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活宝》 第一回 喜结良缘 左燕留拼命奔逃,不顾方向,只望能甩掉卫紫衣,他的头上、身上都被树枝刮破了,还流着血,只是他已顾不得了。 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这是此时左燕留的写照,他不敢在大路上逃,怕卫紫衣追到,只放在树丛中奔跑,希望借树林来逃避追踪。 可惜卫紫衣是追人的专家,无论左燕留怎么逃,卫紫衣却不远不近地相距十丈跟着,似乎有心要让左燕留累死。左燕留大口喘着气,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他明白自己的处境,此时自己就像一只老鼠,而卫紫衣是猫。 卫紫衣明明随时可以赶上,却偏偏不赶,左燕留一向自认为坚强的神经已渐渐崩溃。 他蓦地停下来,转身面对卫紫衣,卫紫衣也停了下来,淡淡地看着左燕留。 左燕留大叫道:“你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有本事就一刀杀了我吧。” 卫紫衣冷冷地道:“其实我早就想杀了你,只是我更想把这个权利留给萧傲云。” 他俩此时在京城的郊外,正值夜深人静时分,四周静极,连秋虫都已睡去。 左燕留胸膛起伏,冷笑道:“我做的有什么错,萧一霸难道不该杀?” 卫紫衣冷冷地道:“背叛主人是最大的罪行,萧一霸纵然该杀,别人杀得,你却杀不得的,因为你是他的属下。” 左燕留道:“萧一霸使我像狗一样地活着,令我丧失尊严,我为何不能杀他,难道要我永远忍受?” 卫紫衣淡淡地道:“你可以离开。”蔑视地一笑,他又道:“其实正如梅姑娘所说的,你杀萧一霸是为了夺位,可惜功败垂成。” 左燕留狂叫道:“少来教训我,我听够了,我也不想活了,我和你拼了!” 狂吼着扑了过来,判官笔疾若闪电,分点卫紫衣全身十一处重要的穴道。 卫紫衣手一按腰部,银剑已在手上,剑光只要一闪,左燕留定然血溅五步。 忽听一声温和的声音道:“剑下留人!” 卫紫衣急退一步,运剑护身,退在一边,左燕留也非常惊讶,停止了进攻,抬头看见了一个年轻人从林中走出来。 年轻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高大,面容清秀俊美,双目有神,显得颇有智能,态度温文尔雅,倒像个青年秀士,腰间挂着一把镶金嵌玉的宝刀,显示出高贵的身份。 左燕留一见此人,惊得倒退了一步,惊骇不已,道:“原来是大公子!” 此人正是萧一霸之子萧傲云,此时已是“黑蝎子帮”的总飘把子。 卫紫衣见过萧傲云,那时对他的印象是一个不知世的少年公子,今日一见,却觉得萧傲云变了,似乎多了一份不可轻视的气势和雍容华贵的态度。 萧傲云上前一步,对卫紫衣深施一礼,卫紫衣知道萧傲云此时的身份已不一般,故而便以同辈之礼还之。 萧傲云道:“家父与大当家往昔恩怨已作一笑泯之,大当家能不计前嫌,替家父报仇,傲云深为感激。” 他淡淡地看了左燕留一眼,继续道:“只是为人之子,不能替父报仇,有何面目生于世上?大当家暂退一步,傲云今日定要为家父报仇雪耻。” 卫紫衣暗暗称奇,萧傲云果然变了许多,举止言语间已俨然有霸王之风范了,想来萧傲云因父亲之死受到了很大打击,故而脱胎换骨,一洗往日公子哥儿的态度了。 卫紫衣收敛心神,一笑道:“萧帮主能替父报仇,江湖中人无不钦佩,只是凶徒武功不俗,倒要小心了。” “傲云晓得。”萧傲云感激地答着,慢慢解下腰间宝刀,缓缓抽刀出鞘,刀一出鞘,寒芒乍现,左燕留更是心惊。 他以前从未将萧傲云放在眼里,此时不得不慎重起来,他细看萧傲云持刀的手势和站立的姿势,大宗师之风范,左燕留的轻视之心立刻敛去,而将萧傲云当作一个劲敌。 萧傲云厉声道:“左燕留,家父待你不薄,以上宾之礼供奉,你为何恩将仇报?” 左燕留笑道:“人都死了,多说无益,大公子要替父报仇,不妨拿出真章来!欺萧傲云年幼。不知江湖诡计,说话间左燕留已一笔三点,打向萧傲云胸前要穴。” 萧傲云冷笑道:“不过如此!”挥手疾挡,“当”的一声,将判官笔荡开,刀笔相触,冒出一溜火花。 卫紫衣站在旁边,也是凝视观战,甚至比亲自动手还要专注,只要萧傲云一有不测,他腰间长剑立时会出鞘杀人。 左燕留抖擞精神和萧傲云大战起来,两人皆是以快打快,剎那间已交换七十余招。 萧傲云居然能做到招招抢攻,甚至在受袭之时尚可以以攻代守。 卫紫衣看得暗暗点头,萧傲云表面上只是一副拼命架式,但刀上总是留有三分守势。七分攻,三分守,端的是攻守兼备,滴水不漏,已隐隐有其父之风。 左燕留判官笔较短,进攻不便,只能以小巧功夫闪避,一百招过后,已有些力不从心了,忽听他大喊一声,双笔变成暗器,脱手向萧傲云掷去。 双笔疾飞如电,萧傲云一声大喊,奋起一刀,将双笔断为四截,正在此时,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弯弯的刀盘旋着削了过来,刀上杀气森然,飞镰飞出! 萧傲云猝不及防之下,肩头上的皮肉已被削去一块,左燕留面露得意的笑容,抖手收回飞镰,傲然看着萧傲云。 萧傲云遇变不惊,低低喝了一声,挥刀抢入,他认为只要抢到左燕留身边,飞镰就无从施展了。不料飞镰的作用颇为神奇,竟能从萧傲云身后转回来,疾削萧傲云后脑。 卫紫衣右手已按在剑鞘上,随时可以出击,只待萧傲云无法抵抗时上前助攻。 萧傲云大叫:“不要帮我!”挥刀向后急砍,飞镰被击飞,却又绕到胸前,萧傲云急回刀时,那飞镰在萧傲云刀背上一触,使了个极巧妙的力道:“当”的一声,萧傲云的刀已被击断。 左燕留疯狂地大笑,准备再飞出一镰取萧傲云项上人头,可是他的笑声忽然停顿,眼睛凸出来,无比惊讶地看着萧傲云,萧傲云手中的断刀正插在自己的胸膛上。 左燕留惊骇地大叫:“这怎么可能?” 萧傲云平静地道:“断刀也可以杀人,这是萧家刀法的绝招,你能死在这一招上也该满足了。” 左燕留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萧傲云用力一拔刀,鲜血也狂涌出来,接着左燕留“噗通!”倒地。 萧傲云看着刀上的血痕,眼中慢慢流下泪来,忽地面南而跪,哽咽道:“父亲,孩儿终于血刃仇人了!” 卫紫衣不禁动容,钦佩萧傲云一腔孝心,更钦佩萧傲云单身独战大凶的勇气,他已经长时间没有见到过江湖中有这样的热血少年了,卫紫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恭喜萧帮主报了大仇。” 萧傲云站起身来,将断刀入鞘,面对卫紫衣时,脸上已没了泪水,态度又变得平静而温和,他缓缓地说:“家父走错一步,酿成大错,傲云不会重蹈覆辙,‘黑蝎子帮’还是‘黑蝎子帮’,只是已少了争霸天下的野心。” 卫紫衣欣然点头道:“萧帮主能有这种想法,天下幸甚,武林幸甚,‘黑蝎子帮’幸甚,江湖终于可以平静了。” 萧傲云忽地想起了什么,问道:“秦宝宝可好?”提起秦宝宝,他的嘴角就泛出一丝笑容来。 卫紫衣笑道:“宝宝很好,并且已很长时间没有出去惹祸了,他现在很乖。” 萧傲云也笑道:“能让宝宝乖一点真不容易,大当家所费心血一定不少。” 卫紫衣也禁不住眉飞色舞,笑道:“和宝宝在一起能不吃苦吗?萧帮主应有体会。” 萧傲云温和地笑道:“宝宝让我度过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我会永远想着他,只要宝宝能开心,我心中就无憾了。”向卫紫衣一抱拳道:“帮中不可一日无主,我该回去了。” 他现在面上温和平静,却是个干脆的人,说走就走,卫紫衣只看他人影一闪,已消失在杯中。 卫紫衣静静地站着,忽听到身后有蟋蟋索索的声音,倾耳细听之下,不由笑道:“宝宝,还不给我出来,再不出来,小心大哥打你的屁股!” ※※※ 梅冰艳怀着黯然的心情离开了京城,她也不知要往哪里去,天下之大,竟好象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虽然无数次制止自己去想卫紫衣,但多日的情丝又怎是容易割舍得掉的?越是不愿去想,却偏偏要想。 彷佛走了许多的路,只知道离京城里越来越远了,她渐渐觉得路上的人和江南不太一样,她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身在甘肃。 甘肃对梅冰艳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可是对她来说,天下每一个地方岂不都是一样? 反正她是个不幸的人,不幸之人的家本就在天涯。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容颜已很憔悴,更不知道囊中的银子已经没有了。 她上了一座酒楼,要了几样菜,甚至还要了一壶酒,她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其中一个是有一双明亮眼睛的年轻人。 酒菜都很粗劣,但还不至于到难以下咽的地步,其实对梅冰艳来说,再好的美味也是一样,至于酒,只要能醉人就行。 她一口气吃掉了三四盘菜,喝掉了半壶酒,她的酒量本来很小,可是最近已锻炼出来了,半壶酒对她来说只意味着脸见微红,头也有一点晕晕的。 幸亏她还记得付帐,可是当她把手伸进腰包里时,她的脸就更红了,她的表情被老板看出,老板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老板沉着脸走了出来,冷冷地道:“你准备怎么付帐?记住,小店从来是不赊帐的。” 梅冰艳的脸更红了,没有钱付帐,到哪里也站不住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发现衣裳已破烂不堪,就算送给别人,别人也不会要的。 她忽地想起头上别着一支金钗,金钗总可以付酒钱的,于是她拔下金钗,却惊讶地发现金钗已成为铜钗,她努力地想起来,三天前金钗就已换成了银子,银子很快就被花掉了。 也就是说,她现在已是分文皆无。 老板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梅冰艳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周围有几个饮酒的大汉开始起哄,一人笑道:“小姑娘,过来给大爷唱曲子,大爷帮你付酒钱。” 另一人笑道:“甘四爷是不是看上了这小娘们?” 甘四爷微笑道:“这小娘们虽然蓬头垢面,却是个美人胚子,回去好好梳洗打扮,或许比我的八姨太还美。” 周围的人都笑道:“甘四爷发了慈心了,这小娘们真是好大的造化。” 梅冰艳心头怒火勃然而发,她“腾”地站了过来,伸手从包袱中抽出长剑,一步跳到甘四爷面前。 周围的人笑得更欢,都道:“小娘们居然还会武,甘四爷这下找到对手了,在被窝里也可以打架了。” 梅冰艳再也听不下去,抖手一剑就刺向说话的人,却不料站在旁边的廿四爷伸出了手指一弹,梅冰艳半边身子发麻,长剑脱手飞出。 甘四爷是个身材高大的人,他一站起来,梅冰艳至多只能到他的胸膛,梅冰艳一咬牙,双拳击出,击在甘四爷的胸膛上,甘四爷哈哈大笑道:“好大的手劲,这样的娘们我最喜欢。” 梅冰艳暗暗吃惊,自己的双拳竟连甘四爷的身体都推不动。 老板也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瞧着,有钱的大爷戏弄一个女叫花子,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其余的人也嘻笑着向这边看,每一个人都好象挺开心,也根本没有过来相助的意思。 这时,那个有一双明亮眼睛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在甘四爷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甘四爷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脸涨得像腐败的猪肝,一声不哼地扭头就走,他的手下尚不知趣。纷纷对年经人喝道:“你是什么人?” 年轻人并没有说话,而是微笑着走了过去,有人向他打过来,有人向他扑过来,只听“轰隆”一声,桌子倒了,那几个人一下子从窗子飞了出去。 老板也吓呆了,像他这种人,一向欺软怕硬,一旦遇到厉害的角色就浑身打哆嗦,当他看见年轻人向自己走过来时,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年轻人并没有像对付别才那几个人一样对付他,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锭发亮的银子,递到老板的手上。 老板连忙把银子紧紧地捏在手上,用不太自然的笑容问道:“公子,这是……” 年轻人笑了笑,朝梅冰艳指了指,道:“这是她的酒钱,我不可以代她付吗?” “可以,可以,可以。” 老板连连说了三个“可以”,便飞也似地逃走了。 梅冰艳好生感激,正想上前说几句说话,却发现年轻人已走下了楼,竟准备走了。 她不是不知礼的人,别人帮了她而不去感谢,她会觉得很过意不去的,于是她急忙跑过去,叫道:“公子,等一等!” 年轻人微笑转身,明亮的眼睛颇为动人,他道:“姑娘唤在下有何指教?” 梅冰艳这才发现年轻人的个子很高,其实这里的人没有小个子的。年轻人的相貌很俊秀,脸上带着书卷气,这一点很难得,甘肃地处偏僻,民风粗犷,读书人根本就没有几个,年轻人算是个例外,出于这几种原因,加上代付酒钱一节,梅冰艳对年轻人生出了好感,在说话时,心里不知想什么,竟连脸都涨红了,她道:“公子高姓大名?小女子日后一定登门拜谢。” 年轻人一摆手,道:“姑娘不必介意,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走江湖本该相互帮助才对,天知道以后在下会不会有求于姑娘呢!”他又温和地笑了一笑,下了几层梯子。 梅冰艳急了,一个鹞子翻身,从年轻人头上飞过,落在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一愣,随即笑道:“姑娘这是……” 梅冰艳的脸又红了红,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年轻人面前为何会心慌意乱,她鼓足勇气道:“公子一定要留下名字来,否则小女子会心中不安的。” 年轻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在下萧傲云。” ※※※ “萧傲云和梅冰艳成亲了?”宝宝睁大了眼睛:“这是真的吗?大哥不许骗我。” 卫紫衣一指桌上的大红喜帖,笑道:“大哥有几个胆子敢骗宝宝,宝宝看一看喜帖不就知道了吗?” 宝宝走过去,拿起喜帖看了看,吁了一口气,道:“果然是真的,这我就放心了。” 卫紫衣皱了皱眉头,很奇怪地道:“宝宝这句话怪怪的,梅姑娘和萧公子成亲,你放心什么?” 宝宝眨了眨眼睛,笑道:“梅姑娘孤身一人,挺可怜的,现在有了归宿,宝宝当然放心了。” 卫紫衣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看着宝宝,忽地又大笑起来。 宝宝恶狠狠地瞪了卫紫衣一眼,道:“大哥坏,大哥坏,大哥坏透了,就知道取笑我!” 卫紫衣更是禁不住大笑,秦宝宝被笑得实在不好意思,忽地拿起桌上的帖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卫紫衣不料宝宝有这一手,连忙追出去时,宝宝已跑得没有影子了。 正在奇怪宝宝的行为,不一会儿,已见席如秀喜气洋洋地跑了过来,手中挥舞着喜帖,大老远就叫道:“大当家,这个祝贺的差事可一定得由我去。” 卫紫衣这才明白宝宝拿喜帖是做什么去了,想了一想,不由也笑了,道:“席领主办这种事再好没有了,这件事就交给席领主去办吧!” 席如秀走过来,挤眉弄眼地道:“大当家,宝宝现在学会了吃醋,又学会了耍心机,大当家以后的日子可要难过了。” 卫紫衣脸一红,道:“胡说八道。” 席如秀笑道:“不是吗?宝宝怕大当家去吃喜酒见到老情人,所以宝宝连忙找到我,让我去。” 卫紫衣笑道:“酒也让你吃了,话也让你说了,你这人怎么占了便宜还卖乖。” 席如秀一抖帖子,笑道:“这个喜酒吃得没意思,不知何时吃大当家的喜酒?” 卫紫衣索性不去理席如秀了,扭头看着天边,其实也禁不住怔然心动起来。 天上浮云飘过,露出篮篮的天,空气也格外的清爽,卫紫衣的心情正如那白云,不知哪处方是归宿? 席如秀仍旧笑道:“大当家是该准备准备了,宝宝渐渐长大,马上就十五岁,一眨眼就会十六岁、十八岁。” 卫紫衣转移话题,笑道:“席领主可要快点从甘肃赶回来,莫忘了一过年就是马泰和小棒头大喜的日子了。” 席如秀笑道:“好事总少不了我的,马泰的大喜日子,我拼了命也会赶回来,不闹得这小子人仰马翻,我就不算他上司。” 卫紫衣笑道:“谁当你的下属,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 新春一过,马泰和小棒头的婚事如期举行。 “金龙社”上上下下两万多兄弟,在子午岭上摆满了酒席,马泰穿著大红吉服,傻呼呼地在酒席间穿来穿去,无论谁和他喝酒,他仰起头来就是一杯。 殷大野是马泰的师父,坐上席,远远地瞧见马泰像饮水一样地喝酒,不住地摇头,叹道: “这傻小子,酒量再大也不能这样喝法,到时候恐怕未入洞房就醉了。” 战平在一边神秘地一笑,道:“你放心,马大哥再怎么喝也不会醉的,最多多上几趟茅房而已。” 殷大野一愕,道:“这是为什么?” 战平笑道:“殷师叔可看见为马泰提酒坛的小厮了吗?” 殷大野仔细一看,一下子跳了起来,大惊小怪道:“那不是秦宝宝吗?这还得了,这小子一天到晚害人,若是别人倒还好说,若是宝宝,可就惨了。” 卫紫衣在一边笑道:“殷老兄为何对宝宝有这么可怕的印象?” 殷大野一指席如秀,席如秀刚从甘肃赶回来,见殷大野指着他,便站起来道:“你指我干什么?” 殷大野笑道:“你是清楚宝宝的厉害的,你说宝少爷是不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席如秀大摇其头,愤愤道:“这是什么话?宝宝明明是最乖巧、最听话的孩子,怎会像你所说的那样。” 殷大野大奇,道:“宝宝听话?乖巧?喂,你不是酒喝多了吧,怎么满嘴胡话?” 席如秀道:“我滴酒还未沾呢?大脑也清楚得很,并且知道殷大野这个混蛋是男混蛋不是女混蛋。” 殷大野道:“那你怎么说宝宝是个大好人呢?” 席如秀道:“宝宝本就是个大好人,你看他为马泰提的酒坛,那里面可一半是水,一半是酒。” 殷大野拊掌笑道:“宝宝果然是个大好人,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马泰正在和一个看上去已喝得差不多的人喝酒,那人一举杯,道:“马泰,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喝醉不算好汉,来来来来,我陪你喝上三杯。” 马泰大大咧咧地道:“宝宝,斟三碗酒来。” 宝宝嘻嘻笑道:“来了!”立即斟了三碗酒,放在马泰的面前。 马泰举杯就饮,一到肚中,不由大叫道:“啊,怎么是酒?” 幸亏别人没听清楚,宝宝却凑过来,冷笑道:“对我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小厮,哼,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 马泰心中叫苦,但酒在杯中,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将杯中酒喝下肚去。 那人一挑大拇指,赞道:“好,好,够意思。” 宝宝嘻嘻一笑,道:“这位兄弟,马大哥今天开心,还想和你喝几杯,马大哥酒量大,就喝三杯吧,你就喝一杯吧!” 于是马泰又喝了三杯,几杯酒一下肚,马泰可招架不住了,连忙告饶:“宝少爷,宝祖宗,你就饶了马泰吧,马泰过了这一关,以后为宝宝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 殷大野正在远处连连点头,道:“嗯,宝宝现在果然变好了,待会要好好谢谢他。” 话音刚落,殷大野突然看见马泰满面通红,大惊道:“马泰,你喝的不是水吗?怎么就醉了?” 马泰苦苦笑道:“我……我……我……” 宝宝抢上前来,一拉殷大野,殷大野不由被他拉起,走到门外的酒席中,殷大野正感莫名其妙,宝宝已大声道:“众位大叔、阿姨们,你们听了……” 大家都静了下来,好奇地看着宝宝,宝宝一指殷大野,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呀?” “谁吗?”众人问道。 秦宝宝道:“他就是今天新郎官的师父,也可以算是马泰唯一的亲人。” 殷大野还听不明白,只听宝宝又道:“马泰今天是新郎官,喝醉了可就要大煞风景,新娘子岂不是恨我们一辈子?不过呀,没有新郎官喝酒,大家也觉得没意思。” 众人笑道:“宝少爷有什么话就说吧!” 宝宝笑道:“宝宝想了个好办法,马泰的师父酒量很大,号称‘千杯不醉’,大家敬他酒就像敬马泰酒一样,大家不好意思灌醉马泰,灌醉马泰的师父也是一样的。” 说罢不待殷大野反应过来,一溜烟地跑开了,殷大野吓得一头冷汗,连忙想溜走时,早被众人拉住了,殷大野长叹了一口气,心里可把个秦宝宝恨得咬牙切齿。 宝宝一回到主宾席,发现大哥卫紫衣不见了,连忙问席如秀道:“席领主,大哥呢?” 席如秀笑道:“你大哥受不了这种刺激,到花园去了,宝宝还不快去安慰他。” 宝宝连忙跑到了花园。 卫紫衣正站一丛鲜花前,凝神细思,脸上忽地出现笑容,又忽地唉声叹气。 宝宝走过去,轻轻拉起卫紫衣的手,柔声道:“大哥,是不是有心事啊?” 卫紫衣转身笑道:“大哥怎么会有心事?今天是马泰大喜的日子,大哥自然很开心。” 宝宝摇摇头,道:“大哥不要骗宝宝啦,既然开心,怎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卫紫衣笑道:“大哥只是多喝了几杯,不想在众人面前难堪,所以偷偷地溜了出来,散散步,解解酒。” 宝宝一撇嘴,道:“大哥内功深厚,内力可以将酒化去,又怎么会醉?大哥又在骗我。” 卫紫衣心中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他的确是有心事的,宝宝的确对自己很好,但那只不过是兄弟之情,宝宝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产生那种男女之情呢? 卫紫衣虽然明白,宝宝现在还小,还不到了解男女之情的时候,假以时日,宝宝渐渐长大,也渐渐会明白的。 但不管怎么说,马泰和小棒头的婚事还是刺激了卫紫衣的神经,他一时坐不住,便悄悄地溜了出来。 如今,面对秦宝宝的问话,他又怎么回答呢? 卫紫衣笑了一笑,揽住宝宝的纤腰,柔声道:“宝宝能答应大哥永不离开吗?” “我答应。”宝宝坚决地回答,脸上乐开了花,大哥如今说出这种话来,宝宝担心的事已不用担心了。 卫紫衣心中涌起一阵幸福感,轻抚宝宝的长发,目中充满了爱怜和喜悦之情。 宝宝忽然问道:“大哥,小棒头现在可是马泰的夫人啦?” 卫紫衣道:“是的。” 宝宝道:“小棒头当了马泰的夫人,就可以永远和马泰在一起了吗?” 卫紫衣道:“是的。” 秦宝宝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红晕,紧抱着卫紫衣的腰,柔声道:“那宝宝也要当大哥的夫人。” 第二回 秦宝宝下山 明烛高挑。 屋子里坐着三个人,三个紫衣人。 一个人年已届中年,身材已经发福,他坐在椅子上时,总是以最舒服的姿势坐着。 另一个人则很瘦,面皮黝黑如铁,就像阴曹地府中的判官。 最后一个人年纪较小,生得非常俊秀,他生的时候,腰身挺直如标枪,他的年纪虽然较小,却显得十分威严,他是那种天生就适合当领袖的人。 只要是在江湖上混过一天的人,都绝对知道这三个人的名字。 江湖上最大的帮会不是历史悠久的丐帮,也不是威镇天下的少林寺。 而是──“金龙社”。 这三个人,正是“金龙社”中的二领主“银狐”席如秀,刑堂执法“鬼手”阴离魂,和“金龙社”大当家“金童阎罗”卫紫衣。 现在三个人都没有说话,都在看着桌上的剑。 剑式古雅,打造精湛,锋锐的剑刃就像一泓秋水。 这是一把好剑。 剑面上还刻着八个字“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现在江湖上已经很少有人有勇气刻这八个字了。 把自己宝贵的生命等同于一柄无生命的剑,这已被认定是一件蠢事。 席如秀瞇着眼睛,吟出剑上的八个字:“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他笑道:“想不到这年头还有这样的傻瓜。” 卫紫衣道:“温约红不是傻瓜,他是一个真正的剑客。” 席如秀道:“所以他死了。” 阴离魂和席如秀有多年的交情,他们都有很多次救了对方的命。 本来他们应该是一对很好的朋友,可是不知为何阴离魂总是看席如秀不顺眼。 不顺眼就是不顺眼,阴离魂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所以这时阴离魂“哼”了一声。 一个人用鼻子发出这种声音,就意味着轻视、不屑等等,反正绝没有尊敬的意思。 席如秀转过头去看阴离魂,道:“你哼什么?” 阴离魂冷笑道:“因为你很蠢。” 席如秀并没有生气,他的好脾气是很出名的,他笑着道:“我是很蠢,但比起你来,可就差得远了。” 阴离魂也没有生气,他本来就是想让席如秀生气的,如果自己反而沉不住气,席如秀岂非更得意。 他道:“你知道‘点苍剑客’温约红为什么要找大当家挑战?” 席如秀道:“因为他活得不耐烦了,这几年来,已经有十几个像他这样的人了。” 阴离魂道:“你错了。” 席如秀道:“我错了?”他很快又笑道:“当然,我总是错的,而你却总是对的。” 阴离魂冷笑道:“点苍派近年来声名渐坠,渐渐有被摒出八大门派之势,温约红挑这种时候向大当家挑战,其中的原因,你真的不知道吗?” 席如秀笑道:“我要是知道,你就不会说我蠢了。” 阴离魂这时沉下脸来,他不喜欢开玩笑,更不喜欢和席如秀开玩笑。 偏偏席如秀最喜欢找他开玩笑。 阴离魂平常就阴沉沉的脸现在变得更阴沉了。 卫紫衣知道自己该说话了,他实在无法理解这对活宝。 他们看上去都恨不得随时随地拼个你死我活,但真正危险来临时,他们却可为对方死。 卫紫衣苦苦地笑了一笑,道:“阴执法,你以为温约红为什么要向我挑战?” 阴离魂恶狠狠地瞪了席如秀一眼,刚要说话,席如秀忽然抢道:“温约红明知此战有败无胜,却昂然挑战,因为他本就是想死在大当家的剑下,这样他的名声自然大震,点苍派也将再度为武林所正视。现在他虽已死了,但每个人以后一提到他,一定会说:‘点苍大侠’温约红,果然是一条好汉。” 他的话又急、又快,阴离魂根本就没有插嘴的机会。席如秀笑瞇瞇地看了阴离魂一眼,问卫紫衣道:“大当家,是不是这样?” 卫紫衣不禁笑了,他笑道:“不错,温约红本就是来求败的。” 既然席如秀已抢了话头,卫紫表又表示赞同,阴离魂还能说什么呢? 他最多狠狠地瞪席如秀几眼而已。 卫紫衣望着桌上的剑,叹息道:“他本来不必死的,可惜他的剑被我击落后,就用一把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小刀刺进自己的心脏。” 席如秀道:“这是他自己想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根本不必难过。” 他知道卫紫衣虽是个嫉恶如仇,对恶人的手段很残酷,但他的心却很软。有时候比老太婆还要婆婆妈妈。 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推开房门,走了过来,道:“大当家的确不必要难过,因为温约红就算不自杀,也活不过一百天。” 进来的人是“九面阎君”展熹,“金龙社”的大领主。 卫紫衣虽然是大当家,但社中的事务,大部分是由展熹处理的。 展熹心细如发,做事谨慎,交给他的事情你根本不需要担心。 现在大家都看着展熹,席如秀道:“你说温约红就算不自杀也活不了几天?为什么呢?” 展熹道:“温约红已得了重病,病入膏肓,根据大夫推断,最多只能活一百余天。” 席如秀道:“难怪他可以从容就死,难怪他敢对大当家挑战,以必死之身博得胜名,温约红的算盘倒打得很精。” 卫紫衣叹息道:“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传出去,谁不想多活几天,温约红能够这样做,也算是一个义士,我们千万不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阴离魂点头道:“都是武林一脉,是该相互提携才是。” 阴离魂忽对席如秀道:“久闻三领主博学多才,江湖阅历极丰,我倒要考一考你。” 席如秀笑道:“先一顶高帽拋来,下面必是大棒等着,不过你的问题绝对难不倒我。” 阴离魂冷笑一声,道:“你可知当今天下,谁的武功可称之为第一?” 席如秀笑道:“天下高手如云,奇人极多,有些人身怀绝艺,却隐身于山林市井,所以天下第一之说,最是虚伪不过。” 阴离魂讥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回答不上来的。” 席如秀笑道:“我们大当家的纵横江湖十余载,从无对手,算不算是天下第一?” 阴离魂道:“大当家武功盖世的确不假,不过若遇到那三人,胜负之判就很难说了。” 卫紫衣笑道:“少林悟心大师,武功就胜我一筹,四川唐门唐竹唐老爷子,艺业更高,就算是唐门新掌门唐雷,也和我在伯仲之间。” 阴离魂道:“这三位高手都是朋友,何况世间除了这三个人外,更有另三个高手。” 展熹一笑,道:“可是东海妙峰观观主张真人,天山一剑林若飞,飞虎堡的郭超然?” 阴离魂的黑面上露出难得的笑容,道:“我就知道大领主一定知道的。” 席如秀道:“这三人的名字我好象也曾听说,但印象淡然,想必他们三人并没有名。” 展熹道:“这三个人都淡薄名利,少出江湖,所以影响并不深远。” 席如秀道:“既然少出江湖,又何以知道他们的武功有问鼎天下第一的实力?” 展熹道:“三个月前我因事路过天山脚下,遇到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他见我是江湖人,便硬要邀我出手。” 席如秀道:“那少年的武功如何?” 展熹叹道:“我和他一共战了三百八十七回合,才侥幸击落了他的剑。” 众人不由“啊”了一声! 展熹生性沉稳,武功却极泼辣,争锋对敌,少有过五十招的,他的武功也绝不弱于卫紫衣多少。 谁想到他会和一个十六七成的少年缠斗三百八十七招之多。 席如秀道:“莫非这少年便是天山一剑林若飞吗?” 展京摇头道:“这少年不是林若飞,只是他的弟弟。” 他又摇头叹息道:“弟已如此,兄之武功已可想见。” 席如秀道:“他们用的是剑?” “当然是剑。” 席如秀道:“三年学刀,十年学剑,学刀易,学剑难。所以自古以来,刀客多见,剑客较少,看来这林氏昆仲都是天才了。” 展熹道:“绝对是天才。” 展熹向来不轻易将赞语加人,他如果欣赏一个人,这个人就绝非普通。 卫紫衣也听得入神,他凝眉道:“奇人异士,多隐没江湖中,除了这林氏昆仲,张真人和郭超然的武功又如何呢?” 展熹道:“唐门传讯来,说唐门新一代高手唐谅一个月而被人用暗器击伤,凶手就是郭超然。” 众人大惊失色。 四川唐门素以暗器功夫称雄天下,无人敢撄其锋,但闻唐门暗器,尽望风披靡。 唐六公子唐谅是新一代的杰出高手,却在暗器上失手于郭超然。 卫紫衣眉头紧皱,道:“这个郭超然真是厉害。” 席如秀道:“能在暗器上胜过唐门,真是个奇才。” 展熹道:“唐雷传讯来说,若遇到这个郭超然,一定要小心提防。” 席如秀道:“那么张真人呢?东海妙峰观的张真人武功又如何?” 展熹道:“近日江湖上锋头最劲,上升势头最快的人是谁?” 席如秀道:“当然是一刀平三江,单刀匹马独闯十二连环坞,连取十三高手人头而安然身退的谢灵均。” 席如秀突然惊讶道:“莫非这谢灵均和张真人有关?” 展熹叹道:“谢灵均正是张真人座下三大高徒中最小的一个。” 众人一时无语。 卫紫衣良久才缓缓道:“这三个人蛰伏多年,必有大志,传令‘金龙社’弟兄,以后行走江湖一定要多加小心。” 他忽然掉头向窗外笑道:“宝宝,你听够了没有,还不出来?” 窗台上出现一张可爱的笑脸,满脸的古怪精灵,不是秦宝宝又是谁? 宝宝轻轻跃入屋里,叉着腰,叫道:“大家想一想,现在该是什么时候了?” 席如秀道:“什么时候?” 宝宝道:“该是陪我玩的时候了。” 语音刚落,席如秀低头就走,口中道:“太座有令,让我早点回去陪她。” 阴离魂皱着眉头道:“那个叛徒再不招供,我就敲断他的骨头。” 两个人就像鞋底抹油一样──溜了。 展熹呢?最狡猾,一声不响地悄悄走掉了。 屋里只剩下卫紫衣。 宝宝挺纳闷地道:“为什么我一来他们就走,莫非我是大魔头?” 卫紫衣笑道:“你不是大魔头,最多算是个小魔头而已。” 宝宝滚到卫紫衣的怀里,道:“还是大哥好,不怕我这个小魔头。” 卫紫衣笑道:“其实三领主他们也不是怕你,只不过不敢惹你而已。” 宝宝不乐意了,撇着嘴道:“这么一说,好象宝宝很不可爱似的。” 卫紫衣逗她,问道:“那么宝宝自己说说,宝宝有哪些地方可爱?” 宝宝歪着头想了半天,忽然道:“一个最有学问的人怎样做才算聪明呢?” “沉默。”卫紫衣道:“大智则无言嘛!” 宝宝笑道:“那么全身上下都可爱的人就说不出哪里可爱了。” 卫紫衣大笑,宝宝的确可爱极了。 宝宝笑瞇瞇地看着卫紫衣,眼珠子骨碌碌转。 他一旦有了一个主意,就会有这种表情。 他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大哥,这一段日子,大哥是不是很闷?” “很闷?”这是什么意思?卫紫衣暗暗心惊。 宝宝又有了什么主意?又有了什么“解闷”的主意? 卫紫衣不敢想下去,看到宝宝古怪的笑容,他的头皮就开始发麻了。 宝宝一旦有了一个主意,就一定会有人倒霉的,这一次倒霉的人是谁? 卫紫衣隐隐觉得,这一次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 清晨。 每一次吃早点的时候,卫紫衣就想起宝宝初上岭时,将一顿早餐弄得一塌糊涂的事情。 一想到那件事,卫紫衣就忍不住笑了。 “金龙社”的首领们共进早餐,已经是习惯了。 今天第一个到的是二领主“无情手”张子丹。 展熹、席如秀、阴离魂也同时来了。 马泰立在阶下侍奉着。 该来的人几乎都来了,唯独不见了秦宝宝。 宝宝有失眠症,从来不会睡懒觉的,每天早晨,他都是第一个来。 今天是怎么回事? 卫紫衣想起昨天宝宝脸上古怪的笑容,愈想愈觉得不对。 正在这时,一个人气喘吁吁地从外面闯进来,他惶急的样子,就像有人拿刀子追他。 卫紫衣沉声道:“战平,何事惊慌?” “杀无赦”战平说了五个字:“宝宝不见了。” 宝宝又一次不告而别了。 卫紫衣和众人的眉头,都在皱紧、皱紧。 席如秀笑道:“宝宝又不是第一次溜下岭去。自从上一次少林寺之劫后,宝宝再也没有下山过,自然会闷坏的。” 卫紫衣皱眉道:“宝宝每一次下岭去,必惹出一桩祸事来,并且一次更比一次厉害,如今他被憋了多日,此次下山,如出柙猛虎,以后发生什么,实难意料。” 席如秀道:“我猜宝宝这一次下岭,只为一件事。” 卫紫衣道:“什么事?” 席如秀道:“昨日他在黑云楼外听到我们的谈话,今日就下山去了,这两件事应该是有关联得。” 卫紫衣道:“那么你以为宝宝下山目的是什么?” 席如秀道:“不知道。”他又笑道。“谁能料到天下第一精灵古怪的秦少爷的心思。” ※※※ 秦宝宝离了子午岭,就像龙游大海,鸟归森林,好一番自由自在。 在子午岭上,宝宝难道不开心? 开心自然是开心的,岭上的每一个人都把宝宝当作宝贝一样爱护有加。 可是他们对宝宝又太了解了,对她的鬼花招是提防又提防,这样宝宝又怎能称心如意? 所以宝宝终于还是下山来了。 自从前几次风波后,江湖人已经知道天下有一个头戴苍犀角,脖挂金项圈,面目姣好如仙的宝少爷,所以这一次宝宝来了一个小小的变化。 她将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苍犀角,又将金项圈掩在衣服里。 这一次他穿的是一件靛蓝色的袍子,如今袍子上已经满是泥垢了。 秦宝宝成了一个十足的小乞儿。 她当然并不知道,这一次他下山来,将会引发一件轰动天下武林的大事—— 第三回 蓝田玉失窃 蓝田县是一个大县,同以盛产美玉著称于世。 这里的人十个有七个从事和玉有关的职业。 张乘风属于那十分之三。 张乘风是一名捕头。 他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起因还是因为一块玉。 十天前在西山的水潭中发现一块玉,其玉的质地完全可以与春秋时期的和氏璧相媲美。 这样一块玉原来是准备作为历年的贡品送于朝廷的,可是三天前,这块放在府库里,由三十七名高手守卫的美玉却不翼而飞了。 县令便将找寻美玉下落的事,落实到了张捕头身上。 张捕头为之烦恼极了。 府库是县中的禁地,要想进入这个禁地,必须开三把锁。 其中一把钥匙在府库总管钱炳秋的手中,另两把则由县令和张捕头各执其一。 除非这三个人亲至,否则谁也进不了府库的。 府库的墙壁和大门中都嵌有钢板。 无论是上天入地,都不可能进入府库的。 张捕头在事发后经过严密的调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窃玉者是从大门进去的。 但问题是,窃玉者没有钥匙,又怎能够进得去? 张捕头相信就算窃玉者能得到另两把钥匙,自己这一把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 张捕头为这平生第一怪案百思不得其解,茶饭不思。 离进贡朝廷的日子只剩下一个月了,如果在这一月中张捕头无法破案,那么县令的前程和自己拼了一辈子得到的职位就会因此而断送。 这天清晨,张捕头得到县里的通知,巡按大人将派座下的破案奇才苏护玉来侦破此案。 张捕头又一阵发愁。 如果是苏护玉先破了案子,那么自己的职位仍是保不住的。 苏护玉在三天后就会来,也就是说,张捕头必须在这三天中破案。 张捕头的命运,也就在这三天之间了。 张捕头决定再去府库一趟,他希望能够找到线索。 窃玉者究竟是如何避开守护的三十七名高手,进入府库的呢? 张捕头出了家门,匆匆往府库走去。 今天正逢市集,街上的人很多,往常这种时候,捕头都会恨忙。 因为那些小偷都喜欢在这个时候动手。 现在张捕头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明明看到一个小乞丐把手伸到一个人的口袋里,他也装作没有看到。 这些小事,张捕头已经懒得去管。 小乞丐很快得手,从那人口袋中取出一个大钱袋,沉甸甸的,最起码有三十多两银子。 他得手以后,并没有溜走,居然还向张捕头挤了挤眼睛。 张捕头忍不住了,他从没有见过这样大胆的小偷,偷完东西不走,而且还敢冒犯自己。 张捕头就算不想管,也不能不管了,他冲过去,伸手去抓小乞儿的手腕。 他抓贼抓了几十年,光这一抓的功夫可以算是炉火纯青,自然从来没有失手过。 这一次却落了空。 张捕头不禁有点吃惊,不过他还是抓住了小乞儿的衣领,低声道:“把钱交出来。” 这一喝,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张捕头的身上。 张捕头在这个县里是无人不识的,张捕头抓贼的本领大家都佩服得要命,这一次又是谁栽了跟斗? 大家于是都去看那个贼。 小乞儿显然不是本地人,所以并不知道抓他的这个干瘪老头是县里有名的张捕头,所以他一点也不紧张。 他反而笑嘻嘻地道:“把钱交出来?你是个强盗吗?嘻嘻,找乞丐要钱,这个强盗也太差劲了。” 张捕头冷笑,他抓贼抓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主儿没领教过。 他向那个失主,道:“检点一下,身上少了什么东西?” 失主全身上下仔细地翻了翻,居然从口袋中掏出那个沉甸甸的钱袋来,茫然道:“银子还在,没有丢啊?” 张捕头感到奇怪极了,自己明明看到钱袋落在小乞儿的手里,又怎会往失主身上找到? 难道小乞儿能够在自己眼皮底下又把钱袋送还失主? 张捕头看了看小乞儿,最多只有十三四岁,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一脸的天真无邪。 这样一个小孩子会有那么高明的手段? 众人笑道:“张捕头,莫非是眼花了吧?” 又有人笑道:“张捕头这几天为了失玉案忙得焦头烂额,一定是没有睡好觉,头昏眼花是难免的啦!” 众人一阵哄笑。 张捕头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这样狼狈过,偏偏小乞丐又在笑道:“张捕头,我又不是贼,还抓住我衣领干嘛?想把我抓入大牢啊?” 张捕头脸一红,松了手,恨恨地道:“下一次再给我抓住,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走运了。” 小乞儿又眨眨眼睛,古怪地一笑。 他的脸虽然布满泥垢,笑容却可爱极了,张捕头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也不讨厌他。 在众人的笑声中,张捕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人群。 虽然刚才发生的事情很奇怪,但比起失玉案来,就算不了什么了。 他很快就将这件事忘了。 赶到府库的时候,县令田靖之和府库总管钱炳秋早已在库门等候。 他们想必已等了很久,钱炳秋焦急地在一边踱步,他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田县令则一直静静地站着,好象就算等到三天三夜他也不会着急似的。 田靖之其贯很年轻,今年不过二十七岁,进士出生,他看到张捕头,微笑微微笑道: “张捕头,你终于来了。” 张捕头连忙揖手道:“劳烦县令久候,该死,该死。” 县令轻笑道:“都是一县同事,何必如此。” 张捕头想不出田县令和钱炳秋为何会来,他目中刚有了疑问之色,田县令已道:“‘鹰眼’苏护玉就要来了,如果他破了案,我们三个人的前程同样不保,所以这三天中,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将玉找出来。” 张捕头点头,田县令已取出一柄钥匙,道:“我们进去看看,或许能找到一点线索。” 钱炳秋也取出钥匙,田县令向张捕头道:“张捕头的钥匙呢?” 张捕头伸手入怀中,钥匙一直放在贴肉的小褂口袋里,是用一根丝线缝在衣服上的。 可是张捕头没有摸到钥匙,他额上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出门时还特意摸了摸胸怀,钥匙那时还在。 为何转眼间就不见了呢? 田县令和钱炳秋满脸狐疑地看着张捕头,钱炳秋道:“莫非张捕头将钥匙丢在家里了?” “张捕头想起了集市上的小乞儿,钥匙一定是被他偷去了。” 张捕头毕竟是老江湖,他笑了一笑,满脸歉然,道:“自从失玉案之后,我把钥匙藏于密处,现在已不在手上,我居然忘了。” 田县令声色不动,静静地道:“劳烦张捕头回家取来钥匙,我们在这里等候。” 张捕头道一声:“好。”转身就走,立刻赶回集市。 他在心里向上天祈祷,一定要找到小乞儿,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小乞儿。 否则自己就完了。 他已经从田县令的神色中看出了怀疑,如果自己取不出钥匙,失玉案很可能就变成自己所为了。 他在心里暗暗发狠,如果把小乞儿找到,一定要狠狠打他几个耳光再让他吃几天牢饭。 他转头回顾,忽地眼睛一亮,那个小乞儿正在一个摊子上吃馄饨,小乞儿显然也看到张捕头,他笑了一笑,放下碗后就直朝张捕头走了过来。张捕头压住怒火,准备先弄到钥匙再说。 小乞儿嘻嘻笑道:“我指望你会回来谢我,想不到你却拉长着个脸。” 张捕头冷冷地道:“你差一点害死我,还要我谢你?” 他的声音中已有怒意,如果对面站着的不是一个孩子,他早已一巴掌打过去。 小乞儿嘻嘻道:“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想吃了我?警告你呀,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钥匙可一辈子别想得到。” 张捕头只好忍气吞声,想到田县令冷漠的眼神,他为得钥匙,宁愿在小乞儿面前跪下。 他着急地道:“你想怎么样?” 小乞儿嘻嘻笑道:“我不想怎么样,我肚子饿了,你请我吃东西好不好?” 张捕头只有掏钱,买了一些自己从没有买过的糖果儿、杏子、梅子、米糕等东西。 令他气愤的是,小乞儿并没有吃这些他指定买的东西,有些东西他只看了一看,最多只用牙齿咬下一点点来,就把剩余的东西全拋了。 张捕头恨不得一拳将小乞儿的牙齿打掉,但为了钥匙,他只有忍着。 他恨恨地间道:“够了吗?” 小乞儿嘻嘻笑道:“这里的点心真差劲,连玫瑰糕都没有。” 玫瑰糕是什么东西?张捕头连听都没听过,他想不通一个小乞儿怎会对有钱人才有资格享用的点心、糕点这么有研究? 小乞儿看着张捕头,笑嘻嘻地间道:“你要是想得到钥匙,必须回答我几个问题。” 张捕头想象着田县令此时的神情,一定像一头吃人的狼,所以他只好道:“你问吧。” 小乞儿道:“是不是除了从大门走,无论怎样也进不了府库?” 张捕头不暇思索地道:“是。” 小乞儿道:“是不是只有三把钥匙,没有备用的?” 张捕头奇怪小乞儿能知道这么多外人根本不知道的事,他又一次点头,道:“是!” 小乞儿道:“是不是除非三个人一起来,才能够开锁进门?” 张捕头道:“是。” 小乞儿道:“现在我问一个你回答不了的问题。是不是非得要三把钥匙才能开三把锁呢? 一把钥匙能不能开三把锁?” 他说完这句话,立刻溜进人群,张捕头又一次抓去,居然又没抓到,他急得叫道:“把钥匙给我。” 小乞儿在远处嘻嘻笑道:“钥匙明明在你身上,怎么向我要?” 张捕头一掏,硬硬的铜钥匙竟然已在怀中。 张捕头的脑中立刻出现三个问题。 ──小乞儿是谁? ──他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三个问题一个也没有想通,他就走到了府库门口。 田县令依然是玉树临风般地站着,他问道:“找到了吗?” 张捕头道:“找到了。” 他取出钥匙,打开了第一把锁,钱总管打开了第二把锁,田县令打开最后一把锁。 他们又一次仔细地搜查,最后仍是得出和以前一样的结论──没有人能够从除了大门外的信道进入府库。 从府库出来的时候,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田县令忽然问道:“谁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钱总管道:“什么问题?” 田县令道:“府库里比那块美玉更值钱的东西很多,盗贼为何偏偏只挑那块玉?” 府库里除了那块玉,还有一方同样作为贡品的玉石视台,一卷王羲之的真迹。 当今天子虽擅丹青,这两样东西也是贡品,它们的价值远在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之上。 田县令的这个问题,将张捕头和钱总管问住了。 天色已晚,夜风已起,田县令衣袂飘扬,凛然不可轻视。 他道:“苏护玉大后天就要来了,看来我们只有等死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钱炳秋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走了。 张捕头站在夜风中,忽然想起了小乞儿的话来:“一把钥匙能不能开三把锁呢?” 这个问题是张乘风张捕头从来没有想过的。 一把钥匙怎能开三把锁? 不过他决心试一试。 他又回到了府库门口,开了一把锁之后,他在第二把锁面前停下。 这一把锁和第一把锁完全不同,自己这一把钥匙又怎能打开呢? 他试着将钥匙插进钻孔,钥匙居然真的插进去了,张捕头大喜,手转了一转,铜锁“卡嚓”一声开了。 第三把锁也同样打开了。 张捕头心中顿时雪亮。 这三把铜锁是田县令亲自请巧匠打造的,那么,这一把钥匙开三把锁的秘密也就只有田县令知道了。 张捕头想不通的是,田县令为何要制造三把同样的锁?又为何要偷那块玉? 若是为了财,为何又不要玉石砚台和王羲之的真迹。 这些问题,张捕头死活也想不通。 他忽然感到寒风吹来,冰凉刺骨,一回头,看到田靖之田县令正站在门口。 田靖之面寒如水。 张捕头冷笑道:“你恐怕绝对想不到我会知道这个秘密。” 田县令道:“想不到。” 张捕头道:“可是我地想不通你为何要盗那块玉?” 田县令冷冷地道:“还有一个问题你也是想不到的。” 张捕头道:“什么?” 田县令道:“你想不到等明天天亮,人们发现你的尸体,就会把你当作盗玉的大盗。” 张捕头大笑,道:“这么说你要杀我灭口,可惜我当了三十多年的捕头,我有武功在身,你凭什么杀我?” 田县令道:“那么你又有一件事想不到了。” 张捕头道:“什么事?” 田县令道:“你绝想不到我会武功,而且居然比你好得多。” 他的武功的确比张捕头好,并且好得还不止一筹。 张捕头练了三十年的鹰爪功,根本就挡不住他的轻轻一击。 张捕头的两只手碎了,田县令的手掌轻轻地拍在张捕头的身上。 张捕头就像秋天枯落的树叶一样,飘了起来,生命也像树叶一样结束了。 第二天传出的消息是:“张乘风张捕头第二次入府盗宝的时候,被田县令击毙。” 在张捕头的身上发现了三枚钥匙,每一把钥匙只能开一个锁。 这个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县城。 每个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有不同的反应,反应最强烈的就是那个小乞儿。 这个小乞儿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可爱的秦宝宝。 秦宝宝又是怎样知道钥匙秘密的呢? 现在他面前坐着一人,这人不过中年,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比常人明亮得多的眼睛。 这个人就是天下名捕,“鹰眼”苏护玉。 “鹰眼”苏护玉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绝掌”秋莫离。 秋莫离出身少林,正是秦宝宝的大师兄。 秋莫离一年前被巡按大人所识,破大案七起,遂成天下名捕。 他为了不给少林寺惹下大麻烦,便改名为苏护玉。 现在苏护玉正皱着眉头,他担心的不是张捕头之死,而是秦宝宝。 这一次他遇到秦宝宝,被秦宝宝死缠着带他破案。 如今张捕头死了,秦宝宝刚出师即告不捷,他会不会生气? 宝宝一生气,那还了得吗?自己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宝宝果然怒道:“都是你,不去抓那个坏县令,结果让张捕头送死。” 宝宝的眼圈已有一点红红的。 苏护玉小心地解释道:“我这样做是让张捕头可以立功,如果由我破案,张捕头就前程不保,哪知道──” 宝宝仍是忿忿不平,道:“我不管,张捕头死了,我们要为他报仇。” 苏护玉道:“我们现在已经没有证据指证田靖之了,他已将锁更换。” 秦宝宝慢慢平静下来,张捕头的死让他难过,可是光难过没有用,冲动也没有用,小小的秦宝宝现在已经学会冷静地分析问题。 秦宝宝道:“据你所说,府库里还有一些东西比美玉更贵重,田县令为何只偷那块玉?” 苏护玉道:“这是此案的死结,打开这个结,其它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秦宝宝道:“你猜这块玉会不会很特别?” 苏护玉道:“也许吧,否则田靖之何必冒险?” 闪动着大眼睛,宝宝道:“我猜玉还在田县令家没有转移出去,我们去把它偷出来?” 苏护玉急忙道:“这样做太危险,田靖之的武功深不可测,也许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一定将玉藏在隐密的地方,我们怎么能找得到呢?” 秦宝宝道:“找不到玉怎么指证田靖之这个大坏蛋,张捕头的仇也报不了了,你不去偷我去偷。” 忽有一人推门走了进来,笑道:“你们都不要去偷,我去偷。” 宝宝一见这人,不由大喜,跑过去拉住这个人的衣角,开心地叫道:“方伯伯,你来得太巧了。” 这个人正是“侠盗”方自如。 方自如笑呵呵道:“你又跑出来让大家担心,你大哥只好让我来找你,这几天又惹下大祸了吧?” 宝宝嘟着嘴道:“不就出来玩几天嘛,大哥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苏护玉已经站了起来,拱手道:“是‘侠盗’方自如先生吗?” 方自如笑道:“你是官,我是盗,你说一声捉我,我掉头就跑!” 苏护玉笑道:“都是一家人,方大侠见笑了。” 三人坐定,宝宝道:“方伯伯,今夜也要带我去,嘻嘻,当一次抓贼的,又当一次贼一定很好玩。” 方自如笑道:“这件事可不好玩,搞不好会把脑袋玩掉的。” 宝宝笑道:“天下没有‘侠盗’方自如偷不到的东西,今夜我要再向方伯伯学几手才是。” 方自如笑呵呵道:“好的不学,专学偷东西。” 宝宝不悦道:“盗亦有道,偷东西一定不好吗?” 宝宝的口齿一向厉害不过,方自如早有领教,何况一看到宝宝生气,不由心跳如鼓,哪里再敢取笑! 当夜,三个人装束停当,径往县衙。 苏护玉毕竟不便入府偷东西,便在衙外等候。 宝宝的轻功已有不小的成就,翻墙越脊是等闲事尔。 此时已到三更,四周漆黑如墨,无月无星。县衙里的灯光稀疏,人们早已入睡宝宝道: “他会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呢?是书房,还是卧室?” 方自如道:“他一定会贴身收藏,像那么重要的东西,他一定会放在自己可以时时看到的地方。” 一间屋子显然有人未曾入眠,那个人轻袍绶带,身材修长,正是田靖之。 宝宝悄声道:“如果他不时地往一个地方看,那个地方就一定是玉的藏处,因为一个人在无人时会有下意识的动作。” 方自如不禁轻赞道:“如果宝宝以后做大盗,像我们这些人一定要饿死了。” 宝宝笑道:“我早决定做这一行了。” 方自如笑道:“这是存心要饿死我们。” 两个人低声耳语,并没有忘记监视田靖之。 田靖之在屋里不停地走动,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一个柜子。 宝宝道:“玉一定在柜中。” 方自如点头,低声道:“我引他出房,你去取玉。” 宝宝喜不自禁道:“好!” 方自如飞身下墙,身体如轻云般落在地上,落地时,脚步故意重了一些。 他弄出来的声音并不响,一般人根本无法觉察,但田靖之不是一般人。 只见他身子如雷般从屋里冲了出来,方自如何等轻功,身子早已飞起,已上了屋脊,田靖之足尖一点,立刻也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跑一追,立刻消失在黑夜里。 宝宝抓紧时机,飞身跃下墙头,从窗口进去,再一跃,已到柜前。 柜子打开,一个漆盒历历在目,打开盒子,正是一块温软晶莹的美玉。 苏护玉在县衙门前静等,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一闪,来到面前。 苏护玉道:“得手了吗?” 宝宝得意地道:“宝宝出马,还不马到成功?” 回到客栈时,方自如已在桌前自饮多时了。 宝宝拍手笑道:“方伯伯比我们还快。” 方自如笑道:“那田靖之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所以未敢紧追,想不到宝宝动作更快。” 宝宝忽然皱了皱眉头,道:“这块玉是田靖之千辛万苦得到的,怎会这么轻易让我们取出来?” 忽见屋外灯光通明,只听到人声鼎沸。 方自如和苏护玉大惊失色,道:“我们中计了。” 只听门外田靖之冷漠的声音:“‘大盗’方自如,玉果然是你所盗。” 宝宝一拉方自如道:“方伯伯我们出去,量他一个田靖之和一些差役奈何不了我俩的。” 他又对苏护玉道:“师兄不要出去,你不被他看到,还可以扭转局势。” 在这紧急关头,宝宝居然能像老江湖一样调度得当。 苏护玉和方自如面面相觑,不得不暗叹宝宝是一个天才。 宝宝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跟了大哥多日,当然懂得一些了。” 方自如叹道:“我现在怀疑宝宝是不是真的十三岁了。” 宝宝笑道:“我已有六十多岁啦,咳!咳!” 地做了一个老气横秋的样子,引得两人哄然大笑。 屋外田靖之又道:“久闻方自如是个英雄,却为何不敢出来?” 宝宝一拉方自如的衣袖,两个人出了房门。 不知有多少差役围在门口,手上的火把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 一见方自如和秦宝宝出来,从拿火把的差役身后,忽然站出一群弓箭手,锋利的箭头指向方自如和秦宝宝。 田靖之官服俨然,背着双手冷笑道:“方大侠好身手、好胆色,面对弓箭手环伺而不惊。” 他并没有将小小的秦宝宝放在眼中。 秦宝宝叫道:“我也是在弓箭环伺之下,也面不改色,那我算不算好身手、好胆色?” 田靖之冷眼看去,道:“久闻江湖出了个天才儿童秦宝宝,一定是你了?” 秦宝宝一挺胸:“我就是你小爷。” 田靖之看着宝宝手中的漆盒,道:“你们勾结张乘风,盗取贡品,如今人赃俱获,还有什么话说?” 忽听一人朗声道:“人犯在哪里?” 田靖之视之,见一人身着白衫,从远处缓缓走来。 田靖之道:“阁下何人?这里正缉拿人犯,闲者莫问。” 那人道:“在下是巡按座下捕快苏护玉。” 宝宝悄声对方自如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方自如微微点头。 苏护玉缓缓走至,道:“田县令辛苦了。” 田靖之淡淡地道:“盗取贡品,该当死罪,苏捕快以为如何?” 苏护玉道:“事实未清,不可擅动,田县令将这两个人交给我就是。” 田靖之压声喝道:“我是本县县令,在我的地方,诸事皆可做主。” 苏护玉森然道:“我奉巡按大人之命,诸事皆可便宜行事,此事已惊动巡按,岂是一个县令可擅管。” 田靖之恨恨道:“那好,此事就由苏捕快处理。” 他挥手一招,弓箭撤下,人群退去。 等到人群走尽,方自如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宝宝道:“他千辛万苦得来的玉,怎么会不要?这块玉一定是假的。” 苏护玉已见过那块玉,便道:“玉是真玉,也很名贵,但一定不是田靖之所要的玉。” 方自如点头道:“不错,这块玉虽珍贵,但田靖之没有必要花那么大的代价得到它。” 宝宝道:“那我们去找玉工,就是那个发现这块玉的人,或许他会知道真相的。” 苏护玉道:“那名玉工叫卞采和,就住在蓝田村。” ※※※ 卞采和这一天从外面回来,发现家中多了一位客人。 这是一个年轻人,穿著一件像火一样鲜红的袍子,长长的头发又黑又亮,一双眼睛竟比秋水还要有神。 鲜红的袍子衬得他皮肤雪白,他斯文有礼的态度更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卞采和见过许多有身份、有教养的年轻人,但从没见过喜欢穿红衣服的年轻人。 红衣年轻人手中提着一个红色的包袱,似乎有流体正从包袱中渗出来。 卞采和一看见那种流出来的流体,脸立刻就白了。 因为那竟是鲜血,人的鲜血。 包袱中会有些什么?卞采和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年轻人坐在卞采和惯常生的椅子上,脸上尽是盈盈的笑意。 他在笑的时候,眼睛却不笑,一点都不笑。 而是绝对的冷酷。 卞采和听出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是什么人?” 年轻人没有回答卞采和,他骄傲的神情表明,他一向是提问,而不是回答。 他静静地看着卞采和,静静地道:“你是不是曾经得到一块玉,并且献给了县里。” 卞采和道:“是。”面前这个年轻人让他产生莫名其妙的惧意,他感到意志已被别人控制。 年轻人又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一块什么样的玉?” 卞采和道:“我知道。” 他的心情轻松了一些,采到那块玉是他一生的荣耀,他很愿意和别人谈这件事。 年轻人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玉的来历?” 卞采和道:“这个村里的人都是采玉的,他们都知道。” 年轻人点头道:“其它村子的人呢?他们知不知道?” 卞采和道:“其它村子离这都很远,并且我们玉工的规矩是,采到好玉绝不能外传。” 年轻人道:“为什么?” 卞采和道:“因为产美玉的地方必也是玉矿所在,如果泄漏出去,别人就会来偷采。” 年轻人脸上又露出了微笑,他道:“这个村子加上你是不是一共有一百二十三个人?” 卞采和惊讶极了,村子里的人数他怎会知道?卞采和不禁点了点头。 年轻人笑得更开心了,道:“很好,很好。”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卞采和更不懂了。 这时他就看到了一柄剑,一柄极锋利的短剑。 卞采和心中涌起了恐惧,他看着年轻人慢慢地打开包袱,当卞采和看到包袱里的东西时,他一下昏了过去。 上天赋于人类昏厥的本能,其实就是一种自我保护。 如果卞采和此时还保持清醒,那么他一定无法承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那是极其残酷的,是卞采和这种人永远地想不到的。 ※※※ 当卞采和昏过去的时候,方自如、苏护玉以及秦宝宝正走进这个村子。 因为已入冬,天气很冷,路上并没有行人,路边的树木早已凋零,整个村子很静很静。 方自如道:“不来到这种空旷的田野中,就无法领略冬天的肃杀之气,现在我已明白了一件事。” 秦宝宝好奇,道:“什么事?” 方自如道:“为什么真正的剑客往往会到山林村野练剑,因为他正欲得天地之肃杀练剑中之气。” 宝宝道:“方伯伯只说对了一半。” 方自如笑道:“另一半是什么?” 宝宝道:“都市的喧嚣不足以达到‘静’的境界,而在这山林旷野,达到‘静’是很容易的,练剑就是练心,心不静剑则不静,方伯伯,我说得对不对?” 方自如不由笑道:“你明知在我这里会得到肯定的答复,所以才会问我,对不对?” 宝宝开心地一笑,孩子毕竟是孩子,博得别人的赞赏是一种本能。 宝宝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好看的眉头渐渐皱紧,她道:“好象有点不对劲,怎会到现在还见不到一个人呢?” 苏护玉笑道:“这么冷的天气,谁会像我们出来乱跑。” 宝宝摇头,颇慎重地道:“我觉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就算人呆在家里,家犬也会老实吗,竟连叫都不叫一声。”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了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从田间的小路上走来两个荷锄的农夫,两个人的身上都溅满泥浆,显然是劳动了一天刚刚回来。 宝宝一看到两个人,就开心地笑了。 苏护玉奇怪地道:“你笑什么?” 宝宝道:“现在正是农闲之时怎会有活干?两个劳累了一天的农夫,为何步子又轻又快?” 苏护玉和方自如心中一惊,步子渐渐慢了一下。 两个农夫看到秦宝宝三个人,彷佛吃了一惊,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忽然转身就走。 苏护玉和方自如冷笑,秦宝宝大声道:“两位大哥,停一下,我们有话问你。” 两个农夫不但没有停,反而走得更快,到最后,就像有人用鞭子赶他们一样。 苏护玉身子一闪,已如轻云一样掠了过去,他的身子只一晃,便已在三丈之外。 方自如赞道:“莫非这就是少林轻功,八步赶蟾?” 宝宝道:“苏师兄只需跨上八步,就一定能够追上他们的。” 苏护玉跨出三步的时候,三个人的身影都不见了。 这时夜幕已经降临,方自如和秦宝宝等着,等着,已经有一点不耐烦了。 宝宝道:“两名农夫的身手并非一流,师兄不该有意外吧?” 话音刚落,苏护玉的身影已经出现,轻轻跨出三步,已来到面前。 苏护玉一脸的茫然不解,宝宝道:“是不是遇到奇怪的事了?” 苏护玉道:“这件事的确奇怪极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宝宝道:“以你的轻功,应该不出八步就可以赶上他们的。” 苏护玉道:“不错,当我跨出七步时,已经到了他们的背后,他们忽然停了下来。这时,已到了一个潭边。” 宝宝道:“他们向你出手了?” 苏护玉道:“他们没有出手,他们只是双脚并拢,向侧面跳了过去。” 宝宝道:“侧面是什么?” 苏护玉道:“是一口深潭,潭水发黑,显然很深,他们居然一下子跳进了潭中?” 宝宝道:“然后就没有了,因为你的水中功夫并不好,并且你也没有必要为这两个人跳进冰凉的潭水里。” “是的。”苏护玉道:“我认为人在水中不能像鱼那样一直呆着,何况潭并不太大。” 一个人的水中功夫再好,也不可能像条鱼的。 宝宝道:“难怪你去了那么久,因为你在潭边等了一会。” 苏护玉道:“不错,我是等了一袋烟的工夫,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这两个人真的会投河自尽吗?” 宝宝道:“看来我们中计了,潭中一定别有通路,他俩一定早已走了,之所以出现这两个人,就是要拖住我们。” 苏护玉和方自如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这两个人拖延的时间足够做许多事了,譬如说杀人。 当他们赶到卞采和的家中时,一进门就知道卞采和一定死了。 因为屋子里虽然没有血,但血腥气很重,好象一下子走进了一个屠宰场。 秦宝宝连忙伸手摀住了口鼻,他差一点就要吐了出来。 屋子里最醒目的东西是一个包袱,红色的包袱。 红得像火,更像血。 包袱放在桌子上,雪白的桌布上尽是殷红的血。 苏护玉慢慢走了过去,他明白包袱里的东西一定很可怕的,但他无论如何也要看一看。 包袱里究竟是什么? 第四回 侠盗中毒 方自如行走江湖三十余年,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 不过他现在依然有一点紧张。 秦宝宝则早已闭上了眼睛,一只手死死抓着方自如的衣角。 苏护玉用一把短刀,慢慢割开了包袱,包袱一下子散开。 无数个血淋淋的东西从包袱中滚出,落到桌子上。 苏护玉禁不住低低惊呼一声,目中满是惧意。 宝宝从张开的指缝偷偷看去,当他看清楚时,一下子昏了过去。 使秦宝宝昏过去的是耳朵。 每个人都有耳朵,这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耳朵若是离了人体,若是一百二十三双耳朵一起血淋淋地堆在面前,你会怎么样? 方自如伸掌抵在宝宝的后心,一股柔和的真力输送过去,宝宝渐渐醒了。 他睁开眼睛时,桌上令人恐惧的耳朵已经不见了。 苏护玉也不见了。 宝宝立刻问道:“大师兄呢?” 方自如道:“他出去了,说是去追杀人的凶手。” 宝宝道:“他凭什么去追呢?难道有线索?” 席如秀道:“不知道,因为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是名捕,名捕总是比别人多看出些什么?” 宝宝歪着头,想了想道:“我知道他凭什么去追了。” 方自如惊讶道:“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宝宝总是让人吃惊,这一次她是否又会给方自如一个惊奇? 宝宝胸有成竹,道:“这个屋里充满了血腥气,无论谁从这个屋子里走出去,身上都会沾上血腥气味的。” 她又说:“虽然人一走到门外,气味就会被风冲淡,但像大师兄这种天下名捕,鼻子一定会比别人灵些。” 方自如眼睛睁得比鸡蛋还大,嘴巴可以塞进去三个鸡蛋。 这个问题他只要仔细想一想,也会明白的,但宝宝只是个孩子,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脑袋竟和大人一样聪明。 这足以让人惊奇了。 宝宝面带忧色,轻轻道:“大师兄不该那么冲动的,凶手把耳朵留下来,本就是为了激怒他的。” 方自如和秦宝宝冲出了房间,四野茫茫,无影无踪。 他们并没有苏护玉那种超乎常人的嗅觉,他们不知道从哪条路上追去。 ※※※ 苏护玉的确已动怒。 他之所以委身官场,便是正好借捕快身份铲除罪恶。 现在这件事是他自出道以来,见过的最残酷的手段。 一百二十三双耳朵,就是一百二十三条人命,苏护玉绝不会放过这个凶手的。 他明知对手留下包袱来,就是为了激怒他,就是引自己来。 他不在乎。 他明知道前面一定会有极为凶险的圈套,他仍不在乎。 有些人做事向来只问对或不对,而不会去考虑后果的。 苏护玉就是这种人。 他顺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已进入了一个密林。 “逢林莫入”,这是江湖中每一个人都知道的浅显道理。 可是凶手就在林中,就算林子忽然变成火海,苏护玉也一定不会皱眉头的。 不过他已经握紧了腰上的刀。 他在少林寺中,学的本是掌法,近年来,他渐渐学会了用刀。 他就是要让别人注意到他的刀,这样别人在他手中无刀时,就会轻视他。 那么那个人就死定了,因为苏护玉最得意的武功本就是掌。 这是苏护玉的一个秘密,每一个江湖人都有秘密。 林子渐渐深了。 作为一个名捕,学会往任何时候辨别出方向是必备的本领。 可是苏护玉渐渐发现他迷路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笑声,很响亮,但并不刺耳,也不让人觉得讨厌的笑声。 苏护玉走到一株树下,站住,循着笑声,看到离他三丈距离的一株树上,站着一个红衣如血的年轻人。 苏护玉看着自己的手,一个字也没有说。 他是名捕,对方是杀人的凶手,下面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可以想到。 所以这种时候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 红衣年轻人朗声笑道:“如果你以为我会设什么圈套,那你就想错了。” 苏护玉慢慢抬起头来,剑眉微扬,道:“哦?” 红衣年轻人道:“我把你引到密林里来,这样我们就可决一死战了,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够出去。” 苏护玉道:“听起来似乎很公平。” 红衣年轻人收敛了笑容,严肃地道:“我会给任何人一个公平的机会,我喜欢杀人,却从不用诡计。” 他目中闪动着狂热,苏护玉知道像他这种年轻人,一定具有很大的野心,或者说抱负。 苏护玉冷冷地道:“现在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红衣年轻人满脸不屑之色,淡淡地道:“你是在审问犯人吗?” 不过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林若飞。 苏护玉不禁动容,讶然道:“你就是天山林若飞?” 林若飞淡淡地道:“这个名字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江湖的。” 他充满了自信,这份强烈的自信令他变得更可怕。 苏护玉已不再说话,大战将临,这无疑是他出道以来所遇到的最有力的挑战。 他默默地分析着双方的定位,以及可能出现的变化。 林若飞站在树上,他若是凌空击下,无疑会有很大威力。 林若飞忽然轻轻一跃,像一片树叶一样从树上落下,站在地上。 他轻笑道:“凌空一击,力增三分,我不会占你这个便宜的。” 苏护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若非有很大的把握,林若飞又怎会这样托大。 苏护玉慢慢抽出了刀。 林若飞忽然笑了。 苏护玉抽刀的动作很慢,但这是个很普通的动作,一定也不好笑,林若飞为什么要笑? 林若飞淡淡地道:“你是少林子弟,练的本是掌法,你若用刀,我一招就可以杀了你。” 苏护玉已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表示自己的惊讶了。 掌法本是他的秘密,这个秘密林若飞怎会知道?他绝不应该知道的。 他看着手中的刀,忽然觉得这把刀沉重极了。 林若飞目中杀机渐起,他终于用冷酷的声音道:“你败了,我随时都可以杀死你。” 他的手一抬,剑光如飞电一样飞起。 苏护玉不知道如何闪避这一招,他的信心已被林若飞铁一样的自信重重击溃,他已忘了自己手中还有刀。 剑锋如青蛇,钻入苏护玉的左臂,剑拔出,血也跟着涌出,血花涌出时剑光也消失了。 林若飞忽然不见了。 苏护玉的身体一下如被倒空东西的口袋,软在地上。 他终于尝到失败的滋味。他感到没有脸面见任何人。 ※※※ 红色的包袱虽然被处理掉,血腥气也淡了许多,但这个屋子里仍有一种让人不安的气息。 秦宝宝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方自如坐在椅上,宛如老僧入定。 秦宝宝一边走一边踢东西,嘟嚷道:“这样不行,我们不能这样等下去。” 方自如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秦宝宝道:“如果那时我不昏过去就好了,就不会让大师兄一人出去,也就不会这样着急了。” 方自如道:“苏护玉无论是武功还是经验,都不应该出事的。” 秦宝宝道:“杀人凶手割了这么多的耳朵,明明一个疯子,大师兄有的是对付人的办法,但疯子不是人。” 方自如的眉头也渐渐皱起,道:“看来,事情真的有点不妙了。” 宝宝叫道:“才知道呀,还不快点想办法!” 他忽然一步冲到方自如面前,道:“方伯伯,反正无事可做,不如陪我做游戏。”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做游戏?看来孩子毕竟是孩子。 宝宝忽然又向他眨眼睛,方自如心中猛惊,这时他立刻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 呼吸声极轻,但像方自如这种老江湖本该听到的。 方自如不禁有些惭愧。 秦宝宝已拈着两根筷子,笑道:“我们玩这个游戏好不好?” 方自如道:“好。” 他伸手接过筷子,手指一动,筷子雷射而出。 “噗”的一声,筷子同时击碎窗纸,接着是两声惨叫,窗纸立刻被鲜血溅红。 方自如身子一闪,已急冲出房间,秦宝宝的动作一点也不慢。 窗台上有血迹,窗下也分明有四只脚印,可是却没有人。 方自如深知夜深不可追敌,他立刻又和秦宝宝回到屋里。 屋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背门而立,身材修长,肩膀削瘦,一身及地长袍上碧光粼粼。 秦宝宝道:“你是谁?” 这个人缓缓地转过身来,秦宝宝不禁吓了一跳。 这个人的脸色苍白,眼睛却是红的,黑夜里忽然看到这样一个人,怎不心惊? 方自如淡淡地道:“阁下深夜来访,何事指教?” 这人阴阴笑道:“我是来求方大侠一件事的。” 方自如道:“什么事?” 这个人道:“久闻方大侠的头颅比平常人要重一斤,我却一直不信,所以今天很想来秤一秤。” 秦宝宝大怒,却怒极反笑道:“方伯伯的脑袋和你脖上那颗肉球一样重,你割下肉球来秤一秤也是一样的。” 这个人脸上肌肉扭动,不知是哭还是笑,宝宝早看得心惊,但此时岂能服输,遂怒目而视。 方自如慢慢地走上去,道:“不错,不错,你的头和我的头一样重,我来替你秤一秤。” 他和这个人尚有五尺的距离,手掌已经飘飘拍了过去。 掌到中途,忽地变拍为勾,直勾这个人的手腕。 方自如平生走江湖,靠的就是一双巧手,如果说,他的擒拿手是天下无双,一定不会有人反对。 所以他已经扣上了这个人的手腕。 “卡察”一声,这个人手臂已被方自如硬生生地捏碎。 宝宝忽地发觉不对,因为他看出这个人的脸上并没有痛苦。 方自如也发觉上当了,他的手指触及对方手腕处,一片火烫。 几乎出于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方自如立刻缩回了手。 因为他已中毒。 在他缩手的时候,他的胸口门户大开,这个人的另一只手立刻长驱直入。 这只手上有一把锋利的匕首,三寸长的刀身全部刺入了方自如的胸膛。 方自如的左膝蓦地抬起,重重撞上这人的胸膛,这个人被撞飞,身体撞碎了窗格,飞出了窗外。 寒风立刻从破裂的窗户吹了进来。 方自如已是面如金纸。 刀刺得很深,几乎已完全没入了胸膛,鲜血一股股从伤口中流出来。 血呈碧绿之色。 万幸的是,伤口并不在心脏处,因为方自如在刀锋及体时,身体做了最大程度的移动。 他立刻出指,封住心脏附近的穴道,刀上的毒,无疑是极厉害的,若是毒液流入心脏,那就真正无救了。 宝宝已经叫道:“是‘碧天蚕’之毒。” 方自如惨然一笑,道:“是不是没有救了。” 宝宝咬了咬牙,从衣袋中掏出一颗药丸,给方自如服下。 方自如轻轻笑道:“若没有救,又何必浪费你的药。” 宝宝泫然欲泣,道:“这颗药能够保住心脉,只要在七天中找出解药,就不会有事了。” 方自如道:“解药除了施毒者,谁还会有?” 宝宝满脸的坚毅之色,道:“方伯伯放心,我一定会把解药取来的。” 他将方自如扶到床上,盖好被子,一扭头,出了屋子。 方自如挣扎起来,叫道:“宝宝,不要去。” 他忽然发现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接着,他又觉得屋子里的灯一下被风吹灭了。 渐渐的,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一丝丝地失去力气。 他明白,他不但聋了、瞎了,而且几乎等于一个死人。 只有心脏还在跳动,这是他唯一能感觉到的。 以后的日子里,他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数自己的心跳。 至于秦宝宝曾遇到什么,他想都不敢去想。 他只希望老天爷不要太冷酷。 但他同时也明白,这个希望实在太渺茫了—— 第五回 天山林若飞 夜风呼啸。 漆黑的原野上,奔跑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秦宝宝。 若不是戴着那块可以避暑驱寒的奇玉,宝宝恐怕要被寒风冻僵了。 秦宝宝想了很多种得到解药的方法,想来想去,他选用了最笨的一种。 那个人被方自如撞成了重伤,一定无法施展轻功。 这样,他的步子就会变得沉重,就会在地上留下脚印。 秦宝宝估计那人一定会就近找个地方为自己疗伤的。 那人果然就近进了一个很大的房子,想必这幢房子是村中富户所有。 室里燃起了灯。 秦宝宝从窗口看去,看到那人正解开衣襟,为自己上药。 秦宝宝想了很多种得到解药的方法,想来想去,他选用了最笨的一种。 她一推门,就走了进去。 那个人蓦然回头,看到秦宝宝时,不禁大吃一惊。 宝宝劈头就道:“你的肋骨断了四根,手腕被拧碎了,现在你动一下,全身就痛得要命,你现在根本连一个三岁的孩子都打不过,而我已经十四岁了。” 那个人惊讶地看着秦宝宝,一时都忘了说话。 秦宝宝又道:“你现在是不是想起来和我打一架?” 那个人笑了,他笑得很可怕,他道:“你一定是天才儿童秦宝宝。” 秦宝宝一挺胸膛傲然道:“你既知我的大名,就该知道我的厉害。” 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不过无论是谁看到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都忍不住会笑的。 那个人又笑了,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正确,不过遗憾的是,我并没有解药,别人只给了我那把毒刀去杀人,却没有给我解药。” 宝宝一脸不屑地道:“你的话只可以去骗鬼,那把毒刀根本就是你自己的。” 那个人道:“你有什么证据?” 宝宝一撇嘴,道:“你穿的这件碧光闪闪的衣服就是‘碧鳞衣’,‘碧鳞衣’剧毒无比,如果不是对毒药有研究的人,根本是不敢穿的。” 那个人惊呆了,他想不到小小的秦宝宝对毒药的学问这么了解,居然连‘碧鳞衣’都知道。 他叹了一口气,道:“别人都说,无论什么事都是骗不过秦宝宝的,看来真的是这样。” 秦宝宝“嘻嘻”一笑,道:“那你还不把‘碧天蚕’的解药交出来?” 这个人轻轻一笑,满脸诡异之色,他道:“方自如这一击很快就会要我的命,不是今天死,就是明日亡,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不如抓一个垫背的。” 秦宝宝道:“你不给解药?” 那人道:“解药就在我身上,不过我身上的药很多,有的是解药,有的是毒药,你要是来拿,可要小心了。” 宝宝忽地取出金匕首,“唰”地在那人的肩头上剐了一道。 她蹲下身来,笑瞇瞇的、十分阴险地对那人道:“这一下是不带毒的,下一刀可要用你的毒刀了。” 她笑得比一只小狐狸还要可爱:“你不是要刁难我吗?我看你中毒以后,会不会给自己解毒。” 那人望着秦宝宝,已有惊惧之意,一个小孩子,竟比老江湖还要江湖,想出的方法偏偏又很有效。 那人迟疑地掏出一个碧绿色的玉瓶来,他实在很了解那柄毒刀上毒的厉害,就算及时用解药,也痛苦万分的。 宝宝并没有去接瓶子,笑道:“你刚才那么狡猾,现在叫我怎么相信你?” 他心里在说:“不让你吃一遍方伯伯受的苦头,我怎会甘休。” 那个人现在看着秦宝宝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小魔头似的。 他没有看错,宝宝的确是个小魔头,整人方法他有十万八千种,今天只算是牛刀小试。 惹上了秦宝宝而没有吃苦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秦宝宝又笑瞇瞇地道:“你快给自己来一下,一方面看看解药是不是真的,另一方面让我学学解药的用法。可要快点动手哦,由我来动手的话,你吃的苦头可就更大了。” 那个人满脸无奈之色,可惜他全身到处酸疼,想动手是办不到的。 既然无法抵抗,就只有乖乖地听秦宝宝的话。 他取出刀来,犹豫着不敢刺下去,都是自己身上的肉,刺破哪一块也舍不得。 秦宝宝倒提金匕首,在毒刀柄上一敲,毒刀“噗”地就刺进那个人的大腿。 这时他忽然叫起来:“林公子,快来救我。” 秦宝宝一回头,看到一个身穿火红丝袍的年轻人。 宝宝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不顺眼。因为这个叫林公子的人太傲了,眼睛就像长到额头上一样。 秦宝宝站起来,道:“你是谁?苏师兄的失踪是不是和你有关?” 林若飞目中有讶色,道:“你怎么知道?你分明是第一次见到我。” 秦宝宝道:“装耳朵的红色包袱和你身上衣服的料子一模一样,苏师兄追的当然是你,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就可以明白的,只有傻瓜才会惊讶的。” 林若飞立刻不傲了,长到额头上的眼睛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对宝宝的思维之敏,反应之快,他不能不感到惊奇。 宝宝道:“你把苏师兄怎么样了?” 林若飞淡淡地道:“我把他杀了。” 语音刚落,他忽地拔出剑来,剑光过处,血光溢出。 剑并不是刺向秦宝宝,而是刺向秦宝宝的身后。 林若飞的剑已将那人执刀的手腕钉在地上。 那人惨叫道:“林公子,同为一主,为何自相残杀?” 林若飞冷冷地道:“杀人是光明正大的事,我最讨厌从背后杀人,杀人用的应该是真功夫,我最限用诡计和毒药杀人。” 他说了这么多的话,忽然感到是一种浪费,又立刻闭上了嘴巴。 秦宝宝冷哼一声,道:“话说得挺好听的,其实不过是在我面前显示剑法有多高明而已。” 林若飞不知为什么居然没有生气,他微笑道:“不错,我的确要想让你见一见我的剑。” 剑光又一闪,忽地又消失了。 剑又回到鞘中,好象林若飞什么也没有做过。 不过与刚才不同的是那人的眉心多了一个红点。 只是多了一个红点,那人就死了。 剑刺的既不深,也不浅,只是足以让人死亡。 用的力既不大,也不小,只是正好只流出一点点的血。 这的确是惊世的剑法,林若飞为此而骄傲,一点也不过份。 秦宝宝只是撇一撇好看的小嘴。 再绝世惊俗的武功比起大哥来,仍是差一筹的。 宝宝今年虽然不过十三四,但见过的高手,见过的绝艺,却此十个人一辈子见到的还多。 林若飞的剑法在她看来又算什么? 林若飞见宝宝并不动容,便道:“据说昔年有个杀手中的杀手中原一点红,剑过去,唯留一点红,我刚才的剑法,正是昔年中原一点红的剑法。” 秦宝宝不屑地道:“中原一点红的剑法虽然辛辣,却算不上上乘,你学他,再好也称不上一流。” 林若飞不禁动容,他自己也知道,中原一点红的剑法的确算不上真正的剑法。 令他动容的是,一个孩子,对武学中最艰深的剑法本不该懂得这么多的。 他道:“那么你再看一看这一剑。” 他移剑举起,缓缓划了一个半圆,这一剑的速度比刚才那一剑要慢许多。 可是整个屋子,忽地就被劈成了两半,寒风从被剑劈开的墙缝中吹了进来。 剑并没有触及墙壁,可是墙壁、屋顶却被一种无形的剑气劈开。 秦宝宝这一次吃惊,非同小可。 他听大哥卫紫衣,以及大和尚叔叔不止一次说过,剑法的最高境界,就是剑气,是以有剑气无敌之说。 也就是说,练成了剑气,就可无敌于天下。 大哥卫紫衣似乎并没有练成剑气,看来林若飞比大哥要厉害。 口头却不服输,道:“很了不起吗?在人面前显示武功,一点涵养都没有。” 林若飞反而笑了。 他的性格一向极骄傲、极自负,一言不合,便会杀人,可现在对这个秦宝宝,他本来该生气的,却偏偏没有一点火气,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极了。 面前这个小乞儿,居然让他感到可亲、可爱,他觉得伤害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是人世间最残忍的事情。 他将剑撤回鞘中,秦宝宝忽然道:“姓林的,你到这个小村子做什么?” 林若飞道:“我好象可以不回答你的问题。” 秦宝宝道:“不回答就不回答,你以为我不知道。” 林若飞道:“你知道?” 秦宝宝道:“你杀卞采和就是为了不泄露那块玉的秘密,对不对?” “不错。”林若飞冷冷地道。 秦宝宝又追加了一句道:“想不到像你这种人,居然是为田靖之做事的,我倒看错了你。” 林若飞突然怒道:“田靖之是什么东西,凭他也能支配我?” 秦宝宝道:“既然他不算什么东西,那你为何替他杀人?” 林若飞淡淡笑道:“你想让我说出幕后人物吗?小家伙虽然很聪明,可我也并不算太笨。” 秦宝宝心里道:“叫我小家伙,非得修理修理你不可。哼!这个小狐狸倒不笨,口倒关得紧。” 林若飞道:“我并不想杀你,可是如果有人不幸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那我就只好杀了你了。” 话音刚落,人已不见。 秦宝宝咬着嘴唇,哼哼道:“现在你神气,总有一天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她从死尸身上找到解药,立刻出了门。 其实对这种解药的用法,他早已知道,只要将药粉一半内服,一半外敷,不出三日,毒就可以解了。 他回到卞采和的家,兴冲冲地推开了门,叫道:“方伯伯,解药得到了。” 一蹦一跳地推开屋里的门,却一下子怔住了。 屋子里没有人,床上没有人,躺在床上的方自如已经不见了。 方自如身中剧毒,无法动弹,他自然是无法走动的。 那么又是谁劫走了方自如。 秦宝宝怔怔地看着凌乱的床褥,这几天来受的惊吓、恐惧、委屈,一起涌上心头。 厚厚的夜幕将小小的秦宝宝重重包里,秦宝宝感到从未有过的凄凉无助,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了说话声和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竟是向这间屋子来的。 门被推开时,秦宝宝已经钻到床底下去。 从床底下看去,可以看见四只脚,一双脚上穿著的是粉底快靴,另一双脚则穿着一双粉底皂靴。 其中一个人开口,赫然是蓝田县令田靖之的声音,只听他笑道:“这村子里的一百二十三人是不是都死了?”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林若飞不会放过一个人的。” 田靖之道:“林若飞锋芒太露,野心勃勃,绝非池中之物,要尽早除去才好。” 沙哑声音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主人说,除林之计须缓一缓。” 田靖之笑道:“如今玉已得手,主人若是知道,不知有多开心。” 沙哑声音道:“玉一日不交到主人手上,我们一日不可大意。” 田靖之冷笑道:“我还需要你来教训吗?” 沙哑声音沉寂不语。 田靖之忽道:“到现在为止,知道美玉秘密的人是不是都死了?” 沙哑声音道:“除了林若飞,便只有我们了。” 田靖之声音渐寒,道:“你会保守秘密吗?” 沙哑声音叹道:“在一般情况下,我自然是会保守秘密的,可是若遇到严刑拷打、威胁利诱,那就很难说了。” 田靖之忽地笑道:“钱兄果然是一个老实人,说的都是老实话。” 沙哑声音道:“可是我知道你还是不相信我,你在心里还是恨不得一刀杀死我。” 田靖之又笑了──干笑。 沙哑声音冷冷地道:“可惜你没有把握,我也并不会给你机会的。” 田靖之叹道:“钱兄的多疑之疾是愈来愈重了。” 沙哑声音道:“多疑总比大意要好得多。” 两个人一时无语,话说到这种地步,场面想必有些尴尬。 秦宝宝在床底下急得要发疯了,床下又潮湿,又寒冷,再多待一刻,人恐怕要冻僵了。 秦宝宝在心中暗骂道:“要打就打,要走就走,纠缠不清地说个没完,真是烦人。” 田靖之和那人非但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坐了下来,看他们的样子,竟是要等人。 秦宝宝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冲出去,可是田靖之的武功很高,他带来的人也是硬手,贸然出去,只有送死。 宝宝本来是最没有耐心,现在却不得不陪他们等下去。 他知道这两个人都是高手,自己根本不敢动一动,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 渐渐的,他觉得手足都快麻木了。 就在这时,门忽地被风吹开,一个人就像风一样飘进屋子里。 进来的是一个女人。 因为她穿著的是一双绣花鞋,村子里的路泥泞难行,绣花鞋上却没有沾到一点泥土。 轻功中最高的境界是踏雪无痕,莫非这女人的轻功,已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 至于这女人在做什么事,秦宝宝一点也看不到、听不到。 他的好奇心都快让她发疯了,她甚至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过了良久,田靖之叹道:“这件事总算结束了。” 沙哑声音道:“想不到主人的轻功已到了最高境界。” 田靖之道:“用不了多久,她的武功就可以是天下无敌,到那时,就是少林悟心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沙哑声音道:“那块玉的功用真的有这么大?” 田靖之道:“用万年寒玉修行,内功可提高十倍,主人的内功本非浅薄、提高十倍,足可无敌于天下。” 沙哑声音道:“可是我听说用万年寒玉练功,练成的功力只可维持七月之久,七个月后,主人的功力自然和现在一样,主人为何要花这种心血,练这种无用的功夫?” 田靖之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女人的心思,又有谁能懂得。” 沙哑声音道:“既然我们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我们是不是让离开这里了?” 田靖之冷笑道:“在离开之前,我想有一件事是必须要做的。” 沙哑声音道:“什么事?” 田靖之冷笑道:“床下君子,现在是不是该出来了?” 秦宝宝叹了一声命苦,嘟嚷道:“贼尖贼尖的耳朵。” 一边嘟嚷着,一边懒洋洋,百般不愿意地从床下钻了出来。 田靖之拊掌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苏护玉放你走了,想不到你却自投罗网。” 秦宝宝道:“看你得意的样子,好象我已经束手就擒了。” 田靖之淡淡笑道:“你的确已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显然并没有将一个孩子放在心上,不过出于一种习惯,他和沙哑声音的钱兄各自守在门窗边。 这个钱兄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便是府库总管钱炳秋。 秦宝宝搔着头皮,道:“论武功我不是你们的对手,论轻功,我的腿还没有你们长呢? 嘻嘻,何必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田靖之和钱炳秋相视一眼,不由哑然失笑,对手不过是个孩子,自己实在没有必要摆出对付高手的架势。 他们虽然还是站在原地未动,但身上的蓄势已放松。 秦宝宝踢了踢脚,忽地惊叫道:“好嘛!刚才在床下窝了半天,两条腿血气不通了。” 话音刚落,身子“噗通!”一下跌在了地上,正跌在田靖之脚下。 田靖之忽地觉得,手背上似乎被蚊子叮了一口,开始痒了起来。 现在正是寒冬腊月,怎么会有蚊子?田靖之别觉得有些不妥,忽觉得手背一阵奇痒。 田靖之老于江湖,立刻知道自己中了暗算。 秦宝宝忽地从地上一跃而起,避开三尺,大惊小怪地叫道:“咬呀不好,我不小心将毒药洒出来了。” 田靖之更不敢动,一动也不动,他生怕一动,毒就会攻心。 秦宝宝道:“千万不要搔呀,一搔就全身中毒,千万不要动呀,一动就会毒发攻心。” 他的小小身躯,从田靖之的身边如鱼一样滑了过去,溜了出去。 田靖之本来很想出手,偏偏秦宝宝便是从他中毒那只手的那一边溜出门外。 他的手指一动,那种奇痒的感觉立刻从手背蔓延到了手腕。 他立刻就不敢再动一动了。 他知道中毒时,有的毒药令人麻木,有的毒药令人疼痛,但这种令人奇痒的感觉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是一个很小心的人,没有把握的事是绝对不敢做的。 所以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秦宝宝从身边溜出门去。 秦宝宝的声音还远远传来:“田大呆鹅我的毒药是没有解药的,你快点自己想办法吧。” 田靖之一动不动,望着钱炳秋,道:“你本来是可以截住他的,你为什么不动?” 钱炳秋一言不发,他好象在一剎那间成了聋子、哑巴,田靖之的话他好象没有听到,所以自然没有回答—— 第六回 张真人 田靖之的目中已有怨毒之色,他忽地一咬牙,从怀中抽出一柄锋利的短剑,架在中毒的手臂上。 奇痒的感觉慢慢地顺着手臂上延,田靖之牙齿咬得已出了血。 他是一个极为果断的人,他认为成大事者必备的素质,就是行事果断、干脆,绝不拖泥带水。 剑光闪过,鲜血迸出,田靖之已将自己的手臂硬生生地斩断。 他未免太果断,因为就在此时,秦宝宝的声音又传来:“田大呆鹅,可不要做傻事呀,我的毒只是痒痒粉,痒上三天,就会自解的。” 田靖之手上的剑一下落在地上,脸一下子破血胀得通红。 他恨不得马上撞墙而死。 他果然向墙壁撞去,墙壁“轰”地倒塌,田靖之像发疯一样追了出去。 可是田野茫茫,天地如墨,哪里有秦宝宝的影子。 剧痛从手上传来,当务之急是料理手上的伤口。 田靖之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寒风中伤口剧痛难忍,也让他清醒。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将面对一个巨大的危险。 这个危险来自于钱炳秋。 田靖之猛一回头,就看到钱炳秋站在倒塌的墙壁中,正对着自己在笑。 田靖之宁愿面对十双饥饿的狼,也不愿面对钱炳秋此时的笑容。 钱炳秋阴阴地笑道:“你的地位一直在我之上,现在你是不是还认为心安理得?” 田靖之心中一片恐慌,他深知钱炳秋对自己一直有不测之心,时时刻刻想取而代之。 他自然也早已有除掉钱炳秋的意思,偏偏钱炳秋的武功并不比他弱多少。 杀他,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田靖之并不是一个愿意付出代价的人。 现在钱炳秋却可以不必花费任何代价,因为自己损了一手,自己现在已根本不是钱炳秋的对手。 虽然是站在呵气成冰的寒风中,田靖之的身上却出了汗。 冷汗。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钱炳秋的歹毒手段,正如没有人比钱炳秋更了解他的心机。 他知道在这个对手面前,自己根本就施不出诡计。 他现在所能做的唯一选择,就是──逃跑。 可惜钱炳秋实在是太了解他了,田靖之刚准备动,钱炳秋已经伸出一只手。 手上是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田靖之知道这就是钱炳秋的独门暗器──蝴蝶镖他一直不敢对钱炳秋轻举妄动,便是因为这种暗器。 暗器上淬有剧毒,毒并不可怕,只要不被击中,就没有什么。 可是现在手负重伤,身形闪动已很牵强,那么,就绝对躲不开这种蝴蝶镖了。 自己的轻功再好,也比不上暗器的速度。 冷汗浸透了衣襟,衣襟又被寒风吹得如冰一样冰凉。 田靖之的脸上并没有表情,他知道只要自己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钱炳秋的蝴蝶镖立刻就会飞过来。 只要自己保持镇静,钱炳秋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田靖之忽然道:“我们本来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 钱炳秋淡淡地道:“哦?” 田靖之道:“那个孩子,已经知道玉的秘密,如果他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你就算杀了我,不久之后,也会死的。” 钱炳秋淡淡地道:“杀了你之后,我当然会去杀他,我可以向你保证,不超过明天早晨,你就会在一个地方见到他的。” “什么地方?” “地狱。” 田靖之的冷汗又一次流过脸颊,从下巴滴下来。 钱炳秋笑了,得意的笑。 手中的蝴蝶镖就在他的笑容中飞了出去,以一种奇妙的弧度,极快的速度。 田靖之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支邪恶的,代表着死亡的蝴蝶镖飞向自己的咽喉。 他的咽喉上下颤动,他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觉到,他一生中加之于别人的死亡恐怖。 但是他并没有死,蝴蝶镖并没有落在他的咽喉上,因为有一只大手忽然从黑暗中伸了过来,一把握住了飘飞灵动,不可测度的蝴蝶镖。 田靖之感激这只手,只是,他在叹息,这只手很快就和自己的手一样,要脱离身体了。 手在田靖之面前张开,那只蝴蝶镖变成了碎屑,从这只手上落下。 这只手虽然是在黑夜中,仍可以看出它的细腻、白皙。 令田靖之惊讶的是,这只手并没有出现中了毒后新应该出现的症状。 这是怎样的一只手?这只手难道根本就不怕任何毒? 那么这只手的主人,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手的主人,是一个年轻,非常年轻的人。 他穿著一件漆黑如墨的衣服,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的面孔也和他的手一样白皙,如女人一样的细腻。 钱炳秋望着这个如幽灵一样忽然出现的人,已经惊呆了。 他不相信世上居然有人可以像捏碎一只真正的蝴蝶一样,捏碎自己的蝴蝶镖。 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此时最好的选择,是闭上嘴巴。 一个可以捏碎自己的蝴蝶镖,而居然若无其事的人,是自己绝对无法抗衡的。 黑衣年轻人望着两个嘴巴闭得一样很紧的人,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怨,但你们的事情只有放在以后了结,现在你们必须跟我走。” 他说完这句话,掉头就走,好象知道别人一定会跟着来似的。 田靖之望着钱炳秋,钱炳秋也望着田靖之,两个人居然有一种默契,居然真的跟在年轻人的身后。 他们并没有问年轻人,为什么要跟你走?去什么地方? 他们不敢问。 幸亏年轻人解答了他的疑问:“我的师父喜欢热闹,所以他希望在这附近的江湖人一起去赴他的酒宴。” 他只解释了一点疑问,至于他的师父是谁?要去什么地方?他仍然没有说。 钱炳秋和田靖之仍然没有问一个字,他们忽然间变成了哑巴。 他们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事情。 在江湖中,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奇怪的事情,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奇奇怪怪的人和事。 三个人默默地走着,忽然看到一个灯光通明的巨屋。 在这个荒山僻野中,忽然出现一个如此漂亮的房子,实在让人很惊奇。 最惊奇的是田靖之。 他是本地的最高地方长官,却不知道这里居然有一间比自己的县衙还要漂亮的巨屋。 巨屋显然是新砌的,正有几个人在涂抹墙壁。 他们的动作极为熟练,迅速,田靖之看出这些人都身怀武功。 钱炳秋忽然道:“半个月前我来过这里,当时并没有这样一幢屋子。” 年轻人回头,微笑道:“三天前,这里仍是一片荒凉。” 田靖之惊讶道:“你是说,这样一幢巨屋竟是在三天中砌成的?” 年轻人道:“是。” 田靖之不敢相信这种事,可是屋子就在眼前,几天前,这里也的确是一片荒凉。 这实在是一个奇迹,田靖之已经想见一见建造这个奇迹的人。 有这样大手笔的人,绝对应该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 田靖之却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从可以并行两辆马车的大门走进,是一条铺着雨花石的小径。 小径尽头的台阶上,一个身材修长,手执金杯的人正倚在朱栏上,却已是玉山颓倒。 田靖之注意到执杯人一身华贵的衣衫,雍容的气度,他会不会是这里的主人? 年轻人从执杯人身边走过,却连看也没看那人一眼。 钱炳秋已微笑道:“雪中居士,无德先生,果然是手不离杯,无时不醉。” 田靖之讶然道:“这人竟是雪中居士?” 钱炳秋道:“是。” 田靖之道:“一刀伏三虎,令虎丘群豪弃刃而走的无德先生?” 钱炳秋道:“是。” 田靖之上前一揖,道:“夜深风寒,先生何不入厅热饮?” 忽然冷笑道:“好酒而无量,习武而不成,这种人焉配与天下群豪同席。” 田靖之冷汗顿出,连无德先生在年轻人眼中都称不上习武有成,那厅上的人物又是何等样人? 厅上灯火如昼。 大厅四壁,高挑四十九盏宫灯,又有三十八名昆仑奴手执粗若儿臂的巨烛,立在四侧。 厅上只有一张桌子。 桌子极宽、极长。宽足以奔马、长有半箭之长。 桌子上,布满珍馐美酒,田靖之身为知县,赴过宴席无数,却居然叫不出桌上大半珍馐的名字。 长桌约两边,坐满了人,但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动一下筷子。 因为主人还没有来,长桌尽头的椅子上,仍是空的。 田靖之和钱炳秋在两张空椅子上坐下,他们的表情很快就和其它人一样,变得焦躁不安。 黑衣年轻人远远站着,低眉垂手,不发一言。 大厅很大,人很多,却居然没有一点声音。 这些本来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的江湖人,此时竟变成了乖宝宝。 这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 忽有一人从椅子上站起,醋钵大的拳头“咚”的一声砸在桌子上。 众人的目光立刻就集中在这个人的身上。 这个人身材高大、威猛,在这严寒的天气,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单衣。 衣服居然是敞开着的,露出胸膛上像小山一样凸起,如铁板一样结实的肌肉。 在座的十个人中,有八个人知道他,熟知他的事迹。 “拼命三郎”邢雄的名字,是在七年前传开的。 昔年的太行山上有一群强盗又凶、又狠,过往的商旅、行人,过太行山的时候,就像过鬼门关一样。 邢雄当时根本没有名气,他却在一天清晨,带着两只拳头上了太行山。 太行山有九个寨主,邢雄闯到第九寨的时候,身上带着九十八处伤,其中五十七处重伤,四十一处轻伤。 大家都知道九寨主为人最狠,武功最高,而邢雄当时已几乎站都站不起来了。 当时大家都以为,结局是很容易料到的。 最后的结局却很出乎大家的意料,邢雄并没有死,只不过身上又添了三十一处伤痕。 更令人惊讶的是,邢雄后来居然当上了太行山的大寨主。 因为其它的九名寨主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行九盗向来又骄傲、又蛮横,不买任何人的帐,所以大家不得不记住邢雄这个名字。 近几年来,太行巨盗“拼命三郎”邢雄的名字已经是愈来愈响亮。 如果一个人不知道邢雄的名字,别人一定会非常看不起他。 和平时一样,邢雄总喜欢穿很少的衣裳,以展示他壮健的体魄。 这就像女人宁愿感冒也不愿穿掩盖身体线条的衣服一样。 田靖之也注意到邢雄身上的伤痕,那些伤痕纵横交错,就像一个纹身人身上的纹身。 但伤痕却比纹身威风得多。 屋子里很静,邢雄搥桌子的声音无疑就像晴天中的一个霹雳。 邢雄吼道:“这是什么鸟意思,巴巴地把我们叫来,却没个鸟人招待。” 大厅富丽堂皇,客人个个衣冠整齐,这里本不是说粗话的地方。 邢雄却管不了这么多,凭着身上一百二十九处伤痕,他在任何地方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很正常。 邢雄的声音很大,每个人都觉得耳朵“嗡嗡”直响。 大家的目光又一次转向黑衣年轻人,不知他对邢雄这种很没有礼貌,但很难惹的客人会怎么办? 一直低眉垂手的黑衣年轻人这时抬起了头,看了邢雄一眼,嘴角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看上去居然并没有不高兴,反而有一些愉快。 是不是他正想找这样一个人出来给大家一个下马威? 田靖之这样想着,悄悄地打量年轻人和邢雄。 这两个身材很悬殊的人,打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不管是什么样子,只要是拼命,都应该很有趣。 只要不是自己拼命,看别人拼命总是一件愉快的事。 年轻人嘴角带着笑意,终于一步一步向邢雄走了过去。 大家的心一下都提到了嗓子眼。 从邢雄站的地方离年轻人约有六丈的距离,年轻人一步一步地走着,走得很慢邢雄却忍不住了,他一步就跳到了年轻人的面前。 他的个子比年轻人要高一个头。 他大声地,恶狠狠地吼道:“你想怎么样?” 年轻人道:“不想怎么样,只不过是想满足你的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年轻人淡淡笑道:“你不是说没有招待你吗?现在我正想招待你。” 谁都能听出这句话的挑战意味,邢雄听了这句话会怎么样? 邢雄咧开了嘴,笑了。 他既然闹事,就不怕挑战。 就在这时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年轻人身上的时候,年轻人忽然做了一个大家没有想到他会做的事情。 他向邢雄双膝并拢,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大家都惊讶极了。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却让大家更惊讶了。 本来好好站着的邢雄忽然间飞了起来,像鸟一样地飞了起来。 在他飞起时,大家又听到一阵很奇怪的声音。 这种声音听起来很像过年的时候放的炮竹。 邢雄跌在长桌上的时候,这种奇怪的声音仍然响着。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因为大家都看出邢雄变成了一堆肉泥,他本来粗壮有力的手臂、大腿,现在变得像面条一样柔软。 谁都没有看清,年轻人是如何震断了邢雄全身的骨骼的。 更可悲的是,邢雄居然还没有死。 他虽然没有死,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大厅里立刻变成了坟墓,只有昆仑奴手上的巨烛在“哔哔剥剥”地响。 立刻就有两名身穿黑衣,腰系火红丝带的人将邢雄从桌子上抬下,大家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谁也没有说话。 黑衣年轻人一身不可思议的武功,将众人震住,谁也不敢再放肆。 桌上被铺好,被压扁的酒食被撤下,又重新换上。 桌子的食物还是那样诱人,但大家几乎部没有食欲。 今日宴会的主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他(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座的几十个人中,恐怕没有一个人遇到过这种事情。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丝竹管乐之声,音乐声富丽堂皇。 本来紧闭着的大应的两扇侧门忽然开了,从两扇门后分别走出来八名美女。 众人的眼睛为之一亮。 女人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她们往往会对紧张的局面产生微妙的缓和作用。 何况那八名美女无一不是人间的绝色。 如云的长发,如雪的肌肤,如雾的霓裳,几乎让人怀疑这是人间的女子。 每个美女手中都提着花篮,双手挥动,花篮中的花瓣洒在地上。 在这种万物凋零的季节,她们的花又是从哪里来? 花瓣铺成一条花径,一个头戴金冠的老人踏着花径,慢慢地走进了大厅。 老人的面容清瘦而古雅,态度从容而淡泊,彷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他身上的衣服,不知是何种质料做成的,脚上穿的,是一双多耳麻鞋。 莫非他真的是传说中的神仙。 老人面带微笑,高坐在桌子尽头的椅子上,他的眼睛又清又亮,眼睛只一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老人看的是自己。 他的眼睛竟似有一种奇异的魔力,众人的目光被吸引住后,就再也无法离开。 老人微笑道:“在座的各位都是一时之俊杰,老夫虽身处僻远之地,众位的大名却久闻矣。” 众人静静地看着他。田靖之忽然感到这位老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异的魔力。 老人忽地叹道:“可惜江湖本是浊臭之地,众位如美玉落于泥淖,不免让人扼腕叹息。” 田靖之居然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座上众人,也皆点头不已。 老人道:“所以老夫悲天怜人,特来为众人指点明路,以免终日奔忙却不知所为何由。” 黑衣年轻人大声道:“真人创‘光明教’,各位一旦入教,则迷云顿散,光明遂生,各位意下如何?” 田靖之终于明白此宴的目的。 原来老人安排这个宴会,就是要让众人入他的光明教。 田靖之闭着嘴巴,他知道一定会有人出面质问的。 果有一人长身而立,众人视之,那人银袍金面,却是“银枪银袍金面侠”黄复君。 黄复君躬身一礼,揖手道:“真人高言大义,令人顿开茅塞,只是在下俗务缠身,脱身不得,纵愿日日亲聆真人教诲,无奈身不由己。” 老人微微笑道:“黄大侠真的不愿意吗?” 他的一双清亮的眼睛紧紧地盯在黄复君的脸上。 田靖之看到,黄复君本来从容不迫的面容忽然变得呆滞了。 他呆呆地道:“在下愿意。” 慢慢地坐下,目光已充满顺从和恭敬,已不复刚才的豪气。 田靖之忽然明白,江湖中本有一种神奇而可怕的摄魂大法,可以控制别人的意志,莫非金冠老人便会这种摄魂大法。 想到这里的时候,田靖之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忽听一声又脆又亮的声音道:“妖道!妖道!” 田靖之循声看去,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那个人竟是秦宝宝。 秦宝宝个子小,刚才坐在椅子上,谁也无法注意到他,所以田靖之也一直不知道秦宝宝竟然也在这里。 秦宝宝一跃上了桌面,向金冠老人戟指叫道:“老妖道,不要使幻术骗人。” 老人的脸色微微一惊,他恐怕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叫骂。 不过秦宝宝是一个孩子,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未免不太符合他的身份。 他看了一看黑衣年轻人,样子已经很难看,他的意思分明是在责备:“我让你邀请武林高手,你为何要请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黑衣年轻人连忙道:“这位少年在黑夜中奔行甚远,其经功已有不小成就,故而小徒邀了他来。” 他转而向秦宝宝道:“你是何人?敢在真人面前如此无礼!” 秦宝宝嘻嘻笑道:“真人?这里个个都是真人啊,你说的真人是指哪一个?” 黑衣年轻人勃然大怒,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忽听一人道:“这位就是身受少林、四川唐门、‘金龙社’三大势力庇护,近年来名震天下的天才少年秦宝宝。” 大厅上,立刻骚动起来,秦宝宝的名字,近日来已具有很大的震动性。 老人清亮的目中忽地闪动一抹异样的光芒,秦宝宝不由得心中一寒。 此刻,那个“它”趁机出来凑热闹:“嘻嘻,秦宝宝,看来你要倒霉了,老头有了异心了。” “去去去,关你屁事,少来搅局。” “刚才一时冲动跳出来,现在一定后悔了吧?” “小爷做事从不后悔。” “煮熟的鸭子嘴还硬,到了这种时候还不放下臭架子?” “上山容易下山难,大不了是个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想不到秦宝宝倒是个视死如归、威武不屈的好汉。” “……” “硬不起来了吧!边不说句好听的,向我讨教讨教。” “你的猪脑子有什么好主意。” “不听拉倒。” “少摆架子,说!” “嘻,我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其实我的主意只有一个字!” “什么字?” “逃!” 秦宝宝四下张望,见大厅的大门离自己有三丈之遥,黑衣年轻人正站在门与自己的中间,老人和厅上所有的人都在盯着自己,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走,可没那么容易。 老人正淡淡地道:“原来是秦小侠,幸会,我早已想一睹‘金童阎罗’卫紫衣的风采,小侠恰好替我引见。” 秦宝宝道:“要见大哥,去‘金龙社’就是,何必要我引见。” 老人阴阴笑道:“只要少侠在此,卫紫衣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来的,我又何必鞍马劳顿。” 秦宝宝心道:“看来不得不逃了。” 当下轻轻一跃,离开了桌子,寻思着该如何引开黑衣年轻人,逃出大厅。 于是笑道:“老头儿你不知道吗,大哥一向和我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我在这里,大哥当然就在近处。” 老人道:“哦?”脸上已有惊疑之色。 秦宝宝忽地向头上一指,道:“大哥,还不下来。” 众人大惊,卫紫衣在江湖中声名颇盛,向以心狠手辣,行事果断著称,对待黑道人物,从不心慈手软,在座诸人,难免有不义之举者,闻听卫紫衣就在厅中,如何不惊?众人的目光,立刻顺着秦宝宝的手看去,秦宝宝悄悄地移到了厅口,却不着急遁去。 这时只听众人一声大叫,从秦宝宝手指屋梁之处,竟真地飘下一个人来。 那人身穿一件如血样红的红袍,面白如玉,赫然是林若飞。 大厅之中立刻没了声息,卫紫衣行事飘乎,踪迹难测,所以在座诸人都没有见过卫紫衣。 卫紫衣号称“金童阎罗”,必然相貌俊美,面带杀气。 林若飞恰好符合这两个条件。 一看清是林若飞,秦宝宝立刻溜了,反正林若飞并非善类,这个黑锅让他背了,岂不很妙,厅上,黑衣年轻人上前一步,揖手道:“东海妙峰观张真人座下末徒谢灵均,见过卫大当家。” 林若飞道:“谁说我是卫大当家?” 谢灵均皱眉道:“那么阁下是……” 林若飞道:“在下天山林若飞。” 众人又是一惊,卫紫衣又怎的变成了林若飞?秦宝宝又在搞什么鬼? 林若飞心中焦躁不已,本来他见到这里聚众夜宴,故而特来窥探,以他的武功,隐在屋梁之下,别人自然无法察觉,不料却被秦宝宝歪打正着,揭破了行藏。 他看出谢灵均态度沉静,渊淳岳峙,重伤邢雄于弹指之间。 这样一个人物,已是劲敌。 而金冠老人,想必是张真人,其人的武功必在其徒之上,自己被揭破行藏,想悄然退去,已是不能。 若是动手,单是一个谢灵均已是足堪匹敌了。 心里,早已将可恶的秦宝宝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这时金冠老人张真人已经坐下,只要不是卫紫衣,就根本不需要他来出手。 谢灵均已冷笑道:“林公子夜入私宅,隐身于屋梁之上,可有什么解释吗?” 林若飞同样报以冷笑,他的骄傲不允许向人示弱,就算是在敌强我弱之际,他也不会服输的。 他冷笑道:“林若飞向来只是提问,而不是回答。” 谢灵均淡淡一笑,道:“久闻公子磨剑十年,近年来已渐露锋芒,在下何幸,今日终可一睹公子绝艺。” 林若飞道:“平三江,闯十二连环坞,连取十三高手人头之刀何在?” 谢灵均手腕翻动,一把二尺长的短刀已在手中精光闪动。 林若飞手握剑鞘,也慢慢地抽出了他的剑。 刀已在手,剑已出鞘,一场决战一触即发,大厅上立刻鸦雀无声。 谢灵均拈刀于手,身形如山如岳,练刀这要诀,在于一个“稳”字,谢灵均无疑已得刀法要诀。 林若飞手腕如铁铸,剑锋却不停晃动,剑法要诀在于一个“灵动”。林若飞身不动,却似千变万化,手如铁,却如千招不变,足可当“灵动”二字。 这两位当世青年一代最杰出的高手,就像磁石与铁,总有相遇的一天。 他们一旦相遇,也注定要迸出最灿烂的火花。 刀剑不动,人亦不动,大家知道这一战无论如何都会发生的,这几乎是已经注定了。 只要他们一动,就一定有人会倒下的。 没有人能阻止这场决斗。 一个小小的身影忽地又出现在大厅门口,众人视之,居然是秦宝宝去而复返了。 张真人双目微闭,端坐椅上,此时忽然睁开眼睛,秦宝宝笑道:“老头儿还不去劝架,你不怕你的徒儿会死在剑下吗?” 张真人冷笑不语。 秦宝宝笑道:“他们两个龙争虎斗,必有一伤,如果死的是林公子,你当然不会心痛,如果死的是谢灵均……” 这种可能是一半对一半,张真人不再冷笑。 秦宝宝道:“谢灵均毕竟是你栽培多年的高徒,你当然要委之以大任,如今却莫名其妙卷入一场生死之争,是不是显得有些太早?” 张真人“哼”了一声。 秦宝宝笑道:“如今能阻止这场战争的人只有你,难道你愿意着着你的徒儿死去?” 张真人心已动了,他的确不愿看到谢灵均与人生死一战。 此次前来中原,张真人蓄志非小,谢灵均是手下重将,不可轻用。 他问道:“我纵然可以令徒儿住手,可是你能保证林若飞不动?” 秦宝宝笑道:“我有三个理由,可以保证林若飞不会偷袭。” “哦?” 秦宝宝道:“第一,林若飞不是那种偷袭的人;第二,他未必有机会偷袭;第三点,也是最充足的理由。” “什么理由?” 秦宝宝道:“如果他偷袭得手,你一定不会放过他的,而他也绝不是你的对手。” 他嘻嘻笑道:“谢灵均的性命在他眼里怎及得上他自己性命,所以他自然不会出手的。” 张真人道:“好,徒儿,退下。” 谢灵均挡刀于胸,一步一步向后退了七步之后,大厅上众人陡觉压力消失,每个人都禁不住吁了一口气。 秦宝宝忽然向林若飞破口大骂:“林若飞,你竟敢冒充我大哥,你这个大蠢猪。” 林若飞本有感激秦宝宝之心,却被这般臭骂激得心头火起,大喝一声,电射向站在厅门口的秦宝宝。 秦宝宝早已不在厅门口了,林若飞扑入了夜色之中。 大厅上,张真人忽然叹息。 谢灵均道:“师父为何叹息?” 张真人叹道:“秦宝宝年未及弱冠,却在高手环伺之中,侃侃而谈,令我等束手,这样一个少年,怎不令人叹息?” 谢灵均不禁也叹息一声。 张真人道:“你为何叹息?” 谢灵均叹道:“林若飞心高气傲,纵然我不战而退,他也不愿立刻离去,但秦宝宝辱而骂之,令其追之而去,林若飞既脱险地又不失面子,这种方法,可谓一石二鸟,秦宝宝如此年纪便诡计多端,假以时日,必为我等大患。” 张真人点头道:“所以你下次见到他,绝不可以放过。” 第七回 金钱镖 林若飞展动身形,追出了大厅,只见前面人影闪动,急扑上去,却只有一件衣服。 衣服上居然有碧光莹莹的十六个字:“欠你一次,还你一次,骂你一声,还你一命。” 林若飞展衣而视,心头火气立刻如烟云消散。 他将衣服叠好,放进了怀中,他准备好好保存这件衣服。 此时,明月在天,月华如水,寒风也渐渐平息了。 仰视天空,有繁星数点,明日,一定是个好天气。 林若飞脸上露出笑意,他已很久没有这样笑了。 他笑得虽然已不大自然,但无疑是真正开心的笑。 又有笑声,冷笑。 笑声传自于林若飞的身后,他的身后是一片密林。 漆黑如墨,寒风呼啸的密林。 林若飞冷笑,他不怕任何阴谋,也不怕偷袭。 以一对一,他不怕任何人。 笑声飘忽,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就好象四面八方都有人在笑。 但林若飞转出,声音只是一个人,也就是说,发出笑声的人轻功很高,不是一般的高,而是非常的高。 林若飞朗声道:“阁下既然有所指教,是不是可以出来了?” 声音道:“现在你看不到我,我却能看到你,这对我来说很有利,我会放弃的这机会吗?” 林若飞道:“普通人自然不会,阁下并不是普通人。” 他在用计──你是个高人,根本就不必利用敌明我暗的机会。 那人却道:“我固然很想去见你,可是我曾经发过誓。” 林若飞道:“哦?” 那个人道:“我发誓任何一个见过我的人,都不能够活着。” 林若飞道:“阁下发出这种誓来,当然是有充分的理由,我也从不喜欢勉强别人,那么阁下找上我,又是为了什么?” 那个人道:“我七岁学艺,至今已三十七年,这三十七年,我只学了一样东西。” 林若飞道:“多不如精,阁下三十七载苦练一技,想必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那个人道:“这正是我今天所要证明的事情。” 林若飞道:“你是想利用我来证明你的武功?” “是。” 林若飞淡淡地道:“求之不得,那么阁下练的是什么?” 那个人道:“你见过铜钱吗?” 林若飞哑然失笑,道:“我虽然很富有,但有时也要用到铜钱的。” 那个人道:“如果将铜钱的边缘磨锐,就是一种最普通的暗器,金钱镖了。” 林若飞道:“原来阁下三十七年来练的只是金钱镖。” “是。” 林若飞道:“暗器种类繁多,飞刀、铜镖、飞煌石、袖箭、银针等等,却比金钱镖威力更大,阁下为何要选中金钱镖?” 金钱镖在暗器种类中,是最不具杀伤力的,除非事至突然,很少有人想到用铜钱作为暗器。 那个人叹道:“我七岁的时候,想到必须练一门绝艺方可以保身,一个七岁的孩子,在家中很穷的情况下,就算是得到一枚铜钱也很不易,又怎能得到那些品质精良的暗器。” 林若飞道:“可是一个人若练了三十七年的暗器,无论是用金钱镖抑或其它,甚至就算是用一片树叶也可以伤人了。” 那个人表示赞同,他说;“不错,我平生所会的高手无数,可是能够让我视为知己的人除了你,只有一个。” 林若飞道:“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道:“唐谅。” 林若飞大惊道:“唐门的唐,原谅的谅?” “是。” 林若飞感到声音有些失真,他道:“那么你一定是飞虎堡的郭超然。” “我正是。” 林若飞顿失轻视之心,立敛轻松之态,凝神以待,如临大敌。 郭超然道:“我见公子初时神散态失,必非我之对手,故而以姓名告之,是望公子全力以赴,方可测出我暗器之威力。” 林若飞道:“现在你随时随地都可以出手了。” 郭超然道:“我就在你的右侧,我所要打的,是你的左肩。” 林若飞绝然不信。 你既然告诉我暗器出手的方位,我绝不会议你打到的。 寒风呼啸,这正是暗器出手的最佳时机,可是郭超然没有动。 风又渐渐平静,因为风本是发于林间,一阵风吹过后,总有剎那短暂的平静。 就在这时,林若飞听到了暗器破空的声音。 林若飞立刻展动身形,在一剎那间,他变动了七个方位,用了七种不同的方法。 每一种身法都不可测度,却出乎别人的意料。 当林若飞静下来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肩头有任何异样,身体的各部,也没有一丝的不妥。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为郭超然而叹息。 郭超然却笑了,他道:“你为何不看看你的肩头?” 林若飞这时才感到寒风从左肩头吹进了骨里,他低头看,左肩上的衣服已被齐齐削去,露出肌肤。 只要金钱镖再低一点点,就可以很容易地切入肌肤。 郭超然既然能够在自己变幻不定之时,轻轻削去肩头的衣服,当然能够击中肩头。 甚至,他也可以很轻易地用金钱镖削断自己的咽喉。 林若飞的脸色变了,就算是在寒风中,他也觉得面庞在发热。 他一向很骄傲、很自信,自出道以来从未败过。 他认为凭他的武功,足以和卫紫衣之类相抗衡。 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还是不行,他的武功远远不够。 想到凭这几手武功居然去挑战四方,居然还没有败过,他忽地觉得好笑。 他果呆地立在林中,郭超然什么时候走的,他根本就不知道。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只觉得天越来越黑、越来越冷,到最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 林若飞醒来的时候只感到头痛欲裂,鼻若堵塞,左肩头疼痛难耐。 一个又清、又亮、又脆、又甜的声音道:“你头痛鼻塞,是因为昨夜受了凉,肩头疼痛是因为毒被驱除,肌肤有了感觉。” 林若飞不用去看,就知道身边的人一定是秦宝宝。 因为世上很难有像秦宝宝那种清清亮亮、脆脆甜甜的声音。 这种声音只要听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林若飞已不止一次听到过。 他睁开眼睛却没有看到秦宝宝,屋子里并不宽敞,床桌却很陈旧。 这是一家客栈。 从隔壁的一间房子里传出来烧水的声音。 林若飞现在有好几个问题要问,最急的一个问题是,秦宝宝呢? 门被推开,秦宝宝端着一个碗走了过来。 他还和以前一样,一身破烂的衣服,灰垢密布的脸蛋。 秦宝宝将手中的碗放到桌子上,笑嘻嘻地道:“你的脸上写满问号,现在你可以问了。” 林若飞立刻问道:“你明明在隔壁,为何会知道我醒了。” 秦宝宝笑道:“这三天来,你睡觉的时候总是打呼噜,所以只要呼噜一停,就表示你醒了。” 醒来的人当然不会打呼噜的。 林若飞看着桌上的碗,那是一碗药,他又问道:“这是什么?” 秦宝宝道:“你能活过来,靠的就是这些药。” 林若飞道:“难道我真的中毒了,并且昏睡了三天?” 秦宝宝道:“是。” 林若飞忽地摇了摇头,很用力地摇了摇头,道:“我错了,我错了。” 秦宝宝道:“什么错了?” 林若飞道:“我居然认为郭超然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却想不到,他是一个暗剑伤人的小人。” 秦宝宝道:“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三天前,你又发生了什么事?” 林若飞立刻将那件事从头到尾,一点不漏地告诉了秦宝宝。 秦宝宝仔细地听着,大眼睛一眨也不眨。 林若飞说完之后,秦宝宝道:“你错了,你果然错了。” 林若飞叹道:“我的确错了。” 秦宝宝笑道:“我说你错,是说你对郭超然的看法错了,郭超然未必不是一个君子。” 林若飞道:“此话当真吗?” 秦宝宝道:“虽然人的叙述有先入为主之意,可是有些事不是可以改变的。” 林若飞不懂。 秦宝宝道:“以你的叙述,郭超然明明可以削中你的咽喉,却只削破你的衣服,如果你想杀一个人,会舍咽喉而用毒药吗?” 林若飞道:“不会。” 秦宝宝道:“所以郭超然根本不会用毒药的。” 林若飞道:“可是毒药分明就在金钱镖上。” 秦宝宝道:“也许有人在镖上抹了毒,而郭超然根本就不知道。” 林若飞道:“这种毒药沾肤而入血脉,郭超然如果不知道镖上有药,岂非也已中了毒。” 秦宝宝道:“这很有可能,如果事情没有变化,郭超然一定死了。” 林若飞道:“那么是谁想毒害郭超然?” 秦宝宝道:“当然是跟他很亲近的人,是能够照料他衣食起居的人。” 林若飞道:“郭超然如果真的死了,那未免太可惜了。” 秦宝宝道:“你是不是以为像这种暗器天才忽然死去,是武林一大损失?” 林若飞道:“难道不是吗?” 秦宝宝道:“郭超然的武功固然很高,但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高。” 林若飞不信。 秦宝宝道:“他说出部位名称,其实就是让你的那一处部位肌肉紧张,这样,反而容易击中,所以郭超然只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而已,武功并非是高得不可思议。” 林若飞听得呆了,他现在已有一个念头──秦宝宝莫非是个神仙? 秦宝宝忽地惊叫:“哎呀!不好了。” 林若飞不禁也紧张起来,连秦宝宝这种智能的人都吃惊的事,一定是严重得不得了的大事。 秦宝宝叫道:“我们光顾着说话,药都凉了。” 林若飞吁了一口气,这种事也值得大惊小怪,毕竟是个孩子。 秦宝宝笑嘻嘻地道:“药一凉,味道就苦了,所以你就要受苦了。” 林若飞道:“受什么苦?” 秦宝宝笑道:“我必须捏着你的鼻子把药灌下去。” 秦宝宝又道:“最多再吃三付药,你就可以和以前一样了。” 林若飞不知说什么话好,他从来没有被救过,所以根本就不知该用什么方法表示感激。 秦贾宝出门上街,因为药已经没有了。 秦宝宝出去的时候,不过是中午,可是到了黄昏还没有回来。 林若飞渐渐有一些担心。 他对秦贾宝已经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已渐渐觉得,和秦宝宝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快活。 现在秦宝宝出去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林若飞怎么会不担心呢? 买药的地方很远吗?莫非遇到了什么敌人? 虽然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林若飞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用了最大力气穿上衣服,当他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就感到全身都快虚脱了。 就在这时,秦宝宝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看他的神情,一定有了什么好消息。 可是他的手上是空空的,衣服里也不像有东西藏着。 他买的药呢?林若飞目中露出了疑问。 秦宝宝笑道:“我们所要的药都被一个人买光了,整个镇子里的药都没有了。” 这是一个坏消息,很坏很坏的消息。 林若飞的心沉了下去。 他勉强笑道:“反正我的毒已解了,已经不需要解药了。” 秦宝宝道:“你的毒尚未全解,如果不用药,虽然性命无碍,但武功却没有了。” 林若飞叹息,这明明是个坏消息,秦宝宝为什么会笑? 难道他希望看到自己丧失武功?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秦宝宝要想杀自己根本就不必救他。 那秦宝宝为什么会笑? 秦宝宝看出林若飞的沮丧,不禁笑道:“你知道是什么人买去了我们需要的药。” “是谁?” 秦宝宝道:“当然是和我们一样需要这些药的人。” 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想的。 林若飞道:“那个人当然和我们一样需要这些药,否则他何必买。” 秦宝宝道:“那么这个人是谁?” 林若飞目光一亮,道:“你是说郭超然?” 秦宝宝拍手笑道:“你好不容易变聪明了一些。” 林若飞却想得更远,他说:“难道不可能是下毒的人吗?他当然也需要这些药的。” 他认为这个问题一定会把秦宝宝难住的,能够难住秦宝宝,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秦宝宝却摇了摇头,道:“你太笨了,真的太笨了,居然连这种问题也问得出来。” 林若飞当然希望自己错了,买药的如果是郭超然,自己就有救。 秦宝宝道:“下毒的人并不知道郭超然什么时候会用暗器,也不知道郭超然用暗器的时候会往什么地方,所以他根本不可能买药而不让郭超然买到的,他总不能把天下的药都买去吧。” 林若飞道:“万一他一直在郭超然身边呢?” 秦宝宝道:“他不敢,何况就算他想不让郭超然解毒,只要光买其中一种就行,何必全部买走。” 林若飞笑了,道:“这些分析都有道理,可是郭超然又在哪里?” 秦宝宝道:“如果我花了半天的时间还我不到他,那我就不是秦宝宝。” 林若飞大喜:“这么说你找到他了,他在哪里,”秦宵宝道:“除了客栈,他能住在哪里,除了我们这家又僻静、又破旧的客栈,他会在哪里?” 林若飞道:“他就在这里?”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 秦宝宝笑道:“他就住在我们的隔壁房子。” 他挽起林若飞,走到最西边的一个厢房,轻轻敲了敲门。 门中有人道:“进来,你们还是找到我了。” 门被推开,秦宝宝看到的是一块白布做的帘子。 帘子里人影幢幢,有人端坐。 帘里人是郭超然吗? 帘中人道:“我发过誓,所以不能够见你们,药就在桌子上,你们拿了药就可以走了。” 秦宝宝道:“郭大侠可找出害你的人了吗?” 郭超然叹息不语。 宝宝道:“原来下毒的是一个女人。” 郭超然惊道:“你怎知是个女人。” 宝宝道:“当然是女人呀,若是男人,大侠当然咬牙切齿,但偏偏是大侠身边一个让大侠又爱又恨的女人,大侠自然只有叹息不语。” 布帘波动不已,郭超然叹道:“小妗,小妗,你为何要害我?” 秦宝宝道:“大侠无事,我们告退了。” 帘中的郭超然竟似已痴了。 回到房间,秦宝宝道:“小妗,小妗,好好听的名字,想必一定很美。” 林若飞恨恨地道:“貌若天仙,毒若蛇蝎,女人都是坏东西。” 秦宝宝拂然不悦,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这个小妗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林若飞道:“郭大侠身份、地位,尊贵至极,瞧他语气,对那个小妗深爱入骨,小妗又有什么苦衷?” 秦宝宝怒气冲衡道:“你们这些臭男人懂个屁,你又不是女人,当然不知道女人的苦衷。” 林若飞见宝宝发怒,竟不敢应对,心中奇怪:“你又不是女人,又怎知女人的苦衷?” 这句话他当然不敢说出来,因为他居然怕惹怒宝宝。 这实是一件奇事。 宝宝道:“郭超然今年已经四十四岁,而小妗一定正当妙龄,郭超然不愿见人一定有不能见人的原因,或貌丑,或有稳私,小妗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怎能幸福?” 他越说越怒,又道:“郭超然练武成痴,纵深爱小妗,必不懂怜香惜玉,最多只是金银玉玩、绸缎绫罗相供,女人只有这些,能开心吗?” 一席话说得林若飞哑然。 宝宝愤愤不已,道:“你们这些臭男人一天到晚争名夺利,根本不在乎女人的心事,哼!” 重重一“哼”,便先走了。 林若飞怔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就再也看不到秦宝宝。 ※※※ 子午岭,黑云楼。 卫紫衣无端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卷宗,忽喜忽忧。 卷宗上记载着秦宝宝离山后的一切所为。 忧的是秦宝宝屡次遭险,喜的是宝宝总算安然无恙。 最新的消息是说,宝宝现在已在青城。 青城在四川境内,四川有唐门庇护,宝宝应该不会有差错的。 不过宝宝离山日久,卫紫衣无时不在担心,小家伙愈走愈远,愈玩愈心野了。 卫紫衣掷卷于桌,道:“得把小家伙抓回来了。” 他吩咐道:“去请三领主来,我在山下等他。” 展熹身为大领主,社中事务繁多,不可擅离,二领主子丹负责守卫子午岭,也是要职。 大执法阴离魂新婚不久,不喜远游,所以最适合的人选就是三领主席如秀了。 席如秀老于江湖,为人风趣,会说各地方言,带他去,旅途不至无味。 席如秀好酒、好色,最喜在江湖厮混,所以一有机会出山,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席夫人性情温顺,最擅吃醋,她对席如秀当然是放心不下。 不过有卫紫衣在,席夫人还是很放心的。 卫紫衣驻马山脚,远远地见席如秀打马飞奔,笑嘻嘻地来了。 卫紫衣笑道:“远游在即,不亦乐乎?” 席如秀笑道:“如鱼入水,不亦乐乎。” 两个人相视大笑。 席如秀道:“这一次去哪里?” 卫紫衣道:“去青城。” 席如秀道:“青城观观主余半城,已有多年不见了。” 卫紫衣笑道:“你还记得他?” 席如秀笑道:“当年为一名红妓,打得不亦乐乎,我怎能忘记他?” 卫紫衣笑道:“他自然也是忘不了你的。” 两个人相视而笑。 青城离京城有千里之遥,在卫紫衣赶到那里的一段时间里,宝宝会做什么呢? ※※※ 宝宝为何会到青城来? 她是跟着两个人来的。 这两个人一个叫“开山斧”宣同,一个叫“伏地钟馗”马日成。 这两上人在江湖不算多大的角色,秦宝宝注意到他们,是因为她曾在张真人的酒宴上见过他们。 以这两个人的武功,一定是不得不加入张真人的“光明教”的。 那么他们的出现,一定是为张真人做事的。 所以秦宝宝才跟了下来。 于是他们就到了青城。 宣同和马日成这一路上,日子一点也不好过。 他们有时候忽然发现本来很香的饭菜变得不可下咽。 又温又热、又醇又香的酒,忽地变成了醋。 最倒霉的是,有一次他们在被窝中发现了许多缝衣针。 当他们发现这些针的时候,他们身上已不知有多少处针痕了。 这还是小事。 在到达青城之前,离青城尚有百里的时候,他们膀下的马莫名其妙地把他们摔下来,最后死去。 所以最后一段路,两个人用了三天才走完。 他们身上的银子也在一个拥挤的集市上被窃。 所以当他俩到达青城时,已变成十足的乞丐。 有时他们会想到去偷、去抢,倒霉的是,每一次偷东西都被识破,每一次抢来的钱第二天又没有了。 他们不敢发火、不敢骂人,因为他们知道戏弄自己的一定是个高手。 不过只要一到青城,就什么也不怕了。 现在他们终于到了青城。 青城乃天下名城,青城山之美、之奇,观者无不动容。 青城山有观,名曰青城观。 青城观三百年前,已经是武林发源之地,青城派也早已列入八大门派之中。 宣同和马日成在来到青城之后,既不敢偷东西,更不敢去抢。 有谁敢保证他们偷抢的目标不是青城派的人? 到达青城,首先是必须解决肚子的问题。 宣同和马日成希望青城的人比别处的人慷慨一些、仁慈一些。 因为他们已经三天没有吃一顿象样的饭菜了。 他们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站着,伸手向过路的人乞讨。 青城人很慷慨,他们很快就得到了足够吃两个热馒头的铜板。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个孩子叫喊:“有贼呀,有贼呀,帮爹买药的钱被贼偷走了。” 人群立刻围了过来。 不管是哪里的人,只要是遇到这种事,都不会放过的。 小孩子是在宣同和马日成面前哭的,所以人群自然以他们三个人为核心。 宣同感到有些倒霉,为什么那个可恶的贼偏偏在自己面前偷钱? 这样他们只能站在这里了,因为逃走会被别人误会的。 他们一点也不担心,因为这一次他们的确没有偷钱。 小孩子只有十三四岁,虽然衣衫朴素,但模样很让人喜爱,看到他掉泪伤心的样子,人群中已有老太太陪着唏嘘。 有人问小孩:“钱怎么被偷的?” 小孩子喊道:“我也不知道,我一走到这里,就感到有一只手伸进我的口袋里。” 大家的目光立刻转到宣同和马日成的身上。 宣同和马日成丝毫不紧张,做贼才会心虚,他们并没有做贼。 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走到他们面前,冷冷地道:“钱是不是你偷的?” 宣同摇头,年轻人冷笑道:“可不可以让我搜一搜?” 搜就搜,宣同一点也不担心。 年轻人把手伸入宣同怀中,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的手慢慢伸出,手上有一个钱袋,里面装着满满的铜钱。 宣同和马日成惊呆了,这一袋钱是什么时候到怀中去的? 年轻人做事很仔细,他先问小孩子道:“你去了多少钱?” 小孩子道:“一共九十七枚铜板。” 年轻人一枚一枚地数着,不多不少,正好有九十七枚铜板。 年轻人怒道:“你们袋中,不多不少,也正好有九十七枚铜板。” 宣同很想解释,如果自己有九十七枚铜板,早已溜了,何必站在这里等着挨揍? 他没有时间解释了,因为拳头已经飞了过来。 很多人、很多的拳头。 在任何地方,抓到小偷的规矩都是一样。 先打个半死再说。 宣同和马日成虽然又累又饿,但毕竟身怀武功。 他们终于逃了出来。 他们在一个小巷中休息,相互看着对方身上的伤势,唯有苦笑。 宣同道:“这一定是有人在捣鬼,一定是路上的那个人。” 马日成苦笑道:“他为什么总是害我们,我们和他有仇?” 宣同同样苦笑道:“不知道,自从入了‘光明教’,我们的好运就没有了,还要到这里来出苦差。” “嘻嘻,嘻嘻。”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嘻笑声。 这种饱含嘲讽的笑声对宣同和马日成来说,实在太熟悉了。 一路上,每一次他们很倒霉的时候,总是会心惊胆颤地听到这种声音。 他们试过,逃避是逃不了的,现在他们只是想见一见,究竟是谁在跟他们过不去? 随着笑声,从一个巷子里跳出一个神气活现的孩子,摸着小脑袋,睁着溜溜转的眼睛,笑嘻嘻地道:“好不好玩呀?这一路上,旅途愉快吗?” 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赖他们偷钱包的小孩子。 马日成只魔得气往上冲,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星来,他吼道:“小兔患子,原来一路上是你在作弄我们。” 这个小家伙就是我们的天才儿童秦宝宝,秦宝宝能够让人骂他是兔崽子吗? 答案是否定的。 马日成忽听得“啪啪”两声脆响,两边脸颊立刻火辣辣起来。 秦宝宝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净俐落地打了马日成三个耳光。 马日成毕竟是个二三流的角色,武功也不算差,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打耳光,以后在江湖朋友面前如何交待。 手腕一抖,从腰间解开软索,一记“横扫千军”,扫了出去。 软索出手之际,才发现面前已经失去了人影,然后觉得后腰的穴眼被一根硬硬的东西一戳,一只抓住衣领的手将他头顶朝下撞了出去。 他的脑袋朝地面撞去时,看到一张憔悴的脸。 这张脸是属下宣同的。 马日成的脑袋就撞到宣同的脸上,两个人几乎同时昏了过去。 秦宝宝挥了挥手,望着地上的两个人觉得很得意。 这一次下岭来,第一次有动手的机会,看来自己的功力又进步了许多。 唯一遗憾的是,马日成的脑袋本该是撞在宣同的脑袋上,而不是脸上。 看来自己这一手“砸”人功夫,还须练习练习。 本来很僻静的巷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桌子上有酒,椅子上有人,这人的手上执着酒杯。 这人一身黑衣如墨,面孔苍白,不是谢灵均又是谁? 谢灵均自斟自酌,竟似全没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 好象是在一间雅室里,听着曲,喝着酒,除了酒,什么也不想似的。 秦宝宝撇了撇小嘴,一脸不屑的样子,道:“扮俏吗?嘻嘻,小心不要把砂子喝到肚子里去。” 此时有风,巷中多沙,风起而舞。 谢灵均仍然没有向这边看一眼,不过却放下了酒杯。 他叹了一口气,道:“这么可爱的孩子怎让我忍心下手?” 秦宝宝道:“不忍心就别下手。” 他一步跨出,就准备溜了,不想刚进入一个巷口,就见面前仍是一桌、一椅、一人。 秦宝宝惊道:“你是鬼吗?会飞呀?” 谢灵均慢悠悠道:“不错,我是鬼,索命鬼。” 宝宝知道自己绝非谢灵均对手,当务之急,溜之大吉。 可是谢灵均的轻功神妙,跑是跑不过他的。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秦宝宝有些头疼了。 不过,看上去谢灵均并没有杀机,不如先和他泡一泡再说。 这里是青城,习武的人很多,很可能就会撞进来一个青城子弟,只要将谢灵均挡上一档,自己就可以溜了。 一个习武人看到一个大人欺负小孩,自然是要管了。 秦宝宝主意打定,站定身形,笑嘻嘻地道:“你真要杀我?” 谢灵均道:“难道你不知道你该死的理由有几千条?” 秦宝宝叫道:“太夸张了吧!好象我是十恶不赦似的。” 谢灵均淡淡一笑,慢慢地站了起来。 秦宝宝道:“现在就动手吗?能不能等一下?” 谢灵均果然不动,他道:“难道你还有帮手?” 秦宝宝道:“当然啦!像我这种天生福相的人,处处都有贵人相助的。” 谢灵均道:“你的帮手在哪里?” 秦宝宝道:“进入这条巷子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的帮手。” 谢灵均又坐了下来,慢慢道:“反正我杀了你以后,今天就没事做了,也不妨等一等。” 宝宝心中暗暗祈祷,第一个进来的千万不要是老头、老太婆或小媳妇、小孩。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过不了多久,果然传来了脚步声。 宝宝心中“怦怦”乱跳,伸颈向巷口望去。 这一望,心情一下到了冰点。 来的是三个人。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腰间边佩着剑,本来是秦宝宝最希望的人选。 可是这个人已经醉得一塌糊涂,若不是身边的两个女人扶着他,他连路都走不动。 一个连路都走不了的人,怎么能挡住谢灵均。 那两个女人淡妆粉抹,面皮粉白,分明是两个穷姐儿,而不是秦宝宝希望的女侠之流。 谢灵均轻笑,道:“这就是你的两个帮手?” 秦宝宝无奈,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当下亮开嗓子叫:“救命呀,救命呀,有人杀人啦?” 三个人跌跌撞撞地走过来,醉汉道:“好象有人在喊救命?” 一个女人道:“是一个孩子。” 醉汉道:“是有人把刀架在脖子上,还是被人打在地上?” 女人道:“都没有,只是站在那里喊。” 醉汉傻笑道:“有趣,有趣,过去看看。” 女人皱眉道:“你连路都走不动,还要管闲事?” 醉汉勃然大怒道:“大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他妈敢管大爷!” 两个女人竟是有些怕他,乖乖地将他搀到秦宝宝的面前。 醉汉斜着眼,上下打量着秦宝宝,他从上打量到下,差一点又站不起来。 醉汉道:“是你喊救命?” 秦宝宝觉得有趣,道:“是呀!” 醉汉道:“是谁要你的命?” 秦宝宝用手一指谢灵均,道:“是他。” 谢灵均慢慢地喝着酒,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醉汉道:“他在哪里?” 握着拳头,直在地上瞅,秦宝宝扳着他的头,好不容易才让他面对谢灵均。 醉汉呆呆地看着,喃喃地说:“前面好象有一个东西。” 秦宝宝忍住笑,道:“不是东西,是个人。” 谢灵均的涵养好极了,居然没有生气,反正秦宝宝很快就要变成一个死人,和一个快死的人生什么气呢? 醉汉彷佛这才看清,恍然大悟道:“好象真是一个人,就是这个人要你的命?” 秦宝宝笑道:“是呀。” 醉汉忽然大怒道:“这还了得,这还了得,大男人欺负小孩子。” 他转头问身边的女人,急急道:“我的剑呢?我的剑呢?” 女人道:“剑不在你的腰上吗?” 醉汉更急,道:“我的腰在哪里?腰在哪里?” 秦宝宝上前从他腰间抽出了剑,交在醉汉手中。 这是一柄很普通的青钢剑,醉汉却一手勾着一个女人的脖子,一手执剑。低着头,翻来覆去地看,好象能从这柄剑上看出一朵花来似的。 秦宝宝有些后悔了,叫这个人来,只有送死的份,得想办法赶他走了。 办法还没想出来,醉汉已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的目光本来呆滞而污浊,当他抬起头时,眼睛却又清又亮,就像天上的星星。 有剑在手,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从一个醉得连路都走不动的醉汉,变成了一个剎那间取人首级的大剑客。 谢灵均慢慢地站了起来,手中的酒杯“喀嚓”一声碎了,酒水渗进土里,很快消失在土中。 他冷冷地道:“原来你没有醉。” 醉汉笑道:“谁说我没有醉,只有死人才说我没醉。” 谢灵均淡淡地道:“我不是死人。” 醉汉大笑道:“那你一定是醉了,只有醉了的人会说自己不是死人。” 他一把甩开女人,跌跌撞撞地向谢灵均冲了过去。 谢灵均的脸色立刻变了。 拳术中有一种“醉拳”,剑术中有一门“醉剑”。 “醉拳”、“醉剑”都很难练,所以武林中很少有人练成的。 醉汉步态蹒跚,却不是醉拳,手中有剑,更不是醉剑。 他的步法、剑招竟比醉拳、醉剑要高明得多。 谢灵均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用这种步法、招式出手,他相信武林中也从没有这样一招。 这一招分明是醉汉临时想出来的。 一个能在剎那间想出五招巧妙的剑法的人,一定是个天才。 醉汉的剑招已发,隐隐然竟意在剑先,谢灵均立时如惊龙出水,身形徒然拔起。 他再次落下时,双足已踏上屋脊。 这时他才感到,足部一片冰凉,提足一看,一只鞋的鞋底已经被削去。 如果自己刚才跳近了一点点,一只脚就不姓谢了。 醉汉正在地上扶剑四顾,茫然道:“人呢?刚才这里明明是有个人的。” 谢灵均长叹一声,世上的高手实在很多,很多,自己以前未免太轻狂了一点。 叹息声中,身体复又拔起,几个起落,已经不见。 秦宝宝忽然冲上前,一把拉住醉汉衣袖,又笑又叫道:“余伯伯,你一定是余伯伯。” 醉汉笑道:“余伯伯是什么东西?” 秦宝宝也笑道:“余伯伯又好酒、又好色,可是他知道宝宝来了,一定会来保护我的,余伯伯是最讲义气的。” 醉汉早已不醉了,他掷剑于地,哈哈笑道:“宝少爷好厉害的眼力,你怎知我一定是余半城。” 宝宝笑道:“在青城之中,能够一剑削去谢灵均鞋底的人,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的。” 醉汉大笑,他当然就是余半城,青城派有史以来最天才、最不羁的掌门人“神来之剑” 余半城—— 第八回 最毒妇人心 余半城问道:“三领主可好?可又得了什么美女?” 宝宝笑道:“三领主早已弃恶从善、改邪归正了。” 余半城讶然道:“难道这胖小子愈来愈没有出息,居然被老婆管住了。” 宝宝幸灾乐祸地道:“席夫人厉害极了,席领主这几年的日子愈来愈不好过了。” 余半城叹道:“没出息,没出息,一个男人居然怕老婆,太没有出息了。” 宝宝道:“一个人若是太胖,就会把胆子挤小了,三领主实在是太胖了。” 余半城拍掌大笑,道:“有道理,有道理,幸亏我还没有发胖。” 他忽然回身吩咐两个女人道:“快去把剑埋了。” 宝宝奇怪地道:“为什么要把剑埋了呢?” 余半城道:“余半城的剑居然只削了一只鞋底,这件事传出去,别人一定会笑死的。” 他牵着宝宝的手,复又叹息道:“我那个娘们太没本事,到现在一个屁也没有放,她若是能生出像你这样的孩子,我宁愿去修鞋子。” 宝宝道:“伯伯又喝酒、又好色,哪里有空去生孩子,怪不得婶婶的。” 余半城哑声道:“我喝酒的事情千万不要让你婶婶知道。” 宝宝奇怪地道:“难道伯伯怕她?” 余半城挺直胸膛,昂然道:“我怎会怕她,只不过给她留个面子而已。” 他拉着宝宝的手,一定要带着宝宝去青城山看一看。 余半城的家就在山上,房子壮观、漂亮。 上山途中,三三两两佩剑的人都避在一边,恭恭敬敬地让路。 余半城回顾左右,道:“宝少爷,我是不是很风光?” 宝宝笑道:“他们都是你的弟子?” 余半城道:“我连生孩子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有空教他们,他们只不过是跟你婶婶学过几手而已。” 宝宝惊讶道:“婶婶也会武功?” 余半城道:“有空的时候,我也教她几手,她居然就开始收起徒弟来。” 他叹息道:“别的女人都喜欢穿衣、打扮,她却喜欢动刀动剑,如果今年还不给我生个小子,我一定休了她。” 宝宝觉得余半城真是又威风、又神气,这年头,不怕老婆的人是愈来愈少了。 走到半腰的巨宅前,大门却紧闭,一个小门开着。 一个丫鬟打扮的人堵在门口,见到宝宝,欢天喜地将宝宝请了进去。 丫鬟的手中还有一块搓衣板,余半城一看到搓衣板,立刻就像霜打了的庄稼。 丫鬟冷冷地对他说:“你的事,夫人都知道了,你该怎么做,恐怕不需要我来教你。” 回手一带,小门关上,将余半城关在了门外。 宝宝道:“为什么不让他进来?” 丫鬟道:“因为夫人生气,夫人生气的时候,他就必须跪在大门前赎罪。” 宝宝笑道:“原来余掌门和三领主一样是最怕老婆的。” ※※※ 怕老婆的男人,大多都有一个很美丽的老婆。 男人怕老婆大多不是因为真正地像老鼠怕猫一样,而是因为喜欢。 如果一个男人根本就不喜欢一个女人,就绝不会怕她。 余夫人果然既美丽、又温顺,看上去也非常通情达理。 和所有第一次看到秦宝宝的人一样,余夫人对宝宝的相貌,表现出极大的震惊和赞叹。 她把宝宝搂在怀里,左端详,右端详,好象永远也看不够。 宝宝自然有点不好意思,轻轻挣脱,道:“婶婶,该把伯伯放进来啦,他那么大的人,跪在门口多难看呀!” 余夫人笑道:“你以为他会那么老实吗?会乖乖跪在那里?” 转向窗外,轻叱道:“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话音刚落,余半城就笑嘻嘻地滚了进来。 余夫人冷哼一声,道:“今天有贵客降临,姑且给你一个面子,下一次再借机酗酒,定罚不饶。” 余半城忙笑道:“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当下,余夫人亲自下厨做羹汤。 川菜本是又麻又辣,秦宝宝最怕吃,正在担心如何不辜负余夫人的好意时,菜已上桌。 余夫人做的并不是川菜,而是正宗的维扬风味。 每次吃饭,都是宝宝最痛苦的时候,今天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其它原因,居然每一样菜都尝了一点点。 秦宝宝忽地想起了什么,叫道:“阿呀!糟糕!” 余夫人关切地道:“怎么啦?”她自始至终,眼睛都没有离开秦宝宝片刻,目中深情无限,有时竟有痴迷之意。 秦宝宝向余半城道:“那两个被我打昏的人,是奉了张真人的命令来青城的,我正想问一问他们来的目的,偏偏遇见伯伯,将他们忘了。” 当下将东海妙峰观张真人之事,细细地叙述一番。 余半城道:“这有何难,在这城中不要说找两个活人,就是找一根针也不是难事。” 余夫人已经扬手,换上一名弟子,吩咐一番,弟子辞去。 如果吃饭的时候不喝酒,结束就很快,下人们上来收拾碗筷时,那名弟子急急闯入。 余夫人道:“人呢?” 弟子道:“在外面。” 秦宝宝第一个冲到外面,外面没有人,只有两具死尸。 马日成和宣同的死尸。 余半城神色凝重,仔细地翻验尸体,最后道:“这两个人都是被一种极霸道的内力震碎了骨骼,这种内力,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秦宝宝立刻想起了邢雄之事,面前的这两具死尸自然是谢灵均所为。 可是谢灵均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秦宝宝想不出他杀人的理由。 余半城道:“杀人的人,是不是刚才那个高傲的年轻人?” 秦宝宝点头。 余半城冷笑道:“在我的地盘上杀人,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秦宝宝道:“伯伯千万不要派人去找他,除了伯伯之外,青城中无人是他的对手。” 余半城道:“就这样放过他不成?” 秦宝宝道:“他来青城,一定是有目的的,在不了解他的来意前,就算是杀了他,也没有意思的。” 余夫人道:“好啦!好啦!不要为这些事烦神,宝宝,吃过饭该去玩一玩,别让食物存在肚子里辛苦了肠胃。” 宝宝一听到玩,兴趣马上就来了,兴冲冲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余半城笑道:“青城山天下绝秀,瀑布、山林无一不是游玩绝境。” ※※※ 从山上下来,宝宝累得有些吃不消了,可是愈累,就愈睡不着。 睡到半夜,忽听到隔壁有哄孩子睡觉的声音。 声音听起来分明是余夫人,可是余半城夫妇不是没有孩子吗? 除了哄孩子的声音,又传来余半城烦躁不安的声音,道:“好啦!好啦!该睡觉啦!好象真的是你的孩子似的。” 余夫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的英儿要在,一定也有宝宝那么大了,我生不出孩子,就不能抱抱别的孩子?” 余半城叹道:“你将人家的孩子偷来,他父母不知有多着急,还不将这孩子送回去?” 余夫人叹道:“我半夜偷来抱一抱,清晨就送回去,他的父母怎么会知道?” 余半城无奈的声音:“总之我说不过你,反正我要睡了。” 不久,就传来鼾声。 宝宝更加睡不着了。 想来余夫人幼子夭折,满腔母爱无从宣泄,便夜入民宅偷别家的孩子,当上一夜母亲。 这种行为固然怪异,但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双手抱头躺在枕上,这时“它”又来骚扰。 “小家伙,在想什么?” “对主人不可以这样没有礼貌,没有家教。” “嘻嘻,不过是兄弟而已,哪里有主仆情分。” “喂,你说余夫人可不可怜?” “可怜?哼,我看她多半神经不正常。” “你才神经不正常,她思子心切,才喜欢抱抱孩子,也是人之常情嘛!” “半夜入宅偷窃,也是人之常情?” “去去去,不和你说,一点人的感情都没有。” “我本来就不是人,而是一个无形无体的魂魄而已。” 这时,外面有开门的声音。 “喂,宝宝,是不是余夫人去送孩子啦?” “恐怕是吧!” “想不想去看一看?” “神经。” “反正也是睡不着,不如去散散心吧?” 受不了“它”的怂恿,再加上好奇心切,宝宝悄悄起床披衣,从门缝里看去,余夫人纤细的身影在院子里一掠而过。 秦宝宝悄悄开门,蹑脚跟上去,却发现余夫人并不是奔向山下,而向花园中掠去。 宝宝心道:“莫非这孩子,是花匠杂役的孩子?” 本来已不准备跟下去,却见余夫人在一丛菊花前停了下来。 那丛菊花开得好生旺盛,秦宝宝站得远远的,他闻到被风送来的花香。 余夫人蹲在地上,凄凄切切地道:“苦命的孩子,你死得好惨啊,我把你埋在菊花树下,娘看见了菊花,就当看见了苦命的孩儿。” 秦宝宝被弄胡涂了,明明是别人的孩子,又怎会是你的。 “把你埋在菊花树下。” 秦宝宝忽地打了一个冷战,难道,难道,那孩子已经死了,余夫人竟要把他埋了,这个想法太令人可怕了,秦宝宝简直惊呆了。 他自出道以来,还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事情。 余夫人蹲下身,以手挖土,很快挖出一个小坑。 她的脸在夜色下显得苍白而恐怖,在秦宝宝看来,那分明是一张魔鬼的脸。 宝宝不敢睁眼去看,更不敢动,他害怕到了极点。 就算他武功不错,聪明绝伦,但毕竟是个孩子。 不知什么时候,余夫人已经不见了。 秦宝宝缓过神来,一掠掠到菊花旁边,从鞋中抽出金匕首,匕首插入土中,果然触到软绵绵的东西。 把土抓开,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孩躺在坑里,一双本来秀气的眼睛现在如死鱼般盯着秦宝宝了。 秦宝宝差一点就要昏过去。 壮着胆子,仔细地看,婴儿身上青紫一片,临死前受了不少折磨。 余夫人这样做,一定不是第一次了。 金匕首颤抖着往旁边掘去,挖开土,一具小小的骸骨整整齐齐地躺在土中。 秦宝宝再也不敢挖下去,只觉得心跳剧烈,胸口烦闷。 忙不迭地盖好土,像躲避瘟神一样逃离了花园。 一进门,立刻反手关上门,摀着“怦怦”乱跳的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余夫人原来是一个疯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离开这里,再也不能呆下去了。 从胸口摸出火折子,晃亮,点燃桌上的油灯。 油灯点亮,屋子里一下光明起来,看到光,宝宝安定了许多。 他忽地看到一条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抬头看去,赫然是余夫人。 宝宝骇极而大呼,嘴巴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盖住。 余夫人的动作就像鬼魅,根本让秦宝宝不及反应。 秦宝宝睁着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余夫人苍白的脸。 这本来是张很美丽的脸,现在却变得有说不出的恐怖。 余夫人在叹息,这样一个疯子,居然在叹息。 她叹息着说:“你都看到了,你是不是认为我很坏?” 她把手放开,秦宝宝立刻点了点头,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余夫人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她说:“我的孩子死了,你要我怎么办,我想我孩子,我要孩子呀?” 秦宝宝道:“可是你怎么也不能杀人呀?” 说完,忽又后悔了,和一个疯子,有什么道理可讲呢? 余夫人道:“我的英儿若是还活着,一定也和你一样大了。” 忽地又似发现了什么,急急地道:“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半城,我也不伤害你,我收你做我的儿子好不好?好不好?” 它的声音变得急促,目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宝宝道:“作梦。” 余夫人并不失望,她兴奋地道:“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以后也绝不去偷孩子,你答应我,千万要答应我?”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因为秦宝宝冷漠如冰的面容告诉她,她的想法太可笑了,是绝对办不到的。 她淡淡地道:“你不愿意?” 秦宝宝用沉默代替了回答,同时右手扣住了金匕首的柄部,握紧再握紧,忽地一刀刺了出去。 两个人相距很近,何况秦宝宝的速度又很快,他原打算一招出手后,不管得不得手,立刻逃走的。 可是这绝不容易对付的一招,余夫人轻描淡写地就接下了,她的两根玉指一夹,就夹住了匕首。 她还是淡淡地看着秦宝宝,冷冷地道:“拼着和卫紫衣结仇,我今天也不能放过你。” 美丽的手带着优美的弧线,轻轻地飘了过来。 美丽,往往是致命的。 门就在这时被撞得四分五裂,一个人从外面破门而入,用最愤怒、最狂野的声音叫道: “臭婊子!” 这个人是余半城。 余半城的身上还披着睡袍,头发披散着,左手提着一柄精光闪动的宝剑,右手抱着一个婴孩。 婴孩的身上还带着泥土。 余半城的样子,几乎是要被气疯了,他大叫道:“臭婊子,你杀了那么多孩子,还要杀秦宝宝。” 余夫人很镇静,很镇静,她淡淡笑道:“想不到瘟猫也会变成一只老虎。” 余半城提剑大骂:“你整天骂我、气我,我无所谓,可我是堂堂的大丈夫,怎能允许你做这种事。” 余夫人轻笑道:“我做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你动手啊?” 余半城没有立刻动手,忽然间从一个狂怒得几乎失去理智的人变成一个极端冷静的人。 “他冷冷地道:“千招后我必为你所杀,可是你现在杀不了我,我走,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一把拉起秦宝宝转身就走。 一直奔行到山下的街道上,余半城仍然在拼命奔跑。 余半城恨恨道:“这个臭婊子比我还天才,十年前我娶她进门时,她还不会武功,现在却可以教我了。” 宝宝道:“就算这样,也没有必要这样跑呀,她现在已经不知我们逃到哪里了。” 余半城道:“青城派子弟大多是她的徒弟,她只要一声令下,顷刻间,全城都是杀我人们的人,趁她的命令来不及下达,我们必须赶快出城。” 他说得一点也不夸张,青城山上忽亮起一盏红灯,红灯一亮,全城立刻从沉睡中醒来。 宝宝道:“这一定是她的信号了。” 余半城咬着牙,不说话,他们这时已经冲到城边了。 从城门边的小胡同里忽然窜出三个人,厉声喝道:“站住,是谁?” 余半城脚步一顿,身体硬生生站住,大喝道:“是我,余半城。” 三人道:“哦!原来是掌门。” 他们的语气和神态,却根本没有把余半城放在眼里。 余半城喝道:“你们在这里,可看到有人逃过来吗?” “没有。” “好。” “好”字出口,剑光如毒蛇一样刺出,扭动,三个人剎那间死于剑下。 血光尚未落地,余半城已经带着秦宝宝冲出了城。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厉声高呼:“不要让余半城跑了。” 城边是荒草连天,密林遮空,一进入密林,声音就小了许多。 一直走到密林深处,余半城紧张如绷紧的弓的神经才松弛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宝宝笑道:“余伯伯,你恐怕是天下最没有权力的掌门人。” 余伯伯苦笑道:“贪玩误事,若非我沉缅于酒色,大权岂会旁落。” 宝宝道:“余夫人毕竟和你是多年夫妻,不会把你怎么样吧?” 余牛城啐了一口,道:“这个女人连孩子都杀,分明是一个疯子,一个疯子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又笑道:“其实我早就烦透了,如此正好到江湖上流浪、流浪。”他又道:“宝少爷想去哪里?” 宝宝道:“无所谓啦,我也是天生喜欢流浪,到哪里就是哪里。” 余半城道:“我有一个朋友,多日不见了,如今正好去见一见他,你和不和我去?” 宝宝道:“你的朋友是谁?” 余半城不由眉飞色舞,道:“说起我的朋友,武林中大大有名,便是唐门一代掌门,唐雷。” “唐雷?”宝宝笑道:“原来你的朋友竟是他。” 余半城道:“你认识唐雷?” 宝宝胸膛一挺,傲然道:“唐雷和我平辈论交,我怎能不认得他?” 余半城笑了,想不到可爱的宝宝也会吹牛。 其实宝宝一点也没有吹牛。 宝宝的父亲“万邪医圣”秦英前辈,对唐门第一高手唐老爷子唐竹有救命之恩,所以宝宝的年纪不大,却是和唐雷平辈。 别看唐雷已是胡须俨然,宝宝也不过叫他一声“老哥哥”。 余半城自然不知这其中有这些个关节,他认为宝宝在占他的便宜。 和宝宝在一起,不吃亏是不可能的,不过就算是吃了亏,恐怕也没有人会生气余半城没有生气,这么可爱的秦宝宝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宝宝也的确想到唐家去一趟。 唐谅的暗器练到了什么境界?唐八公子唐光是不是还是永远没有不开心的事?唐容是不是又胖了?唐卓是不是还是那样一本正经? 还有脾气最暴躁的唐虎,现在还喜欢打架吗? 一想起这些人,宝宝恨不得一步踏入唐家室。 ※※※ 卫紫衣和席如秀日夜兼程,就在今夜来到了青城。城门已在望,卫紫衣道:“不知宝宝还在不在,真想不通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席如秀哈哈笑道:“宝宝的心思就像和尚的禅机,反正我是猜不透的,所以从不想。” 卫紫衣道:“所以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不用费尽心机去猜宝宝的心事。”他又苦笑道: “而我却是他的大哥。” 席如秀笑道:“反正这个包袱你要背一辈子了,好好受用吧!” 笑声中,催马飞奔,从城门内,忽地冲出来一群人。 这些人都穿著一色的青衣,手中执着明晃晃的长剑。 席如秀立刻勒马,马人立而起,卫紫衣已经赶到。 人群中有人喝道:“什么人?” 卫紫衣道:“你们是什么人?” 有人大怒,喝道:“不管你是什么人,马上给我滚下马来。” 席如秀惊讶地对卫紫衣道:“大当家,我是不是听错了,居然有人叫我们滚下马来?” 卫紫衣淡淡地道:“你没有听错,的确有人叫我们下马。” 席如秀一声怪叫,膝盖一点,座下马如飞冲出,左手一探,抓向一个人的衣领。 立刻有七八柄长剑齐向席如秀这只手刺来,席如秀若不是收得快,手上就要多七八个血洞了。 他大叫道:“厉害,厉害。” 闪电般右手一探,抓住一个人的衣领,立刻打马而回。 人群立时冲了过来,他们立刻就看到了一片耀眼的剑光。 剑光闪动处,七八柄长剑齐齐地从中而断。 人群立刻停下,后退,这时他们看清了面前的人。 紫巾、紫衫、紫布鞋,俊美如金童的脸庞没有一丝笑容,冷漠得就像无情的剑锋。 可他的手上并没有剑,刚才那片剑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卫紫衣冷冷地道:“你们是青城派余半城门下,余半城在哪里?” 忽然有人叹息,道:“余半城疯了。” 卫紫衣讶然,他实在是惊讶极了,活蹦乱跳、能喝能嫖的余半城,怎么会疯了呢?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现在这个女人已经站在卫紫衣的面前。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卫紫衣拱手道:“余夫人。” 这个女人就是余夫人,她叹了一口气,道:“大当家来得迟了,若早来几日,半城就不会走了。” 卫紫衣满腹怀疑,道:“余兄真的是疯了?” 余夫人潸然泪下,卫紫衣不必再问,有些话是不适合在外面说的。 ※※※ 席如秀的脾气一向很好,你就算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生气。 现在他却气极,余夫人的叙述简直让他气疯了。 他一拳砸在桌上,破口大骂:“余半城,老子瞎了眼,居然交你这样一个狗屁朋友。” 余夫人唉叹不已,道:“这件事何尝不怪我,平日我若是多观察他些,多宽慰他些,他也不会做出那种事了。” 余半城如此时在场,一定会气得当场吐血,因为在余夫人口中,那个杀害婴儿的疯子竟变成了他。 余夫人哭得伤心凄切,席如秀禁不住眼圈也红了。 谁说女人是呆子,那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呆子,女人天生就有演戏的本能,余夫人更是天生的好演员。 席如秀道:“大婶不要伤心,余半城已经疯了,伤心也是没有用的。” 余夫人叹息道:“我现在担心,怎样向那些死者的亲属交待。” 卫紫衣自始至终一直没有说话,一直到余夫人为他们安排的房间里,卫紫衣才道:“如秀,你真的认为余半城疯了?” 席如秀道:“这个女人在说谎,就算割下我的脑袋,我也不相信余半城这个浑球会做出那种事。” 卫紫衣点头,道:“余半城不在,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宝宝一定来过,我担心──” 席如秀同样担心,是否余夫人会把宝宝像其它婴儿那样杀了?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连想都不敢想。 卫紫衣道:“余半城一定是和余夫人为这件事闹翻,所以走了,令我奇怪的是,余半城难道怕她?” 席如秀道:“我看她行动敏捷有力,目中精光闪动,武功一定很不错,也许余半城不是她的对手。” 卫紫衣道:“余半城以前也曾说过她会武功,我以前只认为她只知皮毛,想不到她居然是个高手。” 席如秀道:“女人如果专心做一件事,往往比男人还要强的,所以有很多自以为很了不起的男人,大多数栽在女人手里。” 卫紫衣笑道:“宝宝也是个女子,她专心调皮捣蛋,果然比男孩子厉害。” 席如秀道:“所以你以后的日子一定过得很有趣,我真是嫉妒极了。” 卫紫衣苦笑道:“这是幸灾乐祸,典型的幸灾乐祸。” 无论在何时何地,何种情景,只要一提起宝宝,话题就变得轻松愉快得多。 卫紫衣笑了一笑,道:“余夫人编故事给我们听,一定是有企图的,我们今夜要提防着一点。”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一种极轻但又很奇怪的声音。 对卫紫衣和席如秀这种江湖大行家来说,这种声音太熟悉了。 那是一名轻功很好的夜行人,踏动屋脊的声音。 卫紫衣淡淡笑道:“来得好快。” 说到第三个字的时候,他还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第四个字的声音还没有消失,卫紫衣却消失了。 席如秀叹息道:“一遇到动刀动剑的事,他总是比我快。” 其实他也不慢,他从屋里冲出时,还能看到卫紫衣紫色衣袍一角在屋脊上一晃而没。 席如秀知道那个夜行人很快要倒霉了,卫紫衣对付敌人,绝不会像自己心慈手软。 院子里光线很好,因为明亮的烛光正从一间敞开大门的屋子中倾泄出来。 那间屋子是余夫人的卧室,难道夜行人是余夫人。 席如秀一步扑到了门前,很快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夜行人不会是余夫人,因为余夫人在屋中。 第二,余夫人死了。 第三,自己应该用一件薄被盖住余夫人的身形。 余夫人的身体半裸,横躺在床上,漆黑杂乱的头发,恰好盖住丰满的胸膛。 席如秀慢慢地踱进了房间,虽然屋子的主人已经死了,他不必很讲礼貌。 余夫人穿衣服的时候,已是个美人,不穿衣服的样子是不是更诱人? 事实并不是这样,席如秀发现,余夫人的身体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扭曲,就像全身没有一根骨头。 她看上去,就像一个被顽皮的孩童扭曲的变形玩具。 席如秀惊讶地发现,她的全身骨头没有一根是完整的,本来秀美仪容也因骨骼碎裂而变得十分可怕。 这是一种何等可怕的内力,席如秀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将薄服拾起,盖在余夫人的胴体上。 现在他有了两个疑问。 第一,余夫人竟能将余半城赶走,武功可想而知,为何她死的时候,屋中没有一点动手的迹象。 一个武功高手,不会睡得太熟,尤其是一个单身女人,更不会睡得很沉。 那么答案便是,凶手是她很亲近的人,她根本就想不到他会动手杀人。 和她最亲近的人是余半城,难道凶手是余半城? 席如秀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几乎打了自己一个轻轻的耳光。 自己太不够意思了,怎能无端地怀疑老朋友。 余夫人既不容余半城,自然是有情夫的,杀她的人,自然是她的情夫。 第二个疑问是:以卫紫衣的身手,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望着床上的死尸,忽然觉得有一丝不妙,至于不妙在哪里,他却想不起来了屋子里忽然明亮了起来,本来很静的院子也一下子变得很热闹。 莫非有一群睡不着觉的人打着火把在夜游。 席如秀回头一看,院子里果然有很多人,有些人手中拿着火把,每人手中都有一柄剑。 他们的样子又凶又恶,好象恨不能将席如秀吃了。 席如秀看看这些人,再看看床上的死尸,终于明白自己陷入困境。 尸体在床上,自己在屋中,死者是个美丽的女人,自己是个男人。 谁都会想到凶手是自己,至于杀人的动机,恐怕每个人不用想都能想出来了。 席如秀苦笑,他只有苦笑。 院子里的人倒好对付,担心的是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且不说其它,光是夫人那边就不知如何交待了。 一个人喝道:“杀了他,为夫人报仇。” 席如秀没有退,反而冲进了人群。 最前面的三四柄剑从不同的角度刺了过来。 这些都是小意思,席如秀现在想的是,该如何应付这种局面。 这些人为主报仇,理由正当,自己当然不能杀他们。 这些人都是余半城的徒子徒孙,所以自己连伤都不能伤他们。 看来自己的唯一选择,就是尽快地离开这里。 他本来认为,从这些人手下逃走,就像喝开水一样容易,渐渐地他发现,开水很烫。 人群并不是一拥而上,而是很有规律地走动,怖成了一个剑阵。 席如秀连连叫苦,想不到余半城的徒子徒孙倒真有些玩艺。 自己有刀在腰,却不能用刀,因为刀剑无眼,极容易伤人的。 自己偏偏又不能伤害他们。 席如秀第一次遇到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 卫紫衣为什么还没有来,莫非他追敌累了,跑到一个地方吃宵夜去了。 本来进退有序的剑阵忽然乱了,因为一个浑身上下如一团火一样的人冲了进来,这个人手中有剑。 剑光闪动处,必有人倒下,剑阵立刻乱了。 席如秀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一下子冲出了院子。 红衣人并没有跟出来,席如秀也希望他不要来。 红衣人虽然帮自己解除了困境,但他杀了余半城的人,所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和他打一架的。 可是和救命恩人打架未免太不合情理,所以席如秀希望红衣人千万不要跟来。 红衣人没有来,并且想必已经走了,因为余半城的徒子徒孙正如潮水一样涌出来,来追自己了。 席如秀叹了一口气,施展平生最快的轻功,像一阵风一样掠了出去。 现在他渐渐有些担心,卫紫衣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 用剑的高手,必是轻功高手。 卫紫衣无疑是当今世上用剑的绝顶高手,他的轻功当然顶好。 他对自己的轻功也一向很自负。 今天却有一个小小的意外。 前面黑色的人影明明离自己只有三十余丈,自己偏偏很难缩短距离。 这不是因为卫紫衣的轻功不高,而是因为对手的轻功也很不错。 一道黑色,一道紫色,两条人影在夜色中飞奔,在夜色中,几乎无法分辨。 一个夜行人在马路上急急地走,他忽然感到有两阵风从身边掠过。 他好象看到了两个人,又好象没看到。 在这种情况下,他很容易地得到一个结论自己一定是遇到兜了。 据说这个人因而得了一场大病,并且从此后再也不敢走夜路了。 它的妻子为丈夫的这个变化感到开心极了。 这件事卫紫衣当然不知道,现在他心中已燃起了一团火。 自从当上“金龙社”的大当家以后,卫紫衣很少做争强好胜的事。 因为那样很不适合自己的身份。 今天他却起了好强之心,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今天他也一定会追下去的。 可惜青城的地形他并不熟悉,而他的对手却很熟悉。 黑影在巷子中三纵两跃,就再也看不到影子了。 自己久不入江湖,想不到近年来出了不少高手。 这时他才想起席如秀,以席如秀的本事,知道自己不会出事,不过他一定等得很急了。 卫紫衣已经决定折返回头,这时他忽然看到屋檐下的黑影中站着一个黑衣人,正用一双发亮的眼睛盯着自己。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谁也没有将目光离开。 黑衣人淡淡地道:“刚才我们比的是轻功,现在你想不想和我比试一下兵器?” 卫紫衣反问道:“你杀了余夫人?” 黑衣人一点也不否认,他淡淡地道:“是。” 下面已经不需要说话了,凶手已经确定,已到了用剑的时候。 卫紫衣冷冷地道:“报上你的名字。” 黑衣人道:“我叫谢灵均。” 他忽然伸出手指,在身边的墙壁上写下他的名字。 三个字龙飞凤舞,居然写得很不错,每个字都深有二寸。 谢灵均道:“这样你的手下就可以找到报仇的人了。” 他的意思是说,卫紫衣死定了,而那三个字,是提供给“金龙社”的人报仇的卫紫衣从来没有遇到这么狂妄的人。 如果说,刚才他只不过是想给谢灵均一个教训,现在却已有了杀心。 两个人各自站在屋檐的黑暗中,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明白自己今天遇上了平生最可怕的对手。 “呛”的一声,谢灵均拔出了刀,夜色中,刀如星光一样闪动。 卫紫衣没有拔剑。 在没有把握刺入对手咽喉的时候,他是不会拔剑的。 谢灵均忽然出刀,刀挥动时,彷佛天上的月亮变成了他的刀。 卫紫衣一退就退到了墙边,身体深深地隐入身后的墙壁中。 一刀逼退卫紫衣,任何人做到这一点足够用一辈子的时间炫耀了。谢灵均却很不满足,他的第二刀更快更急地挥出。 这一刀刺入了墙壁上被卫紫衣撞出来的洞中。 就在这时,一柄像筷子一样细,彷佛也像筷子一样脆弱的剑,忽地从墙壁中刺了出来。 卫紫衣人已在屋子中,剑却从墙壁刺了出来。 卫紫衣的剑锋,永远都指向一个目标──咽喉。 谢灵均大惊,急退。 他的动作一点都不慢,甚至可以说是快极了,可是剑锋仍然刺破了咽喉的肌肤剑锋入肉并不深,只有半分。 这并不足以致命。 谢灵均立刻向剑出手的方向拋出了手中的刀,同时身子一退退到了一个巷子中。 咽喉的伤口很痛,万幸的是,并没有刺进气管。 谢灵均一直逃到一个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这时他才发现,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刚才虽只是两刀一剑,但却像一场激战。 谢灵均摸着咽喉,感到心脏到现在还没有平静。 他的刀法很快、很奇,可惜他的经验还是不够。 利用地形进行作战,这是靠血汗换来的经验。 谢灵均所欠缺的,无疑正是这些。 一时之间,他感到沮丧极了。 卫紫衣也很沮丧。 自己的剑明明已刺中对方的咽喉,只要再加上一点点的力量,就可以毙敌于剑下。 可是当时,自己已用了全力,那一剑剌出时,全身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到那闪电一刺中去了。 更令人沮丧的是,自己居然没有把握接下谢灵均的刀,居然没有把握在谢灵均出刀的瞬间出剑。 这种事绝对是第一次。 若非自己充分利用了似乎绝不可能利用的地形,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也就是说,自己已经到了不得不利用经验的地步。 卫紫衣忽然感到寒意,那不是风寒,而是心寒。 不进则退,这些年来,他究竟用了多少心思在武功上? 这种局面无疑是绝不能够再发生的了,卫紫衣仰天叹息—— 第一回 余半城疯了 长街寂寂,街道的尽头有火光,那是一个摊子。 摊主是一个老人,老人卖的是馄饨。 闻到馄饨的香气,卫紫衣忽然发现,自己饿了。 他走过去,在一张宽条凳上坐下,道:“给我也来一碗。” 热腾腾的热馄饨似乎也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一碗馄饨下肚,卫紫衣感到好受多了。 摊上除了卫紫衣,还有两名食客。 这两个人都穿著黑色而敞开的披风,戴一顶竹编的斗笠。 卫紫衣发现,这两个人从没有抬起头来,并且左手一直放在怀中。 现在的天气很冷,他们没有伸出左手来想必是为了取暖。 卫紫衣还注意到他们吃馄饨的速度很慢,他已经吃了一碗,而他们却不过吃了两三个。 出于一种习惯,卫紫衣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不过这也并不能证明什么。 每个江湖人都有一点古怪,卫紫衣吃完最后一个馄饨,就站了起来,准备走了。 这时,从他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道:“站住。” 卫紫衣站住,在这种情况下,他一向很听话,叫他站住他就站住。 身后声音冷冷地道:“兄弟我来求财不求命,只要乖乖交出钱来,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卫紫衣笑了,他居然遇上了翦径的强盗。 他这个强盗的祖宗居然受到抢劫。 他慢慢地转过身,那两个人已经站了起来,两双阴鸷的眼睛从斗笠下逼视过来。 卫紫衣微笑道:“是不是我只要交出钱来,就没事了?” 一人道:“是。” 卫紫衣忽地沉下脸来,冷冷地道:“如果我不呢?” 回答他的是两片刀光,这两个人居然说动手,就动手。 刀光急旋,他们的刀法居然很急,居然是一流的身手。 两个身怀一流武功的强盗,居然只向一个路人抢劫,他们未免太落魄了。 他们的人虽然落魄,刀却无情。 卫紫衣在猝不及防之下,居然不得不退了一步。 这一退,让他赢得了反击的时间,也让他看清了对方的武功。 这两个人中的一人用的是崆峒“小灵刀法”,另一个人用的是昆仑派的“大悲”刀法。 这两种刀法都是很有名的。 在这退却中,卫紫衣的手搭上腰间的剑柄,几乎就在同时,剑就刺了出去。 如青蛇一样的剑,以几乎不可能的方式刺透了刀光。 “波”的一声,剑尖斩人一个人的咽喉,不深,只有一寸。 这一寸足以致命。 血光随剑的拔出而溅出,如火花一样艳丽。 另一个人看上去有些慌乱,可是刀却一丝不乱。 这一刀擦过街紫衣左肩头的衣服,卫紫衣已踢直了脚尖,点在了那人的心窝。 这一招有名的“弹腿”踢出之后,卫紫衣有些后悔了。 不应该用这招杀他的,这两个人毕竟只是强盗,如没有死罪,自己完全可以将他们制住之后,好好地劝一劝他们。 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心窝中了一脚的人已无声无息地倒下,原本平平的胸口已渐渐地凹下了。 等卫紫衣将这条腿缓缓地收回来,街道上只剩下卫紫衣一个活人了。 卖馄饨的老者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摊上的炉火也渐渐熄了。 卫紫衣忽想起,这两个强盗吃的馄饨一定没有付钱,于是他取出四枚铜板,排在桌子上。 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条人影,像飞一样地奔跑过来。 看他的一身轻功,武功想必了得。 在这青城的夜中,哪来这么多的高手。 卫紫衣皱了皱眉头,来人大叫着:“大当家,你还活着?” 卫紫衣吁了一口气,原来是三领主席如秀,这一夜他一直绷紧的神经总算松弛了下来。 席如秀停下来,惊讶地看着地上的尸体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卫紫衣道:“因为他们居然在我面前扮强盗。” 席如秀叹道:“天下居然有运气这么不好的人。” 卫紫衣道:“山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席如秀苦笑道:“其实我的运气并不比这两位仁兄好多少。” 卫紫衣道:“你去了余夫人的卧室?” 席如秀道:“不错。” 卫紫衣道:“于是你被当作了凶手。” 席如秀叹气道:“不错。” 卫紫衣笑道:“可是你又不能伤害余半城的徒子徒孙。” 席如秀苦着脸道:“是的。” 卫紫衣笑道:“那你就惨了,可是你为何能够逃出来,并且好象并没有负伤?” 席如秀道:“因为有一个人救了我。” “什么人?” “一个红衣人。” “红衣人?”卫紫衣皱了皱眉头:“能够从青城弟子手中救下你来的人,武功一定是一流的,我怎么从没听说江湖中有一个身穿红衣的高手。” 席如秀道:“江湖之大,奇人极多,当然有许多我们不认识的高手。” 卫紫衣深有感触,他说:“不错,不错,这一次出江湖,我已感到今日之江湖,已不全是我们的天下了。” 席如秀见卫紫衣面带烦忧,便知他一定想起了秦宝宝。 在这高手云集、凶险不测的江湖,秦宝宝的命运真叫人担心。 更令人忧心的是,他们并不知秦宝宝的下落,纵想帮他,也无从下手。 席如秀劝慰道:“宝宝吉人天相,多有贵人相助,应该不会出事的,何况他现在一定和余半城在一起,我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 和余半城在一起的日子,宝宝过得很开心。 余半城为人风趣,多有惊人之语,并且无论宝宝怎样捉弄他,他都付之一笑而已。 他们来到唐家堡的时候,天上正下着大雪。 唐家堡很像一个市镇,从外面看,和普通的镇子并没有区别。 街道上也有店铺,酒肆,只不过无论是店主还是顾客,都是姓唐,或是姓唐人家的亲属,在唐家堡中,没有一个外地人。 但并不是说,外人就不能够进入唐家堡,外面的客商也可以进去,因为唐家人也需要穿衣、吃饭。 不过那些客商必须在指点的地方交易,绝不可以随意走动。 街道极为干净,一个包子落到地上,你不用担心包子会被弄脏。 秦宝宝和余半城走进来的时候,立刻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余半城没有来过唐家堡,他虽然和唐谅认识,但也不过是一面之交而已。 所以一进入唐家堡,他就显得有一些紧张。 宝宝笑道:“想不到‘神来之剑’余半城在这唐家堡中也不自在。” 余半城笑道:“这街上的人中,不知有多少暗器的高手,想起那些见血封喉的毒药,我当然有些不舒服。” 宝宝点头道:“嗯,这倒不是假话,那好,我让他们散去。” 余半城慌忙拉住他,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和他们动手,岂非是找死?” 宝宝笑道:“你不用担心,看我的。” 他走到大街中心,叉着腰,大声道:“我是秦宝宝,我又回来啦!” 他的语音刚落,“轰”的一声,大街上的人走了个干干净净,街道上只留下几只鞋来。 显然那些人慌不择路,竟将鞋子都踩掉了。 剎那间,大街上已变得空旷旷的,所有的店铺,纷纷关门大吉。 余半城感到惊讶极了,他问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你?” 秦宝宝得意地道:“小的时候我来过这里,经常和他们开开玩笑罢了。” 对于秦宝宝的玩笑,余半城深有体会。 譬如,你想倒一杯水,结果水进入了杯子,又淋到了你的衣服上。 杯中有洞。 你想睡觉,床却忽然塌了。 就算你想责备秦宝宝也不行,宝宝的理由总是很充分:“床塌了一样可以睡的,并且你再也不会担心睡到半夜床脚忽然断了。” 现在看起来,唐家堡中的人同样受过秦宝宝的折磨,这就难怪他们看到秦宝宝就像看到大头鬼似的。 秦宝宝带着余半城一直来到了一座巨宅前,这间巨宅,就是唐门嫡派子孙住的屋子,唐老爷子唐竹和新任掌门唐雷,就住在这里。 大门边蹲着两个石狮子,三扇虎头大门,气势不凡。 秦宝宝刚到门前,正中的大门“轰隆”一声大开,从里面忽然冲出一群人来。 为首的,威仪四射,相貌堂堂,正是当今唐门掌门唐雷。 他的身后,则是唐六公子唐谅,唐八公子唐光,以及他们的子侄辈唐容、唐卓、唐虎。 余半城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的确唐家堡的掌门亲自来迎接一个小孩子,这怎能不让人惊奇呢? 秦宝宝开心极了,叫道:“唐老哥哥,我来看你来了。” 唐雷的脸上有一丝尴尬,一个半老的老头子被一个孩子叫哥哥,总觉有点不相称。 不过他和宝宝的确是平辈,当下哈哈笑道:“宝宝总算来了,我还以为宝宝将我们忘了。” 宝宝道:“哪里会呀,小时候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宝宝永远不会忘记的。” 宝宝为什么讨人喜欢,因为他的嘴巴太甜,太会说话了,所以就算他淘气得再厉害,你都无法生气。 唐谅在人群中向余半城微微点头,此时,宝宝已到了唐容、唐卓他们中间。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快活得像一群小麻雀。 余半城上前止步,拱手道:“青城派掌门余半城这里有礼了。” 唐雷哈哈大笑道:“今日真不知哪里吹来的香风,不但宝宝来了,连余大侠也降玉趾莅临寒舍。” 余半城笑道:“平生不见唐掌门,枉为江湖人,今日幸而得见,余某此生无憾了。” 唐雷笑道:“余掌门言重了,‘神来一剑,妙绝无方’,唐雷有幸,方能一睹天下英雄风采。” 唐谅笑道:“爹和余掌门可谓惺惺相惜,英雄重英雄了。” 三人大笑。 众人进了大门走了一射之地,方至一垂花门前,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正中穿堂,当中放着一面翠石楠木架大屏风,将正房掩住。 转过屏风,是小小的三间厅,厅后方是正房大院。 余半城暗暗称奇,唐门名垂江湖有百余年,果是武林大家,富贵豪门。 但见那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厢房,挂着珍奇鸟禽,台阶之下,一色的青衣童子,垂手而立。 进入正房,抬头迎面,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 匾上斗大的三个字:“英雄堂。” 堂中一张红木案,案两边一溜十六张楠木椅。 唐雷微微笑道:“寒室简陋,让余兄见笑了。” 余半城叹道:“若是这样尚称为简陋,在下的家无异寒庙破洞了。” 唐雷笑道:“久闻令夫人治家有方,想必家中自然整齐的。” 余半城长叹了一口气,道:“在下的夫人的确是治家有方,是以小弟才不得不投靠到这里来了。” 唐雷惊道:“哦?” 余半城将前事叙说,唐雷和唐谅不禁齐皆动容。 唐雷道:“余兄不妨留下,从此之后,唐家就是你家。” 唐谅道:“除了老太爷的静室,余大侠无论到哪里都没有关系。” 余半城感激不已,躬身一礼,道:“多谢,多谢。” 第二回 断肠草 宝宝早被簇拥着,来到花园,几个孩子叽叽喳喳,恨不得知道宝宝所有的事情。 唐光虽是这些孩子的长辈,但他却要叫宝宝一声“娃娃叔叔”。 唐虎性子最急,抢先问道:“娃娃叔叔可在江湖中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我们出不去,这些日子可憋坏了。” 唐卓道:“上次出去惹出祸来,被大人责备,现在又想出去?” 唐卓永远是一本正经。 唐虎眼一瞪,道:“不出去怎么闯名头,怎么当大英雄,你想老死在唐家堡啊!” 宝宝忽地“嘻嘻”一笑,又立刻闭了嘴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这一招对别人不管用,对唐虎最最有效的。 唐虎急急道:“宝宝,你笑什么?” 宝宝眼一瞪,道:“宝宝也是你叫的吗?” 他最喜欢逗唐虎,看到唐虎着急的样子,比看到什么都有趣。 唐虎只有忍气吞声,辈份比他小,只有服软,当下叫道:“娃娃叔叔。” 宝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才是个好孩子,看在你听话的份上,我就指点你一条成名的快捷方式。” 不光唐虎大喜,唐光、唐容、唐卓谁不愿出名,大家不吭声一起用迫切的眼神看着宝宝。 宝宝拖长了腔调,卖起了关子,慢吞吞地道:“这个方法可是我苦思冥想才想出来的,并且绝对有效,但是你们每一个人,用的方法都不一样,你们──”对于宝宝的脾气,大家太了解了,他如果爽爽快快地说出来,就不是秦宝宝了不把大家急得撞墙,不“榨干”他们的油水,宝宝是不会说的。 唐虎急忙道:“我有一把漂亮的蒙古刀,从今天开始就是娃娃叔叔的了。” 宝宝极不情愿地点点头,算是勉强同意,“贪婪”的目光又望着唐容。 唐容怕落于人后,急忙“献宝”,道:“昨天六婶为我做了好多好吃的蜜饯,我俩分半吧。” 宝宝“哼”了一声。 唐容慌忙道:“三七开。” 宝宝已经把目光转向唐卓了,唐容大急,一咬牙,道:“一九开。” 宝宝已问唐卓道:“你有什么宝贝?” 唐容大声道:“全给你了。” 声音惨切无比。 宝宝满意地点点头,遂给唐容一个甜甜的笑。 唐卓道:“我有一幅吴道子的山水画,娃娃叔叔一定会满意的。” 宝宝喜欢书画,以书画相赠,可谓投其所好。 宝宝对唐卓的礼物十分满意,最后问唐光道:“你呢?” 唐光哈哈笑道:“成名靠的是真才实学,没有快捷方式可走的。” 宝宝忽地转头问唐虎、唐容、唐卓,道:“唐光欺负我,你们看到了吧!” 三个孩子和宝宝自小相处,岂有不知道的,齐声道:“看到了,看到了,唐八叔叔把娃娃叔叔欺负得好惨啊。” 宝宝打铁趁热,道:“要不要把这事告诉老爷子?” 三个人齐声道:“要,一定要。” 平时就恨唐光恃大凌人,此时有宝宝撑腰,落井下石是当然之举。 唐光大慌,宝宝是老爷子唐竹的心肝儿,别说欺负他,就是一句重话也不能说。 “谁欺负宝宝,哼哼!”这是唐老爷子的话,处罚方法没有说,不过那一定很可怕的。 唐光此时恨不得跪下,只求宝宝能放过自己。 忙不迭地道:“一个朋友送我一柄长剑,很漂亮的剑。” 宝宝道:“我小小个子,佩一柄长剑,岂不是很丑,哼,故意想让我出丑。” 唐容“献媚”道:“八叔有一个宝盒,盒中有两个和尚打架。” 宝宝嘻嘻笑道:“可是少林至宝‘少林神拳图谱’?” 唐容道:“对。” 唐光无奈地苦笑,如果平时不那么吝啬,给这些孩子一些好处,哪里有今日之惨祸? 万般不情愿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铁盒子来。 宝宝喜不自禁地打开盒子,果然有一对铁和尚坐在其中,一按机枢,两和尚立刻动了起来,一招一式,分明是“少林神拳”。 这东西好玩当然很好玩,不过对于少林神拳,宝宝却一点不稀罕。 他要想学武,悟心大师什么都会教他。 骗下这个宝贝,不过是让唐虎他们占个便宜而已。 唐虎练的是拳法,早被两个光头的铁和尚的打斗深深吸引住了。 最后宝宝宣布:“现在可以把成名的快捷方式告诉你们了。” 他没有大声宣布,而是一个一个的悄悄地说。 别人都以为宝宝和自己说的方法一定与别人不同的。 其实宝宝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去挑战余半城,打败他,你们就可以成名了。” 呜呼,半城惨矣。 ※※※ 是夜,一个小小身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余半城的门前。 来者不是别人,而是一个蒙面人。 别看他身材不高,却健壮得知一头水牛。 莫非是唐虎? 至于为什么要蒙面,则是宝宝的授意:“万一打败了,他也认不出你来,打赢了,光明正大地报上名字,你就成名了。” 所以唐虎找了一块黑布,蒙住了脸。 唐虎刚落入院中,屋子里余半城已笑道:“贵客降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呀”的一声,房门大开。 唐虎倒犹豫起来,究竟是冲进去,还是等他出来? 唐虎平生最怕的事,就是等,所以他一个虎扑,就扑入房中。 见房中的余半城坐在桌边,微笑着看着自己。 唐虎不由分说,一拳就打了过来。 余半城不由怔住,想不到这人用的是少林伏虎拳,在唐家堡中,居然有不用暗器而用拳的人? 这个人莫非不是唐家的人? 其实,唐门的孩子武功不到具有一定的基础,是不能够接触暗器的。 因为唐门以暗器成名,没有练暗器素质的人,岂不蒙羞唐门? 唐虎不过在上月才开始练暗器,还没有一点成就,现在他最不错的,就是少林伏虎拳。 拳头施展开来,竟也虎虎生威。 不过这种武功,自是伤余半城不着的。 余半城只是纳闷,好好的,怎么有人偷袭自己? 却见来者忽地收拳,一跃出了房门,同时口中低声呼道:“又上当了。” 原来唐虎明白,自己又受了捉弄,余半城是一派掌门,自己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这件事不怪宝宝,只怪自己没有想得周全。 一跃出房门,忽听有人轻轻地笑了一声,是忍俊不禁的那种笑声。 笑声转来极为耳熟,不用猜就知道是秦宝宝。 树丛中伸出手来,向唐虎招了招手,唐虎一步跨过去,这只手立刻摀住了唐虎的嘴巴。 果然是秦宝宝,宝宝俊美的面容正浮出得意的笑容。 看到这个笑容,唐虎有天大的脾气也发作不出了。 宝宝用低低的声音道:“唐容也一定会来的,看看他的表演。” 唐虎立刻也来了兴趣,两个小脑袋挤在一起,从树缝中向外偷看。 果然,没有等多久,一个矮矮胖胖的黑影闪入院中。 别看他身材肥胖,身手却很灵活。 唐虎担心地道:“这小子练暗器比我早,已经练一年了,可不要打中了余半城。” 宝宝道:“练一年暗器就能打中余半城这种高手?” “难说。”唐虎道:“别看唐容看上去呆头呆脑,练暗器却是天才,别说他打中余半城,就算是用暗器擦破余半城一点表皮,余半城也就完了。” 唐门的暗器都是有毒的,并且绝对是见──血──封──喉。 宝宝道:“中了毒没有关系,有我为他解毒呢!” 唐虎摇摇头,道:“娃娃叔叔医术再高明,也绝没办法解救中了唐门暗器的人的性命。” 唐虎解释说,因唐门的毒药毒性太烈,就算立刻用解药解毒,中毒部位也会自此废了。 也就是说,暗器击中了你的手,你必须立刻剁掉手,万一暗器不幸射中了你的脑袋呢? 看来用唐门暗器是千万不能开玩笑的,秦宝宝立刻跃出树丛,他不能让余半城冒这个险。 他的身子刚一冲出树丛,那个肥矮的人吃了一惊,从他手中,急打出一点暗器。 秦宝宝猝不及防之下,只觉肩头一顿,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从屋子中冲出了余半城,他一看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宝宝,一张脸立时变了颜色。 唐虎也急疯了,如果秦宝宝真的被唐门的暗器击中,那怎么向卫紫衣交待。 大叫一声,也扑了出去,他这一叫,从院外冲进了一群人,为首的是唐雷,唐谅、唐容赫然也在其中。 唐谅一把将宝宝抱在怀中,冲出了院子。 只有唐竹唐老爷子才能够救得了秦宝宝。 唐虎一看唐容,气得脸都青了,破口大骂道:“死胖球,你──你──你竟敢用暗器打伤宝宝,宝宝要是死了,我──我──我就和你拼命。” 唐雷脸色凝重,道:“唐容一直和我在一起,他怎么会伤了宝宝?” 唐虎也想起来,刚才那个人的身材虽然很像唐容,但出手和轻功都比唐容好得多。 唐雷神色凝重,简简单单地向唐虎问清了情况,道:“唐门中人,绝没有人会向宝宝出手。” 他首先向余半城拱手为礼,道:“小儿胡闹,余兄莫怪。” 余半城忧心忡忡,道:“不知道宝宝怎么样了?” ※※※ 唐竹所居住的小院中,第一次有了这么多人。 唐雷和余半城赶到时,唐竹唐老大已经从内室出来。 余半城终于见到了江湖中最神秘、最可怕、最具实力的唐老爷子。 唐雷今年已有六十多岁了,唐竹最起码有八十岁。 可是他看起来,就像唐雷的兄弟。 唐竹穿著一件宽松的白袍,一双手的皮肤居然也很白。 练暗器,练的就是一双手,唐家的人都很懂得手的保养。 唐谅早已站在门口,在唐老爷子面前,谁也没有资格坐下。 大家都看着唐竹的表情,以期得知宝宝的凶吉。 唐竹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在一张藤条编织的软椅上坐下,缓缓地道:“幸亏不是唐门的毒药,否则我也救不了宝宝。” 唐雷喜道:“这么说,宝宝已经没有事了?” 唐竹叹道:“宝宝虽然没有事,但唐门中却已大祸临头了。” 余半城深知这种家族事务,自己不应该听到的,他向众人一揖,随即告退。 唐竹道:“宝宝所中之毒,与我们毒药极为相似,唯独缺了一种主料──‘断肠草’。” 唐雷动容。 唐竹道:“而凶手的手法与我们极为相似,这说明,这人潜藏在唐府中已很久了。” 唐雷道:“一旦凶手得到了‘断肠草’,那么唐门暗器的神秘就泄露了,到那时,凶手以这种毒药伤人,别人一定认为是唐门所为的。” 唐竹道:“唐门盛兴百余年,并非以艺业凌人,而在于一个‘严’字,若是我们仗着祖宗留下的几手玩意儿横行无忌,天下灭唐门不久矣。” 唐门虽以毒药暗器成名,却是名门正派,若是沦于黑道,唐门暗器强利,也敌不过天下人的。 所以唐雷和唐竹的神色都很凝重。 唐谅道:“我们立刻进行搜查,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卧底的人找出来。” 忽有一个人道:“用这个方法,一定找不到凶手的。” 众人视之,却是秦宝宝。 宝宝长发披肩,身披素罗袍,倚在门边,已是女儿貌,文之若仙,楚楚动人。 就连唐老爷子看到宝宝的绝世姿容,也不禁眼睛一亮。 唐竹心疼地道:“你不在床上好好地躺着,出来做什么?” 宝宝嫣然一笑,笑容如百花争艳,万物竞春,他笑道:“老爷子手到毒尽,宝宝根本不用担心的,何必无病呻吟般躺在床上?” 又对唐谅道:“凶手潜入唐府,一定很长时间了,并且一定是大家天天见到的人,又怎么搜查得出来呢?” 大家都知道宝宝素有计谋,或许他的想法会令大家别开思路的。 唐谅道:“娃娃叔叔有何高见?” 宝宝又恢复顽童本性,笑嘻嘻道:“高见没有,低见倒有一条。” 他道:“唐家的暗器数量都是有数的。一个人所佩的暗器不过七枚,凶手要想得到一枚暗器加以研制恐怕不太容易,再说就算他得到暗器,因毒药成份复杂,也是无法分析的。” 大家都看着宝宝,不听到下文,是无法理解宝宝的话的。 宝宝又道:“所以凶手能够制出成份相似的毒药,一定是有机会亲眼看到毒药的配制,或者他得到了秘方,他之所以没有完全仿造出来,是因为得不到‘断肠草’而已。” “断肠草”的栽种和秘密,都是由历代唐门最高的领导人保管的。 唐竹点头道:“以你中毒的情形看,他无疑知道了配方,唯独缺主料‘断肠草’。” 宝宝道:“那我们以‘断肠草’为饵,就不难找出凶手为何人了。” 唐竹道:“计将安出?” 宝宝道:“凶手之所以不敢前来盗草,是因为怕老爷子,如果老爷子病了,凶手就一定会来的。” 唐雷道:“家父几十年来难得一病,贸然病倒,岂不蹊跷?” 宝宝道:“谁也不知道老爷子用什么方法为我疗伤,你们大可以出去说,因为老爷子用内力为我疗伤,损耗过巨,再加年事已高,于是病倒了,以这种说法相信是可以骗骗人的。” 于是第二天,唐家堡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老爷子病了。 并且唐容被施以家法,罪名是──误伤秦宝宝。 这两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立刻传遍了大街的角角落落。 暗地里,唐雷布置了三十名一流高手,分配在唐家堡的各个进出口,客商都受到严密的监视。 宝宝呢,则悠哉悠哉地和唐老爷子一块玩呢。 一老一小在玩什么?他们在扮演医生和病人的游戏。 秦宝宝穿青市大褂,嘴唇上贴一撇小胡子,一本正经地向唐老爷子道:“你哪不舒服?” 唐老爷子也一本正经,有气无力地道:“我的胸口很疼。” 宝宝道:“不对,不对,内力损耗过巨的人,胸口应该是空荡荡提不起中气,又怎会疼呢?” 老爷子忍住笑,道:“对对对,是提不起中气。” 宝宝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的丹田处有什么感觉?” 老爷子道:“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 “大夫”生气,道:“你这个病人一点也不老实,丹田为气之根本,真气损耗丹田处就会如万针钻刺一样疼痛,怎会有软绵绵的感觉呢?” 所谓以小处显大智能,唐竹惊讶不已,宝宝小小年纪,其医术已经不亚于其父“万邪医圣”了。 一老一小正玩得开心,有人急冲冲地跑进屋子里来。 大白天,凶手就敢来盗“断肠草”? 唐竹扭头一看,进来的却是唐谅。 唐谅道:“唐巨死了。” ※※※ 唐巨本不姓唐,本是唐竹的老仆。 唐巨长得并不如其名,而是又小又瘦。 他死在自己的房子里,死因是自杀。 自杀的方式是用一枚淬毒的暗器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经过唐竹的鉴定,这种暗器正是宝宝中过的那一种。 从唐巨的屋子里,搜出了许多枚这种暗器,以及一张发黄的纸片。 纸片上记载着唐门暗器毒药的配方,在“断肠草”一栏中,写着“缺”。 唐竹叹道:“他侍候我多年,的确有可能得知毒药配方,可是关于断肠草,他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因为他绝想不到我会往什么地方培植断肠草,即使知道地方,也不知道断肠草是什么样子。” 对唐巨的死,他感到痛心。 从唐巨的衣袋中搜出一纸书信,也就是遗书。 遗书中写明了他私自配制毒药的原因和自杀的原因。 他研制毒药,就是为了练出真正的唐门暗器功夫,以传于他的儿子。 他不愿意他的儿子一生中也和自己一样沦为奴仆。 昨夜他化装成唐容的样子去找余半城,就是想杀掉余半城以引起混乱,以便趁机盗草。 可惜他却误伤了宝宝。 他听说唐老爷子因此而大病卧床,心中悔疚极甚,因为他毕竟侍奉唐竹一辈子,有着很深的感情。 这时他才醒悟,自己的所做所为是对唐竹的背叛。 他只有一死,才能够洗清自己的罪过。 最后他希望,唐门的暗器虽然只传于唐家子孙,那么能不能看在多年的情份上,传些别的武功给他的儿子。 看完遗书,唐竹老泪纵横,道:“你只要说一句,我就可以将毕生武功传于你的儿子,你为何不提出来?” 他叹息道:“名为主仆,实为兄弟,我的岂不就是你的。” 可惜唐巨再也听不到了。 唐竹道:“快去把唐巨的儿子叫来,从今天起,我亲自传他武功。” 唐谅应一声:“是。”急急赶去,他回来时,又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唐巨之子因听说唐巨因罪自杀,遂也悬梁自尽了。 唐竹唏嘘不已。 回到唐竹的小院,唐老爷子还是悲伤不禁,宝宝劝道:“老爷子可不要哭坏了身体,宝宝可不愿有机会在老爷子身上施展精妙医术。” 一句话说得唐竹笑了。 他笑了一笑,又叹气道:“断肠草,断肠草,如今断的却不是肠,而是魂了。” 他忽地问宝宝:“想不想看一看断肠草什么样子?” 宝宝当然想看,断肠草被弄得那么神秘,宝宝的好奇心早已被勾起来了。 不过宝宝还是假装推辞一下,道:“恐怕不方便吧?” 体中的“他”早已骂道:“两面三刀,虚情假意。” 宝宝一脚把“他”又踢回去了。 唐竹笑道:“我的性命,就是你父所赐,若非秦前辈,哪里有今日的唐家堡。” 宝宝这才看到了“断肠草”。 小院中种满了花,地上也长满了草。 就算是在严冬,这些花草,也还是有盛开着的。 唐竹指着院场的西北角一片枯黄的草地说:“这些就是‘断肠草’。” 秦宝宝这么聪明的人,此时也不禁吃惊了。 那么神秘,那么可怕的断肠草,竟是随随便便地种在院子里。 “断肠草”的样子其实很普通,和普通的草几乎没有两样。 唐竹指着这片枯草叹息:“唐巨三年前还在这里做活,他恐怕死也想不到,他费尽心机也得不到的”断肠草“其实就被他天天踩在脚下。” 宝宝道:“这种享有剧毒,怎可种在外面呢?” 唐竹哈哈笑道:“断肠草本身并没有毒,只不过可以发挥出其它毒药最大毒力而已。” 宝宝点点头,懂了,他笑着道:“老爷子这样做,可真应了一句话。” 唐竹道:“哪一句话。” 宝宝道:“可不证明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吗?” 唐竹大笑,道:“可惜这句话不到答案揭晓,是没有几个人能够明白的。” ※※※ 唐家堡又恢复了平静,客商们终于可以和以前一样自由了。 这一天,余半城向唐雷辞行,他说:“我本来以为,我被我妻子伤害之后,从此不再有江湖之想。” 他苦笑道:“但现在看起来,这种享清福的日子,反而让我难受。” 唐雷笑道:“身为江湖人永远也离不开江湖,我知道余兄总有一天会忍不住辞行的。” 他手一挥,手下立即捧出了一个银盘,银盘上堆满黄金。 他笑道:“这些黄金为送别之礼,余兄不妨作为盘缠?” 余半城笑道:“唐儿的好意,在下心领,可是唐兄一定忘了一句话。” “什么话?” 余半城笑道:“身为江湖人,便吃江湖饭,唐兄的黄金,我怎能够收呢?” 唐雷大笑道:“不错,不错,以余兄身手是万万饿不死的,在下委实是小看余兄了。” 告别了唐雷,余半城又向宝宝告别,宝宝道:“唐雷的黄金你不要,我送的礼物,你可一定要收下来。” 秦宝宝会有什么礼物?余半城感到很好奇。 宝宝笑道:“跟我来。” 宝宝带着余半城,来到了唐竹的小院。 余半城进得院来,笑呵呵问道:“宝宝要送我什么?” 宝宝指着西北角的草地,道:“就是这些。” 余半城讶然道:“这是什么?” “断──肠──草。”唐竹唐老太爷从屋里走出,一字一字地道。 宝宝笑道:“还不快去拿呀,这断肠草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吗?” 余半城笑道:“宝宝又在开玩笑了,哈哈,这个玩笑真好笑。” 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这十个字是唐雷说的。 唐雷正大踏步地走进了小院,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杀气冲天的年轻人。 这个人就是唐门年轻一代第一高手──唐谅。 唐谅本是一个很温和的人,现在他的目中已有杀气。 他就像在一剎那间变了一个人。 唐谅压声道:“余半城,你敢不敢把你的包袱打开?” 余半城不说话了,事至如此,他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唐谅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揪下余半城身后的包袱。 余半城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也不动。 包袱打开,除了几件衣服和碎银,便只有一种东西──断肠草。 余半城立刻面如土色。 在唐雷、唐谅、唐竹三个人环视之下,他一点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他哑着声音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宝宝依在唐竹的身上,用小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嘻嘻道:“你忘了吗?我是天才儿童,你做的事怎能瞒过我?” 余半城立刻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他仍然没有发现自己的破绽,秦宝宝无论如何也不该怀疑自己的。 宝宝道:“你的漏洞那么多,你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真笨!” 余半城茫然道:“漏洞?你告诉我,漏洞在哪里?” “可多啦。”秦宝宝扳着手指头数:“一个,二个,三个,咬呀,简直数不过来。” 夸张的动作和表情,惹得大家都笑了,余半城当然没有笑。 他的额头沁出了汗珠,宝宝道:“其实,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对你产生了怀疑。” 那一次,余半城以“神来之剑”削去了谢灵均的一只鞋底。 宝宝道:“谢灵均的武功我见过,并不亚于大哥,他怎可能被你一剑就削去了鞋底?” 宝宝得意地道:“你们把我当作孩子,以为我不懂高深的武功,其实,若不是我先天弱疾,我早就成了高手了。” 唐雷笑道:“并且是身集少林寺、卫紫衣、唐门,三种绝学于一身。” 余半城的汗已湿透了全身。 宝宝又道:“余夫人杀害婴儿的事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为何偏偏在余夫人要杀我的时候,恰巧救了我呢?” 宝宝笑道:“你不觉得巧得出奇了吗?笨猪。” 余半城叹道:“早知今日,我那时就不救你了。” 宝宝指着他笑道:“又说笨话了,你从谢灵均剑下救我,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而从余夫人手上救我,是为了借机和我逃走,你知道我和唐门的关系,且青城离唐门并不远,于是你料定我一定会来唐门的,这样,你也可以轻易地进入唐门。” 宝宝又道:“进入唐门后,你就和内奸唐巨勾结,企图让唐巨刺伤你,引起大乱,从而乘机盗取‘断肠草’,可是偏偏那一夜我亲自出来,唐巨惊慌之中,误伤了我,后来你又制造唐巨自杀一事,目的是让我们以为事情已到此结束了。可是我综合以前对你的怀疑,知道你必有所谋,于是和老爷子演出一个双簧,目的是诱使你盗取‘断肠草’。如果刚才从你的包袱里搜不出草,我向你道歉,可惜──”下面的话不用再说了,因为事情已经真相大白。 余半城已不再流汗,他衣上的汗已结成了冰。 他的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像冰一样的寒冷。 宝宝道:“现在得知你是主谋,才让我明白一件事。” 余半城声音低沉道:“什么事?” 宝宝道:“现在我明白,这次入城途中为何会有马日成和宣同这两个人了。” 余半城问道:“为什么?” 宝宝道:“他们的任务就是叫我到青城,促成了你我见面,好展开计划,所以一到青城,这两个人就消失了。” 余半城道:“现在你什么都明白了,但我却有一件事不明白。” 宝宝笑道:“什么事,我可以为你分忧解难。” 余半城长叹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聪明?” 宝宝笑了,看到他的笑容,你会觉得满院的花都黯淡了许多—— 第三回 名号最多的人 余半城没有死。 是宝宝求的情,宝宝说:“他是三叔的朋友,并且之所以这样做,一定不是出自本意,我见过张真人,知道任何人都没有能力拒绝他的要求。” 余半城想不到宝宝会为他求情,他当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去恨宝宝,还是感激宝宝。 他只是觉得,像宝宝这种孩子,一生都应该快乐。 他衷心地希望。 他来时,一大群来迎接他,虽然是为──迎接秦宝宝。他走时,也是一大群人送他。 除了唐竹、唐雷、唐谅,其余的人并不知内情。 大家欢天喜地送走余半城,就像送走一个贵客。 这也是宝宝的建议。 余半城走出唐家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上已有了泪。 雪还在下,余半城背着小小的包袱,已经走了十里路。 当时他看到路边也有一座亭子,亭子的匾额上,写着“凝碧亭”三个大字。 想必春暖花开的季节登上此亭,便可看到春色如烟,彷佛凝碧的景色。 亭上已有人在避雪了。 雪的确下得很大,纷纷扬扬的雪花将路都遮住了。 余半城也准备去避一避雪,喝一口酒。 酒是秦宝宝塞给他的。哎!又是秦宝宝。 亭上那人一直背对路面坐在栏杆上,当余半城走进亭中时,一眼就看清了这人的相貌。 谢灵均! 这三个字就像一把沉重的大锤,重重地敲击着余半城的胸口。 在这种时候,在这个世上,他最不愿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谢灵均披着一件白色的披风,就像亭外洁白的雪,他的笑容,也和白雪一样可爱。 他慢慢地站起来,轻轻地拍着手掌,微笑道:“恭喜余掌门立下奇功。” 余半城的脸爱得通红,束手站在亭中,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古怪。 谢灵均的脸色渐渐变了,余半城的沉默已经告诉他许多。 他的表情很快就变得冰冷,就像雪一样的冷。 他很快又叹了一口气,叹息声中充满了惋惜。 是对奇功不遂,大计难成的惋惜?还是对余半城命运的惋惜? 他问:“没有得手?” 余半城点点头。 谢灵均的神情带着思索之色,他说:“那你怎么还活着,如果机会不到?你为何要离开唐家,如果唐家察觉了你,为何会放你活着出来?” 余半城不想回答这些问题,因为回答这些问题,必须牵涉到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不愿意谢灵均因此而仇恨秦宝宝,从而伤害到他。 他宁愿去和他绝无法抗衡的力量去抗衡,也不能伤害到那么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道:“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什么,你也别指望我们以后还会有关系,从今以后,我和你,以及你的那个‘光明教’一点关系都没有。” 谢灵均怔住了。 他绝没有想到余半城说出这种话来。 余半城表情冷冷的,声音也是冷冷的,他说:“我知道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说话了,剩下的问题,应该由剑来解决。” 谢灵均脸上的讶容几乎要僵住了,过了很久,他才沉下脸来,道:“很好。说实话我很钦佩你,一个人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来,是需要绝大的勇气的。” 他说的是实话。 余半城的武功并不像宝宝见过的那样,可以一剑削去谢灵均的鞋底。 事实上,余半城就算使出一百剑,也沾不到谢灵均的衣角。 两个人之间的差距,远不止一筹。 青城剑法其实是一门很古老、很不错的剑法,可惜余半城太喜欢酒,太喜欢女人。 这两种东西不但要花费大量的金钱,也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近几年来,余半城在练剑上的时间,很少很少。 现在余半城执剑的动作,远不如执酒杯那样熟练。 他之所以敢于挑战,是因为他已经不在乎生死,人在经过一些事的冲击后,对死亡往往就变得很淡薄。 只要谢灵均一出手,余半城就死定。 所以余半城根本就不想去拔剑,现在他的手,触到剑柄,感觉到只是悔恨。 谢灵均负着手,静静地看着余半城,他似乎在考虑该不该出手,抑或是在寻找对手弱点。 无论如何,余半城都是一派掌门,或许他已投靠了唐门,或许他还来了帮手。 否则余半城为什么会这样镇定? 谢灵均从不相信一个人会无惧死亡,他就很怕死,怕死的人是不相信世上有勇士的。 他看着余半城,却在侧耳细听四周的动静。 身边十丈的范围内,任何一点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至于十丈以外呢? 十丈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就算是唐门的高手,十丈开外,暗器也失去了力道。 他侧耳细听之下,果然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呼吸很均匀、间隔的时间很长,只有内功很好的高手,才能够这样呼吸。 外面是一片雪原,那一个内功高手就伏在雪中。 他一定在注视着亭中的动静,以猝然而击。 所以谢灵均很快就打消了出手的念头,他的脸上出现动人的微笑,他说:“你做的事情都是以前从没有人做过的,所以就算是失手,也值得原谅,只要你能全身而退,我就非常高兴了。” 他又叹道:“那么余掌门何必因自责而背叛我们呢?” 余半城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令谢灵均的态度有了极大的改变。 不过可确定的是谢灵均没有杀机,像谢灵均这种高手,想杀人时,杀机是不可掩盖的。 能够活着,没有人愿意去死,余半城在心中吁了一口气,开始考虑措词。 怎样才能够和平地解决这件事? 他的措词尚没有考虑完全,谢灵均的身体忽然如飞鸟一样飞出了亭外,向雪地中一个雪包扑去。 他已经判断出那位内功高手所在的方位,他在这一扑之中,已凝聚了全身武功的精华。 这是势在必得的一拳。 站在亭中的余半城深深地为谢灵均的这一击而震惊。 这几乎是完美的一击,几乎已达到武功的巅峰。 在余半城的一生中,他只见过一个人有这么完美的武功。 那个人就是卫紫衣。 雪花正扬,不是天上的雪地,而是雪地中的雪忽然激扬开来,一条红色影子像一头伏在地上的猛虎,一跃而起,以令人目眩的繁杂招式迎向谢灵均。 余半城不禁动容。 红衣人的年纪看起来绝不太大,而他的身法、招式亦一点也不弱于谢灵均。 余半城想不到像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材,自己今天竟然一下看到了两个。 一条白色和一条红色的人影,像麻绳一样纠缠在一起。 地上的积雪被强大的气劲扬到了空中,两条人影在飞扬的雪花中更难分辨。 当雪终于落地,四周一片平静的时候,谢灵均和红衣人都不见了。 凌乱的雪地暗示着这里发生过的激战,但雪花不断落下,不久这里又会很干净。 余半城没想到自己的事情会这样轻易地解决,但那个红衣人又是谁? 余半城不想为这件事烦恼,因为他自己的烦恼仍然没有解决。 谢灵均不会放过自己,自己今后的日子处处是杀机。 陡然间,余半城觉得天下之大,竟无容身之所了。 他在亭中沉思,寂静之中听到了马蹄踏雪的声音。 在这样的天气中,除了仓惶如自己这般的浪子,谁会往路上行走? 一抬头,就看到四匹马,两个人。 一个人穿著一件紫色的披风,紫色的衣衫,脸庞却像雪一样白。 一个人如果穿著同一样颜色的衣服,是一种缺乏审美情趣的表现。 但这个人的衣衫却很合适,好象除了紫色以外,他就不适合任何一种颜色。 这个人当然是卫紫衣。 紫衣是一种高贵的颜色,卫紫衣也无疑是一位很高贵的人。 他身边的骑客却很胖,他的座下马想必也很神骏,但也无法承受他的体重。 这个人披着一件厚厚的银狐大氅,脸上的笑容也很像一只年老得快要成了精的老狐狸。 余半城当然更不会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不但是自己的朋友,更是唯一和余半城拥抱同一个女人的朋友。 就算把他烧成灰,余半城也不会忘记“银狐”席如秀。 如果说,余半城在这世上有不愿见到的人,那么除了谢灵均外,就是席如秀了他现在怎么有脸面去见老朋友呢? 卫紫衣和席如秀的马很快就来到了亭边,这时,亭中已经没有人了。 席如秀道:“我好象看到亭中有人,并且这个人很像余半城那个龟儿子。” 卫紫衣道:“不是好象,而是一定是他。” 席如秀大骂道:“龟儿子太不讲义气,看到我们为什么要溜?” 提起余半城,席如秀就不自禁地想起“龟儿子”这种粗话,因为余半城经常喜欢骂席如秀“龟儿子”。 卫紫衣微笑道:“或许余掌门近日得了美女,怕你和他争,所以一看到你就躲了起来。” 席如秀大笑,道:“应该是这样,龟儿子最小气不过了。” 卫紫衣却皱起了眉头,余半城避而不见,当然是因为其它的原因。 他注意到,亭外的雪地步履凌乱,彷佛这里刚有过一场激战。 卫紫衣跳下马,站在地上,细心地观察着乱雪,他从地上拣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根枯枝,断口如被刀削。 现在是寒冬,树枝因失去水分而干脆,略加力道,就会断裂,除非是内功高深的武功高手,是不可能将树枝这般削断的。 看着树叶,卫紫衣陷入了沉思,席如秀好生纳闷,大当家拣一根树枝琢磨些什么,从树枝上又能看出什么名堂。 “这是剑气。”卫紫衣忽地道:“想不到世上居然有人练成了剑气。” 席如秀吓了一跳,惊叫道:“剑气,怎么会是剑气?” 卫紫衣目光深邃而悠远,似沉浸在一种微妙的境界。 他道:“剑法自华山以降,分为气宗、剑宗,气宗以气御剑,剑宗以剑招取胜,两宗形如水火,纷争不休。” 席如秀道:“可是当年风清扬和令狐冲的故事?” 卫紫衣点头,道:“自令狐冲与风清扬以剑宗之法,杀东方不败于黑林崖,名声传于九州,剑宗也随而为之中兴。” 席如秀道:“大当家虽不是华山弟子,却是偏向剑宗的。” 卫紫衣笑道:“百余年来,习剑者多受到剑宗的影响,我亦不能免俗。” 席如秀道:“那气宗呢?” 卫紫衣道:“自从气宗最后一名掌门人岳不群死后,气宗渐渐凋零,可是任何一种武功,都有其独到之年,气宗自然也是不失传的。” 席如秀道:“那么以一剑削树枝的这个人就是气宗子弟?” 卫紫衣道:“以气御剑,是剑法中的一种学说,并非自成一派,此人信奉此种学说,练气御剑,想不到已至剑气杀人的境界。” 席如秀不由担忧,道:“剑气莫非已是天下无敌了。” 卫紫衣微笑道:“气宗的巅峰,就是剑气,那么剑宗呢?” 剑宗的巅峰是什么,他并没有说,席如秀也懒得去问。 不过他明白一种道理,无论哪一种武功,练到巅峰时,其实都是一样的。 一个人的武功高低,并不在乎他练了何种武功。 智能,刻苦的程度,经验,才是判别武功的根据。 雪更紧了,席如秀也飞身下马,进了亭中。 在这种严寒的天气中,行路的人不带酒是难以想象的。 席如秀带着酒,烈酒。 喝一口酒下肚,肚中如火般烧了起来,身体缓和了,站在亭中赏雪便成为一件雅事。 川境多山,群山掩映处,白雪茫茫,山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待走近时,才看出一人一骑。 驴是黑驴,人着黑衣,相映成趣。 骑驴的是一位老者,伏在驴鞍上,竟似睡着的样子。 席如秀却看到老者手中有一个皮囊,皮囊中当然有酒,老者竟伏着身子去吸囊中的酒。 这种饮法,若非得知酒中真趣之人,断不会为的。 席如秀笑叫道:“老头,饮的是什么好酒,可与我换一换吗?” 老者白了席如秀一眼,仍在伏鞍饮酒,不一刻,竟是真的睡着了。 这时,大路上推来两辆独轮车,车上装着私监,推车的两个汉子虽然只光身穿着一件破棉袄,却热得满头大汗。 一汉子向席如秀叫道:“你有什么好酒,我与你换。” 席如秀道:“这就要看你是什么酒了,我的酒可是道地的二锅头,一口喝下去,就像喝下一团火。” 汉子笑道:“果是好酒,可是这严寒天气,我的酒却强过你的酒。” 席如秀饶有兴趣地道:“你有什么酒?” 汉子笑道:“烧刀子,一口喝下去,连肚肠都可煮熟的烧刀子。” 席如秀笑道:“好得很,烧刀子,二锅头,正好换过。” 两个汉子停下车,各捧着一皮囊酒走上亭中。 汉子笑道:“来来来,换过酒来。” 忽地双手一提,囊中之酒被挤射出来。 但这绝不是烧刀子,再劣的烧刀子,也不会又腥又臭。 水汁如雾般散开来,席如秀大惊,身子一下冲出了小亭。 这时他才发现,对方攻击的目的并不是自己,以毒汁逼退自己,只是为了对付卫紫衣。 两个汉子一个人忽地躺倒,手中刀砍向卫紫衣的双腿,另一名汉子则身子腾空,双脚连环踢出。 用刀的是正宗的“地蹚刀法”,用脚的是最难练的“连环鸳鸯腿”。 想必他们配合了很久,并且是蓄势已久,所以这猝然击发,便是石破天惊之势。 但席如秀担心的,却不是卫紫衣,而是用刀人的手,用脚人的脚。 他知道卫紫衣的剑法固然已妙到峰巅,一手“缠丝掌法”,也是掌法中的一绝。 两名汉子的招式清晰可辨,一招一式却有来路可寻。 卫紫衣的动作却模糊,席如秀并没有看清卫紫衣的动作,他觉得卫紫衣好象根本没有动。 但那名飞身踢腿的汉子却飞出亭外,使地蹚刀的人手紧紧地握着刀,但手已不在臂上。 飞出亭外的汉子一跤跌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来,因为他的腿骨已经碎了。 卫紫衣只折断了他的双腿,双腿断折并不是致命的。 同样,断了一只手的人也仍然可以活一百岁。 可是两个人一跌在地上后,就一动不动,一股腥臭的液体从他们的口中流出。 这两个人居然服毒自尽了。 席如秀重新跃上小亭,看着地上的尸体,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他问卫紫衣道:“这两个人难道是疯子?” 卫紫衣道:“不是。” 当然不是,疯子是不会有那种高明的拳脚的。 “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偷袭你?为什么会自尽?” 这个问题,是席如秀无法想通的。 卫紫衣道:“难道你没有发觉这里少了一个人吗?” 那个骑驴的老者已经不见了,就像雪花扑进火中一样不见了。 席如秀还是不明白:“这两个人和那个老头有什么关系?” 卫紫衣道:“三个很可能是一伙的,否则怎么会同时来,又同时走?” 席如秀道:“你是说,那老头也想杀你?” 卫紫衣道:“他能够在我们毫不觉察的情景下无声无息地离开,这说明他的武功比这两名杀手要好得多,如果真想杀我,三个一起动手,情况就很难说了。” 席如秀道:“既然老头并不想杀你,那他为何会出现,难道仅仅是喜欢看别人厮杀?” 卫紫衣道:“这个老人我好象在哪里见过。” 他只沉思了半刻,我很快想了起来。 在青城中,那个黑漆漆的巷道中,有两个杀人的强盗。 当时,也有一个卖馄饨的老者。 同样的,老者在卫紫衣杀了两个人之后,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骑驴的老者和卖馄饨的老头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他为什么总是在这种情景下在场? 席如秀也知道卫紫衣在青城的遭遇,于是他问道:“这两老头很可能就是一个人,那么他究竟想干什么?” 这一次,席如秀看到卫紫衣的神情和自己一样茫然。 卫紫衣毕竟也有回答不出的问题。 席如秀叹道:“要是宝宝在就好了。” 在“金龙社”中最爱宝宝的是席如秀,最“怕”宝宝、最“崇拜”宝宝的也是席如秀。 他已经将宝宝当成了一个活神仙,只要宝宝在,没有什么回答不了的问题。 他不无担忧地问道:“宝宝真有可能在唐家堡吗?” 卫紫衣道:“青城离唐家很近,宝宝又恋旧,到了唐家堡附近一定会去看一看的。” 世上最了解宝宝的人就是卫紫衣,他既然说得那么肯定,席如秀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正在这时,一骑马飞奔而来,马上乘客,一身白衣如雪,肌肤如玉。 席如秀喝一声彩:“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同时心中不免担心,这个漂亮的公子又有什么不利于己方的企图。“转眼间已至亭下,马上公子一抱拳,笑道:“大当家,三领主,不认得唐谅了吗?” 果然是唐谅。 卫紫衣笑道:“唐门的消息果然灵通得很。” 唐谅笑道:“其实却是一个人猜到大当家会来,故而让我来迎接的。” 席如秀道:“是谁?” 唐谅笑道:“当然是宝宝,谁有那么聪明。” 席如秀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终于有了宝宝的消息,这一趟风雪之行,不算冤枉了。 卫紫衣也禁不住心中的喜悦,笑道:“这个小鬼头怎猜到我会来的?” 唐谅笑道:“宝宝说他的行踪,大当家必然知道,既知道他到了青城,就一定会想到她会来唐门的。” 席如秀大叫:“活神仙,绝对是个活神仙。” 卫紫衣不禁莞尔一笑。 ※※※ 大家都知道,唐家堡中,最安静的地方是唐竹唐老爷子的小院。 现在这个小院却变成唐家堡最热闹的地方。 有宝宝在,怎么会不热闹。 这一次,一老一小又在做什么? 宝宝正披貂裘,拥火炉,坐在被窝中,正和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唐竹说话。 宝宝道:“老爷子,你猜天下名号最多的人是谁?” 唐竹道:“一定是当年的‘千变人魔’慎独行了,‘清虚散人’、‘雪花刀’、‘妙郎君’、‘大毒丈夫’、‘素罗妖娘’,都是他的外号。” 宝宝笑道:“老爷子错了。” 唐竹纵横天下五十余载,阅历极丰,却从来没有听过这五个字。 他很不服气地道:“‘千变人魔’有六个外号是历来武林中化身最多的,我怎会错呢?” 一脸的忿忿不平。 宝宝道:“有一个人,比‘千变人魔’的外号多一倍,他的外号才是最多的。” 唐竹不信,虽然他近年不入江湖,但江湖中哪一件事能瞒过他的耳目? 他气愤愤地道:“我不信,那个人是谁?” 宝宝指自己的鼻子,道:“就是我呀。” “你?”唐竹哑然失笑:“你有什么外号?” 宝宝笑道:“可多啦,有‘小乞丐’、‘小可怜’、‘鬼精灵’、‘小鬼头’、‘小神仙’、‘小泥巴’、‘小煞星’、‘小跟屁虫’、‘小精灵’、‘调皮虫’、‘小鬼’、‘小捣蛋’、‘西湖霸主’,不多不少,正好十三个。” 唐竹大笑。 很久以来,他没有这样不顾身份地,放声大笑过了。 宝宝叹道:“等大哥来了,一定又会赐给我一个外号。” “什么外号?” “‘小混蛋’。”宝宝居然很得意地道:“我失踪了几个月,大哥不担心死才怪,见到我不骂小混蛋,又骂我什么?” 唐竹笑道:“‘小混蛋’这个外号,可不好听。” 宝宝道:“只要大哥能消消气,骂我大混蛋也无所谓呀。” 虽然淡淡说出,不觉真情流露,小家伙对卫紫衣的感情可深得很。 不知怎地,唐竹心中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他有一点嫉妒卫紫衣了。 谁说八十岁的老头不会“吃醋”? 宝宝从床上跳下来,道:“估计大哥快要到了,宝宝要出去了。” 这句话算是告辞,一蹦一跳地出了小院。 唐竹在身后急叫道:“小心路滑,小心点别跌倒。” 八十多岁的绝世高人,竟然儿女情长了起来。 宝宝的身影早已消失。 唐竹叹道:“卫紫衣真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会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弟弟。” 第四回 天蛛网 客厅上,卫紫衣已经落座,与唐雷寒暄。 卫紫衣笑道:“那个小混蛋一定给府上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哪里。”唐雷捻须哈哈笑道:“自从宝宝来到敝府,平添无限生机,就连老爷子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偷偷地对卫紫衣道:“人一年老,脾气难免古怪,本来老爷子隔三差五发一通火,弄得我们噤若寒蝉,如今有宝宝来,老爷子居然对我们也笑嘻嘻的了。” 卫紫衣不由微笑,席如秀急不可耐地道:“宝宝搞什么鬼,到现在边不出来?” 忽有一个不太小的脑袋从门边探进来,又急忙缩了回去。 卫紫衣喝道:“宝宝,还不出来!” 宝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不过他的打扮却很古怪。 他的背上绑着一块木块,衣领上插着一根藤条。 不待众人发问,宝宝已经一本正经地道:“宝宝擅自出逃,罪责难饶,故而负荆请罪,望大哥施刑。” 说毕,将藤条毕恭毕敬地送给卫紫衣。 卫紫衣接藤条在手,心中百感交集,瞧宝宝的面颊又似瘦了许多,小脸儿也被冻得通红。 就算心中发狠,只要一见到宝宝平安,卫紫衣哪里会有气? 百般怜爱尚嫌不够,以藤条鞭之,纵是铁石心肠的人亦不愿为。 席如秀好奇地问秦宝宝道:“背上绑块木板是什么意思?” 宝宝做了一个鬼脸,道:“让大哥真的打,大哥定然不忍,若不打,宝宝心中歉疚,背块木块,大哥就可以放心打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古怪行为,也只有秦宝宝才想得出。 卫紫衣冷笑一声,道:“好,你既然让我打,我就打。” 手起藤条落,唐雷和席如秀齐皆变色,急步抢上,鞭子已落到宝宝背上。 木板“卡嚓”断裂,绳子也如被刀割。 宝宝雀跃而起,一把抱住卫紫衣的脖子,笑道:“早知道大哥必然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唐老哥和三领主可真应了一句古话。” 明知宝宝狗嘴吐不出象牙,席如秀偏偏还问:“什么古话?” 宝宝嘻嘻一笑,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席如秀久经考验,闻言唯苦笑而已,唐雷却气得胡子乱翘。 不过他当然也不会真的生气,一门之尊,岂能和孩子生气。 众人复落座,大厅中一扫沉闷之气,宝宝赖在卫紫衣身上,哪里肯轻易下来。 久别重逢,卫紫衣也是满心欢喜,在座的都是熟人,给宝宝搂着也无甚不雅。 宝宝近日来迭逢事故,苦于无人倾吐,如今大哥在怀,恨不得把所遭遇之事完全地说出来。 众人静静地听着,卫紫衣已经频皱眉头。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湖绝无半日之宁。 张真人、谢灵均、林若飞、郭超然这些高手纷纷踏入江湖,江湖怎不大乱。 蓝田县失玉之案,更是令人莫测高深,想来近日之江湖,已至多事之秋了。 讲到余半城故事时,席如秀不由拍案而起,怒道:“龟儿子余半城,居然做出这等丑事,老子可算是瞎了眼,交到这种卑鄙无耻的朋友。” 宝宝道:“交友不慎,夫复何言!” 居然拿起书袋来。 席如秀愤愤然,道:“难怪在‘凝碧亭’上,避而不见,原来是没有脸面见人了。” 宝宝道:“余掌门心中有愧,说明他已有悔改之心,三领主再生气,可就没有容人的雅量了。” 席如秀转怒为喜,道:“宝宝说得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次见到龟儿子,耳括子记下,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 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情,笑道:“活神仙在此,为我判断一件事。” 宝宝从卫紫衣身上溜下来,站到地上,装模作样道:“说来听听?” 席如秀将卫紫衣两次遇刺的事情详细地叙说了一遍,最后问道:“宝宝你说,那老头是什么玩意儿?” 宝宝想了一想,道:“两个强盗和两个摊贩在刺杀大哥时,老头都在场,说明这两件事必是和他有关,很可能他就是策划者。” 席如秀道:“两名强盗和摊贩的武功,虽然高明,但绝非大当家对手,老头为何要派人送死呢?” 宝宝沉吟不语,大眼睛盯着一个目标不动。 这说明他的小脑袋正在高速运转。 忽见他眼睛一亮,席如秀便知道奇门,喜动颜色,道:“想通了?” 宝宝道:“那四名刺客的武功可是各不相同吗?” 席如秀点头道:“分别是崆峒的‘小灵刀法’,昆仑的‘大乘刀法’、‘地蹚刀’和‘连环鸳鸯腿’。” 宝宝点头道:“如果他们的目标皆在行刺大哥,第一次失败后,第二次绝对会派更好的杀手,但事实上,这四人武功却是不相上下。” 席如秀连连点头道:“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宝宝很肯定地道:“试探武功。” “试探武功?”席如秀道。 “对。”宝宝道:“第一次派不同武功的刺客,目的在于试探大哥对付的方法,从而掌握大哥的武功特点。” 席如秀道:“那个老头子之所以一直在场,便是在研究大当家的武功?” 宝宝点头道:“那个老儿一定是眼力独到,阅历丰富的老江湖,大哥在和别人动手时,他便在寻找大哥武功的破绽。” 席如秀愤愤骂道:“可恶。” 卫紫衣淡淡地道:“江湖上想要卫紫衣人头的委实太多,这一位的方法倒是很别致。” 宝宝道:“除非是势力浩大,足以让人为之牺牲生命的大仇家,一般人是无法有这种手笔的。” 请来杀手,却是为让他死在卫紫衣手上,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江湖上并不多。 卫紫衣想破脑壳,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这么厉害的一个仇家,究竟是谁?自己却一个也想不出来。 席如秀道:“‘金龙社’的仇家虽然很多,但是有这么大手笔的仇家我却一个也想不出来。” 卫紫衣点头道:“我也是。” 宝宝道:“大哥和三领主都想不出,说明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仇家,那个老者的目的也就不是寻仇了。” 席如秀道:“不是寻仇又是为了什么?” 宝宝道:“还记得温约红吗?” 席如秀道:“可是向大当家挑战失败,自杀而死的温约红?” 宝宝点点头,道:“我猜老者的企图就是要挑战大哥,不过,老者是在有把握的情况下才会向大哥挑战,这就是他不断派人来试探大哥的原因。” 在座的无一不是极富智能、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可是他们却不得不承认宝宝的分析极有道理。 唐雷有一点小小的不同意见,他道:“那老者年事已老,而挑战却是年轻人的事,以老者的年龄,怎会向一个后辈挑战?” 这个问题一点也难不倒宝宝,她笑道:“当然啦,挑战者绝不会是老者,而是幕后人,这个幕后人也许年轻,没有名气,为了做到一战成名,才请老者为他试探大哥武功。” 这一句补充,说得大家心服口服,大家心中的疑团,已经冰释。 至于挑战者是谁,已经没有必要去想,到时候自然会有分晓的。 卫紫衣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人在江湖,就是要不断地接受挑战,这是一种自然规律,也是无可避免的。 看看谈话已趋结束,宝宝拉住卫紫衣,悄悄道:“大哥一定带来了我喜欢吃的蜜饯,快拿出来吧。” 想起蜜饯的滋味,宝宝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卫紫衣笑道:“你刚才侃侃而谈的样子,十足像一个老大人,现在本性暴露,又露出馋嘴猫本性。” 宝宝早已从卫紫衣带来的包袱中,翻出一大包蜜饯来。 不用去尝,只闻闻味道,便知是席夫人的手艺,唐家堡虽然少不了蜜饯,但哪有席夫人知道宝宝的口味? 唐雷道:“马上就要吃饭了,吃什么蜜饯?” 卫紫衣苦笑道:“小家伙一向以蜜饯当饭吃,如果谁能让他好好地吃一顿饭,我宁愿输十两金子。” 席如秀道:“我加五两。” 宝宝道:“说话算数。” 卫紫衣微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宝宝笑嘻嘻对卫紫衣道:“想不到十五两金子这么容易到手,我得好好地吃一顿饭不可。” 唐雷道:“你要钱花,你大哥自然会给你,何必用计?” 宝宝笑道:“用大哥钱时花起来没劲,自己挣来的钱,花起来才有趣些。” 众人不由笑了,卫紫衣笑道:“用十五两金子换来你吃一顿饭,花得不冤。” 宝宝狡诘地一笑,道:“真的吗?” 霎时开席,宝宝正襟危坐,并且亲自动手,为自己盛了一碗饭。 碗很小,饭只盖住碗底,卫紫衣叫道:“这叫好好吃饭吗?” 宝宝嘻嘻一笑,道:“那么什么叫好好吃饭呢?难道吃半碗饭就不叫好好吃饭?” 卫紫衣开始苦笑了,又上了小家伙一次当,谁让自己条件提得不够周全。 “好好吃饭”的确切标准是什么,谁也说不清。 十五两金子花掉,宝宝吃蜜饯照旧。 吃完饭后,众人回客房歇息,忽有一个仆人来,说唐老爷子有请宝宝。 卫紫衣笑道:“宝宝真是比大哥还有面子,竟得了老爷子青睐。” 宝宝道:“老爷子虽说高高在上,其实很寂寞很可怜的。” 席如秀笑道:“他对你竟然这么好,老爷子一定有许多宝贝,你不如向他要一些。” 宝宝一听说有宝贝,不由睁大眼睛,道:“他能有什么宝贝?” 席如秀道:“比如一些护身的暗器等等,唐老爷子一定有的。” 卫紫衣笑骂道:“宝宝已经够狡滑,偏偏领主还要教唆,可怜老爷一点家底,将被你们骗光。” 宝宝道:“老爷子武功深不可测,早不用宝贝啦,如果唐家子孙听说老爷子有宝贝,说不定就会为争夺遗产打起来,宝宝骗他宝贝,也是为唐门消灾吗!” 占了便宜还卖乖,是宝宝一贯性格。 宝宝随那仆人去了,不一刻,又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席如秀笑问道:“可得了什么宝贝?” 宝宝得意非凡,宝宝出马,自然马到成功,老爷子送了我一张‘天蛛网’。 “天蛛网”是什么东西,席如秀可从没听说,不由动了好奇之心,急急道:“快拿出来看一看。” 这种时候不卖个关子,秦宝宝就不是秦宝宝了。 把手往席如秀面前一伸,道:“拿来。” 席如秀茫然,道:“什么拿来?” 宝宝道:“欣赏费呀,‘天蛛网’是白看的吗?” 卫紫衣拍手笑道:“报应,报应,教唆宝宝去骗东西,宝宝自然也要骗你的东西。” 席如秀近日也得了一样宝贝,却是一对玉蜻蜓。 玉蜻蜓用翠玉雕成,宛若活物,颇为可爱,席如秀送了一只给干儿子阴武,另一只早准备送给宝宝的。 当下装出一副苦巴巴的样子,从衣袋中拿出玉蜻蜓递给宝宝。 宝宝果然开心了,当下把手掌一件,手上却是一块如手帕一样大小的丝状物。 宝宝介绍道:“这个‘天蛛网’展开来可网住一只老虎,叠起来只有巴掌大,并且不惧刀砍、火攻。” 席如秀道:“有什么用处?” 宝宝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她道:“我看哪个不顺眼,一网下去,让他钻成一个网中游鱼,那时我想怎么对付他,就怎么对付他。” 说着,斜着眼睛看席如秀,席如秀慌忙退了一步,生怕宝宝看自己不顺眼给自己一网。 卫紫衣叹道:“有了这样东西,你可真是如虎添翼了。” 在唐家堡住了几日,卫紫衣向唐雷告辞,唐雷深知卫紫衣责任重大,不敢挽留,众人别于“凝碧亭”,依依惜别。 宝宝终于可以和往日一样,坐在卫紫衣怀中,共乘一马,两马三人,逶迤前进,不一日已至栈道。 出了栈道,便是四川了,四川境内颇多高山,路皆坎坷,川外则一马平川。 卫紫衣见那栈道盘山而建,下面便是广大高崖,很是险恶。 当下三人下马,牵着马走过去。 席如秀叹道:“李太白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如今这栈道,可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了。“卫紫衣道:“如果我要暗算一个人,一定会在这里埋伏的。” 宝宝忽地叫道:“起火了。” 卫紫衣和席如秀不由大惊,回头看去,身后走过的栈道浓烟滚滚,木板“霹霹啪啪”响,纷纷坠入深谷。 饶是两个人艺高胆大,也不由心惊,卫紫衣冷声道:“如果前面也被大火堵断,那可就糟了。” 幸运的是,前面并没有起火,但栈道上却立着一个大汉。 大汉身高足有八尺,身材极为雄壮,手中提着一柄宣花斧。 席如秀沉声道:“关西薛二爷,‘开山斧’薛丁。” 卫紫衣冷笑道:“卫紫衣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我倒是看看,他怎样挡住我。” 薛丁手执巨斧,一看卫紫衣三个,立刻举斧砍向栈道。 栈道不过是用木板修建,哪里能禁得住薛丁的巨斧。 一斧劈下,木屑纷飞,栈道顿时被砍了一个大洞,不消几斧栈道已被砍断,薛丁退一步砍一斧,不一刻,栈道已被砍断三丈之宽。 卫紫衣心中焦急,一步跃到断口处,这三丈的距离,他固然可以一跃而过,但那要用尽全力。 如果他的身子跃在半空中,薛丁举斧偷袭,他是不可能避过的。 薛丁停住了斧头,“嘿嘿”冷笑道:“‘金童阎罗’卫紫衣可是本事通天人物,如果不用这种方法,大当家是一定不会和我谈判的。” 一听说谈判,宝宝便站了出来,斗智斗口,可是宝宝的拿手好戏。 卫紫衣见栈道下白云悠悠,极是凶险,忙将宝宝拉住,沉声道:“宝宝,退后。” 见卫紫衣神色冷峻,宝宝知道此时可不比往日,乖乖地退后。 他的目光如雷般射向薛丁,薛丁不由后退了一步。 卫紫衣淡淡地道:“好说,好说,薛大侠要说什么,尽管说。” 薛丁哈哈大笑,道:“想我薛丁草莽人物,居然能够令卫紫衣不敢正视,哈哈哈,可笑,可笑。” 卫紫衣冷笑道:“阁下若以为这一招可以逼卫某就范,可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薛丁“嘿嘿”笑道:“怎敢小视‘金龙社’社主。” 他顿了一顿,道:“薛某别无所求,只要大当家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叫一声‘爷爷饶命’就行了。” 卫紫衣算是一个白道与黑道之间的人物,所以,他的暴戾之气是无法消除的。 江湖人都知道卫紫衣手段毒辣,脾气非常非常不好。 一怒杀人,卫紫衣是经常做的。 可是卫紫衣现在却没有发火,因为现在绝不是发火的时候。 他的目光冷漠、平淡,就像根本没有听到那句话。 他的全身已在蓄力,准备一跃而过,格杀薛丁。 这是很冒险的,但是却是唯一的一个选择了。 薛丁也瞧着卫紫衣,他的神情也很紧张,他一直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让自己这么做,而不是放火? 如果一把火烧了栈道,卫紫衣只有被活活困死。 秦宝宝的小脑袋瓜早已开动起来,不过他再聪明,也想不出方法来。 因为他们目前的选择并不多,除了拼一拼、试一试运气,不可能再有其它的方法。 就在这时,宝宝看到薛丁身后的栈道上,出现了一点红云。 不是红云,而是一个红衣人,秦宝宝很熟悉的那个红衣人。 宝宝的一颗心却快要跳出腔子,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绝不能让薛丁觉察身后有人,否则他几斧下去,栈道再被劈开,红衣人纵然杀了薛丁,也走不过来了。 宝宝一下子冲上前来,指着薛丁骂道:“臭王八、大混蛋,你的儿子被你姨妈的丈母娘的小舅子的表妹夫一刀劈死了,活活烧死了,骨头喂狗了。” 薛丁被骂胡涂了,姨妈的丈母娘的小舅子的表姐夫究竟是什么人? 不等他想清楚这里面的关系,身后忽有人喝道:“看剑!” 薛丁的反应不可以说不快,他的动作不可说太慢。 可是他还是慢了一点点。 他的斧头已经挥起,可是却永远也砍不出去了。 锋锐的剑尖一刺刺入他的咽喉,剑尖从领后“噗”地穿了出来。 薛丁倒下时,已经死了,幸好他已经死了,否则当他看到自己从栈道上坠入万丈深渊,滋味会更不好受。 薛丁倒下时,卫紫衣才第一次看到了林若飞。 林若飞的剑是冷冷的,人也是冷冷的,卫紫衣就算想说一句感谢的话,但看到林若飞冷冷的表情,便立刻闭上了嘴巴。 两个人,四只同样锋利的眼睛如磁石一样粘在了一起。 目中,有一种奇特的仇恨。 这种仇恨是无端的,是与生俱来的。 也许三国时的周瑜可以理解这种仇恨。 周瑜英才盖世,文武双全,智谋兵法,皆是上上之选。 可惜他偏偏遇到了诸葛孔明。 所以周瑜临死时,方大叫:“既生瑜,何生亮。” 两个绝顶的人物,是绝不可能并存,这就像一座山上,只有一只老虎。 林若飞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不过他的目光终于移开,移到秦宝宝的身上,直到这时,他的目中才有温情。 不过他也只是淡淡地扫了秦宝宝一眼,便飘然离去。 他的离去就像到来一样,令人不可思议。 席如秀搔搔头皮,道:“真是一个怪人。” 宝宝可不高兴了,他可不是瞎子,林若飞看着卫紫衣的那种眼神,怎瞒得过她? “哼,和大哥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以后见到你,理你才怪。” 心中嘟哝着,一脸的愤愤然。 三丈的距离难不了轻功高手,就算是宝宝,勉勉强强也跃得过去。 卫紫衣却不放心,用腰带将宝宝系在背上,才足尖一点,轻轻跃过。 席如秀也纵了过来。至于两匹马,对于三丈的距离,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卫紫衣忽地想起,刚才如果骑马跃过,就不必怕薛丁的斧了。 不过,若是薛丁会暗器,在自己跃马过来时打死马匹,自己却要坠入深渊了。 他之所以想到骑马,是想在心中不承林若飞的情。 可是想来想去,这份情是承走了。 不知怎地,卫紫衣很不喜欢林若飞,不是因林若飞的冷漠和高傲。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根本不需要什么道理。 毕竟和秦宝宝待得久了,竟连思维方式也很相近了。 剩下的栈道很长,但并没有出现问题,当步子终于踏到地面时,卫紫衣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第五回 剑痴 接下来的几天却很安静,这一天他们来到了一个无名的小镇。 小镇无名,也很不热闹,街上的行人很少,衣衫都很破旧。 小镇方圆有四五里,但却连一家象样的客栈都没有。 卫紫衣这一行鲜衣骏马,镇上的人当然很好奇,但他们的目中并没有羡慕之色,隐隐之中,却有仇恨。 一个和宝宝年纪差不多,却只穿著一件破棉袄的孩子,噙着黑黑的指头,不无钦羡地看着宝宝的新衣。 冷不防,一双皮肤粗糙的大掌一把将小孩子打矮了半截,那是一个满脸怒色的妇人。 她一把将小孩子拖进旁边的门内,破门重重关上,门内传来妇人的叱骂:“有什么好看,有钱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把你拐卖了都不知道。” 席如秀苦笑,道:“好象他们很不喜欢我们。” 卫紫衣叹了一口气,宝宝抢着道:“他们这么穷,恐怕连饭都吃不上,看到有钱人自然痛恨。” 席如秀道:“世道不公,已非一日,我们又能怎么办?” 三个人默然无语,可是住宿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忽听路边有房门“吱呀”开了,一个青衣老者含笑立在门口,道:“本镇的客栈都陈旧不堪,客官若不嫌弃,就在舍下将就一夜如何?” 卫紫衣立刻还礼,见这老者衣衫虽然破旧,却洗得干干净净,况且举止斯文有礼,该是一个读书人。 当下含笑道:“如此,打扰老丈了。” 青衣老人将三人引入房中,屋子倒有两三间,虽然家俱破旧,却收拾得整整齐齐。 打满补丁的床单上,也是一尘不染。 三个人方才落坐,老者已经打来热水,供三人洗漱。 卫紫衣取出一锭白银,微笑道:“有劳老丈操劳,这些纹银,算是一点心意。” 青衣老人微笑道:“客人相貌堂堂一定是个知书之人,君不闻孔子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宝宝笑道:“孔子又云:‘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既是兄弟,何分彼此?” 青衣老人含笑道:“小公子快言利口,好生乖觉。” 当下不再推辞,收了银子,却出门去,道:“我去备些酒食,家中无米无蔬,无以待客也。” 老人一走,席如秀不由道:“别人都视我等如仇,这老儿却客气得很,莫非有诈?” 卫紫衣笑道:“这老人饱读诗书,自然懂得事理,你这个人却怪了,别人对你好些,就犯了疑心病,非要人人都对你横眉冷眼才开心吗?” 宝宝落井下石,道:“他犯疑心,马上不给他吃饭,让他吃西北风去。” 席如秀笑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和两兄弟开战,可谓不智了。” 宝宝道:“这么说,一旦我落单,就要欺负我吗?” 回头拉卫紫衣,道:“大哥你今天可看清席领主的本来面目了,动不动就告我状,其实是恶人先告状。” 席如秀苦笑,看来以后有宝宝在场,绝不可轻惹战端。 正说着,老人已经提着一些酒食回来,众人肚中早已饿了,又有宝宝这个小神仙在,不担心食物中有鬼,当下放心去吃,不一刻,酒无一滴,菜无一屑。 青衣老人待众人吃罢,笑问道:“刚才客官在街上经过,可否遭人白眼?” 席如秀道:“正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这样呢?” 青衣老人叹了一口气,道:“本来这个镇子倒也富庶,地产的绸缎,在各个府县也受欢迎,可是──” 当下长叹了一口气,宝宝着急,道:“后来怎么样?” 青衣老人道:“后来镇上来了一个恶人,不但勒令每家每户日日上贡,就连丝绸生意,也一并抢了去。” 秦宝宝怒道:“这太不象话,这厮太无礼了。” 青衣老人叹道:“他有人有势,且练有拳脚,百余名汉子,近不了他的身,平凡百姓,又能对他怎样?” 席如秀道:“就算这样,那些百姓为何仇恨我们呢?” 青衣老人道:“凡是来到镇上的体面人,无不是那恶人的朋友,镇上百姓,这是错怪了你们。” 卫紫衣笑道:“那老丈怎知我们不是富人的同伙?” 青衣老人笑道:“若是恶人的相熟,必已投到他家中去,又怎会来来去去找客栈住?” 卫紫衣点头微笑,宝宝已抢道:“大哥,这几天安静得很,没有事做好难受,今天晚上,去放一把火,烧了恶人的家。” 席如秀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宝宝说得对,这样的恶霸哪能在我们手上溜过。” 卫紫衣笑道:“才闲了几天,就骨头痒了,好好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和宝宝去办?” 青衣老人却道:“不劳英雄动手,今夜那恶人必有一劫。” 卫紫衣道:“为什么?” 青衣老人道:“镇上的百姓几天前打听到了一名侠士,那侠士今天晚上,就要来抄恶人的家了。” 秦宝宝道:“是什么侠士,是什么名字?” 青衣老人微微一笑,道:“说出那人来,走江湖的人,一定知道他的名字。” 说到此处,却住了口,宝宝急了,道:“快说呀,是谁?” 青衣老人捻须微笑,朗声道:“便是大名鼎鼎的侠盗方自如。” 这一下,卫紫衣和席如秀、秦宝宝是又惊又喜。 方自如居然没有死去,居然来到了这里。 可是宝宝还是有些怀疑,方自如中的“碧天蚕”之毒,虽然自己为他延缓了毒性,但只能捱过七天。 十天过后,若是没有解药,方自如就会变成一具殭尸了。 可是施毒者已被林若飞杀死,解药却在自己手上。 那一夜,自己赶回小屋时,方自如已经失踪了。 宝宝当时以为,方自如一定是被敌人害死了。 难道有人救了他?并且也得到了解药? 可是宝宝知道“碧天蚕”的配方很复杂,同样的几种药,因为成份的份量不同,毒性也不同。 也就是说,除施毒者的解药,其它治“碧天蚕”的解药不但救不了人,反而加速毒性的发作。 宝宝不相信有人恰巧也得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解药。 见宝宝惊喜过后又沉思起来,席如秀不禁问道:“宝宝,你在想什么?” 宝宝抬起头来,道:“方伯伯也许还活着,但是那个自称是侠盗方自如的人绝不可能活着。” 席如秀道:“管他是不是方自如,今天晚上不就可以见到了吗?” 转眼天已经黑了,三个人收拾妥当,问明了路径,走到镇东,果然看到一家巨宅,和四周的低矮破旧的民居一比,更显得壮观华丽。 宝宝道:“这才真正叫民脂民膏。” 席如秀道:“大当家,是不是等到三更天再进去呢?” 卫紫衣尚未答言,宝宝已道:“一个小恶霸有什么好怕的,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进去,随机应变就是了。” 卫紫衣笑道:“不错,我们也算是强盗,何必用偷的手段,从正门进去就行了。” 宝宝一马当先冲到了门口,长这么大可从来没做过强盗,这一次,一定要把瘾过足了。 拉动门环敲门,不一刻,门开了一缝,一壮汉恶声恶气地道:“干什么?什么人?” 宝宝嘻嘻一笑,道:“我们是强盗,来抢钱的。” 恶汉不由愣住。首先,世上有秦宝宝这么小,长得这么漂亮的强盗吗,其次,有自报家门的强盗吗? 正在发怔,席如秀早已提起一脚,将大门踹开。 那恶汉也被大门撞倒在地,一骨碌爬起,大叫道:“不好啦,强盗来啦!” 刚才死气沉沉的院子,一下变得热闹起来,脚步声、叫喊声、兵器碰击的声音,久久不绝。 卫紫衣最后一个走进了院子,看到檐下已经站了一排入,个个提刀拿杖,神情慌张。 等他们看到只有卫紫衣一个人走进来,连前面进来的一老一小才三个人时,便一起笑了起来。 原来对方只有三个人,三个人又能成什么气候? 卫紫衣如电的眼睛四下一扫,淡淡地道:“你们家的主人在哪里,叫他出来见我。” 一个管家打扮的人笑嘻嘻地道:“主人一听说强盗来了,害怕极了,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了。” 其实他的意思恰恰相反──主人不会出来的,因为凭你们三个人还不配见到他。 他这一句话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忽觉面前人影晃动,脸颊士重重地遭了一击。 并且,他身边也“劈劈啪啪”地响起了耳光声,就像过年放鞭炮一样热闹。 再看前面,那个长得很俊美的孩子正握着手腕笑道:“这些人的脸皮可真厚,把我的手都打疼了。” 卫紫衣和席如秀不由大笑,宝宝的话,可谓一语双关。 管家不相信刚才打自己耳光的人是那个小孩子。 他看上去根本就没有动过嘛。 可是脸颊上火辣辣地疼痛,分明是拜耳光之赐。 难道,这些人会妖术? 越想越怕,禁不住转身就跑,高叫道:“老爷,强盗会妖术。” 他奔进内屋,不一刻,从后面走出来三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锦衣汉子,手指上戴着硕大的斑玉戒指,想必就是此间的主人了。 第二个人是一个年近六旬的秃头老者,鼻子像鹰钩一样弯起,嘴唇颇薄。 看到这副相貌,卫紫衣忽地想起一个人来。 他向身边的席如秀,道:“你看是不是他?” 席如秀缓缓点头道:“很像。” 秦宝宝不知大哥和三领主玩什么玄虚,便问道:“大哥,三领主,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卫紫衣笑道:“大哥教你认识一个人,昔年江湖上有一个人,一生中入了四个帮会,无不被他反叛出去,一辈子拜了十一个师父,被他杀了十个。” 宝宝道:“还有一个,他为什么不杀呢?” 卫紫衣道:“他的最后一个师父听说自己的徒弟这么恶,又气、又急、又怕,最后活活气死了。” 宝宝道:“这个徒弟可真是天下最大的恶人了,他是谁呀?” 卫紫衣道:“他的名字叫王盼盼,外号则是‘九反神龙’。” 宝宝眼睛看着秃头老人,口中问道:“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秃头老人喝道:“老子就是王盼盼。” 宝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王盼盼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听名字想起她的容貌来,一定又多情、又温柔,想不到呀,王盼盼却是一个秃顶老头,嘻嘻嘻。” 王盼盼知道自己的名字很不好,如果给他取名字的爹娘在世,他早已将他们活活饿死了。 如今名字又遭人调笑,这口恶气哪里能咽得下,双臂一张,便如苍鹰振翅一般,扑向秦宝宝。 卫紫衣人影闪动,已来到两人中间,提起双掌,接了王盼盼一招。 “轰”的一声,王盼盼被震退了七八步之多,卫紫衣脸带笑容,身子纹风不动,缓缓地放下了双手。 王盼盼大惊道:“阁下是什么人?” 卫紫衣淡淡地道:“卫紫衣!” 就这三个字便已足够,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耸然动容。 只有一个人脸上没有表情,这个人一直跟在王盼盼的身后,脸上一直痴痴呆呆的,像一个白痴。 一个白痴,当然不知道卫紫衣的威名,也不懂得害怕。 卫紫衣也向白痴看了一眼,这一看,目中已有惊容。 因为白痴固然是白痴,但他身上,无时无刻不充盈着一股凌厉的剑气。卫紫衣从没有看到过,一个人身上有这么旺盛的剑气。 卫紫衣隐然明白,这个人为何会一脸痴呆了。 剑术是一门极高深的学问,智能、勤奋少了一样都不可能练出绝妙的剑法来。 更重要的是,剑几乎等于道,不练到忘我,是难以登堂入室的。 可是人事繁杂,红尘滚滚,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忘我。 一个人纵然可以在练剑时达到忘我之境,可是一个人除了练剑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白痴就不同了,当然,这个白痴不算真正的白痴,他只痴于剑。 他无时无刻,心中想到的不是剑,他也随时随地都可以做到“忘我”。 所以他才会有那么充盈的剑气。 王盼盼转身拉过那个白痴,温言道:“穿紫衣的人是个剑客,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剑客。” 一提到“剑”,白痴的脸上立刻有了神采,目中也尽失痴呆之色。 他抬起头来,看着卫紫衣,此时此刻,他哪里像个白痴? 卫紫衣忽然想起,江湖中有一位奇人,叫“剑痴”,莫非面前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剑痴”? 他正沉思着,“剑痴”忽地冲了过来。 他的身法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潇洒自若,卫紫衣从没有见过这么完美的步法。 在不停的变幻中,“剑痴”腰间的剑“呛”然而发,剑出鞘时,宛若惊虹横空。 卫紫衣足尖一点,已离了地面,跃上身旁的一棵大树上,因为“剑痴”的那一剑太完美了,自己的武功中,没有一招是足以与之抗衡的。 “剑痴”现在已变成了卫紫衣的影子,卫紫衣到哪里,他就跟着到哪里,他的动作之快绝不亚于卫紫衣,身法灵动处,竟有超出卫紫衣之势。 卫紫衣自出道以来,从来没有这般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剑痴”的动作太快,剑招更急,令自己根本就来不及拔出剑来。 两个的人身影就像两道旋风,在偌大的院子里来回奔驰,忽而在左、忽而在右,没有人能看清其中的变化。 王盼盼哈哈大笑道:“卫紫衣纵横天下,也有今日。” 宝宝火起怒道:“臭秃头,小爷打你的秃头。” 说到做到,宝宝忽然围着王盼盼急速地游动,王盼盼四周,立刻就出现了十几个秦宝宝。 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王盼盼看胡涂了。 “叭”的一声,秃头上早着了一记,清脆悦耳,十分动听。 再看宝宝,早已退在席如秀身后,对王盼盼扮着鬼脸。 王盼盼刚要发作,身旁的锦衣汉子道:“王师父且忍耐,等‘剑痴’击败了卫紫衣,这小子绝逃不出我们的手掌。” 王盼盼只有忍耐,恶狠狠地瞪了秦宝宝一眼。 就在这时,院中急旋的两道人影中忽地闪起一道银光。 席如秀道:“大当家终于出剑了。” “叮”的一声,两道人影分开,“剑痴”剑朝天指,忽地“哇”的一声,鲜血溅出三丈,身子直挺挺地扑倒地上。 卫紫衣手中银剑晃动,脸上泛起春风般的微笑。 宝宝一跃三尺高,喜不自禁道:“大哥嬴了。” 一道灰色的人影从屋脊上轻轻落在院中,双手只一抱,将卫紫衣抱在背上,只一弹,便弹出了院子。 席如秀大惊,宝宝早已叫道:“站住,不许抱走我大哥。” 两个人飞身过墙,剎时不见。 锦衣汉子搓手叹道:“‘剑痴’毕竟斗不过卫紫衣。” 王盼盼奸笑道:“你错了,卫紫衣也和‘剑痴’一样受了重伤,只不过‘剑痴’毕竟是白痴,不懂得掩饰,而卫紫衣则狡猾得多。” 锦衣汉子问道:“你怎么知道?” 王盼盼笑道:“以卫紫衣的武功,岂能被灰衣人抱挟而走?” 锦衣人恍然大悟,道:“剩下的胖子、孩子,你我就可以对付,卫紫衣只有乖乖束手就擒了。” 王盼盼大笑,道:“擒住了卫紫衣,真人不知有多开心。” 锦衣人回头吩咐,道:“速速搜查全镇,挖地三尺,也要将卫紫衣找到。” ※※※ 灰衣人扛着卫紫衣,径直出了镇子,席如秀和秦宝宝紧紧追赶。 那个灰衣人身上扛着一人,身法竟丝毫不慢,以宝宝的轻功,居然也追不上。 在镇外的一座破庙前,灰衣人将卫紫衣轻轻放下。 在这片刻工夫,席如秀和秦宝宝已经赶上,宝宝叫道:“你要敢动大哥一根手指头,我叫你变成鱼。” 灰衣人似乎怔住,好好的一个人怎会变成鱼呢? 宝宝不是吹牛,他的手中已经备好了“天蛛网”,随时可以撒出去。 一网下去,灰衣人岂非变成了鱼? 灰衣人哈哈大笑道:“宝宝,你又在弄什么鬼?” 徐徐除了面巾,露出一张消瘦的面容来。 宝宝失声叫道:“方伯伯!” 不错,正是方自如,侠盗方自如。 席如秀也已赶到,老朋友见面,说不出的开心。 卫紫衣缩在地,面色苍白,宝宝不禁流下泪来。 她问道:“大哥怎么啦?会不会死?” 方自如道:“大当家以护身真气和‘剑痴’一搏,虽然伤了‘剑痴’,自己也被击散了真气。” 宝宝泪光莹莹,道:“大哥会不会死?会不会死?” 方自如笑道:“连我都死不掉,大当家怎么会死?” 宝宝这才想起,方自如明明是救不活了,怎会好好的? 虽然看上去他的面庞消瘦了许多,却的的确确是活着的。 这样的奇迹,是谁创造的呢? 从破庙里转出一人,一身青衣,面目慈祥,正是留宿三人的青衣老人。 方自如介绍道:“这位就是当世名医,和宝宝的父亲‘万邪医圣’齐名的‘大毒医隐’傅青衣。” 宝宝喜极,道:“爹在世时,经常和我提到傅伯伯,他说伯伯的医术比他还要高明,并且方法极为古怪。” 傅青衣呵呵笑道:“我和秦英做了半世的对头,想不到他居然颇推崇于我。” 语调渐转悲凉,道:“秦英一去,江湖中再没有知己。” 原来秦英在世时,因为医法见解,和他颇多争执,虽不至于兵刃相见,也经常是一言不和,争吵不休。 想起老友,傅青衣潸然泪下。 宝宝最关心的是卫紫衣,他道:“傅伯伯,大哥有没有救?” 傅青衣道:“傅某尽力而为。” 将卫紫衣抱入庙中,傅青衣令众人在庙外护法。 宝宝不敢打扰,只得在庙外负着手走来走去,像一只没头的苍蝇。 方自如见宝宝着急,生怕他急坏了,笑道:“宝宝,你可知我是怎样活过来的?” 宝宝这才有了好奇之心,歪着头道:“是呀,是怎么回事?” 方自如道:“那一夜我僵卧在床上,动弹不得,身体的一切知觉都丧失了,后来听傅大夫说,他路过小屋,闻到有”碧天蚕“毒的气味,才入屋将我带走。” 宝宝道:“‘碧天蚕’有无数种配方,他怎知你中的是哪一种?” 方自如道:“当时我昏迷不醒,并不知傅大夫如何施为,后来他对我说,他为了妥当一些,用了一种新奇的方法。” 宝宝也是学医的,对医术也极感兴趣,当下急问道:“是什么方法?” 方自如说了两个字:“换血。” “换血?”宝宝问。 方自如道:“我中的毒融在血中,如果将毒血换去,换上新血,不就可以解毒了吗?” 宝宝拼命点头道:“好主意,好主意,可是哪里有新血呢?” 方自如道:“天下的恶人多得是,恶人的血也是血。” 宝宝道:“傅大夫怎知你不是恶人呢?” 方自如笑道:“如果他发现我是恶人,就算医好了我,也会一掌把我毙了。” 宝宝道:“换血之法我也听爹说过,可是爹曾说过,人的血虽然都是红的,但是也分好几种,不同的血是不可以融合在一起的。” 方自如道:“傅大夫也对我说过,他说人的血大致为甲、乙、丙、丁四种,不过就算是同一种血有时也不能融合的,他说换血法把握只有三分之一,没想到我运气会这么好。” 宝宝一听,频频点头,最后道:“傅伯伯可真聪明,难怪爹对他很佩服呢?” “你爹真的从没有说过我的坏话吗?”傅青衣走出庙门,笑呵呵地说。 宝宝一见傅青衣的神情,便知卫紫衣已经无恙,想起傅青衣刚才居然将自己赶到庙外来,心中已有了报复之心。 于是笑嘻嘻道:“爹说的坏话可多呢?什么刚愎自用,标新立异,邪门歪道,不务正业等等,还有好些话,宝宝都忘记了,反正很多很多。” 抿嘴偷笑,从傅青衣身边溜进了庙。 傅青衣苦笑道:“想不到秦老头仍是那样的固执。” 席如秀哈哈笑道:“这哪里是秦前辈的话,分明是小家伙伺机报复。” 傅青衣一愣,道:“好好的,为何报复我?” 席如秀笑道:“你刚才将他赶到外面,小家伙小心眼,肚子里坏水多,他可不会放过你。” 傅青衣笑道:“秦老头是个邪头,这小家伙可算是个魔头了。” 席如秀慌忙道:“小声点,小声点,给小家伙听到,我们又要倒霉了。” 偷眼看去,立在庙门,双手叉腰,满脸邪笑的,不是秦宝宝又是谁? 席如秀心中连忙叫起苦来。 不过宝宝既然舍得离开大哥走出来,想必卫紫衣已经没事了。 席如秀为转移宝宝的目标,道:“大当家,怎么样?” 紫衣一闪,卫紫衣笑哈哈地从庙中走了出来。 看他的样子,竟比以前还要有精神。 卫紫衣走到傅青衣面前,长揖到地,道:“大恩不敢言谢,傅先生但有所需,卫某绝不敢辞。” 宝宝不待傅青衣说话,指着道:“傅伯伯孤零零一个人,好生可怜,大哥不如派一个人侍奉伯伯,好不好?” 卫紫衣点头笑道:“待我买几个童仆,遂给先生就是。” 宝宝道:“现成的惯会侍候人的专家在此,不必花费银子啦!” 卫紫衣茫然道:“是谁?” 席如秀一指自己的鼻子,苦笑道:“我。” 宝宝恨恨地道:“算你知趣。” 卫紫衣笑道:“三领主武功高绝、智谋无双倒是不错,可哪里会侍候人?” 宝宝嘻嘻赞道:“席夫人那么大的脾气,若不是三领主侍候周全,会那么端庄淑贤吗?” 众人哈哈大笑,席如秀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下。 他的老对手阴离魂若是在场,还不知会怎样开心呢。 ※※※ 阴离魂远在千里之外的子午岭,此时忽然感到精神一震,说不出来的愉快。 和阴离魂对坐闲谈的“无情手”张子丹,见阴离魂阴沉的脸上居然露出难得的微笑,不由笑问道:“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 阴离魂道:“大当家他们一定找到了宝少爷,并且三领主一定又得罪宝宝了。” 张子丹笑道:“谁得罪了宝宝,谁就吃不消,这个道理三领主最懂得了,又怎会明知故犯?” 阴离魂道:“狗改不了吃屎,三领主的老毛病哪里能改。” 张子丹摇头苦笑,不知阴离魂和席如秀究竟犯了什么冲?为什么两人总是好不起来? 当下大笑道:“管他那么许多,下棋,下棋。” 阴离魂下了一子,道:“‘紫竹宫’的紫秋如姑娘好象很长时间没有来了。” 张子丹笑道:“有宝宝在,紫姑娘永远没有机会,她是个聪明人,何必自讨没趣。” 阴离魂道:“如果没有宝宝,紫姑娘倒是和大当家是天生的一对。” 张子丹笑道:“可惜她的命实在不好,世上偏偏有个宝宝。” 阴离魂道:“宝宝一天不长大,一天不是寨主夫人,紫姑娘就一天不会死心的。” 张子丹道:“让她死心并不难,如果她再上山,我们就演一出戏给她看。” 阴离魂道:“演什么?” 张子丹笑道:“这出戏你演不成,非得宝宝和三领主来演才成。” 当下两人下棋,不提。 ※※※ 宝宝问方自如道:“你猜王盼盼他们会不会追来?” 方自如道:“会。” 宝宝道:“为什么呢?” 方自如笑道:“他们知道大当家受了重伤,趁我们势单力薄,肯定会来的。” 宝宝摩拳擦掌,兴奋地道:“就怕他们不来,来了,正好给大哥报仇!” 此时已是深夜,忽见远处灯火通明,不知有多少人点着了火把。 “忽啦啦”一声响,执火把的人群团团围住了破庙。 当先两个人,正是王盼盼和锦衣汉子。 卫紫衣的脸上浮起了杀气,他一旦有这种表情,就说明他非常想杀人了。 可是王盼盼看到卫紫衣时,一点也不紧张,只是有些惊讶。 “剑痴”负了重伤,天下不可能有第二个卫紫衣,他难道又有所恃? 人群忽然分开,让出了一条路,瞧他们脸上恭敬的样子,来人的身份不低。 一个身披貂裘,眼睛快要长到额头上的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谢灵均。 谢灵均的身后,跟着十三个黑衣人,从他们的步态举动来看,无一不是内外兼修的好手。 谢灵均慢慢地走到卫紫衣的面前,淡淡笑道。“幸会,幸会,在下何幸又见到大当家了。” 卫紫衣目光冷峻,冷冷地道:“好说,好说,卫某虽不喜欢杀人,但是对想死的人永远是照顾的。” 谢灵均叹道:“没有人会想死的,大当家虽然也不想死,可是却不得不死了。” 他的目光从席如秀、方自如、秦宝宝、傅青衣身上一一扫过,再也不看卫紫衣一眼。 他似乎已将卫紫衣当作一个死人了。 头一个忍不住的就是秦宝宝,他问方自如道:“见过癞蛤蟆吗?” 方自如知道宝宝心意,微微笑道:“自然是见过的。” 宝宝问道:“你知道癞蛤蟆最喜欢干什么?” 方自如尚未回答,席如秀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有趣地问道:“喜欢干什么?” 宝宝笑嘻嘻道:“胡吹大气。” 谢灵均大怒。 有些人生气的时候,并不在脸上表现出来。 谢灵均就是这种人。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表情的表情无疑是一种很可怕的表情。 天上无星无月,谢灵均手一动,却彷佛已有了月。 他拔出了刀。 他的刀正弯弯如月,和月光一样明亮,一样森寒。 卫紫衣的神气很凝重,剑已在手,缓缓上指,他的执剑方法非常奇特。 大家都知道卫紫衣的剑法叫做“幽冥大九式”。 “幽冥大九式”最可怕的一招叫做“地狱使者”。 卫紫衣很少用“地狱使者”,因为这一招太残酷了,残酷得令人不敢想象。 卫紫衣不喜欢杀人,而“地狱使者”一出,绝不可能不杀人的。 卫紫衣现在却不得不杀人,也不得不使出“地狱使者”了。 谢灵均的神情紧张,因为谁也没有把握接下卫紫衣的“地狱使者” 第六回 谢灵君 卫紫衣手中的银剑忽地“嗡”然响起,剑尖上窜出一道青气,吞吐不已,竟如灵蛇吐信。 谢灵均惊叫道:“驭剑成气。” 这时,他感到后悔了,今天自己本不该来的。 可是他若是想逃走了,更如天崩地裂。 卫紫衣已经冲出了人群,剑指处,血肉横飞。 剎那间,灯光燃尽,因为那些人的手臂已经脱离了身体。 大多数是断臂在空中飞舞,除了手臂,就是人头。 人头滚滚。 当然更多的是鲜血,剑光闪动处,血流成河。 满天血雨飞舞,谢灵均忽然觉得脸上一阵冰凉。 用手一摸,是腥腥的血。 并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别人的血。 谢灵均呆呆地站着,这时,他带来的人已经没有一个活着了。 十三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倒下,当他们倒下时,你根本认不出以前他们会是人。 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一堆血肉。 谢灵均不懂的是,卫紫衣为什么不向他进攻。 他明白,那种凌厉的剑气自己无法抵抗。 卫紫衣从血泊中慢慢走了过来,站到谢灵均的面前。 宝宝一直躲在席如秀的身后,虽然不止一次见到血肉横飞的场面,他还是不忍看,不敢看。 小小的脆弱心灵,是无法承受血腥的打击的。 呼喝、惨叫声已经停息了,宝宝才慢慢地把小脑袋从席如秀身后探出来,不过他依然不敢去看地上,只看大哥卫紫衣。 当他看到谢灵均居然没有死时,觉得很奇怪。 大哥为何不杀谢灵均? 谢灵均也是如此想的,看到卫紫衣负着双手,慢慢地向自己走过来,谢灵均执刀的手已因用力而发白。 卫紫衣淡淡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向你出剑?” 谢灵均摇摇头。 卫紫衣脸上露出叹息之色,他说:“你是唯一中了我的剑居然没有死的人,对于我一剑杀不死的人,就不会用第二剑了。” 谢灵均吁了一口气,庆幸卫紫衣是一个真正的剑客。 卫紫衣冷冷地看着谢灵均,淡淡地道:“但是我今天不杀你,并不代表我永远不会杀你,如果你继续这样和我作对,总有一天,我会取你的项上人头。” 谢灵均默然地听着,身上所流的,全都是冷汗。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将刀举起,如月的弯刀。 “卡”的一声脆响,他已用两根手指折断了刀。 断刀落在地上,谢灵均也消失了。 卫紫衣脸上这时才露出了轻松的微笑,几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秦宝宝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了卫紫衣,卫紫衣勉强一笑,道:“好险。” 宝宝叫道:“大哥的身子好重,我都快扶不住了。” 方自如和席如秀急忙过来,将卫紫衣扶到庙门前坐下。 其实卫紫衣内伤方愈,刚才那一击,已用了全力。 他不杀谢灵均,不是因为不想杀,而是杀不得。 当时,谢灵均只要一出刀,卫紫衣绝对招架不住。 这一次他又赢了,靠的是三分运气,三分冒险,三分经验。 他料定谢灵均绝不敢出手的,因为“地狱使者”那一招太可怕,绝对能够将谢灵均震住。 如果谢灵均不走,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方自如和席如秀虽然可以挡得住,可是谁敢料定谢灵均没有伏下帮手。 宝宝蹲在地上,不停地为卫紫衣拭汗,并且从怀中掏出一把把药丸来,道:“大哥,这些都是提气补身的药,快吃下去,吃下去就不觉得累了。” 卫紫衣不忍拂逆宝宝的好意,依言吞下了药丸。 宝宝这才放心下来,道:“嘻嘻嘻,谢灵均是大呆子,被大哥吓跑了。” 有人冷笑。 笑声在凄凉的夜色中显得刺耳至极。 众人霍然回首,竟看到了谢灵均。 谢灵均的样子得意极了,他大笑道:“我又回来了,你们以为我是三岁的孩子,那么容易会被吓跑吗?” 没有人说话,只有谢灵均得意的笑声。 一个白面长须,手提朴刀的人,无疑是“大刀”铁坚。 另一个手执折扇,宛若诸葛孔明的人,莫非是“小诸葛”安子敬? 还有两个人个子不高,身材却极为雄壮,肩头极宽,相貌也是一模一样。 江湖上的双胞胎并不多,也不一定每一对都会成名。 但这一对却是最有名的一对。 “左右双锤,烟雨流星”邱不一、邱不二。 谢灵均笑道:“你们一定认识这四个人,也必定知道,如果他们一起出手,当今武林能够全身而退的人不会有十个。” 他说的都是真话。 卫紫衣暗提了一口真气,永远不衰竭、招之即来的真气已变得空荡荡。 甚至连站立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心中不由暗嘘了一口气,深感今天的情景不容乐观。 宝宝的轻功虽然绝佳,但是因为身带弱疾,并不适合练习内功,真正打起来,对付二三流的高手尚属勉强。 而谢灵均是绝顶高手,铁坚、安子敬、邱不一、邱不二都是一流高手。 自己这边,席如秀勉强能挡得住谢灵均,方自如最多能对付邱氏兄弟,傅青衣医术精绝,却无半点武功。 一旦交手,自己这边必败无疑。 以宝宝的轻功,或许可以逃脱,但卫紫衣最了解宝宝的脾气,他是绝不会去下自己不管的。 想及此,不由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莫非真是天亡卫紫衣吗? 谢灵均并不着急动手,肉已在砧上,随时可以取而食之。 想到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卫紫衣竟会栽在自己手上,不由哈哈大笑。 席如秀怒叱道:“别太得意,你以为已经稳操胜券了吗?” 谢灵均笑声顿歇,冷冷地道:“胖子,我就先拿你开刀。” 席如秀大怒。 他平时最恨别人骂自己胖,大喝一声,身形电射向谢灵均。 身形疾扑之时,刀已出鞘,一出手,就是三刀。 刀光又急又刁,换作别人,眼睛都花了,哪里能够抵抗。 可惜这一次席如秀的对手是谢灵均,谢灵均身体游动,轻描淡写地一一避过。 无论席如秀的刀有多快,他总是能从容应付。 谁都可以看得出,只要谢灵均一出手,席如秀绝挡不了三招。 方自如冷哼一声,身体如轻烟般掠起,他的兵器是一对峨嵋刺。 方自如轻功之佳,就算是卫紫衣也自叹不如,此时全力施为,更如青烟冥冥,飞龙在天。 但是在两个高手台击之下,谢灵均依然面带笑容。 他的目的,就是要缠住席如秀、方自如,这样他手下的四大高手,就可以从容对付秦宝宝和傅青衣了。 铁坚、安子敬、邱不一、邱不二已向宝宝围了过来。 宝宝心中暗忖:“不要紧张,要挺得住,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天蛛网”已握在手上,唐老爷子教的施用手法不断从脑中闪过。 可是“天蛛网”只能对付一个人,该选哪一个做倒霉蛋呢? 还是先看一看四个人的武功高低再说,谁的武功高,就对付谁。 铁坚四人在离宝宝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同时发动,铁坚的朴刀,安子敬的精钢折扇,邱不一、邱不二的四柄铁锤,一起击向了秦宝宝。 秦宝宝能够招架得住吗? 四种兵器带起的劲风,几乎让宝宝的身子都站不稳了,他又能用什么办法对付这四个人? 大朴刀首先砍到,宝宝手中的“天蛛网”立刻撤了出来。 铁坚猝不及防,连刀带人跌入网中,略一挣扎,已被“天蛛网”包成了粽子。 对付安子敬的精钢折扇,宝宝的金匕首削了过去。 匕首飞了上天,巨力传来。宝宝连退了几步,不过,精钢折扇总算被格开了,那么邱氏兄弟的四柄铁锤呢? 对付铁坚,安子敬,宝宝已忙了个手忙脚乱,气喘吁吁。 若是在平时,宝宝早已展开轻功身法和敌人游斗了,今天却不行。 身后就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卫紫衣,自己闪开,对方就有可能伤害到卫紫衣。 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定要保护大哥卫紫衣。 可惜想法固然好,能做得到吗? 邱氏兄弟的双锤像山一样压了过来,劲风扑面,几乎连呼吸都很困难。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智谋无双的天才儿童秦宝宝该怎么办? 除非奇迹出现,除非忽然有高手出现,比如林若飞,情况或许可以改观。 可是奇迹并没有出现,林若飞也没现身。 但宝宝没有死,因为宝宝大叫了一声:“慢。” 邱氏兄弟果真收住了锤,他们不愧是用锤的高手,在间不容发的的情况下,硬生生将锤收住了。 他们望着秦宝宝,一脸不解,似在等着宝宝的解释。 后来卫紫衣问他:“如果他们当时没有收住锤,或者不打算收锤,宝宝岂不变成肉饼了?” 宝宝笑道:“他们见我是个孩子,赢之不武,所以手上最多用一二成的力道,何况我那么可爱,一时之间,怎忍心杀我?所以他们肯定会住手的,并且只用了二成力道,收回去很容易。” 卫紫衣本想问:“当时你明明可以逃开去,以你的径功并不难的,为什么不逃开呢?” 这句话卫紫衣没有问出口,因为答案他已知道。 当时自己就坐在宝宝身后,宝宝绝不会不顾自己的。 此时,宝宝已经笑嘻嘻地道:“我叫你们慢,是怕你们吃亏啊!” 他一拍倒在地上,滚动挣扎不已的铁坚,道:“我会邪术,你看他不是被我的邪术打败了吗?” 当时夜已深,四周漆黑一片,而“天蛛网”又极细,就连铁坚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会让一团如烟如雾的东西绑住,除了邪术,还能有什么解释? 安子敬、邱不一、邱不二,见铁坚不说话,只在地上乱滚,心中着实有些相信了。 宝宝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成名不易,我也不忍心使你们多年名声毁于一旦。” 他摇摇手,又道:“去吧!我不难为你们。” 安子敬,邱氏兄弟见宝宝煞有介事的样子,更信得八九不离十。 俗话说,小孩口中吐真言,他们哪里知道,秦宝宝是天下一等一的鬼精灵。 忽听正在和席如秀、方自如激战的谢灵均冷笑道:“铁坚中的是‘天蛛网’,世上绝没有第二个‘天蛛网’,不过这小鬼诡计多端,可要小心。” 纵是在两个高手的合击之下,他尚能侃侃而语,这份能耐,足以惊人了。 席如秀和方自如现在已把希望全寄托在宝宝身上了,自己的唯一任务和能够做到的,就是缠住谢灵均。 如果谢灵均冲出包围,宝宝一个人可对付不了。 谢灵均暗暗着急,他本来是想缠住卫紫衣这边的两个高手,那四个人对付秦宝宝,还费什么功夫? 不想铁坚首先中计,安子敬,邱氏兄弟踌躇不前。 现在可真算是编个篮子装自己,挖个陷坑自己跳了。 安子敬已经不再犹豫,不管怎么说,自己这边三大高手,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被一个孩子吓倒。 不过他再次扑去时,存了一份小心,一旦时机不对,立刻退去。 邱不一、邱不二心灵相通,同时打定了一个主意。 如果安子敬中了邪术,自己再走不迟,如果安子敬抢攻得手,自己正好收拾残局。 两兄弟相视一笑,心灵早通,抱定了观望的态度。 宝宝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一起上来可吃不消,一个个对付,正合心意。 早把第二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法宝──痒痒粉抓在手上。 安子敬已经扑了上来,用的是最稳妥的招式,暗将劈空掌力凝在折扇上,一个孩子纵会用些邪术,想来内功的底子,绝不如自己多年的修为。 算盘打得很不错,似乎也很有效。 折扇劈出时,隐有闪电之声,宝宝一声惨叫,扑跌在地上。 安子敬不由大笑,忽见面前白烟晃动,心中大慌,急忙停止了呼吸,可是脸上已被喷了个正着。 顿时,一阵奇痒从脸上一直传到骨头里,忍不住伸手去搔,这一搔不要紧,竟连手指也痒得要命。身上痒的经历,每个人都尝过,被蚊子咬一口,很多日子不洗澡,身上都会痒起来。 有人说,宁愿痛不要痒,因为疼痛可以忍受,痒却无法忍受。 何况宝宝的痒痒粉可不是一般的痒,如果用几句话来形容安子敬此时的感觉,用万爪搔心,如陷蚊穴,勉勉强强形容。 安子敬大叫,重重地跌在地上,脸拼命地在地上磨着,不一刻,一张本来很白净、很漂亮的脸,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邱氏兄弟已经吓呆了,如果说宝宝不会用邪术,那么安子敬好端端地为什么会把脸往地上磨? 他们都知道安子敬一向注重仪表,脸总是洗得干干净净,并且还会偷偷地擦一些女人才会用的香粉。 有时他的脸上长了一颗一点也不起眼的小痘子,安子敬也烦恼得几天吃不好饭,睡不好觉。 这样一个最注重容貌的人绝不会无端地用脸磨地面的。 唯一的解释是,安子敬中了邪术,换句话说,秦宝宝真的会邪术。 秦宝宝古怪地笑着,在邱氏兄弟看来,他的笑容有说不出的邪气。 谢灵均大叫道:“他用的是痒痒粉,并不是邪术。” 邱氏兄弟一向很敬佩谢灵均,他们也很听谢灵均的话。 就算宝宝真的是用痒痒粉,那么宝宝除了痒痒粉和“天蛛网”以外,会不会还有其它古怪的玩艺? “天蛛网”和痒痒粉已经足够可怕了,铁坚那样蛮横的人,现在却乖乖地躺在地上,像一只待宰的猪羊。 安子敬就算死不掉,以后他看到自己的面容,就算不马上疯掉,也会活活愁死。谁可以保证秦宝宝不会有更可怕的法宝。 虽然他们一直很听谢灵均的话,但今天已经有些怀疑了。 谢灵均只有在心中叫苦,他知道邱氏兄弟一生很笨,肌肉发达的人脑筋往往就不太灵光。 并且他们还很自信,大多数不太聪明的人都很自信。 如果他们想去钻一个牛角尖,就算用十头牛也是拉不回来的。 宝宝何等狡猾,早已看出邱氏兄弟的武功虽然很惊人,但脑袋却有些不太灵光。 对付这种人,宝宝的手段足有十万八千种。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表示轻蔑,然后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好象在念什么咒语。 卫紫衣勉强可以说话,他凑趣道:“宝宝,不要用最厉害的那招,用‘婆耳弥嘛嗒里哈’就行了。” 邱氏兄弟心中打鼓,“婆耳弥嘛嗒里哈”又是什么古怪的东西? 不用说,这种听起来就充满邪气的东西一定极为可怕。 两个人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上去打斗了。 不过他们毕竟不好意思逃走,被一个孩子吓跑,传了出去,毕竟很难听。 卫紫衣深知,演戏不能过火,只要邱氏兄弟暂不动手,赢得的时间,就可以让自己慢慢恢复力气。 他现在已经感觉到真气在慢慢地凝聚,他将这些真力引到手上。 只要自己能够凝聚一点发暗器的力气,就可以帮助席如秀、方自如摆脱困境。 席如秀、方自如的确已经陷入了困境,他们已经和谢灵均打了将近百招。 所幸谢灵均手中并没有刀,否则席如秀、方自如早已经败了。 谢灵均不再说话,如果自己能够在卫紫衣功力未复之前击败席如秀、方自如,自己自然可以控制局面。 他一旦凝神接战,形势立刻改观,何况久战之下,席如秀刀法已经慢了下来,而方自如的身形变幻已不像刚开始那样富有变化。 谢灵均大喝一声,任方自如的峨嵋刺刺入自己的大腿,自己则趁这个机会,一掌拍飞了席如秀的刀。 刀飞上了半空,谢灵均如惊鸿跃起,虽然峨嵋刺的锐锋沿着自己的大腿一直划到腿后跟,但他毕竟抓住了刀。 刀一在手,谢灵均立刻就变了,变得有说不出的骄傲,说不出的自信。 卫紫衣立刻大喝一声:“三领主,方兄,退下。” 方自如和席如秀身子一闪,闪到卫紫衣的面前,两个人凝神以待,但心中已没有多大把握。 谢灵均手中一旦有刀,就绝非刚才的谢灵均了。 谢灵均轻抚刀锋,赞叹道:“虽然没有我的那一把好,但也算是一把好刀了。” 席如秀羞愧得恨不得死去,忽然觉得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耳畔传来宝宝轻柔的话语:“刀被夺去并不算什么,我们都知道三领主已经尽了全力。” 席如秀几乎要涌出泪来,一向刁钻古怪的宝宝,其实是最有人情味的。 他已发誓,就算拼了老命,也要保护宝宝。 正在这时,卫紫衣已经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的目光虽然很憔悴,但仍然很清、很亮。 谢灵均大笑,道:“卫紫衣,你难道还能施功?” 卫紫衣淡淡地道:“我只有一只手能动,不过,剑只用一只手就可以了。” 谢灵均冷笑道:“可是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卫紫衣淡淡地道:“不错,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有一条命,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我告诉你,我有法子和你一起死,就算你杀了我,你也一定活不了。” 他的声音有说不出的自信。 谢灵均的脸上忽然没有了表情。 谢灵均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从不会轻易地对一件事做出决定。 就目前的形势来说,是战,还是不战,是一个颇费思量的问题。自己现在手中已有刀,相信现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自己这边,尚有邱氏兄弟两个助手,而对方,方自如、席如秀已经很疲倦,秦宝宝就算有些花样,但他毕竟是小孩子。 卫紫衣的功力恐怕还没有恢复一成。 以实力来看,自己这边,占了绝大的优势。 但是他又想起张真人的话来:“如果你仅从武功上去判断一个人,那你就错了,人的精神力量往往是不可思议的。” 一个连蚂蚁都不敢杀的女人,为了孩子可以面对一头饿狼,一个濒临绝境的人,往往会使出比平时大许多倍的力气。 如果自己冲上去,那么接下来的,必将是一场生死之搏。 在死亡的关头,一个人究竟能生出多大的潜能,这是谁也料想不到的。 谢灵均不禁有些踌躇。 不过,目前无疑是除掉卫紫衣的一个绝好的机会,放弃这个机会,也许自己一生都会觉得可惜。 想到这里的时候,谢灵均的嘴角泛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然后他握紧了刀,一步一步向庙门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 空气彷佛凝固住了,就连肆虐的寒风也悄悄静止。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有人在笑,是银铃般的那种笑声,笑声爽朗、恬静。 或许只有美丽的女人才会有这种笑声。 在这个漆黑寒冷的冬夜中,一个普通的女人绝不会出现在旷野中的。 谢灵均停下来,循着笑声看过去,除了如雾的夜色,他什么也看不到。 可是他也冷笑,道:“阁下既然有胆子笑,为何不现身?” 女人笑道:“你称呼女人应该叫小姐才对,称呼男人才叫阁下,难道你师娘连这规矩都没有教给你吗?” 谢灵均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被人恨过,被人怕过,却从来没有被人嘲笑过。 女人又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生气了,一个男人可不要经常生气,生气是女人的权力。” 谢灵均的身子忽地动了,如脱免,又如闪电,他已经从笑声中判定了方位,他绝不会判断失误。 刀光闪动,带出一道眩目的光晕,世上很少有人能接住这一刀的。 可是谢灵均忽然急翻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身法将身子牢牢地钉在地上。 他的胸膛因愤怒而不停地起伏,他寒声道:“如果你是个君子,为何不出来和我交手,为何要用‘翠寒瘴’?” 这时大家才看清楚,谢灵均的身前一丈远,有一缕淡淡的青烟。 如果谢灵均不能够及时收足,就会撞入这道烟雾中。 “翠寒瘴”是一种可怕的毒雾,只要闻到一点点,就算是一大象,也会软得像一滩泥。 虽然谢灵均识破了“翠寒瘴”,但他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青烟散尽,面前依然没有人,谢灵均忽然回头,惊讶地发现,刚才立在庙门口的卫紫衣等人,忽地不见了。 他震惊、狂怒,一把抓住邱不一的衣领,声色俱厉道:“人呢?” 邱不一吓坏了,他从没见过谢灵均有这种可怕的表情,他结结巴巴地道:“都在庙里,都退到庙中去了。” 庙门紧闭。 从门内传来那女人的笑声,她说:“谢灵均,我有三句话要对你说。” 谢灵均咬着牙,道:“你说。” “第一,”女人道:“我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的武功再高,也绝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谢灵均道:“第二呢?” 女人道:“你可以冲进来,不过我必须提醒你,我除了有‘翠寒瘴’外,还有许多古怪的东西,所以你最好小心。” 她又笑道:“再提醒你一点,你的决定最好下得快一点,因为卫紫衣正在恢复功力,用不了两个时辰,他又可以击出那一招令天地失色的‘地狱使者’。” 谢灵均脸上的肌肉不停地跳动,眉头拧成了疙瘩。 邱不一、邱不二张着大嘴,愣愣地看着他。 一看到他们,谢灵均恨得就要吐血,他真想杀了他们。 可是这两个人对自己一直很崇拜,不但忠心,而且武功的确很不错。 这种人,无疑是最难得的属下,他们虽然笨,但绝不会出卖自己的。 谢灵均将一口恶气咽到了肚中,对着紧闭的庙门沉声道:“第三呢?你的第三句话是什么?” 女人道:“我姓紫,‘紫竹宫’的紫。” 谢灵均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就下了决定──走。 “紫竹宫”的势力,绝不如“金龙社”,但“紫竹宫”绝对比“金龙社”可怕得多。 宁愿去惹“金龙社”,莫要去惹“紫竹宫”,这是武林中的规定,也是张真人一再叮嘱过的。 “紫竹宫”最可怕的是毒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让你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毒药。 所以谢灵均立刻走了。 邱氏兄弟早就想走了,这个阴森森的地方实在让人害怕—— 第七回 紫竹宫主 庙中已经燃起了火堆,照在大家疲惫的脸上。 一个宫装绝色少女盈盈地看着卫紫衣,两颊微微泛赤。 这个女人就是秦宝宝心中最大的敌人──紫秋如。 卫紫衣靠在案上,微微笑道:“多谢。” 宝宝一声不吭,恶狠狠地盯着紫秋如,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紫秋如长得漂亮,嘴巴又甜,并且对每个人都很和气,她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典型。 几乎每个见过她的人,都会不知不觉地喜欢她。 她一个微笑拋过去,愿意为她死的人,可以从京城的北门一直排到南门。 秦宝宝偏偏就是不喜欢她。 他认为紫秋如是对自己的威胁,最有可能抢走大哥。 他并不明白这种情绪就叫做“吃醋”。 他还是个孩子,连自己是男孩是女孩还有些胡涂,有些事情他当然不懂。 不过,有件事是确定无疑,不可更改的,那就是,绝不能让大哥给别人抢走。 紫秋如低着头,羞涩的笑容让她更艳丽动人。 她爱卫紫衣,甚至放弃少女的自尊也无所顾忌。 可是宝宝就像一块顽石,横亘在他们的中间。 她一直不明白,少不更事的宝宝为何喜欢所有的人,偏偏不喜欢她? 更苦恼的是,因为宝宝的影响,卫紫衣对自己一直很冷淡。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卫紫衣都不应该不喜欢自己的。 紫秋如在心中轻叹,谁说女人的心像天上的云,其实男人的心,才是真正琢磨不透的。 自从姐姐紫玉竹嫁给了张子丹,紫秋如便成了第十一代“紫竹宫”宫主。 无论是身份、地位、容貌、武功,这些大多数女人都不易拥有的东西,紫秋如已经全有了。 可是她并不在乎这些,姐姐的话说得对,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好男人。 她找到了,紫秋如呢? 卫紫衣对自己太冷淡了,几乎已等于视而不见。 紫秋如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卫紫衣取了一根木柴,丢在火堆中,火更旺了,卫紫衣不想太冷落紫秋如。 紫秋如能告诉他实情吗? 为了能见他,她一直跟到了唐家堡,一直远远地凝视着他。 这份痴情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谁也不可以知道。 卫紫衣也不可以。 俏脸微微一红,紫秋如道:“无意间经过这里,恰好看到所以才会遇见你。” 宝宝心中气哼哼道:“瞧她那个低眉含羞的样子,分明是想勾引我大哥,绝不能让她得逞。” 她一提卫紫衣衣角,笑嘻嘻道:“大哥,今天过得好有趣,大哥,你累了,休息一下才是真的。” 卫紫衣拍了拍宝宝的小手,笑道:“大哥的体力在渐渐恢复,宝宝今天才真的累了,该休息才对。” 卫紫衣不说还好,现在宝宝真的觉得累了,虽然很不愿意让紫秋如勾引大哥,可是眼皮沉重,睁一下都难,不知不觉,偎在卫紫衣的怀中沉沉睡去。 做了一个恶梦,梦见大哥被紫秋如拉走,紫秋如得意她笑着,笑声好可怕。 大哥呢?大哥的脸上冷冷的!一点表情也没有,无论怎么叫喊,大哥就像没有听见。 天地间,只剩下宝宝孤零零一个人,宝宝拼命地叫,嗓子都叫哑了,可是没有人理他。 就连三领主他们也在幸灾乐祸地笑。 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火堆早已熄灭了,阳光从窗子中照射进来。 宝宝的脸上挂着泪珠,卫紫衣把他紧紧地抱着,正怜惜地看着他。 宝宝哭着紧紧抱住卫紫衣,道:“大哥不要离开我,千万不要。” 卫紫衣抚着他的长发,道:“宝宝又作梦了,大哥怎会离开你,大哥永远都是你的大哥。” 面对宝宝的深情,卫紫衣心中涌起柔情无限。 紫秋如默默地看着,默默地低下了头。 ※※※ 京城。 子午岭。 卫紫衣又踏上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他的心中感慨万分。 差一点点就回不来了,多年的江湖生涯中,这一次算是最为凶险。 宝宝拉着卫紫衣的手,十足是一个“跟屁虫”。 卫紫衣回头问席如秀,道:“秋如姑娘呢?” 席如秀道:“在山脚下她就走了,是流着泪走的,看上去很伤心。” 卫紫衣叹道:“只希望她能够醒悟,陷得越深,她所受的伤害就越大。” 席如秀说不出话来。 平静了许久的子午岭终于又热闹起来,因为宝宝回来了。 自从小棒头嫁给了马泰,卫紫衣另为宝宝请了一个小佣人。 宝宝给这个佣人起名为“小兔牙”。 宝宝一上岭,就急急地跑到自己的领地──小小快乐园。 一回园就大叫道:“小兔牙,小兔牙。” 小兔牙一听是宝宝的声音,欣喜地从里屋中跑出来,兴奋地叫一声:“宝少爷。” 宝宝道:“上一次过节的炮仗还剩下不少,还在不在?” “在。”小兔牙点点头,心道:“宝少爷又在搞什么花样,不过年不过节的,要炮仗干什么?” 不过她可不敢违背宝宝的话,这个小主人虽然又善良、又和气,但他的恶作剧可让人受不了。 宝宝把鞭炮挂在树枝上,点燃鞭炮“劈劈啪啪”炸响起来。 卫紫衣正在黑云楼中和“金龙社”众首领叙谈,忽听到“劈劈啪啪”的声音,听声音,是在宝宝的小小快乐园。 这一惊非同小可,卫紫衣首先推窗纵出,众首领紧紧地跟在身后,众人心惊不已,宝宝出了什么事。 一进门来,不由苦笑,见宝宝在院中又蹦又跳,小兔牙像看一个疯子一样,很奇怪地看着宝宝。 宝宝口中喊道:“去了,去了。” 卫紫衣摇头苦笑,不过年不过节,好好的放什么鞭炮? 他摇摇头,问道:“宝宝,这是在做什么?” 宝宝笑容有些古怪,道:“我们好不容易活着回来,该去去邪才对呀,难道不可以吗?” 席如秀笑道:“不错,这一次可真算是千辛万苦,才无恙归来,是该去去邪气。” 卫紫衣苦笑,对这一老一小,可真没办法。 黄昏时,子午岭大摆宴席,宝宝表现得异常活跃。 一会儿往席如秀空杯中斟酒,一会儿往阴离魂杯中加水。 所以席如秀很快就有些晕乎乎的了。 阴离魂问席如秀道:“那个谢灵均真的那么厉害?” 席如秀连连点头,叹道:“不遇上他,我还不知道我已经老了。” 一向不依不饶的阴离魂居然也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江山代有才人出,只领风骚三五年,你已风光得差不多了,也该让小辈风光风光了。” 席如秀一翻怪眼,奇道:“莫非你已经醉了?” 阴离魂道:“我的酒量一向比你好,你还没有醉,我怎么会醉?” 席如秀道:“既然你没有醉,为什么刚才你说的话怎么听也不像是你说的。” 阴离魂冷笑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你是什么人了。” 席如秀笑道:“我是什么?” 阴离魂道:“你这个人只能听骂,给你说好话,你反而不舒服。” 席如秀笑道:“你总算说对了,毕竟我们是多年的交情。” 他看上去果然醉了。 张子丹在和方自如拼酒,当宝宝走过去时,张子丹忽地站了起来。 宝宝拦住他,道:“二领主,怎么不和方伯伯喝酒了?” 张子丹气忿道:“你会和一个只喝掺了水的酒,并且经常趁别人转过身去,把酒倒掉的人喝酒吗?” 宝宝道:“我不会。” 张子丹道:“方自如也不会。” 宝宝笑了,原来喝酒耍赖的是张子丹,想不到一向和大领主一样严肃的张子丹也很有趣。 这一夜,大家都尽兴而散。 ※※※ 小孩子是最健忘的,这一次下山遇到的种种风险,对宝宝来说,只是几件很好玩的游戏而已。 何况这一次收获可不小,唐老爷子送的“天蛛网”真是一个又好玩,又有用的宝贝。 当然了,子午岭众人可蒙受了浩劫,现在岭上的弟兄们一看类似网状的东西,无不胆战心惊。 卫紫衣在这段日子里,收到“状纸”无数。 对宝宝顽劣的“痴心不改”,连卫紫衣也只有苦笑摇头。 这一日,卫紫衣跟到宝宝的房间,想看看宝宝这几日又有什么新鲜花样。 房子里多了一个小红炉,炉子上正烧着一壶水。 宝宝身着一件雪白睡袍,正襟危坐在炉前,不时地用手中的小芭蕉扇向小炉子煽风。 他面前的矮几土,放着许多奇奇妙妙,卫紫衣从来没有见过的瓷罐儿、木碗什么的。 卫紫衣一走进房间,宝宝猛跃而起,喜道:“大哥来得正好,正好尝尝宝宝的手艺。” 一听说“尝尝”,想必是用嘴巴的,想起宝宝以前酿的“猴儿酒”,以及大补丸,卫紫衣的脑袋立刻大了一圈。 他苦笑道:“宝宝又在做什么新奇的试验,却找来大哥做试验品。” 宝宝见卫紫衣一副怕的样子,笑道:“大哥放心,宝宝正在煮茶,保证大哥从来没有喝过这种好茶。” 强按着卫紫衣坐下,卫紫衣看着摆着的东西,笑道:“喝茶就喝茶,要这么些碗碗罐罐做什么?” 宝宝道:“这些都是茶具呀,是我托战平辛辛苦苦从山下弄来的。” 接着向卫紫衣一一指点,道:“这是官窗脱胎填白盖碗,这是成窑五彩小盖盅,这是犀牛角做的,至于这些木头茶器,有黄杨木的,也有松木的。” 卫紫衣觉得怪有趣,遂笑道:“你一个人喝茶,要这么多杯子做什么?不管什么杯子,还不是一样喝茶。” 宝宝开心地拍手大笑道:“大哥终于也有不知道的,喝茶要有好茶具,否则就不是品茶,而是牛饮了。” 卫紫衣佯装生气,道:“越来越大胆了,敢说大哥是牛。” 宝宝笑道:“大哥装生气可装不像,脸板着,眼睛里却有笑意。” 卫紫衣不由笑出声来,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这个小精灵。” 遂笑道:“你既说得头头是道,斟一盅来给大哥吃。” 宝宝依言取了水,撮了茶叶,恭恭敬敬递给卫紫衣。 卫紫衣见到茶叶满布毫毛,香气高爽,便问道:“这是什么茶?” 宝宝道:“是洞庭湖的老君眉,又甘又醇,算是很难得的。” 卫紫衣饮了一口,果然觉得甘甜醇净,与平时喝的茶不同,不由赞不绝口,放下杯子,笑问道:“宝宝的煮茶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 宝宝道:“大和尚叔叔最爱煮茶,他煮茶时,我就为他煽火。” 卫紫衣笑道:“历来有道高僧都是茶道高手,可惜像我们这种人,可没那种闲工夫。” 宝宝道:“当和尚的,不能喝酒,又不能吃肉,又不能上街去玩,每天念完经后,干坐无聊,只有在茶上做文章了,所以越是地位高的和尚,茶道越是精。” 卫紫衣笑道:“悟心大师转到你这样说他,不打你的屁股才怪!” 宝宝歪倒卫紫衣怀中,做了一个鬼脸,道:“大和尚叔叔拿我最没有办法,遇到我淘气,最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小屋中的欢笑不断。 正说着,三领主席如秀一头撞了进来,一边附掌,一边大笑道:“大当家,好消息,好消息。” 卫紫衣道:“什么好消息?” 席如秀道:“可记得那个臭小子谢灵均?” 卫紫衣怎会忘记,这几天,脑子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个人。 自出道以来,历经风险无数,唯谢灵均这一次最为凶险。 当下沉声问道:“那谢灵均又怎样?” 席如秀道:“据京城中的弟兄来报,谢灵均孤身一人,来到了京城,这正是我们报仇的好机会。” 卫紫衣慢慢地站了起来,踱着步,道:“京城是我卫紫衣的根基,他竟敢单独一人来到这里,真是有恃无恐。” 席如秀道:“这小子以为凭他的一身武功,无人制得住他,这一次他竟然送上门来,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卫紫衣道:“叫弟兄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我到了再说。” 宝宝问道:“谢灵均现在在什么地方?” 席如秀道:“他在‘品香楼’。” 品香楼是京城第一去处,那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尤其是女人。 品香楼的小拂红艳色傅京城,大家到品香楼去,大多是为了看一看小拂红。 但品香楼绝对不是妓院,小拂红也绝不卖身。 据说你只要能逗得小拂红笑上一笑,她就随便你怎么样。 于是有人付上千金,小拂红不笑,有人装神弄鬼,小拂红也不笑。 小拂红来到品香楼已经三年,这三年中,她从来没有笑过。 大家一窝蜂地赶到品香楼,难道只是为了看一看一个永远也不笑的女人。 人总是很奇怪的,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偏偏越急着要得到,大家都以为,把一个女人逗笑是一件极容易的事,任何一个男人,都以为自己对付女人的手段是最高明的。 所以品香楼的生意一直很不错。 正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的时候,品香楼中依然和平时一样热闹。 楼上的雅座上坐满了人,大家的颈子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着,一起伸长了向珠帘后看去。 珠帘后,放着一架琴,小拂红每天此时,都会为大家抚上一曲。 据听过她琴声的人说:“小拂红的琴艺绝对是第一流的,珠帘低垂,美人在座,纤手轻拂下,琴韵早出,那种感觉,绝不是语言可以形容的。” 说这句话的,是京城中公认最风流、最倜傥的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又道:“听到她的琴声,你觉得就算花再多的银子也是值得的,可惜她从来没有笑过。” 慕容公子的毕生憾事,就是从没有看到小拂红一笑。 今天慕容公子同往常一样,坐在他每天都坐的位子上。 他也和别人一样,伸长了脖子,往珠帘后看去。 红影一动,一个人一掀珠帘,走了出来,这个人是个女人,很美的女人,从一千个人中也挑不出一个来。 但这个女人并不是小拂红,小拂红的美貌胜这女子十倍,何况小拂红也是从来不着红裳的。 大家都认得红裳女子是小拂红贴身的丫鬟,名字就叫小红。 小红盈盈地一笑,妙目转动,每一个人都觉得,小红看的是自己。 小红道:“小姐今天不能抚琴了,因为她病了。” 说完这一句话,她向众人歉然一笑,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大家都觉得很失望,不过每一个人都有可能生病,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所以大家都没有说什么。 只有慕容公子,他觉得很奇怪。 慕容公子是品香楼的常客,除了小拂红住的小楼,他什么地方都去过。 他记得下午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小拂红穿著一件雪白的衣裳,倚在朱楼上,像攀倚在墙边的红杏。 看她的样子,精神比任何时候都好,又怎么会病呢? 于是他径自掀开珠帘,走了进去,没有人敢阻挡他,因为他是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家世显赫,他的父亲正是赫赫有名的镇南王,权倾朝野。 何况慕容公子还会武功,据说还很不错。 这样一个人,没有人敢阻挡他。 品香楼的楼主此时也在场,但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慕容公子进了那扇门。 进入门后,是一截楼梯,下了楼梯,对面便是小拂红的闺房。 慕容公子下了楼,走到小拂红闺房的门口,红影一闪,小红挡在他的身前。 小红笑道:“慕容公子要到哪里去?” 慕容公子很客气地道:“听说小姐病了,我特地来看一看,并且我的医术也很不错的。” 小红笑道:“多谢公子盛情,小姐并没有什么大病,只不过偶染小恙,刚刚吃过药,已经睡了。” 慕容公子毕竟是一个很有修养的人,而不是一个无赖,听到小红这样说,他已准备走了。 不管怎么说,像小拂红这种女人是不可唐突的。 他转过身,刚准备走,房子里忽然传来了笑声,是小拂红的声音,她居然在笑。 慕容公子立刻沉下脸,转过身去,问小红道:“一个人既然已经睡了,为什么还会笑?” 他隐隐觉得,房里肯定不止小拂红一个人。 因为一个人待在房里,是不会笑的,除非那个人有点毛病。 看着慕容公子很难看的表情,小红叹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进去呢?” 慕容公子道:“她病了,我就去看看她,她如果没有病,我就要问问她为什么故意装病?” 小红道:“小姐毕竟是一个人,是人总有疲倦的时候,小姐虽然不幸而操贱职,却连一点自由都没有吗?” 慕容公子被问住了,不过他很快便道:“如果一个人在屋子里会不会笑?” 小红道:“除非是疯子。” 慕容公子道:“那小姐为什么会笑,她并不是疯子。” 小红叹了一口气,道:“屋子里的确是有第二个人。” 慕容公子道:“是谁?” 这一次小红回答得很干脆,她说:“是一个男人。” 慕容公子一把推开了门,门上插着拴,慕容公子掌力一吐,就算是铁拴也会断的。 他一心想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抢在自己前头进入小拂红的闺房。 此时,他的心情又羞又恼。 小拂红居然看不上他,而看上了别的男人,这对慕容公子来说,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情。 他倒要看一看,小拂红究竟看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屋子里并不明亮,两个有情有义的男女待在一个屋子里,是不需要太明亮的灯光的。 小拂红还穿著那件雪白的丝袍,黑漆漆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披在身后。 虽然灯光很昏暗,慕容公子还是能看得出小拂红除了这件睡袍以外,什么也没有穿。 他心中的恼怒已将他的脸烧红──她居然在别的男人面前穿这种衣服。 其实他的想法很可笑,一个混迹青楼的女人,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的。 慕容公子并不是一个多情人,也许他并不爱小拂红。 但他无法忍受一个自己追不到的女人,上了别的男人的床。 他生气,是因为他是一个男人,男人都起码有自尊。 这是一个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得不到想得到的东西的人所不能忍受的。 小拂红吃惊地看着闯进来的慕容公子,很快又变得冷冷的,就是平时慕容公子见到的那种冷漠。 她刚才还在笑,现在又对我冷冷的,难道我在她眼中真的一文不值。 这种想法又一次伤害了他的自尊,他避开小拂红的目光,冷冷地盯着那个男人。 这是一个和慕容公子同样年轻,也同样英俊的男人。 男人在慕容公子冲进来时,一直像石雕一样地坐在椅子上。 他头上的发髻已打开,外衣已除下,如果慕容公子再迟一步进来,他就不会坐在椅子上,而是躺在床上了。 他的眼睛也盯着慕容公子,并没有慕容公子的那种怒意,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任何一种表情都没有。 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石像。 慕容公子冷笑,一直按着梨木桌的手掌慢慢地提了起来。 梨木是一种很坚硬的木头,但这张梨木桌忽然像已经衰败不堪的样子,一块一块地落到地上。 小拂红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她想不到慕容公子居然会武功,而且还很高明。 梨木桌碎了,慕容公子和那个男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障碍物。 两个男人也忽然间感到对方的压力。 慕容公子冷冷地道:“我们出去。” 男人摇摇头,缓缓地道:“我从不会为一个女人打架的。” 慕容公子笑了,他以为对方一定怕了,他冷笑道:“既然你不敢,为什么不穿上你的外衣走出去呢?” 男人道:“外面很冷。” 慕容公子道:“但是如果破人扔出去,不但很冷,还会很痛。” 男人道:“我知道,可是你却未必知道。” 他又淡淡地道:“所以你应该去尝试那是什么滋味。” 第八回 小拂红 男子还是坐着,并且他和慕容公子的距离并不是一只手臂就能够够着的。 可是慕容公子却忽然像被男人的手抓住了衣领,并且跪在了那男人的面前。 慕容公子很想挺起身子站起来,可是那只手的压力太大,他都能听到自己的肩头“咯咯” 地响。 他很想出手,可是不知什么缘故,他的两只手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男人在微笑,他的脸色很苍白,但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去,却显得很动人。 他的微笑也很迷人,他笑道:“一个男人为了女人打架是一件最愚蠢的事情,何况那个女人又是一个装腔作势的婊子。” 小拂红静静地听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就好象没有听见。 作为一个女人,她本该无法忍受,但作为一个像她这种职业的女人,她只能忍受。 慕容公子牙齿打颤,已经说不出话来,刚才的满腔愤怒已变成了恐惧。 男人又笑道:“如果一个人做了蠢事,就应该得到惩罚,你想得到什么惩罚?” 慕容公子呻吟道:“你最好放了我,我爹是镇南王,你最好放了我。” 男人大笑,慕容公子忽然感到有一种可怕的力量传到他的右腿,他听到腿骨爆发出刺耳的响声。 很轻的响声,但却像一根针,刺到耳朵里,刺到胃里,刺到肩头里。 然后慕容公子像一只破口袋一样,从刚才走进来的门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冰冷而僵硬的地上。 他终于享受到被扔出去的滋味,他知道他的腿骨已经断了,从今以后,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几乎整条街都能听得到他的惨叫声。 男人起身,关上了门,把叫声和寒风关在了门外。 屋里开着火炉,温暖如春。 男人道:“我虽然废了他的双腿,却救了他的命,因为一个不自量力的人寿命通常都是很短的。” 他又笑道:“也许他现在可以一直活到一百零八岁了。” 他扬动眉毛,道:“我是不是一个好人?” 小拂红道:“是。” 男人笑道:“现在又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剩下的时间是不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小拂红道:“是。” 男人在床边坐下,道:“从现在开始,我是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小拂红道:“是。” 男人微笑道:“那你为什么还不脱下你的衣服呢?” 小拂红不能拒绝,因为这个男人出了很高的价钱。 丝袍从她的肩头褪下,露出赤裸而完美的胴体。 她的美丽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她的美丽足以让人窒息。 男人握着她的柔美,轻笑道:“我知道真正会欣赏女人的人,是不会让女人一下脱光衣服的。” 小拂红道:“那你为什么这样做呢?” 男人道:“因为我是一个多疑的人。” “多疑?” 男人点了点头,道:“有些女人会往身上藏一些小玩艺,这些小玩艺往往会要人的命,但是当一个女人脱光衣服以后,这种危险就小得多了。” 小拂红的表情有些不悦,在这种销魂时刻,说这种话岂非很扫兴? 她嗔道:“现在你总可以放心了。” 男人微笑,目光转向小拂红的手,正被他握着的、很美丽的那只手。 五个指甲都染上了凤仙花汁,鲜红鲜红的,衬得肌肤更加白皙。 在这种情况下,有许多部位都比手要好看得多,他为什么要去看小拂红的手? 据说有些很会欣赏女人的人,首先看的是女人的手。 男人抬起这只手,放在唇边亲吻,然后他抬起头来,微笑道:“一个女人在激动的时候,指甲就会划破男人的背,而那个男的往往是不会注意到的,假如那只手上的指甲恰巧涂了一种令人在不知不觉中死去的毒药,那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了。” 他的眼中渐渐有了一种可怕的东西……杀机。 小拂红的脸色忽地变了,因为她感到男人握住自己的手忽地变成了铁箍。 小拂红惊叫,道:“你在做什么,你弄痛了我。” 男人做的事已经不是只是弄痛她了,“卡嚓”一声,他已经将小拂红的这只手活活拧了下来。 小拂红一下子昏了过去。 男人拿着这只仍在滴血的手,用手上的指甲沾了一点点的鲜血。 血不再是红色,而是黑色。 男人叹了一口气,将这只手放在床上,站起身来,笑了笑,道:“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呢?美丽的女人对别的男人是一种致命的武器,对我却不是。” 小拂红已经昏了过去,屋子里并没有其它人,他在和谁说话。 门外有人冷哼一声,是女人的声音,女人道:“你今天躲不过去了,难道你不觉得今天的灯有些特别吗?” 男人叹息,道:“如果我连‘佛灯草’都觉察不出,我早已死了十次了,用这种方法,你已不是第一个。” 他又笑道:“难道女人除了用色相和毒药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方法?” 门忽然开了,但进来的不是人,而是冷风。 男人随手抓了椅背上的长衫,披在身上,长衫带动的风扑灭了油灯,屋子里一下变得很暗。 男人微笑,道:“现在灯灭了,我看不到你,你同样也看不到我。” 女人叹息,道:“谢灵均,你果然厉害。” 不错,这个男人就是谢灵均。 谢灵均负着双手,静静地站在屋中,神情居然很潇洒,他自信地道:“你还有什么手段,不妨使出来吧!” 女人道:“对付你这种男人,任何一种阴谋诡计都是没有用的。” 这句话说完之后,就是长长的叹息,叹息声过后,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过了很久很久以后,仍是没有一点声音。 那女人莫非已经走了? 这种估计的把握很大,女人通常都没有耐心,何况对付谢灵均这种人,不管是什么诡计都是没有用的。 谢灵均还是静静地站着,好象准备一直站到天亮。 他的武功极好,耐心居然也不错。 渐渐地已到了黎明,天依然很黑,但离太阳出来已经不远了。 谢灵均忽然好象决定不再等下去,他的身形就像鬼魅,忽然冲到了门口。 他并没有料到,女人并没有走,他看到一把雪亮的刀正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他劈来。 谢灵均用刀。 对于刀,他相信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更熟悉。 但是这柄劈向他头顶的刀的招式却很陌生。 他从没见过这样奇诡,这样快的刀。 幸亏他冲到门口的时候,已经准备退回来,几乎在刀光闪起的同时,他又退回到屋子里去。 刀落空,劈到了门板上,深深地嵌进了木头里。 谢灵均大笑,身子如惊虹般掠起,又冲到了门口。 其实他第一次冲到门口,就是引那一刀出手的。 现在他又冲到了门口,因为他料定对手就算来得及再出刀,动作也不会那么快、那么狠了。 可是他错了,一把漆黑的刀,无声无息地从另一个角度刺过来,贴着他的肋骨,深深地刺入他的身体里。 他绝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他确信,门口绝对只有一个人在呼吸,也就是说,绝对只有一个人。 那么,这一把从另外一个角度刺过来的刀,又是怎么回事? 那柄雪亮的刀还深深地嵌在木门上,执刀的人好象并不想把它拔出来。 因为那不是人,而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一个木偶怎会用刀杀人? 谢灵均忽然想起,传说中的少林寺木人巷中,就有这种可以杀人的木偶。 据说能够逃出木人巷的人,几百年来不超过三个。 他能够逃过木人的刀,已经是一种侥幸,被那把漆黑的刀刺中,就成为必然。 漆黑如墨的刀执在一个女人的手中,女人的脸上蒙着黑纱,透过黑纱只能看到里面一双发亮的眼睛。 刀拔出,谢灵均也跟着倒下,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那女人是谁,究竟为什么要杀他。 血不停地从伤口流出,这一刀刺得很深,谢灵均以为自己一定是死定了。 迷迷糊糊的,他听到脚步声,人很多,但每个人的脚步声都很轻。 来的人无疑是一群高手,在京城里,这么多的高手同时出现,那么只可能是子午岭的人。 卫紫衣、秦宝宝、席如秀、张子丹、阴离魂一起都来了。 这时谢灵均已经昏了过去。 宝宝眼尖,第一个看到谢灵均身上的鲜血,他并没有看到女人,女人早已走了,木人也被带走了。 她惊讶地道:“好象死了哦!伤口很深,以谢灵均这样的武功,也会被人刺伤?” 卫紫衣注意到门上的刀痕,又仔细地翻看着伤口,问宝宝道:“他还有没有救?” 宝宝吃惊地睁大眼睛,道:“大哥要救他?他把我们逼得那么惨,他又那么坏,被人刺伤是活该。” 卫紫衣道:“不管怎么样,先救活他再说,他为什么要来京城,这其中是什么原因,也许对我们很重要的。” 宝宝一边听一边点头,道:“既然大哥为他求情,我就破例救他一次。” 席如秀道:“伤口这么深,很可能刺到了心脏,有救急药吗?” 宝宝大眼睛一瞪,道:“小小的刀伤都治不了,宝宝还当什么小神医?” 席如秀吐吐舌头,退了下去,宝宝手脚伶俐地清洗伤口,敷上伤药,最后轻轻一拍谢灵均的脸,道:“小乖乖,别装死啦!醒来吧!” 或许他的伤药很管用,或许他的巴掌拍得有效,谢灵均悠悠转醒,他抬头看到了众人,第一句话就是:“别杀我,我有几句话要说。”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昏了过去。 宝宝道:“可真是胆小鬼,第一句话就是要我们别杀他。” 大家一起看向卫紫衣,期望他能够拿个主意。 卫紫衣道:“如果他怀不轨之心,是绝不敢来京城的。” 席如秀道:“那么他来京城做什么?” 卫紫衣道:“不知道,一切等他醒来以后再说。” ※※※ 谢灵均睁开眼时,看到一个花白胡子老头坐在床边。 花白胡子老头一看到他醒来,就笑道:“毕竟是年轻,中了那样厉害的一刀还能够活过来。” 谢灵均道:“这里是不是子午岭?” 花白胡子老头点点头,道:“我姓季,正是‘金龙社’的大夫。” 谢灵均送出一个微笑道:“麻烦你请卫紫衣来,我有话对他说。” 卫紫衣正好走了进来,身后是形影不离的“跟屁虫”秦宝宝。 卫紫衣道:“你醒了。” 谢灵均欠身,道:“多谢大当家不杀之恩。” 卫紫衣道:“我也想不到我居然会救你,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现在你可以说了。” 季大夫道:“他已经没事了,我出去。” 卫紫衣点头,季大夫退下。 宝宝目不转睛地盯着谢灵均,心道:“聪明点就不要说谎,否则我一定揭穿你谢灵均首先叹了一口气,脸色变得很沮丧,像丧家犬的那种沮丧。他说:“我差一点就伤害了大当家,对此我恨内疚。” 宝宝心中哼一声,心道:“先讨好,再说话,好狡猾。” 谢灵均叹道:“可是我回去之后,我师父却怪我没有尽心,自白丧失一个最好的机会。” 宝宝心道:“活该!” 卫紫衣道:“那一天,的确有很多机会你没有把握好,否则,我卫紫衣真的会死在你的手上。” 谢灵均道:“师父也是这么说,我当时并不明白他对那一天发生的事为什么知道得那么详细。” 宝宝道:“一定是邱氏兄弟告的密,他们俩为了推卸责任,肯定把所有过错都推在你身上了。” 谢灵均道:“宝少爷说得不错,邱氏兄弟看上去很笨,其实却很精明,他们告了密,并且添加了我不少罪状。” 宝宝哂笑道:“张真人会相信他们,而不相信你这个得意弟子吗?” 谢灵均苦笑,脸上尽是深深的无奈,他道:“邱氏兄弟是一对老实人,除了我,他们都是这样以为的,一个老实人怎会撒谎,又怎敢在师父面前撒谎?何况,还有另外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宝宝道:“什么原因?” 谢灵均道:“这几年我的锋芒太露,出的风头太多,而我却只是三弟子,我约两位师兄不但嫉妒我,而且还怕我立的功劳太多,师父就不再看重他们。” 宝宝道:“因为他们的陷害,你被迫逃了出来,是吗?” 谢灵均道:“师兄的武功并不比我差,如果他们联手,我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一次师父已经对我心生怀疑,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杀害我。” 他叹息不已,目中泫然有泪:“如果大当家不收留我,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的存身之地。” 卫紫衣一直静静地听,没有说话,此时他反问道:“你以为我会收留你吗?” 谢灵均道:“我不止一次与大当家过不去,如果我是大当家,一定不会收留的,可是大当家毕竟不是我,大当家是一个领袖人物,领袖人物的想法总是和别人不同的,所以我侥幸来试一试,反正我已经无路可走,大当家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他说得很真诚,宝宝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希望能捕捉到一点谎言的影子。 她没有如愿。 卫紫衣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懈可击,可是我怎样才能相信你,你若是我,你以为应该怎样处理这件事?” 谢灵均道:“把我当作一个囚犯关起来,关在最坚固的牢里,布置最严密的人手,时间一长,大当家就会相信我说的是实话,那时再把我放出来,也并不算迟。卫紫衣沉吟不语,谢灵均的神情并不紧张。或许他这一次本来就不抱太大的希望,卫紫衣有充分的理由不信任他。宝宝反复地回味谢灵均的每一句话,试图找出破绽来。想来想去,谢灵均说的可信度,有七八成之多。卫紫衣道:“既然你的建议对我并没有什么不利,我不妨试一试。” 谢灵均很快被转到“金龙社”的专关囚犯的牢里。 和别的犯人不同的是,谢灵均吃的是和“金龙社”兄弟一样的饭菜,可以有干净的衣服穿,每两天还可以洗一次澡。 其它犯人都对谢灵均很羡慕,谢灵均自己也似乎很满意。 在“金龙社”的议事大厅“龙吟阁”,众首领专门为此事展开了议论。 因为宝宝近年来的表现非凡,在某些事情上,大家都不再把他当作一个孩子,很多时候,大家都希望能听到宝宝的意见。 卫紫衣特地为宝宝定做了一张楠木椅,和别的首领不同,宝宝旁边的茶几上,摆的不是茶、酒,而是玩具。 现在大家正议论纷纷,宝宝却玩个不亦乐乎。 席如秀性子最急,他首先道:“何必要那么麻烦,供他吃,又供他穿,干脆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阴离魂阴阴道:“万一谢灵均真心投靠,我们却为了省事而将他杀了,岂不让天下人笑我们”金龙社“没有容人的雅量?” 大家都点了点头。 席如秀见阴离魂有压倒自己的可能,又见他眼中已有得意之色,怎能甘心,遂大声道: “谢灵均非池中物,万一变起不测,祸起萧墙,到时候你哭歪鼻子也来不及。” 宝宝“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席如秀连忙讨好宝宝,希望得到支持,道:“宝宝,我说得对不对?” 没想到宝宝却道:“想象阴大执法哭歪鼻子的样子,一定非常有趣。” 众人不由莞尔一笑,阴离魂黑脸更黑,不过他不敢针对宝宝,而是冷冷地道:“牢房坚固异常,就算谢灵均是铜头铁臂,也冲不出来,怎会有萧墙之祸?” 席如秀笑道:“京城的天牢更加坚固,戒备更加森严,可是逃狱破牢之人比比皆是,这又怎么说?” 宝宝忽地插言,道:“谢灵均如果想逃走了,就不会自动进去,如果自己进去,就不会出来,再说,就算他逃狱出去,也不会对”金龙社“有半点影响的。” 撇撇小嘴,又道:“三领主说来说去,阴执法说去说来,说的都不在点子上,等于白说。” 阴离魂和席如秀齐皆不服,席如秀道:“我们怎么没说在点子上?” 宝宝道:“关键的问题,应该是谢灵均这个人是否可以信任。” 卫紫衣一笑,道:“宝宝说得对。” 席如秀笑道:“哥儿俩一起上阵,我等竖起白旗了。” 卫紫衣一笑,道:“宝宝,你以为该怎样处理谢灵均?” 宝宝道:“留而不用。” 席如秀道:“什么叫留而不用?” 宝宝道:“不留,让天下人笑‘金龙社’无容人雅量,留下,谢灵均戾气太重,不可禁制,很容易惹下事来,所以不用。” 席如秀道:“不用他,那‘金龙社’要他干什么?” 宝宝微哂,道:“首先,给天下人一种‘金龙社’不计前嫌,宽容大度的印象,当今豪杰投奔‘金龙社’就不会存在顾虑,其次,人都会变的,谢灵均和众位大侠相处,日久天长,戾气渐除,到那时,‘金龙社’可就多了一员猛将了。” 席如秀拊掌大笑,道:“我看也不用议论了,宝宝的话可都说尽了,恰好我肚子饿了,开饭吧!” ※※※ 宝宝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带了一袋水果,一点糕点去探望谢灵均。 牢房的守卫个个都在偷笑,料想宝宝定是给谢灵均一个下马威了。 来到牢房前,通过小窗口,看到谢灵均正盘膝打坐。 宝宝敲敲铁窗,道:“喂,醒一醒,别走火入魔啦!” 谢灵均睁开眼睛,见是一张绝美的小脸露在窗口,知是宝宝,连忙堆笑道:“宝少爷叫我?” 宝宝笑嘻嘻道:“我也坐过牢,坐牢最寂寞了,我很同情犯人,想和他们聊聊天解解闷,可他们都是恶人,谢公子可不一样,可不是犯人,所以我来陪你做游戏,消磨时光好不好?” 谢灵均大喜,道:“太好了,游戏怎么玩呀?” 宝宝道:“很简单,我出题目你来猜,猜中有奖。” 晃晃手中的东西。 谢灵均正百般无聊,于是笑道:“好,你说。” 心想一个孩子的问题,又有什么难猜的,奖品自然是赢定了。 宝宝道:“你听好,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站在九层塔上往下跳,却好好的,一点伤都没有,为什么呢?” 谢灵均笑道:“自然是底下有张大网,所以安然无恙。” 宝宝笑道:“错。” 谢灵均讶然,道:“怎么会错,那是什么缘故?” 宝宝道:“他没有往塔外跳,而是往塔内跳,当然不会有事喽。” 谢灵均摇头不已,宝宝这个题目当真出得古怪。“宝宝道:“既然你没能答出来,罚你马上吃掉水果一个。” 谢灵均心道:“答错了,都有水果吃,这个交易可不吃亏。” 接过水果,一口交下去。 宝宝道:“只许吃一口,再猜一个问题。” 谢灵均道:“好啊!” 宝宝道:“你看到水果里有一只虫子,感到好可怕,看到两只虫子,更感到可怕,那么看到几只虫子才是最可怕?” 谢灵均不由去看手中水果,这一看不要紧,心中一阵发毛,原来水果中有半只虫在里头。 答案立刻就有了,他苦笑道:“看到水果里有半只虫子最可怕,因为那半只虫子,已被我吃了下去。” 言罢,一阵大呕。 不由想起“金龙社”的传言……不上一次宝宝的当,是不可能的。 宝宝问道:“你的武功那么高,怎么会被人刺伤呢?” 谢灵均道:“因为那个女人有一具精巧的木偶,木偶手中有刀,当我冲出门去,想诱使她出手时,引来的是木偶的一刀,当我第二次跃出时,她的刀才真正出手了。” 宝宝道:“你躲不过那把刀?” 谢灵均道:“一方面我没有料到,另一方面,她的刀大快,快得让我根本就做不出反应来。” 宝宝道:“你知道她是谁?” 谢灵均道:“我一开始以为她是‘紫竹宫’的人,可是她的声音却不是紫姑娘的声音,何况我和‘紫竹宫’并没有怨仇,我怀疑她是我那两位师兄雇来的杀手。” 宝宝大眼睛不停地转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谢灵均道:“我师父近年来在练一种可怕的武功,前一段时间他已练成了,我估计他不久就会向‘金龙社’开战。” 宝宝淡淡一笑,道:“让他来吧!保管他有来无回。” 谢灵均却不这么认为,他说:“我的大师兄‘铁剑无敌’汤小石,二师兄‘摩云手’俞振金,武功绝不在我之下,‘金龙社’中除了卫紫衣,恐怕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 宝宝道:“你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铁剑无敌’一听就是吹牛,‘摩云手’肯定是个脓包,也许他们连宝宝我都打不过呢?” 谢灵均只好报以一笑,他说:“二师兄最擅诡计,我告诉你,只是希望你们千万要小心。” 宝宝不听而去—— 第九回 禁宫行剌 京城是天下第一大都,商贾云集,客栈极多。 在城西的一处偏僻的小客栈中,这几天住进一位奇怪的客人。 他明明穿著最平常的衣服,却每天吩咐伙计从“老祥兴”买来酒食,他所喝的酒,也绝对是十两银子一坛的陈年“状元红”。 自从他住进房间后,就再也没有见他出来过。 并且他的门总是关得紧紧,门上的破洞也被堵上。 开客栈的只希望有生意做,他们很懂得要想活得长,最好不要去管别人的闲事这个客人所住的房间,灯光竟是彻夜不熄。 这一天,那个相貌清秀的怪客人,看上去很和气地吩咐伙计去为他买一匹布来,并且吩咐一定要紫色的布。 除了布,他还吩咐小二买来剪刀、尺等一切做衣服的工具。 东西买来以后,他又把自己关在房里时,伙计听到从房间传来裁布的声音。 一个每天都喝十两银子“状元红”的人,竟然自己裁布做衣服,伙计为此感到很奇怪。 傍晚时分,伙计坐在灶前烧水,人影一闪,一个人出现在门口。 那人紫衣紫巾紫布鞋,伙计一看到他,不由大吃一惊。 因为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卫紫衣。 他听说过京郊有座子午岭,子午岭上有个大强盗,叫做卫紫衣。 卫紫衣虽是个占山为王的强盗,却不伤害百姓,经常有一些穷人家第二天睡醒时,发现枕边有一些以前很少见的东西……元宝。 大家都传说这是卫紫衣送来的。 在京城的百姓心中,卫紫衣并不是个强盗,而是一个好人,甚至比当今皇上还要好一点。 伙计看到过一次卫紫衣,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终生难忘,因为卫紫衣的衣服很特别,相貌更是千里无双。 出现在灶间门口的这个人,不但和卫紫衣穿得一模一样,长得也一模一样。 伙计先是一惊,继而大喜,他听说,能够见到卫紫衣的人就会有好运的。 伙计问道:“可是卫大当家?” 紫衣人笑了一笑,道:“你以为我是不是?” 声音很耳熟,想了想,原来是上午让他去买布的那个人。 他恍然道:“原来是客官,倘不开口,差一点错认了。” 紫衣人道:“你是说,如果我不说话,就非常像卫紫衣。” 伙计点头道:“像,实在是很像。” 他很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让自己的相貌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更不懂,这个奇怪的客官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当然不知道,世上有一种易容术,可以让人的相貌改变。 一个真正的易容高手,甚至能够在谈吐、气质上,完全地改变。 有些人甚至认为,一个经过易容的人就算变成你身边的人,你也很难觉察。 这种说法当然不可信,但是若是一位易容高手随便变成一个人,你根本是无法辨别的。 伙计正望着紫衣人发怔,紫衣人忽然道:“你知道你的运气很不好吗?” 伙计更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看到紫衣人向自己伸出了手,轻轻按在自己脑后的一个部位。 他并不知这个部位叫做“玉枕穴”,是人体的九大死穴之一。 伙计忽然感到睡意很深,全身的骨头变得非常酥软,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这家客栈的老板发现伙计躺在柴草堆上,灶中的火早已熄灭。 他发现伙计已经死去了,但身上却没有一点伤痕。 接着他从来客栈的客人口中,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昨夜,当今天子在南厢房遇刺,虽然有惊无险,但天子经此一吓,一病不起,而刺客却没有捉住。 据宫中侍卫们说,凶手身着紫衣,手执银剑,武功极高。 他们怀疑,这个人就是卫紫衣。 ※※※ 卫紫衣清晨起来,梳洗完毕,照例和“金龙社”众首脑共进早餐。 这时战平来报:“大内总管于沧海带领宫中三十六名高手上山来了。” 大家都对这个消息感到很惊讶!“金龙社”虽然经常和官府打交道,但是和大内总管却一点关系也没有。 大内总管于沧海,本是三代世袭,历代为官,更是从不涉足江湖的。 卫紫衣沉吟片刻,吩咐道:“请他到‘龙吟阁’。”秦宝宝杂在人群中显得很活跃。 因为他从没有见过大内宫里的人是什么样子,于总管长得其实并不出众,头发及胡子都已经花白了,若不是身上的三品官服,看上去就和普通的老头子没有两样。 他带来的三十六名禁宫中高手部整整齐齐地站在屋檐下,笔直地站着,就像三十六支标枪。 卫紫衣走入“龙吟阁”,并没有看这些侍卫一眼。 他进入大厅,抱拳道:“不知于总管大为光临,有何指教?” 于总管皱了皱眉头,道:“大当家为盗,我乃禁宫总管,本来是绝不会来的。” 他的话锋一转,道:“可是,昨夜禁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就不得不来了。” 卫紫衣道:“什么事?” 于总管叹了一口气,道:“昨夜子时,皇上在南厢房被刺客行刺。” 众人哗然,行刺皇上是第一大罪,不但要满门抄斩,而且要株连九族的。 于总管道:“刺客全身着紫,正如大当家此时的穿著,更麻烦的是,他的相貌也和大当家一模一样。” 宝宝脱口道:“这是易容术嘛!” 于总管向宝宝报以微笑道:“小哥儿说得不错,可是这些江湖勾当,皇上哪里知道,不管我怎么解释,皇上都是不会相信的。” 宝宝道:“这明明是嫁祸于人嘛!” 于总管叹道:“可惜皇上并不这么以为,他当然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卫紫衣神情很镇定,他道:“那么于总管怎么认为呢?” 于总管道:“大当家是一个聪明人,当然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可是皇上却令我前来捉拿大当家,大当家以为我该怎么办?” 席如秀越众而出,道:“于总管如果想捉大当家,那恐怕很麻烦,很麻烦了。” 于总管道:“我如果是想来捉人的,就绝不会只带来三十六个人了。” 卫紫衣道:“那么于总管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于总管道:“皇上知道大当家是个大人物,所以特地开恩,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捉拿大当家,所以我想大当家若是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最好在这一个月中捉到凶手,否则,我恐怕只能……”他下面的话已经不用说了。 于总管坐在椅上,长吁短叹,看上去很疲劳,很憔悴。 谁都明白他此时的处境,和卫紫衣此时的心情差不多。 就算是再横行无忌的高手,都极不愿去惹官府的。 惹上官府是一件极麻烦的事情,他们有的是金钱、人力,任何一个人想摆脱他们的纠缠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卫紫衣的眉头皱得很紧,他深知此时的决定关系到整个“金龙社”的前途。 以“金龙社”的力量,如果要去和官府抗衡,那不但很没有把握,而且正中了别人的计策。 他知道那个刺客,绝对是妙峰观张真人的人。 他觉得这件事很有必要问一问谢灵均。 他向阴离魂道:“把谢灵均请过来。” 谢灵均很快就来了,他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后,便以极为肯定的语气道:“那个刺客一定是我的二师兄‘摩云手’俞振金,因为只有他才懂得易容术。” 于总管问道:“江湖上懂得易容术的人很多,你怎能断定是他?” 谢灵均道:“昨夜相刺客交手的侍卫有没有死伤?” 于总管道:“据侍卫说,那个刺客好象并不是真心行刺,所以只有两名侍卫和他交过手,但两个人都死了。” 谢灵均道:“刺客手中虽然有剑,但我相信,两名侍卫死亡的原因一定不是剑伤!” 于总管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他们都死于一种可怕的掌力,中掌的人身上并没有伤痕,但骨骼却被震碎。” 谢灵均道:“这种武功正是‘摩云手’,这种武功我也会的。” 于总管道:“这么说,刺客是‘摩云手’俞振金确定无疑的啰?” 谢灵均道:“是。” 于总管道:“那么我们怎样才能够捉住他呢?” 谢灵均道:“没有办法,俞振金易容术绝妙无双,以前更是六扇门的好手,对于躲避追踪,他的方法很多。” 于总管面上已有重忧,他道:“天颜震怒,如果我一个月之中捉不到凶手,在座的包括我在内,恐怕……” 众人沉默,对这场飞来横祸,事先完全没有料到。 一时之间,没有人能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于总管又道:“现在皇上因惊吓而病,如果他一旦病愈,一定会亲手干预这件事,那将会很麻烦很麻烦。” 花白的头颅垂到胸口,于总管此时心中也是心乱如麻。 宝宝忽然道:“皇上病得很重吗?” 在这个关头,宝宝却问起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大家都觉得很突兀。 于总管抬头看着宝宝可爱的脸蛋,心情不知怎地,略微好了一点点。 他微笑道:“皇上体质本弱,经此一吓,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很难好的。” 宝宝道:“于总管有没有方法带我入宫去为皇上治病?” “你?”于总管觉得不可思议。 席如秀笑道:“于总管千万不要小瞧了他,他就是‘万邪医圣’唯一的宝贝,小神医秦宝宝。” 于总管道:“可是‘万邪医圣’秦英秦前辈吗?” 席如秀道:“正是。” 于总管笑道:“‘万邪医圣’秦前辈的医术,江湖上无人不知,小哥儿不知学到了多少?” 宝宝道:“替皇上治病,肯定是没有问题了,于总管能不能带我入宫?” 于总管道:“宫中御医无数,恐怕是用不上小哥儿出手了。” 席如秀眼睛一亮道:“于总管最好能够让宝宝亲自为皇上治病,否则,于总管和我们真的要一头撞死了。” 宝宝对席如秀微微一笑,以示嘉许。 席如秀更加得意,他道:“能解今日之祸的人,除了宝宝以外,恐怕再也没有其它的人了。” 宝宝道:“其实刺客的事情一目了然,只不过皇上不懂得江湖勾当而已,我去向皇上解释,皇上一定会相信的。” 于总管奇道:“你有这种把握?” 席如秀道:“宝宝没有十分,也有九分九。” 于总管喜道:“这样的话,便是可以一试了。” 卫紫衣一字字道:“不行。” 宝宝急道:“为什么不行?” 卫紫衣道:“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大哥怎会放心你去?” 宝宝道:“皇上也是人嘛,都是有办法应付的。” 于总管道:“大当家不必担心,小少爷的安全,我可以保证,何况,这也是唯一之计了。” 卫紫衣无奈,因为宝宝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几乎就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倔强。 何况他也对宝宝很有信心,他也相信,除了真正大奸大恶的人,没有人会忍心伤害宝宝的。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事情要靠宝宝出手,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宝宝蕙质兰心,哪里会不懂卫紫衣的心思,走上前拥住卫紫衣。 柔声道:“大哥,兄弟本是一体,宝宝为大哥添了那么多的乱子,也该宝宝替大哥分忧了。” ※※※ 当今天子究竟是什么样子,宝宝好想知道。 他问于总管道:“都说皇上是真龙天子,那皇上可长着龙角?” 于总管失笑道:“天子也是人,和其它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于总管带着宝宝前往皇上的寝宫。 虽然宫中奇花异草遍地,楼宇殿堂华丽非凡,宝宝并不惊讶。 不过是比子午岭的房子高些、多些,天子的宫殿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正想着,前面已到了寝宫了。 寝宫门前,站着许多侍卫,人很多,却安静得很。 因为皇上正在休息,谁敢喧哗。 于总管带着宝宝走过去,众侍卫就像木头人一样,连眼珠子都不动一动。 因为谁知道于总管身后那个相貌俊美,衣着华丽的小孩子是什么身份? 进入宫中,当今天子正高卧龙床,一个御医跪在地上,正为从帐中伸出的一只细小胳臂诊脉,脸上不时有愁苦之色。 于总管跪下,奏道:“微臣于沧海叩见陛下。” 帐中天子有气无力地道:“罢了,刺客可曾捉到?” 于沧海老于官场,当下奏道:“众侍卫正尽力捉拿刺客,只望陛下龙体大安,稍减我等罪过。” 已将捉拿刺客一事轻轻带过。 天子道:“你身边的小孩是谁?” 于总管道:“乃是罪臣特地为陛下找来的当今神医。” “哦!”帐子被掀开,一个面色苍白的老人探出头来。 宝宝看到这个皇上不过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一脸病容,一点不像想象中威风八面的真龙天子,不由好生失望。 天子上下打量着秦宝宝,惊道:“这个小孩,是当今神医?” 御医也不由转过脸,看了看宝宝,满脸的不屑之色,轻轻道:“于总管,欺君可是死罪。” 皇上端起几边茶盅,轻呷了一口。 宝宝好不可恼,上前一步,道:“皇上爷爷,秦宝宝为你诊一诊,如果诊得不对,砍掉我的脑袋。” 天子卧病在床,好不烦闷,见宝宝好不可爱,不由笑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小孩子会诊脉,已属难得,就算诊得不对,砍头是不必的。” 宝宝见天子倒不甚胡涂,看来自己有办法说服他的。 当下细心为天子诊脉,天子见宝宝嘟着嘴,一脸的一本正经,觉得有趣,笑道:“小神医诊得如何?” 宝宝道:“皇上爷爷没什么大病,宝宝只要开一副药,吃一次就好了。” 御医冷笑不已。 宝宝取过纸笔,龙飞凤舞,写了一副药方,不屑地递给御医。 御医看罢,额头上很奇怪地沁出豆大的汗珠来。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已。 天子奇道:“胡爱卿这是何故?” 胡御医磕头道:“这位小神医见识高我十倍,想老朽已是无用之人,陛下有小神医在此,望乞让老朽告老。” 天子奇道:“他的药方真的是开得很好?” 胡御医叹道:“真是高明得很,高明得很,这一剂药方老朽准备抄录下来,足以传世了。” 天子大喜,吩咐道:“快快去依方煎药来。” 不久。 药已煎好。 一服下药,天子便沉沉睡去,一觉醒来,顿觉神清气爽,竟比病前违要有精神。 他立刻召见秦宝宝。 他笑道:“小神医年纪小小,就有了济世之术,难得难得。” 宝宝道:“皇上爷爷可觉得好多了?” 天子笑道:“精神百倍,多亏小神医神术。” 宝宝大眼睛转动,暗道:“是到了说服这个老糊涂的时候了。” 故意东张西望,道:“皇上爷爷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呀!” 天子笑道:“宫中人数逾两千,并不是我一个人住的。” 宝宝道:“那我怎么没看到多少人呢?” 天子道:“宫中规矩森严,宫女、太监各司其职,是不可擅自走动的。” 宝宝道:“这么多人陪皇上爷爷玩耍,一定很有意思。” 天子不由笑道:“那些人哪敢和我玩耍,见了我无不如寒蝉,孤最是厌烦他们不过了。” 宝宝很同情地道:“没有人陪你玩,可真可怜。” 天子叹道:“历代天子无不寂寞,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宝宝笑道:“皇上爷爷,他们不陪你玩,我陪你玩好不好?” 天子笑道:“我们怎么玩呀?” 天子这一生之中,哪里遇到过像这样可爱的孩童。 须知皇子自出娘胎,就注定了将要做皇帝的,每每受到的告诫,都是必须与常人不同的。 一举一动,一哭一笑,都在众目所视之下,没有半点自由。 就算是囚犯,恐怕也比皇上自由些。 皇上想少穿一件衣服,宫女太监就感到如同大祸临头一般。 至于要找个说话的人、玩耍的人,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权力的顶峰和武功的顶峰,其实都是一样的。 放眼天下,已无对手,这样的人无疑会寂寞。 而手操大权,一言而断生死,这样的人更是寂寞。 宝宝的建议,他怎么会不同意呢? 宝宝嘻嘻一笑,道:“我给皇上爷爷变一个戏法。” 天子更加觉得有趣,笑道:“你快快变来。” 于总管的脸上也有笑意,入宫来,他从未见皇上如此开心过。 宝宝笑嘻嘻地道:“于总管,这个戏法可得要你来配合的。” 于总管笑道:“好说,好说。” 宝宝从怀中掏出一个口袋,口袋打开,里面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天子不禁觉得更有趣,待在龙床上,笑瞇瞇地看着。 宝宝在于总管的脸上涂抹了一层胶泥,脸上蒙着胶泥的滋味虽然并不有趣,但只要皇上开心,做臣子的是什么都可以忍受的。宝宝的手在胶泥上不停地捏着,又用小刀、胶水等等东西。 自始至终,于总管的脸上都是蒙上一块红布的。 脸上的工作终于做完,宝宝又让总管换上了一套衣服。 当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以后,宝宝才道:“皇上爷爷,求你下旨,立刻杀了于总管。” 于总管心中“咯吱”一下,他不知宝宝在搞什么鬼。 天子也奇道:“于总管忠心耿耿,我为何要杀他呢?” 于总管吁了一口气,心道:“皇上毕竟圣明。” 宝宝将于总管脸上的红布一揭,于总管看到皇上的脸色立刻变了。 龙床边正有一面铜镜,于总管从镜中看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 他居然变成了卫紫衣。 天子的脸色变得苍白,他颤声道:“于总管怎么变成了那个刺客?” 宝宝笑嘻嘻地道:“皇上爷爷如果传旨,让那些宫女、太监上殿,你就会发现他们都变成了刺客的相貌。” 于总管绝不可能是刺客的,何况他的身材也不像,宫女、太监更不可能全是刺客的,但他们的样子,都和刺客一模一样。 天子不再害怕,不过他仍觉得很奇怪,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宝宝道:“如果一个人被易过客之后,就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就像于总管忽然变成卫紫衣一样。” 天子道:“你是说那夜的刺客其实也是易容成卫紫衣的样子?” 宝宝道:“当然啦!卫紫衣是我大哥,那一夜他一直待在子午岭上,根本没有出去过。” 于总管也奏道:“卫紫衣明为大盗,实为大侠,京城匪害绝迹,也正是因为有卫紫衣,何况卫紫衣以京城为家,他根本没有理由谋刺陛下的。” 天子点头道:“朕不知天下有易容术,差点错怪好人。” 于总管道:“罪臣已经查明,刺客实为江湖匪类‘摩云手’俞振金。” 天子道:“俞振金与朕无仇,他为何要刺杀朕?” 于总管道:“俞振金与卫紫衣有仇,故而假扮卫紫次之容前来谋刺,此之为‘嫁祸于人’。” 天子叹道:“刁民难惹,江湖人大多行迹飘忽,连传令各州府县,但见俞振金,格杀勿论。” 于总管感到身上的冷汗慢慢退下,皇上总算知道了,江湖人行迹难测,一个月中是万万捉不到刺客的。” ※※※ 俞振金并没有走,他还留在京城。 因为他并不怕官差,也不怕卫紫衣,以他的武功,他不必怕任何人。 何况他以为自己已经给卫紫衣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他并不知道世上有一个秦宝宝,也许他听说过,却根本没有在意过。 所以他想不到秦宝宝已经将祸事轻轻转到了自己的头上。 现在他已经不住在那个客栈了,现在他住进了品香楼。 品香楼的名妓小拂红虽然很奇怪地消失了,但品香楼的生意依然很好。 楼主又找到一个女人,这世上的美女本就很多。 这个美女不会抚琴,但是笑容却很好看,何况她还会跳一种“霓裳羽衣舞”。 就是穿著一件薄薄的轻纱,在音乐中曼妙起舞。 她的舞姿优美,身材轻盈,但更重要的是,她穿著的羽衣很薄,所以人们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很想看的东西。 如果她脱得赤裸裸的,人们很快就会对她丧失兴趣的。 虽然她穿得很少,却总是巧妙地遮住最重要的部位。 她无疑很懂得男人的心理,所以品香楼的生意依然很好。 这个女人有一个很甜的名字,叫蜜甜甜。今天来看蜜甜甜“霓裳羽衣舞”的人中已没有了慕容公子,却多了一个陌生人。 这个陌生人就是俞振金。 俞振金并不喜欢女色,因为他练的武功禁绝女色。 他今天来看这场舞蹈,是因为像他这样阔气、年轻、单身的男人,不来看甜甜的一舞,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俞振金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一场舞罢,一个身穿红裳的少女捧了一个银盘到每个人的面前讨赏。 能够有资格坐在这里观舞的人,都是很有身份的人,他们的出手部很豪阔。 俞振金也在银盘中放了一个五两重的小元宝。 这个赏银既不算最多,也不算最少。红衣少女盈盈一笑,很能迷死人的笑容。 俞振金也笑了一笑。红衣少女道:“大爷是不是姓金?” 俞振金摇头道:“我姓俞。” 红衣少女抱歉道:“我认错人了,楼上本有个客人来找金大爷的。” 俞振金道:“那你是认错人了。” 他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蜜甜甜已经退下,今天的节目已经结束了,往常客人们都会陆陆续续散去。但奇怪的是,今天并没有一个人走,大家都奇怪地坐在椅子上,既不喝酒,也没有聊天。俞振金觉得有些不妙了。因为这种现象实在很奇怪。 他站了起来,准备离去,这时,从楼梯上走上来两个人。 “霓裳羽衣舞”已经结束,应该不会有客人上来的。 俞振金一看到这两个人,就知道他们绝不会是为观舞而来的客人。 这两个人一老一小,老的已经到了不会对女人感兴趣的年纪,而小的则根本还没有到喜欢女人的年纪—— 第一回 摩云手俞建 飞老人有一副花白的胡须,穿著一件很普通的青袍。 但他的气度,是只有做惯了大官的人才会有的。 俞振金一眼就看出,这个老人精光内敛,脚步稳重而轻盈,无疑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小孩子则生得非常漂亮可爱,除了脸颊瘦些,几乎已经是完美。 小孩子穿的是乳白色的衫子,颈上挂着一个“寿”字金炼,又浓又黑的头发被丝带系住,一个罕见的苍犀角带在额上。 看到这个小孩,俞振金立刻就想起传说中的天才儿童秦宝宝。 听说一年前自扶桑归来,挟不世武功,怀雄霸江湖之野心的老魔蝶飘香就是栽在秦宝宝的手中。 俞振金不由多看了秦宝宝几眼。 这一看,恰恰犯了秦宝宝的忌讳。 秦宝宝是最恨别人直勾勾地看他。 既然他是秦宝宝,那他身边的老人,自然是于总管。 于总管呵呵笑道:“宝少爷怎猜得出他还在京城?” 宝宝道:“我听说放火的人往往躲在救火人中间,因为做坏事的人都有一种邪恶的心理,看到别人越痛苦、越难过,他心中就越开心。” 于总管皱眉道:“这种人的心理莫非有些变态?” 宝宝恶狠狠地瞪了俞振金一眼,道:“这种人根本就不是人。” 这就是俞振金多看了宝宝几眼所得到的回报。 俞振金已经有点怀疑秦宝宝和那个老头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看出老的武功,绝不是轻易可以击倒的。 如果自己想离开这里,从楼梯下去恐怕是行不通的。 于是他的目光扫了一眼窗口。 窗口的桌子边坐着两个人,两个身材很健壮的中年人。 一个人正在修指甲,不是用刀修,而是用手指修,他的手指一抹,指甲就像被刀子削掉一样。 另一个在写字,不是用笔在纸上写,而是用手指在坚硬的木桌上写。 俞振金看一眼,木屑铺满了一桌子,桌上赫然写着五个字。 ……你逃不了了。 俞振金明白,他已经落入了一个圈套,这个圈套是他自己走进来的。 但他并不恐惧,不用刀削指甲,不用笔写字这种武功在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那个青衣老人。 俞振金感到对付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他还是决定从窗口出去,对付窗口的两个人虽然有些困难,但总比对付站在楼梯口的老人要好得多。 冷笑一声,俞振金的身影变成了风,飘向窗口。 在这飘向窗口的途中,他遇到了七件兵器。 一柄虎头钩,两把腰刀,三柄青铜剑,甚至还有一根狼牙棒。 天知道这些兵器是怎样取出来的。 俞振金伸手一拨,首先拨在狠牙棒上,他的手实在不是普通的手,狼牙捧上知狼牙一样的尖刺根本就刺不进他的手。 被拨开的狼牙棒荡开了一把腰刀,两柄剑。 俞振金的另一只手捏住了虎头钩的钩,精钢打造的钩头立刻被他拧了下来。 同时,他已经踢飞了另一把腰刀,左肘从第三柄剑下穿过去,击在使剑人的胸膛上。 人飞出,剑也飞出。 在这一霎那间,他已用了四招不可思议的武功击退了三个人。 这时他已经飘到了窗口的桌边。 桌子忽然飞起,同时有两只手从桌子下伸进来,去抓俞振金腰间的穴道。 俞振金手中断折的虎头钩飞快地削下。 有一只手用两指一夹,夹住了断钩。 但是同时,这只手的招式已被断钩封住了。 俞振金从从容容地伸出一只手,迎向另一只从桌下伸来的手。 他自信论手上的功夫,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另一个人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手忽地缩回,抵在桌子上。桌子撞在俞振金的身上,就像鸡蛋砸上了石头一样粉碎。 在这几招电光石火的交换中,俞振金一点点都没有吃亏。 但他想从窗口逃走的企图却被阻了一阻。 这一阻,已经跽于总管赶过来了。 俞振金听到身后传来尖锐的破空声,他听这种风声绝不是兵刃带动的。 他的身影微侧,余光中看到,击来的只是一根手指。 于总管的手指就像是一根锥子,锥向俞振金的后脑。俞振金知道这是一种指功的绝技…… 洞金指。 连金子都可以洞穿,何况后脑。 俞振金的只手一翻,手掌如刀,夹住了这根手指。 这一拍一夹之中,他已经用了全力,但是他没有能将于总管的手指夹断,于总管的手指也再进不了一寸。 如果今天只有于总管一个人来,他们算是打了一个平手。 可是楼上的人很多,腰刀,青钢剑,又已飞起。 同时,窗口的两个人也正向俞振金的后心轻飘飘地出掌。 他们的手掌看上去就像一堆棉絮,但等击中时,俞振金的身体就会变成棉絮子了。 俞振金大叫,箭一样地窜起,头顶撞碎了楼板,他已经从这个被他撞出来的洞飞上了三楼。 三楼上的人很少,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手中捧着一卷书,桌上放着一杯茶,显得很惬意,楼下那样热闹,也不能让他分心。 就算从楼板下忽然钻上来一个人,他也不感到突然。 他只是放下书,站了起来,淡淡地看着俞振金。 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快要死的人。 奇怪的是,俞振金似乎也感到自己快要死了。 因为这楼上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金童阎罗”卫紫衣。 卫紫衣道:“我虽然叫做‘金童阎罗’,但并不真是个主宰别人生死的阎罗,如果你不想死,我就不会让你死。” 如果这些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俞振金一定会感到很好笑。 但好笑的话从卫紫衣口中说出来,就变得不好笑了。 俞振金垂下了手,就像最骄傲的剑客放下了剑。 他叹道:“早知道你在楼上,我就踏碎地板坠到楼下去了。” 卫紫衣笑道:“如果你那样做,会更省事些。” 俞振金道:“楼下纵有埋伏,难道会比你更难对付?” 紫衣道:“楼下没有埋伏,只有一张网等着你。” “什么网?” “天蛛网。” 俞振金叹道:“看来我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卫紫衣点头。 俞振金道:“可是我就算打不过你,也绝不会束手就擒的。” 卫紫衣道:“我也从不认为你会轻易就范。” 俞振金双手提到胸前,缓缓地道:“你的剑呢?” 卫紫衣淡淡地道:“剑只有在该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 俞振金瞳孔一阵紧缩,道:“那是什么时候?” 卫紫衣道:“我认为他该出来的时候。” 俞振金大吼一声,双手拍向卫紫衣的双肋,这一招虽是普通的“双鬼拍门”,但俞振金的速度却快极。 可是他并没有拍到卫紫衣的双肋,不是他拍不到,而是不能拍。 卫紫衣的剑不知何时出手,不知何时已经抵到他的咽喉。 银剑细细如筷,却抖得笔直。 俞振金的双手方到中途,卫紫衣的剑尖已经刺破了俞振金咽喉的皮肤。 俞振金这一拍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拍下去了。 从俞振金的身后伸出一只手,点住了俞振金腰间和胸口的穴道。 点穴的人很胖,他正笑嘻嘻地道:“这是我有生以来,点穴点得最容易的一次。” 俞振金瘫倒在地上,胖子下手很重,他一动也不能动。 这个胖子,无疑就是席如秀。 席如秀道:“大当家,这个‘摩云手’的武功怎么样?” 卫紫衣道:“很好。” “有多好?”席如秀道:“是不是和谢灵均一样好?” 卫紫衣道:“差不多。” 席如秀奇道:“那么他为什么这么容易被制呢?” 卫紫衣道:“他在二楼遭到埋伏,撞到三楼来,本是准备逃的人,一个只想到逃的人,是没有斗志的。” “一个没有斗志的人,就算武功再好,也发挥不出来,大哥!对不对,嘻嘻嘻。” 门口站着宝宝,手中拿着一串冰糖葫芦。 又有谁会相信,这件事的主谋是个只爱吃冰糖葫芦的小孩? 于总管也来到楼上,开心地笑道:“抓到这个人,我总算可以向皇上交差了。” 卫紫衣笑道:“恭贺于总管又立大功,升官进爵,指日可待。” 于总管叹道:“伴君如伴虎,万一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运气就未必有这么好了,这一次若不是多亏你们相助,我的脑袋保不保得住,尚是未知之数。” ※※※ 作为对“金龙社”协助捉拿钦犯的赏赐,天子赐了许多金银绸缎。 至于秦宝宝得到的是一个精制的西洋自鸣钟。 这可是个新奇的玩艺,宝宝一玩就是一上午,几乎要入迷了。 卫紫衣来到宝宝房中,手中提着一个鸟笼,笼中是一只八哥。 宝宝喜道:“一定是于总管送给我的,对不对?” 卫紫衣笑道:“于总管最喜欢鸟,这可是他的宝贝。” 宝宝逗弄着八哥,道:“说话呀,说话呀!” 笼中八哥振翅开口,道:“谢谢宝宝,谢谢宝宝!” 卫紫衣大笑,道:“这一定是于总管教它的!” 宝宝忽道:“大哥,你博古通今,学富五车,懂的一定比宝宝多,是吗?” 卫紫衣一听这话,就感到面临一个巨大挑战。 宝宝往往是在大拍马屁之下,发动猛烈进攻的。 不由笑道:“是不是又有什么题目刁难大哥?” 宝宝道:“不是刁难,而是请教,别说得那么难听,听起来我像用心险恶似的。” 卫紫衣笑道:“好,你问吧!” 宝宝道:“八哥为什么叫八哥,而不叫七哥、九哥呢?” 这个问题可当真古怪,卫紫衣笑道:“很简单呀,这就像宝宝叫宝宝,而不叫贝贝一样道理。” 宝宝叫道:“大哥赖皮,大哥赖皮,哪有这样回答的。” 卫紫衣笑道:“这是因为宝宝的题目太刁,这个问题,只有它可以回答!” 宝宝道:“谁呀?” 卫紫衣笑道:“老八哥,也就是这只八哥的爹。” 宝宝笑道:“大哥可真是越来越滑头了。” 卫紫衣叹道:“对付小滑头,当然只有老滑头才能对付。” 宝宝开心地大叫:“大哥是个老滑头,大哥是个老滑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 卫紫衣苦笑不已。 玩笑毕,宝宝道:“大哥,坐牢的滋味好可怜,该把谢灵均放出来了。” 卫紫衣知道宝宝心肠极软,最看不得别人受苦,以前因为杀手宋嫂,差一点惹得兄弟反目成仇。 这一次情况却不一样,卫紫衣道:“不是我不放他,而是他自己不愿出来,他说牢房中最安全。” 宝宝道:“他怕张真人会派人杀他吗?” 卫紫衣摇头道:“他更怕我们不信任他,他很可能真心投效‘金龙社’,可是社中的弟兄并不信任他,所以他准备一直待下去,一直到他认为可以出来的一天。” 宝宝很乖巧地点点头,道:“好可怜呀!” 宝宝的忘性最大不过,以前谢灵均的作为,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卫紫衣又道:“他还说他的戾气太重,在牢中静一段日子,或许会心平气和,少些杀气。” 宝宝道:“不过一个人关在牢中,是很寂寞的,我可以去看他吗?” 卫紫衣道:“可以,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 ※※※ 宝宝每一次去看谢灵均,都要带一大堆好吃的东西,好象谢灵均吃不到饭似的。 谢灵均心存感激,但像他这种人,感激的话是从来不说出来的。 宝宝道:“‘摩云手’被关在天牢,你知道吗?” 谢灵均点头道:“阴大执法已经告诉了我,不过,天牢未必能关得住他。” 宝宝道:“天牢戒备森严,牢狱坚固,怎会关不住他?” 谢灵均道:“俞振金会一种久已失传的‘缩骨功’,脚镣手铐对他根本起不了作用,并且,只要有狗洞那么大的地方,他都可以钻过去。” 宝宝道:“那我得去通知于总管,要把俞振金看牢些。” 谢灵均叹了一口气,目中有泪光闪烁,宝宝奇道:“你流泪了,为什么?” 谢灵均叹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宝宝笑道:“是不是叫我不要告诉于总管呀?” 谢灵均为道:“你怎么知道?” 宝宝笑道:“俞振金对你不好,可是他毕竟是你师兄,以前也一定对你不错,你当然不想害他。” 谢灵均不知说什么才好,想不到一向顽皮的宝宝也会这么善解人意。 他明白了“金龙社”的人为什么将宝宝当作了一个“宝”了。 宝宝又笑道:“就算俞振金逃出来,也和大内总管没有关系,倒霉的是狱卒,那些狱卒一味地敲诈犯人,早该受到教训了。” 谢灵均叹道:“谢谢。” 他只能够说这两个字了。 宝宝把带来的食物递给谢灵均,谢灵均笑道:“我在这里吃得很好,用不了这些东西的。” 宝宝道:“一边吃零食一边看书,是很容易消磨时间的,试试看。” 谢灵均只得收下。 过了几天,京城有消息传来,刺杀天子的钦犯从天牢中逃脱。 ※※※ 俞振金终于尝到了逃亡的滋味。 他的逃亡也许是江湖中有史以来最艰难的逃亡了。 因为追他的是,是天下间势力最大的……官府。 他知道他的画像会被传至各个地方,每个地方,都有人想要他的命。 被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很多。 但俞振金无疑是最被重视的一个。 因为是天子亲自下的命令,只要是捉到或杀死俞振金,升官三级,赏金十万。 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一个知县捉到他,马上就会成为巡按。 所以俞振金知道,他现在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刀尖上一样。 大路有官兵捉拿,他只能走小径。 树枝、石块、荆棘,将他的衣服勾破、勾烂,他现在已经不像个人了。 自作聪明的人往往不太聪明。 俞振金只想尽快找到师父张真人。 只要有张真人的庇护,他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现在他又累、又饿,并且只能喝山中的泉水。 如果能够洗个澡,换件衣服,吃一顿饱饭,俞振金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摆脱官兵的围捕追缉。 他这么想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的上坳中有灯。在漆黑的夜,在这一望无际的森林,这盏灯给俞振金带来了希望。 有灯就有人,就有食物、有衣服、有热水、有床。 俞振金的精神一振,顿时就忘记了疲劳。 小屋很简陋,但从屋中飘来的饭香却是真实的。 俞振金走近小门时,已经有些犹豫,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他在这座山中钻了一天,也没有看到一个人,甚至连应该看到的猎户人家都没有。 可是饭香在刺激他的胃,食欲让他忘记了恐惧。 他准备冲进去。 在进去之前,他必须好好休息,因为也许有战斗。 他在树丛中坐下,静静地打坐,三周天下来,他的精神好了许多,最起码杀几个官兵不成问题。 现在他又站了起来,走到门前,为了省些力气,他打开了门。 门轻轻地打开,一个人看着俞振金,一脸的惊讶! 这个人很年轻,相貌很俊秀,皮肤很细腻,绝不像个终日劳动的山里人。 俞振金却已断定,屋子中除了年轻人,不会有其它的人。 如果屋里有其它的人,一定会有呼吸声。 俞振金既然算定了这一点,脸上不再有惧色。 他一把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年轻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退在了一旁。 俞振金看到屋中很简陋,只有一桌,一椅,一床。 还有一口锅,锅中热气腾腾,不知煮什么野味。 俞振金大喜,忽地一拳砸下,桌子被他砸了一个洞。 他看到年轻人目中的吃惊之色,更加得意道:“你想不想身上也多一个洞?” 年轻人摇摇头。 俞振金大笑道:“那你就快点把肉端来,大爷要吃。” 年轻人果真用一个盘子,盛满了肉,放在桌子上。 俞振金一口气吃了三盘。 肉还有半锅,但他已吃饱了。 他一脚踢翻了锅,肉洒了一地,他道:“快去烧水,一大锅水。” 年轻人应声答道:“是!”马上离去。 水开,年轻人将水倒在一个半人高的水桶里。 俞振金跳进桶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 最后他又要年轻人找一件衣服,穿上衣服睡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上。 他不怕年轻人害他,一个那么胆小的人,是不可能对他怎么样的。 俞振金睡在床上,年轻人坐在椅子上。 他自始至终,脸上没有恐慌,以及一切不应该出现的表情。 他一直淡淡的,淡得近乎冷酷。 但俞振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太得意了。 床上已有鼾声。 年轻人没有动,墙上挂着一柄砍柴的斧头,很锋利。 用这柄斧头,可以很轻易地砍掉一个人的脑袋。 尤其是砍下一个睡得很沉的人的脑袋。 但年轻人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斧头一眼。 他只看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纤长,有力,肌肉极均匀,用这双手也可以很轻易地掐死一个人。 这年轻人看上去什么都不想做,甚至连睡觉都不想。 他一直看着自己的手。一直到阳光照入了木屋。 这时俞振金醒了。 他感到精力充沛,状态极好。 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咯咯”作响。 他从床上跃下,抬起头时,就看到一双发亮的眼睛。 年轻人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睛比阳光还要亮。 俞振金道:“你这是干什么?看着我干什么?” 年轻人道:“你闯进我的屋子,吃光我的食物,又睡了我的床,我为什么不能看着你?” 他的目光冷冷的、淡淡的,偶尔露出的光芒,就像乌云中的闪电。 他没有料到,这个一直很听话、很老实的年轻人竟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忽然又想到,自己吃饱了,喝足了,睡够了,身上有无穷的精力,以他的武功,本不必怕任何人,就算卫紫衣来了,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所以他恶狠狠地道:“你要是再说半个字,再看我一眼,我就割掉你的舌头,挖掉你的眼睛。” 大多数人说出这句话时,往往是做不到的。 年轻人果然不说话了,而是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很漂亮。 俞振金也看着这双手,他能看得出,这双手掐死一个人,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容易,他不明白年轻人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为什么不向自己动手。 年轻人依然没有说话,他却忍不住道:“看样子你对我很不满,那么你为什么不在我睡着的时候动手呢?” 年轻人道:“因为当时你又累又困,我不会向一个很疲劳的人动手的。” 俞振金大笑道:“你太蠢了,你已经丧失了一个最好的机会,这个机会你再也等不到了。” 年轻人淡淡地道:“是吗?” 这时俞振金动手了。 他的双手就像鹰爪,闪电般抓向年轻人的面门。 因为年轻人说话了,并且说了不止一个字。 年轻人蓦然抬起头,目光如闪电。 他的手也伸出,迎向俞振金的手。 俞振金感到可笑,世上没有什么兵器能够和自己的手抗衡,他的手已经不亚于任何一种兵器。 他已经想到年轻人的手会像鸡蛋一样碎裂。 而且会发出悦耳的断折声。 “喀嚓”,这种声音果然传来。 钻心的疼痛从手上一直传到心脏。 俞振金的面容扭曲,目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像鸡蛋一样碎裂的是自己的手,居然是自己的手。 俞振金此时心中的震惊,绝不是任何语言可以形容的。 他惊叫道:“你是谁?你练的究竟是什么武功?” 年轻人收回了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以一种骄傲的声音道:“我是江湖人,我练的武功就是手。”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不但练手,且还练刀,所以我败给了一个人,因为一个人的武功若是练得太杂,往往就不能到达颠峰。” 所以他已经不再练刀,只练手,他的这双手无疑已经练成了,因为他已经击败了天下最可怕的“摩云手”。 “摩云手”俞振金并没有听到年轻人的话,因为极度的震惊,极大的恐惧,已经让他昏了过去。 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接着虚掩的门被推开,一个穿著三品官服的年老案官走了进来。 他想要问些什么,忽然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俞振金。 他脸上的神情非常非常地吃惊,尤其当他看到俞振金的双手像十根面条一样柔软时,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问年轻人道:“他的手怎么了?” 年轻人道:“断了。” 老案官道:“难道是你将他的手弄断了?” 年轻人道:“是。” 老案官笑了,他道:“你一定是趁他睡着的时候,用斧头砍断了他的手。” 年轻人道:“就算用斧头也未必能够砍断他的手,我只是用我的手折断了他的手而已。” 老案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他看得出年轻人并没有说谎。 因为他本没有必要说谎。 老案官笑道:“看来我要恭喜你了,因为这个人叫做‘摩云手’俞振金,是皇上御旨缉拿的钦犯。” 他看到年轻人并不吃惊,不由问道:“难道你已知道他是谁?” 年轻人道:“否则我为何会弄断他的手呢?” 老案官道:“我叫于沧海,有一点不大不小的权力,现在你立了功,你想得到什么赏赐?” 年轻人摇摇头,道:“如果我需要钱,我在一天之中就可以成为富翁。” 于沧海道:“那你需要什么呢?” 年轻人道:“我只需要你帮我找三个人来。” 于沧海道:“哪三个人?” 年轻人道:“昆仑黄石道人,崆峒连云子。” 第三个人他并没有说。 于沧海道:“这两个人都是武林名宿,不过并不难找,你为什么要找他们,你和他们有仇?有怨?” 年轻人道:“我找他们来,因为他们都是当代用剑的高手,并且剑走偏锋。” 于沧海笑道:“我明白了,你要我把他们找来,就是为了击败他们,原来你要的并不是钱,而是名。” 他认为自己一定料对了,因为人除了名和利,还需要什么呢? 没想到年轻人却摇摇头,道:“我不喜欢钱,更不是为了名,何况出名的方法很多,我为什么要找他们两个人?” 黄石道人和连云手部绝不是容易击倒的,想击败他们以一战成名的人几十年来不知有多少。 但没有一个能够成功的。 那么年轻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于沧海有些不懂。 他发现这个年轻人不但骄傲,而且很神秘。 年轻人笑了一笑,这是进屋以来,于沧海第一次看到他笑。 他的笑容很斯文,既不过份,也不拘谨,看上去一定具有良好的教养,只有名门大派,或者是世家子弟才做到这一点。 他笑了一笑,然后道:“你不必猜我找他们来是为了什么,他们用剑,并且都是高手,他们的风格和我第三个要找的人的武功很相似。” 于沧海到现在才明白,他也是个一流高手,他当然懂得其中的玄妙。 黄石道人和连云子的剑,风格很相近,最重要的是,他们和第三个人的风格接近。 年轻人自然是想从黄石道人和连云子的剑上,找出对付这种风格的方法。 因为剑本是相通的。 那么第三个人又是谁呢?这个人无疑和年轻人有极深厚的渊源。他本以为年轻人不会说出来的。 年轻人道:“第三个人姓林,也就是‘天山林若飞’。” 于沧海不禁动容,他已经料到第三个人必定是个非同寻常的人,没想到居然是“天山林若飞”。 从宝宝的口中,经常听到林若飞的名字,在于沧海看来,林若飞的武功已经不亚于卫紫衣。 于沧海忍不住道:“我知道这个人,如果你和他并没有深仇大恨,我劝你最好不要惹他。” 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他不希望看到一个优秀的人毁在林若飞的手上。 年轻人淡淡地道:“我必须要找林若飞斗一斗,如果你知道我是谁,那么一定不会劝阻我了。” 于沧海道:“那么你是谁?” 年轻人叹息道:“我就是苏护玉。” 第二回 比剑 小石头胡同是一个很安静的胡同,任何人走到这里,都不敢高声说话,因为这里住的是大内总管于沧海。 这天将近黄昏的时候,两顶呢轿进了小石头胡同。 轿子在一扇有两头大石狮子的门前停下,门上的匾额写着两个金字“于府”。 一个轿夫上前敲门,门打开,两顶轿子长驱直入,一直到院子里的大厅前才停下,轿帘揭开,一个星目朗眉,但是头发、胡须都已经雪白的老道走了进来。 如果剃去他的胡须,染黑头发,看上去他一定很年轻。 不过没有人敢这样做,他自己自然也不会这样做的。 胡须代表他的年龄,也代表他在江湖中的地位。 昆仑黄石道人年轻时是个美男子,现在风采依旧。 而从第二顶轿子上下来的人,看上去年纪要大了许多,可是他的下巴上却没有一根胡须。 因为这个人年轻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病得胡须、头发一起掉光。 他的样子自然引起别人的嘲笑。 他无法忍受这种嘲笑,于是一个人离开了家。 三年以后,曾经嘲笑他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 谁也不认为是他做的,因为当时人们早已将他忘记了。 这场奇案到最后不了了之,谁也不知道那个凶手不但投身于崆峒,三十年后,还成了崆峒的长老。 当然连云子现在的脾气已经没有那么大了,有时候他想起年轻时候的鲁莽,还是有些后悔。 近年来随着武功日精,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好了。 于沧海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了。 江湖人并不愿和官府纠缠,所以他们并不愿得罪官府。 何况能够结识官府中人,也无疑多了一条生路。 所以黄石道人和连云子都来了。 于沧海大笑道:“老夫真是好大的面子,能够请到两位大驾至此。” 连云子摆手笑道:“于总管客气了,江湖野人,不懂规矩,若是有所差池,还望于总管莫要见怪。” 于沧海笑道:“于某也是江湖人,只有那些娘们才重什么礼仪,来来来,厅上早有好酒侍候,何不痛饮几杯。” 三人大笑,相拥入厅。 酒是好酒,菜是珍馐,但黄石道人和连云子都没有心思喝酒。 他们不知于沧海约他们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于沧海忽地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 黄石道人道:“于总管何故叹息?” 于沧海叹道:“老夫今年六十有二,却膝下无子,前几日收得一名义子。” 黄石道人道:“螟岭义子也可侍候终老,这明明是可喜可贺之事,于总管烦恼何来?” 于沧海道:“小儿虽然至孝,但他天性好‘武’,每日动刀舞剑,不亦乐乎。” 连云子笑道:“男儿不习诗卷,则论刀马,这又有什么苦恼?” 于沧海道:“可惜他无名师指点,终不成气候,似他这样去闯荡江湖,岂不辱了我的名头。” 黄石道人和连云子相视而笑,黄石道人道:“贫道虽然武艺粗陋,但想指点贵公子一二,仍是可以的。” 连云子笑道:“崆峒‘连云剑法’虽然简鄙,如果贵公子有心,老朽当然是倾囊相授。” 于沧海大喜,拊手大笑道:“小儿有两位名师指点,他日必有一定成就了。” 当下洗杯更酌,三人尽欢。 宴毕,千沧海笑道:“两位侠驾可愿见一见小儿。” 黄石道人笑道:“于总管慧眼识人,贵公子一定是错不了的。” 他们随着于沧海来到一处静室,推开门。 于绵管笑道:“苏公子,黄石道人和连云子已经来了。” 黄石道人有些奇怪,称呼自己的儿子,也须唤“公子”吗? 当中一个蒲团上,坐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的双手放在腿上,眼睛就看着这双手。 在他看来,除了这双手以外,世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他看的,就连黄石道人和连云子走进来,他也没有看一眼。 黄石道人和连云子走进来时,脸上却很不高兴。 他们的地位极高,无论走到哪里,别人对他们都极客气,极恭谨。 就连于总管于沧海,也亲自为他们斟酒倒茶。 而这个年轻人却太傲慢了,实在太傲慢了。 他们很想问一问于沧海,这是怎么回事。 于沧海却不见了,并且门在他们的身后轻轻关上。 年轻人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屋子里燃着无数根蜡烛,但年轻人一抬起头来,满屋的灯光显得黯淡了许多。 黄石道人有一些吃惊,他从没见过这么亮的眼睛,这双眼睛亮得就像拔刀出鞘的一剎那间,刀的光芒。 年轻人道:“坐。” 连云子看了黄石道人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已经不再生气了。 他们已经看出年轻人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无论怎样傲慢都不过份。 他们在蒲团上坐下,黄石道人首先开口道:“你一定不是于总管的儿子。” 年轻人点头道:“我是苏护玉。” 连云子道:“莫非是天下名捕头苏护玉?” 他心里已有些释然,天下最好的名捕不是苏护玉,而是铁明南。 但是铁明南却败在连云子手下两次。 连云子本来怀疑今天这件事是一个阴谋。 但他现在已经不用担心了。 连铁明南尚且不是自己的对手,何况苏护玉。 他相信苏护玉无论玩什么花样,自己都是不用担心的。 没想到苏护玉道:“以前的天下名捕苏护玉已经死了,我是苏护玉,但已不是以前的苏护玉。” 黄石道人笑了一笑,他的笑年轻时不知倾倒过多少女子,现在他的笑仍然充满了奇妙的魅力。 他道:“苏公子假于总管之手请我们来,是为了什么?” 苏护玉道:“你们都是当世用剑的高手,江湖上用剑的人能够超过你们的,应该不算多。” 黄石道人微笑,苏护玉虽然傲慢了些,但总算有些见闻。 苏护玉微笑道:“所以我请你们来,就是为了看一看你们的剑。” “看”的意思并不单单是看,这已是一种挑战。 连云子微笑,向黄石道人笑道:“黄石兄,苏公子既然有心,我们不如就让他看一看我们的剑。” 黄石道人笑道:“还是连兄先请吧!连儿的‘连云剑法’,贫道已有十年不曾见过了。” 连云子笑道:“黄石的‘风流剑’何尝不是泰山大会之后,遂不复闻。” 黄石道人和连云子相视一眼,他们同时认为苏护玉一定疯了。 苏护玉淡淡一笑,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剑。 宛若惊虹横空,犹似秋水盈溪的一柄剑。 黄石道人喜欢剑,他的珍贵收藏品中最多的就是剑,他对剑的鉴赏能力有一定的水准。 他脱口赞道:“好剑!” 苏护玉点头,手中的剑忽然剌出,竟是刺向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左手。 连云子不由失声惊呼,这样一柄利剑绝对是能够洞穿一双手的,连云子实在不明白,苏护玉为何要废去自己的一只手。 “当”不是手被刺穿的声音,而是剑折断的声音。 苏护玉的左手上没有一丝伤痕,奇怪的是,剑却断了。 黄石道人和连云子不禁动容,世上真的有这么坚硬的手? 黄石道人想了一想,笑了,连云子想了一想,也笑了。 他们心里已经认为,苏护玉是在剑上做了鬼,或者早已折断了剑,所以剑当然就刺不伤手。 他们这样想,却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们已决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苏护玉。 第一因为他太狂。 第二他居然在两个老江湖面前玩花样。 黄石道人看着连云子,连云子点了点头,两个人取出了剑。 黄石道人的剑是一柄松纹长剑,剑身修长、古雅。 这是一柄名贵的剑,正配得上黄石道人的身份。 连云子的剑狭长,在剑尖处有一点点弯曲,这并不是铸剑的疏忽大意,而是连云子有意铸成这样。 “连云剑法”本就是一种怪异的剑法,连云子的剑也与众不同。 满屋的烛光静静地照耀着这两柄剑,屋子里本没有风,可是当两位武林名宿取出他们的剑时,烛光立刻摇曳不定。 这并不是风的缘故,而是黄石道人和连云子身上的真气流动,充盈的真气也布满了四周。 他们还是坐在蒲团上,但他们随时都可以出手,随时都可以将面前的对手击倒。 于沧海坐在花园中的一个小亭上,只有他一个人,可是桌上却摆了四副杯筷。 他对苏护玉的武功相当有信心,他相信马上从石室中出来的人一定是黄石道人和连云子。 他备好了酒,就是为这两个人压惊的。 他果然没有料错,花园一角的门打开,黄石道人和连云子默默地走了出来。 他们看上去就像生过了一场大病一样,不但神情中有说不出的疲倦和痛苦,身材也不再挺拔。 黄石道人看着于沧海手上的酒杯,眼睛直勾勾,彷佛从来没有见过酒。 连云子抢上一步,一把夺过了酒,一口气灌下去,他只喝了这一杯,脸上已开始像吃了七八斤酒的醉汉一样红了。 连云子叹了一口气,道:“我老了,的的确确已经老了。” 他接过酒,一点一点地饮下去。 黄石道人也和连云子一样,只喝了一杯也似乎快要醉了。 于沧海想不到,他们这么大的年纪,居然还这么重胜负。 失败对他们的打击,比任何人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于沧海道:“你们本不该败的,为何会败?” 连云子叹道:“他的手根本就不是人的手,他的武功,也根本不是人的武功。”不是人难道是神吗? 黄石道人从来没有这样推许过一个人,他说:“其实我们本不应该难过,他的武功比我们高得多,我们两个人都打不过他,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连云子道:“我当然也很佩服他,对他心服口服,可是我从三十岁起,已经没有败过了。” 他叹息,道:“所以现在我当然有一点点受不了。” 他们毕竟是名宿,痛苦一过,就很快认清了现实。 黄石道人笑道:“其实我们应该笑的,武林中又多了一位后起之秀,苏公子的成就,足可以留史武林的。” 连云子也笑了,他道:“黄石兄说得不错,刚才我心里还有一点点的难受,现在只剩下高兴了。” 他们年纪很大,已经称得上“老人”,却一点不胡涂。 于沧海大笑,道:“我现在终于看到什么叫扶掖后进,武林中有两位这样的人,难怪日渐兴隆,代有人出。” 连云子笑道:“我们都老了,早过了逞强好胜的年纪,我们现在只想要去做一件事。” 于沧海问道:“什么事?” 黄石道人笑道:“当然是去喝酒,我们纵然已不必用剑,但还是可以喝酒的。” 于沧海大笑,道:“酒早已备好,就在亭上。” ※※※ 三天后。 一个年轻人来到了京城,这个人一到京城,就来到了于沧海的家。 “金龙社”的眼线很快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卫紫衣。 卫紫衣决定到于府去一趟,一方面于沧海送给宝宝的礼物还没有去道谢。 另一方面,他有点不放心。 因为根据眼线说:“这个人一看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小石头胡同里铺的都是黄土,但他走过的地方,只留了很浅的脚印。” 眼线又说:“他看上去走了很远的路,他的一身白衫却一尘不染,头发一根不乱,可是他的脸上明明有风尘之色。” 展熹问道:“他长的是什么样子?” 眼线道:“我听席领主说过林若飞的相貌,他和林若飞极像,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宝宝道:“你怎知他不是林若飞?” 眼线笑道:“宝少爷问得很好,那个人没有穿红色的衣衫,并且和林若飞不同的是,他的剑并不在鞘上,而是一直握在手上,他好象很希望别人会注意他。” 展熹道:“这个人一定是林飞英。” 宝宝道:“林飞英就是林若飞的弟弟,对不对?” 展熹微笑道:“林飞英的手中永远握着剑,因为他好象总是在向人挑戟,时时等候别人的挑战。” 宝宝道:“一只好斗的公鸡。” 众人大笑,眼线也笑了,卫紫衣笑道:“你应该得到赏赐,你是谁的属下?” “我的。”席如秀洋洋得意地站起来,属下为他争光,他很开心。 卫紫衣笑道:“你赏他一百两银子。” 席如秀道:“银子呢?” 他的双手一摊,向卫紫衣要银子。 宝宝道:“他是你的属下,银子自然从你那儿拿出来。” 卫紫衣居然点头道:“正是。” 席如秀恶狠狠地瞪了眼线一眼,道:“下一次千万不要这么能干,否则我的钱都快被你们骗光了。” 众人大笑,眼线也在笑,他知道自己的头儿是最大方、最慷慨的。 卫紫衣道:“我们立刻去于府,一刻都不能等了。” 展熹道:“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林飞英,这一次我也去。” 第二个踊跃报名的是宝宝,这种热闹场合,是少不了宝宝的。 两匹快马飞速下山,“金龙社”的大当家和大领主同时下山,在别人看来,一定发生了异乎寻常的大事。 快马下山之后,直奔京城,一直到于府门前停下。 通报了于沧海,于沧海急急走了出来,将三个人迎了进来。 宝宝道:“那个手提着剑,像好斗的公鸡的人呢?” 于沧海道:“他一杯酒也没有喝,一口茶也没有吃,就进了花园。” 宝宝道:“花园里有什么人?” 于沧海道:“有三个人,黄石道人、连云子。” 卫紫衣动容道:“是他们两个?想不到他们也来了。” 宝宝道:“于总管只说了两个人,还有一个人呢?” 于沧海笑道:“另一个人宝少爷一定是知道的,就是曾为天下名捕之一的苏护玉苏公子。” 宝宝吃了一惊,道:“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于沧海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宝宝不由喜上眉梢,笑道:“师哥终于练成了,大和尚叔叔也一再地说,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中,数他最有天份。” 展熹道:“可惜苏护玉和林飞英的比武我们是看不到了。” 卫紫衣笑道:“我们不妨在这里等一等,这里有的是好酒,正好有机会喝光于总管的好酒。” 于沧海笑道:“你们难道不想一边喝着酒,一边欣赏一场精彩的比武吗?” 卫紫衣道:“有这种好事?” 于沧海笑道:“苏护玉的静室边有一间小屋,从这个小屋的一个洞口,可以看到静室的情形。” 宝宝一把将桌上的酒壶、酒杯抱起,道:“那间小屋在哪里?” 于沧海笑道:“宝少爷还是这么性急。” 林飞英长得的确很像林若飞,但仔细一看,就可以看出差别来。 林若飞当然也很狂,也很傲,但他脸上呈现的是沉静。 林飞英的傲慢,不可一世,却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他的手中永远提着剑,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放下。 他很好斗。 林若飞挑战的人都经过选择,大多数的人,林若飞是不屑和他们一战的—— 第三回 神奇的丫鬟 林飞英却不是这样,任何一个人找他比剑,他都欢迎。 他从学剑的时候,就不停地找人比剑,如果有一天林飞英没有和人打架,不是因为他病了,就是因为当今天下找不到一个可以和他打架的人。 林飞英认为,剑法就是这样练出来的,和人交手的经验越多,剑法就会越高。 当展熹从一个小洞口看到林飞英走入静室时,不由道:“他的武功又有进步,以这种速度,不用五年,他就可以超过我了。” 卫紫衣道:“现在的年轻人的确越来越可怕。” 宝宝道:“大哥不也是年轻人吗,怎么说起话来这样老气横秋的?” 卫紫衣笑道:“一点漏洞都能够给你找到,连大哥也不放过。” 他收住笑容,从洞中看去,这个洞口很奇特,可以从这里看到静室,静室的人却看不到洞口。 静室中的三个蒲团中空了一个,苏护玉不在。 黄石道人和连云子坐在蒲团上,将剑膝前一横,闭目垂手,似已入定。 林飞英一步踏进静室,叫道:“苏护玉在哪里,叫他出来!” 黄石道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林若飞。” 林飞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林若飞?” 连云子笑道:“因为你不是。” 这句话很妙,林飞英几乎气破肚皮,他手中的剑恨不得马上剌出去。 但他从来不和年老的人动手,他虽然好斗,却不会欺负人。 黄石道人道:“林若飞为什么没有来?” 林飞笑道:“找我哥哥打架的人,我总要先和他打一架。” 他又冷笑道:“能够过我这一关的人,才配和我哥哥交手。” 他看上去很狂妄,但对林若飞却非常地尊重。 黄石道人一笑,道:“这么多年来,有几个人有资格与你哥哥交手?” 林飞笑道:“一个都没有,苏护玉在哪里,叫地出来。” 连云子道:“你喊破喉咙他也是不会出来的。” 林飞笑道:“为什么?难道他是个胆小鬼?” 连云子道:“苏公子当然不是胆小鬼,但是想让他出手,必须要有一定的资格。” 林飞英叫道:“难道我没有资格?” 黄石道人笑道:“那就要看了。” 林飞笑道:“看什么?” 黄石道人微笑道:“看你能不能过我们这一关。” 林飞笑道:“好!” 说到“好”字,他的剑立刻如匹练一样刺了出去。 说动手就动手,绝没有半点含糊。 他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这一剑,已是蓄力已久的一击。 展熹暗暗点头道:“这一剑果然比以前进步了许多,一剑刺出,隐隐的竟意在剑先。” 卫紫衣道:“黄石道人他们一定有办法破这一剑的,他们的修养比林飞英好得多,林飞英在蓄力的时候,他们也在蓄力。” 宝宝对比武并没有兴趣,大和尚叔叔和大哥卫紫衣的武功还不够看? 他正在桌子边玩酒杯和酒壶。 那个洞口不大,于沧海挤不上去,他只好看着宝宝玩。 宝宝正指着酒壶道:“你这家伙最没有出息,每次总是要向酒杯鞠躬,酒杯那么小,你怕他不成?” 于沧海不由觉得有趣,宝宝的话虽然古怪,却正应了景。 于沧海笑道:“酒壶不向酒杯鞠躬,怎能倒出酒来?” 宝宝道:“酒壶不鞠躬,酒杯中就一定得不到酒吗?” 于沧海笑道:“这是当然的,酒壶中的酒总不会自动流出来的。” 这时卫紫衣正转身要酒,宝宝道:“大哥,不许倾斜酒壶,看你怎样倒酒。” 卫紫衣微一笑,伸手一按壶盖,壶中酒在内力的催逼之下,激射而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酒杯里。 卫紫衣松开壶盖,激出的酒正好倒了一杯,多一点则溢,少一点则不满。 于沧海自忖将酒激出酒壶,自己倒是可以做到,但要做到正好一杯,还必须练习一段日子。 展熹也转身讨酒吃,口中道:“攻得好,破得好。” 他也手按酒壶,将酒逼出壶来,也恰好是一杯。 于沧海暗暗赞叹,“金龙社”能屹立至今,并不是偶然的。 宝宝道:“大领主,什么攻得好,破得好?” 展熹道:“林飞英一剑刺出,固然绝妙,但黄石道人一剑‘刚天垂帘’已破了林飞英一招。” 卫紫衣道:“黄石道人的‘风流剑’,可列为天下第一守势之剑法,他一剑横空,竟是滴水不漏,我若是破他这一剑,非得用‘幽冥大九式’不可。” 展熹从洞口看去,道:“连云子已经在反击,有黄石道人为他护身,他根本不必有什么顾虑了。” 卫紫衣道:“崆峒的‘连云剑法’一剑攻出,就绵延不绝,可以算是天下第一攻势剑法了。” 展熹笑道:“一个全攻,一个全守,林飞英纵有八只手,恐怕也招架不住了。” 忽听“当”的一声,似剑被击飞。 卫紫衣笑道:“林飞英果然败了。” 从洞口看去,林飞英手中剑已被震为七八截,林飞英萎顿于地,不再有刚才的狂妄骄横。 黄石道人道:“苏公子只一招就破了我和连兄的连手,你却只接了我们一剑,就被击败。” 他的话,林飞英怎听不出来。 苏护玉打败黄、连联手,只用一招,自己竟连黄石道人、连云子一招也接不下。 他和苏护玉的差距,可想而之。 林飞英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如果地上有一个地洞,他一定会钻下去。他跺脚走出静室,头也不回地走了。 展熹对卫紫衣笑道:“苏护玉的武功如果真的像黄石道人和连云子说的那样,那可真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 宝宝道:“我去把师哥揪出来,好大的架子,宝宝来了,也不出来迎接。” 刚冲过去要打开门,苏护玉已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笑道:“怎敢让宝宝去请我,苏护玉来了。” 宝宝道:“算你识趣,否则一定不饶你。” 令黄石道人、连云子心服不已的苏护玉,在宝宝的面前却一脸的无奈。 宝宝想把他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却不敢把宝宝怎么样。 其实宝宝一看到苏护玉,更多的是开心,师兄武功有大成,说出去,自己的脸上也有光采。 一把将苏护玉拉进门来,先把卫紫衣介绍给他。 苏护玉笑道:“大当家不知用什么方法,宝宝可比以前文静多了。” 宝宝抗议,道:“我以前就不文静了吗?” 苏护玉笑道:“文静,文静,文静得少林寺附近飞鸟绝迹,鸟蛋光光。” 宝宝不好意思地道:“没意思,没意思,一见面就揭人老底子。” 卫紫衣笑道:“宝宝最近却好多了,只不过有一次他想找蚂蚁下的蛋,几乎将子午岭翻了个遍。” 宝宝更不依了,小拳头“呼呼”打在卫紫衣身上,叫道:“杜撰、杜撰,宝宝不是找蚂蚁蛋,是找蜗牛蛋。” 卫紫衣笑道:“反正现在子午岭上不用翻土就可种菜是事实。” 宝宝咬着牙,瞪着眼,叫道:“好啊!大哥和师兄竟然联手对付我,把我当成林飞英啦?” 众人大笑。 玩笑毕,宝宝拉着苏护玉的一只手看来看去,奇怪地道:“明明是普通的手,为什么不惧刀剑?” 卫紫衣道:“昔年白晓生排兵器谱,将吕凤先的银干排在第四位,吕凤先知道白晓生绝不会弄错,却很不服气,回去练了一种绝艺,他练的,就是一双手,苏公子的武功是不是和他一样?” 苏护玉道:“吕凤先的手几乎练成了金属,他的手虽然很可怕,但他练习方法却入了偏门。” 卫紫衣道:“那么你呢?” 苏护玉道:“我练的却是少林寺的武功。” 卫紫衣道:“少林寺有一种‘大力金刚手’是一种刚猛的外门武功,你的手却不是。” 宝宝道:“那你是什么武功?” 苏护玉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无时无刻不将内力布在手上,想不到会练成这种武功。” 他又转头问卫紫衣,道:“大当家见过林若飞的武功,你认为我对付他,有几成的把握?” 卫紫衣不说话,只是一口喝干了锡壶中的酒,然后将锡壶掷向苏护玉。 苏护玉接过锡壶,慢慢地将它捏扁,像揉面团一样揉成了锡团。 他用手一捏,钖壶就像泥稀一样从他的指缝中挤出来。 众人都看呆了。 卫紫衣点点头,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对付林若飞,你有五成的把握。” 能有五成的把握,对苏护玉来说,已经足够了。 卫紫衣道:“林飞英一去,林若飞很快就会来的,林若飞的剑法,我见过一次,我想我可以帮你一点忙。” 宝宝愁眉苦脸道:“一谈起武功来,就没完没了,不管你们,我可要出去玩了。” 径自出了门,在花园中玩耍。 卫紫衣等人正醉心于玄妙的武学,早把宝宝忘了。 出了门就是花园,现在残冬已尽,春风悄悄地吹来,花园中已开了不少的花。 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正提着花篮,在院子里采花。 她的手纤细而美丽,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律。 宝宝走过去,道:“喂,你是什么人?敢偷花?” 丫鬟抬起头,吃了一惊,见宝宝相貌俊美,比自己漂亮十倍,更是吃惊不已。 想不到世上会有这样漂亮的小孩,如果宝宝穿上女妆,这个小丫头一定会吃惊得昏过去的。 丫鬟道:“这是我们小姐家的花院,你是哪里来的野孩子?” 宝宝大怒,她从出生就失去母亲,刚刚七岁就没了爹,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是野孩子。 一眼瞅见旁边有一方池塘,现在正是初春,塘水一定很冷。 脸上嘻嘻笑道:“我叫秦宝宝,是于总管的小客人,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一翻眼皮,不屑地道:“我叫什么名字,关你什么事?” 宝宝心中更恼,暗道:“给你一个机会改过,却变本加厉,哼!这个落汤鸡你是当定了。” 他笑嘻嘻地道:“池边的鲜花水分足,开得更好,为什么不去那里?” 丫鬟嫉妒宝宝美貌,本不想理他,但见池边的鲜花开得正艳,不由动了心。 口中却道:“你叫我去,我偏不去。” 脚步却慢慢移动,不一时,来到了池边的花丛。 宝宝走过去,笑嘻嘻地道:“好一个倔强丫头,啊!有蛇!” 女人都怕蛇,小丫鬟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宝宝的手早已扶上丫鬟的肩头,刚欲用力,忽地看到丫头一个漂亮的反擒手,反而握住了自己的手。 宝宝装作不会武功,笑嘻嘻地道:“女生抓男生,好不要脸。” 丫鬟冷笑道:“你也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女人抓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宝宝本是女儿身,这是一个秘密,既然是个秘密,知道的人当然不多。 连于沧海都不知道的秘密,一个小小的丫头又怎么可能知道。 宝宝感到丫鬟的纤细玉手似乎变成了铁箍。 一个娇滴滴的小丫鬟,难道是一个武林高手? 这一点无疑很有趣,但在宝宝看来,这件事可一点都不有趣。 宝宝自幼体弱,练习内功并不适宜,他的轻功虽然不错,内力却浅得很。 他试了几次,如同蜻蜓撼石柱,小丫鬟的手在收紧,宝宝听到自己娇嫩的骨头在发出呻吟来。 手臂的疼痛钻心刺骨,宝宝咬牙忍受,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丫鬟一步一步,将宝宝拉到池边,莫非她想把宝宝扔到水里,这可不好玩。 丫鬟冷道:“希望你不要耍花样,你的‘痒痒粉’、‘天蛛网’,别人怕,我却不怕。” “痒痒粉”、“天蛛网”可是宝宝的法宝,如今别人都已洞悉,宝宝就算拿出来,也是没有用了。 大哥就在不远处的静室中,只要宝宝高声一呼,危机定可立解。 不想丫鬟早已看出宝宝的企图,另一只手闪电般地伸过来,摀住了宝宝的嘴巴。 在这种情况下,宝宝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脱身? 丫鬟冷冷地道:“秦宝宝,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招?你这个小鬼头如果被水淹死,天下就太平多了。” 宝宝睁着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丫头,她的目光虽然很凶狠,可惜目光是杀不死人的。 宝宝忽然抬腿,踢了出去,他没有踢向丫鬟,因为对方肯定有防备。 他踢的是地上的花篮。 花篮中盛满了花,重量既不算太重,也不算太轻,但是落下水时,一定会发出声响来的。 这点声响,足够让卫紫衣听到,卫紫衣听到落水的声音,自然以为调皮的宝宝一不小心掉到河中。 那么卫紫衣一定会赶来的。 当丫鬟想通其中的道理时,花篮已经“噗通!”落在河中。 丫鬟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她立刻拋开了秦宝宝,在花丛中几个起伏,已经不见。 她的轻功身法姿势曼妙,飘飘然似乎没有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宝宝大口地喘气,还是忍不住笑道:“大哥听到落水声,只会以为我踢东西到河中,我的轻功那么好,怎可能失足入水呢?” 丫鬟早已走远了,哪里能听得到宝宝的话。 其它人想必是听到了,静室的门被打开。 黄石道人、连云子几步跃到了宝宝面前。 但来得最快的还是卫紫衣,卫紫衣后发而先至,轻轻地落在宝宝面前,几个人同时道: “什么事?” 宝宝笑道:“一个好凶的丫鬟,想把我扔到河里去。” 卫紫衣大怒,宝宝是他的命根子,他那么弱的身子怎能被冷水浸泡? 虽然知道宝宝必是先无礼于人,别人才会那样对付他,但宝宝无论怎样做,别人也不能那样对待他。 这种想法虽然不讲道理,但却是人之常情。 心中很快又有一个疑团产生,一个小丫鬟,怎能够制得住武功已有根基的秦宝宝? 回头问于总管,脸上带着不快,道:“贵府的丫鬟会武功吗?” 于总管肯定地摇了摇头,道:“我府上的女人绝没有一个人习武,何况宝少爷在这里住过几天,丫鬟、仆人没有不认识宝宝的,他们喜欢宝宝都来不及,怎会对宝宝下毒手。” 宝宝的手腕,已成紫黑的一圈,虽然宝宝谈笑自若,似若无事,卫紫衣却看到眼中,疼在心里。 黄石道人道:“我打开门时,恰好看到一个人影消失在花丛中,她的径功身法非常少见,一个普通的丫头,绝不可能会有这么美妙的轻功的。” 连云子也点头道:“我也看到她的人影一闪,在我看来,就算我全力追赶,也未必能够追得上她。” 卫紫衣点头,一个普通的丫鬟绝不会有那么好的轻功,也绝对制不住秦宝宝的黄石道人和连云子的见识,也一定不会错的。 那个丫鬟是谁?卫紫衣苦思而不得要领,只有去问宝宝,他道:“依宝宝看来,她是什么人?” 宝宝道:“刚开始,我以为她在开玩笑,后来面对她的眼睛,看到她目光中一片杀机。” 宝宝又道:“她一定是想杀我,而不是只跟我开玩笑。” 卫紫衣冷冷地道:“无论她是谁,如果她聪明一点,下一次千万不要让我遇到。” 初春的天气尚带寒意,卫紫衣的话更让人感到衣不胜寒。 卫紫衣已经动了杀心,一个人只有在愤怒的时候,才会让人感到他的力量。 虽然春天已经来了,但大家都觉得彷佛又回到了冬天。 ※※※ 京城这几天变得很热闹。 其实京城永远是热闹的,但这几天则更热闹。 因为一些喜欢热闹的,并且很会制造热闹的人来到了京城。 这些人当然都是江湖人。 江湖人无论走到哪里,哪里都会变得很热闹。 不但一些大酒楼、大客栈已经爆满,就是一些平时生意很差的小客栈,这几天也不得不将本来用做贮藏食物的仓库变成了客房。 武林人本就不大讲究,无论住在哪里,都能够睡得下去。 可是就算是这样,为了争一个床睡,也经常有摩擦发生。 负责京城守卫安全的九门提督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 当于总管来到九门提督府的时候,九门提督正在大发脾气。 他向几个属下发火,拍着桌子叫道:“这几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几天这么乱?” 几个属下苦着脸,这几天他们忙得连家都认不得在哪里了,他们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一看到于沧海来,九门提督连忙推下笑脸来,虽然九门提督的官职是二品官职,但看到于沧海却客气得很。 因为和皇上越接近的人,就算官职不高,权力却很大。 宰相的家人尚且是七品官,何况皇帝身边的红人? 轻轻喝退了属下,九门提督笑问道:“于总管光临寒舍,足令蓬荜生辉,但不知有何指教?” 于绵管笑道:“看起来提督大人这几天很不好过。” 九门提督叹了一口气,道:“这几日不知是什么缘故,京城中来了许多江湖人,这些人好好地为什么要到京城来?老总管可有什么消息?” 于沧海道:“京城这几日的确要发生一些大事,他们来到京城,就是冲着这件大事来的。” 九门提督不由担心地问道:“什么大事?” 于总管道:“三月初一,苏护玉将和天山林若飞试剑于‘剑气阁’,武林中人怎不闻风而来。” 九门提督笑道:“原来如此,天山林若飞名满江湖,那么苏护玉莫非走昔年的名捕苏护玉?” 于绵管道:“嗯!” 九门提督道:“苏护玉绝对不是林若飞的对手,这个结论恐怕是三岁的小孩都知道的。” 于总管笑道:“可是现在的盘口却已是二比一,赌苏护玉胜。” 九门提督道:“这怎么可能,苏护玉怎么能击败林若飞?” 于总管道:“苏护玉已不是昔日的苏护玉,别人赌他胜,就是因为他几天前刚刚击败了两个人?” 九门提督道:“哪两个人?” 于总管道:“昆仑名宿黄石道人,崆峒名宿连云子。” 九门提督不由动容。 于总管笑道:“更不可思议的是,黄石道人和连云子在双剑联手的情况下被苏护玉击败,并且只有一招。” 九门提督已经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就算看到鸡蛋把石头撞破,他也不会这样惊讶! 过了良久,九门提督开始摇头,不停地摇头。 他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无法相信,莫名其妙。 又过了良久,他才叹道:“如果苏护玉真的击败了黄石道人和连云子,那么他和林若飞的比武就大有看头了,就连我也很想看一看。” 于总管道:“三月初一‘剑气阁’,到了那天,你如果去,就一定不会失望的。” 九门提督又发愁道:“可是那些江湖人太会惹事,难道我任他们弄出人命来?” 于总管道:“这件事你更加不用操心,‘金龙社’的大当家卫紫衣一定会管这件事的。” 九门提督拊手笑道:“有他出面,我可以高枕无忧了。” 京城很快就平静下来,因为卫紫衣宣布道:谁如果惹事,就等于是和“金龙社”过不去。 没有人愿意和“金龙社”过不去,更没有人愿意得罪卫紫衣。 何况卫紫衣又告诉人家说:“子午岭的房舍众多,如果没有地方住,可以住到子午岭来。” 又有谁不愿和卫紫衣多多结交呢? 京城虽然平静,子午岭却变得热闹起来。 用不了一天,岭上的群雄知道了三件事。 第一,岭上有个秦宝宝。 第二,秦宝宝很可爱。 第三,秦宝宝不但可爱,而且顽皮,不是一般的顽皮,而是顽皮得要命。 不过他们虽然都吃过一些不大不小的苦头,但没有人生气。 面对宝宝可爱的笑脸,谁能够发出一点脾气? 最是开心的还是宝宝,他惊讶地发现,世上还有这么多呆子。 那些呆子太好骗了,骗到最后,秦宝宝都不忍心了。 不过宝宝很快就和这些人打成一片,并且每次从群豪处回来,他的怀中都有许多小玩艺。 最多的是短剑、小刀,这些东西都快把宝宝的柜子塞满了。 这其中最特别的礼物是一只精钢打造的手。 这只钢手不但打造得逼真,而且可以和活手一样灵活自如。 这只钢手本属于江湖七妙手的首领“铁手”莫奇的。 江湖有七妙手,其实是七个人。 这七个人有很大的名气,每个人更有一种绝艺。 最有名的则是“铁手”莫奇。 这只“钢手”是一个铸造兵器的名家用了三年的时间打造而成的,据说这名家造出这件兵器后,自己也因心力衰竭而大病一场。 这只“钢手”不但为莫奇挣得莫大的声名,更挣来偌大的身价。 莫奇怎会把这兵器中的精品送给秦宝宝? 至于宝宝怎样得到这只手的呢? 除了莫奇和宝宝谁也不知道。 后来卫紫衣问宝宝,宝宝才如实招供。 原来宝宝和莫奇打赌,打赌莫奇会自己把“钢手”掷在地上。 莫奇当然不相信,除非宝宝能够把他的手腕剁掉。 可是宝宝的武功平平,怎能剁掉莫奇的手。 于是莫奇和宝宝赌了,如果莫奇输了,他就把这只“钢手”送给宝宝。 莫奇输了。 因为宝宝用“痒痒粉”撤在莫奇的手上。 “痒痒粉”的威力不言而喻,莫奇当时只顾得搔痒,何况当时他的手已经痒得没有一点力气。 “钢手”终于从他的手中落下,没有落到地上,而落在宝宝的手上。 宝宝自然不会真的要这只“钢手”,兵器是武人的命根,失去了赖以活命的兵器,就像一个人去了魂一样。 宝宝只玩了几天,就又把“钢手”送给了莫奇。 莫奇很是感激,愿赌服输,莫奇是条好汉,说过的话自然不会更改。 兵器被宝宝骗走,莫奇心里当然有些难受,但只有一点点难受。 这几天他依然和人谈笑,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只不过这几天他改掉了每天睡觉的“毛病”而已。 宝宝把“钢手”还给他,莫奇什么话也没有说,拿着“钢手”就回到了房里。 他又染上了睡觉的“毛病”,这一觉他足足睡了一天。 醒来以后,莫奇找到宝宝,道:“你有卫紫衣、悟心大师、唐门做靠山,本来我是帮不上你的忙的!” 他偷偷地道:“但是我有几个好朋友,每个人都有一种绝艺,有机会看到他们,宝宝一定会笑上三天的。” 宝宝就这样和莫奇交上了朋友—— 第四回 宝宝被劫 三月初一。 “剑气阁”。 “剑气阁”本是一个京官的私产,京官告老还乡,“剑气阁”变成空阁。 于总管的面子的确不小,将“剑气阁”借到,以供苏护玉和林若飞一战。 三月初一的这一天清晨,“剑气阁”上已经人头攒动。 到中午的时候,苏护玉在“金龙社”众首领的簇拥下,来到了“剑气阁”。 人家争相拥上前去,都想一睹苏护玉的风采。 苏护玉今天穿著一件雪白衣服,显得丰神俊朗,风采翩翩。 他慢慢地走上阁去,只是转目一笑,底下的人便哄然叫好。 可是林若飞却一直没有来,他的红裳一直没有见到。 但是大家相信林若飞一定会来的。 因为林若飞的骄傲大家都是知道的。 如果他今天不来,他就等于输了。 林若飞可以去死,却绝不会认输的。 苏护玉静静地站在台上,虽然台下的人很多,他却好象身在旷野之中。 经过那一段时间的苦修,苏护玉学会了忍耐寂寞,也习惯了寂寞。 他已经可以做到,在任何时候,都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人。 人群开始骚动,并且自动地让开了一条路。 林若飞来了。 他还是那一身鲜红如血似火的衣衫,还是那傲然不可一世的神情。 他的嘴角淡淡的笑容依然显得有一点冷酷。 他还是那样出众,无论在什么场合,总是众人注意的焦点。 林若飞大步走过去,走到台前,他的足尖轻轻一点,红衫变成风中的大旗,在众人喝采声中,他已经站到了台上。 只是足尖点在台的边缘,风吹来,他的身体随风飘动。 这一手,漂亮极了,但大家却不认为他在炫耀。 林若飞无论做什么事,大家都不会感到奇怪的。 这时,大家都开始改变了看法,盘口已变成了一比一。 苏护玉向林若飞点点头,淡淡地道:“你终于来了。” 林若飞大笑,道:“你败在我的剑下,我并没有杀你,想不到你居然还敢向我挑战。” 苏护玉道:“林若飞还是林若飞,但苏护玉已经不是苏护玉了。” 宝宝坐在卫紫衣的身边,道:“大哥,你看谁会败?” 苏护玉的长衫重地,而台上的风很大,但他的衣衫一动不动,好象就是铁铸的。 林若飞单足点在台沿,身体随风而动,样子飘逸而潇洒。 他们一个灵动,一个凝重。 卫紫衣看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到动手,恐怕没有人能够看出胜负来。” 苏护玉和林若飞好象都不急,别人却急了。 “快打呀!” “老子大老远地从湖南来,可不是来看你们像打桩子一样站着的。” 江湖人说话难免粗鲁,卫紫衣却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已看到一丝不快从林若飞的脸上一掠而过。 他知道林若飞的性格,是绝对无法忍受这种辱骂的。 红影忽地飘下台去,彷佛有一道剑光闪过。 但更多的人看到的却是血光。 一颗人头忽地从人群中飞上去,鲜血溅了周围人一身。 红影却又飘到台上,他的剑已出鞘,剑上已有血。 他这一手很漂亮、很精彩,但没有人喝彩。 大家都惊呆了。 林若飞果然是说杀人就杀人,惊人的不是他的剑法,而是他的冷酷、残忍。 没有人再说话了,血光消失时,噪声也静止。 这么多江湖人在一起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已是一个奇迹。 这个奇迹是林若飞造成的。 苏护玉好象没有看见这一幕,他向已经回到台上的林若飞道:“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林若飞笑道:“我杀人的时候从来都不用准备什么,上一次我放过了你,这一次我不会那样做了。” 他在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人和剑一起冲向苏护玉。 人、剑合一。 苏护玉对扑面而来的剑太熟悉,几乎无时无刻,他都不在想着这一剑。 林若飞剑光闪动,身法不停地变幻,剑光更是游离不定。 谁也看不出这一剑会刺向什么地方。 苏护玉却已看出,这一剑将刺穿自己的腰部、肾脏的部位。 这一剑无疑是致命的。 苏护玉并没有去护住自己的腰,他反而进攻。 他的左手从剑光中穿过去,五指像五根锥子,锥向林若飞的咽喉。 他的右手却垂下,藏在左臂的肘部,这一招肘底藏花并不是什么奇妙的武功。 这种武功又怎能对付林若飞。 林若飞大笑,大笑声中,长剑中宫直入,径直刺入苏护玉的腰部。 他果然是刺向那里。 剑的锋口透着沉重的寒气,寒气如针一样扎着苏护玉的皮肤。 如果一剑刺到这种地步,和真正刺中已差不多。 苏护玉难道又将败在林若飞的剑下。 这一次败就意味着死。 就在这时,林若飞的剑却停住了,因为他不得不停下。 苏护玉的右手已经握住了剑,左手则抵到了林若飞的咽喉。 他本来绝来不及做到这一点,却偏偏做到了。 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的动作,他的动作实在太快。 锋利的剑被他握在手上,他却像握住了一根烧火棍。 这时苏护玉的脸上出现了笑容。 大家已经不用去看林若飞的表情,他此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很难看。 一个骄傲的人落到这种下场,大家都似乎有些不忍。 苏护玉首先松开了右手,握剑的手。 剑并没有将他的手割破,他的手却将剑捏成了碎片。 剑是剑客的生命,苏护玉捏碎了林若飞的剑,大家就彷佛看到,一个剑客像一颗流星一样从天空坠落了。 苏护玉收回了他的左手,道:“你上次没有杀我,这一次我也饶你一次,何况这一次我只是想击败你,我从没想过要你的命。” 这就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林若飞一直低着头,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但他的表情已经不用去看了。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像一只红色的大鸟掠过人群,落在院外。 这一战很短暂。但无疑很精彩,很激烈。 台下的十人中,最起码有九个希望苏护玉得胜。 现在苏护玉终于胜了,他们不但过足了瘾,也好象出了一口气。 大家在高声地谈着,此时苏护玉在不在台上,大家已经不再关心。 苏护玉什么时候走的,大家不知道。 宝宝什么时候走的,卫紫衣也不知道。 卫紫衣以为宝宝又到什么地方玩去了,他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他当然没有想到,他差一点就看不到秦宝宝了。 宝宝又到哪里去了呢? ※※※ 林若飞在台上一直低着头,台下的人因为离得远,所以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台上的人当然也没有看到。 只有宝宝看到了,他个子小,正好能够看到林若飞的表情。 林若飞在笑。 不是脸上笑,而是眼睛在笑。 一个战败的人,怎么会有心情笑? 宝宝当然觉得很奇怪,所以林若飞一走,他也悄悄地跟来。 他看到林若飞急急穿过人群,直向城外走去。 一到城外,就展开轻功,飞奔而去。 若不是宝宝的轻功很不错,差一点就要被他甩掉。 林若飞想不到有人会跟着他。 谁会跟踪一个在江湖上已没有前程的人? 宝宝看到林若飞进了城郊的一处尼庵。 林若飞到尼庵干什么? 这个好奇心驱使着宝宝也进了尼庵,他对这个尼庵很熟悉,庵中了凡大师的素面宝宝最爱吃了。 他听到有说话声从一个西厢房中传了出来。 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林若飞,女的声音也有点熟悉。 哼,奸夫淫妇。 宝宝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会用错的。 只听林若飞道:“为了你,我不但丧失了声名,连面子都没了。” 女人娇声道:“可是你却得到了我,有了我,你还不够吗?” 林若飞叹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败呢?” 女人笑道:“这样谁还会注意到你?那么当你向卫紫衣挑战时,他就会看轻你,对你就会疏忽。” 林若飞道:“好好的,我们为什么要惹卫紫衣?” 女人恨恨地道:“因为我恨他!恨他!恨他!”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叫喊。 林若飞沉默,他也许知道了女人恨卫紫衣的原因,也许不知道。 他也许很想问,却又不敢问。 如果一个男人太爱一个女人,往往就会莫名其妙地怕她。 女人平静下来,道:“如果你击败卫紫衣,我马上就嫁给你。” 宝宝冷笑,真是痴心妄想,大哥那么容易败? 林若飞再厉害,也绝对不是卫紫衣的对手。 宝宝绝对相信这一点。 女人问道:“千年寒玉有效吗?” 林若飞道:“有效,很有效,现在我的武功已到了颠峰,随时都可以击败任何人。” 女人道:“千年寒玉能将功力凝集,可惜最多只有六个月的功效,六个月后,你的功力依然如故,不过这六个月,我们可以做许多事了。” “不错。” 宝宝这才明白,蓝田县失窃的玉已到了这里。 这个女人是谁呢? 宝宝只觉得名字呼之欲出,却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会想起来的。”宝宝暗暗道:“奸夫淫妇想害大哥,我得快一点回去,让大哥不要中他们的计。” 他慢慢地向后退,脚步放得很轻,很轻,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退到门口,她猛地转身,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林若飞。 林若飞不知何时潜到了宝宝的身后,他的表情很古怪。 他不希望偷听的人是宝宝,因为宝宝救过他的命。 可是那个“她”却一点也不想放过宝宝的,林若飞陷入了苦恼。 他望着宝宝,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时西厢房的门打开,一个美丽的女人走了出来。 原来是她。 一身浅绿色的宫妆,亭亭玉立,如仙子临风。 她的面容也姣好如仙子,双目盈盈,宛若秋月。 紫秋如,“紫竹宫”现任宫主紫秋如。 更没想到,紫秋如会设计陷害卫紫衣。 紫秋如的双目燃烧着火,是仇恨,是嫉妒。 除了她自己,谁也说不清。 宝宝一直不喜欢紫秋如。 就像紫秋如一直仇恨他一样。 宝宝知道,紫秋如深爱大哥卫紫衣,他的年纪虽小,也可以强烈地感到她对卫紫衣的爱意。 智能无双的秦宝宝很快就想清楚这件事的真相。 紫秋如是在利用林若飞击败卫紫衣。 像卫紫衣这种高手,一旦落败,那份沮丧和痛苦是无法形容的。 那时,紫秋如就可以接近卫紫衣,以女性的柔情打动他。 一个男人心灵脆弱的时候,情感是极为脆弱的。 这其中最关键的关键,就是宝宝不能在卫紫衣的身边。 比武失败,又失去宝宝的卫紫衣,是最脆弱的时候。 本来想将宝宝从卫紫衣身边驱走不太容易做到。 现在呢,宝宝自己送上门来了。 宝宝望望冷若冰霜的紫秋如,又望望表情古怪的林若飞,很快明白了一个道理。 林若飞还不知道自己是受紫秋如的利用,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这个事情很复杂,怎样向林若飞解释才好呢? 她知道紫秋如绝对不会让她开口的。 没等她想好怎样去措辞的时候,紫秋如素手轻招,衣带飘起,轻轻地触到宝宝的“晕穴”。 宝宝昏了过去。 林若飞道:“你想把宝宝怎么样?” 紫秋如面对林若飞时,又换了一副笑容,她柔声道:“我想让你击败卫紫衣,成为大英雄,因为我绝不能嫁给一个无用的男人。” 她是“紫竹宫”的宫主,哪一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情人扬名天下? 所以她的要求一点也不过份。 林若飞只有听着。 紫秋如叹了一口气,道:“可是这个小鬼一定会破坏我们的计划的,我把他留下来,等到你战胜卫紫衣以后,再还给他!” 林若飞点点头,道:“可是你要答应我,绝不可以伤害他。” 紫秋如娇笑道:“我是那种狠心的女人吗?何况像宝宝这样可爱的孩子,谁忍心杀害他?” 林若飞知道紫秋如不是那种人,在他心中,紫秋如美丽、温顺、善解人意。 就是对自己的期望高了一点,但这绝不过份。 紫秋如亲自抱着宝宝进入房间,回头对林若飞道:“我累了,你,你就不要进来了。” 她的脸上出现羞涩的红晕,林若飞怦然心动。 他对她奉如神明,没有她的允许,他怎敢进入她的房间? 紫秋如转身进了房间,门悄悄掩上。 林若飞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也累了,他以为很快就会睡去,不想脑海中尽是紫秋如的如花笑靥,不由得悠然神往,一时之间,竟似痴了。 ※※※ 紫秋如把宝宝交给了钱炳秋。 紫秋如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田靖之了,她了解田靖之和钱炳秋之间的怨恨,所以她认为田靖之一定被钱炳秋所杀。 对这一点,她并不大在意,因为钱炳秋对她也很忠心,她如果让他去死,他也一定不会犹豫的。 紫秋如对钱炳秋道:“我不愿再看到秦宝宝,你把他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她相信钱炳秋明白她的意思。 但如果林若飞责问她,她则可以将责任推给钱炳秋,她会说,是钱炳秋误会了她的意思。 如果一个女人真正施用计谋,十个男人也比不上她。 钱炳秋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他准备很干净、很彻底地使秦宝宝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就好象秦宝宝根本没有来到过这个地方一样。 首先钱炳秋雇了一辆马车,远远地离开了京城。 杀死秦宝宝很容易,但秦宝宝的身后有“金龙社”,“少林寺”,四川唐门三大势力撑腰,钱炳秋不能够让他们怀疑自己和宝宝之死有半点关系。 不然那将是很麻烦很麻烦的一件事。 这天深夜的时候,钱炳秋用马车载着秦宝宝出了尼庵。 黑色的夜,黑色的马车,马车融入了深深的夜色之中。 到第二天天大亮的时候,马车离开京城已经很远很远了。 秦宝宝还在沉睡。 紫秋如点她的穴依然有效。 钱炳秋坐在马车中放直了双腿,以一种最舒服的姿势坐着。 到了中午的时候,马车就会到断魂崖了。 断魂崖下就是汹涌的黄河。 一个人的尸体落入黄河中,那就任谁也找不到了。 为了保险,钱炳秋选在傍晚的时候,那时候断魂崖上,绝不会有人了。 晕穴点中,人必须昏睡十二个时辰,现在十二个时辰已过,宝宝却依然沉睡。 想必是宝宝的体质较弱,多睡一刻也并不奇怪。 马车在断魂崖下的一家小酒店门前停下,钱炳秋为了慎重起见,不敢离开马车半步,因为他实在很了解宝宝。 也许宝宝现在早已醒了,是在装睡也说不定。 钱炳秋向小酒店喊:“店家,给我送一壶酒,一盘牛肉来。” 小酒店的生意很清淡,掌柜的正趴在柜台上睡觉,听到喊声,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他朝外道:“你不能自己进来吃,是不是觉得坐马车很神气?” 一般人是坐不起马车的。 坐马车的人往往都很有身份。 钱炳秋很生气,如果换作平时,他早已跳下马车去,将掌柜从植台上揪下来,扔到黄河里去。 今天他不能这样做,秦宝宝随时都可能醒过来的。 他忍住气,笑道:“我的马车上有一个病人,得的是‘绞肠痧’,我可不想把这个病带到你的店中去。” 绞肠痧是一种很可怕的传染病。 掌柜大惊失色,急声吩咐小二道:“快点关门,快点关门,外面有一个瘟神。” 大门“呼呼”地关上。 钱炳秋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本以为自己找的借口很好,不想却弄巧成拙。 钱炳秋虽然很生气,但是仍然只有忍着,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道理钱炳秋早就已经懂了。 正因为他能忍,才没有死在武功比自己高一些的田靖之手上。 钱炳秋出了一会神之后,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他准备现在就下手除掉宝宝。 他将马车赶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看了看四周,确定四下没有人之后,才从车上将秦宝宝抱了起来。 秦宝宝的身体很轻。 钱炳秋却觉得有千斤之重。 他深知这条小生命的死去会使武林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几步就隐入了树丛,钱炳秋略略觉得安全一些。 他很快就到崖上,低头往下一看,不由得一阵头晕目眩。 崖下怪石嶙峋,涛声汹涌,一个人落到底下,岂非是尸骨无存? 这正是钱炳秋想看到的。 断魂崖果然断魂,崖上云雾缭绕,根本就看不到崖底。 宝宝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盖在如玉的脸庞上,分外动人。 可惜钱炳秋早已过了怜香惜玉的年龄。 钱炳秋忽然听到脚步声,他一咬牙,将宝宝推下崖去。 宝宝就像一个石头一样,一直墬下去,坠下去。 脚步声更近了,钱炳秋急忙隐到树丛中去。 树丛极密,别人看不到钱炳秋。 钱炳秋却可以看到别人。 脚步声停下,钱炳秋看到一个獐头鼠目,长得比自己边要难看的汉子。 那个人穿著一件灰溜溜脏兮兮的袍子,配上他不敢恭维的长相,活脱脱的就像是一只老鼠。 汉子在崖上背着手走来走去,好象是在等人。 钱炳秋注意到这个人的长相虽然难看,两只手却长得很漂亮,肌肤雪白,手指修长,就像是女人的手。一个如此丑陋的男人却有一只女人的手,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看着这双手,钱炳秋忽然想起江湖上有七妙手,七个人。 七妙手不是一个组织,更不是一个帮会,而是江湖人对七个很奇怪的人的统称。 “铁手”莫奇是老人,他的兵器是只精钢打造,非常巧妙的铁手。 如果莫奇告诉你,他可以用这只铁手穿针引线,你千万要相信。 面前这个相貌丑陋,却生就一双美手的人会不会是“抚琴妙手”花解语? 第五回 花解语 花解语的名字很好听,也很有诗意,偏偏是七妙手中长相最丑的一个。 但是如果你听到他的琴艺,你一定会忘了他的长相。 他的琴艺不敢说是后无来者,但绝对是前无古人的。 就算伯牙,师旷复生,比之花解语之琴艺,恐怕也要抱琴投江,不敢与花解语共存一世。 可是花解语并不喜欢别人赞叹他的琴艺,或许他听多了,听腻了,他更喜欢别人考他的武功。 花解语认为,琴声只是用来消遣,武功才是大丈夫立世的本钱。 可惜的是,花解语学琴的功夫妙绝天下,武功却和他的长相一样令人不敢恭维。 另外的六双手无一不是一流高手,偏偏花解语不是。 他的武功,甚至连二流都排不上。 那么花解语今天来到这断魂崖上又是做什么呢? 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这一次来的是三个人,两个老者,一位少年。 两个老者都是须眉皆白,并且生得都是一模一样。 钱炳秋想起江湖上有一对最老的双生子,铜头、铁锤。 铜头的头功很不错,铁锤的锤法很绝妙,现在他们的年纪已经大了,当然很少与人动手。 那么他们来这里又是干什么? 少年人生得虽然并不漂亮,但风度气质,都不是一般人学得来的。 少年人的背上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袱,包袱中不知装着些什么。 少年人一见到花解语,立刻恭恭敬敬地长揖到地。 花解语洋洋自得地受了,竟丝毫不以为意。 少年人道:“前辈今日可想通了,愿不愿和在下交换?” 花解语皱着眉头,道:“你真的想学琴?” 少年人道:“前辈的琴艺妙绝天下,岂止在下一人想学?” 花解语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道:“如果我不想教呢?” 一个老头不知是“铜头”,还是“铁锤”道:“花兄既已接受了安公子的礼物,恐怕不教也不行了。” 花解语摇头不止,道:“不就是‘大乘拳经’吗?我还给你们就是。” “大乘拳经”一经说出,就连钱炳秋都吃了一惊。 “大乘拳经”是昔年天下十八位高手,穷毕生心血写出,这本书的价值,足以和少林寺的“易筋经”相提并论。 另一个老者冷笑道:“花兄已将‘大乘拳经’借去一月有余,这一个月中或另抄,或记诵于心都不是难事,你既已受了,不教琴恐怕任何人也认为花兄理亏了。现在钱炳秋已经知道事情的大概。少年人用“大乘拳经”和花解语交换琴艺,花解语看了一个月之后,却突然提出不交换了。钱炳秋纵是局外人,也知道花解语的做法实在赖皮。令钱炳秋想不通的是,教人弹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花解语为什么不愿意呢?只听花解语冷笑道:“老子今天偏不教,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他一说出这句话来,钱炳秋就知道事情很不妙了。 铜头、铁锤年轻时都是很厉害的角色,少年人精光内敛,想必也绝非弱者。 少年人振衣冷笑道:“我记得花前辈曾和在下有约在先,如果反悔,就由这断魂崖上跳下去。” 一老人道:“如果你自己不愿跳,我们可以帮你。” 老人的年纪虽然不小,但声音依然洪亮,中气十足。 花解语叹道:“我现在一看到琴,比死还难过,想来想去,还真不如死了好。” 他指着老人、少年,嘻嘻笑道:“这是你们把我逼死的,我的几个弟兄要是来找你们算帐,我可管不了了。” 嘻嘻笑着,竟真的纵身一跳,直往崖下坠落。 这个举动令众人大吃一惊。 钱炳秋忖道:“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种人,宁愿死了,也不愿授琴。” 崖上的三个人一时无语,大家都知道,从断魂崖上跳下去,是绝计活不了的。 良久,少年人长叹道:“花解语一死,仙乐雅奏,今世不复听矣。” 言罢唏嘘不已,三个人怅怅然然,慢慢地走了。 ※※※ 花解语是不是疯子? 答案是否定的。 一个人再疯,也知道生命是可贵的。 花解语知道自己绝不会死,因为他早已请人在断魂崖下支了一张大网。 他的身子直往下坠,很快就看到一张大网在等着他。 这张网足足有三十丈长宽,网离地也有十丈。 花解语落到了网中,身体又往上跳,令他惊讶的是,也有一样东西被网弹起。 花解语很快看清,那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一个小孩。 一个相貌俊美无匹,衣衫华丽,脸上带着古怪笑容的小孩。 网弹跳了几下,花解语终于可以坐在网上,他问道:“你是谁?” 小孩子道:“我是一个运气非常非常好的人。” 这个小孩当然是秦宝宝。 花解语笑道:“难道你也是刚从上面掉下来的?” 秦宝宝点点头,道:“这张网是你支的吗?” 花解语笑道:“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帮我弄的。” 宝宝奇怪地问道:“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支一张网?” 一提起这件事,花解语显得很得意,他洋洋道:“因为我知道今天我会从上面掉下来。” 宝宝笑道:“你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了避免他们的纠缠,所以索性让他们以为你死了。” 花解语笑道:“更妙的是,这下面水流甚急,我的对手就算找不到我的尸体,也不会感到奇怪的。” 他问宝宝道:“你还是小孩子,怎么也会得罪人?” 宝宝笑道:“你如果知道我是谁,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花解语道:“难道你是秦宝宝,就是那个把半个江湖人都得罪了的秦宝宝?” 宝宝道:“除了我还有谁是秦宝宝?” 花解语眉头皱起,开始向网的边缘爬。 一边爬一边嘀咕道:“完了!完了!才离狼穴,又入虎口,怎么会遇到秦宝宝,怎么会遇到秦宝宝?” 宝宝暗自得意,想不到自己的名气那么大,别人看到他就像看到鬼似的。 他想起“铁手”莫奇对他说过他六位兄弟的相貌。 这个相貌丑陋,手却长得很漂亮的人,莫非是“抚琴妙手”花解语。 花解语已经爬到网边,顺着一根绳子溜下地去。 猛一抬头,看到秦宝宝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面前。 花解语这一惊非同小可,惊叫道:“你想干什么?” 宝宝做了个鬼脸,笑道:“你真笨,不把网解下来,若是给你的对头看到,还不是到处找你?” 这个细节花解语早就考虑到了,可是一见到秦宝宝,他就把什么都忘了。 他恨恨地看了秦宝宝一眼,去解开系在岩石上,树枝上的绳扣。 大网被解下,沉到河中,用石头压好,于是一切都变得干干净净。 做完了这一切,宝宝道:“花解语,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走了吗?” 花解语大惊,秦宝宝怎会知道自己的,莫非秦宝宝和铜头、铁锤、安公子是一路的? 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大了。 谁敢得罪秦宝宝身后的三大势力?又怎么有人敢把秦宝宝从断魂崖上推下来? 这就说明,秦宝宝绝对是安公子一路的,他早已等在这里,就等着自己掉下来了。 宝宝见花解语一脸狐疑,并且小眼珠子四处东张西望,似在看哪里可以逃走,不由心中暗笑。 脸上却摆出冷冷的表情,道:“花解语,你千万不要想点子逃走,你的武功那么差劲,我可不忍心打你。” 宝宝从莫奇口中,早已得知花解语只懂弹琴,武功很差。 他这一吓唬,还当真有效,花解语脸上的汗已经流下来了。 花解语苦笑道:“秦小哥千万不要抓我去见他们,我……你只要放了我,我有好东西给你。” 一听好东西,宝宝可来了兴趣,道:“什么好东西,拿来看一看?” 花解语从怀中掏出一本旧书,递给秦宝宝。 秦宝宝一眼看到书面上写着四个字“大乘孝经”。 宝宝可知道“大乘拳经”是个宝贝,几乎可以说是天下武功的总纲。 伸手接过,脸上却一副不屑的样子,道:“就这本破书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装势就要扔到河里。 花解语连忙解释道:“万万不可,这可是我用命换来的‘大乘拳经’,你要是不喜欢,就……还给我算了。” 宝宝嘻嘻笑道:“还给你?别作梦了,好了,大爷放你一马,赶快走吧。” 忽听有人冷笑,道:“人,不要走,书,留下。” 花解语跺足苦笑道:“安公子来了,他们还是来了。” 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并排站着三个人……铜头、铁锤、安公子。 宝宝一把拉住花解语,道:“快跑。” 花解语道:“跑?怎么跑?” 宝宝笑道:“跳河。” 不由分说,拉着花解语跳入了急流。 一跳进河中,花解语就被水呛得昏了过去,那水流的速度好快,眨眼间,已经去了一里之地。 安公子立在石上叹道:“这一次,花解语可真的死了。” 铜头道:“如果花解语一个人跳到河中,肯定是死了,可他身边的那个小孩,满脸古怪笑容,莫非是近年来江湖上盛传的天才儿童秦宝宝?” 铁锤道:“他头戴苍犀角,脖子上挂着‘寿’字金炼,肯定是秦宝宝无疑。” 铜头道:“秦宝宝绝不会投河自尽的,他的水下功夫一定很不错,我们顺流而下,一定可以追上他们。” 安公子点头道:“还等什么,追下去再说。” 一提衣襟,如烟而去。 铜头面露喜色,道:“公子的功夫大有进步,老朽的‘飞烟步’他已经学了七八成了。” 铁锤大摇其头,道:“明明是用我的‘追风步’,和你的‘飞烟步’一点关系也没有。” 铜头微怒道:“越老越胡涂,‘飞烟步’和‘追风步’非常相似,你连这个差别都看不出吗?” 铁锤怒道:“你才老眼昏花,明明是我的‘追风步’。” “是‘飞烟步’。” “是‘追风步’。” …… 争吵不休之际,早已离去。 他们刚刚离去,河中的水花涌起,露出个小小的脑袋来,正是秦宝宝。 秦宝宝手一提,花解语的头也露了出来,花解语早已昏了过去。 宝宝一抹脸上水珠,大口地喘气,道:“两个老家伙可真正地纠缠不清,再不走,宝宝可憋死了。” 做了一个被憋坏的怪样,把花解语倒提起来吐水。 花解语“哇哇”地吐了几口水,终于醒过来。 一见到秦宝宝,嘿嘿地笑了起来,宝宝道:“你笑什么?” 花解语笑道:“你害死了我,自己也死了,我们这不是一块来到地府了吗?” 他竟以为自己死了。 宝宝一拳打在花解语的鼻子上,花解语叫道:“你打我干什么?” 摀着鼻子呼痛不已。 宝宝笑道:“痛不痛?” 花解语怒道:“我在你的鼻子上打一拳,看你疼不疼?” 宝宝做了个鬼脸,嘻嘻笑道:“你不是变成鬼了吗?鬼怕不怕疼呢?” 花解语忽又苦下脸来,道:“原来我还活着,安公子现在像鬼魅一样缠着我,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以为自己是鬼的时候,他还很开心,现在知道自己活着,反而不开心起来。 宝宝道:“这么说你想做鬼呀,很简单呀,我把你推下河去就行了。” 花解语连忙摆手,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一死,岂不遂了你的心愿?” 忽地想起,秦宝宝明明是安公子的人,为什么会救自己? 再一想,这一定是秦宝宝假装的,想偷学琴艺。 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不管秦宝宝说得天花乱坠,救自己十次八次,也绝不在宝宝面前弹琴。 秦宝宝拉着花解语,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啊?安公子他们追不了一刻,一定会回来的。” 花解语不由自主地被宝宝拉着飞奔,心里还在想着宝宝偷学琴艺的事,不觉地说出来: “不管你要什么花招,反正我绝不在你面前弹琴。” 宝宝初听觉得很突兀,后一想,已经明白花解语的意思。 小孩子好胜心切,接口道:“我非要你在我面前弹一次不可。” 花解语头摇得像货郎鼓似的,连连道:“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宝宝道:“如果会呢?” 花解语道:“我就从断魂崖上跳下去,而且不架网。” 宝宝眼珠子乱动,道:“不许耍赖?” 花解语以手指天,表情严肃,道:“指天为誓,绝不耍赖。” 两个人已经离了河边,秦宝宝先找了一处农家,又换了件干净的衣裳。 宝宝此时归心似箭,一心只想快一点回到子午岭,告诉大哥紫秋如靠不住的消息。 可是又担心一旦花解语离开自己,可别又给安公子找到。 两个人走到路口,花解语一拱手,道:“告辞,告辞,你千千万万不要再跟着我。” 宝宝笑道:“为什么?” 花解语道:“你是卧底的,我可不想一不小心给你偷学了琴艺。” 宝宝不屑道:“你的琴真的弹得很好吗?就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比你弹得好。” 花解语冷笑,别的事情他没有发言权,在琴上,他可是个权威。 宝宝道:“你不信?” 花解语道:“我没有亲耳听到,死活也不信。” 宝宝心道,正好把花解语骗至京城去,免得他整日惶惶不安的。 秦宝宝的心肠最软不过,看到花解语人颇老实,不忍心见他受难。 何况宝宝最怕寂寞,去京城的路上有花解语陪着,也可以解闷。 于是道:“京城里出了个天才琴童,七岁就能抚琴,八岁时,一曲‘高山流水’冠绝京华。” 花解语大摇其头,道:“我不信。” 宝宝道:“如果京城中真有这么一个天才琴童呢?” 花解语道:“那我就从断魂崖上跳下去。” 宝宝道:“不许耍赖。” 花解语道:“耍赖不是人。” 至于万一没这个琴童,该罚宝宝怎样,宝宝没有提,花解语也忘了问。 两个人相伴往京城去。 ※※※ 卫紫衣又收到一封挑战书,这对卫紫衣来说,已经是一件常事。 有一点令他惊讶的是,信末的署名是林若飞。 当时“金龙社”的众首领都在场,席如秀叫嚷着道:“败兵之将,何足言战,才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现在又想丢脸不成?” 张子丹道:“林若飞败于苏护玉,觉得脸面尽失,他要想挽回面子,自然要挑比苏护玉强一点的人。” 席如秀道:“他连苏护玉都打不过,还能打得过大当家?” 阴离魂冷笑一声,道:“愚不可及,愚不及可。” 席如秀笑道:“我是愚不可及,你倒说说其中的道理?” 阴离魂白了他一眼,道:“林若飞新败于苏护玉,那我们若是和三领主那样小视他,正中了林若飞之计,他的实力定不容小觑。” 张子丹又道:“何况他之所以败给苏护玉,就是因为他小看了苏护玉,不知道苏护玉练成了一种奇特的武功。” 席如秀笑道:“你们说得都有理,看来最笨的就是我。” 卫紫衣微笑道:“三领主不是笨,而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席如秀大笑,道:“知我者,乃大当家也。” 阴离魂又白了席如秀一眼,目光中。很有一点讽刺席如秀是小人得志。 展熹细读挑战书,皱眉道:“林若飞的意思,是只让大当家一个人去,这其中有何阴谋?” 席如秀笑道:“他的所谓阴谋,我却知道。” 阴离魂冷笑,子丹不信,展熹间道:“他有什么阴谋?” 席如秀笑道:“林若飞若是再败于大当家,这一辈子就别想在江湖上混了,他只让大当家一个人去,当然不想再让他的败绩传于江湖。” 子丹点头,道:“不错,如果他胜了,不愁没有人知道,如果他败了,他了解大当家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席如秀笑道:“这就是他的‘阴谋’,其实只可称之为‘用心良苦’。” 大家都看着卫紫衣,希望大当家能够做个总结。 席如秀道:“大当家如果不去,别人一定不会说他什么的,因为一个战败的人是没有资格向人挑战的。” 卫紫衣苦笑道:“我能不去吗?无论是哪种形式的挑战,我都不能不去的。” 大家都可以明白他笑容中的苦味,一个处在最高位的人,不但是众人崇拜的目标,更是挑战的对象。 更要命的是,他必须认真对待每一次挑战,只能胜,绝不能败。 席如秀忽然道:“宝宝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属下的兄弟找遍了京城,也找不到小家伙的影子。” 子丹笑道:“宝宝要想不让我们找到,那是可以做到的,她一定又是静极思动了。” 展熹道:“我看她在岭土时和‘铁手’莫奇关系很好,莫奇有几个有趣的朋友,宝宝会不会和莫奇走了?” 席如秀笑道:“等着吧,不闯出一大堆祸事来,她是不会回来的。” 宝宝的偷跑,大家都习以为常,这一次也没当作一回事。 他们相信没有人敢动宝宝一根毫毛的。 ※※※ 宝宝轻功很不错,就算走上一天一夜,也不会觉得累的。 花解语就差远了。 走不到半里路,他就哼哼着双腿像灌了铅,走不上二里,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打死也不走了。 他咕噜道:“人生下来两条腿是用来站着的,可不是用来走路的,没有马车,谁走得动?” 花解语平时的确是难得走路,公卿富贾,谁不愿附庸风雅? 能够将在解语请到家中抚上一琴,是吹嘘的最好话题,当然,他们请花解语去,是不会让花解语走着去的。 宝宝叫道:“大懒鬼,我身上又没有多少银子,到哪里去雇马车?” 花解语脱口道:“我……我……” 他只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他原想说:“我去弄辆马车来,还不是手到擒来。” 以他的无双的琴艺,随便到一家有钱人家,弄辆马车当然不费事。 可是他又想起和秦宝宝的赌约来,自己若是在宝宝面前弹琴,就必须从断魂崖上跳下去。 宝宝何等聪明,早已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你去弄辆马车来啊,你不是挺有办法的吗?” 花解语眼睛只瞪着秦宝宝,却说不出话来。当下一挺身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前面走去。 宝宝偷偷地笑,紧紧地跟着。 花解语忽然回头,道:“我想起这附近有我的一个朋友,他有办法弄到一辆马车。” 宝宝道:“你的朋友很有钱吗?” 花解语大摇其头,道:“他穷得连老婆都娶不起,并且每次都跟着我去有钱人家打秋风。” 宝宝道:“他没有钱,怎么会有马车?又在吹牛啦。” 花解语白了宝宝一眼,道:“他虽然没有马车,只不过他不愿意有,如果他高兴,一天之中,他可以做出两辆马车来。” 宝宝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花解语不信道:“你知道?” 宝宝道:“他一定是为你在断魂崖下支大网的那个人。” 花解语不屑地道:“小孩子都可以猜出是他。” 忽地想起来,宝宝明明是小孩子,这句讽刺话一点用也没有。 便低着头往前走,走不了多远,就来到一个小村庄。 他走到村子中最破的一个房子前,用手一指,道:“就在这里。” 宝宝笑道:“他的手那么巧,却不知为自己修间房子。” 花解语道:“因为他太懒,为了别人的事尚且要三请四邀,自己的事,他是更不会放在心上。” 宝宝也好奇,想看看这个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前推开门,不由地怔住,被屋子很小,却容纳了五个人。 一个人躺在床上。 床很破,和他的衣服一样破。 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被人点了穴道。 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些,因为另外四个人,分别是钢头、铁锤、安公子、钱炳秋。 想不到钱炳秋也在这里。 花解语也怔住了,他回头就跑,铜头手一动,就抓住他细细的胳膊。 花解语索性昂着个头,一言不发。 钱炳秋盯着宝宝,嘿嘿地冷笑。 安公子笑道:“花前辈,现在你想好好地将琴艺授予我呢?还是想再从断魂崖上跳下去?” 铜头道:“这一次可不像上一次那样好运气了。” 花解语看着床上的那位,瞪着眼叫道:“冷小肝,想不到你也会出卖我。” 冷小肝身子一动不动,同样破口骂道:“他妈的要不是你,老子的日子不知有多快活,偏偏你叫我结网,他们认出网来,自然找到我,老子不怪你就算够朋友,你他妈的还敢骂我!” 一顿臭骂,花解语顿时软了下来,柔声道:“小肝,现在只有你能教我了,看在以前我带你吃喝的份上,你就教教我吧。” 冷小肝恨声骂道:“你眼睛瞎了,看不到老子被点中穴道,老子连自己都救不了,哪里有本事救你。” 安公子拍手笑道:“冷小肝果然是爽快人,花解语,你还有什么话说?” 秦宝宝道:“我有话说。” “哦”安公子奇道,同时,铜头、铁锤的目光也转向秦宝宝。 钱炳秋的眼睛,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秦宝宝。 宝宝一拉花解语,道:“花前辈现在心里有一个要求,但他不好说出来,只好由我来说啦。” 花解语心中奇道:“我有什么要求?且听听他说些什么?” 宝宝道:“这件事不怪别人,只怪冷小肝武功太差劲,所以花前辈现在只想打冷小肝一个耳光,打完耳光后,他随便大家对他怎么样。” 打冷小肝的耳光,是花解语一直希望做的事情因为冷小肝太不是东西。 被宝宝拉着,花解语来到床边。 花解语恶狠狠道:“老子受你的气不止一天了,今天偏要好好教训你不可。” 不由分说,一个耳光打过去,忽觉有人在他后背推了一下,身子失去平衡,一下倒在床上。 床板猛地一翻,花解语就感到落入了黑暗中。 “呼”的一声,落到地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爬起来见四面漆黑一团,竟不知身在何处了。 忽觉左耳被一双又粗又硬,满是老茧的手拎住,耳边听到冷小肝骂道:“和我相处多年,却不知我床下有机关,你他妈以后一定不是病死,而是摔死。” 花解语不服,叫道:“你床下有机关,我又没来过,我当然不知道。” 冷小肝道:“你不知道,那个小孩为什么知道?咦,刚才那个小孩呢?” 宝宝笑嘻嘻地晃亮火折子,点燃身旁的一盏油灯。 这时他才看清冷小肝其实长得很普通,只不过一双手特别粗糙,布满了老茧。 冷小肝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床下有机关?” 宝宝道:“很简单呀,你是七妙手中的冷小肝,冷小肝是天下最擅作暗器机关的人,他的老巢怎么可能没有机关呢?” 冷小肝搔搔头,觉得这个小孩聪明得不可思议,便道:“我当时看上去明明像被点中穴道,就算床下有机关,也无法开动呀?” 宝宝笑道:“你制造这个机关时,一定会考虑到当你被制住穴道时的用法,所以机关的开启一定不是用手的。” 花解语问:“不用手又有什么?” 冷小肝一脚将他踢到一边去,怒道:“不用手当然用嘴,你没看到床头边的红绳子吗?” 花解语揉着屁股又走过来,咕噜道:“我还以为那根绳子是枕头上脱落的线呢?” 忽地摸到痛魔,大怒道:“你刚才为什么踢我?” 冷小肝声音比他更大,道:“像你这么笨的人就应该重重地踢你。” 冷小肝叫道:“老子被点中穴道还能踢你?” 花解语大叫道:“你明明可以动手,刚才为什么不把他们赶走?” 冷小肝气得声音嘶哑,大叫道:“老子一个人哪能打得过他们四个人。” 宝宝可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不由地想起阴离魂和席如秀。 他们两个人岂不也是见面就吵,但却是生死之交。 冷小肝和花解语吵了半天,总算吵出了名堂。 花解语拍了冷小肝的肩膀,歉容道:“错怪你了,只怪我太笨。” 冷小肝笑呵呵地道:“也有我的不是,明明知道你是个笨蛋,但每一次却把你想象得很聪明。” 花解语道:“有机会我抚一段琴给你听,也算是赎过。” 冷小肝嘀咕道:“听你弹琴,还不如听我拉大锯。” 宝宝从怀中掏出“大乘拳经”,交给了冷小肝。 冷小肝一愣,道:“这是什么东西?” 宝宝笑道:“是你要的‘大乘拳经’啊。” 冷小肝道:“你怎知我要‘大乘拳经’的?” 宝宝道:“花前辈那么笨的人肯定想不出诈死骗经的主意,他的武功那么差劲,也根本不懂‘大乘拳经’。” 冷小肝笑呵呵道:“他除了琴谱什么都看不懂,除了琴,也什么都学不会,还想当什么武林高手,真令人笑掉大牙。” 笑声一顿,失声道:“你怎么这么聪明,年纪偏偏这么小,长得又要命的漂亮,哎呀,你一定是秦宝宝了。” 花解语点头道:“对!他就是大奸大恶的秦宝宝。” 冷小肝立刻给了花解语一个响头,叱道:“他是大哥的朋友,怎会是大奸大恶,站一边去。” 花解语快快地站到一边,死活也想不出,大奸大恶的秦宝宝怎么忽然又成了大哥的好朋友。 他们的大哥,就是“铁手”莫奇。 宝宝一直在静听上面的动静,刚开始还有脚步声走动,现在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花解语也侧耳细转,听了一阵子,喜道:“上面没有声音,估计安公子他们一定走了。” 冷小肝笑道:“铜头、铁锤要是和你一样笨,早就死了,令我奇怪的是,你这么笨的人还能活到现在。” 宝宝道:“这里还有没有其它的出口呢?” 冷小肝道:“有当然是有的,可是我们没有必要逃走。” 宝宝道:“是不是我们马上有帮手来这里?” 冷小肝大奇:“怎么什么也瞒不了你?” 宝宝笑道:“以我们的实力根本打不过他们,你又不走,你当然不想一辈子住在地下,所以自然会有帮手来的。” 冷小肝大笑道:“大哥交到你这样的朋友,连带我的脸上也光彩起来。” 花解语道:“马上谁会来?” 冷小肝道:“是小祁和小力。” 他向宝宝解释道:“小祁就是‘冷面魔手’祁小木,小力就是‘空空妙手’连小力。” 宝宝道:“‘空空妙手’可是个神偷吗?” 冷小肝笑道:“他不但偷人钱财,还偷人的脑袋。” 宝宝道:“那么小祁呢?” 冷小肝道:“小祁最擅长配制毒药,别人就算不怕小力的刀,也要怕‘冷面魔手’的毒药。” 上面的气板忽然被打开,一个脑袋伸出来喊道:“人都走光了,你们还待在下面不上来,想当老鼠啊?” 冷小肝笑道:“我就知道小祁一来,鬼也会被你吓跑的。” 第六回 江湖七双手 “冷面魔手”祁小木果然是冷冰冰的,他的手也扭曲变形,想必是经常沾毒药的缘故。 连小力一点也不像小偷,更不像连脑袋都偷的小偷。 当他们得知面前的这个小孩子就是秦宝宝时,都感到很惊讶。 他们没想到秦宝宝比传说中还要漂亮十倍。 宝宝问:“你们可知道我大哥卫紫衣的消息?” 连小力叹了一口气,道:“卫紫衣败给了林若飞。” 这个消息对宝宝来说,无异是晴天霹雳。 她一下子惊呆了。 连小力叹道:“想不到林若飞居然藏拙,居然击败了卫紫衣。” 冷小肝急急问道:“后来怎么样?” 连小力道:“更令卫紫衣心痛的是,他以为宝宝已经死了。” 冷小肝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以为呢?” 连小力道:“因为‘紫竹宫’的紫姑娘找到了一块苍犀角,而卫紫衣知道,宝少爷永远戴着苍犀角的。” 冷小肝叹道:“一个比武失败,又得知爱弟死讯的人,一定痛苦得要命,要是我,早已活不下去了。” 连小力道:“不过卫紫衣身边有了紫姑娘,紫姑娘温柔解语,善解人意,卫紫衣应该不会太痛苦的。” 宝宝早已满面泪痕,咬牙道:“紫秋如是个恶毒女子!” 众人一怔,宝宝连哭带诉,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冷小肝大怒道:“这个臭女人,原来这样阴毒。” “冷面魔手”祁小木一言不发,走出了房间。 连小刀一把拉住他,道:“你不能这样去。” 祁小木冷冷地道:“为什么?” 小力道:“‘紫竹宫’的势力非同小可,她现在一定在京城沿线布网,为了要找到宝宝。 而且她的身边有林若飞,你不是林若飞的对手。” 祁小木挣脱了小力的手,一言不发地冲出去。 连小力叹道:“我可不能这样让他去送死。” 他身子闪动,已经出了门,忽然又退了回来,祁小木已经躺在他的怀中,胸口有一处殷红。 连小力急叫:“快退到地道里去。” 花解语不及问为什么,早被冷小肝拉入地道。 地道还有房间,这个房间要比上面的宽敞、舒适得多。 房间中的陈设都很华丽,地上甚至铺着波斯地毯。 祁小木的伤很重,他中的是刀伤,这把刀又快又狠,几乎砍断了他四根肋骨。 宝宝收起眼泪,为祁小木治伤,几种上好的药敷上去,祁小木伤口的血不流了,并且发出了呻吟。 冷小肝道:“这是什么人把小祁砍成这样?” 连小力道:“是一个黑衣人,他砍了一刀之后立刻离去,好象很担心小祁的毒药似的。” 冷小肝道:“外面的人很多吗?” 连小力道:“虽然我只看到一个人,但我可以确定,一定还有许多人埋伏在附近等着我们出去。” 冷小肝叹道:“我估计是‘光明教’张真人的人来了。” 连小力皱眉道:“他们一定是为我们不肯入教而前来问罪的,偏偏大哥、二哥、三哥不在这里。” 冷小肝道:“如果‘铁剑无敌’汤小石没有来,我们还有机会。” 忽听上面有人笑道:“我来了。” 声音透过床板,就像是近在耳边,冷小肝和连小力齐皆变色。 说话的人是汤小石,“铁剑无敌”汤小石。 下面的人中,除了连小力和冷小肝,没有人能够作战,而这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是汤小石的对手。 四周一下变得死寂,花解语嘀咕道:“我怎么好象进了坟墓。” 下面的确变成了坟墓,因为汤小石又在说:“你们这个地道一共有三个出口,对不对?” 冷小肝的脸上又变了色,汤小石显然没有说错。 ※※※ 卫紫衣绝没有想到,自己会败在林若飞的剑下。 绝没想到。 林若飞一剑刺来时,剑尖是那么强烈,剑光是那么旺盛,恐怕没有任何人能接下这一剑。 卫紫衣也不能。 剑刺中左肩,很深、很疼,但卫紫衣更疼的是心里。 他不但看到了宝宝从不离身的苍犀角,还看到宝宝的尸体。 一身月白色的衣服已被鲜血染红,尸体摔得粉碎。 紫秋如告诉他:“这是从断魂崖下找到的,我赶到时,宝宝的脑袋已被……” “不要说了。”卫紫衣大吼。 他很少这样冲动。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泪了,泪水早在三天前已经流干。 现在他坐在一间漂亮的房子里,这间房子在京郊。 他不愿回“金龙社”去,没有宝宝,他根本就没有勇气活下去,没有宝宝,这个大当家的又有什么乐趣。 他向紫秋如吼道:“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紫秋如默默地离开,脸上带着泪。 一出房间,她的泪变成笑了。 她终于看到了卫紫衣变成她想看到的那种样子。 虽然卫紫衣现在无法接受她,但没有宝宝,自己就是卫紫衣唯一的选择。 现在的唯一心病,就是林若飞。 林若飞这个人,已经不适合活在这个世上。 ※※※ 林若飞在喝酒。 有些人悲伤的时候才喝酒,有些人只有开心的时候才喝酒。 现在林若飞很开心。 击败卫紫衣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 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 更令人开心的是,“紫竹宫”的紫秋如就将成为自己的女人。 不久的将来,他就可以一边抱着她一边喝酒。 这是她答应过的。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很熟悉,令林若飞怦然心动的脚步声。 林若飞一跃而起,打开了门,紫秋如的笑容就像春花一样美丽。 林若飞和她站得很近,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 他看着那两片殷红的唇,忍不住吻了下去。 紫秋如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逃避、躲闪,她主动地踮起了脚尖。 门被关上。 紫秋如偎在林若飞的怀中,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她的手在摸索他的衣物,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很急促。 衣服很快地落在地上,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加起来也做不成一块手帕。 紫秋如的手顺着林若飞的背摸下去,摸下去。 她的指甲鲜红如血,指甲上涂的真的是豆蔻? 她的脸上还带着欲仙欲死的笑容,长长鲜红的指甲已经扬了起来。 林若飞忽然冷笑,他本不该在这种时候冷笑的。 紫秋如惊呆了,林若飞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没见过的。 林若飞忽然将她一把推开,很快地穿上衣服。 他站在床边,冷冷地笑道:“如果你以为男人很好欺骗,只要动之以美色就会为你卖命,那你就一定错了。” 紫秋如怔住,一句话也说不出,甚至忘了拿一件衣服掩住赤裸的身体。 林若飞继续冷笑,道:“如果你居然认为我看不出你爱的是卫紫衣,那你也错了,并且错得更厉害。” 他披上了外衣,拿起了桌上的剑。 紫秋如呆呆地看着他,她好象已经不认识他了。 林若飞走出了大门,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你以为卫紫衣也被你骗了,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我知道卫紫衣绝不比我笨。” 紫秋如默默地穿上衣服,此时她的心中,真不知是该大笑三声,还是大哭三声。 门又被推开,这一次进来的,赫然是卫紫衣。 卫紫衣静静地道:“用一具尸体来骗我,你是第二个人,这种方法一点都不好。” 他说:“因为我和宝宝有一种特别的心灵感应,如果真是他的尸体,我的心里一定很难过。” 紫秋如呆呆地道:“你就凭这一点认定不是他?” 卫紫衣道:“这一点已经足够。” 紫秋如的眼泪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面前这个男人,难道爱也有错。 卫紫衣柔声道:“感情的事是绝对不可以勉强的,你虽然做错了,但我也并不怪你的。” 紫秋如扑在床上,泪水打湿了床单,她哽咽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秦宝宝是你的全部,你简直就是为他活着的,我居然还妄想取代他。” 卫紫衣淡淡地道:“没有人能够取代秦宝宝,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宝宝现在在哪里?” 紫秋如忽地大笑,笑声近乎疯狂,她笑道:“秦宝宝早已经死了,他的尸体恐怕都被断魂崖下的水流冲走了。” 卫紫衣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的脸上顿时笼罩着一层杀气。 紫秋如不怕,她早就想死在卫紫衣的手上。 她撕开衣襟,露出雪白的胸膛,嘶叫着道:“来呀,来呀,用你的银剑狠狠地刺过来吧。” 她的胸脯是美丽的,她的人也是美丽的,为什么心如蛇蝎的女人,往往会貌若仙子? 卫紫衣冷冷地盯着她,忽地转身冲出了房间。 紫秋如就像被抽光了身体里的骨头,瘫在床上。 她还在笑:“我得不到我所爱的人,你也得不到。” ※※※ 卫紫衣笑了。 他首先将一头猪从断魂崖上摔下去,发觉猪并不是摔在河中,而是掉在岸边的石头上。 但是除了猪的血迹,崖下并没有任何一点血痕。 他不放心,又潜入水中,找到了那张被石头压着的网。 卫紫衣怎能不笑。 他还看到岸边的土地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脚印。 其中有两行脚印很小,很浅,鞋底的花纹,卫紫衣也很熟悉。 他又想到那张网,除了“笨手笨脚”的冷小肝,谁能做出这种大网。 ……宝宝没有死。 ……宝宝也许在冷小肝处。 ※※※ “铁剑无敌”汤小石今年四十三岁,属虎。 东海妙峰观张真人的弟子,他是大师兄。 张真人是一个奇才,汤小石也是。 他十岁的时候,就可以很准确地演绎出招式最繁杂的南海剑法的所有变化。 到了十七岁时,他一共懂得三十七种最有名的剑法。 不是一般的懂,他对每一种剑法的研究甚至不亚于此种剑法的掌门人。 所以他得了个“铁剑无敌”的称号。 在江湖上,一个人的名字可以起错,但外号一定不会起错的。 近年来,汤小石很少踏入江湖,因为他将自己所会的剑法进行总结,想创出一种天下无双的剑法来。 正因为这样,他才成全了谢灵均偌大名声。 现在汤小石已经出山,因为他的剑法已经练成。 他的剑法只有十一式,他起名为“无敌十一式剑”。 这种剑法是不是无敌,汤小石一共试验过两次。 一次是武林泰斗武当山的第三高手云罗道人。 汤小石只用了一剑,云罗道人的剑就飞了。 武当门下,绝对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所以云罗道人死了。 汤小石找的第二个人,是一个叫“剑痴”的人。 他一剑刺过去,就刺断了剑痴的右手。 剑痴恐怕一生也不能用剑了,这对他来说,也许是好事。 汤小石已经相信,除了师父张真人,天下已经没有对手了。 此时他坐在冷小肝的房间里,坐在屋子里唯一的椅子上。 一群黑衣人或在屋里,或在屋外。 汤小石并不想攻下地道,因为他已料定,冷小肝他们绝对逃不了的。 他坐在这里,就是等三个人来。 “铁手”莫奇,“玉手”艳如玉,“小手”罗直。 汤小石准备将这江湖七妙手一网成擒,因为这七个人都很有用。 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同汤小石报告说:“汤先生,有人来了。” 汤小石笑道:“是不是那三双手?” 黑衣人道:“是!” 汤小石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门口,他看到了那三个人。 “铁手”莫奇,“玉手”艳如玉,“小手”罗直。 “玉手”艳如玉是七妙手中唯一的女人。 和她的名字一样,艳如玉长得的确艳美如玉。 她的手摸在男人的身上,是天下第一销魂滋味。 更奇的是,她的手有一种奇妙的魅力,她的手会让男人的眼睛绝对无法离开。 这似乎是种“摄魂大法”,别人的摄魂术动用的是一双眼睛,可是艳如玉却是用一双手。 “小手”罗直的手的确很小,就像婴儿的手。 但这双手提起千斤的大鼎就像小孩子举起糖葫芦那么容易。 谁也不知道,这样一双小手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 罗直自己也不知道。 现在三个人都站在汤小石的面前,既然是老大,任何事情都要首先出头的,莫奇厉声道: “冷小肝、祁小木、花解语都在什么地方?” 汤小石笑道:“他们很好。” 莫奇道:“很好是什么意思?” 汤小石道:“很好的意思,就是他们现在在一个又凉快,又安静的地方。” 地府里岂非是又凉快,又安静,莫奇大怒,那双精巧的铁手竟也伸缩不已,咯咯作响。 汤小石凝神以待。 汤小石绝不会轻视任何人,这也是他不败的原因之一。 他以为尺有所短,才有所长,每个人都有长处,汤小石自然不会轻视任何人。 何况莫奇在七妙手中的武功最高,如果制住了他,其它的人便不用担心了。 他更知道,铁手是一种很奇特的兵器,不光招式怪异,而且是剑的克星。 莫奇一步步地走近,他的身材竟在一点点增长,这也是一种可怕的武功,刚烈威猛,一击之下,如石破天惊。 汤小石手中并没有剑,和许多用剑的绝顶高手一样,他也喜欢在最关键的时候拔出剑来。 那样做不但刺激,有趣,而且可以充分显示自己的信心。 不动则已,一动取命。 这也是汤小石的风格。 莫奇已经走了七步,江湖上有一种奇妙的武功,就叫做“七步敌人情”。 也就是说,当他走了七步之后,别人就成为“敌人”了。 一双手伸了过来,如玉一样晶莹,如玉一样美丽。 这双手以一种极为美妙的手法,点在莫奇的腰上。 莫奇浑身的力气立刻如反囊里的气泄了一样的消失,他的身子也像泥塑一样立住了。 幸亏他还能说话,他怒吼道:“你在做什么?” 艳如玉叹息,道:“我是在救你,你看不出吗?” 点中了穴道,还说是救人,莫奇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第七回 汤小石 莫奇瞪着眼睛,目中流露出无奈和愤恨。 他并不奇怪一个女人会变节,女人都是靠不住的。 可是罗直呢? 一向最忠心的罗直也会背叛自己? 罗直垂下了头,不再正视莫奇的愤怒目光。 艳如玉笑道:“大哥,我们根本不是汤先生的对手,反抗是一条死路,难道你真的不怕死?” 莫奇只有叹息:“儒夫。”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忽然觉得他们并没有错。 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道路,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当英雄。 艳如玉盈盈下拜,道:“汤先生,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汤小石点头,微笑,他道:“还是女人最聪明,最知道变通。” 艳如玉盈盈地站了起来,左手慢慢抬起,去理顺额边的秀发。 汤小石的目光,立刻被这双手吸引住了。 这是何等美丽的一双手,更妙的是,汤小石似乎从这双手上看到了如藕般的玉臂,甚至看到丰满完美的胴体。 这种联想完全是不自觉的,是根本不受意念控制的。 只是一双手,便如此销魂,若是其它的部位也露出来呢? 汤小石今年四十有三,平生玩过的女人不下几百,却从未有过现在这样奇妙的感觉。 艳如玉微笑道:“汤先生,你在看什么?” 她说完这人名字,莫奇的铁手忽然动了,罗直的“小手”也动了。 动的目标,当然是汤小石。 汤小石忽地大笑,拔剑,剑光飞起,有两双手也飞起。 一双是“铁手”莫奇的铁手,一双是罗直的“小手”。 剑光又闪,艳如玉忽觉得,咽喉处传来了凉意。 透骨的凉意。 汤小石剑如秋水,正抵在艳如玉咽喉的血管上。 艳如玉叹息,如玉碎般凄凉,如花残般无奈。 她固然高估了自己,也未免低估了汤小石。 而这两个错误都是不能够犯的。 罗直抱着断腕痛苦地呻吟,血如泉涌,莫奇撕下了一片衣襟,为罗直紧紧地系在手腕上。 汤小石的剑还抵在艳如玉的咽喉上,他似乎认为这三个人当中,最危险的人就是艳如玉。 女人的确是最危险的。 她们善变,而且工于心计,为了一个目标可以忍受一切,甚至于牺牲生命和尊严也在所不惜。 艳如玉闭上眼睛,道:“你刺吧,我劝你最好杀了我,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非常后悔。” 忽然有一个声音道:“他不敢刺,因为我在他的背后。” “我在他的背后。” 是谁有这么大的神通,能够潜到汤小石的背后? 汤小石在笑,很自然的笑,他以为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可是他的笑容忽地僵住了,因为他忽然感到,在自己身后,是他带来的人,从这些人的间隙可以看到一棵树,树下坐着一个人,一个青衣人。 他离汤小石很远,并且他们之间还夹着许多人。 但他一双冷漠如刀的眼睛似乎正透过那些黑衣人的身体,正躲在汤小石的后背。 在如此远的距离,他竟能对汤小石造成威胁。 汤小石感到,如果自己真的动一动,青衣人就一定会杀了自己。 他苦笑,道:“唐谅,你一定是唐谅。” 青衣人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的眼睛黑得发亮,亮如刀。 他的确是唐谅,或许只有唐谅,才能够在这样的距离对一个绝顶高手造成威胁因为他是唐家的人。 唐家的暗器已几乎成为一种神话,唐家暗器的神奇,已不是非身受者所能体会的。 汤小石相信,就算隔了百丈的人,唐谅的暗器也能够击中自己的咽喉,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哪怕只是划破一点点皮肤,那也是很不幸的事情。 因为唐家暗器之毒也是人所共知的。 莫奇笑了。 唐谅不但是他们的好朋友,更是他们崇拜的偶像。 只要唐谅来,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几个黑衣人忽然无声无息地向坐在树下的唐谅扑了过去。 唐谅就像没有看到,他的眼睛还盯着汤小石的后背。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依然会这样做的。 黑衣人扑过去,手中的长刀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在他们冲到离唐谅两丈距离的时候,他们急扑的身形忽然停住了。 就像有一双无形的巨手,紧紧攫住了他们的咽喉。 他们倒下,莫名其妙地倒下,甚至连呻吟声都没有发出。 他们本来旺盛的生命在剎那间,被一种神奇的力量夺去。 可是唐谅没有动,真的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没有人敢冲过去。 忽然,从冷小肝破旧的屋子里冲出来一个人。 他所到之处,黑衣人就像被秋风吹落的树叶一样倒下,他一直冲到了汤小石的身后,手中的刀如匹练一样砍向汤小石的背脊。 唐谅叹息。 冲出来的是连小力,他在底下听到罗直的惨叫,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决定上来和兄弟们一起去死。 他没有看到唐谅,所以就犯一个错误,致命的错误。 他的刀砍下时,汤小石已经转身,届时,肘尖抵住了连小力的“膻中穴”,同时,汤小石的手已将连小力提起,挡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剑,仍直指着艳如玉。 唐谅叹息,无奈地叹息。 汤小石大笑,得意地笑,他笑道:“唐谅,你来吧。” 连小力的身材很高大,正好将瘦小的汤小石挡住。 唐谅已经失去了机会。 汤小石狞笑,道:“唐谅,你现在立刻走,并且保证今天不会再到这里,你快走,立刻走。” 唐谅慢慢地站了起来,淡淡地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动他们,否则我就会缠上你,像阴魂不散那样缠上你。” 汤小石道:“我本来就不是来杀他们的,可是如果你还不走,我倒真的要杀人了,我数一、二。” 说到“一”时,唐谅已经不见了。 汤小石确信唐谅真的走了,因为刚才那种无形的压力已经消失。 唐谅真的走了。 汤小石转向莫奇,笑道:“现在你们是不是还想与我动手?” 莫奇望着地上被削断的铁手,却一字字地道:“当然要动手,虽然我们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们绝不会束手就擒的。” 就算明知自己是鸡蛋,对方是石头,他也要碰一碰。 他又扑了过去,这一次他并没有用什么神奇的招式。 因为无论什么招式对汤小石都是没有用的。 莫奇只是在拼命,用自己的命,换汤小石的命。 汤小石大笑,道:“你想和我同归于尽,哪有那么容易。” 他的脚飞起,踢在莫奇的胸膛,莫奇听到肋骨在发出“喀嚓”的声音。 他一跤跌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来。 汤小石这一脚不但踢断了他的肋骨,也震散了他的真力。 汤小石不再看莫奇一眼,他的手一抓,衣服的扣子深深陷入连小力的肉里。 汤小石笑道:“底下是不是边有冷小肝、祁小木,你最好把他们叫出来,否则就杀了你。” 他在说杀人的时候,脸上边带着亲切的笑容。 连小力道:“你错了。” 汤小石笑道:“我怎么错了?” 连小力道:“我上来的时候,已经不准备活了,现在你却用‘死’来威胁我,是不是有些太愚蠢了?” 汤小石脸上变了色,变得铁青,他冷冷地笑道:“你以为你不喊,他们就不会出来吗?” 他忽然扬声道:“冷小肝,你的好兄弟快要死了,你不想陪他们一块死吗?” 连小力大笑,道:“冷小肝还要活下去为我们报仇,他绝对不会出来的。” 可是他的笑声怔住,因为他看到了冷小肝,冷小肝搀扶祁小木静静地站在门口。 连小力破口大骂,道:“冷小肝,你他妈的真没有心肝,你他妈给我下去,马上下去。” 冷小肝静静道:“小祁想和大哥们死在一起,我也一样。” 连小力痛苦地呻吟,道:“难道你不想留下来为我们报仇吗?你……” 冷小肝道:“自然会有人报仇的,可是我冷小肝却没有用,我就算学一百年,也杀不了汤小石的。” 连小力说不出话来,因为冷小肝说的是实情。 冷小肝大笑道:“何况我们结拜的时候,曾一起发过誓,虽不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没有忘记这句话,我也没有忘记。” 连小力更说不出话来。 冷小肝走过来,从地上扶起莫奇,和罗直并肩站在一起,他笑道:“小力,你的武功比我好得多,你他妈的上来和兄弟团聚,却叫我溜走,你他妈的真不够意思。” 连小力笑了,但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流了下来。 无论谁看到这份义气,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流泪的。 艳如玉早已哭成了泪人。 汤小石大笑,义气在他眼中,比狗屁还不值钱。 义气当然是好东西,如果没有义气,今天的事情绝不会这样容易。 他长剑反转,剑柄击中艳如玉的腰间大穴。 同时,他的手指点中了连小力腿上的环跳穴。 黑衣人拥了进来,用绳子将罗直、冷小肝、莫奇、祁小木捆住。 汤小石发现还少了一个人,花解语并没有上来。 他吩咐一个黑衣人:“下去,把花解语抓上来。” 他知道花解语的武功很差,比没有学过武功的人还要差。 黑衣人却不敢下去,他说:“底下有机关。” 汤小石怒道:“花解语那种呆子,哪里懂得机关。” 一剑飞出,黑衣人的头颅飞上了半空。 他又命令另一个黑衣人,道:“你下去。” “你们不要下去了,因为我自己走上来了。” 门口站着花解语,一脸的从容。 冷小肝大怒道:“机关控制我都教给你了,就算有一百个人冲下去,也是捉不到你的,你为什么上来?” 花解语道:“为什么你们讲义气,就不允许我讲义气?” 他的表情很严肃,也很生气,他生气自己的兄弟不允许自己讲义气。 莫奇忽地大笑,道:“我有这么多的兄弟,就算马上死了,这一生也无憾了。” 汤小石笑道:“你们都不会死,因为你们还有用。” 卫紫衣终于找到了冷小肝的家,这里刚发生过一场激战,痕迹并没有消除掉。 地上还有一双苍白的手,因为血已经流尽。 卫紫衣看到这双手,心里猛地一惊,他以为这是宝宝的手。 因为只有孩子的手才会这样小的。 他又仔细看过,终于放心,因这这双手虽然很小,却肌肉均匀结实,手上布满铜钱厚的老茧。 卫紫衣想起一个人来,“小手”罗直,这一定是罗直的手。 在冷小肝的破屋里仔细搜索,卫紫衣又发现了床下的暗道。 他从暗道中潜下去,找到了一间华丽的屋子。 屋子里很凌乱,卫紫衣却发现,在桌上已经熄灭的巨烛上,刻着一行小字:“大哥!宝宝活着,宝宝救人去也。” 看到这行字,卫紫衣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宝宝果然还活着。 他点燃巨烛,字迹更加清晰,望着绢秀而熟悉的字迹,卫紫衣禁不佳微笑,宝宝聪明,料到自己会来,才写着这句话好边自己放心。 宝宝是去救什么人? 是冷小肝、罗直他们吗? 是谁和冷小肝他们过不去? 江湖七妙手各有绝艺,无论谁要将他们擒去都不容易。 现在江湖七妙手已经被擒,对头的厉害可想而知,宝宝贸然去救人,岂不凶险无比? 卫紫衣立刻出了暗道,他刚从底下跃起,只见一片刀光飞了过来。 卫紫衣冷笑,手指弹出,“当”的一声弹在刀上,刀被弹飞,直钉入门上。 卫紫衣听到“啊”的一声,接着看到屋子里站着四个人。 两个一模一样须发皆白的老人,一个少年公子。 还有一个身材矮,活脱脱像一个管家的人。 用刀的是少年公子,他正惊呼道:“你是什么人?” 卫紫衣道:“在下卫紫衣。” 四个人齐皆动容,其中表情变化最显著的是那个管家模样的人。 这四个人,就是去而复返的铜头、铁锤、安公子、钱炳秋。 他们离开,是因为怕小祁的毒,小力的刀。 他们又回来,是因为他们看到江湖七妙手都被一个剑法高明得要命的人抓走。 安公子看到那本“大乘拳经”是被秦宝宝骗走的,秦宝宝没有被抓走,也许还在地道中。 钱炳秋想要宝宝的命,安公子想要那本书,所以他们都回来了。 卫紫衣森然的目光从四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四个人都垂下了头。 卫紫衣的目光太锐利太可怕,他们生怕卫紫衣会看出自己的心事。 尤其钱炳秋,恨不得用衣服将整个脑袋蒙住。 卫紫衣冷冷地道:“我不管你们是谁,你们既然在这里,也许就知道一件事,你们必须详细回答。” 安公子道:“大当家有什么问题,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知。” 毕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他在四个人中年纪最轻,胆子最大,居然能在卫紫衣面前从容开口。 卫紫衣道:“好,你们知不知道这屋子里的主人和他的朋友到哪里去了?” 安公子道:“他们被一个又瘦又小,但剑法却极高明的人抓走了。” 卫紫衣皱眉道:“只是他一个人,就抓走了江湖七妙手?” 安公子道:“我看到他只用一剑,就削断了‘铁手’莫奇的手和‘小手’罗直的手。” 铜头道:“他甚至不怕艳如玉‘销魂玉手’,并且只用了半招,就制住了‘妙手空空’连小力。” 卫紫衣耸然动容,道:“他是谁?你们是否知道他的名字?” 安公子道:“他叫汤小石,就是上回击败武当云罗道人和‘剑痴’的‘铁剑无敌’汤小石。” 卫紫衣的眉头紧皱,心在紧缩。 谢灵均不止一次说过:“大师兄汤小石会三十七种最有名的剑法,近年来,他将三十七种剑法汇为一体,创出‘无敌十一式剑’,大当家如果遇上他,千万要小心。” 谢灵均还说,他之所以不得不住在最坚固的牢房里,就因为只有坚固的牢房才能够挡住他。 他所在的坚固牢房,是指用生铁浇铸的,而不是土石垒成的那一种。 铜头道:“他们是往西南方去了,不过才走了一个时辰。” 这句话刚说了一遍,卫紫衣就不见了。 四个人都在沉默,忽听“咚”的一声,铜头、铁锤和安公子都吓了一跳。 他们看到钱炳秋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像一截木头一样倒在地上。 铜头大惊,一摸他的脉息,竟然没有一点动弹。 钱炳秋居然已经死了。 铜头检查完毕,叹道:“他是被吓死的,他的肝胆已经碎了。” 铁锤道:“他怎么被吓死的?” 铜头道:“当然是被卫紫衣吓死的,他一定做过对不起卫紫衣的事情,所以一看到卫紫衣,他必然想到被卫紫衣识破后种种可怖的事。” 三人默然。 过了良久,安公子叹道:“昔年张飞张翼德在长板坡的木桥上一声断喝,令魏将夏侯杰肝胆皆裂,可今天卫紫衣什么也没有做,甚至连看都没看钱先生一眼。” 铜头摇头道:“张飞是不能和卫紫衣比的,绝对不能比的。” 安公子道:“师父认为汤小石和卫紫衣哪一个厉害?” 铜头沉默了半晌,道:“不知道。” 铁锤道:“但这两个人肯定是要比一比的,所以我们不必着急,不久就会知道他们哪一个厉害。” ※※※ 卫紫衣施展起轻功来,两旁的树木就像被风吹倒的木柴。 地上的脚印很多,卫紫衣不用辨别方向,就可以很容易地追下去。 脚印在一处河边消失,河很深、很宽,水流湍急。 这并不能难倒卫紫衣,他用剑削下几片树木,扔在水上,足尖从木片上一点,身体就腾空飞起。 当他要落下时,手中的木片又正好扔下,身体复又跃起。 没有人能够做到踏波而行,轻功的最高境界,不过是“一苇渡江”。 卫紫衣几个起落,已经到了对岸。 可是脚印消失了,刚才许多的脚印现在一个也没有了。 卫紫衣盯着水出神,难道人都到河里去了。 水花飞溅,大笑声中,一个人从水中蛟龙般跃出,像一缕轻风,更像一阵烟雾,轻轻地落在岸上。 他穿著一件蓝色的水绸短衣,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丝带。 卫紫衣注意到他的手。 他的手的指甲剪得干干净净,手指纤长有力。 卫紫衣又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小,目中却闪动着比针尖更锐利的光芒。 他的目光就像锥子,可以一直锥到人的大脑中。 他的手上没有剑,身上也没有剑。 真正会用剑的人,你是看不到他的剑的,他的剑总是在最适当的时候出现。 剑出现的时候,就是对方咽喉上出现一个血洞的时候。 他和卫紫衣一个矮小,一个高大,一个丑陋,一个英俊。 但他们却很相似。 卫紫衣从没有见过一个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 相像的不是他们的相貌,而是他们的气质。 卫紫衣剑眉微扬,道:“‘铁剑无敌’汤小石。” 那人点头,道:“是,我就是汤小石,就像你一定是卫紫衣一样。” 卫紫衣道:“你知道我会来?” 汤小石道:“我也看到了巨烛上的字,你的爱弟秦宝宝,既然认为你会来,那你肯定是会来的,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秦宝宝更了解你。” 卫紫衣瞳孔紧缩冷冷地道:“宝宝落在你的手上?” 汤小石眼中含笑,道:“如果你知道宝宝落在我的手里,或者我承认,那么今天我战胜你的把握就多了一成。” 卫紫衣承认,如果得知宝宝真的落在汤小石手上,自己的心就会乱,心一乱,剑就会乱。 因为宝宝对卫紫衣来说,实在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汤小石笑道:“可是我不想占你的便宜,我只想证明,我是不是真的‘铁剑无敌’。” 卫紫衣道:“你没有抓住宝宝?” 汤小石道:“没有,你应该了解他,他比兔子还敏感,比狐狸还狡猾,别看他是个孩子,却比老江湖还要老江湖,我怎能抓住他呢?” 卫紫衣笑了,宝宝安全,这是自己获胜的最大保障。 他现在已经了无牵挂。 汤小石笑道:“我知道你曾和‘剑痴’交过手,你胜了吗?” 卫紫衣道:“其实,那一次我败给了他。” 汤小石道:“可是我却一剑刺断了他的手腕,只用一剑,他这一生,已不能够再用剑了。” 卫紫衣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汤小石笑道:“可是剑痴只痴于剑,却缺乏灵气,他善用剑而缺乏灵气,是绝不能够和你相比的。” 卫紫衣道:“哦?” 汤小石道:“何况我对剑痴观察了很久,已经熟知他剑法中的弱点,所以我败他只用一剑,但那一剑却是用几天的时间推敲总结出来的。” 他又笑道:“可是你就不同了,我从没有见过你用剑,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瞭解你,所以,你我的胜负之论,实在难料。” 卫紫衣道:“所以你今天并不准备和我比剑。” 汤小石道:“你怎么知道?” 卫紫衣道:“因为你身上并没有杀气,像你我这样的高手,当对一个人有敌意时,杀气就会不知不觉地流露出来。” 汤小石大笑,道:“我抹去岸边的足印,潜到水中,就是为了拖住你,因为我不想管闲事,也不想和你尽快地交手。” 卫紫衣道:“你是说,我们的约斗还要在以后?” 汤小石严肃地道:“我现在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没有一点战胜你的把握,当我做完了该做的事,我随时都会去找你的。” 卫紫衣道:“我也随时等着你。” 汤小石大笑,复又跃入水中,水花溅起,落下,又渐渐地平静。 水能遮盖一切。 卫紫衣望着河水出神,有风吹来,吹皱了河水,也使卫紫衣觉得,内心一阵冰凉。 他也没有把握,面对汤小石这样的高手,谁也没有把握。 卫紫衣转目四顾,四野空旷无人,宝宝又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第八回 算命先生 凤城。 凤城的西面有一幢竹楼,竹楼荒疏已久,好象已经有十年没有人住了。 但是进入这间竹楼的人,往往会莫名其妙地死去。 就算再高明的医生,也查不出死者的死因。 当地人都将这幢竹楼称之为鬼楼,自从十年前镇上最大胆的一个年轻人死在竹楼升十丈处后,竹楼的方圆一里地就不再有任何人敢涉足了。 镇上还有一个算命先生,好象是在十年前来到这座小镇的。 他每天走街串巷为人算命,有时候算得很准,所以他的生意既不好,也不坏,每天挣到的钱只能糊口。 到了晚上,这个算命先生就睡在竹楼边上的一个草窝里。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事,可是别人却不行。 除了算命先生,谁也不能靠近竹楼。 大家都认为算命先生有仙气,所以才能镇住竹楼里的鬼。 ※※※ “武林中有许多秘密,你们将要听到的,也许是最大的一个秘密。” 冷小肝、连心力已被解除了绳索,坐在铺着熊皮的椅子上。 他们的面前摆着茶几,茶几上有酒……好酒。 他们都看着一挂竹帘,声音正是从竹帘中传来。 声音道:“八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两个奇才,不是练武的奇才,而是经商的奇才,他们一生中累积了难以估计的财富,两个人的财富加起来,足可用‘富可敌国’来比喻。” 冷小肝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竹帘后忽然飞出了一只苹果,重重地击在冷小肝的脸上,冷小肝的门牙立刻掉了两个。 冷小肝虽然很生气,很想冲到帘子后把那个人揪出来。 可是他不敢。 并不是他怕死,而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两害了兄弟们的性命。 他只好坐下,耐心地听着。 声音又道:“也许因为他们太有钱了,几乎世上任何一件东西都可以轻易到手,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于是他们喜欢上赌博。” “可是没有人愿意和他们赌,他们在经商上极富天才,在赌博上也是个天才,所以渐渐地,他们已经找不到对手。” 连小力道:“那他们为什么不自己赌呢?” 声音道:“你猜对了,他们只好和对方赌,刚开始的时候,谁也赢不了对方,到了最后,他们决定举行一次巨赌,以自己所有的财产和对方一搏。” 冷小肝不禁听出了神:“那他们谁赢了?” 声音道:“谁赢了并不重要,反正两个人的财产到最后终于归于一个人的名下,这个人遂成了当代首富。” 连小力叹道:“我敢打赌,无论是赢家还是输家都不好过。” 声音道:“你又猜对了,输家固然非常后悔,赢家也整日惶惶不安,生怕别人会来打他的主意。” 连小力道:“打他主意的人一定很不少。” 声音道:“但是那位赢家很精明,他将自己的财富全部藏起来,藏宝的地点只有他一人知道。” “为了不至于忘记,他为自己的宝藏绘了一张图。” 连小力道:“我明白了。” 声音道:“你明白了什么?” 连小力道:“你是想叫我们为你找到这张藏宝图。” 声音笑道:“二十年前,藏宝图就在我的手上,可是我无法进入藏宝的地方,因为那里机关重重,几乎每走一步,都会触动机关。” 冷小肝道:“所以你找到了我们,因为我对机关消息精通。并且连小力有一双巧手,可以打开世上所有的锁。” 声音笑道:“正是。” 冷小肝道:“这件事你只要让我和小力来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连我的兄弟一齐擒过来呢?” 声音道:“因为我知道你们不会同意为我做事,在你们认为,‘光明教’不但邪恶,而且野心勃勃。” 冷小肝冷笑道:“难道不是?” 声音道:“正因为是,所以我知道你们绝不会为我做事,因为你们不但是侠客豪杰,而且是正人君子。” 连小力道:“现在你以为我们就会同意吗?” 声音道:“现在你们的另外五位弟兄就在我的手上,如果你俩不同意,他们就算是死在你们的手上。” 连小力道:“你错了。” 声音道:“我怎么错了?” 连小力道:“我的兄弟如果听说我为你做事,恐怕就再也不认我俩了,如果他们因为我们拒绝你而死,你们不但不怪我,而且还会非常感激我。” 他又笑道:“人总有一死,我们一直在找一个适当的方法光明正大地死去,谢谢你成全我们。” 声音笑道:“世界上果然有像你们这样不怕死的人。” 连小力道:“现在你总算见识到了。” 声音淡淡地道:“我也早知道你们是这种人,对付像你们这种既不怕死,又死要面子的人,我有一种最好的方法。” 连小力道:“哦。” 连小力不相信他有什么方法,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能怕什么呢? 声音笑道:“你们知不知道山东的‘君子剑’夏守衡?” 冷小肝破口骂道:“好端端的,你提这样一个伪君子,卑鄙的小子,无耻之徒做什么?” 山东“君子剑”夏守衡本是江湖人人敬仰的大豪杰,真君子。 可是三个月前,他不知道怎么,忽然变了一个人。 他先是杀死了最好的朋友“布衣书生”赵忠义,逼奸了赵忠义的妻子,甚至连赵忠义刚满十岁的女儿也不放过。 更令人发指的是,他竟然强奸了自己正在怀孕的女儿,结果他的女儿自杀,造成了一尸两命案。 大家开始以为夏守衡一定是疯了。 可是他的的确确没有疯,他平日的行事作为仍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有三名最好的医生为他诊断,都判断他绝没有疯。 声音笑道:“夏守衡以前也和你们一样,又正直,又不怕死,现在他却变了,任何事情他都能做出来。” 冷小肝大怒道:“原来是你害了他,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声音淡淡地道:“我用药物迷失了他的神志,这样他看上去和别人一样,却变成了十足的禽兽。” 冷小肝和连小力相视一眼,都发现对方的额头已经沁出了冷汗。 他们真的不怕死,他们爱惜自己的名声比爱惜自己的生命还要厉害。 他们不敢想象自己变成像夏守衡那样的禽兽时会是什么样子? 这一招的确狠辣,并且正好击中了他们的要害。 连小力看了看冷小肝,冷小肝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俩可以马上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那样,噩运就会降到自己的兄弟的头上,他们不忍心让自己兄弟一生挣下的名声毁于一旦。 冷小肝站了起来,无奈地叹息,道:“你赢了。” ※※※ 桌上有酒有茶,就算是十个人也吃不完的。 但现在桌边只有三个人。 汤小石、冷小肝、连小力。 汤小石笑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必你们已经知道,其实藏宝的地方有三个,离我们这里最近的是小竹楼。” 冷小肝道:“凤城?离这只有三十里的凤城?” 汤小石道:“是的,十年前,我们就派了一名高手守在那里,并且在竹楼的四周种了一种毒草,无论是人是畜,只要碰到那种毒草就会死去,再高明的大夫也找不到死因!” 冷小肝道:“那我们怎样接近小竹楼呢?” 汤小石道:“只要吃了我们的解药,那就没有事了,进入小竹楼以后,那就要看你们的了,据我所知,竹楼下有一个庞大的地道,不但机关重重,并且就像一座迷宫,近几年来,我们一共有一百多位精通消息的人死在机关下或饿死在迷宫里。” 冷小肝道:“你怎知道我和小力一定能对付那些机关和迷宫?” 汤小石道:“你们是天下最好的机关行家,如果连你们也不行,我们就只好放弃这个计划了。” 冷小肝冷笑道:“原来你是让我们去冒险。” 汤小石笑道:“做任何事都需要冒险,何况这种大事?” 冷小肝道:“什么时候去?” 汤小石笑道:“明天。” 冷小肝把手一伸,道:“解药拿来,那种专门对付毒草的解药。” 汤小石推过来一只玉盒。 冷小肝和连小力回到了房间,莫奇,祁小木,艳如玉,罗直,花解语一起围了过来,众人七嘴八舌地问:“怎么样?” 冷小肝微笑道:“看来我和小力是不得不去了。” 祁小木冷冷地道:“我们为什么不马上死?难道任由他们取了宝藏去害人。” 冷小肝笑道:“何必死呢?我敢保证,他们一定得不到宝藏的。” “哦?”不知是谁“哦”了一声。 冷小肝从怀中掏出一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小青蛇。 艳如玉首先惊叫起来,道:“快杀了它,恶心死了。” 冷小肝笑道:“我们的性命全在这条小青蛇上,我怎忍心杀死它?” “哦?” 冷小肝道:“我离开地道时,宝宝给了我这一样东西,这样无论我们被关在哪里,宝宝都可以知道。” 祁小木道:“为什么?” 冷小肝道:“这是宝宝亲手训练出的青蛇,只要宝宝一吹笛子,青蛇就会自动游到宝宝的身边。” 莫奇喜道:“如果我们将这里的事写成一张纸条塞到蛇肚里,宝宝就可以知道这里的事了。” 冷小肝笑道:“我们可以将纸条包进一个腊丸中,以免纸条被蛇的胃液腐蚀,这样宝宝才可以看到我们的信。” 莫奇道:“汤小石再精明,也不会在意一条蛇的。” 冷小肝道:“正是样。” 莫奇道:“可是宝宝真的在附近吗?他难道不会被人发觉?” 冷小肝笑道:“当初‘摩云手’俞振金的易容术就是被宝宝识破,宝宝的易容术已颇有火候,他随便化装成一个乞丐的样子,谁也不会在意。” 莫奇庆幸道:“幸亏世上有宝宝这样一个鬼精灵,否则我们真是死定了。” 在关押江湖七妙手附近不到一里的地方,有一座破庙。 这几天,总有一个小叫花子坐在破庙的台阶上。 叫花子以破庙为家,这是任何人都不会奇怪的。 小叫花没有事的时候,就会取出一个小竹苗幽幽地吹。 笛声一起,附近的蛇就会自动地游到破庙前。 叫花子吹笛唤蛇,也是求生本领的一种,这也没什么好奇的。 每一次有蛇游来,小叫花就会拎起蛇来左看右看,谁也不知道他看些什么。 最后,他总是将蛇扔到身后的麻袋中。 路边的人发现,小叫花只有在看到小青蛇的时候,才会左看右看,其它颜色品种的蛇,他总是看也不看就扔到麻袋中。 有人好奇,问他为什么这样做。 小叫花答道:“我的爷爷,当然是个老叫花子得了眼病,医生说小青蛇的胆可以明目,所以我才来捉蛇的。” 好事者道:“你已经捉了那么多蛇,还不够吗?” 小叫花答道:“只有凑齐一百条小青蛇的胆,才有效。” 好事者叹息而去,一个小小的孩子就这么孝顺,怎不让人又爱又怜? 好事者要走时,当然不忘丢下兹文大铜板或一些碎银。 小叫花每次收到钱时,总是眼泪汪汪地道声谢,他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恨不得把所有家产都给他。 这一天,小叫花边是和以前一样,坐在石阶上次竹笛。 无毒的或有毒的蛇陆续游来,每一次看到小青蛇时,小叫花都会很开心,一旦仔细看过后,又有些丧气。 这个小叫花是谁? 他真的是为了治爷爷的眼病来捉蛇的吗? 当然不是。 小叫花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可爱顽皮的秦宝宝。 他吹笛引蛇来,正是为了唤来那条送信的小青蛇。 又有一条小青蛇游了过来,秦宝宝脸上立刻浮现出开心的笑容。 根本不用仔细看,就知道是自己养了多日的宝贝小青蛇了。 小青蛇也像是认得宝宝,径自从宝宝的脚面上,直游到宝宝的膝盖上。 宝宝喜不自禁,用手指点着蛇头,笑道:“小乖乖,可辛苦你了,没有被老鹰捉去,算你运气好,也算我运气好。” 小青蛇似乎懂得宝宝的意思,身子不停地扭动。 宝宝又道:“冷小肝有没有欺负你,给没给你捉小虫子吃?瞧你这么瘦,一定是被虐待了。” 幸亏此时没有人,否则不以为宝宝是疯子才怪。 宝宝取了一粒白色药丸喂给小青蛇吃,不到一刻,小青蛇的身体剧烈扭动,从口中吐出了一个白色蜡丸。 宝宝喂了小青蛇几条小虫,小青蛇吃饱后,乖乖地钻入宝宝的怀中。 宝宝捻开蜡丸,细细地读完蜡丸的内容后,不由皱起了眉头。 所谓“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宝宝皱了皱眉头,不一刻,古怪的笑容就浮现在脸上。 他自然想到了解决这件事的方法,他的方法肯定又刁又怪,并且绝对是别人打破脑壳也想不出来的。 将纸条用火烧掉,宝宝蹦蹦跳跳离开了破庙。 至于那一麻袋蛇呢? 宝宝飞起一脚,麻袋落入草丛,众蛇们争先恐后地溜走了。 宝宝来到凤城,他先到店中买来几张大白纸和笔墨。 在上面写道:“小竹楼其实是藏宝处,想发财者明日速去小竹楼。” 他把这几张白纸,贴在凤城最繁华最热闹的大街上。 不到半个时辰,几乎凤城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了消息。 大白纸前,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宝藏”、“发财”这些个字眼太诱人了。 “这是真的吗?” “难说,如果小竹楼没有宝藏,哪里会那么神秘?” “可是不管谁接近小竹楼都会死,就算那里真的有宝藏,谁也不敢拿性命开玩笑。” 小竹楼边种着毒草的事,宝宝已经知道。 纸条上,已经有祁小木写来的详尽的解药配方。 宝宝将这个解药配方,也写在了大白纸上,贴在墙上。 解药并不难配,药店中这几种药一时被买个干净,喜得药店老板手舞足蹈。 当然,药店老板也为自己留下了那几味药。 一时间,街上议论沸沸,几乎每个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凤城是个很繁华、很热闹的城市,来往的武林人当然很多,宝宝最希望这些人能够参与这件事。 反正人是越多越好,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大白纸上午贴出来,到下午的时候,附近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宝宝躲在客栈中,看着喜形于色的人群,觉得这件事太好玩了。 他忽然看到,楼下的人群中立着一个手执布幌的算命先生。 那个算命先生看到大白纸上的内容,脸上露出极为惊骇的神情。 他走上前去,将椅上贴的白纸一一扯下,撕成了碎片。 人群骚动,众人大怒,有人道:“臭算命的,你干什么撕布告?” 算命先生冷笑道:“你们未免太笨了!一张布告就骗了你们,你们难道没想到,小竹楼若是真有财宝,贴布告的人会这样公布于众?” 众人一想,颇觉有理,天下没有财让别人发的呆子。 算命先生道:“小竹楼有鬼气,岂是几味中药就能镇压得住?我怀疑这件事是药店老板的鬼主意。” 有人道:“不错,不错!先生说得有理。” 另有人振臂呼道:“我们去砸了药店去?” 宝宝看了这般情景,大叫算命先生实在可恶,好好的事情,情况都被他几句话顿时扭转了。 大叫道:“等一等!” 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宝宝此时已换了寻常的衣服,月白色衫子,碎花裤,黑发披在脑后,更显得皮肤雪一样白。 众人见是一个长相不俗的小孩子,齐都停了下来,看他说些什么? 宝宝道:“小竹楼中有宝藏,是千真万确的事,而那几味中药也的确能制住竹楼边的毒草。” 算命先生看着宝宝,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众人面前不便动手,只有强自忍耐。 他嘿嘿笑道:“若真有宝藏,你为什么不去挖?” 众人道:“是呀?” 宝宝微微一笑,道:“小竹楼下机关重重,我一个人怎么挖,想证明我不是说谎,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 众人道:“什么方法?” 宝宝道:“用那几味中药配成的解药吃下,看看能不能靠近小竹楼。” 算命先生冷笑道:“你想害众人丧命吗?” 宝宝不屑地道:“用几只猪羊,吃了这种解药,看看能不能进入小竹楼。” 有好事者早已叫道:“我们去试一试再说。” 人群轰然而散,跟着那人去找羊到小竹楼。 人群都已走散,街上只剩下了秦宝宝和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阴阴地道:“秦宝宝,你好大的胆子。” 宝宝笑道:“哇!瞧你的样子,好象是要吃人。” 嘻嘻一笑,转身就跑,算命先生紧紧地追赶。 宝宝本来可以很轻易地甩掉算命先生,却跑一阵,停一阵,直将算命先生引到一条空巷中。 巷子是条死胡同,算命先生冷笑道:“现在你总算跑不了。” 宝宝转身,笑道:“你以为我怕你吗,来,我和你好好打一架。” 抽出金匕首,闪电般刺向算命先生。 宝宝来得好快,算命先生猝不及防之下,险被刺中,急忙侧身闪到一边,随手抽出了兵器。 他的兵器,是一对护手钩,本是里在布中的。 宝宝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道:“你的兵器这么长,我的兵器这么短,打起来我可吃亏,不和你玩了。” 转动身子,好象准备逃走,却忽然伏下身去,金匕首斜斜挑起。 这一招可大有名堂,是卫紫衣教宝宝的护身绝招之一。 算命先生毕竟也是高手,一个旱地拔葱,硬生生拔起了身形。 但是若论轻功,他可比宝宝差得远,算命先生纵上一丈高时,忽然发觉一个奇怪的现象。 宝宝竟比自己高。 金匕首闪动着金光,兼之阳光刺目,算命先生已经无从躲避。 只觉得脸边一凉,用手一摸时,摸得满手鲜血。 一只耳朵,竟然没了。 又惊又怒,痛疼交加的算命先生落地已经不稳,“噗通!”跌了一跤。 宝宝远远地落在地上,看着算命先生的狼狈样,嘻嘻笑个不停。 算命先生大怒,在地上一撑、一窜,已扑到宝宝面前。 初时,他以为宝宝不过是个孩子,哪里放在心上。 现在,他已将宝宝视为劲敌。 他这一扑之中,实已是毕生武功的精华,宝宝能接得下吗? 宝宝的手中,早已准备好了“天蛛网”,他并不怕算命先生的一扑。 怪事发生了,算命先生扑到中途时,脸色大变,眼睛凸出,蓄满力道的护手钩反而切下了自己的左脚。 余势不止,他一直冲到宝宝的面前,才直扑扑地跌在地上。 他的后心,有一道很小的伤口,鲜血如喷泉一样涌出。 是谁的剑这么狠,这么冷,一剑刺中他的后心。 宝宝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个人,红衣长剑,面带笑容,不是林若飞又是谁? 见到林若飞,宝宝就心头火起,俏脸一冷,冷声道:“谁叫你管闲事,世上就你一个人本事大吗?” 林若飞知道,宝宝一定是因为前事而记恨自己。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和卫紫衣交手,因为我识破了紫秋如的用心,我现在早已离开了她。” 宝宝不信,道:“那为什么江湖上会有消息传出来?” 林若飞笑道:“那是你大哥的杰作,他想引出紫秋如,以证实我对他说的话。” 宝宝道:“你真的没有和大哥交手?” 林若飞学宝宝的口吻道:“骗人就是小狗。” 宝宝摆摆手,道:“谅你也打不过大哥,以前的事就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其实,他对林若飞也有好感,如今误会冰释,自然不会记恨。 看着算命先生的尸体,却又拉下脸来,冷冷地道:“多管闲事,我正准备和他好好玩玩,你却插手。” 林若飞早已习惯宝宝的态度,陪笑道:“我只是担心宝宝……”他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宝宝面前会低声下气。 宝宝怒道:“是担心我没本事吗?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林若飞只有苦笑,宝宝生气,可不是开着玩的。 宝宝道:“林若飞,如果你真有本事,我数三下,你去把那些人杀了。” 顺着宝宝手指的方向看去,林若飞看到了一群黑衣人。 不多不少,正好十个。 林若飞苦笑道:“只数三下,就杀十个人,太不公平了吧!” 宝宝冷笑道:“现在不敢吹牛了吧?敢不敢和我打赌?” 林若飞道:“睹什么?” 宝宝道:“如果你不能在三下中杀死他们,就请我吃一顿饭。” 林若飞笑道:“如果你输了呢?” 宝宝道:“我请你吃。” 林若飞笑道:“不就是一顿饭吗,没什么大不了。” 宝宝已开始数:“一。” 林若飞电射而出。 “二。” 林若飞拔剑。 “三。” 有人倒下,有人惨叫,有人的鲜血开始溅出。 宝宝不禁咋舌,林若飞果真在自己数三下中杀了十个人。 十个黑衣人倒在血泊中,一个黑衣人心口中剑,因为林若飞心有些慌了,故而刺得差了一点点。 那人呻吟一声,身体抽动了几下,才告死去。 宝宝拍手叫道:“还有一个人现在才死,你输了。” 第九回 藏宝图 林若飞发现自己上了一个当。 他身上有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足够吃四五桌酒席了。 可是宝宝只点了一桌,就花掉了林若飞全部家当。 他点的菜不但很奇怪,而且浪费得惊人。 以酱鸭舌来说,必须要一百只鸭,每只鸭只取舌尖一点。 你说林若飞哪里吃得消。 宝宝看着林若飞掏空口袋的无奈样,可得意透了。 菜全上齐,宝宝却停着不食。 林若飞苦笑道:“你点了这么多的菜却不吃?” 宝宝道:“想叫我吃?可没那么容易,你会唱歌吗?” 林若飞少年学剑,犹不知寒暑交替。每日心中除了剑,哪有别的。 他哪里又会唱歌? 宝宝道:“你不给我唱歌,我就不吃东西。” 林若飞还真怕宝宝饿坏了。 自从和卫紫衣毁约不战,他已和卫紫衣结为朋友。 连劝宝宝吃这件小事都做不了,怎向卫紫衣交待。 无奈之下,只好击杯唱道:“我家有个小宝宝,你家有个小宝宝,我家有个小宝宝,你家有个小宝宝。” 一歌唱毕,满屋的食客纷纷地跑到了门外去了。 林若飞奇道:“他们在干什么?” 宝宝笑道:“他们太爱听你的歌了,都去洗耳了。” 忽然“哇哇”之声不绝于耳。 林若飞听出,那些人不是洗耳,而是去吐了。 林若飞窘迫得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好说歹说,宝宝勉强吃了几口。 饭算是吃过了,林若飞这才问道:“宝宝在街上贴那些白纸干什么?” 宝宝把经过一说,林若飞沉吟道:“这件事想必已惊动张真人,刚才十名黑衣人便是左证,此地已不能久留。” 宝宝不屑地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害怕了。” “怕?”林若飞气往上冲,他什么时候怕过? 涨红了脸,忿忿地坐着,望着宝宝,一言不发。 宝宝道:“张真人一定会料定我离开这里,我就偏不走,不但不走,而且还要到他的老巢去。” 林若飞惊道:“不可冒险。” 宝宝道:“江湖七妙手都在那里,我不去救他们谁去?你要是不去,我也不会逼你的。” 宝宝的激将法,林若飞如何不知?微微一笑,道:“江湖七妙手都是好汉,是该救他们。” 宝宝喜上眉梢,道:“你敢去?” 林若飞笑道:“中了宝宝的激将法,怎能不去?” 宝宝道:“有一件事可要事先说明,到时候别怪我。” 林若飞道:“什么事?” 宝宝道:“张真人座下有个用剑高手汤小石,剑法犀利无匹,我怕你不是他的对手,一世英名成了泡影。” 林若飞淡淡地道:“如此说,我是非去不可。” 宝宝道:“不后悔?” 林若飞道:“绝不后悔。” 宝宝立刻推开桌子,向门外就走。 林若飞道:“现在就去?” 宝宝道:“要去当然现在去。” 宝宝带着林若飞来到了破庙中,林若飞四顾无人,不解地问道:“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宝宝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从怀中捉出小青蛇来。 林若飞见宝宝行动古怪,不由奇道:“这是干什么?” 宝宝道:“连蛇都没见过吗?这是我的宝贝。” 宝宝小心翼翼地将蛇放到地上,柔声道:“小乖乖,带我们到冷小肝这个小王八蛋那里去好不好?” 小青蛇还真听话,身子扭动着向前游去。 林若飞这才有点明白,道:“这小青蛇真能找到冷小肝?” 宝宝一昂头,洋洋得意道:“别人是‘识途老马’,我这是‘识途小蛇’。” 林若飞哈哈笑道:“只有你这个小古怪才有这样一个古怪的宝贝。” 宝宝眼睛一翻,道:“我古怪吗?青蛇识途的方法丐帮早已有之,自己少见多怪,还说别人古怪。” 林若飞搔搔头,竟被反驳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他才体会到,子午岭上的人日子有多难熬。 小青蛇游动得很快,不一刻就钻入了一个小树林中。 不远处,红墙碧丽,隐约可见。 林若飞道:“这幢房子好漂亮,怎么会有人把房子盖在这样一个偏僻处?” 宝宝道:“孤陋寡闻,张真人每到一处时,就必定要达一间华屋,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林若飞笑道:“我要是知道,就不会问你了。” 草丛中忽地飞起了刀光,不只是刀光,还有剑光。 一把刀,一柄剑。 林若飞长剑出鞘,剑光只一闪,刀光剑影立刻消失,从草丛中跌跌撞撞地走出两个黑衣人。 他们的双手紧摀着咽喉,鲜血从指缝中流出,发出“咯咯”的响声。 他们的眼睛如鱼眼般凸出,直瞪瞪地盯着林若飞。 宝宝在他们身后,伸出指头在他们肩头上轻轻一站,两个黑衣人轰然倒下。 林若飞负手微笑,样子很得意。 宝宝道:“真残忍,把他们制住就行了,偏要杀了他们,他们也未必是坏人,何况,他们也一样有父母妻儿,听到他们死了,不知有多伤心。” 林若飞本想炫耀,却遭来一顿抢白,心里很觉无趣,低着头,就往前走。 宝宝一把拉住他,笑道:“是不是生气啦?才说你几句就忍不住气,遇到高手,岂不遭殃?” 林若飞不由又笑了起来,真拿宝宝没办法,一会儿让你气得要命,一会儿又让你非常开心。 宝宝道:“这两个是暗桩,瞧他们的武功并不高明,一定是负责警戒,而不是负责防卫。”林若飞道:“他们的武功的确不高,这有什么关系呢?” 宝宝道:“说明他们会把我们来的消息通知给其它人,我估计,用不了一刻,大批的高手就要来了。” 话音刚落,草丛中传来了沙沙声,并且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宝宝笑嘻嘻地道:“大批高手们果然来了。” 林若飞惊讶道:“我们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宝宝道:“这样你就有大显身手的机会,我也有大饱眼福的机会了。” 林若飞说道:“总有一天,我要被你害惨的。” “沙沙”声已经消失,因为人已经走到近而来。 林若飞冷哼一声,向人群冲了过去。 迎接他的是一根狼牙棒,一只鎏金镋,两把红缨枪,甚至还有一种武林人很少用的兵器方天画戟。 画戟最长,首先刺到林若飞的胸口,林若飞的身子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扭动了一下,已经避开戟尖,冲到使戟人的面前。 这时,其它的兵器已经袭到。 林若飞收手刺出,刺中一名使枪人的咽喉,几乎在使枪人中剑的同时,林若飞的剑又洞穿了另一名使枪的人的咽喉。 他手中只有一柄剑,却好象有两只甚至无数柄剑一样。 可是他虽然刺死了两个人,鎏金镋已经推到他的胸口,狼牙棒带起的劲风也吹痛了林若飞的脸。 他本来只要一退,就可以退出鎏金镋、狼牙棒的攻击圈。 偏偏他的身后还有一只画戟,画戟的月牙尖正对准林若飞的后心。 别人都以为林若飞绝不会退的,林若飞偏偏退了。 狼牙棒、鎏金镋虽然落空,但画戟的月牙尖已经刺破了林若飞后心的衣服。 宝宝惊叫出声,在这种情况下,林若飞如何逃身? 林若飞微笑,他早已算准了距离,他这一退正好避开前面两种重兵器,又恰好不至于撞上画戟。 他虽然并没有往后看,身后却像生了眼睛,知道什么地方才能让画戟不伤到自己。 这一举动很冒险,但林若飞喜欢冒险,何况他对自己的速度颇为自信。 于是大家看到林若飞又冲上前去,画戟回带,月牙尖始终刺在衣服里。但画戟回带得多快,林若飞避得就有多快。 他的剑又刺出,这一剑从使鎏金镋的人的肋下挑上去,仍然刺中了咽喉。 鎏金镋不停往前推,但只推至林若飞的咽喉,就再也推不近半分。 因为无情的剑已经结束了他的生命,他全身的力气也在剎那间消失。 使狼牙棒的人已经惊呆,不过他手中的狼牙棒依然扫了出去。 他并没有扫中林若飞,反倒击中那把方天画戟。 画戟被他击落。 林若飞到哪里去了? 使狼牙棒的人猛然回头,看到身后红衣飘摇,林若飞不知怎地到了他的身后,并且是背对着他。 使狼牙棒的人心中大恐,他的兵器已在外围,就算回带及时,他也不知怎样对付一个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林若飞却有办法,他的剑从胯下上挑,从使狼牙棒的人胯下挑上,一剑刺入使狼牙棒之人的咽喉。 使狼牙棒的人拋了兵器,双手摀住咽喉,他很想问问林若飞,这是什么剑招,天下哪有这种剑招。 可是他问不出,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他倒下时,咽喉里仍然发出“咯咯”的响声。 剎那间,已经有四名一流高手倒下,周围虽然还有很多人,他们手中虽然还有利刃,但却没有人敢冲上来。 他们实在是吓坏了,他们都禁不住去摸自己的咽喉,看看那上面,是不是有一个洞。 林若飞向一个人走过去。 这个人手中没有兵器,因为他的方天画戟已被自己的同伴击落。 他的双腿在发抖了。 周围的人都闻到,从这位使画戟的人身上发出的恶臭。 林若飞皱了皱眉头,对这人道:“你应该去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来,想不到你这么大的人还需要尿布。” 这句话讥讽得何等刻薄,使方天画戟之人却好象没有听到,他只听懂一种意思,林若飞不想杀他,林若飞让他走。 他当然走了,立刻走了。 一旦有人开个头,下面的人当然也不会留下。 不管他们受了多少好处,多少金钱,但命是最要紧的。 四周的人立刻就走了,剎那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林若飞转身面对着宝宝微笑,笑得很得意。 他当然不指望宝宝夸奖他,只要宝宝不骂他就行。 如果宝宝再说出刚才那句话,林若飞就想好了话进行反驳。 他会说:“他们当然有父母妻儿,可是我也有,我总不能为了他们的父母妻儿不伤心而让他们杀了我。” 他认定这句话,一定会将宝宝反驳得无言以对。 宝宝却没像刚才那样说,他只是伸出四个指头。 林若飞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宝宝道:“你杀了四个人,一共享了四剑。” 林若飞笑道:“难道你让我一剑杀四个人吗?这不可能,一剑就是一剑,一剑怎能杀四个人?” 宝宝一撇好看的小嘴,道:“有个人可以做到。” 林若飞道:“谁?” 宝宝道:“大哥。他一招‘地狱使者’不止杀四个人。” 林若飞苦笑道:“为什么你不肯夸夸我?” 宝宝笑道:“瞧你得意的样子,谁敢再夸你,你自己都把自己夸上了天,我夸都夸不到你。” 林若飞笑了,原来是这个原因,他发誓以后绝不可得意,必须找个机会好好让宝宝夸夸自己。 宝宝上前拉住他的手,往来路去。 林若飞道:“我们不去救人了?” 宝宝白了他一眼,道:“这样弄得惊天动地的,到哪里去救人,万一汤小石来了,我也保不了你。” 听他的口气,好象宝宝是神仙,居然是他一直保护林若飞。 林若飞不敢笑,不敢反驳,只有乖乖地跟着宝宝走。 他们又回到镇子上。 镇上的人依然很多,大家都在小竹楼边议论纷纷。 有许多人已经站到了竹楼里,因为他们终于发现,宝宝的解药很有用。 可是这些人当然找不到入口,除了在竹楼中大叫大嚷,什么也做不了。 宝宝看着人群嘻嘻笑道:“不知道真人看到这个情景,会有什么表情?” 无论是什么表情,都不应该会很好看的,林若飞相信。 人群忽然起了骚动,林若飞循声一看,看到从西南方向冲来了一支马队。 马上的人一色黑衣,手上,一色大砍刀。 马过处,刀光必起。刀光起处,必有血溅出。 领头的一个大汉厉声喝道:“想活命的人,快点回家。” 人群立刻被冲散,马队眨眼间,已经到了小竹楼下。 大汉推鞍下马,执刀大呼道:“都给我滚开。” 有人大喝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叫我们走?” 说话的人青衣打扮,手里也提着一把大刀。 林若飞道:“这个人是大行山十三条龙中的老三,‘翻江龙’潘挡。” 宝宝道:“潘挡能不能挡得住这个大汉?” 林若飞摇头道:“挡不住。” 宝宝道:“为什么?” 林若飞道:“因为这个黑衣大汉是‘刀中刀,霸中霸’,陕西第一名刀,谭通。”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众人一声惊呼,潘挡已被谭通一刀斩为两截。 宝宝皱眉道:“谭通好凶恶,可不能再让他杀人。” 林若飞笑道:“我们暂时先看一看,因为有人出来收拾谭通了。” 人群中慢慢走出一个人。 他一身的锦衣,满脸病容,身体瘦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够把他吹倒。 宝宝道:“这个人好象是‘病公子’关索。” 林若飞道:“江湖四公子中,‘病公子’最少出手,谁也不知他的虚实。” 宝宝道:“关索据说是关公关云长的后代。” 林若飞道:“他是关公第十一代子孙,不过他并不用刀。” 宝宝道:“刀法必须威猛,瞧关索病鬼一个,当然用不了刀。” 林若飞道:“关家世代用刀,关索不用刀,对刀法却颇为精通,谭通的刀算是遇到克星了。” 关索已经走到谭通面前,有气无力地道:“有财大家发,这位阁下为什么要挡人家的财路?” 谭通冷笑道:“别人再发财,也轮不到你。” 刀已推出。 关索叹息,手里的一物发出尖锐的声响,不知为何,谭通的刀已经抵到关索的胸口,却再也推不近分毫。 宝宝眼尖,叫道:“是一根钢丝,钢丝缠住了刀。” 林若飞笑道:“对付刀,关家的人当然有办法,用刀的人遇到关索,无疑是要倒霉了。” 宝宝拍手笑道:“老卤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谭通的脸涨得通红,他无法相信一个站都站不住的人,会用一根细细的钢丝制住他的大砍刀。 林若飞凝神观战,忽地叫道:“不好!” 他离打斗的现场很远,所以只有徒唤奈何。 宝宝果然看到,关索无声无息地倒下,谭通的刀迸然而发,一刀砍下了‘病公子’关索的头。 宝宝分明看到,谭通身后的一个黑衣人右肩似乎动了一动。 关索的随从扶起了关索的尸体,忽地失声叫道:“‘多情刺’,这是唐门的暗器,唐门暗器。” 唐门暗器这四个字,就像一句具有神奇魔力的咒语,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目中露出了恐慌。 不只是江湖人,哪怕是普通的老百姓,也知道唐门暗器的可怕。 一个武林家族能够如此地影响广大,几百年的江湖中,也许仅有这一个。 宝宝道:“唐门暗器绝不外传,黑衣人中一定有唐家的人。” 林若飞道:“你没听到是‘多情刺’吗?唐家公子中,只有最多情的风流公子唐情才有‘多情刺’。” 多情公子唐情,宝宝是见过的,他还记得赢了唐情不少银子。 在宝宝印象中,唐情除了风流一些,还算是一位侠义之人。 林若飞看出宝宝的沉思,道:“一个人若是太多情了,就会被人利用,我怀疑,一定是张真人用一个绝色的美女引诱唐情为他做事。” 宝宝道:“我一定要去把他骂醒。” 林若飞一把拉住宝宝,他知道宝宝这样做会很危险。 他忽然皱了皱眉头,又笑了。 宝宝见他行为古怪,忍不住问道:“你在搞什么鬼?” 林若飞笑道:“我忽然感到人群中有一股杀气,杀气离我很远,但却很强烈,一定是已来了绝顶的高手。” 宝宝睁大眼睛在人群中搜索,他一下就看到了唐谅。 不管有一千个人,还是一万个人,你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唐谅。 这就像锥子,锥子放到麻袋中,也一定会刺穿麻袋的。 唐谅的打扮其实很普通,他虽然站在人群中,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 就算是普通人,也能看出唐谅的优秀,他们不自觉地远离唐谅,是生怕自己会自惭形秽。 唐谅好象看到了宝宝又好象没看见,他的目光就像他的暗器,盯着黑衣人中的一个人。 那个黑衣人显得很焦躁,局促不安。 他也许并没有看到唐谅,却感到了他的存在。 唐情忽然推开众人,一头挤入人群中就不见了。 宝宝再去看唐谅时,唐谅也不知何时不见了。 谭通这时已经冲上了小竹楼,不断有人从竹楼上被他扔下去,有的人跌断了手,有的人跌断了腿,更有人跌破了头。 惨叫声连成一片,人群纷纷后退,退到很远的巷子里。 读通站在竹楼的最高处,大声叫道:“我数十下,十下数毕,看到一个人,我就杀一个。” 百姓哪里见过这么凶狠的人,还没有开始数,人群就一哄而散。 和看不到的宝藏相比,最重要的当然是性命。 读通开始数:“一。” 忽然有人轻拍了他一下,谭通急回头,砍刀扫向身后。 刀落空。 身后一个鬼影子部没有。 谭通大奇,转过身,不去数“二、三。” 他一直在戒备,果然肩头又被拍了一下,他更快地转身,挥刀。 刀又落空。 这时楼上多了一个人。 红衣人。 谭通大怒道:“你是谁?” 红衣人笑道:“林若飞。” 谭通大笑道:“你就是败在苏护玉手上的林若飞?” 林若飞笑道:“虽然我败给了苏护玉,杀你却足足有余。” 谭通相信。 他忽地急退,撞破了竹楼的墙壁,落到了楼下。 他刚一落地,就觉得身后又有人拍了他一下。 不用说,又是林若飞。 谭通大骇,急舞大刀,一招接一招,舞得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只见林若飞远远地站着,脸上露出有趣的表情。 谭通不敢停下,生怕刀一停,林若飞就会乘虚而入。 林若飞却不去看他,转向身后,道:“宝宝,你看这个人该不该杀?” 宝宝从林若飞身后转出,嘻嘻笑道:“这要看他笨不笨。” 林若飞道:“如果他笨呢?” 宝宝道:“世上笨蛋太多,少一个没有关系。” 林若飞道:“怎样才知这个人是笨还是不笨?” 宝宝道:“我出一个智力题给他猜,猜得出来就说明他不笨,猜不出来嘛?嘻嘻嘻。” 谭通还在不停地舞刀,口中却道:“你出题。” 宝宝道:“你上街买东西,银子掉了怎么办?” 谭信道:“银子掉了,再回去拿就是了。” 他很感激宝宝出了个这么容易的题目,分明是不想杀他。 宝宝大叫道:“笨蛋!银子掉了,捡起来就是,何必回家拿。” 林若飞笑道:“既然你很笨,只好把你杀了。” 说到“杀”字,身体似乎动了,说完“了”字,谭通已倒下。 和所有遇到林若飞的人一样,谭通的喉上也有一个洞。 要命的洞。 谭通活着时一定会想,银子掉了,捡起来就是,我连这个问题都想不到,真是笨死了。 他果然“笨死了”。 谭通带来的黑衣人已经把宝宝和林若飞围住—— 第一回 竹楼秘密 弓已在手,箭在弦上。 宝宝惊道:“太可怕了,我可不想变刺猬。” 身子一滚,滚到了竹楼里,把当刺猬的任务交给了林若飞。 一共有十七个人,十七支箭。 如果十七支箭一起射过来,林若飞有没有把握接住? 十七个黑衣人齐齐地站了一排,箭头闪着蓝光。 是毒箭。 忽然有“咄”声传来,接着是“崩崩崩”之声。 一共响了十七下。 十七支弓弦立刻断了,一枚铜钱滚到了地上。 是谁能够用一枚铜钱划破了十七张紧绷的弓弦? 林若飞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猜出了是谁来了。 郭超然。 除了那个神秘的郭超然,恐怕谁也没有这种功夫。 唐谅也没有。 林若飞的剑适时刺出,剑光闪动了十七下,又好象闪动了一下。 黑衣人倒下。 秦宝宝很会选择时机地又从竹楼中溜出来,摇着大脑袋,道:“人家一枚铜钱划破十七张弓,你十七剑杀了十七个人,差得太远了。” 林若飞笑道:“在下本就不如郭前辈的武功。” 不知从哪里传来郭超然的声音:“林少侠,宝少爷,你们一向可好?” 宝宝抱拳道:“只有一点点不好。” 郭超然道:“哪一点不好?” 宝宝道:“马上就会有许多人来杀我们了,就连郭前辈也帮不了我们。” 郭超然笑道:“我倒有个方法,既不让别人杀你,又能发财。” 宝宝道:“难道郭前辈想让我们到竹楼下去?” 郭超然笑道:“还是宝宝聪明。” 宝宝道:“可是地下机关消息很多,恐怕比上面远要危险?” 郭超然笑道:“有我在,还怕什么机关消息。” 宝宝惊喜道:“郭前辈原来是个大行家啊!” 郭超然笑道:“算不上行家,可笑的是,我最不成材的弟子‘笨手笨脚’冷小肝竟被人说成行家。” 宝宝这一喜非同小可,冷小肝那么巧的手竟只是郭超然的徒弟,郭超然的手段可想而知。 宝宝忽地皱眉头,道:“有一件事很难办!” 郭超然道:“什么事?” 宝宝道:“前辈发过誓,不许别人看到你,我们一会儿下去,你一定走在前头,肯定是被人要看到的。” 郭超然笑道:“我已经请了一名高明的大夫做过手术,从外观上看,已和常人一样,只不过我的容貌无法改变,但我只要蒙上面巾就行了。” 声音刚落,一个白衣蒙面的人飘飘然地走了过来。 终于看到了郭超然,遗憾的是他的脸上蒙着布,未能一睹庐山真面目。 三个人进入小竹楼,宝宝道:“郭前辈先不要告诉我入口在哪里,让宝宝先我找看,好吗?” 谁能拒绝宝宝的请求?郭超然笑道:“好。” 宝宝背着手,像个老学究一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目光停在地上的一个竹筒里。 竹筒底部和地面相联结,宝宝试了试,发觉竹筒其实是铁筒,只是样子做的特别逼真。 郭超然笑道:“这个铁筒正是入口的枢钮,看宝宝怎么打开?” 宝宝细细看着铁筒,看到铁筒底部有个洞,忽地笑道:“是不是用水灌进铁筒去,然后入口自开呢?” 郭超然惊讶道:“这你也知道?” 宝宝得意地道:“有一种酸水,一遇到水就会发热,热气就可以冲开底下的机关,门就开了。” 郭超然惊道:“这是机关消息之学最深奥的部分,想不到宝宝居然知道。” 竹楼边正有一口井,井水打上来,灌到铁筒里,不一刻,从铁筒的小孔中冒出热气来,郭超然撕块布堵住。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只听“吱呀呀”声响,地上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郭超然立刻道:“快一点跳下去,洞口马上会关闭的。” 郭超然当先跳下去,宝宝紧跟在后,林若飞断后。 从洞口到地底只有三丈,宝宝轻轻落下去,不带一点足音。 林若飞最后一个跳下,见那出口又慢慢关上。 林若飞不由地担心道:“洞口被关上,我们怎么出去?” 宝宝晃亮火折子,指着墙壁上一个铁筒道:“这和上面的一样,只要灌进去水就可以了。” 郭超然解释道:“用水使酸液发热,热气顶开机关,但时间并不长,机关又会恢复原样,等我们出来时,刚才灌进去的水也差不多干了,只要再灌水,门依然会开的。” 林若飞摇头道:“这样稀奇古怪的法子,打破我的脑壳也想不到,难怪张真人空守此楼十年而无所获。” 郭超然笑道:“更想不到,宝宝也精通此道。” 宝宝吐了吐舌头,底下很黑,没人看到他的表情。 其实宝宝深知自己的身体较弱,不适宜练武功,偏偏他又好动,于是去玩机关消息,平时无事钻研摆弄,不也是一种很有趣的游戏吗。 想不到今天却派上用场。 郭超然不知动了什么东西,底下忽然一片明亮。 面前是三条通路,每条信道都是灯光通明。 照亮的是墙壁上的油灯。 林若飞大为不解,道:“灯光没有火怎能点得着呢?” 宝宝道:“别看油灯很小,灯蕊却通到一个大油桶里,平时,油灯上的盖子盖住油灯,使油灯只发出颇微弱的光,但始终不会熄灭。” 郭超然道:“刚才我激活机关,使灯盖提起,灯光得到空气,便明亮了许多。” 林若飞道:“就算灯油百年也用不尽,可是灯蕊总有烧尽的时候吧。” 宝宝接着道:“灯蕊都用一种特殊的灯草制成,只要供油不断,灯蕊就不会烧尽的。” 郭超然笑道:“正是。” 看不到他的面容,可以想象他脸上必充满欣慰。 宝宝年纪小小就如此渊博,真可谓难能可贵。 宝宝道:“这里有三条路,哪一条路是正确的呢?” 郭超然道:“这一点谁都无法判定,我也不知该从哪条路走。” 林若飞一脸失望,道:“那样我们岂不无功而返?” 宝宝道:“那也未必。” 郭超然心中成竹在胸,笑道:“宝宝有何高见?” 宝宝道:“那位大富翁建造这样一座宝库,自己当然会经常来看一看,因为有钱人把看着自己的财宝当作一大乐趣。” 林若飞点头道:“不错!有钱人最大的快乐或许就是数钱了。” 宝宝道:“既然大富翁经常来,那么他可不想提心吊胆地防备机关,所以,只要是没有机关的那条路必是正路。” 林若飞道:“怎样才能判断哪一条通路没有机关?” 宝宝流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道:“走一下试一试不就行了。” 林若飞笑道:“这是害我了,万一试出机关来,岂不把小命送了。” 宝宝偷偷她笑,郭超然道:“当然不必身试,我早已备好一物。” 从怀中掏出的,却是一个铁球,球上系着细细的链子。 那条链子非金非铜,宝宝也看不出是用何物做的。 林若飞颇感兴趣地看郭超然如何使用这个铁球。 只见郭超然将铁球掷出,重重砸在地上,撞击声刚刚传来,两旁墙壁上早出现无数的小孔,从孔中“哧哧”地喷出黑水。 黑水落地,腥臭扑鼻。 两边同时喷水,形成了一个密集的水网,林若飞骇然,若是冒冒失失撞入这条信道,必死无疑,根本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再高的武功在这种机关下,恐怕也没有一点办法。 黑水腥臭难闻,不用猜,必不是清凉饮料。 郭超然的铁锤上,已有被腐蚀的迹象,铁锤一击便收,仍然被喷了几点。 这个机关,真是好不厉害。 毒水一喷而尽,郭超然又将铁锤掷向第二条信道。 铁锤落地,两壁却没有动静,宝宝道:“是这条了。” 林若飞当先踏入,拔剑护身,小心翼翼地进入信道。 走了一步、两步、七步,两壁依然没有动静。 林若飞提心吊胆,将轻功施展到极限,使身体的重量尽量减少。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如履薄冰了。 走了二十七步时,已经到了尽头,此时又出现了麻烦,面前则有八个信道,每条信道都通向不同的方向。 林若飞回身对郭超然道:“请借铁锤一用。” 郭超然将铁锤交于林若飞,林若飞用力砸向一条信道的路面。 没有动静。 林若飞笑道:“想不到这么巧,一锤便砸出个正路来。” 刚欲踏上,郭超然拉住他,笑道:“你再试一试其它的路。” 林若飞依言又试,连击七锤,都没有半点动静。 他不由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宝宝问郭超然道:“这一定是到了迷宫了?” 郭超然点头道:“此八个信道,分别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并。’,这就是诸葛武侯传世的八阵图。” 林若飞道:“据说从生门进入,方可无事,这八道门中,哪一道是生门呢?” 郭超然道:“从第二道门进去。” 林若飞一剑当先,首先进了第二道门,刚走了三步,忽听“哧哧”之声不绝于耳,两边墙壁,箭似飞蝗。 郭超然手指弹出,以“满天花雨”手法打出了一把铜钱。 能够射中林若飞的箭,都被他的铜钱击落地上。 林若飞惊出一身冷汗,道:“明明是生门,怎么还有暗器?” 郭超然道:“你看一看地上石块的颜色。” 林若飞低头一看,脚下的石块果然深浅不一,虽然都是黑色,有些却略微灰一些。 刚才不细心去看,根本就看不出颜色的差别。 郭超然道:“刚才你踏的是黑石,现在踏灰色的试一试。” 林若飞足尖点在灰石上,果然无事。 虽然这条信道只有三丈多长,三个人却走了不少时间。 因为灰色的石头有的相距很远,必须施展轻功。 林若飞过了信道以后,已经是满头满身大汗了。 他笑道:“这位大富豪居然也是位武林高手。” 宝宝道:“要不是武林高手,哪能确保财产不失。” 虽然地下迷道千条,幸亏有郭超然在,终于一一通过。 通路变得只剩下一条了,信道尽头,灯光通明,一扇铁门,正虚掩着,从门里透出光来。 林若飞若不是早被惊吓惯了,此时看到这样的情景,不大吃一惊才怪。 还是忍不住问道:“难道门内的灯点了八十年?” 郭超然笑道:“初入洞时我按动机关,已将这里所有的油灯都点亮了。” 林若飞这才明白。转头瞧见宝宝脸上,尽是嘲讽之意。 郭超然走在了前头,走到铁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门一推开,郭超然的身体就僵住了,想象他的表情,必也骇然。 是何等可怕的事情,令郭超然这样的绝顶高手动容? 林若飞冲过去,将门拉大,脸色不由也变了。 宝宝叫道:“有趣。” 从两个人之间,挤出脑袋一看,他不由也吓了一跳。 屋中有人,活人。 不止一个人,而是许多人。 许多许多的老头、老太婆、宝宝数了数,一共有十八个。 本来指望一推开门就可以看到财宝,想不到见到的却是十八个老头、老太婆。 老头只有一个,老太婆有十七个。 十八个人身上都穿著在宝宝看来很过时的衣服,他们的形动举止也和宝宝这一代不同。 老人坐在一张精雕细刻,说不尽华贵的椅子上。 旁边,正有一个不知自己年华已老,仍稍稍略带风情的老太婆。 老太婆正在为老人梳头。 她梳头的动作优美、典雅,不得不使人以为,梳头也是一门艺术。 老头似乎也很惬意,微闭双目,手指有节奏地叩着膝盖。 屋里的其它老太婆,都穿著或红或绿,只有小姑娘才穿的衣服。 衣服的质料,或为细纱,或用轻罗,无不又薄又透。 老太婆的身材居然还很苗条。 她们或行,或坐,或拨琴,或沉思,或饮酒,或下棋。 她们对三个外来的侵入者,竟没表现出任何的好奇。 坐在椅上的老人睁开了眼睛,因为他稀疏花白的头发,已被梳好,盘起。 他的脸上露出微笑道:“六十年来,你们是第一批客人。” 秦宝宝忽地明白了什么,道:“老爷爷,你可就是八十年前武功第一的大富人?” 老人叹道:“富贵不过过眼云烟,功名不过虚浮尘土。” 宝宝望着那些个老太婆,很快明白。 昔年第一富豪建造了这样一个地宫,自己也就住了进来,他的丫鬟、随从,也和他一起住进。 因为在地底下,没有干扰,没有纷争,所以他们也没有烦恼。 没有烦恼的人,总是活得很长的。 宝宝估计,这些人最起码也有八十岁了。 见宝宝长得可爱,几个老太婆走过来,像少女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还为宝宝端来异香扑鼻,宝宝从未见过的水果。 老人命老太婆为林若飞和郭超然一一端上茶,微笑道:“当初我建造完毕后,不由就爱上这里,她们也自愿陪我,所以就住到了地下。” 郭超然叹道:“这里很好。” 老人道:“这里当然很好,既没有争权夺利,也没有尔虞我诈,人到了这里,似乎才恢复了本性。” 林若飞道:“难道你不留恋尘世的繁华,住在这里,不觉得寂寞吗?” 老人微笑道:“尘世的繁华,我已厌倦。至于寂寞,就算生活在外面,我还不是一样寂寞吗?” 他说得很不错。 像他这样一个最有钱的人,什么事没有尝试过,什么繁华没有见识过? 再说,无论是权力、金钱、武功的巅峰,都会很寂寞。 处在最高处的人,已经不会有朋友。 老人站了起来,笑道:“你们既然来了,我自然要让你们看一看我的家。” 郭超然道:“打扰了!” 老人带着他们转过一个翠玉屏风,进入内室。 这间房间里布置得极尽奢华,有许多东西都是从未见过的。 老人随手从一个柜子上取下一个紫水晶做的瓶子,笑道:“这是波斯的名酒,经过几十年,想必味道更好。” 随手一掷,掷给了林若飞,林若飞伸手一接,感到一股大力涌来,急忙拿瓶站住,仍是气血翻腾。 心中暗暗吃惊,这老人好精湛、好深厚的内力。 老人见林若飞居然不动声色地接住瓶子,不由一愣,随即笑道:“能够到这里来的,当然都是无双的高手。” 林若飞打开瓶塞,醉人的香气,立刻充满房间。 林若飞仰脸喝了一口,只觉得香甜软濡,香气直透大脑,忍不住脱口赞道:“果然是好酒。” 老人笑了一笑,打开一个房间道:“你们既然来了,总不能让你们空手而回,这些个俗物,你们不妨拿去。” 房门打开,耀眼而柔和的光芒立刻泄了出来。 林若飞不由怦然心动。 因为整整一间小屋里,都堆满了珍珠、宝石、古玉。 就这样随便地堆在地上,足足有一尺多厚。 宝宝随便拣起一颗,脱口道:“可是最上乘的祖母绿。” 老人笑道:“年轻时,我喜欢这些,所以搜罗了一大堆,现在看来,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宝宝对这些宝石才没有什么兴趣,将祖母绿随手扔了,道:“老爷爷,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老人道:“你是个孩子,或许不懂得这些东西的价值,他们的看法就不一样了。” 宝宝最恨有人说他小,不过瞧老人的年岁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大一倍,便不和老人多计较了。 林若飞将房门关上,除了剑,他不会对任何东西有兴趣。 郭超然早已走到一幅字画面前欣赏。 老人不停地点头,目中有赞叹之意。 因为他知道,世上不喜欢钱财的人实在很少。 不喜欢钱的人,不是白痴就一定是智者。 老人望着林若飞,道:“你用剑?” 林若飞道:“是的。” 老人向林若飞招招手,将林若飞带进了一个房间。 宝宝好奇,也跟着去看。 刚进入门口,扑面一股沁骨的寒气,仔细一看,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兵器。 只要是宝宝知道的兵器,这里无不尽有,最多的是剑。 各种各样的剑,每一柄剑显然都是宝剑,甚至是上古神兵刃。 老人年轻时,必也是一位用剑的高手。 老人正向林若飞道:“这里一共有三十七柄最好的剑,我相信世上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剑。” 他的话当然不会错,因为他自己就是个高手,当然懂得鉴赏剑。 老人道:“你认为哪一柄合适你,你就拿一把。” 林若飞走到剑架前,出于剑客的天性,他忍不住一一鉴赏。 每一柄都是真正的好剑,比自己的那柄剑当然要好得多。 林若飞露出赞叹之色,但是他一一鉴赏之后,又一一放了回去。 老人的目中露出惊讶,道:“难道没有一柄中意?” 林若飞道:“这里的剑颇名贵,极精良,可是我都不能用这样的剑。” 老人道:“为什么?” 林若飞道:“用了这些剑和人交手,心中生怕有所损坏,那样,剑就不是剑而是包袱了。” 老人点头。 林若飞又道:“何况一名真正的剑客,无论用什么剑,都不会影响他的名誉,武功的最高处,飞花亦伤人,何必用名剑。” 老人露出一种颇为喜悦的神情,就像一个慈爱的长辈看着最有出息的子孙。 老人道:“任何剑对一名真正的剑客来说都是一样的,不过有一种东西你一定会要。” 他打开一个华贵的柜子,里面并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只有书。 有些书是写在竹简上,有些是写在一块羊皮上。 老人从上面抽出一块羊皮,道:“这是昔年的大剑客燕南天留下的剑谱,他的剑虽然在江湖上失传,剑谱却留了下来。” 燕南天是昔日的名侠,一声“燕人燕南天在此”,众豪无不动容。 那样一个惊天动地的剑客,他的剑法自然是颇为珍贵的。 林若飞拿起羊皮,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就还给了老人。 老人一愕,随即点头道:“是了,你的剑辛辣灵动,和燕两天刚猛威烈的剑法水火不容。” 又取过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道:“这是昔年江湖上有‘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作的‘剑论’。” 上官金虹创“金钱帮”,大败当时武林第一高手“天机老人”,虽然他后来被“小李飞刀”夺去性命,但就连李探花本人也推崇上官金虹的武功比自己高。 上官金虹手下的打手荆无命,剑法之高,甚至连排名第四的郭嵩阳也非其对手。 有人说,荆无命的剑法,是上官金虹亲授。 不管怎么说,像上官金虹这样的武林奇才所作的“剑论”,一定颇有道理。 但是林若飞这一次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把书还给了老人。 连宝宝都认为林若飞的举动太奇怪了,莫非他认为这些人不如他? 哼!太自以为是了。 老人也道:“燕南天和上官金虹的武功难道并不高?” 林若飞答道:“这两个人都是绝代的奇才,他们的遗作,自然是对后世颇有启发和借鉴。” 老人道:“那你为什么不接受呢?” 林若飞道,“所谓异路同途,武功到了最高处,其实都是一个道理,而我所学的‘独孤九剑’也是最高明的剑法。” 老人道:“兼而吸收前人武功的精华,岂非更上一层楼?” 林若飞道:“任何一种剑法练到极高处,都可无敌天下,关键不在剑法,而在于人,前辈的武功故然尽美,但一个人精力有限,与其贪多不化,不如择一而终。” 老人附掌大笑,道:“只凭这一席话,少侠必是一代高手,就算现在不是,以后必是,三十年后,定证老夫此言不虚。” 林若飞笑道:“一个人成名天下,不光要靠武功,还要靠一点点运气。” 老人道:“少侠印堂上紫气盈然,就算倒霉,也不至于栽大跟头。” 遂又叹道:“财宝、名剑、武功,少侠一无所好,老夫已经无物可赠。” 林若飞笑道:“我来这里,本不是来寻宝的。” 老人大笑,低头问宝宝,道:“至于送你什么东西,更费思量。” 林若飞笑道:“前辈如果能猜到他喜欢什么,晚辈必然佩服。” 老人笑道:“小哥儿衣着华丽,举止脱俗,必出于大富大贵之家,金钱财宝,必不钟爱。” 宝宝最喜欢猜谜游戏,笑道:“这一点猜对了。” 老人道:“我看你根骨奇佳,本是练武的上选之材,只可惜暗疾在身,不可劳心劳力,贸然习武,反而有损。” 宝宝道:“这是谁都可以猜出来的,再猜下去。” 老人笑道:“小哥儿性格顽劣,必是天下最贪玩之人,偏是我这里又没有玩具,在小哥儿看来,我可算是一个穷人。” 宝宝摆摆手,道:“本就不指望这里有好的东西,不过今天的事情已经蛮好玩的了。” 老人带两人出屋,郭超然笑道:“入宝山怎地又空手而回?” 老人叹道:“他们两个人无欲无求,但不知先生有何愿望?” 郭超然道:“此番我到这里,本是来试一试我的机关消息之学,如今见到前辈,此行已是不虚了,世上万物,在下无一所爱。” 老人道:“阁下虽然蒙面,但精华之气,流出体外,必为不世高手,你所要的都可以轻易而得,老夫的确是无物可赠。” 郭超然道:“在下等打扰多时,先在此告辞了。” 老人双目精光流动,微微笑道:“我有一物,阁下必定是喜爱的。” 郭超然笑道:“除了八宝朱蛤,在下一无所需。” 老人笑道:“世上的事,真是巧极,老夫这里正有八宝朱蛤。” 郭超然的双手已在发抖。 八宝朱蛤究竟是什么东西,郭超然竟会如此激动? 郭超然想必看出林若飞和宝宝的疑问之色,沉吟半晌,道:“各位都不是外人,在下就告诉你们吧!” 原来郭超然生下来就身带残疾,不但相貌怪异,而且不能尽男人之事。 虽然武功绝伦,不能解半点忧愁。 爱妾在他暗器上下毒之事,更让他英雄气短。 后来他遇到和秦英齐名的“大毒大夫”傅青衣。 傅青衣施妙手,于是让郭超然恢复和常人一样的身体,就是面容也经过手术,不日亦可焕然一新。 唯独仍不能行男子之事。 傅青衣说:“只有八宝朱蛤,才能治你的病。” 现在郭超然终于找到了八宝朱蛤,又怎能不喜? ※※※ 杯酒不能言欢。 大家终于和老人分手。 老人道:“出口处必有重兵守护,凭两位的绝世武功和小哥儿的智能,全身而退,自不困难,不过多伤人命,有违天和,你们还是从别处出去。” 宝宝道:“这里还有一个出口?” 老人笑道:“老夫的敌人颇多,他们如果封住出口,老夫岂不困于此地?初建时我尚年轻,尘世之心未绝,故而出口、入口倒多建了几个。” 出口处,就在老人的椅下。 经过一段很长的通路,终于到了尽头,出了洞口,发现身处荒野。 郭超然急欲去找傅青衣,治疗暗疾,当下辞去。 宝宝也对林若飞道:“我要去找大哥了,你可别跟着我。” 林若飞笑道:“不见到你大哥,我是不会放心让你一个人走的。” 宝宝气道:“讨厌,讨厌,大哥说我是跟屁虫,看来,你也是跟屁虫。” “跟屁虫”就是“跟屁虫”,林若飞已经学会了对付宝宝的办法,就是无论说什么,都装作没听见。 宝宝讥讽了几句,见林若飞若无其事,反倒把自己气个够呛。 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甩掉这个“讨厌的尾巴”。 前面已是市镇了,宝宝进了一家酒店,一坐下来就嚷嚷饿了。 林若飞的身上已是囊空如洗,宝宝呢? 宝宝很快想起一条妙计来。 他走到林若飞面前,道:“喂!听着,我们从现在起,各人吃各人的,我点的东西,你可不许偷吃。” 林若飞笑道:“大人怎好意思靠小孩子养活,就这么定了。” 宝宝见林若飞中计,心中暗喜。 林若飞当然饿不死,但只要林若飞去弄钱时,宝宝就可以趁机开溜了。 自己点了几盘菜,装作津津有味的样子大吃。 有生以来,还第一次这样乖乖地吃饭。 林若飞呢? 林若飞站了过来,走向屋角的四个人。 这四个人身材结实,拿刀佩剑,一望就知是江湖人。 林若飞走到他们桌前,忽然出剑,挑起一个盘子。 盘子里盛着一只烧鸡。 四个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起怔怔地看着林若飞。 盘子连带烧鸡从剑上滑下,落在原先放的地方。 盘子一碰到桌面,“叭”的一声,裂为八片。 不多不少,整整齐齐,正好八片。 而那只鸡呢?却一点没事,一点伤口都没有。 这一手好漂亮,四个人却吓呆了。 林若飞“哧”地收回了剑,抱拳笑道:“在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林若飞。” 四个人立刻站起,急退,一下退了个干干净净。 宝宝大叫道:“无赖,强盗,无赖的强盗。” 林若飞不说话,因为他已经在吃鸡,满嘴都是鸡肉,怎么说话。 宝宝气得饭也不吃,气鼓鼓地看着林若飞。 林若飞不但耳朵聋了,就连眼睛也好象瞎了。 其实他心里也感到好笑,堂堂的林若飞竟会去抢一只鸡吃。 这可都是因为宝宝的缘故。 吃完饭后,已经是傍晚了,宝宝决定住店,林若飞也住店。 那四个人走得太慌忙,竟连包袱也忘了拿。 包袱里有银子。 所以林若飞住店,花的是自己“抢”来的银子。 宝宝躺在床上,又想了一个逃跑的方法,他知道林若飞住在隔壁,如果自己逃走,以林若飞超人的耳力,一定可以听到的。 至于怎么逃呢?宝宝已成竹在胸。 第二天清晨,林若飞敲门,敲了半天,没有一点声音。 掌力一吐,门栓已断,林若飞进来,吃了一惊。 只见屋里被褥散乱,窗户大开,窗户上还有一点泥土。 林若飞苦笑道:“还是让小家伙逃跑了。” 心里一想,实不甘心,堂堂的林若飞达一个小孩子都看不住吗? 身子一跃,已出了窗户。 他这边刚走,从房屋里的衣柜中,探出个头来,一脸的得意笑容。 终于甩掉跟屁虫,宝宝一步跃到门外,拼命跑去。 出了客栈,宝宝不走大路,从一条羊肠小道走下去。 小路到了尽头,则是一条大路,大路的方向是往京城去的。 路上行人很多,但穿红衣服的人只有一个。 林若飞。 林若飞坐在路边,路边还有一个茶摊,他正在喝茶呢。 宝宝“通通通”走到林若飞跟前,恶狠狠地道:“你怎么在这?” 林若飞笑道:“我出了大门,慢慢地走到这,正走得口渴,就坐下喝茶,刚喝一口,就看到你。” 眨眨眼,林若飞又道:“在这里喝茶犯法吗?” 宝宝忽然笑了,因为告诫自己,林若飞就是想气自己,绝不能让他得逞。 宝宝笑嘻嘻地坐下来,道:“林公子,花抢来的钱习惯吗?” 林若飞摇头道:“很不习惯。” 宝宝喜道:“那你以后不许抢钱,换个方法弄钱好不好?” 林若飞笑道:“好。” 宝宝把手伸进林若飞口袋,掏光银子,得意洋洋地走了。 ※※※ 又到了吃饭的时候,宝宝一边吃一边看林若飞。 这一次他们是在一座大酒楼中,楼上有不少江湖人,但是不许林若飞抢,看他有什么办法。 宝宝已把这件事当作一件有趣的游戏来玩了。 他就是要不断地刁难林若飞。 靠楼梯口有一桌人,吃得最热闹,一共有八九个人,其中有一个锦衣中年人,显然是主人。 林若飞笑瞇瞇地盯着锦衣人看,忽然一拍桌子,叹道:“好恨,好恨。” 他这一拍,惊动了满楼的人,锦衣人也向林若飞望去。 林若飞装作不知,抽出长剑来,叹道:“在下踏遍天下,为寻找对手,本想此处卧虎藏龙,哪料到尽是庸才。” 宝宝见林若飞装得逼真,感到很是有趣,津津有味地看下去。 锦衣人已经站起,冷笑道:“年轻人,说话不要太狂。” 林若飞收敛目中精光,生怕吓跑了锦衣人这个老头,道:“阁下是谁?” 他身边的人厉声道:“你连‘美名剑客’都不认识,难怪那么狂呢。” 林若飞惊道:“莫非是‘美名剑客’包三爷?” 包玉成冷笑道:“总算见识不浅,尚可造就。” 林若飞拱手道:“在下不知包玉成在此,言语冲动,多有冒犯。” 包玉成捻须微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林若飞笑道:“不知包三爷可愿和在下一赌?” 他深知包玉成好赌成性,是以才有此一问。 包玉成果然笑道:“你赌什么?” 林若飞笑道:“赌在下必能接住包三爷三剑。” 包玉成大笑,道:“年轻人真是好大的志气,在下和你赌了,赌什么?” 林若飞笑道:“若在下侥幸接了三剑,包三爷需以黄金五十两为酬,若在下输了,必为包三节扬名。” 这个赌约颇不公平,但林若飞知道包玉成定会答应。 因为包玉成银子很多,名气却很小。 林若飞也是从包玉成桌上人的称呼中听到的。 包玉成果然面有喜色,大笑道:“取剑来。” 旁人忙取过剑来,这柄剑镶金嵌玉,颇是华丽,待剑一抽出,林若飞却好生失望。 这不是一柄好剑。 包玉成只知宝剑越漂亮越好哪里懂得识剑。 林若飞站在包玉成面前,拱手道:“三爷先请。” 包玉成笑道:“仔细了。” 一剑刺来。 这一剑刺出,就连宝宝都难过得扭过头去。 使剑使出这种样子,真不如跳进黄河自杀算了。 林若飞却装作手忙脚乱,长剑乱挥,架住玉成的剑。 包玉成叫道:“第二剑。” 这第二剑更不堪看,宝宝庆幸自己吃得少,才没有吐出来。 林若飞自然又装作急急忙忙,慌慌张张的样子,才架住这一剑。 包玉成道:“第三剑。” 有风雷声传来,当包玉成第三剑刺出时,似乎晴天打了一个霹雳一样。 这一剑颇快、颇狠,这一剑绝不是平庸的剑法,而是颇高明的。 包玉成就像变了一个人,他的剑变得更厉害。 林若飞没有料到,一个七八流的剑客怎么变成了超一流的绝顶剑客。 林若飞急退,除了退,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他身后的桌、椅都被他撞得粉碎,但包玉成的剑依然剑势不衰。 林若飞已经退到了墙壁,已经绝无可退之处了。 剑,指住了林若飞的咽喉,然后就停住了。 像山一样地停住。 林若飞叹道:“你一定不是包三爷,如果包三爷有这等高明的剑法,‘美名剑客’早已天下皆知了。” 包玉成静静地笑了,他静静道:“我的确不是包三爷,我是汤小石。” 林若飞耸然动容。 汤小石! 宝宝也惊呆,林若飞若是和汤小石正面交手,胜负尚未可知,如今汤小石的剑已指到林若飞的咽喉,宝宝想不出办法来解决此时的困境。 汤小石忽然收回了剑。 他将剑掷到地上,剑断为数截,珠玉滚了一地。 谁也没想到他会收剑,更没想到他掷剑于地。 汤小石道:“这不是一柄好剑,不配用来对付林若飞。” 林若飞道:“可是它指住了我,这是有始以来,第一柄能够指着我咽喉的剑。” 他说的是实情,迄今为止,林若飞没有真正败过。 汤小石道:“它制住了你,是因为我在用诈,你绝没想到我会是汤小石,所以你败得不公平。” 林若飞道:“你想做到公平?” 汤小石道:“我用剑,剑是君子之器,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剑客,首先必须成为一个君子。” 这句话颇有道理。 汤小石道:“所以用诈来将你击败,不但不公平,你也不服。” 林若飞道:“那我们再来,来一次真正的较量。” 汤小石道:“好。” 可是他身上没有剑,他也没有吩咐人为他取剑。 林若飞道:“既然你和我比剑,你的剑呢?” 汤小石微微笑道:“我的剑你是看不到的,当它该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林若飞瞳孔收缩,收缩成一根针,然后他拔剑、剑出。 这是两个很简单的动作,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就算从没有学过剑的人,也可以做出这两个动作。 这个动作唯一和别人不同的,是它太快,非常快。 甚至比闪电还要快。 如果汤小石手中有剑,他或许能够接住这一剑。 可是他没有剑,真的没有剑。 他用什么方法接住这一剑? 这是任何人都想知道的,甚至连秦宝宝都感到很好奇。 汤小石伸出了右手,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了一个圆圈。 彷佛是受到某种魔力的驱使,林若飞的剑正从这个圆圈中刺进去。 林若飞立刻觉得很不妙了,非常非常不妙。 剑刺过去,一直刺到了剑柄,汤小石的拇指和食指便捏住了剑柄,同时,另外三根手指也搭上了剑柄。 林若飞只觉得虎口一震,手中的剑竟变成了汤小石的剑。 剑光闪动,剑尖反而指住了林若飞的咽喉。 林若飞惊呆。 有人喝彩,当然是汤小石带来的人。 汤小石微笑道:“我记得我说过,我的剑随时都可以出现,因为你的剑也可以变为我的剑。” 林若飞垂下了高贵的头,他不得不承认,汤小石比自己高明。 他夺剑的手法不但颇冒险,也颇巧妙,简直是匪夷所思。 剑光又一闪,不是刺入林若飞的咽喉,而是将剑送进了剑鞘。 林若飞的剑鞘。 然后汤小石转过头去,坐到他刚才生的位置上,又端起了酒杯,喝酒、谈笑。 他再也没有看林若飞一眼,就像世上根本没有这个人。 名满天下的林若飞,在他眼中,居然不如一杯酒。 林若飞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什么地想不起,什么也思考不出来。 他只知道自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他宁愿死在汤小石的剑下,但汤小石偏偏不杀他。 他居然已经懒得杀我,因……为……我……不……配。 这五个字就像毒针一样利入林若飞的胃里、骨髓里。 他很快就想到个字:死。 死对林若飞来说,实在太容易不过,也实在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 他冲出了酒楼,头也不回,宝宝急忙追了出来。 汤小石这才转过头来,望着林若飞走的方向,不住地冷笑。 有人问:“汤先生为什么不杀了他?他对我们很不利。” 汤小石微笑道:“杀人的方法有许多种,并不是只有剑才能杀人。” 那人不懂。 汤小石笑道:“林若飞是一个颇骄傲的人,他的剑法也的确值得他骄傲,这种人可以死,却万万不能败的。” 那人道:“汤先生是说,像林若飞这种人败不得,败就得死?” 汤小石道:“他看上去比谁都坚强,其实却很脆弱,这一次对他的打击太大,他就算能够活着,也必定终身不再用剑。” 那人道:“可是他以前也败过,败给了苏护玉。” 汤小石道:“那一次他没有真正败,他是为了某种目的,才败给了苏护玉,但这一次就不同了。” 那人点头,叹道:“我若是林若飞,我绝不会死的。” 汤小石慢慢地道:“林若飞只有一个,他虽然会做蠢事,但无疑是令人恭敬的,你们永远也比不上他的。” 第二回 唐门叛逆 林若飞狂奔。 他从来没有真正尝试过失败的滋味,所以他很脆弱。 他有勇气去死,却没有勇气失败。 他准备逃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然后悄悄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一点他做不到,因为宝宝就像一个阴魂一样,紧紧地跟着林若飞。 林若飞奔得再快,也无法甩掉宝宝这个小阴魂。 林若飞停下,淡淡地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宝宝道:“我没有跟着你呀,我只是想看一看热闹而已。” 林若飞道:“什么热闹?” 宝宝道:“看一个本来挺聪明的人是怎样笨死的。” 林若飞叹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不了解我,这世上没有人能了解我。” “我了解你。”宝宝柔声道:“因为大哥和你是一种人,都是高高在上,只可以成功,不可以失败的人。” 林若飞道:“卫紫衣和我不同。” 宝宝道:“有什么不同!你无法承受失败,大哥也一样,他若是败了,整个‘金龙社’就完了。你失败了,死的是你一个人,而大哥若是败了,结局是很难想象的。” 林若飞道:“可是卫紫衣没有败过。” 宝宝道:“不错,大哥没有败过,你知道什么是失败吗?” 林若飞笑道:“现在,恐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失败了。” 宝宝冷笑道:“你以为比武输了就叫失败吗?如果是这样,江湖上每天不知有多少人要投河了。” 林若飞道:“他们和我不同。” 宝宝道:“有什么不同?他们是人,你也是人,你难道比他们高贵?依我看,你根本不如他们。” 林若飞静静地听着,宝宝的话就像唐门的暗器,字字打中他的要害。 宝宝道:“你以为你这叫失败吗?不过是输。这就像赌博,你这一次输了,下一次说不定能扳回本来,只要在赌桌上,就不能叫输。” 林若飞叹道:“我已经没有资格再赌了。” 宝宝道:“你还没有死,为什么不能赌?什么叫失败?一个人死了,才真正地叫做失败。” 林若飞低头不语。 宝宝转过身去,气愤道:“再也不想理你了,原来你是这样没有出息的人,真后悔认识你。” 宝宝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当然不会真地走了,他可不放心林若飞。 林若飞太聪明,也太爱钻牛角尖,一钻进去,就出不来了。 躲到一边,看林若飞还在那里低头沉思,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宝宝忍不住,他可是个急性子,于是又来到林若飞面前,很奇怪地道:“你怎么还在这,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林若飞抬头看着他,忽地笑了。 宝宝故意板起了脸,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林若飞笑道:“我想通了,不死了,宝宝说得不错,死了才是真正失败。” 宝宝这才笑了,道:“这还差不多,算是个乖孩子。” 她的话故作老气横秋,林若飞听了也不生气。 林若飞道:“虽然我现在不是汤小石的对手,可是只要他不死,我总有一天能够战胜他的。” 宝宝道:“其实何必等那么久,有个办法,可以让你很快就能战胜汤小石。” 林若飞道:“我不会用计谋的,他既然是正大光明地击败了我,我也要用正当的法子击败他。” 宝宝嘟着嘴道:“就你是正人君子,我是小人。但你怎么知道我的办法不是正当的,而是阴谋诡计?” 林若飞道歉道:“对不起!错怪宝宝了,好,你说。” 宝宝道:“现在我不想说了,随你怎么求我也不说。” 林若飞没有求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微微地笑着。 他知道小孩和女人一样,肚子里有话,是绝对憋不住的。 你老是求他们,他们反而不会说,而且更得意。 宝宝不但是个小孩,而且还是个女孩,她肚里的话又怎能忍得住。 果然,用不了多大功夫,宝宝忍不住,道:“你不想听?” 林若飞道:“不想听,因为学剑是没有快捷方式好走的,宝宝固然聪明,对武功的见解未必如我。” 宝宝不服,非常不服,就连大哥卫紫衣都夸自己对武功的看法颇有见地,林若飞竟敢小看自己。 宝宝气坏了。 一时之间,他都想不到林若飞是在用激将法。 宝宝道:“我把我的办法说出来,看你服不服?” 林若飞悠然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没逼你。” 宝宝气坏了,道:“你想要尽快地提高武功,唯一的办法是回到小竹楼下的地宫,找那个老古董,学习燕南天和上官金虹的武功。” 林若飞摇摇头,道:“我学的剑法也是最高明的,根本不用学别人的武功,根本不必。” “顽固,十足一个老顽固。”宝宝心里狠狠地骂道。 宝宝道:“前辈高人的见解定对你有启发之处,有些你想不透的难题,或许受到启发就想通了。” 林若飞这才笑了,道:“谢谢宝宝为我指了一条明路。” 其实林若飞也想到,自己当初拒绝老人的好意,是自己的强烈自信心在作怪。 现在,他当然不会这么想了。 林若飞向宝宝告辞,自己再回到地宫里去。 宝宝则要回子午岭了。 两个人举手相别,宝宝终于可以一个人自由自在了。 宝宝向来是个自由主义者,不愿意受人约束。 虽说除了卫紫衣,没有人能管得住宝宝,但有人跟着,总是烦人的。 现在又恢复自由身,正想好好地痛快地玩一玩,于是,便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 心中暗暗祈祷,可别遇到汤小石。 看到汤小石,就想起以前总是一张死人脸的欧阳不群。 汤小石虽然总是笑容满面,但宝宝确定,汤小石绝对是个大伪君子。 快要进入镇子时,看到从镇里急匆匆地走出两个人来。 宝宝一眼就认出来,这两个人正是陪汤小石喝酒的那些人。 看他们脚步匆匆的样子,定是去做一件急事。 这些人做的事,自然不会是好事。 宝宝大叹倒霉,不想自在一番,却遇到不得不管之事。 “唉!”宝宝叹了一口气,道:“宝宝真是劳碌命,一刻也闲不下来。” 路边正有一个小摊子卖水果,宝宝转过身,装作买水果的样子,那两个人丝毫不觉,从宝宝身边匆匆走过。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话,宝宝只听清两个字:唐谅。 莫非这些人是想陷害唐谅? 唐谅算是宝宝的子侄辈,子侄遇到麻烦,小长辈怎能不管。 眼见两个人走出一箭之地,宝宝才跟踪下去。 对跟踪术,宝宝早已熟练掌握,不怕被人发觉。 两个人离了市镇后,周围的行人稀少,于是开始施展轻功。 想把我甩掉?作梦! 宝宝的轻功,可谓一流,只施展出五成,就足够了。 那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低声地谈论,有时还爆出一阵大笑。 有什么得意的,你们遇到克星还不知道,真是两个倒霉蛋。 两个倒霉蛋丝毫不觉,已经进入了一家大客栈。 宝宝可不能这样进去,他的相貌、打扮,都是很引人注目的。 再说此时的宝宝已经不是以前的宝宝,江湖上十个人中,最起码有三个人知道秦宝宝的名字。 至于怎样化装呢? 宝宝最拿手的是扮小乞丐。 将头发散开,掩住苍犀角,再撒上些尘土,就成了披头散发。 将衣服撕破,在地上打几个滚,可不就成了破衣烂衫。 再用土搽脸,岂止是蓬头垢面。 当然还需要一个道具,只要随便找一根小棍当作打狗棍就行。 一切准备妥当,宝宝大摇大摆地经直往客栈里去。 店里的伙计立刻沉着脸走过来,喝道:“要饭的滚一边去,不要挡了风水。” 宝宝早已见惯了势利眼,不以为忤,眼睛扫了一眼客栈中的情景。 客栈的大堂上,生意还很不错,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宝宝早已认出,这些人都是汤小石带来的人,就算是其它人,也个个身强力壮,目中精光闪动。 这客栈中,竟然全都是心怀叵测的高手。 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宝宝还看到,屋子里有一张靠屋角的桌子边,只坐了一个人。 那个人背朝着大门,只能看出他的身材修长,衣服华丽。 宝宝陡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看来要想法子让他转过身来。 伙计在赶宝宝走,将宝宝推到门外,宝宝就势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泪说下来就下来,本事还真不小。 宝宝抹泪哭道:“人家饿嘛!屋里大爷那么多,一定有好心人的,我来讨饭吃也不行呀,呜呜。” 哭声可颇凄惨,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落泪。 伙计心也软了,掏出一把铜钱,道:“好,去买些吃的吧!” 宝宝爬起来,正好看到屋角那个人正回头向这里看。 宝宝一眼认出,这人正是唐情。 唐家最多情、最风流的公子唐情。 宝宝生怕唐情会认出自己,拿了铜钱,一溜烟地跑了。 心里头,早已明白了。 唐情是被唐谅一路追杀的,因为唐情犯了唐门的戒律,唐谅就算追到天边,也要将唐情追杀了。 所以唐情就埋伏了那些人,以自己为诱饵,诱杀唐谅。 唐谅的武功再厉害,但是恶虎难门群狼,说不定汤小石也会在。 那样,唐谅就非常危险了。 不幸的是,这件事被宝宝看到,宝宝既然已经猜到其中的阴谋,一定是要救唐谅的。 只要唐谅不走进这间屋子,任何人也拿唐谅没有办法。 宝宝找了个墙角坐着,这样唐谅不管从哪一个方向来,宝宝都可以一眼看到。 这个任务可真累人,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把脖子都扭酸了。 这时从大路的尽头,走来了一个汉子,趿着拖鞋,穿得比宝宝还要破,肩上还扛着一个大布幌,布幌上血淋淋地写着“十两杀一人”。 难道这个人是一个杀手? 可是只要十两银子,就可以杀人的杀手可从未听说过。 再说,杀手这种职业,最大的特点是隐密,像出卖朋友一样地隐密。 这个人未免太嚣张了一点。 大汉一脸的黑胡子,脸上脏得要命,连本来的面目都看不到。 行人看到这名大汉,再看看布上的字,无不退得远远的。 在他们看来,大汉不是个疯子,就是个狂人。 反正是老百姓惹不起的人。 大汉走到客栈门口,将布幌朝地上一插,叹了一口气,道:“现在的人命越来越贱了,连十两都不值。” 看来他的生意很不好。 大汉在客栈的台阶上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只烧鸡腿,有滋有味地啃起来。 这只烧鸡腿想必是他最后的食物,他吃得很慢,一块鸡皮也要嚼半天。 宝宝细细地打量着大汉,不由呆了,虽然大汉尘垢满面,宝宝还是认出来,这名大汉正是殷大野。 他就是“快刀”马泰的师父,阴离魂的“对头”殷大野。 宝宝知道殷大野不是杀手,更不是疯子,那他为何这般举止? 从客栈中走出了一个人,脸上露出颇为厌烦的神色。 因为殷大野堵住了门,而且还太招摇,或许会破坏诱杀唐谅的计划。 宝宝一看到有人出来,就明白了殷大野的目的。 殷大野或许不知从何处知道唐谅有危险,他到这里,也和宝宝的目的一样,是为唐谅报信的。 那人走了出来,看着布幌上的字,冷冷地道:“你会杀人?” 殷大野低头啃鸡,听见说话,抹了抹嘴,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抬头看着那人,指着自己的鼻尖,笑道:“你是在和我说话?” 那人道:“难道我是在自言自语吗?” 殷大野喃喃地说:“这倒很难说,这年头有毛病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那人怒道:“你在说什么?” 殷大野笑道:“我在说什么?我在自言自语啊!对了,这位仁兄刚才好象问我会不会杀人?” 那人道:“不错。” 殷大野板起了脸,道:“难道你没有看到字吗?不会杀人,我怎敢做这种生意?” 那人道:“你杀人只要十两?” 殷大野道:“老幼无欺。” 那人道:“不管任何人都只要十两?” 殷大野道:“不分贵贱。” 那人掏出一锭银子,不多不少,正好十两,扔在殷大野面前。 殷大野忙不迭地收起了银子,站了起来,道:“你想杀谁?” “他!”那人手一指,指的竟是坐在墙角的秦宝宝。 宝宝也吃了一惊,定下心神,看殷大野如何做。 要是殷大野真的来杀自己怎么办? 是逃,还是暴露身份? 而这两种方法显然都不好,看来店中的人已经有所觉察了,所以用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殷大野目露凶光,一步一步向秦宝宝走了过来。 宝宝心中大骂:“臭殷大野,到现在还认不出我来。” 正寻思良策,殷大野忽地回头,道:“用什么方法杀他好呢?” 那人道:“随便。” 殷大野道:“你随便,我可不能随便,因为人是我杀的,杀人引起的麻烦也是由我一个人扛着。” 那人怒道:“杀一个小叫花子,有什么麻烦?” 殷大野道:“这就很难说了,这小叫花子或许是丐帮的人,丐帮可是武林第一大帮,谁也不敢得罪;还有一些富家的公子哥,锦衣玉食地过烦了,也喜欢扮花子体验另一种乐趣,所以我有所顾忌。” 那人冷冷地道:“看来你是想赖帐。” 殷大野正色道:“做杀手最讲的是信誉,既然得了银子,人是一定要杀的。” 那人道:“还不动手?” 殷大野道:“动手自然要动手,不过方法却有讲究,我必须做到一乾二净,不让任何人怀疑到我头上才行。” 那人道:“不错!那你准备用什么方法?” “暗器。”殷大野笑道:“并且一定要用唐门暗器。” 那人大惊,两只眼睛几乎睁成了核桃那么大。 殷大野道:“用唐门暗器杀人,便是最好的方法,因为别人都会认为是唐家人做的,天下敢和唐门作对的人可实在没有,你认为这个方法怎么样?” 那人又惊又恐,道:“你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 殷大野笑道:“杀手,只要十两银子就可以杀人的杀手。” 那人不信,死活也不信。 他道:“你的暗器呢?你的唐门暗器呢?” 殷大野摇摇头,叹道:“想不到你什么都不懂,唐门暗器是用来杀人的,并不是给人看的。” “你真的有唐门暗器?”这句话不是那人说的,而是一个青衣人。 青衣人站在檐下,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站在那里,好象已经站了很久。 殷大野回头看着这个人,笑了。 因为青衣人正是唐谅。 四川唐家最杰出的新一代高手,唐谅。 殷大野笑道:“既然唐家人来了,我的生意自然做不下去了。” 可是他并没有走的意思,他的身体正好堵住了门口。 唐谅显然也认出了殷大野,但却好象并不理解殷大野古怪的眼神。 那个人早已退了进去,看到唐谅,他比看到鬼还要害怕。 唐谅走了过来,殷大野笑道:“你是不是想进去喝一杯?我劝你不要进去,里面有很多狗,会咬人的狗。” 唐谅道:“可是我只看到一条狗,挡路的狗。” 殷大野苦笑,好心不被人理会是最尴尬的事情。 殷大野悻悻走到一边,叹道:“既然有人喜欢被狗咬,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时唐谅已经走进了客栈。 宝宝和殷大野相视一眼,两个人都露出很无奈的表情。 宝宝忽然惊叫,道:“背后。” 殷大野没有动,因为他已经不能动了。 现在只要他一动,利刃就会刺穿他的心脏。 殷大野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精光闪动的长剑抵住殷大野的后心。 殷大野不敢动,身后这个人竟能在自己毫不觉察之下,拔剑祗住自己的后心,那人的功力定是比自己高的。 他猜得不错,因为持剑的人正是汤小石。 汤小石微笑道:“你也进去,看看狗怎么咬人。” 殷大野只好进去,他没向宝宝看一眼,他生怕汤小石会注意到宝宝。 可是汤小石已经注意到了,他正对宝宝道:“宝少爷,如果你不想你的朋友死在我剑下,最好一块进去。” 宝宝只有跟着进去。 一进门,汤小石就点了殷大野的穴道,将殷大野按到一张椅子上。 至于宝宝,汤小石对他并不在意,一个孩子,能够做什么? 他自己收起了剑,站在门口,抱着双臂看着唐谅。 唐谅一走进去,就在一张桌子边坐下。 这张桌子本来坐着四个人的,可是一看到唐谅想坐,慌忙地走开了。 唐谅坐下,首先洗净一个酒杯,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他不怕有毒。 唐门与其说是以暗器成名,不如说是以毒成名。 唐家的人对毒当然很有研究。 唐谅喝光了杯中酒,放在桌子上,从怀中掏出一只鹿皮手套,戴在右手上。 大家都看着,居然没有一个人扑过去。 他现在手上还没有暗器,本是进攻的最好时机,为什么不扑过去? 因为唐情说过,如果不能在猝不及防下将唐谅击倒,那么在他有准备的时候,绝对不要动他。 这句话大家都深深地地印在心里,所以谁也不敢动。 唐谅戴好手套,从豹皮囊中取出了八枚暗器。 因为这屋里除了宝宝,殷大野和他自己,一共有八个人。 唐谅的暗器很奇特,好象是一朵梅花,一共有六个花瓣。 不过花瓣却不是红色,而是蓝色,蓝得发亮。 并且花瓣的边缘都颇锋利,阳光在光瓣上不停地变幻出七彩色泽。 这简直不像一枚暗器,而是一种艺术品,让人绝想不到这竟是杀人的利器。 唐谅道:“如果你跟我回去,诚恳地认错,认罪,我不会杀人的。” 他是对唐情说的,虽然有七个人对他虎视眈眈,但他却像没有看到,他是来找唐情的,所以目中只有一个唐情。 他甚至连汤小石都不放在眼中。 唐情低着头,不说话,手指玩弄着酒杯,过了良久,他抬起了头,先看了一眼汤小石,才慢慢道:“我不会跟你走的,我并不在乎受罚,可是我无法忍受唐家的气息,那种森严的气息,我无法忍受。” 唐谅道:“什么气息?我怎么感受不到?” 唐情道:“因为你是个天才,可以替唐家扬名,所以每个人都对你好,你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是我就不同了,我一辈子也超不过你,所以永远只能低声下气,唐家不会给我什么,现在甚至不给我自由。” 唐谅没有发怒,他显然也能够体谅唐情的苦衷。 在唐家来说,武功的高明与否,是用来决定地位的关键,唐谅以前也忍受过不被重视的苦处。 这当然不能怪唐家的人。 唐门是个武林世家,只有不断地新人辈出,才能够保持在武林中的地位。 对不勤奋、不用功、没有成就的子弟,他们没有时间去照顾。 要想在唐家出人头地,只能靠自己默默奋斗。 不过,要想在唐家取得一定位置,比在江湖上成名要难得多。 所以面对唐情的倾吐,唐谅无言以对。 过了良久,他也叹了一口气,道:“可是祖宗的规矩不能废,既然你不想当唐家的人,那么就把唐家的东西交给我。” 唐家的东西当然是暗器,暗器必须用手发射。 原来想摆脱唐门的人,都必须交出自己的暗器和一只手。 唐情的脸色变得苍白,他的脸色本就很白,现在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宝宝有些不忍了。 他的心肠本就颇软,就算以前的杀手宋嫂,犯下了谋刺卫紫衣的大罪,也是宝宝苦苦求免的。 现在他怎忍心看到唐情剁去一只手。 人没有了手,不但很难看,做事不方便,并且一定很痛的。 宝宝只考虑这么多,他上前一步,道:“唐谅,可不可以不要唐情的手?” 唐谅看着宝宝,表情不再冰冷,宝宝说起来比自己高一辈,唐家家规森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尊敬长辈的。 唐谅无奈地笑了笑,道:“不要他的手,他仍会去为非作歹,这样岂不辱了唐家的名声?” 宝宝向来通情达理,对宝宝,也只能晓之以理。 宝宝道:“不让他做坏事,未必一定要剁手啊!不如让他发下毒誓,毕生不再用唐门暗器就行。” 这个方法也是可行的,江湖人最讲的是信誉,一个食言的人,不仅让别人瞧不起,就连自己的人也看不起。 这种人就算再有本事,也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和承认。 一个被所有人看不起的人,又怎能在江湖上混下去。 宝宝望着唐情,希望唐情能够同意。 唐情摇头,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摇头。 因为他背叛唐门,就是为了能在江湖上出人头地,失去手或发下毒誓,他又怎能实现目标。 唐谅的脸色变了,话已说尽,下面只能用一种方法解决。 他的手似乎动了一动,桌上的梅花瓣暗器就少了一枚。 一个人摀着咽喉,什么话也说不出,撞倒了桌子,将桌上的酒菜撞翻了一地。 他还没有倒下时,呼吸就已停止,双手和脸已经变成灰色。 果然是见血封喉,果然是天下无双的利器。 已经有三个人冲了过来,两把刀舞出刀花,护住了全身,第三把刀直刺,刺向唐谅的后心。 舞刀的两个人刀法忽然乱了。 他们已经不是在舞刀,而是在跳一种奇特的舞蹈。 一刀刺出的那个人也忽然跳了起来,手中的刀只刺到半途,就“叮当”落地。 因为在他尚未抽刀时,就中了暗器,他在挥刀时,生命已结束。 三个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大,他们到死都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快、这么霸道的暗器。 桌上的暗器,已经剩下了四枚。 汤小石一直没有动。 因为他一直在寻找唐谅的弱点。 对付唐门暗器,他也是一点都不敢冒险。 现在已有四个人死在唐谅的暗器下,但汤小石依然找不到唐谅的弱点。 所以汤小石还准备等下去,看一看。 唐情低着头,玩弄着酒杯,似乎根本不关心发生的事情。 殷大野身子不能动,嘴却能动,只要能够说话,他当然不会闲着。 他叫道:“他奶奶的,唐门暗器真有一点门道,原来杀人这么容易,手动一动就行了。” 唐谅一举杀了四个人,的确只是手动了一动。 只是手动,肘上的部位却一动不动。 这说明唐谅的暗器是靠腕力和指力发出的。 如果他动用全身的力量发出一枚暗器,结果会怎样? 正因为这个原因,汤小石才没有动。 因为他知道,唐谅并没有用全力。 唐情忽然道:“看打。” 他也是唐家的人,他也会用暗器,他的暗器就是“多情刺”。 现在多情刺已经发出。 唐谅手又动了一动。 对付唐门暗器,也只能用唐门暗器。 两枚暗器在空中相碰,“叮”的一声,落到地上。 唐情又发,连发了三枚。 唐谅的桌上三枚暗器立刻也不见了。 空中六枚暗器相撞,又落在地上。 唐谅还是坐在桌边,一动不动。 唐情站了起来,道:“每个唐门子弟,身上只有七枚暗器,六哥因为立了两次大功,所以有九枚,现在六哥身上,只有一枚暗器了。” 汤小石笑了。 只有唐家的人才能对付唐家的人。 唐谅唯一弱点,就是他的暗器并不多,如果一个唐门子弟身上已没有了暗器,就不那么怕人了。 现在唐谅身上,只剩下一枚暗器。 唐谅盯着唐情,表情颇为愤怒。 他现在身上,的确只有一枚暗器,最后一枚。 可是对手却有四个。 这柄暗器当然是留给唐情的,可是在他击打唐情的时候,汤小石就会出手。 他是来杀人的,而不是被人杀的。 虽然人家都知道唐谅身上只有一枚暗器,但谁也不敢动。 因为谁都愿意看别人去死,去挡这最后一枚暗器。 汤小石挥挥手,两个躲在角落里的人只好冲出来。 自己的命固然重要,但汤小石的命令更不能违背。 刀带着风声,劈向了唐谅。 两个人心中还存在一丝侥幸,希望唐谅的最后一枚暗器是射向对方。 所以他们的速度都不快,生怕第一个冲到唐谅的面前。 唐谅冷笑,他坐的桌子还有许多酒菜、杯碟、碗筷。 他的手在桌上一拍,两支筷子就飞了出去。 筷子不锋利,除了煮得稀烂的肉什么也戳不动。 但唐谅的筷子就不一样了。 筷子从两个人的左眼刺进去,足足刺进了一半。 两个人倒下,惨叫,翻滚。 他们有点羡慕刚才的四个同伴了,他们有幸死在唐门暗器下,而自己却死在一支筷子上。 汤小石还是声色不动,不过他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知道唐谅最后一枚暗器是不会轻易发出的。 汤小石只是想看一看,唐谅在没有暗器的情况下,会怎么做。 现在他看到唐谅还会用筷子。 但汤小石不怕唐谅的筷子。 唐门的暗器的构造,都是考虑到如何克服空气的阻力而达到最快。 一根筷子,当然不能够和唐门的暗器相比。 汤小石怕唐谅的暗器,却不怕唐谅的筷子—— 第三回 兄弟反目 地上尸体遍地,却没有一滴鲜血,宝宝觉得好讶异。 唐谅只有一枚暗器,处境可大大不妙,该怎么帮助他? 不用他帮忙,唐谅似乎已经有了办法,他脸上浮现出微笑。 很自信的笑。 莫非他有两枚暗器? 唐谅从豹皮囊中掏出了一枚暗器,那朵蓝色的梅花。 只有一枚。 唐谅微笑道:“这种暗器叫做‘梅花雨’。” 他的手在桌上轻拍,“梅花雨”裂成了六瓣。 唐情的脸色变了。 汤小石的脸色也变了。 变得很难看。 “梅花雨”裂成了六瓣,每一瓣都闪着蓝光,每一瓣都可以杀人。 唐谅看着唐情,悠悠道:“你身上还有三枚‘多情刺’,就算和我抵掉三枚,我还有三枚。” 他终于站了起来,冷冷地道:“可是你却只有两个人。” 唐情面色由白发青,他是唐家人,也知道“梅花雨”,但却从不知道,一枚“梅花雨” 能够分为六瓣。 汤小石已在踌躇。 剑在腰间,是拔还是不拔? 如果不拔剑,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唐情被唐谅所杀? 他需要唐情,因为他正想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件事,绝少不了唐情。 唐情忽然拔出了刀,一把短鞘小刀。 这把小刀也很锋利,也可以杀人,但不是用来对付唐谅的。 唐情将小刀含在口中,持起了右手的衣袖,撕下一条布条,紧紧地缠在手腕上,这样做,是避免手被切断时,大量的鲜血流失掉。 唐谅垂下了头,唐情毕竟是他的兄弟,他的心肠还不至于坚硬到看着唐情断手而无动于衷。 因为他知道,唐家的人剁去了手,就等于丧失了生命。 唐情左手握紧了小刀,手上青筋暴出,谁都知道他太紧张了。 他在唐谅面前跪下,这也是唐家祖上传下的规矩。 宝宝怎忍心看下去,早已把头转过去。 殷大野叹道:“宝宝帮我一个忙,帮我摀住眼睛,我也不忍看下去。” 宝宝依言摀住了殷大野的眼睛,甚至还摀住了殷大野的鼻子。 宝宝刚转过头,就听到“啊”的一声。 不是唐情的声音,而是唐谅的声音。 唐情断手,唐谅叫什么? 难道他很脆弱,或是心太软? 宝宝急忙睁开眼睛,却发现唐情的手并没有断。 不但没有断,而且还用双手死死扣住唐谅的腰。 他的双手已经扣住唐谅腰间的大穴。 唐谅的上半身一动都不能动了。 唐情低着头,似乎不忍看唐谅面上的表情。 他的手也不敢放下,生怕手一放唐谅就会跳起来。 宝宝以为,唐谅此时一定很愤怒。 他看着唐谅的脸,只看到了悲凉、无奈、伤心。 他喃喃地说:“很好,很好!没想到你又学会了‘大力金刚手’。可喜,可贺,终于能为唐家扬名了。” 他的目中似乎有泪。 被人欺骗和出卖,本是件伤心事,何况是被自己的手足兄弟出卖。 唐谅的心情,宝宝已经能够体会。 宝宝冲到了唐情面前,大叫道:“你卑鄙,你无耻。” 宝宝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唐情始终低着头,默默地退开,不敢看屋子里任何一个人的脸。 汤小石大笑,道:“唐谅,我终于不怕你了。” 他走过去,拔剑,精光闪动的长剑架到唐谅的脖子上,却看着唐情。 唐情摇摇头,道:“我求你不要杀他,这是我第一次求你。” 汤小石道:“他甚至要你断掉一只手,他既无情,你何必有义!” 唐情道:“他是唐家的人,而唐家有唐家的规矩,如果换作我是他,我也会这样做的。” 汤小石收剑,笑道:“可是他以后仍然会阴魂不散地追杀你,到时候,我也未必保得住你。” 唐情叹道:“如果他再被我制住,我只有杀了他。” 他低下头去,叹息连连。 汤小石道:“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背叛了唐家?” 唐情道:“就算后悔也已来不及了,我无论怎么做,唐家的人依然不会放过我的。”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宝宝心道:“现在你可后悔了,真活该。” 汤小石这时,反过来又看着宝宝。 目中精光闪动,似乎已有杀机。 唐情似乎看出了汤小石的意思。 他急步上前,道:“你不能动他,绝对不能动他。” 汤小石道:“为什么?” 唐情道:“因为我们已经开罪了唐门,如果再得罪了卫紫衣和少林寺,我们在江湖上,就没有立身之地了。” 汤小石冷笑道:“卫紫衣、悟心和尚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唐情道:“他们既然没有什么了不起,汤先生自然也不用怕他们,可是我们的大事却无法成功了。” 汤小石默默地想着,笑道:“他还不过是个孩子,我汤小石怎会杀一个孩子。” 唐情道:“我们走吧!这里已不必再待下去。” 他当然想快点走,毕竟他人性未泯,还不能面对唐谅。 他们很快地就走了。 宝宝首先去解唐谅的穴道。 唐谅默默地看着宝宝,什么话也没有说。 宝宝解不开穴道,因为他的内力不够,而唐情下手很重。 他只好去帮殷大舒解穴,殷大野是被汤小石点中的。 汤小石点穴手法更奇特。 殷大野笑道:“不管是什么穴道,过了十二个时辰,穴道自解,宝宝不用把我们弄得又麻又痒。” 宝宝就只好去拖地上的尸体。 因为看着这些尸体,他可待不下去。 唐谅却急道:“宝宝千万不要动,尸体上已有毒,碰都不能碰。” 宝宝奇道:“这么厉害吗,连衣服上也连带有毒?” 唐谅道:“你解下我的手套,戴上手套可以无事,不过你千万不要碰到手套的表面,因为那也有毒。” 宝宝咋咋舌,道:“幸亏我不是唐家子弟,否则岂不天天惶惶不安,生怕碰到不能碰的东西?” 唐谅不禁笑了,道:“幸亏宝宝不爱当唐家子弟,否则我们岂不遭殃。” 他能笑出来,说明他已经在把不愉快的事情忘掉。 宝宝冲着唐谅做个鬼脸,忿忿的样子,便去小心翼翼除去唐谅的手套,戴在手上。 这才去搬动尸体,一共有六具,倒真累人。 又将地上和尸体上的“梅花雨”捡起来,放到唐谅的豹皮囊里,将桌上的六片花瓣也放到唐谅的豹皮囊中。 当把这一件件做完后,宝宝正准备将鹿皮手套取下,一群人忽然冲了进来。 这些人穿着破破烂烂,有的人身上还穿着女人的花衣服。 有的人手中有刀,有的人则拿着一根木棍。 有些人干脆就是空手。 这无疑是一群不成气候的七八流的强盗。 真正又有钱又有威风的强盗在江湖上并不太多。 大多数强盗都是普通的百姓。 他们或者是穷得快要饿死,或是杀人后被官府捉拿,或是不喜欢凭力气安份地挣碗饭吃,于是当了强盗。 像卫紫衣那种大盗,很少很少,整个江湖也不过只有一个。 大多数的强盗混得并不好,有时抢到有油水的客商,或许能当几天富翁,但这种机会毕竟很少。 这群强盗的脸上都带着怒气,想必这几天的生意并不好。 这群强盗,一共有十七八个人。 宝宝还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好奇地看着他们。 这群强盗一眼就看到了唐谅。 和宝宝的破衣烂衫和殷大野的穷酸打扮比,唐谅像是比较有油水的。 唐谅穿的是一袭青衣,布料虽然普通,做工却很考究。 不是有钱有身份的人,是不会穿得这样又随便又考究的。 强盗们最大的本事,就是一眼看出谁有多大油水。 为首的一个人手一挥,众盗们静下来,强盗首领大多个子高块头大,并且样子一定很凶、很恶。 这个强盗头子也是一样。 强盗头子上下打量唐谅,哈哈笑道:“总算找到一只肥羊。” 唐谅身子一动不能动,强盗头子也看出来了。 他似乎也懂一点点穴,知道被点中穴道的人是动不了的。 样子也很凶恶的殷大野,看来也是被点中了穴道。 唐谅觉得有些好笑,千算万算,没想到会有强盗来打劫自己。 不过他相信宝宝能对付。 这一群七八九流的强盗,怎会是宝宝的对手。 宝宝挡在强盗首领面前,笑嘻嘻地道:“你想干什么?” 强盗头子笑道:“做强盗的,当然是想弄几个钱花花。” 宝宝道:“那你们可走眼了,这里一个铜板也没有。” 强盗头子见一个小孩子总是挡在面前,很不耐烦,他挥了挥手,道:“让开,小心我宰了你。” 强盗当然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他说宰了你,就会真宰了你。 宝宝不怕。 他笑道:“惹别人可以,可千千万万不要惹他。” 强盗道:“他难道是太子爷,不能惹他?” 宝宝不想伤害他们,而只想把他们吓走。 他一本正经地道:“他不是太子爷,可也差不多,四川唐门的六少爷唐谅,你们可曾听说过?” 强盗头子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睁大眼睛,颤声道:“唐谅?是唐门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唐谅?” 只要是在江湖上混过一天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唐谅。 宝宝伸出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晃了晃,道:“你既知唐谅的名字,总该知道只有唐家人才戴鹿皮手套。” 强盗头子的脸都吓白了。 众强盗们也个个都变了脸色。 他们相互看看,“哄”的一声,走了涸干干净净。 宝宝向唐谅晃了晃手套,笑道:“唐门的名气还真不小。” 殷大野笑道:“宝宝为什么不捉弄他们一顿,究竟发了什么善心?” 宝宝道:“瞧这些人也挺可怜的,再说,大哥算是大强盗头子,对他的徒子徒孙当然要照顾一些。” 殷大野笑道:“卫紫衣的这些徒子徒孙可也太不成气候,一听到唐家的毛头,就撒腿跑了。” 一个人大声笑道:“谁说我跑了,我又回来了。” 宝宝一看,正是那个强盗头子。 他不但回来了,他的弟兄也一起来了。 宝宝记得这群强盗有十八个,现在又多出了两个人。 宝宝的记性当真了得,一眼就看出,这两个人绝不是刚才强盗中的。 并且他俩的身手部很灵活,行走时,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这两个人肯定不是强盗,而是两个身手不凡的武林高手。 强盗头子大笑道:“唐家人能动的时候我当然怕得要死,现在他却不能动,我知道我就算打他耳光,他也动不了。” 他真的准备走过去,看来真的想打唐谅的耳光。 如果没有人撑腰,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的。 替他撑腰的人,肯定是那两个身手非凡的高手。 宝宝明白,这两个人是汤小石派来的人,汤小石当着唐情的面不好下手,却舍不得放弃机会。 所以他派了两个人来,这两个人又带着强盗一起来了。 宝宝身子一晃,就到了强盗头子的面前,随手一巴掌打去。 心里想道:“你竟然要打唐谅的耳光,就先让你尝尝。” 宝宝的手法奇快,毕竟从小身受一流武功的熏陶,强盗头子当然躲不过这一掌。 “啪”的一声,已打个正着,被打处顿时肿了起来。 强盗头子大怒,他返回身,从一个喽罗手中夺下他们唯一的砍刀,不由分说,一刀劈向宝宝。 他以为一个孩子就算手快,也未必会武功的。 他准备一刀将宝宝砍为两截,他以前经常这么做的。 宝宝嘻嘻一笑,强盗头子的面前早没了宝宝的影子。 真正一流的轻功,强盗头子可从没有见过。 现在他见到了,并且自己的砍刀也落了空。 砍刀劈进了桌子中,强盗头子一时也拔不起刀来。 宝宝取出金匕首,轻轻在强盗的大砍刀上一划。 刀断了。 金匕首可是削铁如泥的宝物。 强盗头子更加大怒,因为这把砍刀是他唯一的兵器,是他好不容易,花了三十两银子买来的。 如今这把刀却被宝宝削断,他当然气得要命。 他拋了断刀,挥拳冲向宝宝,就要和宝宝拼命。 可是一只手夹住了他的手腕,令他半身麻木。 出手的是两个陌生人之一。 他道:“大王不消动手,让小的对付他。” 他口中称着大王,语调却丝毫没透着尊敬,就像在叫阿猫、阿狗。 强盗头子却软了下来,并且陪笑道:“好,你出手。” 他对这两个陌生人怕得要命,刚才就吃了大亏,并且他也知道,两个陌生人是在找黑锅让自己背。 是想把杀唐谅的罪名推到自己头上。 因为,他是他们的“大王”。 杀害唐谅的凶手这个黑锅,可以算是天下最大的黑锅了。 要命的是,他不背还不行。 陌生人放开强盗头子的手,轻轻一甩,就将强盗头子甩到一边。 这个陌生人穿着半新不旧的葛衫。 现在是初春,天气还很冷,还没有到穿葛衫的时候。 葛衫是夏天穿的衣服,用透气好、比较凉快的布料做的。 在人家都还穿着棉袍的时候,他却穿着葛衫。 不但穿了,而且还像穿了很长时候,也许是一个冬天。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葛衫人的内功很好,所以根本不在乎寒冷。 葛衫人面向宝宝,冷冷地道:“你得罪了我们大王,只有死路一条。” 他立刻出手,一出手就是杀招。 他也许得到指示,不但要杀唐谅,还要杀掉秦宝宝。 所以他已顾不上自己是武林高手的身份,向一个孩子痛下杀招。 宝宝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击倒的人,他闪身躲过,手中的金匕首已经挥出。 葛衫人“咦”了一声,轻退一步,一掌向宝宝拍来。 拍向宝宝的金匕首。 想必他也知道宝宝的金匕首是个神兵利刃,所以不敢硬接,而希望用深厚的内力击落匕首。 他用的是劈空掌力。 劈空掌就是手掌不必接触物体,却可以使物体受力。 他的劈空掌已有相当火候。 一掌拍出,宝宝的手已经麻了。 宝宝忽然想起了大哥教过的卸力打力的方法,这个方法宝宝勉强会用。 但却学不了像大哥卫紫衣那样将力量反击到对方身上,宝宝只可以做到使力量从身上流过,移注到别的物体身上。 于是当葛衫人第二掌劈来时,宝宝的手臂趁势向后一送。 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宝宝的肘尖顶到了唐谅的腰部。 并且不偏不倚,正点在刚才唐谅被制穴道的经脉上。 这显然是故意的了。 宝宝正是想利用葛衫人的内力,帮唐谅冲开穴道。 这就等于,葛衫人通过宝宝用内力替唐谅解穴一样。 另一个陌生人想必发现了宝宝的企图,他冷笑一声,扬手打出了一点乌光。 他也是用暗器的,他的暗器,是一枚普通的铜镖。 铜镖来势又急又快,宝宝急忙挥动匕首,击削铜镖。 因为铜镖是击向唐谅的咽喉。 一个当世数一数二的暗器高手,竟然成了别人的把子。 宝宝的动作很及时,终于削断了铜镖,削为两截。 铜镖上带的力道不小,将宝宝的手臂震得发麻,并且镖头还是打出去,不过偏高了一点了。 唐谅张开嘴,镖头就进了唐谅的嘴里。 宝宝好担心,镖头会不会射穿唐谅的嘴巴? 但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唐谅张开了嘴,两排雪白的牙齿正咬着镖头。 对唐谅来说,口接暗器可算是一碟小菜,更妙的是,他已将铜镖上的力道巧妙地转移到腰间。 经过宝宝一撞和镖头的力量,以及自己的内力,穴道已有松动迹象。 只要宝宝再拖延一刻时间,自己就可以动手了。 他向宝宝眨眨眼,宝宝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唐谅的口中镖头“噗”地吐出,射向用镖的人。 镖头比刚才那柄铜镖更快,用镖人已不敢硬接。 他急闪身,身后一个人惨叫着倒了下去。 “精彩,精彩!可惜我却不能够鼓掌了。” 说话的是殷大野。 殷大野是个老江湖,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江湖。 他当然看出,只要给唐谅一点时间,唐谅就能够冲开穴道。 所以他便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身上,这样可以拖延一点时间。 群盗看看他,一个个都不吭声,他们都是普通人,知道屋里的三个人都是大人物,所以不管发生任何事,这些人都是不管的。 陌生人也没有去看殷大野,因为殷大野在他们眼中无关紧要。 殷大野忽然唱起歌来,很不好听的歌。 葛衫人皱眉道:“割了他的舌头。” 用镖人应声而起。 宝宝忽叫道:“慢。” 用镖人一回头,目中变得惊骇不已。 而且不但慢了下来,还退了一步。 葛衫人的目光也露着惊慌。 原来宝宝的手上多了一枚暗器,那朵蓝色的梅花。 这是正宗的唐门暗器。 唐门暗器的可怕已不是它本身,而是“谁也躲不了唐门暗器”这种传言。 传言就像是魔咒,使人们都以为唐门暗器一定有魔力。 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宝宝手中的“梅花雨”更是唐门暗器的精品,精美得让人眩惑。 二十几双眼睛都盯着这朵蓝色的梅花,似乎连呼吸也停顿了。 宝宝笑道:“我跟唐竹唐老爷子学过几手,可不知管不管用。” 葛衫人和用镖人立刻又退,不是一步,而是三步。 谁不知道唐竹唐老爷子是唐门的老祖宗,天下至高无上的暗器高手。 和唐老爷子学过几手的人,说不定比唐谅还要可怕。 宝宝当然是吓唬人,他才没兴趣学什么暗器,就算唐老爷子求他学,他也未必有那份工夫。 可是现在瞧那些人吓成那样子,宝宝倒是改变了主意,有机会,还真得向唐老爷子学几手。 宝宝拿着“梅花雨”,笑了,戏弄道:“你们哪个做做好事,做我第一个牺牲品?” 这种好事,谁也不愿做的。 葛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宝宝,目中充满狐疑。 一个小孩子,怎会用唐门暗器? 可他也听过唐家和宝宝的关系,要看到宝宝的鹿皮手套。 他若不会用暗器,又怎有鹿皮手套? 手套不是唐谅刚给他的,从一进门,就看到宝宝已经戴着。 通过这几条线索,宝宝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会用暗器。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足够让人不敢轻举妄动了。 宝宝一边戒备,也听着唐谅的呼吸,唐谅的呼吸渐渐变得流畅,这说明,他的穴道已被冲开。 用镖人忽然冷笑道:“你既会用,为什么不发?” 宝宝笑嘻嘻道:“你猜对了,我真的不会用。” 葛衫人大怒,刚准备扑过去,一直不动的唐谅忽地动了。 从宝宝身后,走到了宝宝身前。 有人惊叫一声,然后就有人向后退,向后逃。 那群强盗,立刻跑得没了影子。 葛衫人和用镖人没有走,虽然他们也想走。 但是他们这样空手回去,一定会受到严厉惩罚。 他们只有硬着头皮留下来。 葛衫人面露恐慌,却故作镇静,道:“唐家的人除了用暗器吓人,想必是没有什么真实本事。” 他在用激将法,只要唐谅不用暗器,自己或许有机会。 宝宝冷笑道:“这种激将法只能骗小孩子。” 他也是小孩子,却没有被骗到,葛衫人看着宝宝,目中燃着怒火,好象恨不得掐死宝宝才解恨。 唐谅却笑道:“你们根本就不配我动暗器,你们不必激我,杀你们用什么方法都可以。” 他说过不用,就绝对不会用,唐家人的话没有人不相信。 葛衫人大喜,道:“好。” 双掌翻动,是很正宗的“泰山掌法”。 “泰山掌法”雄劲而有力,是最正宗的掌法。 葛衫人知道唐门的轻功、暗器都是一流,他却从没有听说唐家有人以掌法出名。 以自己三十年的掌力,就算杀不了唐谅,只要能赢个一招半式,唐谅就不好意思杀自己,自己回去,也好有个交待。 如意算盘人人都会打,至于是不是真的如意,就要看运气了。 葛衫人的运气并不好。 唐门的人会不会掌法?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掌法是武功的基础,没有基础,任何武功也练不好。 武功越高,基础也越深厚。 但是唐家暗器的名气太大,盖住了掌法。 何况历代唐门弟子也很少用掌法杀人,因为如果你有最好的方法,就绝不会用其它的方法。 用暗器杀人,当然是最好的方法。 葛衫人扑过来时,唐谅的身法也已展动开来。 绝佳的轻功配上不算不高明的掌法,打起来就非常好看。 就连一动不能动的殷大野也叫道:“好掌法。” 葛衫人也开始后悔了,他对自己的掌法未免太自信。 一个经历几百年而不倒的武林世家,如唐门,当然不会只有一个绝艺。 唐家的拳法也是绝艺。 葛衫人已使出一招“泰山九连环”。 这一招有九个变化,每变化一闪,威力就加一成,往往变了七个变化,对方就会被震断身体。 可是这次葛衫人感到自己加一成力,反击的力量就强一成。 当他使出第九种变化时,忽听“喀嚓嚓”一声响,自己的双手、双臂,甚至肩头的骨头齐被震碎。 两条手臂垂下,葛衫人叹道:“是我击败了自己。” 唐谅负手身后,好整以暇地笑道:“我帮了一点小忙。” 他帮的是大忙,因为正是他将葛衫人的力量原封不动地卸了回去。 用到第九重变化时,这份力量会使任何的骨骼都承受不住。 葛衫人自己也一样。 用镖人忽然贴到葛衫人的身后,葛衫人面部一阵抽搐。 他表情古怪地说了一句:“谢谢,你总算是我的朋友。” 他倒下,后心已有一处伤口,很深的伤口。 宝宝正吃惊不已,用镖的人也倒下,前心插着铜镖,铜镖几乎没柄。 宝宝惊奇地道:“好好的,为何自相残杀,又自杀?” 殷大野道:“因为他们就算不死在唐谅手上,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反正都是死,不如自杀。” 宝宝瞪了他一眼,道:“就你知道,我们刚才在拼命,你却看热闹。” 殷大野苦笑道:“宝宝又没有在我身上撞一下,我穴道不解,想不看热闹也不行。” 三个人不由笑了。 宝宝又道:“闭上眼睛,不就可以不看热闹了吗?” 殷大野讨好道:“难得见到宝宝大展神威,怎舍得闭眼?” 明知是马屁,不过拍得有水平,宝宝也就坦然受了。 唐谅已轻轻出指解了殷大野的穴道,殷大野穴道刚解,就跳到门外,挥拳伸腿,竟练起了掌法。 宝宝讶然,道:“你在干什么?” 殷大野手足不停,边笑道:“别才憋了太久,又见到唐公子的精妙掌法,手实在痒了,这才发泄发泄。” 宝宝和唐谅又发出会心一笑,殷大野可真是个妙人。 殷大野打完了一趟拳,又回到店中端起一个酒壶,“咕噜噜”猛灌两口。 放下空酒壶,抹干酒水,伸出两个指头,一本正经道:“宝宝,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宝宝道:“当然先听坏消息。” 殷大野叹了一口气,道:“卫紫衣因为思念宝宝过深,因此忧疾入体,此时已经大病不起。” 宝宝听得惊呆了,眼泪很快就流了下来,颤声道:“大哥真病了,宝宝该死,这么久还不回去。” 殷大野又道:“第二个消息,第一条消息是假的,卫紫衣没病,活得比老子还要自在。” 宝宝大叫:“你耍我。” 他扑上去,小拳头搥得殷大野的胸膛“咚咚”直响。 殷大野毫不在意,只是大笑道:“席老鬼输了,我终于骗过宝宝了。” 他又笑道:“不过宝宝还真该回去了,卫紫衣这几日茶饭不思的,再这样下去可真要病了。” 宝宝急道:“大哥现在在哪里?” 殷大野笑道:“不管在哪里,管叫他一天之内到这。” 从怀中摸出一只鸽子,撕下布条,写上地址,将鸽子放飞。 殷大野道:“我写明是在天津,我们这就去天津。” 唐谅却不能去。因为他要追杀唐情,无论唐情逃到哪里。 宝宝和殷大野上路,一想到马上可以看到大哥,心里就像揣了个兔子。 一想到大哥一定会责骂他,心里,也像揣了个小兔子。 宝宝就这样揣着两只小兔子,跟殷大野去了天津—— 第四回 美人计 这是一幢华丽、壮观,刚刚修葺一新的巨宅。 这是张真人的习惯。 每到一处,他都要留下一幢巨宅。 这不是奢侈和浪费。 每一座巨宅,都是一个据点,据点连成线、连成片,就会成为地盘。 张真人的野心并不大,他从不做统治武林的梦。 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做过这种梦,却无一例外地遭到失败。 张真人只想一块一块地培养势力,经过数年的经营,他的势力已经非常可观,已经足以和天下第一大组织“金龙社”抗衡。 张真人下一个目标,就是吞并“金龙社”,他已经有这种实力。 张真人没有小看卫紫衣。 所以他在酝酿、准备,没有十分的把握,他不会动。 汤小石却经常劝他:“小谢背叛,小俞被杀,所以我们不要碰‘金龙社’。如果能和卫紫衣、萧傲云三足鼎立,已经足够了。” 汤小石想不通,一个垂暮老人,何以有那么大的野心? 汤小石满足现状。 更何况他知道,进攻“金龙社”的实力是自己。 汤小石不愿和卫紫衣交手,他不想失去已经得到的。 张真人反对。 老人和小孩一样,都非常固执,固执得不近人情。 谢灵均的反叛,俞振金身死,“金龙社”的力量可想而知。 汤小石不愿因为张真人的野心,从而葬送自己。 而张真人什么话也听不进去,阻止他的唯一方法,就是杀了他。 这就是汤小石需要唐情的原因。 再强壮的肌体,再精湛的内力,都抵不住唐门暗器的毒药。 杀死张真人当然并不容易,用毒,瞒不过张真人,用暗杀手段,希望等于零。 只有用唐情。 因为张真人一定会喜欢唐情,唐情也的确很惹人喜欢。 他的身世、武功,都会令张真人对他另眼相看。 到了唐情得到信任后,事情就非常好办了。 就算用唐门暗器刺杀张真人,也是非常危险的。 但只要死的不是自己,汤小石不会管那么多的。 汤小石的武功当然比唐情好,刺杀成功的机会当然比唐情高。 但会有危险。 汤小石自然要把这种危险,转嫁到唐情的身上。 汤小石为什么不找组织中的心腹? 那些心腹人多对张真人敬若天神,别说刺杀,就算背地里说一句不恭敬的话,也万万不敢。 所以只有唐情最合适。 再说,就算唐情行刺失败也没有关系,汤小石可以说唐情是个奸细。 行刺张真人失败的结果,只能是死亡,唐情死了,汤小石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吗? 唐情会同意吗? 汤小石是这样做的。 他首先买通了一名美女,这名美女是江南的名妓,妖媚风流,从十二岁就学会对付男人了。 偏偏唐情的最大弱点就是多情。 多情的公子,遇到多情的美女,自然会有缠绵的事情。 唐情很快就坠入情网,他脸上的沉醉和幸福,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的。 爱屋及乌,唐情对介绍人汤小石也感激不尽。 他说,他最爱的女人是婉儿。 婉儿就是那个名妓的名字。 他最好的朋友就是汤小石。 唐情自然不能永远待在婉儿的身边,他是唐家的人,唐门子弟每年最起码要做三件轰动武林的大事。 唐情奉命去川滇锄奸,自然把照顾婉儿的重任交给了汤小石。 可是等唐情回来,却发现心上人已为他人所有。 这个“他人”就是张真人。 汤小石痛心疾首地说:“他是我师父,我不能违背,也无法违背他的意愿,他来到我这里看到了婉儿,你叫我怎么办?” 唐情怎能怪汤小石,他只怪自己无缘,美人薄命。 可是他又怎么忍受得了心上人受一个老匹夫的纠缠。 在他的再三请求下,汤小石答应让唐情见婉儿一面。 唐情见到婉儿时,婉儿已明显消瘦,婉儿又扑到唐情的怀中,泣不成声。 她诉说对唐情的思念,倾吐老匹夫对她的凌辱。 她说她之所以不死,就是为了要见唐情一面。 说完这句话时,她闪电般抽出汤小石的剑,就想了结自己的生命。 唐情轻轻地制止了她,流着泪说:“我,一定会救你。” 他不想带着婉儿一走了之,却不想连累汤小石。 他更不愿在被杀追、逃亡中生活,因为他深知张真人的可怕。 婉儿和唐情又不得不分开,婉儿将走时说:“你一定要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 当时她脸上的哀怨、凄凉,早已令唐情心碎。 他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关了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中,他喝了二十斤的烈酒。 最后他出来,同汤小石请求说:“我从未求过你,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汤小石心中已在暗笑,因为他的计策已经成功。 “美人计”是最古老的计谋,也是最有效的计谋。 不过当他听到,唐情请求自己帮助他杀张真人的时候,汤小石大怒,并且装作拔剑要杀掉唐情。 唐情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将头都磕出了血。 汤小石这才将他扶起,叹气道:“谁让我们是朋友呢?这世上除了朋友帮你,还有谁能帮你?” 唐情感激涕零。 他说从现在起,汤小石不但是他的朋友,而且是他的恩人。 然后两个人静了下来。 杀张真人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不但要有过人的勇气,而且还要有严密的计划。 唐情有的是勇气。 他们制定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唐情必须得到张真人的信任。 怎么做才能得到张真人的信任? 汤小石早已成竹在胸。 想要得到一个人的信任,首先必须得到一个人的喜欢。 要想得到欢心,就必须投其所好。 这些道理,汤小石比谁都明白。 所以他对唐情说:“张真人平生有三大爱好,美女、名马,他最喜欢的则是琴。” 唐情道:“名琴易得,我的朋友中,也有一位收藏名琴的。” 汤小石笑道:“自古以来,共有四大名琴,‘号钟’、‘绕梁’、‘绿骑’、‘焦尾’,张真人已无不尽得。张真人喜欢的当然不只是琴,而是琴韵。” 唐情皱眉道:“我的琴艺虽然也算不错,但绝非是一流的,以我的琴艺,张真人未必会喜欢的。” 汤小石笑道:“唐儿的琴自然无法取娱于张真人,但有一个人,琴艺妙绝天下,一曲抚罢,闻者无不如醉如痴。” 唐情道:“汤兄说的,可是‘抚琴妙手’花解语?” 汤小石道:“花解语虽然貌陋,但闻其曲而令人忘其丑。” 唐情道:“你是说,如果我能得花解语之授,必能取悦于张真人?” 汤小石道:“正是。” 唐情道:“可是花解语愿意授琴艺于我吗?” 汤小石叹道:“问题就在这里,花解语此人,刚正不阿,他所不喜之人,就是如刀于顶,他也不会抚琴的。张真人屡次命他抚琴,都被他拒绝。” 唐情道:“连张真人都打动不了他,何况我?” 汤小石笑道:“张真人不行,你却未必不行。” 唐情道:“为什么呢?” 汤小石道:“谋刺张真人,以我俩之力,当然不够,以唐兄身份,拉动花解语入伙,想必不难。” 唐情沉吟道:“既然事已至此,我好歹也要试一试。” ※※※ 江湖七妙手中,最无用的,就算是花解语了。 除了弹琴,他实在没有其它的本事。 偏偏他并不以为弹琴是一门绝艺。 所以除非他心血来潮,否则你就是和他待上一年,你也别想听到妙乐仙曲。 至于为了逃避授琴之责,他更能做出跳崖装死的事情。 唐情知道,打动花解语,并不比打动张真人容易多少。 这一天中午,唐情携着一架琴来找花解语。 他带来的琴自然是名琴,以音色论,并不亚于“焦尾”、“绿骑”。 花解语被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这是汤小石的安排。 看守花解语的人,只有两个丫鬟。 这两名丫鬟的武功不过是二三流的,但对付花解语却已足够。 花解语试验过几次,想从丫鬟的手下逃走。 他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这两名丫鬟,一个叫绿哥,一个叫小琴。 唐情来到花解语的房前时,正看到花解语在一个人生闷气。 他的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想必刚经过一次又不成功的逃亡。 唐情将琴留在了门口,一个人走进了屋里。 花解语并不认识唐情,绿哥和小琴也不认识。 小琴厉声道:“你是谁?” 唐情笑了笑,忽然挥拳,击打小琴的面门。 小琴避不过,她的武功只不过是二三流,而唐情的武功,却是一流的。 唐情并没有真正打碎小琴的脸,他从不会对女人太粗鲁的。 他的拳已变成掌,掌缘轻切到小琴的颈部血管。 小琴昏了过去。 唐情一把扶住她欲倒的身体,又将她推给了绿哥。 绿哥只有接住,唐情的手正好从小琴的肋下伸出,轻点绿哥的腰间大穴。 他将两个最起码要昏睡十二个时辰的丫鬟,扶到了床上,然后冲着花解语微笑。 花解语怔住。 他被唐情潇洒自若的武功怔住,他最羡慕武功很好的人。 过了良久,他才欣喜道:“你是来救我的?” 唐情点头,笑道:“我的确是来救你的,也是救我自己的。” 他的第一句话花解语明白,第二句话,花解语就不懂了。 不过只要是来救自己的就行,花解语站了起来,兴冲冲地就往外走。 唐情把他拦住,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花解语疑惑道:“你不是来救我的吗?既然救我,为什么不走?” 唐情道:“难道你不想和你六位兄弟一起走?” 花解语叹气道:“守卫他们的人,可比守卫我的人高明,最起码有六位一流的高手,就算以你的武功,也不可能同时击倒六位高手的。” 唐情道:“所以你打算自己一个人走吗?” 花解语道:“不是我不讲义气,而是我实在无能为力。” 唐情道:“你错了!你有能力救他们,我一点也不骗你。” 花解语无奈地笑道:“我连这两名丫鬟都对付不了,又怎能去对付那六位一流的高手呢?” 唐情道:“难道你忘了,你有一种天下无双的绝艺。” 花解语道:“你是说弹琴吗,难道琴声可以杀人?” 唐情很认真地点头道:“不错,有时候琴声的确能杀人。” 他将这个计划源源本本,不带一丝隐瞒地告诉了花解语。 连小婉的事也没有隐瞒。 唐情明白,要想打动一个人的心,必须说真话。 花解语听完以后,头摇得就像货郎鼓。 唐情道:“你不信我们能成功?” 花解语道:“当然不信,你的武功再好,也对付不了张真人的。” 唐情微笑道:“看来,我必须向你证明一下唐门的暗器。” 花解语道:“你怎么证明?” 唐情道:“我进入这个小院时,身上带有汤小石的手令,可是如果我带你出去,他们就一定不会让我出去。” 花解语也知道,院子外最起码也有三名一流的高手。 花解语道:“如果你能在我数三下之中杀掉他们,我就信你了。” 唐情微笑道:“也就是说,你就会答应授我琴艺?” 花解语点头道:“可是你办不到,绝对办不到。” 唐情微笑道:“你随我来。” 两个人走出了房间,走出了院子。 立刻就有三个人走了过来。 这三个人在江湖上本是名人,惧于张真人的武功和势力,他们不得不投效“光明教”。 在这教中待的时间越长,就越能感到其中的好处。 以前欺负过他们或是并不是很尊敬他们的人,现在一见到他们,就像最孝顺的儿子见到最严厉的老子一样。 渐渐的,这三个人已从不十分忠心变得十分忠心。 他们知道,只要努力做好份内的事情,就可以得到一切想得到的。 他们发现,有一种强大的势力做靠山,的确比以前单枪匹马要好得多。 所以他们都很忠于自己的职责,知道疏忽职守会得到颇严重的惩罚。 唐情刚才进入这个院子时,凭的是一张汤小石的手令。 这种手令一次只限于一个人使用,唐情可以自由出入,花解语却不能。 唐情也正想除掉他们,因为他们已知道自己和汤小石的关系。 唐情有信心,有把握,唐门暗器是从不会让任何人失望的。 三个人走了过来,一个使棍的人走得最慢,倘的步子沉稳有力,走路的时候,上半身几乎不动。 走在中间的却空着手,但他的双臂却比常人长得多,双手垂下,可以过膝。 这个人又矮又瘦,偏偏却生了一双长臂。 武林中有一个家族,天生异常,很适合练一种叫做“通臂拳”的武功。 练成“通臂拳”之后,双拳坚硬逾铁,并且由于手臂较长,其威力要比一般的拳法厉害得多。 走得最快的人身体修长,步子就像猫一样地轻捷,这说明他的轻功很不错。 他也是空手,但却穿着一件口袋非常多的衣服。 每只口袋中都装满了暗器,各种各样的暗器。 会用暗器的人,一般都擅长轻功。 花解语看是这三个人,已经开始为唐情担心。 因为他的武功虽然不佳,武林见识却不少。 他低声对唐情道:“这是‘盘龙棍’潘七,‘通臂神拳’金正印,‘满天花雨’花非花。” 唐情微笑点头,这时“满天花雨”花非花已经走过来。 他还很客气,他笑道:“阁下莫非是要走了?” 唐情道:“是的。” 花非花依然笑着,看着花解语,道:“这位阁下一定是送行的了?” “不是。”唐情道:“他和我一起走,一起离开这里。” 花非花的脸色变了,金正印和潘七也皱眉头。 花非花淡淡地道:“这是违反规矩的,阁下只许一个人进出,难道汤先生没有对阁下说过?” 他以为唐情是自己人,所以还是比较客气。 唐情道:“我不管,我想把谁带走,就把谁带走。” 和花非花的态度相比,唐情的态度不但无礼,而且很绝。 花非花沉下脸来,道:“那阁下就遇到麻烦了,并且我劝阁下最好不要动手,否则会更麻烦的。” 唐情笑了笑,道:“如果我偏要动手呢?” 他果真动手了,不是放出暗器,而是先戴上手套。 这个程序一点都不能乱。 花非花不再说话,因为对方明明是在惹事,不但是一种惹事,而且是一种严重的反叛行为。 花非花不得不履行自己的职责,他把手一挥,潘七和金正印就扑了过来。 对付叛逆的人,是根本不用客气的,所以潘七和金正印用了杀招,而且是全力以赴。 盘龙棍招沉力猛,“通臂神拳”出招狠辣,在这两种武功的逼迫下,没有人会感到轻松的。 何况还有暗器随时可以出手的“满天花雨”花非花—— 第五回 别有用心 唐情居然回头对花解语道:“你可以开始数了。” 说到“你”的时候,鹿皮手套刚刚套紧了手指。 说到“数”的时候,飞旋盈舞的盘龙棍忽然垂下,像是一个被击中七寸要害的毒蛇。 本来势如风雷,抓向唐情面门的金正印的手,反而抓向他自己的咽喉。 更妙的是“满天花雨”花非花,他的暗器已打出,但暗器只飞行了一尺的距离就纷纷落下。 潘七的盘龙棍已经拋下,双手摀住了面门,紫黑的血就从他指缝中流了出来。 “通臂神拳”金正印的手的确很可怕,他的十指硬生生插入自己的咽喉,拔出了一枚多刺的暗器,也带出了紫黑的血。 “满天花雨”花非花已经倒下,双手还握了不少未发的暗器,暗器的锋刃已经刺破了他的手。 只有他的血是鲜红的。 那么唐情的“多情刺”呢? 难道并没击中花非花? 花非花忽然出口喷出一口紫黑色的血,同时一枚“多情刺”也被他喷出。 随着“多情刺”和污血,同时喷出的还有七颗牙齿。 这时潘七和金正印早已停止了动作,变成了两具死尸。 两个刚才还生龙活虎,不可一世的人立刻就变成死尸。 花非花暂时还活着,“多情刺”打入他张开的口中时,他正好用牙齿咬住了暗器。 如果他知道是唐门暗器,他绝对不会咬的。 现在他知道了,他睁圆了眼睛,睁得很可怕。 他只说了一个字:“唐──”然后他也倒下。 唐情微笑,回头道:“你从一数到几了。” 没有回答,因为花解语已经昏了过去,活活吓昏过去的。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残酷的杀人方法,偏偏他的胆子不大,他又怎有心思去数“一、二、三”? 唐情拍醒了花解语,道:“刚才你也看到了,这种武功是不是能够完成计划?” 花解语翻了翻白眼,用手指着唐情道:“你是唐情。” 唐情道:“我是。” 花解语道:“求求你下一次杀人的时候千万不要让我看到,我求你了。” 对这么诚恳的请求,唐情又怎忍心不答应呢? 他点头道:“我保证。” 唐情又做了必要的工作,他将三个人的尸体放在一起,点了一点粉末在伤口上。 这是唐门处理尸体最普通的方法。 尸体很快就变成了黄水,正好泥土也是黄的。 用一点黄土盖住,三个高手就在这世上消失了。 这一切当然是让花解语闭上眼睛以后才做的,否则他又会昏过去。 至于小翠和绿哥,唐情不忍心杀她们,他毕生从不杀女人的。 既然不杀,就要带走,一个背一个。 当他们离开时,花解语问道:“我们就这样走吗?张真人若看到我不在,一定会怀疑的。” 唐情道:“这是汤小石的事了,下面的事我不管。” 汤小石既然负责这里的安全,自然有很多方法让张真人不知道这件事。 何况张真人刚得了婉儿,婉儿是那种让男人无法离开她半步的女人。 唐情也很清楚这一点,可是他不说,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他生怕会控制不住自己,马上去找张真人。 两个人背着小翠和绿哥,悄悄地离开了这里。 十二个时辰以后,小翠和绿哥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木板床上。 木板床摆在一间茅草屋里。 屋里还有一个男人,又年轻,又漂亮,又有一副迷人的微笑。 小翠想起来,这个男人似乎和自己昏过去有关。 绿哥已想起来,她叫道:“你是谁?我们怎会在这里?” 唐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了她们一个问题。 他问:“你们想不想被剥光衣服,泡在冷水里?” 小翠惊叫道:“这种下流的事你也做得出?” 唐情又道:“我还能做出把你们放到棺材里,还可以在棺材里放满老鼠和蛇,并且是活的。” 他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这样做,两个女人就已尖叫了起来。 女人也许并不怕被剥光衣服,但老鼠和蛇是无论如何要怕的。 这是女人的通病。 小翠颤声道:“你不会这么做的,你不会这么做的。” 唐情道:“这就要看你们听不听话,乖不乖了。” 绿哥和小翠几乎同时道:“我们听话,我们乖。” 唐情目中闪着光,道:“真的?你们真的会恨乖?” 一个男人用这种眼光看两个已经很丰满、很成熟的女人,会有什么动机? 小翠却想,这个男人不管怎么说比我见过的男人要漂亮,如果他真要──我又有什么办法? 绿哥的意思恰好也是一样。 她们脸上显得羞涩,假装无奈,但并不是十分不愿意的神情,接着她们几乎同时点了点头。唐情露出了微笑,最迷人,尤其最迷女人的微笑。 他道:“我饿了,你们快去给我做饭去吧。” 原来他竟是这个要求,小翠和绿哥不由有些失望。 但她们真的很听话,下了床,真的去做饭。 她们并不想逃,首先因为逃不了,其次这个男人看上去并不坏。 这两条理由,足够让两个算是孩子的女人留下来。 厨房在外面,搭着一个小屋子,一切用具都很齐全,地上有青翠的蔬菜,有活鲜的河鱼,有一块新鲜的猪肉。 烧饭做菜,都是她们天天做的,所以她们很快就淘净了米,洗净了菜,宰杀了鱼,切好了肉。 唐情忽然走进厨房,他道:“你们会做饭?” 小翠性格活泼,性格活泼的女孩往往很容易适应环境。 她不但已经完全适应,而且好象和唐情很熟。 她笑道:“你见过不会煮饭不会做菜的女人吗?” 在当时,这种女人很少。 唐情点点头,道:“不过,你们应该了解我的口味。” 小翠道:“公子喜欢什么?” 唐情道:“第一,饭要烧得老,有锅巴饭才香,第二,菜要炒得嫩,太老了就不会好吃。” 小翠道:“是不是还有第三?” 唐情道:“第三,最好不要放毒药,我不喜欢吃有毒药的东西。” 谁也不会喜欢的。 小翠和绿哥当然不会放毒药,第一,她们已经开始喜欢唐情,第二,她们根本没有毒药。 唐情最后道:“我叫唐情,你们以后可以叫我唐公子。” 绿哥惊喜地道:“是不是‘多情公子’唐情?” 唐情笑道:“是。” 然后他就走了出去。 他很多情,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见过他的女人多情。 绿哥还沉浸在喜悦中,她喃喃地说:“我这不是作梦吧?我是在为‘多情公子’唐情做饭?” 小翠咯咯笑道:“公子尚未多情,你就多情了。” 唐情定到屋后的小溪边,花解语正在调琴。 他看到唐情,笑道:“我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听到了,你果然很有本事,我如果有你的一半本事,这辈子就不会打光棍了。” 唐情笑了,苦涩的笑。 他如果有本事,小婉就不会给张真人抢走了。 一想起这件事,唐情的心成就像插了一根针。 花解语静静地看着他,神情有说不出的庄重,一有了琴,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严肃地道:“不管有什么事,你都要把它忘记,学琴如学剑,心中不能有一丝杂念。” 不光是学琴,学任何东西,道理都是一样的。 唐情点点头,收敛表情,坐在花解语面前,道:“我知道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花解语拨动琴弦,流水般的声音轻轻流出。 他的确是此道的高手,他的见解之精湛,琴艺之高妙,都是唐情从未领略过的。 如果他不曾在琴上下过多年的功夫,根本就听不懂。 而他的水准和花解语一比,就像只学了一天武功的人去面对一个苦练多年的高手。 时间似乎过了很长,却似乎走得很快,只听小翠在叫:“吃饭了。” 菜有四样,还有一道汤。 不用去品尝,就知道菜一定很香,汤一定很鲜。 唐情一坐下就吃,但他无论怎么做,动作却很迷人。 绿哥哧哧地笑道:“唐公子难道不怕毒药?” 唐情道:“不怕,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菜,就算马上死了,也心甘情愿。” 他不愧是“多情公子”,每一句话都让女人心动。 花解语却停箸不食,并且“咦”了一声。 唐情道:“怎么回事?” 花解语道:“我以前也天天吃她们的菜,为什么今天的菜却特别好吃?这是怎么回事?” 唐情微笑,扭头看着小翠和绿哥。 绿哥把脸藏到小翠的背后,小翠则低下了头。 两个人的脸红得都像一块红布。 ※※※ 天津。 天津离京城很近,所以不可避免地成为“金龙社”的势力范围。 宝宝和殷大野刚进入天津,就看到人群中有“金龙社”的弟兄。 一群大汉乐呵呵地向宝宝走来,领头的,是“金龙社”的一个小头目,“飞刀飞镰”陆松。 陆松走过来,打揖道:“殷大野好,宝少爷好。” 宝宝迫不及待地问:“大哥在哪里?” 陆松笑道:“正是大当家派我来迎接宝少爷的。” 又对殷大野道:“席领主和阴执法也来了,正在丽春楼喝花酒,他们说,如果看到殷大野,一定要你老人家去的。” 殷大野道:“这两个龟孙子,才离京城就逛窑子,不怕太座们知道?” 陆松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太座之令?” 殷大野笑道:“说得好,我这就去‘教训’他们。” 大笑而去。 宝宝道:“陆头目,大哥自然不在丽春楼的,那大哥又在哪里呢?” 陆松悄悄道:“大当家知道宝少爷回来见到他,一定撒娇不已,故而,才避开众人耳目。” 宝宝笑道:“不是找宝宝单独教训,不让其它人护着吧?” 心头就有一些惴惴不安,毕竟这一次出去时间太长,大哥不担心才怪,见了面,不骂几句才怪。 骂就骂吧,反正除了骂,大哥又能对宝宝怎样? 这就是典型的“恃宠而骄”了。 陆松引路,进了一个很幽静的小院子,因为已是初春,迎春花已经开了,黄得耀眼,树木也已发芽。 走进小院,扑面而来的是春意盎然。 宝宝道:“大哥可真会挑地方,这里好幽静。” 陆松不答,笑嘻嘻地推开一扇门,宝宝走了进去。 陆松将门关上,宝宝想,和大哥见面,有必要这样神秘吗? 正猜疑间,珠帘一掀,一个宫妆打扮,艳丽无双的女人走了出来。 宝宝吓呆了,因为这名宫妆少女,正是紫秋如。 原来陆松竟是个叛徒,竟将宝宝骗到紫秋如这里。 怪不得寻词支走殷大野,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 宝宝看着紫秋如冷冰冰,阴沉沉的脸,心中明白,这一次,可比以前的历险要凶险百倍。 紫秋如目中燃烧着仇恨,她的样子好吓人,宝宝惊骇得步步倒退,纵然他智能无双,此时也束手无策。 紫秋如冷冷地道:“宝宝,世上若没有你,又怎会有那么多事情,今天,你终于落到了我的手上。” 宝宝冷静下来,笑嘻嘻地道:“宝宝不明白,紫姑娘为什么这样恨我?” 当今之计,只有违背意愿,装痴卖傻,拖延时间了。 紫秋如嘶声道:“我当然恨你,若不是你,卫紫衣怎会不把我放在心上?” 宝宝心道:“大哥有了宝宝,自然不会把你这个丑八怪放在心上。” 紫秋如也很美,但若和宝宝的绝代丽姿一比,恐怕真要算丑八怪了。 当下却迷茫地道:“大哥不是对你很好吗?记得不,大哥常常带我们去游玩哩。” 这些事,何须宝宝提醒,紫秋如何时不在想着与卫紫衣相处的一分一秒? 紫秋如想起那些甜蜜的往事,心中的杀机,不知不觉地退了,再看着宝宝天真无邪的脸,不由想到,不错,宝宝是个孩子,怎会知道男女之情? 紫秋如并不算是个坏人,她的所作所为之所以失去理智,只是因为因爱不得而成恨,因恨而怒。 人一怒,就失去了理智。 现在静下心来,不禁有些后悔了,如果慢慢地和卫紫衣相处,或许还有希望的。 以自己的地位、武功、容貌,并不是没有机会的。 宝宝见紫秋如沉吟不语,知道自己扮猪吃老虎的妙计已经得逞了。 于是柔声道:“秋如姐姐,大哥还在等我,宝宝走了。” 说走就走,趁紫秋如神思恍惚之时,推开门,悄悄地走了。 紫秋如从沉思中惊醒,厉声道:“给我站住!” 招随声出,纱绫飞掷,缠住了宝宝的手臂,硬生生又将宝宝拉了回来。 宝宝笑嘻嘻地道:“秋如姐姐好精湛的武功。” 紫秋如不说话,接住宝宝的纤腰,飞跃而去。 她要将宝宝带到哪里去? 宝宝不知道,紫秋如也不知道。 她的心乱极了。 停下脚步,到了四野茫茫的荒野。 何去何从? 紫秋如心乱如麻。 对宝宝是杀是放,紫秋如彷徨无计。 如果杀了宝宝,自己今生和卫紫衣只能是反目成仇。 而放了宝宝,则宝宝仍然是卫紫衣和自己之间推不动的顽石。 紫秋如心乱如麻。 不远处的河边,正有一条清亮的小溪,溪边,青草已成,垂柳绿绿。 一棵柳树边,坐着一个披蓑衣,戴斗笠的钓鱼人。 钓鱼人背朝紫秋如,所以紫秋如看不到他的面容。 钓鱼人忽清吟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可惜,可惜。” 这是“金刚经”中的一句偈语,紫秋如过去也曾听过,但今日猛然听到,牵动心事,不由怔住。 自己虽经几番挣扎努力,但渐渐地离卫紫衣越来越远。 看来,世上话事,皆不要强求,无缘无份,终非自己所有。 钓鱼人复吟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可惜啊,可惜。” 紫秋如不禁接口道:“可惜什么?” 钓鱼人道:“自古红颜多薄命,不如意事常八九,若一味强求,不免鸡飞蛋打,竹篮捞水。” 紫秋如痴痴问道:“难道我所做的都是错的?” 钓鱼人道:“错即是不错,不错即是错,世上之事,本无错与不错,执着于是非之间,已着相了。” 声音苍老,却浑厚无比,宝宝免得声音好熟,心中不由一动,心道:“莫非是大和尚叔叔?” 紫秋如目中盈泪,双膝点地,道:“求大师点化。” 钓鱼人笑道:“你本是夙慧灵根,何须我点化?” 言罢身起,向远处走去,他走得并不快,但转瞬之间,已去了七八丈之远。 宝宝心中再无疑问,这种“缩地功”,几近仙术的轻功,当世除大和尚叔叔,谁人可为。 心念动间,紫秋如已经追了出去,急急道:“大师,等等我!” 两个人渐行渐远,剎时不见。 宝宝立在原处,百般寻思,明明是大和尚叔叔,为何不认宝宝? 难道大和尚叔叔不要宝宝了? 想到这,泪珠儿早化作断了线的珍珠。 复又想到,大和尚叔叔是有道高僧,对红尘恩情,本不放在心上,他对宝宝,可谓“相见犹如不见”。 见就是不见,不见就是见。 小小的秦宝宝,竟也悟出了一点点禅机。 想到自己快要变成小和尚秦宝宝了,不由地破泣为笑。 宝宝本就是感情极丰富,情感极率真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从不会勉强自己的。 抹干眼泪,正欲回到天津去见大哥卫紫衣,忽听到远处有琴声传来。 叮叮咚咚,说不出的美妙。 刚才是“侵”字韵第一叠,现在是“阳”字词第二叠了,连绵不绝,内蕴无限的忧思之情。 宝宝慧根灵气,为一时无双之选,虽然不懂琴,却隐隐听出抚琴者的悲苦。 忽听琴声作变征之声,音韵可裂金石,宝宝心里蓦地一紧,只转到“崩”的一声,余音已绝。 宝宝起了好奇之心,琴声好生高妙,又蕴悲苦之意,天下的伤心人,哪有这么多呢? 宝宝动了慈心,想去找抚琴人,或许能让他开心起来。 宝宝喜欢让别人开心,让别人开心的方法他也有许多种。 寻着琴声的方向,隐隐看到有一间茅屋,建在小山腰上,茅屋显然是新砌不久。 再走过去,昏暗的光线中,影影绰绰,看到两个人。 一个人道:“你一定又想到小婉了,如果这样下去,你学不成琴的。” 另一个垂手道:“是。” 前一人道:“以后莫在做‘绮兰’、‘思贤’了,只可将心中欢乐注入琴中。”那人又垂手,道:“是。” 宝宝一听这两个人的声音好熟,听起来,一个像花解语,一个像唐情。 这两个人素不相干,怎会凑到一起谈韵论琴了呢? 按捺不住好奇心,借着昏黑的夜色上佳的轻功,轻轻掠了过去,一跳一落,不带丝毫声响。 先转到茅屋后,从小窗看到,屋中陈设简单,不过两张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从门开处,可以看到花解语的身子和唐情修长俊彦的身材。 果然是他们俩。 两个人席地而坐,花解语口讲指划,不时地拨动膝上的琴弦,发出叮咚之声。 唐情则垂手倾听,深恐错漏了一字一句。 两个人的神情,都极专注,除了琴,世上不再有他们关心的事情。 宝宝听了几句,就听烦了。 又是什么“无射律”,又是什么“君弦”,又是什么“宫、商、角、变征、征、羽、变宫”。 宝宝哪里懂得。 宝宝心道:“怎么说的都是天书似的,怎么这两个人也不嫌烦。” 扭过头不去看他们,一眼就看到那间小厨房,和小翠、绿哥。 两个人正在忙碌,饭菜的香气,飘到宝宝的鼻中。 真是好香,宝宝也感觉饿了。 从屋后溜到厨房的窗口,斜着眼睛往屋里看去。 小翠和绿哥都很专注,和门口两个谈琴的人差不多。 宝宝好久没有恶作剧了,今天见到这么好的机会,不由玩心大发。 不一刻,饭菜已好,小翠拿着碗筷出去,便喊道:“唐公子,花先生,吃饭了,烦不烦呀?” 唐情正听得入神,花解语正讲到精湛处,一时都入了神,哪里听得到小翠的声音。 小翠将饭菜端回大屋,和绿哥在厨房中收拾。 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宝宝哪里能够错过? 踱到屋后,从窗口轻轻潜入,桌上有四菜一汤哩。 秦宝宝手中的辣粉可是辣椒的精髓,只需一点点,就足够让最不怕辣的人叫苦。 宝宝撤的可不是一点点,而是很多。 做完这些“工作”,宝宝张着嘴偷偷地笑,从窗口出屋,脑海中很快想到,唐情、花解语吃菜之后的狼狈样。 不一刻,听到脚步声传来,想必唐情和花解语已进屋了。 不一刻,只听“哇”的一声,声音好惨,被踩住尾巴的猫也不会这么惨。 只听花解语大叫道:“怎么这么辣,川菜也没有这么辣。” 唐情是四川人,四川人很能吃辣,但他也辣得冷汗直流。 他苦笑道:“这种辣味我以前只尝过一次,那一次,是秦宝宝到我们家做客的时候。” 声音还在屋里,宝宝就看到唐情站在自己身后,一脸的苦笑。 他无奈地笑道:“宝宝,我算是怕了你。” 他只是无奈地笑着,脸上却没有恶意。 宝宝随唐情进屋,花解语一看到宝宝,脸上就不自然起来。 他一看到宝宝,就想起和宝宝以前的一个协议。 “若是在你面前弹琴,我就从断魂崖上跳下去。” 现在宝宝来了,并且一定听到了自己的琴声,花解语该怎么办? 小翠和绿哥看到宝宝,也不由地怔住。 天下居然有这样漂亮的小孩,如果是女人,岂不真如天仙? 幸好这小孩子不是女子,否则自己哪配作女人? 望着宝宝的目光,是又羡又妒。 唐情笑道:“这就是秦宝宝,你们可算开了眼界了。” 他是对小翠和绿哥说的。 小翠惊讶道:“这就是秦宝宝,那么大的名气,竟是个小孩子。” 宝宝白了她一眼,道:“小孩子怎么样?甘罗拜相,也不过十二岁嘛。” 小翠和绿哥见宝宝好可爱,立刻就喜欢上他了。 怪不得听说“金龙社”大当家将宝宝当作宝贝了。 宝宝笑吟吟地看着她俩,忽然变色道:“啊!你头上有蛇。” 小翠和绿哥大惊失色,战战兢兢的,却不敢用手摸头发。 小翠看绿哥,绿哥看小翠,两个人都齐声道:“你头上垃没有蛇呀?” 宝宝早笑得打跌,唐情也用手撑住了桌子笑,花解语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小翠和绿哥这才明白,上了宝宝的一个大当。 唐情微笑道:“谁让你们刚才说宝宝是个孩子?刚才一惊可是轻的,再得罪宝宝,说不定真弄一条蛇放在你们头上。” 望着宝宝古怪的笑容,小翠和绿哥心里发毛,早就听说过──宁可得罪天王老子,不可得罪秦宝宝。 小翠和绿哥这才领略这句话的真谛,收拾了饭菜,去厨房重新做。 她们一走,宝宝就望着唐情,歪着头左看右看。 唐情急忙察视自身,深怕有个什么不妥让人见笑。 看了一遍,见衣衫整齐,无一不当,不由问道:“宝宝在看什么?” 宝宝道:“我在看你究竟是坏人还是好人。” 唐情有趣地道:“好人、坏人能看得出吗?” 宝宝点点头,道:“能看出。” 唐情笑道:“那宝宝看我,是好人,是坏人?” 宝宝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汤小石在一起,当然是坏人。现在和花解语在一起,才像是好人。” 唐情在笑,道:“那我究竟是好还是坏?” 宝宝道:“花解语除了琴,什么都不懂,很容易受人欺骗,所以,你最有可能是坏人了。” 花解语大窘,宝宝上一句将他捧得高高,这一句跌他一个跟斗。 唐情更觉有趣,道:“原来宝宝还是认为我是坏人。” 宝宝道:“坏人也会笑,可是笑得阴险、诡诈,让人看了害怕。” 唐情笑道:“我的笑很可怕?” 宝宝摇摇头,道:“你的笑很可亲,宝宝认为,你不是坏人。” 唐情道:“只凭一个人的笑容就可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 宝宝道:“差不多,反正从来没有判断错误。” 唐情深信不疑,他知道宝宝有一种奇妙的直觉,并且从来没有失误过。 宝宝很疑惑地道:“那你为什么和汤小石在一起,甚至不惜背叛唐门?” 唐情微微一笑,正在想怎样跟秦宝宝解释。 花解语抢先道:“那只是因为一个婉儿。” 他为了讨好宝宝,为了让宝宝忘掉那个协议,所以赶紧抢先出口。 “为了一个女人?”宝宝好惊讶,一个女人有这么大的魔力,竟让一个人背弃天下最具有实力的家族? 花解语不管三七二十一,早将事情的原因说了出来,一滴不漏。 反正宝宝是自己人,说出来,并没有多大关系。 宝宝望着唐情,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此事的真伪来。 唐情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笑着。 宝宝想了一想,古怪的笑容又浮现出来,目中闪着智能的光芒。 唐情笑道:“你不信?” 宝宝笑嘻嘻道:“‘多情公子’唐情真的那么多情吗?” 唐情笑道:“难道不是?” 宝宝笑道:“宝宝不信,绝对不信,绝对不信,为个女人背弃家族,别人也许会这么做,唐门子弟绝不会这么做的。” 唐情又笑道:“为什么?” 宝宝道:“因为唐门的家族自豪感最强,为了女人,放弃家族,放弃唐门子弟的自豪,再不智的人也做不出来的。” 唐情微笑不语。 宝宝眨了眨眼,道:“老实坦白,你是不是将计就计?” 唐情又笑了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这说明他肯定了宝宝的话。 花解语才不懂,道:“将计就计是什么意思?” 宝宝不理他,道:“汤小石挑中你,因为大家都知你多情,多情是男人的一大弱点,汤小石要想策反唐门子弟,自然要找一个有弱点的人。” 每个人都有弱点,多情无疑是很严重的弱点。 唐情笑吟吟地看着宝宝,道:“然后呢?” 宝宝道:“所以,他用了美人计,想以此激发你对张真人的仇恨,这个法子,是从司徒王允献貂蝉于董卓、吕布学的,又叫‘连环计’。” 唐情点头,目光变得好钦佩。 宝宝道:“你呢,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接近汤小石,借机杀张真人,以便平定江湖日后的隐乱。” 唐情叹息,道:“天下居然有这样聪明的人。” 宝宝得意洋洋地笑着,道:“如果事情顺利,你杀了张真人之后,一定顺势杀汤小石,这样不但为武林消弭一切祸事,也为唐门立一大功。” 唐情笑道:“那样我就可以自由一段时间,不必再完成唐门子弟每年必做三件大事的任务。” 宝宝道:“那么婉儿呢,你准备把她怎么样?” 唐情叹道:“一个只会骗人,喜欢演戏的女人,我可不敢接受。” 宝宝笑道:“最惨的还是汤小石,真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唐情大笑。 宝宝这才问花解语,道:“花前辈,明白了吗?” 花解语说道:“好象听懂了,又好象不懂,这些事我才不管呢,反正我只教好唐公子弹琴就行了。” 众人大笑。 花解语不太聪明,但他很诚恳,这一点很难得,很可爱。 这时,饭菜已经烧好,大家倒真的感到饿了,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饭。 吃罢饭,喝着小翠沏的浓茶,宝宝道:“唐情,这件事唐谅知不知道?” 唐情笑道:“不知道,所以他才会追杀我,才能让汤小石相信我。” 宝宝道:“那样岂不很危险?万一他杀了你呢?” 唐情笑了一笑,去喝茶。 一个人突然推开门,叹道:“他当然不怕,因他才真正是唐家小字辈的第一高手,我只排第二。” 说话的是唐谅。 没有人会想到,唐谅居然会在这里忽然出现。 唐情从桌上抬起头来,望着唐谅,唐谅也看着唐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何必说呢,流着的都是相同的血液,有些话,不用说,彼此也知道。 过了良久,唐谅才道:“从那一次在小客栈中的事情,我就知道你绝不会背叛我们了。” 宝宝好奇道:“为什么?” 唐谅道:“因为他的暗器功夫比我还高,却故意用计谋擒获我,这是因为他在向我证明什么。” 唐情的目中有泪花闪烁,有什么事情,比理解更可贵,尤其是兄弟的理解。 唐谅笑道:“但是你又在暗示你在唐家的被压抑,而你明明是我们兄弟中最杰出的一个。” 他又笑道:“我如果连这种暗示都听不出,岂非是呆子?” 宝宝道:“那为什么大家都以为他不是唐门最杰出的?” 唐谅道:“因为他太多情,多情的人并不适合继承唐门的继承人,唐门的继承人需要的是冷酷无情。” 唐情叹道:“我不会改变自己,我也不想继承唐门的衣钵,我一向只喜欢做我喜欢做的事情。” 这是他的风格,这种风格决定他无法继承唐门的事业。 唐谅看着唐情,道:“你真的准备去刺杀张真人?” 唐情回答道:“我已经决定了。” 他决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让他改变的。 唐谅不再说什么,他对宝宝道:“宝宝,卫大当家找你,急得要命,你见到他了吗?” 宝宝道:“我这就回去,免得大哥等急了。” 唐谅转身,走到了门口,道:“保重。” 他没有面向任何一个人,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对唐情说的。 唐情点点头,道:“我知道。” 唐谅点点头,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屋外。 宝宝道:“我也该走了,否则大哥看到我一定会打我的屁股。” 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卫紫衣怎舍得动宝宝一根指头,甚至连一句话也不会说的。 宝宝转身,也到了门口,忽然指着小翠的脚下道:“老鼠。” 小翠不会再上当,她笑道:“这屋子里哪里有老鼠。” 忽然觉得脚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低头一看,一跳三尺高。 她脚下真有一只老鼠,老鼠吓坏了她,她也惊跑了老鼠。 宝宝笑道:“我说真话也没人信,真是怪事。” 回头冲大家一笑,离开了屋子。 宝宝下了山坡,却看到夜色中正有三个人急冲冲向自己迎面走来。 宝宝急忙躲进旁边的灌木丛中。 三个人很快就来到面前,当先一个,赫然是汤小石。 另外两个,紧紧地跟着,目光警惕,想必是汤小石的侍从。 真的好险,万一在山上屋中被汤小石撞见,岂不危险。 汤小石忽然停住,正好停在宝宝藏身的灌木丛前。 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难道他发觉了宝宝的行踪? 宝宝努力抑制住呼吸,知道像汤小石这种高手,是连最轻微的呼吸声也能听到的。 呼吸虽然暂时止住,但不呼吸的滋味好难受。 汤小石没有动。 他忽然冷冷地道:“我刚才明明听到有轻微的呼吸声,现在怎么没有了。” 一个侍从道:“我去搜一搜。” 拔刀就要冲出。 汤小石笑道:“除非他是‘龟息大法’的高手,否则他憋不了多长时间的。” 他不动,就是要一直等下去。 宝宝憋得满面通红,不用摸脸,就知道脸上一定是滚烫的。 冉不大口呼吸,势必要被憋坏了。 宝宝管不了许多了,就算被抓住,也不能被憋死。 他一下从灌木丛中站了起来,大口地喘气。 宝宝一叉腰,道:“是我又怎样?” 汤小石冷冷地道:“看来你好象知道了我的事。” 宝宝装胡涂,道:“什么事啊?” 汤小石淡淡地道:“那你为什么会藏在这里?” 宝宝道:“深更半夜,我看到三个人鬼鬼祟祟的,当然要躲进来看个究竟。” 汤小石也不相信宝宝会知道那件事,宝宝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知道的。 不过他还是带走宝宝,带上了山。 宝宝被汤小石左手牵着,随着他足不点地地走着。 在汤小石强大的力量控制下,宝宝一动也动不了。 可是大脑已在急速地转动,怎样才能摆脱困境? 汤小石看着宝宝,冷冷地道:“你不要想搞什么花招,在我面前,你最好老实一点。” 宝宝也冷笑道:“你真的很聪明吗?以为什么人都骗不了你。” 汤小石道:“没有人能骗过我,我七岁入江湖,从来不知道骗人,却从未被别人骗过。” 宝宝只有在心里笑,真是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银子呢。 汤小石来到茅屋,轻拍着门,道:“我来了。” 门打开,唐情微笑而立,道:“我知道你该来了。” 汤小石走进屋,将宝宝也带进来。 唐情和花解语都吃了一惊,不过这种惊讶是正常的。 看到宝宝落入汤小石之手,他们怎能不吃惊。 在汤小石认为,这也是正常的。 他道:“我在山下看到了秦宝宝,他或许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唐情立刻摇头,很坚决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汤小石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唐情道:“因为在我身边十丈之内,没有人能瞒得了我的耳目,而在十丈之外,也没有人可以听清我的说话。” 汤小石点头,唐情的武功,他很清楚,也很相信。 他道:“可是这小鬼总是给我们添麻烦,并且已经不止一次,留着他,以后必给我们添乱。” 唐情道:“你想杀了他?” 汤小石道:“你认为呢?” 唐情微笑道:“你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的。” 汤小石扬眉笑道:“哦?” 唐情道:“你的本意,就是将来与‘金龙社’、‘黑蝎子帮’鼎立天下,可是你若杀了秦宝宝,那么,你和卫紫衣必不能并存于世。” 汤小石微笑道:“那我们该怎么做,放了他?” 唐情知道,汤小石是在试探他,如果自己很迫切地为秦宝宝说话,就会引起汤小石的怀疑。 于是唐情道:“我们当然也不能这样放走他,等我们大事了结,再将秦宝宝送还给卫紫衣,那么我们和卫紫衣就很容易成为一种联盟。” 他笑道:“你的意思呢?” 汤小石笑道:“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两个人对视而笑。 汤小石现在必须拉拢唐情,他现在还少不了唐情。 唐情深深地知道这一点。 唐情道:“你将宝宝带回去,最好不要让张真人看到。” 汤小石道:“为什么?” 唐情道:“秦宝宝是卫紫衣的弱点,如果张真人看到秦宝宝,他会怎么做,你应该明白。” 汤小石道:“不错。” 唐情的心情这才完全放松,他让小翠取出珍藏多日的好酒,笑道:“你想不想一边饮酒,一边听我弹琴?” 汤小石拊掌笑道:“敢不辞耳,故所愿矣。” 琴声已起。 汤小石听得很专心,因为唐情的琴声对这件事很重要。 不得不承认,唐情的琴的确很不错,非常不错。 一曲罢了,唐情振衣而起,微笑道:“如何?” 汤小石大笑,道:“闻唐兄之妙韵,不知酒的美味。” 唐情微笑道:“过奖。” 他不去看秦宝宝,宝宝自然也不看他,她早已处之泰然了,无论什么恶劣的环境,她都能够适应。 汤小石道:“现在是不是可以带你去见张真人?” 花解语插口道:“现在还不行,唐公子的手法固然已熟练,但尚未悟得琴机。” 汤小石道:“琴机又是什么?” 花解语道:“琴机就像剑客用剑的灵气,学禅者的禅心。” 汤小石道:“你认为什么时候,唐公子才能悟到琴机。” 花解语道:“多则三年,少则三月,但以唐公子的灵性,也许根本就用不了三个月了。” 汤小石道:“我能等。” 唐情微笑道:“我不会让你等得太久的。” 第六回 离间计 宝宝所受的待遇并不坏。 住的和喝的,当然不消说,还特意有两名丫鬟侍奉着。 令宝宝开心的是,这两名丫鬟是小翠和绿哥。 现在宝宝不但有了一个新奇的环境,还有两个玩伴了。 汤小石也不敢怠慢宝宝,因为以后他还要以宝宝作为和卫紫衣结成联盟的条件。 宝宝呢,深知这一点,所以就处处和汤小石作对。 汤小石给宝宝下了三条戒令。 第一,不许走出他所住的小院。 第二,不准和除了小翠和绿哥以外的人交谈。 第三,绝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结果,汤小石前脚刚走,宝宝后脚就想跟出去。 小翠道:“小少爷不可以这样,汤先生知道了会骂我们的。” 宝宝可不想连累她们,想了一想,问道:“你们可有结实的绳子,绳子没有,腰带也行。” 小翠道:“要绳子干什么?” 问也是白问,还是找出一截牛皮索来,因为汤小石说过,宝宝的要求,只要不违反三条戒令,都可以满足。 宝宝见是牛皮索,喜道:“牛皮索,可比绳子结实多了。” 用金匕首将牛皮索断为两截,问小翠道:“如果牛皮索捆人,会不会被人用力挣断?” 小翠道:“怎么可能,就算再有力的大汉,也未必能够挣断这种用野牛皮做的牛皮索的。” 宝宝一脸的不信,道:“不可能,我把你绑起来,看你是否能挣断。” 小翠只以为宝宝是为了好玩,哪料到其中有玄机? 她们从小就为人奴仆,所见到的不是对她们不闻不问的主人,就是动不动就想占便宜的武人。 论起机谋巧变来,她们可比宝宝差得远了。 宝宝不由分说,三下五除二就将小翠绑了起来。 将小翠绑在床架上。 小翠用力挣了一下,道:“怎么样?没有断吧。” 宝宝道:“你的力气没有绿哥大,绿哥或许能挣断的。” 绿哥正端了一碗银耳羹进来,见提到自己的名字,边吹银耳羹边问道:“你们说我什么呢?” 宝宝嘻嘻笑道:“我赌你一定能挣断牛皮索,小翠不信,我们试试看,让小翠输得心服口服。” 趁绿哥正摸不清头脑时,又将绿哥绑了起来。 一切搞定,宝宝这才得意地笑了,洋洋道:“这下你们管不了我了吧,嘻嘻,这样也可为你们推卸责任,汤小石看到你们这样,就不会责怪你们了。” 小翠和绿哥这才明白,是上了宝宝一个大当。 宝宝又道:“还得堵住你们的嘴,否则汤小石还会怀疑的。” 撕下床单,堵住了小翠和绿哥的嘴巴。 小翠和绿哥睁圆着眼睛,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宝宝走出院子。 宝宝并不着急走出院门,先从门缝中看外面的动静。 他看到外面不断地有巡逻的人走过,一共有两批,平均每周十分钟,就会从门口走过一批。 每一批有三个人。 宝宝细心观察,看出这些巡逻的人原本是以前的江湖人物。 第一批为首的是一个又瘦又高,像一根竹竿样的人。 瘦子的手中兵器也很长,是一支八尺长的点钢枪。 凭着卫紫衣传授的江湖知识,宝宝认出瘦子走昔年长江三长龙中的老二,“滚江龙”鲁子常。 鲁子常的水下功夫十分了得,陆上武功也可跻身二流之列。 第二批中,宝宝认出一个脚穿皂靴,手执腰刀,一副捕快打扮的人,是以前的清河县名捕范应青。 宝宝还知道,鲁子常是水寇,范应青是捕头,两个人以前有仇。 宝宝看到这两个人,心生一计,回到屋里,用棉花和有做成一个小人的模样,又将小翠的绣花针插几根在小人身上。 最后提起笔来,在小人背后为了三个字:鲁子常。 小翠和绿哥看着宝宝做的一切,深感莫名其妙。 宝宝将小人从门缝中丢出,就等着看热闹了。 不一刻,鲁子常又走过来,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低级的玩笑,走到门口,一人道: “这是什么东西?” 宝宝从门缝中看到,鲁子常一看到小人,脸色就变了。 他狂怒道:“这是谁的,谁用这个咒我?” 宝宝掩嘴偷偷地笑,在院子里用脚踢石子,故意弄出声响来。 鲁子常早已听见,推门见是一个小孩,便问道:“小孩,你在这里玩,可知这小人是谁丢的?” 宝宝接过小人,吃惊道:“哎呀,不得了,这样会咒死人的,是谁这样狠毒?” 鲁子常咬牙道:“难怪这几日我总是心口疼,一喝酒就醉,正是这个小人儿害我的,好狠,好狠。” 一个人问宝宝道:“你可看到刚才有谁从这里经过?” 宝宝装作沉思状,道:“好象是三个人,有一个印象最深,穿得像公差,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子。” 鲁子常勃然大怒,道:“是范应青,一定是他。” 劈手夺过小人,将小人撕得粉碎,怒气冲冲地走了。 宝宝知道,鲁子常这一去,肯定是要打起来的。 因为范应青肯定不会承认,不是他做的,自然不会承认。 而鲁子常却一定不相信,除了原本与他有仇的范应青,还有谁会这样做? 宝宝可惜这场热闹是看不到,不过趁他们打起来,自己趁机可以四处看看,顺便探知这里的虚实。 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这时,他手中还多了一根东西。 就是鲁子常的令牌。 这又是宝宝妙手空空的又一杰作。 有了这面令牌,宝宝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询问。 将令牌挂在膝上,好不风光,不觉走进一个院子。 守院子的人见宝宝身有令牌,又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不知是什么来路,问也不问,就放宝宝入院。 在外面不觉得,一走进院子,才知院子好大。 很大的一个花园,花开得极茂盛,水榭亭台,一应俱全。 花丛中,掩映着一幢造型别致的小楼,四下里不见一个人影。 宝宝心想,这是什么地方?这么漂亮,一定是重要人物住在里面。 想一想,自己的名气不小,认识自己的人不少,既然这里住着重要人物,那重要人物大多武功非凡,博闻广见,一定能认出自己来的。 于是走到僻静处,取出随身带的易容丸抹在脸上。 临水一照,果真变了模样,皮肤黝黑,面颊比以前丰满,分明是完完全全地变了一个人。 将苍犀角取下,金练子藏好,大摇大摆地在院子里逛。 转过花丛,竟看到一个小亭,小亭建在水中,一个淡妆美人正低头弄水,惹得水波荡漾。 美人一边戏水,一边发出低低的叹息。 宝宝小道:“这么大的院子,只见她一个人,一个人住在这里,自然好生寂寞了。” 心里想着,已走了过去,美人忽地惊觉,望着宝宝,惊骇道:“你是谁?怎敢到这里来?” 宝宝一撇小嘴,道:“这是皇宫吗?为什么不能来?” 美人花容失色,急急道:“孩子,这里是张真人的清修之所,你若被他撞见,小命立刻没了。” 宝宝也吃了一惊,跑到张真人这里来,可不好玩。 但宝宝是永不服输的脾气,大摇大摆地来了,才不会灰溜溜地走呢。 一挺胸膛,道:“我是张真人的贵客,是他请我来的。” 美人笑道:“张真人的贵宾无一不是绝顶高手,前世异人,你一个孩子,也做得了他的贵宾?” 这句话,可激起了宝宝的好胜心,冷冷一笑,道:“武功再好,不过一个武夫,最多只能砍几个人头,而我‘小太爷’伊激,靠得是智能闯天下。” 忽一人笑道:“说得好,好一个‘小太爷’伊激。” 第七回 深入虎穴 一个须眉皆白,宛若神仙中人的老人,危冠罗袜,微笑着走上了小亭。 美人一见老人,立刻偎在他怀中,腻声道:“这么狠心,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怕有人抢走我?” 宝宝看了,直皱眉头,心中暗骂,不要脸。 想来那老人,必是东海妙观峰的张真人了。 这个美人,自是小婉。 宝宝见过小婉,果然风情独异,自有一种妖媚风流之态,难怪能够将张真人这等高人迷死。 张真人将小婉抱在膝上,笑问宝宝道:“‘小太爷’伊激,你何时投效于我的?” 宝宝道:“三天前,汤小石力邀我来,我才来的。” 张真人道:“难怪我以前不曾见到过你。” 宝宝暗中想个“小太爷”伊激的名字,听张真人几次叫来,竟觉得蛮好听,比以前的外号可响亮多了。 张真人笑道:“伊激,你刚才夸下海口,可有什么真实本事?” 宝宝淡淡地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天下诸事,无所不知。” 张真人笑道:“如此说来,倒是要考考你。” 从亭中的一个架子上,拿下一个包袱来,包袱很长很大,打开包袱,竟是一架琴。 宝宝早已得知,张真人有三大爱好,美女、名马古琴。 瞧这架琴漆色斑驳,年代已久,必是一架古琴了。 如果以前向宝宝问琴,宝宝可是一问三不知,但自从那天听了花解语和唐情的对答,对琴已是知道一些。 宝宝的记忆力本就绝好,那一天虽只是匆促一听,也记得了十之七八了。 细细去看那架琴,想来四大名琴张真人必然珍藏,这架琴随便地放在亭上,虽定是好琴,但绝不会是四大名琴之一。 于是道:“这架琴比不得焦尾枯枫,不过这鹤山凤尾还配得整齐,龙池雁足高下相宜,继纹似牛旌,算是好琴了。” 用手拨动琴弦,装模作样地听了,道:“这音韵嘛,倒是清越得很。” 一副煞有其事,十足内行的样子。 小婉自是不懂,宝宝心中也是惴惴的,不知说得对不对。 张真人却一脸惊讶之色,道:“难得,难得,能品出这么些来,真是不易了。” 这样看来,宝宝真还蒙对了。 原来这“鹤山”、“凤尾”、“龙池”、“雁足”,都是古琴几个部位的专名,宝宝记忆奇佳,居然听一遍就记得了。 张真人微笑道:“伊小侠年纪小小,就有这般见识,可喜可贺,却不知能为我抚一曲否?” 一说到真的抚琴,宝宝可傻了眼,不过还是有应对的,他道:“所谓‘古调虽自受,令人不多弹’,琴声最是凄切悲凉不过,家人怕我走火入魔,所以不让我学琴。” 张真人连叹“可惜”,道:“以小侠之聪慧,他日学琴,必为国手。” 宝宝忽地心念一动,道:“我虽不会,我有一个朋友,却弹得一手好琴,他也一直想投效张真人的。” 张真人道:“是谁?” 宝宝道:“‘多情公子’唐情。” 张真人怔住,道:“四川唐家的人,怎会投效我?” 宝宝道:“唐情在唐家倍受唐谅等人的压迫,一直出不了头,他所以寄情于琴上,想效昔日伯牙而遇子期。” 张真人半信半疑,道:“他真的愿意投效我?” 宝宝道:“汤小石正在试验他的忠心,问问他就知道了。” 张真人面露喜色,道:“如果真的连唐家的人都投效于我,他日之江湖,还能是谁的天下。” 宝宝心中冷冷地道:“好狂妄,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张真人道:“那‘多情公子’唐情真的能拨一手好琴?” 宝宝道:“既称‘多情公子’,举凡琴棋书画,当然样样精通的,到时候,试试他就知道了。” 张真人点头微笑,对宝宝,又有了三分喜爱。 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有章有据,更难得知识渊博,可谓奇才了。 这时,一个人从院门走了进来,正是汤小石。 汤小石走到张真人面前,见多了一位面皮黝黑的人,心中不觉一怔。 细细一看,更加震惊,虽然面目全非,但目中精灵古怪的光芒,除了秦宝宝,还会有谁? 张真人道:“汤小石,你有什么事情吗?” 汤小石按捺狂跳的心,道:“小徒近日来策反了‘多情公子’唐情,经过考验,证明他的确有心投效的。” 张真人捻须微笑道:“这件事,我已知道了。” 汤小石先是惊恐万分,莫非张真人知道了自己的阴谋? 又一看宝宝洋洋自得的样子,这才明白过来。 这样也好,秦宝宝和唐情有交情,不会说他坏话,看样子,这小鬼头不知怎的,竟和张真人攀上关系,真是神通广大。 宝宝道:“汤先生,我‘小太爷’伊激来了多日,怎么不让我有用武之地?” 汤小石明白,这是宝宝让自己为他圆谎了。 留着宝宝在张真人身边,对唐情有利,汤小石于是顺水推舟,道:“伊小侠何必着急,住几天再说吧。” 张真人道:“这个伊激,我很喜欢,就留下来听用吧。” 汤小石面露喜色,道:“师父垂爱,伊小侠他日必有大成就。” 宝宝何等乖觉,深施一礼,道:“多谢张真人。” 张真人哈哈大笑,道:“小石,过几日将唐情换来,老夫正要听他的琴韵是如何的高妙。” 汤小石应了一声,随即告辞了。 宝宝于是就留在了张真人的身边。 ※※※ 推开窗去,正是繁华热闹的大街,屋子里却冷冷清清。 没有秦宝宝在,卫紫衣怎么会觉得不冷清呢? 陆松已经被擒,如实供出,宝宝是被紫秋如劫走。 卫紫衣心急如焚。 紫秋如最恨宝宝,会不会将对自己的恨迁怒到宝宝身上。 若是那样,宝宝是吉凶难测。 虽已派人四下打探,但几日来,各处都无宝宝消息。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像这样无踪无迹,最让人放心不下。 卫紫衣此时不愿见任何人,众首领的安慰之辞早已听烦,但他们也一样担心。 席如秀更是如此,子午岭中,除了卫紫衣,就数他和宝宝交情最深了,这几日,几乎瘦了一圈。 并且,一看到“无情手”张子丹就发火,因为张子丹的妻子紫玉竹,正是紫秋如的姐姐。 张子丹默默无言。 其实席如秀也知道,姐姐是姐姐,妹妹是妹妹,自己找子丹发火,实在是没有理由的。 不过怒气总要找个发泄对象,子丹首当其冲。 外面,又传来席如秀的声音,这一次骂的是殷大野。 席如秀道:“还亏你是老江湖,连陆松这小子都识不破,宝宝丢了,你去把他找回来。” 殷大野也是火爆脾气,一点就着,闻言就往外走。 席如秀道:“连宝宝去东南西北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阴离魂只好道:“大家都消消火气,战平和马泰都没有回来,他们这一路,或许有宝宝的消息。” 正说着,有人报道:“马泰、战平回来了。” 众人大喜,连卫紫衣也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大家都去看两个人的脸。 马泰和战平脸上已有喜色,席如秀喜道:“宝宝有下落了?” 马泰道:“没有。” 席如秀大怒道:“没有宝宝的消息,你开心什么?” 马泰好生委屈,道:“我不知道宝宝的下落,但我却知道,宝宝并没有死。” 这个消息,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卫紫衣抑制住激动,道:“马泰,你坐下来慢慢地说。” 马泰微笑道:“不用坐,反正一句话就可以说明白的。” 席如秀急道:“你倒是说啊。” 马泰忙道:“我和战平遇到一个叫花解语的人,他说宝宝已被汤小石捉住,带回老巢去了。” 席如秀急道:“宝宝被这家伙捉住,还会有什么好结果?” 马泰道:“花解语说,宝宝绝不会有事的,因为‘多情公子’唐情也在场,他劝动了汤小石不要伤害宝宝。” 席如秀道:“可是江湖七妙手中的琴圣花解语?” 马泰道:“是他。” 卫紫衣道:“花前辈何在?” 马泰道:“花前辈就在外面。” 席如秀叫道:“快请花解语进来。” 听说宝宝无恙,卫紫衣沉静许多,他微笑道:“我早已想见一见琴韵妙绝天下的花解语。” 大家都在猜测花解语既是琴圣,必然是人品俊秀,高雅风流。 所以,当他们看到花解语进来时,都深觉惊讶。 卫紫衣也不由笑了,道:“可是花前辈吗?” 花解语慌忙道:“前辈不敢,我今年不过三十七岁。” 众人都笑了起来,卫紫衣替他一一引见,花解语道:“久仰。” 寒暄已毕,卫紫衣问道:“花兄可曾见到宝宝?” 花解语便将前事细细地叙述了一遍,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席如秀搓搓手,道:“‘光明教’虎视中原,必有异谋,趁此机会,将宝宝救出,一举攻破‘光明教’。” 阴离魂道:“事不宜迟,要去,马上就去。” 卫紫衣点头,向花解语详细问明了路径,吩咐道:“马泰、战平,速回子午岭,让展大领主选二百精干人马。” 马泰领命而去。 卫紫衣道:“如秀、离魂、子丹,我们四个人立刻去救宝宝。” 席如秀大喜,道:“当然,当然,这几日真正憋坏了。” 花解语道:“我来带路。” 卫紫衣担心花解语身无武功,而此行却很凶险。 花解语不侍卫紫衣开口,道:“我的六位兄弟也被关在那里,如果这一次我不去,他们一定会看不起我的。” 他既然这么说,卫紫衣只有成全他。 现在卫紫衣身边,只有贴身的十八位卫士,加上众位首领,不过二十余人。 以这二十余人去攻张真人的老巢,岂不是飞蛾扑火? 卫紫衣不这么认为。“光明教”内部纷争不已,自己轻骑突进,成功的把握有六成之多。 何况为了救宝宝,就算达一成机会也没有,卫紫衣也一定会去的。 二十三匹快马,飞快地出了天津,灰尘扬起,漫天蔽日。 ※※※ 张真人住的小楼,精致而华丽,至于楼中,更是极其奢华。 宝宝第一次随张真人入小楼,看到地上所铺的,是雪白的地毯,算是波斯地毯中的极品了。 四壁上,都挂着精巧的宫灯,光线柔和而明亮。 宝宝一进入房间,就觉得满室异香,香气不知从何处而来。 至于那些桌椅几屏,都是极品。 宝宝进入过皇宫,可是连皇宫也没有这样奢华的。 张真人在软椅上坐下,美人小婉就像猫一样蜷伏在他大腿上。 宝宝见怪不怪,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张真人道:“伊小侠看我这里的陈设如何?” 宝宝摇头道:“不好。” 张真人不由微讶,这样的陈设也说不好,还有什么好的? 宝宝道:“前辈是世代英豪,所住的地方也该干净、俐落,充满豪气才是,像这样华丽的屋子,只应做女子闺房。” 这般无礼的话也只有宝宝才说得出,张真人会不会生气? 张真人没有生气,他点头道:“初时小石为我布置时,我也觉得过于纤巧,不合我的身份,以伊小侠的意思,怎样布置才算是好的呢?” 宝宝道:“将宫灯换去,换上巨烛,只此一换,定会令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张真人笑道:“好,就依你之意,可是巨烛暂时没有,还要烦伊小侠监制。” 宝宝心道:“将我当奴仆使唤,真是该死,也罢,古来成大事者,都是要卧薪尝胆的,现在忍一忍,到时再说。” 学着江湖礼节,拱手道:“不劳前辈吩咐,我定会造出一些最精美的巨烛来。” 张真人道:“工匠杂役等,由小石管着,你去找他就行了。” 宝宝道:“那些工匠,只会做出一般的东西,前辈用的东西,他们的手艺是不配作的。” 张真人有趣地道:“那伊小侠认为谁配?” 宝宝道:“江湖上最出名的巧匠,是‘笨手笨脚’冷小肝,由他来制造,最合适不过了。” 张真人微笑道:“果然慧眼识人,这事就交给你去做吧。” 宝宝答应一声,道:“这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行动上不方便,冷小肝又是囚犯,更加不方便。” 张真人道:“这有何难,我赐你金字令牌,通行无碍,敢阻你路者,斩!这样行不行?” 这样当然行了。 宝宝有了这个金字令牌,就可以自由行走,他的小小“阴谋”也可以得逞了。 金字令牌到宝宝手上,是一块图形的银牌,用金字刻着“令”。 ※※※ 金字令牌果然很有用,宝宝很神气地别在腰上,见到的人不但不敢问一句,还恭恭敬敬地侍立两侧。 宝宝在整个大宅中逛了一遍,出够了风头,才去找冷小肝。 自从宝宝大闹凤城小竹撄后,张真人见事态暴露,每日盘桓小竹楼者不计其数,凤城中,更有各种各样的江湖人。 如果贸然取宝,不但太招人耳目,也比较危险。 这件事只有等一段时间,等事态平静下来再说。 所以冷小肝这段日子过得很悠闲。 所谓悠闲,就是有吃、有喝、有住,但不得自由行动。 像江湖七妙手这样不肯俯首的人,都会被制住武功,这就不得不佩服“光明教”人才济济。 江湖七妙手的武功被暂时封住,只能像常人一样,至于高来高去,舞刀弄枪,那是不可能的了。 宝宝走进关押冷小肝的小院,两名守卫连忙退避一边。 宝宝洋洋走入。 冷小肝正在晒太阳。 他从屋里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看到宝宝进来,冷小肝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心里只在想,这个小孩子怎会有金字令牌?他是什么重要人物? 宝宝的恶作剧心理在作怪,现在有上好的机会,不捉弄捉弄冷小肝才怪。 阴沉着脸,走到冷小肝面前,冷冷地道:“你是冷小肝吗?” 冷小肝傲然道:“是。” 宝宝道:“你师父没有教你回答问题要站起来吗?” 冷小肝洋洋不动,索性连话也不说了。 宝宝一把拎起冷小肝的衣领,冷小肝失去了功力,无法挣扎,只有像只小鸡一样被宝宝拎着。 宝宝把冷小肝拎到屋里,将大门“砰”地关上。 冷小肝以为自己一定要倒霉了,他早就认了。 宝宝嘻嘻一笑,道:“好个义士,宝宝这下佩服了。” 虽然宝宝面目全非,但他的精灵古怪的表情,清脆的声音,可是别人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 冷小肝又惊又喜,道:“是宝宝,你怎么来的?” 宝宝神气活现地道:“天机不可泄露,山人自有妙计。” 冷小肝开心极了,宝宝真是神通广大,不但混进来,还混到了金字令牌。 宝宝道:“其它人呢?” 冷小肝道:“他们就在隔壁,我在墙上挖了一个洞,每天晚上,都可以见面的。” 宝宝道:“你说话有气无力的,是生病了?” 冷小肝叹道:“不是生病,而是被用了禁制,浑身的力气都被制住,有力发不出,急死人了。” 宝宝道:“解穴我可不拿手,不过我会让人解你的穴道的。你被解开,他们几个人也可以行动了。” 冷小肝喜道:“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冲出去了。” 宝宝摇摇头,道:“这院子戒备极森严,外面能看到的守卫,只是冰山一角,隐藏在暗处的高手不知有多少,冒冒失失地闯出去,只有白白送命。” 冷小肝发愁道:“那可怎么办?难道在这里等死?” 宝宝笑道:“等死不必,你倒可慢慢地等着,宝宝自有办法救你们出去。” 冷小肝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宝宝笑道:“很快。” 冷小肝放下心来。宝宝的神通他早已领教,天下宝宝做不到的事情,想来想去,还真的没有。 宝宝问道:“你以前做过蜡烛没有?” 冷小肝道:“蜡烛?” 宝宝葫芦里卖什么药,在宝宝不拿出来之前,打破脑壳也想不出来的。 宝宝神秘地道:“就是放在大厅上的那种巨烛,你会不会做。” 冷小肝感到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堂堂的天下第一巧匠,难道连小小的蜡烛也不会做? 宝宝嘻嘻微笑道:“宝宝要的蜡烛可不是一般的蜡烛。” 冷小肝道:“蜡烛就是蜡烛,还有什么不同?” 宝宝神秘地笑了,在冷小肝的耳边轻语了几句。 冷小肝也笑了,笑得开心极了。 他现在有什么想法呢? 他想好好地抱抱宝宝,好好地亲一亲宝宝。 他只是想一想而已,当然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