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大英雄》 一、话南荒 异迹溯金鳝 在云南的西部,宋末元初之时,有一个南诏国,国王段氏,以大理为首府,世代相传,说到南诏这一个国,是我国古史上,云贵边疆少数民族建立的唯一国家,她的前身是六诏国,五代残唐时候,兵威盛极一时,后来国内生变,闹出分裂,大臣段氏带了族人,逃亡滇边,另外建立了南诏国,传到宋朝孝宗时候,南诏国王名叫段盛,一般臣民叫他做“老皇爷”,这位段老皇爷是个有雄才大略的国王,精明能干,励精图治,把小小一个南诏国,统治得国富民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仿佛大同世界一样,段氏老皇爷年逾半百,后宫粉黛群雌粥粥,只生下一个太子来,这太子取名段锦,自小便顽皮好动,头角峥嵘,这一位小太子,就是后来五老中的“南帝”。 有一年的暮春二月,春回大地,杜鹃花开,太子段锦生性好动,带了几个随从到大理城北的翡翠湖去游玩,翡翠湖在大理城北十里之处,方圆不过二十乡里,可是群峰竟秀,水木清华,风景十分幽美,湖面终年生着一种绿色浮藻,把整个湖沼映成一片翠绿颜色,好象翡翠绿玉一般,所以滇西一带土人,给它取了翡翠湖这个外号,段锦带着从人来到湖边,看见湖水碧绿可爱,他觉得身上燥热,就要跳入湖里洗一个澡,当段锦吩咐内侍解衣的时候,左右随从吃了一惊道:“殿下要下去洗澡吗?万使不得,这翡翠湖从来没有人敢下去洗澡的,只一下湖立即送了性命!”段锦觉得十分奇异。便问湖中是不是藏着吃人的妖怪?内侍禀道:“殿下有所不知,这翡翠湖百多年来,湖底躲了一条怪龙,这怪龙每逢三五月圆之夜,必定在湖面现出身来,金光闪闪,沿湖土人多数曾经见过,大家相戒入夜之后,不要走近沿湖五十步外,有儿个苗人小孩子试过下湖洗澡,一上不还,连尸首也没有,据说被怪龙吃掉了哩!”段锦天性强项,他向左右说道:“清平宇宙,浩荡乾坤,哪有什么吃人妖怪,不外以讹传讹罢了!就算是有怪龙,我也要下湖去见识它,顺便把它杀了,替人除害!”内侍们哪个敢担这个血海关系,苦苦相劝,哪知反而把这位小皇爷劝恼了,霍地由身边找出一柄匕首来,晃了一晃喝道:“哪一个胆敢阻止我洗澡,立即扎他几个透明窟洞!” 他这样的一来,内侍再也不敢劝阻了,因为这个小王爷天赋异禀,力大无穷;而且性如烈火,翻起面来,可不懂得亲疏远近,他们只好吸一口气,噤口不言,段锦笑了一笑,从容脱掉衣服,只穿了一身贴肉的内衣水裤,扑通一声,跳入湖中。这位小皇爷的水性十分精熟,在湖里载浮载沉,分波逐浪,往来嬉戏,内侍见小皇爷玩得高兴,不禁把惊疑的心放下一半,以为怪龙之说,不过是沿湖居民故神其说罢了!小皇爷段锦八湖边嬉戏了一阵,觉得湖边水浅,还不尽兴,直向湖心泅去,他泅离湖岸约莫有十多丈左右,觉得脚底似乎有帖滑湿腻的个西,向着自己脚底一擦,段锦以为遇了湖中大鱼,他生性向来好玩,上即潜水下去,打算把大鱼捉上来,哪知道陡觉脚底一阵疼痛,象被坚硬之物触刺一下,段小皇爷不禁大惊,他连忙缩起双脚,浮上水面,回头一看,却又什么也看不见,心中正自纳罕,忽然听见七八步外,哗啦啦的一阵水响,水上现出一个黄黑斑驳,大如笆斗的怪头来,在水面涌现一下,瞬即沉没,这一来湖岸上的内侍也看得清清楚楚,高声大叫:“殿下不好!怪龙来了,快逃命呀!快逃命呀!” 段小皇爷听见侍臣叫喊,反而激起他嫉恶如仇的天性来,他想这湖中匿藏的,决不是龙,自己虽然未真止的见过龙,可是在宫廷读书时,太傅曾经说过,龙是可以飞腾变化,呵气成云,吐雾为霖雨的,怎会躲在湖里咬自己的脚底呢?这一定是水怪之类,自己力大无穷,水性精熟,何必怕它,身上带备一把现成的利匕首,正好乘机诛除了它,替人除害!段小皇爷主意既定,不但不返向岸上游,反而向湖心泅了开去,他泅了五六丈猛觉脚下一紧,自己双脚被一根生满鳞甲的尾巴卷个结实,那尾巴向下面一拖,段小皇爷的身子,直向湖底沉去! 这一下突如其来,如果换了别人,必定手忙脚乱,段小皇爷却是不慌不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向着湖底一钻,匕首向下一阵猛刺,接连扎了五六下,把卷住自己双脚的尾巴,一连刺了五六道口子,鳞甲损破之处,流出缕缕红血来,那怪物吃痛不住,立即把尾巴松开,跳出水面,内侍尖声大声叫:“大鱼大鱼,好大的鱼儿呀!…原来卷缠段小皇爷脚底的,竟是一条硕大无朋,似蛇非蛇。似鳅非鳅的大怪鱼,这怪鱼从头到尾,足有三丈多长。粗如木桶,鱼头尖而且扁,全身黄黑斑驳,它这迸力一跳,跳出湖面一丈多高,上身鳞甲金光闪耀,一落下来,哗啦啦的声水响,波浪如山,怒涛汹涌,段小皇爷看见怪鱼全身出水,一个猛子疾冲上前,照那怪鱼腮颊,又是一匕首刺过去,这一匕首把怪鱼的大腮割破。 一道尺多长的伤口,鲜血如泉怒涌,怪鱼负痛暴怒,尾巴一卷一缠,居然把段小皇爷的身子卷了四五道,小皇爷一着急之下,匕首再向鱼头肚腹交界之处一插,这一下用力太猛,整支匕首连柄陷入鱼腹去了!这一匕首虽然刺中怪鱼要害,似是怪鱼身躯长大,性子甚长,一时间哪里弄得它死?它把整条滑腻腻,胶粘粘的身子,箍往了小皇爷的身,把他束得浑身奇痛,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那怪鱼还回过头来,把嘴边两根坚硬如角的触刺。去抵小皇爷的咽喉和太阳穴,满想把他刺毙,哪知道小皇爷十分机灵,双手一伸,由鱼身束缚中伸了出来,抓住怪鱼嘴边触刺,使出天生神力,苦苦跟它撑持,段小皇爷一眼看见怪鱼腮头之间,有一片面盘大小的地方,皮色乳白,没有鳞甲,突然情急计生起来,一口咬破了那片软皮,将嘴唇抵住了伤口,猛力吮吸怪鱼的血,他觉得一股甜津津的血液,直灌喉咙,说不出的甘美,越发用力去吸,怪鱼的血却有一个奇特之处,段小皇爷每吸一口,便觉自己气力增大一分,吸到半肚之时,段小皇爷已经神力倍长用力一拗,噼剥一声,竟把怪鱼嘴边两支尖锐如钢,一尺多长的触角,活生生的拗折卜来,怪鱼断了触刺,上身卷住敌人,向上一跳,哗朗朗地,连人带鱼离水跳起两丈多高,吧嗒两声大响,落向湖岸之上,挣扎几下便自死去,湖上的侍臣下禁一阵大乱! 可是小皇爷这一下却因此脱了险境,他摔落岸上时,恰好吸饱了一肚子怪鱼的血,不等侍臣解救,已经由地上一个翻身跳起来,解掉了怪鱼的纠缠,可是全身水淋淋的,一身衣服破烂得不成样子了!段小皇爷长笑说道:“什么怪龙,这就是怪龙的原形,被我毫不费力的杀了,哈哈哈!”他刚要得意地狂笑,可是在水中和怪鱼纠缠了半个多时辰,已经筋疲力尽,一口气透不上来,居然晕了过去!这些侍臣手忙脚乱,连忙把小皇爷救起,送回大理城内,那条死掉了的怪鱼,留下两个人守着,另派牛车出城,把它接载回去。这件事瞬息之间,轰动了整个南诏京城,人人都知道殿下小皇爷天生神勇,打死了翡翠湖的怪龙,当牛车把所谓“怪龙”由城外拖入来时,更是万人空巷,人山人海的去参观,他们看见了怪鱼庞大的尸身,及两支折断了血淋淋的角刺,不禁喷喷称异,个个说道:“我们的小皇爷真个是了不起,这条怪龙躲住湖底一百多年,虽然未成气候,也是利害异常,小皇爷居然一个人空手把它打死了!可见得南诏国有福,诞生了一位真命天子呢?”且不说一般老百姓街头巷尾的议论,冉说段老皇爷此刻却是心乱如麻,因为爱子回来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到了晚上,身体发起高热来,皮肉火也似的烫,周身象一个大火炉,老皇爷连忙请御医给他诊治,说也奇怪,官廷里几个御医把脉之后,个个摇两摇头,不敢开方,为什么缘故呢?这些御医觉得段小皇爷六脉平和,完全没有半点病症,没有病症,又怎样能够开方拟药呢?如果说小皇爷没病,老皇爷哪里相信?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怪病,御医只可以医平常的病,却不能够医怪病,所以他们个个不敢开方。段老皇爷恼了,他把大理上城所有的医生完全召到宫廷里来,叫他们医治小皇爷的病,哪知道这些医生把了脉后,也跟御医一样,断不出是什么病症,医药不能胡乱妄出,人人不肯开方,段老皇爷勃然大怒,就要发作,一个近臣说道:“陛下不用动怒,殿下害的是怪病,普通医生决冶不好,不如挂出黄榜赏格,招请可以医治殿下怪病的人,俗语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或者有人可以医也未定呢!”段老皇爷因为爱子发热了一日一夜,不饮不食,长此下去,岂不是送了性命!一颗心焦急得没了主意,听了这个侍臣的话。恍然大悟过来,立即下旨挂了黄榜,把小皇爷得病来由,约略说了一遍,榜上声明哪个可以医好殿下的病,除了食邑千户之外,还有一千斤黄金的赏赐,黄榜分做四道,高高挂在大理府四区城门上,不到一个时辰,南门外突然有人揭了黄榜,揭榜人是一个紫衣道土,看榜官员不禁大喜,立即带他到宫廷早去见段老皇爷,段老皇爷见这道人五络长须,仪容清俊,知道他是个有道之士,心头为之一宽,正要开口说话,那紫衣道人稽首说道: “无量寿佛,贫道名叫玉洞真人,家住在四川青城山,以博施济世为宗旨,由四川云游至此,听说小皇爷遭了厄难,特来诊治,求老皇爷带贫道去,看看小皇爷的病情吧!”段老皇爷不禁大喜,马上传旨侍臣带玉洞真人进去,玉洞真人先到了寝殿上,看看段小皇爷病况,他把了把段锦脉息,突然咦一声,问左右道:“那天殿下杀死的怪鱼,可在哪里,丢弃了没有?”左右待臣答道:“那怪鱼吗?没有丢弃,堆在后花园里,十分腥臭,老皇爷正要叫人出去火化了它哩!” 玉洞真人站起身来。吩咐近臣带路去看那尾死了的怪鱼,左右见他不去医治小皇爷,反而要看这无谓的东西,大惑不解,只得带他去看,玉洞真人才到御花园里,看见那怪鱼几丈长的身子,盘做一堆,腥臭之味使人欲呕,玉洞真人探手入囊,取出一个小玉瓶来,把瓶甲的药散涂了些在鼻孔里,方才迈步上前,仔细把怪鱼看了又看,忽然面现喜色。伸手拔出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来,向那鱼头一刺,用力一挑,挑出一颗鸽蛋大小,晶光四射的珠子来,玉洞真人拿一条手帕包了珠子,喜滋滋的返入寝殿,见面第一句便向段老皇爷道:“恭喜陛下,小皇爷这个病,不但没有性命之虑,如果好了之后,必定成为一个顶大立地,轰轰烈烈的大英雄。替南诏放一异彩。可喜之至!” 段老皇爷正在忧心忡忡,听了玉洞真人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不禁愕然,玉洞真人正色说道:“皇爷得明白了!殿下在翡翠湖杀死那个怪物,不是怪龙,是一条老年通灵的鳝鱼,名叫做金鳝王,鳝是最普通不过的鱼类,可是二三百年以上的老鳝,便不同了!这种百年以上老鳝,乃是天材地宝,天下间最难得的东西,鳝肉鳝血异常宝贵,吃了可以助长精力,殿下和金鳝在水中相斗时,无意中咬破了它的头颈,狂吸鳝血,吸的还是颈下最精华的丹黄血,此血一入人体,立即昏迷三日,唯是绝对无碍,只要贫逍略一施术,便可以醒转过来,殿卜醒转之后,力大无穷,全身除头面外,长出厚鳞似的硬皮来,刀枪不透,试想一想,这还不是殿下的造化吗?老皇爷何必忧心戚戚呢!”段老皇爷听了玉洞真人的话,方才明白御医说自己儿子没病的来由,不禁转忧为喜,玉洞真人走到段锦身边,把他上下衣服解开,搓热双掌,向小皇爷身上一阵推揉,过了顿饭功大,小皇爷的肚腹咕咕作响,玉洞真人取出那颗鳝珠来,用左手中食指捏着。向他胸膛乳下滚来滚去,如是者又过了半个时辰,段锦忽然叫了一声:“哎时!”眸子乱转,眼皮闪动,居然醒转过来了!老皇爷爱子情切,连忙上前问道:“孩儿,你觉得怎么样?没有了吗?”段锦睁开眼睛一望,想起跟鳝王恶斗的情形,疑真疑幻,怔怔问道:“父王!臣儿怎会在这里呢?刚才那个怪物,到了哪里?”段老皇爷看见爱子萎顿的情形,不禁一阵心酸,说道:“那怪鱼已经死了,孩儿,这位老道长救了你的性命!”他把玉洞真人救回段锦的经过,说了一遍,段锦却是聪明伶俐,立即由玉榻上爬起身来,正要叩头,哪知道他才一挣扎起身,猛觉四肢百骸,疼痛欲裂,周身的骨架好象散了一般,段锦再也挣不起来了,哎呀一声,躺倒在玉榻上,玉洞真人用手一扶他的肩膀,两眼现出慈祥的光辉来,说道:“好孩子,你太累了,不用谢我,也不要多说话,好好的休息一阵吧!”玉洞真人把段锦轻轻放倒在卧榻上,然后向老皇爷使个眼色,走出寝殿,段老皇爷不明所以,跟踪着走出来间道:“我的儿子怎样,道长,可是他真正痊愈了?” 玉洞真人合十说道:“殿下福体已经无恙,贫道再拟一张方药给他服食,二日之内,一定复原,至于黄榜赏格……”段老皇爷立即接口说道:“那一千斤黄金吗?当然是要给道长的,道长放心,孤王立即叫他们拿来!”他正要传唤内侍,哪知道玉洞真人摇了摇头,笑道:“老皇爷会错意了!贫道是个玄门清修之士,四大皆空,无人无我,要这些金子来做什么?贫道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老皇爷答应下答应?”段老皇爷急不迭忙的回答道:” 大概道长嫌金子太俗气了,而且一千斤黄金也太累赘,不如用别的珠宝代替吧!”玉洞真人失笑起来,说道:“老皇爷误会了,我这不情之请,并不是要金银珠宝,我说黄榜赏格上的东西,贫道一概不要,只希望把小皇爷收在门下以便贫道教他一身武艺,将来替武林放一异彩,老皇爷可答允这一个请求吗?”段老皇爷方才恍然觉悟过来,说逍:“很好!道长世之奇人,小儿能拜在道长门下,真是几生修到,由今天起,老道长就在宫廷中往下来吧!”老皇爷立即吩咐左右侍臣,收拾打扫一间宫殿给玉洞真人下榻 二、诛貘兽 南帝显绝技 由这天起,玉洞真人就在段氏皇宫中住了下来,他每天给小皇爷拟了一些活血行气的方药,给他煎服,段小皇爷在病榻上过了三天,便复原过来了!段锦复原之后,觉得自己身子自从喝了鳝血之后,开始有了两种奇异征象,一种征象是自己起床之后,力大无穷,尤其是手脚的力量,更加利害,当他起床的第一天,官女服侍他穿衣服,段锦按照住口习惯,用手一按宫女的肩膀,那宫女当堂花容失色,哎哟一声,跌倒在地,不醒人事。段锦莫名其妙,后来经过御医说明那宫女跌倒的缘故,是被小皇爷一掌按落,把她的肩骨压得脱了臼,痛晕过去。段锦不相信自己有这样大的气力,可是他自己试着用手脚一拨卧室里的家具,只听哗啦一响。立时粉碎,接连碎了几件檀木桌椅,段锦方才知道喝鳝血的结果,做成了自己惊人的神力,真个是惊喜掺半。第二个征象是复原后的几天,自己觉得周身皮肤十分痕痒,不到半天,皮下长出一块块紫红色的血斑来,这些血斑非常的痒,段锦试着用手抓它,一抓之下,皮肤上即变硬,前后不到两天,全身起了一块块鱼麟似的硬皮,结实异常,试用小刀一削,全然不动,仿佛长了一层铁甲,段锦觉得十分纳罕,段老皇爷看见儿了痊愈之后。择了一个黄道吉日,叫爱子向玉洞真人拜师,由这天起,改以师徒相称,段锦的年纪不过一十四岁,玉洞真人在他拜师之后,向段锦道:“你在翡翠湖无意中杀死了金鳝王,吸了它的丹黄精血,不但凭空增进了几千斤神力,并还长了一层鱼鳞似的厚皮,刀枪不进,真是你的造化,不过你切不要以此自骄自满,今后要刻苦用功,锻炼武技,方能做到万人敌的地步呢!”段锦心中大喜,玉洞真人教他外壮的功夫,先在皇官大内里摆了五口大缸,缸子里盛了大半缸水,这小不是清水,是用一种特殊约料下在水里变成了胶粘成的东西,每日叫段锦赤身裸体,坐在缸里,五缸水轮流交浸,浸上两个时辰,方才起来,这是外壮功夫的初步。 浸了三个月后,才把药缸撤去,这时候的段锦已经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坚硬如钢,试用刀斧斫砍自己身体,铮铮连声,分毫不损! 不过玉洞真人并不认为这样就算成功,他向段小皇爷说道:“锦儿,你现在的外壮功夫,只练成第一步罢了,你现在的身体,无异可以抵御枪棍一类笨重兵器的猛敲猛打,可是却挡不了刀剑的尖锐戳刺,比如敌人用宝剑一剑当胸刺过来,仍然可以贯肤直入,试想一想,如果跟高手交锋起来,岂不是等于没用吗?所以我还要给你第二步的锻炼!”他吩咐左右近臣在后宫御花园里,盖搭了一座竹棚,这竹棚高约三丈,宽敞四丈,竹棚中心用两根绳于吊了一根短杉,好象打秋千的秋千杠架一般,秋千的四方八面,挂了十七八只砂袋,玉洞真人命令段锦坐在秋千架上,另外用八个侍臣掌握砂袋的绳子,玉洞真人一声命令,八个侍臣把绳子扯动,那些砂袋便象狂风暴雨一般,四面八方的向木架上坐的段锦推撞过去,玉洞真人叫段锦不要呆呆的坐在秋千架上,任由砂袋冲击,而是叫他象猴子般,翻上腾落,利用手脚力量撒开砂袋,比如东边的砂袋呼的撞过来,段锦就要飞起一脚,把它踢了回去,又比如西边砂袋由横里撞到,段锦就要横起手肘,迎着砂袋一撞,把它撞开,如果三四个砂袋由不同方向连环撞到,段锦就要在秋千架上同时运用于脚力量,把砂袋撞开去,有时候手脚应付不来,索性用脑袋迎着沙包顶撞,这是油锤贯顶功夫,总而言之,这十七八只沙袋飞舞开来,连环撞击,就胜似数十只沙袋一般,段锦就要在秋千架上展开混身解数,头顶脚踢,肘抵头撞,务要自己攀在秋千架上,不给砂袋撞下地来,这种锻炼不单只训练段锦灵活的身手,还要增强他手脚的力量,这样练了半年,玉洞真人方才吩咐把砂袋完全撤去,代替砂袋练功夫的,却是一件惊心骇目的事物! 这东西是什么,原来是三十六只九尖刀球,每个刀球部有西瓜那般大小,是生铁铸成的,每只铁球浑圆的表面上,装着九只利刀,乍眼看来,真象一个刀球似的,每一个刀球都用一根细长铁链吊住,有高有低,有近有远,秋千架是不要了,段锦站在竹棚正中,穿了一身特制的皮衣服,连眼睛也用皮套罩住,一声号令,内侍扯动掌管刀球的绳,三十六个刀球便象飞星走丸一般,四面八方向段小皇爷身上攻打,段锦这时候要使出轻灵小巧的功夫来,掌扫腿踢,肘撞拳击,把四面攻来的刀球,一一格拒开去,起先刀球太密,段小皇爷挡不胜挡,刀球一撞在他的皮衣上,嗤的一声,立即刮破一道口于,好在段小皇爷身体表面长了一层鱼鳞似的厚皮,又有皮衣抵消了利刃的撞力,所以他的身体没有伤损,不过练完功夫之后,一件皮衣已经损毁得不成样子,第二天又要换过新的,换句话说,一天糟蹋一件皮衣,只有帝皇之家,方才能够满不在乎,这样练了半年,玉洞真人方才吩咐段小皇爷把皮衣脱去,亦身裸体在竹棚刀球内,飞来窜去,练那格打刀球的功夫,即使刀球撞着他的身体,也不致伤损了!似这样练了一年又半,段小皇爷的外壮功夫总算练成了,后来他成为五老里面硬功最利害的人物,也成了西毒欧阳锋的对头克星,这是后来的话不提。 光阴迅速,不经不觉过了大半,段小皇爷已经长成二十一岁,届了弱冠之年,他在玉洞真人教导之下,不但身如铁石,力大无穷,举手投足,可毙全牛,而且刀枪不入,箭矢无伤,玉洞真人看见自己教导他的武功,已经告一段落,便向段老皇爷告辞,飘然离去。殷老皇爷苦苦挽留,玉洞真人也不肯答应,只答允三年之后,再次到大理来,看看自己的徒儿罢了!段老皇爷设了盛大的筵席给真人饯别,玉洞真人去了之后,段锦一个人在深宫里,觉得十分寂寞,不经不觉过了半个多月,有一天,段老皇爷突然降旨到大理城外打猎,从前皇帝在太平无事的时候,一年之中总有好几次大规模的狩猎,狩猎目的倒不在乎一点鸟兽,而是寓武于猎,表示不忘武备的意思,段老皇爷这次打猎,出动三千多人,小皇爷段锦当然也在打猎的行列里,这天清早起来,刚刚过了辰牌时候,一列车驾已经出了大理府城向南进发,大理的南方是洱海,环绕着洱海的周围,却是一派崇山峻岭,山清林密,正是窝藏鸟兽之处,段老皇爷来到这一带山岭下,先在山下扎营,歇宿一宵,第二天早上方才入山,这时候晨曦初起,晓露未干,宿鸟在巢,蛰兽在穴,段老皇爷首先指挥手下兵士,包围了几座山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个个张弓搭箭,挖坑布网,旭日刚才才从云际里出现,掌号士兵立即吹起号角来,角声呜呜,震动原野,接着几十百面铜锣,当当当的敲了起来,四面八方金声大振,声彻林樾,山里潜伏着的鸟兽,一听见震天匝地的铜锣声,纷纷由巢穴里窜了出来,獐兔麋鹿,野猪野狸之类狼奔豕突,士兵瞄准放箭,弩箭嗤嗤乱射如雨,这些亡命飞奔的小兽,一中弩箭,立即哀号打滚,蹦跳几下,便自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段小皇爷看见走兽满山飞跑,不由技痒起来,长啸一声,抛下弓箭,空手迎了上来,恰好山岭上跑下三头硕大无朋的野猪个,段锦不假思索,向这三只野猪山前一截,左右兵士看在眼里,惊叫起来,因为在一个猎手的心目里,野猪比起老虎还要凶猛得多,因为野猪不止皮肉粗厚,等闲一点的刀枪箭矢,也是伤它下着,而且野猪在遇见危险时,必定凶性大发,奔跑如雷,挺起嘴边撩牙,勇往直前,不问你怎样强壮的汉子,只要被野猪的长牙一挑,立时腹破肠流,呜呼丧命!总而言之,野猪遇敌时那一股不怕死的蛮劲,的确不是普通猎人可以抵御呢,段小皇爷迎截的那三头野猪,每只都有小牛般大小,尖唇怒掀,獠牙如剑,四只铁蹄翻飞上下。 直向段小皇爷凶猛的冲来,左右士兵们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可是段小皇爷本人却是恃着技高人胆大,不慌下忙,他看见野猪朝着自己冲来,半下也不闪避,说时迟,那时快!第一只野猪疾若奔雷的跑到段锦面前,长牙一抄,两只雪亮獠牙,已经触到小皇爷的腿上,段小皇爷却一伸手抓住了它嘴边獠牙,用力一扭,劈的两声,活生生的把野猪头骨扭断,二百多斤重的庞大猪身,也被他平空高举起来,第二只野猪却在这电光火石似的刹那攻到!段小皇爷大吼一声,把手中举起的野猪照来猪奋力掷去,砰砰两声,两只野猪同时撞在一起,段锦掷出来的野猪被它同伴嘴边两只长牙直插入肚腹里,死于非命!就是第二只野猪的头脑也被第一只野猪重重撞了一下,当堂头脑发晕,在地上连打跟斗! 段小皇爷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提起左脚,照那野猪肚腹一踏,这一踏的脚力非同小可!劲逾千斤,把野猪肚腹的内腑完全震裂,惨吼半声,便自送命! 段小皇爷连毙两头野猪,不过是举手投足的功夫,第三只野猪跟踪冲到,张开血盆大口,向段锦的肚腹便咬,好一个小皇爷,抡起铁锤似的左拳,照野猪迎头捣去,一拳兜个正着,这一拳的力量好不利害,把野猪满口獠牙打得粉碎。这野猪负痛之下,一声狂吼,前蹄竖立起来,段小皇爷两臂一绕,左手抓住了野猪头皮,右掌托住它的肚腹,喝了声去,两臂一振一抛,如飞弹丸,这野猪当堂飞起六尺多高来,翻出十几步外,扑通,象倒了半幅墙也似,摔在地上。连半下也不动,原来它吃小皇爷这一掌震破心肺,呜呼哀哉!左右士兵看见自己的小殿下这般神勇,赤手空拳格毙了三头野猪,不禁彩声雷动,个个三呼万岁,段皇爷正在得意洋洋,冷不防围场的另一角落,有人高声大叫起来:“哎呀不好,怪兽!” 段锦听了怪兽两字,不由吃了一惊,连忙转身看时,只见一伙兵土,狼狈奔逃,兵士背后二十余丈距离左右,狂风也似,奔跑着一头猛兽,这猛兽头颈长毛披拂,乍看象只狮了,可是头大如牛,颈鬃如马,躯体间着黄黑色的斑纹,宛如猛虎,四脚长着蹄甲,宛似羊鹿一般,真是从来不曾见过的怪兽! 这怪兽把一班土兵由山顶追逐下来,远处不少士兵向它放箭,这些跟段老皇爷围猎的士兵,个个都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射出来的弩箭,支支中在怪兽身上,说也奇怪,那怪兽的身体表面,长了一层稀疏疏的黄色细毛,箭矢一撞到那些细毛,未及透入那怪兽的身体,便自弹落地上,那怪兽怒吼连声的赶来,声似牛鸣,距离小皇爷还有二十丈左右,刺斜里飒的一响,飞来一支标枪,想是护驾兵士里面的高手投掷的,十分劲猛,直射向怪兽的阔嘴,那怪兽张开血盆大口来,一口咬住标枪枪头,红舌一卷之间,竟把钢铁枪尖咬落,一阵乱嚼,原来这怪兽能够生嚼金铁,段锦方才恍然大悟过来,怪不得自己的士兵这样怕它,原来这怪兽还有这一套本领,真个是罕见了!这怪兽吞了一段标枪头之后,突然仰起毛脸来,呼啸一声,四蹄一登,弩箭脱弦也似,直向段锦扑到! 段锦看见怪兽扑来,再也下假思索,举手一拳,向那怪兽脑盖打去,砰砰两声,打个正着,活象捣中皮鼓一般,那怪兽将头一低,红舌伸处,竟把段小皇爷腰间佩带的短匕首连鞘卷去,一下吃掉!原来怪兽并不伤人,只挑捡人身上的金铜来吃,段小皇爷勃然大怒,一着连环腿直飞起来,双脚登中怪兽肚腹,段小皇爷手脚之力非同小可,硕大无比的野山猪,尚且被他一脚踏死,这怪兽中了两脚,当堂退后两步,想是觉得疼痛,恼怒起来,牛鸣似的一声大叫,张口向小皇爷便咬。 段锦抡起铁锤一般的拳头,力斗怪兽,左一拳右一拳。拳头象雨点点般的擂在怪兽身上,怪兽绝无伤损,它也一口一口的向小皇爷身上乱咬,有时还飞起前蹄来,踢中小皇爷的身体,小皇爷也若无其事,总而言之,这一人一兽都是天赋奇特的体格,绝对不怕刀枪拳脚,大家斗了一顿饭的时候。人不能够杀兽,兽也不能伤人,段锦心中纳闷,想道:“这是什么怪兽?如此难斗! 刚才那三头野猪,何等凶蛮,尚且被我一拳一脚打死,这怪兽中了我几十拳,好象给它抓痒一般,真是奇怪!” 他正在这样盘算着,那怪兽突然把头一低,向着段小皇爷猛冲过来,段锦忽然生出个主意来,张臂一迎,抱往了怪兽的颈子,用力一扭,要把它的颈骨扭断,象格杀第一只野猪一样,哪知道他才一抱住怪兽的颈,便觉得兽身的毛油光水滑,兽颈活象涂油一般,滑不留手,自己一把没有将它抱住,反而被那怪兽一头拱跌在地,翻了两个跟斗,段小皇爷勃然大怒!那怪兽趁他向地一滚的时候,恶狠狠的举起前蹄,照他肚腹踏落,段锦身手矫捷非凡,就地用力一滚,反而由那怪兽的肚腹下,一下滚过,接着一个“鲤鱼翻身”的招式,猛跳起来,反手一把,抓住了怪兽的长尾,向后一拉,往上一举,段小皇爷天生神力,居然把那怪兽凌空高举起来,向地一抛,扑通,把怪兽向地抛了一溜滚,众士兵看在眼里,齐声呐喊! 三、负伤走千里 幽谷闻铁筝 段小皇爷无意中发觉了这个方法,可以给怪兽吃苦头。不觉精神大振,他跟玉洞真人练武时,玉洞真人教过他一套八卦蟠龙掌,这套蟠掌法走的全是八卦八门之式,表面上看是跳高窜矮,飘忽无定,其实是依照八卦游身掌的方式,往来游走,叫敌人顾此失彼,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段锦一使出这套八卦蟠龙掌来,紧紧盯定了怪兽的屁股,穿来插去。一遇见了空隙,立即伸出手来,抓住怪兽尾巴,用力一抖,把它摔向地上,翻个跟斗!这一下果然收效,因为怪兽虽然皮坚如革、刀枪不入,究竟它的身体庞大,凡是身体庞大的野兽必定重量可观,闪转不灵,段小皇爷把它高举起来,摔向地上,试问它如何不重重摔一跤,既然摔了一跤试问如何不痛?那怪兽接连摔了五六回跟斗,觉得周身疼痛,不禁暴怒,张开血盆大口,迎着段小皇爷狂吼猛扑,段锦眼灵手快,使出八卦蟠龙掌来,始终不跟怪兽正面相对,兽头向东,他闪向西,兽头向南,他闪向北,紧紧钉住了他的屁股,闪了三四十个来回,他忽然发觉怪兽小腹近下阴处,有一圈白色的皮肤,这片皮肤约莫有碗口大小,没有绒毛遮蔽,段锦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当堂醒悟过那块白色东西,一定是怪兽全身唯一要害了!怪兽皮革这般坚韧,刀枪不入,这片白色软皮想是它致命之处!段锦看准了怪兽的弱点,当堂生出一个主意来,立即把拳势一收,窜向怪兽正面,迎着兽头一拳打去,怪兽接连转了几个来回,没有把仇人冲倒咬住,已经满心冒火,一见段锦就在他的面前,试问如何肯放?把头一低,朝着敌人猛撞,段小皇爷这回不躲闪了,扑通,被它兽头碰倒在地!怪兽正要举起前蹄踏落,哪知段锦就地一滚,用了个叶底藏花的身法,向下一缩,往上一跳,攸地张开铁臂来,一箍怪兽劲项,怪兽以为段锦要用两臂力量,去束自己咽喉,不由心生害怕,霍地问后一退,哪知段锦这一下是虚招,双手向地一撑身子直飞起来,双脚一起,个偏不歪,踢在怪鲁小腹下那片白色软皮上,上文已经说过,段锦自从喝了鳝血之后,力大无穷,一手一脚之力非同小可,他曾经随手一按,便弄断了一个宫女的肩骨,何况是猛力一撑呢? 这片白色软皮果然是怪兽要害之处,最是脆弱,本来凡是蛇兽之类,最会掩饰自已身体软弱部分,怪兽也绝不会例外,为何这样粗心大意,要知道怪兽自从出世以来,不曾吃过什么苦头?何况还是第一次和人类恶斗,缺乏了临阵的经验,所以被段锦看准弱点,一脚踢中它的要害,这怪兽震天匝地也似的一声狂吼,便自四脚朝天地死在地上,那片白色软皮也穿破了,汩汩流出鲜血来,染红了绿茵草地,南诏国的士兵看见自己的小皇爷居然打死了这头怪兽、不禁欢声雷动,个个伏倒在地,向他致贺,高呼万岁! 海鹤顶红花各一两捣碎,拿来给我外敷内治,这此东西只有你们皇宫大内才有,要快!”段锦听了暗自咋舌,因为麝香和番红花在普通药铺里也有得卖,只要多花一点银子,便可以得着正货,可是羚羊乳角便不易找了!它是采自初出角,还在吃乳中的羚羊,把它的角整只剔了出来,只要带着血肉角根半寸不到的一点,研成粉末,这味药已经难找。还有滇墨兰心和洱海鹤顶红花,前者在滇池中心小洲上,八百甲方圆的滇池。墨兰中长不到二百本,还要兰心,已经稀罕,洱海鹤顶红花是生长在洱海旁边的山峰上,这儿山峰终年云封雾锁,猿猴也难以攀登上去,何况此花三年一开。每次开放不过七天时间呢!至于和阗碧玉产自新疆,是历代帝皇的贡品,只要小小一块。就是价值连城之宝,毋怪玉洞真人要跑到自己宫殿里来讨药了,段小皇爷立即站起身来,走出偏段.唤过一个侍臣来.向他耳边低说了几句,这侍臣上了一顿饭的时间,方才把玉洞真人要的东西完全取来,他向段小皇爷说道: “小的向大内总管讨取时,大内总管说这些东西珍贵得很,他明天要问殿下爷,如果小的多讨一毫一分,他也要把小的剥皮呢!”段小皇爷很不耐烦的叫他出去,把药拿进偏殿,就这半晌功夫,玉洞真人已经挣扎起来,在塌上一盘膝打坐了,段锦递过了药,玉洞真人很小心的由怀里取出一只小小玉钵来,把这些药捣碎,一半吃下,一半敷治伤口,过了半晌,玉洞真人面上痛楚神色大减,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好险好险!几乎把性命断送在莽苍山里!” 段锦听了莽苍山一个字,心头陡的一震,因为莽苍山在云南中部,距离大理至少有六百多里,难道师父由莽苍山一口气奔跑六百多里来到这里吗?他再也忍不住了,问道:“师父,你在莽苍山遇险吗?怎的跑来这里?”玉洞真人叹道:“还个是为了你这孽障,说起来话可长了!”他便把今次遇险的经过说出。 原来玉洞真人和大师兄玉虚子二师兄玉笛仙同是山西雁门派的掌门人物,一般人把这三位道长叫做“雁门三玉”,玉虎子一向在河南鸡公山修真,玉笛仙往来云朔,萍踪飘忽,只有玉洞直人在西南几省往来游历,偶然间也伸手管管江湖的事,也不过限于博物济世,救病疗疾而已,他是个有涵养功夫的人,性情淡泊,胸怀谦抑,对于一切江湖上的斗争仇杀,一律绝不牵涉,这次收了段小皇爷,也不外见他是个天生奇材,满心要将段锦雕琢成就而已! 所以玉洞真人传了他七年外功之后,便自告别段老皇爷飘然而去,打算三年之后,再次回到大理府城,看看段锦成就如何,然后再传授内家的绝技。这一年几近阑珊,王洞真人便由四川青城山起程,打算在一个月之内,赴到大理,当他由川入滇,经过云南中部莽苍山的时候,红日西沉,晚烟欲暮,王洞真人经过一段幽谷时,忽然听见风声过处,远处传来一阵丁丁冬冬的乐声来,王洞其人雅好音律,他一听见这种声音,便知道有人在那里弹筝了,筝是古代乐器之一,比起琵琶还要难学。王洞真人心想这莽苍山是人烟灭绝的地方,自已入山两天以来,连苗裸之类的山民,也不曾见过半个,怎的会有人弹筝呢?不禁好奇心起,就要看个仔细,他循着筝声直走过去,发觉出自谷底一片山林之内,王洞真人为了避免扰乱弹筝人的心神,以免败了对方雅兴、便自尽量放轻脚步,直入林里,穿行了十余丈,猛觉眼前一亮,原来这里现出数亩方圆的一片空地来,宁地正中有一块盘石.方圆十丈如怪兽蹲伏,石上坐着一人,形状十分诡异,穿了一件不僧不俗的衣服,头顶松松的挽了一只牛心髻,看样子高颧鹰鼻,二目深陷,虹髯绕颊,皮肤作古铜色,打出一双赤脚来,盘膝跌坐,怀里横抱着一具铁筝,左手握住筝颈,右手轻拢慢挪,丁丁冬冬弹着,磐石下面蠕动着一片灰绿色的东西,玉洞真人定睛一看,不禁毛发俱坚!原来石下盘结着百十多条奇形怪状,长短不等的毒蛇,这些毒蛇个个把身子盘起来,一颗蛇头昂然直登正中,铁筝每响一下,它们便摆动一下,有几条头颅扁阔,蛇腹部分扁平如草席的,还顺着筝声婆娑起舞,除了这百十多条毒蛇之外;四面八方的树林间隙里,还有不少奇形怪相的毒蛇,婉蜒游走而来,纷纷结聚石前,盘成一团,跟先前的蛇一模一样 四、阴风修惨 深谷藏经 玉洞真人看在眼巴,心中暗暗纳罕,照自己所闻所见,世上不是没有能够驯蛇的人,自己在西南边省来往过多年,也曾两次游历缅甸,看见天竺国的苦行僧人,拿了一根笛子,放在唇边吹奏,便可以把丈多长的大蟒蛇和琴蛇,引逗得婆娑起舞,婉蜒曲折,一如己意,不过他们驯蛇的工具,只是一根笛子而已,这中年怪人驯蛇的方法却是特别,只用一县铁筝,何况普通的驯蛇人,只可以指挥自己养熟了的几条蛇;但是这个怪人,却把山林里成千成百的毒蛇引了出来,他的驯蛇本领,又不是那此天竺国苦行和尚可以望其后背了!且不说玉洞真人躲在树林深处,暗中诧异,再说那中年怪客弹了几回铁筝,把林中蛇群引出来之后,刹那之间,坐五前后左右,花花绿绿,弥漫了一片五光十色的蛇浪,中年怪客方才停了弹奏,由石后取出两个大竹篓来,放在石前,突然用手一拨,铁筝又丁丁冬冬地响起来,这一回的筝声十分激越,全是金鼓杀伐,铁马金戈的声音,石前蛇群纷纷游了上来,昂首翘尾,直向中年怪客身边竹篓游近,玉洞真人这时候才看清楚那些毒蛇,每一条都是两腮鼓起,仿佛口里含着什么东西,它们游到竹篓面前,突然张开嘴巴,把一枚一枚东西向竹篓吐了下去,玉洞宾人方才明白,原来这些蟒蛇吐出来的东西,竟是一个个的蛇蛋,这中年怪客把蛇群用筝声引来,为的是搜罗蛇蛋,本来蛇蛋这类东西,并不纳罕,每逢春夏之交,在深山野岭的草堆泥洞里,随时可以发见一大堆,可是这中年怪客却不厌其烦地把成千毒蛇引来,叫它们自动吐出蛇蛋,可见他收罗蛇蛋,是有用意了,这人虽然面目儒雅,身上却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左道旁门气味,以自己所闻所见,还不曾听说过有这样的人物,玉洞真人正在沉思,那边蛇群吐蛋的动作也很快,一旦吐了蛇蛋之后,马上如释重负,窜过中年怪客身边,疾行如飞,翻过座石,逃回林中去了,下一条也是这样.换句话说,几千百条毒蛇,每一条蛇向竹篓吐了蛇蛋之后,马上狼狈鼠窜而去;不到一个时辰功夫,整千毒蛇散个十干净净,中年怪客眼前那两个竹篓却装满了蛇蛋,怪客方才停了铁筝,仰大哈哈大笑! 玉洞真人再也忍阿耐不住了,由树林里面现身走出来,中年怪客看见来了生人,起先是神情愕然,不旋踵间面现狰容,发出怪如枭鸟的口音道:“何方道友,路过此间,大家总算萍水相逢,何不过来小坐一会儿呢?”别看简单的几句话,却是内逞机谋,这性客所说这几句话,居然用了内家传音入密的方法,由丹阳底下直迸出来,起先两句话声细而清,宛如游丝袅空,若断若续,中间两句,渐高渐远。好象人在半空说话一般,最后一句却是声大而宏,有如天雷暴发,几乎把玉洞真人的耳朵也震聋了!玉洞真人知道怪客有意向自己示威,但是他性情恬淡,涵养高深,并不把对方这点阵仗放在心上,玉洞真人稽首合十道:“无量寿佛,贫道道名玉洞,因有事到滇南,路经此地,偶聆清奏,以为这里隐着高人,哪知遇着阁下在这样大演驯蛇妙技,收拾蛇蛋,无意中惊动了阁下,真是过意不去,尚乞恕罪则个!” 五、含砂射影遇西毒 千山万岭走全真 玉洞真人这几句话本来十分谦躬随和,可以说是不卑不亢,没有开罪人的地方,哪知道这怪客不是别人,正是名驰西域的魔头,不但脾气怪僻,而且气量偏狭,他听了王洞真人末后那两句话,不禁微然变色,这是什么缘故呢?原来玉洞真人说起先听见筝声,以为这里隐着有道高人,意欲拜谒,哪知见面之下,充全不是,照这样的说来,自己难道就不是高入了!这怪客由西城到来,满心高傲,雁门三玉这样高的名头,他不但完全没有听过,反而误会对方不把自己放在那里,他口角微微现出冷笑道:“道长很欣赏我的驯蛇妙技吗?失礼得很,这不过是我们白驼山一种祖传下来的雕虫小技而已!” 玉洞真人听了白驼山这三字,不由大吃一惊,他陡的记起大师兄玉虚子多年以前说过的一番话来,他说新疆西域白驻山谷之中,许多年来,隐居着一个利害的魔头,这魔头复姓欧阳,脾气乖僻古怪,他的武功自成一派,深山里盖了美奂美轮的官室,收了许多男女奴隶,积蓄了不少金银珠宝在谷里穷奢极侈的享受,这复姓欧阳的魔头,最擅长豢养猛烈恶毒的蛇蟒,由蛇蟒的身上领悟了不少奇特的武功,提炼蛇蟒毒液,做了不少毒药暗器,估不到他居然会到云南,那真是一件特异的事了!玉洞真人稽首说道:“原来阁下是西域白驼山欧阳烈老山主,关敬失敬!”那怪客冷笑道:“好说好说,欧阳烈是家兄,在下单名一个峰字。家兄去世已经两年,由在下忝位山主了,失礼失礼!”原来这中年怪客正是本书下集《射雕英雄传》里面的西毒欧阳锋。 欧阳烈兄弟的生父,是宋朝流成新疆的充军人犯,客居异地。要了当地回人女儿,生下欧阳烈欧阳锋两兄弟来,所以他们名目上是汉人后裔,其实有一半是回人血统,欧阳烈兄弟长大了之后,因为性格强悍,过不惯清苦的生活,加入马帮刀客里面,做那月黑杀人风高放火的劫掠勾当,有一年,欧阳烈兄弟参加的马帮无意中劫了乌鲁木齐回王一笔嫁女儿的礼物,回王勃然大怒,派出大队骑兵来,深人戈壁大漠,向这班马盗穷追搜剿,把他们杀得七零八落,马贼唯一惯技,就是遇到力不相敌之时,立即化整为零,觅地潜伏,等候风声过了,方才再慢慢啸聚起来,欧阳照和欧阳锋两兄弟当然不会例外,带了一些食水干粮逃入天山里,天山是新疆境内第一支大山脉,婉蜒三千多里;万峰如海,雪漠连天。 欧阳烈兄弟为了逃避回王马队的追索,入山惟恐不深,哪知过了几天,峰回路转,他们再也找不着出路了!兄弟二人在山里亡命乱窜,跑了十七八天,身边带的一点干粮已经用尽了,只靠打几只飞鸟和小兽,挖点树皮草根苟延活命,哪知道天不做美,他们入山时适值是深秋季节。塞上秋短,天山一带突然下起缤纷大雪来。连鸟兽也绝迹,树木也给冰雪遮盖,变成了粉妆玉琢的世界。 欧阳烈兄弟还是第一次看见天山雄奇雪景,可是生物完全压在冰雪之下,变得没有食物可以找寻,换句话说,即是陷入求生小得的绝地了,他两兄弟躲入一个山洞甲面,又冷又饿,眼看就要双双送命!欧阳烈却有一点血性,他向欧阳锋道:‘兄弟,我比你大十年,在尘世上比你的时间长,死了也不含糊,你还年富力强,何必跟着我这做大哥的在这里陪葬,还是剥了我身上的皮衣,加在身上,拿了我身边一点仅余的食物,爬出洞去逃生了吧! 他居然要学春秋羊角哀左伯桃的故事,叫弟兄一个人独自逃生,欧阳锋还未回答,忽然洞口悉索连声,爬了一条白亮亮的细长东西进来,欧阳锋回头一看,失声叫道:“大哥,白蛇白蛇,我们有生机了!” 爬进洞的果然是一条雪白如银的白蛇,长约四尺,粗如人指,本来大雪隆冬之时,山中纵有蛇蟒,也要冬眠蛰伏,这白蛇居然在大雪中游走,钻入山洞,不能说是不怪!欧阳烈道:“兄弟!管他黑蛇白蛇,活捉了它来吃,苟延活命!”欧阳锋猛然醒悟,他抽出身边利刀来,向那白蛇猛迎过去,一刀拍落,为什么不用刀锋直斫呢?这是他聪明过人的地方,因为欧阳锋知道蟒蛇性子极长,自己即便把它一刀砍为两截,它那两截蛇身,也可以各自备的逃走,一个不巧,还要被它反噬。所以欧阳锋只用刀背向下一拍,恰好拍住了白蛇的半身,那白蛇负痛之下,上半身呼的窜起来,要咬欧阳锋的手腕,欧阳锋却是手急眼快,右手一刀拍落,左手闪电似的一捞,握住了蛇头七寸子,跟着一脚踏落;踩住蛇尾,这样一来,整条白蛇被他活生生的捉在手里,那白蛇挣扎不掉,唬嘘连叫,欧阳兄弟看那白蛇,全身白如银雪,只见肚腹下面由颈及尾,有五道红色的丝线,殷红如血,欧阳烈失声道:“哎呀!那是天山白龙哩!” 原来白龙是天山的名产,名为白龙,其实是一种奇异的白蛇,它的蛇胆名叫做“白龙胆”,非常宝贵,用来入药,可以起死回生,中原历代皇帝征代西域,西域各国服从了大朝,年年人贡,白龙胆就是贡品之一,可见它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哩!不过白龙并不容易寻找,它和普遍蛇蟒性情完全相反,普通蛤蟒冬眠夏动,天山白龙却是在大雪隆冬的时候方才出来,试想一想,除了贪图重利的人之外,哪一个肯冒性命的危险,在下雪的季节进入天山找白龙胆呢?欧阳烈兄弟在束手待毙的时候,无意之中,捉了一条天山白龙,总算福气不坏,欧阳烈向欧阳锋道:“兄弟,我们命中有救了。这是天山白龙,咱们挖出它的胆囊吃了,可以充饥御寒,再把蛇白蛇血生吃;便不害怕寒冷.这是老天爷赐给我们兄弟的好东西。快动手吧!”欧阳锋被他一句话提醒过来,立即把一只手握紧蛇头七寸子,一只手拔出匕前利刃来,照准它的肚腹用力一刮,肚皮破处,一颗碧绿带血的蛇胆流了出来,比鸽卵还要小,欧阳烈兄弟把蛇胆分开,每人吃了一半,然后再将蛇头切下,每人咬定一头蛇身,吮吸它血,过了半晌,蛇血吸尽,这条白蛇便一命呜呼! 欧阳烈兄弟吸食了白龙胆和蛇血之后,不到一顿饭的时候,但觉一股热气由丹田升上来,四肢百骸由冰冷转为和暖,精神振奋,洞外风雪连天,也不觉得寒冷了!欧阳锋大喜道:“大哥,我们有生路了,快快出洞找路吧!”兄弟二人冒雪爬出洞外,向前行走,这时候他们身上不觉得寒冷了。任由朔风刮面,雪箭刺肤,身子也暖得象大火炉一般,走了一日一夜,也不觉得饥渴,在风雪迷离中,欧阳锋觉出前面现出一座深谷来,凡是山中深谷,都是藏风聚气的所在,欧阳烈兄弟在向深谷走去,果然不出所料,他们一入谷口,寒威顿减,风雪渐止,谷底绿野葱茂,居然还有草木,跟谷外的风雪连天,生物灭绝,截然两个不同世界。欧阳锋大喜道:“大哥,我们来到有人烟的地方了!”欧阳烈向谷底一望,只见山谷深入,现出两椽茅屋来,兄弟二人招呼一声,立即加紧脚步,向前走去,不到顿饭功夫,已经来到茅屋面前,只见屋里没灯无火,黑沉沉的虚掩着两扇柴扉,欧阳烈生性草莽,不假思索,用手一推柴扉,砰的打开,哪知柴门开处,一股阴凤由里面直袭出来,真个侵入肌肤,毛发俱竖! 荒山穷谷之中,黑夜茅屋之内居然有这样的动静,欧阳烈兄弟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向左右跳开去,拔刀在手,提防有怪异东西冲出来,可是过了半晌,屋中声音寂然,不见有其他的怪异,欧阳锋仗着胆子,取出千里火筒来,啪的一声,把夜明火筒点着了,向着茅屋里面一照,哪知一照之下,任由他两兄弟胆大包天,也吓得魂已魄散! 原来茅屋正中摆了一张四方桌子,桌子上摆满了一堆堆的羊皮卷纸,灰尘积满,桌子后面足一张草床,床上盘足跌坐着一个干枯黑瘦的道人,宛似人蜡,没有半点人形,目眶深陷,好象被人挖掉眼睛的样子,又象皮包着的骷髅头,试问他两兄弟如何不心惊呢?欧阳烈壮着胆子大喝道:“你是哪里来的野道人?居然躲在这茅屋里,是好的走出来,大爷还可以对你佛眼相看,不然的话,叫你立即流血!”叫喊两遍那道人枯坐不动,欧阳锋抓起一块石子来,照榻上道人飞掷过去,扑通一声,打个正着,道人仍然没有半点反应,欧阳锋方才觉悟过来,失声说道:“大哥,那道人是死了的呢!”欧阳烈飞步入内,那道人果然是死的,身子僵硬如化石,屋中谷物已经腐朽,霉烂不堪,照情形道人至少死了几十年,不知怎的,尸首并不化去,留下僵石似的一具遗骸而已!茅屋的角落里堆了一些干粮和炊具,干粮已经腐朽,一触人手,立即粉碎,炊具也腐烂不堪,除此之外,简直环堵萧然,室如悬磬,空无所有,欧阳烈拿起桌上的羊皮纸卷一看,纸卷上写满文字,倒是汉文,他立即看出来,叫道:“兄弟快来,你看看是什么奇书,你你,你快来看!” 欧阳锋拗折几根茅棍,扎了一个火把,将羊皮纸卷移到火下,仔细看时,只见纸卷的第一页写着“五毒奇经”四个楷字,揭开内容一看,完全是练功的诀儿,密麻麻的,有文字有图形,琳琅满目,末后有一页手抄的跋页,内容竟是:“余乃五毒其人姜太虚也,生于浙右,生慕黄老之学”,闻西域白驼山谷有真仙,不惜间关万里前往,孰料至此阒无一人,则以为仙人避面不见,乃裹粮流连穷谷中,孰料在一石穴之中,现此五毒奇经,展阅之下,大喜欲狂,废寝忘餐,穷三年之力始研通,下山问世,杀人无穷、比及晚年,梦中常见五个披发浴血之魔鬼,向余狺而詈,呜呼,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欲去五毒功而未能,欲毁书而不舍,乃服孔雀胆死,后世发现我遗蜕者,请毁书而焚骸,毋令遗毒世间,功德无量,太虚绝笔。’欧阳烈一气把题跋读完,方才有点明白,原来榻上死了的道人名叫姜太虚,还是服毒死的,大概他造屋子的所在,是穷阴凝闭的地方,故此死尸过了几十年也不化去。 五毒真人姜太虚在临死之前,又不舍得毁灭了这本天地间的奇书,只好在书的未页题了跋目,叫后来发现自己尸首的人,将书毁弃,心情矛盾,无人交战,可想见一斑了!欧阳锋把那卷五毒奇经翻了几页,突然把桌子一拍道:大哥!这本料书大有用处,说不定……” 底下的话还不曾说出来,哗啦的一响,一张腐朽了的木桌,被欧阳锋这一拍之力,突然塌了下来,四分五裂!桌上的羊皮纸卷散了一地,说也凑巧,柴扉外突然呼的一响,刮入一阵狂猛的山风来,把纸卷扫了十几张出大门,欧阳烈道:“不好,大风把纸卷吹去了、快追!” 兄弟两人跌跌撞撞,跑出门外,七手八脚的把纸卷拾回,可是山风劲猛,他们两兄弟抬回了七张羊皮纸,其余几张被风吹得无影无踪了!欧阳烈兄弟连连顿足不迭!后来西毒的武功在五老之中,始终最弱。只靠左道旁门药物和毒蛇毒虫来制胜,这和狂风吹去羊皮纸卷大有关系,这里表过不提。 再说欧阳烈欧阳锋兄弟,把羊皮纸卷拾回之后重新把柴扉关上,然后把羊皮纸一张一张的叠起来,除了缺去被风吹去的五张羊皮纸之外,伊然是一套完整的用毒奇经。他们把五毒奇经由头到尾阅了一遍,觉得津津有味,因为这本奇经内容,包罗万象,由练功到练诀,外家功夫练法,内家吐纳导引,豢养蛇蟒毒虫的法子,制炼毒药麻药的秘方,甚至男女间的房中秘戏,采补吸精的法子,也记载得十分详细,欧阳烈兄弟如获异宝,由这天起,就在白驼山谷里居住下来了。 他们首先埋葬了五毒真人姜太虚的尸首,再把全谷踏勘一遍,觉得这里土地肥沃,气候温和,最现成的东西,还是后山谷里,有成群野牛的黄羊,欧阳烈兄弟一气打了六七只,拿来做养命的食粮,又到外边开了一些五谷种子回来,播种在山谷里,总而言之,在他们兄弟二人胼手胝足之下,居然打出一条生路来了! 欧阳烈兄弟一边耕种打猎,一边勤研奇书,他两兄弟本来有武功底子,而目天生恶狠,练这种旁门左道的本领,进步分外飞快,十年之间,欧阳烈兄弟已经练成一身绝技,嗣后几年之间,西北一带突然出现了两个无影大盗,出没在戈壁沙漠里,杀人越货比起马贼刀客还要凶狠,来不知其所以来.去不知其所以去,被他害死的人,连尸首也没影无踪!金银珠宝完全失去,同时另一方面,白驼山谷里出现了许多座美丽的宫殿,宫殿里有大群女奴男仆,这些女奴男仆完全是由各地买来的,南朝金粉,北地胭脂,以至远如回藏各部女子,以及天竺国黑皮肤女奴。以至欧洲来的金发碧眼白皮肤的姑娘,各色各种女子,无一不备、据一些到过白驼山深谷做买卖的商客说,宫殿里主人的享受,胜似王侯,宫殿里的珍珠宝石,比天上的明星还多,金银如山,简直不是人间境界。至于欧阳烈怎样身故,欧阳锋如何继位白驼山主,那就不是玉洞真人所能知道的事了! 闲话叙过,话入正文,再说欧阳锋一露出自己名号之后,玉洞真人知道他是西域著名的魔头,本来不想跟他打什么交道,不过自己既然跟他遇上,摆脱不得,没有法子不跟他敷衍几句,只好坐了下来,两个人距离一丈左右,相对坐定。欧阳锋道:“愚下这次不远千里由西域到苗疆来,除了搜集蛇蛋,带回白驻山谷豢养之外,还想结交一些隐在深山野岭的异人,道长立门修士,对于吐纳导引之术,一定非常精通的了!” 玉洞真人心中一动,稽首答道:“哪里话来。贫道也不过是略知皮毛而已!”欧阳锋道:“道长不用谦辞,在下对内功颇好研究,苦乏高人指点,会督两穴怎样才可以和丹田气海相通呢?尚望道长有以赐教!” 他这样随随便便的两句话,玉洞真人不禁为之一凛,原来练武功的,有所谓外内五行,内五行是心、肝、脾、肺、肾,外五行是身手心眼脚,如果一个人练到内外五行沟通,那就等于练成万人敌的本领,暗鸣则山岳崩顽,叱咤则风云变色,举手投足之间,一指一触之劲。也可以致人于死地! 欧阳锋间会督二穴如何可以沟通气海丹田,那就是沟通肾肿二脏,在五脏里脾脏属金,肾脏属水,金水二者之间,有一道天地之桥,是内家运气吐纳最难沟通的障碍,假如天地之桥一通.大道马上告成,会是“会阴”,督是“督脉”,这两处穴道都在人身屁股尾龙骨下,如果把这两处穴道和腹部气海沟通,那等于可以把人身下半截的真气真劲完全运到两臂上来,劲透指掌,内家的莽牛气,混元功以及金刚指。一指禅等功夫,便可以说顺利练成了! 欧阳锋向玉洞真人这样一问,即是等于问他如何贯通天地之桥,把全引内劲的运用达到如臂使指,天人交会的境界,本来玉洞真人的内功造诣,已经到了炉火纯青境地,决不至连这小小一点窍要也不懂,可是他看见欧阳锋举止诧异,谈吐桀傲,不象武林正派中人,自己和他萍水初逢,不过一面之交,岂可以把这种性命交修的内功诀要,随便的告诉别人?玉洞宾人主意既定,摇头说道:“欧阳山主真对不起,贫道内功还是肤浅得很,哪里可以为人之师,什么会督沟通丹田,贫道真个一窍不懂,还希望欧阳山主指教!” 欧阳锋非常不悦,他由鼻孔里哼了一声,左手向外一扬,装做用衣袖拂去石上落叶的样子,一股强烈罡风猛向玉洞真人横推过来,玉洞真人如果不运气劲抵御,登时就要抛落石下!他连忙一沉丹田之气,用“千金坠”法定住身体,欧阳锋掌力推来,王洞真人全然不动,欧阳锋哈哈大笑道:“道友真是大智若愚,虚怀若谷,不过我欧阳锋今日一心一意讨教,出于至诚,并无他意,道友如不相信,我这望有一点小小礼物……” 他说着探手入怀一拉,取出一串精光闪闪的明珠来,竟然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银辉闪耀,约莫有二十几颗之多,粒粒大如龙眼,常人只要得着一颗,终生吃着不尽。欧阳锋拿起这串明珠来,向玉洞真人笑说道:“道长如果肯指教我欧阳锋,这里一串明珠,算是送给道长个成敬意的礼物。我们还可以交交朋友,道长如果肯驾临白驼山谷,敝处有的是醉酒美人,琪林谣圃,道长可以暂栖鹤驾;享受人生乐趣……” 玉洞真人见他居然拿出尘世的珠宝来引诱自己,马上变了面色,拂袖而起说道:“山主之言差矣!贫道是个出家修道之人,摈绝名利之欲,酒色之念,欧阳山主却以此来相诱,难道要破坏我的清修成行吗?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见!”玉洞真人看透了欧阳锋卑鄙下贱的人格,狠毒阴险的心理,觉得没有跟他纠缠下去的必要,便自起身告别。 欧阳锋看见玉洞真人不受引诱,狞笑一声,扶着铁杖霍然起上,阴恻侧的说道:“道长,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玉洞真人还未来得及回答,欧阳锋突然一运内劲,把穿着明珠的金钱捏断,伸手一抖,二十几颗夜明珠宝,宛似一蓬流星萤火似的,直飞过来,颗颗珠子奔向玉洞真人身上的穴道。玉洞真人左手执着一柄拂尘,突见欧阳锋把明珠当铁链子一般用法,使出满天花雨洒金钱的绝技来打向自己身上,他不由动了真气,左手抱抽一卷,右手佛上轻轻一甩一舞。呼呼凡响,二十几颗疾如铁弹的明珠,被玉洞真人的拂尘尾卷住,运劲一绞,粒粒明珠跌落地上,一片微细清脆响声过上,完全变成粉碎! 欧阳锋知道玉洞真人用拂尘帚打碎明珠的功夫,有个名堂,叫一鹰落群鸦,是内家金刚功的精华妙技,不由换了一副笑容,拱手说道:“失礼失礼,刚才在下一时眼拙,不知道长是身怀绝技的高人,班门弄斧,具个是贻笑大方了,请吧!”王洞真人见他这样一说,倒不好跟他破脸了,稽首说道:“无量寿佛,欧阳山主哪里话来,再见再见!”他刚才一转身,猛觉背后呼的一声,一件兵器夹着金风破刃声,直向自己背心劈到。 这一下突如其来,又劲又快!玉洞县人估不到欧阳锋这样阴险奇辣!不禁勃然大怒,他知道欧阳锋劈过来的定是那具铁筝,他这铁筝是精铁打造的,弦线全是用极韧的鹿筋制成,可以当做武器使用,自己躲闪己来不及!霍地扭转身躯,挥右臂向外一格,玉洞真人本想用金刚劲内力,用手臂把欧阳锋的铁筝劈折,然后回敬一下煞手,给他一个利害,哪知道欧阳锋这具铁筝是通心的,筝头装着弹簧,弹簧一头装了两条假蛇,两条假蛇是用软钢炼成的,涂了油彩,和真蛇一模一样,蛇口还装了几只毒牙用蛇口里的毒汁炼过,可以噬人,和真蛇咬人一模一样。 玉洞真人估计不到欧阳锋铁筝里面,竟有这样阴毒的杀人利器,自已右臂刚和铁筝一撞,猛觉呼呼两声,筝头弹出两条怪蛇也似的东西来,在自己右肩背后猛噬一下,登时觉得又痒又麻。玉洞真人立即明白过来,自己一不留神,中了欧阳锋的暗算,更加怒火攻心,大喝一声:“无耻之徒,贫道跟你拼了!” 呼的一掌,向欧阳锋劈去。 欧阳锋一看得手,立即狂笑跳后,一阵风般跳下岩石,直向树林奔去,玉洞真人愤恨已极,右臂一抖,把握着的拂尘倒转直飞出来,标枪般朝着欧阳锋后心飞去,欧阳锋抢到林前,把身一扭,拂尘插他不着,噗一声穿在树干上,尘柄贯入树身半尺多深,几乎吞没一半。欧阳锋一闪身窜入树林,高声大叫:牛鼻子道人,你还要跟我动手吗?一个时辰之后,你就没有命啦!” 玉洞真人一想也是,自己已经着了他的暗算,如果再跟欧阳锋追逐交手,跳跃用力,可以说是死得更快!因为一跟敌人交手,血脉加速运行,毒气攻入膏肓,真个一个时辰左右,自己就要倒地毙命哩! 玉洞真人厉声骂道:“贼子,贫道跟你素昧平生,没有一丝一毫仇怨,你居然向我下这样的毒手!枉你还自称西域一教之主,好不要脸!” 欧阳锋在树林里吃吃怪笑道:“我虽然向你下了毒手,我身上却有解药,你要想得回性命,也很容易,只要把沟通肾脾二脏,贯通天地之桥的内功诀要说出来,我马上给你医治,还可以化敌为友,生死二途由君自择,哈哈哈!”居然狂笑起来,而玉洞真人说不出的气恼! 他觉得伤口痛痒部分渐渐扩大,右肩背火辣辣的,好象无数毒蜂在那里蜇刺一样。玉洞真人恨声说道:“欧阳锋,你以为用这样卑鄙阴险手段,便可以逼我说出内功诀要吗?哼哼!贫道拼着气在人不在,宁可不要性命,也不告诉你这卑鄙无耻之徒,何况我还可以找寻解药哩!” 欧阳锋大笑道:“你要找解药吗?索性告诉你解药的方子吧!你要解救伤毒,要用正牌西臧麝香和红花,另加五钱羚羊乳角,和阗碧玉,还要一两滇池墨兰心和洱海鹤顶红花研末,方才可以把残生保住,还要休养三年,以你内功造诣而论,即使不和我发怒动武,也不过支持二十四个时辰,两日两夜功夫罢了,以上这些解药材料都是旷世难逢的宝物,有银子也没有地方买,你要在两天之内把这六味药搜齐,何异做梦,还是乖乖的跟我说明一切吧!” 玉洞真人听欧阳锋解毒方子的药料,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半句话也不说,倏地折转身来,一溜烟跑出山谷去了! 这一下倒出乎欧阳锋意料之外,他摇摇头由树林里走了出来,自言自语说道:“这牛鼻子道人真个强硬,五毒奇经被我初发见的时候,偏偏被风吹掉五页经文,这五页经文正是记载沟通内五行的,真是没有办法!”他只好拿起竹篓来,觅路走出莽苍山,返回西域不提。 再说玉洞真人由对头敌人的口里,得到解药方子之后,立即跑出幽谷,直向西北奔去,这是为何?他一心要在这两天两夜之内,趁自己生命还不会完结之前,赶到大理,因为大理段氏皇宫里,十分富足,以上六种药料,无一不备,所以王洞真人懒得再听欧阳锋的话,运用几十年性命交修得来的导引功力,把毒气凝聚在自己右肩背上,然后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来,兔起鹃落,翻山越岭,穿林渡莽,如箭脱弦直向大理飞奔去。 好个玉洞真人,他由莽苍山中部跑起,跑了两天一夜,到第二日下午申牌时分,即是黄昏日落左右,已经隐隐望见大理府的城墙了!不过玉洞真人这时候已经跑得筋疲力尽,一口气提不上来,再也不能够阻止伤口毒气蔓延了。他扑通的跌倒在地,在地上勉强爬行了几十步,弄得衣衫污秽,满身沙土,但觉眼花心悸,阵阵晕眩! 玉洞真人要想站起身来步行,也不能够,心想还有数里之遥,便到段氏皇宫,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眼巴巴死在大理城外的荒野不成?玉洞真人想到这里,不禁流下几滴眼泪,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瓶鹤诞散,可以化解百毒,原本是防身用的,虽然药不对症,到底也是化毒东西,自己何不拿出来吃下去,暂时阻遏一下毒势呢?真人不假思索地颤巍巍地取出那瓶诞散来,拔去瓶塞,把瓶中散末完全倒入自己口里,运用津液咽下。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鹤诞散的效力发挥起来,玉洞真人顿时减少了一大半痛苦,至少不再喉咙剧痛,心头火烫,和头目晕眩了!他慢慢的站起身来,夜幕已垂,繁星在天,玉洞真人调和了一降血脉气息,然后继续奔跑,直到三更左右,果然来到大理段氏皇宫,见着了徒儿段锦,好在这时候玉洞真人神智还未昏沉,记性犹存,把解药配方念出来,叫段小皇爷把解药拿来,立即咽下,保存性命,他才把自己在莽苍山遇除的经过说了出来。 段锦一听之下、真个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即赶到莽苍山上,找欧阳锋晦气,可是回心一想,欧阳锋不过是过路性质,即使自己赶去,他也不在,这笔帐只好期诸异日再算了! 六、楼头逢恶僧 铁躯惊毒掌 由这天起,玉洞真人就在大理皇宫里养伤,好在他服了解药之后,身体已经没有大碍,所欠缺的,就是余毒未净,还要慢慢调养而已。玉洞真人吩咐段锦转知御厨,每日除了膳食之外,另外煎浓厚的参场一盅,给自己喝,提神补气,好使自己能够运用玄功,辟除余毒、欧阳锋用铁筝藏蛇伤害他时,曾经夸口说过,玉洞真人即使服了解药;至少也要三年休养、方才可以复原,哪知道玉洞真人的内功十分精纯,又有参汤辅佐,前后不到三个月的功夫,便康复过来了,跟段老皇爷相见,三年不见,大家自然有许多话说。 有一天,段老皇爷向玉洞真人说道:“孩儿自从跟道长练文以来,倏忽之间。已经十多年丁,他的本领还可以过得去吧?” 玉洞真人摇摇头道:“功夫这一门是没有止境的,活到老学到老,最主要的还是增加阅历,到各处去闯练,方才可以跟别人切磋动手,由这里取得经验,殿下如果要成为万人敌,必定要跟贫道到外边去游历几年才行,不知道老皇爷答应不答应?” 段老皇爷听了玉洞真人这句话,不禁面有难色,因为上文已经说过,照段氏王朝的祖制,由国王以次的贵族,不能够离开京城一百里之外到别处去,所以玉洞真人提出带段锦到外面去闯练,增进阅历这一个主张,段老皇爷只是支吾以对,顾左右而言他,玉洞真人只好不再说了。 到了这天晚上,玉洞真人教段锦内功吐纳的时候,段锦忽然问道:“师父、你是不是日间向父王说过要带我出外面闯练,增进江湖的历练吗?”王洞真人点了点头,段锦说道: “你老人家有所不知了,我们大理国的祖制,由国王到世子,以至一切王族,决不能够离开京城,即使离开的话,也不能超过一百里之外,七日内就要回转,这祖制百多年以来,都是如此,我父亲虽然做国王,也不能够破例,即使我父王答应跟你去,大臣也要反对哩!” 玉洞真人不禁默然,说道:“如果依照你的祖制,你再学二十年功夫,也不见得有怎样的进步。” 段锦四面看了一遍,看见左右无人,低声说道:“师父,我可以偷偷逃跑.跟你出去?” 玉洞真人愕然道:“你要跟我偷跑?怎可以行,你父王不会怪罪你吗?” 段锦笑道:“有什么不可以?我父王只得我一个儿子,难道把我杀了不成?祖制规定不能够明目离外京城,却没有规定不准偷跑哩!’玉洞真人不禁失笑起来,段锦年纪虽小,说话却是精灵古怪,祖制的确没有规定不准私逃离京的明文,他向段小皇爷附耳低低说了几句话,段锦连连点头,他在寝宫里留下书信,这天晚上,大理段氏皇宫里的玉洞真人师徒,突然失了踪迹! 到第二日清晨,段老皇爷早朝之后,返人皇宫里面,忽然看见侍臣气急败坏的跑出来报告道:“皇爷不好!世子私自逃跑了,找遍皇宫也不见他呢!” 段老皇爷听见儿子失踪,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跑入寝殿,自己的儿子不见了!连玉洞真人也失了踪迹,宫中各物原封不动,只缺少了一些随身衣物和金银细软.段老皇爷顿足说道:“咳!孩儿,你要跟师父闯荡江湖也还罢了,为什么要逃走呢?真是小孩之见!” 一个内侍奏道:“禀告皇爷,殿下是昨晚走的,他留下一封书信!”段老皇爷连忙取过书信,拆开一看,书信内容写道: 父王安览: 臣儿去了,今次随师闯荡江湖,四海为家,归家之期,当在三十六度蟾圆之候,不告而行,臣儿自知罪孽,惟是祖制所格,不能不得如此,伏维珍重。 臣儿段锦伏笔 段老皇书长叹一声道:“痴儿!痴儿,你要远行何必这样,你把心志向父王禀明,父王自然会给你安排,又何必私自逃跑呢?”他把书信内衣袖里一拢,回过身来,向左右侍臣道:“你们得明白了,世子私逃的事,不准你们泄漏出去。由今天起;你们向外边只说世子得了一个怪病,要在深宫里幽居三年,不和一切外人见面,如果哪一个泄漏出去的,小心脑袋,你们可知道吗?”这些近臣唯唯诺诺,由这天起,南诏国的段小皇爷,便自称病幽居,从此不再在大庭广众之前露面不提。 话分两头,再说段锦当天晚上,留下书信给父王之后,便跟着玉洞真人悄然离开大理城了。他们在黑夜里离开了京城,轻身提气,一溜烟跑出二十多里以外,直到天色大亮,方才停下,这时候的段小皇爷,已经换去世子蟒服,穿上寻常百姓装束,跟着玉洞真人翻过了点苍山,渡过了澜沧江,十几天后,已经出现在昆明大观楼上。大观楼是昆明城外有名胜迹,祟楼高耸,杰阁连云,楼在半山之间,气势雄峻,山楼上可以俯瞰昆明全城,远眺金马碧鸡各山峰的雄奇形势,段锦和王洞真人师徒二人,走到楼上,凭栏远眺,但觉心旷神恰,顿觉宇宙浩瀚,吾身渺小,尤其是段锦初次出游远门哪曾见过这般明秀的山光水色,不禁看得呆了! 玉洞真人忽然说道:“徒儿,你看那边有一个中年书生,面带隐忧,恐怕会寻短见哩!” 段锦顺着师父手指处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距离自己不到二十步距离,另外一段楼栏旁边,鹄立着一个中年士子,这书生二十岁不到的年纪,衣服甚是寒素,再看那书生的样貌,眉清目秀,翩翩不俗,只是形容枯槁,目眶深陷,面有愁色,不时背着双手,踯躅往来,发为长叹。段锦心中暗想,现在差不多是九月凉秋的天气了,这书生还穿着这样薄幕衫,贫寒可想而知。他走到大观楼上,想是为钱发愁,自己这次由深宫里面走出来,带了不少金子,做路费用得着几多,何不给他几两金了,抒解他愁困呢? 段锦到底是一个小皇爷,自小娇生惯养,颐指气使已成习惯,胸无城府,以为只要有了银钱,天下间便没有不可以解决的事。他不假思索,径自直走过去,叫道:“喂!阁下为何一个人在这里,悒悒不欢,莫不是短缺钱银,或者是欠了别人的债,我这里有几两金子,大家交个朋友,给了你吧!” 段小皇爷说到这里,伸手一摸兜囊,取出两锭五两多重、黄澄澄的金元宝来,就要朝那书生的袍袖塞去。 那书生面色微然一变,摇头说道:“仁兄不要误会,在下的愁苦,并不是为了钱银的事!”段锦暗叫奇怪,你如果不是为了钱银,跑上来长嗟短叹做什么?难道是为了女人吗? 看他这副寒酸样子,如果再想女人.实在太不自量了!那书生仿佛怕见生人的神气,说了这几句话,匆匆就要走开,冷不防身边一个洪亮嗓音,桀傲说道:“展秀才,三日时间到啦,你想清楚没有,可要回答我了!” 段锦觉得这人嗓音十分刺耳,赶忙回头一看,原来不知哪个时候,走来一个红衣喇嘛番僧到大观楼上来,这番僧生得好丑陋的形相,头如笆斗,脸似锅铁,红彤彤一个狮子鼻,阔口獠牙,穿着一件大红烈火袈裟,由右肩到胸背,挂了一串白亮亮的骷髅,那串骷髅约莫有十七八个,并不是真正的死人骷髅头顶,是用亮银打造成的假骷髅头骨,中间还串着金线,番僧的身体十分粗壮,右手还倒提着一支茶杯口粗细的禅杖。 那姓展的书生一见番僧,脸喜骤变,色如死灰,仿佛遇着了最利害的蛇蝎!他向左边走出三步,突然把双手一按朱红万字栏杆,身子猛耸起来,跨过栏杆,就要效法堕楼缘珠,由七八丈高的大观楼顶飞身跳了下去! 段锦失声叫道:“哎呀!’这姓展的书生如果一跳下去,必定粉身碎骨、血溅楼前,哪知道这红衣番僧一声狞笑,倏地伸出禅杖来,向他腰带一勾,说也凑巧,红衣番僧这样一伸禅杖,恰到好处,杖头月牙刚刚把腰带套住,往回一带,把那姓展的书生由楼栏外挑了回来,向地一摔,那姓展书生求死不得,捶胸大哭,高声喊道:“我宁可死也不干,我死也不干呀!” 红衣番僧哈哈狂笑道:“真是个食古不化的书呆子,你不做吗?很好,佛爷爷问一句,你要不要你母亲的性命?”末后这一句话,红衣番僧故意提高嗓音,姓展书生字字入耳,立即停止哭泣。体如筛糠,红衣番僧冷笑一声道:“展云帆,你得要明白了!你给我做了这件事,不但可以救你母亲,还可以有一千两的金子,为什么不做呢?听我话吧!好好回去,我先给你的母亲医治!” 那个名叫展云帆的书生,果然收泪站起身来,要跟番僧下楼,段锦在旁边听出多少端倪来了,这红衣番僧一定是要姓展的做一件不可告人的坏事,拿他的母病来做要胁,这姓展的跑到人观楼来,天人交战,委决不下,要想跳楼死了干净,哪知道仍然逃不了番僧的威迫利诱,把他抓回。段小皇爷不禁心头火起,纵上前把胜展的秀才一拦,向那番僧睁眼喝道: “喂!你要强迫他做什么坏事?快说出来,不然的话,别想走下楼去!” 那红衣番僧哈哈一声怪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胆敢来管佛爷爷的闲事,我来问你一句,你到底要不要性命?” 段锦回头一望,看见师父站在十步以外,并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有师父撑腰,还怕什么?段锦这时候发起小皇爷的脾气,双手一拦,喝道:“秃驴,你少说大话吓人,你如果不向我说清楚一切,就把这姓展的给我留下!” 那红衣番僧名叫做雷迦音,是西藏红教里面的高手,这次到大观楼来,强迫那中年书生展云帆去替他做一件不可告人的坏事,他好不容易费了一番唇舌,把展云帆说服,跟他同去,哪知道半路杀出程咬金,平空钻出这个傻头傻脑的浑小子来,阻住自己去路。这小子年纪轻轻,装束也很平常,说话却别具一种威严的口吻,雷迦音勃然大怒,喝道:“小子,你真个不要命!”陡的扬起芭蕉大手来,举手一掌,猛向段小皇爷的肩头拍去。 他这一下使的是独门七煞铁掌掌法,还算雷迦音心存顾忌,大观楼是游人众多的地方,番僧不敢无故杀人,所以他只用了七成掌力,打算把段棉一掌拍倒,打断对方肩骨,叫段锦吃点苦头便算,哪知段锦上不躲避,兀立不动,雷迦音一掌拍落,嘭的一响,如同击在铁板上面一般,对方挨了自己这一铁掌,不但若无其事,而且还有一股大力回击过来,把自己掌心和五指震得火辣辣的,十分疼痛。 要知道段铺天赋异禀,自从十四岁那年在翡翠湖洗澡,喝了金鳝王的鳝血之后,皮肤已经长出一块块鱼鳞也似的硬皮来,刀枪不入,再经过玉洞真人这八九年以来,教他练外壮的功夫,更加练到四肢百骸,坚逾精钢的地步。雷迦音这一堂要想伤他,如何能够?番僧猛觉自己手掌奇痛,不禁大惊! 段锦呵呵笑道:“大师父,你这一手给我捉虱,还是替我抓抓痕痒?” 雷迦音勃然大怒,由鼻孔里哼了一声,一只簸箕似的右手,陡的猛伸开来,五指如钩,照段小皇爷头顶抓落。段锦有意逞能到底,全然不动,番僧手爪快要接触着他的天灵盖顶时,手掌突然变成黑色,只见雷迦音五指一落,整整凿在段锦的脑盖上,他这手功夫有个名堂,叫做“黑煞神抓”利害无比,任你练了金钟罩罗汉功,被他一抓之下,也要皮翻骨折,雷迦音以为段锦练的是金钟罩,所以把黑煞神抓使出来,哪知道五指一落,仍然象凿在石头上,段锦戴的头巾虽然穿了五个破洞,却是不损毫发。 这时段锦他笑嘻嘻的把破头巾由顶上取了下来,喝道:“番狗秃驴,你还有什么利害煞手,只管施展出来,不然的话,小爷爷可要跟你不客气了!” 番僧估不到自己的黑煞神抓也不能够伤害对方,不由变了脸色,可是他忽然想出一个阴毒的主意来,狞笑说道:“小哥儿,你的头顶真硬,让我再抓一下试试……”话犹未了,左手一扬,仍然用黑煞神抓的功夫,照段小皇爷的天灵盖顶抓了下来,底下闪电似的,腾的飞起一脚,踢在段锦的小膜下,他这一脚当然伤不了段锦,可是雷迦音却另外抱着阴谋,这一脚却用魁星踢斗的招式,把段小皇爷踢起三尺多高来,同时一伸右爪,夺了段锦的右臂,向栏杆外一拉,大叫一声:“下去!” 段锦出其不意,估不到番僧用了这类卑鄙阴狠的手段,一个身子越过楼栏,头下脚上,直向大观楼外落去,眼看就要跌得粉身碎骨,不死也要残废! 玉洞真人在这时候却是清啸一声,由大观楼的走廊里把脚一点,身子直飞出来,段锦身子才向下落,玉洞真人在半空里伸出右手来,一把抓住段锦衣领,两个人同时向大观楼卜面落去,可是过了第三白楼的楼栏,将近撞着第二层楼的飞檐椽角时,玉洞真人陡的伸出左手来,一把抓住了椽角的铁铃,身子活象打秋千般,向前一荡,连自己带着段锦两个身体,一同飘到第二层楼的走廊里,玉洞真人把段锦一放,然后脚点栏杆,一个飞身,跳上第三层楼,单掌向雷迦音打个问讯,说道:“无量寿佛,师父是个出家僧人,居然用这种下作手段来对付小徒,实在是太不应该了!”雷迦音估不到又遇了一个强敌,不由吓了一跳! 七、飞身救危徒 玉洞慈心存孝子 因为玉洞真人由楼栏内飞身出去救人的功夫,不足为奇,难得在伸手一探之间,不差毫厘分寸,竟把段锦衣领抓住,空中抓人已经难得,玉洞真人还能够在降落一层楼时,抓住檐角飞铃,一飘身进了二楼走廊,然后一个飞身,跳上第三层楼,就这一落一飘,一折一上之间,翩若飞隼,轻如紫燕,姿势美妙好看已极,雷迦音虽然素性强悍,向来不肯服人,看见玉洞真人这份轻功,也是吓了一大跳! 不过既然骑上虎背,万难再下,番僧狞笑一声道:“原来道友是那个小子的师父,更好极了,打了孩子,不愁大人不出头,来来来,我们领教!”话未说完,五指一伸,候的使出黑煞神抓,猛向玉洞真人眉心抓到。 玉洞真人看见番僧只一照面之间;便向自己施展煞着,不禁赫然大怒!他本来涵养高深,最近几十年来,除了莽苍山遇见欧阳锋那一面之外,可说不曾跟人家交过一次手,玉洞真人喝了一声:“来得正好”倏地立起右掌,用“金轮手”一格,两下都是使用内力,就在劲风一撞之际,雷迦音突然变内力为外功,右掌陡然一伸,暴长出半尺来,猛抓玉洞真人手腕,对方来得迅速,玉洞真人发招也快速之至,反手勾腕,强对强,硬撞,两人手腕一搭,啪的一声,如击败革,玉洞真人全然不动,雷迦音已经跟踉跄跄,退后几步,面色已呈现出一派铁青的颜色,叫道:“好,我认栽了,后会有期!”他还要说几句门面话,哪知道内伤已经发作,哇的一响,喉头底下的鲜血,当堂涌了出来,吐出一口,番僧踉跄着向楼梯走去。 哪知道段锦在二楼定了一定神,立即沿着楼梯,直向三楼走来,劈面撞着了雷迦音,段锦心头火起,不管三七二十一,举手就是一掌,雷迦音已经受了内伤,试问何能够再和段锦对抗?急忙后退两步,段锦把番僧恨入骨髓,一拳不中,正要抢拳再击,玉洞真人开口喝道:“徒儿,这番和尚已经受伤了,打倒了他也不算英雄好汉,放他走吧!” 段锦恍然觉悟,一生最服从师父,立即向旁边一退,让开楼梯,番僧半句话也人说,左手捧着胸膛,飞也似的下楼跑了!刹那之间,离开了大观楼,走得没无踪迹! 雷迦音走了之后,那中年书生展云帆如释重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可是面上难色未解,道:“二位路见不平,把他打跑了,可是我母亲的怪疮,却一生世也好不了!只有等死,真是现世,咳!”段小皇爷心中一动,原来他并不是为了钱银,而是为了母病,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相公,你母亲的病跟番和尚又有什么关系呢?番和尚拿你母亲的病来做要挟,迫你做坏事吗?” 展云帆不禁面上一红,欲言又止,玉洞真人在旁边插嘴说道:‘贫道虽然不才,也略谙岐黄之术,会医一些奇难杂症,令寿堂长的是什么怪疮呢?贫道或者也能医治未定呢!”展云帆听说王洞真人可以医治自己母亲的病,马上现出喜色来,他抢先下了大观楼,段小皇爷并肩和他走着,边走边谈话,就在谈话之中明白了他的身世。 原来这展云帆本来是云南昭通县人氏,由祖父那一代起,迁到昆明,住在昆明城外碧鸡山下面的东贤里村,展云帆自小失父,全靠母亲沈氏抚养成人,所以展云帆事母至孝,可惜他文章憎命,二十岁那年应童子试,中了一名秀才之后,便不再获得功名了!几次投考省试,都是宗师无限,名落孙山,迫不得已,只好在乡村里开了一间塾馆,授课几个小小蒙童,得些书金束修,母子二人养命糊口罢了,生活虽然清苦,还不致于冻馁,哪知道三个月前,展云帆的母亲沈氏清早起身,突然向自己儿子说昨天晚上遭受鬼压,她说三更时候,自己在睡梦迷离之中,仿佛看见床前站着一个黑衣人影,她正要睁开眼看,哪知黑影突然伸手向展母肋下一点,沈氏五时觉得全身麻木,胸门象被什么东西压住似的,喉头也似被堵塞住,既不能叫,也不能喊,那黑影然后将她半扶起来,扫了几扫背脊,方才放下,一跃出窗,飞也似的去了! 沈母整个晚上觉得心烦口渴,不能入睡,也不能挣扎叫喊,直到五更将尽,晨鸡唱晓之后,方才苏醒过来,起床后便把一切向儿子说知,展云帆以为自己母亲日有所思,心火旺盛,做了一个恶梦,疑真疑幻罢了,只安慰母亲几句,便行作罢,哪知道沈氏经过这一吓之后,居然生起病来,起先是头晕骨痛,不思茶饭。 到第七天,背后突然长出三四个怪疮来,这怪疮只有手指头那般大小,红肿疼痛,三四天后,疮口破了,流出黄绿色的脓水来,臭不可闻,沈氏病彻心肺,不能仰卧,只要微一触动疮口,立时痛彻心脾!展云帆在怪疮初起时,也曾经到城里请了几个大夫来给自己母亲看病,这些大夫看了之后,莫明其名,因为这些怪疮说背疽不象背疽;说阴疮也不象明疮,换句话说,简直是一种离奇的毒症,什么毒却说不出来,只好拟了一些清血散毒的药方,和一些拔毒生肌的膏药,便自去了,这些药不论外敷内服,沈氏吃了贴了好比石沉大海,功效全无,终日倚床喊痛,三番四次挨苦不过,要寻短见,展云帆苦苦劝住,他为了母亲的病,一方面请尽名医,另一方面也罗掘俱穷,借贷到无可借贷,典当到无可典当,一连三个多月,弄到山穷水尽,沈氏全无起色,展云帆也闲得形容枯槁,寝食俱废。 就在他百计思量,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一天,突然有一个红衣番憎到东贤里来,那番僧自称做雷迦音,是由川边来的,最擅长医奇难怪症,展云帆听说番僧会医病,不禁大喜,连忙带那番僧到自己母亲卧房来,雷迦音一看之下,便说这种怪疮自己能够医治,三天内包在自己身上,可以医好,但是展云帆要答应他一个条件,展云帆说到这里,不禁欲言又止,赧赧的不好意思! 段锦正在听得津津有味,看见展云帆话锋中断,不禁着急起来,问道:“怎么,那番僧要你很多银子吗?” 展云帆低头道:“不是,这番和尚说医好我的母亲,不但不收分文,还送一千两金子给我使用!” 段小皇爷不禁大奇,笑道:“那真是天下少有的奇事了!向来大夫治病,只有向病人要钱的,决没有大夫反而送钱银给病人之理!那番僧叫你做什么,可以告诉给我们听吗? 展云帆道:“这个我不能说,总之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那番僧限我三天内回答,如果我不答应,他便不肯给我母亲治病,这个病除了他之外,天下没有第二个人会医治,我母亲就要痛苦死亡,我在这三天内真个天人交战,今天走上大观楼来,心灰意冷之下,几乎要自寻短见,嗣后一切情形,二位完全看在眼里,不用晚生多说了!” 段锦年少好奇,他正要设词探问番僧雷迦音强迫展云帆做些什么羞耻的勾当,展云帆走到一个小村子外面,站定脚步说道:“寒舍就在前面了,请进去吧!” 玉洞真人答应一声,师徒两人跟着展云帆向村内直走,经过一二十间茅屋,前面现出两间瓦房子来,题看“展氏私塾”四个大宇,王洞真人明白这间就是展云帆开的塾馆了,塾馆的门已经关上,联云帆却引着玉东真人师徒向后面一间瓦屋走来,三个人刚才来到屋前,便听见一个老妇的呻吟声,展云帆推门直入,高声叫道:“她!我给你请大夫来了!” 屋中老妇叹了口气,算是回答,展云帆请王洞真人直入屋子里画,果然不出所料,只见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妇人,俯伏床上;不住叫唤,旁边还有一个中年妇人服侍着她,那中年妇人看见展云帆回来,站起身来道:“展相公,你回来了,我可要回家煮饭去啦!” 展云帆道:“褚大娘子,真亏杀你,你只管回去吧!”那个名叫褚大娘子的邻妇果然走了,沈氏呻吟说道:“儿子,你回来了,娘痛得很,刚才又流了不少脓水,痛得要命!”玉洞真人立即上前,揭开沈氏背后衣服一看,吃惊说道:“哎呀!这并不是毒疮,却是黑煞神砂创口哩!” 段锦听了黑煞神砂四字,心中有点明白,立即问道:“师父,什么叫做黑煞神砂。莫不是那番和尚做的鬼?” 玉洞真人笑道:“徒儿真是聪明。刚才番僧雷迦音大观楼上,第二下抓你天灵盖顶的功夫,叫做黑煞神抓,它和黑煞神砂同是雪山老怪传下来的绝技,黑煞神砂本身并不是普通武林所用的毒砂子,而是把几种猛烈的毒药和十多种希奇古怪的毒草,熬成一种毒浆,然后把毒浆煮沸了,当毒气蒸腾的时候,伸出双手十指来,先让蒸气黛攻,到毒浆冷却了,然后把十只指头放入毒浆里面,浸上半个时辰,直到双手十指几成漆黑颜色,黑煞神砂成功了,神砂是一种微细粉末,藏在指甲缝里,弹了出来,射在敌人的身体上,对方就要长出怪疮,医治不得其法,三四个月之后,皮肉烂尽而死,不过练这种黑煞神砂的人,本身也要吃苦万分,首先这种神砂附在手上,只有三天功效,如果三天过了之后,就要用解药洗净双手,不然的话,就要变成本身之害,还有在这三日里面,练过神砂的人,双手绝对不能够拿筷子杯碗吃东西,要由别人塞东西人自己口里嚼吃,因为双手一沾杯筷,毒砂便会因之而吃下自己的肚里,当堂毒发毙命,还有在这三天之内,指甲老毒无比,双手不能够做别的事情,甚至给自己抓一下痒,也在禁止之列。因为一抓之下,自己皮肤就要生出怪疮来呢!你想想这功夫歹毒也不歹毒!” 段锦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笑道:“天下有这样的功夫,真是鬼功夫了?” 展云帆在旁边已经不耐烦,问道:“道长,家母的病怎样,可以下手医治了吧!” 玉洞真人回过头来,说道:“可以,不过现在还不能动手,要活捉一百个蜘蛛回来!” 展云帆吐了一吐舌头说道:“一百个蜘蛛吗?一时之间,哪里找这许多蜘蛛去?”王洞真人笑道:“叫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去捉一百只蜘蛛;当然是比上天还难!我这徒弟却是捉蜘蛛能手,叫他去吧!” 原来段锦本身是怒夷族人,怒夷对于捕捉毒虫毒物,另有一套本领,王洞真人向段锦道:“你到碧鸡川去,限你今天日落之前,捉一百个蜘蛛回来,到碧鸡山上去捉吧,那里黑毛蜘蛛很多,要捉够一百个,捉九十九个也别来见我!” 段锦笑着答应一声,他向展云帆讨了一顶遮太阳的竹帽,一个旧的木盆,便自入山去了! 玉洞真人陪着展云帆说些闲话,一边用些推揉手法给沈氏捶击,减轻她的痛苦,果然不出所料,过了半天,在黄昏日落前,段锦笑嘻嘻的捧着木盆回来了,木盆用竹帽盖住,展云帆道:“小世兄,盆里的是蜘蛛吗?” 段锦笑道:“怎的不是?我揭给你看看!”他把竹帽稍为一提,木盆里黑压压的,伏满大小不等的黑毛蜘蛛,展云帆不禁毛骨惊然,口吃吃的问道:“段兄,你你你,你这些蜘蛛是怎样捉的?”段棉笑道:“还不是专到阴湿暗晦的地方找寻蛛网,一见了结网的蜘蛛,便一手把它捉回来吗?” 原来段铺上身肌肤如铁,别说区区蜘蛛,就是毒蛇也咬了伤,黄蜂也螫不痛,捉这百个蜘蛛,不过手到擒来罢了,王洞真人先向沈氏两肋卜各推一掌,闭住了她的气血,叫这老妇人陷入半昏迷状态,方才叫段锦伸手入木盆里,捉了三个大蜘蛛出来,放在沈氏背后怪疮上,说也奇怪,蜘蛛一见怪疮,便和蚂蚁楼糖一般,拼命吮吸脓水,不到片刻,三个蜘蛛突然身子一抖,肚皮向天死了! 玉洞真人将死蜘蛛用银针挑起,放在一只碟子上,又叫段锦另外捉三个蜘蛛出来,去吸背疮的脓,不多时候,那三个蜘蛛又呜呼哀哉! 闲话体提,段棉一次一次的捉出蜘蛛来,放到沈氏的背疮上,一吸脓血,立时身死,王洞真人一次一次的把死蜘蛛挑到碟子里,前后三十多回,一百只蜘蛛完全毒死了,可是背疮却慢慢消肿,疮口流的不是黄绿色的毒水,而是殷红的鲜血了! 玉洞真人大喜说道:‘行,毒气已净。展相公,令堂性命保住了!”他才提起笔来,拟了两个方子,一张外敷,一张内服,教段锦拿出银子来,到附近小镇去抓药,这天晚上沈氏睡得很甜,不再呻吟叫痛,展云帆心花怒放,谢了又谢。 到第二天早上,沈氏已经说饿,要吃稀粥,玉洞真人又拟了一些药味在粥望,叫她吃下,到三天,沈氏果然毒疮痊愈,不过病后虚弱,还不能够立即下床罢了!到第四天,玉洞真人正色向展云帆问道:“你母亲没事了!休养十天半月,便可复原,那个雷迦音番僧叫你做什么坏事,向我说吧!” 展云帆面上一红,低头说道:“道长,这件事说出来非常不雅,晚生说出有辱斯文,还是免说它吧!”玉洞真人说道:“那怎可以,贫道记起来了,这番僧一定是雪山老怪的徒弟,老怪已经二十多年不再在江湖出现了,这番僧不知由哪里学了他的黑煞神抓和黑煞砂,拿来害人,我正要查究他的一切,你怎能隐瞒我呢?” 展云帆被迫不过,无可奈何的说道:“老前辈我说了,那番和尚是叫我娶妻子!” 段锦不由大笑起来说道:“展相公,你已经届而立之年,还不曾有家室,番和尚叫你娶老婆,不是好吗?又何必难过呢?” 展云帆道:“他不是叫我娶妻子那样简单,他说愿意拿出钱银来,把我装扮成一个富商样子,到昆明附近的白夷部落里,要娶白夷女人,把她带回家里,就……”展云帆说到这里,仿佛十分难以为情,不说下去 八、 展云帆听见五洞真人这样一说,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惊然问道:“老前辈,你说那番和尚会含恨来杀害我们母子吗?他不是在大观楼上给道长打得重伤吐血,怎样还能够肆虐呢?” 玉洞真人说道:“你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番和尚明明是雪山老怪的门人,老怪生前心黑手辣,最忌人知道他的阴私隐秘,如果知道的话,必杀无赦!我看他胁迫你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必定还有别的用意,你现在向我们吐出他的秘密来,更不肯放过你哩!” 展云帆是个懦善的人;听了这几句话,越发手足无措,战兢兢的说道:“这这这……如何是好,搬家?搬到哪里去?” 玉洞真人看见他战兢兢的样子,心里非常不忍,说道:“你在昆明城有没有亲友。昆明是个大城,人烟稠密,番僧一时之间,谅来找你不着。你还是搬到城里去,暂时躲避风头吧!” 展云帆面现犹豫之色,半晌说道:“道长实不相瞒,晚生在城里不错有几个亲友,可是人穷断六亲,他们向来瞧不起我这一个穷秀才,几个月来我因为家母的病,逼不得已,硬着头皮向他们告贷,不但钱借不到,反而饱遭了他们白眼,听了不少冷嘲热讽,晚生在一赌气之下,发誓绝不登他们的门了,如是搬到城里,赁屋雇车,样样需财……” 玉洞真人不等他说下去,阻止展云帆道:“我明白了,金钱方面你不用担忧,徒儿,你拿两锭金子出来,送给展相公吧!”段锦由衣里取出两锭金元宝来,大概有两多重一个,塞入展云帆的衣袖里。 展云帆真是感激涕零,立即把双膝一届,跪了下来,叩头说道:“老前辈真是仁侠为怀,生死人而肉白骨,请受展某一拜!” 玉洞真人把展云帆扶住,说道:“不用多礼,济世扶危正是我们修道练武人份所应为的事,贫道见你是个血性男儿,虽然在贫困交煎之下,也不肯失了读书人的本色,被声色重利所引诱,也不帮助番僧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帮你罢了,闲话少说,你立即进城去找房子,把你令寿堂搬去吧!” 展云帆唯唯诺诺,站起身来,可是他犹豫半晌,方才吞吞吐吐的说道:“那番僧雷迦音虽然被老前辈打伤了,伤势还不致命,东贤里村又是他经常来往的地方,如果晚生和他遇上,又怎样呢?” 玉洞真人一想也是,番僧虽然被自己用太乙玄功打伤了,可是以他的硬功气劲造诣来说,顶多一个月内,便可复原,由这里到昆明还有几十里路,万一和雷迦音遇上,展云帆手无缚鸡之力,番僧哪里肯放过他,还不是等于羔羊遇着猛虎吗?王洞真人毅然说道:“很好,贫道明天一早跟你同去便了!” 展云帆大喜拜谢,当天晚上玉洞真人师徒在展家再住一晚,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展云帆看见自己母亲精神更好,心里非常安慰,便和玉洞真人两个起程到昆明,按下不提。 再说段锦一个人留在展家里面,看守沈氏,晌午时候,他服侍沈氏喝了一碗药,段锦本来是南诏园小王爷,自从出世以来,只有人家伺候他,今回还是破天荒第一次料理别人,段锦却觉得非常高兴。 晌午时候,段锦看见沈氏已经睡熟,自己闷坐无聊,走到村外散步去,他走到一座小树林面前,忽然觉得树林里有一个红衣人晃了一晃,修忽不见,段锦不禁大起疑云,因为他记得几天前遇着的番僧雷迦音,穿着的不是大红袈裟吗?段小皇爷站定脚步,定睛向树林里看,冷不防黄光一闪,呼呼两响,两只形如圆碟的黄澄澄东西,由树林里面飞了出来,直射向自己的面门,段锦把身一矮,那两只圆东西打从自己头顶飞过,抛落地上,原来是两面黄铜飞钹,段锦心想暗算自己的一定是番僧雷迦音了!不禁勃然大怒,喝道:“该死番狗,那天我师徒饶你不死,你居然来暗算小爷爷,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着飞身一窜,直向小树林里窜了进去! 果然不出所料,树林中的红衣人影,正是番僧雷迪音,他看见段锦追入树林,也不跟他交锋,哈哈两声怪笑,便向另一棵大树闪了过去,段锦生性嫉恶如仇,在展云帆口里知道番僧许多劣迹,和强迫他做的坏事,已经把雷迦音痛恨入骨,今日见他来暗算自己,如何肯容?一声虎吼直扑过来,铁臂平伸,向雷迦音抓去,雷迦音并不跟他交手,一味在树林里东闪西躲,说也奇怪,段锦一连追扑了几十个来回,始终抓不着他,有时候明明看见番僧就站在自己身边的地方,面现狞笑,相差不过几尺距离,可是自己一摸过去,雷迦音便自不见,不知怎的,又在身后几尺之内出现了。 段锦不禁莫名其妙,他心中暗暗纳罕,这一座树林只得一二十丈方圆,树木也不过寥寥三十来棵,怎的始终抓不着他!他不明白番僧在这座树林内,假借这几十棵大树,和他玩个游身八卦掌的身法,番僧把整座树林当做一个八卦,段小皇爷走东他窜西,走南呢?他窜向北,段锦虽然本领高强,到底江湖经验还浅,上了番憎的当、兀自懵然不觉。 段锦追了几十个来回,始终没有把雷迦音抓住,道:“无耻番狗,你只有这批捉迷藏的本领吗!快快上来,跟小爷爷决个胜负!” 雷迦音大笑道:“乳臭未干的小于,佛爷爷今次不跟你动手,单单是捉迷藏就把你累死了,知道没有?” 段锦愤怒已极。他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觑准了自己身边一枝半抱粗细的桧树,直摸过去,伸手臂向树身一抱,左手扶住树根,喝了声:“起!”他这一奋起天生神力,居然将一棵丈多高的半大桧树连根拔了出来,呼叱一声,连树杆带树根向雷迦音掷了过去,番僧估计不到他居然有拔树的气力,不禁大骇! 雷迦音看见大树掷来,急不迭忙的向旁边一窜,那枝桧树由两技柏树中间穿过,斜斜压到,树枝相撞,三株树繁枝密柯折断之声,劈劈拍拍,密如串炮,段锦就在番僧吃惊时候,一个箭步窜到他的背后,照雷伽音背心就是一拳,雷伽音休养了几天,内伤还不曾好,哪里敢挡架段小皇爷的铁拳,连忙用了个七星步,向斜刺里一闪,段锦一拳打了个空,堪堪的捣在一株大树的树杆上,树皮翻飞,侧身登时裂了一洞,巨如海碗,连树顶的枯枝败叶也震得纷纷跌了下来,宛如急雨,雷伽音看见段锦拳力这般厉害,不禁吃惊说道:“这家伙真是一个天生出来的铁人,好在我事先有了准备,不然的话,如果单打独斗,确实难以伤他哩!” 段小皇爷气势不馁,继续挥拳向雷伽音追逐,雷伽音忽然大声狂笑道:“臭小子,你可上了佛爷爷的当啦!你只管追逐我,那个老婆子已经被佛爷爷的同伴杀死,连尸首也分成八大件哩!” 段锦听见雷伽音这样一说;禁不住一股凉气直透心头,暗想这番僧不是好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可以做出来,自己切不要中了他的调虎离山计!他再也没心追逐雷伽音了,立即跑出树林,向东贤里村直跑回去,沿路上但觉得阵阵心惊肉跳,展云帆的家在东贤里村最隐僻的一个角落里,茅屋两椽,绕以竹篱,环境十分幽静,门虽设而常关,段锦一口气跑到竹篱前,看见竹篱的间格夹着两条血淋淋的人腿,不禁顿足叫道:“不好,我中了贼子的奸计!” 他一个飞身跳入篱笆,刚才踏入屋门,便嗅着一股血腥气味,直攻鼻孔,越发明白展母已经凶多吉少,果然不出所料,他一眼看见草堂的破旧木桌上,摆了两条血淋淋的臂膀,段锦心惊胆战,高声叫道:“伯母,伯母!展伯母!”不见沈氏应声,连忙一掀门市,抢入卧房,映入自己眼帘的,竟是一幅惨不忍睹的景象! 沈氏的尸身平放在床上,没了四肢,没了脑袋,只一段光秃秃的人体,尸首的颈腔里,插了一根竹签,竹签上用火漆不知画了些怎样的符箓,四肢断处流出来的血,染红了半张木榻,泥墙上也嵌着两只清晰分明的血掌印,血还不曾凝干,室中苍蝇乱飞。 段锦再抬头向屋顶着时,沈氏那颗脑袋却高高的吊在屋顶正梁上,头发散了开来,发尾打了一个活结,段锦虽然胆大,也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意,他突然发疯也似的由屋里直冲出来,奔向东贤里村庄口,刚才跑出村口半里多路,迎面一架骡车,辘辘而来,车上坐着的正是展秀才和自己师父玉洞真人,玉洞真人还跨着车辕赴骡子,段锦张臂猛扑过去。高声叫道:“师父!迟了迟了!展伯母被番和尚害死了!” 车上两人听了段锦这几句话,不啻晴天霹雳,玉洞真人停了车子,展云帆由车里跳了出来,问段锦道:“段兄,你这句话是真是假,我母亲真个被番和尚杀了吗?” 段锦见他两眼的泪象断线珍珠般由眼眶里流下来,不忍说他母亲被肢解惨死的情况了,茫然点了点头,王洞真人顿足道:“咳,你这人真是粗心人意!”段锦还要解说自己中了番僧调虎高山计的经过,展云帆已经失魂落魄般向村里走去,他一阵风般冲入屋门,掀开门市,看见了自己母亲的情形,只哭喊了一个娘字,一口气透不过来,扑通一声,便自倒在地广,晕死过去! 玉洞真人看见番僧惨杀无辜的凶残手段,也不禁毛发俱竖,沉声说道:“无量寿佛,真个得了!清平宇内,浩荡乾坤,居然有这样灭绝人性的凶徒,贫道纵然心如止水,也要再开杀戒了,徒儿过去,把展相公救醒来吧!” 段锦赶忙由地上扶起展云帆,抱他返回他本人的卧室里。捉胸推背,把展秀才救醒,展云帆大哭不止,这边玉洞真人却收拾了展母的残余肢体和尸身,放在一堆,然后由颈腔里拔出竹签来,只见那支竹签长约尺半,阔约两指,竹签的两面用火漆描了几行藏文,玉洞真人目近常来往川藏一带,认得西藏文字,只见竹签上写的是“展云帆冒读吾神,泄漏机密,杀其母以示仿,展本人不久亦服天诛。”另一面写的是川边双怪敬白。玉洞真人把竹签收起来,将一床染血的被褥包了碎肢残体,提到屋后的荒地去,拿丁一柄锄头,挖个大洞,把展母尸身埋葬了,然后培平泥土,这时候展云帆哭得如痴如醉,玉洞真人看见窗外天色还不曾黑,便向段锦说道:“徒儿,不必逗留在这里了,带展秀才离开这伤心地到昆明去吧?” 段锦答应一声,把展云帆兜在背后,倒扣屋门,师徒两人走出村口,和展云帆一同上了雇来的骡车,蹄声得得一路滚滚奔驰,到达昆明城时,已经是万家灯火齐亮的时分了! 原来玉洞真人日间和展云帆进昆明时,已经用十两银子的代价,赁了城东玉华坊一间小屋,租赁半年,另外还买了好些家具用物,方才由城里雇一架骡车赶回东贤里村去,却估不到半日之内,天色还未入黑,展家便发生了惨事! 段锦把展云帆背入屋哩,展云帆悲怀稍止;理智已回复过来了,他突然向玉洞真人双膝跪下,说道:“道长、弟子央求你一件事!” 玉洞真人伸手扶住了展秀才,很和煦的回答:“展相公要贫道代令寿堂报仇,贫道一定可以做好,相公还是节哀顺变要紧!” 展云帆道:“弟子不是这个意思,晚辈由今大起,总算是大彻大悟了,一个人死抱着书本了读书,可说是书呆子,完全没有用处,文章不能退贼,诗词不能御侮,即如这次弟子和先母被狗番僧着着强迫惨害,读了满肚文章又有什么用处?所以弟子请老前辈大发慈悲,收在门下,好使弟子从今以后弃文习武,为世除害!”他说到这里声调突转激昂、玉洞真人也不由感动起来,正要开口回答,说时迟,那时快,瓦面上突然嗤的一声冷笑,接着嗤嗤几响,两道金光疾如虹飞电射,猛向伏在地上叩拜的展秀才背心射到! 九、白梅谷口逢双凶 段锦却是手急眼快,他在对方扑嗤一声冷笑的时候,直窜起来,黄光才一射落,段小皇爷举于向上一抄,竟把黄光捉住、原来是两个半环形的东西。略如妇女带的金手镯子,但是破做两边,可分可合,段锦有生以来,不曾见过这般希奇古怪的暗器,不禁愕了一愕。 玉洞真人忽然叫道:“快掷下地,快掷下地,这东西沾手不得!”话未说完,这两半截金环突然波的一声,自动分开来,喷出几股毒水,直向他两师徒飞溅过去! 原来这两半截金环是一种特殊的暗器,表面上是一个黄铜圈子,浑成一个整体,其实飞出一两丈远左右,两半截铜环便可以自动脱出来,分做两下,一左一右。疾打敌人身体穴道,叫人防不胜防,可是铜环本身不止可以分开打人,环身是中空的,里面藏着毒水,一飞出的时候,环身上的小孔便自动漏开来,毒水排成一条银线,由小孔里飞射而出。 这种毒水具有非常利害的腐蚀性,一着人身,热如火烫,肌肤立即糜烂,段锦不知底细,铜环飞了进来,一手抓住环身,恰好铜环本身不曾分开,等到他凝神静看的时候,铜环突然脱落,毒水射出,段锦出其不意,闹了一个手忙脚乱!好在玉洞真人手急眼快,一掌打出,掌风到处,竟把这两半截铜环打落地上,震成粉碎! 段锦总算及时放手,没有被铜环上的毒水溅着,可是也吓了一身冷汗!展云帆也面如土色,玉洞真人笑道:“不用害怕,站起来吧!敌人已经走了!” 展云帆方才怔怔的起立,段锦还要追赶出去,玉洞真人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追了,来的一定是雷伽音同党的人不止一个,追他也没有用,何况他已经走远了!’他向展云帆道:‘由今天起你是我的记名徒弟,我派门规谨严,并不容易收录一个徒弟,可是你无拳无勇,跟在我们身边,也是一个累赘,不如由我先带你回青城山去,找一个安身的地方,然后用心练武,再作报仇之计吧!”展云帆唯唯诺诺,玉洞真人本来打算把展云帆搬到昆明城里,暂时躲避红教番僧的凶焰,哪知道番僧如影随形,跟踪到昆明来,王洞真人不能够不推翻原定的计划了! 到第二大早上,王洞真人和段锦展云帆两人,马上收拾衣物行李,离开昆明,向北进发。 由昆明向北行,就是云南高原山地,这些地方平均海拔三千多尺,终年云封雾锁,瘴气弥漫,王洞真人知道展云帆是个文弱书生,不能够抗拒瘴毒的侵袭,事先给他服了一些抗拒瘴毒的药物,方才起行,一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 三个人在路上走了五天,不经不觉到了云南北部的云岭山脉,这里梯田重叠,苗猓杂处,王洞真人常来往西南各省,对苗猓的言语风俗禁忌,十分熟悉,有天晚上,他们走到云岭中部一个名叫黄羊峒的峒寨里,天色已经黑下来了,玉洞宾人便向峒主请求借宿安歇。 苗人对待的规矩。每家每户都设有“客棚”,原来苗人居住的地方大半是在竹木搭成的棚屋(只有酋长巫师之流,方才可以住石屋子),上层住人,下层养着猪羊鸡鸭等家畜,至于款留客人的地方,多半是一个孤零零的竹棚,黄羊峒主答允了玉洞真人借宿的要求,另外拨一座客棚给玉洞真人等三人安歇。在临睡的时候,段锦向玉洞真人问道:“师父,今天晚上我们睡觉,要个要戒备一下呢?”玉洞真人点了点头,段小皇爷吩咐展云帆先睡,自己和玉洞真人师徒轮班值夜。 到了三更左右,段锦片始觉得有点朦胧睡意,玉洞真人仍旧精神奕奕,忽然听见棚屋外“咯”的一声响,段锦立即跳起身来,要冲出去,玉洞真人把他阻住,叫道:“别忙,不要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玉洞真人这几句话一说出口,段锦当堂停了下来,果然不出所料、棚柱下面又是咯咯两声,深宵入静,格外入耳清楚,分明是一个人摇撼棚柱的声音,玉洞真人笑道:“朋友,不用卖弄这些调虎离山的诡计了,有话只管请说吧!” 他这两句话一传出去,棚外已经有一个沙哑嗓音骂道:“贼牛鼻子,算你精灵,是你躲得了今晚,却躲不了明天,明天晌午时间,我们在白梅谷再见!” 玉洞真人答了个好字,棚外声音寂然,段小皇爷站起身来,向外一看,只见月光下面仿佛有一条极淡的人影,飞也似的向前奔跑,转眼之间已经消失在暗月星光之下,身形之快,无与伦比,段小皇爷心头上开始压了一块重铅,知道来人是武中能手,自己师徒两人要保护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到青城山上,荆棘重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哩! 次日早上起来,段锦按照苗峒借宿的规矩,给峒主一些生盐布匹之类,黄羊峒主不禁欢天喜地,王洞真人突然问道:“峒主,由这里向北行,可有一个地方名叫白梅谷吗?距离这里有多少里?坐落哪个方向?” 这峒主名叫乌利麻,一听玉洞真人问起白梅谷来,不禁大惊说道:“道长,你为什么放着正路不走,要到那个地方去?’玉洞真人问道:‘哦!白梅谷不是一个好地方吗?” 乌利麻道:“那个当然,这不是生人居住的地方哩!”他便把白梅谷的一切说了,原来白梅谷就在黄羊峒的北面,距离十五六里左右,是一个幽深的死谷,这死谷在百多年前据说是强人的窝穴;盘据了一伙苗匪,月黑杀人风高放火,无恶不作,一般人提起这座山谷来,个个谈虎色变,有一年谷中发生了一场大瘟疫,所有苗匪不知怎的,一夜之间死个净光。 过了年余光景,方才被人发觉一千几百个苗匪的尸首完全腐烂,变成了一堆堆的白骷髅,后来有些人自作聪明,以为这是苗匪盘据了许多年的巢穴,里面一定有很多的金银珠宝,白梅谷里没有半个生人,自己只要把这些金银珠宝取出来,岂不是成了一个大财主,终生吃用不尽吗? 他们在财迷心窍之下,也不计较到利害两字了,成群结队的去,哪知道他们一去之后,永远不见有一个人发财出来,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生还! 段锦在旁边听了,觉得十分纳罕,连忙问道:‘哦!为什么缘故呢?是木是那里的毒蛇猛兽很多,进去的人统统给蛇兽咬死吗? 乌利麻大笑道:“能够到白梅谷寻宝的人,当然是勇武的人物,带备全副刀枪器械,哪有被毒蛇猛兽所害之理,老实说一句话吧!他们完全被那些苗匪的鬼魂祟死,发财不成,还要到枉死城去哩!” 段锦摇了摇头,他虽然是个夷人,却不相信那些鬼神之说,乌利麻又道:“二位大概不相信我的话,我可没有欺骗你们,这批苗匪生前这样爱财,死了也是贪财的鬼,起先三十年前,我们黄羊峒里有些部民。因为收成不好,不能够交出赋税,便到白梅谷去冒险找寻藏宝,可是他们一去之后,永远不会回来,有一天我们在白梅谷附近的山野里,救了一个遍体血污,奄奄一息的人回来,据他说是到白梅谷去的,他说自己和五个同伴,一同到白梅谷去找寻苗匪遗留下的珍宝,哪知一入谷口之后,只转了几个弯,同伴完全不见,自己的脑子也糊涂起来,走来走去尽是回到原来的地方。他看见地上现出足迹,于是拼命的跟着足迹向前走,谁知道这足迹就是他本人留下的,他还不知就里,一直跑到筋疲力尽,眼前现出许多恶鬼骷髅的影子来,一阵天旋地转,便自晕了过去!醒来已经在一座荒谷之中了,他的通体血污是被虫蚁咬伤的,这人说完了自己深入白梅谷的经过,两脚一伸,便自死去!经过这次之后,几十年来,从来没有人敢到白梅谷去,二位如果路经白梅谷,还是绕路的好,如果要想到白梅谷去发财,那可要白白送命哩!” 玉洞真人听了乌利麻这番话,心里登时明白过来,笑道:“多谢峒主美意,我们这次到白梅谷去,并不是为了金银珠宝;而是为了找一个朋友哩!” 乌利麻不禁大笑起来,他笑说道:“白梅谷哪里有生人居住?你要到那里找人,真个是活见鬼!道长不要说笑了吧!” 玉洞在人知道他的迷信观念在脑海里根深蒂固,自己跟他说不清楚,只好一笑置之,他便带了段锦和展云帆两人一同起程。依着乌利麻所说的方向,向着白梅谷进发。 在沿路上,段棉向玉洞真人道:“师父,他们把白梅谷说得这样鬼气森森,恐怖怕人,是不是真正有鬼魅呢?” 玉洞真人反问他一句道:“徒弟,你相信白梅谷真正有鬼吗?”段锦说道:“当然没有鬼魅,不过黄羊峒的苗人,言之凿凿,空穴来风,其未必有理哩!” 五洞真人点了点头,说道:“徒弟猜想得对,依照我的推测,白梅谷一定设下八阵奇门一类埋伏,普通人必定进不去了,这山谷既然做过苗匪巢穴,当然有许多不寻常的布置,或者现在还有左道旁门里的高人,在那里潜伏也未可预料呢!”段棉心中凛然,他立即体会到这一次白梅谷之会,不是寻常的聚会了! 且不说他心中在估计着,行行复行行,有话便长,没话便短,师徒三人走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已经到了白梅谷的入口,这时候日色还不曾到晌午,虽然在大白天,谷口附近一片阴森,肃杀如有鬼气,由谷口望进上,乱石如林,一堆堆的山石,纵横交错,重门叠户,仿佛排成一个天然的八阵图。 玉洞真人刚距离谷口十几丈路,突然一声长笑,乱石堆后现出两个人来,这两个人都是红衣喇嘛僧,并不是雷迦音,模样生得非常丑陋和古怪,左边一个喇嘛生得头如巴斗,眼若铜铃,狮鼻海口,面孔血也似红,跟身上的大红袈裟是同一样颜色,颊下一部刺猥似的硬须,根根直竖,衬托得样子十分威猛,左手拿了一支九环锡杖,右边那一个红衣喇嘛呢,身材却比起他的同伴矮小一点,只是身子又瘦又长,面孔青虚虚的,十分难看。一双三角眼睛白多黑少,更加显得鬼鬼祟祟,这番僧右手半截衣袖迎着山风飘来早去,宛如无物,玉洞真人是个老行尊,一望而知,便明白这番僧右手已经断了半截,唯其这样,更加不盯轻视,因为凡是独腿独臂的人,必定有非常利害的本领,或者独门煞手。方才可以行走江湖。这两个红衣喇嘛先用凶光炯炯的眼睛,望了玉洞真人背后的段锦和展云帆两人一遍,然后哈哈大笑说道:“道长果然是个信人,居然践约来到,可称得起英雄这两个字哩!” 玉洞真人不动声色,很安详的稽首问道:“好说好说,请教二位大喇嘛的法号!” 那面色血红的喇嘛用半生不熟的汉语狞笑答道:“你问我姓名吗?我叫法利都麻,这是我师第乌罗多,将来道长到西方极乐世界时,切不要忘了我们的名字!因为是我们引渡的,成了仙佛也不要忘记我们呢!” 玉洞真人一生谦和忠厚,决不肯在口舌上说这些挖苦别人的话,当下笑了一笑,还未回答,段小皇爷却忍耐不住了,大声喝道:该死番狗,展秀才不肯替你们做那些无耻害人的勾当,你们却把一个无拳无勇的老妇人杀死,尸分八块,这算得是英雄吗?我们救了展秀才,不叫他丧在你们的手下,你们却在半路中途三番四次的暗算我们,可算是好汉吗?今天是你们恶贯满盈的日子了,还要乱说屁话,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法利都麻和乌罗多两个番僧听了段小皇爷这一段话,却是阴恻恻的,全不动容,他等段锦把话说完了,方才冷冷的说道:“你说我们杀死姓展的老母无理吗?谁叫展云帆泄漏我们的秘密,至于你们两师徒呢,今天也别想活着回去!” 段锦不等他把话说完,无名火高三千丈,大喝一声,飞身直耸过来,举手一拳,猛向法利都麻劈面打去。 法利都麻也是西藏红教里的有名人物,他和乌罗多,雷迦音,博忽都四个人,纵横川藏康滇之间。在江湖上号为川边四恶,四恶不但性情古怪,武功特别,而且更有一个共通宗旨,把仇怨两个字,看得非常之重,凡是外教人开罪了他们,哪怕黍粒毫厘之怨,也要报复。 所以这次杀害展母,还把她死后的尸首肢解,并不是偶然的事呢,川边四恶这几年来,无意中发现了白梅谷是一个隐秘之地,谷中有一种天然发生的桃花瘴气,外人不知道底细的,踏入必死。附近苗人不知底蕴,还以为是谷中苗匪的凶魂成厉魄,出而作祟,川边四恶在江湖上,因为过于看重仇怨两字,结了不少仇家,所以他们便不约而同的,隐到白梅谷里,因为他们是西藏红教有名的喇嘛,身上带了不少灵药,所以不怕桃花瘴气,安然住在谷内,把它当做一个半永久性的巢穴,并且工一心一意的,找寻苗匪往日留下来的金银珠宝。 说也奇怪,川边四恶在白梅谷住了许多年头,明明感觉到这座山谷,有一大笔珍宝藏着,可是不知怎的,始终找不出来,正在纳闷之间,偏偏遇了不如意的事,雷迦音在昆明大观楼上,因为强迫展云帆帮他诱骗夷女回来,供他采补,无意中遇见了王洞真人师徒两人,得知隐秘,抱打不平,把雷迦音打成重伤,雷迦音负伤逃走,刚才逃出三十里外,便遇见了自己的同伴博忽都,博忽都看见雷迦音狼狈的样子;吃了一惊。连忙问是因了什事。雷迦音便把一切说了。 博忽都勃然大怒,便和雷迦音赶回东贤里村来,先用调虎离山计引开段锦,把展云帆的母亲杀死,然后再向展云帆本人施展辣手,把他活活捉去。用毒刑折磨他,凌虐至死。给江湖上做个榜样。 哪知道玉洞真人师徒在沿途上,关防得十分严密,他们要杀害展云帆。也苦于没有下手的机会。博忽都只好改弦易辙,趁着玉洞真人借宿黄羊峒之时,向他明白挑战,引玉洞真人到白梅谷口,方才动武。 段锦这一窜起,举手一拳,猛向法利都麻劈面打到,法利都麻是川边四恶里面,本领最高强的一个。照四恶的本意。由他应付玉洞真人,他们已经布置好了一切作战的计划,先把玉洞真人引入白梅谷口。利用各口顶先布署好的奇门八阵,迷惑敌人耳目,耗到谷口桃花瘴气升起之时,把对头活活困死在谷内 十、桃花瘴中转八阵 哪知道段锦却是急不暇择,抢上前跟自己动手,法利都麻又好气又好笑,觉得这个少年真个不自量力,自讨苦吃,说不得先用辣手,把他打成重伤,然后再和王洞真人决战!法利都麻立即用了个“铁门闩”的招式,挥起粗如椽柱的手臂来,向外一拒一格,他以为凭自己这一格之力,重逾千斤,哪怕不把段锦震得一个没头跟斗,直飞出去! 哪知道世上的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法利都麻小觑了段棉的本领,几乎吃了苦头,要知道段锦本领的火候;虽然有不及法利都麻的地方,可是他的气力如果比起法利都麻来,却是有过之无不及。 法利都麻伸臂一格。段棉突然反手一拳,打在番僧的臂膊上。段锦天生神力,力大如牛,这一拳发出的力量。足有千斤以上,法利都麻吃他这一拳打中,如中干斤铁锤,法利都麻登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这番僧勃然大怒,回手一抓,五指如钩,反向段锦天灵盖顶摆到。 法利都麻这一抓的力量,非同小习;仍然是雷迦音用惯的“黑煞神抓”。这种神抓段锦在大观楼上,已经领教过两回,不外如此,段小皇爷看见番憎举爪搜来,五指漆黑如墨,他立即生出一条计策来,侧起左肩一顶。法利都麻五指照他肩头一凿,如同抓着一块铜铁。不但五指抓不进去,连指骨也震得疼痛欲折!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砰的一响,法利都麻胸口又着了段锦一拳,这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心头起了一阵巨震,身子一晃,几乎跌落石下,好在法利都麻还算视警,身子刚才一晃两晃,立即把袍袖一抖,用个“惊箭穿云”的轻功身法,身子宛似一只飞雁也似的平穿起来,窜起七八尺高,一下落在第二堆山石上!好在他平日的外壮功夫还练得不坏,不然的话,这一拳已经把他打得吐血毙命了! 段小皇爷一连打了敌人两拳,觉得自己虽然把敌人打中,可是拳头到处,如击败革,他不知道番僧中了自己两拳,好比吞下黄莲的哑子,苦在心里说不出来,以为对方也跟自己一样,练成钢皮铁骨,不怕刀枪拳脚,心中生了戒惧,如果不是这样,段钢只要运用以快打慢的手法,跟踪过去,再打一拳,法利都麻就要当堂出丑! 但段锦却是不以此图之。失了一个良机,法利都麻凝立在第二座山石上;段锦还要挥拳进搏,冷不防刺斜里呼的一声,窜出一条人影来,这人影疾如鹰隼,夹着一道冷电急漩也似的金光,直向段锦迎面飞到! 这扑向段锦的不是别人,正是法利都麻同伴,川边四恶里面的乌罗多,即是那个独臂使长的喇嘛僧人,他看出自己老大法利都麻吃了段锦的亏,不禁勃然大怒,乌罗多虽然只有一只手臂,可是他武功的扎手,不在法利都麻之下,他善用一柄金剪刀,有神出鬼没的招数,乌罗多一晃身子,用了个“金蒙渡柳’的身法,扑到段锦面前,金剪一闪,刺向段小皇爷的左眼,段小皇爷虽然天赋异禀,铜皮铁骨,一双眼睛却不能抵拒兵刀的戳刺,立即把身一沉,左臂迎着金剪一格,右手反臂一拳,猛向乌罗多的胸口打去。 哪知道乌罗多的武功比起法利都麻来,还要沉练得多,段锦这边举手一格,乌罗多突然左臂一绕连人带金剪闪到段小皇爷的右边,他因为早年遇着能人,断去一臂,所以练功夫的时候,苦练右腿,补救右边没有臂膊的缺憾,段锦一拳打空,乌罗多右腿一起,“旋风扫叶”,照段锦下三路猛扫过来,段锦向上一跳,乌罗多连环踢出九腿,疾如闪电,脚脚踢向段锦小腹丹田要害,段锦左闪右拒,几乎被他踢个正着,他忽然回心一想,自己练就铜皮铁骨,连法利都麻和雷迦音的黑煞神抓也不用怕。又何必畏惧乌罗多的连环腿呢? 他想到这里便把气一沉,乌罗多一腿踢来,他全然不闪避,挺起肚皮一顶,乌罗多一脚踢中他的丹田穴,好比踢在一块铁砧板上,段锦全然不动,乌罗多不禁大惊,他正要一剪向段锦的眼睛刺去,段小皇爷大喝一声,反手一捞抓住乌罗多的脚胫向外一抛,乌罗多身子不由自主的飞出两丈,吧嗒,摔倒在地! 不过乌罗多的身手也很敏捷,身子才一倒地,立即一个“卧虎翻身”,猛跳起来,一晃剪刀,再度扑上。 段锦哈哈大笑道:“区区番狗,败了两次,还是恬不知耻,叫你看看小爷爷的手段。” 乌罗多一剪插来,段锦双拳齐出,哼的一声,几乎又把乌罗多打了一跤,法利都麻看见段锦的身手太过利害了,立即高声叫道:“师弟,引这小子向谷内走进,不必和他力拼!” 乌罗多被他这样一提,当堂醒悟过来,他把剪刀虚晃了一招,托地跳出圈外,回身向谷里便走,番僧扭头向段锦道:“小子,你敢进来送死吗?’段锦勃然大怒,就要追入谷口,玉洞真人在后面高声叫道:“徒儿,不要追赶,他用的是诱敌之计!” 段锦听见师父这样一喊,方才明白,他陡的忆起法利都麻来,他刚才不是喊叫乌罗多,引诱自己进入谷内的吗?自己怎可以上当呢?段锦立即收住脚步,扭头向玉洞真人道:“师父,这两个番狗不济事,脓包非常,被弟子一个人打得连跌跟斗,落花流水,怎的不乘胜追赶进去,给展伯母报仇雪恨?” 玉洞真人说道:“你有所不知了!这谷口的石堆完全是八阵奇门的布置,怎可以胡乱进去,一个迷失方向,任你左绕右转;转上一年,也不能够走出来的呢!”段锦方才觉悟,玉洞真人拉住展云帆的手,说道:“不用害怕,跟我进去!” 展云帆战战兢兢,跟在玉洞真人师徒背后,直向那些乱石堆里走入,只见那些乱石奇形怪状,不一而足,有的象怪兽蹲伏。有的宛如刀剑戟锯,他们一行三人,抄着奇门石阵入口,左穿右插,不经不觉走了一里多路,重重石堆已经被他们过了一半,段锦知道师父识得奇门八阵,心里高兴异常,他走在前面振吭高声大叫道:“番和尚快滚出来,小爷爷连你的龟窝子也找出来啦!” 话未说完,他们师徒三人陡觉眼前一暗,身边景物仿佛罩笼了一层暗赤的颜色,天空也仿佛变了样子,暗云低压,好象要压在自己的头上。 段锦不禁大惊说道:“师父,怎的突然变起天来,难道番憎祭起妖法不成?” 玉洞真人猛然觉得自己鼻孔唤着一股邪邪带有甜味的香气,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叫道: “小好!这并不是妖法,正是瘴气里面最利害的桃花瘴!” 段锦是在蛮荒长大的人,一听见了桃花瘴这三字,不禁大惊失色!因为西南各省深山大岭,人迹罕至之地,往往弥漫着一种瘴气,别小看了这种瘴气,杀人无影无形,尤其是外省到来的人,如果沾上瘴气,简直九死一生,我们如果读过王守仁(阳明先生)的“瘗旅文”;便可以知道瘴气利害的一斑了。 他那时做龙场驿丞(即贵州修文县),有一个被贬的京官带着儿子仆人由北方到来,经过附近的蜈蚣岭,前后不到半天功夫,父子主仆三人先后中了瘴气死亡,陈尸道左,没有人给他收殓,后来还是王守仁发了善心,带领两个童子亲自去埋葬了他。这位一代大儒还给他们作了一篇脍炙人口的“瘗旅文”呢! 瘴气里面最利害的莫过于桃花瘴和金钱瘴,桃花瘴的本身是一层暗红色的雾气,常人只一嗅着,起先觉得甜津津的,如饮醇蜜,有一种说不出舒服的感觉,但是功夫久了,香气变成腥气。舒服变成不舒服,起先是心头烦渴,后来通体寒战,四肢抽缩而死!这是中桃花瘴卒命的现象。 至于金钱瘴呢?它本身是一种恶臭气体。由地底冒出来,一见天风,立即化为黄绿二色的烟雾,黄绿二色聚成一圈,变成一个个铜钱的样子,所以叫金钱瘴,常人一嗅着金钱瘴那种类似呕吐的气息,立即晕倒在地,六个时辰之后,皮肉烂尽见骨而死,所以段锦一听见了桃花瘴三字、不禁大惊失色!他并不担心自己,却担心无辈无勇的展云帆、段锦高声叫道: “不好!展相公这回一定没有性命了!” 玉洞真人皱了皱眉头,他探手入怀里取出三副面幕来,交给段展二人戴上,自己也戴上一副,王洞真人这几副面幕还是用来防备瘴气的,面幕本身用天蚕丝织成,薄如蝉翼,戴在面上又轻又软,宛如无物,可是面幕本身却用一种药料泡过,可以防止瘴毒,玉洞真人还恐怕这种面幕不能够抵御利害的桃花瘴,又取出一些瘴药来,分别含在口里,王洞真人和段锦师徒都是有内功根底的人。口里含着瘴药,头上戴着面罩,一用导引吐纳的功大,便可以把侵入体内的瘴气逼出来可连展云帆却大大不向,他本身是个文弱书生,体格和抵抗力比起玉洞师徒来,真个望尘莫及!何况戴面具和含药之前,匆匆忙忙,吸入了一些瘴气,所以他在戴上面具不久之后,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两晃,当堂晕了过去! 段锦看见展云帆扑通跌倒;不禁大惊失色!他连忙把展云帆扶起来,叫道:“师父!师父!” 玉洞真人摇手说道:“不要叫喊,只一叫喊,吸入瘴气,就有灵药也救不了!”段锦立时噤口。 玉洞真人伸出左掌,先闭住了展云帆背心“肾俞”和“气门”两处穴道,防止瘴毒上攻,然后再在掌心法了一些解瘴灵药,抵住他的肚脐轻轻推揉,段锦正在旁边相帮,冷不防悉索一声。一条花绿绿的东西,穿过桃花瘴的雾影,直向展云帆当头套到! 段小皇爷以为扑过来的必定是毒蛇之类,因为只有毒蛇不怕瘴气,恐怕它伤了展云帆,马上不假思索,一反手腕,抓住了那条花绿绿的东西,哪知道这花绿绿的东西不是毒蛇,却是番僧抛过来的一根套索,套索本身是用羊鹿皮筋混合相麻钢线绞合而成,漆上红绿绿相间的颜色,所以乍眼望去,活象一条毒蛇罢了。 段锦一手抓住套索,只听悉的一声,套索自动收束起来,把段锦的手臂束个正着,他觉得束住臂膊的地方,有点麻辣辣的刺疼,段锦定睛看去,原来索身上有一连串的倒须钩子,这些钩子大小似鱼钩,呈现着暗青的颜色,分明是经过毒药浸练的样子,段小皇爷勃然大怒,正要振臂挣扎,哪知道对方用力一扯套索,段棉当堂一个踉跄,几乎跌翻在地! 不过他也是经过大敌的人了,对方用力一扯,他立即拿桩立步,挺立在地,他的硬功和内壮功夫的根底非常之好,对方一拉两拉,段锦兀立如山,半下个动,他被套索缠住的是左手,段小皇爷立即回过右手来,向套索上连斫两掌,要把套索切断,哪知道套索的本身是用钢线夹成的,柔中带韧,段锦要用蛮力把它弄断;如何能够? 他斫索身不断,对方牵扯力量又增强了一倍,段锦心中立时明白过来,扭头向玉洞真人叫道:“师父,我给番狗扣定了,他两个人用力来扯我,要想把我扯跌,怎么是好,还是扑过来和他拼了吧!’玉洞真人霍地站起身来,他附着段锦的耳边低声道:“徒儿,你不懂得五行八卦的生克变化,虽然隔了几堆石子,你如果飞过去,一定打番和尚不着,弄巧还要受他暗算,让我来吧!” 玉洞真人伸出左臂来,向套索上一抗,手肘转了两个圈子,素带缠在他手臂上,玉洞真人才轻轻的举起右手,举起食中二指的指甲来,向着段锦臂上缠的套索拂了几拂,段锦手臂上缠住的套索,卜卜几声,立即断成几截。 段锦看见自己,刚才用尽掌力也斫不断的套索,但被师父用手指甲挑了几挑,便自折断;不禁大为叹服!其实玉洞真人用的是“钢甲功”,功夫精纯之处,比起段锦的铁掌来,何止十倍! 他解脱了徒弟手臂的束缚后。向段锦道:“你小心看护展云帆,我扑过去和他交手!” 段锦不禁大喜,连忙把身子蹲下,玉洞真人把手臂一抖。顺着套索牵扯之势,一个飞身猛扑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牵扯套索的不是别人,正是川边四恶的法利都麻和博忽都,他两个就在三丈以内;奇门石阵中心的一堆危石后面,以为自己的套索圈住了段锦,大可以用力牵扯过来,哪知道玉洞真人却是李代桃僵,自己用手臂代替了段锦的手臂,趁着一牵一扯的刹那,一个飞身猛扑过去! 这下出乎意料之外,法利都麻和博忽都看见扑过来的竟是玉洞真人,不由得哎呀的一叫! 玉洞真人刚才起在空中;已经看清楚了奇门石阵的布置,他看准了落脚之处,单脚向石顶上一点,已经举手一掌。猛向法利都麻天灵盖顶击到! 玉洞真人这下绝不留情,一照面便用金钢劲的打法,法利都麻先前吃了段锦的苦头,哪里还敢怠慢?立即向左一闪,玉洞真人掌风到处。轰的一响,把阵心石堆打塌了一方,碎石子哗啦啦的倾泻下来,掌力激起来的石屑,直向法利都麻和博忽都面上飞洒过上,密如急雨。 法利都麻和博忽都估不到玉洞真人用这个法子应付自己的奇门石阵,真是吃惊不小!法利都麻首先一扬在手,发出三枚菩提钉,博忽都却一抖右腕,打出一个亮晃晃的金环,两宗暗器夹着呜呜破空声响,猛向玉洞真人飞到。 玉洞真人大喝一声,举手一掌扫去。菩提针吃那掌风一激,首先飞去半空,金环飞到玉洞真人头顶、玉洞真人的掌力恰好圈回来,迎着金环一扫,金环吧的两响,不但裂成几段。 还化成了一堆碎屑,毒水连着碎屑,洒得满地都是! 两番僧不禁大骇,玉洞真人举臂一拂,缠在手臂上那半截套索,好象长鞭一般,猛向两番僧脚下扫来,法利都麻和博忽都齐齐向上,跳过石阵的另一角。套索打了个空,吧吧吧,把石堆又打塌了一角,哗啦啦石子乱滚,法利都麻和博忽都双双拔出兵器,法利都麻用的是日月五行圈,是一对轮盘大小的环子,博忽都用的兵刃却是一根降龙宝杖,形式和禅杖大同小异,旋风般向玉洞真人扑上;三个人品字形的在奇门石堆里厮杀。 玉洞真人把缠在臂上的长绳施展开来,这是武家里面束湿成根的绝技 十一、乱石阵里殛藏僧 所谓束湿成棍的绝技,即是把内家的劲气,运到一根长绳或是一件衣衫上,旋展开来,便象一件软中带硬的兵刀,可柔可刚,玉洞真人的本领,近年以来终得心神合一,炉火纯青,差不多到了陆地神仙的地步,他这条长绳一使开来,挥舞如意,超距生风,法利都麻和博忽都的五行圈和龙头拐杖。始终递不进招之。 因为他两人兵刀的长度有限,相反来说,玉洞真人那条套索,是夺自番僧手里的,除了截断一段之外,还有三丈多长,一舞开来。满身上下那是套索的影子。简直成了一片绳山,快如风,卷如云,招式也是希奇古怪,有时当做长鞭用汽有时夹着棍棒和花枪的招术,二番僧哪里近得了他的身,风车般的在下阵里乱转,如果不是这些奇门石阵,他两个早已落败多时了! 斗了二三十合,乌罗多也由一座石堆后面现身出来,挥动长剪,加入战团,三个来攻玉洞真人,兀自占不了什么便宜。相反来说,玉洞真人这一条长绳却不住变化出离奇古怪的招式,把这三个红衣喇嘛逼得风旋云转,不经不觉,又斗四五十合,玉洞真人突然一声大喝,长鞭挥处,套索悉的一声飞出,卷住了博忽都降龙宝杖的仗头,用力往回一夺,他这一扯之力极强,博忽都陡觉虎口好痛,不能够不撒手抛杖,可是他在脱手抛杖的时候,即想出一条毒计来,突然把降龙宝杖向前一举,运力两臂,把一根七尺多长的宝杖,活象标枪一般猛向玉洞真人前胸飞去,这一下借力送杖,十分阴毒,如果换了本领寻常的人,不难被他一杖扎个透明窟洞。 可是玉洞真人是个何等利害的人物,哪里会被他暗算着?博忽都才一抛杖,玉洞真人已经运起神力来,把套索向上一振,这根降龙宝权当堂抛起三丈多高来,滴溜溜的飞过王洞真人头顶,落在乱石阵里,叮当一声大响,宝杖落地时候,又把一大堆乱石击得粉碎! 川边四恶里面三个番僧,真个心胆俱寒,玉洞真人步走坎位,脚踏离宫,突然飞身一纵,跳上一堆乱石的石顶上,长索挥处.呼的一响,又是一条长蛇似的索影,向着法利都麻颈间缠来。 法利都麻恰好走入乱石堆一个死角位置内,不能再闪,只好举起日月五行圈来,向外一架,哪知玉洞真人这条套索,用得非常巧妙,好象有灵性的蛇蟒一般,呼一声卷住了环圈,本来法利都麻这对日月五行圈也是武林中罕见的外门兵器,两个面盘大的轮盘,每一个大轮环之内,还有五个小环,按照金木水火土五行排列,五个小轮环的中间,都有四片风叶,装着弹簧,可以领夺敌人的兵器,环身还有发射暗器的装置,使用起来,招术也很巧妙。 可是今日遇着玉洞真人用断了的大半截套素来做兵器,法利都麻这对日月五行圈了,却是没有用武的余地! 这是为何?原来玉洞真人的断索长可三丈,一舞起来,两丈距离之内,挥霍生风,法利都麻就有天大本领,也不能够欺身连招进去,他这对五行圈子有什么用处呢? 玉洞真人一索挥来,缠住了他的圈子,法利都麻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他把左手日月五行圈的暗器机括一拉,然后学博忽都一样,将轮环圈子向着玉洞真人迎面飞掷过去,玉洞真人如果学对付博忽都降龙宝杖那样的法子,把他一提一抛,那就要马上中计! 原来法利都麻左右两手的日月五行圈,都可以射出暗器,左手的五行圈装了一套毒针,这套毒针有八九支之多,细如牛毛,如果射在人身上,见血封喉,右手的圈环呢,暗器却是五支纯钢打造的透骨钉,也是装了极利害的毒药,王洞真人绳索卷住的,恰好是左手一只圈子,法利都麻把日月五行圈一抛的时候开动了圈上的暗器机括,然后向玉洞真人迎面抛去,玉洞真人把套索往回一扯,只听叮叮几声,眼前银光闪耀,八九支毒针连翩射到! 在川边三恶的心目中,以为这环里夹针的绝技,必定可以把玉洞真人伤个正着,哪知玉洞真人上回在莽苍山受了欧阳锋的毒害,经过一场教训之后,知道江湖上人心险恶;凡事留神,他和法利都麻动手时,看见他手里一对日月五行圈构造奇特,大圈里还有小圈,夹着风叶弹簧之类,知道圈子里面,一定藏着暗器,果然不出所料,对方轮圈才一脱手,一蓬银星似的毒针,迎面射来。 玉洞真人陡生杀敌奇计;立即把一口罡气由丹田提了上来。全身坚如铁石,让那几支毒针齐齐射在自己身上,玉洞之人哎呀一声,扑通两响,撒手抛了套索,吧嗒一跤,跌倒在乱石堆里面,半卜不能动弹! 这一下大出川边三恶意料之外,他们以为法利都麻这一下轮里夹针的打流虽然可以成功,极其量也只不过射中敌人一两针罢了!却想不到今回九针齐中,更想下到玉洞真人只一中了毒针,立即晕了过去! 博忽都和乌罗多觉得这件事大大出乎意料之们反而踌躇起来,乌罗多道:“这牛鼻子道人死了吗?事情恐怕没有那样容易吧!"法利都麻抓了一抓头皮说道:“怎的不会,我这毒针是用乌头毒药炼过的,任你多好内功的人,中了毒针,也不能够支持三个时辰,如今九针齐中,这牛鼻子焉有不倒之理?看来他死多活少了,还是过去割了他的脑袋吧!”他说着绕过假山石堆,迈步向前,乌罗多居中,博忽都押后,三个人直向王洞真人躺处走了过去。 他们三个距离玉洞真人的躺处约莫有两丈远近,相距也在四个石堆左右,法利都麻跨过两个石堆,看见玉洞真人僵伏在那儿,半下不动,连呼吸也屏绝了! 那几支毒针银星闪闪,排列在玉洞真人的胸前,连道袍也穿破,只露出针尾的小半截、法利都麻一看这个情形,便以为自己几支毒针完全透入敌人的躯体,王洞真人已经九死一生了!他不禁大喜说道:“哼哼,贼牛鼻子,想不到你也有一天,落在佛爷爷的手里!” 他正要过去取回毒针,因为这九支毒钉是用缅甸焦钢炼成的,材料不易寻找,哪知道他再踏进一步,距离玉洞真人还有八九尺距离的时候,玉洞真人突然一声大喝,直跳起来,他在跳起时候,双脚向石堆一蹬,哗啦啦,一大把石弹石雨,迸射开来,直向川边三恶迎头洒落,玉洞真人在石雨纷飞中,一掌向法利都麻兜头打到! 法利都麻做梦也想不到玉洞真人并不是真正的死掉,九支毒针齐齐射入他的胸口,王洞真人哪里还有生存之理呢?其实玉洞真人在中计的刹那,已经运起罡气来,全身坚逾铁石,毒针虽然把他的道袍穿透,并没有伤着他的身体,反而被玉洞真人运用气功把毒针吸住,法利都麻不知底细,以为自己这一手暗器奏了奇功,哪想得到玉洞真人暴起发难! 他由地上直跳起来,施展大劈碑掌手法,照准法利都麻一掌打落,法利都麻在惊慌失措中,已经被石块打中十几下,再吃玉洞真入重手打落,哪里还有回旋闪避的余地,番僧只好拼运真力,双手交加,用个“横架金梁”之势向上一挡,只听啪的一响,法利都麻猛觉自己双臂手肘如同着了一下千斤铁锤,腕骨登时折断,痛彻心脾,哎呀一声,向后跌翻。 玉洞真人再加上一掌,砰砰,劈在番僧的胸口上,这一掌使的仍然是劈碑手,用力比第一掌更重,当堂胸骨折断,口中狂喷鲜血,狂吼半声,便自死在地上! 玉洞真人自从隐居青城山以来,很久已经没有象今日那样的跟人恶斗,很久没有开杀戒了!这一次却破了十多年的杀戒,掌毙法利都麻,一来固然是恨他们的心肠过于歹毒,二来也知道川边四恶在江湖上无恶不作,采阴补阳,残害了无数少男少女,这一类江湖下五门的匪类,凡是正派侠士见了,例不相容,所以玉洞真人动了真火,用重手杀死了番僧,乌罗多和博忽都看见自己师兄死在玉洞真人手里,真个肝胆摧裂,乌罗多断喝一声,连人带金剪猛扑过来,金剪寒光闪处,疾刺向玉洞真人的太阳穴,博忽都的龙头杖被玉洞真人套索卷去,拔出一对青铜蛾眉刺来,猛刺向玉洞真人的肋下。 玉洞真人大喝一声,双臂向外一振,左足向旁一勾,乌罗多连人带全剪如断线纸鸯飞出两丈以外!博忽都也象弹丸般直飞起来,抛出一丈多远,手中蛾眉刺也脱手而去! 两番僧吃了这个苦头。知道不能相敌了!立即跳起身来,向白梅谷谷里面直跑,穿过奇门石阵,一溜烟逃入谷底深处,玉洞真人还要追赶,忽然。一阵山风吹来,送来一阵浓烈的桃花瘴,玉洞真人不由打了个寒噤,他猛然想起自己口中鼻甲含的避瘴药物,经过一番苦战,已经消耗净尽,现在谷口的桃花瘴阵阵升起,十分利害,展云帆的生死未卜,自己还是救人要紧,追赶番僧还是其次的事了! 玉洞真人主意已定,立即返回段锦藏身的石后,看见段锦蹲在地上,把展云帆半扶半抱,他本人也给瘴气攻得不住皱起眉头,玉洞真人叫道:“徒弟!走吧!” 三个人并肩走出白梅谷口,一直走出五里以外,桃花瘴气方才渐渐由稀淡而归于乌有。 玉洞真人吁了一口气道:“好利害的桃花瘴!” 段锦把展云帆放下地来,展云帆软绵绵的躺在青草地上,他突然心头作恶,一阵大呕大吐起来,他吐出来的全是黄绿二色的秽水,腥臭难闻,段锦不由自主的掩鼻子,玉洞真人看在眼里,却是欣然而喜,说道:“好好,展云帆今回有救了!” 玉洞真人的话没有说错,展云帆呕吐了一阵,慢慢苏醉过来,不住呻吟,发出微弱的声音道:“道长,道长,我我,我怎样了”他因为不过是玉洞真人的记名弟子,还不能叫师父。 段锦看见展云帆委顿的样子,想起他母亲被杀的惨状,不禁有点心酸泪落。 玉洞真人一看他的呕吐,大喜说道:“云帆,你没有妨碍了,今次你中了桃花瘴毒,反为造化了你!” 段锦听了师父的话,不禁莫名其妙,问道:“师父,你老人家又来说笑了,他呕吐得死去活来,你还说造化了他,是什么缘故呢?” 王洞真人正色说道:“你有所不知了,展云帆自小是个书呆子,四体不勤,积了不少顽痰在身体里,不但体弱多病,而目对他将来的练功学武,大有妨碍,如果要把它除掉,非耍花掉三年以上的导引叶纳功夫不行,现在一古脑儿呕吐出来。嗣后练武一切的障碍也没有了,这还不算是他的造化吗?” 段锦细看展云帆呕吐的秽物,果然带了不少稠厚的痰涎,方才明白师父说话的意思,不过展云帆这样软搭搭的,放在地上,到底也不是办法.他正要问师父怎样安置这个中了瘴毒的病人,王洞真人忽然向前一望,大喜说道:“真个巧,桃花瘴气已经散净,我们可以进入白梅谷了!” 段锦不由把嘴一努,心想师父真是一个傻子,放着一个累赘的展云帆,带他走既然不能,丢下他更不可以,又怎样犁庭扫穴呢?他还不曾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玉洞真人已经探手入衣袋里,取出一粒赤红如火的药丸,塞入展云帆的口里,叫他吞服。过了一阵.展云帆苍白的面色,渐渐红润,萎靡的精神也渐次恢复过来,歇了顿饭功夫,居然呵欠一声,站起身子来了,段锦不禁大喜,上前叫道:“展兄,你没事吗?” 展云帆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没有什么事了。觉得心境空灵得很,方才灵台十分明净,噢,真个和脱胎换骨一样哩!” 玉洞真人在旁边笑说道:“谁说不是!你现在把身体里面秽浊之气完全辟除出来,做过一个新人,还不是跟脱胎换骨一样吗?灵台明净,一望就是坦途,也就是等于大道内丹修成呢!”展云帆大喜拜谢,玉洞真人望了一望天空道:“现在天色还早,我们趁着天色入黑之前,再到白梅谷去!” 段锦迈开脚步,直进白梅谷里,玉洞真人带着展云帆在后面指点他,哪一处是生门,可以进去,哪一处是伤门,不能进去,哪一处可以直通,哪一处不可以走,一走便迷失了道路,段锦绝世聪明,声入心通,依照着玉洞真人的指示。左绕右折,走过了几十座石堆,不经不觉到了奇门石阵中心。忽然一阵山风吹来,段锦个由打个寒噤,原来山风送来了一股难闻的血腥气。 段锦觉得奇怪,跨过两个石堆,果然不出所料,迎面倒着一具尸首,这尸首不是别人,正是川边四恶里面的法利都麻,他刚才同玉洞真人交手,被王洞真人用掌力震毙,陈尸石阵,不知怎的,其余两个同伴并没有把他的尸首移去,任他的尸骸弃在这里! 段锦见他死状甚是凄惨,胸口深陷了一个大洞,大可容拳,血污狼藉,双手齐腕打折,骨头已经折断,只连着一点儿皮肉,段锦心里暗叹,法利都麻也是一个成名的人物了,只因为看不开一点仇怨,滥杀无辜,弄得这样的惨死,看来本领这一门东西,如果用得不得其法,有伤天和.结果也是祸患而不是福。段锦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突然低下腰身,向法利都麻的胸衣里面乱搜。 玉洞真人恰好由后面走上来,问道:“徒弟,你要搜他什么?你看他满身血污,不怕把你的手弄脏?” 段锦应道:“师父,这类穿着红衣的番和尚,诡计最多,我想找他的身上,有没有希奇古怪的事物哩?”玉洞真人只得由他去搜,段小皇爷搜了一阵,在法利都麻的身上,找了许多零星小事物出来 十二、解谜语古洞发藏珍 象火镰、火石、小刀小锯之类,还有几个瓷质瓶子,里面盛了好些不同颜色的药粉,段锦递给玉洞真人,玉洞真人拔去瓶塞,一一放在鼻端研究,段锦又在他的贴肉衣袋里,抽了一沓纸卷出来,上面黑麻麻的布满喇嘛文字,玉洞真人接过一看,面色倏的一变! 原来这卷纸上写的不是藏经,不是符咒,封面却题着“素女内篇”四个字。素女是黄帝时代的素女经,这本经的原文已经散失了千多年,可是一般人说只一本房术书籍,当年黄帝一夕能御十女,据说全凭素女经的秘诀,可惜这本书经过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已经荡然无存了,番僧法利都麻的尸身上,居然找出这样的经书来,不用说这是一本讲究采补的奇书,什么来阴吸阳,换句话说,也是一本害人身体的书籍了! 玉洞真人勃然大怒,就要把这本书毁掉,可是回心一想,这又何必,还是暂时留在身上,或者有派着用场的地方也说不定,玉洞真人便把这本书连同药瓶收好,继续前去,再走了半个多肘辰,谷中石阵过完,白梅谷已经展开在他门的眼前了! 玉洞真人看那白梅谷的形势,内深外斜,形如锅底,谷中一望平阳.有不少石砌的碉堡,想是当年苗匪的遗物,这山谷的面积不大,只有三里方圆,尽处却有一个黑黝黝的深洞,飞瀑倒挂,水声潺潺,混合着风吹树木,萧萧瑟瑟之声,自成天籁,玉洞真人看了一看山谷的形势,不假思索说道:“万恶的川边四恶,一定躲在那山洞里!” 段锦精神一振,大踏步向前走,穿过那些碉堡,一边走一边大叫:“番狗和尚,快快出来纳命,你的小爷来啦!”空谷回声,可是整个白梅谷空荡荡、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反应。 段锦一直走到瀑布洞口,高声喊道:“番狗和尚,你躲在龟窝里不出来,小爷爷可要杀进来了!”可是瀑布水声汤汤,他的声音哪里能够传得进去,玉洞真人说道:“徒儿,你来看守展云帆,让我进去!” 段锦却是不肯,抢着叫道:“有事弟子服其劳,你老人家还是看守着展大哥,我进去把番狗和尚掏出来!” 玉洞真人知他好胜,本来入洞搜敌是最危险不过的事,可是段锦铜皮铁骨,力大无穷,普通暗算谅难伤害他,何况段锦精通水性,由他进去也好,真人便点了一点头,说道:“你进去未尝不可。但要小心!” 段锦看定了那匹瀑布的水势,突然朝着瀑布左边,水冲不到三尺的地万。一个飞身窜了进去,但觉身上一凉,安安稳稳的到了山洞之内了! 段锦一入洞内、提防番增埋伏暗算,首先取出药制的天蚕网来,罩在面上,眼光四下一掠,洞口还有水光天光透入来,只见近瀑布的洞口半截,绿苔肥厚,润滑如油,可是洞底半截却是石质,光秃秃的,中间有一个天然的石台,台上还盘足跌坐着一个人,段锦看出那人穿着红衣,立即想起此人不是乌罗多就是博忽都,一声大喝:“喂!你坐在那里做什么?要摆空城计也不行,快走开来,好让小皇爷收拾你!”说也奇怪,石台上那人儿坐如岩石,不见动弹,也不见半声回答。 段小皇爷心头火起,骂了一声:“秃贼,扮哑巴便可以免死啦!”身子一耸,双掌交错,呼的飞掠过去,举手一掌,掌风到处,红衣人滚下石台,寂然不动,好象弄跌一个泥人木偶似的,绝无反抗。 段锦吃了一惊!定睛细看时,这红衣人上是在大观楼上和自己初次相会的雷迦音,不知怎的,竟然死在这里!刚才兀坐的不过是一具泯然无知的尸首罢了! 雷迦音在半个月前,仍然是好好的活着,他还用调虎离山计,在从林里大捉迷藏跟自己对耗了半个时辰,好让同伴去肢解惨杀段母呢!怎的死在这里,真是天大一件怪事了!难道他是病死的不成,不对,这类红教番僧,自小练的是藏密气功,身子比犁牛还要顽健,哪有这样容易病死之理? 段锦上前提起他的腰身一看,不由哎呀一声,叫了出来,原来雷迦音的脑顶门上,深深嵌了三支菩提钉,几乎整支凿入脑壳,这菩提钉有四寸多长,足足有四分之三钉身直插脑海,毋怪雷迦音一命呜呼! 段锦不明白雷迦音怎的这样死去,是自杀的呢还是被人家刺杀的,一任段小皇爷聪明透顶,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他看见地上还散了好些羊皮纸屑,段锦立即意会到那是一件秘密,立即把碎纸逐片的巾地上拾起来,方才走向洞口,一个飞身穿了出去,把一切情形向玉洞真人告诉。 玉洞真人听说雷迦音在洞里无故身死,不禁大为诧异!因为自己在昆明大观楼上给雷迦奇这一掌,虽说不轻,可是也决不至于把他置于死地,玉洞真人在这时候也顾不得矜持了,把腰一弯,向展云帆说道:“你伏在我背后,我负着你穿进洞去!” 展云帆赧然伏身,双手圈住了玉洞真人的颈子,玉洞真人喝了一声:“去!”展云帆猛觉自己身子一轻,如腾云驾雾,只一刹那之间,便自到了洞内,玉洞真人首先奔到雷迦音的尸身旁边,验了验他的伤痕,致命伤处是脑门上的三支菩提钉,玉洞真人有几分明白了,叹一口气说道:“这菩提钉是法利都麻用的暗器,跟乌利麻、博忽都用的回环毒水圈,截然不同,法利都麻在石阵内,已经被我的掌力震毙,杀答雷迦音的,不出博忽都、乌罗多两人,大概他们看见法利都麻送命,自己知道不是我的对手,匆匆弃了白梅谷逃走,雷迦音受了内伤,行走不便,谷口来路又被我们截住了,逃不出去,博乌二人把心一横,用法利都麻遗留下来的菩提钉将他刺死,灭了活口,川边四恶对自己临危的同伴,用心还是这样险恶,平日的行为更加可想而知了!”展云帆在旁边一声长叹! 段锦四面一看,这石洞空无一物,洞角左边支搭了几个放东西的松木架,空空如也,洞壁还有四个蒲团,可见四恶在白梅谷里,拿这里做过巢穴,他向玉洞真人说道:“师父,你老人家目儿如炬,雷迦音如果是被同伴杀死的,谁叫他居心不正,叫展大哥娶十八个新娘呢?不过这里有一张撕破的羊皮纸,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把一堆纸屑拿了出来,玉洞真人十分留意,他把这堆纸屑拿到洞口近光之处,仔细一张张叠好了,纸上很简略的写了几行文字,不是回文;不是藏文,却是苗人文字,玉洞真人对回文藏文都很精熟,对苗文却是半点儿不懂,立即把展云帆喊来,说道:“云帆,你过来看一看,这张纸上写的苗文,究竟是什么意思?” 展云帆本来是个书呆子,眼睛虽然不是近视,也是十分迟钝,可是自从解了桃花瘴毒,大呕大泻之后,不但心境空灵,身轻体健,眼力也增进了不少,他居然能在黄昏欲暮的天色里,借着瀑布反映的水光,看出那些文字来,立即说道:“是是,这是苗文,还是最普通不过的仲家苗文字,让我念一念看!”他摇摇头念道:“神龙在天,潜蛟在地,嗟哉金宝,乃在此洞,有德者居,无德者失,慎哉慎哉,勿忽勿忽。” 展云帆念出这八句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话来,段锦不由嗤声失笑说道:“写这张纸的人真是古怪,什么宝藏乃在此洞,难道是川边四恶弄的骗人把戏不成?” 玉洞真人正色说道:“徒儿不要说笑,我来问你一句,这白梅谷往日是苗匪盘据的巢穴,是与不是?” 段锦愕然答道:“是,黄羊峒主也说过了,这里百多年前,是苗匪的巢穴!” 玉洞真人再接一句道:“那就是了!既然是苗匪的巢穴,苗匪向外面打劫来的金银珠宝,一定是藏在白梅谷,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一回事吗?可是几十年前,一场瘟疫把苗匪扫得干干净净,苗匪既然没有逃生的机会,金银珠宝一定留在谷内了!川边四恶这许多年以来,把这里当作捕逃藏身的巢穴,一来固然是利用这里地方偏僻,躲避仇家,二来也想把往日苗匪的藏宝起出来,这样他们一辈子吃用不尽,不用冒犯风险出去打劫,可以一心一意练那什么素女内篇了,是与不是?’段锦和展云帆想了一想,点头说道:“对对,可是这页撕碎了的羊皮纸从何而来。雷迦音怎的死在洞里?” 玉洞真人笑道:“这就是线索了!照我猜想,苗匪当日藏宝地方,必定十分隐秘,川边四恶虽然盘据了白梅谷许多个年头,始终没有把藏宝找出未,只找着这一页羊皮纸,别小看了这一页纸,就是藏宝关键,川边四恶不知怎的,多年来没有猜透纸上八偈语,明明知道藏宝就在洞里,始终有如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今日被我们杀进谷来,博忽都、乌罗多两人知道白梅谷不能够守下去了,用辣手杀死了无力走动的雷迦音,再在怒火如焚,心乱如麻的情景下,撕碎了这页偈语,然后逃走,哪知道鬼使神差的,这一页破碎了的羊皮纸落在你的手里!” 段锦不禁废然说道:“落在我的手里也没有用,番僧在这里居住了许多年,尚巳找不出苗匪的藏宝,难道我们可以找着吗?” 王洞真人正色道:“话不是这样说,一件事物的得失,冥冥中若有主宰,何况宝物,有德者居,无德者失,这八个字虽似荒诞无稽,却是至理名言,以川边四恶那样罪孽深重的人物,要想得着宝藏,那真是缘木求鱼了!我们少说闲话,猜猜这谜语吧!” 段锦皱一皱眉头,他最不耐烦咬文嚼字这一套玩意儿。 展云帆沉吟半晌,忽然说道:“道长,晚生想出一点端倪来了,不知道对与不对?” 段小皇爷跳起身来,大喜说道:“展大哥,你你你,你知道宝藏在哪里吗?” 展云帆笑说道:“我不过是胡乱瞎猜罢了!依我看这作谜语的人,必定是苗匪里面才智之士,或者他是个饱读诗书的汉人也未可料,他开首的两句,神龙在天,潜蛟在地,神龙在天兴云布雨,不是在下水吗?潜蛟在地,蛟也是龙的一种,蛟潜伏的地方,也一定是水了!” 段小皇爷听了展云帆这几句话,好比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连声说道:“展兄,你说什么水水,这跟宝藏有甚关系,难道宝藏是在水里面吗?” 展云帆哈哈大笑道:“宝藏沉在水里,苗匪要用也取不出来,老实说一句吧!神龙就是洞口这条瀑布,潜蛟在地即是洞中地下,说明一句,苗匪宝藏的一半埋在瀑布发源的山岩里,一半埋在洞中地下,一解明了这两句,底下六句不足道了,你还不明白吗!”段锦一听之下,不禁大喜欲狂,叫道:“展大哥,对对对,你真是再生诸葛孔明哩!’展云帆现出得意的笑容,玉洞真人也佩服他的聪明,不费吹灰之力,便把谜语解了出来,真是慧眼夙具,段小皇爷说他胜过诸葛孔明,虽然过奖一点,可是段锦是个夷人,夷人就是古时候的南蛮,二国时候诸葛武侯南征孟获,七擒七纵,威加南夷,诸葛亮的名字也长留在夷人的脑海里,夷人把他当作天神一般的崇拜,段锦脱口说出这句话来,可见他喜悦之情了! 玉洞真人说道:“云帆的猜想全对,不过现在天色晚了,要找寻瀑布发源之地。还得要在明天,至于还有一部分宝物埋在洞中地下,这个不大可信,川边四恶不是呆鸟,他许多年以来,难道不会把洞壁和地上细细的挖掘和找寻?怎的他们始终没有寻找出来?所以这一点我还要细细推想哩!”他说罢拉过一个蒲团,盘足跌坐,闭目用起功来 十三、金蛇护藏珍 英雄得异物 段锦知道师父在用心神,也不去打扰他,看见洞中光景暗晦,便把千里夜明火点着,玉洞真人眼见火光一闪,照了照那个石台,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高声大叫:“在这里了!” 一耸身跳起来,扑向石台,双手攀定了石台的两角,叫了声:“起!”四五百斤重的一块青石板,居然被玉洞真人运用大力金刚掌的手法,一下便抽离泥土,直揭起来,石下果然是一个深洞,段锦和展云帆一见,大喜叫道:“宝藏在这里啦!”话未说完,洞里有红绿色的影子一闪,一根软鞭似的东西,直窜上来,猛向玉洞真人的下三路蹿到! 原来蛰伏在石台下面的,是两条老年的赤练蛇,这两条蛇一雌一雄,大概在山洞望住了不少年份,不知怎的没有出来,这次玉洞真人为了寻找字藏,运用大力金刚掌的神力,把石板攀了起来,这两条赤练蛇因为居停巢穴骤然间给人捣毁,又看见了火光,不禁恶性大发,立即窜了上来,要咬玉洞真人脚胫,展云帆首先望见,哎呀一声叫道:“有蛇!” 段锦手急眼快,一个箭步窜上前去,第一条赤练蛇刚好游了半身上来,段锦一脚踏落,恰好踏着蛇的中腰,那蛇负痛之下,立即回过头来,一口咬在段锦的腿肚上,赤练蛇的毒非同小可,不问人兽被它咬中,顷刻就要毒发死的,极难医治,段锦却是铜皮铁骨,不怕蛇咬,赤练蛇这一口咬落,在他不过如同被蚊子叮了一口罢了!段锦大喝一声,一手抓住蛇颈,他抓的是雄蛇。洞穴底卜那条雌蛇看见配偶被捕,急忙游了上来,向段锦的手腕便咬,段锦反手一把,连第二条赤练蛇也抓住了! 这边段锦双蛇入握,那边玉洞真人已经把石板向旁边一推,轰隆一声,抛开六七尺外! 他看见徒弟倒提着两条四尺多长的赤练蛇,叫了一声:“锦儿小心!” 话未说完,段小皇爷已经大喝一声,把这两条蛇当中一凑,捉住头尾用力一拗,两条蛇断成四段,再一下变成八段,又一拗变成十六段,活象撕纸也似,把两条奇毒无比的赤练蛇,撕得粉碎,方才掷向地上,玉洞真人向石台扳起的地洞里一看,原来这里是一座半天然、半人工的石牢,底下黑沉沉的,放着不少铁皮箱子,展云帆大喜道:“藏宝在这里了!” 段锦就要跳下石牢里,把箱子抽上来,玉洞真人忽然喝了一声:“小心,不要碰它!” 段小皇爷不禁愕然,问道:“师父,这些宝藏不要动它吗?” 玉洞真人说道:“这此宝藏在地底下埋藏了好几十年,焉知没有古怪,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段锦恍然大悟,到底姜是老的辣,他在地上拾起两块碎石来,向地洞里掷去,只听当当两响,果然是铁造的箱子,说时迟,那时快!层层堆叠的箱子里,金光一闪,一道尺许长的余光直窜出来!向段锦迎而飞到。 段小皇爷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好在他事先受玉洞真人点醒,立即把身一扭一晃,问旁边窜开数步,定睛一看,窜出来的东西,竟是一条从来不曾见过的小蛇,这小蛇有二尺多长、通体作金黄色,金光闪闪,乍眼看去,真和一根细长的金条相仿。 这金蛇虽然小,却是十分凶猛,一颗三角头不住鼓气,嘘嘘作啊,红信吞吐,昂头矫尾,似要择人而噬,比起先前那两条赤练蛇,居然有过之无不及! 玉洞真人在旁边喊道:“锦儿留神,这种蛇叫金蛇王,是旷世难逢的东西,活捉了它,有莫大的用处,你虽然铜皮铁骨,也要小心,被它咬中要害,那就活不成啦!” 原来玉洞真人时常来往苗疆,见多识广,知道这一条小金蛇名叫“全蛇王”,苗疆一十四种异蛇之中,以此蛇最为罕有,也最奇特。 这种金蛇王最爱金银黄白之物,比如从前的富人,为了提防兵焚贼劫,往往把大量金块银锭埋在地下,金蛇王便往往盘据着藏宝之处,我国古老相传全蛇银鼠的故事,说某一个人看见金蛇和白老鼠在那里出现,挖掘下去,发现七星伴月(即是七缸白银伴着一缸黄金),成了巨富,就是这个道理。不过金蛇也不易得,埋藏金银没有几十年以上的时间,金蛇也不会来,金蛇何以称“王”呢?因为它是蛇蟒里面最剧毒的一种,任何毒蛇咬人,都有医治药方,惟有金蛇咬人没法子救,被金蛇咬中一口的人,就算华陀扁鹊复生也救不了。所以普通毒蛇大蟒一见了金蛇王。马上战战兢兢,束手待毙。 玉洞真人喊出金蛇王这三个字之后,立即由药囊里取出硫磺火粉来,用最迅速的动作在石洞里撒了一圈,恰好把段锦和金蛇圈在正中,凡是蛇类最怕硫磺,所以捉蛇人手上涂了硫磺粉。任你怎样凶毒的蛇,也要俯首就捕,全不费力。 那金蛇王在藏宝石洞里住了几十年,当年占据白梅谷的苗匪,全是被它咬毙,那雌雄两条赤练蛇就是他的奴仆,段锦用石块投入洞穴里,把它惊了出来,金蛇上发起凶恶之性,就要咬人,可是一嗅着硫磺粉的气昧,立即知道不妙,它急不迭忙的把尾一掉,就要窜回原有的洞穴里! 段锦却是手急眼快,伸手问下一捞,抓住了金蛇王的尾巴,金蛇王倏地圈转蛇头直咬段锦手背,段小皇爷恃着身有硬皮,不怕蛇咬,玉洞真人叫道:“徒弟,受咬不得,快些放手!” 说时迟,那时快,段锦陡觉手背被那毒蛇的牙一咬,立现奇痛,他马上知道不妙,再听玉洞真人一喊。连忙把蛇向外一甩!好在毒蛇咬人有一个共同惯性,就是先用牙齿噬进人的皮肤里面,方才注射毒液,因为毒蛇的牙齿没有毒,毒是由牙根毒餐渗出来,由咬人到放毒,总有一刹那的空间,段锦便把握了这一刹那,在金蛇咬进自己皮肤,不曾放毒的空隙时候,随手一甩,抛向洞口,方才免了杀身之祸! 那小金蛇被段小皇爷随手一抛,脱离了硫磺粉的包围,就要向着洞外窜逃,哪知道玉洞真人一个飞身扑过来,把手中拂尘帚着地一拂,尘尾卷住了金蛇的尾巴。往回一抛,金蛇王不由自主给甩回硫磺粉的范围之内。 段锦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背,现出一排四个牙洞来,细如针孔,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自己铜皮铁骨,金蛇王居然也一样可以咬进,可见师父的话没有错了! 他看见金蛇甩回自己身边,不禁怒火中烧,“哼”的一声,再向金蛇的七寸子捏去,金蛇却在地上一个游走,游成一个乙字,蛇头由中间窜上来,猛噬他的拇指,疾逾闪电,段锦吓了一跳。急忙缩手不迭。 玉洞真人在旁边叫道:“锦儿,这回给你一个表现身手的机会啦,我教给你的十形拳,不是有蛇拳一着吗?你为什么不使出来跟它周旋一下呢?” 段锦恍然大悟过来,他觉得这小金蛇由摆阵游走到昂头噬人,都有一种身法,这种身法姿势十分美妙,和十形拳里面的蛇拳不谋而合(段小皇爷是日后的“南帝”,也是天下五名高手之一,聪明绝顶),立即把蛇拳身法展开来,身子柔若无骨,跟小金蛇团团打转,小金蛇的头向东,他也向东,小金蛇的头向西,他也向西,转了十几个圈,小金蛇不耐烦了,呼的把蛇阵一散,直窜起来,朝着段小皇爷的脚胫咬到! 段锦看见金蛇发动攻势,叫了一声:“来得好!”左腿一抬,右脚一跳,上半身全然不动,下半身象纸片般直飘起来,恰好把金蛇一下让过,他迅速的用手一抓,抓住了金蛇的七寸子。这是蛇蟒身上唯一要害,可是小金蛇十分贼滑,段锦抓住它的身子,双脚还未落地,五指未曾发力把它收束,小金蛇却向前面一窜,一个滑润如油的蛇身,居然由段锦的手掌里直溜出来,笔杆也似的直窜出三尺以外,金蛇王才一着地,迅速地重又摆起蛇阵,段锦无隙可乘,仍然用蛇拳的身法,矮身踏步四面。八方游走,跟那金蛇对耗。 小金蛇吃了一次亏之后,也学得精乖了,以静制动,死也不肯拆散蛇阵,只把一颗蛇头左右晃动,看定了段锦的双手,准备敌人只要向自己一伸手,马上张开毒牙,给他一下。 段锦转了十几个圈,忽然想出一个主意,伸手向地一抓,抓了一块石头,陡的扬起手来,一石子向蛇头打去,扑通,恰好把小金蛇的头打个正着! 蛇头是蛇身最重要的部分,所谓蛇无头而不行、也是最软弱的地方,那小金蛇被段小皇千一心子打了个发昏,暴怒之下,也不想其他了,嘘的一声,直扑过去。 段锦见它直奔自己胸腹,心想正要你这小蛇如此,他伸手向外一捞;恰好抓住蛇的中腰,小金蛇又要学上次的老法子向前直窜,谁知段小皇爷己经胸有成竹,他左手一提蛇身,右手也跟着抓上来,虚拦在蛇头一尺以外的地方,金蛇王向前一窜,立即被他凭空一捞,捏住了七寸,左手一撮蛇尾,金蛇王的一头一尾完全落在段锦手里,无从挣扎。展云帆在旁边见了,不禁大为赞赏,高声叫道:“段兄,好妙的捉蛇手法呀!” 玉洞真人立即上前,张开一个布袋,布袋底已经撤了硫磺粉,叫道:“把它放入袋里!” 段锦立即把金蛇向布袋里一塞,笑道:“这蛇儿滑溜得很,不容易捉,不过它除了颜色金黄,好看一点之外,又有甚珍贵之处,师父为什么说它是世上罕有的宝物呢?” 玉洞真人收了袋口,说道:“你的年纪轻,哪里知道许多事?这金蛇王是蛇蟒里面的皇帝,虽然剧毒无比,却可以解百蛇之毒,还有其他好处,一时也说不完,慢慢的你就知道了!” 玉洞真人这几句话没有说错,日后五老之中,“南帝”段皇爷始终是“西毒”欧阳锋的克星,得力这条金蛇不小,第一次华山论剑,段皇爷这条小金蛇出尽风头,各位只要看下去便明白了! 金蛇制伏,藏宝最大障碍已去,段小王爷方才在玉洞真人指示之下,跳下石牢,把一箱箱的东西,运用神力由下面抛上来,总共一十二口铁皮箱子,每只箱子都很沉重,玉洞真人一看这此箱子锁已锈坏,不能打开,索性使出掌力来,一掌一支。把箱子破开了几个,里面金光照眼,果然不出所料,贮满黄金。 玉洞真人叹了一口气道:“凡是黄金宝物,都要看一个人有没有福气消受,如果是没有福气的,即使宝物到手,也是灾祸而不是福泽,假如法利都麻那个番和尚,发现藏宝,也不见他们有好处,或者给毒蛇咬死了也未定呢!” 段锦一想也是,藏宝石台下面蛰伏的两条赤练蛇,首先不易抵挡,就算法利都麻他们杀死了赤练蛇,一动藏金箱了,小金蛇突然窜出来,每人咬上一口,川边四恶还有活命吗?所以自己这一次把四恶僧赶出白梅谷,从另一个角度看来,未尝不是他们之福哩! 玉洞真人把铁箱逐一看过,除了十几箱子完全贮满黄金之外,另外两只箱子,贮的却是白银,金是一块块的金条,银是一个个的银锭,估计价值有七八十万两银子,玉洞真人把它看过,方才放回地洞,再把石板盖上。 展云帆十分诧异,问道:“道长,你老人家不要这些藏宝吗?’玉洞真人正色说道:“金银是尘世的东西,这批金银又是苗匪经年累月,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方才堆积而成的,里面包藏了多少血腥人命!我们岂可据为己有?这些宝物暂时收藏起来,明天我返同黄羊峒,叫人来搬,散给山下穷人便了!”展云帆方才没有言语。 大家在洞中过了一夜,第二天天色放亮,他们三个走出洞口,玉洞真人和段锦施展轻功,沿着瀑布向上攀去,一口气攀了十几丈,来到一面悬崖上,那瀑布化成碗口粗细一股水柱,浩浩荡荡,由缺口内直喷出来,缺口只有三尺多阔,却有一丈多高,段锦冒着水花走入缺口一看,只见里面是一座天然的石崖,崖壁密如蜂房也似,现出不少凹洞,每一个凹洞内,都嵌着一只铁箱子,不过这些铁箱子跟底下石洞的精子大小不同,型式非常小,差不多只有婴儿睡觉的软枕那般大,极其量一尺见方而已!大概是年月经久的关系,长满铁锈,跟崖壁上石成了同一颜色,几乎分辨不开,还算段锦眼光锐利,而且有了藏宝之见,方才看出来哩! 段锦由崖壁洞穴里一手一只,抽了两个箱子出来。拿出洞外,交给王洞真人一看,只见箱盒打外,里面装的全是小巧饰物,象珍珠宝石翡翠玛瑙之类,五光十色,别看箱子那样小,装的全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比起下面的金银箱子来,又不知道价值多少倍了! 玉洞真人吩咐段小皇爷把岩洞里面的箱子,一只只提出来。总共是二十四只铁箱,师徒两人把这些铁箱抛了下去,然后飞身下来,再将铁箱运入瀑布水洞里,百多年前苗匪藏宝,到此完全发现! 藏宝的真相至此大明,苗匪当年把财物分成两大部分,笨重的金银用一十一只大铁皮箱装了,藏在洞底石牢之中,上面用一块青石板盖住,至于细软值钱东西,另用二十四只小铁箱子装好,花费不少人力搬到山峰顶上,藏在瀑布发源的水洞里,两注宝藏合计起来,足足价值四百多万银子,如果一个人得了这批藏宝。真个几代也吃用不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白梅谷苗匪突然在短短几天内,完全死个精光。 这张遗下表明藏宝的羊皮纸,想是当时苗匪中一个有才智,工心计的人所写,川边四恶虽然得到这张纸,却是心思粗蠢,多年来也找不出来,今日却落在玉洞真人手里! 真人跟两徒弟商量了一阵,觉得这一笔巨大的财富,如果任令弃置山野,末免太过可惜,便决定涵知黄羊峒的苗人,到来搬运,为了坚定他们的信心起见,玉洞真人和段锦每人夹了一只铁皮箱子,和展云帆三入,一同走出谷口,不到半天功大,已经返到黄羊峒内。 他们这一返入峒口,并不打紧,整个黄羊峒轰动起来,因为玉洞真人声明他们帅徒三个是由白梅谷回来的,几个年代以来,附近各峒苗人深信祖上传下来的说法,白梅谷是一个生人勿近的地方,谷里藏着无数凶魂历鬼,白天也可以现形祟人,哪一个胆敢到白梅谷找寻宝藏的人,必定一去不回,死无葬身之地! 哪知道玉洞真人却打破了这个传统的迷信说法,安然由白梅谷回来,还带来两大铁箱子的宝物,打开一看,珍珠成串,宝石灿灿,珠光宝气催人眼目,单是这两只铁皮箱子的珠宝,已经价值好几十万,个个惊得呆了!玉洞真人看见他们还是半疑半信,便把白梅谷的真相向他们脱明 十四、再犁庭四恶授首 白梅谷这地方,不过幽秘一点,最成入谷障碍的不过是奇门石阵和桃花瘴,以往入谷送命的人,并不足为了谷中鬼魔作祟,完全是中了桃花瘴气送命,有些侥幸没有遇上桃花瘴的,进入谷口,因为不知道五行八卦的位置,迷失方向,绕着堆石乱走,走来走去也找不到出口,结果筋疲力尽,白白累死在石阵里,一般人以讹传讹,便以为白梅谷是个魔鬼居住的地方,生人进入便没有性命了! 其实只要懂得奇门八阵方向,口鼻含着瘴药,任何一个人也可以进入白梅谷中,安然无事回来哩!许过这样的一解明,所有黄羊峒的苗人完全明白过来了,当下由峒主乌利麻发号施令,挑选了二百名精壮苗人,带了竹杠绳索等东西,到白梅谷去搬运藏宝,大队人马跟在玉洞真人背后,浩浩荡荡向白梅谷进发。 由黄羊峒到白梅谷,如果抄走捷径,不过是十四五里距离,他们走了个多时辰,白梅谷已经在望。谷中突然升起一阵暗红色的烟雾来。散为纨绮,映着青天白云,蔚成宇宙奇景,玉洞真人一见这个现象,知道谷中的桃花瘴气升起来了。 在瘴气浓烈的时候,即使口里含着解药,也是禁受不住,玉洞真人吩咐各人暂停,过了个多时辰。瘴气由浓而淡,一阵山风吹过,化为乌有。玉洞真人方才催促各人起行,不到顿饭功夫,已经迫近谷口。 段小王爷走在光头,他的服力最尖,忽然在谷口茂草从巴看见两只铁皮空箱,段锦咦了一声道;“师父!你看那两只空箱子。分明有人先我们入谷里!偷取藏宝去了!” 玉洞真人纵步上前。细心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那两只铁箱分明是昨天发现二十四只小箱之一,是装置珍宝细软的,怎会抛在这里?真人不禁皱了一皱眉头,他突然向后一旋,回转身来,反手一掌,猛地向左边两丈以外;一尺高可及人的蒿草打去,一股强烈掌风,飞沙走石,玉洞真人喝了一声:“道友,鬼鬼祟祟的伏着做什么?快滚出来!” 果然没有猜错,掌风到处,茂草刷啦啦的一响,飞鸟似的窜出两个人来,正是前天在白梅谷四逃命的博忽都和乌罗多,这次被逼现身,图穷而匕首现! 你道博忽都和乌罗多两个香僧,前日逃走之后,怎会又而复转?玉洞真人怎会看出他们的形迹来,这里也大有说明的必要。原来博乌二人,前天跟玉洞真人交手,眼见自己的大师兄法利都麻,毙在玉洞真人掌下,雷迦音内伤又不曾痊愈,川边四恶只剩两个人可以动手,看玉洞真人和段锦两师徒的本领,即使自己四个人联合起来斗他,也没有取胜的把握,何况是仅仅两个人呢?个如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所以博忽都、乌罗多两人,一溜烟逃出石阵之后,返到瀑布水洞之前,他们忽然想起同伴雷迦音来,觉得两个如果带了他逃走,他内伤不会痊愈,必定成为自己一个累赘,如果抛下了他,置之不理,玉洞真人追了进来,雷迦音一定落在对头的手内,万一他是个服包,把四恶一切根底向敌人透露出来,自己两人日后在江湖上行走,便有绝大障碍,到那时候荆棘丛生,处处都是敌人了。川边四恶气量偏狭,天生狠毒心肠,过去因为同是红教的关系,联系起来,表面上是一致行动,相依为命,其实是尔虞我诈,口和而心不和,这次遇了危难,博忽都和乌罗多居然磋商起来,与其日后让雷迦音泄漏秘密,不如索性杀死了他,灭掉生口,一干二净。 他两个商量好了一切,返入水洞之时,雷迦音恰好在石台上打坐调息,手里拿着那张羊皮纸的偈句,逐句研究,二凶僧互相使个眼色一同上前,乌罗多猛运左臂一掌打中雷迦音的背心,博忽那却拿了师兄法利都麻的菩提钉,一手拍下,三只菩提钉完全嵌入他的脑门,可怜雷迦音连哼声也没有半句,便自呜呼哀哉!这是作恶多端的惨报! 两番僧打死了雷迎音,劈手抢了羊皮纸卷,想起自己四人,在白梅谷居住了整整十年,始终猜不透纸上的偈句;费尽心血,也找不出当日苗匪的藏宝来,到尾还要被敌人杀进来,并巢而奔,博忽都在怒火冲天之卜,不假思索,把一张羊皮纸撕成粉碎,连雷迦台的尸身也没有安置,便自翻着后山逃去,这就是玉洞真人师徒入洞之后,发现雷迦音尸体和破碎羊皮纸屑的由来。 后来他们两个逃出白梅谷后,怒气渐渐平息后,戒惧慢慢祛除,又想起白梅谷来了,博忽都和乌罗多虽然没有什么财产留在白梅谷里,可是他们辛辛苦苦炼了不少媚药和春药,仍然留在谷内,因为逃走时过于急切,并没有带出来,这些药物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炼成,而且对于采补吐纳,有莫大的用处,如果就此抛弃,未免太过可惜! 他两个商量了一阵,决定冒险返入谷里,取回那些药物,玉洞真人就有通天本领,偌大一座幽谷,自己潜回取物。她末必觉察出来,即使被对头发现,也可以逃跑呢! 博忽都、乌罗多主意既定,便实行再次潜进白梅谷了,说也凑巧,他返回谷之际,止是玉洞真人离去之时,两番僧蛇行鹤伏,战战兢兢,返回瀑布水洞,窥伺了大半天,看是没有什么动静,方才穿回洞里。哪知一回到自己的巢穴,不禁又惊又喜! 原来洞里堆着二十二只小巧铁皮箱子,打开一看,全是珠宝绿玉细软,知道自己多年梦寐求之的藏珍,已被敌人发现,玉洞真人发现了这些珍宝,未必就这样的离去,必定留在白梅谷内。自己适逢其会,摸如空城罢了!两番僧哪里还敢逗留,匆匆忙忙之中,各自挽了一铁皮箱珍宝,穿出水洞,直向谷口奔去,出了石阵,博忽都突然想出一个主意来,自己两个人携带着这一只铁皮箱子,十分累赘不便,个如索性把箱子丢弃!细软珍宝藏在怀里,还要来的妥当! 他两个弃了铁箱子,刚刚把细软收好,玉洞真人已经带了黄羊峒的苗人到来,浩浩荡荡开到谷口,博忽都暗里叫苦,连忙拉着乌罗多的抱袖,躲入一丛蒿草之内,估量敌人眼儿虽然利害,未必看得出自己的藏处来,哪知道结局是仍被玉洞真人发现! 至于玉洞真人怎样发现两番僧的藏处呢?这不能不说他的眼光利害了!真人发现空箱时,眼光四下一瞥,发觉两丈外的草丛,无缘无故滚倒了一片,知道不久之前,一定有人走过,再留心一望滚草的方向,看出草从内现出两对眼睛,本来偌大一片蒿草,要想看出哪里藏人,也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 不过玉洞真人内功充沛,视力利害,他看出敌人的黑白眼瞳,玉洞真人立即达起金刚神功来,一掌向后劈去,博忽都和乌罗多吓了一跳,跃出草丛;这一来便现出全身,无所遁其形了! 两番僧这一出现,段锦怒喝一声,飞扑过去,向着左边一截。玉洞真人向右边一堵,恰好把博忽都和乌罗多两人夹在中心,博忽都和乌罗多知道避无可避,只好拼死一战,死中求活,博忽都奔向玉洞真人,只一照面,用个“乌龙珠爪”撞向玉洞真人的期门穴,暗由藏着黑煞神抓的掌劲,玉洞真人伸臂一架,左手接着还了一记铁甲锥,逼得博忽都向后一退,马罗多迎着段锦,他知道这少年身坚如铁,刀枪不入兵刃没有用处,索件放弃了金剪,独臂一扬,五股劲风迎面扑到。 段锦见他独臂手掌五指粗如罗卜,朱砂似的火红,知道对方练的是阳刚掌力。自己虽然身有鳞皮,不遇伤害,可是以硬撞硬;到底是吃亏的一回事,他便不硬挡了,回身一闪,避过乌罗多这一掌,双拳齐发,猝撞乌罗多的两肋,师徒两个各自邀住一个番僧,在谷口平阳草地上战做两对! 两对敌手之中,乌罗多忙着练就独门赤罡掌法,猛打猛劈,勉强打个平手,博忽都却非玉洞真人的对手!他最利害的本领不过是黑煞神抓,法利都麻和雷迪音也曾经向玉洞真人使用过,正所谓不外如此,哪里有取胜之道呢? 所以他跟玉洞真人一搭上手,交锋不到三个照面,已经吃玉洞真人一下铁甲雄手,击中他的背心,博忽都一声狂吼。口喷鲜血,直向旁边草地滚去,可是他临死还要害人,在倒地的刹那。霍地击出两把毒药飞刀来,一反手间,并不飞向玉洞真人,却朝着展云帆飞去。 展云帆和一班苗人站在那里观战,想不到博忽都居然会光顾自己!好在他自从治好桃花瘴毒之后,脱胎换骨,跟以前书呆子时候判若两人,虽然不懂武技,身手也很矫健,眼见寒光一闪,飞刀射来,立即把身一矮,博忽都两柄毒药飞刀,抹着展秀才的头顶飞过,射入身边两个苗人的胸窝及登时送了性命!众苗人不禁一阵大乱。 玉洞真人看见他在身负重庆之后,居然还用这样卑鄙手段,暗算无辜旁人,不禁勃然大怒,一掌挥之,这一下是金刚劲力,博忽都即使在平日也未必躲得开,何况是在重伤之后呢!掌风到处,博忽都狂吼一声,当场毙命。 乌罗多看见博忽都死了,真是心胆俱寒,他把独臂一扬,接连向段锦推了三下赤罡掌,满想逼他闪开,好让自己逃走。 哪知道凡是阳刚掌劲,最耗真力,乌罗多一连推了几掌,让段锦用避重就轻的打法避过,真力已经耗去一半,这三掌打来软弱无力,段小皇爷已经觉察出来,一声大喝,不但不闪,反而冒着掌劲猛冲上前,展开玉洞真人传的伏虎拳法,“横身打虎”,砰砰两声,双掌齐出,右掌打中乌罗多独臂弯肘,登时折断,左掌击中他的胸膛,段小皇爷天生神力何等利害,就是一个铁人,也要被他打扁,何况乌罗多还是血肉之躯呢?段锦左手这一掌并不打紧,竟把乌罗多藏在贴肉衣袋一些珍珠宝石,整粒整颗的打进番僧胸膛里,乌罗多如同吃了几十粒菩提钉和铁莲子,惨叫半声,便倒地死了。 川边四恶到了这个地步,完全伏诛,展云帆眼看玉洞真人和段锦替自己报了母仇,欢喜得说不出半句话来,直到玉洞真人和段锦走了过来,招呼苗人进入白梅谷里,他方才如梦初觉,双膝一屈,跪了卜来,向玉洞真人叩首道:“道长今次替弟子报了家母血海冤仇,弟子今后有生之日,皆是戴德之年,请受弟子一拜!” 玉洞真人把他扶了起来说道:“不用叩拜,你好好用心学本领,将来给穷人吐气吧!” 段锦把博忽都、乌罗多两人尸身搜了一遍,博忽都身上的珠宝细软安然无恙,乌罗多身上的珠宝却少了一大半,段锦撕开地的衣服一看,原来自己刚才一掌把乌罗多暗藏的珍珠宝石打了几十颗进身子里面,统统嵌人胸口去了,段锦当然不能够剖心破腹,挖开乌罗多的身体,做这样残酷的事,取回珍珠宝石,只好作罢。 不到半天,玉洞真人已经把二十口小铁箱,一十二只大铁皮箱,由白梅谷里面抬了出来.一路上呼呼喝喝的扛回黄羊峒里,黄羊峒的苗人,当堂轰动起来,个个手舞足蹈,陷入加疯如狂的状态。 玉洞真人却由苗人手巴,劈手夺了一只牛角过来,呜呜鸣的吹奏十几声。声音洪亮。所有苗人的耳朵几乎震聋,他们不禁愕然,立时肃静无哗。 玉洞真人正色叫道:“你们得要知道,这二十多箱价值四百万两银子的珍宝,并不是分给你们的,这是苗匪历来打劫别人的东西,取自别人,应该分还给大家才对,如果统统归了你们,你们黄羊峒的人,个个有福享,一生一世吃用不尽,男的不肯耕田,女的不肯织布,人人吃饭不做事,这还成一个峒寨吗?如果别的峒寨看见金银珠宝眼红,兴动干戈攻打你们,你们又怎么样,倘若到了尸山血海,杀人盈野的时候,宝藏带给你们的不是幸福,反而是灾害了!” 他这一番说话,真是至理名言,义正词严,众苗人虽然头脑简单,听了玉洞真人这一番话,也觉得很有道理,个个窃窃耳语起来。 玉洞真人高声大叫道:“我已经想好分配臧宝的方法了,人人有份,决不落空!”众苗人惊奇的睁大眼睛,几乎不相信玉洞真人的话。 玉洞真人把自己的意思说出来,他主张这些金银珠宝,首先由黄羊峒暂时保存,分得的拿出去,到热闹城镇里,跟汉人公平交易,换回大量耕牛和织布机,以及五谷种子牛盐布匹油糖等日用品回来,除了自己需要之外,尽量分散给附近峒寨,使他们有了耕地谷种,可以种田,有了织布机和日用品,可以过活,总而言之,个个自食其力,苗洞便可以兴旺,不象以前的贫穷,乐岁不足饱,荒年必死忘了!象这样的做法。胜似把金银瓜分了,大家好吃懒做。玉洞真人这番主意一说出来,苗人个个心悦诚服,引起暴雷也似的呐喊! 大家接纳了这个见地,玉洞真人便起程了,黄羊峒主乌利麻要把藏主给玉洞真人师徒一份,他们却是坚决不要,步上征途。段锦笑道:“师父,你真是两袖清风,千辛万苦的把藏宝找着,自己一个钱也不肯沾手,真个是世上罕有哩!” 玉洞真人哈哈笑道:“你说我们没有好处吗?这次却有一个大收获呢!“展云帆自作聪明,点头晃脑说道:“从前冯谖客孟尝君,焚毁债券,给孟尝君买了一个义字回来,今次你老人家也买了一个义字回来了!” 王洞真人笑道:“书呆子,苗人虽然粗蠢,却是浑璞天真,不似汉人机诈,哪用用着买一个义字,我说今回最大收少,还是这条小金蛇哩!” 段锦听了这句话,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咦!我几乎忘记了,那小金蛇两天以来,被你老人家收在布袋里,用硫磺熏它,恐怕它已经死啦!” 十五、紫云峰顶会全真 玉洞真人笑道:“它不是寻常的蛇蟒,死得这般容易。”说着把布袋一抖,小金蛇跌了出来。 段锦叫道:”师父,它会逃走!”玉洞真人微笑不答,那小金蛇一见天日.就要婉蜒游走,可是大概给硫磺熏得太久了,浑身酥软无力,瘫在地上。 过了一阵,方才慢慢昂起头来,两眼炯炯,似现乞怜之色,玉洞真人用手指撮了口唇,悠悠的吹起口笛来,小金蛇婆婆起舞,只是不甚迅速,段锦和展云帆点旁边见了,笑得前仰后合。 玉洞真人口笛一停,小金蛇又瘫倒在地,形如已死,玉洞真人方才探手入囊取出一瓶药丸来,拔去瓶塞,倒出一颗九药,用手指研碎了,放在小金蛇的前面,小金蛇嗅了药丸的香气,精神一振,立即抬起头来,很快的吃了药未,吃完之后,它身上金黄的颜色,突然晶莹明亮起来,刚才那种懒洋洋的气氛一扫而空了,玉洞真人张开布袋,吹了几声口留,小金蛇居然自动钻入布袋里,这一着出乎段展二人意料之外! 玉洞真人笑说道:“此蛇真是异物,恩怨分明,由今天起,它听从我们的指挥,我们只要好好对待它,它决不会逃走,日后还是我们一个大好的帮手呢!” 真人便把小金蛇的特性说明,原来这一类金蛇王,在练武修道人的心目里,是非常难得的东西,所谓难得,并不是杀死它,拿它的蛇胆蛇肉来入药,而是金蛇王非常有灵性,好象养熟了的家狗一般,可以看守门户,捍卫主人,如果把它养驯,不问在家或是行走在江湖上,都可以驱役它来抵抗敌人,金蛇王付动如风,奇毒无比如果敌人被它咬上一口,顷刻之间,就要毒发毙命! 不过倘若不是到了极不得已时候,切不可滥用妄用,如果滥用的话,那就流于济恶了! 金蛇王还有一宗用处,那就是本人不幸被敌人暗算,中了毒药暗器的话,可以拿这条小金蛇出来,指挥它在自己原有伤口上,再咬一口,以毒攻毒,不问怎样利害的伤毒,也消弥于无形,救回性命,认真的说一句,这金蛇王真是武林瑰宝哩! 段锦听了这一句话,方始恍然,笑道:“师父,怪不得你老人家说大有所获,这真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哩!” 三人继续北行,经历一月有余,便到青城山下,青城山在四川灌县城外。面临灌江,岭密竞秀,相传有古仙人在山上成道,所以被目为道家十四处洞天福地之一,青城山色之美,不让峨眉,不过峨眉山有许多佛寺,名气也因之响起来,青城僻处川西,比较上没有什么人注意,所以古时的诗仙李白,诗圣杜甫,以及白居易李商隐等词客诗翁。都有吟咏峨眉的诗句,和描写峨眉山的文字,青城之名反而不传,同是名山,也有幸与不幸哩! 玉洞真人就结庐在青城后山的紫云嶂,这里佳木千嶂,流泉幽发,山光水色可称双绝,真人把段展二徒引到紫云峰,但见茅居数椽,遍植修篁山花,宛如桃源仙境,展云帆忍不住诗兴大发,负手吟哦起来。段锦看见他那副点头晃脑的酸样子,不由失笑起来了。 玉洞真人说道:“你切不要讥笑他,云帆慧根夙具,将来成就或许还在你之上呢!”段锦听了很不心服。 玉洞真人安置了二人的行李,指示了二人起居之处,方才教他们练功夫,段小皇爷练的仍然以外壮为主,展云帆却由内功入手,他自从玉洞真人杀死川边四恶,给自已报了母仇之后,心再完全抛开,前后三年之间,武功大进,第四年起,玉洞真人已经开始教他“云拂剑”法,所谓“云拂剑”法,就是玉洞真人那一支拂尘帚,可以按着剑法路子使用,点打戳印,还夹着点穴的招式,二十年前玉洞真人在江湖上,运用这套云拂剑法,打败不少英雄好汉,当日真人在莽苍山遇着欧阳锋,也用过一着“鹰落群鸦”的绝技,就是云拂剑里面的绝着,不过玉洞真人教给展云帆时,并不轻拂尘帚,却是真真正正的一把剑,依着云拂剑的路子使用罢了! 展云帆对这路云拂剑法,领悟得十外迅快,只一教便上手,至于段小皇爷呢?玉洞真人也教了他一套“金刚拳”,这金刚拳用的完全是阳刚之劲,真个有开山叱石的威力,尤其是配合起段小皇爷坚如钢铁的躯体,拔山扛鼎的神力,威力更加添了几倍。光阴迅速,不知不觉又是三年过去,段展二人在青城山的日子,屈指已经有六个年头了! 玉洞直人离开紫云嶂,到灌县去采买粮食和日用东西,只留下段锦和展云帆看守了着穹庐草屋,玉洞真人一连去了两天,还未回来,段锦生性好动,便跑到紫云嶂山一下,一边练功,一边眺望师父回来,他忽然想自己的金刚拳练了三年,不知道真正力量怎样,今日横竖没事,何不拿出来试一试! 段锦主意既定,眼光一瞥,看见紫云峰下,并列着三块大石,每石距离一尺多远,估计它的重量,在数千斤以外,段锦就在石前展开金刚拳来,金刚拳总共三十六路,段小皇爷施展开来,周围三丈以内,风声飒飒,一招一式,都具有过人的威力,他由第一路“金刚莲步”开首,使到第十五路“金刚打伞”,突然一声虎吼,山谷回应,反臂一拳,打在左边一块大石上,轰的一声响,石火星飞,石屑飞舞不但把这大石打了盘大一个凹洞,连大石的本身,也摇一摇,段锦不禁大喜,再转了一路“金刚推云”,双掌齐发,力贯指尖,叫了一声:“去!”几千斤的大石,居然被他推出一尺,撞撞两声,拼撞在第二块大石上,起了一阵黄钟大吕似的巨哄! 忽然有人说道:“好是好了!可是还有不到家的地方,强于外拙于内,可惜可惜!” 段锦估不到此时此地,居然有人,霍地回转身来,咦!不知哪个时候,背后站了一个中年道士,年纪和师父大约相差不远,须鬓漆黑如墨,面如冠玉,肤色白里透红,容光焕发,末束鬓入道时,想是个美男子,守了一件杏黄色的八卦道相,肩背后挂了一个遮阳用的竹笠,还佩了一柄绿沙鱼皮鞘的宝剑,两眼望定自身,口用微微下掩,似乎现出嘲笑自己的神气! 段锦出身天潢贵胄之家,不脱小皇爷的脾气,他听见黄衣道人说自己强于外拙于内,明明是指自己内家功夫不行,是可忍孰不可忍!段小皇爷也不想想黄衣道人是怎样的来头,如间会到紫云嶂来?他喝了一声道:“你这道人真个好管闲事,我在这里练拳,关你甚事?居然出口伤人,什么强外拙内,你的功夫一定内外兼修了,来呀,你也过来,向这石上打一拳试试!” 黄衣道人哈哈大笑道:‘打笨石头有什么希奇,打活人才有实用,你不服我的话,很好,我弄一套把戏给你看看!”说着除下肩背后面的遮阳竹笠来,高高举在手里,笑道;“浑小子,你运金刚拳的拳劲,一拳打来,如果打破我这一顶竹帽,我向你叩三个首,还赔不是,这可行吗?” 段锦看见黄衣道人叫向已做浑小子,不禁心头火起,再听他叫自己打破竹帽,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暗道:“我这金刚拳的威力非常,几千斤重的大石头。尚且被我一拳推开尺外,这一顶混帐竹帽,还不是一拳就碎吗?这牛鼻子用竹帽挡我掌头,大概不是疯癫,就是另有诡计!” 段小皇爷为了表示持重,不愿落一个毁人物件的罪名,问黄衣道人:“你这话可当真,我打破你的竹帽,你真个向我叩头下拜?” 黄衣道人笑道:“大丈夫岂有戏言,你只管用力打吧,不过打不破我的竹帽,你要跪下叫我三声爷爷了!” 段锦气向上冲,更不打话,举手一拳,使一个“金刚制尾”陡向竹帽打去,在段小皇爷以为小小一顶竹帽,何难一拳捣碎!哪知他的拳头一着竹帽,猛觉黄衣道人手中那顶竹帽,坚如钢铁,段锦不禁大惊!他正要力贯拳锋,运力猛捣,谁道竹帽突然一软,刚才坚如精钢,现在软如棉花,段锦拳力揭了个空,身子当堂失了重心,忽然一阵大力回推过来,段小皇爷吧的一声,仰面铁出七八步远! 段锦自从出世以来,还是头一次吃亏,不禁恼羞成怒,他托地跳起来,不再打竹帽了,索性展开金刚拳绝技,“金刚降龙”、“金刚骑虎”,砰砰,一连两拳,朝着黄衣道人胸腹打去,黄衣道人不慌不忙,左手挥着竹帽,右手捏鸡心锤和他过招,段小皇爷一着“金刚骑龙”打来,形式略象武当派长拳里面的“高探马”,力贯中锋,拳打下颌,黄衣道人不慌不忙,用了个“牵缘手’搭在他的腕肘一推一拉,段锦千斤拳力;便化解于无影无形,段锦第二拳“金刚骑虎”劈面打到,黄衣道人把竹帽沿向他臂上一拂,段锦陡觉半身麻木不仁,右臂也不能转动了! 小皇爷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折转身子,向着山上跑去,高声大叫:“展大哥快快来,有人来欺负我们哩!” 段锦拜师在展云帆之先,展云帆应该是段锦的师弟,不过段小皇爷因为展云帆的年纪比自己长,依照齿序,他叫一声大哥罢了! 他平日向来有点看不起展云帆,可是今日遇了强敌,不能够不喊他帮手了,段锦声音洪亮,喊不几声,展云帆已经听见了,立即由练功房里面走出来,奔向紫云嶂下,撞着段锦气息败坏的由下面跑上来,觉得十分惊讶,连忙问道:“锦弟,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人欺负你?” 段锦说道:“一个贼道……一个贼牛鼻子追上来了!” 展云帆向山下一看,果然看见一个黄衣中年道人从容不迫的走上来,展云帆虽然不曾跟这黄衣道人见过面,却想起一个人来,稽首问道:“道长远来,不曾迎迓,恕罪恕罪,道长是不是玉虚师伯?” 原来展云帆平日在师父谈吐里,知逍玉洞真人还有一个师兄,一个师弟,道号也是玉字派的,江湖上把他们叫雁门三玉,玉洞真人的师兄名叫王虚子,成名最早,几十年来固婴葆元,所以他的容貌常年保持青春,象三十几岁的样子,没有半根白须白发,这是他的特征,可惜他在二十多年前到中原去了,没有半点消息下落,展云帆是个极端细心的人,记性又好,他一看见黄衣道人渠采夷冲,神情朗朗,立即猜想他是玉虚子了! 果然不出所料,这黄衣道人正是雁门三玉里面的玉虚子,他笑了一笑道:“哦!照这样的说来,你是俺师弟玉洞的徒弟了!” 展云帆道:“不敢不敢,我们兄弟拜在恩师门下,只有六年,请坐请坐!” 段锦暗叫苦也,这牛鼻子原来走自己的大师伯,怪不得他的本领这样刮害,只一出手便把我跌了个大跟斗,连右臂也抬不起来,段小字爷这时候的面色十分尴尬,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遮遮丑面! 玉虚子见他向色涨红,胜似猪肝,哈哈大笑说道:“年轻人不懂事,一句半句话便跟人动手,好在遇着我这为老不尊的师伯,如果撞见别的能手,你吃的苦头岂止一支手臂不能转动而已?来个来,我给你医治吧!” 玉虎子说着上前去,随手一拂,掌风在段锦臂肘上微拂一下,段小皇爷觉得自己麻木全失,手臂也可以动弹了!他方才想起一件事来 十六、聚首论宋 原来玉洞真人在山中闲来无事,不时跟段展二人谈些武林掌故,正洞真人说点穴这门武学,分为两种,一种是用常指取人穴道的名叫点穴、一种是用器械撞击穴道的、名叫打穴,点穴和打穴都是殊途同归,唯是除了点穴、打穴之外,还有一种叫拂穴法,所谓拂穴是随便用一片竹木,甚至一张纸片,向人身的穴这一拂,气血立即瘀塞,被点的地方也呈现麻木,失去知觉的了,这种挑穴法比起点穴打穴来,还要精进一倍,决不是普通推穴过宫一类手法可以解救! 不过玉洞真人说这种挑穴法十分难学,近世武林之中,懂得这种绝技的寥若晨星,不过三五个人,不久就要成为绝传,哪知道自己的大帅伯玉虚子却懂得这种拂穴法,毋怪他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上呢!段小皇爷立即把双膝一屈,跪在地上说道;“弟子不知道师伯光临,刚才口出不逊,请师伯宽恕弟子狂妄之罪!” 玉虚子呵呵笑道:“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做师伯的难道会记恨一个师侄不成?不用扮矮人儿了,站起来吧!” 段锦起立,两个恭恭敬敬的把玉虚子迎入草堂,献茶落坐,还未寒暄几句,玉虚子突然倾耳向窗外一听,说道:“如果我的耳朵没有听错,那一定你们的师父回来了,快出去看!” 段锦心中暗暗称奇,玉虚子难道是千里眼顺风耳,老远便听出师父回来?展云帆却绝不犹豫,跑出茅屋,一直奔出半里以外,果然看见通向紫云嶂的山径上,现出一个蓝色白子来,玉洞真人终年穿着蓝色道袍的,不是师父是谁?肩上还挑着一担车西,展云帆高声大叫:“师父帅父!”他飞也似的直跑过去,果然不出所料,玉洞真人挑着一担粮食和日用品沿着山间小路,疾如星丸的跑来,这担东西至少有二百斤重,玉洞真人却是举垂若轻,绝无负累,展云帆连忙过去,接了师父担子,向玉洞真人道:“师父,大师伯老人家来了!” 玉洞真人吃了一惊,问道:“咦!我师兄回来了?他这次不远千里的由中土到来,中原一定有变故呢!” 玉洞真人连忙跟展云帆使出陆地飞行功夫术,起落如飞,不到时刻,已经到了草庐,玉洞真人向里一望,叫了一声:“师兄!” 玉虚子也站起身来,喊了一声:“师弟!”眼前黄蓝两条影子一晃,师兄弟两个人已经拥抱在一起,四只眼眶也潮湿了,差点儿没有掉下眼泪,段展二人看得莫名其妙,其实他们两师兄弟已经有二十多年不曾见面,一日重逢,人非草木,当然有无限的感触哩! 隔了良久,玉洞真人方才哽咽着嗓音道:“师兄,请进去吧!” 王虚子用袍袖拭抹一下眼睛,两师兄弟手拉着手,走入草厅,分开宾主坐下,寒喧一阵,玉洞真人方才说道:“师兄已经有二十多年不曾到四川来,今日不远千里而来,想是有以赐教小弟了!” 玉虚子道;“师弟住在这洞天福地的青城山里,闭门课徒,潜心修练,不知道人间的岁月,可知道中原一带,已经遭遇了空前惨变吗?” 玉洞竟人吃了一惊道:“什么空前惨变?今年才是靖康三年,道君皇帝禅让帝位不久,海晏河清,哪有什么惨变呢?” 玉虚子长叹道:“师弟真个住在山中,不知魏晋,我们大宋太上皇徽宗皇帝,今上钦宗皇帝,叫北方的金国掳主啦!”他把一切说了出来,玉洞真人扼腕不置?(按《射雕英雄传》故事发牛于宁宗之时,亦即南宋末年,金入衰败,蒙古势力方张之际;《射雕英雄前传》故事略为提前,即宋室南渡之前后,历史分明,实不能混淆也。) 原来宋朝第一个开国皇帝名叫赵匡胤,也即是宋太祖,宋太祖的出身是一个藩镇守将,五代末期,效忠后周太祖郭威,做到“殿前都检点使’这个官职,不久郭威死了,嗣子柴荣继位,就是后周世宗,柴荣年纪幼小,只有七岁,赵匡胤看见地可以欺负,收在世宗三年串演了一幕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硬生生把柴荣母子轰开,自己坐了帝位,自己做起大宋皇帝来了,这是读历史人人知道的事。 后来宋太祖为了自己以藩镇地位夺人天下,恐怕自己手下部将也唱二簧,再来一幕陈桥兵变,岂不糟糕?所以他在即位的第四年,次第用兵剪火了南唐,南汉,后蜀等藩国统一天下之后,便用谋臣赵普之计,演出了“杯酒释兵权”一幕好戏,在一个宴会席上,半诱半吓,解除了大将石守信,王全斌等十一人的兵权.连他的军队也接收过来,集大权于一身,偃武修文实行空帝独揽一切,以为这样一来,没有内乱,自己姓赵一家,可以千秋万世的坐天子位! 哪知见下有利必有其弊,宋太祖集兵权于一身,四方没有了强力的藩镇,外患接二连三而来,第一个外患是契丹,也是后来的辽国,契丹自五代末期起,崛起关外,势力日渐强大,太祖开国之初、契丹还不敢窥伺中原,太祖死后,太宗继位,辽国开始南下侵来,太宗皇帝几次和辽兵交战,都是败多胜少,损兵折将无数,先败于高梁河(太宗三年)、再败于涿洲(太宗五年)、最后大败于陈家谷(太宗七年),宋朝名将杨继业父子七人完全战死,丧失精兵无数。(北方京剧里的《金沙滩》和《李陵碑》,就是演北宋杨家将父子殉国的忠烈史迹)宋室元气大受损伤,太宗死,真宗立,契丹女主萧太后大举南下攻来,宋朝几乎不可收拾,好在真宗皇帝听了宰相寇准的劝谏,御驾亲征,阻遏了契丹的气焰,结果缔结“澶洲之盟”,宋与辽约为兄弟之国,宋室每年进贡辽国金银十万两,彩帛一十万匹,这是我汉民族对外族屈膝的初次,也是宋室积弱的开始。 嗣后仁宗,英宗,度宗,神宗几代皇帝,都是全无振作,不能够恢复被辽国侵占的土地,到了徽宗皇帝即位,信奉道教,广延方士真人之流入宫,往太湖花岗石建筑宫阙,弄到盗贼如毛,万民嗟怨(施耐庵撰作《水浒传》,描写宋江、吴用等梁山泊一百八个英雄好汉,替天行道故事,就在这个时候诞生),可是徽宗皇帝还不醒悟,自称道君皇帝,不理政事,任由蔡京,铜贯一班奸臣垄断朝柄,剥削百姓,天下乱象已荫了,这时辽国的势力也开始衰落。关外另一个女真族渐渐强人起来,徽宗初年,女真族酋长完颜阿骨打自称太祖皇帝,改国号名大金,出兵攻代辽国,金太祖还约宋朝出兵攻辽,宰相童贯一口答应,谁知识这时候的宋兵,承平日久,吃惯太平粮,简直是银样蜡枪头,不堪一战,对付一个残破衰落的辽国,却是屡战屡败,相反方面,金兵却是如粮似虎,攻占辽国土地,势如破竹,最后连辽国京城也攻破,辽主耶律廷禧也被生擒俘获,宋朝不但劳师无功,还给金邦看破了纸老虎,便有靖康三年攻宋之举! 宋徽宗在辽国破灭的第二年,他感到自己做了四十五年皇帝,坐龙位也坐得厌了,索性禅位,把帝位传给儿子,就是钱宗皇帝,自称为太上皇,金国看见宋朝换了皇帝,猝然倾动大军攻宋,金将粘没喝,斡离个率领雄师数十万,自北而南,势如破竹,潞安州宋将陆登战死,两狼关守将韩世忠败退,金兵直渡黄河。钦宗皇帝全无主宰,先用李纲为相,宗泽为将主战,再罢免了李纲、宗泽,任张邦昌为用主和,哪知张邦昌这奸臣,已经和全国互相勾结了。 金兵杀到汴京城下时,张邦昌突然投降,大开城门,金兵乘势涌入,大肆杀掠之外,还把徽钦二帝和文武大臣以及六宫妃嫔等数千人完全掳劫,用牛车装载北行,这就是靖康三年六月,徽钦蒙难的故事,岳武穆《满江红》词有说:“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就是指这一次亡国耻辱。 玉虚子到四川时,已经是靖康四年的春天,恰好这几年玉洞真人在青城山上,苦心传授段锦展云帆两个徒弟的武艺,对于外向一切事情,不大了解,直到师兄玉虚子驾临紫云嶂,方才知道一切。 玉虚子说完了之后,玉洞真人方才长叹一声道:“我们虽然是黄冠道流,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用不着管尘世的事,可是自己的邦国亡了,哪里能够无动于衷呢?师兄师兄,大局到了现在,还有没有挽救方法?” 段锦听到这里,热血沸腾,在旁边插嘴说道:“师父,我有挽救方法,让弟子回到南诏国去,请准父王,派兵帮助宋朝,把金国鞑子完全赶出中原便了!”玉洞真人喝了一声: “胡说!” 玉虚子面现诧容,他手指段锦问道:“师弟,你这一个高徒,居然让是南诏国的太子!” 玉洞真人便把段锦出身来历,以及自己收纳他做徒弟的经过说了一遍,玉虚子连声说道:“难得难得,难怪我见他龙行虎步,器宇不凡,原来还是一国储君,可惜你教他的本领,太偏于外壮了,如果不练内功,撞着内家高手,必定败得一塌糊涂,可惜之至……” 段锦听了心中一动,玉洞真人接口说道:“师兄,你别光说这些枝节的话,我来问你一句,大局到了今日,还可以不可以挽救? 玉虚子浩叹一声道:“国之兴亡,非一朝一夕之所至,我们这几个野道士,哪里有回天转地的能力,不过还好!”玉洞真人便问:“师兄好在哪里?” 玉虚子笑说道:“这次徽钦二帝被金国鞑子捉去,国中无主,幸而徽宗太上皇帝有一个第九的儿子赵构,被封为康王的,跟着大家被金兵俘虏,金国的主帅粘没喝因为康王生得长身伟岸,一表非凡,以为他不是宗室亲王,是普通将官的儿子,随便给一匹马与他乘坐,没有监视,康王趁着金兵不觉,快马加鞭飞逃,金兵见他逃走,拼命追赶,追到夹江河口,前无走路,康王骑的一匹马却是宝驹,突然一声长嘶,四蹄登空直跳起来!飞过几丈阔的江面,落荒逃走去了,后来逃到建康,今年正月登了帝位,暂不改元称监国哩!” 一般人说宋朝历史,不免谈及泥马渡康王的故事《精忠岳传》描写康王赵构得到神人指引,逃出金兵营盘。金将兀术亲自追赶,追到夹江河边,发箭射中康王坐马,江边突然现出一个老公公来,牵一匹白马给康王乘坐,白马跑下几步,跳入江中,踏浪如飞上了对片,把康王送到江南,来到一间土地庙前,康王筋伙力尽,入土地庙睡觉。 次日一早醒来,那白马不见了!只有土地神前一匹泥马湿淋淋的,象泡过水样子,那土地神就是牵马给自己的老人,这就是康王坐泥马过江的典故,其实各位看官得要明白,我国有一句古语,叫做“尽信书不如无书”,凡是书中事物,不可尽信,一般史家对开国皇帝,少不免歌颂夸大,甚至加上一番神化的渲染,比如汉高祖刘邦,史家说他是斩白蛇起义。他斩的白蛇就是秦始皇的精灵,及后有老媪哭于途说:“白帝子死,赤帝子生。”后来刘邦真个破秦灭项,得了天下,其实斩白蛇这个故事,已约够荒唐的了,就算刘邦杀了一条普通的蛇,也是平凡不过的一件事,又何必有老妇哭于途“白帝子死,赤帝子死”这一回事呢?可见泥马渡康王之说,不过是裨宫野史里面一段插曲,是后人伪造加上去的罢了!闲话少谈。 再说玉虚子说了康王逃出金营。在建康即位的消息后,玉洞真人不禁精神一振!可是不旋踵间又再皱起眉头说道:“不行,金兵这样势强,建康位在江南不过偏安之地,如果金兵再一渡过长江,康王照样要完,我们得想个办法!” 玉虚子笑了一笑道:“师弟这样热心,亏你还是一个出家人。要想匡世扶危,就得要有文武全才,胸怀大志的英雄。始克为功,你我这两个野牛鼻子,济得了什么事?”玉洞真人一想也是,吟哦有顷,忽然问道:“我这两个徒弟行吗?”玉虚子仰首大笑! 玉洞真人不禁愕然,段锦低下头来,臊红了脸,玉洞真人见微知著,问道:“哦!你一定得罪师怕了,是与不是?”段锦越发羞得无地自容,玉洞真人便问展云帆到底是怎的一回事?展云帆生性老实,不敢隐瞒,断断续续的说了,玉洞真人觉得十分困窘。 玉虚子道:“你这位小皇帝爷徒弟,脾气太大,岂是栋梁之才,这一位姓展的文诌诌,也不过是白面书生一类人物,再说跟朝廷也没有渊源,试问如何安邦定国?治军经事,七年以前,我路过河南嵩山,遇见了我的旧友周侗,他收了两个好徒弟!” 玉洞真人说道:‘哦,周侗!” 玉虚子道:“师弟弟多年远在西睡,对中土成名武林人物的名字,多半不认识了!周侗是我们大师伯灵真子的徒弟,真个抱有经天纬地之材,万夫莫敌者勇,可惜道君皇帝只信任蔡京、童贯一流奸臣,垄断贤路,周侗变了怀才莫遇,做了教书先生,他在许多年前,收了一个徒弟,名叫黄固,传了一身武学,可惜这位黄固性情与别人人同,他顶恨官场中人,立誓不肖替朝廷做事,周侗告诫了他几句。负气拂袖而去,再国两年,他经过河南汤阴县又收了一个徒弟岳飞,这人年纪虽小,却是胸怀大志,一腔热血,周侗十分爱他,把自己毕生文武二学。倾囊传授,周大哥还给他起了一个别字,叫做鹏举,即是鹏举万里的意思!” 玉洞真人笑道:”好个名字!” 玉虚子道:“周大哥还把自己祖上珍藏的几部兵书交给他,可惜得很,最近我听见人说,周侗在几年前一病身故,姓岳的也离开汤阴,不知哪里去了!” 玉洞真人默然半响,天色已经慢慢的黑下来,便对玉虚子道:“师兄多年个见,在蜗居小住几大冉说!”玉虚子点了点头,玉洞真人吩咐段展二人收拾一间客房,好让师伯睡觉。 这天晚上,段锦在自己的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想自己由大理拜师起、到青城山练技为止,跟随玉洞真人练技,已经有十多个年头了!自己练了一身外壮功夫和硬功刀抢不入,名震滇边,杀了金鳝王和貘兽,就是帅父也说过自己的硬功,在当今江湖上,可以数一数二,怎的今天遇着了玉虚子,这样的不中用,被他一照面便跌个跟斗。一拂之下,便叫自己半身麻木,连手臂也抬不起来呢?虽然说玉虚子是自己师伯,败了也不算丢脸,可是玉虚子说我只着重外壮功夫,没有注意内功,如果遇着内家高手,少不免一败涂地这几句话,太过伤了自己的自尊心了,看来自己的功夫,还不能到内外兼修地步,这样造就当然不算上乘,段锦想到这里,十分沮丧,可是他的脑海中,突然象闪电也似,涌起一个念头来,当堂精神一振! 这是什么念头呢?原来他想起自己的师伯玉虚子,听师父说他已经寿登七十,还是一福中年容貌,须发如墨,可见得这位大师伯对内功一定是有独到造诣了!自己何不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静悄悄的进入丹房里,向他请教几句。 段锦主意既定,爬起身来,蹑手蹑脚,走过隔房,只见门缝用透出灯光,段锦心中暗暗想道:“天色这样晚了,大师伯还不曾睡觉! 段锦想起日间的情形来,不禁踌躇,他迟疑了一阵,要想用手敲门,却又不敢,段小皇爷忽然生出一个主意来,他弯腰就着门缝向申面望去,哪知道他不望时犹自可,一望之下,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丹房之中,字如悬罄,只有一个蒲团,玉虚子盘足跌坐在蒲团上,不知怎的,整个箕踞的身子由蒲团上直升起来,起先不过是一二寸之微,后来玉虚子身体一点点的向上提高了,由二寸而三寸,由三寸而四寸,最后到了五寸左右,便没有法子提升上去了,玉虚子努力挣了几次,身子倏上倏下的浮沉了几次,忽然噗的一声,坐回在蒲团上,玉虚子满面流汗,微微的吁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说道:“这升降功始终练它不成,无怪周侗大哥说,只有九阴真经,方才可以完全达道!”段锦听了九阴真经这个名字,不禁心中一动 十七、九阴真经 段小皇爷还是第一次听见九阴真经的名字,他想师伯这种功夫叫升降功,如果运起这种功夫,可以把全身由蒲团上升起来,这种功夫象变戏法一般,好看得很,但是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师伯这种升降功,只能够把身子拔起半尺多高,实在太嫌不够,不知道什么叫做九阴真经,有了这本九阴真经,难道可以使人白日飞升吗?段锦正在沉思之际,他的鼻息不经不觉重浊起来,丹房里面的玉虚子已经觉察出来,大声喝道:“是哪一个?” 段锦应了一声:“师伯,是我!” 他把丹房的门一推,走了进入,双膝一屈,跪倒在土虚子的蒲团下面。 王虚子看见段小皇爷进来,心中已经明白,可是他表面上仍然现出诧异神色来,问道: “锦儿,现在天色将近三鼓,很不早了,怎的不去睡呀?” 段锦说道:“师伯恕罪,弟子今天晚上到来,为了一个想不通的问题.要向师伯领教!” 玉虚子便问他有什么想不通? 段锦说道:“弟子在师父门下练武十多年,自觉外壮功夫已經不错。可是日间和师伯一交手,接连跌了两个跟头,弟子灰心极了,觉得练技十年,本领不外如此.后来听见师伯说明,批评弟子只着重外壮的功夫,未到内外兼通的地步,所以一遇见了内家高手,难免一败涂地,弟子有见及此,所以冒夜到来,请求师伯指教!”玉虚子点了点头道:“唔,我明白你的来意;坐下来吧!” 段锦果然盘膝坐了下来,玉虚子正色说道:“师侄,你得要明白,内功之道,如果把它练成功了,不但万夫莫敌,而且却病延年,可有一层,内功这一门并不是人人可学,也不是每一个人可以精练,就你本身看来,如果练起内功,未必及得你那师弟展云帆呢!” 段锦听了这一句话,非常的不服气,心中暗想展云帆不过是个书呆子,如果不是我和师父由川边四恶的手里,把他拯救出来,已经化为异物了,难道他的功夫比我还要高强吗?玉虚子是个何等样的人物,已经看了出来,笑道:“你不相信我的话了,是与不是?” 段小皇爷被玉虚子看出心思来,不禁面上一红,他赧然地点了点头,玉虎子道:“你别以为入门在先,天赋异禀,自小喝了金鳝王的血,铜皮铁骨,力大无穷,展云帆便和你相去不可以道里计,其实展云帆的禀赋,比你不相上下,如果论起聪明来,恐怕在你之上!你别以为力大无穷,其实没有用处,你如果不相信,可以试试!”玉虚子说着伸出一只左掌来,五指一摊,说道:“我的手放在这里,你一拳打下来、如果你一拳能够打得我的手掌动一动,就算我输,这个法子你以为怎样?”段锦想起日间情形,迟疑着不肯答应。 玉虚子笑说道:“你怕跌跟斗吗?不用害怕,一个人跟斗跌得多,方才可以练出真功夫来,知道没有?” 段锦只得站起身子,随随便便一个劈拳,照玉虚子掌心捣落,但听“扑”的一声,打个正着,说也奇怪,段锦觉得自己这一拳如同捣在一堆棉花上,玉虚子手掌完全不动,段小皇爷整个拳头几乎凹陷进手掌甲,玉虚子叫了声:“去!”手掌肌肉一弹,一股大力直推过来,把段锦撞出四五步远! 玉虚子笑说道:“你这一拳哪里算是真真正正的打,来吧,不用害怕,用尽气力再打一拳吧!” 段锦好奇心发起来,这一回用足气力,使出金刚拳法,一个“金刚劈石”之式,猛向玉虚子腕掌之间劈落,他估量自己这一拳足有七八百斤的气力,玉虚子难道还能够用内功反震的力量,把自己震出去吗?哪知段小皇爷这一拳击在玉虚子的腕肘脉门上,猛觉得师伯的手腕,柔若无骨。玉虚子腕肘着了拳力,倏地一折,手掌闪电似反绕过来,向段锦的手臂一拍,段小皇爷当堂全身不由自主,象腾云驾雾也似的直抛起来,摔向屋角,只听“吧哒”两声,段锦跌出七八步外,摔了个五体投地,他含愧向玉虚子道:“师伯,你的功夫真行,弟子不用再比,甘拜下风啦!” 玉虚子笑说道:“哪里话来,摔跌你的并不是我,不过是你自己罢了!” 段棉觉得大奇,便问这句话怎样解法?何以会摔跌自己的是自己本人,并不是师伯呢? 玉虚子笑说道:“你难道儿不明白吗?刚才我跌你那一跤,完全是借力打力的功夫。比如你用一百斤力打过来,我用一百斤力回击你,又比如你用八白斤力打来,我也用八百斤力相还,这就是内功的妙用了,你要学这门功夫未尝不可,但是有一重妨碍之处!” 十八、清溪黑店初会人厨子 玉虚子和玉洞真人哈哈大笑起来,段锦十分诧异,他到底不失为一个聪明人,看见师伯和师父狂笑的样干,立即明白,叫道:“我明白了,昆仑五老抄录去的一本九阴经,必定是假,以假包换的掉包货!” 玉虚大笑道:“你这人还算聪明,崆峒三子在保管九明真经的时候,已经提防有这一着,老早准备了一副伪本,他们还表示货真价实,故意把昆它五老留在崆峒山上,监视他们,由海云子带领铁权仙司空奇到敦煌去,在祁连山石窟里把真经原文取出来,送给昆仑五老抄录,五老欢大喜地返回昆仑山去,他们依着九阴真经记载的经文练功,过了一年,五老渐渐觉出经文不对,经上所载本领,没有一件能够练成,方才知道上了崆峒派的大当,九阴真经原来是假的,五老勃然大怒,就要找崆峒三子晦气,哪知道崆峒三子献出假经之后,立即带了真经到中原去,隐姓埋名,不知哪里去了!” 段锦问道:由这个时候起,九阴真经的原本便失了下落,是与不是?” 玉虚子道:“是呀!这三白年以来,江湖上虽然没有了九阴真经的下落,可是一般武林中人,仍然着意找寻,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具正得到九阴真经的消息,不过经上功夫,经历过崆峒派十多年的保管之后,也有不少漏出外边,比如我刚才练的升降功,只练到离地半尺的地步罢了!”段锦方才明白。 三个人剪烛夜话,不经不觉,到了五更天气,方才各自返房就寝,玉虚子在山上一连住了半个多月,指点了段锦不少武功要诀。 有一天,玉洞真人把段锦叫到跟前,正色说道:“徒弟,你跟我学了六个年头功夫;离别大理也有七个寒暑,应该返回南进国去了了!” 段锦吃了一惊,慌忙双膝跪地,说道:“师父,是不是弟子用功不勤奋,你老人家以为我不能造就成材,要叫我下山去?“玉洞真人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你大师伯今次到来,告诉了我许多中原发生的事情.金人在中原杀掠之惨。奸淫之酷,使我们置身方外的人也禁不住古井兴波,热血沸腾,所以为师决意跟你大师伯到中原去,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你是南诏国的储君,你父亲等候你回去继承大位,哪里能够跟我们一同去,你还是返回大理去吧!” 段锦知道师父脾气,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听见他要到中原去,自己当然不能够跟随了,只好问道:“那么?展师弟呢?” 玉洞真人说道:“展云帆的功夫还不曾练成,不能够跟我们行走江湖,仍然留在山上,如果为师在中原的事告一段落的话,必定到大理来找你,你也不用过于伤别,知道没有?” 段锦听见师父这样一说,只得罢了,过了三天,玉虚子和玉洞真人亲自把段锦送到青城山下,双方道了珍重,段锦踏上征途,和师父师伯挥手道别。 话分两头,再说段锦离别师父之后,抱着一颗依依不舍的心,取道返回云南,一路上说不尽的戴月披星,鸡声茅店,在路上走了八九天。 有一天,他走到四川云南交界的风仪县,这里全是重重叠叠的山比一望荒林,人烟罕至,段锦行走了大半日,还找不着一个可以歇脚的人家,走得又饥渴,正在焦灼之际,忽然看见林做深处,挑出一面青布帘子来。 要知道宋朝时候,所有酒肆茶馆,完全用这面带子做记号,段锦一见大喜,连走几步赶去,果然不出所料,树林尽处有一道山庄,山溪岸上架着一个寮棚,那面青布帘子就在棚顶住来的招展着,迎风猎猎。段锦知道这寮棚一定是山民临时架设的酒肆了,不禁精神一振,沿着山溪走去,哪知道他的眼睛刚和山溪溪面接触,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原来山溪水面,浮现着三两泓面盆大小的鲜血! 段锦这人向来胆大异常,可是不知怎的,一看见了这几现浮在水面的鲜血,不禁心中发毛,可是山溪流水湍急,只一眨眼之间,鲜血已经被水流冲散,变成千百缕残碎的血丝,再一涌现之间,没影无踪! 段锦心中暗想,这样清冽的山溪水,怎会有鲜血呢?这地方真是邪门儿,段小皇爷立时起一阵戒惧心理,他慢步走近寮棚,寮棚里走出一个店小二,尖嘴缩腮,貌相猥琐,看见段锦到来,立时咧开嘴巴,露出一口又黄又脏的牙齿,打着云南土白问道:“客官走得饥渴吗?小店里有现成的酒食哩!” 段小皇爷看见溪水里的鲜血,心毕已经觉得这座寮棚,透着一股说不出米的邪味儿,再看见店小二这副形相,更加明白几分,顺口答道:“哦!你们这里还有酒肆吗?想不到在这荒凉的所在,还有卖酒的地方哩!” 店小二笑说道:“怎的没有?客官请进来吧!” 段小皇爷走入寮棚,只见这座竹寮搭得十分简陋,桌椅完全是用白木造的,朴素无华,地方也还干净,除了店小二外,柜面还有一个中年妇人,这妇人貌仅中姿,穿了一套干净的青布衣服,脸上还薄薄涂了一层脂粉,她看见有客人到来,立即飞了一个媚眼,含笑起立,问道:“客官,可要吃什么酒菜?” 段小皇爷说道:“酒我不打算喝了,有什么吃的弄一点来,实在肚饿得慌!” 那妇人连声说有有,店小二立即到厨房军去,须臾之间,端出一盆热腾腾的素馒头,另外一小碟盐鸡蛋,还有一碟四川惯常食品兜咸菜,店小二泡上茶来,段锦见了这些东西,全是素食,不禁皱了一皱眉头,说道:“怎的全是素食,有荤莱吗?” 妇人满面赔笑道:“客官真对不起,小店本来有点牛肉,可是一早卖完了!” 段锦立即问道:“我刚才在山溪旁边看见好些鲜血,不是你们宰杀牲口留下来的吗?怎的没有荤菜?”他这两句话漫不经意的说了出来,妇人和店小二当堂而色一变! 那妇人瞟了厨房一眼,立即改口说道:“啊!我一时忘记了,刚才他们宰了一头狗,客人,你吃不吃狗肉?如果你不忌吃狗肉,叫他们切一条狗腿出来!” 段锦是个夷人,向来不吃狗肉,立即摇了摇头,他拿起馒头掰开来吃,狠吞虎咽,一连吃了十几个,妇人笑道:“客官怎的不喝酒呢?小店有的是上好云南碧绿松子酒,这酒十分香醇,不会醉人,喝一盅提提血气,起程上路,真个精神百倍哩!” 段锦看见这个坐柜面的妇人殷殷致意,要劝自己喝酒,回想起溪水面那几泓鲜血来,不禁大起疑惑,暗里想道:“她几次要我喝酒,那是什么意思?”段小皇爷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点点头道:“我本来最好杯中物,可是一个人喝寡酒,有甚滋眯,除非娘子你陪我喝吧!” 那妇人绝无愠容,格格娇笑起来,说道:“客官要我陪酒吗?打什么紧,人生哪里不可以交朋友,来未来,对喝三杯!”她居然柳腰款摆的,由柜台后面走出来,和段锦对面坐了,吩咐那店小二道:“邢三,烫一壶好酒来,我和这位客官对喝!”店小二狗颠屁股似的,到厨房里烫了一壶酒,拿两个杯子出来。 这妇人微挽翠袖,给段锦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娇笑说道:“客人,来一个干杯儿,不要客气!” 段锦拿起酒杯来,一仰脖子,把一盅酒喝了下肚,妇人却拿起酒杯来。浅浅的搁在唇边,忽然笑道:“倒了倒了!” 段锦把身向后一仰,扑通,连人带椅子跌倒在地,不醒人事,妇人大喜叫道:“肥羊上吊,你们快来!” 厨房用立即走出两个面肉横生的汉子,一个手执粗大麻绳,一个手提着明晃晃的牛耳尖刀,齐声问道:“归二嫂,就现在动手吗?” 那名叫归二嫂的中年妇人道:“这小子是送上门来的,你们把他勒死,取出心肝,留给大王,尸身抬到后山石洞去!” 这两个汉子立即过来,很熟练的抬起段锦的头,把绳子打了个活结,正要把他的颈千套上,冷不防殷锦在地上一伸双手,叉住了这两个汉子的咽喉,大喝一声:“鼠子敢尔!”用力一扭,这两个汉子的颈骨劈拍两声,登时折断,不过惨呼了半声,便自死在地上! 原来刚才段锦喝下那一盅酒,并没有被酒里的蒙汗药迷倒,他本来天赋异禀,服了百年老鳝的血之后,普通一点的毒药,决不能够对他有任何的损害!何况他在青城山六个年头,跟玉洞真人练外壮功夫,内功也因之有了相当基础,归二嫂要想用一点蒙汗药叫他失去知觉,何异做梦? 不过段锦要试试对方是不是开黑店的人?是不是打算谋害自己,故意躺下罢了? 可笑归二嫂中了人家的圈套,兀自懵然不觉,还以为肥羊上了吊,立即喊手下出来,开腔放血取心。 这两个汉子是归二嫂手下的屠夫,也是剖割活人的惯家,哪知道今天罪恶满盈,还未加上绳索,已经被段锦叉住咽喉,用力一扭,他们哪里挡得住段小皇爷的天生神力,劈啪两声;象扭断脆麻花一般,领骨尽碎,便自到枉死城报到! 归二嫂估不到段锦暴起伤人,赶忙一扭柳腰,闪到柜台后面,铮铮两声,抽出一对折铁双刀来,段锦喝了一声:“贼婆娘快跪下!” 那个店小二抡起一把椅子上前,还未近身,吃段锦举臂一挥,连人带椅子直跌出门槛外,把他跌了个发昏二十一!段小皇爷头也不回。一个箭步窜到柜台面前,飞脚一踢,整张柜围直飞起来,抛出四五尺外,连桌椅也压倒了,归二嫂双刀一旋,用了个雪花盖顶的招式,搂头砍落,段锦举起右臂一格,叮当,双刀砍在臂膀上,火星乱溅,段小皇爷分毫不损,归二嫂双手握刀,虎口震得发麻,她喊了“不好”两字,正要抽身后退,段锦反手一把,擒住她的碗肘,用力一扭,双刀压了过来,段锦再一飞脚,踢中她的腰胯,归二嫂推金山,倒玉柱也似的,倒人地上,段锦一脚把她踏定,回头看那店小二邢三时,已经挣扎起来,连滚带爬,沿着山溪逃去! 段锦也不去追赶他,夺了归二嫂一把折铁刀,抵住她的胸膛,喝道:“贼婆娘,你开设这黑店多少日子,害了多少旅客,快说!” 归二嫂虽然惊恐,还希望牺牲自己的色相,保存性命,她娇喘喘的说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不过和你说笑罢了!哪一个开黑店,你要那个,我也可以答应呀!”说着抬起下腿,宽衣解带。 段锦喝道:“混帐!不要脸的贱人,哪一个要和你干那无耻勾当,你这黑店是哪个开设的,一共谋了多少财,害了多少人命,还有什么同党?快说出来,如果有半句虚诳的话,小爷爷立即宰了你!” 归二嫂方才知道今天遇见铁铮铮的汉子,不是自己色相能够打动得了,立即鸣鸣痛哭起来,好象梨花带雨的样子,一边哭一边说道:“我本来是个好人家的女儿,却被人家强逼做这谋财害命的勾当,其个苦哇!今天你要杀我了!” 这妇人不知是真是假,索性号陶大哭起来,段锦究竟入世还浅,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看见归二嫂哭得凄楚,不禁把心肠放软,段锦立即把抵住归二嫂的刀放了下来。 喝道:“你是好人家的儿女吗?我不相信,刚才你用蒙汗药酒来骗我喝,又叫人来仔我?好人家的女儿会这样心肠毒辣?你要骗谁?赶快实话实说!” 归二嫂是个狡诈妇人,听见段锦这样一问,知道对方心肠已经柔软,抽咽着道:“客人,你有所不知了,贱妾本来是附近一个山农的妻子,这里的山大王看见我有几分颜色,把我丈夫杀死,将小妇人抢上山去,做了押寨夫人,做了他的小老婆还不算,搭了这个菜棚,叫我出卖色相,勾搭过路旅客,凡是进茶棚喝酒吃菜的,一律用蒙汗药麻翻,挖人心供他食用,并且勒令我在一个月内,要害死过客多少人,如果不够人数,便把我鞭打火烙……” 段锦信以为真,说道:“当真有这样的一回事?你可以不做害人勾当,背地里逃走的呀!” 归二嫂风骚地瞟了段锦一眼,说道:“背地逃走,谈何容易,这玉带溪周围几十里内,完全是山大王的势力地头,我一个女流逃得到哪里?除非年你那样的大英雄保护我,方才可以逃走,客人贵姓?” 段锦见她一副宜喜宜嗔的样子,虽然不至被她迷感,刚才一胸怒气,已经化为乌有,他正要盘问归二嫂几句话,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了一声霹雳似的狂喝:“大胆小子,吃了豺狼心老虎胆,居然欺我爱妾,取你狗命!” 段锦霍地回过身来,扭头一看,只见沿着山溪那边,飞也似的跑过一个黑大汉来,这黑大汉虬须如谓,两眼红丝布满,凶光潜潜,身材十分魁伟,皮色漆黑,远远望去,宛如半截黑塔也似,穿着一套青绸英雄裤袄,头戴万字巾,手里执着一对虎头双钩,背后还跟着十多个彪形大汉,先前逃去那个尖嘴缩腮的店小二,也杂在这十多个人汉的队伍之内。 段锦一见这个黑面虬须汉子,知道他就是归二嫂说的山大王了!立即放卜了归二嫂,迈步上的,高声大喝道:“斗胆贼人,开设黑店,逼良为盗,你叫什么姓名?快说出来,小爷送你上西天大路!” 那黑面虬须叹哈哈狞笑道:“好小子,你要问大爷的姓名吗?大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复胜东方,单名一个亮字,江湖上有个外号叫人厨子,霸占玉带溪十多年,你这小子胆敢老虎嘴边拔毛,大岁头上动土,吃我一钩!”话未说完,虎头双钧一探,疾如闪电,直刺段小皇爷胸腹,段锦昂然不惧,正要用擒拿法之夺他的双钩,哪知道归二嫂在后面大叫: “小心,这小子刀枪不入!”东方亮立即把双钩往回一收,左手钩挽了个钩花,右手钩走中盘,用个“骊龙探珠”,直刺段小皇爷的眼睛,段小皇爷勃然大怒 十九、祸起萧墙皇叔篡位 展开擒拿法来,两条铁臂吞吐伸缩,宛如蛇信,着着逼向人厨子的双钩,不到七八回合,段小皇爷伸手一把,用个绞龙手法,守住东方亮的左钩,奋力一扯,东方亮知道自己禁不住段小皇爷的神力,立即把左手钩一抛,倒纵出去,右钩扬空一闪,夺夺几声,射出几支喂毒连珠袖箭来,射向段锦胸口咽喉,段锦却连理也不理,一个飞身扑向人屈子东方亮,那几支袖箭射在他的身上;一分一毫也透不进去,反弹落地。 归二嫂却由地上滚身跳起来,喝道:“你们一班饭桶奴才,怎的还不上前救护当家,用暗青子射他眼睛!”她刚才还哭得梨花带雨一般,泣诉自己是个好人家女儿,受胁入伙,情非得已,此刻却现出狰狞面目! 那几个彪形大汉一涌而前,刀枪并举,暗器齐发,段小皇爷勃然大怒,霍地回转身来,怒喝一声,直扑向归二嫂,这妇人估不到段锦抛下各人不斗,要来捉拿自己,不禁大骇,自己后面是一道清溪,无路可退,手上又没有武器,归二嫂一急之下,涌身向溪里便跳。 哪知道段小皇爷手急眼快,她的身子刚才纵起,段小皇爷已经伸手一把,捉住她的双脚,向上一提,便将她凌空举起,吓得归二嫂不禁高声大叫:“饶命!” 段锦这次却不饶她了,捉住她的腰背,向溪边乱石里一摔,吧嗒两声,把一个归二嫂摔得脑分八片,手脚折断,惨叫半声,一缕芳魂,跟着先前两个屠手,同到黄泉地府去了! 人厨子东方亮看见自己爱妾叫段锦活生生的摔死,气得五内俱裂,怒吼一声,抛下手中单钩,由同伙的手里夺了一根镔铁齐眉根,飞身扑了过来,举手一棍,用个“泰山压顶”,猛向段小皇爷天灵盖顶劈落,其余十几个同伙也刀枪齐上。 段锦大逞神威,展开金刚拳来,举手一拳,腾腾两声,竟把一个贼人打得飞起七八尺高,头骨尽碎,死在地上,接着砰砰两声,拳风到处,又打倒两个贼党,拳头还未打实,拳风已经把人抛去。 人厨子东方亮看见势头不对,呼哨一声,回身便跑,其余的贼党也狼奔豕突,段锦恨透了这些贼人,飞赶过去,一手一个,接连抓了四五个贼党掷下溪水里,丁冬连声,水花四溅,余下的贼党吓得屁滚尿流,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段锦一眼看见那个尖嘴缩腮的瘦店伙,跑在最后,立即飞步过之,一手抓住他的衣领,正要高高的举起来,掷在地上,那店小二高声大叫:“祖宗饶命!” 段锦本来打算把他象同伴一般掷入溪内,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把那瘦店小二向上一推.喝道:“刑三,你要死还是要活?”他刚才由归二嫂口里知道他的姓名。 邢三果然说道:“小人当然要活,爷爷饶命,我还要养三岁孩儿,八十岁的老母呢!” 段锦喝道:“你谋害过往客商,难道人家没有三岁孩儿,八十岁的老母!废话少说,我问你一句话你答一句,问十句你答十句!”邢三一连应了几个是字,段锦说道:“你把人厨子东方亮,归二嫂这班贼人的来历,黑店由来,巢穴落入哪里?共有多少党羽,快照实说来,我便可以饶你!” 邢三答道:“这个容易,小人实说便是!”他定了一定神,便把一切说了,段棉一边听得胆战心惊,一边气得目眦欲裂! 原来人厨子东方亮这人,本来是湖南九宫山的大盗,啸聚了几台名兄弟,霸占了九宫山几个山头,做那月黑杀人,风高放火,不用本钱买卖的勾当。 那时候宋朝奸臣当道,吏治不修,一般奸萎之徒,藉口官府剥削,啸聚为盗,最著名的强人,北方有梁山泊(即是《水讲传》宋江吴用等一百八名好汉),南有方腊,东方亮不过是小之又小的一撮盗寇罢了!他在九宫山落草的时候,博得人厨子这个外号,怎样叫人厨子呢? 原来东方亮的祖上是生苗,他自小便爱吃人肉,中国古时大盗多数嗜吃人肉,东方亮吃人肉的方法与众不同,,他顶爱吃人的心肝,用上汤胞来吃,据他说是天下无双的美味,东方亮还不时自己亲下厨房,用人肉来配菜,烹煎炒作,味味俱全,举凡人脑人腰人肾,肥肉瘦肉,到了他的手上,无一不是现成材料,配制得可口异常,所以一般人把他叫做人厨子,湖南十几县的百姓,提起东方亮来,无不谈虎色变。 归二嫂本来是一个姓归头目的妻子,因为生得略有姿色,个性风骚,又会一些武艺,一般人背地里喊她做“赛妲已”,不知怎的,被人厨子看中了,东方亮不但是个吃人肉的惯家,还是个色中魔王,他看中了归头目的妻子,便借一个籍口把他杀了,向归二嫂勾引,归二嫂本来是个水性杨花的妇人,看见大王垂青自己,正所谓求之不得,干柴烈火,一拍便合,东方亮公然还把归二嫂收为姬妾,将原有的黄面婆抛在九霄云外! 不过他这一下行为,正所谓夺人妻子,最犯绿林大忌,一般弟兄对东万亮渐渐失去拥戴,东方亮看见弟兄对自己不比以往尊崇,背地里闲言闲语,冷嘲热讽,不禁心中有气,借着细微事故,一连杀了十几个弟兄。 哪知道这样一来,更加引起众弟兄的反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有一部分弟兄居然到县城去告密,勾引官兵攻上山来,大寨同时起火。呐喊连天,东方亮和归二嫂赤条条的由被窝里钻出来,急忙披上衣服,东方亮绰了大砍刀,归二嫂抄起双刀,带领了几十名心腹弟兄一窝蜂杀下山来。人厨子异常凶猛,只一照面便砍翻了官兵一员参将,一名统制,杀开一条血路,冲出了九宫山,可是他这一次虽然杀出重围,九宫山巢穴却叫官兵完全毁了,他在湖南地面再也站不住脚,一溜烟逃入四川,依照东方亮的本意,打算在四川重张旗鼓的,盯是他的声名太狼藉了!尤其是霸占归二嫂这一件事,更加令绿林同道瞧不起;所以他在四川混了几年,始终开创不出一个局面来。 后来退到川滇交界的深山里,纠合了几十名旧部,就在玉带溪边盖了这间茶棚来做害人的黑店,东方亮还把归二嫂当做黑店的活招牌,长年坐在店里,象卓文君当炉卖酒,用色相来诱惑过客,发觉哪一个过客包袱里面有油水的,便把特制的蒙汗药,下在茶酒里面,麻翻客人,夺了他的钱财,并且还把他抬入厨房里,开腔摘心放血,将尸身送到距离玉带溪五里路的白石山去,那里就是人厨于东方亮的巢穴,其实所谓巢穴也者,不外是几间简陋的草房罢了! 东方亮在玉带溪边,设了这间黑店,不经不觉过了三年,生意好坏并不一定,有时候一天有十个八个旅客经过,归二嫂便看准了人下手,有时候接连一两个月,也做不着一次买卖,遇到生意冷淡的日子,东方亮这帮手下只好到附近去,做些打闷棍和偷鸡摸狗的勾当,想不到今天罪恶满盈,上半天刚才麻翻了一个客人,开胜宰杀才罢,段锦跟着来到,归二嫂便依样葫芦,骗他喝含有蒙汗药的酒,哪知道今回撞在太岁头上,蒙汗药麻不倒段锦,反而被他打了个落花流水! 至于这姓邢的店小二,并不是九宫山跟来的同党,不过是被东方亮胁迫人伙的本地人罢了,他因为落了单被段锦拿住,求生心切,便向段小皇爷说了一切。 段锦听见耶三说完之后,世上竟有这样嗜吃人肉的强盗,真个可杀而不可赦!这归二嫂也是个荒淫无耻的婆娘,自己把她杀死,倒也不冤枉呢!段小皇爷向刑三喝道:“你虽然不是贼党的主脑人,可是助纣为虐,也是死有余辜,你要将功赎罪,方才可以饶你,快快站起身来,带我到白石山去!” 邢三看见段小皇爷叫他带路,他知道人厨子东方亮的残酷,如果晓得他泄漏秘密,必定不肯放过自己,可是如果不肯带路,自己就要命丧当堂,权衡利害,自己只有依命带路了!。 他哭丧着站起身来,沿着玉带溪向东走去,一直走了两里多路,邢三遥遥指着一个山凹道:“客人,那就是人厨子的巢穴所在地了!” 段锦定睛一看,山凹深处现出七八椽茅屋来,杂乱无章的搭在一起,不禁心生疑惑,问道:“哦?几间破茅屋,就是东方亮的巢穴?” 邢三说道:“是哩!东方亮这黑店,并不是时常有生意,一连几个月做不着一宗买卖,也很平常,所以这几年来,东方竟要想立一个似模似样的朵子窑,也是做不到的呢!” 段锦心想这一班真是穷贼!做贼做到这样,真是晦气不久走到茅屋一箭左右距离,邢三不敢再向前走了,段小皇爷叫他躲起来。自己一个挺身走上前去,高声大叫:“人厨子!姓东方的狗贼,赶快出来纳命!” 那几间茅屋空荡荡,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答话,也没有一个人出来,段锦再也不耐烦了,展开金刚拳来,向那茅屋挥拳一击,相距还有一丈,只听哗啦啦几声大响,茅屋土墙立即塌了半边,里面空空如也,完全没有半点反应。 段小皇爷十分纳罕,过去打破几间屋的屋门,细心一看,屋里只有一些笨重的家什,连半个生物也没有,接连找了八间屋都是这样,找到最后一间屋,段锦用脚踢开屋门,屋门破处,一股血腥气味田里面攻出来,中人欲呕,段小皇爷连忙捏着鼻子退后,定睛看时,不看时犹自可,一看之下,真个毛发俱坚! 原来这间屋子是一间石屋,无窗无户四边墙上血迹斑斑,这些血迹想是年月深久,已经变成紫黑颜色,墙边钉了一条长木,木上挂了二三十条人腿人臂,这些人腿人臂大概老早晒干了,色如黄蜡,屋角里堆了好些人骨,还有七八个骷髅头,段小皇爷恍然大悟过来,原来这一间石屋名副其实是宰人的厨房,也是人肉仓库,怪不得自己在茶棚里诈作中毒晕倒肘,归二嫂叫部下把自己开腔挖心之后,抬到山边那里,原来这里还有一个晒腊人肉的所在。 段锦咬牙痛恨东方亮的凶残,自言自语说道:“好一个狗强盗,如果落在我的手里,把他寸肤寸割,方才可以给被害的行旅报仇雪恨!” 他心中默念了这几句,屋内突然卷了一阵怪风出来,阴冷冷的,竖人毛发,段锦虽然不信鬼神之说,见了这等凄惨景况,也不出打个寒噤,觉得这个贼巢不是善地,凛凛然不可逗留了!段小皇爷立即折回原处,把邢三喊出来,告诉一切。 邢三说道:“好汉你有所不知了,那石屋是东方亮贮放人肉的地方,每逢月黑天雨晚上,鬼影幢幢,叫人看了心寒的哩!” 段小皇爷不耐烦听这些鬼故事,挥手喝道:“取火种来,把这贼巢一把火烧掉了吧!” 邢三立即跑了过去,砍了一些枯柴乱草过来,又在屋中找出火石,敲出火星,刹那间火光熊熊,不到片刻功夫,七八间茅屋完全烧着,化成一片火海,连那间腌制人肉的石屋,也被火舌吞没,段小皇爷看见火势燎原,方才折回玉带溪边,将那间茶棚也放火烧了!变成一片灰烬,方才作罢。 段锦将贼穴彻底扫荡之后,然后向邢三喝道:“今日暂时烧了你的狗命!如果下次撞在我的手里。决不轻饶,要回去好好的洗心革面,知道没有?快滚!” 邢三一连答了几十个是字,方才抱头鼠窜而去,段锦自己觉得做了一件非常痛快的事,哈哈大笑,然后踏上征途不提。 一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段小皇爷在路上走了半个月左右,便返到南诏国的边界,不过段锦平日很少离开京城,现在隔了五六年回来,容貌变易,别说南诏国的平民百姓,就是近臣也未必看得出来哩! 南诏国当时的疆界,差不多包括了整个云南省的西部,另外四川南部一角,所以段小皇爷进入国境之内。一时间还不能够到达大理京城,还得要走三四天路,段锦记挂着父王别后的情形,一入境便向臣民探问,哪知道一问之下,当堂吓一大跳! 原来段锦当年跟着玉洞真人远游地去,失了踪迹之后,段老皇爷还向臣下遮掩,说自己的儿子害病,哪知道过不了一年,这个消息已经泄漏出去,几个大臣联同入宫,向段老皇爷说,世于私自离京,行为悖谬,应该诏示全国,废除了他,另立储君,段老皇爷觉得十分为难,和大臣争辩了一阵,决定暂时不谈应立世子的事,等候三年,如果段锦能够在三年之内回来,仍然是储君身份,假如过三年不回,那就要另立世子了。 段老皇爷苦心向众大臣劝说,一面固然是缓兵之计,一面是希望儿子能够在三年之内回来,一切困难迎刃而解,哪知道光阴迅速,过了三个年头,段锦仍然不见回来,不但没有回来,连半点消息也没有,一班大臣便鼓噪起来,说世子三年不返多半是在外面死了! 储君大位决不能够虚悬,因为段老皇爷春秋已高;万一龙归沧海,大位由哪一个继承呢?南诏国岂不是引起内乱吗? 段老皇爷拗不过大臣的意见,只好下旨废了段铺储君封号,可是另外一个困难来了!段老皇爷除了段锦一个儿子之外,并没有其他儿子,六宫妃嫔虽多,连女儿也不曾生下一个来,又拿哪一个来继承呢? 过了好几个月,段老宅爷方才决定把弟弟段进的儿子段昭,立做世子,换句话说,即是以侄儿为储君了! 段进是老皇爷同父异母的兄弟,城府深沉,老早已经希望自己的儿子继承大位,这回段老皇爷立了他的儿子做储君,再好没有! 段进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一心要垄断朝政,大权独揽,达到做太上皇的欲望,所以他在另立储君的第一年,藉名干政,把朝中几位老成的大臣,完全斥逐,安插了自己的心腹,首先使自己在朝上形成了清一色的势力,然后进行篡夺大位的计划。 在第二年,段皇叔不知道由哪里延揽了一僧一道到大理京城来,也不取得段老皇爷的同意,便把和尚封做护国禅师,把道士封做紫光真人,那和尚法名悟因,一身横练气功,肌肉如铁,刀枪不入,他自己取了一个花号,叫石罗汉,那个道士俗家姓毕,道号妙真,善用一柄铁拂,江湖上叫他做铁拂道人。 段皇叔多了这一对宝贝,越发如虎添翼,朝臣有哪一个胆敢对皇叔有半句闲言闲语的,不出三日,必定掉了脑袋,死得不明不白,一般人说石罗汉和铁拂道人,都有飞檐走壁来去无踪的奇能绝技,每逢到了晚上,必定展开夜行功夫来,到朝中大小官员的家里去,刺探一切,所得结果向皇叔报告 二十、宫闹惊变禁苑救父 所以段进对朝中大臣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凡是认为异己的人,段进必定派这一僧一道,装神扮鬼,用恐怖的手段把他除去,这样一来,朝中的大臣人人自危,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说皇叔半句坏话了!段老皇爷无形巾成了高拱的傀儡,段进不但垄断朝政,而且连官帏里面的事也要干涉。 有一次他喝醉两杯酒,调戏宫女,这宫女告诉给皇后,过了一天,这宫女突然失了踪迹,再过三天,她的尸身赤条条的在大理城外出现,下体血污狼藉,分明是被人轮奸致死,朝中大臣假扮痴聋,连屁也不敢放半个,段老皇爷看见自己的弟弟咄咄逼人,喧宾夺主,到了这个时候,方才觉悟另立世子之非,但是尾大不掉之势已成,自己也噬脐莫及了! 段老皇爷一面痛心大权旁落,一面惦念儿子,久而久之,变成了一种怔忡之症,段皇叔更加藉口皇帝龙体违和,应该静心休养,新立的储君还年幼,索性由自己兼摄朝政,实际做起当权的皇帝来了。 段进因为手段残忍,个性贪酷,朝上百官个个害怕了他,争着送金银孝敬,百官孝敬皇叔的金银,当然是搜刮老百姓而来,俗话说得好,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样一来,百姓平民便叫苦连天了! 南诏国本来十分富庶,可是皇叔摄政不到两年,万民嗟怨,民穷财尽,上天也仿佛看不过眼,旱灾连年,老弱转乎沟壑。壮者铤而走险,大好一个滇西段氏王国,闹得乱糟糟的,一般老百姓不期然生出一个心理来,他们个个人说段小皇爷是南诏的宝贝,小皇爷一去之后,不到六个年头,南诏国弄得不成样子,老百姓水深火热,今后如果要再过好日子只有等段小皇爷回来,南诏的百姓方才可以重见光明,这个传说不胫而走,可说人问此心,心同此理! 段进听了这个消息,不禁勃然大怒!他也曾经把好些说这类话的百姓抓来,说他们造谣惑众,判令斩首杀一儆百,可是更加深了老百姓对他的愤恨,越发坚定了一般人的信念,以为段小皇爷回来,一定有好日子过了,以上就是段锦离开南诏六年的情形,那说话的夷人并不知道眼前问自己的,正是万人渴望回来的段小皇爷,兀自摇头叹息,唏嘘伤感不已! 段锦听了这个消息,真个发指俱裂,估不到自己离开宫廷六年,南诏国变成这个样子,真是始料所不及了!他道谢了这个百姓之后,忧心如焚,昼夜兼程;直向大理京城进发,不到两天,已经到了大理城外,段锦正要进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暗里叫道:“我真是个呆子!皇叔自从独占朝政之后,必定提防我始终有一天回来,他定然叫自己手下心腹爪牙把我画影图形,严密注意,一见了我必然不肯放过,加以伤害,我如果就这样的进大理城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他暗骂了两声自己好蠢;不再入城,转向城西的点苍山。 大理是滇西的世外桃源,一年四季气候如春,段铺离开四川,正是仲春二月的时候,到大理已经是暮春三月;点苍烟霞如带,衬着响晚夕阳,霞光幕镜,散为纨绕山麓白花杂陈,有红里泛白,大如碗口的山茶花,有纤小粉红金蕊的杜鹃花,还有洁白如雪的桃花,段锦正在看得出神,心有所触,忽然背后有人琅声高诵道:“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河满子,双泪落首前!” 这是唐人诗句,段氏一家虽是夷族,却最喜爱汉学,这首唐诗段锦在小时候在宫中跟太父念过,不由吃了一惊,霍地回转身来,向后一看,原来吟诗的是个黄衣书生,秀士打扮,生得丰颐广额,剑后入鬓,鼻如悬胆,目若朗星,看年纪不过三十岁左右,仪容俊张,一表非凡。 段锦一见了他,不期然生出结纳之心来,上前拱手说道:“仁兄雅兴不浅,独游荒山,却在这里吟咏!” 黄衣书生微然一笑,他并没有立即回答,慢吞吞的说道:“一个人道即是心,心即是道,灵台明净,宠辱皆忘,哪有什么功名富贵之念,世人只管争权夺利,其实瞬息繁华,不外南柯一梦,明乎其此,便可以悟成大道了!” 段锦见黄衣书生说出这样的道理来,问非所答,不由肚里暗笑,正要请教那书生的姓名来历,黄衣书生突然用手一指道:“你瞧那边不是有人来!” 段锦急忙回身向来路一看,哪里有半点人迹,他连忙再回过身来,要问那黄衣书生时,咦!奇怪,就在这一刹那之间;黄衣书生已经不知去向! 段锦不禁大吃一惊,他急忙抹了几抹眼睛,极目群山,哪里有黄衣书生的影子,说他乘机走开吧,哪有一走不见之理!说他用隐身法躲藏起来,绝无此理?难道这家伙不是生人,是山魅精灵变幻出来的,故意戏弄自己不成?段锦禁不住毛骨惊然,一口气向前狂跑,接连跑出十多里路,方才停下来。 不多肘候,天色渐渐入黑了,段锦等候夜幕降临大地,方才入城,城门果然有门军站着,盘诘行人,段锦趁着光景暗晦,把门兵士换班的时候,混入城里,这时候差不多二更大了,段锦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直到三更过后,方才出来,一个飞身跳上屋瓦,直向皇宫奔去。 段小皇爷自小在皇宫里长大,当然驾轻就熟,一直来到宫墙外面,但见宫闭依然,可是人面全非了,段铺心里说不出的怅惆,他一个飞身跳上墙顶,向里一看,夹道上阂然无人,段小皇爷一耸身跳落墙内花丛里,循着夹道鹤伏蛇行,忽然灯光一闪,走廊上现出一盏宫灯来,持灯的是一个宫女,段铺一看这宫女的面貌,立即认出是哪个人,等她走近,小皇爷突然由花丛里长起身来,喝道:“杜鹃,你可认得我吗?到哪里去呀?” 那宫文名叫杜鹃,是自小服侍皇后的宫女,段锦和她最熟,她看见花丛里闪出一个人来,不禁大吃一惊!等到定睛一看,更加吓得心胆惧战,几乎连宫灯也摔在地上,叫道: “殿下,你回来了,你是人还是鬼?你你……” 段锦上前两步,正色说道:“我不过跟师父到外边游历,增加见识罢了!并不曾死,你怎的说我是鬼?父王现在哪里?快说!” 杜鹃听了这几句话,心神方才略为安定。她四旁望了望,方才说道:“殿下你回来太迟了,皇上在三年前……” 段锦喝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了!我爹爹被皇叔幽禁起来,他老人家在哪里,快带我去!” 杜鹃急不迭忙的答道:“好好!殿下跟我来吧!”她立即提起宫灯来,引着段锦,曲曲折折地走了几道回廊,来到间精舍面前,这宫女忽然停步,说道:“殿下,皇上就在里面了,你见他要小心,说话切要低声,不要让人家知道。”段锦知道这精舍是从前的佛堂,也是父下从前安置年老宫娥的地方,想不到他幽居此处,不禁一阵心酸,他向杜鹃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了,你在外面站着,给我把风巡望,知道没有?” 一言甫罢.精舍由面传出一个干涩苍老的声音来,问道:“是哪一个在外面说话呀!” 段锦一听说话的人竟是段老皇爷,不禁心血沸腾,一耸身破窗窜入,口由喊道:“父王,臣儿不孝,今天回来看父亲了!” 他两脚才着地,陡觉眼前一亮,原来自己父皇已经拿一支红烛过来,颤巍巍的,段铭在灯光下一看父皇的慈颜,虽然相隔六年,却象苍老了二十岁!眉心布满皱纹,头发胡须花白了一大半,身子又瘦又弱,几乎判若两人了! 段隐十分悲痛,扑通,双膝屈处,跪在段老皇爷面前,伸手扯着他的龙袍,忍不住痛哭起来,老皇爷也泪下沾襟,父子二人哭了一阵,段老皇爷猛然醒悟,收泪说道:“锦儿,现在不是痛哭的时候了,你叔叔独揽大权,朝上尽是奸党,连皇宫里也布满地的心腹,他如果知道你进来,一定加害于你,你还是逃走吧!” 段锦霍地起立,咬牙切齿叫道:“不行,父皇,你所以有今天,完全是臣儿害你的,臣儿决定给你老人家报仇雪恨,现在找叔叔去!” 段老皇爷正要阻止,忽然精舍外哎哟一声,分明是宫女杜鹃的声音,跟着一个粗豪口音唱道:“杜鹃,你怎的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的站在这里,快说!” 说话的分明是宫中武士,段老皇爷吓得面如白纸,推了儿子一把,段锦四下一瞥,见寝室中间挂了一道长帏,他马上一闪身,疾幼狸猫。闪在长帏背后,只听杜鹃在窗外说道: “没有!我我我,皇上刚才要讨参汤吃,叫我进来通报御厨罢了!” 粗豪口音唱道:‘放你娘的狗屁,三更半夜还要喝参汤,准信你的鬼话,快滚!”杜鹃唯唯连声去了。 不多时候,精舍门帘一掀,走入两个全副甲胄的武士来,这两个武士是夷人,浓眉大眼,虎头豹额,腰佩长刀,他们的名字叫做贺金龙、彭黑虎,是皇叔段进身边的心腹武士,贺金龙捧着禽盒,彭黑虎捉了一把金酒壶,段老皇爷一见了他,赛似遇见瘟神,战兢兢地说道:“你你你,你们三更半夜到来,有何要干!” 贺金龙狞笑道:“皇上,皇叔听见人说,皇上连晚心神忧郁,不能安眠,他特意叫小的拿来一壶碧绿酒来,请皇上喝,皇上喝了这些酒后,必定睡得很甜,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段老皇爷明白这一壶是毒酒,估不到自己的弟弟这样心狠,大权独揽之后,还要来鸩杀日已,不禁面如死灰,连声说道:“那怎可以?那怎可以?你你你,快把皇叔叫来?” 彭黑虎道:“皇上,皇叔决不会来的了,你还是服服帖帖喝了吧,可以得个全尸,外间也好听一点呢?” 段老皇爷喊道:“锦儿救我!” 贺金龙大笑道:“皇上,大殿下老早死了啦,你叫他有什么用?” 话未说完,飒的一声风响,他猛觉自己的颈后,如同着厂一把钢抓,哎呀两声还未叫出来,背心砰的一声,挨了一拳,如同着了一下铁锤,这下打击沉重异常,虽然有铁甲挡着,也被拳头洞穿,结结实实的捣在脊骨上,骨节立断,连心肺也震裂,贺金龙吼了半声,登时送命;袭击贺金龙的不用说是段锦了! 他看见皇叔居然派人来鸩杀父皇,父子天性,哪里能够坐视,由长帏后一个箭步窜出来,先用大力鹰爪捏住贺金龙的颈项,接着一个金刚拳兜背擂去,段小皇爷的金刚拳,本来有开山劈石的力量,这一拳结果了他的性命。 彭黑虎霍地扭转身来,拔出佩刀,民锦动作比他还快.右脚一起,先把彭黑虎左手金壶踢去,大半壶掺杂孔雀胆的毒酒,泼翻在地,左脚接着飞起来,他用的是连环腿法,当的一声大响,小皇爷这一脚居然把彭黑虎的胸甲踢穿,蹬蹬地踉跄倒退。 不过彭黑虎也是宫中有名勇士,胸口着了一脚,仍然忍住疼痛,一刀砍来,段锦伸出铁臂向刀锋一格,反手一把擒住刀背,用力一拗,夺了过来,彭黑虎佩刀出手,一个“燕子翻身”,左手杨处,嗤嗤嗤,射出三支袖箭,段锦哪把这些努箭放在限内,右手一扬,抓住箭杆,一个“饿虎抱头”之势,挺身逼近,左手一拳,砰砰两声,把彭黑虎脑袋打得稀烂,变成一团肉酱,扑通,尸身仆地,可怜这两个心腹勇士,奉了主人命令到来鸩害皇帝,本是奇功一件,哪知道杀星照命,段锦突然闯回宫廷,举手投足之间,便把他两个毙于拳下。 段老皇爷看着儿子和贺、彭二人动手肘,体如筛糠,可是看见段锦神勇无匹,三拳两脚之间,便打死了对头两个心腹侍卫,不禁心花怒放,老皇爷忘记了自己还在冷言之中,高声叫道:“杀得好!”段锦飞起一脚,踢开两个尸首,正要向父王说话,忽然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段锦立时明白,这一定是刚才自己格毙两个侍卫之时,声响太大,把别的侍卫引来了!段小皇爷立即回头向父亲道:“父皇,不用害怕,臣儿保护你杀出禁宫去!” 段老皇爷战兢兢的说道:“孩儿,那怎可以,禁宫里几千御林军,完全是你叔父的心腹呀!” 段锦咬牙说道:“管他几千人万人,我们爷儿是见一步走一步,杀到哪里,算到哪里罢了!” 话未说完,精舍外面已经有人喝道:“老贺老彭,事情完了没有?那老厌物毒死了吗?” 段锦更不打话,呼的一口,吹熄了寝室的灯火,左手夹住段老皇爷,右手把地上贺金龙彭黑虎二人的尸首,倒提起来,砰砰,飞出窗外,窗外一阵大哗,叫道:“怎的他们两个死了!里面一定是有奸细,快拿奸细!” 段锦又抓起一张紫檀木椅,循声由窗口飞掷出去,扑通,打倒了两个人,那些侍卫连声喊叫,段锦一声长笑,夹着段老皇爷飞身出去 二十一、深宫血战 段锦才一冲出精舍,便看见十几个手执刀剑的武士,直向窗下跑来,他们见了段小皇爷,不禁愕然。 段锦却是会家不忙,放下段老皇爷,一声大喝.施展空手入白刃的战法,冲入人群之中,只三四个回合功夫,便自抢了两件兵刃在手,横冲直撞,左挥右舞,把那些武士杀得东倒西仆,叫苦连天,纷纷抱头鼠窜,跑去报告御林军统领去了,段锦看见这些武士败得狼狈,不禁哈哈大笑! 段老皇爷估不到儿子居然有过人神勇,真是又惊又喜.油然起了一线求生之望,颤声叫道:“锦儿,你可以杀出去吗?” 段锦应道:“怎的不可以杀出去,这些武士在我眼中看来,不过酒囊饭桶罢了!”他表面上虽然这样安慰父皇,心中却是估计,因为段锦知道御林军和官中卫士,有几千人之多,自己纵然不怕,要保护父亲杀出去,可说难乎其难! 如果对方一阵乱箭射来,父皇的生命也要完结了!他夹起段老皇爷刚才跑出几十步,四面八方火把齐明,御林军和卫士纷纷赶来,高声大叫:“不要放走了刺客!” 段锦一看这样形势,知道难以突围,他忽然看见左边数丈以外,矗立了一座望星台,这望星台下半截是用大理石砌成的,台上一片两丈见方的石地,四边围绕着两尺高矮的朱红栏杆,台高两丈,只有一道石梯可以通上,平台上绝无掩蔽,只有三只四百斤重的大铜鼎,这是钦天监拿来观望空中星辰的地方。古时皇帝多半迷信星相,以为天上某一颗星辰的出现和隐没,必定主宰国家发生一件大事,比如见了一颗慧星(俗名叫扫把星),便决定必然有兵燹血光之灾了! 南诏国的宫殿体制,也是效法中原,所以御花园里面设着望星台,段锦一见了这座石砌的平台,登时想出一个主意来,他夹着父皇飞跑到台下,一纵身跳了上去,站在台顶。 这时候已经有几十个御林军冲入花园里,看见一个少年夹着皇帝跳到望星台上,呐喊一声,纷纷举起刀枪,涌到台下,就要拾级而上,哪知道段锦已经奋起神力,把石台中心一只大铜鼎托起来,搬近栏杆。轰隆一声,把铜鼎沿着梯级推出去,当先抢上石梯的十几名武士走避不及,吃那铜鼎像泰山崩倒也似的滚了下来,撞了下去,跌得手折脚断,肝脑涂地! 他这一下推鼎压人的手法,果然收效,其余的御林军吓了一大跳,不放过来,段锦又把第二只铜鼎抽起,放在台边,高声大叫:“你们一班人听着,我是世子段锦,因为皇叔专权,弄得满朝好党,民不聊生,所以奉恩师玉洞真人的命令下山、入宫谒见父皇,拯救南诏国的生灵,你们还不知道好歹,要助纣为虐吗?” 这时候宫中卫士看出民小皇爷的面目来了,个个踌躇着不敢上前,因为小皇爷的神勇,真个举国知闻,只要看他举起四百多斤重的大铜鼎由台上飞掷下来,轻如无物,便可见一斑!他们虽然来了好几百人,个个都是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敢冲上。 这时候皇叔段进已经接到官里卫士的报告,他听说世子段锦回来了,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带了世子段昭,和一千多名御林军,另外三百名弓箭手,来到望星台下,他首先吩咐御林军和弓箭手把望星台重重围住,然后挺身来到台前,高声大叫:“哪一个是段锦侄儿,快来答话!” 段老皇爷一听是皇叔的声音,气得牙关打震,连声叫道:“儿子,那个奸贼来啦!” 段锦安慰父亲道:“爹爹,不用着忙,你躲在铜鼎后,包保没有个人能够上台,也没有一个人能够伤害你,我来对付这个奸贼!”他安慰了老父几句,出栏杆后面站起身来,他刚才一露面,只听得嗤嗤嗤几响,迎面射来一排弩箭。 段小皇爷听见羽箭破空的声音,昂然不惧,兀立台上,二十几支弩齐齐射来,有的射中胸口,有的中在面上,段锦全无伤损,这些羽箭一撞着他的头面身体,立即跌落台下活象射中铁石人像一般,段小皇爷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弓箭下不禁大惊! 段锦手指人丛里的段进喝道:“你也配做我的叔父,你还有脸叫我做锦儿,我不过跟师父游历江湖罢了,并不曾死,你却一力主张废长立幼,立了你的儿子做殿下,立了儿子做储君也罢了,还将我爹爹关入冷宫,今天晚上还要派人拿毒酒入冷宫去,要想把我父皇毒死! 你这灭尽天良的盗贼!”段锦嗓音洪亮,这一番话真个把段皇叔骂得狗血淋头! 段进勃然大奴,喝道:“我几时派人毒害过你的父亲来?你居然含血噴人,你一去六七年头头,没有回来,国中不可一日无主,当然另立储君,你半夜三更混入皇宫,挟持圣上罪大恶极,人来,赶快把这畜牲拿下!” 殷进这样一喝,几百名御林军和宫中卫士,刀枪并举的向望星台杀上。 可是望星台的台顶,举例地面两张多高,这些御林军和宫中卫士没有一个懂得轻功,可以由下面跳上来,只有沿着石梯攻上,段锦一声大吼,飞身越过楼栏,跳落石梯半腰上,两个御林军冲上来,段锦一拳一个,把他打了下去。 四个御林军杀上来、段锦用扫堂腿一扫一勾,四个御林军象陨石跌落,接连几批御林军杀上来,段小皇爷大奋神威,腿扫拳击,擒拿抛掷一连七八十个卫士,被他三个五个的摔了下去,跌得手足折断,头破血流,其余的卫士看见石梯下躺满了受伤的同伴,辗转呻吟,不禁心胆俱寒,呐喊着不敢上前,只有虚张声势罢了! 段进估不到段小皇爷这样神勇,望星合是石砌成的,要放火也不行,卫士又不是段棉的对手,正在暴跳如雷,世子段昭却忽然生出一个坏主意来,附耳向段进耳边低低说了几句,段进不钱大喜,立即吩咐几个卫士,到昭阳宫依计行事去了。 段进再向台上大叫道:“畜生你少要猖狂,我现在叫人把你的母亲提来、绑在台前,如果你不下来束手就缚,我首先取了你母亲的性命!”这一着撒手锏果然毒辣,段锦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段锦的生母名叫萧皇后,是段老皇爷的元配夫人,正宫娘娘,为人十分温煦忠厚,自从段进大权独揽,篡位自立之后,她也遭受了与丈夫同一命运,被皇叔幽禁在昭阳宫中,不许她跟段老皇爷会面。表面上说段老皇爷精神恍忽,厌见外人,其实是把他夫妻隔离,以免他们有不利自己的行动。 萧皇后自然哀痛欲绝,可是朝上一切大权,完全落在这位皇叔的手里,自己一个女流,哪里有反抗的力量,只有终日以泪洗面罢了! 段进看见段锦在忘星台上,英勇异常,而且占了局高临下的便宜,自己急切之间,又没有法子奈何他。难得自己儿子想出这一个绝户计来,他这样的喊叫,段锦和老皇爷在石台上听见了,不禁肝胆推裂! 段老皇爷在铜鼎后面振吭大叫道:“孩儿!这恶贼要伤害你的母后呢!” 段锦五内如焚,钢牙咬碎,他忽然一眼看见皇叔的儿子段昭,站在望星台的右边,距离台边不到十丈,段棉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他跳回石台上,把那铜鼎一抽,托在手里,纵身一跃,连人带着一个大鼎由石台上飞身跳了下来,一声霹雳似的狂喝,双臂振处,把铜鼎向人群里面抛去。 那些御林军看见四尺高的一只大鼎凌空飞来,吓得屁滚尿流。呐喊连声,四面八方散开段锦趁他们抱头鼠窜的时侯,突然用个蜻蜓抄水的身法,向段昭面前一窜,段昭正在那里和几个卫士站着。得意洋洋,冷不防段锦用声东击西的法子,跳到自己的面前,不由慌了手脚,说时迟,那肘快!段昭猛觉腕肘一紧,脉门已经被毁锦一手扣住,他还要挣扎时,哪里及得段锦神力如虎,一个旋身便把段昭高举起来,大叫一声:“哪个不怕死的,只管上来!” 众卫士不禁大骇!段锦冷笑一声,倒提着段昭大踏步返回望星台去了! 段皇叔估不到段锦先发制人,活捉了自己的儿子去,真个又羞又恼,他满心想把萧皇后绑出来,逼令段锦投降,哪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这样的不争气,只一照面便给段锦擒去,变得两下都要投鼠忌器,均势相等,段进真是气得五内喷火,二佛升天,正在连连顿脚的时候,卫士已经由昭阳宫里把萧皇后抓来,萧皇后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连声高叫:“我的儿子在哪里?我的儿子在哪里?” 段进看到萧皇后这副样子,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高声大叫:“小畜生,你别以为捉了我的儿子,便可以把我吓倒,我一共有八个儿子,即使昭儿被你杀了,我还有七个孩儿,你却只得一个生母,我把你的生母宰了,你就要抱憾终生,你想一想,这宗买卖公平吗?” 段锦把段昭擒到望星台上,把他推跌在地,背缚双手,可是看见自己阔别了六年的慈母,形容憔悴,被几十个如狼似虎的卫士押着,推近台前,段锦不由激发起母子天性,仰天叹道:“罢了罢了,是找把母亲累死了!” 话未说完,御林军从里突然兔起鹘落,窜出两个人来,这两个人是一僧一道,和尚正是石罗汉悟因和铁佛道人毕妙真,也是段皇叔的左辅有弼,他两个一出来,高声大喝:“你们这班没用奴才,快快滚开,让找们来收拾这个小子,看这个小子有多大本领,及不及我护国禅师和紫光真人的手段!” 石罗汉一声大吼,挥动生铁禅杖,直向台上杀来,铁拂真人也舞动铁拂尘,紧随着悟因杀上。 段锦见这俩人起落如飞,知道来了劲敌,自己母亲落在奸王的手里,倒不能够随便杀害他的儿子了! 段锦立即搬起望星台上仅存的第三只大铜鼎来,拦住石梯,石罗汉首先跳上来,抡动生铁禅杖,使了一个“青龙摆尾”,向段锦下三路便扫,股锦急忙用铜鼎一迎,只听当的一声大响,两件沉重铁器撞在一处,火星蓬蓬乱喷,石罗汉固然两臂酸麻,段锦也觉得虎口疼痛,段小皇爷斗发了性子,一声大喝,双下执了鼎脚,拦腰扫去,他居然把大铜鼎当做八卦混元牌使用,这一招叫“云断巫山”。 石罗汉见他小小年纪,挥鼎如风,不禁吃了一惊!铁禅杖向上一撩,“潜龙穿塔”,直挑鼎腹,叮当,禅枚和铜鼎撞个正着,又喷出火星来,段锦再一铜鼎向石罗汉兜头罩落,悟因挡了两次铜鼎,震得臂膊也麻木了!不敢挡第三次。只好用个“鹞子翻身”,由石梯上一晃腰身跳了下来,段锦正要乘胜追击,铁拂真人已经一个飞身,由另一个角落跳上望星台,恶狠狠的向台上的段老皇爷扑去! 段锦大吃一惊,他恐怕铁拂真人伤害自己的父皇,急得虎吼一声,连人带铜鼎向铁拂真人疾卷过去,毕妙真本来想一铁拂敲碎老皇爷的脑袋,给皇叔根除后患,方才帮助石罗汉夹攻段锦,哪知道段锦不要命的几下硬拼硬撞,把石罗汉迫下梯级,立即回过身来,护住父亲,毕妙真喝了声:“小子敢尔!”铁拂闪电似一递,向段锦胸口期门穴点来,段锦扭身一闪,抢鼎猛扫,毕妙真的铁拂招数怪异无比,身子逼吸跳窜,疾若飘风,铁拂在一刹那之间,发了七招,连指段锦上中盘七处穴道。 段小皇爷因为铜鼎太过笨重,跟这类点穴兵器交起手来,老大吃亏,当下怒吼一声,推开钢鼎,赤手空拳和毕妙真的佛尘对博,两下进攻退守,疾如闪电,刹那间就是十全招,石罗汉却在这时侯带领大队御林军上了望星台,段锦被毕妙真的铁拂缠住,无法兼顾父亲,心中暗道:“不好,休矣!” 就在段锦势要落败的时侯,半空里突然一声清啸,黄影一闪,落下一个黄衣人来,只一照面便把石罗汉高举起来,连人带禅杖向台下一掷,这下出其不意。众人大吃一惊! 段锦定睛看时,个禁大喜,原来这黄衣客不是别人,正是今天薄暮附分,在点苍山下所见的那个中年书生,这黄衣书生在自己危难时候,突然到来,段锦不禁心花怒放,高声大叫:“仁兄,赶快护住找的父亲!”话声未绝,又有七八个侍卫被那黄衣客高举起来,掷向台下,身手快捷,真个无与伦比。 其余的卫士心胆俱裂,当下连滚带爬,逃回望星台下,黄衣客方才向段锦喝道:“喂! 这用铁拂的牛鼻子由我来对付,你放心下台收拾这些奴才吧,知道了吗?” 段锦向旁一闪,黄衣人展开一双手掌,左右翻飞,只三五招之间,把毕妙真逼得连连倒退,段棉不禁大喜,知道自己有这个好帮手,整个局面转过来了,自己还要下台救母,段小皇爷高声大叫:“恩人陌路救危,感激不尽,高姓大名,可否赐告?” 黄衣客人道:“救人要紧,还通什么姓名,快下去吧” 段锦答应一声,又托了那只大铜鼎,一个飞身跳落望星台下,他这回老实客气了,直向皇叔段进冲去! 段进大吃一惊,石罗汉一横生铁禅杖,迎了上来,喝道:“小子,你要不要母后的性命!” 段锦一声狂喝道:“奸王如果杀我母亲,我必定把他碎尸万段,抵偿我母亲的性命,你这助纣为虐的狗秃驴,也要难逃一死!”话未说完,钢鼎迎头打落,石罗汉刚才虽然被黄衣客人由台上抛下来。可是他是有名的石罗汉,肌肉如铁,摔了一下,并未受伤,他狂吼了一声,展开“疯魔杖”来,刹那间杖影如山,把段小皇爷襄在核心,段锦舞着三脚铜鼎,使出一套古怪无比的打法来,人和鼎浑成一体,滴溜溜的,东一推西一撞,不到二三十个照面,将石罗汉逼得步步后退。 正在酣斗时候,台上一声叱喝,飞了一个道装人影下来,段小皇爷出其不意,吓了一跳!急忙定睛看时,跌下来的不是别个,却是铁拂道人,头定洞穿了一个窟窿,脑浆迸流,已经呜呼命丧,段锦不禁大喜! 二十二、黄衣奇人 原来铁拂道人在望星台上和那黄在秀士交手,毕妙良本来是崆峒派里面的高手,这支铁拂招术变幻无穷,可以做五行剑冲击,又可以变化判官笔的招数点穴,如果论起武功造诣来,他比起石罗汉还要高强,跟段锦也是在伯仲之间,本来不应该这般快便落败。 可是他今日遇着的黄衣书生,却是一个传奇性的人物,本领之高,简直不可思议,他一和铁拂真人交手,便使出一套怪异无比的掌法来,只见黄衣书生一个身子,柔若无骨,软如棉絮,飘来晃去的绕着铁拂道人滴溜溜乱转,脚下也按着九宫八卦的步位,飞来绕去。 他这一套掌法说它是游身八卦掌不象,说它是九宫神行掌更不象,铁拂道人乍觉眼前一花,仿佛数十个黄衣人影,绕着自己风车似的乱转,开得头晕眼花,别说自己生平最擅长的铁拂打穴法使不出来,连招架的功夫也没有了! 不到十几个回合间,肩背上拍拍拍几声,先后中了三掌,饶他功力深厚,中掌处也觉得火辣辣的生痛,铁拂道人如果是知机的,立即退下台去,或者叫以保存性命,哪知毕妙真吃了几掌之后,不禁恼羞成怒,他一面右手舞动铁拂和敌人周旋,左手也使出崆峒派的黑虎拳来,直扑向黄衣秀士的头面。 原来铁拂道人有一种暗器名叫金蜂神针,神针本身细如牛毛,藏在拂尘杆里,内有弹簧,用时只要按动机括,一挥一甩之间,二二十支神针便同时飞出来,密如急雨,射向敌人头脸眼目和要害穴道。 这种金针淬有奇毒,一经射中人体,立即贯穿直入,十二个时辰内,循着血液直射心房,中针人就要毒发身亡,就算中针之初立时解救,用内功闭往脉道,另服解药,再用上好磁石吸出金针,这样的一摆弄,也要终身残废!这是崆峒派的镇山暗器,极其歹毒,铁拂道人也不轻易使用,可是他已连中数掌,怒火勾动,便把金蜂神针出其不点的射出来,连招呼也没有半句,要想把这黄衣秀士一举手间,置之死地! 黄衣秀士见多识广,看见毕妙真铁拂扬处,金光一闪,射出几十金星来,立即知道这是什么暗器,不禁勃然大怒,他首先向上一耸身,用个‘独鹤冲霄”,拔起两丈多高来,举手一掌,一股强烈掌风到处,先把金蜂神针打落地上,接着身子一转一折,在空中绕了个弧形,飞掠下来,左臂向外一杨,陡的伸长一尺,如健隼盘空,当头攫落,毕妙真看黄衣秀士的掌形和身法,猛然醒悟过来,失声叫道:“哎呀!你是全真教的门下!别使摧心掌法……” 话未说完,头顶轰的一声,着了黄衣秀士一掌,毕妙真觉得自己全身气血,仿佛被一股大力提了上来,脑门一阵剧痛,掌力还未打实,已经裂开,脑浆直冒,连哎呀两个字,也不曾说出来,便自呜呼丧命! 黄衣秀士只一俯身,抓住毕妙真的右脚向外一甩,一具长大尸身,疾如脱弦之箭,直抛落入人群里! 石罗汉挥动生铁禅杖,正在那里和段小皇爷力战,忽然看见铁拂道人的尸身,由望星台上抛了下来,个禁又惊又怒,他狂吼了一声向段锦猛扑上来,铁禅杖连使三着,用了一个“云龙三现”的招数,鞭腰扫肋,盘打双足,其疾如电。 段锦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他把大铜鼎遥向人群一掷,两臂一伸一抓,扑的一响,段锦中腰虽然结结实实,吃了悟因和尚一下惮杖,却因身有厚鳞,全无伤损,一手把仗头夺住,往回一拖,石罗汉连人带着生铁禅杖,撞入小皇爷怀里,可是悟因的身手也不同凡响,在撞向段锦怀抱时,举手一拳,砰声捣中段小皇爷胸瞠。 悟因这一拳打出来,非同小可,段小皇爷吃了一拳,若无其事,他奋起神力向外一抛,铮铮两声大响,杯口粗细的生铁禅杖,竟被段小皇爷拗成两截! 石罗汉估不到小皇爷有这样的本领,挨了自己一杖一拳,身如铁山,全无伤损,反而拗断了自己的禅杖,不禁大惊! 段锦向他跟前一窜。喝道:“你也吃我一杖!”半截禅杖贴地一扫,横掠过来,石罗汉向上一跳,哪知段锦这下全是虚招,石罗汉才一跳起,段小皇爷已经突发一掌,猛向石罗汉胸口捣来,这是金刚拳里“金刚伏虎”之着,石罗汉身在空中,无从闪避,恃着自己一身横练功大,刀枪不入,估量也可以挨他一拳。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段锦砰的一拳,捣在他胸脯上,小皇爷用的是金刚拳法,可以洞穿木石,又岂是石罗汉的横练气功可以抵挡得来? 但听一声惨吼,段锦这一拳不但打断了石罗汉的胸骨,连心肺也捣得四分五裂,悟因和尚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便自死在地上! 这一边皇叔段进在铁拂真人和石罗汉陆续毙命的时候,不禁心惊胆震,不过他是个卑鄙的小人,看见形势对自己不利,杀机陡起,立即抢到萧皇后的眼前,左手抓住她的胸膛,右手由袍袖底下,霍地抽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来,就要向萧皇后的胸口刺落,萧皇后本来平日是儒弱良善的,这时候不知由哪里来了一股勇气,喝道:“没有良心的东西,我是南诏皇后,又是你的长嫂,你敢杀我!” 段进被萧皇后的正气一慑,心头当堂起了巨震,一只持匕首的手腕不由自主的垂了下来,再向外面一看,段锦已杀入御林军的人群里,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段皇叔把心一横,正要二次举起匕首,忽然听见望星台上一声大喝道:“杀君恶贼!你要不要自己儿子的性命?” 段进吃了一惊,连忙定睛看时,原来黄衣秀士一惊在平台上,把自己的儿子段昭高举过头,大有掷到台下之势,望星台高凡两丈,段昭一抛下来,哪怕不筋断骨折,死于非命! 段进虽然心狠,也不能不顾自己儿子的性命,他高声大叫道:“且住!不要上我儿子性命,我把你的皇后放回,一个交换一个。让你们几个安全离开大理吧!” 哪知他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黄衣秀士已经一声清啸,宛如鹤唳,声澈九霄,他在台上拨身一身,夹着世子段昭,由望星台上飞身掠下。 黄衣秀士这一掠下,御林军哄然一声,包围过来,黄衣书生不慌不忙,冷笑一声、冲入人群之内,左手把段昭夹在肋下,右手闪电奔雷也似,打出一套拳来,这查拳招式的古怪,简直前所未见,忽指忽掌,变化莫测,所到之处,那些御林军活像吃了齐心丸一般,扑通咕冬,纷纷跌倒在地,一跌倒在地上,便自爬不起来。刹那之间,跌倒了七八十个人。 段锦高声大叫:“奸王已经山穷水尽,你们还要助他为恶,抛下兵刃的免死!” 那些御林军虽然说尽是皇叔段进的心腹。究竟也有不少是宫中的老卫士,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对于皇叔段进这种谋朝篡位的举动,不大苟同,可是逼于势力,敢怒而不敢言罢了! 他们看见段小皇爷同来,心里已经开始动摇,再看见段皇叔最得力的两个帮手,石罗汉和铁拂道人也叫人家打死了!世子段昭又被黄衣怪客夹住,立时知道不妙,再给段锦一喝,当堂有一半人抛下兵刃,段进看见自己在宫廷的势力,有如冰山崩倒,不禁把心一横,第三次举起匕首来,向萧皇后心窝一插,段锦距离太远,要抢救已来不及,不由失声惨叫:“哎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段皇叔的匕首。快要刺到萧皇后身体的刹那,突然当的一响,段进手中匕首,突然跌落在地上! 原来黄衣怪客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猛然一个飞身,直向段进逼近,把手一扬!打出一颗铜钱似的东西,扁平四方,竟是一只棋子,打中段进脉门腕肘,段进立即觉得右臂一软,五指放开,匕首便掉在地上了! 黄衣秀土动作如电,一棋子打落了奸王手中利刃,接着把段昭向地上一抛,一个飞身直掠过来,使出擒拿手法,一把勾住奸王手腕,叫声:“躺下!”段进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被那黄衣秀士一脚踏定,丝毫不能动弹! 押着萧皇后那十几个御林军,在段进倒地的时候,立即向四面散开,世子段昭虽然抛在地上,可是被黄衣秀士点了穴道,直挺挺的躺着,也没有一个人过去解救。 段锦立即过去,一把抱住母后,感动得说不出半句话来,黄衣秀土划向卫士喝道:“皇上就在望星台上,你们还不过去把他请下来,将功赎罪,尚待何时?”说也凑巧,段老皇爷恰好在这时候,由栏杆后面长起身来,这些御林军和宫廷侍卫见了,立即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奸王势力已经一败涂地,他在几年以来、深谋远虑,垄断朝柄,扶植起来的私人势力,被段锦回来一阵大闹,便象冰山见了太阳,一夜之间完全翻倒,这不能不说是恶有恶报哩! 段老皇爷看见大乱已经平定,自己夫妻安然无恙,奸王父子匐伏被擒,所有宫中御林军和卫士全部倒戈反正,方才慢步由望星台上走下来,段锦首先喝令左右把奸王父子上了五花大绑,然后由一班御林军士簇拥着段老皇爷,浩浩荡荡的开进金銮殿,敲起景阳钟来,召集朝臣,宣告段进父子罪状。 两班文武大臣看见奸王父子受缚,段锦世子回来,个个欢声雷动,就有一部分人是奸王心腹,到了这个地步,也在看风驶舵,纷纷附和故王了! 段老皇爷坐上龙位,首先宣布了皇叔段进年来罪状。以及今天晚上用毒酒杀君的阴谋,然后颁下旨意,把段进父子推出午门,凌迟处死,所有家族完全流戍野人为奴。子孙世世代代不准返回大理京城,一场天下大乱事,告一段落,妖气已全扫。段小皇爷下山回来,初试啼声,便平定了一场大乱,举国欢腾,一般老百姓奔走相告:“殿下回来,我们就可以马上重见天日,这句话真正没有错!” 家家户户为了废除苛政,置酒庆祝,自有一番高兴,不在话下。 再说段锦知道自己这一次能够拨乱反正,完全是黄衣书生的功劳,如果不是黄衣书生出手帮助,自己已经死在石罗汉和铁拂道人夹攻之下,喋血望星台上了!全靠他突如其来,方才反败为胜,攀倒奸王,所以段锦在退朝之后。立即找人寻黄衣秀士,问他姓名,是什么人?居然会到大理城内,帮助自己平定了这一场乱事。 哪知道他问遍了宫中侍臣。个个都说不见,那黄衣相公不知哪里去了!最后问到御林军士,有一名侍卫拿张纸柬,气急败坏地跑来,叫道:“殿下,那位黄衣相公跑了,小的正在午门站立,忽然看见那黄衣相公从里面出来,手拿着这封信,交给小的,他说自己功成身退,要回中上去了,来不及向殿下辞行,叫小的将这一封信交给殿下!” 段锦吃了一惊,他并不接书信,问道:“哦!那位相公走了吗?走了多少时间,快说!” 那卫士说:“走了大半个时辰啦!” 段锦不禁废然,折开书信一看,只见信封信纸还都是宫里的用品,墨迹淋漓,字形龙飞凤舞,内文竟是:“字示段锦殿下:仆今别矣,萍水相逢,戢止乱事,乃适逢其会耳,不必言谢,至于仆之姓名师承门户,既不望报,故此不留,后会有期,伏维勤政爱民,勤练武功,以求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也。” 底下没有署名,只有九九两字,段锦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位黄衣秀士真是一位异人,看他武功之奇,出手之辣,别说我望尘莫及,就是我的师伯玉虚子和师父玉洞真入,也未必及得上他,可惜他来去有如神龙,见首而不见尾,连姓名也不留,我又忙于朝上的事,连说话也不曾跟他交谈一句,旷世异人,当面错过,真是可惜!” 他自言自语了一阵,忽然若有所悟,把这字条珍藏起来吩咐存入宫廷大内宝库,然后谒见父皇,要求大赦天下,召回被皇叔斥逐的老臣,废除了一切苛捐杂税,不到几天之间,南诏国改换了一番新面目! 你知道那黄衣秀士是什么人呢?原来他就是华山一次论剑五老中的“中神通”王重阳,他在写给段小皇爷的柬帖中下款不是题着“九九”两个字吗?九九就是九月九日,即是我国的重阳节,已经隐寓着“重阳”两字。说到这位王重阳的来历,这里大有介绍一下的必要。 原来王重阳真人的出身,家世不俗,还是河南陈留县的首富,他的父亲叫王雨轩,是陈留县有名的财主,家财百万,良田千顷,王雨轩少年得志,长袖善舞,贩运茶叶布匹,三十岁上已经发了大财。 那时正是宋朝神宗皇帝年间,也是北宋小康时候,海晏河清,乾坤浩荡,王雨轩发财之后,便回到陈留县置了良田美宅,安享下半世的生活,他一连娶了八房妻妄,到四十岁那年,第五房妾侍方才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啸秋,也即是后来威震武林,领袖全真教的王重阳了! 王雨轩中年得子,当然视同拱壁,可是这位啸秋,不知道是否钱财太多的关系,自小体弱多病,和药壶茶铛结了不解之缘,由初生到八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没有几天不要吃药,弄得身体虚弱异常,八岁孩儿瘦得象个猴子,面如黄蜡,连半点血色也没有,王家妻妾极多,除了五妾生下啸秋之外。余下的姬安不是抵此不肯作茧,就是小产流胎,总而言之,没有一个长成。 五妾名叫巧红,本是别一个富家的婢女,王雨轩和那富家相好,一句戏言娶了过门,一索得男,母凭子贵,少不免引起其他姬妾的妒忌。现在大家看见啸秋由小时起,不曾离过药铛,个个背地里喊他做短命鬼,以为王雨轩虽然有儿子,其寿不永,不过是猫咬尿泡,空自一场欢喜罢了! 二十三、参菌奇功 王雨轩看见爱子这样多病,药石无灵,只好求神拜佛,甚而向神前禀告,宁可减自己的寿数,来给儿子延寿,可是鬼神之道,始终是渺茫的东西,他这样的虔心叩拜、又有什么用呢? 王啸秋八岁那年,有一天在家里花园玩耍,跟婢女荡秋千,哪知道突然一下失手,由秋千架上跌了下来,当堂两眼上翻,握手成拳,晕了过去,不醒人事!婢女大喊救人,王家上下人纷纷赶来;一见啸秋这个样子,便知道是急惊风了!赶忙七手八脚的施救,可是救来救去,始终不能够苏醒过来,等到大夫请来,王啸秋已经停止了呼吸,手足冰冷,大夫一摸他的脉搏,全不跳动,只好长叹一声,掉首不顾而去! 王雨轩和五妾两人哭得死去活来,其他的妻妾也流下假眼泪(不用作者说明,这些流假泪的妻妾都是幸灾乐祸而已)。最无故的还是那个陪啸秋打秋千的婢女,被王雨轩喝令家人打了一个死去活来,体无完肤,不过人已死了,万不能够起于地下,只好含泪替他入殓。 古人重丧守礼,尤以宋朝为甚,不过王啸秋是未曾成年的孩子,又不曾婚姻嫁娶,王雨轩虽然有白万家财,也不能够给未成年的亡儿办理隆重丧事,惟有三尺桐馆,雇了四名午工,另外还请一个道士回来,给他念往生咒罢了! 王啸秋在屋中停尸三日,方才扛出大门入殓,到出殓的时候,王府哀声匝地,大家哭哭啼啼,泪眼看着桐棺扛出门时,门外突然来了一个穿青袍的道士,冒失失的撞向棺前,伸手一拦,叫道:“且慢!” 那四个仵工看见道人拦路,不禁愕然,王府里的家奴,立时走了两个过来,破口道: “瘟中牛鼻子,你疯了吗?拦阻着死人做什么?赶快滚开!” 青衣道人却是半点不恼,一声长笑说道:“你们这些人才是疯癫哩!好好一个生人,却把他当死人埋葬,简直是草管人命!” 这几句话十分响亮,连大门里的王雨轩也听见了,不禁大吃一惊!那两个家奴如何肯信,一声呼喝,就要过来推开道士,谁知他两个人四双手刚才向前一伸,青衣道人叫了一声:“啊也!”身子微微一缩,陡的向外一涨,那两个家奴立即象气球也似的直抛起来,飞出一丈以外!砰砰,跌了个四平八正,屁股朝天,众人不禁一阵哗叫! 其余的家奴不禁勃然大怒,就要蜂涌上前殴打道人,王雨轩已经走出大门,喝道:“不得无礼!你们滚开!” 那些汹汹欲动的下人,被主人这一叱喝,个个噤若寒蝉,纷纷退下。 王雨轩向那青人道人躬身唱了一喏,方才说道:“道长太说笑了!犬儿不幸夭折,死了两天,要把他抬出去安葬,道长为何还说他是活人,要寻老朽的开心呢!” 他以为青衣道人不过要勒诈钱米,自己花两串钱,布施给他便了。 青衣道人却呵呵一笑道:“众人皆醉我独醒,老员外如果相信贫道,贫道必定还给老员外一个活生生的令郎,如果我没法子还你一个活人,老员外把贫道拿到衙门治罪,贫道死而无怨!” 王雨轩看见道人口气这样坚定,不禁半疑半信期期艾艾问道:“道长的话可当真吗?人已死了,怎可以变回活人哩!” 青衣道人笑道:“老员外如果不赚丧气,把棺木抬回府上,重新开棺,由贫道包在身上,还你一个活令郎如何?” 这些下人哄然起来,纷纷交头接耳,说这青衣道人是个疯子,已经抬出门的棺木,怎可以退回屋里?已上盖的桐棺;怎可以打开来,还有死了的人,怎可以复活呢!江湖上无疑有的是障眼邪术。可是也不能叫一个死了的人复活呀!他们正在这样想着,哪知道王雨轩沉吟半晌,突然点了点头,说道:“好!老朽就拼着不怕丧气,让道长施方便了!” 众人不禁大为震动,人人都说不止道士疯癫,连老员外也失心疯哩! 王雨轩却不顾一切,吩咐把棺木抬回大厅上,他正要叫仵工打开棺盖,青衣道人说道: “不用,他们个个嫌丧气,等候贫道施为便了!”他说着走到桐棺前,用手掌摸棺盖,拂了几拂,突然唱了声起,单手擎着棺盖,向上一提,劈啪两声,棺盖应手而起,几十道眼光向棺内望去,不禁为之大骇! 原来王啸秋在入殓的时候,手足僵硬,面色死白,跟死尸一模一样,没有分别,可是现在一揭起棺盖来,众人眼见的王啸秋,双颊排红,面色光润,好象睡熟了的样子,哪里象死去几天的人呢?五妾巧红大叫一声,扑上前去喊道:“谢老天爷,找的儿子不会死呢!” 青衣道人把衣袖一拂,五妾巧红立即被一股大力推开身子打个踉跄,几乎仰后跌倒,道士向她喝道:“夫人,不要乱吵,贫道自有方法叫他回醒过来,如果你一吵闹,扰了他的心神,反而不好医治啦!” 王雨轩立即传侍女把五妾搀在一边,青衣道人搓热双掌,解开王啸秋胸前的殓服,探入怀里一阵乱摸,过了顿饭功夫。王啸秋嘴唇微微翕动起来,只不能够醒转,青衣道人呀了一声,探手入自己衣袋里,取出一个小玉瓶来,这玉瓶玉质晶莹,单看外表,已经不是寻常宝物,青衣道人拔去瓶塞,倒出三粒碧绿透明的药丸来,托在掌心,向王雨轩说道:“老员外,要救令郎性命,还得要费一番手续,快煮一碗黑醋来!” 王雨轩看见那三颗药丸色如翡翠,丸上嵌着少阳丹三个金字,十分精细,心中怦然一动,五妾巧红已经一迭连声催家人煮醋来,功夫不大,一碗热腾腾黑醋端来了! 青衣道人把少阳丹掉入碗里,顷刻溶化,青衣道人用手指一撮王啸秋的下颚,嘴巴当堂张开来,道人不管三七廿十一,把一碗滚烫热腾的黑醋,就着他的口嘴直灌下去,王雨轩不禁用手掩面,五妾巧红失声叫道:“哎呀!” 说也奇怪,这一碗热醋灌下去,照道理说,非要烫坏他的肠胃不可,但是王啸秋喝了之后,脸上当堂现出一丝微笑,两双眼睛缓缓的睁开来。王雨轩看见爱子复活,真个好比天上掉下来活宝贝。真出望外,一下扑到棺边,把王啸秋由棺里直抱起来。 王啸秋一眼看见厅上挂了白幔,自己躺在一副桐棺里,不禁莫名其妙,问道:“爹爹,我我,我怎的会躺在这长方木盒里!” 王雨轩也不回答他的话,把儿子向青衣道人面前一按,叫他双膝跪地,喝道:“快给道长叩头!这位道爷是你的救命恩人,没有这位道长,你已经理在泥土里,再也不能够起死回生啦,知道没有!” 王啸秋正在愕然,巧红已经扑通跪倒,把一颗头向地上叩得通通响,喊道:“道爷,你救了我的儿子,你真是活神仙哩!”王雨轩也要跪下,青衣道人忽然把面一板,勃然变色起来,大怒说道:“我不过是个凡人,你们却当我活神仙拜,真正岂有此理!快站起身,我不惯看这般叩头虫的形相!” 王雨轩夫妾慌忙站起身来,说道:“不敢不敢,道长既然不高兴,我们不敢叩头了!” 青衣道人方才把面孔放宽下来,说道:“我并不是神仙,如果你当我是神仙。一传开去,个个把死人抬来,叫我救活,那还了得,老实说句吧!今郎的死不是真死,不过是假死罢了!” 这句话说出来,众人不禁骇然,王雨轩急忙问道:“哦,也有真死和假死的?那真奇怪极哩!” 青衣道人笑道:“你以为假死奇怪吗?还有更奇怪的东西呢,你问你儿子一句,他那天在秋千架上跌下之前,可吃过什么古怪的东西没有!” 王雨轩更加愕然,呆呆的望着儿子,王啸秋虽然身子瘦弱,头脑并不太蠢,他在父亲和青衣道人对话时,已经明白一切,立即叫道:“道长,你说得对,我在假死之前,曾经吃过一样东西哩!” 他浑头浑脑的说出这句话来,王雨轩不禁面上一红,因为王雨轩这几年来,妻妾始终没有给他生下第二个个儿女,子嗣微薄,除了求神拜佛之外,便乞灵于药物,所以王雨轩的卧房和书房里,经常贮放不少壮阳东西,缘参羊丸,鹿茸胶这一类药物,如果小孩子不知底细,取来吃了,真个可以累了一条性命!王雨轩以为儿子吃了自己贮的药胶药丸,禁不住面孔有点火辣辣,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王啸秋道:“我吃了厨房后面水渠边一朵怪菌,初吃时甜美异常,后来不知怎的,吃下不到半响,一阵天旋地转,便自不醒人事了!” 五妾巧红听见儿子说吃了厨房水渠道边的东西,不禁一阵恶心作呕,王雨轩道:“水渠边也有怪菌吗?胡说八道!” 王啸秋便把经过说了,原来王雨轩是陈留首富,一饮一食当然十分讲究,他的厨房就在后花园里,地方宽敞,经常整治山珍海味,人参燕窝,王啸秋因为自少多病,对于吃的一切不感兴趣,不过他时常到厨房后面的空地去游玩,这天地走到厨房的水渠旁边,忽然看出渠口生了一朵形如松暨的怪苗,这怪苗只有小孩子拳头般大小,可是菌色金黄,在阳光下闪闪反耀,十分可爱,王啸秋好奇心起,俯身把它折了下来,但见菌柄断处,流出一种银白色的乳汁来,清香扑鼻,有如玉液琼浆。 王啸秋不禁动了食欲,张口吸那苗柄上的乳汁,哪知方才用力一吮,整朵野菌突然软化起来,好象日常吃的海参股,骨碌两声,溜入了喉咙底,王啸秋大吃一惊,连忙用手指探入口里,不住的挖,要把那金色怪菌吐出来。 哪知怪苗已吃下肚,如何吐得,鼓捣一阵,只得罢了,谁料隔不到一顿饭时候,便发生了假死的现象,如果不是青衣道人及时阻挠,桐馆入上,假死也变成真死了! 王啸秋把经过说了出来,青衣道人把大腿一拍,叹道:“奇遇奇遇,真实天地造化,自有前缘,你吃下的东西,名叫参菌,乃是旷世难逢的东西呢!” 王雨轩父子愕然问道:“道长,什么叫做参菌,怎样的宝贵法?”青衣道人便把一切说了。 原来这种参菌是人参精华变出来的,本来人参这类东西,盛产于高丽和关外的长白山一带,怎会在厨房的水渠旁边生出参菌来呢! 原木王家厨房,时常煎参汤给主人和姬妾饮用,参汤是提神的东西,王家有的是钱,什么高丽人参,关外野山人参,大批的买回来,一般平民百姓因为人参价值太贵,连人参的样子也不会见过,王家却把人参泡茶煎汤,当作普通茶药一样饮用,自然有许多参须参屑之类,顺水渠流出去,有时候主人主母吃剩的参汤,拿回厨房,连仆人也叨光得腻了,便向沟渠一倒,这道水渠经常被参汤浸灌,久而久之,连泥土也饱吸参气,便自然的长出一个参菌了。 我国古时有一个传说,野菌最难得的名叫做棺材菌,色红如血,棺材菌的由来是一个官人死了,这官人生前吃参太多,人死之后,还有参气,入土埋葬之后,参气凝聚不散,日子一久,棺中尸体口里,便吐出菌柄来,一直伸展出馆盖外,在棺材头结成菌,这就是棺材菌了! 别看棺材菌这样污秽,却是善于医治痨病,什么五痨七伤,一经此物煎汤服食,立即霍然。珍贵之处如此。王家厨房这朵参菌,也和棺材菌大同小异,不过性质不同,参菌成长不易,长成之后,如果哪个把它吃了,便可以把身子内一切污秽玩痰,排出体外,可是它排出秽物时,如果那个人体质赢弱的话,很容易晕了过去,呼吸全无,好象死了一般,一般人往往以为他真正死去,立即落棺殓葬,这样一来,棺中人就算有生命,也被活生生的窒死!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吃了参菌的人,不但百病祛除,而且还能益寿延年,最难得的还是身体里面浊气全去,如果练习武功,可以练到内家最绝顶的功夫一阳指绝技,青衣道人说完之后,王雨轩十分惊叹!他忽然想起来,问道:“老朽真是疏忽,和道长盘桓了半天,还不曾请教道长的法号!”青衣道人笑道:“你要问我的姓名吗?我的俗家姓名,五十年前已经忘记了!有些人见我闲闲散散,便给我一个名字,叫做清虚散人,你们就叫我清虚散人吧! 贫道有一个不情之请!老员外能不能答应?” 王雨轩道:“道长救回秋儿,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如果道长要钱银,老朽奉上十万两银子,请笑纳吧!” 那些下人听了不禁骇然,十万两银子数目也不少,如果给了道人,十世也吃着不尽哩! 清虚散人摇摇头道:“贫道方外之人,要这许多钱银何用?老员外不要会错了意!” 王雨轩道:“那么,道长的宝观一定要重修了,未知你老人家的宝观落在何方?要多少银子修葺呢?” 清虚散人呵呵笑道:“贫道一中飘萍,四海为家,居无定处,哪有什么道观,员外真会错意了!贫道一不要金,二不要银,只要老员外答应一件事,那就是令郎由今天起,贫道要收他做徒弟,将来长成之后,束发为道,这一点艺老员外答应不答应!” 清虚散人这几句一说出之后,王雨轩不尽沉吟起来,本来宋朝一代最推崇道教,以宋太祖赵匡胤遇陈希夷开其先端,嗣后几代皇帝,个个笃信道教,优遇方士,一般羽流出入宫廷无禁,宋徽宗后来更以道教为国教,亲自册封龙虎山张大师真人,自称道君皇帝,不过鄙人说的这个时候是宋神宗时代罢了!以王雨轩那样的大财主,在那时候,送一个儿子做道士,也不算是一件希奇的事,不过王雨轩娶了许多房妻妾,只生下这一个宝贝儿子,一旦叫他束发出家,戴了黄冠,岂不是自己中断了香火后代吗!这怎可以答应呢?如果不答允他,清虚散人是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如果一开口便推却他,未免太过难堪,所以王雨轩好生为难,委决不下 二十四、午夜烛奸 清虚散人已经看出王雨轩的心理来,立即笑道:“老员外恐怕令郎做了道士,便断绝香火后代了吗?令郎现在年纪还小,不过八九岁的光景,贫道意思要他中年以后,方才带上黄冠,老员外春秋正盛,还在壮年,焉知将来没有生育呢?” 王雨轩恍然大悟,这一个儿子如果不是遇着清虚散人,已经死了,哪会还有性命,就是把他送给道士,也不为过,何况五妾巧红不失宜男之相,将来何愁没有生育,王雨轩立即点了点头。向儿子道:“啸秋,过来拜见师父!” 王啸秋初见清虚散人,不知怎的,心头上已经起了一种亲切的感觉,一颗小心灵里,已经觉得清虚散人是个和蔼可亲的人,一听见父亲叫他拜见师父,立即把两膝一屈,跪在清虚散人面前,一连叩了几十下响头,几乎把头也叩肿了。清虚散人笑着扶他起来,说道:“够了够了,不用叩啦!” 王雨轩这时候已经吩咐家人把棺木丧帐等物完全撤去,用火化掉,另外在后花园里开了一间丹舍,给清虚散人安歇,清虚散人给王员外择了吉日,给王啸秋举行拜师大典。这天早上王啸秋穿过一套新衣服,走入丹舍,清虚散人已经摆好香案,挂起一幅画像来,是一个道士的模样,五绺长须,芒鞋竹杖,飘飘欲仙,上面写着全真教祖师许真人等字样,王啸秋却是乖巧,一见了祖师的画像,立即叩头,清虚散人等他三跪九叩既罢,方才稽首说道:“弟子清虚告于祖师许真人之前,今日收王啸秋为徒,期以十年,如果他有寸进,就是本教掌门弟子,戴上黄冠,祖帅慈悲,请助弟子得如所愿!” 王啸秋听了他这几句话,不禁心中一凛,师父说要教我十年功夫,如果我能够成材,给我做全真教的掌门,什么叫做全真教呢?他不禁把一双怀疑的眼光,望着祖师画像。清虚散人看出他的意思,问道:“徒弟,你拜过祖师之后,就是我全真教弟子了,你可知道全真教的来历吗?” 王啸秋道:这个弟子不知,还望师父垂诲!” 清虚散人指了一指画图,说道:“全真教本来是道教的别名,道教相传始于东周时的李耳,即是太上老君,不过太上老君生平只摆道德经五千言,还未创成教派,直到东汉初平,张道陵始创道教于南山,可是那时道教还只限于持符念咒,禳鬼祈神,并不曾有武技,直到东晋元帝年间,全真祖师许真人出,本教方才放一异彩,真人计姓,俗名青阳。出身原是江州太守许元之子,中年悟破人生生死之间,弃家入山修道,一十八年道成,游戏三昧,武功超凡入圣,曾在黄河连斩蛟龙三条、保存了沿河数百万生灵的性命,盛名大震,其后许其人白日飞升极乐,曹真人继承其志,全真教练武术,发扬光大,直到今日,本教掌门已经一十七传,差不多已经有三百年了!咱们全真教跟道教不同的地方,凡是教中弟子,不得沿门抄化,受人钱米,只由自己苦修,其次决不假托神鬼敛取民财,自欺欺人,此外还有十大规条,不过现在你的年纪还小,跟你说了也不大懂,你还是慢慢的学功夫吧!” 王啸秋方才有些明白过来,原来全真教的道士不用抄化钱米的,可是怎样弄来衣食呢? 这个自己不懂,等到有机会的时候,再问清虚散人便了! 清虚散人又向王啸秋道:“你因为误服参菌,几乎送了性命,虽说不是真死,也算死里逃生,我给你改一个道号,名为重阳,即是重返阳世的意思,你可明白没有?” 王啸秋道:“那好极了!弟子常嫌啸秋这两个字,太刺耳了,以后就叫重阳吧!” 从此王啸秋便改名王重阳,清虚散人由这天起,便把全真教的功夫,开始向王重阳灌注传授。全真教功夫的特色,就是先由内家入手,一般武林宗教练内功的,大概都是运气吐纳,导引升降一类功大,全真数却是不然,最先注重的是敛神内视,心境空明,所谓心境空明即是一颗心全是赤裸裸的,没有半点杂念,因为一个人有了杂念,比如名利之求,声色之欲,犬马之嗜,那就心有二用,没有法子把内丹修成,全真教的所谓内丹,并不是如一般小说所描,某一个地方有一只千年妖狐,修成一粒丹丸,夜晚吐了出来,摄取月华,这不过是齐东野语,空中楼阁,试问世上哪一个人,真正见过妖精炼仙吐出内丹呢?” 内丹就是道教里面丹田之气,练功人要心境澄明,再用一种内视功夫,把本身的一股丹田之气,连上三台,全神致着这道真气,叫它沿着四肢百骸,不住滚转,直到这一道丹田之气由无形变成有形,由无质变成有质,便可以说是天人合一,能够开始练功夫去了。 清虚散人起先叫王重阳盘膝静坐,心境空明,王重阳究竟是小孩子心性,坐在丹房里面,觉得非常枯燥,两眼虽然入定,却是杂念横生,一忽儿想玩耍,一忽儿想吃喝,过了几天,心神始终不能安定,丹田之气也不能够凝聚起来。清虚散人看出来了,吩咐王重阳把打坐的蒲闭,移到自己身边,王重阳战战兢兢,果然心神安定了些,他忽然听见丹房外边,院子树上小鸟吱吱啼叫,忽然又想起自己叫丫鬟扳树枝,找鸟巢,取鸟蛋的玩意,不由面上现出一痕微笑来,清虚散人陡的伸出右手,向他颈背后轻抓了几下,王重阳猛觉自己头颈,宛如触电,不由吓了一跳!他急忙回过头来,发觉清虚散人的眼光对着自己,凛然有光,一副不怒而威的样子,真个令人不可逼视!王重阳吃了一惊!只好垂下头来,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安静了一顿饭时候,忽然窗外一阵微风拂过,送了一阵花香进来,王重阳忽然想起,园子里的月季花已经开放了,如果不是拜了师父,练这捞什子的坐功。自己真个可以溜了出来,摘几朵鲜艳的月季花回来,插在瓶里,花瓣泡茶喝呢!王重阳不由吮了一吮舌头,清虚散人又伸出右手来,摸了他头后一把,说道:“孩子,你嗅着了花香,又胡思乱想了!” 王重阳不禁大骇,失色说道:“师父,你真是活神仙,怎知道我挂着园中的花朵哩!” 清虚散人笑道:“我怎的不知道?观其眸子,已知其人,你一会儿想捉鸟玩,一会儿要摘花瓣泡茶喝,心思这样杂念不纯,哪里可以传我全真教绝技呢!捉了小鸟有甚用处,把它关在笼中吗?有伤天地造物之仁,摘了花瓣泡茶,摧残了天然的花儿,这都不是修道人应有的行径,声色空幻,如果你再入桐棺时,便没有人拯救你了!” 王重阳听了师父这番话,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向清虚散人谢过,由这时起,他不敢心中再有杂念了,把七情六欲完全忘记,抛在九霄云外! 清虚散人叫他屏息静气,清心戒欲,过了半天,王重阳果然没有杂念,直到黄昏日落,眼神也觉得疲倦了,清虚散人方才伸出手来,搓了搓他颈骨后的“大椎穴”,王重阳觉得眼前一黑,倒身在蒲团上,呼呼的睡了过去! 一宿无话,王重阳到了第二天清早时候,方才醒了过来,他睁开眼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清虚散人的面前凝集了一团黑云,营营有声,王重阳定睛看去,暗叫奇哉怪也! 原来这团黑云竟是一大群蚊子,足有好几万只之多,这些蚊子不知怎的,结成一团,上飞下舞,左冲右突,嗡嗡连响,却不能够飞出清虚散人面前三尺以外,王重阳再细心看时,清虚散人的鼻孔里,射出两道淡蒙蒙的白气,左右交叉,把这几万只蚊子裹在面前不到三尺的一片空间内,蚊子要向外飞,白气把它撞了回来,上下左右都有白气挡住,变成一个有质无形的牢笼,关住了几万只蚊子。 王重阳童心正盛,叫喊起来,说道:“师父,真有趣呀!你把满花园的蚊子完全捉住了!”话未说完,清虚散人突然哼的一响,白气忽敛,那几万只蚊子,仿佛同时受了一下巨震,纷纷跌落在地上,完全死掉,蒲团前的地上,蚊尸堆积了两寸多高,好象一座蚊山。王重阳拍手笑道:“有趣有趣!师父这是一个怎样的玩意儿?可不可以教给我?” 清虚教人并不马上回答他的话,取了一个纱袋过来,用一柄拂尘帚,将蚊尸完全扫入纱囊里面,方才正色说道:“徒儿,这就是我全真教里面登峰造极的本领了,不但可以聚蚊成群,把几万只蚊子,完全杀死,还可以伤人呢!” 王重阳吐了吐舌头道:“师父哼一声也可以杀人,弟子如果要学,至少就要一百年啦!” 清虚散人笑道:“人无百岁寿,世上焉有一百年练成的功夫,老实对你说吧!你要学这本领也不很难,只不要再胡思乱想便行了,你明白吗?”王重阳恍然若有所悟,以后清心得多了。 他本来是个慧根夙具的人,过了半年左右,内功有了进境,那股丹田之气渐渐凝聚起来,一年之后,王重阳觉得自己一股气已经可以运行在腰腹以上各部分,好比有一只热烘烘的耗子,钻在自己身体里面,在自己头颈肩背间,走来走去,王重阳觉得奇怪,告诉给清虚散人,清虚散人惊叹道:“想不到参菌的功力,神效如斯,如果换了别人,练十年也未必能够到你这样的地步呢!” 王重阳知道自己进境神速,不禁大喜,光阴迅速,过了十个年头,王重阳已经长成一十八岁了,他自从学到了全真派的内功之后,言光焕发,比起以前病若病猴的,判若两人,王员外不禁大喜,清虚散人方才离去,他在临走之时,向王重阳说道:“我要到登封县的嵩山去,把全真派一些武功笈本拿来,给你研究,不过这些笈本是第二代祖师曹真人抄在贝叶上的,放在嵩山一个无人之处,我要抄录一份出来,连同云游访友在内。需要二年。你安心等候便了!” 王重阳听说师父要在二年后方才回来,未免依依不舍,可是回心一想,师父陪了自己十年,在情在理,也要返回嵩山一次。只好定了约会之期,依依惜别。 王雨轩这时候连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取名啸明,一个取名啸亮。另外又娶了第九房妾侍,这妾侍名叫晚翠,她本身是姓徐的,是个小家碧玉女子,在宋朝的一代,有钱人是爱多娶姬妾,一代文豪的苏东坡学士,在最不得志的时侯,也讨了一个爱妾朝云,等到苏东坡得罪了神综皇帝,贬居岭南,朝云还跟着他南来,间感共苦,美人名士,成了千古佳话。何况王雨轩还是陈留县的大财主呢?讨上九房妾侍,也不算是一件希奇的事哩! 王雨轩讨了晚翠第二年,门外忽然来了一个少年,面目清秀,他说自己名叫徐英,是晚翠的胞弟,听说姐姐嫁了王家,特个投奔等语,王雨轩见他口齿伶俐,谈叫文雅,刚刚帐房出缺了一个文牍,便叫他当了这份事,徐英模样俊俏,口才便当,手段玲珑圆滑,到王府不到一个月,全府上下人等,个个跟他混熟,人人叫他做二舅爷,只有王重阳一个人,不知怎的,由徐英进门那一天起,觉得这人虽然眉目清秀,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邪味,心里十分纳罕。 光阴迅速,过了半乍,晚翠忽然说有了身孕,王雨轩不禁大喜,为了照顾爱妾,特意叫他住在后花园的精舍里面,精舍和王重阳平日练功的丹房,不过一箭之遥,隔了一堵花墙装罢了!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晚上,王重阳一个人坐在丹房以,屏神内视,忽然觉得九庶母精舍那一面,传来了男子的语声,王重阳不由诧异起来,本来他的丹房和精舍距离虽然只有四五丈左右,中间隔了不少花木,精舍里的细小声音,决不会给远在五丈外丹房的王重阳听出来,可是王重阳自从练了全真派内视功夫后,耳力目力大进,十丈以内蚊蝇飞过的声音,也可以听清楚。何况是人声呢? 王重阳听了一阵,心中若有所悟!站起身来,走出丹房,凑近花墙之下,话声清楚了,只听一个男子说道:“翠妹,你说我这方法行与不行,三个月内,保叫那老厌物无疾而终,呜呼送命!” 王重阳听出是舅爷徐英的口音,不禁大吃一惊,花墙不到五尺多高,王重阳伸手攀住墙头,向上一耸,说也奇怪,他觉得自己的身手,比一次纸还轻,升上墙头,再一飘身落在精舍那面,完全没有半点声息,他知道自己无意中练成了较功身法,喜不自胜,蹑着脚步,走近精舍,就着窗格花纹向自己庶母房里一看。不禁心血沸腾!面红耳热! 原来庶母的房间内,罗帐半垂,床上睡着一男一女,女的正是自己父亲的新宠九妾晚翠,只见她云髮蓬松,酥胸半裸,眉目间充满春意,冶荡撩人,那男子正是舅爷徐英,只穿了短衣裤,看情形这一男一女刚刚云收雨散,把臂替枕,喁喁细语,只听徐英笑道:“翠妹,我和你假作姊弟,虽然可以瞒那老乌龟一时,究竟夜雨难瞒,日子久了,必然败露,如果不结果了那个老乌龟,我们始终不能做长久夫妻哩!” 晚翠扯了他一把大腿,笑道:“你这人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害死了老乌龟,他有三个儿子,偌大一份家财,也不能落到咱们的手上呢!”徐英四边看了一眼,装出神秘的样子来 二十五、全真绝功 附着晚翠的耳边说:“老实告诉你吧!我这半年以来,瞒着管家做了不少假帐,已经有三千两银子落到我的手里。” 晚翠嗤的一声笑道:“三千两银子有什么用处?老鬼给我的首饰也不止这一个数目啦! 这点银子可以吃用一世?” 徐英说道:“低声,我还有一着杀手,我有一个拜把兄弟,是吃黑道饭的,这些年头在老鸦山寨主王面哪吒谭寨主手下做事,我已经约好他……”说到这里眼光一掠,王重阳急忙缩头不迭,徐英见没有人,放低沉了声音说道:“后天十五三更过后,谭寨主和一班兄弟闯进来,我已经准备做内应,放他入来,杀人打劫,我们跟他对分,不是有十几万两银子吗? 到那时远走高飞,还愁下半世不够吃用吗?” 晚翠听了徐英的话,吓得面如土色,连声说道:“你你你,你真个这样做吗!要银子也不用宰了那老东西呀!” 徐英把面一沉道:“怎的不用杀掉那老乌龟?难道这个时候,还讲天理良心不成?举个比喻,我跟你的事给老乌龟知道,他肯饶我们吗?谭寨主和一班兄弟已经到了陈留,要不下手也不成啦!”他说到这里笑了,又把晚翠腰肢抱住,叫道:“来来,得快活时且快活,得风流时便从流,不要提这些捞什子的事了……”徐英说到这里,一口吹熄灯火,一双狗男女又干那无耻的勾当! 王重阳伏在窗前,听得浑身冷汗,毛发悚然,心想世上居然有这般阴险恶毒的人,自己爹爹真个是引狼狼入宅了!不过一个人饱暖思淫欲,老夫而娶少妄,始终不是一件幸福的事!王重阳呆呆的站卜一阵,恍然若有所悟,一溜烟跨过短墙,返入自己的书房里。 他托着腮呆想,暗自盘算自己怎样应付这一件事?报告官府吗?难以入信,告诉爹爹吗?晚翠是老父的心头爱宠;未必有效,王重阳想来想去,不由生气起来,用拳头向桌子上一擂,哪知道他这一拳打落,奇迹马上出现! 原来王重阳一拳敲落书桌上,喀啦一声,桃心木做成的书案,当堂起了五道裂纹,呈现出一朵五瓣梅花的样子,王重阳吃了一惊,登肘跳起身来,他估不到自己这一拳的力量,这般利害,可以壁裂书案!真个又惊又喜,估不到清虚散人教给自己的导引吐纳功夫,习练有素,自己不经不觉的练成了内家力量! 王重阳起先还以为事出偶然,他试着拿起一方墨砚来,放在桌上,自己一拳打落,哗啦两声,墨砚也碎成无数小块! 这一下把个王重阳喜得非同小可!他走出卧房门,还要到花园里,拿一个石鼓或是花砌之类,试试拳力,忽然听见短墙那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王秀阳立即明白过来,这一定是奸夫徐英云收雨散出来了!他一定要返回前宅睡的,少不免要跳过这道短墙,自己何不索性找一个有利的地方,把他一卷打死,除掉内奸,这一来便不怕贼人打劫了! 本来王重阳这时候还是个文质彬彬的弱书生,叫他杀人,未免有点心颤手震,可是回想起徐英的阴险恶毒,心中怒火不禁直升上来,暗道:“这畜牲包藏祸心,要勾通江洋大盗来害我爹爹,打死他也不为过,好!就这样吧!”他把身子一闪,蹲在墙下,握拳准备一切。 果然不出所料,过不一阵,墙头上黑影晃处,微微一响,跳下一个人来,个是徐英是哪一个。只见他神色慌张,绕过自己书房,直奔向前宅的走廊,王重阳急忙由暗隅里现身出来,直追过去,他经过清虚散人教过全真派的内功,真称得起步如棉絮,走路无声,不到二三十步,已经逼近徐英背后,举手就是一拳,说也奇怪,这一拳还不曾捣在徐英的背心上,徐英扑通一声,向前直跌出去,连哼啥也没有半声,便自呜呼丧命! 王重阳估不到自己杀人这样容易,对方连喊叫也没有半声,使自见了阎王!他立即走上去一摸徐英的身体,见他两眼上翻,五官挤在一起,微微渗出血水,样子十分难看,手脚冰凉僵硬,已经返魂无术! 王重阳不禁害怕起来,急不迭忙的返入自己的卧出里,人被蒙头睡觉,这天晚上做了一连串的恶梦,始终没有睡过好觉。 次日早晨起来,宅院里人声鼎沸,原来王宅家人清晨起身打扫,忽然看见舅老爷徐英倒仆在前宅洞门前,僵卧如石,动也不动!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喊叫起来,大家过来一看,已经气绝多时了! 这件事瞬息之间,轰动全宅,王雨轩听见徐英无故身死,仿佛晴天霹雳,不久官府也派人来了,仵作验了尸首,看见徐英身上完全没有伤痕,王宅也没有失了物件,只好断定他是半夜起来,中风跌死,经过这样的一决断,人人都深信不疑,舅少爷是中风死了,有些人还叹息舅少爷年少老成,待人和蔼,哪知道这样短命,中风死亡,真个是神佛无眼了! 大家一唱百和,齐声惋惜下泪,王雨轩只好备棺木给徐英入殓,整个宅院里只有两个人明白,一个是王重阳,暗里诧异全真派的功夫,这般利害。杀了人也不知道,连仵作也说是中风死亡,另一个是晚翠,心里怀着一块病,徐英和自己幽会之后,无缘无故死掉!她疑心有人暗中捣鬼,可是其身不正,犯了苟合淫行,哪里还敢说半句话呢?只有哑巴吃黄连,肚里叫不出来的苦罢了! 再说王重阳晚上神不知,鬼不党的打死了徐英之后,以为自己已经消弥一场大祸,终日在书房里把清虚散人教给自己的内功,翻来覆去的练,光阴迅速,过了两天,到了十五那天晚上,王重阳做完了功课,正要睡觉,忽然听见后院子里,有人哎哟一声惨叫! 惨叫的不是别人,正是更夫老黄,他在王宅差不多做了二十年司更守夜的工作,突然惨叫起来,王重阳吃惊不小!立即披衣起床。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家人喊叫道:“不好,有强盗!”那间响起一阵哈哈狂笑来,二十多个头戴幕面,手执明晃利刃的黑衣贼人,已经由四面八方的墙头上现身出来,一个个象飞鸟般跳落在地上,分头抢进了王雨轩的住宅。 贼人对王府的形势,似乎已经探熟,一窜进来,四个把住大门,四个把住后门,还有六七个贼人监视女眷内宅和下人婢仆睡觉的地方,高声叫道:“不准动!哪个胆敢跑动或者是喊叫的,太爷立即把他一刀两段!爷们到来要的是金和银,并不是要你们的性命,知道没有!” 这一下敲山镇虎,果然把王府二三十口女眷和下人吓得噤蝉,不敢走动,又不敢喊救! 大门这时候砰一声打开了!一连进来九个贼人,当先一个惨白面庞的高长汉子,就是老鸦山寨主五面哪吒潭天真,手提着一对明晃晃的虎头双钩,背后两个是副寨主,一个黑面肥胖的汉子倒提着两把板斧,这汉子名叫赛李逵邱海,两臂很有一些蛮力,善使双斧,好象水浒传的李逵一般,所以有这个外号。 另外一个是颜如重枣的高大汉子,倒提着生铁牌,他名叫赤金刚程洪,余外五个人是小喽罗,头戴幕面,只有这三个贼酋没有遮盖庐山真面,这是江湖黑道的规矩,做寨主的人有做寨主的身份,打劫必定由正门走进,决不暗中摸入,也不用遮盖本来真面目,这三个人昂然直入,玉面哪吒谭天真高声大叫:“宅主王雨轩在哪里,快快叫他出来见我!” 王重阳再也忍不住了,踏出走廊,眼前刀光一闪,黑影晃处,一个蒙面贼入已经提刀过来,喝道:“小子!操你奶奶,要讨死吗?快滚回卧房里!” 王重阳见这贼人污言秽语,怒火上冲,举手一拳,照那赋人劈面打去,他这一拳本来随手打出,不成章法,简直没招数可言,说也奇怪,这小贼扑通一声,撒手抛刀,当堂死在地上! 正门二个贼酋站在客厅前,已经听见了,高声叫道:“哪一个人出来,哪个监视内宅的?怎不堵截住他?”话未说完,王重阳已经步履如风的抢到天阶石前,高声叫道:“狗强盗,要打劫吗?快给我滚出去!” 谭天真看见一个面孔清瘦,文质彬彬的少年由里面走出来,觉得十分诧异,再听他这样的口气,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把虎头双钩一扬,喝间左右盗党,“这书呆子是王宅里的什么人?” 一个贼人应声说道:“大王!这小子是王雨轩的儿子!”玉面哪吁大喜说道:“把他码了!” 在江湖术语中,“码”就是绑,谭天真这班贼党,本来在老鸦山一带开窑,月黑采人,风高放火,无恶不作,这次受了徐英勾引,到王府来劫财,陈留虽然是个通都大县,可是县官糊涂,防守废弛,谭天真这班贼人方才这样大胆混入县城,明目张胆打劫,他们在打劫前两天听见徐英中风暴毙,虽然有些怀疑,却做梦也想不到有一位身怀绝技的公子爷,凡是绿林做案,多半是一不做二不休,最忌半途而废! 所以谭天真照旧上门,他原先本意不过要劫王府钱财,想不到王雨轩儿子挺身出来,谭天真不禁大喜,要指挥手下把王重阳绑架回去,勒索十万八万两银子,所以喝令手下走上前去! 两个小贼听见寨主命令,暴雷也似喝了一个大喏,提刀上前,说时迟,那时快!他们刚才走到王重阳的面前。王重阳喝了一声:“滚!”双拳齐出,平胸向前一推,砰砰两声。这两个小贼好象被无形的金刚巨杵打了一下,腾腾两声,身子直抛起来,飞向大门,叭叭跌倒,口鼻间鲜血直流,当堂呜呼送命! 这一下出乎老鸦山三个盗酋意料之外,谭天真狞笑一声:“畜生,原来你也有本领!” 双钩一晃,用个“左推右揽”的招式,直奔向王重阳面前。 王重阳虽然练成了全真派的内功,究竟初出茅庐,不曾试过与人交手!他看见明晃晃的双钩搭来,不由心里一慌,赶忙向后一个转身,可是谭天真双钩的来势何等快捷,哪里躲闪得开,玉面哪吒双钧一落,搭住衣服,向外一拉,背心一大幅衣衫已经勾裂开来,说也奇怪,谭天真的钩锋一下贴着王重阳的肌肉,王重阳身上着钩之处突然一凹,玉面哪吒双钩搭了个空,他不由吓一大跳! 王重阳也懵懵如也,他自己也不明白身上的肌肉怎会自动凹陷,闪开敌人钩锋?就在错愕之时,谭天真的左钩已经一翻,由上而下,用了个“吴刚伐桂”的招数,向王重阳面上搭来,王重阳完全没有闪躲的模样,哪知钩锋才一着面,王公子面上的肌肉,自动一缩,谭天真的钓又走空了! 玉面哪吒勃然大怒,狂风暴雨也似,向王重阳身上一连刺了七八钩,王重阳的衣服吃他勾得东一幅西一片,好象蝴蝶飞舞,可是他的肌肉会自动收缩,一钩刺来,肌肉本身懂得闪避,不但懂得闪避,还有一种弹力反震过来,把贼酋的虎门震得生疼! 谭天真被他吓傻了!说这书呆子不懂武艺,他可以一拳打死人,本身又有软如棉絮的内功。肌肉可以随着气劲走动,闪避兵刃,说他身怀绝技,却又手脚迟钝,呆头呆脑,不懂还手,真是一个从来未见过的怪人! 谭天真刺了七八钩,下下刺空,不禁又骇又怒,扭头向两个副寨主喝道:“邱二弟!程三弟,你们一齐上来,看看这小子是不是装呆,我们三个人一齐料理了他,把他砍成肉酱!” 赛李逵邱海和赤金刚程洪两人,一个舞动板斧,一个抡开铁棍,旋风似的向王重阳扑上! 王重阳看见三个贼酋齐来拼他,不禁害怕起来,回身便跑!谓天真高声大叫:“小子往哪里跑!”挺双钩直追过来,王重阳跑了二三十步,走廊下闪出两个小贼,横刀一截,王重阳心中一急,一拳打去,这两个小贼哎呀一声,倒跌出七八步远,虽然没有送命,也被拳风震得口歪鼻斜,鲜血直流。王公子猛然醒悟起来,心想:“我真是个呆鸟!有这样的功夫还要躲避贼人,很好,跟这三个厮打一架再说!” 玉面哪吒扑到背后,双钩一探,使个“夜叉拨浪”,进刺两助,王重阳回身就是一拳,玉面哪吒见他拳风凌厉,急不迭忙倒身向地一滚!用了个“懒驴打滚”的身法,肩背贴地,骨碌碌直卷出去!这招术好汉子不使,谭天真为了躲闪敌人拳劲,也顾不得许多了!还算地滚得快!可是背脊被拳风扫了一下,如同着了一下熨铁,火辣辣的生疼!玉面哪吒亡魂俱冒,一收双钩,闪向右首。 赛李逵邱海不知利害,舞双斧砍过来,王重阳举手又是一拳,邱海左半边身吃拳风冲个正着,喀喇一声,肩骨登时脱臼,飞向大门,一跤躺倒在地,哼哼哈哈的不能起立! 赤面金刚程洪吃惊不小,他一个箭步纵到王重阳的左边,铁棍平着地皮一扫,用个“乌龙掠地’,猛扫他的双腿,程洪以为自己这一铁棍横扫,对方必然躲避不了!谁知王重阳有意无意之间,右臂一垂及地,赤金刚一棍打在王公子的手肘上,王重阳右臂肌肉一凹,赤金刚程洪的铁棍如同撞中一堆湿面!软软的全不着力,贼酋不禁大惊,王重阳一拳捣出,拳风到处,赤金刚劈面迎个正着,脑袋噗的裂为两半,连惨吼也没有一声,便自呜呼哀哉! 王重阳一脚踢开程洪的尸首,玉面哪吒已经伸手探暗器皮囊,取出三支竹叶镖来,猛一扬手,嗤嗤嗤,王公子头面和胸腹,齐齐中了三镖,可是他的古怪肌肉仍和先前一般,一凹一缩,化开了暗器的力量,反震落地,玉面哪吒惊慌失措,监守王宅各处的十几个盗党已经一窝蜂杀出来,刀枪并举的上前。 王公子不慌不忙,在打一拳,右挥一拳,劲风到处,贼人纷纷倒地,玉面哪吒在人丛里一连发了六支竹叶镖,不是被卷风扫落,就是中在身上,肌肉内陷,夷然无事! 这时候街上的更夫已经听出王宅里面的格斗声,高声大叫起来,玉面哪吒看见自己手下死伤狼藉,知道打劫不成了!立即吹起哨子来,那些不曾死伤的贼人立即打开大门,一窝蜂直冲出去。 玉面哪吒背起受伤的副寨主赛李逵邱海,拼命夺路逃走!至于其他盗党死尸,却丢下不管了!王重阳看见自己用一双空拳居然打退了整批江湖大盗,不禁仰天哈哈大笑。 街上更练拿了刀枪火把,闯了进来,看见王宅前院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死尸,不禁大惊失色,不多时里正也来了,王雨轩方才颤抖着由里面出来,向里正说了一切,大家听说文质彬彬的王公子居然用空拳打死了十多个贼人,当然不信,可是有整个宅院的人做见证,死的贼人个个穿着黑衣,手执刀剑,又不由他们不信了!大家连忙收拾尸首,报官清查。 到第二天早上,王宅又发生了命案!九姨太晚翠在自己房里悬梁自缢毙命!原来她心里明白,恐怕王重阳见了官,把自己一切和盘托出来,所以自己吊死了! 王重阳一手打死了许多贼人,虽说自卫拒盗,迫不得已!到底也要见官,县官详细询问了他练本领的经过,不禁咄咄称奇不已! 二十六、百禽谷书生练技 王公子经过这一次空手格杀群贼之后,他的名头在陈留县当堂响了起来,附近各县不少武林朋友,好武子弟,纷纷慕名拜访,远道登门求见,王重阳十分烦恼,吩咐家人一律推辞不见。 这些人见王公子不肯见客,只得废然而去,不过王重阳却触起本身来了,全真派的功夫,这样厉害,自己学了几年内功吐纳,便可以肌肉收缩,格斗兵刃,运掌成风,杀毙敌人,如果再练下去,那还了得!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服了参菌,假死三日还阳,已经把身体里面污浊之气完全排去,所以练起功夫,事半而功数倍! 清虚散人在这几年中的指点,已经令他做到一口真气运行全身,使肌肉随意收缩,卸去敌人劲力打击的地步,这种功夫如果换了别人纷几十年也未必有这样造诣呢! 就在这件事过了一个月,王重阳有一天黄昏晚上,走出后园散步,花阴里陡的现出一人;王重阳一见之下,大喜说道:“师父,你老人家回来了!” 这个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王重阳的师父清虚散人,王公子正要拜倒,清虚散人却把面孔一板,说道:“行什么礼?快跟我到卧房空来!” 王重阳好比丈八金刚,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好跟清虚散人走入卧房,清虚散人立即向床沿一坐,王重阳正要重新施礼,清虚散人说道:“徒儿,我听见人家说,一个月前的晚上,有一班贼人到你家来明火打劫,给你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十四人,可有这一件事没有?” 王重阳含笑说这:“是呀!”他正要夸说自己那人晚上怎样神勇,如何打伤贼人三个寨主,结果了十四名贼人,清虚散人突然把面色一凛,喝道:“你做错了,我们全真教的子弟,决不能够用本派的绝技,滥杀妄杀!我教你运气内劲的时候,没有说明,一来免你恃技而骄,阻止上进,二来也希望你不会去胡乱杀人,哪知道为师这样一来,反而弄巧成拙!给你一连杀了十多人,你以为杀人是好玩的一件事吗?武家以戈止为武,就算那天晚上来的贼人,目的只在劫财,并不是存心要杀你全家,你却不分皂白,不知轻重,一连杀了十四个人,咳!如果你再学多一点功夫,恐怕一气要杀一百四十人了,是与不是?” 王重阳慌忙双膝跪地,叩头说进“师父,弟子今后不敢了!” 清虚散人咳了一声道:“你还得要知道,一个练内功的人,如果有了杀机,有了争名好胜之念,练起全真派的内功来很容易走火入魔,不但功夫不能练成,弄巧还要残废!所以我早一些赶来,给你指点迷津,闲话少说,你马上跟找走吧!” 王重阳吃了一惊,问道:“师父,你你,你老人家带我到哪里去?” 他这样的一问,清虚散人登时不悦,说道:“你不跟我去吗?我一举手之间,可以把你的功夫完全废了,知不知道?”王公子听见清虚散人要废了自己的功夫,吓得通体流汗!连声说道:“师父,弟子跟是一定跟你,恐怕爹爹……” 清虚散人喝道:“待日佛祖抛妻弃子,修成大道,红尘扰攘不过是几十年,炼成金丹可以固婴葆元,长生不老,我决心把你造就成全其派古往今来一个奇人,还使你的武功天下第一,垂名六合,眼前一点孽累,也抛不开,你是不是孺子不可教?” 王重阳忽然想起张良圮桥三进履的故事来,连声应道:“好好,弟子走吧!” 清虚散人说道:“那么,你给你爹爹留一封信便是!” 王重阳吮毫磨墨,写了一张笺纸,大意说自己跟着师父云游大下,道成后自然回来,请父亲不用挂念,写完之后,把笔向玉龙笔架上一掷,清虚散人站起身来,一手抓住王重阳衣领,叫一声:“去!”风声飒然,师徒两人穿窗出去,星夜离开陈留县城,王雨轩家里的事,暂时按下不提再说清虚散人带着王重阳出了城,冒着夜色奔驰,一路上疾行如飞,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不经不觉,大已破晓,王事阳看见前面现出一座巍峨的高山来,山势磅礴,雄奇峻伟,便向清虚散人问道:“师父,那一座是什么山呢?” 清虚散人说道:“哦,那就是天下号为中岳的嵩山了!” 王重阳不愧是个书呆子,笑道:“原来这是嵩山,从前达摩祖传在少室山下建造了一座少林寺,听说少林寺是天下武术的起源,寺里人的和尚个个精通武技,是与不是?”清虚散人接头道:“你真是个读死书的呆子,达摩是天竺人,南朝梁武帝时泛海来中国,北魏太和年间才在嵩山筑少林寺,在南北朝以前,我们华夏不是一样有武功吗?比如我们全真派的武功,便和少林派完全没有关连,我们这一派武功是由昆仑派分支出来的,直到唐朝贞观年间,我们的祖师李道子开创全真派,总而言之,你到嵩山便明白了!”王重阳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言语了。 清虚散人带着王重阳望嵩山而来,王重阳到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的体力,增进不少,以前自己不曾练坐功时,整天没有事做,也觉得腰酸背痛,偶然跟父亲到外边上,哪怕只走二三里路,腿脚也酸痛异常,喘气人休,可是现在却步履如风,身轻体健,清虚散人引着他绕过少室山的正面,来到太室山下,这里是嵩山最深的地方了,青峰起伏,白云深锁。 王重阳自从练了全真派的内功之后,眼光锐利异乎寻常。几里内的事物也盯以清楚看出来,他看见莽莽山林,没有座屋宇,心中暗想:“这里连房屋也没有一间,师父住在什么地方呢?”清虚散人却引他走入一片深谷内,王重阳刚才踏入谷口,便听见了一阵鸟噪。 他抬头向前看时,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里有一片深郁的柏林,长了一百几十株老柏树,枝叶交覆,密不透风,好象张开了一幅天然的碧纱翠幕,柏树杖上结了许多鸟巢,为数之多,何止千个,百鸟飞鸣上下,一阵阵的鸟噪,汇成洪籁,清虚散人用手一指道:“徒弟,我们师徒从今以后,就在这里修道练功了!” 王重阳看见树林中心,有一个断树桩,仿佛是砍倒一株大树留下来的,断口十分光滑平整,好象刀斧刨削,那树桩的四面树皮,完全磨光,高度二尺左右,好比一个石墩,清虚散人说道:“重阳,这树桩就是我练坐功的地方了,你看看它有没有异处?” 王公子向前一看,那树桩除了断面光滑异常之外,中心还起了一道浅浅的凹痕,深约三寸,好象一个坐凹了的样子,不禁恍然大悟,脱口说道:“师父真个道力通玄,武功也到了超凡入圣的地步,这凹痕是你老人家打坐而成的,照弟子的猜想,连这棵树桩也不止这个高度,被师父老人家一寸寸的坐入泥土里呢!” 清虚散人笑道:“你倒聪明,不失为一个可造之材,老实告诉你吧,这树桩我坐了三年,变成这个样子,它起先有四尺多高,被我三年之内,运用内功的坐法,把它下半截二尺多树身完全陷入泥土里,那边树林深处,我还有五个同样的树桩,每个坐了三年!” 王重阳暗里舌矫不下,照这样的看来,师父在这座山谷里,单是练坐功也练了一十八个年头!王公子又问清虚散人道:“师父!你为什么要挑拣这个地方练功呢?有这样多的雀鸟,终日吱啁不停,多么讨厌?” 清虚散人笑道:“这些鸟声对练功大有用处哩!将来你知道!”他说到这里把面色一正,向王重阳说道:“你的内劲怎么样了,打折一株大树,照样做一个树桩我看!” 王重阳现出难色,自己练的内劲虽然曾经大演威风,打死了十四个贼人,可是要打倒一株大树,谈何容易,简直合了一句蜉游撼大树了!个过师父这样吩咐,哪里可以违拗?王重阳只好赧赧地过去,鼓足气劲,象打贼人一般,一拳推去,拳风到处,轰的一声大响,树皮翻飞,树叶乱落,大树全然不动,树身上现出一个面盆大小的洞穴。 清虚散人哈哈笑道:“我叫你打断大树,不是叫你打树洞哩!你打出一个洞穴来,给猫头鹰筑窝吗?给松鼠造巢吗?” 王重阳面红过耳,讪笑说道:“弟子委实做不来,没有这种功力,师父还是烧了弟子吧!” 清虚散人喝道:“胡说,你练成了内功气劲,如果善能运用,劈空掌和大力千斤掌法,也可以练出来,少林年的镇山绝技百步神拳,威力也不过如是而已!内家之技奥妙无穷,你再用心试吧!”王公子沉吟了一阵,忽然想出一个道理来,立即化拳为掌,站在大树五步之外,先把左掌向树身一推,一拖一撇,这棵树的身上,当堂现了一圈白痕,好比巨斧斫砍一般,深凡四寸,王重阳绕树一匝,左右两掌。居然在树身的周围砍了一圈切痕,王公子初步成功了,退后十步,双掌向外一推,两股劲力交叉把树身断口一夹,哗啦啦的一声大响,一株百年老树,立时折断,轰隆隆,连树枝带着几丈方圆一顶树帽,隆然倒下! 清虚散人大笑说道:“行了!你懂得把内力刚柔使用,武家有说,刚不能久,柔不能守,又说,遇刚必折,遇柔必懦,比如你打大树,如果用刚力蛮撞,就算把树身打裂无数洞穴,好象蜂巢一般,树身也不会倒,可是你会用柔力,倒轻拖斫,大树便自自然然的断折,很好,你可以跟我一起练坐功了!” 他教王重阳坐在断树桩上,依照全真派打坐的式子,调息入定,气聚三台,把身体的气导引出来,一吐一纳,一呼一吸,都有法度分寸,王重阳由这天起,坐在断树桩上,跟师父一起对练。 日子一久,王重阳由师父口里,知道这一座山谷名叫做百禽谷,在太空山南麓,一年到晚,也难得见一个人来,正是练功夫最合理想的所在,故此清虚散人选中这个地方,这座树枝形如帐幕,不怕风雨侵入,清虚散人每隔若干时日,必定到山下市镇去采买粮食回来,但是他的练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境地,可以辟谷,通常三四天不吃米粮,只用一点山果清水便算,王重阳却没有这个本领,只好每个月出外一次买东西,至于那些鸟雀,似乎嘈杂讨厌,可是日子一久,王公子觉得这些鸟雀鸣声有刚有柔,鸟雀飞翔上下,也和本派先天运气之理,暗暗符合。 他在百禽谷里一住半年,清虚散人方才差遣他下山买粮食用品,王重阳一到市镇上,马上觉得自己有一种异常的感觉,原来自己的耳朵,居然听出几百人说话的声音来,怎会听出几百人的话声呢?比如一个人在闹市里,极其量只可以听见自己身边三四个人,或者是十个八个人说话的声音,余外的人即使十分嘈吵,在自己耳朵里也只听见一阵喧声罢了。 但是王重阳却不然,他在百禽谷里听惯鸟叫,心无二用,时日久了,哪一种是山麻,那一种是喜鹊,那一种是翠鸟,王重阳完全可以分辨出来,现在置身闹市,自己身边百步之内所有人说话的声音,老幼妇孺啼笑说话,贩夫走卒议价争执的声音,完全听了一清二楚,王重阳十分诧异,匆匆忙忙的买了东西,返回百禽谷里向师父说了经过。 清虚散人大笑道:“你对全真教的内功已经进到第二层,差不多小成了!古人有一句话,兼听则聪,偏听则蔽,你已经做到前一句,将来练闭目换掌,听风接暗器时,简直事半而功倍呢!” 闲话体提,王重阳在百禽谷中,一直过了八个寒暑,他自己坐的一根断树桩几乎埋入泥内,和泥土相平之后,清虚道人方才指点他全真派拳脚功夫,全真的剑法,本来天下武宗派,都是由练外功入手,外壮功夫完成了,方才再练内家功夫,全真派的武功却是例外,先由内功入手,内功大道修成了,方才再练外功拳脚,惟其这样,物色人才最难,因为世上福慧双修的美好良材并不多见,不过惟其这样,全真派的武功,方才超卓不凡,日后王重阳得到“天下武术第一”的衔头,连他的徒弟全真七子也名震江湖就是这个来由呢! 光阴如白驹过隙,王重阳在百禽谷里,一住就是整整一十二个年头,除了起先八年练内功之外,其他四年都是练外功拳脚和剑术本领,清虚散人对王重阳的剑术,指点不遗余力。 有一天,王重阳在谷口苦练“神龙掉尾”一着剑法,原来全真派的剑法,虽然只得四十二招,却是实而不华,每一招一式都含蓄着无穷变化,极大威力,单是他目前练的“神龙掉尾”一着,便不容易练成,这着剑法要在跟敌人对战的时候,突然把剑交到左手,运足臂力,将手中剑照敌人身上用力一掷,整支剑穿透对方的身体,只剩剑柄,这一着看来简单,却是极难。 因为武功高强的对手,要找他的空隙,谈何容易?而且掷出的时候,手法要很要准,王重阳把谷口两株小树当作鹄的,练习这路剑法,他接连练了一个多月,清虚散人仍然认为不大满意,有一次他还叫王重阳把剑向自己掷来,被他伸出两个指一夹,便箝住了,王重阳臊得满面通红,清虚散人拍拍他的肩头道:“徒儿,不用灰心,再多练几十遍,便成功啦!” 这天清晨,王重阳仍然练“神龙掉尾”这一着,试了几次都不能够得心应手,正在苦思的时候,忽然听见谷外传来一个人奔跑的声音,还有人喊叫逍:“捉住他,捉住他!今回不要让他跑掉了!” 二十七、走荒山孤儿拜师 声音还在一里以外,王重阳已经听出来,这是十年坐功苦练的成就。恰好这时候清虚散人已经到前面少室山去了,王重阳立即纳剑入鞘,走出百禽谷口,他的步履疾如飘风,不到片刻,前面已经现出人影来,原来是一大群山民,有猎户也有庄稼汉子,拿了叉耙棍棒之类,追逐着一个小孩子痛殴! 这小孩子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身子瘦弱,却是遍体伤痕,可是他仍然疾跑如飞,后面追赶他的山民,竟有四十余人之众,一边追赶,一边喝骂,还用石块乱打,那小孩十分顽强,一边跑,一边拾石块抛掷相迎,别看他又瘦又弱,掷石子非常准确,只一飞出,这班人十居八九,必定被他打中一个,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也撩得暴跳如雷! 王重阳距离那小孩还有二三十丈时,追赶的人从里,突然飞出一圈套素来,这是猎人捕捉野鹿黄麋的飞索,那小孩子恰好俯身去拾石子,吃套索飞过来,一下圈住腰身,这种套索一圈住了人兽,立即收紧,那小孩子还未来得及挣脱,被套索扣一拉,扑通两声,倒在地上! 那些山民一拥上前,小孩子还要打滚挣扎,究竟敌不过人多,被山民七手八脚的按住了!有两个猎户提起虎叉来喝道:“老乡让开,等我用义刺断他的双脚,抬回去慢慢摆治!”说着真个提起亮晃晃钢叉来,照那小孩双腿猛刺下去。 王重阳还在十丈以外,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他的钢叉一落,小孩子终生就要残废!这一点年纪的小孩子,不应该将他这样伤残,王重阳心中一急,高声大叫:“各位停手!”一个“惊箭穿云”的身法,直窜过来,伸手一抄,恰好把那猎户向下刺的叉杆捞住,左臂向外一振,喀喇一声,枣木制的虎头叉杆,登时断为两截! 王公子无意中显露了这一手,那几十个山民不禁大哗:‘哪里来的野种!胆敢帮助小狗!”锄耙棍棒雨点般向王重阳身上打来。 王公子知道山民赋性强悍,一言不合,立即露械相向,白己要跟他分辩也辩不开来,王重阳立即吸了一口丹田正气,等那些锄耙打到身上时,两臂向上一抗,双手一抡一抓,迫卜连声,几十个锄耙完全飞掉了锄头和犁耙,大家觉得手上一轻,只剩回锄身耙身的光竹竿! 不禁大惊失色,个个高声叫道:“不好!这家伙有妖法!” 王重阳呵呵大笑,那小孩子却由地上翻身跳起来,疯虎般向那班人扑去,王重阳将他肩头一抓一拉,叫道:“不准打人!”说也奇怪,他这几句话似乎具有不可抗拒的威严和力量,小孩子立即停了手,只见他头面手脚全是伤痕,却没有半点眼泪,高声叫道:“好人相公,这班人全是坏蛋,我一出世便受他们欺侮!骂我是有娘没爹的野种,今大还要打死我!”王重阳道:“不准乱说!” 他换过一面笑容,向这几十个山民唱了个无礼喏说道:“列位请了!各位都是大人,为什么要合起来殴打一个小孩子呢?晚生与这小孩非亲非故,不过路见不平,出来解劝,各位连晚生也打起来,晚生只好回手,拗折各位的锄耙了!这不打紧,问明了一切后,我给各位赔罪!” 那些山民看见王公子谈吐温文,看来象一个读书人,宋翎一代偃武修文,一般人对读书文士十分敬重,何况他又有那样惊人功夫呢!他们扰攘一阵,方才公推两个年长山民出来,向王重阳说道:“相公有所不知了!这小子是我们村里害群之马,不打死他,我们没有法手安居乐!”他们把小孩的罪状数出来。 原来这小孩子是姓周的,名叫狗儿。母亲是嵩山下贫农的女儿,年轻孀守,哪知道有一年怀了身孕,宋朝一代理学盛行,妇女最重名书,朱熹也曾说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个女子如果犯了淫行,就要方人唾骂,连父母也不相认,狗儿母亲是个寡妇而有身孕,举村哗然,说她败坏风俗,就要把她乱棍打死,好在有几个父老出面阻拦,把她驱逐出境了事。 狗儿母亲被村人驱逐,没有地方收留,就要自缢,幸而有一个采樵的妇人,发起善心,把她收留在山上自己屋里,不久产下小孩,狗儿母亲产后染了风寒,几个月便去世,临死时向樵妇托孤,还说自己是被本地一个姓贾大户公子爷逼奸成孕的,这孩子虽是野生孩儿,还算自己骨血,请樵妇仍然给他姓周,即是自己亡夫之妙,说完便咽了气,那樵妇虽然贫穷,却有善心,殓葬之后,给孩子取名狗儿,抚育长大,直到狗儿九岁那年,这一位古道热肠的妇人也与世长辞了! 狗儿连唯一的亲人也失掉,好在他年纪已大,帮忙村人田里工作,拾柴割草,也不愁没有两顿饭吃,哪知道村人的头脑顽固,始终歧视狗儿是个私生的野孩子,所有老幼男女,野种贱种的将他乱骂。 周狗儿年纪虽小,却有骨气,看见村人骂他,一赌气下,在村里展开破坏手段,他生性已经顽劣,手段十分高明,不久,村人渐渐发觉出不对了,田里的庄稼被连根翻起,豢养的猪被打伤,鸡鸭无故死掉,起先还以为偶然,日子一多,便发觉有人从中捣蛋来,仔细一查,原来是周狗儿做的勾当,不禁大动公愤,就要把他抓起来痛殴一顿,周狗儿十分机警,一听见了风声,立即逃去! 过了三个月,又再潜了回来,一夜之间、把村南菜畦人们种的青菜,完全拔个精光!把这些人恨得牙痒痒的,发誓抓着了周狗儿,必定把他活活打死! 可是周狗儿狡猾异常,好象有心跟这些人捉迷藏一般,大家提防他时,他偏不来,大家一松懈了,他又到来捣乱,连猎户设在山中的猎网和窝弓伏弩也破坏,大家气得三尸暴跳,五内生烟,几次成群结队的到山林望去找他,却又找周狗儿不着,这样过了一年多,周狗儿突然销声匿迹,不再见面。 一连三个年头过去,也不见他回来,村人以为他小小年纪,无衣无食,必定死在山林里面了!哪知道这几个月,田里的庄稼又闹起失窃破坏来,比起以前更凶,大家知道又是周狗儿回来破坏了,故意不动声色,埋伏了人等候他。 到了三更半夜,果然看见周狗儿由山上蛇行下来,拿了一把小木锄,要想破坏高粱田的青纱帐,众人一声号令,伏兵齐出,周狗儿知道中计,抛下木锄狂跑,众人如何肯放,衔尾穷追!周狗儿被迫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好见路狂跑,一直来到百禽谷口,惊动了王重阳,阻性众人,方才救了他的性命! 王重阳听见山民气愤愤说完之后,立即回过头来,向周狗儿喝道:“人家骂你来种,你年纪小,逆来顺受便了,却去破坏人家的东西,人们怎的不要把你当作小贼,要杀你呢?这完全是你不好,你得认错!”又向众村人道:“各位乡亲,这顽劣家伙历年来损毁广你们多少东西,我王某可以赔还给你们,这个孩子交我,我保管他不会再来破坏庄稼,各位可赏这个面吗?”王重阳说着由衣袖里取出一锭金子来。 要知道他是陈留王财主的儿子,离家时候,带了好些金子,那时候是北宋徽宗皇帝宣和年间,物价奇贱,王重阳在嵩山一十二个年头,所有吃用衣着全靠这些金子维持,所以他一探手便取出金锭,哪些山民穷苦已惯,哪曾见过这样黄澄澄的金子呢?个个面面相视了一阵,方才说道:“相公既然把他领去,叫这野小子不再捣乱,我们瞧在相公面上,不和他一般较量了!至于损失也不用赔啦!我们还是自认晦气吧!”王重阳不由分说,把金子交给他们,这几十个山民方才一哄而去。 周狗儿等山民去远,方才跪下给王重阳叩头,说这:“相公好人,我今天承你救了性命,你真是我出世以来所见的第一个好人哩!”刚才他那样坚强,现在居然流下眼泪来。 王重阳急忙把他扶起来,说道:“不用叩头,你身上的伤不重吧?” 狗儿忽然破涕为笑道:“不打紧,这是我逃走时候自己跌倒擦伤的,这班人给我追引得真开心啦,一连追了十几里路,有两个还给我用石子打破了头!” 王重阳淡然一笑道:“好顽皮的孩子,以后你不要闯祸了!你那班村人并不全是坏人,不过你几年来跟他捣蛋作对,破坏东西,他们当然恨不得把你吃下肚,又怎能怪人家凶狠呢?”周狗儿方才默然,王重阳把他带回百禽谷去。 刚才踏入谷口,清虚散人由谷里走出来,面现不悦之色,问道:“重阳,你怎的不练剑,到外边去!”王重阳指了指周狗儿,便把一切向师父说了。 清虚散人望了狗儿一阵,突然伸出右手来,一抓他的左肩,向外一推,狗儿马上拿断线纸鹞也儿,吧嗒两响,倒仆出数丈外,可是他腰背一着地,立即翻起身来!王重阳看见师父无缘无故摔了狗儿一个跟斗,失声叫道:“师父!” 清虚散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好,还可以过得去!” 清虚散人说到这里,突然把面色一整,喝道:“你得说老实话!这几年来你是不是躲在嵩山少林寺,做挑水的工作?”周狗儿吃了一惊,心中暗想,这老道十分利害,我才跟他见面,他怎的看出我给少林寺的和尚挑水?只好点了点头清虚散人笑道:“我见你跌跤翻起来的身形姿势,大抵跟少林十二行功的鹰翻相似,所以估量你当年被村人追得急了,无地藏身,跑到少室山少林寺躲藏,不过少林寺规矩很严,决不是你一介顽童,可以混进,必定是你央求寺中僧人,把你留下,那些和尚发起善心来,把你收在香积厨帮忙挑水了,是与不是?” 周狗儿叩头说道;“老道长真是神仙,我不错是给人赶得没地收容,逃到山中一座大禅林里,那就是少林寺,我坐在山门石级上打瞌睡,一个和尚山里面出来,问明原委,把我带到厨房去,叫我住下,天天给我饭吃,可是要我挑水,一担不大不小的木桶,沉重得很,找一连给他挑了三年,后来挨苦不住,偷跑出来,再下山哩!”王重阳方才知道村人说狗儿失踪三年的由来。 清虚散人摇头道:“傻孩子!那木桶是夹层的,中间放入铁砂子,这是锻炼腰步功夫,我们全真教却不用这个笨法子,好,瞧你身世可怜的,收了你做徒弟吧!”狗儿大喜叩头如捣蒜。 清虚散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狗儿道:“村里的人自小叫我做狗儿,你老人家叫我狗儿便行了!” 散人摇头说:“狗儿是畜生的名宇,村人当你是畜生罢了!我给你改一个名字!”略一沉吟,忽然笑道:“你上无兄弟下无姊妹,排行第一,不如改你一个伯字,你遇见了我们,嗣后时来运通,叫你做伯通好吗?”狗儿大喜叩谢,他后来就是五老之一“中神通”王重阳的师弟,老顽童周伯通。 周伯通多谢师父赐名,又向王重阳以师弟之礼参见,改称师兄,不过这时候王重阳已经是三十岁的中年人了,周伯通才不过一十四岁,师兄弟相距一十六年,清虚散人把他两个带回百禽谷内,由王重阳指点周伯通的入门功夫。 再过三年,清虚教人向王重阳说道:“徒弟,你自离开陈留,到嵩山已经有一十五个年头了,在这十五年里,你对全真派的功夫,大抵已经得到窍要,假以时日,必有大成,你是我及门大弟子,将来还要负起全真派掌门的重责,由明天起,你可以下山回家去吧!” 王重阳听说清虚散人叫自己走,悦不尽依依之情,周伯通在旁哭了起来,他喊叫道: “师父,我不要师兄走!师哥好好的陪着我,怎的要他走呢?”清虚散人喝道:“傻小子! 师兄不过离家日久,回去看看罢了!又不是不回来,将来日子长,何愁不能见面?”散人说完之后,便吩咐王重阳每隔三年返回嵩山一次,向师父报告自己增长的阅历,王重阳唯唯诺诺,他恐怕周伯通缠着自己,不肯放走,第二天凌晨破晓便自起来,收拾了一些简单行李,离开了百禽谷,飘然而去。 王重阳下山走的是登封县那一条路,由登封取道返回陈留,他想着自己必然要绕过少室峰,正好瞻仰天下闻名的少林寺,不过王重阳许多年来,心中还有一件不大明白的事,那就是师父对于近在飓尺的少林寺,非常漠视,虽然不表示鄙夷不屑,至少也没有赞过一句,清虚散人教自己师兄弟二人的功夫时,时常说少林寺教的本领是蜗牛功夫,进步很慢,并且还说少林寺许多武技,徒负盛名,不过如此,王重阳有心在下山时候,看个究竟,径自向少室峰东麓方面走去。 太室少室只一峰之隔,王重阳走了不久,便看出山下一带绿瓦红墙来,远望殿宇连云,寺墙的东北角还突出十几座青石塔,王重阳一望之下,便知道红墙绿瓦所在是天下闻名的少林寺,青石塔是少林寺历代主持瘗葬骨灰地方的僧塔林了! 二十八、石梁飞泻技折少林僧 王重阳怀着敬仰少林寺的心理,奔向寺门,刚才来到寺侧的丛林内,忽然听见树林里面,一片丁丁伐木的声音,王重阳心中诧异,这些都是少林寺的风水树木,难道有人居然这样大胆,斩伐风水林木吗?他走近树林边向里面一看,不山发出一阵会心微笑。 原来树林里面有两个俗装的汉子,年纪二十四五岁左右,穿着练武的青衣服,脚下打着白水波纹的绑腿,一左一右,对着一株合抱粗细的松树,挥掌猛斫,这两个汉子想是铁砂掌有几成功夫,掌锋着处,树皮纷纷跌落地上!刚才的伐木声就是这样得来!照他们的年纪看来,能够练成这样的外壮功夫,已经不是容易的事了! 可是那两个汉子一边斫树,一边愁眉苦面,他们猛斫了一二十下之后,已经面红气喘,只好收手,左边一个黄面汉子拭汗道:“糟了!我们练了一年,还不曾把铁琵琶功练好,由戴钢套到缠白布在手上,砍伐木桩,足足挨了九个多月,初步功夫方才完成,哪知换了空手所树,三个多月下来,我们的掌力还不曾震裂木心,再过五天是十四,达摩院的长老到来查考武技,我们恐怕免不了挨一场打呢!另外一个黑面汉子也是眉峰深锁,王重阳看在眼里,心中暗笑! 他们埋怨了一阵,正要上前再练,冷不防树林深处一声哈哈哄笑,走出一个中年和尚来,这中年和尚穿着黑布僧服,胖面大耳,巨目含威,熊腰虎背,好一个雄伟的身体,腰带束着京青布带,斜斜挂着一对铁鸳鸯胆,他由树林中大步出来,那两个汉子一见了这中年和尚,好比老鼠遇着猫儿,即退后几步,垂下侍立。 中年和尚态度非常傲岸,鼻孔望哼了一声。方才说道:“诸大诸二,你两个在初祖庵的日子也不少啦!整整的一年了,连一路铁琵琶掌功也练不成吗!” 这两个姓诸的汉子仿佛对中年和尚十分畏惧,满面惭愧地说道:“弟子实在资质愚鲁,练了一年多也不够火候,请大师指教我们便了!” 这中年和尚哈哈两声住笑,陡的伸出拳头。只见他距离大树还在二十步外,举手一拳,砰的一声大响,树身裂了一个大洞,巨如海碗,树顶枝叶也纷纷飞洒下来,原来这和尚名叫印光,是少林寺学管罗汉堂的僧人,他这一拳打出来的气劲,全是大力千斤掌的神功,印光和尚这一掌的功力,跟王重阳初上嵩山练技时的造诣相等。 诸大诸二看见印光拳力这般厉害,真个舌矫不下,期期艾艾的说道:“大师,我们哪里及得上你一成本领?” 印光和尚十分得意,冷笑说道:“何止没有一成,连半成也够不上,少林寺收了你们这些蠢货,真是呕气!”话未说完,树林外面一声长笑道:“不止收的人是蠢货,连教功夫的人也是蠢货呀!”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满师下山的王重阳,他看见印光和尚完全没有一些扶掖后进的风度,只会挖苦嘲讽这两个后学子弟,不禁把敬仰少林寺的心去掉了一半!所以出言相讥。 印光和尚一听这两句话,不禁怒吼一声,飞身一窜,抢出树林,看见嘲笑自己的竟是一个少年书生,印光和尚大喝一声:“你是何方神圣,尼然讥笑佛爷,你是什么门户的,如果你师长是有头有脸的人,还可以放你上路,不然,哼!我的拳头可不容气!” 王重阳见印光和尚声势汹汹,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问我师长的姓名吗?家师从来不准人提及他老人家的名字,以免招摇撞骗!”印光和尚见他话中有刺,不禁勃然大怒,他陡的一伸手腕,解下腰带挂着的两枚鸳鸯铁胆来,猛一抖手,两代铁胆一先一后,直向王重阳迎面飞去。 这种鸳鸯铁胆是少林寺绝技之一,说它是兵器不是兵器,说它是暗青子也不是暗育子,只可以说是介乎明暗二者之间,鸳鸯铁胆本身是两个挖通心的巨大铁球,略如矮瓜,运用腕掌之力发出来,疾如流星过渡,可以打出十丈以外,如国是善用内力的,还有先虚后灾,后虚先实的打法,叫人防不胜防,躲不胜躲。 哪知道王重阳练了全真教的内功一十二年,耳听目力俱非寻常人所能及,印光和尚一发鸳鸯铁胆,王重阳立即听出风声来,对方掷出来的两个铁胆,第一枚是先发后到,第二枚是后发先到,他立即屏神静气,看定了第二枚铁胆,真个没有猜错半点,两个铁胆距离王重阳还有七八尺左右,第一枚铁胆突然向下一沉,第二个铁胆呼的抢过前头,夹带着一阵急旋风,猛向王重阳的左太阳穴击到! 王重阳已有防备,不慌不忙,举起左手一抄,运用“剪梅指”的手法,骈伸中食二指,竟把力猛无比的鸳鸯胆一下拦腰钳住!说时迟,那时快!第一个鸳鸯胆向下一旋,居然走了一个弧形,直奔向王重阳的关元穴,王重阳右手一抄,又把铁股托在掌心,只听他叱喝一声:“来而不住非礼也,交回给你!”双手随声一振,两个铁胆带着尖锐风声,反向印光和尚飞回,来势比起印光和尚刚才一掷之势,还要猛劲。 印光和尚急忙问旁边一闪身,两个铁胆贴着胸前衣袂飞过,扑扑两声,打在一株大树上,登时打了两个大洞,铁胆深深嵌进洞穴之内! 王重阳这一手本领正是由剑法里面的“神龙掉尾”变化出来,诸大诸二两个俗家弟子,再也忍耐不住,喝了一个好字。 印光和尚恼羞成怒,一声断喝,向王重阳飞扑过来,双手一晃,使出罗汉举法,猛向王重阳迎面击到,王重阳正要和他交手,可是回心一想,如果自己在少林寺大门前跟少林寺的僧人交手,依照江湖规矩,等于上门挑衅,这是智者所不为的事,目已初满师还未走离嵩山,便跟少林寺的和尚结了仇怨,将来师父知道了,以为自己生性好勇斗狠。有绝技也不传授,岂不是大大吃亏。 王重阳想到这里,急忙用了武当长拳“倒骑龙”的身法,扭身一晃。让过印光和尚的拳锋,翻身向树林外边走去! 印光和尚不知道王重阳故意隐匿本身武技门户,还以为他怕了自己,要想逃走,当下一声洪喝:“尊驾原来是武当派的高手,失敬之至,来来来,我们以武会友,对拆几招再走!”一个飞身猛扑过来,王重阳并不跟他交手,头也不回,叫道:“大师是出家人,何必这样好斗,我认输就是了,请吧!” 话未说完,印光和尚一着“金刚打伞”,斗大拳头迎着王重阳的肩背擂下,王公子也不闪避,印光拳头打在他的身上,猛觉中拳的地方微微一凹,好象捣入一团棉花里面似的,这和尚不禁大骇!急忙一缩拳头,可是一眨眼间,王重阳已经飘出两丈以外! 印光和尚还不死心,双脚一点地面,运用“燕子飞云纵”的功夫飞扑上前,一下抢过了王重阳的前头,正要举手一拳,用个“五丁凿石”,照对方天灵盖打落,哪知眼前一花,王重阳不知怎的又抢在一丈之前,印光和尚拳头打空,几乎翻了一个跟斗,跌在地上,好在他是掌管罗汉堂的大师,不但本领高强,全身轻功真气已经练到能发能收的地步,立即把双腿一荡,用了个“柳絮迎风”的身法,整个庞大身躯,活象箭头一般,向王重阳背后飞上,宛如巨鹰下落,两脚照他头顶一踏,王重阳有意无意的,把腰身向前一俯,印光和尚两只脚尖,恰好踏着他的背背,这一踏之力非同小可!换了武功稍弱的人,脊骨就不震断,也要登时吐血。 哪知王重阳随身肌肉,已经练到可虚可盈的地步,印光这两脚如同踏着一堆棉花,脚底一软,好象踏入陷阱,几乎一个没头跟斗跌落地上! 王重阳哈哈大笑道:“大师太过认真了!开玩笑也有限度,请吧!” 他说着把袖子一甩,似乎要拍落背后尘土的神气,可是一股劲风直扫过来,把印光和尚的身体,震出数步以外,王重阳头也不回,一溜烟也似的去了! 且不说印光和尚吃了这个大亏,弄得灰头上脸,没精打采的返入少林寺内,把一切向寺中僧侣说了,个个非常震怒,记牢了王重阳的口音年貌,日后生出许多事来,这是后来的话。 再说王重阳离开了嵩山之后,觉得少林寺虽然久负盛名,但是见面之下,不过如此,便打消了拜访少林寺的意思,他先到登封县城,取道前往开封,东入齐鲁,在北方各省遍历了二年,方才回到嵩山来,见着了师父清虚散人,清虚散人觉得非常高兴,他询问过王重阳这几年的所为所事,武功进境,极口称赞,王重阳在百禽谷逗留了一个月左右,又要到南方去了。 临分别那一晚,周伯通突然进来,向王重阳问道:“师哥,你一年前下山的时候,是不是跟少林寺的和尚打过架呢?” 王重阳吃了一惊,问道:“师弟,你怎知道?” 周伯通道:“师父一定没有告诉你了,你那一次下山之后,不到十天,少林寺两位执掌经堂的大师。突然到百禽谷来,问师父近年以来,见不见有武当派的人物到嵩山来?因为他们有一个执掌罗汉堂的大帅,同一个中年书生在寺门打起来。那中年书生用的是武当派软如棉功夫,问师父知不知道近年以来,武当派有什么新起人物?师父老人家明明知道是你,却是支吾以对,师兄,你那天用什么功夫打他的呢?”这时的周伯通,已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可是顽心未退,问长问短。 王重阳正色道:“师弟,本领不是学来打架的,我那一次跟少林寺罗汉堂的大师冲突,可说迫不得已!岂可引为荣耀呢?”周伯通对这位师兄,向来敬畏,他被王重阳这样一说,只得没味走开。 至第二天早上,清虚散人在王重阳辞行之时,忽然吩咐他最好由太室山南麓下山。不要走向少室山那一面,王重阳心中明白,唯唯诺诺,他别过了师父师弟,依照吩咐由南麓下山,太室山的南面,有一道千丈石梁,所谓千丈石梁,就是一条光秃秃的石梗,长约百丈,一直通到山下,王重阳就在石梁上展开“银间泻地”的身法来,好象滑雪一般,一溜烟也似的,身子赛过流星,步履如风吹落叶,直向山下跑去。 星飞丸落,鹤扑猿腾,他走到将近半山的时候,冷不防眼前一花,飞落一条灰色人影来,这灰影是个中年和尚,翩如巨鸟,高声喝道:“阿弥陀佛,施主停步!”声如洪钟,王重阳不禁愕然止步。 他定睛向前看时,这和尚和印光年貌相似,不是印光本人,穿了一领灰布袈裟,白袜芒鞋,左手拿着拂尘,右手单掌问讯,王重阳心里虽然疑惑,表面上仍然装做没事人一般,问道:“大帅突然着弟子停步,不知道有什么赐教?” 这和尚上下打量了王重阳一眼,笑道:“好说,贫衲名叫印尘,阁下高姓大名?是不是武当派门下?” 王重阳暗想三年前的事揭破了!可是他依然不动声色,含笑答道:“晚生姓王名闲,只学了一点不成样子的轻身功夫,并不是武当派门下,今人到嵩山访友,一时悖谬,展开轻身功夫来,倒教大师见笑了!” 印尘大师和印光的身份一样,也是少林寺执掌罗汉堂的僧人,少林寺罗汉堂,共有一十八尊木制罗汉,内藏机簧,可以活动。凡是技满而离开少林寺的,必定要闯过罗汉堂这一关,执掌罗汉堂的大师,共有四个,都是寺中一流名手。印尘大师呵呵笑道:“王施主太谦了!闲话少说,请到敝寺观光吧!”话才说完,他把左手云佛一麾,猛向王重阳的右臂卷到。 印尘这一拂尘只是存心试招,可是这一拂之力也非同小可,足有数百斤的力量,常人被他这拂尘尾一卷,立即抛仆寻丈以外!王重阳却是不慌不忙,右肩突然一卸,上半身向左移开半尺,下半身仍然不动,印尘大师这一云拂贴着手时卷空,王重阳这一手名叫“移步换影”,跟武当派的“脱衣换影”互相仿佛,印尘一拂不中,倏地把腕肘一坐,拂尘尾倒甩回来,用了个“青龙卷尾”的招式,又向王重阳的左臂卷到! 王重阳全然不动,印尘的拂尘尾才一舒卷,他已经探出左手来,闪电似的一抓,竟然把拂尘尾擒个正着,一般拂尘不过是用马尾毛之类来造,印尘这拂尘尾夹有金丝,王重阳运起内家劲刀来,往回一掳,必剥几声,拂尘尾齐中断了一半。 印尘和尚刚好运力往回夺,这一中断,几乎身子失了重心,问后跌倒.好在他身手也还不弱,立即把拂尘柄向山石一点,凝付脚步,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王施主果然好本领,拜服拜服!” 二十九、独掌劈罗汉古刹显神功 王重阳用全真派的“麻姑仙爪”绝技,弄断了少林寺罗汉堂大师印尘的拂尘尾,虽然不过一招之间,已经把他深湛的功夫完全显露出来,印尘大帅这一惊非同小可!急不迭忙向后一跳,把路让开。 王重阳一声冷笑,就要沿着石梁向山下闯,危石后面突然一声佛号,现出四个和尚,都是少林寺的僧人,四个人双手合十,齐声说道:“施主止步!敝寺方丈有请!”口说着话,四个人站成一字阵形,遮断石梁,王重阳如果要硬闯过去,就得跟这四个和尚动手! 他看见这四个和尚全是灰布僧衣,须眉半白,肩背后踏着佛门方便铲,一望而知是少林寺有职司的僧人,对方既然晚出邀请的话来,自己也不能够不跟他客气。王重阳只好躬身道:“王某不知道哪里了大师,致劳邀请?贵寺掌教方丈,又要王某到哪里去呢?” 四个少林僧齐声说道:“阿弥陀佛,佛门子弟不打诳话,施主三年以前,在少林寺山门前所为何事?不用说明,施主也晓得吧!敝寺方丈请施主到罗汉堂一叙,并无他意!” 王重阳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返回嵩山,到百禽谷面谒清虚散人的时候,行踪已经被少林寺僧看出来了!也亏他们有这样的耐心,几个月来轮流监视,等自己下山时,方才出面拦截,换句话说,自己要想避免冲突也不行了!罗汉堂是少林寺考验门人的所在,主持方丈请自己到罗汉堂去,等于自己闯一回龙谭虎穴!王重阳哈哈一笑,说道:”好,我王某本来是个无名小卒,不足齿数,既然贵寺方丈这样看得起我,我就舍命陪君子,跟四位大师走一趟吧!” 四个少林寺僧念了句阿弥陀佛,回身引路。印尘山由地上拾起折断的拂尘尾来,恶狠狠的望了王重阳一眼,步履如飞的去了! 王重阳却是会家不忙,跟在四个少林僧的身后,五个人四先一后,翻山越岭,疾步如飞,不到半个时辰功夫,已经来到少室山少林寺前,距离寺门还有一箭多地,两扇朱红隔扇大门,突然砰砰两声,大大打开,里面出来八个少年僧人,全是衣帽鲜洁,芒鞋净袜,八个少年僧人手里捧着古铜的法器和引磬,齐声高诵:“王大侠大驾光临,敝寺蓬舍生辉,请进来吧!” 四个僧人把王重阳引入大门,只见山门里面是一片广场,细砂铺地。迎面一座大殿,巍然高耸,牌匾上写着大雄宝殿四个字,笔画苍劲,殿前白石级上,也有八个同样的僧人,穿着簇新僧衣,捧着提炉引磬,宝殿左右完全种满千年老帕,浓荫蔽日,那四个引路僧人来到石级下面,突然回头说道:“王施主!罗汉迁就在大雄宝殿的左边,请施主自己进去!” 王重阳哼了一声,昂然直入大雄宝殿,左边果然有一道回廊,虽然在白天里,也是暗淡无光,走廊下遮着一幅十多丈长的黄布帐幔!王重阳立即明白这一带走廊就是罗汉堂了!凡是少林寺的子弟,艺满离寺之时,一定要由罗汉堂穿出来。经过十八罗汉的考验,如果他的本领能够应付一切,也即是武功有相当造诣了!参拜大雄宝殿上的三宝佛,便可离寺。 王重阳绝不犹豫,向着罗汉堂内一个箭步窜了进去,他的脚跟刚一点方砖,走廊旁边的黄布帐幔登时一掀,叮当两声,闪出一尊面目黝黑,高大狰猛的伏虎罗汉来,左臂一扬,右腿一举,“横身打虎”“登山跨虎”,这两下都是罗汉伏虎虎拳的绝招,猛向王重阳中上路同时袭到! 王重阳不慌不忙、他展开全真教“水袖流云”的身法,轻飘飘一晃,已经闪过罗汉拳脚袭击,反手一把,已经将罗汉的臂腿关节抓住,罗汉本来是木制的死物,打出拳脚和步伐进退,全是机簧转动,王重阳将它一手抓住,木罗汉变得进退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黄布帐幔一掀,又冲出两尊木罗汉来,这两尊木罗汉使的是少林潭腿,袭击下路,王重阳未容它近身,陡的发出神力来,把手里抓的一尊木罗汉,向外一推,庞然大物的木罗汉,扑通直抛起来,飞向那两尊木罗汉的间隙,砰砰两声大响,这一尊木罗汉把两尊木罗汉齐齐打倒,三尊罗汉发出一阵铜铁交击的响声来,跌做一处,格格轧轧,手舞脚动,虽然是木制的假人。情形也十二分狼狈! 王重阳一下子弄倒了三尊木罗汉,心叫暗想:“这等无知蠢物,也来卖弄现世!”念头才动,黄布帐幔铜铁之声大起,一连冲了四尊木岁汉出来,王重阳有心卖弄到底,给少林寺僧,一点利害颜色,他不等木罗汉冲到自己身边,一个飞身直窜起来,举手一掌,就在半空里使出大力神功的气劲,将两尊木罗汉打得翻了一个跟斗,跌倒在地,后面两尊木罗汉直线冲出来,脚下被这两尊翻倒的木罗汉一绊,扑通咕咚,也跌倒在地上! 王重阳接连打倒七尊木罗汉,真个是举手投足,电光火石也似的刹那功夫,其余十一尊木罗汉连续冲出来,有的赤手空拳,有的舞动兵刃,有的口吐暗器,以上这些伎俩在王重阳眼里看来,好比小孩子的玩意儿一样,只见他展开“水袖流云”的功夫来,在这些木罗汉之间跃高窜矮,穿来插去,只一起落之间,轰隆轰隆,必定有一尊木罗汉仆倒,不到顿饭功大,王重阳把这一十八尊木罗汉打得东仆西倒,完全躺在地上,有几尊还跌坏了腿臂,身首分离,王重阳非常得意,仰首向大哈哈大突! 就在他狂笑的时候,罗汉堂的入口陡的一亮,突然射入几道灯光来,王重阳吃了一惊,立即停了笑声。 只见照射进来的是几盏凤灯,灯光里现出一行人,当先一个是须眉全白,道貌岸然,头戴毗卢帽,手拿九环杖的老和尚,正是少林寺掌教主持方丈尊住禅师,后面五个皓首蚕眉的高僧,穿着杏黄色袈裟,这五个老和尚都是少林寺里面辈分最尊,职位最高的僧人,那就是监寺法胜禅师,知客本缘和尚,护法兼执掌刑堂的悟善大师,藏经楼法宏大师,达摩院总教习慧空大师,这五个人在少林寺内通常被尊称为五老。 除了五老之外,还有二十多名高职司的僧人,他们慢步走入罗汉堂,看见一十八尊木制罗汉,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个个肢体分离,身首脱节,分离脱节的地方露出亮闪闪的钢条弹簧来,除了主持方丈和五老之外,一班僧人个个面现怒客! 王重阳却是从客自若,朝着主持尊住禅师一躬及地说道:“王某适才在后山石梁前,辱承贵寺邀请,不避冒昧到来,哪知道一入罗汉堂,便遇埋伏,我王某人逼不得已,只好还手,不料我的功夫粗笨得地,竟然把这些木罗汉打坏了,请求主持慈悲饶恕!” 他这几句话不止聪明,而且隐含锋芒,首先说明自己学的是粗笨功夫,一时收手不及,把木罗汉打坏,又把邀请自己进寺推卸在对方身上,少林寺五位高僧一听了这几句话,须眉俱张,就要开口,尊住禅师鼻孔里哼了一声,冷然发话:“王施主技宗何派?尊师何人,居然有这样俊的本事,把本寺的木罗汉也打坏了!请把门户和尊师的姓名说出,老衲在这里洗耳恭听!” 王重阳后退两步,拱手说道:“晚生姓王名闲,河南人氏,只学了三两手粗浅拳脚,绝对说不止什么门户宗派,至于家师是谁,因为他老人家一向不在江湖行走,晚辈在拜师时立下誓约,不能够向别人说他名字,恕怪方命,晚生今日得睹老方丈的芝彦,三生有幸,现在要告辞了!”他说到这里折转身来,就要向罗汉堂外走。 执掌达摩院总教习慧空大师,勃然大怒,断喝一声:“姓王的!你不准走!”袍袖一展,刷刷两声,翩如飞鸟也似,越过王重阳的头顶,向罗汉堂出口一截。 王重阳神色不动,止步笑道:“大师父怎么样,要我赔贵寺的木罗汉吗?也得让晚辈走出寺门,方才可以拿银子补偿呀!” 慧空和尚怒道:“混帐!你把木罗汉打坏了!分明瞧俺们少林寺不起,还说风凉话吗? 来呀!让我领教你的拳法!”话未说完,左臂一拂,袍袖一扬,呼呼两拳,居然使出百步神拳的气劲,猛向王重阳身上打来。 王重阳满面含笑,只把双手摆在衣袖里面,绝不还手,悬空和尚两下百步神拳,完全劈在他的身上,但觉得王重阳的身子,软绵绵轻飘飘的,好象一团棉花,又象一片纸头,完全没有受力之处!慧空和尚连劈两拳,看见对方若无其事,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收拳跳后,喝道:“你这厮用的是武术,还是使用妖法?” 王重阳哈哈大笑道:“大师父,看你也是少林寺一位有道高僧了,怎的说出三岁小孩子的话来?” 慧空和尚怒道:“我怎么说出三岁小孩的话?” 王重阳大笑道:“此乃阴阳之道,阴者至柔,阳者至刚,至柔至刚这几句内功诀要也不懂,还说我使的是妖术邪法,不是枉自活了这把年纪,说出三岁小孩的话来吗?” 慧空和尚喝道:“放屁!哪个跟你说阴阳五行,刚才我打你两拳,你怎的不还手呢?” 王重阳道:“晚生当着贵寺主持方丈面前,焉敢放肆无礼?” 尊住禅师暗赞这姓王的少年,十分聪明,说话句句占住便宜,不亢不卑,越是这样,自己越要看看他的武艺,便笑说道:“王施主!何必客气,你就和敝寺的总教练对拆几招吧!” 王重阳道:“很好,主持方丈这样一说,我王某可要无礼了,这位师父刚才打了我两下百步神拳,找王某也要献丑一下,试问大师一句,你的百步神拳练没练到可百步之内,隔了一层牛皮帐幕,仍然能够打熄烛火的地步?” 慧空和尚听见他说话这样内行,不由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回答道:“哪中话来,老衲的百步神拳,只可以在五十步内,隔着三重绵纸,打熄烛光芒罢了!” 王重阳道:“照这样的说来,大师的百步神拳法,只能算达到第二层功夫吧!” 慧空和尚忽然喝道:“哪管第一第二层,吃我一拳!”话未说完,把手一扬,慧空和尚的百步神拳平空穿出来,直劈向王重阳胸前,他这一拳用足九成劲力,哪知道王重阳略一晃身,叫道:“大师,恕我无礼!”也照慧空和尚的样子,一拳反劈回去。两股拳风一抵,王重阳巍然不动,慧空和尚却踉踉跄跄的,退后五六步,这位达摩院总教练,不禁面红耳热! 尊住禅师看见王重阳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内功已经有这样的造诣,真个吃惊不小!因为据他所知,武当派门下年轻一辈的门人子弟,还不曾听说有一个跟少林寺五老武功比肩的人,这姓王的刚才使的分明是武当派软如棉的功夫,他究竟是不是武当派的人呢?老方丈正在这样想,慧空和尚吃了哑巴亏,仍不甘服,虎吼一声,双拳齐出,向王重阳连身扑上! 主持方丈喝了一声:“慧空,不要乱来!”话未说完,只见眼前人影一晃,王重阳已经把慧空和尚衣领提住,高高的举起来,少林四老不禁大骇。正要飞步上前抢救,王重阳叫了一声:“去吧!”双臂向外一振,居然把慧空肥大的身躯,直抛起来。 慧空和尚有一身本领,被敌人这一抛一掷,全身不由自主,在空中翻了两个跟斗,方才向罗汉堂入口跌落,眼看这一跤跌得不轻!好在监寺法胜禅师手急眼快,飞身过来,一把抓住慧空衣领,轻轻一拖一带,缓和了跌下来的冲力,把他放在地上! 本来慧空和尚是少林五老之一,武功并非泛泛之辈,纵然有不及王重阳的地方,也不致相差太远,怎的一照面便给王重阳夹衣领抓起来,抛向空中,好象大人戏弄小孩一般呢? 原来这就是王重阳聪明过人的地方,慧空和尚第三次扑向他时,双掌交错并进,用的是少林寺镇山绝技排山运掌法,哪知他只顾向前猛扑敌人,却忘记了自己后路,王重阳在百禽谷苦练一十二年,已经得到全真派内功的诀要,所谓避实攻虚,待教人之弱者而攻之,他轻轻一晃身,到了慧空和尚背后,展开大擒拿法,“苍鹰攫兔”左手一把抓住衣领,右手一掌抵住腰胯,顺着慧空和尚排山掌的去势,向前一送,顺理成章的把他抛起来,慧空枉自在达摩院当了许多年教习,竟然败在一个晚生下辈的手掌下! 慧空和尚跌了这个跟斗,真是羞愧难当,恨地无缝可钻,他还要挣扎起来跟王重阳拼命。尊住禅师已喝了一声道:“慧空还不退下!快到前面大雄宝殿上!听后发落!” 少林寺庙规很严,慧空大师这一失招落败,至少革掉达摩院总教习,慧空被主持方丈一喝,低下了头,没精打采的走出罗汉堂去了! 尊住禅师向执掌刑堂的悟善大师道:“悟善,王施主本领高得很,我少林寺自从达摩祖师开光以来,还不曾遇过这样劲敌,你要小心应付,不要挫折了少林寺的锐气!” 悟善说道:“弟子晓得!”立即向侍从和尚手里,取了一柄龙头月牙萨过来,向王重阳叫道:“王重阳拳脚十分高明,可不知道器械方面的造诣怎样?贫衲要用这柄方便铲向王施主讨教!” 方便铲是少林佛门兵器之一,铲杆是用深山老藤密缠头发般的细丝铜线缠成,一丈不足,八尺有余,铲头形如半截月牙,纯铜打造,却有廿五斤重,这种兵器是头重尾轻,表面看来很不称手,可是在行家手里一使开来,具有无穷威力! 王重阳看见悟善大师居然要用方便铲来斗自己,不禁大笑起来,说道:“大师父要我斗兵器吗?可惜得很,我这次拜谒山门,没有携带一寸器械哩!” 三十、双拳败三老书生显英雄 悟善和尚答道:“那不打紧,我少林寺是天下武术总汇,一十八般武器,件件齐全,王施主喜欢用哪一种兵器,贫衲立即叫人到兵器房里拿便了!” 王重阳大笑道:“大师这样注重兵器,武功想来不过如此,一个本领高强的人,飞花杀敌,摘叶伤人,何必要器械呢?大师只管进招吧!” 悟善吃王重阳这一调侃,不禁勃然大怨,喝道:“很好!我的本领不算上乘。王施主的武功一定炉火纯青了!看铲!”方便铲刷的一递。用个“青龙搅海”之势,向王重阳胸口扎到! 悟善以为王重阳自恃本领高强,用空手进白刃,来斗自己的方便铲,哪知道王重阳却是不慌不忙,托地向后一跳!伸手向腰一掳,飒飒两声,把束腰布带拉下来,悟善禅师哈哈笑道:“原来王施主用的武当派束湿成棍的本领,老衲更加要讨教了!”方便铲一连两招,“金鸟琢粟”“韦陀捧杵”,取咽喉,挂肋,其疾如风。 王重阳看见少林寺的和尚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武当派,心中暗暗冷笑。他把腰带一挥,呼呼两声,荡开了方便铲,王重阳把这根腰带当作软鞭使用,跟悟善和尚斗在一处。 悟善和尚要在主持方丈面前挫折对方,找回一点面子,八八六十四路荡魔铲法,狂风暴雨也似的攻击过来,有如毒龙夭矫,怪蟒磐旋,刹那之间,一片铲光把王重阳圈住,声势十分骇人,但见王重阳舞着腰带,好象天女散花一般,在铲影里穿来晃去,这条布带轻灵翔活,着着不离悟善耳口要害,转瞬间斗了四十余招,悟善和尚不禁焦灼起来,自己是少林五老之一,除了掌教方丈之外,武功造诣在少林寺已算数一数二,尤其是这柄方便铲,已经有了好几十年火候,哪知道今天却被一个没名少姓的小辈用一条布带打个平手,五老威名何在? 悟善心中这一急,越发把荡魔铲法施展开来,有如凤旋云转,他还把大杆子里面的降龙伏虎棍法混在方便铲的招术里,暗淡的灯光下,方便铲舞成了一个大圈,铲风虎虎、铲光霍霍,这一仗真是惊心动魄,王重阳似乎抵受不了铲风激荡,一步步的向着罗汉堂的墙壁倒退过去! 主持方丈尊住禅师以为王重阳力不相敌,他因为这个后生小子居然能够力战少林二老,这种武功造诣已经算很难得了。不禁油然起了爱才之念,正要出声吩咐悟善手下留情,不要伤他,哪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对手已经分了高下。 原来王重阳用布带和方便铲对拆了五十余回,身法突然一呆,顿了一顿,悟善禅师一见破绽,不禁大喜,用了个“达摩朝海”的招式,一铲平腰横扫,王重阳突然一伸手按住铲头,用力一按,数十斤重的一柄方便铲,当堂被他按得向地一沉,王重阳右手布带直进,嗤的一声,悟善和尚胸口已经被布带拂了一下,火辣辣的生疼,这还是王重阳存心饶让,没有使用煞手,不然的话,单是这一拍之力,悟善就要当堂跌个跟斗! 他不由吃了一惊,虎口不由自主一松,整柄方便铲已经被王重阳劈手夺了过去,不过王重阳心存忠厚,因为悟善和尚是五老之一,在少林寺辈分极尊,不想令他太过难堪,所以布带一拂之卜,立即收回,同时左手一送,把方便铲交回悟善手里,这不过是电光火石,刹那之间的事,武功差的根本没有人看出悟善的方便铲曾经离手,只有方丈和几个长老看得出来。 悟善又惊又恼之下,把心一横,伸手接过方便铲后,“云魔三舞”,呼呼呼,连进三招,王重阳左窜右跳,心中微愠,这老和尚输了招还不退下,好不要脸!”他等悟善三招走空,突然一声清啸,连人带布直飞起来,起在空中,布带一挥,直向悟善当头盖到! 王重阳这一下拼走险招,他这一下连人和布带起在空中的身法,有个名堂,叫做“金蛇戏浪”,本来是软鞭的招数。王重阳却在这根布带上施展开来,凡是连人带兵器进扑敌人的招术,十分奇险,就是剑法里面,也只有越女剑里面“技击白猿”一着招数,武功稍差的人,决不敢用。 悟善和尚见他布带凌空挥了卜来,立即用个“肩担日月”,向上一撩,哪知道他的铲杆和布带一撞,如同着了千斤铁锤,向下一沉,自己双手虎口也震得麻辣辣。 说时迟,那时快!王重阳紧接着由半空一脚踏落,这一下脚着铲头,叮当,铲头着地,王重阳向后一跳,长笑一声说道:“大师失礼!王某多承饶让了!” 悟善禅师满面通红,他用力把方便铲一扯,并没有扯起来,连怀低头一看,原来王重阳刚才那一脚之力,把自己的方便铲头月牙深深嵌入两块青砖缝中,等到他再次用力一扯,叮当,两块地砖完全粉碎。 少林寺的僧众见了,不禁骇然!悟善气得须眉俱竖,把方便铲向地上一掷,顿足说道: “罢了罢了!老衲枉自学了几十年本领,反而不及一个晚生后辈,这刑堂监事我也不做了,到前面待罪去吧!”他说到这里头也不回,大踏步向外边走去! 尊住禅师看见王重阳绝技惊人,一连打败本寺两名长老,自己也觉得老脸无光!他虽然涵养高深,也按捺不住了,老方丈把袖子一甩,就要亲自下场,监寺法胜大师由背后闪出来,叫道:“方丈,我来跟这小辈交手!” 尊往禅师知道法胜本领还要比悟善高出一筹,如果连他也打王重阳不过,自己方才出手,这才不失掌教方丈的身份,尊住禅师想到这里,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你下场吧!” 法胜禅师向王重阳合十道:“王施主,你的本领大极了,真是深不可测,老钠不才,愿意在掌法上讨教王施主几招!” 王重阳看见法胜禅师皓发白眉,态度雍容,一望而知,是有道的高僧,自己到少林寺来,原无争斗之想,估不到一出手便打败了对方两个长老,真正出乎意料之外!他连忙向法胜禅师一拱手道:“老禅师不用说客气话,只管赐招,我王某舍命奉陪便了!” 法胜就要动手,可是一看王重阳站立的姿势,不禁狐疑起来,原来少林派武功最重腰马,武当派也不例外,比如用武当长拳的,多数摆开“高四平”或是“倒骑龙”的招式,王重阳却是不然,脚不个不八,两肘微曲,掌心贴肋,这种招式不象武当,更加不象太极,法胜念头一动,喝道:“王施主,你分明不是武当派弟子,技宗何人,快说!” 王重阳打了个哈哈道:“我自始至终没有承认自己是武当派的人,不过你们胡乱给我加上武当派的街头罢了,我老早说过我不是什么名师的高徒呀!” 这几句话十分挖苦,法胜禅师面红过耳,喝道:“很好!你既然不肯把师父姓名说出来,老衲在三招之内,逼出你的门户!”话刚说完,左手一穿,右手一掌。使出少林神拳,用个“神龙掉首”的招式,拳猛带风,照准王重阳胸口打去! 王重阳看见法胜禅师举拳打来,不挡不架!托地跳后三步,腰身一俯,作了一个长揖,双人袖几乎拂着地面,陡的把双手一抖,两双袖子出懂里甩起来,呼呼两声,扫向法胜大师中路,法胜想不到他用这种古怪打法,立即把五指伸,使除少林鹰爪功来,要抓王重阳的袖子。 只见王重阳身子晃处,左手人衣袖绕半个圆圈,右手衣袖摹地冲了出来,来势比箭还疾,直扑面前,法胜禅师这一吃惊不小!面孔险些儿被王重阳的袖子拂着!立即用个“铁板桥”的功夫,下半身全然不动,上半个身向后一仰,躲开了敌人这招。 王重阳未容他把双掌打出去,呼的一个旋身,居然把背脊向着法胜禅师,法胜禅师练了几十年武功,还不曾见过这种背脊向人的功夫,不禁一愣,右掌要用个“金豹探爪”之势,直打出去,忽然一阵罡风袭到,只见王重阳两条衣袖反手由下向上,象两条毒蛇般向自己肋下扑来。 这一招更出法胜禅师意料之外,老禅师心中暗想自己练了几十年外壮功夫,即使被这袖子拂中,又打什么紧呢?立即伸出双手一抓,哪只法胜禅师两手才向前一伸,腰间啪啪两声,居然被衣袖打中了,法胜禅师陡觉两肋一麻,险些儿被他闭住穴道,身子连晃两晃,王重阳立即一个“金鲤穿波”之式,向旁边窜了开去,嘻嘻笑道:“三招已过,老禅师法眼无差,大概知道我一哪一派的吧!” 法胜禅师刚才夸了大口,他说三招之内便可以逼出王重阳的门户来,哪知道三招已过,自己还吃了个小亏,还弄不清对方武功是属哪一门哪一派!不但门户派别看不出来,就连对方用的是什么手法也不大清楚! 其实王重阳用的正式全真派“水袖流云”的功夫,不过他把手掌藏在袖子里面,临时又加了一些古怪变化,就是这样,一任法胜禅师见多识广,也是看不出来,他不禁恼羞成怒,喝一声:“小子无礼,居然戏弄老衲!”呼得一掌打来,用的仍然是少林神拳的招数。 王重阳看见法胜禅师的秃头上冒出腾腾热气,每一伸拳舒掌,带着大股风声,好象巨斧凿石,铁锤开山一般,知道对方公里异常深厚,不敢再行戏弄,身子一矮,连避两招,展开本门太乙拳法来,如水蛇游走,似柳絮迎风,尊住方丈失声叫道:“噢,这后生小子的武功竟然是全真派!” 尊住禅师果然不愧是少林寺掌教方丈,见多识广,这是侯看出王重阳的门户派别来,知道他是全真派的人物,他刚才说了一句话,山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当当当的金钟声音来,尊住禅师不由一愣。 须臾之间,四个门头僧人飞跑进来,高声叫道:“禀告方丈,现在有清虚散人在寺门外求见,请老方丈定夺!” 清虚散人隐居在太室山百禽谷中,和少林寺所在的少室山不过一峰之隔,少林寺的人,当然没有不知的道理,不过清虚散人长年在外的居多,平日绝迹不到少室山来,也不和少林寺僧人结纳,所以少林寺里的人,个个以为他是一个寻常修士,没有人知道他就是全真教的掌门哩! 尊住禅师听见清虚散人求见,觉得十分诧异,王重阳突然向圈子外面一跳道:“住手,我的师父来啦!” 他这两句话一说出来,少林僧人不禁大惊,估不到太室山那个文绉绉的道士清虚散人,平时很少见他走动,有些僧人还以为他是辟谷练气的修士,哪知道他居然教出这样本领高强的弟子来。 法胜禅师因为自己一连跟王重阳斗几十回合,丝毫也占不到他的便宜,正在气恼,王重阳虽然跳出圈外,喊叫停手,他切向前一窜,喝道:“你师父来了又怎样?吃我一拳再说!”法胜禅师口里说话,双手连进四招,王禅师一闪一晃,法胜猛觉右腕一疼,立时停手跳开,低头看时,原来自己右腕寸关尺脉吃了王重阳一下“剪梅指”,好在对方未用全力,手下留情。但是法胜禅师的右腕也烙了一道殷红如血的手指印,微微浮肿,这老和尚内心愤怒异常,正要挥拳再搏,尊住禅师已经叫道:“停手,他的师长到来,我们有话跟他的大人说!”老方丈对门头僧人道:“让那位道长进来,找们在大雄宝殿相见!” 不到半响,尊住禅师已经和王重阳由罗汉堂里出来,在大雄宝殿上见着清虚散人,清虚散人容色庄穆,向尊住禅师祷:“主持方丈,小徒王重阳三年一次归省师门,不知道哪一点开罪了贵寺,竟被贵寺中人截到这里来,是何缘故?希望老方丈有以赐教!” 尊住禅师看见清虚散人目光充盈,两太阳穴高高鼓起,知道他并不是寻常修士,对方一个小徒上门,已经把本寺五位长老打败三个,如果清虚散人一动起武来,白己这班人恐怕没有一个是他敌手,凡事以和为贵,俗语说得灯,识时务者为俊杰,尊住禅师只好委婉陈词,说明白自己手下人一时鲁莽,把王重阳截入少林寺内,虽然动武,幸而人家都是以武会友性质,并没有受到什么伤损等语。 清虚散人看见老方丈现出服软的口气,也自不为己其,薄薄的责备了王重阳几句,说他不应该在少林寺放肆,跟长老们动手过招,大失晚辈之礼。 尊住禅师在旁边听了,一张老脸热烘烘的,觉得不大好受,也强笑着说道:“这完全是敝寺僧侣太莽撞了,令高徒真是后生可畏,老衲还有要事,改日再详谈吧!” 他这几句记无异下令送客,清虚散人乘机和王重阳告别,老方丈却派知客和尚送出寺门之外。 清虚散人和王重阳一直走出十几里外,望不见少林寺影了,才向徒弟询问,刚才怎样跟少林寺的长老动手,王重阳便把自己怎样摧毁罗汉堂的木罗汉,以及连会三老,神功折慧明,布带破悟善,以及戏弄法胜禅师等三者的情形详细说了。 清虚散人叹了一口气道:“你的功力在这几年之内,进步如此之快。真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了!你再到南方游历三年吧!三年之后回来,我再把全真教登峰极顶的功夫一阳指传给你,你便大功告成,可以无敌于天下了。 王重阳正要问师父什么叫做一阳指,可是回心一想,横竖师父再过三年之后,一定传给自己,何必现在问呢?他便拜谢了清虚散人,直向南方而去。 这一次王重阳的行踪,由北向南,他首先由河南入湖广、游览了天下有名的南岳衡山之后,再由湖南入百粤,遍历川,滇,黔,桂等省,最后方才到滇西大理,无意中帮助了段小皇爷一臂之力,平定宫廷内变,使他能够拨乱反治,这就是“中神通”和“南帝”有生以来第一次撞头,这关系日后第一次华山论剑,各位看下去便明白了! 再说王重阳滇南之行完结后,立即整装北返,他一心记挂着师父教给自己一阳指功夫,练成了可以无敌于天下,他满怀高兴的返上嵩山,哪知道刚才到了百禽谷口,便看见周伯通哭哭啼啼,拖着一面孔的鼻涕眼泪,走出谷外 三十一、闭石窟苦练一阳指 王重阳吃了一惊!连忙上前问道:“师弟,你为什么哭夹着脸,难道师父……”他以为师父一定发生了意外,所以周伯通哭哭啼啼,周伯通一见了师兄,立即跑了过来,扯住他的衣袖,放声大哭不止,他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的喊道:“师兄,你回来得正好,师父老人家要赶我哩!” 周伯通这几句话一说出来,王重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声问道:“师弟,别开玩笑!师父老人家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赶你呢?”周伯通呜咽道:“师父不要我了,你不相信,只管问问他老人家去!” 王重阳半信半疑,便向周伯通道:“师弟,你暂时在这里,等我问师父去!”他说完了这几句话,步履如风的抢入谷中,果然不出所料,清虚散人端坐在一株大树下,看样子十分生气,看见王重阳回来,面上方才略宽敛愠怒之容,说道:“哦,重阳,你回来了!” 王重阳立即下拜道:“弟子这三年来,托师父洪福,到南方各省去走了一趟,侥幸还一路平安,不过弟子刚才走入谷口,看见周师弟哭哭涕涕……” 清虚散人不等他说下去,摇摇手道:“不用说了!这家伙我决不要他,叫他到别处去求生吧!” 王重阳道:“周师弟人颇纯朴,不失为可造之材,师父为什么要驱逐他呢?” 清虚散人说道:“说起来真可恼,这家伙年纪也不小了,今年有廿一二岁了,还象一个玩童,他自从那次看见你由少林寺回来,羡慕将了不得,天天嚷叫要到少林寺去跟那些和尚比武,被我大发雷霆,申斥一顿!他才没有言语,我提防这家伙说得出做得到,真个怕他到前面少室山少林寺去,闯出祸来,日夜提防他,非常讨厌,侥幸这三年来,还没有什么乱子,昨天我下山到集市去买一点东西,他却到前山去捣乱!” 王重阳吃了一惊道:“他怎的去捣乱?跟寺里得和尚动武,是与不是?” 清虚散人怒中带笑的说道:“他如果到前面跟少林寺的和尚动手,还算不了一件大事,他看准了我下山之后,自己贮了一瓦盆小便,另外拉了一堆大粪,用树叶包起来,偷偷抱到少林寺前,来到慈光普照那一面石牌坊下,将一瓦盆臭尿和一包大粪放在低数桠上,用树叶遮盖好,做了一根引绳,一个活结,自己躲在树下,恰好有两个少林寺的行厨僧人,各自挑了两箩蔬菜由山下回来,这顽皮东西捡了两块石子,等那两个行厨僧人行近,突然把手一伸,将两个石子向僧人打去,要知道少林寺僧人个个精通武艺,就是挑水烧火的和尚,也有几路拳脚功夫,他这石子一飞出来,那两个行厨僧人立即低头一闪,把石子避过了!他们抽出挑菜箩的扁担来,正要喝骂,这畜牲由树后现身出来,冲着行厨僧人扮了一个鬼脸,这两个僧人怒火冲天,举扁担追逐过来,他把引线一拉,一包大粪和一瓦盆屎立即由树顶倾泻下来,恰好淋中那两个行厨和尚的秃头……”王重阳听到这里,再也忍受不住,哈哈大笑! 清虚散人愠道:“你还笑得出口?这小畜牲如此这般的恶作剧,几乎给我闯出大祸,那两个行厨僧淋了一头大粪和臭尿,哪里肯善罢甘休,舞动扁担直冲过来,他却不和人家交手,只是遍山漫野的跑,由少室山跑到太室山,把那两个行厨僧跑得上气你接下气,恰好有四个僧人在太室山下采樵,看见这小畜牲戏弄自己同门,哪肯袖手旁观,一声叱喝,齐齐上前,分开六面向这个小畜牲兜截,这孽畜正要和人家动手,刚刚我回来了,一见这个情形,不禁怒火冲天,一声叱喝,这家伙一见了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沿着一道山坡滾了下去!” 清虚散人说道这里顿了一顿,王重阳道:“周师弟后来怎么样?可有受伤没有?”清虚散人怒道:“我还管他受伤与不受伤?那六个少林僧一见了我,立即包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问这个是不是我的徒弟?怎的这样的恶作剧,戏弄本寺僧,我向他们连赔不是,说尽了无数的好话,又说这孽畜不是我的徒弟,只是我雇用的一个小童,他们才释了怒,悻悻然的去了,为师气得什么似的,马上跑回百禽谷去,要抓着这孽畜痛打一顿,哪知道这家队却没有回来,不知哪里去了,为师只好由地,谁知今天早上,这畜生却偷偷的由谷口跑回来了!摘了两大把山果.打算来哄我解消怒气,我一见他面马上恶狠狠的打了他两巴掌,把他逐出门墙之外!” 王重阳低头一望,师父的跟前跌碎了一大堆杨梅枇杷,有十几颗还深深嵌入旁边的树干里,分明是用手劲打进去的,可见师父愤怒的情形了! 王重阳知道清虚散人火在头上,一时劝说不来,只好软语说道:“师父息怒!周师弟不过一时顽皮罢了,请师父看在弟子的面上,把周师弟留在百禽谷一年,看看他的心性,再定去留!一来可以看他这人,能不能够造就、二来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不知师父以为怎样呢?”经过他这样的向师父缓顿,清虚散人怒火方才渐渐平息下来,点了点头。 王重阳连忙跑回各口外,只见周伯通还是一面孔眼泪鼻涕的站在那里,战战兢兢,王重阳向他招手道:“帅弟,你来,师父饶恕你了,还不快快进去赔罪?” 周伯通听见师父赦过自己,可开心啦,抹抹自己的眼泪。破涕为笑,就要进去,王重阳向他喝道:“师弟,你又开心了吗?师父并没有收回成命,只答允留你在谷中一年,看看你的心性行为,再定去留,你摆出这副样子,恐怕他老人家马上赶你下山啦!”周伯通一害怕,眼泪又象断线珍珠似的渗出来了,王重阳心中暗笑:“真是一个玩童哩!” 他引着周伯通进了谷口,叫师弟跪在师父面前领罪,清虚散人只告诫了他几句,便叫周伯通站起身来,方才向王重阳道:“徒儿,你这一次回来,为帅决定把全真教的唯一绝技一阳时功传授给你。什么叫做一阳指功,你晓得吗?” 王重阳道:“弟子愚陋,不明所以,知道这门功夫跟武林中的一指禅功,或是金刚指功有什么区别哩!” 清虚散人摇了摇头,说道:“全真派的一阳指功,跟一指禅功,金刚指功完全不同,因为一指禅功和金刚指功,完全侧重在外壮方面,所谓外劲偏于内劲,比如练一指禅功,练到登峰造极地步,可以将七个鸡蛋摆在地上,首尾连成一串,一指戳去,点中第一个鸡蛋,其余六个鸡蛋也应指碎裂,武林夸为绝技,这其实不过和铁砂掌功拍碎青砖,同出一脉罢了! 至于金刚指功,虽说可以拆金钟罩,破铁布衫,指力能够穿铁贯石,可是一遇着内功高强的对手,能够把肌肉化盈为虚,借力打力,金刚指功也没有用,惟有我们全真教的一阳指功,却是不然,真个是夺大地造化之妙,威力之巨,决不是以上两种指功,可以望其肩背!” 周伯通生性顽皮,正要开口问师父,一阳指功怎样利害,可不可以试谈一次给自己看,但是他一回想起自己还是待罪之身,怎好胡乱说话?不禁把吐到喉头的话,吞了回去。 清虚散人又继续说道:“所谓一阳指功,全是阳刚之劲的运用,即是把一个人全身元阳之气,丹田之劲,完全集中到一只手指上,向着敌人一点,无论敌人具有绝世武功,就算有炉火纯青的内家吐纳绝技,经过一阳指功一点,立即打个寒噤,几十年的苦功化为乌有!” 王重阳听到这里,陡的一震,连忙问道:“师父,这种指功是不是点到敌人的身体上,方才发生效用呢?” 他这一句问得非常聪明,因为武林名家对敌,譬之高手奕棋,对方一招发出,自己已经料到他第二招的所指,拳风腿影还未接实,立即倒纵开去,稍沾即走,绝对没有给敌人近身的机会,在这个情形下,要想把手指撞在敌人的身体上,是谈何容易的一件事! 清虚散人笑道:“你这句记问得真对,一阳指劲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七尺以内,指风一扫。敌人身体便如同触了电一般,丧失战斗力量,不过一阳指功用过一回,使用的人也要休养几天精神元气,所以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轻易使用,你将来学会了,也要一样,知道没有?”王重阳唯唯诺诺。 由这天起,清虚散人便开始教王重阳一阳指的本领,如果练一指禅和金刚指的,一定由练习指劲入手,最普通的练法,就是用五行砂装在木桶里,锻炼指力,一阳张功的练法完全是内家正气的使用,这股阳刚之劲随时随地。可以运用在一只指头上发挥出来,所以清虚散人便首先教王重阳阳运气吐纳的本领。本来运气吐纳是全真派的入门功夫,王重阳未曾正式拜师的时候,已经熟练有素,可是这一次练的内功叶纳又不同了!首先要沟通天地之桥,贯通脾肾二气,把人身天、地、人三才之气沟而为一,方才可以把一阳指劲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清虚散人首先把王重阳关在一个密不通风的石洞里,这石洞只留下一条夹缝,整个洞口角用一块石板遮住,只留下两寸不到的一道缝隙,当周伯通奉了师父命令用石板遮住洞口时,心里想道:“这哪里练功,不如说是坐关吧!” 王重阳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石洞里,比起和尚坐关还要难受,因为石洞既狭窄,洞口又被石板遮住,不到片刻功夫,窟中空气已经恶浊异常,如果换了常人,恐怕不到半日时间,已经晕倒在石窟内!王重阳却是忍受一切苦难,依照清虚散人的指示,调匀呼吸,一吐一纳,都有一定法度,和窟里的恶气浊气相抗。 不过这种闷气也不是王重阳能够抵受,好在周伯通每日送两次饮食进来,都移开石板,让清风吹进米,把石窟里的污浊空气,去得干干净净,王重阳方才减少一点难受。 照这样一连七天,到第八天开始,饮食由两顿减为一顿。换句话说,周伯通移开石板的次数,也减了一次了,可是王重阳这时候却开始不觉得难受了,饮食虽然减少,精神充沛如常。 如是者过了三个月,王重阳在石窟里开始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虽然在漆黑无光的石窟里,双眼看东西犹如白昼一般,连地上的芥粒微尘也可以看出来,同时方寸灵台,十分明净,耳朵特别尖锐,即使自己重重的呼吸一口气,也觉得呼吸的声音好像雷鸣一般,王重阳到了这个地步,知道自己的内丹快要修成。 要知道这里所说的内丹,并不是前人小说里所说狐精妖怪之类修炼的内丹,完全是人体里面一股先天禀赋浩然之气,这股先天浩然正气如果能够发挥出来,真个可以石生火,嘘气成云。可惜世人物欲侵夺,任令浩然之气消失罢了。 王重阳在石窟里一连过了六个月,他在这六个月里面,好象苦行和尚坐关一般,饮食由每大一顿改为每两天一次,三天一次,眼睛耳朵越发空灵,差不多连洞外虫爬走的声音也可以听出来,王重阳明白自己的一阳指功夫已经有眉目了!他便盘膝坐定,探出右手中食二指来.吐气开声,向着洞口石板一指,只听轰的一声,几千斤重量的石板,当堂移开二寸! 王重阳估不到自己初试啼声,一阳指劲已经这样利害,不禁心中大喜,正要冉试招第二回,哪知道他心花怒放之下精神一懈,那股阳刚之劲再也提不出来,王重阳运用吐纳之劲一连试了几次,结果没有成功,他才恍然大悟过来,运用这种一阳指劲首先要气定神沉,心无杂念,方才可以成功。 王重阳想到这里,又再盘膝坐定,内视屏息绝虑起来。 过了两天,灵台渐渐明净了,王重阳方才再施展一阳指功,这次威力更大,指风一扫,封洞口的石板当堂移开四寸,王重阳不禁大喜,正要喊出声来。猛觉头脑一晕,自己险些儿坐立不稳,一跤翻跌出去! 他不由吃了一惊,可是回心一想,帅父说过这种一阳指劲,最耗元神,用过一回之后,需调息好几天,王重阳又按照全真派所传的内功,吐纳起来,过了一日一夜,到第二天早上,忽然听见洞外传来脚步之声,王重阳倾耳一听,原来是自己师父和师弟周伯通的声响,不由心中一喜,正要开口呼叫,可是回心一想,还是不开声好,听听师父的口气只听见清虚散人来到石窟外,突然咦了一声道:“重阳真是天地奇才,我以为他至少要一年功夫,方才可以把一阳指劲练成,哪知近他在六个月之后,已经把指劲发挥出来了,照这样看下去,三个月后,他可以走出石窟了!”说到这里石板一阵移动,封洞石板又给清虚散人推动,将他合在洞口,移回原有位置。 周伯通道:“师父,师兄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练成了一阳指劲,把封洞大石推出五六寸一道空隙,你老人家把他合回,岂不是叫他前功尽废吗?” 清虚散人笑道:“你哪以知道许多?不出三月,他可以把整幅石板推跌下来,那就是大功搞成了!”说完之后,两师徒返回百擒谷去! 王重阳听见师父说自己的一阳指劲,在三个月之内便可以完成,精神大振,过了两天,王重阳估量自己的元气恢复过来了,再用一阳指劲向封洞石板一抵,只听砰的一声大响。石板居然移开六七寸左右,先前两次用劲点开石板的阔度,现在一次便可以做到,可见功力倍进! 闲话少谈,王重阳在石窟里面,每隔三天或两天,使用一回指劲,一个月后,他已约能够一指点去,石板移开一尺。可是他每次移开。清虚散人必定给他再次合上。 到了第二个月,王重阳的一阳指功,更加精进,一指点去,封洞石板移开二尺,比起初练之时,功力何止进步数倍! 到了第三个月开始,王重阳一指点去,整幅石板,轰的一声,倒了下来,清虚散人看见这个情形,不禁哈哈大笑道:“好好!一阳指成功了!” 三十二、闯西山巧逢群丐会 王重阳由石窟里面一个飞身跳了出来,借着阳光一望,原来这块封洞石板,向着洞口一面,现出累累指痕,深浅不一,自己在开首三个月内练指功时,指头留下来的印痕不过几分深浅,可是由第四个月开始,指痕入石已经盈寸,练到最近的一个月,自己一指插去,已经入石五寸了! 周伯通在旁边看了,不禁舌矫不下,说道:“好难练的功夫,如果是换我,一世也给不成呢!”周伯通真个没有说错,一阳指这种本领,并不是人人可以练的,后来王重阳的这种一阳指功,不过及身而止,他门下的弟子全真七子,没有一个能够传授这种本领,绝技自身而斩,这是后来的话,按下再说王重阳练成了一阳指功之后,清虚散人十分高兴,嘉勉了他一番,又另外传授了一些关于运用指劲的口诀,大约又过了半年,连同先前练指功的半年在内,他在嵩山百禽谷内差不多有一年光景了,清虚散人便吩咐王重阳再下嵩山,他向王重阳道:“徒儿,今回是你第三次下山了,自从传了你一阳指劲之后,为帅本身技业,已经倾囊相传,再也没有更高深的本领教给你了,不过你现在的造诣.在江湖上已经罕逢敌手,但是你对于本身的技业,要好灯的运用,千万不要滥杀,你知道吗?”王重阳唯唯应命。 清虚散人这次指示他到北方一行,四年以前,王重阳到过北方一次,不过他的足迹只及齐鲁而止,即是现今山东一带,清虚散人却叫王重阳这次到幽燕一行,尤其是长城以外的地方,更要涉猎,因为燕赵一带自古以来,最多英雄豪杰之士,他吩咐王重阳切要多结交一些江湖上的能人,王重阳秉了师命,离嵩山向北进发。 一个月后,王重阳到了燕京,燕京即是今日北京,宋朝一代由开国起,燕京始终没有归入汉人版图,因为五代残唐时代,后晋的石敬唐为了自己要做皇帝,借契丹兵灭了后唐,割燕云十六州给契丹,作为酬谢,契丹就是后来的辽国,辽国首都就设在燕京,宋朝刚才开国便和契丹打几场大仗,结果都是败多胜少。 宋真宗时辽国更加大举入犯,逼宋室缔澶渊之盟,最终北宋这一代,始终向辽屈服,更谈不上收回燕云十六州了! 王重阳到燕京时,辽国刚刚被巾帼国吞灭,金主完颜阿骨打改称燕京为“上京”,京城又现了一番新面目。 王重阳由承天门进城,忽然看见大街上走过一群衣衫滥褛的人,个个蓬头垢面,背着麻袋,一望而知,是沦落卑田的乞丐,可是每个人的手里,个个都握着一根朱红色的短棍,王重阳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纳罕。 他走不到两条街道,又看见几批乞丐经过,这些乞丐手里也一件手握紅棍,王重阳忍不住了,向路边一个卖钵糕的老头子问道:“老伯,这些乞丐怎的个个手里握着棍,他们是不是今天有喜庆?” 那老头子笑道:“那当然啦!今天南北丐帮在燕京城外西山大聚会,公推帮主,是他们大喜的日子,所以燕京城的叫化,个个都手执红棍呢!” 王重阳差异的问道:“哦!原来乞丐也有帮主,也有头儿,那真是奇闻了!” 卖钵糕老头子冷笑道:“乞丐虽然下贱,也是人呀,怎能没有帮主,比如我们一般人,也有皇帝,客官你到西山看热闹吧!丐帮公推帮主,是要经过比武的,哪一个本领高强,才可以做帮主哩!” 王重阳一听有比武,不禁心中暗喜,想道:“我真个来得及时,刚好撞上丐帮推举帮主的大典,很好,让我看看丐帮有没有出色的人物!”他想到这里不向城内走了,径自奔西直门,向着西山走去。 西山本来是燕京郊区的名胜,王重阳走到西山下,只见山麓黑压压的坐满了人,定睛看去,原来是无数的叫化,老的少的,丑的俏的,个个鹑衣百结,简直是乞丐大集会,人数何止四五千之众。 这些乞丐每个人都坐在一个麻袋上,人人手里拿着一根红色短棍,别看聚了这许多的人,个个都是神色沉默,肃静无哗,四五千人之中,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的说话。 王重阳是十分细心的人,他看见几千乞丐聚在西山下,表面看来是杂孔无章,其实他们坐的位置却是依照太极乙字图形,正中一个小圆圈内坐着一十六人,大概是南北丐帮的头儿,有几个相貌清奇,有几个年近古稀,每个人的跟前放了八个麻袋,这十六个人的神情非常肃穆,个个绷紧了面,十六人的中间,放了一支色如翡翠的绿竹仗,在场许多人的眼光,都放在绿竹杖的身上,王重阳十分纳罕! 过了一阵,那十六个乞丐头儿,齐齐站起身来,面朝西山,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方才回过身子,面朝圈里,内中一个半登耄耄,胡须花白的老乞丐向群丐高声叫道:“各位苦兄弟们,今天是我们丐帮公推帮主的日子,南北十六省的兄弟同时到了!因为邱故帮主在生之前,没有立下遗训,册立哪一个人继任帮主,便猝尔仙逝了!因此我们今天推举帮主,完全是采用公开比试的方式,凡是丐帮兄弟,不问哪个人,如果自以为可以做帮主的,便把他本身绝技显出来,哪一个能够本领服众的,便领受这根绿竹枚!”这老乞丐说到这里,群丐一齐哄动,发出了如雷的掌声和呼叫。 乞丐也公开推举头儿,这个来是一件相当滑稽的事,可是王重阳却不敢小视了这一班人,因为这十六个丐帮头子,虽然其貌不扬,个个都是两太阳穴鼓起,二目眼光炯炯,一望而知,是内功湛深的人物,换句话说,这十六个代表南北十六省丐帮帮主,已经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了!今日这一场聚会,恐怕相当热闹! 果然不出所料,说话的人正是湖南省丐帮的头儿,名叫齐金钟,他的外号叫铁行脚,齐金钟说完了这句话,旁边几个丐帮头子已经叫了起来:“三公公,你老人家齿德俱尊,已经可以做我们的帮主了,为什么不顺理成章的,接过绿竹杖呢?” 齐金钟慌忙摆手道:“哪里话来!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豪杰出少年,我们已经老朽,不中用啦!”话虽然这样说,眉目间不期然露出得意颜色来,这时东面的丐群,走出一个人来,年约四旬,面孔清瘦,却是长了一头癞痢,他走到十六省丐帮头子的跟前,深施一礼。 齐金钟道:“秃子阿四,你要做帮主吗?你有什么出色本领,显现给众人看?” 这秃子阿四真名叫做褚阿四,是湖北省丐帮里面一个出色人物,有个外号叫癞头鳖,因为他水里的功夫很好,所以有这叫外号。 褚阿四道:“三公公,说起来真惭愧,我并不是妄想帮主大位,不过带起头来,给大家凑热闹罢了!”他说着搬过三块石头来,这三块石头都有磨盘般大,至少有四五十斤重,秃子阿四首先用双手捧起一块大石来,振臂一抛,几十斤重的大石头,如飞弹丸,滴溜溜的抛起三丈多高来,力尽了方才落下,秃子阿四把头迎着落石一顶,哗啦啦,一块石头被他的天灵盖撞成粉碎! 群丐不禁轰然叫好来,王重阳也暗里佩服,这秃子阿四用的虽然是油锤贯顶的功夫,可是外壮功夫练到他这个地步的,也是不容易了! 因为几十斤重石块由高空跌下来,常人遇着已经成了肉饼,要不伤已经难,何况把石头撞碎呢?秃子阿四面不改色,又由地上抓起第二块石头来,向上一抛,这一下抛得更高,滴溜溜飞起四五丈,方才再跌下来,大家以为他这回又用油锤贯顶的功夫了!哪知道大谬不然,秃子阿四这回却打了个跟斗,头下脚上,双手支地,两脚朝天,那石块由半空落下来,秃子阿四双脚向空一撑,恰好和大石迎个正着,哗啦啦!这块大石也粉碎了!群丐又是一阵喝彩,褚阿四一个跟斗,翻过身来,单臂向地一抄,举起第三块石头来,向着空中一掷,这回大概是单臂的缘收,石块只抛起一丈多高,便向下落,秃子阿四挺起胸膛一顶,整个胸脯和大石迎个正着,嘭嘭。第三块石头也粉碎了! 褚阿四连用三个不同的方式,运用身体上三个不同的部位,连碎三块磨盘大石,面不改容,南北群丐欢声如雷,尤其是湖北帮的乞丐,个个叫喊起来:“褚阿四,你可以拿绿竹杖,继位做帮主了!” 秃子阿四得意洋洋,正要冲着十六省的丐帮头子说话,北面的群丐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来,这人是五十不到的年纪,青瓜脸,三角眼,阴沉沉的一张面孔,头顶覆了一层乱蓬蓬的短发,身子瘦长,宛如竹篙,他慢吞吞的走出来,冷冷说道:“褚阿四,你要做帮主吗?也得问问我呀!” 秃子阿四认得这人是江苏丐帮里面的厉害人物,叫做冷无常金三元,此人武功据说深不可测,在丐帮里有名脾气古怪,与人落落寡合,褚阿四看见冷无言不逊,心里虽然愠怒,表面上却不能失礼,只好赔笑说道:“原来是金三爹,失敬失敬,我秃子阿四是何等样人,岂敢窥伺帮主大位,不过抛转引玉,引出我们丐帮各位高人的真实功夫罢了,金三爹,你老人家大概要下场指教我吧!” 金三元阴测测地说道:“指教这两个字,我金老三可不敢当,你刚才用头顶碎石头的功天,很不错呀,我金老三站在这里,任你撞上三头,如果你撞得我退后半步,我金老三代表江苏丐帮拥戴你做帮主便了!”金三元说到这里,回头向北面群丐道:“各位兄弟有破碗没有,快斟两碗水来!” 丐群里起了一阵骚动。江苏帮人从里走出两个少年乞丐来,端过两个破碗,送来两碗清水,金三元接了两只破碗,平伸双掌,把两碗水托在掌心,叫道:“褚阿四,你如果能够撞得我身子动一动,这两碗水倾泻下来,哪怕一点一滴之微,也算你赢,这样便宜,你大概没有理由不肯吧!” 秃子阿四看见金三元摆出这两碗水来,对自己分明藐视已极!不禁勃然大怒,他明明知道金三元这人,外号叫冷无常,顾名思义,可知道他的阴险程度了1!这人自小练了一身阴柔气功,自己一出头便撞见这个棘手家伙,绝不能不小心,也不能够示弱,秃子阿四冷笑说道:“哦!原来金老爹还用两碗水来指教我,那好极了,我褚阿四就舍命陪君子吧!”刚才说完了这句话,褚阿四陡的弯腰,挺起癞痢秃头,呼一声向金三元中腰撞去! 金三元不慌不忙,卓立不动,秃子阿四一头撞来,嘭嘭两声,撞中他的左肋。金三元瘦如竹篙的身体,动也不动,褚阿四猛觉自己脑袋,好象撞入一堆棉花里面,轻飘飘的完全没有受力之处,不禁大吃一惊!他忙不迭的向后倒窜出去。定睛一望,金三元受了自己一头,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手里两碗水全然不动。苏帮群丐立即发出一阵喝彩声音来。褚阿四又惊又怒,更不服气,猛地把头一低,再向金三元胸腹撞去! 褚阿四这一下用足十成气力,比起头一回用力还猛,他暗想自己这一铁头,纵然没有千斤之力,至少也有八百斤气力了!金三元的内功无论怎样精妙,也受不了自己这一羊头。 哪知道这回金三元却不同了,他胸腹微微一凹,这一头撞到金三元的身上,金三元的肌肉突然一卸,褚阿四的头外表似乎撞着了金三元,其实却撞了个空,秃子阿四因为用力太猛,收不住脚,叭哒一声跌倒在地,变成狗儿吃屎一般,群丐哈哈大笑! 三十三、较技西山群丐显绝艺 褚阿四撞人不成,反而出丑,不禁恼羞成怒起来,一个翻身跳起,腾地飞起一脚,猛向金三元右臂肘尖踢出,他这一脚如果踢中的话,金三元右手那碗水不免要倾泻在地,不过他这一下也还犯了比武规矩,因为金三元声明只受褚阿四三头,并没有说要受他的拳脚,苏帮群丐不禁大哗!金三元面带冷笑,巍然不动,褚阿四的脚尖眼看就要踢中他的手肘,说时迟,那时快!冷无常右手衣袖的破洞里,突然忽的一声,钻出一个花绿色的小蛇来,向褚阿四脚面闪电似的咬了一口,褚阿四哎哟一声,扑通,一屁股坐倒在地! 金三元居然用毒蛇伤人,湖北帮群丐不禁一声大哗,群情汹涌,立即跑过几名好手来,就要向金三元扑上,湖南帮的丐头铁行脚金钟,立即抄起绿竹杖来,向着地上一顿,喝道: “停手!你们眼里有家法吗?”说也奇怪,那几个湖南丐帮的人,立即弓身躬背,向绿竹杖行了一礼,退回人丛里去。 齐金钟用绿竹杖镇住了湘带群丐的骚动,方才向金三元喝道:“三元,你为什么违背比武规矩?川藏在衣袖里的青竹蛇儿伤他?” 冷无常面上肌肉纹丝不动,从容答道:“启禀前辈,秃子阿四违反前言在先,晚辈曾经说可以用身体受他三下羊头,并没有说过要挨他的拳脚,他两次用头攻失败,居然恼羞成怒,飞脚踢起晚辈来,晚辈迫不得已,才用豢养的毒蛇咬了他一口,这叫做以牙还牙。各位前辈,这可对吗?” 王重阳听得清楚,心中想道:“这姓金的口气狂傲,分明不把丐帮几个长老放在眼内了!” 这十六个丐帮长老,虽然知道金三元说话狂妄,可是秃子阿四犯规矩在先,自己也难为左右袒,齐金钟道:“不管哪一个不对,三元,你把解药拿出来吧!”凡是豢养毒蛇的,多半随身带有解药。 金三元哼了一声,拿出一瓶药散来。秃子阿四这时侯已经痛得躺在地上,右腿粗得象水桶一般,肌肉黑中带紧,乌黑晶亮,由两个小丐搀扶着,不住呻吟。金三元拿出解药,招这两个小丐上来,传了他外敷内服之法,褚阿四虽然万千痛恨,可是为了顾性命要紧,不能不照他说的服食敷治,过了半响,褚阿四右腿的肿胀,渐渐告消,湘帮又走出八名丐头来,把秃子阿四扶回人丛里面将息去了。 金三元胜了一阵,得意洋洋,傲然站在场子中心,高声说道:“哪一位要做丐常头子的,只管出来向我金老三讨教!”他这几句话的口吻,在然以未来丐帮领袖自居了!在场中的一十六名丐帮头子,个个愤怒异常,不过褚阿四飞脚踢人,违反比武规矩在先,也难怪金三元用毒蛇咬人,潜使暗算在后,而且经过这场比试,金三元武功造诣的确比秃子阿四高强,也是不可否认的事,所以丐帮十六名长老尽管对金三元不满!也不能够说什么话。 金三元这边一言甫罢,南面的丐帮里,却走出一个体格瘦弱,三十岁年纪不到的乞丐来,哈哈笑道:“金老三,你臂膊间两条毒蛇是怎么生相的?可不可以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界!” 说这话的乞丐,是安徽丐帮的路五,这位路五在江湖上向以轻功奥妙蜚声江湖,丐帮里的人叫他做追风路五,他在皖帮群丐里只能算是晚辈,居然向金三元挑战! 金三儿看见路五斗胆上前,要自己拿出毒蛇来,不禁气向上冲,冷笑骂道:“五哥儿,你要看我的毒蛇吗?你是不是本身也豢养着毒蛇,要跟我的毒蛇比较!” 原来北宋以前的叫化子,多半有一套弄蛇的本领,他们多数运用口笛指挥自己养驯的蛇,做把戏给人看,顺便乞钱。路五哼了一声道:“金三爹,我路五虽然是个晚生下辈,本领肤浅,却最讨厌长虫,一个人有真实本领,何必要用蛇来咬人,我要见识你老的蛇,谅是要看看你老的蛇是怎么生相的,然后把它打死,为世除害!” 金三元呵呵狂笑道:“打死我的蛇吗?好大口气,来来来,我倒要瞧瞧你怎样打法?” 冷无常说着把两只破衣袖向上一卷,漆黑如墨的铁臂上,果然蟠结着两条青竹蛇,这两条青竹蛇足有拇指粗细,三尺多长,在金三元的臂上盘了几匝,一看见了生人,这两条青竹蛇红舌吞吐,嘘嘘怪响,众丐看见金三元养了这两条凶恶的毒蛇,个个舌矫不下。 原来青竹蛇虽然口牙奇毒,身体十分细小,一尺以上的青竹蛇,已经少见,金三元这两条青竹蛇,长凡三尺,至少养了十年以上,路天却是丝毫不惧,他向金三元道:“金老爹,请你恕怪无礼,我在十下数字之内,准保可以打死你左臂的毒蛇,再念十个,连你右臂的毒蛇也可以同样打死,我打蛇的器械,十分简单,只用一根藤棍便行来!”这几句话一说出来,皖帮群丐首先拍起掌来,有如春雷乍动,还有人尖声喊叫道:“好大的本领呀!” 金三元听说路五可以在二十个数目字内,打死自己驯养了十多年的青竹毒蛇,不禁哈哈大笑道:“好大口气,我金老三二十年来,还是初次见着象你这样瞎说大话的人,真是后生可畏,不过话得说明一句,只准你用藤棒打蛇,绝不准你用暗器伤害它,不然的话,我了要对你不客气,知道没有?” 路五笑道:“那个自然,金老爹,找现在可要动手了!”一言甫罢,伸手一捋腰间,霍霍两声。追风路五已经把一根三尺长的紫藤杆棒掣在手里了。 冷无常金三元把双臂向左右一伸,路五陡然唱道:“一!”左手向外一扬,嗤嗤,射出两支金针来,他这两支金针并不是射向青竹蛇,却射在金三元左臂“曲池穴”上,金三元冷不防他有这一手,左臂登时麻木不仁,路五叫道:“二!”紫藤杆棒一落,刷啦,打在金三元左臂毒蛇的七寸子上,凡是毒蛇之类,最忌藤棍打击,那青竹蛇负痛之下,尾巴一甩,跌下地来,追风路五手急眼快,随口喊道:“三!”不等那青竹蛇昂头来咬,紫藤棒向下一截,恰好戳中蛇头,这一点一戳的力量,非问小可!竟把蛇头活生生的戳做两半,尾巴甩了几下便自一命呜呼! 追风路五打死第一条毒蛇,不过三下数字,金三元又惊又怒,叫道:“小子!”底下你敢使诈四字,还未来得及说出,猛觉右臂肘一麻,自己的寸关尺脉左右两旁,各自着了一枚金针,登时连右臂也不能动弹了!追风路五依样葫芦,口喊一字,用藤棒把右臂上的青竹蛇打了下来,第二下把蛇头七寸子打中,第三下便把青竹蛇活生生的打死了! 群丐欢声如雷,冷无常过了一阵,方才把臂腕上的金针起了下来,怒吼一声:“小子! 你居然用暗器!”举手一掌,猛向路五左太阳穴打去! 路五托地向后一跳,大笑说道:“金老三,我并没有用金针射你的蛇,我只射你的手臂呀!”众丐哄然大笑,金三元怒如疯虎,冷峭的面孔也涨成赤红色,展开自己生平绝技龙虎化象拳来,密如风雨也似,向路五连连袭击,路五左闪右跳,把他这一连串攻击,完全用小巧绵软的身法躲开,金三元气得哇呀乱叫! 本来金三元的武功造诣,和追风路五不相上下,如果论起功力的探厚来,比较路五还要稍胜一筹,可是追风路五这人,却是十分的鬼精灵。他首先打死了金三元两条毒蛇,故意出言挖苦,激起对方的怒气来,然后用游斗的方法,只守不攻,消耗对方气力,路五展开“八步赶蝉”的功夫来,东一跳西一窜,金三元攻向东面,他立即跳向西边,向西边攻过来,他又绕向难免,象这样捉迷藏一般,进扑了几十个来回,金三元渐渐额上见汗,心气浮躁,路五趁他额汗如雨的时候,突然一个回身绕补,用了个”金雕振羽“的招数,反手一拳,照金三元下额打来,金三元喝了声:“该死小在!”用擒拿手一抓他的脉道,哪知路五这一着是虚招,金三元右手五指才向前一伸,路五底下已经飞起右脚来,砰嘭两声,踢中金三元的小腹,金三元哎哟一叫,好在他的外壮功力还好,身子晃了两晃,没有倒下,路五一脚踢中金三元,借力使力,用个“金鲤穿波”之势,向旁边窜了开去。 金三元吃了一脚,更加暴怒如狂,疯虎也似的扑上来,这回他不用空手了,解下腰间的铁连环来,金三元这铁连环是一连串十八个圈子,精钢打造,光闪闪的,这串钢圈圈子大如茶杯,一使开来,有钢鞭的用法,而且舞动之下,钢圈互相击撞,发出当当响声,扰乱敌人心神,有攻心的奇效,金三元铁环出手,“金鸡啄粟”,“抽撤连环”,刷刷,一连两招,猛向路五背心攻到。 路五不慌不忙,也拔出紫藤杆棒来,用个“梅花落地”,塌身向下一矮,一个盘旋.让过了铁连环,接着使个“犀牛望月”,回棒向后一扫,甩打金三元的下盘,金三元用个“白鹤冲天”向上一跳,让过杆棒,铁连环向前一递,抖得笔也似直,使个“银蛇穿塔”的招式,直点追风路五赤堂穴,路五突然一个“怪蟒翻身,反闪到金三元身后。 金三元这时候双脚还未着地,他吃了心浮气躁的亏,只顾攻人,自己没有防备,铁连环走了空招,身子向前直扑出去,追风路五趁势把紫藤杆棒向前一送,恰好点着金三元左边耳门,这一杆恰好戳中“窍险穴”,金三元当堂一阵天旋地转,叮当,铁连环当堂出手,扑通,一跤跌倒在地,再也挣扎不起来了,皖帮众丐一阵呐喊! 金三元这一倒下,除了苏帮众丐心里有点不愤,说路五不是用光明正大手段取胜之外,其他的乞丐看了,比起吃雪还涼,人心大快,十六个丐帮长老,不约而同的想道:“路五这一番教训得他好!” 路五打倒了金三元,一收紫藤杆棒,上前向丐帮着告罪,齐金钟道:“你这一回智杀毒蛇,不算犯规,退下去吧,不要再胡闹了!”追风路五就要唯唯退下。 冷不防东西人从内,摇摇摆摆,走出一个中年乞丐来,这乞丐头顶半秃,矮胖如缸,家一尊弥勒佛似的,模样十分滑稽可笑,他向路五招呼道:“喂!姓陆的,你外号叫追风路五招呼,轻功一定好极了,我跟你比一比轻功怎样?” 路五认得这人是河南丐帮的有名人物,名叫做梅鹿子,别看他的长相不济,却有一身惊人本领,他的外号叫铁掌仙猿,也是以轻功绝技见胜于世,路五只好站定脚步问道:“梅兄要指教小弟吗?再好没有,可不知道要怎样的比法?” 梅鹿子冷笑一声,他指了指西山南麓下面一段石梁,这段石梁由山脚通到山上,是有五十多丈,可以一直通到半山的碧霞岭,梅鹿子高声说道:“姓路的,我和你两个人一先一后,用轻功攀上石梁,在石了尽头处插一根竹竿,方才下来,哪一个上落快的算赢,这个比法你以为怎样?” 路五一看这道石梁,高度有五十丈,即是五百多尺,上去再次下来,一来一回有千多尺,凭自己的轻功,也还可以应付,他点了点头道:“这个比法很好,可是我们两个人又不是同时上去,怎样判决哪一个快,哪一个迟,这还得要说明在先哩!” 梅鹿子哈哈笑道:“这有何难!我们截两根麻绳,长短相同,哪一个人先上去,用火点着一根绳子,让它慢慢燃烧,如果那个人跳下来,我们立即用脚把火踏熄,第二个人上去也是一样,事后把两根绳子一比并,哪个人点燃过的绳子长,也即是那人上山下山的时间短,就算他占胜了!” 路五为人也很精细,他想着点火计算这个法子也很好。可是关键在于要有一个持正不阿的公证人,不然的话,对方可以随时捣鬼,或者用油,或者用水把绳索泡制过,那样一来,自己就要大大吃亏。梅鹿子见他迟疑着不肯回答,已经猜出他的心理来,笑道:“路五,你怕我在绳索里做手脚是不是,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我把两根同样绳子交给本帮一位长老,由地点火,这一来你尽可以放心了!”梅鹿子说完之后,哈哈大笑! 路五不禁赧然,梅鹿子果然取出一根草绳来,截成两段,长短都是一样,递到卜十六名丐帮长老的手里,由他们看了一遍,看过两根绳都是一样干燥,没有油浸,大家认为满意了,方才分别给两个长老执管,一个是齐金钟。还有一个叫沈白泉,没人手执一段,梅鹿子道:“路五兄,请你先上去吧!” 路五答应一声,他首先向丐帮长老行了一礼,叫道:“有僭!”双脚一点,身子便象弩箭脱弦也似,直窜起三丈多高来,向石梁上一落,齐金钟立即点起火绳来,只见路五果然不愧有追风的外号,一个身子在石梁上,蜻蜓点水也似,倏起倏落,不到顿饭功夫,已经到了石梁尽处,他摸出一根短竹来,向石梁旁的泥土一插,更不停留,又再盘旋而下,只见他疾如雷光火石,连连飞跃,下山时比上山更快,一忽儿便走尽石梁,离地三丈左右,忽然双臂一振,象一头鸟也似的飞跃下来,轻飘飘落在平地,身法美妙好看已极,众丐彩声雷动,连连拍掌。” 齐金钟踏熄火火,把草绳量了一量,追风路五上去这一忽儿功夫,草绳只不过烧去了一尺左右,这份轻功总算难能可贵,梅鹿子记好了尺寸,向各人道:”五兄轻功造诣如何,大家有眼共见。今回让我来试了!” 沈白泉立即点起火绳,梅鹿子不慌不忙,跑到石梁下山,也不见他怎样耸身作势,足夫尖地上轻轻一点,呼呼,居然用“鹞子钻天”的轻功,平空拔起五六丈来,向石梁上一落,只见他在空中一个转身,居然不用双脚着地,却是头下脚上,双掌向石梁一撑,梅鹿子有个外号名叫铁掌仙猿,这时候展开铁掌功夫来,只见他用双掌向石上一拍,身子便腾起老高,当他向下一落之时,又用手掌一拍,身子再次腾起,下面众丐见了,就见梅庄子好象一具弹簧也似的,随弹随跳,不到片刻,已经升到石梁尽处,他把一根短棍向泥土一插,和路五的竹棍一排并立,打了一个跟斗,再泻下来,这一回他不用手掌了,只用脚跟一顿一点的,飞泻而下,一忽儿到了山半,离地还有十丈左右,他却一个跟头,头下脚上的跌下来,好象殒石一般,众丐不禁一声大喊,以为梅鹿子半途失足,这一回怕不跌成肉酱! 哪知道梅鹿子这一个跟斗翻下来,是故意的,他在众丐惊叫声中,离地不到一丈,忽然一个转身,由头下脚上变了双脚向下,四平八正的落在地上,这一下众丐完全哄动,喝起连环大彩来,路五一看这个情形,知道自己的轻功和梅鹿子还有一段距离,当下一声不响,返入人群里面去了! 三十四、双拳争霸丐帮得真主 梅鹿子这一下轻功绝技,真称得起威震全场,别道南北众丐,没有一个有这样本领,就是丐帮长老之中,也没有几个能够有他这样造诣,沈白泉手上草绳,只点燃了七寸五分左右,不禁舌矫不下。梅鹿子双手又腰,傲视全场,叫道:“哪一位兄弟有我这样轻身本领呢?如果没有的话,这支绿竹杖我是要定了!” 话未说完,众丐中已经有一个冷笑着走出来,这人看去不过三十岁年纪,单衣幅巾,衣衫破绽了好几处,却浆洗得十分干净,文质彬彬,如果不是杂在丐帮人丛里,真有几分象一个读书人。 梅鹿子认得这人,姓洪名通,是*湖南丐帮里的人物,这人从来不曾听说他会武艺,在丐帮里也籍籍无名,他居然走出来向自己挑战,梅鹿子有些吃惊,喝道:“老洪,你要跟我比试轻功,是与不是?” 这个洪通就是后来五老里面的洪七公,只见他含着一面滑稽的神气,说道:“梅老二,一个人单是轻功好便行了吗?老鼠的轻功不是很好吗?可以攀墙走木,可是一见了猫儿,马上屁滚尿流,蚂蚁的轻功也很好,可以站在树叶上过河,但是不经人用指头一捏,可见一个人轻功再好,也不见得就天下无敌呀!” 梅鹿子勃然大怒,喝道:“很好,姓洪的,你说我的功夫不行,我们大家就来较量较量!” 洪通笑道:“较量什么?比赛谁吃饭多,还是比赛谁拉屎快?”众丐哄然大笑起来。梅鹿子怒不可遏,飒飒两掌,其疾如电,猛向洪通身上打去。 洪通笑嘻嘻的,挺立不动,梅庄子一掌打来,打中他的胸腹,洪通叫道:“哎呀!没有打着!” 原来梅鹿子的掌锋才一沾着他的衣衫,洪通肚皮微微一凹,身子向后一缩,梅鹿子铁掌虽然打中他的身体,却发不出掌劲,铁掌仙的第二掌向洪通打去,啪的一响,又打中他的面门,洪通左面肌肉突然一滑,这个情形好比冷无常金三元先前戏弄褚阿四一模一样,不过他的肌肉运用,比起金三元来,高强何止十倍。 梅鹿子这一掌如同打在一层厚稠稠的油脂上,完全没有着力的地方,铁掌仙猿不禁大惊,连忙把右掌往回一收,洪通却用手摸了摸自己面上中掌之处,笑道:“你的外号叫做铁掌仙猿,其实这样的掌,连纸糊也不如。恐怕豆腐也切不开里!” 梅庄子虽然狂傲,却是识货,他知逍这姓洪的,居然有易筋卸骨的功夫,这一下非同小可!把刚才满腔骄傲之气,去个干干净净。梅鹿子哈哈一阵狂笑道:“老洪,看不出你还有几手本领,那好极了,找们两个人就比一比试,看哪个做帮主吧!” 洪通笑呵呵道:“梅老二,你很想做帮主?是与不是?做帮主有什么好?反不如无拘无束,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吃饱了睡好觉!” 梅庄子厉声喝道:“洪通,哪一个跟你开玩笑,要动手就动手,哪有这样多的罗嗦和废话?” 洪通狂笑起来,说道:“哪一个跟你罗嗦,哪一个和你玩笑,我问问你,你还用跟我比试吗?刚才我让你打了两掌,你可有伤着我一毫一发没有?” 梅鹿子恍然大悟过来,这姓洪的在丐帮里平时虽然没有什么名头,武功却是深不可测,自己演了一回轻功,超距千尺石梁,消耗了不少真力,如果再跟他动起手来,恐怕未必占得便宜,一个不巧还要落败!他只好强忍忿怒,说道:“好好!比拳脚没有意思,不问哪个打胜打败,损害难免,我们比赛隔空换掌如问?” 他说着走回豫帮群丐望面,拿了五支蜡烛出来,把它们一一点燃,又取了五个盛载冷饭残羹的竹篮,摆在地上,将五支蜡烛滴下油脂,牢牢粘住了蓝底,这样一来,变了五只竹篮点了五支蜡烛,他再把两支一丈长的竹竿直立在地,两根竹竿之间,穿了一根绳索,他再把五个盛蜡烛的竹篮,挂在绳上,山风吹过,竹篮摇来摆去,烛火摇曳不定。 梅鹿子挂好竹篮,方才向洪通喝道:“姓洪的,我在十步之内,打熄这五支蜡烛给你看!”话未说完,双袖一卷,腰背前俯,两双瘦臂上的青筋,条条胀了起来,全身骨节格格连声。 大家一看梅鹿子这份身手,便知道他的内功不弱,暗里喝彩,说时迟,那时快!梅鹿子猛然脚尖一点,身子疾如流水行云也似,绕着竹竿走了几匝,突然举手一掌,向第一只竹篮打去! 他距离第一只竹篮七八步左右,一掌推出,呼声风响,竟把篮里烛火一下打灭,蜡烛却没有倾跌,竹篮也没有翻下来,大家看在眼里,不由喝了一声彩,梅鹿子打火了第一支烛火,更不怠慢,脚下一个“移宫换步”,身子一圈一旋,右掌往回一扫,呼声风啊,第二支烛火又打灭了。 这次他打灭烛火是在五步之内,竹篮打了一个跟头,梅鹿子再挺身进步,双掌一送,“二龙一蟒”,“饥鹰振羽”,左右一分,呼呼,又把第三、第四两只篮上的烛火打火,火星蓬蓬四射。 梅鹿子这一下同时打灭两支烛火,本领煞是惊人,他霍地向后一退,双掌并伸,用了个“推窗望月”的招式,两只衣袖向外一掏一摆,呼呼,又把第五只竹篮打了一个滚转,烛火消灭,众丐喝彩不已! 王重阳却是个会家,不由发出全心微笑,因为梅鹿子的内功虽然惊人,还个曾到上乘地步,他要借着行卷飞步之势,以及利用衣袖带起来的风力,把竹篮弄得凌空滚转,方才可以把烛或打灭,可见他的内力还不能持续,打灭五支烛火,也要用四个不同招式,分开四次使用内力,方才完成,严格的说一举,连劈空掌的造诣也未完成哩!他正在这样想,洪通已经哈哈大笑! 他狂笑了一声,方才说道:“班门弄斧,这就叫做劈空掌吗?别丢人啦!好好的回去练几年吧!” 丐帮一十六名长老也看出梅鹿子取巧的地方来,谙赞洪通心思精细,梅鹿子恼羞成怒,喝道:“我隔空打灭烛火,用的还不是劈空掌吗?口说无凭,你如果有本领,也可以照样打灭给大家看看啦!” 洪通坦然一笑,便吩咐一名乞丐上前把五支蜡烛火重新点着,然后从容不迫的走过来,距离蜡烛还有十步左右。洪通陡的一扬右手,掌心向外一吞一吐,一声风响,正中的一只竹蓝里的烛火立即熄灭!迅快异常,竹篮只是微微一晃,梅鹿子不禁大骇! 洪通随手打灭第一支烛火,接着一个“搂膝拗步”,绕了回来,漫不经意的把两手一挥,呼呼,发出两股劲风,又把第二只竹篮和第三只竹篮的烛火打灭了。 梅鹿子打灭这三支烛火时,要连换三掌的功夫,洪通手便打灭两支烛火,只此一端,胜负已判,还有第四只篮和第五只篮两支烛火,洪通并不逼上前去,就在距离一丈左右,脚上旋风似的一转,“怪蟒翻身”,呼呼,反背发出内家掌力来,居然不用眼睛去瞧,掌力到处,两支烛火齐齐熄灭。 洪通一连打灭了五支烛火,全是竹篮微微摇动,绳索不动,行家眼内一望而知,他的武功造诣比梅鹿子高出何止数倍,众丐欢声如雷,有人高声喊道:“这才是我们的帮主哩!” 梅鹿子看见众丐给予洪通的彩声,比起自己的彩声还要热烈十倍,不禁恼羞成怒,他冷笑一声道:“姓洪的,少要得意,掌力打烛火这类本领。不外雕虫小技罢了!你如果要把我折服,干脆比兵器吧!”话才说完,他仰手向腰一捋,哗朗朗,抖出拴在腰间的亮银骷髅鞭来。 他这骷髅鞭比起普通的鞭还要长,长度足有七尺,鞭身铜环却是打成一个个骷髅头骨的模样,梅鹿子外号叫铁掌仙猿,不但精通白猿掌法,并且还靠这一条骷髅鞭成名江湖,他知道洪通是自己眼前唯一死敌,决意用这根骷髅鞭,施展本身绝学,和洪通决一死战! 洪通看见梅鹿子抖出骷髅长鞭来,不禁哈哈大笑,梅鹿子忿怨说道:“你笑什么?快亮兵器!” 洪通摇了摇头说道:“拿刀动杖,有失今日我们丐帮大会的规矩,一个个领高强的人,何必要用兵器!”说着走到那挂竹篮的竹竿旁边,微一欠身,已经把插入泥土的长竹,拔了一支出来,合在手里用力一拗,竹竿断成两截。 洪通把两截断竹看了一看,拣了比较短的一截,合在手里,这截棍约莫有四尺多长,叫道:“来吧!我就用这一根竹子,来斗你的钢鞭,对拆几合,开个玩笑?” 梅鹿子看见洪通居然拿半截竹竿来斗自己成名的骷髅鞭,不禁勃然大怒!他这一次参加西山丐帮大会,本来怀着一颗莫大的野心,要想凭着自己双拳和鞭的绝技,以及一身过人轻功,慑服群雄,把帮主大位轻轻易易地弄到自己于里,他知道丐帮一十六名长老,都是以元老身份列席大会,凡是长老一类人物,每个人都想享享清福,绝对没有做帮主的意思。 至于南北众丐之中,武功能够达到上乘,和自己堪以比肩的,更加寥寥无几,有如凤毛麟角,总而言之,梅鹿子以为自己今次到来,十拿九稳,必定得偿所愿,谁知一次又一次的给洪通较短下去,恼羞成怒,决意痛下煞手。梅鹿子看见洪通拿半截竹竿来斗自己的骷髅鞭,不禁怒极而笑,呵呵一阵狂笑道:“姓洪的,你真是艺高人胆大,居然要用竹竿克制我的钢鞭了,是与不是?” 洪通从容不迫地答道:“我就是空手也一样可以应付你的长鞭,不过你叫我亮兵器,我只有用这半截竹竿应酬你便了!” 梅鹿子见对方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在眼内,真个愤火中烧,此可忍孰不可忍,他历喝了一声:“小子!”右手把骷髅鞭一带,六尺长鞭倏的翻起来,猛向洪通头顶打落。 洪通不慌不忙,看定敌鞭来势,兀立不动,等他的骷髅鞭距离顶门不足半尺,方才向右一旋身躯,脚下原封不动,上半身却转了一个圆圈,让过鞭招,反手一竹,向梅鹿子面上点到,锐风刺鼻,神速无比梅鹿子一惊不小!立即塌腰向地,“犀牛望月”一闪,险些儿被竹竿戳着,梅鹿子面上一红,洪通却是如影随形,飞身扑到! 两招一过,梅鹿子知道洪通的利害,别看洪通手上半截竹竿,不成兵器,可是在他于里一使开来,真个和巧蟒灵蛇互相仿佛,滑溜无比,一忽儿作五行剑,一忽儿使出判官笔招术,变化倏忽。 梅鹿子六尺长鞭居然被他这一段小小的竹竿克住,半点儿也施展不开,梅戮子又惊又怒,大喝一声,展开“八卦如意鞭”来,只见一团鞭影,漫天盖地的使出来,刹那之间,变了一座鞭山,好象四面八方同时有十几根鞭影打到的样子。 洪通眼神不乱,喊了一声:“来得正好!”身形一变,竹竿拂处,好象流水行云,龙蛇疾走,在众丐眼中看来,只见洪通化出什几个影子,跟着梅鹿子十几条长鞭,团团乱转! 铁掌仙猿梅鹿子八八六十四路八卦如意鞭法,在几十个回合之内,完全使尽,兀自占不了洪通一点便宜,他要想把洪通半截竹竿打出手去,洪通竹竿十分溜滑,一丝一毫也不叫他缠上,有时候还突如其来一两下利害的反击,把梅鹿子迫得后退。 梅鹿子咬牙切齿,陡地把骷髅鞭一拖,抖得笔直,居然使出花枪的招数来,上崩下压,里撩外滑,鞭招所指,全是人身三十六穴。 洪通一边动手,一边呵呵保笑道:“你原来也会打穴吗?今天真是行家遇着行家啦!” 梅鹿子心中气极。把花枪拾夹着判官笔的用法,向洪通身上着着连点,洪通一支竹竿,也使出山后杨家枪法来,纵送横击的相迎。 两下斗了二十余合,洪通忽然叫道:“姓梅的,你的打穴个领不过如此,不足为奇,我也懒得跟你再缠下去,看吧!我坐在十招之内,打中你的穴道,不出双腿下盘六个穴道!” 他还把自己要点的部位说出来,梅鹿子几乎连肚皮也气破了!说时迟,那时快!洪通突然把身一耸,凭空掠起两丈,梅鹿子大吃一惊,正要抖手中鞭向他脚底打去,猛觉青影一闪,洪通那半截竹竿已经向他面门点到,梅鹿子把面一仰,向后倒窜出上。 洪通一着占先,更不容情,半截竹竿疾如风雨,一连抢攻七八招,把梅鹿子追得手忙脚乱,他只顾闪展招架,却忘记了洪通刚才说的话,洪通突然把竹竿一立,用了个“青龙卷尾”的招数,向梅梅鹿子小腹下的关元穴挑来。这是人身死穴之一,梅鹿子急不迭向上一跳。 哪知洪通声东击西,唱了一个“着”字,竹竿一翻,使了个“神龙探爪”,扑的一响。 点中梅鹿子腿肚的“巨骨穴”,梅鹿子哎哟一声,左腿一麻,扑通,一屁股坐倒在地! 梅鹿子这一跌倒,众丐掌声如雷。王重阳也暗里喝彩,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想不到一般人平素瞧不起的卑田院乞丐群里,居然也有许多奇材异技的人物,单就这洪通的的本领看来,许多武林名宿也不从他的肩背呢! 洪通就在如雷的彩声里,躬身退下,十六个丐帮长老交头接耳了一阵,方才由铁行脚齐金钟高声宣告道:“今日比武结果,湖南帮洪通弟兄本领最高、武功为众人的魁首,独占鳌头,我们这班长老,一致认为他应该继承邱光洛故帮主之后,做我们丐帮的帮主,领受绿竹宝杖,有哪一个不服和自问本领可以胜他的,可以出来比试!齐金钟一连喊了几遍,帮丐鸦雀无声,因为梅鹿子在丐帮里面。本领已经是顶尖的人物,无人能从,可是洪通居然能够打胜他,其余的人再也不敢出阵了! 三十五、隔室烛隐窥秘动侠心 丐帮一十六名长老看见没有人出阵,齐齐站起身来,每人面前铺了十个麻袋,他们齐齐跪下,当天叩头,叩罢三次,又再起来,齐金钟高声叫道:“洪通!你出来!” 洪通由人从里走出,神情有点发抖,连声说道:“各位长老,弟子德薄能解,委实不能……” 沈白泉道:“洪通!现在不是说这类话的时候了。你上来领受竹杖!”洪通无可奈何地过去,接过了绿竹仗,十六个长老把丐帮戒条,以及帮主身份规矩一一向洪通说明,洪通唯唯应诺,又接着跪下来,拜了天地神祗,一幕册立帮主大典,便告完成…… 十六省丐帮头目纷纷上前向洪通称贺,洪通也一一答礼,王重阳看见再也没有什么热闹好看了,立即离开西山,返入北京城里。 再说王重阳返入燕京城里之后,就着平日所知,以及一般人的传说,遍访京城里的武林人物。哪知道一见面之下,不禁大失所望,原来这一些人,闻名不如见面,一大半是言过其实,纯盗虚声,在王重阳眼中看来,这些所谓武林名宿。连那天丐帮几个高手也比不上,他觉得作常失望,深觉虚此一行,就要起程离开燕京,到长城塞外去,哪知就在他决定启程那天下午,却发生了一件奇事! 原来王重阳到燕京之后,他仍然以读书士子的身份,居住在正阳门附近的施家老店里,这施家老店在北京城里很有名气,地方很大,有十多个院子,一百多个房间,王重阳贪图清净和练全真派的吐纳功夫,特地赁了里院一个僻静房间,和王重阳毗连的一排三间房子,却是空着。 这天晌午时候,突然来了一帮衣冠楚楚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蠢的俏的,丑的俊的,不一而定,一进来使租了三间房子,整个院子立即热闹起来。一个紫膛面的汉子看见王重阳独自一个人住了院中一间房子,不禁眉头一皱,他向几个同伴低低说了几句话,然后过来向王重阳唱了个喏,笑道:“相公贵姓?” 王重阳道:“不敢请问,晚生姓王,阁下有问赐教?” 紫面汉子说道:“在下姓闵,现有一个不情之请,我们来了二十多个同伴。等一阵又有十多人到来,要包了这院子四个房间,方才可以包容,我们又不想另外租一间房子,把人分散,打算请足下让一让所住的房间,不知王相公能不能迁就呢?” 王重阳笑说道;“那没关系,晚生立即让房,迁到别一个房间去便了!”他立即喊店伙进来换房,那姓闵的汉子连连称谢不置。 王重阳到了隔院,另外拣了一个单房,这一下换房子并不打紧,反而把王重阳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他看出这班男女英风赳赳,举止之间,看出他们个个都是有武功根底的人物。 王重阳练过全真派内吐纳内功,又在嵩山石窟里苦练一阳指,禁闭半年,耳聪迥异常人,虽然隔了一个院子,对于隔院四间房子里面的人一言一语,完全听得清清楚楚,只听见这班人满口江湖唇典,还夹杂了不少黑话,不过声音最清楚的,还是正中房间那几个人,只听见一个噪音沙哑的中年人说道:“兄弟今日多承各位不远千里而来,拔刀相助,实在万分感激,三日之后,就是会见仇人之期,到时砍了仇人之首,报仇雪恨,兄弟必定普请各位大会十天,作平原君十日了饮,聊示谢意,同时今后一生一世,听从各位驱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倘有违背誓言,有如此物!”说到这里,叮当一声大响.分明是一个茶杯掉落地上,被他摔成粉碎。 旁边几个人齐声说道:“鲁大哥何必说这样话,我们全是过性命的交情,何必说客气话?”又一个人说道:“鲁兄,明天之前,武当派董杰渊老师,点苍派黄犊真人,昆仑派的万云雄师父,一定来了,不过听说这姓马的年纪虽轻,却仗着当年死鬼父亲的名头,和几年来疏财仗义,博得小孟尝的名声,手下也有不少能人呢!” 只听那姓鲁的汉子恨声说道;“我鲁大刚的天伦当年就死在姓马的父亲马青雄的手里,此仇此恨差不多含了一十二年,今日方才由少林寺技成满师出来,要找寻马青雄算帐,哪知道这老贼却在三年之前死了,没有法子,只有找他的后人算帐,父债子还,天公地道,姓马的就有三头六臂,今天也要难讨公道,何况我还有各位老师助阵呢!”鲁大刚说到这里,不禁仰天哈哈大笑! 王重阳听到这一句话,心里方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鲁大刚是少林寺学技出来的人,和自己也是同由嵩山下来的了! 他的父亲在十二年之前,在北京城里被一个名叫马青雄的人杀死,鲁大刚要替父亲报仇,所以普遍邀请了许多武林名手,和自己一起到燕京,找寻仇人算帐,不料仇人老早在几年前身故,他们便转移目标,找仇人的儿子晦气,这种行径冤冤相报,仇杀牵缠,是武林正派中人员不屑为的事。 王重阳想到这里,越发凝神聚气的听下去。 鲁大刚哈哈笑了一阵,方才说道:“陶师父,小孟尝马钰的情形我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他家住在东单牌楼的四条子胡同里,姓马的本人还不曾娶妻子,终日和一班斗客锻炼拳脚,打熬气力,至于约期比武的书信,我已经送去了!” 王重阳心中暗想,他连对头人的姓名住宅也都说出来了,自己今晚上,正好探他一探! 果然不出所料,这天下午隔院来了几批人,有老有少,有道有俗,院子里越发热闹起来,看去有四十多人了!王重阳听他们的话,说的完全是江湖上的事情,索性不再听了,自己在床上调息入定。 不经不觉到了晚上,王重阳望望窗外天色,已经是二更左右了。他霍地站起身来,也不更换夜行衣服,挺身一耸,便象一头大雁似的穿出窗房,向着东单牌楼那边奔走! 他来燕京有半个多月,北京城街道大概也可以认出来,王重阳一直来到四条子胡同口,只见这里有一座很大的花园宅,门前挂了两个大红灯笼,灯笼上写了广宁马府四个大字,王重阳心中明白,这一定是小孟尝马钰的住宅了,他展开全其派的轻功来,只一起落之间,便自过了宅墙,只见厅上灯烛辉煌,人影幢幢,分明聚了许多人,王重阳心中暗想:这一定是姓马的接到战书,连夜准备应付敌人的方法! 他一个飞身跳到大厅屋顶上,疾如狸猫,翩如飞燕,没有半点声息,他就着明瓦向下一望,只见大厅上错错落落地坐着四十多人,每一个人面前放着一个包袱,正中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少年公子,面现愁色,他向厅中各人说道:“我马钰承各位瞧得起,在舍下盘桓了许多日子,志同道合,情同手足,可是三天之后,大祸临头,眼看就是灭门之祸,所以我今天晚上索性把家里浮财全数拿了出来,分给各位,算是我马某人一点对朋友的心意,明天早上,各位起程走吧!”他说到这一句,声音有些哽咽。 王重阳心中暗想,这少年公子原来就是鲁大刚要找的对头马钰,看这姓马的一面正气,不是普通花花公子之流,他这小孟尝的外号,也是别人叫的,想来平日一定肯疏财仗义,那些人一定是他的门客,每人面前的包袱一定是金银了! 马钰说完了这番话,这些门客个个骚动起来,一个门客叫道:“马公子,你何必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鲁大则不过是少林派一个末代弟子,未必有惊人绝学,马公子家学渊深,怎见得不是他的敌手呢?就算他人多势大,也有我们这一班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朝,也可以给公子解解厄难呀!” 马钰叹了一口气道:“各位好意我何尝不知道,鲁大刚虽然不足道,如果单打独斗,我未必输给他,可是嵩山少林寺的名头,何等浩大,他用少林派的名义,邀请了武林中许多利害能手到来.以众凌寡,我即使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这样多的好手,还牵连各位做什么? 干脆认了命吧!” 王重阳暗想这姓马的为人也很爽快,只听那些门客哗然道:“不行不行,马公子,你决不能够这样束手待毙,我们留在这里给你助拳,再不然报官去!” 马摇手道:“千万不能报告官府,如果他们明来不得,暗中行刺放火,杀害我的家人,那更糟糕,我已经想过了,还是由我一个人认命,明天早上,请各位帮一帮忙,把我家母和舍弟送回辽东广宁府故里去,我死之后,这宅院也帮我变卖了它,那些钱拿来给家母安家之用,叫舍弟切不要练武,更不可妄想报仇,咳!会武艺不是一件好事!” 他这几句话十分凄凉,那些门客个个也不禁滴下英雄眼泪来,沉默半晌,有一个少年门客突然站起身来,霍的抽出宝剑,锋的一响,把厅上地砖砍裂了一块,高声叫道;“马公子,你只管放心疏散人口吧!我姓丘的跟你有难同当,就算是给人家杀死了,大家也死在一处!” 这姓丘的少年慷慨激昂,满面流露精悍之色,他一说出这几句话来,所有门客个个激动起来,异口齐声的答应留在马府里,跟马公子共生死同患难。 马钰十分感动,说道;“估不到我马钰人虽无能,还交了一班有血性,有义气的朋友,那好极了,逢春兄,你代我打发家眷下人吧!”逢春就是那个姓丘的少年,他立即把管家唤来,叫他连夜出门去租雇八匹马和四辆大车,明天一早到四条子胡同,不得有误。至于家中一切细软浮财,明天也一起带去。 丘逢春代替马公子办理一切之后,那些门客又向马钰问道;“马公子,那姓喜的当年怎样跟令尊结下梁子呢?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呢?”马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便把一十二年以前的事说了,大家觉得十分感叹! 原来马钰的父亲名叫马青雄,祖籍是辽东广宁人,他本来是关东长白派名家王逢明的入室弟子,练得一套回龙滚堂刀,和一手五郎神拳法,早年在辽阳设立武威缥局,双拳一刀,曾经在吉林卧虎沟连杀二百多名马贼,威名大震,江湖中人给他改了一个外号,叫神拳无敌马青雄。 后来他看见江湖上风险太多,自己频年保镖,大有所获,使索性结束了镖局子,和家人一同迁进关内,就在燕京居住下来了。 马青雄有一个同门师弟,名叫鲁金树,是辽南海城人,早年也拜在王逢明的门下,同堂研艺,不过他两人的性格,大大不同,马青雄沉默寡言,鲁金树生性好动,所以两个人名目是师兄弟,实际上没有什么来往,只是泛泛之交罢了 三十六、檐头飞二鬼谈笑却强敌 马青雄在辽阳设立镖局的时候,鲁金树却在这一年满师,投向关内去了,嗣后一连十年,不知下落。马青雄到燕京第二年,马青雄的妻舅田元冲由开封到来,说到燕京来做买卖,打算买一批皮货到南方去,因为近来黄河南北一带,道路不清,匪赋如毛,请马青雄带自己到南方去走一遍,顺便保护货物。 马青雄已经洗手不干保镖这一行了,照道理不能够给别人押运镖货,可是经不起田元冲苦苦央求,以及妻子多方劝说,只好答允和田元冲到南方去走一次,不过马青雄却向妻勇声明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田元冲满口答应,两人就在这年三月起程,押了镖货由燕京南下。 一路上风平浪静,马青雄想着到了河南开封,自己便可以回头。这一天来到河南商邱县附近,前面突然一声胡哨。现出几百名响马来,截住去路,田元冲一见马贼,面无人色。 马青雄不慌不忙,纵马向前,猛觉得带领马贼的头领身边,有一个骑客十分面善,细看之下,竟然是自己师弟鲁金树,马青雄吃了一惊,连声叫道:“鲁师弟!多年不见,怎的你做起这种买卖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这骑客正是鲁金树,他并不是失身绿林,当起马贼,这几年他在河南省内,东飘西荡,做些跑单帮的生意,不但他这人一向活动,交情广阔,居然被他结交了河南伏牛山寨主花斑牛焦公豹,不时来往,鲁金树时常到山寨里去喝酒谈天。 一天,鲁金树来到伏牛山上,坐席未暖,山下喽罗便说来了肥羊,焦公豹便邀请鲁金树一同下山去做买卖,打劫得财物的时候,分他一份,鲁金树一时贪念萌起,便答允了,和焦公豹一同下山,哪知道无巧不成话,遇着了马青雄,马青雄高声一减,鲁金树十分尴尬,他知道响马的规矩,如果自己跟马青雄一答腔,焦公豹手下这班马贼必定以为自己来替对方卧底,反颜相向,嗣后成了仇敌!何况自己和马贼串在一起的消息给师父知道,也不得了!师父一定来找自己晦气,清理门户。 鲁金村把心一横,厉声喝道:“哪一个是你的师弟,相好的,你别认错了人!快叫肥羊留下买路钱来,大王自然过你过去,知道没有!” 这样一来,马青雄更加误会,以为鲁金树真个违反门规,投身绿林,连同师兄也反眼不识了!不禁勃然大怒,立即跳下坐马,挥刀向前。 鲁金树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能够不拔刀相迎。两师兄弟就在商邱县大路上动起手来,他两个这一交锋,真个棋逢敌手,大家使出滚地回龙刀来,塌腰矮身,纷纷滚转。 斗了一百多合,马青雄见鲁金树有这样本领,却去投身绿林,心里十分痛恨,喝道: “姓鲁的,你还不趁早回头是岸,我可要替师父清理门户了!” 鲁金树听见马青雄这样一说,不禁心头大起,冷笑说道:“姓马的,你不用拿师父的名头来吓人,鲁二爷可不受这一套,看看到底哪一个清理门户?”话未说完,刀法一紧,他居然使出五虎断门刀法,嗖嗖嗖,连进三刀,凶而且辣。 马青雄冷不防他有这一着,左闪右跳,只听刮的一声暴响,自己的衣带已经被他削掉一截下来,马青雄勃然大怒,把师父传授绝学连环夺命八刀使开,这是王逢明的镇山刀法,只传掌门弟子,向例不传别人。这套刀法一连八路,一口气使用出来,攻中带守,虚实相乘,鲁金树如何懂得?马青雄第一着“朝天炷香”,直砍敌人面门,鲁金树不知厉害,连忙用个“封侯挂印”,立刀一封,马青雄大喝一声,刀锋乍展“恶龙撞门”,“沉雷曳地”接连两刀,挥上斫下,鲁金树但见一团刀光,上下同时砍到,不由慌了手脚,正要拖刀一撇,使个“凤凰展翅”,抽身退后,马青雄刀法如电,“饥鹰振羽”,“玄鸟拨沙”,第四刀贴住鲁金树刀背一绞,第五刀呼的一撇,刀光闪处,鲁金树大吼一声,血花溅处,尸分两截,拦腰分成两段,死在地上! 马青雄使用夺命追魂刀法,八路刀法只用了五路,一刀挥去,便自取了师弟性命,他看见鲁金树上半截尸身在地上一连打了三四个滚,方才气绝,不禁悔恨起来,后悔自己太孟浪了!鲁金树虽然做了绿林,其罪不至于死,何况自己也没有查明他有多少恶迹呢! 马青雄正在愣了一愣,焦公豹已经招呼手下众盗,蜂涌向前,马青雄怒火冲天,展开滚堂回龙刀来,攻人贼人丛里,好比虎入羊群,刀光到处,人头滚滚落地,一场恶战结束,马青雄总算把贼人杀退,一个人杀死了百多名响马,贼首焦公豹左臂也中了一刀,落荒逃走。 马青雄后来拿住一个伤而未死的小盗,一问之下,方才知道鲁金树并不是贼人一党,不过是上山找焦公豹,跟他有一点朋友关系罢了! 他事后觉得良心非常内疚,替妻舅把货物运到开封;便折回燕京了。他首先派人到鲁金树的故里海城县去,访寻他的后人,打算送几万两银子给他,稍赎自己罪孽。 谁知那人一去半年,方才回来,他说经过多方访查,知道鲁金树家里并没有别人,只有一个老母、一个儿子,老母接到儿子惨死消息,一恸几绝,当晚便自悬梁身死,他的儿子叫鲁大刚,年纪恰好二十岁,葬了祖母之后,立即只身返入关内,听说到河南嵩山少林寺去了,他临走时向左右邻里说,如果不手刃亲仇,今生今世也不会返回故乡来了。 马青峰听了这个消息,只好废然而罢,他除了把自己一身本领倾囊传授给儿子马钰之外,还再三向他说明自己当年一时无心之失,杀了师弟,他的后人迟早必定到燕京来,找寻自己一家人报仇,因此叫儿子小心练本领。准备应付,所以马钰把父亲这番话牢牢记在心头,直到三年前马青雄一病身故之后,索性疏财仗义,广纳门客。 果然不出所料,鲁大刚就在昨天派人递了一封信到来,内文寥寥二三十字,只是:“父债子偿,以血还血,三日准时登门,报官者非好汉,逃避者非英雄也,晚鲁大刚敬拜”这几行字,马钰外号叫小孟尝,他的耳目很长,知道自己的仇人鲁大刚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单身上门寻仇,而用少林派目,邀调许多武林能手到来,他知道自己今回凶多吉少,便把所有门客请来,表面上尽散家财,叫他们各寻生路,其实是含有激将的用意。他这一手法果然成功了,几十个门各异口同声的说愿意跟马公子同祸当灾,马钰便把十二年前的往事说出来,王重阳恍然大悟,暗叹不已! 马公子刚才把话说完,丘逢春勃然大怒,说道:“岂有此理!鲁金树当年举匪为朋,打劫客商,死有余辜,他的儿子居然还这样不要脸,要找马兄报仇,俗语说得好,公道在人心,三天之后,如果鲁大刚带人登门,马公子,你把这件事说出来,叫大家评一评理!” 马钰叹了一口气道:“丘兄,能够来帮助他的,一定是姓鲁的朋友,先入为主,有了成见,哪里肯信我的话呢?” 话未说完,大厅上哗啦啦一响,滴水檐滚下两个人来,叭哒,直挺挺的摔在庭前石阶之下,半下不能动弹! 这一下突如其来,马钰和手下的门客不禁大惊失色!你道这两个人如何会从天而降?原来王重阳在细心倾听马钰诉说自己跟鲁家如何结仇的时候,忽然听见墙上微微一响,好象树叶落地的响声,王重阳扭头一望,原来马府墙上跳入两个人来,这两人全是夜行装束,黑色衣裤,一个背插双打,一个肋佩皮袋,腰间鼓下下的,分明绕着钢鞭一类的软兵器,他们两个跳墙进来,直奔内宅,这不用说,一定是鲁大刚邀来的帮手,刺探马钰家中的动静了! 王重阳这时已经对马钰有了同情心,一看见这两个人跳墙而进,立即生出主意来,身子晃处,象一头大雁般破空掠起,向这两人背后轻轻一落,可笑这两个人懵懵如也,半点也听不出来。王重阳用最迅快的手法,伸手一把,抽了那夜行人背后双刀,这汉子猛觉自己背后刀鞘动了一动,连忙回手向后换时,哎呀一声,方才发觉自己双刀不翼而飞,只剩回两具空鞘。 他的同伴立即觉察出来,失声说道:“崔老二,你的青子怎的不见了?” 那姓崔的汉子答道:“姚老四,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刚才一阵风过,我的背后一凉,双刀便不见啦!” 姓姚的破口骂道:“哪一个不要睑的小子,居然鬼鬼祟祟……”底下一句话还不曾说出来,他两个同时觉得背心一麻,扑通咯咯,先后躺倒在地! 王重阳用闪电手法,先抽去姓崔汉子的双刀,再把二人点倒,果然不出所料,这两个全是点苍山黄犊真人的徒弟,一个叫地里鬼崔成,一个叫大头鬼姚亮,他们两个在江湖上有个外号,叫做滇南双鬼,平日背着黄犊真人在夷山苗洞一带,哼哈勒诈,无恶不作,今日先师父半天到了燕京,向鲁大刚自告奋勇,要刺探马宅虚实,照他两人的原意,还想乘机偷盗,发点小财。 哪知道崔姚两人,一进来便遇着王重阳,齐齐跌了跟斗!王重阳更不客气,一手一个把他们倒提起来,滇南双鬼看见捉住自己的竟是一个黄衣中年书生,真个又急又气。 王重阳冷笑道:“你这两个不成材料的脓包,居然到来私探马府,助纣为虐,叫你尝试我的利害!”活还未说完,拔身一晃,跳上前面大厅,把滇南双鬼一手一个摔了下去! 崔成姚亮一跌落地!屋里各人立时惊觉出来,丘逢春拔出宝剑,一个箭步蹿出,看见两个黑衣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叫道:“有贼!”大家一窝蜂的涌出来,把崔姚二人团团围住了。 马钰也跟着出来,他也是个武中能手,一眼望去,便知道这两个夜行人着了人家的点穴法,方才变成这个样子。马钰立即上前喝道:“你两个是什么人?是江湖同道还是上线开扒的,三更半夜,混进我的宅里,意欲何为?快说!” 崔成冷笑说道:“姓马的,你只有三日活命,用不着狐假虎威,大爷行不改名,尘不改姓,点苍山黄犊真人的弟子崔成姚亮便是,今日替鲁大刚来刺探宅园,你有种把我们杀了! 俺们的师父可不饶你呀 马钰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原来二位是鲁兄派来的人,我马钰多多失敬了!我不愿在这三天内跟你们动手,更用不着跟你们一样见识,就放你回去吧!”他立即喊一个家人过来,叫道;“钱升,到外边雇一架马车,送他们回到正阳门施家老店!”那家人道;“公子爷,天色晚了,街上没有车子雇啦!” 马钰皱了一皱眉头,丘逢春道;“马兄,我想出一个办法来了,有现成的麻袋取两个来,把他们塞入袋里,派两个下人把他们当货物一般,背回去吧!”众门客大笑道:“对对,公子爷,就是这个方法吧!” 马钰笑了一笑,立即叫家人找两个大麻袋来,家人找了半晌,找出两个装煤块的大麻袋来,漆黑污秽,丘逢春向滇南双鬼笑道;“两位兄台来得不巧,光顾敞宅的时候太夜了,街上没有车辆,还是委屈二位一下,钻麻袋吧!”说着亲自动手,把崔成姚亮两人抓起来,头下脚上的塞入煤袋里,扎上袋口,由两个家人背着送出门去了。各人不禁哈哈大笑! 马钰笑过一阵,忽然说道;“把这两个好细点了穴道,由瓦面上摔下来的,一定是另有其人,是不是各位做的呢?” 那些门客个个摇头,没有一个承认,马钰不禁大奇,说道:“那真是奇怪了!难道另有武林能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不成?”话未说完,大厅屋背上有人接口答应道:“马公子,你的事我完全知道了,刚才那两个奸细是我收给的,只管放心,三日之后我上门给你助拳,可是今天晚上的事,却不准你向外乱说,言止于此,再见!”说罢飒声风响,声音寂然,答话的王重阳已经去得没影无踪! 且不说马钰丘逢春这一班人自己错愕,再说王重阳做了这一件事,心中痛快已极!立即返回施家老店,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听见隔院人声鼎沸,王重阳贴近墙壁,用心一听,只听见鲁大刚愤怒的说道;“岂有此理,我们还不曾上门寻仇,已经栽了,崔贤弟姚贤弟昨晚到马宅刺探,叫姓马的揭了,用装煤的食包送回来,他有这样的能人帮助,你说气不气人呢?” 另外一个汉子道:“是呀!崔姚二位当家也是一流身手的了,刚一照面便吃人家捉住,弄了个灰头土睑,如果对方有两三个这样的人,我们是输定啦!” 大家正在七嘴八舌的说话,忽然有人喊道:“黄犊道长和万老师来了!”接着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鲁大刚这班人,连忙赶出院外迎接。 王重阳听说点苍派的黄犊真人到来,心头陡的一动,想起师父清虚散人在百禽谷传技时,曾经说过,天下各派武术,各有专长,比如少林派以拳为主,长白派以刀见长,天下剑术分为四大派系,这就是武当,昆仑、点苍、天山四派,百年以来,人材辈出,黄犊真人是点苍派的掌门,又是南疆有名剑师,还有这个什么万云雄也是昆仑派人物,想来也是剑术高手,自己决意给马家助拳,也不能够轻敌哩! 王重阳就要到隔院去看,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因滇南双鬼亮过盘(即见过面),万一被他认出,岂不麻烦?他想到这里又戛然中止了。 过了半晌,鲁大刚似乎把黄犊真人让进了中间房,说了一番钦仰的话,方才把昨天晚上双鬼受辱之事约略说了,话才说完,只听劈拍连声大响,滇南双鬼想是每人接连吃了几下耳光,捧头大叫求饶,只听见黄犊真人破锣也似的骂道:“不中用的酒囊饭桶,师父好好教你武术,你们全不用心,一成也学不到,今日栽跟斗了,该打与不该打!”接着砰砰两声大响,滇南双鬼想是被师父踢倒在地,疼得跪地求饶,各人在旁边力劝,黄犊真人方才稍息愤怒,喝道:“滚开!没用脓包,不准你在为师眼前现眼!”崔成姚亮方才狼狈起身,躲入隔房去了。 王重阳虽然没有眼睛看见,却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暗想,这黄犊真人这样大的火气,想来涵养非常不够,剑术决不会精,他想到这里心中释然,不再去听隔室人语了,只管做全真派的吐纳功夫。 光阴迅速,过了三天,第四天的早上,东单牌楼四条胡同马钰家里,人头汹涌,原来鲁大刚带了一班武林朋友,声势汹汹的登门找马钰报仇。 马钰已经有了准备,家财细软完全疏散,女眷也送到别处,只剩下一班门客和几个下人。鲁大刚带领众人一进门,马钰在大厅上已经摆了五桌酒,他和丘逢春两个人,以主人的身份,降阶迎接。 鲁大刚虽然一腔怒气,见他以礼相迎,只好拱手行礼,寒暄几句,鲁大刚冷冷说道: “马公子,十二年以前的陈帐,我们应该算一算了!” 马钰雍容自若的笑道:“鲁兄,算帐的事等一会儿再谈好不好?你带了许多武林朋友,不远千里的到燕京来,请入席喝几杯水酒吧!” 鲁大刚狂笑道:“哪一个希罕你的鸟酒,你有多少党羽,快叫他们出来!”站在鲁大刚身边的大头鬼姚亮,陡的把手一扬,一支五寸长的丧门针向马钰面上飞到,马钰不慌不忙,举手一绰,竟把姚亮射来的丧门钉轻舒食中二指钳个正着,哈哈笑道:“这位姚爷何必动手,要想比武,也得要划出一个规矩来呀!” 鲁大刚见马钰居然有听风接箭的手法,不禁心中一懔,可是一想起乃父惨死之仇,怒火陡然升上,喝道:“姓马的,一任你假仁假义,也逃不了活命,你请我们喝酒?这酒没有毒药吗?” 马钰大笑说道:“鲁兄,你年纪也不小啦,怎的说出这些孩子话来,这酒里有毒吗?你看!”他向几十个门客一招手,大家齐齐坐了下来,引杯饮酒,举筷吃菜,有说有笑,把鲁大刚带来这班人完全僵住,面面相视,做声不得! 三十七、中神通绝技震燕京 马钰一连喝了三大杯酒,举杯向鲁大刚笑道:“鲁兄,来呀,打架也得士饱马腾,饿着肚子怎样可以比武呢?大家好不容易聚首一堂,不用客气,喝三杯吧!” 鲁大刚眼睛一眨,毅然点了点头,翘起拇指赞道:“很好!姓马的,真有一手,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他立即在另一席桌坐了下来,上首坐的是点苍派黄犊真人,昆仑派万云雄,武当派的董桀渊,下首坐的是那天叫王重阳让房的紫面彪闵士佩,还有滇南双鬼地里鬼崔成,大头鬼姚亮,也赧赧地坐下。 丘逢春认得他两个就是前天晚上,被那不露面异人点倒的两个夜行人,不禁哈哈一笑道:“二位当家贵姓,那天光临敝宅,连清茶也没有半杯款待,今天这几杯水酒可以给二位洗尘了!” 姚亮看见丘逢春说话挖苦,不禁勃然大怒,霍地站起身来,“金豹探爪”,隔座一掌,呼的向丘逢春胸口劈到,丘逢看不慌不忙,立起右掌一拨,看去形如儿戏,好象摆手求饶的样子,可是他右掌这一截,不偏不歪,切中姚亮腕肘脉门,姚亮登肘左臂一麻,手腕象活脱了血骨一股,软软地手了下去! 这一手是武当擒拿错骨之法,黄犊真人吃了一惊!崔成看见盟弟吃亏,怒吼一声,飞身扑前,哪知他身子才一起,背后已经伸过一双手来,抓住崔成衣领,往回一拖,崔成几乎在空翻个跟头,抓他的正是黄犊真人,喝道:“孽帐,你还要出来献丑!”啪又是一掌,把崔成打了个跟路倒退!他吃了师父的哑巴亏,苦着面不敢做声。 黄犊真人把姚亮脱落了的骨臼接上,然后一睁怪眼向五逢春道:“这位施主好本领,请问贵姓?” 丘逢春笑说道:“在下姓丘,贱名逢春,山西龙门人氏,道长……”黄犊真人陡的一伸左掌,向他肩背按来,来势之速,有如闪电,丘逢春大吃一惊,连忙扭身一闪,还算地闪得快,喀喇一声,他原先坐的一张宫座椅子,竟吃黄犊真人虚空一按之力,四分五裂! 这是混元掌劲功夫,丘逢春如果不是闪得快!单这一按就要丧命!黄犊真人击他不中,勃然大怒,右手袍袖一拂,就要发第二掌,冷不防正梁上哗啦一响,落下一团黄影来,恰好压在桌面的酒菜上,这一下突如其来,黄犊和马丘双方面的人不约而同的霍地后退! 落下来的黄影不是别个,正是抱打不平而来的王重阳,他一早到了马宅,伏在大厅的正梁上,静看双方人的争执,自己待机出头,他看见马钰手接对方暗器,丘逢春击脱敌人骨臼,用的全是上乘武功,知道这两个少年年纪虽然不大,已经有了高明传授,爱才之念油然而生,再看见黄犊真人袒护孽徒,居然用混元掌劲来对付丘逢春,恐怕他一个接招不住,受了掌劲,就是终身之害!所以由正梁上一个跟头翻了下来,一屁股坐正桌面九品锡锅盛载的酒菜里! 他这一落下来,照理非把席面掀翻,满台酒菜泻地不可!王重阳的本身,至少也要染了一身浆汁油汤!说也奇怪!王重阳身子才一接触锡锅边沿,腾的一声,便自弹了起来,飞落地上,不但九品锡锅酒菜全不倾泻,连席上的筷子也没有弄斜一根,王重阳这一手软如棉的轻功,真是威震全场!上门寻仇的鲁大刚等人,当堂吓一大跳! 王重阳笑容可掬,向黄犊真人一揖说道:“这位就是点苍山黄犊道长吗?真个失礼,主人家的接风酒还不曾沾着口唇,便打成一锅粥,连椅子也挤破,这样太过不成样子啦!” 黄犊惊怒交进,喝道:“你是谁人?”马钰,丘逢春认得王重阳的口音,就是前天晚上戏弄双鬼,不肯露面的异人,不禁心花怒放,比起吃雪还要凉快! 黄犊真人在武林中,平日向来以一派宗师自命,眼高于顶,今日看见了王重阳,被这一个没名少姓的中年书生吓了一身冷汗。 王重阳见他虽然喝间自己。却是色厉内荏,不由哈哈笑道:“道长问我的名姓吗,晚生姓毛,宋丧公与楚军对阵,不擒二毛,草字明士,明者,明心见性也,士者,士为知己者用也!”他居然酸溜溜的掉起文来。 黄犊真人喝道:“你叫做毛明士!”马钰、丘逢春以及一班家人门客等,不禁捧腹大笑! 黄犊真人被人家这一笑,方才知道上当,对方叫毛明士,不过是无名氏的谐音罢了!不禁又羞又气又恼,厉声喝道:“你敢戏要贫道!来来来,我们先比三百回合,方才喝酒!” 王重阳道:“比三百合才喝俩吗?不行,酒冷了,菜凉了,吃了肚泻,你可以忍饿,大家不能,你的同伴也不能,吃了再说!” 说着走入马往那一席内。 马钰见了这个救命福星,哪里还敢怠慢,立即拉过一把椅子恭恭敬敬请王重阳上坐,王重阳更不客气,大杯喝酒,大筷吃菜,黄犊真人只好忍气回到自己座位,鲁大刚怏怏说道: “各位兄弟,吃饱再说!”刹那间风卷残云,约莫过了顿饭时侯,马钰准备的酒席已经杯盘干净了! 鲁大刚沉着面站起身来,说道:“姓马的,十几年的帐怎样,要不要即时算?” 马钰笑道:“鲁兄要算,小弟当然奉陪,可不知道怎样算法?” 鲁大刚忿然说道:“你和我一同下场子,一拳一脚,一刀一枪,拼个你死我活!” 王重阳大笑道:“妙仰!三国志的庞统大战关云长,扶棺死战,姓马的,你有没有买备棺木?” 鲁大刚横了他一眼,黄犊真人万云雄等刚才见王重阳演了一手功夫,如此了得,哪里还敢惹他,只好假作耳聋,马钰笑道:“令尊和先父已经作占了,鲁兄要向我这下一代的人报仇,那只有任由尊便,来吧,我们先比拳脚!” 鲁大刚喝了个好字,霍的脱了方袍,露出短装,马钰也把锦衣脱掉,二人当中一凑,马钰首先叫道:“请!”鲁大刚更不打话。呼呼两拳,“猛虎出林”,“卧虎看月”,两拳劈出,单腿一起;猛向马钰上中下三路同时打去。 马钰见鲁大刚只一出手便用少林神拳里面的“虎战拳”来攻取自己,知道对方在少林寺十几个年头,练的全是外壮本领,立即把身一晃,翩若惊鸿,跳高窜矮,连避三招,方才清啸一声,双手挥处,使出满天花雨拳法来,本来满天花雨是暗器的名堂,比如打金钱镖,射梅花针,一蓬四五个钱镖和七八支花针同时射出,就是满天花雨的打法。 马钰练的是长白派拳宗,长白拳里就有这一套绝技,只见他身如风轮,臂如穿梭,一连打出十七八拳,一个人只有两条臂膊,马钰的拳影很密,宛如八只臂膊相仿,鲁大刚哪曾见过这种拳法,砰砰两声,腰背上当堂挨了两拿,马钰双拳中敌之后,立即向后一跳道:“鲁兄,承让了!” 这句话比刺了鲁大刚一刀还要难受,气得面色雪白,他霍地返回人群里,夺了一柄单刀出来,叫道:“姓马的,这一场真真正正和你决个胜负!” 马钰退后一步,家人也递过一柄刀来,鲁大刚不由分说,刀光一闪,用了个“神龙晒甲”的招式,向马钰兜头劈落,马钰欠身一侧,让过刀锋,回下一刀,“倒洒金钱”,跟鲁大刚战在一处。 鲁大刚用的是少林三义刀。气雄力猛,直劈直斫,使刀不比别的兵器,以气雄力劲者为长,马钰却用父亲马青雄的马家神刀应战,身如玉盘走珠,刀如雁翅斜展,专走偏锋,恰好把三义刀克住。 鲁大刚比拳输了一招,恨不得一刀把仇人劈做两半,这一来犯了心气浮躁的毛病,要知道马钰家传刀法,并不在他之下,鲁大刚如果沉住气和敌人交手,纵使不胜,也可以拒个平手,他却心急仇敌,哪里肯耐心游斗,刀刀劈向敌人要害,却被马钰从容不迫的化拆开去。 斗了五十多合,鲁大刚已经汗出如洗,他忽然恶狠狠一刀,用个“挟山超海’向马钰顶门砍落,马钰微一侧身,反手一刀,砍中鲁大刚的臂膀,好在他这一刀手下留情,不用刀锋,只用刀背,鲁大刚手州曲池穴一麻,叮当,折铁刀跌落地上,丘逢春和门客叫道:“公子赢了!” 鲁大刚看见自己比拳比兵刃,两阵都折在马钰的手里,满心希望替父亲报仇,反而遭了羞辱,他一俯身拾起刀来,泪如雨下,叫道:“爹爹,孩儿不肖,不能给你老人家报仇啦!”说着把刀锋一横,就要自刎,闵士佩已经扑上来,叫道:“使不得!”一手夺住刀柄,就是这样,刀锋也割破了鲁大刚的颈皮,血涔涔滴下。 马钰看见鲁大刚拔刀自刎,连忙箭步窜前,正要抢夺鲁大刚的单刀,万云雄悄没声息出席上站起,一晃身子,已经到了马钰身后,万云雄的外号叫追风铁掌,身法快捷无伦,冷笑一声:“马公子猫哭老鼠……”底下“假慈悲”三个字还不曾出口,举手一掌,“吴刚伐桂”,照马钰肩背打到! 万云雄是昆仑派的高于,外号铁掌英雄,外壮功夫之高,比起鲁大刚来,胜过何止数倍,马钰乍觉卷风凌厉,立即扭身一闪,万云雄用的是连环掌法,一掌不中,“周处斩蛟”,“冯妇搏虎”,一连两招,头一掌由下撇上,第二掌从右边一圈,凑合先前一掌之势,劈向敌人胸膛,马钰要闪躲也不行了,双臂平伸,正要用个“推窗望月”硬接万云雄这两着,说时迟,那时快,眼前黄影一闪,万云雄虎吼一声,身子跟踉跄跄,向左退出三步! 本来马钰硬接万立雄的铁掌,无异以卵敲石,就算不死也要双臂折断,王重阳却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飞身过来,他手里还拿着夹菜用的银筷。(马钰招待对方酒宴,为了表示光明正大,酒菜没有下毒,宾主席上一律用纯银筷著,因为银筷一过毒药,立即变成为黑,所以从前行走江湖在外的人,多数人自备银筷在身,以防不测。)疾如闪电向前伸,好象夹菜一股,夹住了万云雄的左腕,往回一拉,万云雄外号追风铁掌,这掌用足了到力劈出去,何等沉猛!居然被王重阳两根小小筷子夹住一拉,全身不由自主,穿出三步,解了马钰之难! 王重阳这一下比起刚才所演软如棉的功夫,还要惊人!万云雄不禁大骇!正要回过右拳打去,可是对方两只筷子,拆开自己拳式之后,铮铮两声,自动掉落地上,王重阳把马钰向自己身后一拉,向万云雄笑道:“冤有头债有主,姓马的是鲁大刚的仇人,跟你却没有过节,你一上来便用铁掌伤他,万老师,你这一手对吗?” 万云雄气向上冲,骂道:“混帐!我们今天到来,是给朋友划拳的,你居然从中捣蛋,来来来,我再讨教阁下筷子夹拳的本领!”说着双掌一圈,摆出跟王重阳动武的姿势。 王重阳哈哈大笑起来,向鲁大刚说道:“鲁公子,你是少林寺学艺满师,由岁汉堂里面打出来的吧,武功总有相当造诣了,你连姓马的也打不过,还要不要报仇呢?” 鲁大刚怒火难禁,厉声喝道:“我虽然不能够报仇,我还有许多朋友,姓马的,你今天难逃公道!” 丘逢春勃然大怒,正要上前,王重阳淡淡的说道:“那么,你这回认裁了,要江湖朋友给你卖命,报那一点私仇,是与不是?马公子,你把当年令尊杀死鲁金树的经过,说将出来,使真相大白于天下!” 马钰看见王重阳口吻威严,不由胆气一壮,就在大厅面前,把自己父亲马青雄和鲁金树同门学艺,鲁金树如何不长进,结交匪人,在渤海劫镖,恰好和马青雄遇个正着,马青雄怎样指点他,鲁金树如何不念同门之谊,跟师兄反眼若不相识,动起手来,结果被杀的经过,一一说了!厅上众雄不禁骚然,人群里面起了一阵喁喁细语! 鲁大刚自小离别亲人,入少林寺学艺,哪里知道父亲荒唐的行径,一心以为马青雄不知怎样穷凶极恶,惨杀自己父亲,哪知内情如此,不禁羞愧交迸!面皮紧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黄犊真人在旁边冷笑道:“好了好了,马公子不用给死人安罪状啦,人已经死厂,你就说他奸淫抢劫,采花杀命,再加十大罪状也行,死鬼鲁金树也不会现形和你分辨哩!”这句话含有挑拨性,和鲁大刚同来的一班人,起先觉得有点道理亏缺,黄犊真人这几句话,又把他们的怒火勾起来,王重阳笑了一声道:“死无对证,那么黄道长现在活着,一定有对证了!”马公子的门客哄然大笑! 黄犊真人是个粗人,字累不多,起先还不明白人们笑他的原因,可是细心一想,不禁勃然大怒,原来王重阳嘲笑他以前不认识鲁金树,完全是一个局外人,怎可以决定鲁金树之死,是不是罪有应得,难道鲁金树死了之后,自己和他的鬼魂来往吗? 西南各省有一种“问醒”的道士,自称有异术可以跟死鬼生灵见面交谈,说出死者生平做过的事,这不过是鬼画符的把戏,欺骗愚夫愚妇罢了! 王重阳这两句话,把自己比喻做问醒的道士,藉鬼骗人,这句话比之骂人男盗女娼,还要挖苦刻毒十倍!黄犊真人怒火冲天,刷的拨出身佩松纹剑,剑光一闪,向王重阳刺去。 王重阳侧身一闪,叫道:“黄道长,你要跟我比剑吗?” 黄犊真人一收剑招,怒气满面的喝道:“你这小子胡说八道,冒犯祖师爷爷,今日别想活了,快拿兵刃出来!” 王重阳大笑道:“很好,我听见师父说,点苍派还有一点剑术功夫,其他武功平平无奇,我就讨教你的剑术……”说道一弯腰身,拾起刚才夹万云雄拳头的一双银筷来,仍然拿吃饭拿筷子一般,向黄犊真人道:“来呀!大家比试比试!” 三十八、丐帮主绿竹极降魔 黄犊真人心高气傲,向来以南疆第一剑师自命,他看见王重阳拾起掉在地上两支银筷来,要跟自己交手,这一下真是气得五中冒火,七窍生烟,他暴怒如雷的喝道:“好个狂妄东西,居然小看了祖师爷,你用两根筷子就要来对付我的宝剑了,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话未说完,一连三剑,抖起一片剑点,灿如繁星,照王重阳身上扎去。 王重阳左闪右跳,水蛇游走似的,连躲三剑,笑道:“这就是你们点苍派的‘三风来仪’剑了,是与不是?” 黄犊真人吓一大跳,原来他一开首就使出本派绝技“风仪剑”来,第一招是“三风来仪”,连攻三剑,剑点之速,赛同追风逐电,乍看就象三把剑同时刺到一样,等闲本领的人不易抵挡,王重阳一边闪躲,一边谈笑自若,还顺口说出自已剑法名堂,只是这样,已经是自己罕见的劲敌了! 他咤叱了一声:“是风仪剑!小子接招!”剑诀一领,剑光自左向右一个盘旋,似由左边劈来,可是剑锋走了半个弧圈,剑引向外一弹,反而由右边刺向敌人的太阳穴,这下叫做“双凤朝阳”;出敌人所不意,王重阳不慌不忙的样起银筷来,向剑身一点,叫道:“这一手风朝阳也还不错,只不能够伤我!”众人听了哄然大笑! 黄犊真人面色铁青,他把风仪剑的绝着陆续施展开来,“彩凤随鸦”,“丹风啄桐”,一路一路,一式一式,剑光如龙蛇疾走,剑招如抽丝剥茧,缕缕不绝,他在这套凤仪剑上浸淫了三十多年,认为毕生绝学。 但王重阳却视若等闲,小小两根银筷,展开全真派的太乙分形剑来,把筷子当剑使用,横敲竖打,左冲右荡,居然和黄犊真人辛辣的剑招,硬拼硬撞,一丝一毫也不吃亏,大厅上两个人影纵横,人影中四只袍袖飞舞。两下进攻退守,外到四十多回合,居然不分胜败! 这并不是黄犊真人的本领可以及得王重阳,而是王重阳留有余地,他一方面由攻守招数中,窥采点苍派剑术的奥秘,一方面给对方一点面子,叫他知难而退,斗到四十回合,王重阳一声长笑道:“风仪剑不外如此,我领教了,黄道长,这一场第扯平,换第二位上来吧!” 王重阳这几句话存着厚道,给这位南疆剑师留回三分薄面,叫他好好下台,哪知道黄犊真人却不领情,喝道:“哪个和你扯平,好歹也要决定高下!”凤仪剑剑招一变,采取急攻,连左手也不闲着,在剑光飞舞中骈着中食二指,着着指向敌人穴道,总而言之,黄犊真人把攻势加强一倍,连左手也是兵刃。 这一下激起王重阳的盛气来,心中暗想:“杂毛老道,我不过见你成名不易,饶让三分罢了,难道不能收拾你吗!” 黄犊真人一着“萧史跨凤”,右手剑刺胸膛,左手二指点向对手的“将台穴”,王重阳一扭一晃,用太乙剑“移步分形”的身法让开剑锋,筷子向黄犊的左手一夹,黄犊心中暗骂,好个狂妄匹夫,我不是万云雄,你那两根小小筷子,难道可以钳制我吗?我只要一反手,就算筷子是精铁造的,也要拗折,他立即变指为掌,换了擒拿手法,一翻左腕,手心向上,猛向王重阳的银筷抓去! 哪知他中间三指才和银筷一撞,当堂痛彻心肺,汗水直流!原来王重阳两根筷子,赛如金刚巨杵一般,黄犊用手去抓,岂有不上当之理?他疾忙一回右手剑,用个“弄玉吹笛”,向王重阳头间撇去,逼令对方后退,缓和自己左手三指的痛楚。 哪知道王重阳银筷疾如闪电,舍此就彼,趁势一点黄犊右手脉门,这下有个名堂,叫做“画龙点睛”,只听当的一声大响,黄犊真人一柄古定松纹长剑,再也把握不牢,掉落地上,厅上引起一阵春雷似的呐喊! 凡是剑手比剑,宝剑跌落地上,就是一败涂地,黄犊真人忽然呵呵直笑起来,众人正在感到莫名其妙,黄犊忽然向王重阳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豪杰出少年,贫道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阁下贵姓?尊师是谁,说将出来,好叫贫道败得伏帖!” 王重阳不再跟他开玩笑了,说道:“岂敢岂敢,晚生姓王,家师也是道长同辈中人,上清下虚,在嵩山百禽谷……” 黄犊呀了一声道:“原来令师是清虚散人,盛名下无虚士,贫道今日心服了。就此返回南疆闭户清修,终生不再言剑!”他说着合掌一稽首,头也不回,直向马家大门走去。 就在他正要走出门之时,门外嘿的一声冷笑,走入一个乱发满头的青衣人来,叫道: “黄犊,胜败兵家常事,小小一点挫折,也不用生这样大的气呀!”语音不高,却是凄厉刺耳,满座的人听了他这怪声,个个肌肤起栗,大家定睛看时,不由打个寒禁! 原来这青衣怪人的形相,宛如出土僵尸相仿!乱蓬蓬一头长发,好象鸡窝,穿着一件青布道炮,面色却是青皮西瓜一般,带着惨绿颜色,目眼深陷,鼻扁嘴塌,形如吊客,两袖长过手指,如果在黑夜森林墓地里见着了他,真个吓得魂飞魄散! 黄犊一见了这个人,也是面色倏变,说道:“乌尤道长,你你你,你到来做什么?”原来这形如僵尸的怪人是云南野人山的土著,名叫乌尤道人,他出身本来是苗山的野猓,自小遇着异人,传了一身绝艺。 这乌尤道人虽然和黄犊真人同样是名闻苗疆的人物,性情却大不相同。黄犊真人虽然性情孤僻,偏袒门徒,究竟还不失为一个正派人物,即如这次他被王重阳用银筷子使出的太乙剑法,破了他的风仪剑术,黄犊真人马上认输服败,声明返回南疆,闭门封剑,不再出来行走江湖。 但乌尤道人便不同了!好色贪淫,性情刻忍,他是野猓出身,每月要生吃人脑人心若干副,单这一点已经吓怕人,乌尤道人练的功夫名叫行尸功,诡怪绝伦,一运起尸功来,全身坚如精钢,刀枪不入,并且口里连喷出冷气来,着人遍体麻木,一双手爪更是无坚不摧,他不时在野人山出没,专找活人做练功的靶子,滇缅边界一带的苗类族人,被它毒害的不知凡人!真个赛同僵尸也似。 乌尤道人虽然残忍却最钦仰黄犊真人,三番四次到点苍山来,要跟黄犊结纳,黄犊讨厌他一身邪气,却不敢得罪他,只有淡淡敷衍,哪知这次乌尤道长居然不远万里的由云南到燕京来,这魔头到来必定没有好事,自己新败之下,更难以为情,所以黄犊真人一见了乌尤道长,禁不住神色大变! 乌尤道人把黄犊拦住,一双绿郁郁的怪眼,向大厅上众人一扫,说也奇怪,众人的眼光和他一撞,立即激灵灵的打个冷战,不由自主的扭转面去,只有王重阳含着微笑,夷然自若。 乌尤道人心中一动,踏上两步,扯开破锣也似的嗓子怪叫道:“你是清虚散人的徒弟吗?很好!我们的帐也应该算一算了!” 原来乌尤道人的师父枯骨尊者,是南疆异数数一数二的人物可是三十年前,清虚散人涉足苗疆经过贵州白茅岭下,看见枯骨尊者吸新死人的脑髓,清虚散人那时候还是嫉恶如仇的性子,立即上前跟他动起手来。 这一场架打得十分惨烈,恶斗了四百多回合,清虚散人终干使出一阳指绝技来,破了枯骨尊者的行尸功,又用重手法在他背心命门上,打了一掌,枯骨尊者落荒逃跑,好不容易挨回洞府,七日七夜之后,便自死去。 他在临死之前,把仇人姓名面貌派别说给乌尤道人听,叫他日后练成了阴尸功和冷尸气,一定要找全真教的门人报复,枯骨尊者最后还把一切练功诀要传授给乌尤,然后举起双爪,自劈脑盖毙命,鲜血四溅!给恶徒留下一个刻骨难忘的惨像,所以乌尤道人一见了王重阳,便说出这几句话。 王重阳淡然说道:“很好,要怎样算,任由尊驾便了!” 乌尤道人阴恻恻的说道:“我师父当年着了你那老杂毛师父的暗算,自劈天灵差送命,我今天也要一样抓裂你的脑盖,生吃你的脑髓!”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不但马丘等人大惊,连鲁大刚这班人也为之哗然,异口同声叫道: “哎呀!” 王重阳平日听师父说起各派各门的武术,知道乌尤道人练的功夫是苗疆五阴派,这一派的人多半是穷凶极恶,练功专拿活人作靶,残酷无比,自己今日遇着这类妖人,正应诛除了他,为生灵除一大害。 王重阳打算先跟乌尤道人对战几十回合,看看他有什么本领?如果对方本领高强,自己就要拼着耗些元神真气,用一阳指功夫把他消灭! 三十九、乘桴浮海荒岛见奇阵 乌尤说了这几句话,腰身一曲,双掌拳起,满头乱发根根直竖,十只手指尺多长的指甲,也自动箕张开来,真和僵尸恶煞相似,大厅上马鲁两帮人个个战兢兢的,连呼吸也尽绝了,看看王重阳怎样跟这形似僵尸的青面道人生死决战! 就在乌尤道人蓄劲将发,王重阳运气似待的时候,门外突然一声巨喝,响如洪钟,喝道:“五阴教的妖孽!居然到京城来撒野!” 话声未完,马家大门呼的打开,一个人影夹着一条杖影飞了进来,杖影向乌尤脚下一勾,砰砰两声大响,乌尤身子象弹丸般直飞起来,那人再喝一声,竹杜向上一递,勾住了乌尤道袍的腰带,向外一抛一送,乌尤道人不出自主,飞出两丈以外! 这一下大出王重阳意料,他连忙定睛看时,用竹杖抛倒乌尤道人的,是个中年的叫化子,这叫儿子不是别人,正是十天以前,城郊西山下众丐大会,技服丐帮群雄,领受了绿竹杖,被南北丐奉为首领的洪通(也即是后来的洪七公),一进门使用打狗杖法,连施两着,把恶煞也似的乌尤道人连翻两个跟头,王重阳又惊又喜,厅上众人齐声呐喊! 乌尤跌了一胶,恼羞成怒,一骨碌由地上跳起来,指甲箕张,呼啸一声,向洪通当头扑来,洪通举起绿竹杖来,向上一撩,乌尤疾忙伸手向杖头一摆,要把绿竹杖夺到手里。 哪知洪通打狗枚法,是数代丐帮帮土的真传,奥妙无比,他刚才向上举杖,名叫“赶狗出门”。可以虚中套实,也可以实中套虚,乌尤要夺他的竹杖,何异白天做梦! 只见洪通突然把杖一沉,人随杖走,啪的一响,绿竹杖化了一招“拦路打狗”,鞭中乌尤道人腰背,乌尤怪叫一声,活象狗吃粪也似的,向前直跌出去! 王重阳看见洪通打狗杖法,神妙无比,角度之奇招式之怪,真个从所未见,本来小小一根竹杖,即使打中敌人,照理也无大碍,可是这一根绿竹杖心是灌铅的,分量相当沉重,何况洪通打出来的全是内家真力,比起真正铁棒打中,还要利害得多。 乌尤道人平日练行尸功,肌肤如铁,一连挨了三下,也是受伤不浅,不过他生性阴险,随仆随起,没有喊半声痛,象没事人一般罢了! 乌尤道人连跌三个跟头,知道眼前这个形貌不扬的叫化子,武功之高,实在深不可测,自己要找全真派报仇,以及在燕京扬名闯荡,并不曾成,却遇了这样可怕的强敌,乌尤道人再也不敢冒失直扑了,曲臂拳爪,面色死青,两眼凶光潜住,脸皮不住抽缩起伏,好象毒蛇蛤蟆鼓气一般,距两丈以外,看定洪通,洪通明白他用的是行尸功,胸有成算,把竹仗在手里一横,含胸扣气,看定了乌尤道人的动作。 大厅上鸦雀无声,个个望着洪通和乌尤道长两人,好象负隅猛虎一般。蓄势待发,洪通眼光和乌尤对射,猛觉对方两只眼睛好象含有冷芒一般,穿透了自己的视线,自己心头仿佛有些模糊起来,他蓦地惊悟过来了,厉声喝道:“看杖!”手中竹杖一扬,“当头捧喝”,猛向乌尤道人天灵盖顶打击。 乌尤全不躲闪,等竹杖兜头打来,突然向后一耸,退后丈余,两只阴险恶毒的眼睛仍然注视着洪通的面,洪通一杖不中,当堂又打了个寒噤,第二杖却打不出来了! 原来乌尤道人这一种本领名叫“摄魂魔眼’,这种本领不是邪术,和近代的催眠术相似,催眠家往往用一只眼睛操纵受催眠人的心灵,使受术人神智丧失,任由指挥,叫他做什么就照做,没有丝毫反抗。 普通人被乌尤道人瞧上一盏茶时候,就要昏迷倒地!洪通元气充足,眼神强旺,所以隔了两三盘茶时间,仍不抛杖跌倒,乌尤道人突然怪嘴一张。一道冷森森的白气,向洪通的面上射到! 王重阳虽然不曾和五阳教的人交过手,可是他的师父清虚随人对于各派武学,十分渊博,时常把天下各派武功的长短处和徒弟抵掌谈说,所以对五阴教的本领,也不太外行。 王重阳知道洪通上了乌尤的当,如果他一上来连用打狗杖法向敌人进攻,必定得手,可是他误会了鸟尤道人的曲臂拳爪,是准备用内家真力向自己进攻,所以和他相持,故此中了对方“摄魂魔眼”的暗算,被他摄住心神,乌尤道人再一张嘴吐出阴尸气劲,洪通如果被他喷中,必定仰后倒地,虽然在自己维护下,未必有性命之忧,可是一个丐帮头子,头一次跟敌人交手,便自失风,也太过笑话了。 王重阳心中一急,他防的伸出左掌来,向洪通肩背一拍,叫道:“邪魔外道,何足惧哉!”说也奇怪,洪通被王重阳一拍,阳关肾火由丹田穴直升卜来,如同着了万斛寒泉,头脑立肘清醒过来,大叫一声:“鼠辈敢尔!”竹杖一扬,连走险招,运杖如风,向乌尤道人着着逼去! 乌尤道人看见自己用摄魂魔眼镇住了洪通的心神,要再喷一口阴尸气,大功马上告成,谁知道王重阳看破了机谋,用先天乾元掌打了洪通肩背一记,使他阳关肾火升起,神智回复,运掌进招,自己变成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不禁痛极恨极,可是对方“打狗棒”法,狂风骤雨似的打来,乌尤把心一横,使出五阴派的“僵尸拜月拳”来,什么叫“僵尸拜月拳” 呢? 原来他一边左跳右进,闪避竹杖,一边口里啁啾连声,发出尖锐的怪叫来,如袅啼鬼哭,令人听了毛发俱竖,这也是扰乱敌人心神的一种本领,两臂向前直伸,利爪忽上忽落,或夺杖身,或抓手臂。 洪通一边运仗进招,一边大笑说道:“你这三分似人,七分象鬼的东西,这等左道旁门本领,也来卖弄!”话未说完,啪的一杖,打了乌尤道人肩背一下,接着反杖一挑,又向他屁股后重重的捣了一记。 乌尤道人中两杖,怪叫越厉,突然伸手入怀,向道袍的胸前一摸,反手向外一抛,一阵细微破空的声音,飞出两团黑烟似的东西来,王重阳高声大叫:“这是瘴沙,快快掩鼻!” 原来云贵山区。时常发生山风瘴气,这种瘴气十分利害,中人立死,本书开首说段皇爷身世来历时,已经说过,时常发之瘴气的沼泽,日子一久,积了一种紫黑色的砂子,这种砂子含有剧毒,放入饮水里面,人畜饮了立即丧命!土人名叫瘴沙。 乌尤道人在苗疆练功时,搜集这种瘴沙,装在胸前一个布袋里面,随时可以当暗器发出来,常人一嗅着了这种瘴沙,立即头脑发昏,如果得不着适当的救治。就不死也要大病一场,所以王重阳喊叫众人掩住鼻子,就是提防瘴沙之毒,大家不约而同的摸出手帕,或是举起衣袖,紧紧掩住了鼻子。 此时洪通却是大奋神威,左手竹仗一递,右边反手一掌发出来,轰的一声,如巨雷震动,把乌尤道长发出来的两团瘴沙,打得纷飞四散,王重阳心中一凛,暗近:“这是降龙掌法!” 降龙十八掌是洪通后来的绝技,(这时侯的洪通,即是日后的洪七公)还没练得十分在行,可是他这一招“亢龙有悔”威力十足,已把毒烟震散,连乌尤的左半身也被掌风带了一下,任他铜皮铁骨,身子也轰一声倒了下来。 洪通竹杖一落,把他背心点住,右脚跟住飞起,踢向乌尤道人腿弯的“白市穴”,哪知蓬的一声,脚尖中处,敌人腿硬如铁,一股劲力把自己脚尖撞了回来,这是行尸功的妙用,洪通吃了一惊,乌尤道人突然在地上一滚,双爪向里一合,扣住了洪通的双腿,他正要发出猛力,拗折敌人腿骨,哪知就在他双手指甲一着肌肤,还未用力之时,猛觉左太阳穴一疼,仿佛一支无形的匕首透进了乌尤的脑门,乌尤惨叫一声,登时七窍出血,双手一松,便自死在地上! 乌尤道人的死,完全是王重阳在旁边发出一阳指劲,不过王重阳并没有把劲力全部发出来,只用了三分气劲,左手二指抬起,虚向乌尤道人的太阳穴拟了一拟,连手腕也没有动,乌尤道人便死去了! 洪通觉得莫名其妙,反手一杖,喀喇,把乌尤道长生前不知杀害了多少无辜生灵,长着尺许指甲的一双怪手,齐腕打折! 经过这一番惊心动魄的恶斗之后,黄犊真人已经走了!鲁大刚这班人也消失了寻仇的勇气,因为一个王重阳已经如此利害,再加上一个洪通,这还了得。 鲁大刚邀来这班朋友,象万云雄、黄杰渊等,平日坐井观天,夜郎自大,以为自己在武林中,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哪知道跟王重阳一比,简直杯水之与大海,无可比拟,就是比起马钰、丘逢春等人,也不见得胜强多少,他们再也没脸面再留下去了,纷纷站起身来,避开乌尤道人尸首,就要向外走去。 王重阳喝了一声道:“你们别走!”这班江湖豪客见他不准自己离开马家,不禁大吃一惊! 鲁大刚发怒道:“姓王的,你威风抖足了!怎的不准我们走?留我们在这里食饭,叫马钰养我们一辈子吗?” 王重阳哈哈大笑起来,道:“鲁大刚,你还不失为一个有血性的好汉子,大丈夫恩怨分明,可是也要分清皂白,你知道你父亲的死因了吗?”鲁大刚寒着面,低头不语。 马钰抢前两步,正要说话,王重阳一摆手道:“你别先入为主,以为自己父亲是冤死的,更不要以为恃着少林寺的盛名,便可以任意横行,少林寺僧人的本领,我已经见过了,六年以前,我闯过贵寺罗汉堂一次,你记不记起那一次我力取三老,打坏了十八尊罗汉木像吗?” 鲁大刚愕然抬头,问道:“哦!你就是王重阳了!” 王重阳当年独闯少林寺,掌推十八罗汉,单身败三老,把少林寺搅得天翻地覆,那时候鲁大刚年纪还小,他是俗家子弟,寺规限定他不能够入初相庵、达摩院等高层地方练技,所以他的本领虽然学了十年以上,兀自平平,不过王重阳捣乱少林寺的事,他已经在同门口里知得一清二楚了,只是没有眼见而已!如今这中年书生就是王重阳!鲁大刚不由失声叫道: “原来是你,那么,这仇怨拉倒了吧! 马钰立即上前拉着鲁大刚的手,两个抱头大哭,洪通在旁边大笑道:“妙哉妙哉!这才是好汉子哩!” 王重阳把这对欢喜冤家拆开来,笑道:“好了好了,不打不成相识,你两个的爹爹生前是同门师兄弟,你两个就承继先人之志,结为盟兄弟吧!” 马托和鲁大刚齐声答应,各自跪在地上,对叩了三个头,马钰年长为兄,鲁大刚做盟弟,丘逢春吩咐家人再整酒肴,大家重新入席饮酒。 王重阳忽然说道:“乌龙道人这尸身摆在这里,怎办?” 洪通道:“那个容易!”把竹杖向地上一放,使出降龙拿来,“见龙在田”,掌风向地一扫,乌龙道人尸身当堂瓦解破碎变成一堆碎骨肉酱,洪通笑道:“拿一个喝空了酒的坛子,把地上骨肉碎糜铲起来,倒入坛里,明天派人带出大门丢入河里,岂不直截了当?” 马钰不禁大喜,吩咐家人拿竹帚蔑兜来,扫净血迹,倒掉肉糜,这事按下不表。 这一席酒十分畅快,迥非刚才鸿门宴的光景了!洪通喝得大醉,首先告辞,王重阳也要走,马钰向丘逢春耳语几句,二人双双过来,扑通,跪在王重阳的面前,要求收为弟子。 王重阳怔了一怔,不旅踵间笑说道:“我今回逞强出头,真是自惹麻烦了,好好,就收了你们吧!”马丘二人叩头拜师,马钰后来就是丹阳子道人,丘逢春后来就是长春子丘处机,这两人居全真七子之首,按下不表。 鲁大刚也要过来拜师,王重阳道:“你是少林门下,怎能改投?违犯五戒?”鲁大刚一想也是,不禁喏然,王重阳向马钰道:“徒儿,你今后把长白派的功夫,传给你盟弟吧!” 马钰唯唯答应,鲁大刚方才笑逐颜开。 王重阳在马家居留了一个多月,把全真派的内功秘诀,传给马丘二人,然后离开,临走时叫他们依内功口诀练三年之后,然后到嵩山百禽谷找寻自己,王重阳离开燕京,要找洪通,哪知道向丐帮中人一打听,洪通已经南下到江南去了,王重阳非常失望,自己北游已逾一年,如果不到塞外长城一带游逛,很快就到返回嵩山的日期了!他即日离开燕京、向北进发。 这次王重阳在北方绕了一个大圈子,由居庸关出长城,横贯着内蒙古,到了辽东,再在关东各地游玩了半年,然后折返辽东海岸,由营口搭海船,渡渤海到登州(今日山东烟台港)。依照路程,王重阳本来可以由登州深入山东,取道鲁南返入河南中州,可是他为了增加阅历,故意不走陆路,由登州乘船到江苏去,打算循长江返入内陆,这一段海地相当遥远,要经过整个黄海。 在那时候如果海船遇着顺风,也要走十几天,如果遇了逆风,或是沿途停泊的话,没有一个月航程,不能抵达,王重阳贪图清静,雇了一只海船,声明到江苏南通的,付了定银,船家贮足粮食淡水,择人吉日由登州扬帆出发。 由登州绕过山东半岛北端的老铁山头,就是汪洋浩澈的黄海了!王重阳生长在中州,十多年来,足迹南入苗疆,北涉蒙古大漠,只不曾到过海洋,今日才算开了眼界。 他在船上只见海天空阔,天是青的海是蓝的,天空白云朵朵,海上风帆片片,还有无数小岛,散布在海平线上,王重阳顾而大乐,心中想道:“昔日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今天我到海洋才知道宇宙壮阔,与其读万卷数,不如乘长风破万里浪哩!” 他在船舱中取美酒来,自斟自饮,邀那船家谈话,这船家名叫丁三毛,十分健谈,他在海上吃水面饭儿十年了,两个儿子已经少壮,还未娶妻,一家人靠船过日子,王重阳和他说海上的事,由天气的变化,飓风的来去,以及海上千奇古怪的鱼类和生物,一般人对海神传说,丁三毛如数家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王重阳在船上很不寂寞。 过了三天,海船已经过尽山东半岛,行驶在茫茫大海里,陆地固然影迹全无,岛屿也很少见,再行三天,船上淡水渐告用竭,淡水是航海人的第二生命,没有粮食还可挨三五七天,没有淡水一日就要渴死,丁二毛着忙起来,找寻有淡水的岛屿,找了几处,都是礁石形成的小岛,怪石磷峋,连青草也没有,哪里来的淡水呢,再过一天,眼看船中淡水只够一天用了,丁二毛正在心焦,他的大儿子丁刚忽然叫道:“爹,前面有一座大岛,岛上山峰是绿色的,想来一定有淡水哩!” 他的话果然不错,船舷甲板的左前方,现出一个长形的岛屿来,岛中央品字形排列了三座山峰,山峰呈现一片青绿,有青绿的地方就有草树,也即是有水源了!丁二毛不禁大喜,下令把风帆扯下一半来,几个舵工水手一同划桨,让船只慢慢的向岛岸泊近。 过了一个时辰,船果然在岛屿的东岸泊近了,丁二毛吩咐大儿子丁刚到岛上去,寻找水源,哪知去了一个多时辰,不见回来,丁二毛搔头道:“这孩子真个没用,找一点水也要费半天,义儿,你去吧!” 丁义是丁二毛第二个儿子,他提防有意外,拿着一把鱼叉去了,哪知他这一去,有如泥牛入海,过了个多时辰,仍然不见回来,丁二毛一颗心焦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候红日平西,已经是黄昏日落时分了!天际夕阳映在海上,散成霞绮,可是大家没心赏玩海景了,船家两个儿子,到了岛上不见回来,事情必有古怪,丁二毛念子心切,向众人道:“你们看守船只,我上岸寻找吧!” 王重阳由舱里出来,说道:“船家,我陪你去!” 丁二毛道:“相公是个斯文人,这岛上没有路,很崎岖呢,还是让老汉去便了!” 王重阳道:“话不应这样说,二位令郎都是年轻力壮的人,怎的去了不见回来,这岛屿有些邪门,我来帮你一臂吧!”话未说完,王重阳脚下轻轻一点船板,身子已经象飞鸟般掠到岸上! 丁二毛估不到王重阳一个斯文的读书人,居然有这样轻盈的身法,不由吃了一惊,问道:“相公,你学过武艺吗?” 王重阳道:“学过几天,闲话少说,多一个人陪伴,总比一个人好,去吧!”丁二毛攀下船舷,涉水上岸,沙滩走尽,便听见水声潺潺,丁二毛是个惯家,立即听出瀑布声音来,说道:“那边不是有水吗?这两个孩子真个不中用!” 王重阳向前走路,忽然看出沙滩尽处,是一个丁字形峡谷,夹在两山之间,谷口有几十堆石头,外人看去是杂乱无章,但是在王重阳眼中看来,不由吓一大跳! 原来这几十堆乱石,堆的全是奇门八阵图形,和诸葛武侯在四川鱼腹浦布下的八阵图大同小异,他一看见这座乱石阵图,便明白丁二毛两个儿子失踪的内因了! 丁二毛跑到石阵前,忽然看见乱石下有一件光闪闪的东西,连忙过去一看,不禁叫声啊呀,原来是半截折了的鱼叉,还带着钢铁的叉头呢,丁二毛心中一急,高声大叫起来:“刚儿!义儿!刚儿!义儿!”一连喊了二十多声,只听见山谷回响,不见有人答应。 王重阳道:“船家,你不用再喊了,你两个儿子就困在乱石堆里面!” 丁二毛诧异道:“石头也能够困人的吗?这岛上有妖怪吧?” 王重阳失笑起来,说道:“天下哪有许多鬼怪,你站定了不要乱动,我给你找儿子出来!”他在百禽谷跟清虚散人学技的时候,也由师父那里学一些奇门遁甲,五行生克的本领,王重阳绕石阵走了一遍,发觉正南面是生门,挺身直入,丁二毛看见王重阳穿的黄衣走入乱石阵里,晃了几晃,使自不见! 过了顿饭时候,王重阳忽然由北面出来.他是由“开”门走出的,两边胁下各夹了一个人,正是丁二毛望眼欲穿,不见回来的丁刚丁义,这老船家不禁大喜,几乎滴下眼泪来。 王重阳夹了两个人,起落如飞,不到片刻已经跑到丁二毛的跟前,把他两兄弟向地上一丢,丁二毛看见两个儿子软瘫瘫的,原来呼呼睡着觉,还未醒转!—— 四十、缔罗埋神剑 月夜会东邪 丁二毛气得暴跳加雷,顿足骂道:“这两个懒东西,叫他找寻淡水,他却在石堆里睡觉!” 王重阳道:“不要打他,让我救醒了他,问明再说!”他把手心搓热,向丁刚丁义两人的胸背推操几下,丁刚兄弟方才慢慢的睁开眼皮来,迷惆惆的说道:“咦!我们怎会身在这里?” 老船家勃然大怒,破口骂道:“只会吃饭的东西!叫你们取食水,难道你们跑到鬼门关去了!”丁刚被父亲一骂,方才醒悟过来,看看丁义,丁义也茫然看着乱石,王重阳笑道: “你两兄弟一定跑入石堆里面,不会出来,是与不是?”丁刚兄弟搔着头皮,过了一阵才说出来。 原来丁刚本人先上岸找水源,听到了瀑布声,心中大喜,向乱石中跑入,他起先以为二三十丈方圆一片乱石,何男走出?那知一进了石阵里,眼前光景突变,自己好象陷入深山里面,被几百座山峰包围,天上黑沉沉,看不出什么,心中越慌,脚下不停奔跑,也不知跑了多少路,走了多少时候,走得力尽精疲,扑通一声跌倒,晕了过去。 丁义的情形也和兄长一样,他奉命上岸找寻丁刚,依样糊涂的走入乱石里,突然眼前一花,白茫茫的,全身好象陷入云还包围里,情形有点和大雾行舟相似,丁义心中一急,高声大叫起救命来,喊得声嘶力竭,忽然看见眼前有团青色影子,在雾里由远而近,好象鬼怪一般,丁义害怕起来,举鱼叉向那青影刺去,猛觉手上一松,那柄鱼叉居然脱手,自动投入白雾里去了,丁义此时觉得脚下一绊,当堂一跤跌倒在地,不醒人事,毋怪他们两兄弟醒转过来,还是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 海上船家渔民多半迷信,丁二毛听了两个儿子的话,不由害怕起来,说道:“不好,我们今年不利,遇上了鬼啦!你们两兄弟遇鬼迷,俗语叫鬼打墙,快一点返回船上去吧!” 丁刚丁义听了鬼迷两字?真是汗毛俱竖,连声叫王相公快走,王重阳又气又笑,他知道这些愚民,如果用口舌和他说,一百年也说不清!王重阳向船家父子一挥手道:“你们先回去吧!我等一阵便来。” 丁二毛道:“相公,你要小心着鬼迷吧!” 王重阳不耐烦的叫他们父子先走,丁刚兄弟遇了一场惊,觉得这个地方鬼气森森,不愿再留,赶忙和老父返回沙滩上,王重阳仰面道:“堆石阵的是哪一位高人,请出相见!”一连喊了三遍,忽然听见峰壁上有人吟哦道;“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阙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箩,恨未息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厮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清音娓娓,如泣如诉,王重阳听得呆了!原来这人唱的是一首词,名叫做《破阵子》,是南唐李后主作的,李后主名叫李煜,是亡国的皇帝,也是一代词人。 南唐立国在江南,被宋太祖大将曹彬,潘美统兵渡江攻灭,他也做了亡国俘虏,所填的词极为凄怨,全是亡国之音,后来因为填了一首《虞美人》词,词中有“……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这句,宋太祖见了勃然大怒,下诏赐一种名叫“牵机”的毒酒把他鸩杀了,半山上那人用娓音读出破阵子词。王重阳大叫道:“同是天涯沦落入,相逢何必曾相识,尊驾请下来相见吧!” 王重阳中气充足,声音洪亮,他还用白居易琵琶行的名句回答对方破阵子词,真是针锋相对,按王重阳本意,以为对方总要现身出来相见了,哪知道山半的人全不答腔,忽然响起一阵萧声来。 这时候夕阳已下,金鸟潜形,一轮玉兔,直升中天,天空是夕照隐约,暮岚四起,岛上的长林草树,振着天风,和着岸边波涛拍石之声,汇成洪籁,互为和应,半山人的萧声,一声一声的吹出来,起先是清音娓娓,灵如轻妙,宛如鸾风,一曲吹过,几个音律过去,突然转为金戈铁马之声,如万军赴敌,千骑奔腾,又仿佛听见孤城被困,呼救待援,但是矢穷力竭,力与心违,虽然要效法张巡守睢阳,可是寡不敌众,纵有南将军的神箭,与及杀妾飨二军的壮举,也无补于大局,结果尽忠报国。 王重阳听到这一曲,热气一阵阵由丹田升上来,满怀悲愤,似乎由胸膛里炸裂开来,恨不得拊膺切齿,跳踉大叫一番,可是一个念头闪电也似的由脑那里闪过,对方这曲箫声,分明是有心相试自己的定力,自己如果心猿意马,一个接捺不住,必定走火入魔,这比起刀剑杀人还要利害!总而言之,对方一曲洞箫,明明不怀好意。 王重阳连忙盘膝在石阵前,坐了下来,按照全真派的坐功口诀,三花聚顶,五心向天,屏定心神,把脑子里面的七情六欲,完全去个干净,这样一来,泥丸宫一股丹田罡气方才慢慢降了下来,返回玉海关窍,这一场天人交战,比起当年独闯少林寺,罗汉堂大会五老之时,不知还要利害多少倍哩! 那人看见金故杀筏的箫声并不撼动于王重阳,曲调突然一变、奏出一种淫靡的声音来,如西施浣纱,苎萝村边闲步水滨,轻歌漫唱,一派少女娇柔,又象妲己媚纣,酒池肉林,鹿台夜夜,又象杨贵妃专宠唐明皇,后宫粉鳝三千,皆不一顾,爱在一身,在君皇面前献媚进谄,效作霓裳羽衣之舞,总而言之,箫声的一切一切,使人想到女色一方面去。 王重阳自小是陈留县富家子,膏梁纨绮,席丰履厚,他父亲纳了几房姬妾,被对方箫声一引,不禁有点意乱情迷,忽然想起自己父亲的姬妾来,又忆起对门的邻女,亭亭玉立,破瓜之年,别有一番丰韵。 这时候王重阳的面上,隐约泛出一丝笑容,萧声越来越柔媚了,更加令人想到君子好逑,交欢合卺男女之事,王重阳的智慧定力,突然在这时发挥出来,他想娇娆红粉,无非带肉骷髅,西子南威之艳,无非杀人钢刀,商纣以妲己亡国,牧野一战血漂杵,纣王结局兵败将亡,鹿台自焚,西施也沼灭吴国,吴王夫差伏剑以死,霸业雄图于尘土,姑苏台成了荒丘,唐玄宗专擅杨玉环,引狼入室,激起了安禄山之乱,仓皇辞朝,车驾奔蜀,马鬼驿六军不发,三尺白绫葬送了一代艳妃,可见自古以来,女色都是祸水,尤其是自己修道人的大戒,王重阳智珠在胸,心境清明,他抬头大叫道:“吹萧的朋友听着了!尘世扰攘,不若山中清闲,红粉娇娆,不过白骨荒冢,富贵于我若浮云,繁华亦何足道哉!你这一曲洞萧不必吹啦,请下来吧!” 半山上一阵哈哈大笑;萧声忽止,那人想是看出王重阳的定力来,不再相试,可是他仍不露面,清音琅琅说道:“我在这里排练武侯八阵,阁下却引了几个凡夫俗子来,扰乱清兴,不同道不相为谋,请回驾吧!” 王重阳恍然大悟!原来对方在荒岛山下摆这几十堆石头,用意是在操演奇门生克五行八卦之法,自己来扰乱他,实在不该,可是这个人的脾气古怪得很,行径也邪得可以,王重阳知道对方自负不世奇才,崖岸自高得很,不肯出来见面,只得罢了,高声叫道:“足下不允出见,缘悭一面,惆怅之至,请教阁下名姓?” 山上那人又是哈哈笑了一降,方才答道:“绮罗堆里埋神剑,萧鼓声中老客星!” 王重阳不禁愕然,不知对方这两句诗,意何所指?他抬头向山上一望,只见青影微闪,声音寂然,吹萧人已经走了,不知去向。 王重阳见对方不但不肯下来相见,连姓名也没留下,只好废然回程,他走到沙上,举头一望,丁二毛的海船甲板上,升起一阵阵火光黑烟来,王重阳不禁大吃一惊,连忙跑回海滩,定睛看去,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丁二毛父子三人,正在那里大烧金银冥镪,口中哺喃,他们以为刚才在岛上着了鬼迷,海上渔人迷信观念根深蒂固,他们以为自己遇了邪鬼,非要烧一点金银给鬼不可,希望消灾免难! 他们看见王重阳回来,欢声叫道:“相公相公,你回来了,你真是福命大,鬼没有把你迷着哩!” 王重阳晒然一笑,跳到船上,丁二毛就要下令开船,王重阳道:‘你们不是要取淡水吗?船在大海行进,不知要过多少天才可以看见陆地,没有淡水怎行呢?” 丁二毛道:‘相公,这个岛上有鬼,淡水不能取了,船上的水节省一些,还可以勉强用两天,在这两天内找到别的岛屿再算吧!,王重阳有心要见见岛上排方阵吹洞箫的怪人,哪肯就这样的离去,立即把面一沉,斥道:“胡说,这船是我包的,你们要听我的话,我要取了水才开船,大海茫茫,两天内准找着别的岛屿吗?找着岛屿,一定有水源吗? 丁二毛哑然无言,只得说道:“好好,大色晚了,也不能够开船,明天再打算吧。”他叫水手在岸边下锚。就在岛边停泊一晚。 这天晚上,丁二毛父子和舵工水手人人怕鬼,个个躲到舱里睡觉,王重阳觉得十分可笑,他一个人在舱中点了盏油灯,盘膝静坐,做着全真派的内功。 不经不觉,过了个多更欢,月移中天,万里无云,皓晚清光把岛上的沙滩,映得明如霜雪,王重阳望月寄怀,雅兴大发,正要做几首七言诗,忽然听见船篷顶勒的一响,宛如夜鸟飞过,王重阳更不犹豫,伸手一拍身边小几,自己便象飞箭般穿了出去,一跌登篷,哈哈笑道:“绮罗堆里埋神剑,萧鼓声中老客星的朋友,请下来吧!” 他这几句话元气充沛,十分洪亮,舱底的丁二毛父子和舵工水手完全惊醒了,他们听见王相公和鬼说话,吓得战战兢兢,没有一个胆敢起身,人人把头缩人被里,别说是起来了! 王重阳叫了这两句,海船的桅杆上,陡的现出一个人来,这人穿了一件青袍,面如黄土,眉眼木然,宛如僵尸也似,只见他一耸身坐在桅杆横木上,笑道:“阁下耳目灵警,不比寻常,请上来吧!” 王重阳叫了个好字,身子一耸,如大雁冲天,由甲板上直掠起来,就要攀住桅杆横木,正在他一只手快要接触桅杆之时,青衣人突然喝了一声:“下去!”左掌当胸一立,向下一推,这是“压云掌”的招式。王重阳陡觉一股大力,迎面撞来,一个人身子悬空,任你多大本领,也要受到牵制,青衣人这一掌之力,十分巨大,王重阳在空中没有法子稳住身形,向外一抛,眼看就要跌落海里! 好一个王重阳,不愧是未来五老的中神通,他在身子受了掌力激荡,向下落的时候,突然伸手一抓,在桅杆身上抓了一块薄木片下来,大如手掌,厚只数分,王重阳把薄木握在手里,身子瞬息与水面相接,他霍地用了个“金鲤翻波”的身法,全身一个翻转,左手把木片向海面一拍,居然借这一拍的力量,身子象飞鸟般掠上船头,侥幸没有一点水湿。 王重阳不禁心中有气,这东西真个不通情理,自己好心好意地跟他招呼,对方却出其不意,给自己一下闷棍,如果不是随机应变,岂不是变了落汤鸡?王重阳叱喝了一声:“朋友,来而不住非礼也,我不再客气了!”呼的一掌,逼向桅杆击去。 王重阳站立的甲板和桅杆有一丈距离,由下面望上去,距离桅顶也有三丈多高,本来任何掌力也难以到达,可是他究竟是个练过一阳指神功的人,就是这虚空一劈的力量,已经非同小可!青衣人在桅项横木上大抵也自恃了一点,没有提防,陡觉对方举手一扬,一股强力直逼上来,衣飘袂起,不觉出乎意外!他忙不迭的一个飞身拔起,人离横木,只听喀喇两声,那横木齐中被掌力打断! 青衣人在空中失了凭藉,一个飞身掠了下来,眼看他和刚才的王重阳一样,就要跌入海心,可是将到水面时,身子霍的垂直,两脚向水面一点,居然使出登萍渡海的轻功来,一卜跃上沙滩,身子也没有半点水湿,王重阳喝了声彩,那人头也不回,一溜烟的向岛岸跑去! 这一下出乎王重阳意料之外,他立即一垫脚,由甲板跳上沙滩,喝道:“朋友留步!” 一窝风似的直追上来,可是那青衣人的轻功造诣,似乎不在王重阳之下,他几下起落间,已经走尽沙岸,青影一闪,便走入乱石堆,踪迹不见。 王重阳心中暗暗冷笑,你这个小小的奇门八阵,只可以困住凡夫俗子和外行人,岂能瞒我?他在瞬息之间已经冲到乱石阵前,叫了一声:“朋友,你不出来,我可要进去骚扰啦!”这未说完,石阵内呼呼呼三响,飞出三颗东西来,力挟劲风,向他迎面射到,王重阳伸手一抄,全数接在手里,原来是三颗指点大小的石弹,他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笑道: “尊驾刚才念破阵子词,今天我来给你破阵子,看把戏吧!”五指一捏,三颗石弹在掌心化成碎屑。 王重阳在乱石阵前,用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搓碎三颗石弹,然后向阵内发后,他陡的把手一扬,把满手掌石屑向乱石阵里一撒;这几十石屑在寻常人手里撒出来,充其量不过是等于顽童撒沙罢了,不过王重阳是练过一阳指功夫的人,他的指力非同小可!一撤出来,颗颗石屑象铁弹子一般,向阵心数丈方圆一片乱石里撤去,这些石屑劲力很大,发出嘘嘘声响来。 说时迟,那时快!王重阳的石屑刚才向乱石阵里洒落,阵心呼的一响,也飞起同样一撮石屑来,跟王重阳撒过来的石屑迎个正着,数百颗石子在空中撞个正着,发出一片密节繁响,大颗的石屑互相一撞,变成了较小的石屑,满天飞舞,蔚成奇观。 原来石阵里面的青衣怪客也学王重阳一样,使用击石如粉功夫,把几颗石子捏碎了,由石阵里面撒出来,力度十足,和王重阳撒过来的石屑互相抵消.王重阳叫了个好字,再抓起几颗石子来,合在掌心搓碎,喝道:“朋友,再来一次!” 顺手一撒,这回他的石屑不再是满天花雨的打法了,而是把几十颗石屑排成一条线也似的打出来,第一颗石屑飞上半天,第二颗石屑接着打上,两个在空中一撞,第三颗接着飞上来撞第二颗,第四颗飞上来撞第三颗,刹那之间,一连出石屑互相击撞,射向阵内。 哪知道王重阳的石屑才一洒出,对方石阵内也呼的一响,也飞出一串同样的石屑来,也是一粒跟一粒的击撞,和王重阳射出来的石屑,互相激撞在一起,一阵细微破空响声过处,第二阵石屑又落在地上了! 王重阳知道对方占定了中央戊土的位置,准备自己入阵,和本人捉迷藏,他不由动起火来,心里暗暗想道:“哼!你以为用这小小的奇门八阵,便可以难住我不成?”王重阳好胜之心一起,便把腰身一弓,身子好似弩箭脱弦也似的,由休门那一面,抢进石阵。 他刚才踏入休门,便听见一个冷峭的口音道:“姓王的,你进了来,别想学上次那样顺利出去啦!”声音就在身边。 王重阳忍耐不住,呼的一掌推出,向发声的方向击去,只听轰的一响,掌风到处,石块纷飞,声音却换了一个方向,冷笑说道:“哈哈,没有打着!” 王重阳正要换掌再击,可是回心一想,对方分明用一种声东击西的法子,他借着奇门石阵的乱石来做掩蔽,跟自己捉迷藏,虚耗自己精力,比方敌人说话的时候是在西面,他一出声之后,人已经窜到东面去了,自己就是打一百掌,也别想把他打着。 王重阳恍然大悟,站定哈哈笑道:“阁下的激将计果然高明,可惜我不是周瑜,不会上你的钩,你既然鬼鬼祟祟,不敢出来跟我明月明枪,一拳一脚的决个高下,我也懒得和你纠缠,好,我们再见!”他说着抄着生门的方向走出阵去。 王重阳这几句话在面上虽然是声明不中对方的激将计,其实是反激将,他说那青衣人鬼鬼祟祟,不敢出来跟自己明目动手,即是耻笑对方本领平常,个能够登大雅之堂,只可以用暗算手段! 他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果然收了功效,只见青影一闪,那不速怪客站在生门出口一堆乱石上,喝道:“姓王的,来来来,我们决个高下!” 王重阳心中一动,暗里想道:“他怎的知道我姓王!”一拱手道:“阁下高姓大名?” 青衣怪客戴着面具的面孔,木然不动,喝道:“又不是对亲家,通什么名,道什么姓? 看掌!”举手一掌,用个“野马分鬃”似虚似实,向王重阳胸口劈到! 他这“野马分劈”之势一打出来,王重阳暗里想道:“哦!他练的是太极拳!” 要知道那时候的太极拳是由洞玄子张三丰创出来的,只有太极十三势,并无实在拳式招法,王重阳立即用“出云手”向他臂缚一拂,青衣怪客掌风还不曾跟王重阳接触,招式立变,双手一圈,化掌为拳,居然用“二郎担山”的招式,向王重阳猛击过来,力猛如山。 王重阳吓了一跳,说道:“咦!他怎的用起五行拳来了?” 太极拳以柔克刚,用静制动,五行拳却是相反,以硬撞硬,用快打快,两下的拳路完全不同,自来很少有人兼通的,王重阳吃惊不小,立即施展全真派的拳法,“抽梁换柱”向上一格,青衣怪客霍地一退,绕向王重阳的身边,突然换了岳家散手,“回光反照”,掉臂一掌王重阳后心击出。 王重阳一转身,使个“金蝉脱壳”避过,青衣怪客运拳如风,连进三招,一招是少林六路行拳里的“虎抱头”,一招是武当长拳出的“高四平”,还有一招是江南子午拳里的“樵子伐木”,出拳纯熟,快捷十足,并不是江湖上花拳绣腿,野狐禅的拳法可比,王重阳暗自诧异:“这厮的拳路怎的这样杂,他学的是哪一派?”他仍然用全真派的太乙拳应战。 两下一来一住,对拆二十余招,青衣怪客一连用了十三种不同的拳法,王重阳却守定全真派武功诀要,从容化拆,斗到分际,青衣怪客突然一声长笑:说道:“我是不是你的敌手,总可以判明了吧!好了,要失陪啦”身子一耸,平地拔起三四丈高,如大雁冲天,向中央戊土的方位落了下去。王重阳见这青人世客不但行径诡异,而且本领高强,看他拳脚造诣,还在自己年前会过的少林三老,以及目前见过的丐帮群雄之上,如此本领高强的人。怎会藏匿在荒岛?必定大有来历,自己倒不能够让他随便退走。 王重阳喝了一声道:“胜负未分之下,何得退走?阁下拳法高明,再拆几招!”就喝声中身形一晃,疾如飘风也似,把青衣客去路一截,他要用太乙拳里面的推磨掌把对方逼下石堆。 青衣怪客突然一个塌身,似乎要用“双照掌”迎敌,可是他袍袖拂处,呼的一响,突然发出一篷金针来,这篷金针似一群蜜蜂,直射向王重阳脸面,这一下近在咫尺,王重阳出其不意,不由吓了一跳。 青衣怪客这一下满天花雨洒金针绝技,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刹那之间,便到了王重阳跟前,王重阳要想前仰后避,也不能够,只好举起左手袍袖,一掩双眼,全身运起气劲来,坚如钢铁,右手袍袖向外一拂,总算及时发出气劲来,把青衣怪客射过来的金针,扫落一半,可是身上和头面上,接连中了十三四支金钉,好在王重阳及时运劲抵挡,金针并没有贯肤入肉。 在他本人看来,不过如同被蚊子叮了几口而已!等到王重阳把袍袖一垂,睁开眼睛看时,就这刹那之间,青衣怪客已经不知去向! 王重阳在附近几个石堆转了一匝,不见青衣怪客的影子,知道他躲入隐蔽奇门里!不肯出来,自己决难找寻得着,只好把穿在衣上,拂在地上的金针,一枚一枚的捡起来,放入怀里,长笑一声说道:“我王某今日总算领教尊驾手段,再见!”大踏步走出奇门石阵。这番居然没有受到拦阻,王重阳穿过沙滩,返到船上—— 四十一、刻石留诗神龙一现青衣客 丁二毛和两个儿子这天晚上因为怕鬼,躲在舱底没有睡好觉,他们父子虽然不敢探头向外看,耳朵还可以听见外边一切事物。 他们听见上相公跟鬼说话,跟鬼追逐,以及那个‘鬼”把王重阳打落海里,王重阳掌劈桅木,把那个“鬼”反跌下来,追上沙滩,一切一切,他们父子清清楚楚,提心吊胆,恐怕王相公叫鬼害了,自己这生意便做不成。 父子三人不约而同,口里不住念佛,直到王重阳返到船上,丁二毛方才仗着胆走出来,叫道:“王相公,好猛鬼啦,你老人家真是福星高照,没有被鬼迷着,总算是时运够哩!” 王重阳看见他们仍然把青衣怪人叫做鬼,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们真是呆鸟,世上哪有什么猛鬼,那个并不是鬼,而是真真正正的活人呢!”他便把今天晚上跟“鬼”打架的经过说出来,又把捡拾的金针拿出来给丁二毛父子看。 丁二毛一见了这些金针,吃惊说道:“相公,这是纯金炼成的金针哩,你这一撮小小金针至少有几钱重,这家伙一出手就是几钱金子,真个阔气!” 丁二毛两个儿子大笑起来,王重阳却把面孔一沉,说道:“你们总算明白了吧!这个不是鬼而是人,我看他躲在荒岛上,大概是炼一种五行奇门的道术,我们到岛上采取水,这人大概脾性古怪,嫌我们打扰了他的清兴,所以小小的捉弄你们一下罢了,世上哪有什么妖精鬼怪呢?放心睡觉,明人准备取水吧!” 丁二毛经过王重阳这样的一解释,方才有点明白过来,祛除了恐怖的心理,几个人返回舱里,睡了一个好觉。 到第二天早上,王重阳和丁二毛父子以及船工水手一齐上岸,再到奇门石阵,可是当他们一走到石阵前,王重阳突然咦了一声道:“奇怪!那怪人把一番心血布成的奇门八阵,完全拆散,一定是离岛他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昨天还是井然有序的石头,今日却是四散零乱,哪里还有门户宛然,五行八卦的形迹呢? 王重阳走入阵心,看见旧日用作中央戊土那堆巨石,却刻了几行字,想是那青衣怪客用铁指功刻的,入石五分,字画清楚苍劲,众船夫跟着进来,他们粗鲁无文,看见文字也不认识,王重阳却念道: 飘萍湖海三十年,浮云往事幻如烟, 青峰饱饮仇人血,荒岛权作桃花源。 忽焉高手来海上,破找石阵为尘烟, 绮罗堆里埋神剑,箫鼓声中老客星! 除了这两首七言诗外,巨石的另一面还有一行小字,内文是“某已乘桴去,请勿费追寻”十个字,别看石上刻了六十多字,对方的铁指功毫无凝滞,一气呵成。 王重阳看得呆木了,心中想道:“这真是一个怪人,他已经乘船走了!早知这样,我昨晚跟他耗到天亮,便不会和这一位绝世奇人,失之交臂!” 丁二毛看见王重阳望着那巨石,喃喃自语,上前问道:“王相公!那怪人真正走了吗?’王重阳如梦初觉,苦笑说道:“走了!这石阵已经拆散,变成了死石头,不会迷路,你们去取水吧!” 大家穿过石阵,果然看见这山峰,流下一线飞瀑,丁二毛立即叫人回到船上拿盛水器具来,往来汲取搬运,整整花了一天功夫,海船上的淡水完全装满了,大家方才离了这座荒岛,扬帆出发。 你道荒岛上两会王重阳,始终不愿露出庐山真面目的青衣怪人是谁?这里得要交代一下。 原来这人就是本书玉虚子口里说过的黄固,后来也是五老里面的“东邪”黄药师,黄固出身本来是浙江海宁人,家世非常不俗,他的祖上是北宋一代鼎鼎大名和苏东坡并驾齐驱的黄鲁直。 黄固本人可以说是世代书香之家,他由小时候起,便有神童之号,五岁能诗,七岁能赋,从少年起,便自才华满腹,超卓不凡,他的父亲黄蕴石十分高兴,把这儿子当做活宝一般,可是黄员外却有一种隐忧,这隐忧是什么呢? 原来他知道自古以来,凡是天份太高的神童,多半其寿不永,比如甘罗十二岁拜丞相,期年夭亡,颜渊聪颖绝伦,冠绝孔门弟子,未及三十而卒,所以恐怕自己的儿子天纵聪明,反而不寿。 不过一个人的生死,是冥冥中注定的事,决不是任何人可以预料得来,黄员外担心之余,只好不时带儿子到寺观去,参神拜拂,祈求神佛保佑。 海宁城外有一间天童寺,是浙江十大名刹之一,寺里的主持名叫晓云禅师,这位禅师已经年登花甲,身怀异术,除了精通禅理之外,还可以给人预卜休咎,知道过去未来的事。 有一天黄员外带了儿子到天童寺去,晓云禅师一看了黄固的形貌,不由诧异起来,他向黄员外道:“施主真是几生修到,得此宁馨之儿,令郎将来一定出人头地,名垂千古的哩!” 黄员外知道晓云禅师是得道高僧,从不妄自称许别人,他这样的说,黄员外长分高兴,可是不旋踵间,皱了一皱眉头,说道:“老禅师,实不相瞒,我这儿子自小聪明,五岁便有神童之号,可是他太聪明了!老汉恐怕他不能够长大成人,居常忡忡,恐怕他在世上犹如昙花石火,一瞥即逝,老禅师佛法高深,能够对此有决定吗?” 晓云祥师把黄固叫到跟前,仔细端详了一阵,忽然失声说道:“咦!真是奇怪!” 黄员外吃了一惊,急忙问道:“禅师有什么发见,老汉这儿子……” 晓云禅师笑道:“那真是奇怪了,老衲虽然无能,也略略懂得一点麻衣柳庄之学,本来依相看相,令郎应该是个夭亡之相,还是在十五岁那年,遭遇丙火而亡……” 黄员外听了,不禁心中发毛,暗想:爱子今年一十二岁,如果他在十五岁那一年夭亡,岂不是只有三年阳寿吗? 只听晓云禅师继续说道:“可是贫道细看令郎人中到华盖处,却有一条紧煞命纹,可以通过死亡之关,不但逃过天折大限,还可以一帆风顺,扬名宇宙,命理之奇,是老袖几十年来所未曾见的人,叫老衲怎不咄咄称奇呢?” 黄员外听了方才放心,不过一个人的心理,总是信丑的多,他问晓云禅师儿子怎样遭遇丙火之厄。 晓云禅师说道:“相学命理是十分微妙的,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象汉时邓通有铜山之富,相佬说他必定绝食饿死,邓通笑而不信,后来景帝信谗将他下狱,活活饿毙狱中,应了相佬之言。又如唐时裴寂自小家贫,相佬谓他终生贫贱,他有一天在路上拾得遗金,并不因此而萌贪念,怀金坐在路边,等候失主返寻,未几果然见有妇人号哭而来,说夫死无以为殓,到城里贷得金银回家办理丧事,中途失落,裴寂立即壁近妇人原金,因此阴德,日后居然拜相,可见命理是没有一定的。员外回家之后,在三年之内,一面多作善举,冀求回天,一面不可使令郎接近有火的所在,便可以逃却大难了!”—— 四十二、天童寺禅师示玄机 观江潮神童遭厄难黄员外在天童寺听了晓云禅师这一席话,告别回家,由这天起,他对自己儿子呵护备至,凡是有火的地方,绝对不准儿子接近。比如厨房是生火的地方,黄员外则严令家人,无论如何也不准小主人跨进厨房半步;又比如逢年过节焚化金银纸帛,也不准黄固在旁边看热闹,甚至点一盏灯,敲一块火石之微也不许儿子去做,总而言之,凡是有火的地方,绝对不准儿子去,连点灯那样小事也不准儿子做。 在黄员外看来,自己总算是用尽人事了!因这一来,黄固自小也有了怕火的心理,一见了火,立即远远避开。 光阴迅速,不经不觉过了三年,黄固年纪已经一十五岁,也即是晓云禅师说大限的一年了!由这一年开始,黄员外格外小心,连儿子卧房里的灯火也不准点。 这一年的秋季,适值钱塘江潮水大涨,浙东人士习俗,每年八月中秋左右,必定到海宁县接近钱塘江口的地方观赏潮水,年年如此,人人这样,习以为常。 原来钱塘江又名之江,东流入海,钱塘江流入海的江口象喇叭,外阔内窄,江口外又有好几十个孤屿,星罗棋布,所以每逢潮水大涨的时候,波涛澎湃,气象万千,尤其是八月中秋前后,潮水来势更加汹涌,高可数丈,蔚成奇观。 浙东附近各县的人,一到了中秋前后几天,必定举家到钱塘江口赏玩潮水,据说可以祓除不祥。黄员外当然也不例外,他虽然不是财主,也算得上是中人之财,小康之家,在家里过了八月中秋,第二天八月十六,父子两人带了几名家人到海塘去,一路上见游人肩摩踵接,络绎不绝于途,还有一些投机商贩,在海塘岸边搭了长长的芦棚,供应点心菜水,让人观潮,收回多少银子,一般人为了贪图看潮舒服,有吃有喝,趋之若骛,代价虽然稍贵一点,他们也自不以为忤。 黄员外和黄固到了芦棚上,拣了一个好的座位坐了下来,自有人送来点心茶水,父子两人一边吃一边说闲话,黄固天纵聪明,眼望海阔天空之景,一忽儿便做了几首诗,清新隽俗,不着人间烟火之气。 黄员外心中暗想:“这孩子真是不世之才,切莫学李贺骑驴郊游,归来诗笺满囊,廿三岁便夭折,我就是减寿十年,也心甘情愿了!” 他正在这样的想着,忽然听见黄固叫道:“爹!湖水来了,古人有说:十万军声半夜潮,真个不错!” 黄员外和棚中各人向外望去,这时候夕阳已逝,玉免东升,遥望江口,海天远处,泛起一条白线,在月光下慢慢移来,刹那间凉飒逼人,白线越米越近,声若雷震,八九丈高的潮头,有如长城重岭,经天而来,声势雄伟已极。 俄顷之间,潮头渐近,有如千军方马在金鼓中雷鸣狂吼,勇往无前,黄员外握着儿子的手,正在出神观看,哪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变起俄顷,祸生肘腋! 原来在黄员外父子座椅的身后,有一个乡下老头儿,也是观潮来的,他大概是个乡下的士财主,出入还吃长杆烟筒的烟丝,他把旱烟袋锅满满塞了关东老烟叶,然后由皮包里取出火镰火石,敲出火星燃点烟丝,因为海边风大,一连敲了几次火石,才把烟丝点着,忽然一阵狂风刮来,吹着那土老儿的侧面,烟袋锅里一大团着火的烟丝,飞了出来,不偏不歪,落在黄固背心的衣领上。那团烟丝的火很旺,刹那间便把黄固衣领燃烧起来,一个家人瞥见了,高声叫道:“不好,少主人衣服起火呀!” 黄固全神观赏潮水,被家人这一喊,方才觉得颈后灼热,立即回过头来,一下望见火光,不禁魂飞魄散!本来衣服被火烧着,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只要镇定从客,趴在地上,连滚几滚,把火压熄便行。 哪知道黄固自小已不接触火,并常听家人说天童寺的主持说过,自已在十五岁那年,必定给火烧死,因此不期然养成了一种畏火的心理。他一看见衣领着火,立即把身一耸,跳下芦棚,发狂也似的向海塘奔去。 这一下突如其来,芦棚距离海塘不过十丈远近,黄固这一拼命奔跑,几卜起落之间,已经到了海塘旁边,众人高声大叫道:“不好了!潮水来了,这个小孩子今番性命休矣!” 黄员外和几个家人急忙跳下芦棚,要跑去把黄固拉回来,他们才一离开棚,只听轰的一声大响,月影银涛,光摇喷雪,浪卷轰雷,云移玉岸,八九丈的潮头,已经推到岸边,白练到处,黄固全身吞没在水云内,那潮水来得凶猛,退得也快,只一眨眼之间,潮头倒卷,海塘上潮水退得干干净净,黄固也失了影踪! 黄员外看见爱子被浪潮卷去,情知凶多吉少,有死无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儿呀!你真个大限难逃了,不死于火,乃死于水,难道我真个命中没有儿子吗?”他形如疯狂的扑下芦棚,就要投水自溺,和爱子同归于尽。 几个家人死命的牵扯住他,黄员外大哭大叫,他忽然一窝风般冲向那吸旱烟的土财羊老儿,乱扯他的胡须衣服,叫道:“你这该死东西,吸什么烟,烟火烧着了我儿子衣服,叫他逃到海边,被潮卷去?我也不要命了,跟你拼过啦!” 那土老儿冷不防他有这一着,手忙脚乱,二人纠做一团,旁边的人费了不少气力,方才把他两个拉开来。黄员外捶胸顿足的大哭,棚里乱成一片! 且不说岸上众人厮乱,再说黄固被潮头卷入江里,只觉服前一花,人已没顶,身子在波涛内滚了几转,陡觉一股重若万钧的水力,向自己胸口压过来,黄固哎呀一声,立即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在水甲漂流了多少时候,昏惘中觉得被一物钩住,拖上岸来。 又过了不多时候,有人用手捏自己的胸部,使肚里的清水吐出来,黄固这才悠悠醒转,不由睁扑眼睛,叫了一声:“哎呀!” 原来他发觉自己躺在一只渔船上,睁眼一望,阳光照耀,原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自己身边坐了一个蓑衣人,年逾知命,须发漆黑如墨,精神奕奕,看来不象一个打鱼的人。 他坐在舱板上,面前还放了一壶酒,一卷周易经书。这小艇并不很大,除了蓑衣人外,还有一个舟子正在那里摇着奖看,黄固失声叫道:“我我我,我现在身在何处?” 那蓑衣人对他微微一笑。拿起周易,举起酒壶,就口吸了半壶,咕嘟一声,吞入肚里,方才笑道:“你不知身在何处吗?你在海上飘流,我把你救上来,你的父母姓什名谁?你住在哪一处,我送你回去吧!“黄固的头脑仍然浑浑噩噩,心头迷糊,一切前事记不起来,瞪着一双眼睛,抓着头皮苦苦思索,那蓑衣人笑了一笑,又继续喝酒了,只见他用手指扣着船舷唱道: “天客水色西湖好,云物俱鲜,鸥鹭闲眠,应惯寻常听管弦,风情月白偏宜夜,一片琼田,谁羡骏鸾,人在舟中便是仙!” 黄固的记忆力被这蓑衣人这样一提,当堂回复过来,原来他唱的是欧阳修的《采桑子》。 蓑衣人唱完之后,忽然笑道:“我忘记了,有酒无肴,始终是美中不足的事,好,弄两尾鱼儿下酒吧!”他霍地站起身来,眼光向水里一瞥,突然举起手掌,向着水面一击,只听哗啦啦一声水响,水面如同投入一块千斤巨石,连艇身也晃了几下。 黄固出其不意,当堂吓一大跳!只见波浪平处;海面浮出两尾鱼来,竟然是两尾二尺多长的青衣鱼,肚腹朝天,原来已经死了,黄固明白这两尾鱼是被蓑衣人用掌力震死的,他本来自小聪明,知道这类大鱼通常在海面十尺以下游行,这人居然能够一举手间,隔着丈多深的海水把鱼打死,武功渊深可想而知了! 他不由叫了一声道:“好厉害的劈空掌功夫哩!” 蓑衣人一弯腰把鱼捞到船上,正要吩咐舟子生火烹煮,听了黄固这两句话,当下晒然一笑,问道:“小子,你也懂得劈空掌吗?” 黄固说道:“我虽然不会武艺,也听见人家说过,劈空掌练得到家的,可以隔墙打熄一支烛火,文外活剖牛腹,你隔着海水把鱼儿击晕,活捉上来,那一定是壁空掌功夫了,你老人家贵姓?” 那蓑衣人笑道:“我姓周,你为人也很聪明,可是错了,劈空掌是阳刚之劲,只可以摧毁硬物,对绵软的海水却不中用,更不能够在水中击杀鱼儿,我这功夫叫混元一气掌,比起劈空掌来还要更进一步,你爱不爱学这个?” 这蓑衣人原来就是北宋末年大名鼎鼎的侠士周侗,大家看过精忠说岳传的,个个知道周侗是岳飞的师父,岳武穆的一身文韬武略,就是周侗教导出来,后来大破金兵,成了备受千古崇拜的民族英雄,许多人以为周侗只有岳飞一个徒弟,其实周侗在遇岳飞之先,已经收过几个徒弟,黄固就是其中之一哩! 这次黄固在海宁观潮,被潮头卷出距离钱塘江口八十多里的岭头洋海面,恰好周侗由定海访友回程,乘坐海船返宁波去,遇着了被海潮卷来的黄固,他立即吩咐舟子把人救上来,用救急法使他醒转,无意中看出这个被救的少年。根骨很厚。竟是一个福慧双修之士,不由起了爱才心理。故意显示一点武功。 哪知黄固马上看出来了!他向周侗行礼道:“原来恩人是周先生,小可真个失礼!晚生对于武学一向久羡,未知先生能不弃愚拙,肯惠然为我师吗?” 周侗大笑说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满口掉文,你到底姓什名谁,住在哪里?应该告诉我呀!”黄固恍然大悟,便把自己家世说了。 周侗大喜说道:“原来你是鲁直公的孙儿,真是书香世代了!好,我送你回海宁去吧! 收徒的事,见了令尊大人再谈吧!”他吩咐舟子把船掉到海宁上岸。 半日之后,黄固已经返抵家门,把门人看见少主人无恙回来,不由吓了一跳!还以为白天见了活鬼,几乎失声大叫,黄固向家人喝道:“你们惊慌做什么?我不是鬼,而是真真正正的活人,被这位周先生救回来了,快快进去通报!” 家人看见黄固这样一说,方才知道少主人不曾死,连忙飞路进去告诉老主人,黄员外听说儿子无恙回来,口中不住念佛,喜滋滋向外走,他刚才走出前厅,黄固、周侗两人已经进来,老员外伸开手臂,一把搂住儿子,喉头象被东西咬住,好久不能说半句话。过了半晌,黄固方才叫了一个爹字,黄员外道:“神佛有灵,保佑我儿脱了险境,为父还要拣选高道吉日,重修寺观,再塑佛祖老君金身谢神恩呢!” 黄固听了父亲这几句话,不禁破涕为笑起来,说道:“爹爹,救回孩儿的不是神佛,是这位周老先生哩!” 黄员外方才如梦初觉,向周桐纳头便拜,周侗笑着把他扶住,宾主相让着走入客厅望,坐下寒喧,黄固便把周侗在海上拯救自己的经过详细说了,黄员外叫声:“啊也!”又要再次下拜。 周侗伸手一把将他接在椅子里,笑道:“老员外不用做叩头虫了,我有一个小小请求,不知道老员外肯不肯答应?” 黄员外慌忙说道:“答应答应,周老先生要多少银子?老汉力之所及,决不推辞便了!” 周侗正色说道:“员外之言差矣!我周某岂是贪慕钱财之人,搭救令郎,不过是见义勇为罢了!令公郎无纵聪明,譬之美玉在璞,明珠在椟,如果不遇名师巧匠,始终不能雕琢成材,周某要把令郎收为弟子,不知道老员外肯答应否?” 原来周侗以前做过京城禁军枪棒教头,拳棒之精,驰名天下,黄员外听说周侗愿意收黄固做徒弟,正所谓求之不得,不禁大喜答应,由这天起,周侗就在黄员外家里住下,做了西宾,黄固也开始跟他文武二学了。 周侗教徒弟的法子,与众不同,单日学文,双日练武,文的并不着重诗词歌赋,注重古今论文,象贾谊过秦论,欧阳修的宦官论等,都是纵谈天下大势之论,并及太公阴符,孙吴兵法,武的并不着重刀枪拳棒,只注重运气吐纳等功夫。 光阴迅速,过了一年,黄固的文治武学,已经有相当根底,周侗又教他一些济世之学,以及锻炼筋骨的法门,不经不觉又过了三年,黄固已经一十八岁,黄员外喜滋滋的,吩咐儿子准备应考县试,希望博取一个举子名衔,光宗耀祖,哪知道黄固把头连摇几下,说道: “爹爹,孩儿决定不考县试了!” 黄员外听见儿子这样一说,不由吃了一惊,问道:“孩儿,你这话怎样说?如果不考县试,读书来做什么?早知不给你读书吧!” 黄固说道:“爹爹之言差矣,读书并不一定要升官发财,现在奸臣当朝,蔡京童贯之流,朋比结党,非亲不取,非财不用,尤其是太师蔡京,地方官上疏送摺,如果不附带献上礼物的,这奸相连文书也不瞧,更不用说批阅示下了,朝中政事败坏到这个地步,儿还求什么功名呢?一个人学以致用,并不是一定要做官,才可以做大事,侯夷门抱关击柝,教信陵君窃符救赵,张子房布衣之士,扶剑破项而有汉家四百年天下,他们并没有做大官,结果也名垂千古哩!”黄员外气得手足直抖!—— 四十三、涉东海闻女魁 断船桅书生戏盗 可是黄固天生执拗的性子,他说不考县试,就是不考,黄员外虽然是他的父亲,也是无可奈何,他在一气之下,立即成病,黄固却是心如铁石,始终不愿顺从,黄员外气上加气,床榻牵缠了几个月,便自一病不起,呜呼哀哉! 黄固葬了父亲,依照古人体制,守孝三年。在这三年中,周侗又增了他不少才学,不过黄固的性情,却是越来越僻,越大越怪,他完全崇尚了黄老之学,所谓无为而治,父习染了晋初竹林七贤的流风习俗,玩世不恭,自命清高,思想超脱,礼义非为我而设,圣贤豪杰亦不屑为。 在周侗的本意,原来想把自己一身所学,倾囊传授,使黄固成为一个文武全材的人,做国家的栋梁柱石,哪知道他连整个人生,整个红尘也看破,超然物外,自别世上,变得高不可攀,哪里符合自己的想象呢?所以周侗在教了他十个年头之后,悄然离开黄家,不辞而别。 黄固却一丝一毫不放在心上,首先把家人遣散,所有房屋田地完全卖个清光,把银子带在身上,四海邀游,佯狂玩世,间中也做一些仗义行侠的事。 不到一年,他身上的银子完全花光了,黄固忽然妙想天开起来,到那些有名气的镖局里,请求帮助,可是他狮子大开口,一伸手就要一千八百的两银子,有次他到了山东历城(即今日济南府),拜访名震山东的总镖头柯镇远,这一位柯镇远外号金刀无敌,又叫做神拳镇山东,名气很大,黄固登门投帖求见,开口就要二千两银。 柯镇远勃然大怒,面上却不发作。狂笑说道:“足下与我何某素昧生平,一开口就要二千两银子,真个是妙想天开了!我柯某人一生软硬不吃,足下要我银子,得显一些功夫我看!” 黄固冷冷的说道:“阁下要看我的功夫吗?有何不可,请恕冒犯!”话刚说完,陡的伸手向紫檀桌面一抓,五指宛如钢钩似的,抓了巴掌大的一块木料下来,举手一扬,那块木料宛似弹丸离弦一般,向走廊下的军器架飞去,只听当当三声大响,一块薄如手掌的檀木,竟把军器架上插的两枝红缨枪,一柄三股托天钢叉的枪尖和叉头齐齐打折! 他这一手绝技,把柯镇远吓得直跳起来,本来照常理说,铁比木硬,只有钢铁削木之能,断没木削铁之理!可是黄固却一举手之间,竟然用小小一块木料,同时打断两支铁枪,一柄钢叉,气功之精,内力之劲可以想见! 黄固把桌子一拍,喝道:“这一手值不值得二千两银,你说!” 柯镇远虽然震惊了黄固的绝技,可是见他说话气焰冲天,不留情面,心头火发三千丈,喝道:“岂有此理!你毁掉了我的兵器,分明有意来踢场子,吃我一拳!”话犹未了,展开神拳绝技,“猛虎下山”,举手一拳,猛向黄固胸口撞去。 黄固哈哈一笑,也不见他闪身作势,人已离椅,柯镇远一拳打在椅子上,喀喇两声,一把檀木椅子,一拳打成无数断木碎屑。 黄固冷笑一声道:“这就是神拳无敌吗?闻名不如见面,且看我施为吧!”就说话声中抬腿一蹴,竟把散在地上的木屑直踢起来。这些断木碎块宛似炮弹一般,向柯镖头迎面射到! 柯镇远估不到对方武功这样诡异,立即把身一闪,虽然躲过头脸,腰背也被木块溅中几下,别看黄固随意一脚,木城射在身上,竟是疼痛异常,柯镖头怒吼一声,拔出金背砍山刀,一开招便用“大鸥展翅”的刀法,向黄固的头顶劈落。 哪知刀才改出,猛觉眼前一花,劈啪两响,面上着了黄固一巴掌,手中刀也被他劈手夺过,用力一拗,格登,金刀齐中断成两段,掷向地上,大名鼎鼎的金刀柯镇远,只一回合之内,连吃三次大亏,黄固武功之高,真个闻所未问,见所未见! 柯镇远恼羞成怒,虎吼一声:“这小子用妖法,大家上前把他宰了!”十几个镖伙齐齐拔出兵刃上前,群起而攻。 黄固喝了一声:“酒囊饭袋!”两臂一伸,直抢入人丛里,啪啪啪,一连打了七个人的巴掌,夺过七个武师的兵刃,随受拗折,掷向地上,接着一抬右腿,扫倒了数个人,刹那之间,十多个武师头青面肿,叫苦连天,争先恐后的向门外奔逃。 黄固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哈哈大笑道:“这样一点本领,也配得上称江湖好汉,银子我不要了!再会!”说着大踏步出门而去。 经过这一次大闹,黄固的名头顿然响了起来,每逢他向哪一个镖局伸手讨银子,这些镖头个个忍声吞气,双手捧上,不放短缺一分一钱,黄固拿了银子,又到别处去花了。 似这样过了三年,大河以北吃镖行伍的,把黄固畏如神鬼,万人咒骂,可是始终没有一个人胆敢提起勇气和他较量。 三年之后,黄固大概觉得北省没有武林中人敢和自己相抗,委屈顺从,觉得没有什么意思,突然销声匿迹了!镖行的人看见黄固不再出来捣乱,方才松一口气。 黄固销声匿迹之后,究竟躲到哪里去呢?原来他回到江南故里,一个人隐居在浙江西部的雁荡山,把周侗赠给自己的几本易理之书,以及太公阴符之术,苦苦揣练,原来他一心一意的研究先天易理,奇门生克,五行变化之学。 这种本领在我国古书上,称为奇门遁甲,绝对不是迷信愚人之术,而是古人行军布阵一种绳规墨矩,历史上最有名的一次孙膑大破庞涓,用的就是六甲阵法,可惜这种奇门遁甲之术,自从经过秦始皇焚书坑儒,我国文化道了一场空前浩劫之后,便荡然无存了。 直到魏蜀吴三国时代,诸葛亮由他岳丈黄公那里,学了一些奇门遁甲,便有鱼腹浦摆八阵图,围困东吴大将陆逊这一件事,可惜三国之后,便不再听见有人会这种奇门八阵了! 黄固自负绝世聪明,他发誓要把奇门遁甲的功夫练成,在雁荡山深处,垒石为阵,细心考究,过了半年,方才把奇门八阵的方向弄清楚,再过半年,又把六十四重门户排成,颠来倒去,也不错误,他试着促了几头小鲁放入自己摆的奇门石阵里。那几头小兽左窜右突,始终逃不出来,黄固知道自己的奇门遁甲练成了,不禁仰天大笑! 他狂笑了一阵,忽然发出一个奇想,白己如果凭着一身武学,在汪洋浩瀚的大海里,霸占一个岛屿,海外称雄,收罗一班门徒,独创一家武学,纵然不至青史留名,也可以在武林之中,放一异彩。黄固立定了这个主意之后,立即离开了雁荡山,到滨海之区去,物色一个合意的岛屿。 他由山东半岛沿海找起,首先游遍长山八岛,老铁山头,庙岛群岛、以至胶州湾,劳山湾,七星洋各岛屿,找来找去,经历岛屿凡三十多个,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岛屿,后来他找到黄海尽头鳖头洋一个岛屿;稍为合意,他在岛上逗留了一个多月,刚把奇门八阵摆好,王重阳便乘搭海船经过该岛,因取淡水而致扰乱了他的石阵。 黄固生性孤僻古怪,一怒之下,拆散了奇门阵,刻石留诗,扬帆他去,这就是黄固匿身荒岛的前因后果,按下不表。 再说王重阳乘着丁二毛的海船,继续航行,经过了鳌头洋海面,这里就是黄海尽头,也即是东海的北端了!丁二毛忽然由中舱里拿了一面黑色三角小旗出来,绑在帆索之上,扯上桅顶,王重阳一看这面三角黑旗。不由吓一大跳。 原来这面黑色小旗中心,绣了一个白色的骷髅头,底下还有两根交叉白骨,好象海盗船的标帜一般,王重阳急忙向丁二毛的儿子问道:“喂!你们怎的扯起这一面旗,旗上绣的东西,怎的这样难看?” 丁二毛两个儿子把嘴一努,说道:‘难看,这面旗子的来头可不小啦,我们为了这面旗子,每年要纳五两银子的哩!” 王重阳下禁大奇,问道:“五两银子买一面旗?这面旗有什么好处?” 丁二毛叹了一口气道:“相公有所不知了!你老初次行走海道,不知道海上的事情呢!” 王重阳恍然若有所悟,说道:“哦!那是海盗给你们的旗帜了!” 丁二毛当堂面上变色,摇下说道:“相……相公,你切不要叫海盗,应该叫做好汉呀!” 王重阳晒然一笑道:“很好,我就叫他好汉,你这面骷髅黑旗一定是好汉给你的啦,这些海上好汉一定很凶,是与不是?” 丁二毛的大儿子丁刚接口道:“相公说的话不错,东海上往来的船只,每一只都要向女大王交纳银子,领取这一支能髅黑旗哩!” 王重阳听了女大王这三个字,不禁大感兴趣,笑着问道:“哦!原来带领海上好汉的,是一位女大王,这位女大王想必长得很美吧!”丁刚笑了一笑,便把一切说了。 原来这三年来,东海出了一位女大王,这女盗酋本身姓孙,芳名风姑两字,貌美如花,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却是心如蛇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星,她带领的海盗名叫黑风帮。 黑风帮势力很大,拥有战船一千多只,海盗二千多名,出没的范围北起黄海齐鲁,南到浙江舟山群岛一带,她的巢穴据说在江苏长江口的嵊泗列岛附近,这一大片海洋,不问商船渔艇,一遇见了黑风帮的船只,必定人货两空,孙凤姑还不时带领大队海盗,上岸洗劫,和沿海的团练官兵交战,孙凤姑在大战时候,必定头裹红巾,手挥双刀,身先部下奋勇突阵,别看她一个年轻女子,打起仗来似虎如狼。 有一次在登州卫和官兵交战,一连杀了官兵三名统制,一个提辖,威名大震,连官兵也不敢樱她的锋芒,后来她在海上定了一个规例,凡是经常航行东海的船只,每艘要献纳黑风帮五两银子,如果交了银子的,海盗方面交回一面骷髅三角黑旗,经过东海洋面,便把黑旗高高的扯起来,海盗看见有黑旗的船只,就知道交纳了银子,便不来洗劫了,丁二毛父子一过了鳌头洋,便把黑旗高高的扯起来,就是这个道理。 王重阳听了这番话,方才明白,他望了一望那支带着神秘恐怖气氛的黑骷髅旗,忽然说道:“这一支旗就可以在东海上往来吗?如果是有心取巧的活,大可以做一支假的呀!” 丁二毛笑着说道:“缝一面假旗子,谈何容易?如果被女大王知道,那一定没有命啦! 别看这支旗子普通平凡,那个骷髅头的反面有一方小小的朱印,朱印是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没有人可以仿造,有一年江苏崇明岛有一个渔民,自作聪明,假造了一支骷髅黑旗,出海打鱼,第三次便给海盗看出来了,立即报告女大王,船上的人个个活生生的宰掉,抛在海里喂鱼!经过这一次后,再也没人斗胆缝制假旗了!” 丁刚接口说道:“我们那一月一日交纳银子,女大王手下存了名册,随时抽查,绝对不容蒙混的呢!” 王重阳听了丁家父子这一番话,心里暗暗佩服,孙凤姑虽然是个海上的女盗酋,却是心思细密,魄力过人。如果点化了她,叫她改邪归正,未尝不是一个匡时救世的人物,他正在这样想,忽然听见丁二毛叫道:“好汉来了!” 众人立即骚动起来了,王重阳真人向前面望了一望,海平线上果然现出一只三桅大帆船来,正中的桅竿上升起一面黑旗,也绣着白骨骷髅的模样,丁二毛慌忙的向王重阳说道: “相公,好汉查船来了,请你坐到中舱里去吧,委屈将就一下好吗?” 王重阳知道这是海上的规矩,笑了一笑,返入船舱去了,不到顿饭时候,那只三桅帆船越驶越近,和丁二毛父子的船距离不到数丈,对面的舵工叱喝一声,搬过几个铁钩来,搭住船舷,接着呼呼几响,几个粗眉竖眼的大汉,已经跳到船上! 这几个壮汉不用晚是黑风帮的海盗,他们跳过对船的方法,十分巧妙,跳时抓住了桅上横木的绳索,好象打秋千般,用力一荡,再由同党一推,马上连人带绳直掀起来,一荡就是七八丈远,轻轻的落在对方的船上。 海盗对于这种打秋千也似的过船身手,十分熟练,一下子便到了丁二毛的船,喝道: “喂,号旗扯下来给我们看!” 丁二毛如奉圣旨,走到船脆下面,解了辘轳绳索,那支骷髅黑旗登时滑了下来,过船的海盗一共四个人,他们很小心地验了旗背后的朱红方印,又拿出一本小册子来,细心翻了一阵,方才声色俱厉的向丁二毛喝道:“你就是二毛吗?去年交纳的五两银子,下一个月便满期了,你下次经过这里,就要支银子了,知道没有?” 丁二毛满画赔笑,一连说了几十句是字,好汉爷长,好汉爷短的敷衍了一阵,那几个海盗方才返到自己的船上去。 哪知道就在他们正要开船的时候,盗船上的主桅喀喇一声,那一面黑骷髅的绳子突然无故中断,跌了下来,船上的海盗出其不意,吓了一跳!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海盗船的黑骷髅旗跌下的一刹那,接着喀喇一声,船桅的横木也断了下来,轰轰,正中一道帆篷当堂落下一半,整只盗船几乎翻转,几个舵工水手出其不意,扑通哈咚,跌倒在甲板上!船上的海盗不由一阵大乱! 丁二毛明明知道海盗船的堕旗断桅,完全是中舱里面王相公捣的鬼,口里不迭连珠箭般叫苦,海盗也看出来了,向丁二毛喝道:“大胆东西!岂有此理,你的船上居然窝藏奸细!” 话未说完,王重阳手摇折扇,哈哈大笑,由船里面走出来,手指海盗笑道:“你们要收渔船的保护费吗?哼,我也要你们每年孝敬,知道没有?” 王重阳这样一说,盗船上的海盗不禁大怒,纷纷拔出刀剑来,人群里呼呼几声,打来两支飞镖,王重阳冷笑一声:“这般破铁,也来卖弄!”伸手一抄,接在掌里,反手一掷,那两支镖镖头向内,镖尾向外,倒飞回去,扑扑两声,打中两个海盗的胸膛,只听哎呀两声,这两名海盗翻身跌倒,不能动弹! 原来他们并不是被镖穿毙,而是被镖尾撞中穴道,登时身子麻痹,向后一交跌倒,半下挣扎不得! 船上共有二十多名海盗,看见王重阳反手掷镖,打倒自己两个同伴,真个又惊又怒,正要蜂拥过船,王重阳突然一声大喝,厥若巨雷,他伸手向船头一抄,把丁二毛海船上的大铁锚抄在手里,连锚也举了起来,这一只大铁锚至少有百多斤重,连着几丈长的铁链在内,重量至少在一百五十斤过外。 海盗看见王重阳一个斯文的相公,居然能够把这样沉重的铁锚高举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不禁吃了一惊! 王重阳高声叫道:“你们这些脓包饭桶,要来跟我动手?凭你们也配!,他说着把双臂一振,铁锚呼一声飞了出来,连着丈多长的链子,在半空里转了一个圆圈,风力强劲,众贼纷纷躲开,哗然大叫! 王重阳一意大演神威,镇慑群盗,他把铁锚在空中运了两圈,忽然叫了一个“着”字,轰隆一声,铁锚夹着强风,落在盗船的甲板上,这百多斤重的巨铁,由半空落下来,力量之强,真和泰山压顶也似,不但把盗船打了一个转侧,还把甲板凿破了几尺见方的孔穴,贼人不禁失声大叫:“不好,船要沉啦!” 王重阳左臂一举,又把铁锚提在半空,风车似的旋转,他一连转了三个圆圈,方才再喝了声“着!”铁锚倏的一抛,这一回不是直落,却是横扫,喀喇两声,锚尘三叉到处,不但把船篷打塌了半边,连中央的船桅也拦腰击断,哗啦啦,半段桅身飞落大海,船身起了一阵猛烈震荡,继闻海盗高声大叫:‘好汉饶命!” 王重阳看见海盗怕了自己,方才把锚链一拖,铁锚飞回自己船头,向船上群盗喝道: “你们这班家伙,统统给我滚开,快滚!知道没有?” 这些海盗以为王重阳叫自己立即开船走,可是这只船吃了两下铁锚的结果,主桅是没有了,甲板穿了一个大洞,势难航行,正在面面相觑! 王重阳高声叫道:“我叫你们快滚,即是叫你们离船,你们船上不是有两只小舢板吗? 还不驾了它逃命,如果惹得我火起时,再给你们两下铁锚,你们这只船准保下沉,到龙宫里报到,看你们信与不信?” 众贼听了王重阳这两句话。真是魂飞天外!这只船已经创痕累累,如果再吃几下铁锚,真个全船粉碎,自己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他们只好放下舢板,二十多人分别下了小艇,鼓棹如飞似的逃跑了。 王重阳哈哈大笑,他回头向丁二毛笑道:“船家,我今回给你找来一只大船,拖到有人烟的地方,这样一只大船拆掉了它,单是木料也值几十两银,够你纳十年保护费啦!” 丁二毛咋舌道:“相公不要说笑!我哪里敢要这只船,算了吧!我把你载到地点,马上将自己的船卖掉,另图别业,不吃水上这碗饭了!” 王重阳知道他害怕海盗,哈哈一阵狂笑,笑了一阵,方才正色说道:“老实告诉你吧! 我今次故意跟贼人捣乱,就是要那个女大王出头,乘机收伏了她,你看我的本领。可以收伏那个女大王吗?” 丁二毛父子刚才看见王重阳手抛铁锚的神力和本领,不由点了点头,说道:“相公,你的本领我们佩服极了,相信定可以打败那个女大王,只不过双卷不敌四手,好汉只怕人多!” 王重阳微笑道:“人多有什么用?象刚才那一班酒囊饭袋,一二千人也近不了我的身,有我在此,包保你们父子无事,只管放心航行吧!” 丁二毛父子只好唯唯诺诺,王重阳叫他们用一根麻缆缚了盗船,继续鼓浪前进。 丁二毛的海船在大海里航行了一日一夜,到第二天黎明,海平线上突然现出十几个黑点来,丁二毛一望之下,高声大叫:“不好!海盗来啦!”—— 四十四、金钗制宝剑 王重阳技服孙不二 王重阳眼光锐利,看出那十几个黑点是片片风帆,必定是黑凤帮得到逃回海盗的消息,要大举寻仇了! 王重阳吩咐丁二毛父子躲入舱里,自己一个人兀立船头,应付一切,他还向了二毛道: “你们爷儿最好躲人舱底,服服帖帖睡上一觉,醒来时便没事了,知道没有?” 他们爷儿三人听了真是啼笑皆非!可是祸到临头,要躲也躲不开,只有听天由命罢了! 王重阳站在船头,眼望那些黑点,由远而近,果然是十多只双桅大船,排成了一字长蛇阵,直向自己迫近,再过半晌,来船渐近,连船上的人面也清楚看出来了。 这十几只帆船的甲板上,黑压压地站满海盗,最大一艘海船,主桅扯了一面黄旗,旗心绣着一只黑色凤凰,这船的左舷上,站了一队红衣女郎,完全是短装窄袖的女兵,众星捧月也似簇拥着一个金衣女子,这金衣女子生得桃腮杏面绿鬓如云,头上束了一顶金冠,手里执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王重阳知道这个女子就是丁二毛父子所说的“女大王”,也是黑凤帮总瓢把子孙凤姑了,他巍然站在船上,客色自若。 等到两船渐近,王重阳方才朗声说道:“来的是黑凤帮帮主吗?我王某特意到东海来,向你讨教!” 果然不出所料,这金衣女子正是孙凤姑,她穿了一件银白色的湘绣衣裳,却用金黄色的丝线,在全身上下织了五只风凰,所以远远望去,如同穿了一身金衣,她把手中剑晃了一晃,冷笑说道:“哦!原来你是故意来生事的,很好,我很久没有吃人心了!今晚可以多一味人心汤下酒!”丁二毛父子在舱中听了这几句话,不禁汗毛倒竖,肌肤战粟! 王重阳昂然不惧,大笑说道:“姑娘要吃人心吗?很好,我这一颗心可以送给姑娘,只是……”孙凤姑道:“放屁!”素手一扬,呼呼,两把飞刀凌空抛起,活象两道白光,向王重阳胸口飞到! 孙凤姑这一手飞刀,是她毕生绝学,每柄飞刀有一斤四两重,刀背特别加厚,发出来的劲力,非同小可以飞出十丈以外,百发百中,决不失一。 早年她用这千飞刀绝技,在浙江象山港洋面,穿毙了当年雄霸海上青鱼帮海盗的魁首沙亮广,另外杀毙头领七人,把青鱼帮杀得落花流水,声威大振,结局还吞并了他的帮众。 孙凤姑两柄飞刀一射过来,王重阳呆若木鸡,全然不动,等到飞刀临身,不到半尺距离,然后微一招手,居然毫不费力地把两柄飞刀用左手四根指头夹住,群贼当堂吓一大跳! 王重阳接了孙凤姑两把飞刀,呵呵笑道:“两斤破铁,就要换一颗人心吗?这个买卖可不成啦,还是不要做吧!”说着双掌一搓;两柄飞刀变了一摊碎铁,由指缝里漏了下来。 孙凤姑一见他这手功夫,知道遇了劲敌,可是她生性好强,向来不肯服人,高声叫道: “你这厮真个有两手,好好,我把二十二把飞刀统统向你招呼,如没有一柄遗漏,我马上给你叩头,做你徒弟,接着哪!” 原来孙凤姑共有这样重的飞刀二十四把,因为她的飞刀大沉重了,所以挑选了四名身强力壮的女兵,给她随身佩带飞刀,每一个女乒携带六把,孙风姑一言甫罢,身子在甲板上一旋,飒飒几响,接连发出四柄飞刀,差不多同一时间向王重阳身上飞到! 她这一个掷法另有名堂,叫“四鲤跳龙门”,两柄射向头面,另外两把射向胸腹中路,好一个王重阳气定神沉,仍旧是依样葫芦,孙凤姑四刀齐到,他双手向外一分,臂肘微抬,已经把四把尾刀分别抓在左右手,比小孩子捕捉蜻蜓还要容易! 孙凤姑恼羞成怒,飞起一脚,把头一个佩带六把飞刀的女兵(她身上飞刀用完了)踢了一溜滚,其余三个女兵,立即把一十八把飞刀献了上来,孙凤姑随抓随发,一十八把飞刀被她用连珠手法投了出来,第一手是“六花聚顶”,六把飞刀同时向王重阳头顶飞落。 王重阳不慌不忙,把接在手里四柄飞刀向地一掷,双手高举过头,向上一扬,他两次接飞刀的手法,是用双手十指钳制刀柄,这一回飞刀大多了,共有六把之多,王重阳想是不能够用手指钳,居然用手掌硬接,他两只手掌一扬一抓,竟把迎头飞落的六把飞刀,左右手各三把抓在手里,这边他才把三把飞刀抓住,那边孙凤姑的十二把飞刀连珠射到。 孙凤姑第二次六把飞刀是用“六花聚顶”式,这一回十二把飞刀齐到,她用的是满天花雨的打法,十二把飞刀分做三组,每组四把,上中下同时飞到,王重阳前后左右,全被刀影包围,孙凤姑以为自己这一次十二把飞刀齐发,神仙也难躲避,工重阳就有七手八臂,也接不来。 哪知道王重阳一声清啸,两只阔大的袍袖向左右一挥,十二把飞刀突然不约而同的一掉刀头,万流归壑似的,投入王重阳的衣袖里,王重阳身上没有毫发之损,连衣服也没有让飞刀刺着,十几只盗船上的海盗看得清清楚楚,情不自禁的喝起连环大彩来,叫道:“哎呀! 真好本领!” 孙风姑估不到自己二十四把飞刀被人家统统接住,羞得粉面通红,王重阳首先把接在手里的六柄飞刀放下来,又把衣袖一抖,十二把飞刀由袖里倒出,连同先前接的四把飞刀在内,总共是二十二把飞刀。 王重阳哈哈大笑道:“姑娘,你说我如果将你的飞刀统统接住,一柄不漏,就要向我叩头行拜师大礼吗?这句话你说了算不算数?” 他这几句话十分响亮,把一个横行海上,向来不可一世的孙风姑窘得无地自容,她不禁恼羞成怒起来,。厉声喝道:“凭你这穷酸丁,也配做我的师父!你用手接飞刀,那不过是雕虫小技,算不得真本领,来来来,我们干脆来个一刀一枪,决定高下!” 王重阳大笑说道:“还用得什么分高下,你已经输定了!” 孙凤姑杏眼圆睁,叫道:“放屁!我怎样输给你?” 王重阳大笑道:“我来问你一句,你除了飞刀外,还有什么本领?” 孙风姑道:“本领就是这一把剑,你有本事过来,和我大战三百回合!” 王重阳打了个哈哈,说道:“你有什么本事和我战三百回合,老实说吧!恐怕你三十合也接不上呀!” 孙凤姑大怒道:“酸丁!口说无凭,你有胆量过来,十个照面之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王重阳用手向那只被铁锚打坏了的空船一指,说道:“你是主人,我是来客,我绝对没有理由到你船上去,你也不必到我船上来,大家就在这船上比武吧!” 孙凤姑不等王重阳把话说完,拔身一耸,一个“孤雁冲霄”之势,一掠数丈,跳上空船,长剑一引,叫道:“来来来,我们决个你死我活!” 王重阳笑了一笑,他连身上的长衣服也不脱,脚尖轻轻一点甲板,已经飞身过来,轻似微尘着板无声。孙凤姑吃了一惊,单单是这一纵看来,对方轻功造诣,已在自己之上,不由胆气一寒,可是她天生好胜的性格,加以自从学艺出道以来,还不曾受过挫败,孙凤姑把长剑一指道:“我用的是这把剑!你有兵器没有,没有的话,我可以借给你……”话未说完,眼前一花,王重阳已经举手一掌,向自己迎面打到! 这一掌来得十分飘忽,快如闪电,孙凤姑出其不意,不知如何招架,仓猝间只好把剑一翻,用个“恨蝠来迟”之势,横对出去,只觉发际一凉,王重阳向后纵出两丈,笑道:“失礼失礼,我就借姑娘一件东西做兵器吧!”说着左手一扬,手上多出一物,原来是孙凤姑头上一股纯金打造五寸长短的凤钗,孙凤姑看在眼里,不禁又羞又恼! 她明明知道王重阳是个劲敌,不易相与,可是估不到敌人的本领这般诡异,身手这样快捷!只一照面之下,便拈了自己头上的凤钗,单单是这一手,自己已经落败! 不过她是个青年人,青年人多半是气盛的居多,孙凤姑娇叱一声道:“左道旁门的家伙,吃我一剑!”她一踏步便展开玉女剑法来,嗤嗤嗤,一连三招,头一招是“素女簪花”,第二招是“玉女梳妆”,第三招是“天女辞殿”,剑走连环,刺太阳,扫咽喉,挂两肋,招招毒辣,恨不得把敌人立毙剑下。 王重阳不慌不忙,左边一盘,右边一晃,连躲两招,第三招剑刺右肋。王重阳把金钗向剑身一点,叮当一声大响,孙凤姑的剑仿佛被千斤巨槌打了一下,当堂虎口震裂,把握不牢,一把长剑叮当一声,掉落船板。王重阳大笑道:“你还说和我战三百回合吗?三个回合之内,你已经落败了!”孙凤姑羞得面红过耳! 等到两船渐近,王重阳方才朗声说道:“来的是黑凤帮帮主吗?我王某特意到东海来,向你讨教!” 果然不出所料,这金衣女子正是孙凤姑,她穿了一件银白色的湘绣衣裳,却用金黄色的丝线,在全身上下织了五只风凰,所以远远望去,如同穿了一身金衣,她把手中剑晃了一晃,冷笑说道:“哦!原来你是故意来生事的,很好,我很久没有吃人心了!今晚可以多一味人心汤下酒!”丁二毛父子在舱中听了这几句话,不禁汗毛倒竖,肌肤战粟! 王重阳昂然不惧,大笑说道:“姑娘要吃人心吗?很好,我这一颗心可以送给姑娘,只是……”孙凤姑道:“放屁!”素手一扬,呼呼,两把飞刀凌空抛起,活象两道白光,向王重阳胸口飞到! 孙凤姑这一手飞刀,是她毕生绝学,每柄飞刀有一斤四两重,刀背特别加厚,发出来的劲力,非同小可以飞出十丈以外,百发百中,决不失一。 早年她用这千飞刀绝技,在浙江象山港洋面,穿毙了当年雄霸海上青鱼帮海盗的魁首沙亮广,另外杀毙头领七人,把青鱼帮杀得落花流水,声威大振,结局还吞并了他的帮众。 孙凤姑两柄飞刀一射过来,王重阳呆若木鸡,全然不动,等到飞刀临身,不到半尺距离,然后微一招手,居然毫不费力地把两柄飞刀用左手四根指头夹住,群贼当堂吓一大跳! 王重阳接了孙凤姑两把飞刀,呵呵笑道:“两斤破铁,就要换一颗人心吗?这个买卖可不成啦,还是不要做吧!”说着双掌一搓;两柄飞刀变了一摊碎铁,由指缝里漏了下来。 孙凤姑一见他这手功夫,知道遇了劲敌,可是她生性好强,向来不肯服人,高声叫道: “你这厮真个有两手,好好,我把二十二把飞刀统统向你招呼,如没有一柄遗漏,我马上给你叩头,做你徒弟,接着哪!” 原来孙凤姑共有这样重的飞刀二十四把,因为她的飞刀大沉重了,所以挑选了四名身强力壮的女兵,给她随身佩带飞刀,每一个女乒携带六把,孙风姑一言甫罢,身子在甲板上一旋,飒飒几响,接连发出四柄飞刀,差不多同一时间向王重阳身上飞到! 她这一个掷法另有名堂,叫“四鲤跳龙门”,两柄射向头面,另外两把射向胸腹中路,好一个王重阳气定神沉,仍旧是依样葫芦,孙凤姑四刀齐到,他双手向外一分,臂肘微抬,已经把四把尾刀分别抓在左右手,比小孩子捕捉蜻蜓还要容易! 孙凤姑恼羞成怒,飞起一脚,把头一个佩带六把飞刀的女兵(她身上飞刀用完了)踢了一溜滚,其余三个女兵,立即把一十八把飞刀献了上来,孙凤姑随抓随发,一十八把飞刀被她用连珠手法投了出来,第一手是“六花聚顶”,六把飞刀同时向王重阳头顶飞落。 王重阳不慌不忙,把接在手里四柄飞刀向地一掷,双手高举过头,向上一扬,他两次接飞刀的手法,是用双手十指钳制刀柄,这一回飞刀大多了,共有六把之多,王重阳想是不能够用手指钳,居然用手掌硬接,他两只手掌一扬一抓,竟把迎头飞落的六把飞刀,左右手各三把抓在手里,这边他才把三把飞刀抓住,那边孙凤姑的十二把飞刀连珠射到。 孙凤姑第二次六把飞刀是用“六花聚顶”式,这一回十二把飞刀齐到,她用的是满天花雨的打法,十二把飞刀分做三组,每组四把,上中下同时飞到,王重阳前后左右,全被刀影包围,孙凤姑以为自己这一次十二把飞刀齐发,神仙也难躲避,工重阳就有七手八臂,也接不来。 哪知道王重阳一声清啸,两只阔大的袍袖向左右一挥,十二把飞刀突然不约而同的一掉刀头,万流归壑似的,投入王重阳的衣袖里,王重阳身上没有毫发之损,连衣服也没有让飞刀刺着,十几只盗船上的海盗看得清清楚楚,情不自禁的喝起连环大彩来,叫道:“哎呀! 真好本领!” 孙风姑估不到自己二十四把飞刀被人家统统接住,羞得粉面通红,王重阳首先把接在手里的六柄飞刀放下来,又把衣袖一抖,十二把飞刀由袖里倒出,连同先前接的四把飞刀在内,总共是二十二把飞刀。 王重阳哈哈大笑道:“姑娘,你说我如果将你的飞刀统统接住,一柄不漏,就要向我叩头行拜师大礼吗?这句话你说了算不算数?” 他这几句话十分响亮,把一个横行海上,向来不可一世的孙风姑窘得无地自容,她不禁恼羞成怒起来,。厉声喝道:“凭你这穷酸丁,也配做我的师父!你用手接飞刀,那不过是雕虫小技,算不得真本领,来来来,我们干脆来个一刀一枪,决定高下!” 王重阳大笑说道:“还用得什么分高下,你已经输定了!” 孙凤姑杏眼圆睁,叫道:“放屁!我怎样输给你?” 王重阳大笑道:“我来问你一句,你除了飞刀外,还有什么本领?” 孙风姑道:“本领就是这一把剑,你有本事过来,和我大战三百回合!” 王重阳打了个哈哈,说道:“你有什么本事和我战三百回合,老实说吧!恐怕你三十合也接不上呀!” 孙凤姑大怒道:“酸丁!口说无凭,你有胆量过来,十个照面之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王重阳用手向那只被铁锚打坏了的空船一指,说道:“你是主人,我是来客,我绝对没有理由到你船上去,你也不必到我船上来,大家就在这船上比武吧!” 孙凤姑不等王重阳把话说完,拔身一耸,一个“孤雁冲霄”之势,一掠数丈,跳上空船,长剑一引,叫道:“来来来,我们决个你死我活!” 王重阳笑了一笑,他连身上的长衣服也不脱,脚尖轻轻一点甲板,已经飞身过来,轻似微尘着板无声。孙凤姑吃了一惊,单单是这一纵看来,对方轻功造诣,已在自己之上,不由胆气一寒,可是她天生好胜的性格,加以自从学艺出道以来,还不曾受过挫败,孙凤姑把长剑一指道:“我用的是这把剑!你有兵器没有,没有的话,我可以借给你……”话未说完,眼前一花,王重阳已经举手一掌,向自己迎面打到! 这一掌来得十分飘忽,快如闪电,孙凤姑出其不意,不知如何招架,仓猝间只好把剑一翻,用个“恨蝠来迟”之势,横对出去,只觉发际一凉,王重阳向后纵出两丈,笑道:“失礼失礼,我就借姑娘一件东西做兵器吧!”说着左手一扬,手上多出一物,原来是孙凤姑头上一股纯金打造五寸长短的凤钗,孙凤姑看在眼里,不禁又羞又恼! 她明明知道王重阳是个劲敌,不易相与,可是估不到敌人的本领这般诡异,身手这样快捷!只一照面之下,便拈了自己头上的凤钗,单单是这一手,自己已经落败! 不过她是个青年人,青年人多半是气盛的居多,孙凤姑娇叱一声道:“左道旁门的家伙,吃我一剑!”她一踏步便展开玉女剑法来,嗤嗤嗤,一连三招,头一招是“素女簪花”,第二招是“玉女梳妆”,第三招是“天女辞殿”,剑走连环,刺太阳,扫咽喉,挂两肋,招招毒辣,恨不得把敌人立毙剑下。 王重阳不慌不忙,左边一盘,右边一晃,连躲两招,第三招剑刺右肋。王重阳把金钗向剑身一点,叮当一声大响,孙凤姑的剑仿佛被千斤巨槌打了一下,当堂虎口震裂,把握不牢,一把长剑叮当一声,掉落船板。王重阳大笑道:“你还说和我战三百回合吗?三个回合之内,你已经落败了!”孙凤姑羞得面红过耳!—— 雷霆大剑师扫校 四十五、金鳌岛上鸿门宴 她当着手下盗党的面前,跌了这个跟头,这口气如何能下?孙凤姑突然一弯腰,再把长剑抄在手里,叫道:“你刚才用的是左道旁门手法,不是真正手段!我败得不心服,来来来,你如果真正打败我,叫我败得服服帖帖,我便拜你做师父!”说着把手中长剑一拧,又要向王重阳第二次扑上! 王重阳后退一步,叫道:“且慢!本领也有左道旁门的吗,什么叫做真正本领,怎样叫你败得服帖?你说!” 孙风姑面上一红,说道:“你用鬼鬼祟祟的手段,拔了我头上的金钗,又用鬼祟手法打落了我手中宝剑,总而言之不是光明正大手段!你真真正正的拿一把剑来,跟我比剑,如果三两下打败我,我便拜服你了!”王重阳仰首向天,一阵哈哈大笑。 孙凤姑被他笑得粉面通红,耳朵发热,不禁发怒问道:“穷酸丁,你笑什么?你没有胆量和我比试吗?” 王重阳笑了一阵,方才说道:“我以为你是一帮之主,统率几千弟兄,纵横海上,多少总会有点实学,哪知道闻名不如见面,连三岁小孩也不如!。 孙凤姑大怒道:“胡说!我怎的不如三岁小孩子?” 王重阳道:“一个有真本领的人,决不倚靠兵器,空手也可以抢夺白刃,凭你这点本领,哼,不是我说一句嘴,三个回合之内,我用一双空手,也可以把你的宝剑抢夺过来!” 孙凤姑气得柳眉倒竖,一引长剑,叫道:“很好!你来试试!” 王重阳道:“你别着忙,我的话还没有完呢,因为你是一帮首领,又是总瓢把子,我如果空手胜了你的宝剑,未免太过扫你的脸,所以假借你头上的金钗一用,我把金钗当作匕首,抵挡你的宝剑,等于给你一点面子,你却说我用左道旁门的手段,幼稚成这个样子,岂不是连三岁小孩也不及吗?是与不是?” 海盗船上群盗再也忍耐不住,引起一阵哄然大笑! 孙凤姑被他挖苦,真个是三尸暴跳,五内生烟,她把长剑一指道:“好好!就算你说得对,你把我的金钗当做匕首,可是你刚才打落我手中剑的,只是大力千斤掌,混元一气功这类内功劲力,不是剑法,你如果真正拿这只金钗当剑使,打败了我,我便败得帖服!” 王重阳道:“这有何难?你进招吧!” 孙凤姑把长剑抖起,喝道:“很好,我用玉女剑法取你。你接着!”王重阳道:“我也用玉女剑法迎拒,你要当心啦!”孙凤姑气往上冲,更不打话,霍地进步,剑花一绕,用个“乘龙引凤”的招式,刺向王重阳胸口,王重阳左手掐剑诀,右手把金钗一横,也照样使用“乘龙引凤”的招式相迎,不过他这一招的威力,比起孙凤姑的剑招来,简直有大小巫之判! 孙凤姑的剑刚和对方手上金钗一撞,猛觉王重阳手上的金钗粘腻腻的,似乎不是实质,却具有绝大的吸力,如磁引针。牢牢的吸住了自己剑身。 孙凤姑不禁大惊,急忙用力的往回夺,哪里能够夺得出来,王重阳手执金钗,在空中转了两个圈,孙风姑觉得自己的虎口疼痛欲裂,只好跳后放手,王重阳左手一抄,竟把孙风姑的长剑夺到手里,笑道:“怎样?”众海盗齐声喝彩! 孙凤姑又羞又怒,叫道:“不算,你用内功赢我,这并不是剑法!” 王重阳见她撒赖起来,活象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不禁哈哈大笑道:“我用内功赢你,这不是剑法吗?请问哪一套上乘剑法不是和内功有关联的?我刚才使的是玉女剑里面一个粘字诀,你以前的师父没有教你吗?” 孙凤姑道:“胡说,什么粘字滑字,本姑娘不听你这一套,把剑还我,再斗一斗,如果你再赢我一次,我就甘心认败了!” 王重阳说了个好字,把孙凤姑的剑用力一掷,一道白光射向孙风姑的面门,孙风姑哪里敢用手接,侧身一闪,那剑噗的一声,插入船桅木里,碗口粗细的桅木,竟被剑身穿透,可是剑尖一段露出桅木有七八寸长,换句话说,整支剑有一半陷入木身。 孙凤姑倒吸一口凉气,暗道:“惭愧!我的飞刀也没有他那样的手劲!” 她一伸手把剑由桅木里抽出来,剑光一闪,先用了一着“金鸡啄粟”,刺向王重阳的眼目,接着剑花绕处,下截双足,这一着叫”金蛟卷柱”,十分狠辣,王重阳笑了一笑,他明知头一下是虚着,绝不理睬,等到第二剑向双腿截来,王重阳倏地向外一晃身,孙凤姑的剑走空,他反手一金钗,扎向孙凤姑的右手脉门。 王重阳用的也是“金蛟卷柱”,不过金钗太短,只能扎向敌人穴道罢了!孙凤姑急忙一撤步,工重阳一闪身,金钗到了她的眼前,这一下也是“金鸡啄粟”,疾刺双眼,不过来势疾如闪电,比起孙凤姑来,何止高明十倍,孙凤姑后退不及,躲闪不来,心里暗叫:“不好!这一只眼睛瞎定啦!” 王重阳并不真下杀手,金钗只向她眼盖皮一点,孙凤姑估量难逃剜目之祸,却估不到敌人来了这一招,只觉眼皮一酸,泪水象瀑布般洒了下来,跟着右手一松,手中长剑又被王重阳夺过,向船板上一掷,笑道:“第三次了!还要再打第四次吗?” 孙风姑到了这个地步,方才死心塌地,知道自己的本领和王重阳比较起来,简直云泥之判!对方如果不是心存厚道,自己非死即伤!哪里还能够毫发不损呢? 孙凤姑虽然天性强悍,也不能够不折服了!她突然把双膝一屈,扑通一声,跪倒在甲板上,向王重阳说道:“老前辈真是神人,我拜服你老人家啦,请老前辈不要嫌弃,收我做徒弟吧!” 王重阳见她已经皈依归顺,哈哈大笑一阵,方才把手里的金凤钗交回孙凤姑,庄容说道:“武技之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我这点功夫看来,也卑卑不足道,江湖上比我本领高的人,真个车载斗量,好比恒河沙数,你要我收你做徒弟吗?我不能够收一个女强盗,你先要改邪归正!” 他还要说下去,孙凤姑低声道:“你老人家听禀,这件事不是一两天可以做得来,请老前辈到小寨一叙,再说这件事吧!”她说着一边叩了三个响头,方才站起身来,向海上群盗大叫道:“我已经服了这位相公,并且拜他为师了!所有船只一律回航,引这位相公回到巢穴去!” 那些海船欢呼如雷,个个升起风帆,向着东南海面回航不提。 孙凤姑跳到丁二毛的海船上,丁二毛爷儿三个,起先躲人舱底,连头也不敢向外探一下,后来听见盗船上阵阵彩声,再也忍不住了,方才由篷窗里探出头来,看见王重阳三连四次,把女大王当作小孩子一样的戏弄,丁二毛到这时候才清楚王重阳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异人。真个有力敌千人的本领,不禁心花怒放。 等到孙凤姑向王重阳叩头称服,父子三人更加放心了,所以他们毫不犹豫的升起帆篷,跟着盗船到海盗巢穴去,王重阳听孙凤姑的口说,方才知道黑凤帮海盗的巢穴,是在嵊泗列岛里面一个名叫金鳌岛的小屿上面,这里危礁林立,暗流汹涌,的确是一个天然险要的地方。 海上来往船只视为畏途,孙凤姑却看中了这一个地方,拿来当做巢穴,一路上风顺水急,船行似箭,不到半天,海面上突然现出许多大小岛屿来,有如星罗棋布,盗船驶进这一片海面,立即在船头上放起烟花火箭来,王重阳眼力很尖,看见几个小岛的山峰上,立即冒出狼烟来,互为应答,他心里暗暗盘想,这一定是嵊泗列岛了! 果然不出所料,船在岛屿中间左曲右折,象进入八阵图一般,过了个多时辰,前面现出一座孤屿来,这孤屿头阔尾长,象一条大鳌鱼,距离渐近,王重阳站在甲板上,知道这就是金鳌岛,只见金鳌岛的中央,现出一列列寨栅来,旌旗招展,岛岸还有许多房屋,排列得十分整齐,岸上叠石如垒,连造了不少堡垒。 王重阳看见这些堡垒的布置,井然有序,知道这是孙凤姑的心血结晶,心中暗自想道: “估不到这女子年纪轻轻,居然弄出这一个有规模的巢穴来,虽然是做强盗,也不失为海外扶余哩!” 孙凤姑这时候已经坐小舢舨返到自己挂了黑风旗的指挥船上,传出号令,十几只盗船排成一字长蛇阵,慢慢的驶人金鳌岛港口,指挥船上飞起几头信鸽来,雪羽翩翩,直向岛上下去,泊岸之后,海盗已经由寨栅里列队而出,夹道相迎)不到一顿饭的时分,孙凤姑引着王重阳直入大寨,到了忠义堂上。 这时候忠义堂的天阶下面,整齐齐的站着一十八名头目,十八名头日目绕着一个大王,这大王年约三旬,豹眉虎目,须下无须,威风凛凛,披了一件枣红斗篷,越加显出一面犷悍之气。他看见王重阳斯文一脉,象个读书士子的模样,面上顿现诧容。 孙凤姑立即抢前两步说道:“这一位是王相公,这是我们的副舵主谭天瑞,外号叫翻海龙,谭二哥,这位王相公本领大得很,刚才我已经向他拜师,他现在就是我的师父了!” 谭天瑞面孔一沉,仿佛现出温怒神情,可是不旋踵间。脸上现出强笑,说道:“我已经听见先回的弟兄报告了,这位王相公的武学渊深得很,我谭某十分佩服,我们亲近亲近!” 说着伸出手来,一手握住王重阳的右掌,五指一拢,掌心甩力一捏,他用的是铁沙掌功,在谭天瑞心目之中,以为王重阳这样的一个斯文人,决不会有什么渊深武学,不过孙凤姑爱他小白脸,故意带回盗巢,名目上是拜师父,实际上做面首罢了! 他这几年以来,一向对孙凤姑存了单恋心理,恨不得追求到手,做自己的妻子,可是孙凤姑眼角很高,自己虽然是副帮主,她似乎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次孙凤姑由外面带了王重阳回来,谭天瑞心头下由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妒恨来,所以要用铁沙掌功来折服他,给他吃点苦头,顺便也扫扫孙凤姑的面子,所以这一掌捏下去,居然用了八成气力! 哪知道他这一掐王重阳的手,登时吃足苦头!原来谭天瑞一手掐了下去。五指到处,仿佛掐着一团棉花,与其说是棉花,不如说是湿面,因为王重阳的手掌,除了柔若无骨,全不受力之外,还有一种粘腻腻的感觉,粘得谭天瑞的手心五指麻痹酸疼,十分难受,他急不迭忙的要把手松开,说也奇怪,贼人五个指头,象被对方磁石吸铁一般,紧紧的粘牢了,一任他用尽气力也挣不脱。 王重阳呵呵一笑道:“不敢,有劳副帮主降阶相迎,我们进里面谈了!”他说着握住翻海龙的手,拔步先行,他这一行并不打紧,谭天瑞暗里叫苦不迭! 原来王重阳的手掌心,十分古怪,他扣住了翻海龙五只手指,一忽儿酷热如焚,好象火炉里烧红的烙铁一样,把谭天瑞热得汗珠直流,五指奇痛,直彻心肺,一忽儿奇冷如冰,冷得谭天瑞手指麻木,冷气直透入臂肘里,再由臂肘传到全身,真是冰冷刺骨,心胆俱颤。 谭天瑞知道上当,只好咬牙忍受,他的面上青一阵红一阵,一会儿热汗如雨,一会儿体似筛糠,堂上群盗看见副寨主的形相,觉得十分纳罕,孙凤姑是个聪明人,早已看出几分来,心里暗暗发笑,好一个不自量力的家伙,哪个叫你用铁砂掌较量王相公?自讨苦吃! 好在王重阳走了十几级阶石,到了忠义堂上,便把手放开了!谭大瑞方才如释重负,冷汗倒流,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除了略现红肿之外,还没有什么异状,不然的话。真个要出丑当堂呢!谭天瑞十分恼怒,暗里盘算报仇的方法。 孙凤姑和王重阳在忠义堂上,谈了一阵,喽兵已经摆上接风酒宴来,王重阳也不客气,立即入席,谭天瑞想出一个法子来了,他假意和王重阳敷衍,说了几句客气的话,酒过两巡,噗兵献上第三道菜,是一大海碗红烧蹄膀子,这是浙江绍兴的名菜,谭天瑞突然由腰间飒的一响,找出一柄牛耳尖刀来,向海碗里一插,切了一大块蹄膀下来,向王重阳面前一指,强笑说道:“王先生,你今日大驾光降,草寨生辉,我来敬你一筷菜!” 原来宋朝以后,绿林强人规矩,每逢款待第一次相识的客人,做寨主的一定要向客人敬莱,所谓敬菜,并不是用筷子夹的,却用一支短剑,或者是匕首刀,挑着一块肉类送到客人嘴边,这就是敬菜了! 敬菜分有两种敬法,一种名叫善敬,即是把刀身放平。刀口向前,做客人的尽可以一口把匕首上的肉块咬下来,不用丝毫戒惧;一种名叫恶敬的、便不同了!刀身斜斜向上,刀口向着对方鼻端,这样的敬法含有较量的意思,如果对方张口一咬,这支匕首说不定会直刺口腔,甚至刺向咽喉,那就要看受敬菜人的武功造诣来应付这个场面了! 本来孙凤姑是正寨主,敬菜这个礼节,应该由她执行才对,可是谭天瑞以副寨主的身份执行,越俎代庖,孙凤姑看见谭大瑞摆出恶敬的样子来,刀身斜斜向上,便娇声喝道:“谭老二,王相公不是普通客人,不能够这样无礼!” 王重阳哈哈一笑道:“副舵主,你这一道菜好极啦!来来来,让我吃这一块蹄膀!”话来说完,他倏的张开口来。向刀身上叉着的东西便咬,谭天瑞倏然变色,右手匕首尖照王重阳咽喉一扎,哪知道王重阳的出手比他还快!右手筷子闪电也似的由下面递上来,照谭天瑞右臂肘“三里穴”一点,翻江龙登时觉得手臂一麻,由腕肘到指掌,没法使出力来,王重阳只一张口,把刀尖插的蹄膀咬在嘴里—— 四十六、引杯吟诗折悍盗 咕嘟两声吃了下肚,再把左手向谭天瑞肩头一拂,笑道:“多谢寨主!” 谭天瑞被他一拍,右臂被点穴的地方,解了麻痹,臂膊活动如常,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这个大亏!不禁怒焰飞扬,把匕首向席面一插,格登两声,入木盈寸,戟指王重阳骂道:“姓王的,我好意向你敬菜,你居然用鬼祟手段暗算二大爷,来来来,咱们一刀一枪,决个胜负!”他把长衣一脱,气虎虎的,就要当筵动武! 孙凤姑站起身来,喝道:“谭老二!你疯了吗?这位王相公是我师父,你居然对他无礼!” 谭天瑞厉声应道:“孙风姑,你有了这一位年轻师父,再也不用理我这副寨主,和一班兄弟,是与不是?哈哈哈,咱们马上拆伙……” 孙凤姑粉面通红,铮的抽剑出鞘,就要向谭天瑞刺去,王重阳倏的伸出两指来,向孙凤姑剑锋一夹,叫道:“不要动手!我有话说!” 他这用手一夹宝剑,群盗不禁大惊失色,因为孙凤姑的宝剑虽然不是莫邪干将,也是斩金截玉的纯钢利刃,王重阳用两只手指一钳,便把剑身扣住,虽然说是出其不意,但是换了别人,手指一撞剑锋,老早已经断了! 王重阳制住了孙凤姑,叫她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向谭天瑞道:“你一定很不服我,甚至看我不起,所以刚才进来,在忠义堂下用铁沙掌掐了我一把,又在席上用匕首向我敬菜,故意把匕首向上,考量我的功夫,是与不是?” 谭天瑞怒声喝道:“不错,我姓谭的天下怕,地不怕,自出娘胎,便不曾服过任何人,你用鬼祟手段来暗算人,算是什么英雄好汉,你有本领,请走出厅来,和我决个胜负!” 王重阳大笑道:“很好,你出世以来不曾服过人,我今天叫你死心塌地,你要比拳脚还是兵刃,只管先亮招吧!” 谭天瑞回头向喽兵叫道:“取我的兵刃来!”两个小盗立即上前,递过一对蘸金熟钢的虎头双钩。 双钩是十八般武器之一,在兵器谱之中,居第七位,最是难练,因为它有两个护身,形如方天戟头,一个不巧,很容易自己伤害自己的身体,所以本领微低的人,决不敢用虎头双钩,谭天瑞能够使用这种兵器,看来不是庸手,王重阳正要开口,翻江龙接过双钩,向他一扬,叫道:“我这里什么兵器也有,随你挑选一件!” 王重阳泰然自若的说道:“我先前在海上用一枝金钗,打败了你总舵主的宝剑,你的武功不用说不及总瓢把子啦,我也不用兵刃了,来来,这样的比试吧!” 他说着满满斟了一杯酒,拿在手里,拉了一把椅子出来,放在厅心,自己向椅子上一坐,左手拿着酒怀,向谭天瑞招手道:“谭寨主,我就坐在椅上和你比武,你再不用客气,把双钩招术使出来,尽量向我身上招呼,我如果被你伤了一毫一发,算我输了!如果我被你迫得离开坐椅,也算输了!甚至你把我的酒杯打翻,或者迫得我喝不成酒,也算我输!这样的便宜天下少有,你败了心服吧!” 坐在椅子上和人比武,已经是天下奇闻、还要不准离椅,一边比武一边饮酒,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大厅上群盗不禁骚动起来,个个异口同声说道:“这姓王的真个有这样的本领吗?那简直是陆地神仙了! 谭天瑞勃然大怒,喝道:“你这样的跟我比武,分明是目中无人,废话少说!吃我一钩!”他说着把身一耸,双钩绕处,先用了个“仙人指路”,向王重阳胸前一指,接着钩锋下沉,用个“搅海翻江”,猛向对方的下三路盘斩过去! 这两下虚中套灾,快如电火,王重阳不慌不忙,他安然坐在椅子上,左手举杯饮酒,谭天瑞双钩迎胸刺来,他连看也不看,等到钩锋下沉,右掌才向自己胸前一横,倏的向外一拂,一股凌厉掌风向谭天瑞逼来,翻江龙大吃一惊,疾忙把双钩往回一撤,托地跳后八九步远! 谭天瑞起先以为王重阳用劈空掌,或是混元一气掌的功夫来应付自己,这种掌力隔空打人,一样也可以令自己受到伤害,慌忙后跳,哪知道王重阳发出来的掌风,虽然强烈。却是极有分寸,只一沾到自己身上,立即收了回去,虽然这样,也把自己身子,懂得晃了两晃,几乎仆跌在地! 他不禁恼羞成怒,双钩一个盘旋,向左边袭过来,钩锋斜探,用个“风劈梨花”,交叉来劈王重阳的颈头,王重阳照旧喝酒,上身微微倾侧,右手向外一扬,又是一股掌风,把谭天瑞逼了开去! 这次发出来的掌风,更加强烈,几乎把谭天瑞懂得翻了个跟斗!他赶忙用了个“卧地龙”,连人带钩就地一滚,方才避开,堂上群盗哄然大笑!谭天瑞跳起身来,连使两招,一下是“左推右揽”,一下是“野马分鬃”,疾刺王重阳的两肋和太阳穴,王重阳袍袖一拂,又发出劲风来,把谭天瑞的双钧撞开,他用虎头钩攻了五招,分毫占不了便宜。 王重阳身不离椅,手不离怀,他朗声大笑道:“我今回诗兴大发,可惜枯肠羞涩,想不出好诗句来,罢罢,我就朗诵李太白一首将进酒吧!”他喝了一口酒,念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谭天瑞展开查家钩法,凶猛冲击,刷刷刷,双钩带风,连攻三招,第一招是“金针探海”,第二招是“下水斩蚊”,第三招是“双龙绕柱”。 王重阳连喝三口酒,连用三招太乙拳挡开,最后。一着是“履”字诀,右掌沿一搭钩背,把敌人推出七八步远,几乎跌了一交!他又朗声吟道: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谭天瑞一转身,又用一招“倒挂金钟”,绕到椅背后面。展双钩向王重阳猛袭,这一下本来十分难挡,工重阳头也不回,衣袖向后一拂,又是一阵风把他逼开,再喝一口酒吟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蹲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夹……” 行云流水似的朗吟下去,一边吟着,一边摇头晃脑,酸态可掬,别看他摆出书呆子的模样,那一只手十分厉害,有时用太乙拳,,有时用混元劲,把谭天瑞凶猛毒辣的查家钩法,一招一式的档开去!中间还来了一两下巧妙的反击,把谭天瑞逼得跳后不迭!总而言之,王重阳如果不是坐在椅上,或者是不喝酒吟诗,分了一点心神,谭夭瑞已经落败多时了! 他真个又羞又气,用尽查家钩的招术,弄得满头大汗。也占不了敌人一分一毫便宜,斗了三十多个回合,王重阳那首《将进酒》,已经念完,他把杯中最后一口酒吞人肚里,龙吟也似的叫道: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念到最后一句,反手一掌,一股强烈无比的气劲平推出来,宛似金刚巨杵一般,叮当,把谭天瑞的两柄虎头双钩,震得飞上天空,谭天瑞虎口当堂震破,接着噗的一声,额头着了一物,原来王重阳把喝完了酒的酒杯,随手一抛,象袖镶也似的飞出来,一下打中谭天瑞的额头正中,谭天瑞当堂一晕,扑通跌倒! 孙凤姑和堂上群盗一齐拍掌道:“好本领!王先生这一次赢了!” 谭天瑞在地上一骨碌跳起来,冲向椅前,许多人以为他一定跟王重阳拼命,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谭天瑞把双膝一跪,拜倒在王重阳膝下,叩头说道:“我以前真个是井底之蛙,缸中之龟,不知大地之大,河海之深,今日才算开了眼界,我谭天瑞真个服你了,你收我做徒弟吧!”王重阳大笑道:“好好,你站起身子吧,我有话说!” 孙凤姑和谭天瑞都是性格倔强,绝不服人之辈,今天居然在同一日之内,向王重阳拜跪,要求收录为徒,王重阳武功服人的地方,便可想而知了!后来他两个都成了王重阳的得意门徒,孙凤姑变了全真七子里面的清净散人孙不二,谭天瑞就是日后的长真子谭处端。 王重阳等他站起身来,方才说道:“我王重阳一介凡夫,今次来到金鳌岛上,承二位看得起,要拜我做师父,我王某年纪还轻,功夫未成,怎可以谬为人师,何况我还有师父,高高在上……” 孙谭二人听了心中一凛,暗里想道:“他这身本领已经是天下无双的了,怎的还有师父,他师父的本领,不知渊深到如何地步呢?” 王重阳又说下去道:“而且我全真教门下,最忌杀生,二位干的是月黑杀人,风高放火的勾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们练的是玄门正宗,怎可以收做强盗的徒弟?” 孙凤姑面上一红,低头说道:“师父,不,老前辈,我们本来是好人家儿女,不是强盗胚子,怎会安心为盗呢?不过,我们沦到这般地步,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王重阳道:“不必说了,既往不咎,我来问你一句,古往今来,做强盗的有哪几个好收场的?” 孙凤姑虽然读书不多,也约略知道古时的事,王重阳的话没有错,古时有名的大盗如盗跖,长万,没有一个有好收场,近一点的如黄巾,赤眉,绿林诸盗,除了绿林盗岑彭,马武半路中途改邪归正,依附了汉光武帝,成了中兴汉室的名将之外,黄中贼张角三兄弟都是兵败将亡,赤眉盗樊崇拥立更始,煊赫一时,结果何尝不是归于失败?这些历史人物不去说他,就以自己所知来说,东海近十年的有名海盗首领,纵然势力强极一时,可是他们的结局不是被官兵剿灭,就是内部火并,自相残杀,弄了个一败涂地,冰消瓦解,有哪个得到善终呢?孙凤姑默默出神,半晌不能回答。 王重阳返回席,他拿起一支蜡烛来,呼的一口把它吹灭,撕了席面一块白布,就把烧黑了的烛心,在白布上绘了一幅画图,这张画图是三个骷髅头骨,叠在一起,他把画图向孙凤姑一抛,立即象片纸乘风般飞向她的面前。 孙凤姑伸手接住,她只看了一眼,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三个月后,我和谭二弟处置了部下众盗,再向你老人家拜师吧!” 王重阳道:“我这一幅骷髅画图,并不单指你们将来收场那样简单,要知人生在世,有如昙花火石,纵然数十寒暑,也等南柯一梦,自古以来美人骷髅,白骨黄土,西施沼吴,绝代美人何尝不被杀身,韩信灭项,一代英雄难逃钟室之诛,一个人在世上营营役役,到头来何尝不是梦枕黄粱呢?惟有学道的人,方才能够勘破红尘,寻求长生之道,你们说三个月之内,遣散盗党,这样大彻大悟,可见慧根夙其,我现在岛上小住十大,传授你们内功口诀,三年之后,到河南嵩山百禽谷找我便了!”孙谭二人不禁大喜,这一席酒尽欢而散。 到第二天早上,孙凤姑传丁二毛父子进来,赏了他们五十两银子,叫他们把原船开回山东去,说王相公决意在这里小住,不需用你们的船只了,丁二毛父子唯唯诺诺去了,他们立即把船开走—— 四十七、百禽谷口毙凶僧 王重阳在这十天内,分别指点了孙谭二人的口诀,看见他们融会贯通了,方才离开,孙凤姑苦留不获,只好派一只大海船送客,这船一直把王重阳载到南通天生港上岸,方才向嵊泗列岛回航不提。 王重阳在南通上岸,先到扬州,再由扬州渡江到江南,在苏常一带游玩了半年,方才取道北上,返回嵩山。 这一次出外游历,整整三个年头,然后鸟倦知还,他回到百禽谷见了师父清虚散人和顽弟周伯通,哪知道他一见了师父的面,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清虚散人虽然年迈,一向精神弈弈,客光焕发,比起少年人还要健旺,可是自己这次回来,眼见到的师父,和以前大大不同了!不但相貌苍老了许多,而且精神灰败,面上还隐隐约约的笼罩了一层黑气,好象大病一场的样子,王重阳向周伯通问道:“师弟,师父老人家这几天,可是病了不是?” 周伯通睁大了眼回答道:“师兄,师父并没有病呀,他老人家不是一样吃饭,一样做功课吗?” 清虚散人说道:“重阳,你回来了,真个是祖师爷有灵。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为师不久就要羽化了,伯通这人将近三十岁了。还是跟小孩子一般心性,做不了什么大事……” 王重阳听说师父不久要撒手尘世,不禁大吃一惊,问道:“师父,你老人家还很壮健,怎的会说出这一类话!” 清虚散人叹了一声道:“重阳,你有所不知了,一个参透玄门上乘内典的人,能够知道自己在哪个时候完结生命,为师知道自己的阳寿活不到一个月,所以我拼着耗损元神,要把自己的寿无延长三个月,盼你回来,现在你如期回来,为师可以少受些活罪了,我现在吩咐你三件事,你要切实做到!” 王重阳叩头道:“弟子今日能够育些微成就,全凭师父一力栽培,你老人家吩咐弟子,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便了!” 清虚见他说得诚恳,不由淡淡一笑说道:“很好,我现在长话短说,第一件,你明天立即束发,戴上黄冠,做道家的弟子,发扬全真教的武学,携带你师弟周伯通,使他学有所成,这是一件!” 王重阳道:“弟子谨遵师尊之命!” 清虚散人又说道:“第二件,我死之后,你可以收门徒,不过只可以七人为限,宁缺毋滥,换句话说,如果不得其人,本门绝技决不能够传授,就有慧根夙具之士,也不能超过七个人!” 王重阳心中暗想,自己在燕京收了马钰和丘逢春,在东海金鳌岛收了谭天瑞和孙凤姑,换句话说,只可以再收三个徒弟罢了!他向清虚散人问道:“师父限令弟子今后只可以收七个徒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清虚散人扭头向周伯通道;“伯通,你到我的卧室云床下面,把那口红木箱子拿出来!” 周伯通答应一声去了,不多时候,果然捧出一只红木箱子,灰尘满布,箱盖上还插着一把黄铜锁,清虚散人见了这口箱子,似乎十分感慨!他用衣袖拂掉了箱上的尘埃,很小心的打开箱子,箱里有一些书籍,还有两卷轴的画图,清虚散人拿起一卷画来,展开一看,王重阳周伯通两师兄弟见了,不禁咄咄称怪! 原来这幅画图画的不是山水人物,乌兽虫鱼,却是一幅秋夜星空的图画,星空的北面有七颗大星,每一颗星站着一个道装小人,人身只高五寸,却是髯眉俱备,栩栩如生,周伯通一见之下,拍掌笑道:“师父这幅画真有趣,怎的你把它锁在箱子里,不挂它出来哩!” 王重阳看见这七颗星排成一柄木斗的样子,不禁恍然若有所悟,问道:“师父,这是北斗七星吗?” 清虚散人笑道:“你真聪明,一下便看出来了!这是北斗七垦,七颗星上有七个人,这就是我叫你收七个徒弟的意思!” 这几句话乍听起来,似乎荒诞离奇,王重阳不愧是个慧根夙具之士,立即猜度出来,说道:“师父,这七颗星宿是代替本派武学的一个阵势,是与不是?” 清虚敞人笑道:“是了,这一个阵名叫天罡北斗阵,你再细心看看!” 王重阳向画图望去,只见深蓝色的画图面上,嵌着不少黑线,这些黑线连结着一颗颗小星,如龙蛇游走,进退有节,曲折有效,细心一看,繁复无穷。 清虚散人正色道:“徒弟你得看明白了!这是一种位置战法,战国孙膑六花阵,蜀汉诸葛武侯的八阵图,推广来说,也不过是一种位置战,所不同的,他们是千军万马的位置战罢了!我这个天罡北斗阵,是要用七个人,依照北斗七星位置坐着跟敌人交战,别看只得七人,却可以发挥出无穷成力来,为师在一个月之内,将这天罡北斗阵的诀要指点给你,你如果练熟了,可以光大本派门户,所以为师希望你收七个慧根夙具的徒弟,排练这天罡北斗阵,这是第二件事;你肯完成它吗?” 王重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这是光大全真派的事,弟子怎敢推辞,敬如师尊之命!” 清虚散人笑道:“很好,你不愧是我的徒儿,还有第三件事,比起这两件来,更加艰巨,更加繁重,如果你做不来,一个不巧,反而有杀身之祸!” 王重阳吃了一惊,问道:“师父,这是什么事呢?” 清虚散人面色凝重起来,向周伯通说道;“伯通,你到屋子外边把风吧,小心留意,这间屋子一百步内,不准别人接近,知道没有?”周伯通答应一声,立即走了出去。 清虚散人又拿起另外一卷画轴,他并不立即打开来,向王重阳说道:“徒弟,你在江湖阅历了十多年,可知道有一本武学奇书,叫做九阴真经,散失了几百年,中士武林各派;最近一百几十年来,刻意找寻,始终没有把它找着,这件事可知道吗?” 王重阳哦了一声,答道:“弟子已经听见人说过了,九阴真经是东晋高僧法显著的,集天下武学之大成,千多年来,武学名家为了争夺九阴真经互相残杀而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后来这本经被崆峒派得去,保管了十多年,却被昆仑五老登门强借,崆峒派的三子用缓兵计把他稳住,拿一本假经出来骗了他,然后把真经原本带到中士隐藏,由这时起,真经便失落了,弟子所闻如此,不知是与不是?” 清虚散人点头道:“你既然懂得九阴真经的故事。那好极了:你看这幅画图!”他说着把那卷轴画打开来,王重阳定晴一看,这画图是一座巍峨雄峻的山岳,白云如海,古木参天,王重阳觉得画里的山有些眼熟,仿佛自己到过,他沉吟了半晌,忽然醒悟过来,向清虚散人道:“画图里的山岳,是陕西的西岳华山,是吗?” 散人笑道:“不错,你看山上有些什么?” 王重阳手把画图,细心的看下去,只见华山下面有一条清溪,流水溅溅,岸上有一个蓑衣老人,拿了一根钓竿,坐在一簇古松下面,垂纶而钓,半山上有,一个女子,正在那里舞剑,衣飘袂举,神态逼肖,除了这两个人外,便没有其他人物了,再看画面构图,山云空静,风光如染,确是名家手笔!王重阳十分欣赏这幅画图,他呆呆地望了一阵,突然间道: “师父,这幅画图是不是隐着九阴真经的藏处?” 清虚散人大赞道:“是了!你真个天纵聪明,将来一定能够光大全真派的门户,实在向你说吧!这幅画图是崆峒派名宿海云子的手笔;海云子是当时九阴真经的发现人,也是计骗昆仑五老,抄录假经的主要人物,他晚年归隐在华山,九阴真经原本据说是由他隐藏的,你看画轴下面,还有秘密!”他说着把画轴向左一推,奇怪的事马上出现了! 原来那画轴是枣木做成的,表面看来平平无奇,可是清虚散人用手一推,画轴靠近画纸之处,弹出两块纸片来,纸片上注满蝇头小指,字迹清秀,还是颜鲁公体,内文竟是: “浩浩愁,茫茫劫,人有生死,月有圆缺,嗟哉真经,武林碟血,余于德佑三年,抱经隐华山之阳,五羊罹疾,白知不起,乃以掌削山石,磋成鱼形、实真经于鱼腹,投之山溪之内,井植松七林于溪边以为记,留赠有缘,并力疾书华山画图,启视后学,使其他日得经,当知前人用心之苦,取经之难,有所戒惕,庶免藉真经为恶也。海云子题跋并图。” 王重阳看完了楷字,面上微微变色,说道:“师父,原来九阴真经藏在华山山溪一尾石鱼的肚腹内……”话未说完,清虚散人突然一声大喝:“斗胆鼠辈,居然到来窥探!”就话声中,举手一掌,猛向窗户外面推了出去。 他刚才一递掌,窗外嗤嗤几声,射进五颗银中带青的寒星来,疾向盘膝跌坐在蒲团上的清虚散人身上飞到! 这一下变起仓猝,突如其来,清虚散人哼了一声,正要拼运气功,抵挡五颗银弹,王重阳却是手急眼快,左手捧定画图,右千长袖向外一拂,及时使出“飞袖流云”的绝技来。叮叮几声,竟把射向师父身上几颗暗器,拂落地上,原来是并颗铁蒺藜,大如胡桃,蓝汪汪的生满倒刺,看这些铁蒺藜,一颗至少有二两重,江湖上使用这样沉重铁蒺藜的,可说罕见之至! 王重阳这边拂落铁蒺藜,那边把画轴向师父面前一放,拔身一耸,疾如飘风似的,穿窗而出,一溜烟追了出去! 他一穿出窗外,便看见自己的师弟周伯通,距离屋子三丈,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十几丈外,却有一个头戴羊角帽的僧人,起落如飞似的,奔向百谷口。 王重阳一看周伯通的形相,知道他是着了人家的点穴法,师父可以解救,自己捉拿凶徒要紧,九阴真经秘密被他听去,非同小可!王重阳一提气,展开上乘飘萍的轻功来。倏起倏落,不到百十丈的功夫,已经追到那僧人的背后。 王重阳起先以为他是少林寺的和尚,可是定睛一看,这和尚肌肤作古铜色,一面孔的虬髯,僧衣形式怪异,跟中土的和尚大不相同,王重阳心中一动,抖丹田气喝道:“何方僧人,胆敢私人百禽谷,逞凶伤人,快些留步,不然的话,我可要无礼了!” 那头戴羊角帽的怪和尚看见王重阳追近,突然一顿身形,呆如木偶的站着,并不回头来,王重阳飞身扑到,他看见怪和尚立而不动,站而不拒,不由有点诧异! 他为了表示慎重起见,不用辣手,只用金刚指功,左掌一伸,用个“夜叉探海”,骈着中食二指,猝的向那怪和尚肩背后面的“凤府穴”点了过去! 金刚指是全真派的绝技,虽然没有一阳指那样利害,也是非同小可!指尖触处,坚如木石也要洞裂,任你练有铁布衫,金钟罩的功夫,被金刚指一撞,横练功夫立时破掉呢! 王重阳这一指点向怪和尚的肩头,如果戳中穴道,就要把他一条右臂卸下来,哪知道指尖一撞,猛觉对方身体象一个吹胀了的气球,穴道随着肌肉内陷,轻轻一滑,竟把王重阳的金刚指力完全消解,化于无形,他突然扭过头来,眼放凶光,怪嘴一张,一股阴冷奇寒的功气由口里喷出来,射中王重阳的胸膛,王重阳身如触电,机灵灵的打了一个寒噤! 他自从满师下山以来,独闯少林寺,横扫大理宫,燕京伏群雄,东海慑寇盗,所到之处,全无敌手,除了在黄海荒岛涉险奇门石阵,跟黄固换了三掌,不分胜负之外,可谓目无除子,睥睨一切,哪知道今日回山见师,师父面授机宜的时候,却遇见了这个诡异的怪敌人,他一口冷气喷过来,王重阳当堂觉得心头一阵迷糊,神志不清,几乎晕了过去! 好在他根基深厚,元气坚定,立即向后一跳,退出七八步外,把丹田一口罡气提了上来,在四肢百骸运了一转,暖和全身,神智立即清醒过来,王重阳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你这左道旁门的东西!”身子向前一窜,就要二次扑上。 那怪和尚兀然不动,木立在地,腰身僵硬,双手下垂,一张面孔和死人相似,两眼目眶深陷,现出磷火也似的两点青光来,王重阳见了他这副怪相,不禁心中一凛,喝道:“你这三分似人,七分象鬼的东西、也胆敢来窥伺九阴真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历吗?你是不是云南竹山五阴教的?” 王重阳到南沼国时,曾经在滇南苗疆逗留过好几个月,耳朵里也听过五阴教的名头,他故意这样的一说,那怪和尚果然愕了一愕! 王重阳趁他一分神的时候,断喝一声,飞步上前,举手一拳,照他顶心命门劈落,这一下是金刚拳的绝技,真有劈石开碑之力,只听砰的一声,这一拳捣中怪和尚的顶门,说也奇怪,只听噗的一声大响,怪和尚的脑袋被他这一拳打得整颗缩人头腔里! 王重阳大吃一惊,忙把拳力一收,那怪和尚粱的一声怪笑,头颅又由颈里长了出来,接着把嘴一张,呼呼,又是一股冷气。 王重阳这番有了防备,向着旁边一纵,反手一掌,照怪和尚拦腰打去,这一掌夹着混元气功,非同小可!势如雷霆乍发,力逾千钩,怪和尚吃他这一掌,打得如同断了线的纸鹞也似,飞出两丈以外!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这一掌非同小可,显然把他打伤,怪和尚面色铁青,眼睛的绿光也不见了,一个“金鲁穿波”跳起身来,掉头向谷外便跑。 王重阳叱喝一声道:“秃驴别走!”展开陆地飞行轻功,一窝凤似的追下去。 那怪和尚的轻功显然不及王重阳,加上受了内伤,速率大减,王重阳不过几下起落之间,已经赶到,怪和尚知道逃跑不掉,鬼也似的一声嚎叫,倏地回转身来,举手一扬,几点银星电射而出。 王重阳知道怪和尚打的是毒蒺藜,这种蒺藜满身倒刺;锋利无比,刺身完全淬满毒药,自己虽然一身内功,也不能够硬接,他立即把袍袖一拂,叫道:”原壁奉回,接着!”五颗铁蒺藜被罡气一撞,飞了回去,打在怪和尚的身上,怪和尚浑如无觉,他倏地伸出蒲扇般大手来,向王重阳腰间一攫,王重阳断喝一声,举手一拳,照怪和尚背心命门穴劈落,他跟怪和尚拆了几招,知道怪和尚练的功夫是一种诡异的柔功,身软如棉絮,又象一只吹胀了的气球,所以点穴,捉脉,擒拿,以至金刚指鹰爪功一类武艺,撞上这种柔功,全无用处,只有用狠攻猛打的重手煞着,方才能够给他致命伤害,王重阳这一拳打中怪和尚的命门,怪和尚哗的一声大叫,吐出一口鲜血来,扑通,仆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王重阳估不到自己一拳便打倒了怪和尚,还恐怕他使诈,一脚飞起,把怪和尚踢出两丈以外,只见那怪和尚好象一团烂泥也似,全然不动,半点也不动弹,再上前摸了他一把,触手冰冷,显然已经死去,王重阳把怪和尚尸首拖在一边,方才返入百禽谷内。 只见自己师父清虚散人面色灰败,蹲在屋外,用本身的元阳真气提注在掌心里,给周伯通推揉,把周伯通救醒过来,他看见王重阳折回,问道:“徒弟,你把那秃驴打死没有?这类五阴教的妖孽,专门害人,憧着这类妖人,务要赶尽杀绝,不要留手,知道没有?” 王重阳道:“享告师父,弟子已经把那妖人打死了!” 清虚散人问道:“你把他的六阳魁首破开没有?”—— 四十八、画图藏宝华山遇先真 王重阳愕然道:“没有!这和尚人已经死了,还要破开他的脑袋做什么?” 清虚散人叹了一口气道:“重阳,你错了!这厮并不是真死,不外是假死罢了!” 王重阳大奇道:“师父,一个人死就是死,还有真假之分的吗?” 清虚散人叹了一声,便把五阴教的一切向他说了! 原来云南省的西部有一座大竹山,它是高丽贡山(即野人山)支脉,横亘滇越国境一带(越是安南,也即是今日寮国一部分),山深林密,外人不到,大竹山聚居了一族壮人,壮族本来出自广西,宋仁宗时,大将狄青征蛮,破蛮王侬智高,并灭其国,壮人逃到云南居住,一部分到了大竹山,他们向来有一种邪术,名叫做摄青术(广东人又名摄青鬼,故老相传四十年前此术尚存,迄今不复再闻,想淹灭矣)。 这种摄青术是躺在死人冢穴,或是死人棺木里面练的,有许多离奇怪诞的传说,壮人也全靠这种不为人知的异术,抵抗其他族人的侵犯,他们这族人一脉相传下来,五阴教就在壮族里产生出来,他这一派功夫又名叫阴柔功,练的人要躺在古冢和死人空棺里,吸收天地穷阴凝闭之气,练成武学,功夫练到上乘地步的人,可以把脑袋和四肢自由缩人人身里面,避免敌人打击,又可以把身上任何一个地方,运起气来,变成棉花一般柔软,全不着力,另外还有几套阴毒手法,攻人之所不备,即如这次怪和尚喷向王重阳的气体,名叫做腐尸气,常人吃他喷了一口,立即骨髓奇寒,闻着无不晕倒,好象冻僵了的人一般。 今天周伯通就是受了这种腐尸气的侵袭,以至昏厥在地,不醒人事,本来王重阳也难以幸免,不过他小时候误服参菌;脱胎换骨,参是壮阳补品,所以王重阳的阳气十分旺盛,没有被他暗算罢了。 这怪和尚是个壮人,不是汉人种族,他混入百禽谷,弄倒了周伯通,无意中把九阴真经的秘密听去,却被清虚散人看出形迹来,隔窗一掌打去,跌个跟头,王重阳接着追出去,他因为打不过王重阳,要逃走,轻功不及人家,而且受了内伤,更逃不掉,便只有假死欺骗王重阳了! 五阴教的假死十分巧妙,只要一运起腐尸气来,布满全身,四肢百骸触手冰冷,呼吸全无,和新死的人一模一样,连身子也僵硬,十足十和死人一般,通常武家屏息呼吸,只能够维持一两盏茶的时候,他却可以维持三五个时辰,甚至把他的身体埋人泥上里一两个时辰,也一样可以复活,破上而出。 不过识穿他这伎俩的人,如果将假死的人头脑破开,他便没有法子还阳了,经过清虚散人这一说明,王重阳恍然大悟! 他连忙折转身来,一溜烟奔回百禽谷口,果然不出所料,怪和尚的尸体,已经不见,地上血迹犹存,可是变成了紫黑颜色。王重阳顿足说道:“今回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子,上了这贼秃驴的当!” 经过这一次之后,工重阳后来也开始练闭气的功夫,学假死的本领,后来在烟霞洞假死,引诱西毒欧阳锋盗九阴真经,破棺飞出,用一阳指破了欧阳锋的蛤蟆功,这件事在正传有详尽的记载不提。 再说王重阳上了怪和尚的当,懊丧地折回古树林,把一切向清虚散人说了,清虚散人已经在意料中,只是摇了摇头,他向王重阳问及怪和尚的形相,以及交手经过,王重阳详细说了,清虚散人叹了一口气道:“果然不出所料,这怪和尚是竹山老怪达尼摩的徒弟!” 王重阳在滇南的时候,已经听过竹山老怪这个名头,诧异问道:“达尼摩吗?他不是十年前走火入魔,在恶龙岭古洞半身不遂,后来听说被恶徒勒迫秘技不成,将他肢解惨杀,受了恶报,这怪和尚是他徒弟,叫做什么名字?被他听了九阴真经的秘密去,有没有碍?” 清虚散人叹道:“竹山老怪手下一共有三个孽徒,师父死了任意横行,有两个听说在昆明遇了正派侠士,结果被杀,还有一个漏网,今日来百禽谷的就是他,这家伙几天来在嵩山附近出没,鬼鬼祟祟,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我以为他打少林寺的主意,窥伺少林寺的拳经秘笈罢了,哪知道他却向我下手!不过你刚才给他两下金刚掌,非同小可,也够他挨受了!除非他在这一百天内,找着千年何首乌一类起死回生灵药,方才可以勉保残命,总而言之,但望他在这一百天内死掉,便可以免却日后许多麻烦罢了!” 闲话说过,怪和尚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清虚散人和工重阳师徒又话入正文,清虚散人把自己得到海云子遗迹华山画图的经过说了,原来清虚散人在未曾收录王重阳之前,闲云野鹤,到处为家。 有一年,他到陕西华山去找一个朋友,到那朋友的家里时,恰巧出外去了,清虚散人扑了个空,为了避免空手而回起见,索性在华山住下来,到处游玩,举凡华山名胜,象黄龙洞,上天梯,百转峰等,游历殆遍。 有一天,他游到太华山的玄武岩顶,突然狂风大作,黑云满天广大有山雨欲来之势,清虚散人虽然不怕下雨,可是也恐怕大雨淋漓之下,衣服湿透,要晾干它十分费事,他立即走到玄武岩下,这里有一条天然间缝,仄只数尺,深可一丈,缝顶生满藤蔓一类野生植物,清虚散人立即躲进缝里,刹那间雷电交作,大雨倾盆而下,清虚散人暗里庆幸,好在自己找着这一个现成的避雨地方,不然的话,真个变成了落汤鸡!他正在欣赏雨景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筝声,发自洞壁,叮叮咯冷,如鸣金玉,清虚散人出其不意,吓了一跳! 他立即附在岩壁上,细听筝声,仿佛发自石里,虽然不成曲韵,筝声十分清越,仿佛有人在那里轻拢慢捻,红牙小拍的清弹,清虚散人再也忍不住了,叫道:“是哪一位朋友,躲在洞里弹筝,请出来吧!”一连喊了几遍,没有半句回应,筝声不停。 清虚散人越发纳罕起来,他听出筝声发自石内,忽然想出一个道理,退后几步,气纳丹田,伸两臂抵住发声的洞石,运用金刚巨灵掌的功夫,使劲一推,他这一推非同小可!真个有排山倒海的劲力,那块洞石轰隆一声,向左移开三尺,洞石移处,奇景就在眼前出现。 原来洞石后面是一间小小的石室,室形如斗,只有六尺见方,正中坐着一具骷髅,双手下垂,象僧道打坐的样子,骷髅骨的面前放了一具铁筝,形式奇古,这铁筝想是精钢制成,乌黑晶亮,井没有铁锈蚀纹,筝上弦线完好如常,恰好石室顶上有一个小洞,雨水由小洞涓涓滴落,打在弦线之上,叮叮咚咚,毋怪发出筝声,仿佛有人弹奏一样了!哑谜既然揭破,清虚散人不禁哑然失笑! 可是他又引起另一个念头来,这骷髅怎的会在石室里面呢?看这块大石的位置,是人力移成的,堵塞了石室的人口,换句话说,这人不是自己移石囚禁自己,就是被人家用石头塞住入口,活活闷死,总之是有蹊跷在内,清虚散人更不犹豫,取出千里夜明火筒来,点着了火,火光照处,又有新奇发现! 原来骷髅骨的背后,挂了一张画图,是一幅华山风景的水墨画,画纸虽然发黄,并不霉烂,连画轴也十分完好,画边的石墙上,却有几行石刻的字,清虚散人不敢造次,就着洞外雨水反光一看,那几行字竟是: “余海云子是也,为崆峒派掌门,穷毕生之精力,保存九阴真经,免成武林毒瘤,三十年此志不渝,直至一息尚存,寿元将尽,欲毁轻而未敢,沉诸深渊,真经藏处在画图里,留赠有缘,德佑五年春绝命前刻。” 清虚散人方才知道这骷髅骨竟是一百多年以前,抱着九阴真经归隐的海云子,他保存真经到临死那一天,方才藏在秘处,又恐怕武学瑰宝,因己一人而毁,又害怕真经落在匪人手里,遗毒无穷,在两种矛盾心情下,居然在没有法子中想出计策,先把真经原本埋掉,却把真经藏处隐寓在画图里。好使有缘的人,日后发现,用心不可谓不苦了,清虚散人想到这里,不禁对海云子肃然起敬,立即向这位武林前辈胁骸骨,稽首合十,拜了几拜。 他拜过了海云子的骸骨,方才站起身来,把那一幅画图揭下,卷好藏在怀里,又恐怕有别的遗物,把石室地面挑掘了一遍。忙了半天,在洞角的泥土里,掘出几支暗器,锈得不成样子,连形式也看不出了!清虚散人方才离开了玄武岩,下了华山,把画图带在身边研究,不久他发现了画轴里得秘密,知道九阴真经原本已经被海云子沉入山溪,他未尝不起意到华山寻找。 可是清虚散人毕竟是全真派的掌门,武功造诣到了炉火纯青境地,即使找着九阴真经,对自己也没有多大好处,何况画图中的谜语十分深奥,自己研究了好几次,也猜不出一个头绪来,只好把它锁在箱里,和峨眉派天罡北斗阵的原图放在一起,许多年都没有理会,直到今天寿元已尽,方才把这画图交给自己徒弟,王重阳听了十分感慨! 清虚散人把面孔一整,说道:“重阳,第三件事你明白了,就是日后到华山去,找寻九阴真经,不过这件事你用不着马上去做,至少要在一二十年,武功练成之后,方才可以动程到西岳去,搜寻这本武林秘笈,可知道吗?”王重阳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清虚散人把红木箱子递给他,然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满怀心事,到今天才放下。 过了两天,王重阳果然在师父面前束发做了道士,清虚散人仿佛知道自己生命,到了尽头,便把天罡北斗阵的排列用法,以身作则,指划给王重阳,周伯通这时候再也不顽皮了,天天陪伴师父,耳濡目染,也得到不少武功诀要。 有话便长,没话便短,过了二十五天,清虚散人忽然向王重阳师兄弟道:“为师去了! 你们兄弟好好用功,不要埋没了全真派三字!”只说了两句话,双目垂帘,两手按膝,直了一直腰板,跌坐在蒲团上,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自魂归净土,呜呼哀哉! 王重阳周伯通慌忙扑了过去,一摸师父手足,已经冰冷,再探头脸鼻息全无,知道羽化去了,忍不住放声大哭,两师兄弟一连哭了几个时辰,真个涕泪挥尽,继之以血,疲惫到十二万分,方才一交跌倒,沉沉的睡了过去,睡了半天方才醒转,清虚散人遗蜕仍然坐着,面色如土,王重阳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罢了罢了,缘尽今生,我们还是料理师父身后吧!” 深山没有棺木,道家讲究的是火化,王重阳周伯通两人就在树林里打了一些干柴,堆在师父遗蜕身边,点起火来,不到半天功夫,火光把清虚散人的遗蜕烧成一堆白灰,两师兄弟拿出预早备好的骨罐来,把遗灰放人罐里,埋在百禽谷一个僻静的所在,总算完结了一件大事。 王重阳埋葬了师父之后,他和周伯通师兄弟两人,依照古人体制,守墓三年,在这三年之内,王重阳真个遵从师父生前的吩咐,把周伯通当做自己的胞弟,将全真派的武学,倾心传授,周伯通刻苦锻炼,不过一个人学本领,除了勤学苦练之外,六成以上还得要靠资禀天赋,他的本领始终比王重阳相差一着,这是后来的话不提。 星移斗换,荏苒三年,工重阳守墓期限已满,百禽谷来了三男一女,这不用说是燕京远道而来的马钰、丘逢春、东海泛舟而至的孙凤姑和谭天瑞了! 四个人在前后两天内到了嵩山,参拜重阳真人,王重阳一问之下,方才知道马丘二人自从拜师传技之后,把京城的一点家财完全散给穷人,只留下一点作糊口之费,隐在京郊的玉泉山,摒绝尘世,练了三年内功口诀,然后起程南下。 孙凤姑、谭天瑞两人呢,他们首先把黑凤帮海盗,逐股裁撤,慢步遣散,又把嵊泗列岛的寨营,一一拆除,足足过了一年,然后把几千名海盗完全遣散,他两个方才离开金鳌岛,;到江苏崇明岛住下,练了两年,估量三年谒师日子到了,方才动程到河南嵩山呢。 王重阳见马、丘、孙和谭四人果然不负所托,非常高兴,劝勉了他们一番,然后行拜师束发礼,每人赐了一个道号,马钰年纪最长,王重阳给他改号丹阳子,丘逢春年纪较次,改号为长春子,道名处机,谭天瑞改号长真子,道名处端,只以孙凤姑是女子,不好改名,王重阳正在苦苦思索,给她一个道号,孙凤姑忽然探千入怀,拿了一片白布出来,布上用黑丝线绣了一个骷髅,笑道:”师父,三年以前,你老人家在金鳌岛赠了我一幅骷髅画图,当作给弟子一下当头棒喝,弟子大彻大悟了,依照你老人家原画原意,绣了这一张图,由今天起,佩带在衣襟上,改邪归正,此志不二!” 王重阳拍掌道:“行了,你的道号就叫孙不二吧!” 王重阳给马钰、丘处机、谭处端、孙不二四个弟子取了道号法名之后,这四个男女弟子由这天起,几杖随恃,由王重阳就着他们的武功根底,天赋才具,夙嗜偏好,因人而施,个别授教。 这时候他感觉到百禽谷地方大小,不够几个徒弟练武之用,便把洞府迁到太室山后的烟霞洞去,烟霞洞是嵩山胜迹之一,每逢春夏两季,嵩山的云海多数由那里一带山岭发出来,终日如烟如雾,所以有烟霞洞这个外号。 王重阳迁居那里,一来是贪烟霞洞地方僻静,不象百禽谷那处毗连着少林寺,不时有人来往,而且可以借着这些云海霞雾,锻炼几个徒弟的眼力,光阴迅速,过了三年,马钰四个本领,比起以前增进了好几倍。 王重阳在这三年之内,寸步不离嵩山,一有空暇,便拿出“华山藏经”以及”天罡北斗阵”两卷画轴来,苦心研究,三年之后,王重阳似乎渐有所悟,他想天罡北斗阵还差三个人,不能够练,还是到华山去,找寻九阴真经才是道理。 王重阳在第四年开始,便自静极思动,决定到华山去一转,他吩咐师弟周伯通代替自己指点四个徒弟,自己孑然一身,择日动程,离开嵩山,直向华山进发。 嵩山在河南省,华山是在陕西,豫陕恰是邻省,中西二岳遥遥相峙,王重阳对华山并不陌生,早年游历过两遍,今次已经是第三回了! 一路上无话便短,不到十天功夫,王重阳已经到了少华山下,这一夭走到黄昏傍晚,王重阳厦向一个猎户人家求宿,宋朝一代偃武修文,奉道教为国教,王重阳以一个黄冠羽士的身份。当然受人尊祟。 那猎户名叫王福,殷勤款待,夫妻两人一个亲自下厨洗米,一个陪着道爷,正在寒喧之际,门外忽然进来了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生得虎背熊腰,个子结实,眉目韶秀,他刚才推门直入,王福的妻子已经在厨里叫道:“斌儿,有客来了,这位道长不吃荤的,你到市场买些素菜去!” 王重阳正要谦谢,那名叫斌儿的少年叫道:“爹爹,真气坏人,我今天到少华山去打猎,又和郝家兄弟打了一架!” 王福咳了一声,向王重阳说道:“道长,这是老汉大子,名字叫做元斌,一生没有别的长处,只爱跟人打架!” 王元斌望了王重阳一眼,说道:“爹爹你不知道了,那姓郝三兄弟时常大吹法螺,自夸拳棒精通,天下无敌,我就气他不过,时常跟他打架,本来一对一我不怕他,可是他们三兄弟有一套三星连锁掌,三个人一使开来,我就不是他们的对手,被他们打败,最可恨的就是他们三兄弟老远的看见我来,立即站成三星连锁的门户,跟我打架,你说可气不可气!” 王福看见儿子在客人面前,只管讲打架,几乎把肚皮气破,正要开口骂他,王重阳忽然说道:“孩子,你很爱打架吗?我就坐在这里,你打我一拳看看!” 王福慌忙说道:“道长,这孩子没有半点规矩,你不要跟他开玩笑!” 王元斌不由一愕,问道:“道长,你叫我打你一拳,有什么用意呢?” 王重阳道:“你打我一拳,我教你打败郝家三兄弟的方法!” 王元斌童心未退,叫了一个好字,举手一拳,向王重阳兜胸劈来,他一出手就是黑虎拳法,王福大喝一声:“畜生无礼!”正要起身阻止,只听见王重阳叫了个“跌”字,砰砰两声大响,王元斌的身子,随着重阳真人袍袖一拂之势,仰面跌出七八步远! 原来王元斌一拳打向王重阳胸口的时候,王重阳只用了一着“水袖流云”的功夫,袍抽一拂,卷住了他的拳头,借力用力,把他一抛一送,王元斌便象纺车般翻了个大跟头,仰跌出去。 当年王重阳仗这路绝技独闯少林寺,大闹罗汉堂,把少林寺十八尊木罗汉打得东仆西倒,今天用来对付一个初学的王元斌,当然是举手之间,便把他跌出去了! 王元斌被重阳真人这一跤跌得浑身疼痛,挣扎着由地上爬起来,说道:“道长,你的本领比起郝家兄弟高出百倍,我服你了,你把这个教我!” 王重阳哈哈大笑道:“你要我教你打架吗?郝家三兄弟是什么人?你怎样跟他结仇,见面就要打架?说个清楚,我方才把本领教你!”王元斌只好说了一切。 原来少华山下有许多猎户,这些猎户全是土著山民,有的在华山里几代相传,都是打猎,凡是猎户,必定要懂一些拳棒武艺,方才可以应付猛兽,王福从前是华山猎户里本领最高的人,他的儿子王元斌也家学渊源,所以许多猎户里面,王家猎的野兽最多,许多猎户都送少年子到王福的跟前,要跟他学拳棒。 哪知道半年以前,华山下来了一户新的山民,是姓郝三兄弟,年方少壮,大哥叫郝文贵,老二叫郝文富,老三叫郝文定,他们三个据说是由山东迁徙到华山的,住下不久,便向众猎户说王福教的是粗拳笨腿,庄稼汉的把式,学到老也不中用,反不如跟自己学本领,还可以有出人头地的一日。王福涵养高深,听了还不怎样,王元斌却是少年气盛,不肯服气,当即登门找郝家三兄弟打架,他起先和老三郝文定相打,扑击了十几个回合,一拳打破了郝文定的鼻子—— 四十九、华山寻经 哪知道郝文贵郝文富两人,恼羞成怒,马上一声呼哨,联同上前,三个联手,使用三星连锁拳法,把王元斌打得遍体伤肿。躺在地上不能动弹,挖苦几句,将他送回家里,王元斌还吐了几口血,调理月余,方才康复,王福看出郝家三兄弟名为猎户,并不打猎,来历不明,分明不是好人,自己为了息事宁人起见,不但自己已经强忍,不去报复,还叫儿子切不可去招惹对方,王元斌哪肯服气,趁着父亲不在,偷空再去跟郝家打了两次架,半点也没讨好。反而受了轻伤。王福一赌气下,连儿子的本领地不教了! 可是王元斌仍不甘心,天天在家里菩练,约莫经过一个月左右,便走去跟郝家三兄弟打一次架,虽然必败,却是屡败屡战,前后打架千多场,没有一次讨得便宜,这次侥幸没伤回来,他期期艾艾的说完了经过。 王福向重阳真人道:“这孩子好勇斗狠,败了还不服人。我真个巴不得郝家三兄弟把他痛打一顿,弄断他的手脚,叫他变做废人,以后再也不能够跟人家打架哩!” 重阳真人大笑道:“王老伯.你的儿子很有志气,怎可以叫他变成废人,好孩子,你过来,我教你破三星拳的法子!” 王元斌心花怒放,连疼痛也忘记了,重阳真人拿起三个茶杯,摆在桌上,两前一后的排成一个倒立的品字,他用手指移动了几次茶杯,问道:“郝家兄弟的三星连锁拳法,是不是这样的,攻时两前一后,守时一前两后,品字形的来回走位,攻守相辅的打法吗?” 王元斌大喜说道:呀!原来你也懂得三星连锁拳!” 王重阳道:“要破这三星连锁,并不很难,你只要由破他的连锁入手,认定品字形正中的一个人,飞扑过去,用我刚才跌你的流云手一吸一贴,一窜一退,弄跌了正中的人,三连锁之势便解,你便可以打散他们了!”王重阳说罢将六路流云手演了两遍,每一路招式解说得十分详细,王元斌心领神会,忽然大笑起来,拍拍手掌叫道:“行了!道长,我给你买素菜去!”说着一溜烟向外跑了出去。 王福叹道:“这孩子真是顽劣,道长却教他打架,等于火上加油哩!”王重阳笑了一笑,并不答话。 须臾之间,王元斌由外面买了几包木耳金菜,笋干粉丝之类东西回来,王母方才端出饭菜让重阳真人吃,到了天黑,王元斌立即睡觉,休养精神,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王福夫妇还来起床,工元斌已经溜了出去,不到巳牌时候,他一溜烟由外面跑回来,高声大叫:“道长,你的拳法真灵,我今天一出手,便把郝家三兄弟打得落花流水,老二老三两个还受了伤,以后他不敢小看我啦!”王重阳微微一笑。 他问王元斌怎样用自己的流云手法?王元斌眉飞色舞,他描述自己破三星连锁拳时,只一开始使用逼窜之法,扑向三星连锁中心的郝文富,一拉一拖,立即把他跌了个狗吃屎,几乎连下巴也憧落,可是郝家三兄弟不服气,仍然要斗,王元斌一连用了两次流云手,把郝文富郝文定两人接连翻了两个跟头,一个跌伤腰部,一个扭脱肩骨,再也爬不起来,他才哈哈大笑走开。 王福听说儿子打伤了人,不禁大惊说道:“你这顽劣东西,真是胆大包天,把郝家兄弟弄两个跟头也罢了,居然打伤了人。他的同党很多,试问你从今以后,怎样入山打猎!”话才说完,一阵呐喊声音已经由远处传来! 王元斌不禁面上变了颜色,王福知道郝大贵纠合同党来找他晦气。气得连连顿脚,大骂畜生,工重阳从容不迫的站起身来,笑道:“不用着忙,这场祸事还是由贫道身上起的,臼贫道解劝便了!”他立即走出屋门,只见一个三旬年纪,紫黑面皮的壮汉,拿着明晃晃的猎叉长枪,杆棒钩索,气冲冲的向王家杀到! 王重阳当门一站,稽首合十,念了一声无量寿佛,这班人看见王福室里多了一个道人,渠采夷冲,星冠羽衣,穿着十分齐整,不禁愕然,那紫面大汉把托天叉一摇,叉上铜环叮铃铃的一响,暴声喝道:“哪里来的杂毛,快些滚开,叫那王元斌小子出来,让我捅他一个透明窟窿!” 王重阳含笑道:“尊驾就是郝大贵师父了,是与不是?” 紫面汉道:“不错,爷爷正是郝大贵,我找姓王小子晦气,不关你事,你别要在这里讨野火吃!” 王重阳呵呵大笑道:“怎的不关我事,老实说一句话,王元斌一向是你兄弟手下败将,今天能够一下破了你们兄弟的三星连锁拳,全凭贫道教了他几下手法,哈哈哈!”郝大贵怒吼一声,一抖手中钢叉,向王重阳分心刺到! 王重阳不慌不忙,他看钢叉刺来,兀立不动,陡的一挥袍袖,打在托天叉的柄上,砰的一响,郝大贵双手虎口登时震裂,一柄叉脱手抛起两大多高,映着朝阳光辉,亮晶晶的落了下来,嗤的一声,扎在芳草地上! 这一下把郝大贵吓了个胆裂魂飞,其余那二三十个村汉,一窝蜂般上前,刀枪并举,王重阳长笑一声,挥起飘飘大袖,四边一扫,袖风到处,这些笨汉象遇了狂风的树叶一般,纷纷翻转,连着兵器跌倒在地!他们由地上爬起来,叫道:“不好!这杂毛会妖法!” 就在那些猎户失魂落魄,不敢上前的当儿,远处突然走过一个人来,这人装束十分特别,青布幅巾,象个回子,脸上虬须绕颊,皮肤作古铜色,两只大眼睛炯炯发出精光,步履十分轻健,郝大贵一见那人,回头叫道:“山主!你来得好!这杂毛十分扎手呢!” 那汉子阴鸷的说道:“很利害吗?那不见得,你们这些人大过脓包,不中用罢了!”声音特异,铿铿然有金属之声,十分刺耳。 郝大贵面上一红,立即退了下来,王福父子也由门里现身出来,挺着猎叉棍棒,准备厮杀。可是那虬髯汉子连正眼也不望他们一下,只冷冷他说道:“这位道长用的是水袖流云功夫,大概是全真派门下了!” 王重阳听了这几句话,不由暗吃一惊,因为自己这门功夫,全凭一口罡气运用,所以能够拂袖如铁,无坚不摧,如果内功不是到了登峰极顶的人,决不能用,这面貌不扬,土包也似的回子,居然看出是水袖流云功,可见得是一个大有来历的人物了! 王重阳合十说道:“好说,阁下高姓大名,贫道还不曾领教阁下的字号!” 怪汉子面皮不动,冷冰冰的说道:“我是西鄙村夫,姓名不见经传,复姓欧阳,单名一个锋字,有人叫我白驼山主,那个我可不敢当呢!” 王重阳足迹遍天下,生平不曾到过西域,更不曾听见江湖人说过白驼山主这四个字,他略为一沉吟,说道:“凡事以和为贵,阁下既然和这班猎户有渊源,叫他们收兵回去,各安生理,岂不是好,大家同是苦人,靠猎几个鸟兽吃饭,何必冤忧牵缠下去呢!”王福父子听了,暗里点头不置。 欧阳锋并不回答王重阳的话,忽然回转头来,向郝大贵这班猎户喝道:“统统给我滚回去!” 那些猎户似乎怕极了这个不速怪客,被欧阳锋一喝,哄的一声,各自拖枪拽棒散去,工福父子看在眼里,十分诧异:“猎户向来强悍,怎的会怕了这个人,看他并不是本山的土著呀,奇怪!” 欧阳锋叱退了猎户,突然向王重阳冷笑说道:“这些凡夫俗物走开,咱们可以比划啦!” 王重阳吃了一惊,刚才说了个你字,欧阳锋已经喝了一声:“接招吧!”左手一掌,劈向自己中盘,一股劲力排山倒海似的推到。 王重阳估不到欧阳锋突然发难,更估不到他有这样雄浑的掌力!立即气纳丹田,拂袖一挡,轰的一声大响,只见王重阳的身子稳如磐石,好比飓风中的千年古木,老树盘根,全然不动,不过他这运气一挡掌劲,看出对方功力来了,这姓欧阳的本领造诣,不在几年前自己见的新立丐帮帮主洪通之下,和金鳌岛上摆设奇门石阵怪人本领相比,也在伯仲之间,如果和自己以前交过手的少林三老比起来,却胜强得多了!此时此地,居然有如斯劲敌,王重阳心里不由暗自纳罕! 欧阳锋看见自己的掌力震王重阳不倒,也是暗里吃惊。他刚才一掌是毕生功力所聚,也推王重阳不动,不禁有点胆怯,可是一掌发出,已经骑上虎背,势难善罢,欧阳锋双掌一翻,用“反步拗鞭”的招式,双撞王重阳胸口的“玄枢穴”,等到拳风沾衣,突然易掌为指,用“铁甲锥”的功夫,照准重阳真人腰后的“精捉穴”点到—— 雷霆大剑师 五十、人蛇之战 欧阳锋这一下手法,十分阴损,他表面上用重掌力手法撞击对方身上要穴,引诱敌人运用丹田罡气抗拒,方才淬然使出毒手来,照敌人腰后死穴打去,这种先虚后实的打法,对手一个疏神,就要上当,因为他这手铁甲锥功夫,是把中食拇指三指撮合起来,形成一把钢锥的样子,他这三指指甲足有半寸乡长,宛如鹰爪也似,这种招式还兼有鹰爪力的用法,任你内功多好,中了也要胸腹洞裂。 王重阳估不到对方手法如此恶毒,自己跟他无仇无怨,居然连用重手毒着来取自己性命,不禁心头火发,他霍地后退半步,用“排云袖”功夫,左手袍袖一拂,打中欧阳锋的胸口,欧阳锋狂吼一声,踉跄后退! 本来欧阳锋的铁甲锥手法,已经把王重阳的要穴啄着,可是重阳真人练的是全真派内劲,内家运气已经到了炉火纯青地步,肌肉有自然内陷之劲,他的指尖才一触着衣服,王重阳的肌肉一缩,欧阳锋指力登空,接着砰的一声,胸口如同中一千斤铁锤,一阵疼宿,几乎喊出声来,不由自主,退后,倘若王重阳的心思象欧阳锋那样毒辣,只要再施一着绝技,便可以把他毙在自己掌下。 不过王重阳并不是那样人,一袖拂中对方,立即后退,笑道:“尊驾武功果然高强,贫道十分佩服,就这样的拉倒,彼此算平手吧!” 欧阳锋哼了一声,他也不再答王重阳的话,回转身来,一溜烟向华山深处走去,刹那之间没了踪影,王福父子立即上前谢道:“全仗道长大力解围,不然的话,这个乱子闹得不小呢”他们哪知道王重阳和欧阳锋刚才彼此都是用上乘武功相搏。外人看去不过是兔起鹞落,几个照面的功夫,其实已经惊险万状了!他向王福父子点头说道:“不错,贤桥梓这十天半月内,切不要人山打猎,方才可以保自己性命安全!” 这几句话王福父子似懂不懂,只有唯诺连声,王重阳返入王福的屋里,仔细琢磨欧阳锋的武功门户,觉得他的本领十分奇特,自己今次到华山找寻九阴真经的下落,怎的会寻出这样一个本领高强的对头来?而且看他还组织了一班猎户,看情形另有所图,难道他也来寻找九阴真经吗?不,决没有这样凑巧的道理,王重阳真人默默的沉思,不知不觉,过了一夭,炊烟四起,暮云四合,天色黑了下来,王福父子日间闹了一场,筋疲力尽,下到初更时分,已经呼呼睡去。 王重阳却是一个人在屋里静坐,气纳丹田,心境空灵,已经到了人天一界,意与神会之境,就在此时,忽然听见屋子外面响起一阵阵沙沙的声音,工重阳耳朵利害,他已经听出是蛇虫匍匐行走所发之声,心中顿然微悟过来了。 王重阳真人把微闭的双眼睁开,目闪精光,神凝气聚,果然不出所料,窗户外面发出异声来,分明有东西爬上来了! 他这时候已经胸有成竹,伸手向小几上一摸,取了五只喝茶用的茶杯,这些茶杯完全是用陶土制成的,十分粗糙,重阳真人把五只杯一字排列在自己的膝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窗纸嗤的破了,窜入一个蛇头来,两腮扁阔,头大如碗,嘘嘘的鼓着气,就要向室内窜进。 王重阳认得这一种蛇名叫蝮蛇,是毒蛇里面身子最长大的一类,大的足有六尺多长,皮色黄黑红绿相间,十分悦目,它的头扁而阔,有点象眼镜蛇,(广东人名叫“饭铲头”)可是它一发怒的时候,两腮鼓得很大,蛇头也扩大三两倍,生性奇毒,不问人畜被它咬上一口,走出二三十步,就要倒地毙命,就算静坐在地,也话不了半个时辰。 王重阳知道西北土地荒寒,决没有这类炎热地方生长的毒蛇,这一定是人工豢养的,他再也不假思索,拈起面前一只瓦茶杯来,掌心一登,二指一弹,那瓦杯象弩箭脱弦一般,吧吧两声,茶杯把蝮蛇头嵌住,钉进窗格框木里,瓦杯的边缘恰好嵌住了蝮蛇的七寸子,这蝮蛇脑裂破碎,七寸子也齐中割断了,大半截蛇身滑了下来,死在窗下。 王重阳冷然一笑,过了半晌,沙沙之声又作,窗外又伸人一个蛇头来,王重阳又拈起第二个瓦茶杯来,依样葫芦,手指一弹,腕时微动,卜托两声,第二个瓦茶杯又把蛇头打碎,杯口把蛇头七寸子割断,第二条蛇的蛇身也垂下去,两只茶杯整齐的嵌入窗框木里,可是不多时候,第三条蛇又来了!王重阳一抖手腕,又打出第三只瓦杯,又把第三条蛇击毙。 闲话休提,窗外继续爬蛇进来,王重阳仍然用瓦茶杯收拾它,顷刻之间,一连杀了五条蝮蛇,窗格木上也嵌了五只茶杯,换句话说,窗外也堆了五条死蛇的蛇身了!这时候屋子外面,突然起了一阵口笛声音,十分细微,好象秋虫冷叫,王重心里暗笑:“你用不着用口笛唤蛇了,你的蛇儿永远不回来啦!” 口笛吹了一阵,不见动弹,立即停了下来,可是不旋踵间,沙沙之声大作,如春蚕啮叶,王重阳一听之下,便知道对头恼羞成怒,驱动蛇群大举进攻,他暗叫声不好,立即摇醒王福父子,叫道:“蛇群来了,快快起身抵敌!” 王福父子一骨碌的爬起来,连声问道:“蛇在哪里?” 王元斌要点亮室中灯火,王重阳忙阻止道:“不要点灯,只一点灯,蛇群有了目标,蜂拥而来,更不好抵敌了!” 这天晚上残月半轮,屋内虽然漆黑一片,屋外清光可辨,王福父子向窗外一看,不由吓了个魂飞魄散。原来屋外的空地上,不知哪个时候,已经黑庄压的,蜿蜒了一地的蛇蟒,这些蛇全是极恶极毒的蛇,五颜六色,长短不一,有的长可丈许,昂头吐舌,有的短止数寸,游走如飞,直向自己两间茅屋包围过来,简直变了群蛇大会! 王福吓得背心直冒冷汗,连忙抄起双刀来,王元斌也到处找寻合用的乒器,王重阳道: “你们爷儿不用着忙,坐到屋角去吧,有我在此,毒蛇虽多,却是一丝一毫也伤你不了!” 他两父子看见王重阳说话这样肯定,方才把一颗心安定下来,急不迭忙的向屋角一坐,王重阳胸有成竹,他忽然想到师父遗留下画图里的天罡北斗阵法。 那天罡北斗阵是七个人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个别站着或是坐着,按照七星阵的变化,以一人兼数人之力,迎击四面八方来的敌人,或是集合七个人的力量,迎斗一个高手,王重阳在师父亡故之后,守丧三年,寸步不离嵩山,闲来便琢磨天罡北斗阵法,他觉得这阵法十分奥妙,七个人固然可以运用得大衣无缝,首尾呼应,互相夹击,可是倘如一个人的武功到了炉火纯青,上乘之境,也一样可以一个人兼七个人的打法,应付强敌,他想今天晚上这几千条毒蛇,正好拿它来做天罡北斗阵的试金石! 王重阳吩咐王福父子坐在自己身后,自己也盘足坐下来,他占住了“天机”方位,把王福父子翼护在全阵之内,说时迟,那时快,屋顶砰砰几声,窗外沙沙作响,四条赤舌如火的大蝮蛇,已经破窗窜进! 重阳真人一声大喝,举手一掌,横劈过去,他这一掌仿佛无形利刃,四条大蝮蛇被他的掌风一扫,登时身首分离,尸身滚出窗外,洒了一地腥血,王元斌高声叫道:“道长,提防头上!” 果然不出所料,茅屋顶不知哪个时候,现了一条隙缝,两条锦鳞油亮的乌梢蟒,已经挂了下来,磨牙吮舌,似乎要择人而噬,王重阳左掌圈回,自左向右一扫,蟒颈齐七寸子部位,被掌风扫断了!两颗蟒头却象弓箭离弦一般,直飞下来,撞向墙壁,扑扑两声,反弹落地,两条死蟒的尸身跌下来,王重阳一手抓住,又有两条赤炼蛇由门隙爬了进来,迎面窜到,其疾如矢,工重阳来不及运掌相拒,就把手里握的死蟒当做兵器,提起向外一扫,跟那两条窜过来的赤炼蛇撞个正着,王重阳的掌力透过死蟒的身上,也一样可以发出来,把两条赤炼蛇切成四段,血雨飞洒,死在地上! 可是屋外蛇群已经汹涌而入,有的由屋顶挂下来,有的由窗口爬进,有的在墙角出现,四方八面都是毒蛇,毒蛇的品类和颜色,各自不同,有乌梢蛇,有金脚带,有赤炼蛇,有青竹蛇,还有蚺蛇,琴蛇,珊瑚蛇,金钱豹斑蛇等,都是极凶极毒,非常罕见的蛇种,不过笼统的说,以腹蛇占了多数,王福父子吓得目瞪口呆,身上不住的出冷汗,几乎晕了过去! 王重阳却是不慌不忙,他按照天罡北斗阵方位向蛇群发掌,上一掌下一掌,左一掌右一掌,刹那之间,活活连声,满屋都是掌风,那些毒蛇一着掌风,立即身首两断,重阳真人杀蛇的手法十分巧妙,专击向蛇身七寸子要害,一断之后,任你怎样凶而且毒的蛇,立即毙命,连挣扎也下多半下。 蛇群由四面八方的攻来,可是一进入天罡北斗阵的范围里面,王重阳立即一掌把它打成两段,头尾尸身也被掌风带得直甩起来,抛向门外,不到顿饭功夫,屋顶地下,室内窗外,死蛇累累,流了满地腥血,被王重阳杀死的蛇,不下三四百条,这一幕人蛇交战,真称得起武林罕闻,惊心动魄! 王重阳真人杀了几百条毒蛇,别说蛇是蠢物,其余的毒蛇嗅着了同类的血腥气味,不由害怕起来,现出瑟缩不前的样子,刚才听见的口笛声,又响起来,一连三次,三声一回,蛇群好象听了指挥号令,沙沙沙一阵乱响,向后倒退,王重阳缓了口气,朗声说道:“尊驾驱蛇为阵,不过如此,蕞尔长虫,何苦拿它来送命,还是清尊驾把蛇阵撤了,化干戈为玉帛吧!” 他这几句话说得平和谦易,可是却用“传声入密”的内功,一字跟着一字的送出去,如风入长松,响彻大地,一里以外也可以清楚的听见,只听到窗外微微哼了一声,对头仿佛愤怒已极,王重阳由这一声闷哼里,立即明白今天晚上指挥蛇群进攻自己的,正是日间交过手的欧阳锋! 欧阳锋自从那一年在莽苍山搜集蛇卵,向玉鼎真人求教内功不遂,恼羞成怒,用铁筝伤害真人下成,吃了大亏之后,立即逃回西域,他把这次搜集的蛇卵,拿到白驼山后的温谷中,驱使蛇奴用炭火焙养。 西域地土荒寒,本来不合蛇类滋长,可是白驼山在喀喇昆仑山的深处,一年四幸气候如春,再加上人工的培养,这些蛇卵不久被热力破开,小蛇也由壳里爬出来了,欧阳锋把这些小蛇用心豢养,长大之后,又把它们杂种交配,不到一年,已经豢养了几卜种极毒的蛇类。 他为人虽然阴骛荒淫,心思却是精细异常,许多年来,欧阳锋一心一意要做天下武林的宗主,除了本身勤练武功之外,还把五毒真人遗留的五毒经,参考研究,他养了这许多蛇蟒,为了他日练成蛇阵,跟自己的武功配合起来,作为辅佐,以备他日称霸江湖。 有志者事竟成,不到三年功夫,欧阳锋已经练好了蛇阵,有一天,他再把五毒经翻看,原来欧阳锋兄弟同是马贼出身,对于文字一层,只是一知半解,五毒经里面的文字,他还不甚了了,所以由苗疆回来后,由外边掳了两个汉人儒生带回白驼山里,居以华室,供以美食,叫他教自己认识文字,等到自己对汉人文字有了相当认识和造诣,欧阳锋便现出狰狞面孔来,老实不客气的把这两个老师用毒酒鸩死,掷入蛇坑。 总而言之,惟其是他手段这样苛酷,所以才得到“西毒”这个名头呢,这天他翻看五毒经,翻到最后一页,忽然看见一页经文上载有“蛤蟆功”的练法,原来这种“蛤蟆功”全是一种气功的运用,如果练成这种功夫之后,可以气聚四梢,口里咯的一声大叫,吐劲运掌伤人,百步之内,当者绝无幸免,不过练这种“蛤蟆功”,可不容易,必定要活捉一千只老年的雄蛤蟆,吸食了蛤蟆本身的毒液,再用一种特殊的吐纳法,把蛤螟的毒液,跟自己的真气,化合为一,方才可以增长自己的气劲。 欧阳锋看了这个练法,心里暗想,自己如果练成了蛤蟆功,再加上本身的武艺,和新近练成的蛇阵,纵使不能横行天下,至少在西域全境也没有对手了。 不过蛤蟆是中原的生物,在西域是绝无仅有,所以欧阳锋决定到中土一行,搜集蛤蟆,准备练蛤蟆功之用,他就在这年的冬季,带了一十六名蛇奴,连同新练好的蛇阵,离开了白驼山,取道深凉陇右,直向陕西进发。 欧阳锋到了陕西,忽然遇见一个人,这是什么人呢!就是在嵩山百禽谷中了王重阳内家掌力,假死逃脱的怪和尚,这怪和尚本名叫木阇罗,是云南五阴派教主独尊者的徒弟,他这一派练的是“阴尸劲”。当年五阴教内部人并,独尊者身遭惨死,木阇罗在南方立不住脚,逃亡到北方来,起先想到嵩山少林寺里,偷盗少林寺秘藏的拳谱和达摩老祖易筋经的真本,作为练功之助,哪知道人生路不熟,误打误撞的到了百禽谷,无意中偷听到清虚散人临终之前。向王重阳泄漏九阴真经的线索。 木阇罗不禁大喜,哪知他得意忘形了,现出形迹,先吃了清虚散人一下重手,王重阳接着追出来。木阇罗几乎送命,全凭见机行事,运起“阴尸劲”来。用假死功夫骗过王重阳,方才逃出谷口。 可是他刚才走出河南省境,到了陕西华阴县地面,内伤便发作了,木阇罗知道自己不久人世,顶多还有六七十天活命,俗语说得好,蝼蚁尚且贪生,木阇罗虽然明知生机已绝,还抱着病急乱投医的心理,到处访学武林名手,希望起死回生,在这个场面下,恰好遇着了欧阳锋。 木阇罗虽然不曾听过西毒欧阳锋在西域一带的名头,可是看见他形貌诡异,身随蛇阵,象这样的气派,分明是自己同道中人,立即上前乞助,还吐露了自己受伤的经过,哪知道他今日求救的欧阳锋,正是杀人不眨眼,喜怒不形于色的大魔头。 他听了木伺罗说出九阴真经下落之后,狰笑一声说道:“原来阁下是为了这个受伤的,我欧阳锋给你医治!”话未说完,掌按住了他的命门穴,木阇罗一声惊叫道:“你……”欧阳锋掌力一震,木阇罗心脉齐断,口鼻出血毙命。 欧阳锋杀了木阇罗,知道几百年来,武林人物要找寻的九阴真经,就落在华山上,立即打消了到中原的主意,直上华山,他向来是个阴刻老练的人物,先到华山附近住了下来然后遍访山中居民,樵夫猎户,找寻九阴真经的线索,欧阳锋知道九阴真经湮没了许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找着,就在当地找寻蛤蟆,除了驱使蛇奴,遍山漫岭的寻找之外,还用恩威并施的手段,慑服了本山的猎户,代他寻找,俗语说得好,人多好做事,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一千只蛤蟆已经搜全了。 欧阳锋取了它们的毒液,照五毒真经的遗法,依序服食,不到一年功夫,蛤蟆功已经有了根底,可是蛤蟆功初步练成了,九阴真经还没有下落,自己找遍了西岳华山每一个角落,连一个小小的獐兔巢穴也不放过,驱役蛇群搜索,接连找了三年,仍然没有什么头绪。 就在这个时候,王重阳已经到华山来了! 那郝家三兄弟本来是欧阳锋由白驼山带来的蛇奴,做猎户是假的,其实是做西毒的耳目,看看有没有武林同道和成名人物到华山来,以及他们到华山的目标,是不是找寻九阴真经,偏偏王福父子跟他结了仇怨,方才引起王重阳传技比武这一场祸事—— 雷霆大剑师 五十一、双雄决斗 欧阳锋和王重阳交手,虽然不过是追风逐电的两三招,可是他已经瞧出王重阳是全真派的高手,别看他年纪比自己小,功力却在自己之上!武功之强,实在是自己生平所罕见! 欧阳锋这时候知道自己的蛤蟆功还未十分练成,如果跟他再打下去,未必讨得了什么便宜,所以三招两式之后,立即引退,到了晚上,方才驱使蛇阵向王重阳展开神鬼不觉的夜袭! 哪知道王重阳的武功利害异常,见了蛇群绝不慌乱,坐在斗室之内,运用天罡北斗阵的攻防法,运掌如风,一连杀死了好几百条毒蛇,欧阳锋又气又恼,因为毒蛇的生殖力虽然很强,一产蛇卵,就是一二百枚,可是培养小蛇,也得花上无数心血,而且不是每一条蛇都可以拿来训练蛇阵,普通十条蛇蟒,只有一两条可以接受训练罢了。 王重阳一出手就打死了自己三百多条毒蛇,在欧阳锋看来,这比起杀他三百个蛇奴还要厉害,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决意把自己不曾练好的蛤蟆功使出来,给王重阳一个厉害! 他叱退了蛇阵之后,慢慢的运起一口气来,手脚抽缩了几下,全身肌肉由脸庞到两肋,不住乱抖,抖了半晌,突然“咯”的一声大叫,双掌一推,猛向王福父子住的茅屋猛推过去! 蛤蟆功的力量非同小可!只听轰的一声大响,这座茅茨土墙砌成的小屋,被蛤蟆功的猛劲一揭,整座篷顶当堂揭了一半! 王福父子不由吃了一惊,喊道:“哎呀不好,天面塌了!”欧阳锋再发一掌,这下使的也是蛤蟆功力,轰轰,揭掉屋顶,泥墙也塌下一半,王重阳看见对方居然用凶猛掌力捣毁王福的住屋,不禁勃然大怒,他一声断喝道:“凶徒敢尔!”一个飞身由破了半边的屋里猛窜出来,欧阳锋看见对方冲出,不禁哈哈大笑! 这时候他布置在屋前空地上的蛇阵还未撤退,王重阳一眼瞥见了成千累百的毒蛇,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你可以捣毁人家的住屋,我也一样可以收拾你的毒虫,王重阳一声清啸,身子微挫,两袖贴地一扫,他这次以牙还牙,使出全真派的太乙玄功来,只听矗的一响,一阵猛烈无比的气劲,夹着王福住屋塌下来的碎砖尘士,哗啦啦的一声大响,密如惊雹骤雨,猛向蛇阵中的蛇群打去! 这些太乙玄功夹起来的碎土微尘,看去寻常,可是每一颗沙上和石子,都含蓄了无穷劲力,打在那些毒蛇的身上,火辣辣的,举个比喻,好比炼铁洪炉里倒出来的铁砂子,试问那些蛇儿如何能够经受得住?当堂阵形大乱!乱逃乱窜,那些蛇奴由远处现身出来,乱舞长杆。狂吹口哨,好不容易。方才把这些蛇群约回,不致走散了队,可是被砂粒打伤的蛇儿,累累皆是,至少要医洽一些日子,复元后才能够列阵应战。 欧阳锋看见自己的蛇群受了重创,不禁勃然大怒,咯的一声,又一下蛤蟆功,向王重阳猛推过去。 王重阳看见他刚才的蛤蟆功能够塌墙倒屋,功力这般威猛,哪里还敢怠慢?他立即吸一口气劲,贯发丹田,双袖向外一迎,也把自己生平练就的太乙玄功,回推过去,哪知道两股劲力一憧之下,欧阳锋腾的一声,当堂飞起两丈多高,抛出三四丈远! 原来欧阳锋的蛤蟆功,虽说厉害,究竟还是练得不大精纯,换句话说,即是还欠火候,他第一次和第二次发出蛤螟功,虽然摧毁了王福半座茅屋,因为他还不曾练到气神合一的地步,真力已经消耗了一大半,第三次发掌吐劲之时,欧阳锋已经觉得自己心头火辣辣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强弯之未,还要逞强,全力把丹田之气提上来,哪知劲力才一吐出,欧阳锋马上觉得头脑发晕,身子摇摇欲倒,王重阳的大乙玄功一撞过来,他哪里还有抵挡的余地砰砰两声,心头如同着了一下巨震,身子跟纺车似的翻了个大跟头,跌了个发昏二十一,西毒自从成名行走江湖以来,还是第一“次遭遇了这样的惨败呢! 欧阳锋被王重阳这一抛一送,摔在地上,觉得喉头发甜,满天星斗,他知道自己这一次伤得不轻,好个西毒,马上就地一滚,气纳丹田,一骨碌翻起身来,沉住了气,阴恻恻的向王重阳道:“阁下本领果然不同凡俗,我欧阳锋今天讨教过了,很好,改日再见!”他说着把手一挥,十几个蛇奴齐齐上前,指挥着受伤的蛇群,缓缓的向华山撤退。 王重阳不知道自己这次发出的太乙玄功,已经给了欧阳锋严重的伤害,见他若无其事的站起来,暗里佩服,他究竟是个玄门丹士,气度宽洪,看见自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跟头,又把对方的毒蛇杀死了好几百条,最后用太乙玄功对付蛇群,打得对方伤蛇累累,俗语说得好,得放手时便放手,可饶人处便饶人,无谓和他再生嫌怨,王重阳笑了一笑道“我也不愿意和阁下仇怨牵缠,不过刚才阁下逼得我太紧,迫不得已,出手误伤尊蛇罢了,请吧!” 他说着翻身回到王福的破屋里,只见王福父子呆呆望着揭去一半的屋顶,叹口气道: “今回真是打架打出祸了!贫道不合一时逞强,指点令郎跟人打架!” 王福看见王重阳十分难过:连忙说道:“道长不要介意。这些茅篷土墙的屋子,毁掉了有什么要紧?何况不是全毁呢?咱们爷几有一双手,如果天气放晴,三五天内,还不是一样可以盖搭吗?道长何必要难过呢?”王重阳摇头叹了口气,并不回答。 一宿无话,次日天亮起来,王福父子起身打扫蛇尸,王元斌忽然看见木窗框下,齐齐整整的嵌了五个茶杯,茶杯底下钉着一条死蛇,十分诧异,他问明了王重阳杀蛇的经过,突然向王重阳面前一跪,正要开口,工重阳已经明白他的意思,立即伸手把王元斌一扶,笑道: “你不用说我也明白了,你要拜我为师,是吗?” 王元斌道,“道长明察秋毫,如洞肺腑,弟子正是这个意思!” 王重阳道:“很好!你把你父亲叫进来!” 王元斌以为王重阳已经答应,心里非常高兴,立即告诉王福,王福大喜着走进来。 王重阳正色道:“令郎要想拜我为师,贫道本无不可,令郎也是一个质美未学之士,如果加以雕琢,必定可以成材,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仰赖贤父子的,不知道贤父子肯答应吗?” 王福答道:“我知道了,道长要买治蛇的药物吗?我今天马上到市集买硫磺去!” 王重阳道:“蛇儿我倒不怕,我这里有幅书画,你们看看!”他说着取出那卷华山藏经的书轴来,打开给王福父子一看,王福抹了一抹老眼、说道:“咦!这一幅不是华山风景画图吗?画得也不错哩。” 王重阳道:“你听见过九阴真经这个名字没有?” 王福愕然道:“没有,九阴真经是什么东西?我却不知道呀!” 王元斌忽然插嘴道:“是了!我有一次跟郝家兄弟打架,事先听见他们兄弟窃窃私语,说什么山主要找九阴真经,当时我没有记在心上,现在听见道长说起来,九阴真经又似乎是一件重要的东西了!” 王重阳点头道,“不错,九阴真经是一本书,它是武林瑰宝,天下武术的来源完全集中在这本经文上,所以那个欧阳锋山主要把经文找着,不过这本经散失了好几百年,直到最近方才有人说它藏在华山,这幅画就隐寓着藏经之处呢!”工福父子方才恍然大梧。 王重阳用手指着画图里山半舞剑的女子,和山麓下临溪而钓的老渔人,向王福道:“你们在华山里世代居住,可有看见过这样一个女子,和这样的一个渔翁吗?”王福仔细看了画图中两个人一遍,忽然哈哈大笑! 他笑完了之后,向工重阳说道:“道长,这两个并不是人,也许在几百年以前是人,可是,现在却变了石头啦!” 王重阳十分诧异,问道,“哦,这两个原来不是人,竟是石头?”王福便笑着把一切说了。 原来画图中绘画的两处,都是华山胜迹,山半那个舞剑女子名叫做“舞剑石”,据说是唐朝时代的一个女子,她的父母被仇家杀了,只她一人幸免,躲到少华山上,恰好遇着了一位剑师,指点了她几路剑术,这女子就在华山上昼夜苦练,准备把剑术练好了,下山报仇。 哪知道不知怎样,被仇人知道了,用重金募了勇士,攀登上山,恰好那女子正在半山练剑,这勇士趁她不留意的时候,猝然发出暗器来,把这女子穿死,可是这女子也非常了得,临死前把手中剑向那刺客一掷,把那刺客透心穿过,总算是一命抵偿一命,不过这女子死了之后,尸身立而下仆,日子一久,化成一块僵石,后人把这块石称做舞剑石。 一至于山溪下那个垂钓人呢,又名叫孝子石,也有一段掌故,原来华山下有一道山溪,水位很深很广,溪中出了一种美味的鱼鲜,叫做银鲥,甘美异常,陕西是大陆省份,产鱼很少,北人多数拿鱼当作上菜,这大概是物以稀为贵的缘故。 在陕甘内陆的有钱人家,请酒宴客,小小的一尾黄河鲤,价钱还在燕窝参翅之上,柴松溪出了这一种银鲥,华山下的山民,纷纷到来钓取,沽出戈利,溪中产鱼本来不多,经过许多人不断的钓取,渐渐绝种。 孝子石原人姓邵名子刚,本来不是打鱼的,他是唐朝乾符年间一位读书士子,为了躲避黄巢之乱,奉母隐居华山之阳;他母亲是浙江人,向来患了一个心气疼病,要吃鱼汤才解—— 雷霆大剑师 五十二、铁盒隐秘 有一天,邵子刚的母亲旧病复发起来,呻吟床第,她知道山居没有鲜鱼,便吩咐儿子弄死自己,免得多受痛苦,邵子刚却是个孝子,如何下得这个毒手?他立即拿了钓竿,跑到碧松溪边,打算效法古人二十四孝里面哭竹生笋,临冰求鲤的故事,钓几尾银鲥鱼上来,救回母亲性命。 本来碧松溪的银鲥已经绝种多时,不知道是邵子刚孝感动天,抑或事有凑巧,不到半天之内,一连被他钓了三条上来,邵子刚不禁大喜,正要起身收拾鱼篓回去,哪知道他的邻人跑来报告,他的母亲挨苦不过,已经悬梁自缢,气绝毙命,虽然钓了鲜鱼,也告回天乏术。 邵子刚听了这个空传恶耗,在溪边打个寒噤,双目下垂,如痴如呆,过了一阵,邻舍见他不言不动,以为他伤心过度,上前细看他时,一抚之下,全身冰冷,已经魂游太虚了! 说也奇怪,他的尸身兀坐溪边不动,任何人也不能挪动,知是精灵所感,只得由他,日子一久,也变成了化石,这两个人的化石前后相距不过十多年,一在山半,一在溪边,遥遥相对,据一般古老的传说,在化石形成的百多年内,每逢风雨之后,或者是月色无光的日子,还可以听见化石舞剑呼啸,和临流垂钓的叹息声音,吓得一般山民不敢走过。 化石附近直到百年之后,在西岳山神诞一个晚上,突然天地变色,雷雨交作,隆隆几个大雷,把舞剑石的女子发髻劈掉一角,又把孝子石的背心殛了一个大洞,经过这一场雷击之后,怪异才绝,以上所说,到底是真抑假,齐东野语,人言人殊罢了! 王重阳听了王福的述说,方才觉悟过来。海云子这一幅华山画图,已经暗示玄机,九阴真经藏处,不是在舞剑石,就是在孝子石上面,或者他把真经分做两本,一本藏在一个地方也说不定,这个哑谜并不难解,为什么自己师父清虚散人到过华山几次,也没有把九阴真经找出来呢?王重阳疑惑不懈。翌日,王福父子果然把塌毁的半座茅屋重新盖好,王重阳也在旁边帮手,第三大便把屋子修好,蛇尸收拾得干干净净了,王重阳看一切收拾停妥之后,恒吩咐王福父子带自己看那两块化石去。 王福父子当然兴高采烈的向前引路,一行三人到了华山之下,王福正要觅路登山,忽然听见山麓上一声呐喊,现出二三十人,全是华山下的山民猎户,由郝家三兄弟率领,截住去路,厉声喝道:“王福!你两父子要带牛鼻子道人上山,破坏华山的风水吗?快给我滚下去!” 王元斌看见郝家三兄弟又来跟自己作对为难,不禁勃然大怒,正要开口喝骂,王重阳已经由后面走上来,合十说道:“无量寿佛,这华山是天下名山,不是一人私产,任何人也可以登临,为什么不准贫道登山呢?” 郝文贵道:“杂毛,因为你恃着懂得一点障眼的妖法,要破坏华山的风水,叫华山所有野兽完全走光,使我们没有饭吃,所以我们每一人都拼出性命不要,也不准你上山,你有本事把我们完全杀掉好了!”他说到达里回过头来,向那些猎户问道,“各位兄弟,这几天来华山上的飞禽走兽不是完全绝了迹吗?就是这贼道做的好事,我们大伙儿揍他!”这些猎户个个举起枪棒,齐声呐喊! 王重阳知道华山鸟兽绝迹,完全是被欧阳锋的蛇阵赶走了的,这郝家三兄弟受了欧阳锋的唆使,把罪名加在自己的头上,重阳真人不禁冷笑一声,向郝家兄弟道:“你说我破坏华山风水,赶走鸟兽,空口无凭,我要上山就上山,凭你们这一点人,便可以阻挡我吗?”郝文贵不由分说,左手一扬,一柄猎叉随声飞出,向王重阳迎胸掷去。 重阳真人看猎叉飞来,全不躲闪,让又头钢尖扎在自己的身上,胸肌很自然的一吸一缩,竟把叉头劲力化于无形,他伸出两只手指来,向叉杆上一夹,笑道:“你口口声声说我用的是障眼妖法,不给一点功夫你看,谅来你也不服,看吧!” 他说着手腕不动,双指一弹,那柄猎又疾如脱弦之箭,直向旁边四丈以外的一棵古松树飞去,扑的一响,扎中树身,三尺长的叉柄,连同叉头没入树杆里,只剩下三寸不到的叉尾露出来,叉头一截却由另一面树杆透出,这柄叉被他运功一掷,就如同刺透了一块豆腐干,那些猎户看在眼里,不禁大为震骇! 可是郝文贵兄弟三人是欧阳锋手下的爪牙,明明知道王重阳本领利害,也要恃众阻止重阳真人,叫他不能够登上华山,他叱喝了一声:“贼道,你这点仍然是障眼法儿,不算真正本领,你如果再显一手功夫,我们便服你了!”话未说完。 王重阳拔身一耸,疾如脱弦之箭,跳起三四丈高,猛向那些猎户的人丛中落了下去。 他在一起一落的时候,眼光已经瞥清楚了郝家三兄弟站立的位置,落下时候伸手一抓,竟把郝文贵郝文富两兄弟高举过头,如拈烟草,全不费力,王重阳高声喝道:“这算不算真正本领?” 众猎户哗然大叫,纷纷举起手中刀枪来,就要上前,王重阳把他两个举在空中一旋,笑道:“你们还要上前,要不要他们兄弟两人的性命?” 那些猎户恐怕误伤了郝文贵和郝文富,纷纷后退,王重阳笑说道:“如果我就这样的要胁你们,你们一定说我挟人为质,不算英雄好汉,我就拿这两个人和你们打一架看看!”说着手下用力,一捏郝家兄弟头后的“大椎穴”,这一捏并不打紧,而郝文贵郝文富登时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王重阳再喝了一声:“照打!”竟把手中这两个人提住双脚,横挥直扫,向众猎户打去,王重阳不但把他两人当做兵器,他的掌力透过二人手脚,直发出来,郝文贵兄弟活象喝醉了酒的疯汉一般,左飞一腿,右踢一脚,依照王重阳的指使,他们打拳踢腿发出来的力量,非同小可,出手又刁又奇,刹那之间,劈啪连声,这二三十个猎户的身上和面上,不是中拳,就是着脚,他们再也顾不得投鼠忌器了,纷纷举起刀枪,向郝文贵兄弟乱刺乱斫。 王重阳却十分巧妙,他把手中两人左右盘旋,众猎户的刀枪棍棒,没有一下刺中郝家兄弟二人,相反来说,这些猎户被郝家兄弟打得叫苦连天,七仆八倒,纷纷抱头鼠窜,还有一个郝文定却不上前,他突然一个箭步绕到王重阳身后,取出一个尺许长短,手指粗细的铁管来,拨去塞盖,嗤的一声,铁管里窜出一条小青蛇,猛向王重阳背后咬到。 这一下十分阴损,原来这条小青蛇是被禁铜在一根铁管里面,蛇尾巴却被一个特别的机簧扣住,所以小青蛇不能够由铁管内脱颖而出,直窜出来,只能够把蛇头五六寸长的一段,伸出铁管咬人罢了!故此手持铁管的人,决没有被毒蛇反噬之虞,相反来说,他随时可以把铁管里的青蛇当作武器使用,用来伤害强敌。 郝文定知道自己明斗王重阳不过,居然使出这般下作的手段,这小青蛇奇毒无比,只要咬上一口,别想活命!他这一下暗算王重阳,并不打紧,当堂送了自己性命! 原来大凡是一个武学名宿,必定耳目灵警,善于躲闪意外突如其来的猝袭,所谓眼看四面,耳听八方,就是这个道理。 王重阳猛觉背后飒然生风,他也来不及扭头向后望,拐起右脚向后一踢,象踢毽子一般,不偏不歪,脚尖踢中郝文定执毒蛇铁管的手腕,只听扑的一声,铁管凌空抛起三四丈高,向下一落、恰好落在郝文定的头上,管里的小青蛇不分青红皂白,见人便咬,一口咬住郝文定的面颊,郝文定惨叫一声,扑通,一交跌倒在地! 王重阳听见了惨叫的声音,立即回过身来,一见大惊。立即把郝文贵兄弟向地一放,过来抢救,他首先一脚踢开铁管,举手一掌,把小青蛇打死,再要救郝文定时,见他通身黑紫,原来蛇毒太过利害,已经毒发死了!王重阳顿足不已,那些猎户异口同声叫道:“不好,杀了人哩!” 王重阳恍然若有所悟,解开了郝文贵、郝文富二人的穴道,向他胸前一摸,也由他们两兄弟的身上,摸出两根铁管子来,跟郝文定身上所有的,一模一样,王重阳把管塞拔去,管里也伸出一条同样的小青蛇,红信吞吐,嘘嘘怪响,十分可怕,那些猎户不禁后退几步,王重阳把两根铁管向山石上一掷,扑扑两声,连蛇带铁管子摔成粉碎! 重阳真人把郝文贵兄弟由地上一手抓起来,喝道,“你们受欧阳锋的指使,用毒蛇来害人,还要嫁祸贫道,你们要想跟我为难也罢了,却利用这些猎户来做替死鬼!现在怎样,害人不成反害己。这不是天眼昭彰吗,下次撞在我的手里,决不轻饶,快滚!”他说着一脚飞起来,把郝家兄弟踢了一溜滚,那些猎户急忙扶住他们,又抬了郝文定的尸身,一哄而散。 王重阳打退了这班猎户后,方才向王福父子道:“障碍已除,我们可以直上华山了!” 王福父子看了刚才一番恶战,咋舌不已,他两人向前带路,不到两个时辰,那一块舞剑石已经在望了! 果然没有说错,那一块舞剑石就直立在一条千丈枯涧的旁边,前倚高山,后临绝壁,那石看去不过六尺多高,远远望去,就象一个衣飘袂举的女子,握剑而舞,工重阳心中暗叹大造化的雄奇,女侠化石之说,或者无稽,不过这一块化石真个象一个女干舞剑,故此以讹传讹罢了,他把衣襟一撩,走到舞剑石的旁边,轻轻的用手抚摩了几下,心里暗自喟叹! 王福父子也跟着走近,老猎户王福用手指着道:“道长你看,那一块石上留下的凹痕,相传就是女侠飞剑穿毙仇人的地方呢! 王重阳走到洞边,向下一望,果然涧对岸落下三丈地方突出一块奇石来,石形如砧,有一个很大的凹痕,足有碗口大小,宛然是人工凿成的,石厂还有好些藤萝植物,王重阳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说道:“你两父子站在上面给我巡风,等我跳落石上看看!” 王福大惊说道:“道长你要下去吗?那千万不可以,那下面是万丈深涧,如果失足跌落,连尸骨也没有的哩!” 王重阳大笑道:“你放心吧!我有本领下去,你何必杞人忧天呢!”他说罢轻轻一晃身,身子已经沿崖壁落下,王福惊叫一声,掩了面不敢看,王元斌却是胆大,走到涧边一看,见王重阳安稳稳的站在突石上,王元斌拍手笑道:“爹爹,道长真好本领,一下跳到石上啦!” 王福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走到涧边,只见王重阳衣飘袂举的站在石上,向那凹痕仔细的看,王福心中暗想,小小一个凹痕,有些什么好看,这位王道长真正是个书呆子,难道他有考古癖吗? 他正在暗暗发笑,工重阳突然俯下腰来,伸手向那些藤萝一捋,向外一拔,哗啦啦的一大盘藤蔓离了泥上,由石底下拔了出来,工重阳伸手向石底一掏,取出一件奇形的东西!竟是一只生满锈痕的铁盒。 原来王重阳是个非常细心的人,他看出这片崖壁火也似的赤红,分明是火成岩,这种火成岩不附泥士,决不会生长植物,可是这块突石下面长出藤蔓来,可见石下一定有空障地方了,王重阳由这一点线索悟出道理;拔去藤蔓,用手一挖,摸着一件坚硬的东西,运力一抽,轻轻易易的取出来,工重阳见这铁盒上镌了“真经之键”四个篆字,不禁心中狂喜,拔身一耸,居然不费吹灰之力,掠起三丈多高,上了崖头,王福父子忍俊不住,喊道:“道爷真好本领!” 王重阳也顾不了许多,用力一擘铁盒,铁盒虽然封口坚固,也抵不住王重阳的内家神力,劈啪两声,立即分成两片,铁盒里原来有一块玉符,这玉符是用羊脂美玉雕成的,上面刻了几行细字,王重阳定睛一看,内文竟是: “九阴秘笈,沉于碧松涧内,贮以王盒,包以顽石,孝子垂竿处即是也,此处水深一寻,石如圆桌,即为藏经之处,留待有缘,慎勿为奸人所得,适足以济恶也。” 下款没有署名,字迹和华山藏经图的题跋,一模一样,一望而知是海云子的手笔,王重阳方才觉悟,原来海云子收藏九阴真经是连锁性的,首先要发觉秘洞里的骸骨,方才发见藏秘图,再由藏宝画图里,方才悟出舞剑石和孝子石是藏经关键,再由舞剑石的身上,找出铁盒,方才知道九阴真经的秘本的藏地,就是碧松溪下,地点就在孝子石垂钓之处! 王重阳有了这个新奇发现,不禁大喜欲狂,双手捧看铁盒,微微地颤抖着,心情兴奋已极,嘴里喃喃说道:“祖师垂佑!祖师垂佑!” 哪知就在这个时候,枯涧下面悄没声息的爬上两条大蝮蛇来,这两条蛇粗如杯口,长约八尺,头作三角形,腹部血红,慢慢的婉蜒向王重阳的脚下游来,王重阳居然懵然不觉! 这种蝮蛇十分利害,任你武功再高再强,若被它咬上一口,就要毒发毙命,眼看只差五六尺左右,蝮蛇就要爬到王重阳的脚边,王元斌突然一眼瞥见,尖声叫道:“师父,蛇!好利害的毒蛇呀!” 王重阳突然惊觉,那两条蝮蛇在王元斌一喊的时候,倏地把身一弓,飒飒两声,闪电似的穿到,张口向王重阳脚胫便咬,王重阳一听见响声,立印把脚尖向地一垫,身子弹起一丈多高,两条蝮蛇由他脚下窜过,咬了个空,可是它们一窜之势,劲猛异常,虽然咬王重阳不着,却扑向王福父子两人,王福父子要想向旁边躲闪,那里还来得及?眼看他两个就要丧在蝮蛇之下。 王重阳在空中瞥见情景,心里一急,倏地把玉符向口里一咬,左手的盒底和右手的盒盖,同时发出这两半片铁盒,直向蝮蛇掷了出去,只听铮铮两声大响,两半片铁盒赛似两柄飞刀,竟把两条蝮蛇齐头割断,腥血四溅,洒得满地都是!哪两个蛇头余势未衰,直射出去,向舞剑石一撞,方才落地,王福父子性命总算由鬼门关边沿抓了回来,他两父子过了半晌,如梦初觉,叫声:“险也!” 就在王重阳正要上前细看两条死蛇的时候,枯涧下沙沙连响,嘘声大作,刹那之间,涧边现出几百个蛇头来,王福父子吓得魂飞魄散,高声叫道:“不好,蛇群来了!”—— 雷霆大剑师 五十三、水底寻经 王重阳知道蛇群全是出于欧阳锋的指使,在舞剑石枯涧埋伏,暗算自己,不禁豪气上冲,冷笑说道:“区区虫豺,也来现世,阁下却躲着不出头,真个是在为一山之主了!” 他吩咐王福父子跟在自己背后,切不要离开本人身边五尺以外,由自己抵御蛇群,王福父子战兢兢的答允了,就在这一刹那之间,蛇群已经由四方八面蜂涌而上。 王重阳大喝一声,拔出自己身边的松纹宝剑来,展开全真派的剑法,恰好有十几乎巨大蝮蛇,昂首摆尾直逼过来,王重阳剑光一闪,“风雷交击”,这一剑抖足了丹田内力,向外扫去,阳光影下,剑光一闪,那些蝮蛇被剑芒一带,登时身首分离,腥涎紫血四下飞溅,洒得满地都是,这卜多条蝮蛇一死,其余的蟒蛇登时显出畏怯之意! 原来蟒蛇这类东西,虽说蠢然无知,究竟贪生怕死,是生物共同具有的本性。它们看见十多个平日最凶狠的同伴,被那人发出来的剑光光尾一带,统统送命,嗅着了血腥气,不由害怕起来,纷纷退后。 王重阳再叱喝一声,剑光闪处,再用一着“沉雷曳地”,剑尖光芒暴伸尺余,金风激荡,把靠后一点的青竹蛇杀了三十多条,他两剑便杀了几十条蛇,本身却钉立原处,纹丝不动,真是武林罕见的本领! 其余的蛇群看见王重阳居然有这样的威力,再也不顾主人的约束了,纷纷后退,舞剑石侧面的山峰上,一连响了几下筝声,可是蛇群仍然后退如故,顷刻之间,退得干干净净!王重阳听了筝声,不禁哈哈大笑,他引吭向山峰叫道:“朋友,你的长虫不灵了,如果不服气的,下来见个高低吧!” 王重阳这几句话用的是全真派内功金关玉锁二十四诀。用一种气功,把声音远远的传出去,这种功夫和内家里面的“传声入密”异曲同工,差不多可以送出几里路去,他说过这几声之后,峰头筝声戛然中止,不见回应,想是知难而退,不再向自己捣蛋了,王重阳哈哈大笑,拿起铁盒,和王福王元斌父子一齐下山,返回茅屋内不提。 王重阳返回王福家内,把铁盒的文字推敲了好几回,已经胸有成竹,到第二天早上,王重阳忽然向王福问道:“在你们华山的猎户中,可有懂得水性的人没有?” 王福愕然答道:“道长,并没有呀!我们这些猎户,完全是靠山吃山的,哪里会懂得水性呢?” 王重阳正在感到失望,王元斌忽然道:“有有!会水性的人可有一个!” 王福斥责自己儿子道:“胡说!华山猎户不到一百户人家,有哪个会水的呢?” 王元斌道:“猎户当然不懂水性,可是在渔翁石小畔的旁边,不是有一户山民吗?这一户人家来了华山不过三年光景,户主是一个姓曲的老头子,他有一个儿子,今年才十四岁,水性精熟得很,有一天我还看见他跳人溪里洗澡,潜水摸鱼哩!” 王重阳大喜道,“行了,元斌,你带我到曲家去吧!” 王元斌立即装束出门,一直和王重阳来到华山之下,这里果然一泓清溪,流水汤汤,那渔翁石就在小溪旁边,形状象一个蹲着的人,王重阳想起传说中孝子钓鱼治疗母病的故事,十分感慨! 王元斌引着王重阳绕过钓鱼台,这里溪边果然一片松林,清阴如绘,人走人松林里,炎暑全消,仿佛进入情凉世界,松林尽处有一间小茅屋,这茅屋比起王元斌父子住的茅屋还要简陋,王元斌距离茅屋还有十多步路,门扉呀的打开,出来一个大眼睛,黑皮肤的男孩子,赤裸着上半身,只穿了一条犊鼻短裤,底下光着一双赤脚,王元斌立即叫道:“曲哥儿,到哪里去,莫不是到溪边摸鱼吧!” 那小孩子扬了扬手中执着的鱼篓,说道:“小王,不错,我正要取几尾鱼回来,给爹下饭!” 王重阳上前笑道,“小哥儿,不用去捉鱼了,我来找你爹爹,你爹爹在家吗?”这姓曲小孩子脸上,装出无奈何的神气来,点了点头,他便引青王重阳老少两人,直入屋内。 这是一个贫苦之家,室如悬磬,屋中坐着一个瘦老头子,头发蓬松,见王重阳到来,觉得十分诧异,王重阳一揖道:“老丈高姓大名,这位是令公郎吗?” 那老头子茫然点了点头道:“老朽姓曲双名天雄。这是我的犬子曲胜!道长素昧平生,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王重阳笑了一笑,他向曲天雄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贫道今天登门,要请令公郎代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必给重酬,老丈意下如何?”他说着伸手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来,放在破木桌上,笑道:“这点请老丈收下,权充菲薄之敬!” 曲天雄见了银子,立即把面一凛,正色说道:“道长之言差矣!我曲某虽然穷苦,决不贪非份的东西,道长如要小儿效劳,尽可明言,不过话在头里,如果要小儿干不正当的事,别说一锭银子,就是堆满黄金白银,老朽也不希罕呢!” 王重阳暗里称赞这曲老头子,见财不苟,穷得硬朗之至,连忙赔笑说道:“哪里话来,贫道哪会这样不知自爱,,叫令郎干那作奸犯法的勾当,请听说明便了!” 王重阳说完之后,便向曲胜说道:“小娃儿,我麻烦你跟我到前面的小溪去,潜水摸索一件东西,这件事你肯不肯答应?” 曲胜听见王重阳说叫他潜水摸索东西,高兴得直跳起来,说道:“可以。道长,实不相瞒,我时常潜到水底去摸银鲥和鲫鱼呢!道长一定是刚才不小心,掉了什么东西进小溪之内,是与不是?要我潜水捞回物件,也不用这多银子呀!” 王重阳道,“我并不是掉了东西,我来问你一句,这小溪有多少深?你是不是对水底一切情形,完全熟悉?” 王重阳这几句活一说出来,曲胜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皮,说道:“哦!这小溪说深不深,说浅不浅,水浅的地方不过五六尺,水深的地方却有两丈多,道长,我天天在溪里玩水,潜水捉鱼,对这小溪最熟悉不过了,差不多溪底有哪儿块石头,我也知道!” 王重阳听了他这几句话,欣然而喜,说道:“小娃儿,那好极了,我就是叫你到水底去摸一块石头,你把它捞上来,我再给你几锭银子,知道没有?” 曲天雄父子听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曲胜首先笑出声来,说道:“石头,一块石头有甚希罕?” 曲天雄是个久经阅历的老人,他看王重阳谈吐温文,举止大方,并不象个失心疯的傻子,花几两银子的代价,雇自己儿子潜到水底去,去摸一块不值钱的石头,他疑惑地说道: “道长,你不要信别人信口胡说,那一条小溪并没有什么宝贝哩!” 王重阳道:“我不是找宝贝,而是找一件比宝贝更重要的东西,小娃几,我来问你一句,渔翁石的下面,有一块大石头,躺在溪底,这石形状象一尾鱼似的,是与不是?可有这块石头没有?” 曲胜哎呀一声的叫起来,说道:“道长,你有天眼通的功夫吗?水底有什么石头你也知道?” 王重阳笑说道:“你不要管我是天眼通地眼通,有没有这一块石头,你说,再说你能不能够把它弄上来?” 曲胜沉吟半晌,方才说道:“不错,溪底下的确有这一块石头,不过要把它弄上来,依我看不容易!” 王重阳道:“怎样的不容易,那里水底有暗漩吗?” 曲胜抓着头皮说道:“暗漩倒是没有,道长,我向你说了吧!孝子钓鱼石下面是一个深潭,约莫有一丈五六尺深。那一带全是细沙铺的底,正中有一块大石,那大石的确象一尾大鱼,不过这块鱼形石有三尺多长,一尺多高,重量至少在百斤以上,我怎可以把它弄上来哩?” 重阳真人笑了一笑道:“你既然说有这一块石,那好极了,小娃儿,你不用灰心,水是有浮力的,一百斤重的东西,掉在水里只得五十斤重,好孩子,你试一试,我教你把石头弄上来的方法!”曲胜大喜,立即带着王重阳蹦蹦跳跳的,直向小溪走去。 王元斌也跟在二人背后,一同来到小溪之前,孝子钓鱼石的旁边,曲胜放下鱼篓,把上半身衣服脱了,扑通一声。跳入溪里,浪花四溅,王重阳站在渔翁石边,双眼看定了溪中的动静,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候,水面忽然哗啦啦的一响,曲胜由水底冒头上来,泅到溪边,湿淋淋的爬上岸,连声叫道:“不能够不能够,道长,你向我爹爹取回银子吧!我没有方法弄它上来啦!” 原来曲胜刚才潜入水底,他的水性极为纯熟,不久便潜到底,这一带溪水澄清,连水里的藻草游鱼,也是历历可数,群藻环绕之间,果然躺着一块紫黑斑驳的鱼形怪石,曲胜双手抱住怪石前端,用力抽,要把它抽起来,谁知这块鱼形石的尾巴部分,深深嵌入沙泥之中,坚如铁铸,好比落地生根一般,半下不动,自己一连用了几次力,好比靖蜒之撼大石,反而用力过度,把脚底的浮沙扬了起来,连这一片水底也混浊不堪了!凡是潜水的人,最忌是潜浊水,因为浊水带着沙泥,渗入人们的眼睛和口鼻里,好不难受,曲胜只好浮上水面,向王重阳说了一切。 王重阳听见曲胜这样一说,木禁沉吟起来,过了半晌,说道:“既然如此,回到你家里再说吧!” 大家返到曲老者的家里,说了水底摸索的经过,王元斌忽然想出一个主意,向重阳真人道:“道长,弟干有一个方法在此,不知道能不能够应用?” 曲天雄父子便问什么方法。王元斌道:“我看过师父的本领,知道以师父老人家的神力,必定能够把这块石头拉上来,我父子打猎,这几年来,搜罗了不少晒干鹿筋,咱们回去拿铁线把它连结起来,由这位曲兄弟潜下水底,用鹿筋索打个活结,把鱼形石捆了,再请师父老人家用内家神力把石头拉上来,这不是可一举而得吗?”下重阳道:“这个方法也好,只管试试!” 王无斌立即跑回自己家里,不到半天,果然拿了一大捆鹿筋,一卷编织猎网用的麻丝铁线来。几个人一齐动手,把鹿筋接驳起来,一条连结一条,用麻丝铁线密密细绞,一晚功夫,便编成了一条三丈长的坚韧绳索。 到第二大早上,王重阳一行人到了溪边。由曲胜挽了绳索的一头,扑通咕咚,跳下水去,过了一阵,他由水底冒出头来,高声叫道:“道长!绳索已结好了!” 王重阳不禁大喜,连忙运了一口丹田气功,功贯两臂,臂达腕肘,肘透十指;向上一提,说也奇怪,水底石头全然不动,他一连提了三次,怪石不动分毫,王重阳十分奇怪,再吩咐曲胜潜下水底细看,曲胜下去了好一阵,方才上来,说道:“道长,不用提啦!任你怎样拉扯,石头也不移动分毫,简直是白费气力哩!” 原来那块鱼形怪石躺在沙滩底下,已经有百多年,小溪溪流夹着泥沙,由华山上冲了下来,那些泥沙一层一层的盖在石身上,年积月累,和怪石连成了一体,哪里能够把它扯上来,何况曲胜捆的不过是怪石的一头,鹿筋绳虽然坚韧,怪石只是一小部分受力,举个比喻,等于用一根绣花的丝线要吊起一双铁秤锤,哪里能够成功呢?王重阳心中有气,他把鹿筋索向上一提,这一提用足气劲,足有千五膂力,只听迫剥两声,鹿筋绳断成两截! 王重阳颓然若丧,他估不到自己找着了九阴真经的藏处,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即、一次失败也还罢了!现在又遭受了第二次失败! 他们又返到曲老者的家里,王重阳兴致索然,这天晚上,他一个人走出屋外,仰首观望空中星斗,王重阳看见了北方天空的北斗七星,忽然想起师父画图上的天罡北斗阵来,重阳真人心中暗想,一个人练本领,何必要抱着书本子,有九阴真经固然是好,没有九阴真经,何尝不可以练成绝技呢?比如那天罡北斗阵,和一阳指绝技,又何尝是九阴真经里面的功夫呢?王重阳想到一阳指功夫时,登时泛起了一个主意! 原来他在嵩山太室山石洞里,闭门苦练一阳指武功的时候,曾经试过用一只手指的力量,推开封洞石板,他也曾听师父说过,一阳阳指不但可以逢坚必摧,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功效,指火不燃,划水使分,自己还不曾实地应用到水火方面,今天晚上何不到小溪边试它一遍呢?王重阳主意既定,立即迈步向小溪走去。 这天晚上碧空云净,松影如绘,月华千里,王重阳信步到了小溪岸边,捡了一块山石,盘足跌坐,默运起玄功来,等到心无二念,气达四梢,王重阳倏地伸出左手中指来,向着溪水一指,说也奇怪,水面立即起了一个巨大漩涡,中心地方凹了下去,波涛滚滚,溪水向四面排了开去! 王重阳看见一阳指的威力这般巨大,心里十分高兴,哪知道心里一兴奋,真气立时松懈,一阳指劲透不出来,哗啦啦的一响,溪水分而后合,那个漩涡没影无踪了!王重阳维持这水面漩涡连半盏茶的功夫也没有,心里暗中叫道:“可惜。我如果练到把漩涡维持两盏茶的时间,水底捞石,这一件破天荒的壮举,便可以成功了!”—— 雷霆大剑师 五十四、掌创西毒 王重阳胸中有了成见,再次摈除杂念,气纳丹田,双掌一搓一放,左手中指向水面一指,一阳指的劲力到处,水面上又现出漩涡,位漩涡起先只有面盘大小,一尺多深,过了片刻功夫,漩涡越来越大,水位也越来越降,俄顷之间,水位低落了六七尺,漩涡表面大如圆桌,四面的水逼成了一堵水墙,王重阳心中暗想,自己运用一阳指辟水的功夫,已经完成一半,只要把漩涡扩大一点,水位降低一些,便可以把溪底的泥沙现出来,换句话说,也即是可以找着藏经的石头了,王重阳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点得意洋洋,冷不防背后嗤的一响,离自己身边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冷笑。 他感到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心神略分,一阳指劲发不出来,溪水哗啦啦的一响,分而复合,漩涡瞬息不见,王重阳估量笑自己的不是别人,必定是那自称白驼山主的欧阳崔,真人由石上一跃而起,向着背后叫道:“养毒蛇的朋友!快出来吧,背后耻笑人算什么好汉?” 说也奇怪,王重阳一言甫罢,头顶已经有一个冷冷的口音答道:“出家人应该清净无为,修心养性才对,三更半夜不做功课,炫弄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惊世骇俗,还要称好汉吗?” 王重阳耳朵很尖,他听出说这话的人并不是欧阳锋,却是黄海无名岛上,摆设奇门八阵那个怪人,不由消了敌意,朗声说道:“阁下是当年荒岛相会的朋友吗?幸会幸会,请过来相见吧!王重阳说了这两句话,语声寂然,不见对方再有言语回答。 他只好再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仍然不见对方回答,只好折转身子,走回溪边,忽然听见头顶清音朗朗,有一个人说道:“我不高兴跟你见面,因为你这人没有半点雅骨,说话全是那样俗气。不过我有一句话跟你说,那姓曲的小孩,根骨很好,这小孩是我收定他做徒弟了,可不准你收他,如果你有半个不字,咱们从个以后,翻面就是仇人,你要记着!”说到这里,声音寂然,再也听不见尾音了。 王重阳听了对方这番话,不由大吃一惊,说道:“原来他也会传音入密之法!” 重阳真人前天在舞剑石前,用金关王锁二十四诀里面的一个送字诀,把声音送出三里路以外的山头上,惊走了欧阳锋,哪知道今天自己遇的怪人,他居然也用传音入密之法,由三里以外的山头把声音送了回来,传进自己耳朵,真是无独有偶之至! 王重阳这次到华山,已经收了王元斌做自己徒弟,连同马、丘、孙,谭四人,一共收五个徒弟了,这次他看见曲胜这小孩子,虽然没有武功,筋骨也还不俗,正要想个法子收他,这样一来,自己便有六个弟子,可以排演天罡北斗阵了!哪知道怪人居然向自己警告,这姓曲的是自己认定了,不准自己收做徒弟,可是他本身又不肯出来和自己见面、行径之奇,脾性之怪,真个无与伦比,王重阳不禁哑然失笑! 他接连运了两次一阳指功,元阳真气损耗太甚,再被怪人这样一闹,提不起什么兴趣了,他只好信步返回曲老者的住家,哪知道刚才返到门前,王重阳眼光瞥见好些物件,不由吓一大跳! 原来曲老者的住屋窗下,蟠伏着两条大蝮蛇,这两条蛇长度有七八尺,粗如儿臂,可是蛇颈齐七寸子以下,已经截成两断,腥涎紫血流了一地,血还不曾凝干,分明是刚才被人杀死不久的,最奇怪的还是两条蛇的蛇背,排列了一行金光闪闪的东西,王重阳上前一望,两排钉入蛇背的东西,竟然是自己从来不曾见过的金针。 这种金针体积很小,比起普通缝衣用的花针,差不多大小,可是金针尾部,起了四个梭角,使用金针的人分明是趁毒蛇爬上窗口的时候,淬将两排金针发射出来,把蝮蛇由头到尾钉在窗台上,然后再把毒蛇腰斩两截!使用毒蛇的人,除了欧阳锋外,大概还没有第二个,估不到自己一时疏忽,离开曲家,几乎被敌人乘虚而入,害了曲老者父子的性命,王重阳暗里喊叫惭愧不止。 他知道杀蛇解厄的,必定是用传音入密功夫和自己对话的怪人,王重阳起先对怪人不甚好感,现在却开始有了结纳这人的感觉,不过对方老象是怀着心事一般,跟自己如尹邢不面,自己要结纳他,也不可能,王重阳想了一阵,方才倒头睡觉。 闲话休提,王重阳入睡了不知多少时候,忽然被一种嘈吵声惊醒过来,还有人用力摇撼自己的肩膀,王重阳呵欠了几声,方才睁开眼睛,原来王元斌和曲胜已经站在自己草塌面前,王元斌道:“师父,你老人家一向起早,怎的今天睡得这样,日上三竿还未起床,莫非……” 曲胜说道,“不要胡说!道长,窗外有两条死了的大蛇哩!” 王重阳是个练气修士,在王福的家里一连住了几天,不管晚上怎样晏睡,日间也一样早早起床,哪知道昨天晚上接连用了两回一阳指功,神思困倦,一觉入梦,居然日上三竿:还没有醒过来,打破了往日的惯例,怪不得王元斌以为他有什么事呢!王重阳懒懒的笑道: “没有,那两条大蝮蛇是昨天晚上,要想窜入屋中伤人,被我用暗器打死的罢了!…” 他在王元斌的家里,也曾经表演过杀蛇的把戏,所以下重阳这句话一说出来,王元斌深信不疑,曲胜说道:“道长,我今天和爹爹说过了,要想把那形如怪鱼的石块起上来,除非雇一百几十人,同时用十几架水车,抽干溪水,方才派人下去,把怪石挖上来,只不过爹爹不明白,这形如一尾大鱼的怪石内,是不是藏着价值连城的宝贝,所以道长千方百计,一定要把它捞上来!”—— 雷霆大剑师 五十五、石鱼藏秘 王重阳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你不用问,不过我来问你一句,假如我把河水弄干了,你有没有气力把石头搬上来呢?” 曲胜笑道:“我别的本领没有,却有一把蛮力,一二百斤的东西我还可以搬动,只不过怪石一部分叫泥沙掩盖了,恐怕要用锄铲之类,方才可以把它发掘出来!” 王重阳摇头道:“不用,我自然有弄干河水的法子,可是要过三大再说!” 原来他昨天用了两回一阳指,今天万万不能再用,还得要休息三天,让元气恢复了,方才可以再次动手,王曲二人哪里知道底细,只有唯唯诺诺罢了。 在这三大之内,王重阳不言不语,不饮不食,只是盘足跌坐,闭目养神,曲老者父子不禁惊慌起来,以为王重阳生病,可是看见他神色安详,又不象生病的样子,方才放心,到第四天早上,王重阳突然满面红光,一跃离榻,大声说道:“行了!胜儿,我和你一同到溪边找那块沉石去!” 曲胜看见王重阳过了三天,方才言语行动,不禁又惊又喜,说道:“道长!你没事吧,怎的过去三天坐着不动,几乎把我两父子吓煞了呢!”王元斌这三天来也衣不解带的坐在师父旁边伺候,看见重阳真人醒转过来,笑道:“师父,胜小兄弟以为你害了病,我告诉他,你老人家并不是病,不过做种练气的功夫罢了,他却不信,你说可笑与不可笑!” 王重阳胸有成竹,也懒得向他们解释,面含微笑,用手摸了摸曲王二人的头顶道:“不要多说闲话了,跟我到溪边去吧!”曲王二人跟在他的背后,一直向小溪走去。 由曲家到小溪旁边,必定要经过一座松林,这松林面积不大,只有三四十棵松树罢了,王重阳刚才走到树林前,忽然听见松树顶上,破锣也似的一声怪叫,刷刷两响,飞下一个人来,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前几天驱使蛇阵暗算自己的欧阳锋! 王元斌当堂后退一步,王重阳知道这家伙突然到来,必定不怀好意,对方心肠狠毒,手法恶辣,确是一个劲敌,可是他表面仍然装出谦和平淡的样子,说道:“贫道与尊驾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何苦仇杀牵缠,尊驾还是看开一点,不要跟贫道瞎缠吧!” 欧阳锋哼了一声,面上忽然换了一副笑容,说道:“牛鼻子,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华山来是找寻九阴真经,我到华山来也是寻找九阴真经,九阴真经是武林瑰宝,失落了几百年,已经是无主之物,任何人也可以找寻,不过我们如果互相火并,必定彼此不利,来吧!我跟你一同找寻九阴真经吧,找出来大家研究引证,岂不是好,何必一人独占?” 本来欧阳锋这番话,未尝不合情理,可是王重阳几次和他交手,知道这人心肠恶毒,不论举止行径,都是左道旁门里面的人物,如果被他把九阴真经取去,那简直是助奸济恶,如虎添翼,而且自己已经得着九阴真经藏处,十拿九稳,准可以拿上来,又何必要找他帮手,另外生枝节呢? 王重阳摇了摇头道:“尊驾之言差矣!贫道这次到华山来,并不是找寻九阴真经,就算是找寻的话,不同道不相为谋,阁下请自便吧!” 欧阳锋怪眼一翻,哈哈笑道:“亏你还是个出家人,当着真人面前,你也敢说假话?” 说话声中,举手一掌,向王重阳当胸劈到! 王重阳看出他使的是“神驼雪山掌”掌法,这是开首的头一招,叫做“明驼千里”,王重阳存心试招,叫了一声:“来得正好!”他用全真派自然拳的粘劲,左手袍袖一拂,接住敌人拳招,一牵一按,这一牵全是内力的运用,拳劲极大,欧阳锋不由自主,一个踉跄,顺着自然之掌,几乎撞进王重阳怀抱之内! 不过欧阳锋也是西域白驼山一代宗主,拳脚造诣当然不弱,他起先存心试敌,哪知头一招便着了对方的道儿,欧阳锋急不迭忙,运足丹田之劲,用个“回笼归壑”,一抽一拔,化开对方粘吸之劲,回手掌向外一扫,这下名叫“金风铁雨”,表面上是掌式,暗里含蓄了蛤蟆功的掌力,甩打王重阳的右太阳穴,王重阳不慌不忙,仍然用自然拳里面的撑缘手,一接一挡,蓬拍两声,把对方掌力硬封回去,欧阳锋不由自主退后三步,一条胳臂觉得火辣辣生疼! 中神通初次和西毒交手,只一个照面,闪电似的拆了三招,欧阳锋连下两次煞着,没有得手,知道对方武功造诣,果然不比寻常,只好沉住了气,用神驼雪山掌法,夹着八卦五行之式,着着向王重阳进攻,一刹那间,四面八方都是欧阳锋的影子,为势之疾,有如狂风暴雨。 王重阳沉着应付,他仍旧用自然拳应战,虽然守多攻少,却是沉稳异常,有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欧阳锋把八十路神驼掌法,翻来覆去,使了几回,始终没有占着王重阳一分一毫的便宜,王重阳战到分际,忽然说道:“尊驾见好便收,不要再牵缠下去,不然的话,贫道可要不客气啦!” 欧阳锋生性强悍之极,他看见自己拼斗了一百多个回合,兀自赢不了王重阳,最气人的是,自己用尽了凶险毒辣的招数,几次把蛤蟆功劲力混到拳法里面去使用,王重阳却是沉着应付,从容化拆,所有化解自己招数所用的拳法,来得十分自然,好比名师作画,挥洒自如,又象行云流水,绝无粘滞,仿佛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一样,欧阳锋越发愤怒,他看见王重阳这样一说,大声喝道:“放屁!哪个要你客气!你有绝技杀手,为什么不使出来呢?” 就喝声中,拳法一变,突然变了“霸王拳”的打法,首先是两手虚捧成球,向外一推,呼呼两声,两股掌力平空打出,这一下叫“项羽扛鼎”。接着左脚一起,双臂一交,整个身躯向王重阳冲到,他这一下煞手,非常利害! 原来这是霸王掌最毒的一着,有个名称叫做:“恨天无柱恨地无环”,他首先打出来的两掌全是虚招,引诱敌人发掌相抵,或是侧身闪让,便出其不意的一个飞身扑上,左脚向敌人下面一勾一扫,双臂向对方一揽一抱,不过这个打法也很危险,等于把自己整个胸口卖给敌人,甚至全身正面也在对方攻击之内,不过欧阳锋侍着自己的外壮功大利害,拼着受敌人正面一掌,也飞身扑上前,王元斌和曲胜两人看在眼里,不禁哗然大叫! 哪知道王重阳镇定如常,欧阳锋一扑卜来,他双脚兀立在地上,宛如山岳,欧阳锋双臂一腿,眼看就要撞到他的身上,忽然觉得眼前一花,王重阳修忽不见,西毒扑了个空,暗叫不妙,正要沉身回臂,向后反攫,说时迟,那时快!猛觉一股凄厉掌风自后袭来,只一刹间,后颈的“大椎穴”,已经被人抓着,接着一股排山倒海似的力量,把西毒向上抛起。 这抛法十分古怪,不是弧形的上抛,而是象被一只无形巨掌托上半空,一直升了四五丈高,方才一个跟头,直摔下来,砰的一响,把欧阳锋摔了个发昏二十一,四股百骇同受巨震,几乎晕了过去! 各位看到这里,或者以为王重阳用的必定是一阳指劲了,其实大谬不然,他打倒欧阳锋的功夫,始终是自然拳劲力,当西毒用霸王拳对付他时,王重阳却把身子放软,使了“狡兔入窟”的身法,一闪一窜,整个身子象避脱鹰爪的野兔,钻出网罗的泥鳅一般,由欧阳锋拳脚间隙之中,一下滑了出来,绕到身后,再用“渔夫搬釜”手法,抓住他的衣领,在上一,抛,然后用“推窗送影”,排云神的功夫,照准西毒的屁股后,击了一掌,欧阳锋当堂腾云驾雾似的,升起四五丈高,直到力量用尽,然后笔直垂落,跌了个五体投地!总而言之,这一仗真是欧阳锋称雄西域以来,破题儿第一次惨败! 王元斌和曲胜两人,看见王重阳长袖飞舞着,身法潇洒,几下起落之间,把欧阳锋打得大败特败!不禁鼓掌喝起彩来,最吃足苦头的还是欧阳锋,笔直摔了一跤,背心的“志堂穴”,肩背的“风池”“风府”穴,尾龙骨的“督脉穴”完全跟地上的硬土泥块相撞,全身齐受巨震,身子麻痹了大半边,他僵直的仆在地上,过了半晌时间,方才叫出哎哟两个字来。 再过了一盏茶功大,然后能够直腰坐起,用手推揉了自己胸口的“血盘穴”和“血阻穴”,方才可以站起身来,欧阳锋这时候的面色,极其狰厉难看,戟指向王重阳问道:“你这牛鼻子的道号怎样称呼?学的是哪一门本领?” 王重阳歉然道:“真对不起,贫道本来也不愿意多事,阁下一意苦苦相逼,不得不如此,至于贫道俗家姓王,道号重阳两字,卜居嵩山烟霞洞,阁下如蒙不弃,大家化敌为友,请到中岳一叙便了!” 重阳真人占了胜面,仍然心存忠厚,不肯令对方面子上太过难堪,说话平和谦易之至! 不过欧阳锋的外号名叫“西毒”,顾名思义,当然是个心肠恶毒,睚眦之怨必报的小人,他连连吃亏;蛇阵重创于前,本身大败于后,已经把王重阳恨入骨髓,哪肯向对方低头纳交,折节下拜,他哼了一声道:“哦!你原来就是全真派里面的王重阳,那好极了,三年之后,我欧阳锋一定到嵩山拜谒,大家再来印证一次!” 话才说完,半空已经飘下一阵语声来,起先是一阵哈哈的轻笑,接着是一阵朗如珠玉的声音,仿佛人在云端里发下来一样,只听见那人发话道:“姓欧阳的,你不用瞎说大话啦! 人家只用一套自然拳打你,你却连七十二件看家本领也搬出来了!还打人家不过,说什么三年之后再见呢?依我看来。三年时光大短,你再到嵩山去,等于白白丢一回脸,还是再过二十年比试吧!” 欧阳锋向来好高自负,他这次阻击王重阳,连手下的蛇奴也没有带一个来,目的就是防止把比武的真相泄漏出去,胜了固然可以鼓吹,败了也可以避重就轻,向人掩饰,只说自己和对方打个平手,哪知道个天的狼狈形相,全叫别人看去,对方还说出挖苦的话来,欧阳锋如何不怒?他断喝了一声:“哪里来的小子,居然嘲笑本山主,是好的快给我滚下!” 王重阳也觉得十分希奇,可是回心一想,说话人口音厮熟,分明是黄海荒岛上所遇见的怪人,这怪人武功之强,并不在欧阳锋之下,他居然用“传声入密”的气功,人在几里以外,把声音送到树林里来,这不用说,刚才自己和欧阳锋相斗的情形,叫他完全看去了,王重阳心领神会,忍住暗暗发笑。 欧阳锋哪里知道对方的诀窍?他还以为说话人伏在树顶上下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声断喝:“狂妄东西!叫你识得山主利害!”双手向上一扬,使出蛤蟆功来,他虽然在巨创之余,还有雷霆万钧的力量,只听轰的一声大响,他和王重阳二人站立附近一丈方圆之内,几株参天松树,所有树顶枝叶完全一扫而光,松针乱洒,枝飞木折!王重阳见他的蛤螟功居然还有这样大的力量,吃惊不小,连忙上前叫道:“兄台何苦摧毁林木,坏了天然景致,那说话人还在几里以外,用的是传音入密的功夫,声音似在头上,附近却没有人哩!” 欧阳锋不禁面上一红,西毒向来不知羞愧为何物,此刻也脸皮紫胀起来,怒火也减杀了几分,他回头向下重阳道:“好好,我欧阳锋今日是认栽了!不过我始终有一天向你再次讨教,时间十年八年也说不定,言止于此,再见!”欧阳锋说到这里,头也不回的,径自穿林而去,瞬息之间,已经没影无踪,直到华山第一次论剑,方才再次出现,暂时按下不表。 重阳目送对方背影去远,方才摇头说道:“这人天赋不坏,如果好好用于正途,还是个有可为的人,可惜他走了邪路,生性偏狭,不能够有再大的成功,可叹可叹!” 王元斌和曲胜齐声说道:“这家伙狂妄得紧,自以为天下无双,养了一群长虫,便可以到处横行,今日被你老人家教训了一顿,真个是恰如其分呢!” 王重阳道:“闲话少说,时光丁早,我们到溪边去吧!” 三个人重新结伴,走出松林,来到清溪旁边,王重阳走到渔翁石上,突然一抖袍袖,身子象靖蜒似的升起来,轻轻到了孝子石像的头上,高声叫道:“胜儿,我把溪水向两边分开来,如果你一看见溪底石头现出,马上跳落,把怪石抽离浮土,知道没有?” 曲胜半疑半信,他虽然钦佩王重阳的武功,却不大相信王重阳有分开溪水的力量,因为这一下太过玄妙,那简直是法术,并不是武功了!王重阳说了几句话,向着石上一坐,左手捧心,右手下指,一幅奇景马上出现! 王重阳右手下指,把自己在嵩山苦练了许多年的一阳指劲透出体外,投入才中,试想一想,他在石窟练成指劲之后,一指洞处,可以把封闭侗口的千斤石板直推出去,倒仆寻丈以外,何况是对付柔软的流水,王重阳有过两回辟水经历,他把指劲由五只手指尖直透出来,平静如镜的清溪水。立即起了变化! 起先是水面上起了一个面盆大小漩涡,约莫过了盏茶时候,漩涡越来越大,变成圆桌大小,水位也渐渐低下,可是漩涡眼四面的水,被王重阳用一阳指气劲挡住,排成一幅晶墙,不能够向中心合拢,那漩涡却一圈一圈扩大,水位也一尺一尺的低下去。 这时候的王重阳更加感到吃力,只见他满面通红,形如喷血,头上的青筋一条条现了出来,道髻顶象揭了锅的蒸笼一般,腾腾冒出热气,显见他全身鼓劲用功,把漩涡的水位,犹如凿井一般,一寸寸的挖落,用人力排水势,真是开武术奇观哩! 约莫过一顿饭的时候,王重阳合上眼睛,一阳指劲已经发挥得淋漓尽致,漩涡越降越低,溪底的沙石也慢慢可以瞧出来,曲胜高叫道:“哎呀!那一块那一块,那一方就是鱼形怪石!” 王元斌穷尽眼力望去果然不出所料,水面漩涡底下,隐隐约约现出一块长方形的黑色巨石来,因为水影幻乱,看不出它究竟象不象一尾鱼,曲胜已经遵照王重阳的吩咐、脱了衣服,突然轰的一响,漩涡一直降到溪底,那块鱼形怪石赫然出现! 曲胜见了怪石,更不怠慢,一个飞身向漩涡里跳了进去,因为漩眼里头已经没有水,曲胜犹如跳落平地一般,他双手抱住了巨石的前半截,连摇几摇,已经把它轻轻拔出浮泥之外! 要知道在水底清理东西,非常之难,因为有水力隔阻的缘故,往往事倍功半,比如近世科学昌明,要打捞海底一只沉船,或者一艘沉舰,扫除海道障碍,也要费很大的手脚,首先用潜水人员戴了铜人面罩,潜泳下去,摸清了沉船的位置,和沉没的情形,然后用炸药把海底礁石一一炸开,把沉船本身的龙骨炸断,使它分成几截,再用气囊把沉船一截截浮上来,通常处理一只沉船,往往要费一年多的时间,近代尚且如此,远一点的更不必说了! 曲胜上一回在水中尝试,拿不起那一块鱼形怪石,就是受了水力阻压的缘故,因为人在水里,已经飘飘浮浮,不由自主,又怎样能够发力拿起一块百斤大石呢?现在没有水力阻隔便不同了,曲胜脚踏实地,只一下便把鱼形怪石抽起来,王元斌马上抛下鹿筋绳索,把石头绕了几捆,用力一扯,把怪石吊离溪底河床一尺左右,方才拴在渔翁石脚之下,王重阳看见捆扎停妥,方才叫道:“胜儿,快上来我可要放水返回原位了!” 曲胜立即抓牢了缚石头的鹿筋绳索,手脚并用的攀上来,好在小溪不很深,由河床到岸边,不到一丈距离,曲胜几下便攀了上岸,王重阳的一阳指功,也到了再衰三歇的地步,只见他仰起头来,龙吟似的一声长啸,一收指劲,只听轰的一声大响,溪水向漩涡四面合拢,轰轰两声,激起一根冲天水柱,水花四溅! 这一下真个奇险非常,如果曲胜爬得稍慢一点,或者王重阳的一阳指劲收得稍快,支持不来,曲胜在漩涡里,被水力四下一压,就不当堂变成肉饼,也要内腑重伤,一命呜呼哀哉! 王重阳看见大功告成之后,方才一个翻身由石上飘下地,神情委顿不堪,他刚才用一阳指劲逼住溪水,足足过了顿饭的时候,真可以说是力尽精疲,所以他一跳下地,立即盘足跌坐,调元度气,王元斌和曲胜两人,却把捆住怪鱼石的绳索,一截一截的收上来,那石头虽然有百多斤重,因为吊离河底,着了水的浮力,本来重百斤的石头,只能有五十斤,不到片刻功大,那一块怪鱼石,已经湿淋淋的吊了上岸。 王重阳虽然精力交疲,可是一看见钓上来的怪石,精神为之一振!他慢慢的站起身来,细看那块怪石,原来是岩石里面的水成岩,不知怎的,被人雕成一尾鱼的样子,照海云干画图和铁盒的暗示,九阴真经原本贮在石鱼之中,王重阳叹了一口气道:“海云子这个人,真正是了不起,他把九阴真经藏在如此隐秘之处!” 他再叫王元斌和曲胜把石鱼翻转过来,细心一看,鱼腹近尾巴的部分,有一道细微的裂痕,这裂痕用粘泥封好,王重阳了然于一切大概,知道这就是藏经的地方,可惜自己气力用尽,不然的话,真个可以运用自己的掌力,把石鱼破做两半,剖开来看清楚一切。 王重阳向王曲二人说道:“这一次辛苦你们了,把它抬回曲老丈的家里吧!”他两个点了点头,一前一后,拿一柄猎叉做担子,把石鱼挑起来,一步一拐的穿过松林,返回屋里。 哪知道才返到门前,接踵而来的又是一件奇怪的事,原来曲胜的父亲曲天雄,已经不知去向! 曲天雄是个带病的老人,他一年前人山樵采,稍一不慎,被毒蛇咬了一口,几乎送了性命!及后虽然用草头药医好了,身体已经不比从前,气力减退,虽然不至成为残废,可是不能够操劳挑重,也跟废人差不多少了,他平日很少到外边去,可是今次王重阳和曲胜返到家门,只见室如悬磐。衣物凌乱,曲天雄不知去向! 曲胜不禁着急起来,高声叫道:“爹爹,爹爹,你老人家到了哪里?”一连喊了十几声,不见回应,曲胜发狂似的跑出屋外,奔向树林,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我爹爹叫那个姓欧阳的狗强盗杀害了!” 王重阳把眉头一皱,他不信欧阳锋会杀害老头子,欧阳锋的心肠纵然歹毒,究竟是一派的宗主,他决不会自食前言,杀害一个没有抵抗力的老人,他正要过去把曲胜唤回来,忽然听见树林里面哎哟一声,接着喊道:“道长救命!”王重阳大吃一惊,由屋里一挥袍袖,抢入树林,眼光所到的地方空空如也,曲胜已经踪迹不见! 重阳真人大吃一惊,自己刚才看见曲胜明明走入树林,怎的一转身的功夫,便不见了! 他正要看个明白,冷不防屋里的王元斌又叫了一声:“啊呀!” 王重阳方才猛醒过来,曲老大的家里,还有那块鱼形怪石,鱼肚里藏着九阴真经,莫不要中了对方调虎离山计,把九阴真经乘机攫走,自己岂不是变了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他赶忙一个“黄鹄冲天”的架式,窜回屋里,那块鱼形怪石井没有被人带走,工元斌却面色惨白,躲在屋子一角,索索乱抖。 王重阳立即喝道:“斌儿,为什么这样大惊小怪?”王元斌见师父进来,方才回复原有神情,说道:“师父,弟子刚才坐在屋里看守怪石,忽然听见屋外窗子飒的一响,现出一张怪面孔来,这面孔三分似人,七分象鬼,枯黄得没有半点血色,五官口鼻呆板板的,好象僵尸一般,弟子失声喊了一句,那怪面孔把嘴一张,吹过一团白影来,把弟子的面颊打了一下,火辣辣的刺痛,这家伙不知是人是鬼,唉,真是……”王重阳忽然看见王元斌的脚下,掉着一个纸团,他立即拾起来一看,纸团是素白的宣纸,还有字迹,分明是窗外怪人投进来的东西,王重阳打开了一望,里面尽是密麻麻的小字,内文竟是: “字示重阳真人:曲天雄父子吾已携去,曲胜嗣后为我徒几,请勿费心追寻,他年有暇、请赴东海桃花岛一转,互相引证,此白。” 信未不见署名,只有一个草写的药字,王重阳恍然大悟,原来带走曲胜父子的,又是传音入密嘲笑欧阳锋的怪人,心里方才释然,这人正是王重阳在黄海荒岛上所遇的黄固,也是后来号为“东邪”的桃花岛岛主黄药师,曲胜就是后来的曲灵风,也是黄药师的第二徒弟,这里说清了来龙去脉,各位一看便明白了—— 雷霆大剑师 五十六、铁掌逞凶 王重阳看完了纸团,晒然一一笑,手掌摊处,便把纸团震得粉碎,一阵狂风吹入,纸屑纷飞,没影无踪,王元斌看得呆了,王重阳向他说道:“曲胜父子已经被另外一位高人接引去了,今后不再回来啦!我和你看守怪石,慢慢取出经文吧!” 俩师徒又再盘膝坐下来,面对着面,过了一天,王重阳运用吐纳导引功夫,引逗真火归元,补充了先前使用一阳指消耗的真气,直到第二天天色发白,王重阳的元神真力,恢复了一大半,他倏的伸出手拿来,向石鱼的肚腹一拍。喀喇一响,石腹中剖为二,果然不出所料,石缝开处,现出一只棕黑斑驳的方盒。 这方盒非铜非铁,只有一尺多长,两寸多高,看模样很象一只书盒,可有一宗奇特之处,整只盒子似乎是雕出来的,没有盒盖,连盒缝也没有一条,盒的底下却有几个朱红篆字,写着“九阴真本”四字,因为不能够打开,盒子里面贮藏的是不是九阴真经?可说无从知道! 王重阳看见这盒子十分精美,分明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本来舍不得将它毁掉,可是不毁了它,不能够取出九阴真经,王重阳只好把盒子平放在地上,举起左掌,运足丹田之劲,啪的一掌,齐中砍了下去! 王重阳的掌力何等利害,当年一个人独闯少林寺,接连劈翻了一十八尊木罗汉,这一掌下去,哪怕是精钢打成的盒子,也要劈成两半,可是这一次出乎意料之外,他一掌劈下去,盒子啪的一声,弹了两弹,换过一个位置,盒面完全不损,连裂纹也没有一条,重阳真人不由吓了一跳! 王元斌也觉得十分奇怪,师父的掌力何等雄浑、怎的连一只小小的盒子,也劈不开,他赶忙把盒子拿起一看,叫道:“师父,我看这个盒子非铁非石,似乎是骨角质的东西,莫不是鹿角牛骨雕成的吧!” 王重阳道:“哪里话来?骨角之质坚硬带脆,哪里挡得我一掌之力?闲话少说,我拿出宝剑来,砍它一剑看看!” 王重阳说着找出松纹古定剑来,再把盒子摆好,这回摆在鱼形怪石的平面上,抖剑扬空,铮的砍落,只听铛的一声大响,仿佛黄钟大吕之声,渊渊不绝,盒面却溅出无数火星来,王重阳师徒大吃一惊,急忙睁眼看时,盒面夷然不损,重阳真人用剑破盒的法子,显然又遇了失败! 王元斌道:“师父,你这一剑用力不够,砍多几剑试试!” 王重阳废然道:“不用试了,我这一剑已经用足真力,就算是九炼纯钢,也要给我砍断,居然斫它不动,这贮藏真经的盒子,是一件旷世难逢的异宝,凭我一个人的功夫,决定毁它不了!” 王元斌啧啧称奇,他拿起盒子来,抚摩把玩了一阵,忽然说道:“师父,我看这盒子的本质,不脱离骨和角两方面,很可能是犀角!” “犀角”这两个字一说出队把王重阳惊醒过来,失声说道:“哦!拿来我看!”他劈手抢了王元斌的盒子,放在脸颊上拭了几拭,凉眨肌肤,再用舌头一舔,只觉得舌尖上微有辛苦之味,王重阳更加恍然,他拿起这个角盒,跑到灶下,曲老大家里穷苦,没有厨房,只有火灶,火灶旁边摆了一缸水,他把角盒向水缸里一丢,奇景又再出现! 原来这缸里面装了半缸清水,可是角盒一投下去,缸水立即上升,活象煮沸了的开水一般,骨骨突突,满溢起来。泻了满地都是,刹那之间,半缸水涓滴不剩。 王元斌忍不住喊叫道:“怪呀!”他再一看缸底,更加目定口呆,原来这盒子摆在缸底,半滴水湿也没有!王重阳失声叹道:“异宝异宝!原来海云子当年用照夜辟水犀角,造成这盒子哩!” 重阳真人这几句话一说出来,王元斌十分诧异,问道:“师父,什叫做照夜辟水犀角!”王重阳向他说了,原来犀牛这类东西,中国古时候康藏西唾的山岭内,都有出产(到了近代,犀牛渐渐减种,它和狮子一样,在亚洲大陆完全绝迹值,只有非洲一地繁殖了)。 犀角是被认为比黄金还要贵重的宝物,相传公犀在百年以上的,犀皮转白,成了白犀,白犀的角十分珍贵,拿来合药医治热症,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甘犀呢,超过百龄以上,犀皮变成暗绿颜色,又名苍犀,苍犀的角又名叫辟水角,据说这种犀牛跳入河流里,河水会自动排开来,不用泅泳,犀牛便可以过河了! 苍犀比起白犀还要难得,因为犀牛是生殖率低的兽类,母犀往往在分娩幼犀时候,难产而死,所以百年以上公犀固然难找,百年以上母犀更加罕见,简直千中无一,更别说取得它的犀角了。 中国的历史上,也有关于辟水犀角的记载,比如周成王时,交趾王越裳氏进贡辟水犀角,称为南海照夜犀,据说有辟水功能外,还可以夜里照路,不用灯烛,好象夜明珠一般,除此之外,汉唐两代,西域各国也有分水犀角进贡的记载,海云子大概在带了九阴真经秘本离开崆峒山时,已经想自己百年归老,身死之后,处置九阴真经的方法,他不知由哪里弄一只辟水犀角来,制成这只盒子,到临死的时候,将盒藏了真经,塞入石鱼肚内,抛下小溪,因为贮经盒子是辟水犀角做的,虽然和着石鱼沉在水底里一百多年,盒中真经也没有损坏! 可是不知怎的,大约年日大久,犀角本身起了抽缩变化,连原有的盒缝也消失了,浑成一体,所以王重阳千辛万苦,把真经由石鱼鱼腹里取了出来,结果也是如获石田,望盒兴叹,真是大煞风景之至! 王元斌听了师父这样解释,方才明白,可是他仍然有不大了了的地方,问道:“师父,既然辟水犀角这样坚硬,连你老人家剑掌之力也抵受得住,海云子又怎能够把犀角雕琢成一只盒子呢?这真是费解的事哩!” 王阳皱眉道:“这个我也弄不清楚,或者云子另外有一种药物,能够把犀角泡软也未可料,闲话少说,我明天便起程返回河南,你肯跟我到嵩山去吗?” 王元斌不禁大喜,叩头答道:“怎的不去,只要你老答应,弟子愿意执鞭随侍!”后来他真正跟王重阳上了嵩山,练成绝技,就是全真七子里的王阳子王处一,表过不提。 再说王重阳收了角盒,第二天早上果然到王福家里告辞,并且告诉关于他儿子的一切,在王重阳心目之中,以为王福一定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王福却爽快的一口答允,王元斌装束起程,父子二人少不免洒了一番别离之泪,王重阳也觉得有点依依不舍,只好黯然分别。 他们师徒两人离了华山,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不经不觉,来到陕西省界,登临潼关,王重阳进出过关中几回,潼关已经是旧游之地,他带领着王元斌来到关城附近的山岭上,眺望临渲,势如建瓯,王重阳叹了一口气道:“潼关地扼豫西,形势险要,果然不愧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处!” 王元斌以前听见老一辈猎户说三国志,忆起马超在潼关大战曹操,把曹阿瞒杀得割须弃袍,狼狈败走的故事,正要问师父当年马超追逐曹操是在什么地方,忽然听见来路上一阵得得马蹄声,鸾铃响处,由东方来路上,飞也似的,跑来一匹骑马! 北方人出外走远路,多半用马代步,跑过一匹马来并不稀奇,最奇的是马背上坐着一个少年,这少年是壮士打扮,左肩头一片殷红的血迹,身子伏倒在马背上,双臂紧紧抱住马颈,连头也抬不起来,分明伤势很重,后面三四箭地以外,一连串追来五匹快马,马上人高声大叫:“姓刘的往哪里走?今天好汉爷们誓要把你碎尸万段!” 王元斌老远望见,立即向重阳真人道:“师父,你看那几个人凶眉竖眼,多半不是好人,快过去救那个受伤了的少年吧!” 王重阳望了一望,点点头道:“很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去救他,你站在这里吧,不要妄动!”说着把道袍一晃,好象飞鸟振翼似的,飘然落下小山,向这行人迎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王重阳跳落山下,不到片刻功夫,一前五后六匹骏马,奔雷似的跑来,驮着受伤少年的一匹黄骠马,十分剽悍,看见王重阳迎面阻路,长嘶一声,飞起两只前蹄,向王重阳心窝踢来,重阳道人不慌不忙,略略一闪身躯,已经由马肚边掠过,左手一把,抓住受伤少年,一抽一拉,扯下雕鞍,向自己肋下一夹,后面五匹追骑马上的人见了,不禁哗然大叫。 王重阳抓人下马之后,两脚一点,夸箭脱弦似的,身子由大路上平飞起来,一掠三丈多高,跳到路边一座土阜上面,这五个骑客立即一勒坐马,向土岗包围过来。 当先一个粗眉暴眼,面如锅铁的汉干叫喊道:“哪里来的杂毛野道,胆敢救了我们本帮的仇人,想是活得不耐烦了!快把人放下来,饶你狗命!” 王重阳把受伤少年向地上一放,哈哈笑道“列位请了!这个后生小子,年级轻轻,跟各位有什么仇恨?赶人何必太绝,依照贫道善言,快回去吧!” 这五个汉子骂了一声:“放屁!”举千一扬,哧哧,打出四支钢镖,流星赶月似的直向王重阳迎面飞去。 真人哪里把这几支飞镖放在眼内,不闪不架,等它飞到自己面前,伸手一绰,把这四支镖完全抄在掌里,五指一捏,掌心一摊,就这一收一放之间,四支透风凹槽钢镖,已经被王重阳捏得粉碎! 他这一手搓铁成粉的功夫,并不打紧,把这五个态度强横,气焰熏天的骑客,吓得目定口呆!先前那个粗眉暴眼的汉子叫道:“那道士,你哪里来的,姓甚名谁,居然向我们卖弄障眼法?” 王重阳大笑道:“光天化日之下,我明明是个人,不是鬼也不是神仙,怎的会弄出障眼法来,老实说一句吧,你们太脓包了!你们是哪一个帮会,帮主是谁,说了出来,还可以免伤和气!” 粗眼汉子叫道:“你太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铁掌帮第四把交椅好汉,铁面虎褚宏便是。杂毛野道,你别以为学了一点本领,便可以学人抱打不干,你看看这个东西!”他说着探手入怀里一摸,取出一片钢铁打造的手掌来,高举过头,眦睨自若,大有跋扈飞扬,不可一世之概! 王重阳频年行走江湖,对各地的帮会,十分熟悉,他猛然想起这片铁掌正是铁掌帮的信物,重阳真人猛然醒悟起来,在长江中游两湖地区内,果然是有一个铁掌帮,帮主和手下全是一班强盗,在湖广一带到处横行,干的全是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不过这一帮人多半拿长江两岸做活动地盆,很少到黄河流域来,哪知道自己今天晚上,便自和他遇着! 重阳真人笑了一笑道:“你这块破铁片,值得多少银子?也配称帮,这人是我救定的了,管你拿出什么信物来,走吧,我还要带他到前面镇上医治呢!” 诸宏勃然大怒,喝道:“贼道!见了我们帮主信符,居然还敢无礼?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五个人一同跳下坐马,分五路杀上土岗来,王重阳哈哈大笑道:“冥顽不灵的东西,给你好面子你不要,你要跟我交手,还早着呢,回去拜明师吧!”诸宏在江湖上,哪曾给别人这样藐视过,不禁怒火冲天,呼哨一声,五个人五件兵器,夺路上岗,直向王重阳跟前杀到! 王重阳含笑自若,完全不把这几个人放在眼内,褚宏当先冲到,手起一刀,搂头盖脸,用个“独门华山”的招式,猛向王重阳肩头砍落,重阳真人全然不躲,诸宏一刀砍个正着,如同所中一团棉花,他不由吃了一惊,正要收刀退下,王重阳袖子向外一甩,半只长袖打在诸宏的面上,王重阳的身子软如棉花,衣袖硬如钢铁,褚宏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铁面虎诸宏这一跌倒,铁掌帮余下四盗不禁大惊,正要找出兵刃上前,王重阳晒然一笑,说道:“不知好歹的东西!看贫道本领吧!” 话才说完,举衣袖向外一拂,他在一拂衣袖之际,暗里运出太乙玄功,只听轰的一响,一阵砂粒石子被狂风扬起来,打在铁掌帮四个强盗的身上,别小看了这些砂子,比起暗器里的菩提子,铁莲子还要利害,火辣辣的生疼,四贼哎呀连声,齐齐翻了一个跟头,他们异口同声的叫道:“不得了不得了!这贼道会妖法,快走!”抱头鼠窜,四下逃散! 王元斌不禁哈哈大笑,王重阳看见他们走了,方才把那姓刘的少年放下地来,哪知道他着地之后,面如白纸,原来晕了过去!王元斌不禁着急起来,王重阳道:“不打紧,他不过流血过多,一时晕厥罢了,我给他一医治,便可以醒转过来呢!” 他看了看姓刘少年左肩的伤口,居然是锯齿刀所砍伤,皮开肉绽、深处几乎见骨,如果换了常人,受了这样重的刀伤,已经躺在地上,再也不能够挣扎起来了!可是他居然能够挨得住,还可以策马飞驰,算是难能可贵。 王重阳立即取出身边携备的“大乙青灵散”和“金创大还丹”来,给这姓刘少年内敷外服,这两种药还是全真派治疗创伤的圣药,过了一阵,姓刘少年慢慢的睁开眼睛来,只听见他哺哺说道:“狗贼!小爷爷不怕你们人多,只管上来,大战三百回合,怕你的不是好汉!”—— 雷霆大剑师 五十七、考场杀官 王元斌哑然失笑起来,王重阳轻轻拍他的背心,叫道:“醒转过来,狗强盗已经被我打退啦!” 这少年方才醒悟,茫然说道:“哦!强盗真个给你打退?道长贵姓?”王元斌在旁边把刚才一切说了,姓刘少年“啊呀”了一声,挣扎起来,扑翻身躯,向王重阳纳头便拜。 王重阳伸手把他扶起,和颜悦色问道:“你姓刘吗?叫什么名字?怎样和这班人结下深仇,被他追杀?可不可以说给贫道听?”这姓刘少年便把一切向王重阳说了,他们才明白一切。 原来这少年姓刘双名君保,是河南偃城人,跟王重阳原籍的陈留县不过是邻县之隔,刘家世代仕宦,刘君保的父亲刘光普做到澶州节度使的职位,徽宗宣和年间,跟随童贯攻辽,军中阵亡,刘君保那时候不过十六岁,听了老父阵亡的消息,痛不欲生,立誓长大之后,练好本领,到边庭上去杀胡虏,替自己的父亲报仇,所以他由丧父那一年起,便抛下书本,一心一意的练武艺,象搬弄石锁,舞刀弄棍,驰马射箭等,每一件功夫都是焚膏继晷,日夜苦练。 到了二十岁那一年,刘君保觉得自己本领大有进境,自问可以猎取功名了,就在这年秋季,到汴京去考武举场试。宋朝一代重文轻武,武举三年一科,由皇帝委派兵部尚书主试,恰巧这年主试的兵部尚书名叫王本栋,是权相蔡京的亲信,蔡京在徽宗年代官封大师,位极人臣,炙手可热,俗语说得好,物以类聚,王尚书当然也是一个贪官了!他在武举考试之前,已经受了一个姓彭总乒的贿赂,让他的儿子彭占鳌钦点今科武状元,不过武举考试是朝廷钦定的典试,王尚书纵然暗里受贿,内定了武状元,表面上也不能不虚应故事,循例考试。 到了考期那天,王尚书清早起来,更衣沐浴,在校尉簇拥下,前呼后拥,浩浩荡荡的出了汴京南薰门,考试武举的校场就在城门外五里的空地上,王尚书看见入场应考的武举,人山人海,足有二千多人,眉头一皱,心里想出一个计第。 第一天是笔试,宋朝名叫“帖试”,即是每一个赴考的武举,个个都要写一篇文章,文章的题目无非是策论一类,第二天方才考弓马,第三天正式比武,由主考钦点武状元,王尚书有意给这些赴考的武举吃足苦头,就在烈阳如火的正午举行帖试,并不张起帐幕,所有桌椅完全摆在猛烈的阳光下,叫那些考生写文章,一来就是两个时辰,把那些考生晒得头昏脑涨,大汗淋漓,有的浃背流汗,有的呵气如雨,在这样猛烈骄阳蒸晒之下,他们哪里做得出好的文章呢,只有草草完卷,人人肚里暗暗咒骂。 王尚书把这二千本卷子收起来,一古脑儿丢进了废纸箩去,却把彭占鳌的卷子抽了出来,用偷龙转凤的手法,把另一张缮好的卷子给他换了,当是他的试卷,做妥了一切手脚。 第二天比试弓刀,王尚书在校阅台前,一字摆了五只铁鼎,鼎上镌了重量,最小的一只是二百斤,轮序是四百斤,六百斤,八百斤,最大一只是一千斤,号炮鸣处,数千举子入场,个个看见场中摆了这五只巨大的铁鼎,不禁大吃一惊! 王尚书在校台上高声叫道:“你们各省举子听着,本宫这次主持典试,为国求贤,特地请准皇上,用这个举鼎试力的法子,哪一个要奏捷武闱的,必定要用自己膂力,把最重的一只千斤铁鼎举起来,方才可以上台比武,知道没有?” 这几句话一说出口,满场举子不禁面面相视,愤愤不平,个个鼓了一肚皮的闷气! 原来历年考武举试,所有的科目多半着重跑马舞刀,拉强弓,射硬箭罢了!虽然有试力的一项,充其量也不过举举石锁,搬弄石头一类,哪知道王尚书今年要考起举铁鼎这样玩意来,要知道一个武举十年苦练,多半注重弓刀,并不徒恃蛮力,王尚书这句话一说出来,满场起了一阵喁喁细语之声,个个表示不满! 王尚书见了这个情形,厉声喝道:“你们不用多嘴,朝廷大典,岂容尔等非议,古者以力为雄,孟贲能举千钧,乌获可扛巨鼎,此皆古之勇士,还有西楚霸王英雄盖世,恨天无柱,恨地无环,力敌万人,你们十载寒窗练的花刀花枪,跑马射箭,有什么用?能够力敌万人吗?有哪个不服的,只管退出考场便了!” 他这一顶大头巾压下来,几千名武举噤若寒蝉,敢怒而不敢言,有一小半武举,知道今年考科无望了,索性离场而去。 王本栋却不管这些,吩咐号兵吹起书回来,宣布考试开始,举子群里疏落落的。走出几十人来,分别走到那些铁鼎面前,试力举重,可是他们只能够举起二百斤,四百斤两只铁鼎,六百斤那一只呢?有几个举子过去扳了几下,举不起来,便自摇头走开,别论举一千斤和八百斤两只铁鼎了。 王尚书看见好计成功,心里暗暗欢喜,他表面上装模作样,摇头说道:“这些举子真个没有用了!连一只千斤铁鼎也没有一个人能够举起来,勇士如此难得,可叹可叹!”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人丛里突然走出一个武举来,高声大叫:“你们一班酒囊饭桶,连六百斤铁鼎也没有人能够举起来,看我举一千斤给你们看!” 这武举正是彭总兵的儿子彭占鳌,他神气话现,走到那巨大的千斤铁鼎面前,一伸两手捋住鼎脚,向上一抽,就把高及人身,粗如水缸的一只千巨鼎,高举过头,台上的人见了,不禁一声呐喊! 王本栋喜上眉梢,他向左右说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本宫这回替国家找到真正的人材了!” 彭占鳌把铁鼎高举过头,一连三次,然后隆的一声,把铁鼎撂在一旁,高视阔步的走上校阁台,王本栋下来握住他的手,问道:“壮士贵姓!” 彭占鳌道:“报告大人,晚生叫彭占鳌,河南彰武县人,县试出身!” 王本栋道:“你能够力举千斤,臂力为全场之冠,本官就钦点你做武状元吧!”他说完向左右道:“你们过来,给武状元簪花!”两个从人立即过来,捧过两朵大红金花,正要给武状元戴上。 人丛里突然又走出一个人来,高声叫道:“且慢!”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到场赴考的刘君保,他看见彭占鳌举起千斤大铁鼎,全不费力,不禁心中起疑,刘君保暗想这姓彭的武举,并不是雄赳赳的伟丈夫,怎的一下举起千斤铁鼎呢!他立即走向校阅台前,伸手向那千斤铁鼎摸去。 王尚书面上立时变色,喝道:“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今科状元已经钦定了,你还来做什么?” 刘君保看见王本栋的表情,心里已经明白几分,朗声说道:“晚生并不是要抢夺状元,不过试试自己臂力,能不能够举起千斤铁鼎罢了!”他不等王尚书答应,立即伸手持住鼎脚,向上一举,只见他双臂振处,竟然也把千斤巨鼎举过头,众人看了不禁一阵呐喊! 刘君保这一举起铁鼎,马上看出破绽来!原来这只铁鼎虽然镌着千斤数目,铁鼎本身也很巨大,可是铁鼎分量却是轻飘飘的,极其量不过七八十斤左右!刘君保恍然觉悟,这鼎的铁是中空的,实际不到一百斤重。所以这姓彭的可以轻易的举起来,这场典试分明有作弊! 刘君保一声狂笑道:“大人,这只鼎有一千斤重吗?依我看弄错啦,不过百斤左右罢了!” 众举子不禁大哗!王尚书尴尬异常,彭占鳌面色铁青,一个箭步由台上跳下来,喝道: “小子!”举手一拳,向刘君保劈面打去,刘君保用擒拿手一搭,接住他的拳头,喝声: “躺下!”这个力举千斤的勇士,竟然不堪一击,扑通两声,一跤跌倒在地! 这一来更加拆穿了西洋镜,几十个举子合拢过来,试着用手一拈铁鼎,果然只有几十斤重,大家鼓噪起来,异口同声喊道:“岂有此理!我们十载苦练,不远千里到来考试,谁知道主考官竟然作弊!”有的还大喊道:“有这样混帐的主考,咱们把他宰了吧!” 王尚书起先还发起官威,一连串叱喝着,要手下把这些鼓噪的武举驱逐出场外,可是武举人数有三千多人,镇场的兵弁不过二百人左右,众寡悬殊,如果真真正正的动起手来,这点兵弁,恐怕不堪一扫,斩瓜切菜般把他们杀掉了呢?个个踌躇着不敢动手。 刘君保更不客气,一个飞身跳到台上,劈胸一把,抓住了王尚书骂道:“你这混帐狗官,朝廷取才录士,你却收受贿赂,只手遮大,选取这样脓包的武状元?”左右武弁正要拔刀来救,刘君保把王尚书一抛一托,高高的举起来,厉声大叫:“你们哪一个胆敢上前,老子先把主考杀了!” 这几句话响如霹雳,那些兵弁果然不敢动弹了!王尚书起先还摆官架子,连声喊叫拿人,可是看见势色不对,便改口道:“这这这,这个不关下官的事,是彭总兵许了我五千两黄金,叫我点他的儿子做状元呀!” 刘君保听了这几句话,不禁怒火上冲,他霍地回过身来,向台下高叫道:“你们听见没有?这贼官收了什么彭总兵五千两金子,让他的儿子中状无,咱们十载寒窗,要想报效朝廷,这瘟宫为了贪财,闭塞贤路,各位说他该杀与不该杀?” 在场的武举全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听见王尚书私下受贿,擅点状元,不禁群情汹涌,齐声叫喊:“该杀该杀,宰掉了他!” 刘君保少年气盛,在众人鼓掌哗叫之下,竟然失了理智,振臂一抛,把王尚书头下脚上的飞掷下来,砰的一声大响,摔了个头破脑裂,死于非命! 大家见刘君保摔死了王尚书,巨雷也似喝了声彩,人丛里又有人喊道:“咱们杀了奸官,一不做二不休,连考场也给他拆掉了吧!”一呼百和,那些武举一窝蜂跑到校场边,动手拆除篷帐,捣毁木栅,刹那间一座考场,被捣毁得乱七八糟,不成样子,最无辜的还是那些兵弁营勇,被那些盛怒的举子打得落花流水,肝脑涂地! 这一场大乱并不打紧,不久汴京城也接到报告,举子杀死主考,捣乱校场,那还了得? 汴京留守使立即派出大队京城禁军,开向校场,捕捉那些滋事的举子,可是大队人马开到考场的时候,众举子已经跑得没影无踪了!只剩了一百几十具血肉模糊的尸首,和委弃满地的栅木和营帐,正所谓鸿飞冥冥,弋人何落,禁军收拾了校场的尸首,返回汴京向留守使报告。 道君皇帝据报之后,勃然大怒,太师蔡京更上疏说这次举子捣乱考场,目无纲纪,如果此风一长,朝廷颜面无存,野心不轨之徒乘机窃发,便激成叛乱了! 这时候正值方腊之乱最猖撅的时候,徽宗皇帝当然接纳了蔡太师的奏章,下旨各省地方官府,把这次入京赴试的举子,尽行逮捕,解交汴京发落,这样一来,天下为之骚然京城也兴起了宋朝有史以来的一次大狱! 刘君保是杀死主考宫的魁首,他当日逃离汴京,返到偃城故里之后,自己知道杀官如同造反,匆匆收拾了一些细软衣物,遣散家人,便自逃离偃城了,刘君保忽然想起自己有一个远房叔父在湖南岳州城,经管木材生意,自己何不到那在投靠他?虽然岳州也有宫府耳目,逃到那里未必安全,但也顾不了许多,见一步走一步,刘君保离开了河南省境,直向湖广进发。 一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不经不觉,在路上走了七八天,进入河北省境,他沿着小路经过桐柏山,来到襄江河岸,这时缉捕叛逆刘君保的海捕文书,已经在河南沿湖北各县镇张挂出来了,还有花红赏银,刘君保触目惊心,他只好用画汁搽了自己面孔,又买了许多肮脏药膏,帖在身上脸上,遮掩庐山面口,这天来到襄江渡头,他知道凡是渡口要津,都有官府耳目,自己在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能过河,只有趁黑夜偷渡过去—— 雷霆大剑师 五十八、潼关遇救 刘君保先在河岸附近,找一个僻静地方躲起来,睡了一觉,等到他睁开眼睛一望,天色已经黑下来,刘君保急忙挣扎起身,走到河边,抬眼一望,他不看还自可,一望之下,当堂叫苦不迭! 原来襄河两岸,灯火齐明,河上封用了一大批民船,正在两岸之间划来划去,搬运一种庞大的石块,刘君保一望之下,心里明白,这必定是官府封用民船载运花纲石了。 因为那时候的徽宗皇帝最喜爱太湖花纲石,下令地方官大量采掘,运到汁京装饰宫廷,本来皇帝要几块太湖山石点缀园圃,也是一件平常的事,可是上有好者,其下甚焉,徽宗皇帝喜爱花纲石,汴京里一般大臣贵要,个个也用太湖石点缀庭园,这样一来,太湖石的需求便多起来了。 苏浙两省的地方官为了采石,派几万民夫到太湖里开采搬运,沿路的地方官也要舟车迎送,劳民伤财,弄到天下百姓为之骚然,再加上那些为民父母的地方官吏,有哪几个不爱钱财呢?少下了浮报滥支,中饱私囊,这些浮报开支的钱,羊毛出在羊身上,不用说又是落在老百姓身上了。 北宋之所以亡国,花纲石也是原因之一,所以后来徽、钦二帝被金人掳去,在北上沿途中,备受金人虐侍,徽宗看见金兵的军官里有一个是汉人,便向他道:“汝亦华胄,何必如此?”谁知这汉人的金兵军官不由分说,劈面给了他几下皮鞭,骂道:“我本来是一个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可是全家大小因为替你搬运花纲石,被狗官弄得穿不暖,吃不饱,家散人亡,你今天遭了亡国的报应,还要来说嘴吗?”这故事见之宋史,可见那时候大湖花纲石是多么的累人不浅哩! 再说刘君保见官府封用民船,搬运大湖山石,知道今天晚上,没有法子过襄江了,正要循着河岸走去,找寻第二个渡口,就在这个时候,何岸上起了一阵呐喊的声音,几十个如狼似虎的官兵,由一个都头领着,抓了几十个衣衫褴搂的船户到岸上来。 这些船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都头把船户押到河岸,一只大船上走下了一个武官来,骂道:“张都头,你把这些抗命不肯封船的混蛋抓齐了吗?” 那张都头叉手唱了个诺,说道:“不错,统制老爷,小人已经把他们统统带到!” 那统制名叫万世杰,是汴京派来监督搬运花纲石的总指挥使,他向那些船户骂道:“你们这些该死东西,天下之大莫非王上,卒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这些船户,受了朝廷恩泽,给官家运几天花纲石头,居然不肯,你们不知道反抗圣旨,等同犯下弥天大罪?”他狐假虎威的说到这里,船户里面站起两个人来,厉声说道:“统制老爷!襄江河上的船户给你们搬运花纲石,已经有一个月,所有船家不能打鱼,个个没饭吃啦,你知道不知道?” 万世杰勃然大怒,骂道:“这两个人是什么东西?快给我抓下来!” 谁知这两个船户陡的把手一扬,嗤嗤,各自打出一支钢镖,打中万世杰的咽喉胸口,万统制出其不意,连哎呀两个字,也不曾说出口,便自一命呜呼! 这下出其不意,那些官兵民夫,不禁一阵大乱!那两个打死统制的船户,各自由怀里取出一件东西来,高举过头,原来是两支镔铁打造的人掌,说也奇怪,那些民夫纷纷扑向官兵,有的抢夺宫军器械,有的由船舱底找出刀剑来,向官兵乱砍乱杀。 监督搬运的官兵不过七八十人,搬石的船户民夫有四五百,他们一暴动起来,这些饭桶官兵哪里是船户敌手,扑通咕咚,一个个掉下水里。 那张都头看着势色不对,正要回身逃跑,刚才镖打统制的船户,已经抽出一把朴刀,飞步赶上,高声大叫:“害民狗贼,住哪里走!”只两三下起落之间,便自抢到都头背后,手起刀落把张都头搠翻在地,不到顿饭功夫,七八十个官兵和做公的,被船夫民夫杀得千干净净。 刘君保伏在暗处看清楚,不禁满心痛快,他由暗影里现身出来,那杀死都头的船户,是个短小精悍的矮个子,看见有陌生人出来,昂然不惧,扬刀叫道:“你这厮是做公的吗?过来吃我一刀!” 刘君保慌忙抱拳道:“各位好汉请了,在下姓名刘君保,不是官府中人……”一言未毕。已经有人大叫起来,说道:“啊也!你是在东京杀死主考,捣乱校场的刘君保吗?” 刘君保点头道:“不错!就是在下!”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突然收了朴刀,满面笑容,说道:“你能够在京师重地杀掉主考,确是个好汉子,我铁背熊崔霸代铁掌帮主欢迎阁下人我们的伙,好兄弟,请过来吧!”他说着上前握住了刘君保的手,其他假扮民夫的铁掌帮众也蜂拥向前,把刘君保围住,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句,刘君保由他们的对话里,方才明白了这一件事。 原来铁掌帮是长江中游,湖广一带的一个大帮会,这个帮会平日很带着神秘迷信的色彩,帮众虽然不多,也有七八千人,组织十分严密。 这帮会由宋朝神宗皇帝年间起,不过是百十成群,贩卖私盐,打家劫舍的小组织,后来越扩越大,宋徽宗即位后,因为朝政不修,奸臣蔡京、童贯先后弄权,非亲不取,非财莫用,弄到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方腊、宋江之流,乘机窃发,民生越见调敝,加入铁掌帮的一天多似一天。这时铁掌帮的帮主,名叫钱兴,看见帮众日多,规模日展,索性大开香堂,制定帮规,吸收天下英雄好汉,在湘西铁掌山立了总舵,门人头目出外,身带铁掌为号,广泛把势力伸展到民间云。 这位钱帮主还处心积虑,专跟官府作对,这次官府在襄江渡口封用民船,替朝廷搬运花纲石,一封就是个多月,弄得渔民断了生计,民怨沸腾,钱兴为了确立本帮声威,便派了本帮两个头目,一个是铁背熊崔霸,一个是山刺猬查成,带领了几十名帮众,到襄江河岸去,混人民夫里面,袭杀官兵,恰好跟刘君保遇个正着,这就是刘君保今天晚上遇见的一切。 刘君保明白了一切之后,当下不假思索,立即答允入伙,这在当时来说,他却是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刘君保在汁京捣乱考场,朝廷下了海捕文书,行文各省各地,画图绘影的捉拿他,弄得他惶惶如也,天下之大,竟无藏身之处,同时铁掌帮又是一个反抗官府的组织,正对了刘君保的脾胃,所以刘君保在崔霸邀请之下,绝不犹豫的答允加入铁掌帮。 崔霸见他答应加入,非常高兴,立即下令把杀死的官兵尸首和岸上船里的花纲石,完全抛入江里,然后招引一班船户民夫呼哨而去,这几百名船家和民工挑夫,因为犯了杀官兵的大罪,当然只有逼上梁山的分儿,跟从着铁掌帮走了,铁掌帮又凭空加添了几百人的实力。 刘君保跟着崔查两人,到了湘西的铁掌山,见着帮主钱兴,插血加盟,做完了人帮的仪式,由这天起,他也是铁掌帮里面。一名头目了,钱兴还给他做了湖北阳县的分舵主。 刘君保入铁掌帮目的,并不在乎做什么分舵主,他羡慕帮主钱兴一身绝艺,要想跟随他学,可是钱兴始终不提这个,刘君保托崔霸在帮主面前,提过两次,钱帮主总是婉言椎却,刘君保十分失望。 还有一件令他非常不高兴的事,就是铁掌帮里,良莠不齐,好的人固然多,坏的人也不少,他们固然跟宫府作对,也不时打家劫舍,滥害良民,刘君保着实也惩罚过他们几回,可是帮主命令来了,叫他对手下帮众不要太过约束,刘君保表面上唯唯诺诺,暗里一千个不服气! 他加入铁掌帮,光阴迅速,不经不觉过了四个年头,刘君保人帮的日子越长,对帮中的举措越发不满,有一年,他由河阳返到湘西,到铁掌峰谒见帮主,忽然看见客馆里住了几个人,装束诡异,口音特别,似乎不是中原种族,刘君保十分诧异,连忙问宾馆里面的铁掌帮弟兄,那几个弟兄低声说道:“舵主有所不知了!这几个是北方大全国派来的使者哩!” 那时候金人还在北方,约宋朝共同出兵攻辽,还不曾成为宋朝心腹之患,不过刘君保听说金国派使者到来,心中立即犯疑,他再向铁掌帮兄弟打听,三番四次追问之下,方才探着一点口风。 原来金国派使者到来,联络南方各省秘密帮会,约定将来灭了辽国之后,金兵必定大举南下攻宋,到时江湖上各帮会,乘机崛起,攻占州府,杀戮官吏,扰乱宋朝后方,好使金兵攻宋做到事半功倍之效。 刘君保虽然痛恨宋朝的贪官污吏,可是听说本邦勾通外寇,不禁大起反感。他表面上虽然不说,暗里想道:“朝廷怎样不好,我们也不应该私通外寇,不行,我要在帮主面前力争,如果他不接纳忠言,我马上跟他散伙吧!” 过了一天,钱兴果然在铁掌峰侗中召见刘君保,原来那时候的铁掌帮,已经颇具规模,钱兴在铁掌峰中央山峰下建了一座别墅,他垂询刘君保这几年来所做的事,以及沔阳分舵的一切,循例勋勉几句,刘君保忽然说道:“帮主!我在宾馆里见了几个人,那是北方全国的来使……” 他正要说下去,钱兴已经截止住他的话头道:“老弟,你不用说我也明白了,你坐下来,听我说吧!” 刘君保只得坐下,钱兴正色说道:“一个月前,北方金国的完颜阿骨打老狼主,派人到南方来,跟我们南方江湖帮会联络,大家里应外合,推翻了赵宫儿,共享富贵,老狼主并不要我们的土地,只要讨取多少子女玉帛,让我们各自划地封王,这不是我们出人头地的机会吗?成则为主,岂不胜似一辈子躲在山洼里做草寇,你可明白没有?”刘君保听到这里,愤火中烧,朗声说道:“帮主……” 钱兴忽然把面一一沉,说道:“你别打岔,我还有几句话说!” 他由怀里取出铁掌来,捧在手里,声色俱厉的说道:“我铁掌帮自从开派以来,帮主具有无上威严,一言一语,也是命令,凡是本帮中人,决不容有异议,哪一个不敬帮主的,依照帮规处治,如果罪大恶极,就要赤裸全身绑在五圣洞里,千蛇咬体而死!你还有什么话说?” 钱兴说这几句话时,面色阴森之极,旁边侍立的铁掌帮门人,个个手按兵刃,脸现狰容,刘君保听见这般言语,眼见这种阵仗,禁不住倒吸一口谅气!钱兴见他欲言又止,恶狠狠的间道:“刘舵主,你大概没有别的话了吧!”刘君保看出气氛严重,自己耳一开口,就要遭受毒刑,铁掌帮私通全国,已经成了事实,决不是自己一个人用口舌可以争得来,只好垂手说道:“帮主,我没有别的话啦!” 钱兴恶毒的假笑道:“很好,你退出去,三天之后,返回沔阳便了!” 刘君保颓然若丧,离开中洞,他在迎宾馆住了两夭,越想越不服气,决定本人脱离铁掌帮,不跟他们同流合污,第三天清晨时候,便自起程,返回沔阳去了。 可是他回到鼎城里,总舵方面己经派来了一个副分舵主,那就是铁面虎诸宏,他是帮主钱兴的心腹,名目上是副分舵主,实际上是越俎代庖,还对刘君保负有监视的责任,刘君保越加忿怒,脱帮逃走的心更加坚决了! 过了半月左右,有一天,他藉口到北方刺探朝廷消息。还装模作样的,带了本帮三名耳目,一同出发,刘君保在起程之先,已经算好了逃走的计策,他来到沔阳北面一个小市镇里,投宿客店,晚上和那三个耳目喝酒,暗中在酒里下了蒙汗药,这三名帮众一喝之下,沉沉大醉,人事不醒,刘君保立即换了衣服,偷出店门,他事先用钱买通了店小二,把一匹马拴在客店门外,自己一个飞身跳上马背,策开坐骑。飞也似的向北逃走,连夜离开湖北不提。 在刘君保本人看来,以为自己这一金蝉脱壳的妙计,做得天衣无缝,真称得上神不知鬼不觉。哪知道世上的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铁面虎褚宏已经奉了总帮主钱兴的命令,对刘君保一举一动,严密监视,刘君保出发那天,背后已经钉了暗桩,他在客店里一逃走,不到几个时辰,诸宏已经接到了急报,立即带领铁掌帮几批人马,追赶上来。 刘君保仗着自己马快,不到三天便离开了湖北省省境。因为铁掌帮的势力全在湖广,刘君保以为自己只一逃进河南;便可以安然无事了!哪知他才到了信阳,已经发觉铁掌帮的追骑。 原来本帮在河南各县也设了分舵,这是刘君保意想不到的事!他只好向陕西走,谁知刚刚到了临潼县境,褚宏已经带了铁掌帮七名好手追来,就在县城郊外跟刘君保遇个正着!不由分说,混战起来,刘君保因为自己性命到了生死存亡关键,拼力冲杀,一连杀了铁掌帮三名追敌,他本身也吃了一下锯齿刀,几乎把臂齐肩斩断,刘君保伏在马背上,拼命奔逃,幸而他命不该绝,遇着了由华山取经回来的王重阳,力却追骑,方才救了他的性命。 刘君保说完了自己的身世,又知道救援自己的正是大名鼎鼎的重阳真人,不禁灵机一触,伏倒在地,要求真人收录。 王重阳心中暗想,自己已经收了四个徒弟,这次华山之行,又收了王元斌。归程之中又巧救了刘君保,如果一并把他收录,便有六个徒弟,还差一个就可以练天罡北斗阵了,王重阳点头道:“很好,你要我收录门下吗?为了救人,贫道可以收你,不过我是玄门中人,决不能够收俗家徒弟,你如果拜在我门下,必定要束发为道,你答应不答应?”刘君保道: “弟子生不逢辰,命途多舛,已经看破红尘,恩师如果肯指引弟子皈依三清座下,正是求之不得,请恩师赐示道号!”王重阳不禁大喜,就地让刘君保叩头,他后来就是刘处玄,和王处一先后成了全真七子里面的人物—— 雷霆大剑师 五十九、嵩岳扬戚 王重阳带了两个弟子在路上走了十天,便返回嵩山里,周伯通和马、邱、孙,谭四个弟子,亲自下太室山迎接,一行人到烟霞洞叙礼落坐,王重阳先引王、刘两弟子和各人相见,当天束发,赐了道号,刘君保年纪较长,锡号处玄,王元斌年纪较小,赐号处一,师兄弟行了见面礼,王重阳真人方才说了华山觅宝,水底寻经的经过,一一说了,最后向众人说道: “昔日玄奘法师到天竺国取经,身历七十二难,涉流沙三千里,可见大道之成,决非一朝一夕,这次为师到华山寻觅九阴真经,虽不如当日三藏法师取经之艰巨,也历尽了险阻,终于把失落了几百年的真经原本找着! 丘处机稽首道:“师父这一次在华山得经,真是震古而铄今,替本派放一异彩,弟子们体念师尊创业之难,今后必定要竞竞自守,百尺竿头,以求再进!” 周伯通忽然插嘴说道:“师兄,你把九阴真经弄回来了,可有一件,你不能够打开那只盒子,得到的真经原本也不能看,那有什么用呢?” 王重阳把那只照夜犀角制成的盒子取出来,放在洞中石桌之上,向众弟子说道:“这就是贮藏真经的盒子了,它本身是用百年老犀角制成的,刀剑不伤。水人不侵,大家想个法子,怎样才可以把盒子打破?” 全真六弟子细看那只贮真经的盒子,黑黝黝的,泛出墨绿如油似的异彩奇辉,晶莹如玉,滑不留手,看去仿佛极薄,不知怎的,师父说它异常坚固,用尽方法也打不破,大家同时这么想着办法。 周伯通道:“师兄,这类骨角制的东西,最是坚脆,只要搬一块大石头进来,照盒面上一撞,就会破碎啦!” 王重阳笑道:“有这样容易的事,你只管试一试!” 周伯通童心未退,他把盒子放在地上,到洞外找了一块磨盘大石来,双手高举过头,向那盒子一撞,只听喀喇一声大响,石头和侗中石地相撞,火星乱迸,连石地也撞了一个凹坑,力量不能不说是惊人之至!大家定晴一看,这只盒子好端端的,丝毫没有损害。 周伯通赌气道:“这盒子真个有些古怪,不如这样吧,我们把它由高山峰顶抛了下来,让它撞到山石上,不怕它不粉碎!” 王重阳道:“胡说,小小一只盒子,由高峰飞下来,一下子就不知弹到哪里去啦!”六个弟子哄然大笑。 马钰说道:“师父,凡是避水的东西,未必可以避火,我们拿火来把这盒子烧烧它吧!” 丘处机道:“不行,盒里贮的是真经原本,真经原本写在纸上,如果一经猛火烤烘,恐怕盒子还未打开,真经原本化了飞灰呢!”用石头敲不碎,用火烧也不行,洞中八人低眉蹙额,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方法。 刘处玄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问道:“列位师兄师弟,可听过李太白的故事吗?” 丘处机道:“李大白是唐朝的诗人,又号谪仙,他作的诗挺好,天才横溢,可是跟九阴真经有什么关系?” 刘处玄道:“李太白自小聪明,但是却不肯用心读书,有一天,他走到大街上,忽然看见一个老妇,拿了一根铁棍在石上磨,李白觉得奇怪,便问那老妇人磨铁棍有什么用?老妇说自己要一口针缝衣,打算把铁棍磨细了使用,李白大笑起来,说这老妇是个蠢村,这样粗的铁棍,怎可以磨成绣花针呢?恐怕一辈子也磨不成,老妇人却正色说道:“只要功夫深,铁柱磨成针。愚公尚且把山移去,铁棍怎的不可磨成针哩!,李太白听了这几句话,恍然大悟,回去发奋用功,结果成了一代诗人!” 众人听见他说的故事,不禁莫名其妙,王重阳有些明白,问道:“处玄,依照你的意思,打算把这盒子放在石头上磨,把盒子磨薄了,真经自然会现出来,是与不是?” 刘处玄道:“弟子正是这个意思!” 王重阳拿起九阴真经的盒子,看了又看,估量这盒子的本身,不过半寸多厚,如果用心的磨,一年不成磨两年,两年不成磨三年,盒子始终有磨穿的一日,他向众弟子道:“处玄的活很对,由今天起,你们六个弟子拿这盒子轮流向石上磨。每个人磨一夭,周而复始,先磨它几个月看看!”丘处机唯唯诺诺。 由这一天开始,马丘孙谭刘王六人,每人轮流拿盒子在石上磨,王重阳每天除了督促各人做功课之外,还着手教他们排天罡北斗阵法,不过练这阵法要七个人,王重阳只收了六个弟子,自己要负责指点,决不能够并列阵内。 这北斗阵差一个人也练不成,王重阳只好央请自己的师弟周伯通凑足七人数目,一同排阵,哪知道周伯通摇头说道:”不行,这是小孩捉迷藏的玩意,我不学!” 王重阳很不高兴,说道:“师弟,这是光大全真派的武学,你怎的不肯学?” 周伯通赌气道:”你上华山之后,我叫丘处机他们跟我玩耍,他们个个一本正经,把我当做师叔,不和我玩,你现在却叫我跟他们玩迷藏,我这回不肯了!”他天生执拗的脾气,说不学就不学,王重阳也拿他没有办法。 不经不觉,过了一个多月,丘处机等六人,整整把盒子磨了四十夭,盒面越磨越光滑,看不出磨薄的样子,可是王重阳并不灰心,叫他们照样的磨,有一天,周怕通到外边去椎采,忽然一窝风的跑回,高声叫道:“师兄,不好,山下来了一大伙人,足有几百人哩!” 王重阳吃了一惊,问道:“来了几百人吗?是官兵还是强人呢?” 周伯通道:”这班人十分古怪,不象官兵,也不象山寨的强人,有几分象江湖上的秘密帮会哩!” 刘处玄在旁边听了,陡的一震,脱口说道:“师父!来的莫不是铁掌帮的人?他们要来找你老人家的晦气哩!” 王重阳一想也是,自己在两个月之前,不是在潼关打伤过几个铁掌帮帮友吗?这次铁掌帮大举到嵩山来向自己问罪,也在情理之中,王重阳立即把所有弟子唤集到自己面前;正色说道:“你们听着,山下来了一大伙人,是友是敌还不曾分清楚,大家一齐跟我下山,应付一切!” 众弟子轰诺一声,马丘刘王孙谭六人,由周伯通领着,连同重阳真人在内,一共是八个人,走出了烟霞洞,直向山下走去,刚才走到半山,突然一阵腥风吹来,周伯通首先捏住鼻子,叫道:“师兄!好臭!” 王重阳一嗅这种腥味,就知道山下来了大群毒蛇,不由愕了一愕,想道:“咦!哪里来了这许多毒蛇呢?莫不是欧阳锋那厮,不肯服气,带了蛇阵到来寻仇吗?”念头方动,山下隐隐传来呐喊之声,刘处玄失声道:“真个是铁掌帮到来,连帮主也来了!” 重阳真人立即站住身子,从高处向下望,果然不出所料,山下来了好几百人黑压压的一片,原来他们个个穿着黑衣,看去至少有四五百人,在那伙人面前数箭地之遥,山草不住起伏,原来是一群毒蛇为先导,看情形足有好几百条,向大室山游去。 周伯通道:“这班人真邪得可以,还有毒蛇开路,俗语说得好,蛇怕硫磺,可惜我们没有硫磺,今回糟透啦!” 王重阳道:“不要胡说!大家找出刀剑,排成一字,毒蛇如果蜂拥上前,大家不用跟它客气,来一条杀一条,来两条杀一对!”丘处机这班人全是初生之犊,个个找出刀剑,气势虎虎,王重阳等那班人来到太室山下,抖丹田气叫道:“哪一位是铁掌帮主,我王重阳在此候驾!” 那些毒蛇听见王重阳这样一喊,纷纷伏地游走,直窜上来,周伯通道:“糟啦糟啦,毒蛇来了,咱们准难活命!” 王重阳看见半山有一块大石,足有三尺多高,四尺多圆,好象磨盘一般,这块石的位置,正当蛇群来路,王重阳生出主意,他暗里运丹田罡气,潜用一“阳指功,陡的平伸出左手中指来,向那山石一指,叫道:“倒下!”说也奇怪,六七百斤重的一块山石,石下泥土突然象开水般泡了起来,石身摇了几摇,突然轰隆一声,脱颖而出,沿着山坡直滚下来,几下滚转之间,已经落在蛇群里,当堂把毒蛇压死了几十条,血肉模糊,其余的蛇群见了不禁一阵大乱! 王重阳这一下绝技,好比神话里的叱石成羊,移山填海一般,那些黑衣汉子,个个大惊失色! 周伯通大笑道:“你们这班狗贼瞧清楚没有,我师兄有通天彻地之能,颠山覆岳之力,你们哪一个活得不耐烦,要到枉死城的,只管来呀!”他这几句话果然把铁掌帮几百个帮众完全镇慑住,个个面面相视,不敢再上。 只见那班黑衣汉子骚动了一阵,走出一个瘦长中年人来,这中年人穿着儒衣,手执一根钢铁拐杖,这拐杖的头顶铸了两个蛇头,张口吐舌,形状甚是诡异,他越众走了出来。 刘处玄道:“师父留神,这是钱帮主!” 王重阳高声叫道:“来的是钱帮主吗?贵帮和我全真教并水不犯河水,今日何以驾临,尚乞赐教!” 这越众而出的中年人,正是铁掌帮主钱兴,他哑着嗓音道:“你是重阳真人吗?那好极了!你是一派掌门,我是一帮之主,你应该知道江湖规矩,为什么要包庇我铁掌帮的叛徒,还把他收做徒弟?” 王重阳稽首道:“无量寿佛,刘君保看破红尘,皈依三清,这是他个人自愿,贫道决无见拒之理,他现已束发为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钱帮主还是看在贫道薄面高抬贵手吧,不必苦苦追寻了!” 钱兴勃然大怒,冷笑说道:“尊驾在潼关打伤了我铁掌帮几名帮友,动手之时,有没有看我钱某的薄面?闲话少说,你肯下肯把姓刘的交出来,如果不肯,莫怪我铁掌帮大开杀戒!” 周伯通看见钱兴咄咄逼人,不禁动了真气,正要出言讥讽,王重阳道:“无量寿佛,贫道本来不想生事,可是贵帮主带了大伙人马,声势汹汹登门,无理取闹,贫道迫不得已,也只好拼力周旋!”钱兴更加愤怒,把手中双蛇杖一抖,就要飞身上前,跟王重阳动武。 他刚才一迈步,背后转出一个人来,这人也是个中年的瘦子,青虚虚一张脸面,他是铁掌帮内两个副帮主之,姓祝名栋,外号叫毒沙蜍,练了一手毒爪功夫,阴辣无比,他向钱兴说道:“大哥是一帮之主,不宜轻动,还是让小弟来会会全真派的人物吧! 钱兴点点头道:“也好,贤弟小心在意!” 祝栋上前叫道:“姓王的,听说你在全真派里拳剑二技,独步中原,我来向贵派讨教讨教!” 话未说完,眼前倏的一花,刺斜里抢过一个人来,破口骂道:“你敢叫我师兄姓黄的姓黑的,操你娘的奶奶,吃我一掌!”话未说完,掌随声到。这一掌来得十分飘忽,祝栋侧身急闪,已经无及,只听啪的一声大响,左半边脸颊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耳光! 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顽皮成性的周伯通;他看见祝栋向自己师兄挑战,口气狂傲,立即由山上跳下来,运用诡异招术和独特身法,打了祝栋一掌。祝栋勃然大怒,狂吼一声,双爪一伸,猛向周伯通背心抓到。 原来祝栋练的是毒沙掌功,双手十指每大部用毒蛇涎,混合毒药锻炼,利害无比,只一抓中人身,便和毒蛇噬咬一般。周伯通一晃身,叫道:“哎呀!没有抓着!”他口中说着话,脚下一个“盘龙绕步”,由祝栋的掌底,一个飘身窜了开去! 祝栋见他有意捉弄自己,恼怒异常,把自己生平苦练的伏虎掌法,施展开来,“全刚伏虎”、“罗汉跨虎”,招走连环,运掌排击,这两招夹着毒沙掌力。周伯通却展开大乙拳法“鸟龙盘树”,“神龙入海”,以龙形对虎步。祝栋一连两招走空。周伯通一闪身,劈啪两声,又在他脑后打了一巴掌,这一掌打得更重。祝栋两眼直旨金星,几乎跌倒在地!全真派六弟子,不禁哄然大笑。 祝栋接连挨了两拳:知道周伯通本领奇诡,再也不敢猛攻猛扑了!他立即把拳招一变,以守为攻,绕着周伯通的身子,团团乱转。 周伯通笑骂道:“臭贼!挨了两下耳光便害怕了吗?你以为只守不攻,便可以下吃打? 哈哈,你看!”他倏的展开八面风掌法,东一飘西一晃,跟祝栋斗快起来。 祝栋猛觉眼前一花,前后左右都是周伯通的影子,不由慌了手脚,他手底下一慢,砰砰两声,背心中了周伯通一拳,右脸颊又挨了一记耳括子,打得满天星斗。祝栋狂吼一声,突然双袖一脱,两双袖管倒翻起来,掌心外吐,砰砰两声,两团夹着细沙的黑烟猛向周伯通迎面撒到! 他这两把沙子名叫做毒蟾沙,阴辣无比,这种毒蟾沙是用地底三十尺以下的净土,混合一百只蟾蜍的毒涎毒液,百蒸百晒,久而成了一种沙粒,这种沙粒比起普通的沙子来,还要幼细几倍,含有剧毒,只要一打中人身,立即肌肤起瘤,象蛤蟆身上的肉瘤一般,奇痒刺骨,不到半天,肉瘤溃烂,化为脓水,全身皮肉烂尽而死,所以祝栋在江湖上得到毒沙蜍这个外号—— 雷霆大剑师 六十、试蹄声 全真三子创顽敌 哪知周伯通虽然顽皮,武功造诣却是不弱,对方毒沙才一打出。周伯通拔身一耸,一阵狂风似的,掠过祝栋头顶,突然在半空里一拐腰身,双脚一踏一踢,两只脚尖疾如闪电,踢中祝栋背心命门。祝栋一声大叫,张口喷出几口鲜血,扑通,向前跌倒,骨碌碌滚落山坡,一连翻了十几个滚转,方才撞着大块山石,把他一搁,腾腾两声,当堂晕了过去! 周伯通哈哈大笑,拍手叫道:“好功大好功夫,这一招乌龟打滚,使得真正妙呀!”铁掌帮帮主钱兴变了面色,半声不响,一个飞身窜了出来,把手中双蛇杖一抖,活象毒蛇吐信似的,向周伯通胸口点到。 这一下疾如闪电,不过周伯通的本领煞是不弱,立即把身一转,避过杖头,反手一掌,“拨云见日”,五指便来勾夺杖身,哪知道钱兴这双蛇杖,诡异无比,突然向左一绕,杖尖上两截蛇头突然暴长起来,伸长一尺,原来蛇头下面装了弹簧,只要用力一抖,蛇头受弹簧一振,立即象弩箭脱弦也似直飞出来,向周伯通右手腕咬了一下。 周伯通乍觉腕肘一痛,如同被黄蜂叮了一口也似,不禁大吃一惊,他正要反手一掌,横劈过去,钱兴向后一跳,冷冷说道:“尊驾不用跟我动手啦,好好地回去料理后事吧!” 周伯通低头向自己右腕一看,只见自己腕臂近肘处,刺破两个伤口,只有米粒大小,可是皮内损破之处,流出紫黑色的血液来,并不很痛,只是伤口附近一片皮肉,感到非常麻痹。 原来钱兴那两个假蛇头,和当年西毒欧阳锋在莽苍山暗算王洞真人所用铁筝假蛇一般无二。蛇头装了毒牙,可以自动咬人,毒牙所用毒药十分猛烈,如果被它咬中,跟被真正毒蛇咬着一般无二,几个时辰之内,就要毒发死亡。 周伯通一看自己伤口的情形,知道钱兴并没有说假活,他不禁暴跳如雷,叫道:“直娘贼!亏你还是一帮之主,暗算伤人,我周伯通跟你拼了!”说着把身一耸,宛似兀鹰一般,向钱兴猛扑过去! 就在周伯通身子才一耸起,待要向前扑去的刹那,侧面呼声风响,一条人影兜头飞落,那人影只一伸手,便抓住周伯通衣领,喝了一声:“师弟,性命要紧!不要鲁莽行动,听我指教!”说着往回一拖,周伯通踉跄后退。 抓住周伯通衣领的不是别人,正是重阳真人,他把周伯通硬扯回来,当着钱兴面前说道:“你受的伤并不打紧,盘膝坐下,三花聚顶,五心向天!”这是全真派的坐功要诀。周伯通真个听话,立即双膝一屈,咕咚两声,跌坐下来。 王重阳也面对地坐在周伯通面前,把铁掌帮主和几百帮众,视同无物,他用左手握住了周怕通受伤右腕曲池穴,右手拿住他伤腕的中指食指,不到片刻功夫。周伯通觉得一股热气,透人自己右掌掌心,俄顷之间,热气直达腕臂,刚才麻木不仁的部分,渐渐血液流通开来。那两个米粒大小的伤口突然扩大一倍,流出一缕黑血来,津津涔涔,滴在地下。 不到盏茶功夫,黑血流尽,伤口渗出殷红的血来。周伯通如释重负、头顶象揭了锅的蒸笼一般,腾腾冒出热气。王重阳一跃而起,叫道:“行了,师弟,你返回去休息一下吧!” 钱兴在旁边看见王重阳给师弟治疗伤毒的情形,真是吃惊不小!原来重阳真人这个法子,名叫做先天气功推血法”,这种本领用在武功方面,就是“隔山打牛”神劲,它就是把自己练成的一口先天气劲,灌入对方身体里,和对方的真气,运而为一,把毒血毒液由身体里面逼出来,仍由伤口流出。 这种功夫用在暗器伤毒方面,尤有奇效,不论多利害的毒药暗器,即使中在人身,不逾一盏茶的时候,如果马上用气功推血法,便可以把毒血由伤口排出来,不致蔓延全身。不过话又得说回来,运用这种治法的人,一定要受伤人也精通气功才行,对普通人仍是不行呢! 周伯通自小和王重阳一同练武,对气功的运用,当然不会外行,所以王重阳不用多大功夫,便把周伯通身体内的毒血用气功挤出来,几百名铁掌帮帮众,眼见这般情景,真个目定口呆,舌矫不下。 钱兴看见王重阳的本领到了这般地步,更加胆战心惊,因为自己这双蛇杖,蛇头毒牙所用毒药,猛烈异常,即使自己伤了对方之后,大发善心,马上拿出解药来救,也要用黑醋浸身六七次,另外服食十几帖药,方才可以保存性命,还要休养三日以上,然后复元,现在王重阳不用一顿饭时候。便把周怕通医治好了,叫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怕? 王重阳医治好了师弟,立即回过身来,向钱兴冷笑道:“铁掌帮主,闻名不如见面!暗算别人的招术高明得很哩!” 他本来是个学道的人,谦躬和易,轻易不向别人说这类挖苦的话,可是他今天看见钱兴手段卑鄙,心肠恶毒,方才说了这几句话,众目睽睽之下,钱兴就是有城墙那样厚的脸皮,也觉得火辣辣! 他在恼羞成怒之下,把双蛇杖一抖,喝道:“王重阳,你在潼关打伤我的手下,我今日伤了你的师弟,互相扯平,谁也不亏欠谁,来来来,我来跟你决个高了!” 王重阳哼了一声,并不答话,他回手向后一招,把座下六个弟子完全招到自己跟前,向他们道:“马钰、处机、处端,你们出来!” 马钰、丘处机、谭处端三个少年道人,应声而出,向重阳真人面前一站,王重阳用手指道:“这位铁掌帮主武功卓绝,德高望重,你们三个跟随我这些年头,还不曾真正跟人动手,今天好好地向铁帮主讨教一下!” 这几句话似乎推崇,暗里却是挖苦不堪!而且还带有不屑的意思,因为钱兴身份是一帮之主,和王重阳地位相若,王重阳亲自和他对手过招,方才不至失了身份,现在重阳真人居然叫了三个弟子来斗他,岂不是一种极其难堪的藐视吗? 钱兴不禁从鼻孔内,重重哼了一声,铁掌帮内三人应声而出,异口同声叫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帮主,我们过来讨教全真教的本领!” 这三个是铁掌帮一流好手,一个叫追风蟒侯腾芳,一个叫金眼蟒焦天挺,还有一个叫赤背蟒朱洪义,他们在铁掌帮里面,称为“湘西三蟒”,有名心狠手辣,武功高强。 钱兴看见他们三个出来,正中下怀,王重阳叫弟子来斗自己,自己也用弟子来迎敌对方,这才不算辱没自己身份。他把双头蛇杖一收,向后一退,杀气满面地喝道:“你们几个过去,把这三个牛鼻子宰了!” 湘西三蟒应声上前,追风蟒侯腾芳奔向丘处机,金眼蟒焦天挺直取马钰,赤背蟒朱洪义扑向谭处端,三蟒分敌全真三子,三子之中以丘处机最嫉恶如仇,他看见铁掌帮的人。驱蛇为阵,由帮主钱兴以下,个个身上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决意宿下杀手,给敌人一个厉害。 丘处机立个剑诀,使出“青鸾展翅”门户,侯腾芳使的兵刃是金丝腾蛇棒,刷的一抖,腾蛇棒用“彩凤移巢”一招盘打过来,哪知道棒招刚才一展,眼前寒光闪处,丘处机已经连人带剑卷进,追风蟒乍觉握棒右手一凉,五只指头齐根削了下来,痛彻心肺,哎呀一声,几乎痛晕在地! 原来丘处机用的是一个“粘”字诀,这是全真太乙剑的绝着,对方一棒打来,丘处机入力贯透剑尖,一牵一引,把敌人的棒招滑在一边,再用“履”字决,剑锋沿着棒身一削,把侯腾芳五根手指头完全削断。 本来他只要再一进剑,三尺青锋便可以直贯敌人的胸膛,不过道家并不轻易杀生。丘处机当着师父面前,更加不敢放肆,左脚一起,把侯腾芳踢出两丈以外! 就在追风蟒受伤落败的刹那,焦天挺和朱洪义两人,也分别受了挫败! 焦天挺奔向马钰,他用的兵刃是虎头双钩,双钩展处,用个“乱推彩云”,向马钰头颈交叉剪到,马钰为人比丘处机沉着。他挥长剑一封一迎,叮当,剑花绕处,“拨云见日”,荡开敌人双钩,焦天挺猛觉虎口一麻,暗叫不好,正要沉钩下挂,向旁跳开。 哪知眼前寒光一闪,马钰长剑已经抵住他的咽喉。焦天挺猛觉冰冷剑锋,点中头颈,不禁大吃一惊,就要瞑目待死,忽然听见马钰低声喝道:“你的本领还不行,我不杀你,你回去吧!”说罢剑点一收,青锋离颈,焦天挺满面羞惭,沮夹退回本阵。 朱洪义使一柄雁翎折铁刀,直奔向谭处端,刀光闪处,搂头盖顶,“斜劈五岳”,猛向谭处端迎头砍落,谭处端不慌不忙,剑式不动,身子一晃,用个“游蜂卧蕊”,一下让过。 失洪义刀锋下沉,“腕底翻云”,挥刀截向对方右肋,谭处端突然一声断喝,剑如风发,刺向朱洪义的胸膛。 朱洪义估不到对方剑招如此神速,大吃一惊,正要用个“倒栽垂柳”,直窜出去,哪知敌人这一招可虚可实,陡的剑花一绕,“铁锁横江”,剑锋在朱洪义的右臂上划了一道血槽,血涔涔滴,朱洪义怪叫一声,狼狈掩臂退下。 三蟒分敌三子,只刹那之间,便自分了胜负,马钰和丘处机两人只用了一招剑式,便把侯腾芳、焦大挺打败,朱洪义差强人意,和谭处端拆了两招,方才败下,结果右臂挂彩,铁掌帮众不禁大骇! 钱兴估不到自己的徒弟,这样脓包而不中用,才一交手,便自败了下来,如果对方不是手下留情,湘西三蟒恐怕没有一个能够活命! 不过他由这惊鸿一瞥也似的刹那功夫里,看出全真教的剑法,稳准疾狠,的确是武林罕见的剑术,怪不得王重阳不屑和自己相斗,叫三个弟子接自己的招了! 他正在羞恼交迸,只听见王重阳笑道:“铁掌帮主,我叫三个小徒跟你试招,表面似乎不敬,现在你可明白了吧!” 这两句比起骂他还毒,钱兴气向上冲,把双蛇杖一摆,向王重阳冷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盛名之下果无虚士,好好,我钱某人就向你这三位高足讨教!”他认定了谭处端本领较低,蛇杖一抖,圈出碗口大小的杖影来,“笑指大南”,一杖向谭处端胸口“血阻穴”点到。 谭处端兀立不动,眼看蛇杖就要沾着身体,马钰和丘处机二人出其不意,分开左右袭来,双剑并指,刺向铁掌帮主肋下,钱兴回杖一封,马丘向后退了开去。谭处端却剑光一闪,用“春云乍展”式猛削过来,钱兴拔身一耸,跳过谭处端的头顶,蛇杖用力一盘,杖头点向马钰的太阳穴,杖尾反挑丘处机的“玄枢穴”,一招分取二人,疾如闪电,马丘二人各自用“分花拂柳”身法,左右一闪,避了开去,王重阳见他本领超卓,暗里喝彩不迭。 钱兴和全真三子只一对招,便知道对方用的是一种位置战法,他们三个首尾相衔,连成一体,连攻起落,配合作战,铁掌帮主喝了一个好字,把蛇杖使开来,他用的是鲁智深“疯魔杖”法,翻翻滚滚,使到疾处,化成一片杖山,如龙蛇交窜,他这疯魔杖表面上东指西划,不成招数,可是里面却包括了缠、打、盘、绞、锁、勒六个字诀,杖头上的两个铁制蛇头却不时脱颖而出,直飞出来,噬向对方身上。 可是全真三子却是不慌不忙,三个人三柄剑呵成一气,此攻彼守,彼进此退,好比冷电盘空,紫练绕体,斗了一百余合,不分高下! 铁掌帮本来有两个副帮主,一个是毒沙蜍祝栋,还有一个是蝎尾针徐广,祝栋被周伯通打晕,抬入帮众队里抢救,徐广押住阵脚,他看见王重阳并不跟自己帮主动手,只叫三个弟子上前应战,已经把肚皮气破,再看见自己帮主连这三个少年道人也战不下,反而被对方三道剑光缠住,虹飞电舞,大有相形见绌之势。 徐广心中着急,恐怕自己帮主折在这三个少年道人的手里,铁掌帮的威风从此扫地无余,自己这班人今后也不用在江湖行走了!他便向手下帮众喝道:“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还不赶快上前,把这班杂毛完全宰掉!” 铁掌帮虽然有几百人,可是刚才看了王重阳指功推动大石,全真三子才一照面,连败湘西三蟒的身手,知道自己虽然人多,也不济事,因为本领相差大远,好比以卵撞石,人多又有什么用处呢?所以徐广这样一喝,大家面面相觑,踌躇不敢上前。 徐广勃然大怒,他霍一声找出腰间缠着的海蟒长鞭来,呼呼两响,一连打翻了两个人,骂道:“不中用的东西,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帮主养你们难道是吃饭拉屎的吗?快快冲上”他这样一发威,铁掌帮众只好硬着头皮,呐喊连声,各举兵刃杀上—— 雷霆大剑师 六十一、技慑群雄 铁掌帮众这一杀上,王处一、刘处玄、孙不二三人,正要拔剑向前,王重阳道:“不用你们过去,他们还有毒蛇,让为师应付便行了!”他说着顺手向山石上面一抓,抓了两把碎石,握在掌心,把拂尘帚一挥,身如巨鸟也似,由半空掠下,一阵狂风似的,掠入铁掌帮人丛之内! 这时铁掌帮众向前面拥,刚才那些毒蛇又蠕蠕而动,向马、丘,谭三人脚下游去,王重阳看得清楚,清啸一声,左于一挥,先把两大把碎石子飞掷出来,这些石弹打出来的力量,十分劲猛,实似铁弹一般,打在蛇群的身上和头上,被石弹打中蛇头,当堂头破脑裂,死在地上,被打中蛇身的,遍体鳞伤,蛇群受了石雨打击,纷纷惊窜后退,王重阳一个飞身抢到钱兴跟前,拂尘一举,兜住了他的蛇杖,向外一送,钱兴不由自主,退出几步以外! 王重阳一声断喝道:“钱帮主,你带了贵帮许多弟兄来问罪,交锋三阵,胜负已见,还不见好就收吗?” 钱兴不禁面上一红,王重阳这几句活没有说错,自己连对方三个徒弟也打不过,堂堂一帮之主,还及不上对方一个弟子,更别说跟王重阳动手了!可是回心一想,倘若就这样的退去,铁掌帮颜面何存?总而言之,败也要败得好看。 钱兴怒声说道:“姓王的,你的本领果然高强,可是你不叫人心服!” 王重阳长笑一声道:“你叫部下停止围攻,我自然叫你败得服服帖帖,五体投地便了!” 铁掌帮众见王重阳出现,已经纷纷后退,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扑向全真三子,只一照面,便给丘处机用剑刺伤,钱兴见王重阳这样一说,乐得见风收帆,喝了一声:“你们不准动手!”铁掌帮果然收住兵刃,副帮主蝎尾针徐广却是暗里不服气。 钱兴喝止帮众之后,向王重阳说道:“你要跟我过过招吗?很好,我明知不是你的敌手,也要舍命陪君子,讨教全真派的高招,来吧!”钱兴这几句话虽然硬朗,口气已经放软,王重阳笑了笑,他盘膝坐了下来,跌坐在地,回头向全真三子道:“你们身边有汗巾吗?快拿过来,我有用处!” 马钰立即把腰间的汗中解下,丘处机、谭处端二人也把汗中递过,王重阳把三条汗中摺在一起,象捉迷藏一般,把自己的眼睛绑了,钱兴不禁愕然,不知道重阳真人玩的是什么把戏? 王重阳绑好眼睛,把手中拂尘帚向钱兴一指道:“钱帮主,我坐在地上用拂尘帚跟你交手,你的蛇杖如果能够勾中我的身体一下,甚至点着衣服,也算我输,如果你能够把我迫得站起来,或者移动坐处,也算我输。这个比法,你答应不答应!” 王重阳绑了双眼和对方交手,有目如盲,已经占了下风,再加以坐在地上,不准移动,不准起来,更加吃亏之至! 铁掌帮众不禁哗然,全真派六弟子更加面面相视。钱兴本领虽然不及师父,也是一帮之主,武功颇有造诣,师父这样托大,万一失手的话,全真派的英名岂不是受了减损,做弟子的也要羞愧无地! 可是钱兴听了这几句话,却是一惊非小!原来武家里头,有一种“闭目换掌”的功夫,闭目换掌练的时候,要用手帕绑了双眼,全靠耳朵和身体感觉来发觉敌人袭来的方向,随机应敌,这种功夫只能守不能攻,动作幅度缩小,可是出手奇快,专攫敌人的手脚关节,只一拿着,马上筋断骨折。 这种手法本在夜斗时使用,或者在岩洞斗空中,漆黑无光的环境下,猝遇仇人强敌,马上用闭目换掌的功夫迎敌应战,如果功夫精的,和擒拿法相通,还可以抢夺敌人攻来的兵刃,王重阳居然在众目睽睽下,用闭目换掌的功夫来对付钱兴,无他,不过是艺高人胆大五个字,铁掌帮主不禁有些心惊胆战! 可是对方这般相让,自己如果还不敢跟敌人动手,那真个是叫人笑掉了牙齿,钱兴把双蛇杖一抖,叫道:“很好!你这样跟我动手,分明是不把我钱某人放在眼内,我就看看你的闭目换掌功夫,精研到怎样的境地!”话未说完,呼的一杖,照王重阳胸口点到。 王重阳耳听风声,知道对方双蛇杖向自己迎面点来,端坐在地,随手把拂尘向外一一挥,拂尘尾直甩出二尺,卷向钱兴杖头,这下名叫“天绅倒挂”,本来是全真派剑法,王重阳却在拂尘帚里使用,钱兴把杖住回一收,闪电似的鞭向王重阳中腰,这着名叫“探海屠龙”,王重阳不慌不忙,拂尘杆横里一击,使个“铁锁沉江”,叮当两声,又把钱兴的双蛇杖封了开去! 钱兴把蛇杖展开来,他用的是八仙杖法,四面八方进攻,疾如风雨,但见地上人影飞舞,一个象走马灯般,滴溜溜的乱转,一个坐着不动,有如寺庙里的塑像,两下里闪电似的拆了三十余招。 钱兴看见王重阳的云拂,防护得非常周密,左来右挡,右来左拒,自己的双蛇杖,好比撞了铁壁铜墙,心想这样的打下去,敌逸我劳,纵使不败,人也累坏,他忽然一个翻身,转到王重阳的背后,虚一杖实一杖,接连发了四下虚招,王重阳的拂尘连挥了几下,没有和敌人的蛇杖撞着,钱兴突然用足替力,一个“仙鹤啄鱼”式,猝举铁杖,向王重阳背心命门穴猛捣过去,接着一抖杖身,杖头上两条假蛇直弹出来,猛噬王重阳的脑枕,这一下连进两式,全真派六个弟子齐声叫道:“不好!这回师父败了!” 哪知道王重阳突然一声长笑,左手拂尘突然一挥,脱手抛起,拂尘尾卷向杖头,一拖一带,别看王重阳这随手一抛之力,劲猛异常,几乎把钱兴扯得跌个跟头,他接着用右手向后一指,这一下是用一阳指劲,王重阳不过用了三分劲力,钱兴陡的胸口一痛,气门穴仿佛被无形利剑猛戳一下,痛彻心脾。钱兴哎唁一声,踉踉跄跄,后退十几步,身子连晃几晃,好象吃醉了酒的醉汉似的,扑通,撒手抛杖,一交坐倒在地,不能动弹。 铁掌帮众不禁大惊,蜂拥上前,以为自己帮主中了暗器,蝎尾针徐广不由分说,一声断喝,亚手扬处,左右六支毒蝎针连珠射出,这毒蝎针只有牛毛那般粗细,却有五寸多长,装在一个形如毒蝎的铁筒里,每筒三支,只一扬手,筒中机簧振响,便可以把毒针迸射而出,中人立毙。 徐广蝎尾针的外号,就是这样得来,哪知毒蝎针一飞出去,还未射到王重阳身上,王重阳把袍袖一挥,说也奇怪,哪些毒蝎针突然呼呼几响,飞了回来,扑向徐广身上,徐广出其不意,身上接连挨了几针,毒蝎针不比别的暗器,一着人体,立即刺入肌肉,循血脉直攻心房,须臾之间,呜呼送命!除非有吸铁石带在身边,立即闭住伤口血脉,把毒针吸出来,方才可以保存性命呢!徐广这一中针,倒地呼喊,须曳之间,毒发毙命! 铁掌帮众又惊又怒,凡是这类江湖帮会,最讲的是忠心义气,帮主遭了不测,或是被人杀害,帮众必定舍却性命,围攻仇人,纵使粉身碎骨,也是死而无悔。 他们正要一窝蜂拥上跟王重阳拼命,王重阳忽然大喝一声:“且慢!我不是用暗器,你们帮主性命没有妨碍!”他说到这里站起身子,神采飞扬,铁掌帮众汹涌的情绪,立即安静下来,大家似乎被王重阳那种不怒而威的凛然正气慑住了,噤若寒蝉,不敢妄动! 王重阳走到钱兴的跟前,笑道:“你刚才不是说过叫我使你败得帖帖服服吗?现在可心服了吧!我做瞎子,你在亮处,我是坐着,你是站着,结果你也败了,问你还心服不心服?” 钱兴被王重阳点了气门穴,苦不堪言,胸口象压了一块千斤石板也似的,呼吸困难,连脑袋也胀着疼痛,可是气门被点,说不出半句活来,他听了王重阳这几句话,真个又羞又恼,可是被对方这样一说,却又不能够不服气,立即点了点头,这一点头无形中表示屈服。 王重阳笑了一笑,向他胸口击去,扑通一声,说也奇怪,钱兴当堂打个喷嚏,身子恢复活动如常,王重阳立即向后一退,稽首说道;“钱帮主,咱们既往不咎,化干戈为玉帛,贵帮帮众早日返回湖广便了!” 钱兴自从学艺成功以来,还不曾遇过这样的大敌,今日栽了一个大跟头,真个羞愤难当,不过王重阳的武功,比起自己委实高明,何止百倍,自己要想争回一点面子,也争不来,不禁呆呆的坐在当地,好比泥塑木偶,几个帮友叫道:“帮主,徐副帮主死了!这个仇我们不能不报!” 钱兴面色微变,王重阳道:“各位这几句大言重了,只知有已,不知有人,刚才敝师弟着了令帮主蛇杖的暗算,几乎送命,如果不是贫道用气功推血法,他哪里还有活命在?又比如这一位死了的徐副帮主,他用毒蝎针来暗算我,我如果不是用气功反击,不是一样不得了吗?因此贵帮副帮主之死,叫做于人无尤,各位如果再鼓噪生事,未免太不识相了!” 钱兴回头喝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我们是打输了,死了人也是活该,还吵什么? 走吧!” 铁掌帮众虽然忿忿不干,也只好收拾了副帮主的尸首,一行人迤逦下了少室山。 铁掌群豪退去,王重阳和门下六个弟子返回烟霞洞,丘处机合十问道:“师父,铁掌帮经过这一败之后,跟我们全真教结成不解之仇了,日后在江湖上万一跟他们遇上,那又怎样?” 王重阳道:“那只有靠个人的修为和武功造诣了,为师已经想出一个方法,少林寺对一个艺满离师的弟子,必定通过木人巷和罗汉堂,破除那些木人木马的障碍,方才认为功行圆满,可以离寺,日后我也要用这种方法考究你们武功之后,方才准许你们下山行道哩!” 丘处机等面面相视,孙不二道:“师父,你用什么方法考我们的武功呢?”王重阳笑而不答。 他吩咐各弟子继续磨那藏经宝盒,六个弟子又轮流做这铁柱磨成针的工作,不经不觉,光阴过了一年,那具薄薄的犀角盒,盒面渐渐磨光,厚度也减掉一半了,王重阳知道自己的愿望,将近完成,心里十分高兴,可是宝盒磨到一半之后,它的硬度似乎增加了! 丘处机等六个弟子接连磨了半年,盒干仍然没有磨穿的先兆,盒子一天下破,九阴真经原本也一天不能够打开来,王重阳忽然想起,海云子当年制造这一只盒子时,必定有分剖犀角的方法,不然的话,他怎可以造成盒子呢?可惜海云子已经死了百多年,自己决不能够起他于地下来诘问,他穷思冥索了几天,果然想出一个方法。 王重阳暗想犀角这一类贵重物品,价值连城,寻常富贵人家也很少收藏,只有皇宫大内方才有犀角这类东西,宫廷里也有犀角制造的器皿,自己何不到皇宫大内里面去走一转,寻求分剖犀角的方法呢?王重阳便决意到宫廷去走一趟。 那时候中原还是宋朝的天下,大宋的京城是河南的汁梁,汀梁就是今日的开封,距离嵩山并不很远,王重阳便决意到汁京去一次。 他吩咐六个徒弟看守洞府,自己马上起程,哪知道他才下了嵩山,还不曾到登封县境,忽然看见路上出现了不少难民,个个愁眉苦脸,拖男带女,向南奔走,王重阳吃了一惊,以为黄河河堤出了事,沿河一带黄水泛滥,成了水灾。所以老百姓急于逃难,他连忙过去找人一问。 哪知道一问之下,得到一个惊人消息,金兵已经由北方杀下来,一路上势如破竹,连黄河天堑也渡过了,包围汴京,金兵沿路上凶恶异常,奸淫掳掠,比起当年的契丹兵,还要横暴十倍,黄河两岸的老百姓,纷纷离乡别井,向南逃难! 王重阳不禁大失所望,自己一心到宫廷里探听一切,恰好这个时候汴京遇了兵燹,还给金兵包围,真个是再凑巧也没有,兵荒马乱,皇帝当然没有闲心玩犀角了!他正要立即折转,返回嵩山,可是回心一想,自己虽然是个出家学道的人,朝廷有了患难,天下百姓遭了浩劫,又怎可以袖手不管呢?他犹豫了一阵,决定继续进发。 越向北走,越加触目惊心,逃难的人也越多,可是过了兰封县境,地方情形又不同了,人烟灭绝,到处是荒芜了的田地,以及烧毁了的村镇,路边不时还发现一些尸首,这不用说都是金兵杀掠的成绩了。 王重阳见了十分愤怒,可有一件奇怪的事,就是由嵩山到兰封这一段路、不见宋朝半点军队,连兵士也没有,王重阳心中暗想,金兵如果真正包围汴京,各地方的官府少不了要派兵勤王,抢救京城,可是自己来到京城百里之内了,没有看见宋朝一个军士,难道京城已经攻破,大来已经灭亡不成?王重阳想到这里,心胆俱战! 再走了二十里左右,开始看见军队了,不是宋朝的兵丁,却是金邦马军,十八匹马连成一队,驰骋来去,王重阳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兵燹蹂躏的农家,这里只有一个跛了腿的老头子,已经有两大水米不到口,快饿死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王重阳立即拿出自己身边带的干粮,给那老头吃用。 这老头子饿了两天,连路也不能够走,好在王重阳及时来到,连忙把身边的干粮拿出来,喂他咽下,又取些清水与他喝了,再由老人家口里知道一切。 原来就在十天之前,金人已经破了汁京,纵兵大掠,还把太上皇徽宗皇帝,现在的钦宗皇帝,以及文武官员妃嫔宫女等数千人一古脑儿生擒活捉,统统用牛车载运,押到北方去了,汴京无主,秩序为之大乱。 本来汴京城深池广,粮食也很充足,宋朝不论怎样荏弱,宋兵如何不济,也可以支持一些时候,怎的前后不到几天,便被金人攻破汴京,连皇帝也捉去呢? 原来金人勾结了朝中的宰相张邦昌,里应外合,开了城门,被金兵一拥而入,京陷帝掳,宋太祖赵匡胤开国不过一百五十年,他的子孙便遭受了亡国的耻辱,靖康两字,竟然是北宋亡国的年号!—— 雷霆大剑师 六十二、靖康惨变 王重阳问明了一切之后,他心想自己虽然是个出家道人,不管尘世的事,可是既然来到这里,何不进入汴京看一个底细呢,王重阳安慰了那老农几句,放下一些钱银,继续前走,不到半天,已经到达汴京城里。 陷落后的汴京,愁云漠漠,胡骑纵横,金国元帅粘没喝驻节在大宋皇宫的紫宸殿,那是当年宋太祖灭亡南唐,俘虏后主李煜,为了纪念这一次平定江南的“丰功伟绩”而建的,现在却做了金邦元帅的虎帐!其他。一切文武大臣的府邸,也被金国的兵将占住了!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异旧时,京城里的达官贵要,不是被掳,就是逃避一空,只有奸臣张邦昌和手下一班走狗奴才,奴颜婢膝,靠拢新主,每天挖空心思搜刮金银珠宝,掳掠民间妇女,献给金邦将宫淫乐。 王重阳是个读书人出身,当然是个有血性的男儿,看见这个情形,当然发指皆裂,他决定晚上去探一次皇宫,看看宫廷里的情形怎样,金兵对宫廷的防守虽然森严,不过王重阳是个何等样的人,哪里拦阻得他住?不费吹灰之力,已经到了宫廷之内! 宫廷里一切事物虽然如同以往,可是人面完全不同了!皇帝妃嫔固然被掳北去,宫里较为年轻的太监,略为有点姿色的宫女,也被金兵带走了,只剩下几个年老的内侍和宫女,战兢兢的伺候异族新主人。王重阳首先到了皇宫内库,这是历朝天子收藏珠宝的地方,他向内库一看,灯昏焰沉,空空如也,寂如鬼墟,所有存库宝物完全叫金邦搜刮了,哪里还有半点留存呢?国之不存,珍宝焉在,王重阳觉得十分慨叹! 就在他望着空置了的宫殿,凭吊伤感的时候,忽然听见库房后面一个女子尖声叫道: “爷爷做做好事吧。我已经老了,不行的啦!”接着是一阵粗暴的笑声。王重阳心中一动,立即飞身过来,一望之下,当堂看见了一幕丑恶的勾当。 两个值殿金兵,大概是十户长以上的角色,合力抱住一个宫女,按倒在花砌树丛里,要用强力脱去她的衣裳,这宫女已经头有白发,看来是个老宫女了,极力撑柜挣扎,可是这两个金兵欲火如焚,不管三七廿一,正要向她进行无礼。王重阳心头火发,更不打话,一个飞身跳了下来,双手一分,握住两名金兵后头的“大椎穴”,用力一扯,两个全兵闷吼半声,便自死在地上! 那宫女出其不意,吓得面无人色,王重阳提起两具金兵尸首,如抱小儿,信步走到库房后面的小溪边,用力一抛,两具尸首扑通一声,沉入溪底,这小溪流水很急,水流可以一直通到御花园,不用说被流水冲到御苑去了。宫女看在眼里,方才放心,她扑通的跪倒在重阳真人的跟前,叩头说道:“吕祖爷爷,小女子自从十六岁起便吃长斋,安了你的神位,朝夕叩拜,估不到你老人家今大显现金身,救了我啦!小女子…” 王重阳看见那宫女把自己当作吕洞宾祖师降凡,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也难怪,徽宗皇帝把道教做国教,这宫女深锁在冷宫内,消磨了年轻的岁月,虔拜吕祖,也不足为奇了!事实上此时此地,有哪个到这亡国劫后的宫廷来呢? 王重阳伸手把她一拦道:“你不用多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到皇宫多少年?以前是不是在皇宫内库供役的?” 宫女垂泪回答道:“启禀祖师真人,信女姓赵,闺名巧娥,十六岁那一年入宫,到现在整整三十六个年头了!以前是在昭阳宫执役的,后来金兵围城,张邦昌向皇上说金人要索三千秀女,方才退兵,皇上因为民间女子不够,由宫廷内抽调了几百秀女补数,这内库以前有四名宫女的,也被抽去送给金人了,才把奴婢拨到这里来,哪知……” 王重阳道:“你不用说了,我来问你一句,皇宫内库里面,有没有犀角制成的宝器?” 那名叫赵巧娥的宫女愕了一愕,方才答道:“哦!犀角的器皿吧,以前库里有一只七宝犀角盒,可是叫金人拿去啦!” 王重阳道:“行了,我来问你一句,犀角制的器皿是不是坚硬无比的,用什么方法把犀角软化?” 赵巧娥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以前听见宫廷里的老年太监说过,犀角虽然坚硬,只用一些盐卤向它上面一抹,不到半天,便自软化如泥,可以随意分割哩!” 王重阳估不到自己这一年多以来,始终不能够磨破的犀角盒,今天由这老宫女的口中,得到弄破它的方法,心里不胜之喜,他向赵巧娥道:“你向我说了这方法便行了。我来问你一句,你可要什么东西呢?”按王重阳的心意,想在金人身上拿一件宝物酬答她。 赵巧娥道:“祖师真人,我什么也不想要!只要脱出这牢笼似的皇宫,返到我的江南故里,我本来是苏州人,咳,隔了三十六个年头,我的父母双亲多半不在了,可是我也要归骨故里,即使死了,也是心安理泰!”她说到这里呜咽不胜。 王重阳摇了摇头,皇帝把几千宫女闷在宫殿里,供给自己受用,极其量不过御幸有限三人五人,十人八人,其余绝大多数宫女仿佛做了笼中鸟,春花秋月等闲度,消耗了宝贵的韶华和青春岁月,真是最残忍不过的一回事!他不假思索的答道:“好!”二指一落,点了赵巧娥的睡穴,把她夹在肋下,施展轻功出了宫廷,又到皇宫内院去拿了些金银,把她带出汁京,方才拍醒穴道,一直带出几十里外,找到有人烟的地方,然后给赵巧娥雇了舟车,送回江南苏州故里。王重阳这一次汴京之行,总算做了一件善事,这也是赵巧娥的运气。 他送了赵巧娥之后,方才动程返回嵩山,回到烟霞洞里,却不见了六个徒弟,不但马钰等六人不见,连师弟周伯通也不知哪里去了!九阴真经的盒子呢?更加踪迹全无。 王重阳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以为必定是外敌来了,抢了九阴真经。周伯通和几个徒弟一同追下去了!所以自己洞府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不见! 不过王重阳又回心一想,这绝没有可能,周伯通年来已经得到全真派内功的神髓。马钰、丘处机等六个弟子的武学,也非泛泛之辈,有哪个能够由他们七个人的手里,拿走九阴真经呢?自己以前结的仇敌欧阳锋,以及铁掌帮主钱兴,都没有这本领,王重阳抱着一肚疑惑,直向烟霞洞后山走去。 他本来耳目聪敏,有听出几里路以外声音之能,王重阳刚才过了一座山峰,忽然听见周伯通的声音在那里喊道:“行了行了!盒子就要破了!” 王重阳急忙循着周伯通发声的方向,飞步直跑过去,果然不出所料,跑出五里左右,只见周伯通和马丘孙谭工刘六个弟子,站在一片山坡之下,排成天罡北斗之形,每人手里握着一柄宝剑,各自把宝剑高举过头,阳光影下,一件亮晶晶的东西,飞来飞去,好象星丸抛掷一般,原来是贮九阴真经那只盒干,被他们挑来拨去,那只盒子比如落向周伯通的头上,周伯通用手中剑仰空一扬,向着盒底削去,当的一声,那盒子受了剑锋的激荡,当堂抛起三丈多高,向马钰头顶跌落,马钰也照样用剑迎着盒面一削,叮当,那犀角盒向横里迸出,又跳到丘处机身边去了! 丘处机照样用剑去削。总而言之,这只盒子在七柄剑中,飞来进去,盒子底面被砍得铮铮连响,火星飞喷,别小看了这一套玩意儿,因为盒子由空中堕下来的力量很大。周伯通和六个弟子反手撩剑的力量,也是非同小可,就算是一只精制的盒子,象这样的抛来掷去,砍上好几十剑,也要剁得片片破碎! 不过这只盒子是照夜辟水犀角炼成的至宝,它和五金之性完全相克,金铁撞击它越利害,它的硬度越强,可以说是适成反比,周伯通这一套把戏,好看是好看了,可惜不切实用而已! 王重阳看在眼里,心里暗中觉得好笑,不过他这时候悟出一个道理来,自己脑袋里不时想像的天罡北斗阵,如果单是依照阵图去练,变化虽然繁复,却是威力不大。倘若照这样的打法,威力必然倍长,甚至可以说练好了之后,大可以无敌于天下,王重阳本来想出声招呼他们的,可是想到这个问题,不禁怔在当地,反而把招呼周伯通取回犀角宝盒的事,抛在九霄云外! 就在他出神呆想的时候,山坡下面突然出现两个人影来,这两个人影矮小得十分出奇,穿着一件灰黑油彩光闪闪的古怪皮衣服,由头顶起包没全身,只露出两只眼睛,他们迫近周伯通七人的背后,突然一声怪啸,双双扑了出来,一个向周伯通迎面飞落,舒开两只手掌,兜头便拍,一个却象弯箭脱弦也似的,朝着犀角盒飞扑过去,一下抱个正着,连爬带滚的向山下逃去! 这一下突如其来。出其不意,周伯通猝不及防,几乎被这皮衣怪人卡住咽喉,好在他一来耳目灵警,二来内功精湛,全身肌肉有自然收缩之劲,皮衣怪人刚才扑到,手指还未接触着他的咽喉,周伯通已经反手一掌,向横里挥出去,砰的一响,他用的是大力千斤掌劲,气力特别利害,皮衣怪人被他一撞,本来非要筋断骨折不可! 可是那一层怪皮衣却救了它,周伯通一掌扫着他时,猛觉对方身子滑溜溜的,好象涂了油脂一般,掌力登时卸了大半,那皮衣怪人趁机一个跟头翻出两丈以外,打算由马钰丘处机两人中间窜过,会合那夺盒的同伴,落荒逃去! 马丘二人本领并非弱者,皮衣怪人刚才向他们身边一窜,马钰首先一抖长剑,“神龙抖甲”照他的眼睛刺去,皮衣怪人把头向左一晃,反手一勾,搭向马钰手腕,为势之速,有如闪电,马钰立即把剑往回一撤,丘处机却一掌击向他的背后,皮衣怪人完全不躲,砰的一声打个正着,丘处机猛觉自己的手掌,如同打在一层厚油脂上,掌锋不由自主向旁一滑,掌力也吐了空,怪人顺着掌力去势,一个风车跟头,翻出丈余,仍然向山下冲去。 这时候抢夺犀角盒逃走的第一个皮衣怪人,已经逃出数十丈外,全真教六个弟子衔尾追赶,已经无及,突然眼前一花,现出一个黄衣中年道上来,向他迎面一截,正是重阳真人,周伯通高声大叫:“师兄,不要放这坏东西逃走,这厮抢了真经的盒子哩!” 那皮衣怪人仿佛知道迎截自己的就是重阳真人,心里也有几分戒惧,王重阳向他一截,他突然怪叫一声,手足拳起,变成一个圆圆的人球,猛向王重阳迎面撞来。 重阳真人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打法,当下不假思索,双掌一立,向这人球打去,砰砰两声,打个正着,说也奇怪,这人球居然象气球般直抛起来,凌空一个滚转,越过王重阳的头顶,向着山下落去。 王重阳向后一退,迅速退后三丈以外,使出“移步换形”的轻身功夫,又把皮衣怪人截住了! 这时候第二个皮衣怪人已经赶上来,跟第一个皮衣怪人合在一起,他两个突然各伸双臂一抱,两个人的手足同时拳起,两个人球同时混而为一,就地一滚,向王重阳跟前冲到,这样一来,无异是两个人结为整体,用力猛冲,威力顿然增强了一倍! 王重阳从来不曾见过这样古怪的打法,这两个家伙各有皮衣护体,自己决然打他不伤,如果一掌推去,他两个象皮球般直弹起来,凌空一个跟头,不是仍然超越过自己的头顶吗? 重阳真人这回却学了乖,后退三步,双掌合着一迎,一股罡气平推过来,把两个皮衣怪人合成的“人球”档住,叫他不能够逼近自己的跟前,周伯通和全真六子已经鱼贯地追到! 周伯通大喝道:“没有出息的臭厮鸟,快把真经盒子放下,向我师兄叩头,还可以饶你的活命!” 话未说完,两个皮衣怪人扭结成的人球,突然易前为后,就地一滚,向周伯通撞去,用力非常之猛,周伯通出其不意,扑通,被他撞了一个大跟头,跌了满身尘上,全真六子见周伯通跌得滑稽有趣,不禁哈哈大笑! 周伯通一个翻身跳起来,这两个皮衣怪人也跟着翻起,他们已经把人球拆散了,一左一右,四只手拿着九阴真经的盒子,发出一个刺耳的嗓音道:“你们不要恃着人多,你只要再上前,俺们兄弟立即把盒子连真经毁了!马尾打苍蝇,一拍两散,叫你们什么也得不着!”—— 雷霆大剑师 六十三、双怪夺经 他们以为这样一恐吓,王重阳等必定心怀顾忌,不敢上前,哪知道周伯通反而哈哈大笑! 周伯通笑了一阵,忽然向这两个怪人扮了一个鬼脸,说道:“好哇!你这两个厮鸟想毁掉盒子,如果你能够把盒子弄破一分一毫,我们师兄弟不但把真经奉送,还请你到嵩山下的市镇喝酒,一直喝到你们拉肚子才罢!” 王重阳也觉得十分可笑,站着不动,这两个皮衣怪人果然不服气,四只手掌抵住盒子一拉,啪啪几声,一尺见方的犀角盒子,居然拉长了三寸之多,可是盒身并没有破裂,王重阳暗里吃惊!这两个人的内功造诣不浅,怎的要到嵩山来偷盗九阴真经,手段这般下作,真个是令人费解的一件事! 两个皮衣怪人挣持了一阵,知道自己没有法子弄毁这盒子了!便把盒子向怀里一塞,左边的皮衣怪人阴阳怪气地回答道:“你们少要得意,这本九阴真经是无主之物,你们能够由华山取来,我们难道不可以从你们手上取去吗?你有本领由我们手上再取回去,我们便死心塌地,不再来打扰了!” 全真教六弟子之中,丘处机性如烈火,不禁勃然大怒道:“你不把经交回,还想活着下山,看剑!”剑随声到,刷的一绕,剑尖抖出寒光,向这皮衣怪人当胸猛刺! 这皮衣怪人不慌不忙,全然不动,等丘处机的剑尖一沾皮衣的一刹那,突然把身子一扭,胸肌一吸一缩,丘处机的剑仿佛扎在一团棉花上,剑尖还向旁边滑了开去,皮衣怪人的身子,好比泥鳅水蛇也似,闪到丘处机的背后,反手就是一掌,丘处机身手也很快捷,他一剑刺敌不中,立即向左边一晃身,在扭身旁窜的时候,用个“星横斗转”,嗤的刺出一剑,消解了皮衣怪人的掌势,虽然交换一招,却是惊险异常,王重阳喝了一声:“好招,处机,你退下!让为师接这一场,这两个怪人逃不了!” 原来王重阳在皮衣怪人跟丘处机动手的刹那,已经看出对方的门户来,他知道对方武功招数虽然离奇,多半还是靠了那层皮衣的力量,这两个家伙身上的衣服似乎是鲨鱼皮制成,用药料泡制过,外表还涂了油,所以滑不留手,他的拳脚出手自成一路,好象水蛇一般,浙东近海一带,百年多来,流行着一路水浪拳,据说是一个老渔隐侠所创,这套拳法特色,就是可以在潜水泅泳的当儿,一样使用。 王重阳看出对方门户宗派来,心中已经盘算好破他们的方法,向那两个怪人说道:“你们先把姓名报上来,能够上嵩山的,多半是成名人物,如果藏头缩颈,那就不是英雄好汉了!” 两个皮衣怪人由鼻孔里哼了一声,齐声答道:“你问我们的名号吗?咱们是东海钓鳌矶的阴家双怪,阴长河阴长江,听说你们在华山得了九阴真经,没有法子弄开盒子,这样一来,岂不是等于暴殄天物吗?所以俺兄弟大胆上门,本来我们是想借来看看的,看见掌教不在,方才夺了便走;现在撞见了你,那好极了!真经借给我们三年,三年之后,请贵掌教到东海六横岛钓鳌矶问我们取回吧!”说着左右一分,就要向王重阳身边走过。 周伯通和全真六子都不曾听过东侮阴氏双怪的名头,王重阳早年遍涉名山大川,却是略有所闻,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曾经到过浙江定侮,听说东海里有两个同胞双生的怪人,这对怪人是姓阴的,霸占了海中一个荒岛,在岛中布了一个海螺阵,不准别人到岛上来,如果有私自闯进的,必定有死无生,连附近的渔民蛋户,也把那禁岛附近一带海域。视为畏途。 因为这两个怪人残忍万分,万一跟他遇上,必定船毁人亡,宁可绕道而行,也不敢接近那禁岛哩!自己听了这个消息,当时很想到这禁岛上去,看看这两个姓阴的怪人,可是为了别一件事,需要立即赶回中土,始终没有如愿,哪知道两个怪人今日拜访嵩山,还抢了九阴真经的盒子去,真个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 阴氏双怪说完之后,正要由王重阳身边走过,王重阳突然退后两步,伸手一拦,叫道: “别走!”他在一退步的时候,发出两股真力来,把阴氏双怪一阻,阴氏双怪猛觉自己身子撞着一种无形潜力,向后倒退! 双怪武功向来自成一派,比如刚才拳起手足,把身子缩成一个人球来撞人的功夫,名叫做“水母功”,真个活象海中生物的水母,又比如他们两个纠成一起,两个身体变一团人球向王重阳冲撞的功夫,又名叫“海王星”,海王垦是海中生物,专潜伏在海底石下,袭击其他水族。 海王星本身是扁平的,还有五只芒角,一遇着了敌人。这五只芒角便自动伸展开来,把敌人的身体包没,紧紧缠死,然后拿来做自己的食料,阴氏双怪把两个身子纠在一起,可以纠缠敌人,周伯通刚才不知底细,险些儿上了他的当,不过王重阳已经看出他们武功的特点来了,故意用太乙玄功把他逼住,叫他们不能上前,阴氏双怪被他一撞,立即退了回去,不禁为之大骇! 他两兄弟在地上打了一溜滚,站起身来,怒声说道:“晤!你不准我们通过吗?来来来,咱们决个胜负!”忽然又说:“好好,你们连师弟带徒弟,有八个人,咱俩兄弟只得两人,用八个人打两个人,岂不是损削了你们全真教的威风吗?哈哈哈!”他两个人一阵干笑。 王重阳微然一晒道:“你不用行使激将计,我们虽然有八个人,收拾你们两个,还不是由我一个人就够了吗?不管你用什么诡计,使用什么武功,也不能够脱出我的手掌之下!” 这句话无形中表示自己一个人便可以拦住他两个人。 阴长河兄弟不禁勃然大怒,喝道:“很好,咱们就较量一下!”说着左右一分,猛向工重阳飞扑过去。 重阳真人看见他们刚才手拉犀角盒的力量,知道对方内功造诣不弱,何况他们身上又穿了溜滑如油的皮衣服,更加难斗,总而言之,对付东海阴氏双怪,决不能够用寻常的拳脚功夫,王重阳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他兀立着不动,等阴氏双怪快要扑到自己跟前,方才把袍袖向上一举,用了个“推窗望月”运足太乙玄功,猛向双怪身上撞去。 双怪身上穿了鲛皮衣服,本来不怕任何内功击撞,可是他们刚才被王重阳的太乙玄功撞了几次,虽然没有伤损,全身也火辣辣的生疼,他们看见王重阳袍袖一拂,立即知道对方的太乙玄功来了,立即提气轻身,双双向上一耸,打算翻个跟头,跳过王重阳的头顶,再向嵩山下面逃去。 哪知道王重阳正要他们这样,阴氏双怪双双才一离地跳起,王重阳已经把太乙拳里面的按字诀使出来,他陡的扬起左臂来,往起一提,向下一按,砰砰两声,阴氏双怪当堂全身不由自主,在半空里翻了个跟头,头颅跟头颅一撞,这一憧的力量非同小可!阴长江阴长河兄弟撞得满大星斗,几乎晕了过去! 原来王重阳这一回用了太乙拳“牵”“按”两个字的气劲,借力使力,运劲用劲,他首先用牵字诀,一引两个人的身体,叫他俩合拢在一起,然后再施展按字诀,一拉一按,阴长江兄弟两人不由自主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顺着自然之劲一撞,当堂撞了个天旋地转!哄隆,齐齐跌在地上,他两个情不自禁的爬了几步,好象两只乌龟,周伯通和全真六子看在眼里,不由哈哈大笑! 王重阳叫道:“这一手功夫俊极了!叫做海龟爬沙,再来一个!”阴氏兄弟更不打话,双双拳起四肢,结成两团人球,用水母功向重阳真人迎面撞去。 王重阳这回却用一阳指功,双掌一翻,向上一提,阴氏双怪不由自主的直抛起来,身子象腾云驾雾也似的,升上半天,一直升起六七丈高,然后象流星殒石一般,直落下来,吧吧两声,摔了个头脸向地,周伯通拍手笑道:“妙呀!这一着叫做倒吊王八!”阴氏双怪升起跌落的姿态,真个象用钓钩扯起来乌龟一般,全真派六弟子又是哄然大笑! 阴氏双怪跌这两跤,虽然模样滑稽,可是吃足了苦头,因为刚才人头撞人头的那一下,已经把他们懂得头昏脑胀。第二下更加利害,由高空跌下来,摔了个五体投地,虽然有鲛皮衣服防护,也跌得浑身疼痛,如果照这样再跌几跤,阴氏双怪纵然不晕了过去,至少骨头也要跌散哩! 他们知道没有法子跟王重阳再斗了,只好趴在地上央告道:“贵派武学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兄弟今天才知道强中更有强中手,开了眼界!” 周伯通在旁边喝道:“你们心服了吗?把贮藏真经的盒子拿出来,再学乌龟爬一百步,饶了你们的性命!” 阴长江现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伸千入自己怀里,取出那只犀角盒子来,周伯通叫道: “拿来!”他正要伸手去接,阴长江突然把盒子用力一抛,飞起十几丈高来,盒子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头,直向万丈深壑抛了下去。 这一下出乎周伯通和全真六子意料之外,不禁怒喊一声,可是王重阳似乎知道对方必定有这一着,一个“独鹤冲霄”之势,直跳起来,拔起三丈多高,恰好迎住了盒子落下的方向,伸手一抄,把半空落下来的犀角盒子接个正着,然后再一个回旋扭身,落了下来,这只贮真经的犀角盒子,方才幸免葬送在万丈深壑的厄难! 周伯通看见他撒手抛盒,不禁勃然大怒,举手一拳向阴长江劈胸打去,阴长江怪笑一声,倒身向地一滚,疾如飘风似的,滚向周伯通的脚下,伸手抱他的双足。 周伯通一掌劈落,打中阴长江的天灵盖,换了常人,这一掌已经头破脑裂,呜呼哀哉! 可是阴长江有鲛皮衣服阻挡,不过晕了一晕,伸开手一抱,抱住周伯通下身,发力一扭,两个跌在地上,滚做一团,两个就在地上翻滚,拳打脚踢的恶斗! 阴长河正要乘隙逃走,马丘二人已经横截过来,喝了一声:“狗贼别跑!”双剑向他身上扎到,阴长河恃着自己的鲛皮衣服不怕刀剑,双手一分,使出水浪拳里面“海蟒缠腰”的手法,向马丘二人的双剑一掳,接着两脚齐飞,向他两个的下三路扫去。 哪知道马钰和丘处机两人的本领煞是不弱,阴长河的双手还不曾跟马丘二人的剑接触,马丘二人已经把剑一撤,身子退后三步,阴长河亚脚也登了个空,王处一谭处端二人的剑,却向他下三路刺到,阴长河突然把四肢一拳,全身变了一个人团,就地一翻一滚,王谭二人双剑恰好扎在他的身上,被鲛皮衣服一挡,当堂扎不进去,他两个功力较浅,不会立即撤剑,被阴长河双手一抄,接个正着,用力一夺一扯,王谭二人立足不稳,身子一个踉跄,直向阴长河怀里跌去。 王重阳恰好接了犀角盒子,由半空里落了下来,看见周伯通和全真六弟子和阴氏双怪打做一团,难分难解,立即运起一阳指,左手二指向外一屈,向着地上一划,立即刮起一阵狂风来。 这阵狂风力量十分劲猛,把倒在地上的阴长河,和周伯通扭做一团的阴长江,完全刮了起来,阴长江慌忙一松手,兄弟两个骨碌碌,沿着山坡,直向窝山脚下滚去! 周伯通被阴长江扭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全凭师兄发动一阳指功,方才解了厄困,心里十分愤怒,立即跳起身来,正要追赶过去。王重阳高声叫道:“师弟,穷寇莫追,他们已经吃够苦了,由他走吧!” 周伯通虽然自小顽皮,素性不羁,可是生平最敬服这位师兄,听见王重阳这样一说,立即站住脚步,阴氏双怪兄弟沿着山坡一连打了几十个转,直到山下一块突出的盘石,把他两个一搁,方才停了下来。 好在他们有鲛皮衣服保护身体,并没有受到损伤,阴氏双怪缓过了一口气,方才站起身来,阴长江突然抬起头来,高声叫道:“全真派一班杂毛贼道,爷爷今天比输给你了!可是今天你仗着人多,胜了也不光彩,明年端午节日,你们有种的到东海六横岛来,跟我们比试一下吗?如果不敢去的,我们兄弟逢人便说,全真派是倚仗人多欺人少的鼠辈!” 王重阳还不曾回答,周伯通再也忍耐不住了,厉声叫道:“有什么叫做不敢?你如果要光彩,明年端午节日,我和几个师侄到六横岛上,给你一个光彩便了!” 他这样轻率的说出几句话来,王重阳想制止他时,已经无及! 阴长江狂笑一声道:“很好,君子一言,如白染皂,来年五月,咱俩兄弟在六横岛恭候!”他说着双双站起身来,一溜烟的跑了,转瞬之间,已经没影无踪! 王重阳向师弟埋怨道:“伯通,你这人真个孩子气,这般不成气候的妖孽,你跟他打什么赌,如果说了不做,贻笑旁人,说了要做,岂不是招惹麻烦吗?” 周伯通把嘴一努道:“怎的说了不算,这两兄弟有点邪门怪道,我好歹也要跟他决个胜负才吧!”日后他果然访探东海,闹出许多事来,几乎陷在六横岛,后来全凭黄固(即是日后的东邪黄药师)解围,按下不提。 王重阳叹了一口气!他本来是想清静无为的,可是得了九阴真经,经盒还未开启,已经闹出这许多事来,日后万一开盒,得阅奇经,恐怕将来的纠纷更大,武林中的强敌将会一批一批的找上门来了!—— 雷霆大剑师 六十四、埋经见志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正所谓骑上虎背,欲下不能,只有硬着头皮,应付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带领弟子回到烟霞洞。王重阳向周伯通道:“师弟,你怎的弄出这个把戏来? 把藏真经盒子抛来掷去?如果不是愚兄赶回,九阴真经岂不是叫这两个魔头抢去吗?” 周伯通羞涨红了脸,座下六个弟子个个咬唇窃笑,王重阳知道他天性顽皮,当着众师侄的面前,也是为老不尊,只好暗里叹一口气,向众弟子说道:“我这次到汴京一转,总是不虚此行,无意之中,得到开启盒子的秘诀!”他便把犀角忌盐卤这一层向众人说了。 周伯通立即跳起身来,叫道:“要食盐吗?那个容易得很,我到山下买去!” 王重阳道:“慢着,这盒子一定是打开的了!不过咱们对前人的手泽定要恭恭敬敬,沐浴焚香,诵经千遍,方才可以打开这盒子哩!” 周伯通一努嘴唇道:“打开一只盒子,也要婆婆妈妈,扭扭捏捏!” 王重阳果然派谭处端到山下买了一些盐回来,全真派老少八人,果然沐浴诵经,焚香膜拜,过了一日一夜,一千遍经文方才念完,王重阳恭敬地拿出盐卤,放入一只木桶里,木桶贮着清水,他把盐跟水混合了,方才把犀角盒放人木桶里。 说也奇怪,千方百计也磨不破的犀角盒子,一浸了盐水,不到半顿饭的时候,已经呈现软化状态,王重阳把犀角盒由水里捞起,放在石桌之上,抖干净水点,取出一柄利匕首,抵住盒盖的缝隙一划,铮的一声大响,盒子当堂劈成两片! 盒子这一打开,八个人一十六只眼睛向盒底望去,果然不出所料,盒中端端正正放着两本红绫封面的手抄本子,封面上端端正正写着四个篆字,赫然是“九阴真经”。 周伯通喜欢得直跳起来,他正要伸手去拿,王重阳道:“不要乱动,等我来看!”周伯通急忙缩手,王重阳拿起一看,九阴真经一上一下,共是两本,王重阳打开上本第一页,这是总纲,他口念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溢,不足胜有余,天下武学瓦流同宗,定干一,武之精者,嘘气成云,掌石生人,督脉二穴一通,即能夺天地之造化,上格苍冥,声闻于天,老子所谓在自身中也……” 真人念到这里,不禁心中一凛,暗白想道:“这九阴真经如此厉害,练成了它,真个可以长生不老,到达陆地神仙的造诣吗?怎的海云子面对九阴真经十多年,仍然不免于一死呢?”他把上卷翻了一遍,全是些武学诀要,内功吐纳之理,再揭开下卷一看,内容大大不相同了,完全是练功的法门,不过练的功夫恶毒异常,第一二页载的是“九阴神抓”的功夫,这完全是指功,跟自己以往一阳指的练法完全不同,要用活生生的猪羊若干头数,硬生生的指力插进它们脑盖之中,练到成功指尖还要喂上毒药,第三四页载的是“摧心掌”的练法,这完全是掌功,跟劈空掌截然不同,掌力一吐出来,可以糜碎敌人心脏,叫对方吐血身亡,第五页到第八页呢,载的却是“毒蝎神功”了,这是练指甲的功夫,练成了一着人身,立即无救。 王重阳看了八页,不禁面上变色,九阴真经所载的功夫如此恶毒,如果要练起来,不知道要残害多少生灵,比如九阴神抓要用活牛羊做练功靶子,摧心掌和毒蝎神功也要拿猫犬一类来做试招之用,自己是玄门子弟,道家不能杀生,怎可以用它为经为法,教门下弟子练? 不但不能够教自己的门人子弟,还得要提防这两卷奇经,落在外人手里!总而言之,自己这回得到九阴真经,反而是一个极大的负累! 周伯通和全真六弟子恭立在旁,看见重阳真人揭了九阴真经十多页,面上忽青忽白,神气越来越变,到了后来,居然停手不揭,一副愁闷之情,见于眉字,不禁心中生疑,周伯通道:“师兄,这真经你看过,怎的不作声响,难道又是掉包的假货!” 王重阳突然站起身来,伸手向石桌一拍,哗啦啦,石屑纷飞,桌面上嵌了一只手掌印,宛如刀削,众人不禁骇然!重阳真人忽然叫道:“我错了,这真经我应该永远让它沉在华山下小溪河底,经上的功夫决不能练!” 他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周伯通和六个弟子不禁愕然,周伯通顽皮心最重,叫道:“师兄,你说的是什么?把真经原文给我看!”他伸手正要去拿真经,王重阳陡的把袍袖一振,叫道:“走开!不准乱动!”砰砰两声大响,周伯通的身子弹出两丈以外。 马钰和丘处机不禁大吃一惊!周伯通的功夫,虽然够不上登峰造极,也到了升堂入室的境地,被师父袍袖一抖,立即弹开老远!由这一点,可见师父武功之高,真个不是常人可以猜度了! 周伯通在地上打了一溜滚,跳起身来,叫道:“师兄,你怎的用太乙神功摔我,如果不是我骨头硬,这一下已经把我摔个半死啦!” 王重阳面上如同罩了一层严霜,低低说道:“你们得明白了,九阴真经是天下一本奇书,不过经里面的功夫,残暴得很,不是咱们玄门正宗弟子应该练的本领,由今天起,这本经我们非但不能练,连看也不能看,哪个胆敢偷看一眼,立即把他逐出门墙,摒之四夷,不与并列,你们知道没有?” 重阳真人一向谦冲温和,对门人弟子从来没有疾言厉色,可是这一次却大反常态。周伯通和六个弟子不禁目定口呆,仿佛晴天霹雳,半晌做声不得。 隔了良久,马钰方才说道:“师父,弟子本来不应节外生枝,有此一问,经上载的武功,究竟怎样的残暴?师父可不可以说出来,让我们做弟子的,有所惕戒!” 王重阳点了点头,说道:“晤!经上功夫怎样残暴呢,它有一种抓功是用活牛羊的脑盖来练功的,只此一端,已可见其余了,你们说吧!这种功夫能不能够练?” 众弟子咋出舌头,异口同声说道:“哎呀!天下有这样残忍的武功,当然不能练了!” 周伯通道:“俺们真是丧气,千辛万苦的取了真经回来,盒子不能打开,千方百计打开盒子,真经的本领不能练,连看也不准看,这不是得了奇经也没用吗?依我说,放一把火把经文烧了,一干二净!” 王重阳点了点头,毅然答了一个好字,叫道:“处机,点火!” 丘处机立即到里面去,找了一堆柴草,放在三清道祖神位面前,点起火来,王重阳就要把丸阴真经投入火里,付之一炬,洞外突然呼的一声,吹进一阵山风,刚刚生起来的火堆,立即被风吹灭! 这出乎意料之外的一阵风,使王重阳呆了一呆,忽然说道:“慢着,不要点火!”众弟子不禁愕然,王重阳捧着九阴真经,看了又看,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前人心血,岂可因我而毁,我还是继承海云子遗志,把它收藏好吧!” 周伯通大奇道:“师兄,你不烧了九阴真经,不怕日后接二连三,招引强敌上门吗?” 王重阳喟然道:“魔难魔难,谁叫我把九阴真经由水底千方百计的取上来,得来不易,毁掉它太过可惜,还是收好它吧!”他决定另外做一只石盒把九阴真经缜密收藏,在自己整个人生过程里,保护真经,下让它落在左道旁门的手里,直到自己临死之前,方才把它毁灭,九阴真经的事,就此告一段落。 光阴迅速,过了一年,大地春回,不知不觉又是三月暮春的时节,周伯通忽然想起阴氏双怪的东海六横岛的约会,自己答允了对方,不能够不践约,便把这意思向王重阳说了,王重阳道:“师弟,你这回真个自己增添自己的麻烦啦!你自己一个人去吧!恕怪我不能奉陪了!” 周伯通道:“这个当然,阴氏双怪本领平常,用不着师兄去,我和几个师侄去吧!” 在周伯通心目之中,本来央请马钰和丘处机两人同行,做自己的臂助,哪知道王重阳摇摇头道:“不行,我这几个弟子本领还不曾学好,未到艺成满师的地步,怎可以叫他们下山乱闯?你自己一个人不能去吗?你的功夫也可以克制阴氏双怪,何必叫他们帮助!” 周伯通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好好,一个人去就一个人去便了!”过了两天,他果然下了嵩山,直向东南进发—— 雷霆大剑师 六十五、踏沙奇功 由河南到浙江,必定要经过安徽、江苏两省,由江人浙,这一段路程也在千里以上,周伯通自上嵩山以来,这是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他一路上流连停顿,浏览风物,由四月下旬起,直到五月初一,方才到达安徽以南的巢县。 这时候的周伯通方才着急起来,还有四天便到约会之期,自己还逗留在安徽省境内,怎可以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到达浙江呢?何况六横岛在浙东海面,隔了一重大海,决不是一大半日可以到达哩!本来逾期三五天到六横岛,也没有什么重大的妨碍,不过自己失了信约,万一被对头挖苦几句,岂不是难堪之至! 周伯通抓着头皮想了一阵,他一连问了几个旁人,终于得到一个回答,自己要想在这四天之内,赶到东海,只有乘搭长江航船,沿江东下,一直由江苏崇明岛驶出大海,这是唯一的捷径,不过能不能够在这三天之内驶人东海,还得看风势,如果吹西南风,尚犹自可,假如刮起东风来,逆风逆水,便没有方法不延期了! 因为安徽是在长江口的西面,要吹西南风才是顺风。周伯通为了要在端午节前赶到六横岛,挖空心思,果然被他想出一条顽皮而恶作剧的妙计! 他走到巢县的码头,一个名叫无为军的小镇之上,这里湾泊了不少江船。周伯通看中了一只江船,船上没有老弱妇孺,船家只得父子两人,便向他们说项,要包他的船到江苏六合去,船家要他一贯钱,周伯通非常大方,一口答应,马上给了船钱,叫船家立即开船,顺着江流向东面驶去。 周伯通蹲在船头上,东一句西一句的跟那船家父子兜搭,他由船家两父子的口里,知道他们姓许,老的叫许老大,少的名叫许三毛,一向在水面上渡人过活,可是金兵南犯以来,遍地兵燹,生意已经冷落得多了。 周伯通忽然耸了一耸鼻子,低声问道:“你们两父子要一生一世在水上打鱼渡客过活,还是要想发一笔大财,大富大贵?” 许老大愕然说道:“那当然是想发财啦!客人,你说这几旬话有什么意思呢?” 周伯通道:“你们要发财还不容易?现在放着一笔大财,就在不远地方,你两父子如果胆敢跟我去,包保你们下半世吃着不尽!”许老大两父子觉得奇怪起来,立即停了掌舵划桨,问周伯通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周伯通趁势扯谎,他说金兵南犯中原,长江南北一带也受了战火蔓延,有钱人纷纷由北方逃到江南去,一个月前,有几个大富户雇了江船,满载金银细软,要循着海道,逃到闽广去,哪知道江船老大起了歹心,勾通海盗,船只刚才驶出长江口,海盗突然出现,把几个富户一门老少残杀了。 那些海盗是十分凶残,一不做二不休,连船夫也杀掉,把金银搬到长江口海外一个荒岛去,埋藏起来,因为这批海盗非常贪心,要连自己头领也瞒过了,经过一个时候,再把金银起出来,大家瓜分,大家还歃血立誓,保守秘密,这个秘密消息,却是自己在路上无意中打听得来,他自己怎样在客店里偷听海盗的话,如何侦查着金银埋藏的地点,周伯通本来能言善辩。这一段故事被他虚构得有声有色,许老大父子目不识丁,头脑简单,被他哄得死心塌地,完全置信。 可是周伯通说到最后,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知道这个消息迟了些,就是现在赶去发财,也是来不及了!” 许老大父子听得心痒难熬,忽然听见周伯通这样一说,仿佛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连声问道:“怎样?那藏宝叫别人得了去吗?” 周伯通道:“怎会被别人得去?老实说一句吧,我听见海盗说,这笔金银埋藏了一个多月,他们打算五月初六出来瓜分,距离现在不过五大,我们怎可以在五大内赶出长江口外,抢在海盗先头,取了这一笔金银呢?” 许老大道:“怎不可以,由这里出长江口。顶多不过三天,就算风向不顺,咱们索性把船里的粗笨家私卸下来,减少载重,用一点力划船,也可以在三大内驶出崇明岛,再由你老人家指示,大家一同发财,岂不是行了吗?”周伯通心里暗笑:“好啦!你上了我的当!” 且说周伯通肚里暗笑,再说船家许老大、许三毛父子。听了周伯通的谎言,深信不疑,以为正有大量金银埋藏在长江口的荒岛上,财迷心眼,俗语说得好,有钱使得鬼推磨,许老三父子加倍用力,扯帆驶桨,天公也恰似造美,吹起西北风来,顺风顺水,前后不到四天,江船已经驶出了长江口。 一过了崇明岛,就是浩瀚无际的东海,许老大便问周伯通,藏宝荒岛是在哪里?周伯通故意站起身来,东张西望,说道:“行啦!再向东南驶去,马上看见荒岛了!” 许老大抖擞精神,顺风驶帆,走了半天,只见大海茫茫,汪洋无际,哪里有岛屿的影子,许老大登时疑惑起来,向周伯通问道:“客人,怎的驶出了长江口这么远路,还不见荒岛呢?现在已经驶过了乍浦呷,再南下就是浙江海面啦!” 周伯通道:“到了到了,再向东南驶吧!”许老大无可奈何,再驶半日,天色黑了下来,只好暂时在海上漂泊。 到第二日天亮,许老大父子继续向前行,前面果然出现一些岛屿来,许老大望了一望岛屿的形势,突然变起脸来,向周伯通道:“你这厮怎的骗我们,哪有什么海盗藏宝的荒岛,前面是沈家门,也即是舟山群岛的一部,距离长江口已经有二百多里了!” 周伯通淡淡的说道:“哦,到了舟山群岛吗?那好极了,把船开到六横岛吧!宝物就在那儿!” 许老大父子一听了六横岛三字,勃然变色起来,骂道:“岂有此理!你把我们父子骗到那魔鬼岛上,要我们爷儿送命!”说着停了桨,就要把船圈回;周伯通突然把腰身一挺,向下一坐,船板砰的一声大响,整只江船在水上颠簸起来,左右乱晃,险些几倾侧翻转。 许老大吃了一惊,叫道:“客人!你你你!” 周伯通道:“你你你,你什么?你不把我送到六横岛上,我把你的船弄沉,大家到龙宫里打交迫!”话才说完,又把腰身一挺,屁股向船板一坐,轰轰,这一次船身受了重压,颠动得更加厉害。周伯通这一下用了千斤坠功夫,江船象遇了大浪打击一般,左飘右晃,许老大高叫道:“我怕你了!我把你送到六横岛去!” 许老大的儿子许三毛年少气盛,看见自己父子俩着了周伯通的骗,心心不愤,他装做摇梁的样子;走到周伯通的身边,陡的伸手一拳,向周伯通脊梁打去。周伯通果然没有防备,被他一拳打个正着,可是许三毛打中对方,自己却是苦不堪言,这一拳如同捣在铁砧板上,他的拳头好象爆裂也似,痛彻心脾,许三毛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哎呀!要命!” 许老大回过头来,看见自己儿子打了对方一拳,周伯通夷然不动,儿子的拳头反而红肿起来,不禁大惊失色,方才知道周伯通是个有本领的人,连忙把双膝一屈,跪在舱板之上,叩头说道:“老爷子,大子无知,冒犯了你老人家,你你你,饶了他吧!” 周伯通大笑道:“我今年不到三十岁,有什么老人家与不老人家?你那宝贝儿子,居然动手打人,废话少说,罚他痛半天吧!” 许老大更加着急,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说道:“老爷子,你不把他医好,我缺少了一个帮手摇,怎可以送你到六横岛去?” 周伯通呀了一声,跳起身来,笑道:”我几乎忘记了,好好,饶你一次!”他拿起许三毛那只红肿的拳头,搓了几下,叫道:“好!行了!”许三毛当堂痛止肿消,经过这一次教训,他父子俩再也不敢违拗周伯通的命令了,战战兢兢的伺候着他,向六横岛驶去。 驶了一天,已经是五月端午节,周伯通在上船时,已经盘算好了下船的日子。在船上每过一天,临睡之前,必定用小刀在船上刻了一个刀口,计算时日,这天他一算刀口的数目,不多不少,恰好是端午节,自己对东海双怪,总算没有爽约,他向许老大父干问道:“喂! 六横岛到了没有?快把我送到岛上去!” 许老大用手一指天边,说道:“爷爷,海心那一座孤零零的荒屿,就是六横岛了,一般人说,谁靠近六横岛三里之内,有死无生!” 周伯通定睛望去,五里之外,果然有一个怪石嶙嶙的荒岛,躺在海上,真个象一个横写的六字,不由笑了一笑,说道:“哪一个人说到六横岛上,有死无生,这一句话我不相信!” 话未说完,船舷左边水面,哗啦啦的一响,冒起一个旋涡,接着嗤嗤两声,水花响处,飞出两条白亮亮的东西来,扑通两声,钉中船桅,许老大父子一看之下,吓得面色惨白,原来由水里穿上来,钉在船桅上的,是两支奇形怪状的飞鱼枪,枪身是用黄杨木造的,镶了一个铁尘,铸成一个鱼嘴的样子。许老大看见了这两支标枪,父子两人突然把双膝一屈,跪了下来,向周伯通央求说道:“老爷子,你你你,你做一做好事,我们的船再走半里,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周伯通一声不响,他一纵身到船桅上,把两支飞鱼标枪由船桅上拔了下来,眼看海上浮现出两条水线,分明有人在海面下潜水疾泳。周伯通大喝一声,振臂一抛,这两支飞鱼标枪象弯箭脱弦一般,直射出十多丈远,嗤嗤,扎在水线之上,可惜水有阻力,他没有把海底下潜泳的人刺个正着,水面上浮起两个灰黑色圆球形的东西上来。周伯通看出那是戴了面罩的人头,高声喝道:“你们是阴氏双怪的手下吗?快泅回岛上去,告诉姓阴的两个直娘贼,王重阳的师弟周伯通来了!” 那两个圆球在水面晃了几晃,扑通两声,潜入水里,海面上又激起一条水线来,向六横岛泅去。 许大父子听了周伯通的话,方才知道他特地到六横岛上找双怪晦气的,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如果他没有相当本领,决不敢去招惹东海双怪,许老大父子此时没有先前那样害怕了。 他们用诧异的眼光望着周伯通。周怕通回头看见许老大爷几俩的表情,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拍拍许老大的肩膀道:“老实告诉你吧!我在去年已经约好东海双怪在这里打架了,只管放心,你把我送到岛上去,双怪一定不会害你!”许老大父子无可奈何的掌舵摇撸,趁着海潮风向,不到半个时辰功夫,已经到了六横岛海岸。 海岸上明沙如雪,可是距离岸边十丈左右,有四个灰黑圆球的东西,一看见周伯通的船驶近,立即蠕动起来,原来这四个圆球是人头,圆球下面还有一个人身,可是人身的全部,完全埋在沙里,看见外人近岛,方才由沙里长起身来。 周伯通看在眼里,十分诧异,因为这种沙里埋人功夫,分明是一种厉害本领的,这些人戴了鱼皮特制的头罩,藏身沙里,那是练功的表示了!他们看见周伯通到来,四个人不约而同,在沙里一跃而起,周伯通方才看清楚了他们的全貌。 原来这四个人除了戴着鱼皮头罩之外,由胸颈到双脚,统统包没在一层鱼皮衣服里面,这层衣服十分古怪,油光水滑,没有钮扣,没有绑带,没有缝口,仿佛连身包住,也不知道他们怎样穿在身上,他们向着周伯通微微躬身,算是行礼,只为首一个开口说道:“我们岛主敬候大驾光临,已有多天,周老前辈居然践守信约,不远千里而来,实在是敝岛之幸!” 周伯通说:“晤!看你们的样子,一定是阴氏双怪的徒弟了,你们做他的徒弟也不易呀!好象乌龟一般,全身被甲壳包住了,鸟龟还可以伸头出壳吃东西,你们连拉屎也不能够,唉!可怜可怜!” 船上的许老大父子听了周伯通的话,几乎忍不住笑!可是他们知道东海双怪的部下个个天性残酷,杀人不眨眼睛。哪里敢笑出声?只有咬唇强忍罢了! 那四个鱼皮人果然是东海双怪的徒弟,被周伯通这一挖苦,并不生气,为首那鱼皮人阴恻恻的说道:“周老爷子,少说那些闲活吧!你坐来那只船不要啦,你也未必搭它回去,就打发他们回去吧!”这几句话隐寓锋芒,即是说周伯通今天到了六横岛,等于上门送死,没有活命出岛的了,哪用得着坐船呢? 周伯通正要用挖苦的活回答,那四个灰衣皮人突然把身一晃,有两个飒飒两声,跳上船头,把许老大父子劈胸揪住,闪电也似的找出两支匕首,正要向许老大父子心窝刺去! 这一下出乎意料之外,许老大父子失声叫道:“哎呀!”周伯通手急眼快,一个飞身,倒纵上船,展开擒拿手法,潜运隔山打牛神功,抵住灰衣皮人背脊,向上一推,这是周伯通聪明过人的地方,他知道东海双怪的门下,个个穿了鲨皮衣服,油光水滑,滑不留手,如果用擒拿法里面的抓攫两法对付他,全无用处,点穴法也不能够拿出来对付他们。周伯通便用了全真派里面“粘”“吸”之劲,一拖一引,把这两个六横岛岛众凌空抛起,双臂向外一挥,扑通咕咚,这两个灰衣人在半空里打个跟头,重重的摔在沙滩上! 周伯通露了这一手武功,神色自若,笑道:“你以为我没有性命坐这船回去吗?太笑话了!这两个船户不准你动他一根汗毛,叫阴长江阴长河两兄弟出来吧!” 这两个岛众被周伯通摔得头脑发昏,哪里还敢无礼,只好一声不响,挣扎起身,低头走了。周伯通取出一锭银子来,向船舱板一丢,向许老大父子说道:“这是船钱。你拿了开船走吧!” 许老大父子在这时候,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立即扯帆放岸。周伯通跳到岸上,眼望着他们扬帆驶去。 这时候沙滩上来了一簇人,约莫有四五十人之多,这些人个个戴了鱼皮头罩,穿上鱼皮衣服,灰黑一团,,鬼不象鬼,怪不象怪,中间群垦捧月也似,簇拥着两个人,不用说是阴长江、阴长河了。他们一见了周伯通,面罩动了一动,藏在面罩里的面皮大抵作了冷笑的表情,冷冷说道:“哦!原来是周兄大驾光临,贵派掌教王真人怎的不一起跟来,难道以为我们兄弟真个下愚到不值一盼吗?” 周伯通不但本领高强,口舌也不示弱,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东海双怪,真是气浅量狭,名不虚传!” 阴长江愤怒喝道:“我怎样器量浅窄,你说!” 周伯通道:“你们两个上次到嵩山偷盗九阴真经,不是我师兄的对手,给我师兄打得连翻跟头,只有我没有和你见过真章,你当日约的是我,当然是由我一个人到来这里会见你们,俗语有说,割鸡焉用牛刀,难道还要由我师兄来对付你们吗!”东海双怪听了这几句话,不禁勃然大怒! 阴长河沉不住气,怒吼一声,就要飞身扑前,阴长江比较阴鸷,他伸手把阴长河一拦,叫道:“兄弟且慢!”扭头向周伯通冷笑道:“很好!你既然瞧不起咱们兄弟,我们也不跟你说什么江湖规矩了,我们就在这沙滩上,以两打一,两兄弟跟你过招比武,姓周的,你敢不敢答应?” 周伯通昂然说道:“怎的不敢,一个打一个没有意思,两个打一个正对脾胃,来呀!连你的徒子徒孙也上来!” 阴长江道:“周伯通,要收拾你只我们兄弟便够,哪用得着许多人?看招!”话未说完,身影一耸,风声飒然,一团灰黑影子,猛向周伯通迎面扑到。 周伯通不慌不忙,把身一矮,左手向外一挥,施展太乙拳法“青龙出壑”,向阴长江迎面撞去,他这一下用了金刚经的打法,这是周伯通针对东海双怪的打法,因为他知道双怪武功以柔斗为主,他们的武功路子是迫、吸、跳、窜这四个字,配合上一身润滑如油的鱼皮衣服,真个叫人捉摸不住,无从应付,所以周伯通决定以至刚对至柔,他左掌一拂的力量,足有三四百斤,砰的一响,竟把阴长江的身子弹出七八步远。 阴长河也一阵狂风似的,向周伯通右边袭来,左手扬处,“螳螂现爪”,攫向周伯通的左太阳穴,阴长河这下全是阴抓之劲,五指箕张,夹着冷风,疹人毛发。周伯通步踏乙字,用了个“丹凤朝阳手”,左掌向外一拨,横里曲肘一撞,阴长河知道他这一撞之劲,力逾千斤,自己虽然有鱼皮衣服遮挡身子,撞上受伤不轻,立即向旁边一滑,周伯通一时撞空,回掌一扫,阴长河退出五六步远。 两招一过,周伯通已经看出东海双怪的拳路,全是阴柔之劲,无一招是明攻直击,可是每一招的出手,都含着阴毒的煞着。周伯通沉住气,把大乙一变,使出“躲刚拳”来,躲刚拳本来是少林寺的镇山拳法,总共二十八路,王重阳的师父清虚散人生前足迹遍历天下,精研各派各家拳法,少林寺近在咫尺,他不时看见寺僧在山外林野之间,练武相搏,悟了这套躲刚拳法。 这套拳的特点是气力雄浑,一招一式,横推直打,每一手推出来,都含蓄着无穷气劲。 周伯通一使出这路拳法,阴氏双怪不敢近身,只是左盘右旋的跟周伯通游斗。 沙滩上丽日晴空,炎阳当天,三个短短的人影在浮沙上进退分合,互为攻拒,斗了三十余合。周怕通一边加重躲刚拳的掌力,一边细心琢磨东海双怪的拳法,只见双怪武功自成一家,一拳一脚,打出虽似柔软无力,但是拳风广泛,直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叫人防不胜防。周伯通好几次险些几中了险抓,吓得冷汗直冒,心中想道:“我太过顽皮了,如果跟着师哥好好的练一阳指劲,只消动用一根指头,便把这两个半人半怪的东西,送人大海喂王八去!”—— 雷霆大剑师 六十六、海螺阵法 再斗了十余招,周伯通忽然想起师兄常日说起,应付阴柔功夫的窍门,最好运用腿击,因为武家有一句俗语,叫做“拳打三分,脚踢七分”,师父当年变化少林寺的十二路龙潭腿,创了一套旋风腿法,教给自己,怎不拿来应用? 周伯通主意既定,大喝一声,展开旋风腿来,只见他的人影,兔起鹘落,两脚回环,左一剪右一拐,左一盘右一扫,起先还是一腿接着一腿,后来双腿齐飞,越来越快,简直飞雁回旋,燕子凌空一般,把阴氏双怪逼得连连倒窜,只有躲闪分儿,并无还攻之力! 东海双怪估不到周伯通的本领这样利害,他这一路腿法,象旋风般连扫过来,自己的阴柔拳法完全失了效用,不过对这一用腿,却勾起阴氏兄弟一路绝技来了,这路绝技也是属于腿功之一,名叫做“踏沙腿”,什么叫做踏沙腿呢? 原来阴氏兄弟自小生长在海岛上,凡是海岛,少不免有沙滩,东海双怪练功夫时,天大在沙上跑,在武学里,跑沙是练习轻功的基础,他们跑沙的时候,脚底往往踢起不少沙尘,阴长江忽然悟出一个道理来,如果在浮沙上跟敌人交手,把泥沙用脚踢到敌人的面上,迷住了对方的眼目,岂不是对自己大大有利吗? 他灵机一动,立即创出一路踏沙腿来,专用脚尖掘向沙面,一下便踢起大团浮沙来,溅向敌人上路,这本来是小孩子也会的玩意。 可是阴氏双怪却要练得双脚连环踢沙,运足自用,一连踢出二三十腿,掘向沙面,换句话说,即是一口气把二三十脚泥沙,泼向敌人面上,这本领易学难精,练来也不容易!他两兄弟呼哨一声,展开踏沙功来,一边躲闪周伯通的旋风腿,一边用踏沙功,一簇簇沙泥随脚扬起来,猛向周伯通面上泼去! 这一下周伯通吃足苦头,因为东海双怪一前一后,踢出泥沙,一片又一片的沙土,没头没脸的盖下来,自己简直是防不胜防,躲不胜躲,顷刻之间,周伯通的耳孔鼻孔,衣袖衫领,完全灌满沙粒,他急得喊了声:“小子!” 哪知道口腔一张,立即吃满嘴沙子,周伯通知道再打下去,准定要糟,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只要跑到没有泥沙的地方,便没有妨碍了! 周伯通立即收了旋风腿,两脚一登,用个“燕子穿帘”之势直窜起来,冲出沙浪包围,飞也似的,直向岛岸跑去! 阴长江兄弟看见周伯通逃跑,喝了一声:“往哪里走!”两兄弟一先一后,直追过来,周伯通跑了一程,已经脱离了沙滩地带,他跳到一堆嶙峋乱石上,举袖乱拭,吐出口里的沙子,阴长江当先追来,一式“鹰隼下搏”,猛向周伯通头顶抓落。 周伯通吃了满嘴的沙子,心中正没好气,看见阴长江飞扑过来,反手一掌,“椎窗望月”砰的一声,猛向阴长江胸口推去! 阴长江凌空下搏,粹不及防,这一下无异以硬撞硬!只听砰砰两声大响,周伯通这反掌一撩之势,劲猛无比,把阴长江打出两丈以外,好在他身子柔软轻便,又有鲨鱼皮衣服挡住身体,只不过跌了一个跟头,没有受伤,一骨碌跳起来,阴长河也跟着冲到! 周伯通破口骂道:“王八东西!打人不过,却用这等下五门的手段,鬼画符的把戏!” 阴长江冷笑道:“这叫做斗力兼斗智,姓周的,到沙滩上比武去!” 阴长江兄弟知道硬功不是周伯通的对手,如果跳到乱石林里,准会吃亏,他两个双双打个眼色,向周伯通破口骂起来,什么绝子断孙,千刀万剐,要用激将法子,把周伯通诱回沙滩,再用踏沙功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哪知道周伯通却是顽心极重的人,听了阴长江兄弟的污言秽语,不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他拍净了身上沙土,向着石上一坐,跟阴长江兄弟对骂,阴长江见他不肯上当,高声叫道:“姓周的,你今天到六横岛来,是跟我们比武功呢,还是比舌头呢?” 周伯通道:“密不透风的乌龟王八,哪一个跟你比舌头,我当然是到来比武的啦,你们这两个龟儿子,却来骂我,真是岂有此理!” 阴长江道:“很好,在沙地上你不敢跟我们交手,我们岛上有一个海螺阵,你敢进去走一遍出来,我们兄弟立即向你写伏辩,以后叫你做老子,可敢不敢?” 周伯通大笑道:“我没有这样多便宜的儿子,罢罢罢,我今天到六横岛来,别说是海螺阵,就是海龟阵也要把你的龟子龟孙掏出来。龟儿子,带路吧!”阴长江十分愤怒,向门人打个招呼,几十人向六横岛中央走去。 周伯通跟在东海双怪的身后,走了一程,眼前形势突然变化,现出一座高山来,原来是六椅岛中间的主峰,山峰下开了个大洞,巨如城门,里面黑沉沉的,东海双怪和一行人退了进去,阴长江在洞口向周伯通招芋道:“姓周的,来来来,这就是海螺阵了,里面顶好风水,你这几根骨头,如果葬在这里,那很好呀!” 周伯通大笑道:“好风水好风水,我给你两兄弟捡骨便了!” 阴长江冷笑一声,闪身入洞。周怕通就要纵身进去,不过他虽然顽皮,也是个具有细心眼的人,猛然醒悟起来,想道:“哦!”是了!阴家双怪这一个海螺阵,顾名思义,一定象一个海螺壳似的,螺旋曲折,如果迷失了路,别想能够出来,我单身一个人,可不能够上了这直娘贼的当!” 他搔着头皮想了一阵,突然把手一拍道:“很好!我有一个方法,不怕迷了出路,哪怕它九曲十三湾,也一样可以出来!”说着一掀衣服下摆,直向洞口冲去。 刚才进了洞口,暗影里呼的一响,一个拳头由横里打出来,撞向周伯通肋下的“云台穴”,这一拳还带着点穴性质。周伯通估量出拳狙击的必然是阴氏双怪,叫了一声:“来得正好!”反手迎着来人手腕一勾,手掌向外一推,这下名叫“引虎入林”,一勾是虚,一推是实,因为周伯通知道阴氏双怪全身包着鱼皮衣服,普通擒拿捉脉点穴之法,对他们完全没有用武的余地,只有重掌猛击,方才是创伤对方独一无二的窍要。 伏在暗里狙击的人果然是阴长江,他看见周伯通还招,立即把手一收,底下却飞起一脚来。周伯通初入岩洞,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这是任何人由光亮地方骤入黑暗所在必有的现象,不过他的眼睛虽然瞧不见东西,耳朵仍然有敏锐的感觉,对方只一抬腿,他已经觉察出来。 周伯通腰身向地一坐,双手虚捧成球,一化一合,“推窗望月”,擒拿敌足。阴长江闪电似的向周伯通背后一转,左掌探处,“金豹现爪”,要抓攫他背心的“风府穴”,周伯通向后一脚扫去,阴长江往左边一晃身,叫道:“姓周的,进入第二环吧!”一阵轻风似的,跟周伯通交肩而过,眨眼之间,消失在暗影里,不知窜到哪里去了! 周伯通眨了几下眼睛,重凝浩气,聚扰眼神,果然看出一点轮廓来,真个不出所料,这一座山洞真个象天然的螺壳,左一圈右一折,团团打转,每一个转弯抹角的地方,必定直立着丛丛石笋,如剑如锯,阴森可怖。 周伯通心中暗想:“这直娘贼要把我骗得迷失出路,进去了不能出来。我哪会上你的当!”他运用千斤坠功夫,双脚向下一印,石地上立即清楚显现出一双脚印来,深入半寸,脚印里面石碎如粉,周伯通低头一望,不禁失笑起来,说道:“大师兄时常说什么雪泥鸿爪,今回我却留下石脚印,这些石脚印就算叫直娘贼用刀来刮,也刮不去!”他立即身随念动,向里一窜,转过弯角,这里又是另外一座别洞了! 周伯通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一切景物,背后呼声风响,扑过一个人来。周伯通回身招架,已经无及,只好运用全真派内功卸字诀,全身向里一缩,对方伏处既近,又是突如其来。周伯通只觉背心砰的一响,着了一下阴风抓,好在他有了防范,全身肌肉已有自然内缩之劲,顺着敌人抓风一凹,身子也直飘了开去。 扑过来袭击他的正是阴长河,周伯通反手一掌,“烘云托日”,向阴长河劈面打去,阴长河把头一偏,举臂张抓,猛攫周伯通的手腕关节,周伯通一退步,两个就在暗黑无光的洞穴里,打在一起。 这一带洞壁地形复杂,一根根的石笋,挺生怒茁,错乱纵横,地面也是凹凸不平,阴长河借着这复杂的地形地物,展开一路海蛇功来,在石笋钟乳间隙夹缝里,飞来窜去,跟周伯通缠斗。 海蛇是海里一种有毒的蛇类,人类如果被它咬着,可以致命,一般渔民日常在海里见的海蛇,不过三四尺长,这是小的一种,但是潜伏在深海里面的海蛇,却有几丈长短,粗如巨柱,有的头上还长了独角,腮边长了翅膀,奇形怪状。好象妖怪一般。 不过这种海蛇,并不容易发觉,只有在飓风到来之前。或者是气候突然变化的刹那,方才偶尔出现,好比神龙一般,见首而不见尾,这就是海上渔民和航海客,不时传说发现“海怪”和“海龙”的由来。 阴长江兄弟自小生长海域,看惯了海蛇泅泳的姿势,匠心独运,创了这一套海蛇功,只见他在钟乳石笋之间,婉蜒游走,跟周伯通斗了几十个回合,周伯通的本领虽然比他高出一着,却是没有法子奈何得了他。 周伯通正在酣斗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暗道:“不好!你厮分明要用车轮战法,把我活活累乏了,引入了海螺阵的深处!”他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呼呼两声,连扫两掌,把阴长河迫到一簇石笋后面,突然一起左脚,用了个“铁扫帚”的功夫,哗啦啦的一响,把几根石笋齐齐扫折,碎粉,方才继续向海螺阵中心走去。 他走了六七丈左右,又撒下一些火粉,再走二三十步。迎面突然呼的一响,一阵阴风吹来,奇冷如冰,把周伯通吹得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 本来周伯通练了全真派内功之后,气凝神定,决不会打这样的寒噤,他不禁诧异起来,说道:“咦!哪里来的阴风,难道这六横岛上的古洞,真个藏着辟祟!”他再也不敢轻心大意,向前走去。 冷不防眼前绿光一闪,洞顶冉冉垂下一个黑影来,周伯通定睛看去,不由吓了一大跳,原来这个吊下来的黑影,竟是世俗传说的缢死鬼,披头散发,两行血泪直挂面颊,一条尺多长的舌头,殷红如血,搭在胸前,衬着身上血渍斑斑的白麻衣,越发狰狞可怖,周伯通吓得目定口呆,不由自主退后两步,叫道:“哎呀!” 就在他要转身逃跑的时候,背后突然发出一个人声来,十分尖细,说道:“假的!” 周伯通不愧是全真教里面的高手,声入心通,一听了这两个字,当堂恍然大悟过来,他站定了脚步,仔细一看,只见这缢死鬼模样虽然可怕,却是神情呆木,他一眼看出那是个木偶人,头发长舌全是假的,不过穿上一件白麻孝衣罢了。 周伯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人怕三分鬼,鬼怕七分人,喂!你吊在上面干啥子,要吓人吗?好好的下来交个朋友吧!” 那吊死鬼在洞顶上飘飘荡荡的,突然手脚扎了几下周怕通看出这假鬼的手足四肢,完全吊着黑色的细长索,直通石溅了下来,把阴长河溅了一身都是。阴长河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向旁边侧窜出去。 周伯通趁阴长河一窜的当儿,俯身向地一抓,抓起大捧碎石子来,双手一抖,这些石子象连珠竞发也似的,直打出去,周伯通不曾学艺之前,已经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顽童,打石子当然是顽童必有的玩意儿,后来练了武艺,一千石弹更打得出神入化,周伯通这一捧石子打出来,并不打紧,阴长河吃足了苦! 原来他虽然有鲨鱼皮衣服掩护身体,可是周伯通的石子,劲道奇强,真个有贯石穿木的力量,鲨皮衣服虽然柔韧,外边还涂了油脂,周怕通的石子并没有把他穿透,但也把他打得火辣辣的生疼。 阴长河猛觉风声响处,没头没脑的中了几十下石子,痛彻心脾,不由吓了一跳,他被石子打得疼不可当,失魂落魄,怪叫一声,几下起落之间,隐没在石笋林里,走得没影无踪了,周伯通哈哈大笑! 他狂笑了一声,忽然听见暗沉沉的洞顶,轻轻一声嘶响,好象飞鸟掠翼的声音,又象夜猫子微微嘶叫的声响,周伯通不禁吃了一惊,抬头向上看时,黑沉沉的洞顶,却是什么东西也没有! 周伯通以为自己的耳朵发生了错觉,下去理会,继续向石笋林走进,他又在转弯抹角的地方,留下了两对脚印,意下还嫌未足。周伯通又在百宝囊里,取出一些松香火粉来,撒在地下,这些火粉含有磷的成分,撒在黑暗无光的地方,发出闪闪微光来,在常人眼里或者看不清楚,可是在练武人的眼睛看来,已经是一个很显明的标志了。周伯通撒了火洞顶,就象北方皮人戏的扯线傀儡一般,一牵一扯、手脚便可以活动罢了! 周伯通不假思索,在地上拾了两块拳大的石子,叫了一声:“下来!”举手一一抖,这两块石子疾如流矢,射向吊着假缢鬼的洞顶,只听哎哟一声,一个人影宛如落叶也似,由洞顶跌了下来,那一具扯线的假鬼,也跟着吧喀两声大响,跌在地上!—— 雷霆大剑师 六十七、鳄龙潭里 周伯通哈哈大笑,哪知道缢死假鬼才一着地,便听见叮叮当当,一阵铜铁交击的响声,那缢死鬼身上,突然嗤嗤几声,射出七八件奇形暗器来,寒光耀眼,一闪即到。 周伯通险些儿吃它射个正着,暗里叫声糟糕,立即用地堂功倒身向地一滚,还算他闪得快,射出来的暗器,因为缢死鬼跌下的缘故,失了准头,只听嘶嘶几响,由周伯通身边掠过,射在石笋洞壁之上,当当连响,石火星飞,可见这种暗器力度的利害。周伯通匆忙之中,滚身一掌,掌风把那缢死鬼直激起来,抛落石笋林里,喀喇两响,木头造的假身。当堂断成几截! 周伯通方才跳起身来,定睛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那缢死鬼是用木头造的,里面挖空,肚腔中心藏了不少机簧,不用说是发射暗器的装置,他再捡起射出来的暗器细细一看,原来是一种特别打造的三棱飞钉,蓝晶晶的,分明淬了极利害的毒药,他哼了一声道:“该死的直娘贼,用木头做了吓人的缢死鬼,拿暗器来计算人,真是可恶!” 他又看见吊死鬼不远的地方,躺着一个灰皮衣人,周伯通立即一个飞身过去,把皮衣人抓起来,这一个还是活人,可是他的顶心脑门裂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穴,是被自己石子打成这样的,脑浆迸流。周伯通抓起他时,还有些微气息,可是他起来,只见他四肢抽缩了两下,微呻一声,便自气绝毙命! 周伯通不禁愕了一愕,他自从练成本领以来,还是第一次用武功杀人,原来全真派的教规,绝对禁止伤害人命,以往的清虚散人,固然如此,现在的王重阳真人,也是一样,他们成名以来,不曾杀害过半条人命。 周伯通今天到六横岛上,初试啼声,便破了戒,他估不到自己这一下石弹子,打得这样凶狠,连对方的鱼皮头罩也贯穿了,把这人打得头破脑裂,送了性命,心里不由泛起一阵难过来,他把尸首向地上一摔,骂道:“直娘贼,谁叫你扮鬼吓人,连累老子开了杀戒!” 话未说完,飒的一响,又是一阵阴风吹来,把周伯通吹得肌肤起栗,周伯通大吃一惊,赶忙向左边一窜,定睛望去,方才发现了阴风的秘决。 原来这洞顶上有一行列齐整的石窍眼,这些石眼想是通出外边的,可能很长,一直通到山顶,天风一吹下来,贯羽而入,经过几下回旋盘折,便成了奇冷凝寒的阴风了! 这是大自然不常有的现象,最著名的还是四川峨眉山上的雷神洞,游人一进洞里,阴风阵阵,连火把也不能够点燃,山民传说洞里有一条古仙人锁住的孽龙,所以有这种怪异的现象,其实这不过以讹传讹,完全是跟上面所说的同一道理罢了! 周伯通发现了阴风的秘密,心头放下一块大石,正要继续向里面走去,冷不防左边石笋林里,疾如飞鸟,手上一件奇形兵刃,哗朗一响,向周伯通兜头打到! 周伯通耳辨风声,把头一低,展开旋风腿来,向后一盘一扫,这人影也是个灰皮衣人,身子煞是不弱,他手里的乒刃是一条钢连环,哗朗朗的一响,拂过周伯通的头顶,周怕通的旋风腿才往回一扫,他借着钢连环一扫之力,身躯向上直拔起来,果然避过周伯通这一招。 周伯通正要运掌进击,冷不防自己身子其他三方面刷刷刷连响,跳出三个人来,一样戴了鱼皮头罩,穿了鱼皮衣服,三个人手里使的兵刃都是钢铁连环,一阵旋风似的急攻,把周伯通困在核心! 这四个都是东海双怪的门人,也是六横岛上数一数二的好手,他们的名字叫做玄光、玄明、浮生、浮尘,都是东海渔户出身,被阴氏兄弟杀了他的父母,掳到岛上,自小抚养长大,做了自己的门人。 他们四个人天天在岛上练沙里埋人的功夫,刚才周伯通初上六横岛,看见四个灰衣皮人,那就是他们,现在担任守卫海螺阵的第四环,和周伯通展开遭遇战! 他们这四条钢连环,使的正是“海蛇鞭”的功夫,一使开来,宛似四条怪蟒,上下飞腾,交织成一片光网,把周伯通困在中心,周伯通看见他们四个人的钢连环着数精奇,不敢轻视,自己是全真教掌门师弟,如果跌翻在四个后生小辈的千里,还有什么脸面? 他再也下敢用空手对白刃跟对方接战了!伸手向腰一探,铮铮,拔出一柄剑来,周伯通自从到六横岛,今回还是第一次用剑。 只见他这柄剑一使开来,展开全真派的太乙剑法,但见一缕寒光,上下翻腾,刹那间一道银虹,冲天飞起,把玄光玄明四人的钢连环冲击开来,不到十几回合的功夫,已经把他们逼得团团打转。 他在嵩山二十年的苦练,玄光四人如何是周伯通敌手?斗不到三十回合,周伯通突然一声大喝,剑光闪处,把玄光的钢连环荡开,剑尖一划一落,嗤的一声大响,竟把他左肩背皮衣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破口流了出来,玄光哎哟一声,转身败走。 周伯通神威大发,嗤嗤两剑,又把玄明浮生二人的铁连环截断,剑锋到处,连肩腿也划伤了! 周伯通在这一场战斗里面,已经得着一个经验,东海双怪本人和他徒弟的鲨皮衣服,并不是绝对坚韧,没有法子洞穿,比如用拳脚棍棒之类的东西横韧硬打,绝对没法损毁鲨皮衣服本身一分一毫。 因为鲨皮性韧,而且表面涂了油脂,可以用滑卸之势,避重就轻,所以拳棒兵器对他们没有法干损害,不过假如用刀剑等尖锐兵刃来猛力戳刺,鲨皮衣服便不能抵挡了! 所以周伯通刚才一石子把牵扯假吊鬼的阴氏兄弟一个门人打了下来,叫他头破脑裂而死,接着又用全真派的大乙剑法,连伤玄光等三人,这四个六横岛弟子,看见周伯通剑法厉害。再也不敢恋战下去了,呼哨一声,便自掉转身来,飞也似的撤退! 周伯通一心要抓住阴氏双怪手下一个徒弟,向他逼问六横岛上的一切,他看见这四个门人狼狈逃走,正要一个飞身追扑过去,抓住跑在最后那一个。 说时迟,那时快,冷不防暗影里呼的一声,跳出一个人来,这人穿了一身深蓝色的皮衣服,身材十分魁伟,半声不响,双手一晃,夹着金风破刃之声,直向周伯通迎面划到! 这一下出其不意,周伯通险些着了他的道儿,不过一个武功练到上乘地步的人,已经有自然卫护之性,那人刚才在周伯通跟前出现,周怕通已经一仰面,用个“白猿跳涧”之势,向后面倒纵出去。 那蓝衣皮人的身手好快,一下扑空,跟踪飞身再上,两件黑糊糊的乒刃当胸一晃,交叉刺来。周怕通这时候才看出对方用的是一对古怪绝伦、诡异无比的兵器! 这兵器如同一对螃蟹的双钳,可以自由开合,不过是用钢铁打成,黑漆如墨,锋口还带着暗蓝色的光彩,分明淬了利害毒药,他这对蟹钳般的家伙并不是拿在手里的,而是把两手腕活活的截去,再把兵器接上,换句话说,人和兵器合成一体,可以招随心发,人到乒刃也到,灵活无匹,周伯通还是有生以来,遇见这样古怪的人,立即用个“铁板桥”身法,向后一仰,底下一个旋风腿扫出去,这钳手的怪人,只好向后倒退。 周伯通一着把敌人逼开,立即展开大乙剑来,“孔雀开屏”,刷的一剑扫出,剑光抖出半个桌面大小的光轮,指向那人头面,那人把身子一矮,左手两只铁钳却象闪电也似,由下面递过来,周伯通险些儿被他勾着,连忙一下闪开,破口骂道:“龟儿子!你是一只螃蟹吗?” 那人冷峭地答了一句:“不错,这是螃蟹功夫,我这一双铁钳就是蟹钳,瞧着!” 说话声中,身子向地一伏,左右双钳回环交错,刷刷刷刷,一连四下,活象海蟹舒钳,向周伯通下三路攻到。 周伯通勃然大怒,喝道:“臭贼!什么蟹钳龟钳,看看周老爷子把你的龟钳剥掉!”他把太乙剑法一变,挥挥霍霍,展开一道银虹,护住身体,使敌人的双钳不能逼近,斗了十几个回合,然后剑法再变,左一着“风雷交击”,右一着“吴刚伐桂”,剑路走的全是回环滚斫之形,着着截向这敌人的两臂。 这怪人的蟹钳功,虽然诧异,究竟是旁门左道的武学,哪里挡得住全真派的正派剑法,十五六个照面一过,已经手忙脚乱。 周伯通觑准了他一个破绽,一剑挥去,“迎风掠烟”,叮当,荡开敌人双钳,剑花绕处,“金蛇盘树”,把敌人一只长着铁钳的左手斫了下来,鲜血四溅,这敌人惨叫一声。周伯通以为他少不免会痛晕过去!出乎意料之外,这敌人断手之后,一个飞身直耸起七八尺高,掠过周伯通的头顶,几下起落之间,走得没影无踪! 这一下出乎周伯通的意料之外,他不禁十分惊叹:“看不出这小子断了手腕,连喊也没有半声,便自逃去!”他信步向前走去,不经不觉,已到了东海双怪布置海螺阵的螺旋中心了! 周伯通到了螺旋阵的中队忽然听见一阵哈哈狂笑,起自头顶,周伯通认得正是阴长江、阴长河兄弟的笑声,连忙定睛看时,原来这山洞中心有一个天然生成的大螺旋,中心有一片地方,植立了百十来根石笋,高低不等,参差不齐,阴长江、阴长河两人各自站在一根石笋的头上,向周伯通呵呵狂笑! 周伯通十分气愤,骂道:“直娘贼!笑些什么?你的海螺阵快要被老子破了,还亏你们这样笑!” 阴长江听见周伯通这一说,立时止了笑声,冷冷说道:“姓周的,我们笑你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投,你一走了进来,今生今世也别想再见王重阳的面了!你能够进海螺阵心,已经是英雄好汉,可是过一会儿,尸骨无存,这不是可惜吗?” 周伯通大怒道:“放你娘的狗屁,看剑!”说着飞身一晃。直向阴长江立足的石笋扑到! 阴长江似乎并不想跟他交手,一见周伯通仗剑扑来,立即把身一拧,用蜻蜒点水的身法,倏起乍落,如掷丸石,一连跳过了五根石笋,周伯通喝了一声:“住哪里走!”宝剑一扬,身向下落,正要脚找石笋,哪知道他的双脚才一点着石笋尖顶,忽然听见阴氏双怪拍掌叫道:“倒也!” 说也奇怪,周伯通着脚的石笋,居然是活动的,他还不曾提气站立,那石笋突然一歪。 周伯通身子当堂失了重心,失足向下跌落,他立即把腰身一扭,要跳到第二根石笋上去,谁知道这一根石笋也是活动的。周伯通的脚尖才一点它,石笋向左一歪,不但这根石笋歪斜,连附近六七根石笋也沉下地去,周伯通两脚登空,笔直的向下掉落! 原来这一大排石笋全是假的,石笋怎样会假,难道真正是纸糊竹扎的吗?不是,石笋本来是真的,可是每段石笋。已经拦腰锯成两截,上半截仍然直立,下半截呢?却用一根弦线索住。 这些弦线透过洞壁,通到另一个暗间里,由六横岛十个岛众掌握,每一根石笋都管着一根弦线,如果敌人跳到那一根石笋,掌握石笋的门人弟子只要把弦线一拉,石笋立即向侧面倒下来,根根如此,一任敌人轻功再高,也要掉落下面的泥沼里! 或者有人疑问,石笋竟然做了手脚,阴长江、阴长河两人怎的又可以站在石笋上,屹然不仆的呢?原来这百多根石笋里面,其中有十根八根没有拦腰锯断,不曾做了手脚,这些没有断截的石笋,完全留下暗记,阴长江兄弟一看便明白,他捡那些有暗记的石笋来跳,当然下会跌倒,所以周伯通来时,东海双怪故意拿话激他,使他勾动真火,不假思索的跳上来,周伯通果然上当! 周伯通陷身的地方,是一片淤泥的积沼,污泥足有四五尺深,一跌进去,人被污泥吸住,别想能够拔身出来,不过周伯通也是个聪明人,他曾经听见师兄王重阳说过,不问淤泥、浮沙、雪坑,如果不幸掉了进去,最重要的还是镇静,千万不要手舞足动,乱挣乱扎,如果这样,只有越陷越深,连人头也埋藏到泥沙里,窒息而亡。最主要的是保持镇静,用轻功把身子向上升,一寸一寸的把身子拔上来,抓着可以扶手的地方,然后一耸而上,所以周伯通陷落泥坑里,但并不着忙,立即把气一提,全身直立在泥沼面上,只是腿股部分却被污泥陷住,他大半截身子还浮出泥面,阴氏双怪看了,不禁出乎意料之外! 阴长河高声喊道:“徒弟!快放蛰龙!” 周伯通破口骂道:“什么蛰龙,周老爷请你吃东西!”双手一落,各自抓起一团泥浆来,双手齐掷,泥浆猛向阴氏双怪打去,阴氏弟兄分向左右一闪,泥浆落空,阴长江喝骂道:“姓周的,你看看泥潭那一面,有些什么东西,今回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周伯通回头一望,果然不出所料,泥潭那一面蠕蠕而动,现出七八尾形如守宫的爬虫来,这些爬虫足有七八尺以至一丈多长,长嘴白牙,利爪如锯,在淤泥里穿行,其疾如飞,顷刻之间,距离自己不到一两丈了!—— 雷霆大剑师 六十八、骤遇奇人 原来周伯通所见的东西,当时名叫蛰龙,也有人叫鳄龙,亦即是现在的鳄鱼。许多人都知道,鳄鱼这样东西,产在非洲、印度、南美洲,以及南洋群岛的热带河流中,在中国很少见。 其实鳄鱼在千百年前,中国南方也有它的踪迹,唐朝一代大儒韩文忠公(即是韩愈),曾经在潮州祭鳄鱼,投入潮州东门的潭里,广东全省的鳄鱼向南迁徙七百里,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不过鳄鱼当时在中国相当繁殖,为害人畜,可见是信而有证的事实。 东海双怪把这一片石笋掩蔽的泥沼取名叫鳄龙潭,派人到闽广各地去,搜买了许多大鳄鱼到来,放人泥沼里面,不过这些鳄鱼平日关在泥沼侧边一个小水潭里,有人跌落泥沼,负责看管的弟子才把铁栅抽起来,把鳄鱼赶入邻沼,周伯通生长中原,还不曾见过这样丑恶的东西,不由吓一大跳。 就在他吃惊的时候,当先两尾巨鳄已经张开门板似的阔嘴,锯齿似的獠牙,穿行泥浆,猛向自己冲来,大有张口而噬的模样,周伯通心中一急,自己一柄宝剑铁落泥沼的时候已经掉失了!变成了赤手空拳,怎样抵挡这些恶物呢? 周伯通心中一急,展开大力金刚拳法,迎面一拳,向那两尾巨鳄迎头打去!他这一金刚拳的力量,非同小可,只听拳风到处,砰的一声巨响,泥沼里面两尾巨鳄,连同大片淤泥,凌空飞了起来,吧嗒,摔到泥沼旁边。 这两尾巨鳄被掌风一激,当堂送了性命,可是周伯通这一发力,身子立时深陷到淤泥里,刚才两腿股还现出泥面,现在淤泥居然和小腹相齐,虽然杀了两鳄,但自己反而深陷泥里一尺,如果再发两拳,自己岂不是整个身子由头及踵,完全陷入淤泥里面吗?这一来不死在鳄口,也要丧命在泥中了,周伯通不禁一声浩叹! 余下还有六尾较小的鳄鱼,这类蠢然无知的爬虫,并不因为它的同伴死去,有所戒惧,仍旧翘尾张牙向周伯通奔来,周伯通叹了一声:“天亡我也!” 话未说完,泥沼边上突然扑通几响,似乎有人倒地的声音,阴长江、阴长河十分诧异,连忙跑过去,高声叫道:“是哪一个?” 说时迟,那时快,泥沼边上光彩一闪,嗤嗤嗤,一连十几道金光射进淤泥里,这些金光发射得十分凑巧,每一下射中鳄鱼的眼睛,泥沼里七八尾大小不等的鳄鱼,每一条都瞎了眼睛,变成盲目的家伙了。 这些爬虫突然变瞎,不禁暴跳起来,乱爬乱抓,长尾乱扫,顷刻之间,大家头撞头尾撞尾的,立即纠在一起,翻滚扑咬,泥沼里面当堂秩序大乱! 这一下出乎周伯通意料之外,他以为是自己师兄王重阳到来,不由高兴得尖声大叫: “师兄师兄!”哪知他一喊叫并不打紧,身子不由自主向上挺,这一挺的结果,淤泥又把他吞没了半尺! 泥泞乱飞,鳄影纵横,周伯通吓得闭了眼睛。且说阴氏双怪飞跑到泥沼的另一边去,看见自己几个管理鳄鱼的徒弟,完全被人家点了穴道,躺在水潭边上,直挺挺的,不能动弹。 本来东海双怪门下收的徒弟,个个身上穿了皮衣,普通点穴方法,简直无奈之何,可是这回隔着衣皮也给人点了穴道,真是破天荒的一回事!还有一件气人的事,那人点倒自己的徒弟,引诱群鳄互相残杀,显露了这两手之后,却是踪迹不见! 阴长江觉得十分气愤,高声叫道:“哪里来的小子!胆敢暗算俺们兄弟,如果是姓周的同党,不用藏头露尾,跟我们兄弟决个高下!”他一连喊了两遍,对方并没有丝毫的反应! 周伯通陷在泥沼里,光线阴暗,他虽然不大看见东西,耳朵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暗想着,这个救援自己的决不可能是师兄,王重阳已经声明不管自己到六横岛赴约的事,连自己要求派几个师侄帮忙,他也不肯答应,由这样的看法,王重阳决不会来,即使来了的话,他是一教掌门,大可以堂堂正正的直入海螺阵,哪用得着这样闪闪缩缩,藏头露尾的呢?这个人一定不是王重阳,而是别的武林高手,决无疑问。 周伯通忽然想起自己人海螺阵时,在第一环阵留下脚印的刹那、忽然听见头顶嘶风的声响,自己当堂没有留意,在第三坏阵看见假吊死鬼,忽然有人在自己后面说了一声是假的,这分明是另有其人,尾随着自己深入海螺阵,可惜这个人的行径,怪得可以,不知是友是敌,周伯通想到这里,也不由自主的用手抓了抓头皮,连连叫道:“怪!怪!奇怪!” 阴长江喊了几回,不见对方答应,真个又羞又怒,阴长河忽然说道:“大哥,不管怎的,这小子一定是姓周的同党,是他勾引来的,管它做甚,咱们先把这姓周的活埋了再说!”他说罢把腰身一弯,由泥沼边搬起一块大石来,向陷在淤泥中间的周伯通抛掷过去! 周伯通叫声不好,这块大石一跌下来,自己如果不用手接,必定被它打得头破血流,甚至成为肉酱,可是伸手接呢?这一用力结果,不是再把自己的身体深陷入淤泥里一二尺吗? 如果这样,自己恐怕只得剩一颗脑袋在泥面上了!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泥沼面上,又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那大石被阴长江抛了起来,正要向周伯通头顶掉落,泥沼的左边突然呼的一响,冒出一个青衣人影来,这青衣人的面上,仿佛戴了一副面具,只见他一飞掠过来,恰好和大石迎个正着。 青衣怪人陡伸左掌,向那大石一拨。吧的一声大响,百多斤重的一块磨盘大石,居然被他一推之下,翻个跟头,越过周伯通的头顶,扑通,跌在周伯通身边不远的淤泥里,啪的一声大响,泥浆四溅,陷在泥沼里面的周伯通,因之变了一个泥人,就是站在泥沼边的东海双怪,也被溅了半身泥浆! 这一下出乎双怪意料之外,因为阴长江抛起这块大石,足有一二百斤重量,石面大如磨盘,青衣怪人居然能够一掌打出,把石块凌空抛起来,膂力已经怕人,他拨落了大石之后,身子并不向泥沼落下,在半空里一盘一折,飒飒两声,跳回岸上,刹那之间,已经失了踪迹。 周伯通虽然吃了一面泥浆,可是却因此有了生机,这是为何,原来那巨石被青衣怪人一推一挽,落在他的身边,恰好是周伯通伸手可及的位置,周伯通更不怠慢,双子向大石面一按,呼的一声,整个身子由污泥里直拔出来。 原来一个精通武艺的人,全身都含蓄了一种气劲,抓住一竹一木,也可以借力使力,何况是一块大石呢?青衣怪客把大石推在自己身边,等于给溺水的人丢下一方木板,一个浮泡一样,周伯通虽然陷了半截身子进泥里,他那一身功劲仍然存在,伸手一按石块,大石虽然沉入泥里半截,他却因此拔了出来,周伯通两脚向石面上一点,呼呼两声,跳到泥沼边缘之上! 周伯通这一脱困,更加出乎阴长江、阴长河二人意料之外,他们不禁惊叫一声,正要飞身过去,把他推回泥沼里面,周伯通怒如疯虎,一声大喝,呼呼两掌,向东海双怪迎面劈去,阴氏兄弟抽臂一架,三个人就象转风车般,在泥沼边展开恶斗! 他们这次三度交手,周伯通愤怒异常,他也管不得全真派不许杀人的戒条了!把毒辣的招数尽量施展开来,太乙拳迫吸粘按,着着进攻,还夹用了大力金刚掌的功夫,着着劈向阴氏双怪要害。 阴长江、阴长何的本领虽然不弱,可是因为青衣怪人突然出现,虽然没有跟自己明面对战,却处处向自己捣乱,心理上未尝不受影响,再加上周伯通狂风暴雨似的一阵进攻。他俩哪里遮拦得住?斗不到二三十合,周伯通突然用了一着“海底针”,击向阴长江的左肩,阴长江见掌风沉猛,不敢硬接,用个“霸王卸甲”,矮身一闪。 哪知道周伯通声东击西,倏地一个盘旋,“云龙掉首”,倏的圈转身来,双掌齐推,砰砰两声大响,打在阴长河的身上,阴长河的身子被他一掌震得直抛起来,几乎落在泥沼之内! 好在他身手还算快捷,在半空里一提真气,一翻身子。轻飘飘的落在泥沼边上,可是这一下也叫他失魂落魄了! 周伯通再推出一掌来,向阴长江身上扫去,阴长江知道他用的是大力千斤掌法,招惹不得,一扭身窜出丈许,叫道:“兄弟,风紧!”东海双怪一先一后,绕回了鳄龙潭,向着海螺阵的另一面跑去! 周伯通见东海双怪要逃,骂道:“直娘贼!往哪里跑?”衔尾直追过去,他眼望着双怪走入一片石笋林里,一个飞身扑去,哪知头顶哗啦啦的一响,落了一大阵灰沙下来,周伯通以为洞顶崩塌,叫了一声不好,扭身一窜,穿出一丈多远! 哪知道他的脚跟还未站定,头顶上的灰沙接二连三塌了下来,看情形全洞要崩塌似的,周伯通在尘沙飞舞之中,连连乱窜,一直窜出十几丈以外,方才避开了沙石压顶之厄,可是眼前景物,已经迷糊不清,白茫茫的一片! 他还以为洞顶崩塌灰沙下来,是自然的现象,其实这又是东海双怪诡计之一,因为这海螺阵中心一带的洞顶,完全用承尘板垫住,承尘板的上面,堆砌了大量的灰沙,这些全是敲碎了的石笋钟乳的细屑,如果一有敌人混入,东海双怪只要教门人弟子一按关键,木板拉开,洞顶灰沙便塌下来,将来人生葬在里面。 可是这个机关也有弱点,就是一块块的木板,并不可能在同一刹那的时间推开,只能够一段一段的移动,所以灰沙倾泻,缓而不急,周伯通刚才在鳄龙潭里经过一次大险反而镇定得多了,连连后窜,东海双怪的飞沙阵,井没有能够把他伤害,叫他上当! 不过他连连倒窜的结果,并没有找着来时的道路,无意之中,深深陷进海螺阵的奇门死角里,双怪的海螺阵和武侯八阵相差不了多少,武侯八阵共有八扇门户,排列杜、景、休、惊、生、死、伤、开八个位置,双怪的海螺阵也是八个位置,所不同的,他把八个门户,化为圆弧的样子而已。 周伯通陷入死门里,左一转右一转,东一弯西一绕,越走越加糊涂,走了半个时辰,始终找不着原来的出路,周伯通哎呀一声,自言自语说道:“我真是糊涂蛋,怎的连出路也忘记?” 刚才说了这句,周伯通忽然听见耳边劈劈啪啪几响,象指甲弹声般的响声,他不由愕了一愕,接着前面不远,扑的一响,掉了一块小石子进来,不偏不歪,恰好落在周怕通的脚下。 周伯通起先以为是东海双怪故意捣的鬼,把自己引到有埋伏陷阱的地方去,可是倾耳一听,别无动静,他放心行走了几步,前面也不象有陷阱的样子,他再走了十步左右,前面的弯角里,扑的一声,再次飞出一颗石子,这回石子不落在自己的脚下,却落在一个分歧洞穴的旁边。 周伯通一个念头闪电也似的由脑海中升了起来,想道:“莫不是有人给我引路,难道又是刚才那个青衣怪人吗?不对!” 他自从踏入海螺阵之后,总觉得精神上有点异样,仿佛有一个人在自己的背后一般,可是始终看不见那人,现在他看见石子飞出来了,周伯通不由自主的向前跨了几步,哪知道他刚才拐了一个门户,又有石子由旁门打出来,飞到别一个门户的面前,周伯通依着石子指示的方向,朝着前面走去。 周伯通每走上十步八步,或者拐一个弯,必定有石子投射出来,仿佛指路一般。周伯通十分纳罕,他几次要看那引路人的庐山面目,可是对方身法快得出奇,就是以周伯通那样的本领,也不过只见青影一闪,惊鸿一瞥罢了! 闲话休提,他一路被人用石子指引着,转了十几个弯,不知不觉,来到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周伯通猛然想起这里就是遇见假吊死鬼的第四环,换句话说,也即是自己初遇青衣怪客的地方,周伯通大喜道:“妙呀!我今天出了海螺阵哩!” 话未说完,对面飘过一个冷峭的口音来,说道:“全真派的掌门师弟,居然掉落泥沼里,着了人家的道儿,变成泥鳅,还要人接引才可以出阵,还逞什么威风呢,哼!”说罢发出一连串的冷笑—— 雷霆大剑师 六十九、东邪乍现 周伯通估不到那人救了自己,居然还向自己露出轻视和看不起的口吻,不禁心里一愕,正要开口探询时,又看见急风飒然过处,现出一个青衣人影来,略晃即逝,窜出海螺大阵去了! 周伯通心中不悦,想道:“这厮太狂做了!把我看做无能之辈,如果不是我给阴长江手下这班龟孙子纠缠住了,真个要斗他一斗!”他想罢循着海螺阵的出口,鱼游顺水似的窜了出去,刚才一窜出来,耳朵里面陡的听见一阵呐喊! 原来海螺阵的山洞外边,黑压压站满了一大堆人,正是阴长江阴长河双怪和六横岛上一班岛众徒弟,他们以为周伯通陷入海螺阵的死角里,又遇了灰沙压顶的埋伏,一任他本领高强,也难免生葬在阵内!就算是不生葬了他,也要叫对方找不着出路,活活饿死! 哪知周伯通鬼魁也似由洞里走了出来,为什么说他是鬼魅呢?因为他刚才在洞里遇了塌沙之险,虽然仗着身法轻灵,躲了开去,可是满头满面,连同衣服头发在内,完全沾满灰土,这是一件,还有刚才掉在鳄龙潭里,下半身齐腰以下,粘满了斑斑驳驳的污泥,沙是灰的,泥是黑的。周伯通穿的却是白衣,在六横岛众人的眼里,看见海螺阵走出一个三色怪人来,当然哗然大叫! 周伯通看见了阴氏双怪,不禁怒气冲天,更不打话,一个飞身直扑过去,左手一扬,右手一拂,双掌齐出,他这下名叫“分花拂柳”,是太乙拳绝着,呼呼两响,两股劲风分别打出来,攻向阴氏双怪。 阴氏双怪立即用地堂功,倒身向地一滚,避过掌风,正要卷向周伯通的脚下,说时迟,那时快,周伯通正要纵身旁跳,眼前金光一闪,阴长江惨叫一声:疼得满地乱滚,双手向头面乱抓乱挖,原来他的眼睛,不知哪个时候给人家射瞎。 阴长河吃了一惊,霍地站起身来,他还以为是周伯通发出独门暗器,哪知道他刚才一跳起身,金光再闪,一蓬金丝光影,直向他迎面射到,阴长河不由慌了手脚,立即把头一低,正要躲开金光,哪知道这些全丝竟是一种极为细小的金针,发时不止三枚五枚,十枚八枚,竟是四五十支一蓬,迎面射到,这几十枚金针一撒开来,足有几丈方圆面积,阴长河仓粹之间,哪里能够躲闪得开?他陡觉身上一痛,七八枚金针贯肤直入,本来阴氏双怪身上,穿着的是鲨鱼皮制成的衣服,再用鱼油泡过,滑如凝脂,除了不能够抵御劈空掌一类重手拳脚之外,任何兵刃暗器也不能穿透。 可是这几十支金针发出来的劲力,却是大得惊人,支支把皮衣服穿过,贯肤生疼,阴长河大吃一惊!正要转身逃走,又是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呼的一响,迎面又撒过十几支金针来,这些金针直奔向阴长河的眼睛,阴长河哎呀一声,他也学兄长一样,双眼齐齐中了金针,当堂瞎掉,疼彻心脾,倒身向地呼号挣扎! 东侮双怪先后瞎了眼睛,不但他手下的党羽徒众,为之哗然,就是周伯通也感到诧异莫名,回头察看金针来路,哪知道他不看时犹自可,一望之下,不由吓一大跳,咄咄称怪! 原来海螺阵出口石洞顶上,现出一个人来,这人穿了一件青色短袍,身材中等,头顶上梳了一只隐士髻,面上戴了一副人皮泡制成的假面具,死眉死眼,有如僵尸,他把背脊靠在山壁上,两脚交叉,好象打坐样子,不过下面井没有坐的地方,刚才的金针就是由他两只袍袖里发出来。 本来武学里面,有一种功夫名叫壁虎功,是可以凭着一口气把身子贴住墙壁的,不过这只能维持一顿饭的时候,长久了也是不行,而且背附着墙时,更不能够说话,也不能够有别的动作,别说是投射暗器了,这青衣怪人就是接引周伯通出海螺阵的人,他接连撒了三把金针,把东海双怪四只眼睛,完全射瞎! 东海双怪手下的岛众,看见突如其来的出现这一个怪人,不禁呐喊连声,纷纷举起兵刃,就要朝着青衣怪人杀来,青衣怪人兀然不动,不理不睬,只有那件青袍迎风飘晃,岛众刚才逼近十丈距离,青衣怪人又将双手一举,嗤嗤几响,金针连发,当先冲过来的十几个岛众,个个掩面狂号!原来他们的眼睛和双怪一样,完全瞎掉! 周伯通看见青衣怪人手段高明而且毒辣,高明处是把这些又小又轻的金针,发射出十丈八大的距离,手劲可以想见,毒辣的地方是除非不取人则已,一下手便取敌人的眼睛,手段之狠,真个世间罕有! 经过十几个人之后,其余的人胆战心寒,没有一个胆敢上前了,倒跑回来,哪知道周伯通这回却不客气,伸手一拦,左右两手并用,把阴氏双怪手下的盗党两个一对的举起来,向外乱抛,好象掷稻草人一般。 青衣怪人也很凑趣,看见周伯通抛起人来,立即抛出金针,射瞎了他的眼睛,刹那之间,阴氏双怪手下六十多个仆从岛众,完全瞎了眼睛,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死掉!刹那之间,海螺阵洞口前鲜血斑斑,呻吟叫苦之声,嘈成一片! 周伯通立即向青衣怪人抱拳叫道:“兄台请下来吧!你把这些人的眼睛完全弄瞎,叫他们不生不死,那又何必,请……”哪知道他的话不曾说完,猛觉脚下一紧,周伯通的下三路被人抱持结实,一拉一拖,扑通咕咚,当堂立脚不稳,跌倒在地! 原来周伯通跟那青衣怪人对话时,阴长江正伏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他虽然瞎了双眼,一身武功仍然存在,阴长江听见周伯通跟青衣怪人对话,凭着自己听觉,知道他就在自己的身边,阴长江恨毒已极,在地上一个滚身,直滚过去。把周伯通紧紧抱住,一拖一摇,周伯通猝不及防,应声倒地! 周伯通这一跌倒,阴长江立即扑了上来,把周伯通紧紧缠住,他用的名叫“章鱼功”,章鱼是海中的八爪鱼,最善于利用自己的身体和触须长爪纠缠敌人,阴长江拼出死命,两手肘抵住周怕通的胸口,双手抱住周伯通的头颈,腰、腿、肩、胯,一齐用力,把周怕通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青衣怪人并不下来救援,只在洞口石壁上拍手大笑。 周伯通又羞又恼,他的头颈被阴长江扼个结实,换了别一个人,片刻之间,已经气绝毙命,不过周伯通是全真派的高手,喉咽虽然被握,他运起金刚功内劲拼命抵拒。还不至完全呼吸窒绝。 而且他还可以使出先天之劲,从别的窍孔里吸入气息,一时三刻之间,也决毙不了命呢! 周伯通当着青衣怪人跟前,吃了这个大亏,心中愤怒已极!他心中一急之下,不知道由哪里来了一股神力,一声大喝,全身肌肉一抖,双臂向外一抛,竟把阴长江整个身子抛离三尺以外,然后跳起身来,手起一拳,用个“金刚挥杵”。打中阴长江的大灵盖顶和顶心脑门,周伯通这一拳运足了劲力,无异巨斧开山,铁锤击石,把阴长江打得脑浆迸裂,连哎呀也没半声,便自死在地上! 青衣怪人就在周伯通挺身挣扎的刹那,飞身下来,跳入阴氏双怪和六横岛岛众人丛之内,只听见阴长河惨吼一声,周伯通定睛看时,原来那青衣怪客使出一路腿法来,他的腿法十分古怪,上半身完全不动,下面双脚一动,便飞起来,脚尖向敌人的前额或者是后脑勺轻轻一踢,便自呜呼送命,出腿之奇,收脚之快,真个不可漠视。 周伯通只觉得一团青影在人丛里起落了十几个来回,六横岛众个个身躯挺直,死在地上,换句话说,青衣怪人只在一刹那的功夫,运用一路腿法,飞舞来回,在绝无抵抗的情况下,取了六十多人的性命! 周伯通看见他这种行径,不禁心中有点发毛,青衣怪人杀尽了东海双怪手下的徒众之后,方才回转头来,从一张木然没有表情的假面具后面,望着周伯通,周伯通虽然艺高人胆大,不知怎的,看见了他这张面谱,一阵凉气直透心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那青衣怪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姓周的,你说我把他们的眼睛弄瞎了,不生不死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吗?笑话笑话,我来问你一句,你刚才假意做好心,是不是几乎送了性命?” 周伯通不禁而上一红,他想这青衣怪人的行动虽然带点邪门,但是所说的活,未尝没有道理,自己还说对方手段残忍,可是本人一动善念的结果,不是几乎送了性命吗? 青衣怪人又说道:“俗语说得好,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阴氏双怪在东海上横行了十几个年头,杀人无数,连海上的渔船也不敢驶过六横岛,因为渔民害怕被他捉去挖眼睛、凿脑袋,我不过用满天花雨洒金针的手法,弄瞎了他们的眼睛,你便以为我手段残忍了,换句话说,他们刚才把你困在海螺阵里,你找不着出路,叫天不应,叫地下灵,连你师兄全真教主王真人也不能救你,活活饿死,这算不算残忍,叫不叫做毒辣?” 周伯通无言可答;但是他暗里诧异,他怎的知道自己姓周,怎的知道自己是王重阳师弟? 青衣怪人说完这几句话,头也不回,昂然迈步,直向海滩走去。 周伯通高声大叫道:“小弟知罪!兄台留步!” 青衣怪人站定了脚步,回头说道:“你既然知道便好极了。咱们可以交交朋友!”说着伸出于来,周伯通也伸出手去,青衣怪人忽然五指一钩,疾如闪电,握住周伯通掌背的“会宗”,腕时的“紫闭”和“幽谷”三处穴道。 他一着对方的五指,全身宛如触电,自卫是一个人的本能,周伯通立即扣背含胸,反腕一翻,趁着对方指尖撞着皮肤,指力还未透入穴道的刹那,用了一着“风卷残云”,反提青衣怪人的寸关尺脉。 青衣怪人一抓不着,手臂一拖一绕,水中游鱼也似的由周伯通掌底滑过,周伯通也抓了一个空,青衣怪人哈哈笑道:“好本领好本领,果然不愧是重阳真人的师弟!” 周伯通躬身问道:“老兄高姓大名,由哪里认得小弟?”青衣怪人并不回答,伸手向面一抹,那副人皮面具使象蛇蜕一般,脱了下来,现出庐山面目,周伯通定睛看时,忍不住咄咄呼怪!—— 雷霆大剑师 七十、桃花岛上 原来那青衣怪人是三十岁不到的美青年,剑眉星目,朱唇玉面,风度翩翩,衬着一身淡青色的衣服,真个象掷果潘安再世,敷粉何郎再来,周伯通有生以来,还不曾见过这样的美青年,真个惊得目定口呆,不知所措! 美青年开口道:“在下姓黄名固,别字药师,和仁兄也有过一面之缘,舍下就在附近不远,请吧!” 周伯通六神无主的回答道:“是!是!” 黄药师道:“请!” 周伯通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尊寓何处,就在这岛上吗?” 黄药师笑了一笑,他并不回答周伯通的话,突然拔身一耸,跳上高阜,由袖管里取出一根短短的玉箫来,凑在唇边,清吹细奏,萧声高亢,似鹤唳长空,如鸾鸣九霄,周伯通心中纳闷,想道:“我问他住在哪里,他却吹奏起洞箫来。真正是古得可以,怪得可以!” 黄药师奏了一回玉箫,方才跳落平地,昂头向海,两眼望天,说道:“船来了!” 周伯通向海上一望,果然没有说错,海上远远升起三道青帆,一只楼船缓缓的向六横岛驶近,周伯通暗自想道:“哦!这么大的楼船原来是他的,怪不得他有这样大的气派!” 一顿饭后,楼船已经泊岸。黄药师向周伯通一招手,说道:“来吧!”周伯通正要谦恭几句,可是回心一想,这人很有一点名士气习,脱略不羁,行径倒有几分象晋初的竹林七贤,凡是跟这类人打交道,最忌拘执客气,他便跟着黄药师到了船上。 这楼船上有几个船夫,还有两个仆人,一看见黄药师进来,躬腰相迎,周伯通走入船舱,更加骇异,原来这一座船舱布置得十布精致,堂皇富丽,四边挂的亩帘,全是杭州名缎,绣着花鸟虫鱼,小几上摆设着古董,秦彝汉瓦,古色古香,地板上也铺了猩红色的北京毡子,着足绵软如茵褥,最奇怪的,还是船舱的另一角落,堆叠了不少书架子,积书满架,全是精装版本,书架上还有一只古铜炉,点着西域名香,白烟袅袅,香满一室,周伯通暗里吃惊;这姓黄的拥有这样的一只楼船,必然是一方之富,可是自己最不明白的,如果他是个有钱的大财主,试问又由哪一方面,练来一身本领? 黄药师看出周伯通的意思来,笑了一笑,拍了两下手掌,那两名仆人立即进来。就这片刻功夫,已经弄来几色酒菜,还有一壶绍酒。 周伯通在六横岛上困了半天,肚内乏食,已经觉得饥饿,嗅着了酒菜的香气,不禁垂涎欲滴,想着对方这一回必定是请自己吃酒了,哪知道黄药师又向仆人打了个手势,那仆人立即捧了一个衣盒出来,黄药师笑道:“兄台这件衣服太脏,还是先请更衣吧!” 周伯通面上一红,方才知道自己不成样子,泥沙汗水污泥,把自己弄得三分似鬼,七分象人,对方陈设这样雅致,自己怎可以连衣服也不换来吃东西呢?他赧然接过衣盒,仆人把他引进后舱,又用金盘送来了洗面水。 周伯通一边抹脸,一边向那仆人问道:“喂!你们主人是哪地方的财主!他住在哪里呢?”说也奇怪,那仆人只是摇摇头,张大嘴巴,指了指口腔,周伯通恍然大悟,原来这仆人是个哑巴,只可以听不能说。 他洗完了脸面,换过衣裳,匆匆赶回前面舱去,只见黄药师拿着一卷书,念着腾王阁序,书声朗朗,他似乎读得高兴,连周伯通进来,也是视若无见,。腾王阁序的文字很长,他又一字一顿曼声娓读,把个周伯通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最后他读到腾王阁那首七绝: “腾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黄药师把最后一句“槛外长江空自流”接连念了两遍,方寸哈哈一笑,抛卷而起,说道:“周兄!真对不住,真对不住!”说着便请周伯通入席,周伯通也不客气,大吃大喝,活象风卷残云,须臾之间,吃了一个干干净净! 吃罢酒饭,仆人又送入香茶来,茶叶居然是福建的“武夷仙”,芬芳可口,周伯通浏览窗外,六横岛已经不见了,船在大海行进,蔚蓝色的海洋,水天无际,青螺似的岛屿,若隐若现,周伯通喝了一杯茶,忽然向黄药师道:“黄兄武学超卓,请问尊师是谁?干何生理? 怎的会到东海,如果不是见外,请予赐告?” 黄药师大笑道:“周兄太过奖了!小弟虽然嗜武,可是资质鲁钝,只学了一点皮毛,哪里当得起武学超卓这四个字呢?至于我的生理,好不相欺,我是一向做贼的,这舱里的东西,没有一件不是做贼偷来,好教仁兄见笑!”周伯通听了这句话,不由吓一大跳! 在他的心目里,黄药师的武艺,照自己的所知,跟师兄王重阳的造诣,只在伯仲之间,对方说自己只学得一点皮毛,这当然是遁词,至于他承认自己是做贼,一切东西都是由外面偷回来的,那未免太过不入人信了,可是看黄药师说话的样子,那并不象谎言,他为什么要雇用哑巴仆人呢?总而言之,周伯通觉得眼前这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无一不邪,无一不怪! 黄药师说完了这番话,炯炯有威的眼睛望定了周伯通的面,突然问道:“周兄,怎么?” 周伯通打个寒噤,仿佛觉得他这几句活夹着无限的寒意,他茫然地点头道:“没什么,做贼也不打紧,只要盗亦有道便行啦!”这句话是他平日听了王重阳的口语所学,黄药师笑了一笑,说道:“不错,盗亦有道,蜗居就在前面,那一座岛屿就是了!” 周伯通向窗外一看,海平线上现出一座岛屿来,这岛屿远远望去,青山如黛,白云萦绕,若隐若现,好象缥缈桃源,又如蓬莱仙窟,周伯通扭头问道:“兄台就住在这一座岛屿上了,不知道这岛叫什么名字?” 黄药师淡淡的说道:“哦!那就是桃花岛,小弟蜗居正在岛上!”周伯通心中暗想,这岛屿名叫桃花岛,名字很雅,看这岛上绿野葱艾,想来别有林峦之胜。 大家在舱里沉默了一阵,桃花岛渐渐由远而近,船夫水手把引绳收了,风帆扯了下来,周伯通这时候才看出那些船夹也是哑的,个个只用手势代替言语,做工没有半句话说,心里十分震骇。 再过半个时辰,楼船开始靠岸了,这里有一座石码头,黄药师走出船舱,拔身一耸,便自到了岸上,周伯通也不示弱,飞身跳上,黄药师见他身手不弱,不禁暗里点头,说道: “请进!” 岛上绿草如茵,除了沙滩地带之外,完全种满了奇花异卉,和各种不知道名目的草树,周伯通生长北方,许多年来,都是跟随师父师兄在嵩山上苦练武艺,象这样的洞大福地,奇花异卉,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不禁顽心大起,就要伸手采摘花朵,哪知道周伯通的手刚才一伸出来,便觉肩肿一麻,一只要摘花朵的手软软垂下,他不由吃了一惊! 只听见黄药师在背后说道:“周兄,好花只可以看,不可以摘!”接着背心一紧,又被他轻轻按了一掌,周伯通麻木了的臂膊立即复原,他扭头往后看时,黄药师拿着玉箫,面孕笑容,可是两道眼光,直射自己的脸面,带着说不出的寒意。 周伯通微然色变,黄药师刚才在自己的身上,已经卖弄了一手“透骨打穴”的功夫,所谓“透骨打穴”,并不是用手指撞击对方穴道,而是把自己手中一管王箫,发出内家气劲来,透进自己身体,封闭穴道,他刚才把王萧一按自己的“魂门穴”,这是通向手臂血脉的总汇,使自己臂膊垂了下来;接着伸掌一拍自己的命门穴,倏忽之间,解了穴道,点穴解穴,全是一刹那的功夫,手法之奥妙,简直到了巅顶。 如果依了周伯通平日的脾气,必定翻面,可是他回心一想,这人是邪是正,怎样来由,一点也摸不清楚,这里又是他的地头,如果动起手来,自己也是吃亏居多,周伯通只好忍了一肚皮的气,尴尬说道:“小弟不过见猎心喜,既然不准采摘,也就罢了!” 黄药师把王萧向袖管一塞,引着周伯通走进花圃,左穿右插,东萦西绕,周伯通顿时觉得自己陷入一片绿海里,他觉得黄药师这些花卉,并不单止是用来点缀胜境,和欣赏把玩的,每一丛草树都是阵法门户,每一种花卉都是奇正相克的布置,如果不是黄药师亲自带路,任何人也不能进来,即使混了进来,也不能够出来! 周伯通心中暗暗吃惊,好在自己刚才没有跟黄药师动手,如果动手之下,岂不糟糕?对方只要把自己引入草树丛里,转了两三个弯,便不能够出来,迷失在这些花阵里,象昨天陷在海螺阵里一样了! 过了半晌,花木豁然开朗,前面现出了一座精舍来,黄药师肃客请进,周伯通在心中暗想,刚才他乘坐的船只,已是那样的陈设,这是他的住屋,说不定更是摆满异宝奇珍。哪知道他一进入屋内,方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大大错误,黄药师这间精舍,只是一个书房,里面没有什么陈设,几桌用物也很普通,只在中堂挂了一幅吴道子的墨书山水,两旁却伴了一副对联,左边的对联是“绮罗堆里埋神剑”,右边的对联是“箫鼓声中老客垦”,周伯通心中想道:“不知道他这一副对联是什么意思?” 黄药师肃客坐下,他突然向周伯通问道:“令师兄重阳真人,武功盖世,我黄药师钦仰得很,听说王真人最近在陕西华山,得了一本九阴真经,这件事当真吗?”周伯通见对方只一开口,便问及这件事,不由吓了一跳! 王重阳得到九阴真经这件事,武林中还没有什么人知道,周伯通也只知道西毒欧阳锋要想据有此书,曾经两次在华山上,用蛇阵向王真人截劫,结果没有得手,黄药师住在东海荒岛上,怎会知道这件事呢?周伯通心中一凛,脱口说道:“哦!敝师兄得了九阴真经吗?九阴真经是一本怎样的书?敝师兄哪个时候上陕西华山,把它寻获?小弟真个是完全不知哩!” 黄药师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说道:“话不由衷,就请走吧!”周伯通估不到对方两句话的功夫,便向自己下逐客令,不禁勃然大怒,衣袖一拂,霍然离座而起,就要向门外走去。 他刚才走到门前,黄药师突然叫了一声:“且慢!” 周伯通回转身来,还未开口,黄药师冷笑道:”你想这样。的出去吗?你可离得了桃花岛?”周伯通恍然觉悟,他这一间精舍,四边都有花林草树的奇门八阵,如果他不带路,自己委实没有法子出去! 黄药师又冷冷的说道:“哪一个来到我桃花岛上,必定要守一个规矩,就算是皇帝老子来到岛上,也不能够例外!” 周伯通道:“什么规矩?,你说。” 黄药师面上罩了一层严霜,乍看和刚才戴着面具的面孔相仿,说道:“哪一个到桃花岛上来,如果我认为他不够朋友,我一定要他留下身体上一件东西,叫他学我的船夫、我的仆人一样!” 周伯通猛然醒起,刚才自己在船上更衣时,曾经诘问仆人,黄药师是哪里的财主?怎样来历?那仆人张大口摇头。自己当时看见他的口腔里面,没有舌头,所以说不出话,谁知道他的舌头竟然是黄药师割的!黄药师说要自己学他的仆人,船夫一模一样,这即是说,要割自己的舌头了,周伯通十分光人,骂道:“邪魔歪道,岂有此理!” 黄药师哈哈笑道:“我是邪魔歪道吗?不错!我的别名叫做东邪,周兄。请你自己把舌头割下来,用不着我动手!” 周伯通道:“放你娘的狗屁!”举手一掌,使个“推山填海”之势,向黄药师胸口击去! 黄药师全然不躲,仿佛没有把周伯通这一掌放在眼里,周伯通怔了一怔,心中暗想: “我这一掌连东海双怪那样本领的人,也不能够硬挡,这厮恁地托大,哦!是了,他莫不是要用借力打力的功夫,我不能上了他的当!”想着把掌势放缓,提防万一,果然不出所料,周怕通的掌锋刚一着到黄药师的身上,猛觉他的身体象涂了一层油似的,滑不留手,还有一种无形潜劲,把自己的拳头向他的身于里面吸进! 周伯通大吃一惊,连忙把拳头往回一收,他这下在太乙拳中有个名堂,叫做“回龙归壑”,这一拳足有数百斤的力量,可是他的拳头竟然给黄药师吸住了,一挣之下,并没有牵脱对方的吸力,周伯通心中一急,立即骈中食指向黄药师面上一点,“骊龙采珠”直抉双睛,黄药师动也不动,他准备周伯通两指点到,仍然用自己一口混元气去吸摄对方,哪知道周伯通这回却学了乖,二指点出是虚,将到未到之间,突然双脚齐起,使用旋风腿法,扑摔过来,黄药师下能够不分神抵御,左手向下一抓,周伯通连这一腿也是虚的,拳头趁势一收,身子象箭头般,直窜出去了。 黄药师一下抓空,方才醒悟中了周伯通声东击西之计,振臂一抛,一股无形掌劲,排山倒海似的推来,周伯通身在空中,两脚还未着地,如何能够抵御,只听砰的一声,身子直抛出去,结结实实的憧在墙壁上,恰好把挂在中堂那幅吴道子的山水墨画撞得跌了下来,扑通一声,画幅画轴跌在地上! 黄药师这振臂一抛的力量、非同小可,换了别人,恐怕已经撞得头破额裂,筋断骨折、不过周伯通自小时起便练内功,根基扎得非常之好,他身子一着墙,立即使出内家软如棉的功夫来,放软身子,落在地下,一丝一毫也没有受到伤害!黄药师看在眼里,暗暗佩服。 周伯通虽然没有受伤,可是也知道黄药师的功力,实在自己之上,如果跟他再打下去,败多胜少,不如先逃出这间屋子再说,他把两脚一点,正要用个“燕子斜飞”的身法,直掠出去,哪知道眼前青影一闪,黄药师已经飞身过来,把屋门堵住了!白玉箫向自己面前一晃,似乎要点穴道,周伯通慌忙后退! 他暗里惊诧黄药师的身法好快,只得叫道:“姓黄的,我跟你住日无冤,今日无仇,要找九阴真经、应该向我师兄王重阳找去!” 黄药师哼了一声:“晤!重阳真人的武功,小弟佩服得很,不过兄台刚才打了小弟一掌,扫了小弟两腿,小弟岂敢不作投桃报李之想?你也吃我一掌吧!”话未说完,双手一交,两臂交错,向周伯通迎面击到! 周伯通见他咄咄逼人,不能不战,立即展开全真派的太乙拳法。一掌护身,一掌应敌,他知道对方身有混元气劲,索性来一个以守为攻,全真派的太乙拳法非同小可,这套拳就是后来的太极拳,一使开来,沉如山岳,气若江河,实似铜墙铁壁,拳风起落,真有尤腾虎跃之势! 黄药师的拳法,却是诡异之极,自成一家,身子转风车般,绕着周怕通团团乱转,转到疾处,左右上下都是黄药师的影子,拳头缤缤纷纷,仿佛满天都是拳影,正是桃花岛“落英掌”法,周伯通还是初次遇着,如果他不是一开首用以守为攻的大乙拳,已经遭了大败! 斗室之中,辗转攻拒,双方拼斗了一百余招,周伯通三番几次,要想冲出屋子,始终没有方法冲破黄药师的拳影包围。 黄药师的落英掌虽然诡异无方,拳招如雨,也攻不破太乙拳的铜墙铁壁,周伯通固然打得叫苦连天,黄药师何尝不是暗里着急,心中暗想,全真派真是名不虚传,自己连他一个师弟也不能够战得下,别说是压倒王重阳,跟他抢夺九阴真经了! 再斗了百多合,连同以前已斗二百余招,周伯通正在打得有苦难言,黄药师突然把落英掌一收,喝道:“姓周的,你这太乙拳果然奥妙,我让你休息一天,第二天再斗你,好歹也要想出破你这一路拳的方法!”说到这里,不等周怕通的答复,身子一耸,向窗外穿了出去,一晃眼的功夫,已经消失在花树丛里—— 雷霆大剑师 七十一、囚居九日 周伯通看见黄药师走了之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大汗淋漓,衣衫尽湿,他只好盘足跌坐在地,运用起全真派的内功口诀来,做了一阵吐纳功夫,约莫过了顿饭时候,方才慢慢的恢复疲乏,他忽然想起来,叫道:“不好!糟了!我上了这厮的当!” 原来他想起自己坐的这间屋子,正当黄药师奇门八阵的中心,没有黄药师的带引,任何人也不能够进来,也不能够出去,刚才黄药师退走时,自己没有跟踪着他,失了一个脱身的大好机会! 周伯通立即跳起来,走出屋外,只见花树重重叠叠,婉蜒数里,门户重重,纵横交错,自己对于一切五行生克、奇门八阵,完全是门外汉,哪里能够出去! 他试着步入花林,走了几重门户,越走越觉得糊涂,好在他还记得来时路径,立即返回小屋里去,周伯通经过海螺阵的教训,这回再也不敢造次了!只好返回精舍坐下,禁不住长嗟短叹。 周伯通正在嗟叹之间,窗外人影一闪,他蓦地跳起来,喝道:“是谁?”一个人推门直进,原来是一个仆人,挽着一个食盒,周伯通方才明白,原来黄药师怕自己饿肚子,饿了没有气力和他打架,所以特地吩咐仆人给自己送饭。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电也似的升起一个念头,霍地站起身来,伸手向那仆人的肩头一抓,一推一拖,在周伯通心目之中,以为这些仆人跟随着黄药师,必定有相当武艺,象六横岛上东海双怪的门人一样。 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周伯通一手抓落,那仆人软弱无力,并不懂得挣拒,被他一推一拖之间,扑通,仰面跌翻在地,翻了一个没头跟头! 周伯通吃了一惊,连忙把那仆人由地上扶起来,说道:“真对不住,真对不住,我跟你玩玩罢了,不要见怪!”只见那仆人苦着脸面,挣起身来,张开口腔,哦呀呀的乱叫,周伯通定晴一看,原来他没有了大半截舌头,不禁失声叫道:“呀!原来他也是哑巴!跟船上的一模一样哩!” 他的童心未退,向那哑仆做了几下哑人的手势,然后问道:“喂!你是怎样哑的,是黄药师把你的舌头割掉的吗?” 那哑仆摇了摇头,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周伯通恍然道:“哦!他原来还是个聋子!”他本来有心由这哑仆人的身上探听一点桃花岛的秘密,和关于黄药师的消息,谁知道黄药师所用这送饭仆人,竟然是聋子和哑子,双料残废,周伯通不禁喀然若失! 他把心一横道:“管他娘的,先吃了饭再说!” 周伯通把食盒打开,里面满满的一盂白米饭,热气腾腾,还有三大碗菜,那是清炒虾仁,冬笋内丝,还有一碟西湖鳝糊,另外有十几个韭黄肉丝冬笋虾肉酥炸的春卷儿,真个是菜肴丰盛,周伯通也不客气,端起饭盂大口的吃,一边吃一边说道:“妙呀!这样香香的白米饭,可口的菜,即使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了!” 他把菜饭完全吃个精光,哑仆人收拾了碗筷,走出屋外,周伯通猛然醒悟:“这哑巴能够进来,一定熟悉阵中门户,我何不跟着他一起出去呢?” 周伯通自作聪明,立即站起身来,走出屋外,要跟踪那哑仆,谁知道对面花树丛里,有人喝一声:“回去!”嗤嗤,一蓬精光耀眼的金针,直向周伯通身上射到! 周伯通知道金针是黄药师所发,纵横海上不可一世的东海双恶,就是丧命在他这一把金针之下,急不迭忙向地一滚,直卷回屋子里,饶是他闪躲得快,也有几枚金针直射进头发里,险到十二万分,周伯通不禁捏了一把冷汗!等到他站起身来,哑仆不知去向,对面草树丛静悄悄的,刚才埋伏的黄药师也不见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厮狡猾似鬼,看来他要把我监禁在这里了,罢罢罢!”周伯通只好盘膝坐在屋子里,再做全真派的吐纳内功不提。 一宿无话,大色已明,周伯通刚才站起身来,走出屋门,眼前青影一闪,黄药师由花树丛的顶上,掠了下来,落在周伯通的跟前,呵呵笑道:“周兄,好早呀!”这下突如其来,周伯通不由吓一大跳! 他即退后两步,骂道:“你这邪魔歪道的东西!我以为你一心把我带到桃花岛上,安什么好心肠,原来你把我关在这里,勒索九阴真经,好不要脸!” 黄药师大笑道:“你猜错了!你以为我把你关起是要九阴真经吗?真经不过是死板板的文字,我黄药师决不象你们把它看得比天还重,老实说给你知道吧,我把你关在这里,另有一番用意!” 周伯通又气又笑,说道:“把我关在这里,酒食相待,可有什么用意,噢,刚才那些饭菜不坏!” 黄药师道:“你是全真教主的师弟,当然得到全真教武术的衣钵,我把你关在这里,隔天和你打一场,讨教全真派的高招,就这样吧!单日打架,双日休息,今天是五月初九。也是单日,你经过一日休养,气力复原了吧,咱们可得打架了!” 周伯通不迭的叫苦,原来这厮把自己关在这里,做他练武的对手,不但做练武的对手,还要想领悟全真派武术的诀要,真是妙想夭开,混帐之至! 周伯通正要开口怒骂,黄药师却不容许他有缓气功夫,举手一掌,向他胸口劈来,周伯通以为他又要使用落英掌招数,哪知道黄药师今天却不同了,他不用飘忽无定,虚多于实的落英掌,却使出硬打硬撞的混元掌来,一掌快似一掌。掌力沉雄,风声虎虎把周伯通逼得衣飘袂起,步步后退。 他知道自己的内力造诣不如黄药师,只好把太乙拳里面“粘”“按”两个字的柔劲打法,施展开来,把黄药师着着打来的沉猛掌力,一次又一次的卸向外门,如是者拼斗了二三十招,黄药师忽然喝了一声:“你这太乙拳的柔劲法门我看过了,看我腿法!” 一言甫罢,黄药师突然拔身一耸,直窜起来,双腿回坏交扫,左一脚右一脚,前一脚后一脚,这是他在桃花岛上练的“扫叶腿”,原来他是北宋武术名家周侗的弟子,周侗后来收了岳飞,岳家拳法就是由周侗传授而来,黄药师变化周侗的家数,匠心独运,创造了扫叶腿,可以一连踢出四十二腿来,四十二腿踢完之后,仍然可以再踢四十二腿,不过全是反式,今日他拿周伯通做练武靶子,扫叶腿法一出,势如狂风暴雨,周怕通连连退后! 周伯通本来也懂得旋风腿法,可是他一上来,被黄药师首先发腿,占了机先,只好腾挪闪展,左绕右转,黄药师的腿法,越来越快,越快越密,顷刻之间,周伯通已经被他裹人一片腿影里! 黄药师这正反四十二腿,把周伯通踢得只有躲闪之功,并无还攻之力,他一连踢了八十四腿之后,周伯通陡的喝了一声:“你也来试试我的腿法!”他把全真派的旋风腿使了出来,只见他两条腿好象织布的梭子一般,倏起倏落,跟黄药师的腿法,又大大的不同,黄药师一边闪躲,一边琢磨他的腿法,连声笑道:“好本领!好本领!” 这一场拼斗昏天黑地,沙尘滚滚,两下斗了二百多合,方才罢手,黄药师哈哈大笑,窜人花树丛里,周伯通唤道:“别走!”可是黄药师已经去得远了! 周伯通十分纳罕,黄药师的本领分明比自己高出一筹,为什么他不用重手打倒自己呢! 殊不知道这正是黄药师聪明之处,因为他如果用重手法打伤了周伯通,周伯通便没有可能跟他比武,换句话说,黄药师厘没有方法研究全真派的武学了! 第二天是双日,黄药师果然匿迹起来,哑仆在这一天内送了三次饮食来,晚饭居然还有一壶绍兴花雕酒,一只自糟的“葱油鸡”,周伯通也不客气,大吃大喝,几乎连鸡的骨架子也吃进肚里。 第三天是单日,黄药师又来跟周伯通比武,这次又是由朝到晚,斗了二百多合,黄药师这回用“落英掌”兼“扫叶腿”,把周伯通打得喘不过气来,可是在周伯通危急时候,他却突然收手,大笑而去。 第四天是双日,黄药师又不露面了,哑仆在这天内又送了三餐饭菜,十分丰富,除了女贞陈绍酒外,还有一些肥大的填鸭。 周伯通吃着填鸭,心中暗想,这家伙把自己困在桃花岛上,隔天和自己比武,如果这样长此以往,自己岂不要活活累死,就算是不累死,全真派的武学诀要,被他学去,也是不值,今回非要用计不可!周伯通不住的眨眼动脑筋,结果想出一个方法。 第五天单日黄药师又来跟周伯通比武了!这次他带来了一口宝剑,周伯通忽然向地上一坐,说道:“你把我杀了吧!我不再跟你打架了!” 黄药师愕然道:“怎么?你不肯跟我比武?” 周伯通伸伸懒腰,打个呵欠,说道:“榴花如火,又是五。月天了,夏日炎炎正好睡觉,谁耐烦跟你这厮打架,好没来由,一身臭汗!” 黄药师铁青着面孔道:“你这混帐要放赖了?不行!” 周伯通道:“不行也要行,老子要睡午觉,见周公去,你有种把我杀了吧!” 黄药师冷笑道:“我把你请到桃花岛上,为的是讨教全真教的高技,你不跟我比武吗? 很好,由今天起,我不再叫仆人送饭!” 这一招可真损,周伯通跳起身来,瞪着眼睛喊道:“怎么?你不送饭,要把我活活饿杀?” 黄药师道:“正是!姓周的,我黄药师是一岛之主,言出必行,站起来比武吧!” 周伯通怔了一阵,他忽然说道:“不行不行,我们全真教的规矩,不能够妄自把本门绝技传给外人,何况是你这邪魔歪道,就算是你把我放出去,我师兄王真人也不饶我,好好,你不给饭我吃,把我活活饿死便了!” 他真个说不比武就不比武,向着地上一睡,黄药师拿他没有法子,顿一顿脚走了。 这天晚上,哑仆果然没有送饭来,周怕通强行忍耐,到第二天忍不住饿了,走出屋门,左踱右踱,他看见门前种了一片修竹,时当初夏,竹子的竹节里,长了许多竹茹出来,这些竹茹是不曾发成嫩竹的芽,形如包谷,这东西可以吃,周伯通摘了一大把竹茹,返人屋内,用水洗净,生嚼着吃下肚,胡乱吃了一饱。 这样混了一天,不过竹茹究竟不是米饭,是健脾开胃的东西,周伯通第二天起来,饿火如焚,肚里咕咕直响,他又走出屋外,忽然看见了屋子外面的东南角,种了不少茉莉花,这是岭南广东的异卉,周伯通也不客气,把茉莉花摘了两大把,捧回屋里,摘了花蕊,一把把的放人口里,吃得津津有味。 他正在大吃花朵的时候,窗外青影一闪,黄药师已经走了进来,满面怒容,喝道:“姓周的,岂有此理!你吃我的花朵,这茉莉花是由广东选种买来的,好不容易种一丛,你却把它拿来当生菜吃掉!” 周伯通哈哈大笑道:“你这贼厮鸟太小家气了,你不给饭我吃,我可不能让肚子作反,别说花朵,肚子一饿,树皮草根也要吃,管你是由天上玉皇大帝那里买来的仙花,我也要吃,你这里的花很多,我至少可以吃半年,哈哈哈!”黄药师一怒而去。 话虽然这样说,花朵始终充不了饥,周伯通把心一横,走出屋外,挑了一株槲树,举手一掌,把碗口粗细的一株树,齐中腰打断了,将上半截拖回屋子里面,捡嫩叶吃,这比起花朵来,可以耐饥得多了,周伯通这样的又挨过了一天。 到第二天,已经是第九日,周伯通吃完了嫩叶子,又拿着断树来刮树皮,把树皮一片片的剥下来充饥,黄药师突然走了进来,向周伯通说道:“姓周的,你出去吧!你的师兄来了!”周伯通不禁大喜。 你道重阳真人怎的会到桃花岛来,原来周伯通自从下山,到浙江东海去践阴氏双怪之约后,王重阳和六个弟子仍然在嵩山烟霞洞里,练习功课,周伯通这一去,足足去了一个多月,还不见他回来,这天王重阳正在练功打坐,突然觉得心血来潮,王重阳暗中想道:“不好!周师弟今回恐怕遇事了!” 他虽然不满意周伯通的轻佻行为,可是回心一想,他究竟是自己的师弟,如果这一次到东海去,打胜便罢,万一遭了不测,不但折了全真派的威名,还损失了一个师弟,重阳真人左右思维,良久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息,我本来不想生事,事情偏偏闹到自己的头上来,罢罢罢,我只好如此了!” 第二天早上破晓,王重阳把六个弟子召到跟前,说自己要下山去走一遍,马钰、丘处机等六个弟子听了,不禁暗自称异—— 雷霆大剑师 七十二、出海觅弟 丘处机道:“师父,你老人家前几天不是说过,决定袖手不管周师叔的事吗?怎的又变卦呢?” 王重阳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想不管了,可是事到头来,又不能够放手不理;为师只有一个师弟,如果眼望着他远行涉险,袖手不理,似乎不是为师兄之道,我决定下山,你们好好留在这里练功夫吧!” 第二天的破晓,嵩山脚下出现了一个芒鞋笠帽的道人,腰系宝剑,手执云拂,迄逦向东而去,这就是王重阳真人。 他这一次下了嵩山,取道皖北的金家寨,经过凤阳,进入淮上,在临城县的海滨雇了海船,一直航行到温州,在这段海程上,王重阳跟船夫聊天,向他们问及东海双怪的一切。 只听见一个船夫道:“哦!道长问阴长江、阴长河这两个怪物吗?这两年来,他们龟缩在六横岛上,不敢出来,因为东海新近出了一位怪侠,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再也不敢出来哩!” 王重阳十分纳罕,问道:“哦!东海双怪向来本领高强,凶名远震,有哪一个敢捋他的虎须,被人打得落花流水,我看这话未必真吧!” 那船夫十分生气,说道:“强中便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你以为东海双怪的武功,真是天下绝顶,没有一个人胜得他吗?听故事吧!”他便眉飞色好的说了东海双怪受挫的经过。 原来阴长江阴长河两兄弟,过去在东海一连横行了十多年,做尽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勒索渔民,洗劫商旅,这一般渔民打鱼也不敢经过六横岛,绕道而行,个个把他两兄弟恨之人骨,但是没有法子奈何得他。 约莫在两年之前,突然来了一个书生,自称名字叫黄药师,也不知道他由哪里发财的,带来了一大批金银,另外还有许多仆人,占据了六横岛隔邻五十里的桃花岛,盖搭房舍,栽种起树木来,东海双怪向来横行已惯,正所谓卧塌之旁,哪里容许他人鼾睡,立即带领了一班岛众到桃花岛上。要将姓黄的用武力驱逐。 哪知道这姓黄的本领大得出奇,他只用一根玉箫和阴氏双怪交手,不到数十回合,阴氏双怪被他杀得大败特败,如果不是有鱼皮衣服防护身体,东海双怪已经送了性命!他们立即逃回六横岛上,从此以后不敢出头,后来听说到中原去了。 王重阳心里方才明白,难道一向很少涉足中土的阴氏双怪,居然会到嵩山来,要抢夺九阴真经,原来他们要练好本领,要应付姓黄的哩! 王重阳又问及桃花岛上的情形,那渔夫摇头道:“桃花岛怎样的情形,我们可不知道了!因为听见人说,这姓黄的脾气也古怪得很,不在东海双怪之下呢!”王重阳听了这番话。胸有成竹,船只到了温州泊岸,王重阳首先进入温州城内。 他首先雇了一只大货船,另外八名船工,假意说运货到定海去,王重阳拿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银子出来,进行这一件事。俗语说得好,有钱使得鬼推磨,不到半天,这只大船已经由温州港里驶出了大海,当船驶到杭州湾的时候,王重阳突然吩咐他们向六横岛驶去。 那些船夫不禁大哗,个个抗拒起来,不肯受命,王重阳已经预料到有这一着,他向船夫喝道:“我用银子雇请你们,要到哪里便到哪里!你们胆敢不开船吗?看看贫道的手段!” 话未说完,举手一掌,遥向船桅顶木劈去,只听喀喇一响,船桅当室短了二尺长的一截,扑通咕咚,箭头也似的飞入大海里。 众船夫不禁大惊,王重阳面罩严霜,大声喝道:“你们哪一个不肯把船开到六横岛的立即吃我一掌,看看你们的脑袋,有没有这桅木坚硬!” 那些船夫水手被王重阳这一手绝技吓呆了,他们又惊又怕!一个船夫仗着胆子,向工重阳问道:“道长,六横岛是东海双怪盘踞的巢穴,双怪一向不准任何船只逼近本岛五里之内,哪一个违犯的必死无疑,我们把船驶到六横岛去,万一遇着了东海双怪的徒党,要杀我们,那又怎样打算?” 王重阳道:“胡说!有我在你们的船上,东海双怪决伤不了你们一根汗毛,只管放心驶吧,贫道是个出家人,本来不肯轻易杀人,可是你们如果不识相的话,我就要开杀戒了!” 船夫听见他这样一说,只好硬着头皮,把船向六横岛开去。 这一天风清日朗,又是顺风,不到一天已经到了六横岛附近,那些船夫个个提心吊胆起来,因为东海双怪的徒弟,最善于装扮水怪,弄穿船底,或是拖入下海,如果见着水面上浮出灰黑色的人头(东海双怪徒弟个个有黑皮头罩皮衣,前边已经说过),那就是死亡的信号,可是船只一直由十里而五里而三里,一直到了距离海滩一里左右,还不见东海双怪的徒弟出现! 那些船工水手,个个愕然,王重阳也觉得出乎意料之外,不久,船已经泊近岛岸了,工重阳首先跳到岸上,招呼船工也一同上岸,可是那些船工死也不肯,工重阳没有法子强逼他们,只好一个人向岛里去,他直来到海岛的中心山峰下,忽然看见一个巨大山洞的人口处,横七竖八,躺满死尸,伏骸累累,竟然有五六十具之多,王重阳出其不意,吓了一跳! 那些尸首想是在岛上陈尸了好几日,臭气熏大,尸首的面目也开始腐烂,王重阳却不避污秽,上前看这些人生前是怎样致死的,他一连翻了几个尸首,忽然发觉他们的身上插着几枚金针,重阳真人立即把金针起了出来,他觉得这些金针极为眼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三年以前,自己乘搭海船经过山东黄海的时候。半路中途曾经过一座荒岛,这荒岛上有人摆设奇门石阵,被自己看出痕迹来深入窥探,却被一个头戴面具的青衣人猝然突袭,自己和他交手,过了几招,青衣人发出一把金针来,被自己用排云袖功拂落在地,事后自己捡拾了几支珍藏保存,现时还带在自己的身边,王重阳立即取出来,拿在手里一对,果然一模一样。 王重阳心中想道:“晤!东海双怪和他的徒党六十多人怎的一下就已死掉?是了是了,杀东海双怪的,一定是当日黄海荒岛上所见的人,哎呀,难道他就是那个什么黄药师,霸占了桃花岛的人?哦!多半是他!” 王重阳有了这一个新的发现,立即奔回海滩,哪知一回到海滩上,不禁目定口呆,原来自己雇来的那只大货船,已经踪迹不见,大概那些船工水手,等自己上岸后,立即开船走了!他们连等候自己的胆量也没有,王重阳觉得十分愤恨! 不过船只已走,愤恨也不中用,茫茫大海,自己即使有通大本领,也不能够飞渡汪洋! 王重阳虽然武功盖世,也不禁着急起来了! 他绕着六横岛走了半匝,果然命中有救,王重阳在岛北的山窝里,找出六只小船,这大约是东海双怪和他手下徒党应用的船只,桨橹俱备,王重阳立即挑选了二只坚实的小船,推入水里,一声款乃,便自离开六横岛了。 他虽然会划船,可是不知道海上的潮汐和风向,也是枉然,如果遇了飓凤大浪,王重阳这一叶扁舟,岂不是一下子就翻沉,绝世武功的重阳真人,岂不是变成了大海中的鱼粮吗? 总算是王重阳真人够运气,恰好一阵东风吹来,把他送到桃花岛附近。 王重阳看见这一座岛屿绿野葱笼,跟六横岛大不相同,岛岸上还有人工修饰过的花树,一望而知这岛上必定有人住着,重阳真人十分高兴,立即舍舟登岸,花林里人影一闪,走出两个仆役。 这是黄药师雇用的哑仆,王重阳真人起先不知道底细,上前向他们询问,这两个哑仆咿呀吁的,说不出半句话来,王重阳留心一看,他两个原来是哑巴,还是给人割掉舌头的,重阳真人不禁心中一凛,就在这个时候,花林里一声哈哈洪笑,黄药师已经由树丛里面走了出来! 王重阳和黄药师曾经碰过两次面,第一次是在黄海荒岛,第二次是在华山之巅,不过他两次都是戴了人皮面具,从来没有给王重阳见过庐山真面目,不过王重阳从两枚金针上面,已经看出他的真面目来,立即向黄药师稽首合十道:“无量寿佛,绚罗堆里埋神剑,萧鼓声中老客星。我们今日又幸会了!” 黄药师道:“道长真好记性,那是小弟劣作,贻笑大方,道长就是大名鼎鼎的王真人了?” 王重阳道:“好说!贫道今次不远千里而来,涉足东海,为的是敝师弟……” 黄药师立即把他的话头截住,说道:“王真人不用忧愁,令师弟就在桃花岛上!” 王重阳估不到周伯通居然流落在这里,不禁大喜,说道:“哦!敝师弟何时到了桃花岛,黄兄怎样和他相识呢?”黄药师道:“是我由六横岛上遇见他请来的,我们交了朋友,令师弟一连住了九天!”王重阳哪知道自己师弟被黄药师扣留,做了他练武的靶子,说道: “那么!请黄兄当先引路,见见敝师弟去!” 王重阳真人还以为自己师弟在六横岛上受伤,被黄药师带来这里,小心休养,所以说出这几句话来,黄药师笑了一笑道:“要劳驾吗?不敢不敢,一客不烦二主,还是我请令师弟出来吧!”说着倏的一折转身,穿人花树丛里,几个转折之中,没影无踪!王重阳信以为真,只好在花林外边耐心等侯。 黄药师把这件事向周伯通一说,哪知道周伯通眨了一下眼睛,说道:“我师兄来了又怎样,我一连四天承你的情,没有吃过半粒米饭!现在还不曾吃饱树皮哩!你叫我师兄进来吧!” 黄药师不禁着急起来,本来他这次折磨周伯通,一半还是出于意气,根本和周伯通没有深仇大恨!万一被王重阳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会因此成仇,他立即向周伯通道:“不要再刁赖了,炔出去吧!” 周伯通死也不肯出,继续低头刮那树皮,连正眼也不望黄药师一下,黄药师心中一急! 马上身形一晃,使了个擒拿法,一手抓住了周伯通的寸关尺脉,周伯通急不迭忙把手一甩,要挣脱他的擒拿手,哪知道周伯通一连四天没有粒米下肚,饿火已把体力消蚀了一大半,这一挣并没有拖动,黄药师五指一扣,周伯通当堂半身发麻,再把他向外一拖,周伯通更加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被黄药师一把拖住,左转右折,走了三四十个来回,已经到了桃花岛岸之上。 王重阳看见周伯通安然无恙,不禁大喜说道:“师弟!”周伯通等黄药师一放手,立即骂了一声:“操你娘的奶奶,你把老子饿了四天!”双脚一起,向黄药师腰胯踢去,黄药师轻轻一闪,周伯通踢了个空,他还要连腿连击,王重阳喝了一声:“师弟!不准无礼!” 周伯通嚷叫道:“师兄,咱们一同来揍这个小子!他把我监禁在树林里九天,又不让我吃饭,叫我吞吃竹茹花朵,剥树皮来充饥,这厮的心眼坏透啦,快来把他宰了!”王重阳朗声喝道:“师弟少安毋躁!”转身向黄药师道:“黄兄,可有这一件事吗?” 黄药师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他便把周伯通不肯说出九阴真经,自己故意把他折磨,做练功的对手的经过,一一说了,这件事对于全真派来说,可说是大大的不敬,王重阳却是不动声色,一直等他说完,正要开口,周伯通大叫道:“师兄,不要听这厮的鬼话!他说凡是到桃花岛的人,一定要给他割舌头,你看他全岛的仆人,个个全是哑巴!他连我的舌头也要割哩!” 王重阳合十道:“黄兄请了,那一本九阴真经的确是在我处,贫道费了无限心血,方才由华山一个隐秘地方,寻找出这本真经,不过这真经我已经看过了,经上所载练功手法十分残忍,有伤天和,所以贫道决定立一个洪天誓愿,把这本真经收起来,决不公之于世,提防心术不正的人,把经中绝技学了去,那时候老百姓更加痛苦,也即是使我增多罪孽哩!”—— 雷霆大剑师 七十三、打叶奇功 黄药师哼了一声,说道:“话说得真漂亮,王真人,你一个人独占了九阴真经,一般武林后学要想瞻仰先人遗著,也不能够,你说真经里面练功狠辣,这是你口里说而已,并没有其他实在证据,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会受你的欺骗吗?王真人,你的师弟周伯通不错是在桃花岛上,要我放他,可有一个条件!” 王重阳不等黄药师说下去,便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了,你要我把九阴真经给你一看,方才肯放出周伯通,是与不是?” 黄药师哈哈一笑道:“对了!王真人,你不愧是全真教的教主,一猜便中!” 王重阳忽然伸手向地一抓,把面前沙滩地上一块礁石硬生生的抓出来,伸手一揉,喀喇喇的一阵响,礁石立即应声裂成无数指头大小石弹,这一下出其不意,黄药师不由吓了一跳! 因为这类海滩礁石,坚硬异常,嵌进沙土非常坚固,就是用鹰爪力重手法,也未必能够把它一下挖出来,王重阳竟然全不费力的伸手一抓,磨盘大小,几十斤重的一块礁石。居然应手挖离沙土,这份指力和手劲,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何况他还在手掌里一搓,整块石头捏碎成干面粉团一般,纷纷散落地上。 王重阳把手心一摊,只剩下十几颗指头大小的石子,他把这堆石子向空中一抛,呼呼几响,这十几颗石子破空飞起,直射上空中八九丈高,却象花灯流星一般,四敞开来,宛似天花乱坠,王重阳把手一招,说也奇怪,那些石子自动落回王重阳的掌心。 他显露这一手武功,端的非同小可,把石子弹上空中的是一阳指劲,把空中石子召回来的,又是内功牵引掌劲,黄药师本身是个大行家,哪有看不出的道理来! 王重阳再把手心一搓,石子碎成粉未,他将石屑向地上一一洒道:“武功之道,好比这一块大石头,如果用得其所,等于这些石屑石子,如果用不得其道,等于一块呆钝的大石头罢了,九阴真经不过是一本死板板的书,世上没有死瞧着书本可以练成本领的,即以尊驾目前的本领而言,已经是当世武林所仅见,何必要念念不忘一部死文字的经本,自寻烦恼,和多生枝节呢?” 王重阳这番活本来是劝世文,他希望点醒对方,不要为了一本九阴真经而跟自己苦苦纠缠,哪知道黄药师反而勃然大怒! 原来黄药师是一个性情傲岸的人,凡是性情桀傲的人必定自视很高,王重阳在他面前演了一手武功,黄药师认为他是有意向自己示威,王重阳说一个人练功夫全在自己,不用靠死的书本,他以为王重阳要一个人独占九阴真经,冷笑一声道:“王重阳,不管你怎样花言巧语,你不把九阴真经拿来,别想换出你的师弟!你如果又要不拿出真经,又要我放你的师弟,除非你有本领叫我心口俱服!” 这几句话无疑要王重阳跟他比武,王重阳咽然一笑,说道:”我王某人末学微技,有什么值得人心口俱服的地方,尊驾又要怎样才算五体投地,请说!” 黄药师道:“我和你比三次武,你能够在三场比武中占胜两阵,我把你师弟放出便了!” 王重阳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黄药师道:“大丈夫一诺千金,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这三场怎样比,完全由我决定,你只有依从的分儿,你答应吗?” 王重阳笑道:“也好!现在先比第一场,你出主意便了。” 黄药师笑了笑,不旋踵间把面孔一板,说道:“你刚才手挥石弹的功夫,的确高明,我自问在暗器方面,也有心得,古人里善射的箭手像养由基、逢蒙、飞卫等人,据说可以百步穿杨,我就跟你比试一下百步穿杨,你以为怎么样?” 王重阳暗想:自己在黄海荒岛上初遇黄药师的时候,领教过他一回满夭花雨洒金针的绝技,他这样说来,必然是个暗器高手,自己对每一件武功都有根底,惟独是对于暗器一层,却不是自己的所长,黄药师开口就说要跟自己比试暗器,他不禁现出犹豫的神态。 黄药师何等聪明,他已经看出王重阳的心思来,冷笑说道:“全真派是道教正宗,王真人或者以为暗器是雕虫小技,不值得学,所以对暗器这一门并非所长了,是与不是?” 这几句话十分挖苦,工重阳眉峰一皱,断然说道:“有什么所长与不所长,我今天来到桃花岛上,是舍命陪君子,尊驾只管说出主意便了!”黄药师道:“好,王真人,我冒昧先说了” 他用手向远处一指,说道:“王真人,你看一看那边,是不是有一排白钱榆树?” 王重阳勤修内典,他的眼力当然不是寻常人所能及,顺着黄药师子指的方向,看了一看,果然有一排老年白钱榆树,这种树跟南方的椿树大同小异,叶细如钱。 黄药师道:“咱们就用暗器打落榆树上的叶子,大家面前插着一支燃着的线香,以一支香为限,不拘用什么暗器,把叶子打下来,看哪个打下的叶子快与多的,那个便算赢,你答应不答应!” 王重阳道:“这主意也很好,不过榆树的叶子是没有记号的,怎知道这一片是你打落,那一片是我打落的呢?” 黄药师呆了一呆,不旋踵间失笑起来,说道:“我几乎忘记了,不如就这样吧!榆树的东面有两株枫树,我打榆树的叶子,你打枫树的叶子,咱们先把这一座树林里的落叶完全扫干净,然后再打树叶,这一来岂不是天公地道,谁也不占便宜,这个方法行吗?”王重阳到了这个地步,只好答允。 黄药师拍了两下手掌,哑仆便拿了两支线香过来,黄药师拉了王重阳的手,一直来到榆树面前,这里果然孤零零的,种植着七八株榆树,榆树的另一边,却种着两株枫树。黄药师吩咐哑仆把这几株树下面的叶子,完全打扫干净,半片下留,黄药师向主重阳问道:“可以动手了吧?” 王重阳点了点头,哑仆立即过来点着线香,黄药师盘膝询地上一坐,说道:“有了!” 左手一扬,一把金针向榆树顶上,飞洒过去。 只听见榆树顶一阵籁籁声响,当堂洒下来了二十几片叶子,别小看了黄药师这一手,真个是能人之所不能,要知道他用的暗器是金针,体积微小,决不能够用震荡力把树叶震下来,唯一把树叶射落的方法,就是把叶柄射断,使那片树叶高枝而跌下来,试想一想,古人的百步穿杨,要在一百步外用弓箭射落一片树叶,已经是这样困难了,何况射中叶的蒂柄呢? 他一出手洒出二十几支金针,支支射中榆叶的柄,榆叶大仅如钱,取准已经困难,榆叶的柄细小的情景,更可想而知了!黄药师一出手打落了二十多片榆叶,他的手力和眼力,委实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 王重阳呢?他知道自己打暗器的手法不如黄药师,如果东施效颦,照样模仿黄药师的样子,必败无疑。 不过全真教主,究竟不比寻常,王重阳盘膝坐在地上,运起全真派的吐纳功夫来,他有过在百禽谷坐关练一阳指的经验,他的精、气、神完全集中,三花聚顶,五心向天,眼睛眨了几眨,然后张眼一看,眼前景物清朗,面前两株枫树,仿佛长大几倍,纤毫可见! 这是内功吐纳的神妙,武家有句俗语,叫做“用志不分,乃凝于神”,这里有一个纪昌学射的故事,可以证明,春秋战国时候,有一个善射的名手名叫纪昌,为了精益求精,找寻当时最有名的射千飞卫,要拜他做师父,学会射箭,飞卫叫他回到家里的织布机底下,铺一张草席,仰面躺着,眼睛尽量睁大,目不转睛的望着机上织布梭子,往来走动,日子一久,自有奇效。 纪昌听了飞卫的诺,立即返回家里,躺在织机下面,他的父母和妻子当他是个疯子,纪昌毫不理会,如是者过了三年,他的眼神果然充旺,视力大进,有一次他看见一只虱子在壁上爬行,虱子本身居然大如车轮,纪昌立即拿出弓箭来,一箭向虱子射去,贯穿了虱子的心,纪昌觉得非常高兴,立即告诉飞卫,飞卫大喜说道:“你不用再跟我学箭啦,你的射术成功了!” 后来他果然青出于蓝,还射死了当时另一个和飞卫并驾齐驱的射手逢蒙,可见一个人的眼力,是和内功有息息的关联,这并不是虚诳的哩! 王重阳一用内功,视力大进,他立即伸手向地一抓,抓了一撮砂粒在于,把砂粒代替暗器,弹射出去,果然也跟黄药师一样,下下打中叶柄,把枫树的叶子,一片一片的打了下来,黄药师看见他打落枫叶的法子,不禁为之大骇! 本来黄药师这一手金针刺落叶的功夫,是他在桃花岛上苦练了许多年,得心应手的绝技,他以为王重阳不管怎样也学不到自己这手本领。 哪知道全真教主出奇制胜,用内视法扩大了自己的视线,拿一阳指功夫来弹砂粒,代替暗器,要知道黄药师的金针虽然极多,也不过四五百支,可是王重阳身边的砂粒,何止恒河沙数,他不住的把砂粒弹出来,一颗砂子打落一片树叶,自己区区有限一点金针,哪里能够和他相比。 黄药师看见那两株枫树的叶子雨点似的落下来,急得头上不住冒汗! 王重阳看见他窘迫的神态,不由肚里暗笑,但是表面上仍不理睬黄药师,聚精会神,把砂粒一颗颗的弹出去,黄药师忽然想出一个诡诈的主意来,他的坐处距离王重阳不到一丈距离,黄药师举手一招,发出一股掌劲,把王重阳一阳指功弹出来的砂粒,准头完全吹歪,落向枫树左边的空地去了! 他这样一弄诡,王重阳当然发觉出来,他是个大智若愚的人,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又抓起第二把砂子,向着空中一洒,黄药师以为他这把砂子是打树叶的,依样葫芦,左手一掌,又是阵掌风推了过来,要把砂粒推向一旁。 哪知王重阳这些砂干并不是打向枫树那一边,不过向着空中抛罢了,黄药师一掌推来、他迅速地回掌一抵,王重阳这一掌用了七成劲力,黄药师发出的劲力本来不强,被他强烈的劲风一抵,推了回来,这阵砂粒也跟着掌风向黄药师推去,黄药师猝不防王重阳这样沉实凝重的人,居然也有这一下促狭的主意,距离又近,要闪也来不及,眼睛里立即揉进了不少砂子。 这样一来,他的眼力大大受了影响,不能够取准投射金针了!黄药师回过掌风一扫,把自己面前和王重阳面前两支线香一齐打熄,叫道:“够了!咱们数一数落在地上树叶的数目吧!” 王重阳知道他有意使奸,不由笑了一笑,跟着站起身来,大家一数之下,黄药师用金针刺了一百二十三片榆叶。王重阳呢,他也用砂子打下一百三十七片枫叶,同是不到一支香的时间,已经超出黄药师的叶数一十四片,黄药师面色铁青,十分难看,工重阳笑说道:“如何,这一场是你胜还是我胜,请你自己说吧!” 黄药师眼睛一翻,嚷了起来:“我怎的算输给你,你用诡计把砂子吹入我的眼里,哪里能够算是我输?” 王重阳知道了他的脾气,古怪而且执拗,凡是这一类人,自己却不能够和他大过认真,笑道:“好了好了!这一一场算是平手吧!两下不分胜负!” 黄药师的面色方才和缓下来,说道:“好,就算平手!第二场我又有新的主意了!” 王重阳道:“尊驾要怎样比法,任由尊便!” 黄药师道:“暗器是比过了,我们来一次明的比试,不如就空中对掌吧!”王重阳问他什么叫做空中对掌? 黄药师笑了一笑,用手指着榆树和枫树道:“咱们还是把这两丛树来当作比武擂合,大家用轻功跳到树顶上,一声呼哨,你跳过来,我跳过去,在交肩而过的刹那,大家尽量使用绝招拳脚来袭击对方,一次比完再一次,如果哪一个在半空失招,跌了下来,不能够到树上,哪一个便算输了!”王重阳心中暗道:“这厮真多诡计!” 原来黄药师口里说的这一个比法,似乎是很公平,但骨子里不是这样的一回事,要知道人在树顶之上,全凭轻身提气的功夫,方才不至下堕,如果再由树顶上跳起来,飞过对面的树上去,更加难上加难,不过以王重阳那样身手的人,在树顶借力使力,跳过对面,还不很难,难在身子凌空一跳之时,还要跟敌人对掌,一来要提防自己的脚下,二来要化拆敌人的招式,真个一分一毫也疏神大意不得! 不过王重阳自从学艺成名以来,也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和惊险的场面,对黄药师这个请求,哪有表示退缩之理?他点点头说道:“很好,这个玩意儿也很新鲜吧!” 黄药师见他毫不犹豫地答应,心里暗暗高兴,他立即一扭身,飒声风响,上了榆树巅顶,王重阳见他窜起来的时候,肩平如水,轻若鸿毛,看他轻身功夫造诣,比起几年前在黄海荒岛石阵交手之时,又不相同;不由暗里点头,全真教主也把大袖一拂,眨眼之间,也上了枫树的树顶,几个哑仆看见他们两个人的奇功绝技,虽然不能发出声来喝彩,也是矫桥不下!——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 七十四、凌空比武 黄药师看见王重阳跟踪上树,倏地一声清啸,飞身一耸,活象野鹤腾空一般,破空直掠过来,王重阳也不怠慢,拔身一耸,似健隼飞较,一下升起,两个对手就在空中遇个正着,眼看就要撞在一起。 黄药师先抢攻势,他在空中左掌一扬,右拳一伸,骄指如戟,直抉王重阳的双目,他这一下杀手,照理说王重阳只有两个应付他的法门,一个是侧头躲闪,一个是举手招架,如果这样一来,便中了黄药师之计。 因为黄药师这两指点出,可实可虚,王重阳不论侧头闪躲,抑或举手招架,他只要一借力,便可以凌空翻身,使出扫叶腿法,攻向敌人的下三路,这样一来,对方哪有不吃亏的道理呢? 不过王重阳是个何等样的人物,哪会看不出来,暗里说道:“你这种避实击虚,易上为下的打法,只可以骗武功寻常的人,焉能够暗算得了我!” 重阳真人一鼓气劲,不拒不闪,向着黄药师的手指猛迎上去,这一下倒出乎他意料之外!黄药师不由吃了一惊!他究竟跟重阳真人没有什么仇恨,如果自己二指一落,点中王重阳真人的眼睛,王真人这双瞳子便不能够保存了,对方如果不是恃着艺高人胆大,决不会犯这样奇险,黄药师心中略一犹疑,指力不由往回收敛起来。 哪知道凡是高手过招,快如闪电,哪怕是稍为瞬息的先后,也有生死胜败之判!黄药师微然一顿的刹那,猛觉肋下一麻,指风飒然,自己右腰肋下面的“章门穴”,已经被王重阳的指尖拂了一下,“章门穴”是人身十二处痹麻穴道之一,一经点中,全身就要酸软无力,黄药师这一吃惊,非同小可!急忙运气护穴,哪知道他一运起气来,身子立即砰的一响,直摔在地上了! 王重阳呢?却是不慌不忙,轻轻的一耸身,到了对面树顶,哈哈笑道:“空中对掌之技如何?黄兄,贫道承你见让了!” 黄药师估不到自己一出手便跌跟头,他因为自己一念之仁而致败,败得十分不值,黄药师一个翻身由地上跳起来。叫道:“哪个让你!这次不算!” 王重阳大笑道:“怎样不算?” 黄药师道:“我明明可以用手指戳瞎你的眼睛,你却直冲过来,我不由自主的想了一想,彼此没有仇怨,何必下此毒手,慢了一慢,哪知道我这样给你胜了!我岂不是变了宋襄公吗?不行!再来比试一次!” 王重阳呵呵笑了一阵,道:“很好!你既然不心服,别说再来比试一次,就是一百次也行,来吧!你不要再留手啦,知道没有?” 黄药师铁青着脸,更不打话,一个飞身上了枫树巅顶,这样一来,他和王重阳恰好交换了位置,黄药师更不打话,拔身一耸,由枫树顶上直弹起来,如火箭穿空,向王重阳迎面撞去! 王重阳也由榆树顶上直蹿起来,黄药师更不留神,运足全身气劲,向王重阳一撞,他打算就是两个人同时落在地上,这一场也只算平手,哪知道他冲离王重阳的面前,还有三四尺远,工重阳突然用手一指,黄药师猛觉对方的身前,宛如布置了一堵无形的气墙,把自己身子挡住,黄药师不禁大惊! 这是重阳真人一阳指的功夫,他不过用了三分气劲,黄药师已经冲不过来,岂止冲不过来,还被气劲挡得倒退回去,王重阳伸出一只手掌,离身一尺左右,抵住黄药师面前的空间,好象仙姬送子一般,把他冉冉退回原来的枫树顶上,王重阳也上了枫树,两个人差不多在同一刹那时候到了树顶,两个人谁也没有下地,所不同的,王重阳是向前,黄药师却是退后罢了! 唯其这样,黄药师比起跌在地上还要难堪!对方把自己当作牵线纸鹞一般,迫得直退回去,他是个自负好高的人。那里能够下得这个台! 王重阳笑道:“黄兄,这一场又是平手吧!不用比了!” 黄药师勃然大怒,他忽然在树顶上一耸身,飒声风响,护起三丈多高来,王重阳叫了一声:“再比一次!”脚尖点处,他跟着起在半空,和黄药师成了一条直线,黄药师青色的袍袖一晃,嗤嗤嗤,一蓬星光花雨似的金针,向王重阳迎面射到。 王重阳见他发出金针,不慌不忙,袍袖一甩,发出一股罡气急风来,黄药师的金针还未近身,已经纷纷跌落,王重阳左边袖子飞起,打落金针,右边袖子一甩,向黄药师迎面打去,黄药师反手一抓,便要来擒他的袍袖。 哪知道王重阳的袍袖好象蛇信一般,倏的往回一绕,卷住了黄药师的手腕,反臂一推,这一推的力量很大,黄药师全身不由自主,抛出两丈,他在匆忙中再也没有法子轻身提气找树顶下落了,脚下登空,扑通咕咚,第二次结结实实的跌落在地上! 王重阳却原式不动,落回枫树巅顶,黄药师的落处恰好跌在那几名哑仆的跟前,其中一个哑仆大概见主人跌得狼狈,不由笑了一笑。 哪知道黄药师才一点地,立即跳了起来,瞥个正着,不由分说,大喝一声,举手一掌,把那哑仆打得飞起三丈多高,心肺全裂,一跤摔倒在海滩上,手足挣动了几下,便自呜呼送命! 王重阳看见黄药师输了招却击杀自己的下人来出气,心中大大不以为意,一飘身由树顶落到地上,稽首合十说道:“无量寿佛,比招胜负是寻常事,何必要动真如此,还要杀害人命呢?这个贫道不敢领教!” 黄药师怒声说道:“这个用不着你发假慈悲,装假面目,老实跟你说一句吧,我这些仆人生是天下间的恶人,我把他们收到桃花岛上来,把他们弄哑,爱杀就杀,你是外人,怎的要管我的闲帐?” 这几句话倒并不假,原来桃花岛上的哑仆,没有一个是好人,他们未哑之前,都是为非作歹的人物,有的是鼠窃狗盗,有的是忤逆父母,有的是颠倒伦常。 黄药师的思想十分奇特,他跟世俗人的见解完全不同,这样罪大恶极的人,方才配跟自己同在一起,做自己的仆人,周伯通自到岛上许多大,还不明白这个,王重阳更加无从明白了! 王重阳不禁愕了一愕,说道:“哦!原来这样,这一场又是平手吧!” 黄药师道:“胡说!哪个要你饶让!我这一场连跌两次,不认输也得认败了,不过还有一场,再来比试比试!” 王重阳道:“不用比了,这一场比下去也没有意思,干脆不用再比啦!” 黄药师不禁愕然问道:“不用再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王重阳道:“我跟你第一场比试暗器,攀了个平手,不分胜负,第二场叨了光占胜,我已经变了一和一胜了,如果第三场你胜了,你也是一和一胜,那么,这个高下怎样分法?到底是哪个占胜呢?” 黄药师道:“如果这样,我也一样把你的师弟周伯通放出来!” 他刚才说了这句活,忽然后悔起来,后悔自己失言,因为这样一来,工重阳岂不是变了不问胜败,都可以把周伯通救出去吗?自己没有叫他拿出九阴真经的指望了!不过黄药师到底不失为一个聪明人,眉头一皱,心中已经想好了一条妙计。 黄药师向重阳真人说道:“王真人,咱们来比试第三场,记得我们第一次的相会,是在黄海一个无名荒岛上!” 王重阳道:“不错,你那时候还摆了奇门石阵,欢迎我这不速之客!” 黄药师笑了一笑,说道:“那时候我不过初学奇门八阵罢了,那个石阵排得十分肤浅,被你一下便捣进去了,这几年来,我在桃花岛上,终日攻研这种五行生克,奇门八阵之学,自问虽然没有大成,也有一点儿小小心得,我还费了许多心力把整座桃花岛重新布置,一花一草,一树一石,完全模仿奇门之阵,生克之形,王真人,请你跳到高树的巅顶上,俯瞰一下如何?” 王重阳听了心中一动,自己初到桃花岛时,也觉得他这一座岛屿的布置十分古怪,对方既然这样开口,自己也不用再客气,拔身一耸,径向身边最高的一株柏树巅顶,跳了上去。 重阳真人到了树上,纵目四顾,不禁赞叹黄药师用心之巧,设计之妙,原来他眼光所及,附近七八里以内的地方,尽是花林树海,这些花树由里面看来,翠绿葱笼,风景清雅,可是细心一看,重重叠叠,全是数不清的门户,看不出的曲折回环。 举个比喻,它好象一个蜘蛛网,处处都是孔道,却又层层布满罗网,工重阳对奇门八阵,五行生克之学,本来也很精研,跟着清虚散人学过一番,可是现在看见桃花岛的奇门八阵,变化繁复,往返循环,布置之奇,真个不可方物!王重阳虽然是个行家,已不能够洞悉其中奥秘! 他正在看得出神,忽然听见背后风声飒然,他立即一扭头,原来黄药师也跟着跳了上来,只见黄药师向他笑道:“怎样,我这一点雕虫小技,大概还可以入掌教真人的法眼吧!” 王重阳笑了一笑,点头说道:“一别经年,想不到黄兄对于奇门变幻的造诣,精进如此,可喜可贺,黄兄可是要贫道穿行一次奇门八阵吗?” 黄药师大声道:“王真人之言太重了!我们又不是诸葛孔明和司马仲达,哪用得着大斗阵图?来来来,咱们就这样的比试第三场吧!”他用手指了一指桃花岛东南角,说道:“真人看了,那里有一座翠绿的竹亭,是与不是?” 王重阳是个练过一阳指武功的人,眼力当然比起普通人敏锐,他细心向东南一望,绿荫丛里,果然突出一个白色的石台来。 这石台估计有十多丈见方,上面搭了一个竹亭,黄药师道:“那个竹亭名叫做试剑亭,享柱上有一副对联,联语是黄某生平最爱吟咏的两句‘绮罗堆里埋神剑,箫鼓声中老客星’,全岛只有这一个竹亭,那是我纳凉休憩之地!” 王重阳心中暗想,这人性情行为虽然邪僻得可以,为人却是超卓不俗! 黄药师道:“我就在试剑亭那边恭候大驾,燃点线香三支,如果三支香点完了,王真人的鹤驾还不到试剑享,那就是不曾参透我桃花岛奇门八阵的玄妙,那么,这一场黄某就要叨光占胜了!” 王重阳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个比试也很好,别开生面,又不会伤和气,很好!一言为定,王某就在点三支香的时间内,到试剑亭和尊驾相会吧!” 黄药师向哑仆做了一个手势,其中一个哑仆点了线香过来,递在王重阳的手里。 王重阳愕然问道:“怎么?” 哑仆用手指了一指东南,重阳真人回头一望,黄药师已经踪迹不见! 王重阳猛然醒悟,哑仆递给自己的三支香,首尾相连。点了一个火头,原来是黄药师吩咐的,黄药师即是限定自己在三支香的时间内走到试剑亭,为了表示大公无私,同样把三支香交给自己。 王重阳接了香,拔身一耸,再跳上老柏树顶,看了看试剑亭的位置,大约距离这里五里路左右,这亭子如果照伏羲八卦的位置,是建在离卦“未济”和“大冲”两卦之间,如果照武侯八阵的看法,却在“休门”附近,王重阳记好了位置,飞身跳落平地,直向东南奔去。 伏羲八卦和武侯八阵全是一种算学的积累,严格说来,跟西欧国家的“几何”、“三角”差下多少,中国的所谓”一股二弦三索”,就是今日几何学的雏型,可惜前人伟大的发明,后人绝不重视,甚如武侯八阵,自诸葛亮以后,竟无衣钵传人。 一般读书人只把毕生精力放在制艺八股方面,一心一意的求功名,考科举,希望自己中状元,点驸马,做皇帝或是宰相的女婿,光宗耀祖,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蒙蔽了一切科学头脑,几千年来,文化虽然灿烂,科学却一无是处,变成了贫、乱、愚、私、弱五大弊,给西方人士说是“东亚病夫”,试想一想,科举之遗毒如此,宁使人不感慨? 再说王重阳真人按照“伏羲八卦”的方位,他知道由这里出发,东走十七,西走十五,即是绕过三十二重门户,便可以到“未济”和“太冲”两卦的交点,换句话说,也即是到达试剑亭了! 王重阳一手拿着线香,一手捏着指头,计算数字,口中喃喃,步伐不停,穿行花荫树海,左走一弯,右走一折,过了顿饭功夫,果然把自己心目中认为是伏羲八卦的三十二重门户,一气走完。 他以为必定可以走到试剑亭了,哪知向前一望,前面仍是绿荫如海,茂林修竹,哪里有试剑亭的影子,同时自己手上第一支线香,已经点完,只剩下不到半寸一截了! 王重阳心中一急,他飞身向身边一株枫树顶跳了上去,四下一望,眼光瞥处,奇怪,那一座试剑享,仍然在五里以外,自己刚才走的路径,竟是白走,自己刚才用的心思,竟是白费!——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 七十五、正反八阵 王重阳真人不禁大疑,他想道:“哦!我明白了,我应该走奇门八阵,他的布置不是伏羲八八六十四卦,而是奇正相反的三百六十五卦,比起羲王神卦还要繁复,自己这样一转,试剑亭换了方向,刚才是东南角,现在是西北了!很好,还有两支线香的时间,自己相信总可以在这两支香点完之前走到!” 王重阳抱着一颗自信心,他念着武侯八阵,自己现在站的是“惊门”,由“惊门”到“休门”,总共要东走一十八折,西走二十二折,南走二十七折,总而言之,即是要走六十七重门户,方才可以到达试剑亭。 王重阳拿着线香,口里默默诵念数字,东一绕,西一弯,南一拐,这次足足走了一顿饭时间有余,连第二截线香和第一截香的小半段也烧完了,方才走到,可是他抬头一望,咦! 奇怪,试剑亭仍然踪迹不见! 王重阳不禁着急起来了!他想下到自己这一次估计又落了空,现在只剩下一支线香,时间无多,怎可以到试剑亭呢?看来这场比试,自己只好认败! 不过每个人都有好胜心理,王重阳虽然是个道流,也不能够例外,他不相信黄药师在“伏羲八卦”和“武侯八阵”两者之外,弄出第三种花样来,万变不离其宗,一切变化都脱胎于易经这本书的羲王神卦,王重阳再跳上身边树顶一望,试剑享仍然在东南面,不过位置近了一点,距离自己不过两里路罢了! 王重阳猛然醒悟过来,他把自己的脑袋敲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叫道:“我真是个呆子,连这一点也瞧不出来,中了黄药师的诡计!” 原来王重阳发觉黄药师在桃花岛上的布置,本来是武侯八阵,不过八阵二字之上,加上一个反字,叫“反八阵”,什么叫做“反八阵”呢?就是和八阵相反的阵图,比如这一门到那一门,要是由西向东的,“反八阵”呢,却是由东向西,刚刚成了反背的方向。 武术里面也有“反手拳”和“左手剑”,所走的路子完全是反式,黄药师居然仿照这个法子,匠心独运,创出“反八阵”来,自己照正八阵的路子去走,岂不是南辕而北辙,越走越远。 全真教主一明白了这个奥妙,心中豁然,他高兴得由树上一个飞身,跳了下来,仍照着伏羲氏八卦的路线,直走过去,不过他走的全是反式,比如应向东的,他向西走,应向南的,他却向北走,一连走了几十重门户,果然到了白石平台,再走两折,试剑亭赫然在望! 王重阳手里第三股线香,刚刚点完,危险胜负之差,真个是千钧不能容一发! 黄药师果然坐在试剑亭上,他因为点香比王重阳稍为迟了一点,第一支香和第二支香成了灰烬,第三支香还有两寸多的一截剩余,王重阳已经赶到,黄药师觉得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可是不旋踵间,却又仰天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王真人不愧是全真派千百年来第一位出色的传人,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呵呵呵!” 王重阳听见他这样一说,心中暗喜,自己今天到桃花岛,和黄药师一共比了三场,三场都占了胜面(第一场虽然说是和局,其实也是王重阳占胜),黄药师于是才说了一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这是三国时曹操煮酒论英雄,向刘备说的话,他说这一句话,只承认王重阳能够跟自己一样,称做英雄,对于他自己比王重阳较短的事,半字不提,可见黄药师为人,是何等崖岸自高了! 王重阳笑了一笑,他向黄药师道:“三场比试已经过去,敝师弟在哪里!可以把他请出来吧。他有哪一点对不住黄兄的地方,贫道可以代他赔罪!” 黄药师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挽住王重阳的臂膀,说道:“咱们看看令师弟去,实不相瞒,令师弟真是个大孩子的脾气,他已经绝食了几天!” 王重阳吃惊道:“他绝食吗?情形怎么样啦?”黄药师笑道:“真人放心,令师弟死不了,一切可以包在我的身上!”他引着王重阳向前走,王重阳默默记住自己走的位置,以及黄药师走的方位,仍然是反八阵,不到十几个转折之间,已经到了囚困周伯通的茅屋里面。 黄药师首先入屋,周伯通破口骂道:“直娘贼!你又要逼我打架,讨教全真派的高招吗,做你娘的梦吧,你把我杀掉了,我师兄自然会来找你!”黄药师赔笑道:“哪里话来,令师兄已经来了!”他饿了几天肚子,已经是力不从心了!身子一窜起来,脚下登时发软,扑通,一跤扑倒!周伯通大叫道:师兄,我怎会在这里?是他骗我来的,大师哥,我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不曾被人家这样的欺侮过,大师兄,你给我好好揍他一顿,替我出气!” 王重阳喝道:“胡说!不要胡说八道!” 黄药师道:“周兄肚子空了,小弟吩咐拿点饮食来!”他立即走出屋子,周伯通倒在地上,断断续续的向师兄说了黄药师囚禁自己的经过。 王重阳摇了摇头,黄药师由外面进来,后面跟着两名哑仆,一个托着一盂香喷喷的粳米粥,一个托着盒,打开一看,原来是四式精美的扬州细点,是鸡油酥儿,凤梨果子,露简干丝,还有一碟酿椒,荤素恰可,清而不腻,周伯通更不客气,一骨碌坐起身来,把稀粥和细点一古脑几吃个干净。 看他吃下这些东西,真个风卷残云也无此容易,王重阳看了他的吃相,不禁皱皱眉头,周伯通吃完之后,抹了一抹口唇,突然跳起身来,呼的一掌,向黄药师当胸劈去! 王重阳大骇,叫道:“师弟!不要动手!” 黄药师却是兀然不动,周伯通一掌劈中他的胸膛,猛觉得对方的胸脯一凹,黄药师身上活象涂了油一股,自己掌力用空,不由自主向前一冲,黄药师身体一鼓,周伯通被他回力一撞,仰面向后直跌出去! 王重阳真人却是一伸左手中食二指,撮住了周伯通的衣领,叫道:“站住!”轻轻一拉,便卸开了黄药师的借劲(他这一手又急又快,用力恰到好处。 黄药师暗暗佩服,想道:“怪不得全真教威震中州!单看王真人的造诣,已经是三折其肱了。” 周伯通还要抡拳向黄药师殴击,工重阳不禁动起气来。说道:”师弟!你真个这样不识相,我跟黄兄和解,你却偏要打架,很好,我马上就返回烟霞洞去,你一个留在桃花岛吧!”这几句话一悦出来,并不打紧,周伯通当堂吓呆了,叫道:“师兄你不要把我抛下!” 王重阳道:“黄兄大仁大义,救了你的性命,不过因一点儿小小误会,所以把你困在这里罢了!这样的小事也值得认真?快向黄兄谢过!”周伯通虽然心里不服,却是最怕师兄,只好向黄药师打了一拱,肚里暗骂:“直娘贼!待我回到嵩山上,再练它几年,等武功有了进境,那时候再到桃花岛,跟你斗上七天七夜!” 王重阳这一次到桃花岛来,目的不外是领回师弟,目的已经达到,他不再留在桃花岛上了,黄药师为人虽然不俗,王重阳却觉得他性情怪僻,心高气做,自己跟他决合不来,他便向黄药师告辞。 黄药师道:“王真人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怎不盘桓几天再去!” 王重阳道:“不必了,贫道还有要事,就此拜别!”黄药师把他一直送到海边,这时候桃花岛的沙滩上,已经泊了一只金漆辉煌的楼船。 原来他在吩咐哑仆送饭的时候,已经准备停妥,王重阳周伯通两师兄弟道了一声有劳,便自跟黄药师分手,舵工扯起帆来,冉冉驶离桃花岛,直向西北进发。 在楼船上周伯通仍然忿忿不平,他问了师兄这次到桃花岛,跟黄药师交手的经过,周伯通道:“师兄,你的本领明明胜过他,怎的不替小弟出气,好好的打他一顿呢!” 王重阳正色道:“你又来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他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大恨宿仇,你这次在六横岛涉险,还是他把你救出来的,师弟,你以后要沉着一点,听听师兄的话,少要出去闯祸!”周伯通无言可答。 船在大海里航行了三夭,方才望见陆地,船夫送了王重阳师兄弟上岸、头也不回,便自驾船走了。 王重阳真人上岸之后,向别人一打听,方才知道这里是盐城县,属于江苏地界,是长江以北的地方了!王重阳便和周伯通师兄弟两人,一直来到东台县境,乘搭运河航路,直驶山东,取道山东返河南,哪知道这次又在运河航程中,收了一个徒弟,凑成全真七子之数,各位只要看下文便明白一切,表过不提。 原来运河又名叫大运河,是隋朝一代荒淫好色的皇帝,隋炀帝广所建造,隋炀帝因为羡慕江南的风景,御驾南巡,他觉得由陆路到江南,十分跋涉,居然妙想天开,要想陆地行舟,开凿一条人工大河,直通江南。 隋汤帝在大业十一年起,派大臣麻叔谋为河工总管,监督开凿运河,由大业十一年至十四年,前后五年之内,动用冀鲁两淮民工一百七十多万,掘起开河,沟通了黄河,淮河,齐水,泅水,长江五大流域,北起通州,南迄杭州,开凿运河凡二千里,我国历史上第一条由北到南的人工河流,就在隋汤帝暴政之下完成。 为了开凿运河,隋扬帝差不多完全用空了国库,终于引起老百姓的暴动,大隋王朝相传下到两代便亡了国,不过嗣此之后,中国有了运河,南北漕运交通,促进了长江以南的开发,这种功劳,又得归功于荒淫暴虐的隋炀帝呢! 再说王重阳和周伯通到了东台县,便附搭航船向北进发,运河里的航船分做两种,一种名叫客船,客人只要有钱,便可以整只船包起,一种名叫槽船,即是河中运货的船只,顺便附载客人,十个八个不等,同样是船,不过价钱方面却有天渊之别了,王重阳搭的当然是漕船,这漕船是运米的,一共搭了八个客人,除了王周二人之外,其余六个都是贩货到北方去的商客。 周伯通还是小孩子脾气,他一会儿走到船头上,跟水手聊天,一会几又跑人舱里,跟同船的客人谈天说地,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性格,王重阳也是无可如何,他只好一个人坐在船里,闭目养神,做吐纳的功夫。 有一天,槽船到了清江浦,这里是淮阴县辖境的地方,历史上我国名将韩信,就出生在这里,王重阳想起宋朝二帝被掳,国势凌夷到这个地步,可恨没有一个象淮阴侯韩信那样的将材,捍卫社稷,击退外敌,王重阳想到这里,百感交集,不禁暗自感叹! 潜船到了清江浦镇,这是运河有数的码头,船老大将船泊岸之后,上岸采办盐米,只剩下几个船夫蹲在舱板上,呼卢唱雉的赌博,槽船上的客人呢,也有几个上岸散步去了。 周伯通看见船夫赌得高兴,他也加入一份儿,王重阳向他喝道:“师弟!你做什么?” 周伯通期期艾艾道:“师兄,没有,我闷得慌,想玩两手罢了!” 王重阳变色道:“全真派的规条是戒酗酒、赌博,你忘了吗?你蹲在那些人里面赌博,成何体统?” 周伯通只好闷声不响,干重阳正要开导他几句,忽然岸上飞也似的跑来了一个人,高声大叫:“船家!船家!这一只载不载客?” 这人叫喊的声音响如洪钟,王重阳和周伯通不由自主的向外面一望,只见船板上站定一个汉子,这汉子面如重枣,虬髯绕颊,彪躯伟岸,穿了一身紫灰色的衣裤,搬尖鱼鳞洒鞋,背后挂了一个范阳毡笠,插着一柄连鞘宝刀,一股强悍之气,溢于眉宇,几个船夫赌兴正浓,看见这虬髯汉冒失失的跑到跳板上喊叫,心中未免有几分不快活。 一个船夫应道:“船家上岸买东西去了!这只船已经载够客,你还是另找一只船吧!” 那虬髯汉跑得满头大汗,连连叫道:“这怎样好,这怎样好,如果再迟半天,赶不及啦!”一边顿脚,一边掏出手中抹汗,几个船夫继续赌博,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虬髯汉勃然大怒起来,喝道:“混帐!你们又不是船老大本人,怎的说载够客,再说你们偌大一条漕船,也在乎再搭我一个人,真正岂有此理!” 这几个船夫之中,有一个名叫邢二毛的,刚刚赌运不顺,输了一点儿钱,虬髯汉子上来,他已经满心不快,再见他咕咕哝哝的,再也忍不住,答道:“搭够人便搭够人,还有什么好说?要赶着奔丧吗?拿银子包一只客船吧!”他这几句话本来是低声说的,无非在博几个同伴一乐。 哪知道虬髯汉耳听很好,一下便听出来,不禁勃然大怒,脚尖轻轻向跳板一点,飒声风响,跳到漕船之上,伸手一把将邢二毛由赌局里揪出来,照他面颊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大响,把他打得牙齿松动,满嘴流血!虬髯汉这一动手并不打紧,几个船夫哗然大叫! 大凡这些在船上做粗活的人,都是脾性暴躁,有点蛮气力,虬髯汉动手打人,他们如何能够相容,纷纷站起身来,抡拳上前。 这汉子昂然不惧,喝道:“我郝大通一生最恨人的狗眼睛长在头顶上,你们这班东西胆敢咒骂郝老爷奔丧,照打!”口里骂着,手底下却不留情,一个船夫飞身扑来,被他反手一把,用擒拿手抓住臂膀,高举起来,向外一抛,这船夫全身不由自主,滚向舱里,几乎撞在周伯通的身上,接着又一下弹腿,把侧面扑过来的一个船夫扫入水里!总而言之,那虬髯汉使的拳脚,赛似生龙活虎,把几个船大打得喊苦连天,东仆西倒——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 七十六、言出必行 在船舱里面的周伯通,再也沉不住气了,船夫虽然出言不逊,可是这虬髯汉子也不应该恃强打人,他再不假思索,一个飞身跳了出去,高声叫道:“朋友慢着!” 说时迟,那时快,虬髯汉已经顺手抓起一个船夫来,向外一抛,正要把他抛落何里,周伯通手急眼快,飞步上前,恰好把那船夫的背心衣服拿住,用力一扯,硬生生的抓了回来,方才免了落水之厄。 虬髯汉高声喝道:“你这厮鸟是什么人?胆敢多管郝老爷的事?” 周伯通冷笑道:“天下人管天下的事,你仗着学了点拳脚,胡乱打人,那怎能行,这里不是化外之区,凡事要说个理由呀!” 这姓郝的汉子把拳头一摇道:“乓荒马乱,生逢乱世,这两个拳头就是理由,你知道不知道?” 周伯通大笑道:“你的拳头就是理由,我只要一根小指头,便要使你的拳头不能动弹!” 这汉子勃然大怒,王重阳也由舱里出来,叫道:“兄台息怒,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人,何必这样认真呢,依我良言,和解了吧!” 那姓郝的却不忿周伯通刚才两句话,喝道:“我霹雳虎郝大通从来不曾见过公然敢在我面前叫阵的人,你还是第一个,来来来,咱们决个高下!” 王重阳道:“算了吧!我的兄弟一生最爱百搭,嘴里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大家不要再多事了!” 郝大通却是充耳不闻,陡的进步,左拳一晃,右拳一招,用了个“二郎担山”的招式,向周怕通面门击去,底下也伸出一条腿来,横扫周伯通的腰肋,周伯通不慌不忙,伸手向郝大通右臂的“曲池穴”一点,郝大通的手臂登时麻木不仁,拳头打出一半,不能动弹! 王重阳看见师弟只一出手便用点穴法,非常的不高兴,可是那几个船工刚才吃了郝大通的亏,看见他变成这个怪样子,不禁哄然大笑,有两个还高声叫道:“好本领呀!来人,把他推入河里!” 重阳真人立即举起拂尘扫来,向郝大通手臂一拂,叫道:“算了吧!大家不用再打架了!”他用拂穴之法,扫了他手腕上的“会宗穴”一下,郝大通方才觉得麻木渐止,手臂恢复活动,他向周伯通怒喝道:“你用点穴法暗算人,算的是哪一门的好汉!” 周伯通大笑道:“用点穴法的人不是好汉吗?一个练武功的人,如果连点穴也不懂,只好回去背背孩子吧,不要再在江湖献丑啦!” 郝大通心中更怒,一声虎吼,两臂平分,双掌齐出,力猛如山,向周伯通身上击去,周伯通扭身一晃,已经搭到他的右侧,正要伸手点他的“肩贞穴”,工重阳突然伸出手掌来,向周伯通一挥,一股无形劲力,把周伯通推开,右手的拂尘呼的一抖,卷住了郝大通的千臂,叫道:“住手!”郝大通被他的拂尘一卷,当堂不能动弹! 他不由吃了一惊,心想这道士的拂尘帚,怎的这样利害?用力往回一挣,没有挣脱,王重阳突然把拂尘向上一举,把郝大通身子直抛起来,全真教主利用一柄拂尘,把郝大通活象扯线的傀儡似的,高举起来,团团圈的打了几转。 郝大通身在空中,发不得力,高声喊道:“老前辈!晚辈知道不是了!” 王重阳见他肯开口认错,方才把拂尘帚一松,将郝大通放了下来,郝大通双脚刚才一点地,立即把膝头一屈,跪倒在舱板上,叩头说道:“学无止境,我郝大通今日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这一点本领,实在卑微得不足道,请老前辈把我郝某人收在门下,请予赐海!” 周伯通道:“喂!为什么不叩头给我呢,我也曾经打败过你,叩一个不叩一个,不公平呀!” 郝大通面上一红,正要站起身来,船家和客人陆续回来了,船老大看见自己的伙伴,被人家打得头青面肿,就要发作,王重阳立即过去。把船老大拉在一旁,说好说歹,又拿出银子来,算是给那几个船夫陪不是,末了还要求潜船准许多搭他一个人。 船老大见了银子,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下令水手扯帆摇橹,继续开行,这上边郝大通对王重阳感激不尽! 王重阳引他到舱中坐下,便问他为什么要急于乘搭漕船?以及关于他的出身一切,练武经过,郝大通一一说了,王重阳方才明白一切。 原来郝大通是山东海阳人,他的出身家世不俗,祖上很有一点名头,父亲也当过一任总兵,金兵南下,率部力战殉国,郝大通家学渊源,自小时起,便喜爱刀枪拳棒,父亲在生之时,向他悉心指点、弱冠之年,郝大通便练成一身过人的武艺。 郝大通有一个堂兄名叫做郝金昌,本来是一个生意人,金人入寇之后,黄河南北一带,烽烟处处,凡是遇到乱世,生意便不好做,郝金昌看见干戈扰攘,他本来是在曹州经商的,立即把生意结束了。收拾了一点金银细软,打算返回海阳故里,暂时看看势色再说。 哪知道他经过沂州时,恰巧遇了山贼,山贼的首领名叫黑胡子张天浩,一个老实不客气,把郝金昌掳到山上,抢光了他身边的钱还不算,还要他写信回海阳去,要勒一千两银子,限期一月,如果过了一个月还不交银子,贼人就要“撕票”了! 山东河北一带响马贼人的规矩是,如果信去逾了三天限期,贼人便把被绑票人的耳朵切一只半只下来,使人送去,对方如果没有答复,过了半月之外还没有什么动静呢,贼人便老实不客气,把被绑票人的十根手指头或是脚趾头斫下来,寄给家人,再过一个月没有消息,便索性把人头砍下,有的甚至把尸体公开肢解,放在大路旁边,给众人看,这也是杀鸡教猴的意思,所以北方人一提起绑票,无不战战兢兢,心胆俱寒! 郝金昌的妻子名叫甄氏,一接到丈夫陷在山贼窝的消息和贼人勒赎的书信,不禁大惊失色,可是在这乱世时候,又有什么法子可想呢?甄氏把大夫的凶耗告诉了一切亲友。 这些亲友个个摇头叹气,表示爱莫能助,可怜甄氏要救丈夫,可是她没有多少钱财,只有一些田亩,但是在干戈动乱的时候,又值什么钱呢?甄氏纵使肯贱价卖出田地,恐怕也没有人肯承受,她正在哭哭啼啼,郝大通却在这个时候来了! 原来郝大通自恃有些勇力和结交着一些江湖朋友,他向甄氏拍拍胸口道:“嫂嫂,你不用再难过,包在我郝大通的身上,把大哥找回来!” 甄氏拭泪说道:“二少爷,当真的吗?你一个人单手独拳,又不是官,又不是管,怎可以把你哥哥救出来呀?” 郝大通道:“我虽然没有权势,却结交了许多江湖朋友,俗语说得好,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凭着他们的面子,不愁不能够把大哥救出来!” 甄氏见他说得这样的有把握,只好连声称谢,郝大通果然言而有信,立即展开营救堂兄的工作。 他首先托了两个武林朋友,拜托他们向黑胡子张天浩说情,谁知道这些朋友一听了张天浩的名字,个个摇头说道:“老郝,不行,黑胡子是鲁南帮马贼里面最硬把子的人物,他又有一个外号叫做阴阳面,文武不挡,什么人也不肯卖帐,要向他讨人吗?难!难!难!” 郝大通不禁着急起来,他在堂嫂面前夸了大口,一定可以把郝金昌救出来,哪知道却撞了这个钉子!郝大通把心一横,想道:“事在人为,黑胡子虽然强悍,我郝大通的本领不弱,难道学了一身武艺,遇起事来,只靠朋友的面子不成?哼,我好歹也要到沂州走一遍。” 他本来是到江苏阜宁县去找一个武林朋友,想凭他面子讨回郝金昌的,这一点希望既然没有了,只好立即赶路,为了贪快,只有搭运河漕船,哪知道他本来是个火暴性子的脾气,三言两语,便跟船夫吵闹起来,接着大打出手,好在王重阳及时解劝,不然的话,恐怕要闹出人命来!不独闹出人命,更耽延了搭救堂兄的时日,郝大通事后回想起来,暗里庆幸! 再说郝大通说完了自己的身世来历之后,再三央求拜在王重阳门下。 王重阳正色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郝大通正在瞠目不知所对,周伯通在旁边说道:“老实告诉你吧!他是我的师兄,也即是全真派教主王重阳真人,你今日遇见他,真个三生有幸哩!” 郝大通狂喜道:“当真的吗?弟子久仰王真人的大名,如雷贯耳,如果得列门墙,那是毕生之幸!”他又要拜下去。 王重阳看见周伯通这样多嘴,当着几个生面人的跟前,把自己全真派掌教的身份抖露了出来,不禁横了他一眼,又向郝大通道:“壮士请起,贫道虽然收了几个徒弟,不过本派对于收徒,一向谨慎,宁缺毋滥,今日大家还是萍水相逢,这件事容后再谈吧!我和你一同到沂州,向黑胡子张天浩讨回你的令兄便了!” 郝大通不禁喜出望外,说道:“家兄如果生还,那就等于生死人而肉白骨,家兄一门皆出真人所赐!” 闲诺少谈,漕船继续北行,王重阳一路上跟郝大通聊天,郝大通十分健谈,谈吐不卑不亢,王重阳心里暗暗欢喜。 有话便长,没话便短,船过了清江浦,走了四日四夜。便到达山东境内,沂州是在陆路,并不毗连运河,他们到了临城县便上岸了。 这时候北方的情形,十分混乱,金邦虽然侵占了宋朝黄河以北的土地,却是无力统治,由山东到西淮一部分的地方,交给宋朝降将刘豫割据,并且把刘豫封做“齐王”。 不过刘豫这人,只知道沉迷酒色,对于地方上的一切,不闻不问,所以鲁南一带,盗匪如毛,苻薪遍地,黑胡子张天浩啸聚的山岭,名叫做伞盖山,张天浩啸聚了二千多人,占领了伞盖山,除了沂州县城之外,一切地方完全由这批强人控制。 王重阳到了沂州,向路人一打听,便知道了伞盖山强人的一切,郝大通向王重阳问道: “王真人,咱们依照江湖规矩拜山呢,还是怎样?” 王重阳不假思索道:“哪还用得着什么拜山,我们三个人一块儿上伞盖山便了!” 郝大通吃了一惊道:“王真人,我们就这样的上山吗?” 周伯通笑说道:“小小一座山寨,上就是上,还有什么拜与不拜,你怕了吗?” 郝大通道:“哪里话来,不过黑胡子手下有二千多人,咱们只得三个人,未免吃亏罢了!” 周伯通大笑道:“什么吃亏,我师兄一生出入龙潭虎穴,不计其数,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过,难道怕一个小小的盗寨,哈哈哈!” 王重阳道:“郝壮士不要听我师弟胡说,就上山吧,有贫道在这里,准保贼人决不敢伤害你一毫一发!” 郝大通听见下重阳这样一说,只得讪讪地应说着,一同来到伞盖山下,伏路小盗看见有生面人来,一声呐喊,纷纷由埋伏处闪出,高声大叫:“过路肥羊,留下买路钱来!” 周伯通道:“你问我讨买路钱吗?我近来真是穷疯了,你们身上的钱,拿出来跟我对分吧!” 那些小盗勃然大怒,一涌齐上,周伯通并不慌忙,一闪一展,一腾一挪之间,扑通咕吟,一连串的响声,十多个扑过来的小盗,已经有四五个着了点穴法,躺倒在地,动弹不得,其余的见了不禁大惊,立即飞跑回山寨报告,王重阳晒然一笑,继续前行,走下到一里路,山上大队人马杀奔下来! 这队人的人数足有四五百人,当先一个盗首,虎背熊腰,面如紫酱,高声大喝:“哪里来的鸟道士,胆敢到来撒野?”王重阳泰然自若,手执着拂尘帚,迎了过去,贼人一声大哗,嗤嗤几声,射过几支冷箭,王重阳不慌不忙,随手把拂尘帚一挥,弩箭还不曾近身,尚在一丈以外,已经被拂尘帚落地上! 黑胡子张天浩不禁大惊,他把自己用的锯齿狼牙刀一夹,迈步过来,高声叫道:“你这道士是哪里来的?快报万儿!” 王重阳道:“贫道不是来拜山的,向大王讨一个人,这人叫郝金昌,请求大王赏一个薄面,放他出来,跟贫道回家吧!” 张天浩大怒道:“放屁!”他这两个字刚才出口,啪的一声,对面飞过一件东西,黑糊糊的把张天浩打了个满面开花,张天浩躲闪不及,定睛一看,气得哇哇直叫——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 七十七、午夜奇声 原来周伯通看见路边树丛下面,有一个小小的泥沼,他立即拗了一根树枝,向泥沼里一挑,挑了一大团污泥,他后来的外号叫老顽童,最肯玩把戏,将污泥向张天浩面上一掷。 周伯通是全真教主的师弟,他的手力眼力当然不比寻常,这团泥甩出来,赛同泥弹也似,把张寨主溅了个满面开花,众喽卒哗然大叫,周伯通大笑道:“好好,黑胡子变成泥胡子了!” 张天浩怒吼一声,把手中锯齿狼牙刀一晃,因为王重阳的站处,距离较近,张天浩向前一窜,恰逼到王重阳的跟前,他怒火遮盖了理智,手起一刀,搂头盖面,向王重阳猛斫,王重阳不慌不忙,拂尘帚向张天浩锯齿刀一迎,嗖的一响,恰好把张天浩的锯齿刀刀身卷个结实。 张天浩一刀砍去,猛觉手腕一震,刀锋活象陷入乱丝之中,他吃惊非同小可!急忙定睛看时,卷住自己兵刃的,竟是一柄小小的拂尘帚,张天浩又惊又怒,刚要用力往回夺,王重阳陡的叫了声:“放手!”拂尘向外一抖,张天浩再也握不牢刀柄,廿多斤重的一柄铰钢锯齿狼牙刀,脱手抛出六七丈远! 周伯通大笑:“黑胡子变成红胡子了!”原来山东人把丢面子叫做红胡子,张天浩听了这几句话,越觉羞恼难当,他怒吼了一声,霍地翻身,由小喽罗的手里夺过一杆花枪来,直扑向王重阳,他把枪杆一抖,枪头红缨震成桌面大小一朵红云,向王重阳分心扎去。 大枪居十八般兵器里面的第二位,它是由棍棒里面变化出来的,武家有句俗语,叫做“一刀二枪”,不是臂力刚强的人,决不能够使用,张天浩把枪身一抖,颤出三尺圆圈,可见他的臂力,已经不是寻常人能及了! 不过他今天撞着的对手是全真教主王重阳,要想取胜,何异做梦,张天浩的枪招才一递出,王重阳已经向前一窜,出手如电,左手用擒拿法,一把抓住枪头,右手拂尘一抖,银丝也似的帚尾,已经扫到张天浩的面门。 贼酋乍觉眼前一蓬银针飞到,哎呀一声,连忙撒手弃枪,向后一跳,王重阳只在一招之内,便把他的花枪夺了过来,运力一拗,喀喇两响,花枪断成两截! 张天浩再次落败,越发羞恼难当,一张面涨得紫红,和面上的泥斑汗水一映,越发难看,周伯通哈哈大笑,张天浩狂吼一声,又由小喽罗的手里夺了一柄单刀,一面盾牌飞扑过来,叫道:“野道杂毛,你有本领连我这单刀盾牌也夺下!” 王重阳大笑道:“要夺你这单刀盾牌何难,只怕不用两个回合!” 张天浩怒吼一声,刀光一掠,盾牌横撞,这是刀盾并用的招式,名叫”旋风斩草”,盾牌先向敌人面前一推,惑乱对方耳目,手中刀倏的由盾牌下面扫出来,砍斩对方双脚,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武功平常的人,实在不容易躲开这一招。 哪知道王重阳一声长笑,张寨主的盾牌才一撞到跟前,重阳真人一脚直飞起来,踢中盾面,牛皮做的盾牌,居然踢穿了一个大洞,张天浩也被他这一腿之力,登时全身离地抛起,王重阳一扭手腕,左手拿着盾牌,右手扣住刀背,用力一甩,张天浩仰面朝天直跌出去,单刀盾牌在同一刹那间到了王重阳的手内,全真教主哈哈大笑! 张天浩估不到自己三次同敌人交手,换了三次兵器,结果跌了三个跟头!还有一点,一次败得比一次难看!真个是啼笑皆非,他急忙由地上一个滚身跳起来,正要抡拳再上,周伯通突然一晃身,到了他的眼前,骂道:“不要脸的泼贼!劈啪两声,打了他一个大嘴巴,还翻了他一个跟头,众喽罗哗然大叫,就要刀枪井举,上前群殴。 周伯通一脚把张寨主踏在自己的脚下,高声大叫道:“喂,喂,你们还要大王的性命不要?” 这一声喊果然收效,那些噗罗看见自己大王在周伯通的脚下,不敢上前,何况旁边还站着一个重阳真人,这道人刚才三次打败大王,三次抢了大王千中兵刃,挥洒自如,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哪里还敢冒失拥上,个个目定口呆,舌矫不下! 周伯通高声叫道:“把郝金昌释放,带他下来,我放回你们的大王,一个人涣一个人,公平交易,两不吃亏,要快!”他说着脚尖微一用力,向张天浩尾关骨印了了一印,张天浩一声杀猪也似的怪叫。 众喽罗看见自己大王落在人家手里,不愿意也要愿意了。立即去了十多人跑回大寨,不到半晌,郝金昌果然跟着噗罗下来,面目憔悴,郝大通扑了过去,把郝金昌抱住,兄弟二人搂在一起,半晌不能说话。 周伯通晤了一声,说道:“你放了人,很好……”他突然把脚一踏,加了三分气力,张天浩痛彻心脾,连声怪喊;”我已经把你的人放了,为什么还要难为我?” 王重阳觉得自己师弟这一下太不近人情,正要开口阻止,周伯通道:“臭厮鸟,这样便放你吗?你把姓郝的捉上山,他身边还有钱财呢,你把他做生意的本钱也劫干净,你放了人,应该连钱也还给他,如果你不还他钱财,靠什么吃饭?”他又向郝金昌道:“强盗劫了你多少钱,我叫他还给你!” 郝金昌道:“我吗,我被他掳上山时,身边只得一百二十两银子,算了吧,不用问他讨了!” 周伯通道:“混帐!我要他本利清还,张寨主,你拿一千二百两银子来,交给这姓郝的,不然的话,我周伯通脚尖再一用力,你的脊骨折断,马上要返回外婆家去了,知道没有?” 张天浩估不到周伯通要他拿出一千二百两银子来,即是十倍利钱,他哪里舍得偌大一些银子,战兢兢的说道:“这这这,我不过劫了他百多两,还要我赔回一千两银,天下没有这个道理呀!” 周伯通哈哈大笑道:“你不舍得银子吗?你的钱全是不用本钱得来的,月黑杀人,风高放火,我要你赔十倍钱给人,你便心疼,你要性命不要?”他说着把脚尖向下一踏,张天浩痛极大叫:“我给!我给便了!” 众噗罗看见自己大王被周伯通象木偶一般摆弄,愤怒异常,可是谁叫他落在人家手内呢! 周伯通笑说道:“这叫做不见棺材下流眼泪,哼!快拿钱来,便宜了你这一条命!” 张天浩只好吩咐喽罗回寨拿钱,须臾之间,已经捧了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出来,放在地上,周伯通吩咐郝金昌包好,然后用力一蹴,扑通,竟把张天浩踢出两丈之外,喝道:“滚你娘的蛋吧!老爷走了!” 众喽罗上前把他扶起,周伯通哈哈大笑,向王重阳摆了摆手,一行四人扬长而去,众噗罗眼睁睁的望着他,不敢动弹,直到对方去远,方才垂头丧气的返回山寨不提。 再说郝金昌郝大通兄弟,跟着王重阳离开了伞盖山,刚才离了山下,便向重阳真人拜倒,郝大通道:“家兄承真人救了性命,只是晚辈……” 王重阳道:“我明白了,你的骨骼还不失为一个可以造就之才,我可以收你为徒,不过你先要护送你的堂兄返回海阳故里,三个月后,再到嵩山太室山去找我吧!”他向郝大通指点了烟霞侗的位置,郝大通十分感激,再三叩拜然后分别,后来他果然在三个月后,上了嵩山,拜王重阳为师,成为全真七子之一,这话说过不表。 一个月后,王重阳和周伯通返到嵩山,丘处机等六个弟子恭谨迎接,他们看见师叔无恙回来,不禁大喜,众人返到烟霞侗坐下,马钰说道:“师父,自从你老人家离山之后,不到一月,本山接连发生了几件怪事!” 周伯通眉毛一扬,问道:“什么怪事,难道是少林寺那些和尚,又再来生事吗?” 原来王重阳周伯通师兄弟两人初学艺时,都跟少林寺有了过节,所以周伯通疑心自己离山之后,一定是少林寺僧人到来跟自己捣乱为难,哪知道丘处机摇头道:“不是!”他便把一切说了。 原来王重阳离开了嵩山,到东海找寻周伯通之后,烟霞洞只剩下丘处机等六个弟子,勤练武功,看守洞府,这里是太室山最僻奥的地方,等闲没有一个生面人来。 有天早晨,丘处机等六人到太室山巅去练习内功吐纳和剑法,这是他们几个人每日必修的早课,在东方日出的时候,几个人一齐上山顶,日上三竿方才返回洞府,哪知道他们今天返到烟霞洞里,却发生了一体怪事! 原来他们师兄弟六人的房间,以及王重阳周伯通二人修真的草庐,完全被人翻了一遍,换句话说,即是给别人大搜一阵,许多器物迁移了位置,可有一宗奇怪之处,就是他们各人的兵刀,书本、丹药、衣物,以及一切钱银等日用品,却是丝毫不缺! 丘处机等不禁骇然,因为烟霞洞里,大家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普通狗偷鼠窃,决然不会光临,有哪个偷几个道士的东西呢?而且来的这人,似乎不是旨在偷盗财物,目的在找寻一件重要的东西。 马钰说道:“各位师弟,这件事十分希奇,依照我的推想,这个人搜我们全真教的洞府,多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东西哩!” 丘处机道:“九阴真经?” 马钰说道:“虽不中不远矣!不过咱们全真派是武林正宗,被人家这样上门大搜。对我们全真派大失面子,我们要搜搜嵩山里面,有没有可疑的人潜伏。” 大家一致赞成,这天大家索性不做功课,搜索全山,足足搜到红日西落,暮风横斜,兀自不见陌生人的踪影,大家方才陆续返回洞府,废然作罢。 第二大早晨起来,大家为了前车之鉴,不敢再离开洞府了,只在烟霞洞里面做功课,这一天还没有意外,可是一到晚上,奇怪的事立时出现口新月初升,北斗乍现。全真派六个弟子正在烟霞洞里面做着功课,忽然听见烟霞嗣外边不远的地方,陡的响起咯咯咯三声怪叫! 这三声怪叫突如其来,十分洪亮,宛如蛤蟆的叫声,可是声音的洪亮,比起普通的蛤蟆来,强烈何止万倍!马钰等六人被这三声怪叫一喊,心战神摇,眼目昏眩,大家都是心旌摇摇,不能自己! 丘处机刘处玄两人立即霍然站起身来,要冲出去看个究竟,哪知道又是咯咯咯的三声,这三声比起刚才那三声还要洪亮,发声的位置距离似乎近了一半,丘处机刘处玄两人登时觉得头脑胀痛,摇摇欲仆,马钰大惊叫道:“不好!这来人用的是一种上乘气功,要向我们挑战,大家快些坐下,手搭肩头,运用师父传授的“金关玉锁”二十四诀,抵御邪魔,克敌致胜!” 丘刘二人立即坐了下来,六人环坐成大半个圆圈,马钰左掌当胸,右掌搭住了丘处机的肩头,丘处机也学大师兄的样子,右掌按住了刘处玄,刘处玄搭住王处一,王处一搭住谭处端,谭处端搭住了孙不二,六个人同时用起内视功夫来,正心虔意,用全真教的坐功,克服一切。 原来武术达到最高巅顶的人,所谓上格青冥,声闻如此,古人说是空空,精精,昆仑,摩勒之流,能够御气飞行,瞬息千里,这当然是夸大的神话,不能入信。 不过武功最高的人,可以用气功来伤人,比如隔山打牛,隔墙熄灯,却是事实,每一个人身有“气”和“神”,没有了精气和神,那个人便没有生命,就是一具死尸,一个武功练到内外五行俱全的人,他不用怎样跟人交手便可飞花杀敌,摘叶伤人,举手投足之间,便可以把一个人杀死,功夫最奥妙的,只用一种吼声或是怪叫,便可以令人心胆俱碎,佛家里面的“狮子吼”,就是这个意思。 那几下咯咯咯怪声,就是要动摇全真六子的心魄,使他们内中一两个功力较浅的人,不能够控制自己的心神,生出错觉,跟同门互相砍杀,好象疯人一般,所以这几声怪叫,比起什么武功来,还要阴损毒辣! 马钰在六子中,年事最长,他一听之下,立即觉察出不妙来,喊叫五个师弟齐齐坐了下来,使用“金关玉锁”二十四诀,一同抵御,什么叫做“金关玉锁”二十四诀呢?这是一种性命交修的精神功,也即是佛家里面的“定力”,时至今日,印度缅甸一带,还有一种“苦行和尚”,他们长日折磨自己的肉体,有的铁钉穿身,有的巨练悬胸,有的满地打滚,甚至严冬履冰,火坑踏炭,寻常人决不能做到的事,他照样子做了,不损分毫,这就是“定力” 了。 马钰恐怕同门五个师弟之中,功夫造诣深浅不一,个性也互相迥异,所以要每个人都搭着对方的肩头,拇指抵住了“大椎穴”,中食指捏住了“肩贞穴”,无名指按住“风府穴”,用自己的精神,助长对方不足,换句话说,即是六个人合成一体,抵御邪魔歪道。 果然不出所料,这“金关玉锁”二十四诀一使出来,除了马钰之外,大家原先动荡不已的心神,立即安静下来,那咯咯咯怪叫接二连三的响了三遍,全真教六个弟子定力坚固心意澄明,对方想是看出来了,知道不能下手,响起破锣也似一阵怪笑!——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 七十八、金关玉锁 丘处机再也忍耐不住了,正要破口喝骂,马钰用力一扣他的“大椎穴”,丘处机陡觉负痛,立即回头,马钰却用左手向下,在面前浮沙上划了一个“忍”字,丘处机恍然大悟,立即平心静气。 只听见那破锣似的声音笑了一阵,方才说道:“想不到姓王的收了这些徒弟,还有两下功夫,很好,我不进烟霞洞打扰你们了!谷口我留下一点记号,你们看了报告师父吧!”说到这里,声音寂然,可是末后那句话的回音,兀自荡漾在夜空长谷里,半晌方歇。 别看对方这几句话十分平常,可是这人说话的声音,洪厉异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刺耳感觉! 丘处机在声音寂然之后,就要站起身来,追出去看,马钰叫道:“来人武功深不可测,我们还是六个人一同出去,方为上着!” 全真派六个弟子一齐鱼贯走出来,只觉得晚风凄厉,撼叶之声如潮,淡淡的弦月微光,映着谷口一条长路,乱石嶙峋,投射下各种不同的影子,有如鬼魅搏人,大家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们刚才走出烟霞洞山谷口,突然发现谷口那片石地上,血迹斑斑,腥臭之气扑鼻,血迹旁边伏着两头黑毛茸茸的庞然大物,似人非人,似怪非怪,孙不二叫了一声,不由分说,把芋一扬,嗤嗤两声轻响,两支暗器分向那两团黑影打去,先后打个正着,两团黑影却是动也不动,王处一出身是个猎户,高声叫道:“这两团黑影并不是什么怪物,却是两头死了的黑熊哩!” 全真六子一拥上前,果然不出所料,仔细看时,真个是两头黑熊,足足有牛牯那样大小,死在地上,头脑歪在一边,马钰上前细看了一阵,不由咋舌说道:“厉害厉害,这黑熊分明是被来人用一种非常厉害的掌功,把它颈项拗折,嵩山虽然高峻,却不曾见过这样的猛兽,这两头黑熊是由哪里窜来的,真个十分奇怪!” 大家想了一阵,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再看黑熊肚皮,却是已经洞裂,这种洞裂是用兵刃割成的,连肚肠也拖了出来,鲜血流满一地,那人却利用两头死熊的血;在地上纵横交错的划了五十余字,那就是: “敬约重阳真人,明年腊冬在华山论剑,携同真经莅芷,相与一角,并约天下武林高手引证,此约。” 底下的署名却是一个血迹淋漓的擘窠大字,十分奇特,大家看了半晌,还是马钰读的书多。由他眼里方才看出,那是一个“锋”字。 这个署名“锋”字的,不用说是发出怪叫的人了!姑且不说这两头黑熊是哪里来的,他居然能够空手把巨熊的头骨拗断,这种功夫,已经不是全真教六个弟子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得到。 这种血迹留字,不但在武林里闻所未闻,而且可以看出这人阴刻狠辣的性格,决不是寻常江湖道中人能够比拟了!大家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全真派六弟子呆了一阵,方才由马钰将地上的血字记录下来,又把两头死熊搬开,掷入附近的深谷去了,一直等到王重阳东海归来,方才把这件事向他说了。 王重阳吃了一惊,周伯通道:“师兄,那个署名锋字的是什么小子?你说出来,我不等腊月到临,找着他的窝儿登上门邀他打一架!” 王重阳道:“胡说!”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这人就是以前在华山跟自己争夺过九阴真经的欧阳锋! 重阳真人本来不认识欧阳锋是何等人物,不过华山交手之后,他事后向人打听,经过多方面的辗转刺探,然后探出一点头绪来,知道欧阳锋本身是西域人,出身是个马贼,至于他怎样练成武艺,却没有人知道,可是江湖上提起他来,总加上一个“西毒”的外号,可以想象这人阴险毒辣到了什么程度。 王重阳第一次跟他在华山撞面时,欧阳锋的蛤蟆功还未练好,接连给重阳真人翻了两个跟头,含愧逃去,不敢争夺九阴真经,估不到隔了两年时间,他的本领精进如此,还万里迢迢的由西域赶到中土来,公然要跟自己在华山顶上比剑,硬索九阴真经原本,这真是自己意料所不及的一回事! 王重阳心里尽管估计,表面上镇静如恒,他暗想现在还不过是八月下旬,欧阳锋约会自己论剑的日子,是明年的隆冬腊月,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自己尽可从容准备一切。 他想到这里便向丘处机道:“你们不用惊扰,我已经想起这是什么人了,一切有我应付,你们技业未成,切不可野心外鹜,一心一意的把自己功夫学好,知道没有?”丘处机等唯唯诺诺而退。 重阳真人处事有条不紊,他首先考查了自己离山以来,六个徒弟的武功进境,过了两个多月,郝大通到嵩山来了,找着了烟霞洞,王真人把他一并列入门墙,这样一来,全真派已经是够七子之数。 王重阳本来开始盘算怎样给他们排练天罡北斗阵,可是他一想这个阵法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而且他们七个人中,除了马钰和丘处机两人之外,其他各人的功大还未练成,即使勉强排练,也发挥不出这个阵法的威力来,看来还是要在华山归来之后,方才易于着手,王重阳念头一转,便把排练天罡北斗阵的事暂时搁下不提。 这天开始,王重阳便留心江湖之上,近十年来,有没有杰出的武林人物。当宋朝的时候,中国武术源流大致如下:少林派和武当派那时候还不过是崭露头角,未现锋芒,北方一带以丐帮为首,不少风尘怪侠,武林好手麋聚在丐帮之内,丐帮帮主洪通近半年来已经威名远震,一般人叫他做九指神丐洪七公。 东土一带,黄药师盘踞桃花岛,开始收录门人,他的武功自成一脉,层出不穷,还凑合了桃花岛上的颠倒五行,奇门八阵,一般练武的人,更加把黄药师的武功,夸大到天上有,地下无的地步。 西域一带武林领袖,以欧阳锋居长,南方呢?段老皇爷已经驾崩,段锦改名智兴,登上大位,他的武功得自玉门三雁的真传,以皇爷的身份,居然居了武林之长,除了这四大支派之外,踞中州一带的,要算是自己的全真派了! 除了全真派,铁掌帮也崛起了一位后起的英雄,名叫裘千仞,他那一双铁掌,在江湖上也算是不可多得的绝技,名震一时,曾经和湖南衡山派一班武林人物交手,一双铁掌连败衡山派好手二十多人,威名大盛,王重阳想着普天之下,能够和自己齐名的,只有这五个人,除了欧阳锋明目张胆跟自己作对之外,段皇爷跟自己有一段过命的交情,当年宫廷蝶血,深宫平乱,自己都帮忙过他一臂之力,黄药师介乎敌友之间,不过自己跟他,井无重大仇怨,洪七公有过一面之缘,裘千仞呢?自己只听过他的名头,不曾见过一面,更谈不上什么敌友了!他思考了三日三夜,结果决定了应付欧阳锋的一切。 有一天,王重阳把师弟周伯通唤到自己的眼前,向他说道:“师弟,由今天起,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周伯通道:“是什么事?师兄如果要我跟哪一个人打架,就是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 王重阳喝道:“没有半点正经,信口胡说!” 周伯通被师兄一喝,噤然住口,王重阳道:“全真派的戒条第一条是好勇斗狠,我怎的会叫你到处寻人打架?由明天起,你立即离开嵩山,到处游历,遇见武林里面的成名人物,你把九阴真经原本在我这里的事;见一个报告一个,知这没有?” 周伯通大惊道:“见一个告诉一个,这样一来,岂不是引鬼上门,自己增加自己的烦恼吗?”马钰丘处机也觉得这件事切不可行,王重阳笑了一笑道:“天下间本来没有秘密的事,九阴真经并不是我由别人千里抢夺来的,而是在华山山涧水底下千辛万苦找上来的,何妨给天下人知道,如果是心地光明的人,他决不会象欧阳锋这样,鬼鬼祟祟的来暗算别人,总而言之,你只管放心去吧!”周伯通唯唯诺诺,过了两天,他果然下了嵩山不提。 马钰等人在周伯通下了嵩山之后,非常担忧,他们担心数不清的外敌,在九阴真经消息传出来之后,必定接二连三的到嵩山来,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周伯通这一去,足足半年,不经不觉秋去冬来,冬尽春至,嵩山平静无事,烟霞洞点尘不惊,这一下倒出乎马钰等人意料之外! 这年夏天,周伯通由山下回来了,王重阳屏退七个弟子,师兄弟两人秘密商量了半日,第二天早上起来,王重阳把七个徒弟唤到自己面前,正色说道:“今年腊月,就是为师跟西毒欧阳锋华山论剑的日子,由明天起,你们的武功由周师叔传授,瓜代半年,你们知道没有?” 马在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师父,你要到哪里去?” 王重阳道:“我没有打算到别处去,不过明天起首,为师到太空山后面找一个石窟居住,参透本门一阳指功的奥秘罢了,事情真相不外这样,你们不用担心介意!” 王重阳这么一说,众弟子只得诺诺依从,由这天起,周伯通果然收敛了嘻皮笑脸的面孔,一本正经的瓜代起王重阳来,传授七弟子的武学,王重阳移居到后山去了。 在最初的半月,马钰和丘处机等人,还不放心,不时走到山顶去,眺望师父,可是太室山的高处,罡风凛冽,终年一片云海、冥迷岩岫,王重阳隐居在哪一个山洞呢?偌大一座空山,他们哪里能够望见,马丘等人接连眺望了几次,都没有把师父望着,只得废然作罢。 光阴迅速,夏上秋来,北国苦寒,一过了九月重阳,大地遍野霜降,尤其是嵩山顶上,一交十月,大雪纷飞,全真七子在烟霞洞里,正在盼望师父,在一个风雪凄迷的晚上,王重阳突然返到烟霞洞,马钰等人不禁喜出望外! 王重阳一别半年,貌相清瘦了不少,但精神十分健旺,满面红光,他向众人笑道:“这半年来,你们想我想得很苦了吗?为师在这半年里面,不但把一阳指功夫推进了一层,还由这一路功夫里面,悟到了用这路指功点人身的奇经八脉,不管怎样重伤的人,落在我的手里,一点奇经八脉,立即起死回生,本来是杀人的功夫,经过我这样一变。反而变成了救人的功夫,哈哈哈!”大家听了十分高兴。 重阳真人又把七个弟子半年来学的武功。叫他们逐个施展出来,自己在旁边指点更正,师徒小别半年,今天再次聚首,笑语如春,大家仿佛忘记了烟霞洞外边的寒气,马钰等人经过这番琢磨,武功又推进了一层,按下不提。 再过了一个月,已经是十一月末小阳春将到的日子,王重阳有一天忽然把七个弟子唤到跟前,说道:“为师今天去了,这次华山论剑,吉凶难期,如果我一有不测,周师叔就是本派掌门,你们要听从他的教训!” 七个弟子不禁黯然,丘处机道:“师父,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我们师兄弟跟你老人家一块儿到华山去吧!” 王重阳摇头道:“不行,我这次会的西毒欧阳锋,是生平罕见的一个高手,当日他被你们师兄弟的金关玉锁阵吓住了,不敢上前,不然的话,以他功力而言,只要一进入烟霞洞,你们六个人别想活命!除了欧阳锋之外,难保没有别的武林高手,你们的本领不能够帮忙于我,上了也不济事,还是好好的守在嵩山吧!”大家知是实情,噤若寒蝉,周伯通道:“师兄,我可以帮助你一臂之力吗?” 王重阳道:“贤弟,你的责任比我还重,你也不能够去,留在烟霞洞便了!” 周伯通知道师兄这次到华山去,抱定与九阴真经偕亡的宗旨,经在人在,经亡人亡,虽然十分伤心,可是想起师兄从容赴义,无非为了以后武林的安宁,大家不至因为九阴真经互相残杀,却又佩服不置。 到第二天,王重阳清早起来,芒鞋竹仗,一拂尘一宝剑;带了九阴真经原本,悄然下了嵩山,等到众弟子要送行,他已经去远了,大家不胜感叹! 再说王真人怀着九阴真经,策杖西进,逾宛洛,入潼关,进了陕西省境,旬日之后,已经到了少华山下。 华山共分太华、少华两山,相距凡七十里,上次王重阳得到九阴真经的地方是太华山,王真人一到山下,少华山坡的树林里,突然响起一片鼓乐之声来,王重阳心中诧异,怎的我今天一到这里,便有鼓乐之声,难道附近猎户山民,娶亲嫁女不成? 哪知道他念头未了,里面已经走出一队白衣人来,全是二十岁不到的少年,个个捧着弦管乐器,清吹细奏,为首一个白衣人躬身说道:“全真教主鹤驾光临,幸何如之,咱们欧阳山主已经在这里久候了!” 欧阳山主就是西毒欧阳锋,王重阳巍然不惧,点了点头,直向树林里面走去! 他一进了树林,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方圆百十亩一片树林里面,张满了五色的彩缎,完全是宁绸和蜀锦,要知道这两种料子非常珍贵,历代皇爷还列为贡品之一,指定地方官府每年交送,欧阳锋居然把它当作天幕,悬挂在树巅上。遮挡阳光,奢侈情形可见一斑!王重阳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他左手横着拂尘,向那领班的白衣人说道:“请问尊驾一句,欧阳山主在哪里?” 那白衣人笑了一笑,并不回答,他用手接着嘴唇,吹了一声口哨,树林深处彩幔晃动,走出两队人来,王重阳乍觉眼前一花,原来这两队人并不是欧阳锋的门人弟子,也不是邀请来的武林朋友,个个全是雪肤花貌的美女!——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 七十九、华山大会 这两队美女的人数,足有四十多人,一半是吴娃越女,还有一半却是西域女子,盛臀峰乳,身材高大,在腊月大寒大,众美女的身上,个个穿着一袭冰纨轻绡也似的白罗衣,粉腕雪股,紫巅丹桃,隐约可见,人人星眸送媚,樱唇带笑,说不尽风情万种,色情引诱,她们迅速地鱼贯走出来,哄然一声,几十只白蝴蝶也似的,排成了一个美人阵,把王重阳困在阵心里面! 她们把王重阳一围,立即粉臂穿了粉臂,玉腕勾住玉腕,排成了一个方圆两大的肉屏风,翩翩起舞起来,那几十个白衣人吹起细乐,凑合节拍,吹起了霓裳羽衣曲,众美女依着曲子的节拍,穿梭来去,刹那间粉腿齐飞,乳花臀浪,交织成了一幕天魔摄魂舞,如果是没有定力,血气方刚的人,看见了这样的活色生香,勾魂艳舞,已经不要性命的飞扑过去,就算做了牡丹花下之鬼,也甘心情愿了! 不过全真教主是何等样的人物,他一眼看出来,这是欧阳锋的毒计,西毒居然要用美人来做钓饵,破了自己的纯阳童子功,好使自己内家本领,打个折扣,王真人不禁勃然大怒,可是回心一想,自己心如止水,道力坚定,只要把妖娆红粉,当作玉面罗刹,绝世妖娃,视若带肉骷髅,怕他何来?全真教主这样一想,心气反而平静下来了,他向地上一坐,任由这几十个美女,卖尽风骚,演尽媚态,一切付之不闻不见! 那些美女看见王重阳不肯跌入自己的色情陷阱,不禁着急起来,领头一个高鼻子,白皮肤的金发美女,突然拍了三下手掌,这几十个美女居然把身上的冰绡罗衣,动手解除,刹那间酥胸玉乳,原形毕现,王重阳估不到欧阳锋这样无耻,怒火勾动,正要想个法子,作弄这些美女,冷不防树林巅顶上,响起一阵玉箫声音来,清如鸾凤,这一曲箫声突如其来,环绕着王重阳的那一群美女,当堂引起了一阵莫明的骚动! 原来这些美女全是欧阳锋在西域用银子买回来的,有的还用强力拐进白驼山里,他们除了做女奴外,还要练习歌舞,取悦西毒,欧阳锋知道自己内功造诣不及王重阳,所以用了这一条绝户计。 那些美女在林中出现之前,欧阳锋已经迫使她们服了一种催情的春药,这药一吃下肚,全身奇热如焚,就是大雪寒天,也不用穿衣服,欧阳锋特意叫她们出去,牺牲色相去勾引王重阳,哪知诡计未售,玉萧之声一起,她们马上阵形大乱! 西毒由白驼山带出来的女奴,总共四十八名,她们个个吃了春药,欲火如焚,王重阳偏偏不上钩,她们正要蜂拥上前,把王重阳按倒在地,来个喧宾夺主,哪知玉箫声音一响,四十八个女奴不约而同的散开来,心头同时泛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来,个个折转身子,向着旁边吹乐作兴的白衣男子飞扑过去,刹那之间,百多个男女扭成了几十对,满地打滚,女的笑声吃吃,男的连声惨叫! 原来这些白衣男子全是欧阳锋的男奴,欧阳锋为人非常歹毒,白驼山里尽管养了几百男奴和女奴,却不准他们互相婚配,他对男奴监视十分森严,待遇也最苛刻,如果有男奴和女奴私通的,男的立即要受炮烙之刑,女的也要被推入蛇坑里,活活的让毒蛇咬死!甚至男奴跟女奴说一句话,也要割掉舌头,所以这些男奴看女奴向自己飞扑过来,不但不敢当做飞来的艳福,反而畏如蛇蝎!不曾被女奴缠住的,回身逃跑,被女奴抱着的,满地打滚,大叫救命! 就在这些男奴女奴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树林的另一面,响起一阵急促的筝声来,丁丁咚咚,筝声肃杀,如秋风铁马,千军突至。说也奇怪,筝声一起,男女奴隶狂乱之势立刹,搂抱着男奴的美女,纷纷放手,有的还站起身来,面现忸怩之态,筝声也跟着戛然中止。 一个破钹也似的声音大叫道:“那一位在树上吹箫的朋友,请下来吧!如果给王重阳助拳,也要光明正大!” 话未说完,萧声突止,哈哈一阵狂笑,树顶落下一个青衣人,王重阳定睛一看,这青衣人正是桃花岛主黄药师,手里拿着一管尺许长的王箫,哈哈笑道:“欧阳老毒,你自己躲在树林里暗算人,何尝是英雄好汉,请出来吧!” 黄药师这几句话一说,树林里哼的一响,起了一声极大的回应,接着彩挂飘摇,十多个白衣男奴簇拥了一个浓眉大眼,虬髯绕颊的中年人出来,正是西毒欧阳锋,他首先冲着王重阳一揖,说道:“王真人,我欧阳锋失迎呀,抱歉之至!” 王重阳还了一礼,欧阳锋却回过头来,向黄药师冷笑道:“兄台想是桃花岛黄岛主了! 今次到华山来,一定是为了帮王重阳而来,是与不是?” 黄药师傲然道:“胡说!” 欧阳锋见他不承认是王重阳的帮手,心里暗暗纳罕,他刚才不是用王箫奏出凤求凰曲,拆散自己女奴的勾魂艳舞吗?西毒勃然变色道:“黄岛主,你既然不是为帮王重阳而来,那么到华山做什么?”黄药师道:“看你跟王重阳打架,我看哪个赢了,立即与他交手,九阴真经如果不通过我这一关,别想拿出华山半步去!” 欧阳锋勃然大怒,他向来是在西域颐指气使,纵横惯了的人,对王重阳还有几分顾忌,哪会把黄药师放在眼里?欧阳锋怒吼一声,左手一晃,右掌穿出,呼的一掌;向黄药师当胸劈去。 黄药师不慌不忙,略一晃身,青袍晃处,身如水蛇,已经转到欧阳锋的背后,欧阳锋反手一勾,黄药师叫声:“啊也!”又一晃避开去,一任欧阳锋怎样狠辣,这两下居然没有讨得便宜,黄药师身子活象棉花,随着掌风飘晃趋避,欧阳锋越发怒不可遏,正要使蛤蟆功,说时迟,那时快!树林里冲出几个人来,正是欧阳锋的男奴,气急败坏的叫道:“山主!不好!后山来了一个叫化子,咱们预先布下的蛇阵完全被他赶散!”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西毒吃惊不小!原来欧阳锋这次离开西域,再涉中原,对于九阴真经,志在必得,他除了在华山脚下的树林里;布置美女迷阵之外,还在后树林伏了几万条毒蛇,准备在必要时把王重阳引进蛇阵,一声号令,万陀齐上,任凭对方多好武功,只要被自己的蛇儿咬着一口,就是神仙再世,也难解救厄运!哪知一下子叫人完全破了,叫他如何不惊?如何不愤? 欧阳锋大怒道:“那叫化子姓甚名谁?怎样破了我的蛇阵?快说!” 这几个白衣男子全是驱蛇的蛇奴,异口同声答道:“我们几个奉命在后山里监守蛇群,忽然听见有人在我们背后干咳一声,大家回头看时,竟是一个神情滑稽的叫化子,我们正要把他轰开,这叫化子好大口气,竟然向我们要一千个蛇胆,我们刚才骂了他一句,这叫化子只一出手,点了我们的穴道,个个呆如木鸡的站在地上,那叫化子手里还有一根翠绿通明的竹杖,只见他一阵风冲人蛇群里,首先一举手,抛出两个硫磺烟弹出来,蛇群嗅了硫磺;一阵大乱!他把竹杖一阵拍戳点打,蛇儿被他一连杀了几十条,其余的见势不好,便向后山逃去!刹那间走的干干净净,那叫化赶散了毒蛇之后,方才拿竹杖向我们每人身上一撞一点,解开了每个人的穴道,还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哩!” 西毒这一气非同小可,暴跳如雷,他忘了王重阳和黄药师两人,兀自站在自己跟前,他正在怒吼连连之时,树林外面突然响起一片莲花落的声音来,一个破中幅衣,背着葫芦的中年乞丐,策着竹杖走到,王重阳一见这人,不禁大喜,叫道:“妙呀,原来洪帮主也到了!” 九指神丐洪七公以前跟王重阳在燕京城里见过一面,他含笑向王重阳拱了拱手,说道: “全真教主,别来无恙?”王重阳正要跟他寒暄几句,洪七公向欧阳锋笑道:“老毒物!你要到华山来抢夺九阴真经,也还罢了!可是却偏偏要带这些蛇儿到来,把一座风景灵秀的华山,弄得乌烟瘴气,一片腥臭,所以给你赶杀了,你不服气,可以跟我比划一下呀!” 欧阳锋正要跟他动手,可是回心一想,眼前三个人都是顶尖儿的人物;如果一个应付不妥,便有性命之忧!他连声怪叫道:“好哇!你们三个人一同来对付我了!” 话刚说完,远处蹄声得得,树林外面飞也似来了几匹骑马,欧阳锋怪眼一翻,来的一共是三匹马,马匹全是短小精悍的四川马种。先行的一个骑客不到三十岁,英姿飒爽,身上却穿了一件滚金线的锦袍,别有一番雍容华贵的气派。王重阳哈哈大笑:“好极,今天这一次华山之会,真个五方杂沓,群贤毕至,连南诏国大理城里的段皇爷也来啦!” 段皇爷一别多年,再也不是以前的太子段锦了!王重阳看见这位皇爷身躯雄壮,两眼英光外露,老成练达,迥非当年稚气,背后两匹马上坐的,大概是南诏国派来保护段皇爷的武士。 段皇爷来到树林前,首先下马,向王重阳拱了拱手,笑道:“王真人,好呀!”原来洪七公和段皇爷两人,是王重阳派周伯通下山的时候,邀请来的,(只有黄药师却是例外,不请自来)王重阳用全真教主名义,一连发了三张柬帖,一张发给丐帮帮主洪七公,一张发给南诏国段皇爷,还有一张发给铁掌帮帮主裘千仞,这三张帖发出的结果,洪七公、段皇爷先后到来,只有裘千仍没有应帖依约赶到,于是北丐、南帝、中神通、东邪、西毒五老,齐齐赶到华山,一幕华山论剑的大典,就在大雪飘飘里面开始。 欧阳锋看见天下间四个跟自己并驾齐名的高手,一齐到华山来,这样一来,自己跟王重阳夺经的事,无形中扩大开来,变成普天之下,五个武林中顶尖的人物争夺九阴真经的局面了! 在这五个人中,王重阳是九阴真经的保护人,欧阳锋跟他是对头,洪七公、段皇爷名目上是到来夺经,实际上是站在王重阳这一面,只有黄药师的地位算是超然,并不附和任何一派,欧阳锋生性阴险,他向手下的男奴女奴叱喝道:“你们统统给我退下去!”那些男奴女奴,马上退得干干净净。 欧阳锋扯开破锣似的嗓音说道:“各位,我欧阳锋是个生长在西鄙的人,孤陋自蔽,今日何幸,一连会了四位高贤,不过九阴真经只有一本,这本真经又在王真人手里,我们怎样争法,先要说个明白,定一个公允的比武方式,各位如有高见,尚希不吝珠玉为盼!” 西毒这几句活,表面上看来平淡,骨子里阴险非凡,因为他第一句说九阴真经是在王重阳真人的手里,换句话说,即是王重阳一个人,要想独霸真经。欧阳锋知道自己的本领,决然胜不了王重阳,希望用这几句话,打动其他人的心理,几个人联起手来对付全真教主,先把王重阳本人打败,真经抢到手里,或者叫黄药师他们三个首先跟王重阳动手。互相残杀,然后再收渔人之利。各位试想一想,欧阳锋的心肠,何等阴险歹毒! 不过王重阳也是个老江湖人了,哪会不知道欧阳锋阴险的用意;他微微的一笑,说道: “锋兄之言差矣!我王重阳今天到华山,还邀请了各位到来,目的就是拿出这本九阴真经,做个彩头,哪一个的本领能够压倒其余的四个人;他就是九阴真经的得主,千古奇经,前贤心血,应该交给天下武术第一的人,各位想来应该心口俱服了!” 洪七公拍掌笑道:“妙呀!九阴真经这一个捞什子破本。别人把它当做宝贝,叫化子倒不在乎,我们先来比试,瞧哪个是天下武术第一吧!” 欧阳锋冷冷的说道:。洪帮主,怎样比试?” 洪七公道:“怎样比试?当然是一拳一脚,一刀一枪,难道还鬼鬼祟祟的,用毒蛇咬人吗?”这几句话说中了西毒的心病,欧阳锋虽然阴鸷,也禁不住勃然大怒!他叱喝了一声: “臭叫化子!你敢出口伤人!”呼的一掌,掌风沉猛,向洪七公左肩击去。 欧阳锋刚才两掌击黄药师落空,这番有了经验,他这了掌看来是拼命,其实只发出三成掌力来,只要洪七公回手一推,他立即把掌力加强,运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打法,先虚后实,把洪七公打个措手不及,洪七公不慌不忙,随手一格,欧阳锋使的是雪山神驼掌“冰川倒挂”,洪七公用的是降龙十八掌里面的“战龙在野”,两股掌力一交,欧阳锋口里突然咯的一声怪叫,使出蛤蟆功来,向洪七公当胸一推,这双掌之功劲如果出来,真个有排山倒海之劲,洪七公非要吃亏不可,哪知道欧阳锋掌力将发未吐之时,王重阳突然窜上来。拂尘一摆,扫尾抖出,笔也似直,向欧阳锋臂弯的三里穴一拂,叫道:“且慢!” 王真人这一拂看来平凡,可是欧阳锋的手臂被他一拂之下,立即酸软无力,他不禁大吃一惊!托地撤掌后跳,狰笑道:“全真派号为天下正宗,可是这位教主竟然以两打一,委实太不要脸了!”——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 八十、奇功绝技 王重阳道:“有什么不要脸。锋兄,我们都是一派之主。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今天这一件事,决不是乱打一锅粥可以决定的!”洪七公道:“对对对,老毒物,咱们并不是小孩子,比武要有擂台,打擂也要有规矩,咱们定了规矩再打,斗他娘的七日七夜!” 黄药师道:“这树林不是比武的地方,要想比武,先到华山的巅顶去!” 大家一声应诺,欧阳锋事先在这片树林里,本来弄了好些手脚,哪知道大家都要到华山顶比武,他这番心机算是白用了!欧阳锋冷笑说道:“好好,咱们一块儿去吧!”五人一齐展开轻功来,星飞丸射,不到半晌功夫,五个短短的人影,已经到了华山的巅顶上。 太华山的巅顶,风雪方霁,天空仍是一片冥迷,峰顶落下了三尺厚的积雪,寒威凛冽,如果是换了寻常人,哪怕是上去一时半刻,也要骨髓皆冰,不过五人的武功,差不多已经到达炉火纯青的境地,他们哪会把这一点寒威放在心上,洪七公到了巅顶,把绿竹杖向石上一敲,”叫道:“擂台到啦!老毒物,咱们就在这里比武!” 欧阳锋道:“好吁!老叫化,我奉陪!” 王重阳伸手一拦道:“二位且慢,在下还有一言!”他横身在欧阳锋和洪七公的中间,说道:“今天我们到来,全是以武会友,彼此之间,都没有深仇大怨,故此我以为大家比武,先定一个规矩,彼此都是点到为止,绝对不能够伤害对方一毫一发,各位如果答允守这个规矩,贫道才肯奉陪,不然的话,王某只好敬谢不敏了!” 欧阳锋怪眼一翻,正要答话,段皇爷、黄药师拍手笑道:“王真人说得对,咱们点到为止吧!” 洪七公道:“很好,比武不准伤人,这个规矩真是旷古所无,喂!老毒物,你同意不同意?”欧阳锋满心不甚高兴,可是四个人都赞成了,自己怎好独持异见?他的眼珠翻了一翻,生出恶毒的主意来,狰笑说道:“也好,我决不伤害你们一毫一发罢了!” 洪七公道:“你要伤害我们一毫一发吗?老毒物,恐怕你没有那样大的本事!” 五人之中,洪七公言词咄咄,跟欧阳锋针锋相对,半句不让,原来洪七公这个人,生性耿直方正,交游广泛,他知道西毒欧阳锋为人,器浅量窄、阴险毒辣,他本来是跟兄长欧阳烈在一起执掌白驼山的,后来不怎知的,他的兄长突然死了,死得不明不白,一般人传说欧阳锋和嫂子很不干净,洪七公向来嫉恶如仇,所以一见了欧阳锋,冷嘲热讽,不留情面,欧阳锋勃然大怒,就要跟洪七公动武。 王重阳道:“七兄,咱们今天是以武会友,不是用口舌来结仇,我们目前一共有五个人,不如就这样吧,大家来个抽签决定,如果抽中哪两位是比武的,准许他们各展所长,决斗三阵,一人赢二场以上的,就算占了胜面,分了胜负再抽,让别两位上场,这个方法各位以为公平吗?”大家想了一想,王重阳这方法也还公允,异口同声说道:“我们听从王真人的吩附便了!” 王重阳由兜囊里拿出了五根竹签出来,长短齐一,他把竹签给黄药师,欧阳锋、洪七公、段皇爷四人逐一看了,大家认为没有记号,王重阳方才拔出头上发眷来,向两根竹签的中间,刺了暗号,方才把竹签握在千里,叫他们上来拈,全真教主为了表示公允,先让他们四个人拈了,然后由自己拈剩余的一根。 这次抽签结果,王重阳、欧阳锋、段皇爷三个人抽着没有记号的白签,洪七公和黄药师却抽了有记号的竹签,重阳真人大笑道:“很好!两位把本身绝技拿出来吧!让我们开开眼界!” 洪七公和黄药师一同下了场子,王重阳、欧阳锋、段皇爷站过一边,洪七公向黄药师招呼道:“药兄,我们第一场对手,怎样比试?” 黄药师道:“先比拳吧!”洪七公答了个好字,把绿竹杖向雪堆一插,叫了一个进字,活声未绝,青影闪处,黄药师已经飞身窜前,他一出手就是落英掌法,飒飒飒飒四响,一连四下怪招,疾如风雷,向洪七公打去! 王重阳看见黄药师的出手十分怪异,一刹那间打出四掌。乍眼望去,好象四片手掌同时拍到一般,招式之快,无与伦比,可是洪七公却不慌不忙,好整以暇,他略一晃身,调臂后拍,呼地一响,只用了降龙十八掌里面一招“神龙掉尾”,便把黄药师四下招式,同时挡了开去! 这一招除了欧阳锋之外,工重阳和段皇爷忍不住同声喝彩,黄药师一击不中,神眉倒立,展开落英掌来,只见他一个身子起在半空,团团打滚,拳招密如雨点,拳风快如逐电,真似落花片片。 洪七公呢?却是适成反比、黄药师用快招攻他,他却慢吞吞的展开降龙十八掌来,前遮后挡,左封右拒,别看他出手缓慢,可是拳式打出,带起一股极大的潜力来,几乎变成了一堵铜墙,一任黄药师的落英掌法,五虚一实,八虚一实,虚实相乘,密如雨点,始终到不了他身体的三尺以内,两人眨眼之间,打了七八十招,虽然说是以武会友,可是情势之险,生死之判,简直不容一发! 王重阳和段皇爷看得目定神驰,欧阳锋却是不住的皱眉,蹙额,握拳,打掌,他一方面寻味黄药师飘忽无定的拳招。另一方面细看洪七公雄浑劲猛的掌力,把他们两个人的特点慢慢的琢磨,准备自己下场子的时候,拿来借镜,王重阳偶然回头看他这个样子,觉得十分可笑! 这边洪七公和黄药师一快一慢,辗转交斗了百余合,黄药师突然一声清啸,使出扫叶腿来,他先把拳招一收,再把身躯向下一矮,正要发腿,哪知道洪七公的降龙掌法,极善于以攻为守,敌人攻他,他防备得十分谨严,赛如铜墙铁壁,半丝缝隙也没有,可是敌人攻势一收,或者是收招换式时,他的突攻便来了! 黄药师初次和降龙十八掌对招,不知虚实,当他把落英掌一收,洪七公突然哼了一响,左手一拨,右臂绕了半个圆圈,“亢龙有悔”,呼的一掌,照黄药师肩头打去! 这一掌突如其来,黄药师出其不意,估不到对方的反击,快捷如斯,他连忙单腿向地一垫,用了个“倒拔垂杨”的身法,直窜起来,饶是这样、也被洪七公的掌风贴着脚底一扫,全身不由自主,弹出两丈以外,他在落地之时,用了个“寒鸡步”,拼力一凝身躯,脚底喀喇一响,一块山石已经被他踏裂! 名家交手,虽然不过黍粒毫厘之差,已经算是挫败,黄药师立即拱手道:“七兄拳法高明,佩服佩服!”洪七公道:“哪里话来,刚才承让一手,惭愧之至!”欧阳锋看了洪七公的掌法,暗里吃惊,自付想道:“老叫化的拳法以刚劲雄浑见长。我如果跟他交手,必定要用以柔克刚的本事,方才可以取胜!” 黄药师输了一招,他是个好高的人,心里始终不忿,便向洪七公道:“七兄,小弟在拳方面甘居下风了,可是下面一阵,我要跟七兄比一比轻功,七兄肯奉陪吗?” 洪七公大笑道:“老叫化什么都可以奉陪,只有偷别人的心血结晶,乘人之危这一类没出息的事,老叫化宁死不干!”这句话是说给西毒听的,欧阳锋横了他一眼。 黄药师道:“小弟有生以来,最好奇门术数,现在有一个小玩意,七兄请看!”他说着拿了一大把三角签出来,不过这些签跟王重阳的不同,完全是用铁铸成的,洪七公笑说道: “这是战场上拒马用的铁蒺藜,药兄由哪里弄了这些东西来,真是神通广大啊!” 黄药师并不回答,他把铁签抽了五支出来,握在掌心,反手一甩,那五支铁签象流星过渡也似的,直飞出两丈外,向着雪地一插,恰好排成一朵五瓣梅花的形状,王重阳看在眼里,禁不住喝彩道:“好俊的暗器手法!” 黄药师随手把五支铁签抽出来,一把一把的撒,只见他眼晴不转,步伐不动,手腕不扬,铁签被他的手指一弹,便象脱弦弯箭也似,直射出去,不到盏茶功夫,雪地上笔也似,直插了九朵梅花,总共是四十五支铁签,黑黝黝的铁签,映着白皑皑的积雪,十分好看,最难得的就是支支齐一,不长不短,真个是农夫插秧,也没有这样整齐,洪七公看在眼里,佩服不置。 四十五支铁签安插停妥,黄药师便向洪七公道:“七兄,小弟这一个小小的梅花签,虽然摆得不成样,咱们就在这里过招吧!”话虽然说得这样平淡,骨子里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武家里面,什么梅花桩青竹桩,都是竹木插的,凡是竹木插的桩步,多少总有一点弹性,可以借力使力,可是黄药师却用铁签插了梅花阵,这一来可不同!铁签是坚硬的,绝对没有弹力,难以取巧,而且这种在战场上拒马用的铁蒺藜,锋利如刀,在上面过招比武,得要轻身提气,特别小心,如果脚下稍为一重,便不难刺穿脚板,洪七公也知道轻功不是自己所长,这梅花铁签阵决不容易对付,不过对方已经摆出这样的阵仗来:自己决不能不答应,这位丐帮帮主决然说道:“很好!药兄,我舍命陪君子便是! 黄药师拔身一晃,轻飘飘的上了梅花铁签阵。他脚踏坎位,步走离官,占了南方内火之位,洪七公呢,他却把身一扭,飒飒两声,也接着上了梅花签阵,洪仁公踏的却是震宫,即是东方乙木之位,大家说了一个“请”字,东邪北丐就在梅花铁签上展开进攻的招数。 黄药师用的仍然是落英掌,只见他这掌法在梅花铁签阵上一展开来,大大不同,囚为黄药师的轻功在五人中,称为一绝,落英掌又是虚多于实的拳法,飘忽无定,在梅花铁签阵上施展开来,相得益彰。 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呢!却是适成反比,这套掌法在干地上使用,固然是威力无伦,可是在轻身提气的场合中施展开来,那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一消一长,互相成了反比。两个人在梅花铁签阵上对拆了六七十招,洪七公渐渐呈现出不支的形势。 黄药师的落英掌法,一占上风、变化重重叠叠,层出不穷,但见他这套掌快如游鱼掠水,捷如紫燕翔空,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攻之力,与上次的挥洒自如,大不相同,欧阳锋见了心中暗暗直乐,想道:“最好是黄药帅把洪老叫化一掌打翻在梅花铁签上,把他戳得通体密洞,至低限度叫他变成残废,我便可以减少一个夺取真经的劲敌了!”欧阳锋外号西毒,一生幸灾乐祸,不论对待敌人朋友,都是心黑手辣,翻脸无情,他巴不得东邪和北丐两虎相个,倒下一个,好使自己减少一个劲敌,且不说他在那里盘算不提。 再说洪七公看见自己的降龙十八掌在铁签上使用,大大吃亏,虽然输了这场,也不过跟黄药帅打个平手罢了,不过贪功好胜,乃是人之常情,洪七公又不是大圣大贤,哪里能够例外?九指神丐倏地一声清啸,双脚垫处,身了拔起一丈多高,突然变出另一套身法来,只见他一个身子活象紫燕一般,回环曲折,好象紫燕飞翔,和黄药师的落英掌斗快起来,段皇爷失声叫道:“哎呀!九指神丐怎的也会桃花岛的掌法?” 原来洪七公这套本领叫做燕双飞,完全是模仿燕子离巢,曲折回翔的样子,总共三十六路身法,如果是内功精纯的,可以一口气使完三十六路,要知道五老武功,各擅所长,就以洪七公和黄药师本领而言,说到外壮功夫,拳脚造诣,黄药师的确有不如洪七公的地方,可是说到轻功提纵,内家运气的功夫,洪七公又不如黄药师了! 他这套燕双飞身法,如果拿来对付欧阳锋、段皇爷,还可以占一点便宜,可是拿来对付黄药师,便好比小巫见大巫们洪七公的燕双飞刚才一使出来,黄药师哈哈一笑,他把落英掌法一转,由五虚一实,八虚二实,变成五实一虚,八实一虚,盈虚之势恰倒转过来,一拳一掌发出,都带着极大的风力,跟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相似。洪七公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黄药师陡的一掌横劈,洪七公正要抬臂上迎,黄药师反掌一绕,压住洪七公的腕肘,转手一推,洪七公也象刚才的黄药师一样,飞出两丈多远——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 八十一、南帝施威 不过洪七公也是个成名人物,虽然落败仍然不乱,立即把身一扭,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虽然没有栽倒,也算败了一场,东邪北丐每人占胜一阵,只能算扳平,分不出胜负来。洪七公一向好胜,他不忿自己败一回阵,高声大叫:“黄兄,咱们再比一阵,三盘两胜!” 王重阳含笑上前阻止道:“够了够了,二位都是一时俊杰,武功无分轩轾,兴不可尽,就这样的拉倒,由别人接第二阵吧!”第二阵的次序,是段皇爷跟欧阳锋比武,欧阳锋志在九阴真经,他把王重阳看做第一对手,洪七公,黄药师,段皇爷三人,在欧阳锋眼里,不过是陪客罢了,现在听见王重阳说自己要跟段皇爷交手,西毒看了段皇爷一眼。只见他中等身材,是个细挑高瘦的汉子,三绺掩口胡须,才不出众,貌不惊人,欧阳锋心中暗想:“一个万乘之尊的王爷,六宫粉黛,养尊处优,哪里有什么真本领,给他一点利害,叫他知难而退便了!” 段皇爷却是彬彬有礼,向欧阳锋抱拳说道:“锋兄,咱们怎样比试?”欧阳锋有点瞧不起对方,冷冷说道:“有什么比试的方法,大家不用兵刃,空手接几下怎样?”段皇爷道: “很好!”张臂抱胸,当中一站,说道:“我段某人来自蛮荒,见闻浅陋,请老山主赐教!” 欧阳锋哼了一声,他最擅长的本领是蛤蟆功,不过他一心一意留下来做应付王重阳的煞手,跟段皇爷对敌他哪里肯抖露出来?西毒叫了声有僭,展开神驼雪山掌法,“明驼千里”,“大漠狼烟”,呼呼两招,向段皇爷攻去。 这神驼雪山掌是欧阳烈、欧阳锋两兄弟挖空心思,互相印证研究出来的绝技,整套掌法共有八十四路,讲的是飘忽无定,四面八方进击敌人,神驼雪山掌跟中土武术拳脚不同的地方,就是没有轴心,所谓轴心,南方人叫做“腰马”,北方人叫做“桩步”,比如说太极拳,它用无极含一气的“揽雀·尾”做起手招式,太极拳的轴心就在右足脚跟方面,把这脚跟做全身的支轴,以柔制刚,俯仰随意,应付敌人,又比如少林拳,它站的是弓箭马,或者左弓右箭,或是右弓左箭,两条腿就是支轴了,神驼雪山掌却是大谬不然,全身都是支轴,武家中许多部位气力用不到的地方,雪山掌一样可以运用,欧阳锋头一着“明驼千里”,是左拳虚晃,右拳直击对方腰胯,但是他一翻身,变化下一招“大漠狼烟”时,左拳反而绕过自己后颈,借着一转之势,猝击敌人的后脑勺了,这种打法是天下拳法所无,欧阳锋外号西毒,专用毒着拳法,也是他得名的因素。 段皇爷见欧阳锋左拳右掌,直冲过来,他是玉洞真人得意弟子,立即看出这一着虚多于实,兀立不动,虚作阻拦,果然不出所料,欧阳锋拳力还未打到,倏的收回,反背转身撤拳回击,段皇爷看清拳点,回手一招,他用岳家的撑缘手一格,便把欧阳锋招式拆了开去。 欧阳锋看见段皇爷识破自己的诡异拳法,心里暗自一惊,双掌翻处,连进七招,这七招名叫“七星漏手”,全用指抓之力,戳击对方面部五官和穴道要害,段皇爷连闪带跳,连接闪了他六下招式,第七招被欧阳锋一下抓中腰胯,如果换了别人,这一抓之力非同小可,胯骨立断,可是段皇爷天生异禀,做太子的时候生吸了金线鳝王的丹黄宝血,(见本书第一集)除了头面四肢之外,长了一层厚如甲壳的鳞皮,欧阳锋一抓之下,对他全无损害! 西毒猛觉自己指头插落的地方,如同着了一块铁甲,不禁大吃一惊,他倏地收招跳后,叫道:“慢着!” 段皇爷正要使用大力金刚拳法向欧阳锋反击,见他突然喊停,不禁愕了一愕,正要问他有什么事?欧阳锋忽然道:“这一场架不用再比啦!姓段的身上穿了软甲!” 洪七公大笑起来,上前叫道:“老毒物,亏你还是西域一派宗主,跟人比武,连人家穿甲不穿甲也看不出来,段皇爷一国之君,堂正比武,何需要穿软甲,老毒物,你找一只铁锅来,兜在背后,我洪七公打你一掌,看看你的铁锅破不破碎?” 王重阳暗里点头,一个武家的外壮功夫如果是到登峰极顶的,对方身上就是穿了重甲,也一样可以把力量透过铁甲来伤害对方身体,洪七公不愧是丐帮之主,他这几句话非常有见地。 欧阳锋恼羞成怒,厉声说道:“段智兴是皇帝,你们当然要拍他的马屁,他身上明明穿了软甲,你们还要帮他混赖!” 段皇爷笑了一一笑,双手把腰一持,褪下绣金万字腰带,解开锦袍,说道:“锋兄,你说我穿了软甲吗?请你仔细看看!”他这锦袍一解,里面只是一袭貂裘,他再把貂裘一掀,里面是白布的汗衫,哪里有软甲的影子,洪七公大叫道:“老毒物,你看清楚没有,段皇爷身子有没有软甲?你既技不如人,趁早滚下华山,返回西域去吧!老叫化虽然肮脏,却不爱听屁话!” 西毒又羞又恼,狰笑说道:“好好,是我看错,这场比武没完,段皇爷,你接稳招数了!”话才出队,双掌一推,居然使出蛤蟆功来,一股排山倒海似的掌力,猛向段皇爷迎面撞去! 西毒这一下手段,十分阴辣,他趁段皇爷解衣分神的时候,粹然用蛤蟆功撞击过去,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这样突如其来的暗算,段皇爷怎样提防呢?好在王重阳手急眼快,左手二指向前一伸,发出一阳指劲,把欧阳锋的蛤螟功一挡。当堂化消了一半劲力,段皇爷方才一个纵身跳后,避过了西毒蛤蟆功的伤害! 段皇爷勃然大怒,双眉一竖,就要发作,欧阳锋却把双掌一收,声如破钱似的大笑起来,叫道:“大名鼎鼎的段皇爷,不过如此,要靠人家横来一手,帮你捧场,这还是一对一的比武吗?哈哈哈!我欧阳锋赢了!” 依照规矩来说,王重阳本来不应该来这一手,可是如果他不用一阳指劲,抵消了欧阳锋蛤模功一击的力量,段皇爷非要受伤不可!如果段皇爷不是解开衣服,表示清白,欧阳锋也不敢来这一招,西毒却借口说王重阳从中阻碍;硬说自己占赢,洪七公第一个不服,高声咒骂。 段皇爷忽然把面色一变,向欧阳锋说道:“这一场是我输了,可是你敢不敢接第二场?”欧阳锋看见对方服输认败,得意洋洋,说道:“怎的不敢,别说是第二场,第三场也可以奉陪,闲诺少扯,第二场要怎样比试?” 段皇爷道:“你的铁筝带来了没有?” 欧阳锋十分诧异,暗里想道:“奇怪!我有一把铁筝,他怎样会知道?” 他哪里知道,十年以前在云南莽苍山被他暗算的王洞真人,就是段皇爷的师傅,当年欧阳锋用铁筝藏了两条弹簧假蛇,假蛇真毒,恶狠狠的咬了玉洞真人一口,几乎送了真人的性命,所以段皇爷由自己师傅这一次经历里,已经明白了欧阳锋的为人,他这样的一问,欧阳锋点头道:“不错,我有一把铁筝,你是不是打算跟我较量兵器?” 段皇爷笑了一笑道:“对了,咱们第一阵是比拳,第二阵当然是较量兵器啦!”欧阳锋走下半山,由自己的行囊里,取了那架铁筝出来,这铁筝长约四尺,筝面涂得黑漆,亮晶晶的油光水滑,段皇爷却把玉洞真人赠的昆吾剑取出来,合在千里晃了一晃,喝道:“锋兄,进招吧!” 欧阳锋浓眉一竖,心中暗想:“你想在兵刃上找回便宜,那简直是发清秋大梦!”他再也不客气,铁筝一晃:“五弦交鸣”,“金风战雨”,筝头连挑带撞,一出手就是两招,虚实相乘,猛向段皇爷腰间撞去。 段皇爷全不着忙,展开云拂剑法,这套剑总共三十六千,是王洞真人由云拂里变化出来;他先用了一手“羽麾驱云”,剑锋一反一绕,凑到铁筝颈上,叮当一声,把欧阳锋的铁筝封了开去,轻描淡写,仿佛完全不费气力,欧阳锋吓了一跳! 西毒两招不中,连施杀手,只见他一具铁筝,挥舞开来,有如风旋云转,撞如棍,盖如牌,击如剑,总而言之,欧阳锋这一具铁筝,兼了解棍,双牌,刀剑的用法,还兼着判官笔打穴的招术,有时在进招的刹那,用手一拨弦线,丁丁冬冬奏了几响,这些音乐完全带着凄凉的杀伐之声:扰乱敌人心神,洪七公和黄药师在旁边看了,暗暗想道“西毒原来还有一手,段皇爷怎的明明知道对方有这一手段,还要跟他相斗,真是奇怪!” 段皇爷却是神色从容,昆吾剑前遮后拦,精光霍霍,力拒敌人铁筝忽刀忽剑,或棍牌的招术,欧阳锋的筝声,并没有扰乱他的耳目,两个在华山顶上,转风车般,斗了一百多回合,兀自不分高下。 天色渐渐的黑下来,华山顶上的积雪,闪闪发出浮光,欧阳锋和段皇爷拼斗百余招,西毒看见对方剑法虽然沉稳,来来去去只得三十多路,而且守多攻少,不敢和自己斗抢先着,显见功力不如自己,西毒心胆顿壮,暗想自己还要应付王重阳这一个心腹大患的强敌,不能跟段皇爷缠斗下去,不如早用铁筝里藏着的杀手,把他弄伤,早点跟上重阳真人争夺九阴真经,以免夜长梦多。欧阳锋浓眉一挑,立即施展杀手! 他把铁筝底板一托,突然把筝头一转,用了个“文姬调弦”的招式,铁筝向下一沉,枝里一扫。似乎要鞭打段皇爷的下三路,段皇爷向上一耸,用个“平步青云”、跳起六尺多高来,连人带昆吾剑,向着外边轻飘飘一落,欧阳锋一声狰笑,左臂向前一探,右手把铁筝倒甩出来,叮当两响,两条假蛇由筝颈里迸弹而出,蛇头象飞箭一般迅疾,直向段皇爷腰背咬去。 这一下王重阳看得清楚,心里不由一急,自己又不能够用一阳指相帮,可说爱莫能助,眼看段皇爷就要给两个蛇头噬个正着,哪知道寒光一闪,铮铮两声大响,两个黑糊糊的东西,宛如暗器一般,由剑光里激射出来,当当落地,接着人影一分,段皇爷收剑卓立,笑容满面,欧阳锋却横抱着铁筝在那里发愣,段皇爷大笑道:“欧阳山主的兵器里头还夹着家伙,我今大总算见识了!” 原来段皇爷由师父口里,知道了欧阳锋铁铮藏蛇的杀着,故意跟他比试兵刀,引诱他使出这一招来,段皇爷的云拂剑并不是用来只守不攻的,他故意收起许多抢攻的招数来跟西毒对磨,使他现出狂做自大的神态,把假蛇弹出来,自己方才运剑闪电般往回一削截断了对方的蛇头,叫西毒当堂出丑,欧阳锋虽然老奸巨猾,可是这样一来,也弄得面皮紫涨!羞愧无地。 洪七公哈哈大笑道:“老毒物,你这玩意儿破掉了还不认输?这一回可没有王真人帮忙了吧!”欧阳锋狠狠的说道:“输一阵有什么了不起?大家还不是打平千!”王重阳向来谦冲和易,因为欧阳锋是西域一派宗主,不想太过扫掉他的面皮,令他过于难堪,笑道:“好了好了,各位都是一时瑜亮,小弟侥幸轮空,再来一次抽签比武吧!” 欧阳锋怪眼一翻,忽然说道:“王真人,抽签这个法子。大过不公平了,我这里有一个主意!”洪七公道:“怎样的不公平,老毒物,你说!”欧阳锋道:“洪老叫化,你只会吃饭喝酒。直肠直肚,哪里知道这位全真教主的神机妙算和智谋,他是在坐山观虎斗,等我们四个打得筋疲力尽,便拾现成,把九阴真经拿去!”洪七公道:“胡说!” 王重阳忽然说道:“锋兄,依你的意思以为怎样?” 欧阳锋道:“我是西域来的村夫,是个粗人,没有什么主意,可是我有一个方法!”他伸手向怀里一摸。取出一个五铢钱来,什么叫做五铢钱呢?这是汉朝铸造的一种钱币,据说是汉文帝时代铸造的,除了青铜之外,还混入不少量的纯金,所以五铢钱刻有文字的一面,如果用得日子久了,必定金光烨然,(直到现在,五铢钱留存世上的不多,就是有的话,也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了!)欧阳锋把两个五铢钱托在手掌心里,笑道:“来来来,咱们来一个问杯求卦)” “问杯”是我国古时的把戏,从前民智未开,一般人把自己身外一事,委之命运,甚至高高在上的皇帝,遇着了水旱二灾,飓风地震,也认为是天公特地降下来罪罚世人的,做皇帝就得要斋戒沐浴,清心悔过;老百姓呢,更加不用说了,举凡一切婚姻嫁娶,远行会友,都要“问杯”,听从“神”的旨意行事。“问杯”在各地风俗不同,有的用一只鞋,有的用一只碟子,向空抛掷,看物件跌在地上,是正面还是反面,正面的称为“胜杯”,反面的称为“负杯”,一连抛掷三次;看正负的比数,然后决定这件事可以不可以,也有人一连抛掷九次,分三回胜负比数来决定的。总而言之,这不过是撞运气的把戏而已!可是不少愚夫愚妇,却是隆重其事,有的到神佛寺庙去,有的在自己祖先神位前,“问杯”取决。欧阳锋一说出这两句话来,洪七公哈哈大笑!,欧阳锋道:“我这里有两个五铢钱,大家轮着问杯抛掷,钱的正面是胜,反面是负,每人抛掷三次,如果有哪一个连掷三次负杯,那就要站出来,由余下四个人再掷三次,哪一个负多胜少,或者是二次全负的。就要跟这对手比武了!”王重阳笑道:“好主意,哪个先掷?”——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 八十二、西毒出丑 洪七公道:“老毒物,你自己出的主意,你先掷吧!” 欧阳锋白了他一眼,也不答话,拿起五铢钱来,说道:“各位看了,这钱一面有金色的是正,反面是负!”说罢扑扑扑的几声,一连掷了三次,说也奇怪,他接连掷了三次,都是胜杯,金色文字一面朝天。洪七公心里暗想道:“不好!咱们上了老毒物的当!” 原来欧阳锋这两个五铢钱,平日是拿来锻炼指力的,所以铜钱外表没有怎样,可是近钱孔的中心,完全被西毒的指力搓薄了!五铢钱的本身变了畸轻畸重,厚薄不同,所以欧阳锋用指力一打出来,当然三次都是胜卦,这个情形王重阳等三个人何尝看不出来,不过他们都是武林里面的一代宗师,各有各的身份,哪里能够学欧阳锋那样的狡诈,他们四个人轮流抛掷五铢钱,结果王重阳和黄药师两个人都是二胜一负,段皇爷二负一胜,洪七公三次全负: 依照规矩,洪七公便退出圈子,再由王重阳、黄药师、段皇爷、欧阳锋四个人第二次“问杯”,洪七公忽然叫了一声:“且慢!” 欧阳锋怒道:“什么且慢,洪老叫化,你又要反悔了,是与不是?” 洪七公道:“不是,老毒物,这两个五铢钱是你的,你是物件主人,应该避嫌,让他们三个人掷了,最后由你掷才对!”欧阳锋怪眼一闪,心里暗想,我在这两个五钵钱上,已经用了花样,先掷后掷还不是一样,他只好把铜钱向王重阳递了过去。 王重阳、黄药师、段皇爷各自掷了三回,结果是王重阳两胜一负,黄药师和段皇爷两负一胜,欧阳锋心中暗喜,自己接过铜钱,仍旧学先前那样手法,向上一抛,他满想依样葫芦,一连掷出三次胜卦来,那么,黄药师和段皇爷两人。其中一个就要下场子跟洪七公比武,自己便可以安然坐着享受渔人之利了! 谁知道欧阳锋用力一掷,那铜钱抛起七八尺高,跌了下来,眼看反的一面,就要滚落地下,不料临到快要着地的一刹那,铜钱突然一扭,负的向上胜的向下,四平八正的落到地上,明明是胜卦了,却变成了负卦,欧阳锋不由吓了一跳! 他急忙游目四顾,只见王重阳真人,黄药师,段皇爷都没有任何异状,只有洪七公抿着嘴唇,微微冷笑,西毒心中有数,他明白是洪七公故意捣鬼,可是自己刚才抓不着洪七公捣鬼的口实,只好忍气吞声,他把铜钱二次向空中一掷,西毒这回可留了神,只见铜钱向下一落时,洪七公左手二指,微微一弹,射出一颗小小泥丸,这泥丸还是他由身上搓下来的,泥丸跟铜钱一撞,本来是胜卦的,滚落地上,变了负卦,欧阳锋气得二目出火,厉声喝道: “洪老叫化你要脸不要脸!” 洪七公大笑道:“老叫化就是不要脸,不过世上还有比我更不要脸的人,在铁筝里藏了下流的东西,这还不算是更不要脸吗?”欧阳锋怒火冲天,不由分说,一声虎吼,向洪七公迎面扑去。 洪七公大笑道:“很好,老毒物,咱们就痛快的打一架!”欧阳锋更不打话,展开神驼雪山掌法,一着“千里流沙”,一着“朔风振漠”,左右开弓,两招齐到,他还兼用了蛤蟆功本领。要想一举手间,把洪七公置于死地! 洪七公不慌不忙,展开降龙十八掌法,头一式“飞龙在天”,向上一跃,让过了欧阳锋正面击来的掌力,接着反手一掌“战龙在野”,向欧阳锋腰背反击,欧阳锋双手一圈,回过身来,“雪拥云山”一推一挽,居然硬接了洪七公一掌,砰砰两声,洪七公心头着了一下巨震,急忙扭身旁窜,欧阳锋也被洪七公掌力一带,向刺斜里倒退出五六步远。 经过这一下硬碰硬的拆招对掌,大家看出欧阳锋和洪七公的外功造诣,可说半斤八两,约在伯仲之间,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法,一向以成猛雄浑见长,可是欧阳锋的雪山神驼掌法,也是飘忽无定,寓至柔于至刚,这样一来,大家都不敢冒失硬拼,一来一往,人影乱转,拆了二百多个回合,月移中大,渐渐近三更的天气。 段皇爷和欧阳锋交手时,已经是黄昏日落,欧阳锋再战洪七公,已经是夜幕低垂,王重阳见他们已经拼斗了二百多回合,恐怕再拼下去,必有一伤,大非华山论剑的本旨,高声叫道:“不用打了,算啦算啦,休息半晚,明天再比试吧!” 欧阳锋充耳不闻,疾攻数招,突然咯的一声怪叫,身子蹲下,双手据地,两腮一鼓,就象个大蛤蟆,洪七公一看之下,便知道西毒要用蛤螟功,他立即抽身向后一退,用降龙十八掌守住了自己的门户,两人紧守不攻,变成了猛虎负隅的形势。 王重阳暗里叫苦,他两个比武已经由假成真,大家都是用本门最上乘的武功相搏,哪里还是以武会友,包经到了生死呼吸,不容一发的地步! 王重阳却在这个时候,想出一个主意来,他突然抢了出来,向欧阳锋和洪七公二人中间一站,叫道:“兴不可尽,二位对敌二百余合,已经够一场了,还是由别位来奉陪下场吧!” 欧阳锋估不到王重阳居然出来,挺身拦阻,恶念陡生,突然咯的一声大叫;把蛤蟆功运足,双掌一分,排山倒海也似,向王重阳真人迎面推到。 西毒有过一回暗算段皇爷,被王重阳拦阻的经历,知道如果明对明攻的和王重阳拼斗,很少有取胜的希望,所以他的铁筝藏蛇,以及特地训练的蛇阵等等,完全是为对付王重阳而设的,哪知道这次华山之会,事事并不如意,蛇阵被洪七公破去,铁筝秘密给殷皇爷揭开,所以欧阳锋对重阳真人,真是又恨又怕,这次遇了可乘之机,当然希望能够一下推倒敌人了! 哪知道王重阳却是胸有成竹,欧阳锋蛤蟆功排山倒海的气劲一压过来,重阳真人忽然想起师父遗下的天罡北斗阵来,灵机触动,豁然而通,两脚一迈,首先踏了“天璇”之位,欧阳锋掌力一冲,重阳真人一扭步法,转到“玉衡”之位,暗运一阳指劲,轻轻一带,欧阳锋连人带蛤蟆功的劲力,向旁边直撞出去。 这还是王重阳真人第一次应用天罡北斗阵,他把欧阳锋的蛤蟆功力轻描淡写,卸向旁边,欧阳锋收不住势,轰的一声大响,向身边一座巨大的岩石撞了过去,只听见轰轰轰的一连串大响,那座七八尺高,四五尺阔的大岩石,竟然被蛤蟀功击成粉碎! 不过欧阳锋本人这苦头也吃得不小,人是血肉之躯,岩石毕竟是死物,欧阳锋打碎岩石时,那一种反撞回来的力量,非同小可,欧阳锋胸口到两肋,大大震了一下,脊梁发烧,眼冒金星,险些儿一个踉跄,骨碌碌的由半山峰上一直滚下华山,好在他拼命提住真气,向后一坐,扑通,坐在地上,方才免了厄难。 王重阳大笑道:“白驼山主,你这一下撞碎巨岩,头脸已经露够了,大家不要打啦,休息一下,养养自己的精神吧!”欧阳锋筋疲力尽,只好颓然坐下。 五人分别择了一个方位坐了下来,大家做起入定调息的坐功,他们五个人打坐的姿态、各自不同,王重阳是二目低垂,双千搂膝,三花聚顶,心不旁骛,好象老僧入定一殷。黄药师却是游目四看,嘴皮翁动,口中哺哺,大概他见了华山雪夜的情景,诗兴大发,要吟几首七绝。段皇爷也跟下重阳一样,目不旁视,以鼻观心。洪七公却把竹杖横在膝盖上,轻轻哼着莲花落的节拍。欧阳锋外表虽然用功,目光不住流转,脸色时忧时怒,充分地表示了他内心的不安和烦恼。 好不容易挨了一个长夜,太白焰焰,东方微明,欧阳锋一跃而起,高声叫道:“老叫化,你的气力恢复了没有,咱们这一架并没有打完,再打一次!” 黄药师道:“二位这一场是不分胜负了,还打什么,我有一个主意!”洪七公回头道: “药兄有何高见?”黄药师道:“咱们每人吟一句诗,哪个吟不出或老是吟得不好的、由哪一个对阵!”洪七公接头道:“药兄,这个我可不能奉陪,老叫化肚里没有多少墨水,什么诗词歌赋,我可一窍不通!”王重阳道:“诗词之学,未必人人素习,哪一个吟得好,诗句通与不通,又没有一个公正人,不如大家说故事,哪个说得不动听的,就由哪个下场子比武便了!” 洪七公和段皇爷喝起彩来,黄药师也没有异议,欧阳锋呢,他本来是回子马贼出身,哪里懂得吟风弄月,也只好答允了。 王重阳道:“我先来说故事!”他说道:“很久以前,有一个老和尚,有一天,他带了小沙弥到市集上去。走到半路中途,一株大树下面,小和尚忽然看见地上有一个包袱,包袱里面全是黄金……”——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 八十三、华山夜话 洪七公笑道:“有那样的凑巧?如果我老叫化撞着了,马上拿到市镇上换酒吃,吃他娘的七日七夜!” 王重阳道:“七兄不要取笑!”又接着说:“小和尚十分高兴,他向老和尚说道:“师父,咱们发了财啦!这不是黄金吗?咱们可以立即还俗,做财主哩!’老和尚把面孔一板,喝道:“胡说!这并不是黄金,是害人的毒药,不信你试试看!’他拉小和尚躲在树后。 “过了一阵,路上有三个人来了,全是泥水木匠,拿着工具,大概到城里给富人修葺宅院,忽然看见了地上的黄金,欢喜得了不得!一个木匠说道:“咱们今天真是遇了财神,有这一包黄金,再也不用做木工了,见者有份,咱们三个人把它分了吧!’另外一个木匠说道:“慢着,今后我们不会再穷了,应该要高兴一阵,老二,我身上有点钱,你拿到前面镇上去买点酒肉回来,大家吃饱喝醉,再平分金子,这不是很好吗?’先说话的木匠立即赞成,他拿了钱到镇上去,留下两个木匠看守黄金,这两个木匠都鬼鬼祟祟的,交头接耳,说了一阵,不多时候,到节镇去的木匠挽着酒瓶,还用荷叶包了一大包下酒莱肴回来,这两个木匠突然一声呼哨,找出做木工的斧头来,把买酒回来的木匠砍死了!” 洪七公道:“哎呀!他们两个人要吞没黄金!” 王重阳道:“可不是吗?原来这两个木匠计议着一包黄金,两个人分究竟比三个人分好,因此把心一横,决定杀了同伴,平分黄金,他们杀了人后,喜滋滋的把尸首埋了,刷掉血迹,两个人就把被他们杀死的木匠买来的酒内,大吃大喝起来,哪知道吃喝还不曾完,这两个木匠突然肚疼起来,满地乱滚,滚了一阵,七孔流血死掉了!原来那被杀的木匠居心更狠,他在买酒肉的时候,还兼买了砒霜毒药,搀和在酒肉里,要把两个同伴毒死,独自一个人吞没黄金呢!” 洪七公吐了吐舌头道:“好狠!真个是一个半斤足够,一个八两无零,老毒物,你的心肠也跟这三个木匠一样哩!” 欧阳锋横了洪七公一眼,敢怒而不敢言。 王重阳道:“须臾之间,三个人完全死掉,那包黄金仍旧好好的放在路上,老和尚这时候才由树后走出来,向小和尚说道:“徒弟,你看清楚了没有,这一包是黄金,还是毒药呢!’说罢拉了徒弟,不顾而去。” 重阳真人这一个故事,语重心长,他把九阴真经譬喻是一包黄金,天下武林豪士,这百多年以来,为了争夺找寻九阴真经互相斫杀而死的,不知多少,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为一本书勾心斗角呢?他7说了出来,洪七公和段皇爷暗暗称赞。 王重阳说完了故事,笑道:“贫道已经说完,应该轮到各位说了!” 黄药师道:“王真人的譬喻,我们不是傻子,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可是我也有一个针锋相对的故事,这故事是出自本朝宰相秦桧的……” 洪七公忿然叫道:“药兄!你放着张三不说,李四不谈,说那奸贼做甚?” 原来那时候徽钦被掳,宋室已经南渡,宋高宗即位在临安(即是杭州),成了偏安的局面,可是金国仍然不肯放过赵宋这半壁的河山,全国四太子完颜兀术统领雄兵数十万,渡过长江,攻破建康(即今南京)。穷追高宗入大海,好在那时候南宋出现了一位文武全材的大将,就是后来封隘为武穆王爷的岳飞,他联合了韩世忠、刘锜、张俊。吴玠、吴璘诸将,屡次大败金兵,由于岳飞智勇兼备,用兵如神,把金将兀术杀得大败输亏,将金兵杀得落花流水,南宋半壁河山,方才保存。 岳飞还衔尾追击,先后在顺昌,鄂州、正阳关各次战役里,歼火了金兵数十万,还在朱仙镇一战大破金兵的拐子马,直逼汴梁、距离不到一十八里,眼看北宋京城,就要光复,哪知道当时朝中的好相秦桧,一力主和,宋高宗呢,他也恐怕岳飞恢复河山,把失陷在金人手里徽钦二帝迎回,那时候自己就得禅位,做不成皇帝了。 所以听了秦桧的旨意,秦侩便用一十二道退兵金牌把岳飞召回来,以“莫须有”三字,构成冤狱,把一个智勇兼全的岳爷爷,活活害死在风波亭监狱,然后卑躬屈节向金邦求和,以淮水与金邦分界,让宋高宗安安稳稳的坐在临安,做半个中国的皇帝。 所以宋朝一代的老百姓,个个对秦桧痛恨入骨,秦桧害了岳飞,不到三年,便自暴疾身死,一般人说他受了冥谴。 后来孝宗皇帝即位,剥夺了秦桧生前一切宰相大师的衔头,追溢“缨丑”两字,平反了岳飞的冤狱,老百姓便用白铁铸造了秦栓王氏夫妇二人的像,跪在岳王墓前,任人鞭打唾骂,当时有人为这事吟诗说:“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又有一个姓秦的士子参拜岳王坟后,说道:“人从来后少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一般老百姓还用面粉搓成两个拥抱的样子,放人油锅里炸,名叫做油炸桧,(即是现在北方人的油条,南方人叫油炸鬼。)可见一般人对秦桧奸臣的痛恨了,所以黄药师一提起秦桧两个字来,洪七公便大声叫嚷。 黄药师道:“我只说秦桧一个故事,井没有替他说好话的意思!”他说:“秦桧是个天下闻名的好臣,大家都知道了,可是秦桧本身的聪明才智,真个不是寻常人所能及,秦桧相府的后花园,种了一株柑树,有一年的冬季,柑树结实累累,秦桧闲来无事,踱人花园,暗中数了树上柑果的数目,牢牢记在心里,过了几天,他又入后花园数柑,忽然发觉树上的柑果,少了二三十个之多,秦桧知道那一定是下人偷偷采了来吃,可是相府下人很多,哪里知道谁人偷柑子吃的呢! “秦桧不愧聪明过人,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立即把相府所有下人唤到后花园里,当众说道:“这柑树结出来的柑子,淡而无味,不大好吃,留这株树没有用处,你们立即拿锯子来,锯掉了这株树吧!’秦桧说完这几句话,一个下人出来说道:“相爷,这株树结的柑子很甜哩,怎的要锯掉了它呢?’秦侩大笑说道:“好好,我查着偷柑子的人了!你如果没有偷过柑子吃,怎知道树上结的柑是甜的?这样一说,你还不是偷柑贼吗!’那下人俯首无言,只好认罪!可见秦桧的聪明了! 洪七公笑道:“有趣有趣!秦栓这厮真是聪明,无才不足以济奸,这句话端的不错!” 王重阳不禁默然,他知道黄药师这个故事,明明是喻刺自己,把自己比做秦栓,既然知道九阴真经是不祥的东西,为什么还要保存?这不是等于秦栓假意砍伐柑树来欺骗下人吗? 这位桃花岛主的舌剑唇枪,真真正正是利害得可以! 欧阳锋面色深沉,哼了一声,轻轻说道:“放屁!” 洪七公知道他这一句,是针对王重阳而发,他忽然想出一个促狭的故事来,笑道:“王真人和药兄都说过故事了,应该轮到老叫化说啦!不过老叫化子毕竟是叫化,狗口里长不出象牙,我说的故事或者会肮脏一点,列位大概不会见怪吧!” 王重阳笑道:“哪里话来,七兄玩世不恭,这个是大家知道的,愿聆高见!” 洪七公道:“好!我说!”他说道:“关公有一己夭晚上,秉烛夜读春秋,关平和周仓站在关公的身后,关公突然放了一个哑屁!” 王重阳四人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洪七公忍笑说道:“各位都放过屁,有放屁的经验,放屁响的不臭,可是不响的屁啦,却是奇臭无比,关公放了这一个无声哑屁,一股臭味攻到关平周仓的鼻孔里,关平高声骂道:“岂有此理!哪个杂种放屁!’”洪七公说到这里,众人更加忍不住大笑。 “周仓更加光火、抡起关公的青龙僵月刀,大踏步走出帐外,要斩放屁的人,因为营幕外头站了几个巡夜的士兵呢!关公趁周仓走出帐外时,回头骂关平道:“畜生大胆,屁是你老子放的,老子放屁,算得了什么一回事?你这小畜生却大惊小怪!” 洪七公笑话说完了,大家笑得泪水直流,只有欧阳锋却是例外,他一张生满虬髯的面孔,青一阵红一阵,他知道洪七公这个故事,分明挖苦自己,自己说王重阳放屁,洪七公却把自己比喻做王重阳的儿子,真个是莫大的侮辱! 不过这时候的西毒,却是深沉得多了,他知道今次到华山聚会的四个对头,每一个都是顶尖儿的武林高手,自己不论撞到哪个,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洪七公虽然挖苦自己,自己也不能够反唇相讥,西毒眼睛一翻,计上心来,暗道我何不如此这般,挖苦这叫化子一番?欧阳锋主意既定,开口说道:“王真人,黄岛主,洪帮主已经说过故事了,应该轮到兄弟说吧!” 洪七公道:“老毒物,你爱说只管说,有哪一个来拦阻你,只是不要放屁!”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欧阳锋哼了一声,说出一个故事来,他道:“从前有一个叫化子,他一命呜呼死了,死落阴曹地府,他的魂魄见了阎王,阎王把惊堂木一拍道:“咄!你的阳寿还未尽,怎的这样快便死了?是哪个害死你的,快说!’那叫化道:“大王听禀,小的是被一个看相先生害死的!’阎王不禁诧异起来,便问看相先生怎样把他害死! “这乞丐哽咽着说道:“我本来是个中等人家的子弟,两餐无缺,家计也可以过得去,千不该万不该,有一天我到城隍庙前找一个相士名叫张铁口的,给我看相,哪知张铁口对我说:“恭喜恭喜,你这一生有二十万银子的大财,今生今世也吃着不尽哩!,小人听了张铁口的话,便自返回家里,什么事也不做,天天坐着吃,等候那二十万两银子的大财,哪知道一直等了几年,什么也吃光了,那二十万银子的财还不曾来,终于做了乞丐,便饿死啦! “阎王勃然大怒,骂道:“岂有此理,这张铁口胡乱相人,把人家害死了,这还能够让他留在阳世看相吗?左右过来!’阎王一怒之下,便派无常鬼到阳间去,把张铁口的魂魄勾到阎王面前! 阎王勃然大怒道:“张铁口,你自称铁口相士,硬说他有二十万两银子的大财,把人家活活累死了,该当何罪?孤王判你打入第十七层地狱!’张铁口极口呼冤,连说那乞丐真正有二十万两银子的大财。如果不信,可以到财帛星君那里去查,阎王见他说得嘴硬,半信半疑,立即派阴差到财帛星君那边去查,过了半天,阴差回来了,说这乞丐真正有钱财二十万! 阎王拍了一拍公案,说道:“真正有二十万两银?财帛星君怎的不给他?混帐!’阴差禀道:“大王,财帛星君以为这个人考功名,便把这二十万银子交给文曲星,谁知这人不去读书考功名,文曲星以为他学本领考武举,在边庭上出身,把二十万子交到武曲星去,谁知他不考武举,武曲星没有方法把钱财给他,只好交与地藏王,地藏王把二十万银子藏在这人住屋的地下,希望他能够发掘这藏宝,谁知这家伙是个懒虫,懒到连地方也不打扫,大天希望钱财由天上跌下,来,哪里能够呢?所以活活饿死!” 众人听到这里,哈哈大笑,欧阳锋道:“阎王一听之下,怒不可遏,拍案骂那叫化子道:“你不错今生有二十万大财,可是你一不学文,二不学武,连地方也不打扫,哪里来的钱财,孤王现在给你两个判决,一个是打入第十八层地狱,一个是罚下世打入畜道变猫!’” 洪七公大笑道:“叫化子变了猫,有趣有趣!” 欧阳锋道:“你猜那叫化子怎么样?他向阎王说道:“大王听禀,小的宁可投生变猫,也不愿意入第十八层地狱受苦,不过大王把我变猫,要变成整体漆黑的黑猫,鼻尖却要留一撮白毛!’阎王觉得奇怪,便问那叫化怎的要变成白鼻的黑猫。 “那叫化道:“大王,猫在凡间是要捉老鼠的,可是我大懒了,懒得连老鼠也不想捉,但是不捉又不行,所以我宁可变成黑猫,伏在暗处,漆黑一团,老鼠瞧不见我,可是我的鼻是白色,老鼠贪嘴,一定以为我的鼻尖是粘糕,上前去吃,送到我的嘴边,我便一口把老鼠咬住了!’阎王听见叫化子做猫也懒得捉老鼠,当堂气得大叫一声,登时气绝,从此十殿阎王少掉一个,变为九殿阎王了!” 西毒这个故事也很滑稽,众人捧腹大笑。 洪七公却听出西毒讥讽自己的用意来,他把相士张铁口比喻做王重阳,把叫化子比喻自己,西毒以为自己讨好王重阳是要得到九阴真经,结果不外是一场空,等于张铁口所说的二十万横财始终到不了那叫化子的手上,洪七公肚里咒骂:“老毒物,真正岂有此理!” 王重阳道:“欧阳山主已经说完,今回轮到段皇爷说了!” 段皇爷道:“我说的也是一个阎王的故事!” 洪七公道:“又是阎王,今回不是审叫化子吧!” 段皇爷笑了一笑,说道:“一天阎王派出去的鬼卒,勾了三个魂魄到森罗殿前,这三人总共二男一女,二男生前一个做医病的郎中,一个做爬墙的小偷,那女的呢,生前却是妓女! “阎王先审讯那个妓女,问道:“你生前是做什么的?,那妓女道:“禀大王,奴生前站在门口,看见单身男客,有哪个没有地方睡党的,奴便请他到我的家里,陪他睡觉!’阎王拍案大赞道:“很好!你在生广行善事,下世给你投胎做一国的公主,金枝玉叶,享尽人间富贵!’吩咐鬼卒把妓女的魂魄带去轮回了,阎王又问那个小偷:“你生前是做什么的?’“那小偷十分狡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大王,我每天晚上爬到人家的屋顶上。看见有哪一个人家忘记了收好晒晾的衣服,我便给他收藏起来!’阎王又赞他道:“很好,你在生也行善享,下世给你投胎做财主吧!,又命鬼卒把小偷的魂魄带去投生,最后问那医生道:“你生前是做什么的?’医生答道:’大王,小人生前专给人医病,有哪一个病得快要死了,小人便把他救回来!,段皇爷顿一顿,问众人道:“你们猜阎王怎样说?” 洪七公道:“妓女做公主,小偷做财主,医生当然是做大丞相大将军啦!” 段皇爷道:“不是,阎王听了医生的话,勃然大怒,拍案骂道:“岂有此理!怪不得近来我派出去的鬼卒,到阳世去勾魂,勾得这样少了,原来是你跟我捣蛋,把要死的人统统医好,这样,阴间的鬼一天天少,阳世的人一日日多,阴阳不济,罪大恶极,左右过来,把这东西打下第十七层地狱,永不超生’”段皇爷说到这里,连欧阳锋在内,四个人哈哈大笑。 “鬼卒听了阎王判决,不由分说,把医生拉入十七层地狱,阴风惨惨,医生伤心得哭了起来,忽然听见第十八层地狱下面,有一个鬼呻吟,医生觉得十分奇怪,自己在十七层地狱已经受苦了,怎的还有鬼在十八层地狱呢,不知他在生之时,在阳世犯了什么罪?医生便向下一层地狱叫道:“朋友,你生前是做什么的,怎的会打入十八层地狱呢?’那鬼呻吟道: “哦!我生前是教书的,死了之后,阎王说我在世上无功无过,要把我投入畜道,我要求畜王给我投胎做母狗!’” 王重阳听了笑不可抑,问道:“奇怪,那书生投生畜道,为什么别的不做,偏要做母狗呢?” 段皇爷道:“医生鬼十分咤异,问那书生鬼道:“朋友,你怎的要投生做母狗,做母狗有好处吗?’书生鬼道:“怎的没有好处,孔夫子论语上说,临财母狗得,临难母狗免,试想一想,做母狗又可得财,又可免难,怎的不好!可是阎王听了拍案大骂,说我曲解论语,误尽苍生,便把我打入第十八层地狱了!’” 他说完了这故事,除了欧阳锋之外,人人笑出眼泪,因为书生把论语里面“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两句,读了别字,跟原来的意思,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所以王重阳黄药师洪七公三个读过书的人,哈哈大笑,欧阳锋生长西域,不知论语为何物,西毒茫然不解,高声大叫:“我们五个人的故事说完了,哪一个说得不好,叫他比武!” 洪七公道:“黄岛主的故事不好!药兄,你替奸臣秦桧吹牛,应该由你下场比武,老毒物说的故事太阴损了,应该和黄岛主比武!”欧阳锋大怒道:“胡说!我的故事说得这样好,怎的要我接这一阵?” 两个人又要口角,段皇爷忽然说道:“二位不用争吵了,我来接黄岛主的高招吧!”欧阳锋方才消了怒气,段皇爷向黄药师拱手道:“黄岛主刚才的落英掌法,精妙绝伦,我段智兴不才,要来讨教!” 原来段皇爷见黄药师的掌法,虚多于实,可是变化繁复,比起欧阳锋的雪山神驼掌法,有过之无不及,段皇爷是个非常好武的人,要想引证他的掌法,做自己日后练功的借镜,所以要跟黄药师比武——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 八十四、蛇阵筝声 黄药师看见段皇爷刚才跟欧阳锋比武,拳法井没有独特过人的地方,心中暗想,这一场自己准赢,当下更不客气,喝了一声:“有僭!”双袖一摆,手掌翻动,只一眨眼之间,连进七招,招式怪异,段皇爷估不到对方一起手就用怪着,左闪右跳,只听啪啪啪啪四声,段皇爷的前心后背,接连中了黄药师四掌,洪七公看在眼里,摇了摇头,想道:“皇爷即是皇爷,他的拳法不行,这一场比武准得要败!” 哪知道段皇爷中了四掌,泰然自若,反手一推,使出金刚拳法,“推云拨雾”’,呼的一拳,拳带劲风,猛向黄药师当胸打到。 黄药师吃惊不小!自己刚才打他四掌,力量不轻,段皇爷就有横练功夫,少不免也要受点伤,可是自己掌力到处。触着他的身体,如同打在铁砧板上,连掌指也疼痛非常,怪不得欧阳锋疑心他穿着软甲了,段皇爷这一拳回打过来,黄药师挥袍袖一挡,轰的一响,如同中了干斤铁锤,如果桃花岛主不是功力深厚,这一拳已经跌个大跟头!黄药师当堂把满腔轻敌之念,去个干干净净!他立即展开落英掌法,七虚一实,五虚一实,青影乱晃,前后左右,宛似缤纷花雨,使人乍眼看来,仿佛有十几个黄药师,团团围绕着段皇爷,飞来窜去。 段皇爷不慌不忙,使出金刚拳来,拳风沉猛,呼呼连响,赛似巨斧开山,铁锤击石,掌风到处,沙土雪尘纷纷飞扬,应付黄药师飘忽无定的落英掌法,绰有余裕,洪七公在旁边暗吸凉气、自己的降龙十八掌,已经可谓神威劲猛,可是比起段皇爷的金刚拳来,还要退让三分,段皇爷功夫之硬,出乎众人想象之外。 两下拼斗了百多合,黄药师突然虚劈两掌,跳出圈子,叫道:“且慢!” 段皇爷把拳招一收,笑道:“黄岛主,咱们这场比武还不曾分出胜负哩,可有什么指教?” 黄药师道:“我跟你的拳,刚柔相生,一正一克,再斗五百回合,也分不出胜负,不如换过一个比法怎样?”段皇爷以为他又学对付洪七公的样子,走什么七星桩之类,说道: “黄岛主又要摆阵吗?请便请便!” 黄药师道:“摆阵太俗气了,咱们索性来个三鞭换两锏,象瓦岗宰的秦叔宝和尉迟敬德一般,我让你三拳,你让我三拳,大家对打三下怎样?”段皇爷大笑道:”很好!哪个先动手打,请说!” 黄药师道:“这个生意是兄弟想出来的,当然是我先挨打,请吧!”他果然用脚尖在雪地上画了一个圆圈,自己站在中间,说道:“如果尊驾能够把我一拳打出这个圈子,我立即离开华山,返桃花岛,从今不再言武!” 段皇爷心中估计,自己的全刚拳猛力异常,曾经在大理皇宫中,试练学力,举手一拳,把太湖石做的一座高可及人的假山打碎,黄药师本领虽然了得,究竟是血肉之躯,自己这一拳打过去,岂不是要了他的性命? 不过黄药师这样摆明叫阵,自己又不能不打他,段智兴无可奈何,只好说道:“黄岛主,你定出这个划地为牢的主意来,小弟只好失礼了!” 黄药师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受不起你的拳力吗?只管试试!” 段皇爷叫了个好字,他把左臂一掉,用足七成气劲,转了一个臂花,手起一拳,向黄药师右肩击去,这是他存心厚道的地方,不用全力,使黄药师免受重伤,打他肩膊,更是适可而止,手下留情,哪知他这一拳,却遭遇了空前未有的感觉! 原来段皇爷一拳捣在黄药师身体上,猛觉黄药师身体微微一抖,自己的拳头如同打在一件弹性东西上,对方的身干好象涂了油一般,段皇爷不由自主,拳力向旁边一卸,几乎扭脱了骨较,好在他未用全力,一觉不妙,立即把拳力收回来,黄药师大笑道:“好!一拳过了!” 欧阳锋和洪七公看见段皇爷明明一拳打中黄药师的身体,不知怎的,却不用劲,淬然把拳力收了回来,不禁大惑不解,只有王重阳看出其中奥妙,心中暗想:“姓黄的真是心思灵巧,武功层出不穷,他把武当派的沾衣十八跌,跟奇门武功一同运用,难怪段智兴上他的当!” 段皇爷一拳不中,哪里还敢大意,这回不留情了,踏进半步,右拳穿出,运足九成劲力,向黄药师胸膛击去,砰的一声,打个正着,啪啪两声大响,这是骨头作响,洪七公道: “糟糕,这一回断肋骨了!” 事实上却不是这一回事,段皇爷拳头打正黄药师的胸膛,猛觉他的胸口一凹,原来黄药师的胸骨完全卸下,要知道武家用拳打人,伤骨重于伤肉,打伤皮肉,不过是体外的浮伤,打断骨头便不同了,轻则压伤内腑,重的危及性命。 黄药师把骨头收去,段皇爷一拳仿佛打进了一个中空的洞穴里,不禁大吃一惊,段皇爷的生性本来敦厚,可是看见臼己两掌不中,下禁心中着忙,反手一拳,“金刚劈山”,向黄药师的脑袋打了下去,黄药师把头一偏,段皇帝劈中他的肩头,喀啦响,肩骨自动卸下,段皇爷的拳沿着对方手臂直下,黄药师没有伤害一根汗毛,他长笑一声道:“好了,你的三拳打过,我应该回敬啦!” 段皇爷明明知道黄药师这三拳并不易挡,可是自己打了人家三拳,怎可以不回挡三下! 他只好站了脚步,黄药师更不客气,啪的一掌,打中段皇爷的胸口,这一掌段皇爷身上鳞甲挡住,并不甚疼。总算挨了过去。 黄药师再来一招,使出落英掌里面“花心探蕊”的绝着。五指如锤,啪的一声,打中段皇爷肋下的太乙穴,段皇爷的身子当堂一晃,因为他当年生吸鳝王的丹血,周身长满鳞片,可是鳞片厚薄各有不同,前心后背鳞片比较厚一些,两肋下的鳞片较薄,黄药师曲指成锤,使的是“透骨打穴法”,有鳞甲挡住也不中用,好在段皇爷十分机警,立即运气护住要穴,方才没有上当,这样一来,总算挨过黄药师两拳了! 黄药师喝了一声:“还有一拳!”举手一掌,向段皇爷面上击到,这一掌的来势十分飘忽,段皇爷恐怕对方伤害自己五官,立即把头一晃,哪知道黄药师反手一掌,啪的打中了他的太阳穴,段皇爷就是有通大的本领,再也挨不住了,不由自主的向旁一跌! 如果他这一下跌倒在地,南帝的英名就要扫地无余,段皇爷突然把腰身一挺,在未跌倒的一刹那翻了起来,仍然卓立不动,这是他天赋异禀的好处,因为段皇爷在太子时喝过鳝血,造成了他本身一种潜伏本能意识,在临败时千钧一发的刹那之间,猛翻起来,太阳穴虽然中掌,并未晕倒,反而一滑碌跳起身,这一下倒出乎黄药师的意外!这位桃花岛主恐怕段皇爷趁势进击,立即向外一跳! 段皇爷却长笑一声道:“黄岛主,这一场我败了!”王重阳急忙上前说道:“哪里哪里,两位都打胜了,并没有败,哈哈!”全赖他措词适宜,方才避免了尴尬的局面。 欧阳锋怪眼一闪,走了出来,说道:“黄岛上,我也来讨教你的落英掌法!” 他这一下是乘虚而攻,西毒想着黄药师和段皇爷拼斗百余招,真元消耗不少,自己刚刚养足了精神,回复气力,如果这时候跟黄药师交手,跟他游斗一百几十回合,出其不意,使出蛤蟆功来,一定能使黄药师败在自己手下,黄药师还未答应,洪七公已经高叫起来,说道:“不行不行!老毒物要打车轮战!” 欧阳锋愤怒道:“什么车轮战?老叫化,你也恢复恢复气力,我们对拆五百合怎样?” 黄药师忽然说道:“七兄!欧阳山主要讨教我,兄弟怎好意思不奉陪?锋兄,你刚才用铁筝,想来对乐曲方面,一定有高深造诣啦!”欧阳锋笑道:哪里话来,小弟是个西域野人,哪有什么曲艺,不过粗通皮毛罢了!请黄岛主赐教!” 黄药师道:“那么,兄弟斗胆请锋兄拿出铁筝来,高歌一曲铜琶铁板,大江东去,让兄弟开开眼界!” 欧阳锋道:“要我奏铁筝吗?有一件事很不方便!”黄药师道:“请说!”欧阳锋用手向山后一指,说道:“我的蛇阵完全在那里,如果我一奏弄铁筝,它们便会蜂拥而来,惊了各位,反而不美!” 洪七公笑骂道:“老毒物又来吹牛了,几条蚯蚓长虫,也想拿来吓人,依老叫化的意思,还是叫下人把它们带回西域吧!老叫化手下的大叫化,中叫化,小叫化,全是捉蛇能手呢!”欧阳锋勃然道:“很好!那些蛇儿你只管捉它试试!” 黄药师道:“二位又来口角了,锋兄铁筝可以驱蛇,兄弟仰慕已久,请你奏吧,不用客气!”欧阳锋心中暗想,我如果把所有的蛇驱来,你别想还有活命!——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 八十五、金蛇奏功 西毒听见黄药师说不怕蛇群,由鼻孔里哼了一声,立即取出铁筝,盘膝坐于地上,舒开左手,叮叮当当的开始弹奏。 铁筝又名秦筝,声音清亢,十分激越,欧阳锋对这一把铁筝,已经有了二十多年的沉浸和经验,他一奏弄起来,首先是一片金戈铁马的响声,如强敌压境,千军赴战,两阵对圆,万马交兵,好象岳飞大战牛头山,又象梁红玉击鼓智战黄天荡,大破金兵,阵斩主帅,驱逐胡马,还我河山,座中几个人全是热血之志,听得情绪激越,热血如焚,仿佛看见华山下面,是一个大战场,大家恨不得立即狂奔下山,奋呼搏杀! 可是黄药师却听出欧阳锋的筝声,带着无限杀机,他的铮声一声比一声响,一阵比一阵高亢,自己的心脏随着筝声起落,一下一下加速跳动,桃花岛主惊然惊觉,想道:“老毒物好不狠毒,他要利用这一曲大江东去,把我置于死地!” 黄药师明白了敌人心思之后,再也不敢怠慢了,伸手向袍袖望一探,取出一管玉萧衔在口里,清吹细奏,跟欧阳锋的铁筝对抗起来,西毒的筝声是雪夜寒大,凄凉肃杀,听了他的筝声,好比置身绝塞西域,黄沙万里,天色冥迷,又如狂风突发,人马呼号,黄药师的萧声呢,却是完全相反,清吹幽唱,不疾不徐,使人听了如置身在艳阳三月春天里,百花齐放,好鸟争鸣,才子调冰,佳人雪藕,跟情侣并肩携手,游于绿柳之下,花荫之间,赏心乐事,无一不备,总而言之,箫声和筝声好比南辕北辙,绝不相同,洪七公回头向王重阳笑道: “王真人,他们两个正在斗法哩!” 王重阳笑了一笑,并不答话,段皇爷的耳朵里,突然听见华山背后,响起一阵悉索的声音来,如风生浪吼,华山不是海洋,哪里来潮水澎湃的声音呢?他正在觉得十分奇怪,王重阳忽然低声说道:“二位留心,欧阳山主的蛇阵来了!” 洪七公立即紧张起来,他探手入布囊里,取出蛇药,涂抹了自己的双手,准备万一,王重阳道:“七兄!白驼山蛇阵厉害得很,恐怕有三四万条,你这些蛇药未必有效呢!” 洪七公道:“管他娘的有用没用,如果这些臭蛇向老叫化无礼,老叫化的竹杖,索性不拿来打狗,拿来做打蛇的用途了!”正说话间,峰脚响起异声,月明积雪之下,整千累万的蛇,直向山顶爬上。 洪七公段皇爷两人,还是第一次看见白驼山的蛇阵,只见积雪皑皑的山峰下,起先现出一片阴影,接着是那些蛇蟒,一条衔着一条的尾巴,结成了百数十道蛇虹,婉蜒而来,声势浩大,叫人看了惊心骇目! 洪七公咦了一声道:“现在是隆冬季节,蛇虫蛰伏,难道老毒物的蛇是独特的,完全不怕寒冷?”他哪里知道欧阳锋兄弟接着五毒奇经里面的法子养蛇,除了把辛辣的东西喂蛇,使它增加抵抗寒冷的力量外,并且不时把蛇用竹笼装了,带到雪地去耐寒冷,所以凡是白驼山豢养的蛇,没有冬眠找洞蛰伏那一套习惯,所以大雪寒天也可以出动哩! 就在洪七公暗暗纳罕的时候,那百多道蛇虹,万缕长绳一般,由远而近,欧阳锋微现狰笑,手拨铁筝之声越急,半晌功夫,已经有一道蛇虹蜿蜒到华山顶上,距离黄药师的坐处不到十丈距离了! 王重阳噫了一声,他那一年在华山寻觅九阴真经,见过西毒欧阳锋的蛇阵,不过今日的蛇阵比起往日截然不同,不但蛇群的数目多了几倍,而且行列齐整,一条咬着一条,结成蛇虹,仿佛经过一番训练的样子,跟往日的杂乱无章大不相同。 重阳真人心中暗想,如果这几万条蛇蟒一游上来,黄药师就有通天本领,也要拦挡不住,自己到那时候,不能坐视不救,拼着和西毒结下深仇,也是说不得了! 就在重阳真人念头倏转,蛇虹汹涌而上的时候,黄药师的萧声突然一变,他跟欧阳锋对奏时,吹的是春和景明,莺啼鹊噪的调子,突然音韵一变,变成了秋风铁马,干戈杀伐的声音,和欧阳锋的筝声同一调子,不过箫声阴柔,筝声激越罢了! 说也奇怪,黄药师转了萧声之后,那些蛇虹突然静止起来,每一条蛇放松了同伴的尾巴,肚皮贴地,头颈翘起,这一下并不打紧,先前的蛇虹阵形,变得完全拆散! 欧阳锋吃了一惊,他估不到黄药师的箫声,有驯蛇的威力,只听见他几个音阶过去,蛇群一阵骚动,大蛇小蛇一齐婆婆舞蹈起来,那些蛇跳舞的姿势,十分好看,有的高竖尾巴,头颈贴地来回乱转如风车,有的曲起身子,团团游走,象水波纹一样,洪七公哈哈笑道: “想不到老毒物的蛇还会做戏法,有趣有趣!” 西毒看见黄药师箫声起处,蛇群大乱,他立时知道不妙,把铁筝奏弄起来,变了音调,由大江东去的调子,变成了柔靡之音,希望把蛇群的狂乱遏止下来,可是筝声本来高亢,要它雄壮有余,叫它柔媚便不行了。 黄药师萧声越急,蛇群狂乱之势越甚,有的蛇蟒熬受下住,居然咬起自己的尾巴来,有的还不分青红皂白,咬自己的同伴。 欧阳锋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他知道黄药师的萧声如果不歇,这几万条蛇蟒就要自相残杀而死,自己多年来的心血,也要化为乌有,欧阳锋心中一急,忽然想出了一个歹毒的主意! 原来西毒这一架秦筝,里面藏的古怪事物,非常之多,除了两条弹簧操纵的假蛇之外,筝颈还暗藏着暗器,欧阳锋为了抢救自己的蛇群,再也顾不得威名和脸面了,他突然把铁筝一扬,叮当两响,两点黑星脱颖而出,箭也似疾,向着黄药师两太阳穴射去。 欧阳锋这两点暗器,名叫做蛇头锥,一共五枚,藏在筝头中空部位,如果要使用时,只消用手一按铁筝背后的机括,蛇头锥便象闪电也似的激射出来,阴辣无比,西毒明知黄药师是个暗器的大行家,自己发出这两枚蛇锥,十必伤害得了他,不过迫令对方把箫声中歇,自己的筝声便可以脱颖而出,收到镇压蛇群的功效了! 哪知道这两点黑星一飞到黄药师面前,黄药师绝不躲闪,嘴唇凑着玉箫,箫头向左一挑,萧尾向右一挡,叮叮两声,便把两枚蛇锥撞落地上,黄药师的箫声,始终不歇。 欧阳锋又盖又怒,正要把其余三颗蛇锥一并打出去,就在这个时候,蛇群已经发生变化! 原来段皇爷这一次赴华山之会,他把做太子时候,无意中带的金蛇王一起带了来,这条金蛇王自从入了大理皇宫之后,段皇爷把它视若拱壁,用一个特制的金笼把它关起来,哪知道第二天早上起来,金笼整个拆散,金蛇王却盘踞在大殿的龙凤柱上,并不逃走,各人见了十分骇异,段皇爷方才知道金蛇王不肯关在笼里,它要自由自在,便索性把它放入御花园里面了! 这金蛇工十分驯善,并不害人,只捕食一些鼠雀来充腹,满园游走,有时候段皇爷吹一声口哨,金蛇王便会由树荫花丛里面,爬行出来,真个比猫狗还要驯服,它还有一宗异处,就是到了大理皇宫之后,由宫殿到御园,所有蚊蚋完全销声匿迹,走得干干净净。 所以段皇爷将这条金蛇,当作自己最心爱的玩物,一有空暇便去找它,连大臣也觉得自己的皇帝亲昵蛇蟒,大不象样,不过那时候南诏小国,闭关自守,歌舞升平,民丰物阜,做皇帝的也没有什么朝政可以亲理,只有由他罢了。 这一次段皇爷赴华山之会,忽然兴发起来,把金蛇王用一个透气竹筒装好,放置在自己的行囊里,一并带了上路,到了华山之后,段皇爷把自己的行囊交给从人看管,自己到山上参加比武。 哪知道金蛇王却连着竹筒由行李里面滚了出来,它象有灵性一般,滚到段皇爷的脚下,段皇爷不禁大笑起来,想道:“这家伙难道也要看比武吗?”便把竹筒拾起,揣入怀里,哪知道无意之中派了用场,破了欧阳锋的蛇阵! 你道金蛇王怎样破了欧阳锋的蛇阵呢?原来这条金蛇在段皇爷跟欧阳锋。黄药师比武的时候,帖伏不动,可是等到东邪西毒两人,互相用乐器引证武功之后,欧阳锋发出驱蛇的筝声,金蛇王在竹筒里烦躁不安起来,不久,西毒蛇阵来了!金蛇王嗅见同类的腥气,在筒里乱拱乱撞,要主人放它出来,可是段皇爷的注意力完全给蛇阵吸引了,把自己怀里的金蛇完全忘记,抛在九霄云外! 后来黄药师吹奏起天魔舞曲的调子,这种舞曲不但可以荡人心志,奏到急处,还可以叫人如痴如醉,手舞足蹈,除死方休,对蛇虫雀鸟一类也有同样的功效。 金蛇王虽然躲在段皇爷胸口的竹筒里,它受黄药师天魔舞曲的感召,和蛇阵里的蟒蛇一般无二,它在筒中滚了几滚,突然一头把筒盖撞开,由段皇爷胸衣里面溜了出来,跌落脚下,箭也似的,直向蛇阵冲去。 小金蛇是蛇中之王,别看它身长不到一尺,却是尘世上百般蟒蛇的克星,它一到了群蛇跟前,腰背拱了几拱,全身发出烨烨金光来,说也奇怪,欧阳锋的蛇群被黄药师的天魔舞曲弄得失了常性,互相舞蹈,自相残杀,可是金蛇王一出现,狂乱之势立煞,蛇王真个象蛇类里面的至高无上的皇帝一般,昂起头来,直向蛇群之中穿入,那些巨大寻丈的蟒蛇,剧毒无比的蝮蛇青蛇,一见蛇王走近,立即瘫倒在地,半下不能动弹。 欧阳锋吓得目定口呆,黄药师也停了玉萧,王重阳屏息呼吸,静看蛇阵变化。 小金蛇昂然游行到蛇阵中心,嘘嘘几响,说也奇怪,那几万条蟒蛇也嘘嘘怪叫起来,一连三次,洪七公大笑道:“妙呀!蛇里面也有皇帝的,它们三呼万岁哩!” 金蛇王在地上转了几圈,蛇阵里面游出八条长约丈余,粗如碗口的青花白蟒来,蜿蜒到金蛇王的身边,好象将军大臣一般,拱卫左右,可是小金蛇突然嘘的一叫,张开利齿如密锥的小口,向身边最近的一条青蟒的头顶,一口咬了下去! 洪七公叫道:“哎呀!它要吃饭!” 那青蛇比起小金蛇,身体巨大何止十倍,可是小金蛇张口咬落时,它不但不抵抗,反而匍匐在地,动也不动。小金蛇一口咬破它的脑盖,吮了几口,青蛇立即死去,金蛇王又把其他六条如法炮制,一口下去,吮吸几口,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八条巨蟒已经尸横地上。 欧阳锋看见自己苦心训练了几年的蛇阵,居然被一条小金蛇摆布得服服帖帖,真个是羞愤难当!西毒本来有驯蛇的本能,他看出这条小金蛇是自己不曾见过的异蛇,愤怒中贪念萌起,他狰笑了一声,再也顾不得跟黄药师比武了,把铁筝向地上一放,探手取出一把蛇药,涂抹了自己的双手,一个飞身由石上下来,直向蛇阵走去。 西毒在白驼山养惯了蛇,那些蛇蟒一见他走来,纷纷让开道路,欧阳锋一直走到阵心,那小金蛇看见他走近身前,昂然不惧,把身子卷了几圈,摆成蛇阵的样子,两腮一鼓。口里嘘嘘怪叫。 欧阳锋笑了一声,说道:“好东西,你跟我回去吧!有舒服地方住,有好的东西吃!” 他口里说着话,左手二指闪电似的向下一钳,满以为自己这一下,准可以把毒蛇的七寸子夹个正着! 西毒是驯蛇的老手,手上又涂抹了蛇药,别说他是个负有绝世武功的人,就是普通的一个捉蛇人,也准可以把小金蛇捉个正着,说也奇怪,那小金蛇居然不怕蛇药,身子盘在地上,很巧妙的把身一扭,居然避过了欧阳锋左手二指,反过口来,一口向欧阳锋腕时脉门咬去! 这一下出其不意,欧阳锋险些被它咬个正着,好在他是个武学宗师,变招快捷,手腕一扭,呼的一掌,带起一股强烈的掌风来,小金蛇被掌风一送,抛出两丈以外,压在几条赤练蛇的身上,蛇阵当堂大乱! 欧阳锋正要再赶一招,把小金蛇抓到手里,哪知道背后风声一响,一股掌风向他背心撞到,撞他的并不是黄药师,却是南帝段皇爷,他看见欧阳锋要伤害自己的金蛇,更不打话,飞身扑前,手起一拳,向欧阳锋肩背打到! 欧阳锋乍觉风声响动,立即回手一架,哪知段皇爷使的是金刚拳,劲猛无比,欧阳锋臂腕和他相触,砰的一响,当堂抢出两步,西毒破口怒骂:“段智兴,你居然出手暗算,好不要脸!” 段皇爷道:“这金蛇是我的,你别打它的主意,更不准你伤害它一毫一分,知道没有?” 欧阳锋勃然大怒,暴喝一声:“放屁!”双掌合着一推,轰然风响,这是西毒生平的绝技蛤蟆功,一股排山也似的劲力,向段皇爷身上撞去。 刚才西毒跟南帝比拳,曾经出其不意,要用蛤螟功伤害段皇爷,都被王重阳用一阳指功挡了开去,这次欧阳锋又照抄文章,蛤蟆功推向段皇爷前胸,段皇爷却有防备了,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雷霆也似的气功中,略为摇晃两下,忽然开口笑道:“老毒物,好俊的蛤蟆功呀!” 原来段皇爷刚才用的功夫是先天功,什么叫做“先天功”呢?人生世上,身体表面本有一股先天混元之气,先天充足,身子强健,先天不足,身子孱弱,十分容易害病,殷皇爷的先天本来很好,幼年在翠湖洗澡遇险,吸了金线鳝王的丹黄宝血,先天更加推进了一层,许多年来,在玉洞真人指点之下,他的内壮功夫便渐渐充实起来,尤其是这几年以来,他对于沟通自己身体大地之桥这一层,已经逐渐有所领悟,所以他一股先天混元之气,不经不觉,进入了能够随意御敌的境界。 欧阳锋的蛤蟆功,外表看来是一种了不起的绝技,实际上也是先天一口浑浊之气而已,不过他偏重在外壮方面;跟段皇爷的先天功夫,异途同归,南帝西毒二人的内功造诣,都在伯仲之间。 所以欧阳锋的蛤蟆功一推出来,段皇爷运起先天沛然之气抵御,再加上胸口的鳞片,有抗拒重手的效力,所以欧阳锋的蛤蟆功劲气到处,段皇爷竟是不损分毫。洪七公大笑这“怪呀,蛇儿跟蛇儿打架,人也跟人打架哩!” 欧阳锋被洪七公这样的一说,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的蛇阵被小金蛇克住,这是天生万物的生克,人力决然不能够勉强得来,自己强行插手,只有被天下英雄耻笑,西毒只好沉住了气,停手说道:“很好,咱们先收了蛇阵,过一阵再痛痛快快的大打一架!” 段皇爷向小金蛇招呼道:“金儿,回来!” 段皇爷把竹筒向地一抛,吹了两声口哨,那小金蛇真个灵慧异常,懂得人意,立即由蛇群里,婉蜒而出,弩箭脱弦也似的,游到段皇爷的身边,盘着他的脚下走了一匝,方才返入竹筒里面,欧阳锋养蛇半生,还不曾见过这样听话的蛇蟒,暗自咄咄称异。 洪七公道:“喂!老毒物,人家的金蛇收了,你的臭长虫也应该收了啦!大而无当,多而无用!” 欧阳锋几乎气破肚皮,可是他回头望一望黄药师,看见他用衣袖拭抹玉萧,似乎还要再吹的神气。西毒不由大吓一跳,连忙拨动铁筝,丁丁冬冬,一片孤城落日的哀音,蛇群立即一阵骚动,口咬着尾,仍旧结成蛇虹,蜿蜒向华山下退去。 洪七公道:“乌烟瘴气的东西走掉,华山又干净了!” 欧阳锋耳听讥讽,不禁大怒,正要发作,可是回心一想,另外起了一个念头,立即沉住了气。 王重阳道:“现在天色将晚,大家休息一夜,明天再比吧!” 大家没有意见,再次盘膝坐下,华山论剑的第二天,又这样的混过。 到第三天早上,朝曦初上,洪七公突然高叫起来,喊道:“唉哟!不得了,老叫化没有命啦!” 王重阳不禁愕然,问道:“七兄,有什么事?”洪七公道:“咱们比了两天武,没有半点东西下肚,再比下去,老叫化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众人不由失笑起来,其实一个参透上乘内功的人,练气还神,三两天不吃东西是平常事,不过洪七公在五人之中,性情却是最贪馋爱吃,没有山珍海味,就是豆腐青菜,也要大吃一顿。他这样说出来,黄药师道:“七兄觉得肚子饿吗?荒山哪有吃食,我这里有九花玉露丸,可以拿来充饥,吃几颗吧!”——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 八十六、巧戏西毒 原来黄药师在桃花岛上,遍莳花木,南北各地的名花异卉,统统被他搜罗到岛上来,移根种植,百花盛开。黄药师不但精于荷花,还是岐黄妙手,他每天趁着朝曦升上,晓露未干的时候,采集百花上的露水;混合了几种珍贵的草药,九蒸九晒,便成了九花玉露丸。 这九花玉露丸不但有衹毒止疼的奇效,还可以旺神健体,常时服食,更是扶病延年。他这话一说出来,洪七公摇头道:“谁吃你的丸子?几颗丸子还不够老叫化塞牙缝,他娘的,比武两天,嘴里直淡出鸟!” 王重阳晒然一笑,洪七公打开话盒,大谈吃的方面,什么燕京的涮羊肉,杭州的醋溜鱼,苏州的尊鲈羹,湖南的国锅肉,四川的抄手和血豆腐,桂林的过桥米线和马肉粉,一连串说了一大堆,仿佛在背食经,洪七公这样一说并不打紧,反把各人的食欲勾动起来了。 欧阳锋道:“老叫化一谈起吃,连我也肚饿了,咱们真个弄点东西吃吃,不然的话,真个没有气力比武了!” 洪七公道:“老毒物,你要吃吗?我跟你打赌一下,你答应吗?” 欧阳锋笑道:”奉陪奉陪!” 洪七公道:“由华山到长安有一百八十多里路,我跟你分道而去,限午牌前便要回来,大家弄点吃的东西,哪个先回来的算赢,后回来的算输,哪个弄回来的东西好吃的算赢,不好吃的算输,你答应不答应?” 王重阳不由失笑起来,洪七公真是突兀滑稽,连吃食也有比武? 欧阳锋不假思索,答道:“很好,不过这个法子虽好,还有错漏!” 洪七公怒道:“什么错漏?老毒物,瞎放屁!” 欧阳锋道:“由华山到长安,沿路上市镇不少;县城也有几座,如果你不跑到长安,在山下市镇开了吃食东西回来,我却老远的跑到长安去。不是输给你吗!食物是长安的。还是别的地方的,可没有记号哩!”王重阳暗里点头,西毒虽然贪狠,心思却有过人之处。 洪七公哦了一声。不旋踵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老毒物,真有你的。不错不错,我来问你,你到过长安没有?” 欧阳锋道:“我老远的由西域到中土,长安是必经之路,怎的没有到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洪七公道:“长安东城门有一间专卖吃食酒席的馆子,叫太白居,你知道不知道?” 欧阳锋道:“哦,这个我记不起,不过可以找到!” 洪七公道:“那好办了!太白居馆子的碗碟是用江西景德镇天蓝柴窑烧出来的货色,长安全城的酒楼馆子,没有用柴窑烧的瓷器,只此一家,并无别店,其他市镇更加没有,咱们分别下山,一同到太白居去买吃食回来,用柴窑碗碟为证,这可好吗?” 欧阳锋大笑道:“妙极!很好,咱们马上出发!” 原来“柴窑”是江西景德镇瓷器里面,最珍贵的一种,景德镇是我国有名的“瓷都”,出品以柴窑最精,什么叫“柴窑”呢? 原来是由残唐五代,后周太祖郭威而得名的,因太祖最爱搜罗景德镇的瓷器,在镇上设了“御窑”。有一次窑工问他爱烧什么颜色,周太祖道:“雨过青天云破处,这般颜色制出来!’他原本最爱天青色,窑工果然如命照色烧制,后来郭威收了柴荣做太子,所以一般人称为“柴窑”,直到宋朝一代,一般富有人家所用瓷器,都要“柴窑”的货色、洪七公是个老辔,方才知道这些门路。 且说北丐帮主和西毒一同下山,洪七公向东,欧阳锋向西,大家叫道:“回头再见了!”两个人同时展开轻功来,星飞丸走,顷刻之间,消失在山半的灿云里,没影无踪! 先说洪七公这方面,他是丐帮帮主,足迹遍于天下。由华山到长安道路之上,可说是完全摸熟了!知道这一条是远路,那一条是捷径,单这一点,已经比较欧阳锋便宜。他在路上疾如奔马,并不停留,一个时辰之后,已经到了长安城里。 洪七公轻车熟路,找着了太白居,悄没声息的偷偷进了购食物的库房,把背着的酒葫芦拿了下来,揭开酒缸,满满的舀了一葫芦酒,咕嘟嘟,一气饮干。洪七公喷喷道:“好洒! 好酒!” 他接二连三的舀酒,一连喝了三大葫芦酒,方才止住。他正要溜入厨房,忽然听见前面一个破钹也似的嗓音叫道:“掌柜的,你们这里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不管多少银子,早一点做给我!” 洪七公认得是欧阳锋的口音,吃了一惊,暗道:“老毒物来得好快!” 原来欧阳锋不大熟路,他究竟是由西域到来,对中土道路不熟悉,可是,欧阳锋之所以称为西毒,却另有他的一套,他在下山不远的路上,截住一辆西行的双轮马车,问道: “喂!你这车子是不是到长安去?” 驾马车的是一个村汉,恰好到华阴县买了货物,要赶回长安去,他看见欧阳锋貌相凶恶,战兢兢的说了一个是字,欧阳锋立即跳到车上,大咧咧的向车中一坐,连臂两掌,把车上的货物推了下地,喝道:“快把我载到长安去,越快越好,知道没有?” 那村汉见欧阳锋这样蛮横,不禁大惊,他要跟欧阳锋拼命,西毒冷笑一声,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把那村汉高举过头,喝道:“你听话不听话,如不把我送到长安去,立即向地一摔,要了你的狗命!” 欧阳锋抓人的双手,赛同铁钩也似,村汉痛极高声喊饶命,西毒万才把他放落车辕,由袍袖里拿出一锭金子来,向他眼前一晃,骂道:“瞎了眼的东西!你爷爷有的是金子,你这点捞什子的货物,值得几个破钱?快快把我送去,这金子便可给你!” 那村汉一见黄金,连货物损夫,身体疼痛也忘记了,连声说道:“是是!小的给大爷驾车,大爷坐稳些吧!”他立即挥鞭打马,马匹立即跑动,跑了个多时辰,前面现出驿路来,欧阳锋估计沿着驿路便可以直到长安了,方才跳下车子金子掷给村汉,直向长安跑去。 虽然这样,供七公却比他快了一步,如果他不是贪酒,准可以把东西先买回去,欧阳锋便要比输给他。可是洪七公这一到食库里偷酒喝.差不多耽误了半个时辰,欧阳锋也同时赶到了! 洪七公想道:“不好!老毒物和我一同赶到,这口变了平手,不行,我怎样也要臊一臊他!”丐帮帮主留心听着外面,只听见吹阳锋在跟掌柜说话,他一共买了五只烤鸭,五只风鸡,和十斤马肉干的粉卷儿,叫店小二用瓷碗装好,说今晚便可以把碗碟送回来.洪七公忽然用手打了打自己的头,笑道:“我何不如此这般,给老毒物开一个玩笑!” 他溜入厨房里,只见热气蒸腾,五六个厨子在那里切肉洗菜,升火烹煮,锅勺相撞,刀砧乱响,洪七公蹲在梁上,眼看着厨子把欧阳锋买的烤鸭用文火慢慢烤好,风鸡用蜜和油煎透,突然施展降龙十八掌法,‘飞龙在天’,砰的一掌,把厨房瓦面打了一个大洞,灰沙碎砖哗啦啦的倒了下来,洪七公大叫道:“不好!房子塌了!” 那几个厨子正在埋头埋脑的做菜,忽然听说房子塌了,看见灰沙跌落,吓得一窝风般,抛下刀勺,争先恐后的逃出厨房外。 洪七公飘身下来,他取出库房里面偷来的油纸和干莲叶,将锅里的熏鸡烤鸭一古脑儿包了,又拿了几只柴窑的瓷碗,然后拔身一耸,用“燕双飞’身法,由用掌力打破的屋顶破洞,一个飞身蹿了出去,一流烟赶回华山去了。 再说那几个厨子跑了出来,他们听见一声响后,不见房子再塌,惊魂才定,大家退人厨房里,哪知道不多时候,连珠箭也似的叫起苦来,原来那位西域客人买的烤鸭熏鸡,竟然不翼而飞! 他们个个觉得奇怪,一个厨子忽然说道:“我们一定得罪狐仙了!所以狐仙降罚我们,不然的话,怎的会好端端瓦面洞穿,失了东西!”且不说他们在厨房里闹哄哄的乱做一团,七嘴八舌! 欧阳锋坐在馆子的前面,等了好久,还不见把菜做出来,气得他拍着桌子,破口大骂,掌柜只好过来赔不是,欧阳锋为了经跟洪七公打赌,不能够过分发恶,只好强忍怒气,一直过了顿饭时候,厨房才收拾好,厨子另外挑了鸡鸭烧好了拿出来,欧阳锋拿了几个柴窑碗,把东西装好了,更不停留,一窝蜂向华山冲去。 洪七公用计取了太白居的酒菜,捷足先登,他仍然循着旧路返回华山,一直来到距离华山巅顶的中天门附近,天色才近午牌。供七公心中暗想:“我这一回是赢定了!不过还得买扫扫老毒物的脸皮,叫他丑上加丑,使他从今以后,不至目中无人也好!” 他又想起一个主意采,洪七公明白欧阳锋上山,必定要经过中天门,中天门的地形十分陡峭,自己正好戏耍他一番。洪七公先把烤鸭等食物,取了下来,挂在树顶,然后爬下树干,借着松针隐身,等了约莫一顿饭时候,欧阳锋已经带着食物,由山下回来了。 洪六公觑准了松树旁边一块山石,使出降龙十八掌的绝招来,一式“亢龙有悔”,呼的向石上拍去,又用双手一推,几百斤重的一块大山石,沿着中大门的狭窄山径,骨碌碌的滚了下来,向欧阳锋来路滚了下去。 欧阳锋手托食物,看见山石无故滚落,不禁大惊,他要纵身躲闪,可是如果一用轻功腾挪,手里的食物就要连碗带碟。抛落山下。不躲闪又不行,好个白陀山主;他忽然想出一个注意来;把装载食物的海青大碗向头上一顶,用气功吸劳了,然后凝身兀立,脚下宛如铁柱相似;然后使出蛤蟆功来,双学向用一推,用足生平劲力,向那块山石撞过去! 西毒这双手一推之力。是毕生功力之所聚。只听轰的一声大响,山石立刻碎裂;不过这样巨大的一块山石,在蛤蟆功一击之下,虽然解体,可是它本身碎成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石头,沿着山道滚下来,欧阳锋看见殒石如雨,只好向上面一跳。哪知他这一跳,头上高叠的两碗吃的东西,立即滚落脚下! 欧阳锋买回来的熏鸡烤鸭,是用油纸莲叶包好,装在碗里面的,他这向上一跳,便把海碗跌落,西毒情急之下,伸手一抓,抓回了莲叶包里的食物,那两只碗却是打成粉碎! 西毒不禁呆了一呆,柴窑的海青碗打碎,自己的食物也失了印记,不过自己又不能折回,再到长安城里重取海青碗为证,他只好神色沮丧地向华山顶走去,哪知一到了华山顶上,洪七公已经笑嘻嘻的跟王重阳三人对坐,面前摆了熏鸡烤鸭,装食物的碗碟;赫然是天青色的柴窑碗,也即是长安太白居之物! 洪七公看见欧阳锋回来,哈哈笑道:“老毒物,你今天输了!” 欧阳锋愠怒道:“输就是输,有甚稀奇,我不熟悉华山到长安的路,沿大路走,你却抄捷径跑,就输给你,有什么值得夸耀之处!” 洪七公故意低头看了看他的莲叶包,忽然叫道:“好不知羞,老毒物,你的吃食是到长安太白居买回来的吗?怎的没有柴窑碗,不行,老毒物压根儿没有到长安,只向山下市镇买了一点东西回来搪塞,混赖帐!” 欧阳锋暴跳如雷,说道:“老叫化,你别放屁!我的碗在半山打碎了,不是太白居烧得这样好的红炉烤鸭?烤得出这样的蜜饯凤鸡!” 洪七公笑道:“哦,失手打破碗碟吗?这是常有的事,老毒物,你应该把碎片拾回来呀!” 欧阳锋呆了一呆,一想也是道理,自己打破了碗,可以把瓷片拾回来,如今没了对证。 他回想自己上山的情形,以及山石突然塌下来的情景,忽然醒悟过东,破口骂道:“老叫化,原来是你的诡计!” 洪七公大笑道:“这并不是诡计,叫做斗智兼斗力,老叫化一生光明磊落,明人不做暗事,老毒物,我向你说了吧!”他便把先到长安,库房偷酒,厨中捣鬼,偷盗食物,又在半山推石头的经过说了一遍,听得王重阳三个人哈哈大笑,西毒欧阳锋的面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 重阳真人笑道:“二位都是一时瑜亮,无分轩轾,吃了东西再说!”大家就把风鸡烤鸭分吃,洪七公最馋嘴,所有食物几乎被他吃了一半,吃完之后,王重阳道:“今天是比武第三天,我王重阳一人,愿意单向四位讨教!” 洪七公道:“哦!王真人要以一敌四吗?”黄药师由鼻孔里哼了一声,暗中表示不满。 只有西毒欧阳锋暗暗心喜,想道:“这牛鼻子太托大了,任你多好本领,总不能完全胜过我们四人,很好,让我激一激他!”西毒开口笑道:“当然那,全真派是天下武林正宗,咱们这几个都是乡下的土老儿,哪里能够比得上王真人一个手指头的本教?”——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 八十七、四杰轮战 王重阳如何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笑道:“锋兄你不用向贫道面上贴金了,我说一个人对四个人,并不是同时讨教四位,而是向每一位擅长的功夫讨教,比如七兄的降龙十八掌,黄岛上的扫叶腿浩英掌,段兄的先天功金刚拳,锋兄的蛤蟆功,都是武林里面顶尖儿的功夫,我王重阳生平别无他长,每一门功夫都有涉猎,所以要向回位领教最擅长的本领!” 他还要再说下去,黄药师道:“全真教主,咱们怎样向你讨教?” 王重阳道:“我先跟七兄讨教降龙十八掌,再请教黄药兄的落英掌,接着请教段兄的金刚拳,锋兄的蛤蟆功。这样便四位完全领教过了!” 洪七公道:“不行,这是车轮战法,就算我们四个人中哪一个人胜了,也算不得真正本领!” 欧阳锋冷笑道:“这叫做艺高人胆大,列位听了,王真人的武功何等登峰造极,要我们个个人甘拜下风呢!” 黄药师忽然说道:“这样比法不公道,咱们还是这样吧,今天黄昏以前,王真人跟七兄交手,分了高下之后,明天早上,由小弟奉陪王真人,晌午停止比武,让王真人恢复精力,未牌服段皇爷比武……”说到这里,欧阳锋道:“不行,我不愿意殿后,由我接这一阵!” 原来欧阳锋要用车轮战法累乏了王重阳,自己方才出头向他痛下煞手,因为黄药师的分配,最后才轮到自己斗王重阳,王重阳虽然是在一日半时间里,连斗三个武林高手,可是临到对自己时,休息一晚,什么精力也恢复了。 所以欧阳锋要接第三阵,因为第三阵是王重阳剧斗黄药师之后,黄药师的本领,自己已经见过,跟王重阳相差不远,就算是王重阳胜了他,也经十分吃力,自己乘疲而攻,大大占了便宜,欧阳锋便向黄药师说出自己的主意。 洪七公忽然说道:“不行!这法子不公道!” 欧阳锋心中一急,怒道:“老叫化,你又来放屁了!药兄这个主意,再也公道不过!” 洪七公道:“老毒物,我们今天到华山论剑,不外以武会友,并不是要对付哪一个人,哪一个技压全场的,他的武功就是天下第一,哪一个败了的,来个哈哈一笑,坦坦落落,丝毫无怨,这才是英雄好汉的所为。今天是比武第三天了,咱们几个人都交过手,除了王真人完全不曾跟我们交锋之外,老毒物和药兄不曾正经打架,我跟段星爷也不曾过招,这怎样算得是公子呢?不如这样,王真人跟我们比武四场之内,我们四个人不曾对过仗的,彼此各打两场,咱们来个梅花间竹,王真人和我们四个人交手两阵,我们四个人自己交手一阵怎样?”黄药师、段皇爷连声叫好,欧阳锋却把洪七公恨得牙痒痒的。 洪七公道:“好了,天色不早,我先跟全真教主接一场吧!” 王重阳点了点头。说道:“七兄要比拳脚,还是兵器?” 洪七公道:“老叫化没有兵器,只有一根打狗杖,杖是拿来打狗的,老叫化从不拿仗打人,王真人刚才说过要接降龙十八掌,我就用降龙掌接招便了!” 王重阳答了个好字,当中一站,两拳微握,叫道:“七兄赐招!” 洪七公道:”有僭”左掌一圈,右臂一掉,虚空划了半个弧圈,“亢龙有悔”,呼的一掌,向王重阳真人胸口击过去! 全真教主不慌不忙,双袖一挥,使出太乙拳法,“老子挥袖”。一股潜力发出,把洪七公掌力卸在一边。 洪七公道:“好招”右手一探。“见龙在田”,侧击全真教主肩头,右拳接着平肘穿出,“战龙在野”,接连两招,向王重阳中腰击到! 王重阳显出他深湛的功夫来,左肩一卸,先用了着“倒提金灯”,化开洪七公迎面击来的掌力,身于接着一盘一转,“龙女分浪”,又卸过洪七公穿肘横击的拳力,这两下扫得恰到好处,有如流水行云。黄药师和段皇爷在旁边看了。暗暗喝彩。 全真教主拆了洪七公三招,太乙拳法一转,变了进手招术,“千金肘锤”,“连环推拿”,表面看来两手,一手套着两式,眨眼之间连击四招,洪七公托地一退,“神龙掉尾”,反臂一扫,方才解了重阳真人这一绝招。 这位丐帮帮主把降龙十八掌施展开来,一招一武猛辣十分,掌风呼呼,王重阳只有太乙拳应战。见招拆招,见式破式,斗了二百多合,渐渐金乌西沉,新月升上,二人还是不分高下。 黄药师看见天色入晚,正要喊停,洪七公突然一声叱喝,双掌齐推,“双龙捧珠”,向王重阳胸口推到,王重阳不慌不忙,微退半步,左手拳起,骈伸二指迎着洪七公一点,说也奇怪,他这一点似乎轻描淡写,全不费力,洪七公一个踉跄,倒退出三步去,他把双掌一收,叫道:“老叫化认栽啦,好个一阳指本领!” 原来洪七公双拳击出的力量,非同小可,如果对手是黄药师、段皇爷、欧阳锋三人,任何一个也不能够硬接他这一着,王重阳却用一阳指功迎着两股掌风空隙中间一点,举个譬喻,一阳指发出来的劲力,仿佛一把无形利剑,戳向洪七公的胸前,洪七公被逼后退,他为人一向耿直,明白王重阳用太乙拳跟自己对招,只用了七成功力,自己方才可以跟他周旋二百余合,如果全真教主开首使用一阳指绝技,自己已经败下来了! 洪七公这一认败,第三日的比武便算终了,大家再盘膝坐了下来,打坐运气,渡过一个长夜。欧阳锋潜心暗想,王重阳只用手指轻轻一点,洪七公立即认败,这究竟是什么拳法? 那一定是九阴真经里头载的本领! 西毒想了又想,不经不觉,天色已三鼓了,他再也沉不住气,问道:“王真人,我心上有一件事向你讨教!”王重阳道:“请说!” 欧阳锋道:“王真人,你刚才打败洪帮主的功夫,是九阴真经里头载的功夫吗了”王重阳道:“不是,这是先师遗下来的技艺,九阴其经里面的功夫,多半是旁门左道,贫道一点也没有练,道家弟子不打诳语,如果说道,永坠泥牢地狱!”欧阳锋哼了一声,表示不信。 洪七公道:“老毒物,别胡思乱想了,到你交手之时,使一切明白啦!”欧阳锋一声传笑,便自不再言语。 一夜渡过,又是黎明,已经是华山论剑的第四天了! 黄药师霍然起立,振衣说道:“王真人,这一场轮到小弟了,请赐教!”过去黄药师跟王重阳交手过三场,一场是在黄海荒岛,一场是在华山之巅,还有一场是在桃花岛上,黄药师三次都占了下风,这次华山论剑,算是他跟王重阳的第四场比武。 王重阳道:“奉陪奉陪!黄岛主,先赐招吧!”黄药师更不打话,举手一掌,呼轰两声,使出劈空掌来,向王重阳当胸接到! 众人以为他一定是用桃花岛看家本领的落英掌,哪知道黄药师开首用劈空掌,大大出乎意料,王重阳不慌不忙,长袖一挥,仍然用太乙拳里面的卸字诀,把黄药师的劈空掌力化向外门,黄药师向前一扑,飒飒飒,连过三掌,全且落英掌法,三掌递过,一腿飞来,洪七公心中暗想.“啊!原来他三掌夹一腿的,是把两种功夫,混合使用!” 王重阳不慌不忙,太乙拳挥洒自如,东遮西挡,黄药师着着抢攻,三掌一腿,五掌一脚,有时连发两三腿,又使出落英掌来,变化繁复,令人眼花缭乱!王重阳抱元守一,太乙拳硬封软拆,虚来虚招,实来实架,一任黄药师用尽虚实相乘的本领。王重阳始终是应付裕如,两下里一攻一守,跳琅掷击,斗了二百余合,不分高下。 桃花岛主精研了几年的“落英掌”和“扫叶腿’,这次跟王重阳交手,希望压倒全真教主,哪知道一比之下,两下的功夫还差得远,欧阳锋暗自摇头,想道;大名鼎鼎的桃花岛主,仍然这样的不济事,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端的不错! 两下又拆了五十余招,黄药师突然伸手向衣领一探,抽出那管玉箫来,合在手里,左手使落英掌。右手却把玉箫按着判官笔点穴的招式,吞吐撒放,着着指向王重阳身上的穴道,这样一来,威力顿时增加一倍! 王重阳晒然一笑,太乙拳若轻若柔,从容化拆。中间还杂上两记厉害的反击,把黄药师逼得退避不迭,洪七公叹道:“王真人真个是天生奇村,我老叫化少年时候太懒了,唉呀!” 原来洪七公正在自言自语的时候,黄药师玉箫一递,点向重阳真人的“中封穴”,王重阳闪电似的反中一捞。居然抓住了玉箫的上半段,黄药师心中一急,左手一劈空掌打出。横扫王重阳的下路,以为他一定耸身拔起,自己便可以夺出玉箫。 哪知道王重阳抓住玉箫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发出一阳指劲,黄药师猛觉自己手上的玉箫,滚热起来,热得象刚出洪炉的烙铁,黄药师大吃一惊,不由自主把手一松。王重阳顺势把王箫一送,点中黄药师胸口的“章门穴”,桃花岛主要想运气护穴时,已经无及,以为自己准得躺下,哪知道王重阳这一点之力。十分巧妙。只向他的穴道轻轻一触。并没有真正发出劲力来,还用手把玉箫赛回黄药师的手上,哈哈一笑,飞身跳后。叫道:“黄岛主,承让之至!” 黄药师面孔发烫,他知道王重阳如果不是手下留情,自已准得躺下来了!桃花岛主收了玉箫,说道:“全真教主果然名不虚传,我黄某真正折服了!” 王重阳连胜两阵,并不打紧,欧阳锋在旁边看了暗暗心惊,他想洪七公、黄药师两人的本领,自己跟这二人不过伯仲之间,他两个都不是王重阳对手,自己如果跟他交手,哪里还有取胜之理? 洪七公回头向欧阳锋笑道:“老毒物,看清楚了没有,哪个天下武林第一,你比不比第三场?”欧阳锋厉声说道:“怎的不比?老叫化,咱们再决一阵!” 王重阳虽然胜了两阵,神色仍然十分谦和,笑道:“二位不用争吵,大家休息一会儿再说吧!”这时的欧阳锋开始对王重阳有了一点忌惮,默然不语,便自坐下,洪七公这回不耐久坐,站起身子,到附近游逛去了。 有话便长,没活便短,过了一个时晨,洪七公踱回来。高声叫道:“时辰到了!应该由哪一个比武?” 段皇爷站起身来,笑道:“七兄,我来凑一凑趣,请教你的高招!” 洪七公道:“老叫化没有什么高招矮招,我用降龙十八掌接你的先天功和金刚拳,老叫化输了拍拍屁股便走,如果侥幸不输招呢,比武完了,再往太白居偷些酒菜来,唱他娘的七日七夜!”段皇爷笑了一笑。 他两个再也不客气,向着当中一站,各自好开拳脚来。洪七公一开首仅用降龙十八掌着着抢攻,段皇爷也用金刚拳迎战,他们两个好比铜钟撞铁馨,强攻硬打,掌风虎虎,冰雪纷飞,斗了二百多台,仍然不分高下。 王重阳在旁边看了,不禁叹为观止,他心想今天到华山比武的五个人,除了自己之外,其余四人各有所长,洪七公和段皇爷全是偏于外壮的功夫,未免太刚,黄药师和欧阳锋却偏于内劲,失之太柔,如果他们互相扯平,就是十全十美的武林高手。不过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何况是一个人呢,且不说王重阳暗中感慨! 洪七公和段皇爷斗到将近三百回合,段皇爷仍然沉着,洪七公似乎不耐烦了,一声大喝,起在半空,十指宛如鹰爪也似的,向段皇爷兜头抓落,王重阳大吃一惊!正要开口喊止,段皇爷却是不闪也不架,只听砰砰两声,两个人影向左右一分,洪七公穿出七八步外,险些儿一交跌倒,欧阳锋幸灾乐瞒,高声叫道:“老叫化输了!” 话未说完,段皇爷也扑通两声,一个踉跄,几乎向后跌倒,好在他立即用个“千斤坠” 身法,扭身一晃,把脚尖钉牢了地面,侥幸没有躺下来,你道为何?——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 八十八、华山论剑 原来洪七公和段皇爷拼斗了三百招,知道对方硬功劲力,不在自己之下,如果不用险招,决难制胜。洪七公陡的喝了一声,身于拔地一耸,蹿起两丈多高来,双臂振处,用了个“大鹏振翅”的姿势,十指宛如钢爪,向段皇爷顶心命门攫落,本来洪七公的意思,并不是想伤人,无非要把段皇爷头发抓下一点,开个玩笑罢了! 哪知道段皇爷情急之下,用个“猫攀金梁”的招式.挥手向上一格,他这一格是用了先天功,洪七公跟他手掌一撞,立即易抓为拳,向下一压,这一来变了强斗强,硬斗硬,大家都是用足全力,砰砰两响,两股大力一交,两个人几乎跌倒在地,王重阳禁不住哈哈大笑! 洪七公向后一跳,说道:“承让承让!”段皇爷也一拱手道:“好说!多谢七兄留手!”他两个比完武,哈哈一笑,完全没有芥蒂,欧阳锋暗暗叫苦,他两个比了这一场,明天早上,自己就要跟王重阳比武! 欧阳锋知道自己委实没有战胜王重阳的把握,明天就要交手,除非今天晚上。能够找出一个办法来,不然的话,落败难免,欧阳锋想了一想,忽然生出一条毒计。 西毒向王重阳说道:“王真人,我的蛇儿饿了,我过去喂饲它,行与不行?” 王重阳笑说道:“锋兄怎的客气起来,只管请便!” 欧阳锋站起身来,走下华山,洪个公望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道:“老毒物知道自已准不是王真人敌手,突然下山,必定另有诡计!” 王重阳笑说道:“七兄,欧阳锋也是一代武学宗师,凉来不至这样!”洪七公冷笑道: “不至这样!这老毒物心毒手狠,什么事也可以做出来,他的哥哥和他练武,死得不明不自,有人还说他跟嫂子有不干净的暧昧行为,如果九阴真经被他得了,真个是为患江湖呢!”王重阳听在耳朵里,心中微微一动。 洪七公忽然说道:“老叫化要撤一泡尿,顺便溜到山下找点东西吃!”王重阳当然由他,其实洪七公何尝是什么内急,这不过是托词罢了,目的还是刺探欧阳锋的一切。 他一直来到山半,日已西沉,天空夕阳霞绮,完全收敛,夜幕渐渐垂下,冬日苦短,没有什么黄昏烟景可看,洪七公来到半山间,向下一望,只见欧阳锋一件白衣,在雪地里飞跑,晃眼到了山后,洪七公心中暗想:“明天轮到老毒物跟王真人比武了,且看他出些什么鬼主意!” 北丐跟着西毒所走的方向,飞奔过去,不到半响,已经到了山后,原来山峰的向阳面。 搭了三个白布帐篷,帐幕前面有十几个穿着白衣的汉字。欧阳锋一到了帐幕前,那十几个白衣人躬身及地,向着西毒行礼,看来比起臣子对皇帝还要恭敬。 洪七公正要一溜烟跑向帐篷,猛瞥见帐幕旁边的地上,黑压压的一冲,洪七公眼光锐利,认得是西毒由白陀山带来的蛇蟒,万头汹涌,为数之多,纵横竟有半里。洪七公心中暗想,我如果一过去,毒蛇嗅着生人气味。蜂拥上前。自己如何抵挡法? 他忽然想起段皇爷的小金蛇来。这条金蛇是蛇中之王,也是世间所有蛇蟒的克星,自己何不向段皇爷借来一用呢?不过洪七公细心一想,一来一回,要费若干时候,自己要侦察西毒的阴谋;岂不争有遗漏吗?如果不借金蛇,又难穿越蛇阵,这一下可把洪七公难住了! 就在洪七公进退维谷的时候,欧阳锋已经直入帐幕里。过了半晌方才出来。只见他抖开破落也似的口音。向身边白衣男子道:“我在今天晚上要练一种神功,你们快把道具拿来!” 一个白衣男子递过一根二尺长短、怀口粗细的银管。另一个献上一把铁钳,原来这些白衣男子都是欧阳锋在白陀山豢养的蛇奴。也是欧阳锋本人的厮仆。洪七公暗中发笑,天下哪有一晚可以练成的神功,欧阳锋这家伙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欧阳锋接过银管,高声喝道:“把最毒的蛇捉十条来,要快!”蛇奴应诺一声,立即走入蛇群之内,想来这些蛇奴身上涂了蛇药,群蛇纷纷让路,两个蛇奴就在蛇群里面,捉了四条赤背蝮蛇,四条过树青蛇,两条金脚带蛇出来,走到欧阳锋的身边。 欧阳锋右手执银管,左手向一条蝮蛇的蛇尾一夹,向下一摔,凡是蟒蛇之类,最怕这下手法,只要夹住它的尾巴一摔,不管怎样凶而且毒的蛇,也要全身瘫软!欧阳锋把银管向蛇头一套,整条蛇便送入管里,只剩尾巴一截露出外面。 不过毒蛇入了银管,满身的不舒服,猝的一声,蛇头由另一端管口里蹿了出来。欧阳锋手急眼快,由蛇奴手里接了钳子,向着蛇颈一夹,恰好把它的七寸子钳个正着,蛇儿变得动弹不得,张开嘴巴,欧阳锋使劲一扭,毒蛇口里吐出一点点黑色的汁液来,蛇奴立即端过一只碗,把它接住。洪七公恍然大悟道:“呀!他要取毒蛇的毒液哩!” 欧阳锋等那蛇吐完了毒液,然后把钳子一松,毒蛇方才由银管里退出来,跌落地上,没精打采的返回蛇群里。欧阳锋又取过第二条蛇,如法炮制。欧阳锋对这一榨取毒蛇汁液的手法,似乎十分纯熟。 须臾之间,十条毒蛇的毒液,已经流完,碗中的汁液也有一小半了。欧阳锋然后盘膝坐在地上,把双手十指伸入碗里,他并不具把手指浸入毒液之内,而是距离碗口二三寸左右,顷刻之间,他的头顶冒出一阵阵热腾腾的蒸气。 洪七公虽在远处,目力奇佳,他看见欧阳锋头顶不住地冒出蒸气,碗中的毒蛇汁液也逐渐减少,由少而无,须臾功夫,碗底已经空无所有。洪六公矍然醒悟,暗里骂道“好狠的老毒物!” 原来五毒奇经里面,载了各种希奇古怪的练功法门,欧阳烈欧阳锋兄弟当年深入白驼山,在五毒真人遗骸的身边,发现了这本奇书,兄弟二人同练,彼此学成了一身超卓拔俗的绝技,后来欧阳锋跟兄长的妻子有染,干出不可告人之事,欧阳锋知道兄长的个性,向来手毒心狠,便索性先下手为强,把自己的兄长杀死,独自一个霸占五毒奇经,练成了蛤蟆功。 不过五毒奇经里面,除了蛤蟆功外,还有许多练功法门,不过功效并没有蛤蟆功那样威猛罢了。 五毒奇经里面还有一种“毒蛇神功“,练法是用十条奇毒无比的蛇,使法子榨出它蛇口牙槽的毒液,然后用一种特殊的运气功夫,把毒液吸入自己的身体里,可是这些毒液一进入身,就要致命,所以又要用升降功,把毒液压在十个指头的第一节指尖上,这样一来,便可以吐劲伤人了,指尖截中敌人身体,毒气跟着注入,好象毒蛇噬咬一般无二,比起毒蛇咬人更加厉害。 一个人被毒蛇咬着,不管怎样,总可以支持三五个时辰,可!毒蛇神功伤害的人,连半个时辰的活命也没有!不过这种神功,只可以保持一周天的时间(即是一十二个时辰),一周天后,毒蛇神功就要消失,练的人还要服食解药,祛除蛇毒,方才可以无事呢。 欧阳锋在过去,因为这种毒蛇神功练时十分麻烦,而且只有十二个时辰的效力,五毒奇经虽然记得清清楚楚,他并没有照练,现在他为了应付明天的阵仗,居然练起这门阴毒的功夫来,这就是西毒之所以为西毒了! 洪七公虽然不曾看过五毒奇经,可是他身为丐帮之主,足迹遍天下,见闻广博,他也隐隐约约听见人家说过,有这练功法门,看见了欧阳锋练功的样子,明白了七八成,他心里暗想道:“不好!这件事我要告诉王真人,如果我老叫化不说,明天王真人恐怕经上当!” 但是洪七公也是个成名的人物,他也明白武林规矩,今天五老聚会在华山上,名目上是争夺九阴真经,其实是以武会友,看哪个技压全场,得到天下武功第一的名衔。欧阳锋这种功夫也是本领之一,不能够说他暗算伤人,不是英雄好汉。自己心里虽然不赞成欧阳锋的所为,却不能够明白宜之于口;犯了偏帮全真教主的嫌疑。洪七公想到这里,不禁废然,口中喃喃,折转身来,直向华山巅顶走了回去。 这时夜幕已笼罩大地,疏星闪耀,弦月生辉,洪七公回到华山顶上,只见王重阳、黄药师、段皇爷三个人盘膝映坐;坐成一个品字形状,段皇爷日间跟洪七公比了一场,他对丐帮帮主神功绝技,衷心佩服,看见洪七公由山下踱上来,面上表情十分奇异。忍不住开口说道:“七兄,你刚才到哪里去?” 洪七公笑了一笑,答道:“老叫化有什么地方去,到后山捉蛇罢了!”段皇爷听出他言中有物,笑道:“七兄,你捉了什么蛇回来,可否让我开开眼界?” 王重阳道:“各位不要说话了,养足精神,准备明天再打架吧!”洪七公道:“王真人,老叫化这张嘴,第一爱吃东西,第二爱说闲话,你坐玄关吧,老叫化今晚要说故事!” 段皇爷先笑道:“七兄那大的故事,真个把老毒物挖苦得够了,现在又要说什么故事?” 洪七公道:“从前有一条毒蛇,他活得不耐烦了,要想自杀,蛇儿有什么法子自杀呢! 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咬自己的尾巴!” 段皇爷哈哈大实,王重阳也解颐不禁。 洪七公望了全真教主一眼,说道:“这毒蛇决定寻死,便把身子盘了起来,恶狠狠地张开毒牙,向自己的尾巴就是一口,可是当它的牙齿一撞到自己尾巴的时候,不由自主忍受不下去了,因为它想起自己过去咬中猎物,猎物毒发而死的惨状,使自己新颤胆寒,再也没有法子咬下去。它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有勇气咬自己的尾巴,最后……” 段黄爷道:“最后怎样,跳水死吗?” 洪七公道:“不是。最后它找着一条同类的毒蛇,要那毒蛇把自己咬死,谁知道那毒蛇摇搖头,说道:“不成!我们是不咬自己同类的,你要想死,还是找别的法子吧!’这毒蛇想了一阵,只好游到山下。让人们看见了,活活的把它打死!由这个故事看来,人虽然是天下之灵。以万物为刍狗,却随时人杀人。真个连蛇儿也不及哩!” 段皇爷点了点头,王重阳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立即听出洪七公这个故事,内含深义,决不是滑稽谈笑的口吻,必有所因而发。 洪七公又向段皇爷说道:“段兄,你捉过蛇没有?捉毒蛇的时候,是不是切不要让蛇头撞着自己的身体呢?”段皇爷道:“那个自然,如果让毒蛇咬中一下,哪里还有活命!”洪七公又向王重阳道:“王真人,你听了没有,你日后见着毒蛇,千万不要让它撞着身体呀!”王重阳若有所悟,点头笑了一笑。 一夕无话,长夜消逝,天色刚才放亮,华山下现出一个白衣人影来,洪七公道:“毒蛇来啦!看看他今天有什么花样!” 王重阳更加明白,须臾之间,欧阳锋已经由远而近,高声叫道:“王真人、洪帮主、药兄,段兄,昨天晚上失陪,因为我得蛇奴没用,叫蛇儿走散了,害我化了一夜功夫,方才把蛇群聚集起来!” 洪七公笑道:“是呀,老毒物对自己的毒蛇,关心极了,恐怕对自己的老子也没有这样孝敬!” 欧阳锋白了他一眼,向王重阳说道:“王真人,我欧阳锋今日讨教你的高招!” 王重阳道:“好说,来吧!”轻飘飘的向中心一站。欧阳锋并不扑上,只向地上一蹲,双手据地,一双怪眼睁得圆圆的,看定了王重阳双手。半下不动,半声不发。 王重阳知道他用的是蛤蟆功。欧阳锋大抵知道自己的拳功拳法。离洪七公、黄药师远甚,所以欧阳锋一上来就用蛤蟆功了! 王重阳知首蛤蟆功是西毒看家本领,厉害异常,自己虽然有可以克制他的一阳指,不过一阳指最损耗精气,所以他也以静制动,隐忍不发。 两个在华山顶上。一蹲一站,对耗了一个时辰,红日已经高高升上来了,山色如绘,林梢坚冰积雪,渐渐消退,可是王重阳和欧阳锋,谁也没有出手,仍然象两座岩石也似的在僵持着。 段皇爷觉得十分稀奇,他问洪七公道:“七兄,难道他们要对耗三日三夜吗?”洪七公摇了摇头,王重阳陡的一进步,先采攻势,手起一掌,“推山塞海”,向欧阳锋左眉打去! 欧阳锋咯的一声大叫,双手向上一扬,全身直跃起来,样子就象跳高的大蛤蟆,双手扬处,一股大力撞来,为势之猛,有如雷霆乍发。王重阳不慌不忙,用太乙拳里面的卸字诀,轻轻一带,便把蛤蟆功的力量,带向外门去了。 欧阳锋一击不中,再次蹲在地下,照旧跟王重阳对耗,动也不动。 过了顿饭时候,欧阳锋方才咯的一声大叫向王重阳一扑,双掌到处,劲力如排山倒海。 王重阳又用太乙拳一带,卸去劲力,但是当全真教主要沉臂回击时,欧阳锋又再跳后,仍然蹲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王重阳没有进攻,欧阳锋蹲着不动,由辰时至午时,在这三个时辰之内,两个人总共拆了五招,换句话说,即是半个时辰方才交拆一下招式。别以为这是闷战,其实他们两个这样交战,真正是生死拼命的关头。惟其不容易出手攻击,一出手就是全副功力,快如闪电,恨不得一下便致了敌人的死命!哪怕是毫厘之差,黍粒之距,也有生死胜负之判! 洪七公心中暗想:“王真人有一门指的功夫,怎的不使出来,一下子便打倒他,省得这般费事,这老毒物昨晚练的功夫,怎的不使出来呢?奇怪!”——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 八十九、五老神功 其实欧阳锋昨天晚上练了毒蛇神功,他何尝不想使出来,不过凡是高手比武,都是惊鸿掠隼。一沾即走,不问发拳出掌,都很少跟敌人臂腕接触,多半是在近身三尺以外,一掠而过,更别说撞着身体了! 所以他的毒蛇神功,始终是备而不用,西毒一连用了几次蛤蟆功,发出排山倒海也似的劲力来,始终没有把王重阳冲倒,他忽然把气劲一敛,使出神驼雪山掌法,一改先前使用蛤蟆功的迟钝,飘忽如风,滴溜溜的四面八方乱转,向王重阳攻袭。 洪七公一看之下,立即明白,暗叫:“糟糕,他要使用毒蛇神功,不知道王真人有有没参透我先前说的故事,及早提防?” 王重阳跟西毒交手,三五照面一过,便知道欧阳锋的蛤蟆功,猛恶无伦,论起功劲,比黄药师的劈空掌,段皇爷的金刚拳,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有过之无不及,不过对他这种蛤蟆功,自己只要使用出一阳指劲来,举手立破。 王重阳究竟是全真教主,泱泱大度,他觉得欧阳锋的功夫练到这般地步,已经算是难能可贵,自己跟他又没有什么宿仇大恨,何必要使出绝顶技艺呢?所以事事留手。欧阳锋一使出神驼雪山掌法,王重阳心中暗道:“他用蛤蟆功,击我不倒,已经黔驴技穷,还要跟我缠斗,这路神驼雪山掌难道胜得了我吗?真是可笑!” 念头未了,欧阳锋双掌一错,欺身近前,用了一着“冰河匝地”,左拳右掌,连进四招,其疾如风,王重阳见他这一着来得飘忽难测,不敢疏神大意,立即使出太乙拳法的履字诀来,一接欧阳锋的手腕,按住他的劲力,向着横边一带,哪知道欧阳锋倏地双臂一张,化拳为抓,十指宛如铁构,一吞一吐,向王重阳臂上抓到! 洪七公失声道:“糟了!”他以为王重阳必定着了西毒的道儿,欧阳锋一用毒蛇神功,重阳真人必定中了蛇毒,倒在地上! 哪知道人影一交,王重阳纵声大笑,接着砰的一声大响,一个人影飞出三丈以外,几乎翻下华山巅顶。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不但洪七公感到意外,连黄药师,段皇爷那样内外兼通、神目如电的武林高手,也觉得莫名其妙。 大家定睛看时,王重阳站在原地,神色自若,欧阳锋却铁青着面孔,呆立有如木鸡。过了半晌,西奇陡的折转身子,直向山下跑去。 洪七公叫道:“老毒物!这一场架你不打啦!要一个人先走,是与不是?” 欧阳锋哑着嗓子道:“胡说!再过一个时辰,我一定来,再跟各位讨教!”就这两三句话的功夫,说到最后一个教字,人已经跑出数十丈,倏忽不见。 洪七公道:“如此本领,却不学好,可惜之至!” 段皇爷不明其所以,向王重阳问道:“王真人,刚才那一场架,到底是你打赢,还是西毒输了?” 重阳真人笑道:“我没有输,他没有赢,这一场算是扯平了吧!” 原来欧阳锋刚才王重阳真人臂腕和自己相触的刹那,猝然使出毒蛇神功来,十只手指一弹一扫,指尖吐出劲力,这种本领跟外家绝技琵琶手互相仿佛,他把蛇毒用真力逼出来,要透入王重阳的身体。 哪知重阳真人是何等人物,他见欧阳锋举爪相向,忽然想起洪七公昨晚所说的故事来,心中立即雪亮。他立即一运罡气,使出太乙神功来,向欧阳锋指爪一撞,砰的一声,王重阳的衣袖跟欧阳锋的指爪撞个正着! 欧阳锋指力一透,撞着王重阳真人的衣袖,猛觉得对方的衣袖,好象一铁砧,自己的真力蛇毒刚才透出,硬生生的撞了回去。欧阳锋十只指头,疼痛欲折,王重阳趁势右手一探,使出一阳指劲,抵住了西毒的胸膛,向外一挥,如果重阳真人这一下用足八成功劲,一阳指的力量立刻撞毁欧阳锋的心脏,称雄一世的西毒就要呜呼丧命! 不过王重阳毕竟存了几分厚道,他只发了三分功劲,一抛一卷,欧阳锋全身不由自主,抛起三丈多高,西毒煞是机灵,他知道对方一阳指不发则已,一发之下,威力绝伦,指劲能够在空间逗留一盏茶光景,自己这一抛高,如果立刻跌落下来,必定跟指劲迎个正着,纵然不见得有姓名之虞,受伤也不会轻! 他立即在半空里翻个跟头,飘出三丈以外,落在峰顶边缘一块突石上,他两脚刚才着地,觉得自己胸口热烘烘的,好象火烧炭烙一般。欧阳锋立时明白,自己害人不成,蛇毒结对方封了回去,毒气窜入肺腑,如果不马上找一个地方静坐用功,辟除蛇毒,几个时辰之内,就要送了性命!所以西毒连话也不敢多说半句,便自飞也似的跑了! 王重阳跟欧阳锋这一场比武,总算告一段落,洪七公道:“老毒物这一个跟头栽得不小,华山比武已经是第五天了,还有一天半的光阴,咱们怎样消遣?怎样比试?” 王重阳笑说道:“等一等锋兄吧!他过几个时辰必定再来,贫道因这一场比武,心中倒生起了一个主意。”洪七公问是什么主意?王重阳笑而不答。 过了两个时辰,欧阳锋蹒珊着由山下走上来,神情十分委顿,洪七公心中暗笑:“你暗算王真人,今回叫你自作自受,挨足一顿苦头,真个是现眼报!” 果然不出所料,欧阳锋吃了一抛之劲,恐怕毒气攻入心脏,立即跑向峰后,他捡了一个藏风聚气的石洞,盘陈坐下,运起本身真元之气,循行了一周天,吐了几口鲜血,方才把蛇毒辟出体外,可是经过这样的一鼓捣,元气已经大伤了! 不过他念念不忘九明真经,精神稍为回复,立即赶返华山巅顶,洪七公故意挖苦地道: “老毒,这一场应该由你和药兄比试啦!” 欧阳锋恶狠狠的向洪七公盯了一眼,王重阳笑说道:“七兄,我看这一场不用再比了,欧阳山上和黄岛主都是一时瑜亮,难分轩轻,再比三百回合,也比不出什么来,何必要再打一场呢?贫道这里有一个主意,候锋兄休息一阵再说吧!” 欧阳锋虽然歹毒,听见重阳真人这样一说,心里也暗暗感激,因为自己刚才运气辟毒,元气已经大受损害,如果这时候跟黄药师动手,必败无疑。岂不是更加大大的丢一次脸吗? 现在王重阳这样的给自己打圆场。真个再好没有!洪七公心中非常的不服气,还要再说,王重阳向他使个眼色,供七公只好不作言语。 黄药师道:“王真人,下一场怎样比武,请你说吧!不要让我猜闷葫芦啦!” 王重阳笑了一笑,说道:“这一局比武方法,十分特别,咱们一共是五个人,来一次五国大交兵吧!”洪七公诧异道:“做戏只有六国大封相,并没有五国大交兵哩!” 王重阳道:“我这套五国大交兵,就是咱们五个人按照五行方位,齐齐坐下来,每人占一个方位,大家用内功功力来互相搏击,哪一个身子移动的,就算输了,退出战团。这样交手最公道了,没有丝毫取巧的余地,这样比武还有一个特色,就是并不限止一个人对一个人,可以两个人攻一个,或者三个人攻两个。甚至是四个人攻一个人,这是一件;还有一件就是每个人都可以自己拣择对手。喜欢跟哪个交手,就跟哪个交手,喜欢帮哪个人,就帮助哪个人,古人有一句话叫文无定法,我们却来一个武无定章,这个比法,各位可赞成吗?” 重阳真人刚才说完了这几句话,洪七公已经叫起来,说道:“妙呀!这个打法不但新鲜。而且十分有趣!” 黄药师,段皇爷,欧阳锋三个也没有异议,大家齐齐坐了下来,王重阳却艺高人胆大,他坐了中央戊土的方位,黄药师呢,他向着东方乙本之位一坐,距离王重阳一丈左右,洪七公呢,他坐了北方癸水之位,跟黄药师距离一丈,跟王重阳却保持两丈以外的距离,欧阳锋心中暗算:“老叫化一向国护牛鼻子,应该靠近一点才对,怎的坐得这般远?”他正在这样狐疑,段皇爷又坐了南方丙火之位,跟王重阳,洪七公距离一丈,欧阳锋只好向西方庚金之位坐了,五个人恰好排成五行阵势,砌成一朵梅花形状,王重阳调匀了呼吸,说道:“各位,现在可以比试了!” 这句话刚才出口,欧阳锋悄没声响,运足了蛤蟆功力量,咯的一声大叫,双掌一推一引,向王重阳坐处猛推过去,他这一发之劲,直如排山倒海也似。 西毒并不感念刚才王重阳留手之情,仍然一心一意把王重阳当做自己的死敌,所以他一出手便用利害的蛤蟆功向王真人推去。 王真人却是不慌不快,他盘足跌坐在地上,神色从容,欧阳锋的蛤蟆功刚才推到,王真人只用排云袖的功夫往回一挡,他并没有使用一阳指的力量,只用太乙神功往回一抗,两股真力撞个正着,亲的一响,王重阳兀然不动,欧阳锋受了王重阳太乙神功的反击,身子微微向后一仰,他立即使用千斤坠身法,向着地上一坐,方才定住身形,话虽然这样说。他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欧阳锋恐怕王重阳再接再厉,再次使用太乙神功推来,自己就要吃不消,当堂出丑,好在黄药师在这时候已经发动攻势,他双掌一圈,发出劈空掌力,向王重阳肩背推到。 黄药师的武功奇特,自成一路,他用的劈空掌跟一般武家所用的劈空掌截然不同,双掌圈动之势虽缓,发出劲力却是凌厉无比。 王重阳刚才挡开了欧阳锋的蛤蟆功,猛觉一股大力由后面推到,他立即用太乙神功向后一拒,跟黄药师的劈空掌劲挡个正着,这一下铢锱并较,两无胜败。 欧阳锋看见王重阳抵拒黄药师的劈空掌,以为有机可乘,咯的一声大叫,再用蛤蟆功向王重阳推去,王重阳在二人夹击之下,仍旧绝不慌忙,左手衣袖向外一拂,发出太乙真气,跟欧阳锋的蛤蟆功迎个正着,别看他以一敌二,功劲仍然不减。 欧阳锋做他的回击力量一撞,几乎跌出两步!急不迭忙用千斤坠同下一压,方才定住身从,他还要再用蛤模功时,洪七公已经喝了一声:“老毒物看招!”他使出降龙掌法来,“见龙在田”,呼的一掌,朝着欧阳锋肩头劈到! 欧阳锋估不到洪七公在这时候,居然会帮助起王重阳真人来,不禁勃然大怒,他用蛤蟆功向洪七公一撞,洪七公兀自坐如泰山,接连打出三掌,欧阳锋只有招架的分儿,那一边王重阳跟黄药师也比了个难分高下。 原来黄药师的劈空掌法,并不是一发即收的,他在这几年内,住在桃花岛上,潜心苦练,武功之纯,功候之精,已经跟王重阳相去无几,黄药师一掌推出来,他的劲力并不是刹那之间,即发即收,而是起先发的力度虽缓,却越来越沉猛,可以持久到两三盏茶的时候,王重阳起先不知道黄药师的武功这样奇特,几乎上当! 当黄药师第一次用劈空掌向王重阳背后推撞时,王重阳用太乙神功裕拒,可是他的太乙神功全凭丹田一口气的运用,虽然猛厉,并无持久之劲,王重阳太乙神功的劲力发出之后,跟敌人的劈空掌劲一撞,立即往回一收,哪知道他一收敛的刹那,黄药师的劈空掌劲突然加强,一下子便推到王重阳的身上。 如果换了别人,这一下出其不意,就算不跌出圈外,身于也要晃上两晃,移离原位,重阳真人恰好把西毒欧阳锋第二下蛤蟆功推开,黄药师的掌功才一着体,王重阳已经觉察出来,趁着另一只手的太乙神功功劲尚未收敛的刹那,往回一推,恰好把黄药师加强之劲抵住,重阳真人是个精通内功的人,他全身的肌肉,俱有自然收缩之劲,黄药师的掌劲虽然打到他的县上,只觉得王重阳身上微凹。掌力便化于无影。 黄药师一击不中,第二下劈空掌接着打出来,王重阳这番有了经验,两只袍袖左右一挥,左掌发出太乙神功,抵住黄药师的掌劲,右掌略一牵引,发出一阳指劲,一股无形罡气,指向黄药师的左太阳穴。 黄药师估不到王重阳真人在使用太乙神功的时候,居然能够兼着使出一阳指劲来,不禁大哈一惊!好在他的本领也不比寻常,立即把身躯托地一旋,微微转了半个圆圈,然后呼的一劈空掌,横推出去,把重阳真人的一阳指劲挡个正着,不过一阳指是全真教镇派的功夫。 并非太乙神功可比,黄药师虽然及时用身空掌一挡。也禁不住一阳指劲,几乎仰面跌了开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段皇爷已经使出先天功,原来华山顶上,四老先后出手,只有段皇爷还未发动,他是个极端审慎的人,蓄足气劲,他本来想下手攻击洪七公、黄药师两人;可是洪七公跟欧阳锋对招拆式,黄药师眼王重阳运劲相持,他变了没有下手的地方。 本来段皇爷也可以加入战团,不过他毕竟是一国王爷的身份,决不肯以两打一,所以暂不便出手,他看见黄药师受了一阳指劲冲击,情形危始,段呈爷不假思索,左臂向外一掉,使出先天功力,向王重阳背后击到。 段皇爷的先天功跟王重阳的一阳指功微有不同,可是异曲同工,原来他的先天功力也是用手指发出来的,他的先天功倒不是得自师父玉洞真人传授,而是由他自己个人的聪明领悟出来——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 九十、一阳指劲 原来段皇爷嗣位之后,他虽然做了一国之君。对本身的武功,不但一丝一毫也不搁下,反而越发勤奋精练,百尺竿头,日进千里,有一天他到大理城外的黑苍山射猎,忽然看见两只兀鹰,追搏一头飞隼,那隼儿想是到鹰巢里吃掉了母鹰的雏儿,这两头兀鹰想来是一对夫妇,痛心爱子惨死,迫博飞隼,要替小鹰报仇。 不过这飞隼的身子虽然细小,却是十分狡猾,不住在空中打旋。那两头巨鹰一飞扑下来,这隼儿却用轻灵巧妙的身法。一下子便由兀鹰的利爪下面溜过,把这两头兀鹰气得哇哇乱叫。 不过两头兀鹰却没有因此放松了仇敌,一扑不中,立即向左右边一个回旋,把飞隼的逃路截住,同时它们两个分工合作。一只飞扑隼儿。一只临空监视,这样一来。飞隼更加没有法子逃走,不过它们轮流交替,一连飞扑了几十次,都没有把隼儿攫着,此时三只鸟儿都现出疲惫的状态。 段皇爷坐在玉骢宝马上,他看着两头兀鹰追搏飞隼的姿势动作,有许多跟武功不谋而合的地方,他本来是个嗜武如命的人,速射猎也忘记了,当下停骖当地,拾起头来,呆呆地看着天空。 段皇爷看见兀鹰虽然勇猛,而且占了以两打一的便宜,仍然不能够攫着飞隼,心里暗自赞叹,用力不如用智,这飞华真是深明个中三味了!他正在这样的想着,两头兀鹰里面的一只雄鹰,突然急中生智,它向雌鹰嘎嘎的叫了几声,雌鹰立即会意,横展两翼,刷刷刷,一连向飞隼搏了三次,那飞华全然不乱,每一次都用极巧妙的身法闪过雌鹰的袭击,可是雌鹰进博到第四次,雄鹰却突然发动电也似的突袭。 原来那雄鹰居高临下。看准了隼儿的趋避习惯,右方多于左方,换句话说,它往往向右边闪避自己的搜拿,它看准了隼儿的弱点,在雌鹰第四次扑击的时候,突然把双翼一横,飞到雌鹰的右前方,几乎跟雌鹰成了一条直线。 隼儿向右边一闪时,雄鹰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势,刷的飞掠下来,象飞将军自天而降,只听见一声惨叫,隼儿已经被雄鹰抓个正着,它还要挣扎时,雄鹰和身扑上,两鹰一阵乱啄乱扑,血肉横飞,毛羽乱洒,一头隼儿在顷刻之间,被两头兀鹰撕成粉碎,总算报了杀子之仇,两鹰欢叫而去。 段里爷眼见了这一幕鹰隼相搏的情景,不禁目瞪口呆!可是他因此一来,悟出一个道理来了,这是什么道理呢?牵涉到自己的武功方面,自己年来虽有所成,究竟是偏于外壮方面的居多,对于内家武技,还不曾到登堂入室的地步,比如自己的金刚拳,虽然可以力敌千夫,但是一遇着了内家高手,仍然不行。 因为金刚拳浑浊沉猛有余,轻灵小巧不足,必定要另外练一种独门武功,互相辅佐才对。段皇爷主意既定,他在罢猎回宫之后,便想出这种先天功来,把自己的功劲力透四稍,练到可以由指头发出来,得心应手的地步,便算成功。 他的先天功可以隔着一堵墙壁,打灭灯火,隔着一层牛皮,能够洞穿牛皮另一面的纱纸,墙壁和牛皮的本身,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毁损,这样才算成功,这次在华山较技,段皇爷看见黄药帅已经处在险境,不愿乘人之危,他猝然使出先无功来,照准王重阳真人的颈顶点去。 王重阳猛觉一股功劲,照准自己颈后袭来,力量之猛,几乎和自己的一阳指不分伯仲,不禁心中一愕,连忙用排云抽气功往回一挡,可是段皇爷的先天功,是内家里面妙到毫巅的绝技,王真人的排云袖气功居然抵挡不来,两股劲力一撞,先天功的功劲,立即透到王重阳的身上,王真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把全身肌肉一凹,把先天劲卸向外门,话虽然这样说,情形也危险极了! 段皇爷看见自己的先天功已经点中王重阳,虽然自己不曾真正用足十成功力,只用了七分劲左右,也是非同小可,点中任何人身体,不但要受内伤,而且还要仰面直跌出去! 王重阳中了先天功之后,不过全身抖了一下,夷然无事,武功之深,造诣之精,真个出乎意料!就在他错愕的时候,耳边只听咯的一声大叫,欧阳锋又用蛤蟆功向王重阳真人推去! 原来欧阳锋和洪七公一连对拆了三招,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欧阳锋的蛤蟆功,各有千秋,造诣可以说是不分伯仲,大家硬封硬架的拆了两下。 洪七公哈哈一笑,叫道:“老毒物!真是名不虚传,很好,你领教王真人吧!”这几句话看来平常,其实是教王重阳小心提防。 欧阳锋十分怒气,他心里暗想道:“你这老叫化虽然坏,点醒了姓王的牛鼻子,难道我欧阳锋就此作罢?”他趁着王重阳被段皇爷先天功点中的刹那,咯的一声大叫。使出蛤蟆功来。向王真人迎面推到! 王重阳真人对于西毒的蛤蟆功,已经领教过好几次,在全真教主的心目中看来,蛤蟆功比起黄药师的劈空掌,段皇爷的先天功还有不如的地方。自己还不难以应付,他立即用排云袖一挡,哪知道欧阳锋这回却另生毒计,他倏的把右手中指一挥,呜的一响,一支黑糊糊的奇形暗器,直向真人脑后射去! 欧阳锋这支暗器有个名党,叫毒蛇锥,这种毒蛇锥是他采用白驼山的纯钢打造,铸成一个蛇头的样子,蛇口张开,吐出一枚分叉歧舌,这种毒蛇锥是用极利害的毒药淬过,见血封喉,利害无比,欧阳锋的身边,一共带了两套毒蛇锥,每套一十二枚。可以连珠发放,他准备了这种恶毒胜器,目的还是在应付王重阳。 不过西毒是个深沉阴骘的人,他知道王重阳是个大行家,如果就这样的使用,必定伤他不了,只有在比试气功的时候,碎然施展出来,方才有打中王重阳的希望,所以欧阳锋故意用蛤蟆功向前一推,分散了重阳真人的注意力,方才一抬手腕,把毒蛇锥发射出来。 他这—推直飞向重阳真人的脑户穴,但全真教主是何等洲深的武功造诣,岂是欧阳锋这鬼蜮手段所能暗伤得了?毒蛇锥才一射出,重阳真人反掌向上一撩,呼一般掌风,把毒蛇锥扫出三丈以外。 洪七公霹雳也似的一声大喝:“住手!”这一下不啻愕天巨雷,比武的四个人齐齐停了动作,愕然注视。 洪七公手指着欧阳锋的毒蛇锥暗器,冷笑说道:“老毒物!你在比试气功的时候使出暗器来,不合比武规矩,干脆给我滚下华山去!” 欧阳锋铁青着面,厉声说道:“老叫化!我欧阳锋几时乱了比武规矩?你说!” 洪七公冷笑道:“你鬼鬼祟祟的,在蛤蟆功里面,使出这等捞什子东西来,还不算乱了规矩吗?还不快滚,你的面皮比城墙还厚啦,是与不是?” 欧阳锋冷笑一声道:“老叫化,你只顾拍姓王的马屁,姓王的也未必肯把九阴真经跟你对分哩,你说我乱规矩?刚才姓王的说出什么五国大交兵的主意时,可有声明不准使用暗器?”西毒这几句话一说出口。果然把洪七公问住—— ocr书城-雷霆大剑师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