什么哦。不得不说，你的伪装还蛮成功的，那些村民都在包庇你呢，简直笑死人了……” 没做什么？ 她不经意间已经透露了很多信息。村民为自己打掩护，但被看穿。她最后还是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如何得到的？手段想必不会温柔。 克洛伊目光冷下来。 她算计半天，就是为了把我引到此处干掉么。 想屠龙，就要做好被反杀的准备！ 他体内涌现出一缕斗气，流经四肢百骸。沉寂已久的魔力，同样躁动起来。 耶芙雅眼底泛起幽郁紫芒，嘴角上扬。 这龙，还认为可以一战？垂死挣扎罢了。 她抬眼看向后方。 一道橘色影子电闪而至。 落地，盯着克洛伊发出不善的咕噜声。 克洛伊瞳孔一缩。 那只噬灵兽！他们居然能驱使它？ “是……是你？”带着浓浓讶异的人声自远处传来。尖尖耳朵，金发碧眼的精灵少女从藏身处现身，满眼出乎意料。 第十九章 一对三! 精灵少女呆立原地，不知所措。眼底闪过犹豫，她低声道：“队长，是不是搞错了？克洛伊先生怎么可能是巨龙……” 耶芙雅眼角吊起，狠狠剜了她一眼，烦躁感油然而生。 竟然和巨龙有所勾结，这废物精灵，究竟隐藏了多少？ 耶芙雅到是忘了，她也未向对方提及关于目标巨龙的更多信息，而只是一味地下达指令。 “你在怀疑我？还是说，要站在龙那边？！”耶芙雅冷厉道。 她不再理会精灵。 擅于把握人心的她，根本不相信精灵会在屠龙这件事上犹豫。屠龙带来的荣誉和名利，任谁都无法拒绝。 另一边，克洛伊已经和噬灵兽斗作一团。 噬灵兽爪牙迅疾如电光火石，小小身躯爆发出的威能却不容小觑。克洛伊身法同样神乎其神，运动和闪躲都带起烈风，整个人模糊成一团幻影。 转眼间，一人一兽就过了上百招！ 地面承受不住重压，出现裂纹。 辗转腾挪间乱石崩碎，如子弹般飞向四方。 又是一击，场面一变。 克洛伊揪住噬灵兽的后颈皮，追星赶月地将它远远掷出！ 探出大衣袖口的小臂上，肌肉隐隐泛着红光，几滴飞溅的溪水落在上面，很快化作白气。 斗气8%→7%！ 克洛伊将局势看在眼中。 绝不能被缠住！ 余光扫向两侧。漫月涧地型就像口袋，进了谷地，再要离开颇为不易。要么经过远处的一线天，要么爬上身边的绝壁。 噬灵兽在空中转成了陀螺，却仍四肢稳稳着地。它似是被绕晕了，醉酒般晃了晃，抖着毛猛烈摇脑袋。 若从两边走，就太远了。噬灵兽马上就会缓过来，然后瞬间追上来……到时候又要陷入缠斗。 克洛伊心道。 他斜斜望一眼身边的峭壁，助跑两步一跃而起，一手扒在岩突上，猛地发力，身子就贴着几乎垂直的山壁上升了数米，动作矫健如人猿泰山。 “想跑？”耶芙雅眼中不屑，双唇翕动，“神伟而静谧的隐秘之主啊，以残灵亡魂之力降下汝之神威吧——『死灵雨』！” 巨大而繁复的法阵自半空浮现，泛起幽幽紫光，暴雨般的紫黑液滴从中涌现，接连不断射向攀在岩壁上的青年！ 雨滴眨眼间迫近后背，他仿佛对此一无所知。 跑？ 克洛伊面沉似水。 我可没想跑。 等的就是现在！ 克洛伊收腿，在岩壁上蜷缩，随后瞬间弹起，脱离岩壁！ 他像跃出海面的飞鱼一样在空中转身，直坠地面，逼近刚吟唱过法咒的女法师！ 头顶瞬间笼罩在一片阴影中，耶芙雅大惊失色。 『死灵雨』全部落空，吟唱下个魔法已来不及。 “斯派克——”她的声音因紧张而发尖。 斗篷男一动。灰扑扑的斗篷在微风中涤荡，遮掩了身子。他脚下轻点，激起尘灰冲天而起，拦向势如陨星坠地的青年。 克洛伊握起铁拳，砸向迎面而来的拦路者！ 携着下坠之势的这一拳不可阻挡，砸中跃到半空的斗篷男。 那块斗篷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坠向地面。还未落地，斗篷就开始撕裂，露出的却不是人体，而是一块支离破碎的圆木！ 阳光投射下来，空中，几条丝线反射出银光。 地上，真正的斗篷男一把挟过耶芙雅，带着她暴退，避开克洛伊下落的余威。 耶芙雅惊魂未定，抚了抚胸脯，喘出一口气。 那从天而降的阴影，让她一瞬间以为死定了！ 激荡起的烟尘中，克洛伊缓缓站起。 金瞳丝毫不受沙尘影响，目光锁定了前方的男女，还有远处缓过劲来的噬灵兽。 绝地反击的一招落空了，但没关系，还是有速战速决的机会！ 他心念电转，同时动作不停。 眼中只有躲在斗篷男身后的女法师，他五指依次握拢，攥起拳头。 飕！ 扬起的一拳划出圆弧，激起破空声。 斗篷男拔剑迎上来。这次他没机会再刷花招了。 面对带着令人窒息风压的铁拳，他短剑连动，剑尖带出幻影，一瞬间从不同的方位点在克洛伊拳锋。 拳头的前进之势被生生止住，克洛伊顿步收拳，抬手一看，拳面上留下数个殷红的皮下出血点。 躲在斗篷男身后的耶芙雅见克洛伊前进之势受阻，渐渐镇静下来。 刚才斗篷男迎上去时，她还有些担忧，担心斗篷男不是对方一合之敌。意料之外的是，他竟成功将对方挡了下来。 旁边，缓过神来的噬灵兽窜了过来，尾巴拱成小山的形状，摩擦着爪子虎视眈眈。 脸上勾勒出笑容，耶芙雅逼视对面的青年，仿佛胜券在握。 青年毫不退缩，迎上她的目光。 打到现在，克洛伊基本摸清了局势。 耶芙雅、斗篷男和噬魂兽均有王级实力。而克洛伊是帝级！虽然只有7%-8%的实力在，但有两点给了他必胜的信心。 其一，他是魔武双修，斗气耗尽还有魔法可用；其二，得益于龙的底蕴，这7%-8%实际相当于同阶人类的50%。 双方综合实力对比，大约相当于标准的1帝级vs3王级。 等阶间的差距，可不是那么容易用数量弥补的。 因此，从爆发战斗到现在，他从未担心过失败！ 唯一让他苦恼的是，这一战过后，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斗气和魔力又将见底。 耶芙雅一方则认定他在劫难逃，表现出的淡然大概是外强中干。 噬灵兽毛发舒张，就要扑将过来；斗篷男把短剑藏于斗篷下，如匿于阴影中的蛇；耶芙雅红唇微张，酝酿着下一个魔法。 决死的战斗一触即发。 “人们说你是恶龙。”轻灵的声音穿透战场，“你真是恶龙吗？” 精灵少女艾莉莎开口，话语中“恶龙”的“恶”字咬得很重。 克洛伊闻言看向她，目光平稳，“那些毁誉者，可不会考虑所言是否真实。” 艾莉莎轻轻点头，俯身对噬灵兽勾手，妮侬软语着。 噬灵兽凶厉的气息褪去，变得猫猫祟祟，在克洛伊和艾莉莎之间左看右看。它确定下来，一跳两跃扑到艾莉莎怀中。 “精灵，你敢背叛我？”耶芙雅表情扭曲，声线都变得撕裂，气到了极点。 “你我本就是临时组队，谈不到背叛。”艾莉莎抱起噬灵兽，神情坚定地平视她，“如果目标不是委托中描述的恶龙，我宁愿选择退出！” “呵呵……哈哈哈。”耶芙雅由低笑转为狂笑，“既然如此，你就和那龙一起下地狱去吧！” 话音落下。艾莉莎怀中，一块小石头猛然亮起阴郁的灰光。 『傀儡炼成』！ 第二十章 示弱 “这是……”艾莉莎低头看向怀中。令人不安的阴郁光芒穿过布料，透射而出。 那块发光的小石头，是耶芙雅交给她的“通讯法器”。 现在看来，它的功能远不止通讯那么简单。 艾莉莎眼中的翠绿黯淡下来，眼神失去焦距，呆呆地发怵。 “喵！”噬灵兽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肉爪一蹬飞扑出去，回转身来，遥望艾莉莎。 “呵。”耶芙雅眼中飘过狰狞的笑意，“这就是反抗的下场！” 『傀儡炼成』，可剥夺被施术着的自由意志，让其成为傀儡，并以燃烧生命力为代价，在短时间内得到大幅强化。使用『傀儡炼成』的首要条件是施术者实力强于被施术者。 她手指轻点，“攻击那头龙！” 艾莉莎得到指令，机械地扭头看向克洛伊。动作僵硬，宛如一具人偶。 看到目标后她动了，一改僵硬和迟钝。 艾莉莎高高跃起，背后苍翠刀弓不知何时握在手中，她在一秒的短暂滞空里张弓搭箭，优美的身形如同罗马天神。 三支冒着绿光的箭矢旋转着，从不同方向朝克洛伊所在之处汇聚。 与此同时，她反握刀弓化作残影，与箭矢的攻势齐头并进。 这…… 克洛伊眼神沉了沉。 1%斗气爆发！ 不同于斗气附体的稳步消耗，斗气爆发带来的瞬间强化更为爆烈。 泛着红芒的拳影，同时出现在三个位置，侧击三支箭矢，将其击落。 箭矢改变轨迹，深深插入地面，附着的绿光闪烁两下，黯淡下去。 同时，精灵毫无表情的脸在克洛伊瞳孔中放大。 克洛伊一手向前探出，直接攥住了刀弓。刀弓前进之势受阻，但前端的锋锐仍在减速中突进，刺破大衣触到他胸口。 但这已是极限，下一刻刀弓就被远远甩开，压出的小小凹陷回弹。 他一手挡住兵刃，另一手快速击打精灵的双肩，使她双臂脱臼。 侧身让过半步，在她后背一推，她就踉跄摔出，再无战斗力。 打斗同时，克洛伊并未停下思考。 精灵被控制后展现出的实力，已初具王级水准了。 之前切磋时，她的战力明明没有达到王级，也就是说，这种控制还附带强化效果。 不，这不是重点…… 思索中，克洛伊突然发现了不合理之处。 对方首领，也就是耶芙雅，为何会挑起这场战斗呢？ 就算夸大他们的战力，双方的实力对比也不会超过1帝级对4王级。 这种局面下，他们的胜算微乎其微啊。 那么问题来了，对方为何会挑起一场大概率失败的战斗？ 答案是，要么我误判了对方实力，要么就是他们误判了我的实力！ 凭龙对战斗方面的敏感，事实一定是第二种！ 他们为何会先入为主，认为必胜？ 克洛伊心念电转，短短时间内，就想清楚了很多。 再逆推……他们是接到委托后前来。 委托。什么样的委托，又因何发出？ 他明白了。 发现前往王龙族大殿的讨伐者消失→判断他们被巨龙消灭→确定有龙幸存→发出追讨委托。这就是委托出现的前因。 而根据以往的细枝末节推断，王龙族大殿的那批讨伐者，很可能已是王国与帝国中实力拔尖的勇者。 能覆灭那些勇者的龙，试问谁敢挑战？ 委托中，会写出：“目标消灭了最强勇者，请务必小心。”这样的话吗？ 不会吧。 为了让委托得到接取，官方也许会刻意将目标描述得较弱。 这样，至少会起到消耗目标实力的作用。 相信官方的品行和原则？ 呵，能将守序善良的王龙族污蔑为恶龙，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好吧。 想到这，克洛伊心生一计。 既然他们误判了我的实力，不如就顺势示弱，等他们降低警惕再一举反击。 比起硬碰硬战胜他们，这样能节约更多力量。 克洛伊后退半步，表面上不复从容。 “斗气爆发！”看到他击退“傀儡”，耶芙雅不惊反喜。 斗气爆发，是很偏执的使用方法。除了主张“一击必杀”的一刀流剑士，一般很少有人使用。 用出这一招，要么是乱了阵脚，要么就是绝路将至。 加上先前的几轮围攻，让她相信这龙已是强弩之末。 她眼神示意。 斗篷男于阴影中现身。 他闪身到克洛伊眼前，身法鬼魅地绕来绕去，藏在斗篷下的短剑连环刺出。 克洛伊眉头紧锁，无力地挥拳招架了几下，就跟不上出剑速度，身上接连被刺。 左边刚挨一剑，身躯倒向右边，可斗篷男已经闪到右边，于是右边又挨一剑。克洛伊如同被吊起来甩动的布娃娃，不断受到打击。 最后一剑刺出，克洛伊倒飞出去，狼狈地摔在地上，撑着地面试图爬起。 见到他凄惨的模样，耶芙雅舔舔嘴唇，浮现狂热之色。 饶是这样，她仍不失谨慎。 “幽冥之水是苦楚之噬，剥夺坚毅不倒之人坚持不屈的力气吧——『枯萎』！”随着她念出法咒，黝黑沼泽般的虚影出现在克洛伊身下。 无形中，仿佛有无数只手破土而出拖拽着他，一点点剥夺他的力量。 克洛伊抬起头，眼中金意黯淡，又似是禁不住拉扯，缓缓低头。 斗气附体保护下，他看起来遭到重创，实际不过受了些皮外伤。 魔法消弭了他几分力气，但不伤及根本。 他埋头等待时机。 然而心里也不免犯嘀咕，“他们不会直到最后都保持谨慎吧。宁也是‘慎之勇者’？要是那样，可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斗篷男投来冷冷的目光，在黝黑法阵外踱步。 嗒。 他的脚步停下了。斗篷下，剑锋隐隐泛光。 他做出加速起步的姿势，准备将眼前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一剑终结！ “斯派克，退下！”耶芙雅一声断喝。 斗篷男扬起的剑锋一滞。他握剑的手猛地攥紧再放松，收剑停步。 “屠龙的奖赏虽然不错，但也只有没眼光的乡下人，才会将到手的龙屠来领赏吧。”她勾起下颌，高傲而不可一世。 “龙……”她漫步走来，眼中只有倒地的青年。 “这样难得的素材，怎能不用来炼制成新的傀儡呢？龙之傀儡……想想就让人兴奋到不行啊！” 耶芙雅表情愈发夸张，“要是炼出一具龙傀儡，组织里那些女人都会惊成白痴吧……” 突然，她丰富的表情凝固了。 耶芙雅试图转眼看向身后，然而眸子才转过一半，就全身无力地缓缓倒下。 她绝美的侧脸贴在地面，染上泥土，定格的眼眸中透着难以置信。在背后的后心处，插着一柄短匕，只剩柄还露在外面。 斗篷男收回伸出的手，一把撩开斗篷，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中年面容。 克洛伊趴在地上，余光时刻关注着这边。此时，他也发愣了。 这是什么展开？ 第二十一章 谁能笑到最后 在人类一方看起来就要获胜的时候，斗篷男竟然出手背刺了女法师！ 耶芙雅倒地，眼中失去神采，漆黑鸦羽发饰化作一缕黑雾消失弥散。 斯派克掀起斗篷，露出头面，脸含唾弃地冲着女法师的尸身踹了一脚。 他从自己后颈处摸索出一张符咒，狠狠地将其甩在地上。 那法师大概认为他很容易掌控，但她不知道的是，斯派克隐藏了实力，假装自己实力不及王级，被轻松控制。 那蠢女人，还以为她完美利用了所有人？ 他的眼中闪过不屑。 事实上，斯派克同样在利用对方寻找巨龙，只待大功告成的那一刻再反水夺功！ “呵呵。”斯派克低沉笑道：“正如帝国皇家剧院所演绎的大剧，不到结尾，没人知道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他隐忍许久，只为这一刻的辉煌！ “这独自屠灭龙族末裔的功绩，我吃下了！”他眼中透着癫狂与兴奋，身形骤然加速，模糊成一团幻影。 飕，飕。 斯派克行动如风，在伏地的青年周围游走。 “在酝酿反击？”他的声音从克洛伊左边传来。 “没用，没用！”转瞬间，声音又在右边响起。 “你跟得上我的速度吗？”声音自上空传来。 “就算垂死挣扎。”低沉的嗓音仿佛就贴在克洛伊耳后，“落空的话，也就没用了吧。” “阴流”剑技——『影杀阵』！ 斯派克的身影不断在前后左右闪现，宛若实质的杀气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令人无法判断他的真实攻势。 “唉。”克洛伊叹了口气。 无视面前的眼花缭乱，他轻轻闭眼。 2%斗气爆发。 轰！ 山涧中仿佛打响了一道炸雷。高天上翱翔的鹏鸟直坠数十米，险险稳住身子，忙振翅拔高，飞向远方。 潺潺溪水凝滞了片刻，又欢快地奔涌下去。 克洛伊活动着手腕，缓缓收拳，抬眼望向前方的岩壁。 中年男人宛如一张壁画，呈“大”字形深深嵌入石壁中。 斯派克全身骨骼尽断，艰难地转动眼球，好像还未缓过神来。 前一秒，他还意气风发，认为屠龙如探囊取物。现在，他连勾动手指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再难完成。 头颅低垂，他吐出一口鲜血。 “王……级？” 这就是委托中描述的“王级”？ 冒险者工会，该死！！ 他猛然瞪大双眼，然后就保持这个状态，结束了生命。 金红的夕阳擦过峡谷边际，谷地内变得昏暗下来。 忽略女法师和中年男两人的尸体，克洛伊转眼看向被自己废去战力的精灵。 她随女法师死去而陷入昏迷。 精灵少女脸颊凹陷，眼皮发黑，嘴唇毫无血色，不复初见时的青春活力。 噬灵兽在她身边徘徊，时不时用猫爪推推她，不见她回应，又发出“喵喵”的哀叫。 见克洛伊走来，噬灵兽的尾巴在空中甩了两圈，竟没表现出明显的敌意。 克洛伊暗自称奇。 噬灵兽做如此表现，大概是精灵的“秘术”起了作用。这秘术还真了不起，要是正常状态的噬灵兽，见到我早就攻过来了。 这精灵，倒是很有原则。 按照初遇时的表现，她应该最想出名不过了。就算这样，她还是能坚持不做不义之举。 说起来，遇到这么多异界人，她是首个对“恶龙”这一名声提出质疑的。 克洛伊静静目视面前的精灵，看着她的生命力逐渐微弱下去。 再看看旁边急得转圈的噬灵兽，他定下念头。 决定下来，他摊开掌心。银光闪烁间，一个银色奇点跃然其上。 奇点展开，排列出十二道形状各异的几何镜面。 『折镜』。 从左往右，一到十二依次递增。 目光瞥向右边，想到它们的能力，克洛伊心中微颤。 能实现几乎一切想法的创世神器就在眼前，尽管他并没有太大欲望，也不禁心头发热。 可惜，用不起啊…… 后面的『折镜』，消耗无一不是天文数字。 某一道镜面吸收了能量之后三维展开，由平面几何形体延展拉伸，变为立体几何形。 一把握住那小小的银色立方，克洛伊一拳刺入精灵胸口！ 咱们掏心窝子说话。 他无端想到，扯了扯嘴角。 精灵受到穿胸一击，上身在反力作用下弹起，又沉重倒下。 收手后，他甩了甩手上的鲜血。 立方体留在胸口的空洞处，散发光芒。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以立方体为原点，延伸出肌肉组织，构成心脏的雏形。血管蔓延，骨骼修复，血液生出，很快那块空洞就被填补。 新生的肉体透着好看的白皙，健康而富有活力，宛如新生儿的肌肤。 填补空洞后，修复仍在继续。 克洛伊尴尬地扭头看风景，但修复完成的画面，已经挥之不去地印在了脑海中。 总之，经过破坏再修复，因『傀儡炼成』而萎缩的心脏被新生的替换，精灵也脱离了生命危险。 这就是第一道『折镜』的能力，物质创生。 基础能力：复制接触到的物质其本质形态。 高级能力：凭空创造出拥有一定特性的新物质。 立方体是虚影般的存在，并无实际形体。 修复完成，精灵少女艾莉莎的脸色红润起来，神色安然，仿佛只是在午间小憩。 克洛伊收手，银色立方飞回原位，和其它镜面收归到一起，化作奇点隐入他体内。 坐在一块磐石上，他望着暗下来的天色。 微凉的晚风撩起额发，克洛伊感到一阵的轻松写意。 “欸？”艾莉莎睁开迷离的眼，略微低头，立刻惊呼道。 她扯了扯胸前的衣襟，脸上浮现一丝红晕。 但艾莉莎没有过多纠结，就反应过来现状。扫视一圈后，她似乎明白了。 噬灵兽绕着她的腿弯打转。她摸摸它的头，道“克洛伊先生……是你救了我？” 克洛伊点点头。 毋需解释太多，一切尽在不言。 艾莉莎盯着女法师的尸体看了数秒。她回转目光，摇晃着起身，来到克洛伊身前，郑重道：“你能教我怎样变强吗？ 作为回报，我会当你的手下，成为你的利爪！” 克洛伊微微颔首，显得高深莫测，“正合我意。” 决定救治之前，克洛伊早已考虑完备。之所以救她，就是为了招收下属。 “龙”是个招蜂引蝶的身份。将来还不知要遭遇多少战斗，如果次次都亲自出手，怕是永远难以恢复巅峰，也就没底气安安稳稳过小日子。 如果有了帮手，无疑会轻松很多。 恰好少女有变强的愿望，自己也能帮她实现，既然是双赢，那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事情未必会顺利朝着设想发展。艾莉莎醒来后，直接告别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虽然克洛伊考虑过后，认为她有八成可能不会那么做。但若她真的要走，他也只好自认倒霉。 不仅是结果，隐患他也有想到。 包括如何隐瞒『折镜』。如果艾莉莎问起是如何治好她的，就借口用了治愈魔法。 帝级的治愈魔法是可以修复重要器官的，虽然他的治愈魔法只能用到王级。 拢拢大衣，克洛伊最后看了眼峡谷，随后离去。精灵少女紧紧跟着他，噬灵兽则上蹿下跳环绕在二人身边。 当然，离开前，他也没忘了“舔包”。 克洛伊感受着剩余的力量。 这一战，消耗了4%的斗气。使用折镜，又耗尽了8%的魔力。 现在全身斗气只余可怜的4%。 又要重头开始了…… 他默默叹道。 ………… 夜已深。天朗气清，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天空。 漫月涧中一片荒凉。 寻着血味而来的不知名野兽，在山涧入口徘徊。 野兽忽地抽抽鼻子，仰头望天。 一道阴影在月下飘过，野兽哀嚎一声，调头窜进森林。 身穿黑色哥特风洋装的小女孩从天而降。 手指从嘴边放开，她发出阵阵轻笑。 拨弄了一下头上的黑色鸦羽发饰，她清脆地自言自语：“耶芙雅啊耶芙雅，你这幅模样，可真是狼狈呢。” 侧脸贴地，宛如尸体的女人，眼珠动了动。 第二十二章 夜宿，冒险之家 道路旁，矗立着一座外观朴素，但占地不小的木质独栋建筑。 正门上高悬的牌匾被青藤遮掩，透过藤蔓隐约可见“冒险之家”几字。 后门吱呀一响，打破夜的寂静。 门旁挂着一盏提灯，昏黄火苗飘摇，隐约照亮了来客。 首先推门而入的，是戴兜帽的青年。 金发碧眼的少女紧随其后，耳尖在灯火照耀下晶莹透亮。进门后，她盯着屋内吧台上摆放的一排玻璃杯，目不转睛。 一只橘猫蹲在少女肩头，三对胡子耷拉着，昏昏欲睡的模样。 陈设酷似酒吧的一楼大厅里，只有零星几名酒客。此时，他们横七竖八趴在桌上，鼾声阵阵。 吧台后，不仅长得像，其实就是兔女郎的酒保擦拭着手中的玻璃杯。 听到开门声，她并未抬头，只是眼神飘过来客。 嗒，嗒。 来客的脚步声在吧台前停下。 兔女郎将手中杯子转过些角度，继续擦拭，面无表情道：“住宿么。” 对方点头。 “5银贝。”兔女郎说。 吧台前的客人望向一旁墙上贴着的“住宿价目表”。 这次对方没有虚报价格。 克洛伊摸出10枚银质钱币，在柜台上抹开，“要两间。” 兔女郎抬起黑眼圈浓重的双眸，深深看了他一眼。 她在柜台下摸索，取出两把挂着号牌的黄铜钥匙，准备递给克洛伊。 忽然，响起咚的一声，连接一楼和二楼的木质楼梯颤动了一下。 有个人影顺着楼梯滚落下来，跌坐在一楼地板上。 兔女郎正在递出钥匙的手一抖。 克洛伊侧目看去。 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头顶毛绒绒的折耳，身穿黑白相间的女仆装。 又一名兽人族？ 克洛伊想道，再细看。 兽人女孩眼圈泛红，眼神戚戚，侧脸有一道鲜红的指印，袖口卷起的小臂上新伤盖旧伤。 数秒的寂静后。 木质楼梯吱呀作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庞大的身躯从楼梯上挤下来。 造型宛如圆筒的靴子踏在地板上。靴子的造型，令人怀疑套在里面的是脚还是蹄子。 长而弯曲的獠牙突出嘴外，来者瞥着跌坐在地的女孩，嘟囔出一句兽人语。 克洛伊瞬间理解那句话的意思，不由得皱了皱眉。 看长相，来者是猪族兽人。 猪头人手捧圆滚滚的酒罐，脸上的酡红不知是醉酒所致，还是原本的肤色。 他看看吧台前的几人，然后迈着沉重步子走来。 路过兽人女孩，猪头人随意地将她单薄的身躯踹到一边。 “要住宿？行情变了！”他用含混不清的大陆通用语说道。 猪头人一把扯下墙上的价目表，喷了口酒气，“近日旅客增多，客房紧张，价格改为一间10银贝！” 克洛伊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又掏出10枚银币。 猪头人二话不说，把这些连同之前摆在桌上的10枚银币一并收拢，塞进手中酒罐。 艾莉莎站在一边，早在看到兽人女孩的第一眼就沉下了脸色，此时更是探手触到背后的刀弓。 但见克洛伊神色不变，她抿了抿嘴，手上放松，只是目光不善地看着猪头人。 猪头人收好钱，打了个酒嗝，来到柜台前，用兽人语对兔女郎说：“老实工作，别让我发现你在偷懒，否则就滚到后面跟她们作伴！” 兔女郎身子打颤，低下了头。 猪头人跌跌撞撞走出后门。 一股穿堂冷风吹过，兔女郎清醒过来，晃了晃灰绒绒的长耳。 小心翼翼瞅了瞅晃荡的后门，又看看大厅中沉睡的几名酒客，她犹豫一下，起身从柜台后走出。 “我带您去房间。” 带两人一猫来到二楼客房门前，兔女郎把手中的黄铜钥匙插入门锁，喀嗒一扭，门开了。 推开厚实的木门，还算宽敞的房间映入他们眼帘。 窗户正对着门。月光透过浑浊的窗玻璃，撒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同时照亮了屋内简朴的陈设。 一张桌台，两把椅子。 些微陈腐气息扑面而来。 兔女郎先于他们进入房间，开窗通风。 打扫了一下床铺，她回身道：“一间客房足以留宿两人，您其实大可不必订下两间。” 兔女郎语气平淡地陈述，困倦的眼半睁着打量克洛伊。 克洛伊闻言下意识侧目，却跟艾莉莎对上了眼。他略有尴尬地回眸道：“还是两间比较合适。” 兔女郎点点头，带着艾莉莎退出房间，留下一句话：“冒险之家设施完备，服务齐全。桌上有清单，若有需要，可以告知。” 房门关上。 克洛伊轻出一口气，身子后仰，四肢舒展地躺到床上。 今天真是累坏了。 躺在粗糙的床褥上，他侧过脸，看向自己的指尖。 战斗真不是件轻松事。尽管身体扛得住，精神仍会感到疲劳。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在床上，想体验一下“陷进去”的感觉。 然而这只是普通的床铺，并不是席梦思。 到也还好，跟病床的触感五五开吧。 克洛伊想道。 解决耶芙雅带来的危机之后，夜将深。他选择回冒险之家过夜。 通过艾莉莎确认了他们没有同伴，也并无其他人知道行踪。所以后顾无忧，暂且不必担心被其他冒险者发现。 自己不再孤身一人，被怀疑是巨龙的可能也就小了很多。也算是给今日损失的力量一些安慰。 克洛伊翻身坐起，来到桌台前。桌上正如兔女郎所说，有张清单。 克洛伊借着月光看去。 发黄的草纸上列着条条款款，字迹清晰而娟秀。 沐浴、餐食、酒水……服务到蛮齐全。 克洛伊目光下移，看到最后一条。 呃……怎么还有这种。 倒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哪个世界的小旅馆都少不了这些啊…… 他挪开视线，却注意到了桌角镌刻的浅浅花纹。 做工这么细致的么？制作这张桌子的工匠，一定是心灵手巧之人。 再一看，不论是家具摆件，还是草纸上的字迹，都与这个荒郊野外的旅馆不搭。 这个冒险之家不简单。 克洛伊坐在桌前沉思，半晌释然。 自己不过是个过客。与我无关的事，干嘛要费心费神？ 想到这，他靠在椅背闭上了眼。 第二十三章 享受沐浴? 翌日清晨。 推开房门，银发青年打着呵欠从房间里走出。 左右一连串房门紧闭，走廊空空荡荡，一片寂静。 他揪过自己衣领，贴着鼻尖闻了闻。 这么多天旅行下来，也该洗个澡了。 清洁魔法？不可能用的。 克洛伊想。随时间而恢复的力量，若非必要，他一点都舍不得消耗。哪怕是恢复几小时就够用一次的清洁魔法也一样。 早上的阳光轻柔，照在背后暖暖的。 走廊上没人，他就显得随意了些。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着惺忪睡眼，准备去询问沐浴的相关事项。 来到楼梯口，他拾级而下。 楼下的嘈杂渐渐清晰。 有几桌人早早地摆开了场面。还有的宿醉者也爬起来，加入战斗。 仿佛喝酒就是他们生命的全部。 克洛伊摇摇头，表示对这些异界人很不理解。 站到柜台前，他盯着柜台后的兔女郎侍者。 怎么还是你？ 值完夜班接着上日班，996工作制也得甘拜下风罢。 兔女郎的黑眼圈似乎又重了几分。她撩了撩眼皮，看清来客后精神稍振，“有什么需要么？” 听了克洛伊的要求，她指路道：“走那道门，到侧厅。” 克洛伊点头致意。 不一会，他走进门，来到蒸汽氤氲的侧厅。 不大的侧厅中央，立着一口大锅，旁边堆着木柴。锅底火苗熹微，锅中则盛着满满的水。时不时有气泡浮出水面，轻轻爆开，化作一缕白汽。 侧厅尽头，两道挂着布帘的门左右分立，通往另外两个小厅。 侧厅角落，头生猫耳的少女环抱双腿，靠墙打盹。身套的灰色布衣十分简陋，只差一步就要到褴褛的程度。 察觉有人进门，她身子一颤，清醒过来。 小脸露出惊慌的神色，猫耳少女脱口而出：“尊贵的客人，请您稍等，这就为您准备！” 猫耳少女撩开标注“男性”的布帘，对克洛伊做了个“请”的手势。 克洛伊走进小厅。入目的是数个等身大小的木桶。 这些桶都空着无人，这让他松了口气。要是在众目睽睽下洗澡，多少会有些不自然。 桶里盛有不少凉水，估计等猫耳娘过来加入热水，就可以进去泡着了。 将从前台买来的换洗衣物挂在桶边，克洛伊一个个解开身上大衣的扣子。 不得不说，这里的服务很齐全。收费也不菲就是了…… 他脱下大衣，叠起来放在一边。想起自己没穿内衣，只好停下接下来的动作，等待猫耳娘来加水。 “嘿咻……” 猫耳娘提着看上去比她自己还重的一桶水，用头将布帘顶到一边，步履维艰地走到木桶前，吃力地倒水。 克洛伊：“……” 让柔弱少女做这种工作，这合理吗……难道在这个世界，使用童工是常事？ 她来来回回倒了三次，才让大木桶中的水温暖起来。 猫耳娘抹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弯腰施了不标准的一礼，退出门去。 克洛伊目送她离开，然后绕到大木桶背后。 就算有人进门，第一时间也会被大木桶遮掩视线，看不到桶后的人。这让他的暴露感减轻了一点。 他拿过一个小盆，一边清洗衣物，一边舀水从头顶浇下。 擦洗过身子后，翻进浴桶。 泡在温暖的水里，克洛伊暂时摒弃杂念，享受着此刻的放松。 缓缓沉入水中，看着眼皮底下的水平面，吐出一串泡泡。 赞美生活！ 浴水涌入耳道，带起沉闷的隆隆声。 微仰起头，水流顺脸留下，声音瞬间清晰。一楼大厅里的嘈杂对话一股脑传来。 是那个猪头人的声音？ 克洛伊凝神。 “昨晚的冒险者呢。去沐浴了，还买了换洗衣服？嗬嗬，果然是个有钱人。” 沉重的脚步声渐近，到了外间。 “欸？主人……”猫耳娘起身的声音。 “听好，给我把里面那人招待好，务必要榨出更多钱来，懂吗？” “可是……”猫耳娘声音微弱。 “嗯？！”猪头人怒哼。 猫耳娘似乎被吓到了，不再作声。 猪头人走开。 又过一会。 门帘被撩起一角，全身上下只裹一块布的猫耳娘红着脸，揪着帘子瞧过来。 ………… 克洛伊费尽口舌，才阻止了她往浴桶里跳的举动。 要说他这人，其实很喜欢幻想。可真到了这时候，却拒绝的比任何人都果断。 形式逼迫下的半推半就，绝不是他想要的。 劝走猫耳娘，克洛伊泡在浴桶里，冷静了一会。 这猪头人……真是黑心老板的典范。 听称呼，又不像老板和员工的关系。难道是主仆关系？ 突然有点羡慕猪头人……羡慕个鬼啊！ 甩甩头发上的水渍，克洛伊跨出木桶，穿上换洗用的粗布衬衣短裤。 撩开帘子，猫耳娘已不见踪影。 转头一看，艾莉莎正从隔壁浴场走出来。 她怀抱之前穿的猎装，身穿和克洛伊一样的换洗用布衣，套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宽大。 金色散发披在肩头，发尖附着水珠。脸色红润，看向克洛伊的眼神意味不明。 克洛伊摸了摸下巴。 自己倒是早就发现她也在了。 艾莉莎点头道：“早安，师父。” 我怎么就变成师父了？！ 哦，好像答应要教她如何变强来着，这么称呼也没错。 “早。”克洛伊不动声色道。 两人并肩走出侧厅。 大厅里，有半醉的冒险者无意中瞥向这边，目光立刻就挪不动了，眼神发直地盯着艾莉莎。 以克洛伊的观察力，自然没有漏过这个细节。 大哥……你是印度人吗？ 这样想道，他默默移步到另一侧，挡住对方的视线。 就在这时，楼梯处传来一人的喧扰。 一位兽化程度颇高的兽人女士，从二楼客房处走下来，嘴里嚷着：“店主呢，给我出来！这家店怎敢这样役使兽人族？” 看外形，这女士是斑鬣狗类型的兽人。 她牵着一名兽人少女的手，下楼来到大厅。 “一觉醒来，却发现这孩子在我身边！我倒要问问这里的主人，凭什么强迫她们！” 斑鬣狗女士指点大厅里的冒险者怒斥：“你们这些常客，难道不知道这家店的情况吗？” “亏你们还是里斯王国的国民！国王即位时颁布新法废除奴隶制，到现在已有三年，而你们还在纵容这样的行为？”斑鬣狗越说越激动。 在她背后，阴影升起。 猪头人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出现在她身后。 “有意见么？”猪头人黑黝黝的鼻孔中喷出粗气。 第二十四章 幕后的恶 猪头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大厅内抗议的女士身后，宛若一尊赤鬼。 斑鬣狗女士瞪大了眼，前跳一步回转身来，按住腰间佩刀。 “你就是店主？”她乍然一惊后并未示弱，眼神凌厉起来，“在王国境内公然蓄养兽人奴隶，你难道不知国法变革？” 猪头人沉默了一秒，嗬嗬笑道：“新法？当然知道！” “只是啊……”猪头人挤在横肉中的眼珠透出精光，盯着躲在斑鬣狗身后的兽人女孩，“这些只有羽毛艳丽的雏鸟，脱离了我，还有活下去的能力么？” 兽人女孩闻言，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 “说我是奴隶主？不不，我是她们的救世主啊！” 猪头人张开宽阔厚实的臂膀，仰头眯眼，似在拥抱神明。 “你！”斑鬣狗女士犬牙紧咬，咯咯直响，“任你如何美化，也掩盖不了压迫奴役她们的事实！” 她转向大厅中的冒险者，“你们难道就这样坐视他违反王国律法？” 冒险者们面面相觑。 几个老练冒险者悄然离场，不愿招惹是非。 冒险者虽众，却没有任何一人站出来。 坐在角落，刚才还在盯着艾莉莎看的年轻冒险者起身。 “不也挺好的嘛。”年轻冒险者轻浮道：“国王大人颁布政令之前，可没空到这等荒野边境来考察。 因此制定出不合时宜的法令，也是没办法的事。 而我们只需小小地变通一下就好啦。” 斑鬣狗女士倒退两步，浮现难以置信之色，低低道：“同情心……都被人吃了？” “这是奴役啊，稍有不从就会挨打的那种！你们看……”女士试图拉过兽人少女，展示她手臂上的伤痕。 兽人女孩却缩缩身子躲开了，同时将袖子往下扯了扯。 猪头人轻哼一声，说：“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回来！” 兽人女孩身子一抖，低着头小步走向猪头人。 斑鬣狗女士愣住了，看看离开身边的女孩，再看看冷漠的冒险者。 她缓过神来，惨笑一声，耷拉着肩膀离去。 年轻冒险者望着她落魄的背影，脸上显出不屑。 见风波过去，人们恢复如常，他四下看看，确定没人注意后悄然去往后院。 在后院和猪头人碰面，他们隐秘交谈起来。在得到“今晚免单”的承诺后，年轻冒险者满意离开。 年轻人自以为无人注意，却逃不过克洛伊的敏锐耳目。 略微低头，克洛伊看向身旁的精灵族少女。 艾莉莎眼神发直，呢喃道：“同族之间，也会产生压迫么……” 发现克洛伊注视着自己，她忙闭口不言。 从她心事重重的脸上移开视线，克洛伊也进入思绪纷飞的状态。 从降临到现在，自己从未停止过对这个陌生世界的观察。 人类将王龙族污蔑为恶龙，派出讨伐者，还可以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来解释。 可今日猪头人的嘴脸以及冒险者的众生百态，却是尽显丑恶。 “巨龙克洛伊”见识了人类国家的外表，自己则见识到了一些内在。 在诸国并起，繁荣盛世的表象下，似乎并非处处和谐。 幸好，还有莱茵村村民、精灵艾莉莎、斑鬣狗女士这样的人存在。 这世界还有救。如果是个只有黑暗的世界，我恐怕要对生活绝望了。 这样想着，回到房中。 坐在床上，克洛伊闭目养神。 一段时间后，他睁开眼，眼中金光熠熠。感觉心里怒火难平。 虽然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脑海浮现出大厅中那些冷漠旁观的冒险者。 该调整一下心态了。 前世之所以不多管闲事，主要原因就是能力不够！现在的自己，还用得着为能力发愁吗？ 握紧拳头，他想道。 若是顶尖勇者的讨伐，确实要避其锋芒。然而这里只有些杂鱼罢了。 自信地说，大厅中所有冒险者跟猪头人老板加起来，都不是自己一合之敌。 解决他们，甚至不用消耗斗气。 克洛伊站在窗前，隔着浑浊的玻璃投下目光。 当然，自己不准备把猪头人一拳干掉。尽管那样很容易。 有一句话，猪头人可能并未说谎。那就是离了他，兽人女孩们真的很难活下去。 若是冲动行事，可能会造成极坏的结果。 克洛伊托着下巴思忖。 还是要摸清状况，考虑万全后再出手！ 抖开半干未干的衣裤，克洛伊穿戴整齐。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确定没有引起注意。 刮起一阵风，半开的窗户晃了晃，屋内已空无一人。 克洛伊立于冒险之家的西式尖顶。晨曦照在脸上，映出淡淡辉光。衣角炔炔，迎风飘扬。 冒险之家后方，有一片用高大藩篱围起来的区域。 很明显，那里就是关押兽人奴隶的地方。 居高临下，可以看到区域内有一座座低矮的房屋。 克洛伊飞身跃下，大衣灌风如同大鹏展翅。直接跳进藩篱包围的区域内，轻飘飘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他屏息聆听周围的心跳和呼吸声。 十，二十，三十……三十四个兽人。 身旁一座矮屋内就有数个兽人。 克洛伊贴墙行走，确保自己不被发现。 屋内没有交谈声，只传来吱呀吱呀的锯木声，还有凿子的砰砰声。 这似乎是一间木材工房。客房里的家具大概就出自这。 再往前，是稻田和葡萄园。 隐藏在葡萄架后，嗅着扑鼻的酸甜味，看到几个穿围裙提草篮的兽人姑娘在田间劳作。 她们脸上完全看不到丰收的喜悦，而是表情麻木，如同机器。 旁边是酿酒工坊，透过狭窄的小窗，隐约可见屋内的条条罐罐。 这时，一间独特的建筑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唯一一间主体位于地下的建筑。石条堆砌的台阶笔直向下。 瞅瞅无人经过，克洛伊决定一探究竟。 通往地下的通道墙壁泛着丝丝阴气。拾级而下，进入位于地下的房间。 克洛伊瞳孔缩了缩，调整乍然进入黑暗环境的光感。 整排牢房入目。很明显，这是一处地牢。 牢房内，兽人少年少女身靠彼此沉睡。 长期不见阳光，让他们的皮肤呈现病弱的苍白。 往旁边挪动两步，有一张宽大的沙发。 沙发表面被压出深陷的痕迹，可以想象，猪头人平时就坐在这里，看着牢房内的奴隶。 一旁桌台上，摆着带有斑斑污秽的各式器具。看到那些设施，克洛伊微微发寒。 桌角摆着一本小册子，放在距离沙发触手可及的地方，看样子经常被翻阅。 克洛伊心念一动，站到桌前，拾起那本小册。 翻开一页。 这是……交易记录？ 交易时间：第二纪元1621年3月17日 交易人：罗兰公爵 交易物：迪亚利斯族（狗族）男x3，迪亚娜斯族（猫族）男x2 交易额：2金30银 克洛伊皱起眉头。 这猪头人不简单啊，还与贵族间存在这种交易。罗兰公爵……我记下了。 他忽地抬起头。 地牢外，脚步声渐近。 有人来了！ 第二十五章 但是，我拒绝 环顾室内，沙发后摆放的高大立柜可供藏身。 克洛伊挪动脚步，隐匿在立柜与墙壁夹缝的阴影中。 地牢外，轻柔的脚步声渐近。 能感觉到发出脚步声之人的小心谨慎。每蹑手蹑足地走上两步，就要停下片刻，似在观察四周。 克洛伊藏身于阴影中，暗金色双眸盯着地牢入口，推敲来者身份。 一对晃悠悠的兔耳出现在门口。 是前台那个兔女郎？不，只是长得像，并不是同一人。虽然身材一样的好，但多了些成熟的韵味。 兔族女子悄悄探过脸，首先瞄向屋内的大沙发。 收回目光，她似乎松了口气，快步走向一间牢房。 来到手臂粗的圆木栏杆前，她俯身轻唤一个名字。 牢房内，兽人孩子们横七竖八躺在一起。听到她的呼唤，一个瘦小的兽人抬头，挣扎了两下才成功起身，趿拉着步子贴到栏杆前。 兔族女子身子压得更低了，进而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脸旁贴在木杆上，挤得变形。她将手伸进栏杆，笨拙地摸兽人小孩的头。 “妈……妈？”小孩呆呆站在那里，显得有些痴傻。 “妈妈在！”她低声啜泣。 女子的悲恸与小孩的木然交织在一起，勾勒出难以言喻的画面。 “还有几天。”清冷的少年音在牢房深处响起。 发言者单手扶膝，靠墙而坐。 “什么几天……”兔族女子愣愣地抬起头。 “距离我们这批‘货物’出售，还有几天？”说话者的身形显现出来。 身材欣长的狗族少年，目光灼灼盯着兔族女子。尽管浑身透着无法掩饰的虚弱，却仍有不屈的眼神。 兔族女子避开目光，张了张嘴，却哽咽着没能说出，最后颤抖着竖起三根手指。 狗族少年仰望低矮的天花板，不再言语。 忽然，他眼珠微动。 狗族少年开始抽动鼻子，脑袋也跟着一晃一晃。他四肢着地，顺着墙边移动，直到贴上圆木栏杆。 他看向牢房外的房间一角，一字一句说：“这个气味……是陌生人的味道！” 兔族女子一惊，转身看向房间角落的立柜。 “……” 只注意隐匿声和形，忽略了气味吗…… 克洛伊默默从阴影里走出，对上兔族女子惊慌的目光。他举手放在胸前，以示自己没有恶意。 兔族女子背靠栏杆，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 眼前的人若和猪头人一伙，那她就彻底完了。若是误闯者，那么猪头人大概会为了隐瞒而贿赂他，事后她同样要遭殃！ 她大脑一片空白。 急匆匆的脚步由远及近，停在地牢入口。 又一个兔族女人探出头来。 是前台那位兔女郎。 她扫一眼屋内，急道：“姐姐？天哪，你怎么在这里！要是那头猪这时候过来……” “我只是想来看看他……”被称姐姐的兔族女子说到一半反应过来，闭嘴指了指房间一角的银发青年。 兔女郎这才看清角落的人，“是你？” 她挂着厚重黑眼圈的双眼睁大，死死盯住克洛伊，像是生怕认错了人。 兔女郎轻轻喘息，随后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平静而肃穆：“既然来到此地，就说明你摸清了这里的情况。 没错。正如你所见，奴役、剥削、压迫、人种交易，是这里的主旋律。” 说到这，兔女郎单膝下跪，摆出觐见君王的礼仪，“卑微者在此诚心请求，望借您的力量，铲除欺压我们已久的猪族兽人！ 作为代价，我愿带领全体兽人奉您为新主！” “不行！”兔女郎的姐姐急道：“你在胡乱说些什么？！你怎能确定他会帮我们？ 而且，他若是个更加残暴的家伙该怎么办？那样岂不是彻底葬送了大家！” “姐姐。”兔女郎眼神坚定，望着克洛伊毫不偏移，“猪头人贪婪无止境，在他手下，将会是一天不如一天的恒久噩梦。 而我相信面前冒险者的人品。如果是他，说不定能带我们脱离这地狱般的生活。” 她对克洛伊道：“能看出来，您是有原则和坚持的人。即使刨去一些灰色收入，仅凭兽人们灵巧而勤劳的双手，同样能为您创造不少价值！” 克洛伊伫立在那，没有去看半跪于身前的兔女郎。 他像在冷静地沉思。 兔女郎目光炯炯；兔族女子眼神飘摇慌张；狗族少年眼眸低垂。 没人能猜出克洛伊此时在想什么。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我拒绝。” 现场气氛一窒。 “我没兴趣，也不可能去当你们的新主人。所以不会接受这个方案。” 兔女郎眼睛瞪得大大的，陷入呆滞。 克洛伊掠过僵在原地，保持半跪姿势的兔女郎身边，留下一个背影。 摆了摆手，他搁下一段话：“很同情你们的遭遇。至于‘为什么有手有脚不去靠自己拼搏’之类的毒鸡汤，就不拿来教育你们了。狂风面前，总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 他走上台阶，话音渐渐熹微，“但风向是会转变的。” 地牢内，兔女郎姐妹从呆滞和慌乱中清醒过来。 姐姐反而松了口气。她不想将未来交给不确定的人。 但是…… 她看着牢房里静立的孩子。 竖立的木杆将母子隔开，她甚至难以看到孩子的全貌。 这样的未来，真有存在的价值么？ 兔女郎拉走了姐姐。多在地牢停留一刻，就多一点被发现的可能。 兔女郎脚步虚浮。鼓起勇气的请愿无果而终，让她大受打击。 姐妹离开，地牢里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狗族少年从栏杆边挪开，贴上冰凉的墙壁，喃喃自语：“毒鸡汤是什么意思？不管了。 他说‘风向会转变’么。被狂风压迫不得不低头的人……也有机会凭借自己的力量抬头吗。” 牢房内，形状各异的眸子熠熠生辉。狗族少年环视牢房，“他说的对。我们不能总寄希望于他人的施舍。” 另一边。 克洛伊离开地牢，身形三晃两晃，就回到了客房。 收拾一下行李，他背起包袱，来敲对面的房门，也就是艾莉莎的房间门。 叩了叩门，但无人回应。 砰咚。 毛茸茸的物体蹭在门上的声音。 隔着门，传来闷闷的猫叫声。 克洛伊细听，发现室内无人。 她去哪了，难道也去了那边？ 他也不急，回屋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就听到窗户开合的声音。 再次敲门，开门的正是艾莉莎。 她的发丝有些凌乱，脸色沉沉的，看起来心情沉闷。 但看到是克洛伊，她还是振作精神问好。 “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离开。” “欸？这就要走吗？”艾莉莎手足无措，眼神下意识飘向后方，欲言又止。 “好的，我随时可以出发！”她笑道。 克洛伊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 是怕说出来，给我添麻烦吧。 克洛伊摸摸下巴，并未解释，径直朝楼下走去。 经过一楼大厅，他与回到前台的兔女郎对上视线。后者侧目避开了。 银发青年、金发少女和猫离开冒险之家，再次踏上旅途。 艾莉莎一路上低着头，心事重重。走出老远，她才反应过来，“克洛伊先生，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他们现在向北而行，走回了老路。 克洛伊微微一笑，看向精灵少女说：“艾莉莎，你想变强对吧？那么这就是对你的第一次试炼了。” “咦——？！”少女轻灵的音色不由自主拔高。 第二十六章 治安官到来 里斯王国北部边境，毗邻莱茵森林，遥望王龙山脉。有一座独栋大宅，为活跃在边境的冒险者，提供补给和休憩之处。 冒险者来到边境，大都为了讨伐稀有魔物，或是收集稀有素材。 旅行不易，他们中的许多人都会选择在边境呆上很长一段时间，得到满意的收获后，再返回家乡或去往大城市销售所获。 边境生活危机四伏，十分煎熬。能让冒险者放松紧绷心弦的地方不多，冒险之家算一个。 酒鬼在这里可以一醉方休。过劳者也可以忘记露宿野外的烦恼，洗个热水澡再美美睡上一觉。 另外，还有一个公开的秘密。 想体验异族风情，从内到外彻底放松一下？来这里就对了。 在冒险者的心照不宣下，一些王国明令禁止的东西得以存在。 正因有这样的心态，当治安官打扮的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一些人开始心头发憷。 冒险之家大门敞开，门口站着个壮实的汉子。 他身穿用料考究的藏青色套装，领口袖口都绣着金丝花边，胸前戴着塑有小槌浮雕的铁灰色勋章，腰挎收于鞘中的寒锋铁剑。 下巴上的青茬修整得一丝不苟，棕黄油亮的头发整齐后梳，目光炯然地扫视酒馆内的众人。 男人这幅装扮，无疑就是治安官！ 传闻，三年前新王即位时，进行了一系列变革。在地方设立治安官，就是变革之一。 传说，有资格担任治安官的人士，无一不是精通律法，且武力强大之人。 他们分守地方，专门监督新法落实，且直接对国王负责。 治安官在众人瞩目下停了片刻，面不改色。 迈步来到前台，汉子沉声道：“来两杯酒。一杯最便宜的，一杯最贵的。” 前台的兔女郎侍者揉了揉眼睛，迟愣一下道：“好……好的。” 说着，她回身在堆满墙的酒桶中挑选。 “咳咳。”一名坐在大厅中的酒客起身，壮硕的身子一颤一颤，来到台前道：“续杯。” 酒客长着猪的头面，宛若赤鬼。 兔女郎回身看到酒客的长相，端着酒杯的手颤了颤。 “多少钱？”治安官冷峻道。 “唔……便宜的那杯5铜贝，贵的那杯30铜贝！”在猪头人酒客的注视下，兔女郎犹豫道。 “当真是这个价？”治安官挑眉。 “没错。” “好。”治安官丢出一枚银币，“找零。” 围观的酒客们咂咂嘴。 平常也这么便宜就好了。 他们暗道。 治安官转动、把玩着到手的酒杯，询问道：“平时也是这个酒价？” 他看看大厅里的冒险者，“若是定价过高，可是违反王国价格法的！” 人们低头抿酒，无人回话。 尽管都希望降价，但没人会这时傻傻地跳出来举报。回头上了店家的黑名单，岂不是得不偿失。 啪！ 治安官放下酒杯，环顾着发言：“诸位好。从今以后，就由我亚伯特担任莱茵森林一带的治安官！” 他从胸前口袋掏出一卷草纸，将其展示给众人。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看不真切的字迹，但右下角的鲜红印章还是很惹眼的。 略一展示后，他将其卷起收回。 “王国法令的落实，要靠每个人的努力。公平公正的环境，要靠大家协力维护！”亚伯特扫视众人，“若有人发现身边存在不法之举，欢迎跟我举报！” 冒险者们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有人瞥了瞥站在台前的猪头人，欲言又止。 “暂时不便说也无妨。今后我会长期驻守此地，让任何不法之徒都无所遁形！”亚伯特道。 一旁，猪头人仰脖饮尽杯中的酒，给兔女郎递了个威吓的眼神。 兔女郎明白他的意思。 驱散眼中的疲惫，她使用起甜美的营业声线：“冒险之家欢迎治安官大人到来！不法之事，在这里，绝对——不存在！” 她夸张地甩手一揽，鞠躬道：“贵客远道而来，想必旅途劳顿。天色已晚，何不先去特设的浴室沐浴，再到舒适的上等客房歇息一觉？” 亚伯特颔首“该花多少，我照价全付。” “客气了。”兔女郎眉目柔和，看向治安官，“以您的身份，本来无需付款，但我们尊重您的选择。” 亚伯特点点头，整了整衣襟，按照她的指示去往浴室。 见治安官走开，猪头人恶狠狠横了兔女郎一眼，扯过一条布巾，装作要沐浴的样子跟了上去。 从侧厅里传来他们的交谈。 猪头人：“哎呦，您看这儿的孩子就是勤劳，最喜欢帮忙，劝都劝不住！” 提水的猫耳娘：“……” 猪头人：“你快回去歇息吧，提水倒水这种事，我们自己来就行！” 哗啦。倒水声。 猪头人：“治安官先生，此地邻里和睦，其乐融融。不知是哪位贵族老爷派您来的啊？” 亚伯特：“这是机密。你想打探什么？” 猪头人：“……哪敢。在下不过一介边地平民，只是想开开眼，涨涨见识罢了，哈哈哈……” 沉默。 猪头人：“接下来的日子，可就轻松喽。这边境的日子，可以很难熬，也可以很好混。以您的身份，只要勾勾手，日进斗金也是轻轻松松的事……” 亚伯特：“本人不喜钱财。还是说，你在暗示什么？” 猪头人：“咳咳，没有没有。” 八卦的酒客们，已在大厅里聊成一片。 边境弹丸之地，一点津津乐道的小事都会被人们长久挂怀。更别提，这次来的可是枚重磅炸弹！ 这片长久无人看管的边境，终于要有治安官了！ 这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改变呢？冒险者们有忐忑，也有期待。话题围绕着将来和治安官个人无限展开，讨论得不可开交！ 直到入夜，没钱住宿的冒险者才三三两两，勾肩搭背离去。 大厅内清冷了许多。 猪头人出现在暗处，勾勾手，示意前台的兔女郎过来。 看到猪头人召唤，兔女郎早有预料，也在心里构思了许久接下来的发展。 猪头人叫过她，上来就询问道：“确定他住下了？好！” 猪头人细小的绿豆眼透出精光。 “是人，就有弱点。金钱和美色，总有一样会让他顶不住！” 兔女郎躬身施礼道：“是这样。我愿意前去服侍治安官，保证定能让他站在我们一边。” 猪头人斜了她一眼，道：“嗬嗬……算了吧，算了吧。 你最近开始不老实了啊。以为我看不穿那些小动作？ 警告你不要起反抗之心！区区一个治安官，并不能改变什么！” 兔女郎闻言，身子一僵。 “我记得有个蛮水灵的迪亚娜斯族，让她去！”猪头人哼哼道。 望着她退下的背影，他喷着粗气仰脖，“治安官……到了我的地盘，就休想掀起半点风浪！” 第二十七章 计与谋 吩咐过相关事宜，见兔女郎退下，猪头人焦躁地踱步，额头上冒出汗珠。 与表面的从容不同，他其实并没有多少底气。 之前的简单试探，让猪头人明白，这治安官是个硬茬子！ 只靠金钱和美色，未必就能将他拿下。 猪头人停下脚步，眼中泛起阴恻恻的光。 有必要使用一些手段了！ 想到这，猪头人拎起一盏提灯，转身挤进一个房间。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狭小的空间。这是间储藏室。只有一扇窄窗的房间内堆满瓶瓶罐罐，箱柜高垒。 他翻箱倒柜寻找着什么。 提灯照亮猪头人半张脸，另半张脸则笼罩在黑暗中。 找到了。 猪头人捏起一个小陶瓶。瓶子里装的粉末，由大王合欢树果实研磨而成。 这种粉末飘散开来无色无味，一般高手在无防备的状态下，也很容易中招！ “嗬嗬……”猪头人阴笑着，心中勾勒出一个邪恶的计划。 一但治安官中招，就反咬一口，说他侵犯了店里的姑娘。到时候，若他不想传出丑闻，就只能乖乖跟自己合作！ 捏着陶瓶，猪头人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窗外传来的扑簌响动，令他笑容一僵。 有人？！ 猪头人腾地起身，将陶瓶顺手搁在一边，快步来到窗前，推开窗子张望。 窗外一片静谧。窗下的低矮灌木摇动，窜出一只小兽。晃了晃尾巴，就跑远了。 原来是小动物。 猪头人吹了吹夜风，汗珠还是止不住冒出来。 他合上窗子，暗骂一声。 不解决治安官这档事，就别想安心了。 回身抓过陶瓶，挤出房门。 这个时间点，治安官大概已入睡。 但猪头人还是生怕被对方察觉。庞大的身躯踮着脚在走廊上挪动，显得十分滑稽。 好不容易，借由一根麦管，将粉末通过锁孔吹入屋内。猪头人心头大定，掂着蹄子小心翼翼地返回。 找到前来的迪亚娜斯族，又是一通半威胁半劝诱的吩咐。 娇小猫娘瑟缩着应允。 来之前，她听说了这次的“客人”身份特殊。 如果是专门制裁不法行为的治安官，说不定能改变自己等人的处境——她这样期望。 这些期望，在猪头人一席吩咐下化为泡影。可能是正义人士的治安官，将会落入猪头人的圈套，身陷囹圄。 猫娘明知将会发生什么，仍不得不亲身将他拖入深渊……反抗猪头人？ 那尊赤鬼，是心头梦魇般的存在。面对他，猫娘毫无反抗意志。 猪头人站在过道拐角处，目视她进了治安官的房门。 猫娘刚进屋，就被一只柔软的手捂住了嘴，乌溜溜的大眼睛透出惊讶之色。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房中除了床边端坐的治安官，还多了一位金发少女。 金发少女慢慢松开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猫娘慌忙用两只小手捂住嘴。 轻轻关上门，金发少女回身道：“这就是猪头人的阴谋。” “那些吹进来的粉末，不用管吗？”治安官亚伯特道。 “无妨。我已将其调包成普通的祛炎药粉。” 交谈间，一只橘黄的狸猫从窗外跃进来，在桌上正坐，舔了舔爪子。 金发少女——也就是艾莉莎，漫步到桌旁，挠了挠橘猫的下巴，惹得它摇头晃脑。 亚伯特道：“我还是有些不解。以我方的实力，直接干掉猪头人不是更加省时省力么？” 艾莉莎摇摇头，“克洛伊先生说，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令人信服’。 以路人身份干掉猪头人，人们会觉得只是偶然。等我们一走，很难说会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猪头人。 只有让人们的观念产生变化，才能根治他们的觊觎。 也就是要让法令变革不再是遥远的传闻，而是成为既定的事实。” 亚伯特听得云里雾里，不住地点头。 说到这里，艾莉莎眨眨眼，似乎也是一知半解的样子。 她接着说：“唔……克洛伊先生说这些用不着全部搞懂，我们只需记住具体该怎样做就好了。 首先要‘做身份’。不太懂这个词……好像是指你出场时的那些表现？ ‘坐实治安官的身份’，就是要让人们认为你是真的治安官吧。 然后要‘踩身份’。彻底曝光猪头人的恶行，再当众审判。” 听到这，亚伯特有了些头绪，道：“这样一来，既干掉了猪头人，又彰显了律法的力量，还树立了我作为‘守护者’的形象。” “没错！”艾莉莎碧绿的眼眸在月光映照下熠熠发亮，“真不愧是克洛伊先生！” 艾莉莎握拳低语：“这就是试炼内容么……明白了。” 仰起小脸，她充满信念道：“要实现这些，兽人们的配合必不可少。跟她们交涉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转眼看向瞪大眼睛的猫娘，艾莉莎柔声道：“请相信我们。这一次，会拯救你们。” 猫娘咬了咬唇瓣，重重点头。 艾莉莎看向亚伯特，“在天亮，人多起来之前，还需瞒住猪头人不让他起疑。” “假装中招就可以了吧。”亚伯特道。 “我可以帮忙！”猫娘轻喊。 看到她眼中的决心，艾莉莎神色一晃，仿佛见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也是这样，始终心怀拯救同胞的信念。 三人互相对视，不再多言。 艾莉莎翻窗踏入夜色中，身后房间内传来靡靡之音。 她窈窕的身形轻盈而灵动，贴着墙壁无声而行。 比起在大森林的日子，这种程度的潜行就像追踪鼬鼠一样简单。 她想道。 接下来，要说服兽人奴隶们配合反抗。其中隐含着另一重试炼——对兽人们的试炼。 克洛伊先生说，若是一心期待他人解救，就根本不配获得自由。 艾莉莎一边品味这句话，一边跃过藩篱，来到豢养兽人奴隶的地方。 兽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累，在简陋的窝棚里沉沉睡去。 “距离交易时间只剩两天了么……” 艾莉莎听到熟悉的声音，忙闪身来到通往地下的通道处。上次潜入时，没来这边。 兔女郎的声音在下面响起：“姐姐……从各方面来说，都不能再拖下去了。哪怕玉石俱焚，我们也必须反击！” “……” 这时，艾莉莎出现在门口。 兔女郎回过头，惊道：“是你？跟着‘那个人’的精灵！” “想要自由么？”借着月光，艾莉莎遥遥伸手。 “想！”清冷而坚定的少年音隔着牢房栏杆响起。身材颀长的狗族少年握着栏杆，目光灼灼。 兔女郎姐妹反应过来，齐齐应声。 “好！”艾莉莎嘴角笑道。随后，她将思虑了许久的计划和盘托出。 第二十八章 抗争!(六千字大章) 长夜将尽，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 清晨第一缕霞光投入冒险之家二楼，驱散了房间中的黑暗。 治安官夜宿的房间内空无一人，床铺整洁，连一道褶皱都看不见。 窗户半开，微微晃荡。 咚—— 房门被重重撞开，拍在墙上，打破了早晨的寂静。 “给我起来——”壮硕的猪头人破门而入，一眼看向床铺。 他凝噎了。 预想中的旖旎画面并没有出现。 猪头人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茫然四顾，仿佛见了鬼。 他揉了揉充满血丝的眼睛。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昨晚，他彻夜蹲守门外，一直未曾合眼。 听到屋内传出的声音，猪头人明白，一切正如他计划的那样顺利发展。 蹲守的时候，他把治安官可能出现的种种反应，及应对方法在脑海中推演了一遍又一遍。 越想，越觉得万无一失。 然而，空空荡荡的房间却给了他当头一棒。治安官和猫娘，全都消失了！ 猪头人重重一拳擂在桌子上，牙齿咯咯作响。 看一眼半开的窗户，他恨恨自语道：“跑了？怎么会呢？！” 按照猪头人的预想，治安官即便提早醒来，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陷入混乱和不知所措。毕竟，对方不是游走世间的资深冒险者，而八成是刚从高等学院毕业，不谙世事的“正义使者”。 如今，对方不但不在屋内，甚至临走前还不忘整理床铺！ “嗬嗬……你又能跑到哪去呢？”猪头人低头道。 第一时间跑了又怎样？有猫娘在，就相当于握住了治安官的把柄。 正因知道他是有原则的人，猪头人笃定他不会矢口否认一切。 先带猫娘离开，大概是想劝诱她揭发罢。区区奴隶而已，量她也升不起反抗之心！ 猪头人眼珠转了转，霎时间就定下心来。 这些年来，在猪头人的一次次镇压下，反抗之声渐微。因此，这次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们掀不起什么风浪。 正要好好盘算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身后却传来噔噔噔的上楼声。 猪头人猛地回头。 兔女郎出现在门口。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颤巍巍扶着门框，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不……不好了。” “嗯？！”猪头人瞪大眼珠，扑哧喷出粗气，“出什么事了？” 兔女郎似乎噎住了，低着头不吭声，只是喘。 这可急坏了猪头人。这边刚出岔子，她又来报急，猪头人瞬间产生了无数联想。 在他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兔女郎终于开口了：“准备交易的‘货物’出了问题。他们似乎发了急病，有几个都快撑不住了！” “什么？”猪头人瞳孔收缩。 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之一。一直以来，他都将交易视为头等大事。相比其它收入项，‘交易’才是真正的暴利！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库房取药，把所有的都带上，快！！”猪头人粗厉地暴喝。 他狂躁地一挥手，接着直奔后院，沉重的脚步震得大宅微颤。 兔女郎表面允诺，但并没有立刻去往库房。 等猪头人沉闷的步子远去，她晃晃自己一双长耳，叩了叩墙壁。 随着暗号发出，不起眼的拐角处、走廊尽头的房间、敞开的窗边，冒出一个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兽人孩子们从藏身处走出。 “该怎么说，都明白了吧？”兔女郎轻道。 孩子们睁着晶莹的眸子，点了点头。 一楼大厅，此时已有不少冒险者聚集。 有人寻人组队，有人整装待发，有人小酌一杯。 有冒险者在的地方，气氛永远是活跃的。他们是喜欢凑热闹也喜欢制造热闹的一群人。 忽然，一群兽人孩子从四面八方涌入大厅。 他们欢呼雀跃着，每人缠上几个冒险者，开始宣传。 “冒险之家秘密筹备已久的史诗大戏即将上演！” “王国大剧院级别的观看体验，在此即可享受，您还在等什么？”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兽人孩子们尾音上扬的话语，让大厅里一众冒险者有些蒙圈。 这是什么情况？冒险之家什么时候开始承办戏剧表演了？ 孩子们继续宣传：“想要一睹为快的女士们先生们，请和我们一同前往剧场！冒险之家为每一位观众提供酒水，而且完—全—免—费！” 不少人眼前一亮。 “有酒可以喝欸。” “那要不去一下好了。” “看看有什么花样。反正我们人多，总不可能被坑。” “走走走。” 冒险者们起了兴致，跟着兽人孩子，三三两两往后面走去。 有人拉住孩子，问他们在卖什么关子。孩子笑而不答。 大厅里的喧嚣，并没有传到关押奴隶的藩篱内。 猪头人急匆匆冲到地牢前。 兔女郎的姐姐已经等候在外。 他狐疑地扫了她一眼，“你私自进过地牢？” “没有。”她忙否认，“是里面的呻吟声太大了，路过都听得见，才不得已查看。” 猪头人顾不得多想，三步并作两步从通道挤下去。 地牢内一片昏暗，依稀可见牢房内的景象。 兽人们横七竖八倒了一片，呻吟声此起彼伏。 猪头人凑近一看。 离得最近的一名狗族少年面色发青，牙关紧咬，身子颤抖，嘴角啜着白沫。 摸出钥匙，猪头人二话不说，先打开牢门。 身怀斗气的武者，可以不惧一般疾病。因此他并不顾及，迈步走进牢房。 掰过狗族少年的脸，他细细观察。 “癫病？不对，症状不像。是疟病么……”猪头人喃喃自语。 过了好一阵子，兔女郎才抱着包裹前来。 “太慢了！”猪头人怒斥道，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包裹，将东西摊在地上。 他对着一堆瓶瓶罐罐挑挑拣拣，抓起一个陶罐。 回身看了看，他来到房间里那张大桌前，从桌上一堆器械中挑出个炭盆，淋上火油再用火石点燃。 顺过一个坩埚，从墙角搁置的木桶里捞了一锅水，猪头人将坩埚架在炭盆上，最后取出陶罐中形似干燥树皮的草药，小心翼翼捻着放进锅中。 身材肥壮的猪头人躬身站在桌前，一丝不苟地调整着火候。 火光映在他身上，在地牢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看着猪头人对待至宝般熬药的动作，兔女郎退后两步，感到一阵恶寒，无声干呕了两下。 如果没见过猪头人用炭盆来施加炮烙之刑的场面，她大概会对这一幕感到温馨罢。 现在，看到悉心救治他们的猪头人，兔女郎只感到深深的恶心。 另一边，藩篱外。 冒险者跟着兽人孩子来到篱笆门前。 仰头看着高耸的藩篱，冒险者们议论纷纷：“带我们来这里干嘛，剧场难道在里边？” “要是有剧场，也只能在这里面了。” “听说是兽人们居住的地方，我还挺好奇里面是啥样子的。” 一位兽人族少女推着小车从一旁走出，举起小推车上的酒杯之一，做干杯状，“诸位不要急，正剧马上开演！” “准备好了吗？”篱笆门内响起低低的问话声。 “嗯！”清澈的少女音答道。 吱呀，吱呀。 篱门缓缓向两侧洞开。 围在门外的冒险者投以好奇的目光。 篱门内，他们没见到预想中的剧场。只见几名兽人分立两旁，正中央则孤零零站着一位猫耳少女。 正是消失在治安官房间的猫娘。 冒险者们大眼瞪小眼。 剧场呢？演出呢？耍我们呢？ 站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无数道审视的目光打量，猫娘胸脯微微起伏。 她单手抚了抚胸前，清声道：“欢迎来到，兽人族奴隶的剧场！ 演出即将开始，这次表演的名字是——”猫娘侧身，伸手遥指临时赶制的横幅，“《自由与抗争之诗》！” 冒险者们张大了嘴。 没有剧场也能演出么？即兴表演？ 几位老练冒险者对视一眼，低语道：“不对劲。这绝不是一场简单的表演。” “要走么？” “不用，接着看。无论她们在谋划什么，都不大可能针对‘观众’。” 冒险者们接过兽人们递来的酒水、小食。漫步走进篱门，他们好奇地四处打量，期待着猫娘所说的表演。 来到一间工坊前，立刻有兽人上前推开门。众人依照猫娘指示，探头看向屋内。 不大的工坊内，堆满木条木板。 几名兽人妇女挤在狭窄的空间里，拿着弓形锯、铲和凿加工着初具雏形的木质家具。 她们表情麻木，无视围观的人群，仍做着手上的活计。 看见她们宛如傀儡的动作，围观者眼皮跳了跳。 “诸位，让我们来参观下一处地点。”猫娘道。 “这边是兽人平日的居住区。”她指着一片低矮的窝棚道。 “呜哇，这个味道……”有冒险者捂着鼻子退后几步。 丝丝缕缕的骚臭味拧成一股，变得宛若实质。黑压压的窝棚洞口，仿佛探出了同色的魔爪。 脏，乱！ 冒险者们皱起了眉。 很难想象这是居住的地方。 “很抱歉，污染了大家的眼睛……”猫娘叹气，“但是，维持这样的状态，并非我等兽人本意。” “几十名兽人，却只有这么一小块地可供居住……地方都哪去了？”猫娘指了指远处，“工坊、葡萄园、麦田……都在挤压我们的生存空间。 至于保持干净，更是不可能的事。我们被要求只能用极少的水，饮用都不够，怎能用来沐浴？” 说到这，猫娘哽咽，放轻了声音，“很讽刺吧？冒险之家常备的沐浴服务，是我们协力建立起来的，我们自己却无权享用。” 猫娘眼中湿润，泛起泪花，显得楚楚可怜。 “天哪。”冒险者摇头道：“早就听说这儿的店主欺压手下，不料竟压迫到如此地步！” “那猪族人不够仁慈啊。看来我们得教教他如何做一个贤明的主人。”有人愤愤不平。 这时，人群之外有人悠悠道：“诸位，你们没有发现，这种观念的出发点已经错了吗。” 冒险者齐齐回头。 气宇轩昂的汉子漫步而来。棕黄头发整齐后梳，藏青色套装平整的找不出一个褶子。 治安官亚伯特来到人群前，负手而立。 “大家在考虑一件事情时，往往基于情感出发，这没错。” 亚伯特威严目光扫过，“但我作为治安官，就需要指出——猪族人作为迫害兽人的罪魁祸首，在王国境内施行奴隶制，已经严重违反王国法律！” 冒险者鸦雀无声。 “嗬嗬……治安官大人，何必闹这么大呢。”阴恻恻的声音响起，猪头人仿佛从地下冒出来般，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越来越大的喧嚣，终于吸引了他的注意。 搁下熬到一半的药汤，猪头人一步步来到地面，正好见到这一幕。 猪头人将百般情绪都压抑在眼底，诘问道：“说我违反王国法，我还要问问您昨晚都做了些什么？” 猪头人的目光在亚伯特和猫娘间跳转，对猫娘道：“喂，迪亚娜斯族，快把他昨晚对你做的事坦白吧。” 他的声音透着不容质疑的胁迫。 这一刻，猪头人赤鬼般的身形在猫娘眼中不断放大。 娇小猫娘不禁瑟缩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咬牙坚持下来，一字一句道：“你休想，再指使，利用我们！” 猪头人难以置信地握拳。 竟然不再听他指挥？ 又看看正义凛然的治安官，猪头人不自信了。 若是治安官真做了什么，断然不会若无其事。 莫非药粉没有生效？那昨晚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猪头人思量着，升起一个念头。 自己从一开始就被骗了。 这个念头出现，猪头人因愤怒而微颤，脸色愈发酡红。 另一边，亚伯特轻哼一声。 “罪人已到现场，我便在此审判其罪行！” 亚伯特身姿挺拔，负手站立，细数猪头人几大罪状： “第一条，奴役兽人！ 第二条，使用私刑！ 第三条，贩卖人口！” 他挥手做处刑状，“数罪并罚，当诛！” 冒险者的神色有些复杂。 这里的黑暗，他们多少有所了解。只是出于得利者的立场，长久以来都默许其存在。 现在，轮到治安官审判猪头人了。 他们只能叹其运气不好，再期望一下将来不要少了太多乐趣。 猪头人脸色渐红，皮肤下血气翻涌，露出刺目的赤色。 他低下头，獠牙嚅喏。 “审判我？嗬嗬嗬嗬……” 猪头人猛抬起头，爬满血丝的眼珠一片赤红。 “就让我告诉你，我凭什么能成为此地之主！” 他松垮的衣袍被猛然扩张的胸膛撑裂，布帛之间藕断丝连。看似肥胖的胸前，被忽然彭起的胸肌填满。 指甲伸长，然后弯曲。獠牙伸出，愈发狰狞。 “不知天高和地阔的执政官！就让你见识一下，上级战士的威力！” 话音落下，猪头人已经变成通体赤红的野兽！ 战技『狂化』。 身高超过两米五的人形怪兽，挥舞着利爪向亚伯特袭来！ 亚伯特淡然立在原地，丝毫未动。 赤色阴影转眼就到，带着将他碾碎的压迫。 围观的冒险者同时后退。 传闻中，冒险之家的店主是一名实力强悍的战士，有过手撕巨蟒的辉煌战绩！今日一见，果然厉害！也不知和治安官相比，谁更强？ 恶风扫过，吹乱了亚伯特的发丝。 在电光火石间，猪头人袭到近前的身躯轰然倒下！ 狂化的猪头人半跪在地，低头看去。 一支附着绿芒的箭矢从身后飞来，射穿了他的膝盖！ 一般的攻击，根本不可能穿透他狂化后的肌肉，然而这支箭做到了。 退后的冒险者看不清情况，只见亚伯特一动不动，猪头人就倒下了。 猪头人一声痛嚎，试图转身，然而顷刻间另一条腿就也已中箭。 他收缩肌肉，试图强行起身，然而箭上不断扩散的绿光，却让他渐渐虚弱。 是谁！！！ 猪头人想要大声喝问，然而狂化状态下的他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词语。 身体里传来阵阵虚弱感，猪头人瞪大了眼。 若是巅峰时的他，一定扛得住。 然而，他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就连『狂化』，也因为许多年不曾使用而变得生疏了。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子一寸寸缩小。最后，恢复原状的他甚至要比变身前更加虚弱。 身上挂着零散的破碎衣帛，他一副凄凉落魄的样子，跪倒在地。 兔女郎姐妹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 猪头人艰难地转转脖子，看向她们姐妹。 “你们……要知道，这些年来都是谁在保护大家。”猪头人咳出血丝，惨道。 “原谅我，好吗？”猪头人摔倒在地。他双腿被废，只能支着手肘艰难挪动，爬向兔女郎姐妹。 “我怎么说，都算你们半个恩人，你们难道忍心看着恩人被处决吗？”猪头人吐出一口血，含混道。 仰着脸看向兔女郎姐妹，他眼里满是恳求。 “……” 兔女郎姐妹看他的眼神宛如在看垃圾，“去死。” 猪头人身后，数道阴影升起。 他讷讷回头。 烧得通红的火钳在眼中放大。 “啊！！！”猪头人惨嚎一声，视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握着火钳末端的手又牢又稳，没因猪头人的挣扎而偏离半分。 握着火钳的狗族少年眼中发狠，进一步将其刺入，狠狠道：“为了同胞！” “为了同胞！”兽人们齐道，各式武器落下。 正午的艳阳高照，烈阳下，一场审判的大剧落下帷幕。 ………… “从今以后，命运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中。” 冒险之家二楼客房内，坐在桌前的亚伯特目视兔女郎姐妹道。 狗族少年肩抗火钳，靠墙站在一边。 三位兽人齐齐点头。 “我会常驻此地，维持基本的治安。”亚伯特双手交握，点头道。 “这是全新的开始。今后，如何经营冒险之家，怎样使自身强大，都要靠你们的努力了。 无论怎样，希望能见证你们光明的未来！” 三位兽人离去，开始新的忙碌。 亚伯特回转身来，望向坐在床边的少女，“暂时是这样解决了。” 艾莉莎笑道：“冒充治安官，该治什么罪？” 亚伯特挠挠头发，“唉……别提了，也不知道我这治安官能演到哪一天。” “到他们有能力自保吧？那时你的孩子大概也快出生了，正是回家的好时候。”艾莉莎调皮地笑笑。 “哎。让你这么一说，我简直忍不住立刻就赶回莱茵村。”亚伯特扶额。 亚伯特——也就是莱茵村的鲁柏特。 鲁柏特当冒险者的时期，恰好是三年前。当时正是“治安官”作为新闻流传开的时期。那时的他还算见多识广，无意中了解到治安官的配置。 克洛伊想到这一系列计划，还要从“治安官”这个身份开始。 他之前在酒客间偶然听到，有人谈起治安官的事，还说要是有治安官在，这间冒险之家肯定会开不下去。 想起在莱茵村时听鲁柏特讲述的冒险经历，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找到鲁柏特，根据他的描述，消耗一点点魔力，用『物质创生』制造出可以乱真的治安官配置。 ………… “真没想到，克洛伊先生竟然提前就预测出了大致局面。”鲁柏特感慨。 “幸好克洛伊先生提前教了我话术。否则站在那么多冒险者面前，我真不知道该讲什么了。” “是啊。”艾莉莎重重点头，“克洛伊先生的预料，就像有预言女神加护一样准确呢。” 艾莉莎眉头微颦，似乎有些心事。 暂别鲁柏特，她轻盈地穿过窗户跃到屋外。 在冒险之家前的空地徘徊，她呢喃道：“这样的表现，算不算完成试炼呢……” 让兽人全员参与反击的计划是她想出来的，但在细节完善方面，还是受了克洛伊不少指点。 包括教给兽人的宣传语，如何有效调动冒险者的情绪等等。 “能这样顺利，都是因为有克洛伊先生在幕后教导吧。”艾莉莎苦恼地卷着发丝，“借了这么多力，克洛伊先生会不会评价我能力不足呢？” ………… 两天后。 戴着兜帽的旅人沿路而行。旅人抬抬帽边，露出一绺银发和俊逸的容貌。 克洛伊花费数天，终于办完了一件要事。 消失的这段时间，他可没闲着。 近日里，有越来越多接取了屠龙讨伐的冒险者出现在这一带。 要是让他们继续追踪自己，岂不是永无宁日？ 因此，他向东行了百里，化身巨龙留下了不少踪迹。 发现踪迹的讨伐者，无疑会被引去错误的方向。 完成这一切，他大感轻松。 走上去往冒险之家的路，他心里有些忐忑。 也不知道我的安排有没有顺利奏效？ 路边，一辆罩着黑布的马车迎面驶来，疾驰而过。 克洛伊忙让到路边，避开飞扬的沙尘。 马车上的对话传入耳中。 “他们竟然拒绝了交易？送上门的钱都不要！” “可恶，难道这些畜生瞧不起公爵大人？” 克洛伊摸摸下巴。果然，一切事情都不可能简简单单结束！ 第二十九章 车马悠悠 两匹瘦马齐头并进，拉着装满货物的大车奔行在商道上，车后卷起尘埃。 克洛伊套着兜帽坐在车上，随着颠簸起起伏伏。 堆满货物后，马车上剩余的空间并不大。 因此，坐在旁边，跟他保持一拳距离的精灵少女，时不时由于颠簸而和他靠在一起。 金灿灿的发丝垂下，少女偷偷瞄向克洛伊，见他没有因此不悦，才松了口气。 克洛伊则目不转睛盯着盘在脚边的橘猫。 猫咪感受到他的目光，伸着爪子打了个呵欠，眯着眼亮出尖利的虎牙，似在向他示威。 好家伙，已经完全变成一只橘猫了。你身为噬灵兽的尊严呢？ 克洛伊默默吐槽。 瞥一眼拉车的瘦马，克洛伊不禁怀疑它们是怎么拉动这辆大车的。 马车上不仅堆着如山的货物，还有五个人加一只肥猫。 除了克洛伊和艾莉莎，剩下三人分别是大胡子商人、小胡子商人还有他们的护卫。 表明冒险者身份后，经过一番周折，克洛伊搭上了这辆往返于王国边境和王都里耶杰斯的马车。 一开始，他说可以当这对商人兄弟的护卫，也不需要他们支付什么佣金，只要让自己搭个顺风车就好。 没想到商人兄弟还颇不情愿。理由是自新王登基以来，国内治安大有好转，如今山贼几乎绝迹，所以不需要增加护卫。 克洛伊无奈，只好再次亮出秘银级冒险者的徽记。 见到秘银级的证明，商人兄弟才勉为其难接受。说是就当卖个人情了。 马车今早从冒险之家启程，到现在已是正午。一上午行了二十多里路。 之前在地图上看过里程标注。冒险之家到王都里耶杰斯，标注距离是108里。 “里”是这世界的通用距离单位。经过这些天的摸索，他发现“1里”约摸就等于“1公里”。 克洛伊跟鲁柏特聊起过里斯王国。根据所得信息，在脑海中大致勾勒出了里斯王国的雏形。 跟北方幅员辽阔的两大国比起来，里斯王国只能算是弹丸小国。国境一端到另一端，还不超过300里。 王都里耶杰斯，算是唯一初具规模的大城市。 国王依宋·里斯，于三年前登基，随后进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让这个气息奄奄的小国再次焕发生机。 别看国家不大，贵族却不少。 罗兰·希尔德，里斯王国三位大公之一。传闻，三位公爵间并不和睦，而是各成一派，隐隐形成了三大派系。 更多内幕，则不为鲁柏特一介底层冒险者所知。 鲁柏特他们开会讨论后，认为被搅黄交易的罗兰公爵，立刻派人报复的可能性很小。 违法购买奴隶这种事，终究上不得台面。 听闻贵族之间矛盾重重。罗兰公爵作为老牌贵族，不太可能将事情闹大，做出会留把柄的动作。 也就是说，罗兰公爵未必会动用贵族势力来对付他们。 当然，暗中报复的可能性还是有。因此，他们的当务之急还是稳固和壮大自身。 前路虽艰，但未来可期。 这是克洛伊心中对他们的评价。 回过神来，坐在颠簸的车驾上，耳边传来小胡子商人和大胡子商人的交谈声。 “这次护卫充足，我认为可以不必再走熟悉的商道了。” “走另一条？确实，那条路途径的村镇较多……但我们没有走那边的经验，不会出问题吗？” “怕什么。现在山贼、强盗绝迹，又有强大护卫在，正是开辟新商路的最好时机。” “也是。” 说服了膀大腰圆的大胡子，瘦骨伶仃的小胡子叼着烟斗道：“我已经看到了变局。听说了吧，盘踞在王龙山脉的王龙，前不久被剿灭了。” “是有这回事。”大胡子摸了摸肚皮，疑惑道：“可那跟我们这些小小商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胡子吐出一个烟圈，嗤笑道：“关系可大了！” 见大胡子满脸探询的神色，小胡子先卖了会关子，才继续道：“王龙山脉横贯中央大陆，绵延千里。昔日有王龙在，谁敢冒险穿越王龙山脉？ 现在王龙没了，新的商路不就要开了？” 小胡子眼中透出精芒，“北方的王国和帝国，不再受王龙山脉阻隔，这其中的商机，可不是一点半点！” 大胡子恍悟，深以为然地点头，“哪怕我们体量不大，只是跟着分一杯羹，也足够暴富了！” 听到他们的议论，克洛伊陷入沉思。 在人类眼中，王龙族原来是这样的存在。怪不得王龙的名声，渐渐就成了恶龙。 两大国——莫托亚王国和尼德斯帝国，也是出于这些动机来讨伐龙族的吗？ 望着广阔的原野和远方的袅袅炊烟，克洛伊隐隐想到了什么。 强盛如两大国，讨伐王龙仅仅为了打通商道？不……未必有这么简单。 克洛伊正想着，忽然注意到一道视线。 身边，艾莉莎眼神柔柔的，正在小心地打量自己。 她这是……担心我想起龙族覆灭的家园？ 一直感觉这精灵妹子蛮憨的。看不出来……她也有细心的时候。 克洛伊回以平静的眼神，示意自己没事。 见他表情平静，艾莉莎小手叩叩胸口，放下心来。 安心了没一会，她眼神又开始不自主地飘向克洛伊。 她定定神，小声说：“克洛伊先生……那个，我做得怎么样啊？” 什么做得怎么样？ 克洛伊微微愣神。 艾莉莎翡翠般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他，“就是那个，试炼。” “哦。”克洛伊眨巴着眼。 都快把试炼这回事忘记了。 这样一想，克洛伊略感惭愧，感觉没对人家妹子负责。 既然收她作为手下，就要履行承诺，教她变强才行。 克洛伊认真道：“你做得很好。说实话，我都没想到你能将一切安排得那样井井有条。 鲁柏特在汇报时也对你的果决称赞有加。对于你的表现，我的评价是‘a+’！” 艾莉莎闻言屏住呼吸，眼底升起雀跃，差点欢呼出声。 她嘴角上扬，憨笑道：“诶加，是优秀的意思吧？” “呃，是的。”克洛伊眼神飘向一边。 随后，他正色道：“看来你不缺战术谋略方面的才能。那么接下来，就是战力方面的试炼了。 首先，我要知道你实力如何，战术流派偏好。” 艾莉莎点头，手指轻触唇瓣，思考着道：“我目前……算是上级战士吧？战斗方式则是刀法配合箭术，远近战皆可！” 克洛伊双手交握，托着下巴。 降临这个世界已有些日子，他大致摸清了人类战力体系。 首先是全世界统一的等阶划分。 见习—下级—中级—上级，这四个等阶，是大部分人类毕生可达的极限。 王级—帝级—皇级，则是顶级强者的象征。 圣级—神级，这两个等阶名存实亡。其中，圣级数量太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神级皆已陨落，彻底忽略不计。 自己身为帝级，已经快顶到天花板了。 人类中的帝级，是传奇勇者的级别。初至这个世界时，自己就干掉过几个帝级勇者。 次于帝级的王级，是王龙的起点，也是人类中顶尖强者的代表。毕竟龙族生来强大，人类则要从无到有慢慢变强。 中级——代表此人可以成为一位合格的骑士，在各国的精锐军、皇家卫队中作为中坚力量。 上级——此类人士，一般作为资深冒险者存在，对应冒险者等级中的秘银级。大国国王的贴身侍卫中，不少都是上级。 以上为等阶划分。 另外，职业这种听着像rpggame一样的设定，也存在于这个世界。 根据使用斗气还是魔法，划分为两大类——武者和魔法师。 武者中的专精用剑者，被称为剑士。不拘泥于武器者，则被称为战士。 魔法师则根据最擅长的魔法类型，被称为“火魔法师”、“水魔法师”等等。 等阶+职业，就形成了称呼方式。 例如：中级剑士、上级战士、王级火魔法师。 每个职业流派下，还有多得数不清的细分，比如作为武者主流的剑士，就分为“一刀流”、“阴流”等许多流派。也有前世很出名的“北辰一刀流”。 艾莉莎就是一名上级战士。要教她如何变强么…… 不管龙还是人，变强的方式都差不了多少吧。 无非就是练习。练习基本功、练习运用斗气、练习对战。 这时候，龙强大的战斗本能就能在教学方面派上用场了！ 欸，等等。龙擅长战斗不错，但都是偏意识流的本能啊。 不会把她教坏吧…… 克洛伊嘀咕。 第三十章 湖畔小屋 “我会制定适合你的教学方案。”迎上精灵少女的目光，克洛伊拍拍她的肩头。 这老师傅，我装定了。有这身战斗本领在，还愁教不出个徒弟？ 艾莉莎捏紧小拳头，期待中带有一丝紧张地不住点头。 车马隆隆，随着大胡子和小胡子一声令下，改变路线驶上了岔道。 红彤的太阳从车驾左侧辗转到右侧。一天的时光，在赶路中度过。 顾忌到夜间赶路的危险，小胡子商人打算就近寻找宿营地。 “喂，那边是不是有间小屋？”小胡子眼力不错。 商道不远处，泛起粼粼的波光。夕阳的余晖映在湖面，将其染成金红色。 湖边，郁郁葱葱的树木伸长枝丫，盘曲交错在一起。透过叶隙，隐约可见木屋一角。 “喔！”大胡子探头探脑看去，“有房子啊。太好了，要是能借宿一晚，可比露宿野外强多了。” 护卫甩着马鞭，沿着大道上分出的小路驾车驶向湖边小屋。 马车停在小屋前，众人下车。 克洛伊第一个跳下车，踏在结实的地面上，活动筋骨，抬眼看向坐落在湖畔的小屋。 小屋上下两层，附带尖顶阁楼。通体木质，散发着陈腐的气息。半朽的十字窗格后面，挂着厚重不透光的窗帘。几级朽坏的台阶，通向虚掩的正门。 活像一座鬼屋。 屋里没人。 克洛伊倾听片刻，得出结论。 旁边，大胡子商人迈步走到门前的台阶下，仰望木屋尖顶，不确定道：“这房子真的有人居住吗？” 小胡子商人则踏上台阶。每行一步，他都得斟酌落脚点，以免踩空陷入腐朽的木板中。 他敲了敲门。等了一会，无人回应。 小胡子皱眉，推开虚掩的房门。 随着门被推开，门框上方扑簌簌落下土灰。门与门框间粘结的蛛网撕裂，黑乎乎的八脚虫子滋溜钻进墙缝。 一间落败的厅堂展示在众人眼中。 几束光通过木质外墙的裂口穿入厅堂，漂浮的尘埃经由光束，显现出每一粒微尘的运动轨迹。 小胡子慢慢踏入厅堂中。 缓缓转头打量四周，他放轻了呼吸。 厅堂正中，摆着大大的沙发，上面的绒布部分已被撕去，只留木质的基底。 小胡子抹了一把沙发扶手，看着留在指尖的厚实灰尘。 接着，他来到墙角的壁炉前，俯身观察残留的炉灰。 未烧尽的木炭成块堆在壁炉里。 回过身，小胡子面向众人道：“看来屋主已经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指着壁炉说，“屋主离开时还是冬天，炭火都没用完。” 又指指一旁翻倒在地，抽屉全部落出来的柜子，道：“而且，还曾遭到洗劫，只是不知发生在屋主离开之前还是之后。” “嗨，管那么多干嘛？”大胡子用审视的眼光扫来扫去，“总之，这是间无主的房子对吧？那正好免去和屋主交涉的麻烦！” “这么大的房子，说不定还有些值钱的东西没被带走呢！”大胡子腆着肚子，两眼放光。 小胡子抚须笑道：“那是。反正都是无主的东西，就算随便拿，也谈不上偷窃吧？” 听着商人兄弟的议论，克洛伊漫步走到墙边。 墙上，并排挂着两幅画像。 画风宛如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色彩浓重，却不失朴素。 一幅画上，身穿猎装的男人牵着一袭红裙的小女孩，被花海簇拥，脸上的笑容胜似鲜花。 这幅画线条柔和，笔触轻盈，可以看出作画之人心思细腻。 另一幅画，绘着抱着小女孩的女人。小女孩身上红裙醒目。 这幅画线条硬朗，可见与前一幅画是不同人所作。 两幅画结合在一起，就是一家三口。 观赏完两幅画作，克洛伊默默退开。 他向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小胡子的询问：“这位冒险者，不在屋里休息，要去外面露宿么？” 克洛伊没有回头，只是摆摆手，“这里太闷了。” 踏出门外，吸一口新鲜空气，身后传来商人们的低声交谈。 “外面那么冷，偏要露宿，这人真怪。” “货车停在门口安全吗？不会被这人卷走吧！” “没事，那两匹马只有我能驱使。” 克洛伊懒得再听下去。 到门外，只见艾莉莎独自一人在屋前的空地忙碌。 夕阳映照下，她的金发透出好看的红色。 少女看起来十分专注。克洛伊便没有打扰她，而是轻轻来到她身后，想看看她在做什么。 “完成！”艾莉莎轻嗔。 她让开身子，显出一顶四四方方的帐篷。 她看向克洛伊，满脸笑意道：“守夜放哨的任务就交给我，克洛伊先生可以放心休息！” 哦，原来她没有进屋，是想留在外面放哨啊。 克洛伊心道。 确实，在野外没有绝对的安全。哪怕是看上去一片祥和的地方，也随时可能窜出野兽。 这一点，自己深有体会。 以前露宿野外的时候，时不时就会遇到野兽或魔物。虽然，最后结果往往是给自己加了餐。 “我也不打算住在房里。”克洛伊摸下巴，“还有多余的帐篷么？” “欸？”艾莉莎看起来有些意外，但也没多说什么，在行李中翻找，“当然也为您准备了帐篷……” 翻找出来，她准备帮克洛伊搭起帐篷。 “我自己来吧。”克洛伊伸手拿过帐篷，摆弄起来。 搭帐篷这么简单的事情。 只要先支起这个……再立起那个……对，把这边竖起来，再一撑…… 咔嚓。 看着断裂的木茬，克洛伊傻眼。 这帐篷是什么鬼构造啊！ 他僵硬地转头，看向艾莉莎。 精灵少女表情复杂，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扯了扯嘴角。 “真没办法呢。”艾莉莎轻叹，接过帐篷的零件。 灵巧手指翻飞，在她的努力下，很快一顶精巧的帐篷就被搭了起来。 损坏的零件，则用完好的替代。 “好了。”艾莉莎抹了一把光洁额头上的细汗。 “辛苦了。”克洛伊颔首。 “嘿嘿，这没什么啦。”艾莉莎笑道，表情仿佛在说：“如此厉害的巨龙先生，也有不擅长的事。” “野外生存，对于在大森林长大的每个精灵来说，都是必备技能呢。”跪坐在搭好的帐篷边，艾莉莎仰脸露出怀念的神色。 克洛伊看着安静下来的少女。 好像不止一次听她提起大森林了。那是她的家乡吗？ 克洛伊挨着她，盘膝坐在草地上，望向波光潋滟的湖面。 这个广阔的世界，究竟还存在多少故事？ 第三十一章 不死生物 月下，湖畔，小屋。 破败的小屋尖顶上，有红眼夜枭停踞。 一阵阴风吹过，夜枭转动眼珠，嘶鸣一声，振翅飞走。 小屋二楼属于原屋主的卧室内，一胖一瘦的商人兄弟挤在一张半塌的床上，睡得正香。 窗户插条已坏，关不严实，随风飘飘摇摇，碰在窗框上发出轻响。 蓄着大胡子的胖商人摸了摸凉飕飕的肚皮，闭着眼咂嘴，嘟囔了两声。 迷蒙中，他撩撩沉重的眼皮，望向半开的窗口。 一股尿意袭来，让大胡子清醒了几分。 他挣扎着起身，翻身坐起。借着月光，摸索到门边，准备找个地方解决一下内急。 “哎呦！” 随着咔嚓一声，大胡子半只脚陷入腐朽的地板里。 他一边暗骂倒霉，一边将脚从破洞里拔出。 一瘸一拐地来到一间偏房，他四下瞅瞅，准备就地解决。 解开当作裤带的布条，大胡子索性直接站在房间中央，任由液滴飞溅。 反正是废弃已久的无人房屋，他便懒得拘束。 眯缝着眼，他瞅见身侧的厚重窗帘。碎银般的月光洒在窗帘背面，映出淡银色的方格。 适应了房里的黑暗，他发现房间一角摆着像是属于孩童的小床。再转眼一看，一面摆在桌台上的镜子正对着他。 大胡子哆嗦一下，提起裤子，一边系着裤带一边来到镜前。 凑近一看，镜面附着不少脏污，更隐约有几道裂纹。 大胡子摇摇头，叹息镜子不能作为值钱物出售。 他走出房门。 这栋位置偏僻的小屋，却有着和乡野格格不入的上流设计。 二楼并不是完全封闭，而是有着室内阳台一般的设计，让人站在二楼就可以俯瞰一楼大厅。 大胡子从偏房走出，准备回到休息的卧室。 他的目光无意间瞥过一楼，立刻止住不动。 两手揉了揉眼睛，大胡子驻足往一楼看去。 “怪……怪了。”他喃喃道。 一楼厅堂正中，竖立着一个形销骨立的身影。 那身影歪着头，双臂呈十字型平举在身体两侧，一动不动。 宁静中透着一丝诡异。 大胡子嘴唇微颤，扒住二楼的护栏，俯身想要看清一点。 流云飘过月下，让月光变得忽明忽暗。 这一瞬间，映在身影背后的月光亮起。以倒三角分布的三个大洞，泛着幽光出现在它的脸上！ 大胡子仰头，噔噔噔倒退几步，贴在墙上急促地喘息。 他竭力屏住呼吸，大着胆子探头又看了一眼。 “呼。”他呼出一口气，擦去鬓角的冷汗，“什么嘛，原来是个稻草人。” 一楼的身影在皎洁月光下显形，确实是一具稻草人。脸上泛光的大洞，则是套在头上麻布袋的开口。 枯黄稻草从它“嘴”的位置露出。 不对！ 大胡子攥紧护栏。 来的时候，大厅里根本没有什么稻草人！是谁把它搬过来的？ 大胡子又开始冒汗，颤抖着松开抓护栏的手，转身要去卧室叫醒小胡子。 他刚一回头。 吱—— 木茬摩擦声在室内回响，仿佛在用一把生锈的大锯摧残他的神经。 大胡子猛一激灵，扭头看向一楼的稻草人。 它动了！ 在大胡子回头的这段时间，稻草人明显移动了一小段距离。 它向着前方直通二楼的楼梯，靠近了一点点。 这令大胡子毛骨悚然。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稻草人“没……没人碰它啊，它怎么会自己动？” 大胡子缓缓回过头，不去看那具稻草人。 吱—— 短促摩擦声再次响起，又随他回头的动作戛然而止。 见鬼！ 大胡子头皮发麻，额角青筋抽搐。 他每从稻草人身上移开视线，稻草人就会逼近一点，木棍与地面的摩擦声也愈来愈近！ 这诡异的场面让他腿肚子打转。他开始呼唤小胡子的名字，语调间甚至带上了哭腔。 大胡子彻底慌了神，下一次转身，他背对着稻草人，忘了回头。 之前每次都会响起的摩擦声，竟然消失了。 大胡子止住抽噎。 它不动了？ 他心中微微放松，疑惑地回过头。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在空宅中回响。 燃烧着幽幽鬼火的眼窝，就贴在他的脸前！ 稻草人狰狞的面容，占据了他眼中的全部。它脖子歪过不正常的角度，麻布破洞构成的嘴巴撕裂开来，膨出里面的草茬。 稻草人猛扑向他！ “啊，啊！”大胡子惨叫不止，瘫坐在地上不断向后挪动，最后直接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一旁，身材挺拔的银发青年抱臂而立，微微皱眉。 听到动静的克洛伊第一时间赶来。 在他的视角里，根本不存在什么稻草人，只见到大胡子商人瘫坐在二楼偏房门口，惨叫连连。 唯一引他注意的，是刚才一闪而逝的白色虚影。 尽管克洛伊一出现那虚影就消失不见，但还是没逃过他敏锐的眼神。 观察大胡子的情况，克洛伊心里有了底。 大概是『幽魂』吧。 『幽魂』是一种不死生物，一般在人或动物的尸体、骸骨上产生。 如果没有正确处理尸体，且周围环境魔力充盈，就有可能产生『幽魂』。 这种魔物无形物质，行动起来犹如一片雾气。它们的攻击方式主要为精神攻击，比较常见的就是震慑目标，使其陷入幻想的梦魇。 如果受害者长时间处于梦魇中无法摆脱，可能会精神崩溃而死。 要解决『幽魂』，有两种方法。 比较直接的就是使用神击魔法，直接击破它的形体，使其湮灭。 然而，神击魔法是龙的弱项。 自己甚至连最基础的神击魔法都没有学会…… 既然『幽魂』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当然不能放过它。积攒一些对付这种魔物的经验也不错。 尽管不会使用神击魔法，克洛伊也并不担心。 因为还有第二种方法，就是找到『幽魂』诞生的遗骸，要么将其破坏，要么让其安息。 本着做好事不留名的态度，他当然会让逝者入土为安。 打定主意，他准备行动。 旁边卧室，小胡子和他们的护卫扶着门边，小心地探头看来。 “这是……”小胡子颤声道。 “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有幽魂出没。”克洛伊随口答道。 “啊！”小胡子一惊，“幽魂？！” 他扯了扯身边的护卫，话语急促得上气不接下气：“快，我们快走！连夜离开这里！” 迎着克洛伊诧异的目光，小胡子急道：“幽魂出没的地方往往无人生还，少数幸存者也会变成痴呆的疯子！不少实力不俗的冒险者都会在幽魂袭击下中招啊！” 这么恐怖？ 听他说的信誓旦旦，克洛伊都有些不自信了。 在龙族常识中，幽魂明明没有那么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