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马江湖》 第一章 那是一栋坐落在山腰上的房子,房子不大,也不能形容成鸟窝般小,总之,住个六、七人是没问题的。 房子是以一棵棵二人合抱的松木筑成,原始风貌保留得十分彻底,树皮未刮也未上漆,阴湿天气所遗留的藓苔东一块西一块,二树之间的空隙处,也未用木层填满,所以,通风设施很完善,屋顶亦是原木所造,阳光从木缝间穿透入内,采光亦不差,因此,屋主索性将窗子省了,只开了一扇门。 房子四周杂草丛生,而且距离市镇很远,很偏僻,附近简直可以说是荒无人烟,距离这屋子最近的,是一间屋主自搭,看来摇摇欲坠的茅厕。 风雅之士每每喜爱为居处取个超俗名字,此屋之主显也是此辈人物,唯一的大门上题着二个浓黑的草体大字,如蛇舞虫蠕,仔细辨认,依然能认出题的乃“勤乡”二字。 此时正六月!阳光正盛,毫不留情的照出这栋房子的灰败,虫蛀树身,凹凸洞洞随处可见,显然这屋子已经很有年代了,若是夜色朦拢之际自远处望去,倒有那么股清雅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有一条羊肠小径通往山下,这时—— 有人从这条快被杂草湮没的小径飞掠上山,瞧相貌是四十许中年人,适中身材,轻功不俗,不一会已掠至木屋,瞧清了上所题大字,不禁嘴角上翘,冷冷自语道:“你双惰秦生、秦劳若够得上勤之一字,草莾江湖豪杰,岂不全成了赶尸的?” 那人清了清喉咙,不再嘀咕,朗声道:“生意上门,秦大侠能否开门一叙?” 门没有开,也无任何声响,那人烦躁的又喊一遍,一方宽尺余的泛黄白布不知用何戏法,突然垂在门上,盖住“勤乡”字迹,布上写着“不懂规矩,滚!” 那人既然找上门,自然知道屋主的怪规矩,又朗道:“这笔生意非同小可,家主嘱咐小人须当面与秦大侠说清楚,秦大侠可否坏一次规矩,小人回去好交待。” 一方陈旧红布从天而降似的,盖在泛黄白布上,黑字红底书着“天下乌鸦一般黑,何权特殊哉?” 中年汉子目及红布,禁不住抖了一下,屋里怪人以红布表示他已动怒。在江湖上闯过几天的人都知道,在不知名的山腰,有一间正常人不会去住的木屋,有一对年约四旬的堂兄弟住在那儿,一名秦生,一名秦劳,江湖号称“秦门双惰”,惰者,懒也,堂兄弟二人以懒出名,甚至老婆都不愿娶,省得烦人,“能躺绝不坐,能坐绝不站”,是他们堂兄弟最好的写照,无人能勉强他们做不愿做的事。 当然,凡事难免有意外,即是传宗接代的大事。 其高曾祖父一代有堂兄弟廿九人,均因不愿被女人缠绊一生,至“秦双惰”一代只剩堂兄弟二人,人丁单薄,为免愧对祖宗,抽签结果,由秦劳娶妻生子,为此,秦劳懊恼不已,生下一子,对妻从此不再闻问。 他们就是这种怪人,以杀人为业,就因为他们的懒性,为求杀人少费工夫,均练就一身出神入化的杀人绝学。 江湖恩怨何其多,杀手这门行业也就应运而生,“秦门双惰”是其中佼佼者,代价自是吓人,奇怪的是,二人依然两袖清风,住在四壁通风的木房子,啃着硬硬的杠子头,有时甚至饿得面黄肌瘦,杀起人来依旧毫不含糊。 懒人通常有许多不成理由的理由偷懒,眼前就是一个—— 木门终年紧闭,生意都是自动送上门的,不论王公贵人或阪夫走卒,他们一概不见,理由是“保持神秘感”,说穿了一文不值,堂兄弟俩最怕有人啰唣,要求杀害之人该不该死,任你舌能翻江覆海,他们充耳不闻,只相信自己亲身打听的消息,既然如此,双方见面就成了多余,依他们规矩将银票及要杀之人姓名压在门侧大石下,三天后再来巡视,东西不在,自然能够安心回去等消息,东西不动,即表示他们拒绝这笔生意,要你另请高明。 这样的规矩自不是人人所能接受,因此,莫非到不得已的地步,很少有人找上门,对于他们的避不见面更是不满,秦生、秦劳也谅解这点,早已准备好红布书上墨字,告诉你,他们快生气了,要你识时务为俊杰。 今日上门的中年汉子明了他们的规矩,跺跺脚,将一小包东西压在大石下,头也不回反掠下山。 良久—— 屋内突然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继而隐约传出声音:“俺的爹与堂伯又上那儿风流快活了?留我一人独撑局面,万一给人拆穿,秦家岂不绝种?当真不孝之至!” 天下居然有晚辈辱骂长辈不孝之人? 听他口气显然是秦劳满心不甘愿所生下的儿子,懒洋洋的声音又从屋缝传出:“阿爹与阿伯又非不知俺不比他们勤快,独留我应付那些阿飞阿草,好生没良心,俺真是命苦!唉!” 过了好半晌,一声打哈如雷轰传出,可见那人喉咙不小,那扇题着“勤乡”的木门突然飞上半空,转啊转的几圈坠落地面,门不再是门,成了一小段一小段木头。 一名二十上下,面孔瘦削,乱发披散两肩,嘴边有短短渣胡未刮的男子,宛似几天没吃饭,又好像老婆被人抢了似的,一付无精打采,满脸不高兴的慢踱出门,伸个懒腰,陡地双目精光暴射向不远处的巨石,寒声道:“兀那老头还不快滚,惹得俺性起,将你横切直竖摆成三十六个不同的样子。” “滚!” 年轻人暴喝一声,躲在巨石下之人才敢相信他说的是自己,身子好似千斤重难以立稳,原来是方才的中年汉子。 看清喝声之人是位年轻小伙子,中年汉子大胆喝道:“臭小子,此乃‘秦门双杰’禁地,你在此吆喝呱叫是吃了豹胆熊心?料你也是无名小卒,为何如此不要命?” “秦门双惰”是骂人的话,江湖上可没有几人敢当他们的面或在他们地盘上吆喝此名,均以“秦门双杰”称呼。 年轻人模样儿够懒,性子却似乎很火暴,喝道:“听你口气应该懂得此地规矩,再不快滚,待俺放下黑布,这里就是你养老之所。” “秦门双惰”对于上门料缠不清之人,即在红布上叠以黑布,上头以白漆绘以夺魂摄魄的“杀”字,表示二人已动杀机,任你江湖巨擎,也难以抵挡其凌厉攻势。 中年汉子闻言身子一阵颤抖,小心道:“阁下是秦生大侠,亦是秦劳大侠?今日得见尊颜,真是三生有幸,将来人前人后说起,我也有面子多了。” 说着尴尬笑着,心里可在打嘀咕,“秦门双惰”杀人出名已近二十年,眼前这小子若非满嘴胡渣未刮,最多只十八九岁,难不成打从娘胎就会杀人? 外表懒散之人,性子大多温吞,仿佛天塌下来也无动于衷,但是,眼前这位年轻屋主却例外,性子刚烈得很,看来好像没费多大力气,声音却大得吓人,道:“秦劳是俺阿爹,秦生是俺阿伯,你若上门求他们杀人就摸错时间,二位老人家均失踪,东西拿回去,然后滚!” 中年汉子忽然神秘至极小心的问道:“你不会是冒牌货吧?以江湖耳目之杂会不知‘秦门双杰’有了后代?再则以他们二人懒性岂会走出这屋子?” 年轻人拖着千斤似的脚步向屋侧大石若有似无的踢了一脚,大石一个翻滚,现出中年汉子压在石下的油纸小包,看也不看它一眼,又轻轻抬了抬右脚,油纸小包似乎身怀绝顶轻功,居然在杂草草尖上滑行,不偏不倚往中年汉子滑去,至他脚前,中年汉子一手将它抄起,笑了笑道:“这手‘草上飞’就足以证明你是秦门中人,尊姓大名?” 年轻人落座于石上,火气就小了点,道:“秦快!认识的人就称俺一声‘阿惰’,随你叫吧!” 中年汉子对老的很畏惧,小的就不在乎,很轻松道:“贵门的遗传可当真古怪的紧,可有什么来源?” 秦快倚在木墙上,双目合闭,大概想以沉寂代下逐客令,中年汉子等了半晌不见回答,只好叹声反掠下山。 六月还不算酷热,风徐徐吹来,含带丝丝热气吹得人昏昏欲睡,秦快打个哈欠,双手交插前胸,头靠在墙上,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时间并没有因他的贪睡而停止,待他张开眼睛,已是黄昏时刻,游目望向右侧丈外的大树,西天一片灿红,由树缝间望着天空,凭添几许画意,秦快摇头晃脑吟道:“草满山坡水珠滴,山衔落日浸绛英,西天乍红美人颜,咕咕乱叫俺肚皮。……唉,阿爹与阿伯平日耳提面命说着懒人的好处,如今俺可体会出个中奥妙,至少偷懒睡上了一觉,可以省下一餐,倒也划算。” 摸了摸肚皮,饿扁扁的,伸怀掏出一个厚硬的杠子头细细咀嚼,敢情他懒得连粮食也随身携带? 几个铜板一大块的杠子头自然难以尝出其色、香、味何在,但总算能填饱肚子,秦快也似乎将它当作山珍海味,啃完一个,意犹未尽正待掏怀再取,陡地—— 一个油纸包从天而降至秦快眼前,烤鸭香扑鼻,秦快却彷若未闻,依旧掏出杠子头细嚼,好像天下美味莫过于此。 怪事突然发生—— 秦快手中未啃完的杠子头突然松手掉落地面,人也咕咚歪倒在地,莫非鸭子有问题?还是突然发羊癫疯? 油纸包裹的烤鸭,他已做到目不斜视的地步,甚至它是由谁抛来均不闻不问,居然还出了事? 荒无人烟的山上一片寂静,突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打破沉寂,一位貌美少妇不知何时躲在方才中年汉子隐藏的巨石下,此时娉娉袅袅的走来,火红的轻纱宫装映着西天灿红夕阳,成熟妩媚之外凭添一股诱人的气息。 美貌少妇蹲在秦快身旁,审视他面容,喃喃道:“虽然称不上英俊,却有十足男人味,跟那冤家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岂是那些绣花枕头所能比较?” “唉,也是前世冤孽,我与姊姊居然同时爱你爹和堂伯,却没想到他已有你这么大的儿子,算了,只要我爱他,这点我能忍受。” 又看了秦快几眼,忽然反手打他二个耳光,恨声道:“可恨那二个白痴居然对我姊妹无动于衷,今日若非姊姊相思病倒床上,我白红娥岂会自己送上门?本待捆了秦生那老小子回去,没想到这二只缩头乌龟居然先躲起来,活该你这小子要倒楣,捉住你小的,还怕老的不上门?” 突然又忍不住一阵娇笑,瞧着烤鸭自语道:“姑奶奶十分明了以杀人为业之人,绝不吃别人送上门的东西,所以迷药撒在鸭上,随风飘散,没想到你这小子成了代罪羔羊,怪只怪你太过生嫩,呵呵……” 貌美少妇笑声突然顿住,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着了人家道儿,被制住“软麻穴”及“曲泉穴”,只好软塌塌的跌坐在地,一脸的不相信与惊疑。 秦快居然又安坐石上,美人当前拾起掉在地上的杠子头,觉得没什么脏,又慢慢细啃起来,看也不看美人一眼。 美丽的女人最不能容忍的大概就是男人的无视其存在吧? 貌美少妇杏眼圆睁,咬紧银牙,良久才一字字道:“你跟你那该死的爹一样可恶、无耻、下流,只会用这种卑陋手段暗算人。” 秦快嘴巴没空争辩,索性扬起右掌劈拍反手赏了貌美少妇四个耳光子,方才无表情道: “你以迷药暗算一个未出江湖之人,不仅卑陋、无耻、下流、可恶,栽在一个后生小子手上,更是丢脸!” 貌美少妇被讥的无言以对,但秦快以方才辱骂言语反送回去,实令她气得银牙一挫,双颊的疼痛使她大吼:“你敢打我?‘大冥府’永远不会放过你们。” “‘大冥府’?”秦快一怔,微微一笑道:“敢情你就是江湖人闻之胆颤的老妖婆的小女儿?听说‘大冥府’中女子专权,尤其是你们母女三人更是将男人弃如敝屣,何以会看上俺阿爹与阿伯?真乃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呀可惜!” 美貌少妇又是一怔,那有人如此形容尊亲的? 秦快也不让她有多想的机会,又道:“女人应该温柔点,别当男人都是骑虎的,尤其是喜欢竭斯底理的母老虎,更是不讨人喜欢,难怪阿爹与阿伯闻虎啸色变,收拾细软连夜逃走,连儿子都不要了。” 他说话总是一本正经,连讥刺人也当说书般正正经经缓缓道出,声音充满磁性,悦耳动听,损人的话却又令人听了火冒三丈,美貌少妇怒火大炽。 秦快懒洋洋靠在墙上很舒服,一丝火气也无,又道:“俺明白你恨不得将俺生啖才甘心,俺也不含糊,赏你四个耳光是十分客气,两下是回敬你赏俺的耳光,另二下是代阿爹教训你辱骂之罪,别未过门就趾高气昂以为谁都该听你的,最好弄清这儿并非‘大冥府’。” 美貌少妇白红娥向来娇纵,何时吃过这种瘪,以“大冥府”在江湖上的势力,谁敢说她一句不是?更别谈劈劈叭叭赏她四个耳光,只气得破口大骂,所有她能想像出恶毒的话通通出笼,那顾得了保持高贵的外麦。 秦快认为自己说得太多,慰劳似的啃着杠子头充饥,对于白红娥的斥叫破骂充耳不闻,聚精会神填肚子。 白红娥骂了半刻,见对方不为所动,也自觉没趣不再开口,一双凤目却喷着怒火,这火若真具有实际威力,十个秦快也被烧得尸骨无存。 啃完二个杠子头,秦快满足的起身伸个懒腰,自语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俺做过几次了?阿爹跟阿伯果真这么有女人缘?一个去一个来,俺吃不清,而且一个比一个凶,有后母如斯,俺命苦也!” 嘴上轻轻抱怨,心里可丝毫不担心,秦生、秦劳若想娶妻也不会等到现在仍光棍一杆。 低头看了痴情的白红娥一眼,秦快摇摇头,朗声道:“阿爹、阿伯,这女人俺已经制服,再缩头不出来,俺就放她进去捉你们出来……” 话未说完,二条人影从屋内闪出,四旬左右,一样的高大威猛,面容有几分相似,乱发垂肩,一脸懒散中透着冷漠,乍看之下宛如双生子,右嘴角生着一颗小黑痣的即是秦快堂伯秦生,秦劳则习惯性的摸着几天未刮的发渣。 二人实在够不上英俊,却有十足的男性魅力,也难怪眼高于顶的“大冥府”双姝动了凡心。 白红娥想起自己刚才泼妇骂街之相定给二人从屋缝看个清楚,不由得羞愤难抑,面红耳赤,又想起秦快告之二人已卷细软逃逸,才知自己被耍,当众出了大丑,对秦快不禁恨得牙痒痒,将所有的怨忿全移到他身上,也不想秦快亦是受害者,父命难违啊! 秦劳拍拍独子肩膀,右眼一眨,意思是:“阿惰,真有你的,也多亏你了。” 秦快明白二位老人家不爱费力说话,相处久了,一个动作或一个表情都足以使他明了尊长之意,此时见父亲如是说,不禁没好气的抱怨道:“这是第几次了,老爹?” 秦劳与秦生同声叹息,一脸苦相,秦快见此,也知这种事不能怪他们,以他们每次出门均像火烧屁股般急着赶回来,根本不可能去诱惑任何女子,怪只怪他们均遗传祖先一副充满磁性的好嗓音,不开口则已,否则不知将迷倒多少多情女子,这也是他们不喜欢开口的原因之一,衬以魁梧的体魄,那个姑娘不动心?虽年届不惑,又以杀人狠毒出名,依然使面首过的江湖女子念念不忘。 秦生见来人是中意堂弟的白红娥,跟自己没关系,乐得坐在石上作壁上观。 秦快则认为自己责任已尽,况且这种事外人难以插手,也选块大石歇歇腿。 秦劳见他二人如此,也不服输找块最大石块舒服坐下。 白红娥可看傻了眼,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佛家坐禅?” 秦生瞧向秦劳,秦劳又望向秦快,秦快只好道:“现在你该知道你爱上的是怎样一个人了吧?你自问受得了这种人么?死心吧!回去告诉令姊这种爱永远没有结果,她相思病倒太不值得了。” 秦生、秦劳虽被说得有点不是滋味,却也明了唯有如此才能令她死心,哼也不哼,算是默认。 白红娥一双美目在他们脸上溜来溜去,又嗤笑道:“关于‘秦门双惰’的性子,传说平日我也听了不少,不想果真如此贴切,不过,爱是全心包容的,我与姊姊自然有法子改变你们的懒性,就算改不过来,我们也认了。” 为了病倒在床的姊姊,白红娥只好大胆说出爱慕之意,但姑娘家毕竟脸薄,说到后来声如蚊咬,娇脸浮满红云。 秦门三人听了一怔,不想悭缘一面,她们用情就如此之深,一时束手无策。 秦快轻笑一声打破沉寂,向父亲与堂伯拱手道:“恭禧阿爹、阿伯得美人垂青,小子不便打扰你们吉期,先行避开,告辞。” 秦劳见儿子言下之意思下山闯江湖,情急开口道:“阿惰,你给老子留下,凭几手三脚猫工夫想闯江湖?” 秦家命根只这么一个,秦生也慌了,温言道:“你莫非不了解咱们哥俩性子,有意结婚如今早已儿孙满堂,岂有年老再娶之理?别听她一厢情愿,破坏咱们爷儿三人感情。” 秦快感动的笑了笑,可惜他心意已决,道:“阿爹、阿伯何必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的麻烦小子腻味之极,何不干脆结婚断了其他人念头?” 秦生、秦劳面面相觑,犹豫一下,摇了摇头。 秦快早料知如此,也不失望,但想及自己总成代罪羔羊,火爆性子忍无可忍,大声道: “二位老人家的私事小子无权僭越,却也不想再插足其间,再则俺也老大不小,也该出去看看这个世界,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小子无法想像如何在这儿窝一辈子?你们不走俺可不愿再待下去。” 一个腾身往山下掠去。 秦劳与秦生相对苦笑,秦劳叹道:“为什么自从生下这小子,我就变得非勤劳不可?” 秦生看了白红娥一眼,苦笑道:“这就是勤生孩子的后果,一辈子如鬼附身,永无脱身之时。” 叹息一声,二人不约而同往山下掠去,离开了一丈多远,秦劳右手忽扬,发出二颗石子,嗤嗤二声解了白红娥穴道,脚下亦愈用劲的逃了。 白红娥沉醉于秦劳磁性的嗓音及不忘解穴之德,直至身子能动弹,凝目望着山下,痴痴道:“冤家啊!你愈是如此,我愈是无法忘怀你。” 火红的身影曼妙无比往山下掠去。 多情总为无情恼。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落花何罪? 黄山之麓“洗涤山庄”,堆峙于三面绝壁一面深涧之上,楼阁连云,气势浩大。 这时,夕阳衔山,倦鸟投林,夜神之翼,向无边的苍穹伸展……。 陡地—— “洗涤山庄”堡门之前的深涧上,飘来一叶扁舟,一个身着黑布儒衫,乱发垂肩,满嘴胡渣未刮的年轻小伙子,舒舒服服的躺在扁舟上,任由它到处飘荡,高歌道: “如今才知愁滋味, 故居双亲, 老泪偷垂? 西风吹拂往事非, 茫茫天涯何处栖? 强颜欢笑, 昂长男子, 此处不留他处留。” 原来是寄调采桑子,声调儿带点凄迷,与“哗哗”的涧水声汇成一股萧瑟之音,再看高歌者那副闲适懒散的模样儿,可是一点哀怨神色也无。 此兄自是下山投入花花世界的秦快也。 那日使个巧计摆脱秦生与秦劳的跟随,兴奋之余,可也愁烦今后将如何生活,只因他身上没多少银子,这天在黄山之麓发现系在树上的小舟,懒性又起,索性四平八稳躺在舟上,任它随风飘荡,随冥冥中的主宰安排今后命运。 斜目瞟见门顶四个大金字,秦快心中泛着嘀咕:“‘洗涤山庄’?武林四大世家,‘大冥府’、‘洗涤山庄’,‘向阳楼’、‘龙凤阁’,其中以‘洗涤山庄’最具威名,震慑武林达百年之久,却于十五年前覆亡,全家三百廿四口全遭杀害,这段公案乃迷中之谜,十五年来无人能得知其仇家到底是谁?能在外人赶来支援之前灭了‘洗涤山庄’。” 侧头瞧了如今的“洗涤山庄”数眼,秦快迷惑更深:“瞧这光景那像十多年无人居住模样,莫非‘洗涤山庄’已经易主?抑是给别帮派霸占?何以旧名不改?” 须知秦快的懒性子,一来遗传所致,二来自小与他为伍的秦生、秦劳懒性最重,耳濡目染,不免学会能偷懒绝不勤快的绝招,其实他本性刚烈,办事绝不温吞或裹足不前,与他懒散的外表大相迥异,实际上,这何尝不是一种很好的掩饰?敌人摸不透他底细,活命的机会自然大一点。 若说秦快是懒人,秦生与秦劳就是道地的懒鬼。 好奇心的趋使下,秦快也顾不得尊亲平日耳提面命少管闲事多睡觉的忠告,下了扁舟,系好缆绳,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向“洗涤山庄”大门走去。 堡门之上有一了望楼,十五年前必有数名大汉轮流守望,今非昔比,早已人去楼空,秦快一摇三摆走近大门,但见庄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桥廊水榭,九曲雕栏,就凭这份气派,宦宰世家也不过如此,难怪能称霸江湖达百年。 只是,楼阁曲桥均蒙上一层厚灰,显然多年无人打扫,从外面瞧来却又不像无人居住,秦快不禁皱了皱眉。 这时—— 突然传来一阵歌声,语音神采飞扬,不可一世:“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行,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耳!”歌毕又传来一阵长笑,只是充满了童音。 歌声一出,秦快不由得微微一震,他深知一般江湖豪客,武林异士的狂傲,那有他狂傲的理由和倚恃,只是这人未免狂得可以,真有“数天下英雄,舍我其谁”之慨。 接着又传来一阵充满讥刺与不服的歌声:“小有才而妄自用,小聪明而趋邪径,覆亡有余,成事不足。”重重哼了一声,也是充满了童音。 秦快忍不住笑了笑,接着歌道:“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 先前狂傲歌者豪迈大笑,道:“如何?小贡子,任你有‘苏张’之才,终于也遇上对手,人家可是向着我吔!” “呸呸……”名唤小贡子的不服的叫道:“还没分出胜负,你就摆出威风了,哼!也不嫌早?” 先前狂傲歌者气得吼道:“大哥不在,你就得听我的,要不,小心我拿家法冶你‘不尊兄长’之罪。” “我呸!”小贡子显然胆大包天,吼得更大声:“你的命令如果合情合理,我当然接受,反之,我才懒得理你这疯子,若非当年在娘肚里你抢着要先出来,我悲天悯人让你半刻钟,如今二哥是我非你……” 秦快这时听出原来二人是双胞胎,而且是最不合作的双胞胎,忍不住想见见他们庐山真面目,顺着争吵之声寻去。 秦快转入一幢小楼之中,此楼与前面积尘盈尺的楼阁大不相同,四面环水,前面有一座小桥,桥下水深盈膝,游鱼可数,楼门上有一小匾,上书“平阳虎居”四个瘦金体大字,颇—具功夫。 秦快不禁怔了怔,“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句俗话他是知道的,将自己比为“平阳虎”,莫非有重大冤曲? 秦快上了“平阳虎居”,登堂入室,只见一张大得吓人的雕花漆金床上,面对面坐个二个十四五岁的小童,都梳着朝天辫子,二人明知有人闯进,兀自吵个不休,理也不理秦快,看来非分出胜负是不可能停的。 秦快走到床前,打量二位童子半晌,发现这两个孩子几乎长得完全一模一样,两人都是大大的眼珠,翘挺的鼻子,红润的双唇,脸蛋儿都有点圆圆的,唯一的差别,一个肤色略黑,从他们叫骂中,得知他叫“小豹子”,另一位肌肤嫩白的自然就是“小贡子”,二人均有一张快嘴。 二人吵个不休,秦快也不打扰,落座床侧一张大椅,以欣赏的眼光打量二人,这对从小孤寂的他来说,无异是一种新奇的享受。 小贡子圆圆的大眼死瞪着小豹子,气咻咻道:“秀才遇见兵,有理扯不清,古人诚不欺我。” “放屁!”小豹子忍不住骂句粗话,道:“你小贡子愈大愈爱跟我作对,自命‘赛子贡’,平时有事没事就爱鼓起三寸不烂之舌诡辩,简直是长舌妇!” 小贡子气得脸红通通,手指差点戳到小豹子鼻尖,道:“你呢?自命比豹子灵活,每次比赛还不是都被我追到,还狡辩说让我,简直皮厚赛城墙!” 小豹子猛的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神气道:“好啊!小贡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哥面前我总是让你,你道我怕你?这么着,咱们再比一次。” 小贡子也不服输的立在床上,双手插腰得意道:“再比几次结果还是一样,一定是你输。” “未必!”小豹子狂傲的大笑一声,道:“可须找个公证人,免得到时你不服输找大哥哭诉。” 两小这时才停了争吵,打量起舒舒服服坐在大椅上的陌生人,瞧他那副闲适懒散模样,两小不禁大觉有趣。 小豹子以手肘碰碰小贡子,细声道:“大哥出门前说有客人上门该怎么办?” 小贡子也收起辩才,摇头晃脑答道:“看得顺眼请他喝杯茶,看不顺眼丢出去。” 小豹子点点头,打量秦快半晌,问道:“小贡子,你看他顺不顺眼?” 摸了摸冲天辫,小贡子皱皱眉,道:“瞧这人年纪比大哥轻,却好像没骨头似的,我看这种人一定是混饭吃的,很没出息样,摆在椅上又不为这屋子增色彩,一点用处也没有,不如将他丢出去吧!” 秦快听了哭笑不得,被二个毛头小孩品头论足不说,还被当作破古董似的没价值,静惯了,不知该如何辩驳? 小豹子却捉住把柄似的教训道:“大哥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全当耳边风?我倒觉得这人蛮性格的。” 小贡子咭的笑一声,跳下床绕着大椅前后打量秦快,突然搂着腰大笑,吟道:“豹眼瞎瞎,错将懒散比性格,豹心不服,乱盖一通强压我,豹子可笑,大哥疼我赛于你,任你告状俺心宽。” 兄弟三人,小贡子最小,兄长对老么自然多疼一点,小豹子与他一母双胞,岂有不疼爱之理?只是闲时喜欢斗嘴打发时间,这时听他如此说,哼一声,也跳下床道:“江湖之大,奇人辈出,岂能依外表小觑于人。” 小贡子明知他说的没错,偏偏不服辩道:“他脸上又没刻着‘江湖人’,你怎知他是混江湖的?” 小豹子摇摇头,大有孺子不可教之慨,戏谑道:“平常人敢独自在荒山之麓闲逛?你可愈来愈笨了。” “可不是,”小贡子不胜感慨摇头道:“成天与笨人为伍,再聪明之人也难保不受影响,这叫‘近墨者黑’,你说是不是?” 秦快忍不住嗤的笑出来,小豹子气红了脸,小贡子则拍手呵呵大笑,不时斜睨着眼瞄向小豹子,一副小人得志。 小豹子一时气不过,张大双手,整个身子扑向小贡子,二人滚做一团,却不出拳踢脚,只是使出吃奶力量想将对方压在下面,翻来滚去,一时难分胜负。 秦快大感新鲜,认真瞧了半晌,才道:“令兄何时归来?给他瞧见这情形没关系吧?” 这话一针见血,两小煞时分开,瞧着一身衣裳,叫道:“完了,完了,大哥知道我们又打架,不生气才怪!” 两小忙奔进内室,不多时均换了一身蓝袄出来。 小豹子不忘嘱咐弟弟道:“小贡子,打架之事绝不能在大哥面前露出马脚哦!” 小贡子没有好气的瞪他一眼,嗔道:“都是你爱逞强,害我也跟着你倒霉。” “彼此!彼此!”小豹子贼笑一声,突然好像看到鬼似的,吓得脸色发青,道:“糟了,小贡子,咱们刚才打架、吵架的情形都给这人看个一清二楚,万一他向大哥告密,咱们的屁股可惨哩!” 小贡子虽然没那么怕,也有点心惶惶的,细声道:“我看不如将这位人丢出去,一了百了。” 两小虽离秦快远,又细声细气,秦快也听得清楚,叹口气,懒懒的道:“秦门中人从不多管闲事,两位小兄弟尽可放心。” 两小互望一眼,小贡子笑咪咪道:“这人本来挺不顺眼的,听了他声音,倒觉得蛮可爱的。” 小豹子倒杯茶送过去,笑道:“大哥说看顺眼的可以请他喝杯茶,老兄不要客气。” 秦快笑着接过茶,他心知肚明两小并非真的喜欢他,而是慑于他功力不弱,没把握将他“丢出去”,只好巴结。 杯子举到唇边欲饮突然打住,凝神一听,一阵步履之声,轻灵有如幽灵鬼魅一般。 两小顿展欢颜,边迎出去边叫道:“大哥回来了!” 秦快暗暗吃了一惊,就凭两小听觉之灵敏,似不在他之下,以他的功夫,几乎可以听到蚯蚓翻泥的声音,不想两小也同时听到,不禁暗自警惕,心道:“这家人与‘洗涤山庄’是何关系?十四五岁就有这份功力,显然是名家调教所出,会是‘洗涤山庄’遗孤?” 思绪飞转之间,传来一阵阵朗笑声,步履之声愈来愈近,只见门外走进一人,年约二十出头,容貌不俗,双目如电,长眉斜飞入鬓,论人品可算是人中龙凤,只是在他眉宇之间,有一抹难以捉摸的抑郁和落寞之气。 双臂各抱一小,看看这又望望那,愁眉顿展,笑道:“我出去这些时候,你们两个没闹翻天吧!” 小豹子唯恐被抖出率先攻击小贡子之事,忙道:“没有,没有,只是偶而拌拌嘴而已。” 这谎扯得巧,以两小爱闹的性子,若说乖乖坐着等他间来就是骗人的了。 那人打量两小衣着,好像不胜欢喜似的道:“是么?难得你们二个不必我催促,懂得自个去换下‘脏’衣服,倒也是收获之一。” “脏”字说得重些,两小不禁慌了,那人又笑道:“贵客上门,你们还不下来,成什么体统?” 两小心喜兄长放他们一马,双双自他臂中跃下。 那人缓步行来,宛如玉树临风,秦快只好起身拱手道:“在下秦快,路过山庄,未得主人准许贸然闯入,尚请恕罪。” 那人朗笑一声,拱手还礼道:“在下乔鹰,浪迹江湖无处蔽身,传闻此地十数年无人居住,故而携舍弟妹前来定居,并非原主,阁下无需介怀。” 秦快怔住,好奇道:“弟妹?双胞胎是一男一女?” 两小一起笑了,秦快这时发觉他们笑起来都有个酒窝,两个都在右边,忍不住问道: “谁是男?谁是女?” 两个孩子立在他身前,一齐道:“你猜猜看。” 秦快眨了眨眼,摇头晃脑道:“男的旁边是女的,女的旁边是男的,对不对?” 大家都笑了,这简直是废话。乔鹰有趣的道:“若非他们肤色有一点点差异,乍看之下,我也分不出那个是小豹子?那个是小贡子?那个是男?那个是女?” 秦快心思一转,吟哦道:“子曰:‘天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须,远之则愿。’” “不对,不对。”小豹子摇摇头道:“诗经上说:‘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老兄岂能贬低女子。”说着与小贡子交换眼色。 秦快再次怔住,小贡子皮肤嫩白,欺霜赛雪,原以为他是女的,以孔子言语激之,不料回答的却是小豹子。拉起小贡子的手,问道:“小豹子是你姐姐,对不对?” 不料小贡子却摇摇头道:“不对,他是我哥哥。” 话一说完,两小得意至极的哈哈大笑,秦快这时刻意倾听,果然小贡子的童音较尖锐,笑声如银铃,的确是个女孩子,被耍一记,无话可说。 初出茅庐就被两个小孩要得团团转,秦快大感泄气。 乔鹰彷佛对这种事屡见不鲜,拱手道:“舍弟妹顽皮,阁下不要介意,天色已晚,举杯邀月共饮如何?” 听到有酒可喝,秦快豪气大发,不禁高歌“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常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乔鹰三兄妹彷佛也有一肚子冤曲,见秦快豪迈如斯,也感染那份豪气,不由跟着他放声高歌,一吐胸中郁闷,尤其是小豹子与小贡子愈唱愈大声,好像非压过对方不可,到后来,秦快及乔鹰索性停住,让他们二人比个够。 就这样,秦快莫名其妙多出三个朋友,豪饮之间双方扯天说地,但乔鹰等人绝口不提身份来历,秦快也不问。自己的身世自然也省了,懒得说。 乔鹰喝了杯酒,凝神望秦快,道:“阿惰,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江湖人向来不拘小节,很快就熟络,所以直呼其名。 秦快耸肩苦笑,表示自己也很迷惘今后去路。 小豹子与小贡子抢着剥烤鸭皮吃,这时也停住,道:“大哥,我看不如留秦快住下,反正房子多的是。” 乔鹰怜爱的摸摸两小发辫,笑道:“这房子是无主,谁都可以住下,不知他愿不愿意?” 小贡子抢到最后一块鸭皮笑了一声,才道:“秦兄既无去处,不妨在此定居,闲时咱们四人可以结伴出门行侠仗义,杀尽天下恶人,岂不风光?” 小豹子刮着脸皮取笑道:“羞羞脸,小小年纪就想杀人,不怕将来嫁不出去?” 小贡子也不生气,扬着手中烤鸭皮,神气道:“你激也没用,这鸭皮在我手上,你拿得去么?” 小豹子在乔鹰面前不敢向小贡子进攻,只好闷声。 桌上有一只烤鸭,烤得皮脆肉嫩,光闻味道就足令人流口水,现在鸭子的皮都已被剥光,看来就像五六十岁的老女人被剥光了衣服,变得说不出的臃肿可笑。 秦快看着被剥皮的鸭子要笑不笑,乔鹰瞧出他心思,也不禁笑骂道:“如今你可见识到这两个小鬼花样有多少?别说你,就连一手将他们带大的我,有时也变他们搞得哭笑不得。” 两小被说得不好意思,垂首不语。 秦快自小无兄弟为伴,对两小甚觉喜欢,笑道:“这不正表示他们赤子之心纯真可贵,乔兄就不要再责备他们了。” 两小感激的望着他,小贡子看着手中好不容易抢到的鸭皮犹豫一下,放在秦快碗里,向他眨眨眼,秦快对“读心术”颇有一套,将鸭皮挟回她碗里,笑道:“这是你抢赢的胜利品,只有你才能享受它。” 小贡子居然红着脸不说话,小豹子睨眼贼笑道:“咱们‘赛子贡’乔馥也有害羞的时候? 稀奇,稀奇!” 秦快没去注意小豹子话中含意,道:“乔馥?好名字,你呢?” 小豹子挺起胸膛,年纪虽小却颇具英雄气概,大声道:“乔玄!又名乔豹、小飞豹、小豹子……” 话未说完,小贡子扳着手指,抢着接下去道:“土包子、肉包子、牛肉包子、狗肉包子、鸡肉包子、鸭肉包子,不多不少,他只爱吃这六种包子。”正正经经的数说着,令小豹子想发作又找不出借口。 哼哼哼了半晌,小豹子才恨恨的道:“等你年满十五,我就把你嫁出去,免得留在家里眼我作对,吃里扒外,可恶!” 小贡子望了乔鹰一眼,乔鹰会意的附和道:“你们二个总是不和,不如依了小豹子心愿,半年后小贡子十五岁随便找个人家嫁了。” 古时女子十五及笄巳成年,从小就订婚的,夫家会上门要求完婚,未许人家,父母开始忙着物色乘龙快婿,绝少等到二十岁才嫁的道理。 小豹子只是一时气话,忙抱住小贡子叫道:“不行,馥儿是我的宝贝,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乔鹰“嗯”了一声,忽然咳嗽起来,道:“刚才是谁提议要将馥儿赶出去的啊?” 小豹子脸红怔住,突然瞥见小贡子在偷笑,才知道又上了她的当,想放开她又舍不得,摸摸她发辫,忍不住放声大笑,乔鹰也摇头失笑。 秦快看着他们一家人欢乐团聚,嘻笑怒骂从不当真的情景,不禁也感染那份亲切,也奇怪自己与父亲、堂伯相处就无法像他们一样,他知道他们是爱他的,只是,这份爱未免太生疏了,他们之间好像有一道鸿沟,永远也跨不过去。 此时此景,他更佩服乔鹰的教养能力,没有使两小感到自己是孤儿,因而忧郁寂寞,看两小快乐玩闹的模样,宛似他们是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他梦寐以求的欢乐图,这儿一样不缺,你说,他愿不愿意住下去? 做父母通常都是很倒霉的。 只因当子女的通常都不了解父母的苦心。 秦快就是一个。 “洗涤山庄”洋溢着的笑声使他留连忘返,乔氏三兄妹谜样的身世深深吸引住他,虽然偶而会思念父亲与堂伯,却没有打算间去探望一下,他怕回去容易出来难。 但一个懒散惯了的人,突然有二个小孩在他身旁惹麻烦,倒也挺苦恼,所以他偶而会失踪几天,乔氏兄妹好似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从来不加闻问,这点合秦快大是欣赏,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之人,自然希望别人也如此待他。 时当盛世,这时圆月当道,中秋佳节已至,平日难得出门的乡下人,都赶着到城里凑热闹,或喝盏酒,或试试城里著名的羊肉涮锅,尽一切力量慰劳自己平日辛劳。 这日乔氏兄妹邀他下山游玩,本待推拒,但两小四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他只好低头干咳,小贡子更嘴上不饶人:“怎么?你是东宫太子,跟我们走在一起脸上无光?” “俺……”秦快发觉自己突然间变得很软弱,道:“俺感到很累,不想出门走路。” 小豹子向小贡子打个信号,粗里粗气道:“今天佳节市镇一定很热闹,不去看看多可惜。” 不由分说,两小各捉住秦快一臂,往外就拖,乔鹰笑笑不出言解危,显然也希望秦快与他们一道出门。 秦快只好拖着沉重的步伐跟他们出门,暗道:“为什么自从认识他们,我就变得非勤快不可?” 小贡子不了解秦快是外冷内热的人,不满道:“老兄能不能走快一点,似你这般走法,天亮才走得到城镇,还看什么人潮?” 秦快心想全是小贡子在搞鬼,反讥吟哦道:“秉烛夜行,人生至乐也,文人海多相邀三五好友踏遍名山胜水,一路吟诗作词,咱们何不也附庸风雅,文他一文,再则清晨才抵市镇,正好人群比比拥至,又一乐也!” 两小互相交换个眼色,齐哼一声,齐唱道:“多情总为无情恼,太阳多情月无情,莫非秦兄通天能,倒转乾坤更日月?” 此时未至午时,太阳顶盛,想“秉烛夜游”,除非有通天本领使日月交班。 秦快眼见这次又惨败,苦笑道:“你们两小今天可真合作。” 乔鹰捉住两小衣领,像拎小鸡股将他们拎起,笑骂道:“不狠狠痛打你们一顿像是改不过坏毛病,没事两人吵闹不停,有事就联合捉弄人,充分发挥双胞胎的合作本领?秦兄弟算来也是你们兄长,目无尊长,该如何处罚?” 两小挣扎不脱乔鹰手腕,只好哀叫道:“大哥,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放我们下来嘛!” “下次?”乔鹰沉声道:“你们还有下次?”拎紧两小四下寻看。 两小机伶的很,知道他在寻找合意的竹藤,双手合掌向秦快拜托,又不敢出言。 秦快也没料到乔鹰对两小会有这么严厉的一面,道:“乔兄,也许俺不该干涉你们的家务事,但是非源出于俺,你痛责他们,俺也于心难安。” 小贡子恶性难改,听得不顺耳,又道:“俺俺俺……,难听死了,我就我,自称俺什么意思?” 小豹子横她一眼,小贡子才想到自己尚在虎爪之下,想住口已来不及,乔鹰斥道:“就你的问题特别多。”放下小豹子,喝道:“去找根竹条来。” 小豹子犹豫不前,乔鹰又喝道:“你敢违抗兄长命令,回去以家法处治。” 小豹子冷战一下,遵命前去,秦快看在眼里真是百感交集,这不是他希望的后果。 乔鹰接过竹条,放下小贡子,严声道:“你了解大哥为何对你们如此严厉么?” 小贡子点点头,小豹子却大声道:“我不服,我也有罪,不能只责打小贡子一个人。” 小豹子的话激起秦快心底的火气,一把抢过小贡子往城镇掠去,幸好山底下没有路人,不至于惊世骇俗。 乔鹰未想这人外表温吞吞,居然会使出这招,想追已在十丈开外,只好拉着小豹子的手追下去。 秦快手里抱着一个人并未减慢速度,眼见城镇将至,放慢脚步用跑的,回头一望,乔鹰二人离他不到三丈,一个慌张,奔得更急,与正面跑来的年轻女子撞个满怀,小贡子首当其冲,唉叫出来,秦快抱歉一声,那名女子已往另一条路奔去,接着有数名大汉赶来,向秦快询问那名女子去向,小贡子见他们凶霸霸的样子,故意指向另一条叉路,大汉临走恶狠狠道: “如果你们所说不实,乱葬岗将增添二具尸体。” 不一会,走得不见人影。 这一耽搁,已给乔鹰二人追至,秦快道:“乔兄好快的速度,这下该放过我们了吧?” 乔鹰也不为己甚,笑道:“秦兄弟表里不合一,真令人防不甚防。” 小豹子眼红红的自秦快手中抱下小贡子,怒道:“以后不许你再碰到小贡子,否则我拚着让大哥拿家法处置,也要砍下你双手。” 秦快蓦地感到一阵寒意,乔鹰更是斥道:“不许胡说,难道你希望看到小贡子被大哥责打么?” 小豹子不敢应声,只是一双眼睛恶毒的瞪了秦快一眼,秦快看了心中一凛。 乔鹰拍拍两小肩膀,一本正经道:“玄儿、馥儿,你们名为双胞胎,面对面彷佛从镜子中看到自己一样,但实际上,你们是不同的二个个体,玄儿不可以干涉馥儿喜欢别人,馥儿也不能霸占玄儿不许他爱别人,你们一男一女总有一天会分离,人生本就如此,懂么?” 小贡子点点头,小豹子则有点不以为然,又瞪了秦快一眼,乔鹰摇摇头,回身道:“阿惰,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秦快将怪事说了,乔鹰江湖经验足,沉声道:“远远瞧那几名大汉的打扮像是‘阴阳阁’的人。” “阴阳阁?” 乔鹰心思急转,当即失笑道:“那是江湖人不屑他们所为所改的称呼,他们自称为‘龙凤阁’,四大世家之一。” 秦快皱眉不语,乔鹰见艳阳当天,道:“走吧!先填饱肚子再做打算。” 找家饭庄,乔鹰要了一笼馒头、一笼包子、涮锅羊肉、三个小菜、一壶酒,饱餐一顿,四人到处乱逛,虽然发生点不愉快,两小玩兴不减,如脱缰之野马,乘乔鹰不注意时,到处捉弄路人,乔鹰眼睛一往他们打量,立即游目看人,不与乔鹰正眼相看,秦快看在眼里,暗自好笑。 回到“洗涤山庄”已是深夜,四人对于“踏月归来”很是得意,又聊了一会才各自就寝。 秦快解下长袍,突然从怀里掉出一块东西,怔了一下,捡起拿在手里观看,是一个黑黝黝的金属圆环,直径二寸,但十分沉重,在圆环上,有着许多精致的花纹,看来像一件装饰品。 好奇心通常会使许多人做出平常绝不会去做的事,秦快放着床不睡,挑亮灯火,仔细看个究竟,发现那花纹不仅精致,而且极细,密密麻麻显然很不规则,但彷佛又隐含八卦五行,中间有个小圆圈空地,携着小篆“楼”字。 看到这个圆环,秦快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谁的? 当然,他确定这不是他的,而且根本从未见过。 第一个使他怀疑的是小贡子,只有她能在他抱着她奔跑之际,将东西塞人他怀里而不使他发觉,但是,小贡子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再则这圆环黑黝黝的鬼厌人不爱,小贡子是个爱漂亮的女娃娃,不可能拿这圆环做饰品。 秦快苦思不得其解,陡地灵光一闪—— 唯一的可能,即是上午与他撞个满怀的年轻姑娘趁势将圆环塞入他怀里。 由当时她慌不择路的情形看来,“龙凤阁”派出的几名大汉显然在追杀她,为的就是这个圆环? 既然这圆环这般重要,为何无故交托陌生人? 秦快苦笑,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名年轻姑娘自认无法再保护这个圆环周全,也就是说她预感自己生命不多,却不愿圆环落入“龙凤阁”人手里,唯一的法子就是交托旁人,隐含拜托秦快将这枚圆环送到原主手上,至不济,也不会让恶人拿去为非作歹。 这全是那位姑娘一厢情愿的想法,秦快这人,除非你惹到他头上,否则他身上一万万个懒细胞会不停的催促他快上床睡觉,这时他躺在床上,心中却思潮起伏—— 这枚圆环的主人是谁? 它代表什么?信符?令牌? “龙凤阁”的人为什么非得到它不可? 又是一场武林夺权纷争?抑是家族发生叛乱? “楼”字代表什么意思? 若是姓,问题就出在“龙凤阁”,当今主持人楼文龙、楼文凤发生磨擦,想独自霸占整个家族?圆环若是“龙凤阁”掌门信符,兄妹自然争抢,但为何使它流落于外? 倘“楼”字是一种信号,以“向阳楼”最具可能,但这与楼家有何干系,何以派人争抢? 其中以“大冥府”最没有牵连,但谁知那位姑娘不是白素姿这老妖婆派去偷出来,神不知鬼不觉推给别的世家,引起混战,坐收渔翁之利? 武林四大世家,除去“洗涤山庄”,如今已成三国鼎立之势,谁强一点,谁弱一点,不大战一场是无法得知的? 由谁来点燃这个导火线。 秦快猛的觉得全身一振,虚掷光阴快二十年,总算找到一个目标,他不想步双老之后,以杀人为生,他有个极大的野心,那就是做武林第一人,至不济,也得尽一己之力使混乱的武林不再更乱,让宵小到处横行。 现在呢? 当然得先好好睡他一觉! 朦朦胧陇中,好像有细微声响传来,多年的严格训练,秦快立即惊醒,依旧躺在床上,等待贼子下一步行动。 “真的在这里么?老于,你没搞错吧?” “我曾跟踪在他们后面,不会错。” “这鬼地方十多年无人居住,到处阴森森,怪恐怖的。” “你们三个通通给老子闭嘴,坏了事,摘下你们狗头当球踢,小心点!” “是,是!” “王老大,那东西真的在他身上么?” “不知道,不过他们嫌疑最大,那臭娘皮临死不肯说出那东西藏在何处,她既与他们接触过,只好由他们身上查起。” “不管如何,敢住在这屋子的绝非泛泛之辈,大伙儿行动小心点,可别落单。” “这阁楼少说也有二三十栋,从何摸起?” “有人住定然较干净,甩手摸摸总有感觉吧?” “是,可是老大……” “噤声,就从这儿查起,记住,别落单。” 听声音大约七人,虽然音量低得武功稍差点绝对听不到,但秦快自小与大自然为伍,有次学老僧入定达二天一夜,为的是想听草木生长,花儿开放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及求好心切下,练就一副好耳力是轻而易举的。 他想了想,乔鹰兄妹住在他前面不远阁楼,应该察觉有人入侵,决定不动声色看(听) 个究竟。 七名不速之客依着月光蹑足前进,不时用指尖摸摸拱桥曲亭,突然其中一名哀叫起来: “小佟呢?怎么不见了……” 话未说完,已给人一拳打落几颗牙齿,捂着嘴不敢再说,王老大低声斥道:“也许他上暗处小解,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说着自己也背脊泛寒,其实心知肚明这里隐藏了高人。 先前哀叫的那人痛苦的跟在后头,突然有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老兄累了,休息休息吧!” 想惊呼已来不及,跟着昏倒。 王老大步上小桥,随手一摸,肯定这阁楼有人住,回首想招呼同伴,忍不住惊呼一声,原来他身后的同伴不知何时不知不觉的全消失了,这时又传来叹息声:“阿惰,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懒?这条大鱼就留给你吧!” 王老大知道遇上高人,回身想逃,陡地脚下一麻,已给人点住穴道,苦思逃脱计策之际,懒洋洋的声音叹道:“这条鱼不活蹦乱跳,可见不大新鲜,乔兄真不够意思,想害我坏肚子?” 王老大听见有人在消遣他,不禁破口大骂:“你奶奶的,暗中偷袭算你娘的那棵葱,有种将老子杀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老子打家劫舍不知杀了多少人,早赚够本,活捉我们别指望逼出什么屁供!” 乔鹰走出暗处,沉声道:“阁下并非‘龙凤阁’派来的么?” 王老大吐了一口唾沬,呸一声,道:“什么‘龙凤阁’,是大妓院么?老子向来不近女色。” 这时小贡子拿盏油灯仔细打量王老大,道:“不是他,对我凶巴巴的人不是他,大哥,‘龙凤阁’与咱们又没关系,紧张什么?” “你不懂!”乔鹰皱皱眉,向小豹子道:“将这厮和他同党锁在一块,明天再问,夜深都去休息吧!”小豹子依言前去。 乔鹰正待举步,看小贡子不动,道:“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小贡子不答,一会小豹子回来,诧异道:“你们在赏月么?小贡子想不想吃月饼,我去拿。” 小贡子拉住双胞哥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小豹子也奇怪的打量乔鹰,乔鹰苦笑道: “你们两个有什么话就说吧!” 两小又争执要先问,最后猜拳小豹子赢,问道:“大哥是否有事找秦兄商量?为何要打发我们回房?” 乔鹰点头,秦快立在小桥上笑道:“乔兄有事请进,两小也进来吧!” “可是他们二个……”乔鹰道。 秦快挥手打断话尾,火爆脾气大声道:“乔兄何以婆婆妈妈不痛快?令弟妹论年纪论本领都不算楞头小子,不要再将他们当婴儿般呵护,江湖儿女焉有不经风吹雨打而成长的?” 乔鹰被他大声吆喝怔住,两小也呆住,谁也没想到秦快心底隐伏一座火山,随时有爆发的可能,与其外表相差不能以道里计,不禁均对他另眼相看,乔鹰黯然道:“阿惰既然这么说,你们也都进去吧!他提醒的好,你们也都长大了,不再是需要我扶着才会走的婴儿。” 他这么说,秦快倒有点不好意思,搓着手干笑道:“其实,我真正的意思是两小好奇心重,既有疑问不与他说个明白,说不定会冒生命危险偷去打听,届时更累乔兄担忧牵怀。” 乔鹰哈哈一笑,两小则向他怒目而视。 进屋后,秦快开门见山的拿出那枚圆环,又说出自己的疑点,小贡子首先道:“我从未见过它,看起来好神秘。” 秦快也不觉惊讶,问道:“乔兄江湖经验足,可看出它的来历?” 乔鹰摇摇头,沉吟道:“家族族长的信符通常只有长老详知其形状,弟子多半模糊有个大概,为的是怕有野心之人仿冒,看这枚圆环花纹之精细是无法假造出的,是那家遗失的?” 小豹子搔搔耳根子,问道:“大哥,近日江湖上可有传出某个家族遗失信符。” “笨蛋!”小贡子捉到把柄讥刺道:“这种丢尽家族脸面的事谁敢说出来?如此一来不仅被武林同道取笑,家族子弟也不再信任他,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出,该不会又说是让我吧?” 小豹子怪叫一声,向小贡子扑去,小贡子早有防备,闪身闪开,跳到乔鹰身后,小豹子气呼呼的追过去,被乔鹰一把拎住衣领,反手又捉住小贡子,笑骂道:“你们两个又在自相残杀,外边空地大,出去打个够。” 双手用劲将两小凌空丢出,两小怪叫连连,怪事发生了—— 两人居然心意相通,一推出右掌,一运出左掌,两人掌势相碰,借碰击之力在空中一顿,然后凌空一个翻花落地,整齐划一,美妙之极。 秦快大开眼界,忍不住叫道:“凌空互相借力而不伤害对方,也只有双胞胎才能配合得如此完美。” 乔鹰心里高兴,嘴上却不得不谦虚道:“这也须丢出的力量相同才行,阿惰别宠坏他们。” 秦快摸摸胡渣子,大不以为然的道:“双生子大多心意相通,就算在空中有了距离,我相信他们依旧会在不知不觉中配合得很完美,不信,乔兄不妨问两小刚才凌空借力是否有经过大脑思考?” 两小早已不知溜到那儿大打一场,乔鹰只有苦笑道:“不用问了,我若不是知道他们有这项本领,岂敢将他们随手丢出去?” 秦快点点头,望着桌上的圆环,皱眉道:“如今有了这样麻烦的东西,咱们该如何处理?” 乔鹰沉思半晌,才道:“今晚的不速之客曾透露白天与你相撞的那位姑娘宁死不肯说出它的下落,可见它关系着某个大家族,甚至整个武林的存亡,咱们必须先找出它的主人才好做打算。” 秦快奇怪的看了乔鹰,问道:“找出它的主人?无头无脑从何着手?” 乔鹰摊了摊双手,苦笑道:“不知道,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有了!”秦快一拍双掌,叫道:“既然咱们找不出头绪,何不让对方来找我们。” “有你的,阿惰。”乔鹰拍拍秦快肩膀,叫道:“咱们这就放出消息,正好有七个免费的宣传人。” 秦快明白他指的是今晚的不远之客,道:“乔兄不觉得很奇怪,那伙人显然不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何以夜进本庄?” 乔鹰想也未想,十分不屑道:“说穿了不值一笑,还不是财迷心窍,可能他们当中一人看到那一幕,满心以为‘那东西’是贵重的无价之宝,瞧你又不像武功高强之人,才敢来捻虎须。” 秦快不好意思的笑笑,乔鹰又道:“说真的,阿惰,你好像蚱猛,有难得的保护颜色,躲在草丛里谁看得清?” 秦快笑笑,不置可否的道:“乔兄,江湖并不像草丛那般单纯。” 乔鹰岔开话题,反问道:“你有其他打算么?” 秦快将圆环收起,意气风发的道:“隐隐间我总感到其中藏有某项阴谋,我想出去弄个清楚,救救可怜的人。” “譬如那位年轻貌美的姑娘?”乔庞贼笑一声,道:“我与二个小鬼留在这里应付上门的人,你出去走一走,可别再一身懒气,会薰死人!” 秦快耸耸肩,他认为外表根本不重要,道:“‘阴阳阁’的人不好对付,而且行事手段花样百出,乔兄可须小心才是。” 乔鹰感激的笑了笑,道:“放心,打不过就躲,占地形之利不至吃大亏的。” 秦快未语,小贡子和小豹子已先后窜进来,小贡子趾高气扬的神气道:“我又赢了,瞧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豹子直喘气,好像快气疯了,叫道:“你使诈——你没有一次规规矩矩比赛的——” 小贡子满脸通红,恼羞成怒叫道:“自己蠢倒怪别人,江湖上尔虞我诈根本毫不希奇,谁叫你呆头呆脑的。” “叭”的一声脆响,小豹子冷不防甩了双胞妹妹一掌,小贡子顿时半边脸肿起,嘴角渗血,空气在一刹那间凝住,连小豹子也未想自己会下重手打另一个“自己”,小贡子呆怔一下嚎啕大哭奔出去,乔鹰忙追了出去。 小豹子呆怔当场,哭声远远传来更加扣人心弦。 秦快叹息一声坐在椅上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哭声不再传来,小豹子突然惊醒,叫道:“小贡子,小贡子……”说着就待奔出去。 “站住!”秦快大喝一声,复又懒洋洋道:“你现在去只会弄得更糟,坐在这儿等你大哥回来吧。” 小豹子感到秦快喉咙一大有一种慑人的威力,使人心甘情愿依从,一会喃喃道:“小贡子哭了,自从五岁以后她就不再哭的……” “坐下来!”秦快指着旁边椅子,道:“说说你们小时候的事情给我听。” 若在平时小豹子自不会说,如今心情不平衡正需要发泄,坐下来回忆道:“大哥说过我与小贡子出生未满周岁,娘就因病去逝,当时哥哥也才九岁,幸而祖上遗有田产不致沦为乞讨,只是,我们哭着要娘,大哥没法只好编一大堆故事安慰我们,渐渐长大明白真相就不在大哥面前哭诉,要哭也躲在被里偷哭,五岁那年也是像今天的中秋夜,到城里玩儿一趟,小贡子见旁人均有爹娘,夜里又偷偷哭泣,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跟她随意说几句,从此她就不再哭了。” “你说了什么?” 小豹子犹豫一下,才道:“我说:‘大哥做你爹,二哥当你娘,好不好?’她点点头就不再哭了。” 秦快长呼口气,道:“这件事令兄知情么?” “应该知道的。” “什么意思?” 小豹子思量措词,一会才道:“大哥表面上对我们很溺爱,几乎不大理会我与小贡子的胡闹,其实他心知肚明我们在做什么,犯了较严重的错误他就会找个时间规劝我们,有时太皮也会打我们,这些都是我们乘大哥不注意时做的,却都瞒不过他耳目。” 秦快“哦”了一声,由衷赞佩道:“令兄真是位奇人,为了教养你们不知费煞多少心神。” 小豹子一听,更惭愧自己方才的行为。 二人静坐一会,乔鹰才转回,小豹子起身垂首,秦快代他们问道:“小贡子没事吧?” “没事!”乔鹰将小豹子召到眼前,温言道:“小贡子正在气头上,这些天你就避着她知道么?” 小豹子点点头,秦快却道:“我想不如让他们分开一段日子,明天小豹子就同我出庄,双方思念日久,回来自会和好如初,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平时小豹子定会破口大骂秦快不是东西,这时不好意思去见小贡子,倒没意见,乔鹰心想如此才是善策,又见小豹子愿意,也就答应了。 这时东方已现鱼肚白,将又是一天的开始! 第二章 “男孩子别这么没出息,刚出门就在想家。” 秦快与小豹子在昨天来过涮锅羊肉饭庄用午饭,小豹子举箸不出,秦快忍不住数说。 小豹子胸膛一挺,挟肉就吃,大声道:“谁说我想家来着?我早恨不得出来行走江湖。” 声音之大使在座客人侧目,秦快皱眉道:“就算你今天早上救了一千八百人,也不必这么大声喧嚷吧!” 小豹子只好住口不语。不久进来一批客人,有十来个,秦快低语道:“正点子来了,别鲁莾,瞧他们干啥行径?” 小豹子抬眼见那批人均身着金黄色劲装,十分醒目,知道江湖上只“龙凤阁”这家才做如此打扮,点点头答应。 十多名大汉吆三喝六,使小二忙得团团转,好不客易这群大爷酒足饭饱,秦快二人也随即付帐在后盯梢。 跟了数个时辰没有半点收获,秦快才决定放弃,住店打尖。 一连数天一点迹象也没有,甚至江湖人也很少遇到,秦快不禁有点泄气,其实,他也是头一次走江湖,虽然昔日双老曾提起来江湖种种,实际运用却一点法子也没有。 秦快漫无目的走着,小豹子跟在后头,忍不住问道:“秦兄,你心中可有腹案要上那儿去?” 回头苦笑一声,秦快两手一摊,道:“没有,我也是初次走江湖的。” 小豹子一想走了这么多冤枉路却连个目标也没有,差点就想在大街上就地休息,唉道: “咱们既然有‘龙凤阁’这条线索,何不找去?” 秦快嘴角上翘,拍拍小豹子肩膀,道:“老弟兄,这儿再走十里就到‘龙凤阁’大堡门了。” 小豹子闻言精神大振,叫道:“秦兄想混进去察个究竟?” “见机行事?” 秦快咕哝一声,招呼小豹子上道。 突然间秦快呆住,走在后面的小豹子奇怪的问:“你怎么啦,在想什么心事么?” 这时,秦快一把将小豹子拖进一条小胡同,小豹子道:“躲起来做什么?秦兄,是不是又有情况——” 秦快轻轻拍了拍小豹子右肩,低声道:“又有热闹了,小豹子,路前头出了古怪,你静静,听我的话行动。” 小豹子点点头,又好奇的伸侧出上半身去,朝官道前面张望,这一看,忍不住“嗤”的一声,但马上被秦快止住笑声。 十丈外的大路缓缓行来两截刀山似的光头和尚,光头油光泛亮,衬以一袭耀眼的金黄色长袍,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丝毫不像出家人,古怪中透着滑稽,使小豹子忍不住想笑。 一个满面油光,突目蒜鼻,宽厚的嘴唇合不珑,只因生了两颗大暴牙,将一柄月牙铲扛在肩上。 另一个满脸花斑,眼生如蛇,双耳招风,血盆大口,一双戒刀为兵刃。 两个和尚一样的牛高马大,腰粗膀阔,也一样满脸带着凶气,邪味十足,叫人看了,全身寒毛都要倒竖起来。 缓缓的,二个和尚经过秦快二人立身的小胡同,那副目不斜视的模样儿,真让人觉得真是够神气的。 小豹子扯醒在发呆的秦快,诧异道:“怎么了,秦兄,你认得他们么?” 笑笑,秦快俏皮道:“应该算认得,说不认得也没错。” “怎么说?” “因为我认得人家,人家却懒得看我一眼。” “原来如此!”小豹子笑了,又道:“瞧他们装束也是‘龙凤阁’的人,秦兄初次行走江湖如何认识他们?” 秦快耐着性子解释道:“他们的光头和那副尊容,江湖上难找出第三个,只要听说过传说就会认得。” 小豹子“啊”了一声,拍拍自个儿额头道:“我想起来了,大哥跟我们提过黑道上有二位光头煞星,一个叫‘夺魂’成钢,另一个是‘慑魄’游焦,是不是他们?但是,这二个魔头何以投入‘龙凤阁’门下?” 秦快招呼小豹子缀在成钢、游焦身后,这才道:“这二个魔头向来不与旁人合作,其中一定有蹊跷,咱们跟上去看看。” 小豹子边走边道:“咱们不混进‘龙凤阁’哩?” 秦快神秘一笑,悠悠道:“也许咱们能从那二个魔头身上得知一切真相。” “哦,怎讲?” 秦快清清喉咙,解释道:“成钢,游焦十分自重身份,若无重利是无法请到他们,而且为了表示诚意,一定会将一切计划说与他们明白,聪明人会放弃向他们下手的便宜不要,去斗整个‘龙凤阁’?” 小豹子吓了一跳,骇声道:“拿他们开刀?我们?” 秦快戏谑的一笑,道:“不敢?还是吓坏了?需不需要找个收惊的?” “我呸!”没料及秦快这张嘴会这么刻薄,怒叫道:“谁怕谁来着?待会儿搞上了我选块头最大的那一个,叫什么来着?” “成钢!”秦快叹口气,道:“连人家的名字都弄不清楚,只顾逞匹夫之勇,智者不取也!你琢磨琢磨吧!” 小豹子心一横,十分英雄道:“我就不信自个儿的功夫会比你差。” 秦快不介意,心想让他吃点苦头也好,只提醒道:“武功高强固然重要,对敌经验亦是不可忽视。” 小豹子重哼一声,满心不服咕哝道:“难道你就杀过人?不想自己也是头一次走江湖,哼!” 秦快古怪一笑,不再说什么。 秦快的脾气像头驴子,倔得不得了,成钢、游焦进店用膳,他也跟着进去,他们出来,他也拉着小豹子继续跟着,不管好酒好菜只吃个半饱,只因他认定能够从成钢、游焦身上知道他解不开的谜题,他就非跟紧不可,只苦了小豹子连想歇腿喝碗茶都不许。 中秋刚过,“秋老虎”依旧逼人,小豹子擦着额汗道:“秦兄,这种跟法未免太明显了吧?对方又是江湖老手,咱们行迹恐怕早落入对方眼里。” 秦快走得很悠闲,大太阳对他彷佛够不成威胁,所以火气小得很,慢慢道:“我有个习惯,面对敌人时喜欢主动,更喜欢迫使敌人照着我的心愿去做,你看,前面二个已渐往郊区走去,省得上前与他们搭讪请他们移步,那多烦人!” 小豹子看清地势果然愈走愈偏远,不禁心折,又问道:“若与朋友在一起呢?” 秦快伸个懒腰,无精打采道:“能不动绝不动,最好我一个眼色,你们就知道我想说什么。” 小豹子瞪他一眼,嘀咕道:“打得好算盘,痴人说梦话!” 秦快笑笑,小豹子绝不会了解秦家三人一身懒骨,平时根本都是用眼睛说话,他也懒得多做解释。 不多时,“夺魂”成钢与“慑魄”游焦在一座小土丘下止步,大铜铃眼恶狠狠的往秦快二人打量,小豹子兴奋的扭住秦快在十尺外止步,道:“果真不出秦兄所料,这二只秃驴一脸凶相好像恨不得一口将咱们吞了,你说,我先上还是你打头阵?” 秦快懒懒的靠在一棵槐树上,冷道:“恐怕由不得咱们选择,你想试试身手就请吧,能赢就好,否则小兄弟好大喜功的毛病可得改一改,去吧,别害得人家望穿了一双铜铃眼。” 小豹子走前几步,丢下一句:“你他娘就只会泄人家的气!”在五尺开外止步,小豹子不等对方开口,已先吼道:“兀那二只秃驴挡住少爷去路,有什么指教么?” 秦快听了直摇头,“夺魂”成钢冷硬道:“二个兔崽子鬼鬼祟祟跟踪佛爷,倒问起我们来着?” 小豹子呸了一声,很不屑道:“少爷们是光明正大的跟在你们后头,何来鬼鬼祟祟?” “呼,狡辩!”成钢恶狠狠道:“说,你们姓啥名谁?跟踪佛爷有何目的?否则找死!” “少爷乔玄!”小豹子以眼瞄向秦快,道:“那位是少爷异姓兄长,姓秦名快,现在倒想瞧瞧你如何让我们‘找死’?” “夺魂”成钢红着眼冷森道:“无名小卒也敢口出狂言,佛爷就成全你!” 双方大有一触而发的僵局。 “慢着!”一直沉默不语的“慑魄”游焦突然道:“先问问他们的目的何在?” “夺魂”成钢将月牙铲扛回肩上,喝道:“听见没有,小兔崽子,再不说往后就没机会说了。” 小豹子听他们口气狂傲,更狂道:“少爷要你们将为何加盟‘龙凤阁’的理由说出来!” 二大魔头初时一怔,继而狂肆大笑,充满不屑与讥刺,小豹子怒道:“你们不说,少爷也有法子逼你说,有什么好笑?” “夺魂”成钢对伙伴笑呵呵道:“听见没?老伙计,人家在生气哩,你说不说?” 就算呆子也听得出其中取笑之意,小豹子心一横,道:“你们尽可以扮哑子,待少爷将你们摆成三十六个不同的样子,看你们还敢嘴刁?” “夺魂”成钢取下月牙铲要上前教训小豹子,又给游焦拦住,皮笑肉不笑道:“小兄弟是何人门下,怎地狂傲如斯?须知狂要有狂的本钱,你有自信独斗我们,以你十四五岁的年纪?” 原来“慑魄”游焦个性阴沉,与粗枝大叶的成钢大相迥异,他看出十尺开外闭眼休息的秦快若是会武,即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因此出言相激。 小豹子可也不是呆子,反问道:“以两位在黑道上的名气,好意思联手对付一名小孩?” “慑魄”游焦拔出双戒刀,冷笑道:“好巧的嘴,就由佛爷独斗你吧,只是不知你手下工夫是否和嘴一样巧?” 小豹子有恃无恐的摇摇头,道:“我跟伙伴早就商量清楚,由我打发块头较大的成钢,你去找他吧!” 说着手比向秦快立处,头侧转过去,这一看,不禁魂破九霄,原来秦快早已逃之夭夭。 二大魔头杰杰怪笑,声如枭啼狼呜,游焦怪笑道:“看来不仅我的老伙计是你的,连本佛爷也得拜托你顺便打发打发!” 小豹子心中不知咒骂秦快几千万句,嘴上不服输,道:“打就打!” 喝声如雷,拔出背上长剑,剑光在一闪之下先到了“慑魄”游焦的太阳穴边。 猛偏身,“慑魄”游焦的反应亦是快速至极,几乎在他偏身的同时,一双戒刀灿亮如雪的光影,已横着削出! 小豹子身子倏旋,同时“夺魂”成钢身形掠起,有如一颗硕大的陨石压落,他的金黄长袍带风骤响,一片月牙铲带起的冷芒热电已从四面八方涌至。 小豹子吃足了苦头,别说二个齐攻,就算一个也足以舍他吃不消,这时方后悔言语猛浪,好大贪功,已来不及。 强振起精神,小豹子暴移六步,恰巧躲过了游焦雷霆万钧的二柄戒刀,露齿一笑:“好家伙,二位可还真个有几下子!” 双手分握着锋利净亮的两柄沉重戒刀,游焦阴沉道:“你也不差,乔玄兔崽子,难得你能支持这么久!” “夺魂”成钢几次不见功,早已心头火起,怒叫:“老伙计,你还跟他噜唆什么,咱们二人合力不能在二十招内将他收拾掉,传出来还有脸见人么?” “慑魄”游焦亦惊于小豹子的功力,冷森道:“真有你的,小子,现在,我要把你劈成一堆肉酱!” 小豹子心中一惊,嘴上却揶揄道:“似二位这般不要脸的打法是可想见的,佛爷!” 这番话说得二大魔头面上一热,手下却愈加俐落,彼此投过一个眼色,嗯,早点将这小子解决,毁尸灭迹,有谁知道二人曾联手欺负一名十四五岁的小男孩? 不想,这时彷佛晴天一个霹雳,幽幽传来几句话:“加把劲,小豹子,人家想来个毁尸灭迹哩!” 二位魔头一凛,却又听不出声音传自何方。 小豹子以一斗二,正没个喘气机会,突然听到这些话,气得破口大骂。 “他娘的懒人秦快,我与你划地绝交,朋友是交来看热闹?打秋风?” 兵器撞击声中,又传悠悠的声音:“别吼,小兄弟,你那毛躁的脾气可需改一改,放心吧,他们不敢伤你,也伤不到你,他们削断你一根毫发,俺拔光他们全身寒毛,这总行了吧!” 小豹子真是哭笑不得,迎拒之间,咒骂道:“俺们真不幸,居然会交上你这种朋友。” 同样几句话,在不同人听来就产生不同的后果,二大魔头听了秦快那番话,气得差点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却也阴沉老辣地一言不发,全心在小豹子身上下功夫。 “夺魂”成钢身形斜走,却又一偏即回,月牙铲抖飞,颤幻的铲头,罩住小豹子全身的十二处重穴。 同时,“慑魄”游焦双戒刀有如二条窜动的毒蛇,它凶猛的对着小豹子刺来。 小豹子纵然功夫再强一倍,缺乏临敌经验依旧吃亏,如今他已不知如何使对方伤不到他,别谈说削断一根毫发。 “夺魂”成钢的月牙铲在接触小豹子太阳穴前的一刹,陡地一条钢丝般的刺,了无声息卷住那把月牙铲,成名武人视兵器为第二性命,怎容它脱手,挣扎一下,小豹子脑门险境已除,钢丝倒卷放了月牙铲,成钢没防这一招,大力挣扎之下突然无所藉力,脚下一个踉跄,钢丝般的刺又无声无息朝他“软麻穴”重戳,鲜血如丝涌出,人也软软倒下。 一只秃笔难述双方事,小豹子少了成钢一个劲敌,精神抖振,长剑呼声闪掠,与游焦两柄戒刀的攻势缠斗一起。 成钢瘫软在地,游焦见了心惊,抗敌之间不忘问道:“老伙计,你是怎么了?打一打就休息成话么?” “娘的!”成钢没给点上哑穴,没好气的吼道:“你没瞧见我给那天杀的偷袭了?还不快来替我解穴。” 游焦的确有意思要替老伙伴解穴,小豹子那容他如此?长剑笔直刺去,游焦错身暴施,溜溜银虹交织成网,凌厉无比罩向敌人。 卓立如山,小豹子仿佛一头小飞豹,不动则已,一动惊人,长剑快不可言的迅速攻到,游焦突然大喝一声,贴地仰窜,左手戒刀暴刺敌人丹田,右手剑却在闪窜间罩向对方头脸,端的人阴沉,功夫也阴狡! 小豹子并没有向他攻击,剑尖上抬,人已倏然一个跟斗翻出二丈多远,游焦叱喝一声,双戒刀抖出二点黑星,向小豹子如飞而来。 陡地又传来一声叹息,钢丝般的刺又出人意料之外的直刺游焦脑门,游焦及时顿住如飞的身形,斜里挥刀斩向钢刺,钢丝居然柔如棉絮,猛地如蛇扭身飞舞暴卷游焦双脚,心中一惊,身形倒翻,钢丝的主人冷冷的声音道:“不要跟在下捉迷藏,乖乖让我刺中穴道,要不,不死也落个残废。” 这番话是够吓人的,可惜游焦久走黑白两道,岂有这般容易给人唬住? 游焦既见不着使钢刺的主人,双戒刀又闪晃成无数光环罩向在一旁看热闹的小豹子,一条人影忽从小土丘旁暴射出来,钢丝艘的刺随着身形抖成一条二丈长的线,猛往游焦足踝刺去,游焦心思一大半放在小豹子身上,猛闻身后传来破空之声,想闪避已是不及,钢刺扎进他的足踝,斜里一挑,脚筋已被挑断。 “嗷……” 嚎叫着,游焦跌坐在地,血自足上如泉涌出。 秦快顺手点了他“曲泉穴”,然后再也不看他一眼,目注着二丈钢丝上血迹顺斜势缓缓滴落在地上,嘴角上翘却了无笑意,只是注视着鲜血一滴滴往地上滴落。 大概眼角瞥见小豹子向他行来,秦快将钢刺一抖,血迹全落地,把二丈长的钢丝插入乱发内,右手指微微几个旋动,二丈长的钢丝居然完全隐于发内,外表一点也看不出。 小豹子从未听闻有人将兵刃藏于发内,看得悠然神往,秦快已先轻轻叹道:“何以你不肯使出全力对付游焦,非留个尾巴给我收拾不可?真搞不懂令兄妹。” 不理陡然震住的小豹子,仿佛从未说过这几句话,将二大魔头摆在一起,很和气的道: “在下不晦言的承认是一个很懒的人,连生气都懒,当然,在下也希望你们在回答我的话时不要拖泥带水或支唔不言,在下耐性很差,发起火来会让你们后悔少说了一句话或慢了半拍说出实情,你们懂了么?” “夺魂”成钢与“慑魄”游焦在江湖上是一对魔星,黑道上更是来去自如,如今栽在一个未到二十的后生小子手上,而且均是在不留心下着了道儿,怎不舍他们恨得牙痒痒的,尤其游焦被挑断右足脚筋,今后将终身残废,更是恨不得生啖了秦快,恶狠狠道:“随你说风凉话吧,你叫秦快,我会永远记住,今生今世你再也别想安宁。此仇一日不报,我师兄弟永不甘休!” 秦快点了他哑穴,面无表情道:“你这人太过狡猾,俺也不问你,成钢,你说不说?” 成钢向秦快吐一口痰给秦快闪过,咆哮道:“别发你娘的春秋大梦,暗中偷袭的晚辈,有种解了佛爷穴道再比一场,你若以真功夫赢,到时再逼佛爷不迟。” 赫赫一笑,秦快索性也坐在地上好说话,问道:“我若没有真功夫,坐在地上动也不能动的二位是什么?酒囊饭袋?三脚猫?” 挫着满口牙,“夺魂”成钢怨毒至极的道:“你叫秦快?可与‘秦门双惰’那对杀胚有亲戚关系?” “叭,叭”两下脆响,秦快掴了成钢二个耳光子,一肚子不耐烦的火道:“俺的身家八字你也配问?是俺问你,不是你问俺,一句话,说不说?” 有道“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秦快正犯了大忌,只见成钢将头一偏,狠道:“不说!” “很好!”秦快冷哼一声,道:“俺非出身书香门第,不懂得何谓温文儒雅,只希望你能一直保持现在的硬气,好让俺有机会一一试试学来的逼供法子,不要太令人失望才好。” 伸手招来小豹子,在他耳旁低语几句,小豹子兴冲冲的寻来一根带叶树枝,脱下成钢鞋袜,在他脚底搔了几下,只见成钢躲避不成,呵呵怪笑,小豹子煞有介事道:“佛爷一定很疼爱尊夫人吧?” “放屁,呵呵……”成钢笑得很不高兴,叫道:“出家人何来老婆?没的乱说下地狱割舌头。” 小豹子伸伸舌头,嘻嘻笑道:“听人家说,怕痒的男人会疼老婆,佛爷怕痒,因此有此一问,别介意!” “意”字甫吐,突然向秦快偷袭,伸指在他腋下搔了几下,秦快一直不察着了道儿,呵呵一笑急忙闪避,童心忽起,也向小豹子腋下搔去,二人笑成一团,看傻了二位魔头。 小豹子连忙跳起,呵呵笑道:“秦兄怕痒,真看不出来,也是疼老婆的,将来谁嫁给你,不用担心被你虐待。” 秦快干咳一声,整整面色,正经道:“别再闹了,时间拖久万一‘龙凤阁’爪牙起疑出来寻找,给撞个正着就麻烦了。” 小豹子原想夸口“大不了再战一场”,但想及秦快怀疑自己武功深浅,就住口不语。 秦快瞧着成钢面上变化,冷硬的道:“不要指望贵盟友前来寻访,因而敷衍咱们以拖延时间,那你是自讨没趣,俺们不受人威胁,你够英雄不说,俺就一掌一个将你们作了。” 成钢不想自己心思所及均瞒不过秦快神目,不服道:“给佛爷搔搔痒就想逼出一切,你是做梦!” 秦快打个哈欠,皮笑肉不笑道:“在下所问非属佛爷私事,何必这么吝啬,再说识时务为俊杰,在下的耐性已至极点,佛爷非得尝尝‘万蚁钻心’的痛楚才肯说?未免太也犯贱。” 成钢不由得一怔,小豹子有话藏不住,道:“什么叫‘万蚁钻心’?” 秦快耐住性子解释道:“在二位佛爷身上割几条伤口,洒满糖浆,然后蚂蚁啦,小虫啦通通会来光顾,在他们身上爬呀爬的想钻进伤口内吸取更多的糖,这种折磨人的法子就叫‘万蚁钻心’。” 他说得若无其事,旁人听了心头直泛痒,成钢怒叫道:“你够种就将佛爷一掌劈死,不要用这种法子折磨人!” “杀人?”秦快摇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俺那能做刽子手,只想从你身上得知一些消息,何必推三阻四?” 成钢给“万蚁钻心”夺了魂,无可奈何道:“你年纪轻轻就这般狠毒,将来也是一大魔头,说吧,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秦快皮里阳秋的一笑,冷道:“俺的行事举止你最好不要妄言批评,免得惹俺发火。” 轻咳一声,向小豹子道:“你有话要问就请先吧!” 小豹子摇摇头,秦快遂问道:“‘龙凤阁’请二位佛爷加盟目的何在?” “加盟?”成钢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继而大笑:“刚才乔小兄弟也问过这问题,因在气头上没加理会,如今你再问可也太幼稚,佛爷师兄弟二十年来独步武林,从来不会与任何人合作过,而后也不可能,再则‘龙凤阁’那对狗男女非常厌恶外姓人,非到万一不可能求外人。” 秦快猛地起身,大吼道:“你睁眼说什么瞎话,你不是穿着他们的服饰么?” 成钢低头瞧了瞧自身衣着,笑得更戏谑:“年轻人,你是初次走江湖吧,想一想你家长辈跟你提及三大世家的打扮,‘龙凤阁’划分五级,以腰带为身份高低区别,依次为金、银、红、白、黑,想起来了吧?” 没错,“龙凤阁”以金、银、红、白、黑五色腰带区别地位,并于腰带左边绣一条龙,右边绣一条凤,在江湖上算是独创一格,金带子只有二位主人有资格系,即当今族长楼文龙、楼文凤兄妹。 “夺魂”成钢与“慑魄”游焦穿的是金黄色长袍,所系腰带是黄非金,也未绣以龙凤,自然不可能是“龙凤阁”的主人之一,既然如此,人家爱穿何种颜色衣着谁能干涉? 秦快、小豹子相视苦笑,很快地,秦快又有疑问:“二位佛爷既未加盟任何帮会,方才在下提及有外援将来相助二位,你脸上的表情告诉在下确有其事,那是谁?” 成钢脸上变了变,叫嚣道:“没有,没有,早告诉你们佛爷没有与人合作的习惯。” 秦快懒散眼神突然闪泛着冷酷的光芒,道:“最后再问一次,到底说是不说?” 成铜瞧见他眼色冷颤一下,哀叫:“没有,没有,我说没有就没有……” 秦快不理他,拍开“慑魄”游焦哑穴,冷道:“你呢?佛爷是位聪明人,该不会像令师兄那般迂吧?” 游焦痛楚难当,恶狠狠道:“你以为自己是阎王老子,想向佛爷逼供?呸!” 秦快收起残酷眼色,笑嘻嘻道:“佛爷的尊嘴都很硬,在下无法可施只好放弃,只不过,等会儿会使二位懊悔终身而已,请别介意在下的鲁莾。” 他愈是笑嘻嘻,久走黑道的成钢、游焦愈是感到可怕,他们突然想起二个最著名的杀手,平日不言不笑,但一笑足以迷走第一美人的心,也可以取走敌人的头颅,这年轻小伙子与他们是何关系?成钢、游焦实在猜不透,只因那二名杀手所用的武器,功夫路子无人知晓,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死人不会说话,这一切更增加他们的神秘性。 成钢、游焦互望一眼,想问又忍住。 这时秦快伸怀取出那枚古怪圆环摊于他们眼前,问道:“这东西那位佛爷识得其来历,在下可放他一马。” 成钢、游焦望了半晌均摇头表示不知。 秦快十分失望的将圆环放进怀里,问小豹子道:“你说该如何处置二位好?” 小豹子顿时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沉吟道:“他们均是黑道上的大魔头,平时不知害死多少人,咱们就算替天行道,一剑一个?” 二位魔头面上大变,秦快摇头道:“不好,他们再坏再恶,咱们又没见着,如何狠下心?” 小豹子摊一摊手,苦笑道:“有没有法子不杀他们,又能使他们今后无法再作恶?” “有!” 秦快双手食指如电,点向成钢、游焦腹部下方。 “嗷……” 二大魔头惨嚎着,顿时软瘫成一团。 小豹子脸色一变,惊异道:“你点了他们‘气海穴’,废了他们武功?” 秦快微微一笑,道:“是啊,这是你提议的唯一法子,不杀他们性命,又能使他们今后无法再做恶,从此归隐田园,成就真正的佛门中人,你认为太残酷了么?” “不!”小豹子心一定,回复正常道:“总比杀了他们好,只是初时有点惊讶罢了。” 有些话秦快哽在喉头,没有冲口而出:“笨小子,对于一个有武功的人,尤其又成名至斯,废掉他们武功比杀了他们还要命。” 起身伸个懒腰,秦快望望天色,道:“走吧,小豹子,你不饿,俺可是肠胃打成一团了。” 小豹子笑笑,二人向市镇走去。 对于秦快慢条斯理的走法,性急的小豹子催促道:“秦快既叫嚷肚子饿,何不加紧脚步?” 奏快有他一套哲学,慢条斯理道:“原因有三:其一,走得快,腹中仅剩的食物消化愈快,更加饿得利害,万一走不动,小豹子你自愿背我么? 其二,利用走路的时间思考一些难题,正好‘废时利用’,半点不浪费。 其三,唉,此乃家学渊源,要快也快不来。” 小豹好气又好笑,又有点奇怪,实在摸不透身旁这位伙伴的性格,不知他还有多少歪理? 却也不敢问及他身世之谜,怕的是被反问,只好由他慢走。 市镇在望,小豹子忍不住又问道:“秦兄一路思思想想,到底在想些什么?” 秦快顿了顿,才道:“俺好生不解,由当时情况看来,圆环应该是很知名的东西,就算成钢、游焦不知其详细图样,也应有所耳闻,可是观看他们表情就像看到一枚铜板似的。” 小豹子也无法解释这件事情,沉思不语。 进了市镇,突然—— 一阵吵杂声起,人群纷纷闪让,一个块头很小的乞丐样人儿,双手抱着一叠不知什么饼的在人群间穿梭,一个一身油腻,个子高大的中年婆娘在身后追,一边手舞着一根粗短的擀面杖,一边彷佛鸡鸭子叫的破口叫骂:“你这个贼小子,烂乞丐,什么人你不好去偷,居然偷起我王大娘的葱油烙饼……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娘的,你好狠心,一捉就一大叠……你叫老娘喝西北风啊?” 小孩踉踉跄跄的奔跑着,挤跌着,双手半点不放松的紧抱着怀中烙饼,王大娘在后面追赶叫嚣,他全充耳不闻,只是在命的跑着,想甩掉王大娘。 小豹子猛的挺身挡住小孩去路,小孩左闪右闪不过,往回一看,王大娘的粗短擀面杖抡头砸下,惊叫一声,晕死过去。 当然,王大娘的擀面杖没有砸到小孩脑袋,给秦快伸手止住,赔了双倍价钱了事。 小孩醒来双手犹自紧抱着一叠烙饼,秦快、小豹子将饭菜端进房里,陪伴小孩,见他惊醒,秦快向他温和道:“一起过来吃饭好么?小兄弟。” 小孩一脸惊疑,小豹子已不高兴叫道:“我才不要跟一个小偷同桌共食!” 小孩委屈的双眼泛泪,怒叫:“你有什么了不起?你有没有尝过二天二夜没有一粒米下肚?你吃得饱饱的当然有力气批评别人,开口说风凉话,我……”说到后来,咳嗽不停接不下去。 小豹子给他吼得怔住,不错,当你饿得头昏眼花,什么礼教规矩对你再也不重要,只想尽一切可能取得食物,甚至会为一个馒头而杀人,偷几块饼实在不算什么。 秦快捧一碗热汤给小孩喝下止咳,笑道:“小姑娘,你尊姓大名?” 原来小孩声音特别尖锐稚嫩,秦快有了上次小贡子假扮男孩的经验,对人的声音总特别注意,视破小孩身份。 “我叫丁嫱!”小孩凶巴巴拿出一个烙饼,硬推道:“你比那臭小子好,我请你吃大饼,你吃不吃?” 所谓“臭小子”自然是指小豹子,很不高兴怒道:“臭小偷你凭什么骂我,若非看在你是女娃份上……” 丁墙不理他,犹自将一块烙饼推给秦快,凶道:“你到底吃不吃,吃啊……你既然能阻止那凶婆娘杀我,定也付了饼钱,吃啊……” 秦快没法只好接过烙饼,小豹子见她不理自己,一把抢过她怀里所有的葱油烙饼,叫: “再来偷啊,让我看看你偷东西的本事如何?” “小豹子!”秦快大喝道:“以大欺小算什么英雄好汉,令兄都是教你如何恃武凌人,以强欺弱么?倘若你无兄长,双亲死后,为了你自己和小贡子的生活,你不会去偷去抢么?” 秦快一发火,那副模样好像要吃人,小豹子将葱油烙饼还给丁嫱,心中很是不服。 丁嫱笑嘻嘻取一个饼吃,从脚下摸出一枚黑黝黝的东西还给秦快,秦快唉叫道:“这不是我的圆还?怎会在你身上?” 还唯恐诬错人,伸怀摸索,果然空空如也。 丁嫱得意的哼了哼,道:“露一手给你们瞧瞧,不要门缝里看人将人看扁了,要不是前二天生病,身子发虚无法作案,凭我‘妙手小如来’丁嫱一指,十个王大娘也得躺下。” 秦快二人瞪大眼睛,猛瞧这位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想不信却事实俱在,小豹子叫道: “原来你真的是小偷?” 丁嫱吃了饼,力气有了声音也充满活力,道:“不是小偷,是侠盗,专门劫富济贫的那一种。” 小豹子好气又好笑,摇着头道:“别自命清高了,在官府及百姓看来都是一样的。” 丁嫱不理他,这时秦快突然道:“你是‘妙手小如来’,那么,‘妙手如来’丁神偷可是令尊?‘妙手观音’洪宛青可是令堂?” “没错!”丁嫱面上浮着得意神采,道:“我遗传爹娘的神髓,四岁就已不教自会妙手空空,连爹娘都不得不承认我是天才。” 小豹子好像很喜欢和她作对,出言相讥:“一身都是贼骨头,自然不同凡响。” 丁嫱却十分厌恶他的势利眼,理都不理他。 秦快招呼丁嫱上桌用餐,同席间,好奇道:“小姑娘是女孩儿,为何不叫‘妙手小观音’,而使用‘妙手小如来’这称呼?” 丁嫱一颗大脑袋晃呀晃的,才道:“大概是爹娘只生我一个宝贝,为继承丁家,只好沿用爹爹的封号。” 小豹子赌气猛吃饭,突然抬头道:“秦兄,她的父母在江湖上很有名气么?居然叫丁神偷。” 秦快见丁嫱不理小豹子,才道:“丁小姑娘的双亲均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神偷,至于丁神偷本名反而无人知晓了。” “家父本名就是丁神偷!”丁嫱向秦快笑道:“这位大哥请我吃饭又救我一命,尚未请教尊姓大名哩!” “敝姓秦,单名快。”秦快笑笑,又道:“这位小兄弟姓乔名玄,我们都称他小豹子。” 丁嫱苦苦思索,一吐舌头无奈道:“很抱歉,我实在想不起那时听过你们大名,无法说‘久仰、久仰!’”。 三人相视大笑,就凭这几句话,他们已认定对方是好朋友,双方都不是虚伪的人。 丁嫱这位“妙手小如来”贼性难改,道:“秦大哥身上那枚圆环好生古怪,可有称呼?” 秦快拿出圆环任她把玩,好一会才道:“这枚圆环是我无意间获得,小姑娘可看出其来历?” 丁嫱家学渊源,从小见过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丁神偷夫妇每偷得一件珍宝,都先让这个宝贝女儿玩弄数天,待她玩腻才拿去脱手救济穷人,所以说,丁嫱虽然年纪不到十岁,其辨视珍宝的眼光、手法,一流的大珠宝商也不比她高明,秦快是够聪明,懂得拿来讨教这位小神偷。 丁嫱将圆环翻来覆去看得十分详细,评价道:“贵重物品的价值我一上手就能说出,这枚圆环拿到当铺,典不了十个铜钱。” 见秦快二人不信,又道:“圆环上的花纹细腻精致确是难得,但是,其实此乃玄铁,黑黝黝一团,当铺收了也卖不出去,所以不值钱,除非它代表一种身份,或许在某些人眼中是无价之宝。” 秦快惊讶之余,急忙问道:“丁小姑娘可否认出它的主人是谁?” 丁嫱又看了半晌,肯定的摇摇头道:“不知道,可能这枚圆环的来历不大,像是较出名的少林达摩令、丐帮碧竹牌、打狗棒、武当、峨嵋等大门派的掌门令符,爹娘曾弄回来给我玩过,可没有这枚圆环。” 这种惊世骇俗的行径,从丁嫱口中说出,倒成了理所当然之事,各门派掌门自然不敢说出,一所以一直没人知道。 秦快失望之余也放下心,既然圆环来历不大,所造成的伤害就非人力所不可弥补的。 丁嫱交还圆环,起身告辞,秦快道:“在下已为丁小姑娘多订一间房,歇宿一夜体力恢复,至时再走不迟。” 丁嫱感激的笑了笑,与秦快二人谈天扯地,至月儿高挂半天才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醒来,丁嫱已不见踪影,小豹子有点担心道:“这小妮子一身贼骨,不会偷了咱们东西趁夜溜走吧?” 想检查行李,给秦快喝住,道:“丁神偷夫妇平日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为武林中人所敬佩,断不会恩将仇报。” 小豹子素闻丁神偷夫妇的义行,却不服道:“我就是不喜欢她,走的好,免得碍眼。” 秦快边出房门,边若有似无细声道:“一个小男孩若喜欢和一个小女孩作对,听人家说,这表示他已经喜欢上她了。” 小豹子面孔涨红,想反驳,秦快早已溜出去吃饭了。 一个早上,秦快与小豹子就关在房里讨论圆环之谜,说了半天还是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秦快火气大发,喝道:“如今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混进‘龙凤阁’察个究竟,一条是干脆不理,以后碰上再说,小豹子,你打算选那一条,快说,不要再菇菇磨磨的。” 小豹子性子比他急,更不耐烦时间拖久,道:“就算能混进‘龙凤阁’,咱们是外姓人不足使他们信任,也查不出其中奥秘,不如先回‘洗涤山庄’,由大哥及小贡子口中也许能得知些清息。” 秦快点点头,兴奋的道:“乔兄那双睿智的眼眸,很是令我怀念。” 小豹子不料他有此一说,没有好气的道:“你为什么不说想念小贡子或大哥?想的居然是大哥的眼睛,真是怪人?” 秦快目注小豹子一会,才道:“令兄的精神所在于双目,小贡子与你一模一样,日日可见,想的自然是令兄神目。” 小豹子哼了一声,不怀好意道:“回去将这件事告诉大哥及小贡子,他们定会笑死,嘿!” 不管谁想谁,秦快携同小豹子回转黄山之麓“洗涤山庄”,走不多远,忽地一位穿着青色宫装的艳丽少妇拦在身前,冲着秦快一笑,柔柔道:“你叫秦快?” 秦快觉得她好面熟,又想不起在那见过,本能地道:“是的,姑娘是……” 陡地一阵青烟迎面袭来,秦快无法再说下去,在倒地晕去的前一刻,他终于想起为什么会感觉她很面熟,可惜为时已晚,只有任人摆布的份。 青纱宫装的艳美少妇柔柔道:“听妹妹说你有多精,看来也不过如此,呵呵……” 笑声扬起,挟起秦快飞掠而去,独留小豹子在树下昏睡如泥。 秦快脑子开始有意识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口干舌燥,忍不住呻吟要水喝,没有人理他,接着感到头疼欲裂,大力摇晃几下,唉叫起来,原来撞到墙壁,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睁眼瞧清置身所在,不禁暗暗叫苦,他虽然没见过牢房,总听人形容过,看来这地方比牢房更坚固。 这“牢房”宛如一个山谷,屋高十个秦快叠起来恐怕也够不着,空间很大,容纳二、三百人是没问题,四壁排挂着手铐脚镣,到处散置着刑具,显然这是间铐问犯人的刑房。 秦快再打量自身,还好,没有被挂在墙上成个“大”字,房里除了他,再无其他犯人,想及自己无缘无故给捉来关着,秦快就心灰意懒,索性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 睡眠中隐隐有声音传来,秦快睁开一线眼缝打量,原来屋顶给掀起一块,一只竹篮顺着铁链被吊下,铁钩微晃,铁链被收间,屋顶间复原样,只留下一只竹篮。 秦快将一切看入眼里,心中苦笑:“连个仆人都不给我瞧见,怕我从衣着视穿秘密?现在的人真是愈来愈天真?” 食物的香气钻进鼻孔,秦快拿开布罩看了一眼,苦笑:“有吃有睡,这种生活倒也惬意。” 一个杠子头也足以使秦快啃上半天,如今大鱼大肉、好酒好菜满满一大篮,怎不使秦快放怀大吃,以手拈了一块卤牛肉细细咀嚼,忍不住大叫好,喃喃道:“这样好吃的菜不知一天几次?可别将俺饿得半死才又送来一次。……唉,若非有一堆俗事缠身,真想待在这儿白吃白喝一辈子。” 想了想,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也就不敢再想下去。 就此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秦快大多在睡眠中,也不知自己多久吃一次,更搞不清在这牢中过了几天,捉他来此的女子显然在跟他开玩笑,既不招见他,也不放他出去,只有从一直增加的竹篮,算出他一共吃了十九餐。 每次有人从屋顶送饭下来,秦快总在睡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竹篮总被他弃置角落,铁链钩不着,只好用新的竹篮送饭来。 又浑浑噩噩吃了十来餐,这回上面将饭菜吊下来,秦快一骨碌坐起,瞧着自身自嘲道: “好酒好菜吃了那么久,也不见得比从前丰腴,到底都吃到那儿去了?难怪前人形容肚子是个无底洞,真不错!” 说是这么说,增加个三、五斤是难免的,只因他身材拔高,外形上无多大变化。 秦快一改前风,三、两口将食物一扫而空,又将地形勘查一次,暗自忖道:“在外面有路通到上头,只是这门的机关在外头,看来想出去只有从上面着手,西墙这道门俺无力移开。” 将目光移向一堆堆的竹篮,心泛温暖,暗道:“你们对人类的贡献真是太大了,竹笋可以吃,竹子可以做篱笆,叶子可以包粽子,削成细竹片可以做篮子,蒸笼、竹筛……当然,接在一起,勉强也能充当绳索,俺这次能不能逃出去,可全看你们啦!” 做竹器的细竹片,通常较有柔软度,秦快小心将竹篮一一拆开,扳成一条条的竹片,将覆盖食物的布罩撕成条状,先以竹片相互绑个结,再以布条穿过结洞互绕绑成死结,扳一扳觉得够负力,依续将它们连接起来。 秦快耐心的工作,他必须把握在下次送饭来之前将它们完成,否则难保不被视穿鬼计,工作中难免自嘲的想:“活了近二十年,只有今天才名符其实的勤快,有时真想不通,爹与堂伯既不喜欢俺多事,何以取名‘秦快’?” 眼见竹片愈来愈少,心中也泛着得意,陡地上头有声音传下,秦快连忙将东西扫到墙边,兀自假酣。 顶上又开了一个口,有人在上面喊:“阿惰,你真的在里面么?” 秦快听出是父亲声音,心中一惊,更不敢作声。 接着上头又传来呼喊声:“阿惰,你是睡死了,还是给白青娥那婆娘暗算了?” 这回是秦生的声音,秦快牙齿咬得更紧,心中叫苦:“二位老人家都来了,就算能救出俺,还不是又被绑在身边,一样不得自由,不管,俺就是不跟他们走,自然有法子单独走出这牢房。” 原来那日白红娥请不到秦生、秦劳回去,“大冥府”的女当家白素姿怒不可抑,愈发坚定非要他们二人做女婿不可,否则就杀了他们或毁了秦家唯一传人,白青娥生气之下,病居然很快痊愈,与白红娥分头捉拿秦快,不负所望将秦快抓来关了十多天,另一方面,白红娥派人四下宣扬“秦门双杰”的独生子在“大冥府”作客,引来秦生、秦劳,却碍于二位心上人大忌,没有传出秦快之名,也足以使江湖黑白两道震惊,纷纷猜测二人传人到底是那位少年英雄?何以这般神秘,连“大冥府”也不知其名姓? 秦生、秦劳果真被引来,由白青娥、红娥姐妹陪伴到牢房,不闻秦快回答,又看不清面目,秦劳父子情深,张牙舞爪好像要吃人的吼道:“你们该不会找个人冒充来讹俺们?” 秦家只这么一个单传,秦生自觉有责任维护这脉香火,心中一气,也怒气冲冲道:“咱们双方的事何必牵扯上小孩子?你们就以阿惰的安危来威胁秦家人,这种廉价的爱情,传出去我们丢脸,你们也面上无光,阿惰没事,咱们就此作罢,要是他有个三长二短,敝兄弟也无颜去见祖先,只好踏平‘大冥府’,再自杀以谢罪。” 秦生说得斩钉截铁,秦劳与他站成一条线,二人如临大敌,平日懒散样儿再不复见,双眼不再散涣无神,灼灼逼人,一望即知是内家高手,双手厚实而稳定,可以想见兵刃拿在他们手里,一不留神即有人头落地的可能。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同样一个人,怎可能在瞬息间变成一个完全令你陌生的人?秦快是这样,未想秦生、秦劳变来比他更使人害怕。 白青娥、白红娥姐妹完全呆住,眼前这二人是梦中幻见,懒散无所事事,以睡觉打发时间的情郎么? 当然,理想中的英雄是勇敢、正直、英俊、挺拔、见义勇为,有让人钦服的事业,这一切,除了勇敢、正直无法得知,其他的条件在秦生、秦劳身上完全看不到,甚至他们还有最令女人讨厌的懒惰习性,而且懒得超乎寻常,让人怀疑他们可以像死人一样不吃不动,然而,白青娥姐妹就是爱上这对懒虫,如今,他们令人厌弃的懒散一扫而空,不再像个懒鬼,这一改变,却反而使她们陌生、害怕。 秦快躺在地牢,心中百感交集,眼角闪泛着泪光。 秦生、秦劳互望一眼,暗中自嘲紧张过度,秦劳眼中道:“阿惰又不是个小孩子,犯不着这般神经质为他担忧。” 秦生也在眼中传递讯息:“咱们兄弟杀人无算,可也没像现在这般正经过。” 二人突然放声大笑,又回复原先的懒样儿,倚在墙上互望一限,由秦劳道:“下面果真是犬子?白姑娘。” 白家姐妹给他们搞得不知所措,这时白红娥抢着道:“不错,令郎那副懒样儿就是最好标记。” “秦门双惰”此刻恢复正常,不再像刚才担忧得连神色都大变,秦劳又懒洋洋道:“放他出来吧,如此这般,咱们双方均无好处。” “不——”白青娥羞愤叫道:“我们姐妹就这么让人不屑一顾么?” 秦生咳一声,正经道:“白姑娘,咱们传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请扪心自问,就算敝兄弟深爱令姐妹,你们是否能适应敝兄弟之生活?同住在四壁通风的木屋里?男女欲共同生活,并非爱呀爱的就能解决一切,再则令姐妹千金玉体,敝兄弟天生穷命,无法供养二位锦衣玉食,所以,唉,现实生活是很残酷的。” 真是一语命中要害,白红娥挣扎道:“‘大冥府’这个大家族难道小得不足使你们立身么?” 秦生望向堂弟,面上表情告诉他:“俺费了好大唇舌,这次换你说。” 秦劳瞪了堂兄一眼,眼睛怒道:“咱们是算次不算句,谁叫你那么长舌?这次还是你。” 白青娥身子晃了晃,给白红娥扶住,呻吟道:“将他们赶出去,包括秦快,我……我再也受不了。” “姐姐——” 白红娥叫了起来,白青娥喘气道:“别笑姐姐用情不专,妹妹,你没看见他们刚才的脸色?这么善变你受得了?” 白红娥深情的望了秦劳一眼,咬咬牙,断然道:“我受得了,不过,我会照你的意思去做。” 当下吩咐人将秦快从暗道带上来,秦快纵然满心踌躇,也只好眼着走,家丁对二女低语几句,白红娥笑容可掬:“你很聪明,可惜现在已用不着,白忙一场,真抱歉。” 秦快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想及她居然爱父亲,一阵厌恶,冷哼一声,转身与父亲、堂伯叙旧,当然,用表情。 白红娥请他们留下来作客,秦快等人急于脱离胭脂阵,忙告辞离去,碍于爱女情面,白素姿居然没派人留难。 一路上,秦快好几次想中途溜走,不是觉得对不起二位老人家就是没机会,不禁唉声叹气,秦生、秦劳看在眼里也不多说,彷佛想顺其自然。 秦快又拖了几步,忍不住停下来,大声道:“小子现在还不想回去,请阿爹、阿伯原谅。” 就像头一次逃下山一样,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秦快发疯般的跑着,一刻钟一刻钟的过去,他不停的跑,他知道双惰没有追上来,脚就像失去控制般跑个不停,最后跑进一座树林里,伏在树上,忍不住呜咽起来。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 提着花篮,上市场, 空空钱袋,满满花篮, 没人买花,怎么办?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 提着菜篮,上市场, 满满钱袋,空空菜篮, 没人卖菜,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歌声,秦快连忙擦干眼泪,尤其后半段改编的歌词,令人会心一笑。 随着歌声,果然有一位很小很小的小小姑娘提着精致小篮子走进树林,头梳双鬟,两鬓垂下一络垂肩发绦,十分可爱,肌肤呈嫩嫩的奶白色,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一袭粉红袄裤十分相衬,乍看之下仿佛一尊可爱的洋娃娃,纵然她改了装束,秦快还是一眼认出——“妙手小如来”丁嫱! “妙手小如来”丁墙瞧见秦快,于是又改了歌词: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 提着菜篮,逛树林, 鸡鸭鱼肉,青菜豆腐, 没人吃它,怎么办?” 秦快待她走近,笑道:“在下帮丁小姑娘吃如何?” “妙手小如来”丁嫱果真打开竹篮盖子,里头有鸡有肉有青菜、有饭团子、有葱饼,都是烹调好包成五个油纸包。 秦快看了一眼,苦笑道:“在下以为你是唱着好玩,没想是真的。” “妙手小如来”丁嫱将食物一一摊开,边道:“随时将吃的带在身边,走到那儿都不用担心饿得发昏偷葱油烙饼,差点一命呜呼唉哉,秦大哥出现得正好,使我不必孤伶伶一个人用餐。” 秦快见丁嫱细心的动作,忍不住问道:“这些好菜全是你做的么?” 丁嫱点点头,秦快惊讶叫道:“小姑娘才几岁?居然将难缠的鸡肉也处理得这般好?” 丁嫱晃了晃一双细长的手,神气道:“我既被称之‘妙手小如来’,就是手巧有几下功夫,不是只会偷而已。” 秦快也不与她客气,挟块鸡肉品尝,赞道:“真不错,不仅色香味俱到,连鸡骨也剔除干净,可见小姑娘实在细心……咦,这般久你都没回家么?” 丁嫱嘴里不住塞东西,就是不肯回答,秦快也不再问。 骤然—— 杂遽的追赶声传来,秦快举目望去,有十数名身着青色劲装大汉朝树林搜索,有名大汉注意到秦快二人,指着他们,口中大喊道:“在这里,三少爷,我找到人了——” 叫三少爷的凶悍大汉,转身目注他们,一挥手,喝道:“包围起来,不要让他们逃了!” 十数名青衣大汉迅速将秦快二人围在中间,秦快莫名其妙呆了呆,这才注意到丁嫱的头愈来愈低,简直快落地了,轻叹一声,不理那群大汉,尽自吃饭。 叫三少爷的大汉显然忍无可忍,喝道:“小丫头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还不快把东西交出来。” “妙手小如来”丁嫱抬眼瞪他一眼,问秦快道:“秦大哥,事情不妙了,有人不让我们吃饭,怎么办?” 秦快一手捉肉,一手捉饭,猛往嘴塞,满嘴全是食物,才支支唔唔道:“就这么办!” “妙手小如来”丁嫱早已领会,不待他说完,也双手齐动狼吞虎咽,彷佛全是刚从牢里放出来,二人互相争食,手快,嘴也嚼得快,全没将周围的彪形大汉放在眼里,不一会,丁嫱抢到最后一张饼吃下,秦快伸伸懒腰道:“下次吃饭绝不与你同桌,简直不让须眉。” “妙手小如来”丁嫱也不脸红,哼道:“男孩子若不懂得礼让女孩子,永远都是光棍一杆。” 秦快比个请的手式,笑道:“丁姑娘教训的好,那么,就由你去应付他们。” 丁嫱气结,跺跺脚,将篮子挂在手,指着一名大汉道:“阁下是‘向阳楼’三少爷段雕翔?” 秦快这才惊悟自己不停乱奔,居然跑向鄂中来。 方才被称为三少爷的大汉喝道:“没错,少爷就是段雕翔,你又是什么人?居然敢找‘向阳楼’的麻烦,东西呢?” “妙手小如来”丁嫱立时可怜兮兮道:“我叫丁小草,就像小草一样渺小,微不足道,从小无人照顾,为了填满肚子学会了一手偷窃本领,这位秦大哥更可怜,长得一副爷爷不疼奶奶不爱的样子不说,偏偏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简直一无是处,好几次都差点饿死路边,我看他可怜总是接济他,可是,如此一来,负担愈重,只好壮胆子偷较贵重的东西,昨晚捡得一锭银子,买了一篮吃的,又买套新衣,吃得正高兴,段三爷就赶来打扰,不知有何贵事?” 段雕翔听她又臭又长盖了一大篇,毕竟出身世家,也起了怜悯之心,再看秦快那副模样,料知她说的没错,也不予反驳,耐住性子再次道:“把你今晨从我身上偷走的一块绿玉还给我。” “绿玉?”丁嫱叫了一声,贪婪的猛道:“什么形状?多大一块?值多少钱?你有几个?” 段雕翔不耐烦的吼道:“不要再装蒜了,快交出来,否则我会让你尸骨无存。” “妙手小如来”丁嫱有恃无恐道:“怎地?你们三大世家的名号都是用吼出来的?对小人物吼不出名堂,有本事找各派掌门大吼,包你立刻出名。” 段雕翔少年血气方刚,这时也只好强自忍耐,道:“小姑娘,江湖人快人快语,东西到底是不是你偷的?” “妙手小如来”丁嫱见将他耍够了,才点头:“是我偷的,可是不在我身上。” 段雕翔筒直快气炸了肺,一字字道:“在谁身上?” 丁嫱找了半天,才在篮子内找到一张油腻腻的字据,丢给段雕翔,慢条斯理道:“本姑娘饿得难受,只好将它割爱给‘利源当铺’,那位大朝奉非常喜爱它,只要答应在今日正午前为赎期,就多给我五百两,这种便宜事拒绝的是傻瓜,如今,离正午只剩半个时辰,三少爷舍不得就快去赎回来吧!” 段雕翔摊开绉成一团又油腻腻纸张,果然是张当票,顿顿脚,对属下喝道:“你们好好看住他们二个,等我回来再处置。” 说完不待属下回应,忙往林外掠去。 丁嫱目送段雕翔离去,皱了皱眉,喃喃道:“奇怪,一小块绿玉有什么了不起,值得他这般慌张?” 转头瞧秦快倚在树上睡觉,推醒他将自己疑点说了一次,秦快漫不经心的道:“可能是传家之宝吧?” 丁嫱想也不想就反驳道:“那有人将传家之宝带在身上的?又不是破铜烂铁。” “破铜烂铁”使得秦快想起那枚圆环,心中一动道:“丁小姑娘,段雕翔的绿玉是何形状?有多大?” 丁嫱不明就里,顺手划个小圆圈,道:“很小,不过绿玉少见,质地精纯,可以值个三千两。” 秦快思索半晌,细声道:“等会见段雕翔回转,小姑娘能否再将它偷过来?” 丁嫱扭扭手,迟疑道:“偷是举手之劳,只是,到手的东西给失主赎回,下手再偷,是我们这行大忌。” “不吉利么?”秦快问。 “妙手小如来”丁嫱摇摇头,道:“盗亦有道,不能逼人太甚,失主既将它得回,再使他失去,有失厚道。” 秦快同意的点点头,丁嫱好奇道:“秦大哥要它有何用?跟我一样,穷疯了?” 秦快失笑一声,小声道:“记得在下我给你看过的那枚圆环么?与一般环大不相同,它的实心处厚,只有中间一小块圆形空心,想想看,那块绿玉是不是与圆环的空心大小相吻合?” “妙手小如来”丁嫱双目发出光彩,急促道:“没错,秦大哥不提我可没想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秦快耸耸肩,苦笑道:“这种莫名其妙的事突然落在身上,在下也不知该如此处理,如今既有这条线索,而圆环上又刻有‘楼’字,可能与‘向阳楼’有关,咱们就不妨将绿玉借来一用,抽丝剥茧,总会弄清楚其中奥秘,至不济,也无多大损失。” 丁嫱沉思半晌,毅然决然道:“既然秦大哥这般说,小妹就动手再偷一次。” 不料秦快却摇摇头道:“行有行规,不可初出江湖就坏了规矩,由在下向段雕翔借用,你应付那些小啰啰。” “秦大哥打算强借?” 秦快做个鬼脸,无可奈何道:“要不你有法子使段家的少爷自动将东西送上门?” “你们嘀嘀咕咕在讨论什么?” 秦快和丁嫱闻言同身,原来段雕翔已经回来。 “妙手小如来”丁嫱笑着打招呼道:“段三爷好高明的轻功,东西赎到手了么?” 段雕翔模样儿青白狰狞,嘿嘿冷笑道:“你拿给少爷的当票是去年当珍珠的,居然敢耍我?” 丁嫱“哎呀”叫了起来,匆匆忙在身上到处摸索,终于从袖内口袋找出一叠纸,寻出其中一张,高兴的叫道:“就是这一张啦,不小心将它与银票包在一起,害你白跑一趟真抱歉,不过,你也太粗心大意了,看也不看清楚抢了就走,离正午还剩一刻,快去吧!小心给人买走。” 段雕翔气得七窍生烟,但这里属他轻功最好,只好接过银票飞也似又跑一趟,丁嫱简直快笑弯腰,眯着眼睛道:“瞧他紧张的样子,恐怕他爹快断气,也不会跑得这么快。” 秦快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道:“你何必这样捉弄人呢?未免有失厚道。” 丁嫱嘿嘿嘿了半天,才不悦道:“全是他咎由自取,又吼又骂,根本不把别人当人看。” “嗯!”秦快没意义嗯了一声,喃喃道:“观察他的举止,显然那块绿玉意义重大,否则几千两银子的珠宝对‘向阳楼’又算得了什么?” 丁嫱也在想法子,没去听他,突然贼兮兮道:“既决意与段雕翔动武,何不现在先收拾这些小啰啰?” 秦快心想丁嫱一个小孩恐也应付不了这许多大汉,道:“好,先松松筋骨也好。” 话声未落,秦快身形倏晃,朝离自身最近的两名大汉扑,由于事起突然,对方来不及挣扎,已给秦快点住了穴道。 “妙手小如来”丁墙一拍妙手,低叫道:“好家伙,真看不出他的武功这么强,我岂能后人?” 当下也施展身手应付蓦然惊醒的几名大汉,不硬打硬拆,运用灵活的身法穿梭其间,颇有花蝴蝶的味道,而那群大汉只是空有猛悍的几斤力气,应付偷儿最擅长的瞬间游移轻身术,忙得手脚凌乱,丁嫱见机一个个点住穴道,遇上几个较难缠的,多费一番手脚也将他们点倒,丁嫱得意的反身瞄向秦快那边,见他悠悠悠哉的坐在树下,眼望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好生不甘愿,哼了一声。 秦快惊醒,收回眼光望向她,笑道:“小姑娘好高明的身手,在下钦佩不已。” 丁嫱这才高兴了一点,忽又皱皱眉道:“时间过去这么久,段雕翔因何还不见同转?” “也许我们是白费时间了。”秦快轻叹道。 “怎么?”丁嫱忙问。 秦快举目四望,不见有人走近,才道:“那块绿玉对‘向阳楼’显然极为重要,段雕翔怕一时有失,极可能赎回它立即送回家,再赶来自然多费时间。” 丁嫱忍不住直跺脚,道:“早知道咱们就该跟着他去。” 秦快依旧面无表情,微笑道:“那也是没法子,走吧!” “走?”丁嫱脸上布满疑惑,道:“咱们不等他回来?也许他又是路上耽搁些时候。” “别天真了,小女孩。”秦快以兄长的口吻道:“段雕翔性烈如火,你再三得罪他,他恨不得将你剁碎,若非有重大原由,现在双方早已拚得你死我活。” 丁嫱想想也有理,于是问道:“秦大哥的意思是想闯进‘向阳楼’盗那块绿玉?” “不!”摇摇头,秦快冷静的道:“‘向阳楼’是当今武林三大家族之一,人才济济,卧虎藏龙不提,绿玉只一丁点,随便藏在一个人身上,外表看不出,咱们如何偷取?” “妙手小如来”丁嫱望着自己一双妙手,不以为然道:“绿玉既然重要,段云奇那只老狐狸一定自身收藏,或藏在侍妾、妻儿身上,范围缩小,找起来就容易多了。” “嘿嘿,说的好!”秦快耐着性子道:“问题是咱们不了解‘向阳楼’底细,也无自信斗得过段云奇及一干子弟,就这么冒冒失失的闯进去偷东西,令尊丁神偷恐怕对你的大胆也得甘拜下风。” 丁嫱找不出反驳,索性闭上嘴,秦快反而不忍道:“小姑娘倘若不打算回去,不妨同在下回‘洗涤山庄’玩些日子,小豹子和小贡子这对宝一定很欢迎你去。” “妙手小如来”丁墙一脸兴趣,笑道:“你们住在‘洗涤山庄’那栋鬼屋子?小贡子又是谁?” 秦快带她上路,同她解释乔家兄妹一干人。 地上坐的、躺的“向阳楼”侍从,眼睁睁望着他们离去,心中不知是苦是甜?秦快知道段雕翔不久即会回来,自会替他们解穴,也就放心的上路,并且故意留下“洗涤山庄”这条线索,他的用意何在? 懒人一向有他做事的独特方法,秦快是否有意效法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自从回到“洗涤山庄”的第二天,秦快就发觉自己犯下极大的错误——滥用同情心! 可怜丁嫱同自己一样无兄弟姊妹,虽父母健在,毕竟孤寂,携她回来,乔家兄妹照例欢迎,寒喧过后,秦快也照旧不管闲事,任三小玩去,不料丁墙首先不悦道:“秦大哥就这样将我丢给他们,眼睛一闭自顾睡觉,也不关心我住的舒不舒服?有没有吃好睡好?一点诚意也没有,算是尽了地主之谊么?” 小贡子也穿起女装,娇叹道:“我比你大四五岁,你要叫我姐姐,否则我不喜欢你。” 小豹子也未听过有人叫他兄长,点头道:“对,你也须尊我为乔二哥,快点叫!” 丁嫱岂肯白白给人占便宜,硬是不肯顺从,三人大闹起来,颇有三国鼎立之势,又适逢乔鹰外出,将三小托给他,秦快排解不开,大叹命苦,睡觉也不得安宁。 最后,秦快悄悄将两小唤到眼前,道:“做哥哥姐姐有什么好?凡事须让弟妹,譬如吃烤鸭的时候,小嫱也爱吃鸭皮,你们做兄姐好意思跟她抢?” 小豹子、小贡子一想有理,不再与丁嫱坚持,三人才肯玩在一起,但小孩均是好胜,争吵再所难免,秦快闻之心惊,只好避到别处去。 “洗涤山庄”依山而筑,气势上就令人不敢小觑,再加以数代庄主不断阔建,如今看来,实在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城堡,可惜风光不再,沦为虫鼠、灰尘寄居所在,恐怕是历代庄主所料不及的吧? 秦快在前院逛了一圈,心中不禁感叹:“时势造英雄,但英雄的寿命又有多长?” “阿惰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秦快回身,见是乔鹰回转,开门见山的问:“乔兄此行可有什么收获?” “你这人永远都这么干脆。”乔鹰摇摇头,也不多说废话,面色一整,道:“我在附近镇市转了几圈,总不见有‘向阳楼’的人朝这儿接近,不死心地至鄂中走一趟,却发觉‘向阳楼’一切与从前无异,可能他们根本不在乎谁住在这鬼宅。” “怎么会?”秦快皱眉道:“十多年空无人烟的‘洗涤山庄’有人搬来住,他们会丝毫不好奇?”摇头表示不信。 乔鹰拍拍他瘦削的肩膀,道:“如今咱们也只好暂时相信了。” 秦快暂时抛开这问题,拱手道:“劳累乔兄奔波多日,当真过意不去。” “客气什么?”乔鹰谦逊道。 毫不经心地,极自然地,秦快问道:“乔兄到鄂中几次?那儿风景不错吧?” “头一次去,怎么?”乔鹰道:“静极又思动,想出去活动筋骨?” 秦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里却嘀咕道:“乔兄先前说道‘向阳楼’在鄂中与从前无异,现在又说头一次去,既未去过,又从何比较?这家兄妹真神秘,到底隐含某种内情?算了,他们自有其苦衷,俺还是老样子,少管闲事吧!” 远处又传来三小的吵闹声,秦快忙道:“乔兄回来的正好,那三个小鬼吵得俺晕头涨脑,如今正好转交与你,告辞!” 说完一溜烟往门外走去,乔鹰呼道:“阿惰!你上那儿去?” 秦快头也不回高呼道:“俺要弄清楚姓段的那家人神经有没有问题?” 乔鹰见他走远忍不住叹了一声,此时三小赶来,丁嫱抢着问道:“秦大哥出门去那儿?” 乔鹰说了,丁嫱跳起来叫道:“他居然丢下我一个人,我去找他算帐,告辞!” 说完人也跑远,其余两小也吵着要去,乔鹰不许,二人苦着脸望着去路,心里不知在想谁?乔鹰看了又是叹息。 湖北应城并非十分繁华的地方,但在江湖上却赫赫有名,俨然有威震江湖的气概,只因当今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向阳楼”在此称霸已近百年。 “洗涤山庄”未覆亡前,其余三大世家不论在气势上、声威上的难与之对抗,也可以说,“洗涤山庄”的覆亡,造就了今日三大世家如日中天的声望。 秦快与丁嫱这日赶至鄂中,在堡门不远处打量,丁嫱有点不屑道:“这份气派远不及‘洗涤山庄’,算什么三大世家?” 秦快看了丁嫱一眼,摇头道:“别挑剔了,平常人叫他往门口一站,恐怕都会发抖。” 丁嫱现出不信的脸色,却不反驳,道:“秦大哥打算如何进去?” 秦快不答,反问道:“你认为那种进去法最风光?” 丁嫱大头转的很快,立时道:“自然是由楼主或少主人相迎进堡门最风光。” “咱们就这么进去。”秦快道。 丁墙惊咦一声,咳了咳,硬气道:“秦大哥说的好,咱们并非无名无姓之人,楼主亲自相迎也是应该的。” 秦快就是喜欢丁嫱刚中带柔,柔中带刚的性子,换成一般女子,定大惊小怪,甚至全身发软说不出话来。 当下二人十分大方的往大堡门走去,世族之家门禁森严,立郎有二名壮汉出来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在此地闲逛可活得腻味了?” “妙手小如来”丁嫱劈手给二名大汉各一个耳光子,紧接着教训道:“替大户人家看门眼珠子要放亮点,得罪了你家三少爷的朋友,你吃罪得起么?” 二位守门人唯恐是真,忙改了脸色,陪笑道:“不知二位公子小姐可呈有拜帖?” 丁嫱又施展妙手赏他们耳光子,怒道:“段雕翔那小子算那棵葱,要见他还需拜帖?早知他如此家教差劲,放纵属下作威作福,姑娘才不会与他结交。” 守门人一听原来还是三少爷朋友,笑脸堆得更多,道:“请二位公子小姐赐告大名,小人好进去回报。” 丁嫱素知大户人家的臭规矩,叮嘱道:“你去告诉段雕翔,丁小草和姓秦的朋友来找他,记住,直接进去通报他,若是你家老爷在顺便通知他到大厅等我们,可别一层一层通报上去,害得姑娘多耗时间等待,出来有你苦头吃的。” 守门人听地口气,显然楼主也没当他回事,不禁多看她二眼,直到丁嫱又一掌将他们打醒,其中一人才奔进去,另一人忙请他们至守望室奉茶。 秦快坐在椅上舒舒腿,这才笑道:“真有你的,小嫱。” 丁嫱甜甜一笑,细声细气道:“对付这些人,若是客客气气同他们讲,除非你是武林宗师,否则定将问遍祖宗八代,才慢吞吞通报,而且不塞点红包,等一小时也不见有人理你。” “有这种事?”秦快好奇道。 丁嫱肯定一颔首,续道:“索性说与你明白,这也是显示他们身份地位不同于一般武林家族的法子之一,主人愈骄横,其看门的愈是狗眼看人低,不比一般书香世家下人谦逊有礼。” “上梁不正下梁歪?” “答对了。” 秦快领悟的点点头,原来天下之大处处皆是学问。 “那二个混帐在那里?” 暴烈的声音一听即知出自段雕翔,秦快二人互望一眼,迎了出去,丁嫱拉拉秦快袖子,示意由她应付,秦快颔首,丁嫱来不及开口,段雕翔先自气冲冲道:“你们二个阴险狡诈的东西,装出可怜样引我怜悯,却趁我不注意之时狠狠耍我一计,今日你们进得来出不去。” 丁嫱待他咆哮够了,才幽幽道:“那日有要事在身,又不见你回转,贵门下又不肯通融,只好出手点住他们穴道,想到自己以偷袭法子得逞,心中很是不安,等俗事解决,立即登门拜访谢罪。” 段雕翔听她说得客气,气才消了点,却不改口气:“算你们胆子大,明知上门没好结果,依然敢来,好,就这么办,只要你们其中一人能接下少爷三掌,往日恩怨就此一笔钩销。” “不行!”丁嫱猛摇头道。 “这样太便宜你了,谁不知道段三爷功力高深难敌?” 段雕翔没给捧得乐疯,生硬道:“你们要搞清楚,这儿是‘向阳楼’,少爷的话就是命令,没有你们选择余地。” “恭禧!恭禧!”丁嫱拱手道。 “恭禧什么?”段雕翔愕然道。 上上下下打量段雕翔数眼,丁嫱才道:“恭禧你膺选为‘向阳楼’的新当家呀,否则焉有资格夸口说道你的话就是命令?” 段雕翔明白又被戏弄,怒斥道:“好个利口小儿,你们若无人能接下我三掌,就准备葬身此地,以惩戏弄少爷之罪。” 丁嫱也拉下脸,冷叱道:“不要被自己的家世捧得不知天高地厚,接你三掌有何难,不过,必须附带一个条件,倘若我方胜利,那日你赎回的绿玉须送给我们,舍不得,借个十天半月也行。” 段雕翔脸色变了变,强自镇定道:“那块绿玉你已得手过,再要回去是什么意思?” 丁嫱愈加气势凌人,逼道:“这个不劳你操心,我只问你,你有胆子承诺这事么?也许我该问说你有没有这个权利?嗯?” 第三章 段雕翔气不过,气喘牛山:“有!” “很好,有气魄!”丁墙老奸道:“它在你身上么?否则姑娘实在不太敢相信你的能力哦。” 段雕翔面目狰狞如鬼,怒道:“只要你们有人能赢我,少爷自会负责将它交到你们手上,否则击天灵穴自决。” 丁嫱听了毫无感觉,只应道:“但愿你言出如山!” 转身向秦快眨眨眼,秦快笑道:“你真有一套,在下甘拜下风。” 丁嫱一指点在朱唇上,自嘲道:“我只有这一套,比手划脚那一套,就要看你的了。” 秦快颔首,踱步向前,拱手道:“就由在下陪段三爷过几招,请发掌吧!” 段雕翔见秦快那副样儿,不屑之色已现于面上,道:“阁下何门何教?有这份自信么?” 秦快则一脸不耐之色,愠道:“段三爷既是名门之后,做事何不爽快点,多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会使人瞧轻的。” 段雕翔强抑怒气,生硬道:“阁下快人快语,一招左掌,一招右掌,第三招双掌齐发,胜二场为赢家,如何?” 秦快颔首不语,小心戒备。 “就由老夫做公证人如何?” 出现是名五旬开外老者,青缎袍,美髯如银须,顾盼生威,那份威仪不是段雕翔所能比,即是此楼之主段云奇。 段雕翔忙上前见礼,秦快、丁嫱也拱手为礼,段云奇拱手呵呵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小兄弟与犬子比量武艺,千万不可手下留情,好挫挫他锐气,放弃井底之蛙的观念,至于那块绿玉,谁赢,老天就以此做奖励。” 说着自袖中取出绿玉,丁嫱细望即知是曾偷得的那块。 秦快倒不注意绿玉,他是觉得段云奇的笑声似乎隐含着什么? 段云奇收回绿玉,慈爱的道:“雕儿!你与人较量,可不能心存轻视之心。” “是,爹。”段雕翔嘴里不敢说出心中的不屑。 段雕翔与秦快凝神注视对方,不敢有丝毫大意,一个关系着自身名誉,一个则关心圆环之谜。 左掌互击一掌,“碰”的一声,双方互退二步,均心惊对方功力不在自己之下。 第二场比试,双方就使足功力,一声轰响,段雕翔退了三步,秦快退了二步半,算是险胜一筹。 段雕翔羞愤难当,双掌十二成功力推出去,秦快毫不礼让迎了上去,顿时彷佛雷轰乍响,二人各退了四步,一时分不出谁输谁赢,但不多时,段雕翔嘴角有几缕血丝流出。 段云奇叹息一声,道:“秦兄弟胜了。”说完交出绿玉,秦快接过给丁嫱。 段雕翔以袖擦掉血丝,叫道:“他只赢一场,爹,您不应将绿玉给他……” 段云奇挥手制止儿子再说下去,道:“雕儿,赢,要赢得光彩,败,也败得磊落,不要忘记一个武人应有的尊严与骨气。” 段雕翔愤愤退下,秦快拱手道:“前辈光明坦荡,正气凛然,晚辈心折,这就告辞!” “等等!”段云奇连忙又道:“小兄弟的大名可否奉告?” “秦快!” 丁嫱也指着自己笑道:“姑娘是‘妙手小如来’丁嫱。” 段云奇不再阻拦,望着他们离去,心中杂乱至极。 间到客店,秦快迫不及待取出圆环,将绿玉合在中间,大小刚好吻合,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禁皱眉道:“确实是这块绿玉没错么?小嫱。” 丁嫱哼了声算是回答,秦快赔礼道:“别生气,来,你看看,可有什么发现?” 看了良久,丁嫱也看不出,秦快皱眉道:“莫非还少了什么?不然就是那日段雕翔所佩绿玉就是假的,所谓假的,就是与一般绿玉无异,其中一定有块特殊的玉或其他东西,大小正好可嵌进圆环中,甚至细纹处亦能相吻合,再不然圆环本是独立,无须配以其他东西。” “妙手小如来”丁嫱不在乎道:“这样也好,没钱时,可以将绿玉拿去卖。” 秦快将东西收好,叹气道:“原以为这枚不起眼的圆环将引得大批江湖人来争夺,藉此可了解它的神秘,不料它彷佛被世人给忘了,连‘龙凤阁’那班人也不见找来。” 丁嫱灵光一闪,叫道:“会不会那位姑娘将真的塞在你怀里,以另一枚假货让追赶的人搜去,以保护真货?” 秦快得她提醒,忙起身叫道:“走,上合肥走一遭,再查不出就放弃。” “找‘龙凤阁’?”丁嫱诧异道:“怎么查?偷偷摸摸潜进去查?” 秦快朗笑一声,道:“姓楼的排斥外姓人,偷偷打听又是陡耗时光,就同今日一般,大大方方进去,风风光光被送出来。” 丁嫱不再说什么,二人兼赶至邻省安徽合肥已是十天后。 秦快二人先至巢湖游玩二天,才取道合肥,一路上,好几次提醒丁嫱道:“令尊令堂对你定然十分思念,不回去走一趟么?” 丁嫱总是左右言他,最后被逼急了才道:“爹妈忙着救济穷人,一年有十个月不在家,我回不回去又有什么关系?就算回去也未必见得到人。” 秦快这才明白为何她不到十岁就会做菜,怜惜道:“连自己的女儿饿倒路边都无法救济,还有空闲去照顾别人,令尊令堂真是宽以待人,看来当侠盗也很辛苦。” 遂一改前风,与她谈笑风生,到了“龙凤阁”堡门前,又遇到刁蛮的看门人,丁嫱重施老法子,唬得他们将二人客客气气让到大厅,又奉上香茗。 秦快看在眼里失笑道:“这些人骨头真贱,不打不听话?” “可不是!”丁嫱笑应。 不一会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秦快、丁嫱起身相迎“龙凤阁”的二位当家,楼文龙、楼文凤兄妹。 楼文龙中等身材,容貌无特殊之处,也缺乏段云奇的威仪,总之,平凡之极。 楼文凤容貌并不出色,但一双水汪汪的单凤眼很是媚人,此时她就以这双媚眼打量二位客人,尖声尖气好像被踩到脖子,道:“瞧二位怪陌生的,该是头一次见面吧?” 秦快、丁嫱齐皱眉,不提楼文凤年近四旬的脸上那层厚厚的脂粉,她的声音活像老鸨在招呼客人,没有大户人家小姐端庄气度。 丁嫱扭头不语,秦快干咳一声,拱手道:“在下秦快,这位是……表妹丁嫱,不日前过上一件怪事,与贵府有极大关连,特来请教二位前辈。” 楼文龙面无表情的道:“说吧,别耽搁时间,老夫还有事。” 秦快见大户人家全一个样儿,心火大起,取出圆环,喝道:“在下只问前辈一句话,认不认识这个东西?” 楼氏兄妹互望一眼,楼文龙冷冷道:“不认识!” 秦快目睹他们毫不知情的脸色,火道:“二位前辈均是江湖上人人敬重的宗师,有意装蒜推诿是非,岂不令人齿冷?大约二个半月前,有位年轻姑娘在周家口附近遭贵阁十余名大汉追赶,不巧与在下相撞,二帮人因而分散,在下回至住处才发现怀里多了这枚圆环,想是那位姑娘不想让它落在贵阁手中,才寄放在下身上,不料而后听人说起那位姑娘已遭杀害,始终不见有人将它领回,因此到贵地拜访二位前辈,告之它的主人到底是谁?在下好将它送还,了却心中疑窦。” 楼氏兄妹面无表情听完,楼文龙才冷冷的道:“二位来此的目的若是如你所说的,那很抱歉,敝兄妹完全不知你在说什么,这半年来除了几位帐房,根本未曾派人去周家口,何来追杀年轻女子之事?” 秦快冷哼一声,生硬道:“在下亲眼所见,难道会没事来此取闹么?” 楼文龙七情不动,冷道:“老夫如何知道你在打什么心思?” 秦快豁然起身,森冷的道:“前辈倘执意不肯透露,在下自会查个水落石出,只是至时前辈面上将不大光彩。” 二人愤愤出了“龙凤阁”,秦快慢踱思量,气早消失殆尽,猛然想及丁嫱,回身寻去,见她落后十余步,止步等她,看清丁嫱气鼓鼓模样,诧异道:“还在生气呀?小嫱,何必为那二人气这么久。” 丁嫱瞪他一眼,一字字道:“我不是在生他们的气。” 秦快怪笑一声,指着自己有趣道:“你应该不会想说生在下的气吧?” 丁嫱一根细长的指头偏偏就指向他,道:“你居然占我的便宜,向别人介绍我是你的表妹,你是安什么心?” 秦快摸摸她头顶,望着她矮小的个子笑道:“小女孩别多心,在下总不能介绍你是我女友吧!” 丁嫱拨开他的手,不悦道:“你……哼,我要回家了,你去不去?” “不去!”秦快又恢复常态,道:“如今只想找家客栈好好睡一觉,预祝你一路顺风。” 丁嫱跺跺脚,朝另一条路走了。 秦快目送她离去,喃喃道:“真搞不懂女孩儿的心思,难怪阿爹与阿伯不肯结婚。” 不禁有点同情秦生、秦劳的苦境,摇摇头,找家客店休息,心中不住在嘀咕:以前日子单纯,未想江湖上有这许多神秘事儿,好像每个人都怀有重大秘密?俺怎地就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着觉得心痛,黯然自语:“谁说俺没有秘密?俺的娘是死是活俺都不知道,阿爹、阿伯说俺的娘生下俺就一命归天,不想还好,一想就愈怀疑,焉有人死后不立墓碑?” 昏沉睡着,一觉醒来天色已黑,房里未上灯,一片昏暗,秦快悚然觉得房里不只他一人,想起身看个明白,骇然发觉自己被制住穴道,无法动弹。 良久,良久—— 房中那人彷佛发觉秦快已醒来,声音冰冷:“你醒来了,因何不出声?” 秦快心里明白那人的声音自己从未听过,心中暗忖,闭口不语,想引得她探试。 那名女子的声音极为自然,不像假装,冷笑道:“我带了面具,你是无法得知我的容貌,别再玩花样,出声回答我的话,免得吃苦。” 秦快鬼计被视破,冷冷道:“你是谁?找在下有事么?” 神秘女子沉默半晌,才道:“你就称呼我‘冷姑’吧!白天你到‘龙凤阁’做什么?” 秦快怏怏不快,硬声道:“你我素不相识,在下的私事有必要告诉你么?” “冷姑”却不动怒,一样的声调道:“你想知道的圆环之谜,与如今三大世家无多大关连,不用白费心机。” 秦快心中一动,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冷姑”语含责备道:“你若还听不出,与白痴无异,也不必费神去调查了。” 秦快顿时思绪凌乱,道:“你的意思是,秘密藏在‘洗涤山庄’?” “冷姑”哼一声算是回答。 秦快乱中找出头绪,立刻反击道:“‘龙凤阁’手下追杀那位姑娘又代表什么?” “冷姑”十分不屑道:“我想找十来个大汉冒充‘龙凤阁’手下,简直跟吃白菜一样。” 这话说得再明白没有,秦快想起被自己废掉武功的成钢、游焦,脸上不禁一阵臊热。 “冷姑”似乎很了解他,道:“不要被人的外表、衣着所迷惑,否则一不小心即会铸下终身难以弥补的错误。” 秦快应了一声,又问道:“‘洗涤山庄’的覆亡,前辈可知道其中内幕?” “冷姑”突然叫骂起来道:“没出息的东西,不会自己去调查,死睡一辈子就可以知道一切么?” 秦快莫名其妙遭受伦袭,火气正盛,也怒道:“十五年前俺还在学走路,如何调查?再则那座鬼屋子与俺有何关连,何必多事?碰上就查,碰不上俺可没功夫去查那段陈年历史,还有你这疯婆娘莫名其妙点住俺穴道,有什么目的再不痛快说出,俺又想睡了。” “冷姑”像瞧热闹似的听他发泄够了,冷道:“你遇事不明,已经够混帐了,再加以火气太盛,沉不住气,常会无法控制的发怒,实在不是块材料。” 秦快反而不生气,有趣道:“没想到俺的缺点给你摸得一清二楚,你到底是谁?你跟踪俺多久了?” “冷姑”语中透出十分傲气,道:“你是什么东西,值得我跟踪?似你这般天真的人,要了解你宛如喝茶吃饭。” “是,是!”秦快又一副懒洋洋道:“俺不是什么东西,只是个懒人,你又何必费唇舌与俺抬杠,还是快请吧,唉,难怪阿爹、阿伯讨厌你们,遇上自傲又不可爱的女人,实在比吃半生不熟的饭还难受。” “冷姑”不料他一张嘴如此刁,恨声道:“你既然懒,姑奶奶索性替你点住哑穴,从此不用再说话,甚至一掌将你劈了,从此不必再动上一动。” 秦快一惊,仍然蛮不在乎道:“你若会杀俺,早已动手,岂会苦等俺睡醒再动手?” “冷姑”激烈的叱喝道:“我要杀你随时可以动手,你最不要引动我的杀机。” 秦快很不耐烦的道:“阁下有何贵事就快说吧,你不厌烦,俺可腻味了。” “冷姑”调匀激动的情绪,才语含讽刺道:“耐性奇差的人,居然想解开圆环之谜,真是作梦!” 秦快强压怒火,硬生生的道:“俺的行为举止,你凭什么再而三的批评?听你口气,好像知道圆环之谜?” “冷姑”微微一怔,才道: “我不知道它的秘密,这有待你去调查,只能告诉你,上面所刻的字与你所怀疑无关,至于这枚圆环的主人是谁?待你解开谜底自会出现。” 秦快哼了一声,心中暗叫:“好啊,敢情俺被你们利用了,你不说俺还被瞒在鼓里,把俺当傻瓜,你就是白痴。” “冷姑”行至窗边,叮嘱道:“早点解开谜底,也许它与你有很大关连,好自为之!” 飘然而去,又破空丢进一粒石子解开秦快穴道。 想都不想,秦快决定不追,依然躺在床上,沉思良久,才起身点亮油灯,唤小二将晚饭端进来,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不时皱皱眉,喃喃自语,可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夜间集市十分热闹,秦快闲步至此,也感染那份热闹,这摊位看陶土狗、猫等动物鸟禽,那店里看鞋子,什么绣花鞋、锦缎鞋、丝鞋、小蛮靴、布鞋、草鞋……应有尽有,秦快不禁打量自己脚底那双,鞋面都快磨破,鞋底也随时有洞穿的可能,于是选了一双黑面软鞋,穿在脚上大小刚好,十分舒适,也就付钱买下。 买东西似乎有连贯性,秦快又逛到隔壁的成衣店,选一套黑布儒衫,向店主借房间换上,揽镜一照,皱皱眉,将脸上的胡渣以气功抹掉,又将头发梳理几下,披在层上,虽然懒散气息不减,也有那么股闲散潇洒味儿,店主见了也不禁称赞他几句,害得秦快不得不多赏他几个铜钱。 秦快兴致十足的逛到市集快收摊才回客店,一进店,掌柜郎告诉他有位女客找他,已经在他房里枯等多时。 秦快以为是“冷姑”回转,未进房门已先吼道:“你纠缠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进房才看清是“妙手小如来”丁嫱,话已收不回来,二人怔在当场。 “妙手小如来”丁嫱眼眶一红,哭了出来,秦快手忙脚乱,舌头好像突然间打结,说了半天才解释清楚,丁墙破涕为笑,重新打量秦快,赞道:“秦大哥今天换了个人似的,最少年轻三岁。” 秦快却预感又有麻烦了,道:“你不是回去?怎么这般快又来了?” 丁嫱大脑袋晃了晃,慢条斯理道:“我走到一半才想到爹娘北上办事,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所以又回来找你,秦大哥若是嫌烦,我也不敢打扰。” 秦快是喜欢她的,唤来小二替她开了一间房,丁嫱抿嘴一笑,才小心的道:“秦大哥倘若有空,明天不妨同小妹办一件好玩的事。” 秦快正不知该上那儿去,忙问道:“什么事?偷儿的本领在下可不懂。” 丁嫱神秘一笑,走到房门口才道:“明天才告诉你,晚安!” 秦快向来不会多问,也吹灯安眠。 第二日,天未亮,丁嫱就来催促秦快起身,又买了几个馒头、包子路上吃,秦快道: “到底什么事这么急,非现在不可?” 丁嫱将一包食物塞给他,取个包子吃食,却不答话,秦快猛地站定,道:“你不将事情编派分明,在下没头没脑跟你走算什么?” 丁嫱扭头正经道:“秦大哥认为我会像那神秘女子一样玩弄你么?” 秦快拂了拂被吹到面颊的头发,道:“总有个目的吧?小嫱。” 听到“小嫱”,丁嫱才微微笑道:“我已经查出,每日清晨鸡未鸣,楼家兄妹都会在堡后门相见,然后进入一间秘室。” 秦快与丁嫱并肩而驰,问道:“这些事你从何打探的?” 丁嫱吞下口中食物,才得意道:“楼氏兄妹不信任外姓人,使得门下许多外姓子弟不满,昨日与你分手后又回来,遇见‘龙凤阁’一个小厮,从他身上探出来的,只花了几十两就把他知道的全说出来。” “你不怕他回去之后,后悔而告发你么?” 丁嫱十分笃定的道:“除非他不想在‘龙凤阁’待下去了。” 秦快明白内情,就沉默不语。 二人避开大道,抄小路转至“龙凤阁”后门,没人看守,秦快小心将门推开,极快闪了进来,丁嫱亦随后闪进,又把门合上,却不禁奇怪为何没上锁? 丁嫱靠近秦快细声道:“有点古怪吨,秦快大哥,后门的防守居然如此疏忽,这不像他们传说中的作风啊!” 秦快不得不佩服她的细心,笑道:“同样都是女孩子,小贡子就没有你的细心。” 丁嫱表情甚是古怪,有点不悦道:“现在提她做什么?找找秘室到底在那里?” 后门附近显然很久无人走过,地上的枯枝满地,踏上去即发出“喳喳”声音,而且一览无遗,别说屋子,连个椅子都没有。 秦快舒口气,懒懒道:“不用找啦,小嫱,那位小厮想骗你银子才乱盖一通,试想他一个下人怎会知道主人的秘密?” 丁嫱不服的跺一跺脚,突然地下被她跺着的突出岩石下陷,现出一个洞口,丁嫱叫道: “那个小厮不敢骗我,只是他不知秘密藏在地下。” 秦快见她无缘无故跺出密室,大感诧异,道:“这里面或许是个陷阱,咱们下去可须处处留神。” 丁嫱也知道厉害的点头,亦步亦趋跟在秦快身后,上面石板又合上,秘道一片黑暗,秦快示意停留片刻,等眼睛适应黑暗,略能看出地形,才又继续前进。 “小嫱……” 秦快给自己的声音吓一跳,完全静寂中,低低的声音竟如雷轰响,好一会才接下去: “小嫱,把你的手给我,免得不小心走失一方。” 丁嫱依言将一只手给秦快握住,厚实的大手给她一种安全感,这时秦快又道:“小嫱,你身上可携有火折子?地下太暗,难以瞧清前面情形。” 那有小偷不带火折子的? 秦快接过丁墙递来精巧的火折子,从不小的火光中将路途照了一遍,又熄掉火,步履坚定的携着丁嫱走完三个旋弯的通道。 一间间隔开的石室彷佛牢房呈现在眼前,丁嫱细声道:“秘室看来不只一间,楼氏兄妹会在那间?” 秦快不语,宽大的地下室有二枝火把照明,将一切看得很清楚,秦快低语道:“小嫱,摒住气息,我来听听是否另有其人?” 当下两人均摒住声息,秦快凝神倾听,好一会才道:“没有任何气息,显然他们刚走或尚未来此。” 丁嫱算算时间,迷惑道:“咱们天未亮就赶来,他们应该还在这里才对呀!” 秦快摇头苦笑,表示也想不透,道:“既然没人干涉,咱们就看看这些石室藏些什么玄虚?” 石室隔有左、右两排,每排各五进,分割十分整齐。 秦快招呼丁嫱进入右边第一闾,石门紧闭,秦快试着推开却无法办到,丁嫱小声道: “里面不知藏着什么妖怪,咱们要进去么?” 秦快奇怪的打量个子只到自己腰际的丁嫱,道:“不想看个究竟?说不定里头藏有稀世珍宝。” “不稀罕!”丁嫱摇摇头,憋着声音怪叫:“说不定里面是间屠宰场,打开一看,也许是具无头尸体、吊死鬼、白骨骷髅、饿死的皮包骨尸体、血肉纷飞的尸体,或缺手缺脚啦、脑壳被砍掉一半啦、大肠小肠被拖出一半啦、脸被烧焦啦……岂不吓死人?” 地下空阔,回音本就让人心里毛毛的,丁嫱又故意憋紧声音鬼叫,顿时好像有千百个鬼怪同时在尖叫,秦快也不禁变了脸色,丁嫱也被自己的声音吓得抱住秦快颤抖。 拍拍丁嫱肩胛,秦快好笑又好气,道:“什么都没见着,自先吓坏自己,何苦来哉?” 说完在石室附近寻找,丁嫱道:“秦大哥想找出开闭石室的机关么?” 秦快颔首不语,丁嫱也帮着寻找,双脚在地上乱踩,想使方才的幸运重现一次。 秦快在石墙上摸索,突然感觉到有一小块地方微微突出,不特意注目凝视是难以察觉得出,秦快运力往下按,石门轰隆打开,忙招呼丁嫱,丁嫱听到异响,早已一溜烟冲进去,陡地—— “啊——” 惊叫一声,丁嫱掩面奔出,与正要进去的秦快撞上,秦快忙扶住她,道:“你看到什么了?小嫱。” 丁嫱跺跺脚,叫道:“你自己进去看!”忙奔出室外。 秦快踏进石室,目睹石壁上所绘,不由得面孔涨红。 原来石壁上绘制六幅男女裸体图案,有的相对运掌,有的一男倒立或一女倒立,有的女的骑在男的肩上,两人双掌交叠,还有两人背贴背打坐,女的双掌翻天,男的双掌压在她掌上等等不一而足。 秦快冷静看了数眼,退出石室,又将石门关上,丁嫱看他脸红红的,怒道:“你怎么看那么久?” 秦快面红耳赤,一会才道:“我在想,那些图画,会不会是什么内功心法?” “狡辩!”丁嫱双手插腰,扳着脸道:“天下那有这么不要脸的内功心法。” 秦快皱眉沉吟道:“天下怪事何奇不有?可惜壁上未书文字,不然就可真相大白。” 丁嫱拉着秦快手腕,道:“我们快出去吧,这里妖里妖气的。” 秦快挣脱被握手腕,毅然道:“既然来了,就须看个明白,免得心中留个疙瘩。” 丁嫱一言不发的自往旋梯走去,秦快料想她不会出什么意外,由她自去。 将右边的石室一一看明白,图形每室增加一幅,依然未刻上文字,秦快看完右边,愈发确定自己的想法,这是一种需要男女二人同时修习的内功心法。 心中确有所动,秦快疾步走向左边第一间,弄开石门,惊呼一声,暗忖:“果然不出所料,只有一幅图案,这些石室上的图画所示的内功心法是依序渐增,第十间石室则有十幅,每幅略有差异,显然楼氏兄妹每日天未亮均来此练功,可是,不知这些壁画是谁所绘,居然一字不标,他们又如何修练?” 想了想,秦快得到一个结论:“心法定以文字记在册上,由他们兄妹保管。” 想着又有点不放心,一一开了左边石室,见不出所料,秦快忍不住微微一笑,朝四周再打量一次,瞧清没留下什么破绽,往旋梯走去,突然—— 有轻微说话声传下,秦快不及细想,转身躲进右边第一间石室,心思略定才想到,万一他们要进入这间右室,到时可就尴尬,甚至会大举干戈,但想退出来不及。 说话声愈来愈响,女的尖声怪叫:“锦……锦萱那臭婊子值得你留连忘返?若不是为了练功,我早翻脸不认人。” 秦快闻得这声音只想呕吐,不是楼文凤还有谁? 楼文龙显然气不过,怒叱道:“你有个长下之分没有?我只是……” “只是第二次是不是?”楼文凤截断话尾,叫道:“你这副模样像是哥哥么?全不顾自己尊贵的身份,简直像密室里没睡饱的龟公!” “你……”楼文龙废然吼道:“气死我了!” 楼文凤娇声尖气的讥刺道:“你可死不得,你死了,谁来陪我练功?” “太过份了。”楼文龙吼得震天价响:“好歹我们是同胞兄妹,你一而再的拿言语激我,想跟我大战一场么?” 楼文凤消了气焰,冷笑道:“我那敢,只是劝你不要给那狐狸精迷得忘了正事。” 楼文龙重哼一声,脚步声沉重,显然尚在气头上。 秦快在室里直念阿弥陀佛,不想楼氏兄妹的脚步声却向他传来,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楼文龙就在右边第一间石室停下,哼道:“打开吧,今天该从这儿练起。” 楼文凤却迟疑了好一会,才坚决的道:“不,今天依旧到第五进修练,我想多熟练些。” 楼文龙强抑没吼出来,怒道:“第五进石室已经练了四个多月,还不够熟练?” 楼文凤尖高的嗓音充满决心,道:“贪多嚼不烂,欲速则不达,无论你怎么说,我是决定要再修练一次。” 沉寂半晌,楼文凤突然满含醋意的道:“对你的锦萱就百依百顺,你就不能顺着我一次?” “好吧!”楼文龙终于道。 听着脚步声走向里进,秦快心头大石才放下,全身有虚脱的感觉,他知道只要楼文龙坚持要进来,或楼文凤退让一步,如今的处境可难以想像。 秦快的武功是一流的,而且他使用的兵器是人所难以想像,加以外貌使人容易产生轻视之心,对敌可说占着极大的便宜,但是,楼文龙、楼文凤兄妹享誉江湖数十年,又是大世家之主,只要一人就足让秦快无法消受,再看壁上这些诡异的图画,秦快不敢想像他二人的功力到底已达何种境界?难怪暗中直捏冷汗。 由此秦快又想及那位神秘女子“冷姑”,她的功力显然也比他高许多,不然就算他睡得再沉,也不可能有人闯进他房里一点知觉也没有就被制住穴道。 江湖上能人异士多如天上星斗,秦快总算见识到了。 石门开关声在寂静的地下宛如雷轰,秦快打个呵欠走出来,一点也不在意被楼氏兄妹听见,练功时即时有人拿刀抵在背后,也得当作没知觉,秦快认为自己安全的很,实际上他也很安全,一摇三晃出了地下室,让楼氏兄妹留下一肚子疑问,对于前些日对他的无礼,算是一点惩罚。 回到客栈,不见丁嫱回来,以为她又溜回家,一点也不在意,付了店钱,信步游逛。 愈往北走,天气愈阴凉,秋天在北地似乎走得快,初多已经到临,秦快依旧黑布儒衫一袭,沿途踏遍各地名胜,如此过了二个月,这天来到河北,京城繁华所在,只觉这里的人似乎都特别富有,到处茶馆林立,好似这里的人都没事做,整天泡茶馆闲嗑牙,而且,他也感到这里的人大多较俗气,缺乏江南文士的温文儒雅,北地胭脂也不似江南姑娘个个宛如香扇坠儿,顾盼之间含带股灵秀之气。 大抵来说,秦快认为北地人自有他们的特色,看惯了酸气横溢的江南人,看到他们反而觉得豪爽多了,也较新鲜。 河北还不能算是极北地区,但风景文物硬是与江南大不相同,秦快漫步其间,心中欣喜来的好! 捡到茶楼二楼靠窗桌位,嘴里喝茶嗑瓜子,双眼眺目望着窗外景色,只觉得人间至高享受也不过如此,回眼望着前桌二男一女客人,目睹他们神秘交耳情况,禁不住装作低头喝茶,竖起耳朵倾听。 “……张世昌那懦夫还是不肯写休书。” “别急,二妹,少不得威逼一番,还怕他不就范?” “是啊,二姐,他有胆子欺负你,就必须娶你,否则我拚命阿三给他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阿三,别乱来,弄出人命吃官司,大家都不好看。” “听你姐姐的,阿三,这些天你给老子安份点,待你二姐做了‘胜粮行’的老板娘,吃喝嫖赌随你花用,别再跟那班瘪三搞什么猪狗帮会,拚掉命,想享受也来不及。” “对吔,‘胜粮行’是北六省最大的粮店,张世昌腰缠万贯,当小舅子与他分点羹汤吃也不算过份吧,是不是?二姐,你该不会死捉着钱不放吧!” “呸!死皮赖脸的,也不做点正事。” “好了,先别得意,张世昌的老婆不走,二妹永远当不成老板娘,咱们得合计合计。” “他要再敢推三阻四,我黑二妞岂是好欺负?一纸告进宫府,说他凌辱清白少女,看他的脸往那儿摆?” “不行,张世昌家三代富有,与宫府交情很好,这条计弄得不好我们吃亏,对他至多只是多费些银子罢了。” “大哥,难不成你要小妹白吃亏?” “当然不是,耳朵靠过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大哥,这成么?” “三弟,这得偏劳你那般猪拘朋友。” “成,养兵千日,用于一时,他们一个个吃得肥头猪脑,也该办点事。” “大哥,你打算几时行动?” “十五吧,只有那天才有机会下手。” “只要事成,小妹绝不忘大哥与三弟的情谊。”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想我们三兄妹从小给人看轻,遭入唾骂,只要你当上‘胜粮行’的老板娘,谁还敢对我皱眉瞪眼?所以,这种好机会,咱们要紧捉不放。” “对,大哥啊,离十五还有五天,咱们去喝一杯庆祝吧,小弟的酒虫也不安份了。” “你这酒鬼……好吧,换家酒楼大吃一顿。” 三兄妹起身离去,秦快注意到他们居然没有付茶钱。 一会,一名茶博士上楼收拾杯碟,秦快趁机问道:“小二兄,刚才那三名男女是谁?跟皇帝一样吃东西不必付钱的三个。” 那名茶博士嘴唇很薄,一眼即知是刻薄的人,道:“你想学他们?劝你省了,要不是请不到更好的护院,今天他们三个就得爬着出去。” 秦快不介意,一字字慢慢道:“我是问你,他们的姓名?还有,他们是干什么的?” 茶博士将杯碟弄得铿锵响,满心不甘愿的道:“马大、黑二妞、马三,是这里的混混。” 说完看也不看秦快一眼,端了杯碟就走,秦快手里正巧拿颗瓜子,将瓜子吃了,二片瓜壳分击在他左右脚跟,那名茶博士脚下草鞋跟处刹时裂开,成了拖鞋。 茶博士怪叫一声,低头瞧了又瞧,哺喃道:“二只脚跟同时裂开,大概有好运要来了。” 也不疑有他,端着杯碟自下楼去。 秦快失笑一声,未想北地人的性子也较乐观。 这时有位中年武人打扮的汉子走向秦快,拱手道:“小兄弟好高明的功夫,在下陆启明,若不嫌弃,大家交为朋友如何?” 秦快皱皱眉,不想自己的举动均落入对方眼里,起身皮笑肉不笑的拱手道:“陆兄好高明的眼力,不知江湖朋友如何称呼阁下?” 陆启明不请自行入座,呵呵笑道:“坐,坐,说起小兄外号十分可笑,叫‘大路财神’,只因我的银子来得快出得更快,丝毫不懂计算银钱。” 秦快听他第二次开口就自称“小兄”,不禁好笑,道:“疏财仗义本是江湖儿女本色,有何可笑?” 陆启明激动的握住秦快双拳,道:“小兄弟真是我的知音,也是唯一不笑我痴呆的人。” 秦快细观陆启明,四旬不到,衣着不俗,质料普通,身材勇壮,一张圆脸红光满面,不笑也带笑意,彷佛永远无忧无虑,双眼精湛有神,太阳穴高鼓,可见武功高强,这时他激动起来,果真有点小孩的天真呆傻。 秦快反握住他双拳,诚挚的道:“陆兄乃至情至性之人,不是呆,而是大智若愚。” 陆启明很赞同他的话,猛点头道:“小兄弟果非常人,现在小兄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小兄弟有事到‘如洗山庄’找我,为你双胁插刀,小兄是在所不辞。” 秦快连声不敢,目送陆启明下楼,发现他也没付茶钱。 不久又有一对五旬出头,衣着灰旧老者走近秦快,左边秃头的嗓音粗劣道:“老子王大秃,这位是我伴当张小秃,跟刚才那个骗吃骗喝的陆启明同住在‘如洗山庄’,我说小子,你既然替他付了茶钱,何不也好人做到底,连老子兄弟俩的也一起付?如何,你该不会厚此薄彼吧?” 秦快一想果然如此,却故意道:“他吃白食,凭什么将茶帐记在在下身上?” 右边微微秃头,肚腹凸出的张小秃粗着嗓音:“谁叫你年轻人这么无精打采,让他认定你是好吃的,不把帐记在你名下,岂不跟呆子一样?我哥俩自然也效法到底,白吃你一顿。” 秦快好气又好笑,懒洋洋道:“你把一切真相分剖给我听,你以为我还会替你们付帐么?” 两个老秃头互觑一眼,哈哈大笑,王大秃道:“会的,会的,而且你不付也不行,我们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白吃专家,茶博士的眼睛都一直瞪着我们看,如今我俩与你有说有笑,谁也以为我们是朋友,我们先走一步,帐自然就由你付,这点茶博士明白的很。” 两个老秃子得意洋洋往楼梯走去,秦快突然叫道:“慢着,二位老兄的东西忘了拿咧!” 王大秃和张小秃回头望去,见秦快手里拿着二顶假发,还翻来覆去仔细瞧了又瞧,嘴里啧啧有声,戏谑道: “这也叫假发么?还东秃一块,西秃一块哩!” 在座客人无不哈哈大笑,王大秃和张小秃顶着光如鸭蛋的脑袋面红耳赤,伸手向秦快抢去,秦快避开,慢慢道:“要还你们可以,把陆启明,还有你们的茶帐付清,如果连在下的一起付,那就感激不尽了。” 王大秃咬牙切齿招来茶博士,当秦快面付了四人的茶帐,秦快道谢一声,将二顶秃头假发双手奉上,还关心道:“小心点,不要拿错了,否则王大秃成了王小秃,恐怕张小秃会很不乐意,坏了兄弟多年感情就不划算了。” 王大秃和张小秃各带回假发,气极反笑,张小秃道:“你真有意思,小子,做我们朋友还够格,欢迎你随时莅临‘如洗山庄’,包你宾至如归,乐不思蜀,一去不复回,不,是去了就不想再出来……” “停——”王大秃厌烦的打断他话题,道:“你请这小子去,打算用什么招待他?” 张小秃摸摸圆圆的肚皮,呵呵道:“你没说错吧,大秃,我的意思是请这小子去时,多带些好酒好菜,嫌少不嫌多,这样一来,咱们哥俩心头高兴,自然会侍候得他服服贴贴,宾至如归,乐不思蜀,然后将口袋里的黄白之物全数吐出,再然后就一把丢出去。” 王大秃这才同意的直点头,赞道:“看不出你肥头猪脑的,居然想得出这种好法子。” “这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张小秃道。 秦快听在耳里,宛如翻倒五味瓶,道:“你们两个简直是……老不尊、老神经、大白痴。” 两个秃头怪叫一声,张小秃抢着道:“小子,我哥俩好心好意请你去玩,你为何还骂人?” 王大秃推开张小秃,一指指向秦快鼻尖,道:“看不出你是表里不一致的人,外表嘛,懒懒散散,有点像名落孙山的酸秀才,没想到嘴巴这么缺德,小子要是不解释个清楚,哥俩今天可不与你干休。” 秦快重新落座,嗑了一粒瓜子,懒懒道:“在下若有钱吃好酒好菜,会在这里嗑这些小玩意?” 张小秃拉拉王大秃衣角,小声道:“这小子是个穷光蛋,别跟他乡耗时间,走吧!” 二人相偕离去,王大秃临行前回头道:“我说小子,老子看你蛮投缘的,所以要先警告你一件事,你若遇到一位二十上下,右唇边有颗美人痣的妞儿可须小心点,她不比咱哥俩仁慈,称得上吃人不留骨头的,好啦,你好自为之就是,有空找老子聊聊……” 秦快来不及开口称谢,张小秃已拉着伙伴走远。 王大秃说的他没放在心上,在想自己事儿,忖道:“阿爹与阿伯以杀人赚生,俺呢? 杀人是不干的,虽说杀的均是该死之人,心中难免不快,不如救人有趣,对,俺就以救人谋生,先查查张世昌的声誉如何,再决定开的价钱。” 有目标就好办事,接连三天,秦快四下询问“胜粮行”大老板的名声,大抵说来,张世昌这人还算不错,只是有点软懦,“富不过三代”这句话,恐怕会在他身上实现,幸好有个刚强的妻子暗中撑大局,才能维持商誉不坏。 第四天,秦快就登门拜访张世昌,开门见山的道:“知闻大老板有位能干的夫人,堪称张老板的左右手,如今却有野心者想侵夺她的地位,明天将是她的末日,你若舍不得尊夫人,在下会替你除掉他们。” 张世昌瘦小的身子颤了颤,粗声道:“你胡说些什么?我们是善良老百姓,谁敢欺侮我们?” 秦快微微牵动嘴角,道:“马大、黑二妍、拼命阿三,大老板认识么?” 张世昌刹时白了一张脸,颤声道:“你……你怎么……认识……他们……是……同伙的?” 秦快慢条斯理道:“在下若与他们同伙,会上门与你交易么?” “他们想害如娟?”张世昌喃喃念了几次,大喝道:“只要你能救我妻子的命,要多少我都给你。” 秦快伸出一根指头,张世昌很干脆道:“一万两白银?好,我先付你一半,其余事成立刻付。” 秦快摇摇头,懒懒道:“不必这么多,只要一百两白银。” 张世昌嘴张大惊呆,试探道:“你说只要一百两白银?” 秦快耸耸肩,语气平板的道:“三个市井中的混混,大老板出一万两,未免太抬举他们了。” 张世昌还是不大相信,上下打量秦快,道:“拚命阿三有二、三十名兄弟,一个人斗得过?我说小伙子,我多付你些钱,你各请几个帮手吧,万一……” 秦快虎目圆睁打住他话尾,冷冷道:“对一个出道的江湖人来说,马家三兄妹那三条命,合起来只值一百两银子,其他的小流氓让他们在床上躺几个月算是利息,在下要的就是这么多,大老板不必多说。” “是,是!”张世昌畏于他是江湖人,好一会才敢道:“我希望不要闹出人命,教训他们不要再来找麻烦就够了,壮士以为如何?” 秦快答应,张世昌才敢再道:“不知壮士要我如何配合,才能救贱内的命。” 秦快想了想,道:“叮嘱尊夫人明日正午前不要出门就行了。”顿了顿,又道:“江湖人讲究一诺千金,大老板可以信任我吧?” “当然,当然。” 张世昌一点即通,拿出一百两银子交给秦快。 临走前,秦快又道:“在下秦快性子却懒,事情办好不再来回覆,尊夫妇且安心过日子吧!” 张世昌恭恭敬敬送他出门,虽然有点不大相信秦快的能耐,事到如今,只能宁可信其有,照他的话去做了。 秦快出了“胜粮行”,不耐将事情拖到明天,直捣拚命阿三的巢穴,在一家肮脏的小胡同里找到他们三人,不,是三人的尸体,秦快大惊,检视三人,尚未冰冷,流出的血还带温热,显然一刻钟前三人还是活蹦乱跳的。 三人致命伤均正中心脏,一击毙命,伤口窄而薄,可见刽子手使的是长剑,而且手上功夫不弱,杀人速度极快。 秦快边走出巷子,心中暗自忖道:“是谁在抢俺生意?那三个混混不可能结交这么高强的仇家,那……” 忽地灵光一闪,朝“胜粮行”奔去,直冲到大厅,见一名黑衣女子持剑抵住张世昌脖颈,想也未想,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右手食,中二指闪电般夹住剑尖,运力一折,拗断剑尖,以身挡在张世昌身前。 黑衣女子来不及阻上这一切,怒叱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破坏姑奶奶好事?” 秦快注意到黑衣女子右唇边有颗黑痣,想起王大秃所说的妞儿莫非是她? “叭”的一声脆响,火辣辣的耳光子击在秦快脸上,黑衣女子插着小蛮腰怒道:“色眯眯的盯着姑奶奶瞧,你这小子是活腻味了?” 秦快心火大起,怒喝道:“你以为自己是人间尤物?马不知脸长,俺是瞧你右唇上怎么有颗‘虎神屎痣’(苍蝇屎痣),觉得可惜,才好玩的多看几眼,想自我陶醉?找铜镜去吧!” 大凡美貌女子最是自负本身容貌,再加颗美人痣,简直有画龙点睛之妙,如今给秦快贬得一文不值,黑友女子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不定,良久才冷硬道:“你有种别走,待我与张老狗谈好条件,才与你决斗,断剑之恨,辱骂之耻,都足以让你罪无可赦,罪该万死!” 秦快忙着安妥张世昌,没注意她的咆哮,黑友女子道:“张世昌是姑奶奶的,小子你别抢夺我的摇钱树。” 秦快凝视黑衣女子,冷道:“马家三兄妹是你杀的?” “没错!”黑衣女子昂头自认道:“姑奶奶一剑一个,干净俐落,解了张世昌的危机,我要他将全部财产让出一半,他居然宁死不肯,简直找死!” 秦快啧啧数声,大马金刀坐在椅上,数落道:“泼辣不讲理的女人,俺见了不少,你排得上第一,明知马家兄妹抵不过你一招半式,还下手杀害,你,简直不顾江湖道义,再则他们三人在我眼里值不得一百两,而姑娘却狮子大开口强要人家一半财产,还是一厢情愿干这事,人家张老板可没拜托你帮忙,自个儿胡乱杀几个人,硬赖张老板要付出保护费,你,简直无耻、可笑,肮脏……” “住口——”黑衣女子青白着脸叱道:“姑奶奶出道江湖至今,还没有人敢说我一句不是,惹我‘黑水仙’冷玉环,你休想逃出姑奶奶剑下。” 秦快要笑不笑的望着她,废然道:“算了,女子小人向来最难缠,俺本不愿多事,但答应为张老板解除困难在先,也收了人家银子,现在马家兄妹已丧命你手下,俺嘛,只好帮着张老板打发你,总是不能白拿人家银子不办事吧,张老板,你同意么?” 张世昌畏缩在秦快身旁,一副可怜样,听到秦快问他,忙不迭的直点头,却又有点畏惧的瞧着冷玉环发抖。 秦快拍拍他肩膀,起身拱手道:“这里人家要做生意,姑娘选个地点吧!” “黑水仙”冷玉环不怀好意的一笑,唇边黑痣彷佛也带者笑意,十分迷人,声音却冷的像冰珠子所连串,道:“这可是你自找的,到时断肢残腿,或缺个脑袋,可怪不得姑奶奶,唉,好吧,看在你有胆量,不像只会缩成一团的懦夫,姑奶奶就让你三招。” 秦快也不生气,抱拳道:“多谢姑娘美意,在下心领了。” “黑水仙”冷玉环睨着缩成一团的张世昌道:“你最好将银两准备妥当,待姑奶奶解决了这小子回来,也许会饶你一命。” 秦快待冷玉环走出大厅,对张世昌坚定的道:“别听她的,大老板,好好睡一觉。” 见张世昌眼露惊讶,秦快知道他还是不相信,以掌劈下一截椅角,放在掌中一揉,张开巨掌只剩一小堆木粉,吹一口气,木粉随风而散,张世昌带着崇拜的神色望着他,秦快已走出大厅,随冷玉环而去。 事实在眼前,张世昌此时相信秦快甚于冷玉环了。 “黑水仙”冷玉环施展绝妙轻功远远领先秦快,又怕他借机溜走,不时回头瞧一、两眼,只见秦快喘气道:“黑姑娘,今日天气晴和,动刀抡枪未免有煞风景,不如改个方式,比轻功,我赢,你发誓从此不再寻张老板晦气,你赢,那不用讲啦,一切任你宰割。” “黑水仙”冷玉环回首目睹秦快汗挥如雨,气喘如牛的情况,傲然道:“行!看谁先到前面的山岩洞,谁就是赢冢。” 说完脚下仿佛毫不沾地,速度愈发的快了。 秦快以袖擦干汗水,又调匀呼吸,懒散的样儿更重了,脚下突然轻快起来,有如御风而行,在车尖上飞翔,若没有刻意注意他脚下变化,从脸上看来宛如随时都有可能睡着,这就是秦门的轻功绝技“草上飞”。 “黑水仙”冷玉环十分自信的往山岩洞奔去,突然有人在后面透着笑意道:“黑姑娘,是你的速度减弱了?亦是在下速度快了?” “黑水仙”冷玉环顿时背脊泛寒,人家在她耳边低语,她却一点感觉也没有,那么,对方的功力比她高出许多? 话说这妮子最是心高气傲,当下使足全力狂奔,不多时,鬓发微乱,鼻尖冒着汗珠,回首一望,吓得心惊瞻颤,不管她奔得多快,秦快始终不离她三步远,而且没有丝毫疲色,刚才的孬种样显然全是装的,一想及此,不想愤恨难当,眼见山岩洞就在不远处,秦快随时可能赶过她,冷玉环一挫银牙,一把铁菱子暗器如满天飞雨罩住秦快周身。 “姑娘好卑陋的手段!” 秦快怒叱一声,陡地厉啸一声,有如龙吟凤鸣,以脚跟为圆心,高长的身子彷佛受到强烈的地心引力,整个身子往地下摔去,避开全部暗器,在身子快着地的一刹那,突然平行将身子甩成半圆弧,藉着脚跟的负着力,又立起身朝前奔去。 这一幕写来须费百余字,实际发生却是刻不容发的事,暗器的速度在冷玉环盛怒之下发出,有如流星赶月,秦快只要稍有迟疑,难保不被铁菱子钉成刺猬,这全是多年的武术训练所养成的下意识行动。 “黑水仙”冷玉环以为铁菱子即使无法使秦快负伤,但至少能阻一阻他的速度,山岩洞就在眼前,不及一丈远,她有自信能赢过秦快,不料,此时—— 一声轻蔑的冷哼声又在耳边响起,不及细想,一条人影已掠过她身旁,瞧背影不是秦快还有谁? 转个弯就到山岩洞,秦快坐在一颗大石上,冷眼瞧着气喘咻咻的冷玉环,冷玉环怒目盯着他好一会,才恨恨道:“姑奶奶向来言出必行,你不必狗眼看人低。” “很好!” 秦快起身往山岩洞内走去,冷玉环惊异道:“你进去做什么?” 秦快继续朝前走,打个哈欠道:“一路辛苦奔忙,不该好好睡一觉么?” “黑水仙”冷玉环满怀怨恨与奇妙的心情离去。 秦快愈朝里走,愈觉得这个山岩洞实在是个好地方,空气清凉,没有一般岩洞的阴湿。 洞里不深,二十来步就走到尽头,有一块很平整的岩上,居然有张草席,秦快忖道: “难道这里有人住?不管,反正俺只借睡一觉。” 睡觉是他的大本领,秦快向来认为,随时随地都能睡觉的人才是真正的有福,身子一沾草席即沉沉睡去。 感觉只睡了半个时辰,秦快一肚子怒火醒来,原来有人不断以脚尖踢他肩膀,不轻不重,却很令人恼火。 紧接着他张嘴想骂,一股流液自上头流下,喷得他一头一脸,流进嘴里有一小半,原来是酒,烈酒烧刀子,秦快整个人一滚,避开他最讨厌的烧刀子。 坐起身,擦干脸上酒汁,秦快头一个念头就是找出戏弄他的人,他一眼就瞧见刚才他睡的草席,如今四平八稳正躺着一个酒鬼,酒坛高高对着嘴巴倾入烈酒,源源不上,喉咙咕噜咕噜作响,一点都不会呛到或溢出一滴。 秦快这时倒没了怒火,反觉得有趣,问道:“朋友喝酒的技术堪称一绝,刚才何以失手喷得在下一头一脸。” 那人不答,直至整坛酒全倒入嘴里,肚子也微微突起,摇幌再三不再滴出一滴酒,才死心的放下酒坛子,打嗝道:“酒烈,怕你小子醉死,嗝——” 秦快这时才能看清楚那人的庐山真面目,一张大海口足有秦快嘴巴的二倍大,使人不想注意他的嘴都不行,一颗硕圆的脑袋下是一副瘦弱的身子,猪泡眼眯成一条线,一颗酒漕鼻,二只招风耳,一头稻草般无光泽的乱发,一袭青布衫洗得发白,不过还算干净,就这样,构成一副独特的形象,瞧外貌大约三旬出头四旬未到,不过,年纪不重要,秦快自然不会去详问他老兄今年贵庚? 秦快起身伸个懒腰,边往外走边道:“老兄好好睡吧,在下不能奉陪了。” 那酒鬼似乎瞧秦快蛮有趣的,道:“你这小子不会东问西问的,很讨人喜欢,跟老子脾胃相通,老子就把草席让一半给你,不必辛苦跑回家睡。” 秦快被道破心思,也不客气睡一半草席,不久又沉沉入梦,这时—— 那酒鬼陡地张大猪泡眼,溜了几溜,突然一个翻身,左臂垂在睡于右侧的秦快,仔细观察好久,见秦快睡得死沉,左掌轻轻朝他怀里伸去,有巧无不巧,就在此时,秦快也一个翻身,吓得他忙把手伸回来,对着秦快的背部无声息的舞牙弄爪,心中臭骂:“老子非得到手不可,肚里酒虫又不安份了。” 想着小心的半起身,脖子伸着长长的打量秦快侧面,观察了好久,脖子都有点酸了,确定秦快是睡死了,左掌又小心翼翼朝他怀里伸去,这时—— 秦快又一个翻身,吓得酒鬼忙又躺下,慌张之余,后脑重重碰击坚硬的岩石,忍不住痛哼一声,秦快似醒非醒,像梦呓似的喃喃问道:“老兄怎么了,喝太多酒,肚子不舒服么?” 那酒鬼也装着梦呓声,道:“没什么,一会儿就好,老子习惯了。” 秦快嘿了一声,声音透着睡意又道:“身子不好就别喝太多,自讨苦吃何苦来哉?老兄说是也不是?” 那酒鬼“嗯,嗯”二声,打个哈欠道:“多承关心,老子领受了,现在快睡吧!” 秦快没有回答,原来又睡熟了。 那酒鬼望着秦快安详的睡容,恨得牙痒痒心道:“老子非要你把身上的银子吐出来不可,你睡吧,睡得愈死愈好,方便老子下手。” 敢情他老兄是看中秦快怀中的百两银子,也怪秦快太招摇了,二锭银子突出衣裳,对于想喝酒又无钱买酒的酒鬼来说,不啻是个诱惑。 可望不可及的东西,通常最是诱惑人,秦快平躺而睡,双掌不知有意无意,恰巧交插放在银子上,酒鬼看在眼里,直是望穿猪泡眼,就是没有下手的机会,最后只好放弃,再加上酒又喝多,不多时也沉沉睡去。 夜幕低垂,郊区显得阴冷,酒鬼给一阵寒风吹醒,斜睨身边,已不见秦快,不禁咒骂: “混帐小子,要走也不向主人告辞,真他娘的王八蛋,王九蛋,五十蛋,臭小子,没良心的小子……” 破口大骂好一会,突然顿住,一缕缕酒香钻进他鼻孔,吸了一大口,赞道:“十五年陈的花雕,老子好久没喝过这种好酒。” 接着烤肉、小菜、面饼的香气一一传来,酒鬼吞了一大口口水,起身朝洞外寻找香味来源。 一出山岩洞,一张克难木板矮几就放在洞侧,桌上摆着一坛子酒,已开封,难怪香气四溢,一碟卤牛肉,一只烤鸭,一叠葱油烙饼,一笼包子,几样小菜,满满占了一桌,秦快坐在大石上,右手挟菜,左手举杯,口中吟道: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 “不对,不对。” 那酒鬼想及刚才自己破口大骂,不全给秦快听见?所以一直躲在洞口偷窥,不好意思走出来,这时听到秦快吟哦李白的“月下独酌”,捉到错处,装着方睡醒的样儿走出来,一把坐在石上,抢了酒坛饮一大口酒,才道:“李白这句‘行乐须及春’,老子听了颇不赞同。” 秦快以眼打过去一个问号。 酒鬼喝酒从不用杯子,咕噜咕噜喝个痛快,哈气道:“如今时节近冬,难道就不能行乐? 所以老子来吟的话,就改为‘行乐须及时’。” 秦快大喝一声“好”,笑道:“看不出老兄不仅是酒仙,连诗仙也须甘拜下风。” 酒鬼哈哈一笑,一坛酒在他得意下,去得甚快,秦快也不出声阻止,只闲闲一句:“老兄不吃饭么?” 酒鬼口中酒水不断,语意不清道:“不吃,不吃,吃了酒味全跑了。” 秦快摇头诧异道:“难道你平常只喝酒,不吃菜?” 酒鬼脸突然泛红,放下酒坛,吁口气道:“这个……自然是吃的,只是大多时候不吃。” 秦快肚里暗笑,嘴上好心劝道:“须知空肚子喝酒是最伤身的,老兄不吃,在下不好勉强,丢了又可惜,只好勉为其难将它们全塞进肚里。” 话未说完,早已放下筷子,双手齐伸,一口一个包子,一张葱油烙饼三两口吞下肚,几样小菜一扫而光,这才吐一口大气,如今桌上只剩下一只烤鸭。 那酒鬼望着秦快生怕被人抢食的吃相,忘了喝酒,双眼盯住烤鸭,直吞口水。 只见秦快从怀里取出一只巧小酒瓶,拍开泥封,酒鬼的注意力马上被引过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赞道:“好酒!五十年陈的竹叶青,这一小瓶可价值不菲。” “小意思,小意思!” 秦快小心倒满一杯,又封瓶珍宝似的塞进怀里,细细啜了一小口,频频点头,将烤鸭拉近自己,撕下一只鸭腿,慢条斯理的咀嚼,回味无穷的不住点头,笑道:“‘奎元馆’的烤鸭远近驰名,若非老兄只贪牛饮,厌恶其他食物,在下真想请你共尝,包你也会赞不绝口。” 酒鬼不住的吞口水,干笑道:“老子不久前也慕名去吃一只,味道的确不错。” 秦快又撕下一条鸭腿,品论道:“听说‘奎元馆’的鸭群,每日均喂以一大匙好酒,烤烧起来肉香中渗着丝酒香,最是令人馋涎,而且为求供需平衡,不愿以普通鸭子瞒骗顾客,每日只卖出二十只,想买的人均须三日前预订,这样的诚实商店少有,难怪驰名远近。” 酒鬼嘴里干笑着,心里不知咒骂秦快几十句,一坛子花雕早已给他喝个涓滴不剩,只好眼睁睁看着秦快细嚼鸭肉,品啜美酒,好不惬意,突然空腹传出“咕、咕”叫声。 秦快停了吃食,讶异道:“这是什么声音?在下少闻不懂,老兄知道么?” 酒鬼脸红了红,豁出去似的大叫道:“老子肚子饿扁了,你看不出来么?” 秦快目注他喝太多酒而凸起的肚子,一会才怪道:“老兄肚饿为何不早说?如今只剩半只鸭子够么?” “够了,勉强够了。” 不由分说,酒鬼抢过半只鸭子大口咬食,恨不得一口吞下去似的,嘴里塞满食物,大力吞咽,支支唔唔道:“酒………酒……鸭子太干了……” 秦快毫不吝啬的将怀里的酒瓶递给他,酒鬼高举酒瓶,以瓶口对准大嘴倾注,梦想中的酒柱没有流下,不信似的摇晃半晌,才滴下一滴,又一滴,舔舔嘴唇,死命摇着酒瓶,再也流不出半滴酒。 秦快将面前仅剩的三分之一小杯酒端过去,道:“很抱歉,在下忘了刚才倒下最后一杯,老兄别生气。” 酒鬼苦着脸望着十余滴酒聚在一只小杯上,小心啜了一下,生怕一下子把它喝光,忙三两口将鸭子啃干净,双手端杯,小心的啜了一口又一口,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喝酒喝得最斯文的一次,也是最不痛快的一次。 秦快专神欣赏着酒鬼,打趣道:“老兄斯文举止,文人墨士也难以比拟啊!” 酒鬼舔舔嘴唇,回敬道:“你这小子表里不一致,让人摸不透,比女人还差劲。” 秦快一怔,继而大笑,拱手道:“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有缘,请问高姓大名?” 酒鬼脸色变了变,激动的咆哮道:“滚、滚、滚……以为老子喝你几杯酒,就得听你的,做梦!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大不了大打一架,交朋友?免谈,老子才不跟你这臭小子结交,没的辱没了身份,滚,滚,滚………再不滚,老子斩断你的狗腿。” 秦快没有滚,双腿也没丢,懒懒的道:“夜色深沉,老兄要在下滚到那儿去?再则这山岩洞又非你私地,你住得,俺当然也住得。” 说完往山岩洞进去,酒鬼在他身后跳脚咆哮,全当耳边风,还老实不客气的占住酒鬼的草席,酒鬼怒叫道:“臭小子你欺人太甚,还不把草席还给老子?” 秦快宛如完全没听见,均匀的呼吸声渐渐取代酒鬼的咆哮声,酒鬼累得坐在地上,口渴想找酒喝,捧起装烧刀子的大坛子,对准嘴摇晃数下,涓滴不流,气得将它摔下岩壁,“吭啷”一声,破片跌落一地,酒鬼这才惊醒叫道: “完了,卖酒的答应老子,如果把坛子送回去可换一斤酒,这下什么都没有了。” 忍不住悲从中来,痛哭失声,大喉咙使尽力量吼哭,再以岩壁窄小,声音难以散出,听在耳里,有如千百个婴儿同时哭闹肚子饿,奇怪的是,秦快依然睡得深沉,呼吸也不见凌乱,好像泰山压顶也与他无关。 酒鬼的猪泡眼十分细小,流出的眼泪也不多,最后成了干嚎,又好一会,才刹住哭声,愤恨咒骂道:“他妈的,这小子真是扫把星,没来多久就害老子损失了一斤酒,可须想法子把他赶走,这扫把星、倒路尸,现在又害老子大哭一刻三分,有害龙体,真他奶奶的不是东西,瞧他那么厚脸皮,要赶他走可须动点脑筋。” 他想了很多很多,就是漏了想到,秦快故意留给他喝的那一坛花雕,二十斤烧刀子也比不上,恐怕现在是风餐露宿,那会吃得半饱,有空余脑子去想赶人走的主意。 时间并不因睡眠而暂停,曙光照进罕有人烟的山岩洞,酒鬼睁开一只眼睛,心中奇道: “老子何时睡着的?不好,法子想到那儿了?” 翻身支腮想了半晌,才注意到山岩洞里只有他一个人,不信似的起身四下寻找,又出洞看了看,才相信秦快确实又不告而别,这时却有些愁怅,不知是想了一大堆法子没机会实现,还是……有点不舍? 硕大的脑子大力摇幌数下,酒鬼大声道:“臭小子自己走算是识时务,免得醒来突然不见狗腿。” 确定了自己想法,酒鬼在身上很仔细的摸索一遍,突然奇迹似的,找到一小块碎银,酒鬼高兴的跳起来,直往镇上冲去。 木板自搭的小屋低矮,枱上地下摆满酒壶,这是家卖酒的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叫得出名字的酒这家都有,并且还兼卖早点。 大清早,人们尚未出门,二张桌上只有一位客人,身着黑色儒衫,乱发披肩,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早点,头不住的朝桌面一点一点,敢情没睡饱,边吃边打呵睡。 这家小酒店的老板陈大可,已经注意他好久了,客人的头不住的学姜太公“钓鱼”,他也跟着一点一点,点久了,居然也有想睡的感觉,幸好这时—— “老陈,老陈,你老子又来了——” 一听到这声音,陈大可整个人惊醒,他最讨厌的客人又出现,白吃白喝的家伙是不会受欢迎的,等那人一跑近,立郎开门见山的道:“老大爷,小店利薄,吃不起记帐,你老……” 那人不是酒鬼还有谁?听见这话,一掌击得枱子上的酒坛酒瓶群起跳舞,陈大可死命的护住,哀叫道:“你老要赊多少说吧?别再来这一下就阿弥陀佛了。” 酒鬼神气的将碎银放在桌上,眼望于顶,大刺刺的道:“给老子包十个大馒头,十个肉包子,其余的买酒。” 陈大哥喜出望外的把碎银拿手里掂一掂,笑道:“你老等一会,我这就去给你弄妥。” 酒鬼鼻子“嗯”了一声,眼睛始终不往下移,这样风光的买东西,他已经很久没尝到了,气派上自然不能松懈。 店里唯一的黑衣客人,打呵睡太入迷,前额撞到桌面,痛哼一声,人也惊醒,自责道: “真是不像话,吃饭也在睡觉。” 酒鬼的眼睛早已不时四下溜转,想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他的风光,四下少有行人,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客人身上,见他怪模怪样,总忍不住朝他看,直到他撞到桌面,哈的笑出来,两人一朝面,酒鬼已先叫道:“原来你小子在这里,老子以为你给夜鬼捉走。” 那位客人就是秦快,似笑不笑道:“这不正顺了你老兄的心愿?” 酒鬼语塞,恨恨的道:“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秦快不说什么,尽顾吃早点,不久陈大可把酒鬼要的东西全包妥交给他,笑道:“敢情你老跟这位客人是朋友,真是物以类聚,怪人配怪人,我们可交不上。” “我呸!”酒鬼喝了一口酒,哈声道:“好酒,真够味……老陈啊,你别狗眼看人低,老子乃一代怪杰,会跟这穷酸扯上什么狗屁关系?” 陈大可没趣的打哈哈,恭敬的送走酒鬼,接着秦快也起身付帐离去,跟在酒鬼身后,陈大可望着二人背影自语:“这年头怪人真不少,像这一对宝货倒是少见。” 酒鬼没有听见陈大可的话,只听到秦快跟在他后头的脚步声,豁然转身破口大骂:“你这小子跟着老子有什么企图?嫌狗腿太长么?” 秦快盯着他手中的食物,道: “老兄发了大财,办治这许多美食,难道就吝啬请在下一起享受么?别忘了昨晚在下曾殷切招待你,当怪杰的第一要件,就是不能恩将仇报。” 酒鬼搂紧怀中食物,心疼好一会,豁出去道:“好吧,算老子倒霉,不过,你吃完了,须立给老子滚得远远的。” 秦快思量半晌,猛然摇头道:“不成,在下无处可去,山岩洞正好做为栖身之所,老兄请客还附条件,未免有失怪杰的侠义风范。” 酒鬼没好气的自顾回途,心中咒骂道:“奶奶的,当怪杰还有这许多禁忌?遇上这小子,老子不知自受多少气,不想个法子将他赶走,老子往后焉有安宁日子好过?” 边走边想边叹气,回到山岩洞还是想不出个好法子,只有借酒浇愁,等他想到馒头包子,纸上只剩下一个馒头一个包子,瞥见秦快又要伸手,忙抢过叫道:“这是老子二天的粮食,你居然一口气把它们吃光,你有没有良心?你肚子是什么做的?吃,吃,吃死你。” 秦快神秘的一笑,道:“在下是躲祸来的,至少有二天的时间不想出这山岩洞,不多积存点粮食,如何应付以后二天的生活?” 酒鬼遇上秦快这种下定决心赖定你的驴子脾气,当真欲哭无泪,不问他避什么祸?一口馒头一口包子拚命啃食。 吃个半饱,喝足了酒,酒鬼喃喃咒骂道:“遇上你这小子,老子总是吃个半饱,还不知下餐有没有着落哩!” 久久不闻回声,发现秦快又睡在他的草席上,又怒道:“臭小子真是得寸进尺,把草席还给老子。” 秦快不理,酒鬼气不过,双手使力拉着草席边,想把它扯出来,可是不管他怎么拉怎么动,秦快好像已经黏在草席上,徒费力气而已。 酒鬼累得出了一身大汗,最后废然道:“算你小子厉害,可是,咱们非亲非故,你小子该不会厚脸皮硬占老子便宜?这样吧,老子看你还算人样,一天十两银子租给你好了,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第四章 秦快半开眼睛思量半晌,才问道:“十两银子有没有包括三餐?” 当时普通人家,一个月花费绝不超过十两,这已经是不错的家庭了,称得上小富人家,一张草席租一天十两银子,说出去全当你是疯子,酒鬼一听这傻小子有点动心,搓着手,和气生财的笑嘻嘻道:“当然,当然,没有山珍海味,但总会让你吃饱的,小兄弟这几天不能出门,小兄正好代你跑跑腿买些吃食。” 有钱赚就眉开眼尖,小子改成小兄弟,也不自称老子。 秦快哑然失笑,下定决心道:“好吧,这些天就有劳老兄,在下决定打扰十天半月。” 酒鬼高兴得搔腮搓手,猪泡眼也睁亮了,呵呵道:“一天十两,十天一百两,半月一百五十两,小兄弟该不会赖帐吧?” 说着就把手摊开伸向秦快,秦快闭上双目,道:“老兄乃一代怪杰,应该不会逼得债主走投无路,在下不敢赖帐,老兄就记帐吧!” “记帐?” 酒鬼大吼一声,整颗硕圆的脑袋差点贴在秦快脸上,一字字道:“你怀里有的是银锭子,以为老子好骗?” 秦快被酒鬼口中的酒气喷得受不了,推开他,道:“要不要随你,记帐至少表示有一天在下会付钱,老兄就勉为其难接受吧,至于银子嘛,早就花光了。” 酒鬼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愤而起身朝外走,丢下一句:“你小子不走,老子走!” 秦快换个姿势安睡,懒洋洋道:“不送,不送,老兄慢走。” 酒鬼愤恨难当,又无能为力,只好自认倒霉了。 秦快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喃喃道:“希望那个叫‘冷姑’的女人,永远都不要出现。” 原来秦快所谓的避祸,就是逃避“冷姑”的逼迫,逼他回“洗涤山庄,”解开圆环之谜。 秦快并非没有好奇心,他也渴望知道其中秘密,只是,他厌恶人家强迫他,尤其是女人,两相比较下,他宁愿暂时压抑住好奇心,待“冷姑”对他死心,才心甘情愿回去解开心中谜题。 今日天刚亮,秦快即出洞散心,临行在酒鬼身上留下一块碎银,没想到刚走进市镇,就给“冷姑”撞见,经过一番追逃,秦快适时买通一人分散“冷姑”注意力,在陈大可的小酒店避难,恰巧酒鬼如他算计前来沽酒,捉住他小尾巴迫酒鬼不得不收留他,只希望能躲几天,避开“冷姑”。 给女人追着跑是乱没面子的,但在打不过的情形下,也只有从权了。 很幸运的,秦快在山岩洞安静过了二天,肚子饿就吃从酒鬼那儿骗来,早已藏在大石后的包子馒头,省着吃,勉强还能支持一、二天,所以秦快终日躺在草席上,动都不想动,以免多消耗热量。 运气并没有一直跟着他,这天,天色黯淡,有倾盆大雨的可能,秦快躺着啃最后一个粗硬馒头,陡地耳闻有脚步声传来,倾听之下,不免皱眉,一个脚步声重,却又带点轻快,而且脚步凌乱,像是酒鬼酒后蛇行,但他有什么值得快活?秦快头一次听见他脚步这般轻快,不,是得意。 后头还有一人,这人与酒鬼截然相反,轻如鸿毛落地,没有绝佳绝顶的耳力,绝对听不出来,秦快听出了,那二位不速之客也出现在他面前,看清后头那人,秦快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冷姑! 酒鬼目及秦快手中的馒头,大吼一声抢过,叫道:“原来你小子把它们藏起来,老子还道你真那么会吃?” 秦快脸不红心不跳,只道:“老兄回来也罢,何苦还带个拖油瓶?” 酒鬼耸耸肩膀,打嗝道:“这位娘子人极好,请老子痛快喝了一顿,老子就带她回来,让你们认识认识。” 秦快冷冷的打量酒鬼半晌,冷冷的道:“不会这么简单吧?依在下看,她赏了老兄几个耳光子,再对你拳打脚踢一番,你吃不住,只好带着她四处寻找像俺这样人,最后想到在下,就带她回来了?” 酒鬼呐呐不语,“冷姑”冷笑道:“你总算比较聪明了一点,调查真相的结果,应该不会让人太失望。” 秦快猛地跳起身,怒喝道:“你苦苦相逼在下,为的是什么?若是想知道圆环内秘,大可自己去调查,俺在你眼中,又蠢、又懒、武功又差,真搞不懂,你找上俺做什么?” “冷姑”带着面具的脸上无丝毫表情,冷道:“没有为什么,姑奶奶既然选中你,你就非做不可。” 秦快气结,冷硬的道:“这倒是笑话,俺的娘是不知道,但俺的爹可也不会这般命令俺,你凭什么下命令?” “冷姑”呆怔半晌,冷叱道:“秦快,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姑奶奶凭的就是手下功夫此你高明,你满意吧?” “满意个屁!”秦快冷哼道:“说不定你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婆,武功比俺高明有什么好得意?待俺再长十岁,你自信能与俺一战高下?” “冷姑”一怔,突然放缓语气道:“秦快,也许圆环秘辛与你有极大牵连,何不早点解开它的谜底?” 秦快沉吟半晌,方道:“二年之内,在下一定会回去一探究竟,也能趁此想一想‘洗涤山庄’的奥秘。” “二年?太久了。”“冷姑”盯着秦快半晌,终于道:“好吧,二年后你若还四处闲逛,就别怪我不客气。” 秦快不答,“冷姑”朝洞口走,酒鬼突然拦住她道:“这小子在老子这里白吃白住好些天,你既与他结识,该为他付点膳食费吧?” “冷姑”瞪他一眼,抛出一锭五十两银子,飘然而去。 酒鬼接过银子,掂了掂,乐歪了嘴,叫道:“五十两吔,看来她与你交情不错么?” 秦快也朝洞口走出,讥刺道:“老兄脸皮之厚,在下难望其背,敲诈勒索不提,女人的钱也要,当真无药可救。” 酒鬼一时没领悟他说什么,只叫道:“小子你要走啦,不送,不送。” 秦快回首再望了望居住好些天的山洞,可惜道:“原来在下十分中意这地方,有了你,在下只好放弃。” 说完也飘然而去,不再看酒鬼一眼。 酒鬼像是突然间从梦乡中醒来,银子落地,哭声道:“小子说的没错,我是个无药可救的人,一直在逃避过去,逃避现实,永远不敢睁开眼睛,我没用,我没出息,哈哈……” 外面雷雨交加,酒鬼狂笑着冲进风雨中,悲伤、自责、戏谑的狂哭声不停的传来……… 倾盆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秦快一身湿淋淋在凉亭上望着亭外渐渐稀落的雨水,不禁摇头苦笑,嘿嘿自嘲道:“俺的运气向来不错,免费洗了一次冷水浴。” 不过,初冬淋雨可不是开玩笑的,秦快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连忙盘膝运功,不一会,头顶冒出丝丝白气,白气渐渐从身上各处穴道透出,整个人很快被白气笼罩住,良久方散,身上衣服已全干,并且周身舒畅无比,蹦的跳起来,及目四顾,居然不见人烟,可见此地十分偏僻荒凉。 雨势一停,秦快举步朝西走去,他也不知要上那儿去,只好碰碰运气。 不料愈往西走,地势渐陡,更见荒芜,杂草盈膝,举步维艰,秦快却没有想过要往回走,听说隐者大多住在罕有人烟的地方,他想试试是不是真的? 二个时辰过去,刚下过大雨,脚下泥泞,十分难行,秦快以散步的心情闲逛,倒不以为苦,陡地眼睛一亮—— 远远可望见一栋大屋子独立在那儿,高墙飞檐,虽然不能望清它的面貌,但不论谁来看,都会说那是栋大户人家的居所。 但是,大户人家出入马车,锦衣玉食,住在这种鬼厌人不爱的地方,别说马车,连吃的都很难买到普通鱼肉。 秦快加快脚步,不多时大屋在望,一近观清它的真实面貌,不禁感叹沧海桑田,变化无常,人生难得富贵长远。 墙壁剥落,就好像女人盛妆的脸上,被泪水一洗,斑剥得十分难看,断壁残垣,红门上的红漆早已落个干净,奇怪的是,雄踞门边的不是两座雄伟的石狮子,而是两只大陶土狗,还很新,以至于看起来很怪异,门匾尚在,可是也非如这栋古老庄院的年岁一样金漆剥落,黑区上题着四个大白字,“如洗山庄” 秦快抬眼望见横区怔了怔,再见到左右两联,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声足以传扬十里。 原来右联写着“山珍海味佛祖心动”,左联为“阿弥陀佛再来一块”。 秦快想都不必想,这个破窝铁定是陆启明、王大秃、张小秃这三个企图吃他白食的怪人、大混混,那二个老秃头自比佛租,所谓出家人“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就是这般自我安慰。 不加掩饰的笑声惊扰了里面的主人,听得张小秃怨道:“死大秃,没事写什么对联,给闯来的混蛋好生取笑,连老子的面子也被你丢光了。” 王大秃粗着声音怒叫道:“恶人先告状?是老子写的没错,主意可是你出的。” 张小秃哼哼数下,粗哑的声音道:“老子是随口说说自我消遣,你何必这么鸡婆?” “老子鸡婆?”王大秃气吼如山:“要不是你死小秃没事找来两张红纸,又捡了一只破毛笔,在以前的书房搜出一块砚台,老子会发神经去写它?” “那可不一定!”张小秃嘿嘿冷笑道:“你跟小陆都有点毛病,就怕人家不知道你们会拿毛笔扫地?一个把‘如意山庄’改成‘如洗山庄’,说什么正合一贫如洗之意,另一个死大秃更爱出风头,足足扫出十六个字,真他妈的风骚,恶心死了。” “你……气死老子……死小秃,别跑……” “你追得到么?看,看,看,恼羞成怒的嘴脸最难看。” “死小秃,你死后会下拔舌地狱,看老子救不救你?” “笑话,老子张小秃向来实话实说,童叟无欺,这辈子尚未说过谎咧!” “光是这句话,就足以让你下拔舌地狱。” 最后这句话是秦快说的,张小秃跳出围墙见是秦快,不由一怔,这时王大秃也追出来,一把捉出张小秃,狠狠槌了几拳,张小秃吃痛惊醒,立即回敬,刹时二人打在一块,一点也不像高手过招,倒有些像小孩子泼皮般打闹。 秦快碰上这二个老不尊,只有摇头苦笑,推开大门走进去,内里格局跟一般大户人家没啥两样,假山流水、曲亭拱桥,就是这么回事,只不过流水早已干涸,到处一片残破,透着一股霉味,走进厅堂,云母石椅留下的痕迹依稀可见,石椅大概被不肖之徒后代拿去典当,整个大厅空洞洞。 这时,二个老秃子也走进来,王大秃首先道:“小子,你大概在想这座庄院原本属于谁?” 秦快颔首,张小秃吆喝道:“说出来你可别小看他,这屋子的主人就是小陆的。” “小陆?”秦快恍然道:“陆启明陆兄?他人呢?” 张小秃听他语气没有丝毫惊讶,不禁怏怏,王大秃遂道:“今天轮到他出去找钱买东西,如果你运气好的话,将有一顿美味可享受。” 张小秃将王大秃拉过一旁,低声道:“死大秃,你没问题吧?居然想留下这小子。” “怎么?” 张小秃恨不得给他一巴掌,贴紧他耳边怒叱道:“你忘了上次咱们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大事?” 王大秃搔搔耳根子,呐呐道:“何必死心眼呢?你不是一直嚷嚷要结交高明的朋友,眼前不就是一个?” 张小秃精打细算好一会,才道:“好吧,不过,那小子必须也有找钱的本领,否则换他出去找钱,咱们岂不饿肚子?” 一切秦快听在耳里,更感觉这三人的怪异,遂道:“在下只是游山玩水经过这里,并没有打算留下。” 王大秃、张小秃面面相觑,这时传来喝声:“两个老秃子在么?” 张小秃突然摸摸腰际,细叫道:“那瘟生找上门了,该怎么办?大秃。” 王大秃也摸摸腰际,豁出去道:“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千古不变的作战定律,走吧!” 二个秃子昂头阔步出了大门,见是一名廿五六的武人,张小秃大刺刺道:“刘瘟生,是你请老子哥俩移步的么?” 被唤“刘瘟生”的真名刘文生,出道江湖甚早,颇有名气,一手暗器尤是出神入化,外号“飞花”,有点娘娘腔,王大秃和张小秃很是瞧不起,将他名字改为刘瘟生。 “飞花”刘文生冷煞着面孔,冷道:“两个老秃子乘人不备,夺人财宝,无耻之极,看在武林同脉份上,将东西如数吐出,就放你们一马。” 张小秃撞撞王大秃手肘,戏谑道:“听见没?人家年纪比哥俩轻,口气之大癞蛤蟆打哈欠也不过如此,将咱哥俩痛叱体无完肤,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最后再放咱们一马,嗯,这是什么玩意儿?哈……” 二人仰天大笑,那种目中无人,充满鄙夷的神色,真使对方气炸了肺,刘文生咬牙道: “你们两只猪猡抢劫少爷的珠宝,无耻下流至极,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张小秃抚摸圆凸的肚皮,嘻皮笑脸道:“刘瘟生哪,老子是看你整天泡在女人堆里,不忠正务,大把祖产如流水价花费,恐有一天两袖清风,给窑院姑娘一个屁股踢将出来,至时你‘飞花’成了‘落花’,一张脸朝那儿摆?所以暂时帮你保管,只收十成保护费。” “飞花”刘文生咬牙切齿道:“十成不等于全部?你们直比强盗还狠。” 王大秃负手,幌头吟哦道:“有道无毒不丈夫,老子哥俩所取珠宝,对你来说,不啻九牛一毛,何苦相逼?” “飞花”刘文生撤出一柄镶满宝石的长剑,冷道:“如今多说无用,少爷只好给你们点苦头吃。” 王大秃和张小秃没去注意他的话,两只贼眼全盯在剑柄剑鞘,王大秃拐弯抹角道:“文诌诌的公子毕竟与咱粗人不同,兵器也很斯文。” 张小秃打明着道:“尤其兵刃上所镶的宝石更是让人双眼一亮。” “飞花”刘文生按捺住怒火,道:“一个上?还是两个夹包?” 临敌之时,二个秃子也不敢将双眼乱放,整肃笑容,王大秃话重心长道:“老子哥俩自出道即成双成对,一个敌人也是二个人,一百个敌人也是两个人,你小子最好回去找个帮手再来。” “飞花”刘文生阴恻恻一笑,道:“今天除非夺回珠宝,我刘文生绝不离开一步。” “有志气,好男儿!” 冷眼旁观的秦快不禁大喝道,走近刘文生,大声道:“似刘兄这种择善固执的人,在下向来最欣赏,但是,刘兄别忘了,父母养育不易,岂能轻易送命?在下请愿助刘兄共抗顽敌,事成在下只抽三成,刘兄意下如何?” 二个秃子愈听愈不是味道,王大秃吼道:“小子,你到底是那一边的?” 秦快回首,微微一笑,道:“在下独来独往,那边也不是。” 张小秃瞪王大秃一眼,似乎怨他识人不淑,怒道:“臭小子你恩将仇报,老子还打算拉你入伙哩!” 秦快眼睛半开半闭朝他们打量一会,才道:“强盗这词儿可不大光彩,在下只好敬谢不敏,又蒙适才二位老兄指点,学了一招‘遇上便宜就占’,现学现卖,才斗胆挺身抢你们生意。” 二秃互望一眼,王大秃戏谑道:“你懂不懂得生意经?小子,你站在一旁做没事人,等咱哥俩打发这瘟生,多少分你点红,如今你小子插足其间,输赢未论,力气就不知会白耗多少?你打点打点吧?” 秦快摇首,一本正经道:“有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还是凭自己本事赚来的钱,花来心情才舒畅。” 说完扭头目注刘文生,冷道:“刘兄决定没有?在下十分讨厌不干脆的人。” “飞花”刘文生合计良久,觉得十分合算,于是重重点个头,道声:“有劳了。” 秦快拱手还礼,皮笑肉不笑道:“利益所趋,称不上辛劳,只是,未知刘兄选中何人?” “飞花”刘文生计较一会,道:“在下对付大秃子,小秃子就偏劳你了。” 秦快不得不佩服他的精明,由张小秃的个性推测出他较高明,心思较细密,不似王大秃是个粗线条的。 “得罪了!” 秦快冷叱一声,身形恍若电闪欺近张小秃,张小秃侧身暴旋,怒喝道:“臭小子你真打?” 秦快不语,从袖口扯出一条尺余,钢丝般的刺,与他藏于发间的钢丝刺同样质料,只是长度差多了,他这一对独门兵器,有个名称,叫“双飞游魂刺”。 与张小秃近身搏斗,秦快只使一根短刺,钢丝在他手中滴溜地转,尖端却诡异的仰指向张小秃咽喉。 张小秃此时也定下心神,就地取来一根铁棒,直挥秦快,别瞧他身上臃肿,脚步移动迅速如飞,所用的招式却十分霸道烕猛,颇出秦快意料之外。 秦快猝然斜身掠进,短游魂刺晃成奇异的光之圆影,却连横无间的罩泄向张小秃。 张小秃手中铁棒将百次点击融合于幅度极小的方寸里,钢刺震荡,秦快再次徒劳无功。 “又是一个顶尖高手。” 秦快心中飞速地想,手中钢刺陡地成了丝线,可以绕指柔,当然也可以勒紧敌人的脖颈,秦快改刺为鞭,钢丝也如马鞭朝张小秃胸中笞去,张小秃迎拒之间,钢刺却移向他粗肥的颈子,仰身险躲过勒颈之劫,却已出了一身冷汗了。 “这小子深藏不露,一根寻常钢丝至他手里,却可幻成多种用途,刺、斩、鞭、勒,老子处境不妙唉!” 张小秃心中这么想,手下可不含糊,铁棒直挑起秦快鼻尖,秦快暴退一步,手中如柔丝般的钢刺,极不可思议的迅速缠住棒端,猛力一带,喝道:“撒手!” “作梦!” 张小秃喝是这般叱喝,整个身子却顺着秦快扯带之势直飞而去,人离地三尺,手中铁棒却顺着秦快猛拉之际,脱手直撞秦快胸膛,秦快好像早知如此,钢丝撤移时,身子也同时暴移三步,冷笑道:“老兄果然是只老狐狸!” 张小秃身子尚未落地,秦快刻不容缓直捣他中宫,狠狠向他胸膛槌了一拳,张小秃无力闪避,痛哼一声,身形一顿,秦快钢刺抖成笔直,直刺他“曲泉穴”及“软麻穴”。 张小秃在空中无可借力,以至吃了秦快一拳无法闪避,狠狠栽了个跟斗,破口大骂: “老子若是老狐狸,臭小子你就是狐狸精,男狐狸精,不要脸的东西,专门暗中偷袭,比强盗更加下流十级。” 秦快收好钢刺,被骂也不生气,只闲闲道:“需不需要在下点住你哑穴才会住口?” 张小秃低声咒骂一句,果真闭口不言。 秦快不理他,冷眼旁观另一方的打斗—— “飞花”刘文生外表轻浮,功夫却十分扎实,长剑上的宝石在阳光下闪耀生辉,颇刺目,王大秃有几次受不住眼睛眨了几眨,差点给斩断脖子,也明白刘文生并不像外面传说的只懂得女人,心计之深,也不能小觑,懂得利用宝石本身的光芒,炫惑敌人双目,难怪有胆子找上门。 王大秃手中链子抖动的声响如雷,一枚铁球仰射刘文生下颚,另一枚铁球便飞袭小腹,都是从极近的距离。 不分先后,刘文生长剑如飞,彷佛流星的曳尾,连人带剑腾身而起,躲过下颚、小腹大劫,并且长剑狠狠反击,直刺向王大秃面门。 王大秃倒地一滚,滚动之际,链子没闲的直捣尚未落地的刘文生,刘文生一惊,运剑挥气,但空中借力有限,被王大秃猛疾之力撞得虎口暴裂,血涌染污剑柄宝石,总算长剑没脱手,他却忘了王大秃的链上的铁球是两颗,一颗被他挥偏,另一颗却直撞他腰际,落地不稳,跌了个狗吃屎,王大秃猛的扑在他身上,按住他握剑的右掌,另一只手飞快点了他三处穴道,这才坐在地上直喘大气。 王大秃喘了好半晌,才咒骂道:“你奶奶的,没想到你这瘟生底子这么硬,让老子无法潇潇洒洒的三两招将你打倒。” 张小秃听了真不是味道,怒叫道:“死大秃,你是故意说来刺激老子的是不是?你瞎了狗眼没瞧见这小子点住老子穴道,还不滚过来给老子解穴。” 王大秃看看张小秃,又望望身旁的刘瘟生,突然哈哈大笑,向秦快眨眨眼道:“怎么办? 小子,一比一,不过,还是老子占上风。” “哦?” 王大秃右掌斜斜一劈,狠道:“老子只要把刘瘟生的头砍下,你就得不到正当利益,珠宝还是给咱哥俩独占,你小子只有喝西北风的份儿。” 秦快盘膝坐在草地上,慢条斯理道:“不可能。其一,老兄若想取刘兄性命,铁锤不会撞在他腰际,而是脑袋瓜子,可见老兄从无杀害刘兄之心。其二,凡是在下想得到的东西向来不肯半途收手,老兄取刘兄性命,在下只好取贵伙伴脑袋,为刘兄报仇,而贵伙伴藏在腰际的珠宝,在下相信刘兄十分愿意将它们充当在下的报酬。老兄该不会为了身外之物牺牲伙伴的性命吧?” 王大秃怔了半晌,哇哇大叫:“小子是人是鬼?连咱哥俩珠宝藏在那里都知道。” “老兄承认了?”秦快嘿嘿冷笑道:“当刘兄初扯喉咙呼叫老兄二位,你们的手均不知不觉往腰际摸索,在下原只是猜测,老兄一答就确认无疑了。” 王大秃恨得咬牙切齿,未想自己又落他的圈套,叫道:“算你厉害,你奶奶的,气死老子,养虎贻患真他娘的没错,这下可精采了,你小子说该如何解决?” “等等,待在下与刘兄重谈条件。” 秦快目注一身狼狈的刘文生,很温和的道:“事前在下与你约定一人解决一个,如今不负所命,打倒张老兄,可是刘兄不幸败北,在下须为你解决王老兄,还须救你一命,王老兄精疲力尽值二成,刘兄一命也值二成,事成珠宝在下取七成,其余三成归还,如何?” 张小秃听了啧啧数声,摇头道:“小子,你可比那朵水仙花还狠,真的是死要钱。” 秦快领悟他说的是“黑水仙”冷玉环,不以为然道:“倘若今天是那凶婆娘在场,她会割下你们三颗人头,洗劫所有珠宝,包括刘兄的宝剑,比较起来,在下是仁慈太多了,再则,在下索价是看人的,你们该庆幸自己价值不菲。” 他说来一本正经,未带取笑表情,但将人当物估价,直听得三人胸口直喘大气。 秦快向来我行我素,不理三人反应,又将目光移向刘文生,刘文生咬咬牙道:“就依你所说的吧!” 秦快含笑起身,朝王大秃拱手道:“在下何等荣幸,先后与贤兄弟一抗高下。” 王大秃很清楚自己伴当的能耐,秦快既然能打倒他,自然功夫不弱,当下不敢轻敌,起身调匀呼吸备战。 秦快明白这些前辈,不会先向晚辈出手,又从袖口抽出短钢刺,身闪向王大秃挥刺劈斩,气势凌厉,王大秃猛移三步,链子飞旋抖动,二颗铁锤直射秦快面门。 秦快身如柔絮,后仰微微一旋,不仅躲开要害,借着身子仰侧旋转之势,欺进王大秃怀里,王大秃只好缩短链子,近身搏斗,双方用的全是搏命险招,秦快的的短游魂刺时如绕指柔,时如硬利的钢刺,可以游魂般缠着你,缠住你的兵器,扼断你的脖子,也可以一下子刺进你的心脏里,他的兵器是独特的,是多变的,使人捉摸不定的,王大秃已经有点手忙脚乱,但秦快想在短时间内打倒他,也非易事,因为王大秃出道久,对敌经验足,这点秦快就比不上。 江湖生活是现实的,想在武林中扬名立万,除了功夫要硬,还要有几样必备的条件,勇猛、果断、冷静、胆大如虎,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对敌经验,它往往可以使你反败为胜,甚至救你一命,即使对手功夫比你硬一点。 想在黑道绿林立足,除了以上条件,还须残忍、狡诈、不择手段,否则就算你能成功,不久也将被淘汰。 圈子里,二人你来我往,各有胜筹,秦快甫明白,这个粗线条的功夫比身子粗大的张小秃来得硬,而且硬多了。 “咻,咻”可怕的声响起自空中,王大秃的铁链旋转倏急,两颗铁球直往秦快要穴捣。 秦快手中短钢刺柔软如棉,“当”的一声暴响,鞭在撞来的铁球上,二人各自抖了一抖,秦快挟指剧痛,王大秃也给对方震得双掌发麻,乘秦快不敢再硬接暴退之际,链子陡地伸长,如毒蛇吐信直追秦快退移的身形。 秦快就地一滚,同时右手指也扯出藏于发间的长二丈的游魂刺,一触地面,长游魂刺笔直直捣王大秃双足,王大秃未防他有这一招,闪避不及,双足被游魂刺卷个正着,身形不稳,跌了个狗吃屎,秦快复扯动长游魂刺,猛地钢刺暴旋,将王大秃双手也捆住,整个人被游魂刺绕了四圈。 王大秃直抖双臂,想凭自身内力震断钢剌,秦快道:“老兄别白费力气了,为了造这二根钢刺,花了六年时间,硬钢中渗了五成足金,无论怎么扯都扯不断。” 王大秃恼羞成怒,怒吼道:“你给老子难堪,老子也会让你小子好看!” 话声甫起,王大秃手中链子已脱手直往秦快飞去,话未尽,链子已到秦快身前,秦快察觉已是不及,总算避开胸口要害,左臂却撞得血肉模糊。 秦快哼也不哼,只安详的取刀伤药治伤,取一方白布包妥,近身点了王大秃穴道,收回长游魂刺,一切弄妥了,狠狠注视王大秃,王大秃被看得心慌意乱,秦快眼中的安详在治好伤后已消失,继而起的是伤口疼痛引发的怒火。 移开目光,秦快踱了几步,才压住怒火,冷静的道:“老兄教训的好,在敌人尚未丝毫不得动弹时,绝不能转移注意力,使对方有所乘,在下有了这次血的教训,往后绝不会再让敌方占这种便宜。” 他这么说,反倒使王大秃脸上一阵臊热。 秦快望见刘文生,方想到珠宝,在王大秃及张小秃腰际摸出一把珠宝,行家一看,就知全是昂贵的珍品,秦快一样一样翻看,喃喃道:“俺不大了解这些珠宝行情,不知如何分配,丁嫱在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想到丁嫱可爱的俏影,秦快不禁微微一笑,遂道:“刘兄,在下肤浅,不懂珠宝行情,这样吧,咱们碰碰运气,这儿一共有二十件,在下闭着眼睛数二个十,每念到三、六、九,就将手中的珠宝归你,如何?” 事到如今,刘文生只有点头的份,王大秃却提醒道:“笨小子,不懂就不会开口问?里头有一颗鸡蛋般大小的黑龙胆,价值连城,其余加起也够不上它的一半。” 秦快故意叹了一声,怨道:“老兄提醒太迟,在下话已说出,岂能收回?” 当下紧闭双眼,秦快将珠宝混成一堆,拿一个,念一个数字,每三、六、九就将拿到的珠宝丢给刘文生,念至第二个六,王大秃惊呼一声,秦快明了黑龙胆已被自己丢出去,却毫不迟疑继续将珠宝分配完。 睁眼一瞧,见刘文生双目含泪,诧异道:“怎么了?” “飞花”刘文生垂首盯住黑龙胆,哽咽道:“我知道阁下故意将黑龙胆归还,失去了它,我将被刘门支派赶出,整个刘家将给外支霸占,而且身败名裂……” 秦快不耐的截断他话尾,道:“要谢就感谢自己的好运吧!” 解了刘文生穴道,放他收好珠宝自去。 王大秃和张小秃死瞪着秦快,秦快眨眨眼,问道:“在下‘找钱’的法子,二位老兄佩服么?” 张小秃不想自己和王大秃的低语,全被听去,丧气道:“佩服极了,佩服得想缝住自己的嘴巴。” 秦快看了地上的珠宝一眼,面无表情道:“在下打个猜谜,谁猜着,由他任选四件珠宝。” 王大秃和张小秃眼睛二兄,忙道:“快说,快说,打猜谜咱哥俩是一把高手。” 无意义的点点头,秦快沉吟道:“有个人走进一间屋子,出来却变成六只脚,为什么? 时间一刻钟。” 二个秃头,苦苦思量,突然王大秃兴奋道:“那人突然跛了,拄了四只拐杖。” 张小秃嗤的哈哈大笑,秦快冷冷的道:“稀奇,不如在下打断老兄双腿,瞧你一人能拄几枝拐杖?” 王大秃面孔涨红,张小秃嘻嘻笑道:“还是老子聪明,那人双脚踩高跷,还拄两根拐杖。” 这次换王大秃杰杰怪笑,秦快也不禁微微一笑,道:“须拄拐杖的人,双脚能踩高跷? 佩服!” 张小秃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道:“这鬼题目根本无理,一个人那可能有四只脚?” “只有人有脚么?”秦快提醒道:“时间快到了,二位老兄太聪明,以至想歪了。”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二个秃子全哭丧着脸,秦快皱皱眉,复道:“这次换对诗词,在下吟上联,谁能对出下联,任他取二件珠宝。” 有总比没有好,二个老秃子又恢复精神,张小秃问道:“小子,方才那道谜的谜底呢?” 秦快嗤的笑了,嘿嘿取笑道:“椅子有四只脚,那人带张椅子出来,不正是六只脚?当然,桌子、猫、狗也行,二位老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王大秃和张小秃也随之哈哈大笑,王大秃自嘲道:“的确,老子们全想差了,被珠宝迷了心窍,满心以为题目定是很难,却……哈……” 秦快干咳一声,吟哦道:“鸡有髻,不戴簪,能报晓,不打更。” 沉寂半晌,王大秃神气道:“听着:鱼有鳞(铃),摇不响,能过江,不荡桨。” “好!”秦快解了他穴道,道:“对得妙,老兄请自挑两样。” 王大秃不客气选了两件最珍贵的,张小秃看了眼红,灵光一闪,叫道:“我也有了:猴有袋,不盛粟,能做戏,不唱曲。” 秦快也解了他穴道,张小秃喜洋洋选二件最值钱的。 如今地上还剩十件珠宝,王大秃和张小秃对望一眼,心想真不划算,张小秃道:“小子,换咱哥俩问你,你答不出,输一件珠宝,答得巧,出题的还你一件。” 秦快在他二人脸上瞟来瞟去,摇摇头,道:“这些珠宝若不给你们赢去,你们定是不甘心!但是,二位老兄甘不甘心,干在下屁事?不赌!” 王大秃哇哇乱叫,不屑道:“个子你怕了?懦夫、没种、孬种、胆小鬼……” 秦快不理他叫骂,收好珠宝,懒懒道:“李白说千金散尽还复来,二位老兄何苦太执着?” 说完朝来路走去,二个秃子互望一眼,紧紧跟在身后,秦快彷若未觉,慢步而行。 泥泞的地面已微干,尚带着柔软的阴凉气息,踩在脚下十分舒服有趣,彷佛能感觉出脚底也带着泥土的阴凉。 王大秃和张小秃倒也沉住气不与他交谈,只是二人不住吱吱喳喳低声交谈,声音之细,有如蚊子咬,他们都有点畏惧秦快的耳朵尖。 走了二个多时辰,才渐渐有人踪,秦快恭敬向一位老樵夫询问一句,老樵夫以指比了朝东方向,奏快道谢一声,朝老人比的大路而去,二个秃子不明就里,糊里糊涂的跟在身后,又走了约一个时辰,来到一处大镇。 天色已晚,秦快又向一名路人低声询问,那人看他一眼,很详细说个方向,秦快道谢离去,原来是找珠宝店。 从珠宝店出来,秦快有意无意的瞟了二人一眼,嘴角含带一丝笑意,二个老秃子满心狐疑又跟着走,张小秃摸摸圆凸的肚子,略略提高声音咒骂道:“这小子是吃撑了,走个不停,也不找家大饭庄吃食。” 奉快听而不闻,九弯八拐,突然走进一条大巷子,胡同阴暗,但朝里走不久,莺莺燕燕的笑声不绝于耳,东一只灯笼“群芳阁”,西一只灯笼“胭脂穴”,原来是条窑子巷,高堂大户的也有,木板简陋搭成的也有,总之,里头全是女人,也是男人的天堂,环肥燕瘦任君选择。 秦快走进一间看来最龌龊、污秽的小妓院,里面传来老鸨鸡鸭子叫的声音,王大秃道: “看不出这小子也爱风流,也不找家体面的妓院,咱哥俩站在门口都觉得有失身份,怎么办,死小秃,跟不跟?” 张小秃想也不想就大声道:“当然跟,老子非吃穷他不可,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呸,刀底下舔血的生活,银子上全裹着一层血呢!” 王大秃虽较喜欢秦快,却也不甘白损失,道:“对,那些珠宝原本就该由咱们享受,走——” 脚尚未踏出,窑里老鸨已领了十来个庸脂俗粉围住二人,将他们拥了进去,竭心侍候,二人腿上坐着一个,二边各有几名妓女频频劝酒,虽然长得都不怎样,但那副殷勤劲,真让王大秃和张小秃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 张小秃打个酒嗝,自说道:“凭老子的长相,一大堆女人争相奉承是不足为奇,你死大秃也有这份荣幸,全是沾着老子的光。” 王大秃喃喃咒骂几句,突然道:“咦,那小子呢?躲进温柔乡了?” 十多名妓女全当没听,频频劝酒,王大秃也就没再问,和张小秃猜拳行令,一边猛吃众妓女豆腐,渐渐地,神志不清,搞不清楚谁是谁了……… 刺目的阳光照进王大秃及张小秃双目,二人醒来感到头欲裂,还感到躺身的地方硬似石板,一点也不像温柔乡的柔软睡床,伸手朝地上一摸,整个人蹦的跳起来。原来全是沙土,不知何时被丢出妓院,给移到这条小胡同,奇怪身上却盖着毛毯,难怪夜里不觉寒冷,心中打个问号之际,就看见一个人打着哈欠,拖着脚步朝他们走来。 秦快! 张小秃嘴上不饶人,刻薄道:“你小子艳福不浅,敢情刚从温柔乡出来?” 秦决看到他们似乎一惊,讶异道:“二位老兄习惯以大地为床?昨晚在下向一家小窑子借后门的路寻访一位隐居老友,却始终不见你们跟来,原想你们给姑娘们迷了心窍,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王大秃张大了嘴,呐呐道:“怎么?小子,你昨晚不是去逛窑子?” 秦快奇怪的打量他们半晌,冷冷道:“在下确是逛窑子,从窑子正门逛到后门出去。” 王大秃和张小秃面面相觐,都不敢提起昨晚的风光。 秦快又看了他们一眼,朝巷底走去,王大秃呼道:“小子,你又有朋友住在巷底?” 秦快头也不回,冷冷的道:“在下在巷底租了一间屋子,有空欢迎光临。” “有空,有空。” 二个秃子卷起毛毯,忙跟在身后。 巷子的采光向来不好,秦快租的是巷底最后一间,屋后有一大片空地,不远是个小山坡,山坡上立着一块块小的墓碑,是个坟场,因有一大片空地无高屋掩挡,加以窗子开得多,采光很足,是此地最明亮的一间屋子。 这屋子接近坟场,因此无人敢住一直空着,秦快以极便宜的价格租下,有一间大房,二间小房,一间厨房,进门就是一进小厅,十分小,只容十余人挤肩而站。 王大秃和张小秃进了小厅就嚷嚷道:“小子,你有钱为何不买栋大房子,住这等猪窝鸟巢。” 敢情他们是住定、吃定了秦快,没有丝毫愧色。 秦快坐在唯一的大椅上,冷道:“认为自己不是人的,尽可以请出去。” 二个老秃子一怔,王大秃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叫道:“你吃了火药啦?小子,说话这等冲法。” 秦快眼不斜,目不视,依然冷着口气道:“房东就须有房东的气派和嘴脸,不服气的,请吧!” 张小秃拍拍圆凸的肚皮,不解道:“说清楚点,小子,老子不懂。” 秦快清清喉咙,十分同情的道:“在下明了二位老兄是跟定俺了,看在你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俺就勉为其难收留。不过,有道钱财最伤道义,咱们岂能学那俗人为银子伤了和气,所以,前进主房在下独居,后进两间小房就租与二位,每月租金一两,厨房在下不用,可由你们独享,伙食自行负责,有异议么?” 二个秃子听傻了眼,没想到这小子比他们还精,还死要钱,而且还说得大仁大义。 王大秃脑子转得慢,张小秃已嘻皮道:“老子哥俩赖定你,又不付房租,小子你不是没辄?!” 王大秃听了连连赞许妙计! 秦快眯着半只眼,皮笑肉不笑道: “在下只有向屋主租前进大房,二位强住小房,自有屋主来收租,也不用在下麻烦了。” 张小秃闪了舌头,暴烈的道:“好啊,臭小子,老子哥俩让你赚了一票,你却以这种态度对待老子,不好好教训你,是不懂得敬老尊贤?” 秦快毫不留情,冷硬的道:“老而不尊,何来贤?在下如何敬之?” 他说话的方式甚是奇特,有时简单俐落,兴致好就来个长篇大论,有时候嘻笑怒骂,有时候明褒暗讽,但总是一本正经,绝对不假辞色,反而对敌时或遇上丁嫱这些小孩,会幽默一番,否则平常脸上极少有表情。 为人怪异,荒诞不经,每喜凭一己之善恶而行事。 如今他冷硬的痛斥二个老秃子,脸上却依然懒洋洋想睡觉的样子,使人初时心火大起,随即又不禁感到好笑。 二人笑了半晌,王大秃呵呵道:“小子骂得好,老子哥俩的确有点老不尊,但你不能否认,这表示老子的赤子之心尚在,年纪虽老大,心却不老,永远像年轻人一样活蹦乱跳。” 秦快不说什么,摊开右掌伸出去。 “干嘛?”王大秃问。 “租金一两。” “奶奶的,死小子。”王大秃付了一两。 秦快又将手伸向张小秃,也被臭骂一句,收了租金。 突然—— 传来一声无法压抑的惊呼声,这呼声是充满喜悦的,接着又传来一声,有时同时传来两声,但很快地又压抑下去,唯恐给人听见。 秦快不动心的朝房间走去,“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难不成住在这条破巷的人突然捡到黄金,却又怕被人知道?才会如此怪异。” 王大秃没有好气的道:“别作梦了,天下那有这样好人,否则老子早去抢了他所有财产。” 说着朝怀里摸摸,哀叫道:“哎呀,老子的珠宝怎么不见了?” “这就是粗心大意的后果。”张小秃教训一句,回身摸向后腰际,脸色大变叫道:“老子的珠宝也不见了。” 二人全想到昨晚那妓院一定有问题,不约而同冲出大门,不一会又冲进来,猛槌秦快房门,秦快一脸睡意的看着他们,眼中打着问号,张小秃抢着道:“小子,昨晚去的那家窑院在那里?叫什么?” 秦快狐疑看了他们一眼,也不问,道:“出巷子右数第三条胭脂胡同,‘丽香院’就是。” 二个老秃子又忙冲了出去,秦快轻笑一声,喃喃道:“老鸨得了四件珠宝,想从良的姑娘,送点银子打发,带着其余无处可归的姑娘们逃了,另创局面,那会呆呆等你们上门揍人?” “砰”的一声,又关门睡大觉了。 不问可知,这一切全是他一手导成,让二个老秃子吃吃瘪,这叫偷鸡不着蚀把米。 果然,不久二个老秃子拖着脚步回来,脸色之难看是可以想见的,二人进小厅,居然坐在两张板凳上,在室中找不出第三张,都没想过要坐秦快舒适的大椅,彷佛上头有蛇盘踞着,不敢去动它一动。 王大秃环顾室中一会,叹气道:“回去吧,小秃,跟着这小子,咱们除了吃瘪还是吃瘪,搞得心头很不舒服。” 张小秃摇摇头,王大秃略略提高声调道:“你也不算算,自从遇上这小子,咱们吃了多少亏?头一次在茶楼被迫付了四份钱,昨天又助纣为虐夺去咱们所有珠宝,今天又不见仅剩的四件,一定又是他从中搞的鬼,否则那群婊子那会这般聪明连夜逃走?” 张小秃哼哼半晌,才冷冷问道:“那小子可有拜托老子哥俩跟着他?” 王大秃哑了口,一切全是他们想占人便宜带来的遗祸。 张小秃喋喋怪笑一声,道:“那小子想赶走咱哥俩,老子就偏偏赖定他,令他头痛,这不也是报复的法子之一?” 王大秃连连点头,突然又道:“咱们身上银子不多,必须再干一票才行哪!” 张小秃沉思半晌,方道:“这里位处繁华地带,找银子不难,这几天先弄熟了地点,再去踩盘子,好好干一票,高枕无忧的和那小子斗一个一年半载也无妨。” 王大秃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喃喃道:“小子啊小子,咱们三人就磨到底吧,看谁的水磨功夫好?想摆脱老子?甭想!” 秦快在房里若是听到他们的谈话,不知做何感想? 秦快居住的小巷子口植有二棵枫树,所以取名为“枫木胡同”或“枫胡同”,久而久之,居民就戏称此巷为“疯胡同”。 有了王大秃及张小秃这二个老顽童,“疯胡同”才实至名归,二个老不尊很快地就和附近的邻居混熟了,一些地痞流氓想请他当老大,给他们一脚踢到阴沟里去,说是为附近百姓除恶,引得人人感激,尊他们王老、张老。 相反地,秦快像个刚入门的小媳妇,整天躲在房里头,三天两头也难得见他一面,出了房门,意思意思点个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出门,王大秃和张小秃禁不住好奇,跟踪在后,原来上街大吃大喝一顿,未了买二十来个杠子头,回到房里又边吃边睡三两天,吃光了,才再出门。 三个人挤在一间屋里,就这样过了一个寒冬,王大秃和张小秃没有听过秦快开口说别的话,他只有每月初开口说二个字,以懒洋洋却坚决的声音道:“房租!” 奇怪的是,二个老秃子从未见过屋主向秦快收房租,不知他如何将房租送出去的? 冬天的消费通常都较大,又要吃热的,又要盖暖,北方严寒,晚上必须生火,银子不会天上掉下来,冬天又不好找生计,所以,二个老秃子未寒冬以前,小小干了一票,得了一、二千银子,但他们消费大,朋友又多,银子好像螺壳一样,毫不吝惜的花出去。 时至春天,寒冰溶解,草木又绿油油的一片,赶走阴翳的空气,每个人好像忽然间活泼起来,到处充满了生气。 王大秃和张小秃已到囊空如洗之境,在屋里嚼面饼不好意思出门已有好些天。 吃着烧饼夹肉片,王大秃恨恨道:“再二天,再二天老子非到最好的酒楼喝得酩酊大醉,无法清除这份窝囊。” 张小秃倒吃得津津有味,道:“比起躲在房里不敢出来的小子,咱们阔气多了。” 王大秃听了这话心里舒服多了,却也奇道:“那小子如今可说腰缠万贯,也不懂享受,只图个饱腹,为什么?” 张小秃沉思半晌,慎重道:“死大秃,你觉得这地方如何?” 王大秃不明白他何来如此一问,随口道:“不错啊,老少都很和气,大家好像都很快乐。” “对了,问题就出在这里。”张小秃一本正经道:“打头次踏进这条巷子,老子就敢认定这里的人都很穷,有道‘贫病夫妻百世哀’,穷困的人,再怎样认命,也不可能整天无忧的笑着,尤其寒冬更是穷人所畏惧,你有没有注意到,好像每个人都做了新棉袄,过年那些天,小孩更是新衣新鞋,对一群在冬天都愁吃不饱的穷人,忽然有这么大的改变,为什么?” 王大秃呆怔半晌,呐呐道:“莫非有人暗中帮助他们?” 张小秃肯定的点点头,又道:“方圆百里的贫民心中都很感激那个人帮他们渡过寒冬,问题是谁也不知他是谁?说是某一个大富翁,打死老子也不信,他们恨不得人人都知晓,绝不可能暗中行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某个江湖人夜渡千家,暗中接济户” 王大秃给说得心痒难搔,忙问:“是谁?这样的英雄好汉,老子岂能失之交臂?” 张小秃呶呶秦快的房门,王大秃跳起来叫道:“老子不信,那小子对咱们尚且一毛不拔,怎可能大把金银撒出去,全不恤血本。” 张小秃也跳起来,吼得更大声:“你不用你的猪脑想想看,除了他还有谁?” 王大秃倒静下来,摸摸秃了的脑皮,喃喃道:“能一夜之间救济几百户贫民,非轻功绝佳不可得,行善不欲人知,当然是怕那群穷人知道了整天打扰道谢,性情必懒,讨厌人烦他,有钱到处散尽,必自恃要钱随处可得,总括起来,那小子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张小秃摸着肚皮,一手拍着伙伴肩膀,截口道:“别死脑筋,老子打包票,一定是那小子,反正慷他人之慨,对他又没啥损失。” 王大秃思了一声,突然问道:“那小子到底是谁?咱们好像到现在还不知他姓名?” 张小秃不禁好笑,认识快半年,居然从未请教人家尊姓大名,一口一个小子的叫着,而秦快居然也不介意。 这时,秦快又出了房门,王大秃赶忙截住他请教,秦快眼珠子猛地睁大,失笑道:“秦快,阿惰。” 王大秃听不懂,张小秃意会道:“小子你是姓秦名快,乳名阿惰?” 秦快颔首,照例又出门口。 王大秃早已笑弯了腰,张小秃却拉着他往外跑,王大秃满心不悦道:“死小秃,你发什么神经,真他奶奶的,想让街上酒楼的香气迫得老子犯罪?” 张小秃出了巷子,朝四周张望半晌,叫道:“那小子不见了,光天化日下他敢施展轻功?” 王大秃也察觉有异,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呆怔怔瞧着伙伴。 张小秃想从地下纷乱的足迹瞧出端倪,终究失败,道:“死大秃,你看那小子会不会有问题?” “什么问题?” 张小秃正欲回答,发现秦快从对面一间杂货店出来,秦快奇怪的瞧他们一眼,迳自离去,张小秃松口气道:“没什么,是老子太紧张了。” 对面的杂货铺什么都卖,也兼卖成衣,秦快换了一身新衣出来,自然没别的企图。 王大秃给搞迷糊,非逼张小秃说出来,张小秃只好道:“咱哥俩后天大吉大发,老子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那小子?”王大秃不以为然道:“一对一下政讲,咱们包抄,那小子非尿滚屁流不可,再说他又不知咱们打那票生意。” 张小秃哼哼两声,表示对他的话不表赞同。 二人互不相让,你一言我一语相骂不停,引得路人侧目,突然—— 二声惊叫,二人见了鬼似的朝巷里跑,眼一闪,被一名身穿黑衣的年轻女子拦住。 王大秃拱手嘻皮笑脸道:“姑奶奶,老子哥俩可没欠你一文半毛,有事么?” 原来那名女子就是“黑水仙”冷玉环,凶悍道:“你们这份穷劲,姑奶奶也炸不出几滴油水,何必为你们浪费时间。” 二人脸色变了变,张小秃不悦道:“你找老子哥俩干么?” “黑水仙”冷玉环取出两张银票,道:“帮姑奶奶找一个人,二百两就是你们的。” “谁?” “黑水仙”冷玉环哼一声,火辣的道:“姑奶奶若知道他姓名,何必找你们,听清楚: 男人,二十左右,黑发披肩,一身黑衣,最大的特征就是一脸无精打采,说起话来又会气死人的臭小子。” 二个老秃子呆怔一下,不约而同伸手要过银票,看清不是假货,王大秃才道:“你说的那人姓秦名快,乳名阿惰,如今是老子哥俩的房东,就在巷底最后一家,你自己去等他,照往例再半个时辰就会回去,如果你不惹他生气,说不定会请你啃个杠子头,老子哥俩识趣的很,这就先走一步。” “站住!”冷王环双手插腰,叱喝道:“姑奶奶是要你们帮忙找到他,如今你们随便找个人搪塞我,活得不耐烦啊?” 二个老秃子也不是好欺负,王大秃吼道:“老子哥俩骗你这妮子有啥赚头?老子跟你所形容的那小子相识快半年,莫非还会弄错人?你这妮子太也嚣张。” “黑水仙”冷玉环冷煞面孔,张小秃打圆场道:“别斗了,要找那小子到大饭庄溜一遭就成了。” 王大秃有钱可阔,大摇大摆先行,二人只好跟在后面。 繁华地带车水马龙,人与人磨肩而行,想找人着实不容易,王大秃及张小秃流了一身汗,才在一家大饭庄二楼临窗处瞟见秦快,王大秃指着对冷玉环叫道:“就是他,不会错吧?” “黑水仙”冷玉环瞧他背面确实无误,进了饭庄,二个老秃子开开心心的去花天酒地,不一会,冷玉环怒气冲冲的下来,敢情那人并非秦快,只是背影衣着很像吧了,想找二个老秃子出气,也不见人影,恨恨而去。 饭庄楼上那位很像秦快的男子,由窗口瞧清黑衣女子远去,轻笑一声,在两额一阵搓揉,使高吊的眼角恢复原状,擦净鼻上麻点,拿掉突暴的假牙,再打个哈欠,不是懒人秦快还有谁? “死秃子,死秃子!”秦快火气甚大的喃喃咒骂道:“二个死秃子竟敢把那个恰查某推给俺,一定还告诉她俺的住处,可恨,可恨,你们既然如此整俺,可别怪俺翻脸无情,不给你们好日子过。” 气愤填膺的将桌上食物全扫进肚子里,一壶美酒饮尽,付完帐到几家镖局转了一圈,又买二十来个杠子头,二斤卤辣牛肉,一只烧鸡,一坛女儿红,浩浩荡荡回到“疯胡同”的住宅,果然看见“黑水仙”冷玉环铁青着面孔坐在他的大椅上,秦快不等地开口,将牛肉、烧鸡、女儿红放在椅旁小几,再丢给她一个杠子头,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俺就在房里,吃完了敲声门,俺就会出来。” “砰”的一声,又进房里补觉。 “黑水仙”冷玉环望着几上的酒肉,和手中的杠子头,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她虽然以凶悍、吃人不吐骨头闻名,人可生嫩的很,从未与任何男子深切交往,别人对她好,她反而不知该如何应付,尤其遇上秦快这等不愿趁人之危的君子。 “黑水仙”冷玉环不禁泛起前所未有的温柔笑容,腹中着实饿了,啃咬杠子头就着酒肉吃食,还剩下一大半,再也吞不下去,不禁怀疑秦快到底买给几个人吃的。 将这屋子三两眼观赏完,举拳敲秦快房门,忽又停住,冷玉环心中暗道:“他不趁姑娘腹饥时攻击,姑娘岂能趁他人睡意正浓时反击,传出去没的弱了姑娘名气。” 当下在大椅上盘膝运功,气转九周,再度归元,已是一个时辰后,见天色已近黄昏,举手敲了秦快房门,秦快拖着脚步出来,诧异道:“姑娘现在才吃饱?娘们吃饭可真慢。” “黑水仙”冷玉环不愿说出用意,免有示惠之嫌。 秦快也不去注意她,目及几上食物,又奇怪道:“姑娘家食量这般小,俺记得小嫱很会吃嘛!” “小嫱是谁?红粉知己?” 秦快好一会才体会“红粉知己”的意思,不禁大笑道:“小嫱才十岁,也许十一岁,当俺的妹子都太小。” 冷玉环轻快的“嗯”了一声,连她自己都不懂,何以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秦快想到刁钻古怪的丁嫱,又想及刁蛮任性的小贡子乔馥,再望着眼前这位凶悍不讲理的“黑水仙”冷玉环,不禁奇怪世上何以有许多种女人?虽然三人年龄都略有差异,却都一样令人难以捉摸,搞不清她们到底在想什么?由这三女人再记忆“冷姑”,三女似乎又单纯多了。 注意到冷玉环的注视,秦快干咳一声,别过头道:“姑娘找在下是想了结旧怨?” “黑水仙”冷玉环惊醒,想及目的,冷硬的道:“没错,还有,刚才姑奶奶吃的食物,应付你多少钱?” 秦快也不客气,摊开手道:“三两七分钱。”接过银子数了数,放入怀中,叹道:“你这个女孩子实在不可爱,跟男人来这招,小嫱和小贡子说什么也不会如此伤害男人尊严,你比她们还不懂事。” “住口!”“黑水仙”冷玉环凶悍毕露,叱道:“你一开尊口便能说出女孩子的名字,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有多少姑娘毁在你手里,姑奶奶非教训你这登徒子不可。” “哼,走吧!” 秦快铁青着面孔朝后走去,冷玉环毫不犹豫跟上前,二人先移至屋后空地,秦快冷道: “姑娘此行必不会只找在下比划这么单纯吧?” “黑水仙”冷玉环也不否认,悍野的道:“待你赢了,姑奶奶自会告诉你,输了,一切免谈。” 秦快心思疾快飞转,暗道:“莫非又是那码子事,她有意找俺合作?” 蓦地—— 寒光泛身,“黑水仙”冷玉环剑已出鞘,一溜寒光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冷的光芒,一看就知是柄万中选一的好剑。 奏快暗想这妮子专门剥人血骨,刮到一柄名剑也无啥稀奇,也不敢大意,撤出袖间的短游魂刺,凝神备战。 “黑水仙”冷玉环不听他开口询问手中剑,负气道:“这柄破铜烂铁想必不入法眼,只不过能削铁如泥而已,你也不必太小心。” 秦快微微一笑,其实心中快笑断了肠,只是表面上不得不如此,以免给敌人有隙可乘。 冷玉环得不到预期的效果,冷哼一声,剑尖划圆,直捣秦快中宫,秦快上身倏仰,斜了一个半弧,闪电也似的半弧,右手上的短游魂刺自斜里出现“当”的一声,冷玉环的七七四十九剑全砍在钢刺上。 钢刺没断,冷玉环显然很惊讶,长剑抖动得更快,恨不得将秦快刺个透明窟窿。 半步不退,秦快挫腕下沉,坚硬的钢刺如柔软活蛇也似缠向冷玉环右腕,但冷玉环却不躲避,在钢刺缠腕的一刹,“喀”的一响,自地腰际射出一蓬细如牛毛的针雨,针针均泛着红光,显然均喂以毒药或麻醉药,在如此短的距离,一窝蜂射向秦快,足以令人看得眼花撩乱,不知所措。 就像上次与她比脚力,中途被暗算时一样,秦快脚跟借力,整个人仰天倒下避开针雨,在身子即将触地的一刹那,脚跟形成轴心,身子侧甩成圆弧,向冷玉环侧身撞去,冷玉环惊异叫了一声,长剑直指秦快面门,钢刺如毒蛇吐信缠向剑尖,冷玉环缩手暴退,秦快已挺身而立。 这是极不可思议的事,秦快能以脚跟负全身重力,使身子离地一二分之久,这是集轻功、气功、四两拨千斤等技巧于一身,才能如此神奇办到。 “黑水仙”冷玉环沉闷的一声怪哼,青莹莹的光华随着她的身形眩目夺魂的流转穿刺,秦快毫不犹豫的将钢剌鞭得劈空声响,金铁交击声宛如一串铃铛不停摇幌地响,劲旋剑转,双方打得火热,谁也不敢丝毫大意。 “这妮子轻功马虎,手下功夫倒不弱,只是老爱偷鸡摸狗,抽人冷子。”秦快心中这么想。 “这小子轻功超绝,未想功夫似乎也比姑娘好,看他年龄应比姑娘小,却如此厉害,真令人下舒服。”冷玉环心中这么想。 谁也不会把心中的想法表现在脸上。 几句话功夫,情势对“黑水仙”冷玉环愈发不利,秦快手中短游魂刺忽鞭忽刺忽劈,使她眼花撩乱,拙于应付,东闪西躲,左挡右拦,对于秦快的钢刺并未放在心上,令她害怕的是,秦快一招一式全包涵着大无畏的精神,勇往直前,而且招式怪异谲诡,似乎能忽然间刺进你的心脏,她骇然发觉秦快学的全是杀人的绝招,一招能毙命,绝不必使第二招,干净俐落,与其外表极不相符合。 但是,秦快没有杀手的心,在秦生及秦劳传授的杀人绝技中,融合了阴柔劲力。 在他九岁那一年,“秦快双惰”出门月余,这其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后来才知道这位怪客就是昔年极有名气的“红尘和尚”一戒大师,他看出秦快不是杀手的块料,“秦门双惰” 的武学无法融会贯通,相处月余,教授他佛门经典“大悲咒”,限于派门之别,无法传授他佛门武学,却在秦快无法融会的杀人绝招及内功心法上,加以点化,使刚中带柔,柔中含刚,去除心理上难以接受杀人的障碍。 这就是为什么秦快能以脚跟立地,全身仰躺离地一、二分钟,而“秦门双惰”无法办到的原因,只因他多了股柔劲。 所以,他能在五十招内刺杀冷玉环,也能她斗上千余招,令她险象环生,却又不伤她分毫,杀与不杀,存乎他一心。 引吭一声尖啸,秦快忽然拔地而起三丈,只见他半空中腰倒转如电,一声发自九霄云外的龙吟三声,悠悠宛如自天外传来,便在这股子慑人的长鸣末已,刺耳的声音便连接不断的传出,钢刺在他手中滴溜乱转。 半空中洒下一片冷焰般刺目耀眼光华,看上去非是条条钢刺形成的网,而是大海倒卷般的汹涌,网,宝刀在手可破网而出,抑是腾身跃开,海浪卷来,除了被它淹没外,绝无第二条路。 “黑水仙”冷玉环也逃不掉,一声凄厉惨叫,人已如泥塑木雕无法动弹。 观察细微点,发觉冷玉环除了被制住穴道外,两肩肩胛各流出一缕楼鲜血,显然伤口十分细小,原来秦快气她口不择言,在她两肩各以短游魂剌,刺了如针孔般大的洞,只伤及皮肉,对学武人而言二这样微不足道的伤口,除非有毒,根本连敷药都不必,冷玉环的惨叫声,是骇于秦快惊人的气势,可能穿透她琵琶骨而发。 如今秦快蜻蜒点水的刺她一下,反而使她惊讶。 秦快拍开她穴道,警戒道:“还打不打?黑姑娘。” “黑水仙”冷玉环将剑归鞘,寒声道:“姑奶奶姓冷不姓黑,你小子不要自作主张窜改人姓。” 秦快也将短游魂刺收好,爱理不理道:“黑姑娘,请说出你此行的目的吧!” “黑水仙”冷玉环顿了顿,才道:“你小子看来穷光蛋一个,找你合作干一票,事成三七分帐,少不了你一分。” “俺三你七?” “当然!” “不干!” “为什么?我们二人合作保证十拿九稳。” 秦快睁开半闭的眼睛,懒洋洋道:“理由很多,最大的原因,在下不满意你的分帐方法。” “黑水仙”冷玉环却不生气,道:“你小子倒有野心志气,五五分帐如何?” 第五章 秦快像是考虑半晌,断然摇首,道:“依姑娘性情,岂会让人白分一杯羹?那票生意很棘手吧?!输赢死活只一线之隔吧?这样危险的生意,对方见你是姑娘家,定当全力对付在下,所以在下负担此你重多了,自应多拿些补偿,才对得住自己。” “你待如何分法?” 秦快直视冷玉环气白的脸孔,悠悠道:“七三分帐,俺七你三!” “什么?”黑水仙冷玉环怪叫一声,怒叱:“姑奶奶为了调查这票秘密生意,不知花费多少银子及时间,你却想白白捡便宜?” 秦快心底火山爆发,气吼如山道:“捡便宜?你不想想,没有俺协助,你有胆子单独干上那票生意?到时终究一场空,花费的一切均付流水,在下答应合作,至少不会令你血本无归,尚可大赚一笔,你兀自好好想想,要嘛,依俺之议,否则一切免谈。” “黑水仙”冷玉环气得全身抖颤,厉声道:“你小子欺人太甚,姑奶奶偏不愿令你如意,大不了找那二个死秃子合作,相信双人之功力尚在你之上。” 秦快打个哈欠,做了个“请”的手式,迳自回屋。 不一会,又捧着方才冷玉环吃剩的酒肉,道:“姑娘付钱买了它,请带走吧,没的占了俺的空间。” 这时,冷玉环对于感激秦快买食之德已消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一股被侮辱的羞愤,猛地手一挥,将所有酒肉甩在地上,湿了一片,秦快摇头道:“不懂节俭的女人,不宜室也不宜家,辜负了好相貌。” “黑水仙”冷玉环气极大叫:“舍不得你小子不会学狗一样在地上啃食干净。” 秦快嘿了一声,直盯着冷玉环瞧,冷笑道:“俺真不懂,你这般恨俺,何以到现在还死赖着不走。” “黑水仙”冷玉环俏脸微红,叫道:“姑奶奶等那二个死秃子回来,商讨下手大计,你小子多事什么劲?你早没份了。” 秦快打个哈欠,伸伸懒腰,边进屋边道:“你慢慢等到天亮吧,那二个秃子有钱非消磨到天亮不可,尤其他们已憋了那么久。” 说完迳自进屋关门睡大头觉。 “黑水仙”冷玉环独自留在空地上,天色已黑,夜风吹来犹带寒气,不远处的山坡上的坟墓,此刻多了股阴森森的鬼气,冷玉环虽不在意,站久了也不禁有点毛毛的。 忽然一股凉气吹向她后颈,冷玉环豁然转身,夜色中只有地一人,只好安慰自己是夜风吹拂,这时又有一股凉气吹向后颈,心中怦怦乱跳,忖道:“真呆,在这儿吹风受惊,不会进屋等人。” 冷玉环想拉开后门,才发现已被秦快上了闩,跃上屋顶,蹑足穿过屋顶,来到前门,发现也上了闩,不禁气得直跺脚,看到开立的大窗子,想掀窗跃入,发现不知给什么卡住,怎么都弄不开,试遍所有窗子均不得而入,不禁将秦快恨得牙痒痒,恨声道:“你小子不让姑奶奶进去,姑奶奶就非进去不可。” 运劲发掌震飞一扇大窗,冷玉环跃身进屋,发觉几上留着一豆灯火,灯旁有张素笺,以豪迈的大字书着:“夤夜光临,无以待客,椅子借坐,收费一两。” 冷玉环一看知道又落入人家的算计中,气极反笑道:“那小子简直比姑娘还死要钱,这种破椅子三张加起来也值不得一两银子。” 取出一两白银,对准秦快房门,使劲如电射去,“叭”的一响破门而入,传出的哼声,可能正中秦快,冷玉环高兴得坐在大椅上哼着歌曲。 除了闷哼声,房内未再传出声息,冷玉环想及自己付钱付得冤,只坐一张大椅实在不够本,于是将二张板凳并列在大椅上,腾身坐在二张板凳间,居高临下,倒也威风,再则她料知大椅乃秦快专属,将二张板凳压在上面,自己再往上压,不等于将他压得死死的?高兴得低笑不止。 一夜无话。 次日天光大亮,“黑水仙”冷玉环不见二个老秃子回来,等得不耐烦,又去敲秦快房门,眼睛正好对着昨夜以白银打破的小洞,看也不敢看,忙将眼睛移开,突然传来破空声响,冷玉环机警的侧移三步“仆”的一声,昨晚射进房里的银块,正好嵌在破洞上,冷玉环看得心中气结。 “依呀”开门,秦快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道:“冷姑娘好阔,以银子当暗器,幸而在下睡意正浓,否则必再与姑娘比斗暗器,赚上一票,何劳辛苦与人拼杀?不过,姑娘昨晚举动,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黑水仙”冷玉环想到昨晚和一个男子独处一室,不由秀靥泛红,衬着嘴角黑痣,愈发妩媚动人,秦快看得心头怦怦乱跳,想及“红尘和尚”一戒大师的敔诲,又定下心神视而不见。 原来有一次秦快问一戒大师道:“一戒老和尚,你的‘一戒’是戒什么?” “红尘和尚”一戒大师义正严词道:“色!色字头上一把刀,色不迷人人自迷,色乃万恶之源,均在阐明色之恶,所以老和尚必须规劝阿惰,可以爱钱,吃酒吃肉,胡言乱语,落魄邋遢,整天睡觉……就是绝不能沾上色字,因前者可以依时间改变,好色之人却至死难改,终究堕落十八层地狱,受完千年苦再投胎至凡间吃苦,永难成得正果。” 秦快听得莫名其妙,又问:“那么佛家是鼓励人不要娶妻生子?” “红尘和尚”一戒喧个佛号,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传宗接代,繁衍子孙,人岂不灭亡?老和尚的意思是千万不可自命风流,玩弄女子,否则必将自食恶果,遇上喜爱女子,娶为妻子则是人间美事,除非你学老和尚出家,终身不会被女子纠缠。” 秦快明白一戒的话意,领悟此生非娶妻生子不可,不禁叹口长气,倒不觉是什么美事! 如今冷玉环娇羞的模样,的确很令秦快心动,但可不敢打这么厉害的女子主意,目睹小椅压大椅,更明白她非压过他不可,心中不由厌恶,刚才一丝幻想早鸿飞冥冥。 轻咳一声打破沉寂,秦快道:“姑娘有事么?” “黑水仙”冷玉环恢复高傲姿态,道:“二个死秃子何时才会滚回来?” “在下并非他们跟班,怎知他们作息习惯。” “依你猜测呢?” “这得看他们带多少银子出门,姑娘自己酙酌吧!” “黑水仙”冷玉环心中忽动,逼视秦快道:“昨日姑奶奶与他们举止全落入你眼里?” 秦快搬下两张板凳,坐在大椅上道:“在下没通天眼本事,只因姑娘找上门,在下认定是他们指点你来,再依姑娘性情推测,极可能付钱收买人言,因为你认为钱可通神对不对?” “黑水仙”冷玉环不得不服气,自认道:“没错,实际上姑奶奶也办到了,不是么?” “是极,是极。”秦快打蛇随棍上,道:“所以哪,只有姑娘才知道他们身上有多少子儿?够消磨多少时光?在下只能旁观。” “黑水仙”冷玉环气结,叫道:“明日正午就须干下那票生意,他们还敢磨时光?” “人家并不知道你有贵事找他们,否则爬也会爬回来,得罪你谁吃得消?” 这些话秦快并没有说出,但脸上表情及目中神色,使人一看就知他在想什么。 “黑水仙”冷玉环自然也看见了,怒叫道:“你说,在那里可以找到那二个秃子?” 秦快皱皱眉,不肯回答,冷玉环冰雪聪明,强抑怒气,温和再问一次,秦快方道:“说出来,恐怕姑娘没胆子去。” “天下没有姑奶奶不敢去的地方。” “窑子呢?” “黑水仙”冷玉环红了脸,叱道:“你小子别想讹姑奶奶,他们会去那种不正经地方?” “姑娘以为他们是圣人?”秦快摇头道:“他二人既非赌徒,也非酒鬼,天下除了那种地方,谁能令他们彻夜不归?” “他们通常会将身上银两花光才回来么?” “这个……”秦快沉思半晌,才道:“姑娘提及的那票生意,显然很令人心动,谁敢担保他们不也动了同样脑筋?若是,他二人最近穷疯了,有钱定会花天酒地储备力气,待明日正午吃饱睡饱才有精神办事,在下看来,非到明日正午那幕戏落幕,他们是不会回来。” “你小子昨晚说他们今早会回来?” “在下不料姑娘会慷慨给他们那么多报酬。” “你又如何知道姑奶奶付与很多报酬?” “从姑娘担心他们花钱速度的语气猜测的。” “黑水仙”冷玉环不得不惊讶他的细心,试探道:“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秦快奇道。 “他们出卖你呀,将你小子的居处告诉姑奶奶。” “那又如何?”秦快耸耸肩,冷冷道:“有钱不赚是傻瓜,在下还有意效法咧!吃人不吐骨头冷玉环也会说出这种话,真是天下奇闻。” “黑水仙”冷玉环瞧怪物似的直盯着他,道:“你们三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 秦快半合眼睛想了好一会,居然道:“莫名其妙的朋友,不三不四的朋友,尔虞我诈的朋友,抢生意的朋友,为钱不认人的朋友,互不干涉生活的朋友,宁死不吃亏的朋友,你说我们是敌人也没错。” “黑水仙”冷玉环听得目瞪口呆,道:“天下也有这样的朋友?” “不就在你面前?!” 秦快微微一笑,掏怀取出二个杠子头,抛给冷玉环一个,自个啃食起来。 冷玉环盯着手中又厚又硬的杠子头,倒没想到要付钱,只是享受惯了,饿了一整夜要她啃干冷的杠子头,如何吞食得下,道:“你小子若不嫌弃,姑娘请你吃热呼呼的清粥乳鸽小菜,去不去?” “不去!” “你……瞧不起姑娘?” 秦快摇摇头,懒气毕露道:“姑娘难道就不能将它们买回来请在下?” “黑水仙”冷玉环好气又好笑,道:“你小子能不能勤快点,况且姑娘有事与你商量。” 秦快像瞧破她心思似的盯了她好一会,道:“姑娘又欲与在下合作?” “黑水仙”冷玉环颔首。 “七三分帐,俺七你三?” “五五对帐。” “七三分帐。” “你太过份了。” “议和不成,另请高明。” “你小子不要太不识抬举。” 秦快不语,啃着杠子头慢踱回房。 “黑水仙”冷玉环气得哇哇乱叫,想得出的脏话全脱口而出,没人理会,骂一会自觉没趣,又气不过秦快的冷漠,双脚在秦快房门踢碍“砰砰”乱响,大骂道:“你小子有本事就睡给姑奶奶看,臭小子,死小子,有本事滚出来与姑奶奶大战三百回合,胆小鬼……哇……” 骂到后来气不过,居然大哭起来。 人非草木,多少有点感情,秦快心里清楚这妮子虽然泼辣点,其实还像个小女孩一样不懂世事,做事不留余地,得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绰号,却也因此交不到朋友,性情愈见偏激,受不得人激刺,可能从小环境影响很大。 秦快想狠心不理她,听她哭了几句,终究忍不住又开了房门,连连叹气,道:“求求你不要再哭了,不知情的人还道在下欺负了你,真是天大的冤枉,不知是谁欺负谁?好啦,好啦,五五对帐就五五对帐,不过,在下不干抢劫生意,为你介绍个厉害伴当,可是他比你还苛刻,在下去与他疏通疏通。” “黑水仙”冷玉环破涕而笑,天真道:“原来你说七三对帐是说那个人很贪心,需七成才肯?” 秦快看她笑了又是摇头,道:“你说的没错,在下与他说一声去。” “若是他不卖你面子呢?” “在下一非大侠,二非豪富,没什么面子好卖,说得成自然好,谈不拢,此地卧虎藏龙,还怕找不到帮手,搞不好财运亨通,那帮人穷疯了,你给一成他们就干了。” “黑水仙”冷玉环不明就里,问道:“你说此地卧虎藏龙,我怎地看不出来?” 秦快听她改了称呼口气,微微一笑,道:“那些人很难对付,先去填饱肚子,免得给他们吃了。” 冷玉环见秦快左右言他,也不再问,随他上市集饱餐一顿,乖觉的没抢付帐,秦快彷若未觉,没有表示的又带着她乱逛,像在寻找什么,冷玉环忍不住问道:“你找不到路?何不找个人问问。” 秦快摇首不语,不久找到一家蛇店,秦快赶紧进去买了一条大蟒蛇,以麻袋背在背后。 很少有人不怕蛇的,冷玉环离秦快远远的,问道:“你买蛇当见面礼?” 秦快颔首,冷玉环瞧了麻袋一眼,一声干呕,道:“喜欢蛇的怪人,全身有股腥味,与他合伙,我受不了,他到底是谁?” 拍了麻袋一下,秦快笑道:“那人没有养毒蛇的嗜好,只不过喜欢吃蛇羹,也不常常吃,一天最多吃一条大蟒蛇,而且也讨厌蛇腥味,每天都用香油涂身,比女人还爱干净。” “黑水仙”冷玉环愈听愈恶心,道:“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不男不女的人,男人涂香油?” 秦快鄙夷的看她一眼,奇道:“事未分明,不要乱加猜测,谁说他是男人来着?” “黑水仙”冷玉环着实吓了一跳,叫道:“你说他比女人还爱干净,又说他爱吃蛇羹。” 秦快没好气的哼一声,道:“女人就不能比女人爱干净?女人就不能爱吃蛇羹?” “我都被你搞迷糊了。” 秦快转进一条大巷子“银树胡同”,道:“她有洁僻,不论谁碰到她,她都觉得很脏。” “说到现在,你还没说出她的名姓。” “‘不老仙姑’杨洁。” “黑水仙”冷玉环惊讶叫道:“十多年前突然隐居的女强盗‘不老仙子’杨洁?” 秦快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自己改外号‘不老仙姑’?” “在下替她修正的。” “你好大的胆子,敢惹地?” “不,她知道了很高兴。” “为什么?” “因为在下已经成人了,她再自称仙子,凭空矮了一辈。” “她是你的什么人?” “在下娘舅家的姐妹,俺的阿姨。” “黑水仙”冷玉环实在想不到秦快有昔年女强盗之称的阿姨,不免对他另眼相看。 几句话工夫已走完长巷,巷底有一座颇具规模的庄院,没有下人看门,秦快尽自推门进去,光亮的石子路纤尘不染,两旁植有不少花木,仔细看,几乎找不到一点灰尘,冷玉环看在眼里,觉得将鞋子踩在地上,真是罪过。 秦快轻车熟路转入后院,突然大吼道:“姨娘,俺来了,再不出来迎接,大蟒蛇俺自个吃了。” 冷玉环听到这种奇怪的叫人声,忍俊不禁。 倏地飘来一缕白烟,看清原是位美绝人寰的女子,有股出尘的仙气,看来绝不超过三十岁,其实她实际年龄已是五旬出头,乃秦快母亲之姐。 这位仙子就是“不老仙姑”杨洁,她眉宇神韵是那等的悠闲安适,风姿嫣然,显露出一个真正成熟少妇的妩媚与诱惑,不似闺中少女的生涩与羞怯,这样的美人,真令人难以想像她嗜爱吃蛇羹,闻大蟒蛇飞奔而至。 “不老仙姑”杨洁手中拿着一枚桃子大的银铃铛,见到秦快背着麻袋,微微一幌,银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音响,彷佛天籁之音,令人闻之陶醉。 铃声未尽,就有一名侍女打扮的中年壮妇悄无声息来到,可也是内外兼修的高手,神色恭谨的向杨洁行礼道:“仙子招唤,敢问何事?” “不老仙姑”杨洁玉指轻比向秦快,道:“将表少爷送来的蟒蛇,立即做了蛇羹。” 侍女这才注意到秦快,万福道:“奴婢采和给表少爷请安,少爷万福。” “不敢。” 秦快将麻袋递给她,侍女采和自行离去。 杨洁轻蹙眉头打量冷玉环,向秦快道:“惰儿,你想娶妻,姨娘会替你安排,不许自己乱交。” 这话自是针对冷玉环而发,秦快赶紧道:“这位‘黑水仙’冷玉环姑娘是仰慕姨娘威名,专程来拜访你的。” “不老仙姑”杨洁冷冷一笑,道:“孩子,你何时学会说谎,明明是你自动带她来的。” 秦快嘿嘿一笑,逐将自己的要求说出来,也讲明事成分帐的方法。 “不老仙姑”杨洁听了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跟你那混帐爹爹一样,那有良心来探望姨娘。” 秦快深知这位姨娘外表仙气温柔,损起人可不留余地,只好做闷声葫芦,有点后悔不该多管闲事,平白找骂挨。 双方沉寂,杨洁领他们至凉亭休憩,谁也不愿先开口,不多时,侍女采和端来三碗蛇羹,秦快与杨洁吃得眉开眼笑,冷玉环则一脸讨厌神色,秦快向她瞪眼道:“冷姑娘,这等美味怎可错过,你为什么不吃,难道堂堂的活人,还怕几块死蛇肉么?” 冷玉环既听秦快如此说,又见他们吃得那么香,只好皱着眉头,伸箸挟一块蛇肉,略加尝试! 谁知不尝还好,这一尝之下,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深觉这道蛇羹清鲜隽美,了无腥味,确系自己生平初试。 故而,起初她还皱着眉头,不愿下箸,如今却不仅接连吃了几块蛇肉,并扚汤汁试加品味,只觉天下汤汁之美,莫过于此! 秦快看她这等神情,忍不住调侃道:“姑娘可吃出滋味了,有幸方才吃了早点,要不,一条蟒蛇也不够你享受。” 冷玉环秀靥泛红,瞪了秦快一眼,杨洁眼也不抬地道:“别瞪了,冷姑娘,阿惰小子的脸皮比他爹还厚,很有保障,瞪不破的。” 冷玉环“嗤”的一声笑了,秦快不满道:“姨娘不肯答应俺的要求也罢,何必挖苦人,好歹俺可孝敬你一条大蟒蛇。” “拿乔?”杨洁拿丝巾拭净嘴角,道:“空有蟒蛇,你阿惰只有学野人食生肉,若非我们乃是至亲,一百两我也未必肯卖你一碗蛇羹,其中佐料之珍贵,火候的控制,岂是常人能办到?” 秦快只有点头承认,试探道:“姨娘是不肯答应再度出山?” “不老仙姑”杨洁瞧了秦快一会,黯然道:“姨娘已退隐十多年,早无争雄之心,你的武功也不弱,与她合作干一票,一双两便,有何不好?” 秦快摇首,起身告辞,杨洁目送他自去,忖道:“惰儿与他爹性情大不相同,真是天大之幸。” 且说秦快与冷玉环出了“银树胡同”,冷玉环突然道:“如果令姨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倒愿意只取三分帐。” 秦快知道她是慑于“不老仙姑”昔年威名,冷然道:“希望姑娘不要向人透露家姨的住处,招来无谓的麻烦,好么?” 冷玉环答应,正欲问明原因,秦快陡地叫道:“有了,在下已找着一位现成的帮手,姑娘请稍待。” 说着迎面走来一位圆脸红光满面的中年汉子,正是“如洗山庄”的庄主“大路财神”陆启明。 秦快想及如促成这对搭档,明日正午那幕戏可就有趣了,思念间,已上前招呼道:“陆兄久违了,可还记得在下?” “大路财神”陆启明打量他一会,惊叫道:“不就是茶楼智戏茶博士的小兄弟么?真是久违了。” 秦快含笑颔首,道:“隆冬前在下曾路过‘如洗山庄’,恰逢陆兄外出,遂与王、张二位老兄结伴游历至此,陆兄是来寻访他们么?” “二个死秃子原来跟你在一起,害小兄为之担忧不已。” “他们偌大个人,陆兄有何不放心?” “二个死秃子难兄难弟,专门不干好事,惹出了事端,对山庄不利。” 秦快听出蹊跷,紧接问道:“‘如洗山庄’一贫如洗,难道会有人打它主意?” 陆启明干笑数声作掩饰,道:“别开玩笑了,对了,那二个死秃子人呢?” 秦快将疑问藏在心中,应道:“二位老兄昨晚寻风流快活,不知何时才想回来,陆兄左右无事,不如先作一票生意,办成了事,二位老兄也该回来了。” 陆启明又骂了几句死秃子,问道:“什么生意?小兄有言在先,绝不打善良人的主意。” 秦快将事情说了一遍,复道:“事成五五对帐,至于是什么生意,就须请教冷姑娘。” 奇怪陆启明不像二位老秃子那般怕见冷玉环,拱手作礼,道:“‘黑水仙’的大名,在下早有耳闻,不知姑娘中意那票生意,若有意合作,不妨说出,在下心中好打个底。” 奇怪冷玉环对陆启明有份敬意,还礼道:“国京兵部侍郎告老还乡,携带大批金银珠宝,明日正午镖车将经过阴山‘百灵庙’,我打算在那里劫车!” 陆启明思量半晌,沉吟道:“兵部侍郎尚谦居官不正,才得刮到大批珠宝,这种财物,取之无愧。” 秦快见他有意合作,心中暗暗好笑,道:“陆兄有意合作是最好的,二位现在即可兼程赶到阴山宿一夜,明日下手好有个底。” 陆启明与冷玉环无议,行前,陆启明道:“小兄弟请转告二个死秃子,不许乱跑,等小兄回来。” 秦快答应,待他们走远,才喃喃自语道:“陆启明、王大秃、张小秃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处处透着古怪,俺须留心甚是。” 遂取道向北,也往阴山路途迈去。 一路没有发现异状,接近阴山,才察觉有不少武人打扮汉子或三三两两,或形单影只,也往阴山而去,看来打兵部尚书老大人多年所积油水的人不少。 秦快儒生打扮,双眼半开半合,行路无精打采,未有人注意,倒是这些人全被他打量得清楚,边走心中暗道:“兵部侍郎又不是老呆瓜,也是知情有人打他主意,护镖之责就交给京城最大镖局‘文武’,掌局是兄弟二人,哥哥韩文,是少林俗家弟子,弟弟韩武,则是武当门下,为了这趟镖,邀请四名少林俗家子弟,拳、剑、棍、刀四师兄弟,在江湖上极负盛名。虽然武当道士及少林和尚这些方外之人不插足其间,也颇不屑兵部侍郎的为人,对此事也不加干涉,韩文、韩武兄弟为保名声,又邀了十数江湖高手相助,除非……” 想到这里,眼光瞥到一条粉红色的小人影,秦快忙进店躲藏,眼角却注意小人影也往阴山而去,心中奇道:“小嫱这位神偷也来凑热闹,大批金银珠宝可不是施展妙手空空就能偷走。” 刚才的粉红色小人影确系“妙手小如来”丁嫱,至于她的企图,且容后表。 直到商店伙计向秦快瞪眼,秦快才又继续赶道。 一路无话,赶至阴山已天色全黑,足足走了大半天,秦快找家小客栈略事梳洗,饱餐一顿,又上街转一圈回来,手中多了一包东西,才入店安睡。 次日天未亮,即有许多江湖人上“百灵庙”寻找有利地形。 秦快醒来已近午,见江湖人走得不剩一个,暗笑道:“大家都打得好主意,先让别派上前打头阵,待镖局的人精疲力尽,才捡现成便宜,就不思团结全力攻敌,如此胜算较大,否则只有让镖局的人逐个击破,统统铩羽而归,到时面子可难看了。 希望陆兄二人能与二位老秃子会合,不要太好高骛远,企图全数霸占,那是自找罪受。 至于俺嘛,眼看心想手不动。 小嫱呢?希望她也如此,只图增长见识,不要没事找事做,自找麻烦。” 所有来阴山的江湖人物,大概就属秦快最写意,轻松自在,往“百灵庙”行去。 “百灵庙”并非庙宇名称,而是地名,在阴山北麓的中央,是蒙古高原的一部分。 兵部侍郎老家在甘肃兰州,不知为什么,不直接经过山西、陕西到达兰州,却绕个圆弧,经察哈尔、绥远、宁夏边境再至兰州,有人怀疑此乃调虎离山之计,真正的镖车已从别道送去,但另一路也有不少黑道高手侦察,却无此迹像,群雄于是将火力全集中于“百灵庙”。 “百灵庙”乃蒙胞政、教中心,地处繁华,镖车自然不可能大大方方的招摇过市,而是行经阴山脚下,离市区有一段距离,三三两两散散几间茅舍,也搭了几个蒙古包,远望之际,十分寂寥,一切尽收眼底。 金乌东升,逐渐往正空高挂,大约再有半个时辰便是正午了,群雄或强住茅舍、蒙古包,或匿于阴山下奇石边、洞穴内,看来与平时同样宁静详和,谁料得到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秦快呢? 他可好命的很,在一个大蒙古包内享受豪华的款待。 这家主人叫吉塞尔,不像个蒙古人,倒有九分似汉人,高大突肚,一看就知是逸乐惯了的人。 何以秦快能赢得主人热诚欢迎?问题出在他昨晚抱回来的一包东西。 读者也都知道的,高原地区只宜种植燕麦、杂粮,加上冬季很长,人民生活较刻苦,不似江南鱼米之乡,鱼虾嫩,瓜果香,蔬菜鲜美胜牛羊,更有数不胜数的糕饼点心。 秦快若以这些来结交普通蒙胞是绰绰有余,但是他看来看去就中意吉塞尔这家,豪富人家可以从南方人购来他们所没有的粮食,所以这些是打动不了他们。 虽然蒙胞豪放好客,秦快却不愿白搭人家,昨晚独上阴山捕了三条尚在冬眠的眼镜蛇,拔掉其毒牙,又将它们击昏,绑成一团,以黑布包裹,就这样捧着去见吉塞尔,蒙古人何曾见过这样古怪的汉人,再则他们向来最敬重武士,秦快单人独斗三蛇,比武士更加勇敢了。 秦快顺利接近吉塞尔,又得他殷勤招待,遂教他的厨子如何蒸煮蛇肉,吉塞尔听了更是佩服汉人对吃的哲学。 秦快对于蒙胞爱喝的羊乳有点不敢领教,勉强喝了一碗,婉拒主人再添盛意,道:“吉塞尔兄,可曾注意此地来了许多不速之客?” 吉塞尔深谙汉话,呵呵笑道:“朋友不就是一个?此地方圆百里,没有什么事逃得过我的眼线。” 秦快点点头,注视外头太阳高度,吉塞尔笑道:“离正午还差一刻,我们不妨一边吃喝一边欣赏热闹。” 秦快心中吃惊,面上却无表情的一笑,道:“吉塞尔兄真是在下肚里的蛔虫,那就请上菜吧!” 蒙古人性情磊落,不爱扭捏作套,秦快的话深对他们胃口,吉塞尔豪迈笑道:“头一次遇上像朋友这样有意思的人,来人啊,上菜!” 不多时,桌围仆从穿梭,长几上已摆满了大菜,除了肉就是肉,驼峰、牛舌、烤乳猪串……均是十分油腻的食物,这样才有足够的热量抵抗严寒,却让秦快看了直皱眉头,吃惯了南方的清淡食物,就是油也不腻,北方口味重的菜肴就此较难以适应,有幸在北方也住了不少时候,大江南北什么馆子都吃遍了,不至于望之却步。 吉塞尔捉起一支乳猪串,吃得嘴角流油,啧啧有声,秦快总算明白为什么他的肚子特别大。 主人盛情难却,秦快举箸挟块驼峰细嚼,确系生平初试,心中暗道:“豪放民族,所煮出来的菜肴也都是大块大块的,小嫱那天吃肉若跟我抢着吃,不知又是怎样情景?” 想到丁嫱也来凑热闹,却无法享受这些汉人难得尝之的菜肴,不禁有些可惜,再想到丁嫱那张小嘴若也和吉塞尔一样,乳猪一大串咬着吃,一定有趣的很,忍不住笑眯了眼。 吉塞尔牛饮狂吃,没去注意秦快,只不住催他不要客气,尽量享受。 其实,秦快是不懂得客气的,尽捡珍贵难得的吃,不像吉塞尔只贪图饱腹,吃归吃,眼睛却不时注意外面的情形。 太阳空中高挂,早已过了正午,镖车却无丝毫迹象出现,群雄心中直打鼓。 秦快也觉此事透着古怪,心存看热闹,倒不焦急。 时间一刻刻流逝,群雄有的不耐烦,起身走动观望,吉塞尔命仆人撤走酒席,道:“朋友可在猜疑镖车迟迟不来的原因?” 秦快收回目光,笑道:“吉塞尔兄想必也是江湖人,假扮蒙古人又是为什么?” 吉塞尔猛地一楞,复而哈哈大笑道: “朋友错了,我的确是蒙古人,只因先祖娶了汉家姑娘,祖父及爹也是与汉女婚配,所以看起来,我像个汉人,反而不似蒙古人了,但依祖先血统,我确属蒙古人无疑。” 秦快仔细打量他,确实有蒙古人的影子,道:“吉塞尔兄也是江湖人?也在打镖车主意?” “你呢?” 秦快摇首。 吉塞尔有趣的盯着秦快,道:“朋友倒不贪财,只是,就算我有兴趣,镖车不来也没法子。” “朋友倒老实,有一说一,毫不顾忌。” “嘿,时间过了很久,镖车却不来,不会是放空吧?” “镖车会来才叫奇怪。” “怎么?真的放空?” 秦快双目紧盯住吉塞尔,冷冷的道:“老兄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兵部侍郎是道地的江南文生,远居寒冷的甘肃受得了么?” 吉塞尔哦了一声,也不否认,只问道:“你的意思是兵部侍郎的镖车根本不会经这里?” 秦快冷笑算是回答。 吉塞尔轻咳一声,肃然道:“中原武林人难道全是瞎子,这么容易骗?” 秦快黯然摇首,打量外面一眼,道:“这叫财迷心窍,被你这只老狐狸耍得七荤八素。” 吉塞尔像是有点紧张似的道:“朋友话可不能乱说,给人听见,万一他们不辨是非,群拥攻来,我在劫难逃也。” 秦快冷哼一声,有点不耐烦道:“朋友何不干脆点,没的失去你们祖先的特性。” 吉塞尔摸摸大肚皮,嘻皮笑脸道:“镖车不来是你们查事不明,何必对我这局外人发怒。” 秦快只是冷冷瞧他一眼,嘿嘿冷笑不再发话。 吉塞尔憋得难受,猛举杯喝酒,眼睛却不住朝外观望。 又过了一个时辰,群雄已经不耐烦走出藏身地,有的则狡滑的不愿现身。 秦快突然看见一条小人影走出不远处的茅舍,转头对吉塞尔道:“朋友将栽在那个小孩手中。” 吉塞尔打量青绿色的小人影,失笑道:“一个小女孩能有多大作为?何况她与我无冤无仇。” 秦快笑了笑,以“蚁语传音”对丁嫱道:“小嫱,向前走五十公尺,在下于蒙古包内等你。” 丁嫱一怔之下,果然寻来,见到秦快,笑道:“秦大哥也财迷心窍,有意发大财?” 第六章 秦快打量一身青绿的丁嫱,觉得她好像跟以前有点两样,不免多看二眼,笑道:“你长大了一点,小嫱,近来还好么?” 丁嫱刹时冷下面孔,冷冷道:“不好!” “怎么?” “问你呀!” “在下如何知道呢?” “这些天你躲到那里去了?” “原来你找在下不获,怪罪于在下?” 丁嫱哼一声。 “好刁蛮,自己本事差,还怪罪在下。” 丁嫱气得鼓起腮帮子,秦快笑道:“你到这里做什么?高升一级,改行做强盗?” 丁嫱气得一挥手臂,嗔叫道:“你怎么笨得像呆子一样,就想不出我是来找你的?” 秦快倒怔住了,好一会才道:“你如何知道在下的去处?” “瞎摸瞎撞嘛!” 秦决哑然失笑,道, “好吧,被你撞见了,有何指教么?” 丁嫱眼眶刹红,委屈道:“我爹我娘不见了,都不回家,他们不要我了。” “怎么会?” “怎么不会,最迟过年也会回去,可是都没有,我才又出来找你,没想到你也失踪。” 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秦快见了只有安慰道:“令尊令堂有急事不克赶回,也许现在已经在家等你,待这边事了,在下陪你回去瞧瞧。” 话一说出,就警悟怎地又爱管闲事,但目睹丁嫱绽放的笑靥,后悔之心就来不及产生。 “镖车看情形是不来了,现在就走好么?” 秦快摇首,走近丁嫱,在她耳畔低语一阵,其实乃使“传音入密”功夫,除却丁嫱,谁也无法得知他话中内容。 丁嫱脸上现出顽狡笑容,忽又低声道:“万一他们不信呢?” 秦快面对矮小的丁嫱,只好又弯身“蚁语传音”道:“你可以请其中轻功最好的到镇上转一圈,如今消息也该传回来了。” 丁嫱兴奋的脸红通通的,低声叫道:“万一我不成,你可要出来帮我哦!” “好的,加油点,小嫱,说不定会一举成名。” “成名有啥稀奇,看那些人倒霉我才高兴。” “你不会失望的,小嫱。” “但愿如此,我走了。” “小心点,不要老毛病发作,又顺手牵羊,被他们捉住,会被生吃的。” “你就会欺负人家。” 丁嫱不悦将一样东西摔在秦快身上,一溜烟出去,秦快忙接住摔来的东西,定眼看清原来是贴身收藏,黑黝黝毫不起眼偏又神秘兮兮的圆环,不知她如何偷摸的,能使他毫无知觉,望着丁嫱背影,不禁摇头苦笑。 一个不察,圆环猛地被吉塞尔抢去,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对秦快颤声道:“这样东西你如何得来的?它怎会在你身上?” 秦快目睹他如此神情,心中一动,道:“朋友先告诉在下它的来历,在下才告诉你它的来源。” 吉塞尔像得到天下至宝似的,忙将它揣入怀内,秦快阻止不及,寒声道:“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吉塞尔忙挥双手,道:“别动怒,反正这枚圆环你也是捡来的,不如送与我!” 秦快面无表情的冷笑道:“敢情在下是进了强盗窝,遇到最无耻的强盗头子。” 吉塞尔得意笑了数声,道:“好说,好说,反正朋友也没损失,我心安的很。” 秦快望了他一会,废然坐倒地上,无精打采道:“好吧,既然进了你的口袋,想要回来,不费番手脚是难以办到,在下懒得很,只问你,它有何神奇之处,它就是你的了。” 吉塞尔老奸巨滑的一笑,道:“它的宝贝处,天下只有寥寥数人知晓,说与朋友听,不免又多个竞争者,为保障利益,只好对不起你了。” 秦快不在意的一笑,神秘兮兮道:“朋友这套拿去对三岁小孩耍吧,谁不知道它的秘密藏于‘洗涤山庄’……” 吉塞尔豁然扑近秦快,截口叫道:“什么?你说有很多人知道……” 说到这里突然煞住,只因瞧见秦快狡滑的笑容,猛觉上当,其实这小子半点不知,下面的话也就不吐了。 秦快瞧破他心思,安慰道:“在下并非瞎猜,所以你不必太难过,如今已证实不只一人知道此秘辛,下面呢?” 吉塞尔猛一甩头,怒吼道:“不知道——”好一会才平稳气息,冷笑道:“只知道‘洗涤山庄’有个屁用,朋友有闲,慢慢寻找十年八年,也许会有点收获。” 秦快愈发疑惑,试探道:“朋友能否告知在下,它的秘密是关于那方面的?有个底,在下也许能缩短一二年的时间找到。” 吉塞尔冷笑数声,冷酷道:“若是我不告诉朋友你呢?” 秦快耸耸肩,懒洋洋道:“朋友不应如此小器吧,毕竟你从我手上抢走它的。” 吉塞尔犹豫了一会,方道:“看在你替我送来圆环的份上,我出题目,只要你能办到,我就告诉你。” “真不讲理,蛮子就是蛮子。” 秦快大胆敢讲,吉塞尔反而不生气,道:“朋友做事说话都痛快,很合我们胃口,题目就出简单点,好使你不至太吃亏。” “吃足大亏,来点小亏中和也好。” 吉塞尔哈哈一笑,想了想,道:“朋友和二位知己游山玩水,途中遇到一伙生平死敌齐聚来寻晦气,你的知交情知不敌,缴刀投降,如此之际,朋友有何妙计全身而退?” 秦快很不高兴的冷道:“在下没有这么差劲的朋友,也无所谓生平死敌,更未曾打算依赖朋友。” 吉塞尔没有好气的道:“我是说假如,万一有这种情形,你如何解决?” 秦快道:“汉人讲究吉凶,朋友就不能想点吉利的题目,一而再的玩弄在下,真不是东西。” 吉塞尔眼瞪如铜铃,叱道:“你爱答就答,不答算你放弃,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秦快废然叹道,问道:“不知怎样的答案才能令你满意,总该有个标准吧!” 吉塞尔沉思一会,大声道:“法子干净俐落又合情合理就成了。” 秦快摸摸鼻子,又问道:“所谓全身而退,其标准又是如何?” “奶奶的,你问题真多。”吉塞尔没好气道:“敌人的实力远超于你们,二位知己又置身事外,也可能倒打你一耙,如此实力悬殊下,只要没有致命的伤口,就算全身而退。” “地点呢?” “地点?干么?” “环境不同,产生的效果自然不同,需问清楚才是。” 吉塞尔不耐烦的指着蒙古包外,道:“就在阴山脚下吧!” 秦快无意义的点点头,又道:“时间呢?” “现在!”吉塞尔吼道。 秦快一笑,立即回答道:“只有一条路,逃向阴山。” “理由呢?” 秦快一瞥外面地形,胸有成竹道:“此处偏僻辽阔,对手人多采取包抄之势,逃向镇里不可能,只有遁往阴山,居高临下较为有利,且能利用地形多加隐藏,再好运点,暗中抽冷子也许能反败为胜。” 吉塞尔想了想,点头道:“朋友说的有理,但是,万一你不识山径,迷失在里头,可也活不了多久。” 秦快毫不留情的反击道:“朋友说的是现在,昨晚在下已上过阴山了。” 吉塞尔闪了舌头,恼羞成怒道:“你意图暗中抽冷子,可也不是正派人物所应为。” 秦快嘴角泛出个笑意,道:“在下从来就不是正派人物,只要在下认为对的,做出来就问心无愧。” “好蛮横的小子。” “彼此!彼此!” “不过,你就算坏也坏得老实,丝毫不造作。” “多承谬赞,不敢当。”秦快七情不动,道:“朋友既已赞同在下的回答,可该你说出答案了吧!” “说什么?” “圆环的内幕是属于那方面的?” “哦,方才我们是如何谈条件的?” “朋友出题,在下回答,只要合理就将事情告诉在下。” 吉塞尔摸着肥厚的肚皮,奸笑道:“朋友记性不差,但是,我有说只出一个题目吗?” 秦快怔了怔,面色顿时充满怒气,咬牙切齿死盯着吉塞尔好一会,平静怒气冷笑道: “朋友狡滑如狐,与纯种蒙古朋友大不相同。” 言下之意是辱骂吉塞尔“杂种”。 吉塞尔假装没听懂,嘻皮笑脸道:“想在江湖大染缸中生活,就算你纯洁如初生婴儿,待久不免染上不少恶习,狡滑、奸诈、冷酷、贪婪、好管闲事、好色、嗜赌、贪杯……数之不尽,朋友敢保证自己完全摒除这些恶习?” 秦快低首不语,吉塞尔呵呵又笑道:“年轻人,你还太嫩了,回家翘脚当少爷还差不多。” 秦快恢复懒洋洋的模样,却尖酸刻薄道:“在下太嫩,你则太老,好比放了七八天的老油条,令人望之生厌,勉强尝之,除却油垢味还是油垢味。” “好个尖牙利嘴小子。” “在下只是实话实说。” “你到底想不想知道圆环的大概,居然敢得罪我。” “反正已经撕破脸,大家也就不必太客气。” “敢情你是放弃了?” “朋友有意刁难,出下一百个题目,在下又如何作答?” “不问最好,原本我就不想说。” “狐狸终于露出尾巴,朋友有意戏耍在下,根本无回答诚意?” 吉塞尔有可无不可的笑笑,道:“何必将自己形容这般不堪,说试探也成。” 秦快闭上嘴,不再出言,吉塞尔又问了几句,他也不答,自觉没趣,遂独自喝闷酒。 外面的丁墙穿梭于群雄藏身地,后来索性站在大岩石上,此手划脚不知说些什么,群雄一阵骚动,频频往秦快这边望来,更有些人往镇上掠去,陡地又退回来—— 丁嫱奇怪的望着,吓得掩起嘴,差点惊呼而出。 五名身长九尺的塔般大汉,身着蒙古武士装,露出毛绒绒黑赤的胸膛,这副体格已够惊人,再细观他们面目,骇然发觉彼此长得一模一样,原来是五胞胎,粗黑的面孔,显示长年暴露在阳光下,冷酷的双目,表示五人均是杀人不眨眼的狠字辈。 在这里有意劫镖的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是身属绿林就是黑道,自然没有慈悲心肠,但是见到塔般的五兄弟,还是不禁毛骨悚然,那等气势,活像可以将你生生撕成碎片,像破片一般丢弃。 秦快自然也瞧见了,回首对吉塞尔道:“朋友的帮手已得手回来,可以出去扬威吐气了。” 吉塞尔不妨他突如其来一问,良久才呵呵笑道:“你真不简单,看来我是看走眼,须对你重新估计才是。” “已经没有时间了,请吧!” “你不想出去?” “不干在下的事,只打算看热闹。” “有你的朋友在里面么?” “除了那个小女孩,有四人只是穷疯了,朋友最好不要为难他们。” “好,你说,那四个?” 秦快将冷玉环、陆启明、王大秃及张小秃的外貌形容一遍,却不提姓名。 “你可知我为什么答应对你的朋友礼遇?” “想安抚在下?” “没错!”吉塞尔突然叹气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看得出你将是我一大劲敌,再则你与圆环有关连,不得不让你吃点甜头,否则,依我以前性情,早将你的头摘下来当板凳。” “承情,承情。” 吉塞尔冷酷的盯了秦快一眼,转身出帐,秦快又以“传音入密”功夫向丁嫱说了几句话。 外头的情形果真如秦快所料,吉塞尔是五胞胎的主人,唯他命是从。 秦快根本不注意外头的发展,心想:“吉塞尔如何会与圆环有关系?不知怎样才能令他说出其中秘密?” 外头不时传来吉塞尔得意的笑声,秦快听而不闻,苦思事情的关键,皱眉不已。 这时—— “妙手小如来”丁嫱又溜进帐,秦快向她伸手道:“拿来!” “什么东西?我可没偷你东西。” “在下拜托你偷回的圆环!” “有五个大鬼在,我不敢下手。” “想装蒜?” 秦快一把捉住她,将她负于身后的双手扳过来,果然空无一物,想伸怀搜查,警觉不妥,忙把手缩回来,道:“拿出来,小嫱,别再搞鬼了。” 丁嫱双颊泛红,猛跺脚道:“我真的没偷麻,如果你一定要我不顾危险上前下手,我这就去!” 甩掉秦快的手,往帐口奔去,秦快居然不阻止,丁嫱在帐口立足,回身怨道:“秦大哥好自私,将危险的事情推诿别人,丝毫不顾旁人的性命……” 抽噎几声,嘤嘤唔唔啜泣起来,秦快心中叹道:“女人真会演戏,大的小的都一样。” 心思一转,起身走近丁嫱,温和道:“以为你和在下开玩笑,不想你真的不敢下手,别哭了,你在这儿休息会,在下去找他要回来。” “那五个大鬼你打得过么?” “打不过也得打,幸好他们还须对付那班强盗。” 拍拍丁嫱肩膀,转身离去,丁嫱忙将他拉回来,道:“笨小子,急什么,不会等他们两败俱伤再过去。” “在下也如是想,但是时间上不容许。” “为什么?” “在下答应待事了陪你返家,如今他们不知争斗到何时才了,时间一而再的耽误,等事情全办妥,恐怕太阳都下山了。” 丁嫱哦的一声,颇为感动道:“原来如此,我看……不要它算了。” “不成,就算它一无是处,在下也咽不下这口气。” “那……有了,将圆环寄在他那儿,咱们再暗中跟踪,也许能察出圆环秘辛。” “也不成……” “怎么又不成嘛!”丁墙叫道。 “因为……你一定要在下说?” 丁嫱用力颔首,秦快“嗤”的笑道:“圆环根本不在他身上,他查个屁!” “原来你是想试探我的手段。” “嗯,如今证明你功夫不错,拿来吧!” 丁嫱狠下心,没有就是没有,秦快也不逼地,举步朝帐外走去,丁嫱猛跺脚,掏怀将圆环丢向他,秦快回身接过,拱手道:“有劳了。” “你最讨厌了,奸诈、鬼计多端,就会利用人家。” 秦快权充主人,招待丁嫱入座,道:“别气了,来,喝杯茶,尝尝与南方有无不同滋味?” 对于丁嫱,秦快有一种面对小妹妹的心境,多少比对别的女子容忍点,此刻将茶杯端到丁嫱面前,小妮子别过头道:“除非你再答应我一件事,否则绝不原谅你。” “什么事?” “等我想到再说。” “只要不令在下为难的事,在下答应。” 丁嫱颔首,接过茶杯,跟秦快勾手道:“你不能随便显出很为难的样子哦!” 秦决哑然失笑,与丁嫱勾手,击掌为誓。 此时外头激战正烈,一班强盗人数多于对方三五倍,但是彼此各怀鬼胎,或互有嫌隙,虽然五胞胎只是块头大蛮力足,但只维持不败之境,不愿比旁人多出力气。 丁嫱完全被吸引过去,忍不住叫道:“这些笨蛋怎么不会联手先打垮五大鬼,再算旧帐。” 秦快眼睛也不闲着,冷笑道:“他们怕多出一分力气,等解决五大鬼,会给旧敌有趁隙报仇的机会。” “笨哪,这样拖下去,对他们也不利呀!” “没办法,只因他们根本不敢信任别人。” 丁嫱仔细打量五大鬼,问道:“他们只是多份蛮力,如何能劫下镖车呢?” “很简单,那副架势就足以吓跑护镖的人。” “我不信,‘文武镖局’会这么脓包?” “一名第九流的护镖师及十来多喽啰,你希望他们有多大作为?” 丁嫱迷惑的摇摇头,表示不懂。 “如果在下将事情始末告诉你,算不算替你办了事?” “不算。” 秦快闭眼叹息,懒洋洋道:“那在下不说了,真累!” 丁嫱眨眨眼,端着茶杯摇醒秦快,逼他非接下茶杯不可,秦快啜口茶,摇头道:“喝你的茶,看来非说不可了。” “答对了。” 秦快目及她得意的笑容,不禁奇怪自己怎么愈来愈好说话了,咳了咳,道:“首先问题就出在兵部侍郎的户籍上。” “他的老家不是在甘肃兰州么?” “尚谦是道地的南方人,因为他非常怕冷。” “你如何探知这点?” “到京师重地找专门为王公贵人裁衣的师傅就知道了。” 丁嫱信服的点点头,道:“那他为何宣称回老家兰州?” 秦快变个姿势,舒服点才道:“他是个贪官,这些年积了不少财产,又怕江湖人打他主意,才刻意耍了这招,以重金礼聘韩文、韩武兄弟,分三拨出发,一拨即是往甘肃,二拨向南,这三拨人马以往江苏由韩文、韩武兄弟及一干白道英雄护送,其余二拨全是虚招……” 丁嫱连忙迫不急待的问道:“韩家兄弟护送的才是真的尚谦财产?” 秦快眨眨眼,有趣的道:“也不是,韩家兄弟护送的也是空壳子。” “怎么,刚才你不是说除了韩家兄弟这拨,其余二拨全是虚幌,怎地又变了?” “在下只说一小半,其余一大半全是你自己胡乱猜测。” “哼,请道其详。” “有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甘肃这一拨尚谦故意放出消息,吸引强盗,却又怕被识破,所以韩氏兄弟护送一程,半途韩文先折返江苏路途,韩武则过了二天才离去,镖车中装了五千两白银及不少石子,算是给一班强盗的走路费。” “我不信,强盗那有这么好骗的。” “这叫被银子迷花了眼,事先没有弄清韩氏兄弟容貌,有人改扮,他们也看不出来。” “假扮的人岂不白送了性命?” “劫货就不伤人,他们肯吃软就没事。” “那位蒙古人又如何能在前途劫住镖车?” “怪就怪这些笨蛋想赚大钱又怕黄雀在后,谁也不肯先动手,最后居然齐会‘百灵庙’,想让别人打头阵,自己再捡便宜,白白给吉塞尔赚了五千两。” “只要他们肯合作,就不至于偷鸡不着蚀把米。” “说得好。” “吉塞尔为何找一干强盗晦气?” “在下亦不太清楚,大概想试试自己身手吧!” “想试身手,何以只做壁上观?” “哎,你问俺,俺又找谁问去?” “我怎么知道你要找谁问?” “够了,你存心跟在下抬杠?” “不,秦大哥,那你告诉我,真正的镖车是向那路行去?” “长沙!” “尚谦的故乡是湖南长沙?” “没错。” “你如何知道的?” “这个……我调查得出就是。” 丁嫱对秦快坚不吐实十分不满,撇着嘴道:“秦大哥秘招自珍,真是八股,令人十分失望。” 秦快七情不动,闭嘴不语。 “后来呢?” “后来没有了。” “怎么会这么简单?” “有二拨人马引开偷窥者,尚谦率领第三拨改扮平民小商,这时恐怕已到了长沙。” “你的意思是尚谦他们提早携着珠宝先溜,留下‘文武镖局’的人故布疑阵引开偷窥者?” “真聪明,一点即通。” “不对,这其中大有问题。” “哦?” “第一,尚谦会这么聪明?” “人家可是兵部侍郎,对敌自然有一套。” “那第二呢?一个嗜财如命的人,会放弃付了重金请别人保护财产的权利,由自己担当一切风险?他应该不会不知道,财产若由镖局护送,搞丢了,镖局自当赔偿,他的损失就小之又小了。” “你们只道他嗜财如命不敢冒险,焉不知这也是他这些年来故意放出的消息。” “尚谦是只老狐狸,一切早就算好了?” 秦快颔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也是个赌徒,嗜赌如命,天下有什么此赌自己命运更大的赌注?” “有,赌命。” “命运主宰人的一生,输给命运,活着也很悲惨。” 丁嫱默然,挖空心思想刁难秦快,道:“我不信他那种人有这样的勇气。” “你不信,在下也没法子。”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何不到长沙问问尚谦本人?在下不知!” 丁嫱刹时眼睛湛光,猛盯住秦快,一字字道:“问题就出在这儿啦,请教秦大哥,你与尚谦无亲无故,如何这么了解他?他的秘密居然全被你得知?” 秦快避开她的目光,答非所问道:“咱们出去外面瞧瞧吧,小嫱。” “回答我,秦大哥。”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隐私,请你不要问太多。” 丁嫱默然。 外头的对决尚未有结果,秦快倚在帐口观战,面无表情,谁也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那边战况—— 十数名强盗辈功夫均一流,久而久之,五胞胎的臂力再强也难以再威胁他们,气喘咻咻,且身上挂了不少彩,其中一位脸上被刨掉一块肉,鲜血淋漓,铜铃眼鼓睁,更添得面目狰狞如鬼,气势更凶,全是不要命的招式。 可笑的是王大秃、张小秃、陆启明及冷玉环四人完全置身事外,还不时比手划脚的指指点点,吉塞尔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点,二个秃子更加卖弄不休,愈扯愈远,又长又臭,吉塞尔为之皱眉,张小秃突然问道:“刚才那小妞儿指证镖银给你劫了,是不是真的?” 吉塞尔心里暗叫道:“好啊,原来是打听行情来的?”嘴上支唔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王大秃隔开张小秃,抢着说:“是的话,我们四人当然要找你算帐,从你身上夺回那份财宝,如果不是,那咱们就想请问你,无缘无故打起来是为什么?” 吉塞尔手指蒙古包,道:“去问你们的朋友吧!” 王大秃等人这才注意到倚在帐口的秦快,招呼一声,又向吉塞尔纠缠不清:“那小子懒得要命,从不多管闲事,如何知道这些事?朋友何不爽快说出来。” 吉塞尔表情古怪的打量秦快,好一会才道:“镖车确系被他们五人劫去,不过,我也是受愚的一个,只得到五千两银子。” 张小秃不信的跳起来,叫道:“你敢讹老子们,尚谦老小子有多少财产,你会只拿个五千两?” 陆启明摇手制止他二人,道:“朋友的意思,可是尚谦以疑兵之计,掉转我们目光?” 吉塞尔颔首,叹息道:“阿大他们万分忠心,绝没有欺骗主人之理,到底尚谦的财产是不是在韩氏兄弟身上,如今我也很怀疑了。” 王大秃和张小秃齐伸出掌,道:“有总此白忙好,五千两银子拿来!” 吉塞尔怔了怔,哈哈大笑道:“黑吃黑?为了五千两,值得么?” 张小秃奸笑数声,道:“朋友认为不值得最好,双手奉上,大家都方便。” 吉塞尔脸色一沉,吼道:“黑吃黑也不是这等吃法,想四个打一个,上啊!” 陆启明再度挥手制上秃子二人,道:“算了,这笔银子我们不要了,请问朋友,为何使双方打起来?” 吉塞尔挺挺胸膛,意气风发道:“想瞧瞧十多年来,中原武林人有多少进步。” “朋友口气好像十多年前威震一时,后因某些缘故而退隐,是么?” “不错!” 王大秃挤开陆启明,拱手道:“敢问朋友尊姓大名,从前尊号为何?” 吉塞尔看出王大秃心存取笑,哼了哼,道:“说起鄙人师父,赫赫有名的就有三个,一是黑道魔星‘杀人魔’宇文大吉,二是绿林好汉‘阴阳魔怪’沈怀鬼,三是白道英雄‘救狗救猫慈善士’王恨,他们三位老人家均名震大江南北,声威五湖四海,至于我是谁,你们还要我说出来吓人么?” 王大秃四人愈听愈呆,不是被吉塞尔三位师父震住,而是他们根本没听过这些名字,而且江湖人身属黑道,就不可能有白道师父,更遑论多了个绿林道师父,除非他欺师灭祖,初为白道,后沦为黑道,勉强可以解释得通,但这等败坏师门的叛徒向令人瞧轻,他们不应该没听过。 心理奇怪,嘴上不得不久仰几句,张小秃进一步道:“令师王恨‘救狗救猫慈善士’的外号可古怪的很,不知来历如何?” 吉塞尔干咳数声掩饰笑意,道:“尊师王恨素爱猫狗,猫狗有难,粉身碎骨相救毫不迟疑,因此得此封号。” “人呢?救不救?” “不知道,因为我从未看过他救人。” 秦快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后,突然道:“老兄别让他唬了,他的尊师全是自己编出来的。” 张小秃惊疑回头,咦了一声,道:“小子你怎么知道?” “不信何妨问他。” 张小秃将目光移向吉塞尔,见他憋着笑意,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始知自己受骗,怒道: “今天朋友不给个交待,将难善了。” 吉塞尔的肚子此张小秃大得多,挺了挺,鄙夷道:“你唬你那个爹,老小子,这么大把年纪,人家说什么都相信,未免太天真了吧?” 双方箭拔弩张之际,秦快又懒洋洋的道:“在下要事缠身,先走一步,谨祝双方都没有致命的伤口,告辞!” 王大秃捉住他前襟,气咻咻道:“小子,我们是不是朋友?” 秦快拨开王大秃巨掌,叹息道:“勉强算是吧!” “既然咱们是朋友,你为何帮那条肥猪说话?” “在下有这样么?” “没有?只要我们没受伤就好,你何必也鸡婆祝福他死不了?” “在下想从他身上探知一些秘密,所以他不能死,希望各位老兄能够手下留情。” 冷玉环乍见秦快,双目闪泛喜悦,再见丁嫱亲密地跟着他,刹时冷下来,此时森冷道: “活不了的也许是我们,你不帮忙?” 秦快今天第一次正眼打量冷玉环,皱眉道:“四个打不赢一个,在下留下来也于事无补。” 丁嫱一直在他们脸上溜来溜去,一下飞来一笔:“秦大哥看见这位姑娘就皱眉,我真高兴。” 秦快失笑,拍拍丁嫱肩膀,道:“走吧,小嫱,人家要拼命,咱们别打扰。” 待走得远,吉塞尔从后呼叫道:“小子朋友,感谢你的损失。”他是说圆环。 秦快头也不回的应道:“不客气,反正已经物归原主了。” 吉塞尔怔住,伸怀一摸,叫道:“小偷,还给我——” 想追赶,王大秃四人已是怒目圆睁将他圈住,一时突围不出,只是怒吼不已,秦快充耳不闻,与丁嫱的影子愈去愈远 第七章 浙江倚山面海,是一个水碧山青,风光绮丽的省份。 官道上,两匹大马驰骋,坐在马上的人儿,与高壮的马儿大相迥异,一个坐得很稳,他的脑袋却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有一下没一下的催着马儿跑。 另一个小男孩打扮,显然马术不精,马跑得快,他吓得抱住马颈,上半身全贴在马上,差点要哭出来的叫道:“秦大哥,叫马停嘛,我快要掉下去了。” 秦大哥自然是秦快,小男孩则是丁嫱所扮,秦快觉得这样路上比较方便。 秦快半开双眼瞧了一眼又闭上,懒洋洋道:“合理的要求是训练,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练,忍耐点。” 他的马跑得快,丁嫱的马则亦步亦趋跟着,始终保持并排驰骋,丁嫱哭声道:“我人小应该骑小马,这只猪马快将我折腾死了。” “马小腿短跑得慢,多耽误时间。” 说着策马飞奔,丁嫱座骑亦跟着,丁嫱可苦了,死命抱紧马颈,紧闭双目,两旁景物飞驰过去,双耳贯风,眼泪再也忍不住缓缓流下。 陡地—— 马匹停止奔驰,驻足不走,丁嫱好一会才敢睁开眼睛,抬眼望见秦快严肃的打她瞧,不禁脸红的擦干眼泪,扭头不语,秦快温和道:“天色这么晚,咱们须赶一程才有店宿,否则就要露宿郊外了。” 丁嫱心里是一万个不愿再动,又不好说出来,将右腿跨过马头侧坐,背对秦快,不住揉弄酸疼的两腿侧骨。 蓦地—— 秦快飞身骑上丁嫱后座,冷静的道:“抱住在下腰际,在下一人兼顾两匹马,无法照顾你安全,自己小心不要摔下来。” 丁嫱依言双臂圈住秦快腰际,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道:“对不起,秦大哥,谢谢你!” “算了,在下没有考虑到你还太小,责咎难推。” 说完一手拉一条缰绳,策马狂奔,不多时进入小镇,放缓速度以免吓到路人,寻家客栈,将两匹马交由伙计照料,抱着已经睡着的丁嫱入店,开了两间房,将丁嫱安置妥,到院子透透空气,只觉得一身骨头都要散了,忖道:“难怪小嫱直哭嚷受不了,成天骑在马上真是要命。” 正待回房休息,突然人影一闪,秦快直觉有人自他背面闪出后院墙,心觉古怪,直追了上去,那人速度极快,一会儿工夫,已在十丈开外,秦快施展“草上飞”功夫,总算没将他追丢,也不敢太接近,双目如电打量那人—— 黑色紧身夜行衣,显得人影瘦小腰肢纤细,必是女子无疑。 秦快认定这点,陡地止了脚步,暗道:“每次与女人扯上关系,俺就非勤快不可,打道回房才是上策!” 果真往来路掠去,奇怪那名女子也掉头掠来,秦快心中一动,驻足靠边站,想看她在玩啥花样? 那名女子停在他面前,嫣然一笑,道:“阁下是秦快大侠么?” “是秦快没错,可不是什么大侠。” “反正只要是你就对了。” “姑娘有事么?”秦快不愿闲扯,开门见山道。 那女子取出一封信,递上去,道:“我叫圆月,家主母派我送这封信给秦大侠。” 秦快不接,冷冷的道:“令主母又是谁,认识在下么?” 圆月瞧出秦快厌恶“大侠”二字,乖觉的道:“公子看了信不就知道了。” 秦快迟疑不接,圆月笑道:“公子放心,家主母断不会在信上下毒的。” “令主母善于使毒?” “公子别打蛇随棍上,家主母如何会使毒。” 秦快接过信,拆开一看,见信上写得很不客气,气得将它揉碎,森冷的道:“信上所写的,令主母想必已告诉姑娘?” 圆月耸耸肩,有意装佯道:“没有,家主母只说一切公子自会决定,要我照公子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秦快也不点破,硬生生的道:“回去告诉令主母,当初在下与她约定的期限未到,叫她不要干涉我的事,更别派女人来烦我,否则别怪在下至时翻脸不认帐,一拍二散,什么都不管。” 说完头也不回往客栈掠去,留下圆月顿足不已。 原来信是“冷姑”所书,信上内容不外嫌秦决躲藏数月不出,丝毫不为圆环费心,又嫌他不够机伶,特命圆月来协助他等,令秦快心火大起,无情的回绝她的好意。 回到客栈,秦快愈想愈不对,暗道:“‘冷姑’到底是何方神圣,俺的行踪都落在她眼里么?可恨的女人,喜欢自作聪明真不讨人喜欢……” 想了一阵即蒙头大睡,心里却不舒服之极,有种受辱的感觉,好一会才能入睡,这大概是他生平头一遭。 次日—— 日上三竿,丁嫱将秦快拉起来,刮着脸皮道:“大男人还赖床,真不害臊。” 秦快艰难的半开眼睛,拍着额头苦笑道:“你当然睡得舒服,在下可折腾半夜,倒被你说嘴。” 丁嫱以为秦快是指半夜才找到城镇,她睡着不知的事,颇为怜悯道:“原来你骑马也很辛苦,你睡吧,我不打扰了。” 说着轻轻关了房门出去,倒使秦快呆住,失笑道:“这孩子倒蛮可爱的,小孩就是小孩,天真得很。” 一骨碌起床梳洗,到邻房偕丁嫱上路,两手牵着两匹马溜达,丁嫱跟在后头,诧异道: “这两匹马是夫妇么?” “怎么?” “它们的速度不相上下,总是并排而驰,不正像恩爱夫妻比翼双飞?” “你想得倒美,也许是两匹公马或母马。” “同性相斥,那有可能黏这么紧。” “依在下看来,它们极可能是死敌,谁也不愿输给谁,也有可能是至交,双马并驰显出兄弟或姊妹之情。” “我不信,咱们来赌赌。” “怎么赌?” “找个马夫问问,一公一母算我赢,两匹马同性就你赢。” “好吧,赌注呢?” “我赢的话,以后的路途,你不可以故意策马整我,还有,骑累了就休息,不然就同昨晚一样,由你一人骑二马,我舒舒服服睡觉。” “啧,小狐狸,若是在下侥幸呢?” “不幸被你料中,我出钱买辆马车,让二马拖车,省得骑马辛苦。” “谁赶车?” “当然是……不,不,不,雇个马夫好了。” 秦快豪迈一笑,捉狎道:“说上半天,全是你占便宜,这算什么赌?” 丁嫱一点也不脸红,理直气壮道:“赌博十之八九庄家吃香,谁叫你不把握机会当庄。” 秦快点点头,笑道:“庄家固然占便宜,但在一种情形下,庄家没有丝毫便宜可占。” 丁嫱精乖的很,瞪眼道:“你拒赌?” 秦快走在前头没有见到她的表情,但也可以猜到她有点担心,于是道:“答对了,不公平的赌,没有几个傻瓜愿意上钩。” “你又没吃什么亏。”语气已经有点软。 “赌博不占点便宜,谁愿赌?” “哼,这么吧,我赢的话就照先前说的,你赢的条件,你自己说好了。” “在下侥幸,咱们就照原先那样赶路,你不许喊累喊痛。” “这怎能怪我,马儿高大,踏不到马蹬,根本无法骑。” “在下自然会替你换副适足的马蹬。” “就这么说定。” 丁嫱在街上乱瞄,找来一名赶车的马夫,要他鉴定两匹马的性别。 车夫看了一会,中肯的道:“两匹马都是公的。” 秦快“嗤”的笑了,丁嫱苦着脸叫道:“不是你看错了,就是马有问题,一定有断袖之癖。” 秦快哈哈一笑,拿些钱打发马车夫一笑望丁嫱道:“输要输得有风度,上路吧!” “你答应换马蹬的。” “总须找到铁铺才成啊!” 丁嫱又拉个路人问铁铺店,人家看她长得漂亮,又问得客气,介绍到江阿打的铁铺店,拍胸保证第一流的。 江阿打的铁铺不小,人长得跟一般铁匠没啥两样,话却不少,有一搭没一搭闲扯,几乎问遍客人祖宗八代,秦快对付这种人有两种方法,一是不理不睬,二是乱盖,刚才赌赢心情好,乱盖一通,不料江阿打却道:“不对吧,公子,你姓秦不姓江。” 秦快和丁嫱齐震住,江阿打又道:“昨晚圆月妹妹回来哭诉你铁石心肠,不知情趣,她可恨死你了。” 秦快利时心情大坏,气道:“敢情你也是‘冷姑’的走狗,又有信么?” “没有,主母决定暂时不管你的事。” “她本来就没有这个资格。”秦快强硬的道。 江阿打微笑很神秘,改造丁嫱坐骑的马蹬。 秦快同丁嫱上馆子吃饭,丁嫱声音古怪的道:“圆月妹妹是谁?” “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的侍女。” 丁嫱见他脸色不好,不敢再问,二人草草饱餐,回到铁铺,江阿打已经把马蹬改短,丁嫱坐上去刚好,秦快教她骑马诀窍,付了银子,双马并驰而去。 秦快一路冷着脸策马驰过杭州西湖,马不停蹄往邻镇萧山飞驰,与他并骑的丁嫱真是苦死了,偏偏有言在先,赌输了不许抱怨喊累,虽然没有昨天那么惨,几个时辰不休息的骑马,有经验的人就知道那实在很要命,一双眼睛不时怒视秦快。 秦快木头人似的,感觉不到丁嫱的苦处。 入黑方进萧山镇,行道两旁摆满了许多摊子,贩卖物品小吃者、杂耍者、算命者、卖大力丸及狗皮膏药者,应有尽有,过往人潮络绎不绝,当然也混了不少江湖好汉,道上朋友。 秦快不得不下马拉着缰绳缓慢移步,丁嫱有气无力的跟在后头,秦快回头道:“饿不饿?” 丁嫱疲倦得有气无力,道:“你总算开口了,从早上吃了一点到现在都没吃,你还问我饿不饿?” 秦快歉咎的一笑,道:“在下想得太多,不知不觉忘了时间,你怎么不提醒?” 丁嫱翻翻白眼,怨道:“你赢的条件是不许我出口喊累抱怨,我只好忍了。” 秦快歉意更深,道:“吃饭睡觉乃是人生大事,不包括在条件里。” “你不早说。”丁嫱抱怨一句,敲诈道:“你要好好补偿我,请我上最好的酒楼。” 萧山镇最大的酒楼就叫“萧山馆”,秦快任由丁嫱胡乱点一桌七八人也吃不完的菜肴,自己叫了一壶竹叶青独饮,丁嫱揉揉鼻子,道:“空胃喝酒最容易醉,难道秦大哥失恋了,非借酒浇愁不可?” 秦快放下酒杯,望一眼好菜,笑道:“喊饿的是你,光看是不会饱的。” 丁嫱却愁眉苦脸道:“饿得太厉害,反而不饿了。” 秦快招呼小二设法弄一杯甜酒,不久,小二端来小半碗红红的葡萄酒,秦快以指尖尝尝,然后端给丁嫱,道:“甜酒开胃,喝了它就有胃口了。” 丁嫱喝得眉开眼笑,道:“真好喝,还有没有?” “没有,吃饭。” “那你的酒给我喝喝看。” “小孩子不许喝酒。” “你少来,不过多人家七八岁就倚老卖老,充起大人,羞也不羞?” “多你一岁也是大,最好听话点。” “刚才不是也喝了。” “有种葡萄酒是甜的,通常不卖的,留着冬天自家小孩喝了御寒或开胃,而大人喝的酒,对小孩子则太烈了。” “那你再向他们买一杯给我喝嘛!” “甜酒喝多容易醉,何况你一点酒量也没有。” 丁嫱一扭头,负气道:“狗眼看人低!” 秦快对她总是有点歉答,低声道:“好啦,等你吃饱了,给你喝半杯就是。” “半杯?” “别嫌少,酒并不好喝。” “我看你喝了一杯又一杯,很惬意嘛!” 秦快挟块肉到丁嫱碗里,道:“别再问了,吃完就睡觉,睡饱继续上路。” 丁嫱狐疑看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 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已相当了解秦快的脾气,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少开口为妙,虽然他对她极为容忍。 秦快低着头沉思,久久不举箸,丁嫱推他一把,唤道:“秦大哥,你睡着了么?” 抬头不耐烦的看了丁嫱一眼,秦快甩甩头,三两口扒完饭,告罪一声,自先回房休息。 丁嫱气死了,抢过他的酒壶和杯子,大力的倒酒,不多不少,刚好半杯,丁嫱又是气结,一口气喝下,呛得直打咳,辛辣得直用手在口边扬气,猛灌几口汤,才舒服点。 想想又不服气,丁嫱气鼓鼓的叫道:“小二,再拿壶酒来!” 伙计来是来了,却是空手的,呵腰道:“方才那位公子嘱咐小的,不许再让少爷叫酒喝。” 丁嫱一拍桌子,叫道:“岂有此理,看起来他有钱,还是我有钱?” 伙计打量丁嫱丝绸的衣裳,陪笑道:“少爷太小了,还是听兄长的话,不要不学好。” 丁嫱挥手打发伙计,暗忖道:“他喝酒是理所当然,我喝酒是不学好,真是岂有此理,我就不信只有这里有酒喝。” 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看了伙计一眼,招来他吩咐酒菜不要收,匆匆出去,不一会居然抱只酒坛回来,也不用杯,直接以坛就口,咕噜咕噜喝得打了嗝。 伙计看傻了眼,慌忙跑进后院,不一会引了秦快出现,秦快火气甚大,道:“不是吩咐你不要让小孩喝酒。” 伙计拿了秦快银子,怕他索回,慌忙道:“小的不肯给他喝,他就自己跑出去买。” 那边丁嫱瞧也不瞧秦快,叫道:“小二,菜冷了,通通倒掉,再换四样小菜上来。” 伙计望着秦快,秦快道:“照他的话去做。” 二名伙计忙上前照办,秦快坐回方才位子上,道:“好喝么?” “马马虎虎。” “那在下就放心了,喝够了就自己回房睡觉,失陪了。” 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原来秦快嗅不出丁嫱身上有酒味,料想地喝的定是白开水无疑,至于她从那儿弄来一壶白开水,他懒得费神去猜了。 丁嫱气得摔掉酒壶,苦思法子想整秦快,首先伙计送上来的四盘小菜,搅得乱七八糟,再叫伙计倒掉,又点了二三十样大菜及点心,有心让秦快大大破费一番,一来酒楼收费高昂,二来她身上没多少银子,秦快非付帐不可。 伙计得知秦快在掌柜存了一锭十两银子,又吩咐丁嫱要吃什么随她高兴,这时数名伙计忙上忙下张罗,丁嫱一时快意,尝了数块糕点,想想又不高兴,通通倒在窗外,引得野狗野猫抢食,伙计们看得可惜,又能奈她如何? 丁嫱支腮赌气,又想如何能使秦快为她紧张担忧?愈想手愈痒,决定出去偷一把! 偷平民百姓既缺德又不刺激,丁嫱在客人中溜了一圈,一位六十开外,富团团的江湖老者被她挑中,中意的是他腰际一方椭圆,白玉晶莹的玉佩,最令她垂爱的是玉佩上还镶了一颗黑墨透亮的珍珠,黑珍珠上还雕了花纹。 丁嫱叫了一壶香片,几碟瓜果,边吃边不着痕迹注意老者举动。 直至深夜,酒楼打烊,老者才回房休息,显然也是住在酒楼后院房,丁嫱认明他住的房间,安心回房休息。 次日近午—— 丁嫱又出现在酒楼上,腰际上赫然挂着一方椭圆形玉佩,分明是昨晚那名老者所有物,居然被她弄到手了。 秦快看了倒没说什么,遭窃的老者却十分激动的拦住丁嫱,吼叫道:“好啊,原来被你这小子偷了,无怪老夫遍寻不着。” 话音未落,老者巨掌已当头向她劈了下去,唰起一道劲风,力道何止千钧。 丁嫱大惊,立时轻巧闪避,力道所及,桌椅全毁,酒楼登时一片混乱,掌柜伙计则缩在一角发抖,怕受波及。 老者功夫了得,掌势猛烈,一掌接着一掌,丁嫱只有喘息闪避的份,就算想与他硬打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秦快稳得很,背对他们,吃菜喝酒丝毫不受影响。 丁嫱也硬气,不肯出口求救,一味闪避,不多时,酒楼上除了秦快这桌,其余桌椅全毁,客人早已被吓走,掌柜的在柜枱后瞧见这等情景,两片嘴唇一张一合,想哭也哭不出来,伙计们则置身事外直发抖。 丁嫱渐渐往秦快这边闪避,猛地夺了桌上酒壶,一抖手,一股酒水喷向老者,秦快一见她举动,立即叫道:“小嫱,不可,危险!” 酒已洒出,欲收回已不及,陡地—— 漫天酒雨以雷霆万钧之势暴射丁嫱,秦快抄起桌子,闪电般挡在丁嫱身前,以桌面对着酒雨暴射出去,“砰”然一声,桌子被酒雨含带的掌力震得裂成碎片,老者掌力之深厚可见一斑,足令人咋舌。 老者一击不成,举掌又想劈向丁嫱,秦快喝道:“住手!” 老者愤然撤掌,怒叫道:“你小子又是什么东西,跟那小子又是什么关系?” 秦快不悦之色一闪即逝,道:“前辈对一个小孩施以重手,不觉得太过份么?” “跟一个小偷讲什么过份不过份?” “她偷了前辈什么?” 老者怒目圆睁,一指丁嫱腰际,咬牙切齿道:“就是那块‘乾坤玉佩’。” 秦快听得玉佩的古怪名字,不禁仔细打量它,看到那颗黑珍珠,思潮起伏,问丁嫱道: “小嫱,这玉佩你从那儿得来的?” 丁嫱眼望向天,比着老者,哼声道:“他说是他的,就算是他的好了。” 这话说得奸滑,老者怒吼道:“原本是老夫之物,什么算不算?” 丁嫱有秦快挡祸,稳得很,不屑道:“你老小子凭什么说少爷身上的东西是你的?” 老者气结,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你小子心中有数。” 丁嫱始终鼻孔朝天,大剌剌道:“我打不过你,如何能偷你东西?你的脑袋是干什么用的?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通?” 老者想不通的就是这一点,冷道:“老夫不管你小子如何得手,原物归还,老夫就此罢手,否则……嘿嘿……” 丁嫱也嘿嘿冷笑几声,只是缺了吓人的气势,道:“你提不出证据,我是不会还你的,万一真的遗失者找来,我拿什么还人家?” “原来是捡来的。” 老者心中这么想,也放下大石,原先有些担心丁嫱的能耐,能自他身上摸走玉佩。 秦快的眼睛一直不离玉佩上所镶的黑珍珠,丁嫱发觉,立即背转身子不给他瞧,道: “你替我打发了他,就借你看二天。” “在下知道它不是你的。” “捡来的东西,失主未索回之前,就由我全权处理。” 老者看出来秦快较明理,拱手道:“两位小朋友是兄弟?” 秦快拱手还礼,面无表情道:“在下运气还算好,没有如此刁蛮的兄弟,算是朋友。” 老者嗯一声,呵呵笑道:“玉佩确是老夫失物,朋友劝贵小友归还是幸,要不,老夫只有亲自动手了。” 秦快看出老者已蓄势待发,忙道:“前辈尊姓大名?” 老者傲然一笑,道:“冷竹心!” “‘千臂屠魔’?” 在道上混过几天的朋友,莫不知“千臂屠魔”冷竹心的大名,此老向为人孤僻,生平杀人无算,比“秦门双杰”更嗜杀,得了“千臂屠魔”的外号,乃黑道一大煞星。 秦快没料到自己会碰上此号人物,忍不住心中一震,脱口惊呼,丁嫱更是心中直打鼓,方才能躲过他的掌势,她不敢自诩功夫好,只能说人家手中留情,算你运道不差。 惊异不是害怕,秦快当然不至于白白要丁嫱送命,沉思半晌,道:“只要前辈能说出玉佩细微特征证明为你所失,相信敝友不会刁难。” “千臂屠魔”冷竹心本以为说出名号,对方怕不乖乖将东西送还,不想秦快维护丁嫱,不肯示弱,气极反笑,喋喋怪叫道:“你小子是什么来历,敢干涉老夫的事?” “秦快!”冷冷的道。 “没听过,你师父呢?” “没有师父。” “那你的武功是打那儿偷来的?”冷竹心咄咄逼人道。 秦快一挥袍袖,很不耐烦道:“前辈对在下身家调查,对于取回玉佩没有帮助。” “千臂屠魔”冷竹心可能头一遭遇上如此不恭敬的人,一声怪笑,冷道:“老夫是怕伤及故人之子,才与你啰唣……” “大可不必费神。”秦快截口道:“在下确信一干亲友没有阁下这号朋友。” “千臂屠魔”冷竹心简直快气炸了,吼道:“小子不识抬举,只有手下见真章了。” “在下有同感。” 谁也不知道谁先出手,彷佛两人同时出手,反正就在一刹那间,二人已缠斗在一起。 大酒楼除了地上的碎木片,已空无一物,虽不够宽敞,拼起命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两人全以掌力拼斗,你来我往,人影不住旋闪,旁观者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丁嫱心中着急又帮不上忙,叫道:“老小子,你要敢伤了秦大哥一根寒毛,我就把玉佩砸了,让你伤心一辈子。” “小嫱这笨家伙!” 秦快心中气疯了,丁嫱这么说,只有惹怒冷竹心,逼他向她下手,徒使秦快除了应敌外,还得分神保护她。 只见劲力呼啸,冷竹心脚下沿着酒楼四周溜溜打转,渐渐移向丁嫱,秦快只得尽全力牵制他,丁嫱这时也看出自己惹了祸,忙闪开一旁,再也不敢多事。 时间不过多久,秦快已感到难以制胜,冷竹心的掌力有个特色,除了劲道雄浑,势子猛烈之外,更含着一股奇异的回旋之力,一不谨慎,即会被卷入旋涡之中。 沉重的空气压得秦快几乎透不过气,他突然感到很奇怪,眼前这个杀魔居然能活这么久,那些正派高手何以不想除掉他? 秦快在等待机会,他了解再不撤出兵刃,今日他与丁嫱是在劫难逃。 一击又一击的沉重掌力,排山倒海般一阵强似一阵,一阵密似一阵的漫天飞舞,连串的、交织的,成点成面的掌影,将虚实融为一体,使真幻合成一片。 秦快双脚似乎离地,旋闪更见迅急,却实在难挡这宛若半边天压罩下来的威势,骤然间,脚下一个踉跄,冷竹心双掌朝他胸膛扫来,秦快见机不可失,顺着冷竹心的掌势,在他击中胸膛的一刹那,朝后直飞而去。 丁嫱惊叫一声,忙奔向秦快,却没注意到冷竹心一双魔掌已朝她捉去。 蓦然—— 一条钢丝般的长索将丁嫱卷了去,冷竹心徒劳无功,这才发觉原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秦快,不知何时已坐了起来,右手持一根二丈长的钢丝,正缠在丁嫱腰际,刚才丁嫱就是靠这根钢丝躲过一却。 丁嫱和冷竹心几乎同时出口呼道:“你没事?” 只是一个声音充满惊喜与欢愉,一个则惊讶与不信。 秦快解了丁嫱腰际钢丝,低声吩咐她躲开,才起身若无其事的道:“阁下掌力有无扫中在下,难道自己不知?” “千臂屠魔”冷竹心心中雪亮,只是不得不问一句,听他如此说,哼声道:“你小子是故意迫老夫发掌?” 秦快不置可否的道:“阁下一开始就猛打快攻,抢尽先机,根本不给在下取兵刃的机会,只好自己设法了。” “千臂屠魔”冷竹心瞟一眼长游魂刺,道:“你小子就以它作兵刃?” 语气中没有不屑之意,冷竹心毕竟成名数十年,早已是千锤百链的老狐狸,江湖经验十分丰富,虽然想不出他的来历,却深知一个人若敢使用令人意想不到的独门怪兵器,必然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独门工夫,而往往就会因它而在江湖上闯出名头来——用别人的血写出你的名头。 秦快不语默认,冷竹心产生了警惕,道:“让老夫看看你兵器上的工夫多好!” 秦快也不客气,二丈长的游魂刺笔直朝冷竹心面门刺去,犹如闪电般出其不意的刺去。 “千臂屠魔”冷竹心不想他这么干脆,杀人也不打招呼,暴移三步,跟秦快游斗,想瞧出他武功弱点。 秦快心里明白再拖下去,对自己绝没有好处,心一横,使出“秦门双杰”传授的杀人绝招,身形动作恍若电闪,不知他如何出的手,一溜寒光巳直鞭冷竹心面门,在冷竹心闪侧倒翻的瞬息,又是九九八十一鞭形同一面巨网,从四面八方反罩而下! 在鞭影刺影变幻无定地光芒里,冷竹心身形穿掠腾挪,在此斗室三舍却做着广原千里般的迅速闪躲。 秦快往侧微移,长游魂刺突然旋形陀螺般往冷竹心身子卷去。 冷竹心感应到漩窝的力量,厉啸一声,双掌齐挥并舞着,挟以全身劲道猛迎上去,他眼里晃闪着黑光的色彩,却在迎击光影空虚中,被秦快左手突出的短游魂刺那么神秘莫测的刺入“章门”大穴及双脚“曲泉穴”。 二人同时坐倒地上,冷竹心被点住穴道不得不坐倒,秦快则是累得只想躺着大睡三天,冷竹心雄厚的掌力使他迎拒之间,时常被震得两臂发麻,早已汗透重衣,被掌风逼得呼吸困难,若非仗着对方没有防到他另有一根短刺,此时胜负难分,而且据秦快自己估计,只要再与冷竹心硬拼五十招,不死也虚脱,这就是修为上的差别。 丁嫱忙奔到秦快身旁,拿丝巾为他拭汗,秦快哼声道:“别讨好,你惹的好麻烦,待会儿再与你算帐。” 丁嫱可怜兮兮的道:“不要这么凶嘛,我让你有机会打赢‘千臂屠魔’,明天你就出名了。” “没兴趣!” 秦快从小立志做大人物,若在从前打败了“千臂屠魔”冷竹心,他会高兴得知自己即将出名,但这半年来,隐居“疯胡同”小屋内,修为日深,心智愈加明澈,抱定随心所欲的意念,对于出不出名倒不在乎了。 秦快喘息一会,招来掌柜,取出一锭十两金子,道:“加上昨晚预付的金锭,够赔偿贵店损失么?” 掌柜的大喜过望,哈腰笑道:“够多了,够多了,公子还需要什么?” 秦快招来二名伙计抬冷竹心到后院上房,又吩咐道:“将两匹马喂饱,再准备些吃食送到房里,我们等会就要赶路,记住,马要喂上好的草料。” 掌柜忙不迭的答应,秦快同丁嫱到房里,锁了房门,秦快索过玉佩,晃着向冷竹心道: “在下相信它真的是阁下所有,我这位小同伴偷了它别无目的,只是要你找我麻烦,阁下也出气了,在下可否问你几个问题?” “千臂屠魔”冷竹心喋喋怪笑道:“你小子以取巧功夫制胜,老夫说什么也不服输。” 秦快坐在舒适的大椅和他面对面,懒洋洋道:“没有人说你输,但阁下也不能否认如今占上风的是在下。” 他是在提醒冷竹心识时务者为俊杰,冷竹心如何听不出,只有黑着一张脸道:“你小子爱问就问,老夫回不回答则是另一回事。” 秦快听他口气松动,遂道:“这块玉佩黑白相嵌,又名‘乾坤玉佩’,道理何在?” “千臂屠魔”冷竹心看了玉佩一眼,道:“乾坤即天地,上天清朗为神仙所居,地上到处充满黑暗,一白一黑不正符合天地之称?” “你在胡扯?!” “千臂屠魔”冷竹心咄咄逼人道:“老夫是什么身份,肯开口为你讲解已是莫大侮辱,你敢说老夫胡扯?” 秦快无惧地迎向他的目光,道:“成为王,败为寇,阁下说话最好三思而言。” “千臂屠魔”冷竹心不屑的道:“几招泼猴杂耍,成得了什么气候。” 丁嫱在一旁插嘴道:“物以类聚,只有猴子才会跟猴子打架,你老小子该不会自诩美猴王吧?” 冷竹心气煞了脸,秦快打发丁嫱靠一边去,道:“刚才你的解释,在下接受,却不知道这颗黑珍珠有何妙用?” “千臂屠魔”冷竹心脸上抽搐一下,怒吼道:“一块玉佩上的装饰品有什么值得问的?” 秦快却不放过他脸上的表情,进一步道:“普通的黑珍珠,如何会在上头雕些令人难以发觉的精细花纹?阁下该不会告诉在下,此乃天生而成的吧?” “千臂屠魔”喘息几声,怒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小子不要逼人太甚。” 这时传来敲门声,丁嫱开门引进端着食盘的掌柜,秦快要他放下东西出去,丁嫱却道: “我要吃面,这些看都看腻了。” 秦快皱眉不悦道:“你想吃面到外头吃,别开门又关门的烦人。” 丁嫱打发掌柜出去,重重将门“砰”的一声关上,赌气以筷子在碗上敲得叮当响,秦快停止审问,也不叱喝她,自个儿端起饭碗饱餐,边吃边警戒道:“你最好快点吃,在下吃完,立刻叫人收走。” 说时碗上只剩半碗饭,丁嫱一早上无粒米下肚,一听还得了,猛地大口大口吃,差点噎着,秦快看在眼里暗自好笑,等吃饱了才笑道:“唬你的,慢慢吃吧,似你这种吃法实在吓人,不知情的人,还道在下饿你好几天。” 丁嫱望了大半碗饭一眼,重重一放,呜咽道:“你就会欺负人,我爹娘若在身旁,谁敢欺负我……” 秦快最怕女人哭,无可奈何下,道:“你喜欢吃什么面?” 丁嫱这才破涕为笑,道:“八宝面!” 秦快真搞不懂女娃娃哭哭笑笑霎时就变的心态,只好开门唤来伙计吩咐立时煮了送来。 安抚妥丁嫱,秦快继续审问,道:“黑珍珠的妙用,阁下还待自珍么?” “千臂屠魔”冷竹心生硬的道:“它跟你毫无关系,你小子何必多问?” 秦快取出怀中圆环,道:“有了这个,它是不是跟在下有关系了?” “它又是什么东西?” 秦快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面孔,看不出他脸上有任何异态,废然道:“早知阁下一问三不知,在下才懒得费手与你动手。” 仔细又看了黑珍珠几眼,丁嫱边吃边道:“秦大哥何不拆下黑珍珠,弄弄看合不合?” 秦快也想如此,又觉得弄坏别人的私物不妥,又知问冷竹心的结果一定是不答应,一时顿费思量,丁嫱又咕哝道:“秦大哥,你少迂了,学什么白道穷酸假腥腥的,真让人失望。” “你吃你的面,少插嘴。” “你对我最凶了,对漂亮姑娘好得不得了,哼,恶心!” “你………” 秦快拿她没法,干脆不理地,丁嫱又道:“别假客气了,把黑珍珠取下来玩玩,玩腻了再嵌回去,又没什么大不了,真搞不懂你何时变得这么迂腐,记得以前你脸皮好厚,还登门向人家要咧!” 她说的是以前二人拜访“向阳楼”,从段云奇手中取走绿玉的事,直听得秦快直瞪眼。 其实,丁墙此举乃因地没有忘记秦快说要跟她算帐的事,只好先下手为强,秦快能忘了算帐最好,至不济,先捞够本再说。 “千臂屠魔”冷竹心皮笑肉不笑的道:“小朋友中意‘乾坤玉佩’,老夫送与你也不妨,只是……” 秦快知道这“只是……”很不好应付,道:“阁下有什么条件,不妨说出来彼此商量。” “千臂屠魔”冷竹心嘴角一扬,道:“今日比武之事,双方立誓绝不宣扬出去。” 秦快爽快的却又刻薄的道:“不必立誓,与阁下比武既非光彩事,谁有兴趣到处宣扬? 至于有无其他武林朋友瞧见,在下就不敢保证了。” “千臂屠魔”冷竹心不悦的哼二声,道:“就算老夫信得你小子,你身旁那位小小子呢?” “小小子”自然就是指丁嫱,冷冷道:“嘴长在我鼻子的下面,你干涉得着么?” 秦快不好跟丁嫱发脾气,忍怒在丁嫱耳边低语二句,丁嫱故意十分勉强的道:“好吧,我不说就了。” “千臂屠魔”冷竹心冷酷的道:“还有酒楼上的掌柜和伙计,必须杀之灭口,免得他们乱嚼舌根。” “办不到。”秦快冷下脸道。 “不劳你费劲,老夫自会处理。” “在下不容许你乱杀无辜。” “老夫是逼不得已。” 秦快古井不波,缓缓道:“他们是平实老百姓,根本不认识你我,毒杀无反抗力的人,有愧杀魔之誉。” “你为他们求情老夫不要赶尽杀绝,万一事传扬出去,老夫有何面目见人?” “在下说过,他们根本不知道阁下是何方神圣?” “他们会形容,江湖人一听就知是老夫。” “天下无常胜将军,阁下何必太介怀此事。” “老夫杀意已决。” 秦快默然,冷竹心冷笑不止,丁嫱却道:“老小子,劝你千万别惹怒秦大哥,否则下场很悲惨。” “千臂屠魔”冷竹心哈哈大笑,道:“他有求于老夫,老夫何惧于他?” “玉佩在秦大哥手上,他脸皮一厚抢了就走,你老小子又能如何?” “千臂屠魔”冷竹心冷笑道:“他中意黑珍珠,也知黑珍珠的嵌法十分古怪,强硬拆下将玉石俱毁,只有老夫知道取下的方法,他敢将老夫如何?” 丁嫱吐吐舌头,心中叫苦道:“我道秦大哥突然变性,好生取笑他一番,不想事实是这样,他一定不会放过我。” 偷眼看秦快,见他低头思量,没注意刚才话语才放心。 秦快起身踱个方步,凝目冷竹心道:“阁下如能放弃刚才决心,交易才有谈下去的可能。” “千臂屠魔”冷竹心暴烈的道:“办不到!你小子到底打算如何?” “在下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伤害十数名无辜的生命。” “妇人之仁!” “也想知道如何取下黑珍珠?” “作梦!” “以你一条命和十数条生命相比,那个重要?” “自然老夫的生命珍贵。” “你自私、偏狭、狠毒,在下怀疑你为何能活到现在?” “你想杀老夫?”冷竹心语气中掩不住惊惶。 秦快摇首,突然飞起一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踢向冷竹心腹下“气海穴”! “嗷——” 惨厉的叫声充塞天地,冷竹心整个人刹时软瘫在椅上。 丁嫱忘了吃面,瞪大双眼惊骇道:“你废了他?好残忍!” 秦快面无表情的道:“他想毒杀十数名老百姓,难道就不残忍?” 丁嫱默然,心想冷竹心生平杀人无数,如今被破了神功,也许冥冥中自有报应吧! “千臂屠魔”冷竹心突然间变得老态龙钟,喘息道:“天下只有老夫知道黑珍珠的取法,你废老夫,你将终身得不到所要的秘密。” “阁下又是如何知道的,总不会从娘胎带出来的吧?” “那个人你绝对找不到,绝对找不到。” “黑珍珠是否在下需要的东西,在下也不知道,碰碰运气总可以吧!” 说完不再理他,将“乾坤玉佩”收入怀里,秦快偕丁嫱继续赶路。 秦快放马慢跑,始终不语,丁嫱突然道:“如果老小子不提想杀酒楼伙计,你是不是会放他一马?” 秦快颔首不语,丁嫱叹息道:“他太有自信了,以为你一定会受他挟持。” 秦快见路宽人稀,催马飞驰,丁嫱不悦的紧跟着,不久发觉秦快走错路,叫道:“不对,从这儿没路,只有一片树林子。” 秦快不语,兀自催马奔向树林,丁嫱叫了几次都充耳不闻,丁嫱气极,叫道:“你不陪我回家就算了,何必害我白跑一段路。” 勒马回头,秦快突然有气无力虚软道:“小嫱……” 咳几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丁嫱骇然飞身下马,扶秦快下马,走进树林,秦快颓然靠着树身直喘气,好一会才道: “找个隐密地方,在下要运功疗伤。” 丁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不懂秦快何以会突然间变成这样?只有照他的话四下寻找,可是树林子全是一株株的树木,根本无隐密的地方。 情急生智,丁嫱扶秦快走进深处,靠在一堵破土墙上,飞身上树,折下叶子最浓密的大树枝,依着秦快四周所生长的树木略加掩饰,从外头看不出有人的影子,秦快感激的笑了笑,运功前,不忘嘱咐道:“找株大树藏身,千万不要惹事生非。” 丁嫱答应,察看没有破绽,上树休息,心中思潮起伏,突然马嘶声传来,这才想起忘了将马牵进来,飘然下地,出了林子,眼前的一幕却看得地七孔冒烟。 只见三名高矮不一,胖瘦不等的汉子在抢马,高瘦的那人冷笑道:“老子是老大,独乘一骑,二位贤弟合乘一骑。” 矮胖的那人呸了一声,鄙夷道:“谁承认你是老大,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马是老子发现的,肯让出一匹已是莫大功德,还敢要求老子委屈跟大毛猴同乘一匹。” 高矮适中的那人,长得尖嘴猴腮,毛发又多又乱,确有几分猴相,声音亦十分尖锐: “老子相貌堂堂,威仪震四方,你小冬瓜其貌不扬,就生了一张鬼恶人厌的黑鸦嘴。” “小冬瓜”向高瘦的人喧冤道:“沈不聪,瞧瞧我们三弟江神佑,居然敢对兄长出言不逊,你说该不该修理?” 高瘦的沈不聪未答,大毛猴江神佑尖声尖气道:“你人矮不起眼,也配充大?葛冬山,你门都没有。” 小冬瓜葛冬山气吼一声,牵着丁嫱坐骑,怒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老子决定拆伙,留下一匹马给你们,表示好聚好散。” 正待上马,突然传来一声小孩尖嫩的叱喝声:“通通给我留下!” 丁嫱气咻咻的将马一把抢过,怒道:“你们三只老狗是瞎了眼,没瞧见马上鞍辔鲜明,行囊俱在,分明是有主之马,居然敢私自占马为已有,坐地分脏,你们是强盗还是土匪?” 三人脸上一热,大毛猴江神佑道:“小孩子如何骑大马,何况马有两匹,怎能说是你的马?” 丁嫱指着坐骑铁镫,语气不善道:“没瞧见这副马镫特别短,是照我的高度改造的,另外一匹是我朋友的,他马上回来,你们要敢强索,留下姓名,隔日好登门拜访。” 三人听丁嫱说得好一口流利江湖话,心中雪亮对方虽小,却在江湖上混了不少日子,不是普通小孩三言两语可以哄骗过去,沈不聪拱手道:“小朋友尊姓大名?在下等因有急事赶路,遇见二匹马闲置荒郊,因此动了借马之心,又不见其主,所以……” 丁嫱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他的话,一手牵一匹马,道:“有急事就快赶路吧,马是不借的。” 小冬瓜葛冬山拦住去路,笑嘻嘻道:“做人要厚道哪,小朋友,给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 丁嫱歪着头,笑眯眯道:“你让路就是给我方便,也等于与自己方便,可以早点上路,勉得耽误正事。” 小冬瓜葛冬山闭了舌头,大毛猴江神佑将他推开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转向丁嫱堆着笑意道:“是这样的,小朋友,在下等人于今晚非赶至会槽山不可,如今天色向晚,若无马匹代步,是必失信于人,请小朋友行个方便,事后定当归还。” 丁嫱童稚的一笑,露出可爱的小贝齿,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及朋友在这荒郊野地忍饥受冻半日一夜,等你们把事情办完,送马归还,然后我们饿得七荤八素被马驮着到处出洋相?何况我与你们非亲非故,怎知你们为人,谁来保证你们一定会送还马?” 大毛猴江神佑吃了个大热屁,怒叫道:“老子们好言好语说尽,乳臭小儿还是不肯借?” 丁嫱“嗤”的一声笑了,啧声道:“你们三人总是这样的么?高瘦的扮红脸道歉,矮冬瓜扮白脸使奸,你大毛猴扮不成白脸,改装黑脸想硬抢了。” 三人齐被震怒,但理屈在先,一时拉不下脸,和丁嫱就僵在那儿。 丁嫱心中打鼓,自问绝打不过三人联合,秦快练功的速度若慢一点,她就惨矣,可是却说什么也不愿将马白白送给别人,直向三人瞪眼,道:“难道你们穷得连马都买不起?” 高瘦的沈不聪恶声恶气道:“谁耐烦和马贩讨价还价,老子就中意你这二匹高头大马。” 小冬瓜葛冬山搓着一双肥掌,道:“欺负你一个小孩子,说出去我们名声也不好听,你说个价钱,老子出钱买下好了。” 若在平时,丁嫱可能会抬高价码贾出去,但秦快负伤不能走长路,也不知他疗伤的效果如何,不敢卖出,遂摇头坚决的道:“马匹是我朋友出钱买的,我没有资格出售。” 大毛猴江神佑摸索腮边长毛,叫道:“乳臭小子怎么这么固执,你以为打得过我们三人?” 丁嫱夷然不惧,扬起头道:“江湖道上多的是鼠狗之辈,少爷何曾畏惧过?敢情你们三人是强盗窝出来的,到会稽山见你们大头目,也好当作礼物孝敬。” 三人面面相觑,显然不幸被丁嫱料中,沈不聪道:“你既知会稽山寨的大名,也该知道我们从不与人谈价钱,对你算是极为优待的。” 丁嫱撇撇嘴角,鄙夷道:“看不出强盗土匪也有讲道理的,只是讲的全是半吊子,比一般土匪更矫情。” 小冬瓜葛冬山招呼二位同伴道:“这位小朋友硬不领情,咱们看中的东西又不能放弃,你们说该怎么办?” 大毛猴江神佑尖声怪气一叫,道:“那只好老规矩,硬抢了!” 三人似乎声息相通,配合无间,沈不聪及小冬瓜葛冬山分别各上一马,大毛猴江神佑则挥掌向丁嫱攻去,迫使丁嫱不得不放掉缰绳,马上二人立即策马狂奔,丁嫱阻止不了,边打边叫道:“不要脸的土匪,光天化日下抢小孩子财物,来日定当同秦大哥上山索回。” 大毛猴江神佑听到后来怔了怔,边打边道:“你说的秦大哥是不是很有男人味道的中年人?” 丁嫱拳打脚踢乱出气,边叫道:“大毛猴脑子有病,中年人要叫伯伯……告诉你,最好将马还给我,否则会稽山寨会被烧成瓦砾。” 大毛猴江神佑尖笑一声,一掌震退丁嫱,道:“那么高山流水,后会有期了!” 尖笑数声,扬长而去。 丁嫱知道追上去也无济于事,直看敌人得意而去,忍不住大哭起来,走进树林,想及秦快练功需要安静,放低声音,啜泣不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声音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丁嫱抬头见是秦快,扑在他身上大哭,秦快道:“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你又惹祸了?” “才不是!” 丁嫱委屈的将原委说出,又抽泣道:“他们三个人联合欺负我一个,卑陋、无耻,我又打不过,如果我武功好的话……” 想到父母无暇传授高深武学,丁嫱忍不住又伤心,秦快只好安慰道:“你没受伤就好,其他就次要了。” “马呢?” “马当然要讨回,在下不习惯吃闷亏。” 丁嫱满意的笑了,又担心道:“你的伤?” “不碍事了。” 丁嫱瞥了他一眼,出其不意挥拳击向他胸口,秦快痛哼一声,怒道:“你干什么?” “试试看你是不是真的好了。” 秦快痛得直冒冷汗,没有好气道:“不是跟你说不碍事了?” 丁嫱让秦快坐在落叶上,拿丝巾给他拭汗,边道:“不碍事?天气凉爽你为何出汗?好好的,怎么突然受了内伤?好像还不轻哩!” 讶起来,秦快对丁嫱有些迷惑的感觉,有时像专门找他麻烦的小妹妹,有时又带着母姓温柔的照顾他,如同现在这样,令他有些意乱情迷。 甩甩头,秦快冷淡的道:“还不是拜你小姑娘所赐。” “冷竹心那老小子伤了你?” 秦快微徽颔首,又叹息道:“算了,休息一会就上路,饿不饿?你?” 不等丁嫱回答,自怀中掏出一块杠头,分一半给她,丁嫱细细咀嚼,突然道:“和老小子空手过招,他最后一掌还是伤了你?” 秦快嗯一声,丁嫱又问道:“当初看你没事人一样,为何突然间如山倒?” “当初虽然未正中掌力,却被他所带起的雄浑掌风扫中,胸口隐隐作痛,加以后来用力甚剧,支持到刚才就忍耐不住,只好下马疗伤,没想到又多出一段梁子。” 他冷冷淡淡缓缓道来,好像受伤的是别人,语气中也没有责怪丁嫱之意。 “秦大哥,你的内伤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秦快摸摸她后脑,表示不用担心,起身道:“走吧,这下你可得意了,不必骑马。” 丁嫱笑嘻嘻的跟在秦快后头,不住跟他扯天说地,秦快或点头或摇头,却懒得开口。 二人脚程甚慢,三日后才到会稽山下。 山下有个小镇,民风纯朴,居民均是平实乐天知命的老百姓? 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里的老百姓极大多数是顺应这种地理环境,会稽山寨的寨主“旋风刀”朱侯也不为己甚,在一定范围内不限制居民上山打猎砍柴,居民也不抱怨他占山为王,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镇上过路商贾不少,秦快和丁嫱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多大注意,丁嫱显然很喜欢这小镇的调儿,不住点头称赞好,秦快被她说得引动好奇心,不禁道:“好什么?” “这里一切都很好。” “是么?在下倒感觉不出来,跟其他地方大同小异。” “迟钝!” “各人性情不同吧了。” “现在就杀上山?”丁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当然,天气晴和,正是上山游览的好日子。” 丁嫱仿佛见了鬼般盯着秦快瞧,秦快给瞧得混身不自在,略转头,咳声道:“那有女孩子这样看人的?” 疑惑的,丁嫱又盯了几眼,始道:“秦大哥你——莫非心中有鬼?” “怎么说?” 眨眨双眼,丁嫱一伸舌头道:“你好像胸有成竹,毫无紧张犹豫之态,你,凭什么这么狂妄?凭什么如此轻松?” “你紧张害怕?”秦快反问道。 “心中有点毛毛的,我们只有二个人。” “二个人不少了。” “你心中一定有鬼。” 笑了笑,秦快平静的道:“别疑神疑鬼,小姑娘,因为在下不太重视输赢的结果,所以不像你那样患得患失,紧张失措!” “谁知道你又有什么花巧?” “花巧是有,只是不知管不管用?” 丁嫱正想问秦快有何花巧,发觉秦快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朝他的目光打量,终于知道为什么? “黑水仙”冷玉环一袭黑缎紧身衣包裹婀娜的身妪,美丽的脸庞上却满带肃杀之色,黑亮眸子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似乎想穿透秦快的心,将他活活烧死。 她身后跟着两名凶神恶煞般的丑陋大汉,左首那人粗壮结实,脸上却生满一小块一小块的白癣,右首那人也是巨牛般的大块头,却齐眉贯颊的一条听蚓似的紫疤刻在那里,就这二个人,叠在一起足可以压死丁嫱。 丁嫱似乎也有这种感觉,瘦小的身子紧靠秦快,小声悄悄的道:“奏大哥,果然不出你的预料,有花巧,而且不小哩,那位姑娘不是与你熟识,怎么突然变了脸?” 秦快不语,脸上恢复平静又带着极重的懒气,心腔却猛地收缩,他已隐隐有些感觉,却要等待对方自己说出来。 “黑水仙”冷玉环在五尺外站立,森冷又带着哀凄道:“你知不知道‘千臂屠魔’冷竹心是我父亲,我唯一的亲人,从小将我拉拔大的人?” 秦快长叹一声,带着歉意道:“不知道,他真是令尊,在下只有抱歉了……” “黑水仙”冷玉环激动的一挥手,叫道:“你不必再解释了,你不但毁了他,还杀了他。” “在下从不杀人。”秦快坚决的道。 “黑水仙”冷玉环狂笑数声,道:“没错,你不杀伯仁,伯仁却为你而死,你废了他的武功,他还能活下去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突然被推落深渊,没有希望,没有指望,只有一群又一群等待啃他骨蚀他肉的敌人,他还有勇气活下去么?他已经老了,不能重新再来,你就这样狠心毁了一个人赖以生存的绝技?” 秦快一扬眉,中肯又温和的道:“令尊不该企图杀害酒楼的掌柜及十数名伙计,他们何罪?只因为看见他小小的失败?其实他们害怕得什么都没看见。” “黑水仙”冷玉环冷漠的摇摇头,冷笑道:“大错已铸成,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他是我父亲,我不能不为他报仇。” 秦快心中十分茫然又怅失,沉重的道:“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到底是谁的错?” “是的,变了变了。”冷玉环声音彷佛响自天外:“我一直跟在你们后头,没想到却发生这种事,如果那天我能及时出面,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一切都是命,除了认命又能如何?” “杀了我抵偿你父亲的命?” 说话的是丁嫱,走向前几步,坚决的道:“一切的祸全是我惹出来的,应由我来抵偿,跟秦大哥无关!” 秦快心情自然十分恶劣,暴躁的道:“别闹了,小嫱,站一边去,别再给在下添麻烦了。” “本来就是我惹的祸……” “够了,给俺住口!”秦快叱喝一声,又冷漠道:“他们三人,你一个也应付不了,插足其中,在下还须费神照顾你,先自己去玩玩吧,二个时辰后再回来。” 丁嫱坚决的摇摇头,道:“我跟你一起,你一个也打不过三人,反正早晚是死,不如一起作伴。” 秦快不再劝她,向冷玉环三人拱手道:“这地方不方便,找个清静所在吧!” “黑水仙”冷玉环冷酷的盯了丁嫱一眼,转身先行,二位丑陋大汉一左一右将秦快及丁嫱挟在中间,秦快不悦的哼一声,拉着丁嫱抢行几步,二名大汉紧跟在后头。 乡下地方,找个空地容易,而冷玉环显然胸有成竹,领秦快等人到一处阴僻的地方。 秦快走了好大一段路,心境回复清朗,此时目光闲闲的投在身上这袭黑袍的下摆,懒散中透着不经意的问道:“这二位朋友高姓大名?总该有个称呼吧!” 满脸白癣的大汉声音粗哑,暴烈的道:“‘金煞’潘少荫,是被你害死的冷老的好朋友。” 有条丑恶紫疤的大汉冶漠的声音宛如冰串:“老夫‘银煞’木照开,也是冷老的至交。” 秦快心中叹息,表面上不得不敷衍道:“金银双煞富甲一方,当真久仰的很。” 金银双煞听他久仰的不是他们的武功,而是他们的财富,不禁为之气结。 秦快眺目远望,呼口气,道:“这样的好天气拿来拼杀,当真煞风景的很。” “黑水仙”冷玉环心中一动,冷叱道:“姓秦的,你在打什么主意?” 秦快肚里好笑,表面上却故作讶然之状,道:“怪了,姑娘始终跟随在下,在下打什么主意?难道在下会有帮手么?” “黑水仙”冷玉环面上一红,叱道:“别要俏皮了,撤兵刃动手吧!” 秦快解下短游魂刺,见丁嫱空手,笑问冷玉环三人:“你们谁有兵器借给这位小姑娘?” 这话倒新鲜,问得三人一怔,“银煞”木照开从怀里取出一柄比普通长剑略短的乌鞘剑,抛向丁嫱,冷道:“只要你们能安然离去,这柄剑就是你的了。” 木照开抛手掷剑含带强劲内力,震得丁嫱连退二步,才堪堪接牢站稳? 秦快含怒的瞪了木照开一眼,对丁嫱温和道:“小嫱,兵刃称手么?” 丁嫱拔剑出鞘,一溜寒光溜滴泛转,赞道:“好剑!” “喜欢么?” 丁嫱抚着剑身,那种表情有如爱财者遇上黄白之物。 “它是你的了。” “银煞”木照开鄙夷的看了秦快一眼,道:“就凭你?小杂种!” 秦快也检视自己一下,才道:“怎么?在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金煞”潘少荫露出一种奸邪又轻蔑的笑意,粗哑道:“我们是怕你失了心,迷了魂,小杂种!” 秦快眉儿一扬,不悦的道:“二位一口一个小杂种,未免叫得在下不大高兴——” 二名大汉齐声暴笑,“黑水仙”冷玉环却颦眉道:“二位叔叔不可小觑了他,想想我爹是如何栽在他手下,侄女也曾与他过招,本领确是在我之上……” “金煞”潘少荫挥挥手,粗哑的声音悍野的道:“侄女毋用担忧,有我们二个老的顶着,任他有通天之能也飞不了。” 秦快抚摸心爱的短游魂剌,有气无力道:“人数上形势上,你们都占便宜,在下明知不行,也得拼一拼。” “银煞”木照开脸上紫疤颤动一下,感叹道:“不管你小子有万般不是,老夫也不能不承认,你是个道地的男子汉,很能令女人动心。” 秦快苦笑不语,他最怕人家说最后那一句话。 丁嫱玩弄刚到手的兵器跃跃欲试,低声问秦快:“你的伤没关系吧?秦大哥。” 秦快冲她一笑,丁嫱放心的笑了,转向木照开道:“这把剑我要定了,为了答谢你赠剑之德,我就以它和你比量——” 她的话还留着个尾巴,瘦小的身形已一抹鬼影也似凝射而去,人尚未到,一溜寒光已直取木照开咽喉——那是木照开方才借她的长剑! 秦快又惊讶又佩服又担心,他没想到丁嫱会选上最难缠的“银煞”木照开,这时也顾不了这么多,短游魂刺一挥,身形暴进,两股刚烈的力道交叉撞来,而秦快的尖刺已闪电般从这两股力道交叉的中间穿过,逼得冷玉环及潘少荫飞旋急躲! 一开始,秦快以杀人绝招搏命,他心里很明白,这三人没有一个好吃的,除了速战速决,以杀止杀,他想不出除了双亲传授的杀人绝技,有什么法子能解决这等困境? “金煞”潘少荫双锤并飞,掌力暴劈,冷玉环横剑攻杀秦快腹背,寒光骤涨中刃翻如浪,大喝一声,秦快旋身飞绕,躲过要害,背部却被冷玉环狠狠砍了一剑! 火辣的疼痛刺骨,秦快依然默默无声,冷静异常,心中已打量清楚作战步骤! 秦快极快的,却幅度极小的连连闪晃,他闪得那么准确,又是那么恰到好处,以至潘少荫的攻势便全稍差一线的落了空,这时—— 他微侧猝跃,全部的攻势全移在冷玉环身上,短刺收发自如卷在掌心,只见他双掌齐齐挥,巧妙的以冷玉环的身子挡住潘少荫的掌力,隔开了潘少荫对他的危险性。 “金煞”潘少荫简直快气昏了头,无论他如何变化,秦快总有法子使冷玉环挡住他的攻势,牵制他的行动。 气得哇哇乱叫,潘少荫也非少了脑路之辈,翻身腾跃,本以为落地应在秦快背后,没想到冷玉环又挡在身前,气吼如山暴烈的道:“小侄女,你这样子,叫老夫如何为朋友报仇?” 冷玉环则是有苦说不出,整个人好像玩偶,秦快就是牵着线的人,他要你如何动,你就无可抵抗地照着做。 其实,秦快这手功夫有个名称叫“牵牛鼻子”,是他自己取的,当然,是牵别人的牛鼻子,这门功夫首重黏字诀,乃“红尘和尚”一戒大师指点的柔劲中化出来的,可惜,这手功夫有个要命的缺点,敌手的功力若比你高强,将弄巧成拙,反被对方牵着走,没有绝对把握,秦快不敢轻易使用。 “金煞”潘少荫久而久之也看出端倪,心生一计,步向丁嫱,丢下一句道:“老夫找你小妹妹玩玩!” 秦快心惊,短游魂刺在秦快掌中猝然又变成了一根笔直的硬钢,迅速的剌向冷玉环“哑穴”及“软麻穴”。 这出乎意料的攻势,令冷玉环闪避不及,她将倒下的同时双手齐抓,想扯下秦快一块皮肉或兵器才甘心,但是,双手是沾上秦快,却已后继无力软瘫倒下? 秦快眨眨眼,叹息道:“好凶的女人,可是在下不怪你。” “妙手小如来”丁嫱的情势自然十分危急—— “银煞”木照开的双手各执着一柄怪异的兵器——丈八长短,通体蓝光闪闪,呈弯曲波纹状的“夺命蛇矛”! 那蓝汪汪的光芒在木照开手里闪缩,宛似流光一样暴泻至丁嫱面门! 丁嫱手中宝剑灿灿毫光如雪,漫天的剑影交织闪烁,抵挡敌人的攻势,加以“金煞”潘少荫前来凑热闹,使原本危急的局势更加惨不忍睹,伤口由二道变成四道,这还是二个魔头看她年幼,不想落个欺弱口实才手下留情! 秦快激动得全身直抖,咬牙切齿的叫道:“二个杀胚,要再敢伤着小孩一毫,俺将你们碎尸万段!” 说话间,他弹射向前,出手如电,照面便是九招十九式! 腾挪翻移,木照开退让数步,叫道:“老潘,这小子交给你,老夫先救小侄女再说!” “通通给俺留下!” 秦快旋走扑击,又快又凌厉,掌指飞纵,风声啸锐,几个照面,阻去木照开的去路! “小嫱,你退下守住冷姑娘,而且你在不好施展功夫!” 丁嫱意会秦快欲撤出长游魂刺,敌我混杂不好施用,偷个机会退下,二大魔头欲阻,已给秦快全力挡住。 “搜搜冷姑娘身上有无刀伤药,别忘了疗伤。” 丁嫱答应一声,举步唯艰,冷汗淋漓,脸色青白中透着丝丝黑气。 秦快无意间瞥了丁嫱一眼,脸色一变,盯着木照开的“夺命蛇矛”冷漠的道:“兵器喂有剧毒?” 木照开气愤之下攻势十分狠辣,闻言怪笑道:“放心吧,毒不死人,只是三个时辰内没有解药,全身功力俱废,终身四肢无力。” “好歹毒,有无解药?” “有,在老夫身上,有本事老夫自会奉上!” “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一丘之貉!” 秦快见议和不成,不敢想像丁嫱没有解药的后果,猛地撤下发间长游魂刺,长刺忽劈忽鞭,忽刺忽绞,全力攻打木照开,潘少荫再次受到冷落。 气得哇哇大叫,潘少荫英雄无用武之地,偏偏秦快也不完全放弃他,不令他有机会反噬丁嫱,这种不将人放入眼里的打法,自然激怒成名已久的潘少荫。 猛地腾空跃起,潘少荫身形凌空暴旋,一片掌影挟带锤影的光雨洒向了背对的秦快,同一刹那,木照开几乎在同一个时间二柄蓝汪汪的丈八蛇矛已飞到秦快全身上下十二处要害。 一声怒叱响起,秦快避开有毒的蛇矛,斜掠三尺,长刺倒卷木照开咽喉,整个背部却卖给了潘少荫,痛哼一声,连中二锤,“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秦快猛一滚身,长刺不变地飞向木照开咽喉。 在同刹那发生的杀戮,写起来真会急死笔者,深恐漏了精彩的一段。 木照开在尖啸中飞旋急闪,秦快滚身于地,有如鬼魅般掩至,看来不绞断木照开咽喉是不甘心。 后面一声冷笑传来,潘少荫双锤直飞秦快,脚上功夫不弱,用来对付滚落地上的秦快最适合,蓦地—— 本来卷向木照开的长刺,突然收回,刚好迎上了潘少荫踢来的双腿,倒卷之下使力一拉,潘少荫笔直的身躯仰天倒下,秦快一个翻身,动作快得无可言喻,几乎在潘少荫未倒下之时,左手短游魂刺在他胸口划了四道深而长的细窄伤口,又点了他“软麻穴”及“哑穴”。 “金煞”潘少荫的那张脸顿时已不像一张人脸,他鼓瞪着眼珠,像是好奇,又像是不可思议般投注着自己的胸前,那里,殷红的鲜血如泉水往外冒,染湿了他的外袍。 “银煞”木照开也怔住了,他完全阻止不了这一幕,不,应该说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在他们的身上,他不得不承认他小觑了秦快,更令他骇然的是,他完全估计不出眼前这年轻小伙子的潜力深厚到何种地步,他彷佛是个弹簧,弹力愈强,他反弹的力道也跟着增加! 秦快艰辛的起身,背上剑伤及重击之伤,早已痛得他脸色发白,几乎快支持不住,可是,生来倔强的脾气却不容他就此倒下,一样的懒散中透着冷漠道:“你们对名小孩残酷,在下若跟你们慈悲,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喘口气,又道:“潘老鬼身上的四道伤口,两下替小嫱回报,另二道则是回敬刚才的两记重锤,差点敲碎在下骨头,不还给你,于心何安?” “银煞”木照开目及己方二人落入对方手里,道:“不想要解药了?小杂种?” 秦快的脸庞显出冷酷又暴烈的形色,森冷的道:“你害怕了?老狗操!” “银煞”木照开喋喋怪笑,有如狼鸣枭啼,道:“你尚不在老夫眼里,小杂种,虽然老夫不得不承认你很机伶,深谙随机应变之道。” 秦快一挥长刺,直指木照开,面无表情的道:“在下要废掉你双手,使你终身不得再使用那对歹毒的兵器,老狗操!” “只要你有这个本领,小杂种!” 此时,“银煞”木照开的想法不外是放倒秦快,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而秦快则须想尽办法夺得丁嫱中毒的解药。 二人利时又缠斗一起,秦快长短钢刺如蛇蠕,如剑劈、如刀砍,两根死物在他手中,顿时成了活生生带着毒牙的蛇,突破空气,倏刺倏回,灵活自如。 “银煞”木照开也非浪得虚名,腾挪掠移,恍如电闪,两根“夺命蛇矛”不时适机想勾秦快之魂,夺秦快之命。 就在他们拼命正烈的时儿,陡地传来几声不属于这里的人的声音—— “乖乖!这里简直成了修罗场。” “东倒一个,西歪一个,怎么回事?” “戏台上的武打场面可万万没有这里的逼真。” “废话不是?” 丁嫱举目望去,脸色愈加难看了 第八章 在场比武的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多了几位不速之客,就是知道也必须装作不知道。 秦快滑出三步,身子微转,他的短魂刺透空而出,在虚实互映眨眼即变的招式中,再次滑退三步,右手的长游魂反卷敌人兵刃。 “银煞”木照开二根丈八蛇矛上下交旋,但见流辉交织,幻影中,双矛如指,暴飞秦快胸口! 秦快长刺去势太急,反收不回,振腕反卷,人也藉力一个筋斗,筋斗翻跃的一刹那,短刺闪耀,刺向木照开的右腕——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 这一次,木照开有点火了,手腕倏翻,侧面欺进,矛尖一抹波颤的蓝芒,由上往下,飞戳敌人的小腹,出手快,招式狠,硬是夺命的架势。 秦快动也不动,掌心翻动,将长刺一半卷在掌心,成了第二根短刺,硬是欲与木照开作近身的搏斗? 秦快闷不哼声的往上凑近,反应要来得更快,更犀利,右手短刺施以鞭法,左手短刺使用剑法,在木照开丈八蛇矛将刺入小腹的刹那,微缩小腹,丈八蛇矛便再也够不着,右短刺急鞭二根蛇矛,左短刺如剑挥砍木照开双腕! “银煞”木照开不及思量,当急急要是保住双手,况且秦快鞭击之力震得他双手发麻,猛地抛弃两根“夺命蛇矛”,一个筋斗暴跃五尺之外。 秦快冷哼一聋,右手短刺倏地伸长,锐风旋流,袭向木照开,木照开正待落地,乍见此景,猛又吸气一个翻滚,秦快岂容他逃脱,长刺“呼”声翻卷,准确无比兜迎木照开翻滚之势,而瞬息里,秦快改鞭为刺,那根二丈长的长透魂刺便透入了木照开的右腿脚根! 闷哼有如呻吟,木照开只一个旋转,小山似的庞大身躯便一头栽倒于地。 秦快扯出长刺,又点了他四处穴道,人也跟着倒在地下喘息不已,背后冷玉环赏赐的剑伤早已血渗重衣,黑衣上湿上一大半,血还不断的流出来。 “妙手小如来”丁嫱微弱的声音道:“秦大哥,快点穴道止血啊!” 若没丁墙的提醒,秦快心想自己可能会一直睡下去不想醒来,可能血流不止虚脱而死。 勉力起身点了穴道,秦快猛力甩甩头赶走晕眩,步履蹒跚走近木照开,从他怀里搜出二只药瓶,拔开塞子一闻味道都差不多,冷然道:“那瓶才是真的解药?” 木照开双目圆睁,充满怒火,语音冰冷的道:“不知道!” “输要输的光棍,阁下答应输时双手奉上解药。” “老夫这么说过么?” “真的不肯说?” “不知道!” 秦快意味深长的冲他一笑,不带笑意的笑道:“如果在下以阁下的丈八蛇矛在贵体上划一道伤口,不知阁下打算服那瓶药?” “银煞”木照开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抖,道:“你不能这样做。” 秦快皮笑肉不笑的道:“在下不喜欢与俺意见相左的人,你到底说不说?” “银煞”木照开畏惧的望了不远处的蛇矛一眼,道:“老夫不服,你的武功无法令人服气。” 秦快不悦脸色一闪即逝,道:“长江后浪推前浪,阁下不服也不成,爽快说出来,贵方的下场会好一点。” 木照开如何听不出秦快语含威胁,奸笑道:“如果老夫告诉你,你会安然无恙放老夫等人走?” 秦快沉吟半晌,道:“阁下双手染满血腥,在下……” 木照开截口叱喝道:“你小子若执意要废掉老夫双手,老夫打死也不会说,更别打要封住老夫等人的武功。” 秦快回首望了丁嫱一眼,恨声道:“在下全依你就是,快说那一瓶是解药?” 木照开阴侧恻一笑,秦快又警告道:“不要耍花样,否则在下整人的法子多的是,当然,在下会留下你们,直到小孩无恙,她只要出一点差错,你们三个就必须活活陪葬墓底。” 木照开冷不防全身微震,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位有点弱不禁风的小子会想出许多恶毒的主意,冷哼一声,恨声道:“算你狠,红色那瓶就是。” 秦快起身,冷冷丢下一句:“希望你不要逼得在下撕破脸。” 木照开体会话意,吼道:“老夫已说出一切,小子你还待怎样?” 秦快不理,走近丁嫱,扶起奄奄一息的身子,拨开塞子,将一颗药丸塞进她嘴里,见她咽喉不动,柔声道:“小嫱,快将药吞下。” 丁嫱有气无力的道:“我口干舌燥,吞不下去。” 秦快皱眉,回想找水,这才注意到不远处一直朝他们打量的不速之客,提高嗓音道: “四位朋友,可有携带水壶?” 那四人互望看一眼,矮胖如冬瓜的那人道:“那个小孩好面熟,好像在那里见过?” 尖嘴猴腮的仁兄一拍脑袋,细声道:“老子想起来了,不就是前些天在不远林子外跟咱们抢马的小鬼,那小子想必就是他所提的‘秦大哥’了。” 高瘦如竹竿的叫沈不聪,哦了一声,道:“既然旧识,借他水壶也不妨。” 说着取下马鞍旁的皮水袋,抛向秦快,秦快听他们所言,心中雪亮原来是会稽山寨下来的土匪,见水壶来势极猛,不禁暗赞手下功夫不凡,不是普通盗匪,反手将皮水袋抛在半空数转减去劲力,才抄在手中,忙拨开皮塞,灌入丁墙口中,耳里却倾听他们谈话。 小冬瓜葛冬山极为不屑的道:“喂,沈不聪,那小子不敢接你的水壶呢!” 四人中唯一的年轻公子嗤的一声笑了,葛冬山奇道:“少寨主,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么?” 年轻公子年纪廿一二,比秦快大一点,人称“粉面刀王”朱轮,自然是因为他人长得英俊,刀法又好才得此称呼,此时微微一笑,拱手道:“葛叔,小侄怎敢笑你,只是依我看来,那小子好像不是畏惧沈大叔的强劲手力。” 大毛猴江神佑幸灾乐祸斜睨葛冬山一眼,葛冬山气道:“看什么?你那双猴眼该丢进粪坑里洗洗了。” 沈不聪挥手阻止他们争辩,向朱轮恭敬道:“少寨主认为那小子别有用意?” “粉面刀王”朱轮颔首,肃然道:“由刚才的比斗中,三位叔叔应该都看出那小子功力不弱,沈大叔并未用足全力,他不可能接不住,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愿多浪费一分力气,也不喜炫耀,将实力留待最需要之时,三位叔叔认为这种人可不可怕?” 沈不聪三人皆默然,显然已同意朱轮的看法,均不由自主朝秦快这边靠近。 这时丁嫱脸色已转为红润,秦快放下心中大石,道:“运功看看有无阻碍?” 丁嫱依言做了,良久睁眼感激的道:“我没事了,秦大哥,谢谢你,只是你的伤不要紧吧?” 秦快背部剑伤长尺余深三寸,裂开的肌肉向外翻卷,经风一吹,早已令秦快疼得直咬牙,经丁嫱一问,只有苦笑,示意她又有敌人,不要先露了底。 以“粉面刀王”朱轮为首,四人齐至,秦快打量朱轮几眼,不得不承认他的长像的确很美,比大多数女人还白嫩的肌肤,十指纤纤,头发梳得又光又亮,纵然如此,眉宇却含带一股男子特有的气概,轻咳一声,秦快怪声道:“你可愈长愈像女人了,阿轮小子。” “粉面刀王”朱轮怔了怔,试探道:“听你的口气,我们以往素识?” 秦快放下丁嫱,起身闲闲弹着袍上的灰尘,懒懒地道:“八九年前重阳节,俺一气之下替你剪了个怪头,中间一绺,左右各一绺,如此特殊的发型,难道你已经忘了。” 不仅朱轮变色,其余三人齐声怪叫,不约而同道:“秦家大少爷?” 秦快不怀好意的一笑,向朱轮眨眼道:“秦家只俺一个后代,你该不会贵人多忘事吧?” “粉面刀王”朱轮只觉得头皮发麻,呻吟道:“阿惰小子,怎么会是你?下山第一天就遇上你这小子,莫非是大凶日?” 秦快面色一沉,冷然道:“你还好意思说咧,那日沈不聪、葛多山、江神佑三人大发神威,从一个小孩手中夺走在下二匹马,才发生刚才的混战,奶奶的,俺差点被那两个老家伙坑在这里,看到你们,在下才觉得倒霉,真是气死俺了。” 全身酸痛加上伤口火烧般的痛楚,令秦快火气大发,沈不聪三人被他骂得面红耳赤,偏偏又找不出话反驳。 “粉面刀王”朱轮自小人人争捧,遇上秦快不识美丑的脾气,外貌占不到半点便宜,只有拿出男儿本色,干咳一声,肃然道:“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你先疗伤要紧。” 沈不聪三人争先要为秦快疗伤,小冬瓜葛冬山抱怨道:“大少爷,你不脱下上衣,如何上药?” 秦快横了他一眼,起身道:“到别处去吧!” 大毛猴江神佑摸着胡腮,取笑道:“有女娃娃在,大少爷害羞了,哈哈……” 沈不聪一挥枯瘦的右臂,道:“你再笑,小心大少爷捏个泥团子塞住你的嘴。” 江神佑猛地煞住笑声,尴尬不已。 三人对疗伤都颇有研究,互相配合得很好,为秦快消洗伤口,敷以药膏、生肌散,还强迫秦快服下几颗补药,显然跟秦快交情都很不错! 秦快呼口气,穿回外袍,道谢不已,笑道:“在下也懂得一点疗伤技巧,比起你们可差多了。” 小冬瓜葛多山一副很不在乎的样子道:“这不算什么,只是膏药好点罢了。” 四人回到方才的战场,只见朱轮不停在逗丁嫱说笑,丁嫱却扳着脸看也不看他,朱轮自觉没趣,回身见秦快来到,摊摊手道:“这小孩真别扭,会不会是哑巴?” 秦快未言,大毛猴江神佑已抢着道:“不可能的,少寨主,那天我们还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如此尖牙利嘴,如何是哑巴?” 秦快心知有异,蹲身柔声道:“没事吧?小嫱,是不是刚才吃的药有问题?” 丁嫱哼一声,话中带刺道:“我没事,只是身上的伤口痛得我不想说话。” 秦快一惊,又奇怪道:“在下要你疗伤,你为何不听呢?” 丁嫱头一甩,噘起嘴道:“又没有人教我,问得真莫名其妙。” 秦快见她伤在腿及臂,不由皱眉,最后道:“你还小,一切俗礼就不必管了。” 向朱轮讨来刀伤药,割开伤口上的衣服,为丁嫱疗伤,包扎妥定,故意在她伤口上击一下,丁嫱痛呼,秦快嘿嘿一笑,道:“以后说话少带刺就少受苦。” “粉面刀王”朱轮摸摸丁嫱后脑,和悦的道:“小弟弟,如今你会说话了吧?” 丁嫱嫌恶的挥掉朱轮的手,骂道:“你最好正经点,想卖俏,找铜镜去吧!” 朱轮再次不讨好,也就不理丁嫱,问秦快道:“秦叔叔就只你一个宝贝,如何肯让你出来涉险?” 秦快冷漠笑笑,叹息道:“俺这儿子向来就不宝贝,只是勉强不得才生下来。” “乱讲!”朱轮不以为然道:“嘴里这么说,其实你心里何尝不明白你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 秦快苦笑不语,沈不聪深沉的道:“少寨主既然遇上大少爷,可须请他上山盘桓数月,否则寨主知情会怪罪的。” “粉面刀王”朱轮一笑道:“沈大叔安心,他想走也不成啊!” 秦快连忙摇首道:“不成,俺有要事待办,回程再上山拜望朱伯父。” 朱轮皱起眉头,更坚决的道:“不成,你有伤在身,再重要的事也办不成,至少也等伤好再说吧!” 秦快欲再争,“银煞”木照开已扭着喉咙道:“臭小子,你该不会忘了刚才的约定吧?” 小冬瓜葛冬山起身道:“大少爷就不要再劳累了,有什么约定,我去替你办。” 秦快感激的笑笑,道:“解开他们穴道放他们走吧!不过,地上的两根丈八蛇矛可须毁去才是。” “银煞”木照开气叫道:“好歹毒的臭小子,这跟废掉老夫双手何异?” 秦快冷酷的道:“在下对你们已经容忍再三,你还待怎地?想必阁下兵器上的毒药配制不易才如此紧张吧?哼,正合在下之意。” 木照开气得直抖,葛冬山先收拾丈八蛇矛,才替冷玉环三人解穴,冷玉环阴冷的道: “姑娘不承情,秦快。” 秦快不耐烦的挥手道:“快走吧,下次朝面欲和欲杀,至时再谈吧!” “黑水仙”冷玉环笑得凄苦,道:“父仇不共戴天,秦快,这辈子除非我们双方死一个,你永无太平日子。” 秦快不在意的道:“不要说些狠话来唬人,若你执意如此,在下接着就是,不过,不会再对你仁慈了。” 冷玉环受辱似的叫道:“我说我不承情,秦快,你大可现在就杀了我们,一了百了,你已经有四个帮手,还怕对付不了我们?” 秦快痛苦的呻吟一声,道:“在下从来就不想杀人,冷姑娘,希望你们不要迫在下开戒。” 唇边的黑痣一颤,冷玉环怒道:“你表现你那门子清高?独树那一套江湖仁义?我爹因你而死,你总不能否认吧?” 秦快坦然地道:“令尊之死在下不推卸责任,但是,在下已分析得很清楚,他是咎由自取,在下只有抱歉,却无愧于良心。” 冷玉环挑起一双新月似的眉儿,尖声道:“你少他娘的摆出这么一副悲天悯人又仁义道德的假面具,拆穿了还不是沽名钓誉,博人感激,半文不值!” 摇摇头,秦快安详的道:“尽其在我,不求谅解,冷姑娘,下次见面有何道儿,在下接着就是!” 冷玉环狠狠瞪了秦快一眼,扭头离去,“金煞”潘少荫朝秦快吐一口唾沫,恨道:“你死定了,小子,老夫绝不会饶你。” “银煞”木照开冰冷的声音含着阴险:“希望下次朝面的时候,你不要又是孤零零一个。” 言下之意是想广邀帮手对付秦快,秦快装作不懂地道:“为什么?阁下想在身上多开几个洞?” 金银双煞冷酷阴狡的一笑,随即离去。 小冬瓜葛冬山咋舌道:“乖乖!那三个好凶,大少爷,你是如何惹上这段梁子?他们又是谁?” 秦快心想说来话长,而且他们知道肯定会随侍左右保护,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遂道: “身在江湖,乱七八糟又莫名其妙的事层出不穷,说了徒费唇舌,你们无须挂心。” 四人也很老江湖不再多问,秦快起身告辞,又道:“在下座骑你们抢了,该还二匹吧!” “粉面刀王”朱轮如何肯放人,道:“阿惰小子,你存心要我难堪么?若给山上儿郎知道我请不动你,还有什么颜面?” 沈不聪三人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句,说得秦快头皮发麻,最后只好举手投降,叹息一声,道:“在下生平最怕口舌厉害之人,死人都能被你们说活。” 众伙大笑,拥簇秦快与丁墙上会稽山,一路上丁嫱沉脸不语,秦快心中有数,道:“别急,住几天就走,耽误不了你的事。” “自作聪明。” “怎么?” “又在装蒜?” “有话请直说,不要拐弯抺角的。” “妙手小如来”丁嫱轻挥妙手,道:“会稽山寨的人都是你的朋友,一路上居然提也不提,你可真沉得住气。” 秦快摸摸鼻子,问道:“在下朋友不少,有必要一一数给你听么?” 丁嫱嘟嘴不悦道:“原来你一直把我当作外人?” 秦快怪叫一声,道:“小姑奶奶,说话可要凭良心,在下给你整得还不够惨?怪过你么? 为了救你,不得不放走那二个老浑蛋,对你,俺已经容忍又容忍再容忍了,你要是再捣蛋再闹别扭,俺只好挥挥衣袖,跟你告别了。” 丁嫱侧坐于鞍前,与秦快共骑,闻言不快,猛力勒住缰绳,待马停步,跃身落地,指着秦快泫然欲泣:“你可说出来了,早就知道你没有诚意陪我回去,一直挑剔我的缺点好找借口开溜,如今你可找到了,再见!” 秦快气得脸色发白,见她走得果决,想及当初承诺,不禁又悔又恨,又不想对一个小孩食言,只有策动马匹追上去,丁嫱专找树跑绕,令秦快难以捉住,不一会,因脚受伤跑不快,一个踉跄跌倒,碰触伤口痛得哭起来,秦快追上一把捉她上马鞍,气结道:“别哭了,真他娘晦气,到底是谁该哭?” “我哭我的,关你什么事?” “算了,遇上你小姑奶奶,算俺倒霉好了。” “怕倒霉不会躲得远远的?” 秦快连声叹气,呻吟道:“如果能躲,躲到地狱去俺也甘心。” 丁嫱反而不哭了,斜睨秦快道:“没想到我这么厉害,能逼你这般惨,我真伟大!” 这时朱轮四人跟上来,一脸不解,秦快拱手道:“会稽山恐怕去不成了,只有回程再拜访,请代在下向朱伯父请安。” “粉面刀王”朱轮夷然不悦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变卦?” 秦快指着丁嫱苦笑道:“在下答应她在先,不办好于心难安,反正回程也须经过这里,阿轮你就放人吧!” 朱轮心想再争无益,再三叮嘱秦快回程须上山一趟,秦快满口答应,朱轮四人才依依不舍离去。 见四人远去的身影,秦快呼口气,道:“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丁嫱撇着嘴,哼声道:“我是在救你,你别不知好歹。” 秦快眼中闪着问号,丁嫱又道:“他们殷勤中含带恶意,也许对你有所企图,你难道感觉不出来?” 不信的一笑,秦快好奇道:“在下有什么值得他们图谋?” 丁嫱脸色凝重,道:“这就要看你是什么身份了,反正,他们有问题就是了,信不信由你。” 秦快面无表情,道:“女孩子就是疑心病重,走吧!” “吧”字还在唇间,秦快业已策动座骑狂奔,丁嫱冷不妨差点捧下马,忙抱住秦快,狠狠在他背部伤口重击一下,秦快痛哼,她才笑道:“谁叫你总是以大欺小,一点风度也没有。” “度你的头!”秦快骂道:“将你送回家,俺立刻就走,而且最好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你这惹祸精。” 丁嫱大大不以为然,鄙夷道:“江湖人若怕惹祸,我看你干脆躲到师娘怀里吃奶算了,出来混什么江湖?” “都有你说的。” 秦快不再言语,专心策马奔骑,景物纷纷往后移,几乎已看不清树是树,田是田了,可见马奔得有多快。 一路无风波,次日正午已抵达金华江,丁嫱老家就在金华江上游一个渔村,这倒令秦快想不到,丁嫱的外表的确不像个渔村女,倒像大户人家的刁蛮小姐。 是日傍晚,安抵“长怀村”,正是渔民收网归来的时刻,村中小孩见是丁嫱,纷纷叫: “小皇帝回来了,小嫱皇帝回来了……” 秦快听了好笑,问道:“你是那门子皇帝?女皇帝?” 丁嫱笑眯咪的向村人打招呼,良久才有空道:“每次同他们玩家家酒,我都扮皇帝,久而久之,就成了这里的女皇帝了。” 秦快恍然大悟的“嗯”一声,又道:“你是女孩子,为何不扮公主或皇后?” 丁嫱瞪了秦快一眼,神气道:“公主或皇后那及得皇帝威风?况且放眼全村,除了我,谁有当皇帝的气派?” 秦快哑然失笑,道:“好吧,小皇帝,不知行宫何处?” “想开溜了?” 秦快直认不讳,丁嫱负气道:“自己找,全村最破的那家就是我家。” 四顾附近的屋宇,秦快不禁笑道:“此处每家都很破,但比起俺家,可又好多了。” 丁嫱头一次听秦快主动提及自己,好奇道:“你家如何破法?” 秦快自己也觉得好笑的道:“四壁通风,冬冷夏热,而且不必开窗。” “不必开窗?”丁嫱好奇道:“是不是破洞太多,没有窗子阳光也能射进来?” “意思的确如此。” 丁嫱这下可高兴了,道:“如果你家真是如此,两相一比,我家可谓大户了。” 秦快失笑,望着被海风吹得残破不堪的渔舍,真不敢想像丁嫱的家会破到何种程度。 丁嫱明白秦快想法,撤着嘴道:“房子是用来睡觉的,只要能遮风挡雨就够了,没有必要做成高门大户,楼阁拱桥。” 秦快心有戚戚焉的颔首道:“咱们的想法倒不谋而合。” 说着极目四顾想寻找丁嫱口中最破的渔舍,让马小跑步绕村子一圈,除了村长的家豪华点,其余的都差不多一样破,都有八九年以上的历史,秦快实在看不出那一家比较破,将马停在一座只剩几东稻草盖顶的废宇,叹道:“别打哑谜了,小婶,这破村子每家都很破旧,令尊令堂难道都不曾接济他们?” 丁嫱以教训的口吻道:“穷人知足常乐,你懂什么,若没有意外发生令他们三餐不济,爹娘不愿意破坏这份安宁,钱多欲望多,什么坏事也就跟着产生,你别不懂装懂。” 秦快给反驳得无以回答,只好苦笑道:“你年纪小,懂得倒不少,好吧,小诸葛,小姑奶奶,请你指明贵府的去处吧!” 丁嫱没有好气的道:“你不会比比看,那一家最破?” 秦快望一眼身旁快坍下来的废宇,道:“这间该不会是陛下的行宫吧!” 丁嫱飘身下马,朝废屋走去,至门口比个“请”的手式,秦快一怔,怪笑道:“历朝皇帝,就属你最落魄,俺道这屋子已好些年没人住了,未想你家真的是破,不会一进屋就坍下来吧?” 丁嫱收回手式,双手插腰道:“你可是我家第一个客人,到底请不请?” 秦快原没有进去的意思,看到这间由外边可以看清里头小厅的破屋,再听丁嫱言语,忍不住好奇,飘身下马,昂然入内,摇摇欲坠的竹椅上积灰盈寸,秦快不禁皱眉道:“你家真的这么穷?” 丁墙眨眨眼道:“就那些渔民看来,我家是又穷又神秘,住全村最破的屋子,却不必工作整天玩乐,我猜他们心里一定在怀疑我们的钱是从那里来的?” 秦快明白原委,不感稀奇,伸手一摸桌子灰尘,骇然发觉手不沾尘,原来灰土是用黏剂黏在桌上,转头想问丁嫱,却发现她已不见人影,秦快脑思飞速旋转,认定问题出在这屋子,只是不知机关在那里,这时传来丁嫱的声音:“秦大哥你等等,我去问爹娘可不可以请你进来。” 秦快听不出声音来自那里,也不想多事,道:“算了,在下责任已了,这就告辞了,你善自珍重。” 不理丁嫱叫喊,快马飞驰往来路而去,待丁嫱追出来只剩一点人影,气得跺脚道:“你答应替我做一件事,岂容你就此逃脱?” 不知何时,丁嫱身后走近一对三十来岁,相貌不俗的男女,女的声音甜美,道:“小嫱,他是你喜欢的人么?” 丁嫱回身呼声“爹、娘”道:“他最喜欢欺负人家了,看他那副懒样,好像对什么事都陌不关心,真是气死人。” “妙手观音”洪宛青倩笑凝眸道:“他若不关心你的安危,如何肯大老远送你回来?” 丁嫱泄气道:“说关心不如说是勉强,一路上总是冷冷不太爱开口。” “妙手如来”丁神偷呵呵笑道:“爹看得出来,他不是那种肯为不相干的人勉强自己的人物,是主见极强的人。” 丁嫱提不起劲的道:“别提他了,喜欢他的女孩子有好几个,我何苦凑上一脚,无趣!” 丁神偷将丁嫱高举坐在自己右臂,道:“妙手如来想要东西,那样得不到手?就连你娘那颗心,也是当年你爹施展妙手空空偷来的,你是爹娘的衣钵传人,又特具天赋奇材,怎能就此泄气?” 丁嫱心思一转,苦笑道:“可是我功夫太差,他总嫌我累赘。” 丁神偷看不到头顶女儿表情,怒道:“他真的这么说?别急,小宝贝,待爹娘将全部武功传授与你,找他比斗一出怨气。” “妙手观音”洪宛青旁观者清,忍不住掩嘴葫芦:“大神偷精明一世,也有胡涂的时候,被自己的女儿算计了还洋洋自得。” 丁神偷茫然望着妻子,洪宛青又笑道:“小嫱这孩子自小聪明,我们一直没空传授她武功,她岂有不趁机逼你教她的道理?” 丁神偷哈哈大笑,将丁嫱搂在怀里笑骂道:“这么小就会用心计,长大了还得了。” 丁嫱不依的一扭,道:“爹,人家又没骗你,一路上有好些人想要我的命,若不是秦大哥救我,如今你们可见不到我了,你看,我身上还有四道伤口呢!” 丁神偷夫妇看了心疼,丁神偷更是怒气连连:“是谁敢要你的命?知道你是我的宝贝女儿么?” 丁嫱摇头,加油添醋道:“秦大哥总爱挑剔我给他惹麻烦,所以将我丢进家门就赶忙一溜烟跑了,丝毫不肯多留,如果我学好功夫帮他对付敌人,看他还敢不敢瞧轻我?” 丁神偷一阵激动后又恢复冷静,眨眼道:“那些想要你性命的人,都是你先去招惹人家的吧?” 丁嫱蛮横的,理直气壮的道:“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只能说他们倒霉罢了。” 丁神偷夫妇失笑,洪宛青有趣的道:“依娘看来,倒霉的恐怕是刚才策足马力逃走的那个年轻人吧?” 丁嫱很顺口的接道:“娘,你怎么说的跟秦大哥一模……” 言至此警觉露了底,忙以手掩嘴,丁神偷夫妇却已笑得合不拢嘴,丁嫱叹道:“爹娘怎么可以帮着别人来取笑自己的女儿?” 丁神偷捏了捏丁嫱鼻子,笑骂道:“看你多坏,跟你在一起的人都觉得倒霉,哈哈……” 丁嫱扭股糖似的在父亲怀里撒娇,道:“爹,我不管啦,这次你们一定要教我厉害的武功。” 洪宛青轻抚丁嫱面颊,笑道:“傻孩子,爹娘的武功不教你又能教谁,只是你必须乖乖的在此待上一二年,甚至三四年七八年,全看你的悟性高低了。” 丁嫱眼中闪着光芒,坚决的道:“我愿意,我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学好。” 丁神偷夫妇相视而笑。 “无事一身轻”是谁说的?真是聪明极了。 秦快此时就有这种感觉,全身飘飘然,若非已经老大不小,可能会跳起来欢呼数声。 丁嫱是他喜欢的人,像妹妹一样可爱,他视她如小豹子乔玄和小贡子乔馥同样的感情,但严格比较起来,他发现自己对丁嫱的疼爱多点,这是他最不愿承认的事实。 “真是发神经了!”秦快心中嘀咕道:“那小妮子给俺惹的麻烦,十个小豹子加十个小贡子也比不上,平日无故多出几个厉害对头,都是拜她所赐,真他奶奶的,那家伙除了惹祸还会干什么?” 想想又觉得有欠公允,覆心道:“不过,她的妙手之技可是一绝,小小年纪真不简单,再则‘乾坤玉佩’也是因她才得手的……哎呀,算了,俺已经将她丢还她双亲,还想她干什么?” 说不想就不想,心中思量下一步该做什么? 背部的伤口还火辣辣的疼痛着,加上这二天飞马赶路,此时一闲下来,令他痛着直冒冷汗,只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秦快下马,摔掉缰绳,走近江边,掬水洗面,四望无人,索性就伏在沙上睡觉。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秦快感觉有软软的东西舔他后颈,那种又湿又痒的感觉合他醒来,侧头一看不禁失笑,马儿正低着脖颈伸长舌头直舔他,这才注意到天色早已黑得不见五指,只有天空几点稀疏星光照明,原来马儿在催他上路。 秦快舒畅的伸个懒腰,抚着马鬃道:“辛苦你了,俺给你取个名字如何?” 马长嘶一声,听得懂似的有反应,秦快慎重其事道:“咱们先说清楚,俺没空照顾你,明天就带你上会稽山,在这短短几天里,俺就暂时叫你阿啡,依你叫声而取的,还满意吧?” 马儿果然“啡——”的叫一声,秦快满意的拍拍马鞍,翻身上马,抖动缰绳,道:“走吧,阿啡,找不到住家忍耐点,天明上镇保证让你吃得大呼过瘾。” 阿啡听得懂似的迈开马脚奔跑。 天光大亮之际,如秦快预算来到一处小镇,会稽山离此不远了,秦快进店吩咐小二让马食最好的饲料,自己也饱餐一顿,上街溜一转,又飞马朝会稽山驰去。 沧海桑田多变化,八九年不是短时间,上次来时,秦快还是个小孩子,时光如白驹过隙,岁月匆匆流逝,会稽山依样耸立在那里,没有明显的改变,秦快再次来临,却已由一名小男孩成长为挺拔硬脾气的男子了。 会稽山寨的儿郎一见秦快出现,立即鸣锣传报上山,马儿自然就有人代牵了。 走没几里路,但见一名方面大耳,不怒自烕的五旬大汉迎了出来,身后跟着“粉面刀王” 朱轮及沈不聪一干人,一群人浩浩荡荡出来迎接,虽然多年不见,秦快依旧可以认出为首的那人即是会稽山寨主,“旋风刀霸”朱侯! 连忙迎了上去,秦快向朱侯长揖为礼:“朱伯父安好,你老人家亲自出迎,小侄的阳寿不知被折减多少了?” 一席话说得朱侯等人哈哈大笑,朱侯拥抱着秦快,道:“你小子可也长大了,我都快认不出了,不过你这副模样正是你们秦家的独门标记,别人想冒充都冒充不来,没错,你是阿惰小子,只是你一张嘴,可比那二根老骨头灵活多了,也厉害多了。” 所谓“二根老骨头”就是指秦快之父秦劳及堂伯秦生,秦快好些年没听到,道:“这些年来,爹和阿伯可曾来拜望伯父?” “旋风刀霸”瞪起眼,气咻咻道:“别提了,那二根老骨头准是忘了我这个老朋友,一个屁消息也有,只是二人在江湖上的声望一天比一天高这事老子倒清楚的很。” 秦快连忙拱手道:“朱伯父也是知道的,阿爹阿伯他们的怪性子,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也不肯动一动的。” 朱侯还是不大高兴挥挥手道:“别提你那狗熊老爹和阿伯,真他娘想了就气,还是咱爷侄俩好生叙叙。” “粉面刀王”朱轮在身后不悦道:“爹可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阿惰小子一来,立刻就忘了你的宝贝儿子!” “旋风刀霸”朱侯回首瞪眼道:“你的确是老子的儿子,可是老子却看不出你小子有何宝贝之处?” 群雄忍不住“嗤”的笑出来,朱轮一拳击在秦快胸膛,笑骂道:“真有你的,阿惰小子,长得不怎么样却到处吃香。” 秦快回敬一拳,皮笑肉不笑的道:“那及得你潘安再世,宋玉重生,说说看,这附近的女孩子被你迷得还剩几个?” 众伙又暴笑不已,朱轮俊脸通红,笑斥道:“你为何不学秦大叔和二叔把嘴闭起来,也没人笑你哑巴。” “旋风刀霸”朱侯笑眯了眼,道:“我说儿子啊!你比人家痴长几岁,平日威风八面,怎么遇上阿惰小子,除了吃瘪还是吃瘪啊?” 朱轮脸色微变,秦快解危道:“伯父别取笑阿轮了,他是寨主继承人,自然不能同俺一样光练嘴皮子不磨功夫。” 朱侯微微叹气,正待说什么,沈不聪上前笑道:“寨主,大少爷旅途辛劳,请他上山休息一下吧!” 朱侯若有所觉的嗯一声,目光慈爱投在秦快身上,道:“听说你受伤了,待会儿给我瞧瞧,你朱伯父的医术可是一等一的,包你不数天又生龙活虎,比不受伤前活跃。” 秦快自是感激,朱侯大声吩咐道:“不聪,通知厨下备筵为秦少爷接风,另外把我的医箱检视出来,我要亲自为侄儿疗伤。” 在会稽山寨住了三天,秦快背上剑伤已经结疤,朱侯的疗伤术令人大开眼界,而且,据他自己说,待硬疤脱落,疤痕自会消除,这又令人一惊,那么深几见骨的伤口会不留疤痕? 不过,这点秦快就不在乎了。 反正,如今他全身上下没一处不舒泰,骨头似乎都轻了三两,这才是他重视的享受。 朱侯待他无微不至,简直比对儿子还好,令秦快受宠若惊,山寨里的儿郎自然对他恭敬又谦顺,总而言之,他们对秦快好得过份,令秦快感觉吃不消。 有时候,主人过份的殷勤,对客人也是一种负担。 秦快就有这种感觉,他想早一点离开,又寻不出适当借口,如今目注山间一条小溪,心中不禁苦恼。 也只是刚刚将目光移向山下,秦快尚未及有第二个联想,轻微得几乎错以为是树叶飘落的声晋,突然惊动了他! 本能的反应,促使秦快猝然侧闪,于是,他看见一柄长短如中指的晶莹利刃,堪堪从他腰旁穿过,坠落溪中,溪水利时乌黑一圈,显然含着剧毒,秦快随手抄起树干,将小刃挑上地面,他明白想谋他命者一击不中,早已逃逸,追之太迟,索性不理,注意力集中在如指般的薄利小剑。 小剑上遗留的毒渍令人看了触目心惊,秦快心中思忖假设不小心被射中,没有喊叫救命的机会就得倒下,可见毒性之烈,与谋杀者之用心歹毒。 是谁想要秦快性命? 这是最合他想不透的事,他不相信朱侯会要他的命,他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杀掉秦快,甚至令人不知不觉。 譬如秦快这些天所服的药均是朱侯一手配制,大可在里面渗点慢性毒药,令秦快隔上几年才死,有谁会怀疑到他?况且在他的地盘,秦快有个三长两短,不仅对“秦门双惰”难以交待,传说出去也颜面扫地。 秦快盯着地上的小剑,心中思潮起伏,他突然想起丁嫱的猜疑,难道会是“粉面刀王” 朱轮及沈不聪一干人? 摇摇头,秦快否定这种想法,喃喃道:“他们没有杀俺的理由,俺没有什么值得人家图谋,无财又无势,阿轮小子比俺强多了,况且我们感情一向不错,若说图谋,只有俺图谋他寨主继承位,不过,这是天大的笑话,打死俺也不干。” 将会稽山寨功夫好的人过滤一遍,秦快觉得他们都没有嫌疑,只有怀疑到外圈人,但是,外人如何能潜进山寨内部不被察觉?秦快又头疼了。 取出汗巾,拈起小剑仔细看了又看,找不出可以证明某个人身份的蛛丝马迹,秦快废然叹息一声,小心将小剑层层包妥,揣入怀里,心中若有所觉,信步向小剑飞来之方向踱去。 不远处有一连三进木屋,是岗哨的一个地点,有八个人轮流守卫,白天二人一轮,黑夜则四人一轮,如今守卫的是老王和小吴,至于他们叫什么,秦快就不甚了了。 小吴眼尖耳灵,听得脚步声,大老远就看见秦快,忙含笑的打招呼道:“大少爷闲散间来了,寨主在寻你呢!” 秦快若无其事的道:“你知道伯父找俺有什么事么?” 老王赶紧凑上来抢着道:“还不是担心大少爷背部的伤口,请你去让他检视一下好安心。” 秦快感激的一笑,道:“伯父太过虑了,俺的伤早已不碍事了。” 小吴陪着笑,一边催促道:“寨主既然担心,大少爷就快回去让他看看吧!” “好,俺一会就回去。” 秦快顿了顿,以平淡不经意的口吻又道:“刚才,可有人打这儿经过?” 老王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直性子,道:“不久前,少寨主曾来询问大少爷的去处,我们说不晓得,他就走了。” 秦快茫然一阵,喃喃道:“阿轮?他找俺干什么?” 小吴叫了秦快几声,搓着手笑道:“你没事吧,大少爷。” 秦快回复原样,懒洋洋的道:“俺会有什么事?” 老王有一句说一句,楞楞的道:“可是刚才大少爷发呆的样子叫人好担心,害我以为少爷那儿不舒服?” 秦快哑然失笑,道:“胡说,俺那有你们形容的娇嫩法,去忙你们的吧,不必管俺,俺好得很。” 小吴有些诚惶诚恐的道:“大少爷,你忘了寨主在找你……” 秦快有点无可奈何的道:“好吧,俺这就回去,朱伯父实在太过操心了。” 走了几步,又回身道:“刚才俺问你们的话,不要向任何人提及知这么?” 老王及小吴齐声答应。 进入山寨总本营,霸主的威范在大堂上显示,尽头步上四级台阶摆张雕龙花纹大椅,上铺虎皮,看来烕猛异常,自然是“旋风刀霸”朱侯的宝座了。 朱侯不在上头,秦快却看见朱轮坐在他的少寨主宝座,是尽头处旁设的太师椅,拿本册子不住翻阅,秦快走上前去,看清上面写的全是山寨里职司的姓名,不禁问道:“你在此土生土长,难道寨里一干兄弟的名讳还弄不清楚?” 朱轮惊觉似脸色一变,强笑道:“爹年纪渐长,做儿子的也该替他担点责任是不是?” “当然!” 朱轮的答非所问,秦快没有反驳,却不禁心中嘀咕:“这原本就是你的事,何必用询问的口气问俺?” 朱轮合上册子,请秦快落座,小心的道:“老实说,阿惰,你有没有兴趣统领一个帮会,或当领导人的欲望?” 秦快想也未想,很干脆的道:“没有,俺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料子,也没这个兴致。” 朱轮放心似的呼口气,啸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怎么?” “没什么!”朱轮掩饰的一笑,转个话题道:“秦大叔和二叔是江湖上出名的杀手,阿惰小子,将来你是否也会步上后尘?” 秦快黯然摇头,懒洋洋道:“杀人实在乏味得紧,俺也狠不下心取人性命。” 朱轮有趣的一笑,道:“江湖上最出名快刀杀人的杀手,他的儿子居然是个菩萨,传出去可有得瞧。” 秦快不在意的笑笑,闲闲的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人总要为自己而活,爹总不能握着俺手腕,教俺非往敌人脖子上砍吧?” 朱轮谅解的点点头,道:“外头不识秦大叔的那些人,若知有你这个人,这不知将你想像到何等冷酷,杀人不眨眼的地步。” 淡然一笑,秦快道:“一个人,总不能让天下人尽都了解。做儿子不能批评老子的不是,俺也从来不觉得做杀手有何不好,就如同商贾农工一样,全是为了混饭吃,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朱轮莞尔道:“你倒真看得开,天下好像没什么事能合你心动?嗯,就像随和吧,这也好,那也不差,睁一只限,闭一只眼就过去,凡事不会太认真,是不是?” 哈哈大笑,秦快道:“你在那里听来这些话,却拿来调侃俺?” 也是十分有趣的笑了,朱轮道:“难道不是么?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站起身,踱了几步,秦快道:“外表是不可靠的,阿轮,你会发觉俺的性子很倔,令俺迷惑的事非弄清楚不可。” 说着语意深长的看了朱轮一眼,朱轮不自主抖了一下,秦快移开目光,冷漠的道:“伯父呢?听说他找俺有事。” 朱轮十分紧张,又故作冷静的道:“什么事?爹找你有什么事?他只找你么?” 秦快满心迷惑的目注朱轮,奇道:“你是怎么了?阿轮,伯父找俺是为了审视伤口,难道你也受伤了?” 朱轮呼口大气,忙又掩饰性的笑道:“别多心,爹在后堂,你去吧!” 秦快感到莫名其妙的又看朱轮,才转进后堂。 后堂,朱侯同沈不聪、葛多山、江神佑三人高谈阔论,一见秦快,朱侯一把拉秦快按在身旁椅子坐下,道:“快见,你来得可巧,正好为伯父做个公证人。” 一头雾水的呆笑一下,秦快道:“什么事啊?瞧你们慎重其事的样子。” 待沈不聪三人给秦快见礼后,朱侯笑道:“老子认为不论功夫、见识、对敌应变之能,你都比阿轮强,他们三个却颇不以为然。” 秦快嘴角牵动一下,道:“小侄从未在伯父面前献丑,伯父如何下判断?” 朱侯开怀大笑一阵,道:“就凭你问的话就可证明,换是阿轮,准不服气跟老子辩驳,丝毫不会想到这关节。” 秦快见沈不聪三人面色难看,心中明白,道:“有道强将手下无弱兵,阿轮在伯父及三位叔叔调教下,岂是善与之辈?伯父太谦!” 小冬瓜葛冬山十分受用的直点头,道:“寨主,我说的没错吧,少寨主的能耐是足以承你衣钵的,你老大可放心。” 朱侯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老子若放心,早就翘脚抽大烟享清福,还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歪事!” 沈不聪清咳一声,道:“少寨主近来发奋图强,极思磨练,寨主有何不放心?” 朱侯脸色很难看,道:“那小子是狗头热屁股,支持不了多久。” 大毛猴江神佑尖声道:“寨主之言有欠公允,癞痢头儿子也是自己的好,何苦总是令他难看?” 朱侯神色黯然,叹息道:“就是因为他是老子的儿子,老子才须这么烦心。” 秦快静静听了半晌,方道:“阿轮有什么不对么?” “别再提那混帐小子!” 朱侯不耐烦的一挥袍袖,又殷勤的问秦快道:“快儿,你有没有兴趣当一位领导人?” 秦快心中一动,暗忖道:“又一个,伯父问这话,莫非……” 不敢再想下去,连忙摇头。 沈不聪三人欣慰的一笑,朱侯却不悦道:“大男人应该有点野心,得过且过算什么男儿本色。” 秦快挑明了道:“俺不懂伯父的意思?” 朱侯一张烕猛的脸孔逼近秦快,一字字的道:“老子要你继承会稽山寨主之位!” “寨主——”沈不聪三人齐声呼起来。 朱侯挥手打断他们话头,叱道:“该怎么做,老子心中有数,难道还要你们来教?” 沈不聪三人低首不语,却可以感受到他们心中那股忿怒不平之气。 朱侯全然不管,只是兴致勃勃的又同秦快道:“老子就是中意你呢,小子,十足的男人模样,虽然懒气太重,却更显得与众不同,再则你光华内蕴,不骄不躁,实在难得的人才,如何?点点头吧?” 秦快心中直叫要命,道:“伯父三思,阿轮才有资格继承寨主宝位,由小侄来承当,算什么呢?篡位?” 朱侯气吼一声,叱道:“又不是在争皇位,你有什么好顾忌的?大丈夫气吞山河,一个小小会稽山寨也值得你犹豫再三?” 秦快性子又起,提高声音道:“既然伯父这般说,小侄就挑明了吧,俺根本没有兴趣做人王,管理这么多人的吃喝生活,伯父心中也是明白秦家人懒性,为何还提出这等令俺、令全山寨上下均难以接受的事情?” 朱侯呆怔一会,才喃喃道:“阿轮他不行,他不行……” 秦快调匀呼吸,冷静的道:“为什么不行?他一切很正常啊?” 朱侯长叹一声,道:“徒弟选师父,师父何尝不选好的徒弟?阿轮长相花俏不足令人诚服。” 秦快莫名其妙的一笑,道:“真是荒天下之大唐,只要他有慑人的本领,谁管他是不是长得太好看。” 朱侯不置可否的点头,又道:“可是他优柔寡断,实在不是龙头的料子。” 秦快目光闲闲的投在沈不聪三人脸上,三人均以祈求的目光看他,遂道:“伯父太多虑了,虎父岂有犬子?” “你他娘就会替他说话。” 朱侯咕哝一声,沉思良久,沈不聪三人紧张地等待朱侯的判决,也难怪他们心焦,朱轮可说是他们从小捏大的,生下来就注定要继承寨主之位,如今突然晴天一个霹雳,将由另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取代他位,怎不令他们不平? 秦快反正已打定主意,图个空闲闭目养神,至于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在朱侯未有表示,陡地—— 锣声震天,紧接着啃声不绝,最后传来十一下慑人心魂的鼓声。 朱侯骤然惊醒,双目圆睁,咬牙切齿道:“又是那一道杂碎来攻山?”转身向秦快道: “你伤未好,待会儿不要逞强,且看伯父如何收拾那些瞎了狗眼的猪犯。” 秦快本欲脱口而出:“俺的伤已不碍事了。”但转念一想,点头不语,暗自忖道:“希望阿轮小子能趁机表现一番,以增伯父信心。” 思念间,一行人已到大堂,只见各职司儿郎纷纷奔来报到,朱轮一一指示,得令者忙又转身离去,朱侯看在眼里,深沉的道:“轮儿,是那道朋友?” 朱轮连忙见礼,道:“是石延坡的那伙强梁前来寻仇。” “上不得枱盘的杂碎,也敢二度复仇。” 朱侯咒骂数声,又沉声道:“今日就交由你主持大局,让爹看看你有没有实力继承你老子的衣钵?” 朱轮面上泛光,抱拳道:“是,孩儿绝不会让爹失望。” 冷哼一声,朱侯冷冷的道:“做了再说,别学鸭子——嘴就有半斤。” 朱轮脸色一变,不再说什么,走出大门指挥部下。 朱侯望着儿子愤怒的背影,苦笑问秦快:“你们都认为我对他要求太苛了?” 微微一笑,秦快道:“爱之深,责之切,不是么?伯父。” 朱侯略激动的拍拍秦快肩膀,道:“你是个好小子,不可多得的好小子。” 秦快不语,朱侯拉着他手道:“走,咱们出去看那小子能办得多出色?” 二人相携上了望楼,底下双方情势一览无遗,兵刃交击声不时传来,可见朱轮正在应付一名横眉竖眼的大汉,秦快问一声,朱侯答道:“那老杂碎很有几分浑力,自称‘大力金刚’熊虎,是以前石延坡‘天星寨’副寨主,二年前对方寨主给老子摘了头,熊虎理应升为寨主,却有人不服,说必须为他们寨主复仇才有资格荣登宝座,去年熊虎曾带人马前来攻山,铩羽而返,没想到他居然不怕死又来寻衅。” 秦快颔首,喃喃道:“这也难怪,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永远没个了结,为了尊荣颜面,倒也怪不得他们。” 瞪起眼,朱侯有些不悦道:“你怎么为他方说起话来,一开始就是他们先招惹老子,企图并吞我会稽山寨。” 皱皱鼻子,秦快坦然道:“小侄只是就事论事,伯父自己不也说过,大丈夫气吞山河,他们有这种野心也不足为奇。” “你……”朱侯气结道:“你小子真是莫名其妙,敌友不分,荒唐之至!” 秦快闭上嘴,眼望一片宁静的山林,刹时成了修罗场、阎王殿,不胜感慨,轻叹口气。 朱侯又瞪起眼,道:“小孩子又在叹什么气?” 秦快微喟一声,静静的道:“在江湖,人命可真贱,半天前,他们或许还跟妻子欢聚,如今却人首异处,只为了头顶领袖的一点野心。” 迷惘了,朱侯不解的道:“你到底是杀手生的儿子?还是菩萨的徒弟?真不敢相信那二根老骨头调教出来的人会这么悲天悯人法。” 有些意外的一怔,秦快随即笑了:“现在小侄可明白为何爹与堂伯这许多年来,一直未上山拜访伯父你了。” 侧过脸来,朱侯盯住秦快道:“为什么?” 秦快夷然不惧被盯着看,淡淡的道:“只因为伯父和外间人一样,不了解二位老人家的心境,都以为杀手是冷酷残暴的。” 不悦之色一闪,朱侯道:“那二根老骨头确是杀人不眨眼,不是么?” 秦快抬头望了天空一眼,低低的道:“老爹和阿伯所杀的均是该死之人,就算那人在外边人看来多么仁义道德,二位老人家却有法子挖出他们隐藏在道德下的肮脏丑陋,那种人杀之无愧良心,只是别人不了解,就认定阿爹与阿伯是不分善恶的杀手了。” 朱侯呆窒一会,呐呐道:“他们不说出来,别人如何来了解?” 明朗的一笑,秦快道:“懒人何来闲工夫求人谅解,只要无愧于良心就够了。” 怪笑数声,朱侯有趣的道:“那二根老骨头是老怪物,你小子则是彻头彻尾的小怪物,亏你说得出这些谬论。” 秦快安详的道:“想法不同,伯父自然另眼相看罗?” 二人相视大笑,下面情势却更白热化了—— 且说与“粉面刀王”朱轮相拚的石延坡“天星寨”代理寨主“大力金刚”熊虎使一双大铜锤,几十个回合下来占不到丝毫便宜,更且大腿吃了朱轮一刀,此时吼道:“臭小子,小白脸,给老子闪一边去,叫朱侯老狗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 朱轮呼吸毫不混乱,神清气闲的道:“我这关你这条狗都爬不过去,还妄想找我爹比量?” 熊虎哇哇大叫,挥舞铜锤,叫道:“老子让你,你倒关起门自称第一?奶奶的,叫你见识见识熊大爷的本领。” 朱轮一柄宝刀挥洒生风,冷笑道:“熊老狗,你,简直狂得可笑,完全不知所谓。” 熊虎气吼如雷,大铜锤夹着“呼、呼”之声,直捣朱轮中宫。 急切里,朱轮斜移闪躲,随即手中宝刀更加猛厉的攻击,杀人时,也不失潇洒气度! 秦快看得津津有味,朱侯却咒骂道:“这小混蛋永远不忘自己漂亮的外貌,拚命之际尚讲究外表,真是孺子不可教。” 秦快却为朱轮辩驳道:“阿轮是有自信收拾他,才得如此从容啊!” “从容个屁!”朱侯破口大骂道:“敌人又非熊虎一个,他就不知道赶紧放倒他,好去协助其他兄弟铲除敌人?” 朝下面观望一会,秦快道:“依小侄看,‘天星寨’余孽上山攻打,除了吃瘪还是吃瘪,阿轮定也看出这等情势,所以……” 朱侯不待秦快说,打断道:“你不必老是替那小子说话,他的老毛病做老子会不清楚? 就是跟娘们一样爱漂亮!” 泰快有些厌烦的道:“只要不影响大计,个人的小缺点就无须深究了。” 朱侯不再咕哝,关心着底下的战况—— 渐渐地,“天星寨”一干人限于地形上、人数上的吃亏,败阵得十分快,沈不聪三人的表现更是老辣,“天星寨”的小罗喽根本抵不过有高深武术修为的江湖人。 蓦地—— 正当朱轮轻松迎击熊虎的大铜锤,即将放倒他的刹那,一条斑花锦烂的毒蛇,突然由落叶里蜿蜒而出,直滑向朱轮脚踝! 猛地看见这条毒蛇,朱轮闪避不及,挥刀斩击,如此一来,却将全身要害卖给熊虎,熊虎岂会不趁机出口怨气,双锤重重捣向朱轮。 “少寨主小心!” 朱轮听见葛多山的警告,砍了毒蛇,脚下不稳,欲闪乏力,趁势在地上一滚,此时—— 一柄极小的剑斜里刺进熊虎大脑,哼也没哼,熊虎整个人软瘫倒下,死了个透! 有道树倒猴猡敌,“天星寨”的人已失了斗志,逃的逃,拚的拚,更见胜利在即了! 这些秦快全不放在心上,他一双向来半开半合的睡眼,此时陡地睁大,看来是那么清澈,那么神光湛煞了。 他就把这双如秋水般的眼睛投在熊虎身上,虽然距离远些,依然可以看出那柄小剑的剑柄和不久前谋杀他的那柄剑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喂毒,给人的感觉是小巧可爱的。 吃力的,艰辛的收回目光,秦快在这收回目光的过程中,业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却十分迷惘,更十分伤感,只因他从未坏疑对他照顾无微不至的会稽山寨一干儿郎中,会有人想要他的命! 朱侯看见儿子那一幕,怒气冲冲想大骂,一瞧见秦快古怪的脸色,遂改口道:“怎么了? 孩子。” 秦快淡淡一笑,平和地道:“阿轮的武艺超群,脑子也灵活,足以承继伯父的衣钵,小侄尚有事待办,应该向伯父告辞了。” “什么话?”朱侯不悦道:“住不了三天就想走?比那二根老骨头还不像话,莫非我们小庙供不了你这尊大神?” 秦快连忙摇首,道:“伯父说这话岂不折煞小子,小侄确实有事,来日定当再来向伯父请安,你老人家千万不要误会。” 朱侯这才顺了气,道:“要走也须等你伤好再走,差不了几天的。” 秦快眨眨眼,笑道:“你老人家难道对自己的医术没信心?” “你小子就有得说。”朱侯挥手道:“好吧,老子也不强留人,不过,今日事情太多,等明日老子替你设宴送别再走吧!” 秦快不好再说,只有点头答应。 不多时,朱轮奔向了望楼,瞧见秦快也在,吓得舌头打结道:“你……你……你……也在?” 朱侯一瞪眼,抢着道:“你又在发什么疯,被毒蛇吓昏了头,将阿惰视作毒蛇它祖宗?” 朱轮尴尬一笑,忙道:“不,孩儿以为阿惰小子应该在房里休息养伤。” 朱侯没好气的哼一声,道:“事情都办妥?” 朱轮精神一振,道:“敌人均已肃清,请爹下达善后令谕。” 朱侯踱个方步,沉吟道:“你已经老大不小,今天这档事就由你全权负责到底,办妥来通报一声就是。” 朱轮大喜,恭身答应,离去前又望了秦快一眼,见他抬头望天冥想,叹息一声下楼而去。 朱侯一拍秦快肩膀,笑道:“在想什么?走吧,咱爷侄俩今天好好痛饮一番。” 秦快颔首,二人谈笑下楼寻乐。 次日午后—— 朱侯为首,会稽山寨重要头儿将秦快送到半腰,秦快坚持请他们停步,双方遂珍重道再见,朱轮牵着为秦快预备的骏马,道:“我送到山下吧!” 秦快也不说什么,再向朱侯长揖为礼,领先下山,朱轮在后跟随,一路上二人均不开口,眼见快抵达山脚,秦快开口道:“你不必说什么,俺根本不怪他们。” 朱轮居然不感到莫名其妙,道:“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那也好,一切由我来承担吧,阿惰小子——” 秦快陡地转身,截口温和道:“不用再说了,俺了解他们的苦衷,不怪他们也不怪你,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好么?” 朱轮重重抱拳,感激道:“阿惰,我在此掬心相谢了。” 秦快接过马缰,道:“俺走了,你有三位好叔叔相辅,应该不会让伯父失望,你自己珍重了。” “你自己也珍重。” 上了马,秦快回首道:“爱之深,责之切,希望你能谅解伯父的苦心。” 朱轮颔首,秦快释坏而笑,催马上道,身后又传来朱轮的呼叫声:“阿惰小子,你一定要再来哦——” 回身摇手招呼,秦快飞驰而去。 一路上,秦快取道西北,跟“冷姑”的约定还一年有多,但他突然决定不再等,急急要解开那道谜。 这些日子,他多次回想自得到圆环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其中,有太多他解不开的谜,蒙汉混血的吉塞尔在这道大谜中扮演什么角色?乔家三兄妹又是什么身份?陆启明及王大秃、张小秃是否也牵涉在里面?最重要,“冷姑”为什么总是想逼迫他去调查这件秘辛? 秦快不明白,有时望着天空冥想,好像捉到什么,却又毫不真实,常常想得头昏脑涨,那枚圆环他更不时拿出来翻看,熟得闭眼也能描绘它的细纹,但是,他就是看不出它到底有什么重要?是缺少什么?还是时间不对?抑是地点有误,还不到它显出功能的时候? 秦快很痛苦的发现自己具有懒人最不应有,也是最要不得的缺点——好奇心! 这些日子来,除了睡觉,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甚至有时作梦也梦到它,梦到它突然裂开为两半,中间藏有一张宝藏图,吉塞尔等一干人你争我夺,将图分撕为八九片,每人掠夺一小片无用的地图,却不思找到宝藏再均分,秦快忍不住笑得直打跌,因而梦醒。 有次梦醒自己取下“乾坤玉佩”上的黑珍珠,嵌入圆环中心的圆洞,刚好那么密合,就在那一刹那,圆环通体发光,滴溜溜的乌光旋绕圆环运行,那时正日午,太阳刚好挂在天空,两光相遇交流,圆环居然自秦快手中窜升,大家都怔住了,吉塞尔不知那来的力量,居然腾身想扳下圆环,就那么神奇地,他随着圆环一起升空,阳光太刺眼,待秦快眨眼再睁开,却发现吉塞尔肥大的身躯及圆环都消失了,他不及向其他人询问他们去那儿了?出了一身冷汗醒来,也许还怪叫一声,引得朱侯派去侍候他的人前来探询。 自那夜后,他知道再不解开这道谜,他会想得发疯,而他又不愿发疯,只好顺了“冷姑” 心意早日探查出来,如今,他有点怨恨那位将圆环塞进他怀里的姑娘。 快马来到浦阳江,向一名船户谈妥以双倍价钱连马运过河,船夫磨磨蹭蹭半晌才请秦快上船,秦快自然地打量船夫一眼,不觉得有何不妥,牵了马上船,船夫熟练地摇橹,秦快看得有趣,道:“船家,让俺也试试如何?” 船夫微掀斗笠,冷淡地道:“俺生平最讨厌爱逞强的人,给俺乖乖坐着就是。” 秦快讨了个没趣,移目望着江水波涛,突然觉得脚底微湿,心生奇怪,回目又望见船夫弃橹准备跳江,一个腾身捉住他,把他摔得做狗爬,又点了他穴道,这时船中渗入的水已淹至足踝,秦快心中忖道:“这里离二岸都太远,就算俺能藉着船板渡河,马怎么办?它才二岁,死太可怜了。” 马似乎也感觉到危机,长嘶不已,秦快抚它鬃毛,道:“别慌,俺会救你的。” 一把捉起船夫,秦快冷煞地道:“快说,如何才能令我们二人一马均安全抵岸?” 渗水的地方在摇橹位置附近,船夫挡住破洞,因此秦快一时没有注意到,吃了个闷亏。 船夫被捉住衣领,艰难的呼吸道:“洞……洞……把洞堵起来。” 秦快冷眼看着破洞,冷道:“他们是不是要你下船后再把洞戳大,好淹死俺?” 船夫被秦快一双怒眼吓得只有老实点头。 秦快也不为难他,只是多点他几处穴道,哑穴也顺便点了,再将他整个人塞在破洞上,也就是以船夫的臀部堵住那个大洞,船夫动也不能动,只有任秦快摆布。 试了几次方法,总算将大洞堵住,这时水也淹得很高,船有点沉了,秦快以船夫的斗笠拘水,双手齐动,迅速无比,不一会,除了还湿湿外,对生命已没有妨碍。 秦快双手摇桨,发觉摇橹十分沉重,里面包的不是铁就是钢,冲着船夫一笑,道:“看不出你有一身好武功,还好在下不敢托大,使了全力,否则岂制得住你?” 第九章 识破对方乃武林人,口吻中就自称“在下”,不再称“俺”,其实他的外表确系不似江湖汉子,有几分落拓书生的味道,自称“俺”也不太对头,但习惯了也就罢了。 船夫口不能言,眼中又惊又怒,秦快笑道:“很不舒服,想破口大骂是不是?其实在下乃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也不应太恨在下对不对?” 船夫惊于秦快能猜出他心中思想,不由一怔,秦快又道:“如果你在俺生长的环境下生活,也能很容易猜出别人心中所想的,只因最会装蒜的人,眼神中也不免透露出一点心中的想法,当然,例外的也有,不过那有如凤毛麟角,武功定力之修养已如天人,阁下应该不是吧?” 船夫自遭一顿贬讽,扭头不看秦快,秦快慢慢摇橹,悠闲之极,一会儿,闲闲口气道: “阁下届时不回,你的朋友会如何?下一步行动又是什么?是否已经设好一连串陷阱等着在下跳进去?” 船夫全不理睬,秦快又道:“早知你不肯回答,所以干脆点住哑穴,省得你为难。” 船夫奇怪的打量秦快,活似秦快变了样子般令他好奇。 江边在望,秦快有点得意的道:“在下摇橹之术不下于你吧,俺是有样学样毫不含糊。” 后面一句话有影射不将一干敌人放在眼里之意,船夫眼中含着讥诮,秦快道:“那二个老混蛋的走狗一定不少吧?姓冷的凶婆娘大概不打算善终,回去告诉他们,在下不吃素,偶尔杀几个人开荤也非难事,叫他们不要太恃于俺慈悲的弱点。” 船夫惊异莫明,秦快却下再说什么,待船靠岸,牵马登陆,回身解开船夫穴道,只留下软麻穴不解,船夫怒目望着他,秦快解释道:“没办法,恶人的朋友也是恶人,虽然错始于你,但阁下一定不会自我反省,一有机会定会反噬在下一口,丝毫不会感激俺一不逼供二不夺命,所以哪,只好委屈你了。” 船夫从心底吼出一句早就想说的话:“你去死!” 秦快也不生气,皮笑肉不笑道:“死哪,当然要死,只是不是现在,俺比你年轻多了。” 船夫破口大骂,市井俚语,一切肮脏能出口的话都骂不绝口,秦快听得津津有味,沉吟道:“原来天下有这许多骂人的话,看来俺须好生学习才不至落后于人。” 船夫闻言一楞,继而大笑,道:“疯子,疯子,你是疯子,哈哈……” 秦快斜睨他一眼,促狎道:“听说疯子最爱笑,我们两人到底谁比较像疯子?” 船夫立时煞住笑声,秦快又道:“你知道在下为何还在这里跟你抬杠?” 呸了一声,船夫现出凶恶的本性,狠道:“鬼才知道你小子在打什么心思?” 望了四周一会,秦快道:“贵方的人一定在某处监视着我们,在下等的是他们会不会来救你?以决定日后对付贵方的标准。” 船夫有一种不被重视的难堪,掩饰性的吼道:“为了对付你,二老邀了不少帮手,岂能为我一个人坏了全部计划?” “是么?”秦快耸耸肩道:“没想到你们这么看得起俺,如此不小心不行了。” 船夫奸恶又残酷低声笑着,令人很不舒服,道:“你小子慢慢享受吧,他们恨透你了,不会让你痛痛快快的死,等你饱受精神折磨后,就将领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了,呵呵……” 秦快心中禁不住泛起寒意,他明白冷玉环一干人想惩罚他施予冷竹心的痛苦,让他领略生不如死的意境,好为冷竹心出口怨气。 愤怒之下又点了船夫哑穴及双臂穴,秦快冷道:“你们全是一群猪,也不打听清楚俺的行情,俺可不出身书香世家,讲究的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俺死,你们还能活着,有何道儿划下,俺岂会含糊你们? 三个时辰内贵同伴不来为你解开哑穴,届时你就会知道多嘴的后果,点你双臂穴道,让你难以自解哑穴,成为贵方愚蠢行为下的第一个牺牲者。祝你好运!” 催马上道,一路上不免心中警戒,三日来却无丝毫动静,可怜秦快外表轻松,内心却绷得紧紧,不得不承认这种精神虐待真会要命! 安然渡过钱塘江,已是四日后,秦快在一家客栈里开房养神,突然懒洋洋的道:“窗口没设陷阱,朋友想进来就进来吧!” 窗下传来冰冷的女声道:“你总算比较机伶了,是不是有人想要你的命?” “冷姑”! 秦快听出声音,很不耐烦的道:“你可真爱多管闲事,俺对你已经很厌烦了,快走吧!” “冷姑”好一会才有声音传来,冷硬的道:“你这不知香臭的小子,脸上那张该缝合的嘴,是开罪的人多,称赞的人少。” 秦快索性不理睬,“冷姑”道:“你睡死了,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惹出了多少强敌?” 秦快毫不应声,“冷姑”微带戏谑的道:“姑奶奶知道你很硬气,不肯求人帮助,只是这次可由不得你再硬气,那帮人的力量抵得上你十倍,若是群起攻你,臭小子你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 床上传起轻微均匀的呼吸声,显然秦快已入梦乡,多日的紧张合他难得好眠,如今有“冷姑”的“守护”,怎会不好好睡一场大觉,只因他看透“冷姑”绝不容许他死。 “冷姑”气结,暗自咬牙:“真是天大的笑话,姑奶奶居然会站在窗口为一个熟睡的男人守卫,传说出去,若给人知道我是谁,那就大大有得瞧了。” 天黑得很快,秦快也睡得更沉,一干牛鬼蛇神的活动也即将展开。 衣袂破空声传来,“冷姑”低喝道:“圆月、弯月是你们么?” 圆月甜甜的声音传来:“是的,主母,还有江阿打师兄也来了。” 话完,三人齐身而至,圆月和江阿打秦快均见过,弯月却是陌生的,长得也没有圆月甜,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不过,鹅蛋的脸形配上姣好的五官,确系美人胚子。 江阿打憨厚脸庞满是笑容,道:“主母,那小子呢?那班人已经朝后院掩来了。” “冷姑”指指窗内示意,弯月人冷声音也不含感情:“他居然敢让主母在外苦等,待小婢进去教训他。” “冷姑”挥手阻止,道:“那档事需要他全力以赴,现在别惹他不高兴,听我吩咐,分别引开那群鬼,一一格杀勿论。” 三人低声答应,正待离去,秦快突然道:“好极了,有劳诸位辛苦,反正现在攻来的这一批全是二个老混蛋花钱请来的二流货,在下就以高价聘请你们三位一流货去对付,杀一个,在下付你一百两白银,不妨比赛一番看谁钱领得多。” 窗外四人闻言大怒,弯月冷道:“你小子不要得了便宜又卖乖,要不,姑奶奶第一个拿你开刀。” 秦快爱理不理的道:“快去吧,有钱拿总比白忙强,抱怨什么?” 弯月想破窗进屋给“冷姑”阻止,跺脚道:“主母,你听这小子……” “冷姑”冷漠的道:“别理他,照我的计划去做,快去!” 三人恭身答应离去。 “冷姑”开窗进入房内,秦快劈口道:“你对自己的行为一点不害臊?” “冷姑”窒了窒,气道:“我是进来监视不许你出去拼命,有什么好害臊?” 秦快一个翻身面向里,懒洋洋道:“有人替俺守护正好可以放怀大睡。” 说睡就睡,这小子恁地好命,气得“冷姑”直瞪眼。 小客栈的设备不好,除了一床一几二张椅,之外什么也没有,小房间里洋溢着一股多人住过所遗下的味道,“冷姑”直皱眉,打开窗子透气,忽有声响,扭头自然先将眼光移向床,却发现秦快已经不见了,门已被打开,随着风“依呀”摆动,“冷姑”青着一张脸,将目光低移进床底,敢情她怀疑秦快以声东击西之法溜走。 确定床下没人,“冷姑”简直快气疯了,急忙追了出去,好一会—— 房里突然有人“嗤”的笑出来,一条黑色人影从梁上飘然落地,不是秦快还有谁? 原来秦快怨怒“冷姑”多事,存心整她一整,自她出现,目光不住打量客房,脑筋思索可以瞒过她的方法,就在“冷姑”开窗透气之际,毫无声息踢开棉被,故意使棉被一半垂地,令“冷姑”产生他躲在床底的错觉,其实人已腾空跃上屋梁,同时以长游魂刺弄开房门,一举得手,迅速收回兵刃,此乃他的绝活儿,“冷姑”从未见他施展过,焉有不上当之理? 笑数声总算出了口气,秦快心中沉思:“二个老混蛋今夜之举用意为何?” 想了想,陡地从窗口出去,在夜中奔行一阵,听到打斗声,依声传出处寻去,看见四个黑衣人围斗江阿打,江阿打一招一式全往对方要害击去,地上已倒了二个,还在拼命的四个之死也是迟早的事,不禁对这位外表不起眼的铁匠江阿打另眼相看。 秦快不必再寻,就知圆月、弯月对付的人也差不多,不禁奇怪道:“他们也该知道凭这些根本杀不死俺,还费钱请他们作啥?莫非想令俺累得半死,再好整以暇收拾俺?可是俺一根指头也没动,他们难道不知情,未曾躲在暗处监视?不可能,不可能,他们并非能够信任旁人之辈。” 心中有鬼,处在黑暗无人迹的空地,心底不住泛寒,秦快眺目四顾长久,均未发现另有人在暗处监视,愈发感到奇怪,索性放一旁,冷眼观察江阿打的武功数路。 江阿打的一招一式,秦快全看得很清楚,问题是他本身对武林各派并不熟悉,只看出江阿打的武功很像打铁匠在打铁,专注又细心,不能多锤几下,抑不能少敲几次,总是那么适度地刚好取了敌人性命,给人的感觉十分霸道。 秦快皱皱眉,忖道:“‘冷姑’及三名部下到底是什么身份?俺居然莫名奇妙地跟他们扯在一起,俺对他们而言又有何利用价值?” 想了想,不禁微叹口气,喃喃道:“出道至今,没啥好事,坏事倒遇上不少,这就叫走江湖?” 漫步踱回客栈,中途,感觉有人跟在身后,转身望去原来是“黑水仙”冷玉环,秦快等她开口,冷玉环打量他好一会,微喟一声,道:“你居然还沉得住气,艳福也不浅,大把女人争着替你拼命。” 秦快啼笑皆非,道:“冷姑奶奶,你说的大把女人是谁呀?” 冷玉环不悦的哼声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二十名杀手原来是要对付你,如今却由别人代你解决,其中就有三个女的,你瞒得了谁?” 秦快苦笑道:“这种艳福,在下无福消受,说吧,你们到底都躲那儿去了?其余的人呢?” “你怕了?”冷玉环冷笑道:“这只是刚开始而已,秦快,你可不要先泄了气。” 秦快仿佛面对老朋友似的,十分和气的道:“你们一股脑儿群攻而上,欲取在下性命十分容易,为何要绕这么一大弯?” 冷玉环笑声中夹杂着冷酷的残忍的意味,道:“死,有很多种方法,我们决定采取最残酷的方法对付你,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快“嗤”的笑出来,道:“好,够厉害,那么你如今站在俺面前做什么?想用什么方法使俺生死难以自主?” 冷玉环转身背对秦快,冷道:“你曾经帮过我,虽然事情没成功,但我总是欠你一份人情,今晚单独来见你之前,曾向二位叔叔代你求情,他们已经答应放你一条生路,只要你办到三件事情。” 秦快无可无不可地道:“请道其详!” 冷玉环双肩微一抖动,道:“其一,废掉你的武功,其二,自断一臂一足,其三,到我爹墓前磕头认错。” 秦快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笑声会这么尖锐,道:“俺没听错吧,冷姑奶奶,你们的条件就这三样?” 冷玉环豁然转身,双肩又一抖,尖声道:“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到底答不答应?” 秦快挥挥手,闲闲的道:“你的肩膀抖动好几次,冷姑娘,可见你也认为条件太苛,根本说不出口,只好背对着在下说,姑娘提条件的人都觉得太过份,在下又如何接受?” 冷玉环又抖了抖,强自狠道:“你别自作聪明,不要忘了你的命只有一条。” 秦快微喟一声,道:“在下若猜得不错,第一个条件乃针对令尊而发,第二个条件想必是那二个老混蛋想出来的,目的是有耻于上次的失败,第三个条件就是你这位孝女要求的,对不对?” 冷玉环微一惊,蛮横的道:“是又怎样?你说这些是什么用意?” 秦快拂开吹到面颊上的头发,道:“姑娘是个明理人,较之令尊及二个老混蛋都理智,何必为了一条人命使二十人同时殒命,也许还会死更多人,这又能代表什么?气派足?想唬人?” 冷玉环觉得自己逐渐被秦快的气势压倒,自卫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快顿了顿,沉吟道:“令尊既因在下而亡,就是我们两人的事,不要牵涉到他人,当然,你可以去修练厉害武功再来寻在下报仇,也可以不择手段毒杀在下,总之,双方死一人就足以化解恩怨,大可不必代代相传报个不停,影响别人的快乐。” 冷玉环凛烈地道:“姑娘若杀得了你,何须借助别人?况且帮手全是二位叔叔花钱请来的,我们要人,他们要钱,互取所需,钱就是他们快乐的泉源。” 秦快眨眨眼,道:“贵方付钱是事前付?抑是事后付?付多少?” 冷玉环不防他有这一问,怔了怔,方道:“各付一半,每人致酬五百两。” 秦快点点头,道:“还差不多啦,一条命值二百五十两,另外二百五十两只好找阎王爷要了?” 冷玉环岂有听不清秦快语含讥刺,冷哼道:“任你舌灿莲花,也无法改变已成的事实和你的命运。” 呼口大气,秦快道:“黑道的歪事特别多,咱们也别再提,如今,冷姑娘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冷玉环盯着他,一字字道:“你为何不答应那三个条件?至少还可以保命。” 秦快自牙缝间“嗤,嗤”的笑出来,道:“废掉武功又迫俺残肢断足,活着干什么?成天躲在家里白吃白喝?如何生活?谁肯嫁俺做老婆?俺家可是一脉单传,不娶不行的。” 冷玉环铁青着脸,尖声道:“你可愈来愈油腔滑谲,先担心你那条命才是正经。” 秦快负手而立,懒洋洋的道:“命是在下的,姑娘这么紧张为什么?” 冷玉环双颊泛热,幸好黑夜中对方看不清楚,掩饰道:“姑娘说过,那是因为我曾欠你一点恩情。” 秦快拱拱手,道:“在下心领了,姑娘也不欠俺了,回去告诉那二个老混蛋,那三个条件在下无法接受,问问他们,神经有没有问题?” 冷玉环窒了窒,道:“你别不知好歹,他们的手段是十分惊人的。” 秦快微带不耐烦的道:“随你们去搞,谁有兴趣同你们玩捉迷藏?” 说完越过冷玉环朝客栈去,冷玉环十分勉强地道:“秦快,如果取消第二个条件,你会接受么?” 秦快豁然转身,冷厉的道:“冷姑娘,在下的耐心十分有限,希望你们不要拨动在下掩埋于心底的杀机,对于令尊,在下不晦言的道,他是死有余辜,不要拿他的命跟在下谈条件。” 冷玉环气得全身发抖,颤声道:“你……太过份……你凭……什么……侮辱……人…… 我……恨你……” 秦快连连叹气道:“父女天性,在下不怪你,要恨就恨吧!” 转身离去,突地破空声响,一阵寒气袭体。 动作的发生,便宛如本来便已形成那样似的,“黑水仙”冷玉环一柄难得的宝剑竟在眨眼间来到秦快身后,秦快移步如旋,暴翻丈许,面无表情道:“看来姑娘是贵方打出的第三张牌了。” “废话少说,看剑!” 话未完,人已到了秦快面前,锋丑带着寒光锐风擦过了秦快颈项前一寸不到,秦快连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左手伸缩,短游魂刺冷电闪射,去势冷烈,猛一下便将冷玉环逼出五尺之外! 弹弹手中短刺,秦快不胜感慨:“你是恃于在下不敢杀人?抑是认为在下绝不会拿你当人质?” 冷玉环在黑暗中直捏冷汗,秦快如果想捉她当人质,她没有自信逃得了,缓过气道: “当然,你可这么做,只要你认为不丢脸的话。” 秦快吃吃笑了,道:“激将法?太老套,在下如果有意捉你当人质,早就你开口提条件时就做了,只因不屑为,现在,你大可放心一搏,我们再来一次开始,嗯?” 点点头,冷玉环道:“我在等着,秦快。” 秦快安详地道:“你要注意,在下出手比你快,所以你攻拒之间就须特别灵活才不至受伤。” 妩媚的一笑,冷玉环道:“谢谢你的提示,不用你说我也不敢丝毫大意。” 微一颔首,秦快懒懒吐出一句:“当心了!” 秦快的动作快得使人打哆嗉,他左手短游魂刺如幻影,嘴才合上,短刺已暴飞冷玉环胸口! “噫”了一声,冷玉环上身仰侧,宝剑由下而上,洒出屡屡寒波,倒挑敌腹! 秦快左手抛扬,反应出人意表,他不跃不翻,却蓦地贴地飞旋,以身试剑,冷玉环政挑腹为刺目,秦快冷啸一声,短刺闪缩如电,十九溜晶寒的刺尖闪击,全指向冷玉环右腕,冷玉环只好放弃刺敌目,倒退四步,在这刹那,秦快方才贴地飞旋正好旋到冷玉环倒退的身侧,钢刺如指,正好指在冷玉环咽喉上,只要他一动,钢刺立即透喉而过,至时活不活得,可得先请教阎王一声,鲁莽不得。 冷玉环毫无惊惶,淡淡地道:“姓秦的,你待怎地?” 秦快莞尔,道:“你倒笃定的很,明白在下不喜欢杀人,又声明不掳你,只好放你走了?” 唇上黑痣微一颤动,风韵无俦,可惜月光不明秦快没注意到,只听得冷玉环平静的道: “当然,你可以废掉姑娘的武功,这原是你最擅长的事,如今我俩乃死敌,你岂有不趁机下手之理?” 冷漠的再仔细观察她脸上表情,秦快道:“冷姑奶奶,你是试探在下,抑是希望在下真如此做?” 嘴角上扬,冷玉环鄙夷道:“你这无心无肺无同情心的东西,谁知道你的打算?” 秦快默然片刻,道:“若非同情你给亲情烧昏了头,俺早就好好教训你一顿,还有好脾气跟你抬杠?” 冷玉环呼吸微见急促,她道:“我不领情,秦快,你最好杀了我,一了百了。” 秦快撤开短游魂刺,道:“别激了,你们最好再做些令在下痛恨的事,也许俺就会下手杀了你们。” 望了冷玉环一眼,顿了顿,又道:“不过,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下次朝面最好双方混战一场,在下一死,什么麻烦都没有了,你们大可大摇大摆逢人吹嘘为亲父或为至友,与刽子手拼杀三日三夜,终于铲灭敌人,如此一来,江湖黑白两道朋友自然倾服不已。” 冷玉环死盯着秦快,一字字道:“你说我们为父为友报仇,是沽名钓誉。” 摊摊手,秦快道:“招集狐群狗党助阵,搞得江湖沸腾,生怕人不知道似的,在下想不出还有其他解释,也许你不是,但在下心想那二个老混蛋多少有这种意思。” 冷玉环冷硬的狠道:“你今晚必须解释个清楚,否则……” 不耐的挥挥手,秦快道:“你想唬你那个爹啊,冷姑娘,你想知道,俺就详道原委,想想,一个报仇心切的人是恨不得仇人早日挺尸,好慰死者在天之灵,那有似乎你们老是跟在下捉迷藏,躲着不敢现身,专派些鳖三搅局,若说想使在下痛苦而死,也难以想像凭这群鳖三如何使在下痛苦?莫非你们找不到厉害的帮手?还是想拖时间,以便利用时间招兵买马?” 冷玉环默然不语,秦快又道:“贵方也太看得起在下,好歹俺二十未出头,能有多大道行,值得你们紧张兮兮?” 冷玉环眼波流转,道:“别想用这些话打动姑娘,我们从来就不敢看轻你,何况你又多了四名帮手。” 秦快这下可火了,怒道:“若非贵方太过招摇,那群鸡婆岂会缠着俺不放,真是气死人,想到那四个跟屁虫,俺就一肚子火,好了,你可以走了,下次朝面俺就与你们做个了断,省得夜长梦多。” 叫别人走,却自己先开步,秦快散步消气回到客栈,“冷姑”四人已在房内等他,双方一朝眼,谁都没好脸色,秦快更是紧闭着嘴,哼也不哼,钻进热被窝,毫无顾忌的面朝里又睡了。 圆月轻咳一声打破沉寂,道:“主母料事如神,这小子果然又回来了。” “冷姑”冷哼一声,道:“这种人有床可睡,是死也不肯露宿街头的。” 弯月冷着脸不言,江阿打望了她一眼,道:“主母,这小子未免太不成话,有主母及二位妹妹在场,居然招呼不打一声,躺下就睡,未免太没教养了。” 秦快动也不动,懒洋洋的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付钱租房间睡觉成了没教养,那些三更半夜赖在男人房的女人又算什么呢?也许俺看走了眼,她们是大半个男人也说不定。” 听了这番话,一边侍立的江阿打、圆月、弯月俱不由勃然变色,形态激愤。 “冷姑”挥挥手阻止属下的冲动,语音幽冷的道:“一年了,秦快,你出道才一年,功夫有多大精进谁也不知,口把式却愈磨愈利,江湖末九流的铁口神算也没有你的嘴厉害。” 秦快温和的道:“好说好说,有赖诸位谦让了。” 弯月形色激昂的向前道:“主母,让小婢教训他,看他还敢逞口舌之能不敢?” “冷姑”居然没有表示,等于默许,弯月身形暴射,二柄弯刀流灿如电,闷不哼声往面里而睡的秦快掠杀! “呼”的一声,秦快连棉被带人往弯月头顶罩落,就那么准法,当弯月劈手却砍落之际,遇上大棉被阻去劲力,连手带头被棉被包得死死的,只剩下半身在抗拒扭动。 秦快双臂搂住棉被,拍拍棉被下的头颅,大笑道:“大头小身子,俺倒第一次看见,你一个头可有人家二个大。” “冷姑”喝叱道:“秦快,还不撒手,你想闷死地?” 秦快好整以暇的喘气半晌,才松手冷眼看着弯月扯掉棉被,整张脸红通通,鬓发徽乱,以至于看起来不似平常那么冷漠了。 一眼瞥见秦快微带讥刺的眼光,弯月身形暴旋,两道寒芒交叉飞掠,彷佛冷雨交织,丝丝罩落秦快头顶。 秦快宛似早有所觉,早已猜到她的意图,他左手短刺倏刺,只那么一闪,已经七次轻轻点在弯月握刀的双腕,弯月只感到刺痛,却没有流血,人也跟着呆住。 收回短刺,秦快古怪的道:“姑娘外冷心热,只用了六成功力,否则结果应该颠倒才是。” 弯月默然,静静走回“冷姑”身旁,道:“弟子无能,请主母恕罪。” “冷姑”和缓的道:“不怪你,我原是没有让他受伤的意思,你办得很好。” 回目注视秦快,“冷姑”又道:“你没有伤害弯月,这点我会记着。” “不必!”秦快摸摸鼻子,道:“言归正传,二年期限未到,你们出现在俺面前作啥?” “冷姑”嘴角上扬,道:“你取道西偏北,目的自然是‘洗涤山庄’,我自然得跟着,随时提醒你一些事。” 秦快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道:“在下一举一动你全了如指掌,真了不起。” “冷姑”幽冷的道:“你是我选中的人,自然不容你逃脱。” “好吧,如今你打算如何?” “由我派属下消灭那群复仇者,你专心去调查圆环的内辛,只管取道‘洗涤山庄’,一切阻碍我会替你铲除。” 秦快似笑非笑的道:“听来好像蛮不错的,也怪顺心的,其实骨子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黑亮的眼睛一瞪,“冷姑”道:“怎么?” 秦快强抑怒火似的牵强一笑,道:“人家找在下报杀父之仇,若照你所说的进行,将来传说出去,姓秦的靠女人保护才险象还生,叫秦某人如何面对家中父老,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窒了窒,“冷姑”冷道:“姓秦的全是这么一副臭脾气,你也不例外。” 秦快倒很意外的一呆,道:“你知道在下家中还有那些人?你与他们素识?” 呸了一声,“冷姑”鄙夷道:“别往自家脸上贴金,姓秦的算什么东西,值得你宝贝似的总不敢提起,怕人抢走?” 双手抱胸,秦快已确定“冷姑”与自己的二位尊长有点关系,也不点破,闲闲的道: “姓秦的确系不是什么东西,只是需要吃饭睡觉的人罢了,最好大家都不认识。” “冷姑”略略提高音量地道:“你到底打算如何对付那群人?凭一己之力绝不够的。” 秦快拍拍棉被,冷漠的道:“请你们出去,在下最需要的是睡眠,一切在下心中有数,不劳操心。” 说完再也不理他们,棉被连头盖住呼呼大睡,“冷姑”四人拿他没法,只好出房而去,不料秦快突然又冒出二句懒气毕露的话:“请随手将门带上,省得在下起身关门。” 走最旁的弯月“砰”的一声巨响带上房门。 入夜的辰光,周遭显得特别的寂静,此际离天亮尚有一段时间,正是所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窗儿未合上,随风“依呀”有一下没一下的摇幌,陡地—— 一缕白烟自窗口吹进,随风送到秦快口面,秦快毫无知觉沉睡未醒,过了好一会儿,从窗口飘进二条窈窕的人影,藉着微弱的月光,可认出赫然是圆月及弯月。 沉寂好一会,弯月踌躇道:“这种事情,主母为何不派江师兄来办?” 圆月徽蹙眉头,道:“江阿打师兄在外头接应,而且这事他也干不来。” 弯月冷漠的脸庞有着惊惶之色,道:“主母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说最好不要惹这小子不高兴?” 圆月也一脸迷惘,道:“我也不清楚,反正依主母命令行事就是了。” 呼口大气,弯月平静心情,冷道:“既然如此,圆月姊姊,咱们就开始吧!” 圆月颔首,将手里一只小箱子放在床沿,开锁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薄膜交给弯月,道: “将他易容成一脸骄横之气的贵公子,带着病容,又不能失去雍容华贵之气,懂么?” 弯月颔首,木无表情的接过薄膜,巧手将它附于秦快脸上,一阵贴按,把秦快浓黑的眉毛贴掉一部份,变得秀气多了,不多时,弯月作最后的检视,终于满意的呼口气。 圆月见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秦决完全化成另外一个人——面带病容的贵公子,却掩不住与生俱来的雍容气度,不由得赞道:“办得好,弯月妹妹,现在看我的了。” 要弯月半扶起秦快,圆月巧手将秦快一头垂肩乱发束冠,玉带飘飘,发上嵌玉,实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佳公子。 如今只剩下衣着太不相称,圆月到窗口将江阿打唤进,二位姑娘出去守望,留下江阿打为秦快更衣。 一袭淡蓝丝织长袍穿着秦快身上,二位姑娘进门一瞧,心中不禁暗自喝采,江阿打也扮成侍仆模样,圆月道:“马车准备好了么?侍从呢?可须像样才行啊!” 一拍胸脯,江阿打笑道:“放心好了,我江阿打坏得了事么?光是随行马车就有三辆,载着这位贵公子的侍从及贴身仆人,还有丫鬟四名,够多了吧?” 弯月撇撇嘴,冷道:“他们可都清楚他的身份,可不要露了破绽?” 对于弯月,江阿打不敢嘻皮笑脸,一本正经道:“这位贵公子姓高名华儒,苏州富豪之子,父母以下的人均尊称他‘华公子’,今年二十有五,有疾在身,今上豫境求医,随侍男仆六人,女婢四名,车夫四位。” 点点头,圆月慎重道:“这小子所中迷药三日后会醒来,江师兄须照顾着点,每三日须再薰药,我和弯月及主母会在暗处保护,以防那群人识破,据驻外兄弟密报,金银双煞已出高薪求助当今最负盛名的二大杀手‘秦门双惰’,及黑道七位最厉害高手。” 吐吐舌头,江阿打低声呼道:“这小子是什么玩意儿,需要这么多人才杀得了?” 圆月傲然抬头道:“当然,此乃因为我们的加入,才使他们须多费手脚。” “噫”了一声,弯月突然道:“‘秦门双惰’姓秦,与这小子可有什么关系?” 江阿打撇撇嘴,不屑道:“若有一丁点狗屁亲戚关系,他不早回去求救?” 摇摇头,弯月沉吟道:“你们不提我倒没注意,这小子与传说中的‘秦门双惰’十分相似,你们不以为么?” 圆月没心情注意这些,道:“总之他不应惹上黑道最富有的金银双煞,须知有钱可使鬼推磨,不死也得死了。” 顿了顿,向江阿打低促道:“天将明,师兄快趁夜背这小子上酒楼后院上房,明日一早,立即取道‘洗涤山庄’。” 江阿打答应,把秦快负在肩上,道:“我走了,你们自己小心了。” 圆月、弯月抱拳相送,江阿打穿窗而出,清失在黑夜中,二位姑娘收拾残局,检视每一个可能留下破绽的地方,不一会,也相继消失夜中。 浩荡华贵的马车奔行在官道上,一排四辆,其中以第三辆马车最为富丽,车箱紧闭,帘幔低垂,依稀可见车箱内坐着位如玉佳公子。 自然地,这四辆马车所到之处百姓侧目,纷纷猜测是打那儿来的贵客,奇怪的是,打尖时刻亦不停歇进餐,只有一众仆人婢女进饭庄,而那位迷样的公子始终不出现,只有与公子同车的贴身仆人,也就是江阿打请饭庄厨房熬些流体食物,如参汤、鸡什之类,说是公子有病吃不得硬体食物,拿进车箱喂“华公子”喝下。 到近夜,就选一间最大的客栈,四辆马车一同驶进客栈楞院,由江阿打抱着“华公子” 进上房休息,一干仆从女睥则忙进忙出备水煮食,还装模作样的煎药,自然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外人见了也对“华公子”一掬同情之泪。 如此过了三日,马车进皖境,也就是到了武林仅剩的三大世家之一“龙凤阁”的所在地,驶进皖境中心,更随处可见黄衣黑带或白带的大汉招摇过市。 这日中午在“陈记饭庄”打尖,江阿打提着一罐参汤出饭庄,打眼瞧见四五名“龙凤阁” 黑带子弟子围着“华公子”坐的马车,要求车夫打开车箱,急忙迎了上去,道:“诸位壮士请勿鲁莾,我家公子重疾在身,吃不得惊吓,请多多包涵。” 蓄着两撤八字胡的汉子道:“老子们只想瞧瞧车箱内的布置,瞄一眼那病瘟生,你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干啥?” “我操你奶奶的十八代祖宗!” 江阿打心中如此咒骂,嘴上只有笑道:“小户人家摆不起什么大场面,请别介意。” 满脸胡渣的大汉粗声道:“少噜唆,老子们看一看就走,谁管你大不大户?” 在“龙凤阁”的弟子看来,再富有的人家也比不上“龙凤阁”,但黑带是五级弟子中最末一级,大多是外姓弟子,私心又盼望有人能压过“龙凤阁”,心里矛盾不堪。 江阿打没法,只好启开车门,但见车箱内一色的黄绫幔壁,座位上铺着黄缎子椅面,黄毡车底,一眼间,看不见第二种颜色。 “华公子”一身淡蓝长袍就显得很突出,整个人靠着椅背昏睡着,长椅的设计也十分特殊,就像一具半躺入眠的睡榻,让人看了禁不住也想躺上去睡一觉。 “龙凤阁”的弟子齐“哗——”一声,“啧啧”不已,满脸胡腮的仁兄道:“奶奶的,这瘟生的享受可是一把罩,娘咧,咱们二位阁主恐怕也没这等舒适法。” “各位壮士,我家公子得疾镇日昏迷不醒,一醒来病发作就痛苦不堪,各位行行好,不要再看热闹了。” 这时又有不少路人围上来,“龙凤阁”的弟子岂肯自坠威风,一位看来很骄横的年轻弟子吼道:“娘的皮,这种病瘟生死一个好一个,你这死奴才替他瞎操什么心?” 江阿打强忍怒火,气急败坏的又一阵打揖作恭及低声下气,总算劝走了“龙凤阁”的弟子。 这时有二名中年人在远处看到这一幕,仔细打量过车箱内的“华公子”,互望一眼,转身离去,其实在暗中踩探这四辆马车行往何处。 不久马车继续上道,是夜依然打尖客栈,三更时—— “华公子”住宿的上房后院,飘然跃进二名夜行人,敢情这就是白天盯上“华公子”的中年人,二人似乎互通声息,掠向“华公子”所住上房,屏息倾听一阵,确定房内人均已入睡,且试过窗子只是掩上,并未下拴。 这房雕花的窗户,只是微微向上一掀,就像被清风拂一下似的,二位夜行人已经翩然掠入房内。 这是一间大卧室,设备比普通客栈豪华,二人眼光只注视着那张铜柱大床,罗帏垂挂,其中一人以掌风震开罗帐,但见“华公子”昏睡于内,江阿打睡在外侧。 其中一人点了江阿打睡穴,以左掌轻轻在“华公子”面庞上一阵抚摸,良久,收掌回目向另一人打出一个眼色:“很像!” 另一人也从目光中回答道:“察看他的右肘。” 微颔首,那人卷起“华公子”右袖,赫然发现“华公子”右肘内侧有一块拇指大的青色胎记,眼中闪着惊疑之色,另一人自然也瞧见了,低促的说一句:“带走!” 那人扛起“华公子”,又打过去一个眼色,另一人在江阿打怀里一阵摸索,搜出二只一寸大小方盒,揣入怀内,待那人扛人先出窗,方轻巧解了江阿打睡穴,一阵风似的也消失在房里。 出了客栈后院墙,立即被“冷姑”率领圆月、弯月拦住,“冷姑”从牙缝进出一句: “把人留下!” 扛着“华公子”的那人充满磁性的声音道:“他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冷姑”面具的表情看不出真切,声音微抖道:“你们……我知道,这声音我死也不会忘记。” 另一人也以同样磁性的声音道:“你没忘记最好,我们也未曾忘记你,多恶毒的手段老子们毫不畏惧,你想害谁老子们也懒得管,只是不许你把脑筋动到这孩子身上,如果你还有一点人性的话。” 一昂头,“冷姑”悍然道:“别自作聪明了,我这么做是救他不是害他……” 挥挥手,扛着“华公子”的那人道:“那你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他有困难,自有秦家人出头,你最好让路!” “冷姑”语言激动的道:“如果我不呢?” 扛着“华公子”的那人向另一人打个眼色,倒翻数丈,消失在黑夜中。 “冷姑”等人欲阻止不及,连忙抢上,留下来断后的那人掌风犀利,几个照面就阻了三人去路。 一声狂笑,“冷姑”恨声道:“多年来你们依然张狂如故,武功也愈加精进了。” 那人打得弯月及圆月倒退数步,无可抵抗,方道:“老妖婆,你最好别打那孩子主意,姑不论老子不会放过你,那孩子亦非省油的灯,你妄想利用他,焉知他不是在利用你?” “冷姑”凛烈的道:“你为何告诉我这些话?” 那人吐口气,懒洋洋的道:“圆环之秘你最好自己去查,老子要将他带回去。” “冷姑”一震,冷叱道:“办不到,他也未必肯顺你之意。” 那人不再言语,倒翻数丈,同样是一眨眼就不见踪影。 圆月及弯月倒吸口凉气,欲追不及,圆月惊疑道:“他们到底是谁?主母,真可怕的速度啊!” “冷姑”望着空洞的黑夜,声音彷佛也空洞了:“天下最可怕的二大杀手,秦快的生父及堂伯!” 秦门双惰! 圆月及弯月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处境直捏冷汗。 弯月忽然喃喃道:“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冷姑”幽幽的接下去道:“是的,谁都想不到,金银双煞倘若知道,当初就绝不敢强出头想为冷竹心报仇,在江湖人心目中,他们是神秘的,也是最残酷、最可怕的杀手。” 圆月楞楞,天真地道:“我倒不觉得他们残酷或可怕,否则秦快那小子就不可能对敌人那么慈悲了。” “冷姑”目光慈祥,平静的道:“传说不免失实,也许他们也有仁慈的一面。” 弯月叉开话题,道:“那小子被劫,如今该怎么办?主母。” 牵动一下嘴角,“冷姑”道:“撤离所有的人马,到‘洗涤山庄’静待那小子上门。” 圆月及弯月不约而同的道:“他可能来么?” “冷姑”语气充满坚定的自信:“会的,他不可能抛得下心中的迷惑。” 弯月眼中闪着疑问,迟疑道:“主母好像非常了解他?” “嗯”了一声,“冷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管对象是谁,我均会十分小心的研究一番。” 圆月及弯月眼中闪着叹服之色,“冷姑”挥手道:“分头叫醒江阿打及所有人马,立郎撤退。” 二姝躬身离去。 微喟一声,“冷姑”遥望天上星斗,喃喃道:“没想到我们又再朝面,却是如此尴尬的身份,那孩子倘若知道真相,将何以自处?” 那座不知名的山腰上,那栋名震江湖、冬冷夏暖的木屋子依然耸立不坠。 木门紧闭,陡地—— 一股力量将木门整个抛上半空,旋啊旋的坠落在地,撞上大石,碎成七八块。 御下“华公子”面具的秦快,对徒遭横祸的可怜木门的悲惨下场视若无睹,倚在门口,目光一片茫然,突然眨眨眼,向屋里一扫,懒洋洋道:“阿爹,别瞪眼了,反正这门也没实质作用,不要也罢。” 屋中陈设简陋,只有三张大床各据一墙,除外,什么也没有了,不过,爱睡觉的人对床向来较讲究,秦家人自也不后人,床铺厚垫,软绵绵的,令主人看了睡意更浓,再也舍不得起身,还有一床薄被。 面门的大床空无人睡,显然是秦快的窝,左墙之床有秦生高枕而卧,右墙之床则为秦劳盘据地,同样的黑棉布所缝的寝具,谈不上什么罗曼蒂克,不过,对懒人十分实惠——不易脏,省洗! 三人吃饭、睡觉、谈天、饮酒全在这三张床上,一日之中绝大多数的时间全离不开床。 对他们来说,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就是床了,最省力气的事情就是睡觉。 此乃懒人的哲学,没有特殊的本领,千万莫学。 秦快目光留恋外头,秦劳只好开口道:“没门遮掩伤风败俗,首当其冲的就是你。” 秦生“嗤”的一声笑了,道:“这鬼地方女人望之却步,打什么紧。” 秦劳不再辩了,一切恢复沉寂,好一会,秦快移回目光在父亲及堂伯脸上巡回,秦生、秦劳明白他的意思,齐举右脚摇二下,表示不成。 微喟一声,秦快有气无力的道:“学乌龟缩头缩尾,未免丢脸丢到奶奶家了。” 秦劳冷冷的道:“你没有奶奶,不必瞎操那份心。” 秦生则不愿浪费力气似的细声道:“老子并非不肯让你走江湖,那帮人想已知道你的来历,若有胆子寻你复仇自会上门,何苦劳累自己奔波?” 秦快目注父亲,似在说:“到时你们插不插手?” 秦劳眼神复杂,似在说:“冤有头债有主,冷玉环及金银双煞上门,我们不干涉,倘使另有帮手,老子自然不能看着你死,只好帮你打发那群多余的人。” 秦快报以一笑,询问秦生也是同样的答案,秦快如释重负的倚门而立,神色悠闲之极。 眼皮一张一合,秦快低笑道:“来了!” 一条黑色纤细的人影飞掠上山,身后紧跟二尊如小山似的人影,如同冷竹心死后,三人第一次找秦快复仇的阵仗,“黑水仙”冷玉环及“金煞”潘少荫、“银煞”木照开毫无惧意的找上门来。 待他们走近,秦快拱拱手,语气透着闲散,道:“个把月了,三位还是来了,真是幸会。” “银煞”木照开没有表情的笑了笑,语音幽冷的道:“是有个把月,对你来说是最轻松的日子,对我们却是耻辱含着愤怨,所有请得动的人都畏惧你身后那二座靠山,姓秦的,算你好狗运。” “金煞”潘少荫气吼如山,恶狠狠道:“娘的,任你‘秦门双杰’有多大道行,也只是二个人,好歹咱们也是成名人物,岂能服下这口气?” 以“金煞”潘少荫在江湖上的盛名,也不敢在秦家地盘上直呼“秦门双惰”,可见秦生、秦劳在江湖上的威名是如何吓人了,不,应说狠、毒、诡、辣的手段惊人。 默立一旁的“黑水仙”冷玉环阴森的道:“令尊与舍伯呢?” 秦快自始一副闲散轻松的模样,不像冷玉环等人活似如临大敌,平静的道:“诸位的目的于在下,何必提起二位老人家?” “银煞”木照开不相信的惊疑道:“他们不出头?” 屋里传出秦劳磁性的嗓音,懒洋洋道:“诸位与犬子比试,贵方败没话说,倘若不肖犬子身亡,给你们一个月逃命的时间,一月后,‘秦门双惰’将天涯海角的追杀诸君,至时有僭了。” 在江湖上混的人都知道,“秦门双惰”想杀的人,无论你躲在那个老鼠洞,他们最迟会在半月内将你拖出来,反之,只要你能躲过半个月,他们就立誓永生不寻你晦气。 不过,自他们成名至今,还未破过这个先例,也就是说,放眼江湖还找不出能逃过他们追杀的人。 冷玉环迟疑一阵,道:“如果我们不打算取他性命呢?” 秦生浑厚的嗓音透着残暴意味,悠悠的道:“铁血江湖,非生即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冷玉环、潘少荫、木照开齐撤出兵器,他们都明白秦生话中含意——今日上门寻仇,只有死路一条,差别是时间上略有先后罢了! 秦快心里在叹气,他知道堂伯已经把话说僵了,他如果再狠不下心,不仅是跟自己过不去,对父亲及堂伯也难以交待。 “双飞游魂刺”齐拈在手,秦快诚挚的道:“不管如何,在下十分佩服你们金银双煞对朋友之情。” “有僭了!” 尾音尚在空中跳跃,冷玉环拨开剑锋,飞起的身形急速斜掠,攻秦快腹侧。 就在这时,潘少荫一腿电闪,直撞秦快腹部份。 右手长刺卷收手心,秦快合掌反推,潘少荫的另一腿已兜头蹴至,同时双流锤也直捣秦快胸口! 猝然斜仰面颊,潘少荫的大腿便贴着秦快耳际擦过,微微抛肩,左手短刺的冷芒乌光眩映,“当啷”两个轻响荡开了潘少荫兜胸撞来的双锤。 当今情势,秦快已明白他们的攻势——潘少荫主攻,冷玉环侍机抽冷子,木照开则掠阵,必要时会给秦快制命的一击——车轮战法,累也要把秦快累死。 秦快并非出身名门世家或正义门派,对于他们的作战方法不能表示愤怒或不耻,黑道人物就爱这个调调儿,你有更厉害的手法,他们也只有瞪眼的份。 潘少荫的动作快得像一抹闪电,暴起凌空,寒流如矢,以惊人的速度双锤捣秦快面门,左掌以劈空碎鼎之力在近距离突出猛砸! 秦快早防着了,潘少荫身形才动,他的短刺业已猝挥,右手收藏的长刺倏伸,如鬼魅般缠住了潘少荫的双流锤,几乎是同一刹那,背后,宝剑的莹莹光华就在此际如强矢射到,斜刺里,两枚蓝汪汪的丈八蛇矛也跟着刺到。 潘少荫就在此时,撒手放了双流锤,双掌并发直罩秦快脑门。 如今三面受敌,秦快吐气闪挪,堪堪避开潘少荫强劲的掌力,但冷玉环的宝剑,及木照开新造的“夺命蛇矛”已同时到了身侧,为今之际,根本无法让你细思,秦快毅然选择吃冷玉环一剑,将长刺卷来的双流锤收放直捣向木照开! 同样一柄剑,同一人使剑的手,又在秦快背上划了一道伤口,虽然秦快拼命闪避,依然被划开一道长五寸深二寸的伤口,离上次的剑伤只差那么一寸。 木照开的情形更惨,为了抢攻,自己兄弟的双流锤,正中握矛的手臂,“卡拉”一声脆响,右手腕骨被震断,禁不住痛哼一声,冷汗直流。 潘少荫又惊又怒,吼道:“小兔崽子,你死定了——” 冷玉环也激怒了,二人夹攻秦快,却不知秦快心中正燃烧着熊熊怒火,使他无暇想及背后的伤痛,猝然长刺暴卷木照开,身形腾挪之间,短刺毫不留情的忽鞭忽刺忽笞反噬敌人,脸上也现出狠酷之色,懒人之气一扫而空。 木照开疗伤中感觉到秦快的长刺卷来,仓惶招架中又拼命后退,于是,在他后退的一刹那,秦快改卷为刺,二丈长的钢刺就那么神奇又狠辣地刺穿他的琵琶骨,抽出之际,同时也带起一注鲜血,还有木照开的惨号声。 当然,秦快也付出了代价,他的右腿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又是冷玉环所赐,潘少荫武功较高却无法伤及他,抛了抛右肩,秦快道:“第三道伤口,冷姑娘,你该满足了吧!” 冷玉环咬牙切齿道:“就是将你剁成肉泥,也无法消我心中恨意。” 似笑非笑的看了冷玉环一眼,秦快道:“你真的是那么恨在下?” 昂起头,冷玉环悍野的道:“父仇不共戴天!” 点点头,秦快莞尔道:“既然如此,你们还在磨菇些什么?” 此时潘少荫正在为木照开裹伤,木照开呻吟道:“伙计,替我报仇,撕碎那小子……” 潘少荫低声恶狠狠的道:“放心好了,他逃不掉的,老子就算会死,也会拖他垫棺材板。” 顿了顿,急促又关怀的道:“你还挺得住吧?!老伙计。” “放心好了……”木照开喘息道: “一有机会,老子会将他刺个透明窟窿。” 啧啧数声,秦快感慨道:“在下一定发了疯,居然让你们闲得有时间疗伤嗑牙,未免太不上算——” 秦快的出手非常快,他猝然发难,声势之凌厉更不待言,长刺有若毒蛇吐信一样快鞭潘少荫的背后。 惊叫一声,冷玉环的宝剑急起横架,却替潘少荫挡这一记。 秦快这时似乎早预知冷玉环会来这手,身形旋转,短刺三十七刺绕舞翻飞,立时迫退了扑过来的冷玉环,他动作如电,往前暴进,竟将主力全移往潘少荫及木照开。 山腰多杂草怪石,秦快占地形之便如履平地,潘少荫却在躲过秦快的长刺后,脚后跟不稳,跌了个踉跄,眼前的冷电闪眩,秦快独特的“双飞游魂刺”已经当头递到。 怪吼如泣,木照开在被刺穿琵琶骨,两臂无法动弹时,以庞大的身躯撞向秦快。 “老伙计——” “二叔——” 几乎是同时的,潘少荫与冷玉环齐声尖叫,潘少荫的两枚流星锤已暴袭秦快面门,冷玉环的青锋也同时戳到! 秦快毫不在意,对于木照开撞来的身躯,长刺倏伸倏缩,已点了他七八处穴道,小山般的躯体向着他倒下,秦快飞起翻抖,流星锤堪堪自脚底擦过,正好撞上冷玉环的七尺青锋。 一个为救友,一个为救叔,二人均使足全力,冷玉环招式用老无法可撤,只好猛咬牙以硬碰硬,这是注定要吃大亏的,潘少荫内力之深厚非她可比,这一碰,直震得她宝剑落地,腕骨脱臼,虎口震裂,血渍淋漓。 秦快并没有乘虚而上,他站在那儿,面色透白,想是流血过多所致,却依然闲闲的道: “贵方自相残杀,此乃第二遭。” 潘少荫接连二次以自己兵刃流星锤伤了二位伙伴的手臂,气得槌胸顿足,栗栗而颤: “你,坑得我好……坑得我够狠……” 冷玉环以左掌托住右腕,冷汗淋漓,道:“潘大叔无须自责,这小子奸刁异常,同他外表大相迳庭,千万不要中了他的鬼计,给他可乘之机。” 潘少荫喘了几口粗气,果然平静下来,一抹额汗道:“贤侄女说得有理,你的伤没大碍吧?!” 摇摇头,冷玉环道:“还有左手能使剑,二叔不要紧吧?” “不要紧,只是不能动而已。” 说话的是秦快,懒懒洋的又道:“现在,是不是还要继续下去?” 潘少荫实在惊于秦快的对敌应变之能,但已是骑虎难下之势,恶狠狠的道:“当然,除非老夫一伙人全挺尸,不然就只有你倒下死个透,才有停止的时候。” 秦快打量腿上伤口血流已稀少,平静的道:“这样吧!咱们也别学野蛮人乱打一通,双方休息半个时辰疗伤吃饭再打吧?” 潘少荫正觉得己方力量已大减,秦快的提议正合他胃口,却有些怀疑,不禁道:“你小子该不会要什么花样吧?” 透了口气,秦快微不耐烦的道:“别将疑心用在秦家人身上,要不,就是不识相了。” 窒了窒,潘少荫强忍怒气,道:“好,半时辰后再战,希望你别溜走。” “真是天大的笑话!” 秦快冷冷丢下这一句话,走进屋,至门口又回首道:“瞧你们身无长物,定是忘了带饭,饿不饿?一个杠子头一两银子买不买?” 三人气结,潘少荫一字字道:“买,拿六个出来。” “你们倒会吃!” 秦快果真自屋里取来六个又厚又硬的杠子头,收了六两银子,笑笑道:“多谢光顾,有钱赚是最令人愉快的事。” 冷玉环直瞅着秦决,冷冷的道:“这种饯也赚,未免有辱秦家名声。” 秦快一面进屋,一面道:“这种钱是最干净的,不似你们手上的血腥钱,再则对付什么人用什么方法,在下一向分得很清楚的,半个时辰再见!” 山又恢复了平静,似乎刚才的打斗不是在这儿发生的。 潘少荫、木照开及冷玉环三人裹伤之后,不禁对“秦门双惰”的生活感到好奇,不住自大门或门缝偷眼打量,但见—— 一只酒坛子在空中飞来飞去,由左墙飞至右墙,过一会,又飞向秦快那张床,可见秦快咕噜咕噜痛饮数口,又将酒坛子踢回左墙。 如此返飞数赵,酒坛子由秦快丢进床底,却不闻得破碎声,仿佛酒坛子是皮做的,或床底铺了厚毯,都没有,床底从外头可以一目了然,只能说秦快不愧将门虎子,武术修为可柔可刚,不失秦门风范。 同时,潘少荫等人还发现,虽然酒坛子在半空中翻滚,有时坛口向下,地上却连一滴酒渍子也没有,不得不惊于屋里三人的功力。 看见秦快啃杠子头配牛肉吃,潘少荫不禁恨声道:“六两银子买六个杠子头,传说出去不笑掉人家大牙才怪。” 狠狠咬了一口杠子头,潘少荫吼道:“姓秦的臭小子,你们这里卖不卖牛肉?” 秦生磁性的嗓音透着怪异道:“咱家老窝何时成了杂货店,要什么都有?” 秦劳懒洋洋不甘不愿的道:“还不是你那宝贝侄儿惹出来的。” 秦快低沉的嗓音也含着磁性,道:“只要不赔本,人家要买,卖又如何?”遂略高声道: “一斤熟牛肉二十两白银,要几斤?” “他娘的!”潘少荫不禁道:“这简直就叫做狮子大开口。” 秦快有气无力的更正道:“是叫奇货可居,不满意价钱,地上有不少杂草,煮一煮勉强也能吃,在下不勉强。” “奇个屁!”潘少荫呸了一声,道:“拿二斤出来。” “忽”的一声,一个油纸包飞出门,潘少荫接过在手上拈了拈,刚好二斤,咕哝道: “娘的,这小子好像算准我们一定会买,早就准备好。” 秦快当然不会忘了收钱,潘少荫也不敢故意忘记,至少他没有忘记屋里有二只大猛虎。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冷玉环自先起身,遥遥对着门叫道:“姓秦的,时辰已至,你还赖在屋里干什么?” 好一会,秦快才施施然走出屋子,巡目看了他们一眼,瞅着冷玉环,道:“你好像很得意自己的大嗓门?” 冷玉环秀靥泛红,一挫银牙,道:“废话少说,亮出兵刃吧!” 向前踱几步,秦快闲闲的道:“兵器的运用存乎使用者灵活的心,该出现的时候它自然不会令诸位失望。” 木照开坐在地上,目光凶狠,阴侧侧地道:“姓秦的,你太狂了,你笃定最后赢的是你么?” 秦快不置可否的道:“隔着胜利的关口,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不管对贵方或在下均是同样的。” 哼了哼,潘少荫大刺刺道:“你小子总算说了句人话,没给你他娘的靠山冲昏了头。” 秦快夷然不悦道:“比试不兴出口伤人,须知留点口德,死后才不会下拔舌地狱。” 眉儿一扬,冷玉环眼儿一瞪,尖声道:“嘴皮子分不出胜负,秦快,你还在等什么?” 面无表情的溜了他们一眼,秦快道:“等你们出手呀!” 话未完,潘少荫的流双锤已直捣秦快面门,秦快脸无表情,微一侧仰抛开潘少荫,闪身与冷玉环缠斗在一起。 冷玉环以左手使剑,大大打了折扣,秦快掌式忽而阴柔忽而刚猛,不一会,已令冷玉环左支右绌,险象重生。 潘少荫每次都受到秦快的不重视,怪叫道:“姓秦的兔崽子,你专找受伤的算什么英雄,有本事和老夫比斗,算你有种!” 左手虚空斜挥,冷玉环暴退三步,秦快趁机道:“在下身上亦挂彩,又无兵刀,到底谁占便宜?又是谁叫你楞在那儿闲嗑牙?” 潘少荫闪身急进,双锤也“夺、夺”连响,狂飞出去,秦快不敢硬接,凌空翻腾,双锤也在潘少荫手中滴忽旋转,移形换位,朝秦快翻出去的身形撞去! 冷玉环自然也不放弃这大好机会,斜刺里,七尺青锋已到秦快腹侧三寸不到。 就那么神奇地,秦快在空中一翻腾,正好落在潘少荫的双锤上,双脚各踩一锤,潘少荫居然不觉得有什么重量,在潘少荫不及换招时,秦快以脚尖踩着接连二锤的铁链,以秦门最高的轻功绝技“草上飞”迅速向潘少荫移进。 怪吼一声,潘少荫急忙撒手,但秦快已离他一尺不到,身子也跟着双锤落地,倏然飞起,双脚猛蹴潘少荫面门! 此时,陡地—— 破空声响,三点蓝光急射秦快脑门! 秦快招式不改,似乎能一心二用,左手短刺倏伸,串射而来的三点蓝光——那是三枚喂毒的“十字星”,便像被一股无形中的吸力引带往侧斜撞出去,双脚也同时狠狠将潘少荫撞得直飞八尺之外! 从头到尾,几乎全是秦快占着先机,冷玉环欲拦阻已不及,这时一挫银牙,七尺青锋快不可言的猝然挥闪! 秦快却以凌空的身法飞闪,就彷佛一只鹰般的准厉扑击木照开——方才使暗器暗算秦快的家伙! 尖叫着,跌个四仰八叉,鼻塌嘴歪的潘少荫,脸上铜钱大的白癣似乎全泛着血赤,抢救到来,冷玉环人影晃闪,也力图阻截,而秦快已如大鸟般飞落! 木照开被逼得滚地翻腾,奇石怪岩撞着伤口,直疼得他脸上丑恶的紫疤泛了灰。 秦快又扑了过来,双掌挥拍急密无比的像是恨不得将敌砸成肉饼! 木照开背脊碰撞一块大岩,无可再躲,右手使尽余力在腰上机钮一按,一蓬蓝汪汪的“十字星”罩向秦快全身。 潘少荫及冷玉环似乎均知“十字星”的厉害,齐侧掠,不敢再攻秦快背后免措手不及。 仰身扑倒,秦快在一发的空隙里躲过要命的“十字星”,正欲起身,不料木照开自鞋尖弹出一蓬细如牛毛的毒针,直射秦快落地的身子。 秦快的身形骤然停上,出手凌厉一百掌抛成一百个旋转的圆弧重叠挤压,将一小丛如牛毛般的毒针全收在掌风的旋涡中,突然对着木照开泛起诡异的一笑! 这一笑却使得木照开心惊胆颤,它意味着秦快可能将全部的毒针反射还他。 秦快未有表示,木照开双足完好,猛一运劲直蹴秦快,同时潘少荫与冷玉环又攻到。 冷哼一声,秦快腾身而起,蓦地—— 掌中一小丛被他以旋涡力量制住的毒针,像天女散花一样直罩底下三人! “快闪——” 木照开泣叫如吼,三人或掠或滚,全弄得一身狼狈,却依然躲不过毒针的袭击,木照开首当其冲连中七针,潘少荫离他近中了四针,冷玉环隔得远被扫中一针。 极快地,中针的部位开始麻痹,不一会,肿胀泛紫黑,看了触目心惊,潘少荫呻吟道: “伙计,你有没有带解药?” 木照开中毒最深,喘息道:“有,藏在发束……怕这小子中针想抢解药……” 潘少荫拖着麻痹的身子在地上爬,双手乏力的解开木照开发束,好一会才取出一瓶玉瓶,颤抖的倒出三粒白色丹丸,口干舌躁的道:“怎么服?” 木照开人已快昏迷,眼皮沉重,勉强道:“一人一粒——” 潘少荫自服一颗药丸,也喂木照开服下一颗,冷玉环也合着津液吞下 第十章 秦快就坐在不远处的大石上神定气闲的看着他们,并未乘胜追击,也不阻止他们疗毒,表现了一般武人所缺乏的气度,尤其是双方是仇恨难解的生死对头。 一刻钟后,中毒最深的木照开也清醒了,三人全以异样眼光盯着秦快,他们的确猜不透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内心深处又是怎么一个心境? 双方就这样静默,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快抬头望了望天色,喃喃自语道:“天黑了——” 冷玉环也不知有无听见,接下去道:“天黑得真快——” 微微一笑,秦快安详的道:“今夜正十五,虽非中秋,可也是赏月的好时光,三位若不嫌弃,今晚就在此住宿一夜,明早再比试,好让在下父子伯侄做个东,款待远来的贵客。” 这时,正是夕阳无限好的时刻,晚霞幻起了半天云彩,暮鸦归巢,万籁俱寂,晚霞未尽,艳红的夕阳照在人身上,似乎周身都闪烁着一圈圣洁的光轮。 气势汹汹前来寻仇的潘少荫、木照开和冷玉环,似乎也被眼前的美景磨软了心,气色平和之极,居然都颔首答应。 拱拱手,秦快温和的道:“三位休息一下,在下去准备吃的。” 走进屋不久,不知从那里变出一大堆食物,左提右拿,将它们放在一块较平坦的大岩石上,又四处寻枝找叶,升起火来,又腾身翻上一株树叶浓密的大树,居然找出一只大铁锅,扚了半锅水,然后将青菜、萝卜、牛肉、猪肉、一尾大鱼、豆腐、香菇、大虾等等荤素食物,该切的他双手并用撕成碎片,用一枝准备好的大树枝搅拌,然后冲他们一笑,道:“这道‘大杂烩’是在下的拿手好菜,不必半个时辰就能吃,到时请多捧场。” 冷玉环三人相视一眼,不禁莞尔,的确,对于一个不下厨房的人来说,这种煮法是最简易、不用人教就会法子。 冷玉环是女孩子,不好意思动口动筷不动手,接过秦快手中的大树枝,道:“碗呢?筷呢?还有盐呢?” 秦快尴尬一笑,拍拍自己后脑,道:“还有这许多窍门?猪肉是盐腌过的,应该可以不用加盐吧?至于碗筷,你不提,在下倒没有想到这么多。” 冷玉环白了他一眼,道:“没有碗没关系,没有筷子怎么吃?”将剑递给秦快,没有好气的道:“就地取材,削些筷子吧?” 秦快依言削了六双筷子,又从屋里抱出一坛子酒及一个油纸包,顺便将秦生、秦劳带了出来。 见到这二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大杀手,潘少荫三人全寒了心,却又惊楞于他们不像杀手应有的阴森狠酷气质,也没有一般黑道魔星将丑恶全显露在脸上,除了与秦快同样带着懒气之外,简直就是英气勃发的武林俊秀。 秦劳横了秦快一眼,似在道:“你这小子真不省,就不会将东西端进去请老子吃,非逼得老子下床不可?” 秦快投过去无奈的一瞥,意思是:“难得小子煮一次热食,端来端去冷了就没味道了呀,阿爹为美食下床,也许会流为千古佳话,何乐不为?” “美食?”秦劳眼中闪着讥诮之意:“你小子自从六岁那年好奇煮过一次外,十多年来干的均是伸口大将军,能煮出美食?想笑死老子肚里馋虫?” 秦生同意的点点头,似在道:“最好笑死你肚里馋虫,老子双份通吃。” 秦快连忙趁机加快脚步走近火旁,道:“能吃了么?” 冷玉环试了试,颔首道:“可以了。”接着又低声询问:“方才你和令尊令伯在干什么?” “说话!”秦快平静的道:“我们家的传统,以眼代口,挺省事的。” 冷玉环张大了嘴,诧异不已,这时秦快已招呼秦生、秦劳及潘少荫、木照开四人围锅而坐,每人分一双筷子,以主人的身份招呼道:“大家不分敌友,放怀大吃,什么规矩传统,通通踢到他妈的山下去吧!” 秦生挟块牛肉咀嚼,边道:“你小子总算说了句令老子称心的话。” 当下众人也不再客套,举箸吃食,秦快打开油纸包,原来是一叠烙饼,秦劳失笑道: “你小子是十年不煮食,一煮打算吃十年?” 秦快也觉得好笑,鱼肉蔬虾将半锅水涨满一锅,六人足可以吃上二三顿,再加上烙饼、大坛子酒,莫非打算撑死人? 秦生、秦劳一开玩笑,使潘少荫三人抛开束缚,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不忘替秦快解窘,吃了块烙饼,他们都深信以“秦门双惰”在江湖上的声望,绝不会在酒食中动手脚,都很放心的大口大口的吃。 圆月当空,看到这一幕,怕不以为他们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甚至是生死大仇,只是暂时抛下一切,大家做一夜朋友。 直至深夜,六人才尽兴,经过商议,决定将屋子让给冷玉环独居,五个男子就在外面窝一夜,冷玉环只有感激的依言做了。 夜尽,天明—— 秦快首先醒来,只觉得腰酸背痛,眼睛自然地四下溜转,发现冷玉环已起身,引火温热昨晚吃剩的“大杂烩”,看来那么温柔娴静,再也找不出昔日吃人不吐骨头的凶悍,秦快直觉的感到,此时她是最美最吸引人,目光便不禁停留在她身上,不住地欣赏。 似是下意识有种奇异的感应,冷玉环轻轻抬眼四顾——于是,她便看见了半开眼睛,一脸欣赏之色的秦快! 在刹那的惊异之后,她恢复了平常的冷漠,道:“你可以去叫醒他们么?吃饱了好办事。” “当然。” 秦快不是情圣,立即收回目光,彷佛带了面具似的又出现他惯有的神色。 餐后,秦生、秦劳又回自家老窝,眼前的情势就如同昨日一样,潘少荫、木照开及冷玉环三人与秦快对立,潘少荫拱拱手,道:“昨夜的欢乐,老夫三人永记在心,但天明阳光又照入我们内心深处,至使老夫等人不敢忘记此次上山是为了什么?得罪之处,尚请原谅。” 欣慰的点点头,秦快道:“如此最好,谁不朝狠处杀,谁就是狗娘养的。” 屋里秦生及秦劳不约而同的冒出话来:“阿惰,你自己首先就要记住这句话,老子可不想成为畜生。” 秦快是他们养大的,他若是狗娘养的,他二人岂不成了母狗?秦快这才失悔自己言词猛浪,失了节制。 冷玉环又一副凶悍模样,道:“我们也不会忘记你说的,希望你也别忘了。” 秦快心底叹息一声,是惋惜冷玉环又失去刚才的柔美,硬绷绷的,让人很不舒服,当然,这些话他是不会说出来,不仅没教养而且会伤人心。 何况,他很同情冷玉环的遭遇,有那样一个父亲,也实在倒霉,心里其实并不像嘴上说的那么痛恨秦快,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如此想,内心的煎熬是可想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秦快总是容忍她的理由,好多次杀她的机会他都放弃,只因他不忍,也不能,毕竟冷竹心是因他而死,多少对冷玉环感到抱歉,虽然他从不懊悔下重手废掉冷竹心的一身武学。 古井不波的打量他们一眼,秦快道:“咱们现在就开始吧,嗯?” 嘘了口气,冷玉环道:“别太轻松了……” “了”字刚刚形成音韵,宝剑已幻化成漫天的雨,一下子卷住了秦快周围。 突然间,秦快身影偏斜,鬼魅般滑动,冷玉环手中长锋穿自他左臂之傍,似乎早已静止在那个位置,秦快趁势左臂撞上她右腕——昨日曾经脱臼的右腕! 痛哼一声,冷玉瑗将剑交到左手,叱喝道:“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目光巡梭,秦快闲散的道:“在下只是提醒你,免得将来右腕落个残废。” “你是挂羊皮卖狗肉——” 话未完,漫空的剑势排山倒海压来,潘少荫也加入战圈,双锤及掌狂风暴雨似由各个不同的角度挥展,被穿了琵琶骨的木照开经过昨晚的调养,不再痛苦不堪,虽尚不能举臂发力,双腿上的招式亦是诡异,在一旁掠阵。 秦快周游于三敌之间,倏忽旋闪,短刺在敌人的强猛攻势中凌厉攻拒。 对于敌人,秦快向来心软,被“秦门双惰”认为最要不得的缺点,但心软归心软,秦快也是因人施为,对付十恶不赦的坏胚子,如“夺魂”成钢、“摄魄”游焦、“千臂屠魔”冷竹心等人撞在他手上,死罪可免,但将丧失他们赖以发威显能的本领。 可是,此时面对“金煞”潘少荫、“银煞”本照开二人,虽然同样恶名昭彰,但他们为友不惜恓牲自己的情义却令秦快心服,总觉得下不了手,但三人绝非省油的灯,若不全力应付,至时躺下的谁就未可知了。 刀剑无情,秦快但求问心无愧,其他就管不着了。 就在闪眩的光芒里,潘少荫双锤突然脱离他手,在侧斜之下消失于秦快视线的死角,同时,一股阴冷的寒气破空袭至,木照开也不甘寂寞双腿诡异的踹向秦快腰际! 长刺就那么诡异的突然出现,又那么准确的暴卷木照开双踝,一扯一带,将他摔出六七丈远,身子同时快不可言的跃腾上空,双锤自他脚下穿过,冷玉环也跟着腾身,在半空,长剑抖出青虹千百,狂卷向敌。 两条人影凌空交手,几乎不分先后,二人又齐落地面,叱喝起处,在秦快尚未落稳身子的刹那,潘少荫的双锤已到秦快胯处,冷玉环也撒出一蓬钢亮的铁菱子急射秦快面门! 猛吸气,秦快有如酒醉之脚步不稳,勉强挪移半尺,长刺忽鞭,一蓬铁菱子四飞五散,右胯却给双锤猛然重击一下,身子晃了晃,更感到那种痛楚。 秦快不躲了,短刺剧过一抹弧电反削,但见乌光泛着寒森,盈目夺神,冷玉环顿觉无以招架,她长剑反扬,腾掠倒退,潘少荫双掌也狠厉的攻到。 秦快屏着呼吸斜身旋走,宝剑的光芒挥舞穿刺,有了潘少荫的助阵,冷玉环稳多了,寒气慑人,秦快长刺忽笞,硬生生就冷玉环挡了出去。 而潘少荫的巨掌已迎头而来! 秦快骤扭身腰,短刺像来自四方的极电,“削”声直指潘少荫掌心。 但见盈眼的森森光华当掌而来,潘少荫稍挪两寸,秦快的左手暴翻,冷光如电——潘少荫胸前,业已裂开一道皮肉翻卷的细长血口子。 “大叔——” 冷玉环泣叫,连忙抢上,那只宝剑流光般险险擦着秦快的颈背掠过,不待秦快回头,他身侧又回绕起一道匹练也似的冷电,冷玉环显然在拼命了。 她鬓发微乱,面孔因激动而扭曲,泣叫道:“你杀了我大叔,我要你偿命!” 闪避着,秦快摇头道:“潘少荫只是受点伤,又被在下点了黑甜穴,昏睡过去而已,木照开也是如此,姑娘不必这么激动。” 冷玉环顿时混身失了力,坐倒地上痛哭出声,有金银双煞助阵,尚只能令秦快负伤,虽然伤得不轻,可也不要他的命,如今只剩负伤在身的冷玉环,自认根本斗不过秦快,无法为父报仇的悲哀与绝望,那股子怨艾就不用提了。 蓦地—— 秦快长刺伸缩如电,冷玉环惊叫道:“秦快,你这没有人性的刽子……” 后面的话她陡然煞住,潘少荫及木照开几乎不分先后醒来,而她原先以为秦快意欲灭口,看到二位叔叔无恙,下面的话也就骂不出口了。 双手空空,秦快汗湿重衣,且昨日所受二道剑伤收口又进裂,鲜血不住流出,加上潘少荫赏赐的重锤,及一些小伤口,拼斗时倒不觉得什么,此时一闲下来却周身泛疼,嘴角微一抽搐,以袖抹把额汗,懒懒的道:“对于死者,你们已尽了相当的道义,还待继续下去么?” 冷玉环全身抽搐,哀泣道:“爹——女儿对不起你——” 陡地横剑自刎,秦快急忙抢上,虽然及时抢救得手,虎口却被剑锋割裂好深一道伤口,冷玉环泣叫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点穴止了血流,秦快安详的道:“不为什么,只是在下觉得自杀是最愚蠢的死法。” 木照开一身狼狈走向前来,意兴阑珊的道:“算了,贤侄女,他迫害冷家一条命,如今却救回冷家唯一命脉,也该两相抵过了。” 冷玉环失魂落魄的哭泣道:“可是爹的仇……” 槌胸顿足,潘少荫自责道:“老夫若有冷老一半修为就好,和伙计联手就不致落败,都怪我们被铜臭蒙了心,自以为天下无敌了。” 空气似乎也在他们伤感中变得阴郁起来,秦快觉得心理也难受窒闷起来,忙拱手道: “如何善后,三位慢慢情商,在下告罪失陪一下。” 转身欲离去,忽然冷玉环怯生生的道:“谢谢你——” 秦快微微一笑,转身进屋,重新包扎好伤口,不再听得唏嘘声,正待出门,却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忙从屋缝间透视向外,只见潘少荫三人脚步艰辛的下山,冷玉环不时回头,秦快看在眼里只有心中叹息,什么也不能表示。 山依样是山,又恢复它原先的沉寂与宁谧,只有微风吹拂,树叶的抖动声。 秦快疲乏的俯卧在床上,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是女人的,微一仲怔,遂恍是冷玉环昨晚留下来的,不禁为之陶醉。 偏此时,秦劳十分煞风景的道:“你是狗娘养的,小子?” 秦快面向下,声音有些混浊道:“俺已经朝狠处杀,令他重创而去,别挑剔了。” 秦生也凑热闹的重哼一声,冷道:“老子哥俩睥睨江湖数十载,依然神秘如故,无人知晓我们的兵刀、武功招式,你小子这手‘到处留情’,等于将老子赤裸裸的呈现在人面前。” 有些感慨的轻叹气,秦快道:“失去神秘性,阿爹阿伯就对自己失去信心?” “你懂个鸟?”秦生有点恨声道:“在江湖是舔着刀血过日子,只要你有一两手别人不知道的秘技,就可以活得比旁人久,你小子懂什么?” 秦快意兴阑珊的道:“真金不怕火炼,再则俺练的武功与你们略有不同,别人知道了有啥用?” “算了!”秦生有些泄气道:“招式的运用并非一成不变,怪你也没道理。” 秦劳自牙缝“嗤”的笑出来,道:“俺说伙计,你真会自说自唱啊,那条舌头足以翻江覆海哦,乖乖,吓人哩!” 秦生赌气的哼一声,不再言语,秦劳也不肯再开口,秦快则俯躺在床养伤,一时,这栋木屋子,又回复好像多年没人住的冷寂。 时间,对闲得没事做的好像特别长,秦生及秦劳这对堂兄弟,时而独自比手划脚一番,时而沉思,陡地—— 两人齐飞身而起,在空中过招,掠向对方的床铺,盘膝沉思一会,又飞腾而起,在半空拳打脚踢一阵,又掠向自己铺位,始终脚不沾地。 秦快偏头看了一会,恢复点精神,道:“两人玩不过瘾,俺也参加吧?” 秦生、秦劳齐摇头,表示不许。 秦快可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他向来随心所欲惯了,就在秦生、秦劳再次腾身时,他也飞掠而起,一手攻父亲,一手对付堂伯,有敌人来袭,他们怎能不反抗?这一反抗,自然就打起来,正符合秦快心意。 可是不然,秦生、秦劳的确齐而攻向秦快,但却一招未完,各点了秦快四五处穴道,一人捉住秦快一手,将他捉回床上,秦劳眼中闪着讥诮之意:“这二天你费力太多,还敢与老子过招,不知该说你后生可畏?还是不知死活?” 秦快眼中闪着怒芒,似在道:“你们齐袭俺一个,羞也不羞?” 秦生一脸要笑不笑的模样,似在道:“别不认输,将伤养好,往后日子长得很,还怕没机会报仇?” 二人一脸关心,一副要秦快赶快睡觉的坚决模样,秦快表情古怪,眼神在说:“你们一口气点了俺八九处穴道,动也不能动,叫俺如何躺下去?睡得这么痛苦,有违秦家风范。” 秦生、秦劳一挥袖子,秦快穴道齐解,骤然—— 秦快双腿蹴向秦生,双掌拍向秦劳,这小子硬是不肯认输,有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秦生以右掌贴床,整个身子倒立而起,避过秦快双腿,同时以迅雷般的速度反蹴秦快脑门。 秦劳更绝,整个胸膛反而迎上秦快袭来的掌风,秦快大惊,欲撤掌已不及,此时感到一股劲力逼向脑门,遂将掌风转移,与秦生脚底碰个正着。 秦快双掌沾了秦生鞋底灰尘,哇哇抱怨道:“阿伯真不卫生,居然以脚和人对掌。” 自己人比武,通常不用真力,最多使个一二成,对上几十掌也无伤大雅。 秦生笑眯了眼,似在道:“你手俺脚,合称手脚‘并’用,大吉大利。” 秦劳严肃的盯着秦快:“你再不老实点,老子将你双手双脚绑在床上,看你睡不睡?” 秦快连忙投降,趴下就睡。 秦生、秦劳又开始在空中对招过掌,但沉思的时间一次比一次久,显然均在思考武学中的奥妙道理,秦快看着他们过招,时有感触,也随之沉思。 不久,他从床底摸出一坛子酒,灌了几口,满意的哈口气,这一“哈”可惊醒了思考中的秦生及奏劳,看到秦快喝酒,怒不可抑腾向他的床,一把抢过酒坛子,怒道:“好小子,你嫌命长啦,受了伤还喝酒?” 秦快舔舔唇上酒渍,道:“昨日不也喝了不少?” 秦生及秦劳仿佛吃了“齐心丸”,齐道:“昨日有外人在,不能教训你,今天可不跟你客气。” 秦快有气无力的又趴回床上,懒洋洋道:“不喝就不喝,留着孝敬二位老人家。” 秦生及秦劳盘膝坐在床边,也不客气轮流灌了几口,秦劳有点兴奋道:“阿惰,这些日子俺和你堂伯悟出了一套掌法,想不想学啊?” 秦快无可无不可的道:“现在么?” 秦生连忙摇头道:“当然不,等你伤好才能教你。” “到时再说吧!” 其实秦快心中另有打算,只是不好说出来,只好以睡觉解除即将面临的困窘。 秦生、秦劳也各掠回床铺,当然,酒坛子也跟着走。 酒坛子二张床之间飞来滚去,突然,到了秦劳手上不再飞向另一边,朝秦生打个手势,秦生遂自鞋底搓起一粒米大泥丸子射向门梁,“噗”的一声,一帘白布遂垂挂下来,暂时代替了门。 这时—— 传来衣袂带起风的声音,表示有人上山来,“秦门双惰”耳尖,大老远就听见了。 上山拜访的是个瘦小汉子,显然很畏惧“秦门双惰”,丝毫不敢自屋缝打探里边情形,将一方纸包压在离屋丈远的大石下,急冲冲又溜走,生怕“秦门双惰”突然如鬼魅般出现在身后一样。 秦生、秦劳理也不理,不知从那里摸出厚硬的杠子头,啃得津津有味。 沉睡中的秦快突然发声道:“阿爹,你知道‘洗涤山庄’的事情么?” 秦劳懒洋洋的道:“以前不是告诉过你么?” “俺是指十五六年前山庄被亡的秘辛。” 秦劳沉默,秦快转向秦生,秦生也不答,秦快遂道:“你们是知道而不肯说吧?” 秦生烦躁的道:“别自作听明,反正它跟你无关,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秦快进一步逼迫道:“既然与俺无关,说来听听有何妨?” 秦劳语重心长的道:“阿惰我儿,一个组合的溃灭,并非一朝半日能达成,其中的内秘非局外人所能了解,就像一柱梁上寄居一只白蚁,虽然毫不起眼,但不早日将它除去,经年累月终将蛀腐梁柱,至时才发现已是来不及,只有望着梁子倒下,谁也无能为力阻止这种变化,懂么?” 秦快没有表示什么,也不再问,他听得出父亲语气中隐含着痛苦,那是他所不知道的,却也不想再揭开父亲心底的疮疤,只有忍着一肚子疑问。 半个月后,秦快的伤已经完全愈合,却整日价愁眉苦脸,因为秦生、秦劳紧紧监视着他,限本不肯让他下山活动。 那日瘦小汉子压在大石下的纸包,开头是写着一些恭唯久仰的话,目的是请“秦门双惰” 铲除一条独眼龙,也是江湖上有名的独行大盗尤九如,代价一万两白银。 “秦门双惰”拿一万两银票跟秦快比一比,还是觉得秦家命根比较重要,又将纸包放回原处,等于变相的拒绝。 为此,秦快试探道:“阿爹阿伯该不会打算养俺一辈子吧?” 秦生及秦劳眼中闪着关怀,秦劳道:“老子不会关你一辈子,只是让你暂时避避锋头。” “多久?”这是秦快最关心的问题。 秦生举起三根指头,秦快一看差点昏倒,因为他明白这三根指头是代表“三年”,不是三个月或三天,这是他们三人的习惯,若是三个月,指头会微微弯曲,若是三根指头平伸则代表三天,秦生的指头直指向天,秦快就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难怪他愁眉不展了。 这日又有生意上门,“秦门双惰”看也没去看一下,秦快却心思大动,打开来看,触目一张五万两银票,他就明白这笔钱不好赚,却也没啥大惊小怪,“秦门双惰”多年来不知接了多少次这么大数目的生意,其中最大一票是五万两黄金外加十万两白银,问题出在鲁境最大的富豪,夫妻膝下只得一女,长得貌赛嫦娥,被举为鲁境第一美女,那富翁哀姓夫妇将一切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不料一年被鲁境一个在黑道上很有势力的帮派抢去,女孩不甘被辱趁隙悬梁,虽然及早发现被救下,从此却疯疯颠颠形同白痴。 山东人的性子十分鲁直,哀姓夫妇见爱女如此,哀夫人一病去逝,哀家主人愤恨难当,立誓要报仇,几经打听亲自找上“秦门双惰”,却说什么也要见“秦门双惰”一眼,在外头等了一日,终因秦快不忍放他进去,讲明一切经过,“秦门双惰”立即接下这笔生意。 多年的江湖生活训练了秦生、秦劳敏锐的直觉,一与哀家主人谈几句话,就了解他说的没有一字是谎言,再则鲁境那个帮会“毒蛟帮”在江湖上的声誉十分坏,会做出那种事,秦生、秦劳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或怀疑。 他们采取的方法是各个击破及正面屠杀,所有头目级以上的帮众一概杀却,只七天,一个“毒蛟帮”遂告瓦解,替哀家报了大仇,也使他们的名声如日中天。 有这样的双亲,秦快感到很骄傲,虽然有些人批评他们是为钱才主持正义,秦快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无亲无故,谁愿意抬自己的脑袋去碰一个有组织的帮会?化钱消灾,自古同然,况且只凭一颗“正义的心”是混不了饭吃。 回想孩童时期的情景,没有玩伴同乐,日子自是十分孤寂,却也经历了许多其他人一生中也不能碰到的事情,助长秦快的人生经验,对他日后的帮助极大。 打开所附的纸条,秦快喃喃念道:“谨于此恳切请求秦氏双杰狙杀‘千面人杰’冼上谦这个伪君子、假道士,兹孝奉纹银五万,恳请笑纳。‘依月小楼’耿修拜上。” 纸条上没写“千面人杰”冼上谦如何伪君子、假道学,但“千面人杰”这个人秦快略有耳闻,顾名思议是极精于易容术的江湖人,“依月小楼”耿修向来不大与江湖人打交道,如何会与冼上谦有过节? 秦快也没去费心思量,江湖道上的恩怨一日有上百件,或大或小,谁也管不了那么多,秦生、秦劳既不想管,秦快也就不便干涉。 将纸条及银票包回油纸包,突然,有沉重的脚步声传到山上。 秦快立即奔到路口,但见一名散发头陀打扮的五十开外汉子一步一步走上来,不像有武功的人以轻身街上山。 秦快认识他,而且极为熟悉,打他懂人事,每年总有一次或二次见他上山拜访,也知道他有一身不下于秦生或秦劳的武功,只因年轻时行恶太多,中年时受一名高僧点化,大澈大悟,从此行善助人,非有必要不再用武,成为一名苦行头陀,曾受他救助的人就称他“大善头陀”以示尊崇。 秦快连忙打招呼道:“大头陀,这一年来可好么?” “大善头陀”不改往日豪爽,却有点悲哀道:“苍生平安,老子就好,可惜苍生又有难了。” 他自称“老子”,秦快听惯了也不觉得刺耳,道:“有大头陀在,苍生自有救,大头陀宽怀,请里面谈。” 秦生、秦劳也迎了出来,寒喧几句,“大善头陀”开门见山的道:“闽粤一带闹大水,沿海人民无以为生,正面临饥饿却难,特来请求二位施主慈悲。” 秦生难得露出温柔的微笑,道:“大头陀不必客套,需要多少才够?” “大善头陀”也不客气的道:“此次大水泛滥成灾极为惨重,需要三十万两银子才足够解救遭难的百姓。” 秦生、秦劳点点头,秦劳道:“阿惰,数数看家里有多银子?” 秦快取钱之际,“大善头陀”诚挚的道:“多年来,天下苍生不知有多少是靠二位才得脱现数。” 秦生、秦劳难得开怀大笑,秦生道:“咱们是什么交情了还客套这些,大头陀存心要我们二人因惭愧而脸红?” 秦劳接着道:“天下富有的人钱太多,拿些分给贫穷的人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们的方法比较霸道,放眼天下也只有寥寥数人真正了解咱哥俩,你就是其中之一,老子不帮你又帮谁?” “大善头陀”豪迈一笑,道:“咱们是同病相怜,也只有你们才了解老子。” 三人放怀大笑,像多年老友一样谈论着彼此见闻,也只有此时,“秦门双惰”才一反常态,侃侃而谈。 不一会,秦快拿着一叠银票上前,道:“总共二十六万八千两,尚差三万二千两。” 秦生沉吟道:“刚才那笔生意多少?” 秦快心知肚明的一笑,道:“五万两,‘干面人杰’冼上谦,‘依月小楼’耿修。” 秦生望了堂弟一眼,道:“大头陀,可以等么?” “大善头陀”真挚的道:“等个三五天没关系,回程老子可以赶一程,只是苦了你们。” 秦劳右臂伸直,食指指向秦快,道:“老子出去干一票就像吃饭,只是这小子,必须请大头陀好生看住,千万别让他溜下山。” “大善头陀”一脸不解,他是极喜欢秦快的,难得他自小家境富裕,“秦门双惰”却让他过这种贫乏的生活,他却不争不闹甘之如饴,也丝毫不因为有这么厉害的靠山而骄横胡闹,遗害江湖,“大善头陀”想不出秦生、秦劳对这种子嗣还有什么不放心? 秦劳的表情眼色令“大善头陀”了解其中内涵,道:“老子明白了,会代你们看住这孩子。” 秦生、秦劳重重抱拳,道:“有劳了,大头陀,全靠你周全了。” “大善头陀”还礼,严肃道:“就像二位刚才说的,凭咱们的交情还须客套么?” 秦快可一点也不明白,像呆子一样看着他们,是愈听愈迷糊,愈看愈狐疑,却也不会笨得去发问,他们如果肯说早就说了。 只金银双煞及冷玉环的寻仇,就值得秦生、秦劳为秦快紧张,甚至要他躲三年以避锋头? 不,不可能,秦快绝不相信,若说为了不想让他去调查“洗涤山庄”及圆环之秘,这又为什么? 秦快决心要一查究竟! 二天来,秦快一直都很老实,实际上不老实也不行,“大善头陀”对他照顾之周到,已到了亦步亦趋的地步,别提下山,出门一步都令他紧张兮兮。 屋里有足够的酒食,秦快一点下山的借口也没有,只有乖乖在“大善头陀”视线内活动。 终于忍无可忍,秦快发火道:“俺不下山就是,何必像监视犯人一样紧迫盯人,活似如芒在背,鱼刺哽喉,真是太过份了。” “大善头陀”不愠不怒,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好歹你就委屈几天吧!” 人家给你笑脸,你自然不好意思扳脸,秦快缓气道:“俺这么大个人了,出去走走,难道还怕俺遗失?” “大善头陀”摇摇头,道:“其中大有文章,小孩子不要多问?” “小孩子?”秦快猛地跳起来,叫道:“二十啷当的人还算小孩子?” “大善头陀”目光慈祥,道:“你认为你大了?在我们眼中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秦快颓丧的道:“原来你们有这种想法,难怪神秘兮兮的什么都不肯说,俺是小孩子? 真荒唐!” “大善头陀”眼一瞪,大刺刺道:“反正你给老子乖乖待着,不要打偷溜的鬼主意。” 秦快无聊的从床底摸出一本书,拍拍灰尘,躺在床上翻看,心中却在忖道:“阿爹、阿伯若合力要关俺三年,俺逃出去的机会等于零,如今只有大头陀一人,想甩开他的可能性较大,只是,该怎么引开他的注意力?” 想着,露出一丝难以查觉的笑意,不多时,书落地,以棉被蒙住头忽忽大睡。 “大善头陀”不时伸头打量他,良久,呼口气道:“早憋得慌,这小子总算睡着了。” 不放心似的掀开棉被看了秦快一眼,伸出指头想点秦快穴道又觉不妥,抛下棉被,如飞似的冲向茅厕。 秦快“嗤、嗤”笑了,放轻手脚将床褥整理成有人睡的模样,然后一溜烟躲进秦生床底,也是“大善头陀”二日来窝的地方。 刚以床底书册挡住身形,“大善头陀”后脚已经进来,朝秦快床铺走去,道:“阿惰,别贪睡,起来吃饭,身架子也得练练——” 边说边掀开棉被,这一看只差气得没把一口钢牙咬断,恶狠狠道:“刚走不久,老子还追得上,可恨啊,小子,你存心扫老子颜面,捉回来少不得痛揍你一顿,叫你躺上三日夜。” 身形直掠往山下,气愤之下也就发足全力,恍如掣电。 好一会,秦快爬出,拍拍灰尘,喃喃道:“俺就是自认轻功不比你强,才不敢先走啊,得罪了,大头陀,容后图报。” 人也跟着飞掠下山,这里离山下并不远,慢慢走,一个时辰就到,秦快施展绝技“草上飞”,有如流星赶月,不多时即抵山下,绕路赶往“洗涤山庄”。 黄山之麓“洗涤山庄”,最近多了几位房客,“冷姑”及圆月、弯月、江阿打是一批,吉塞尔及五位九尺高的护卫是一批,“大路财神”陆启明及王大秃、张小秃又是一批,各据一院,谁也不睬谁。 定居多时的乔鹰、乔玄、乔馥三兄妹,对新来的客人视若无睹,只是多了一名意外的客人,就是爱与秦快抢草席睡觉的酒鬼。 酒鬼依然爱喝酒,灌了好一大口,哈口气道:“我说二公子、小姐,那段故事我已说得腻味了,你们怎么还有兴趣听?” 乔馥一身苹果绿衣裙,已是十六岁的及笄姑娘了,却还不脱孩子气,叹道:“白叔,你不说,以后就不请你喝酒,对不对?小豹子。” 小豹子乔玄倒是无可无不可的道:“你爱听就听吧,只是我不懂为何非拉我陪衬不可?” 扁扁嘴,小贡子乔馥道:“你不爱听就请吧,又没人拉着你。” 小豹子一看妹妹不高兴,忙向酒鬼道:“白叔,小贡子爱听,你就说吧!” 酒鬼耸耸肩,以袖抹去酒渍,道:“好吧——咳,那小子真不是好东西——” 小贡子白了他一眼,道:“白叔怎地每次开讲,非先骂上这一句不可?” 酒鬼理直气壮的道:“那小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苛刻吝啬,宁死不吃亏,拼命占便宜,不仅白吃白住白喝,还狠狠坑了我一票,害得老子差点沦落街头,你说他可不可恶?” “的确可恶,只是在下有老兄形容那般不堪么?” 懒洋洋的声音轻轻响起,透着无奈与不服。 小贡子第一个跳起来,奔向秦快抱怨道:“一年多了,秦兄,你都到那儿去了?就这么突然失踪,小豹子说你不念旧情。” 猛地冲向前,小豹子喊起冤道:“小贡子、乔馥、妹子,你栽赃也要看对象,我就在你后头,也不怕拆穿西洋镜?” 秦快打量他们几眼,道:“你们二个还是跟以前一样爱斗嘴?” 二人红了红脸,小豹子将秦快拉离几步,细声道:“秦兄真钝,难道一点都没注意到小贡子跟以前大不相同?” 秦快看了局促不安的小贡子一眼,摇首道:“看不出来,还是和你十分相像。” 小豹子气结,提醒道:“她的衣着打扮呢?” “很正常。” 小豹子真想拧他一把,看他有没有神经,忍住道:“难道秦兄忘了她从前是如何打扮? 现在又如何?” 其实秦快何尝不明白,他感到很窘,想打“马虎眼”过去,乔玄却不放过他,只好道: “就因为她回复女儿身,在下才感到很正常啊!” “哦”一声,小豹子又喜孜孜道:“我妹妹很漂亮很可爱吧,大哥也夸小贡子是美人哩!” 秦快莞尔,他本身无兄弟姐妹,不懂自己的姐妹比别人出色的那种喜悦心情,遂道: “如果在下有姐妹若此,也很欣慰了。” 小豹子脸上似乎泛了光,道:“你真是有心人,秦兄。” 小贡子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见他们嘀咕半晌,大声道:“喂,男跟男还嚼什么舌根,比娘们还讨厌。” 小豹子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气咻咻与妹子大相辩议,小贡子有子贡般的辩才,你来我往,一场舌战又开始。 秦快摇摇头,走向酒鬼,抱拳道:“老兄最近在这里得意?听你们谈话口气,显然彼此有极大的渊源?” 酒鬼打个酒嗝,挥挥道:“别套交情了,小子,有什么事去问大公子吧!” 酒鬼正待举起酒坛子灌酒,蓦地—— 一轮沉重的掌力迫来,本能举右掌拒抗,不料扑了空,同时左手顿觉失了重量,酒坛子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秦快手里,正舒服坐在对面的太师椅独饮作乐。 酒鬼自牙缝里一字字道:“臭小子,每次你一出现,老子就得扮冤大头,你这叫欺人太甚不是?” 一舔唇上酒渍,秦快吟道:“古人道:独乐乐不如与众乐乐,老兄的圣贤书读得恁少了些,嗯?” 怒吼一声,酒鬼大声道:“少他娘的假斯文了,说穿了是狗屁倒灶,强盗行为!” “也罢!总比站在那儿干瞪眼好。” 酒鬼怪吼一声,“扑”地抢过去,秦快不移不避,只以酒坛子挡住酒鬼掌势。 酒鬼嗜酒如命,说什么也舍不得糟蹋大半坛子酒,急急撤回掌力,改掌为拳,直捣秦快面门! 以食指尖抵住坛底,秦快将酒坛子要得像陀螺般不住旋转,酒鬼拳攻那儿,酒坛子就适时封住他的攻击,还不时偷空喝口酒,猛一吸气,一柱酒泉就注入嘴里。 两人形成极大的对比,一个稳坐太师椅,悠闲自在耍坛饮酒,一个拳打脚踢,只差没用身体去撞,累得直流汗,狼狈不堪。 喘着气,酒鬼气道:“你小子以老子的命根子威胁老子,算那门功夫,有胆子放下酒坛子单打独斗敢不敢?” 秦快停止旋转酒坛子,懒洋洋道:“好歹在下是客人,专程拜访你们,却遭到这种待遇,真是令人寒心。” 酒鬼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你小子占尽便宜还寒心?老子呢?是窝心、刺心、伤心、锥心,恨不得一头撞死。” 深深吸了一口气,秦快沉沉的道:“一坛子酒犯得着你这么哀伤悲切?老兄。”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酒鬼怪吼道:“臭小子,老子同你拼了——” 一声令人心震耳鸣的狮子吼,酒鬼双拳扬舞着攻打。 秦快微皱眉,陡地将酒坛子抛向酒鬼,酒鬼不接不避,一掌劈落,利时碎片,酒汁溅满一地。 秦快心中雪亮此次酒鬼是不再含糊了,不打也不成了。 掌风在呼啸,人影在旋转,酒鬼这才发挥出他的潜力,差点打得秦快措手不及。 一个翻身掠出场外,秦快手指酒鬼,冷煞道:“老兄真人不露相,瞒得好紧,方才花拳绣拳腿使在下产生错觉,以便此刻令人措手不及,老兄是认定在下生嫩好吃,如此戏耍在下?” 谁也看不出外表是天坍下来也不会管的秦快,生起气来会这么可怕,酒鬼色厉内荏道: “老子是想让你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不要自骄自满,以为你小子那点花巧就称得上人王?” 秦快匀了呼吸,边往外走边冷冷丢下一句:“出来!” 酒鬼倒怔住,边走边道:“干什么?你小子又有何损人鬼计?” 走到外边空地,秦快已恢复平静,道:“诚如老兄曾说的: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咱们就亲近亲近,比比谁比较硬气。” 酒鬼怪叫一声,道:“有意思,吃了你小子恁多亏,正好连本带利向你索求回来,用不用兵刃?” 摇摇头,秦快徐徐道:“又非生死大仇,何用兵刃,除非老兄真恨在下入骨。” 人家都这么说了,酒鬼岂能不表示一点大丈夫的宽怀气度?笑着挥挥手道:“老子不会跟你这种毛头小子计较,只是教训你一顿。” “有劳了——” 尾音尚在舌尖打转,秦快疾如掣电,他身形倏晃,一个箭步劈掌击向酒鬼胸膛,底下却飞起一脚踢向对方腰眼。 “你奶奶的臭小子!” 酒鬼咒骂出口,双掌齐挥并舞着,挟以全身劲道迎上去,秦快动作恍若电闪,七七四十九掌已暴击酒鬼面门,在酒鬼凌空倒翻闪避之际,又是八十一掌反迎而上! 酒鬼一个扑地旋,双掌圈合互击,反捣秦快中宫! 只见劲力呼啸,场子里,两人均是卯上了劲般拼斗! 酒鬼翻飞准确,双掌猛砸狂击,力逾万钧! 秦快流动的掌势呼轰作响,也丝毫不谦让。 不多时,二人已过了五十招,都惊于对方功力之深,猛吸气,酒鬼出掌更快,业已看不清那只掌是那只掌了,甚至根本看不出掌的样子了。 秦快陡地侧滚三尺,双腿如矢飞出,就那么准,刚好蹴上酒鬼转换身形时的背脊梁,将酒鬼冷不防踢了个大马爬。 起身挥掉身上灰尘,秦快道:“承让了,老兄。” 酒鬼十分狼狈的爬起身,拍拍灰尘,道:“好小子,你那是什么鬼招术,突然来这么一下。” 秦快十分平和的道:“随机应变罢了,老兄,你的掌力逼得在下非出此不光明的法子不可。” 十分受用的咧嘴笑了,酒鬼拍拍秦快肩膀道:“真有你的,小子,看不出你脑子蛮灵活的嘛!” 秦快莞尔,正待说什么,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必看,秦快也知来人是谁了。 乔鹰急忙赶了来,一面急匆匆朝前掠,一面犹频频回头询问进去传报的小豹子兄妹。 “人呢?人在那里?” 迎了上去,秦快充满喜悦的语气道:“人在这里,乔兄。” 一脸气急败坏的乔鹰乍见秦快好好站在面前,总算呼了口大气,无比热络的道:“阿惰二这么久不见,怎地一来就同白叔对上,真是大水冲向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没事吧?” 被乔鹰这么关怀的一问,秦快反而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事,上下打量起自己,酒鬼早已在一旁瞪眼,咕哝道:“别瞧了,你小子没事,有事的是老子。” 乔鹰歉意的一笑,关怀道:“白叔,你那儿有不适?” 酒鬼不敢过份拿乔,道:“大公子,这小子功夫好,临敌经验足,你老叔吃了不大不小的亏。” 乔鹰呵呵一笑,道:“白叔,你若知道阿惰的来历,就不会不服了。” “我没有不服,只怪自己学艺不精。”酒鬼摇头道:“不过,大公子不妨提提他的来历好让我瞻仰。” 秦快十分为难,道:“乔兄,在下的身份来历这么重要么?” 微微颔首,乔鹰含笑道:“如今江湖上正喧嚷沸腾‘秦门双杰’出了位嫡亲后代,就算你不在乎,人家可在乎你,毕竟‘秦门双杰’在武林中的地位可排上前十名。” 酒鬼怪叫一声,口不择言道:“原来这小子是天下最可怕的杀胚的子嗣?” 秦快无可奈何道:“是,秦生是俺堂伯,秦劳乃俺生父,你老兄多指教。” “不敢,不敢!”酒鬼打量他几眼,奇道:“怎么?你好像不大高兴?” 沉默一会,秦快古井不波的道:“在下最担心的就是想和有智之士结交,对方却对家父家伯有成见,认为秦家人均是无心无肺,嗜杀狠毒之辈,难以结交到知心朋友。” 酒鬼顿不以为道:“人家知晓你父亲是什么人,巴结你都来不及,怎会不想与你结交?” 唇角牵动一下,秦快淡淡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也,老兄,江湖白道自命侠义,对于杀手向来有成见,好歹在下朋友是不分黑白,看顺眼就交,但若对方因‘秦门双惰’而结交在下,就未免太伤感情了。” 小贡子眉梢子扬起,叹道:“秦兄莫非也认为我们是有巴结之心?” 秦快连忙摇首,道:“咱们知心相交一年有余,在下若也怀疑你们,还有那位朋友值得在下信任?” 顿了顿,眨眨限又道:“不过,你这丫头尖嘴利牙,言词犀利,在下可有些招架不住了。” 众伙哄堂大笑,小贡子红着脸直跺脚,恨声道:“你们都笑我,哼,晚饭都别吃了,等着喝西北风吧!” 四个男人连忙告饶,秦快道:“在下来时买了一只烤鸭,整只鸭皮都让你如何?” 小贡子含笑点头,小豹子不悦道:“秦兄就只记得小贡子嗜吃烤鸭皮,就忘了我也爱吃?” 乔鹰似笑非笑的道:“为了不想喝西北风,你就忍着点吧!” 众伙又笑,小贡子转身跑开,回头道:“我去准备晚饭,顺便先将鸭皮剥下来,免得被小豹子抢了。” 小豹子怪叫反讥道:“我才不像你那么嘴馋!” 小贡子已跑远了,四人重回小厅,秦快呼口气道:“好了,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狡黠一笑,小豹子道:“秦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快轻咳二声,慢吞吞道:“在下拿你们当自己人,才将话点明,难道还须客套一番再归正题?” 酒鬼没有好气的哼一声,道:“你这小子说话一向单刀直入,奶奶的,你就不能费点力气说几句问候的话?” 秦快轻捻耳垂,尴尬的道:“眼望诸位面色红润,神清气足,显然都很好,在下觉得问也是多余的,所以……” 看秦快说得那么辛苦,乔鹰连忙解危道:“你们别逗他了,欺负老实人算什么本领?” 小豹子意犹未尽,悻然道:“现在老实人愈来愈少,再不欺负欺负,以后就没机会了,对不对?白叔。” 酒鬼抚着被秦快踹疼的背脊骨,有点火道:“他老实个屁,奸刁邪恶,无所不用之极,跟他比武时千万不可被他的外表所瞒骗了,否则下场就跟老子一样。” 秦快抚抚面颊,平淡的道:“这张脸皮是父母赐的,由不得俺挑捡,老兄包涵。” “你真幽默,秦兄。”小豹子笑道。 “是么?在下还以为自己言语无味呢!” 乔鹰慢条斯理的插进来:“阿惰,说实话,你此次回来,是不是跟前头那三批江湖人有关?” 秦快咬咬牙,道:“他们果真不放过俺。”又冲着乔鹰道:“乔兄好厉害的心思,一猜即准,他们来此多久了?” 想了想,乔鹰沉吟道:“三四个月前五个大块头的双胞胎同他主人先来,不久,那三个男的也来了,近二个月,另外一批三女一男才到,他们似乎都不是普通货色。” 秦快遂将他们的身份来历略述一下,乔鹰听了皱眉道:“那枚圆环与他们关系为何?一个黑黝黝毫不起眼的圆环又如何牵扯上那么多人?” 瘦削略黑的脸庞是懒散透着厌烦,秦快道:“据‘冷姑’说圆环的奥秘是在洗涤山庄,吉塞尔显然也认定如此,却又不说个明白,真被他们搞得烦死了,还有陆启明陆兄三人又来凑什么热闹?一群莫名其妙的东西!” 奇怪的看了酒鬼一眼,小豹子低声道:“白叔,你是怎么了?” 酒鬼一张大嘴张得大大的,酒漕鼻“嗡嗡”响动,显然惊讶已极,突然小豹子问及,忙调匀呼吸,摇着大脑袋:“没事,没事,只是有点吃惊。” 秦快目光闲闲定在酒鬼身上,道:“你的表情,任谁看了也知道你十分惊讶,只是在下说的有何令老兄不对劲之处?” “呸”了一声,酒鬼大喉咙响道:“老子不对劲?你小子存心咒老子,狗嘴吐不出象牙。” “狗嘴是用来吃肉包子,不是吐象牙的。” 小贡子边说边笑,手捧一只大托盘缓缓走了进来。 热腾腾的包子看来又白又细,光闻就知道味道挺不错。 酒鬼一把抢上,接过托盘,道:“小姐不是打算将肉包子当晚饭吃的么?” 瞟了秦快一眼,小贡子笑道:“来了位贵客,怎好意思以包子待客,反正离吃饭还早,先蒸来让你们当点心吃。” 欠欠身,秦快诚恳的道:“别张罗了,又不是外人,在下对吃的不讲究。” 深深吸口气,乔鹰赞道:“好香,馥儿的手艺愈来愈巧了。” 小贡子被夸得喜孜孜,含笑退下,乔鹰忙道:“怎么不吃呢?你辛苦了一上午,吃些包子再去张罗晚餐。” 嘿嘿一笑,小豹子怪声怪气道:“别理她,大哥,小贡子定在厨房吃饱才送来的。” “你胡说——” 小贡子气结,又激起童心,抢过一大盘子肉包子,捉起一个就丢向小豹子,小豹子一手接过,咬了一口,笑道:“好吃,多谢,多谢!” 小贡子狡黠一笑,道:“你爱吃,我就让你吃个够。” 话未完,肉包子一个接着一个射向小豹子,一眨眼,已丢了七八个,小豹子抱满一怀,怪叫道:“别再丢了,小贡子,会掉在地上啊!” 小贡子丢得性起,如何肯停,忽听秦快懒洋洋道:“双胞胎真吃香,只顾丢给自己的双生子哥哥吃,我们这些人只好干瞪眼。” 顿时停了动作,小贡子收回要丢出去的肉包子,放回盘上,一看只剩三个,叫道:“小豹子,还不快把包子送回来。” 小豹子两手足足捧了十二个肉包子,嘴里还咬着一个,吱吱唔唔道:“到手的东西岂有再吐出去的道理,你自己设法吧,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款待贵客吃点心?” 小贡子没法,只好道:“晚上我将烤鸭皮分一半给你好了。” 看一眼怀抱的肉包子,小豹子道:“不行,我要三分之二。” 跺跺脚,小贡子尖着嗓门道:“三分之二就三分之二,快送回来。” 小豹子这才大摇大摆将肉包子吐出来,一个个放好,小贡子狠狠瞪了小豹子一眼,将托盘放在小几上,乔鹰取了一个把玩,摇头道:“你们二个,真是童心未泯!” 小贡子嘴角一撇,叹道:“是小豹子欺人太甚,一点都不肯让我。” 小豹子吞下嘴里食物,吃吃笑道:“我若不及早将你堵住,岂不让你得意得翻上天?” 大眼一瞪,小贡子气道:“你嫌我做得不好吃?” 做个鬼脸,小豹子道:“倒是不难吃,只是你也不必这么得意呀!” 小贡子倒不气了,哼声道:“古人道:君子越让,小人愈妄,诚然不错也。” 酒鬼塞满一口肉包子,哈哈笑道:“二公子和小姐别斗口了,再下去,唯一的结果就是被大公子申斥一顿,然后同时住口。” 乔鹰看了孪生弟妹一眼,道:“白叔说的,你们都听见了?” 小豹子和小贡子委屈的低下头,秦快解围道:“小孩子偶而胡闹一下,也无可厚非,乔兄无须太苛。” 乔鹰苦笑道:“他们并非‘偶而’,而是‘常常’,几乎一天不斗嘴就活不下去,这其中差别可大了,真不懂他们怎么同时赖在我娘肚子里不走?” 别人家务事,秦快不愿插足,转移话题道:“这包子皮薄馅美,确系妙技,在下拭目以待你的晚餐呢!” 小贡子心思灵活,道谢一声,忙一溜烟走了。 望了远去的纤细人影一眼,秦快道:“小贡子改变了不少。” 嘿嘿一笑,小豹子好整以暇的道:“原来你也发觉了,我还真以为你是木头人咧!” 秦快窘了,好一会才道:“你们这对孪生兄妹同样利口,一不慎,将被你们迫得半天缓不过一口气来。” 于是,乔鹰笑了,笑得十分开朗:“你可见识到了,阿惰,这二个小鬼真是我们家的活宝贝,最好少理他们为妙。” 双方又叙契阔一会,秦快告罪道:“在下想出去走走,先告辞一会。” 乔鹰送到门口,道:“去拜访那三帮人?” “看看吧!” 秦快信步游逛,也不问乔鹰“冷姑”等人住在哪座院子,心中十分烦躁。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每当想及圆环之秘就要解开,心情愈是郁闷,甚至隐隐抽痛起来,想就此撒手,不仅“冷姑”等人不容,自己也不甘就此抽腿,让谜题隐伏在胸中,往后的日子将更难挨。 凉风徐徐吹来,微风飘到面颊的头发,一抬眼就看见吉塞尔和五胞胎向他走来,秦快立在原地,待他们走近,才拱拱手,有点冷漠道:“一别多日,老兄想必和以前一样得意?” 吉塞尔富团团的身子微一抖动,笑呵呵道:“我知道在这儿可以找到你,所以我就来了。” 虽然答非所问,却也让秦快明白他的来意,装傻道:“听说老兄等侯在下四五个月,真是不敢当的很。” “好说,好说。”吉塞尔和悦的笑道:“你有那个价值,所以我也就敢付出那个代价。” “原来在下这么值钱?” 肥阔的胸膛一挺,吉塞尔道:“对某些人来说,你是无价之宝,譬如,我!” 秦快莞尔一笑,道:“就不知老兄出得起多少代价?” 吉塞尔比出一根指头,毫不疼惜的道:“一万两银子,十足兑现,对大多数的人来说,一辈子也赚不到一万两银子。” 秦快笑了,没有丝毫笑意,道:“你立刻滚出在下视线,在下立即付你一万两银子。” 吉塞尔脸色变了变,生硬的道:“你在侮辱我,姓秦的,别以为你飞得上天。” 摆摆手,秦快十分下耐的道:“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老兄先前说在下是无价之宝,反口却只出一万两白银,这不大大掴了自己一个耳光子,嗯?” 气得一身肥肉微抖,吉塞尔恨声道:“五万两白银如何?这是我最大的容忍了。” 秦快仿佛吉塞尔头上突然长了角,打量他几眼,道:“老兄对汉语懂得多少?” 吉塞尔鼓目如铃,暴烈的道:“怎么?你他娘突然冒出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秦快一洒,安然道:“汉语之谓‘无价’,是指宝物的价值已到了无可估量,难以形容的地步,懂么?” 喘了一口粗气,吉塞尔吃力的道:“你的意思是不肯出让了?” 摊摊双手,秦快一脸孔的无奈,道:“父母只赐一副躯壳,将之让出,在下的灵魂将寄托何处?老兄包涵则个。” 吉塞尔咬牙切齿的咆哮:“你在装那门子蒜,谁要你的臭皮囊,我要的是你怀里的那枚圆环。” 秦快双眸闪亮了一下,慢慢的问:“原来老兄还在打圆环的主意?到底为了什么?” 一挥手,吉塞尔深沉的道:“咱们只谈交易,其余免谈。” 秦快面无表情,声音磁性中透着懒散,道:“在下不是生意人,不懂得物物相易,你对在下赤诚,在下少不得还你一份肝胆,老兄若毫无诚意,在下只好跟你虚与委蛇了。” 吉塞尔奸笑一声,道:“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打你的主意?将它卖给我,你立即可以脱离这是非圈,银子揣在怀里任你风流快活去,总比不知什么时候会掉头来得好吧?” 秦快斜睨了吉塞尔一眼,无精打彩的道:“恐怕事情不如老兄想像中的如意。” “怎么说?” 秦快慢条斯理道:“就算在下肯放弃,也有人会拎着脖子重回这个是非圈,总之,这件事情在下是骑虎难下,进退不得。” 吉塞尔摸摸下巴,深思着道:“你把圆环卖给我,等于将军失了兵器,还管用么?” 耸了耸肩,秦快道:“在下既然决意调查这件事,老兄有兴不妨协助在下,将来有了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何必非自个出大力?好了,话已点明,六位请让路吧!” 双臂抱在胸,吉塞尔嗓调喑哑:“老弟包涵,圆环我势在必得,不想跟人合作。” 五个九尺高壮,黑赤面目的蒙古孪生子,往秦快面前一站,仿佛一绪肉墙,一个个鼓目如铃,瞪视着敌人。 秦快摇摇头,声音从牙缝中进出:“蛮子就是蛮子,任啥事都用强的。” 吉塞尔被五胞胎挡住,只闻得声音冰寒:“这叫先礼后兵,给你面子你不要,只好用强的。” 秦快漠然一笑,一字字道:“一个铜板是不会响的,老兄,后会有期。” 说着腾空往后掠,身法极其快速,吉塞尔及手下追之不及,大吼道:“你不要脸,丢了‘秦门双杰’的脸……” 远远传来秦快的声音:“老兄面皮厚赛城墙想学土匪,在下可不愿跟你穷泡……” 吉塞尔气得直跺脚,叫道:“这山庄就这么大,你既然不走,我自然会捉你出来,看你能躲到那里去?” 转身看着发呆的手下,又气吼吼的道:“你们这五只笨猪,就不会将他圈住,居然让他跑了,我养你们有什么用,白白耗费粮食。” 五个孪生子被骂得低首垂手,大气不敢喘一口,吉寒尔看他们这副呆样更气,吼道: “不会去把人捉回来——” “是,是!” 五胞胎一叠声连应,移动小山似的身子朝秦快追去! “姓秦的,你给我出来——” 尖锐高亢的叫声出自女子口中,圆月在花木丛中想找“姓秦的”算帐,杂乱无章的花太久无人整理,能开的就开,无法活下去的只有死,多年来,就活下来的只有些野花野草,长得高且乱,圆月拨开花草,慢慢寻找,口中不住咒骂:“‘秦门双杰’何等英雄,偏偏生下这么没出息的儿子,藏头缩尾,江湖下九滥的小喽罗也比他高明……” “唉哟……” 圆月双手护住头发,原来头发不知被什么勾住,被扯得好疼,而且愈扯愈用力,不将她整头秀发扯光不甘似的,惹得圆月连连哀叫。 “姓秦的,你是英雄就不要用这种法子欺负人——” 圆月抱住头发,连连后退,目光含泪,盈盈生光。 突然被拉扯的痛楚的顿失,圆月蓦然转身,赫然发觉秦快就坐在石凳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根本没有躲进草丛。 抚着疼痛的头皮,圆月想像得出此时自己一定披头散发像个疯婆子,瞪眼道:“你就只会用偷袭的法子暗算别人,丢尽祖宗的脸!” 打鼻孔哼了一声,秦快冷漠的道:“俺的祖宗不会胳臂往外弯,帮你来教训在下,再则,一切均是你们咎由自取,用江湖下九滥的迷香算计在下,又将俺父母所赐的面孔乌七八糟乱改造,连秦快独特的头发你也敢改,圆月姑娘,办事之前可曾打量过在下是不懂得惜香怜玉之人?你们如何对在下,在下只好一一还给你们,别拿那些白道臭规矩来压人。” 圆月寒着面孔,冷厉的道:“一切还不是为你这臭小子着想?你以为凭你那点小把戏就足以对付那班人?” 笑声中透着阴森森的味道,秦快道:“为俺着想?听起来多顺心?其实说穿了还不是因为在下对你们还有利用价值,嗯?” 圆月冷哼不语,秦快又道:“令主母呢?怎么在下想见她的时候反而找不到人。” 圆月警惕的盯着秦快,恨声道:“你想干什么?弯月、江师兄及我都被你整了,你还打算找主母报复吗?” 古怪的看了圆月一眼,秦快道:“令主母请在下到这儿来,却又不见人影,叫在下如何着手调查圆环之秘?” 圆月悍野的尖声道:“那是你的事,谁管你困难重重抑是重重困难?” 第十一章 寻思了半刻,秦快皱眉道:“话不是这么说,没个目标如何寻找?是要找一间秘室,或是一个机关,一张藏宝图,一样能使圆荡分裂的东西,到底是那一种,总该说出来吧?” 圆月报复性的冷笑道:“那是你的事,你自己去头痛吧!也许摸索个三年五载会搞出个所以然来。” 秦快冷下脸,深沉的道:“姑娘说话最好三思而言,不要为了一逞口舌之利而坏了令主母整盘计划。” 圆月本待走开,闻言止步,冷笑道:“怎么?你又有何惊人之言?” 秦快视线扫了圆月一眼,不似笑的一笑:“圆环内秘跟在下可说毫无牵连,反而跟贵方有关系,姑娘如此虚与委蛇,在下不悦之下拂袖而去,令主母回来,试问姑娘如何交待?” 圆月怔仲须臾,突地冒出一句:“就说你死了!” 秦快站起身来,深沉的道:“法子是不错,但其中颇须费心思。 其一,人死总该留下尸体,你到那里找一具跟在下十分相像的尸体? 其二,谁来帮你圆谎? 其三,最重要的一点,令主母会相信你说的话么?她千方百计不想在下殒命,突然告之这个消息,她第一个牵怒的是谁?姑娘三思,三思!” 变了变脸色,圆月咬咬牙道:“秦快,真不是个东西!” 秦快不愠不怒,道:“在下只是在述说一项事实。” 背过身子,圆月道:“主母久不见你来,出去打探,这二天一定会回来。” 说完人已在丈许外。 秦快坐在石凳上,做菩萨低眉状,喃喃道:“她若碰上阿爹、阿伯,不知是怎样一副情景?” 抬眼向花草丛望去,似乎想从它们之中瞧出些花巧。 小贡子静静来到他身后,秦快若无所觉,两人彷佛石像般定在那儿。 良久,秦快姿势不变,闲闲的道:“小贡子,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多?在下差点认不出来,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听说‘女大十八变’倒也很有道理。” 小贡子稚嫩的嗓音不变,道:“是大哥迫我非改变不可,久了也就习惯。” 不经意的一笑,秦快道:“令兄确系人杰,像这码事在下就办下来,与令兄一比,在下显得太粗俗了。” 小贡子顽皮时捉弄道:“刚才对那位姑娘,秦兄极尽尖酸刻薄,怎么这回就如此谦逊,自甘菲薄了?” 微微转身,秦快笑道:“好啊,原来小妮子在一旁偷听,让在下想想,该给你点什么惩罚?” 轻哼一声,小贡子有恃无恐道:“你敢罚我,瞧我肯不肯将事情告诉你?” 秦快没辄,只好投降道:“好,不罚,请告诉在下,这座山庄有几处神秘地方?” 顿了顿,小贡子沉吟道:“这座山庄有九处大院子,其中以‘万寿园’及‘无花园’最奇特,听大哥提起,‘万寿园’当初为‘洗涤山庄’总堂,庄主坐镇其中,而‘无花园’为其夫人及侍妾所居,若有什么秘密,应该藏在这两处才是。” 不置可否的颔首,秦快道:“女人大都爱花,‘无花园’中果真无花?” 小贡子恬然道:“不,听说庄主夫人酷爱花草,‘无花园’中植满珍异花木,却又恐有一天会失去它们,就名为‘无花园’在心中自先警惕,以防一旦无花会禁不住刺激。” “这位夫人可真古怪的很。” “还有更奇怪的呢?” “哦!” 小贡子清脆的嗓晋响起:“据说庄主不爱花木,却喜与动物为伍,‘万寿园’中饲养不少狮、虎、豹、狼、蛇、马、波斯猫等等,本欲名之‘万兽园’,因家臣反对才作罢。” 好奇心被挑起来了,秦快道:“庄主夫人爱不爱野兽?” 皱皱小鼻子,小贡子道:“我想再凶悍的女人对那些玩意儿都会敬而远之。” 想起冷玉环对蛇的厌恶,秦快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忽又忍不住失笑道:“这对夫妻的兴趣可真是南辕北辙,天差地远了。” 说到这里,心思一动,沉思起来,小贡子道:“秦兄,你想到什么了?” 沉默了片刻,秦快把头一抬,凝重道:“在下突然想到,庄主爱兽,夫人自然不敢接近,而夫人恋花,庄主也没兴趣接近,二人久而久之,必然貌合神离,会不会因此导至‘洗涤山庄’溃亡的原因之始?” 吃吃笑了,小贡子道:“秦兄别钻牛角尖了,一个武林世家的维持并非只靠庄主夫妇,其他高手才是主力。” 摇首,秦快微蹙着眉,道:“在下不敢苟同你的想法,让在下好好想想,也许能寻出些端倪。” 小贡子拉起秦快,道:“到‘万寿园’和‘无花园’实地看看,不是更有效果么?痴痴呆想并不管用。” 谁忍心拒绝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的要求?秦快和她素识,更狠不下这个心了。 小贡子满心喜悦拉着秦快想越过吉塞尔等人住的院子到“万寿园”,突然被五位孪生子围住,须抬高头才能看见对方面目,叫道:“喂,你们这是做什么?” 秦快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无奈的道:“你看吧,在下要你绕路偏就不听。” “从这儿比较近嘛!” “欲速则不达,记住,小姑娘。” “别教训人,我来打发他们。” 秦快望着此自己高出二个头的山塔般大汉,再望望此自己小一个半头的小贡子娇小的身子,不禁莞尔。 小贡子瞧破他心思,不快道:“别狗眼看人低了,让你见识见识姑娘的厉害——” 尾音尚在空中跳动,忽地手一扬,几点寒光疾射挡在面前二名大汉双目,二个壮汉连忙后退闪避,小贡子趁机拉着秦快从隙溜出。 正待得意之际,吉塞尔赫然出现在面前,小贡子又是二点寒星射出,吉塞尔不退不让,以一柄大刀将暗器反击回来! 秦快忙将小贡子扯到身后,袍袖一挥将暗器扫除,这时—— 身后的小贡子一不留神,被其中一名大汉捉起高举双脚腾空,惊呼出声。 秦快闻声舍弃向他攻来的吉塞尔,长刺倏地飞卷捉住小贡子的手臂。 长刺越缩越紧,但那名大汉毫无放手之意,腾出一只手想弄断长刺,其他四名大汉及吉塞尔正向他攻来。 秦快眼见那名大汉的巨掌紧握小贡子纤腰,有愈缩愈紧之势,小贡子痛得眼泪直流,当下不再细思,发劲使力,长刺如绞刀般绞断那名大汉手腕! “嗷……” 大汉惨叫如雷,小贡子则失了重力,直往下掉,其他四名大汉忙照顾断腕的兄弟,吉塞尔则挥刀向小贡子掉下之势砍去! 动作是连惯的,秦快先发制人,长刺疾笞吉塞尔,吉塞尔不想一命换一命,只好放弃小贡子,暴退数丈。 秦快及时接住小贡子下坠的身子,关切的道:“怎么样?没事吧?” 小贡子双手怀抱住腰,透口气,呻吟道:“痛……痛死我了……” 秦快连忙柔声安慰道:“忍着点,在下马上送你回去。” 冷森的一笑传了过来,吉塞尔站在六尺外道:“姓秦的,你伤了我手下一员大将,不留下点什么,就想走了么?” 秦快冷煞着脸,冷森道:“那是他自作自受,也能说是你这位主人教导无方,居然对一名小姑娘下此辣手。” “咯登”一挫牙,吉塞尔的模样彷佛要吃人:“你敢侮辱我——” “都动手了,还在乎骂几句。” 秦快神色凛烈,声音冰寒:“吉塞尔,在下一直礼让于你,你道在下含糊你?错过今天,咱们走着瞧!” 吉塞尔看出秦快想走,忙吼道:“上啊,别让他逃了,为阿大报仇——” 四名孪生子气汹汹朝秦快逼来,秦快倒退三丈,喝道:“吉塞尔,你是懦夫——” 一手抱住小贡子,长刺挥出一股劲力阻去敌人攻势,秦快一个腾身翻墙而去。 将小贡子送回去,秦快自然被小豹子横眉竖眼骂了几句,他只好苦笑承受。 出了“平阳居”,秦快信步往“万寿园”踱去!但见石子地上尘沙灰土触目,到处一片荒凉,十多年来,走兽横越痕迹早已不存在,只有从几处生满斑锈的铁栅栏或兽笼,知道当年主人曾饲养不少野兽。 踏进“德威堂”,秦快第一眼就瞧见尽头的雕龙太师椅,上头高悬一横匾,金字书就“忠义千秋”,只是金字再也不耀眼,污浊得很,触目只有一字可形容——脏! 秦快突然想起丁嫱家的假灰尘,信手以指拈椅,触手不适,就知道是真的灰尘。 十多年无人整理的屋子,虽然依旧坚固,但那股霉味的确呛鼻,秦快流览数眼,退了出来,又看了其他几处,也看不出有何神秘之处。 低首沉思,秦快边走边想:“看了半天,满脑子都是灰尘泥沙了,有何蛛丝马迹也全被遮盖住,无法查个所以然来。” 无法可想之下,秦快决定采用最笨的法——将所有的灰尘泥沙请出去。 当然,他是懒得自己动手,此时正是农闲时,秦快出庄找来一批壮实的农夫,付给他们半月的代价,要求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干净“万寿园”及“无花园”。 农夫们欢欢喜喜的工作,做得快三两天打扫好,其他十余天的工资就是净赚的了,可是,“万寿园”及“无花园”乃此庄最大的院子,再快也须八九天才能弄出点眉目,还好秦快并没有苛求纤尘不染。 十一天过去。 勤快惯了的农夫将“万寿园”及“无花园”整理得出乎秦快意料之外的干净,虽然还有点霉味,但大致已恢复昔年的八九分,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过来参观的乔家兄妹也直呼“够气派”,只有乔鹰有些黯然神伤,秦快奇道:“乔兄,你在为谁伤心?” 强笑一下,乔鹰道:“传闻‘洗涤山庄’当年名列四大世家之首,十多年的沉沦,直到今日才得见旧颜,不免令人感伤。” 古怪的看了乔鹰一眼,秦快道:“乔兄真是多情,在下只是有些感慨罢了,不似乔兄那么感情丰富,就像……对了,触景伤情,难道乔兄以前来过这儿么?” 连忙摇头,乔鹰失笑道:“山庄尚存时,在下还是个不懂人事的小孩,来此做什么?恐怕在门口溜跶,都会给人赶走。” 小贡子扯扯乔鹰袖子,道:“别尽嘀咕了,大哥,咱们不是要帮乔兄找找看有什么奇特的事情?” 乔鹰怜爱的看她一眼,问秦快道:“对了,‘冷姑’没有告诉你到底要找什么?” 皱皱眉,秦快烦燥的道:“别提那神经女人了,说什么找一栋楼,这座山庄最少也有二三十座楼,不跟没说一样?” 小贡子插进来道:“也许她的意思是要秦兄找出隐形中的楼,或这山庄中最奇特的一座楼。” 寻思了片刻,秦快呼口气,道:“圆环上刻著‘楼’字,莫非是指阁楼的‘楼’?” 小贡子把握十足的道:“一定是,我们分头寻找,定能寻出所以然来。” “等等!”秦快叫住小贡子,道:“你不要单独行动,和令兄一起才不会被吉塞尔所乘。” 接着又取出圆环,深沉的道:“在下想了很久,也很多,这枚圆环及乾坤玉佩上的黑珍珠是各自独立?抑是须结合生效?目前还不能确定,却不妨假设圆环有几处功用—— 其一,它可能是一枚开启机关的钥匙,三位若有发觉如圆环大小般的钥匙孔,那好极了,请通知在下一声。 其二,是在下做过的梦,圆环中内藏乾坤,也许某一座楼中有能使圆环迸开的秘辛。 其三,问题出在圆环上刻的花纹,也许它代表某一种我们不知道意义。 其四,这是最后一步了,万不得已只好敲碎玉佩,取出珍珠,和圆环嵌合,看能不能出现什么奇迹?” 乔鹰三人听了直点头,小豹子道:“秦兄,我和你一组,小贡子和大哥一起。” 秦快颔首,这时酒鬼抱着酒坛子施施走来,打嗝道:“还有我,小老弟,老子跟你走一起。” 小豹子抢着道:“不成,白叔,你跟大哥一起,也好照应小贡子。” 不服的哼一声,小贡子不快道:“我的功夫又不此你差,为何将我看成跟豆腐一样?” 秦快看他们又要开始斗嘴,忙道:“小豹子和小贡子走一起吧,一路上才不会寂寞,老兄,咱们走吧!” 说完掠向“万寿园”,酒鬼连忙追了上去。 “无花园”里,昔年庄主夫人酷爱的奇花异草,大都是高贵的品种,经不起十多年来无人照料及风吹雨打,早已死得干净。 秦快未雇人整理前,“无花园”中长满不少从远处被风吹来的种子长成的野花杂草,这几天,已被那批农夫们拔除个干净,到处光秃秃的,显得十分荒凉。 不过,精致的阁楼栏千,小亭拱桥,衬托出一份雅致,几许秀逸飘灵,温柔甜蜜,硬是与“万寿园”的粗犷,形成二种差异极大的味道。 酒鬼咕噜喝一大口酒,以袖子擦拭酒渍,哈气道:“奶奶的,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半月前老子打这儿经过,一步一个脚印,委实不舒服之极,那像现在,脚不留窿,走起来轻快多了。” 又灌口黄汤,淘淘不绝续道:“还有你知不知道,小子,这地方没整理前,一到晚上,阴森森的鬼气好重,娘的,走过一次,老子再也不敢一个人晚上经过这里,说不定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女鬼,倏地出现在你身后,鬼手鬼脚乱来,岂不吓人?” 一口真气吸了一注酒泉到嘴里,秦快漫下经心道:“你如何知晓这里的女人全死得不明不白?” 以酒坛子倒酒姿势遮住面孔,酒鬼打哈哈道:“这道理很明显,‘洗涤山庄’突然覆亡,自然是仇杀,那些女人自然死得极不甘心,因为谁也不知道仇人是谁?阎王问起来也无法回答,只好做孤魂野鬼了。” “倒也有理。”秦快漫应一句,突地又冒出一句:“老兄可不可以把酒坛子让人了?” 酒鬼双臂抱紧酒坛子,道:“你这小子不时偷袭老子的酒,‘呼’的一口气就吸去了一大碗,再将坛子让给你,老子喝西北风?” 干咳一声,秦快七情不动的道:“在下是替时间着想,帮老兄喝几口,才可以快点开始着手调查,是不?” “呸”了一声,酒鬼没有好气的道:“在老子面前,你小子少来这套口是心非,你的真面目别人不清楚,老子会不明白?在那个洞窟你的吃人不吐骨头绝招,老子已领教多多,敬谢不敏!” 秦快苦笑,没想到冷玉环的外号会被人安在自己头上。 斜睨了秦快一眼,酒鬼意气风发的道:“无话可说了吧?我说小老弟,不是老子倚老卖老爱教训你,做人要厚道一点,吃亏才是福,切记,切记!” 秦快忍不住口出脏话:“去你娘的,简直一派胡言,不知所谓。” 当下不再理会酒鬼,秦快绕着阁楼一一伫足欣赏,每栋楼宇均题有秀气诗意名字,如无花楼、吟月小楼、梅兰阁、竹菊轩、优昙华楼……,共有十二座小楼。 酒鬼也故作斯文跟在后头欣赏,忍不住道:“个子,你心理可不要以为庄主这么色,爱动物的人通常对女人就不感兴趣,据我所知,这些楼大多是从前庄主末出嫁的姐妹所居。” 回身看了酒鬼一眼,秦快道:“你走在后头,怎么知道在下心理在想这些?” 饮口黄汤,酒鬼手指差点此在秦快脸上:“看你胎毛未脱,一副乳臭末干的模样,却懂得把双贼眼盯在这些阁楼上,其心昭若日月,想抵赖亦不成!” 秦快慢条斯理,一字字的道:“姓秦的若贪爱女色,早已子孙满堂,不可能只有在下这么一个后代。” 摆摆手,酒鬼不信的道:“下一代不此上一代,谁知道你秦小子在想什么?” “你想知道在下想的是什么?” 酒鬼大刺刺的点头。 秦快流览一眼精雕细琢的阁楼,似笑非笑道:“在下在想,如果庄主是在下,在下会饲养更多更可怕的野兽以壮声势。” 酒鬼不解的眨眨猪泡眼,道:“为什么?难道你跟庄主有同样的僻好?” 摇摇头,秦快眼中闪着笑意:“因为在下想不出除了与野兽为伴,有什么法子能闪避那群女人的纠缠。” 打鼻孔里重重哼一声,酒鬼不屑道:“你这小子别将自己形容得像圣人似的,也不害臊!” 神色不变,秦快缓缓道:“人各有志,勉强不来,其实老兄心里明白姓秦的是那一种人!” 哼了哼,酒鬼咕哝道:“鬼才明白!” 摇摇头,秦快和悦的道:“别再争执这个了,老兄要同在下一道行动?抑是自个到别座楼逛逛?” 又喝口酒,酒鬼胸有成竹的道:“欲速则不达,二人一道看得仔细些,不会漏掉小地方,成功率也就大了。” 秦快唇角动了动,几乎是自语的道:“恐怕这遭功夫是白费的了。” 抬眼看见酒鬼以诧异怀疑的眼神看着他,秦快摆手道:“请吧,老兄,由你选择从那一栋楼开始?” 想也未想,酒鬼眉梢子一扬,断然道:“无花楼,当然是‘无花楼’!” 秦快一拍掌,略略提高嗓门道:“好极了,正合在下心意,老兄真解人也!” “解你的大头鬼!”酒鬼泼冷水道:“‘无花楼’不问可知是昔年庄主夫人寝居,就算她与庄主再不合,毕竟是结发夫妻,有什么重要机密也只会告诉她,你小子自作什么多情?” 摸摸鼻子,秦快不介意的道:“走吧,老兄见解深辟、对于此次寻访定有腹案,在下忝为扈从,一切唯老兄是命,嗯?” 心里十分受用,表面上却一派不在乎,酒鬼道:“娘的,你就生了张巧嘴!” 一路无话,二人转回“无花楼”,楼下是间小厅,及老妈子,仆婢的住处,还有间小厨房,无啥看头,二人将目标指向二楼。 木梯十余年来乏人修护,已有些松垮,而且千疮百洞,以前用以铺除的地毡,早已无法确认原先是什么颜色。 二人尽量放轻脚步,小心上楼,还是走得有点心惊瞻颤,好歹总算上了楼,酒鬼喘气道“娘的,比跋山涉千里还累人,那群农夫也真好胆量。” 奏快不表示什么,心理明白那些农人是见怪不怪,因为他找的全是家境较清苦的,农闲时爬上屋顶修理摇摇欲坠的茅舍、猪舍都不害怕,何况只是爬几层楼梯。 仔细打量二楼的格局,一间小厅,一间以前可能用来养花的小温室,及一间大卧房,木造的家俱经不起十余来的风霜,或腐坏,或烂旧不堪,纱帐椅垫床褥都快化成飞灰,只有依稀从格局上看出昔年富豪夫人的气派荣华。 秦快寻得很仔细,上至天花板,下至地板,都经过一番勘察,将家俱全移了位,连床都要酒鬼帮忙移开,一寸寸的看,一分分的敲,甚至墙角都不放过。 酒鬼话说二人找比较仔细些,其实全是秦快在做,他跟在屁股后乱加意见,赞道:“看不出你挺细心的嘛,真乃人不可貌相也!” 秦快漫应一声,酒鬼好似黄河决了口,哗啦哗啦又道:“像你这种找法,墙角缝里躲只蚂蚁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人家大男人怎么会将重要大事告诉一个女人,要知女人的嘴是最不可靠的……” 说到后来突然停住,因为秦快正转身带点不悦,啼笑皆非的看着他,遂改口道:“怎么? 老子脸上长花?这么样看人。” 起身伸个懒腰,秦快道:“老兄这张嘴哦,真能翻江覆海,颠三倒四毫不自觉。” 眨了眨猪泡眼,酒鬼有点火道:“老子说错什么?容你小子这般批评。” 轻喟一声,秦快平淡的道:“提议来这儿的是老兄,说庄主最可能将要事告诉夫人的也是老兄,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口气全变了,在下记得刚才老兄说得非常肯定,差点就要跪下立誓,是不?” 一张圆脸红了红,酒鬼强辩道:“此一时非彼一时也,你小子懂个鸟,老子看你寻得额头带汗,心中生怜悯,才不顾自己颜面改了词儿想要你放弃,或是休息一下,你小子别不识好歹。” 拱拱手,秦快不似笑的一笑:“承情了,老兄,老实说,在下可说束手无策了,老兄可有什么高见?” 酒鬼把胸挺一挺,一副当仁不让的神气,道:“适才你小子自谦甘为扈从,全当放屁? 直到现在才知道巴结起老子来了?哼,你也不赚太晚了点,要知老子的智慧高超,你如今才知道利用?” 秦快坐在一张摇摇欲坠的椅上,稳若泰山,微感不耐烦的瞅了酒鬼一眼,道:“别卖弄口才,老兄,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来——譬如说指引在下目标,或道出一针见血的见辟,这才叫人佩服。” 怔了怔,酒鬼呐呐道:“我又不是这山庄的人,如何指引你目标?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小子,有时,呃,老子觉得你太过小心了点,好像在防着某个人或某件事,对么?” 将目光移向别处,秦快干咳一声,道:“在下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酒鬼移动身子与秦快正视,打破沙锅问到底:“你心里有鬼,据老子猜想,你早有腹案,知道该如何寻出秘辛,你这么做可说是声东击西的老法子,嗯?你的目的何在?小子。” 苦笑一声,秦快无奈道:“老兄已三十望四,想像力却与小儿一般丰富,不妨说说看,在下有什么目的?” 得意的笑了笑,酒鬼意态风发道:“这可多了,譬如说这座山庄也许藏有不少珠宝,你小子想独吞,又譬如说从前庄主留下什么武功秘笈、仙药灵丹,你小子会不垂涎?……” 掩嘴打个哈欠,秦快起身朝楼梯走去,酒鬼跟在后面继续嘀咕,秦快听而不闻,出了“无花阁”,天已经黑了,头不回的道:“你猜小贡子今晚会做什么好菜?” 酒鬼一直得不到他的回应,这一听可火了:“好小子,你别顾左右而言它,你今天不说个清楚,老子可不与你甘休。” 秦快皱皱眉,颇不耐烦的道:“老兄想干什么?硬嘴巴咬死小鸽子—一味蛮不讲理?将一些莫须有的事情硬扣在在下身上,倒要请教你是何居心?非如此强迫人不可?” 酒鬼气结,好一会才跺脚道:“你这小子外表赢弱,一派忠诚,又一副懒懒散散,令人无法产生戒惧之心,其实内藏奸刁,精明干练又勇猛如虎,偏还生就好辩才,一开口就扳回局势,反咬老子一口,好,好,你有什么阴谋老子不管,如果你敢伤害大公子三人,老子就跟你拼了。” 秦快连连摇头,道:“你疯了,你疯了……” 一挥手,酒鬼暴烈的道:“老子是疯了,想像疯狗一样咬死你。” 怔了怔,秦快不解道:“在下什么地方使得你如此痛恨?” 酒鬼气愤又戒惧的看着秦快,一字字道:“老子已经知道你是谁,你别想再瞒了,任你隐藏得再好,还是会有人捉出你的狐狸尾巴,你这恶毒的人!” 若非酒鬼的表情非常认真,不像假装,秦快真想大笑,此时却只有瞪眼道:“老兄说的,在下一个字也不懂,能否详道下情?” 狂笑一声,酒鬼激昂的道:“你还装!哈哈……快十七年了,快十七年了,我们一直过着隐居般的生活,苍天却不放过我们么?要假你之手再度毁灭我家翁仅剩的后嗣?姓秦的,你不要逼人太甚!” 秦快暗中忖道:“酒鬼为何突然对俺的态度大变?吃中饭时还好好的,莫非他出去买酒时有人对他说了什么?那人又是谁?再度毁灭他家翁的后嗣,就是乔兄他们了,这又代表什么?” 沉思中,一股躁熟的劲风惊动了秦快! 本能的反应,秦决猝然侧内,于是,他看见酒鬼红通通的一张嘴直喘大气,双掌使足全力向他攻来。 惊疑又气愤,秦快叱道:“你疯了,老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气吼如山,酒鬼掌风排山倒海向秦快卷来,口中喝道:“老子要杀尽你们这群伪君子、狐狸精、阴谋者——” 秦快想解释什么,酒鬼却不容他开口,一掌黏接着一掌,完全快打快攻,还不时来上一腿抽冷子。 秦快明白酒鬼一定受了什么人挑拨才会如此,只有闪避却不还手,这么一来秦快的处境就危险多了。 像一蓬晴天洒下来的掌雨,那么重沉沉,热辣辣,激得四周吹来的风也随着掌风旋转呼啸不已,如矢般罩落下来,一切宛如狂风四卷,逼得秦快非反抗不可。 这时第二次使用“红尘和尚”一戒大师教化的黏字诀,变化出来的“牵牛鼻子”绝招,双掌齐挥,对酒鬼的猛烈掌风恍若不见,自打自的,简直风牛马不相及。 五十招过去,酒鬼的掌势缓弱了许多,奸似被秦快的乱打阻碍了劲力,令他无法全力施展,而且他发觉自己愈来愈无法控制自已发力方向,彷佛被对手牵着鼻子走。 酒鬼心中大惊,想脱离秦快的黏缠,但为时已晚,刚开始时或有可能脱离,如今却已被秦快黏得死死的,除非秦快自己先放手,否则只有打到虚脱而亡。 这时,小豹子跑来唤他们进饍,见到此景,不明就里,责备酒鬼道:“白叔,怎么老爱与秦兄动手,还不快住手。” 酒鬼徒遭冤枉,哇哇大鸣道:“二公子,这小子黏着我不放,你叫他住手啊!” 冷哼一声,秦快森冷的道:“老兄突如其然向在下出手,恨不得置在下于死地,如今那股子勇气跑那儿去了?” 酒鬼全力想挣脱无效,叫道:“你不敢光明正大同老子打,又算什么玩意?” 不屑瞟了酒鬼一眼,秦快道:“招式运用须灵活,在下自认与你无深仇大恨,自然不能与你硬碰硬,老兄想同归于尽,在下可不奉陪,现在老兄请告诉在下,你听了谁的谣言,认为在下有不轨之心。” 诡秘的看了秦快一眼,酒鬼道:“不是谣言,老子认得出是他,他没有必要陷害你,因为你们的关系非常亲密。” 秦快不解,逼问道:“他是谁?向你说了什么?” 咕咕怪笑起来,酒鬼不怀好意道:“你紧张了?你的人倒咬你一口,这滋味不错吧?” 秦快被笑得心火大起,喝道:“你究竟在弄什么玄虚,他到底是谁?” 报复性的笑了笑,酒鬼吊儿啷当道:“老子不会告诉你,让你因猜忌而苦恼,你小于嘛,最好现在就杀了老子,否则说不得老子在暗处突然捅你一刀,快唉,下手啊!” 秦快倏然收回掌力,暴退丈许,道:“老兄不说,在下就当你信口胡谄,不把你放在心上。” 转身朝小豹子走去,道:“吃饭皇帝大,不要让乔兄及小贡子久等了。” 一刹那犹左支右绌,却在指顾问压力全消,酒鬼似乎尚未适宜于这突然的轻松,双掌犹在那儿莫名其妙的挥动了几下才停止。 小豹子怪异的看着他道:“没什么不对吧?白叔。” 面孔微赤的打个哈哈,酒鬼喘气道:“没事,没事!”忽然,他望了望秦快,道:“你小子不将老子的话当真,莫名其妙被老子捅死,可别怪怨老子心狠。” 见小豹子表情古怪,又急切切的向他道:“二公子,往后绝不能同这小子单独相处,以防着了他暗算,那就大大不值得了,老子也得警告大公子及小姐一声,千万不可大意。” 小豹子一肚子狐疑,皱眉道:“白叔这般诋毁秦兄,到底为了什么?” 怜悯的看了小豹子一眼,酒鬼摇头道:“你是不懂,只因你还小,大公子没有告诉你和小姐事情的始末细节,不过,二公子应该信得过我,我是绝不会害你们的,等我将这件事情告之大公子,他也会阻止你们与这人面兽心的小子相处,至时你就明白了。” 一抖袍袖,秦快无可奈何道:“你们都明白,只有在下搞不懂你在唱什么独脚戏?” 酒鬼冷哼一阵,不屑道:“原以为你是个光明正大的人,没想却也畏头畏尾,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的懦夫。” 秦快性子再奸也忍不住激发埋藏心底的火爆脾气,道:“再理你这疯子,在下会发疯,你去发你的羊癫疯吧,在下可急着去祭五脏庙。” 再也不看酒鬼一眼,转身离去,酒鬼紧跟在身后,一脸的讥诮与不屑,道:“明吃官粮暗为盗的人最可怕,也最无耻。” 小豹子看了前面的秦快一眼,拉拉酒鬼袖子,劝道:“白叔别再胡说了,秦兄真的快生气了。” 酒鬼蛮不讲理道:“这更表示他作贼心虚,也更确定我的信念。” 秦快藉着走路平静心情,开始冷静地思考到底是谁向酒鬼诉说些他也不知道的事情?何以能使酒鬼深信不疑?跟他又有什么亲密关系? 秦快一件件地细想,心中暗道:“跟俺称得上亲密的,就只有阿爹和阿伯,可能是他们么?不可能,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害俺,那还有谁跟俺称得上亲密?真是想不透。” 不知不觉间,小贡子的笑靥印入眼帘,秦快正欲说什么,酒鬼已一把拉开小贡子,秦快见他误会如此之深,不想自讨没趣,扭头朝庄外走去。 小贡子甩开酒鬼,拉住秦快道:“秦兄有什么大事要办,也等吃饱了再去呀!” 秦快以兄长的慈爱口吻道:“小贡子,令叔对在下有极深的误会,同桌而食大家都不愉快,不如在下到镇上住些天,待误会解了才好见面。” 小贡子回头以询问的眼神望向酒鬼,酒鬼道:“让他去吧,小姐,等会我再把一切始末告诉大公子,由大公子裁决。” 小贡子放了捉住秦快的手,道:“秦兄打算要住那家客栈?” 淡然一笑,秦快道:“就在镇上的‘平安客栈’。” 加快脚步出了庄,秦快并没有到“平安客栈”,而是爬上堡门旁的了望楼,俯瞰堡外,堡内的屋宇格局也尽览眼底,不得不承认其他大世家实在比不上“洗涤山庄”。 计算时间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秦快又溜下了望楼,潜回“平阳居”,隐伏于乔鹰卧室的屋梁上。 指顾间又过了一刻钟,脚步声传了来,秦快倾听是二人,不禁暗道自己运气好。 进来的正是秦快盼望的乔鹰及酒鬼。 秦快平躺在屋梁上不敢乱动,无法看见他二人脸上表情,只有屏住气息以耳倾听。 但听得乔鹰不悦的道:“白叔,你自那儿听来谣言,居然将阿惰赶走。” 酒鬼又是急切又是冤枉的道:“大公子,是那小子自己怕我们联合起来对付他,才事先溜走的,怎称得上赶走呢?” “好了,我要听的是理由及事实,你请坐吧!” 酒鬼坐在乔鹰对面,语气十分凝重:“大公子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世?” “当然。” “应该也没有忘记当年的灭门惨案?” 乔鹰呼吸粗重了,语气变成十分艰涩:“水远也不会忘记,如今一闭眼依然可以看见当时的惨状,不过,这与阿惰有何关系?” 喉咙抽噎一声,酒鬼道:“那个女人呢?大公子更该紧记在心吧!” 乔鹰咬牙切齿,痛恨道:“毒凤凰,毒凤凰,事隔千年我也认得出。” “那只凤凰又出现了!” 酒鬼每道一个字便彷佛在乔鹰心上敲一记闷锤,豁然起身,激动得抖着声道:“什…… 什么?那……个女……人……没……死?” 待乔鹰平稳了心情,酒鬼沉痛的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没有死,只是没想到她又出现了,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经过一阵激动,乔鹰有些冷漠的道:“你在那儿碰上她的?” “吃完中饭正想上镇沽酒,在堡门前被她拦住。” “她同你谈些什么?” 酒鬼禁不住苦笑起来,道:“她劈口第一句就是‘秦快是我的儿子’。” 此话一出,别说乔鹰的震惊程度,躺在梁上的秦快更是骇得差点跳起来,想捉住酒鬼衣领,要他说个明白,但毕竟心里还不迷糊,知道如此一来什么也甭想知道,何况乔鹰已迫不及待替他问了:“你如何会相信她说的?阿惰是‘秦门双杰’中秦劳的嫡子,如何会是他的母亲?” “初听之下,我也不敢相信,但最后我却信了。” “快说为什么呀?” 酒鬼略显激动的喘口粗气,道:“她说得出秦快的出生年月日及时辰,于辛丑年中秋日子时,正是月最明的时候,她又说当年毁了骆家是为了报复男人的轻视,如今再度降临山庄,是因为她思念儿子,准备收回‘洗涤山庄’做为给儿子的见面礼。” 乔鹰强自镇定的道:“你知道秦快的出生时日。” 酒鬼叹息一声,意态阑珊道:“没有,我不知道,也没有问,也不需要问,仔细打量秦快的鼻子及嘴型,简直跟那女人是同模子印出来的,只是平时我们都只瞧见他独特的气质,不曾细观他的五官。” 乔鹰废然叹息,秦快更是百感交集,乔鹰他们不知他的出生时日,他自己可清楚得很,正因为如此,更令他感到无以自处,心头一阵阵的刺痛。 几乎是强行挣扎的,乔鹰道:“也许阿惰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母亲。” 嘿嘿冷笑起来,酒鬼道:“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凡事喜欢朝好处想,姑且不论秦快知不知道,他总是骆家生平死仇的儿子,何况秦快又正在着手调查起山庄的一切,这个意象不是很明显么?总之,大公子,奉劝遇见姓秦的,只管朝狠处杀,一来绝了那女人的妄想,二来也为骆家上下一百多口亡魂复仇!”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 “我相信秦快根本不知此事,再说上一代造的孽,不应该牵罪于下一代。” “母债子还,有什么不对,当年她可曾想过要饶你们?若非有二名黑衣蒙面高手施救,骆家将绝脉于此,大公子,山庄的声威全靠你来重建,绝不能有妇人之仁。” 乔鹰几乎是痛苦的呻吟道:“滥杀无辜,我办不到,再说我没有自信胜得过他。” “你我二人联手也不成么?” “等事情明朗化再说,不能乱订人家罪状。” “到时可能就收服不住了。” “不会的,别忘了还有二位黑衣蒙面高手暗中相助我们,也是他们指点我学习骆府秘技,要不,如今我只是位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公子,我真恨,我真恨。” 酒鬼又咆哮,又呜噎的道:“当时我曾发觉毒凤凰的阴毒鬼计,只是我太年轻,地位又低,庄主不但不相信我说的,反而将我赶出山庄,直到山庄覆亡,恁什么也来不及了。” 拍拍酒鬼肩膀,乔鹰安慰道:“过去的就别再提了,为今之计,想法子对付毒凤凰才是要事。” 酒鬼像想起什么似的道:“大公子,你应该将一切事情告之二公子及小姐,让他们提高警觉防范。” 乔鹰沉思页久,才叹息道:“也罢,你去请他们来,好歹他们也不小了。” “大公子独立抚养二公子及小姐,也真够苦了。” “这是我的责任,不能算苦,何况没有他们的相伴,自己一个人活着太也孤单了。” 酒鬼咬牙切齿一字字地道:“一切都是毒凤凰造的孽!” “别说这些了,你去请小豹子和小贡子来一趟。” 酒鬼答应一声,出房而去。 隐伏于梁上的秦快,怕惊动屋主,大气不敢喘一口,其实心中已翻倒五味瓶,杂乱之极,对于那个被称为他的母亲毒凤凰,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甚至希望永远也不知道这件事。 此时他心中若有所悟,秦生、秦劳也许明白内情,所以想尽法子阻止他下山,为的就是怕他查出此事? “一定是,一定是,俺不该来,不该来……” 秦快心底不住呐喊着,眼眶满是泪水,他不知这是悲伤的泪,还是羞愧的泪? 奸一会,他又在心底安慰自己:“他们一定弄错了,俺没有娘,从小就没有,天下没有不要儿子的娘,她一定是冒充的,想陷俺于不义。” “可是,万一是真的……” 秦快不愿也不敢再想下去,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秦快暂时停止思维,微感诧异,因为脚步声只有一人,而且令人一听就明白那人已如热锅上的蚂蚁。 “大公子,大公子,不好了……” 酒鬼那张比旁人大一倍的大嘴扯着喉咙直呼,声音哽咽,简直就快哭出来似的。 乔鹰立在门口,冷静的叱道:“进来说话,这么大个人还不能控制自己情绪?” 酒鬼完全没将乔鹰的叱喝声听在耳里,犹自嚷嚷道:“不好了,二公子和小姐都不见了。” 乔鹰没好气的道:“我道是毒凤凰来了?别紧张,也许上镇玩去了,这也不是头一遭,不久自会回来。” 酒鬼呼口大气,又小心道:“二公子和小姐上镇玩为何不告诉大公子一声?” 了解又自信的笑了笑,乔鹰道:“阿惰离去前不是打算住在‘平安客栈’么?定是小贡子强拉小豹子一起去寻他。” 酒鬼突然细声细气道:“我看小姐很中意那姓秦的,这成么?” 微喟一声,乔鹰沉重的道:“如果秦快真是毒凤凰的亲生子,馥儿知道了,自然不敢如此痴心,只是,我担心她会受不住,白叔也晓得,馥儿的身底子不比玄儿。” “将门虎子,虎女也不会差到那儿去,我相信小姐的意志力足以接受这个事实。” “但愿如此了。”乔鹰漫应一句,又道:“其实我很中意秦快这位妹婿,但也看得出他对馥儿只存兄妹之情……” 话未完,酒鬼抢着道:“那小子最好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呃,大公子,二公子和小姐上镇,会不会遇上毒凤凰?我们还是,大看一看,免得懊悔终生。” 乔鹰也真担心,颔首率先出门,酒鬼随后而去。 秦快飘然落地,昏乱的甩着头,脚步虚软,在乔鹰方才坐过的椅子休息,其实他不累,是心烦意乱而感到疲惫,觉得比独斗金银双煞及冷玉环还吃力。 良久,秦快懒洋洋的起身,那副神色,彷佛天下任何事情再挑不起他一丝兴趣。 揉揉鼻子,秦快自慰又自嘲的喃喃道:“八字还没有一撇,自寻烦恼太也可笑,这几天爹和堂伯若找来,至时再问个明白就是。” 嘴上这般安慰自己,心情还是很沉重,不禁奇怪从前怎么会一直盼望要一个母亲?如今却唯恐避之不及? 只因孩子心底,母亲永远是最好、最完美的,谁知现实中的母亲却是一名心如蛇蝎的女人,不仅坏人家庭,毁人基业,甚至想斩草除根杀人子嗣,如何不令秦快胆寒?,出了乔鹰房间,秦快漫无目标的踱着,沐浴在月光中,面庞竟泛着一股森沉沉的阴暗,他发觉今天无论他踱再长的路,也无法平静心情。 心底那股子闷气及烦躁,使他只想找个人痛揍一顿。 不管揍人或被揍,秦快觉得总比现在舒服,揍人可以出气,被揍呢?肉体的痛楚也许可以暂时遗忘心底的哀伤。 所以,他大步向吉塞尔居住的院子走去。 人未到,从远远的地方,秦快就开始吼道:“吉塞尔,俺来了,还不快滚出来,还有那五头山猪也一起出来,俺要痛揍你们。” 他吼了几次,一点回声也没有,只有自己的声音在空中飘荡,他自信吼得可以传出几里—远,怎会一点动静也无? 秦快怒气冲冲在院子乱撞,直到确定没人,不禁泄气的坐倒在石阶上,愤恨自语道: “该死的老乌龟、狗杂种,要走也不知会一声,害俺白费多少力气,真他娘的晦气。” 心情不好,通常都会变得较不讲理,人家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竿子去,要走拍拍屁股就可以走,难道还须通知一声“嗨,老子先走了,你多保重”? 舔舔干燥的嘴唇,秦快想想又不对,起身走向“万寿园”,打老远就瞧见那五尊门神似的孪生子并列在一座阁楼前,来回巡视,双目虎视眈眈四下打量。 秦快避在暗处,不禁蹙眉,在他的印象里,这座阁楼可算是全庄最大的一栋,在后园里,显然从前是女子绣房,却为何不建在“无花园”?从前以为是山庄某位重要人物夫妻所居,如今看来,好像不是这么简单。 原本欲掉头离去,秦快心底却自责道:“一点小打击就放手不管圆环秘辛,真是懦夫,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吉塞尔的举动如此怪异,你不该趁机查个明白?能够在恶劣的环境把持住自己朝原先的计画进行,才是真正的勇者!” 秦快深深吸口气,放轻脚步,毫无声息的向阁楼移进,他忘了这座阁楼取什么名字,不,应该说他还没有时间将头抬起来看看它叫什么名字。 “反正不外乎是吉祥如意的名字,不值得记忆。” 秦快心底这般想,身形更快的移近五胞胎,长刺巧无声息就近点倒一个,扶住他下坠的身子,轻轻放在地上,秦快又以同法点倒三名,如今只剩断腕的那一个,也是五胞胎中的老大,秦快动手前看见他进了阁楼,正思量要现在进去,还是等他出来,解决了再进去,阿大已大摇大摆步出阁楼。 打个哈欠,阿大双目四扫,咒骂道:“那四个王八蛋上那儿打秋风?老子不在就偷懒,万一给主人知道又要吃生活了。” 说着朝秦快这边寻来,秦快的长刺有如毒蛇吐信—— 阿大可说是一朝遭蛇吻,十年怕草绳,对于秦快的长刺,他可说是刻骨铭心,虽然无声无息的刺来,他心底却不禁又泛起当时被绞断腕的感觉,大骇喝道:“谁?姓秦的杂种?” 秦快心里暗叫“糟”,长刺去势依然迅如掣电,点了阿大“软窳穴”及“哑穴”。 如今可能已惊动了阁楼里的主角,秦快咬咬牙,依然走进阁楼,不料后脚才踏进,一阵犀利、寒森森的刀风已斩向秦快腰际! 有道“明刀易防,暗箭难躲”,待秦快察觉,刀锋已到秦快腰处不及三寸! 秦快深信自己的能耐,也估量出吉塞尔的深浅,刀锋在这么近的距离才令他发觉,可见那人是躲在门边蓄意偷袭。 秦快心思如电,身形更如流星一闪,但见人影幌掠闪挪,堪堪避开了刀锋,外袍却被刀锋划开一长条口子,毕竟吉塞尔亦非弱者,刀锋离身又恁般近。 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吉塞尔又挥刀而来,秦快撤出短刺与他近身搏门。 吉塞尔身躯胖大,身子移动速度却不亚于秦快,大旋身,反抛肩,刀起若乌龙混海,刀尖幻起圈圈点点芒光,瞬息间,又将秦快周身七十二处重穴完全罩人其中。 秦快冷冷一笑,短游魂刺带起万点寒星,有如一张星网,反将吉塞尔全身大穴圈入刺影之内。 吉塞尔喝声“好”,刀斩宛如山崩海啸,威力无穷,又向秦快当头压倒。 秦快低啸一声,身形顿时快若流星的曳尾,倏上倏下,时而飞腾如电,时而绵绵如吐春蚕之丝。 顷刻间,二人已激门了五十招。 陡地—— 短刺在秦快手中一颤,立时绝决无伦的点向吉塞尔胸前“气舍”、“水突”、“缺盆” 三穴。 吉塞尔身形猝然飞向空中,人在半空中轻捷地一个翻身,已斜斜掠出屋外,秦快紧跟而上,身形甫一落地,长刺倏地暴卷吉塞尔。 他这份俐落与爽脆,决不在“秦门双惰”之下。 “你这杀不死的程咬金——” 吉塞尔瞠目叱道,又暴退丈余,同时,他的密藏暗器“碎骨点筋星”,也随着他嘴角一丝阴冶的笑意,倏然飞出,以无比的快速,疾袭秦快周身上下。 秦快此时只有先求自保,倒卷长刺,长短“双飞游魂刺”已迅速交闪,幌如旭阳的万丈光芒,以眩人眼目的快速翻卷着。 刹那间,那些“碎骨点筋星”已完全投入其中,宛如泥牛人海,声息俱无。 双刺聚敛,秦快负手屹立,双目闲闲的投在吉塞尔身上,嘿然一哂,道:“许多人在逃命之际,均喜欢以暗器阻去杀手追杀,好多出瞬息时间逃命,老兄既知在下双老是干那一行的,也应明白暗器对在下是没用的。” 吉塞尔自秦快双刺同出之际,面目立时倏然变色,又是惊恐又是迷惘。 他知道,这定是“秦门双惰”神秘多年的绝技。 而且,只要看双刺一起,他便知道秦快若用此绝技攻自己,最多只能抵过十招,却又迷惑秦快挥舞之际,没有杀手的狠绝,似乎想给对方逃命的机会。 他那里知道,秦快的心肠是十分慈悲的。 秦快明白他心里的想法,轻咳一声,道:“吉塞尔老兄,还打不打?” 双目一瞪,随即又泄气,吉塞尔道:“没想到你留了好几手功夫,我艺不如你,还打个鸟,除非你想赶尽杀绝。” 摇摇头,秦快漠然道:“不要拿话刺激在下,除非你真的想死。” 悚然一惊,吉塞尔咬牙道:“好,那咱们后会有期。”转身欲走。 “慢着!”秦快轻轻的叫住他,怕吓坏他似的。 “还有事么?”吉塞尔停步,背对秦快道。 “老兄倒真信得过在下,居然敢背对敌人,那在下也不好意思太过份,只是提醒老兄— —你忘了武林规矩。” 语音总是轻淡的,到了最后一句,秦快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的冰寒。 吉塞尔老奸巨滑的回身笑道:“塞外野人,不懂规矩,请小兄弟提示一下。” 搓着手,秦快像是十分难以启口的道:“也没什么,只是江湖传统,战败者须留下一点身上的东西方能离去,譬如一只耳朵、一条手臂或一条腿什么的,全看赢方高兴而定。” 脸色变了变,吉塞尔似没料到秦快已如此老江湖,强自镇定不屑的撤着嘴道:“小兄弟打算要老兄留下什么?” “你的心!” 吉塞尔一怔,哈哈大笑道:“小兄弟的要求真谓特殊哉,这心又如何要法?” 温文一笑,秦快慢吞吞的道:“从你的嘴里吐出来!” 吉塞尔就算再蠢,也该明白秦快的话意,长长“哦”了一声,不再装傻,道:“原来你要我说出今晚举动的暗中含意?” “老兄真解人也。” “如果我不说呢?” “你认为你能生出‘万寿园’,自然就能紧闭尊口,否则,老兄乃老江湖,应懂得‘识时务为俊杰’的含意吧?” “你想逼供?” “这是在下最不愿做的事,但遇到嘴硬的人,也只有如此了,不是么?” “哼,我给你乱盖,一样令你徒劳无功。” “不会的,老兄是聪明人,知道说实话活命机会才大。” “姓秦的,你不要逼人太甚。” “在下若执意呢?” “先与你拼一拼再说。” “自讨苦吃,智者不取也,老兄三思。” “哼……你想制服我,也须费点力气,我看得出来,你的招式中透着慈悲,这就是你最大的缺点,对你的敌人来说,却也是反败为胜的机会。” 踱个方步,秦快平和道:“若以你的五大爱将交换,你愿意么?” 吉塞尔此时已看出秦快是不会杀人,笃定的道:“办不到,你爱杀就杀吧!” “这些话最好不要给他们听见,在下这局外人听来,都觉得很伤感情。” “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任你使尽手段,也别想我会吐出一个字。” “没有圜转的余地?” “没有!” 秦快半开着眼睛打量起吉塞尔,那种眼神好似在寻找一处较好下手的部位,又好像很想留下吉塞尔的大腿,对手臂也很中意,更贪婪的酊着他的大脑袋及胸膛,彷佛拿不定主意要那一样好,又恨不得全部都要更好。 吉塞尔此时对秦快不杀人这事已不大有信心,本领在人家身上,什么时候长刺会不知不觉绞断自己的脖子,来个“大脑三吃”也未可知,全身绷得紧紧戒备着。 长长呼了口气,秦快收回目光,懒洋洋道:“老兄生得肥头大脑,看看还蛮唬人的,多看几眼,就不禁倒尽胃口,你可以请了。” 吉塞尔又是放心又是气愤,觉得自己被耍了,怒道:“咱们走着瞧!”走几步,又回头道:“阿大他们呢?” 露个轻蔑的笑意,秦快道:“你若未忘怀他们,就拿消息来交换,须知金银财宝或你企图得到的东西值钱,知己死士却更难得,只要你肯老实回答在下五个问题,人就还你。” “咯登”一挫牙,吉塞尔阴森森道:“你意图以五个奴才交换我的秘密,是天真还是白痴?” 深深叹息,秦快惋惜道:“吉塞尔,你可真谓绝情寡义!” 面上的肥肉跳动几下,吉塞尔老奸巨滑道:“无毒不丈夫,姓秦的,我看准你不会杀人的。” 秦快不语,吉塞尔临走又自得的丢下一句:“我等着你将奴才送回来。” 待吉塞尔走远,秦快才拍开五个孪生子的穴道,五人彷佛颓倒的山岳,再也找不出昔日威猛雄霸的气势。 有些歉咎的一笑,秦快温和道:“在下很抱歉让你们听到贵主人那番话。” 原来秦快只制住他们行动,并没有让他们失去听力,孪生子与吉塞尔相处日久,对汉语耳熟能详,早就将吉塞尔不顾他们死活的话听入耳里。 望着秦快,阿大道:“秦公子是不是想问我们有关主人今晚的举止用意?” 虽然得知主人无情,语气依然恭顺,可以看得出他们很讲义气,秦快不愿刁难这种人,道:“你们不想说,在下也不勉强。” 五兄弟似乎向来由老大发言,阿大又道:“秦公子为何不直接问主人?可以得到更多。” “他不肯说。” “秦公子不是曾表示想硬逼?” 秦快脸色有些阴暗,道:“看见他袖口绣着一只凤凰,在下就无法下手。” “凤凰?主人有个朋友名字也叫凤凰。” “什么性质的朋友?”秦快急急的问。 搔搔耳根子,阿大呐呐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每次她来主人都要我们回避,对她很恭敬的样子。” 秦快吁口气,随即又惊讶自己怎会关心起她来,莫非真个是母子天性? 甩甩头,秦快转开话题道:“你若没什么要说的,请自便吧!” 阿大望了其余兄弟一眼,彷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们已经决定不再回主人那里,塞外方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要走之前,谨告诉公子一件事,主人在寻找一间秘室,听说需要以圆环来开启。” 秦快重重抱拳道谢,又取出二颗自王大秃及张小秃身上抢来的珠玉,道:“此隔贤昆仲故乡路途遥远,这珍玉卖与珠宝行可得一千五百两白银,算是在下报答贤昆仲指引迷津的回报,请收下,否则在下将于心难安。” 阿大收了珠玉,道谢一声,带着弟兄回转那令他们魂牵梦萦的故乡——蒙古。 秦快有些惋惜望着他们高大的背影消失,忖道:“吉塞尔这下等于折了翅膀,真是自作自受。” 希望这五位鲁直的兄弟能学聪明点,不要被奸诈的商人骗了,也莫忘记在下提醒过,那二颗珠玉值得上一千五百两,当旅费是足足有余了。 转身待走进阁楼,秦快下意识抬头就着目光看一眼门上的题字,见横区题着的字,秦快差点脚步不稳,原来这座阁楼名曰“栖凤楼”! “栖凤楼,毒凤凰,栖凤楼,毒凤凰……” 秦快喃喃念了一次又一次,心痛如绞,自语道:“看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万一她真是……,俺该怎么办?她会这么无耻?” “洗涤山庄的溃灭,乔家……不,骆家兄弟沦为孤儿,全庄百多条生命之死全是她所造成,天啊——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女人,而且她可能是……” “这件事倘使传出江湖,爹与堂伯颜面何存,俺又将如何自处?” 秦快抱着头,脑子一片混乱,坐在“栖凤楼”下的台阶寻思对策。 这时,杂沓的脚步声混杂着争吵声由远而近传来—— “我决意将那小子撕成一条条的肉条,下油锅炸得酥脆,拿到街上叫卖。” 秦快听出是酒鬼的大嗓门,不禁诧异。 “你好不嘿心,自己不敢吃人肉,居然想害别人。” 这次王大秃粗俗的嗓音,秦快更感奇怪,这些日子,他甚少与他们打交道,没想到他们居然酒鬼混在一起。 “谁说我不敢吃,老子还想喝他的血,啃他的骨,才足以泄恨,真他娘的恨死人。” “老子看得出你很贪吃,那‘秦快酥肉条’正好给你下酒,不过,他那里得罪你?” “光今晚的事还不够么?” “老子不是说过,绝不会是他。” “你跟他老交情了,自然替他说话,这叫他娘的胳臂往外弯,有名曰:吃里扒外!” “喝!老子吃了你什么,你们跟老子又有什么狗屁关系?要不是看在小陆份上,老子就给你一顿好揍,要不是还有一点正义心,老子管你们这些狗屁倒灶的乌歪事?!” “又是谁强拉你来凑一脚?鸡婆!” “呼,气死老子,好心没好报,要不是老子三人相救,那小子和那小妞早被劫走,你还敢喘什么大气?不早急得像疯狗一样去撞墙?” “你们救了二公子与小姐,老子感激不尽,但你却不该为那臭小子说话,令老子怀疑你们是否事先串通好表演那一幕?” 王大秃气得直喘大气,勃然大怒道:“你他奶奶的不明是非,黑白不分,老子劫那二个双胞胎有什么好处?你们又有什么值得老子图谋?早劝小陆不要回来管这件歪事,经过十多年的风霜,人心早变了,不仅不张臂欢迎,还疑神疑鬼以为老子们给对方收买,真他娘的,老子若把刚才的话转告小陆,他不恨死才怪!” 有点失悔的红了脸,酒鬼又不甘认错似的强辩道:“你们既然决意和我们同伙,就不该替那小子申辩。” “你简直给猪油蒙了心,蠢得不像话,一点大脑也没有,装的全是豆腐稻草渣,难怪小陆遗憾你看出阴谋却无法劝得庄主清醒。” 关于这事可说是酒鬼毕生的恨事,闻言恨声道:“陆大头是庄主的左护法,比我地位高,听得我的规劝,为何也同其他人一样闷不作声?” “只因你发现的太早了。” “太早?” “没错,这事小陆大致跟哥俩提过,也分析过当时情形,当你提出你的疑点时,正是庄主和毒凤凰打得火热的时侯,热恋中的男女谁容得下有人批评心爱的人,这是你第一个缺失,第二,你说她有阴谋,无凭无据叫谁相信?第三,你走后并没有被灭口,这就证明她是清白的,不怕你的诬陷,也是她最厉害的一招。” 酒鬼像哑了口,良久才挣扎道:“就算当时老子发现得太早,庄里有左右护法及七大高手听闻我说的,难道他们就没有一点警戒之心?不曾暗中调查真相?” “当时他们或有怀疑之心,小陆的爹也查过,无奈捉不出一点马尾,庄主又成天和她形影不离,他们下意识认为有庄主亲自监视没问题,谁知道庄主也是个草包……” 酒鬼截口怒喝道:“不许你污蔑庄主,只能说那女人太会做戏。” “好个奴才!”王大秃嘿了一声,道。 “庄主是我最敬重的人。”酒鬼变了变脸色道。 “人家却不懂得慧眼识英雄。” “没关系,还有大公子、二公子及小姐来重整山庄。” “谈何容易,想保住小命都难。” “你是说镇上那一幕?” “可不是?老子看那二个双胞娃娃也算得上一流高手,无奈人家却更上层楼。” “姓秦的那小子怎可能在五十招内收拾下二公子及小姐?尤其他二人心意相通,练的武功互辅互成,可说已难寻出破绽,姓秦的有这么厉害么?” “老子早告诉你,绝不是那秦小子。” “你又如何知道?” “你道老子是如何救下你的宝贝公子和小姐?当然是大打出手,这一打就不对了,他的武功跟秦小子差异很大,老子绝不会弄错,而且那冒牌货没用兵器,只因秦小子的怪异兵刃难做假,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夫绝对使不称手。” “这……这……” “别再这了,你家小姐不也说不是他么,因为那假冒的身上有脂粉味,姓秦的那小子的尊容能涂脂抹粉么?就你这冒失鬼认定秦小子会躲在山庄视机行动,非出来揪他回去领罪不可,害老子被小陆逼着非保护你不可。” “你既然认为姓秦的是好人,何以还要保护我?” “哼,小陆担心你老毛病不改,一张大嘴又乱叫,姓秦的修养没老子好,说不得会赏你十七八个耳光子……” 王大秃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他突然看见秦快坐在“楼凤楼”的台阶上,半开半合的眼睛正盯着他,似乎在请教王大秃:“背后骂人,也不怕突然撞见鬼?” 王大秃的神情倒有点像遇到鬼的模样,就是酒鬼也没有想到会真的找到秦快,怔了怔,陡地一把将秦快拉起来,捉住他农领,气势汹汹道:“说,小子,自你离开老子到现在,一直躲在那里?” 拨开酒鬼无礼的手,秦快又坐回台阶,无精打采道:“有事么?” “刚才老子和秃头所说的,你都听见了?” 秦快以眼的余光瞟了酒鬼的大嘴一眼,那用意很明显的告诉人家:“以你老兄这副嗓门,在下塞住耳朵一样听得见。” 酒鬼对自己的大喉咙深具信心,又叫道:“那你还装疯卖傻,不懂老子问的话?” 秦快无奈的望酒鬼一眼,有气无力的伸出一根指头朝地下一指,意思是:“这里!” 酒鬼懂得他的意思,却狐疑道:“你没有到镇上去?” 秦快慢吞吞的一摇头。 酒鬼可火了,那副模样简直要吃人,怒鸣连连:“你不打算上镇,为什么还告诉小姐将住在‘平安客栈’,居心何在?” 秦快的心情可说恶劣之极,听了王大秃和酒鬼一番谈论,心头更是凉了半截,尤其那一句“热恋中的男女”更令他心灰意懒,恨不得一头撞死,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这里好好想一想,对酒鬼问话根本懒得理睬。 酒鬼正待再捉起秦快,给王大秃拦住,酒鬼怒道:“你还帮他?他不解释个清楚,老子绝不放过他。” “你能不能冷静点?” “老子都快气疯了,非把他捉来做‘秦快酥肉条’不可……” “你给老子住嘴!”王大秃大喝一声,冷道:“你遇事无法沉着,急躁、不讲理、无理智,你只是在为你大公子惹麻烦,半点用处也无,只仗着是庄主当时的旧人,才受到礼遇,你知不知道?” 酒鬼被骂得张口结舌,怪声道:“你说老子半点用处也无?” “如果你再不学着冷静点的话。” 酒鬼恨得吡牙裂嘴,好一张血盆大口,一字字道:“这小子那点奸?你老是帮他说话。” “老子是实话实说。” “什么实话?” 王大秃没有好气的瞪了酒鬼一眼,道:“睁亮你的猪泡眼,仔细打量这小子,应该看得出他如今是什么话都懒得说,也许身体不舒服,或心情不好。” 酒鬼顿悟,他是明白内情的,奸笑道:“老子知道他是心理不舒服,只因他尚弄不清自己是谁生的,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嘿嘿,就不知他有何想法?” 王大秃听得一头雾水,酒鬼本想将秦快与毒凤凰的关系说出,但想及乔鹰嘱咐不许信口开河,遂又忍住,只是非常不屑的重哼一声。 秦快仿佛被重锤一记,却又必须装作不知自己和毒凤凰的关系,因为他是偷听来的。 深深吸口气,秦快尽量让自己的声调同平常一样,虽然他内心快痛哭失声,道:“对于老兄喜欢唱独脚戏的毛病,在下觉得无奈,却不知老兄寻在下有何指教?” 酒鬼大刺刺道:“老子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第十二章 面孔抽搐一下,秦快慢吞吞道:“只因在下又不想去了,却没想到小豹子和小贡子会上镇寻访,听二位方才言谈,有人冒充在下掳走他们?” 王大秃点点头,酒鬼却道:“尚未知晓是否为人冒充,你小子别太逍遥。” 王大秃瞪着他,酒鬼也知自己理亏,强硬道:“他不交代清楚形踪,及找人来证明自己的无辜,叫老子如何信服?” 秦快坐在台阶上伸了伸腿,形色间不由泛起几丝阴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由老兄编派吧!” 酒鬼差点没跳脚,叫道:“难道老子还会冤枉你不成,谁知道你小子是否同那人串通,使什么阴谋鬼计?” 秦快也不答辩,只引述方才王大秃说的一句话:“就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值得在下图谋的?” 酒鬼正待教训,秦快已起身走进“栖凤阁”,酒鬼看在眼里,已怪声道:“这座阁楼是当初庄主为那贱女人所筑,你终于承认你跟她有关系,想进去寻什么宝物?” 秦快头不回,冷冷丢下话来:“都有你说的,设若不放心,大可跟进来看看,得到好处,在下不会吝啬分你一点。” “这儿的一切原属于‘洗涤山庄’的。” “他们不是全亡了么?”秦快明知故问道。 酒鬼说又说不得,因为他尚不敢确定秦快和毒凤凰的关系,不知秦快是否知晓“洗涤山庄”尚有后人?更懊悔方才扯得太大声,也许已使秦快对乔鹰三人的身世滋生疑心,如今只有跟在他后头监视,王大秃也只好跟着。 三人各怀鬼胎,秦快走前头捻亮火招子,见地上遗有吉塞尔留下的蜡烛,遂引亮蜡烛照光,将火炬的光芒往上移慢慢的看,只见到处都有移动的痕迹,显然楼下已被吉塞尔查过,却不知他查出了什么? 王大秃看着奇怪,问道:“呃,小子,在这之前有谁来过么?” 秦快漫应一声,表示不大清楚,酒鬼哼声道:“定是这小子进来过无疑,装模作样邀咱们同来,以示自己无辜,作梦!” 秦快一哂,平淡的道:“老兄尊嘴,确系令人讨厌,总喜欢信口开河。” 酒鬼欲骂,给王大秃阻住,表示不要打扰秦快,分了他的心神,酒鬼咕哝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闭嘴,虎视眈眈注意秦快一举一动。 秦快在楼下巡视一遍,看不出有何异状,举步登梯,登了七八阶,突然脚下一空,梯板断裂,整个人往下跌,酒鬼怪叫起来,二人快相撞之际,秦快手扶栏杆借力,腾空上了楼。 王大秃捡起整块断了的梯板,看了看,叫道:“这不是偶然发生的,梯板断缘整齐,定是刀剑所割,是谁来这招小把戏?” 秦快不语,举手招呼他们上楼,此时—— 一阵风吹灭火烛,秦快取出火折子捻亮,赫然发现火烛少了一段,不由心中泛寒,王大秃及酒鬼上楼瞧见,也禁不住打个哆嗉。 酒鬼打个寒颤,道:“小子,你确定不是你不小心将它弄断?” 秦快摇首,他突然想到一个人,但没有说出来。 王大秃心有余悸朝四下张望,哺喃道:“我说小子啊,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 秦快再度摇首,其实他心理也不好受,虽说在黑暗中,但无知无觉给人取走一段火烛,连人家如何弄断火烛都不知道,岂不是太窝囊? 王大秃还不好意思骂,酒鬼就不客气的道:“你可真有出息?耳力都练到脚底去了?” 酒鬼这一骂可提醒了秦快,别的不提,关于耳力,“秦门双惰”曾对他施以严格的训练,不应该一点感应都没有。 秦快给忧伤蒙蔽了心智,此时得酒鬼提示,送敛起心神,凝目打量起手中的火烛,这一看,不禁莞尔,原来火烛并未折断,只是萎缩重叠在一起,下端有一寸多长是空心,与上面的火烛有毫厘之差的厚度,黑暗中,谁也不会仔细去测量,待它燃烧到特定的时候,就会掉入空心的烛中,平白少了一段,秦快握着插以火烛的烛架,没去留心,是以虚惊一场。 王大秃及酒鬼古怪的望着他,秦快遂抽出缩入空心中的火烛,运劲将它剥开,里面赫然包有三四条铜丝线支住空心的地方。 被此事一闹,秦快心情舒爽多了,声音也活络了:“将火烛烧到某一程度,铜丝线会软化,无法再支持火烛的重量,所以就缩到空心里面去了。” 王大秃和酒鬼放心的笑起来,王大秃呵呵笑道:“真有你的,小子,你如何看出来的?” 将碎烛揉成一团,引亮火线,秦快才道:“火烛被削断,至少该有折痕,可是它除了短少一寸的,并无断痕,再则,仔细瞧瞧,火烛居然长胖了。” 酒鬼一轻松,也不骂人了,道:“难为你会注意它的厚度,老子就没这兴致。” 不可查觉的笑了笑,秦快道:“老兄谦怀了,引亮火烛时,难免会看它一眼,不是么? 说穿了就不值一笑。” 说完又开始在二楼寻找起来,酒鬼呐呐道:“白天不是看得明白些,放着觉不睡,来此乌七妈黑瞎摸,你有病么?” 秦快背对着酒鬼二人,语音透着落寞:“不等事情水落石出,在下恐难得安睡,老兄如果困了,请自便吧!” 王大秃是很喜欢秦快,关怀道:“你有了心事,小于,居然严重到使你睡不着?”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疯胡同”与秦快同居时,他整天躲在房里睡觉的极盛时代。 秦快意兴阑珊道:“谁没有心事?只是想不想说罢了。” “你想说么?” “不想,也不能,更不愿。” “这是什么话?” “汉话,老兄听不懂?” “就是听得懂,才愈迷糊。” “在下本身都不清楚,老兄如何会明白?” “奶奶的,原来你在消遣老子。” “不敢。” “你小子会有不敢做的事?” 秦快莞尔,心平气和的道:“多了,譬如此事,在下实在不敢再往下查,却又不能罢手,人生至此也无趣得很。” 愈说脸色愈难看,声音也抖了起来,不止王大秃怔住,酒鬼更是心惶惶,试探道:“你说这事是什么意思?小子。” 秦快悚然一惊,忙又道:“没什么,只是在下心中有所感应,仿佛有某项阴谋正等着在下陷身其中。” 酒鬼狐疑的看着秦快一会,方道:“你太敏感了,也许这项阴谋对你十分有利。” 秦快故意眨眨眼表示不解,酒鬼打哈哈道:“你慢慢夜游吧,老子不奉陪了,喂,大秃子,你有没有兴趣陪这小子秉烛夜探宝窟,不仅诗意又古趣,说不定还能发大财哩!” 王大秃压根儿便不信这座年久失修的破楼能找出宝物,且阴森森泛着鬼气,忙道:“老子没这雅兴,你喝酒不让酒仙,定也诗意得很,留下来正好辉映千古佳话。” “别、别、别,老子是酒鬼不是酒仙,你高帽子少乱戴,马屁拍到马脚去了。” 酒鬼也受了王大秃影响,觉得此处鬼气太重,随即又打个哈欠,道:“夜深了,不回去大公子会担心,走吧!” 二人相偕下楼,还传来王大秃的声音:“方才你口口声声想捉这小子回去,如今真碰着了,却抽腿就走,回去怎么说?” “放心哪,那小子跑不掉……” 声音愈去愈远,大地又归于沉寂,只剩秦快孤独一人,对着这栋已玻旧的阁楼发呆。 他在寻找那股味道,那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味道,存在于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一种天性相连的那根线,虽然看不见,当事人却能清楚的感觉出它的存在,宝刀斩不断,巨石砸不烂的那根无形的线。 那就是亲情,父母子女之间至上的爱。 走进当年女主人的绣房,秦快很仔细很仔细地想感觉出那股味道:最后却不得不放弃,长叹一声,喃喃道:“二十年了,她不曾回去看俺一眼,根本就忘了有俺这个儿子,还谈什么感情?” 陡地甩甩头,又自责道:“秦快呀秦快,难道你盼望有那种母亲……不,绝不要,绝不要……绝不要——” 大吼一声清醒过来,秦快拭了额汗,收敛心神查视此楼,但想到此处极可能生母当年住所,心腔不禁紧缩一下。 多年的武术训练及荒山孤寂生活,早练就秦快凡事无动于衷,至少表面上如此,但,这突然出现的“母亲”二字,却令他难以再保持这副假面具。 深深吸口长气,秦快感觉胸腔难受非常,此楼虽经吉塞尔命人略为打扫过,但那股霉味依然十分刺鼻,秦快不得不隔些时候便至窗口透透气。 在床墙敲敲打打不觉异处,正待移开床,骤然,一股烟味钻入秦快鼻孔。 起先以为闻错了,但烟丝一缕缕钻进口鼻,用力吸一口,秦快大骇,奔至窗口,只见烟愈冒愈大,底下已燃起熊熊火光,秦快气得咒骂一声:“他妈的,吉塞尔,你敢放火。” 眼见火势还不强,秦快极其迅速的在毒凤凰房里勘查,时间一分分的过去,秦快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火势愈烧愈旺,秦快已全身冒汗,房里的东西全被他移了位,火光明幌幌的照着房里的一切,火烛早已被他弃置在地,整个人游梭于二楼,汗如雨下,他却不肯去拭掉它,他必须把握最后一刹那,使出本领查出此楼到底有无秘室? 十多年的风霜,楼早已不坚固,此时烈火一燃,极快地,渐有倾倒的趋势,秦快感觉到了,可是他不甘心,非到无法再支持的地步,他倔强的性子不容他放手。 此时—— 不知何时,火光招来了人,只听小贡子叫道:“秦兄,你在里面么——” “那小子就是财迷心窍,要他走却死赖着——” “别说了,白叔,你确定阿惰还在里面?” “当然,大秃子可以证明——” “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他应该早感觉到,也许早就走了。” “那小子十分倔,小陆,你猜他还在里面么?” “…………” 秦快只听见乱哄哄的人声,无法听清他们说的,愈到此时,他反而愈发平静,脑子亦更加清灵,动作恍若掣电,不多时,他已查遍全楼。 秦快终于露出满足的笑容,正待退出“栖凤楼”,这时—— 火烧垮了柱梁,楼整个倾坠下来,秦快也在此时穿破屋顶,在空中,长刺倏地抖出,卷住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这也是他早算计好的,人也甩向那棵大树,早已疲累得快虚脱,无力的望着阁楼倒坍溶入火中,明白如果再慢一步,如今他也陷身火中了。 秦快支身的大树,离观火的人有一段距离,加以烟窜冒得又高又浓,秦快估量他们无法发觉他窜出阁楼逃命的那一眨眼即逝的身形,趁他们未寻过来,掠出庄外,在心中暗道: “很抱歉,小贡子,不提此事的纠葛,在下也没有自信会爱上你或其他女子,你会是很可爱的好妻子,可惜在下没有这个福份……” xxxxx 寻家客栈梳洗干净,秦快在床上打坐运功,只见层层雾气将他整个人包住,长久,雾气一点点散去,终于,秦快睁开双目,精光湛然,还显露出一缕怒火。 是的,若非方才那番折腾令他精疲力尽,他会立即去寻那放火的卑劣者复仇。 再度施展“草上飞”轻功,秦快简直脚不着地的在飞行了,急掠“洗涤山庄”。 来到方才失火的地方,观火的人已经走了,秦快望着地上犹有星渣子的灰烬,暗道: “烧得可真快,乔兄他们既不愿也无能抢救,任由它化为虚无,那放火的人却意图将俺也埋葬其中,俺岂能饶得了他?” 嘴角泛起残酷的笑意,秦快掠向吉塞尔居住的院子,秦快轻车熟路的直捣吉塞尔卧房,见他高枕而卧,沉睡如泥,粗鲁的一把捉住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扯起来,奇怪吉塞尔丝毫不挣扎,探探他口鼻,骇然发觉他已断气,身体留有余温,显然死了不到半个时辰。·秦快简直呆住了,将他小心放回床上,审视他的死因,很简单,一掌毙命! 随即秦快又发觉床脚留有一张素笺,摊开一看,上书:“放火者死,逆我者亡!” 没有题款,秦快却猜得出是那只毒凤凰的杰作,直把钢牙咬得“格、格”作响,没错,他想寻吉塞尔报放火焚身之仇,却不愿意有人代劳,即使是“秦门双惰”也很尊重他,不干涉他私人的恩怨,如今,神秘的毒凤凰却做出这种令他痛恨的事情,秦快恨不得立即让她陈尸此地,如果她与他毫无瓜葛的话。 抱起吉塞尔尸身,秦快望着他死不瞑目的面孔,轻喟一声,喃喃道:“虽然你罪有应得,但任你暴尸不加处理,在下却狠不下这个心,可惜阿大他们已走,,否则正好护送你灵柩回故乡安息,如今只有安葬于异乡了,这岂是你当初野心勃勃远征中原所能意料得到?” 秦快抱着吉塞尔的尸身赶回镇上,立即向棺材店购置已做好的棺材,又出高价请棺材店老板一家人帮着寻来一辆拖车,连夜将吉塞尔安葬于附近的坟冢。 遣走棺材店老板一家人,秦快将店主免费附送的一叠银纸散于坟上,当然,江湖人不作兴请道士和尚来念经,对于吉塞尔,秦快自认已仁至义尽了。 望望天色已微肚白,秦快也不打算回镇上客栈睡觉,直接慢踱向“洗涤山庄”,一股无名的怒火,支持他非捉出神秘的毒凤凰不可。 看了吉塞尔的死,秦快有了顿悟,心想一切命中注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是母亲也罢,不是也罢,何惧来哉?面对她,解决当年那段阴谋,才是首要之事。 对于乔鹰等人,他只有抱歉,内心急切希望打开圆环之秘,能寻出对他们极为重要的东西,算是补偿吧! 再次返转“洗涤山庄”,秦快直奔“万寿园”,在“栖凤楼”的火焚中,他突然寻到一条线索,就是毒凤凰房里有一个小型兽栅,秦快发觉以精铜所制的铁杆全是空心的,要将秘密藏在里头,真是再方便也没有了。 所幸当初曾吩咐打扫的农夫不可遗弃兽栅,秦快很快地找到它们,他拿出圆环,以圆环的中空部份对准钢杆,一根根试,不是太大就是太小,难以寻出刚好大小的。 秦快亦知绝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寻出,遂也按捺住性子慢慢找。 虽事隔多年,秦快依然能看出当时庄主爱兽之深,将兽栏制得十分精巧,且变化多端,不似普通兽栏造得四四方方,随便以几根铁杆烧炙即成。 “万寿园”的兽栏奇形怪状,且大得出奇,有以一百多根手臂粗的钢杆制成,上雕百兽花纹,内铺泥地、石砾,挖有小水池,植上树草,简直就是森林的缩影,从一些残留的遗迹,秦快可以很清楚的幻想到当年的盛况,心道:“这位庄主爱兽成痴,刚运来未驯服的野兽就关在小森林中,待它们驯服于庄主的热爱,想必就整天跟在庄主屁股后头跑,可真威风得紧。” 想想,又在心中哧笑道:“庄主的护卫,家臣不知是否也有此雅好,否则见到庄主身旁的野兽,有再多的谏语也会吓得缩回大半。”想着不禁也有些感慨。 秦快纵使叹服兽栏之美,却也抱怨制者的精刁,钢杆有的弯曲蛇形,有的上粗下纫,有的上细下粗,有的状似葫芦,有的貌似漏斗,美则美矣,找起来可就麻烦多了。 秦快望着那又瘦又胖的奇形钢杆兴叹,除非能将圆环对半剖开,再包住钢杆合合看,否则就只有以眼度量了。 奏快就在这么做,他相信自己的眼力,他不缓不急的寻,直到太阳再次肆虐当头,他已整整寻了快二个时辰,尚未找到钢杆中有某一处与圆环中空相吻合的。 拭了拭额汗,秦快抬头望望日头,只感到饥肠辊辘,这才想起自昨晚到现在尚未有半粒米进肚,何况寄居此地,三餐有人准备着,也未似从前身上总带些干粮,这时想吃东西,除了上镇别无他法。 看着还有好几个未寻过的兽栏,秦快暗叫:“真要命,那位庄主死后定改投胎作野兽,好与它们镇日为伍,感情更上层楼。” 秦快起身松松筋骨,一回头,不禁感到上天待他真不错—— 一袭水蓝色衣裙,头梳三丫髻,小贡子捧着只小托盘正袅袅婷婷走来,虽然覆上盖子,但那股香味,早已合秦快肚子馋虫翻搅个不停。 小贡子未语先笑,却抱怨道:“秦兄自火楼中逃脱也不与我们说一声,吓得我们一夜无法安睡,却又寻你不着。” 秦快歉意的一笑,温和道:“对不起,在下未想会惊动你们,对了,听酒鬼老兄说你和小豹子昨晚遭人袭击?” 小贡子示意等会再谈,掀开盖子,原来是几样点心,满满一盘,小贡子递过筷子,笑得好俏皮,道:“秦兄昨晚没上镇,一定没吃东西,饿坏了吧!先吃点止饥再谈。” 秦快一笑,接过托盘,挟块核桃酥就食,边点头道:“可不是,在下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你这位送食仙子来得正是时候,否则在下只有上镇跑一趟了。” 小贡子见他吃得津津有味,遂也笑道:“秦兄道我真是仙子,捏指一算就知道你正于此受饥饿之苦?猜猜看是谁告诉我的?” 秦快咽下食物,想也未想就道:“除却酒鬼老兄,夫复言谁?” “原因何在?” 秦快挟块豌豆黄细细咀嚼,赞了一声:“好吃极了!” 小贡子“嗤”得笑出来,笑得差点弯了腰,道:“你扯到那儿去了,我是问你为何是白叔告诉我的?你居然想到……呵呵……” 秦快神色不变,大刺刺道:“小妮子先别笑,在下是大画儿套着小画儿——话中有话。” “尚请不吝指教。”小贡子呵笑道。 跟小贡子谈笑,秦快觉得心情舒畅多了,又道:“指教不敢,只是在说明一项事实,在下认为这些点心好吃,如果你不送来,在下只好上镇去,酒鬼呢?嗜酒如命,家中的酒不够他消耗,只好每日天亮上镇沽酒,说不得来此走一遭,撞见在下在此,不打声招呼,先买够了酒,回来享受一番,遇上你就随口提一句,等你打点好吃食再送来,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辰光了。” 小贡子吃惊的望着秦快二良久才叹服道:“你真聪明,秦兄,彷佛你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不敢,只是人与人相处久了,对某人的性情多少会有点了解,在下凭恃的就是这个。” “这也须聪明的人才能看清人的真性情。” 秦快不愿绕着这问题打转,他也看出乔鹰未将毒凤凰的事告诉地,遂转个话题道:“昨晚欲图劫持你和小豹子的人,真与在下十分相像?” 小贡子尚有余悸的点点头,细声道:“那人好厉害,我和小豹子起先以为是你,不敢真打,差点被他得手,幸而我闻出他身上有胭脂味,忙提醒小豹子全力施为,勉强支持五十招,眼见不支,幸好陆启明陆大侠三人赶来相助,否则就不堪设想了。” 秦快不知该说什么奸,只有满怀歉意的望着她,小贡子倒不忍了,笑道:“秦兄无须自责,快吃吧,东西都冷了。” 秦快三两口吃完盘中点心,满足道:“腹兄啊腹兄,如今该不会再怪怨在下虐待你吧!” “你在跟谁说话?” 秦快指指肚子,道:“在下虐待他甚久,如今得饱美食,也该满足,告诉他别再捣蛋,好使在下专心工作。” 小贡子有趣的笑了笑,又热切的道:“什么工作?我帮你如何?” 秦快将事情说一遍,又道:“酒鬼兄没有阻止你和在下一起?” “他敢?” “令兄呢?” “大哥怎会做出那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你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白叔如何会误会你?” “也许不久就会知道。”秦快只有这么回答,他总不能越俎代庖告诉小贡子有关毒凤凰的事,何况他必须装作不知道才行。 小贡子果真不走,依在秦快身旁帮他测度,随口问道:“秦兄认为里面藏有秘密,何不干脆将它们扭断?” 摇摇头,秦快真挚的道:“在下猜想或许庄主遗有后代,这些兽栏是他们怀念先人最好之物,在下不忍毁去,再则当初设机关之人定巧心安排非用圆环无法启开,既是如此,也不用白费力气扭断栅栏了。” “你真好,秦兄。” 秦快有点意外的看了小贡子一眼,道:“在下真好?嘿,第一次有人这么称赞,就不知在下好在那里?还是小妮子说好听?” “才不,我是诚心诚意赞美,可不是哄你。” “哦?”秦快不在意的继续找,小贡子不死心的道:“你不肯为了本身之便利,破坏原属于也许已不存在的人的东西,这样的品格,有几个人辨得到?” “这也叫优点么?”秦快随口问道。 小贡子肯定的点点头,秦快也不知有无看见,漫应道:“在下只是本着良心做事。”忽而大叫道:“对了,小贡子——” 小贡子突如其然被吓了一跳,白了他一眼,秦快自觉有错,忙道:“抱歉,抱歉,在下突然想及一件事,没吓坏你吧?!” “什么事?” 搓着手,秦快感到有些难以开口,小贡子愈感到有趣,大眼盯着秦快,追问道:“到底什么事?你这模样活似做错事的小孩。” 讪讪一笑,秦快一比栅栏,豁出去似的道:“在下想问你看见这些兽栅,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小贡子怔了怔,继而沉思,良久方道:“十二岁上那一年,大哥带着我和小豹子到处游历,大半年后我们就定居在这儿,当我第一眼看到这座雄伟的山庄,不禁呼道:‘这里若是我们家乡好,多神气!’,记得大哥回答我:‘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住一辈子。’那时我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我原本就是住在这儿的,可是,我明明不是住在这儿呀!” 顿了顿,又沉吟道:“对于兽栅,我也看过好几次,小豹子他很喜欢,我只觉得它们造得很奇特,却不喜欢,想想将活生生的动物困在里头不得自由,多残忍啊!” 秦快凝视着小贡子,不知怎地,居然有眼花花的感觉,是小贡子不再是从前小顽童似的小贡子,还是他从未看清小贡子的真面目,他自己也迷糊了,面对言谈举止十足女儿态的小贡子,他真不敢想像第一次见面错认她为小男孩的情景,是不是真的?不禁在心底呻吟一句“女孩子变得可真快!” 小贡子见秦快表情古怪的望着她瞧,禁不住脸泛红云,白眼瞠道:“你怎么这样看人,登徒子!” 秦快悚然惊醒,忙移开目光,呐呐道:“抱歉,抱歉,在下想着事情,不觉发呆了。” 望着秦快窘相,小贡子呵呵笑道:“你今天已‘抱歉’几次了?” 秦快也不禁失笑,突地目光一亮,注意到不知被那个人随手弃在暗处的小栅栏,事先曾吩咐农人将兽栅原处不动,是以一直没有注意到被弃在屋檐下阴处的小栅栏。 心中一动,秦快低声向小贡子道:“去请令兄他们来一赵,陆兄三人在的话也一起请来。” 小贡子没多间依言离去。 秦快慎重的打量小栅栏,以廿四根拇指粗大的钢杆上下交横相接,上头浮雕着各种鸟类图形,从前可能还髹漆,但如今早已斑剥,能看出鸟形巳不错了。 交横相接处甚巧妙,看不出接痕,彷佛钢杆天生就是那种模样,交接处显得较粗大,所浮雕的鸟形可以看出均是较凶恶的,可能非鹰即枭。 秦快看得很仔细,甚至以手揣测其厚度及鸟形,心跳也不知不觉加快了,好像谜底揭晓前紧张的一刻,只是秦快多了一股隐藏的忧愁。 陡地—— 兵刃交击声破空传来,秦快一惊,一把捉起小栅栏凌空越去,几个腾身,落脚一座假山,但见“冷姑”四人正阻止乔鹰及陆启明一干人向“万寿园”而去。 “住手——” 秦快厉啸一声,人也跟着跃入战场,众人正目注着他,他谁也不望,只望定“冷姑”: “这是什么意思?” “冷姑”平素阴冷的声音透出一丝温柔,道:“不忍心看他们平白丧生。” “什么意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财在何处?” “你手中!” “谁会要他们的命?” “我!” 这几句话听得乔鹰一干人目瞪口呆,酒鬼叫道:“你这女人太莫名其妙,我们怎会贪这小子的钱?” “冷姑”突然狂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不层、讥讽、怜悯、自傲,十分令人不舒服的笑声,酒鬼正待发作,她已冷森森一字字道:“财原是你们的,只是如今在他手中。” 王大秃一摸秃顶,纳闷道:“你们没头没脑东一句西一句,老子可是高山滚鼓——不懂,不懂!” 弯月在一旁冷冷的道:“你这局外人不需要懂,最好现在就走,否则,待我主母杀机一起,想走亦不成了。” 秦快示意王大秃暂息怒火,冷道:“若是在下也不懂呢?” “冷姑”双目如冰,道:“你会懂的,待我将一切点明,就由不得你选择,一切须按照我的计划去做。” 揉揉鼻子,秦快不经意道:“咱们似乎无亲无故,就算在下生身父母,也不能左右在下的意识,控制在下的举止,你的如意算盘最好重新打过再说吧!” “冷姑”一震,阴森森道:“你敢反抗父母的命令?” 嘿然一哂,秦快沉沉的道:“合理的自然不能违抗,却不能盲从父母之命去做伤天害理之事,这是在下老爹告诫的话,十分有理,所以在下全意接受。” “冷姑”突然咯咯怪笑,讥刺道:“那二个杀胚也知道教导孩子不可做伤天害理的事? 说出去,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掉了大牙可不雅观,你最好三思再笑。” “冷姑”气结,乔鹰这边人则嗤嗤笑个不停,尤其秦快讽骂人时总是一本正经,更令他们绝倒。 双目如刀瞪视秦快,“冷姑”恨声道:“如果你知道我是谁,惭会为你方才的鲁莾跪地求宽恕。” 秦快已明白些眉目,豁出去似的朗笑一声,道:“男儿汉大丈夫跪天地、跪祖灵、跪父母,不知你属于那一个?” “冷姑”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道:“秦劳之发妻,秦快之生母。” 一个字彷佛一记重锤敲在秦快心上,他几乎站不稳的幌了幌身子,挣扎道:“你……你胡说,爹说俺的娘早已亡故,你为什么要冒充她?也别指望俺会相信。” “冷姑”有恃无恐的道:“天下有四个人知道你身上有一块胎记,一个是秦生、一个是秦劳、一个是不重要的人,那第四个就是我,你认为除了生你之母,还有谁会记得你身上的胎记?” “在那儿?” “你的右肘内侧有一块拇指大的青色胎记,对不对?” 秦快不觉间以左掌按住右肘,乔鹰等人看在眼里即明白“冷姑”说对了,心中各怀鬼胎,酒鬼更是惊骇莫名,喃哺念道:“我的天,毒凤凰,毒凤凰,居然就住在我隔壁……” 秦快虽然早在心中做了准备,所受的冲击之大依然合他难以承受,咆哮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冷姑”依然森冷,道:“秦劳那混帐连我的名字都没告诉你?‘不老仙子’杨洁的妹子杨玉凤,昔年人称‘金凤凰’,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毒凤凰’,你还不过来拜见。” 秦快双眼茫然,凄苦道:“这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又是怎么一回事?” “让我来说明这一切吧!” 陡地传来不是属于这里任何一人的声音,那么突如其然,惊动在场每一个人,秦快却激动莫名,彷佛听到圣乐纶音,目光急急迎了上去。 但见秦生及秦劳就立在秦快方才站的假山上,一眨眼,已到秦快身旁,秦劳拍拍儿子肩膀,秦快感到这比什么安慰都有效,只听秦生道:“你这小子就是不听话,害老子哥俩为你劳累奔波,本想捉你回去,不要再管这档事,但老伙计却认为你大了,知道了也无妨,所以一直在暗中查看你,直到刚才,老子知道不出面说个明白也不成,还有,你这小子也太沉不住气,居然被这贱女人三言两语就给驳倒,真是他娘的差劲!” 秦快真是哭笑不得,忙着他最关心的问题:“阿爹,阿伯,她真的是俺的娘么?” 秦劳不置是否的道:“待老子将事情弄明白再说。”眼睛始终不离“冷姑”,又冷道: “拿下你的面具!” “冷姑”冷笑一声,缓缓除下一张人皮面具,喝,好一张艳丽无俦的面容,看来至多三十出头的少妇,怎么看也合人难以想像她有一个二十上下的儿子。 秦劳长叹一声,懒洋洋道:“‘医绝’孙九指是被你杀之灭口的?” 杨玉凤,也就是“冷姑”,怔了怔,咯咯笑道:“没错,我迫他为我动手术,成为真正美赛人间的凤凰,以利进行我一连串的计划,如何能让他活下去,泄漏我原本的真面目。” 秦劳闭了闭眼,痛苦道:“你真无耻……” “住口!”杨玉凤冷煞着脸,阴森森道:“当初嫁给你是我瞎了眼,你爱的是姊姊,别以为我幼稚天真好骗,我要让你们知道,我不是你们想像中的无知,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毁掉武林四大世家之最,用我天赋的美貌和孙九指那双魔术般的手,创造出一位天下独一无二的‘金凤凰’,迷惑骆志寒那呆子,进而一步步蚕食掉‘洗涤山庄’,如何?你办得到么? 虽然你有如日中天的声望,在我眼里,却不值一哂,自问力量,你比得上当年的‘洗涤山庄’?” 秦劳望着昔日的妻子,冶冷的道:“你能迷惑天下男人的双目,却永远得不到我的心。” 杨玉凤一震,从齿缝进出话来:“你们姓秦的全是冷血动物,到了你儿子,可能就会绝子绝孙,大快人心。” 喋噪怪笑数声,秦劳声音不扬不挫,好像在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孩子出生不及半年,一日,你趁我们出门办事,纵火焚毁秦家祖宅,将自己烧死在里面,我们一得消息兼程赶回,只剩一堆废墟,其中有一具是女子尸体,起初以为是厨房里不小心引了火,你不及逃走丧生,但你并非弱女子如何无法逃出?虽然那具女尸的骨骸与你外型十分相像,但我还是生了疑心,却不愿张扬出去,所幸你事先将快儿要仆人抱出去玩,留下秦家命根,所以我也不为难你,任你消失,如今你斥责秦家人无情,有无反省自身?禽兽均知抚育子女,你呢?却抛弃幼子去图谋你的利益,比之禽兽,你该自叹不如。” 秦生似乎在回忆当初那种情景,低沉的道:“家宅被你毁了,二个大男人要照顾一个婴儿谈何容易,我们也不思重建祖宅,带着快儿远离尘嚣,远避荒山,过着安贫的生活,所幸孩子不似他的母亲贪图富贵,日子过得挺相得,转眼二十年过去,你又打算在孩子身上掘取什么?当时你消失,秦府的财产也随之消失,只留下一个命根,你想回来挖走秦家最后这一点财产么?” 杨玉凤脸上十分难看,却无丝毫侮意,冷道:“何必将自己说得多么可怜,只要你们点个头,黑道人物拿金银珠宝来巴结你们的可以排成长龙,穿金带玉,富如王侯,对你们,说穿了触手可及,而你们却虐待孩子身穿布衣,吃食粗砺,我做娘的自然不忍心,回来提携他一步登天,千人景仰,万人崇拜,岂不比你们强多了?” 秦劳仰天哈哈大笑,讥刺道:“‘秦门双惰’杀人的代价有多高,相信你也有耳闻,而这些钱都是快儿在保管,他想锦衣玉食或布衣粗食,我们从未干涉,你道孩子会看重虚名浮利么?” 杨玉凤怔了怔,强硬道:“你给他的有限,我却能使成为天下第一堡的庄主。” 秦劳很不愿和她说话似的随口问一句:“你是指‘洗涤山庄’?” 杨玉凤得意的环视山庄一眼,道:“当然,将它重新整理过,再改个名字,就是献给我儿最好的见面礼。” 秦劳冷煞着脸,狠酷的道:“你这贱人,我早已经休了你,不再承认你是秦家人,更不是孩子的娘,如今你居然敢厚颜无耻欲将旧情人的故宅送给快儿,也不怕他恨得一头撞死?” 杨玉凤气得抖着身子,道:“你……你给我住口,满口脏话,半点不顾身份,你道我是以美色来吸引骆志寒?你也是一只蠢猪,骆志寒当我仙女似的,碰也不敢碰我一下,他欣赏我的智慧、我的妙语如珠,也因我不畏野兽,他视我为知己,他根本瞧不起只具美色却没半点脑子的木头美人,这就是我成功的地方,因为我非常了解他,他不为我所用亦不成了。” 群雄一听,心中叹服,不得不承认她确是一位女枭雄,难得的人才,只可惜投错了胎。 秦生及秦劳倒不感惊讶,只道:“我心中一直有个谜,你如何杀得了全庄百多人口?” 杨玉凤咯咯怪笑,背转身子又随即转回,面目却变了,秦快一看,脱口就道:“楼文凤?” 是的,如今她这副平凡的长相,正是“龙凤阁”的女当家楼文凤,连声音也变得如妓院中的老鸨尖锐刺耳,道:“孙九指的易容术也是一绝,连楼文龙那只猪也被老娘瞒了十几年,一身武功也被老娘尽刮迨尽,老娘再安排个女人在他身边,他的一举一动就全在我控制之下了,呵呵……” 听了她的笑声,众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秦生、秦劳齐叹一声,秦生苦笑道:“里应外合,再加上你的蚕食,难怪‘洗涤山庄’不保,天人之力也难以挽回劫运。” 杨玉凤十分自得的补充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瞧不起女人,我就证明给你看,告诉你们这些蠢猪吧,当年我藉火遁脱离秦家,第一步就找上‘医绝’孙九指,令我原本美貌的脸庞更加十全十美,又制了二张人皮面具,全是真正的人皮,一张就是楼文凤的模样,另一副就是我的真面目,杀了孙九指后,我视机等待楼文凤落单,以孙九指特配的迷药迷倒她,将她掳至我隐藏的地方,让她服下‘失心丹’,说出‘龙凤阁’的一切,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模仿,然后以她的模样当‘龙凤阁’的女当家,起初尚担心露破绽,暂时不杀楼文凤,半年后熟悉了一切,我就毁尸灭迹了。 在这半年中,我不时藉言词挑起楼文龙的野心,再加上我派在他身边的女人也在枕边加把劲,楼文龙终于动心了。 我故意戴起我真面目的人皮面具让楼文龙看,他愈看愈觉得事可成,于是我奉命卧底‘洗涤山庄’,当然,这一切均无人知晓,极为巧妙地我混进了山庄,骆志寒那呆子果然被我迷惑了,而且我对野兽的认知不比他差,他更是视我为左右手,就这样我一点点蚕食他的财产,又不时在饭食中渗下慢性毒药,庄中七大高手及左右护卫也无法幸免。 之后二年,我收买了不少心腹,在举事的那一晚,庄中上至庄主,下至仆役,全被我下了毒,楼文龙只带了十名杀手进来砍西瓜,一些没中毒的,及中毒较轻的,虽然多费了不少功夫,但结果总算差强人意,只给逃了庄主夫人及八岁的少庄主,不知是那个混蛋在暗中相助?” 杨玉凤得意的叙述自己一连串计划,众人听了却有种呕吐的感觉,如此处心积虑的女人,是否为一大祸害? 秦劳和秦生死盯着她,秦劳冷道:“你说的混蛋就是老子哥俩,只可惜当时知道得太晚,只救出骆夫人及骆乔鹰,匆忙中没注意到楼文龙,否则‘龙凤阁’及你早已化为灰烬。” 杨玉凤扬起弯月层,道:“你们如何知道我的计划?” 冷漠的笑了笑,秦劳道:“偶闻江湖人描述‘金凤凰’的容颜,觉得与你很相似,不知你在玩什么花样,遂偕老伙计过来看看,却看到一副修罗场,在不知原由及庄主亡故之下,只有抢救少庄主,寻问一名尚有知觉的仆役,得知庄主夫人住处,先救走他们,那时你们已杀得差不多了,连你收买的心腹想必也被你灭口了,那十名帮手,自然也活不了多久是不是?” 杨玉凤笑得花枝乱颤,道:“不错,不愧是杀手,深知保密之道,只有灭口。” 秦生厌恶的望着她,道:“你双手染的血腥,直追老子哥俩。” 杨玉凤僵默了片刻,这时乔鹰,不,骆乔鹰已跪在秦生、秦劳面前,小贡子及小豹子也跟着下跪,骆乔鹰磕头,恭敬的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秦生、秦劳忙闪开身子,不受跪礼,扶起三人,秦生庄严的道:“当时老子是积于义愤才扶你们一把,并不指望你报答,所以一直蒙面,何况你所练的武学,均是骆府嫡传的武功,由骆夫人带出庄的秘笈,咱们算不上师徒。” 骆乔鹰哽咽道:“一个八岁的小孩如何看得懂秘笈?若非二位老人家不时亲临指点,视我如徒,如何有今天的成就?若非二位老人家照料,虽然有点财产,孤儿寡母定遭强徒欺凌,难以维生,此恩此德,骆乔鹰永不敢忘。” “罢了,罢了!”秦劳感叹道:“当年我远远一瞥‘金凤凰’,心底就有些眉目,苦于她事后又化装楼文凤,令我扑朔迷离,否则……,算了,追根究底,也可说因我而起,就当作姓秦的对你们的补偿吧!” “不!”骆乔鹰冷静的道:“此事不怪二位老人家,毒凤凰是是罪魁祸首,骆家人自会拿她抵罪,再声讨‘凤阁’,重建我‘洗涤山庄’昔年威名。” 放肆的狂笑,杨玉凤道:“就凭你们姓骆的三个小毛头?” 一直静默的酒鬼突然站出来,吼道:“还有老子,昔年因视出你的阴谋而被赶出庄的白辅。” 杨玉凤有趣的望着酒鬼,不层道:“白辅,老娘饶了你一次,可不会饶你第二次,秤秤自己的斤两再夸口充英雄吧!” 酒鬼大吼一声,道:“生也罢,死也罢,总比憋一肚子气活下去好。” “大路财神”陆启明亦站出来,道:“还有我不知够不够量?我爹陆以和,你该有点记忆吧!” “左护法?”杨玉凤怔了怔,哼声道:“那又如何?想报杀父之仇,恐还不够份量。” 张小秃和王大秃各摸着秃顶,嘻嘻哈哈道:“小陆韬光隐晦这许多年,为的就是想寻出仇人,如今有了仇人,老子岂能做壁上观?” 杨玉凤不屑的撇撇嘴,道:“你们可齐心得紧,还有没有?” 她问得漫不在意,骆乔鹰却正经道:“这些年我走访各地,为的是想找回骆府家臣的后人,他们大都已练就一身好本事,准备为亲人复仇,这半年我已招他们回来,故居在附近百里内,方才我巳发出讯号,不一会就到了,你可以试试,不用毒药,是否能像往日一样威风,切西瓜似的砍掉我们的头?” 说着又向秦生、秦劳长揖为礼,恭敬道:“不知弟子这么做,会不会令二位老人家为难?” 秦劳望了杨玉凤一眼,叹道:“秦家主妇已在那场大火中死去,而今面前这女人,俺实在认不出她到底是谁?” 秦生没什么好说,只喃喃道:“唉,只苦了孩子。” 秦快听着东一句西一句叙述当年的事,心中百味交陈,眼前这位生母,他没有感到亲情的温柔,只感受到一股股的寒意直透心底,竟有说不出的厌恶,自语道:“她真的是娘?她真的是娘?……” 杨玉凤眼见情势对她颇不利,叱道:“孩子,这许多人要欺负你娘,你发什么怔,不过来帮娘退敌,想落个不孝臭名?” 秦快怔住,秦劳向杨玉凤斥道:“住口,贱人,当你抛弃孩子独自离去,就是你放弃当孩子娘的权利,二十年来,你可曾想过要回来探望他?你给孩子的创伤已太多,最好不要再为难他。” 杨玉凤气白了脸,怒道:“天下居然有劝儿子不认娘的老子?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想让他平步青云当上庄主,忍点苦算什么?我之所以迫他寻找圆环之秘,也是在试探他的智慧,磨练他的经验,再则由自己摘来的果实较甜美,所以我命他去找当年我藏起来的珍宝,用那些珍宝足以重建山庄,而今他找着了,可以着手进行计划,自此富贵荣华,光耀门楣,你说,我做娘的那点不好?那点不为他着想?” 秦快将手中的小栅栏丢到骆乔鹰脚下,道:“它来自何处,将重归何处,骆兄善用之。” 杨玉凤料不及此,叫道:“呆子,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姓骆的无德,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取之无愧。” 摇摇头,秦快平淡的道:“姓秦的不喜爱受拘束,当不来庄主。”整了整面容,又严肃的道:“就算想当江湖霸王,也有自己的方法及手段,不需要靠女人或拿别人做牺牲当垫脚石。” 杨玉凤不料秦快突然变得如此冷静,心中疑惑,却不及细思,叫道:“我是你母亲呀!” 秦快居然摇摇头,道:“你或许是在下父亲的妻子,但绝不会是在下母亲。” 秦快果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席话说得在场诸豪口呆目瞪,心想他方才尚哀伤自己有这样一个母亲,怎地突然间就认定她绝不是生母,形色间轻松了不少? 秦劳更迷糊,瞪眼道:“喂,小子,你老子生平只娶一个老婆,你不是她生的,又是从那儿进出来的?” 秦快皱皱眉,颇不悦道:“阿爹自己心里明白,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听说过没有?你这个假皇帝可真糊涂得紧。” 秦劳全身一震,颤声道:. “难道……难道是……她……” 秦快拉着秦劳、秦生,陡地朝“万寿园”掠去,远远留下话来:“这里的是非,就由你们自己去解决吧,骆兄好好保管小栅栏,在下会回来解开它。” 来的突然,去得也突然,秦快莫名其妙的举止令他们呆怔当场。 话说秦快一手拉着秦生、秦劳,来到“万寿园”一处小亭,开口就追问秦劳:“老爹,你是否真心爱着杨洁阿姨?” 秦劳被问住了二艮久才呐呐道:“你……你问这作啥?” 秦快火气愈来愈蛊,大吼道:“俺才想问你们在搞什么鬼咧!乱七八糟的关系,又不分皂白将俺生下来,当俺是木头人也似,可以令你们摆来摆去?到如今尚摸不清自个身世?爹今日不说个明白,俺今后就不回家了,免得被人耻笑。” 秦生、秦劳面面相觑,长久,秦生道:“老子说好了,二十二年前,有一对堂兄弟已到了适婚年龄均尚未娶妻,只因二人均不想惹上女人这种麻烦的动物,却又不能绝了子嗣,断了香脉,所以二人抽签决定由一人娶妻生子,结果堂弟中了签,虽甚感懊恼,却也由不得他反悔,开始寻觅对象。 当时武林出了一名女强盗,不仅艳美绝伦,而且年近三十望之却似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被称之‘不老仙子’,万万没想到二这位堂弟居然爱上大他四五岁的仙子杨洁,做堂兄也不反对,反正娶老婆是为了传宗接代,谁都一样,遂派人上门求亲,杨洁婉拒,一力想促成小她八岁的妹妹杨玉凤配与堂弟,堂弟震怒之下找杨洁比武,对方提出输了就须娶其妹,堂弟一口答应,不料双方争斗数百回合,堂弟莫名其妙的输了,后来才知道是杨玉凤在暗中搞鬼,但话已说出,堂弟只好下聘娶了杨玉凤为妻。 那位堂兄是旁观者清,看出杨洁是真爱堂弟,但限于年龄的差异及妹子的坚持,只好背着良心做事,成全胞妹,娶亲当日,堂兄亲眼看见杨洁在一旁默默垂泪,却也无能为力。 以后的日子极为平淡,新婚夫妻谈不上浓情蜜爱,但总算相敬如实,相安无事,那堂兄弟二人遂又回复往日生活,相偕游历天下,甚少返家。 事情的发生就这么奇妙,婚后一年,堂兄弟二人自外地返家,杨洁也刚好来探望其辣,二人再次相遇均甚感尴尬局促,杨玉凤却坚持要令姊相伴数日,第二天的夜晚,堂兄弟二人及杨洁一同被算计,次晨醒来,杨洁已不知去向,堂弟却赫然发现自己同女人发生了关系。 二月后,杨玉凤宣布已有身孕,那对堂兄弟十分欣喜,答应让地回娘家待产,每隔一月,堂兄弟再前去探视,却一直没见到杨洁其人。 孩子生下来就是个练武材料,根骨奇佳,堂兄弟爱逾性命,却不敢宠溺,继续云游天下,打算等孩子四岁即开始传授武功。 不料,半年后家生突变,庄园化为瓦砾,堂兄弟二人心灰意懒之下,带着婴儿远僻荒山,等闲不肯下山一步,自此‘双杰’被改为‘双惰’。 孩子的出生极少人知道,一场大火又烧死不少人,所以江湖中人都以为双杰断了祖先香脉,却不知他们是怕有人拿孩子以挟持,也是为了让孩子专心练武才出此下策。 二十年了,孩子大了,却发生身世之谜,唉!” 秦快自然明白秦生在叙说什么,听完之后,苦笑道:“原来如此,可真谓曲折动人之至,还有呢?” 秦生瞪眼道:“没有了,以后的你都知道了。” 秦快古怪的望着父亲,道:“阿爹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杨玉凤的怀孕是真是假?” 秦劳红了红脸,没好气道:“你老子又没怀过孕,如何知道?” 秦快点点头,倒很讲理的道:“这话倒也不错,的确怪不得老爹。” 秦劳哼声道:“你小子明白最好,免得再跟老子大吼大叫,不知上下尊卑之分。” 秦快也觉得自己方才大吼逼供确系太过份,忙拱手道:“阿爹,阿伯恕罪,小子一时情急嗓音大了点,倒也不能太怪罪是不是?” “娘的,都有你说的。” 秦生、秦劳笑骂一句,秦快却向他们神秘一笑,道:“阿爹、阿伯却尚未告诉俺,到底娘是谁?” 秦劳自己也搞不清楚,被儿子古怪的笑容更弄混了,头疼的放低嗓门道:“倘使真不是杨玉凤,那就是杨洁了,奶奶的,你老子也被那二个女人耍得团团转,才立誓今生不再续娶,理睬那古怪的动物,哎哎,反正你姓秦不会错就是了。” 秦快皱皱鼻子,道:“那你儿子别的名字不取,为何偏取名‘秦快’?根本名不符实,徒遭人取笑。” 秦劳望了秦生一眼,秦生不甘愿道:“娘的,都是老子在说,告诉你小子,‘秦快’音似‘勤快’,乃因你是单传,希望你勤快点,多多少少娶个老婆好传宗接代,至于你想三妻四妾或只讨一房,就全看你啦。” 一听到“三妻四妾”,秦快直皱眉,道:“阿爹、阿伯呢?正值壮年不想再娶?” 秦生、秦劳忙摇头,齐道:“我们有你就够了,多年来,我们就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秦快听了很感动,但为了另一个人,他必须道:“可是,爹,杨洁阿姨为了惭孤独一生,你如何能再负她?在知道真象之后。” 秦劳灵光一闪,忽然忆起一事,道:“小子,方才你敢认定杨玉凤非你娘亲,是否有人在暗中告诉你?那人是谁?” 秦快闻言,不由黯然道:“当爹也不敢否认杨玉凤是小子亲娘时,小子直觉得五雷轰顶,不知该如何面对骆乔鹰等人,更不知今后有何面目行走江湖,可是她总是娘,小子想抛弃也不成,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杨玉凤提及小栅栏的宝物之际,突然闻有人以传音入密功夫告诉小子‘杨玉凤绝非你娘,一切是非询问令尊即明白’,声音是那么轻柔及慈爱,小子直觉应相信她说的,而且小子听得出那人即是杨洁阿姨。” 秦劳心中急剧的一跳,喃喃道:“她也来了,她也来了,该有十年了吧……” 秦快双眼骤睁又合,悠然道:“十年前二位老人家带孩儿拜访姨娘,一幌眼,十年过去了,阿爹难道不想再见她么?” 江湖人人闻之变色的二大杀手之一的秦劳,此刻竟有说不出的局促与羞赧,猛搓着双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儿,秦生看了嗤嗤失笑,秦快强忍笑意,道:“江湖传言‘秦门双惰’冷血无情,孩儿却知二位老人家是外冷心热,最重情义,难道而今要使孩儿失望么?” 秦劳更为难更窘,秦生则拍拍秦快,眼中传出话意:“阿惰宝贝,你从那里学来这么厉害的激将法?” 秦快望了秦劳一眼,似在道:“江湖末流之技,阿伯包涵,别责小子没出息。” 秦劳没瞧见他们眼中的交谈,沉吟道:“她人呢?” 秦快欣慰一笑,呼唤道:“姨娘,出来吧,阿爹很想念你,小于更怀念你的蛇羹,姨娘……” “别叫了,快儿,你就不肯呼我一声娘么?” “不老仙子”,不,被秦快改为“不老仙姑”的杨洁缓缓步上小亭,宛如瑶池仙子临凡,尤其眉宇间犹带一丝哀伤幽怨,更是我见犹怜。 此时秦快仔细打量杨洁,发觉她与杨玉凤面貌十分酷似,只是杨洁活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杨玉凤眉宇间却隐泛一股戾气。 秦劳也彷佛看呆了,良久方呐呐道:“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年轻。” 杨洁幽幽一笑,将目光移向秦快,道:“孩子都大了,那能不老,就算容貌维持得再好,心也早起皱了。” 轻咳一声,秦劳一整颜面,道:“孩子真的是你生的?” 杨洁微微颔首,秦劳低声道:“就在那夜……你为何不说呢?杨玉凤怀的孩子呢?” 杨洁轻蹙着眉,低柔道:“玉凤是真的很爱你,你却丝毫不将她放在心上,她恨你有眼无珠,铁石心肠,千方百计想嫁给你,她是我在世上仅存的亲人,我如何能不成全她?何况你我年龄…… 总算你们成亲了,妹子终身有了依托,我也对得起将她托付与我的双亲,满心盼望你们恩爱一世,不料玉凤却发现自己无法怀孕,她怕你休了她,于是心生鬼计,命人请我到秦府一趟,恰逢你们归来,她在晚饭里掺了药,促成我俩…… 唉,我一个未婚闺女如何能生下没有父亲的孩子,心中虽然恨妹子无情,但顾及她的将来,只好偷偷将孩子生下来,由她假怀孕当作亲生,就是快儿。 这事隐瞒多年,本想带人士中,没想到玉凤却早计划好假死图谋权势,欲藉着快儿操纵你俩,我无法再忍受悲剧的发生,只好将当时的丑事抖出来……” 说着,两颗泪珠便自她那美丽的眼眶中落下来,多年的委屈始至今方能道出,不由悲从中来。 秦劳心中大感不安,深深觉得歉咎,眼前这位美人儿,确系他生平最爱的女子,无奈其妹从中作梗,自此错点鸳鸯,也耽误了这仙子也似的女子的青春年华。 事实上,这不也是命运的作弄? 只是,他想不到,这痴情的女子却为了自己、为了胞妹,忍受这么多屈辱,不由得感叹万千,微喟一声,低沉饶富磁性的嗓音幽幽道:“你只顾虑到令妹的幸福,可是你自己、还有我,却牺牲在你的手足情深中,差点又牵连到快儿,你想过么?” 杨洁混身一震,禁不住嘤嘤啜泣起来…… 秦快看了心中难受,忖道:“这节骨眼儿,阿爹怎地还这般冷静,考虑到谁是谁非的问题,也不去安慰娘一下,唉,杀手的冷静太可怕了。” 一想到“娘”这个字眼,秦快不禁心中暖洋洋,彷佛突然小了十几岁,想赖在娘怀里撒娇呢!双目却不住催促秦劳过去安慰杨洁一下。 秦生呢?他是作壁上观,看着堂弟妻子团聚,不知是否后悔坚不肯娶妻? 秦劳是看见了秦快的示意,实际上,他又何尝不想过去安慰心上人?只是碍著有电灯泡在,年纪又不小,实在没法子像年轻时不顾一切的冲过去轻柔安慰一番。 秦快深知乃父性情,在秦劳不及反抗下,将他一把拉到杨洁面前,庄严道:“爹,娘,你们二位定有许多话要说,小子和堂伯正好有事要出庄一会,不再奉陪,你们好好叙叙,待会儿见!” 眼望二人有如初次相约后花园的男女般的害羞及不知所措,秦快笑在心底,招呼秦生朝庄外走去,这时—— 不远处传来急剧的兵器交击声及叱喝声,显然杨玉凤等人与骆乔鹰一干人拼斗起来了。 杨洁面色泛白,惊惧的叫道:“不好了,骆府有一大帮人,玉凤如何门得过,我们快去助地……” 秦劳满腔热诚顿时化为乌有,冷冷道:“那种恶贯满盈的女人,你还为她操心?” 杨洁身子抖了抖,气道:“你怎么这么无情,她总是你的妻子啊,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海样深,难道你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么?”说着又低声啜泣道:“你这么……寡情…… 我如何……敢相信你……爱过我……” 秦劳最怕女人来这招,尤其是他挚爱的人,无奈道:“我和老伙计答应骆乔鹰寻仇,这也怪不得人家,毕竟她害得骆府家破人亡,我如何能阻止?但也许骆乔鹰会看在我和老伙计份上,饶她不死,你怎能尽怪我?” 杨洁此时竟像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大发娇嗔:“我不管,她是我妹妹,又曾是你的妻子,你须与我一同去掠阵,不能让她死于非命” 秦劳很谅解杨洁的心境,虽然杨玉凤集万恶于一身,行为举止令人唾弃不耻,纵然全天下的人都认为她死有余辜,但对嫡亲的姊姊说来,再坏总是自己的妹妹,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杀死,那是天命,若要是眼睁睁看她倒在自己面前而不救助,在良心上、道义上、亲情上,将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看着目前心焦如焚的杨洁,秦劳在心中奇道:“难为她当年是如何被封为女强盗?在她身上实在看不出一丝强梁的暴戾之气,反令人觉得温柔可喜善良……” 杨洁见秦劳动也不动,怒道:“你果真绝情寡义?……” 秦劳忙阻止她再骂下去,无奈道:“算老子上辈子欠那女人的好了,走吧!”回首又向几尺开外的秦生及秦快招呼道:“你们二个也不必太识相的暂避锋头,一起来吧!” 一行四人遂又掠向方才的战场。 在假山上看着二方拼斗,人数上,骆乔鹰这边约有四五十人,均练就一身不错的武功,再加上死仇当前,那份狠劲就不必提了,杨玉凤四人处境堪虑。 秦快看了一会,忖道:“照这阵势看来,骆兄对于重整‘洗涤山庄’是势在必得了。” 杨洁的呼吸也随着战局急促起来,乍见杨玉凤挨了一剑,惊呼道:“天啊,他们不想留活口,咱们快去拖救……” 的确,江阿打、圆月、弯月已伏诛当场,只剩杨玉凤在浴血苦战,但她功力显然在众人之上,一时尚无虞性命之忧。 骆乔鹰等人也伤了不少,地上也倒了几个,虽以车轮战法,但还是圈不住她,几次差点被她逃脱,骆乔鹰厉叱道:“其余的人通通退下,由我一人应付。” 众人虽惊愕,但还是遵命在一旁掠阵,杨玉凤趁机喘了数口大气,见自己的人全倒了,不禁怒得眦目咧嘴,道:“你们这群狠心狗肺的东西,竟然赶尽杀绝……” 骆乔鹰不待她说完,冷冷一笑,狂声道:“说得好,说得好,‘赶尽杀绝’这四个字最适宜用在你身上,当年你可曾留下一名活口?连无抵抗力的仆役你都不放过,毒凤凰,说到‘狠’,你可谓狠到家了,百死不足赎罪,凌迟油煎不足泄恨,你罪该万死!” 杨玉凤冷煞着脸,阴森森的道:“用嘴是杀不了人,你自认凭一己之力能和我斗?” 骆乔鹰用的是一柄剑,五指宽剑身,七尺长,剑柄镶着宝石,此时“呜”得一声怪响,一柄剑竟被他一分为二,成了双剑,分握两腕。 杨玉凤倒退一步,道:“雌雄双剑?居然在你手上,难怪我总找不到,兀那贱人在逃命之际尚不忘这柄宝剑,可见它真是宝了……” 杨玉凤正骂得顺口,骆乔鹰叱道:“不许你怒骂我母亲,你纳命来吧!” 他语声一停,倏然双剑挥舞成一方巨网罩向杨玉凤,下面双腿齐飞,疾踢对方胸腹之“坚络三焦”要穴! 杨玉凤见骆乔鹰打断自己话尾,正待教训之际,却不料他会突然向自己袭来,而且出手凌厉快速,直使她连退三步,方才避过! 骆乔鹰双剑在握,功力彷佛陡地增加了一倍,比之先前,那份轻巧,俐落及狠辣,真令杨玉凤为之心惊不已。 秦快目注比斗,此时心中不禁大诧,暗忖:“这位骆兄果是真人不露相,也难为他肯韬光隐晦这许多年,原来是为了复仇建业,真乃人不可貌相,俺居然被他唬了过去,哎,看来他将来也是一方霸主。” 杨洁原先听骆乔鹰叱退帮手,欲独战杨玉凤,心中一松,如今看情势依然不妙,整颗心又噗噗乱跳,问秦劳道:“他的武功是你们教出来的?” 秦劳听她语气不善,心知肚明,故意冷漠道:“我和老伙计只是教他入门功夫,其余全看他修为了,那孩子根骨不错,幼遭惨变促使他苦练绝技,才有如今的成就,若是山庄不亡,在安乐的环境,他不可能有如此精进的修为,这也是造化,注定他将来会大放异彩。” 杨洁一心担心妹子,不悦道:“若是你们不多事,也不会有今天的场面。” 秦劳冷下脸,怏怏不乐道:“你护短也该有个限度,你的意思是指我和老伙计该坐视怀孕多月的骆夫人和骆乔鹰死于令妹之手?抑是指老子哥俩不该传授他武功? 你的感情用事已害了多少人? 老实说,骆乔鹰面相看来就绝非薄命之人,就算老子哥俩不插手,依然会有某种际遇令他出人头地,令妹的作为迟早会遭天遣,可也怪不得人家复仇。” 杨洁气结,怒道:“她是我妹妹,又不是你妹妹,你可以抛弃夫妻之情,我可无法绝断手足之义。” 漠然笑了,秦劳道:“老子若有妹子如此,只有两种结果:一是这妹抹早已不存在,二是她已经脱胎换骨,断不会遗祸至今。” 杨洁气抖着身子,颤声道:“你……你居然……这……样……跟我……说话……” 秦劳无奈望了秦生、秦快一眼,秦快走近杨洁,道:“娘,爹说的是良心话,难道你不觉得杨玉凤……不,阿姨做得太过份了?” 杨洁呆窒一会,幽怨的望着秦劳,道:“你总是不肯让我,凡事依理据争,丝毫不肯让步。” 秦劳微喟一声,无奈道:“我只是在叙说一件事实,你能不能接受,就全看你感受,我无法勉强。” 杨洁欲语,此时—— 陡地传来杨玉凤的惨呼声,杨洁忙急口道:“你和姓骆的有师徒之情,求求你请他不要杀害玉凤。” 秦劳微微摇头,目注场中一眼,道:“别担心,她只是被削掉一块肉,可能瞧见你在此,故意大呼小叫想引你去助阵。” 秦生见堂弟为难,遂道:“骆乔鹰的火侯还不够,杨玉凤一时还没有生命之忧。” 杨洁何尝看不出来?只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满心以为妹子无法冲出人墙,所以无法看清局势,一心认定妹子被人欺负了。 此时她忧心忡仲的道:“万一姓骆的想要玉凤的命,你会不会救她?” 秦劳知道她问的是自己,道:“不救!当年她焚秦家祖宅,就罪不可赦,看在她留下快儿小命,就不与她计较了。” 杨洁真绝望了,道:“你们夫妻二年,就无丝毫情义留下?” 秦劳望着场中拼斗的杨玉凤一眼,黯然道:“话不是这么说,当年她焚火遁去,抛弃我和孩子,如此绝情寡义,我如何多情?你总是一面倒的替地设想,可曾想过我当时的心情,及知道她所做一切时的痛心?” 杨洁心抽如绞,目及杨玉凤,断然道:“不管如何,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不等秦劳阻止,腾身掠向战场,和杨玉凤联手令骆乔鹰退数步,忙关怀道:“玉凤,你的伤不碍事吧?” 杨玉凤娇媚一笑,话中带刺:“原来是我的好姊姊来了,我道你同我夫婿谈情说爱忘了妹子的存在哩!” 杨洁变了变脸色,强忍气道:“你怎么这样说话?我是在求他们助你退敌。” 杨玉凤撇撤嘴,冷冷道:“他们肯助我早巴巴赶来了,那会在那儿乘凉看把戏?姊姊自负比我美貌,不知人家肯答应你不肯?依我看嘛,那个没良心的东西定然是不愿点头。” 杨洁被抢白了一顿二长久方道:“唉,只怪你做得实在太过份了……” 杨玉凤挥手阻断她话,怒道:“你若要帮着别人教训我,立刻给我滚!” 杨洁真是伤心,凄然道:“玉凤,你怎么愈来愈蛮,只怪我从小将你惯坏了。” 怒叱一声,杨玉凤阴冷道:“不要以为你是姊姊,就可以随便编派我,你到底是帮我? 还是来教训人?” 杨洁见骆乔鹰等人在一旁冷眼注视,遂道:“姊姊自然是帮你,岂有助他人之理。” 第十三章 杨玉凤这才笑颜相向,娇声道:“这才是我的好姊姊呢,可须拿出你昔日威风,杀他们片甲不留,跪地求饶。” 杨洁一惊,忙道:“玉凤,你不可再造孽了。”忽放低音量道:“咱们且退,避开锋头隐居起来吧?!” 杨玉凤本待怒颜斥骂,但心中陡生一计,遂道:“好,就依姊姊的吧!” 杨洁欣慰一笑,取出一只小扇,白金打就,十分精巧,骆乔鹰一看,惊道:“‘不老仙子’杨洁?” 杨洁银扇在手,更衬得仙风道骨,微微万福,道:“骆府昔年由家妹所毁,希望新庄主能重振威仪,再度睥睨江湖,以消家妹罪孽。” 骆乔鹰等人真是又惊又奋,惊的是隐居多年的女强盗再次出山,而且是眼前大仇的胞姊,奇的是她不像传说中的奸恶,心狠手辣,而且依然美艳如故。 骆乔鹰长揖还礼道:“杨前辈此举是代替令妹找场?” 杨洁微一颔首,道:“昔年家妹再有不是,我也不能坐视众人欺负她一个。” 骆乔鹰此刻已稍微猜得出杨洁与秦劳等人的微妙关系,沉思半晌,真挚的道:“前辈与此事无关,希望避开,在下等人也情非得已才寻令妹报仇,设若前辈换作在下,立场上、道义上、亲情上,依前辈昔年行事,恐更不会放过她。” 杨玉凤恐杨洁会改变主意,叱道:“鼠子敢出言不逊,意图破坏我姊妹情感,死来——” 语声一住,双掌带起一片风啸之声,向骆乔鹰攻去。 骆乔鹰边退边叱道:“诸位请截住‘不老仙子’,让在下擒下这只毒凤凰。” 利时兵器交击声响起,一场龙争虎门又展开了,骆乔鹰的剑势,仿佛一剑此一剑强,而且笼罩杨玉凤全身要穴,令她有一种难以招架的感觉! 突然忆起一事,杨玉凤阴冷的道:“骆志寒那头蠢猪的绝学‘合和剑法’你已学全了?” 骆乔鹰冷煞着脸,道:“枉你生就一张好面孔,出口却像土匪不择言词,无半点前辈风范,与令姊一此,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两相此较不可以道里计。” 杨玉凤生平最恨有人称赞姊姊比地好,当下顾不得叱骂,一个倒翻,掠出丈许,并在倒翻的瞬息,一蓬蓝汪汪的小金钱镖,以满天花雨之势暴射骆乔鹰周身上下要穴,藉此掠入杨洁战场。 杨洁多年隐居已无当年霸气,又鉴于错在己方,小银扇总是点到为止,不肯下杀手。 杨玉凤几个照面就看得清清楚楚,眼见骆乔鹰又掠来,虽自忖能收拾下他,但自己也将精疲力尽,至时其余人又围攻而上,不死也重伤,而杨洁的攻势根本对铲敌无法产生较大的力量,不禁对这个姊姊产生了恨意,认为她只是作个样儿,根本无意帮她退敌。 杨洁杀开一条出路,拉着杨玉凤,叫道:“快走——” 杨玉凤作势同她走,却突然疾手点了杨洁七八处穴道,将右掌抵在她天灵盖上,叱道: “通通住手——” 不必她叱叫,骆乔鹰等人已被她这一手惊住,纷纷停了攻势,骆乔鹰道:“她不是令姊么?你何以突然反兵相向?” 杨洁瘫软在地,泣叫道:“玉凤你疯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放肆狂笑,杨玉凤傲然道:“我的计划向来不容人破坏,今天你们这群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当然,我不会自己动手。”说着把目光移向假山上的秦劳,冷冷的道:“我的郎君,你懂得妾身的意思么?” 一声“郎君”,啡得秦劳心火大起,怒道:“住口,咱们夫妻恩义早断,你这贱人还不放开令姊,想遭天遗么?” 杨玉凤阴冷着脸,道:“秦劳,你这伪君子、假道学,明明爱着我姊姊,如何不肯为她拼命?只要你们兄弟联手杀了这群人,我立刻放开她,否则的话,结果必让你懊悔终身。” 杨洁两条清泪自眼眶中流下,泣道:“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玉凤,我是你嫡亲姊姊啊!” “住口!”杨玉凤眉宇间的戾气更重了,道:“由于你,使我的光芒完全被遮住,由于你,秦劳那铁石人丝毫不看重我,只要没有你,你的一切荣耀将全归属于我,看在还有一点血缘份上,我一直隐忍不发,如今你的性命一现危机,姓秦的立即紧张起来,对我却生死不顾,这算什么?你在同我示威你的吸引力么?而今我什么都不顾了,姓秦的要不全诛这些人,黄泉道上,就由你这位美人儿开先锋,权充引路使者了,哈哈……哈哈……” 杨玉凤笑得疯狂,却不禁令众人不寒而傈,杨洁更是心如刀割,泪如雨下,更现得楚楚可怜。 秦快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娘,没想到却如此下场,情急之下立即掠同杨玉凤,杨玉凤十分乖觉,右掌贴得更近杨洁,叱道:“不许靠近,否则你们母子永远别想团圆。” 秦快硬生生退离数尺,怒道:“俺很高兴不是你所出,否则有母如此,早羞愤得嚼舌自尽,焉有面目见人?” 杨玉凤也不生气,冷森如故,道:“你也无须得意,说穿了,你是一个私生子!” 秦快也不生气,一派荡然,道:“没有人会承认你说的,爹、娘相爱本应结合,却因你作梗而分手,名份上,二十年前你是俺爹发妻,但在爹、堂伯及俺心灵上,却早认定娘才是秦家人,生下俺是天经地义之事,没有人敢说‘不’!” 秦快这人向来喜怒哀乐全凭一己所好,思维想法也以自己想的认定为行事准则,这番话一出,给不知情的人听来,定会指责他逆伦,思想狂妄,但是,奇怪,在场的人却不认为他说的有什么不对,也许他们对杨玉凤的印象太坏,下意识就同情起杨洁来了。 杨玉凤不料他有此一说,怔了怔,才狂笑道:“没有名份的秦家人?哈哈……亏你也不自惭。”顿了顿,又冷冷的叱道:“够了,随你怎么说,你们父子三人想要她的命,就须照我的命令去做。” 秦生、秦劳早立在秦快身旁,秦生向秦劳打过一个问号:“你瞧怎么办?老伙计。” 秦劳双眼红赤,怒不可抑,似在道:“没想到这贱人犹比咱们狠三分,连亲姊姊也不放过,孰可饶孰不可饶,还能留下她性命么?” 秦生略微迟疑,回问道:“这么做,她会原谅你么?” 秦劳痛苦的闭上限,像在思考,秦生也不再打扰他。 秦快望着绝望欲死的母亲,心痛不已,道:“娘,你没事吧?” 杨洁摇摇头,细声道:“我没事,孩子,劝你爹和堂伯就此离去,没有你们,玉凤就会绝了痴念……” 话未完,“叭、叭”二下脆响,杨玉凤扬手甩了杨洁二个大耳光子,但见杨洁两颊留下五指痕,嘴角渗血,惊呆住了,杨玉凤恶狠狠道:“你居然敢吃里扒外,倒割我一耙?若非看在你尚有利用价值上,早一掌劈了你,而今警告你不许再多说一句,要说的话,就求他们快些杀了那群猪猡。” 杨洁泪如雨下,泣叫道:“玉凤,你怎可以这样对我,你忘了,是谁将你带大?你没爹没娘,是谁疼你宠你?你喜欢秦劳,是谁千方百计促成你得偿夙愿?自小你要的东西,我有的就双手让你,我没有的,就想法子弄来给你,任你子取予求,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如今你翅膀硬了,就用这法子来回报我?” 杨玉凤冷厉如故,声音彷佛一串冰珠子弹射:“你说够了没?是谁使我变成如今这模样,是你!” 杨洁茫然了,本能的问道:“是我?” 杨玉凤苦笑一声,幽幽道:“没错,你只知道满足我物质上的需求,却从不教导我如何做人,任我胡闹率性而为,我做错了事,你非但不责备我,反而处罚那令我做错事的人,你说,被你这种姊姊提携长大的妹妹,会懂得什么忠孝仁义,道德廉耻?如今,我已无法再回头,你认命吧,一切均是你自己招惹的。” 杨洁呆怔当场,其余人听了,在心中感叹,幼年的教养是足以影响人的一生,“爱”这字眼,过与不及都不好,但要处理得恰到好处,又谈何容易? 秦快可不管她的解释多巧,冷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为何不自责本性污秽?总算娘对你有抚育之恩,你若尚存一丝天良,就放开她吧!” 杨玉凤给指责得大怒,道:“好个孝子!倘使不愿落个‘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哀,就依我的吩咐去做。” 见秦快三人踌躇,又叱道:“我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考虑,时间一到,她立刻就没命。” 杨玉凤的右掌紧紧贴着杨洁的大脑要穴,只要秦快等人一有异动,掌势立吐,杨洁就将香消玉殒。 此时真静极了,数十人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落针可闻,全将目光移往在秦快三人身上,他三人在这半刻钟的决定,足以决定数十人的生死,谁也下敢将目光移开。 时间的流逝永远令人不知不觉,半刻钟对秦快三人仿佛指顾间过去,对其他人却有如一世纪,宛如都听得见身旁人紧张的心跳声。 突然—— 秦生、秦劳、秦快慢慢转动身子,慢慢地将面对骆乔鹰等人。 于是—— 杨玉凤发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杨洁张口结舌想呼叫,却被杨玉凤适时点了哑穴,骆乔鹰等人却立即紧张戒备起来,毕竟“秦门双惰”的名声太响了。 事情的发生宛如晴天霹雳那么突然—— 秦生、秦劳、秦快三人三根长刺齐疾挥出,不是攻向骆乔鹰等人,而是杨玉凤及杨洁! 杨玉凤见三根长刺凌厉的全攻向自己,本能的后退一步,这才想到要利用杨洁挟持,但为时已晚,秦快长刺疾然一卷将杨洁带离她掌势,秦生则防杨玉凤突变,长刺有如毒蛇吐信直刺她右掌! 杨玉凤吃惊暴退,但秦劳的长刺有如虹光一闪,在人们尚末看清他的出手之际,已圈住杨玉凤脖颈,一扯一带,长刺又没,三人彷佛从未出手一样双手空然,只杨玉凤头颅软棉棉倒歪一边,显然已经断气。 在人们眨眨眼的时间,局势的变化就如此令人不敢相信,众人均呆住,杨洁经秦快解穴,看到这一幕,呆窒了好一会,才泣叫如吼:“玉凤——” 奔过去抱住杨玉凤的尸首痛哭起来,秦快想过去安慰,给秦劳阻住,不禁黯然道:“突然出现二个娘亲,一个被爹杀了,另一个也会因此消失,俺依然一个也没有,与其得到又失去,还不如当初什么都不知道。” 秦劳神色阴暗,秦生道:“孩子,你不该怪你爹。” 摇着头,秦快声音落寞道:“孩儿没有怪爹,即使爹不杀姨娘,孩儿也会动手,就算娘一生都不谅解,孩儿也认了,毕竟姨娘不如娘亲。” 秦劳拍拍秦快肩膀,低声道:“好孩子,只是苦了你……” 秦快笑得好苦,却道:“孩儿不苦,只是为了姨娘,爹娘一辈子都痛苦。” 秦生心中哀凄,一切始末他最了解,喃喃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此时,杨洁抱起杨玉凤尸身,缓缓朝庄外走去,曾几次停步,却始终没有回头…… 秦劳依恋的望着她背影远去,突然道:“也许她这一生,只真心爱着她妹妹一人。” 谁也不愿再提起这件伤心事,秦生问秦快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秦快想到“家”,心中一阵温暖,道:“很快的,取出姨娘埋藏的宝藏还给骆府,俺就会回去。”说着以眼向秦生示意:“爹那里,就偏劳堂伯多照应。” 秦生懂得他意思,微颔首,招呼秦劳如飞离去。 xxxxx 六年以来,江湖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其一,昔年四大世家之首“洗涤山庄”,在新庄主骆乔鹰广招昔日家臣后代,逐渐壮大起来,山庄内一草一木也回复原状,雄猛威武的古堡绝非其他三大世家可比向。 江湖中纷芸传说重建山庄之资,乃“秦门双惰”之子秦快以一枚圆环觅出当时毒凤凰埋藏的宝藏,但却得不到事实的证明,骆乔鹰等人闭口不谈此事,秦生、秦劳、秦快、毒凤凰四位当事人均不知所踪,因此江湖传言莫衷一是,各猜各的。 总之,“洗涤山庄”已重新矗立江湖。 其二,四大世家之一“龙凤阁”的女当家楼文凤不知所踪,楼文龙派人四下打探,均音讯全无,焦虑异常,似乎意识到“洗涤山庄”的重整,楼文凤跟着失踪,这其中有莫大关连,故正招兵买马,防范较之以前愈加森严。 其三,有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武林中又出了几名少年英雄英雌,这其中最令人头痛的,莫过于“妙手小如来”丁嫱,只要地看上眼的玩意儿,就算你藏在鼻孔里,她依然有法子当你的面,将它挖出来,却令你无法察觉到,这除了表示她是天生的贼骨头外,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 她年纪不过十七八,却已出道江湖二年有余,不仅神偷妙技比之其父母有青出于蓝之势,轻功、暗器、掌法也不下于“妙手如来”丁神偷及“妙手观音”洪宛青。 最令人感到好奇的是,她四处打听秦快的下落,还发誓不管他躲在那处阴沟鼠洞,也非捉他出来不可,原因呢?她一瞪眼,就没有人敢问了。 不过,人人均说秦快那小子艳福不浅,能得佳人垂顾。 概括而言,整个江湖依样暗潮流动,龙争虎门,而且有愈发汹猛之势。 xxxxx 和风薰柳,花香醉人,正是南国春光漫烂季节。 “太白居”是以一方白布书就,如今早已泛黄,黑字似乎也有点模糊,泛着黄渍污点。 这是一间玻旧的小酒店,污秽不堪,令人望之却步,却也有点好处,就是收费便宜,是贩夫走卒休憩之所,江湖下九流的聚集地,这些人通常消息灵通,想向他们打探消息,几杯黄酒,几个鲜肉包子就可成事。 老板一人兼跑堂、大厨、掌柜,是个不起眼的矮瘦汉子,人唤之“刘通包”。 此时是吃午饭时光,也是开饭馆的生意最好的时候,“太白居”生意也不恶,刘通包跑进跑出忙得一身大汗,再加上贩夫走卒身上的臭汗热雾,掺着酒肉香味,那味道是够闻的,再加上喧哗笑闹之声,标准的酒楼饭馆景色。 “我的妈呀,这是人来的地方?” 一叠声娇脆的嗓音利时压盖了这间小酒店的喧哗声,人人彷佛全吃了“齐心丸”往门口瞧去,均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可不是,活生活的俏佳人就站在他们面前,从前只听传闻形容美人如何?如今亲眼瞧见,谁舍得移开目光? 俏佳人年纪不大,顶多十七八,头梳三丫髻,一身翠绿紧身衣,外披绿披风,俏丽又神气,可爱白嫩的脸蛋尚带着稚气,一双大眼滴溜一眼,透出无可言喻的灵气! 此时,小佳人以手扬着鼻风,道:“这是什么味道?难闻死了。” 众人遂嘀咕起来,老实的自惭形秽,粗野的大有动手教训之意。 马大混混是车行的骡夫,高头大马,仗着几分蛮力纠众立帮,自命老大,此时他站出来,指着小姑娘大刺刺道:“小娘们好利的口,嫌老子味道难闻?还不过来向老子等人赔罪?否则,嘿嘿……” 小佳人撇着小嘴,不屑道:“佛门戒妄言,本姑娘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马大混混见她丝毫不畏惧自己,大感无颜,吼道:“你好大的胆子,在老子马老大面前乱放臭屁,且看老子如何教训你……” “不急,不急!” 小姑娘挥手制止马大混混的街动,道:“我不是来同你们比武的,传言这儿的人消息十分灵通,不知是否是实?” 马大混混自然不愿落个没风度的话柄,有模似样“嗯”了一声,自讽道:“说到清息灵通,就属老子第一,老子若自谦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所以有个外号叫‘顺风耳马老大’。” “顺风耳马老大?”小姑娘自语一次,道:“好长的外号,好吧,不论你顺风逆风,只要能回答我的问题,这个月任你在此大吃烂饮,姑娘会付帐。”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立即骚动起来,均现出艳羡神色,须知他们这些人,平常最大的享受就是偷闲喝一杯,如果有人免费请他们,那简直是天赐的福份。 马大混混听她口气这么大,不敢再小觐于她,忙道:“姑娘想打探什么消息?” 小佳人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好一会才道:“你听过秦快这个人么?” 马大混混现出兴奋的表情,生怕被人抢着说似的道:“当然知道,听说‘洗涤山庄’还是靠他才得重建的,他的老子及伯仔更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杀手,只是……” 小佳人截口阻止他再吹嘘自己的丰富消息,道:“不知你有他的下落么?” 马大混混顿时张口结舌,呐呐道:“这个……这个……就没听人提起过……” 小姑娘也没心思再听他扯下去,自语道:“唉,秦大哥到底躲到那儿去了?” 取出一块碎银丢到柜枱上,道:“这位好汉的吃食我付了。” 在马大混混的道谢下,小姑娘黯然离去。 不一会,上工时间又到,利时小酒店中客人走得无影无踪。 刘通包提只大木桶一桌桌收拾碗筷,走到最里边光线十分阴暗的桌子,才发现还有一位客人没走,他也不显得惊讶,随口打招呼道:“还要不要来点什么?表少爷。” 客人面向里,看不清面目,刘通包却似乎同他很熟稔,一屁股坐在他身旁,又道:“尝尝我老刘烩制的鸭饭如何?你不多吃点怎么行呢,表少爷,瞧你瘦巴巴的样子,人家还道尚老爷亏待了你。” 客人一直没什么表示,剥着南瓜子吃食,偶而喝口酒,却不说话,刘通包似乎很了解他性子,也不感难堪,起身提起大木桶道:“我去后堂洗碗,你要什么自个拿,或招呼我一声。” 客人总算点个头,刘通包很高兴的离去。 被呼为“表少爷”的这位客人,是六七年前辞官回乡的兵部侍郎尚谦的远房亲戚,六年前投奔于有权有势的亲戚长辈,尚谦待他很热诚,但这位表少爷却有个怪僻,不爱理睬人,也不喜待在尚府享受,时常整日泡在这家小酒店,大家也不知他尊姓大名,索性都唤他“表少爷”,却至今尚弄不清他与尚谦是那一种亲戚关系? 表少爷似乎喝酒过量,感觉头痛,以手指揉弄着额头,刘通包自后堂出来见他如此,忙登、登、登赶过来,一叠声道:“你又喝太多了,表少爷,须知空腹饮酒最伤身子呀,你别嫌老刘罗唣,好歹你今天非吃点东西不可,你等等,我去拿八宝鸭饭来。” 刘通包一转眼又回来,一盘香喷喷的八宝鸭饭已端在客人桌上,一边切肉一边道:“那群穷叫化一辈子也吃不到我做的八宝鸭饭。” 八宝鸭饭是以整只鸭烘烤,鸭腹包藏米饭及数种材料,吃时须以刀切割。 刘通包一刀割下半只鸭,米饭溶会鸭肉香,闻来就是不同于普通米饭,客人不禁道: “好香!” 声音是低沉富于磁性,十分动听,刘通包笑逐颜开:“少爷觉得香就多吃点,最好通通吃光。” 递过一根汤匙,客人不忍拒绝他的好意,接过汤匙扚口鸭腹中的米饭菜吃食,边道: “日子还过得去吧?!” 声音是那么懒洋洋,宛如说这几个字已费了他全身力道,但却是真诚的。 刘通包会心一笑,道:“凑合著过日子吧了,谈不上好,也不能说坏。” 将鸭肉分割成小块,递到客人碗里,又道:“刚才那位姑娘,表少爷看出她是什么来路?” 挟块鸭肉咀嚼,客人不置可否道:“不清楚。” 刘通包知道他的意思就是那位姑娘没报姓名,不想乱猜测,遂沉吟道:“江湖中年轻一辈子的女杰,那一个跟她最符合?” 客人低头吃饭不理,刘通包也似不是问他,自语道:“不会是‘妙手小如来’丁嫱那妮子吧?!” 客人推开鸭饭,懒洋洋道:“你的陈年花酿,打些给俺解馋吧!” 刘通包猛摇头,道:“不成,今天你喝够了,除非你能忍三天滴酒不沾,否则老刘绝不把酒拿出来。” 客人苦笑一声,意兴阑珊道:“你好残忍,老刘。” 刘通包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道:“表少爷,不是我老刘爱嘀咕,这些年来你喝的酒加起来可以淹死全城的人,吃的饭却会饿死一个小婴孩,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啊!” 客人微喟一声,突然道:“你别只顾我,客人上门了。” 刘通包回首一打眼,可不是,有人立在门口,遂道:“你坐坐,我去招呼一下。” 三步并两步迎上门口,藉着较明亮的光线,刘通包看清原来是刚才那位女客,笑道: “姑娘是来打探消息?还是想光顾小店?” 俏佳人捡副座头,道:“掌柜的,做生意为何不将门面弄干净点?” 刘通包打哈哈道:“小店的客人均是穷兮兮的漠子,门面光彩点他们不敢上门,何苦断了他们可以发泄的场所?再则,这些年靠他们照顾,日子过得挺不错的。” 小姑娘清水脸蛋上漾起一片笑意,道:“好吧,贵店有什么好吃的?” 刘通包如数家珍的道:“老黄酒、咸水花生、卤豆干、面饼、馒头、鲜肉包子,全是我亲手调制的。” 小姑娘微蹙眉,冷淡的道:“就这几样?一天能赚多少?” 刘通包挺有耐性的打哈哈道:“三餐温饱总是有的,不知姑娘要那几样?” 小姑娘以手漏风,道:“每样都来一点吧,我懒得再到别处寻饭庄了。” 刘通包不理她话真假,不一会,捧来几只小碟子摆上,布上碗筷及酒杯,职业性的道: “姑娘慢用,有需要再吩咐。” 说完又登、登、登赶向里头最阴暗的那一桌,见表少爷趴在桌上休憩,忙取来一件外衣给他披在背上,客人语音模糊的道谢一句,刘通包道:“表少爷累了,到我房里躺会儿吧。” 客人微微摇头,刘通包遂收拾桌上残食,见八宝鸭饭只被吃了一点点,又道:“鸭饭我帮你温着,你饿了再吩咐一声。” 客人“嗯”了一声,就没下文,刘通包却已经很满足的收拾东西下去。 小姑娘是练武人,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心里可真不是味道,再看见桌上粗糙的食物,再也忍不住的唤来老板,不快道:“那位客人是皇太子,吃得特别不一样?” 刘通包尴尬的搓着手道:“姑娘包涵,小店只卖桌上这些东西,那位客人是老顾客,所以今天特地为他烩制八宝鸭饭,这是不卖的。” 这时伏在桌上睡的客人,懒懒传出话来:“老刘,客人要就卖吧,免得蚀本了。” 小姑娘闻着这声音,激动得冲过去,颤声道:“你……你是……是秦大哥?” 客人动也不动,只不带感情的道:“半路认大哥,姑娘真有意思。” 小姑娘红了红脸,却又不死心道:“你真的不是秦大哥?我是小嫱呀,你答应要为我做一件事,你忘了?你想使赖?” 原来小姑娘即是“妙手小如来”丁嫱,那日被秦快送返家勤学武功,再度混身江湖,听到的消息却是秦快已失踪四年,从此,大江南北遍寻秦快,这日找到皖境长沙了,得知这家小酒店龙蛇混杂,消息最灵,遂找上门来。 多年,秦快那口遗传磁性透着懒散的嗓音令她念念难忘,如今这位客人的嗓音实在太相似,如何不令她起疑? 客人却懒得理她,起身朝内室走去,道:“老刘,床铺借睡。” 刘通包早侍立一旁,忙道:“早说睡床较舒服嘛,别忘了盖被啊!” 丁嫱如何容他脱逃,忙喝道:“慢着,将你的脸转过来我瞧瞧。” 光线实在太暗,客人起身即朝内堂走,丁嫱无法看清他面容,遂有此一问。 客人停步却不回身,刘通包已急巴巴道:“姑娘此举是什么意思?可别惊走我的长客。” 丁嫱挥挥手,胸有成竹道:“我坏疑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我倒要问问他,躲着这么多年是什么意思?” 不待客人有举动,这时有个破铜锣似声音喊道:“刘通包,表少爷在不在你这里?” “在、在、在。”刘通包忙应着,只见一名仆役打扮的汉子街进来,一见客人就气急败坏的忙叫道:“我的好少爷,再半个时辰就是太爷生辰,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跟小的回去拜寿。” 客人轻“嗯”一声,跟着来人走了。 丁嫱从侧面看见客人满面胡渣,眼神涣散,眼中布满血丝,不由摇头道:“原来是有钱人家的统裤子弟,镇日泡酒缸的。” 又冲着刘通包一笑,道:“也难怪你特别巴结,亲自烩制八宝鸭饭请他尝新,如今他走了,鸭饭还卖不卖?” 刘通包笑逐颜开道:“当然卖,有半只未动过的,我去给你端来。” 看着桌上焙制得恰到好处的鸭饭,丁墙不禁食指大动,举箸挟着米饭,突然怔住,因为她挟到的绝不是八宝鸭饭中任何一样材料,是一块食指大小的细竹片。 丁嫱盯了刘通包一眼,目及他正伏在柜枱上打盹,遂将竹片上的米菜拨掉,上头书着: “今晚二更,尚府后山头见。” 没有落款,十字刚好填满食指大的细竹片,字体潦草,看不出是那一体(如瘦金体之类),当然,如此不具个人风格的字,实难以令人猜出是谁所书。 将竹片翻前覆后看了仔细,丁嫱凭她那双傲视群伦的贼眼,同样看不出究竟,忖道: “会是方才那个统裤子弟?他不论服饰、声音,均与秦大哥有几分相似,但,秦大哥会如此坠落?他是为了什么?若不是,那个败家子约我有何事?” 不管如何,丁嫱是决定赴约了。 xxxxx 尚府后山头并非属于尚府,为牧童放牛羊之地,亦是孩童嬉戏的好所在。 夜露浸体,虽说寒冬远去,但尚泛着丝丝冷意,丁嫱紧了紧披风,回望无人,自语道: “真见鬼了,已二更天,连个人影也没有,该不会要我吧,给姑娘查明,非偷得你山穷水尽不可。” 真是三句不离本行,连骂人都带着贼语气。 陡地,树梢微一抖动,丁嫱喝声道:“鼠子何人?还不快滚下来!” 人没有滚下来,懒气毕露的声音不耐烦道:“姑娘又再次惊扰在下奸梦,真谓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迨不欺俺。” 丁嫱微抬螓首目往发声的大树,道:“是你约我来此相见的?为何不肯现身?” “白日在酒店看得还不够?” “我想知道你尊姓大名?” “何苦?” “那你又为何约我至此相见?” 沉寂半晌,树上那人才道:“传闻你四下寻找秦快?不知与他有何渊源?” “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白天于酒铺听姑娘说他曾答应为你办一件事,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丁嫱冷哼一声,语音冷漠道:“你既非他本人,我有告诉你的必要么?” “不说也罢,你请吧!” 丁嫱可气了,挨着冷风前来赴会,原来对方是为了问她这个,顿时弯月眉儿一扬,叱道“何方鼠辈胆敢戏弄姑娘,下来见个真章!” “养辩于讷,藏锋于钝,最是处事大要,姑娘光芒太露,恐会招来是非。” “难得你会说出这番大道理,寒夜邀我至此,却三言两语打发我走,却不知道理何在?” “姑娘尖牙利嘴,在下难以消受。” “那是你自找的,下来!” “姑娘不要逼人太甚。” “是你欺人太过,焉能反责于我?” “也罢,在下就见识一下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妙手小如来’丁嫱有多大能耐?” 话声未落,人已卓立于地,黑儒衫随风微徽飘动,很有那么股潇洒的味道,但散乱的黑发披肩,眼神涣散,满脸胡渣子,又的确不好看。 丁嫱听他一口叫出自己名姓,道:“你知道我?” 明亮的月光下,但见他是位廿五六岁的年轻人,也许刮掉胡子,看起来会更年轻点,但他似乎很爱惜胡渣,摸了摸,十分清淡的道:“小酒铺消息灵通,全天下也只有丁嫱一人急着寻秦快,却莫明所以。” 丁嫱这次正面仔细打量年轻人,迟疑道:“你的确很像秦大哥,但我又不敢相信你会是他。” 年轻人似笑非笑的问道:“姑娘多年没同他打交道了?” 丁嫱神色立即黯了下来,道:“也该快七年了!” “七年不是短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 “你是说……” 年轻人挥手打断她话尾,平静的道:“在下的意思是他既然清失江湖,定然厌倦了那种生活,姑娘何苦强迫于他?” “他亲口答应的事,怎能就此算了?” “姑娘如今身兼数长,还有什么需要他为你效劳么?” 丁嫱登时怔住,的确,从前只知要找出秦快,却从未认真想过要他为自己办什么事,如今给年轻人一问,不禁踌躇起来。 “姑娘……” 丁嫱收摄心神,冷然注视年轻人,道:“尚府是官宦人家,你身怀奇技,真是那家亲戚?” “官宦人家就不能学武么?” “不,我打听过,你是六年前才来投靠尚谦,可能以前也是混迹江湖,不知何因洗手隐退,敢问大号为何?” 年轻人古井不波,平淡的道:“不愧神偷,居然打探得这么清楚,不过,即使在下曾混迹江湖,也是个没没无名的小角色,那来大号唬人?” “不,有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方才你落地的身法不俗,对敌又这么平静,宛如天地万物全在你控制之下,似阁下这种人物,从前会没没无闻?我不信!” “姑娘一意高捧在下,却也莫可奈何。” “你出言自称‘在下’,显然未忘情江湖,是么?” 年轻人微微一震,强笑道:“跟江湖人只好说江湖话……姑娘还有事么?” 丁嫱又想起自己被耍之事,道:“彼此均是武林一脉,就手下分高低吧!” “姑娘很有自信?” “对你,我估不出你的能耐,不敢说有十分把握,却也不得不教训你戏人之过。” “在下绝无戏弄姑娘之心。” “巧言合色,罪加一等。” “也罢,姑娘出手吧!” 丁嫱也不谦让,招呼一声,人已欺到,披风飘扬,如卸虚而至,单掌微扬,轻拍而出。 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含蕴无匹内力,一片无形无影的暗劲随掌涌出,直向年轻人卷去! 年轻人一动未动,容得暗劲近身,陡地往左跨步,横飘三尺,轻易躲过这一掌。 “果真深藏不露!” 丁嫱叫一声,她不认为年轻人是一时好运才逃脱掌下,出手愈加谨慎了,但见她双掌一翻,有如数十只白蝶纷纷飞向年轻人,仍然暗藏劲力。 “这次就像话多了。” 年轻人这次没有横里闪躲,双目神光一闪又没,数十只白蝶在他眼中只是两只白嫩的柔荑在翻飞,他并两指,看准姑娘腕脉,由下而上截去! 丁嫱何等机灵,沉腕收招,双掌一划,以全身力道拍向年轻人,自问年轻人必闪躲或迎拒,不料他居然呆立当场,不闻不动,心中急速转念:“也许他真的只是取巧躲过我二招,这双掌打上去,岂不舍他丧命?” 双方并非生死大仇,丁嫱遂立即将劲道削去九分,双掌以一分力道印在年轻人中宫! “姑娘性子虽有点刁蛮,却心怀慈悲,在下就此谢过。” 经过丁嫱面前时,年轻人匆匆丢下话来:“待你想清要在下为你做任何事,托人送个口信到尚府。” 人影一闪郎逝,待丁嫱张口结舌豁然转身,年轻人早已了无踪影,丁嫱呼道:“秦大哥,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我要你做的事就是重出江湖,重出江湖……” 待喊累了,才颓然坐倒地上,喃喃道:“秦大哥怎会变成那样子?真令人不敢相信,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二眼充血,他为何要如此虐待自己?” “不行,必须找到他问个明白。” 豁然起身,丁嫱走了数步又停步,自语道:“也许他回去休息,他也该好好休息,不应该打扰他,还是等天亮再去吧!” 想了想,又自语道:“可是,他已被我识破行藏,万一怕我寻去而躲起来,至时又到那里找人?” “不会吧,秦大哥要我捎个口信到尚府,定然告诉他们他的去处,至时再跟踪不迟。” “秦大哥啊秦大哥,我非逼你重出江湖不可!” 丁嫱自得一笑,眨眨眼也不见人影了。 天微明—— 尚府的下人就开始忙了,给大户人家做事非易事,规矩多,人口杂,要做的事也多,当然,工资也多。 一个十七八岁的俏姑娘立在门口张望,自然有人招呼道:“姑娘,大清早的,找那位呀?” 丁嫱可非俗世女子可比,落落大方道:“你们表少爷起身了么?” 那位下人不怀好意的打量丁嫱一阵,吃了丁嫱二个耳光子,才道:“不……不知姑娘…… 找那位表……表少爷?” 丁嫱沉吟一阵,道:“没名没姓的那一个。” 那位下人长长“哦”了一声,道:“尚府共有四位表少爷,分别是刘允真、刘庆唐、苏尚益,最小的那位表少爷,小的们都不知名姓,脾气最古怪,六年来,小的甚至数得出他共说了多少句话……” “我是问你,他起身了没有?” 那位下人搔搔耳根子,呐呐道:“那位表少爷谁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会起身,尤其昨日拜寿时,太爷见他气色很差,吩咐他要多吃多睡,正午以前,谁也不许去打扰他,” “你们太爷待他很好嘛!” 那位下人立即愤愤不平道:“可不是,那位古怪表少爷听说跟太爷最不亲,太爷却最关心他,其他少爷小姐很不平,不过,那位表少爷待咱们下人却最和气,从不摆架子。” 丁嫱没兴趣再听下去,打断道:“你去跟他说本姑娘来了,叫他赶快出来见我。” “姑娘认识表少爷?” “废话!” “不,不,我不敢去,太爷吩咐的……” “别管你家太爷,是他同我约好的。” “真的?” “你以为姑娘大清早吃饱了撑着?” 那位下人犹豫的转身,忽又回身道:“不知姑娘芳名?小的好通报。” “丁嫱!” 那位下人忙跑进去,丁嫱也不怪他没有请她进去奉茶,毕竟她的行迹十分可疑。 枯等无聊之际,有三个三十上下,身穿宝蓝缎袍的公子哥儿行将出来,一路嘻嘻哈哈,见到丁嫱,三人齐的一怔,均不转睛的盯着丁嫱瞧。 虽然江南多佳丽,但像丁嫱这般妩媚中带着英气的却是少见,何况丁嫱确系是位美人。 中间那个急巴巴赶上来,自命潇洒的一揖,道:“小生苏尚益,不知芳驾芳名?有缘得识小姐,真是三生有幸。” 其余二个面貌酷似,即是刘允真和刘庆唐兄弟,也不甘后人的抢着欲道,丁嫱不耐的冷哼一声,令他们收回将出口的阿谀之词,方道:“你们是江湖人?” 三位贵公子可被问倒了,难道眼前这位俏佳人会是亡命江湖之徒?看她打扮的确不像深闺姑娘,心头凉了半截。 丁嫱瞧破他们心思,不屑道:“真没用,一听江湖人就脸色惨白……拿去吧!” 说着将负在身后的左掌中物抛给苏尚益,苏尚益接住,定眼瞧清,不由叫道:“哎哟,这不是我的圆锁玉符么?” 刘家兄弟变了脸色,均知玉符是苏尚益贴身配挂颈上的,如今居然在人家手中,那自己? 两手不由向自身摸索。 “不必找啦,都在我这儿!” 丁嫱又摊开右掌,手指轻轻弹射,东西均到了二人手中,原是戴在指中的绿玉戒指。 三位公子脸色大变,连连后退,忙奔入内呼道:“妖怪,妖怪,女妖怪……” 也难怪他们吃惊,双方的距离保持三尺来远,也不见她伸手什么的,贴身戴于颈上的玉符会在人家手上,甚至指中戒指也不见,若非她有妖法,难不成他们都是死人?居然一丝感觉也没有。 丁嫱也不在乎尚府下人的侧目,她在等侯昨晚那位年轻人出现,在默想该如何劝他重回江湖,然后…… 脸蛋儿也不知何因突然红了红,泛着羞涩及兴奋,低头浅笑不已。 似乎下意识感到有人侵近,丁墙急退三步,抬眼望去,于是看见昨晚那个年轻人不知已在身旁站了多久,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想起刚才,她又红了脸,叱道:“喂,你这个人走路怎么跟猫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 年轻人也不说什么,直接了当道:“你有何事须在下效劳?” “等等,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的大名。” 年轻人想了想,沉吟道:“到老刘那儿坐坐,也方便谈话。” 丁嫱听出他不愿给人听去,二人一路无话到了“太白居”,店门紧闭,秦快轻敲三响,不一会,刘通包一身面粉开了门,见到来人,高兴道:“表少爷来得可早,也真凑巧,老刘今天做了几个肉末馒头,炸了几条春卷,正愁没人分享,表少爷不就来了,请进,请进…… 哦,姑娘也请进,原来你们认识了。” 殷切将二人安排在最靠里阴暗的桌面,刘通包又道:“表少爷,日早不要喝酒吧!” 年轻人无可奈何道:“也罢,来壶香片吧!” 刘通包兴冲冲的去了,丁嫱怪异道:“这儿也卖茶?还是只卖你?” “我们是朋友。” 年轻人只这么一句,丁嫱就明白里头涵盖的感情,道:“难怪他对你总是特别优待,别人吃瓜子豆干,你吃鸭饭,旁人吃粗馒头,你吃肉末馒头和春卷,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令人嫉妒。” 刘通包动作灵活,已捧着一只食盘,提着一只土陶茶壶走出来,笑呵呵道:“姑娘无庸嫉妒,我自然也请你。” 摆上三只粗杯,斟上香片,也坐在秦快身旁,招呼道:“吃,吃,别客气,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厨房还多着。” 年轻人喝茶润润口,道:“不觉得委屈?老刘。” 刘通包人瘦小,挺会吃的,一口一条春卷,吱唔道:“习惯了,表少爷,任啥事习惯了就好。” “表少爷是别人叫的,你不应该……跟你说很多次了。” “你原谅,老刘已经习惯了,改不了口。” 年轻人沉默,慢条斯理吃着馒头,丁嫱择嘴道:“你们的关系很微妙,我不懂!” 年轻人头也不抬,冷冷的道:“你不需要懂,只说出要在下为你办何事就成了。” “你对故人一点感情也没有?居然这么冷淡。” “在下实话实说。” “你尊姓大名?” “姑娘是明知故问!” “我要你亲口说,否则我不放心。” 年轻人牵动一下唇角,轻轻吐出二个字:“秦快!”语气是那么无可奈何。 丁嫱明早知道答案,依旧忍不住惊呼道:“果然是你,你怎么会躲在这里,因何变这么多?这几年你应听闻我寻你的风声,为何不肯透个消息出来?害我好找,从北到南,名山大泽都寻遍了。” 她说了一大堆,秦快还是那句话:“不知姑娘需要在下如何为你效劳?” 丁嫱满腔热诚顿时被泼了盆冷水,不快道:“你就只会说这句话?” “这不是姑娘寻在下的目的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话。” “这就是你要在下办的事?” “当然不,顺带的。” 秦快摇头表示没这规矩,举箸挟块春卷就食,丁嫱见他如此,回想自己二年来辛苦寻找的人儿,见面非但没有丝毫热络,反而冷硬如铁,禁不住悲从中来,嘤嘤啜泣…… 刘通包看不过去,道:“表少爷,你的冷漠在这儿可说是出了名,可是人家姑娘大老远来探望你,再冷漠如故,就太过份了。” “该说的都说了,夫复何言?” “你怎么这么不懂人情事故,问候一声也行啊!” “人情事故多半虚假,她没病没痛、会笑会哭,人好好儿就在眼前,还须问候?” 刘通包搔首弄耳不知该如何敦导秦快,目触丁嫱泪眼,拍着双掌道:“你把人家气哭了,总该安慰一下吧!” 秦快喝口茶,无奈道:“若因在下不回她话而哭,就太可笑了,她也是老江湖了,不应该如此多愁善感。” 刘通包面色一整,肃然道:“表少爷,你是真不懂?还是装蒜?” 秦快如何不明白丁墙的感情,他想打马虎眼过去,偏生人家不放过他,呐呐道:“老刘……在下不能……” “只要你愿意,老刘不相信有你不能的事。” 秦快莞尔,落寞道:“别当在下天人也似,在别人眼中,尚府那个表少爷是个游手好闲,没出息的懦夫。” 刘通包瘦削的脸庞十分严肃,正色道:“他们全是瞎子!”顿顿,换付笑脸道:“快开市,我到后堂忙去,你们好好聊聊,老刘不作‘夹心萝卜干’了。” 在秦快尴尬中,哈哈一笑去了。 丁嫱是聪明人,自然听出他们话中含意,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再哭了。 秦快打量着丁嫱,感叹道:“七年了,七年的变化多大啊,沧海桑田,白云苍狗……” 顿了顿,微微笑道:“小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大闺女,你长大了,小嫱。” 一声“小嫱”叫得丁嫱又热泪盈眶,道:“你也变了,变得好冷淡、好陌生。” “原因出于你不应打著名号要找秦快,人家如何想,在下无所谓,对你却不好。” “我只想早点找着你,在‘洗涤山庄’及你老家得不到你的下落,只有这么做了。” 摇摇头,秦快以兄长的口吻道:“倘使在下有心躲藏,你这么明目张胆寻人,一辈子都见不着在下。” 哼了哼,丁嫱又回复刁钻道:“早算准你不敢躲一辈子,你敢言而无信?” “那事在下已请教多次,请说吧!” “我问的,你就不说。” “这其中大有区别。”秦快道:“你不说,吃亏在即,在下闭口却无所谓。” “你真这么无情?” 秦快一点火气也没有,慢条斯理道:“这无关情不情的问题,只是,真的没什么值得言谈。” “我执意要听呢?” “在下已退隐江湖,这答案够明白吧!” “为什么呢?” “厌倦了,只想好好休息,一幌就六年了。” “为什么?” “厌倦是心理因素,在下也不甚了了。” “江湖传言‘洗涤山庄’同你的事,是真是假?” “你问的是那一件?” “宝藏真是你发掘的?” “不假,物归原主也是真的。” 丁嫱由于职业关系,对这种事特别敏感,忙道:“你如何发现的。” “小兽栏有十二根钢柱是空心,且连成很奇妙的图案,扭曲着蜿蜒直上,宛如星宇连叠,意思就是‘楼’字,恰与圆环所刻‘楼’相符合,第七根空柱是总枢扭,中间有一处浮凸极精细的花纹,有的已被铁锈塞住,弄干净后,只剩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将圆环圈进去?” “小兽栅钢柱不规则,无法套进去。” 点点头,秦快喝口茶,又道:“这得说到‘乾坤玉佩’了,在下仔细观看玉佩与黑珍珠的嵌法,发现其中并无线固定,而是两者所雕的花纹一正一反,合在一起就紧紧相连,问题是当初如何能顺利嵌合在一起? 在下在暗处以烛火仔细看它的纹路,发现玉佩是二片并成一片,只是上头浮雕的花纹太细巧,实在难以看出,若非在下以烛火一丝丝看,的确看不出来。” “一片合并一起,不会松掉么?” “不会,玉佩有厚度,接合处再分别雕以一正一反花纹,合在一起时也是紧扣,也就是说,‘乾坤玉佩’乃双嵌,真难为当初那位匠人的巧手妙心。” “秦大哥也不差嘛!” “好甜的小嘴!” 丁嫱笑靥如花,道:“冰雪终于也溶化了,难得你也会说笑。” “那是要看对象施为!好了,你尚有何问题?” “圆环之事呢?下文呢?” “在下不是点明了?你女神偷会猜不出?” “你的意思是圆环也是二片半月并成一枚圆月?” 秦快点头,续道:“当在下将二片半圆合扣在第七根空心花纹上,嘿,丝丝人扣,不差分毫,奇妙的事也接着发生了,圆环与钢柱宛如相克又相吸,都想挣脱对方,一相合扣就急剧震动起来,当时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在下想扳掉圆环,无奈两者死扣分不开,骆兄来相助也无能为力,只有睁眼看着变化,大约过了一柱香,传来‘哔哔剥剥’声响,紧接着一声急促的爆炸声,圆环及钢柱花纹处一同粉碎,藏在里头明珠、钢钻散落一地,财宝终于显现,在下趁他激奋之际悄悄溜走,日后他们如何运用那笔财富,在下就不甚了了。” 丁嫱直听得睁大眼睛,捉住漏洞就问:“既知财宝藏于小兽栅,何不干脆将它扼断?” 喝口茶,秦快舔舔干燥的嘴唇,道:“别人这般问尚情有可原,以你的职业天性问来,不免令人觉得愚昧。” 丁嫱是一时听得入迷,此时秦快提醒,立即领悟道:“我明白了,空柱内除却珠宝,尚有厉害机关,若非用圆环开启,将得不到东西?” 秦快轻“嗯”一声,道:“珠玉会流动,藏于小兽栅难免给人发现,空隙处填满硝磺火药等易爆之物,数量之多令人咋舌,强硬扭断发生摩擦即产生引爆,玉石俱毁,在场人也会受到波及。” “若以宝剑削断呢?” “一来宝剑难求,二来设机关之人早考虑此点,宝剑虽说可削金断玉,却切不断钻,空柱内,外层是粒米大的钢钻,中间包裹的才是价值不菲的夜明珠,而且钻间撒满硝磺火药,即使你有意只削断空柱外壳,却难免会触燃引线,须知金石相磨会激起火花,里藏燃线均是气息相通,一处引爆,十二根钢柱会同时爆开,至时玉石俱毁,空忙一场。” “圆环的爆炸又是怎么回事?” “这事在下也想不透,只因圆环炸成粉碎,实在看不出所以然,其实,造机关的大匠均有一颗易于常人的脑子,设计出的东西,在下庸夫俗子委实猜不透,比如内藏的火药,十分细小,威力却无比强烈,一点小火星足以立即引爆,这又岂是寻常火药师可比?这又是一名盖世奇才了。” 丁嫱听得悠然神往,喃喃道:“就不知那位大匠是谁了?” 秦快不答,换个话题道:“在下说毕,由你说了。” 丁嫱知道他要地说出要他办的事,遂道:“如果我要你重出江湖呢?” 倒吸了一口凉气,秦快道:“在下答应为你办件事,而你说的却是在下本身的事,这与约定不符。” 丁嫱神情倔强,道:“当时并未约定只可以办我的事,如今我将这件要求施于你身上,不成么?” “在下是说‘为你’办事,你非指在下也。” “你强辞夺理,你重出江湖就是为我效劳了。” “哦?” 秦快疑惑的望着丁嫱,丁嫱红了脸,刁蛮道:“反正我要你做的事,就是重出江湖。” “江湖人多如毛发,有无在下,影响不了大局,你的要求太无理了。” “哼,你想耍赖?” “在下厌倦江湖生涯而隐居,这是私事,你强硬干涉,既荒唐又莫名其妙!” 丁嫱见秦快神色不悦,道:“你真的打算就此胡里胡涂过一生?令尊、令伯不会失望? 他们的苦心将付诸东流?” 秦快丝毫不为所动,平静的道:“你看见他们二位老人家了?” “没有,听山下人说已好些年没见他们下山买东西。” “这就是了,武功高绝的老子都隐退江湖,学会一招半式的小子又何苦出去丢人现眼。” “你只会一招半式,我岂非手无缚鸡之力?” “你这是令在下为难了,小嫱。” 丁嫱目光闪动着泪水,道:“真的令你为难么?你果真忘得掉江湖多采多姿的生活?你是在欺骗自己!” 秦快无声的叹息,刘通包不知何时也立在一旁,拍拍秦快肩膀,道:“你就依地吧,表少爷,老刘也不忍你埋没此地。” “在下并非江湖奇葩,武林俊彦,自愿隐居尘嚣,没有人会认为可惜。” 刘通包一拍胸膛,大声道:“我,老刘头一个为武林惋惜失去你。” 秦快莞尔,见他如此认真,不禁失笑:“那是你对在下特别偏爱,至于在下本身却觉得这里蛮好的,宛如一个小江湖,江湖中的豪气干云、尔虞我诈、恃强凌弱、济弱扶倾、吃喝嫖赌,这里一样不缺……” 丁嫱见有人帮她,立即接下去道:“可是此地却非你长存之所,你们完全是二个世界的人,大江湖才容得下你这条生龙活虎,小江湖至多到塞条长虫,‘秦门双惰’的儿子不会自承是条虫吧?” 微喟一声,秦快道:“你们何苦凡事均喜提上家父家伯?老子是老子,儿子是儿子,别拿他们压在下。” “这只是比喻,你……” 秦快知道丁嫱误会他生气了,和颜悦色道:“小嫱,在下心已死,希望你不会强人所难,就算在下答应,出江湖一天又隐居,同样兑了承诺,对你有意义么?想别的吧!” “不!”丁嫱眼珠子转了转,又道:“有没有法子让你的心复活?” 秦快不料丁嫱有此一问,想了好一会,方道:“就是有,那也是数年后的事了。” 丁嫱双目燃起希望,忙道:“我可以等,可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秦快非草木,那会真无情,不忍拒绝丁嫱,遂道:“这又得扯上远古的事了。 当年‘洗涤山庄’的溃亡乃‘龙凤阁’二位当家暗中搞的鬼,在下隐退前,这件秘辛已发掘出来,只是骆乔鹰等人首务之急是重整山庄,扩大实力,才有能耐声讨楼文龙兄妹,因此一直隐忍不发。 在下估测这几年二家将会大举干戈,而阴险如楼文龙定不肯承认此事,没有人证物证江湖白道也不能声讨‘龙凤阁’,至时骆乔鹰定会请在下出面证明,而在下却不愿插足其中,最好的法子,就是消失江湖,是不?” 点点头,丁嫱诧异道:“为何骆乔鹰会请你出面作证?” 秦快神色黯然,筒略说一下杨玉凤的事,丁嫱大感内疚,歉然道:“对不起,秦大哥,我问太多了,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宣扬出去。” 笑了笑,秦快温和道:“在下若信不过你,如何肯说出来?” 丁嫱心中甜丝丝,瞥见刘通包,讶异道:“刘老板早已知情?” 秦快徽颔首,刘通包唏嘘道:“外人都说表少爷冷漠寡言,其实他们那儿知道少爷心事重重,少爷心中的苦只有老刘知道,可是老刘也劝不开他,如今姑娘也明白,可须好好劝他。” “老刘,你这是干什么,人家姑娘有她的要办,在下懂得照顾自己,你不要老操心。” 说着起身以自己的衣袖子为刘通包拭泪,刘通包不哭则已,愈哭愈伤心,抽噎道:“少爷,咱们相识也六年了……可说是……生……生死之交……可是……六年来……你日日以酒……当饭……不给你喝酒……你就愁眉不展……老刘不忍……遂害你沉迷下去……可是你看你……身子都快……掏空了……再下去,即使……有心重出江湖……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末到伤心时,刘通包这一哭,可比丁嫱的眼泪还管用,急得秦快忙替他拭泪,又忙道:“都四十快五十了,怎么还爱哭?好,好,好,你别哭,在下从此戒酒总成了吧!” 刘通包兴奋的握住秦快双手,盯人道:“真的?你不会哄老刘吧?” 秦快想笑又忍住,一本正经道:“在下何时言而无信过?” 刘通包呼叫一声,紧紧拥住秦快,激动道:“我的好少爷,你总算想通了。” 秦快拍拍刘通包的背脊,安详道:“认识你这么久,头一回看你掉眼泪,铁石人也会答应你的要求。” 刘通包激动后,拭掉鼻涕,道:“早知少爷吃这套,老刘六年前就哭了。” 秦快笑骂道:“总有你说的,返老还童啊?” 刘通包瘦削的脸庞发着光彩,忽道:“不过,大男人不喝酒跟娘们有何差别?少爷偶而喝喝没关系,只要不像以往猛喝强灌就成,还有空胃喝酒最伤身,少爷也该好好补补了。” 秦快拱手又作揖,道:“是,是,老管家,小生的吃喝由你打点总成了吧!” 刘通包有点不好意思,忙道:“老刘居然教训起少爷来了,太不成话,少爷别介意。” “别这样,老刘,难不成由我醉死?” 刘通包嘿嘿一笑,斜睨秦快道:“少爷答应饮食由我负责,我这就去将莲子汤端来。” “奸啊,原来你早计划好。” 刘通包又笑笑,奔进内堂去。 被冷落一旁的丁嫱既深受他们的情谊感动,又有点不是滋味,冷冷的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快不知没听懂丁嫱不悦的语气,抑是装傻,只道:“朋友,方才他也说了,是生死之交。” “怎么认识的?” 秦快古怪看了丁嫱一眼,见她有非问到底不可的神色,清清喉咙,道:“很平凡的江湖故事,六年前他遭仇人追杀,刚好在下遇上,助他一臂之力,事后他坚决要追随在下,以主仆相称,在下不许,居然举掌拍天灵盖,在下只有许了。” “他跟着你隐居?” “他亦厌倦刀舔血的生活,在此开家小店维生,衣食无缺,快乐逍遥赛神仙。” “不觉枯燥乏味?” “这是难免的,所以有时二人结伴出去打打牙祭,嘿!” 丁嫱明白所谓的“打打牙祭”就是出去闯闯江湖,只是为时甚短,或一二天,或三四天,而且绝不被人发觉真面目,当个“暗中的江湖人”就是。 “哼,原来你们脚踏两条船,这些年必干下不少坏事?” “阎王爷是恨死在下和老刘了。” 秦快言至于此,打个哈欠道:“你问得已够多,在下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也被你的眼泪逼出来,应该够了吧!” 丁嫱耸耸小鼻子,伸出指头比道:“我还有三个小问题。” “小姑奶奶,你的问题真不少。” “本来有十个,看你累了,所以缩减为三个。” “你真会体恤人,问吧!”秦快苦笑道。 “刘老板贵姓大名?” “刘老本,刘老本,很好记。” “好耳生的名字,从未听闻这一号人物。” “江湖奇人如天星,谁又能一一闻得?” “好吧,请你老实说,尚谦真是你亲戚?” “在下的底细快被你掏光了。”秦快闲闲的道。 “记得百灵庙的劫镖案么?他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在下为他拿的主意,他虽非清官,却很讲义气,视在下为至亲好友,在下心想远避深山不如躲进尘嚣安全,因此前来拜访他,他不问原由即收在下为贵宾,在下认为执子侄礼较易隐瞒身份,因此,摇身一变成了尚府的表少爷。” “尚谦自然欢迎,等于收了一名保镖。” “他不知在下会武,只道是一名落第秀才,颇有略谋。” “岂只有略谋,简直精刁百出。” “跟你一比,可小巫见大巫了,最后一个问题呢?” 丁嫱顿了顿,似在考虑措词,半晌方道:“如果……假如骆乔鹰找着你,你会为他出面作证么?” “天隔地远,他找不着。” “万一呢?” “在下之所以隐退,就是不想插足,他应明白在下内心所受的煎熬,全始因于山庄。” “人都是自私的,他又是一庄之主,恐怕……” 丁嫱没有说下去,她被秦快的神色吓住了,那是多年隐伏的火气一刹时全暴发出来,秦快强抑怒火低吼道:“他该知足了,须知一个铜板不会响,当初杨玉凤再坏,只要骆志寒不色迷心窍,岂会落得今天的局面?阿爹和堂伯只因杨玉凤曾是爹之妻,愧疚得退隐江湖,在下心知骆乔鹰的功力与在下是伯仲,不想夺他光彩,所以也远离江湖,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骆家兄妹是老人家所救,武功是老人家亲传,重整山庄之资是在下发掘,这一切足够弥补他骆家了,他再有要求,就等于将姓秦的视若无物。” 第十四章 秦快因激动而面部扭曲起来,神色痛苦而愤怒,丁嫱看了心惊不已,张口结舌道:“秦大哥……求你……镇定点……我……我会怕……”。 秦快废然长叹一声,歉意的望她一眼,以掌支额不语,丁墙有见于此,小心道:“秦大哥自个儿不也说骆乔鹰寻不着你,何苦烦恼?即使他找来,你不愿出面助他,他又能奈你如何?” 秦快不带丝毫笑意的牵动唇角,道:“‘洗涤山庄’与‘龙凤阁’的争斗是势在必行,在下是关键人物,他们肯放手?果真如此,如何统领一方,令属下心悦诚服?” “骆乔鹰向来维护你,不会如此绝吧?” “七年不是短日子,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况且多年不见,再深的感情也淡了。” 丁嫱心中不服气,却不敢说出来,她不服秦快认为时间会冲淡人对人的感情,若真是这样,她何苦花费二年的时间寻访他? 她不好意思说出来,秦快却替她说了:“当然,我们的小丁嫱是特殊的,在下也意外得紧。” 不等丁嫱脸红,忽又低声道:“老刘出来了,这事别让他知晓,免得又听他嘀咕。” 丁嫱心中一惊,她并没有听得任何丝微的脚步声响,可见刘通包修为极好,也不得不佩服秦快修为较她深。 果是刘通包捧着一只托盘出来,上头摆着一大一小两只青花碗,均尚冒着热气,刘通包满面含笑将大碗摆在秦快面前,小碗递给丁嫱,笑嘻嘻道:“莲子汤趁热好喝,秦少爷,请用吧!” 秦快乍遇故人心中欣喜,表面冷漠是环境使然,当然还有点顾忌,并非真的讨厌丁嫱,所以心怀舒畅,也着实觉得饿了,不等刘通包招呼,拈着汤匙就待食用,嘴里正想开口称谢,刘通包的言语却令他一惊,放下调羹诧异道:“刘老板称呼俺什么?” 刘通包怔了怔,陪笑道:“秦少爷今天是怎么着?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秦快冷笑一声,反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制住刘通包腕脉要穴,刘通包动弹不得,也挣扎不脱,怪叫道:“你疯了,秦少爷,我刘通包那里得罪了你?” 秦快点了他“软麻穴”及“哑穴”,将他推倒于地,向厨房奔去,丁嫱也看出有异,身子一动,秦快已喝道:“看住他!” 人也消失在厨房口,不一会,只见秦快冷着脸出来,不发一言,开弓就给地上的刘通包十七八个大耳光子,解开他“哑穴”,一字字道:“人呢?真的刘通包呢?” 地上的刘通包一怔之后,继而大笑道:“好个秦快,居然一眼就看出我是假冒的,你是第一个令我害怕的人,难怪庄主欲与你为友,担心你成为敌人。” 秦快试着平静心情,以一贯散漫的语气道:“贵庄主赏脸了,姓秦的无财无势,也无争雄野心,真不懂你们何以找上门?” 那人自然不是真的刘通包,被打耳光也不生气,笑道:“你也很会装傻,这点恐非庄主始料所及。” “在下是实话实说。” “真的不知我们来此的目的?” 秦快不置是否的道:“贵庄主姓骆?当今也只有这一位庄主请得出你‘千面人杰’洗上谦,对不对?” 那人放怀大笑,以十分欣赏的眼光打量秦快,好一会,才有点感慨的道:“看到你,我不禁兴起隐退江湖的念头,怀疑自己是否不中用了?居然被你一眼瞧穿,不知那里落了破绽?” 沉吟半晌,秦快方道:“贵方寻访在下多久了?” “二、三年总有,但一丝结果也无,后来丁姑娘也在寻访你,庄主认为偷儿们对于找东西有一套,找人该也不差,于是派人暗中盯住丁姑娘,果然不负所望的见到你。” 秦快瞄了丁嫱一眼,丁嫱脸色煞白,恨声道:“骆乔鹰居然变得如此卑陋,真不值以往同他相交。” “他也有他的苦衷。”秦快道。 “千面人杰”洗上谦赞道:“还是秦公子明理!不知可否告之我那儿惹你生疑?” 秦快毫不隐晦的道:“此地百姓无人晓得在下姓名,只有老刘知道,他绝不会出口称呼在下‘秦’少爷。” “千面人杰”洗上谦不住咒骂刘通包:“该死的,都是他教我这么称呼,好奸诈的东西!” “彼此而已,阁下也别骂人了,开出换人条件吧!” “他对你很重要?” “贵方总不会蠢得掳去一名普通酒保用以威胁在下吧!” “千面人杰”洗上谦呆窒一会,道:“跟你合作很愉快,不用拖泥带水,九拐十八弯,不错,我们查出六年前你曾救了一位姓刘的江湖三流脚色,接着二人一同失踪,丁姑娘找上‘太白居’,跟在后头的敞方人立即查出老板姓刘,而且六年前来了一位怪人,几番查证果然是你,唯恐再生枝节,遂冒了刘老板面貌出现,却因时间匆促,被那老小子耍了一记。” 秦快冷漠的接下去道:“恐有下情吧?贵方不大敢相信你出面即能制住在下,所以掳走老刘,留作后步。” “千面人杰”洗上谦打个哈哈,道:“有时你的单刀直入,令人很难堪。” “贵庄主不担心在下以你作人质要回老刘?” “千面人杰”洗上谦怕了,他发觉秦快冷静的外表下,有一座易爆的火山,何时会触发谁也捉不准,只有小心道:“庄主对我有恩,为他牺牲一条贱命也没什么。” “你想自尽令在下无所恃?” “是的,如此一来,双方合作就不大愉快,贵友恐怕也会吃些苦头。” “合作?”秦快强抑怒火,冷笑道:“多动听的词儿,何不指名是威胁、勒索、命令?” 洗上谦尴尬不语,秦快一指桌上莲子汤,道:“里面添加了什么作料?” “千面人杰”洗上谦似乎也觉得老脸挂不住,小声道:“一点迷药,沾唇不多时即会昏倒。” “贵庄主的意思呢?” “请你上‘洗涤山庄’一趟,庄主有事想拜托你。” 秦快嘴角一撇,讽刺道:“如今自然要用‘请’了,倘使在下不查吃下贵方特制的莲子汤,只有被抬上去了。” “庄主并无恶意。” “有无恶意不重要,令人生气的是他不将姓秦的放在限里,居然出此下策。” “千面人杰”洗上谦一意为骆乔鹰说话,道:“庄主太欲亲自拜访你,却因庄中杂事太多,只好派不才忝为护客使者。” “阁下知否贵庄主请在下入庄有何要事。” “这我不大清楚,庄主说你应该知道。” “是的,在下知道。”秦快喃喃道:“只要当年不多事,也不会有今日的烦恼,骆乔鹰啊,你逼在下太甚,果真意欲毁掉我们的感情,姓秦的一家三口对你骆府所作的补偿还不够么?” “千面人杰”洗上谦迷惘的望着他,只听他问道:“你在庄中是什么职位?” “我不供职于‘洗涤山庄’,只与骆庄主相交,为他办妥此事,就离府云游四海去。” “阁下很幸运没有被卷入这件是非。” “我不懂你说的。” “懂了何益?而今你是否回山庄覆命?” “嗯,不过必须请到你。” 秦快解了他穴道,苦笑道:“能不去么?”随即正色道:“告之贵庄主,若还当姓秦的是朋友,下月十五在下登门拜访时,老刘须丝毫不受禁制的出庄迎接在下,至于贵庄主想摆庄主架子,在下不会介意。” “千面人杰”洗上谦间复平凡面容,拱手道: “庄主与你有旧,定会出庄相迎,希望你不要失约。” 秦快面无表情的一字字道:“姓秦的从不诳言,只望贵山庄不要要花巧才是。” “千面人杰”洗上谦见秦快成见已深,遂不作解释,微一抱拳,出门而去。 丁嫱一直忧虑的望着秦快,此时呐呐道:“秦大哥……你……你怪我?” 轻轻的微摇头,秦快道:“没有怪你的理由,哎,也罢,而今正可以履行当年的诺言— —重出江湖!” 要求秦快重出江湖的是丁墙,如今她却不觉得快意,因为她明了秦快不乐意这么快又回去过那种刀舔血的生活,却被逼得非如此不可,他心中的想法无可知,面上的表情虽力持镇静,却掩不住隐隐泛出的晦黯之气。 为了朋友道义,丁嫱明白秦快会将所有的委曲与不快强压心底,直至此时,她深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傻的事。 秦快最善于观测别人眼中的话意,温和的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有你,过些时日,他们依样会寻上门,这六年,在下享够了安逸,也受够了内心的煎熬,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在下当初不该隐居,早应重访山庄解除心中抑郁。” “秦大哥为何所苦?” “自责太深,一苦,逃避现实,二苦,其实山庄的亡与兴,均与在下及双亲无多大牵连,我们却一而再的补偿内咎太深,自找苦吃,人家也不见得会心怀感激。” “令尊和令伯今在何处?” 秦快又是感伤又是安慰的道:“以往,二位老人家是为阎王夺人命,如今,却与阎王在计较人命了。” 丁嫱诧异道:“救人?” 秦快微颔首,呼口大气,自嘲道:“在下怎会跟一个小丫头说这些?六年来惜言如金,今日却像要补足六年来无法说出的话。” 丁嫱满怀心喜的目注秦快,因为在地面前,秦快特别多话,突然笑道:“我喜欢看你笑,秦大哥,你笑起来别有一股味道。” 秦快莞尔一笑,伸手抹掉脸上胡渣,哈哈一笑道:“俺又要做回自己了,隐世六年,依然逃不过此劫,看不透红尘,运也,命也,夫复何叹?也罢,你骆家迫俺重出江湖,必自恃不惧于俺,且让俺瞧瞧你们而今变得何等威风?” “我跟你去,秦大哥。” 秦快盯了她一眼,古怪道:“你这小妮子有何花巧?莫不是想让在下拜倒于你的石榴裙下,嗯!小丫头。” 丁嫱脸儿绯红,跺脚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别忘了老刘的安危。” “他们不敢动他。”秦快坐在椅上,安详的道:“先说说咱们的事,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丁嫱不敢正视秦快,低声道:“什么什么主意?没想到你也会胡思乱想。” “真是胡思乱想倒好,怕是一旦成真,在下欲阻止已不及,至时就麻烦了。” “想赶我走明说就是,何须拐弯抹角?” “你不肯合作,在下就头疼了。” “谁懂你在卖弄什么玄虚?” 沉寂一会,秦快正色道:“小嫱,江湖儿女虽不比世俗男女,却也不能不防流言伤人,你跟在下跑来跑去算什么?在下知你性情不喜和人同行,如今大反常态,该不会……这个…… 这个……咳,那个字说出来就俗了,在下说得对不对?” 丁嫱脸儿更红了,却故意刁钻道:“这个那个,你到底说啥呀?” 秦快急得几乎要跳脚,额上居然冒汗,道:“好,好,那咱们关系就到此为止,再相处下去,总有一天会中了你这小妮子的圈套,永远脱不得身,那就苦了。” “你赶我走?” “在下不至于如此无情,你留下,在下走!” “那你走罢,我在这儿等你。” 秦快望着丁墙,两人四目相对,均有说不出的局促感,这是以往没有的,好一会,秦快不由自主的起身在她额上亲一下,柔声道:“人生的际遇是很奇妙的,昨日你寻来,在下避之唯恐不及,却又不忍使你再浪费青春,只好出言点醒你,不料仅一夜之隔,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老刘这间店往后可能用不着了,你无须在此枯等,出去看看,最慢一年,在下会再回来,你也能藉此考虑自己的意愿,无丝毫勉强的。” 丁嫱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却默然不语,柔顺的点个头,秦快怜爱的看她一眼,从后门溜走了,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穿他会武,时日苦短,他必须赶一程,朋友道义与儿女私情难以兼顾下,他毅然先向好友伸出援手。 xxx 黄山之麓“洗涤山庄”堡门前的深涧荡来一叶扁舟,不见渡船人,只见一名身着黑色儒衫的人躺在舟上,面上盖着斗笠,看不清面目,但想年纪不会太大。 今非昔比的“洗涤山庄”,了望楼人驻有汉子看守,早瞧见这叶扁舟向这儿飘来,因远看不清,正为没有渡船人而诧异,近看原来如此,一名汉子将头伸出窗子大声道: “尊下何人?这里可不是让人渡舟的地方。” 斗笠下传出懒洋洋的声音:“今日初几了?” 那名守望汉子顺口道:“正好月中,你问这做什么?” 斗笠下的声音依然无精打采:“贵庄今日是不是有位客人将登门拜访?” 那名守望汉子不耐烦的道:“不错,敝上早传下来了,有位贵客要来,要我们醒眼点,偏过你来打混,还不快滚,给贵客见了,还道咱们‘洗涤山庄’门风不严。” 带着丝惋惜,舟上人道:“平常你们都如此待客,不懂诚与谦?” “喝!”守望人火了,叫道:“看你打扮是位落第穷酸,居然如此利口,辱骂起天下四大世家之首的人来了……” 舟上那人急急截口严声道:“乃武林四大世家,而非天下四大世家,其中分别大矣,老兄不可信口胡吹。” 那位守望人一听还得了,大吼道:“我说天下四最还是谦虚了哩,你这穷酸满口污言,待老子下去教训你。” 舟中人微喟一下,懒洋洋道:“慢走,慢走,在下等着就是,可别摔下来了。” 守望人一肚子怒火来到涧边,抬头向另一位守望人道:“老酒缸,你显著啊,别让外人侵入而不知。” 被唤老酒缸的中年汉子伸出硕大的脑袋,裂开大嘴:“放心,老子权充一次守望人,不会只顾黄汤,你们玩罢,不过,可须小心点。” 那人“呸”了一声,向舟中人吼道:“你这穷酸居然还睡得着?还不弃舟登岸,上来受教。” 正吼着,眼前一花,只觉得彷佛一阵黑风扫过,又有点迷蒙无法看得真确,反正那守望人眨眨眼后赫然舟中人已去如黄鹤,惶乱之际,突觉有人轻拍肩膀,骇然回头,只见身穿黑儒衫的年轻人正望着自己似笑非笑的。 守望人见他虽无自家庄主那份尊严,却隐隐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过来,不禁收狂态: “就是你,渡舟来的人?” 年轻人郎是履约而来的秦快,微颔首道:“这就对了,替大户人家看门首戒骄狂,以免得罪客人而不自知。” 守望人听他又出言不逊,故态复萌,怒道:“庄主会有你这种穷客人,那我也能同庄主攀亲了。” 秦快不理会他,抬首向了望楼的老酒缸道:“酒鬼老兄,六年于兹,故人可好?在下依言践约而来,迎接的人就是这位眼高于顶的下人么?” 老酒缸又伸出硕圆的脑袋,果是酒鬼,呵呵笑道:“好小子,别后音讯全无,一上门就损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尖牙利嘴如旧啊!” 秦快心中不耐,表面却不能不应酬,道:“说起口舌之利,就属小豹子和小贡子这对孪生子专长,他们可好?小豹子娶了那家闺秀?小贡子想必也许配武林俊彦?” 酒鬼利时冷下脸,道:“难得你还记得故人,小姐她谁也不爱,二公子与她手足情深,决心陪伴小姐,庄中一切不过问,均由大公子处理,二人时常出庄四处云游,你道为什么?” 秦快心中隐隐作痛,他知道为什么,却无能为力,大打“马虎眼”:“小孩子四处看看增广见识也是好的,他们在庄中么?” “在,你有得消受了。” 秦快苦笑,随即念及正事,道:“老兄不至于要在下于此枯等?贵山庄是如此待客的?” 酒鬼大脑袋幌了幌,冷哼道:“老子已向庄内打了信号,大公子会亲自出迎。” 秦快默然,反是刚才同他大吼大叫的守望人情急了,他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位看来一指就能点倒的穷酸,居然会是庄主日望夜盼的贵客,心中懊恼不已。 磨磨蹭蹭来到秦快身旁,呐呐不得成语,反是秦快瞄了他一眼,磁性的嗓音懒懒道: “在下不会告状,楼上那个,快去下功夫吧!” 那名守望人如获大赦,一叠声道谢,奔间了望楼。 酒鬼不等那人上楼,扯着喉咙向秦快吼道:“你这小子对别人永远宽宏大量,对小姐却残忍无比。” 秦快不争辩,心中奇怪酒鬼为何如此健忘,当初最反对小贡子喜欢秦快的是他自己,也许是胳臂往内弯吧,永远将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这一会儿功夫,已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接着堡门大敞,第一个迎出来的比秦快大数岁,一袭蓝袍衬得潇洒无俦,目中精光湛然,显然功夫修为极深,顾目四盼,威仪四射,的确是号人物,除了一庄之主,谁能比拟? 秦快没法仔细打量其他人,庄主骆乔鹰已热诚的紧握他双手,连连摇幌笑道:“那日你不告而别,苦了愚兄遍寻你不获,只好出此下策,你不会怪愚兄鲁莾吧?” 秦快听他出言即点明,遂也明言道:“若说在下是心悦诚服重返山庄,是欺人之谈,只是虽自愿消失江湖,无奈时势不容,这就是人生,不是?” 骆乔鹰目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随即笑道:“别说得这么可悲,小豹子和小贡子思念你得紧,就算回来看看故人,也不为过吧?” 秦快嘴里漫应着,双目急速打量出庄迎接的人,全是当年联手解决毒凤凰的子弟,这其中没有刘通包,秦快心沉,宛如被丢下万丈深渊,冷然问骆乔鹰:“在下的朋友呢?能否请出来一见?” 骆乔鹰原本的雍容气度不禁掺了几分慌乱,秦快看了更生疑,略略提高声音道:“贵方倘使欲以敝友性命挟持在下,在下无话可说,但是,姓秦的亦非三岁小儿易哄易骗,须亲眼瞧见他安然无恙,方有谈条件的可能。” 乔乔鹰连忙急道:“怎地说这种见外话呢?贵友若在我手里,如今早已出来相见,姓骆的岂会无义?” 秦快心中即使再不满,也只有强压着,问道:“贵方已放敝友回去?”嘴里这么问,心中可一万个不相信,只因他发现山庄的人已渐渐对他采取包围之势,显见没有刘通包,他们同样打算留下他。 骆乔鹰十分为难的道:“都怪手下人太无能,居然在半途吃另一帮人劫走贵友,如今已四下打探,你且安心在此住下,一有消息立即通知你,说什么也得先救出贵友要紧。” 秦快冷眼察看骆乔鹰神色,知他说的不假,至于后面几句的诚意有几分,他可不放在心上,再环视包围住他的山庄子弟,似笑非笑道:“骆兄打算将在下安置何处?‘平阳居’如何?” 从前骆乔鹰兄妹居住的院子叫“平阳居”,取意“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秦快说将出来,有引射骆乔鹰等人是小狗之意,旁人是不懂,骆乔鹰却微现愠色,但他毕竟是深沉的人,否则也无力重整山庄,陪笑道:“别淘气了,有事进庄再谈,别的让人说姓骆的怠慢客人,摆臭架子呢!” 秦快如何肯自陷囹图,摇头道:“敝友的安危未料,在下无心享乐,骆兄放人吧!” 骆乔鹰脸色不觉有些难看了,道:“他是朋友,我们就不是?况且你一人寻访有如大海捞针,不如我手下人眼线广……” 秦快眼一瞪阻止骆乔鹰再说下去,森然道:“骆兄还当在下是朋友?先是下毒,再是掳友挟持,而今又摆出这等阵仗,姓秦的再瞎眼,也不会认出这是欢迎朋友的仪仗。” 原先有刘通包的顾忌,秦快一直强忍怒火,虚与委蛇,如今双方点明人在另一帮人手中,压抑的怒火一股脑儿直冲脑门,气得睁大双目,怒道:“姓秦的自认不再欠你们什么,你们却一而再的相逼,迫在下非重出江湖不可,还打拘禁的鬼主意,骆庄主,你当真欲与在下反兵相向?” 骆乔鹰一时语塞,秦快又道:“你强邀在下出面的理由,咱们心知肚明无须赘言,只能告诉阁下,吾心已死,不愿再管江湖事!” 骆乔鹰面色一整,肃然道:“不,你心未死,只是怕再触痛心事,我自知这个要求对你太苛刻,只是别无他法,你就不能委屈一下么?” 秦快蓦然狂笑道:“委屈、委屈,姓秦的一家三口为你骆家已避出江湖,还不够么?你太不知足,根本不将姓秦的放入眼里,若说委屈,何以你不为,放弃当年那段公案?” 骆乔鹰怫然不悦道:“家仇不共戴天,何况这里面还牺牲了庄中上百条性命,岂能一笔勾消。” 秦快冷哼一声,道:“说的也是,不为你这群属下人的死者复仇,你这一庄之主也难以担当。” “阿惰!”骆乔鹰激动道:“分别多年,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伤人的话么?” 秦快偶闻人家呼他乳名,心境不觉稍平,漠然道:“在下隐居尘嚣,过那逍遥自在日子,如今却给你砸了,也罢,不出则已,在下一出江湖,就非闹得武林沸腾,惹出一连串的是非不可,现在就打道‘龙凤阁’寻好友,骆兄倘使尚念旧谊,撤去这些人马,否则只有硬闯了。” 骆乔鹰知他说到做到,打出另一张牌:“难道你不想见见小贡子一面?” 听到小贡子,秦快心就软,微喟道:“小贡子的确讨人喜欢,但‘喜欢’并不能构成男女相处之道,见了又别,徒增伤感,不如不见,告辞——” 秦快早已看穿骆乔鹰绝不可能放他走,不仅为了小贡子,更为自身如今的身份,不留下他,将来谁肯服从? 对敌之际,最好就是采取主动,杀手尤其谨记这一点,秦快出自天下二大杀手栽培,别的没学好,关于这一点,倒是不惶多让。 秦快身影只那么一闪,已欺进离渡船最近的二名围堵汉子,他们均是武林新血,功夫虽比不上老一辈的精辣,却多杂,是以秦快一出手就是狠招,短刺挥处只是一抹波颤的幻芒,直取二人双目! 众人不料他言语之间突然动手,那二名汉子心惊之际,可也不忘腾挪闪避,两人一闪,就给秦快截船的机会,宛如御风而行,飞渡上舟。 时间极为短促,众人吃秦快措手不及,给他上了舟,均纷纷掏出暗器,骆乔鹰喝道: “住手!” 秦快不作表示,让船顺江而下,骆乔鹰岂能容他逃脱,口中喝别人住手,自个儿却直追秦快的渡船,到底船行无人撑篙流不快,指顾间即被追上,秦快懒懒道:“骆兄有兴,无妨登舟同游。” 骆乔鹰正有此意,身形也动了,但闻得秦快招呼,反而顿住,他怀疑秦快会利用他身在空中未着地施以暗算。 江边植有杨柳,船行近,秦快信手折了数段在手中玩弄,见骆乔鹰犹豫,叹息道:“听人说当首领的最多疑,如今骆兄就吃亏在这点,你也变多了——” 话未完,被他揉碎的柳枝陡地脱手而出,暴射紧跟岸边,却犹豫不敢上舟的骆乔鹰及跟来的庄人! 时间是连贯的,动作是一气呵成,当岸边数人手忙脚乱之际,秦快也趁机持着长篙疾点江水,顺着江水疾流而下,江岸数人纷纷掏暗器袭击,却均沉落涧中,只传来秦快得意的笑声。 骆乔鹰吃了秦快“心理战”的亏,气白了脸,恨声道:“你既不能与我为伍,那,只有铲除你了!” 却不知如今已长大成人,艳丽如花的小贡子在暗旁看得清清楚楚,也听闻了骆乔鹰的誓言。 xxx 秦快一路马不停蹄直取道皖境,他断定最有可能劫走刘通包的就是“龙凤阁”,只因楼文龙已起疑楼文凤(即毒凤凰杨玉凤)的失踪必与“洗涤山庄”之重新矗立江湖有关,纵然没有实际的证据,必会暗中派人监视他们的举动,此次骆乔鹰命人掳走秦快好友,虽不明其动机,为了有所恃,遂动手劫人。 当然,这全是秦快心中猜测,但自信八九不离十,念及这些年刘通包待他如兄如父,关爱备至,又视他为主,殷殷侍候,想到他可能受虐待,秦快就心痛如绞,暗道:“老刘没事便罢,只要受到一丝伤害,俺要你们十倍偿还!” 心中再急,也不能不吃不睡,进了大通邑,秦快座下的灰马已累得直吐白沬,翻身下马,秦快抚着它鬃毛安慰,牵着走进一家酒楼,嘱咐小二饲上好食料清水,点几个酒菜慰劳自己,眼不抬,心不乱,全不埋会身边事。 他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吃食,就像学堂里最乖巧的学生,偏偏就有许多双眼睛直朝他打量。 秦快有武人灵敏的感觉,心中虽然奇怪,却强忍住不理睬,频频举杯喝酒,突然忆起答应老刘不滥饮,放下举至唇边的酒杯,试着以菜当酒,却愈吃愈不自在,不是酒楼的菜不好,而是客人的眼光原本只是偶而回头打量他二一眼,如今他感觉出有四五双眼睛居然直楞楞的盯在他身上。 秦快不能再装痴了,他抬眼寻了一位看来最和气,眼珠子也瞪得最大的人,文绉绉道: “兄台凝神注目,是否小生身上有什么不对?” 那人不料秦快会发话,怔仲须臾,呐呐道:“没什么不对……只是……这……这个…… 很眼熟。” 秦快下意识摸摸自己面颊,自嘲道:“大概小生这副容颜太平凡,所以在座诸位均觉得很眼熟,好似家中兄弟,所以多看几眼,是不是?” 那人想笑又忍住,道:“不,如果你长相平凡,就不会有人注意了。” 秦快面上顿现十分荣幸的模样,令人看不出真假,道:“敢情小生容颜不凡,骨骼清奇,乃天上文曲星下凡,明春科举定然高中了?” 那人被秦快问住,这种事他怎么猜得准,何况他还是江湖人,只有打哈哈了。 另一桌三名煞星似的大汉也一直盯牢秦快,这时左侧那位左眼角有条刀疤的汉子冷道: “你这龟儿子缩起龟头好几年不出世,如今一露脸就胡天扯地,不知情的还道你真是赴京赶考的穷书生,其实,却是杀孽最重的杀手之子。” 酒楼中顿时哗然起来,秦快依然稳坐泰山,懒洋洋道:“在下向来韬光隐晦,没想到这位朋友居然认得在下。” 身份被抖出来,秦快就改了称呼,自称“在下”了。 有刀疤的丑恶汉子一脸冷煞,声音不带感情的道:“阁下尊容我们无福相识,却听过不少传说,如今与你对证起来,无不相符,又传闻你重出江湖,你敢否认你不是姓秦名快?” 秦快怔了怔,苦笑道:“在下出来办事不多时,没想到就有人到处宣扬了。” 不劳细思,秦快就明了是那帮人在替他宣传,目的是为了什么?心中忖道:“骆乔鹰啊,你何苦同俺作对,好好的庄主不当,就爱兴风作浪,显示你身价不凡,人的改变真可怕。 就算劫走老刘的人闻风加强戒备,俺依然会找上门,只怕至时多伤人命,有违天和。 哎,原来情同手足,而今却容不下俺,你也真毒,先引得姓楼的与俺相拚,你再坐收渔翁之利?” 思念间!不禁有“相交满天下,知己得几人”的感慨,干了杯中酒,砸砸舌,环顾四周好奇的目光不减,道:“在下已承认姓秦名快,不知尚有何指教?” 不愿多事的纷纷收了目光,自认名头不输秦快的则不愿弱了威风,脸有刀疤的汉子道: “你有福不享,又出来显什么威风?” 秦快听他语气不善,遂道:“在下碍着你了么?也罢,酒足饭饱,不走作啥,小二兄,算帐!” 店小二随声赶来,秦快付完帐,又听刀疤汉子道:“姓秦的全是缩头乌龟,人一激就缩头?” 秦快有再好的修养也不能不发作,念及刘通包的处境,又忍住不理,走不数步,刀疤汉子同桌三人却喋喋怪笑起来,中间福福泰泰的汉子叫道:“姓秦的小乌龟有什么了不起?说穿半钱不值,全靠他上头那二个老子撑腰,老乌龟缩头,小乌龟岂敢伸头?” 说着三人又怪笑起来,嚣张异常。 明知对方是采激将法,秦快也无法容忍有人在大庭广众下言语辱及秦生及秦劳,冷森道“三位是存心惹事?前头凉快,不妨亲热亲热。” 福福泰泰的汉子嘻皮笑脸道:“好个孝顺小子,吃不得人侮骂老子,真令人感动。” 一直不发言的高瘦汉子冷语道:“大概是打算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好重振声名。” 秦快不嗔不怒,慢条斯理道:“阔别江湖只六年,道上朋友如三位者,功夫没长进,只专勤练口把式?” 三人豁然大怒,纷纷起身,大有立刻就想将秦快毙死此地的凶悍,脸有刀疤的汉子道: “老子若教你卖乖,也不叫‘血痕’钟离了。” 秦快思绪急速飞转,可是怎么也想不出“血痕”钟离这个人是干什么的,耳生的很,但看他们外貌均是三十出头近四十,该不会是近几年才出道吧? 高瘦的汉子站起身宛如一根竹竿,见秦快如此,冷道:“你不必费神猜了,老子‘竿无影’褚相,这位福泰老兄‘笑煞’伍勾,行走江湖十数载,因不屑抬出长辈名号唬人,所以不及阁下有名气,想必舍你耳生的很。” 秦快总算明白他们一而再讥刺的用意,原来是为了一个“名”字,这在江湖上是屡见不鲜的事,也是刚出道的人成名最好的法子——击败已成名的高手。 福福泰泰的“笑煞”伍勾嘻皮笑脸骂同伴道:“你褚相狗嘴永远吐不出好话,怎能大庭广众自泄威风,说起咱们三人的手段,江湖道上还能镇定的是可数的哩!” “竿无影”褚相冷哼道:“你别嘀咕了,眼前这一个见了咱们有如陌生人,想法子打倒他,出口怨气,才是正经事。” “血痕”钟离言语总是不带情感,冷道:“人家战书已下,就只听你们在大放厥词,动也不动。” 冷森森的话儿听入耳里,彷佛背脊上有条冰虫在爬啊爬的,“笑煞”伍勾忙道:“好啦,老三,自己人说话温和点,你说走就走!” 三人拿起桌上兵刃就走,却被秦快发语阻住:“武人的修养,三位该有吧,付了帐再走!” “竿无影”楮相就待发作,“笑煞”伍勾以眼色止住,付了帐,边走边道:“人哪,就是吃不得闲逸,否则就会变得婆婆妈妈,计较起小节来了。” 秦快当然知道他在骂谁,懒洋洋道:“吃饭不给钱的强盗行径若算小节,大节又是什么?” “笑煞”伍勾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秦快牵了马,道:“在下人生地不熟,地点由你们选吧!” “竿无影”褚相再也忍不住的冷道:“姓秦的,你可真叫狂啊!” 秦快有意无意的轻喟一声,道:“在下分明说的是实话,为何总有人喜欢歪曲其意?” “血痕”钟离适时插进一句:“由此往西六里有块泥地,终年泥泞,就选那儿!” 伍勾、楮相没意见,秦快心中一紧,却也默然。 一路无话,六里路很快走完,果然有一块十丈方圆的泥地,与旁边的干地差异甚大,有如沙漠中的流沙,令人不解其原因,不过,它没有流沙的危险性,而且一眼就能辨明,事先能避开,不似流沙杀人于无形之中。 秦快蹙着眉头,眼望泥地不语,他在等对方先开口。 “笑煞”伍勾、“竿无影”褚相显然不知钟离提议来此的用意,均不约而同打过去个问号,“血痕”钟离道:“这些天日头顶盛,大家鞋底应该不曾沾泥,如有赶快刮掉,摘四片树叶子铺于泥上,每人立一方位各显本事,比斗五十回合,检查鞋子沾泥的就算输。” 秦快一言不发的听完,突然从牙缝间嗤嗤冷笑起来:“阁下尊意,是三个联手斗在下一个?” 钟离不语,“竿无影”楮相帮腔道:“老子三兄弟出道结义至今,一个敌人也是三人齐上,一百个对手也是三人联手,你身后的两座靠山不也如此?” 秦快抬头望着天空冥想一会,道:“今日这场比式,三位是早有此意?抑是见着在下才临时兴起这个念头?” 三人似乎唯恐秦快不答应比武,“笑煞”伍勾忙道:“这不重要吧,问题是老子们已找上你,而今想缩腿也由不得你啦!” 秦快双眼暴睁,冷道:“骆乔鹰给了你们不少好处吧?” 三人齐窒,“竿无影”褚相不耐烦道:“姓秦的,你到底有没有胆子比?老子们岂会跟后起之秀有个屁关系,你不要搪塞,想藉此脱身。” “是么?” 秦快漫应一声,陡地身拔八尺,空中一个回身,暴射附近一棵松木,一眨限又立于原地,根本不让伍勾三人有所举动,手掌中已多了四片松叶。 环视三人一眼,他依然散漫道:“地你们选,题你们出,方法该由在下决定吧!” 手一扬,四片松叶轻飘飘落于泥地,围着泥地成一个圆,距离相隔不差分厘,宛如用尺度量过似的。 此时,刚才酒楼中好事者也偷偷跟来看热闹,谁都想见识见识天下最可怕的二大杀手的绝活见是什么,他们的唯一传人是否有他们传说中的可怕? 秦快不曾看他们一眼,摆摆手道:“请吧!” 伍勾三人没有动,因为他们知道松叶经日晒过久,会变得干而易碎,而为了不使脚沾着泥,必须施以上乘轻功,令叶子不沉于泥中,所以多一点力都不行,他们在等待叶子沾湿气软化一点,踩上时不会因身体的重量而踩破它。 秦快不卖弄本事,中规中矩施展很平凡的轻功飞渡泥泞,立身于一片松叶上。 一片松叶能有多大,只能以脚尖附着,而且只容一脚落于叶上,另一脚只有悬空,重心平稳全靠那只脚尖了。 伍勾、楮相、钟离三人也不肯后人,纷纷抢上,难得伍勾那付有份量的身躯踩在叶上居然也不让其他三人专美。 秦快的面庞上居然现出一抹和煦的笑容,他温和的道:“在下十分替骆兄庆幸,居然能请到三位高手如你们者,可见他眼光不差,相当瞧得起不才,就不知道这些年懒得动,功夫是不是荒废了?三位不要手下留情,好使在下活络一下筋骨,藉机忆起从前所学的。” 这番话又褒又损,却又令人无法反驳,伍勾三人最惊骇的莫过于秦快立于点足之地,居然还能谈笑风生,不怕就此泄了真气而败阵。 “竿无影”褚相自来嘴上不饶人,此时却怕真气不顺而强忍住,“笑煞”伍勾及“血痕” 钟离也不语,秦快负手而立,迎风深深吸了口气,道:“还是泥土味芳香。”瞧了三人一眼,诧异道:“三人还不动手么?还是等待在下先出招。” “竿无影”褚相幌动手中古怪兵汲,那是一柄三尺余,儿臂粗钢棍,两端各有只蓝汪汪的钢勾,棍身附有核桃大小的钢球,上头倒立着一根根的刺,俱是乌黑泛光,显然也喂着剧毒,共有廿四颗,可能是当暗器使,这玩意儿有个名称叫“双勾刺猬拘魂棍”,名字是又臭又长,但只要被它勾上一勾,或刺猥球钉在身上,男的壮志未酬身先死,女的香消玉殒,少者痛失英才,老者飞登极乐,端的是歹毒异常,亦是“竿无影”褚相的得意兵刃。 秦快一看就知道这兵刃的厉害,不禁啧啧有声道:“楮兄使这件兵丑,想必身属黑道,怎会和白道的骆兄扯上关联?莫非在下隐居这些年,黑白两道已握手言欢?” “血痕”钟离提口真气,冷冷的道:“咱们找上你纯粹是为了私怨,跟姓骆的无关。” 秦快心中冷笑,亦不辩驳,道:“不知在下何时与三位结怨?” “血痕”钟离有点动气道:“江湖同源,个人自有其生存方法,杀手亦是其中一环,错在秦生、秦劳声名太响,值钱的生意全被他们揽去,咱们只能捡些星渣子,尤其那二个老不死的隐居多年,这情形依然没改善,只要能击败他们的传人,还怕不能声威夺众杀手之首,还担心大宗生意不上门?” 秦快立时冷下脸,道:“杀手是玩命的行业,凭的是真才实学,诸位不反省修为不够,不思勤练武学,只知让妒恨蒙敝了心智,即使有意取代家父家伯的地位,恐怕只有来生再谈。” “竿无影”褚相一个气不过,哇哇叫道:“姓秦的,你好……哇!” 褚相太激动,真气难以控制,脚下一沉,鞋底已沾上污泥,秦快心平气和道:“褚兄好像败了第一阵,请出吧!” “竿无影”褚相叱喝道:“你好卑陋,姓秦的,以谈话迫老子输阵,谁肯服?” “我服!”钟离居然怒视楮相道:“赌输赌赢不赌赖,一朝踏上松叶,比门就已经开始,比的是轻功与内功,你不小心泄了真气,自己输阵,还不出去,在这儿吆喝太丢脸了。” “竿无影”楮相被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怨毒的瞪了秦快及钟离一眼,翻身跃出泥地。 “笑煞”伍勾以责备的眼神看了钟离一眼,却没说什么。 秦快拱拱手,真诚的道:“黑道中难得也有不欺暗室之辈,钟兄可谓枭中之雄。” “血痕”钟离毫不领情,冷道:“姓秦的,咱们虽不使赖,却并不表示因此放过你。” 秦快耸耸肩,闲闲的道:“在下也不打算放过你们,多少得替家父家伯及不才本人讨回被羞辱的公道。” “血痕”钟离狠酷的道:“既是如此,撤出兵刃,老子不屑与空手之辈交手。” 秦快摆摆手,没事人似的道:“还是二位先动手,在下兵器出手就是狠招,没有一般行家出手先打声招呼的招式。” 话点明,空气彷佛在刹时间凝重起来,三人分二方,目不转睛注视着对手,看来宛如动也未动,其实只要细观他们脚下的松叶,即能发现双方都在做缓慢的移动。 单凭这手“踩叶戏泥”就可明白场中三人俱是顶尖人物,修为已至颠峰造极之境,若有差距,也不远矣。 三人的距离愈发近了,骤然—— “血痕”钟离那柄细长的剑出鞴了,而且在同一刹那间,乌光才出鞘闪烁,却已指到秦快眉心! 杀手的兵器永远朝敌人致命的要脉招呼! 在一刹那的震撼与惊窒里,秦快脚下松叶滴溜一转,身形亦随之暴旋,长短两道芒刺交叉飞掠,又急又虑,长刺暴卷钟离握剑的手臂,短刺急刺伍勾中宫。 “双飞游魂刺”! 六年以还,不,一辈子,武人的兵器等于他活下去的本钱,是不容易更换的。 霹雳似的咆哮着,伍勾倾力而上,他使得一对大板斧,交旋着抵御秦快突来的短刺。 秦快根本不在意,他将大部分的心思注视着锤离的细长剑,手腕倏翻,暴卷锤离手臂不成,他随即改鞭答,长刺疾笞而下,有如山洪决口,庞大的压力直逼敌方! 钟离如何不惊,如何不气,若连秦快都收拾不下,何谈想赢过他顶头二位武学启蒙恩师兼至亲,还混什么江湖? 所以,他与伍勾均全力攻击,且小心翼翼注意脚下不可沾泥,二人均是久闯江湖,经验十分老道,且置身杀手一林,学的就是如今在最省时最省力的情形下令对方丧命,心眼歹毒,出手狠辣,秦快想占上风并非一时三刻能办到,而且心地不可太善。 眼皮子也没撩一下,秦快脚下暴退三步,避开伍勾这笑面虎的一记重斧,同时,亦不甘示弱的,长刺彷佛一张光毯舒展,斜刺里朝伍勾挥去,短刺与钟离的特细长剑正面交接,互相克制,一时难分上下。 由于双方限于脚下沾泥泞,所以均不敢腾空闪挪,三人等于皆被限制住行动,只有一招一式往来递还,观战的人看来就无趣多了。 “竿无影”楮相就有这种想法,他认为伍勾、锤离二人没有尽全力应付秦快,否则三十招过去了,凭二人之力会无法将秦快逼入泥地? 他是跃跃欲试了! “笑煞”伍勾心计不及“血痕”钟离深沉,也开始有点沉不住气了,此时见秦快长刺又倒卷而来,陡地舍弃右手大板奔,将它掷于泥中,伸手就欲捉扯秦快长刺,迫使秦快突然间的重心不稳,非立足于泥中不可,法子虽几近无赖,却不失为良策,不料—— 他掷弃的大板斧落于泥中,溅起的污泥沾上了他悬空的右脚鞋底,他有意瞒混过去,可惜秦快心细如发,神目如电,早看在眼里,长刺转势直指他右足,道:“伍兄乃聪明人,不要做有辱身份的事。” “笑煞”伍勾正为此事懊恼,见秦快点破,长刺又向他右足刺来,不禁心浮气躁,道: “五十招未到,尚不能检查……” 话未完,真气已泄,右足又被秦快逼得朝后举,左足尖难以支撑,松叶带脚沉于泥中,直淹到足踝,想赖也不成了,索性骂个够:“姓秦的,当初咱们老三是说五十招后检查鞋底有泥者方输,至今才三十五招,老子虽输一样能攻击你。” 秦快全心晓付钟离,钟离诡异的剑法,原令他以单刺难以应付,这时少了伍勾,遂收短长刺,以双刺应付,听得伍勾编排,素知钟离较讲理,且在三人中显然是领导人物,遂一面反击一面小心伍勾偷袭,一面道:“钟兄,你看呢?” “血痕”钟离当然见到,听到那一幕,冷冷道:“我是那么说过没错,所以不干涉。” “笑煞”伍勾一听如鱼得水,一对大板斧“呼”的往秦快身上招呼! 秦快也不生气,迎拒之间道:“钟兄所说的五十招是照贵方算,这是依在下立场算?二位一人五十招,在下等于对付了一百招,未免有欠公允,依在下立场结算,双方已拚斗八十招了。 再说钟兄所提以足下沾泥有无分胜负,不是贵方是一人沾泥算输,亦是三人齐沾泥才肯认输?” “血痕”钟离脸上的刀疤现出丑恶的血红,阴笑道:“你现在问这些不嫌晚么?” 没人见着心中虽然有气,表面上依然若无其事道:“在下懂了,以对方最有利的方法算,是不?哎,钟兄辜负了在下认为你比较讲埋的心十足孬种!” 钟离不为所动,长剑抖出七朵剑花直指秦快中宫! “笑煞”伍勾没了脚下限制,身形如飞,大板斧舞得“呼、呼”作响,有时故意加重脚力,有意使溅起的泥沾污秦快鞋底,端的是无所不用之极。 “竿无影”褚相好像突然得到解脱,原本只是跃跃欲试,而今一股气加入战场,“双勾刺猬拘魂棍”偷袭秦快背部,只因他一招也未使。 陡地—— 秦快翻飞上天,长刺疾扫伍勾及钟离,而且他是发了火,长刺的目标是二人的双目! 伍勾一个翻滚,沾了满身是泥,总是避过一劫,而钟离明知它扫势疾狠,却只移退三步,想避开刺锋,不料,秦快并未将长刺全数放长,见钟离不愿认输,尚卷在掌中的一小段长刺随着挥出,长刺忽的变长,扫中钟离右眼,扫出他右眼珠子! 钟离大意失荆州,惨号一声,脚下一个踉舱,鞋底不沾泥亦不成了。 秦快又飘然立于泥中,不过不是方才的位置,褚相初见他腾身上空,有意毁掉他沾足的松叶,不料却不见影踪,此时见秦快足下松叶依然,才知他以黏字诀将松叶也吸上半空,这份功力,楮相自忖钟离也无法办到,不禁戚然。 伍勾想为钟离敷药,被钟离粗暴的拒绝,他指着秦快:“姓秦的,这个仇我会报的,你等着吧!” 秦快漫不经心的道:“钟兄的意思是不比了?” “不错!”钟离阴狠的道:“错过今日,咱们那儿见面那儿算,你有得消受了。” 秦快掠出泥沼,待伍勾三人也出了泥地,光明正大的出示鞋底,然后轻喟口气,道: “今日运气不差,再有半刻钟就支撑不住了,可惜三位太过性急,逼得在下非出此下策不可,总算侥幸了。” 这话听在伍勾三人耳中真会气炸了肺,不管真假如何,他们认为自己吃了秦快狡猾的亏,怨恨更深了。 秦快如何看不穿他们心思,道:“错非钟兄自恃年龄老大过在下,自信功力修为较在下深厚,提出这种不利贵方另二位的比式法子,凭三位的身手,在千余招之内,在下绝对占不了上风,要怨就怨自己吧,不过如果三位不思自省,一意寻在下晦气,说不得,只有再比一场了,在下却希望它永远不要来,没人见着它发生!”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逞能,分明他有十分能耐,如果他只须以一半功力即能击败对手,他绝不会多出一分功力令对方重伤或丧命,他认为伤人命有违天和,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他都会睁只限闭只眼马虎过去,至多废掉对方的修为,也因此容易令敌人产生秦快不过如此的想法,却常常因有这种想法而败在秦快手下。 “血痕”钟离不明白这点,所以他也吃了亏,犹狠道:“它会到来的,秦快,毁目之仇永远燃烧我的心,今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又是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句狠话秦快已听过多多,隐居前,“黑水仙”冷玉环不只一次说过,却未想再次踏足江湖不数日又听到这句话。 伍勾三人均是亡命之徒,名重于命的江湖人,在许多人观战的情形下败阵,想令人瞧得起就须雪耻,秦快明白这点,亦不再解释,只以一贯懒故的语气道:“随你们吧,后会有期!” 解下缚于树的缰绳,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秦快他救人心急,自始至终没去注意观战的人们,当然也不知有一双灵活的大眼带着忧戚望着他远去。 xxx “洗涤山庄”重修后,庄主骆乔鹰依照前任庄主骆志寒先例,居于“万寿园”,只是没了兽栏兽栅,清静多了。 一位二十来岁,高大俊秀的青年脚步匆匆踏进总堂,立时有二名守卫行礼,呼道:“二公子,找庄主么?” 原来青年即是小豹子骆乔玄,一挥手,道:“大哥在内堂么?” “进来,小豹子。” 骆乔鹰在里面听见了,招呼小豹子,小豹子三步并两步的直奔内堂,只见骆乔鹰望着花圃中的花儿痴想,小豹子也不细思他的用意,只急呼呼道:“大哥,这二天你可会见着小贡子?” 骆乔鹰的身份虽今非昔比,对弟妹的称呼依然不改,闻言一怔,转身诧异道:“小贡子不是一向同你相处么?她怎么了?” 小豹子俊秀的面庞上一片焦急,道:“她不见了,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她了。” “这个大个人,上那儿会没人见到?” “先时我也是这般想,以为她在大哥这儿或那座院玩儿,可是我不放心问了下人,居然没人见着她,怎不急死人,她向来都同我在一起的啊!” 骆乔鹰不禁也着急,问道:“几天了?你怎到今天才来说?” 小豹子和小贡子自小形影不离,如今小贡子失踪,他宛如被割掉一块肉般的痛苦,道: “那日秦兄来而又回,小贡子知道了不免心中难过,我说陪地一同寻去,她只是摇头,说想一个人安静数日,希望我不要寻她玩儿,我自然一口答应,谁想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她居然一个人偷偷溜走,为什么不肯让我同行?” 骆乔鹰拍拍小豹子肩膀,试图平静道:“你认为小贡子是去寻秦兄弟?” “不然大哥认为她会上那儿去?” “说得也是,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劝也劝不醒。” 小豹子双胞情深,处处护着小贡子,道:“都怪秦兄未曾当面点醒她,馥儿喜欢一样东西就一个劲儿想弄到手,喜欢一个人时也是全心全意,不过她很看得开,只要当事人点醒她不可能弄到手,她就不会强求了。” “没想到你比我了解她,我做大哥的真惭愧。” “大哥要担心的事太多了,我帮得上忙的就只有照顾小贡子这妮子。” “这就够了,没有你和小贡子,大哥一个人独存有什么意义?我宁可舍弃山庄,也要保有你们,山庄无情感,你们和我却是手足相连,流着同样的血。” 骆乔鹰说得十分真挚,小豹子心中也有同感,道:“大哥说的是,只是山庄对骆家亦是同等重要。” 骆乔鹰抬眼望天际,缓缓的道:“是的,它也很重要,对骆家更是重要,它是骆家先人以血汗一点点积攒下来的,即使有一天它倒下去,总有一日它会再重新矗立,而且更雄伟,更慑人。” 小豹子默然,骆乔鹰又失笑道:“只是,我的兄弟好似不大喜欢它现在的模样儿,六年来,你多行走江湖或居住后院,走进‘万寿园’是少之又少,今日错非小贡子的事,你也不会来吧?” 小豹子微皱眉,迟疑道:“大哥难得有闲,我自然不好时常打扰。” “这样兄弟情份岂不生疏了?小贡子也不喜欢来么?” “这……不大喜欢,大哥空闲时至后院散散心,咱们兄妹三人藉机下棋或闲话家常,不是和从前一样么?” 骆乔鹰苦笑一声,盯着小豹子道:“可惜,每当我想找你们叙手足之情,你们大都不在。” 小豹子无语可对,索性默然,骆乔鹰微喟一声,道:“我明白你和小贡子不满我逼迫秦兄弟太甚……” “大哥……” “听我说完。”骆乔鹰挥挥手,道:“最迟明年初夏,‘洗涤山庄’就要向‘龙凤阁’讨回公道,你想楼文龙那老奸贼如何肯认,没有秦兄弟的指认,我们即出师无名,还要遭江湖两道声讨。” 小豹子迟疑一会,问道:“大哥扪心自问,非常了解秦兄的个性么?” 骆乔鹰不料他有此一问,沉思半晌,道:“他嘛,理智、心细、英勇却不爱逞能、功夫深不可测却心怀慈悲,对不?” “没错,秦兄不管对敌对友,均秉持仁恕之道,当年那段是非,罪魁祸首是毒凤凰及楼文龙,而今毒凤凰已除,只剩楼文龙一人,大哥却牵扯上‘龙凤阁’全体,上天有好生之德,秦兄定然不愿因自己一人之故,而使千百人丧命,就算秦兄除去这层顾虑,还有‘秦门双杰’的声誉也不能赔在里面,以他的个性,自然不肯出面作证。” “你分析得有理,但是你有无考虑到大哥的立场,大伙儿矢志欲声讨‘龙凤阁’,身为庄主能充耳不闻么?” “大哥应该想法子渡化他们,岂能盲目附从?” “你说我不该再逼迫秦快?” 小豹子看出骆乔鹰有点动气了,依然道:“是的,大哥,这对他太不公平,大哥从前不也教导我们不可为己利而损人,有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倘使大哥与秦兄立场对掉,可愿为一件与自己无切身关连的错误再作牺牲?” “我并没有要他牺牲什么,只请他出面说句公道话。” “若论说话的份量,秦兄这点年纪恐怕尚不足令人采信,反而给楼文龙反咬一口的机会大哥应该找‘秦门双杰’才是正经呀!” “你忘了,二位老人家对我们有恩啊!” “大哥逼迫秦兄,不是等于要二位老人家好看?” “小豹子——” “大哥请听我说完,小豹子唐突这一次。”小豹子正视骆乔鹰,肃然道:“大哥心中也清楚,毒凤凰并非秦兄生母,充其量只是姻亲,虽然她曾是秦劳前辈发妻,那也是山庄亡前好些年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焉能怪罪于他们?况且二位老人家曾救娘亲与大哥远离死亡边缘,又照顾咱们一家生活,而且还传授咱们武艺,秦兄也在无意中替咱们寻回失去的财宝,这里其中一项,均足令我们感恩一世,何况他们一连做了四件,当初他们与我们是形同陌生人啊,我相信娘临终必也一再嘱咐大哥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们的恩惠,而今大哥却用这种法子报答?娘地下有知会原谅你么?” 骆乔鹰暴喝道:“不要说了,小豹子——” “我要说,我和小贡子早不满你如此恩将仇报,而且小贡子还怀疑你这么聪明的人会不知秦兄说的话不比‘秦门双杰’有份量,大哥是否有其他目的?” “你太无礼了——” “叭”的一声脆响,小豹子左颊现出红红的五指印,骆乔鹰脸上表情残余着愤怒,却有更多的歉意。 小豹子呆窒一会,以不寻常的平静语气道:“大哥打得好,我说得太多了,下午我将出庄寻小贡子,先跟你告辞一声。” “中午过来同我一起吃吧!”骆乔鹰带着赎罪口气道。 “不了,我随便吃一吃就走,小贡子令我无心享受。” “你知道要朝那方面寻去?” 小豹子迟疑半晌,道:“听他们说秦兄往东南方向而去,可能朝皖境‘龙凤阁’,小贡子必也知闻,照这目标寻去应该找得到。” “好吧,你去吧!” 小豹子刚转身,骆乔鹰又道:“记着,一定要把小贡子带间来,最好不要让他们朝面。” 小豹子心中一震,急道:“大哥,你明知小贡子喜欢……” “可是人家无意,难道要骆家的人送上门去?” 小豹子废然,道:“为了小贡子,希望大哥能让一步。” “那要看姓秦的有没有诚意。” “大哥还要一意孤行?不肯另寻对策?” 骆乔鹰看小豹子一眼,笑道:“那得瞧你的本事了。” “我?山庄的事,我向来不干涉,除了这次的进言。” “嗯!只要你能带回小贡子及秦兄弟,我可以考虑只对楼文龙采取攻势,消弭战火,对外保密此事,令秦兄弟无后顾之忧。” “真的,大哥?” “当然,不过必须秦兄弟肯来一趟才行。” “我找着小贡子及秦兄后再告之大哥的心意,相信他不会再避之唯恐不及。” “再说吧,你也该回去准出门了。” “谢谢你替小贡子着想,大哥,我走了,请代问嫂嫂好。” 小豹子走后,骆乔鹰回复原先的姿态望着花困中的花儿冥想,仿佛花儿藏有无限的秘密,想凭具一对肉眼看穿。 沉稳的脚步声施施传来,不急不徐,这种人通常年纪不会太轻,应该是中年以上的岁数,才蕴育得出这种稳重,只听见脚步声,就令人感觉来人是很能依靠之辈。 那人走到骆乔鹰身后二尺停步,也静静的没去打扰望花的人,沉寂半晌,骆乔鹰道: “事情办得如何了?” 那人大约五十来岁年纪,一脸的刚毅与沉着,中等身体,一望即知是道上颇有名气的角儿,他雄浑的声音道:“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其中一个伤了右目,看来这仇是结下了。” 骆乔鹰冷哼一声,阴声道:“三个饭桶!” “庄主不必太责怪他们,总算为他多增三名敌手,也是不无小补。” “这倒是,他果真朝那儿去?” “是!” “人质果真被他们劫走么?” “他既然如此猜想,又慌忙赶去,定有他的道理,据属下猜想,也八九不离十。” “姓楼的是打算跟我卯上了?” “这是无庸置疑的。” “可有人将消息泄露出去?” “没有!” “那姓楼的警觉性不差了,我可不能小估了他。” “对任何敌人均不应低估。” “说得好!下次派谁?找个高明点儿的。” “庄主这么做,会令他生疑。” “凭他的鬼心思,那三个借故寻仇就巳令他疑心,也许已经认定了是我暗中主使,只要捉不到证据,他又能奈我如何?一个也是杀,十个也是杀。” “属下懂了,会依法用旁人的名义聘请杀手。” “很好,那三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灭口!” “是!庄主又中意谁?” 沉吟半晌,骆乔鹰一字字道:“应珍珠如何?” 那人的脸上有着丝震惊,但随即沉着如故,道:“‘笑面女屠夫’?庄主好眼光,只是……” “只是女色对他发生不了作用是不?” “属下唐突。” “不,你顾虑很周到,他的确不好女色,但是男人对女人都比较心软,他的心更善,这就是应珍珠的机会了。” “庄主高明,但属下有个疑问。” “但说不妨。” “庄主原意不是要他找上姓楼的,好令双方伤元气,我们再坐收渔利,为何而今……” 高明的人对高明的人说话,不必说全,就能使听的人明白他的意思,骆乔鹰自然明白。 “你认为应珍珠杀得了他?” 这句反问就够了,那人不再问,骆乔鹰突然转身,道:“我答应小豹子给他一个退路。” “什么退路?” 踱个方步,骆乔鹰沉吟道:“小豹子和小贡子是我一手带大,而今却对我不满,说什么我也舍不得让他们难过一辈子,只好退让一步,只对付楼文龙一人,不要大事干戈,他答应可能性较大。” “是么?” “怎么?我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他还敢说不?” “立场不同,想法也不同,也许他也认为自己作了最大的让步——退出江湖。” “逃避是懦夫的行径!” “少林高僧遁世空门,庄主能说他们是懦夫么?” “你是什么意思?” “属下是不明了庄主的用意。” “说吧!” “庄主既然答应给他一个退路,为何还须请人杀他?” 骆乔鹰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道:“其一,诚如你说的,他未必肯就此就范,派人狙杀是想给他点压力,再则就算他不答应,此举也能替我出口气。 其二,我答应让步是为了小贡子,当然,在那群遗孤面前我会说得好听又动人,言归正传,倘使他对小贡子无情,令我唯一的胞妹伤心,杀手可以为她出口怨气,而且,他往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随时得防著有人暗杀。 总而言之,我给他二条路,一是终日惶恐赴阴司,二是乖乖接受我的好意。” “庄主真是人杰!” “谬赞了,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放过他倒是真的。” “只可惜难以令他心服口服,更甚者遭他怨恨。” “那也说不得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是?” 那人默然,骆乔鹰眨眨眼,道:“小贡子失踪,小豹子午后将去寻她,你说该不该派个人跟去保护?” “庄主真正的意思是——” “他的目标是找姓楼的释放人质,楼文龙可非省油的灯,我怕他也陷在里面,小贡子和小豹子也会跟进去,如果遭擒,这出戏还唱得下去么?” “庄主心中属意谁?” “你如何?” “别人不行么?” “小豹子与小贡子均不识得你,跟在后头不虞被他发现,再则你的功夫比他好多了。” “庄主既然这么说,那属下就走一遭吧!” “烦劳你了。” “庄主还有什么吩咐么?” “没有了,你下去准备吧!” 那人走后,骆乔鹰也朝堂屋走去,一进屋,就见一名少妇迎将上来,不禁泛起温柔的笑意,那是他的爱妻戚敏卿,一个平常人家的闺秀。 他们成亲年余,曾造成相当的轰动,颇令人惋惜的是,骆乔鹰的对象不是江湖中的女侠或武林世家之后,但是,骆乔鹰却很满意这门亲事。 戚敏卿是典型的传统女性,一切唯丈夫之命是从,偶尔提出一点小意见,让骆乔鹰觉得她真是可爱极了,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乏味,侍候丈夫无微不至,骆乔鹰疼她如宝。 长得小鸟依人,清丽娇柔,薄施脂粉,环佩叮当,宛如香扇坠儿,骆乔鹰见过的美人不少,比戚敏卿美艳的不在少数,他却认为他的妻子是最好的。 戚敏卿不谙武学,缓缓走来,声音娇脆道:“相公又去看花儿么?长得可好?” 骆乔鹰听她问得天真,失笑道:“你每天睁眼头一件事就是跑去看花,这时还是上午咧,又操心你的花儿了。” “相公不也爱它们,怎地这样取笑人家?” “我怎敢呢,老婆!”骆乔鹰笑道:“你是道道地地粉捏的,我还没说,你眼眶儿就红了。” 第十五章 戚敏卿红着脸垂下头,忍不住以丝绢掩口失笑。 骆乔鹰看在眼里,愈发觉得她可爱,四望无人,搂着她偷亲一个,戚敏卿刮着面颊道: “羞脸哦,取笑人家一番又好意思这样。” 骆乔鹰豁然大笑,道:“你这妮子嘴儿愈磨愈刁,居然编派起丈夫来了。” “你罚我好了。”戚敏卿绞着手绢道。 “我怎么舍得,开开玩笑正好调剂沉闷的俗务。” “相公是不是有烦恼?” “烦恼天天有,那里说得尽。” 戚敏卿一双凤眼眨呀眨的,道:“相公不妨说出来,也许我会帮你想个好主意,哼,你可不要瞧不起我们弱女子。” 骆乔鹰好笑的摇摇头,道:“这种事你们弱女子是帮不上忙。” 戚敏卿随即明白他的烦恼是须以武力解决,泄气道:“这事儿就须似相公这样伟大的人才办得到?” “我并不伟大呀,敏卿。” “相公有这许多部下,还不伟大么?”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我有本领的人比比皆是,也许有一天我会惨败于敌人。” “我才不信呢!” “如果有天成真呢?” “相公为何突然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世事浮沉,如果有一天我败得很惨,你会怎么样?” 戚敏卿微张小嘴,诧异望着骆乔鹰,见他问得认真,遂也正经道:“夫妻连心,不管相公做什么决定,我总是跟着你。” 骆乔鹰见她扳着脸儿说话,禁不住嗤笑道:“我逗你呢,怎么彷佛天要坍下来似的愁眉苦脸?” 戚敏卿跺着脚,眼眶泛红,道:“相公又是取笑,又是唬人,就会欺负弱者。” “刚说你似粉捏的,怎么眼眶儿又红了。” 骆乔鹰忙着陪罪,戚敏卿不依,遂道:“算愚夫失言好不?其实你说的那番话,我心中着实感动,你心里也明白,一定要我说出来么?” “我就是眼睛不争气,相公何须道歉。”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心地善良,人家低声下气向她道歉,她反而慌了,觉得自己也有很多不是。 骆乔鹰见她心慌,遂改个话题道:“玄弟刚才来过,他要我代他向你问安。” “小叔为什么不进来坐坐呢?” “他急着出门。” 戚敏卿漫应一声,顿了顿,小声道:“相公,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 轻咬着下层,戚敏卿有点惶乱道:“小叔和小姑是不是讨厌我?嫁过来一年了,他们始终不曾移驽过来叙叙家常。” “别多心,你未嫁过来前,他们也难得涉足这园子,可能对‘万寿园’没好感,咱们夫妇过去同他们叙叙不也一样?” “只要他们不讨厌我就行了。” “没有人会讨厌你,敏卿,你温顺又良善,喜欢你都来不及呢!” “也只有你会这样赞我。”戚敏卿害羞的道。 骆乔鹰笑笑,正想说什么,已有人从远处大呼“庄主”之名,遂改颜道:“白叔来了,你进去休息吧!” 戚敏卿微微一福,走没几步,又回身道:“相公,今日午饭,你想吃些什么?” 骆乔鹰明白妻子烧得一手好菜,偶一施为,均吃得他大呼过瘾,这时想了想,道:“只要你亲手调制的,青菜豆腐亦胜过山珍海味。” 戚敏卿满怀欣喜消失在珠帘子内。 酒鬼也大步踏进来,双方见礼后,骆乔鹰道:“白叔今日尚未饮酒?” “你怎么知道?” “身上没酒味,怎么,酒没了么?” “不是,不是,大公子,不,不,庄主,我根本没心情喝那捞什子黄汤,你老可知晓,二公子和小姐又出门了。” 连环珠炮似的轰炸,骆乔鹰皱了皱眉,平静的道:“知道,刚才小豹子才来向我辞行。” “庄主为何不阻止?” “他们都大了,我总不能再过份干涉他们的举动。” “庄主可知他们此行的目的?” “哼!每次的目的都一样,何用猜想?” “那……庄主怎么还肯让他们去?” “他们有他们的想法,我无法改变。” “以前那小于躲起来,小姐找不着倒还好,而今他又出山,二人见面不知会是怎样一个光景?那小子大概是铁石心肠,小姐这样的人间绝色他都不动心?” 骆乔鹰不禁啼笑皆非,道:“当初最反对小贡子喜欢他的可是白叔。” “此一时,彼一时,庄主焉能混为一谈?” “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事?” “庄主,这事还不严重么?” “你瞎操心了,我看只是小事一件。” “庄主已有对策?” 骆乔鹰颔首默然,酒鬼也不多问,呼口气:“这样我就可以放怀痛饮了。” “可也不要滥醉如泥,饮时痛快,醒来就痛苦了。” “呵呵,不会的啦,我是千杯不醉。” 酒鬼嘴馋,一溜烟的走了,骆乔鹰寻思道:“他除了喜欢酗酒外,人倒不坏,真正关心我兄妹三人,这样的忠臣倒也难得。” 言语中,骆乔鹰尊酒鬼一声“白叔”,其实他充其量只是一名不受重用的部属,这点酒鬼心里雪亮,自己全仗着从前跟过老庄主才有此优渥,在骆乔鹰面前不敢自称“老子”,也是尊重他已是庄主,古时候人是很在乎称谓的。 黄昏,天边笼罩着乌云,所以天色看起来很晦暗。 古道荒凉,小庙老旧。 一只乌鸦停在庙檐上,骤然有挣扎的异声响起,“呱”的一声惊叫,突然飞走了。 挣扎声来自何处? 小庙里破败不堪,神桌却还坚固,桌脚赫然有名女子被绑捆,鬓发散乱遮住容颜,但从她的衣饰打扮,应该是家境富裕的大家闺秀,不知何因被困于此地? 小庙中除了落难的女子,并没有第二人。 “达达”的马蹄声划空传来。 天边乌云愈聚愈厚,马蹄声也不似先前的悠闲,开始急起来,也不过瞬间,一骑已冲至小庙门口,马黑色,鞍上那个人亦是一袭黑布儒衫。 人是廿五六岁的年轻人,高而瘦,浓眉,鼻高,唇薄,最特殊的是他一双半开半合的眼睛,好像永远都睡不饱,予人一种懒散的感觉,乌发不束冠,披散两肩,这样的一个人,绝对称不上英俊,却有一股独特的魅力,是那么与众不同。 这人自然就是秦快,他应该听到了庙里女子的挣扎声,却没什么反应,望着天边乌云皱皱眉,喃喃自语道:“倾盆大雨转眼即至,这附近又没躲藏处,再赶下去恐怕会成落汤鸡,只好进去躲一会,真他妈的晦气,贪图抄近路,却来到这不见人烟的荒郊野外,反而耽误了行程。” “刷”地翻身下马,拉着缰绳踏入小庙,爱马的人通常不会留下它们在外头淋雨。 秦快是不会钟情于马儿,但心念它为自己奔波劳累,再使它淋雨生病,未免说不过去,反正举手之劳,不如一同牵了进去,还可防它被雷电惊得飞窜不知所踪。 庙里的落难女子双耳未失去功能,听得秦快进门,抬起脸庞,甩开纷乱的鬓发,露出好一副艳丽的容颜,雪白的脸蛋晶莹而光洁,眉儿新月如勾,丹凤眼宛如点漆,翘直小鼻,殷红小嘴,简直毫无瑕疵,所有美人该具备的条件她均有,可怪这样应藏在深闺中的美女为何会沦落至此? 而今她小嘴被塞着破布,丹凤眼布满惊恐正望着秦快,更令人觉得楚楚可怜。 秦快也惊异于这间破庙会飞来只凤凰,不住打量着她,他的表情与其说惊艳不如解释为好奇,又好像有点啼笑皆非,好一会,才以一贯懒洋洋的语气吟道:“郊野惊艳兮,不亦怪乎!美人悦目兮,不亦乐乎。” 落难女子苦于有口不能言,否则早不骂出口? 见佳人落难,那个男子见了不急巴巴的赶去解绳柔语献殷勤?可恨眼前这男子还有心情吟诗取笑。 秦快将马匹安置在角落,才慢吞吞走向那名女子,取出她口中的破布,道:“姑娘是不是要小生为你解绳?” 那名女子语气惊惶道:“请你救救我,他们快回来了,快,快放我走。” 秦快也真干脆,学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缓慢而吃力的解开绳上死结。 那名女子连忙挣脱草绳,慌张的奔出庙口,又冲回秦快面前,双手合握,可怜兮兮道: “公……公子,你的马可不可以借我代步逃命?” 换了别的男子不是询问姑娘落难的经过,就是自告奋勇陪她冲出难关,而秦快深明江湖人首戒“色”字,且自身有要事要办,不愿再惹上麻烦,只点头道:“可以,姑娘请吧!” 他心想此地荒凉,施展轻功比马奔还快,所以不介意将马送给需要的人。 那位姑娘不料秦快这么慷慨干脆,怔了怔,才忙不迭称谢,奔向马儿,想拉僵绳,马长嘶一声,姑娘缩手惊道:“公子,你的马好凶,怎么办?” 秦快无可奈何的走向马,抚着它鬃毛温言道:“黑儿,乖马,咱们缘份已尽,这位姑娘需要你,乖乖的送她回家知道么?” 马是有灵性的,立时有了反应,长嘶表示舍不得离开原主,秦快又在它耳旁柔声拜托,才安静下来,秦快道:“可以了,姑娘,它不会再捣蛋,你请上路。” 姑娘又是感激又是惭愧,道:“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公子,请教你高姓大名,我回去请爹娘为你立长生牌位。” 秦快又好笑又好气道:“不用了,姑娘要逃命就快吧!” 姑娘这才想自身处境的危险,匆匆牵了马出门,举动显得有点生硬,慌乱自语道:“小时骑过,不知这时还记不记得?骑不骑得?” 秦快解下马上小行囊,不好意思太过袖手旁观,扶了姑娘上马,问明方向,一拍马臀,扬尘而去。 天际的乌云这时反而散开了一点,秦快也望不准下不下雨了,不由得望天兴叹,索性进庙休息,过一会如不下雨再继续赶路。 取出行囊里的干粮,秦快不觉心都起皱了,他心知这些年被刘通包宠坏了,胃口不比以前,变得挑剔多了。 这一转念又想起刘通包,更加没胃口,心一狠,一股脑儿收起干粮,就待继续赶路,不再理会善变的天,这时,急激的马蹄声破空传来。 秦快听出马不只一匹,而且是从相反的方向而来,不是刚走的那匹马,心中一动,闪进暗处,准备静观其变。 马蹄声至庙口而止,四名壮汉争先恐后抢入,一眼就看见缚于神桌下的美人儿芳踪渺茫,齐而大叫:“人呢?她怎么可能自己松绑?……” 胡乱叫闹一会,才冷静下来察看,一个道:“绳子未断,绳结绑在桌脚后,她绝不可能自己松绑逃走,可能是某个过路人经过,发现她而大胆救了她。” “你们看是那个道上的?” “不像江湖人,这种草绳武人用力一拉即断,焉有好脾气慢慢解开死结?” “也未必,不可太过武断……” “你们在罗唣什么?早警告你们要留个人看守,这下好了,到口的鸭子飞了。” “你不放心,自己为何不留下?还不是担心我们吞了你那一份,谁信得过谁来着?” “别争了,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把地追回来?” “咱们是在庙会祭拜中劫来的,又不知她啥名啥姓,到那儿找回这样的美人儿?” “也许他们尚未走远。” “算了,好歹大干了一票,到大窑儿逛上一圈,多的是美人投怀送抱,何苦为一个女人奔波劳累。” “就是不一样才觉得可惜。” “我就不觉得有什么两样,要找你自己去,老子不去!” “你对她没意思,何苦急巴巴赶回来?” “情况不同啊,老三,不要太死脑筋。” “哼,我就是不甘心。” “别呕气,这么着,老哥哥我负责给你找一个标致的清倌儿如何?走吧,走吧!” 四人四骑不一会又走得不见影踪。 秦快缓缓走出暗处,也不多作停留,朝前赶路,心中暗道那位美姑娘居然跟自己同路。 这一日,秦快已到了皖境一处大镇“六安”,离“龙凤阁”不远矣,此地自然也在楼文龙掌握之下,秦快形单影只,自问没惹眼之处,很闲适的走进家饭庄用午膳。 不料店伙计在招待他时道:“公子打从外地来?” 秦快身无长物,不像个出外人,问道:“小生不似本地人么?” 店小二又打量秦快一眼,道:“公子令人瞧不出是那里人,不过,小的见过公子。” 秦快吓了一跳,诧异道:“不知咱们何时何地相交过?” 店伙计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小的那有这种福气和公子结交,公子在取笑人了。” “小生穷人一个,谈得上什么结交须有辐气。”秦快自嘲一番,又道:“对了,小二兄,说说你在那儿见过俺?” 秦快说得顺口,“俺”字又溜出口,店伙计也奇怪,匆匆至至掌柜处取来一幅画轴,展开让秦快看,原来是一幅秦快的肖像,绘得十分相像,只是神韵有些出入,秦快心知“懒气” 是难以浮于纸上,纵然差了一点,任谁瞧见,都不会指错人,想赖亦赖不掉。 秦快不表示意见,只问道:“这画是从何处得来的?能否明示?” 店伙计面上一片艳羡表情,道:“公子难道不认得这里的大户包国富包大爷的大小姐包楚萱?她可是有名的大美人。” 秦快愈听愈莫名其妙,道:“就是她送来这幅画?为什么?” “公子不知道为什么?” “素未谋面,名字亦耳生,如何知晓?” “耳生?”店伙计不满又不屑的道:“包楚萱小姐芳名远播,谁个不知?那个不晓?” “小生闭门苦读遂不知情,小二兄是否知道包小姐寻小生何事?为何有小生的画像?” 店伙计“哦”了一声,原谅秦快的无知,搔着脑瓜子:“我也不知情,前些日子,包府总管亲自送来这幅画,说是包老爷和大小姐要寻找的人,若有发现者立即去通报,赏白银百两。” 秦快沉思一会,道:“这里的饭庄客店均有包府留下的小生画像么?” “大概是吧,我看他们抱了一大捆。” “包家在此地是生根的富户?” “就因为如此,大家才觉得惊异。” “惊异小生人不怎么样,运气倒好?” “怎么会?公子一表人才……” “好了,别胡吹了,你是中意那一百两吧?” 店伙计搓着手,热切的道:“公子可怜小的自小贫贱,可不可以在此停留一会,给小的去报信的机会?” “你够聪明的话,就应该愉俭跑去通风报信,来个措手不及,小生想逃亦不成矣。” “小的也这么想过,又恐公子临时有事跑了,岂不便宜那些见钱眼开的小人?” 难道他就不“见钱眼开”? 秦快也不同他咬文嚼字,懒懒的道:“酒菜先上来,然后去赚那一百两吧!” 敢情他是动了好奇心,喜得店伙计忙不迭的张罗。 只吃了几杯酒,方才那名店伙计就带着几个人急奔而来,那种仓惶行径,唯恐秦快跑了似的,秦快更加不知所以。 走前头的一看就是个总管模样,见了秦快就是一揖:“鄙人姓薛,忝为包府总管,家主人寻找公子已多日,能否请公子移驾?” 秦快起身还礼,沉吟道:“小生自问不识得富贵中人,薛总管可否说得清楚点?” 薛总管一脸的敬畏,道:“公子可还记得曾在一间小庙中救下一位姑娘?” 秦快恍然大悟,失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就是你家小姐?还好么?” “大小姐托庇安好,只是心中感怀公子救命之恩,遂绘公子肖像寻访,给予报答。” “包姑娘太客气了,小生是于毫无危险情形下救人,谈不上救命之恩,至于报答,小生不敢领取……” “公子恁谦了,家翁向来有恩报恩,绝不肯亏欠于人,请公子不要为难小的。” 秦快大感为难,他向来最不耐烦有钱人的繁文耨节及多礼,当然是不去为上,但不去又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不禁踌躇起来。 身为总管心眼何等灵活,薛总管又道:“公子,敝府就在这附近,公子走一趟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倘若公子有要事要办,家翁也绝不敢多留,略尽地主谊安了心,小的也好交差。” 秦快心更活络了,他的心并非铁铸的,薛总管又道:“不仅家翁竭诚欢迎公子,小姐更感怀公子仗义之德。” 秦快心腔倏地收紧,他自己已是一身情债,说什么也不敢再招惹女子,遂长揖道:“微尔小事,不劳包先生小姐挂齿,小生就此告辞。” 说着摸出一块碎银,饭也不吃,放下银子就走,薛总管等人想拦阻又如何办得到。 秦快不敢施展轻功惊世骇俗,好容易甩掉来人,心想饭庄客栈都有人想靠他发注横财,索性在小食摊胡乱吃一顿了事。 出了“六安”,“龙凤阁”便近在眉睫了。 秦快忽然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这是武人自幼受到极严格训练,有危险临身时所产生的一种直觉反应,修为愈深,就算人走路的脚步声,也会令他产生不同的反应——来人是普通人抑是江湖人?无恶意抑是寻仇来的? 当然,并非只有江湖人才有直觉感应,几乎人人都有,譬如突然觉得心神不宁,可能就是某个亲人出了意外,只是一般人的直觉没有完全被激发出来,也缺乏江湖历练,不似武人能马上感觉到,甚至做出正确的判断。 而秦快此刻之所以觉得心神难安,是感到好像有某个人在暗处打量他,眼珠子正骨碌碌盯着他瞧,秦快放眼环视四周,又察不出所以然,只好横心不理。 岂知走不数尺,这种感觉愈来愈盛,简直那人就已在他左右,秦快再次回目四顾,却见有位小厮打扮模样的童子走来,手中拿着一封信,将它交给秦快接过就走,秦快正纳闷半天,忙呼声唤住,道:“小兄弟此举何意?” 那名童子看来十分鲁钝,怔了半响,楞楞的道:“你叫我么?我叫阿呆,不是叫小兄弟,你刚才说什么我不懂,再说清楚点。” 秦快也看出这孩子脑子愚鲁,说话不可咬文嚼字,道:“这封信是谁要你送来的?” “一位少爷……:”童子忙又掩住口,道:“他叫我不能告诉你,否则就要把银子收回去。” 秦快今天所遇真是古怪透了,想了想,又道:“刚才你在那里?” “躲在人家门后偷看你……”童子一时说溜了嘴,掩口已是不及,忙叫道:“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你这人好坏,骗我说出来,不,不,我都没说,钱不还给你,我要回家了。” 边说边跑,秦快知道问也没用,故未留难,端详手中书信,只觉异香扑鼻,淡淡的香味闻了十分受用,忖道:“听那名童子描述是位少爷,俺有这种娘娘腔的朋友么?定是常在胭脂国厮混才得书信也带着香气,不知是那位豪门公子寻俺开心?” 抽出素笺,只觉香味愈重,秦快不禁揉揉鼻子,念道:“小心近身女子!” 就这六个字,秦快玩味咀嚼数次,想不出索性搁一边,端详素笺上字迹粗豪,好像小孩涂鸭,只六字就写满一张纸,显然怕秦快认出字迹。 “不会是小嫱那妮子在跟俺玩捉迷藏吧?” 秦快喃喃自语,转念一想又不对,丁嫱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写字,何用担心他认出字迹? 收好素笺,秦快三不管的愈走愈快,如今他心中容不下别人,只有刘通包的处境令他忧心,多走近“龙凤阁”一步,愈加举棋不定,万一刘通包非楼文龙派人所劫,他该怎么办? 第十六章 明查或暗访是无须考虑的,秦快相信他的形踪早落入“龙凤阁”手下眼里,再则依他的个性是不屑偷偷摸摸的。 抬头看一眼刺目的太阳,秦快估量最迟明天黄昏前能赶到“龙凤阁”,想着刘通包对他至情至性,爱护关怀无微不至,恨不得现在就能将他救出囹圄。 秦快不爱幻想,很现实的加紧脚步。 日头正毒,老百姓这时通常躲在屋里睡觉,所以一路上显得十分寂静,偶而有三两人和秦快朝面而过,也都行匆匆,均想早点到达目的地好躲日头。 “凉茶——清香冰冷的凉茶——” 好诱人的声音,尤其在这时节,迎着日头赶路的人谁不想喝口凉茶滋润干燥的唇舌。 秦快抬头一看,原来路旁一棵大榆树下有个小摊子,有位眉清目秀的姑娘正在向过路的行人招唤生意,瞧见秦快是年轻儒生打扮,反而住了口。 秦快走近,见摊子收拾得洁净,道:“你好,扚一碗。” 卖茶姑娘好生腼觍的扚了一碗冰茶,其实就是红茶放凉了,递与秦快,秦快觉得触手微温,皱眉道:“这就是凉茶?” “是……是……因为日头……太大了。”卖茶姑娘红着脸,螓首几乎垂至胸。 秦快见她如此,亦不忍为难,总算有茶喝总比没茶喝幸运,仰首一口饮尽,只觉得清甘爽口,又要了一碗喝个痛快,这才付帐离去,却没瞧见那卖茶姑娘姣好的面庞上突然浮起一丝恶毒的笑意,变得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秦快没有见到卖茶姑娘突然的变化,走不片刻,却觉得有点头晕目眩,起先以为日头太毒,晒昏了头,接着察觉出这不是日晒的缘故,他绝不至于这么娇弱,难道是…… “该死的女人……” 秦快呻吟着挣扎说出这话,昏睡的念头排山倒海而来,终于不支昏倒。 卖茶姑娘早已监视左右,见秦快倒地,近身察看真伪,良久方吐口气,自语道:“好顽强的人,吃了二杯茶居然尚能支持这么久,平常人只怕茶一拈唇即昏倒,难怪姑娘说他难以对付……耽误了好些时刻,姑娘只怕等急了。” 正想将秦快扶起,突然见到一双锦缎软靴,有靴自然有人,卖茶姑娘缓缓抬起头,于是见到生了一张比大多数女人还白嫩的面孔的公子哥儿,禁不住多瞧几眼,方道:“你这是干什么?” 这位公子哥儿年纪不过二十上下,容颜俊美,身材苗条,比之女子,美貌不惶多让,且顾盼神飞,文彩精华,令人见之忘俗,可惜说起话来却是冷冰冰的:“放下他,滚!” 卖茶姑娘如何肯依,试探道:“你认得这小子?听你口气也算江湖人,尊姓大名?” 公子哥儿望着地下的秦快,神色说不出的复杂,卖茶姑娘看了就明白,偷得先机,斜刺里,一刀如虹,暴斩公子哥儿下盘! 只是微微挪动了半步,锋刃带着寒光锐风擦过了公子哥儿双脚前一寸不到,公子哥儿右手伸缩,缠于腰际的软剑冷电闪射,去势奇速,猛一下便将卖茶姑娘逼跳出五尺之外! 左手挟起秦快,瞧那公子哥儿弱不禁风的,左臂挟着一个大男人居然彷佛毫不费力。 卖茶姑娘侧面欺进,刀挥处只一抹波颤的幻芒,由下而上,飞撩敌人的小腹,出手快,招式狠,硬是要命架势! 公子哥儿动也不动,手腕轻轻抖一抖,软剑幻出七朵剑花,叹然下压,卖茶姑娘刀震身一荡,公子哥儿的软剑如毒蛇的蛇信,闪动之下,卖茶姑娘的肩头已血溅肉绽! 几乎是滚出去的,卖茶姑娘惨白着脸怒视敌人,公子哥儿淡淡的回望她一眼,身形晃动已挟着秦快消失无踪。 卖茶姑娘嘴角又浮起恶毒的笑意,喃喃道:“我知道你是谁,你们自家窝里反,可不能怨咱们不尽心办事。” 说着伤也不疗,拔起身形回去覆命。 一圈浓密深郁的树林子围住了这幢屋宇,说它是屋宇未免高捧了,只是几块木板搭成的小屋子罢了,大风一刮,那几块木板也许会自行跳起来飞舞。 此刻是深夜了,弯月被乌云遮住大半,大地显得暗沉沉的,加上地处偏僻,总有一股阴森森的可怖气氛。 一灯如豆自窗缝透出来,凭添几许暖意。 屋里只有一床一几一椅,秦快躺在床上沉睡如泥,神色是那么安详,宛如世间的忧郁痛苦均远离他而去。 救下秦快的公子哥儿坐在唯一的椅上,双眼始终不离秦快,此刻不禁喃喃自语道:“好厉害的迷药,凭秦兄的修为居然还无法清醒。” 其实一大半原因是秦快吃得太多了,一小半原因是他多日来均没有好好休息过,抵抗力就差了点。 公子哥儿拧了条湿湿的巾帕覆在秦快脸上,试试能不能使他醒来,结果一点用也没有。 “糟糕,这到底是什么迷药,真后悔没有跟她要解药,如今怎么办?我又不懂这些,万一秦兄有个长短……” 公子哥儿禁不住自责,突然听见秦快轻哼一声,连忙将注意力全移到秦快身上。 秦快轻嚷要水喝,公子哥儿忙端来喂他——他早准备好了,谁都明了迷药过后最易口干舌燥。 喝了茶,秦快缓缓睁开眼,感觉有人半扶着他,轻扭过头,于是见到了公子哥儿一脸关心的神色,甩甩头,头疼如裂令他无法细思在那儿见过他,只感到面熟。 “拿下是谁?” 公子哥儿苦笑一声,道:“秦兄真健忘,把小豹子我都给忘了。” 秦快撑起身子,紧握住公子哥儿双手,道:“原来是你,难怪觉得好面熟,你长这么大,在下可快认不出来哩,小贡子好么?” 秦快真情流露,令小豹子浮起笑脸,听他问及小贡子,立时又沉下脸:“小贡子很好,只差没被你气死。” 秦快头疼之际不去细思他话中含意,问道:“小贡子怎么了?你们怎么没在一起?” “她失踪了!” “失踪?会有这种事?”秦快楞楞的道。 “怎么?你道我诳你?小贡子去向不明,我急着出来寻找,不料却碰上你遭殃。” 秦快皱皱眉,取出怀中阿呆送来的素笺,道:“这是你派人送来给我的么?” 小豹子接过看了看,摇头道:“我没有写过这封信,秦兄自那儿得来的?” 秦快说了,小豹子眼睛一亮,急急道:“会不会是小贡子?她出门一向是男装打扮。” “这叫奇怪不是?既然遇见在下,为何不出面相见?” 小豹子眼一瞪,不快道:“在山庄外你尚且吝惜进庄见她一面,她怎知你心中还有没有故人?岂敢自讨没趣。” 秦快摇首叹息,轻轻的道:“在下是担心进去容易出庄难,令兄的举动叫在下惊异又害怕,只好一走了之。” “有我和小贡子在,你担心什么?” “听酒鬼老兄说你不干预庄中事务?” “我太忙了。”小豹子哼声道。 秦快心知他在忙什么,轻咳一声,道:“这就难怪你不明白令兄的难处,他不可能因一己私情,罔顾庄中上百兄弟的心愿,放弃原先计划。” “你不怪大哥这么对你?” “在下并非圣贤,怪过、怨过、恨过,却无际于事。” “你很理智。” 秦快苦笑,懒洋洋道:“想起令兄的自私,在下差点气得想踏平山庄,这算是理智?在下还不够老道。” “想归想,你并没有做出来,够老江湖了。” “别捧了,在下是自知无能为力,只有先溜为妙。” “我却知道你若真有此意,山庄是逃不过二度覆亡。” “别说这些了,令兄听了会怨你。” “我才不管他,忘恩负义的东西!” “你怎么如此批评令兄。” “秦兄与令尊令伯对山庄一门恩重如山,大哥说什么也不该处处为难你……” “小豹子!”秦快喝住,肃然道:“这番话谁都说得,就是你们兄妹说不得,别忘了长兄如父,更何况你们是他一手抚养长大,他再有不是,也容不得你们数落。” 小豹子羞愧的垂首默然。 “小贡子形踪不明,你打算如何寻找?” “跟你走一路。”小豹子殷切的道。 “令兄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 “找到小贡子才是最重要,况且山庄与你尚未成敌啊!” 秦快心中苦笑,他不想告诉小豹子骆乔鹰派人暗杀他的事,说了只怕也难使他相信。 “也罢,希望小贡子肯出面相见,万一她有个长短,在下就罪过了。” “难得你有心惦着她。” “在下何尝不惦记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在下分不清你们那个是男那个是女?” 小豹子不禁笑了,想起小时的恶作剧,谁能不发出会心的微笑?何况当事人就在眼前。 两人说笑一阵,秦快忆起什么似的忙下床,道:“你辛苦照应在下半日,感激不尽,想你也乏了,快上床睡吧,天亮咱们就上路。” 说着走到窗前凝望窗外黑夜,小豹子和衣上床睡了。 不想天未明,天就变了,淋淋沥沥,下起雨来,那天尚未明亮的时候,且阴着沉黑,兼那雨滴树梢,更觉凄凉。 秦快听着窗外叶上雨声淅沥,清寒透暮,不觉轻喟一声,小豹子语音有点混浊道:“秦兄在叹什么气?” 秦快连忙转身,道:“怎么这么快就醒来?继续睡吧,咱们恐怕要在这里耽误一段时间。” “我根本没睡熟,秦快是为天变而叹息?” “没什么,只是吐口气罢了,话一说精神就来,你如何还想睡得着?” “那,索性不睡了,咱们秉烛夜谈。” 小豹子说着就要起身,秦快坚决道:“等你睡够了再谈,此时你该好好休息,在下绝不与你交谈。” 说着又转身面窗凝神沉思。 小豹子感激的望着秦快背影,却又童心大发,道:“你不开口,我却非逼着你开口不可。” 秦快不理会,小豹子眼珠骨碌碌一转,道:“小嫱找到你的是不是?我是很中意她,可惜她却喜欢你,你本身的意思呢?” 秦快不为所动,小豹子又加油添醋道:“江湖上盛传着你秦快艳福不浅,‘妙手小如来’丁嫱有貌有才,居然会为你奔波两年,为什么?聪明人一想即知,不过,他们又可怜你若另有意中人,至时不被她偷得卖掉意中人才叫稀奇,是不?秦兄。” 秦快有如老侩入定,听若未闻,小豹子又道:“这些年你躲那儿去了,可知小贡子找你找得多可怜见?”愈想愈伤心,怒道:“姑不论你喜不喜欢小贡子,她这番心意,难道就丝毫不值得你顾惜?就算石铸人儿也该软化了,可叹你根本不为所动,可笑小嫱和小贡子一番心意全被抛入泥粪中。” 秦快终于开口了,却道:“如果你不介意,咱们这就上路,雨小了。” 小豹子坐在床沿,一字字道:“你是个懦夫,秦快,你根本不敢言爱! 今日你必须说个明白,若是讨厌小贡子请明示,我会跟她说,要她死了这条心。” “我能说喜欢她么?小豹子。” “为何不能?” “想想二家的立场吧,人不能太自私。” “若说追求幸福是自私的话,天下何人不自私?”小豹子激动的道,声音也提高了。 秦快呆住了,好一会才呐呐道:“你到底长大了,见解比在下高明多了,但在下何德何能,值得她喜欢?” “你自谦了,秦兄,你丝毫不比大哥逊色。” 秦快莞尔,转身道:“这事等见着小贡子再谈,你还睡不睡?” 揉揉惺忪的睡眼,小豹子往床上一躺,咕哝道:“天黑且凉,还是梦乡温暖。”说着闭眼睡去。 秦快无言摇头,腾身盘膝桌上运功养神。 一宿无话,天亮雨亦停,秦快和小豹子结伴上路,颇不寂寞。 这日已到“龙凤阁”堡门前,秦快报了姓名,说明要见阁主,看守的侍卫倒没留难的让他们进去,忙入内堂请楼文龙,自有下人进来奉茶。 秦快端起几上的宝蓝盖杯,掀开盖子,小豹子忙道:“秦兄,这杯茶喝得么?” 秦快微微一笑,道:“白道人物最讲求面子,不会使这种小花巧,楼当家有意留难,咱们不喝茶想出去依旧难。”说着轻啜口茶,顿了顿,方赞道:“清香甘冽,好茶!是极品毛尖,此生只喝过四五次,‘龙凤阁’好阔的待客之道。” 就这几句话,楼文龙已出现在门外,听了道:“那是你身份殊异,敝门下才破格相待。” “原来又是托了家父家伯的福。”秦快苦笑道。 双方见礼后,楼文龙冷漠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令尊令伯虽威震江湖,却唬不住我楼文龙,鄙人完全是因为你才破例厚待。” “承情了。”秦快拱手道。 楼文龙见秦快不问原由,遂将目光移向小豹子,道:“你是骆家双生子中的那一个?” 刚才报名时,秦快并没有报出小豹子名号,楼文龙虽猜出他姓骆,却弄不准他是老几。 “骆门排第二,骆乔玄。” 有道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小豹子虽力持平静,语气间依旧透着不善。 楼文龙也没在意,只专注于秦快,道:“阁下登门拜访,不知来意为何?” 秦快目光闲闲的落在楼文龙身上,道:“在下有个疑问想请教阁主,希望阁主实言以对。” “你很无礼,我岂会诳言?” “你多担待,在下是情急,不得不唐突。” “好吧,你问吧!” 秦快轻咳一声,一字字道:“敝友刘通包是否在府上?” “没有!” “阁主此话当真?” “有日月明鉴!” 秦快禁不住在心中咒骂道:“鉴你妈的头,日月果真会为人作证,天下会有这许多不平之事?” 表面上却一片漠然,秦快意兴阑珊道:“看来在下是白跑一趟了。” “是谁告诉你,敞友在老夫这儿?” “江湖流言,道听途说。” “那是不足信的。” “在下也知道,只是毫无线索之下,只有宁信其有,碰碰运气,不是?” “如今你明白它是不真确的,有什么打算?” “继续寻访罢了。” 楼文龙漫应一声,沉吟道:“你还有什么疑问么?” 秦快起身拱手道:“没有了,叨扰阁主清静,十分歉咎,这就告辞!” “等等,年轻人别性急。” “阁主有事?” “只许你问老夫,不容老夫反问?” “阁主难道也会有解不开的谜?” 楼文龙瞧了小豹子一眼,顿了顿,沉吟道:“骆庄主请你重出山是什么缘故?” 秦快也望了小豹子一眼,若无其事道:“请在下助他一臂之力。” “为什么出力?” “这点骆兄并未明言,在下心悬敝友安危,也没多问就离去,并不知情。” “当真?” “有日月明鉴!” 小豹子不禁“嗤”的笑出来,连忙忍住,楼文龙涵养极好,心和气和道:“也许这件老夫该请教你。” 小豹子面对仇人,焉有好脾气?冷冷的道:“这是敞山庄的家务事,不知楼当家何以关怀若此?” 楼文龙乃老奸巨滑,随即一笑置之:“好奇,好奇,老夫只是好奇,你若不愿明言,老夫自然不能相强。” 小豹子冷哼一声,秦快向他使个眼色,向楼文龙告辞而出,楼文龙命人送出大门不提。 一路上,二人均沉寂无声,直找到一家巷子内的小客栈,订下唯一二间单房,在秦快房里,二人凝视一会,突然齐而放声大笑。 “作弄武林前辈真好玩。”小豹子笑道:“这就是自命白道英雄的坏处,做事顾忌太多。” “若不顾忌些,江湖岂不闹翻了?” “有何不可?在下做事讲求随心所欲,否则走江湖跟经商买卖同样乏味。” “其实经商买卖是需要经验与天才,不然会蚀本的。” “老刘就有这种天才。” 秦快顺口溜出,话说出随郎懊恼,他无意在小豹子面前提起骆乔鹰的不是。 小豹子脸色果然黯淡下来,道:“秦兄打算如何寻找贵友?从何下手?” 秦兄耸耸肩,微微笑道:“你相信姓楼的那条老狐狸的话?” “不信,但他似乎没有骗你的必要,大可拿他来威胁你说出大哥请你出山的原因。” “他大概以为姓秦的均不重私情。” “这也是,令尊令伯给人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了。” “如此倒好,以免在下左右为难。” “但贵友……” “不妨,只要人在‘龙凤阁’,在下自有法子寻出来。” 小豹子不禁狠狠盯了秦快几眼,秦快诧异道:“你为何这样看人?在下有什么不对么?” “你彷佛胸有成竹?视‘龙凤阁’为你家花园?” “并非在下癫狂,而是楼文龙的弱点自现。” 小豹子不禁逼近秦快,叫道:“什么弱点?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 秦快待小豹子近身,只觉得异香丝丝入鼻,很淡很淡,还道目己闻错了,耸耸鼻子,小豹子已惊觉,若无其事的巧离秦快,秦快也就不放在心上了,道:“说穿了不值一个大钱,就是楼文龙很爱惜名声。” “没错,所以他做坏事总是偷偷摸摸。”小豹子双限一亮,贼兮兮道:“秦兄的意思就是贵友若在他手中,他必不肯直认,安藏在一秘密所在,必要时可用来挟制你?” 秦快双眼露出赞赏的光芒,小豹子一笑,又道:“但秦兄方才不是认为楼文龙心知私情打动不了你?” “那是他认为,实际上在下非常在乎老刘的安危,必要时,会为救他而开杀戒。” “若非我了解你为人,定会以为你不正常,有……” “断袖之癖?”秦快帮他接下去。 “秦兄别介意。” “人各有所好,在下不认为它有什么了不得的。” 见小豹子瞪大双目,秦快忙又接下去:“在下正常得很,你别瞪了,瞪得人心慌。” 小豹子这才收回目光,一本正经道:“贵友的安危对你很重要,你们是什么关系?” “如父子,如兄弟!”秦快一字宇道。 小豹子心中震荡,道:“既是如此,倘若楼文龙以他迫你说出一切,你会说么?” “这就是在下感到为难的地方,必须尽速救出老刘。” “楼文龙真的会这么做?” “会的,尤其今日咱们寻上门去,使他更确认老刘在在下心中的份量。” “‘楼凤阁’警戒森严,咱们如何混进去?” 秦快不说什么,反锁门,只招呼小豹子自窗口掠出,专捡偏僻小路,摸到“龙凤阁”后院小门。 “秦兄,这是什么所在?” “咱们刚才说的地方。” “好空阔,怎地无人守卫?楼文龙理应不会如此疏忽。” “你在这儿等等,在下进去探探。” “我同你进去,一人留在这里悬心更难受。” 小豹子说得斩钉截铁,秦快见无可转圜,遂道:“好吧,你自己小心!” 说着身形一幌进入园子,小豹子紧跟于后。 秦快见一切与上次同丁嫱来时一样,满地落叶,双脚测度起机关的所在,算到第十七步,果然微微觉得有些不一样,不仔细留心是绝察觉不出,心中惊喜之际,脚下运劲用力一踩现出一方洞口。 小豹子忍不住惊呼一声,道:“原来这儿藏有秘密,难怪楼文龙不肯派人守卫,任由园子空废。” 秦快招呼他下去,石盖复又合上,秦快捻亮火招子,缓缓下走,小豹子紧跟在身后,走了一会,忍不住道:“这鬼地方也亏秦兄找得到,以前来过?” 秦快轻轻回应一声,在空洞的地底却宛如一声闷雷,小豹子声音更放低了:“如何找到这里来?” “忘了!” “甭唬人,忘了如何还记得这地道?” “陈年旧事,提之无益。” 小豹子只好住口,转了个弯儿,便到地底,只见两排石室依旧。 “这又是干什么的?” 秦快朝他古怪的笑笑,摸索着打开左边第一闾石室,谁知门才开一点缝,就闻“吱吱吱” 的怪响,但见一大群毛绒绒黑耗子奔窜而出! “啊——” 小豹子惊叫而出,一把抱住秦快脖颈,双脚死也不敢着地。 秦快闻他叫声尖锐已是一惊,再见他反常举动,心下已恍然,却沉默如故,左手环抱住他,右手长刺忽出,忽鞭忽刺,近身的耗子无一幸免,遍地死鼠尸,惊得其余鼠者到处奔窜,无奈秦快十分厌恶它们,长刺一出至少死上二三只,骇得鼠叫连连。 清除了老鼠,秦快察看石室上的壁画已被人用刀刮坏,想是楼文龙少了楼文凤同他练功,又怕被人得去,所以将它们破坏。 “放我下来!”声音娇娇脆脆的。 “你是小贡子?”秦快松了手,轻轻问道。 “我和小豹子,你还是分不出?” “两个一样顽皮,一样爱捉弄人,你又装足声音,多年不见,确是被你瞒混过去。” “我们俩一点差别都没有?” “小豹子肌肤黑些,身段较粗,眉目较刚,原也不易弄混,但在下离开时,你们都还是小孩,长大成人会变个什么模样谁也不知,在下一时弄混了,你别介意。” “你别怪我就好。” “傻孩子,谁怪你来着?不过你也太恶作剧了。” 秦快望着她摇头苦笑,不一会,又动手去开第二个机关,小贡子忙道:“等等,这里面又是什么玩意儿?我最怕虫儿鼠的。” 秦快听她说得好可怜,明白她的确害怕,道:“这十间石室原是楼氏兄妹练武秘室,不知何时被楼文龙安置了这些东西,你真是怕了,在下先送你出去如何?” 小贡子强按捺住心中惊惶,但一见地上鼠尸,又忍不住干呕,秦快见了拉起她手就往回梯走去,小贡子忙甩开手,勉强笑道:“不,我也留下来好了,正好训练自己适应。” 秦快心中感怀,吩咐她立于右侧第一间石室角落,再度取出长刺,身形旋动处,但见刺影翩然,地下的鼠尸跟着飞旋被荡进刚才打开的石室。 小贡子在一旁算是开了眼界,不一会功夫,只见石室里鼠尸堆叠如塔,好不呕心,忙闭眼捂住嘴,陡地感觉有劲风向自己扫来,睁眼却见秦快长刺抖得笔直向自己刺来! 小贡子呆怔住,心想秦快可能怪怨自己欺骗他,因此也不想抵抗,缓缓闭上双目。 乍见刺挥处,一条花斑五锦灿烂的大蟒蛇被长刺穿透七寸处,秦快随手甩在地上,见它死透,轻拍小贡子脸颊,道:“怎么闭起眼休息了?” 小贡子察觉有异,睁眼见了大蟒蛇,才知同自己猜的天差地远,不禁又羞又愧,没个理会处,秦快见她如此,即明白她心中所想的,故意道:“楼文龙弄来这些蛇鼠作什么?” 原来方才秦快清理鼠尸时,有一条大蟒蛇自右侧第一间石室的屋顶通风处,也就是小贡子站立角落上方的壁孔溜出,蛇信吐得长长的就欲袭击小贡子。 秦快一见心惊胆颤,又恐出声示警惹得毒蛇及时行凶,至时不免终身悔恨,于是一股作气刺杀而来,幸好长刺够长,在蛇舌离小贡子头顶不及一尺处,刺也透蛇七寸处而入,小贡子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秦兄救命之恩,小贡子永生不忘。” “怎地忽然跟在下客套了?你在想什么出了神,居然一点警觉都没有?” “目睹秦兄神技,一直没留上心。” “神技?”秦快失笑道:“杂要罢了,十只耗子也比不得一个小孩难缠。” 说着长刺又一挥,将地上的大蟒蛇也扫进石室,地上干净多了,腥臭味亦清淡了许多,触动机关将石门关闭。 小贡子跟见秦快就待将长刺收回发间,忙抢了过来,拿出手绢边拭边道:“也不处理干净就收回去,不怕那些耗子蛇的夜里来寻你偿命而做恶梦。” 秦快但笑不语,任由她拭着,却见手绢儿依旧洁净,并不沾血腥乌渍,诧异道:“秦兄是如何杀死那群耗子的?” 望着地上残留的血渍,秦快道:“在下没有御气杀人的能力,全仗长刺犀利。” “可是它为何不沾血渍?” “在下的两根长短兵刃,乃兵器名匠花费六年时间打造成的,除了有多种用途和犀利外,打造时最注意弧度转折,所以绝不沾血。” 将长刺收间发间,秦快开动左侧其余四间石室,均空无一物,同样墙上壁画也遭刮损。 “秦兄认为贵友被藏于此处?” “在下不敢确定,只知楼文龙有这么一处秘室。” 说着就待弄开的右侧第一间石室,想及方才蛇袭,道:“站远些,小贡子。” 小贡子依言做了,秦快心知毒蛇不比老鼠,遂撤下短刺握于左掌,这才掣动机关,陡地数条花色不一的毒蛇窜射而出! 秦快面无表情,左手虚空斜挥,串射而来的蛇儿便像被一股无形中的吸力引带一样猝然反撞回去,和石壁硬碰硬,便撞得稀烂了。 打眼一瞧,室里有一人委缩在墙角,眉目瞧不真确,秦快却可认出他就是他多日苦寻的刘通包,惊喜莫名,就待入内扶出,小贡子突然叫道:“留心脚下——” 秦快闻言想也不想,向左暴移三步,只见方才立身处不知何时游来一条金光灿烂的小金蛇,这种蛇虽小,毒性却居首位,而且皮轫刀剑难毁,十分难缠。 小金蛇盯住秦快蓄势待发,双方的距离只有三步! 秦快摒住气息,七情不动,小贡子一腔心七上八下。 时间是静寂的,秦快不能动,虽然他一向喜欢采取主动,但蛇不比人,高度相差悬殊,秦快的目标大,金蛇体小目标亦小,先天上就不公平,不过,人有的是智慧。 秦快不愿徒耗时光,而且根本不愿放弃主动的先机,于是,他轻咳了一声。 倏地—— 金光闪烁,小金蛇禁不起诱惑,它动了,宛如一溜金光暴噬秦快! 秦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同时他左手闪翻回旋,寒芒流灿中,小金蛇却反而畏惧他手中利刃,反窜向小贡子! 小贡子一心只关心秦快,不料小金蛇会反噬于她,不由得心惊胆颤,她竭力闪避,连脸色都变了,突然间—— 串射的流光滚动揉合旋转,形成了一轮有如龙卷风似的强劲回旋风力,那样威力万钧的朝着小金蛇罩下去! 小金蛇是有灵性的,已感觉到那股刺骨刮皮的风力,欲放弃小贡子已是不及,已被卷入秦快长刺运转带起的旋风里,冷电灿闪,短刺已将它剁成数段。 望着跌落地上的数小段蛇身,小贡子心有余悸道:“好狡猾的蛇,它好像很畏惧你的兵刃?” 秦快没有回答,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明,就着壁上烛火的光芒,小贡子却发现秦快面带疲色,额上冒着汗珠,知道刚才那轮龙卷风似回力耗费他很大的功力,歉咎道:“也许我真的不该进来,总是给你添麻烦。” 秦快笑笑,心平和气道:“小妮子今天怪多礼的,有道礼多必诈,可不知你藏着什么阴谋?” 小贡子知道秦快在开她玩笑,好减轻她的内疚,不由得感激一笑,就待拿绢帕替秦快拭汗,想起方才拭过兵器,嫌它脏了,以袖子为秦快拭汗,只窘得秦快面上一红,又怕小贡子难看,只好由她去了。 “多谢。” 秦快轻言一句,忙快步走向刘通包,抬起他面烦,见他原本瘦削的脸只剩皮包骨,不禁令向来冷漠的秦快泛起泪光,见他没大碍,仔细看原来被点了穴道,忙拍开,好一会,刘通包才传来虚弱的呻吟声,睁眼看见秦快,激动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良久才吐出话: “真的是你,我的少爷?” 秦快也由不得哽咽了,道:“老刘,你受苦了,这一切均因在下而起……” 刘通包连忙拥住秦快,截口道:“为了少爷,老刘死无怨言,再见少爷为我这不成材的奔波劳累,让我更觉汗颜。” “在下不值得你如此,老刘。” “不,你值得,这么些年咱们相依为命,少爷应该知道老刘绝不会说话诳你。” “在下知道。” 秦快为之哽咽,刘通包连忙道:“少爷为我这不成材的流泪,老刘真是愧咎。”刘通包一见秦快,比较有精神,又道:“少爷如何知道老刘被窝藏于此?” 秦快平静激动的心情,扶起刘通包,道:“先离开这里再慢慢谈。” 刘通包挣扎着要自己走,道:“我还不至于这么没用,少爷自己当心,他们绝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放我们出去。” 秦快只好让他自己走,偶而扶他一把,招呼小贡子随行,刘通包见了她也不多问,只以为是秦快的朋友。 灭了壁上烛火,秦快捻亮火折子引路,三个回转,眼见通口在望,忽觉阳光刺目,心知有异,拦在刘通包二人身前,打眼一瞧,心沉了下去。 原来楼文龙正在通道口,一脸嘲弄注视秦快,最糟糕的是,通道口四周立着不下十数名大汉,每人大弓开张,箭头正对着秦快三人。 秦快眨眨眼,声调里有着那种漫不经意的轻淡:“在下算准了你会来拦截,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对于秦快的冷静,楼文龙不得不佩服,赞了一句,又道:“老夫亦算准你会寻上门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找到,更没想到你这么大胆,居然大白天不顾一切闯来。” 刘通包一面想护在秦快身旁,一面骂道:“楼文龙,你这假正道的畜生,私掳幽禁,不怕江湖同道知道了唾骂你?” 楼文龙自得的一笑,道:“没有人会知道,老夫这群死士对老夫万分忠心,再则你的主人是杀手之子,白道英雄对之无甚好感,再经老夫一番叙述,人人都会称赞老夫为江湖除害。” “你这狗娘养的……”刘通包想赶在秦快身前拚命,偏生秦快不让,破口大骂楼文龙。 “住口,不许妄动!”秦快叱道。 “少爷,你看他……” “你眼里若还有在下,就请退下。” 刘通包只好住口,楼文龙点头道:“这才像话,自古识时务为俊杰,轻举妄动的人通常活不久,你很会为人着想。” 这话是对秦快说的,秦快冷哼道:“在下的形迹想必早已落入你眼里?” “不错,这座园子表面上荒废,其实暗中由这群死士监守,一只小虫亦逃不过他们耳目。” 秦快非常镇定的道:“瞧这阵仗,你是不打算让咱们活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身为白道,岂能乱杀无辜?” 小贡子在后面冷凄凄的道:“一派谎言,你楼文龙若不是天下最恶毒的人,也排得上第二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楼文龙心中一动,忙道。 秦快以传晋入密告诉小贡子不可自露疑点,小贡子道:“什么意思?武林四大世家同属白道,你掳来敞山庄所要的人,存的是什么心?” 楼文龙不自觉泛出放心的神色,道:“这道理很浅显,老夫发现敝山庄可能将对老夫不利。” 小贡子依然以小豹子的声音讽刺道:“这才像话,自古识时务为俊杰,轻举妄动的人通常活不久,你很会为人着想。” 这话是对秦快说的,秦快冷哼道:“在下的形迹想必早已落入你眼里?” “不错,这座园子表面上荒废,其实暗中由这群死士监守,一只小虫亦逃不过他们耳目。” 秦快非常镇定的道:“瞧这阵仗,你是不打算让咱们活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身为白道,岂能乱杀无辜?” 小贡子在后面冷凄凄的道:“一派谎言,你楼文龙若不是天下最恶毒的人,也排得上第二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楼文龙心中一动,忙道。 秦快以传音入密告诉小贡子不可自露疑点,小贡子道:“什么意思?武林四大世家同属白道,你掳来敞山庄所要的人,存的是什么心?” 楼文龙不自觉泛出放心的神色,道:“这道理很浅显,老夫发现敝山庄可能将对老夫不利。” 小贡子依然以小豹子的声音讽刺道:“如今我似乎快落入你手里,你可以更放心了。” 楼文龙得意的奸笑,算是默认。 “秦快,有件事老夫不得不请教你。” “但问不妨,在下闲得很。” “嘿,什么原因使你认定这座园子的地下有秘室?” “多年前,在下曾光临过一次。” “就是七年前清晨那次?” 秦快眉梢子扬起,似笑非笑的点个头,楼文龙却面红耳赤于被他听到那番话。 “滚下去!”楼文龙恼羞成怒的叱喝道。 “你打算让在下三人在这儿白吃白喝?” 楼文龙泛起恶毒的笑意,道:“地底有的是山珍海味,想必饿死不了你们。” 秦快不禁觉得肠胃都快翻转过来,恶心透了,身子才一动,楼文龙已冷叱道:“不许妄动,弓箭全对准你们的脑门子,下去!” 秦快三人只好往后走,到了转弯处,上面的人已见不到他们,秦快低声道:“你们留在这儿,在下上去开道,听信号冲上来。” “你打算和他们硬拚?”小贡子着急道。 “倘使你不介意生吃耗子肉,咱们不妨在此修身养性数日。”秦快有趣道。 “不,不,打死我也不干。” 秦快不再言语,撤出“双飞游魂刺”,在转弯处偷眼打量上头的情形,听得楼文龙道: “封锁通道,分三班轮流监守,不许被他们逃了。” 秦快知道再不动就来不及了,低促道:“你们自己要小心。” “少爷当心!” “知道了!” “了”字尚在舌尖滚动,秦快已如一流寒电冲射上去! “姓秦的狡猾,射箭!” 楼文龙冷厉叱道,但已来不及,秦快身系三人性命之安危,拔腿之际,猝然双刺猛挥,借着挥刃之力,他整个身体如飞,只见森森寒芒随着他的躯体蓦一波动,便越上洞口,紧接着长刺又笞又卷,毁去敌方的弓弩,待楼文龙叱喝,众死士手上弓箭断的断,毁的毁,只有拔出兵刃和秦快拚命了。 秦快却怕他们趁隙再掳截刘通包二人,只是绕着洞口收拾一干死士。 一声虎吼,一位壮牛般的大汉一阵风也似的冲到,他双拳猛起,却在挥砸的刹那上扬,两只脚却快不可言的疾蹴秦快的胸膛! 寒光电闪,那名大汉的两只脚也不知怎地便飞出三尺,带着洒溅四喷的鲜血! “嗷……” 大汉在尖号着,可是没有人理他,另三名壮汉像疯狂了一样以“黑金剑”劈刺着秦快,三柄乌黑闪亮的长剑泛着怪异的光彩,配合玄妙的招术,刹那圈住了秦快! 在三剑乌光的急速穿掠中,秦快已缩短长刺,倏然双刺以排山倒海之势反卷过来,力道雄浑,招式犀利,三名死士毫不畏死的反迎上去,秦快心中轻叹一声,在绝不可能的角度中射出一溜冷电,快若时光流逝,一下子透进了一名死士脑门,又两闪,另二名死士也死透了,其中一名的尸体掉进洞底。 死士们彷佛采取的是车轮战,不给秦快丝毫喘息的机会,立即又有四名围上来,使的是喂着剧毒的矛! 四人的动作是经过训练般的整齐,配合得滴水难进,秦快闷哼一声,面上一片肃然。 那蓝汪汪的光芒本来在死士们手中闪缩,指顾间,却有如魔鬼附身般突然到了秦快身上秦快深懂抢先机之道,双刺乌光灿亮,“削”的锐响,便抢先一步,在矛的攻击未够上位置之前,陡然将其中三人逼退三步! 另一人的矛已狠狠的抢到秦快胸膛,秦快留下他自是有用意的,微微仰身,三十七刺绕舞翻飞,在另三名大汉不及抢救之际,左手短刺已刺入那名死士咽喉! 被逼退的三名死士不以同伴之死为意,得便又抢上,死命朝秦快身上大穴招呼! 四人去一,招式不再那么完美,秦快对付起来就轻松些,秉性放缓身手,趁机喘口气,为的是对付后面四条大鱼和一条大鲨鱼。 对方似乎也不急着要他的命,秦快慢下来,他们彷佛也接到指示慢下来,于是秦快明白他们的心机——想借此好让后面的人看清他的武功路数。 想及此,秦快暗暗感到可笑,只因他们会白费心机,因为秦快的武功根本没有路数可寻。 “秦门双杰”传授秦快武艺时,并非照本宣科的传技,而是想到什么就教什么,有时教到一半突然想到新的招式,会立即放弃改教新招,而后由秦快靠着勤练及领悟力加以融汇贯通,对敌时,有一招破一招,而且绝不肯多费一丝力气,敌强他就强,敌弱他自弱,谁看得清他的底细? 双方各怀鬼胎的缠门良久,秦快估量对方快没耐性了,又抢了先机,长短两线光流,便倏然有如一个炸碎了的灯球,锐芒星球四散分射,三名死士皆双臂一振,拔身丈高,但秦快却毫不在意,长刺倏然伸长,锋刃幻映,三位死士的三双腿已经血淋淋的抛起! “百尺之虫死而不僵”,死士断腿坠身之际,矛尖却均朝秦快狠命刺下! 秦快心底再次叹息,长刺有如骤雨喷洒,成流成线的寒芒返迎而上,三名死土哼叫着翻滚射壁,身上已连连见彩,矛也被扫落在几丈之外! 没有人理会断腿哼唧的死士,最后四名死士立即将秦快圈住,使的是双刀。 “好酒沉瓮底”,秦快预料这四名不比前八名,可能是十二名死士中的精英。 事实证明秦快猜的不差,四人双刀八柄刀,挥舞起来,乍见漫天刀影,让人不禁为之眼花撩乱。 于是,一个失策,秦快身上已见彩,前胸腹间被划破了一道血口子,幸亏伤口不深,只是鲜血不时冒出来而已。 八柄刀从八个方向劈向秦快,他双刺齐旋,精芒似的流电穿射,当八只人手紧握他们的刀舍命扑击之际,秦快的长刺已闪指他们胸腹! 皮开肉绽的四名死士无视于伤口,八柄刀天河横空般再度反斩而回之际,秦快的长刺已突然挥出漫天光影,这些光影彷佛万剑而合,有如由锋利无比的剑刃所形成,锐面破光,带起的尖啸厉哨宛如能刺破人的耳膜,如鬼哭号! 但见空中沾着血水的手臂飞舞,刀刃横抛,死士的断臂伤口鲜血突然涌冒,伤处肉齐骨平,却是血糊淋漓,个个原本阴森的脸,如今也变得煞白干黄,显得十分虚弱。 这是秦快出道以来,杀得最狠的一次,十二名死士,四个死亡,四个断腿,四个断臂,若说秦快此时心中有何感受?只有郁闷得不舒服,也有点无可奈何。 杀人不是人们形容中快意思仇的豪放与不在意,通常死者亲属伤心,杀的人难过,尤其秦快自来最厌恶杀人。 自始至终旁观的楼文龙,死盯着秦快,地上躺着的,哼唧的,他连瞟也没瞟一眼,好像地下死人伤者与他毫无牵连似的——这是个心硬如铁的角色! 良久,楼文龙轻呼口气,道:“传说中你不杀人?” “是的,而今你却迫在下开了戒。” “又非佛门中人,什么戒不戒,不杀个人那像个江湖人,滋味如何?” “不好!” “那你非杀手的料子。” “杀手均喜欢杀人后的感觉么?” “通常都是这样,也有的是为钱而杀。” “你这群死士的功夫都不算上乘……” “却也不差,老夫只派其半数就劫走姓刘的,还杀得护送的人东倒西歪。” 秦快不语,楼文龙又道:“当然,老夫也明白他们对付你绝不足够,本以为可多支持会,没想到你却一股作气全毁了,嘿,你这人,该狠的时候可比谁都狠。” “跟阁下一比,却又不算什么了。” “老夫如何能与令尊令伯相比。” 秦快冷笑不辩,顿了顿,又道:“这么久,阁下看出些什么没有?得了多少便宜?” 楼文龙听出秦快说的是武功路数之事,也不支吾,道:“看不出来,即使看出亦无用,你随时会变,实在是个人才,秦家有后如此也不枉了,老夫呢?唉!” 想到膝下无子,无人承继衣钵,楼文龙不禁有些伤感,秦快事外人的口气道:“阁下何不收个徒弟或义子?” 楼文龙眼中泛出一线光彩,道:“老夫倒看中一人,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 秦快原只是随口安慰,没想他居然当真了,只好道:“能得阁主垂青,可知那人造化不小,却不知是谁?” “说到传艺收子,也需要相当的缘份,老夫同那人的缘份倒是不差。” “那不是很好,阁主自可去向他提起,相信没有人会拒绝阁主这么好条件的师父。” “真的?”楼文龙阴暗脸上浮起期待的焦急。 “这个自然。”秦快依然应付着。 “你不想知道他是谁?”秦快的冷漠使楼文龙心焦。 “阁主想说,在下自然不会塞住耳朵不听,有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在下亦是。” “就是你,如何?” 秦快呆窒一会,他万万也想不到楼文龙会想同他化敌为师徒,中意的居然是他,在双方对恃的情形下,怎不舍他吃惊?好一会,才似笑非笑道:“阁主不是开在下玩笑吧?” 楼文龙一片肃然,声坚如钢:“老夫今年五十有九,见过的人不少,年轻一辈中就以你最投老夫脾胃,再加上你的睿智、机警、知友尚义、武学根底好,怎不令老夫爱才若渴,私欲收你为子?” 秦快想笑又忍住,正经道:“阁主可曾想过其中有许多难处? 其一,咱们是敌非友,刚才尚在生死战。 其二,在下乃杀手之子,阁主不怕因此有损声誉? 其三,武学一项,各派各有专长,谁说同流而宗,却有许多差异,在下如何能承继阁主衣钵?再则‘龙凤阁’自来由楼姓掌家,在下万万难以担当。 其四,江湖上有条规矩:已拜师者,除非导师答应,不得再另投他门,在下虽未正式拜师,家父家伯即是尊师,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在下亦不愿否认。 其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有个爹已够在下头疼,时常为之劳心劳力,那也说不得,却万万不愿再多出个干爹。” 一大堆的道理使楼文龙直皱眉,好一会方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 秦快心知他的回答将关系着三人的安危,依然道:“就是这意思了。” “老夫的命令向来没有人敢违抗。” “说不得只好破一次例。” “例不容破,否则老夫颜面何存?” “在下已说得甚明白,阁主自己斟酌罢!” “只要你愿意,那些顾虑全是多余的。” 秦快只有苦笑,他的表情告诉人,说什么也不会答应,楼文龙冷下脸,道:“你可斟酌明白你摇头的后果?姓刘的和姓骆的性命全捏在你手里,你最好想清楚。” “这种收儿子的方法,未免太伤感情了。” “碰到你这种不识抬举的人,老夫不得不弄点手段。” 第十七章 秦快心中一动,忙呼唤刘通包和小贡子上来,却久不闻回声,不禁诧异的目视楼文龙,楼文龙冷笑道:“百密必有一疏,你自问让他们躲在弯道处是最安全,却不知那上头均设有迷香机关,你一妄动,老夫立即踩动机关,你虽生出,他们却被活困在里头。” 秦快不语,楼文龙又道:“而今你若不答应老夫的要求,老夫即再踩动第十号石室的机关,里头有一头沉睡的白额虎,机关动时解迷香亦跟着钻入它鼻孔,三天没吃东西的虎一脱困,首先遭殃的是谁?” 秦快表面上冷漠如故,其实心底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是不敢显露出来。 楼文龙看不出秦快心想的,冷道:“你好像并不在乎你那两名同伴的生死?” 秦快心中忖度第十号石室的位置,很不巧居然就在楼文龙脚下,不禁轻叹,楼文龙道: “老夫没闲跟你耗时光,你考虑清楚没有?” 秦快苦笑,意兴阑姗道:“天下居然有这种要儿子的方法,在下何其有幸,居然碰上了。” “少罗唆,点个头,而后你就是少主,除了老夫,这里就属你为尊,何乐不为?” “要在下上吊还容易些。” “好,好!”楼文龙气结,怒道:“你就别怨老夫心狠手辣——” 话未完,正待踩动脚下机关,豪光突闪,楼文龙已觉足下倏寒,秦快的游魂长刺不知何时已刺向他右足踝,楼文龙只好略向右移,身形甫动,但见一个黑影袭来,秦快已如鬼魅般向他扑来,不容他再有时间触动机关。 楼文龙心中虽怒,却也惊喜自己眼光不差,有心要让秦快叹服他的修为,一出手即是八分力量,几个照面就使秦快有点相形见绌了。 秦快差在火候上,又想牵制楼文龙不得近身机关,只有和他游斗,虽则楼文龙手无寸铁,秦快依然占不到便宜。 身形侧斜三尺,秦快的长刺一点而出,星流似虹,直透楼文龙的雄浑掌力! 于是,楼文龙闪扑移掠,双掌如探囊取物般就待攫取游魂长刺。 秦快明白楼文龙比不得别人,急撤长刺,楼文龙却趁机近身秦快,双掌翻飞于一刹,幻出漫天掌影,彷佛有千百只手同时向秦快袭来,而且变化多端,有的拍向秦快脑门,有的握拳直捣秦快中宫,有的化掌为刀斜劈秦快胸腹,有的以指为勾攫向秦快咽喉,有的如鹰之爪抓向秦快膀膊……等等无一而足,就如同千百只手在同一刹那,使出不同的招式攻击秦快,一眼见之,怎不令人魂魄皆散? 是的,这是内家功夫修为已臻顶尖才有办法办到,就将它名之为“千手观音掌”罢! 楼文龙来得那么快,又是使出真本事要秦快好看,秦快一时拙于应付,纵然躲得巧,右臂被抓出五道伤口,长二寸余,深可见骨。 秦快蓦然感到一阵晕眩,右臂渐觉麻痹,才警觉楼文龙的武器藏在指间,含喂剧烈麻药,一抓破皮肉,即扩散开来,全身不再听令于主人,渐渐软瘫下来。 秦快此时口不能言,四肢无法动弹,心里真是恨死了,谁又想得到白道英雄认为前辈的“楼凤阁”主人会使这种下流手段?心神虽未迷失,却也只有由人摆布了。 楼文龙看出秦快眼中的怒火,却不在意,取出身带的伤药,俯身为秦快疗伤,包扎奸伤口,才冷冷的道:“你的火候还不够,若能再经老夫雕琢,不出三四年,江湖二道就属你为尊,人贵求上进,以你的资质,武林盟主是垂手可得的,总比浪迹一生强多了吧?!” 秦快自是无法回答,楼文龙又道:“老夫从未如此低声下气的求过一个人,你何不爽快的答应?若非找不出更好的人才,老夫岂肯在你身上下这么多功夫?你了解一个老人求子若渴的心情么?” 心里在嗤笑着,秦快暗中忖道:“谁知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这种求人法,性子再好的人也反了,别提肯为你效命、忠心不二了。” 楼文龙倒像是真心的,又再诱惑道:“方才老夫施展的‘千手观音掌’你不想学么?你不愿一人兼数家之长,扬眉吐气么?只要你肯答应,老夫立即放了地底那二人,而后开始传授你楼家的武艺,以便将来好承继老夫的衣钵。”顿了顿,又道:“你无庸担心老夫底下的人不心服,江湖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比的是功夫与智慧,后者你天生俱备,前者只须再三四年即可无敌天下,谁敢不服?” 秦快始终没表情,楼文龙突然声寒如冰:“你这样的人才若不为老夫所用,老夫断然饶不得你,免得日后成为老夫大敌,与其遗患将来,不如斩草除根。” 秦快了解楼文龙这种人说到做到,如果他不答应,他们三人将被杀却,一干受伤的死士也将被灭口,至时就无人知道这一段公案,对楼文龙并无损。 秦快苦于不能动弹,否则拼了性命也胜于此时作不得主,若只有他一人,他是豁出去了,却不能不顾别人安危。 楼文龙当然也看出秦快此时的难处,道:“老夫给你二天的时间考虑,这二天地底那二人出不来,亦无人送食,而且随时可能遭虎食,你如果狠得心尽可摇头,要不,就顺从老夫的心意。” 说着禁制秦快的武功,给他服下一颗红色丹丸,关闭地区洞口机关,冷冷看着秦快。 好一会,秦快才能行动,起身拍掉身上灰尘,瞧也不瞧楼文龙一眼,就朝后门走去,楼文龙居然也不阻止。 出了“龙凤阁”,秦快愈想愈气,他气楼文龙的狡猾,更气自己不当心,居然栽了这么大的跟斗,自出道以来可说是头一遭,心中的难受就不必提了。 武功受到禁制,不能像出来时偷偷溜回客栈,只好朝大门走,掌柜的那双鸡屎眼直瞪着秦快,他根本想不起什么时候秦快出去过。 回到房里,秦快试着打坐想恢复功力,无奈真气始终提不上来,试了几次无效,只好放弃。 “真他娘的晦气,俺可谓束手无策了。” 秦快躺在床上,双眼茫然的望着梁柱,心中乱糟糟的理不出一点头绪,喃喃道:“而今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生死由命,说什么也不能投靠姓楼的,苟且偷生还不如一头撞死,但老刘和小贡子呢?万不得已,就以俺的命来换他们的命罢!” 心中有了决定,睡意立即袭来,秦快沉沉睡了一会子,醒来望着窗外,天已昏暗,是黄昏时刻了。 喝杯桌上的凉茶,秦快付了帐走出巷子,在附近买了二日用的干粮和一皮袋的水,又来到“龙凤阁”荒废的后园,夕阳照映,更显出这里的萧索。 最特殊的是这儿新搭了一间小蒙古包,从里头走出一位妙龄少女,面如傅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未语先笑,天然一股风韵全在眉梢,穿着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衣裙,一见秦快,郎施旅走上来万福,道:“公子姓秦?小婢女花金螭,奉阁主之命特来侍候公子。” 秦快还礼,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 “阁主猜测公子可能会在此住上二日,遂命人搭此小屋,又命小婢侍候公子起居,公子一路辛苦,请人内盥洗进餐,再想其他的吧!” “你知道在下和贵阁主之间的事?” “小婢如何知道,阁主只说公子是他中意的人,侍候不得怠慢,否则重罚。” 秦快漫应一声,指着蒙古包道:“在下不需要它,且懂得照顾自己,姑娘请回吧!” 花金螭呆窒一会,嫣然笑道:“公子真是与众不同,视女人为粪土?可惜小婢不能从命,阁主怪罪下来,小婢担当不起,请公子谅解。” 秦快微微一笑,算是跟她打过招呼,坐起大石上嚼起干粮,花金螭忙入帐捧出四大碗菜及一小盆御田粳米饭,送到秦快面前,道:“公子是尊贵的人,如何吃得那些粗食。” 说着就要为秦快盛饭,秦快忙道:“不用了,姑娘,在下不吃的。” 花金螭恍然,娇笑道:“公子怀疑饭菜不洁?”说着每样尝了一口,才道:“小婢吃了没怎样,公子可放心吃了罢!” 奏快莞尔,温和的道:“贵阁主没有在饭棻里下药的道理,只是不管如何,在下总是不吃的,姑娘用吧!” “这如何使得,公子为什么不吃?” “姑娘是局外人,最好别多事。” 花金螭是聪明人,听出秦快口气已转硬,敢个话题道:“小婢姓花名金螭。” “哦,花姑娘。” “小婢的名字叫金螭,不是姑娘,公子不该错呼。” 秦快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了,淡淡的道:“怎么称呼并不重要是不?姑娘若不满意在下的称谓,大可进帐休息,避不见面。” 花金螭在“龙凤阁”可说是最善于言辞的使女之一,此时遇见秦快,不禁有些辞穷,好一会才想出话题:“这儿入夜天凉,公子最好入帐休憩。” “不用了。” “公子这样小婢好生为难,阁主知道了,定说小婢侍候不周,惹得公子生气,才饭不愿吃,蒙古包放着不睡,说不得会重重责打小婢一顿。” “贵阁主应该了解在下性子,怪不到姑娘的。” “可是,公子……” “贵阁主处,在下会为你担当。” 说穿了,秦快是担心陷入楼文龙的胭脂阱,花金螭是千中选一的美女,兼且温婉柔顺,是男人心目中的佳人,更甚者花金螭端庄中隐约透着妖娆,最易迷惑人心,秦快自问非圣贤,难保不被她缚掳,只有硬起心肠充柳下惠了。 花金螭目及秦快不动心的模样,也自觉没趣,端起食盘入帐,守在帐口盯住秦快。 此后二日,秦快一心一意想法子弄开机关,但他一来怕触动关野兽的机关,二来功力已失,就算寻到机关也无力施为,不知叹了几口气。 花金螭呢? 除了吃饭前离开会,入内端来饭食,想尽法子想迫秦快吃,无奈秦快已备足干粮,她端来美食前就自先填饱,所以见了好菜也没胃口了,除此,花金螭整日盯住秦快,绝不离秦快视线范围,无奈秦快心系地底二人安危,十全十美的佳人也让他如同嚼蜡。 纵然明知这二日的功夫是白费的,秦快和花金螭均使出混身解数各干各的,为的是让暗中的楼文龙释疑窦。 这日是第二日的午前,秦快突然开口道:“姑娘知不知道地底设的迷香效能多久?” 花金螭不料装足哑吧的秦快会开口,怔了怔,道:“不清楚,应该不会多久,反正他们也出不来。” 秦快苦笑,心中忖道:“俺倒希望他们毫无知觉直到脱困,否则饥饿的痛苦及地底的尸臭,老刘和小贡子这苦就吃大了。”陡地灵光一闪,目注花金螭道:“听姑娘口气,好像也知道地底的秘密?” 花金螭点点头,毫不讳言道:“小婢自幼由阁主收留扶养长大,有幸阁主信任,告之这个秘密。” “姑娘有无法子让在下看看地底二人的情形?” “公子要小婢背叛阁主打开机关?公子算错,阁主绝不会让懂得机关开法的人接近公子。” “不,在下的意思是不开洞口,却能从外头看见里头情形的机关。” 花金螭想了想,才勉强道:“有是有,只是小婢不能背叛主人。” “这么说姑娘是知道了?!”秦快禁不住兴奋起来。 “知道了也不告诉你。” “在下并未要求姑娘放人,看一下安心不算过份吧!” “阁主未下令,小婢难以作主。” “偷看一下,贵阁主难道是通天眼,怕他知晓?” “公子又让人为难了,恕小婢难以从命。” 秦快默然,花金螭一望日头当空,送入内端来饭菜,秦快此次无心吃干粮,只是坐着发呆,花金螭捧着食盘走近,见他如此,悄声道:“公子肯给小婢一次面子,小婢冒险让你偷偷看一下。” 秦快看出她眼中的诚意,点头答应,花金螭立即为他盛饭,秦快接过道:“姑娘也一起吃罢!” “那有主人奴才同桌而食,太没规矩了。” “在下非主人,姑娘亦非奴才,而且二人同吃可省些时间,在下担心贵阁主就快来了。” “那公子快吃罢,小婢还不饿。” 秦快不再勉强,匆匆吃完一碗,就道:“快开机关,在下可是心忧如焚。” “瞧公子这急性儿,真让人怀疑底下的是你的意中人呢,岂不令小婢心儿难平。” “姑娘休得取笑,快开了机关要紧。” 花金螭忽儿直视秦快,似笑非笑:“公子觉得可有什么不对,会不会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四肢瘫软无力?” 她说一项,秦快的心就紧缩一下,先前倒不觉得怎么样,她一说,果然所有的不对劲全一股脑儿袭上来,身子微一摇幌,挣扎着道:“你下了药?为什么?” 花金螭咯咯一笑,道:“你是真昏了头,连这点道理都想不出来?” “你不是真的花金螭?”秦快这时要问已太晚了。 “对了,要怪只怪你自己不会仔细留意过她。” 这句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秦快早已昏倒于地了。 这时后园门子突然闪进一名年轻姑娘,赫然是前几日以茶迷倒秦快的卖茶姑娘,她急急走到花金螭身旁,看了倒地的秦快一眼,道:“不愧是姑娘,手到擒来。” 花金螭笑了笑,道:“你也不差,只是运气不好,被人拦了。”顿了顿,间道:“那次的事,你回报过他们没有?” “回报了。” “很好,那就不干我们的事了。” “咱们既退了订金,何以还为掳秦快而费心?” “傻丫头!”花金螭娇媚一笑,道:“他们许了咱们多少代价?” 卖茶姑娘不明所以,直言道:“生掳秦快一千金,使之重伤五百金。” “这话有蹊跷没有?” “恕我不懂。” 花金螭望了地下秦快一眼,道:“对他,可以生掳亦能令他伤重,这意思不就是不许杀了他?”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所以我说你是傻丫头,正因为如此,秦快才敢吃你卖的茶,上了你的当。” 卖茶姑娘自得笑了笑,问道:“如今姑娘又使他再次上当,准备将他卖给谁?” 花金螭咯咯一笑,道:“秦快现今成了二大世家争抢的人物,谁出得起高价,谁就能得到他,总比拿人报酬有赚头吧!” 卖茶姑娘又是得意又是自慰有这样的主子,笑道:“姑娘不亏是‘笑面女屠夫’应珍珠,笑面迎人含羞意,暗里抽刀不眨眼,端的是好手段,脑子比任何人都好。” “别捧了,地下还有两个对秦快似乎很重要,将他们也一并捉来,说不定也能卖出好价钱。” 卖茶姑娘掩嘴嗤笑不已,好会儿才道:“姑娘可以开间人肉铺子,一斤十两,包你大发市利,财源滚滚而来。” “若是可能的话,这种钱谁不想赚?来源容易,价格又好,不过,若是有身份的人,零碎卖就不值钱了,整头整只卖才能得个千金万金,可是?” 花金螭,不,“笑面女屠夫”应珍珠说得一本正经,卖茶姑娘只差没捂住肚子大笑,连忙点头凑热闹道:“是,是,是,但天下也只有姑娘将人比做牲畜,居然是整头整只的,呵呵……” “笑面女屠夫”应珍珠也禁不住好笑,随即正色道:“楼文龙那老狗就快来了,咱们快办事!” “姑娘知道开关?” “嗯,那死了的花金螭死前曾透露出来。” “恐怕不是她自愿说出,只是由不得她罢了。” “废话不是?” 说着走向秦快二日来充当椅子、枕头的大石,搬开石子,一阵拨弄,赫然现出一片镜光,反映出石室里某一角落的情景,卖茶姑娘也趋前帮忙,看了之后道:“看不见人呀!” “别急,听说人昏倒在石梯转弯处。” 说着将那片玻璃用力一按,居然是可转动的,应珍珠测量出石梯位置,缓缓转动,不一会就现出梯形,又照了数次,始终不见有人,喃喃道:“人可能早已被移走了。” “也许这玻璃有问题,试想石室一定不小,怎么可能全照映得到?” “别傻了,室里定也安置了玻片,里面的东西先映在玻片,再反射出来。” “原来如此,这下怎么办,少了两个赚头。” “你再贫嘴贫舌,小心我先将你卖了,一斤一两!” 说着将一切弄回原处,卖茶姑娘挟起秦快,三人出了废园而去。 可叹她们居然不曾细思,楼文龙这种人若非有所依恃,怎会任人进出秘密园子?又如何肯让人掳走自己中意的人,狠狠栽个跟斗? xx 秃笔同时难述双头事,且先不顾秦快死活,说到小豹子骆乔玄自出庄以后的事。 他曾寻到皖境,差点同秦快撞上了,恰巧秦快中了卖茶姑娘诡计,被小贡子救走,三人因而错过,几经周折,多次在“龙凤阁”打听消息,怎奈他不知后园之秘,又不愿直闯进去,所以至今对秦快和小贡子的消息一点也无。 这日大雨来得突然,小豹子避雨来到前日小贡子救走秦快暂住一日夜的木板屋,小豹子混身湿淋淋奔至,急促拍着房门,叫道:“过路客人避雨来,里面人家请开开门。” 原来这些日又有人搬来,微有灯火透出,不见有人来开门,只听得破铜锣似的声音吼: “不开眼的兔崽子,老子避到此地你居然也能找来,是自信能同阎王老子争?快滚!待老子开门你就没命!” 小豹子不期屋里人一开口即大骂,咒生咒死的,道:“你误会了,朋友,我只是来避雨……” “别来这一套!”屋中人大吼道:“你们这群人同是一副嘴脸,不是借宿,就是借水借火,现今你又有另一种说辞——避雨,你奶奶的,你们当老子是开客栈的,专门收留你们这群梦想一步登天的废物?” 小豹子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道:“听你的声音应该是位老人家了,怎么还这般混淆是非,我根本不知你是那路英雄?” 屋中人火气大得很,大叫道:“你装你娘的那门蒜?不知道老子是谁,居然会闯到这行人罕至的鬼地方?” 小豹子捺住性子,再次道:“我是来避雨的,雨突然来得又快又疾,不得已才找来这里,你行行好开个门吧,若是家里什么宝贝请尽管藏好,我双眼不会乱瞟。” “哈哈……”屋中人突然大笑,充满讥刺,道:“你这小兔崽子可招供了吧?难道你不是贪图老子的宝贝而来?唉,真是人心不古哪,青天白日下也有草寇!” 小豹子口说“宝贝”是略含讽刺屋里人太小心,没想到他屋里真有宝贝,而且显然有不少人争抢,是以误认他也是一份子,想着也不生气了,平和的道:“老人家,我实在不知道你有什么宝贝,也不会贪图,雨势愈急,请让我避个雨吧!” 屋中人阴侧恻的笑起来,道:“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饶人至五更,可惜老子一心想周全你,劝你离去,小兔崽子执迷不悟,被宝物迷了心窍,一心求死,老子就成全你吧!” 门立郎“依呀”开了,走出一只穿了衣服的大猩猩,他当然是人,普通人高度,身躯脖大,最特异的是脸上毛发多又长,露出的手臂也长着长黑的体毛,以至于乍看之下不像人倒像大猩猩了。 说起他在江湖上的名号可不亚于武林四大世家的主人中的那一个,出道又早,兼且行径怪诞,不辨善恶,好坏全凭一己之念来判断,又不存仁恕之念,瞧不顺眼就杀,所以在道上是出了名狂、浑和怪,道上朋友封他“四眼猩猩”仇亮节,意思是笑谑他比别人多了两只透视眼,自问见多识广,凡事自以为是,他倒很喜欢这个外号,不在乎别人渗加进去的讽刺意味,其实道上的人十之八九都避着他。 小豹子乍见“四眼猩猩”仇亮节也吓了一跳,一时也不去细思他是谁,抱拳道:“老先生不要对我有什么误会,请问高姓大名?” “四眼猩猩”仇亮节说了,小豹子恍然大悟,忖道:“原来是这号老怪物,除了他,也没有人会这么不讲理,看来这场误会也难解了。” 心里这么想,小豹子却也不含糊他,笑道:“久仰大名,老先生一向在陕境得意,而今是出来云游四海?” “四眼猩猩”仇亮节不耐烦的道:“所有来寻老子的兔崽子,就以你最让老子讨厌,也只有你装足了样,至今尚不肯露出真嘴脸,看在与众不同这点上,老子破例一次不要你狗命,留下右臂就滚!” 小豹子楞了楞,道:“我好言好语与你商量借个藏身处,自问并没有得罪人,什么原因要我留下一臂?” “四眼猩猩”仇亮节喋喋怪笑,道:“你还装?难不成你不是为老子的‘紫金丹’而来?” “‘紫金丹’又是什么宝贝?”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功夫雨势渐稀,淋在身上也感觉不出什么了,因为小豹子全身早已湿透,一边抹开脸上的雨水一边道。 “四眼猩猩”仇亮节冷哼一声,冷道:“你是明知故问,吃下一颗‘紫金丹’,普通人百病立消,练武人可徒增十年功力,这一年来不知有多少只兔崽子垂涎找上门,全没一个讨得好去,你也一样,以老子规矩,赢得老子自然奉上一颗,否则不死也落个残废。” “原来如此。”小豹子道:“对老先生的宝贝‘紫金丹’我没兴趣,现今雨势已小,老先生既不肯借屋避雨,那就告辞吧!” “那有这么简单就让你走!”仇亮节喝道:“老子还没开门前你走了自然没事,老子既然已经出门就由不得你决定。” “老先生意下为何?” “看在你还算恭顺的份上,自断一臂才能走。” “你也未免太不讲理了。” “四眼猩猩”仇亮节怪吼一声,暴烈的道:“年轻人不下苦功学武,只妄想一步登天,强要索取老子的‘紫金丹’,现在看出老子不好惹,拍拍屁股就想走,旁人知道了,还道老子‘四眼猩猩’改了性。” “你肯改了性倒好。”小豹子咕哝道。 “你说什么?” 小豹子大声的又说一遍,“四眼猩猩”仇亮节怒吼道:“你死了,小兔崽子,老子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小豹子连忙摇手,道:“冷静点,老先生,我没做错,你硬要给人按上莫须有的罪名,传出去可不好听。” “你找上门就是最好的证明,况且老子根本不在乎那群伪君子、假道学。” “这树林子又没有标志写明不许人闯入,而且又非老先生私地,我情急跑进来躲雨又有什么不对?” “老子刚才在屋里已再三出言要你走,你死赖皮,如今又来说什么废话,纳命来!” 就待动手之际,树林子里传来急剧的奔跑声,仇亮节死瞪起一双眼望着来人奔来,原来是位年轻姑娘,若是秦快见了必会怒火填膺,原来是那位卖茶姑娘。 小豹子只觉得眼前一这亮,心跳突然急促起来,双目只定定钉在卖茶姑娘身上。 卖茶姑娘对他却恍若不视,向仇亮节一万福,道:“小女子卜四姑,敢问老先生是扬名江湖的‘四眼猩猩’仇亮节前辈么?” “四眼猩猩”仇亮节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少拍马屁,你也是来求药的?老规矩,手下见真章!” 卖茶姑娘又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道:“求老先生成全,小女子的姊夫得了肺痨转眼病逝,家姊痛不欲生,昨日请来的大夫颇知江湖事,他说有者先生的‘紫金丹’就能活命,家姊本欲亲自前来求老先生慈悲,不禁多日劳累也跟着病倒,小女子只有厚颜前来,还望老先生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惠赐一颗‘紫金丹’救人。” “去、去、去!”仇亮节不耐烦的吼道:“老子那有那种本钱救人,得痨病本就该死,没的浪费老子辛苦练成的丹药!” “难道老先生的仙丹也救不了家姊夫?” “少来这套激将法,‘紫金丹’是医得了痨病,只不过老子向来不做蠢事,你要丹药容易,只要胜得了老子。” “我,我……” “你不会武居然敢来?” “我会,我会一点。” “老子不管你会多少,你也别期望老子会手下留情,尽管放马过来。” “老先生……” “少噜唆!”仇亮节截口暴烈的道:“你敢踏进这座树林子就由不得你支吾,要是怕了,自断一腕滚出去!” 小豹子再也忍不住,挺身而道:“老先生,你狂也须有个分寸,这位姑娘心怀孝悌之道来求你,你不答应也罢,怎地就欲使人残废一生?” “她姊夫生死干她什么屁事?又不是她丈夫,死了就没得依靠,这其中大有文章。” 卖茶姑娘听出其中玄虚,骇然欲泣道:“我十岁就没了爹娘,全靠姊姊和姊夫扶养长大,今姊夫姊姊有难,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小豹子听了顿生惜香怜玉之心,道:“谁不是父母生养的?老先生怎忍心见死不救,何况这对你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老子的药不足用来救人的,小兔崽子爱多管闲事,老子等一下再跟你算帐,还有你这小娘们哭尸号魂的想咒死老子?哭死也没用!要不断腕就过来同老子拼一场。” 卖茶姑娘卜四姑倒退数步,猛摇头道:“我怎能对老先生无礼,跟你动手动脚的,老先生若舍不得仙丹,我可以出钱买。” “四眼猩猩”仇亮节笑谑道:“你出得起多少价钱?” “一百两够不够?” “一百两?只够买一点粉末舔舔。” “那五百两够不够?” “不够,不够!” 卖茶姑娘卜四姑急得差点快哭出来,呐呐道:“老先生到底要多少?我们有的一定给你。” “一千两!” “这个价钱我们还付得起,老先生药呢?”卜四姑咬牙道。 “慢着,老夫说的不是白银,是黄金一千两!” 卜四姑好像突然吞下一颗火栗子,脸色大变,道:“一千两黄金?天下那有这么贵的药?” “你姊夫那条狗命值不得一千两黄金?” “这……这我身边没带这许多钱,且等我回去同姊姊商量变卖家产给你,可好?” “不成,老子现在就要,否则你想出去也难,哼,老实告诉你,多少人出万金老子都不卖,今看在你孝心动人的份上,才破例只要你黄金千两,你别不知好歹。” 小豹子实在听不入耳,道:“老先生倘使真怜这位姑娘对姊夫的孝心,就不该刁难人家,否则就是说空话!” “好啊!小兔崽子,你倒敢管起老子的事来了?” “我是看不入眼,听不顺耳,你这没有人性的怪物!” “四眼猩猩”仇亮节气吼如山,卜四姑连忙道:“这位公子万不可为了小女子而得罪老先生,只怪小女子命苦……” 说着嘤嘤啜泣起来,小豹子看在眼里更觉可怜,道:“姑娘无庸烦恼,我既然碰上了,少不得为你做个主。” “多谢公子美意,小女子心领就是。” “不,我真的有法子帮你,不是口说说就算了。” “那有人身上带得千两黄金?” “我是没这许多钱,有也不愿奉送这位老怪物,是用另一种方法?” 卜四姑吓白了脸,颤声道:“你……你……同……老……老先生……比……比武?” 小豹子颔首,正视仇亮节道:“老先生说话算不算话?我若胜了你,必须送我一颗‘紫金丹’。” “四眼猩猩”仇亮节噪噪怪笑道:“算话,算话,奸伟大的情圣人物,老子会成全你们,让你们双双见阎王,方显出老子手段,哈哈……每当染血前,老子就感到心怀大畅,恨不得多杀几个。” 卜四姑惊恐的拦在小豹子身前,道:“这是小女子自己的事,老先生不应迁怒别人,由我来同你较量吧!” 小豹子又是感动又是怜悯,轻轻的道:“同他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姑娘,你不知刚才他就想要我性命,只因你闯进来而暂止,如今姑娘求他无益,他断然不会放过任何误闯进来的人。”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凶恶的人?”卜四姑呐呐道。 小豹子心里苦笑,心想你普通人家闺女,就算练过武,又怎能明了世道险恶,江湖上原本就是弱肉强食,比这老怪物凶残的不知凡几。 “姑娘退下吧!” 卜四姑乖乖退下,小豹子撤出腰间软剑,剑指向天,以示对武林前辈的一种敬意。 “四眼猩猩”仇亮节也没做什么表示,两只猿掌“呼”地直罩向小豹子脑门! 卜四姑惊呼一声,她当然明白,只有拔尖的高手才俱有这等功力的显示,她自问接不下仇亮节十招。 小豹子的剑术由“秦门双惰”启蒙,经骆乔鹰恨铁不成钢的严格督导,再加上这些年的行迹江湖,见多识广,经验也多了,一身能耐已足以名列一流高手。 小豹子微微挪动了一步,仇亮节那如狂澜如山崩般的浑厚掌力堪堪避过,右手倏伸,打造同小贡子一样的软剑幻出七朵剑花笔直朝仇亮节欺进! 仇亮节口里发出“啊哈”的得意笑声,丝毫不将小豹子的攻击放在眼里,十根指甲坚硬如勾飞扣小豹子小腹! 小豹子只有回身自救,手腕倏翻,叹然下压,立即抵制仇亮节乌黑的十爪。 仇亮节身躯如同猩猩,每掌每拳均虎虎生威,而且有如灵猿般的敏捷,小豹子时攻时守,离胜负之分尚有一段距离,他也知道难处,是以很沉得住气。 仇亮节却喜爱快打快攻,只见他掌风又起,拍向小豹子面门! 小豹子微微一动,人已飘退一边,躲过仇亮节一击。 “小兔崽子好快的身法。” 说归说,仇亮节却毫不放松,如影随形的追了过去,每出一掌,俱发出逼人的“叱叱” 声,恨不得劈敌于当地。 小豹子牙一咬,贴地旋转,软剑由下反上飞击,仇亮节身形猛沉,小豹子见机不可失,挺身软剑有如骤雨喷洒,挥出漫天剑影点罩对方。 仇亮节双掌飞舞,却似乎有些招架不住的后退数步。 “好剑法,也让你瞧瞧老子的‘铁鹰爪’。” 仇亮节说着自怀中摸出一只长尺余的“铁鹰爪”,翩掠如飞,尽朝敌方要命的部位招呼,端的狠且毒! 小豹子“当”的一声击开了仇亮节的“铁鹰爪”,却也震得虎口发麻,斜刺里仇亮节的“铁鹰爪”又鹰啄般扑到,小豹子的软剑宛如一抹流光倏扬,不待仇亮节够上位置,“当” 的一声再次硬碰,双方均退了一步。 “四眼猩猩”这回可走了眼,怎么看也看不出这后生小子会有不亚于自己的武功修为,说什么他也不相信,他决心再试一试,非生拆了那小兔崽子不可。 小豹子久闻仇亮节凶名,是以并不惊讶,心中在盘算着如何才胜得了他,忖道:“小贡子在一起就好,两人心意相通使出‘合和剑法’,还怕应付不了这老怪物?就不知小贡子如今在那里,生活得好不好?找到秦兄了没?” 就在他思念之际,仇亮节已袭击而来,身形倏晃,小豹子避得虽快,腰腹依然被抓了二下,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也激起了小豹子的凶性。 不再躲避,小豹子微微抛肩,软剑的冷芒眩映,有如虹影掠空,一剑紧接着一剑,把仇亮节“猴”的怪叫着逼退数步! 仇亮节嘴里不时发出怪声,“铁鹰爪”亦稍不让步袭击小豹子,招式凌厉泼辣,双腿横飞,吐气开声,掌爪齐挥,划出漫天掌影和爪影。 小豹子半步不进,软剑猝颤,一付扇形的光影便漫布仇亮节身前,二人全是以快打快,招狠对式辣! 狂吼着,仇亮节的“铁鹰爪”流石般呼轰压下,小豹子身形晃掠,剑似万星殒落,蓦地寒芒直罩向对方! 闪躲中,仇亮节大吼一声,抢进中宫,猛一头撞过去! 小豹子身形微偏,仇亮节一头撞空,却猛回身,倒滑步,“铁鹰爪”直取敌中宫! 小豹子毫不畏惧的迎过去,软剑抖得笔直,斩得又快又狠,仇亮节稍不填,右臂已吃了小豹子一剑。 怪吼着,仇亮节奋勇向前,掌、爪力道万钧是直逼小豹子面前! 身形侧斜,小豹子的软剑一点而出,直透仇亮节带起的雄浑掌风,“叮当”撞击中只见火星四溅,仇亮节旋身而出,小豹子勇猛直追,长剑业已穿进仇亮节胁内! “嗷……” 仇亮节惨号着捣住伤处,吼道:“你够狠的,小兔崽子,老子同你拼了……” “最好不要,老先生!” “你逃不掉,老子非报仇不可。” “老先生自信胜得过我?” “人争一口气,不生拆你这只兔崽子,老子一辈子寝食难安。” “我们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苦如此作贱自己?再则老先生的伤也须医一医呀!” “老子不需要你假慈悲。” “那当然,老先生的医术是有目共睹。” “四眼猩猩”仇亮节总算顺了口气,却犹咒骂道:“你奶奶的,现在的年轻人就只懂得花言巧语,吹牛拍马,不图长进!” 小豹子闷不作声,免得一开口就被误会老怪物说的年轻人就是他。 “怎么?小兔崽子你不服气老子说的?” 轻咳一声,小豹子道:“不能一概而论,不管那个阶层,均有好有坏,不是?” “你娘咧,你就生了张巧嘴!” 等仇亮节裹好伤,小豹子才低声道:“这场比试的结果,能使老先生奉送一颗‘紫金丹’么?老先生凭良心说吧!” 仇亮节气得怪叫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布袋,拉开袋口,远远就闻得清香四温,渗人心脾,闻着十分受用,无疑是灵仙妙药才有这等奇妙的药香。 小心翼翼倒出一颗金色丹丸,仇亮节心不甘情不愿将它弹向小豹子,小豹子接过笑道: “老先生重言信诺,真是令人佩服。” “去你娘的,你得意吧,总有一天老子会连本带利讨回来,赶快去订口棺材吧!” 小豹子不理,走向卖茶姑娘卜四姑,但见她脸色青白望着自己,显然很为他的安危着急,小豹子心中涌起一阵暖意,微笑道:“这是你要的仙丹,姑娘。” 卜四姑没有伸手去接,怯怯的道:“你……你受伤了……” “不碍事,休养几天就好,丹药你拿去吧!” 卜四姑接了,突然想跪下,给小豹子扶住,叫道:“你这是干什么?姑娘,想折我的寿么?” 卜四姑跪不下去,也不勉强,只道:“你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我应该给你磕头。” “不用了,姑娘快拿药回去救人吧!” “恩公请随我一起去,好让我们全家人尽点孝心。” 小豹子心底已暗暗喜欢上卜四姑,闻言略略推辞,经卜四姑再三要求,也就答应了。 两人结伴就要走,仇亮节暴跳如雷,喝道:“你们就这么走啊!” 小豹子缓缓回身,诧异道:“难道老先生要留我们下来吃饭?那却是不敢打扰。” “我操你奶奶十八代祖宗,你敢装佯?” “不懂老先生的意思,并非装佯。” “你不留下名号就想走,以后叫老子到那里找你报仇?” “有这个必要么?” “此仇不共戴天,非复仇不可。” “老先生心胸恁狭,一点小事就……” “少废话,你是不敢说?还是名号见不得人?” “哼,老先生有空,不妨走一趟‘洗涤山庄’,找二公子骆乔玄就是。” “原来从大门大户滚出来的,难怪这么狂!” 小豹子不理他颠三倒四的辱骂,同卜四姑一起走了。 出了树林子,还要走二三里路才有城镇,小豹子问道:“姑娘,贵宅落于‘安和镇’?” “是,小地方,恩人别见笑。” “笑什么?只是姑娘胆子可不小,敢一个人走这么大段没人烟的路。” “来时心中只念着要快点拿到仙丹,根本不去想这些,如今恩人一说,不禁心惶惶。” “姑娘也算是女杰了。” “恩人这么说就是在取笑人,老先生一提要比试,我就吓得手脚冰软,算那门女杰?” “武功的好坏不代表什么,最主要的是姑娘有一颗良善的心,及敢果决的面对一个老怪物,这点就令人钦服。” “恩人的褒奖,愈发令我汗颜了。” “姑娘不要叫我恩人,我姓骆名乔玄。” “你为我求得仙丹,叫一声恩人是受之无愧,否则姊姊又要骂我不懂规矩了。” “姑娘再这样叫,我只好掉头就走,免得尴尬。” 卜四姑考虑了一会儿,才很勉强的道:“好吧,那小女子就冒昧称你骆公子可好?” “这就是了。” 一路两人谈谈说说,颇不寂寞,小豹子从言谈中也愈加了解卜四姑的身世,不禁一掬同情之心,当然,他没有去怀疑她话中的真假各占几分。 “财生药店”们面不小,只是这时大门紧闭,显而易见已多日没开店了。 卜四姑就领着小豹子到“财生药店”,轻轻拉开一扇门,小豹子跟着进去,门又拉上,卜四姑引他至药堂后一间小厅,歉意的笑道:“骆公子请先宽坐,小女子先送药到后院再端茶来。” 小豹子自然没意见,一个人无聊观赏这小厅,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一张几几张椅,墙上挂着两幅字画,一望即知不是出自名家手笔。 不一会,卜四姑端着茶盘进来,见了小豹子赏画,笑道:“那种画必定不入公子法眼,是我闲暇时随便涂上几笔,家姊却托姊夫拿出来裱,看的人都说好,我却有自知之明,他们只是想哄我高兴罢了!” “嘿,我来画就更加不能看了。” 二人相视而笑,卜四姑奉上茶,道:“家姊十分感恩公子大德,等侍候姊夫服下药就出来叩谢公子大恩。” “又来了,再这样我可坐不住了。” 小豹子喝口茶,环眼四顾,道:“贵宅就只住三个人?” “姊夫病倒,店伙计就散了,原来也有几位仆婢,怕受传染,都先后跑了。” 小豹子不禁感慨,缓缓道:“古人道:疾风知劲草,动荡识诚臣,确系如此,天下原本没有几个忠臣义土。” “这也不能怪他们,谁也不想得痨病啊!” 小豹子颔首,又喝口茶,发觉卜四姑不时拿眼打量他,正觉奇怪,卜四姑道:“公子宽坐,小女子到厨房准备餐点。” “不必费心了,我还不饿。” “应该的,贵客临门怎能怠慢。” 小豹子只好眼睁睁望着她去,一口气喝完茶,喃喃道:“小贡子下落不明,我还在这里谈论什么儿女私情?” 想到卜四姑盛情难却,心底又对她生了好感,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觉得眼皮沉重,很想睡一觉,勉强挣扎,咒骂自己道:“在人家屋里睡觉,未免太不成话了。” 无奈眼皮愈来愈重,不一刻,已沉沉睡去。 卜四姑立郎闪进,咯咯自得笑道:“饶你精似鬼,也得喝老娘的洗脚水,‘洗涤山庄’又算那根葱,也不过如此。” “笑面女屠夫”应珍珠也随即进来,已恢复本来面目,比之花金螭更多了三分清丽,神色间一派纯真,谁又想得到她已博个外号“笑面女屠夫”。 “这个也倒啦?” “是呀,姑娘,你瞧这些男人真是不中用。” “你这小妮子说话真没良心,他若真个不中用,岂能夺得‘紫金丹’?” “我不承他的情,是他自个儿爱出风头。” “总算人家为你完成任务,嘴上就留点德吧!” “瞧他这副没出息样,我就生气。” “哼,把药给你吃了,你倒比他更快。” “姑娘,你今天是怎么了,老是为他说话。” “我是瞧他可怜,他可能看上你了,否则那有这么容易被你勾回来。” “姑娘说得恁也难听,什么勾不勾的?是他自己紧跟在人家身后不放松,没办法,只好放他进来。” “笑面女屠夫”应珍珠“嗤”的笑了起来,道:“好可怜的骆家老二,一番柔情算是被狗咬了。” “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人家有钱有势,武功又强,配你也不算辱没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他要是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不早吓得躲回老家?” “做杀手又没什么丢脸的,掳人勒索也是职业的一种,而且还要经过咱们精挑细选咧,他以为随随便便就能混进来,他只是第二个。” “姑娘打算向‘洗涤山庄’开价?” “明着来,说出去怪没面子,先软禁,需要的时候再放出去,进而从中取利。” “如何取利?” “让他无意中吃下一种难解的毒药,‘洗涤山庄’就会贴出告示悬以赏金寻求解药,至时咱们再上门不就结了。” “姑娘打算软禁他多久?怎么软禁?” 应珍珠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卜四姑叫道:“姑娘,你可别拿我当靶子,要我陪这差劲的东西。” “可是,只有你跟他在一起,他才不会怀疑咱们另有目的,是不是?” 卜四姑跺跺脚,无可奈何道:“那要多久,现下一碗毒药给他喝下去不就结了?” “傻丫头,那不就被他知道是咱们作的手脚?而且此隔‘洗涤山庄’太远,找谁要赏金啊?总不能白饶吧!” “咱们怎么知道他何时回‘洗涤山庄’?” “那全看你怎么套出来了?讨厌他的话,想法子逼他回去,就怕你舍不得。” “放屁!”卜四姑撇撤嘴,不屑的道。 “你也太挑剔了,这年头想找个像这样的好儿郎可难哩,更难得他心里已有了你。” “鬼才稀罕!”卜四姑陡地低呼一声,道:“他叫骆乔玄,上次伤我的就是骆乔馥,他是出来找她的,咱们该不该将骆乔馥落于‘龙凤阁’的事告诉他?” “普通人家如何会知道江湖事?不可说!” “有了,姑娘从外头以刀传信,上头写明这事,射在大门上不也行?” “也好,让他们去狗咬狗闹得天下大乱,咱们再找机会从中取利。” “姑娘可口口声声忘不了白银子。” “少废话,药效快过,等他醒来,你知道怎么做么?” “放心,姑娘,我的演技同我的功夫成反比。” “知道自己功夫差就须勤练啊!” “一来资质欠佳,二来太辛苦,三来花时间,四来费精神,五来没力量,因此拒练。” “等你那一天被人捉了,就会知道你的理由全是废话!”应珍珠冷哼一声,又道:“下厨房准备待客,我也该扮演你的姊姊了。” “是,姊姊,请教里面那一个怎么样?” “死不了。” xx 小豹子醒来,发现身上盖了一张毛毯,不禁脸上发烫,心中是感激又惭愧,为什么会突然睡着?他倒是不去怀疑,卜四姑给他的印象太好啦。 “公子醒来啦?” 卜四姑走了进来,掩口笑道:“那老怪物将公子整惨了,耗费太多体力,难怪会不知不觉睡着了。” 小豹子再一次感受到她肯替人着想的善心,笑道:“太打扰你们,我也该……” “公子太见外了,况且酒菜已备妥,就这么走,可是嫌我们家贫,拿不出像样的菜?” “姑娘的话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里面请!”卜四姑含笑道。 小豹子微微欠身,随之入内,应珍珠略敛容光艳颜,脸上带着病态,混身弱不禁风的在厅外相迎,对着小豹子盈盈拜倒,小豹子虚扶一把,对卜四姑道:“姑娘,快叫令姊不要这样,想把我吓走么?” 卜四姑扶起应珍珠,道:“姊姊,你身子不好,进去休息吧,我会招待骆公子。” 应珍珠有气无力的说了一些客套话,进入内室,留下小豹子和卜四姑面面相觐。 “令姊太客套了。” 卜四姑正待说什么,小豹子骤然推开她,接住一只突来的飞刀,上头绑着一张纸条。 卜四姑拍着胸膛,心有余悸的道:“是谁这般恶毒想杀我?会是那老怪物么?” “不,飞刀志不在伤人。” “若不是公子推了我一把,我岂非被它伤了?” “飞刀是针对我而来,它的主人也知伤不了姑娘。” “何以见得?” “江湖人才玩飞刀,跟姑娘扯不上关系,再则这把飞刀是用来带讯的。” 说着展开信笺,直看得瞠目咬牙,小豹子恨声道:“要是这事是真,我要你们化为飞灰烟灭。” “信上说些什么?公子好像很生气。” 小豹子将信笺递给她,卜四姑念道:“骆乔馥及刘通包落于‘龙凤阁’,秦快人在屠夫处。” 小豹子见她不懂,解释道:“骆乔馥是舍妹,刘通包及秦快是我友。” “‘龙凤阁’我是知道,屠夫是指谁?” 小豹子沉思半晌,方道:“据我所知,江湖上只有一人外号涉及‘屠夫’二字,却是女的,可能是她么?” “女屠夫?这号儿一听就知道是满脸横肉的女人,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传说中她和一般的少女一样纯真,可惜却爱财如命,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公子怎么办?这消息可靠么?” “没有确实证据前,我不会鲁莽行动。” “公子打算从那方面下手?” “应珍珠行踪不定,只有先从‘龙凤阁’调查起。” “既然如此,公子就在此住上几天,不仅方便而且不容被对方发现行迹。” “姑娘可此我老练多了。”小豹子失笑道。 “教我功夫的师父虽没没无名,对江湖上的事却颇知二一,所以我也懂得些窍门。” “如此就打扰贵宅数天。”小豹子拱手道。 “那儿话,公子这样的贵人,我们想请都请不到呢!” 小豹子客套数句,心中在猜测是谁送来这些惊人的稍息?给骆乔鹰知晓,二大世家岂不拼得你死我活? 往后小豹子骆乔玄就在“财生药店”住下,三日的明察暗访却始终不敢确认小贡子和刘通包是否真落于“龙凤阁”之手,可说全无头绪,倒是卜四姑给了他不少安慰,令他再次感受到她的柔情,愈发恋恋不舍离去,奇怪的是,卜四姑的姊姊一直没再出现,而他却也不觉得奇怪。 人家的内堂住着女眷,小豹子是不敢唐突闯进去,偶而提到要探视她姊夫,卜四姑总是那一番论调:“肺痨是会传染的,骆公子的好意,小女子会传达进去,待姊夫痊愈再一并相谢。” 小豹子只好每天忙着自己的事,却对病人无形中产生了兴趣,因为他从未见过生肺痨的人,实在很想看看那是什么样子? 这日卜四姑上街去,小豹子忍不住,悄悄地潜进内堂,走过一段石子铺地路,往东转弯,有一间小院落,上面一间大正房,两边厢房,十分普通的格局。 以口水在正房的窗纸戳个小洞,小豹子习惯的摒住气息拿右眼往里游移,看见一名妇人打扮的坐在床前一张板凳上,手里端一只碗,街冒着热雾,大概是药了。 “她就是卜姑娘的姊姊,可惜病人的面孔被她身二挡住,看不见长啥模样。” 小豹子心中叹惜,正待退出,突然听到一声大喝:“你这惹人嫌的女人,还不给俺滚出去,看到你,俺隔宿粮都会吐出来。” 小豹子听了好生不平,忖道:“这人真是不知好歹,缠绵病杨有娇妻侍候是何等幸运,居然还大呼小叫,卜姑娘的姊姊应该打他三个耳光子,再把药泼在脸上,不然就摔……” “哐啷”一声脆响,是磁碗落于地的声音,小豹子心中钦仰,暗叫道:“做得好!有志气的女人就该如此。” 但是,当他再一次从窗洞中望进去,才发觉全不是那么一同事,妇人正拿着手绢擦着身上的药渍,不问可知,刚才那碗药是躺在病床的人摔的。 “太可恨了,天下居然有这么不讲理的丈夫。”小豹子心中愤愤不平,却也莫可奈何,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 妇人蹲身收拾地上的碎瓷,边道:“你把药摔了,误了吃药时辰,病怎么会好?” 小豹子想趁机看男人的面孔,可惜他用被蒙住头,语言混浊的道:“俺的死活干你屁事? 死了倒好,免受你的腌臜气。” “我又给你什么气受了?” “你心中有数还要俺说出来?愈想愈气,说出来更气,你出去吧,俺要睡觉。” “你不吃药,总得吃点东西吧,有道人是铁饭是钢,多少吃点总是好的。” “哼,谁知道饭菜里又掺了什么东西?” “你又多心,这几天吃了不都没事?” “吃下去没事并不表示饭菜是干净的,说不定一个月后就去见阎王了。”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怕死。” “天下只有两种人真的不怕死,其余的全是口是心非。” “倒要看看是哪两种人?” “死人(此处看不清原文)” 妇人掩嘴笑了,道:“你真有意思,放眼江湖也只有你敢承认自己怕死,不怕说出去使人看轻了?” “反正俺已经死了一大半,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只要你肯乖乖吃药,又有‘紫金丹’主救,一时三刻阎王还拿你没法子。” “俺偏生就不愿让你救活,看到你,山珍海味亦成了泥土粪渣了。” “将我形容得这般不堪,对你又没什么好处……” “俺心里舒服。” “我侍候你,你就不舒服啦?” “如果你肯让俺虐待消口怨气,那就勉强舒服。” “怎么个虐待法?” 棉被里的人想了想,才道:“用你的长发做绳索,将你吊起来绑在屋梁上,脱下鞋袜,以鸡毛搔你脚底,另外边向你的鼻孔喷胡椒粉,让你痛得乱叫,又痒得笑出眼泪,一边打喷嚏,你说好不好玩?” 小豹子听在耳里忍不住想笑,心想天下怎么有这么捉狎的人,愈发好奇了,又觉得这人的声音好像在那儿听过? 妇人笑得捂住肚子,全身抖颤:道:“亏你想得出这种整人的法子。” “用在你身上,就不会笑得这么快活了。” “我不要,太缺德了。” 床上那人蓦然吼了起来:“你就不缺德?害俺整天……唉哟……” 病人突然唉叫起来,妇人手忙脚乱的抚慰他,道:“你看你就是不吃药,不是自讨苦吃么?你忍一忍,我再去煎药。” “我死也……不吃……你的药……” “你已经吃了‘紫金丹’,怎么病还不见好?” “谁知道你给俺吃的是什么东西?你这种人会肯将灵丹妙药给人吃?” “你对我比谁都重要,我怎肯加害于你?” “呸,还不是想利用俺,看能不能赚一笔……” “别说了,瞧你一脸的汗。” 妇人拿着绢帕为床上的人拭汗,身子遮住病人脸孔,小豹子再次顿足。 “这几天晚上还疼得厉害么?” 病人哼声不语,妇人叹气道:“怎么会突然心疼起来?以前有这病么?” “俺这病是被你气出来的,你别站在那里猫哭耗子假慈悲,看了俺就生气。” “你不会干脆把眼睛闭上!”妇人负气道。 小豹子在窗外暗叫“骂得好!”基本上他是同情妇人被丈夫贬得一文不值,但又忖道: “这对夫妻真怪,好像仇人似的,丈夫怕妻子谋害,妻子又不解释清楚,听口气好像害过丈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思量间,床上的人冷冷的道:“俺若闭上眼睛,你出其不意插俺一刀,俺岂非死不暝目? 若欲寻你报仇,阴阳相隔太远,来来去去又把俺累得半死,难不成做鬼也不能好好睡一觉?” “你这人,又懒,疑心又重。” “病人多疑心,自古同然,对你,俺是半点不放心。” “如今你武功被禁制,我若想害你易如反掌,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你这女人心如舵蝎,说不定想让俺慢慢痛苦死去,不然就是想将俺养得胖胖的,卖个好价钱。” “你又不是猪,愈胖价钱愈好。” “总之俺设定你居心叵测,绝不承你的情。” “我也不需要你承情,只要乖乖把病养好就行了。” 妇人拿着碗碎片就待出门,小豹子忙一闪身躲进花丛后,看着妇人走远,又要出来一看究竟,卜四姑的身影突然出现,小豹子慌忙又躲好,心中暗道:“这家子处处透着怪诞,听刚才谈话显然是江湖人,难道此地真个卧虎藏龙?” 想着又蹑手蹑足潜近,偷眼望进,病人被扶起靠在床头,只见他满脸胡渣,双眼半开半闭,气色欠佳,头发倒不因久卧在床而乱如稻草,显然体贴的妻子时常替他梳理。 小豹子看得心中一动,忖道:“这人好像在那儿见过?好像很熟识的样子,如果剃掉胡渣也许就想得起是谁。” 卜四姑端着食盒坐在床前小凳,病人瞄了一眼盒里四碗菜,厌恶的道:“油腻腻的东西,你们留着自己享用吧!” 卜四姑可没有妇人打扮的应珍珠那么好耐性,道:“你不要忘了你是我们的阶下囚,侍候你比皇帝还小心,居然尚不知足?” 病人的火气也不小,冷笑道:“你们也别忘了,惹俺不高兴弄死自己,你们一毛钱也得不到,等着哭吧!” “你爱死就死吧,反正我们钱已经够多了。” “钱也有人嫌多的?自以为圣贤?呸!” 卜四姑豁然起身,叫道:“告诉你这不开眼的东西,我们这几年存的钱,堆起来都比人高,几辈子也用不完。” “用铜板堆成小孩的高度,值得几金?” 病人故意说话气她,卜四姑果然经不起激,叫道:“是用白花花的银子堆成像你这么高的男人,你道姑娘这么小家子气,会拿几个铜板出来现世?也难怪你不懂,看你的衣着就知道这辈子没见过几个钱。” 病人耸耸肩,漫不经心道:“就算你说的全是真的,真搞不懂居然还费这么大功夫想从俺身上获得好处。” “就像你刚才说的,没有人会搛钱多。” “自相矛盾。” 病人揉了揉胸口,卜四姑见了放柔声音道:“又心疼啦,活该,谁叫你刚才不吃药,现在先吃饭,等一会好吃药。” “你不知道病人看到油腻的食物就没胃口?” “油腻的只有油炸松瓤卷酥,其他糟鸭蛋、鸡髓笋,燕窝八仙鱼并不太油腻,勉强吃点儿,明日定给你送来清淡的来,今日且不要挑剔。” 病人很勉强的又瞄了食盒一眼,懒洋洋道:“看来看去就只有粥最清淡,俺就吃粥好了。” 卜四姑一边盛粥一边自诩道:“这是用最精细的米之一红稻米所熬出来的粥,看了就十分受用,吃更不必说了。” 病人似乎十分累的不同她争论,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粥,对四碗菜望也不望一眼,卜四姑只好侍候到家,挟一块鸡髓笋到他碗里,嘴上不住夸这菜如何精妙,挟一片鸭蛋又自诩数句,病人总算才勉勉强强吃一二口,卜四姑苦笑道:“病人若都像你这么难侍候,普天下丈夫卧病在床的妻子,恐怕都溜得不见人影。” 病人又揉着胸膛,额头又开始冒汗,卜四姑慌乱道:“我……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当真呀……痛得厉害么?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病人摇着头,好一会才道:“不关你的事,这病随时会发作,过一会就好,不用找蒙古大夫了,看他们束手无策的窝囊相,我一气,只有疼得更厉害了。” “你没事就好,吓死人,我以后不敢再刺激你了,要不要再吃点?” 病人无力的摇头,将半碗粥递回去,盖起棉被又睡了。 卜四姑无奈的摇摇头,出门而去。 小豹子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禁百味杂陈,他已断定这三人的关系绝不像卜四姑说的,待卜四姑去远,从花丛间走出来,望着远去的人影喃喃道:“他们到底是谁?她该不会在耍我吧?” 想起刚才卜四姑对病人的殷勤劲,他不禁泛着妒意,对卜四姑的感情无形中淡了不少,开始怀疑起这屋子人。 “外面是谁在说话?朋友请进来吧!” 小豹子不料自己的话会给人听见,略一犹豫,昂然开了门进去,病人有点惊异道:“原来是你!” 小豹子走进床沿仔细端详病人的脸,半晌才道:“朋友认得我,我却不识得你,你不是这家子人?” “这家子人早就搬走了。” “为什么搬走?” “如果你有一栋房子值八百两,有人出一千两给你买,你卖不卖?” “可是,这附近并没听人说起这家人搬走了。” “这就是钱的妙用了,给你一百两,三更半夜要求你搬走,你搬不搬?” “看来我是真被她们骗了。” “这有什么稀奇,俺连续被骗了二次,窝囊透了。” “你到底是谁?感觉上跟你十分熟悉,真怪!” “俺么?那二只女狐狸的阶下囚,俎上肉,随时等着被她们论斤论两的卖出去。” “我看他们将你侍候得像个大老爷,大气不敢哼一声。” “你既然看见了,也应该听到咱们说的,那两只女狐狸在等着俺痊愈长肉,所以俺不敢多吃,免得吃她们算计。” “我说真格的,你却一味开玩笑。” “你若不信,何不问她们去?反正你是她们的第二只肥羊,早晚总会明白。” “我是她们的朋友,别说得那般不堪。” “她们在你面前又称呼俺什么?实际上呢?” 小豹子心中一动,暗想会么? “听说俺吃下的‘紫金丹’是你求得的?” 小豹子颔首。 “俺心领了,没想到江湖上还有你这种傻好人。” 小豹子听了直皱眉,那有这种称赞恩人的法子? “你不服气是不是?试想她若没有绝对的把握,岂会将自己的性命往虎口送?何况有一堆银子等着她享受,年轻人,你的江湖经验还差了点。” 病人说着又蒙起头睡觉,小豹子突然道:“你是说她们早算准我会躲进树林子,遇上仇亮节那老怪物?也预知我会出手相助?” 病人不再理他,小豹子叫了几声不应,只有走,临出房门前又回首道:“你可以提示我们在那儿见过么?” “财生药店!” 小豹子气结,愤愤出了房,溜回前厅不提 第十八章 病人等他走后,又把头伸出棉被,不由得摸起自己的脸来,苦笑道:“俺真的变了许多? 他居然认不出俺是谁。” 摸着一脸胡渣,觉得颇为刺手,又喃喃道:“也难怪人家认不出来,如今这副狗熊样,揽镜自照,自己都会觉得陌生。” 又坐起伸伸懒腰,叹息道:“这几天睡得腰都酸了,这两只女狐狸打算关俺一辈子,俺可一万个不愿意。” 说着跳下床,动作十分俐落,那像个久卧病杨之人。 他活动了一会,盘膝坐在床上,眼观鼻,鼻观心,运功打坐,好一会,见他出了满头满脸的汗,才有一丝丝白烟自头项冒出来,他脸上终于露出欣慰之色,烟也不时自他周身各穴道吐出,终于将他整个人包裹住,这时突然传来要命的脚步声,病人心中着急,急急散了雾气,但见他脸色青白得难看,瘫软无力倒在床上,勉强扯被擦掉额汗,又装睡起来。 妇人装束的应珍珠端着药进门,见状惊道:“脸色怎么愈坏了,找个医生来看看才是。” 病人装作刚醒来的样子,咕哝道:“不必了,天天吃这些东西,都快成药罐子了。” 应珍珠侍候他喝药,道:“你若觉得闷就出去走走,不过,只限在内院。” 病人“嗯”一声又睡下,待应珍珠出门,忙又坐起身,忍不住直呼倒霉。 “好不容易冲开被禁制的穴道,给那婆娘一撞,又受了不轻不重的内伤。” 又运膝打坐运功,半晌,白雾已包裹住他全身,且有如旋风般,绕着病人周身旋转,上下交流,蔚为奇观,过了一柱香工夫,才慢慢一点点散去。 但见病人不再有丝毫病态,气色平和,微启双目,神光湛然,散出凌厉逼人威势,收回神光,病人现出懒洋洋之气,伸手抹掉胡渣,现出秦快本来真面目。 秦快自从被应珍珠迷昏,至今已过半月有余,总算回复自由身,又巧合吃下“紫金丹”,凭添十年功力,可说是“福祸无门闯进来”。 至于心疼这病呢? 自然是他装出来,也只有如此,应珍珠和卜四姑才不会注意到他试图打通被禁制的穴道,每次想运功,就装病睡觉,只是不料因祸得福,服下“紫金丹”。 “这两只见钱眼开的女狐狸,俺若不将她们玩弄于股掌之上,难稍一口窝囊气。” “不过,仔纫想想,她们待俺真是不错,居然还弄来‘紫金丹’,虽说无意中助俺解除禁制,总是有恩于俺,有生以来,就以这半个月最享受,不亚于王孙。” “呸,呸,说穿了还不是想利用俺捞一笔,什么事都干得,就是不能自信于了解女人,否则倒霉的不会是别人。” 秦快在房中踱来踱去,心中思潮起伏不已,想得太多反而愈乱,到后来居然分不清应珍珠骗自己回来是对他有好处还是坏处? “他娘的,任啥事扯上女人就是非难明。” 秦快决定不再想这种伤脑筋,又躺回床上睡觉。 遇上难解的谜题,睡一觉醒来,时常会有新的想法或点子,因而解决难题。 “小贡子和老刘如今不知好不好?说什么也先救他们出来再说,小豹子可能找不到线索,他明着寻,俺暗中访,非捉出楼文龙的狐狸尾巴不可。” 秦快面向床里,门“依呀”开了,卜四姑走进来见秦快睡着,正待退出,突然见到地下遗留的胡渣,重新将秦快扳过来,见他张眼瞪着自己,诧异道:“你没睡?” 秦快以内功相逼,使脸色变得苍白,懒洋洋道:“本来快睡着,被你一吵又醒来。” 卜四姑泛起内咎,一见他脸上胡渣全无,冷下脸道:“你自己刮的胡子?那来的剃刀? 还是有别的东西?” “俺自然有法子,可没有告诉你的必要吧?” “我非知道不可。”卜四姑尖声叫起来,秦快却恍若未闻,不禁发起颤来:“你……你武……功已……已恢复?” “俺武功若未失,而今你能站在这儿跟俺说话?”秦快声音冷得宛如从冰窖传出来。 “阿弥陀佛,听说你武功不错?” “比俺好的数不胜数,要看比较的对象。” “比之楼文龙如何?” “不知道。” “我听姑娘说你们曾比试过,最后你被禁制武功,自然你是差了他一截。” “就算是吧!”秦快不想多作解释,实际上遇上楼文龙那样的强敌,他没有致胜把握。 卜四姑却得理不饶人,完全忘了曾说不再给秦快刺激的话,撇着嘴道:“男人就要有输人的雅量,瞧你好像不大服气,却不反省自己差劲,只顾一味逃避现实,真正叫人把你瞧清了。” 秦快索性把头蒙起来,卜四姑却叫道:“你还没告诉姑娘,胡子为什么不见了?” “有什么法子能使胡子不见,还要俺告诉你么?” “除用内功外,就只有以利器刮除,你那来这东西?” “那个武人身上不带兵刃?”秦快反问道。 “我就不见你有兵器,藏在那里?” “鞋底!”秦快十分无奈的道。 卜四姑一把捉起秦快鞋子,左看右瞧,除了有点异味外,什么也瞧不出来,又喝道: “你敢戏耍你家姑奶奶?” “叫你家姑娘来,俺就说,你嘛,不够份量。” 卜四姑气得全身发抖,冲出门去,半晌,又拉着应珍珠撞进来,却看见秦陕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端杯茶,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们。 “你病好啦?!”应珍珠倒不似卜四姑那般大惊小怪。 秦快起身让坐,却依然毫不客气的坐在太师椅上,欣赏的望着应珍珠,笑道:“姑娘终究是久走江湖的女侠,行事极为沉稳,如此就好说话多了,不像一般毛毛躁躁,半大不大的女娃儿,同她们抬杠,真是对牛弹琴。” 卜四姑明知他在骂自己,一来他没有指名道姓,二来想表现很有风度的气派,因此脸上依旧挂着微笑,眼睛却还是忍不住瞪着秦快。 应珍珠却是多日来头一次听秦快如此温和的对自己说话,不由嫣然一笑,道:“你今天有点古怪,气色也好,倒似突然间病好了。” “有‘紫金丹’的药效再加上姑娘的细心照顾,本来早应痊愈,只是心理有病,再有人不断冷言讽刺气人,因此好得慢,有幸今天心情好些,也就不同她计较,心宽病就好,所以想下来走走。” 卜四姑气得脸儿涨红,指着秦快叫道:“你这死没良心的东西,我那里给你气受,你自己心中有病才误会人家冷言冷语,姑娘好我就不好?你吃的那样不是我煮的?你这死囚犯,不用鞭子抽你是不分好歹。” 应珍珠瞪了她一眼,叱道:“好没大没小的丫头,我同公子谈话,焉有你插嘴的余地? 还不快向秦公子赔罪,是要我教训你么?” “姑娘,是他先骂人——”卜四姑委屈得泪汪汪。 “他没指名道姓,你自己要承认怪谁?” “同他在一起就只有我二人,除了姑娘,他自然是说我,姑娘就认为他比较重要?” “放肆!”应珍珠叱道。 卜四姑从未见应珍珠这么严声厉色骂她,吓得住了口。 秦快看在眼里暗暗好笑,其实他非真的爱和卜四姑斗气,在他眼里,卜四姑和丁嫱一样,还不能算是成年人,根本不值得计较,他之所以如此做,是想刺激卜四姑往后赌气不往他这儿跑,使他有机会暗中做勾当。 应珍珠代卜四姑向他赔罪,秦快也就不再深究。 卜四姑自然不服气,指着地上胡渣道:“这些东西他又做什么解释?” 秦快不说二话,从袖口缓缓抽出短刺,就着窗外射入的阳光,手指轻轻一弹,发出“嗡嗡”之声,幌动之际,乌光闪烁,寒芒耀眼,又缓缓将它收好。 “好兵器!”应珍珠摒住气息道。 “有好材料和好工匠,它自然就好。” “可惜配上一个差劲的主人。”卜四姑讽刺道。 秦快但笑不语,卜四姑见应珍珠脸色平和,又不饶人道:“自古神兵利器须同英雄美人相配,可叹它们却碰上泥涿似的鄙夫,致使神器蒙羞。” “四姑,你今天是吃错药了,言语这么不检点。” “没关系,她说的颇有道理,只有一个错处,就是它算不得神兵利器,只是比一般兵器锋利罢了,所以也无须英雄美人来相配,鄙夫如在下堪堪相对。” 应珍珠纯洁的面庞满蕴笑意,道:“依我猜测,这只兵刃是因罕见,所以才排不上兵器谱,是不?” “七年前,根本没有人知道谁使这种兵刃。”秦快充满自信的道。 “听说是因为你出现才多了这样兵器?” “二十多年前,甚至更久以前就有人使用,只是他们太神秘,见过的人均寄居在阎王处,所以才无人知道,偏偏后代生了俺这不肖子孙,最讨厌神秘兮兮,一出江湖就将一切暴露出来,为此,还被臭骂了好一顿。” 应珍珠和卜四姑忍不住笑了,应珍珠笑道:“没想到你也有和善风趣的一面,本以为你是暴躁不讲理的鲁夫。” “有道无病一身轻,身轻精神好,精神好自然就会笑,笑口常开言词就不会太严肃。” “如果你的功夫一辈子无法恢复?”应珍珠笑而又道。 秦快一怔,随即装作黯然神伤的模样,又强笑道:“楼文龙武功虽高,俺却不信无人能解开他设的禁制。” “可是你武功已失,走出去即有危险,又找谁为你打通被制穴道。” “只有听天由命了。” “在你心目中,有谁能为你解除禁制。” “与楼文龙有相当功力的前辈高人就成。” “你心中可有底?”应珍珠有点紧张的道。 秦快呆窒一会,应珍珠的反常令他害怕,忖道:“这妮子这么关心俺是怕俺逃走么?还是……”他不愿再想下去,小心道:“家严家伯就有此能力,可惜俺也不知他们在何处?” 应珍珠“哦”了一声,笑道:“反正你在这儿住得好好的,也不必担这些歪事,船到桥头自然直,急也没用。” “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句话秦快最反感,时常在想:“为什么不事先将船行直,到桥头才想到要做,空间太小转圜不易,而且浪费时间又容易碰撞出事,全是时间太多的人用来虚掷光阴的托辞。” 不过,秦快没有说出来,只是默然,神色间不太快活。 “武功对你那么重要?”应珍珠轻声道。 “人在江湖而手无缚鸡之力,岂非一大讽刺?” “不做思退出江湖?”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心退出万人不容。”秦快意兴阑姗道。 应珍珠不了解其中关键,却看出来秦快说的不假,道:“为何不隐身某处?” “嘿,俺躲了六年还是被捉出来,所以依俺经验,只有一处所在无人敢寻去?” “那里?”卜四姑很好奇的抢着道。 “地府!”秦快冷笑道。 “何以不说天堂,自己诅咒下地狱?”应珍珠皱眉道。 “一来天堂客满,二来江湖人杀生太多,西方极乐容不得染血人踏足。” “你并没有滥杀无辜,何惧来哉?” “不足一月前,俺一口气杀死一百多口无辜生命。” 应珍珠和卜四姑虽因贪钱而杀人,却想也未想会如此残忍及神勇,均惊讶的张大了嘴。 “你杀的是那帮那派?为什么我们都没听人提起?”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秦快眨眨眼,好整以暇,慢条斯理的道:“耗子帮,外加几尾江湖游蛇。” 应珍珠和卜四姑一怔,笑得花枝乱颤,差点岔了气。 “我道是那个大帮派吃你铲灭,原来是几只耗子,也说出来神气。”卜四姑趁机报仇。 秦快自牙缝“嗤”的冷笑,道:“百多只耗子在你脚下钻来钻去,你有勇气动他们一动? 俺看只有跳脚的份。” 也对,没有女人不讨厌耗子的,黑压压的一片老鼠“吱吱”乱叫,那种情景想来就令人毛发直竖,呕心不已。 卜四姑要倔强也倔强不起来,应珍珠替她解危道:“你在那儿碰到这么多耗子?” “那座废园的地下秘室。” “就凭这点,楼文龙就无法令我激赏。”应珍珠站在女人讨厌耗子的份上气愤道。 “耗子原本就不是令人欣赏的。” “别提了,好呕心。” 秦快笑笑,打量应珍珠几眼,道:“那一个才是你的真面目?三十来岁的妇人?抑是二十上下的少女?就如同现在。” “你没有听过‘笑面女屠夫’这个外号?”应珍珠有点不悦道。 “恕在下久遁江湖,实在不清楚新起之秀。” “你既然不清楚,即是刚出道没多久,能有多少岁?” 大凡女子最忌人家说“老”字,秦快忙道:“天下能人之士未必都愿意出来争名夺利,所以俺一时没想那么多,姑娘的易容又很精妙,才有此一问,可是,你平常都时时改变自己的面貌?还是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只是不能告诉你。”应珍珠神秘道。 秦快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也不想问,突然道:“在下在郊外小庙遇上的包楚萱姑娘也是你所改扮?” “没错。”应珍珠有点不快。 “为什么?” “有人出钱要生掳你的人,我自问没露出什么破绽,你为什么不上当?” “不想多管闲事,真有包楚萱其人?” “也对,包家受我所胁只有合作,没想到却给你溜了。” “你用什么法子威胁包家听命?” “为什么不问是谁出钱要你的人?” “你肯说?” “肯,是……” “俺不想听,听了恐怕心中难受。”秦快截口道。 “你已知道答案?”应珍珠逼问道。 秦快不置是否,起身朝外走,边道:“屋里气闷,难得心情好,还是外头让人愉快。” 走到屋外,忍不住轻喟口气,说心情好是欺人之谈,好友身系圄圈,骆乔鹰的要求,好像两块大石重重压在他的肩头,几乎快喘不过气。 xx 王大川是“龙凤阁”最近升为黑带子一员的子弟,这是他努力十二年,而且没犯什么起眼的过错才得到的,从十六岁就投身这儿打杂,慢慢往上爬,中间过得不可不谓不艰辛,尤其楼文龙以下有权力的首脑均非常注重“身份”,而王大川的父亲只是一名长工,先天的条件就难令人注意,他的武功又不特别好,所以能升上黑带子已属异数。 王大川有时也很苦恼,不知道自己为“龙凤阁”卖命终身是否值得,整天战战兢兢唯恐被人捉到错误,日子过得自然不会太快活,可是,他已年近三十,要抽腿改行已太晚,人生有几个十二年可从头来过?所以他时常很苦恼。 不过,最近他却觉得精神奕奕,每天更卖力的工作,好像不知疲倦,也感到人生有意义了,有人问他,他就道:“升了黑带子待遇大不相同,谁不高兴?而且只要再多加把劲,白带子也垂手可得。” “龙凤阁”以腰间系带金、银、红、白、黑区分地位高低,外姓弟子须从头干起,才能突出的升得快,但最多也只升到红带子,历年来只有七名外姓弟子升上银带子,本姓子弟和金、银、红三种地位人的子女,可依能力高低从黑带子或白带子做起,无须做杂役。 金带子是阁主身份的表徽,如今只有楼文龙一人配戴。 从黑带子升上白带子,快者三四年,慢者七八年、十多年,甚至一辈子都升不起来。 在同伴里,王大川的能力普通,对他妄想均嗤笑道:“人贵知足常得乐,你再这么痴心妄想,现今这份干劲,不到三个月就持续不下去,上头那些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岂有那么容易就容你追过。” 王大川没有辩解,他明白在这种地方谁都不可靠,大家都为自己着想,拼命想往上爬,却又希望别人不要想同他竞争,如此成功的机会才大,他只有沉默是金。 当然,他们原本都是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好勇尚义,有满腔的热诚,满怀的抱负,只是均被安逸的环境磨掉了。 “龙凤阁”是一个武林世家,是一大组织,除了上头几位参谋,底下的人只须照命行事,不必要你多费脑筋。 王大川没有被浇冷心底的一团热火,只是无处求发展,就是所谓的“怀才不遇”罢! “天生我才必有用”这句老掉牙的话可说得好,每个人都有一种潜伏的特殊才能,只要挖掘加以训练,就会如不同的宝石发出不同的光芒。 是不是有人挖掘出他心底的那颗宝石了呢? 这日清晨—— “龙凤阁”金、银、红三司照例讨论昨天一日得失,及往后的计划,和各地的生意情况。 楼文龙坐在顶头太师椅上,金带子闪耀生辉,道:“每日这种常会废掉罢,改成一月一次或半月一次,能有多少大事须天天讨论?” 一位银带子老人起身道:“例不可废,阁主,上代老阁主从未有这种想法。” “家父只是不说出来罢了,安稳日子过久了,每天只有些鸡毛蒜皮大的小事来说,这些事难道你们无法处理?” 底下的人均面面相觑,刚才那名老人又道:“我有事要禀奏,请阁主辞退红带子的人避开。” 红带子有一大半的外姓人,老人不好只要他们退下,只好全数令他们避一避。 如此一来,却使红带的人大表不满形之于色。 “他们也算是首脑,什么事不能给他们知道?”楼文龙向来很会收服人心,为表不平。 老人踏前数步,在楼文龙下首低低说句话,楼文龙脸色微变,点点头,请红带子的下去休息,他们只好遵命。 “把你所知道的说一遍。”楼文龙面无表情的道。 老人算起来是楼文龙的堂叔,在这场合却须尊敬楼文龙的地位,恭敬道:“根据驻外弟子传报,‘洗涤山庄’派出来的人对我方颇不友善,阁主知道原因么?” 原来老人是怀疑楼文龙隐瞒某些事,又不肯说,只好引开红带子人,使他方便说话。 楼文龙心中疑惑,却不表示出来,道:“‘洗涤山庄’不同我们打交道又不是近日的事,双方互不牵制,更没有合作的必要,这种关系是正常的。” “阁主,他们显然带着恶意,不是普通的冷漠。” “双方曾起冲突么?” “尚未如此,显然对方在忍耐着什么?” “这些人都是骆乔鹰的心腹?” “是的,均是山庄重整后,‘洗涤山庄’的核心人物。” 楼文龙皱紧眉系在思考,其实心中已有点眉目,道:“为什么会这样?本阁那儿碍他们,似乎容不下我们?” 老人踏前一步,紧迫盯人道:“老汉正要请教阁主,是否知道其中缘由?否则近年为什么不住招兵买马?” 楼文龙怫然不悦,拂袖道:“这是什么话?难道老夫会是姓骆的心腹?招兵买马则是为了壮大‘龙凤阁’。” “阁主的话颇多疑点。” “你在质询老夫?”楼文龙不快道。 “不敢!”老人强悍,毫不畏惧的道:“‘龙凤阁’世代为武林世家,至老阁主一代更跻身四大世家之列,全因作法公正无私,行事绝不偏颇以赢得人心,大家共扶持这个大家庭,才有而今的成就是不是?” “你说这话有什么用意?”楼文龙冷道。 “近年阁主收罗一群江湖闲人,阁主说为壮大本阁,却不派他们执司,整日游荡,甚至影响家中子弟的生活,干涉子弟们办事,已有不少子弟发出怨声,甚至同他们怒目而对,再下去就只怕就要兵戈相接,而且,据老汉观察,那群人有一大半神色不正,显而易见是流于邪派之徒,阁主这番作为,岂不令子弟寒心?” 楼文龙沉思一会,安详道:“既然你们不满意,再留他们一年半载就打发走。” “何不现在就打发?”老人步步相逼。 “我自有道理。” “恕老汉们愚昧,请阁主下示。” “骆乔鹰对本阁不善,招揽不少人才不知是对付谁,我们不应该做个准备?” “二家同属白道,无事焉能举干?骆家近来才重建,招揽人马是正常行为,不知阁主为什么也跟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楼文龙冷厉的道:“就不曾听说‘大冥府’和‘向阳楼’招兵买马,何以独阁主这么敏感?” “楼思正,你太无礼了。”楼文龙叱道。 老人楼思正一点惧色也无,反而愈加悍然,道:“老汉只是代表全家弟子向阁主请教心中疑问,阁主息怒,请解开我们心中疑问。” 楼文龙冷眼环视底下众人,一字字道:“这是你们全体的意思么?” 黑银带子弟子面面相觑,惧于楼文龙淫威的微微摇头,有的则大胆点头,一名黑胡子的银带子弟更站起身道:“楼二太爷说得没错,阁主这番作为的确让人不解,难道本阁同‘洗涤山庄’有仇?” “胡说!”楼文龙瞠目叱道:“本阁同那家有仇,你们会不知道?” 黑胡子也自觉失言,又硬着头皮道:“或是阁主本身和他们某人有过节?抑是他们对本阁不满?依阁主看法呢?” 楼文龙冷哼一声,冷冷的道:“谁和老夫有过节而找上门,自有老夫接着,至于本阁的行事作风历年如此,他们没有理由不满,就算有,本阁无须加以理会,为别人而委屈求全是为不智、怯懦。” 一位白面中年书生打圆场道:“任兄这么说也是为本阁着想,二叔直言劝谏亦是为阁主声誉设想,试问阁主为楼家的大当家,行事作风能够落人把柄?” 楼文龙只有落得一笑了事,道:“文怀那张嘴,永远让人无法反驳。” 大家相视而笑,不笑也得笑,就是老人楼思正也笑了,他明白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楼文龙不比他父亲有雅量接受别人的劝谏,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随后讨论几件事业盈亏,场合似乎很融洽,其实大家心理都有个疙瘩,只是怕痛,不愿把它揭开罢了。 平静的外表,却潜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祸胎。 那就是看起来很平凡,实际上也无啥特殊的王大川! 这间大厅的外墙是用上好的红木制成的正方薄片,雕以暗纹嵌为图案,透气小窗便在四周树木遮蔽处,人只要贴在墙上,从下面绝对看不到。 王大川就将耳朵贴在透气窗窃听,屏住气息凝神细听,居然都没给人发觉,听到他们谈的已不是重要的事情,四望无人在树下,遂缓缓溜下,没事人样走了。 今日他执晚班,整个白天都是空闲的,吃完早饭,就出外游荡,漫无目标过了一个时辰,来到“财生药店”的后院,学卖麦牙糖的小贩叫唤数声,传来懒洋洋的回声:“进来吧,在下等待长久了。” 王大川翻身进院,朝秦快就拜:“弟子来迟,劳师父久等,请师父恕罪。” 秦快连忙扶起,一本正经道:“在下一再表明不收徒,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再叫师父,以后就不要来了。” 王大川拜不下去,急得满面通红,道:“最近弟子同您学的,比过去十多年学的有用,叫你一声‘师父’也不答应么?” “你已经叫了好几声了,咱们岁数相当,平辈称呼吧!” “不行,能者为师,就算师父只有十岁也是师父。” “江湖人爽快为上,你再这么婆婆妈妈,俺可不高兴同你交往了。” 王大川尴尬一笑,傻傻的道:“那我就大胆称你一声秦兄,虽然痴长你一岁,本事却差多了,理应尊你为兄。” “好吧,王兄进屋里坐。” “不,不,叫我大川就成,没的折煞人。” 秦快莞尔,将他请进房间,上了闩,王大川四顾道:“那两只母老虎没将秦兄锁起来也算异数。” 秦快不解的望他,王大川嬉笑道:“像秦兄这种大肥羊人人偷觑,她们不怕你逃了,我却为她们捏把汗。” “怕俺生拆了她们?” “是呀,如卧虎旁而不自知,倒以为秦兄是只绵羊。” “那是个人观感不同,别理她们,有什么消息么?” 王大川将窃听到的事情重述一变,秦快听了直点头,又有点疑惑的道:“他们怎么会这么沉不住气,自先露了底。” “你说本阁那群银带子前辈沉不住气?” “不,是另一边人,他们双方的事情,在下曾向你提起,也说过这是一个赌,赌你是不是还存着公道正义,愿意襄助在下化解两家恩怨,阻止战火弥漫。” 王大川挺起胸膛,义正严词道:“不仅你在赌,我也在赌,赌自己的人格,事情未明朗化前若吐出一字半言,叫我天诛地灭,绝子绝孙。” “没有这么严重,在下总是相信你。” 王大川露出憨厚的笑容来,道:“那边人极端对本阁的人表示不满,秦兄认为是时候到了?还是另有原因?” 沉思半晌,秦快皱皱鼻子,道:“另有原因的成份大,既然是被害的后代表示愤怨,只有一种理由,就是骆乔鹰阻止他们复仇,使他们无法铲灭‘龙凤阁’以逞复仇快意,但,这可能么?” 王大川搔着后脑瓜子,憨直的道:“也许骆乔鹰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想大动干戈,企图治弭战火,才令那群人遗恨到本阁弟子身上。” “原不是你们的过错,自然不应从你们身上偿还,骆乔鹰若真有此心,就不枉在下躲了六年不肯出来做证的苦心了。”秦快微笑道,他是真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 王大川心有同感,以笑容表示出来。 秦快最欣赏他的笑,看了自己也忍不住会心而笑,顿了顿,想到什么似的道:“楼思正、楼文怀同那大胡子在贵阁中的地位高不高?” “他们是仅次于阁主的银带子首脑,对我们黑带子大多数人来说,那是可望不可及的地位。”王大川殷羡的道。 “大胡子叫什么名字?” “任宗贤,名字斯文,外表可粗犷得很。” “任宗贤,原来是外姓弟子,银带子中,你可知道贵阁主最信任谁?” 在王大川面前,秦快绝不直呼他东家“楼文龙”之名,算是尊敬他所效命的场所。 王大川咧嘴一笑,道:“长一辈的,以楼思正二太爷最受弟子爱戴,是个恭正不阿的长者,但阁主似乎不大喜欢他,兄弟辈里,阁主的堂弟楼文怀九爷最得阁主欢心,才干武功胆量都好,大家都很佩服他,假使阁主有个万一,他是最可能的继承人。” “大胡子任宗贤呢?” “外姓弟子能有什么作为?今早还被阁主大叱一顿呢!”王大川不以为然又伤感的道。 “才干、武功、胆略如何?” “不亚于楼九爷。” “为何不受到重用,只因姓不同?” “能升到银带子,表示‘龙凤阁’已将你视为本家人,会受到重用,只是这位任爷似乎有点特殊,大概曾犯什么错,可惜我无法了解他们的内幕。” 秦快下意识的点点头,道:“在下一直不了解,什么原因使‘龙凤阁’这么排斥外姓人,别的世家并没有这种现象,甚至除庄主外,重要支干全是外姓成名英雄来扶持的。” 王大川有点困扰的想了一想,才缓缓道:“据说上上代阁主那时,有数名外姓弟子发动叛变,想夺阁主之位,那几个全是阁主最信任的人,最后虽然压住他们,但自此阁主却不再信任外姓弟子,也吩咐子孙少用外姓人,上代阁主曾力图改掉这种观念,无奈命短,现今阁主廿三岁就继承衣钵,因太年轻,由妹妹共辅,他二人却承袭上上代阁主偏见,不爱重用外姓人,再则楼姓本家子弟繁多,足够支撑起成庞大家族。”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未免失之公道,也太不智了。” “楼九爷就没有阁主那种偏狭的观念,二太爷也只重才能不重姓。” “你希望由他们其中一人当阁主?”秦快盯住他道。 “这种话我只告诉你,可不能说出去,被阁主听去,我大川仔有几颗脑袋够他砍?” “那有这等严重法?”秦快失笑道。 “真的,在高位的人那个不怕人家谋了他的地位?而且这样对楼九爷不好。” “看来你是真喜欢他。” “他人真的很好,大家都喜欢他。” “也许有一天会遂了你的心愿。”秦快轻轻的道。 “你说什么?”王大川不解的道。 秦快但笑不话,起身送王大川出门,正经道:“自己小心,别忘了你尚有双亲需要承欢膝下,不必时常去踩探,莫使人生了疑心。” “我知道啦,师父,不,秦兄,有一事想请教。” “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 “你用什么法子转移那二只母老虎的注意力?” “去你的,原来问这个,快走吧,小心被母老虎撞见咬上一口就冤了。” 王大川吐吐舌头,翻墙而去了。 秦快则一片痴呆坐在大石上望着眼前的小水塘,多日来,他常常坐在这儿不言不笑,彷佛老僧入定去了,应珍珠和卜四姑久见就不以为意,对他防范日渐松弛,才使秦快有机会找上王大川助他一臂,拉拢他刺探“龙凤阁”的举动,这也是王大川最大的本事,可惜“龙凤阁”中无人发觉加以重用,倒被秦快收罗给他信心,成了他的助手。 “时间上差不多了,就不知小豹子办得怎么样?” 秦快心中暗忖,这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知道卜四姑来巡视了,神色间装得更痴然了。 卜四姑蹑手蹑足行至秦快身后,见他一无所觉故意在他面前幌来荡去,秦快恍若未见,眼神呆窒,仿佛她这个人是透明的,使人看不着,禁不住叫道:“喂,呆子,你没看见姑娘来了么?” 秦快一样没有反应,卜四姑气得踢他一脚,却“唉哟”叫出声,揉脚呼疼不已。 原来她一脚踢出去,秦快有巧无不巧将脚微微挪移,卜四姑一脚就踢在大石上,不疼才是怪事儿。 “你是真呆还是假呆?居然敢暗算姑娘。” 卜四姑口气凶得想吃下秦快,秦快始终望着水塘不语,不禁大感奇怪也望着水塘,道: “水塘有水怪么?为何你看得这么专神?” 秦快还是不语,一心一意盯住水塘,卜四姑好奇心给引起来,忘了脚上疼痛,专注精神望着小水塘,看了好半晌,除了两个人的倒影外,没什么古怪事儿发生,不禁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水中倒影现出秦快诡异的笑容,缓缓的道:“俺在看一件很稀奇的事儿——水中的女影不但会开口,还会踢人、跳脚、哇哇大叫,只差没掉眼泪,哎,就算掉泪俺也看不出,泪和水混在一起谁又分得清?” 卜四姑听他拐三抹四又在笑自己,不禁气得想将秦快推进水塘,她一动,秦快已道: “可怕,水影子还会从背后害人呢?” 水中倒影将卜四姑的举动照得清清楚楚,使她无所遁形,气得双脚乱踢,将池边的小石子、大石子全踢在水塘,波澜涟涟,再也看不清什么倒影了,秦快又摇头道:“可怜,女影子被谋杀了。” 卜四姑出了一阵子气,踏出水塘映照范围,道:“喂,你回过头来,姑娘有话跟你说。” 秦快理也不理她,依旧出他的神,卜四姑叫道:“你神气什么?要不是我家姑娘要我来问你中午想吃什么,姑奶奶才懒得理你。” “告诉你家姑娘不用太费心,随随便便弄个十七八样菜就够了。”秦快懒洋洋的道。 “十七八样?”卜四姑一时怔住,喃喃重覆一次。 “若觉得这样不成敬意,不妨再多四样熟炒,四项冷盘,凑成十二双廿四盘。” 卜四姑听傻了眼,差点没跺脚,叫道:“你好得寸进尺,想吃垮我们啊?” “哼,是你们自己要问俺,俺当然不客气的直说了。” “姑娘问你喜欢吃什么菜,你却一口要求廿四道食物,你以为你有几个肚子?” “一个肚子不赚少,十个肚子不嫌多。” “什么话?” “你们能做多少,俺就有法子吃多少。” “你知不知道猪八戒他妈是怎么死的?” “笨死的。” “不对,肥死的,你这么会吃,不怕下场跟他妈一样。” “俺非猪八戒他妈,吃不肥的,你们尽管准备来吧!” “如果你吃不完呢?” “倒掉!” “呸!暴殄天物,不得好死,须罚个赌注。” “俺最讨厌赌,靠运气的事情,俺从来不干。” “扯你妈的大谎。” “怎么说?”秦快转过身子道。 卜四姑冷笑数声,眼睛上吊望天空,冷冷的道:“你和人动武前,都是十成有十成的把握才肯动手?” “没有,就算有自信致胜,也不敢太大意,会保留两分自信,以免得意忘形。” 卜四姑得意的奸笑数声,凝视着秦快道:“这不就结了,和人动手时,你只有八分把握,其余那两分不是靠运气是什么?” 秦快被顶得张口结舌,卜四姑得理不饶人,又道:“凡是靠运气的都叫赌的话,谁人不在赌!娶媳妇儿,不知张家好还是李家好,于是下个赌娶了张家女儿,若不幸娶到河东狮吼,只能怪你赌运差,虽然事先有媒婆介绍,但媒婆的嘴能听么?上街买肉,肉铺儿老板那个诚实不偷两,只有靠运气去猜测,这就是选人的赌,你服不服?” 这番话听来蛮有道理的,秦快却觉得有点儿强辞夺理,却又指不出问题出在那里,道: “算你有理,要赌什么?” 卜四姑眼珠子一溜,拍手道:“有了,你要输了,须一辈子留在我家姑娘身旁。” “做什么?”秦快皱眉道。 “我家姑娘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该不会要俺终身给女人做奴吧!” “倒也未必,敢不敢答应?” “先说说俺赢了有什么好处?” “侥幸你赢了,我家姑娘就委屈跟你一辈子吧!” 秦快双眼一下子睁大,他心中已明白了九成九,却兀自不信的喃喃道:“俺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难道……难道看不出我家姑娘喜欢你?” “这种话不能乱说。”秦快又皱眉了。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家姑娘喜欢你是事实,别道我看不出。”卜四姑理直气壮。 “荒唐!” “怎么?我家姑娘那点配不上你?” “别忘了咱们是敌对的立场。”秦快有点慌乱的道。 “你还在气姑娘将你掳回来。” “俺又不是癞蛤蟆,那来这么多气好生?” “既然如此,为何……” “在下已经订婚了。”秦快被逼得只有这么说。 “你骗人,这全是你的托辞,对方是谁?”卜四姑为了女主人,神色十分激动。 “卜姑娘,你来和俺说这件事,你家姑娘知不知情?” “你不必问这么多,快告诉我她是何方妖精,居然能让你这铁石心肠动心?” “这么说,你是背着你家姑娘来说的?” “你无须左右而言他,快将那妖精的名字说出来。” “你家姑娘知道你自作主张,不会生气么?” “你根本没有订亲,完全一派胡言。” “事情不是你想像中那般筒单,你何必多事?” “我家姑娘有才有貌,看上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尔敢不知好歹加以戏弄?” “你完全不知内情,只懂一味胡闹,叫人如何应付?” 二人就这样各说各的,不回答别人的问题,只顾提出自己的疑问,结果闹了半天,依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秦快倒安之若素,卜四姑可跳脚了。 “姓秦的,你太过份了,说来说去全是废话,你以为我好欺负,三言两语就可瞒过去? 你根本没有所谓的未婚妻,还在恨姑娘掳你回来,伤了你的尊严,你心胸狭窄,没有度量,可恨!”说着忍不住眼眶儿红了。 秦快狗血淋头被骂了一顿,忍不住喝道:“你住口,莫名其妙不知所以,自作主张多管闲事,俺和你家姑娘的事需要你多操什么心?你道每个人都有空整天谈情说爱?天真、幼稚加可笑?” 卜四姑被骂得一怔,眼眶一红,眼泪簌簌而下,掩面而走,却同来人撞个满怀,抬眼一看是应珍珠,索性伏在地肩上大哭起来。 应珍珠和她情同姊妹,连忙安慰,口中忙问:“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眼睛却询问的望向秦快,想听他的解释。 卜四姑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告状道:“姑娘,这小于太可恶了,咱们好意收留他,一不收租,二不要钱,他居然口出无状,编派起咱们的不是,还骗我说已订了婚,却又不敢说出是谁,明明是瞧不起姑娘……” 应珍珠没有再听下去,她冰雪聪明,从卜四姑后面一段话就明白他们是因什么事争吵,逼得卜四姑大哭,不禁暗怪卜四姑多事,神色却极为复杂盯着秦快。 秦快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不知所措的看着应珍珠。 二人互看了好一会,应珍珠才细声道:“她是谁?” “丁嫱。”秦快大感局促,只有硬着头皮说了。 “是她?”应珍珠大感意外,好一会才领悟道:“你们早就认识了,她苦寻你就是为了……” “那是俺和她早就说好的。”秦快不得不为丁嫱说话。 “多年前俺曾答应为她做一事件,她寻俺就是为了这个,要求在下重出江湖,至于咱和她的事不出一年就会有明确的决定,所以,唉!” “一个小丫头有这么大的力量令你动心?” “不要再谈这些问题奸不好?”秦快大感烦躁。 “不,我……”应珍珠急得脸都红了。 卜四姑这时收了眼泪,道:“姑娘,这小子太不识抬举,赶快将他卖出去,免得放在家里看着生气。” “你的意思呢?”应珍珠有趣的望着秦快。 “你们不打算放俺走?” “我在你身上下了多少本钱,多者千儿两,少者七八百两,岂能不多点成本回来?” “想将在下压在这里当本钱?” “如果你不作出令我伤心的事,从今咱们是友非敌。” “若是在下无能为力?” “一个大男人这点小事都无法自主?” “终身大事岂是小事?姑娘可曾细思清楚?” “这种事何须想,凭直觉就够了。” 秦快窘得不知所以,猛搓着双手,应珍珠细声细气道:“你真的对我……一点好感都没有?” “那是骗人的,应姑娘,秦某并非草石,姑娘一番柔情岂会感受不到,只是……” “为了丁嫱?” “是,在下不能辜负她,女人要专情,男人又何尝不须?”秦快正经的道。 “如果我杀她,你会怎么样?” “为她报仇,十年内不谈婚娶。” “为什么不说终生不娶,不是更令人感动?”应珍珠冷笑道。 “假始俺有兄弟,早将女人视如蛇蝎,终生不愿婚娶。” “女人就这么可怕?” “什么海底针、祸水、母老虎、河东狮吼……这些词儿全是为女人而设,惹上这种麻烦的动物,岂不要命?” “哼,现在你不是惹了,而且一口气三个。” “胡扯,俺非潘安再世,又无万贯家财,谁家姑娘会这么多情,令俺受宠若惊。” “你口中的丁嫱是一个,你头一个认识的骆乔馥也算一个,再加姑娘我正好三个。” 秦快为之苦笑,对于小贡子他最头痛,道:“没想到俺的身家都被你调查得清清楚楚。” “公子言重了,只是不敢一问三不知罢了,还有就是想试试你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不必试了,俺很正常,只是各人兴趣不同,就像小嫱专于偷,小贡子烹调手艺一绝,姑娘爱积钱一样。” “你追求的是什么?” “未出江湖曾热中名利,想轰轰烈烈创一番事业,行走江湖不半年,反而觉得那是件很无聊的事,隐居尘嚣中更感江湖生活的不真实感,而今只想做个平凡人。” “她会答应么?” “小嫱还是个小孩子,咱就认识了,一起的时间彼此都很了解,她会明白的。” “你说来说去都是她,可曾为别人想过?” 秦快脸色一沉,冷冷的道:“你问得太多,咱和小贡子的事,其间有许多不为人道的问题,岂是你所能了解?” 卜四姑一听可火了,指着秦快道:“你怎么这样对我家姑娘说话,跟了姑娘这么久,可没见过她对别人像对你那么好。” 秦快也自觉太过份,拱手一揖道:“姑娘美意,在下铭感肺腑,只是俗事缠身,无暇与姑娘进一步深谈,在下想今天就告辞,在这里吃的住的姑娘要在下付多少?” “你说来说去到底是什么事?” “抱歉,无可奉告!” “好,我也不问,反正他们拿不出钱,你也别想走。” “你真是太贪财,能不能降点价?” “不能……怎么?你想付钱?” “俺全部家当合起来,恐怕没有你要的百分之一。” “这么穷?” “可不是,俺是天生穷鬼,你这位财神爷特别眷顾的姑娘可是看不上眼?” 应珍珠想了好一会,才沉吟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由你对丁嫱的事情让我了解你不是轻薄之辈,比起那群企图左搂右抱,三妻四妾的畜生好多了,穷点也无所谓,何况你并不真穷。” 对应珍珠,秦快并不讨厌,甚至有点喜欢,虽然她贪财点,倒无伤大雅,只是他善于克制自己不乱动感情,对她的柔情虽感激却不敢误人青春,所以才以穷想吓退她,没想到她居然也有不视利的时候,倒令他不知以对。 卜四姑可是鬼灵精一个,马上反驳应珍珠道:“姑娘,这小于打算娶丁嫱,对骆乔馥也不错,姑娘再喜欢他,他岂不三妻四妾,跟畜生一样?依我看还是将他卖给‘洗涤山庄’,拿钱比较实际。” 秦快听了真是哭笑不得,道:“卜姑娘的高论真令人佩服,将来谁娶你为妻,聪明的须学会赚大钱,否则将被你捆了到市场拍卖,是不?” 卜四姑被说得脸上一红,再见应珍珠神色不善,也就躲一旁作闷声葫芦儿了。·“公子想吃什么,小女子去准备。”应珍珠是聪明人,立即改了话题。 秦快瞅了卜四姑一眼,卜四姑小心道:“他想吃廿四道棻,还打赌说一定吃得完。” 应珍珠诧异看着秦快,秦快懒洋洋的道:“姑娘若是准备不出来,俺就到外面吃好了。” “你还想走?你走得出去么?” “在下非走不可。” “你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应珍珠提高嗓门道。 “俺并不这么认为,楼文龙不敢对俺怎地?” “你自恃于后台那两只猛虎?” “在下并无后山可靠,秦家人讲求凡事靠自己,俺命丧黄泉,那时老人家才会出面。” “人都死了,不嫌太晚点?” “那也说不得,只怪俺学艺不精,遭人暗算,死又何憾?总比躲躲藏藏强。” “你失去武功还敢找上楼文龙,无异鸡蛋碰石头,自取其辱,你这个大呆瓜!” 应珍珠情急之下口出不逊,见秦快脸泛不悦之色,忙又笑道:“楼文龙虽中意你,但我想他绝不可能将‘龙凤阁’阁主之位传于你,定是另有图谋,你没有武功护身岂不危险?而且我也不让你走,你就不可以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秦快冷道。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快快乐乐过一辈子不好么?” “可惜在下不能如你所愿去做。” “为什么?” “你应该知道在下有两位朋友在楼文龙手中,俺能静坐等楼文龙将他们的头颅送到俺手上,然后才有所举动?” “如今你去了,楼文龙会放出他们么?” “至少俺可以知道他们是不是活得很好,有没有吃苦。”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早去?” “俺在等一个人的消息。” “谁?”应珍珠大大紧张起来,只因她不曾见过有谁跟秦快联络过。 “一个男人。”秦快慢吞吞的道。 “废话!”应珍珠凶起来了。 “既然你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我是问你他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跟你来往?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秦快看了两名女子一限,慢条斯理道:“他是‘洗涤山庄’的人,名字叫骆乔玄,来的第三天就同俺碰上了,第四天就跑来告诉俺,他是知道咱是谁了,至于你们为什么不知道,只因你们无法整天盯住俺,这样的回答,两位姑娘还满意么?” 应珍珠只差没气得晕倒,指着秦快道:“原来我们一直被瞒在鼓里,反而成了你们利用的对象,你好,你好……” “在下并没有利用姑娘什么。” “你们以此为连络据点,以便暗中行事,还说没有?” “这是姑娘不让俺走,否则何处不能落脚?” “你想走?呸!你欺骗了我,我绝不放过你,非把你卖给‘洗涤山庄’不可。” 应珍珠想到自己一番柔情全付于东流,又恨声道:“还有那骆乔玄也该死,叫骆乔鹰拿钱来赎一定很好玩吧!卖个五千金定没问题。” “你的观念太可怕了,老实说,咱们并没有得罪于你。” “可是你骗了我……我……” 秦快近身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不要老去想那种害人利己的主意,你会变得可爱多,而且活得也有意思。” “从来就没有人教我该怎么做?”应珍珠啜泣道。 “有时间咱来教你吧!”秦快真挚的道。 应珍珠抬头凝视秦快,见他一派真诚,感动之余,伏在他肩头恸哭起来。 秦快缓缓在她耳朵陈述做人道义,得饶人处且饶人等等道理…… 卜四姑在一旁耳看傻了眼,听到哭声赶来的小豹子也莫名所以,想询卜四姑,见卜四姑那付模样想也不知道,索性静观其变。 应珍珠好不容易停止眼泪,羞涩的道:“谢谢你,秦大哥,你真好,没想到世上有你这样的好人,我原以为人都以利为上。” “其实好人到处都是,只是你不肯去接纳别人罢了。” “我以后会学着去做。” “好极了,这才是乖孩子。”秦快笑道。 “我才不是孩子呢!”应珍珠抗议道。 “俺也希望如此,否则刚才岂不是对牛弹琴?” 应珍珠白了他一眼,看看天色,道:“早该吃饭了,你到底爱吃什么呀?” “随便弄些吃的吧……” “不要廿四道菜了呀?”卜四姑俏皮的接道。 “你这小丫头最爱逞口利之利,正好与小豹子配成一对,镇日不怕没人与你斗嘴。” 卜四姑啐了一口,小豹子则瞪了秦快一眼,道:“秦兄自个儿艳福无边,何必拉小弟凑进一脚?” 应珍珠拉了卜四姑走了,小豹子又道:“那位多情的姑娘就是大嫂了?” “别扯了,俺早同你说过她的真身份。”秦快一手拉着小豹子进屋,一边道:“你到底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还好,其中一个禁不住诱惑,被我收买了。” “消息呢?那人是谁?” “红带子的‘神鞭’程九如,不过,他的地位不高,只探测到在‘群英堂’后面的一排三间石屋戒备突然森严起来,那地方平常无人会走近,那天他巡视到那里,却被楼文龙近年来所招集的人挡住去路,可能里面关了人质。” “可能?咱们要的是真凭实据,他要多少代价?” “五百两白银。” “简直吃人,那家伙叫‘神鞭’程九如?” “不错,在道上也算小有名气。” “办起事来却真差,二条人命岂能让他开玩笑。” “只怪我找不到更好的人选,又怕落入对方眼里,时间又短,只能找到这种货色。” 秦快踱几个方步,沉吟道:“小豹子,今晚日落时分,你到那座废园的小门外藏身,待俺招呼你再出来。” “有什么事呢?” “小贡于是女儿身,久落人手传出去有碍声誉,今日非逼楼文龙交出人不可。” “秦兄打算怎么做?楼文龙肯屈服么?” “不管用什么法子,非达到目的不可,只是到时你们别太惊讶才好。” “我愈听愈迷糊了,说明白点吧!” “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等着接小贡子回去就是。” 小豹子也不追问,想到小贡子,又道:“秦兄既然有好法子逼楼文龙交出人,为什么等到今日才做?” “这叫放长线钓大鱼,吊吊楼文龙的胃口,逼他非答应俺的条件不可。” 小豹子拱手长揖,诚挚的道:“小贡子的安危就有劳秦兄多操心了。” “是俺害她被囚受罪,不救她出危,终生难安,你这么说倒令俺更愧咎了。” 小豹子心中却有另一番心思,有道“患难见真情”,秦快肯为小贡子卖命,可见他对她并非无情,只是想到应珍珠和丁嫱,他又不禁皱起眉。 “你在想什么?”秦快奇怪的看着他。 小豹子摇首一笑置之,秦快却道:“有件事想请教你,有关贵山庄当年已死的家臣之后,近日突然对‘龙凤阁’的人公开表示不满,是为了什么?” 小豹子叫了一声,跳起来道:“一定是大哥对他们说了那件事,有的人不服才对‘龙凤阁’的人挤眉弄眼生瞎气。” “什么事?” “大哥曾答应我,只要秦兄肯上山庄走一趟,为已死冤魂向楼文龙指证其罪名,大哥就下令只攻击楼文龙,不波及其他无辜的人,秦兄,你说好不好?” 秦快倒没有他那么兴奋,点着头道:“原来如此,骆兄肯这么做自是最好,‘洗涤山庄’是不该再流血了。” “你答应了,秦兄?” “迟早要走一遭,不过先将这事办好再说。” “这个自然,秦兄何时动身?”小豹子急切的道。 “总不能吃饭的时候去打扰人家吧!” 小豹子哑然失笑,不一会,应珍珠及卜四姑搬来饭菜,四人同桌而食,谈笑之间酒足饭饱,秦快告辞离去,直接上“龙凤阁”求见楼文龙,有不少人看见他进去,却没有人看见他再出来。 那天落日时分,小豹子依言到废园的小门外等待消息,他也没听见秦快的招呼声,不过废园的小门突然开了,小贡子一脸迷蒙的走出来,小豹子忙现身问明一切,小贡子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也没有见到秦快,只是突然间被人弄醒送出这里,甚至刘通包的去向也不知道。 事后三天,“龙凤阁”却传出惊人的稍息——楼文龙准备将阁主之位传给外姓人,这人却是天下二大杀手“秦门双惰”之子秦快。 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甚至银带子之中也莫名所以,只知楼文龙一意孤行要将阁主之位传与外人,这当然引起“龙凤阁”内部的骚动,谁都看不出秦快有什么力量改变楼文龙排外的心理,有心接位的弟子更是视秦快为眼中钉,这其中却有三人支持秦快在“龙凤阁”的地位,就是上任阁主最信任的兄弟楼二太爷楼思正,及楼九爷文怀,任宗贤这个大胡子,这更是大消息,因为楼文怀是继承阁主最可能的人选,而今居然赞同外人插足,除了令人佩服他的气度外,有小人思想的不免怀疑他是做给人看,其实暗中早计划好如何除去秦快这眼中钉。 武林就像一泓江,一座湖,武人就像一颗颗的小石子,不断投入江湖中,所以江湖永不平静,却也不至于掀起惊波巨浪,这时秦快彷佛一颗巨岩山石滚入湖中,立时激起波涛翻滚个不停,大家都在谈论这颗巨岩山石,使秦快这个隐居六年的人再度镀上绚烂的色彩,令人羡慕、嫉妒、疑惑、怀恨,总之—— 秦快此时的名声是如日中天! xx 有的人儿笑嘻嘻,道稀奇, 有的人儿把鼻涕,怨声起, 有的人儿将眼睁,心迷离, 有的人儿顶冒烟,妒嫉意, 咳— 有本事儿夺大位, 没本事儿斗唇枪, 明争暗夺赘头占, 运筹帏幄智勇双。 xx “启禀庄主,二公子和小姐回来了。” 侍卫在门口传报,小豹子和小贡子一进庄门就被请来“万寿园”见骆乔鹰,一进大堂,只见骆乔鹰冷煞着一张脸,冲着小豹子就叱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惰居然投身到敌人那边去。” 小豹子将一切说了,骆乔鹰听了冷笑道:“小贡子出事,你为什么不传报回来?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大哥么?秦快什么都没说,你居然就这样让他进去?你知不知道他对咱们的重要性,这下可有趣了。” 小豹子心中委屈却没说出来,小贡子看不过眼,道:“大哥,不要尽怪小豹子,是我不小心遭人掳,才迫得秦兄出面救我,要怪就怪我吧!” “我自然要怪你,不告而别,你存心想气死我?”骆乔鹰气咻咻的道。 “为了你,我忍受那干人的不满宣布只对楼文龙采取行动,好使秦快不与咱们反目,如今他却打算接继那只老狐狸的地位,我怎么向手下交待?” 小贡子全身一震,眼眶儿含泪不知以对,小豹子看在眼里十分不忍,道:“不要怪小贡子,大哥,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骆乔鹰轻喟一声,看着眼前这对孪生弟妹,心中的气不禁消了大半,拍拍两人肩膀道: “你们都去休息吧,这事由大哥来处理。”顿了顿,又柔声对小贡子道:“眼前正是多事之秋,乖乖在庄里住阵子吧,对于秦快,大哥会先考虑你的处境。” 小贡子感激的望着骆乔鹰,低声道:“谢谢你,大哥,你对我真好,小豹子也是,而我,却没有什么可报答你们的。” 小豹子望着小贡子消瘦的身子,心疼道:“你是我们唯一的妹妹,我们不疼你疼谁?” 骆乔鹰爱怜的望着小贡子,道:“这些年,大哥几乎不曾看见你真心笑过,我们也不需要你报答,只要你多吃多睡多笑,令我们安心就好。” 小贡子羞涩的笑了,临走前,骆乔鹰又道:“去看看你嫂子吧,她很想你们呢,知道你们要回来,使出混身解数整治一桌好菜等你们享用,不要辜负她一番好意,去吧!” 小豹子和小贡子答应而去。 他们走后不久,一位五十来岁,中等身材汉子出现在大堂,骆乔鹰瞄了他一眼,冷道: “周大炯,你的表现很令我不满意。” “请庄主下示。”周大炯躬身道。 “你跟在小贡子身后,小贡子遭擒之事知是不知?” “属下知道,却无能为力,楼文龙掩藏得很好,属下明查暗访依然找不出线索。” “他却有法子救出小贡子。” “他是拿自己去交换,属下纵欲效法,人家也不收。” 骆乔鹰听了才缓下脸,“嗯”了一声,道:“他突然投身‘龙凤阁’,依你猜测有什么古怪处?” “庄主请恕属下直言,庄主对他的了解比属下深,其中原由应属庄主最明白。” “我要听听你的意见,坐!”骆乔鹰指着身前的椅子。 周大炯落座,沉思一会,方道:“他的性情十分执拗,断然不肯投身门派困住自己,是个十分自我之人,却不失厚道,行事极为仁慈,绝不可能怀恨庄主逼他出山而委身敌方,定然为了一个仁恕的目标而暂时托身于‘龙凤阁’,也许想稳住楼文龙,也许想找出楼文龙可饶恕之处,总之,依属下之观察,他会尽一切力量使流血减至最少。” 骆乔鹰盯着周大炯瞧了好一会,才缓缓的道:“这就是你的看法?” “属下若有说错的地方,请庄主指点。” “你简直就是在替他说好话。” “这是属下猜想,庄主认为并非如此?” “你说的正是我想说的,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他?”骆乔鹰道。 “他的父亲可是江湖黑白两道闻之悚然的二大杀手?” “这是人人知道的事。” “可是他至今却未杀过一个人,以他仁恕的本性来猜测他的行事准则并不难。” 他们还不知道秦快在废园中已开戒杀了四名死士。 “他的确是一个奇怪的人,完全没有遗传到杀手的特质,有人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秦家后代。” “杀手只是一项职业,并不能代表那人嗜杀,他不从事这行也没什么稀奇。” “有道理,你说的话通常都很有道理。” “庄主夸奖,属下只是将心中的话说出来罢了。” “这年头肯说出真心话的又有几个?”骆乔鹰不胜感慨的道。 周大炯默然,良久,才又道:“而今庄主准备采取什么措施?还有那群忠良之后恐怕会鼓噪抱怨不满。” 骆乔鹰起身踱个方步,皱眉道:“他突然来这么一手,令我前些日子对他们说的无法圆通自解,真是头痛。” “庄主不妨将计就计。” “说说你的高见。” “庄主大可告诉他们,他这么做是为了探测楼文龙举动,为咱们卧底而委身。” “不成,他是楼文龙中意的接班人,楼文龙会猜不到这一点?楼文龙既然敢信任他,他的忠心就可看了,虽然我们了解,他们绝不愿相信。” “这些人真令人厌烦,办事的效率也不特别好。” “他们全是先父统帅过的人的子孙,好歹也算一家人,只是报仇的性子太急了点。” “他们的长辈若同他们一样沉不住气,岂会受令尊重用?到底是缺少琢磨。” “如今说这些没用,先稳住他们不要生事才要紧。” “这事属下会办妥,庄主不用操心。” 骆乔鹰像是对他极为信任,点头道:“这样最好,但不要再让他们心生不满,他们总是为山庄设想,并非急功好利。” 周大炯答应了,骆乔鹰道:“应珍珠退回订金,你看该不该留下她?” “他好像同应珍珠交上朋友了,为了顾忌他,咱们最好放过那妮子。” 骆乔鹰冷笑一声,道:“他可真有本领,能够化敌为友。” “这叫臭味相投吧,两个性情古怪的人通常很容易结交,一南一北完全不同性子的人有机会肯相交,那大多会结成莫逆之交。”周大炯缓缓道来。 “你对人性倒很有研究。” “也许属下的年岁较大,常常会去深思奇怪的问题。” “倒要请教如何令痴情的人不再痴心?” “庄主可是为了小姐之事?” “不错,那小子不知那里好?居然有几名女子同时喜欢上他,头痛的是舍妹也是其中之一,我不愿她受到委屈,一直希望她能及时放下痴念,好好的享受一辈子。” 周大炯眼中现出奇异的光芒,道:“可有人来向小姐提亲?” 点点头,骆乔鹰沉吟道:“对方是‘向阳楼’的三公子段雕翔,对舍妹十分中意,已派人来提过三次了。” “小姐不知情?” “我敢说么?她不气得永远不回来才奇。” “有道长兄为父,庄主不妨晓以大义提醒她。” “舍妹外表柔顺,其实十分固执,我看段雕翔那小子是没指望。” 周大炯轻喟一声,摇头道:“感情一事外人是帮不上忙,庄主不妨放宽心,任由其发展,总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骆乔鹰凝视周大炯一会,失笑道:“我怎么会跟你说这些家务事呢?也许你具有长者之风,让我忍不住将烦闷说出来。” “庄主言重了,属下原本该为庄主分忧。” “你还有什么事要说么?” 周大炯摇首,起身告辞。 骆乔鹰则面露微笑,大步朝后院去,他知道他的妻子和孪生弟妹这时正引颈期盼他去团圆呢! 第十九章 夕阳衔山,倦鸟归林,农人们也自田间荷锄而归,与家人团聚闲话家常去了。 这里是大通邑,最有名的富户即是“龙凤阁”,它当然很大,等级分得极清楚,银带子之司有专属的院落,也有几处专供他们使用的练武厅,楼二太爷及楼九爷更是这儿的特殊人物,楼文龙特地辟了一处给他们专用,其他人是不得擅入的。 天色微黑,武厅壁上插了二三十枝儿臂粗的巨烛,亮如白昼,但此时却被阵阵呼啸的强风吹得一明一灭。 只见两条人影旋转个不停,根本无法瞧清其面目,两人一式黄袍,腰间银带子十分耀眼,随着旋转,彷佛会发出一圈圈漂亮的银光。 向来不容外人擅入的武厅,角落里的一张太师椅上却有一人闲适的坐在那儿,黑衣散发,除去秦快没有第二人作这种打扮,身旁小几摆着几碟干果,他正享用不尽,偶而瞟一眼场中二人的拚门,大多数时间却用来闭目养神吃食。 右手一伸,取一粒紫葡萄丢入嘴里,皮也不剥,闭着双目似乎在享受那股滋味,陡地— —。 那两条人影宛如比翼之鸟,连魂之魄,形影相系齐齐攻向秦快,速度之疾有若流星,掌势之劲足可开山劈石,两人彷佛均使足功力想一举消灭秦快。 奇怪的是秦快死人似的没有感觉,全身动也不动,似乎想静待以毙,无视于猛劲攻来的两人,嘴角甚至还泛起一丝不易为人查觉的笑意。 两条人影宛如被秦快的举动怔住,又去势已疾不易撤掌,人影乍分,将掌风一举印向墙壁,“轰隆”二声,墙上被震出两个大洞,壁上烛火也受掌风波及,击灭了十来把,室中顿时暗多了,但还算很明亮。 秦快缓缓睁开半只眼,吐出葡萄皮及子,懒洋洋道:“晚风拂身兮,不亦快乎!这捞什子武厅建得密不通风,简直会将人闷死,这样破了两扇天窗不是舒爽多了!” 动武的二人,一是白发如银的老者楼思正,一是中年书生楼文怀,两人一脸的汗,跟秦快悠悠哉哉比起来相差甚远,楼文怀啼笑皆非道:“说什么风凉话?为什么不闪避或迎击?” 秦快摇着头,慢条斯理道:“无能为力,两面夹攻无处可逃,迎击则两方受力大大吃亏,不如静待其变有利。” 楼文怀坐在另一张太师椅,笑道:“我和二叔的掌力同时落在你身上,又有什么利可图?” 见墙壁的两处大洞,秦快也不禁暗中吐舌,道:“到时就两腿一伸,跑去跟阎王下棋喝酒,免去世间烦忧,阴间逍遥任游哉。” 楼思正和楼文怀哄堂大笑,楼思正笑骂道:“你小子就会卖乖,其实你早算准了我们不敢伤阁主的继承人,任由我们出丑去。” “不敢,二太爷没的冤死人,其实俺暗中捏了一把冷汗,只是不好意思被你们知道,故作潇洒罢了。”秦快道。 楼思正笑了,楼文怀则不饶人的逼问秦快:“你也未免太老实了一点,当时你口中含有东西,何不将其吐出阻去我们的劲力?” “万一被反震回来,吃亏的又是谁?”秦快反问这。 “总比坐以待毙好吧?”楼文怀道。 环视二人一眼,秦快轻轻的道:“在下明白你们一直想逼俺动武,可惜俺总是提不起劲,阁主遂送俺来此旁观你们比试,还是一点效也没有,楼家武学虽深奥,无奈在下总感到格格不入,练不起劲。” 楼二太爷楼思正沉吟道:“小兄弟,你和阁主既不是义父子,也非师徒关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全家上下除阁主外,无一人不迷惑,阁主又不肯多作解释,你能否解开老夫疑窦?” 秦快想了一会,很诚挚的道:“二太爷和文怀兄都是可信任之人,能说的话,在下早据实以告,实在是必须守口如瓶,否则将危害到另一人的性命,万乞二人谅解。” 楼思正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道:“你说你被人威胁?那人是谁?是不是阁……” 老人没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他指的是谁,秦快不置是否的道:“二位的关心,在下承情,只是不要为在下担误宝贵的光阴,继续练武吧!” 他这一说,二人都是老练之人,知道多问无益,楼文怀打蛇随棍上,笑嘻嘻道:“甭练了,再比十年还是赢不过二叔。” 楼思正呵呵大笑,指着楼文怀笑道:“你就生了张巧嘴,虽说不是肺腑之言,还是捧得二叔心怀舒畅。” “二叔的功力堪称‘龙凤阁’一绝,小侄那儿比得上,绝不是有意捧二叔。” 楼二太爷思正一整面色,道:“你错了,阁主的功夫比老夫高,老夫只是痴长岁数。” “阁主的功力到底有多高?”楼文怀诧异道。 “他接继阁主之位时,已经和老夫不相上下,可说是练武的奇才,‘龙凤阁’第四代弟子就以他资质最佳,嫡传兄弟十六人以他练功最好,再下来就是你,资质、胆略均不亚于他,因他年纪最大,所以由他接位。” “他是老阁主亲生,理应是他继承。” “我老人家可不吃这一套,江湖是重实力的地方,楼姓外姓全一家,有本领才要紧。” 说着将眼睛瞄向秦快,秦快懒懒的道:“在下本事普通,二太爷不要对俺抱太大的期望。” “试试如何?”楼思正道。 秦快沉思,楼文怀激他道:“连比试的勇气都没有?还是怕泄了底?” 秦快凝视着他,吃吃笑道:“虽然明知你用的是激将法,俺还是忍不住要受你一激,舍命陪君子了。” 说着长身而起,楼思正也随即起身,二人齐跃场中,秦快拱手道:“在下擅于兵器,二太爷不如也取出兵刃比试。” “好,就在兵刃上见长短。”— 楼思正用的是一对判宫笔,江湖人封他一个外号“子午神判”,以赞扬他在判官笔上的功夫,有如阎王小子要你几时死,绝不容你逃过一样。 秦快撤出短刺,然后缓缓的道:“在下还有一根长刺未出,二太爷在跃出在下短刺范围之际,小心长刺会追随于后。” “子午神判”楼思正怔了怔,道:“你为什么要告诉老夫,是自信老夫躲不过你的袭击?” “二太爷一定躲得过,只是二太爷二根兵刃均亮相,在下隐藏长刺似乎有点卑鄙。” 楼思正呵呵大笑,这位“子午神判”笑道:“你真有意思,不失光明磊落的男子汉作风。” “承二太爷夸奖,小子先放肆了——” 话声未了,秦快的短刺巳在一闪之下先到了楼思正的太阳穴边! 楼文怀禁不住低呼一声,他如何想得到秦快一出手就朝人要命的地方招呼。 猛偏身,楼思正的反应亦是快速至极,几乎就在他偏身的同时,灿烂如银的判官笔的光影,已跟着削出! 秦快暴移六步,恰巧躲过了楼思正雷霆万钧的十二笔! 点点头,楼思正赞赏的露齿一笑:“反应快,的确有二下子,难怪阁主欣赏。” “请二太爷继续指点——” 秦快根本不让对方有机会多开口,乌光的刺影,一阵密似一阵的漫天压下,纵横的刺影将虚实溶为一体,使真幻合成一片,动作之快,可知他平日很勤快的练武。 楼思正却也毫不含糊,从年少至白发如银,见过的阵仗太多太多,令他养成一股漠然的心境,尤其对敌时,那份镇静就足以让刚出道的雏儿羡煞。 那一双判官笔轻点慢迎,以慢打快,却还是被秦快逼得连退数步,楼思正被激起雄心,大喝一声,一对判官笔挥舞得疾了,此时完全是以快打快,完全在秦快计算之中。 “这才是,二太爷,快打快攻方合在下胃口。” 狂笑一声,楼思正身形旋回,七七四十九笔绕舞翩舞,他动作如电,又狂风骤雨似的九十九笔直往秦快点去! 秦快也没料到这老人一发起性前后差这么多,硬被迫退数步。 当然秦快是喜欢主动的,左手的短刺划个圆弧,飞起翻抖,直指楼思正眉间! 楼思正身形暴斜而起,大旋转,双脚齐蹴秦快胸腹! 秦快暴退数步,长刺倏地自右掌抖出,直向楼思正双脚卷去,端的是出没无常,谁也没看清他自那儿撤出长刺。 楼思正虽曾得秦快警告,还是吓出一身冷汗,万一真个被秦快长刺卷住脚踝拖倒于地,那真是——掬尽三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了。 如今一来却激起“子午神判”的火气,却冷静如故,两道芒刺交叉飞掠,疾速及沉稳,秦快亦惊于他的镇定,长短两根游魂刺配合巧妙,有一招破一招,不抢先了。 楼思正居然报复起秦快,道:“这才是,小兄弟,老夫喜欢慢打稳攻,因为这样才不至于大意失荆州。” 秦快微微一笑,十分有礼的道:“二太爷教训的是,在下也有同感,只是太浪费时间。” 楼思正不悦道:“比武时那还讲究时间长短,总是分出胜负才算。” “一定要如此么?” “不错。” “可是在下记得,二太爷同文怀兄对打时是一味以快打快,换了在下为何就变慢?” “你们个性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愿闻其详,二太爷指教。” “快打方能激起文怀的本能全力反搏,对你却须慢攻,方能迫你使出全力,不知老夫说得对不对?至少老夫觉得你的劲道一次比一次强。” 秦快脸色变了变,显然被说中了,道:“不愧是前辈高人,见识自是不同,在下同二太爷一比,有若云泥之别,惭愧!” “不须太谦,老夫在你这年纪,根本没有你武功的七成高,你算是异数,资质不亚于阁主,说起来老夫十分殷羡于你,这是老天具来的优点,任谁也无法改变。” “二太爷高捧,原是想安慰在下。” “老夫要安慰你什么?”楼思正瞪眼道。 “比慢攻,在下内力不及二太爷深厚,非输不可了。” “你这家伙可古怪,可是生有透视眼?” “在下是从二太爷渐缓的劲道中得知。” 在一旁观看的楼文怀可是闷气之至,场中二人一招一式递还,实在没啥看头,边谈边打简直将比武当儿戏,突然灵光一闪,长身而起,笑道:“二叔和秦兄弟这种比法何时了结,不如不才也加入,来个大混战,有兴趣得多?也可激起雄心万丈。” 楼文怀正要下场,楼思正已道:“你说得太迟了些,小兄弟不比了。” “怎么不比了?”楼文怀诧异道。 楼思正和秦快一齐跃开,楼思正盯着秦快道:“你心中有事,不比刚才专心,为什么?” 在这老人面前,秦快真有无所遁形之感,道:“阁主要在下日落时去一趟,不想给二太爷看出来。” 楼思正微微一笑,挥手道:“那你就去吧,年轻人就是这样,心中一有事,任做什么也难以专心。” 秦快向二人告辞,出了武厅,直朝楼文龙的住处走去,突然有一人迎面而来,却是王大川,他显然很急,见到秦快就像溺者抱住一块木板,呼口大气道:“我的好少主,你可潇洒得紧,连阁主的吩咐也敢当耳边风,阁主只差没生吃了我们。” 原来秦快虽和楼文龙关系不明,但“龙凤阁”中人依旧尊呼他“少主”,跟他较常来往的楼思正之流,就昵称他兄弟之类的以示亲近。 秦快来这儿月余,常有意无意的亲近王大川及“神鞭”程九如,所以楼文龙遂干脆要王大川服侍秦快,秦快做得不留痕迹,所以狡猾如楼文龙也看不出他们早就相识。 微蹙眉,秦快不悦道:“不过慢个一刻就发火,直当在下是囚犯不得误时。” 王大川不敢与秦快并行,微退后半步,道:“阁主找少主可能有什么大事要相商。” “不要叫俺少主,刺耳极了。” 秦快心知楼文龙找自己不会有什么大事,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那件事”,只是他不好对王大川说,心中又很烦闷,随口跟他闲谈。 王大川深不以秦快之话为然,道:“阁主既然准备将大位传与你,你就是少主,阁主也吩咐众人如此称呼。” “你知道俺是不可能照他所说的去做。” “过过瘾也好,而且我大川仔是绝对支持你,由你来继承,绝不比楼九爷逊色。” “你们不是都喜欢他接位?” “话是这么说,但咱们有师徒之情,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为你助阵了。” “可惜在下没有那种才干,会让你失望。” “不,我相信你绝对可以胜任。” “无奈在下有三怕。”秦快耸肩道。 “三怕?”王大川疑惑的重覆一次。 “一怕管人,二怕被人管,三怕同娘们打交道。” 王大川强憋住笑意,附近有不少弟子,他不敢太放肆,只有吃吃笑道:“一怕二怕我还想像得出,第三怕我很不以为然,那二只母老虎对你不是服服贴贴?” “就是这样才糟糕。”秦快苦笑道。 “王大川仔可给你弄迷糊了,女人服贴还不好?” “她们怒颜相向,俺自然可以不客气,若是她们温柔以待,就不好意思扳起脸,只好任由她们摆布了。”秦快彷佛很有经验似的感慨道。 王大川听了又想笑,道:“少主说得多可怜呢,人家羡慕你都来不及呢!” “那些人一定是疯子。” “有问题的恐怕是你自己。”王大川细声应道。 秦快听见了也不辩驳,走进一栋楼宇,全楼以大理石雕砌,十分宏伟雄壮,这是楼文龙的居室“卧龙居”,目下秦快也住在这儿,虽然不是他自愿的。 王大川自然没跟进去,秦快穿过厅堂,走进一条小甬道,几十来步,就到楼文龙的书房,秦快敲门进去,眼前的情景只气得他差点咬碎一口钢牙。 楼文龙独自进食,椅旁却跪着一名瘦小的汉子,那名汉子毫无抵抗力的被楼文龙以脚尖抬起下颔,本能的张开口,楼文龙口中吐出一口秽酒喷那汉子嘴里。 无论谁见到这副情景都会气愤,简直将人性尊严丢在地上踩,何况那名汉子,正是秦快视为如兄如父的刘通包。 见到秦快,楼文龙才缓缓收回脚,指着身旁椅子,道:“你一定还没吃,坐下来一块儿吃吧!” 秦快拍开刘通包穴道将他扶起,怒视楼文龙道:“刚才那是什么意思?你给俺解释个明白。” “你在对谁说话?”楼文龙瞟了他一眼。 “一个人神共愤的畜生!” “你不后悔说这句话。”楼文龙冷笑道。 秦快气愤的落座,挟起一片牛肉塞进嘴里,道:“你也不必老是拿老刘的生死来威胁俺,今天的解药呢?你凭什么虐待老刘?” 刘通包满脸屈辱之色,强笑道:“今天的解药服过了,少爷你别老是为我操心。” 秦快轻叹一声,抱歉道:“都是俺来得太晚,这老混帐才拿你出气。”说着将刘通包按下来一块儿吃饭。 楼文龙气得直瞪眼,尤其跟刘通包一块儿同食更令他感到莫大的屈辱,更可恨刘通包没有丝毫窘迫之态,跟秦快嘻嘻哈哈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很快就忘了刚才的受辱。 七八道佳肴很快的被秦、刘二人扫进一大半,秦快偶尔瞟见楼文龙不肯举箸,诧异道: “阁主怎么不吃?” “我不饿!”楼文龙赌气似的道。 点点头,秦快恍然大悟道:“说得也是,像阁主这么尊贵的人,随时随地都有人准备吃的侍候,吃饭自然没胃口了。” 被他们一说,楼文龙倒成了馋嘴的人,却也无话反驳,只有干瞪眼了。 轻啜口酒,秦快慢条斯理道:“你侮辱老刘,所以俺也让你受点气,如今相欠不多,你有何指教不妨请说。” 楼文龙暗调匀呼吸才能抑制自己不生气,道:“等你吃饱,这厌物走了再说。” “阁主若想同在下谈事情,言语之间最好不要辱及俺的朋友,免得大家脸色不好看。” 秦快口气十分不悦的道。 刘通包感激的朝秦快笑笑,楼文龙怒道:“你一而再为这厌物惹怒老夫,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你是傻瓜、白痴,不知轻重。” “别人怎么想,干俺屁事?在下只知凭良心做事。” “良心?老夫如此优厚于你,你可曾感激过?” “要人感激的优待,表示你另有所图,俺只好当作不会感受,免得被你算计。” “气死老夫,你这小混帐……” “你爱骂就骂,可别气坏自己。”秦快悠然道。 “妈巴羔子!”楼文龙忍不住出口脏话,道:“你这小混帐一张嘴真能气死人,老夫恨不得能撕烂你那张嘴,狗嘴也比你的可爱。” 秦快环视屋里一眼,低声道:“还好,附近没有本家弟子,否则阁主这副模样给他们看见可不大好。” 楼文龙这才惊觉失了态,又忍不住道:“碰上你这小子,老夫就难控制要发火。” “阁主的定力还有待加强。”秦快冷冷的道。 “你……”楼文龙正想发火,忽然惊觉秦快一定是故意气他好为刘通包报仇,也就不气了,以免再上当。 等二人吃饱,秦快要刘通包先回房休息,他迟疑道:“少爷,你要老刘回那个房休息?” “自然是俺的房间,你一定好久没睡好吧?” 楼文龙冷笑一声,道:“可不能如你的意,他是老夫的重要人质,放他同你在一起,逃走了怎么办?” “阁主的毒药不是足以控制他的行动?”秦快冷笑道。 “话虽这么说,有他在身边,心里总是踏实点,至少不用担心你耍花样。” “你不怕俺将此事告之全阁弟子?” “这样一来吃亏的是贵友,老夫倒不畏惧什么。” 秦快凝视着楼文龙,楼文龙也不惧他的目光,道:“你斗不过老夫的,只因你太重感情,在没有解药的前提下,你不敢轻举妄动。” 秦快哼了哼,只好任由楼文龙将刘通包关进书房的一间秘室里,刘通包回首道:“少爷,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切记!” 秦快心中了然,刘通包在警告他不可说出骆乔鹰迫他出山的原因,他自不会说,暗道: “俺可不会傻得拿条绳子套在自己颈上逼自己上吊。” 关好秘室的门,楼文龙命人收下残食,又送上两杯香茗,待来人走远,才道:“你到现在还不肯认老夫作义父或师父?如此一来,老夫自然不会再拿那厌物威胁于你,只因没有那个必要,至时你我是父子师徒关系,任你也不敢背叛于我。” 秦快眼盯手中端的官窑脱胎滇白盖碗,烟气尚在直冒,眼睛不禁朦胧起来,根本没去注意楼文龙说些什么。 在楼文龙看来倒成了他不答应自己的要求,心中有气,大喝道:“我问你,到底学不学老夫的绝学?” 秦快望了他一眼,漠然道:“俺不肯拜你为师,你还肯献出绝技?” 楼文龙毫不考虑的点头,其实他心中另有一番心思,暗忖秦快只要学会他的功夫,依秦快重感情的个性,最后一定会补行拜师大礼,结果都一样的。 无奈秦快却兴趣缺缺,道:“俺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你会除去排外的心理而下令由在下继承阁主之位,其中有些儿机关,俺不明白你怎会突然改变得这么快?” “‘求才若渴’这句话你听说过没有?” “‘龙凤阁’有的是人才,这不成理由。” “他们都不如你。”楼文龙摇头道。 “文怀兄呢?” “还是比不上你,你就别再固执了。” 秦快凝视着楼文龙,楼文龙仿佛被看穿心思似的移开目光,不悦道:“你最好将骆乔鹰的计划告诉老夫。” “他有什么计划呢?你为何问这些?” “‘洗涤山庄’的态度愈来愈不友善,老夫焉能不防范着点?”楼文龙避重就轻道。 “只要‘龙凤阁’没有亏负他们,任他们再发威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有啥屁用?”秦快心中暗暗嗤笑。 “‘龙凤阁’自然没做过亏心事,只是……”楼文龙激动的道,说一半又及时收住。 “只是什么?”秦快却不放过他,逼间道:“难道你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 “你在胡说些什么?”楼文龙喝道:“须知我虽然欣赏你,却也不许你出言辱及老夫,否则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只要你没做,何必发这么大的气?”秦快冷笑道。 哼了一声,楼文龙突然换付笑脸,道:“姓骆的三兄妹的一身武功,都是令尊令伯所传授,老夫说得对不对?” 秦快像是突然被毒蛇咬上一口似的吓一跳,瞠目结舌,他想不出谁会将这事泄漏出去。 楼文龙却十分得意似的笑了,道:“老夫手下能人奇多,想探知这种事是举手之劳。” “从谁口中得知?” “一个酒鬼。” 秦快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也只有他才会喝酒误事,只要派个人请他喝个半醉,什么话吐不出口?” “你也不必怪他,酒鬼的毛病向来不少。” “不干俺的事。”秦快表明立场道。 “老夫这事却跟你有极大关连。” 秦快投过去一个问号的眼色,楼文龙一字字道:“你对‘合和剑法’知道多少?” 秦快自牙缝间“嗤”的一声笑出来,道:“俺说咧,你那会没有条件将大位传给外姓人,原来是这么一同事,也难得你有耐心苦等月余才说出,你的用意是不是等俺告诉你一切,然后再寻个借口将俺赶出?” 喝茶润润口,秦快又道:“可惜你打错了如意算盘,俺对‘合和剑法’一无所知,没有办法告诉你什么。” “令尊二人会不将它转授于你?” “实际上俺在山上练武期间,完全不知道家父二人在传授另一家武功,他们也从不提起,俺一身所学完全是二位老人家的杀人绝学中幻化出来的。” “老夫却不信会有这么光明正大的人。” “阁主一身修为深不可测,难道还会有所惧?” “骆乔鹰不知练得如何,骆志寒在‘合和剑法’上的修为却已到足尊剑的祖师爷。” “那也是多年前的事,这些年来,在下相信阁主也一直在求进步,何惧‘合和剑法’? 再则二位同属白道,又是前后辈之差,难道会打在一起?” “你真的不知?” “的确不知,在下向来不擅于撒谎。” 楼文龙像是相信了他,顿了顿,道:“如果老夫要你设法拿到‘合和剑法’的剑谱,你办得到么?”说着一瞬不瞬盯着他。 秦快惊得差点将手中的茶碗摔着地,不敢置信道:“你要俺去干这种事?你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你若不愿做,也可到‘洗涤山庄’逼骆乔腾使出‘合和剑法’同你动手,再记住其中危险处,回来告之老夫。” “你让俺觉得白道和黑道没啥两样,甚至更为卑陋,披着英雄外衣做土匪勾当。” “随你说好了,老夫相信你不敢宣扬出去。” 秦快忍不住要发火,楼文龙又道:“当然,你也不敢顾忌那厌物的安危,会乖乖照老夫的要求去做。” “气死俺,总有一天俺会连本带利要回来。” “不会有那一天,至时你一定会屈服于老夫的掌下。” 秦快此时只有隐忍不发,冷道:“你要俺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上‘洗涤山庄’?” “听话的孩子才讨人喜欢。”楼文龙笑道。 “少废话!” 朗笑一声,楼文龙道:“而今你是‘龙凤阁’的少主身份,对于他们的不友善举止,自然有义务去问一声。” “这点事只是你们这方的感觉,并无实际证明,就算要问,随便派个人去就成,少主亲自上门,没的让人笑话你们小题大作,成为街坊饭后的谈笑资料。”秦快心中不舒服之至,口舌之间就毫不留情,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 楼文龙可不这么想,道:“你同他们是旧交,由你去自然最好,再则也可连络两家感情,甚至来个亲上加亲。” “你有那个侄女嫁不出去?还是侄儿娶不到老婆?” “骆乔馥那娃儿容貌艳丽,家世又好,当咱们少主夫人是匹配得过,而且你们早就相识,这不是亲上加亲?” “俺可不知道你们同他们是什么亲戚关系?” “亲乃指近亲,原本就亲近的朋友结成夫妻,不算亲上加亲?” “俺的事不劳你操心。”秦快没好气的道。 楼文龙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秦快又道:“骆乔馥被你囚禁的期间,可曾向她询问‘合和剑法’之事?” “‘合和剑法’必须是一个人两个心才练得出来,也就是必须有一心两用的本能,那对孪生子虽然资质相当,又有股奇异的心灵感应,却无法一人兼练二种剑法,也就是说他们孪生子结合一起,‘合和剑法’的威力才会发出,单独一人使剑同普通剑法没啥两样,问了也是白饶,不如做个好人,放她一马。” “对你来说自是没啥稀奇,也幸好如此,否则去了就不好说话。” “好了,你该回去准备,想带几个人同往?” “就俺一个人去,人多反而坏事。” 沉思了一会,楼文龙方道:“就依你,只要达到目的就可,不过,你要记住,若一无所获,小心老夫会撕票。”右掌一握,“喀啦”一声,手中茶碗碎成片。 “撕票”黑话儿的意思就是杀死人质。 秦快默然,回到自己房里,辗转不能成眠,索性起身运功,运转十周天,神台清灵,烦恼好像也一扫而空,一会见就呼呼入睡。 次日清晨,秦快就启程前往“洗涤山庄”,不过,他先到“财生药店”转了一圈,他走后半天,就有位青年书生和位俏书童也出现在往西北的官道。 时间如白驹过隙,赶了十来天的路,秦快风尘仆仆出现在豫境地面。 巧幸正碰赶集的日子,乡下人也都挤进城凑热阑,人人磨肩而过,吵杂不堪,就算原本不认识的人,此时也有现成的话题好说,这担盐要多少米来换啊…… 挤来挤去,秦快被挤到一个算命摊见面前,算命的是个瘦小老头儿,虽然他坐在桌后椅上,给人的感觉还是瘦小,比一般斯文的南方公子更显瘦弱。 小老头儿自然也想藉人多捞一笔,招呼秦快道:“客官算个命吧,不灵不要钱。” 这种老掉牙的话根本吸引不了秦快,算命的又道:“反正现在人正多也挤不出去,就算花几个铜板买个座位坐也不差吧!” 秦快坐下了,因为他实在被挤得很烦,算命的又道:“公子眉宇泛忧。可是亲近的人出了意外?” 秦快怔了怔,这不起眼的小老头真灵不成?刁难道:“不,是少爷本身有一大堆麻烦,你算错了。” “我小老头儿虽不敢自诩铁口直断,但江湖饭吃多了,什么样的人遇到什么样的事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我却自信不会看错,公子浓眉方耳,步履沉稳中带着轻快,表示是个心胸开朗之人,若只是本身烦恼理应不会放在心上,至少在人前不会现于颜色,而今眉宇泛忧,不是家中有人命在垂危就是出了意外,连带公子也惹了一身烦恼。” 这算命的小老头儿一番话真个说到秦快心坎上了,他可不是为了刘通包的遭囚而招来一堆烦恼?不禁对眼前这不起眼的小老头另眼相看。 算命老者却似乎不大爱让他盯着看,轻咳道:“被我说中了是不是?其实这全是公子本身的一举一动所显露出来,有心人细思观察就不难看出,所以你也不必太惊奇!请你伸出掌来,让小老汉看看。” 秦快好奇心已被勾起,摊开左掌于桌上,算命的似乎眼睛很差,俯身眼睛都快贴在秦快掌心看纹,如此一来,秦快却可看见他的后颈蛮白嫩可爱的,似乎不像一个老头子该拥有的,正欲说什么,算命的大喝一声打断他的思路,有点不怀好意的道:“公子命犯桃花,不只会娶一房妻子,齐人艳辐,你命里该享,真是好命啊!”赞人家命好,自己却不大高兴。 秦快立时忘了他脖子的异状,不快道:“这种不可捉摸的事情,你信口胡吹,俺如何辩驳?总须说个现成的好令人倍服。” “现成?容易!”算命的又道:“小老汉说你命犯桃花你不服气?你倒不失为君子啊,可惜你这君子是当不久,一切早已命中注定,你纵欲专情于你意中人,却另外有二名女子令你狠不下心置之不顾,对不对?所以你心情烦乱的原因之一是怕意中人不高兴,说你三心二意,是也不是?” 秦快听得瞠目结舌,算命的何等会察颜色,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烦心,命中如此,通常女人都会认命,唉,可怜!” 说着不禁唏嘘感慨起来,秦快诧异道:“先生如何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是商业机密,恕不可对人言,反正小老汉没说错是不是?” 将一双清澈的目光酊着秦快脸上,秦快突然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也被他看得面庞发热,被人说破心事通常是很难为情的。 “先生可谓神人,说得一点也不差。”秦快尴尬道。 瞪了秦快一眼,算命的冷笑道:“你也不必太难为情,很多人羡慕你都来不及哩!” “先生何必出言讥刺,须知靠嘴吃饭的属江湖末三流,得罪客人与你有什么好处。” 算命的“嘿”了一声,上下打量秦快一会,道:“公子最近飞黄腾达,春风得意?难怪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秦快哈哈一笑,道:“说在下飞黄腾达,对了一半儿,若说春风得意,先生就该自打耳光了。” “怎么说?”算命的很不服气。 秦快好不容易找个人解闷,拐弯抹角道:“今日来到贵宝地,不巧遇上一名开口就命中在下要害的算命老头子,说俺心中有烦忧形之于色,后来又说俺春风得意,宛如无忧快乐,这不是自打耳光么?” 算命的装作没听见,轻咳一声,道:“公子想不想测个字?算算日后的前程。” 秦快眼见人潮不退,就提起笔醮饱墨汁,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了一个大大的“快”字。 算命的拿起纸左看右看,过了一会,喃喃道:“快嘛,这个字就是很快的意思……” “嗤”的一声,秦快忍不住笑出来,算命的瞪眼道:“怎么?我小老汉那儿说错了?为何你笑得如此不敬?” 秦快又发觉这算命的生起气来反而更令他感到熟悉,只是没用心去想,念头一闪即过。 “在下失礼了,先生继续算吧!”秦快忍笑道。 算命的“唔”一声,又将目光落于纸上,缓缓道来:“快本来就是很快的意思,你写这个字表示你心中极想很快的解决烦忧对不对?” 秦快是不想让他难堪,但还是忍不住又笑了,道:“你这不是在废话么?老天爷,呵呵……” 好久以来,秦快没有如此畅笑过了,未想在此遇上一个这么宝的神秘算命老头儿,惹得他哈哈大笑,试问有烦恼的人谁不想很快的解决它? 算命的倒很欣赏他的笑似的点点头道:“年轻人就该常常大笑,清平世界会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不能解决,值得你愁眉苦脸?” “别他娘的倚老卖老,真正可笑!” “粗鲁!”算命的教训道。 “你这做生意的倒真怪,一再开口得罪客人,你是不想混啦?”秦快诧异道。 算命的冷冷一笑,吊儿啷当道:“小老汉身家底子厚,恰逢今日赶集,出来看热闹,顺便找个没事忙的解闷见。” 的确,今日赶集,大伙儿都忙,也只有秦快闲得坐下来算命。 秦快好气又好笑,又不好跟他计较,起身道:“在下该付你多少算命钱?” “说了你两句,就气得想走?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得敬老尊贤。”算命的不胜感慨道。 “到底在下该付你多少钱?”秦快不想跟他解释。 算命的掐指算了好半晌,才慢吞吞道:“一文不嫌少,千金不嫌多,你就随随便便放下一二百两银子算了。” 在当时,乡下农家自种自耕,什么都靠自己,所以全家人一年的用度都不必二十两银子,就算女儿卖给人当奴婢,一个月的工钱也不过几百文或几吊钱,得宠的才有一两二两的工钱,这辈子恐怕难得见到一整锭的十两银子。 当时贫富悬殊极大,有钱人花钱极奢,江湖人四海惯了,但也从来闻所未闻算命的要求一二百两的算命钱。 秦快感激他让自己心情舒畅不少,诧异的再询问一次,听他的要求还是那么多,伸怀取出一张银票给他,足兑白银二百两,好像付这么多钱是理所当然,不觉得肉痛。 小老头儿挟起银票看也不看就塞进怀里,道:“瞧你的长相也不像是乱开空头银票的人,小老汉姑且信任你一次。” “你钱赚够了,能不能说点好听的?”秦快没好气道。 算命的叫住想走的秦快,道:“看你这么慷慨,小老汉免费透露一个先机,你将有贵人相助,烦恼会迎刃而解。” 说着又拿出银票看了看,不好意思的笑道:“说真的,小老汉只是信口乱开价,没想到真有傻瓜将大把银子拱手送人。” 秦快给他搞得啼笑皆非,临走前丢下话来:“俺也没想到会遇上你这么贪婪的老混球!” 他压根儿不相信算命的所说的“先机”,忖道:“什么贵人相劝?—完全一派胡言,还不是想再趁机敲诈,真是贪心不足的老混蛋。” 他也没想到这市集会这么长,好像永远走不出去,被人海所吞噬似的,只好耐住性子慢慢熬出去,好不容易看见“海岸”,不禁加快脚步,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女孩儿吃痛所发出的怒气道:“那个不长眼的冒失鬼踩痛姑娘,还不给姑娘道歉?” 秦快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踩到人,要命的还是位姑娘,听口气不是好欺负之辈,不禁尴尬万分正想致歉,不料双方正眼一朝上,齐齐发出惊呼声,更怪的是秦快陡地一把搂住那姑娘腾身跃出人海,不顾众人惊异之声。 “天老爷,小嫱,怎么会是你?” 原来倒霉被踩到脚的是“妙手小如来”丁嫱,秦快见了自然惊异,放下她忍不住就问。 丁嫱狠狠瞪了秦快一眼“报仇”,才悠悠道:“是我很不对劲?还是很失望没有碰到你希冀的美人?” 秦快不想丁嫱一见面就话中带刺儿,诧异道:“你是怎么回事?在下那儿得罪了你?” 鼻尖动了动,丁嫱冷笑道:“得罪我算什么大事?我一没显赫家世,二又不比人家美艳,怎敢高攀你贵公子。” 秦快心中若有所悟,道:“你是不高兴在下充当‘龙凤阁’少主?你愿该明了在下另有用意,怎么……” 他没有说下去,被丁嫱的两行泪珠吓住了,丁嫱回身朝人少的地方奔去,秦快只好追上去,不过他实在被搞迷糊了,当初入身“龙凤阁”,他就很有自信的忖道丁嫱是最谅解他的几人之一,没想到一碰面就是这种场面。 想着不禁轻叹一声,丁嫱停下脚步同首斥道:“你叹什么气?又没人要你眼来,你紧跟着是啥意思?” 也不让秦快发话,转身又跑,秦快见四处无人,十分清静,遂闪身拦在丁嫱身前,道: “在下可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又因何流泪?” 丁嫱擦掉眼泪,犹带着哽咽的声音道:“你明知故问又出言讽刺我,我已经看穿你了,你是趋炎附势,贪图名利的伪君子!” “小嫱!”秦快大喝道:“别人这么说在下犹可谅解,没想到你也不了解在下的苦心,算俺看错人了。” 气愤的转身,走没几步又听见丁嫱的哭声,忖道:“不对,若只为了俺当少主的事,小嫱纵然不了解也会询问清楚才是,那有哭哭啼啼的道理,莫非其中还有什么?依小嫱开朗的个性会是什么事令她如此?” 举步走回丁嫱身边,秦快尽量放柔声音道:“小嫱,告诉在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要让俺再做闷葫芦了,好不?” 丁嫱抬起一双泪汪汪的大眼,道:“你是回来向我惜别?还是回来可怜我?没有你,我还有父母陪伴,用不着你怜悯。” 秦快皱皱眉,以最低柔的声音道:“在下还是不明白你说些什么,解释清楚点好么?” 丁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到这时候你还装蒜?江湖上谁人不知‘龙凤阁’的少主秦快大侠向‘洗涤山庄’的骆乔馥小姐下聘,骆庄主说等秦快大侠上了山庄才决定两家结不结亲,到时候有谁比得上你威风?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偷儿,被你丢向脑后也不算稀奇,我也死了心,正想回家,没想到偏偏碰上你这最令我不愿再见到的人。” 秦快听了彷佛晴天一个霹雳,慌乱的道:“你这话是从那儿听来的?” 丁嫱冷笑一声,道:“江湖上沸言传说,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当然是空穴来风!”秦快大喝一声,道:“在下本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事!” 丁嫱一脸不信的表情,也难怪她不相信,那有人要娶媳妇居然不知道自己将做新郎官? 秦快见丁嫱这副表情,急得捉住她手臂,道:“小嫱,你要相信在下,俺真的不知道有这种事,小嫱,你到底相不相信?” “相信!”丁嫱扳着脸蛋。 秦快不料她居然转变得这么快,怔了怔,傻傻的道:“为什么?” 丁嫱破涕为笑,笑得很顽皮,道:“因为我从来没见你这么紧张过。”忽又扳着脸道: “不过,你知不知道我的手臂被你捉得泛起乌青淤血?” 秦快连忙松手,像松了口大气,道:“弄痛了你,很抱歉,你方才那副神情可将在下吓得手足无措,还疼不疼?” 秦快的紧张令丁嫱大感欣慰,道:“自然是疼,只是心情一好也就不觉得很疼了。” “顽皮丫头!”秦快笑骂道。 两人误会冰释,秦快很自然的拉起她的手寻块大石坐下,丁嫱抽回手道:“江湖上大家都在传言你和小贡子的事,绝不会有人故意造谣生事,你如何不知情?” 言下之意还是有点不高兴,这就叫做吃醋。 秦快反而不介意,笑了笑,左掌伸进衣襟里摸索,拉出一条金锁片,这玩意儿叫“寄名锁”,古时有能力的父母在小孩出生时都会打条金项链,上头刻有婴儿的姓名,出生年月日时辰,配戴在颈上或由父母收藏,长大点再给,听说可以避邪,保佑小孩平安长大,因为已经将小孩的姓名寄在链子上,阎王就算要讨命也只能取走金链子,不至害及小孩,这当然是荒唐的想法,但总是一片父母心,谁也不想自己的小孩夭折啊!现在有些家庭还是保有这习惯。 丁嫱不懂秦快此举的用意,秦快却将它除下来,配戴在她颈上,丁嫱手捧着金锁片十分惊异的望着秦快,她明白它对为人子女的重要性,因为它可说是父母之爱最好的保证,如今他却将它送给她,这其中代表什么她当然了解,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问道:“为什么将它给我?”这是女人的通病,明知道的事都还要再问一次才放心。 秦快拭去她的泪水,轻轻的道:“你的重要性不亚于它,所以在下将它交由你保管。” 这等于将秦快的命见交给丁嫱了,丁嫱一字字道:“从今而后,它就跟我的命一样重要了。” 秦快心中感动,却又开玩笑道:“将它套在你颈上,就注明你已经是在下的人,谁也不敢将你抢走了。” 丁嫱“嗤”的一声笑了,贼兮兮道:“谁敢动我的脑筋或动你的脑筋,我将他(她)偷得寸土不留,上街当乞丐。” 秦快听了不禁有些担心,丁嫱着在眼里,道:“还有那些女孩子喜欢你,最好现在从实招来,咱们还可以商量商量。” 秦快不愿欺骗她,将小贡子及应珍珠的事说了,只见丁嫱嘴翘得高高的,冷道:“你蛮有人缘的嘛,人见人爱,本身也不怎么无情。” 秦快听了直皱眉,丁嫱聪明得很,知道不能太过份,又确信秦快将大部份的爱落在她身上,又数说两句,才道:“算了,这种事女孩子永远倒霉,我若阻止你,你可能一辈子都会怨我,倒不如成全你们,落个大家愉快。”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可不愉快,对男人三妻四妾这种事,没有一个女子高兴谅解的,只是当时男权至上,女子除了认命没有其他办法。 秦快真没想到真如算命所说的,丁嫱会不跟他闹翻天,心中不禁卸下一块大石,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很在乎丁嫱高兴与否,感激的望着丁嫱,丁嫱却斜睨着限道:“就只这两个?还有没有?” 秦快啼笑皆非,拍着额头道:“你道在下真的那么风流?” 撇撤嘴,丁嫱依然不愿正视秦快,道:“依我看也不怎么老实啦,不过,只要不像唐伯虎企图凑成‘九美图’,我就烧高香,大念阿弥陀佛了。” “好啊,小妮子趁机损人。” 秦快将丁嫱的脸蛋轻轻扳过来,故意扳着脸道:“在下真的那么风流?说实话,否则要罚你。” “罚什么?”丁嫱扁扁嘴道。 “罸你以后替在下烧饭洗衣服。” “不害臊,相好的好几个,那轮得到我?”丁嫱哼声道。 “你再说。”秦快气结道。 “我偏要说,敢承认就不要怕人家说,我……” 秦快愈听愈不顺耳,干脆用嘴堵住她的话尾,丁墙好一会才喘过气,道:“还没过门就受尽你的欺负,这还得了,看来我得好好联合那两位姊姊以便对付你。” 秦快眼中闪出奇异的光芒,道:“你不怪在下啦,小嫱?” 丁嫱抿嘴一笑,道:“我早就不怪你了,而且也不曾奢望你只喜欢我一人,因为小贡子认识你比我先。” “那你刚才……” “我是故意吓你的,不这样你以为我好欺负咧,而且也可知道你是不是最喜欢我?”丁嫱眨眨眼,十分得意。 “不得了,现在的女孩子太可怕了,心机这么深,小小年纪就如此,俺真自叹不如。” “你别装傻,真的不知‘龙凤阁’向‘洗涤山庄’下聘?”丁嫱一脸迷惑。 秦快怕她又气走,握住她柔夷,道:“在下何曾欺骗过你?一定是楼文龙那老混蛋狠狠摆了在下一道。” 秦快遂将分别后的事情略述一次,说到楼文龙交给他的任务及提起向骆乔馥求亲的事,丁嫱听了十分气愤道:“这老混蛋真无耻,居然迫你去偷人家的剑法,算什么白道英雄,简直狗屁不值!” 顿了顿,又十分不悦的道:“骆乔鹰也真太过份,居然找人向你下手,哼哼,这些人一个也不可放过。” 秦快待她发泄过了,方道:“在下自然不会放过他们,只是现在却不得不受制于他们。” “那也未必。”丁嫱不以为然的。 秦快诧异的望着她,丁嫱神秘兮兮道:“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秦快恍然大悟,道:“你说你要将老刘偷出来?” 丁嫱点头,秦快却扳起脸,义正严词道:“不行,‘龙凤阁’比不得一般家庭,太危险了。” “你太瞧不起人了,我也不比一般偷儿啊!” “你年纪小,经验太少,手段再好也不成,而且老刘还需要楼文龙的解药才能活命。” “这简单,顺便将解药偷回来不就结了。” “说得容易,你可知解药在那儿?” “自然在楼文龙身旁,找他准成。” “这简直在老虎头上拍苍蝇,不知死活,你自问能在他那种人面前偷走解药?” 丁嫱想了想,突然起身道:“我去买点吃的来,你等会见!”一溜烟走了。 秦快哼了哼,跟了上去,丁嫱警觉,回首道:“你跟来干嘛,不放心我一个人去?” “阿弥陀佛,在下是不大放心,万一你再被他捉了,俺一辈子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丁嫱见被识破鬼计,索性赖皮道:“你以为我会趁机溜去找楼文龙?哼,我那会那么傻,去使没有把握的事。” “那最好!”秦快指着前头一间饭馆,又道:“你腹饥,这儿就有卖吃的。” 其实现在午后二个时辰了,饭馆如今最闲,因为大伙兑都吃饱,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丁嫱为了圆谎,只好走进去随便叫吃的,可吃得愁眉苦脸,不禁暗骂:“秦大哥真会整人,完全不着痕迹,可恶!” 秦快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忖道:“瞧你日后还敢不敢在俺面前乱要花样,撒这漫天大谎,不知轻重。” 看秦快似笑非笑的模样,丁嫱放下碗筷,赌气道:“我想吃的你是不是都可以帮我弄来?” “这时节有什么好吃的在下并不知道,你胡乱点,叫俺上那儿给你找来?” 丁嫱将碗饭一推,故装怅然道:“这些东西我看了就没胃口,不吃也罢。” 秦快亦不想过份难为她,叫小二收下去,送来一壶香片,几碟瓜果,道:“答应在下,不要冒险独闯‘龙凤阁’。” 丁嫱灵光一闪,道:“我爹和我娘的本领你信得过吧!” “这个自然,只是总不能为了这事而麻烦二老,毕竟‘龙凤阁’是百年武林世家。” “你说来说去就是瞧不起我们偷儿?” “你们女孩儿真麻烦,俺是担心你们呀!” 丁嫱嫣然一笑,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同爹娘夜探‘龙凤阁’救老刘偷解药,你上‘洗涤山庄’求亲,尽量拖些时间,我们带着老刘去和你会合,你就可放心做你的事。” 秦快知道再争下去会惹意中人不高兴,无奈颔首,向掌柜要来笔墨纸张,详绘“龙凤阁” 格局及“卧龙居”的机关,以“传音入密”功夫解释清楚,将纸张由丁嫱保管。 丁嫱很佩服秦快的功夫,道:“秦大哥,这‘传音入密’功夫,你有空可不可以教我? 我这徒弟资质不差吔!” 喝口茶,秦快笑道:“这主要看内功的修为,这一点女子通常较吃亏,让在下想想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想了半晌,突然念及仇亮节的“紫金丹”,心中已有主意,却不说破,道:“等这事了结,在下一定让你学会‘传音入密’功夫。” 丁嫱很信任的点点头,见秦快神色古怪,诧异道:“你又想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秦快将算命小老头儿的话说一次,笑道:“你大概就是在下的贵人——有你相助,很多难题就迎刃而解。” 丁嫱听了沉思想了想,道:“真有算命的这么准?可能是位江湖异士。” “在下也是如此想,就是忘了请教他高姓大名。” “那种人通常都不出名,问了也没用。” “可恶的是他将在下损得好惨。”秦快苦笑道。 “也只有你这么好骗,居然不会讨价还价。” “算了,瞧他日子可能过得不大好,也就没啥好计较了。”秦快顿了顿,又道:“令尊令堂行踪无定,你上那儿找人?” “前些天他们以白鸽通知我,他们就在附近,原本就打算找他们会合,不想遇见你。” “如今在下不算是你最不愿见到的人吧!” “拾人牙慧,算什么英雄好汉。”丁嫱白眼道。 秦快朗声一笑,结了茶饭钱,和丁嫱结伴出门,道:“在下是不是该去拜会一下二位老人家?” “不好,如今你锋芒最露,被人传进楼文龙耳里,知道你同我一起,会影响救老刘的计划,还是现在就分手。” 秦快笑了笑,道:“那你自己小心,在下不送了,代问令尊舍堂好。” “你就不叫他们小心?”丁嫱瞪眼道。 “在下若叫他们小心,等于瞧不起他们的本领了,而你嘛,还是小心点为妙。” 丁嫱顿足,秦快见机不妙早溜了,要出气已晚,恨道:“老是瞧不起我的本领,也不想想他的圆环被我不知不觉偷过好几次,居然还狗眼看人低,可恶,下次见面非将他身边的美人一个个偷走不可。” 说着忍不住好笑,其实心中是甜丝丝,秦快不露骨的关爱是很令她欣慰的,只懂得花言巧语讨好女人的自命风流人物,通常是一肚子草包,满脑子豆腐渣,最是令丁嫱倒尽胃口,心情一好,玩心大起,往依旧热闹的市集走去,大概也想请那位言之必中的算命老头子替她算个命! 第二十章 秦快又来到和小贡子宿过一夜的木屋子,虽然绕了好大一段路,却也说不得,他怕里面的主人会跑掉,到时天涯茫茫,如何实现对丁嫱的承诺? “里面的主人可是‘四眼猩猩’仇亮节前辈?”秦快一开口就道出对方来历。 破铜锣似的怒吼声传出来:“又是那个不开眼的兔崽子找上门来?快给老子滚得远远的,否则老子一开门,你想走也走不了。” “在下特地来拜访老先生,请出来叙叙。” “你娘的妈巴羔子,可一个比一个大胆,居然明言指出要找老子,不像以前那群兔崽子都寻个漂亮借口,老子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上得了台盘。” 门“依呀”开了,“四眼猩猩”仇亮节容颜不变的出现,秦快见了不禁莞尔,道:“老先生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尤其四字之后二个字更显得与你十分贴切。” 仇亮节头一次听人这么拐弯抹角骂自己是“猩猩”,十指指头握得“格、格”直响,咬牙切齿道:“你骂人可不带脏字,说出你来的目的。” “找上你的人,难道都有很多不同的目的?” “老子就知道又是个不图长进的小混蛋,你叫什么?” “在下秦快!” “老子不管你是勤快还是懒惰,反正你走得进来,就得横着出去。”仇亮节怒道。 秦快不介意的笑笑,温文有礼的道:“请问老先生,至今还剩几颗‘紫金丹’?” 仇亮节听了快气疯了,来找他的人通常只会考虑能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那有闲情询问还剩数颗的道理,而且秦快的口气好像他的命根子“紫金丹”很容易就被人夺走似的,所以才烦恼剩下几颗,这种侮辱,他何曾受过?暴跳如雷道:“总共五颗,还剩有三颗,怎么? 只要你赢得过老子,自然少不了你。” “好极了。”秦快很放心的呼口气,道:“总算没来迟,刚好还有三颗,老先生,在下全要了。” 仇亮节惊得差点跳起来,叫道:“你好大的胃口,老子花了十数年的功夫才炼得的神丹,你居然有自信全要?” 不屑的牵动一下嘴角,秦快道:“不是在下爱损人,花了十数年才炼得五颗,而且只能增加十年功力的丹丸,老先生的本领也就不甚了了。” 仇亮节没想到来求药的会这么无礼,气吼如山:“你敢这样污蔑老子?臭小子,你死定了!” “在下说错了么?十数年寻药的时间若用来练功,增加的就不只那一颗丹丸的十年功力,而且如今也不用镇日惶惶担心有人来争夺药丸,你,可说是作茧自缚。” 秦快侃侃而谈,仇亮节听了可怔住,可不是,白费十数年的功夫,虽说炼得五颗丹丸,但又不能一次服用,而且心中总担心有厉害的人物找上门,根本无法专心练功,功夫一直停顿没有进步,这也就是为什么前些日子会败在后生小子骆乔玄手下的原因吧? 回首前程,心高气傲的仇亮节也不禁废然长叹,道:“小友一语惊醒梦中人,老子的确在作茧自缚,为什么以前都没有人提醒老子?” “老先生是出了名的遗世孤立,别人如何知道你想做的事?即使知道也不敢多管。” “说的也是。” 一阵沉寂,仇亮节抬起头大声道:“虽然老夫十分欣赏你,可也不能将它平白送人,宝物灵丹有德者才得居之。” “在下德性不见得好,但也没做过丧心败德之事,就陪老先生过几招吧!” 哈哈大笑,仇亮节道:“好,好,老子就喜欢干脆的人,你不矫揉造作这点,就比那群兔崽子可爱多了。” “承蒙夸奖,感怀在心。”秦快拱手又道:“但在下需要的是三颗,所以老先生不妨划下道儿,总之以双方都高兴为上。” “就算你是老子的亲儿子,老子也不会太便宜你。” 仇亮节沉思良久,又道:“你想得到三颗,就须比三样才行,一比轻功,二比暗器,三比刀剑,你须三全胜才能得到你想要的,胜一样老子就只付你一颗。” 秦快眉头不禁皱起来,对暗器他向来没好感,也就不刻意去练,而这位大猩猩似的人物会练那种小巧的玩意见?尽管不喜欢,依然点头表示应允。 吸口长气,秦快道:“在下需要三颗,如果三全胜是最好,倘使败下一阵,就一颗也不收。” 好大的口气,仇亮节也由不得豪气大发,道:“你这么干脆,老子再婆妈就是阿狗他娘养的,咱们就一次决胜负,刀剑、轻功、暗器一起来,来个大混战,赢者就是三颗丹药的得主,如何?” 这种人物也会用询问的口气,秦快不由得一怔,笑道:“如此老先生不是太吃亏了?” “什么吃亏不吃亏,你若小看你的敌人,老子就吃定你。”仇亮节怒道。 “老先生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只比一场,老先生可能心中会有所不足或不快意。” “就这么说定了,年轻人倒婆婆妈妈的。” “现在就开始,老先生?”秦快懒洋洋道。 “等等,你就这样同老子比武?一副懒洋洋,活像三天没睡觉的样子。”仇亮节满怀戒意的道。 “这是在下的习惯,老先生别介意。” “你说你从小就被培养成这种人?”仇亮节不信道。 “也许在下天生就是这种料儿。”秦快苦笑。 仇亮节陷入沉思,好一会,突然叫道:“你刚才说你姓秦?” 秦快颔首,他已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了,果然仇亮节十分激动的道:“十多年前老子碰上一对天才杀胚,那神情就活脱脱你现在这副样见,老子要求同他们打一架,他们居然不理睬,后来老子才知道他们是拿钱杀人的杀手,曾想找个人拿钱要他们来杀老子,如此就可以大拚一场,但为了‘紫金丹’的寻药一直搁着,现在遇上你最好,你是他们的儿子?当然,老子是指其中一人的儿子。” 秦快无奈颔首,所谓盛名之累就是如此,只是他的情况特殊点,所以更无可奈何。 仇亮节兴奋的搓着手,连连道:“好极了,好极了,那两个老杀胚还在吧?” “托你老之福,双老健在,只是隐居不出世了。” “什么?这怎么可以,老子还没同他们交手哩,他们现躲在那里?老子去找他们。” “他们怕人打扰,形踪连在下也不知道,有事都是他们来找在下,在下却寻不到他们的人。” 仇亮节遗憾的叹气不止,正眼打量秦快数眼,道:“你自问学会了他们几成本事?” “一成不到。”秦快一本正经道。 “什么?你……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有那么好的师父,居然只学会一成,瞧你根骨不差,却是纸糊的,凭你这种身手也敢来找老子玩刀弄斧?”仇亮节暴跳如雷道。 揉揉鼻子,秦快不愠不怒,道:“二位老人家最擅于杀人手法,在下却总狠不下心,所以,要论杀人本领,在下是学不到一成,其他的还马马虎虎。” “原来如此,不过,这样一来你的本事也不会好到那里去,心不狠是武人一大败笔。” “在下亦有同感,却总扭不过这倔傲性子。” “既然找不到那两个老杀胚,有你也聊胜于无。” 秦快不禁莞尔,他很奇怪,为什么他的对手总会对他产生一种轻视的心情?也往往因此而败在他手下。 “在下有僭了!” 仇亮节不知道秦快何时拔出兵器,只觉得寒光一闪,乌光已到了他眼前,本能的一闪,这才看清秦快左手拿的是一根尺余的短钢刺,通体乌黑,寒芒耀眼,却也看出绝对没有喂毒,由不得他不另眼相看。 “好快的身法,不愧是名人之后。” 仇亮节也取出他的独门兵丑“铁鹰爪”,身形一闪,“铁鹰爪”斜抓,迳抓秦快左臂! 秦快斜仰,自他尖爪下抢进,向他右臂肘下刺去。 陡地,“铁鹰爪”招式狠厉,秦快侧转到木房旁,拍的一声响,仇亮节的“铁鹰爪”击进木屋木头上,木屋本不结实,给他这么一勾一抓,摇摇欲坠。 秦快吐吐舌,道:“好爪力,但因此毁了自己的窝,在下就于心不安。” 仇亮节猛力将“铁鹰爪”拔出,喝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表示不在乎这木屋子。 见秦快并不趁机反击,又道:“不过你这小子也是个傻瓜,难怪声名不如那两个老杀胚!” 秦快毫不介意,突然纵起身子,从半空中扑将而下,黑发飘扬,甚是好看。 仇亮节反应迅烈,鹰爪自下拖上。 秦快在半空中一个倒翻跟斗,跃了出去。 仇亮节这一爪和他小腹相距不过半尺,爪势固然劲急,秦快的闪避却也迅速灵动之极。 但见仇亮节忽进忽退,掌、爪翻飞,秦快将短刺舞得幻成一片乌光,挡在身前。仇亮节几次抢进,都被乌光逼了出来。 蓦然—— 秦快清啸一声,反守为攻,短游魂刺一软,改刺为笞,直欺仇亮节面门! 仇亮节亦被激起凶性,怒吼一声,掌、爪两股刚烈的力道交叉撞出,而秦快的刺尖已闪电也似自这两股力道交叉的中间穿过,逼得仇亮节飞旋急躲! 趁着旋转之势,仇亮节跃出丈外,毫无声息地,一蓬亮晶晶,耀煌煌,带着亮丽绿光的暗器,直射秦快追来的身形,罩住他全身七十二处重穴! 秦快面无表情,斜掠而起,亮绿的暗器自他脚下穿过,身形未落地,寒芒泛身,十数枚喂毒暗器又到身前半尺。 左手虚空斜挥,串射而来的十数点蓝光便被一股无形的暗劲引带猝然斜撞出去。 “小心暗器!” 秦快轻喝一声,右手不知何时已将长刺撤出,无声无息朝仇亮节足踝卷住! 听到“小心暗器”,仇亮节便自然地提高警觉,却不见有小玩意见射来,惊异之际,秦快的长刺已到足踝,猛然腾身而起,长刺如蛇般扭曲而上,直追仇亮节身形,仇亮节惊得几个跟斗斜翻而出,才逃此一劫,却怒喝道:“他娘的,这算那门子暗器?” 右手空空如也,长刺不知所踪,秦快懒洋洋道:“何谓暗器?暗中使用之武器也,古来并未有人将它定型,限制其大小,小如牛毛是暗器,铁菱子之大也是暗器,在下之长刺当然也可称之暗器,再则老先生不认为在下之‘暗器’最实用?只要一根就可用上一辈子,而且可随在下心意改变方向,可刺可笞可卷可削,谁比得上它?” 仇亮节哑然,谁能说秦快不对? “老先生若无异议,咱们重新再来一次,嗯?” “当然,这次老子会小心防范了。” “如此最好,打起来才够味。” “味”字尚在舌尖滚动,它的余韵还在空中跳动,一溜莹光已射向仇亮节面门,快得恍若电闪。 仇亮节厉啸一声,微侧猝跃,掌、爪齐挥,只见他爪影方现,如鹰爪丑的锐劲已切到了秦快的脖颈之间! 秦快短刺点削,人影晃映,仇亮节已捷奏无功。 眼前的冷电闪眩,仇亮节的“铁鹰爪”又当头递到。 秦快彷佛早已算准他会如此,短刺直指仇亮节中宫,逼得他不得不回身自救,怒叫: “好个奸刁臭小子……” 于是仇亮节凶性大发,沉重的“铁鹰爪”在滚动的光芒里,狠砸、狠抓,完全是一派硬功蛮干! 当然秦快不会以尖细的短刺去碰撞敌人的铁爪,他也不须要这么想不开,长刺倏出,朝仇亮节右腕卷去! 怪吼如泣,仇亮节虽躲过被卷的命运,胸前却被秦快顺势“刷、刷”笞了两鞭,衣衫破裂,却未伤及皮肉,他心里清楚是秦快手下留情,却也惊得吼叫起来。 望着胸前破裂的友衫,仇亮节意兴阑珊道:“好小子,你赢了。” “胜负未明,如何便认输了?” “瞧瞧这件破衣衫,老子还会赖皮不成。” “巧取功夫,倒教老先生见笑了。” “老子一生不服人,你小子倒蛮对老子胃口,老子说输就输,你无须赘言。” 秦快只好闭上嘴,忖道:“传言仇亮节是极不讲理的怪物,如今一见,却始知传闻失之厚道,批评太过。” 他那知仇亮节只是对他例外,连骆乔玄小豹子无意撞上,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恨不能狠狠摔他一个跟斗。 仇亮节将小布袋丢给秦快,道:“它是你的了,只是老子不懂,你为何非要三颗不可?” 秦快称谢收下,迟疑道:“这……因为在下有三位朋友需要它。” “怕他们怪你偏心,所以非三颗不可?” 秦快颔首,仇亮节却喋喋怪笑道:“只有女人才会这么小心眼,你那三位贵友都是女子吧?看你欲吐不吐的样子。” 秦快讪讪而笑,不作回答,仇亮节又道:“你别看老子老粗一个,心眼可窍得很,依此看来,你挺风流的嘛,哈哈……” 秦快心中懊恼却不作表示,说他风流?真是天大的冤枉,若说不呢?事实明明摆在眼前,叫他如何解释得清。 “你这小子蛮有意思的,陪老子喝一杯吧!” “在下还有事,不能耽搁,下次吧!” “下次是什么时候?”看来他是赖定秦快了。 “老先生不妨出去外面走走,就知道在下于什么地方,人多喝起来才有意思,不然,老先生就订下约会吧!” 他对仇亮节印象不坏,觉得值得一交才这样说。 “大男人被约会缠身太讨厌了,咱们就那儿见面那痛饮吧!”仇亮节大声道。 秦快又盘桓一会,走前仇亮节问道:“说实话,你自问拚得过那两个老杀胚么?” “老先生亦说过,心不狠是武人的一大败笔,在下没有可能胜过他们。” “你不忍,他们更不忍伤你,如果你们是死仇大敌呢?” “略逊一筹!”秦快正经道。 “倘使是一对一而拚呢?” “勉强可以克制住,因为家父家伯的对敌经验太丰富,无论一点小异状,都无法逃过他们眼底,所以在他们面前耍花巧用暗器是多余的,只有使足本领才有保命的机会。” “听说无人能逃过他们的追杀?” “没错,因为那些人都该死,活着已是多余。” “唉,照这样看来,老子是不用去找他们比武啦!” “家父家伯形踪渺茫,即使找到,老先生也认不出。” 秦快心中泛酸,不想让人知道,连忙告辞走了,两行清泪却缓缓流下腮边。 秦生、秦劳能杜绝杀孽是他一直盼望的,但这几年他们甘愿和“大善头陀”过着苦行僧般的清苦生活,拒绝他的孝敬,令他一想起就心痛不已,只好喝酒买醉。 到了市镇,秦快买匹马代步,在官道上是不能施展轻功,一般武人均骑马赶路。 一路上,秦快日夜赶路,风餐露宿,行至黄山近郊已是风尘仆仆,他不愿一身狼狈去见故人,在镇上休息一夜,才寻上“洗涤山庄”。 “洗涤山庄”却早有探子报知秦快赶来,骆乔鹰早已大开中门迎接,笑道: “你终于肯进门了,秦兄弟,贵友还好吧!” 拱拱手,秦快皮笑肉不笑的道:“托赖骆兄福气,而今衣食无缺,有专人侍候。” “那就好,那就好。” 骆乔鹰也不知有没有听出秦快话中含意,含笑揖客入庄,秦快冷眼旁观当年那批家臣之后双目闪着怒火瞪视着他,却也毫不在意,一眼瞥见周大炯,心中一动,觉得好生眼熟,却想不起在那儿见过,看他似乎很得骆乔鹰信任,心中释然,因为他认识的人不可能进入“洗涤山庄”。 “龙凤阁”的少主亲临,“洗涤山庄”不敢失了礼数,大排筵席,只是场面太也冷落,尤其骆乔鹰等人这一桌,好像均格格不入,大黟儿埋头吃食,难得搭上一句。 小豹子坐于秦快身侧,以手肘撞撞秦快,低声道:“就算你今天做新郎官,也不必害羞得老是低着头呀!” 一旁的周大炯听见了,“嗤”的笑出来,差点将一口酒菜喷出,急得咳嗽不已。 经他这一笑,场面才热络起来,东谈西扯,却绝口不提亲事,秦快这才放下心中大石,感激的望向周大炯,却见他也正向自己眨眼,诧异道:“周先生的大号陌生得紧,不知从前在那儿得意?” 周大炯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儿,道:“我向来少出江湖,难怪公子不知贱名,更谈不上得意什么了,去年得庄主赏识纳入庄中,才初涉江湖事,这以前不是到处混日子,就是带着两根老骨头四处云游。” 秦快心中大震,强忍住不惊呼出来,他已明白这人是谁,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混进“洗涤山庄”。 这异状却落入骆乔鹰眼里,笑问:“秦兄弟,我这位新请的总管令你想起故人么?” 摇摇头,秦快一派真诚的道:“不瞒骆兄,在下与他并不相识,却很稀奇他为什么要带着骨头到处云游?” 骆乔鹰也奇怪的望着周大炯,周大炯却在心中咒骂:“可恨的秦快小子,老子替你解危你非但不感激,还反咬老子一口,叫老子如何回答?”心里骂归骂,脸上依旧保持长者风度,含笑道:“启禀庄主,属下从前生活困苦,任啥食物也不敢浪费,连鸡骨都啃得干干净净,而后就养成喜欢啃骨头的习惯,随身都带些骨头解馋,只是近两年,人老牙床松动才改掉这个习惯,倒教秦公子吃惊了。” 他这么说是怕秦快真的将一堆鸡骨头递给他啃,所以先表明牙床松动不啃了。 骆乔鹰想起初见他时,一副落魄潦倒的样子,知他所言不假,也就不再追问,秦快却有些见不满的轻哼一声,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席后由小豹子带秦快四处参观,秦快叹为观止:“就凭这份气派难怪能名列四大世家之首,‘龙凤阁’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四望无人,小豹子低声道:“我和小贡子为了你进‘龙凤阁’之事,被大哥骂了好一顿,说我们没有顾好你。” “人有两条腿,怎么顾?除非拿条铁链拴起来。” “你不会真的偏向他们那边吧?” “你是代谁问话?”秦快道。 “为小贡子也为‘洗涤山庄’,小贡子听得你以‘龙凤阁’少主来求婚,差点哭死了。” 小豹子愤愤道。 “傻丫头!她还好吧?”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小豹子答非所问道。 “那只是楼文龙试探贵庄态度的一种法子,事先根本未通知在下。”秦快苦笑道。 “那你不是来求亲的?” “这是在下此行的目的之一,不过,不是以‘龙凤阁’少主身份,而是秦快本人的意愿,可是有个难题在下必须让小贡子知道,她须受点委屈才行,因为……” 秦快实在很难以开口同时娶三个,小豹子却深知内情,颔首道:“我明白,小贡子也明白,唉,谈情真苦!” 秦快莞尔,幸灾乐祸道:“你苦的在后头哩,卜四姑那妮子已随她家姑娘来到贵宝地……” “真的?在那儿?”小豹子脱口而出,始知失言,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秦快朗声而笑,总算出口冤气。 哼了数声,小豹子狠声道:“你别得意,将来三女共管一夫,有你苦头吃的。” 秦快哈哈一笑,根本不放在心上,取出一颗“紫金丹”交给小豹子,道:“女子根骨天生较弱,武功难臻上乘,请你转交小贡子服下,照师门心法运功,可徒增十年功力,补天生不足。” 小豹子慎重收下,笑道:“秦兄一番盛意,我代小贡子先谢了,这可比什么聘礼都来得实际。”顿了顿,又道:“你可也被那老怪物骂得狗血淋头,气得咬牙切齿?” “仇老先生只是性格古怪些,倒很讲理。” “讲理?”小豹子大叫,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次。 “有这事?”秦快甚感奇怪,道:“依在下观感,他不像你所形容的那样,做人很干脆。” “那倒不假,碰上不顺眼的,一概列为敌人大打出手,不必动口问是非,是很干脆。” “别再提他,反正事情已经过去。”秦快欣赏花木道。 “你的运气一向不错,连那老怪物碰上你都改了性。” 秦快但笑不语,忽见周大炯迎面而来,拱手道:“二公子,秦公子,庄主有请。” “骆兄有事请人来说一声即可,何劳周先生亲自跑一趟?”秦快斜眼睨他。 “也许庄主另有深意,属下就不懂了。” 三人快步回“万寿园”,却不是到厅堂,而是在骆乔鹰的居室,关起门来密谈。 这之后,秦快镇日逍遥在庄上游玩,或有时到镇上溜一圈,半月后,他又从镇上溜跶回来,谁都可以看清他脸上满溢喜色,本有些忧愁也消失迨尽。 任何人问起,他只是神秘笑笑不语,迳自来找骆乔鹰,开口便道:“恭禧骆兄,在下的束缚解除了。” “老刘已经脱险了?”骆乔鹰诧异道。 秦快颔首,其实最高兴的是他。 “既是如此,你该恭禧自己才是,我有什么好恭禧?” “老刘不脱险境,在下也许会跟楼文龙摊牌,来个撒手不管,让你们去自说自话。” “你会为了某一人而不顾大义?” “情感往往会扼杀理智,再则在下不知有何大义须顾?” “至少你不该助纣为虐。” “将一切说与楼文龙知道,他心慌自会露出马脚,至时你们不是有借口可以反击?称得上助纣为虐?”秦快口才犀利,毫不让步。 “好,如今情势不同,是不是按原计划进行?”骆乔鹰知他性子执拗,为了大局,不敢触他锋芒,过份争执。 秦快颔首微笑,一场关系着两家存亡的争战即将由他来点燃,心中不免有些不忍,但也不愿因此姑息恶人,作恶就须受到惩罚,自古皆然,他不能破坏这项原则。 xxx 时日勿匆,秦快在“洗涤山庄”已停留二个月左右,早上待在庄中,午饭后即出庄,晚饭后再回来,有时一人,大都有小豹子陪着,小贡子因为对方是来求婚的,不能不避嫌,虽说最想见秦快的人是她,却最见不到人。 这日,他午后出门不到一个时辰又回转,只不过身旁多了三个人,即是远道而来的“龙凤阁”大当家楼文龙、楼二太爷楼思正及楼九爷楼文怀。 一月前,秦快分别给他们送上书函,信上内容不知道写些什么,总之,他们都来了,“洗涤山庄”也摆上宴席,大大热闹了一番,庆祝二家联婚。 就在这天晚上,秦快突然失踪了,次日清晨侍候他的人不见他的人影,报了上去,骆乔鹰下令寻找,均无功而返,“洗涤山庄”身为主人难免面上无光,而当晚秦快与楼家三人紧邻而宿,他们居然不闻任何动静,脸上也不怎么光彩,双方开始有点正面冲突,其中以楼文龙最感惊疑。 过了三天,秦快又突然出现在庄中,只见他脸色苍白得难看,彷佛受到极大的惊吓,众人见他反转又惊又喜,均急忙问他这几天到那儿去了,当然,带点责备意味儿,谁叫让大家担足了心? 秦快却推开众人,将自己锁在房中,连续二天不出门,仆人送吃的,他也不开门,脾气十分暴躁,有时很安静,有时又叫又跳,彷佛疯子一样,据接近屋子的人说曾听他呼喊—— “不要再来了,不要再来了,俺什么都不相信……” “你们为什么不去找他,害死你们的又不是俺……” “你们这群混帐鬼、迷糊鬼、冤死鬼,说什么生前是英雄,为什么不自己去报仇?” “俺躲到什么地方去,你们都能找到,太可恶了,你死你活干俺屁事?说什么正义感? 要俺代你们伸冤?活见鬼,你们的子孙难道死绝死尽了?” 第三天,吼叫变成了呻吟—— “饶了俺吧,饶了俺吧,无凭无据叫俺如何相信你们说的,做鬼也得讲道理呀,而且人家也是鼎鼎大名的四大世家之一,可也是白道英雄,叫人如何相信他会做这种事?”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俺从来没见过你们,如何能证明你们从前是这里的主人? 不要再玩这种把戏了!” “你们有那么多子孙,为什么偏要找上俺?为什么偏要找上俺?他们是当事人,容易冲动,又团结一起,以致阳气太刚,使你们无法接近?这是什么鬼话?” 第四天,小豹子到秦快房外,突然听见重物摔倒于地的声音,情急撞破房门进去,瞧见秦快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多日没进食,脸色灰败至极,头发散乱,胡渣满面,像极了疯子,慌得他连忙扶他上床,又命请医生,骆乔鹰、楼文龙等人也都赶来,看了也是一惊,却无可奈何。 庄里纷纷谣传秦快被鬼缠身,而且可能是多年前死得不明不白的上代庄主及一干家人百余口的冤魂,是不是秦快知道凶手是谁又不敢相信,鬼才不放过他?那凶手定是他极为信任的人,听他口气还是四大世家之一?是那一家? 人人纷纷猜测,骆乔鹰虽下令不准乱说,又如何堵得住多事者的嘴? 庄里呈现一片混乱,就算原本交情不大好的人,此时擦肩而过,都会忍不住攀谈几句,听听别人的想法。 医生诊断的结果,秦快心绪极乱,必须让他安静调养,好好安抚,又开下药方子,走时喃喃自语道: “太不可思议了,莫非他真的见鬼了?” 听见他自语的只有楼文龙,听得心中大骇,这些天与秦快紧邻而居,晚上秦快有时也会乱吼,在其他二名楼姓人听来只是惊疑,在他耳里却无异晴天霹雳,这几天也没得睡好,瘦了一圈,在楼思正二人看来以为他关心秦快的缘故,对骆乔鹰来说却正中下怀。 在大伙儿各安鬼胎的心境下,又过了二天,秦快才悠然转醒,说他醒来是指他神志较清,这几天昏迷中时而大叫时而喃喃自语,应该算是半醒不醒。 丁嫱和应珍珠原本住在镇上,这时也被小豹子请来看顾秦快,见他这样,丁嫱和应珍珠均默默垂泪,对秦快昏迷中的言语,丁嫱有所怀疑,却不点破,因为应珍珠不知内情,解释起来须费好些口舌,也许会坏了秦快大事。 小贡子时来探试,也陪着垂泪,患难见真情,三名女子之间的距离无形中拉近许多,这是秦快始料未及吧? 这日秦快醒来,吃了东西后,又闭上眼睛冥想,丁嫱见只有自己和他独处,遂道:“秦大哥,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微启眼一笑,秦快低声道:“你静静看下去就知道了。”顿了顿,又道:“再给俺吃些东西,在下快饿惨了,不吃饱,可没力气演下去。” “装神弄鬼,把我们吓个半死,事先也不说。” “事先说,你们演得会逼真么?” 秦快痛快吃了一顿,原来这二日屋里随时都放着食物等他醒来好用,虽有些冷,味道差了些,但饿昏头,还是将这些味道不怎么好的食物吃了不少。 丁嫱看在眼里,又好笑又心疼,道:“自找罪受,何苦呢?” 喝口茶嗽口,秦快无奈道:“算俺上辈子欠姓骆的好了。” “他那样对你,你还肯替他卖命,真也够好欺负。” “卖命是免谈,为了小贡子,好歹忍一点,行刺之事,你就不必向她们提起了。” 丁嫱见自己年纪最小,秦快却什么都不瞒她,心中快意,一口答应,也不再询问秦快如何演下去。 “小嫱,去告诉他们在下醒来了,然后说在下请骆庄主和楼阁主单独来一趟。” 丁嫱应允而去,却带了一大堆人来,见秦快醒来,有的关切、有的好奇的询问,秦快苦笑一声,声音虚弱的道:“在下想跟骆兄及阁主单独谈谈。” 众人见他如此说,只好纷纷而出,留下骆乔鹰和楼文龙,丁嫱出门前回首小声道:“秦大哥,我原也只想请他二人来,但大伙儿不听我说完就拥着来,可不是我故意不听话,你不能怪我哦!” 秦快朝她笑笑,丁嫱将门带上。 实在是这件事太稀奇古怪,大家虽不至于偷听,但均不愿远离秦快所住的屋子,想早点知道此事的始末,也许能从他们无意中大吼出来的话中知道一点稍息。 果然,不久就听得楼文龙的吼声:“胡说!鬼神之说岂能采信?这是在污蔑老夫,太荒唐,谁敢相信?” 骆乔鹰传出阴森森的冷叱声:“有没有只有你自己心里明白,这样大呼小叫,更显出你心虚,更令人起疑。” 楼文龙不复从前的冷静,暴烈的道:“骆乔鹰,不要以为这是你的地盘,老夫就畏惧于你。” 又安静下来,大概是秦快要他们听他说完再争论。 屋外众人面面相腼,尤其是楼思正和楼文怀心里都在转着同样的念头:“难道廿多年前那段公案,真的和阁主有关?” 互望之际,发现彼此都有同样的念头,只是不敢明言。 楼文怀当年年纪尚小,不明真相,偷偷问楼思正:“二叔,发生那件事前后,阁主在不在总堂?” 楼思正暗暗皱眉,十分为难,最后道:“当时女当家失踪有年,到处派人寻找不获,阁主就在出事的月前亲自出门寻访,言明三个月后回来,果然依时带回女当家的,那时已是出事的一个多月后,阁主虽有耳闻,得知真相依然十分震撼,担心灭掉山庄的人专门打击武林世家,好一阵子加强戒备,过了年余才恢复原状。” 点点头,楼文怀喃喃道:“那应该跟阁主无关……” 楼思正这些天听了秦快煞有介事的言词,心情已开始动摇,又不敢相信,忙截口道: “当然不是,阁主干这么大事如何瞒得过众人?” 楼文怀当然也不愿相信,却依然存疑,道:“可是,秦兄弟为什么变成那样?” 这也是楼思正无法解释的地方,只有苦笑。 望了望“洗涤山庄”的人,楼文怀又道:“二叔,你看,那些人的神色不善,似乎……” “别理他们,咱们问心无愧就好。” 问题是真的能问心无愧么? 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尤其在等待的时候。 终于,秦快的房门打开,楼文龙脸色青白不定,走进自己的房间,反手上了闩。 骆乔鹰则泪眼出现,也不理众人,迳自回居处去。 大家都被困住了,楼思正和楼文怀首先抢进秦快房里,见秦快似乎十分疲倦,正想退出,秦快已睁眼含笑道:“你们来得正好,在下正想跟你们谈谈,尤其二太爷是贵阁元老,更应该知道。” 又摒退众人,只留下楼文怀和楼思正,楼文怀急切道:“事情是不是如我们所想的那样?” 有趣的望着楼文怀,秦快道:“你们想的是怎么样?说来听听如何?” 楼文怀顿时结舌,这事叫他如何敢说出口?还是楼思正处事圆通,道:“你有什么事想告诉我们?” 秦快盯住他们,一字字道:“你们相不相信这世上有鬼?” 古人是相信这些的,但江南人胆子大,是不肯信的,但这些天所见所闻都与鬼有关,叫他们如何不信?顾及身份又不敢直承其事,只有默然。 秦快轻叹口气,道:“在下原本也是不信,没想到倒教俺遇上了,而且是黑压压一群,向俺呼冤,叫俺心惊胆跳,又怕你们知道了要笑,想偷溜出庄,不想我心念一起,那群鬼已对俺破口大骂,说俺住他们的屋子,跟他们的子孙交好,却不愿尽一点道义,众人一拥而上,俺不及惊呼,已被他们弄倒,醒来却在一片坟冢上,原来是此庄死去的先人。” 楼思正二人虽然半信半疑,但总算知道为什么三人都不闻动静,秦快却失踪了。 其实那夜秦快真的出庄去,只是服下“紫金丹”徒增十年功力,摒住气息就连楼文龙也无法知晓他偷溜,这是楼文龙没有算到的一点。 顿了顿,秦快又道:“其中有一人长相威严,他告诉在下他即是上代庄主骆志寒,他同住在庄中的百多口家人被人下了药物,全数不费功夫被人杀了,下药的女人是‘龙凤阁’的女当家楼文凤所改装,迷惑他有年,才遭此毒手,她改了名字叫‘玉凤凰’杨玉凤,也就是骆兄口中的‘毒凤凰’,只是骆兄不知她即是‘龙凤阁’的女当家,鬼魂又说下手毒杀他们的是楼阁主及他暗中请来的一干杀手。” 楼文怀惊呼出声,叫道:“我不信,我不信……” 楼思正怒视他一眼,道:“沉住气,听小兄弟说完。” 轻喟一声,秦快续道:“这种话任谁也不相信,一连三天,在下到处躲藏,那群鬼却坚持不放过在下,回到庄中,他们又找来,而且带来不知什么原因而死的楼文凤来对质,又有那干事后被灭口的杀手作证,非逼得在下相信不可,在下无法,只好相信,又问他们何不显灵给其子孙,他们却说不敢,怕他们鲁莾累及无辜,他们只要楼当家还他们一个公道,不想因此弥漫战火,增加他们的罪孽,那就永世不得超生。” 楼思正和楼文坏长呼口气,像听到什么传奇故事似的。 忍不住长叹一声,楼思正道:“所以你请阁主和骆庄主亲身长谈?” 秦快颔首,楼文怀紧张的道:“阁主承认了?” 秦快又无奈颔首,楼文怀真是欲哭无泪,向楼思正道:“怎么会?二叔,阁主向来十分爱惜名声,如何肯做这种事?还有女当家……你相信么?二叔?” 楼思正垂头丧气道:“阁主都承认了,不相信又怎地?” 秦快不想牵扯上秦生、秦劳,所以避开不说杨玉凤改装楼文凤向楼文龙不住劝说,又安排心腹侍候楼文龙枕边,灌输他“唯我独尊”的观念才酿成这件惨事,只是今天他改成楼文凤化妆杨玉凤的模样以惑骆志寒,连楼文龙面前也不点破,实在用心良苦。 楼文怀想去向楼文龙间个明白,秦快阻止道:“这事不宜宣扬开来,对两家名声都不好,阁主向骆庄主保证给他一个答覆,骆庄主尊从先人的托梦遗言,答应不将事情闹大,想暗中私了,这时文怀兄去闹,往后‘龙凤阁’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楼文怀面容惨淡,苦笑道:“还谈立足?连见人的脸面都丢光了。” 秦快十分真诚的道:“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是极不公平,对总堂众人均不要提起此事,让时间冲淡一切吧!” 楼文怀苦笑,凝视秦快道:“骆庄主会原谅咱们么?为什么只告诉我和二叔?” 秦快也凝视着他,发觉他实在是个好人,而且也很理智、聪明,难怪王大川等人都期待他当阁主,只是此时给忧伤蒙蔽心智,才没有看出其中破绽。 楼二太爷楼思正却不然,姜是老的辣,立即反问:“阁主既然这么狠,方才何不出其不意杀掉你和骆庄主,不是天不知人不知了?” “他敢么?”秦快含笑道:“杀了在下和骆庄主,他也逃不过江湖白道的声讨,他是爱‘龙凤阁’的,他不愿‘龙凤阁’遭人唾弃,当年一时糊涂,相信这些年也受够了良心的折磨。” 他没有说出楼文龙是自知斗不过他和骆乔鹰,只是不想再说出刺激他们罢了。 顿了顿,楼思正意兴阑珊道:“这事将如何结局啊?”问自己也在问秦快。 “就看阁主了。”秦快懒洋洋道:“骆庄主是很理智的人,而且非常孝顺,他也不会不顾先人的意愿,希望阁主不要让人失望。” 话中之意是请二人守住楼文龙,不要让他逃了。 这事之所以会这么顺利令楼文龙认罪,完全是秦快善于利用人心,从很久以前他就不打算再牵扯出秦生及秦劳,决定由自己来承担一切,计划早在他心中蕴酿。 楼文龙提出想立他为少主时,他的确不愿意,等到小贡子及刘通包落入敌手,心想不妨将计就计,又不能让楼文龙知道他是有意加入,干脆等躲足,将功力恢复才无可奈何的前去,让楼文龙以为秦快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在“龙凤阁”期间,曾三番两次提起“洗涤山庄”覆亡之事,唤起楼文龙的记忆,来到“洗涤山庄”,由骆乔鹰出面请他来,他自然不能畏惧,就前来了。 这之后,秦快开始他逼真的演出,神秘的失踪三天,使楼文龙对自己的信心动摇,回庄装疯四天,慢慢以鬼传言的口气乱嚷说出当年那段公案,却不明言杀手是谁,只有当事人心中了然,令楼文龙精神慢慢崩溃,深信真的有鬼魂缠住秦快要他代为伸冤,因为他没有想到秦快会知道这事,这原本是他的私密。 失去平日冷静的楼文龙,和骆乔鹰,秦快独处一室,听了秦快那篇“鬼话”,起先虽然矢口否认,厉害在秦快也不逼他承认,抖出楼文凤这张王牌和一干被灭口的杀手,楼文龙要不信真有鬼也不行,有如战败的公鸡退了出来。 有一首打油诗很有意思,正可用来形容:“有水也是溪,无水也是奚,去了溪边水,添鸟变成鸡, 得时猫儿雄似虎,褪毛鸾凤不如鸡。” 可怜楼文龙颓丧之际,没有看见骆乔鹰在他背后跟秦快做鬼脸,否则必然起疑。 为了“龙凤阁”,秦快和骆乔鹰发生好几次口角,要骆乔鹰遵守诺言只对付楼文龙,连跟他同来的二人也不能受到伤害,一点小小的惩罚都不能施子无辜的人,骆乔鹰见识过他的倔强,只有答应,并且负责安抚死者的后代家属。 秦快这么做还有另一个原因,好歹他当过“楼凤阁”的少主,若由他双手将灾祸带给“龙凤阁”,于心能安? 楼文怀长叹不已,楼思正拍拍他肩头,一同出房,临走前眼中闪着疑问凝望秦快,却没有说出来,回到自己住处,问楼文怀道:“小兄弟给你的信中写些什么?” 楼文怀似不料有此一问,怔了怔,道:“要我同阁主一起来参观他的订婚大礼,顺便见识一下‘洗涤山庄’的格局,难道他给二叔的信不是这样写?” “不,也是一样,我只是问问。” 楼思正笑得很古怪很勉强,楼文怀此时心情殊异,是以忽略过去,不如往日心细。 到底秦快给楼思正的信中写些什么? xxx “阿惰小子,看打!” 周大炯掌势已快贴在秦快背后,才出言点醒,阴柔的掌力不带半点风息,秦快“碰”的一声,趺得老远。 周大炯可万万没想到能得手,见秦快伏在地上不醒,不由惊得赶过去扳起他,见他脸无血色,双目紧闭,只骇得心颤,哇哇大叫:“阿惰小子,这几年都在干啥吃的?居然这么不中用,万一你来个伤风咳嗽,有个三长两短,叫老子如何跟那两根老骨头交代,臭小子还不快醒来,想吓唬老子?” 乱骂了一通,见毫无动静,不由得慌了,唉声道:“完啦,完啦,怎么办?该不会真的被老子打死吧?” 摸摸秦快鼻息,又俯身闻得有心跳声,顿时放心:“还好,还好,还没断气,可是怎么不醒来?” 又检查秦快周身,陡地混身大震,原来秦快气息愈来愈弱,显然刚才那一掌伤了心脉。 周大炯急得乱跳,声音也发颤了。 “这小子是秦家唯一骨血,老子什么力不好出,居然下手不知轻重,万一他活不成,老子也只有陪着上吊了。” 有道“事不关己,开己则乱”,周大炯情急之下也不去细思自己五成功力的一掌,如何能令秦快昏迷不醒? 就在周大炯愁眉苦脸,绞尽脑汁想医好秦快之际,秦快长长打个哈欠,坐起身子,揉揉惺忪的睡眼,朝目瞪口呆的周大炯,微微一笑,懒洋洋道:“闭目养神正舒服,却被个冒失鬼撞得倒在地上,也就顺势睡了一会,大头陀,你有看见那个冒失鬼的长相么?” 周大炯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上了大当,“吼”的一声,扑向秦快,两人扭作一团,周大炯不客气的拳打脚踢,秦快边闪边取笑! “大头陀,你返老还童啊,给人看见了成话么?” “老子不吃你激,非打扁你这没良心的臭小子不可。” 周大炯拳脚不停,总算顾忌秦快是老友之子,没使出内劲,饶是如此,被打中依然吃足苦头,秦快也火了,道:“你真打啊,大头陀?”声音又惊又怒。 “打都打了,还有假的。”周大炯吼得更大声。 秦快不愿再作冤大头,也出手反击,周大炯反而叫道:“臭小子好大的胆子,敢打老子!” “你配作他妈的老子?”秦快道:“叫俺乖乖站着给你打,你神经错乱了是不?” “好啊,咱们就比个高下!” 两人在山坡地上滚来滚去,你来我往拳打足踢,但拳头绝不往对方面孔招呼,毕竟这等儿戏给人瞧见了不好看。 良久,两人气喘喘的躺在地上休息,阳光直射十分刺目,秦快别过头,道:“俺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改了容装混在这里?” 世上敢直呼秦生、秦劳为“两根老骨头”的,只有二人,一是“会稽山寨”的“旋风刀霸”朱侯,另一人则是“大善头陀”,周大炯即是“大善头陀”所改扮。 “还不是为了你这小混蛋。”大善头陀喘气道。 秦快心下了然,斜睨着眼道:“俺年纪不小了吧?” 大善头陀立时哈哈大笑起来,完全没有周大炯的温文儒雅,十分粗豪的道:“你总算了解自己年纪不小了,那两根老骨头一直担心你的亲事没着落,这下可好,一口气娶三个进门,再生一两打小孩,不久的将来也能排进武林世家之列了,保证那两根老骨头高兴得咧嘴直笑,哈哈……” 秦快真个啼笑皆非,他原意是他年纪不小,足以自立,无须秦生、秦劳及大善头陀老是为他担忧,更不必要大善头陀混进山庄,以防骆乔鹰有加害之心,没想到被曲解为…… “你扯到那儿去了?”秦快苦笑道,对方总是一番好意,不好太不承情,又道:“爹和阿伯最近好么?怎么这么久都不跟俺见面?” 轻叹口气,大善头陀道:“那两根老骨头认为老是见面,你侍奉太过,反使他们觉得不像是修行之人。” 秦快鼻子一酸,强笑道:“小子侍奉老子乃是天经地义,他们何苦虐待自己?” “也许自忖杀孽太重,像老子年轻时一样……” “那些人全该死,何必自责?” “上天有好生之德,杀人总是罪过。” 秦快默然,他何尝不这么认为,但自己的长辈,他又能说什么?总算他们从不滥杀无辜这点合秦快抚额庆幸。 大善头陀以为秦快心情不好,拍拍他肩膀,温言道:“你娶媳妇儿,他们绝不会故作不视,到时不就可以见面?别像娘们似的唉声叹气。” “又鬼扯,谁唉声叹气了?”顿了顿,秦快又道:“而今你还要待在‘洗涤山庄’么?” “给人管,就不得粗言粗语,必须装足温文尔雅的模样,这年来搞得老子天天骨头不带劲。”大善头陀咕哝道。 沉思一会,秦快沉吟道:“那就请大头陀不告而别,不要再使骆乔鹰对咱们起误会,将会很麻烦。” 答应着,大善头陀领悟道:“他请你出山不会只要你出面作证吧?” 秦快迟疑着,终于颔首,大善头陀追问道:“为了什么事?” “这……这……”秦快似乎说不出口。 “怎么?不能告诉老子?”大善头陀不悦道。 “并非信不过大头陀,而是……而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善头陀性急吼道。 “俺怕你听了太冲动是以不敢告诉你。”秦快无奈道。 “老子吃的盐加起来比你吃的饭还多,会不懂得做事应有分寸?”大善头陀不悦道。 秦快深知这大头陀的脾气,只好据实以告:“骆乔鹰暗中告诉俺,二位老人家所点拨的‘合和剑法’有点缺点,问俺能不能指点一番。”说得极为含蓄。 大善头陀豁然起身,逼问秦快:“他的意思是那两根老骨头将全套剑法传给你,点拨他时却有所保留?” “大概就是这意思了。” “好个畜生!你又如何反驳?”大善头陀强抑怒气道。 他可不知秦快初听骆乔鹰问及时,气得差点反目。 “事实胜于雄辩,俺无庸赘言他也不敢硬赖俺罪状。” “他这么容易就相信?”大善头陀观察骆乔鹰有年,知道他性颇多疑。 “免不了比试一番,他不信也不成。” “好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也难怪他起疑,骆志寒的剑法已练至足令楼文龙心惊的地步,俺却看得出骆乔鹰的剑法有点带涩,似乎不够圆通,不知是练得不对亦是真有缺失?” 沉寂一会,大善头陀一字字道:“那两根老骨头绝不会去偷人家剑法,老子看问题出在骆乔鹰身上,他尚未打通生死玄开,因此剑法难臻颠峰。” 秦快一想也只有如此解释,两人又攀谈一会,约定见面地点,大善头陀就回转原本属于他的地方去,周大炯这人算是神秘失踪了。 秦快起身拍掉袍上灰尘草层,凝望不远处的城堡,喃喃自语道:“坚固的堡垒限制了你的行动,也令你的心围起一道城墙,谁能够成为你的知心朋友,为你解忧?偏偏有那么多人梦想拥有它,这些人也真可怜。” 这世上能勘破富贵的没几人,所以秦快只是触景感叹,嘴里说说罢了,不会真的去劝里面的人放弃富贵。 缓缓朝“洗涤山庄”走去,秦快自忖:“今儿是第三天了,不知楼文龙作什么反应?” 突然有条人影印入眼睑,秦快一眼就瞧清,心中一动,腾身掠在她身前,诧异道:“小贡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贡子脸上泪迹未干,背转秦快,道:“好没道理,自己家的后山头来不得么?” 她的怪举自然瞒不过秦快,道:“你来多久?” “一早就来了。”小贡子小声道。 “你听见在下和周先生的谈话了?”秦快心惊道。 本想摇头,最后还是把头垂得低低的,秦快暗庆没有同大善头陀提起骆乔鹰聘请杀手欲杀他之事,轻咳一声,故作轻松道:“你武功可精进多了,在下居然没有察觉你的存在。” 小贡子的声音有如蚊子在咬,道:“我在那儿好久了才看见你走来,周……周先生想害你,我原本想警告你,但他的表情并无恶意,而且我也不相信你会没有知觉,没想到你真的让他打了……我进退维谷不知该不该出来,听他的口气似乎同你很熟,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继续看下去,想弄清我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秦快没有半星火气,十分温和的道。 小贡子整个脸庞都涨红了,秦快又笑道:“你大可不必为这事介怀,这又不是什么生死机密,早晚你总会知道俺和他的关系。” 意思是等你嫁给在下,总有一天大家还是会见面的,早一点惊讶或晚一点吃惊,结果都是一样,所以不必介意。 小贡子羞涩的笑了笑,又道:“可是,后来你们说的……”不禁为之哽咽。 秦快轻轻抬起她的面颊,肃然道:“听在下一言,馥儿,不管令兄的行为如何,他有他的苦衷,你不用怪他,更无须自责,在下也将它淡忘,而且有了你,一切就够补偿了,真的!” 小贡子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为什么你总是这么仁慈……” 秦快举袍袖拭掉她的泪水,笑道:“在下仁慈是看对象的,别哭了,咱们回去吧!” 两人携手漫步,有那么股甜适浪漫的味道,可惜不多时就被不知情趣的人打扰了。 “秦大哥,大事不妙了……” 丁嫱急奔而来,应珍珠追随在后,反驳道:“什么不妙了?是妙极了,小孩子不懂乱嚷!” 丁嫱又出言反驳,秦快看了好笑,对小贡子道:“小嫱还是小孩儿心性,吱吱喳喳像只小麻雀。” “她还小嘛!”小贡子笑道。 “以前你也是这个样子,不知再过几年她会不会成熟点?”秦快不大有信心的道。 丁嫱抢上,溜了两人一眼,道:“你们在说我什么坏话?我听见了哦!” 秦快莞尔,应珍珠的双目却盯在秦快和小贡子相携的手上一会,转身拉起丁嫱的手道: “小嫱,咱们可不要坏了人家的好事,走吧!” 小贡子急得满脸通红,跺脚道:“珍珠姐姐,你……” 应珍珠“嗤”的笑了,眨眨眼道:“我就喜欢看别人着急的模样,你别睬我不就得了。” 小贡子顽心一起,故意跟她抬起杠,秦快反倒被置身事外,丁嫱小声道:“告诉你一件事儿,你给不给赏?” “你想要什么?”秦快怜爱的摸摸她的头发。 “我想要……嗯,现在好像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等你想到再告诉在下吧!”秦快失笑道。 “你可知道那位向你敲竹杠的算命老头儿是谁?” “你查到了?”秦快惊讶道。 “你向我提起的时候,我就已经有点怀疑,等我也寻上算命摊,才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在那儿主要是等我去会合,碰上你是无意的,至于他之所以会算得那么准,全在于我们这行善于打探清息,你别见怪。”丁嫱道。 秦快恍然大悟,道:“这个他自然是女的她,令堂了?” 丁嫱得意的笑了笑,忽又瞪眼道:“令堂是旁人叫的,你怎么还这样叫?” “在下是该拜见二位老人家了。”秦快赔罪道,又道:“刚才你说什么事儿不妙了?” “楼文龙死了!” 秦快大惊,边向城堡掠去,边埋怨道:“你们怎么不早点说?” “你又没问!”应珍珠撤着嘴道。 四人直闯进楼文龙的居室,除了楼思正、楼文坏、骆家兄弟及少数几个亲信外,其他一概不得入内。 只见楼文龙以打坐姿势盘膝于榻上,面容十分安详,看不出死亡的迹象,秦快知道这是自截心脉而死的现象,真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楼思正垂着老泪,楼文怀黯然流泪,手中拿着一张血书,写来写去只有三个字:“请宽恕,请宽恕……” 秦快轻轻地问楼文怀:“是阁主留下来的?” 楼文怀微微颔首,秦快哺喃道:“请宽恕,请宽恕……他是在求谁宽恕?”缓缓将目光移向骆乔鹰,道:“骆兄认为呢?” 骆乔鹰避开他目光不答,秦快道:“死者用心良苦,他这么做不仅为了自己和‘龙凤阁’的声誉,也是替‘洗涤山庄’死去的英雄着想,上百名好汉一夜之间毁于楼姓兄妹之手,传出去,死去的先人的颜面将丧失迨尽,何不让它继续成为一个谜,令死者声名不朽,报仇乃为人子女求心安,不是炫耀,外人如何猜测就随它去吧,骆兄认为呢?” 骆乔鹰望着他,叹气道:“仇人已伏诛,我又有什么不满足?”说着转身出房。 “原来报仇也不是快意的事。”骆乔玄说着,也招呼小贡子紧随骆乔鹰而去。 望着流泪的两人,秦快道:“二太爷和文怀兄请节哀,阁主死得很安详,该为他高兴才是,日后‘龙凤阁’就须劳文怀兄当家掌舵,有二太爷的辅助,必能令事业蒸蒸日上,至于阁主之事,回去就无须对人提起,大伙儿放在心上,不要让死者死不瞑目。” 罪莫大于死,楼文龙一死,秦快对他的不满也消失了。 楼文怀瞪大双目,道:“阁主不是要你接继他的大位?” “在下这少主是做假的,既未拜阁主为师为父,又未正式加盟‘龙凤阁’,于情于理都无法承继大位,别人也不服,文怀兄得下属亲爱,正是最佳人选。” 楼文怀欲再推,秦快已不容他反驳转身出房,楼思正也跟了出来,低声道:“阁主之事,小兄弟早已知情,并非鬼神托梦?” “是的。”秦快直认不讳。 原来秦快写给楼思正的信中提到将揭发一项大阴谋,请他随阁主一起北上,楼思正心细,也不向人提起,对于神鬼之说自然是半信半疑,如今一问才知真相,道:“为什么这么做?” “二太爷认为阁主所作所为是不是该受到惩罚?” “没错!”楼思正痛苦的道。 秦快语重心长的道:“阁主之事,七年前就已揭发,只有在下能作证,但是怕引发一场江湖混战,因此索性躲起来,没想到还是被找出来,心想天意如此,在下也不能太偏于阁主而令‘洗涤山庄’冤仇不洗,因此才设计出这个小把戏,而今阁主因忏侮而自戕,希望能因而消除两家隔阂,至少不再生出杀孽,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骆兄该会放手。” 他自始至终都不提起秦生、秦劳,以免又生出事端。 楼思正何等老江湖,立时听出破绽,道:“以你的年岁,如何能得知这件事的详情。” 冷漠笑了笑,秦快懒洋洋道:“大概上天假在下之手主持公道吧,总之被在下无意中得知这件事,二太爷有疑问?” 摇摇头,楼思正知道再问只有增加本身的羞愧,最好不要再提起,遂道:“你欲将阁主之位让与文怀?” “什么让不让,那位子原本就是他的,相信二太爷也不会有异议?”秦快笑道。 楼思正重重抱拳,道:“小兄弟高义,老夫代‘龙凤阁’致最大的谢意。” “好说,高山流水,后会有期。” 秦快还礼,大步离开,让楼思正二人去处理后事,如今他可说是无事一身轻,专等着做新郎。 一个月后。 小贡子骆乔馥撒泪挥别骆乔鹰及双胞哥哥小豹子,卜四姑也下嫁小豹子,正与应珍珠依依不舍话别:“姑娘,姑爷的怪毛病数不清,以后没有我在旁帮你,你可须小心应付,免得吃亏。” 众人都被她的话逗笑了,减轻不少离情难受,应珍珠道:“如今你已为人妇了,可别再使小性子,知道么?” 卜四姑含泪答应,道:“姑娘,你可须常来看我呀!” 应珍珠眼望秦快,秦快笑道:“等定居,在下会派人送来消息,或者你们来玩,或者在下一行人来打扰,不会太久大家又可见面,别再哭哭啼啼,都擦掉眼泪吧!” 丁嫱白了他一眼,叹道:“人家真情流露,你在说什么风凉话。” 秦快默然,不同她争论。 丁神偷和洪宛青陪在女儿身旁,这时洪宛青笑道:“咱们姑爷遇上小嫱,可就没辄了。” 有点影射丁嫱泼辣之意,丁嫱跺脚道:“人家是实话实说,倘使爹娘不在这儿,我也会大哭一场,这原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说着把眼睛瞪向秦快,秦快只有苦笑道:“娘子所见极是,愚夫甘拜下风。” 一番话说得大伙儿轰笑,丁嫱红着脸躲到洪宛青怀里不敢与众人正视。 最后还是秦快狠下心将三女带离,一路上小贡子和应珍珠还不断拭泪,丁嫱有父母陪伴不感难受,却也不好意思嘻笑如常,大伙儿都静静的没话说。 秦快看在眼里也不好受,轻咳一磬,道:“三位还须再扮一次新娘,哭红了眼睛可不好看。” 丁神偷呵呵一笑,道:“快儿说的是,二位亲家必定等着看新娘子吧!” 秦快朝岳父感激的笑笑,道:“为了家父家伯,咱四人还须再拜一次堂,新娘子红了眼睛可扫兴,是也不是?” “对,对,对!”丁神偷拍手笑道。 三女一听可紧张了,“秦门双惰”的声名太可怕,是杀人不眨眼的武夫,不知是怎样的凶神恶煞,将来是否很难侍候? 秦快等她们紧张够了,才笑道:“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三位不妨放宽心,看看在下,就可知二位公公也很好相处了。” 三女嗤嗤而笑,丁嫱刮着面颊羞道:“不害臊,拐弯抹角原来是想自夸一番。” 小贡子抑郁稍减,也笑道:“这还用说,谁好意思自吹自擂,只有暗着来了。” 应珍珠加油添醋道:“二位妹妹可不知他还有一项了不得的本领呢。”见二女很有兴趣的模样,才嗤笑道:“就是故作痴呆,他生来禀信‘好男不同女门’,一听到不顺耳的话就故作不闻,表现他大男人的风度,免得人家说他小家子气,跟女人斗嘴。” 丁嫱和小贡子见秦快果然都不反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抑郁一扫而空。 一直默默不语的刘通包,此时长叹口气,道:“可怜的少爷,三女夹攻,那还有胜的指望。” 众人大笑,带着愉悦、期待又有点害怕的心境往南而去,愈去愈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