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小娇娘:姐靠第六感发家致富》 第1章 她穿越了 “袁二爷,袁二爷,你家小孙女掉水里去啦!”村口张老二媳妇拍着手慌张地来袁家报信。 袁二爷听见声音慌张的从屋里跑出来,就看见他二儿子背着一个小女孩浑身湿哒哒的往家赶。 袁二爷的妻子方婆子,一看这情形就觉得大事不妙,大叫着“老大家的,快去给妞妞找身干衣服,老二家的,快去隔壁村请胡大夫。”然后和老伴慌慌张张的跑上前去。 老大家的娘家姓周,看见自己闺女在她二叔背上人事不省,一下给吓懵了,抖着手在原地转了一圈才回过神来,忙去房间找衣服。 老二家的娘家姓胡,和那胡大夫同宗,有那么点拐着弯的亲戚关系。 袁二郎将自己侄女背进屋里,方婆子和周氏就快手快脚地给孩子换上干衣服,将被子给盖的严严实实。 此时堂屋里,袁二郎和袁二爷正在对着一众萝卜头问情况,“狗蛋,你最大,你说说刚刚发生了什么?” 被点到的狗蛋是村东边张家的小孙子,今年十一岁了,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他一边绞着手一边哆嗦道:“我们,我们今天早上看外面水结冰了,就,就跑到村东面的池塘上玩,因为冰面看着很厚,我们就互相推着手走, 结果,结果,我们几个人没注意,一下把妞妞推出去了,她就摔了一屁蹲,把冰面摔裂了条缝, 本来我们想过去拉她起来,结果,结果我一靠近冰面裂的更厉害了,我们一下子都就不敢动了,然后妞妞准备自己站起来的时候,冰面就破了,她就掉水里了。 还好袁二叔打那儿过,把妞妞捞起来了。我们,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说到最后,这孩子的手已经绞成一团,声音也变成蚊子声。 在一旁看着张家老汉,听完小孙子说的话,一把抓过门边的扫帚,提着就打,“叫你调皮叫你调皮,叫你在家呆不住,我揍你。”屋子一溜七八个孩子的父母,也一个个提着耳朵骂将起来,堂屋里瞬间闹哄哄的。 袁二爷虽心里不高兴,可也不能任人家在他屋里教训孩子,还是和袁二郎一起上前拦了。“这是干嘛,这是干嘛?孩子们又不是故意的。” 张老汉赔着小心,“袁二哥,对不住,是这小子不懂事,都是他的错,回头我就叫我家柱子好好教他。” 其他孩子的家人也紧着道歉,正此时,胡氏领着胡大夫进了屋,同行的还有摆摊回来的袁大郎,张老汉和其他村里人看大夫来了,都安静了下来。 胡大夫是隔壁村的赤脚大夫,附近村子里有点小毛小病的都爱找他来看,他朝袁二爷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被方婆子领进了屋, 一番查看,就摇着头道:“这么快就起了高热,脉象也很凶险,恐怕不好治,我先给孩子开个汤药速速熬好灌进去,再去找县上的大夫来看,找同仁医馆的赵大夫,他善治此类急症。” 袁大郎一听,转身就要走,一旁的周氏忙抓住他胳膊,道:“去县上先找趟我大哥,再去医馆。” 袁大郎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家里没钱了,他轻轻拍了下周氏的手,应了声,“哎,我知道了。” 胡大夫留了一副药,连诊金都没要就摇头走了,还留在堂屋的村里人一看,都觉得事儿不太好,纷纷安慰了两句话离开了,只有村里的实在亲属,还留在屋里,袁大爷就是其中一个。 袁大爷是袁二爷的堂哥哥,在袁家村当的村长,当年分家的时候,他那一房头分的大头,直到现在,家境也属袁家村第一富,原本袁二爷家境也算可以,只是这些年挣得没有花的多,渐渐就没落了。 袁大爷看堂屋里人走得差不多了,弟媳也着急到厨房熬药,便拉着兄弟小声问道:“胡大夫怎么说的啊?” 袁二爷这才叹了一口气道:“无妄之灾啊,胡大夫说这孩子病起的急,要县里找大夫来看呢!” 袁大爷一听二话没说,就从腰上解开钱袋子,从里取出两块银角子,道:“我知你手里不宽裕,这几年老二成亲,家里又起了房子,紧着就小石头年年生病,着实花费了不少,这银子,你先拿着用,不够再来找我,把孩子治好要紧,这都数九的天了,掉水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袁二爷看着手里的二块银角子,好半天才应了一声,“哎,那等我有钱了就还你。” 袁大爷走后,袁二爷把手里捏了好半天的银子塞到方氏手里,“大堂哥给的,你收着。” 一直到了晌午,袁大郎才从镇上把赵大夫带回家。 赵大夫医术不错,一见到躺在床上的妞妞就着手给她针灸,又开了汤药,说道:“我先开一副药喝下去,看看情况。若是有效,我明日早上再来就行。” 一剂药喝下去后,袁未醒了,迷迷糊糊间看见几重人影又昏睡过去,等她彻底清醒,已经是两天后了,只看见房门外,方婆子和两个儿媳一边择菜一边说话,道:“赵大夫可真仁厚,见咱们拿不出那缺的四十五文钱也不恼,只叫我们以后有钱了送到医馆去。” 胡氏在一旁点点头,也道:“其实,我表叔说不止赵大夫仁厚,是整个同仁医馆都是这样的,他们医馆的规矩,到年底,即使有欠的药费收不上来,来年也不会主动追究了。” 周氏听完,立即道:“那不行,他不追究,我也得送去,没有钱那是没有办法,有钱不还,心里总有疙瘩。”一旁的方婆子也点头应是。 袁未躺在床上安静地听他们说话,才知道,为了给她治病,家里花了小三两银子,还倒欠医馆四十五文银钱。 而她家里六亩地两个小山头,养活十一口人。 袁二爷二老生了三个儿子,只有前两个成亲了,他爹生了三个,他二叔生了一个,她小叔还没成亲,算起来,只有两个人是正经劳动力。 为了养活这一大家子,他爹过了农忙就得挑着四五十斤的豆腐去大集上摆摊,卖不出的就走村串户的叫卖,她二叔和小叔在南溪河上摆渡撑船, 哦对,南溪河是他们这里的第一大河,从县西面边界发源,一直流进隔壁县的焦湖,河道很宽,不好架桥,要渡河就得坐船,她二叔能在水里捞起她,就是因为停在河边的船坏了,他回家来拿修理的工具,结果救起了她。 人生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她家竟占了两样,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 门外的说话声骤然一停,周氏朝屋里望去,发现孩子醒了,忙进来问道:“感觉可好些?” 袁未点点头,望着面前的妇人,带着一些鼻音道:“娘,我要去茅厕。” 方婆子也在一旁,道:“外面冷,就在夜壶里上吧,上完倒了就行。奶去给你煮些米粥来。”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很久很久以后,袁未都记得这一天,她奶给她端来一碗小米粥,她娘给她倒了夜壶。 第2章 葛根 袁未正式好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二九的最后一天了,因为怕她生病,这些天,她娘给她裹成了粽子,还不让她出门,即使是出门,她奶也是走到哪带到哪,就怕她一不小心出乱子。 这不,今天中午天气很好,太阳暖烘烘的,她奶决定去她家山头上拾柴火,就对着周氏道:“我去山上打点柴回来,你把孩子看好。” 袁未在家已经闷坏了,忙拿起一把柴刀跟上,她奶本来不想让她去,可对上她乖巧的眼神,不自觉地就道:“得,一起上山吧,也让你放放风。” 这个地方的山不是很高,一眼望过去全是一两百米高的小山头, 她家两座山头,打理的也很一般,只在阳坡种了一些茶树,还不是那种很好的品种,阴坡则在山脚处种了一点梨树,稀稀落落的,颜黎看了都怀疑这果树每年结不结果。 方婆子拉着袁未爬到半山腰,停在一片枯藤边说道:“瞧这片葛藤长的,每年发的老长,要不是能搓绳条,我非叫你爷爷全挖给村头屠户家喂猪了不可。” 袁未低头,看着这光秃秃的藤蔓,心想葛根不是中药吗?。 于是她脱口而出道:“喂猪干嘛,这不是中药吗?” 方婆子挥舞柴刀的手一顿,说道:“啥?能制药?” 袁未站在那里,朝他奶点头道:“得看是柴葛还是粉葛,柴葛没粉,挖了送给药房炮制,粉葛得取粉,晒干的粉和藕粉似的。” 方婆子指着这片地道:“那这肯定是粉葛,面面的,猪爱吃这玩意。”不过她又疑惑道:“粉葛取粉?怎么取?” 袁未便道:“跟磨豆腐差不了多少,给葛根洗干净了,削皮,弄得碎碎的,搁水里搅和,等搅差不多了就拿吊袋把渣渣滤出来,把水澄清了,底下的粉就是葛根粉了。” 方婆子听着听着就瞪大眼睛,反应过来后先是捂住袁未的嘴巴,然后跟做贼似的四处张望,然后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袁未指着方婆子的手,心想:您老把手捂的这么紧,我咋回答你? 方婆子这才松开手,小声叮嘱道:“你就搁我耳边说,别叫人听见了。” 袁未只得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搁梦里梦到的。” 方婆子不信,她道:“怎么不叫别人梦到?” 袁未只得卖力地忽悠道:“是真的,上次我不是掉水里了吗?好了以后,我连着三天都在做梦,每个梦里我都在一个特别特别漂亮的地方干活,乱七八糟的活,可辛苦了。这就是我上次做梦时干的活,您要不信,您就拿这树根试试呗。” 方婆子半信半疑地道:“真能取出粉来?”虽然她嘴上还说着疑问句,手上的动作却很诚实,她已经开始拿着柴刀刨起土来。 袁未忙上前问道:“奶你这葛根,得让它长两年才能取粉,不然没有药性。” 方婆子瞧了小孙女一眼,道:“别说两年了,这破东西五年都有了。” 刚挖了两下方婆子又问道:“你不会一直做怪梦吧?” 袁未忙摇头道:“就那三天做梦了,奶,哪能天天做梦干活!那不累死了嘛!”心中也在腹诽:我要是天天做梦,您不得拿我当怪物。 方婆子忙“呸呸”两声,“小小年纪说什么死不死的,还有你这方子出去可别乱说,若是有那歹人听见将你掳了去,那可就糟了,方子若是成了,咱家就卖出去贴补些家用,要是不成,左右只是费些力气和功夫。” 袁未听到这里,心里觉得这老太太心地是真的不错,还担心她的安全。 想到这里,袁未忙上前帮她把枯藤砍断,方婆子嫌弃柴刀刨地不得劲,于是把袁未留在山上,自己来去匆匆,取了一把锄头回来。 方婆子也是一时糊涂了,脚趾头想也知道柴刀刨地不得劲嘛! 等她们下山的时候,方婆子背了一背篓的树根,上面搭着几捆柴火,村里人同她打招呼:“袁二奶奶,带孙女打柴呢!” 方婆子点点头应着:“是啊,这不是腊月来了嘛,家里得堆点柴。” 袁家村村落不大,村东头不远处是一道沟渠,那边住着几户姓张的,其中有一家就是方婆子说的屠户,方圆几里,也就这一家常年养猪,姓袁的大部分都住在村西边,村西边更平坦开阔。 袁二爷家住在村西甩边的位置,两排的石头房子建的齐整,房子之间留出的空间箍成了一个大院,此时院里正晒着衣服。 方婆子将一背篓的柴火倒在院子里,指挥着刚到家的袁二爷道:“当家的,咱山上挖的那葛根,没背完,你给我把背回来,记得把旁边的树枝藤子盖上面一起背回来。” 袁二爷脚刚踏进家门又被支使出去,只得认命的提着箩筐往山上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这婆子,今儿怎么想起来挖葛根? 方婆子此时干劲十足,一回来就指挥着两个儿媳妇帮她干活,周氏和胡氏只得放下手里的织机来帮她削皮。 袁未一边看着两个弟弟,一边给她们帮忙,只见她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倒在盆里,准备把削好皮的葛根清洗干净,只是冬天太冷了,一碰水,就冷得冻手, 周氏把她扒拉到一边道:“娘去井里提两桶来,井里水热乎些。” 袁未点点头,站在凳子上把院子里的衣服都收进家里,这院里现在灰扑扑的,别把衣服弄脏了。 两个弟弟有伴也不往外面跑,看着大人们在外面忙活,一个劲的往边上凑,袁未忙把孩子们拉住。 周氏看了看太阳,问道:“娘,该做晚食了,让妞妞去煮饭吧。” 方婆子这才看了看天,“哎哟,我都忙忘了,我去给她舀点米。” 方婆子风风火火地跑向厨房,等做好这一切的时候,袁二爷刚好回来,等他把筐里的葛根全倒在地上,才问道:“你们这里在干啥呢?” 两个儿媳摇头,道:“不知道啊,娘没说。” 袁二爷瞪眼,心想:这你们也不问问就干啊? 方婆子一看家里又多了一个能干这活的,立马支使起来,“我取葛根粉挣钱,你赶紧给我削皮,天不早了。” 袁二爷心有质疑,但看老婆子这副样子,也知就算问了也被她嫌烦,索性闭紧嘴巴忙活。 等袁家的三个儿子和大孙子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家里的四个大人正拿着棒槌、斧头,菜刀,一个个撅着腚对着树根又砸又剁,旁边站着三个孩子一人手里拿着一截烤的黑黢黢的树根在那啃。 袁大郎问了也没人耐烦回他,还被老娘催促着,“赶紧来干活,这天都晚了。” 方婆子看家里干活的人够了,直了直腰道:“你们先忙着,我去菜地里砍棵大白菜回来。” 袁三郎此时已经饿扁了,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听见她娘说还没烧菜,忙把自己魔爪伸向两个侄子,“小石头,小铁头,吃得什么好吃的?给小叔吃一口?” 两孩子忙躲着他,袁未看了自己只吃了一口的烤葛根,默默地拿过菜刀削去吃过的那一截,递过去道:“小叔,你吃吧。” 袁三郎接过,拍了拍她的头,夸道:“还是我们妞妞会心疼人。” 袁未她已经是大孩子了,一点也不喜欢别人拍她的头,于是皱着眉头扒拉掉他的手,催促道:“小叔你赶紧吃,吃完还得搅浆子,晚上得点油松干活了。” 袁三郎这才懒懒散散地开始忙活。 等吃过晚饭,一切忙完,早已经四下寂静,连村里的狗都不叫一声。 第3章 给豆腐摊升级 第二天天还没亮,漫天的星光还很灿烂的时候,袁大郎摸黑起来磨豆腐,袁二爷两口子,也准时被生物钟叫醒。 三人在磨房相遇,互相问道:“昨晚没泡豆子啊?” 三人面面相觑,齐齐叹了口气,得,没泡黄豆,还做个屁的豆腐,又回房间睡回笼觉去了。 等天光大亮的时候,袁未也一骨碌爬起来了。 没办法,心里惦记着事儿呢,不然这样的三九天她肯定要赖一会床。 袁未裹紧自己身上的棉袄,第一时间跑到院子里看澄清的水,因为天气太冷,水面上结了一层冰,袁未拿了一根洗衣服用的棒槌给冰面敲开,看见里面澄的一层粉腻子,心想这是成了。 方婆子也起了,在外面忙着喂牲口呢,一回头看见小孙女围着几个大盆忙活。 好笑道:“平时也没见你起这么早。” 袁未吸溜了一下鼻子道:“奶,瞧您说的,咱家给我治病花了那好些钱,我这心里不是着急嘛!” 方婆子笑呵呵的道:“家里再难,也不能叫你一个十岁的孩子操心啊!” 这时袁未的哥哥袁旭也起床了,昨晚他回来的时候也帮忙做活了,此时天光大亮,才知道自己昨晚做了些什么出来。 袁未招呼家里人把大木盆里的水倒干净,留下底下厚厚的一层粉腻子,方婆子拿了菜刀和两个大簸箕,将菜刀将盆地的粉腻子挖开,铺在大簸箕上晒。 “嚯,还不少嘛,早知道昨晚称一下挖了多少葛根就好了。”袁二爷满意地说道。 方婆子是做家务的好手,再加上这东西其实和糯米面似的差不了多少,便道:“这两桶晒干,估摸有三十来斤。” 袁未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寻思这几天的太阳不是很旺,等晒干恐怕还得小十天。 于是一吃完早食,她便拉着她奶到一旁问道:“奶,你们今儿怎么不做豆腐了?” 她奶难得睡了个回笼觉,看着小孙女的问话,疑惑地开口道:“不会一天没做豆腐你就要吃吧?还没吃腻啊?” 袁未便对她奶招招手,道:“奶,我前两天还梦到一种豆干的做法,您老要不要试试?” 只这一句话,方婆子就心动了,“好吃不?不好吃没人买那可就完蛋了。” 袁未啧了一声,“奶,您说的可真逗,我这学会的可都是秘方的东西,不好吃的东西能要秘方吗?” 方婆子一想:是啊,不好吃能要秘方? 于是说道:“那咱试试?” 袁未就要这个回答,道:“哎,对,我就知道告诉您准没错,您让我二叔他们买点调料,等他们晚上回来,我刚好把豆干压好,放进调料水煮着,等第二天出锅的时候,又劲道又香,和咱家豆腐一起卖,保管好使。” 方婆子一听要掏钱,就冷静了,“妞妞,不是奶抠门,实在是咱家手头不宽裕,别看你爹天天卖豆腐,刨去本钱一天也就赚个三十来个铜板,这三十来个铜板买那些大料最多就半斤,咱家哪买得起?” 袁未知道家里的境况,可是她也这东西终究会成功,毕竟这豆干在后世到处都是,只是对这东西的回报周期拿不准,毕竟她没怎么卖过东西。 于是她拉着方婆子在厨房里一通转悠,道:“奶,咱家砂糖八角花椒这几样主料都有一点,前几日因为我掉水里那事儿,村子里那几户不是给咱家赔礼,一户拿了二十个鸡蛋吗?您要不也拿二十个鸡蛋,我记得县里鸡蛋得是一文钱一个,让二叔去铺子里跟人家换,咱们也不用多,每种调料见样拿点,凑一凑先用着。” 方婆子觉得这样也好,本来家里也养了鸡,一天两三个的下,就算去了二十个,过年也肯定够用了,想一想也就应了。 趁着家里人都没走,袁未赶紧找他哥去写单子,她念道:“小茴香,丁香,桂皮,香叶”,袁旭给她记下,袁未拿着单子给到袁二郎,方婆子道:“老二,你去县城的杂货铺子里买这几种调料,家里没什么闲钱,你问问用鸡蛋和他们换成不成!哦对了,顺道去同仁馆问问,葛根粉是怎么收的。” 袁二郎也是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接过条子一看,就点点头,问都不问一句,还是袁三郎问道:“娘,你要这么多调料干嘛?过年炖肉吗?” 方婆子没好气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去河边开工,老大你也去,今儿没豆腐卖,你就给他们兄弟俩帮忙去。” 将几个儿子赶走上工,方婆子又跑到院子里看她晒的葛根粉,心中涌出一丝热切的期盼,对着小孙女说的豆干也更上心了。 方婆子没做过豆干,她们家只在大集上卖豆腐和千张,有时家里的腐竹攒攒晒晒,也会卖点干腐竹,她早就觉得自家这营生该改进了,所以袁未一说要做豆干就挠她心上了,。 方婆子问道:“咱今日做豆干得要多少豆子?” 袁未按照一斤十六两心算了一下道:“奶,一斤豆子能出三斤的豆腐,但做豆干只能出不到两斤,压得实在只能得一斤半的豆干,虽然重量少,但是块数多。” 袁未用手比划了一下道:“要是做成这种四四方方的大小,估计一斤半的豆干能有三十来块,要是按照两文钱三块的价格来算,最少是二十文钱。奶,咱们第一天做,就先泡一斤干豆来做好了。” 方婆子一下就愣住了,一斤豆子做豆干最少能卖二十文钱?她做豆腐卖,半斤八两一大块也才两文钱,三斤豆腐也就十二文钱,而她家豆腐一向压的实在,有时都做不到三斤,那算起来岂不是有九文钱的差距。 第4章 县城 这么一算,方婆子原本还犹豫的心一下子就定了,得做。 方婆子一等豆子泡好,抓了袁二爷做壮丁,“老头子,你快来帮我推磨。” 袁二爷刚搬了小板凳准备去门前晒太阳,就被方婆子支使着干活,好不来气, “大白天的推什么磨,做豆腐不得到半夜?” 方婆子呛声道:“谁说我要做豆腐的?叫你干活你就来,别磨磨叽叽的。” 袁二爷认命地到磨房拉磨,看着方婆子一步一步地烧浆,点卤,于是撇撇嘴道:“还说不是做豆腐。” 方婆子懒得和他解释,只说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还问袁未下一步该怎么做。 袁未教她把棉纱布裁成一个个小方块,又把点好的豆花全都包住,放在案板上,等做好一案板,就放在水桶底下压实, 一斤干黄豆,刚好做了两案板豆干,方婆子数了一下刚好三十二块。 等三个儿子和大孙子傍晚回家,方婆子就迎上去,袁二郎把换回来的一小包调料递给他娘, 道:“几样东西价格都差不多,基本都在五十文一斤,店铺老板一样给我凑了点,买了半斤。” 袁未打开纸包看了看,确认这东西都买得没错,就朝他奶点点头,然后又问道:“二叔,那葛根粉什么价您问了吗?” 说道这里袁二郎绽放了一个很大的笑容,黝黑的脸庞看着十分憨厚, “葛根粉我也问了,医馆说是三十文一斤的收。” 家里的几个人听见这消息,都吃了一惊,除了袁未, 实话说,这价格比她预想的要差不离。 袁二爷当先回过神来道:“这东西这么贵啊?收都收三十文一斤,那他得卖什么价?” 袁二郎摇摇头,“卖什么价我就没问了,不过我去的时候,医馆在收鲜山药,价格是四十文一斤。” “四十文一斤?”此时连袁未都有点被震惊,小声道:“鲜山药收四十文一斤?那葛粉就算是便宜的了!” 但家里除了袁未,没人觉得这价便宜。 方婆子此时觉得她那两大簸箕葛粉又珍贵了一些,“这玩意早知道这么贵,咱得让它长上一大片才好!” 袁未看她奶已经变成了财迷的模样,笑道:“奶,葛根得长两年才能取粉,两年的时间,您还不如种山药呢,起码一年一收。” 眼看家里人已经就着来年是种山药还是种葛根讨论起来的时候,袁三郎插了一句话道:“爹娘,能不能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儿子好饿。” 方婆子这才回神,催促着家里赶紧吃饭,吃完饭她还得用锅呢! 家里几个人都知道奶孙俩在捣鼓新玩意,吃完饭一个个都赖在厨房不走。 袁未也不介意,正要指挥的时候,方婆子把人全都轰了出去,只留了一个周氏帮她烧锅。 “一个个的不省心,知道那么多干什么,每天接触那老多人,一不小心就能被人套话,那不就成了别人家送上门的营生。”方婆子口中念念有词。 袁未听了只得失笑,不得不说,她奶危机意识还挺重。 冬天天暗的早,袁未一边指挥,一边举着油松给她奶照明, 家里的蜡烛都紧着她哥读书在用,其他人就用从山上砍回来的油松照明。 “先放两大勺砂糖,小火熬出糖色,再把豆干下进去,上匀颜色,再加水没过豆干,多放点盐,再加酱油,调料包。” 方婆子一边心疼用料,一边问道:“下多少酱油啊?” 袁未就着火光看她奶一脸肉疼的表情,只好道:“您要不舍得加太多酱油,放点茶叶也是行的。” 方婆子立马放下酱油罐,从橱柜里摸出茶叶来,“这茶叶自家种的不要钱,多来点。” 袁未看着她奶的动作,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上前帮她奶把酱油添上,用勺子搅匀,又点了一点汤水尝尝味。 觉得盐味够了,又交待道:“先大火煮开,翻一下,临睡前再烧一下, 夜半您和我爹起来磨豆腐的时候,再烧一次火就行了,到时候您自己也掰一块尝尝味。 卤水也不用倒,明天再用一次,这天气坏不了。” 方婆子点点头“哎,行,我记下了。”她又看了锅一眼,问道:“那明日我是让你爹去大集卖还是去县城卖?” 袁未想了想,道:“奶,按照我们现在定下的价格两文钱三块,去大集恐怕买的人不会很多, 毕竟大家的生活水平摆在这里,每天能拿出来花用的也就那几文, 您让我爹去县城卖吧,县城富人多一点,到年关了,街上打年货的人也多, 也就两文钱摊位费的事,以后多卖点就是了。” 袁未小手一挥,表示那都不是事儿,此时她的神情有多潇洒,睡觉的时候就有多打脸。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这样的吃食既然在本地是头一份的,那自然在烹饪方法方面是不是很欠缺, 袁未越想越觉得不对,明日她得和他爹一起去卖才行,于是她就从床上爬起来,噔噔噔跑到他爹的屋子。 “爹,你睡了吗?” “你爹睡了,怎么了?”,回答她的是周氏。 周氏此前正在床上瞪大眼睛想着这两天的怪异之处,好像这两日她闺女和她奶突然很亲近,两人凑一起搞出的新花样一个接着一个, 单看今晚,她闺女就和开窍了似的,脑子里的东西一套一套的,浑身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周氏借着窗户口的月色看着她闺女,神情很认真,仿佛是在探究一个秘密。 袁未的眼睛没来由的跳了两下,好一会才说道:“没什么,就想明天和爹一起去县城看看。” 这时,方婆子听见声音推开了门,道:“明日我带你去,该打年货了,顺道把同仁医馆的账给还了。” 袁未这才放下了心。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方婆子就叫她起床了,周氏给她选了一件半新的棉袄,又梳了一对包包头, 袁未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心想:包包头果然是低龄女孩的标配。 吃过早食,方婆子拿了两块大方巾,一块系在袁未的脑袋上,一块系在自己的脑袋上,一家人一起出了门。 袁家村所在的县叫南溪县,距离县城大概有近九里,先走五里地到南溪河边,乘渡船过河再走上三里多路就到了。 因为袁家自己有船,所以比起一般往来的人家,要省下一点船资。 袁二郎帮袁大郎把摊子送到集市上就离开了。 第5章 县城2 方婆子牵着袁未的手一起站在摊子后面,她们来得早,此时集市上的人不多,袁未抖了抖她奶的手, 道:“奶,现在没什么人,咱们先去同仁医馆,把账还了。” 方婆子看来往的都是摆摊的小商贩,顾客鲜少,便先带着孙女去了同仁医馆所在的另一条街桃溪街。 桃溪街上的店铺很杂,有卖杂货的,有卖米面的,有开书肆的,有做医馆的,同仁医馆旁边就有一家林记医馆。 袁未眼珠子一转,就摇着方婆子的手说道:“奶,您老不是想知道葛粉卖什么价?不如在这家医馆打听打听,顺道问一下什么价格收? 万一两家医馆收葛粉的价格不一样呢?” 方婆子看着近在眼前的两家医馆,心想:孩子说得也对。 两人进了林记医馆,略过旁边坐诊的大夫,直奔柜台,“掌柜的,您这里卖葛粉吗?” 林大掌柜的先是扫了一眼袁未和方婆子洗的有些发旧的棉衣,便觉得这两人不会在他店里买东西, 开口便是打发两人,“去去去,有病的看病,吃什么葛粉,那是你们吃得起的吗?” “什么人?大清早的会不会说话?”方婆子拉着袁未调头就走。 袁未:问问也不行?我还没问你什么价收呢!不对,你收我也不想卖给你了! 两人都被恶心到了,心里一点也不高兴,所以走进同仁医馆的时候,脸上一丝笑容也无。 正在大堂坐诊的赵大夫一看见两人就认出来了,招着手对两人说道:“来复诊的吧。” 方婆子本想说不是,可刚刚隔壁掌柜说的那句“有病治病”就回响在她脑海里,又忽然想到小孙女说她老做怪梦,忙牵着袁未的手坐了过去。 赵大夫问了袁未几个问题,就让她把手递过去, 看赵大夫号完左手又号右手,神色很是认真,方婆子原本浮躁的心气也被按了下来。 “可是昨晚没睡好?”赵大夫问道。 袁未点点头,道:“昨晚心里惦记事儿,睡得晚了些。” “夜里会醒吗?早上起床会不会口渴?嗓子干不干?” 袁未摇摇头,道:“夜里不会醒,早上起床有一点口干,不至于觉得口渴。” 方婆子不以为意,“大夫,夜里醒了口渴这些不是正常现象吗?” 赵大夫觉得袁未恢复得挺好,心中正欣慰着, 听见方婆子的话,又抬头看了她一眼才说道:“夜醒又口干舌燥当然不是正常现象, 不过你小孙女没什么大问题了,我就不开药了,冬季本就干燥,回去多喝点水,吃点冰糖炖雪梨去去火。 老太太,要不要给你看一看?”赵大夫好心问道。 方婆子摇摇头,“老婆子我身体挺好,就不看了吧。” 赵大夫也不勉强,只提醒道:“老太太,平时多梦易醒,醒来还口干舌燥的,您要当心阴虚啊。” 方婆子马虎地笑笑,没放在心上,袁未却记下来,还劝道:“奶,你也看看,别拿小毛病不当回事。” 方婆子依旧拒绝了,还捏了捏她的手腕,让她不要再说。 袁未对医生说的话,都很敏感,因为上辈子的时候,她就是年纪轻轻得了怪病。 当别人在恋爱工作、结婚生子的时候,她却在遭遇生病分手,独自在黑夜中强忍病痛。 也是在生病的过程中,她了解到许多生活中被忽略的生活保健知识,比如常见的食物保健,药食同源等等,葛粉就是其中之一。 也是在那段时间,她因生病在家不能出去工作,从而钻研了很多厨房里的学问。 眼下方婆子不愿意看诊,无非就是怕花钱,袁未只好先记下这事,想等日后生活好些了再带奶奶来看看。 方婆子还惦记着没问到的事情,便小声问道:“赵大夫,您知道葛根粉现在怎么卖吗?” 赵大夫回道:“现在是四十五文到五十文一斤,怎么了?” 方婆子没回他只又问道:“那您知道,葛根粉按什么价收啊?我家做了一些葛根粉,正晒着呢!” 赵大夫听到这里,哪还有不明白的,道:“原来你是要问葛粉的收购价啊!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没炮制的柴葛和粉葛大约是按十文一斤来收的,你看柜台那位,那是我们彭掌柜,药材采购一律都是他作主的。你不如等晒干了带着东西来问价,毕竟不一样的品质,给的价都是不同的。” “原来如此。那我们等葛粉晒好再来。”方婆子把医馆的账还上,又付了五文钱的诊金,两人才出了医馆的大门。 回到集市的时候,行人明显多了许多,袁大郎面前的豆腐也少了一半,而放在旁边的豆干却还是那么多。 袁未在摊子这里站了一会,看来往的行人都只是看了一眼豆干,或者最多问了一下价就走了,心里便有了计较。 “爹,您把菜刀给我用下,咱们搞个豆干试吃活动。”袁未给袁大郎和方婆子解释了一下活动规则,就接过菜刀,取了一块豆干,给切成九块, 然后大声叫卖:“来来来,新品五香豆干试吃了试吃了,免费试吃。” 袁大郎尽管被袁未科普了一下活动规则,但仍然被自己闺女的叫卖声造一愣,心想:这孩子搁哪学的这一套。 等回过神来,便看见好几个人朝他摊位走来。 方婆子也已经开始招呼:“新品五香豆干,免费试吃,免费试吃,逢年过节添个好菜了啊。” 袁大郎此时也笑脸迎人,介绍道:“客官们好,这是咱家自己琢磨的新品,五香豆干,两文钱三块,大伙先尝后买啊。” “真免费尝?不会尝完不买不让走吧。”围观的群众中,有一个人大声问道。 方婆子笑道:“那怎么会,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们怎么做那事儿!” 说着便递了一小块给说话的那人。 那汉子是对面卖鱼的,之前就看了他家的五香干好几眼,听到试吃,立马不客气的过来了, 只见他接过那一小块香干放在嘴里,嚼了嚼后笑眯眯地评价道:“真香真劲道。” 围观的人更多了,其中就有人问道:“这买回来怎么吃啊?直接干吃啊?” 袁未笑着道:“早上刚出锅的,干吃也行,买回去炒菜炖煮也行, 炒菜呢,就切片,和土芹菜,蒜叶儿,葱丝这种一块炒, 炖煮就切小块,和猪肉羊肉一起炖都行, 这豆干压得实在,客官们瞧,这切开一个气孔都无,耐煮,不会一炖就烂。” 人群中听见她这一介绍,想买回家做菜的人就多了,不一会就去了一大半,但更多的是看了半天热闹又走了的。 袁未数了一下,还剩九块,也不急,实在不行,她就跟人换菜吃。 第6章 县城3 正想着,就看见对面卖鱼的又开张了,只听他道:“哟,葛二爷,我今儿这鱼可新鲜了,你瞅瞅。” 那葛二爷挑了老大两条鱼付了钱,还说:“送到聚海楼后厨。” 袁未全程旁观,心想这是大主顾啊,便叫喊起来:“新品五香豆干,先尝后买先尝后买啊。” 果然,那葛二爷便奔着她这摊子来了。 袁大郎紧忙跟着介绍:“葛二爷,这是咱家的新品,买回去配芹菜蒜叶炒菜或者配肉炖煮都行。您尝尝?” 许是生面孔的缘故,那人看了袁大郎一眼,才接过香干尝了尝,点点头道,“不错,怎么卖的啊?” 袁大郎:“两文钱三块。” 葛二爷点点头,指着摊位剩下的五香豆干,问道:“都在这儿了?” 袁大郎点点头:“是,今日第一次卖,所以做得少。” 葛二爷大手一挥,“行,都要了,再给我切上八斤老豆腐,五斤千张皮,算算一共多少钱?” 袁大郎忙道:“老豆腐是四文钱一斤,一共三十二文,千张皮是五文钱一斤,一共二十五文,五香豆干是两文钱三块,一共六文钱,承您惠顾,一共六十三文钱。” 葛二爷付了钱,照例丢下一句:“送到聚海楼后厨去。” 袁大郎看着自己摊位空出许多,心里还挺高兴的,忙搬了东西给人送去。 方婆子和袁未留下看摊子,来了好几拨人,摊上的豆腐渐少, 就在袁未估算着收摊时间的时候,来了一个扎深绛色方巾的妇人,许是因为天冷,那方巾系的都围住了半张脸。 “听说您这卖五香豆干?还有吗?”那妇人圆圆的眼睛在摊上扫了一圈后问道。 方婆子笑笑道:“没有了,刚刚卖完了,请客官明日再来吧!” 那妇人听说后便走了。 “奶,你看,还有人专程来问香干的呢!看来咱们回去可以多做一些了。”袁未说道。 方婆子也挺高兴,道:“明日就是腊八节,街上肯定更热闹,多做一点应是卖的完, 哦对,明日还是你舅公生辰,他每年都得做寿,今年我就带你去方家村吧。” “好啊,”袁未点头,此时,袁大郎已经送完东西回来了,方婆子便带着袁未离了摊子去打年货。 方婆子去布庄买了两匹颜色鲜亮的布,打算给家里几个孩子一人做件新衣裳, 虽然家里也有织机,但多数是用来纺一些交税的白棉布,要是做些颜色鲜艳的布料,还是得来布庄选。 给孩子们选好了布料,又给家里添了一些生活用品,还去粮油店选了一些桂圆、红枣、莲子那些东西,打算腊八早上煮腊八粥。 打理好这一切,袁大郎的豆腐摊也收摊了,将东西都收拾好,三人一起往河边走。 已经是快午时了,太阳很大,手伸出来已经不是早上那样冷冰冰的了, 等走到渡口,袁未便看见她二叔和三叔撑着船载着几个人过来,微风吹动着水面,形成一道道粼粼的波光,长篙一撑,打碎成万千光影。 还是太辛苦了,袁未打量了两人晒得黝黑的面庞,如此心想。 几人一回到家,周氏和胡氏就问起今天生意的情况,得知一切都好,俩人都很开心。 因为第二天打算出门,方婆子就把做豆干需要注意的地方教给周氏,胡氏则给她打下手,卤水是现成的,料包也是配好的,倒也没什么难度。 第二天一早,方婆子吃过早食就带着袁未去方家村。 方家村地处南溪县边界的位置,从袁家村出发,过了沟渠向东走到官道上, 顺着官道往南走上四里地,过了一处比较狭窄的山隘后往左拐进小路, 再走上八里地就到了一片非常开阔的谷地,方家村就坐落在这个位置, 袁未看着这偌大的村子,心想要不是熟悉这地界的人,还真不好找。 到了方舅公家里,方婆子将自己带来的腌鱼,香干和两尺棉布交给舅婆。 因为做寿的关系,屋子里来了许多亲戚,袁未跟着方婆子一一见礼,好一会儿才落座。 尽管方婆子说已经吃过了早饭,方家舅婆还是给奶孙俩端了油炸点心上来, 袁未不饿,尝了一个米饺,就被方舅公家的小孙女方晴邀着去外面玩。 袁未来过几次方家村,但是印象都不深了,每年过年来走亲戚,都是他爹带着她大哥来的多,她留在家里。 方晴比袁未大上两岁,今年已经十二岁了,说道:“你有一年多都没来了,听姑奶说你前些日子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袁未点头:“已经好了。” 方晴这才放心,道:“今天中午,咱家开午食,到时候你坐我旁边,我给你夹菜吃。” 她贴在她耳边悄悄地说:“我奶向耿猎户家买了好几只野鸡野兔。” 袁未笑笑点了头。 方晴带着袁未在村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山头和自家的一样,也是光秃秃的,并没有多大的看头,便去了村里的打谷场,那里才是孩子的游乐园, 男孩子多在蹴鞠,女孩子多在踢毽子,袁未和方晴很自然的融入了女孩的那一拨人群里,要不了一会,袁未就热出了汗。 她和方晴打了声招呼,道:“我回屋里喝水,你先玩着。” 结果她到了屋子里遍找不见方婆子,最后还是她表叔告诉她奶在厨房帮忙。 袁未这才找到了人,方婆子给袁未倒了水,看厨房里都是方家自己人, 道:“咱家山上以前不是长了许多葛藤吗?现在还有不?” 方家舅婆说道:“早挖了,你要葛藤有用?我那山上一半种了油桐一半种了茶叶,咱们住山间地头的总不能将土地都空着, 要我说,你把你的两片山头也种上油桐好了, 每年隔壁镇子上都有人来我们村来收油桐子,每年我光靠那几十株油桐树都能挣上小二两银子呢!” 原来啊,方家村再往南走,爬过这片山就到了同安,那里隶属宁江府地界, 因为盛产油桐,所以制墨的手艺很高,久而久之声名鹊起,一墨难求。 方婆子得知方家的山上已经没有葛根了,便道:“那就可惜了,我偶然听说外面有收葛根制药粉的,就想寻思倒倒手挣个茶水钱。” 方家舅婆眼睛一亮,道:“有这好事?那破树根子能卖钱?” 方婆子也没瞒她,道:“我准备八文钱一斤的收。” 方家舅婆感慨了一声:“这价这么高啊!我这油桐子才卖两三文钱一斤呢!要不我刨出点山头种葛根?” 方婆子忙和她说道:“那葛根可不是什么年份都能用,听说啊,最少也要长成两三年的才能收, 就算你两年收个四五百斤的葛根,也就四两银,要是遇上药性不好的,你还得让它多长一年,算下来没有你那油桐子稳当, 当然了,你要是有空地,种点就种点,平时也去别的荒山上转转,要是有,叫我来收就是。” 原谅方婆子暂时只想当中间商挣差价,还没打算把自己制粉的手艺交给她老方家。 方婆子:害,等她先挣上两笔好钱再说吧。 第7章 松林 袁未喝好了水,也没出去,因为灶台上正在焖野鸡,她十分不争气地吸了一口鼻子, 方家舅婆眼色快,便夹了一块鸡肉给她,道:“来,你替舅婆尝尝咸淡。” 袁未不好意思地抿了嘴唇笑:“谢谢舅婆,味道刚好。” 吃了一块鸡肉的她也没再好意思赖在厨房,跑到前面和小伙伴踢毽子去了。 等吃饭的时候,方家给小孩子们另开了一桌,方晴果然很守承诺,给袁未夹了很多肉吃。 等吃过了中饭,方婆子也带着袁未告辞了,回去的路上方婆子满腹心事,袁未瞧了她好几眼, 道:“奶,别急嘛,这葛根还是好找的,以前那山头到处都是,大不了您就指两块没主的荒山头,我去翻。” 方婆子:“咱家这虽然地处江南边界,但也是江南啊,门前那几座山可都是有主的,哪有那么多荒山野地让你找, 除非是像你舅公家那儿,住在山窝窝里,往深处走走那都是没主的野山头,可我敢让你一个人来吗?” 方婆子正说着,一抬头就看见远处那座山隘, 她忽然一拍巴掌:“不对,这两座山是没主的!哎呀,我怎么这才想起来呢! 这两座山以前是连在一起的,后来征徭役修官道,才修出一条路出来,瞧这,山脚下还有一点荒地呢!” 袁未一瞧,原来是她俩早上经过的那两座大山。 许是因为人工开凿过的原因,这两座山像两座手持大刀的雕塑,矗立在官道两边。 方婆子看了看天色,道:“可惜今天天快晚了,不然还可以在这两座山上转转。” 袁未道:“那就明日来呗,也就四里地。” “只能先这样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奶孙俩就背着筐扛着锄头到了山脚下, 袁未还小,方婆子不放心她一个人,于是两人一起先上了右边的山。 袁未和方婆子两人先顺着山脚的小路走了进去,可能是这处地方被人打过柴的缘故,山脚处的地上都挺干净的,连枯树枝都很少, 而越往上走,越是没有路,林木也越是茂密,放眼望去颇有些野蛮生长的意味, 等两人走到半山腰上时,就发现所在之处长了一大片松树,多年的松针积累在地上,踩上去十分绵软, 方婆子拿锄头探了探道:“小心点走,这林子密,说不定还有猎人在这山上下陷阱。” 袁未点头道:“哎,奶你也小心些。” 方婆子走在前头,四处望了望道:“这松树长这么一大片,到春天倒是采蘑菇的好地方, 就是不知道这葛根长哪边,来,妞妞,你指个方向,咱们先顺着一边找。” 袁未很随意,就道:“那就从右边开始,顺着山腰转一圈,出来的时候能离官道更近。” 方婆子也觉得这样好,两人在原地做了一个记号便开始找起来,走了几十米,袁未就觉得不对了,这片地上怎么只长松树? 她摇了摇方婆子的手道:“奶,你有没有发现,这片地上只长松树,只有一些小灌木,其他大一点的植物都很难看到。” 方婆子此时也发现了,道:“那我们再往上走走。” 袁未摇了摇头,指着一棵树道:“奶,你看这是什么?” “死松树?” “......奶,我想说的是茯苓,死松树根底下不是会长茯苓吗?”袁未答道。 “茯苓?那是什么?” “茯苓是一种中药,很贵的中药,有古语云:伏灵者,千岁松根也,食之不死。”袁未摇头晃脑地念道。 方婆子被袁未拽文拽的一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哥哥前两天念的诗啊,昔时丈人鬓发白,千年松下锄茯苓。今来见此松树死,丈人斩新鬓发青。 然后我就问哥哥这首诗说的是什么,他就跟我说了这些。”袁未很自然地回道。 “那你说这茯苓很贵是多贵?” 袁未想了想道:“估计和山药价格差不多吧!” 方婆子已经有些晕乎了,她本意是要挖葛根的,怎么现在又要挖茯苓了? 尽管脑子有些迷糊,但不妨碍她手上开始动作。 袁未看她已经举起锄头准备挖土,忙拦了。“奶,不用那么麻烦,咱刚在山脚下不是砍了一些竹条吗?做个探测器就好了。” 这竹条本来是想砍回家扎扫帚扫尘的,没想到还有意外作用。 袁未削尖了两根竹条,递给方婆子一根,另一根自己拿着,然后顺着死松树的四周把竹条扎进土里, 道:“奶,就这样扎进土里,拿出来要是有白色粉末,那就是茯苓了,像这样就是没有。” 方婆子将信将疑,找了一棵死松树扎了一圈,没有,又找了一棵还是没有,一连三棵都没有,方婆子开始怀疑她小孙女是不是被她孙子糊弄了。 正这时,袁未的惊喜声传来,“奶,快来,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方婆子赶过去一看,竹条上果然沾满了白色粉末,“那我这就挖出来?” 袁未忙点头,方婆子刨的很小心,等看见树根旁边有个圆圆的疙瘩时,方婆子扔掉了锄头,开始用小铲子挖,等她完整的将圆疙瘩刨出来的时候,袁未高兴坏了,“奶,好大的茯苓啊!” 方婆子没见过茯苓,此时看见这圆疙瘩里面白色的肉,没忍住捻了一点尝了尝,“这怎么没什么味儿啊?没挖错吧!” 袁未很确定自己没挖错,还上手颠了颠道:“肯定没错,而且这好像有个八九斤。”袁未习惯性开始估算。 既然没有挖错,方婆子就放心了,她把东西装进筐里,拿起竹条开始找死松树,还和袁未说:“你找下边的树,我找上边的树,咱俩分两路,谁也不离开谁的的视线,有事就大声喊。” 袁未背着小筐,手里还提着一把柴刀往左边走了,可惜已经围着山腰走了半圈,也没再找到茯苓。 袁未坐在一棵松树下,朝她奶喊:“奶,歇一会吧,午时了,有些热了。” “你歇你歇,奶再找找。”方婆子回道。 袁未坐在树下,拿出竹筒和干烙饼,早上灌的热水早已经凉透了,袁未咬了一块饼就了一小口水,一整个透心凉心飞扬。 就在她吃到一半时,有个细小的声音从旁边的灌木丛传来,袁未吓了一跳,又不是深山老林,难道会有什么大野兽不成。 第8章 松林2 袁未举着柴刀仔细听了听,又觉得不是,于是壮着胆子,用竹条拨开灌木丛,却发现是一只红狐狸被藤条卡住了脖子, 或许是卡的时间太长了,一整张狐狸脸看起来都不太精神。 袁未松了一口气,心想:不是大型野兽就行。 她上前拨开灌木,对着红狐狸蹲下,那狐狸对着她眼珠子动了动,又轻叫了一声, 袁未看它可怜,用竹条挑着,给它塞了一口干饼子,没想到这货竟然吃了。 便笑着对它说道:“别咬我,我就帮你解开。” 那狐狸似乎是听懂了,又轻叫了一声, 袁未只当它答应了,上前用柴刀砍断了藤条,等她将那只狐狸解救出来的时候,就看它一溜烟地从她手底下跑走了, 袁未也没追它,只站在原地看它远远地跑走,跑出老远后还回头看她一眼。 袁未失笑,“哎,真没良心,我都没让我撸一把就跑了。” 她也没计较,只收拾了一下,继续找茯苓,她奶已经找出老远了,得赶紧追上。 袁未提着竹条开始找死松树,依旧一连好几棵都没有,只得继续向前,直到走到一个树墩子前, 这个树墩很大,切面很平整,应该是被人锯走当木料了吧,想到这里,她的左眼忽然跳了两下,袁未眉头一皱,心想:怎么好好的,眼睛又跳?哎,不管了! 袁未拿起竹条戳起来,刚戳第一下,竹条上就沾满了白色粉末,袁未眼睛一亮,大声喊道:“奶,奶,快过来,这儿又有了。” 方婆子已经走出老远,此时又折回来,看小孙女笨手笨脚的拿着小锄头在那刨地,忙叫她闪开,“你这手法不对,你瞧奶的。” 说着就动手了,这一次方婆子速度快了很多,不一会儿就挖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这次挖出的茯苓比第一次挖到的还大。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又继续采茯苓之路,只是已经回到原来的起点,也没再找到。 方婆子本计划将这座山爬完的,可惜现在已经晌午了,爬到山顶再下来说不定回家天就黑了,不行,还是往下走吧。 袁未也同意往下走,道:“奶,重不重啊,不是挖茯苓吗?你怎么还挖了这么多野菜。” “筐子空着也是空着,当然要给它填满了,这茯苓又不像葛根,一长几十斤,这碰上一个都难, 瞧瞧这荠菜,新发出来的,多嫩多新鲜,回去到张屠户家割一斤猪肉,给你们几个小的包饺子吃。”方婆子道。 若是寻常人家,可能第一反应是去大集上卖了换钱,但方婆子并不这么想, 相反,她还会经常做好吃的给孩子们,因为在她心里孩子们好好长大,长得结实康健,比什么都好。 袁未听到这里,也开始随手采些野菜放进筐里,“那我也采,多采些,吃不掉明日带到县城卖了,咱们县城离河不远,鱼虾是不缺的,可难吃着山里的野菜。” 方婆子听见她这么说,也很欣慰,小孙女越来越懂事了。 袁未东采采西转转,也采了小半筐野菜,越往下走,松树越稀,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树也越来越多, 袁未往右边看了看,目光定在一片藤蔓处,突然左眼皮又跳了一下,心中疑惑:难道那里有什么东西? 想着,就对方婆子说:“奶,那里有一片藤蔓。” 方婆子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口里喃喃地道:“和咱们山头上长的葛藤是不是有点像啊?” 袁未和方婆子走近一瞧,果然是葛藤,两人放下东西就开始忙活起来。 等两人将面上的藤条砍完,袁未才发现这片葛地实在不小。 袁未看了看自己的筐,已经半满,她奶的筐,更满,忙说道:“奶,快别挖了,挖了咱恐怕也带不回去啊!” 方婆子这才发现这片葛根地有多大,若是全部挖出来,估计得两三百斤,那是肯定带不走的, 于是发起愁来,她看了袁未一眼道:“要不回去叫你爷和你爹来帮忙?” 袁未指了指天道:“奶,你瞧这天,等我跑回家再领着我爹他们过来,估计还没到这里就天黑了。” 方婆子一想也是,便把锄头一扔,将砍过的藤条又盖在土上,道:“算了,明儿再来。” 两人结伴回家之后,方婆子将挖到的两块茯苓交给二儿子,道:“明早你拿着这两块茯苓跑一趟同仁医馆吧,咱们也不懂炮制,只能这么送过去, 年关来了,你大哥的豆腐摊离不开人,要是让他去卖,估计得等到收摊,那时候医馆的人说不定回去吃晌午饭了,容易耽误。” “哎哎,娘,你放心,我明儿一早就去,保证不耽误。”袁二郎拍着胸脯保证道。 一天没在家,袁大郎也主动说起自己的豆腐摊生意,道:“娘,咱家那五香豆干挺好卖的,今儿聚海楼的采买和我说,明儿要四十二块豆干,还给了我十五文的定钱,还有另一家叫富顺酒楼也和我买了,我想家里得多做一些了。” 方婆子一听,高兴极了,“做做做,当然要多做。”还是袁未在一旁提醒她,“奶,咱家调料可不多了,这豆干一做多,料就用的多,料要是不够,香干不香了,那可是砸招牌的事儿。” 方婆子大手一挥道:“不够就买,袁旭啊,在家不?” 袁旭从县里学堂回来,正在屋子里温书呢,听见他奶叫他,忙从屋子里出来,道:“奶,啥事儿?” 方婆子指着袁未道:“你找你哥算算,要是每天用四斤黄豆做豆干,做到年二十五要多少调料,算完写张条子让你二叔去买。” 袁未将材料都算好写好,就看见她奶在吩咐她爷爷干活, “老头子,今儿我和妞妞发现一片葛地,明儿你和我一起起回来,不然就我和妞妞两个,挖了也挑不回来。” 袁二爷正坐着喝水,这两天去麦地里拔草,可累死他了,听见老婆子又在安排他干活,便问道:“挑不回?难不成有许多葛根?” 袁未道:“爷爷,我和奶奶发现的那片葛地比咱家那儿还大一圈呢,少不得有个二三百斤的。” 袁二爷直咂嘴道:“那么多,挑四五里地啊,要不我去大堂哥家借个牛车?” 方婆子瞪他:“不行,我要是用牛车拉回来,人见了不得问我,这拉一车树根回来干啥?我是回话还是不回话?就算我是上面搭些柴火,那一个人情换一车柴火,咱家还的过来吗?” 袁二爷眨了下眼,心想:这说的也是啊! 这时袁大郎说道:“娘,别去借车了,你们今儿去的哪座山,明儿我收摊了就过去,让周氏也一起,我收摊了她也压完豆干了,留二弟妹在家看着孩子,一人挑一点,要不了两个来回就全挑回来了。” 如此安排好了之后,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就开始忙活起来了,袁未依旧跟着方婆子和袁二爷一起,三人背着筐挑着担儿,包着头巾,大清早吸溜着鼻涕往山里走。 走到昨天的那块葛地,袁二爷腰一叉,心想:他家老婆子就是能干,瞧这一片,全是。 第9章 跟风 三人分三个方向开挖,挖了小半个时辰,才将这葛根地翻开,看这粗壮的葛根,袁未心想:她家这两天运气着实不错啊。 给这片地留好种,剩下的全扒拉到一旁,袁未捡了一截断开的葛根,分辨了下。嗯,还是粉葛。 粉葛也好,制成粉去县城总比挑着那么多葛根去县城来得好。 三人七手八脚的把带来的筐填满,又在上面盖了一些葛藤,袁二爷道:“要不留妞妞在这儿看着?老婆子你和我一块挑回去?” 方婆子不允,道:“你当这是咱家山头没人走动呢?这叫拍花子给人拍走我看你拿什么赔给你儿子?一起回,这剩下的用葛藤盖一下,应该没人注意。” 袁未人小,方婆子不敢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索性一起回去。 她只好背着一个小筐,稀疏塞了两块葛根,然后兜了一背篼的野菜一起走了,这是他们早上顺路采的。 村口张狗蛋正在门口玩,远远看见袁未背着小筐从外面官道上回来,就跑过去迎她,他先是问了袁家二老的好,才在袁未身边小声问道:“妞妞,你病好之后都不跟我们一起玩了,是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吗?” 袁未心想:我已经是大孩子了,怎么可能还会和你们这群孩子在一起没心没肺地玩?当务之急是挣钱啊! 但她嘴上还是说道:“我没生气,这不是要年关了吗?家里挺忙的,瞧,早上我就和我爷奶一起去砍柴火了,我这背篼里还有许多野菜,看这荠菜,正是鲜嫩的时候。” 张狗蛋听她说不是生气就放下心来了,忙殷勤地道:“那就好,上次的事是我们对不住,害你遭了那么一回罪,这样的,以后你有什么跑腿的事尽管叫我去干,就像这筐,你背一路也累了,我替你背回家。” 说着张狗蛋就把筐子从她肩上取下来,袁未说着“不用不用”,却还是夺不过,只好任凭他去。 等袁未到家里的时候,袁二爷和方婆子已经将东西卸下了,周氏刚把豆干压上,给二老倒了热茶,道:“爹,娘,我这头忙完了,等会我和你一起去,让妞妞在家吧,她人小也背不了什么。” 方婆子忙点头应了道:“哎,行,早上我就不想带她去的,但是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怕找错地方,这才带上妞妞跑这一趟。”方婆子怕大儿媳误会她磋磨孙女,还解释了一下。 周氏收拾了一下担子,便和袁未交待道:“你在家听二婶的话,带好弟弟,娘和爷奶去干活,你爹估计过不久就要回来了,叫他自己去荒山那里,应该能迎上,你和二婶在家做顿晌午饭吧,今天算是重活了,不多吃一顿怕是顶不住。” 袁未点头。 果不其然,就在袁未估摸着她爷奶现在已经到荒山的时候,袁大郎就到家啦,他把身上的东西放下就走了,半道上就迎来袁二爷和袁二奶她们,又来回走了一趟,才把葛根全部挑回家。 忙了大半天,几人都累的够呛,加上袁二爷看了看天,似乎要有雨,便将取葛根粉的事情先放一放。 袁大郎将袁二郎卖的茯苓钱交给他娘道:“二郎去同仁医馆卖的茯苓,按五十文一斤收的,一共是二十一斤五两,给的一两银子加七十五个铜板,买调料花了七十五文, 我这儿一共卖了二百二十文钱,县城的聚海楼今儿又定了五十块豆干,我还是收的十五文钱定钱,听说最近回乡的人多,酒楼生意一日比一日好, 就街角的福寿楼今儿也来咱这预订了,定了三十块豆干,零散来买的人也不少,连带着豆腐都好卖了些。” 袁大郎将今日得的银钱全都上交了,方婆子算了算,这做豆干才几日啊,每日进项比之前多了一倍多, 她将那一两银锭子塞回袁大郎的手里,道:“这一两去还给你大舅哥,这些天家里也攒了小半两,再攒个几日,你堂伯那里也能还上了,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是用钱的时候,不好拖着。” 周氏见了,心里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周家大舅哥在县城的码头开茶摊,比袁家要好上一些,但也算不上富裕,这些年两家也走的挺近,互相帮衬的也不少,这次还是第一次朝周家开口借钱,还是早些还了好,免得伤了情分。 第二天一早,窗外阵阵寒风吹过,冬雨也淅沥淅沥的,袁未觉得骨头缝都冷,周氏找了一件旧棉衣出来,说道:“今儿冷得很,多穿一件。” 袁未吸溜了一下鼻子,问道:“爹出门了吗?” 周氏回道:“早走了,全家就你赖床,连你弟弟都比你起得早。” 外面方婆子听见了,便道:“大冷天的,孩子想多睡会就随她去呗,大家都猫冬呢,瞧这风大的,咱家窗户纸都吹开了,多冷啊。”说着方婆子就跑到厨房去了,锅里热着红豆粥,她刮了一层粥油,抹在窗纸上。 袁未穿好衣服,洗漱好喝了热乎乎的红豆粥,便窝在厨房烤火,周氏压豆干,她便在旁边帮忙。 快晌午的时候,袁大郎挑着担子回来了,脸上有些愁容。 一问才知,原来他家做的豆干被人模仿了,模仿的是县城另一家卖豆腐的,姓余,那余家娘子连着几日都来买他家的香干,直到今日余家也出了香干,袁大郎才认出。 余家豆干做的比袁家的要糙一些,就是压得薄一点的老豆腐,切成一块一块的,拿大料水熏煮过,吃起来没有袁家的劲道爽口,但胜在便宜,一文钱两块,买得人不少。 一听说这么好的营生让人惦记了,一家人都急了。 “好家伙,抢咱家生意。”袁二爷道。 周氏也问道:“那余家豆干卖得极好?” 袁大郎点头道:“今日卖得极好,甚至有几位做小饭馆的主顾今儿也去了那余家。” 胡氏听完,啐了一声:“呸,不讲道义,肯定是偷学了咱家手艺。” “偷学手艺?”听到这里方婆子终于坐不住了, 只听她一拍桌案,道:“ 不行,老娘越想越气,我得找那余家算账去。” 她快步走到门后取过蓑衣,急急忙忙地往身上套,却被袁二爷拦下来了。 “你去算什么账?你说他余家偷学咱家手艺?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那人家也就是和你卖些差不多的东西, 这就和卖豆腐 一样,你家卖豆腐,我家也卖豆腐,难不成因为别人家也卖了豆腐就得找人算账?”被袁二爷几句话一问,方婆子穿蓑衣的手一顿。 袁二爷趁机看向袁大郎,袁大郎也上前道:“娘,这人都午时收摊回家了,您要上哪找他们去,再说我爹说得也对,要说那余家偷学咱家手艺确实没有证据。” 第10章 跟风2 方婆子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不可否认,袁二爷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她也没有打算将这事轻轻揭过。 她将蓑衣重新挂在门后,道:“行了,你们别说了,我不会贸贸然去找那余家的,但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手艺的事情,对我们这样的人家是多么重要,不用我多说, 就算不去骂架,明早我也要亲眼瞧一瞧,免得让他余家以为咱老袁家好欺负呢!被人琢磨了手艺屁都不敢放。” 袁未听到这里还有啥不明白的,忙上前道:“奶,您放心吧,咱家香干在南溪县这地界,也算是开山鼻祖了,那是随随便便琢磨两下就会被人超越的吗?” 方婆子一听,觉得自己的腰板都直起来了,她搂着袁未的脖子道:“还是妞妞会说话。” 第二天一早,袁二爷和方婆子就起床了,一起跟着起床的还有袁未,她照旧梳了两个包包头,又戴上了之前的那块方巾,将脑袋捂了个严实,跟着人群一起出门了。 袁家村的村民对于袁未总跟着方婆子身后转已经见怪不怪了,笑着打了声招呼,袁家人就出了村子。 袁二爷和方婆子帮着袁大郎把摊子支好,就开始往集市四处看去,此时来人不多,只有稀稀落落忙着支摊子的摊贩,其中就包括那余家豆腐摊。 袁大郎指了指余家的方向,示意他们家也在支摊子,袁家二老一少就齐齐瞄过去。 只看了一眼,袁未就瞪大了眼睛,她伸着小手戳了戳她奶,小声道:“奶,余家豆腐摊上那个扎绛色头巾的妇人,你还记得不?” “怎么不记得,那妇人从咱家第一天卖豆干,就来打听了,看来这豆干他们琢磨好些日子了。”方婆子答道。 方婆子将手中的活计一丢,就朝余家豆腐摊走去,袁未和袁二爷连忙跟上。 正巧那余家摊子刚支好,便听见那余家娘子道:“当家的,摊子支好了,我就先回了。” 结果一回头便看见方婆子似笑非笑的站在摊位面前,余娘子没认出,只当她是主顾,只得站住脚,笑着道:“客官要些什么?” 方婆子嘴角一扯,说道:“要两块香干。”说着从袖口里摸出一文钱来。 余大当家一听,递了两块香干过来,却看方婆子连篮子也没带,两人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方婆子空手接过,掰了一块进嘴里,又掰了两块给袁二爷和旁边看热闹的几人尝尝, 然后说道:“入口干绵无咬头,香味也很寡淡,余家娘子真是费心了,这么些天下来,琢磨了这么个东西出来。” 余家娘子见到袁未的那一刻就记起了眼前的两人,没办法,谁叫那日她对袁未的印象太深呢! 虽然她当初从袁家买香干,打的主意的确不光彩,但是那又如何? 余家娘子绷着脸道:“袁家奶奶,当初您家来这儿卖豆腐,我余家可没有去找您麻烦,怎么我家一卖香干,您就来我摊子这找茬来了?” 方婆子可不承认她是来找茬的,她慢悠悠地道:“我花了钱买你这香干,说两句你这香干不好吃,就成了你眼里的找茬的? 当初我家第一日来卖香干,你来我摊子前,我可不是这么待你的,甚至后面几日,你日日来买,我儿子也是照顾周到的。” 余家娘子听她说着,也不紧不慢地道:“袁家奶奶,买您家几块香干,我是正经付了银钱的,至于我家现在卖的香干,可不是爬你家墙头偷师学来的,您瞧这做法与模样可都与您家的不同,您要觉得不好吃,大可别买。” 听到这里,四周的人群开始纷纷说起小话。 方婆子冷哼一声,道:“我今日来这趟,只是想告诉你,我袁家香干在这南溪也算开山鼻祖,我袁家既然敢卖,自然也不怕你琢磨,就算你从我家卖的第一日起就起了心思,我也不怕你。 只一点,你余家这香干,可得做好点,不伦不类的,没得丢了我们南溪县香干的脸。”说着,方婆子将手里还没吃完的香干又扔回摊子上。 方婆子转身牵过袁未的手,招呼袁二爷一起回去,留下余家婆娘那涨得通红的脸。 这场对话来的也快散的也快,还没等看守集市秩序的差役出面管理,围观的人群就已经四散开来。 今日负责看管集市的李大富和王大贵,远远看见人群聚起又散开,只得装模作样的过来吆喝两声, “快过年了都别找事啊,要不然我让你们都去牢里过年。” 已经回到自家摊位上的袁家三人,听见这话也同旁边人一般点头应是。 从县城再回到家的袁家人一回去就被周氏和胡氏问东问西。 袁未觉得不妨趁此机会开个家庭会议。 只听她清了清嗓子,学着县城里说书人的样子脆声说道:“来来来,都听我说,今日方桂芬娘子几句话便叫那余家夫妇臊的满面通红, 所谓何由啊? 缘道是那余家豆腐摊垂涎我袁家豆腐摊手艺多日,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 做出的香干丝毫没有掌握在咱家香干的精髓,口感干绵无劲,香味寡淡, 方桂芬娘子便教他余家学艺要精,否则堕了南溪县香干的名头,咱袁家也得受累,几句话便叫人羞红了脸, 真是好不威风一娘子啊。”说着,还拱手朝方婆子鞠了一礼。 听到这里,方婆子终于都绷不住了,久久没有开怀的脸上也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袁未:这老太太终于笑了,再不笑我都没词了。 旁边的袁家人也纷纷笑了起来。 方婆子道:“你这孩子可真是不知愁,咱家生意都要被抢了,你还逗人笑。” 袁未可不担心,拍着胸脯说道:“我早就想好了对策,您怕啥?” “真的?”方婆子一听,眼神都亮了几分。 “当然是真的,不然我新买那些卤料干啥使?”袁未答道。 第11章 新品 袁二爷、周氏胡氏等人都被惊住了,纷纷问道:“妞妞,你又想出新做法了?” 袁未面对众人期待的脸庞,默默地将目光定格在方婆子的脸庞上,点了一下头,道:“是这样的,咱家香干现在已经出现了跟风模仿,那以后这种情况肯定会更多, 虽然余家香干做的不咋地,但难保以后有后起之秀会超越我们。 而咱家既然打出了南溪县香山鼻祖的名号,那断然不能不思进取,给别人超越咱们的 机会。 所以我决定,给香干的配方升级。” 说着,袁未就从旁边的篮子里提溜出两大油纸包的调料。 袁二爷看着两大油纸包上面戳着同仁馆的红印,嘴角一抽。 对着方婆子道:“我就说你俩个去鬼鬼祟祟的去医馆干嘛,原来是去买药材?不会打算用药材来做香干吧?” 方婆子不耐烦地道:“去去去,谁鬼鬼祟祟的了?这些东西是中药也是调料,他们那些大夫中间还盛传一句玩笑话呢,好中医也是好厨子,你懂什么?” 袁未笑着看两人斗嘴,不慌不忙地解开一个封好的油纸包,准备将调料分装。 方婆子立马停下,道:“你这孩子,拿手艺不当手艺,走走走,去厨房单独弄。”说着就拿起油纸包将袁未拽到后院厨房去。 周氏看着两人往厨房去的身影,心中的怪异感又冒了出来,她闺女都是打哪学来的东西? 正往厨房走的袁未,右眼又轻轻跳了一下,她脚步一顿,不由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只一眼就看到周氏那双微皱的双眉。 袁未心想,原来是亲娘开始怀疑了。 不过,袁未却不打算再解释了,毕竟忽悠出来的话,日后若是成了流言蜚语,最难把控。 可是我的新品要怎么拿出做法来呢?她心想。 袁未将心中繁多的思绪压下,重新调整了一下步调,跟在方婆子的身后, 等两人分好东西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周氏和胡氏已经将豆子磨好了。 又是开始做豆干的新一天,袁未眼睛盯着正在点卤水的锅里,忽然计上心来。 等豆花点好之后,袁未和方婆子就准备帮忙包豆干,袁未刚坐下就对着她奶说:“奶我想吃千张,您再给我压几片千张呗。” 方婆子也是宠孩子没边,一听说孩子想吃,马上就开始动作了。 周氏一听,不由说道:“你这孩子怎恁的馋嘴?” 方婆子在一旁不当回事,道:“多大事,几片千张而已,说她干啥?” 而袁未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干活,尽量缩小自己在她娘眼中的存在感。 而等千张刚定型脱水,她就丢下手里的活计,装模作样问道:“奶,娘,二婶,你们说这豆花包在布里,压制后成了香干,那千张给它卷一卷包在布里,压制后会是什么样的呢?” 袁未丢下一句疑问,等待着三人的回答,然而这三人显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互相看一眼之后,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好半天才听见人说话。 周氏答:“卷成卷的千张?” 胡氏答:“对,肯定还是千张!” 只有方婆子觉得哪里不对,道:“妞妞,你要是想知道,奶这就给你包。” 其实周氏和胡氏也想知道,所以方婆子行动起来的时候,两人都盯紧了看。 方婆子把新鲜出炉的千张取出来叠好,道:“妞妞,你是说卷起来包住?” 袁未点点头,祖孙俩凑在一起一通捯饬,等方婆子拿着筷子给裹素鸡的纱布上好劲,最后拿细绳捆好的时候,婆媳三人才恍然大悟,她们好像又做了一个新品出来。 等香干全部包好压制了一会后,袁未觉得素鸡也应该好了,道:“奶打开看看吧。” 婆媳三人一看没有散开,便觉得成了。 方婆子给每人都切了一块,尝了一下,明明没有什么味道,但婆媳三人都觉得好吃,口感紧实弹牙,与香干、豆腐滋味又是不同。 方婆子觉得很满意,袁未却觉得还不行,可能是没有再次熏煮的原因,素鸡的内里还能看见是千张卷出来的痕迹,这样卖出去,立马就会被仿出来。 袁未让她奶给重新卷上,道:“奶,重新裹上,再蒸煮一次,看看这些痕迹会不会小一点?不然一卖出去就被人知道是千张卷的。” 方婆子一听,觉得小孙女说得对,立马重新行动起来。 等再次出锅的时候,袁未才算是满意了。 等家里人全都回来吃晚食的时候,方婆子便将剩下的素鸡红烧了一份出来,一入口,袁三郎就道:“娘,您买的什么肉,我怎么好像没吃过?” 婆媳三人一听不免得意,胡氏说道:“三叔,你确定你吃得是肉?” 袁三郎夹着手中素鸡片瞧了半天,疑惑的道:“这难道不是肉?” 周氏笑了笑,道:“小叔再瞧瞧。” 袁未看着桌上其他人的反应,内心也是雀跃的,于是笑道:“小叔,这其实是千张做的。我们琢磨了一晌午呢。” 袁二郎称赞道:“千张做出肉的口感来,你们可真厉害,就连我也没吃出。” 周氏和胡氏满脸欣喜,都与有荣焉的模样。 只有方婆子悄悄看了一眼正在扒饭的小孙女,道:“我打算明天就做出去卖,你们说叫什么名儿好,还有定价该定多少?” 袁未一听,便从碗里抬起头道:“既然这东西口感似肉,不如叫它素鸡好了,定价也不能太贵,本质也就是几张千张,只是要费功夫费柴火。” 桌上的人都觉得这名贴切,都点头应和。 袁大郎也赞同地道:“这名儿好,至于那定价,那就三文钱一根好了,做成筷子长度就够,明日我就给聚海楼推荐推荐。” 袁未在一旁默默点头,心想:她爹的脑子也开始活络了,已经学会上门揽生意了。 第12章 再上山林1 许是昨日方婆子与余家婆娘的对话传了出去,今日一早,袁大郎便发现自家生意极好,就连新品素鸡都不用吆喝,一会就售罄了。 袁大郎看着眼前空空的摊位,开始收拾东西回家,等他挑着担子和旁人打着招呼,故意从余家摊子前走过的时候,余家汉子的嘴都要气歪了。 他刚到家准备告诉家里人今天的事情,结果发现家里只有胡氏带两个孩子在院子里。 袁大郎上前挠挠头,道:“弟妹,咱家人呢?大冬天的也没多少农活才是啊!” 胡氏道:“大哥,大嫂、爹娘还有妞妞,他们四个压完香干,就去南边荒山了,留我在家看家看孩子呢。” 袁大郎听完,疑惑道:“怎么又去了,不是才去过?” 胡氏失笑,道:“还不是妞妞闲不住,一看今儿天气好不下雨了,便叫着要把南边另一座荒山也翻完,还非说能翻出什么好东西来, 偏偏咱娘也信,非要叫上咱爹和嫂子一起去,免得找到东西却驼不回来。” “这孩子,大冷的天,不在家猫冬,天天想着出去, 娘也是,妞妞胡闹,她也跟着一起,连带着周氏和爹一起瞎折腾,这要是没翻出什么好东西,回来我非教训妞妞一顿不可。”袁大郎说道。 话音刚落,周氏的声音传来。 “当家的,当家的,你回来了没?”周氏脚步匆匆,刚进门就朝院子里喊。 袁大郎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忙出来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周氏喘着粗气道:“妞妞摔了,摔到了手。” 袁大郎一听,又气又慌:“孩子把手摔断了?你怎么当娘的?三个大人都看不住一个孩子吗?” 胡氏也以为出事了,从椅子上站起来,问道:“可要我去叫大夫?” 哪知周氏喘了一口气道:“不是,不是,就是蹭破了点皮,不碍事,重要的是妞妞被几条枯藤绊了一跤,然后我们顺着枯藤子找到了一片山药,老大一片。”周氏还嫌不够,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袁未:我就说我这两只眼睛一起跳,一定是有事发生。 周氏说话大喘气,可吓坏了胡氏和袁大郎。 等到再三确认袁未没事,袁大郎才放下心来。 道:“没什么大事你别慌啊成不成?” 胡氏看了看天色,得知他们几个人一时半会都得忙着,便跑进厨房烙了几张饼给袁大郎夫妇带着,一起往南边荒山去了。 等到了地方,袁大郎终于明白周氏为啥慌张了,这山药也太多了吧,别人一挖挖一根,他袁家一挖挖一片! 再瞧瞧这坑,刨的也太深了吧,瞧这一根根山药,又粗又长,少说长了四五年,说不定得有六七年。 而他担心的小闺女,手也好好的,连血都没流,只掉了一层皮,此时累的靠在一旁树边,目光都变的呆滞了。 袁未:我都刨一个时辰的坑了,太累,勿cue. 袁大郎接过袁二爷的活计,好让袁二爷能歇上一歇。 旁边的方婆子也没闲着,拎着背篓四处挖野菜,顺便找找还能不能找到葛根和山药那些的。 可惜她的运气着实有些不好,野菜都快装满了,也没找到葛根和山药的身影。 周氏从背篓里取出包好的烙饼,准备喊远处的方婆子过来吃东西。 结果一张嘴,被袁大郎刨出来的土扬了一嘴,“呸呸,当家的,你好心点刨,饼都快让你沾上土了。” 袁未看着,道:“娘,你歇着吧,我去叫。” 说着她就朝方婆子的方向一边跑一边喊,“奶,奶,回来吃东西了。” 结果还没跑几步,袁未又栽倒了,这一回摔得可惨,磕在石头上,隔着棉裤都觉得疼,袁未抱着膝盖半天才缓过来。 远处的方婆子和近处的周氏听见动静,忙向她赶来,只见袁未指了指旁边地上,好家伙又是一处山药藤。 这可喜坏了方婆子,只听她道:“这孩子怎么这么宝气?你说我打这儿过几遍,我都没瞅见呢!” 周氏也觉得玄乎,自从昨日看她闺女瞎琢磨就做出了素鸡,今儿一到山上就被山药藤绊倒,她便开始觉得闺女不是精怪上身,而是有些福运在身上的。 再联想到孩子之前落水差点淹死的事情,周氏更是觉得当初老天爷就是抓错了人,现在的福运都是来补偿孩子的,叫这孩子以后的日子过得顺顺利利的。 袁未揉着膝盖起身,翻找到山药的位置,顺带将藤上的山药豆给摘进背篓里。 周氏见了,问道:“要这干嘛?能吃吗?” 袁未道:“娘,我寻思这山药长出豆子和果树结果应是一个道理吧,所以我想带回去吃吃看,若是不能吃那就再试着种!” 周氏听闻后也帮忙摘了起来,还道:“那还是种的好,来年就又能有山药了。” 方婆子已经撅着腚开始刨土了,看见两人慢吞吞找山药豆的动作好不嫌弃, 只听她道:“你娘俩快来帮我,要是和前面那个刨的坑一样大,恐怕天黑才能回去。” 周氏听见婆母在催,忙过去帮她。 而前面的坑里,袁大郎终于挖完了,他心中默默惊叹:终于挖不出新山药了。 然后才对着袁二爷说:“爹,挖完了,我给这些都起出来了。” 袁未听见声音忙跑过去看,看着眼前比他爹还高的山药,不由地道:“这山药都快长成精了吧!” 袁二爷也很高兴,道:“没想到这荒山里有这么多天材地宝。” 等袁大郎将坑里的山药一根根起出来,留好种,又把坑填起来时,方婆子那边的新山药坑也挖好了。 胜在长得不深,但数量不少。 五个人将起出来的山药,按品相就地捆好,开始商议,这么多山药是卖出去换钱,还是带回来留种,等来年开春好种到山上。 方婆子觉得留下来栽种,袁二爷觉得卖出去好,双方各执一词。 袁未看他俩半天也说服不了对方,便道:“爷,奶,咱们可以两个都要啊!” 说着便起身,指着先挖出来的比人还高的山药, 道:“这么好的山药,品相在这南溪县恐难找出第二个,用来送礼才是绝佳的出处,所以肯定能卖出高价,若是留下来播种,就太可惜了,该卖出去才是。” 然后她又指着后挖的那些山药道:“这个山药短一点,品相一般,到药房,估计就是四十文一斤的收,不如就留下来播种。” 方婆子和袁二爷听着便觉得袁未说得极好,一致决定按照袁未说的办。 几人将挖出的山药分类,分别绑在树枝上捆好,生怕一不小心就给拎断了。 第13章 再上山林2 袁家几人背着背篓,抬着山药,刚走上官道不久,后面就来了一辆青帷马车,驮着行李从他们身边经过,都走出老远了,那马车又停了下来。 等到袁家人走的近了,才发现车旁站立着一位身着鸦青色锦袍的儒生。 他先是和袁家二老见了礼,然后才说道:“小生乃庐州府曹文东,恰逢二老肩担山药,吾观之品相极佳,只好冒昧相问,不知这山药二老所谓何用?” 袁家二老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都看见彼此的疑惑,那就是:这小子说话我怎么听不懂? 袁未看着两人的表情,便在心中暗叹:完蛋,她爷奶没听懂。 袁未只好踮着脚凑到他爷奶身边小声道:“爷,奶,人家说他是府城的,名叫曹文东,问咱家山药准备干嘛用!” 袁二爷这才反应过来,说道:“回公子,我们是前面袁家村的,这些山药是我们在山里挖的,这品相好些的准备拿去卖,品相差些的就带回家种一种。” 方婆子跟着在一边点头。 那锦袍儒生一听甚喜,道:“不知老翁卖价几何,我欲购之回家孝敬高堂。”他指了指比袁大郎身量还高的山药问道。 袁二爷听得懵懂,非常自觉地将眼神看向袁未,袁未只好道:“爷,人家问那捆山药是怎么卖的?” 袁二爷一听,为难地道:“这卖是要卖的,只是这一捆山药难寻,我也没来得及打听卖价,再说这行走间也没有带秤,这如何好卖?” 曹文东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许是焦急赶路,便直接白话道:“这捆山药,我出二十两银,您老卖吗?” 袁二爷本想劝他买这品相差一些的,他可以照医馆的价格卖给他,至于秤,马上就到家了,回去拿一趟不就好了吗? 结果他要出二十两买这好的,难道这野山药也和人参似的,年份越久品相越好就越值钱? 袁二爷琢磨不透,曹文东也看出袁二爷脸上的犹豫,生怕他不想卖,只得再次开口,“五十两,我买这一捆。” 袁家几人都被这一声给震住了,袁二爷支吾了一声,正寻思这人难不成是冤大头? 袁二爷还没说出话来,就被曹文东打断了,“老人家,五十两不能再多了。” 方婆子率先反应过来便道:“卖!我卖!大郎!” 袁大郎夫妇抬着山药小心地抬到马车上,放好,然后看见那曹文东从怀中取出一张五十两面值的银票,递到袁二爷的手上,袁二爷接过,飘轻的,一家人围着好一通细看。 袁二爷没见过这么大面额的银票,看向袁大郎,道:“大郎,你看这银票是真的吗?” 袁大郎不太自信地道:“之前在聚海楼见过银票,可我也没办法细瞅,不过这个红戳应该是一样的。” 这事能应该吗? 袁二爷撇嘴,只得拿着银票上前道:“公子,请恕小老儿没有见识,这辈子没用过多少银票,能否将这银票换成银锭子给我啊?” 那儒生也为难地道:“这,我这赶路回家,身上除了银票,也就几两碎银供寻常花用,如何换的?” 那曹家负责赶车的下人见主子为难,便道:“老人家,您放心,我家公子可是庐州府曹氏,现今在宁江府的长鹿书院读书,这银票也是万通钱庄通兑的,在南溪县也能取出钱来,您就放心吧。” 曹文东一听忙取出自己的私印来,让袁二爷瞧个清楚, 那赶车的下人接着道:“我们公子断然不能骗您,您瞧,这是长鹿书院给刻的私印,这是只有考了功名的人才能刻的,这身份,能出来胡乱骗人吗?” 袁二爷一听立马就放心了,拱手道:“小老儿有眼无珠,叨扰大人。” 曹文东忙拱手相让道:“当不得老翁大人二字。” 双方拜别之后,曹文东的马车走出老远,袁二爷也没收回自己的目光,直到看不见了,他才叹气道:“要是旭儿以后也这么有出息就好了。” 袁未对自家哥哥还是挺有信心的,点点头道:“一定会的,爷爷。” 而已经走远的青帷马车上也响起了对话,“公子,您这山药是不是买的有些贵了?” 马车里响起声音:“奇货可居,这山药可遇不可求,放在府城,估计能卖百两。” “可是这不是在乡下吗?” “所以我给了五十两也算公道。” 袁家人挑着山药,背着柴火、野菜回村了,一路上袁二爷都背着背篓抱着胸口,连和人打招呼都是抱着胸口没松手。 直到回到家他才轻舒一口气。 “老婆子,快把这银票放好,等过完年咱们再买几亩地,庄户人家还是多点田地踏实。”袁二爷道。 方婆子望着手上的银票,心里也有了计较,拉着袁二爷走到一旁商议。 等吃过晚饭,一家人都在,她便提议道:“今儿得了银钱,大家回来都知道了,我就不细说了, 你爹想年后拿这钱寻四五亩耕地,等开春,再给老三建一个院子。 但我觉得南边那两座荒山也不错,山脚下还有一点点荒地,我也想买回来。你们说说你们有什么想法。” 袁大郎见识了那两座山上采出的东西,便觉得那地方风水极好, 他道:“娘,我觉得那地方风水好,买山我赞同,家里房子也得盖,老三再过两年也得娶媳妇了。 只是耕地,不好买,咱这地界人多地少,卖的紧俏,不如先把没人要的先拿到手。”一旁的周氏听的直点头。 袁大郎说完,袁二爷和方婆子就将目光移到袁二郎的身上。 袁二郎:“我都听爹娘的。”胡氏一听袁二郎闷棍打不出一个屁,不由得气得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道:“好歹说两句。” 袁二爷叹了口气,就点了袁三郎。 尽管袁三郎平时出门就干活,回家就叫饿,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大哥说的挺好的,的确,以后我会成亲生子,不过我觉得不用这么着急,还是多买几亩地吧,越是不好买的东西,也是不能放松,咱家地真的太少了,太爷爷当初分家的时候一定没想到咱爹能生三个儿。” 第14章 计划 袁二爷看袁三郎越说越不像话,于是狠狠弹了他一脑门。“你这破嘴敢对先人不敬,马上过年了,回头给你太爷爷多磕几个头赔罪。” 袁三郎只得捂着脑门闭嘴。 袁旭今年十三岁了,作为袁家的长孙,又是全家读书最多的人,袁二爷是很希望他支应门庭的。 于是袁旭便说道:“奶说的两座山,我听先生说过。 七年前,衙门为修官道,特地将那两座山从高地主家买回来,只是当初高家仗着势大,要了高价。 后来路修好了高家又想把剩下的山头用低价买回去,魏县令没让。 高家在南溪也是有头有脸的,觉得魏县令不给面子,便常常给找茬,因此魏县令第一次官员考评被评了一个中下。” 听到这里,袁未惊讶的道:“那魏县令也是因此在南溪一呆就是九年?” 袁旭点点头:“没错,高家和魏县令也因此斗来斗去,这两座山也成了问题,想买的人怕买了得罪高家,而县令又怕高家借他人之手来买,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高家手里打他的脸,这么多年就一直押在手里,山也就荒了下来。” 方婆子和袁二爷听完,便道:“那咱这山还能买吗?” 袁未抢先回答:“能买。” 袁旭喝了一口温水,好整以暇地道:“妞妞说说看。” “因为我觉得魏县令应该快调走了,如果走之前能把山头卖掉恶心一下高家,我想他会很愿意的。” “那你买了以后高家又来找你买呢?”袁旭问道。 “那我当然再卖给高家啊!到时候我就说我山上种了许多山药,不给我们高价我们不能卖。”袁未非常自然地道。 桌上的人都没想到她是这样的袁未,连袁旭都觉得小看了她,“奸诈小贼。” “我这叫能屈能伸!”袁未不认同地道。 “不过你怎么知道魏县令该走了?”袁旭问道。 “因为他已经在南溪待了九年了啊,再待三年朝廷该怀疑他想做地方霸主了吧,咱们这地方谁当县令不行? 况且就算不能升官,也该把魏县令平调到其他地方当县令才对啊。” 袁旭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不得不说,他妹妹眼光确实独到。 可袁三郎不想听太多县令的事情,他将逐渐走偏的话题赶紧拉回来道:“还是想想咱自己家的事儿吧,管他县令是走是留。” 袁旭这才接着说道:“现在那两座山就是没人管的荒山,在衙门里定价是极低的,最多六七百文一亩,爷爷可以趁着衙门这几日还没收印,叫上大爷爷和隔壁村里正爷去把手续办掉。 至于买耕地的事,与其自己慢慢寻,不如去牙行走一趟,他们手上的信息多,碰到合适的就买下来,有牙人作保也稳当些。 只要买的耕地不多,剩下的钱给三叔娶媳妇盖房子是肯定够了。” 袁旭有条不紊的说着,袁二爷也听的认真,道:“那我明日就去找你大爷爷,让他找里正陪咱上县城走一趟,先把那两座荒山买下来。” 袁未看他们一副已经商议完毕的样子,不由得道:“就没了?” 方婆子问:“我们忘了什么没说吗?” 袁未看他们都看着她,便知道,除了眼前这些事,他们没想起任何来。 只好清了清嗓子道:“我稍微发表一下我的意见。” “我觉得五十两银子对咱们家是远远不够的。” 这话一出,袁三郎便瞪大了眼睛,道:“远远不够?你还想要多少?” “过了年,两个弟弟就七岁了,已经是启蒙的年纪,得考虑他们读书识字,就算不指望他们考功名,会识字再学习别的手艺也会容易些,当然了,要是我也能进学堂学一段时间,那就更好了。所以,这得算一笔账。 另外就是山头,荒山买下之后,不管高家来不来买都不能闲着,得打理,家里的活本来就不少了,忙不过来的话,少不得要请短工,要是请长工就更贵了,这也是一笔账” “再然后,咱家得去县城买套院子,住在县城读书做生意都要更方便些。 毕竟南溪河夏汛的时候总有几天渡不了河的,到那时,不仅爹要耽误生意,哥哥也要耽误学业,我要是记得没错的话,哥哥没两年该考秀才了。” 袁未说的头头是道,袁家人听的心哇凉哇凉。 “别说五十两了,照妞妞这个说法就是再来五十两都不够。”袁三郎快人快语地道。 袁二爷看了两个小孙子,点点头:“妞妞说的也挺对,石头和铁头确实到了启蒙的年纪,也该打算起来了。” 方婆子想了想,道:“请工这个事还早,倒是县里安置一间房子也很有必要,买肯定是买不起了,要不和周家一样,在县里赁个小院?无论如何不能耽误事儿。” 袁未点点头,对她奶的提议很满意,道:“奶想的对,不过也不能赁太小,还得在那边做豆腐呢,不仅如此,我还想做另外一个新品,叫玉子豆腐,打算年后再卖。” 在座的袁家人里除了方婆子知道这个新品,其他人是一点风声也没听说,此时不免有些跟不上袁未的思路,纷纷道:“怎么说着说着就有新产品了?咱家推陈出新是不是太快了?” 袁家人嫌快,袁未还觉得太慢放不开手脚,恨不得把脑子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出来, 只是她也知道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 她耐心地和袁家人解释道:“这玉子豆腐是我和奶一起研究出来的新品,用豆浆和鸡蛋一起混合蒸出来的, 成品的玉子豆腐,比寻常的嫩豆腐还要细腻滑嫩,但是它的缺点也很明显, 第一就是费鸡蛋,定价也比较贵,第二就是容易碎,经不起颠簸, 所以我一直想等家里挣够钱,能在县里落脚了再动手,只是咱家现在不是有一点小钱了吗?我就觉得可以提上日程了。” 袁未说到这里,不禁笑了出来,天知道不用负债还有一点余钱的日子是多么痛快。 第15章 新生意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正月就要过完了。 新推出的玉子豆腐反响很好,每日的销量都很稳定,袁大郎每日做梦都露出牙花。 袁家将挖来的葛根全部取了粉晒干,挣了三两多银钱,可惜还没捂热就花完了。 按照之前计划的那样,袁家买下了官道旁边的两座山,成交价和契税一共花了小三两银, 在附近买到三亩多地,按一两半的价成交的,花了快五两, 还在城中赁了一间小院,离周家不远,每月租金要四百个大钱,目前主要供袁旭读书用,周氏带着石头刚搬进去。 小院里安置了一个石磨,每日只做素鸡和玉子豆腐,其他的豆制品暂时还在村子里做,毕竟工序不太一样。 袁二爷的动作几乎瞒不过村里人,于是有人开始猜测老袁家是不是靠着豆腐摊挣了老多钱? 县城酒楼也因为袁家豆腐摊一次又一次的新品,陷入激烈的竞争。 原本一直和福寿楼不相上下的顺昌楼,在年后正月明显有生意下滑的趋势,而附近的聚海楼和顺昌楼都是门庭若市,与之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问才知,原来这两家酒楼最近总能推出一些新菜色,十分美味,叫那些食客老饕流连忘返。 顺昌楼的高掌柜气坏了,“去,把高采买给我叫来”。 高采买是高掌柜的侄子,往这一站便听见高掌柜厉声问他:“集市上出了新食材,你日日干采买,到现在都没察觉,也不汇报,是不是你压根不知?” 高采买刚听说了新食材的事,也很委屈地道:“大伯,咱酒楼的菜,都是庄子上送来的,每次我点个数对上就行了,哪用得着我亲自上集市去买,这不知道出了新食材也很正常嘛!” “正常?哪里正常了?你知道咱酒楼已经流失多少食客了?要是再这样下去,人都跑福寿楼和聚海楼吃饭,咱酒楼还开不开了?我这掌柜的还做不做了?”高掌柜气呼呼地道。 高采买点头哈腰地道:“大伯,您别急,这不就是出了几份新食材嘛! 您听我说,这乡下人都是没见识的!您不如直接把那新食材的方子买下来,绝了那福寿楼和聚海楼的路,再把方子交给族里,族里自然会安排府城的顺昌楼来跟咱们学,这样一来您这还怕咱酒楼开不好?” 高掌柜一想,是这个道理。 于是没过两天,高掌柜就找到了袁家村。 当袁村长笑眯眯的领着人站到袁二爷的家门口,袁未当时就眼皮子一跳。 来人自称是县城顺昌酒楼的掌柜,姓高。 袁家人除了袁大郎在外摆摊没回来,其他人都在田间地头,家里只有胡氏带着两个孩子在忙,看见来客只好打发袁未去田间叫人。 袁未刚出家门脑子就开始飞速转动,县城的酒楼,最大的是聚海楼,福寿楼和顺昌楼一直不相上下, 这两家酒楼做得挺好,和袁家合作也很顺利,只这顺昌酒楼没有打过交道,第一次见面就上家来,应该不是来订货的。 袁未将自己的猜想和袁家二老说了,于是袁家二老还没到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高掌柜和袁二爷说着话,方婆子在一旁作陪、袁未借着给客人添茶倒水的机会正大光明的偷听。 来人迂回客套了半天终于说到正题,“久闻袁家豆腐摊大名,我今日来,是想问问,您家香干,素鸡,玉子豆腐的方子出吗?” 袁未心想:果然如此。 袁二爷听到这里,嘴上一直噙着的笑意消失了。 袁二爷先是叹了一口气道:“高掌柜有所不知啊,我袁家也是穷苦,祖上留的地少,而我子孙又多,不得已,每日夜半就起来推磨,一做便做这十几年,一日不敢停歇, 二儿子和小儿子整日在河上撑渡,晒得黢黑,挣的钱才勉强养活这一大家子,说句不好听的,如今我这一大家子全靠这豆腐摊养活,这几个方子我若卖出去了,我这一大家子上哪营生?” 高掌柜说得轻巧:“哎,袁老哥,我东家也考虑到你们家的情况,所以特意交代了我要给你们一个好价钱。” 高掌柜比了一个一的手势,笑眯眯的说道:“一百两,如何?” 袁二爷已经不是原来的袁二爷了,若是从前,他说不准会心动一下。 可自从他在路上卖出了五十两的山药,他便觉得在这世上,挣钱也没那么困难, 再说自家的豆腐摊生意红火着呢,这一百两银是迟早的事情。 高掌柜见袁二爷不答应,便说道:“袁老哥,您要是不满意我再给您往上提一点?”说着又比了一个数。 袁二爷照旧摇摇头,道:“高掌柜,我这一大家子几代人都在南溪生活,卖给您方子我自己就做不得生意了,人离乡贱,我一家老小又不想换个地方生活,还望高掌柜恕我答应不得。” 高掌柜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他前脚出了袁家村的门,后脚袁大郎就回来了。 刚到家,看见袁家二老都在,便说道:“爹、娘好消息啊。” 袁二爷问:“什么好消息?” 袁大郎便道:“好消息,有人要买咱家方子啦。” 袁二爷以为还是高掌柜那帮人,一边来找他,一边来找他儿子游说,好不生气,“我都说了不卖了,怎么还两头打听?” 袁大郎被袁二爷的口水喷了一脸,道:“什么两头打听?” 袁二爷便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袁大郎。 袁大郎听完微愣,道:“爹,应该不是同一个,找我买方子的人姓孙,自称是江北人,我听口音的确不是本地人,这人南下去苏杭做生意,路遇咱们这儿的。 起因只是在码头我大舅哥那儿吃了碗素鸡面,觉得这面的浇头没吃过,朝我大舅哥多打听了几句, 我大舅哥也是热情的人,一听他没吃过,就和人家吹起了牛,还给他上了一份卤香干和红烧玉子豆腐,结果叫这食客吃高兴了,问咱家的方子卖不卖,我大舅哥哪能做得了咱家的主,就让我那外甥成贵叫我,这不我和那人说到现在才回来!” “那你这就答应了?”袁二爷紧张兮兮地问,生怕大儿子被人忽悠了两句,就把全部身家掏出去。 袁大郎忙摇头,“没,哪能啊,我连香干的秘方我都不知道,我上哪卖啊?” 袁二爷和方婆子这才放下心,他们俩的思想很一致,只要日子好好的,守着这营生过一辈子都行。 第16章 方子 袁未却觉得只要不是卖给本县的,影响她们家目前的营生,其实卖方子这事也是有利可图,所以,她问道:“爹,那姓孙的商人准备花多少钱买咱家的方子啊?” 方婆子和袁二爷不以为意,道:“一个过路的客商能出多少钱?说不定还没那顺昌酒楼出的价高呢!” 袁大郎笑嘻嘻地道:“那人不知道是被我大舅哥唬住了还是怎么的,和我说咱家三个方子,一个方子二百两。 还应承我,这方子就算买走,也绝对不会在庐州府内影响咱家生意,咱家以前怎么样做生意,现在还怎么做,人家去苏杭去赚钱,看不上咱这小地儿。 可惜我做不了咱家的主,不然我真忍不住要应下了,只好叫那客商等我一晚上的时间,要是定了,明天上午就去找他。” 袁二爷想起刚刚高掌柜说三个方子一百二十两的价,都是咬牙说的,以为这方子也就这价了,却没想到这世界上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袁二爷有些心动了。 他背着手在家里踱了几步后,看向方婆子和袁未,道:“老婆子妞妞,这三个方子都是你俩琢磨的,要不你俩说说看法?” 方婆子一听直接看向袁未道:“你说呢?” 袁未:怎么突然全看我? “那我就直说了。”袁未扫过几人的面庞,坚定地说道:“卖。” “每个地方的豆制品都是现做现卖的,咱家也是如此,打个比方,如果府城有人定了咱家的东西,那这生意能做吗? 回答是当然不能,夏天一到,东西在半路上就得馊了,豆制品这生意只能走到哪卖到哪,咱家暂时没有那么多的人手,不如在不影响咱自家生意的情况下把方子卖给别人。 因此,这方子也不能卖给本县人,保险一点,府城的人也不卖。” “既然那个行商符合这些条件,那为什么不卖呢?” 一家人商定了要卖方子的事,袁二爷就开始安排了,“明日我和大郎、旭儿、妞妞,我们一起去,既然是客商,那肯定有路引,咱们核实一下身份,再写上契书,将他答应的条款写进去就收钱完事。” 袁未听见袁二爷点到自己的名字,疑惑的道:“爷爷,我去干嘛,我不识字啊。” 袁二爷撇撇嘴,道:“你运气好脑子活,去了我有底气。” 第二天一早,袁家人就找到了那名客商,双方进展顺利,没一会儿,袁家人就揣着六百两银票去了在县城租的小院。 袁旭道:“爷爷,送妹妹和两个弟弟去上学吧。” 袁二爷捂着胸口的银票,看了袁未一眼,道:“好。” 其实县上的私塾已经开学了,年前袁未提议的时候,袁二爷就考虑过让两个孩子上学。 只是周氏和胡氏觉得孩子还小,太早上学家里压力也大,更何况,一般人家送上学的孩子,哪一个不是八九岁才上学? 如今手里有钱了,袁二爷也没那么顾虑了,先把孩子送进去再说。 回袁家村的路上,袁未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脚步轻快,为自己快要摆脱半文盲的状态欣喜。 袁二爷见了,不由打趣道:“上学就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啦,等我识字了我也长大了,我就可以把生意做大做强了,我想一路做到京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时候您和我爹在家坐着收钱就行。” 袁二爷只当孙女比他还能吹牛,笑一笑没当回事。 说起来,这个朝代的女子读书也不少,只是南溪地方小不多见, 但隔壁的宁江府因文风盛行,自成流派,久而久之出了许多文人墨客,其中更是不乏女子的身影。 所以袁未当初说想去识字时,袁家人也没有多惊讶,只是在传统思想的影响下,大家更愿意将资源往男子身上倾斜。 一回到家,袁二爷就把事情和家里人说了,又把自己怀里的六百两银票交给方婆子保管。 方婆子看着家里的钱箱已经被塞满,不由得感慨,这两个月简直是人生中天翻地覆的变化。 方婆子盖上钱箱藏好便坐在屋里,和袁二爷商量了起来。 “你说这么多钱,除了买房置地,咱家在县城买个铺子怎么样?要是可以,最好后面还可以带个小院,前面做生意,后面住人,让老大家的全都住到县里去。” “那怎么行?老大家的都住县里那老二家的呢?还撑船?你是不是忘了一碗水得端平?” 方婆子道:“老二家我又不是不管他。我打算让老二老三都回家,不撑船了,咱们多买几亩地回来种,山头也要打理,这些都需要人手。 而且你要说一碗水端平,那也得想想这家里的钱都是谁挣来的?这可都是妞妞想出东西挣来的,这不得给老大家的多花点?” 袁未原本准备找她奶做饭的,家里的土灶她一个人做不了。 结果刚到房门,就听见方婆子的话。 她上前敲了敲门,道:“奶。” 袁未推门进去,道:“奶,您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要我说,爷爷说的对,既然没分家,那就一碗水得端平,本来家里盖房子只起了两座院子,差了三叔那一份,您现在再买个铺子叫我爹娘住进去,就算自己家不说,村里人也少不得要说您偏心。 更何况您说的那种带后院的铺子基本都在闹市里头,做生意还行,要住人休息又要顾着哥哥读书,难免吵了一些, 要么买个大一点的宅子,一家人都能住进去,要么您就给三个儿子一人买个小院,县城里宅子贵,小院儿倒是便宜,几十两一座,咱家其实也买得起。” 一旁的袁二爷点点头,“孩子说得挺对,不过咱家又没分家,肯定还是住一起的好。 这样,明日你和我去送孩子们上学,完了去一趟牙行,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宅子和田地, 总归要买的,索性一起看了,要是余钱多,我再寻摸个小铺子,咱家生意也不大,门脸小点够用就行,到时老大挣的钱全都交给家里,也算一碗水端平了。 等跑完这些事,就该春耕了,活还多着呢!” 方婆子见此也不再坚持,领着袁未做饭去了。 第17章 私塾1 第二天一早,袁未就被方婆子叫起来,领到了县里的私塾,一同站在学堂里的还有石头和铁头两个人。 这个私塾是本地一位姓刘的老秀才开的,名唤旌德私塾,这么多年经营下来口碑很是不错,每年开学都能收不少学生,所以除了那位刘夫子才外,还外聘了一名夫子。 也因是私塾,像袁家这样延迟入学的每年都有,刘夫子见怪不怪地收下了三个孩子。 袁二爷将带来的束修费交了过去,刘夫子便道:“将三个孩子的名字报给我,我得写上名册。” 袁二爷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给孩子们取大名呢! 平时都是妞妞、铁头的叫着,庄户人家嘛,不到成亲的年纪,很少给取大名的。 “老先生,我这还没给孩子们取名呢,要不您给他们三取一个?我那大孙子也是您给取的名,叫袁旭,也在您这读书呢!” 刘老夫子看了袁二爷和方婆子一眼,“袁旭是你们孙子?这孩子书读得不错,将来定有出息。” 袁二爷和方婆子听着高兴极了,应道:“哎呀,那就好那就好,他可是咱家的长孙,将来就指望他支应门庭了。 哦,对了,这书院里还有个叫袁晓的,是我们侄孙,他学习如何啊?”袁二爷打听道。 刘老夫子笑着道:“也是个聪明的,老丈有福气啊!”三人说完, 刘老夫子才开始给孩子们取名,道:“您这三个孙子,让我想想叫什么好!” 袁二爷打断了他,道:“刘夫子,其实这个大点的孩子是我孙女,这两个才是我孙子,这个个高的是弟弟,个矮的才是哥哥。” 刘老夫子不解地问:“孙女?怎么装扮成男孩子的样子?” 袁未笑着说:“我听哥哥说,今年的新生里没有姑娘家来读书,我不想在人群里太尴尬显眼,所以装扮成了男孩子的样子。” 刘老夫子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好半晌才道:“那就这样吧,这两个真小子, 哥哥就叫袁朝,朝阳的朝,弟弟叫袁晨,早晨的晨,至于这孩子,我想想。” “刘夫子,我想叫袁未,未来的未。”袁未忙道。 “真是个有主意的!”刘夫子感叹了一句,觉得这名字也不错,提笔就记在了名册上。 和别的学生入学时一样,刘老夫子照例说了两句“要好好读书”之类的勉励的话,便将三人领到了教室里。 旌德书院占地不大,是一处三进宅院改造而成的,第一进的位置,正中是门房和书童休息的地方,东侧设了一间厨房,每日负责给学生提供一顿简单的餐食和茶水,西侧设置了两间茅房。 二进的院落属于正院,正房做成了一间大教室,门口挂着一张内舍生的牌子,这是高年级学子的教室,正房两旁的耳房被当做两位夫子工作休息的地方。 此外还有两座厢房,东厢房是外舍生的教室,也就是每年新入学的学生教室, 西厢房设成了书房和资料室,里面摆放了许多教学用书和注解笔记,也有一些私塾的资料,因为比较珍贵,那房间被上了锁。 第三进则是刘夫子自己家人住的地方,寻常没有学生入内。 刘夫子领着三人进入了外舍生的教室,原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陡然一静。 因为袁家的三个人,袁朝和袁晨个子偏矮,袁未又是女孩子,所以刘夫子点了三个人道:“欧阳睿、陈培礼,高进,你们三个搬到后面去坐,你们三坐前面。” 袁未不好意思地向三人笑笑,想说:其实自己坐后面也是可以的,就是弟弟们相比有点矮,只好委屈他们了。 袁未三人将自己的课本和笔墨摆好,便听见刘夫子道:“等下铃响就开始上课,先复习昨日的内容,你们三个东西放好就跟我来。” 袁未三人跟着刘夫子走到了正院西边的办公室,只见刘夫子向另一名陆夫子介绍道:“新收的三名学生,带过来给你认识一下。” “这是陆夫子,他学识颇深,君子六艺也颇为精通,日后有问题可向他请教。”刘夫子给三人介绍道。 袁未三人忙上前作揖。 陆夫子得知这还有位女学生,不由得新奇道:“女扮男装倒是少见。” 刘夫子道:“是个有主意的!” 刘夫子在一旁的座位坐下,问道:“听你们爷爷说,你们三跟着袁旭,在家里识了一段时间字,学到哪里了?” 袁未回道:“回夫子的话,我学完了《三字经》《百家姓》,这两个基本会写会背,《千字文》《蒙求》稍微差一点,目前只会背不会写。” 袁未早就过了上学的年纪了,可是如今拿起毛笔还是有些麻爪,不仅是这个世界的繁体字她不会写,更是因为她的字写出来也太丑了,任凭她在家练了好些日子,依旧没有形状, 袁未很嫌弃自己。 却不知在袁旭眼里,她就是天才一般的程度, 袁旭忍不住问她怎么学的这么快?是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吗? 袁未答:以前你在家读书时不是总念课文吗?听多了就会背了,现在拿到书本对着认就行了啊! 这番回答是袁旭没想到的,只在以前听他念诵时就记住了内容,这么多年也不忘的,他妹妹这脑子真是一般人比不上,怪不得她说她也要上学! 袁朝和袁晨两个人,年纪小基础也比不上袁未,三人一同开始学习,却被袁未远远甩在后面,如今只背完了《三字经》,笔更是拿不周正。 刘夫子和陆夫子知道了她们的进度,便打发三人回去了,等到铃声响起,刘夫子才重新出现在外舍生的教室里。 外舍生的教室里大部分都是新入学的学子,除了个别成绩特别不好的学生今年依旧在这个教室里。 外舍生里,夫子还没有教完《三字经》,尽管这些字都认识,典故也都知道,袁未也听得认真,重新开始学习的她也不 急,这辈子既然从小孩子重新做起,那她也要用孩子的身份重新享受这个世界,如这世间的平凡人一样,生老病死走完这一辈子。 更何况刘夫子很擅长讲课,总能在典故中提炼出一些很好的观念,在无形中传授给学生,也让袁未多了许多新的感悟。 第18章 私塾2 第一天放学,袁旭就等在外舍生的教室外面,袁未领着两个弟弟收拾好笔墨和书本,跟着袁旭回到县里的小院里,幸好当初选的小院有两个房间,床也算大,要不这都住不下了。 到家了,周氏先是问他们饿不饿?学习累不累? 得知一切都好,她才放心准备晚饭去。 袁旭也问道:“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认识了几个人?同窗可还友善?” 袁位想了想道:“感觉还行,我不爱和他们说话,只把身边人认熟了,倒是石头和铁头,哦,不对,该叫袁朝和袁晨的,这两小子融入地快,已经能和坐在身边的那几个玩到一起了!” 袁旭点点头,道:“你是女生,说不上话就说不上话吧,只要别被欺负了就行,你们班有个叫高进和陈培礼的,有些纨绔,最好不要招惹。” 袁未问道:“这两人很有名吗?有多纨绔?” 袁旭想了想道:“整个私塾都知道这两人,这俩人是去年就入学的,仗着有点家资,便在教室里调皮捣蛋,还常常不从夫子的管教,被罚过许多次,去年年末岁考的时候,也考得一塌糊涂,今年就被留在了外舍生里。” 袁未点点头,转头就看向两个小萝卜头,道:“听见哥哥的话了吧,以后碰见这两个人绕道走,知道了吗?惹不起躲得起。” 袁朝道:“我记住了。” 袁晨点点头,道:“我也记住了。” 袁旭放下心来。 一连几天相安无事,袁未在私塾里也凭借自己优异的成绩如鱼得水,加上她性格温和,从不倨傲,渐渐地,班里前来向她请教的学生也越来越多,就连原本和高进、陈培礼二人玩得好的欧阳睿也开始和袁未走动起来,这让高陈二人心中颇为不快。 袁未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照常带着两个弟弟去食堂吃饭,刚出教室,袁朝用胳膊碰了碰袁晨,指着旁边的花坛道:“弟弟,你看,那是不是一文钱?” 袁晨眼睛一亮,拿出自己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地上的一文钱而去,结果手刚碰到那钱,身旁就有只穿着鹿皮小靴的脚踩了下来,袁晨避之不及,大叫一声,狠狠将来人一推,才将手抽了回来。 袁未起初没留意,只领头走在前面,听见声音她才回过头来,只一眼就看见高进那小子,冷着脸推搡袁晨,一旁的袁朝赶了过去,问道:“高进,你干什么?踩我弟手?” “我干什么?你问他干什么?敢推我?”说着还用手点了点袁晨的额头。 袁晨虽然人小,但也是个气性大的,一挥手就打掉了高进嚣张的手道:“我不仅推你,还要打你。”说着两人就打了起来。 陈培礼看高进反应不及,先挨一拳,立马加入了战局,袁朝哪能任凭他二人揍自己弟弟,一闪身也撕扯起来。 原本站在一旁的欧阳睿看他们这突然打了起来,张着手慌张地喊道:“哎哎,怎么就打起来了?” 袁未一拍他的脑袋,道:“喊什么?小心把夫子喊来!快来拉架啊!”说着就冲了上去。 说是拉架,袁未尽是偏帮,欧阳睿眼睁睁地看着她趁着人群慌乱,一手抓着高进的胳膊,另一手对着高进后背揍了好几拳, 高进前后受敌,一边和前面的袁朝两兄弟对打,一边想看清到底是谁在后边下黑手,可惜还没有看到,就被冲过来的几名内舍生架了起来。 他一边挣扎,一边嚎叫,像只发疯的小牛犊子失去了理智,“放开我,看我给他们好看。” 直到刘夫子一声爆喝:“再叫就绑起来!”场面才安静下来。 刘夫子拿着戒尺,颇为气恼地将打架的几人带进了办公室,一同被带进去的还有欧阳睿和袁未。 身为内舍生的袁旭和袁晓伴着欧阳睿的哥哥欧阳铮见此也跟了进去。 看着几人头发散乱地跪在他面前,刘夫子先是冷笑一声,道:“都挺能耐啊,刚开学没多久就开始闹矛盾啦?来,都说说看,谁先开始的?又因为什么事?” 几人都紧闭嘴巴,低头不言,刘夫子只好点名道:“袁朝你说!” 袁朝答:“禀告夫子,是这样的,我们兄弟散学吃饭的时候看见花坛旁边有一枚铜钱,袁晨去捡,结果刚要捡起来,就被高进一脚踩住手,我弟将他推开才把手抽出来,我问他想干什么,他不答,反而就怪我们推他,然后就打起来了。” “谁先打的谁?”刘老夫子敏锐地问道。 “回夫子,我先打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我哥哥和、和旁人的事,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就好了。”袁晨抢着答道,同时心里默默地想,差点就嘴瓢了。 刘夫子不信,冷哼一声,“欧阳睿,是谁先动手?” 欧阳睿先是看了袁朝和袁晨一眼,道:“回夫子,确实是袁晨先动的手,然后陈培礼和袁朝也打了起来。 但我觉得此事还是高进不对在先,大家都是同窗,有话好好说,高进先是踩人在先没有道歉,然后又对人说话指指点点,没有半分尊重,俗话说得好,士可杀不可辱,所以我觉得袁家兄弟先出手相还倒也情有可原。” 高进看着自己视为知己好友的欧阳睿,双目瞪圆,似乎不可置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刘夫子拿着戒尺,看他心中有怒的样子,问道:“高进,你有什么想反驳的?说!” 高进听到却扭过头去,气鼓鼓地道,“是,我就故意找茬的,我就是看他们袁家三兄弟不爽,故意找他麻烦!” 刘夫子一听,气坏了,“混账东西,我教了你一年,你就学了这?把手伸出来!” 高进熟练的伸出左手,一声不吭地挨了十下刘夫子的戒尺。 打架的四人都被罚一个月内站着上课,每天还要罚写五十个大字,只袁未和欧阳睿逃过一劫。 等众人从刘夫子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人群自动分成了三波。 第19章 私塾3 袁家几人走到拐角,袁旭看着头发散乱的三人,道:“还不赶紧把头发梳好?鸡窝似的。” 袁晓则道:“你们刚来就得罪那小霸王了?” 袁未无语地道:“大堂哥,我们三跟高、李二人连话都没说过,何来得罪一说?我看他就是脑子抽风!” 袁晨也气鼓鼓地道:“对,就是脑子有问题,我就捡一文钱,他上来就踩我手, 要是说这钱是他掉的,我也不是不能还给他,给我踩成这样,也太过分了。” 说着,他还从怀中掏出那捡来的一文钱。 袁旭看着两个弟弟手上都有点伤,也不忍心责备他们,只好说:“回去就说你们俩是摔的,别叫家里担心。”说着他就看向了袁晓。 袁晓心领神会,道:“放心吧,只要你们自己不露馅,我肯定不会叫二爷爷他们知道。” 袁朝和袁晨忙感激地笑笑,“谢谢大堂哥!” 从刘夫子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欧阳睿就被欧阳铮拉到一旁,他轻叫着:“二堂哥,你轻点,疼!” 欧阳铮一撸他袖子,看他胳膊上有一道淤青,便道:“你拉个架也能把自己拉受伤,可真有你的!” 于是他一边拉着欧阳睿去门房那里找自家小厮拿药,一边问他。 “不是和你说了和高、李两人远一些吗?怎么不听我的话?那袁家又是怎么回事?两方是哪里起了龃龉?” 欧阳睿一边上药,一边道:“我起初看他俩似乎没你说得那么不堪,就一起玩了几日, 后来我们班来了个叫袁未的,学习挺好,我就和他走的近了,至于袁家和他们哪里起了龃龉,我还真不知道!要不我找高进问问?” 欧阳铮没好气地道:“问什么?刚刚你在夫子面前说的那些话,只怕已经让他恼上你了。” 欧阳睿一皱眉,“这倒也是啊,要是有人说我坏话,再见到我肯定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顿。” 欧阳睿一想到这里,悄悄缩了缩脖子,道:“那我还是跟袁家兄弟走得近些吧,起码有个照应。” 说到这里,欧阳睿就看到袁家兄弟五人结伴去了食堂,他反手就把刚刚擦胳膊的药膏揣进了兜,打算去献献殷勤。 欧阳睿追上去,把东西塞给袁晨,道:“给,药膏用上,手能好的快些。” 袁晨也没客气,将药膏收好道:“谢了,改日请你吃饭。” 欧阳铮跟在身后缓步而来,袁旭想起刚刚之事,也上前说道:“今日之事,多谢令弟在夫子面前美言,改日定当好好答谢。” “袁同窗不必多礼,既遇不平之事自当仗义直言。”欧阳铮也客气地道。 欧阳睿在一旁也谦虚地说:“不是什么大事,别放在心上,走,一起吃饭吧。” 旌德私塾的食堂不大,每日来吃饭的人也就那些,家贫的吃不起,家富的看不上, 每日就供应四菜一汤,一荤一半荤两个素菜一份汤,米饭和馒头都有,一文钱就能买两个馒头,或者一大碗糙米饭, 有的学生想省钱,常常会带上家里的米面来换主食,汤水是免费的,菜却是要钱。 以前袁旭和袁晓两个人在一起读书的时候,常常搭伙,两人合打一份主食,再花一文钱买一份素菜,对付对付就是一顿,吃不饱,但不至于挨饿,还可以省下钱来。 等到了袁未三人上学之后,这习惯也没有改变,照旧几人在一起合买用餐。 袁旭从厨娘那里要了一条鱼,一盘菠菜,一份红烧豆腐,就见欧阳家的小厮在桌上摆食盒,一盘红烧肉、一盘卤牛肉、一盘小炒藕条,一盘芹菜炒香干,外加两个汤盅, 袁旭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餐盘,两厢一对比,又转身要了一份剩下的葱炒鸡蛋。 两边人坐在一起吃饭,桌上摆着八个菜,可任谁看这桌上的几人都挺拘谨,尤其是袁朝和袁晨,双眼只敢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盘菜, 最后还是欧阳铮招呼道:“尝尝我们家厨娘做的饭菜。”说着,便给他们夹菜,他身边站着的书童身形一动,准备上前,欧阳铮一个眼神他便不动了。 袁未瞧到这一幕,心想:这就是大户人家吗? 她咬着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对方给她夹菜,她都没留意到,还是袁旭打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忙对欧阳铮说道:“谢谢。” 袁旭几人都是第一次吃到牛肉,纷纷赞道:“你家厨娘的手艺可真好,这牛肉可真好吃。” 袁晨更是夸张得道:“突然觉得我这一架打得也挺值的,竟吃上这么好吃的菜。” 在大晋,耕牛是很珍贵的,牛肉更是不易得,除了病了和老了的牛可以报备官府宰杀外,寻常市面压根找不到牛肉,只羊肉、猪肉和其他家禽能出现在寻常百姓的餐桌上。 欧阳睿见他们吃得高兴,便道:“那你们再尝尝这红烧肉,用砂锅煨出来的,口味有些偏甜,却一点也不腻,更是吃不出猪肉的腥臊味。 哦,对,还有这香干,听厨房的人说,这香干是咱这地方的新菜,酒楼卖的还挺好。都尝尝。” 袁晓看他介绍到香干,一时没忍住,笑了一下, 道:“欧阳小兄弟有所不知,这香干啊,就是他袁家所创,确实卖的挺好,挣了钱,我家二爷爷才把他们几个小的也送进学堂来。” 欧阳睿讶了一下,道:“原来是你家想出来的吃食啊,可真厉害!听说顺昌楼的高掌柜还去买方子,结果无功而返。” 袁旭点点头,道:“确实没卖,一旦卖给县里,我家里就不能做生意了,我爷爷奶奶都不舍得。” 欧阳铮想了一瞬,道:“顺昌楼我记得就是高家开的,高掌柜?好像就是高进的爹!” “啊?这么巧?”袁旭几人不可置信的睁大眼。 “对,应是那高掌柜与小妾生的小儿子。”欧阳铮道。 几人吃着吃着就聊到了家世上,袁未这才知道,原来高家在南溪开赌坊起家的,后来又做起了青楼、酒楼的生意, 这些年挣了不少钱,嫡支子弟更是搬进了府城,只留下看管祠堂的族老和负责产业的族人。 至于陈家,陈培礼家里叔叔在给知府当通判,与高家乃是姻亲,在县城、府城也有不少产业, 两家已经互相依靠多年。 而欧阳家,在前朝乃是儒商,生意做得挺大,家中更是有不少拜官出仕之人,可惜到了改朝换代之时,这些都成了掣肘, 加之战乱的原因,折损了许多优秀的族人,自此欧阳家开始渐渐没落,时至今日,家中努力了几代,也没有官拜五品以上的人。 第20章 春耕1 几人刚吃过饭,没一会就听到了门房摇铃的声音,这是上课前第一遍铃,预示着午休的一个时辰已经快结束了,同学们快回教室坐好。 袁未几个外舍生和袁旭三个内舍生分别,一进教室就看见高进和陈培礼瞪眼看他们,袁未直觉不妙,她问欧阳睿道:“你还坐他们旁边?” 欧阳睿想了一瞬,艰难地道:“看他们俩的脸色,说实话,我不是很想。” 袁未指了指外舍生里身量最高、体型最壮的一个同窗,向欧阳睿建议道:“要不,你跟大壮换座位?” 欧阳睿一听,觉得可行,立马跑到大壮身边一通好话,最后踩着第二遍铃声将课桌调了位置。 刘夫子过来上课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欧阳睿换了座位,也没指出来,只是看向袁朝和袁晨等人站在墙边捧着书本时,脸色不是很好。 他清了清嗓子,道:“今日中午的事,大家都看到了,私塾是学习的地方,不是玩乐打架的地方,以后要是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就让你们爹娘来,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孩子在私塾里都是什么样的?实在不好好学,就让他们给领回去,都记住了吗?” 东厢房的学子们都感受到了夫子的怒气,纷纷大声回应着:“记住了。” 刘夫子这才开始上课。 外舍生里大部分的学子都是短读,这些学子普遍年纪较大,学上一两年,识些字后就会退学,或是出去找工,或是跟在师傅后面做学徒。 面对这样的学生,他不会用过多的时间要求他们释义,熟练地认字写字,才是刘夫子对他们最主要的要求。 而面对袁朝、欧阳睿这样的长读,刘夫子总会在课堂上提问他们,并且在这些日子中发现,他们这批外舍生中要数袁未为其中翘楚。 下午的课程照旧布置了一些作业,袁未看陆夫子还在给内舍生们讲课,便和袁朝袁晨两人留在教室里做作业,同在一旁的还有欧阳睿。 欧阳睿看天光还早,觉得回家写也来得及,便在一旁找人说闲话, 他道:“袁朝、袁晨,你两个哥哥也是准备考秀才的?” 袁晨点点头,道:“当然了,我哥哥和袁晓哥,他俩从六岁就在刘夫子底下启蒙了,今年都十三岁了,算下来已经读了七年的书。” 欧阳睿不以为意,道:“七年算什么?我二堂哥从四岁就开始拿笔,今年也十三了,算下来还读了九年了呢!比咱们的年纪还大。” “九年?怪不得你二堂哥在内舍生里是这个!”袁朝翘起一只大拇指道。 欧阳睿抬头望天,不无自豪地道:“那是!我二堂哥从小就聪明,说话都比同龄的孩子早,我爷爷从他小就把他抱在膝下认字, 我大伯考中进士选官的时候说要带我二堂哥去任上,我爷爷都没答应,要留他在身边亲自教,我爹说家里一众孩子都没这待遇,就连我大堂哥,欧阳家的长孙有时都比不上。” “那这么说,你大堂哥没有你二堂哥厉害啦?”袁朝问道。 “这,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我大堂哥也挺厉害,去年他十五岁就考上了举人,然后启程去京城准备秋闱了,可惜最后落第了,家里为他在京中找了一位名师学习,连年都没回来过。” 袁晨惊叹,道:“十五岁就是举人了?天哪,要是我哥十五岁就是举人了,我就在袁家村横着走?” “你准备属螃蟹是吧?横着走?”袁未取笑他。 袁朝也说:“就算不横着走,也够他狂一阵的了。” 几人笑嘻嘻地闲聊,就看见正院的内舍生们下课了,袁旭和袁晓、欧阳三人打了招呼,领着弟弟妹妹们回家去了,一路上袁晨都在拿袖子遮自己破了皮的伤口,袁朝倒是好一些,只有些淤青。 两人商量着准备回去的时候给家里的大人说,就是在书院的花坛上玩,不小心给摔的,绝口不提自己打架的事情。 结果回去的时候家里的门锁住了,周氏并不在家。 隔壁的王大娘看他们几个孩子回来了,打开院门道:“你们娘今天上午跟你们爹回村里春种了,说是傍晚才回来,看这天色应该也快了,要不来大娘家喝口水?等你娘回来?” 袁旭谢过,“谢了大娘,我们有钥匙,回家自己烧水就行,还得做晚食呢!” 王大娘赞道:“可真能干,我家这几个孙子要有你们这么能干就好了。” 袁旭几人摸出钥匙,回了家,就开始忙着洗菜做饭,刚把菜淘洗干净就见周氏背着背篓回来了。 袁未上前帮她把背篓取下来,问道:“娘,家里农活多吗?” 周氏点头道:“怎么不多?你爷爷在你们上学这几日,新买了十五亩的地,零零散散到处 都有,连南边那两座荒山那儿还有两亩,现在除了原本种了麦子的地不用安排之外,新买的空地全都得打理,我今儿回去就是认咱家地去了。” 袁旭也听见了,问道:“买这么分散吗?” 周氏道:“嗯,就这,你爷爷还说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买到的,他听那牙人说,年前有个小田庄子出来转让,好多家人抢着买,你们说咱这地方,怎么富贵人家这么多!” 袁未听说家里多了这么多地,不由得担心家里活干不完,她问道:“家里能干得过来吗?” 周氏摇摇头,“要是只买先前那三亩多地,咱家肯定能干完,不仅如此,咱还能不紧不慢的,这一下加十几亩,不请短工是不行了。” 袁朝挠挠头,“那我们都回去住吧,现在天黑的晚,多少能帮家里干一点。” 周氏没好气地道:“傻儿子,都回去住咱那玉子豆腐怎么办?豆腐摊的生意可不能停,再说了,你们回家是会犁地还是会插秧?现在都是准备种早稻的!” 袁朝一愣,摇摇头道:“这些我都不会,可我觉得不回去帮忙是不是不太好?” 周氏叹口气道:“别急,有你们干活的时候,咱家的山上你爷爷说要种山药,还要种豆子,过两天不是要休沐了吗?已经说了,叫你们回去帮忙。” 几人一听,都放下心来。 太阳西斜,小巷里传出了烟火的气息,几人围坐在桌前,享受着简单的一餐。 第21章 春耕2 夜晚,小院的床上,三个男孩子躺在一起,袁晨小声说道:“大伯母是不是没发现我们受伤了?” 袁朝点头,“我娘今天回来得晚,天色黑没注意吧,你别高兴得太早,你那伤口没有好几天可是好不了的。” 袁晨暗自撇嘴,“唉,我知道,咱睡吧。” 第二天一早,周氏就起床了,一同醒来的还有袁未,为了不耽误豆腐摊做生意,周氏总是天不亮就起来磨豆子,袁未见她辛苦,常常跟着她起床。 袁旭也是习惯了早起的,尽管周氏寻常并不叫他,但他依旧能在她们推磨的时候过来帮忙。 等到豆腐摊上需要的东西都做好了,她们才叫起两个弟弟。 袁晨昨晚还在庆幸,今早就露馅了。 周氏给袁晨舀洗脸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袁晨的伤口,她抓着袁晨的手道:“铁头,你的手怎么回事,结了这么长一道血痂?” 袁晨拿出自己先前的那一套说辞,“大伯母,不碍事,我和哥哥在花坛上玩,不小心给摔的,已经不疼了。” 袁朝在旁边帮腔,“确实是不小心摔的。” 周氏看了看自己儿子的神情,心中有了计较,叮嘱道:“在私塾别调皮,别胡闹,听夫子的话,真要有什么事,记得回家和大人说。” 袁晨看大伯母没有追问,自认蒙混过关了,趴在桌上安静地吃早饭。 早上袁大郎过来取豆腐的时候,孩子们已经收拾好了,和袁大郎打过招呼,双方都准备出门了。 周氏将东西收拾好跟着去摆摊,没办法,袁家里的生意太好,每天总有一会子忙不过来。 夫妇俩先把每个酒楼订的货送过去,收了余钱,再去集市里把剩下的卖掉,常常不到晌午,东西就被卖个精光。 今天两人照旧早早收了摊,一起回了小院, 周氏想起今早上铁头的手,不由得道:“今早上我看铁头的手破了一条大口子,一问他们非说是自己摔的,我瞧着不像,不知道是不是在书院里调皮了?回头弟妹见了肯定得心疼坏。” 袁大郎不以为意,“男孩子皮实,没那么娇贵,过几天就好了。” 袁大郎给妻子倒了水,道:“爹今日在村里找短工了,乡亲们都挺好说话的,都乐意帮忙,往后你不用担心白天还得回去干活了。” 周氏一听舒了一口气,不是她躲懒,实在是忙不过来,每日早起磨豆腐,再回去干活跑个来回,任谁都觉得着急忙慌的。 好在周家二老都不是吝啬的人,该请短工的事,一点也没含糊。 周氏点头,道:“那就好。今年家里的事儿多,还得准备给三弟盖房的石材、木料,少不得要请人帮忙。” 袁大郎点点头,道:“明日孩子们再上一天学就休沐了吧,你可跟着孩子们回去住两日?” 周氏指了指袁大郎的摊子道:“我回去你这摊子咋办?不得少东西?” 袁大郎笑道:“这我都想好了,回去住的时候,早上就把浆子磨好,用桶装着,一起带到县城来蒸,这样就不用担心做不好了。” 周氏一想,觉得这个办法好极了,不由开心地道:“太好了,我怎么想不到呢, 昨天回去的路上我就想说自己被困住了似的,早上赶着天光起,晚上赶着天光回,这要是以后孩子们休沐或者放田假的时候得怎么整呢?这下好了,以后我也能跟你同进同出了,咱俩 也不用总分开了” 袁大郎也会心地笑。 说实话,周氏和孩子们不在家的时候,袁二爷和方婆子等人都觉得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一下子少了许多人,心里可真是不是啥好滋味, 这一点袁大郎体会更是深刻,少了老婆孩子热炕头,躺床上孤零零的,说点贴心话都得等到第二天白天,可真是憋屈死他了。 好在孩子们终于休沐了,当天下午袁家几兄妹就拎着书袋准备回家,一起同行的还有周氏。 因为农忙的关系,袁二郎和袁三郎已经回家干活了,家里的小船寄放在码头上,着码头的管事看管着。 几人只得付了船资,坐上别家的船渡河,一回到村里,张铁蛋就跑到袁家兄弟身边, 先是打了声招呼,道:“袁家大伯母好,旭大哥,妞妞,石头,铁头,你们回来啦?听袁晓哥说,你们今日回来,我特地等在这里的。” 袁晨不解地问:“你等我们干啥?” “嘿嘿,这不是好久不见,有些想你们了吗?怎么样?读书好玩吗?” 袁朝当先摇头,道:“一点都不好玩,每天不是读书认字就是低头写字,玩一会会就会被我娘紧着念叨。” 周氏一拍他脑袋,“臭小子,瞎说什么?铁蛋啊,别听石头瞎说,念书的好处大着呢!以后你就明白了。” 袁朝被拍了一脑袋,嘴里嘟囔着:“娘,你怎么又打我脑袋,姐姐说打脑袋会打笨的!” 周氏看了看自己的巴掌,敷衍地在石头的脑袋上揉了两下,道:“好,娘记住了,下回娘肯定不打你脑袋。” 袁朝无语,袁未和袁旭在一旁偷笑。 到家的时候,方婆子已经站在门口了,半个月没见自己家孙子孙女了,真是怪想念的。 刚进门,方婆子就一把搂住袁未,“妞妞啊,可回来了,让奶瞧瞧你瘦了没?” 袁未笑嘻嘻地道:“奶,你想我啦?” “想,怎么不想呢?奶前两天又上那荒山了,路过咱挖葛根那地儿,一下子就想起你了,完了晚上回来吃饭都不香。”方婆子道。 “真的?那回头我不去上学了,我给你帮忙,顺道在家陪你?”袁未开玩笑地道。 “啊?不上了,那怎么行?家里好着呢!要你帮什么忙,咱钱都交了,好歹学两年,认两年字。”方婆子以为小孙女说真的,赶忙劝着。 “钱交了,可以退的,反正我也没学多久,刘夫子肯定能给咱退些回来。”袁未还想逗逗方婆子。 而方婆子已经“想入非非”了,开始怀疑她小孙女受了什么委屈,问道:“可是在书院受欺负了?” 第22章 春耕3 袁未赶忙打住,笑呵呵地道:“奶,我和你开玩笑的,我好着呢!咱们班里没人能学的过我,听说每年岁考的第一名能从书院的书房里借书出来看,到时候您就等着瞧吧。” 方婆子当她在吹牛,只道:“你只要愿意学就行,还考第一呢,你哥都没考过第一,年年 都考那个第三,你们只要不是倒数第一让咱家爷们不敢出门就行。” 袁晨在旁边,认真地道:“奶,您也太小看我姐了,她在咱外舍生里还真的是最厉害的,谁也学不过她,除了字写得丑了点,其他的真没毛病,年末的岁考,只要她好好写,她还真有可能得第一。” 袁未一听自家弟弟说她字丑,当即就不乐意了,“说谁字丑呢?不比你的好看啊?再说了,我字丑也是因为我拿笔时间短,你等着,等我再练练,我就不信还能难看!” 方婆子这才相信了,心里乐开了花,道:“真的啊?考第一还能进书院的书房?哎呀,那书本可都是值钱的东西, 当年分家的时候,咱家是一本书也没分着,全分给你大爷爷家了,为了给你哥启蒙,我咬着牙从县里的书铺买的书啊,就那薄薄的两册,花了我三两银,我记得可深啦, 不过到你们就好了,全用你哥的手抄版,省了不少钱。” 袁二爷听她在旁边唠起以前分家的事,没好气地道:“当初分家也就两本书,还是翻破了皮的,没分到就算了,你还记着干啥呢?” “花了我三两银子,我能不记着吗?”方婆子和他犟嘴。 袁未在旁边劝她,“奶,咱不说这个了,咱和大爷爷家处的挺好的,就不提这个事儿了, 您老放宽心,等你孙女考第一了,就上书院的书房,抄个十本八本的回来,到时候家里就有老多的书了。” 方婆子搂着袁未的脖子,道:“还是我孙女贴心,走,咱俩做饭去,奶今晚杀了一只大公鸡,正搁锅里焖着呢,等会给你吃大鸡腿。” 袁家吃了一个热闹的团圆饭,第二天一早,除了已经出门的袁大郎夫妇,袁家人都齐聚在院子里。 方婆子指着一个背篓的山药,道:“二月二的时候,咱家吃了几根, 另留了几根准备送 人,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袁旭不太懂山药的种植,上前拿起一截大约一拃长的山药段,问道:“这切成一拃长的小段,能种出来吗?” 袁未其实也是纸上谈兵,没有实际种植过,道:“我上次听谁说的,说这种根茎类的植物,只要保存的好,没病没害,给它带皮切成一块块的,沾上灶膛灰晒一下,就能种出新的来, 咱就试试呗,你看那山药豆咱瞎琢磨着,不也发芽了吗?” 山药豆袁未是采用埋沙法进行种植的,她将山药豆分散浅埋在沙土里,交待方婆子经常浇水,昨天回来一看已经有好些颗山药豆发芽了。 袁三郎看袁未说话不是很有信心,赶紧背过身去,对着厨房的方向念念有词,道:“灶王爷保佑,灶王爷保佑,保佑咱家山药种植红红火火,秋天能收许多山药来。” 袁二爷没好气地给了袁三郎一脑瓜,道:“你这小子又浑拜什么?” 袁三郎很委屈,“灶王爷不是管人间饮食的吗?咱能不能吃得上山药,他就不能管管吗?” 袁二爷很无语,道:“那你怎么不知道拜土地神和四海龙王呢!土地神保一方安宁,四海龙王管风调雨顺,这俩才是正经管事的。” 袁三郎一听,有道理啊,一转身嘴里又开始念叨起来。 袁二爷没眼看他,自己生的儿子,再憨也不能扔。 方婆子看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开始催促道:“老二,把沙土里已经发芽的山药豆挖出来,等会一起移栽到山上去,老二家的留在家做香干,咱们上山去。” 每年,袁二爷家都在山上的空地种黄豆,今年变了,他们准备先种完山药,剩下的地方再种黄豆,毕竟山药要比黄豆要贵上许多。 要不是南坡的茶树已经开始出春茶了,袁二爷是很想把那些茶树给移栽到南边的荒山上去,现在只能等秋天了。 袁未拿起铲子和背篓、向自家的两座小山包走去,老远看见一捆青色的粗山竹在坡上堆放着,那是用来种山药的。 南方土质湿润黏实,不似北方土质干燥松软,一旦山药往下长,开挖难度就会很大。 勤劳又智慧的劳动人民为此只好想了一个办法,把山药种在竹片里,等到秋天开挖的时候,就发现山药会顺着竹片的方向生长。 这种方法还是袁未以前上网时偶然看到的。 袁未走上山坡一看,皱眉道:“奶,这竹子还没劈开呢?” “嗐,这不是忙吗?就没来得及,前日你三叔就去荒山那边砍去了,结果找不到牛车给运回来,咱家本来就是和两三户人家合养一头牛,这春耕,压根用不过来,一直拖到昨儿个, 找了个拉脚的,给了两文钱才给运回来的。” 袁未打量了一下空地,这片山地已经翻过一遍了,按照以前种豆子的那种方式,做成菜畦的模样。 可是这种山药与种豆子又不一样,山药怕涝,得把地开成一垄一垄的样子,那样好排水。 袁未当即指挥起来,“爷、奶,咱这地不能这么翻,得从上到下,做成长长的垄条,每条垄之间留好排水的沟,以免夏天雨水太大,把山药泡烂了。” 说着袁未就用小锄头刨了一个样子出来。 袁二爷一看就懂了,开始招呼袁二郎和方婆子一起干起来。 袁三郎和袁旭被分配加工竹子,袁未让袁三郎把粗山竹锯成一段一段的,大概一尺多长的模样, 袁三郎选了一块石头,垫在竹子底下,量好距离,开始卖力地拉锯。 而一旁的袁旭就负责用柴刀将锯开的竹段均匀地劈开,并且把竹节那一层掏空,以免山药放不进去。 袁朝负责把山药一个一个放进劈开的竹段里,袁未就负责种,袁晨则跟在后面盖灰粪,每个人分工合作,个个都忙得满头大汗,也得亏是人多,这一小片山头,刚过晌午就种完了。 周氏和袁大郎也收完摊来帮忙,顺道给他们送了点水。 袁未咕嘟咕嘟喝着竹筒里的水,旁边的袁朝眼巴巴望着,“留点,姐,给我留点。” 袁未喝了一半,才把竹筒递给她弟,道:“慢点喝,别呛着。” 袁朝一尝,嘴里一咂,“呀,娘给咱送的糖水?可真好喝。”说完自己也咕嘟咕嘟起来, 这回换袁未在旁边说:“慢点喝慢点喝,别呛着。” 第23章 春耕 种完山药,一行人歇了一会,又开始忙活种豆子。 山脚处,张狗蛋他爹张柱子路过,看见袁家人都在忙着种豆子,便开口问道:“袁二爷,今年这么早就种豆子啦?离清明还有半个月呢!” 袁二爷呵呵笑,“是比往年早上一些,这不是豆腐摊生意比以前好嘛,要的豆子也多,就早些日子种,早些日子收。” “那是要早些打算,那行,我也去干活了,袁二爷回见。”张柱子扛着锄头晃晃悠悠的走了。 方婆子累的直了会腰,道:“老头子,这山坡一大半都种山药了,旁边的那座山跟剩下的这点地全种豆子也不够啊!” “嗐,你才想到不够啊,我早想到了,我在荒山那不是还有两亩地吗?那地头位置高比较旱,我打算用来种豆子,还有靠隔壁村那里也是两亩旱地,我也打算种豆子, 不过我得错开时间,隔上几天再种,一窝蜂的种,一窝蜂的熟,咱家收不完。 其他水好能灌溉的地就种水稻去,嘿嘿,今年交完税粮咱家仓房也能满满的。”袁二爷边干活边笑着说。 袁三郎问道:“爹,这种豆子用四亩地,那剩下的不会全种稻子吧?咱家好歹也种点西瓜啊,花生啥的。” 袁二爷也是老庄稼把式了,他能想不到吗?一听他三儿这话音,就知道是他嘴馋。 袁二爷撇了他一眼道:“瞧你这出息的,你说的这些我能想不到吗?放心吧,少不了你这些吃的, 不仅如此,我今年还打算多种点棉花,到时候多弹几床新被子,等你娘给你相到媳妇了,屋子、被子、家具什么的都齐全了,就能成亲了。” 袁三一听,忙道:“爹,我今年才十六,您这么着急替我相媳妇?您老都三个孙子了,还着急抱孙子呢?” 袁二爷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臭小子气死,对着方婆子道:“瞧你这儿子,说话怎这么气人,我这是为他好呢!” 方婆子白了这爷俩一眼,道:“行了,干个活都要拌嘴,还不累是吧!” 袁二爷深深无语,只得又开始弯下腰继续干活,等到了晚上,这两片山头都种好了,一行人才回家去。 袁旭几个小辈本就很少下地,乍一干活浑身都累,此时坐在屋子里一动也不想动。 袁朝更是累的趴在桌子上,周氏知道自己儿子体质不好,赶忙摸了摸他后颈子,察觉到他衣裳都湿了,赶忙将他拎到房里让换上干爽的衣服,就怕他生病。 第二天一早,袁家几人兵分两路,去翻袁二爷昨天说的那两个地方的旱地。 袁旭、袁未、方婆子和袁三郎四人,去开南边荒山的那两亩地, 袁二爷带着袁二郎和兄弟俩去了靠近隔壁村子的那两亩地。 因为请短工的关系,袁二爷特地从村里、村外找了两户有牛的人家,请他们帮忙把眼前急着要种的几亩水稻田和旱地都犁过,比起寻常人家的短工,还要多付五个大钱。 今天来干活的几人,只要把地简单翻一下,再打好土坑就好,等到播种的时候再填上种子,盖上土就行了。 袁旭和袁未跟着方婆子走到荒山旁边的旱地上,相比旁边已经长得挺高的油菜地麦苗地,他家的这两亩空田显得格格不入。 袁未拿着锄头,敲了两下,道:“奶,您不是说爷爷让人把地都犁过一遍了吗?怎么这土还这么板结啊?这地是空了多久啊?” 方婆子也不知,只道:“买的时候,人家也只说是家里急着用钱,说这旱地不好引水,便宜算给咱的, 你爷爷跟那牙人又不熟,村外面也没什么人脉,好的田难买,只能买些这样的地了。哎哟,就这种豆子,我心里都焦的慌,没人在旁边看着,我都怕刚成熟被人给掳走了。” 袁未打量了四周,这地方离官道不远,周边人家也不认识,确实不是很安全的样子。 同时她也发现,或许是地势比其他地方稍高的原因,除了在沟渠旁边的那些田地,现在都开始种水稻外,这一片大部分都是种的油菜和麦子,看来这片地方的引水确实有些问题。 袁未思量了一会,对着袁旭说:“哥,你说咱在这附近多买几亩地建个小田庄怎么样?” 袁旭看了这地方,摇摇头道:“这地方建田庄?你看这土硬的,我都锄不动,别种不出什么来倒搭本钱。” 袁三郎也觉得锄着费劲,在一旁帮腔道:“就是,就是,要是今年这两亩地的豆子收成不好,别说再买几亩了,我看直接卖了还差不多。” 袁未则不认同,她道:“那你们先别急着反驳我,先听我说说看。” “我是觉得,咱家买了这两座山的消息早就传出来了,县令也被调走了,可高家到现在都不来买回去,说不准是不要了,那这样咱家自然要好好打理了。 你们看,左边山出过那么好的山药,说明那地形和土质就是很适合多种些山药的,只是咱家压根不敢种,官道两边,没人看着,别前脚种上,后脚就被人挖跑了, 右边山挖过茯苓和葛根,还有一片能盖房的松树,这些有经济价值的东西暂时不动的话,咱也还有好大一片地得打理, 就算把咱家原先的茶树挪过来种,那少人管也不行,可你要专门雇一个人看山头肯定不划算,所以,我就规划了一个循环生态小农庄,既能让这里收益好起来,又能让这地种好。” 方婆子听小孙女说了个新词出来,不由得开始竖起耳朵。 袁旭也停止举锄头,专心听他妹妹说话,“你说说看?” 袁未此时也说上了瘾,毕竟这个计划不能只存在她脑子里,她得说给懂行的人听,有了队友才好实现啊。 袁未蹲在地里,摆弄着两个土疙瘩道:“假设这是两座山,中间是官道,官道旁边是水渠,这两处是我们买下的荒地, 那咱们可以在荒地这里挖两个接通水渠的池塘,一个池塘养鱼、种莲藕,另一个池塘养鸭、养鹅,平时蓄水,需要用水的时候,咱就放水出来灌溉,到冬天把池塘的淤泥清出来肥田,家禽也能卖掉。 右边山先种茶树,这个左边山,种山药,到时候在南坡的半山腰给建一个房子,请两个长工顾着,再圈点地方养鸡,养的鸡能下蛋,鸡粪也能肥田,不仅可以打理好这山头,平时也能顾着地里的庄稼不被人偷走。 你看,这样种地是不是肯定能种好?这种管理模式,是不是应该再多买几亩地?” 第24章 说亲 几人一听还挺有道理。 尤其是袁旭,他将这种想法在脑子中转悠了好几圈,道:“嗯,倒不失为一种好方法,等我们回去再想想,讨论一下,做个计划出来。” 方婆子听完也觉得她孙女脑子真活络,心里更是觉得送孩子上学这事儿是办对啦, 一把年纪的老太太,此时举锄头都更有力气了。 一旁的袁三郎听着也在心里直惊讶,这荒地建池塘,养鱼养牲口,然后用池塘淤泥和牲口粪肥田,最重要的是这似乎每一步都在产生收益,真是好方法啊! 他乐呵呵地道:“咱家妞妞这脑子可真是好使。” 袁未笑呵呵地道:“三叔,我就是多琢磨了两下,算不得好使。” 一行人晨起就来干活,忙到晚上腰酸背疼,还剩一点没锄完,眼看天色晚了,方婆子一招手,道:“走,回去,等过两天插完秧我再来一趟就是了。” 袁未对农事也不是很熟,听他奶说起这,便问道:“奶,现在种的是籼米稻吧?种的多么?” 方婆子回道:“今年种了五亩。怎么了?“” 袁未疑惑:“我记得这种稻米它口感有点糙,做成米饭还有点剌嗓子,怎么家里种这么多?” 方婆子耐心地和她说:“如今咱家虽说是有地了,可是库里无粮啊,你爷爷寻思早点把家里的库给装满,就先种了熟得快的籼米,后面再种点熟的慢的粳米和糯米。 不过你别看籼米做饭不好吃,做成米粥那是清香的,咱哪,要懂得知足,有的人家青黄不接的时候,都是喝米汤填肚子的。” 袁未点点头,道:“嗯,好,我知道了。” 一回到家,家里的人已经到齐了,两个儿媳妇已经把饭都盛好了,儿媳妇胡氏道:“娘,今日堂伯母来了,问您在不在家?我瞧着像是有点事的样子!可我问她她又不说。” 胡氏说的堂伯母,就是方婆子的妯娌,也就是袁大爷的媳妇,今年也是一把年纪了,平日里来往也算密切。 方婆子当她有什么要紧事儿,刚吃完饭,就说:“我去大堂哥家里转转。” 刚走了两步,就回过头来,问道:“妞妞?走,陪奶转一圈消消食去。” 袁未忙圈着方婆子的胳膊出了门,还没走远,就看见袁大爷的媳妇宋氏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宋婆子招招手,大嗓门地道:“大郎她娘,我找你呢!” 两厢一迎到,宋婆子就看见袁未也站在旁边,道:“妞妞也在啊,听我家阿晓说你在学堂念书可厉害了,要好好学啊!” 袁未也客套了两句,就听方婆子道:“找我啥事啊?咱找个地方说?” “那去你家?”宋婆子道。 方婆子忙说,“还是去你家吧,我两个孙子没写完作业,现在正磨工夫呢!咱说话放不开。” 宋婆子也不在意,道:“行,那到我那说去,阿晓已经写完字了,也在陪他爷爷唠嗑呢!” 三人拐弯就去了袁大爷家。 袁未给几个长辈打了招呼,就坐在一旁听俩老太太聊天。 原来啊,是宋婆子娘家有个亲戚托她说亲,对方是个十五岁的姑娘,她相过了,是个温顺能干的,就是有一点,那姑娘家没兄弟,只三个姐妹,家里也没有招赘的打算,就想给孩子们相个好人家嫁了。 方婆子在村子里那是有口皆碑的好婆婆,跟两个儿媳妇基本没红过脸,以前穷的时候也没苛待过儿媳妇,家风也不错,从没传出那有的没的破烂事, 要只说一点,那就是前些年有些穷,一家人咬着牙地供孙子读书,可现在明眼人也能看得出来,他袁家的日子是一日一日地见好,所以身边打听袁三郎的人还真不少。 袁未知道在她目前所处的社会里,没有儿子算是一件大事了, 所以像宋婆子口中这样人家的姑娘,说亲时常常会受到歧视。 一是怕娶回来的媳妇和她母亲一样生不出儿子,二是没有娘家舅,遇事的时候等于少了一个支柱。一般人家都不太乐意。 方婆子想了想自家老三,确实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可是一想起这人还跟没长大似的,心里就发愁, 她道:“嫂子,说实话,咱家老三也确实到年纪了,我也愁呢,可你瞧他那样,就是个没定性的,想给他说亲,我又怕他没开窍,到时候早早成亲,又委屈了人姑娘。 不瞒你说,昨儿个他爹也说起这事,你猜怎么着,他说爹你都三个孙子了,还着急抱孙子呢?给他爹气的,就差找我吵架。” 宋婆子一听,道:“你家老三那性子是直了一些,不过你也别愁,先相着嘛!说亲说亲,先得说起来,这家不行还得换那家,又不是一下就相中成亲了,这中间还有那么多过程呢!慢慢地这孩子就稳重起来了。 我说的那姑娘除了家里那一点,其他也都不错,家里活地里活都能干,说话也温声细语的,脾气也好,我觉得配你家老三挺好的,不如之后有时间,你带老三去相看相看。” 方婆子经宋婆子这么一说,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便说道:“那成,等过段时间,插完秧没那么忙了,咱约个时间。” 天色也晚了,两老太太说完话就分开了,方婆子和袁未结伴往家去,回去的路上,方婆子问道:“妞妞,你说你三叔得给他娶个啥样的媳妇才好啊?” 袁未笑笑,说:“奶,三叔娶媳妇你不去问三叔你问我干啥?不管啥样都得他看得上才行啊。” 方婆子道:“我当然得让他点头才敢给他说亲啊,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你三叔适合什么性格的姑娘?是要温顺的还是那种爽利的?再或者是泼辣的?” 袁未也是个没吃过猪肉只见过猪跑的,她想了想道:“性格?奶,这我还真说不好!我看 还是三叔喜欢最重要,两个人处得来就行,不过县城的大娘们都说,这家里婆娘得能管得住男人,那这一家子都和乐,一旦管不住了,那三天两头就得吵架。奶,这话是真的吗?” 方婆子听得一愣,“这城里过日子都这样?” 第25章 冷笑话一则 袁未道:“我也是听隔壁王大娘和我娘唠闲话听来的。” 方婆子疑惑地问:“那老嫂子和你娘说这个干啥啊?” 袁未想起这就好笑,道:“奶,你不知道,咱们巷子里住了一对孤儿寡母,那娘子去咱家里买素鸡,我爹看他家孩子长得瘦巴巴的,就送了一小块豆腐给她,没收钱,结果叫那王大娘瞧见了,转天王大娘就和我娘说起这些来。” 方婆子一听才明白过来,“嗐,改天让你爹给你王大娘也送一块豆腐,看她还说不说!” 方婆子寻思了一会,看着只长到自己咯吱窝的孙女,道:“往后那王大娘和你娘唠闲话,你少听,你还小,很多事情听多了污耳朵。” 袁未笑着答应,心里在说:奶,其实很多事情我都懂. 回到家里,袁朝和袁晨已经在洗漱了,方婆子从灶房里拿出油松,道:“写完字了就不要点蜡烛了,省着点用,家里还有油松没烧完呢!” 袁未知道袁二爷和方婆子生活都比较节俭,尽管手里比以前宽裕了,生活上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她上前帮忙把油松引着,放在炭火盆里,两人开始洗漱睡觉。 第二天一早,天微亮,袁未就凭着生物钟早早醒来,一同醒来的还有袁旭,两人在院子里相遇,看到磨房里正在推磨的袁大郎袁二郎,双双打了个招呼。 周氏也起得早,看见两人一起起床,便道:“今日不用你们推磨,怎么不多睡会?还有好一会才能吃早饭呢,要不再回去躺一会?” 袁旭当先摇头道:“我那床小,昨晚那俩小子又非要和我睡,不知道是不是累着了,俩人睡觉又是蹬腿又是踢被的,一晚上给我忙够呛,还是不去睡了。” 袁二郎听着,不好意思的笑笑,“铁头这小子睡觉是有点不老实,自从上学了也不和她娘睡了,回来那天她娘给他抱厦里的床都铺好了,他非不去,说是挤挤暖和。” 袁旭打着哈欠苦笑了一下,然后摸出书本开始复习。 袁未帮着家里做豆腐,只是她长得太矮,不好操作,就接过周氏的活计,负责给锅烧火。 方婆子从仓房取出剩下的一堆山药,问道:“妞妞,你们书院是几个先生啊,奶给你们先生送点山药。” 袁未映着火光打着哈欠道:“就两个,刘夫子和陆夫子,刘夫子教我们,陆夫子教大哥。” 旁边的袁二爷一听,上前拽过几根稻草,麻利地将山药分成两份捆好, 道:“那得送两份,大郎啊,今天用油纸包点香干、拿两个素鸡,再上那街上买些好酒、糕点一起送过去, 别太单薄了啊。” 袁未看见袁二爷将所有的山药都捆了,不由得道:“爷,奶,都送啊?您二老不留点吃吗?听说野山药药效可是家种山药比不上的!” 方婆子道:“这本来就是给你们先生留的,你哥在私塾里读了这么些年,全仰仗两位夫子的教诲,这么多年了,咱家啥也没送过,这回好不容易有了这好东西,该送一份过去的。 我和你爷爷啊,之前都吃过了,你别担心我们。” 袁未听完不再多说。 到了县城,袁大郎先把东西放到小院,趁着周氏蒸玉子豆腐的时间,带上礼品和孩子们一起去了私塾,和两位夫子见过之后,他才赶回去摆摊。 下午课间,刘夫子便和袁未说,放学后,和袁旭一起到他办公室一趟。 袁未应下。 好容易放学了,袁未就直奔内舍生门口,袁旭、袁晓正在和欧阳铮讨论陆夫子新出的策论题,见到窗边的袁未,只好道:“就来。” 袁旭将东西收拾好,抱着拎着书袋问道:“今天怎么过来等?有事?” 袁未点头:“刘夫子带话叫我和你一起去找他,他在办公室等咱们呢!” 袁旭一听,把书袋往身上一背,道:“那快去,不好叫先生等。” 袁未两人走进刘夫子的办公室,就见刘夫子坐在书桌前练字,他见两人过来,也没有停笔,而是一气呵成地写完“宁静致远”四个大字。 然后才向他们招手道:“袁旭啊,你看夫子这幅字写得怎么样?” 袁旭走上前去,才看恭敬地道:“夫子落笔如行云流水,遒劲有力,学生望尘莫及。” 刘夫子笑了笑,道:“别自谦,江山代有才人出,你们的路还远着呢,我听陆夫子说,你最近有些浮躁,总是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对自己写的文章评价也很苛刻,可是在学业上遇到什么问题?” 袁旭道:“回夫子,学生只是觉得童试在即,心中压力有些大,因此不自觉就有些浮躁起来。” 刘夫子拍了拍他的肩,道:“年轻人,读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按道理说今年是要开县试的,可这青天大老爷都还没过来呢,可能要到冬天才会开试了,还是有不少时间的,不要着急,夫子对你有信心。” 袁旭和袁未都躬身听训。 “我这四个字送给你,回去以后静一静心,另外就是我从书房找了两本四书注解,你带回去看看,看完再还我。” 说着,他又看向袁未,道:“小丫头聪明伶俐,可惜练字还是有些不专心,基础还没打牢就想一飞冲天,这有本字帖,带回去练练吧。” 说完就打发他们离开。 两人躬身谢过夫子,将东西收好放进书袋里,才出了房门, 离老远就看见袁朝和袁晨两颗脑袋挂在外舍生教室的窗上,一见这两人从刘夫子的房里走出,忙抱着东西出了教室。 袁朝迎风打了个喷嚏,道:“哥,姐,你们总算出来了,书院的人都走光了,夫子叫你们有什么事儿啊?” 袁晨也在一边点头,一脸疑问。 袁旭神秘兮兮地道:“好事!” 袁朝和袁晨两人追问,“什么好事啊?” 袁旭笑眯眯地道:“回家再说。” 袁晨被勾起了好奇心,道:“哥,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会把人瞬间逼疯?” 袁旭:“哪两种?” 袁晨:“第一种是说话只说一半的人。” 袁旭:“那第二种呢?” 袁晨不答。 第26章 邻里 一旁的袁朝笑出了声,袁旭这才反应过来,捏了捏袁晨的小脸道:“好小子。” 几人结伴走出私塾的大门,刚好门前有个锦衣男子带着小厮与他们错身而过。 袁未左眼一跳,察觉到什么的袁未脚步微顿,向身后看去,只见那男子走到门房处打听:“在下荆州杨巍,请问老伯,这里是否有一位名叫陆庭风的人?” 那门房答道:“有,他是我们私塾的夫子,应是还在书院里。” 那杨巍躬身道:“那请老伯通传一声。” 尽管袁未已经放慢了脚步,也不好继续再听,遂跟上兄弟一起回了家。 一路上袁旭脸上都挂着笑脸,一进门周氏就察觉到几人心情都不错,问道:“有什么好事啊?说来听听?” 袁旭从书袋里取出笔记,道:“刘夫子给了我两本四书的笔记,还送了妹妹一份字帖。” 周氏也知道在科举考试中,这些笔记释义都是极重要珍贵的,有的世家大族会把考中的学子笔记都放在族里,供族里子弟学习,而有比较有名的文士才子也会在考中功名之后,专门拓印自己的文章、释义向外出售。 之前开春的时候,袁旭和袁晓也去书铺合买了一份当世大儒写的释义和时文,每人还花了一两半的银子呢,真就比书都贵。 周氏看着袁旭手中的两本书,笑道:“看来啊,咱家的东西真是送对了,刘夫子真是个仁厚的,这可是不好得的东西,你们可好好谢过了?” 两人都点头。 袁旭迫不及待地开始翻开其中一本读了起来,袁未将剩下的一本也翻开看了几眼,问道:“哥,这些要不要我帮你抄下来?” 袁旭摇摇头,道:“不用你抄,明日我让袁晓帮我抄,一人抄一本,很快的。” 袁未一听就继续往下看了。 周氏听袁旭的话,在一旁满意地笑了,问道:“你俩这是不是叫互通有无?” 袁朝在一旁写作业,听见周氏的问话,道:“娘,你好聪明啊,这都知道,怪不得姐姐和哥哥读书都这么厉害。” 袁晨在一旁补刀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太聪明的样子!” 袁朝白了他一眼,道:“你还不是和我一样!” 两人又开始在一旁拌嘴。其他三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小院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周氏忙过去开门,结果是那住在对门的寡妇,夫家姓尹。 尹家媳妇嫁过来没有几年,丈夫就去世了,留下两个孩子和一位六十老母。 只见她挎了一篮子青菜递给周氏,道:“家里种的青菜,这两天都在长苔,吃不过来,给你们送一些。” 周氏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了,道:“谢谢大妹子,你等会,我给你把篮子腾出来。” 她转身就拎着菜篮子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篮子里也不是空的,里面放了一块豆腐几片千张。 尹家媳妇一看,推辞起来,说什么也不肯收,周氏怕推辞不过,便道:“不是什么值钱的 东西,早上卖剩下的,拿着,回去给孩子们添个菜。” 说完眼疾手快地将篮子往她怀里一塞,转身关上了院门。 尹家媳妇拍着门喊道:“哎,嫂子。”没把袁家门喊开,倒把隔壁王婆子家门喊开了。 周氏隔着门道:“天不早了,你回吧。” 尹家媳妇看了看篮子,又看了看隔壁探头出来的王大娘, 不太自然地将篮子往腰间一挎,背过王婆子的视线,回家去了。 王婆子看着尹家媳妇的背影,偷偷撇嘴,“一个寡妇,走路老扭屁股,当谁看她啊!” 说完“嘭”地关上了门。 尹家媳妇回到家,准备关门的时候,她看着王家的方向翻了一个白眼,旁边她的大儿子尹大平道:“娘,你怎么了?” “娘没怎么。”尹家媳妇不愿与儿子说这些邻里间的闲言碎语,挎着篮子去了厨房。 惹得尹大平往门缝外探了一眼。 尹婆婆在厨房烧火,看见媳妇回来,忙问道:“菜送去了吧。” “菜送去了,可袁嫂子又送了点豆腐和千张,我推辞不过,娘,你看。”尹家媳妇道。 尹婆婆摆摆手,道:“那就收下吧,邻里走动,你送点这,他给点那都是正常。” “哎,回头咱家种的新菜上来了,我再送些。”尹家媳妇道。 尹婆婆点点头,指着她篮子道:“豆腐就今晚上吃吧,剩的那千张放盐水里泡着,明个再吃,别放坏了。” 袁家的院子里,周氏正在炒菜薹,新鲜的菜薹正是脆嫩的时候。 起锅烧油,放入蒜片, 炒香后下入切好的腊肉,炒出油脂,放入洗好的菜薹,大火翻炒 后,加入盐和酱油调味便出锅。 袁未端着盘子准备上菜,夸道:“大舅做的腊肉可真香。” 周氏盛着米饭笑道:“你娘我炒的菜就不香啦?” 袁未笑嘻嘻地道:“娘做的菜最香。” 袁朝从堂屋过来帮忙端米饭,听见这句道:“姐姐,你怎么这么会拍马屁?” 袁未还没回答,周氏便问道,“你什么意思?你娘我做的菜不好吃?” 此话一出,袁朝拿着饭碗的手,打了一个抖,差点给碗掉到地上去,他忙摇头道:“不是,娘做的菜最好吃,” 饭后的夜晚有些凉,周氏给两个卧房的窗户都关上了,才安心睡下。 第二天一早,就发现天空下了小雨,袁未醒来的时候,周氏正在穿衣服,她裹着被子打了个抖,道:“娘,今儿倒春寒吧?” 周氏点点头,道:“是,我给你拿棉衣穿,早上冷,别冻着。” 说着就从箱子里拿出前几天刚洗晒好的棉衣,还把隔壁三人的衣服也给拿了出来。 周氏给袁旭他们拿过新衣服,就见袁旭已经醒了,而袁朝和袁晨两兄弟则横叉竖五地睡在床上,周氏上前给俩孩子掖好被子,才出去准备做豆腐。 第27章 倒春寒 倒春寒的天气总是让人一夜回到冬天,昨天暖和地穿上单衣,今天就冻得瑟瑟发抖。 袁未几人抱着书袋撑着伞,往书院赶,路上袁朝就开始打喷嚏。 袁旭不放心他,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是不是昨晚蹬被子着凉了,怎么老打喷嚏!” 袁未也道:“要不你回去,让娘带你看大夫去,我替你向夫子请假。” 袁朝摇头不肯,道:“我本就没有你们聪明,再请假连弟弟都学不过了。” 袁未无奈地道:“学习重要命重要啊?” 袁朝努着嘴道:“都重要,哎呀,我只是打喷嚏,又没流鼻涕又没发烧,请什么假?走。” 袁旭摇头,突然发现这小子也挺犟的,只好先随他去了。 袁未跟在后面,道:“那你不舒服要说啊,要是觉得不对,我去给你找大夫。” 袁朝敷衍地应着。 一行人好不容易到了学堂,就发现平时脱了冬装的那些人又重新穿起了棉衣,教室的门窗也紧紧关上了。 袁未将两把油纸伞收好靠在墙边,最近他们这些外舍生在学《千字文》,刘夫子讲到“ 肆筵设席,鼓瑟吹笙。升阶纳陛,弁转移星。右通广内,左达承明。 ”讲的是皇宫摆宴、官员祝酒等情形。 这个片段,他给这些学生们讲解了这些字词的出处,又解释了词句的含义,袁未跟在一旁笔墨如飞的记着笔记。 好不容易课间休息了,却没法出去。 因为下雨,没铺石板的庭院总是泥泞,外舍生的教室里全是同窗们打闹嬉戏的声音,袁未撑着脑袋发呆,恍惚间听见窗外淅沥淅沥的雨声。 袁未忽然想起了韩愈的那首诗,提笔就在纸上写下: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落款处:韩愈 她待墨迹风干,看着自己日渐有了形状的毛笔字,满意地点头,将诗稿夹进了书中。 突然袁朝又在她身后打了个喷嚏,袁未一看,早上还算有活力的弟弟,此时两个脸颊红红的,甚至开始流鼻涕。 袁未再也不顾他的反对,撑着雨伞去找刘夫子请假。 要知道,这个年代,感冒是会死人的。 袁未交待袁晨把自己的东西看一下,然后就把袁朝的东西都背在身上,陪着袁晨回去找大夫。 两人到家的时候,周氏和袁大郎摆摊还没回来,袁未取下钥匙先开了门,道:“你先去屋里,把衣服换一下,要是冷就到床上去。” 说完,袁未就跑到集市上找袁大郎夫妇。 “爹、娘,不好了,石头病了,瞧着像风寒了。今早他就有点打喷嚏,我们让他回家,他不干,现在脸蛋子通红的还流鼻涕,瞧着下一步要起烧了。” 周氏听说袁朝风寒了,心里一下着急起来。“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这从小到大没有一年春天不生病的,到现在还记不住,妞妞啊,你帮你爹收摊,娘去前面街请大夫。” “就不卖啦?”袁大郎问。 “瞧今儿这街上有人吗?收摊回家吧!”周氏一扬手穿着蓑衣就离开摊位,脚步匆忙地往同仁馆赶, 留下袁大郎望着自己这案板上的一块块豆腐, 发愁道:“今儿下雨,没卖完,瞧着剩的不多,可挑回去也吃不完啊!” 袁未道:“留下自家吃的分量,剩下都给咱大舅吧,大舅开茶馆,也卖餐食,今儿就让他们多供点豆腐。” “哎,行!”袁大郎麻利地将摊子收拾好,去了码头旁开茶馆的周记茶寮, 袁未先是和周家人打了招呼,就听她爹说:“大舅哥,今儿我这豆腐卖不完,都给你做菜。” 周大舅招呼着给这两人上茶,问道:“是不是下雨天街上没人?” 袁大郎也没客气喝了一杯热水暖和暖和。点头道:“是没人,不过主要是石头有点风寒,我得回去看看,这些我留点自己吃的,剩下的都给你。” “风寒了?哎哟,可得注意,这三四月的天,小孩的脸,那是说变就变,月梅也真是的,也不给孩子顾好了。”周大舅说道。 袁大郎摆手:“是孩子自己的问题,不关月梅的事,四个孩子在一块住的,偏偏就他病了,这能赖月梅吗?” 周大舅看他不赖自家妹子,挺放心,道:“那行,你也别卖了,都交给我,这豆腐我给过油炸成豆泡,能吃上两天,这素鸡豆皮我和那些肉一块卤,能给你用掉,钱我还照付你。” 袁大郎不想要钱,摆着手道:“今儿是我麻烦你,我不收你钱,你平日里又是送肉又是送菜给她们娘几个的,现在还付我钱,我能要吗?” 周大舅啧的一声:“啧,你这话说的,那是我妹子,这是我外甥外甥女,我送点吃的那不应该吗?” “那你就当我送给成贵和苗苗吃的,咱就这么说了,我得先回去了。” 袁大郎手脚麻利地将豆腐送进后厨,他将一案板的豆腐,两根素鸡和六七张豆皮放下就挑着筐走了。 袁未跟在后面。 回到家的两人看见周氏已经请来了大夫,还是以前看过病的同仁馆赵大夫。 赵大夫正在诊脉,见了两人,点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和之前一样,号完左手号右手,又让袁朝张开嘴看了看舌苔,问了一些生病后的症状,大概心中有数了,才开始提笔写药方。 赵大夫将药方写好,道:“这孩子的病是之前生病后有些化热,一直没清,现在一受风,他就有些寒包火的现象,我给开个方子,先喝两天, 等他风寒退了,再给他换另一种调养的药方,喝上半个月,调养一下体质,免得以后经常生病。” 袁大郎夫妇一听,心里高兴极了,忙道:“谢谢赵大夫,您真是妙手回春啊!” 赵大夫谦虚地道:“哪里哪里,做大夫的职责嘛!”说着把药方递了过来,“这方子里有一味药我没带,得去医馆抓,不知谁和我一道?” 袁大郎忙说:“我去我去。”说着还找了个篮子,装了一根素鸡和一块豆腐,道:“今早卖剩下的,您别嫌弃,带回去添个菜。” 赵大夫笑笑没有推辞,只是收诊金的时候,少收了五文钱。 第28章 生病 袁大郎提着药回来,看见袁未还在家里,问道:“妞妞,你怎么还在家里?今天不去书院了?” 袁未道:“爹,书院快下课午休了,我准备在家吃了饭再回去。” 袁大郎这才点点头。 周氏已经开始忙着做饭了,看见袁大郎回来,“孩子他爹,把药给我,我来煎,这灶膛柴火现成的。” 袁大郎将药包交到厨房,看见袁未在帮忙择菜,就去了卧房,袁朝本来是在床上和衣躺着的,现在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袁大郎叹了口气,上前把袁朝叫醒,帮着他把衣服脱了。 周氏把药熬好给孩子喝了,又简单做了顿中饭,道:“要不是今儿孩子病了,我这儿还没开过晌午饭呢!” 袁大郎道:“等咱家今年的新粮上来了,咱家也吃三顿饭。” 桌上三人欢声一片,对未来的憧憬总是美妙,可谁知以后的现实又会发生什么呢? 袁未吃过饭洗过碗就去了私塾,因为午休的关系,家近的学子都回去了,其他人都聚在饭堂吃饭,现在整个书院里并没有多少人。 走在路上的她莫名眼皮一跳,察觉到的袁未眉头一皱,快步走进教室,就看见自己和袁晨的桌子被人踹翻在地,笔墨书本洒的到处都是。 而整个教室里就只有四个学生。 袁未只好先挑了两个人问道:“何泉、刘威,你们知道我和我弟的桌子是谁干的吗?” 这两人是因为家住的远,中午都会留在书院,偶尔带点干粮填肚子的那种贫苦孩子。 刘威摇头:“啊,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回答的干脆,可神情又有些奇怪。 何泉也道:“我们俩一下课就结伴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至于他俩,你也不用问了,他俩还在我们之后来的。” 袁未抿了抿嘴,看来是专门挑教室没人的时候干的。 “那你们知道是谁最后走的?” 教室中的几人都摇头,其中刘威的动作在四人中略显迟缓,可他不说,袁未也不好再问。 袁未将自己桌子扶起来,擦掉桌面上还湿润的泥土。 此时欧阳睿和袁晨也一起回来了,袁晨看着自己的课桌被糟蹋成这个样子,气坏了,在教室里大声问道:“这谁干的?谁干的?给我站出来!” 袁未蹲在地上捡课本,拽了一下袁晨的袖子。 道:“我问过了,没人看到,他们几个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应该是趁没人的时候专门干的,等会快上课的时候,人都来齐了,问问谁是最后走的,就知道是谁干的了,中间就他俩上个厕所的时间,总不至于是走出门又回来踹的吧。” 袁晨叉着腰,气呼呼地道:“这让我逮住,看我怎么扇他两嘴巴子。” 一旁的欧阳睿已经蹲下来帮忙拾东西了,他帮忙把书本收好,准备将封皮上的墨渍擦掉,将书本拎起来的时候,袁未的诗稿却掉了出来, 欧阳睿念了一遍,问道:“袁未,这你写的?写得可真好。” 袁未摇摇头道:“不是,我抄的,你看这后面署名是一个叫韩愈的古人,这是他的诗。” 欧阳睿皱皱眉,想不起哪个朝代出过这么一号人物,只好又读了一遍,心想,还是回去问哥哥们吧。 好不容易整理好了,袁未已经静下心来思考了。 自从上一次和高陈二人莫名的冲突后,高陈二人已经安静许久了,袁未很难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什么不知道的情况下得罪了哪个刺儿头。 可是这个人是谁呢? 袁未将自己的脑袋想破了也没想出来,她侧身问道:“袁晨,是不是你和袁朝两人偷偷欺负人?现在被报复了?” 袁晨大呼冤枉,他小声说道:“我的好姐姐,我和石头哥成天活在你的眼皮底下,我俩能欺负谁啊?” “那这谁干的?”袁未道。 “还能有谁啊?高进和陈培礼呗!我的姐姐,你别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袁晨道。 袁未抿了抿嘴,将手在桌子上狠狠一拍,道:“要真是这两人看我怎么揍他们!” 袁晨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家姐姐现在的神情有些吓人。 之后终于等到快上课了,袁未站在讲桌边,问道:“同窗们好,耽误大家一些时间,是这样的,我弟弟袁晨今天中午放在教室的一个玩具不见了,他说,他去吃饭的时候就放在桌子 课本下压着,回来就不见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人看见是谁碰了他的课桌?” 身边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袁未在钓鱼,不知情的人都在四处张望,试图找到袁未所说的 那个真凶,可惜半晌都没人回答。 袁未看得清楚,可惜没有一个人回答,袁未又问道:“那可有人知道谁是最后走的呢?” 之前回答的干脆利落的刘威,此时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和耳朵,将头埋了下去。 此时坐在高进前面的大壮回头看了高、陈两人一眼,似乎在想是不是这两人干的。 高进察觉到他的目光,伸脚踢了他一下,口中无声地说着:别多管闲事。 大壮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直接惹上这个刺头,所以暂时忍了下去, 虽然整个教室里没人回答,可袁未看清了其中几人的神情。 她耐心等到放学的时候,趁着教室里的人开始收拾东西走的时候,她叫住了走到她课桌前面的刘威,道:“刘同窗,你昨天不是问我借笔记吗?我整理好了,你要吗?” 刘威拽着自己的衣角,思索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袁未趁着递笔记的功夫,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中午那事谁干的?” 刘威抿了下唇,道:“我明天还给你。”说着还点了点笔记。 袁未心领神会,笑了笑道:“好。” 而刘威刚接过笔记走掉,大壮也朝她走了过来,他看着依旧还赖在教室的高李二人,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能说,于是走过袁未面前的时候,扔了一张小纸条。 我走后剩高、李、何、魏四人。 这结果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袁未将纸条塞回课本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个世道,平民百姓还是怕皇、权、富、贵,任凭这其中一个,都能压死人。 欧阳睿听她叹气,只当她心情不好,便道:“下次休沐刚好赶上清明,会多放一天假,我邀请你们去踏青啊!听我爹说,清明的时候,咱们码头会来一批杭州的商船,到时会有很多好玩漂亮的东西,我们一起去看看啊?” 袁未算着时间,觉得花上一天的时间来凑热闹也不错,就先答应了下来。 第29章 调养 袁未几人放学回家的时候,袁大郎已经回家了,但是方婆子却来到院里。 方婆子听说袁朝病了的事情,心里很着急,尽管袁大郎说已经叫过大夫了,方婆子还是担心周氏照顾不过来,特意过来帮忙看着, 还从家里背了一些肉蛋蔬菜过来,打算给孩子们补补身子。 袁旭等人和方婆子打了招呼, 袁未则拉过方婆子的手,道:“奶,你今晚不走了吧?家里农活可忙得过来?” 方婆子说道:“不走了,今晚和你们娘俩睡,等你弟好了我再走,这两天下雨,家里农活先放一放没事。” 袁未放心了,道:“奶,我给你看夫子送我的字帖,我这两天都有在好好练,进步可大了。”说着,跟显摆似的,将自己最近写的大字摆了出来。 方婆子虽然不识字,但她也分得出好赖,夸奖道:“我们妞妞真是厉害” 袁朝已经好多了,中午睡了一觉,他的精神已经好多了,红脸蛋已经退了,只是鼻涕还是一吸一吸的。 他坐在旁边看着袁未手里的字帖有些羡慕,道:“姐,这字帖你用完以后能给我用吗?” 袁未看到他的眼神,点点头:“可以啊,等我描完就给你们,”说着她还问道:“你好点没?” 袁朝对自己生病的事情不以为意,道:“我中午睡了一觉后就好些了,然后又喝了赵大夫的药,现在精神可好了。” 袁未点点头,道:“那行,那我教你今天的功课吧。”说着这两人就开始了。 方婆子把地方留给几个孙子孙女读书识字,然后去了厨房给周氏帮忙。 她和周氏道:“这个小院还是小了些,几个孩子一起写字,我瞧着地方有些不够。” 周氏道:“娘,当时咱租的时候也只是为旭儿一个人准备的,现在多了三个孩子,挤了点也是正常的。” 方婆子想了想道:“上次和你爹去牙行,没找到合适的宅子,不是太小就是年久失修,明日我再去牙行问问,看看能不能碰上合适的。” 周氏听闻,道:“那明日我和你一起去,瞧这明天也是个雨天,出去摆摊,大郎一个人就够了。” 方氏点点头。 夜里的时候,方氏和周氏将袁未夹在中间睡的觉,结果半夜的时候,袁未被热醒了,她 觉得自己的右手边有一股湿热的热气,便擦黑摸了摸旁边方婆子的腰腹,结果摸的满手都是汗。 方婆子以为自己不小心碰醒了袁未,还哄她:“乖孩子,好好睡,奶不动。” 袁未看这天还早,又怕吵醒了睡着的周氏,只好先按下,等天亮了都起床了,袁未才追在方婆子的身后。 “奶,您晚上盗汗了吧?盗汗这症状持续多久了?” “奶,您瞧过大夫没有?” “奶,您还有什么其他不舒服不?” 就连方婆子去厕所,袁未都要问一句,“奶,您大小便正常不?” 这可给方婆子烦够呛。 “哎呀,妞妞啊,奶就是最近干活累着才盗汗的,等农忙过了,保证就好了。” 袁未才不信呢!她对着周氏磨叨,“娘,我奶她昨晚睡觉盗了一身汗,我睡旁边都被热醒了,你说她得多难受啊,就这样了,她还不乐意看大夫,你快劝劝她。 要不是我今天得上学,我肯定能把我奶带去看大夫,所以,娘,这事就交给您了,务必 要给奶看看,小毛病不能拖成大毛病。” 周氏也是个孝顺的,听袁未说的口气,似乎挺的严重,便上了心,等袁旭几人上学去了,周氏就拖着方婆子上了医馆。 此时的袁未刚坐到教室,刘威就捏着笔记走过来,道:“谢谢你的笔记。昨天你问我的问题我写在里面夹着了。” 袁未朝他一笑,道:“那就多谢你了。” 袁未打开笔记,找出那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几句话,原来刘威上完厕所后,出来得早,便在厕所外面等何泉,远远看见高进和陈培礼二人笑着从教室走出来,之后再也没有别人从教室 出来,而等他和何泉回去,就见到那番模样了。 袁未鼻子里一声冷哼,果然是这两人!既然他们三番两次挑衅还跟她来阴的,那她肯定要奉陪到底。 医馆内,赵大夫一看还是周氏,便问道:“你家孩子喝了药没好转?” 周氏忙摇手,道:“不不不,孩子今儿好多了,鼻涕都少了,不过我还是没敢让他出去上学,叫他再养一天,今儿来,是想让您给我婆婆看看,她最近睡觉总是盗汗。” 说着方婆子才不情不愿的坐到赵大夫的面前。 赵大夫记得她,去年的时候,他瞧着就像是阴虚的症状,于是这次看诊,赵大夫开始好 好打量她,包括头发、肤色、眼睛等等。 问道:“盗汗多久了?” 方婆子道:“五六天了。” “失眠多梦吗?” “偶尔失眠,经常多梦,有时候还睡得挺浅的。” “尿的颜色怎么样?大便是干结还是正常还是溏稀?” “平时有没有手脚冰凉的症状?” 方婆子一一回答之后,赵大夫才开始号脉。 好半天,赵大夫才放开手,周氏觉得赵大夫这一次诊脉的时间要比昨日给孩子诊脉的时间要久,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看过方婆子的舌苔和手心,又问了她几个问题。 赵大夫才开始说道:“有些阴虚火旺,我给你们开药调理一下。”和年前他预计的差不多,只是现在更严重一些罢了。 赵大夫刷刷刷写了两张药方,道:“这个药方抓三天的药,这个药方抓五天的药,先喝三天的药,喝完再喝五天的药,一天三顿,都是饭后喝,喝完再过来看效果,我再给你调药方。” 方婆子看赵大夫开了这么多天的药,有点心疼钱,问道:“赵大夫,我这毛病要喝多少天啊?” 赵大夫摸着胡子想了想,道:“要是见效快,后面再喝个七到十天的药就差不多了,要是见效慢,保不准再喝上半个月。” 第30章 买宅子 许是猜出了方婆子有些心疼药钱,便道:“大娘,您要是去年和您孙女一起来时就看病,说不定都不用吃这么多剂药。 这生病呐就像咱农家种菜,明知道菜叶子上爬了一只虫,却不管不顾,那虫就会越长越大,等你反应过来把虫除掉,那菜叶子上的瘢痕却已经留下了,更有甚者,菜叶子都给你吃光永远长不回来。 所以这有毛病啊,不要拖着不治,这人好了,感觉舒服了比什么都好。” 赵大夫的比喻很形象,周氏和方婆子都听的明白,一直点头道:“是是,您说的是,以后我们一定注意。” 周氏在一旁也说,“只要能看好,花点小钱也没什么的,娘,等你这次药吃完,我再陪你来。” 方婆子听了赵大夫的话,已经很心甘情愿地看病了。 她付了钱,看药童正在对着单子抓药,才想起自己还要去牙行一趟,便道:“赵大夫,我这药钱我付过了,东西能不能先放你们医馆,我等会忙完事再来拿?” 赵大夫点点头允了,“您留个筐在这,药抓好,我叫人放你筐里,回头你拿了就能走。” 方婆子和周氏一起转身去了街尾的牙行,接待的牙人见过方婆子,一见她进门,就热情地招呼道:“哎哟,大娘,好久不见了,最近身体可好啊?” 方婆子挤着笑容和他打招呼,道:“还好还好。”一旁的周氏心想: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牙人也没意识到这寻常的一句客套话戳了方婆子的痛点,他只听见方婆子说要看三进左右的宅子时,便开始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来。 方婆子听完地址就去掉了两个,说:“这两个不要,一个住在闹市后面,不太清净,一个离集市和书院太远不方便。” 牙人一听就指了名簿上的一座宅子,道:“大娘,我推荐您看看这座,咱们县的富人坊,离官衙近,寻常衙役巡逻的紧,坊里特别安定,连个小偷乞丐都难找。 离县学和旌德私塾都近,家里孩子上学方便,就连去集市也算不远。 房东原来是临安的富商,在这做生意的时候养了一房小妾,年前小妾生孩子了,现在给领回临安去了,这宅子就空出来了。 我看过了,屋子里的木料和瓦片都是上等材料,除了厅堂和正院里比较值钱的摆件和桌椅带走了,旁边小院里还留了很多家具,床和柜子都是现成的,整理一下,拎行李就能入住。” 任牙人将宅子夸出了花,方婆子心里也谨记着一条标准,问道:“那这宅子多少钱?” 牙人笑眯眯地比了一个数:“三百八十两银,单凭这些,你说这不贵吧?” 方婆子和周氏都心想:这还不贵? 可面上还是笑笑:“那我们去瞧瞧?” 一到地方,方婆子就觉得那牙人夸得还真没错,瞧这宅子,说是三进,可比她之前看过的都要大,旁边还带了两个小跨院,红漆的大门,镂空的雕花窗、青石板的路面,石雕的墙,一看就是花了心思建的。 牙人一边给两人介绍着宅子的用料,一边介绍这宅子的布局,听得方婆子和周氏两人纷纷心想:这是小妾住的地方?这正房娘子住的也不过如此吧?粉墙黛瓦的也太好看了! 等两人撑着伞出了这宅子的门,方婆子问道:“这价能不能低些?” 牙人笑笑:“大娘,宅子您也瞧了,好不好的,您心里也有数,要说这三百八十两是真的不亏,原本那房主想挂价四百两的,可他急着脱手赶在清明之前回去,便低了些,要我说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要不您老再考虑考虑?” 方婆子也知道牙人这话说得也算实诚,可心里还是觉得掏三百八十两银子有些肉疼,便道:“那有没有稍微差一点的宅子,哪怕是小点都成。” 牙人叹了一口气,翻开手中的簿子道:“这边上还有一座,比这要小些,价格也便宜些,三百二十两银子,不过我说实话,这宅子还真比不上眼前的这座,走,带你们去看看!” 方婆子和周氏跟着牙人到了地方,一看大门都掉漆了,便知道牙人所言非虚,进到内里一看,差的更远了,墙面都灰扑扑的,瞧着就有点陈旧。 房屋小院子小不说,里面的家具也搬空了,就剩个空荡荡的屋子,买下来后里外里打理 布置家具,还得花功夫花银钱,两厢一对比,方婆子瞬间就觉得那三百八十两不肉疼了。 方婆子对那牙人道:“小伙子,大娘看这宅子还是前一座比较满意,这样的,明后天我带我家老头子和儿子来看一趟,要是他们也满意,我就给它定下来,你给我留一留!成不?” 牙人有些为难,道:“大娘,这留不留的我也做不得主啊,您要是想要,下午或者明日就来看吧, 我们牙行那么多牙人,可不是我说给您留一留就能留住的,您呀,抓紧办。” 方婆子一咂嘴,道:“成,我知道了,明早我就带我家老头子来看。” 两厢一分开,方婆子就和周氏讨论起来了,周氏道:“娘,您真看上这宅子了?” 方婆子点头:“你瞧那宅子怎么样?” 周氏道:“我瞧着也是好的,可您真准备花这么多钱来买宅子?之前爹不是说买个三百两左右就差不多了吗?” 方婆子扬扬手,“这宅子又不是只住一年两年,你看那三百二十两的宅子,那陈旧的样儿,许久都不住人了,一开门一股霉腐气,还是算了吧,买就买个好的,等你爹来了我劝劝他。” “那成,那回头我让大郎多跑点生意,把码头那边开面馆小摊的生意都揽过来,给家里多赚点。”周氏道。 两人边走边聊,从医馆取走了药又回到小院, 袁大郎知道这两天下雨,没做多少豆腐,收摊收的比平常都早, 在院里等了半天才等到方婆子和周氏回来,就问:“娘啊,怎么去了那么久?大夫是怎么说的?” 方婆子摆手:“没啥大问题,别大惊小怪的,喝半个月的药调理调理就行了。我去那么久是去看宅子去了,等会你回去的时候给你爹带句话,让他明早带四百两银票过来看宅子,要是看中了咱就定下来。” 袁大郎惊叫:“四百?这么贵啊?” 方婆子拍了袁大郎一下,“小点声!说那么大声生怕旁边院里不听见是吧!那宅子是三百八十两,我多带二十两放身上,回头好去衙门上税。” “哎哟,好,我知道了,您下手真重,疼死我了。” 方婆子白他一眼,道:“成了,你回去记得说,我今儿就不回去了,晚上还睡这儿。” 袁大郎点点头,“那行,您歇着吧,让月梅给您熬药,我就先回去了。” 第31章 喜庆 第二天一早,袁二爷就来了,带着兜里的四百两银票和三个儿子一起去看宅子,一瞧就欢喜上了,他小声问道:“老婆子,你喜欢这宅子不?” 方婆子白他一眼,道:“不喜欢我叫你来干嘛?” 袁二爷笑嘻嘻地道:“你喜欢就成,我给你买。” 方婆子有些不好意思,拍了他一下,“一把年纪了,说话别让孩子们笑话。” 袁二爷嘿嘿一笑,去找牙人办了手续。 袁二爷捏着那张薄薄的房契,道:“老婆子,给,我也算是让你住上大宅子了。” 方婆子笑弯了眉眼,双手接过那房契后贴身放好,道:“走,咱回去吧!” 几人忙活了大半天,最后决定今晚应该吃一顿好的庆祝一下,特地在街上买了肉酒糕饼,等着孩子们放学。 可惜胡氏在家里没来,不然这一大家子就齐全了。 袁朝今天没有上学,他看见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不由问道:“爷爷,你们买完宅子啦?” 袁二爷笑容止不住,道:“买完啦!以后咱家都能住进县城里了。” “真三百八十两?”袁朝问道。 众人都点头。 袁朝一挑眉,“爷爷,你真舍得啦?” 袁二爷点点他的鼻子,道:“为了谁?为了你们这些孩子呗!” 说着他又想起今早过来的时候,袁未对他说的话,他说道:“你就没你姐说话讨喜,你姐知道那宅子好却价高,就说,爷爷你看上就买,别不舍得,钱是王八蛋,花没咱再赚。 到你这, 知道我花了这老多钱,也不知道安慰安慰我。” 袁朝:......这该咋安慰啊! 方婆子回来后,惦记着自己药没喝这事,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将汤药煮好一口闷了,嘴里的苦味叫她直眯眼。 她道:“老头子,你还别说,赵大夫给开的药真好使,昨晚我就不怎么盗汗了!就是太难喝了些!” 袁二爷已经知道了方婆子喝药的事,道:“难喝也得喝,早就让你看大夫,非不愿意,还得叫孩子们劝。” 方婆子知道他说得对,加上今天心情好,也爽快的认错,不然搁平时肯定还得犟两句嘴。她道:“是是是,我错了,以后我肯定听你的。” 袁二爷听着这话,满意地笑笑,又看了看天边的太阳,时间已经不早了,得琢磨做晚食了。 便道:“二郎三郎,来帮你娘择菜,大郎,把买来的猪棒骨和老母鸡洗洗一起炖了,等孩子们回来一起吃顿好的。” 袁旭几人一回家的时候,就闻到一股香味。 袁晨和家里人打了招呼后,吸了吸鼻子,抱着自己的书袋就跑向厨房,道:“奶,您做什么了这么香?” 方婆子揭开锅盖让他瞧一眼就开始撵人,道:“去,去写会作业去,还没炒菜呢!” 袁晨很开心,左摇右晃地出了厨房,袁二郎看见了,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好走路。” 袁晨稳住了身子,可从他的步伐里,依旧能看出他很高兴。 堂屋里袁朝已经打开书本准备听他姐讲课了,旁边是一个刚喝过鸡汤的空碗。 袁晨羡慕的表情写在脸上,道:“你在家居然能先喝到鸡汤。” 袁朝笑笑,道:“奶叫我尝尝味儿,再说了,我是一个病号,吃点好的不是很正常嘛!” 袁晨撇嘴,道:“那下回我生病也要喝鸡汤!” 袁未好笑道:“之所以有鸡汤喝可不是因为他生病了,是因为家里买宅子了!” 袁晨一激灵,“真买了?我还以为说着玩的呢!” 袁三郎坐在一旁点头,道:“买了,我作证,房契都拿回来了。” “啊,房契?长什么样啊?”袁晨好奇地问道。 袁未也好奇,说实话,她还没见过房契呢!想着,她也不教书了,问道:“爷爷,我能瞧瞧房契长什么样嘛?” 袁旭也紧跟着道:“我也想瞧瞧。” 袁二爷嘿嘿一笑,道:“让你奶收起来了。” 方婆子听见声儿,道:“你爹知道地儿。” 原来方婆子把东西放在周氏的小钱箱里,虽然袁大郎每次都会把豆腐摊的收入交回家,可方婆子都会留下一部分给周氏当生活费。 袁大郎把房契拿出来,就看几个人都挤在一起看,袁旭伸手拿过来仔细瞧了瞧,那上面有个户主、地址等等信息,上面还盖了官衙的戳。 袁大郎叮嘱道:“去书院别显摆,财不露白这个道理不用我再说了吧。” 袁旭几人都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他们仔细研究了一下面前的房契,才肯让袁大郎收起来, 正巧此时,就听见方婆子喊“开饭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几人将桌上的笔墨书本一收,就看袁二郎和袁三郎开始端菜了。 一大家子除了没来的胡氏,都坐在一张桌子上,袁旭给除了弟弟妹妹外的每人都倒了一盅酒,一起举杯时袁未感受到似节日的热烈喜庆。 因为饭后还得赶回家去,袁二爷也没有多喝,趁着太阳下山之前结束了这餐饭。 周氏挑了肉菜糕饼,用干净的小坛子装着,给方婆子带回去,道:“二弟妹没来,也不能叫她吃不着,这些子,娘你带回去。” 方婆子知她一向周到,将她收拾的东西都放在筐里,叫袁二郎背起。 天都快黑了,胡氏才望眼欲穿地看见回来的几人,她上前接过方婆子的背篓,道:“哎呀,爹娘,你们可算回来了,你们吃过了没?” 方婆子道:“已经吃过了,你爹高兴,就在那边院里和孩子们一起吃了顿饭。” 她从袁二郎的背篓取出菜来,道:“你吃饭了没?你大嫂给装了许多菜和糕点,我们带回来了。” 胡氏揭开装菜的小坛子,点点头道:“我看你们一直没回来,我就自己先吃了,这两天天气也不热,放到明早一起吃吧。” 方婆子点点头,道:“你安排吧。” 第32章 诗 夜晚,袁二爷老两口躺在床上说着话。 方婆子道:“老头子,你说咱家这宅子买了办不办酒啊?” 袁二爷道:“乔迁啊?唉、说实话我不想办,咱家今年要盖新房,明后年又得娶媳妇,要是旭儿考上秀才,还得办一回,这算一算,得三场酒?现在再办这乔迁宴,说句实在话,村里人家上礼都上不过来。” 方婆子不愿,道:“咱家盖新房那还办什么酒?又不是第一回盖房子了,要我说,这是咱家买的第一座宅子,这才是正经该办酒的。” 袁二爷跟她叹气,道:“其实按我的想法,新房我都不想办,可之前盖隔壁院子的时候办了酒,这要是不办,大家伙肯定得说闲话,说咱家抠门,有钱盖房子,没钱请大伙吃顿酒,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准要臊我脸皮。 这宅子买了要办酒的话,我又觉得咱家有些出风头,俗话说树大招风,自从咱家年初透出声儿说要盖新房,那村里好些人家都在话里话外打听,打听咱家那豆腐摊营生一天能挣多少?我堂哥和我说了,说这村里眼红咱家的人不少,我再一张扬自己买宅子了,那更惹眼了 。” 方婆子道:“那也不能悄悄搬进去!你要是觉得惹眼,咱就请些实在亲属,像是大堂哥家,我娘家,娘舅家,两个亲家这样的,好歹叫他们认认门,至于村里盖房,那就还按村里的办。” 袁二爷觉得这个办法好,说道:“那让大郎去县里打家具,挑那工匠手艺好的,木头就用咱荒山上的松木,挑粗的砍,拾掇好了挑个吉日办酒,到时候你和老二媳妇也去那边住住,也享受享受不用下地的日子。” 方婆子白他一眼道:“得了吧,最多也就是换个大的地方做豆腐,说实话,我一想到这我就呕的慌,那漂亮的宅子,我用来磨豆腐,可真是白瞎。” 袁二爷乐得呵呵笑。 这厢院子里说话声不断,旁边院子的袁二郎也搂着媳妇胡氏不撒手,本来有些温凉的春夜,气氛顿时火热。 胡氏红着脸道:“喝了几杯猫尿就不消停!还歇不歇觉?” 袁二郎正是上头的时候,喘着粗气道:“不歇觉!我想再要个闺女。”说完更卖力起来。 胡氏无奈,等到他终于停下来后,才说道:“铁头都七岁了,我都没再怀上,你可别期望太大。” 袁二郎听着缓了好一会才道:“那不行你也去同仁馆调理调理,娘说她喝了药后感觉人舒服不少,你有时月事也不顺,去喝点药试试,我今儿看大哥家的妞妞那么贴心又聪明,我就想再要个。” 胡氏在黑夜里抿着嘴,道:“那行,我找个时间,让大嫂陪我去一趟。” 袁二郎想了想,道:“我也陪你一块去吧,顺道带你去看看咱家新买的宅子。” 胡氏笑了下,侧过身抱住了袁二郎。 第二天一早,天终于放晴了,赵大夫一大早就登门去了袁家的小院,确认袁朝已经好了,便开了一个调养的方子,还给写了两个食疗的方子。 道:“袁家大娘子,这是给孩子的调养方子,抓上半个月的药,还照一天三顿的吃。 这两个食疗方子是免费的,全家的都能吃,一个是白萝卜蒸蜂蜜可以清痰,早上嗓子不爽利或者生病后清痰都是十分有效的,吃上几天,症状消了就不吃了。 另一个是冰糖鸡蛋茶,你们家人都有早起做豆腐的习惯,睡觉的时间总是比别人少,很容易伤身,这鸡蛋茶每天早上晨起喝一碗,可以滋阴润燥,中医说,扶阳者昌,奉阴者寿,滋阴是长寿的方法。” 袁旭几人看着赵大夫给写来的三个方子,都一脸崇拜地看向他,袁朝更是直接地道:“赵大夫,你真是仁心仁德的大善人,回头您收我做徒弟吧,我天天孝敬您!” 赵大夫摸着他的脑袋,笑着道:“你好好读书,孝敬朝廷就行了!”说着就挂上医箱告辞去了下一个病患家里。 周氏直到赵大夫走出门才想起来,“哎呀,我做了玉子豆腐怎么不叫赵大夫尝尝呢!真是糊涂了。” 袁未道:“娘,您不还得抓药吗?回头送去医馆吧。” 周氏懊恼道:“只能这样了,真是失礼!” 这厢袁朝开心地去了学堂,刘夫子上课提问他,见他都能答得上来,之前上的课程完全没有落下,不由夸赞他好学,袁朝羞涩地回道:“是哥哥教的好!” 刘夫子听说后便也称赞了袁未,说他教导有方。 这边刘夫子称赞的话音刚落,坐在后面的高进就侧过头翻了个白眼,正巧让刘夫子看到,他的好心情戛然而止,说道:“高进,你来给''升阶纳陛,弁转移星''这句话释义!” 刘夫子的骤然提问,让高进手足五措,他嘟囔着嘴,结结巴巴说不出来。 刘夫子也懒得训他,道:“今天你站着上课吧!” 袁未回头看了高进一眼,顺带挑了个眉,挑衅的意味十足。 刘夫子拿着书本轻轻敲了一下袁未的头道:“来,你来给这句话释义。” 袁未调整了自己的神情,站起身缓缓说着释义,刘夫子听完点点头,道:“说得不错,都听到了吧,要是还记不住,那就下课向同窗们问一问记一记,我们接着上课” 刘夫子这边在给外舍生们上课,那厢陆夫子在给内舍生们上课,比起外舍生们的统一授课,内舍生们因为各自的进度不同,教学方法更像是因材施教,此时欧阳铮问道:“陆夫子,请问你知道什么朝代有韩愈这个人?” 陆夫子一头雾水,思索半晌道:“韩愈?没有听说过!” 欧阳铮白皙的脸上,双眉微促,道:“那先生见过这首诗吗?”说着他取出弟弟欧阳睿誊抄的那首诗,上面写的正是袁未随手写得那首。 陆夫子拿起读过,眼神亮起,道:“好诗啊!这是你作的?” 欧阳铮摇头,道:“不是,是我外舍生的弟弟拿这首诗来问我,这个作者韩愈是哪个年代的古人,我不知,甚至遍查家里的诗书古籍都没查到,所以来问先生。” 陆夫子笑着道:“既然查不到,那可能就是一个化名,有很多作者不想显露真名时,就会用化名代替,且不管这是何人来写,咱们只管赏析诗词就好了,这样吧,我给你们几人也布置一道诗词题,就以春为题。”说着,他就念了袁旭、袁晓、张知湖、欧阳铮几个人的名字。 至此,袁未随手写的诗便在内舍生里传开了。 第33章 清明 而当袁未得知这个社会没有韩愈这号人物时,已经是放学的时候了,袁旭拿着从欧阳铮那誊抄来的诗问道:“这诗你写的?” 袁未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不是你写的?可这个叫韩愈的人物,欧阳铮查了很久都没查到,先生也不知道这个人物,他还说有很多人都会用化名写文章,你说不是你写的那是打哪来的?”袁旭道。 袁未坚持不是自己写的,道:“我就是去书铺翻了一本诗册,偶然看到的,觉得这诗写得 不错,就记下来了,真不是我写的,我能有这水平吗?先生还没教怎么写诗呢!” 袁旭想想也是,便道:“真是这样?那本书名叫什么?都写了什么诗?回头我也去找找!”袁旭又问。 这是袁未上辈子学的,这辈子没有这位人物自然也没有这首诗,这让她上哪找本书来啊!袁未只好佯装不记得,道:“我就记得在县城书铺的一个角落随手翻的,还真没注意是什么书名,不然哪天我再去找找。” 袁旭点头答应,还道:“那你翻到了就给买回来吧,我也想翻翻。” 袁未看自家哥哥不再怀疑的模样,心想:总算混过去了。 一转眼,就到了清明,田间的油菜花已经开的烂漫,小蜜蜂围绕在耳边嗡嗡地叫,因为 刘夫子要回家祭祖的缘故,私塾决定休沐四日,袁未几人都回到了袁家村。 袁二爷和袁大爷两家人结伴,去山里拜祭了祖先,回来的路上,宋婆子又和方婆子说起说亲的那事。 方婆子寻思,这两天不忙,便道:“那不如明日吧,咱去县里,我把老三带上,你带着那姑娘去我家豆腐摊那儿,让俩孩子见一面,然后我找个借口,把老三从摊上支走,让他俩说说话。” 宋婆子觉得这主意好,便道:“那成,我这就回娘家一趟,到时候你记得让老三穿好看点,人打扮利索的。” 两人说定了,方婆子就找到袁家人安排起来,“三郎啊,明个你打扮好点,穿我给你做的 那件新衣裳,跟我一块去县里摆摊,你大哥就甭去了,我另安排他活计,妞妞和大郎媳妇,咱三明日一起,都穿好看点,尤其是你妞妞,明日得穿女装,不许穿男装。” 袁未张着嘴,“啊,为什么啊!” 穿男装可方便了,她一点也不想念女装。 “是啊!为什么明天我去摆摊啊!还穿好看点,我可挑不动那么重的担子。”袁三郎也问。 “哎呀,明日你堂伯母会带个姑娘来相看你,我和她约在咱家豆腐摊,你不得穿好看点?到时候你跟那女孩子说说话,我让妞妞在旁边陪着。”方婆子解释道。 袁未眨了眨眼,心想,难怪让我穿女装,原来奶是让我去当古代版的电灯泡。 袁三郎一听是给他相媳妇,就不太乐意,道:“娘,您真要给我相媳妇啊!我这还没准备好呢!” 方婆子白他一眼,“你要准备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让你直接结亲都成你信不?我这才让你相看相看你就不乐意了?” 袁三郎看方婆子要发火,道:“我乐意我乐意,您说啥就是啥,只是有一点,我真挑不动那么重的担子啊娘。” 方婆子见他这么说,便道:“那明日我和你大嫂帮你挑点。” 旁边的袁二郎道:“娘,我来挑吧,明日我想带我媳妇去县里买点针线什么的,我帮你们 挑。” 方婆子这才想起前几天二儿子和她说的事儿,忙道:“哦,对,我的汤药也快喝完了,老二媳妇,明日你陪我一起去医馆抓药。” 胡氏听见,忙应下。 袁未揉了揉鼻子,心想:瞧这明日还挺忙? 第二天一大早,袁三郎就被叫起来了,穿着新衣裳站在堂屋里叹气,袁未久违地穿起了女装,让周氏给梳了一个双平髻,周氏觉得自家闺女长得挺俊的,装扮一下更俊了,只是这头上光秃秃的,少了点色彩,周氏说道:“你等会。” 说完就见她转身出门,折了两支桃花回来,簪在袁未的发髻两旁。 袁未一瞧,还挺好看,心情美极了,跑到院子里显摆道:“爹,大哥,我这样好看吗?” 袁大郎笑眯眯地道:“好看,我闺女就是俊。” 袁旭也称赞道:“不错,回头让娘给你买两朵珠花带,天天穿我的旧衣服,我倒觉得有些 委屈你了。” 袁未不以为意,道:“嗐,这有什么委屈的,是我要穿男装的,又不是你们逼我的!再说了,我要是想,我随时都能穿女装!” 一家人都打扮的簇新,挑着担子出发了,和以前休沐时一样,到县城后先去小院做玉子豆腐, 然后再到集市里摆摊。 今日人多,便兵分两路,周氏领着袁二郎夫妇去各个酒楼饭馆送豆制品,方婆子、袁未、袁三郎三人负责看摊。 整个看摊的过程,方婆子没让袁三郎上一点手,就怕他把衣裳弄脏了,等了一会,周氏三人也回来了,迎面就看到宋婆子带着两人走过来。 宋婆子一见面就介绍道:“弟妹,摆摊呢!来,我给你们介绍下,这个是我娘家表妹,夫家姓张,这是她闺女,今年十五了。这是我弟妹,这是她两个儿媳妇,这是她二儿子三儿子, 这小姑娘是她的孙女。” 双方见面就是一通打招呼,可怜袁未在脑子里一通转弯,才理清楚关系,甜甜的叫着:“表姨奶好,表姑姑好。” 张家姨奶夸赞道:“这孩子真是伶俐。” 然后便问道:“袁家表姐,您这豆腐怎么卖啊!” 方婆子笑着道:“三儿,你给你表姨介绍介绍。” 袁三郎只得上前:“表姨,这豆腐是两文钱一块,香干是两文钱三块,素鸡是三文钱一根,您要些什么?” 张家姨奶买了块豆腐,买了根素鸡,要付方婆子五文钱,方婆子不肯要,两人就开始推拉 起来,袁三郎也在旁边摆着手不肯收。 袁未在一旁看着,狠狠咽了一口口水,说实话,每次碰上大人们推拉的场面时,她都挺无措的,而她再看一旁的张家小娘子,哎?这姑娘怎么也和她一样的表情,袁未眨眨眼,好像懂了什么。 最后还是宋婆子劝道:“弟妹,你收着吧,起早贪黑的也不容易,咱也别耽误你做生意, 你看后面还有人等着买你东西呢!” 方婆子这才收下,问道:“嫂子,我昨儿听你说有一家酱油做的特别好吃,我也想打点回去尝尝,我让小三跟你一道,您给他指指路。” 第34章 工具人 袁未明白,该她工具人登场的时候了! “奶,我陪三叔一块去。” 方婆子满意地点头,道:“成,你们去吧!” 袁未乐滋滋地拽着袁三郎的袖子,道:“三叔,我们走!” 说着就走到了和张家姑娘并排的位置,宋婆子和张母自动跟在后面。 袁未走在袁三郎和张家姑娘的中间,她摇了摇袁三郎的衣袖道:“三叔,你说话啊!” 袁三郎很尴尬,思索了半天才说道:“张姑娘,你早上吃饭了吗?” 袁未在心中默默给袁三郎鼓劲儿,敢开口说话就好。 于是她抬头想看那张家姑娘怎么回答,只见那姑娘肤色白皙,眉目清秀,听见袁三郎的说话声,双颊迅速爬上红霞,连握着篮子的手都紧了几分。 然后小声回道:“我在家吃过了的。” 袁三郎顿了一顿,“哦,那就好,我也吃过了!” 然后两人走了好长一截路都没有再开口。 袁未走在中间瞪眼,寻思:这可不行啊!这样相亲就是把县城走个遍也相不出个啥啊? 不行,还得让我出马! 想着她就开了口,道:“张姑姑,你好白啊!你能和我说说,平时吃什么才能和你长得一样白吗?” 张家姑娘抿着嘴,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小声说道:“也没吃什么,都是和平常人家一样的粗茶淡饭,主要是少出门晒太阳,在家捂着捂着就白了。”说着她又打量了一下袁未和袁三郎,道:“其实你也挺白的!” 倒是你三叔,挺黑的。只是这话张姑娘没说出口,毕竟第一次见面,不能失礼。 袁未嘿嘿一笑道:“可能是我们家做豆腐的,每天早上都会煮豆浆喝,我有时喜欢在豆浆里放一点点糖,这样不会太甜,喝起来更有味道,但我三叔却不喜欢。” 袁三郎摸了摸她的头,道:“小孩子不要吃那么多糖,会坏牙齿! ” 袁未不同意,道:“我又不是吃很多糖,才不会坏牙齿呢!你说是吧,张姑姑。” 张家姑娘瞅了两人一眼,尴尬地问道:“吃糖还会坏牙吗?” 袁未不答,看向袁三郎,袁三郎只好说道:“会啊!我之前在南溪河上撑船,碰上一个老人去县里镶金牙,他就说自己的牙是小时候吃糖吃太多坏掉的。” 张家姑娘听他说起南溪河上撑船,便怔了一下问道:“你家不是做豆腐的吗?怎么你又去撑船啦!” 袁三郎解释道:“豆腐摊主要是我大哥在忙,我和我二哥农闲的时候就在河上摆渡,农忙就回家种地,南溪河上撑船的几乎都是这样的。” “倒是辛苦。”张家姑娘说道。 袁三郎不以为意,道:“还行吧,总不能在家闲着。” 一行人绕着县城走了一条街才算分开,回豆腐摊的路上,袁未八卦地问道:“三叔,你对那位表姑姑有感觉吗?” 袁三郎莫名其妙地道:“感觉?什么感觉?” “就是喜欢或者讨厌,就类似这种的感觉呀!你有吗?” 袁三郎摇摇头,道:“这见一面说两句话就能有感觉了?那我在河面上载过的人岂不是都得有感觉?” 袁未一听泄了气,“得,这事还是奶来问吧。” 回到豆腐摊上时,摊子上有好几个人等着买豆腐的,只有周氏一个人在这里,袁未两人一看,赶紧帮忙招呼, 等忙完了这波人,袁未才问道:“娘,怎么就你一个人了?” 周氏说道:“刚刚你奶在这等了好久都没客人,就和你二叔二婶去医馆了,结果磨个身的功夫就来了这么多人,差点没忙过来。” 袁未听着点点头,道:“奶总算不用我劝就乖乖去医馆了。” 周氏和袁未两人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闲话,过了好一会,摊子上都空了,方婆子几人才回来。 袁未看着袁二郎卸下的背篓,吃惊地问道:“奶,你这是开了多久的药啊!” 一旁的胡氏不好意思的道:“不是,不是娘一个人的。” 周氏忙在袁未耳边说道:“你二婶想要个孩子,去医馆调理身子去了,你出去别乱说。” 方婆子摆手道:“回去就说是我一个人的药,要是村里的碎嘴婆娘知道你吃药,不知道得传成什么样子。” 袁未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毕竟村里的三姑六婆的威力,她是领教过的。 之前她去县里上学时,村里也有几个老太太不太理解,当她面就说袁二爷家挣钱了都不知道怎么显摆,竟让孙女去上学堂,简直白糟蹋钱。 每次听到这种话时,袁未都很无语,回嘴吧,人家说你小丫头片子不尊重老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回嘴吧,自己又气的慌,每次休沐回来,总能听了一两句这种话后,袁未便离她们远远的。 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 袁未可以想到,要是那些婆娘知道自家二婶为了再要个孩子,去吃了调理身体的药,指不定要怎么想入非非呢! 方婆子看豆腐摊上都卖得差不多了,便招呼着回家,路过银楼的时候,方婆子看着孙女头上已经打蔫的桃花道:“妞妞,走,奶给你买两朵珠花戴!” 袁未道:“奶,你只给我买花戴呀,那我娘和我二婶呢?” 周氏“啧”地一声,“我都一把年纪了,买什么花?” 胡氏嘴里也念着道:“不用,二婶今儿花了好多钱,就不买了。” 方氏想到自家两个媳妇自进门就没添上什么首饰,就道:“成,买,那就都买,你娘和你二婶要是觉得戴珠花不合适,就选个银簪子吧,奶也不小气,只要我付得起,奶就给你们买。” 除了袁二郎挑着担子不好进去外,几人都乐呵呵地进了银楼。 袁未抱着方婆子的胳膊道:“奶,我先给你选。” 方婆子不愿意要,道:“妞妞,奶有银簪子,你给你娘和你二婶选一选就行。” 周氏和胡氏一听都不肯买了。 袁未一看便劝道:“奶,您都不肯买,我娘和二婶怎么好意思买,就算买了她俩也不安心戴,您听我的,您老这么多年拉拔我爹他们也不容易,咱奖励自己一枝银簪子一点也不过分。” 旁边的儿子媳妇也跟着劝。 方婆子听她这么说,一下就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的苦楚来,一咬牙便道:“成成成,我也买。” 第35章 银楼 银楼的掌柜看着小姑娘能说会道的还孝顺,便道:“大娘,您好福气啊,这么孝顺的孙女可少见呢!” 方婆子笑得见牙,道:“我家这孩子是顶孝顺的,前些日子我病了,她也关心的不得了,问前问后的,问的我都嫌烦了。” 那银楼掌柜和方婆子唠了两句闲话,才问道:“大娘,您要买什么样式的银簪子?” 方婆子这才道:“我们也不太懂,您给我们介绍介绍吧。” 银楼掌柜了然,从柜台拿出几只银簪子,都是点翠镶珠的样式,看起来颇为精致大气。 袁未当先惊叹:“哇,都好漂亮啊!” 婆媳三人也都挺喜欢的,方婆子问道:“这是银鎏金的?” 银楼掌柜的点头,道:“对,鎏金看起来更贵气,加上这些簪子用的都是点翠工艺,又用小米珠镶成各种花样,颜色和款式都不错,所以很是畅销,面前这几款可以说是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了。” 袁未明白过来,面前这几只就是这个店的经典款了。 胡氏当先问道:“那这都怎么卖的呀?” 掌柜的介绍道:“这几只的簪子的材料都是足两银的,上面的点翠和珍珠用的都是上好的 工艺和材料,加上工艺费也才一两半银。” 婆媳三人一齐撇嘴,同时在心里嫌弃这家店的工艺费过高。 掌柜的将三人的表情看得一清,只好将面前的几只簪子收起来,道:“那这几只都不合各位的心意,那我们看看别的。” 掌柜的将四人带到另一个柜台,道:“这边的银簪子样式很多,有如意头浮雕的,也有镂空掐丝的,也有纹银烤蓝的,样式多着呢,瞧这花样,有梅兰竹菊各种花鸟纹,也有如意祥云缠枝八宝的,三位看看?” 婆子三人也是少来银楼买首饰,一时间瞧花了眼,觉得哪个都好看,还是方婆子道:“妞妞,你给奶选吧,奶选不出了。” 袁未扒在柜台边,瞧上了一只祥云纹烤蓝的银簪,道:“奶,你看这只!你喜欢不?烤蓝的,云纹边缘还做了鎏金,就适合您这个年纪的人戴着。” 方婆子拿起袁未给她选的这支簪子,仔细瞧了瞧,道:“你还别说,这支簪子还真好看, 你们瞧着如何?” 袁三郎说道:“娘,您戴头上试一试,要是好看,瞧着喜欢就买下呗!” 旁边掌柜也立马取出一面铜镜,道:“大娘戴上瞧瞧。” 方婆子有些不好意思,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位置才戴上,问道:“你们瞧着怎么样?” 旁边的几人直点头,道:“好看,不错。” 袁未也觉得不错,道:“奶,您瞧着喜欢不?” 方婆子笑眯眯地点头,道:“喜欢,就买这支吧。” 周氏瞧了,便道:“妞妞给娘也选一只吧。”旁边胡氏也说:“还有我,还有我,妞妞也给我选一下。” 袁未嘿嘿一笑,道:“二婶,二叔就在外面呢,您不让他给您选?” 胡氏一笑,道:“快得了吧,你二叔他哪懂这些,我就是穿新衣服了他有时都注意不到,还是你选,你眼光好。” 袁未眉目一动,道:“那行,那我可就选了啊,要是不喜欢你们再自己挑。” 只见她挑了一支掐丝牡丹缠枝的花样,道:“娘,我觉得这支适合你!” 又选了一只蝶恋花缠枝的花样,道:“二婶,你试试这个。” 周氏瞧着,觉得自己闺女的眼光就是不一样,明明自己看了半天,怎么都选不出来,怎么叫闺女一看,这东西就与众不同起来了呢? 周氏和胡氏将各自的簪子戴在头上,对着铜镜一看,觉得人都鲜亮了几分。 两人喜滋滋地将簪子选好,道:“我们都买好了,该给妞妞选珠花了。” 一行四个大人在掌柜的面前挑挑选选,方婆子道:“小姑娘给带个鲜亮的,大红色的,你们看怎么样?”说着,方婆子就将东西往妞妞的头上比。 周氏瞧着有些太红了,便道:“选个淡点的吧,大红的太艳了,有点显黑,这个粉色的好看些。” 说着指了指旁边的桃粉色带流苏的样式。 胡氏帮袁未把头上已经蔫了的桃花摘掉,道:“戴上瞧瞧。” 袁未任凭几人打扮自己,等她们都选过一遍了,才自己上前选了一对珠花,道:“娘挑的 也不错,不过我还想试试这个样式的。” 只见她自己选的样式是小米珠攒成的小花,底下托了天青色的叶子,样式和颜色在这一堆姹紫嫣红里并不显眼,可配上她今天这身妆花褙子,却莫名的合适。 周氏觉得她选的很好,方婆子却觉得有些素净了,可看孩子喜欢,又不忍心去打岔。 只好说道:“要不妞妞买两对吧,之后也能换着带。” 袁未不愿,“奶,不用给我买两对,我现在经常穿男装,很少需要戴珠花的,可以省点钱,以后穿回女装了,我再来买就是了,到时候可以买更新颖的样式。” 方婆子摆手,道:“就买两对,这玩意都是铜制的,又不贵,听奶的。” 袁未也不推辞了,“那好,我就要这两对,这对青色的衬我今天的衣服,我就戴上回家。” 一旁的袁三郎取笑她,“平时倒是没发现你这么爱俏!” 袁未朝他做了个鬼脸道:“买了就得戴,不戴钱不白花了吗?” 方婆子任凭他们在一旁斗嘴,她在一旁准备结账,道:“掌柜的,你算下我们选的三只银簪子,和两对珠花都得多少钱!” 掌柜的算盘噼里啪啦一阵响,道:“三只银簪,您那只重一点,得要八百七十文,另两只七百五十文,两对珠花,一对三十文,一对四十文,算下来一共两千四百四十文。 我们银楼都是不还价的,您几个买的多,我给你们送两朵绢花。” 方婆子一听,心想:得,咱砍价的嘴皮子派不上用场。 于是挑了两朵绢花,利索地付了账。 袁未一行人刚走出银楼,门前就停了一辆马车。 欧阳铮都马凳上下来,望着从银楼前转身的身影,心想:这小女孩我在哪见过吗? 可惜还没等想起来呢!就被身边小厮说话声打断了思路。“少爷,该进去了。” 第36章 码头 方婆子带着一行人去了自家新买的宅子,准备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添置的,道:“我昨儿找人算过了,这个月十六、正是搬家乔迁的好日子,明儿个我去通知家里的亲戚,都来坐坐吃顿饭。” 周氏道:“那好,回头我娘家那里我去通知。” 胡氏也跟着道:“那我让二郎去我娘家报个信儿。” “成,这回叫的人都是实在亲属,就是聚一聚认认门的,可不打算收礼,这你们得记得说清楚。”方婆子道。 几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记下了缺漏的东西,才离开县城回到了袁家村。 一到家,袁二爷就很关心地问道:“怎么样啊?那姑娘三郎瞧上没?” 这一路上方婆子也没怎么问他,听见袁二爷提起才道:“你自己瞧上没啊?” 袁三郎摸了摸鼻子,道:“我没瞧上,说实话,一开始说话的时候,我连她的声音都听不清,后来才好些,可也总低着头,我连模样都没好仔细瞧,说不定走大街上迎面碰到都认不识。” 袁二爷听着无语,“连模样你都没瞧清?你是我儿子吗?当年我和你娘,我那是一眼就相上了。” 袁三郎无语地道:“爹,说亲又不是在集市上买大白菜,随便一颗就能挑回家,那我没瞧上就是没瞧上嘛!不也是正常的吗!” 方婆子摆手,说道:“得了,没看上就没看上吧,那姑娘我瞧着也差点意思,等会我去和大堂嫂去回了。” 说着,她就去了袁大爷家里,宋婆子看她过来了,忙道:“正打算找你。” 原来那张家姑娘听说袁三郎平日是靠撑船为生的时候,心里就不是很乐意了,再加上袁三郎肤色黝黑,面相上一看就比旁人差了些,所以两边一分开的时候,那姑娘就对着她娘摇头。 方婆子听说后,也没恼,道:“没瞧上就没瞧上吧,我家那小子也没瞧上,照我看,他还是没开窍,不懂娶媳妇的好,我寻思不行等他再大点的,这段时间,也给他在家里养养,捂一捂,看看能不能好看些。” 宋婆子听说后,点头,道:“那也成,我这边要是碰上合适的人家我再跟你说。” 说着,两人又闲聊了几句。 清明的休沐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最后一天,袁二爷听说他们约了同窗出门踏青,很是不舍地送走了几个孩子。 但是几个孩子却没心没肺地一路撒欢到了县城。 因为听说县城的码头要停苏杭的商船,于是四人还去约了周大舅家的成贵表哥和苗苗表姐。 周氏今天还得跟着出摊,将四个孩子交给周大舅家的两个孩子后,便和袁大郎一起忙去了。 漕运码头处,欧阳睿打着扇子张望了半天,终于看见了姗姗来迟的几人,道:“你们可算来了,” 袁旭见他只身带着小厮便道:“你二堂哥呢?” 欧阳睿摇着扇子道:“他这两天都在帮着家里查账,没时间凑热闹,哦,对了,还有我刚还看见高进和陈培礼二人了,你们可别和他们碰上。” 袁未一听却挑眉道:“总算来了!” 欧阳睿嘴角一抽,道:“什么意思?告诉你别乱来啊!他们身边有一个小厮的。” 袁未还没有忘记上次这两人踢翻她桌子的那件事,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她总会有意无意地在这两人面前说起今天来看商船卸货的事情,为的就是让这两人今天也来这边看热闹。 南溪码头的商船卸货是很好玩的,因为苏杭那边出海回来的船只很多,带回来的货物也很新潮,所以很多时候苏杭就是江南潮流的风向标。 平时一旦有商船靠岸,那些订了货的商家就会在货物落地的时候唱一下名,好看的东西 还会亮一下相,仿佛是在告诉大家,我这儿来了珍稀的好东西,大家快来看快来买啊! 而南溪的百姓也喜欢凑这种热闹,就算自己买不起,来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啊! 袁未也是捏准了这古代人喜欢看热闹的这一点,故意引诱了高、陈二人。 在整个商船卸货的过程中,袁未一直表现的很热情。 卸货的工人每抱着一些新式布匹或者新式瓷器的时候,袁未都可了劲的鼓掌,而不远处的高进见了,则撇嘴道:“没见识的乡巴佬,看见一点好东西就大惊小怪的。”完全忘了自己刚刚看见琉璃镜时也发出了一声声惊叹。 袁未看他们俩人的神色不善,于是趁着身边的哥哥弟弟都不注意,便默默地朝两人做了个鬼脸。 高进果然沉不住气,道:“看我去教训他。” 一旁的陈培礼拉住了他,道:“别乱来,今天码头有衙役,闹出事得上衙门吃板子的。” 哪知没过一会,就看到袁未抱着肚子道:“哎呀,刚刚的糖葫芦吃坏肚子了,我去找个茅厕。” 一旁的苗苗表姐道:“可要我陪你一块去?” 袁未摆手,“不用,我自己去一趟就行。” 而在一旁关注多时的高进和陈培礼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地跟在袁未的身后。 袁未冷笑一声,左转右转带他们进了一条没人的小巷子,拐着拐着,他们就发现人不见了,刚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从天而降三只麻袋,将他们罩住了脑袋。 袁未一挥手,旁边的几人便一拥而上,高进和陈培礼三人就感觉自己被群殴了,等他们三人挣脱了麻袋,巷子里哪还有什么人啊? 高进二人连带小厮都心里怄得够呛,这他娘的本来想教训别人的,现在被别人教训了一顿。 那小厮问道:“小少爷,这谁打的咱们啊?是你不对付的那个同窗吗?我怎么觉得有好些人呢!” 高进抱着自己的腿,痛的龇牙咧嘴,道:“你问我我问谁啊?” 而远处的袁未正在给尹大平道谢,哦、尹大平就是住她家斜对门的寡妇的儿子, 平日里会在码头找些跑腿送信的小活干,这次也是袁未主动找他办事。 她道:“大平,谢了,给他们一点教训就行了,这些铜板给你们几个小兄弟喝茶,还有回去不要让我爹、娘知道了。” 尹大平听着她的交待点点头,给了她一个了然的神色。 第37章 酒楼 袁未回去的时候,商船卸货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尾声。 欧阳睿便道:“快午时了,今天中午我请客,等吃完饭,我带你们去我家园子里逛逛。” 袁晨问道:“不是去郊外踏青吗?” 欧阳睿无语地道:“你们不是刚从郊外来的吗?那我还约你们去郊外干嘛?我带你们去我家的小园子,这时节花开的正好。” 周大舅家的成贵和苗苗二人,一听说对方要请客,便觉得不便,这欧阳家与袁家是同窗,与他周家可没啥关系,于是便想借口告辞, 袁旭听着觉得让对方请客不太好,加上第一次被高进刁难的事情还没有好好谢过欧阳睿,便道:“今天中午无论如何应该我们请客的,就当是为上次的事情做个答谢,欧阳小兄弟无比不要推辞。” 袁未也想起了这事,便道:“要的要的,今天中午我们请,表哥表姐,我们一起去。” 欧阳睿也不计较这些,摆着手道:“那都是应该的!你们居然还记着。”欧阳睿谦辞了几句,便被袁家人簇拥着去了县城里。 到了福寿楼,欧阳睿抬头看着漆朱的牌匾,问道:“你们确定在这吃吗?” 袁旭和袁未一齐点头道:“确定啊!我爹和我大舅都说这家酒楼的饭菜都非常好吃,我们还没尝过呢!” 一旁的苗苗也道:“我爹开茶馆之前,经常来这儿偷师大厨的手艺。” 成贵没好意思的用胳膊肘拐了她一下,道:“别把咱爹老底都露出来啊!” 袁未听着直笑,当先招呼了一句,“走,咱们进去。”说着便一马当先跨进门槛。 欧阳睿摇着扇子跟在一旁,刚进门,就看着酒楼的伙计颠儿颠儿地跑过来招呼,道:“三少爷,您来了?二少爷在包房呢!” 袁家人一听都瞪眼看他,问道:“三少爷?” 欧阳睿露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道:“这酒楼是我欧阳家开的。” 袁未眨了眨眼,寻思:怪不得他刚进门的时候要问一句确不确定! 周成贵和苗苗:好尴尬,自家爹来别人家酒楼偷师,还被少东家知道了。 袁旭反应快,道:“那这可算巧,欧阳铮也在,要是他没事的话,还能一起吃饭!” 话音刚落,就看见二楼处噔噔噔下来一个小厮,道:“三少爷,二少爷请你们一行人上楼。” 福寿楼的包房是有一个不对外开放的,只有身份尊贵的贵客和欧阳家的人才能使用。 小厮领着人进去,袁旭便看见欧阳铮的小厮长寿正抱着一摞账本出去。 “可是打扰你了?”袁旭问道。 欧阳铮忙摆手,道:“没有,那些我看完了的,刚好长寿在楼上看见你们了,我便让人叫你们上来。” 欧阳铮叫来酒楼的伙计,几人点了福寿楼的招牌菜,席间,欧阳铮问道:“你们袁家全是儿子吗?” 袁旭看了袁未一眼,道:“家里还有一个姑娘的!怎么了?” 欧阳铮道:“那就对了,前天我在银楼那里看见一个姑娘,一开始我只觉得面熟,我后来我才想起来,那姑娘长得和袁未挺像,我估计我见到的就是你们的姐姐或者妹妹。” 欧阳铮笃定的语气,让众人一愣。 袁未也一愣,在记忆里搜索了半天也记不起前天有碰见欧阳铮,想必自己是没看见吧,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反而还玩笑道:“我和我妹妹长得确实很像,我和她若是扮成一个样子,保管许多人都分不清。” 欧阳铮一挑眉,道:“有那么像?那我有机会倒要见一见。” 袁家众人都偷摸一笑。 众人聊了几句闲话,欧阳铮知道自家三弟要带他们去园子里去赏春,便道:“那正好我也去,这几日翻账本给我忙坏了,连做功课都得挤到晚上,我得去放放风才好。” 饭后,尽管欧阳铮说免了饭钱,袁旭也执意要付款,毕竟他们这一大家子人,点的不少、吃得也不少,不付钱那多不好。 欧阳家的园子很大,听说两位少爷带了同窗过来赏春,那园子的老管家给开了园子的正大门,袁旭和袁未注意到的时候,心中颇感熨帖。 欧阳铮领着他们介绍道:“这园子叫润园,是我祖父请江南名师设计建造的,平日里会给 一些家中来客居住,或者用来开宴设会,我大哥之前喜开文会诗会,在这边办过不少次,甚至为了热闹,还在花园旁边搭了一个戏台子,走,我领你们去看看。” 袁旭等人都跟在欧阳铮和欧阳睿的身后,穿过正堂,就看到一个偌大的花园,靠近他们 这边的门前种了两棵粗壮的桂花树,不知生长了多少个年头,才有如今高大的风貌。 袁未等人跟着欧阳铮走上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小道两边都种满了花草,兰花、杜鹃、芍药、牡丹、绣球等等,袁未随便数了一下便有好几十种。 欧阳铮走在前面,拐进了一条抄手游廊,指着前方道:“这边建了个池子,里面养了些睡莲,要到夏天,才能见得到花开。” 袁旭看这池水清澈,隐隐有水流之感,便问道:“你家这池水不会引得活水吧?” 欧阳铮点点头道:“是活水,引得是南溪河的支流,去年夏天下雨的时候,这池子里的鲤鱼顺流游走许多,不知现在还能见得几尾?” 袁旭等人一听,都从游廊处探头看,试图看清这池子里还有没有鱼,只有袁未将眼神放到了池子对面的假山上。 她道:“这假山倒是别致!是太湖石?” 欧阳铮赞赏地看了一眼,道:“你可真是好眼力,这假山用的是太湖石,外界相传,太湖石洞奇石秀,孔洞相连可观宇宙之奥妙。” 袁未不相信什么观宇宙之说,但她也没表现出怀疑和否定,只静静地听他介绍。 欧阳铮一路走一路说,等走到一处种满紫藤的地方时,他停下来,道:“这一片地方其实是专门女客和孩子辟的地方,偶尔开宴的时候,也会来一些女宾和孩子,不好和男宾混在一起,便在这里建了亭子、秋千等地方供她们休息说话。” 袁未玩心甚起,一溜烟跑到秋千的位置,招呼道:“袁朝,你来推我一下。” 欧阳睿见了不由得取笑道:“你怎么还喜欢小孩子玩的东西啊?” 袁未挑眉:“我现在不是孩子吗?” 第38章 回家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太阳就已西斜,袁家和周家一行人辞别了欧阳两兄弟。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青石板的路面上,周家兄妹俩一路走一路道:“今儿过得可真有滋味,长这么大才知道咱南溪县竟有这么一处园子。” “是啊,都是托表弟们的福,我回去一定要和爹娘形容一下,那园子可真是太漂亮了。” 袁旭摆手,道:“哪有什么福,我们也是沾了欧阳兄弟的光。” 两家人分开后,袁家人回到了居住的小院,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周氏担心了半天,看见他们回来了,没忍住道:“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不是告诉过你们最近县里不太平要早点回来吗?又忘了?” 袁未搂住她的胳膊,道:“娘,我们晚了稍微那么一丢丢,不过你放心,我们今天都很安全的。” 周氏怕他们不放在心上,道:“你们可别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今天卖鱼的小哥说了,最近他们村子丢了一个孩子,一个村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家人哭得心都碎了,我可不希望你们发生什么意外。” 几人再三保证后,周氏才松了口气,道:“今儿都去玩什么了?听说码头上停靠了几辆商船,都搬了什么好东西下来?” 袁朝和袁晨叽叽喳喳地描述了一通,又和她说去了一座漂亮的园子,听得周氏心情都放松了很多。 第二天去到学堂的时候,袁未发现高进和陈培礼二人都没来,外舍生里都传他们被人打得不轻,好几天不能走路,这才跟夫子告了假。 袁未听着冷笑了一声,心想:真夸张啊!尹大平那些人她都交待过,下手都是有分寸的,最多疼上几日而已,还不至于走不了路的程度。 只是人家不来上学,她也落得清净,毕竟谁会乐意两只苍蝇在自己的耳边嗡嗡叫。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月中,这两天,袁家将小院里闲置的东西都陆陆续续搬到了富安坊的宅子里,不仅如此,他们还分配了各自的房间。 那宅子是三进带两个跨院的,东跨院被分给了周大郎,西跨院被分给了周二郎,正院留给了袁二爷夫妇俩,剩下的袁三郎因为还没成亲,只好选了第三进的位置。 相比而言,整个第三进要宽敞很多,袁二爷觉得这样全给袁三郎就有点浪费了,所以,就将那边隔成了两个院子,一个给了袁三郎,一个留作客房。 将屋子里的东西安置齐全后,袁家人在三月十六的那一日正式住了进去,搬家的习俗很多,袁二爷和方婆子一大早就过来了,将新宅子的米缸填的满满的,又点了香火在每个房间都熏了一遍,最后等人来齐了,还在正院里摆了一座香案,祭拜了土地公。 等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就看到袁大爷和宋婆子带着袁晓上门了,自从前几日袁二爷说请他来这新宅子坐坐时,袁大爷便百分不解,他二堂弟怎么这么有钱了?那豆腐摊果真如乡亲们所说,每天都能挣上一两银? 揣着这个疑问,他思索了好些天,都没问出口,毕竟这事儿也挺隐私的。 直到他现在站在这挺阔的宅院里,张望着这周围的一切,袁大爷实在没忍住,问道:“二堂弟,你们这豆腐摊到底一天挣多少银子啊?怎么忽然买了这么大一座宅院啊? ” 袁二爷也没瞒他,道:“大堂哥,我就跟你唠句实在话,我那豆腐摊每天就出那么多货,每天收到的钱也就半两银,还得刨去一半的本钱,哪能挣上这么一大座宅子。” “那你哪来的钱?把方子卖给高掌柜了?”袁大爷追问。 袁二爷呵呵笑,道:“高掌柜只肯出一百二十两,那还是咬着牙说的,我这宅子可花了三百多两银。” 他悄声道:“是我们碰上一名行商,他找我们买了方子,出的高价,我这几个月左瞅右瞅地才定了这座宅子,买田地也是用的这个钱,当然了,就这也花的差不多了,手里也没剩点了。” 袁大爷替他高兴,恭贺了两句后陆续有其他亲属登门了。 方婆子指挥着孩子们端茶递水,袁二爷和袁大郎则领着各位亲戚四处观看介绍这座宅子,中午是要开两桌席面的。 方婆子早就将鸡鸭鱼羊都杀好了,领着两个儿媳妇在厨房里忙上忙下,袁未则负责给她们烧火。 来做客的宋婆子瞧完了宅子,和方家舅婆一起走到厨房里帮忙,她俩瞅着这灶房都咂舌,道:“还是第一回见这厨房这么大的,家伙事这么齐全的,瞧这小火炉、大蒸笼的,还有这大铁锅,竟安置了三个!” 方婆子笑眯眯地道:“是啊,本来我家老头子是要去酒楼叫两桌席面的,后来我看这灶房有三个铁锅,就寻思着自己来做了,要是做的菜不好吃,咱可得见谅啊!” 方家舅婆笑着道:“快别说那样的话!你手艺谁不知道啊!” 宋婆子则爽朗地道:“你放心,就这些肉上了桌,谁能说不好吃啊!”说着,她又看向了正在烧火的袁未,见她脸热的通红,道:“妞妞啊,热不热,大奶奶帮你烧吧,你出去玩吧!” 袁未摇摇头,道:“不用,大奶奶,我来烧,您歇着。” 宋婆子笑道:“你这孩子还跟我客气。” 方家舅婆也道:“去吧去吧,我们家方晴也来了,你去陪她玩玩!我们来打下手。” 袁未看向了方婆子,方婆子笑着道:“成,洗把脸去玩吧!”袁未这才站起身。 等她走了,宋婆子便向方婆子称赞道:“你这孙女是真听话,让她出去玩她都不干,还得你说话了她才走。” 袁未乐呵呵的洗了脸去了正院,发现除了袁未和袁晓在研究功课外,其他几个孩子都聚在一起抓石子儿。 方晴道:“妞妞,你来啦?我刚发现这住县里也不方便,四周的宅院都好大,门几乎都是 关着的,巷子里也没什么人,想找个人玩都不容易,一点儿也不似村子里,能四处跑着玩儿。” 袁未笑道:“就是因为这样,我爷和我奶才住不下去的,他们总说不守着田间地头,过日子都不踏实。” 第39章 田假 乔迁结束之后,袁大郎和周氏因为生意的关系,基本就定居在县城里,其他人偶尔会过来一趟。 其中要数方婆子带着袁二郎和胡氏过来得最多,一方面是因为胡氏需要来医馆调理身体,另一方面也是过来帮忙,毕竟豆腐摊的活儿是真不少。 每天天还没亮的时候袁大郎夫妇俩就得起来做豆腐,袁未看在眼里,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是太辛苦了,于是,她有天放学后,找了个机会问道:“爹,娘,我看你们每天都好辛苦啊,你们有没有想过换个旁的营生做做?” 周氏没好气地道:“辛苦啥?以前才叫辛苦呢!天天一样的时间起来推磨,忙半天只挣二三十个大钱。 哪像现在,用骡子推磨,推完磨做好东西拉到各个酒楼饭馆就去了大半,剩下的才拉到集市上卖掉,每天数数挣的钱,几乎是以前的十倍,这一年下来咱家就能攒上百十两,这放之前哪敢想啊!” 袁大郎也在旁边说道:“是啊,也就比之前多熬点时间,再说,这辛苦也值得,村里那些人家想要还没有呢!换啥营生啊!妞妞啊,你可别瞎琢磨啊!” 袁未没想到袁大郎和周氏竟对这样的生活甘之如饴,她挠挠头心想:要是我奶在这就好了,她肯定会感兴趣。 说着,周氏就问道:“你们今年什么时候放田假啊?听你爹说家里的油菜和麦子已经熟了。” 袁未道:“夫子说初十的时候会给我们放田假,会放十天,然后再上半个月的课就能到端午节休沐了。” 周氏疑惑,道:“怎么今年比去年还多放了三天?” “多放三天?原来以前都只放七天的吗?”袁未不知道以前私塾都是放几天田假的,便说道:“放十天也挺好的,咱家今年那么多地,回去也得除草。” 一旁的袁大郎笑道:“可不得除草,咱家今年可种了许多西瓜和花生的,要是不除草长荒芜了,看你们吃啥!” 袁未嘿嘿一笑,在一旁帮着干活,正在切菜的周氏抬头看了一眼堂屋里还在写作业的兄弟三人,问出了一个在心中盘旋已久的问题。 她道:“妞妞啊,为啥你两个弟弟总是在写作业,而你每天只用一会就写完了?” 袁未理所应当地道:“因为你女儿比较聪明。” 周氏没好气地笑了,道:“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叫你们先生知道你这么不谦逊,看他训不训你!” 一旁的袁大郎道:“训啥?你闺女唠的实话,你瞧那俩小子笨的,隔那么远我都能看见他俩在咬笔头。” 欢笑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眨眼间就到了放田假的日子,照旧如以前休沐时一样,几人一起回了袁家村。 因为袁家去年的地少,种的麦子和油菜种的也少,活儿很快就干完了,除了给剩下的田地 种上中晚稻,其他的活就是给田地除草了。 这一天,袁未正和方婆子两人在荒山下的两亩豆田除草,这边的田地少,草也少, 半天就锄完了,袁未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道:“奶,咱上回商量的小田庄计划现在怎么样啦?” 方婆子道:“你爷爷带着熟人来这附近村子问了,甚至山那边村子也问了,说这几年风调雨顺的,附近卖田的少,要是有人要卖的,会优先找我们,所以说咱那计划现在是不行啦,我看还是攒两年钱自己买个小庄子吧!” 袁未一听还要攒两年钱才能买个小庄子,就觉得这个时间也太久了,道:“奶,您和二婶忙完这段时间去县里住几天呗,咱琢磨点新活计。” 方婆子一听眼睛一亮,“真的啊?你琢磨了新活计啦!哎哟,我天,我前两日还在说呢,你们在县里做豆腐,家里东西都空下来了,我还寻思着让你二叔三叔去附近的镇子上卖豆腐, 这你要是说有新活计,那奶就不瞎寻思了。” 袁未看她奶高兴地样儿,不由得一笑,道:“奶,您都没听我说是干什么呢!就应啦?” “嗐,我还信不过你嘛!等着,等你们放完了田假,奶就和你二婶去县里。”方婆子道。 袁未点点头,道:“成,那你们俩听我安排。” 袁未很开心地想:就算爹、娘不愿意放手豆腐摊那一摊生意,咱还有奶和二婶。 两人忙完田里活后,也没离开,顺势爬上了面前的那两座山,看到先前挖山药和葛根的地方现在已经重新长出长长的藤条,方婆子心里都满意极了,美滋滋地想,来年又有银子入账了。 袁未跟在方婆子满山坡地跑,看见左边那座山上新种了一排树,袁未不是很认识,问道:“奶,这树是咱家种的吗?” 方婆瞧这树长得挺好,点点头,道:“是啊,咱家不是做香干吗?用的调料太多了,你爷爷就寻摸了一点花椒树和八角树种上,养上两年开花结果了,咱家也能从铺子里少买些调料了。” 袁未瞅着这一排小树,心里还挺满意,夸赞道:“爷爷就是想得周到。” 两人晃悠了一圈准备下山,走到官道上的时候,一阵风吹来,方婆子看了看天, 不知何时,原本明媚的天空聚拢了一层乌云,她道:“这天要下雨了呀?” 袁未也看了一眼,道:“幸好咱家的麦子油菜都收完了。”说着两人脚步齐齐加快往家里赶。 袁未扛着锄头迎风打了个喷嚏,方婆子惊道:“可别受凉了,中午那大太阳,现在说冷就冷的,最是容易伤风。” 说着她就要将袁未的小锄头扛在肩头,道:“来,把手掺到我胳膊里,这样暖和些。” 袁未摇头,道:“奶,这锄头我自己拿,您别担心,我又不是石头那小子,没事的,回去煮碗姜汤喝就好了。” 第40章 路程 这厢方婆子带着袁未急匆匆地往家赶,那厢陆夫子也坐着马车急匆匆地往县城赶,车轮碾过官道的黄土路面,扬起一阵灰尘。 袁未正要捂起口鼻的时候,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袁未?” 袁未扇了扇面前的灰尘,才看清前面停下的马车内伸出一张脸,赫然就是陆夫子的模样。 她上前小跑了几步,然后乖巧地行了一礼道:“拜见夫子。” 陆夫子点了点头,道:“嗯,后面是你祖母吧?” 袁未点点头,道:“对,是我祖母。” 陆夫子下了车,对着方婆子和袁未说道:“大娘准备去哪?县城还是袁家村?我捎你们一截?” 方婆子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我们只是回村,就在前面了。” 陆夫子看了一眼官道,道:“离袁家村还有两三里的路,上车吧,我捎你们一截,这天气 说不定要下雨了。” 说着陆夫子就接过方婆子手里的锄头,放到马车的车辕上。 方婆子也被陆夫子先扶上了车,袁未跟在身后,只是当她脚刚踏上车板时,左眼处又跳了一下。 袁未身形微顿,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等进了车厢,她才发现,这车里还有另外两人。 陆夫子落座后,给他们互相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姓杨,名巍,身旁是他的小厮。” “这位是我们私塾的学生,姓袁,名叫袁未,这位是他的祖母。” 杨巍看到袁未略挑了一下眉,道:“女学生?我到这里来了一月有余,还没见过南溪县有上学的女学生呢!” 陆夫子微微一笑,道:“这孩子可以说是刘夫子的得意门生了。” 方婆子忙谦逊地道:“陆夫子说笑了,刘夫子开私塾开了几十载, 学生遍布南溪县各地,我家这小丫头算得上哪门子的得意门生?” 袁未也尴尬地道:“算不得,算不得的。” 杨巍看了看车辕处的两把锄头,道:“恕我冒昧,敢问大娘家中做什么营生的?为何有送家中孙女上学的想法?要知道,读书的花费可不在少数!” 方婆子也没瞒着,道:“我们也只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平常除了种地,也就做点豆腐摊的 小生意。 至于送孩子上学,主要还是她自己想学,又聪明的紧,读书认字说过一两遍就能记住,原本也就是让他哥哥在一旁教一教,后来家中豆腐摊的生意变好了,我和我家老头子一商议,便将她和她两个弟弟一起送进了学堂,花费确实不少,不过倒也勉强负担得起。” 杨巍点点头,问起了方婆子家中的情况,“大娘家中总共几口人啊?” 方婆子当他是闲唠嗑,道:“老老少少一共十一口,我有三个儿子,三个孙子,一个孙女。” “那大娘家里有多少田地啊?每年得种多少稻米才够养家糊口啊?” 方婆子说道:“往年家里只有六亩地,两座山头,交了税粮以后,哪里够家里十来口人吃的,这不只好让儿子们都出去寻点活计干,这才熬过一年又一年。” “那大娘之前一年能挣多少银子啊?” 方婆子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往家里私事上问呢!可又看在这人是陆夫子朋友的份上,耐心答了,说得是以前没做香干时候的家里能挣到的银钱数。 袁未戒心略高,从问田地时她就微微皱眉,又是人口,又是田地的,这怎么整的跟古代 版人口普查似的。 好在那杨巍听完后并没有继续追问,刚好,车夫架着马车停了下来,道:“老爷,袁家村到了。”方婆子和袁未都松了一口气。 方婆子忙拉着袁未告别陆夫子和杨巍,匆匆下了马车的同时还不忘取下自己的锄头。 马车再次启动,黄土路面的官道上拉出长长的两道车轮印,几乎远到方婆子都看不清了,她才敢说话,道:“那杨巍好生奇怪,怎么总打听咱家的情况,难道是起了什么歹心?” 袁未皱眉,“那不至于吧,我瞧那人小厮穿的衣裳料子都比咱家的好呢!而且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是在书院门口,当时这两人穿的比这还好些,我猜应不是起了歹心。” 方婆子回想了一下,好像袁未说的也是啊,便道:“那是奶想岔了?”方婆子甩了甩脑袋,“ 不行,防人之心不可无,回头,我让你爹他们都睡警醒些。” 而此时已经远去的马车上,陆夫子盯着杨巍失笑,道:“瞧你给人家盘问的,那孩子都快怀疑你的意图了。” 杨巍摸了自己下巴上长出来的胡须,道:“那孩子是有点敏锐,我才问完他家里几口人, 她就开始皱眉头了,不像之前问过的几个孩子,一问就答,一点提防都无,果然读了书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陆庭风摇摇头,道:“你这县令当的,底下有人你不用,偏偏自己跑出来体察民情,不仅如此,还把我骗出来,说是游山玩水,苦了我给你打了好几天下手。” 原来这位杨巍就是南溪县新来的县令,今年外放选官到了这里,作为县令,他当然是要了解自己治下是什么样的情况。 所以在他上任后的一个多月里,他先是处理掉之前积累的事务,便开始下乡,一是劝课农桑、二是体察民情。 他首先是去了码头附近,因为南溪码头的漕运算是南溪县重要的商贸场所,得知每年夏天南溪河水位比较高影响漕运时,他又从县衙沿着南溪河向东走去,一路走到焦湖的位置。 而此次田假的时间,他又约了陆庭风去南溪河的源头看了看,两人在那片区域转悠了一个圈,又走访了附近的村庄,看这天气要不好,才急匆匆往县里赶。 第41章 生意 田假结束后的旌德私塾,一大半的学生都变黑了,就连袁未也不例外。 此时正是课间,她身处在喧嚣鼎沸的教室里,正抱着书本发呆,思索着新生意的事儿。 方婆子和胡氏是昨天来的县里,为此袁未交待他们今日出去买一些砖石,盖一个烤炉,她打算开个点心铺子。 只是可惜袁未身处的地方乃是江淮,并非北方牧区,除了能找到一些水牛奶和羊奶之外,很难找到专门产乳的奶牛 。 为此,袁未打算做一些传统向的糕点,偶尔带一点新式西点。 此时的她正是为这事思索,想着想着,她就将眼神移到了欧阳睿身上,她道:“欧阳睿,你从小到大吃过多少糕点?能和我说说吗?” 欧阳睿瞪眼,道:“从小到大吗?” 袁未点头,“你说说看,我想听听。” 欧阳睿给了她一个眼神,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道:“这我要说出来,你保准吓一跳,因为光我们家的糕点就有许多种,这还不包含我在外面吃到的。” 袁未点头,道:“那就从你们家的糕点说起。” 欧阳睿龇牙一笑,道:“那你听好了,我们家最常供的糕点有五种,云片糕、条头糕、杏仁豆腐、红豆糕、绿豆糕,因为这几种糕点材料最好寻。 而我们家每个人喜欢吃的糕点各有不同,我祖父偏爱京式糕点,像是驴打滚、山楂锅盔,他就常让厨房来做,我祖母爱吃山药糕茯苓糕这种偏药膳类的糕点, 至于我大伯母爱吃桃花酥海棠酥,这种样式好看,我娘爱吃桂花糕豌豆糕核桃糕,这几种 糕点带香味,我爱吃甜一点的,像是寸金、烘糕等等,我二堂哥,哎,他好像不爱吃糕点。” 欧阳睿掰着手指数着,数到欧阳铮的时候顿了一下,心想:怎么从没注意过他二堂哥对哪个糕点提出偏爱呢! 不管了,然后他又说道:“这些已经很多了,像是我在别人家吃到的,就有荷花酥,梅花糕、栗子糕、椰蓉酥、糯米糍、桔红糕等等。” 袁未在一旁提笔记下,而欧阳睿也掰着手指算道:“没想到我竟已经吃了这么多种糕点了。” 因为欧阳睿细数糕点名称的缘故,身边一直打闹的同窗们都停了下来,围着他吸溜着口水道:“欧阳睿你可真幸福,从小到大吃了这么多糕点,好多我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呢!” 欧阳睿咧着自己刚掉了一颗门牙的嘴,笑道:“是吗?那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请你们到我家吃。” 听他这么一说,身边的同窗们将他围的更紧了,生怕他以后叫人吃糕点的时候将自己漏了,还称赞道:“你真够意思!” 旁边还有人问道:“哎,那你说的那些糕点都是什么味道?能给我们说说吗?” 欧阳睿挠挠头,道:“糕点能有什么味道?不是甜的就是咸的呗!”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心里那点小馋虫瞬间去了一半,刚好此时上课的铃铛声响起,本来围坐一团的人群瞬间散开,回到了座位上,欧阳睿正享受这波被人关注的感觉,一看身边人全都 不见后,他有些怅然若失。 袁未将写好的糕点名单夹在书本里,打算从中挑选几个适合自家做的出来卖,以致于上课时都有点走神,刘夫子见了,只好拿书本轻轻地拍了下她的头,示意她专心听讲。 被打了头的袁未,只好缩了缩脖子,将旁的心思都收了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了,袁未拎着自己列好的单子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到堆放在院子里的砖石、瓦片、沙土、还有几块切割过的青石板,她开心地朝屋里喊道:“奶,您把东西买回来啦?” 方婆子此时正在旁边厨房做晚饭呢! 听见她的声音,忙迎道:“你们回来啦?我正做饭呢!哦,对,你那炉子要怎么搭啊?你 给我那图,你爹竟说看不懂,你说他是不是太笨了!” 一旁的袁大郎听见老娘在嫌弃他笨,不由得道:“我不是笨,我是看那东西我没见过,我就不敢做,这要是做完用不了那还得费神再拆!何必呢!” 方婆子是个急性子的人,她朝袁大郎摆手,“得得得,先吃饭,吃完饭了让你闺女一步一步指挥你干!” 说着,她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利索了。 一旁的袁未也趁着家里炒菜的功夫选了一个空房间,那房间挺大,里面的东西都已经搬空了,袁未算了算,之后也把这空余的地方摆上几个柜子,那也是够用的。 方婆子炒完了菜,出来看她选了这么一个大房间,也不心疼,只道:“得,瞧这一排屋子给咱住的,磨房、烤炉房、柴房、厨房竟占了个够,就剩个门房是空的了。” 袁未也看了一眼,失笑道:“奶,就这样吧,回头挣钱了,您再寻摸个更好的宅子吧!” 方婆子笑呵呵地道:“这话我爱听,回头再买一座宅子,奶写你的名儿,以后就给你当嫁妆!” 袁未被她说得红了脸,道:“那得到哪一年的事儿呀,您这就开始盘算啦!” “要的要的,这今儿和隔壁院子的人聊天,才知道,那大户人家的闺女都是从出生就开始攒嫁妆,你说你都十一岁了,奶再不抓紧到什么时候抓紧?回头我让你爷爷去那松树林选几棵 好松树,好好养上些年,等你要出嫁了,咱就砍那些做家具,到时候保准叫你风风光光的。”方婆子认真地道。 袁未看方婆子越说越认真,忙打断她,道:“成,这些都听您的,咱啊,还是先吃饭吧,晚上还得搭炉子呢!” 刚吃过晚饭,袁家人就忙活起来,幸好天光还没有太暗,袁旭和袁大郎等人挽着袖子摔着黄泥,一层一层地给砖石砌上。 等最后砌好的时候,袁大郎看着这伸出来的烟囱,道:“这炉子怎么还有烟囱呢!”说着一行人都看向了房顶。 方婆子道:“只能明天上去把房顶掀个洞了。 ” 袁未则叮嘱道:“那成,明日咱把烟囱做好后,奶,您记得把这炉子小火烧上一个时辰,一连烧上五日,咱们来学做点心。” 第42章 做点心 烤炉盖好后,距离正式开炉的时间已经过了七天了。 因为时间已经临近端午节,袁未打算先从青团、绿豆糕、红豆糕做起,顺带做一点肉松饼。 前三种糕点,方婆子和胡氏都见过,做法也挺简单,袁未教过一遍又给她们写下了做法后,两人很快就学会了。 于是袁未开始带他们做肉松饼。 只见她把买来的猪肉先焯水去除血水,然后切片下入葱姜大料等调料进行炖煮,等炖煮软烂之后,她将肉片取出敲打成细碎的纤维,最后放入铁锅中翻炒。 方婆子和胡氏不错眼地看着,看到她将一块通红的猪肉变成了一盆金黄的肉松,两人都惊觉神奇。 等袁未将猪肉松调好味之后,方婆子上前尝了一口,便一直点头,道:“这想法也太好了,妞妞啊,我觉得咱家这肉松饼肯定比香干还卖得好。” 袁未嘿嘿一笑,道:“奶,这只是内馅儿,我还没教你做酥皮呢!没见着成品,您就敢说这样的话,小心我爹娘不乐意,他们那可是成熟的生意了。” 袁大郎原是看这天黑了,来看看她们这忙的怎么样了,结果听到方婆子这样一句话,他便道:“娘,您也太瞧不起我香干的生意了,我现在这香干,方圆十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方婆子看着儿子在她面前吹牛,道:“你就吹吧,等我这肉松饼出摊,我直接卖给那客商当干粮,叫这东西远销他府。你这小小的方圆十里算什么?” 袁大郎一噎,道:“得,我不和您老争这个,你们这做好了没?我看看!”说着便拿过袁未手里的肉松。 袁大郎就着油灯看了一眼这东西的模样,问道:“能吃不?” 袁未点点头,便见他伸出筷子夹了一点尝尝,刚入口他就眼睛一亮,心想:难怪娘说我这香干要卖不过他们,这是真的好吃。 袁大郎点点头,道:“不错,好吃,不过今日太晚了,明早出摊的出摊上学的上学,剩下的明日再学吧!”说着就将东西放进了橱柜。 袁未也觉得天色很晚了,便道:“行,奶、二婶,咱明日再学剩下的步骤啊!”说着便打了 一桶热水,和方婆子一起去了正院。 袁二爷不在县里的时候,袁未一直是和方婆子一起睡的,否则这偌大的正院,空荡荡的,不免有些吓人。 洗漱过后的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方婆子还在脑海中回味那肉松的滋味,她问道:“那肉松也是你搁在梦里学的?” 袁未差点忘了自己曾经糊弄方婆子的借口,她怔了一下才想起来,然后道:“哎,对,这也是在梦里学的,奶,明儿个我早起些,给你们做一些成品出来,让你们当早点吃。” 方婆子知道她孙女是个勤快的,便道:“成,回头我叫你起。” 第二天一早,天亮了没一会,方婆子已经磨好了豆浆,她反身到正院里准备叫孙女起床,就见袁未打着呵欠穿衣服。 方婆子心疼地上前摸了摸她的后背,道:“不成你再睡会,那什么饼子咱今儿就不做了,瞧你这一天天辛苦的,又要去上学,又要顾着家里生意,可别累坏了。” 袁未看着方婆子心疼她的模样,笑了一下,道:“奶,都没什么的,我再辛苦也比不得你们,等下我洗把脸就清醒了。” 袁未越是这样说,方婆子越是心疼她,她道:“奶再累,奶中午能在家眯觉,你能吗?得,奶给你补补吧!你说说今晚想吃点啥?” 袁未看着方婆子那真切的目光,想了一瞬道:“那我想吃黑鱼豆腐汤!要放嫩豆腐,煮的滋味更鲜。” 方婆子应了。 袁未的口味一直不重,加上胡氏还在调理身体,方婆子还有阴虚火旺的毛病,所以她也不会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影响家里人的治疗效果。 早上的厨房忙忙碌碌,这边的烤炉房也开始工作了。 只见袁未先给烤炉烧火,然后便开始和面,胡氏跟在她旁边学。 只见袁未先是活了一个常规的水油面团,又活了一块油酥面团,等面团醒好之后,她将两块面团擀到了一起,分成大小相等的剂子。 一旁的胡氏拿着擀面杖,学着她的模样,将分好的面剂子反复擀成牛舌状后又卷起,反复 两三次后,肉松饼的酥皮便做好了。 取出昨晚做好的那盆猪肉松,调入先前做好的绿豆沙,慢慢包进酥皮里,再用一个做好的竹圈一框一按,一块浑圆的肉松饼就做好了。 剩下的工序就是送进烤炉里烤就行了。 袁未拍了拍手,看着天色,觉得到早饭的时间应是正好,便晃晃悠的读书去了。 袁旭和袁朝两人已经起床了,袁晨因为住在西跨院,胡氏又忙忘了叫他,所以当他起床的时候,就看见家里所有人都在忙活自己的事儿。 袁晨慌慌张张跑去洗漱,走进厨房打水的时候,他吸了吸鼻子,道:“天啊,这谁家做的早食这么香啊!” 袁未听见这话时,她举着书本在一旁偷偷地笑,准备一会儿给他一个惊喜。 当一家人已经忙活完手头上的事儿,坐在桌上吃早食的时候,袁未端上了一盘烤得金黄酥脆的肉松饼,特地摆在了袁晨的面前。 她道:“小弟,你尝尝?” 袁晨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新鲜出炉的肉松饼,不可置信地道:“原来这么香的东西是姐你做的啊!” 他不等袁未回应,便上手拿了一块,掰开一看,便看到肉松馅儿金黄细腻,轻轻一拽,还能拉丝儿。 袁晨眼睛发亮,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惊呼:“太好吃了,太好吃了,真是好吃死了!” 不等方婆子说话,胡氏一巴掌拍到他的屁股上,喝道:“什么死不死的,吃点好的就不说人话了是吧。” 袁晨在胡氏凶狠的眼神下规矩了下来,拿着肉松饼如角落里的小鹌鹑,默默地啃着。 方婆子这才招呼着大家道:“尝尝,都尝尝,吃出什么缺点都畅什么言啊!” “奶,是畅所欲言。”袁未纠正道。 方婆子点点头道:“对对对,畅所欲言啊!”说着她也拿起一块饼咬了一口。 第43章 点心 0方婆子咬了一口肉松饼,细细嚼着,心想:真好吃啊!怪不得小孙子要说好吃死了。 她看着桌上的众人问道:“你们都吃出什么问题没?味道是甜了还是淡了,我人老了口味跟你们不一样。” 袁旭也是第一回吃这糕点,道:“这味刚好啊!这还能有问题?只要价格合适,外面估计抢着买吧!” 袁未刚刚在烤炉房里先吃了一个,看众人只顾着吃不顾上说,便道:“我刚尝了,其实还 是改进空间的,你们看这个面皮和内陷相比还是白了些,要是黄一些,应能更好看,外表一看和寻常的馅儿饼都没啥区别, 不够与众不同,可惜现在南瓜还没上来,不然用南瓜泥调个色应是可以改善的,还有这豆沙,我好像放多了些,一嘴咬下去,豆沙味有些太浓了。” 袁大郎噎了一下,道:“闺女,咱这做点心要求别太高了,总归是摆摊卖,让他们能尝着这么好吃的点心,那都是他们运气好,你要是把料做的太实在,那这本钱得搭多少?” 袁大郎夸张地道,仿佛不允许袁未怀疑自己,毕竟在他看来,眼前这点心已经是绝了的程度。 袁未摇摇头,道:“爹,不成,咱家这点心我打算定价高一些,能买的起的人家估计也是不缺银钱的,您让人家买到的东西跟豆沙糕差不多味儿,人家该不乐意啦,还是再调整一下吧!” 然后袁未就和方婆子、胡氏说道:“奶,您和二婶今儿在家再做一盆肉松和豆沙出来,还有那个酥皮,您跟着二婶学一学练一练,等我晚上回来,给调个最好的比例出来,再烤一次。” 方婆子应下。 这几天,袁未将点心的事情安排妥当,也快到端午节了,方婆子特地选了一个吉日去出摊,好在有豆腐摊的照应,生意也算不错,一连几天,准备的东西都卖了个精光。 此时旌德书院迎来了又一次休沐,袁未一边走一边跳地回了家,一进门就看见方婆子和胡氏在院里忙活。 袁未问道:“奶,您怎么洗这么多粽子叶啊?端午节不回村里了吗?” 方婆子没好气地道:“回啥呀?不知道吗?今年端午节县太爷要办赛龙舟,就在南溪河上 办,我打算去码头附近的街道上摆摊,明儿一天,我和你二婶就在家里做糕点,后日端午节 节我去大卖一场。” 袁未还真不知道,这么一听她来了兴趣,问道:“今年办龙舟赛?这活动可是好几年都没 办过了,那我得去凑凑热闹!” 说着她又觉得哪里不对,疑惑道:“哎,那您和二婶都在家做点心,那明天谁去摆摊啊?我爹娘那摊子他们自己都顾不过来。” 方婆子笑道:“我已经让张屠户给带话了,让你爷爷,二叔三叔,明儿一早就过来,然后明天白天让他们摆摊去,反正都是按斤称的,上手快。 然后我、你二婶、还有你,咱们三个在家里包粽子做点心,后天一大早把粽子煮好,合着这些糕点一起卖,你说这主意好使不?” 袁未点点头,道:“应是能行,咱们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不是价格高得离谱,那东西应是好卖的。”袁未想着想着就觉得目前这四样东西品类有些少了。 于是她道:“奶,不如明日我再做点鸡蛋糕、桃酥,这两样比绿豆糕那些都能放,还好吃,估计也是好卖的!” 方婆子和胡氏眼睛一亮,双双点头应好,她们就知道这孩子还能做出新东西来。 第二天一早,袁二爷领着袁二郎和袁三郎来了。 此时的方婆子等人正在屋里吃早饭,袁二爷非常自然地去厨房盛了一碗红豆粥来喝。 方婆子看着心想:幸好今儿早上多做了三个人的饭。 她问道:“你们爷仨早上没吃饭就出门啦?” 此时袁三郎只恨不得大吐苦水,他一坐下就道:“娘呀,家里没个女人在家,可苦死我们了,谁做饭都难吃得不行,不是饭烧糊了,就是菜炒焦了,一天两顿饭,总有两顿是糊弄过去的。这不,我们爷仨大清早空着肚子就出门了,就指望着来这儿吃了。” 方婆子抱着碗冷哼一声,道:“都活该,平日里叫你们学做饭都不学,现在没饭吃了知道来找我来啦!晚啦!我这小生意红火着呢!我才不回去给你们做饭呢!” 一旁的袁未听着直笑,然后看向袁旭兄弟三个。 袁旭注意到她的眼色,道:“你别看我,我这儿没有君子远庖厨的规矩,要是让我学做饭我也是愿意的。” 方婆子一看,大孙子可是读书人他都这么说了,便嫌弃地道:“我看你们三连个孩子都不如。” 袁二爷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道:“行了,刚来你就啰嗦说一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方婆子这才停了话头,等他们吃了饭,她便吩咐道:“老头子,今儿你带着三郎去摆摊,就摆在大郎旁边的位置。这几样点心都是称重的,上面都写了价格牌儿,照着算钱就行!我带着老二媳妇在家里做点心,为明天做准备。” 袁二爷应下,带着袁三郎走到烤炉房里把点心都搬出来,放到骡子车上,袁三郎看着面前的肉松饼,挺稀奇,没忍住拿了一块尝尝。 袁二爷注意到他的动作,问道:“好吃不?” 袁三郎狠狠地一点头,道:“好吃,您也尝尝。”说着手又伸过去拿了一块,掰成两半,一半给了袁二爷,一半塞进自己的嘴里。 等到了摊位上,袁大郎把东西都摆好,看到袁三郎的眼神又盯向了面前的那盘糕点,嘴角一抽,道:“尝过味儿就得了,娘和二嫂辛苦做的,再盯又进你肚子了。” 袁二爷闻言,毫不客气地拍了他一下,说道:“好好做生意,再惦记你就给我回去。” 袁三郎捂着自己刚被打的胳膊,道:“知道了知道了,您下手就不能轻一些嘛,怪痛的。” 第44章 尝尝味 那厢袁二爷带着袁三郎在集市卖糕点,这厢家里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此时厨房里已经准备好了两盆浸泡过的豆子,一盆红豆,一盆绿豆。 方婆子耐心地将绿豆去壳,淘洗干净后,铺进蒸笼。 下一步就该煮豆了,她将红豆洗净下锅里焖煮,然后把铺了绿豆的蒸笼架上,等锅烧开后,她将上面的蒸笼打开,舀起一颗绿豆轻轻一捻变成了粉末,到这种程度就可以炒绿豆沙了。 倒是红豆难煮一点,需要多焖一会儿。 方婆子将蒸笼里的绿豆全部倒出来,用擀面杖碾压了两遍后,准备翻炒。 她在旁边的铁锅里加入一大勺玉米油,又将碾过的绿豆全部倒进油锅里,一边翻炒一边加入大量的砂糖,等绿豆泥炒到无水粘稠的状态,这绿豆沙就算炒好了,她将这一锅绿豆沙分成两份,一份用来做绿豆糕,一份用来做肉松饼。 等忙活好这一项工作,方婆子又将目光投到红豆身上。 红豆比起绿豆要稍微难煮一些,方婆子依旧上前查看了一下,察觉到了火候,她就把红豆全部捞出,把剩下的红豆汤盛出来,刚刚好一碗,她朝院子里喊道:“这儿有碗红豆汤谁来喝?” 此时的院子里,孩子们正跟在胡氏身后学着包粽子,听见方婆子的声音,两个小子跑得飞快,甚至袁晨嘴里还念着:“我来我来,这事儿不劳烦哥哥们了。” 说着就见他跑到厨房里,就着方婆子手,喝了一口红豆汤,结果就见他皱着眉道:“奶,你怎么不给我放勺糖啊!一股豆腥味!我不喝了,给哥哥喝吧!”然后他就把位置让了开来。 身后的袁朝接过方婆子的碗,看见旁边打开的糖罐子,便道:“自己加一点就是了,不能浪费,红豆可是有消肿利尿的作用的。” 方婆子见他煞有介事地说着,便道:“端出去给哥哥姐姐们喝一口,奶要干活了。” 袁朝听话地走了出去。 旁边的烤炉房里,袁未正在准备今天用的材料,因为要做桃酥关系,袁未需要准备一些糖粉,手上砂糖颗粒都太大了,放进猪油里搅拌时很难融化,所以她正拿着石钵将砂糖慢慢捣细,要不了一会,就觉得手臂酸软。 正好,此时袁朝来给他送红豆汤,那小子好声好气地道:“姐,奶煮的红豆汤,来喝一口。” 袁未一眼就瞧出他的小心思,她唇角牵起一抹笑容,道:“姐不喝你喝吧,对了,喝完来帮姐干活怎么样?姐要做糕点了。等会我这里做好了,所有的试吃工作都让你来做。” 袁朝眼睛一亮,他知道家里的糕点都是做出去卖的,平时能剩下给他们当零嘴吃的也不多,此时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面前,袁朝怎么会不抓住呢! 他高兴地把碗送给了袁旭,道:“哥,这剩下的红豆汤你喝了吧!姐叫我干活呢!”说完屁颠屁颠跑走了。 这厢袁未抓了袁朝做壮丁后,就开始准备其他东西了。 等她将需要用到的油酥面活好后,就听见袁朝在她旁边有气无力地问着:“姐,我手酸,能不捣了吗?” 袁未当然不能放过他,道:“你把那口袋剩下的砂糖都磨细了才能休息。” 袁朝仰天长叹,道:“可恶,为了一口吃的竟着了你的道。” 袁未可不管他,径自走到厨房帮方婆子做肉松,今天胡氏在包粽子,做豆沙和肉松的活儿只有方婆子一人忙活着,难免会慢一点。 袁未正将已经放凉的肉片敲成纤维,她看向方婆子的那口锅问道:“奶,你豆沙差不多了吧?” 方婆子擦了擦脸上的细汗,道:“嗯,好了,就出锅了。” 端午节的天气已然开始热了起来,袁未看着方婆子擦汗,突然想到道:“奶,这天儿这么热,咱这点心生意可得小心一点,这豆沙放的时间久一点点,我估计都得馊。” 方婆子此时也想到了这点,道:“嗯,我知道,今儿做完后,我和你二婶分工,她在家里做,我去集市卖,这样不隔夜,也能新鲜一些!” 袁未听着却觉得有点丧气,她的本意是让大家能找个轻松点的活计,怎么这又得早起干活了。 心中一思索,便道:“奶,咱过了明天就不做青团和豆沙糕了,这做豆沙的时间太久了,等现做现卖,又不知道得多早就起,我教您和二婶桃酥和鸡蛋糕,这两玩意经放,天热天冷都好卖,做法还简单。本来我是你们忙不过来便不想多教,可若是夏天,不如把易坏的点心先停掉,先做这两种。” 方婆子却问道:“那咱家肉松饼呢?那肉松饼可不能停,刚卖出名,许多人来问呢!” 袁未道:“肉松饼继续卖,绿豆沙比红豆沙好做,只做肉松饼需要的量,应比现在要快得多,到时候让二婶少做一些便是了。” 说着袁未就将手里处理好的肉松半成品下入锅里。 等肉松炒好了,袁未就打算去做点心了,她招呼道:“二婶,来做点心了,等会我教您两个新点心。” 胡氏立即抓了袁二郎做壮丁,她道:“孩子他爹,快来干活,妞妞要做新点心了,我得去学啦!” 于是袁二郎搬着小凳子接过了胡氏的活。 袁未三人先是把肉松饼做好,放进烤炉里,然后便开始做桃酥。 只听她道:“准备凝固的猪油,倒进陶盆,细砂糖分次倒进去,搅打一会后,分次入鸡蛋然后充分打发。” 为了更快的打发,袁未特地找人定制了几个特殊的竹锅刷,和正常的锅刷相比,这定制款锅刷的竹条要粗些,把手要更紧实,搅起东西要比筷子好使许多,不一会儿就见那盆里变了模样。 袁未将面粉筛进盆里,又加了一点面酵头,没办法,没有泡打粉,只能用这个来代替了,反复按压均匀后,袁未将面团捏成一个个小圆饼,用指头在中间轻轻按出一个小坑,里面撒进一撮芝麻,便能送进烤炉。 袁未指导着方婆子二人又做了一遍,闻着炉子里散发的香味,估摸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从炉子中取出烤好的桃酥。 袁朝把糖粉磨好之后,就出了烤炉房,这段时间里,他时时注意着这边的情况,袁未刚开炉,他就像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道:“姐,我来替你尝尝味。” 袁未挑了两块长得最丑的,道:“给,和哥哥、铁头一块吃吧。” 第45章 鸡蛋糕 桃酥全部烤好的时候,周氏和袁三郎回家了,她放下担子道:“娘,我和三郎回来了。” 方婆子从烤炉房里探出头问道:“回来啦?卖的怎么样啊?” “豆腐那些卖完了,点心还剩下些!大郎在帮爹卖呢!”周氏回道。 方婆子看了一眼天色,觉得这时候也不早了,便道:“成,等会他们回来了,咱做顿午饭吃,锅里炖猪肉的那个汤,我留着了,煮点面疙瘩汤,别白瞎了。” 自从开始做肉松,那熬的肉汤,方婆子从不舍得倒了,常常煮成一锅疙瘩汤当主食。 袁未也习惯了家里节俭的日子,她默默地教着她们做鸡蛋糕 鸡蛋糕的配方要比桃酥还简单。 她把三十个鸡蛋分成三份,每人面前都有一个大盆和一个蒸玉子豆腐的模具,那模具是当初找县里的官窑定制的,此时用来烤鸡蛋糕也正合适。 袁未把面前的十个鸡蛋磕进大盆里,加入砂糖进行搅打,方婆子和胡氏有样学样,跟在她后面搅打,直到两刻钟后,鸡蛋液膨胀至两三倍大时,三人齐齐停了下来。 袁未检查了面前的三份蛋液,觉得状态正好,便说道:“下一步就是筛入面粉,面粉不能多,十个鸡蛋,五两面粉就行。” 说着她就将称好的面粉慢慢筛入盆里,用之前的定制锅刷搅匀后,倒进铺了油纸的模具里,用铲子轻轻地把表面铲平,最后在表面洒上一点瓜子仁进行点缀,鸡蛋糕就做好了,送入烤炉里烤制就行了。 方婆子今儿又算是开了眼界,自从会做肉松饼的那一天起,她就意识到饮食文化的奇妙,今天她再一次见到猪油和鸡蛋都能打成那个样子,可真震惊啊! 她趁着胡氏出去上厕所的时间,小声地道:“妞妞啊!你会的可真多啊!回头奶挣钱了,单独给你划一部分钱来攒嫁妆,你说怎么样?” 袁未当然乐意,不过她不是要当嫁妆钱,而是想拿过来当零花钱,道:“奶,你这算是给我的配方钱吗?那我要二成就够了。” 方婆子在脑中思索了一阵,才下定决心道:“成,家里占八成,那香干和玉子豆腐的分成我也分给你,从明天起,奶给你单独立个账本,一笔一笔记好。” 袁未小手一挥,道:“您老想怎么记怎么记,每月初把钱分给我就成!” 方婆子一听瞪大了眼,道:“啊!还得分到你手里啊?你个孩子要那么钱干嘛?这两个营生的三成可不是小数目,一天怎么也得一百来个大钱,一个月就是二两多银,不成,我不能给你。” 袁未一听,一个月二两银的零花钱,在南溪好像是有点多,于是道:“那您每个月固定给我一两银就成,剩下的都攒您那。” 可方婆子觉得一两银也很多,便问道:“你要那么些钱干什么使,平时的花费我都给你们算清了,每个月买书本笔墨的钱,我都另给你们了,你还要一两银干嘛?” 袁未只好道:“奶,我又不会乱花钱,您知道的,我好往那书铺里钻,有时候碰上那写满稀奇古怪东西的书籍,我就想带回家研究研究,甚至我现在有一些点心的手艺就是从那书铺里学来的!” 方婆子一直当她这些手艺都是从以前那怪梦里学的,结果竟有一部分是小孙女看书研究得来的。 她道:“那你看上什么书,找奶拿钱就是,就当是家里给你出的呗!” 袁未是为了拿零花钱,又不是全是为了买书,她道:“那我怎么好意思呢!这钱家里出了,我还好意思拿这二成的钱吗? 再说了,我买的这些书都不是科举用书,在旁人眼里,那都不是正经的书,要是研究出什么还好,要是什么也没研究出来,那不得让家里人给我酸死! 这钱啊,我怎么也不能朝您伸手!但花我自己钱就不一样了嘛!我想怎么花怎么花,而且我只是拿一两在手里,又不是全花了。” 方婆子听明白了,她道:“每个月一两银子还是太多了,以前家里所有人加一块儿,一个月都挣不上一两银子呢,便是寻常人家,一年能挣上十两银便是很可以的日子了,这样,我每个月给你五百个大钱,要是不够,你再找我要。” 方婆子直接给她从二两砍到五百,袁未觉得这样好像能接受,沉吟了片刻便道:“五百就五百吧,估计我也花不了一两。”她很从容地接受了。 上厕所回来的胡氏看着两人间好像有些奇怪的气氛,便道:“怎么了?” “没什么!”“奶给我分成了。”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方婆子一听她这么说,只好尴尬地道:“哎,我想每个月给她分点钱,当是给她的配方费。” 袁未不理解这事儿有什么不能说的,她问道:“奶,咱家挣的钱是不是全都在您手里啊?” 方婆子点点头,道:“是啊!” “您往下分过钱不?”袁未问道。 方婆子摇摇头,道:“分钱干嘛?又没分家,分什么钱啊!” 袁未觉得她抓住了方婆子思维的症结所在。 “您老和我爷爷,就没想过往下面分点钱?”她继续问道。 方婆子却疑惑地道:“有必要吗?” 袁未一拍手道:“当然有必要啊!以前没做香干的时候,家里抱成一团过日子,那是挣得少没办法,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从去年过年到现在,咱家豆腐摊一月能挣个七八两银,现在这点心摊刚起步比香干稍微差些,估计一个月也能挣个五两银,一年算下来,好歹也是一百多两,您全拿手里了,钱是他们辛苦挣的,花钱还得和家里报备,这要是不好说的私事儿,那得多难为情啊! 就像我自己希望自己有一点花钱的自由,那同样的,我爹娘、我二叔、二婶、我三叔肯定也有和我一样的想法,比如说买点针头线脑的,多做两件衣裳什么的,对不对?二婶?” 袁未将目光投向了胡氏,胡氏咽了一口口水,半天才点头道:“是,是有点不方便。” “可我们没分家啊!需要把钱都分了吗?”方婆子问。 “不用都分啊!您分给我二成后,家里占八成,您拿出四成来,分给三个儿子和您自己,剩下的四成算公中的,买房置地都花公中的钱,要是公中不够,再从各个房头收一点,这样不就好了?” 方婆子觉得这样好像有点道理,便道:“那回头我和你爷爷商量一下?” 第46章 分钱 说曹操曹操到,袁二爷大嗓门的喊道:“老婆子,我回来啦!”洪亮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欢喜。 方婆子迎了出来,胡氏和袁未都跟在身后,方婆子道:“怎么样啊?卖完了吗?” 袁二爷和袁大郎一齐点头,袁二爷道:“卖完了,老婆子,我和你说,我给你接了一笔大生意!” 方婆子怀着期待的目光问道:“什么生意?” 袁二爷乐呵呵地说:“今儿有个茶楼的管事来找我们订肉松饼,订了三斤,要求我们明天早上送到他们茶馆,我收了他五十文的定钱。” 众人一听都高兴极了,方婆子更是高兴地直拍手,道:“这可太好了,我这也要有大主顾了!” 胡氏也开心地道:“哎呀,娘呀,这要是每天都要三斤肉松饼,这得是多少钱啊?” 方婆子的肉松饼卖的不算便宜,三十文钱一斤,一斤能有二十五个饼子,三斤七十五个左右,算下来一共九十文,要是普通的绿豆糕红豆糕,她也才卖十二文钱一斤。 袁未答道:“每天都三斤的话,就是九十文钱。” 胡氏激动地握住了双手,原来一个大主顾就能收到九十文钱,这不比零散卖快多啦?怪不得方婆子每天都希望有固定的大客户。 激动过后,方婆子便招呼着一家人吃饭,她道:“你们总算回来了,老大媳妇把面疙瘩都活好了,青菜也洗好了,就等着下锅了,忙了半晌,咱做顿午食吃吃。” 说着她就带着微笑去了厨房。 方婆子手脚麻利的将午食做好,朝屋里喊道:“都来吃饭!” 袁朝和袁晨作鸟兽散,一溜烟地跑向厨房,胡氏嫌弃地道:“人嫌狗厌的年纪连走路都要用跑的。” 袁未乐得咯咯笑,其实她觉得是这两小子之间莫名的胜负欲在较量。 吃过午食的胡氏十分自觉地去洗碗,毕竟大嫂刚刚帮忙做饭了,这洗碗的事情就得她来了。 方婆子和袁二爷都坐在屋子里喝着茶水,袁二爷喊道:“石头、铁头啊,来给爷爷捶捶背!” “爷爷,我有大名了,我叫袁朝,朝阳的朝。”袁朝很认真地强调着,袁晨也跟在后面点头。 袁二爷冷哼一声,道:“你这两个小兔崽子,读了两天书,小名儿都不让叫了,算了,不用你们了,妞妞啊,来给爷爷捶捶背。” 袁未觉得袁二爷有点怪,只是她也没在意,直接走过去,替他敲起了背,还没敲上一会儿呢,袁二爷就从兜里掏出了几块松子糖,道:“听街上人说这松子糖好吃,爷爷买了点,你尝尝。” 袁未伸出手捧着糖走到一边,旁边的袁朝和袁晨见了,一窝蜂地跑到了袁二爷身边献殷勤。 袁未这才知道袁二爷是买了好吃的想逗逗孩子,她好笑地看着祖孙三人,将手里的糖分给方婆子和众人,然后才揭开一块松子糖的油纸包,塞进嘴里,甜蜜的麦芽糖在口腔中融化,伴着松子的脆香,十分的好口感。 方婆子看着享受着两个孙子服务的袁二爷,道:“老头子,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下。” 方婆子将袁未分钱的提议说了一下,还提了一嘴给袁未分两成的做法。袁二爷听完后,没有反对, 道:”往下分钱的提议不错,是该把每月的银钱分一些下去,家里人总有自己的私交和往来,把钱全攥在咱们两个老东西手里,什么时候孩子们才能长大。 分下去,以后让他们自己做主,只要不嫖不赌不是那败家的坏事,咱都别管。 至于留四成在公中的应该够用了,现在花费也不大,换句话说,咱是想花钱都花不出去,想买个小庄子,钱不够,想买个铺子,没寻到合适的,甚至想买附近的田地你都得碰巧才能寻摸上。” 袁二爷对分钱这事很看得开,甚至对袁未的两成钱,他也很自然地同意了,还叮嘱了两句道:“这东西的配方都是妞妞出的,是该给孩子另立一份银钱,给她攒嫁妆也不错,万一以后寻了个大户人家,咱们可不能连嫁妆都出不起。 只是你手头事情多,要是算不好账了,记得让旭儿帮你记,可别给孩子弄错了。” 两人先是商议完这事,就把一大家子叫来宣布了这两个决定,众人心里都很高兴,袁三郎更是兴奋地搓手,道:“那我也有一成的钱啦?什么时候发啊?每个月初一发还是十五发啊?” 方婆子给他浇了一盆冷水,:“初一就发,不过大家都发就你不发!” 袁三郎当场石化,问道:“为什么?” 袁二爷道:“谁叫你没成家,你的那一份钱让你娘给你攒着娶媳妇,成亲了,才能和你哥哥们一样!自己管钱。” 袁三郎不同意,“凭什么?妞妞还是个孩子,每个月都能支到五百个大钱,我却一个子儿都不发?” 袁二爷呛道:“凭我是你爹,凭妞妞心里是个有正事的!” 袁三郎突然觉得内心有点受伤,同时,又有些不服气,说道:“就因为我没成婚就这么对我,这日子过的这么憋屈,我还不如回南溪河撑船呢!” 袁未看着袁三郎的脸色,觉得这场面似乎快要失控,可是她又不喜欢在长辈们说话时插嘴,于是在一旁给方婆子和袁大郎疯狂使眼色。 袁大郎一看自家三弟的表情,也觉得要糟,这弟弟有时候犟头犟脑的,别一气之下,干出什么离家出走的事情来,于是站出来打圆场。 道:“爹,娘,虽说三郎还没成亲,但他也大了,每个月还是给他点零花吧,以前他和二弟撑船的时候,为这个家也付出了不少,您二老想攒钱给他娶媳妇也没错,可也要照顾下三郎的心思,万一他也有个什么事情要办的,那怎么整?” 周氏和胡氏也跟在旁边一起劝。 方婆子和袁二爷也不是不给他发,他们只是想逼这小子早点成亲,只是这老三明显不吃这一套,方婆子见此只好借驴下坡,道:“那也成,回头每个月给三郎三十个大钱,剩下的钱等他成亲了我交到他媳妇手里。” 袁三郎这才缓了脸色。 第47章 催婚 事后,袁大郎特意找袁三郎聊过,他道:“三郎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像你这个年纪, 已经和妞妞她娘定下来了,你是不是也得抓紧啊? 娘最近托了不少人给你说亲,我瞧着你也不怎么上心啊!之前大伯母介绍的那个咱就不提了,单就前些天舅婆介绍的两个,你怎么也瞧不上?俩姑娘你大嫂二嫂可都说不错!” 袁三郎觉得自己很冤枉,这人家看不上他,他看不上人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怎么 就不上心了?甚至在他爹娘兄弟眼里,自己都快成十恶不赦的人了。 他丧气地道:“大哥,成亲得两厢情愿,我又不是不配合,你看我也去相看了,只是不合眼缘而已! ” 袁大郎可不管什么眼缘不眼缘的,他道:“反正你到这年纪了,成亲就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成了亲,有人管着你,咱爹娘才能放心。” 袁三郎赌气般地道:“成亲、成亲,成亲到底有什么好!” 袁大郎耐着心道:“成了亲,有人管你吃饱穿暖,伺候你洗衣做饭,还能替你孝敬双亲, 等你们生了孩子,有了你自己的小家,那幸福感更不用你多说,你说有多好!” 袁三郎撇嘴,无所谓地道:“我现在也挺好。” 袁大郎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算了,你好好想想吧,我去睡一会。” 袁未看着袁三郎的状态,简直就是古代版被催婚青年,只是相对而言,更年轻一些罢了。 而方婆子和袁二爷此时在屋子里也愁的叹气,袁二爷道:“你说这老三像谁的脾气,怎么跟个倔驴似的,这都相了好几个了,怎么还不入他的眼呢!” 方婆子慢悠悠地道:“还能像谁?像你呗!年轻的时候,你就跟他一个样,碰上点事那是越劝越来劲,我瞧老三也是,咱越劝他成亲,他越是反着来。” 袁二爷冷哼一声道:“我倔?我倔那我也不拿成亲这事倔啊,我只相了两个,就和你定下了嘛!他这都相了三个了,再不定下,旭儿又到年纪了。”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 方婆子道:“行了,急不来的,咱家现在这日子过好了,应是不愁娶不到媳妇的,只要你儿子愿意了,那都好说,你呀,还是心平气和一些,慢慢等着吧!” 袁二爷却似想到什么,一骨碌坐起来,道:“哎,你说老三有没有可能是心里有人了?” 方婆子哼了一声,道:“得了吧,自他不撑船之后,日日在家干农活,除了有事来县里, 平时连门都没出过,这都两三个月了,要是心里有人了,他能忍住不出去见人家姑娘?你和我定亲之后,那可是三天两头翻山来见我。” 袁二爷面皮一臊,假装咳嗽了两声道:“得得得,不说这个了,随他去吧,我不想管他了。”说着便躺到床上准备睡个晌午觉。 方婆子看着天色,想起明日茶楼订的三斤肉松饼,便起身去了烤炉房,此时袁未和胡氏正在那里做豆沙糕,炒过的豆沙团成团,放在模具里轻轻一压就能成型。 一块一块地放在案板上,等做满一案板就放进旁边的橱柜里存着。 方婆子看着已经摆满的一橱柜的糕点道:“今儿做的可真不少,明天早上把青团做完就能去卖了,希望明天能全部卖完。” 第二天一早,除了袁朝和袁晨两人还睡着外,袁家所有人都早起了,袁二郎牵着骡子一遍又一遍的推磨,袁旭帮忙打下手,袁三郎坐在厨房里烧火。 袁大郎夫妇和袁二爷在忙着做豆腐摊的那些活计,方婆子则带着袁未和胡氏在忙糕点摊的那些。 因为青团做完后久放容易变形,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现做的,方婆子三人将青团做好后就上锅煮粽子,顺带把青团蒸了。 等两边全部忙完的时候,天光大亮,太阳也从云层中露出了半张脸,火红的朝霞染了半边 天,比那初升的朝阳还要绚烂。 袁未将袁朝和袁晨两人喊起来,道:“起床了,今儿过端午,县里人多,咱家要早点摆摊。” 看着俩小子眯着眼睛起床洗漱后,袁未又回到前院。 方婆子正从粽子锅里挑出那些煮的破了皮的粽子道:“这些个卖相不行的,咱都自家吃了,还有那绿豆糕也拿一案板下来,今儿早上三个锅都被占了,也没煮豆粥了,没个汤汤水水的,吃这些太噎人”说着她就指挥着胡氏把粽子全都捞出来放桶里,又把这口锅洗了,准备煮个嫩鸡蛋汤喝。 本来赵大夫说的鸡蛋茶,是把一个鸡蛋磕在碗里,放一点冰糖,再拿开水冲开这种做法,但是袁家这一大家子人,一人冲一个鸡蛋,一早上就是是十一个鸡蛋,方婆子哪舍得? 本来做玉子豆腐就够耗鸡蛋的了,一早上再吃这么多个,那村里的鸡蛋都不够她一家买的! 所以方婆子就改良一下做法,鸡蛋茶变成了嫩鸡蛋汤,将四五个鸡蛋打好,等水开后就 熄火,下冰糖,将打好的鸡蛋倒进开水里搅散,盖上锅盖闷上十几息,就算好了。 这样每人都能喝到一碗,又不至于太费鸡蛋。 一家人简单吃了一个早饭,就匆匆赶去摆摊,各自将酒楼、茶楼预定的货送到后,南溪县的集市已经许多人了。 袁未和方婆子帮着胡氏和袁二郎把摊位架好,就匆匆赶往码头那边,她们昨天做的有点多,今天只好兵分两路去卖。 码头附近的街道早已被打扫干净,街道两边甚至挂上了两排红灯笼,除了来往的行人,四周不时有衙役在巡视。 看来新来的县令还挺重视今天的活动,袁未心想。 方婆子寻了一个路口的好位置,路过巡视的两个差役来看了一眼,也没轰他们,其中 一个道:“今儿人多,摊子往里摆摆,别占着人走路。”另一个道:“人多的时候把孩子看好,小心钱财和物件。” 方婆子本以为他们是来收摊位费的,钱都捏在手里了,却见他们说完话就要走,方婆子忙喊道:“两位官爷,没吃早饭吧,我这做了粽子,还热乎呢!” 第48章 端午 方婆子从桶里挑了几个品相不错的粽子递了过去,那两位衙役连忙推拒,道:“不了,大娘,我们都吃过了。” 方婆子道:“拿着吧,今儿端午节也没什么好东西,自家包的粽子,尝尝啊。” 方婆子非常热情的将粽子塞进两个官差的手里,双方推拉了半天后,那年轻一点的衙役看着被塞到手里的两个大粽子,又看了看旁边那位年长的衙役,眼里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那位年长的衙役见此便说道:“那就谢过大娘了,我们就在这条街上巡视,要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们,叫他林捕快,叫我金捕快就行。” 方婆子连连应下,又问道:“两位差爷,今儿端午节不收摊位费吗?” 金捕快摇头道:“今儿不收,县太爷有令,从今往后,只要是过节的日子,县里摆摊都不收摊位费,为的就是让乡亲们都进城看看,所以今儿人应该会很多,您带着孩子要万分小心。” 等方婆子回到摊位上的时候,袁未就听见方婆子乐呵呵地说道:“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以前哪有免费的时候啊?不加收钱就不错了!” 原来,以前那位魏县令在的时候,常常会在过节的时候加收入城费,只要是挎着篮子的, 挑着担子的,入城通通加收一文钱的入城费,到了集市或者码头摆摊再收一次摊位费,久而久之,南溪县连过节都没有以前热闹了。 所以比起之前的那位县令,还是这位杨县令的做法更令人讨喜。 袁未挑了挑眉,心想:杨县令?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县令呢!不知道他人长得怎么样? 而正被袁未念叨的杨县令,此时正站在码头旁最高的建筑物聚海楼的雅间里,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身旁的小厮见此,立即上前关上窗户,道:“大人,楼高风大,小心着凉。” 此时的杨县令身着七品青色鸂鶒官袍,双手背立,身姿挺拔如松,转过头来,面容也是平静沉稳,俨然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若是方婆子和袁未在此,必能认出他来,他就是杨巍。 他问道:“今天百姓来了不少,估计许多都是来瞧热闹的,你去问问那杂技团的都来了没?吉时一到就要开始演了,还有那戏班子,再叮嘱一道。”他朝身边的县丞吩咐道。 县丞躬身出去,心想:这位县太爷可真是重视啊!从田假结束就派差役捕快下乡通知这次的端午活动,如今又请了戏班子和杂技团的来搭台,不愧是出身世家的,办起事来就是大气。 杨巍若是知道这县丞心里是这种想法,他定要否认。 我也不大气,我也很穷很想抠门,尤其是面临县衙库房里只有三百多两银子的时候,我都在犹豫自己还要不要办这活动了!还好,那粮仓里的米粮和棉布都存了很多,这让杨县令心中微定。 再一想到这是他上任后第一次公开露脸的机会,杨县令就决定要办,不仅要办,还要办的漂亮敞亮。 乡里乡亲的那么老远赶到城里来,就给人家看个赛龙舟,他也不好玩啊!所以即使是没钱,杨县令也在县里找来了戏班子和杂技团的人,务必把这场子也炒热了。 站在街边摆摊的方婆子二人此时也感受到了节日的热闹,因为身边的位置很快就被摆摊的 摊贩占满,一眼望过去几乎没有重样的营生,有捏面人的,吹糖人的,画糖画的,卖竹编的、卖柴火的,还有卖鸡蛋和小鸡仔的,道路两边都被占满了,一眼都望不到头。 而她们的摊位前也不时有买点心的人,有拿鸡蛋换的,也有直接付钱来买的,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结账,方婆子都乐意至极,没一会儿,摊子上的东西就去了大半。 方婆子很高兴,乐呵呵地捂着怀里的钱包,道:“妞妞,等会你还要吃什么?奶给你买!” 袁未此时正拿着一支糖葫芦在啃,她道:“奶,您已经给我买过一支糖葫芦了,等会要是哥哥和弟弟们来了,看见我有糖葫芦他们没有,他们又要说您偏心眼了。” 自从方婆子住到县里后,便经常给袁未买东西,今儿买个头绳,明儿买个手绢的,次数多了,两个小子便开始说奶奶偏心眼。偏偏方婆子不以为意,还很理直气壮地道:“家里就这一朵花,不偏她偏谁啊?” 此时方婆子听见袁未这么说,便道:“你都知道,你还不吃快点!吃完他们不就不知道了吗!谁还趴你嘴边闻是怎么的?” 袁未也不是不想吃快点,主要是她最近有个牙在换,吃东西有些不方便,又咬了几口,看着这剩下的糖葫芦叹气道:“奶,剩下的你吃吧!硌得我牙疼!” 方婆子见她捂着嘴巴,以为她真的牙疼,便将糖葫芦接过来,哪知一口咬下去,酸的方婆子眼睛一闭,她道:“娘啊,这谁家种的山楂也太酸了。”说着她也不舍得扔,依旧一口一口地吃完了。 等方婆子吃完,袁未便翘起个大拇指,道:“奶,您真厉害!” 方婆子没好气地道:“酸的人倒牙,下次不买糖葫芦给你吃了!” 袁未乐得咯咯笑,突然前方的人群一顿骚动,“哎呀,谁撞我啊!” 袁未笑声一停,目光随着人群中的一人移动。 不一会儿,前方的人群中就有人大喊:“有小偷,有小偷,我的钱袋子被偷了,谁看到我 钱袋子了?” 人群中众人听见这几句话,纷纷警惕地看向四周,同时在身上摸着,检查自己的荷包,就这么打眼一看,袁未觉得她起码知道了四五个人钱包的位置。 方婆子听见声音,也捂紧了自己的胸口,道:“哎呀娘呀,这么好的日子,小偷也来了呢!真是败兴致。” 说着,她又牵起了袁未的手,道:“妞妞啊!等会看热闹的时候,跟奶站一起啊!奶怕人群里有拍花子,要是被拍走了,奶可就找不着你了!” 第49章 端午2 袁未安慰着方婆子,道:“奶,你放心,我一定不乱跑,” 方婆子还是不放心,想了个办法道:“不成,等会卖完了,咱不得把这案板送你大舅那儿放着嘛!我找个绳子把你们都拴我腰上,系成一串,这样我就不怕你们走丢了。” 袁未不置可否,又想起人群里刚刚的骚动,小声道:“奶,你等会把钱放好,实在不行搁吧我大舅那儿,我刚看到一个小偷,估计是团伙作案的,他们故意挤人,趁着人群拥堵的时候偷人家的钱袋子。” 方婆子眼睛瞪大,小声道:“你看见小偷啦?模样也看清啦?” 袁未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的人群,没什么异样,才点头道:“模样我也看清了,扁平的一张脸,眉毛有点淡,眼睛小鼻子小的,个子和我爹差不多高,一点也不出挑,平平无奇,放到人堆里绝对难找出来,不过他脖子上有颗大痣,我瞧见了。” 方婆子见她说的清楚,吓得手一抖,捂住了她的嘴巴,道:“我的小祖宗,可别叫他们听见了。” 袁未眼睛立马又看向了四周,道:“奶,我刚还寻思着要不要告诉那两个捕快呢!好让他们赶紧把人抓住。” 说着,那金捕快和林捕快就押着一个人从他们面前走过,边走边道:“让开,官府缉拿盗贼。” 街上的人群迅速让开一条道路,指着那被押走的盗贼咒骂着,其中要数刚刚被偷的那位 大兄弟骂的最响亮,他追在后面一路从街东骂到街西,直到那人被押进衙门的囚车里才肯停下。 袁未目击全过程后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心想:老哥你骂错人了,这不是偷你钱袋的那位小偷。 捕快抓获盗贼一事似乎给四周的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片刻的时间,街道又恢复了之前的熙攘与繁华,甚至比刚刚还要热闹。 方婆子的点心卖的很快,此时已经见了底,袁未手脚麻利地帮方婆子数钱,因为就在刚刚,码头旁的高台那里已经敲响了锣,那是活动开始的信号。四周的人群听见锣响纷纷往高台那里移动。 而摊位前正在买糕点的众人也纷纷催促着,“快些快些,别包了,就这么塞篮子里就成。”一个个急得生怕赶不上热闹。 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袁未便同方婆子收拾东西了,远远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什么“南溪县端午节活动正式开始”的字样,方婆子往那方向看了一眼,七手八脚地将卖完东西的案板都叠在一起,挑到周大舅的小店里。 店里只有周舅母在看店,等到他们来了便道:“快,孩子们和他大舅已经去前面了,我在 这等你们,把东西放下,咱就走。” 方婆子问道:“我家袁旭、石头铁头他们三个来了吗?” 周舅母点头道:“来了,袁二爷带着三郎,还有月梅和她妯娌一起来的。” 方婆子一听有这么些人便稍稍放心,道:“那成,那咱也走,听说前面正舞狮子呢!还怪好看!” 说着就把系在案板上的绳条抽下来一根,拴在袁未的腰带上。 袁未也没拒绝,牵着绳子就往外走,正巧遇上押解盗贼回来的两位捕快。 袁未忙朝他们喊,道:“林捕快、金捕快,你们回来啦?” 两人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正准备擦身而过的时候,袁未抓住了林捕快的衣袖,小声道:“两位大哥留步,我有点事要说。” 袁未将两名捕快拉到路的角落处,和他们说了看见小偷的那件事,方婆子和周舅母在旁边听着,林捕快听完就一股热血涌上头,道:“此话当真?” 金捕快则稍微稳重一些,问道:“你在哪里看到的?那人穿的衣服可还记得?要是再见到你可能认得出来?” 袁未一一回答后,金捕快便道:“好,我们知道了,如果再次见到此人,要及时通知附近的捕快,若是我们已经抓获了此人,之后可能要请你去做个证人,指认一下。” 袁未点点头,给了这两人书院的地址,道:“平日我在旌德书院读书。” 一旁的周舅母听到袁未和捕快说起小偷的事情,便在心中担忧,道:“妞妞啊!以后看到这种事别声张,最好连捕快都别说,就当什么也没看到。” 袁未问道:“舅母,为何?” 周舅母一边走一边道:“这小偷都是团伙作案,人多着呢!若是叫他们知道是你在后面通风报信,害得他们四处逃窜,之后难免不会报复你们! 之前码头这边住的一户人家就是这样被报复的,家里被偷的精光,后来我们这边的人看到了也都当没看到,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你说是不是?” 方婆子听周舅母这么一说,也有点后怕,道:“我娘呀,该不会以后能偷到家里去吧!”说着她已经在脑子里飞速转动,想着要把最近赚来的银子都藏到什么地方去。 袁未回头看了那两捕快一眼,摸着下巴思索道:“我瞧这两人还挺正义的,应该不会随便说起线人的信息吧,再说了,他们要是报复我也得先找到我的家再说,刚刚我给的可是书院的地址。” 方婆子道:“那要是抓到一个两个的,要你去指认呢?他们那些没被抓的再跟踪你?” 袁未则答道:“那等到回头指控的时候,我带个面巾去,男装进去,女装出来,他们要是 真敢偷到家里来,那我就想办法设个陷阱将他们一网打进。”防人之心不可无,袁未已经开始思索被报复的可能性,以及相应的解决对策。 而周舅母则直白地多,道:“总之要小心,回头夜里睡得警醒一些,不行家里再养条狗看家。” 方婆子一听有理,便道:“成,回头我就让我家老头子从村里抱条狗来。” 说完了这事,三人才走到高台附近,舞狮已经快结束了,高台上摆着一张桌案,后面坐着三位大人,其中以中间那位身份最高。 袁未和方婆子定睛一看,道:“这不是陆夫子的朋友吗?” 第50章 端午3 没错,此时坐在桌案正中间的正是杨巍杨县令。 此时袁未一边看着舞台中央欢腾跳跃的狮子,一边向人群中张望,试图寻找到袁二爷他 们的身影, 结果就发现高台旁边围了两拨人!其中一拨人里还都是书生的模样? 袁未拽着方婆子和周舅母上前,对着旌德书院的一个书生问道:“你们这是在干嘛?摆这么多笔墨?” 那学生认得她,道:“袁未,是你啊?这竞龙舟不是难得吗?这县学的学子便邀请我们书院的学生一起观赛作诗!这写得最好的前三名还有彩头呢!刚刚你哥哥和欧阳铮也来参加啦!” 袁未眼睛一亮道:“他俩也参加啦?那他们现在去哪了?” 那书生指着旁边聚海楼道:“你哥哥和欧阳铮他们在一块呢!现在在聚海楼的雅间,不过你爷爷和你三叔在那边呢!”他指着旁边的人群道。 方婆子和周舅母齐齐往旁边的人群去看,果然,周大舅、周成贵、袁二爷、袁三郎四人都在人群里,袁未艰难地挤进去一看,原来这群人正在赌博,赌的正是本次龙舟赛谁能赢得头名。 方婆子气坏了,拧着袁二爷和袁三郎腰间的软肉将两人从人群里提溜出来。 袁二爷也生气,道:“老婆子你干啥?这么多人你不能给我一点面子?”旁边的袁三郎则摸着鼻子不敢说话。 方婆子看了周舅母那边一眼,发现周大舅和成贵也在挨训,便没了顾忌,骂道:“死老头子,你说你在这干啥?带着孩子不学好,竟然在这赌钱?这东西是好沾的吗?幸亏几个孙子不在这! 要在这,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袁二爷看着那人群一眼,有些恋恋不舍地道:“小赌怡情,我身上又没带多少银两,是赢是输那数目都不大。” 方婆子白了他一眼,道:“赌就是赌,我管你是大是小,都给我走,带我去找旭儿他们。” 此时负责报幕的一位主持人走到高台上,大声说道:“‘万民欢聚庆端午,百舸龙腾耀南溪‘,值此端午佳节之际,我县特地举办南溪县癸酉年端午龙舟竞赛,以下是参赛队伍名单,第一队,金记船行代表队,第二队,傅记船行代表队,第三队,.........以上一共六只队伍,将在南溪河上同时竞赛。 此次比赛的评判人员,有南溪县员外郎欧阳复老先生,南溪县县丞贺平 大人,南溪县县令杨巍大人,县学山长高崇山先生,旌德书院陆庭风夫子,让我们欢迎他们。” 说完人群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袁未看了高台一眼,道:“爷爷,龙舟赛快开始了,咱去找哥哥他们吧,听说哥哥去参加了今天的端午诗会,要是写得好,前三名会有彩头呢!这不比赌博光彩?” 袁二爷泄气地道:“现在不能去,那包间是欧阳家定的,里头只有妇人和孩子,而且现在里头人不少,咱们现在再一去,那包间就满啦!” 方婆子一听,觉得这么多人过去好像是有点不方便,便在河边寻了一处没那么拥挤的地方站着。 三声锣响,龙舟竞赛正式开始,六只长长的龙舟同时出发。 每一只船的船头处都有一名鼓手,他们敲着鼓大声地喊着号子,控制着整条龙舟的节奏, 桨手们跟着号子整齐划一,卖力划桨,河水拍打着桨叶,激荡成一道道水浪,他们挥洒着 汗水与激情,让现场的气氛热烈高涨,只有船尾的舵手沉稳有力,把着方向,让龙舟在水面上行出一道笔直的路线。 六只龙舟从出发时的不相上下,到后半程时已出现很大差距,后面的名次几乎一目了然,只有第一名、第二名比的难舍难分,上一息还是金记船行领先,下一息傅记船行便追了上来,看得袁未和方婆子紧张不已。 而身旁的袁三郎因为和傅记船行的一名桨手熟识,他便从头到尾为傅记呐喊,到了最后关头,他已捏紧双拳,青筋毕露,嗓音嘶哑,袁未站在他旁边,几乎全程捂着耳朵看下来,直到最后金记船行以微弱的优势赢得了本次比赛的头彩,四周的人群都在欢呼鼓掌,袁三郎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安静下来。 高台旁,金记船行的众人看到自己家船行赢了的瞬间,也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金记船行的掌门人第一时间去看旁边傅记船行的东家的脸色,发现如他所料之时,便笑着上前拱了拱手,道:“傅东家,承让了。” 傅东家尽管已经气坏了,但还是非常有礼貌地回了一礼,咬着牙说了一句,“佩服、佩服。” 杨县令亲自上前,给金记船行颁发了一块牌匾和头彩三十两银子。 此时,聚海楼欧阳家订下的雅间里,也看完了这一场激动人心的竞赛,欧阳铮率先从窗前离身,坐到桌前研墨。 袁旭赞道:“你竟这么快就有了灵感!” 欧阳铮也挑眉看他一眼,道:“你不也是?”两人相视一笑,便执笔开写。 龙舟赛结束,戏班子又上台了,四周的人群瞬间散开围到高台附近,方婆子和周家舅母想去听戏,袁未却不想,她道:“奶,你和我爷爷还有舅母去听戏吧,我和三叔去找哥哥他们。” 方婆子见此便把腰间的绳子解下来道:“那成,三郎,你带着她去聚海楼,牵着绳子,别让她走丢了。” 袁三郎听话地牵过绳子,而袁未则等着方婆子走远的一瞬,就将绳子解了开来,道:“三叔,现在这里没有太多人,我还是把绳子解开吧,绑在腰上有些硌。” 等到了欧阳家的雅间,袁未见这里只有欧阳铮的祖母和欧阳睿的娘亲,周氏和胡氏在一旁 陪着说话,袁未乖乖地上前见了一礼后就去找欧阳铮和袁旭去了。 此时的欧阳铮已经将自己作的诗写好,正在等墨迹晾干,而袁旭则速度略慢,才写到最后两句。 袁未凑上前看了看两人写的诗,浅读了一遍,便觉得这欧阳铮不愧是旌德书院的第一名, 比起自家哥哥写得还是略胜了一筹。 第51章 端午4 袁未读过两人新作的诗,便问道:“今儿这是吹了什么风,怎么县学的学生会邀请我们私塾的学生来为端午写诗啊?他们大多数都是有了功名的人,这前三名十有八九都是他们的人。” 欧阳铮答道:“听我祖父说,是县令和县学的山长拜托的,说是要把今天的场面记录下来,最好能有一些佳作流传,县学的高山长便请了几位才华不错的学生来组织,当时陆夫子也在,便让人通知了我们,写得好能有佳作自然更好,写的不好能得到指点自然也是佳事,所以 我们也就报名了。” “那我听说前三名还有奖品呢!是什么你们知道吗?”袁未问道。 袁旭听罢,没忍住捏了下她的脸颊,道:“你啊你,怎么如此财迷?” 袁未挣扎掉他的手,道:“痛啊!只是问下彩头嘛,就不能满足一下我小小的好奇心嘛!” 说着她还比了一个小指头。 欧阳铮笑着道:“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次的奖品可不是什么银两,全都是实物,头名是文房四宝一套,第二名是当代大儒赵洪生的一本文集,第三名,则简单的多,是宁江府的一套梅兰竹菊的墨碇。” 袁未经常去书铺,因此很清楚赵洪生的一本文集的价格已经卖到了十两银子,可惜因为 价格太贵,她到现在也没读过,于是她捧着脸一脸向往地道:“这奖品很好啊!我也想要那本 文集,要不我也写写看?” 袁朝和袁晨还有欧阳睿三人,已经在旁边提着笔冥思苦想半天了,见袁未大言不惭地说要 拿奖,欧阳睿便不服气了。他道:“你会写诗吗?我们三个拿着笔半天也没写出一个字来,你只要能写出一首七言我就服你!” 袁未听他这么说,冷哼一声,道:“我要你服我干什么?不就是写诗吗?我当然会。” 欧阳睿可不信,上次她抄诗的那个事情才过去多久?她这就会写诗啦?想着他就把手中的纸笔都放到她面前,道:“那你写吧,只要你写出来能称作一首诗,你的那本文集,我包了。”说着他还拍了拍自己厚实的小胸脯。 袁未看着面前的纸笔,抱着手半天没动弹,欧阳睿等的有些不耐烦,道:“你能不能行啦?” 袁未却不急不慢地瞅他一眼,道:“你确定只要我写出来,那本文集你就包了?” 欧阳睿在一旁点头,欧阳铮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替他作证。” “好吧!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说着,她就开始提笔。 欧阳睿看着她的动作,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觉,旁边的欧阳铮也微微眯了眯眼睛。 片刻之后,袁未就将诗写完了,只见纸上跃然写着: 《竞渡诗》 南溪久住思端午,聚海楼前看发机。 鼙鼓动时雷隐隐,兽头凌处雪微微。 冲波突出人齐譀,跃浪争先鸟退飞。 向道是龙刚不信,果然夺得锦标归。 欧阳铮率先取过她的诗,读完后,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果真是好才华,竟把刚刚的龙舟赛写得如此生动活跃。” 旁边的袁旭也产生了一种恍惚的感觉,甚至心中还产生了一种很强的压力,为什么他妹妹只读了几个月的书便能有如此成绩,而他读了这么多年却还不如她几个月? 他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写诗的?先生不是还没教你们吗?” 袁未耸了一下肩,心想:我就知道我写出来你们会被吓一跳,偏还激我。 她道:“可能就是书铺去太多了,看到一些诗词,偶尔私下里也会尝试写一写,这时间久了就有点无师自通了。”这明明是袁未找的借口,但偏偏面前的这几人全都一副信了的模样,搞得袁未还挺不好意思。 桌前的几人怔了怔,最后还是欧阳铮最先反应过来,道:“你把这名字署上,我将这几首一起送过去评选。” 袁未一听,忙摇手道:“不了不了,我这没有参赛的想法,再说了我这想要的东西欧阳睿已 应承我了,就不必送过去了吧。” “你这首诗作的很好,比起我俩的诗文写得都要好,交上去应能得个很好的名次,出名要趁早,这对你以后访名师、考功名都是很有益处的。”欧阳铮以为她不懂,便直白地说道。 可袁未依旧摇头道:“不了,别人是出名要趁早,我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不喜欢出风头。” 袁旭想到自家妹妹其实是个女儿身,这辈子也不能去科举,便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他不想就算了吧。” 袁旭的话音刚落,袁未就瞅着袁旭眼睛一亮,道:“哎,我不想去参赛,可这诗可以给我大哥用啊!大哥,这诗署你的名儿吧,反正写都写了别浪费了。” 袁旭微顿,看了看在场的人一圈,道:“这不好吧!还是不了。” 袁未则道:“没关系的,是我给你的,又不是你硬要的,咱家以后还得靠你呢!”说着便将诗文写上了袁旭的名字。 袁旭看着面前这两份写了自己名字的诗文,两厢对比,确实是自己写得略差一些,又想到袁未说的那句“以后我们袁家还要靠你”的那句话,便将自己作的那份撤了下来, 便道:“那好吧,那就用你这份。” 袁未在一旁满意地笑了,跟着两人一起下楼去高台旁边交稿。 高台上的庐剧选的是经典曲目《梁祝》,袁未听了一耳朵,这才刚唱到一半,她远远瞅 了一眼,看到方婆子和周舅母站在人群后面听得津津有味,便也没叫她们,只趴在面前的桌案上,赏析他人的诗文。 等到面前的诗稿都差不多要看完的时候,她问道:“这诗文评比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旁边的县学书生说道:“等一会没人交稿了,我们就把这些诗文都交给山长和你们书院的陆夫子,评选结果应该台上这出戏唱完就会出了,莫急,等一等。” 三人知道了时间,便又重新回到了酒楼,毕竟现在五月的天,还是很晒的。 第52章 下雨 方婆子等人看戏看得入迷,直到台上快演完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要找孩子们,她捅了捅身边站着的袁二爷,道:“老头子,咱快去喊三郎他们出来?等下该回家了。” 袁二爷不在意地,道:“急什么?就剩个结尾了,看完!看完散场再去找他们就是喽!” 方婆子瞪了他一眼道:“你知不知礼?还等散场?散场人欧阳家都要走了!咱家孩子们去人家包的雅间呆了这么久,长辈也不去打个招呼像话吗?” 袁二爷这才和方婆子一起挤出了人群。 聚海楼上雅间里,周氏妯娌两个已经陪在欧阳老夫人身边说了许久的话,幸好那窗口离高台挺近,能看看台上表演的,要不然几人在这里光说话非得说到口干舌燥不可。 方婆子和袁二爷上来打招呼之后,其他雅间的夫人们也过来和欧阳老夫人拜别,看到几位衣着普通的妇人,便问道:“这几位是?” 欧阳睿的母亲客气地上前道:“这几位是铮儿和睿儿两孩子同窗家的,这位是袁家的老夫人,这位是袁家大夫人,这位是袁家二夫人。”欧阳二夫人为她们介绍道。 来拜别的那几位妇人见是无关紧要的人,便朝几人笑笑点点了头,连句话都没说, 就算是招呼了。 方婆子很尴尬,忙带着两个儿媳妇,客气地道:“老夫人有客,那我们便不打扰了。”说着便带着孩子们要告辞。 欧阳老夫人抽不开身,便指着欧阳二夫人道:“老二媳妇,你快去送送袁家人。” 方婆子推辞,道:“您有客,留步就好。” 欧阳铮见了,便道:“二婶,你去忙吧,我送他们下楼,顺道去催一下那诗词评比的结果。” 欧阳二夫人点点头,道:“成,让小厮陪你一块去,别走散了啊!” 欧阳铮将袁家人送到楼下,和袁旭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袁旭点头,让袁家人在旁边等他一会,便去了高台旁边。 县学里组织学生写诗的那几个人一看两人过来,便拱手上前道:“想必二位就是欧阳铮和袁旭吧?” 两人回了一礼,道:“正是在下。” 为首的那县学学子道:“两位兄弟好文采,诗才绝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欧阳铮一如既往地优秀,身旁多的是这种恭维他的人,倒是已经习惯了,只当是场面话 而已,回道:“哪里哪里!” 倒是袁旭很少被人这么恭维,听完后稍稍愣了一瞬,谦虚地道:“兄台过奖。” 那学子还欲再说,高台上却已经唱完了戏,杨县令走了上来,他扯着嗓子道:“今日端午,本官和大家一起看了舞狮,观了龙舟,听了戏曲,度过了一个热闹祥和的端午,同时,本县县学和旌德书院的学生也用诗词记录下了这一天,经过本官和众位先生的评比,特地选取了 诗词写得最好的前三名出来,下面我将公布评比名单,第一名:县学学子 孙言慎,第二名:旌德书院 袁旭 ,第三名:旌德书院 欧阳铮。”说着杨县令还把三人的诗词当众念了一遍。 名单一出,刚刚说话的那名县学学子便被人围住了,道:“言慎兄好文采!” 欧阳铮对袁旭小声道:“他就是刚刚的第一名,孙言慎。”说着欧阳铮便带着袁旭走了过去,说了几句恭喜的话,算是认识了一下。 三人领了奖品后便就此分开,欧阳铮拿着刻了梅兰竹菊的墨碇,拜别了袁家众后上了楼,袁旭也招呼着众人回家。 袁家众人自听到名单后,都高兴坏了,一个两个的都叫着回家吃顿好吃的庆祝一下。 袁未也没想到这诗竟能赢个第二名,她高兴地从袁旭手里接过文集,一边走,一边翻看,不一会儿就落在了队伍的后面。 方婆子平日里就将孩子看得紧,回头见袁未落在了后面,便放慢了速度等她,说道:“回家再看,瞧这儿,一听说后面没有戏听了,人群都散开了,多乱啊,你还边走边看。” 方婆子絮絮叨叨的在她耳边说着,还顺手将她手里的文集合了起来。 旁边和方婆子并排的应是两个县学的学子,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其中一个说道:“看到没,前面的就是旌德书院的袁旭,听说杨县令对他的诗是赞不绝口,要封他为第一名,但不知为何,旌德书院陆夫子不肯,说再好也只能封第二名,你说这是为何?” “我哪知道为何?我又不是他们书院的,不过现在看来,旌德书院还是挺强的,连没有考功名的学子,都能做出这样的诗文来,真是实力不容小觑啊!” 两人说着说着就跑偏了,旁边的方婆子竖起的耳朵终于放了下来,她并不知道那诗文是 袁未作出来写了袁旭的名字递上去的,便摇了摇袁未的胳膊问道:“那两人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你说那个陆夫子为什么不肯给你哥第一名啊?是不喜欢你哥啊?还是你哥哪里得罪了他?” 袁未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道:“应不会吧,陆夫子一直很和蔼,对待哥哥的学业也一直 很用心,可能就是怕我哥拿了第一名后,心态膨胀变骄傲了吧?” 方婆子半信半疑,道:“是这样吗?哎,那回头我做些点心,给两位夫子送过去,要是以后你哥哪里做的不周到的,也能让人家给他提点提点。” 袁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过了晌午的码头,风有点大,袁未抱着文集跟在袁二爷等人的后面,忽然一个惊雷打响,本来还算有序的人群轰然匆忙散乱了起来。 有个胖胖的妇人,从袁未身后钻出,还挤了她一下,径自朝着路边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走去,道:“走,要下雨了,快回家!” 因为袁未正边走边想事情,突然被挤到了,心里很是不爽,便转过头去想瞪那人一眼。 却见她怀里的孩子天真的问道:“大娘,你是谁啊?” 第53章 拍花子 袁未心中警铃大作,快速冲向前去抓住妇人的胳膊问道:“你干什么?” 那妇人被人拉住了胳膊,一见是个小孩儿,好不恼火,道:“我还问你干什么呢?好端端的揪住我做什么?”说着膀大腰圆的身子一甩,将袁未甩了一个踉跄。 袁未一手抱着文集一手抓住了那人的胳膊,本就抓得不牢,被她甩了一下,揪着胳膊的手竟被挣了开。 那妇人狠狠地瞪她一眼后,抱着孩子快步就走。 袁未一看,立马将文集塞到旁边一脸懵的方婆子手里,道:“奶,快去找衙役,那人应是个拍花子。”说完也不等方婆子回应,再次冲向前去,双手揪住了那人的衣摆,道:“不许走, 你这妇人好端端的抱人家孩子干嘛!不说清楚可不许走。 ” 周围的人群一听不对劲,都不着急走了,袁家和周大舅一家也发现了异样,老老少少地将那妇人 围成了一团,甚至袁旭和周氏担心她挨揍,还站到了她身后。 那妇人见此,也不再发怒,一张圆脸笑盈盈的向人群解释,好不和善地道:“误会,乡亲们,都是误会啊!这孩子是我们同村的,我就住在这孩子家的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她一个人站在路边, 前前后后也没个大人,我只好把她抱起来准备送回家。” 袁未可不觉得这人能这么好心,便道:“你说你是这孩子的邻居,可在你抱起这孩子后, 我分明的听见这孩子问你是谁?这你该怎么解释?” 那妇人呵呵一笑,不以为意地道:“孩子嘛,忘性都大,今儿见了明天就忘很正常,就是亲爹亲娘,隔上几天不见,她也能不认识。” 听她这么说,人群中便有人出声道:“这话不假,我家孩子小时候就是这样,我只要一出门打短工,一连几日没回来,再见那就不认识人了。”这话一出,身边纷纷有人附和。 袁未可不觉得三四岁的孩子能不认识周围的四邻,就算真的不认识,那这妇人的举动也足够可疑,袁未往人群中出声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又是哪个村的,这孩子叫什么?这孩子的父母又叫什么?” 那妇人以为袁未这是信了,心中寻思这应是个好糊弄的,张嘴便道:“我们都是住在城南三里处神庙村的,这孩子叫妞妞,这孩子的爹叫柱子,娘叫翠花,不信你可以问他。”她指着人群中的一个人道:“他是王三,和我们一个村的。” 那王三被她这么一指,只得讪笑着上前,道:“是,我们是一个村的,我可以替她作证,这孩子确实是她邻居家的孩子。” 周围人群见有人作证,便更信了那妇人,有人道:“小伙子,看来这真是个误会,你快放开她吧,这天要下雨了,都赶紧回家吧!”说着率先离去。 甚至周氏也在身后问道:“这是不是弄错了?要不放人走吧!” 可袁未看到这王三的一瞬,更是确定了面前这妇人是个心坏的,怎么可能会放她走, 于是上前握了握孩子的手,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父母呢?知道他们叫什么吗?” 那小姑娘也不怕生,脆声说道:“我叫妞妞啊!爹和娘去买鱼鱼。” 袁未听到这小姑娘真的叫妞妞,神色便是一僵,心想:妞妞这名字可真普遍啊! 那妇人听到这里,更是自信一笑道:“我没说错吧,你偏不信!好了别拦着我了,瞧这天阴的,路上要淋雨了。”说完她就要走。 袁未回头望着方婆子离去的方向,还没见到人影,情急之下,便又拖住这人身后的 衣服道:“你别走,我使人叫了衙役,等衙役来了,让衙役查一遍,没问题我就让你走。” 妇人听到后,更是要走,可是抱着孩子不方便让袁未撒手,便给旁边的王三使了个眼色。 那王三一听说她叫了衙役,面色上闪过一瞬的慌张,然后上前捏住袁未的手道:“你这人简直无理,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我都替她作证了,还不依不饶,还不快快放手。” 袁未手腕吃痛,可她仍然没有松手,面色通红的道:“等衙役来了查清楚就知道了,若是我冤枉了好人,我可以赔礼道歉。”旁边的周氏见女儿说话声音不对,便拍打着王三道:“你干什么?捏痛我孩子了。” 袁旭也怕妹妹要遭打,挡在王三的面前,道:“你说话就说话,使那么大劲干嘛?” 袁二爷也分辨不清这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看到孙女的死死的抓住那妇人, 拉着周大舅和袁三郎想也不想地冲了上去,道:“等官爷来,咱们等官爷来了再说。” 推推搡搡间,王三和那妇人被围作一团,被抱在怀里的那个孩子也放声大哭,就在袁未要支持不住的时候,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前方何事?”那王三一看情形不对,立刻松手想逃,袁二爷和周大舅立马反应过来,一个抱头一个抱脚,叫那人狠狠挣扎不得。 袁未大松了一口气,喊道:“大人,有拍花子和小偷。” 正好此时不远处有一对夫妻,在路边大声哭喊:“妞妞啊!你在哪儿?快出来!” 刚找完帮手回来的方婆子道:“前面前面,我孙女抓了一个拍花子,你快去看看是不是你的孩子。” 那对夫妻顿时似找到了主心骨,抱住方婆子的手道:“大娘,您快带我去找,快带我去!” 方婆子只好再次小跑起来,等到了地方,那孩子的亲娘便一把夺过孩子,对着那偷孩子的妇人又踢又打,口里咒骂着:“你做什么要偷我孩子,你个毒妇!” 那孩子的亲爹不好对女人动手,看到身边被制住的王三,问道:“这俩一伙的吧?” 袁二爷在一旁不迭地点头,“对对对。”那男人确认无误后,使尽力气,给那王三揍了一顿。 周围的人这才知道,原来面前那人真的是拍花子。 来人不是衙役,而是杨巍,他本来是要回县衙的,不料看到那方婆子来找衙役,便细问了一句。 杨巍一听说有人抱走别人家的孩子,便立刻招呼人手过来。 第54章 审理 杨巍站在街道上,脸色阴暗地如天上攒聚的乌云,大声喝道:“将相关人员带进县衙。” 身旁的衙役蜂拥而上,从袁家手里接过那两名罪犯,同时也有人上前来请袁未和方婆子,道:“大人准备立即审理此案,有劳二位去县衙做个证。” 方婆子结巴道:“这,这,这,我也得去呀?” 早上见过面的金捕快转过身来,向她道:“要的要的,去做个证人就行,一会儿就能回来。” 方婆子朝袁二爷投去求救的目光,哪知袁二爷手一甩,道:“快跟大人们去吧!我先把东西那些送回家,等会去县衙接你!” 袁未也理了理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道:“走吧,奶,早些办完早些回家。” 方婆子只好跟在袁未身旁,面色有些紧张地叮嘱道:“等会进了县衙,别乱看,大人叫你说话你再说话。” 袁未点点头,也看出了方婆子的紧张,道:“奶,你别怕,咱是去做证人帮助惩戒犯人的,放宽心,啥事都没有啊!” 方婆子点点头,“哎哎”了两声,一路安静地走进了县衙。 登闻鼓敲响,惊堂木一拍,“带犯人!”县衙外的人群不顾已经落下的雨点,纷纷挤在门口看县令审案。 杨巍大刀阔斧般往桌案前一坐,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那妇人抖着嘴道:“草民,草民刘金花,南溪县下塘村人。” 那王三倒是镇静一些,道:“草民王三,南溪县下塘村人。” “经县民举证,怀疑你二人涉嫌拐卖儿童,上述罪状,如实招来!”杨巍面容严肃,不怒自威地说道。 那刘金花一听,猛地扑在地上,哭喊道:“大人,草民知错了,草民鬼迷心窍,见路旁有个小姑娘站在那儿,就想抱回家养,绝非是为了拐卖,草民知错,求大人开恩。” 而旁边的王三则大叫冤枉,道:“大人冤枉啊!大人,我虽认识这刘金花,但也只当她是好心送孩子回家,我只是错信了她,才给她作证的!” 刘金花听见这人这番说辞,猛地从地上抬起头来,可一想到这王三确实是自己拖下水的,便又重新忍了下去,咬着牙低下头去。 杨巍哪会信他们这番说辞,道:“传受害人殷大志一家三口,再传两名证人。” 殷大志抱着孩子,同妻子张氏一起走上大堂,袁未和方婆子走在后面。 “殷大志,将你们夫妻二人丢孩子的过程详说一遍。” 殷大志找回了孩子,此时尚算镇定,回忆道:“草民今日与妻子张氏看完戏,就准备去码头的一户人家买黄颡鱼,因为那户人家里鱼腥味重,我就将让妻子和孩子站在门口等,哪知我 捞鱼的过程中被刺伤了手,妻子便放下孩子慌忙过来帮我包伤口,结果等我包完伤口,买完鱼,孩子就不见了,我和张氏将卖鱼的那户人家前前后后寻了个遍,也没找到,便又跑到街上来找,直到我身后的那位大娘说她孙、孙子抓住了一个拍花子,我们才找了女儿。” 杨巍听完后,朝张氏问道:“张氏,你丈夫所言可有错漏?是否需要补充?” 张氏直到现在也是惊魂未定,紧紧地将孩子搂在怀里,哭着道:“大人,民妇丈夫所言句句属实,民妇没有补充的,求大人为民妇一家做主,严惩这两个坏人!” 杨巍安抚着她道:“本官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接着又问道:“袁未,你来说说,你是如何 发现这人是个拍花子的?” 袁未跪在地上,拱手一礼,将事情的原委细细说了一遍,并指出那刘金花语言中的问题之处,道:“大人,这刘金花先说自己是城南神庙村的,现又说自己是下塘村人,还信口胡诌这孩子父母的姓名,可见此人说谎成性。所以她刚刚所说的抱养之言,也有理由怀疑是为了减轻 罪责才说的。” 同时,王三这人也声称自己是错信了刘金花,才出面给她作证是同村人士,但是在我拉住刘金花问她问题时,便有人在人群中帮腔,因此我故意认同刘金花的说辞,问她是哪个村的, 试图找出那人群中的同伙,结果她自己就将这王三点了出来。” 那刘金花一听要露馅便张嘴哭嚎道:“我没有,我就是看这孩子长得俊,所以想抱回家养,绝对不是拍花子没有同伙。” 旁边的王三也矢口否认。 杨巍一拍惊堂木,喝道:“肃静,还没到你二人说话!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来人啊!此二人藐视公堂,杖责十五!” 等这两人挨打回来之后,也没了力气大呼小叫,杨巍才道:“袁未,袁方氏,你们可还有补充?” 方婆子答:“民妇没有补充。” 袁未看了那两人一眼,道:“我有,这王三还有偷窃的毛病,今日辰正时分,此人在码头行窃,被我亲眼看到,被偷窃之人在金捕快和林捕快抓获一名盗贼后跟在后面骂了整整一条街,此事我奶奶和两位捕快应还记得。” 杨巍听此便问道:“袁方氏,金捕快,林捕快,可有此事?” 两位捕快均答:“回禀大人,确有此事。”方婆子也答:“回大人,确有此事。” 杨巍一听,便道:“来人,搜身。” 旁边的金捕快迅速冲过去,从被捆了手的王三身上搜出了三个荷包,杨巍使了一个眼色,金捕快迅速接收到,举着三个荷包绕了门口一圈才回来。 旁边的人群里,看到眼熟的荷包,大喊:“大人,那是我的荷包!” 杨巍道:“放他进来。” 查验之下,王三偷窃之事证据确凿,而此时,在外面调查的人带着下塘村的村长和里正也来了,原来这二人正是夫妻,可谓是蛇鼠一窝。 一番受审之下,两人终于承受不住,将自己所作所为招认了出来。 杨巍当庭宣判,道:“刘金花,拐卖孩童,证据确凿,秋后问斩。王三,偷窃加拐卖儿童、数罪并罚,三日后问斩。袁未、袁方氏,协助破案有功,赏银十两,退堂。” 方婆子忙带着袁未磕头谢过,旁边的县丞贺平大人上前引着二人到了后院,道:“二位在此稍后,我去给二位准备赏银。” 杨巍此时也正在后院喝茶,见到袁未便赞道:“小姑娘,好胆识啊!” 方婆子拉着袁未忙谦虚道:“大人过奖了,大人才是断案如神、公正严明。” 杨巍很是受用方婆子的彩虹屁,道:“我家中也有一年纪相仿的闺女,以后介绍你们认识。”袁未微笑着应下。 第55章 风采 从县衙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快晚了,方婆子捂着一匣子银子,牵着袁未的手走了出来, 殷大志夫妻等在县衙门口,一见到方婆子两人出来,便扑通一声跪下,给方婆子和袁未吓一跳。 方婆子和袁未急忙上前想将人扶起,道:“您二位快请起,快请起。” 那殷大志却不肯起,跪在方婆子面前,道:“大娘,今日多谢你们二位,妞妞要是没被你们救下,我这以后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了!我们一家人给您二位磕头。”说着更是要磕头。 方婆子和袁未哪受过别人这等大礼,忙拦着两人不让拜,等在远处的袁二爷和袁大郎见此也走了过来,道:“大兄弟,都是举手之劳,不必如此,任谁遇上了拍花子也不会放任不管的。” 方婆子也道:“对对对,都是举手之劳,快起来,瞧这天色都晚了,还是早些回家吧,再不回去,家里人该担心了。” 将二人扶起之后,那殷大志提过身后的小鱼篓,道:“大娘,事出突然,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这篓鱼您拿回家,就当是我报答您的。” 袁二爷和方婆子都不肯要,道:“别,别,别,自己拿回家去,做给孩子吃压压惊,咱家这有县太爷赏的银子,这就够了。” 殷大志也觉得这一篓鱼报答别人确实太轻了,便道:“那大娘家住何处,改日,我携妻女登门拜访。” 方婆子一听,忙拦道:“可不敢。”她和袁二爷在旁边劝着,最后还是以袁大郎提起了鱼篓,为这事划上了句号。 县衙处,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整片街上一片宁静,青石板的路面也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仿佛刚刚的乱象不曾发生过。 袁未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发现远处的天空中挂起了一道彩虹,她高兴地指着,道:“爷爷,奶奶,爹,你们快看!有彩虹。” 回到家的时候,周氏和胡氏已经烧了艾草水,还点了一个火盆,道:“来来来,快跨个火盆,还有艾草水,快洗洗,去去晦气。” 袁未不懂这些习俗,道:“娘,我和奶又没下大狱!” 周氏一听,忙念叨道:“呸呸呸,说的什么浑话,让你洗你就洗。” 方婆子也一把拽过袁未,道:“你娘和你二婶的心意,走,和奶一起洗澡去。” 拿艾草水洗过头洗过澡后,一家人坐在桌上开饭,袁未一眼就看见摆在正中间的黄颡鱼,袁二爷率先给袁未夹了一条鱼,道:“我们妞妞今儿可是立了大功了,来,吃这条最大的。” 方婆子也给袁未夹了一筷子肉,道:“来,吃块肉压压惊,下晚奶陪你睡,免得你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 “奶,没事儿,我一点也不怕!您不用陪我睡的。”袁未拒绝道。 方婆子不信,道:“你现在不怕,那是没回过劲来,等你回过劲来,你就知道了,奶刚出衙门的时候,手脚都发软,那装银元宝的匣子我都觉得要抱不住,现在到家了,才觉得心里踏实了!” 袁未瞪大了眼,道:“这,咱这是做证人的,肯定会没事的,您老怎么还后怕呢?” 袁旭解释道:“爷爷奶奶活了大半辈子,寻常能见到的官最多就是里正,除了去衙门办契书,还没因官司上过衙门呢!能不后怕吗?” 袁未了然地道:“早知道您害怕上衙门,我就不叫您和我一起了,没说到两句话不说,还跪了那么久。” 方婆子摆摆手,道:“不成,没你们读书人有胆气,那惊堂木一拍,我那心里就一惊,能 说出来话,我就很厉害了。” 袁二爷看方婆子越说越怂蛋,连忙打岔,道:“反正也得了十两银子回来了,咱也不亏, 行了,吃饭吧。” 饭后,袁晨那小子就吵着要看看县衙奖的银元宝是什么模样,方婆子只得把那匣子拿出来。 众人围着那小匣子摸了半天,问道:“这杨县令可真大方啊,办个案子就奖了十两银,那以后帮忙破案是不是也有奖啊?” “那谁知道啊?说不定后面就不发了!”一家人坐在一起说了好半会儿话才歇了觉。 第二天一大早,袁二爷便带着袁二郎、袁三郎回了村,村里早稻正是到了结穗的时候, 再过一个来月便能收割了,那是一点儿也耽误不得,他得回去看着才安心。 袁大郎将做好的香干、晒干的豆腐皮、腐竹扎了一个口袋,又将方婆子烤好的点心装了一口袋,用骡子车将人送到了码头的渡口,道:“爹,你们仨回去慢点,过两天我抽空回去帮你们。” 袁二爷摆手,道:“不用,村里你不用担心,地里干不过来我就叫帮工,别耽误生意,这 叫帮工一天十几文钱,和你这一比,哪儿多哪儿少我拎得清,只要照顾好你娘他们,我就放心了。” 一旁的袁三郎恋恋不舍地道:“哥,真的不用留我帮忙吗?” 袁二爷“啪”的一声拍在他的脑门上,道:“留你?留你偷吃点心哪?一大清早就往那烤炉房里钻,我都看见了!赶紧给我走!” 袁三郎捂着脑袋跟在袁二爷和袁二郎身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袁大郎有些好笑地赶着骡子车回去拉货,等到了市集,架好两个摊子,便不时有人来问,“袁东家,昨儿个是咱大娘抓了那拍花子?” 方婆子那儿也是如此,“袁家大娘,听说您昨儿抓了两个拍花子!” 方婆子笑着点头,“是,是我家小孙、孙子无意间发现的!”偏偏这话人都不怎么信。 同时这事也越传越开,来摊位前连买带问的人越来越多,干脆有人说道:“大娘,那您给我们讲讲昨儿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呗?昨儿个下雨回去得早,都没见到您的风采。” 方婆子好不尴尬,心想:我这拢共就说了两句话,还风采呢! 正巧那茶楼的管事也过来订点心,同时问道:“袁家大娘,我来订点心,同时来与您商量点事儿。” 第56章 茶楼 袁未去了书院后,外舍生里也有许多人听过这件事,纷纷讨论着,甚至有人拍着袁朝和袁晨两人的肩头,道:“昨天的事儿,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县抓住了两个拍花子!” 袁朝和袁晨两人点点头,道:“知道啊!那两人不仅仅是拍花子,其中一个还是个小偷呢!” “哇,真的吗?我们都不知道!” “真的啊!骗你们做什么?”袁晨道。 一旁的欧阳睿道:“你们忘了?他们家就住县城,消息肯定灵通,更何况,那两个拍花子 还是袁未帮忙抓的呢!” 众人大惊,道:“竟是袁未帮忙抓的?” 袁未见此点点头,道:“凑巧罢了。” 众人可不允她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纷纷围到她身旁,道:“快讲讲,你昨儿个是怎么识破那个拍花子的。” 袁未只好把事情细细说了一遍,还教他们一些辨别拍花子的小知识。 袁未讲的认真,众人都听得认真,就连一旁的上课铃声响了也没发觉,刘夫子夹着书本摸着胡子,站在门外听了好一会,直到他们说差不多了才走进去。 对于袁未这个学生,刘夫子一直都很满意,只是她是女孩子这一点总是让他觉得很可惜,若是男子,该是大有可为的人。 袁未在书院里是享受光环的一天,只是袁旭却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陆夫子对他有点冷淡,可是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又说不上来,难道自己真的在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得罪了他? 袁旭将疑惑压在心里,一整天都没有开怀,回家的路上他也有些安静,袁未问他怎么,他又说没事。 到家的时候,方婆子便迎了过来,她道:“妞妞啊!你可算回来了,奶有件事儿要和你说。” “什么事儿?”袁未问道。 袁大郎从旁边经过,道:“好事儿!” 方婆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今儿早上,大伙都听说咱俩帮衙门抓了两个拍花子的事儿,就闹哄哄地要我详说,甚至那茶楼的管事也找到我,要我给他讲讲这事儿,还说想把这个故事带进茶楼里说书,可以付给咱们钱。 我这哪会说故事啊,就你们大堂上说的那些话,我一句也没记住,那一张嘴不得说稀烂啊!我就借口说这事主要还是你办的,我得回来商议你,你看,这事咱怎么办啊?” 袁未还当是什么大事儿呢!便道:“这您应了就是,至于这故事,那管事有说是我们说他茶楼找人写?还是我们写完交给他?” 方婆子摇头,道:“这他还没说呢!” 袁未想了想道:“那您和他商议一下,就说咱们负责写,他们负责说,这故事写好后觉得没问题便一次性买断,付咱们银钱,后续咱们概不负责,至于买断的银钱不能低于一两银子, 少了还不够费工夫的。” 方婆子看袁未这么容易就定下了,便道:“那成,你好好写,奶明日就和那管事说。” 吃过晚饭,袁未难得在屋里点灯写字,她坐在书桌前洋洋洒洒写了十来张纸,大致的草稿 就准备地差不多了,等字迹晾干,袁未便拿着稿子给袁旭检查。 通篇读下来后,袁旭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看到袁未将一些拍花子常见的作案手法 列在后面,便问道:“你是不是想通过这个故事告诉大家怎么识别拍花子?” 袁未道:“不止如此,我还想写一点有关偷窃和拍花子的刑罚,以此来警告那些想要犯罪的人,做坏事之前要考虑清楚后果。可惜我没有学过本朝律法,手上也没有相关的书籍,恐怕 还得请哥哥代劳一下。” 袁旭点点头,道:“好,这两处我替你写,写好之后,你把这些东西都融入故事里,这样大家才能不知不觉地吸收到这些知识。” 袁未忙不迭地点头,将稿纸留在袁旭这里便回了屋。 而袁旭则将剩下的内容接着写完,只是等他写完,准备收好稿纸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与袁未的字迹实在是大相径庭。 他扫了一遍稿纸,又从抽屉里找到昨天观龙舟赛做的诗,思索了片刻后,他似乎找到了 今天陆夫子对他有些冷淡的原因。 他将昨天做的诗夹在明天要用的书里,准备明天去向陆夫子解释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袁旭就去了陆夫子的办公室,他将自己的诗稿奉上,并说清了事情的原委。 陆夫子听完后,原本的眉头也舒展了开,道:“原是如此,端午节那日,我看那诗稿的字迹非你所写,还以为是你为了图名,请人写的诗文,所以杨县令想拔你为头名时,我极力反对,最后让你得了个二名,竟不想是如此原委。” 说着他又想到了袁未,道:“早就听刘夫子说她天资聪颖,今日一看,果真如此,袁旭,你要好好努力了,免得让你妹妹追上了。” 袁旭听此,便道:“是,谨遵夫子教诲。” 陆夫子指点袁旭的诗词后,又勉励了他几句,道:“凭你之学问,我对你考取功名是有信心的,你也不必执着于名利,等你考上了县学、府学、甚至国子监,你会发现,里面的先生 夫子都有长处,莫要乱心,乱心于做学问没有什么好处。” 袁旭躬身退下,觉得心里安定了很多。 袁旭走后,陆夫子在纸上写下了两首诗,一首是署名韩愈的那首写早春的诗,一首是端午的那首《竞渡曲》。 陆庭风并不相信一个人能天资聪颖到学了几个月的字,读了几个月的书便能无师自通到会作诗,尤其是当初第一首诗,她说的是自己在诗集上抄的,那这第二首呢?是不是也是抄的?可这第二首又引用了南溪的风貌,实在是不像是抄写的。 百思不得其解后,陆庭风决定放过自己,心想:若是这诗真是袁未所作,那就恭喜南溪县有了一位才女,若不是,那假的以后也成不了真。 第57章 浮桥 茶楼来买故事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方婆子没费什么劲就谈下了二两银钱的买断价,银钱拿的手的时候,方婆子可劲儿在心里感叹,读书就是好!读书人挣钱是不费劲啊! 随后回家就把二两银锭子和十两银子翻出来放在一起,对,她得给大孙女记账!方婆子翻出了账本儿,将袁大郎喊进来,道:“大郎啊,快进来给你闺女记账。” 袁大郎看这十二两银子都记在袁未的头上,心里直觉不合适,道:“娘,这里头也有您那一份,您怎么全记在妞妞头上!” 方婆子满不在乎地道:“我就跑个腿的活儿,记什么记,都给孩子。”说着还催促道:“你快点,孩子们快放学回来了,我得做晚食了。” 茶楼的故事一开讲,那是场场爆满,不仅乡亲们爱听,就连贺县丞和杨县令也跑去听过两回。 因为袁未的故事写得极好,其中不乏对南溪县县衙的褒扬,更主要的是袁未将教化乡民这一点也写进了故事里,这令杨县令感触颇深,决定以后若是发生什么重大的案件,也应该用 讲故事或者戏曲的方式广为宣传下去。 时间一过了端午,天气就变得炎热了起来,常常早上还能见个太阳,中午便是雷声滚滚。 今儿又是个休沐,方婆子和袁未坐在屋檐下一齐叹气,叹完气的两人相对看了一眼, 方婆子问道:“你个孩子叹什么气?” 袁未托着脸道:“奶,咱这夏天雨水这么多的吗?过了端午没有几个好天啊,这都下了五六天的雨了!” 方婆子想到此叹气叹得更深了,道:“端午日雨,鬼旺人灾,不过你们学堂应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袁未摇摇头,道:“不,我们学堂也有影响的,最近南溪河的河水涨了不少,许多同学都 说再这么天天下,恐怕要不了几日就要断航了,刘夫子也已经开始统计名单,准备给河那边的学子准备大通铺,万一雨太大,他们回不了家,也好有地方留宿,而且住书院总比住客栈便宜。” 方婆子道:“南溪县的客栈是不便宜,寻常也是客商们住的多,哪是你们这些学生花费的地方。”说着她就想起了前几年袁旭和袁晓读书的时候,也是给了钱住这边书院的大通铺,后来周家来码头开茶寮,袁旭能到周家去借宿,再到现在袁家在县里有了自己的房子。 想到这里,她就向袁旭喊道:“大孙儿啊,明儿上学,和袁晓说一声,让他收拾两身衣服,回头住到咱家来,就别去书院挤了。” 袁旭应了声,表示自己明天上学就和他说。 此时的县衙里,杨巍也在头痛,“怎么这南溪河一下雨,水位就涨这么多,雨势大的时候,那滚滚黄泥水,瞧着竟如大江般翻腾,这样下去可不成!” 杨巍站在地图前逡巡了几步,道:“贺县丞,你去约几位乡绅还有船行东家到府衙一叙。” 贺县丞问道:“大人准备作何打算?” 杨巍道:“我打算趁这几日水位尚可,架一座浮桥,供乡民通行,不过短时间里县衙没准备出那么多条船!” 贺县丞一听明白了,这是要向乡绅和船行募捐! 人员一齐,杨巍便开启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直到在场的人都答应至少给县衙提供两条小船,杨县令这才放下心来。 同时也在心里吐槽上一任县令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一个中县连座浮桥都没架过! 浮桥刚开始建的时候,附近好多人都来帮忙,没有两天就架好了,主要是因为这么多年下来,大家着实很苦恼这夏汛通行的问题,毕竟谁家没个急的时候啊!这下好了,能解决了。 浮桥一建好杨县令就把手下的衙役全部派了出去,让他们去每个村通知,最近雨水太多,要注意安全,若有住在低洼地的要抓紧搬走,以免发生危险,必要时可以去县城求救,南溪河架桥了!能通行! 袁二爷则带着两个儿子天天数着天过,眼见着地里的稻子一天比一天成熟,这雨却一直不停,好不容易见到太阳了,到地里一看,他家稻子开始生虫了! 这可愁坏了庄稼人,袁大爷和袁二爷凑在一起,看着天色,向村里看天气最准的老人家问道:“袁叔,你看后面这天气还有雨吗?” 被叫袁叔的人头发胡须都白了,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天,道:“不成,估摸还得下雨,让村里都做好准备吧,没有粮食的都去县里买点粮食备着,房子不牢固的也得加固一下,别让雨淋塌了。 ” 袁大爷一听,赶紧敲着锣把大家伙都召集到一起,说完了话后,袁二爷便坐在他身边叹气,要说损失,他们两家的损失是最大的,没办法,谁叫这两家田地多,种的早稻也多啊! 袁大爷看他叹气只得劝道:“早稻坏了还有中稻,总不至于绝收的,宽心一点,好歹今儿还看见太阳了,说不定袁叔看得也不准,过几日子,天就好了呢!”话虽这么说,可袁大爷和袁二爷心里都清楚,这贼老天十有八九还是会下。 袁二爷打起精神道:“不成,我得让张屠户去县里卖肉时给大郎捎个口信,让他们几个搁县里买点粮,这家里无粮可不成。”同时也在心里想:到底还是底子薄了些。 袁二爷在家里着急,方婆子也没有很放松,最近她这点心生意不好,一下雨街上人就少,也是,谁愿意下雨天出门啊!同时她这点心也没法卖,风雨一大,这点心总能被雨浇湿到,支了油棚子也不好使,一旦浇湿那点心就变成软踏踏的一团,谁见了还有胃口啊! 所以这几天方婆子只做以前一半的量,就这样有时还卖不完,时常带回家去,将雨水打过的点心重新烤制,塞进孩子们的肚子里。 袁大郎最近也和袁二爷一样关注着天气,集市里关于这方面的说法也不是很好,还没等张屠户给他传信,他就和方婆子商议起了买粮的事儿,除了一大家子的嚼用,还得考虑方婆子做点心的那些,这一算下来可不是少量。 第58章 大雨 袁大郎收到张屠户给他们带的口信时,他已经给家里安排好了一切。 或许因为南溪县本就是产粮区,这片区域的百姓多少都有点存粮,所以,最近粮铺里的米面价格还没有开始上涨。 粳米还在六钱一石,粟米四钱一石,麦子也是四钱一石,价格不贵,和平时差不多,袁大郎也没含糊,直接买了半年的嚼用,加上做点心用的,一共买了十石麦子,八石粳米、十石粟米,加上平时家里用的黄豆、糯米、红豆、绿豆、芝麻、土碱、盐之类的,他一口气花了二十两银来置办,喜得那粮铺老板拿他当大主顾,亲自将人送出了门, 而袁家一家人则看着堆得满满当当的仓房,心里满意极了。 不出袁叔所料,南溪县只晴了四五天,又开始下雨,从开始几天的小雨绵绵到后来每天的 大雨磅礴,南溪河只用了七天就断航了。 水面上架的浮桥被湍流的河水冲击地左右飘摇,城门口垒起了一个个沙袋,因为县内还有一条大河,以致于杨县令每天都要命人出城去观测水位巡视堤坝,甚至组织附近的村民每天去河岸看堤,时刻防止南溪河有破堤的问题。 再加上城内米价开始上涨,他还要负责开仓放粮平抑米价,着实是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袁未也很发愁,因为外舍生里现在有十几名同学都住在书院的大通铺里,因为下雨的原因,他们已经半个月没有回家了,心情很是糟糕,袁未几乎每天都能听见袁朝和袁晨安慰别人的声音,因为大家谁也没有想到,这雨一下,竟下了二十多天。 袁家人的心情也很不好过,尤其是方婆子,袁二爷带着两个儿子在村里,她又担心又着急,加上今年种得早稻全都到了收割的时候,这天还阴雨绵绵的,这叫人怎么也安不下心。 袁晓早就住进了袁家的宅子里,因为太久没回家的缘故,他也有些想家,以至于他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窗外有没有下雨,一旦没有下雨,他便能高兴一上午。 今天早上袁晓又第一时间推开窗,发现今天的天气比昨天好了一些,天空的乌云瞧着比昨天高了一点,不再像之前黑压压的,雨也没有下,他觉得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心里也在 期盼着自己马上就能回家。 可是当天夜里,情况突变,一阵紧密的锣响从远及近,将南溪县里百姓全部敲响,只听敲锣的人大喊,“不好啦不好啦!焦湖南堤漫圩了!大水淹了隔壁大半个县,现在倒灌到咱们这儿来了,都注意安全,把家里东西收拾好。” 袁未听清响动一骨碌坐起来,心想:什么意思?种田文要改逃荒文啦? 睡在旁边的方婆子也被惊醒,她起来穿好衣服点亮了蜡烛,正打算出房门,就听见袁大郎 来敲门,道:“娘?你醒了?我出去问下情况!您老给我插下门吧!”没办法,他家没门房,不插门他怕有人溜进来偷东西,刚装满的仓房,还有一屋子老幼,他不放心。 方婆子撑着伞打着灯笼送大儿子出了门,叮嘱道:“小心安全,问清了就回来,夜里不安全。” 袁大郎站在巷子里,看着周边好几户人家都有人出来问情况,便也不急了,几人撑着伞凑在一起交流了下情况,才知道是焦湖在潜川的那一段漫堤了,离焦湖近的地方,湖水直接淹 过了房顶,有的人运气好坐着门板和澡盆子逃了出来,有的人则是直接淹死了,至于咱们县的南溪河,因为湖水倒灌的缘故,入湖口那一段直接逆流了。 袁大郎打听清楚了便开始担心在村里的袁二爷他们,不知道他们情况如何?他转身回去敲响了门,方婆子也没回正院,就在门房的空屋里坐着等他,听见敲门声立马去给他开门,一见面,她就问道:“什么情况?” 袁大郎将打听到的情况和她说了一遍,方婆子到底经历的事多,她道:“成,我知道了,明早的生意都只做那些酒楼商铺定好的,现在情况不好,暂时都不去集市摆摊了,照现在这情况,我都怕征徭役,也不知道村里会怎么样!明天你看那浮桥还能走不?不行托人送个信回去,让他们到县里来住,起码现在县里还没被淹。” 袁大郎点头应下。 回到正院的时候,袁未还没睡,一见方婆子进来了,她就问道:“奶?外面情况怎么样?” 方婆子不愿让孩子也跟着操心,于是捋了下她脸上散乱的头发,道:“你个孩子,问这么多干啥?” 袁未直觉不好,道:“奶,我不是孩子了,知道情况起码能给自己一个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方婆子不解。 “逃荒的心理准备啊!要是咱这儿洪灾了,我不得带着你带着咱家人逃出去啊?”袁未一本正经地道。 方婆子没忍住,笑了出来,连藏在心里的担忧都少了几分,道:“没那么严重,一连下一个多月的雨,奶也不是没见过,再说了,奶活了这么大岁数都没逃过荒呢!” 袁未一听她这么说,高高提起的心才算放下,问道:“奶,那上一次这么下雨是什么时候?” 方婆子对此印象深刻,叹了口气回忆道:“是袁朝和袁晨出生的那一年,你二婶快生的时候开始下的雨,一连一个多月,晴少雨多,水淹的到处都是,咱们村位置还算高的,都淹到 膝盖,也是那一次下雨, 袁朝生了场大病,差点没救回来,之后年年生病,你二婶也没做好月子,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她到现在也没再有第二个孩子。” 袁未听完心头有些悲凉,面对天灾,人类的力量太过渺小,甚至放在现代,这也是很难抵抗的事情,放在古代就更难了。 她躺在床上默默胡思乱想着,许是知道自己大概率不用逃荒,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方婆子靠在床上看着孙女酣睡的模样,心头也安定了几分。 第59章 天灾 第二天一早,天空没有再飘来小雨,方婆子和袁大郎赶着骡子将酒楼茶楼定的货给送了过去,一送到人家店里,就被各个店的采买说要减少供货,最近几天生意都不好,东西要太多也用不完,天气热又放不住,最后坏了也浪费。 袁大郎和方婆子和各个酒楼重新核定了订货数后,袁大郎便道:“娘,东西都送完了,我去趟我大舅哥家。” 周大舅还是住在以前的小院附近,最近连绵的雨水,生意也不好,他索性关门大吉躲了清闲,见袁大郎来了,忙让成贵倒水。 袁大郎是来问情况的,毕竟周大舅常年在码头附近营生,消息比他灵通。 他问道:“孩子他舅,那焦湖真的漫堤了?” 周大舅道:“不只是漫堤,听说是昨天刚入夜里,那一段几个守堤人躲在坝上亭子里躲雨睡觉,一时没查,漫堤了,然后那大堤也不牢实,被水冲了一个小豁口,湖水倾流而下,一夜的时间就淹了大半个潜川,听说那边的县衙都被淹了。” “原来是这样!那现在南溪河还能过船吗?还有那浮桥现在能走吗?”袁大郎问。 周大舅摇摇头,道:“这两天雨水小了些,但河面上还没有人敢行船,至于那浮桥,前几日被水流冲断了一根锁链,杨县令叫人把桥撤了回来,不知道何时再架起来。” 袁大郎一听,有些发愁,道:“这可真是个拦路虎!” 周大舅听完一笑,道:“风调雨顺的时候,没见你们这么说,现在天不作美,你倒怨起来了。” 周大舅喝了一口茶水,知道他是想回村,便劝道:“别担心了,袁家村就在山边上,地势高,就算洪水来了,也能往山上躲躲,你们那边的山上可是种什么的都有,就是十天半个月也不用担心没吃的。” “这倒是。”袁大郎点点头将回家的心思按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袁二爷正带着两个儿子烘谷子,前些日子,袁二爷见这雨水不停下,生怕田里积水淹了稻子,便专找不下雨的空档,将附近的两亩地稻子割了,割完的稻子湿漉漉的,再加上虫害,已经不剩多少粮食了,袁二爷到底舍不得,便将好点的粮食放到锅里烘干,存点是一点,谁成想这刚烘了一晚,早上起来,这水就到了膝盖。 袁二爷奇怪,道:“这哪儿破堤了?昨儿个这水只到脚面呀?而且昨儿个雨又不算大!” 他心中生疑,指挥着袁三郎道:“去,去你堂伯家问问情况。” 然后又对袁二郎道:“二郎啊,快去厨房做点干粮,保不齐这水还得涨,后面灶房淹了,咱没地方开火。” 袁二郎点头,一边烧了一大锅开水存着,一边烙了点杂粮饼子,还煮了一锅茶鸡蛋。没办法,在这三个人当中,他是厨艺最好的那一个。 做完这些他又跟着袁二爷将家里的东西全部架在了高处,又抬出之前在南溪河上摆渡的小船,袁二爷在心中感叹,幸好没把这船破了烧火,这下得劲了,要是水再大,就划船去山上躲躲,靠两条腿在水里趟,不小心趟沟里,那就坏菜了。 袁二爷正想着呢!袁三郎回来了,他道:“爹,堂伯只听说东边的潜川淹了,叫我们收拾好东西,必要时一起上他家的山上躲躲,他家的山高一些。” 袁二爷知道了情况后,就收拾了一些衣物,念着:“早知道我就在县里呆着了,这谷子没救回来多少,还这么折腾!”说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焦湖大堤上,庐州知府徐玉已经到了,因为潜川县衙被淹了,潜川知县现在不知道在哪漂着呢!他只好出面主持大局,庐阳县,南溪县、英山县三个县的县令都站在身后,而与他一起站在前面的是驻守庐州的陈参将。 徐玉望着远处的漫堤处,问道:“此次漫堤是入夜发生的,恐怕百姓死伤不计其数,当务之急要先将眼前的豁口和漫堤处理掉。”说着他点了庐阳县和英山县的县令,问道:“你们两县现在能提供多少巨石和沙袋?” 两位县令上前回道:“回大人,本县能提供五十块巨石,五百个沙袋。”“本县能提供三十块巨石、六百个沙袋。” 徐玉点点头,道:“嗯,你们两县的物资都先运到这里,至于南溪县,因受到这次天灾的波及,就不要你出物资了,但是填堤坝这个人手,除了潜川本来的人手,还得从你们三县调一些来,陈参将,你看这人手还得差调多少合适?” 陈参将是武官,官职上和徐知府还要高一品,平日里除负责驻守庐州府外,还分管漕运司之事,焦湖漕运正在他的范围内,因此此次修复大堤他也得出一份力。 陈参将看着远处倾流的湖水眯了眯眼睛,道:“各自抽调三名精通水利的人商议下怎么堵这缺口,至于人手我自己带了,我手里的兵能上,此次潜川县受灾严重,徐知府还是把人手派下去,救救底下被淹的穷苦百姓吧!” 说着他转身下去点人,徐知府脸上有点挂不住,在这么多下属面前,被武将下了面子,偏偏这武将官职比他还高一品,什么话也不能说。 他站在那里铁青着脸,好一会儿才压下怒气吩咐道:“你们三县各选一百水性好的人,再准备好船只,五人一组,一旦缺口堵住,水流不急,就去潜川县救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吩咐完眼前的事情,他就到大堤上避雨亭子坐镇,没了潜川县令,他得在现场主持大局,更何况那陈参将比他高一品还在现场指挥呢!他就更不能走了! 第60章 天灾2 焦湖漫堤的事情历经了一天一夜才慢慢修补好,袁家村的水位从脚面到膝盖又到了齐腰处,袁二爷果断将自家的小船划出去,还顺道接了好几户村民一起去山上。 在袁大爷的山上落脚时,村里人已经在山上建了好几座棚子,男的一堆女的一堆,各自占了位置,袁大爷一家都在山上,看见袁二爷划着船过来了,就赶紧让他们进棚子里避雨。 一旁的村民里,好些人都在望着贼老天咒骂,更多的人是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水面发愁。 呜咽声最先从女人那一堆里传过来,那是村里的最穷的一个老寡妇家,年轻的时候死了丈夫,然后又送走了公婆,好不容易将闺女拉拔大嫁了人,嫁到了隔壁潜川县,结果现在那边又被淹了。 她先是小声呜咽,袁大爷的妻子宋氏见了便安慰她,道:“大妹子,哭什么呀?咱们村不都好好地在这吗?过几天雨停了咱再回去就是了。” 老寡妇一听有人来劝,心里的苦啊,就忍不住诉一诉,她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道:“老姐姐,我命苦啊!呜......我就这一个闺女,方圆十里相遍了人,都嫌她,嫌她命不好,我好不容易在潜川寻了个女婿,谁料那地方如今被水淹过了房顶,你们说她还有命在吗?” 宋氏怎好断言别人生死,只好宽慰道:“你别担心,下这么多天雨,哪个村没有守夜的?我听说很多人都逃了出来,你闺女千万一定能逢凶化吉的,你可千万别哭,要是这当口哭坏了身子,还可不好找大夫。” 老寡妇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眼神愣愣的,嘴里慢慢说着:“年轻的时候,我婆婆就骂我,骂我一脸的克夫相,克死了她儿子,我不信,还顶嘴,结果没两年,就送走了他们老两口,外面人都传我是扫把星,八字太硬,克夫克子克双亲,我也不信,顶着一口气给我闺女嫁出去,谁成想,如今我闺女也遭了难,都是我的错!呜......我苦命的孩子,老天爷啊!你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啊!” 老寡妇放声大哭,宋氏瞧着她就是心里太苦了,便也没再劝她。 袁三郎在旁边听着,不由得将视线盯向了老寡妇的住处,只见她住的土坯房,泡在水里,轰然塌了一面墙,袁三郎捂着胸口吓了一跳,心想:老天爷,你可真邪乎,说冲她来就冲她来了! 老寡妇也瞧见了,于是她哭的更大声了!一半是心痛的一半是吓的。 村里人也觉得邪乎,原本就没有放松的心随着土坯房的倒塌,绷得更紧,纷纷看向了自家泡在水里的房子。 袁大爷忙喝道:“哭什么哭,惊扰了山灵,你担得起?”老寡妇一听忙止住了哭声,只是这哭也不是那么好收的,她憋了半晌,没忍住打了个嗝。 旁边的宋氏见了不由得瞪了袁大爷一眼,袁大爷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当做没看见。 袁二爷家早些年还是富裕的,家里搭建的都是石头房子,不用担心会塌,至于别人家他就不知道了,他只担心自家的种的作物,刚刚划船过来的时候,他看见自家的山药地被雨水冲的,山药都快露出来了,那叫一个心疼。 好在水位没有再上涨,老天爷也没有再一个劲地下雨,两日后,袁大爷问袁叔道:“袁叔,您瞧这天已经一天没落雨了,是不是说明,要不了几天,这天就好起来了?” 袁叔又半眯着眼望着天,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应是不再下了,等这边的水退下去了,咱就能回去了!” 袁叔的话,给在场的村民都吃了一颗定心丸,袁二爷高兴地拍着大手,道:“这可太好了!” 袁大爷也点头道:“那就好,只要不下雨,这水位下的快得很,再耐心在山上呆两日。” 他们这厢能等,杨县令却等不及了。 自焦湖的缺口补住后,杨县令整个松了一口气,趁着雨势渐小,便将县城的浮桥重新架了起来,并且将县里所有的衙役派了出去,查看各个村子的受灾情况,凡是人员伤亡,房屋损毁,田地绝收的,都要叫底下的村长和里正细细查验后报过来。 林捕快刚好被分在袁家村这一片,本来负责这一片的是另外一个捕快,但那个捕快因为水性好,被抽调到潜川县,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便顶上了,现在整个县衙人手严重不足。 等林捕快撑着破筏子,终于找到袁家村的时候,还没和袁大爷说上话,袁二爷便上前一整个熊抱住他,惊喜得道:“林捕快啊!好些日子没见啊!县里还好吗?” 林捕快看了好一会才想起来,眼前这位是袁未的爷爷,知道他家在县城里有营生,家小都住县城,便反握住袁二爷的手,回道:“县里都好,城墙牢固着呢,沙袋堆得高高的,只积了一点水,比起外面可好多了!” 袁二爷这就放心了,从身后的瓦罐里掏出几个茶鸡蛋道:“林捕快,这条件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晌午了,吃几个茶鸡蛋填填肚子。” 林捕快确实忙了大半天了,肚子空空,可他一想到这些村民也是在山上避难的,这手便怎么也伸不出去,便推拒了。 林捕快找来袁大爷,交待了上面的命令,便要告辞,袁二爷哪能放他走,他还指望他能带口信呢!便拉住他道:“林捕快今天可要回县里?” 林捕快点头,袁二爷便说了让他带个口信的事,林捕快也应了,大致的意思是村里水没退,让方婆子几个都别回,同时让袁晓也在县里安心住着,村里人一切都好。 当然袁二爷也没让人空手,包了几个烙饼和茶鸡蛋算是报酬,林捕快这才接了。 袁大郎接到村里的口信时,顿时放下了心,本来这浮桥重新架起来的时候,他就准备回村的,结果过了浮桥和河堤,往南一看,入目所及,一大片土地都在水里,根本没法走,附近的船只还都被官衙征用了,连个破筏子都难找,只得作罢。 第61章 天灾3 南溪县境内都在等着水退,潜川县就更不用说了,徐知府亲自坐镇,将各县调来的人手派了下去,只是报上来的情况要比他预料地要差得多。 他趁缺口修好后,命人去潜川县城内看过,不知是入夜守门的人不察,还是官衙内务不精,亦或是水流太大阻挡不及,城门口的沙袋散乱,厚实的城门被人卸了一扇,县城内水位比之前降了些,但也还在屋檐的位置,县城里如今一片狼藉,和城外没有两样。 徐知府命人在城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在县衙当差的,甚至城内的百姓也没找到几个。 而潜川离焦湖漫堤处最近的几个村落,则伤亡惨烈,除了能看到一片树冠,和隐约的几处房顶,水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衣物、家具、还有许多家禽的尸体,当然也有许多百姓的。 黄泥水散发着难闻的尸臭味,加上天气炎热,苍蝇嗡嗡作响,来探查情况的人也不敢靠近,逃也似的离了这里。 回去禀告了徐知府后,徐知府连忙将所有人手撤了出来,这么多年治下的经验告诉他,人祸要来了! 徐知府坐在堤坝的亭子下打了个寒颤,咬着牙,道:“去,去给上面发公文,抓紧调两批能治瘟疫的药材过来!另外给其他三县发公文,让他们管好流民,预防瘟疫。” 杨县令接到通知的时候,又头痛了,他连忙召集县内的所有医馆和药商,询问各自医馆的备药情况,只是没和他们说隔壁县的事情,毕竟是没发生的事情,贸然传出去会造成百姓的恐慌,他只说自己等水退了想要办一个义诊,不知在场的各位有谁愿意支持一下。 在场的药商和医馆的东家都是成天与人打交道的,怪会看人眼色,当下这个场面都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只是出了县衙大门,便猜测起来。 旌德书院最近又到了该休沐的时候,只是县城外的水还没有退去,刘夫子怕住在书院的孩子偷溜回家,路上发生什么事情不好交待,便拘着整个书院继续上课,等水退了再给他们安排一次长假,好让他们回去帮忙整理家里。 袁未自焦湖漫堤之后的几天里,一直都有些不安心,一边让方婆子和袁大郎去买些防治疫病的药材和消毒杀菌的生石灰,一边教周氏和胡氏制作简易的口罩和手套。 结果没过几天,潜川那边的惨状就传了出来,再加上杨县令约众医馆谈话的事情也传了出来,市井中各种猜测都有。 袁未觉得这样下去很危险,便连夜开始编写防疫手册,为此,第二天还去请教了赵大夫,让他帮忙看看有无错漏之处。 等手册写完之后,水也退下了,旌德书院也大手笔地放了十天假,袁家人都准备回村一趟,但袁未不同意。 她道:“现在南溪县外流民很多,杨县令已经在城门处设了两处善堂,暂时管制他们,城门也只开了一处,自己下辖的百姓,凭里正写的文书进城,否则一律算作流民,现在的情况就是怕潜川那边防治的不好,影响到了咱们南溪,我看咱们家还是稳当一点,派个人将东西送回去,不要全都回去了。” 袁大郎一听,便要求自己一个人回去,道:“我身强体壮,这么多年连风寒都少得,我回去,你们都在县里待着。” 方婆子强烈反对,道:“不成,县里没个男人做主怎么成?村里我一个人回去,这家里得拾掇,地里也得补种,不是三天两头的事儿,你回去不合适。” 袁大郎也反对,道:“不成,这路上这么乱!听说已经流民在官道上抢人东西,您一个人回去遇到危险怎么办?” 袁家人在这半天没定下来,一旁的袁晓见此便道:“我也要回村的,你们别忘了我。” 方婆子一听,忙把这事定下了,再也不容面前几人反驳。 第62章 大疫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方婆子就将东西收拾了一下,有要带回村的药材,有准备滤水的明矾,还有用来杀菌消毒的生石灰,鼓鼓囊囊几个大包裹挂在骡子身上。 袁未终究还是不放心,收拾了衣服鞋子,挎着包裹出来,道:“奶,我陪你一起。” 话音刚落就见袁旭也收拾了一个包裹出来,道:“奶,爹不能回去,那就我陪您一起回去,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方婆子很欣慰自家的孙子孙女都是孝顺的,只是这回村又是下地又是拾掇屋子,活儿多着呢,道:“你们别跟着,跟着回去干活不累吗?咋就不如别人家孩子会躲懒!”虽然心里都明白,可这说出来的话就是不软和。 袁未上前抱着方婆子的胳膊,道:“奶,您就别拒绝了,我跟着回去,是要和村民说着防治疫病的事儿,我防疫手册都写好了,还是请赵大夫看过的,光给你们说那作用也太小了,我得宣传出去,让大家都知道该怎么防治疫病才是正事!” 袁旭也道:“夫子针对此次的天灾要我们布置了一篇策论,我得出去看看才好下笔,也是正事!” 方婆子见他们这一个两个都是有主意的,再拦着也说不过去了,摆摆手,道:“得,得,我劝不住你们,要跟着就跟着吧。” 说着和袁大郎等人打了个招呼,各自挎着包裹出了城门,走过浮桥的时候,水果然已经退了,官道旁都是种满了庄稼的农田,被水泡过之后,叶子上都是干结的泥沙,而端午节前后插的晚稻秧苗,则被冲走了不少,瞧着这儿缺几根,那儿缺几根,还在田里的禾苗也是叶儿枯黄,半死不活的样子。 袁未带着口罩叹了个气,方婆子和袁旭袁晓三人心里也不好受,道:“不知道咱们村是个什么情况!咱家今年正经种了不少地呢!” 还没感叹完呢!袁未突然发现官道上迎面走来几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子,抬着一个老爷子往她们的方向赶,看样子是要去县城。 方婆子赶紧带着孩子们往边上避,袁未扫了一眼那老爷子的面容,眼睛一跳,只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因为这六月的天已经很热了,那老爷子却身盖厚被,明显是畏寒的症状,再观其面色苍白而眼眶通红,整个人痛苦呻吟,一副身染恶疾的模样。 袁未写防疫手册的时候曾和赵大夫讨论过,知道大部分的疫病就是这种症状。 她打了一个寒颤,催促着道:“快走,快走,那老爷子应是疫病。” 袁未揪着方婆子的胳膊走得老快,道:“奶,咱们四个和这疫病人走了个面对面,回去就得隔离,不然染上了就是全村的事情。” 方婆子也不敢掉以轻心,此时心中无比后悔答应了这两个孩子一起回来,只强自镇定地道:“回村看你大爷爷安排。” 到了袁家村的时候,袁大爷正在洒扫祠堂,袁家的祠堂虽然不大,也没有出过了不得的先人,但是袁大爷还是打理地很用心,他和儿子两人,也就是袁晓的父亲袁立仁,将祠堂里的东西一一擦洗干净后又摆回原来的位置。 袁未眼尖,立马喊道:“大爷爷,大堂伯,我们回来了!” 袁大爷听见声音跑出去一看,呀,原来是孙子和袁二爷家的回来了!虽然这四人带的面罩奇奇怪怪的,可不妨碍他认出眼前这几个人来。 他乐呵呵地上前,张开胳膊准备搂住袁晓,就见眼前归村的四人齐齐一步后退,袁大爷脚步一顿,以为是自己的身上太脏了,便往自己身上一看,道:“不脏啊,怎地了?” 袁大爷就在这一瞬之间闪过了几种念头,以为是他大孙子在县城住了一段时间对自己生分了的时候,方婆子道:“大堂兄,我们四个在官道上碰见得疫病的了!” “什么?”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雷,惊得袁大爷声调都高了好几分,住在祠堂附近的一户人家还探头出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袁大爷怔了一瞬才问道:“真是疫病?” 袁未道:“八九不离十吧,我看那几人抬着那病患去县城,就多瞧了几眼,光从症状上来看和大夫描述的差不多,等县城反馈吧,若是大夫诊过确实是疫病,估计这两日县城会有反应!或是关城门或是在城门前派人诊病后再放人进来,在此之前您给我们找个空屋子隔离起来,等过上个七日,我们要还是没有症状,您再把我们放出来。” 方婆子还将骡子上的包裹取下来,道:“这里面有防治疫病的药,我特地从医馆买回来的,大堂哥,你让嫂子每天熬一大锅,给大伙喝上一碗!生石灰,我也买了二十斤,村里要掩埋杀毒的地方都用上。” 袁二爷一听见村里人给他报信,说他家里人回来了,就站在门口准备迎他们,可就见几人站在祠堂门口一直说话,愣是不挪一步! 袁二爷没忍住,往祠堂的方向走,却见方婆子四人摆着手不让他过来,他不明所以的站住了脚。 等方婆子四人去了祠堂后面的空屋子安顿下,袁大爷则拎着他们给的东西到了袁二爷家里。 哪些是给村里的,哪些是给袁二爷家的,刚刚方婆子交待的很清楚,袁大爷将东西分好,才和袁二爷说了四人碰上的事儿。 袁二爷吓一跳,上前抓起一个药包就要去熬,旁边的袁三郎道:“爹,你别慌,这还没准呢!您这么急干什么!再说咱家妞妞运气一向都好,跟她在一块,没那么容易就得病的!” 袁大爷也道:“熬药的事交给我就好了,袁晓也在里头,我不会不管的,你先归置家里,等下午张屠户从县里回来,咱们找他打听一下。” 结果还没到下午,张屠户就挑着剩下的小半扇猪肉回来了,今天是他第一天开张,就碰上了晦气事儿,他慌张地跑到袁大爷家门口,道:“村长,隔壁潜川出了疫病,咱南溪县封城了。” 第63章 大疫2 袁大爷听见这话的时候,正在喝水,他狠狠地被呛到了,好半天才停下咳嗽问道:“快细说下是什么情况?” 张屠户咽了口吐沫道:“今儿早上有个老爷子,是咱下边村的,找里正开了文书,让四个壮汉抬进县城救病,刚进那同仁医馆就被大夫认出来了,说是疫病,还禀报了官衙。 听说那老爷子是收容了隔壁潜川回来的一户亲戚,结果那亲戚没两天就病死了,这老爷子现在也染上病了。 现在杨县令把那四个壮汉和那个老爷子关在城西一处空宅子里,单独治疗,还派了衙役去到他们村子封锁,不准那村的人外出!街上闹烘烘的,不一会儿大家都听说了,我走的时候,衙役正在撵人,说要关城门,我就抓紧收拾东西回来了。” 袁大爷见张屠户所说的得疫病之人与方婆子四人形容的所差无几,便知道坏事了,他几乎有些站不稳,扶着桌子道:“去,去召集村民,我有话要说。” 袁大爷的儿子袁立仁立马取下挂在门后的锣,从村头敲到村尾,边敲边喊,道:“在家的都到村口祠堂集合!在家的都到村口祠堂集合,有大事要说!” 住在张屠户家旁边的张老二探头出来问道:“这正中午的,准备眯觉了都,有什么大事儿?” 袁立仁瞧他懒散的模样,没好气地道:“叫你集合你来就行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没一会村里人全到了祠堂门口,袁大爷清了清嗓子,道:“潜川漫堤的事儿,大家都知道,我就不说了,但是大灾之后有大疫,想必这句话大家都听说过。 今儿早上,袁二爷家的带着两个孙子还有我大孙子回来了,回来的路上说是碰上了疑似疫病的,要我给他们隔离起来,免得染上了再传给村里人,本来我有点侥幸心理,觉得没有那么巧,结果刚刚张屠户回来,说县城关城门了,原因正是南溪县有人发现了疫病!现在那病人的村子已经被封锁起来了,咱们村也要重视起来。” 说到这里,袁大爷从身上掏出袁未写的那本防疫手册,说道:“关于疫病的防治,袁未那娃子专门找大夫写了防疫手册,我看了一下,说的很全面,我给大家念一下!你们要注意听! 第一篇,衣篇。第一条,衣物要勤换洗,出入人员密集场所后,应立即换洗新衣,并将换洗后的衣物进行高温熏煮,经阳光暴晒后,方可再穿.......... 第二篇,食篇。第一条,不吃死禽、病禽。” 袁未从衣食住行用方面洋洋洒洒写了很多条。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在手册后面注写了案例,比如某年某地,发生大旱,引发饥荒,百姓无奈之下,食用了病禽死禽,从而引发了瘟疫,病者均高烧不退,畏寒怕冷,咽喉肿痛溃烂,三日即亡,此次时疫造成当地十室九空,可谓“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 袁大爷将手册给大家念完之后,又说道:“念完这些,我想大家都对疫病有了一个大致的认识,所以我对我们村的管理也有一些新的要求。” “我刚和村里几位老人商议了一下,打算每户选出一人来,成立巡逻组,就跟衙役似的,两人一组,白天巡几圈、晚上巡几圈、咱们村三十几户人家,八九天就能倒一个来回。 巡逻的主要内容是整治卫生、监视人员流动。 卫生就是看见村里有脏乱差的地方,提出来整治,属于公共区域的,就是巡逻组的人整治,比如前面那条臭水沟里淹死一条狗,那就是巡逻人的活,要是私人区域的包括院里院外,该哪户就是哪户做,不要互相推诿扯皮,今年粮食金贵,拒不整改的人家每次罚一斤米出来,就当是给巡逻的人加餐。 监视人员流动,意思就是看看你们都和谁接触,和村外人接触那是万万不能的,到田里干农活,碰到外村人来了也要躲得远远的。 一旦被巡逻的人发现你们与外村的人接触,那就别怪我不客气,现在村里没有空房子了,我那山头的几个棚子还没拆,到时候就住那儿,村外来客也是同理,要么住山上棚子,要么原路返回,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希望大家都能遵守。” 说完了这些,袁大爷又拎着一大包裹的药材和几只口罩,道:“此外,袁二爷家的这次回来给村里带了许多防病的药材,为了健康着想,以后每天早上我都会给大家熬上一锅汤药,一家分一碗沾沾嘴。 还有这个东西,叫口罩,这么戴在脸上,可以阻隔空气中的风邪,戴上之后,就没有那么容易染病,你们回去叫自家的婆娘、媳妇拿干净的棉布缝上几个,凡是出门下地就戴在身上,万一碰上了外村人,你们也有个准备。 现在咱们村的要求就这些,你们当中有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赶紧提!” 七年前也有过这么一次雨水,可当时没有这么严重,也没闹出时疫,听起来这次的问题还挺严重,村民们有点恐慌,就听人群里就有人说了,“村长,那张屠户今儿从县里回来,是不是也得隔离啊?” 张屠户瞪着问话的张老二,道:“我的亲二叔,您侄子可没和染病的人走顶头碰!这还隔离啊!” 话虽这么说,可人群还是自动孤立了张屠户。 张屠户干瞪眼,心想:得,看来这七天是跑不了了。 袁大爷觉得这张家人觉悟还挺高!他还没提,就自动报了上来,他道:“张屠户今儿从县里来,虽然没没碰到病人,但从保险的角度上来看,还是隔离起来吧,我记得你们张家屋后还有个空棚子,不行睡那儿吧!离你家也近!比山上蚊虫也少些。” 袁大爷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事定了,看着人群没有再提出问题,便道:“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每家的家主出来,在袁未这娃子写的册子上按个手印,就当大家都同意了今天提出的做法,省得你们以后遇到问题又耍赖,还有,那个巡逻人每户都给我报上来,从今天就开始执行。” 第64章 大疫3 袁大爷记录了每户负责巡逻的人员名单,并且给这些人排了一张值班表,打算从今晚就开始执行。 至于张屠户,他现在住在张家后面的棚子里,那棚子是他家的瓜棚,每年西瓜成熟的时候,张屠户就会和他儿子轮流在这看西瓜,今年倒好,西瓜没有,人被隔离了。 张屠户躺在新搬来的竹凉床上,朝自家院子的方向喊:“婆娘,给我端碗水来,我渴了!” 张家婆娘从后面的灶房探出头来,好半天才戴着口罩慢慢悠悠地过来,指着放在凳子上的水坛子,道:“当家的,水坛子我放这儿了。” 张屠户看自家婆娘小心的那样儿,没好气地朝她摆手道:“得,你回去忙吧,没事我也不叫你了。” 相比张屠户的不耐,祠堂后面的小院则安宁得多,袁未和方婆子一个屋,袁晓和袁旭住一个屋,几人刚睡完午觉,现在刚起,方婆子将小院子里的东西都收拾了一遍,便看着三个孩子围在一起,讨论策论怎么写。 陆夫子给出的题目是《河防方略》,正是针对此次水灾而出的题目。 袁旭和袁晓两人在一旁讨论着,袁未则托着腮听他们讲。 从如何破题、承题、引经据典到最后束股,袁旭两人讨论了小半个时辰,这段时间里袁未一直没有离开。 袁旭想起自己妹妹在学习方面的恐怖之处,问道:“你该不会听一听就知道策论怎么写了吧!” 袁未忙摇头,道:“哥哥,你也太高看我了吧,八股取士从格式上就是极难的,不是听一听就能学会的,况且从中还要引用经史,以我的水平估计还要个三五年吧!” 袁旭偷偷舒了一口气,说实话,他妹妹的学习速度时常让他觉得压力很大。 可惜袁未没有发现,依旧托着脸坐在两人旁边。 等到晚饭的时候,宋婆子给他们送来了饭菜,有一盘红烧肉,一盘青菜,还有一盆丝瓜汤。 隔着院门,宋婆子喊道:“弟妹啊,饭菜给你放门口了,趁热吃啊!” 方婆子住的这个小院,是许久不住人了,灶房早就成了摆设,铁锅早就搬走了,烟囱也常年没掏被堵了,这一时半会还没开上火,不过并不耽误他们喝水吃饭,因为袁二爷和宋婆子常来门口问,饿不饿?渴不渴? 村里人为了感谢方婆子给带的药材,也主动帮袁二爷分担了不少事儿,原本要好些天才能干完的农活,只花了一半的时间就完成了。 这厢袁家村还算平静,那厢徐知府和杨县令却差点郁闷地吃不下饭。 潜川的疫情是昨天发现的,这些日子徐知府一直在潜川坐镇,水退之后,他便命人修缮潜川县城,同时对灾情最严重的几个村落进行消毒,原本的浮尸死禽已经焚烧殆尽,连骨灰都没让人留下,生石灰更是撒了上千斤,白茫茫的一片,只可惜做的再多也没有阻止灾难的发生。 潜川周边的一个小村最先出现状况,知道如今潜川的县衙是知府代管,便抬着病了的老人孩子进城求医,还没等徐知府处理完那个村子的问题,这几天一直负责消杀的衙役,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一时间县衙内人人自危。 好在徐知府应对有方,一边从府城调来医药和大夫,一边催着上面给他送药和调拨赈灾款,同时还要忙着给其他县令发公文,告知他这边的情况。 收到徐知府的公文时,杨县令便开始着手准备了。 他先是选了几处空宅子,准备给疫病的人作为救治点,然后又按照公文上写的药材单子,向县里的几位药材商和几家医馆进行采购。 结果不想县里的药材竟涨了五成的价格,稍微要算良心一点的同仁医馆,只给他涨了三成,就这同仁医馆还不能给他太多,毕竟他们医馆自己也要给人看病。 杨县令恨自己手上没钱,没在上次试探他们的时候把药材定下,如今把自己陷入了更被动的局面。 县衙的库房已经没有多少银两了,即便是最近为平抑粮价出售了不少仓米,可回流的款项,面对目前的局面依旧是杯水车薪。 杨县令一边上书自己的情况,一边请求上边能给他拨点钱款和药材,刚把折子递出去,就收到医馆通知说发现了疫病病人,如此又是脚不沾地的一通好忙,不过短短一月,杨县令便觉得自己瘦了一大圈。 不过,幸福是对比出来的,只要一想到徐知府还要接手目前的潜川县,杨县令便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辛苦。 后来赵大夫拿出了袁未写的防疫手册和口罩,杨县令对疫病更是游刃有余,仔细读过那册子后,便大手一挥,让书局给印上个百八十本的,分发给下面的衙役、里正、村长,让他们每天在县城和村子里宣读,加深百姓对防病的意识,同时他还免费赠送了几本手册给徐知府,此举让徐知府心中颇为熨帖,真可谓是及时雨雪中炭啊! 南溪县内,同仁医馆和林记医馆奉命对此次的疫病进行医治,只是从治疗的结果来看,只是轻症得到救治后能够痊愈,重症的基本救不回来。 像是袁未几人碰上的那位老爷子,最后就没有救回来,人一走就被杨县令下令火\/化了,至于抬他进城的四位青壮,虽然最后全部都感染了,可救治的及时,不过五六日就都痊愈了。 至于县城外面情况要差一些,尤其是那老爷子的所在村子,不过三五天,村里半数的百姓都得了疫病,再加上这个村子的村民之前和别村的人接触过,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南溪县封了大半,大家也都知道县里出了疫病这回事,更是小心谨慎起来。 人心惶惶之下,杨县令紧急命人救治,一边命人制作出入疫区的衣服口罩,一边从县城、府城里调药材,直接在各村的村口架起大铁锅进行熬药。 病人多大夫少,没办法精细管理,杨县令便命他们直接把病人分成几个大类,根据病人类别给他们制定药方,好歹先把人救过来再说! 第65章 去县衙 袁未几人隔离结束的时候,南溪县的疫病正是严重的时候,村民们每天除了去田里干活,便在家里呆着,不用巡逻队的人提醒,便相互监督道:“哎,你家大孙儿昨儿想偷溜出去玩,被我揪回来了,回头你可得看好啦!” 被提醒的人家道:“那可真谢谢你了,这要没你管着这小子,今天就得送到山上隔离去了。” 袁未几人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小院出来的,这七天里,他们四个一点问题都没有,连在瓜棚住了七天的张屠户都好好的。 隔离的这几日,每天早上起来,袁未便领着方婆子和两个哥哥做运动,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等中午午睡之后又来一遍,有效防止血栓。 整天不用干活,方婆子一开始还不适应,等后面习惯了,她又出来了。 今天是他们回村的第八天,大清早的,方婆子戴着草帽、口罩,手里拎个篮子准备去山上挖野菜,今年只袁二爷几个男人在家,蔬菜种的有点少,又被淹死了一部分,这几天过去都被吃的差不多了,得去挖点野菜补给一点。 路过别人家门口,就见村里王婆子向她招呼,“袁二奶,上哪去啊?” 方婆子道:“我去山上挖点野菜!家里没菜了了!” 那王婆子就道:“你还挖什么?上我家的后院,我跟你说,你从县里带回来的药啊,太好用了,我家老头子在山上躲雨那些天有些冻着了,喷嚏一个一个的,喝了你的药啊,一下就好利索了,我都没谢谢你呢!” “是吗?那可太好了,管用就好!”方婆子乐呵地道。 王婆子领着她去了她家菜地,道:“这黄瓜、豇豆、丝瓜的,你瞧上什么就摘,还有这小青菜,水刚退我就撒上了,瞧这十几天长的,多鲜嫩!” 方婆子瞧了一眼,也没客气,直接摘了两条黄瓜和一把豆角,又拔了半篮子小青菜,道:“成,今儿就够了!” 王婆子是真心领她的情,见她就摘了这么点菜,道:“哎呀,你多摘点呀,这么两把青菜够谁吃的!你跟我还客气吗?”说着就蹲下薅了一把小菜苗。 方婆子拦着她,道:“成了,够了够了,我回去烧个菜汤就成,要不了多少,你让这菜再长长,现在拔了多可惜!” 王婆子和她拉扯半天,为了一把菜差点从王婆子家拉扯到袁二爷家里。 门口的袁未看着这情形悄悄缩了缩脖子,即使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了,她也依旧不适应他们这种客气方式。 等方婆子坐在院里择菜了,袁未才坐到方婆子身边,问道:“奶,这王奶奶什么时候跟你感情这么好了,送咱家这么多菜吃?” 方婆子瞅了她一眼,笑着道:“都是药换来的!王老头子在山上冻着了,天天打喷嚏,咱回来不是带了不少药吗?给他家老爷子喝好了!” 袁未一挑眉,笑着问道:“真的假的?咱给大爷爷的药是只有板蓝根的,而且每天药汁熬的最浓的头茬药汤,全进了咱们几个人嘴里,他们喝二茬药汤也那么大功效啊?” 方婆子道:“谁知道呢!反正人家好了。” 说起这个袁未便忍不住笑了出来,每次宋婆子熬药的时候,都会用砂锅先熬,将第一遍熬制的药汁滤出来,送给他们几个隔离的人喝,托宋婆子的福,连在瓜棚里隔离的张屠户喝的都是头茬药汤。 等他们喝过,宋婆子才把熬过一次的药渣倒进锅里,兑上一大锅水,煮好了再叫村里人来分,说是药汤,估计和水也没多大区别。 其实袁未手里还有几服药,是提前找赵大夫抓的,都是应对疫病的一些常规药方,像是银翘散和桑菊饮,她都开了几服备着,当时赵大夫还说她杞人忧天,和她确认了好几遍才给她开药。 而袁未呢,也没觉得自己会用上,但是有备无患,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袁家村里尚算宁静,县城里,周氏却担心坏了。 这些天里,城门关了,县里冷清了许多,这种时候,夫妻俩也不敢出门摆摊,每天忙完酒楼定的货就回家歇着了,至于顾着点心摊的胡氏,直接连茶楼的货都停了,生意不好,家里不知道情况,周氏一整个都很焦躁。 人一焦躁,自然就火大,只要袁大郎和袁朝有那么一点不如她意,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发脾气。 今儿早上,袁朝想吃桃酥饼,缠着胡氏给他做,周氏一听就来了火,“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哥和你姐有你这么嘴馋吗?过两天学堂就要上课了,你作业写完了没?” 袁朝被周氏的火气吓一跳,忙借口跑袁晨那儿去了。 胡氏这些天也看多了周氏发脾气,知道她是担心家里,当然更多的是担心两个孩子,便道:“大嫂,你要实在担心村里情况,那就让大哥去衙门打听打听呗!听说县衙派了很多人在乡下,咱们村有没有事一问便知。” 周氏被她这提议动了心,转身就找袁大郎商议,袁大郎考虑了一下,便揣了点银两去了县衙。 他戴着口罩,走到了衙门的大门口,看着县衙这挺括的大门,心里不免有些发憷,加上守门的两个衙役他都不认识,这心里的勇气就少了一半,他在门口处站了半天,等他建立好信心上前的时候,那其中一个衙役便喝道:“干什么?” 袁大郎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道:“差、差爷,我想向您打听点事!” 那衙役一听是打听事儿的,便要轰他:“去去去,不是伸冤的,赶紧哪来的回哪去。” 那衙役恨不得离他八丈远,瞪着眉眼逼着袁大郎不敢靠近。 袁大郎好不容易才来一趟,自然是不想轻易放弃的,只好离远了问道:“差爷,你们府衙的金捕快和林捕快现在在衙门吗?” 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另一名衙役,看他在县衙还认识人,便道:“你还认识他俩?” 第66章 回县里 袁大郎也是扯大旗做虎皮,和两个衙役道:“我和金捕快林捕快算是熟识。” 守在门口的那俩衙役见此也不轰他了,道:“金捕快林捕快去乡下了,这些天都没回来,有什么事儿,你与我们打听吧!” 袁大郎这才敢上前,问道:“是这样的,小的家小都在城外八里处袁家村,最近一直没开城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想向您二位打听一下,这袁家村有没有发生疫病?” 那俩衙役一直在县城里留守,对底下村子的了解也不是很全,见此便道:“城外八里袁家村对吧!你等会,我给你进去问问。” 袁大郎见此,便站在一旁等着,没过一会,衙役便带着消息回来了,道:“放心吧,袁家村没事,一个得病的都没有。” 袁大郎听到消息深深地松了一口气,道:“如此,我先谢谢两位官爷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说着,他给两人塞了一个小荷包,里面有二十文钱。 两衙役满意地收下了,袁大郎则放心回了家,将消息告诉了周氏。 离旌德书院上课还有两天,只是眼下这情形,连城门都关了,想来还是很难重新上课的。 南溪县的疫病慢慢已经控制住了,只有零星的几个村子还在封锁当中,倒是潜川的情况稍微严峻一些,四处开花,防不胜防,徐知府不得不求助陈参将,请求他调集兵将,将潜川县城看管起来,不仅如此,徐知府还上书求了两名太医过来,力求早日渡过难关。 当朝皇帝庆隆帝接到奏报,也十分忧心,当即在太医院点了资深的两名太医过去,一名唐太医、一名苏太医,并且又给徐知府调了十车药材,朝廷的救援一到,整个县城的形势迅速转好,等到快中秋的时候,潜川县城终于对外开放了。 南溪县的情形要比那边好,比潜川大约早了一月开城门,只是管制依旧很严格,只开了一个城门供人进出,当然没有文书是万不允许进城的。 袁大爷一得知城门开了的消息,便找了他们这边的里正,给三个孩子和方婆子开了具保书,还拜托方婆子道:“这些天还是有些不太平,也不好天天来回,袁晓我还想让他住你们那儿!你看行不?” 方婆子一下就答应了,道:“行,多给孩子收拾几身衣服,直接住到县里去,别说现在行走不方便,就是方便,每天来回来的也费时间。” 袁大爷就知道他弟妹不是抠嗖人,赶紧吩咐儿子给袁二爷家搬了一麻袋粮食,又收拾了一些被服,打算让方婆子带到县里。 袁二爷本还推拒不要,但是袁大爷说,“收下吧,孩子总不能在你那白住又白住,那不臊得慌吗?” 袁二爷觉得他说得也对,便收下了,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方婆子等人在家住了一个多月,地里的活计早就做完了,此时四人又放心地踏上了回县里的路。 一到家里,周氏就没忍住抱住了两个孩子,都一个多月没看到这两个孩子了,周氏觉得儿子又长高了点,至于闺女,则明显变黑了。 周氏摸着袁未圆嘟嘟的小脸,道:“没瘦,倒是黑了。” 袁未捧着自己的小脸,道:“当然没瘦啦!我在村里吃得可好了,村里人为了感谢咱家带回去的药材,经常给我们野果子吃,山上的酸梨、毛桃熟了也给咱家送来,就连地里的西瓜我都吃了好些。” 袁未给周氏说着在村里的日子,周氏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至于她是怎么变黑的,那是只字没提。 方婆子倒是忍不住揭她老底,道:“在家别说多皮了,知道周边村子的疫病控制住了,便在家呆不住,带着一群孩子,偷摸溜到打谷场旁边的小林子里爬树掏鸟蛋,可不晒得黢黑。” 袁未可不承认,道:“才不是呢!我是帮您浇水晒黑的!” 方婆子好笑地道:“嗬哟,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提个水桶都踉跄,还浇水!浇过几回水呀!” 袁未见她奶揭她老底没完,想也不想地上前抱住方婆子的胳膊道:“奶,你怎么这样呢!就是没浇过几回水我也帮你干活了呀!” 方婆子可受不了她撒娇,道:“好好好,奶不说了!咱妞妞是顶顶能干的,瞧那小册子写的,南溪县哪个村子不知道你的大名。” 袁大郎也听说了这件事,这几天城门刚开,来县里的人不少,都在讨论那防疫手册的事情,虽然大家都不知道那作者袁未就是他闺女,但只要听见袁未这两个字,他就与有荣焉。 袁未捧着脸笑眯眯地道:“只要大家都知道平时要怎么防病,我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大家知不知道这册子是我写的,我是无所谓的。”大有一种做好事不求名的雷锋精神,这时候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竟传到了皇帝的眼中。 城门开后的第三天,旌德书院贴出了通知,打算七月十六,中元节后再开始授课。 期间赵大夫和贺县丞还登门拜访了一次,袁大郎大为惊讶,毕竟他们家只是寻常百姓之家,能让贺县丞登门拜访属实是蓬荜生辉。 赵大夫是来向袁未赔罪的,毕竟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将她写的册子给了出去,实在是不礼貌,不过袁未显然没拿这当回事,摇着手,道:“赵大夫,这事儿您可没做错,我写这册子的本意就是让咱们县的百姓都身体健康,并不在乎是谁给传出去的,更不在乎是怎么传出去的。” 赵大夫见她说的真诚,便松了口气,甚至旁边的贺县丞听了也很满意,道:“这次的手册大有用处,连隔壁的潜川县都用上了,甚至太医院的两位太医见了都说这册子写的好!杨县令派我来和你说一声,徐知府有意将你写的册子和折子一起递上去,要是入了贵人的眼,以后可能会传遍咱们大晋王朝,他问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到时候好替你要。” 袁未显然没想到这写一本手册还有这样的好处,笑眯眯地道:“赏赐这事我们家都不太懂,不如全权交给杨县令处理吧,只是写这册子时,赵大夫也帮了很多忙,若真有赏,可不能忘了他!” 贺县丞摸着自己的山羊胡点点头,道:“当然,你都在手册上注明了‘指导大夫:赵秉生’这几个字了,我们怎么都不会忘记的。” 第67章 见面 赵大夫显然是没想到,袁未这孩子是一点也不揽功,明知道可能有赏的情况下还把他也捎上了,瞬间心里满满地感动,就连说话声音里都透着一丝愉悦。 贺县丞和他们说完了话,便要告辞,赵大夫自然同来同走,尽管方婆子等人极力留客,他们也谢绝了,贺县丞道:“多谢好意,只是县衙还有事儿呢!耽搁不得,就此告辞。” 袁大郎等人一路将两人送到了大门口,直到看不见身影了,他才转身。 回到屋里的时候,方婆子正在收拾东西,这次在村里,方婆子将家里很多不用的布匹都收拾了出来。 以前那条件不好,有点好东西都舍不得用,这布料也一样,得了点好布料,在箱子里存了一年又一年,结果这回倒好,直接被泡了。 泡过的布料清洗干净后也不如新布那般鲜亮,放着以后走礼那铁定不行了,只好拾掇出来给袁二爷他们做衣服,虽然不如新布料做的漂亮,但也没那么讲究。 当然给袁二爷他们做,就得给儿媳妇他们也做一身,甚至几个孩子她也得做一身。 尤其是袁未,全是拣袁旭穿剩下的,虽然这孩子一点也不介意穿什么,可她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娃,没两身像样的衣服怎么成! 方婆子在自己带出来的布料里挑挑选选半天,将手里的布料都分了出去,这个灰色的给大郎二郎做短打,这个靛青色衣料多,能给三个孙儿做一身长衫,这个桂红色给俩儿媳做裙子,翻到后面只剩了一块藕荷色的布料。 方婆子挠着头,道:“坏了,好像收拾落了一块。” 她拿着手中的藕荷色布料,心里不太满意,这颜色也太素净了,还不耐脏,不适合大孙女。 看了一下,方婆子就将那块布料扔回柜子里,喊道:“妞妞啊!在哪呢?” 烤炉房里,袁未大声回应着:“奶,我在这儿呢!” 方婆子跑过去一看,这孩子正做点心呢!瞧这搓着的一个个小面团子,一排排放在烤盘里,整整齐齐的。 袁未一边忙一边问道:“奶,我做点小饼干吃,您找我什么事儿?” 方婆子等她忙完了,才道:“奶不是从家里带了不少布料吗?结果我收拾的时候没注意,少了一块你的!奶就想带你上铺子里给你买,洗洗手,咱这就出门,这炉子让你二婶给你看着。” 袁未的衣服确实不多,加上今年吃的挺好,身量长高了一截,以前的衣服都变短了,夏天倒是还好,短点也能穿,等下个月入秋,她就没有很合身的衣服了,想到这里她便没有拒绝。 被方婆子推到井边洗手,又换了一身女装,还重新梳了发髻,带上了之前在银楼买的珠花,跟在方婆子后面出了门。 今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街上还是很热闹的,方婆子拉着袁未在街上避着人群,最后走到了桃溪街上一家布庄。 桃溪街方婆子走过很多次,每次来同仁医馆她都要经过这家布庄,她瞧过许多回,这家布庄的料子比起其他家都要时兴,想来是从苏杭进的货。 两人一进门,那布庄的老板娘就来招呼:“两位客官,想买点什么?” 方婆子笑着说道:“我来给孙女买点衣料子做衣服。” 那布庄老板娘稍稍打量了一下袁未,领着她俩走到左边墙的位置,道:“大娘瞧瞧这边的,都是上好的棉布料,纯色的、带花纹的、刺绣的我这都有,您瞧瞧。” 袁未见此暗赞了一下这老板娘的察言观色,既没有带她们看昂贵的绢缎,也没有带她们看麻布,而是直接带她们来看花色不错的棉布,想来是个真心做生意的。 方婆子瞧着,指着两块印着小碎花的布料道:“你把那粉紫色和淡蓝色碎花的拿下来,我比一下。” 布庄老板娘瞧着,夸道:“大娘可是好眼光,这料子是前几天开城门才运进来的,花色正是时兴呢!做成短衫或者褙子都是极好的。” 方婆子比了一下觉得紫色和蓝色的都好看,有些拿不准主意,问道:“妞妞你喜欢哪个颜色?” 这布庄没设铜镜,再说这布料比在身上又不像衣服穿在身上,一眼哪能瞧出好赖,便道:“奶,我瞧不出,要不您拿主意吧!” 那布庄老板见此道:“大娘要不拿这粉紫色的,回家做个短衫,下面配个灰色、鹅黄色或者深蓝色的百褶裙都好看,我保证孩子穿上俏生生的。” 方婆子经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这粉紫色顺眼一些,方婆子问过了价格,买了四尺的布料,又问道:“你刚说底下配什么颜色的裙子好看?” 老板娘又把刚刚的话说了一遍,方婆子想了想道:“那我再买点鹅黄色的衣料,给孩子做身裙子,你这有吗?” 老板娘就喜欢方婆子这种买东西爽快的,只要看上了一点也不含糊。 她从架子里取出一匹鹅黄色的面料,道:“这料子颜色亮,摸得多了容易变脏,我放的就比较里,大娘您瞧瞧。” 方婆子摸了一下,能察觉道这黄色料子比刚刚的厚实,便问道:“这料子怎么卖?” 老板娘道:“本来这黄色料子要厚实些的,卖到十三文一尺的,不过买这颜色的人少,大娘要是要的话,我给你十二文一尺,和这碎花的料子一个价。” 方婆子道:“成,你给我扯上五尺,算一下一共多少钱。” 老板娘手脚麻利地给方婆子裁好料子,道:“承您惠顾,一百零八文钱。” 方婆子爽快的掏出钱,看到那老板娘脚边还有一些碎布头,便问道:“你这碎步能搭给我点吗?” 布庄老板娘瞧了一眼脚边堆着的碎布,随手就抓了一把放到方婆子的篮子里。 方婆子给袁未买好了衣料子,心满意足地带着袁未迈出了布庄。 而袁未圈着方婆子的胳膊一边走在街上,一边左瞅右看,不一会儿就发现迎面走来了一位熟人。 第68章 迎面 袁未看到远处向她走来的欧阳铮,脚步微顿,随后想到这人当初只以为自己遇见的是袁家的姑娘,是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的,遂又神色如常地跟上了方婆子的脚步。 欧阳铮今天穿了一身天青色的丝质交领直裰,领口和袖口处绣着精致的兰草,腰间挂了一块雕刻了花纹的黄蜡玉,轻摇着扇子不疾不徐地避让着人群。 袁未有一个多月没见过欧阳铮了,瞧着他由远及近,迎面而来,她突然发觉到这小子好像长高了些,嗯,气质好像也变好了些,果然,世家子弟的修养还是错不了。 袁未朝他多打量了两眼,就看他走到她身边时朝她点头微笑了一下,擦身而过后,袁未双眉微微拢起,心想:这小子什么意思?单纯朝人女孩子放电?还是认出她来却不说? 袁未稍微思索了一下,便把这问题抛到脑后,管他的,书院又没规定不能男扮女装! 而已经走过去欧阳铮则摇着扇子掩唇微笑,心想:上回诓我说家里有个妹妹,不想我早就识破了。 欧阳铮回想起端午节那天,方婆子朝那对丢孩子的父母说她孙女揪出了一个人贩子,当时他就跟在那对夫妇后面,凑到人群里一看,原来方婆子所说的孙女就是袁未,当即他就反应过来。 今儿也巧,出来逛逛竟没想到会遇到她,见她镇定自若的样子,一点都不心虚,想必是个胆大的,也是,敢抓着人贩子不放,那可不胆大吗? 回到家后,周氏看到了方婆子给袁未买的衣料,问道:“这黄色可真亮,就是不怎么耐脏,娘怎么给妞妞买这颜色?” 方婆子喝了口水道:“就是看它亮我才买的,姑娘家家的,当然是怎么鲜亮怎么穿了!” 周氏想着,道:“这倒也是,瞧她她身上那件也短了,脚脖子都快露出来了,偏偏这孩子自己也不在意,一点都没人家小姑娘爱俏。” 袁未:我可是现代人,露脚脖子算啥?露大腿我都敢!至于爱俏,我年纪还小呢!穿啥不行。 方婆子点点头,道:“孩子不在意,咱们做长辈的就要多替她盘算盘算,回头这件衣服我给她做,稍微做长点,袖口衣摆多挽一道边,等她长高了也能放下来,多穿个一两年。” 说着方婆子准备给袁未做衣服了。 第二天是旌德私塾重新上课的日子,上次放假,许多学生都回了村,关城门后都像袁未那样,全都进不来,以至于私塾直接停课了。 而这次回来,刘夫子第一件事就是赶进度,每年给学生教的书都是定好的,前半年学一些基础的汉字和算数,后半年就要开始接触四书和打算盘。 这中间耽搁了一个月,整个打乱了刘夫子的进度。 不过,这次重新开课,袁未发现外舍生里少了几名学生,像是之前那个叫大壮的他就没来,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前天来退学了。 也是,本身私塾里就有许多短读的学生,念上三五个月识些字就能去找活儿干了,他们本身就不是为了读书考功名。 刘夫子也没受这些影响,照常拘着学生们读书识字,只是到了放假的时候也没再像平时那样休息两天,而是直接休息一天,搞得书院里的学生个个叫苦连天。 袁未倒是一如平常,不叫苦不叫累,甚至每天晚上都能花上一点时间来给两个弟弟补习功课,也能抽出时间来教方婆子和胡氏新的糕点。 九月入秋后,天气开始冷了下来,潜川县的疫病大致控制住了,潜川县城贴出了告示,表示潜川开放,开始接待行走的货商,不过即使这样,从那里过的行商也少了许多,倒是之前发大水时逃出去的人开始慢慢归家了,自此南溪县城也打开了全部的城门。 苏生福就是那出逃又归家的一员,他本是潜川的一个中户,家境尚可,平时家里不忙的时候常在焦湖当工头。 当天夜里,他出来上厕所,就发现自己所在的村子进了很多水,水流的速度还特别快,和下雨进的水那是完全不一样。 他连忙喊醒村里人,驾着骡子车带着自己一家老小逃了出去,一路向东走,走到了焦湖东边的濡须河,顺流而下到了江城,又从江城辗转去了江宁,投靠了一个远房亲戚。 在江宁的两个多月里,这苏生福也没闲着,他想在江宁城里扎根下去,便跟着远房亲戚后面在江宁城里各种钻营,这一钻营,就让他碰到了袁家当初卖出去的香干方子。 要说袁家香干在南溪县也是有名的,许多从焦湖过往的客商都吃过袁家香干,他苏生福自然也是吃过的,这下巧了,让他在江宁城吃到了同样的味道,几番打听之下,他确定了他吃到的就是正宗的袁家香干。 江宁居,大不易,这苏生福在江宁城内一番打听,知道在这光是买套二进的小宅子就要花上大几百两银子,再算上田地更不是个小数目,便也放弃了这个想法,只等着老家的情况变好了,再重新带着家里人回去。 于是到了九月,他终于打听到老家的情况稳妥了后,迅速收拾行李,带着一家老小回了潜川,同时他还花了一百两,向江宁城的那家豆腐摊买到了当初袁家卖出去的方子。 只是这一切袁家人都还不知道,此时的他们正在家里忙着秋收,同时和村里人说着县衙里接连贴出的三张告示。 第一张是减免税赋的告示,南溪县全县减免税粮。 这一条告示一出,就让南溪县的众多百姓跪在县衙门口直呼感谢青天大老爷,毕竟今年的收成有多不好,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第二张告示是南溪县将在十月十日征调徭役,为期二十天,每户须出成年男丁一名,家中不愿男丁出徭役的,可捐银五两,家中无成年男丁的则豁免。 如果第一条告示贴出的时候,大家有多高兴,那得知征徭役的时候百姓们就有多沮丧,徭役苦啊! 第三张告示则是通知学子,南溪县将在十月十五日举行县试。 县试时间一出,旌德私塾的内舍生里都蒙上了一层紧张的气息,袁旭和袁晓两人也不例外。 第69章 新模具 南溪县今年的徭役地点选在了南溪河的入湖口附近,之前潜川漫堤时,水流倒灌进南溪河,淹了附近好几个村子。 这些村子大部分都是祖祖辈辈开始就住在这里的,加上各家在附近置了田地,想把他们迁走那是万万行不通的,只好在此地进行改善了。 杨县令命人考察了一番,打算沿着村落的位置筑起几道高圩。 一来是以防万一,万一再次发生漫堤的情况,也能稍微拦一拦这泛滥的河水和湖水,为村民们逃难争取一点时间 二来也是时间长久下去,这些村民自己就会趋利避险,慢慢搬迁到高圩上居住,以后也能直接避免洪水的侵袭,人在家在,就算田地一时间被洪水侵袭,也不会四处流落,能最大程度地维持南溪县的稳定。 此次徭役通知一出,各家各户就选好了要去的人选,根据大晋律法,男子二十成丁行弱冠礼,女子十五成年行及笄礼,因此算下来,袁家的成年男丁也就三人,袁二爷、袁大郎、袁二郎。 南溪县每年征徭役干的活不外乎三种,要么是修城墙,要么是给南溪河清淤,要么就是修官道、修水渠。 相比较而言,当然是分到修补城墙的活计最轻松,不过这种活是轮不到下面的村子的,基本上都是住在县城的居民就近分配,或者是家里有点人脉的,会托关系调进这样的队伍里。 要说最辛苦的活儿,当然是给南溪河清淤,既是清淤,那就不可避免要碰河水,每年征徭役的时间都是秋收结束,入冬之前,这时候的河水已经变得十分冰冷,冻上一回,好几天都缓不过来,要是冻病了,那更是糟糕。 修官道、修水渠难度居中,不用下水,土也没冻上,和家里的农活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每年的徭役袁家人都是轮流来的,上一回去的是袁大郎,今年轮到了袁二郎,秋收结束后,地里也没有什么活了,袁二爷在村子里捉了一只刚断奶的小狗和小猫回来,准备带到县城里去,上次方婆子回来的时候说县里的宅子开始有老鼠,他得给她们安排上。 家里的粮食都收拾差不多了,袁二爷将东西都装到了仓房,一大清早就背着背篓领着两个儿子去了县城。 和以前一样,一进门放下背篓,袁二爷就直接进了厨房。 方婆子一看他那样就知道这三人又没在家做饭,便道:“锅里还有红豆稀饭,这边屋子饭桌上还有点心和包子,妞妞早上知道你们要来,现做的。” 袁二爷直接在厨房里喝了一碗鸡蛋汤,又盛了一碗满满的红豆稀饭,慢悠悠地走向吃饭的堂屋。 袁二爷身后跟着袁二郎和袁三郎,父子三人端着饭碗,一步一步走来的姿势都出奇一致,惹得方婆子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话是一点都不错。” 袁未也看到了,调侃道:“不知道爹跟在爷爷后面走,会不会还这么整齐!” 袁大郎瞪了她一眼,道:“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袁未笑了笑,取了一块加大版蛋挞,道:“爷爷,你尝尝,我新做的点心,拿小碗烤的,东西有点大。” 袁二爷好些日子没来县里了,看到面前的点心,惊讶地道:“又出新点心啦?” 说到这里方婆子就止不住地笑:“我们又开始学做新糕点了,前些日子,大郎托酒楼掌柜的给我们寻到了羊乳,咱家定了每天两斤的羊乳来做点心,鸡蛋糕最近也加了羊乳进去,烤出来的味道那是更香了,还有这个叫蛋挞的,也是拿羊乳做的,你吃吃看,好吃不?” 袁二爷拿起蛋挞咬了一口就眼睛发亮,一边吃一边点头,直到把手里的蛋挞吃完了才道:“妞妞的手艺是真没的说,这外面的酥皮酥脆,内里又是如此松软香甜,吃完口中还留有一股羊乳的醇厚香气,好吃、真是好吃。” 一旁的袁三郎早就看到这新点心了,看到袁二爷评价如此之高,也立马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嘟囔着:“太好吃了,怪不得爹吃完了才说话,原来是好吃的顾不上说!” 袁二爷坐在桌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真是亲生的!敢这么埋汰他! 袁二郎难得问道:“这点心看着就新奇,吃着也好吃,想必也卖的不错吧!” 胡氏微笑着道:“还没卖呢!妞妞还在打模具!” 说到这里,袁未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之前用的是蒸玉子豆腐的模具,是官窑定制的粗瓷,结果前些天让我打碎了一个,后来做蛋挞,炉子温度烧太高了,又烤裂了两个,这些天娘做玉子豆腐都快不够用了。” 方婆子和周氏也没责怪她,甚至看到袁未烤裂了两套模具,方婆子还怕周氏要骂孩子,护着道:“月梅啊!你最近几天做玉子豆腐就辛苦些分两次蒸,回头我给你多订几个模子回来,别去说孩子!” 转过头就看到一脸沮丧的袁未,方婆子也是心疼坏了。 原本袁未是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功的,所以直接做了两个托盘,结果倒好,现实“啪”一个耳光甩上来,心中不免涌起一股对自己自信过头的羞耻和眼下浪费食物的可耻。 方婆子连忙安慰道:“妞妞啊,别泄气,这做事情啊!没有一次就能成功的,你瞧你这新点心做的多俊啊,就是表面糊了一点,没关系,把上头糊的揭了也能吃。” 袁未听见方婆子的话有些哭笑不得,道:“奶,这还真不能吃,温度太高了,这上头糊了,里头还是生的呢!”说着她还掰开一块闻了闻,兀自说道:“这里头还有股蛋腥味!明明我加了醋的,腥味还是有点重。” 方婆子见她神情轻松了一点,便道:“没关系,咱们慢慢来做,总会成功的,还有这淘土烧出来的模子做点心还是差了一些,回头奶去给你打铁制的模具,任你怎么烧都烧不烂。” 袁未看方婆子尽力地哄自己,心情也好上许多,道:“奶,铁制的模具可贵了,上次我去问的,光是打两套深点的托盘模具就赶上一口大铁锅了,更别说这种精细的,这价钱您舍得?” “瞧你说的!奶做的长久生意有什么不舍得的!咱这是烤,又不是像你娘做的上锅蒸容易锈,你只管说个数,奶去给你定。”方婆子拍着胸脯给她保证道。 袁未点点头,道:“那成,您等着,我去给你画个图纸,回头您拿着图纸和人家说。”说完一溜烟的跑走了。 第70章 飘了 袁未跑回房间画图的时候,她深度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内心。 好似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过得太顺了,做什么事都没遇到一点挫折,致使她内心膨胀的厉害,说白了就是有些飘了。 尤其是上回写的防疫手册,被徐知府随折子递到了皇帝面前,皇帝阅过之后竟让太医院照着着一本更详细的防疫书籍。 徐知府得到消息后,命人给同仁医馆和袁家各刻了一块匾,送给医馆的牌匾写的是妙手仁心,送给袁家的写的是厚德仁善,还顺道给袁未结了五十两银子当着书费。 牌匾送到家的时候,上面还留有徐知府和杨县令的私戳,袁二爷特地从村里赶过来,放了两挂炮仗,请送匾的衙役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才肯罢休。 就从那时候起,平日里爱不爱和袁未说话的都来和她说话了,她自己也因此有些飘飘然,不过日子还是要过的,家里的点心摊子、豆腐摊子还是照常营业,只是生意比之前稍微火爆了一些。 袁未也乐得见家里生意好,加上点心摊子刚起步,她对这些的热情又高涨,计划着陆续研发一些新品,挣点钱让家里的生意能从小摊换到铺子里,只是她现在的心态和以前不一样,没有以前细心,但她本质上还是那个勤俭节约的人,所以做废了两托盘点心的时候,她还是很可惜的。 袁未不是不爱自省的人,一意识到这样的问题,她便开始调整自己,投入到学习和家中营生的时间便更多了。 比如她在算盘上学的慢一些,她便每晚给自己出题加练半个时辰,直到打得手酸,熟练了她才罢休。 比如做蛋挞的时候总觉得烤出来蛋腥味有点重,她便一遍遍地调整用料,直到问题圆满解决。 她的这一身干劲直接带动的袁家一家人都更加勤奋刻苦,即使是徭役和县试在前,大家也都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活。 今儿袁二爷过来,也是因为家里的农活都做的差不多,打算过来住几天顺道帮帮他们的忙,另外呢,是想走走关系,想今年的徭役他们家能分到轻松点的活。 只是呢,很不巧,今年杨县令压根就没打算修城墙,而是集全县之力兴修水利,每一处的活都是差不多累,搞得袁二爷有劲也没法使。 很快十月初十就到了,袁大爷带着自己村二十来名汉子,找到了负责他们的关里正,关里正点了一遍名簿,就招手喊道:“袁家村、关家村、葛家村......都跟我来。” 关里正领着这几个村的人找衙役报到,那衙役也姓关,对着人群说道:“今年的活有点远,也有点累,都做好心理准备,为了方便管理,没事晚上是不允许回来的。 所以身上没带厚衣服或者没带被子的,最好叫家里人送来,到了地方,每天早上卯正就得起来干活,中午休息一个时辰,一直到傍晚酉时才能歇,不过早中晚都会管一顿饭。 好了,话就说到这儿,都带上家伙什跟我走。” 关衙役把大家领到了南溪县东边离焦湖只有二十里的一个镇子上,道:“这个镇子就是咱们今年徭役的地方,鹊渚镇,北面是桃溪河,南面是南溪河,向东走二十里就能到达焦湖。 咱们呢!这回的任务就是给桃溪河分流,把桃溪河与南溪河之间多修出一条支流来,看见这条小溪没?二十天内,拓宽三尺!拓深二尺!” 说着关衙役就给面前这小溪分段,这段袁家村负责,这段葛家村负责,因为是人头数来分的,袁家村人少,分到自然也是较短的分段。 众位村民分到活计就开始干活了,谁拦水、谁挖土、谁搬土各自都分工好了,只一上午就忙的不可开交。 中午休息的时候,鹊渚镇的里正过来了,给他们送来了做好的米面和菜蔬,这些有杨县令分下去的东西,也有鹊渚镇里正呼吁村民募捐的东西,总之头一天中午,伙食还是不错的。 此时袁二郎和袁大爷的儿子袁立仁正躺在太阳底下休息,只一上午就有点累的慌,张屠户更是躺在旁边直哼哼,“人老啦!稍微干点活,就腰酸背痛的。” 袁立仁可不吃他这一套,挖苦他道:“张大哥每天做猪肉的生意,吃的膘肥体壮的,挑着猪肉摊子走村串街,一天能走十几里,怎么才干这会活就不行了呢!” 都是一个村住的,谁不知道谁啊!想讨苦换点轻松的活计,那可是不成的,谁不苦? 旁边的袁老五和袁立仁平日走得近,问道:“立仁哥,咱怎么来这个地方干活呢!每年征徭役最远也是去南溪河上清淤啊!” 袁立仁毕竟是村长的儿子,之前袁大爷和里正打听过徭役的地方,知道一点内情。 他坐直身体道:“咱们这位县太爷,那是个干大事的,这鹊渚镇也算是个好地方,北面桃溪河,南边南溪河,往东二十里就是焦湖,可谓是地势平坦、水土丰茂,风调雨顺的时候,收成别提多好了,但是只要夏天雨下大一点哪,这地方水就能到脚面。 袁老五疑惑地道:“不至于吧,咱们这儿不管是河还是湖都治理的多好啊,也就今年天气奇怪才有这么一遭。” 袁立仁看他不信,便解释道:“我说的是真的,这镇子北面的桃溪河是庐阳县和南溪县的分界线,这条河它不好管,动不动就是好几年不清淤,时间久了这下游河床就太高了,一下雨,水就涨的厉害,常常南溪河还没涨起来,这地方就快漫了,鹊渚镇的百姓也是深受其害。 杨县令说他就算想管这桃溪河,那也得讲究方式方法,庐阳县可是庐州府的附郭县,是上县,这官儿啊比咱们杨县令还高半级,贸然上书要这桃溪河的管理权难免要得罪人。 所以杨县令的意思是,既然这桃溪河以前就没分好归谁管,那他就只能先不管,先开辟一条支流,直接分流桃溪河的河水,缓解一下鹊渚镇百姓的的压力,等到有能力了,再和庐阳县令商议这事。” 袁家村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而袁立仁还在感叹,道:“其实这地方真是个好地方,虽然只是个镇子,但它瞧着可比咱们村隔壁的镇子大多了,镇上连客栈酒楼都有好几家呢!怪不得杨县令要给它治水。” 第71章 县试 鹊渚镇确实是个好地方,虽坐落在南溪县的东端,却北靠庐阳、南临潜川、东近焦湖,可谓是一脚踏三县,三县闻鸡鸣,也是因为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许多过往的客商都会在鹊渚镇找地方歇脚,所以才有了袁立仁所说的好几家客栈和酒楼。 杨县令也是因此才命工匠来勘探水文、兴修水利的。 袁二郎跟着袁立仁身后做了一天的活,等到傍晚的时候,众人便跟在关衙役的身后走到了鹊渚镇的两家客栈。 这是杨县令命人安排的,毕竟快冬天了,露宿在外难免会受凉,便命人给他们找地方宿着,鹊渚镇这里便找了两家客栈的大通铺,不过其他地方的人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要么是借宿在村庄的空屋子里,要么就是在荒野上搭几个草棚子,勉强遮个风雨罢了。 袁立仁暗自感叹,今年征徭役虽说比往年累一些,但相对而言待遇还算不错。 袁二郎则没想这么多,外面客栈小二正招呼众人出去吃饭,他放下东西扯着袁立仁的袖子走了出去。 晚上的饭菜要比中午的差上一些,不过也还过得去,一份萝卜烧肉片,一份大白菜,给了两个窝头和一个椭圆的红皮的东西。 袁二郎没见过,问道:“这是什么?” 客栈的小二笑道:“这是县太爷让人给送来的,叫什么红薯,我尝了一个小的,味儿不错,有点甜滋滋的。” 袁二郎端着碗走到了一边的桌子上,率先拿起这叫红薯的东西,连皮带肉咬了一口,坐在他旁边的袁立仁见此,问道:“怎么样好吃不?” 袁二郎皱着眉头,将嘴里的红薯皮吐了出来,道:“这皮好似不能吃!这里面倒是软糯的,还有股甜丝丝的味道。” 晚饭时间很快过去,一行人吃过晚饭就回屋睡觉,各自带的破被往身上一盖,并排排睡了过去。 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直到十月十五日那天,袁立仁天还没亮就起了,坐在客栈大通铺的门槛上发呆,睡在他旁边的袁二郎发觉后便也起了床,问道:“怎的了?” 袁立仁叹口气担心地道:“今天考县试,袁晓那小子不知道能不能考好!” 袁二郎道:“袁晓那成绩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和旭儿两个人读书都好,我对他们有信心。” 此时,他们口中的两人才刚起床,袁晓因为今天要考县试的原因,和袁大爷、宋婆子一起借住在袁二爷家里,三进院里当初隔成了两个院子,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关上小院门,就是独门独院,一点也不受影响。 今天虽是县试,但是袁二爷家的生意依旧是照做的,早上依然是忙忙碌碌的一早上,宋婆子有心帮忙,只是发现袁家人都是做惯了的,一步一步和流水线似的,她实在是插不上手。 旌德书院今儿放了假,方婆子的活被袁未接了过去,她便从烤炉房里出来准备给大家做早餐,看到宋婆子有些局促,便招呼她道:“嫂子,你不用管他们,咱俩一起做早食就好。” 方婆子从面缸里舀了一大盆面,道:“今儿早上吃杂面饼和鸡蛋汤吧,孩子们要考试,就不煮稀饭了,喝太多汤汤水水的,考试时要上茅房多耽误时间,等回头妞妞把肉松饼和鸡蛋糕烤好,我再给他们每人揣几个进去。” 宋婆子点头道:“成,听你的,你一向周到。” 宋婆子给方婆子烧火,先是烙了两大筲箕的葱花杂面饼子,又煮了一大锅冰糖嫩鸡蛋汤,瞧着宋婆子满心稀奇。 说道:“我说之前袁晓怎么老叫我给他煮冰糖鸡蛋汤呢!原来是在你这学的啊!” 方婆子哈哈一笑,解释道:“是之前赵大夫说的,说我们一家人有点阴虚火旺,早上的时候要喝点冰糖鸡蛋茶滋阴润燥,我是寻思一人一碗鸡蛋茶,那一天挣的都不够买鸡蛋的,干脆全煮成鸡蛋汤,每人沾点得了。” 宋婆子一听是赵大夫给方婆子说的,便记在心里,道:“原来是这样,那等我回去也做给家里人喝。” 赵大夫如今在南溪县可出名了,十里八乡里就没人不知道他,平时不管大病小病,大家有点啥,那是都爱找他,以至于赵大夫将自己的诊费提高了整整一倍,他才稍稍忙得过来。 吃罢早食,袁旭和袁晓双双检查了自己东西后,便由袁大郎驾着骡子车送到了考场,后面跟着袁大爷和袁二爷夫妇两人。 考场外,都是前来参考的学子,一个个拎着考篮等在考场门外,袁晓和袁旭两人一出现就被旌德书院的学子叫了过去。 没一会儿,就见考场门外锣响,袁旭和袁晓两人朝袁家众人摇手,表示自己要进去了。 袁大爷几人则朝他们点头摆手,示意他们快去。 远远地,就看见袁旭和袁晓两人,从各自的考篮里取出具保书递给考场门口的学官。 具保书是由刘夫子作保,袁旭、袁晓、欧阳铮还有书院里另外两名学子一起互结开具的,一旦有人作弊,这五人便要连坐,同时为他们作保的刘夫子也会受到牵连。 查验过具保书后,守在门口的衙役会依次搜身检查,不仅要掀开外衣和考篮检查,就连包起的头发,他们也要仔细瞧过,确认没有问题,才会放行。 袁大爷看着两孩子的衣裳头发被搜查的衙役扒的散乱,便担心地道:“这些搜子也不轻点,看给孩子扒拉的,进去了还得费时间梳头、整理仪容。” 袁二爷在一旁点头,道:“就是、就是。” 几人在考场外担忧地看着,周氏则在家里担忧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看着烤炉房里的袁未正慢悠悠地做点心,便问道:“你这孩子怎么心这么定?今儿你哥进考场你是一点也不担心。” 袁未瞅着她娘紧张的模样,便道:“娘,我都说了您要是放心不下,就跟着爹他们一起送考呗,偏又不去,自己在家干着急。” 周氏转过身,道:“我可不去,刚刚在家,我怕你哥落了东西,叮嘱了他两三遍,惹得他有些心烦,我要是跟着去,在路上肯定又忍不住要唠叨,还是不去的好。” 袁未笑着看了她一眼,道:“成了,您也别担心,最近我给两位哥哥出题,他俩可都答上了的,您要对哥哥有信心。” 袁大爷等人在考场外瞧了半天,看到袁晓和袁旭两人都经过搜查进去了考场,这放下心来。 袁大郎招呼道:“俩孩子进去了,要到下午才能出来,咱们还是先回家吧。” 袁大爷也点头,道:“成,咱们回去吧。” 旁边的方婆子道:“回吧,回去送货,送完货还得给二郎送点吃的过去,干好几天活,也不知道他和立仁都怎么样了!听集市上的人说,今年的活都挺重的。” 第72章 鹊渚镇1 回到家里,袁大郎就开始把家里的东西搬上车,因为送考的关系,今儿送货的时间有些晚,等他们到达集市的时候,惯常摆摊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只好又往集市的角落里摆摆。 袁二爷帮他们把摊位摆好,就驾着骡子车回了家,问道:“让我去看看二郎,那我带啥东西啊?” 胡氏走了出来,拿出烤炉房里包好的点心,道:“爹,都在这儿呢!” “都有啥啊?”袁二爷问道。 一旁的袁未答道:“有芝麻云片糕、鸡蛋糕、桃酥、还有我新做的蛋黄酥,今天早上给哥哥们带了几个后,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袁二爷揭开篮子上的盖布一瞧,那是真不少,道:“这点心送过去估计就是咱们村一块吃的,这次包好的就算了,下次这费油费料的就少放点,尤其这个叫蛋黄酥的,太贵了,你奶可都是按个儿卖的。” 一旁的袁大爷也道:“是啊是啊,这贵钱的都少带点,糙汉子们吃什么不是吃?不用给那么好的东西。” 袁大爷三人从昨天晚上就住到这里了,对袁二爷家目前的生意也有一个大致的了解,知道这蛋黄酥的用料十分实在,当然价格也是“不菲”,便也开口说道。 袁未只好说道:“爷爷,大爷爷,这蛋黄酥没几个的,大伯和二叔干活辛苦,就该吃点好吃的,等会过去的时候,我单独交待他们,您二位放心吧,保证吃不到别人家嘴里。 ” 宋婆子在一旁摸着袁未圆圆的脸蛋子,道:“你这孩子可真贴心。” 袁未笑笑,道:“要说贴心,我可不算啥!我二嫂才是贴心呢,她刚刚做了一份豆腐烧肉,你们送考的时候,她特地去买的肉,急急忙忙烧的,才装到罐子里。”说着她就把手放到罐子上,道:“您摸,还热乎的。” 胡氏被她这么一提,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面色微红地嗔了她一句,“你这孩子还非说出来不可。” 袁未嘻嘻一笑,宋婆子则摸了摸坛子外壁,还热着,忙道:“那快别耽搁了,快送过去吧,到那儿说不定还温着呢!” 袁未点点头,众人也不再耽误,将要带的东西给搬上了车,袁二爷驾车,袁大爷和袁未并排坐在后面。 今天袁未穿的男装,一副假小子的模样,袁大爷看着直乐,问道:“怎么想起来和我们一起去鹊渚镇啊?” 袁未诚实地道:“听说那个镇子特别繁华,里面还有一家点心铺子卖的特别好,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袁大爷还是第一回听人把同行打探情况说的这么正直又直白的,而且对方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便打趣她道:“那你找到了地方可得好好瞧瞧,需要我和你爷爷打掩护的时候,就吱声。” 袁未重重一点头,道:“那您可得配合我。” 袁未戴着草帽抱着肉坛子,自在地靠在骡子车上,直到快午时了,才找到地方。 袁大爷和袁二爷都是干农活的好手,以前家里服徭役的时候更是没少去,两人顺着已经挖的面目全非的小溪一路走过去,便觉得杨县令今年的徭役所图非小。 等找了袁家村众人,袁大爷找到看管他们的徭役,说了两句话后,那徭役看了看日头,喊道:“袁立仁、袁二郎出来,有人找。” 袁立仁正挖着河沟里的淤泥呢,听见声音,一抬头就看见了岸边的袁未,抱着一个小坛子在向他们招手,又远远瞧见袁大爷和袁二爷在岸边,便赶忙拍了下正在干活的袁二郎,道:“走,上去。” 袁二郎一看自家老爹来了,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准备上岸,两人的腿脚处沾的都是淤泥,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泥点子,手上也没有干净的地方。 袁二爷便招呼道:“快找点水洗洗手,我给你们带了吃的,先吃点来。” 两人一听心里高兴极了,在小溪里洗干净了手,就接过袁未递过来的两双筷子,挑了大块的肉吃了几口,袁立仁惦记着袁晓今天考试,便问道:“爹,晓儿今儿考试,您给他送到地儿了吗?” 袁大爷点头,道:“送了,我和你娘一起送的,等下午我们回去的时候再去接他和旭儿。” 袁立仁和袁大爷没说两句话就看见有人驾着骡子车来送饭菜,袁二郎瞧了一眼,道:“来的正好,正觉得要下点米饭才饱肚呢!” 今儿来送餐的是客栈的小二,衙役们敲了锣后,先行盛过饭菜,才轮到他们这些服徭役的,袁大爷和袁二爷心疼儿子,道:“你俩在这,我们去给你打饭。” 袁立仁和袁二郎拿出各自的海碗,递给袁大爷和袁二爷,道:“爹,多要点米。” 除了第一天的伙食好些,往后这几天天天吃萝卜白菜,清汤寡水的,大家嘴里都吃淡了,好不容易有个好菜,可不得多吃点。 袁大爷两人将米饭打回来后,袁未从篮子里取了一个小汤勺,给她大伯和二叔各自舀了一大勺肉,还叮嘱她二叔道:“二叔,你可得多吃点,这可是我二婶早上特意烧的。” 袁二郎朝她点点头,又从罐子里舀了一勺汤,伴在米饭里,呼噜呼噜的吃着。 袁二爷看这坛子里肉吃完了,豆腐还剩不少,估计他俩这是吃不了,便招呼村里的人过来,每人碗里添上一两块豆腐,没捞到豆腐吃的,也不恼,舀了一小勺汤汁浇在米饭上,也吃的很香。 这时袁未便看见来送饭的客栈小二取出了一个东西来吃,袁未定睛一瞧,心想:这东西好像有点眼熟! 袁未也没含糊,蹬蹬蹬跑了过去,问道:“小哥,你这吃的是啥?” 客栈小二瞧了她一眼,道:“红薯啊!你也没见过?” 袁未摇摇头,道:“没见过,你还有吗?” 客栈小二从骡子车上取过另一个水煮红薯,道:“有啊!你想吃?” 袁未点点头,眼睛晶亮地看向他,小二便拒绝道:“我中午还没吃饭就来给他们送午食了,这是掌柜的给我垫肚子的,可不能给你。” 袁未听完也没生气,道:“那我拿点心跟你换,两个鸡蛋糕换你这颗红薯!”说着她就跑回去,拿了两块鸡蛋糕出来。 第73章 鹊渚镇2 客栈小二掐着两个喷香的鸡蛋糕,又看了看袁未捏着一个红薯远去的身影,心里寻思:这是哪家的傻子? 袁未则高兴地拿着红薯走到了树荫下,献宝似的将手里的红薯递到袁大爷和袁二爷的面前,三人看了好一会,才分着吃了。 袁二郎看着袁未捧着半截红薯吃的正香,便道:“妞妞,这红薯有啥好吃的?我们这群人早上晚上都吃这,都快吃腻了,不过你要还想吃,等我跟客栈老板娘打个招呼,找她买点的。” 袁未则摆摆手道:“不用不用,二叔,我刚问了,这红薯是县太爷从别处调到客栈的,那老板娘估计不敢私自买卖,等回头我去县里打听一下再说。” 袁二郎听罢则道:“行吧,要是打听到了,咱家也买点留种,明年春天咱也种点。” 袁二爷也点头,道:“味不错,要是找到了,明年咱家就多种点。” 袁未直笑,道:“爷爷,您第一回见这玩意,就要多种点,要是种不出你可咋整?” 袁大爷在一旁道:“咱们这些人种了一辈子的地了,别的本事没有,种地还是有一手的,瞧这玩意,一看跟那葛根、白地瓜什么的差不多,估摸着也是头上长藤,地里结果,照着这两个种肯定错不了。” 袁家村的众人听着都点点头,袁未则伸出大拇指赞道:“大爷爷你好厉害,只看一眼就能说出这么多来。”确实,这红薯的情况还真和袁大爷说的八九不离十。 袁大爷几人和袁家村众人说了会话,问道:“这小溪你们是一路挖到哪儿?” 袁立仁道:“从北面桃溪河挖到南边南溪河,咱们村只用负责这一段就行了。” 袁大爷四下打量了一番,道:“从桃溪挖到南溪,这得快十几里了,咱们村这一段,二十天应该能干完,”随后他又叮嘱道:“你们这活可得轮换着来,别可着一个人干那重活,刚秋收完一个个都累着呢!” 袁二爷则问道:“哎,我说你们挖河沟,那这土都去哪儿了?” 袁未刚刚也发现了,只是大人们唠嗑,她没有插嘴的习惯,便在一旁听着,就听袁二郎回道:“都被人运走了,干点的土我们刚挖出来,就有人推着手推车来运走。” 袁二爷问道:“这挖出来的土不垫河岸,还给运走?莫非是建什么?” “运到周边几个村子建高圩去了,听说这边的村子地势都挺低的,不好再挖土,便将我们河沟里挖出来的土都运过去垫高圩,垫出来的高圩以后就让百姓们搬过去,再遇到洪水也有个躲避的地方。”袁立仁回道。 袁大爷三人都明白了,袁二爷感叹道:“还要供人居住,那这高圩建起来得多费功夫,比新修一条官道都辛苦吧,那土不得一层一层的夯实了?还得建老高的!” 袁家村众人听罢纷纷点头,道:“听说底下村子干活的人比咱们还累,有老牛拉石碾子的还好,没有老牛和石碾子的,都是靠人举着那大石锤把那土给夯实了,要不了一上午就能磨得满手泡。” 袁二爷兀自感叹道:“那咱们村这活比起来还算可以。” 袁大爷也是干了一辈子的村长了,接触的要多些,想的也会多些,道:“这些都不是一次徭役就能解决的的事情,估计明年徭役还得是干这个。” 袁未意识到了,杨县令这计划太大,要是想把整个南溪县建好,规划好,绝不是今年这二十天就能干完的。 说了一会话,袁大爷三人就离开了,在鹊渚镇转了一圈,袁未找到了那家老牌的糕点铺子,看铺子的是一个小娘子,梳着妇人的发髻,安静地坐在柜台看账本。 看到三人进门,她忙放下手里的账本,起身迎到。 袁未笑着打招呼,道:“姐姐你好,我来买点糕点。” 那小娘子听见她叫姐姐,便心花怒放,道:“哎哟,你这声姐姐都把我叫年轻了,想要什么点心,我给你拿。” 袁未笑着道:“姐姐,我也是第一次来鹊渚镇,听说您这儿的糕点特别好吃,特意找来的,不过我们对您店里的糕点也不是很熟悉,要不您给我介绍介绍吧,” 那小娘子一挑眉,看袁未三人的脸确实面生,心中对袁未的话信了一半,道:“那成,我给你介绍介绍。” 说着那小娘子就走到货架前,指着一排糕点道:“我爹以前是在府城学的糕点,学成之后归了乡,在这镇子上开了这家点心铺子,这一开就是二十年。 面前这几样点心都是我家的招牌,这两天卖的最好的要数栗子糕和山楂糕,材料应季又新鲜,买的人特别多。 其次就是这云片糕,寻常人家有点亲事的,都会来我这儿定点云片糕,松软好吃,又有步步高升的好寓意。 再者就是这枣泥糕和糯米果子,几样点心口感各不相同。 那边货架上还有其他点心,芝麻核桃糕、松子糕口味也不错,只是价格稍微贵些,卖的也要少些。你看你想要些什么?” 袁未看过后,将她提过的几样糕点都买了一点,装了大半个篮子,花了一百多文。 袁二爷看着袁未熟练地从怀里摸出钱袋要付钱,忙把她的手按下,道:“跟爷爷出门,还用你花钱?” 袁二爷将钱付了,提着篮子放到了骡子车上,正准备回家的时候,那点心铺子门口响起了那小娘子打招呼的声音,“余娘子,你从潜川回来了啊?” 那个叫余娘子的则笑着回道:“啊,刚回来的,正来给你送点吃食呢!” 说着她就从自己的篮子里取出一包香干,道:“我从潜川买了几块香干带回来,我尝着和南溪县城的那家味儿差不多,想着你爱吃这,特意给你捎了点。” 袁未好奇,凑到边上一看,双眉一蹙,心想:啧,这香干做的除了样貌稍微丑了点没那么方正,其他的还真和她家的挺像! 袁二爷也发觉了,边问道:“这位娘子,您这香干从哪买的啊?” 那余娘子看他们放在骡子车上的点心,心知是点心铺子的客人。 便道:“潜川县城买的,我去那走亲戚,偶然发现的,听说是个逃难到江宁城回来的,花了高价买到这五香干的方子,自己回来做生意。 您要是打算去潜川,也可以去看看,这香干比咱南溪县城卖的便宜些,一文钱两块呢!” 袁二爷听完脑瓜子嗡嗡的,袁未心知坏了,便道:“爷爷,咱该回家去了,哥哥他们说不定要考完了。” 袁二爷回过神来,心想再大的事也得给这县试让路,回去再说。强自镇定的驾着骡子车,三人一起离了鹊渚镇。 回南溪的路上,袁未安慰着袁二爷道:“爷爷,您别担心咱家豆腐摊生意,这万事有我呢!今年县试得考四场,今儿才第一场,这香干的事儿,咱别在哥哥面前说,省得他分心。” 袁二爷也不是不经事的人,到现在他已经回过神来了,此时听着孙女的安慰,不免熨帖,道:“爷爷明白,我准备等你哥考完了再说这事,反正也是发生了,着急也没用。” 回到南溪县的时候,已经到下午了,三人也没回家,直接驾着车到了南溪县考场外面,考试时间还没结束,考场外就站满了人。 袁二爷将骡子车停好,在路边小摊子前要了一壶茶水来喝,来来回回的,袁未早就饿了,抱着篮子一通扒拉。 她拿了好几种糕点出来,道:“爷爷、大爷爷咱们分着吃啊!刚好就着茶水。” 袁未仔细地尝过面前的几样糕点,发现他们家好吃的糕点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很粉糯,一抿即化,几乎不需要牙口,就连云片糕都能做出一种粉而不干的口感,确实要比袁家的云片糕做得好。 袁未在心中暗自点头,打算等回家了要好好研究下眼前的几样糕点,至于现在,当然是填饱肚子最重要啦! 第74章 考题 考场外,锣响三声,朱红色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众学子陆续提着考篮从那高高的门槛上跨出。 袁未瞧了一眼,飞快的将手里的点心塞进嘴里,将手中的篮子丢进袁二爷的怀里,丢下一句“我去接哥哥他们”,便挤到人群前面。 袁大爷和袁二爷这茶水还没喝完呢,也就随她去了,袁未刚看见袁旭从考场出来的身影,便开始疯狂招手。 袁旭笑了一下,快步走到袁未的身边,道:“晓堂哥还没出来吗?我们在这等一等他!” 袁晓是和欧阳铮一起出来的,两人被分在一间考场,出来的时候自然也走在一起,看到袁旭后,三人便开始交流起今天的试题。 “今天考的两道四书题,倒是不难,之前陆夫子出过类似的题目,倒是今天下午的五言六韵的试帖诗不是很好写,夏日集葆真池上以绿阴生昼静赋诗得“静”字,这题目,光是这首句破题该怎么写,我便想了好久。”刚出来的袁晓说道。 袁旭也道:“我也是,不过还好,我是写完了的。” 试帖诗五字为一句,称为五言。两句为一联,每一联末尾用一韵。两韵(两联四句)为一排,童生试考六韵要求要写三排,一共十二句诗,也叫六韵十二句。 若是考乡试或会试还得再加一排,便是五言八韵。既要破题也要承题,可不是简单写写就能完事的。 偏欧阳铮想起袁未也是个会写诗的,便看向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袁未,问道:“若是这题目出给你,你会怎么作?” 袁未看他看向了自己,便将小手一指,问道:“你是问我会怎么作吗?” 欧阳铮看着她懵懵的模样,显然她刚刚没思考这个题目。 偏袁旭也一脸正色的看向她,也想知道她会怎么写这题,袁未只好道:“等回头我作一首出来,现在咱们先回家吧,我肚子好饿,中午跑来跑去就吃了一块红薯和一小块点心,根本没有力气思考这些题目。” 三人听罢纷纷打开自己的考篮,取出了自己中午没吃完的糕点。 袁旭和袁晓拿的都是袁未早上做的蛋黄酥,上面的包装,袁未一眼就认出来了,欧阳铮则拿了一块油纸包起来的点心,道:“我家厨娘做的驴打滚,你尝尝吧!” 袁未确实很久没吃过驴打滚了,便从他手上拿过那块点心,又将袁旭手上的蛋黄酥放到欧阳铮的手心里,道:“我跟你换,这是我做的蛋黄酥,你也尝尝吧。” 一旁的袁二爷看了半天,到底顾忌袁未是个女娃儿,不敢放任她和其他男的接触,即使对方是书院的师兄,也是个颇有斯文的富家公子,那也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袁二爷放下了茶水,走了过来,问道:“说好没?说好话咱回去吧,家里还等着呢!” 欧阳铮见此适时拜别,走到了早上和车夫约定的位置,上车前欧阳铮握着手里的蛋黄酥,瞥了一眼刚刚袁家人离去的方向。 至于袁未,她坐到骡子车上,便开始吃欧阳铮给的驴打滚,一口两口就将手里的点心吃个精光,嗯,味道不错。 回到家里,袁未叽叽喳喳说着自己今天到鹊渚镇的见闻,当然略过了豆干的那一段。 至于方婆子等人自然是关心袁旭和袁晓今天考试的情况,袁旭道:“七八成的把握吧,具体结果明天下午就会出来,要是通过的话才能继续考下一场,我先回去温书了。” 袁晓也点头道:“我和堂弟一起,等吃晚食的时候再叫我们吧!” 袁二爷见两人提着考篮走了,便将方婆子和袁大郎叫进了屋,见此,袁未也跟进了屋。 周氏直觉有什么事情,袁大爷却道:“大郎媳妇儿,天不早了,带着你大娘和弟媳准备晚饭去吧,妞妞早就叫饿了。” 宋婆子一听就拽着周氏和胡氏走了,她是看出来了,他家老头子这是要支开他们。 袁二爷也是怕周氏和胡氏知道的太多,什么都挂在脸上影响两个孩子的考试的心思,便先告诉了方婆子和袁大郎。 方婆子和袁大郎知道此事后,自然脸色不好,只是自己做主卖出去的方子,自然没有后悔的意思,几人只是没想到这方子这么快就传回到这里罢了。 袁未从回来的路上便想好了对策,道:“人家在潜川卖香干,对咱家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零星的闲散客户势必会丢掉几个,口碑可能也会下降一点。 但是酒楼饭馆的这些大客户肯定不会丢,他们不会为了点香干就跑到那么远的潜川去买货,这不现实。” 袁大郎也点头,道:“没错,每天我去送货,和那些采买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隔三差五的还会给他们捎点家里的点心,关系还是维持的不错的,有什么问题,他们会透风声给我的,这一点不用担心。” 而方婆子道:“我现在最担心的一点是潜川这人会把这几个方子再卖到南溪县。本就有个余家香干在县城上了,再来一个,我怕咱家受不了。 到时候南溪县有两家出现卖袁家香干的,价格再比咱家低的话,那咱家势必要被比下去。” 袁未点头道:“这一点我也想过了,就算是同样的配方,不同的人做也会出现参差,我觉得咱家要对自家的香干有信心,毕竟我们比人领先了快一年。 实在不行的情况下,咱再降价,后面我会想想如何在保证口味和质量的情况下节约成本,为以后降价做一些准备,另外就是最近天气开始变冷了,我准备开发一点新品,既要节流也要开源。” 方婆子等人不是第一次见袁未这个样子了,一字一句条理清楚,沉稳得不似一个孩子,更像是一个冷静果决的女斗士,不仅用冷静的大脑分析情况,还在用不屈的意志抵抗着困难。 方婆子当先打起精神道:“成,回头奶给你打下手。” 袁二爷道:“你要准备什么东西,爷爷给你去买。” 袁大郎则道:“成,你别累着自己,有什么要爹去做的直管说。” 袁未点头。 第75章 去潜川 袁二爷几人重新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如常的模样了,袁大爷微微有些惊讶,心想这是解决了?不过他也没问,只径自坐在堂屋喝着茶水,等到合适的时候,袁二爷会告诉他的。 袁未心中已经有了计划,自然就开始做准备了,最近天气凉了,正是做腐乳的好时候。 从家里的仓房里找了一个空坛子,刷洗干净后,告诉她爹娘明日做豆腐的时候多做三斤老豆腐,她要开始做腐乳。 早上天刚亮,袁未就起来了,最近半年家里太忙了,所以只要是放假在家的日子,她能帮忙的就尽量帮忙,懒觉也睡得比以前少了。 帮着方婆子等人将早上摆摊要用的糕点准备好,又将准备做腐乳的豆腐块切好放在竹盖帘上,放进柜子里六七日,让豆腐块自然长毛,要是长出白毛或者黄色那就是好的霉菌,要是长出绿毛黑毛,那就说明豆腐霉坏了不能吃了。 袁未跟方婆子宋婆子解释了一下做腐乳的过程,两人听得津津有味,只等着六七日后见那毛豆腐的模样。 下午的时候,考场外面贴出了本次县试第一场的通过名单,袁旭和袁晓赫然在列,这说明他俩可以顺利参加第二场的考试了。 袁大爷和袁二爷很高兴,非说这叫开门红,代表这 后面的三场考试也会顺顺利利的,两老爷子 越说越高兴,说到后面非要好好喝一盅不可。 袁旭和袁晓两个当事人还没说啥呢!家里人倒是兴奋起来了。 等到袁晓和袁旭顺利通过了县试,袁大爷和袁二爷更是喝了个酩酊大醉。 旌德书院在县试过后又开始上课了,袁大爷也不好再在袁二爷这边继续住,便带着孩子告了辞。 今年的县试,旌德书院战绩不错,内舍生里有八个人去考,最后有五个都通过了,陆夫子对这次结果很是满意,嘉奖了他们每人一套四书讲义。 十月底的时候,南溪县下了一场雨,袁二郎从鹊渚镇服徭役回来了,胡子拉碴的脸庞又瘦了几分,肤色更是晒得黢黑,背着脏兮兮的破被子和满是泥点的脏衣服回了家。 袁二郎虽然话不多,但一向是体贴胡氏的,脏活累活很少让胡氏沾手,此时见到袁二郎这幅模样,胡氏自然好一顿心疼,忙进厨房给他烧了热水,还煮了一锅肉汤面打了几颗荷包蛋。 袁二郎接过面条,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又要了一碗,胡氏自然又给他盛了一碗,吃完后才让他洗了一个热水澡去睡觉,自己则在拆了被罩,清洗袁二郎带回来的脏被服。 方婆子袁二爷等人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胡氏正在井边洗衣服的样子。 方婆子瞧出那是袁二郎的衣服,便问道:“是二郎回来啦?” 胡氏答道:“是的,二郎刚刚回来了,刚吃了两碗面现在睡觉去了。” 方婆子点点头,将胡氏洗衣服的活计夺过来,道:“你别干了,这大冷的天,虽说井水没有那么凉,可对你这身子也不好,娘来洗。” 胡氏回道:“娘,我倒了热水洗的。” “大冷的天都入冬了,热水也不好使啊!快让开,我来洗。”方婆子说道。 方婆子对胡氏当年没坐好月子有点愧疚之情,现在她和老二想再要个孩子喝了那么多药调理身子,那又怎么好叫她大冷天洗衣服呢!说着便将胡氏从井边撵走了。 胡氏见此也不再推辞,只默默烧了两桶热水提到井边放着。 周氏和袁大郎袁二爷正在盘账,胡氏走到堂屋里问道:“爹,大哥大嫂,今天生意怎么样?” 周氏笑笑道:“豆腐摊也就那样,比起之前稍微冷淡一些,倒是你们那点心摊子生意好的叫人眼馋。” 袁二爷和袁三郎都有在帮家里顾着摊子,胡氏也不用日日去集市上守摊,只在早上多做一些点心送过去。 最近这段时间,有了羊乳的供应,她们家店心摊子的品类是越来越多了。 除了招牌的肉松饼和鸡蛋糕,现在又有了蛋黄酥和蛋卷,加上云片糕绿豆糕那些的,数一数竟有八九样了,原本摆摊的案板隐隐有放不下的趋势。 恰巧前两日落雨,冷风加上雨水刮得人脸生疼,方婆子看这大冬天的摆摊着实是受罪,便叫袁二爷去牙行物色一个小铺子,不用多大,摆得下他家的点心和豆腐就行。 袁二爷之前也特意问过铺子,只是南溪县铺子紧俏,一般刚出来就被人买走了,要碰到合适的实在是不简单。 买不到,那便只好去租,袁二爷看着院子里正招猫逗狗的袁三郎便来气,有意要磨练他一番,便将此事交给了袁三郎去办,甚至还让他找个时间和袁二郎一起去潜川县城,去探一探那苏家摊子的底。 天气越来越冷了,袁二郎在家里休息了几日,疲乏感总算消退了,便和袁二爷要了银两,带着袁三郎一起出门。 在码头找了一艘客船带着袁三郎一路顺流漂到潜川县城。 袁二郎和袁三郎都是第一次来潜川县城,或许是之前受灾的原因,如今的潜川县城并不繁华,人烟也比南溪县少一些。 一路走一路逛,两人发现这县城主街上都还有铺面空着,至于其他街道上更是空了不少铺子。 看得袁三郎连连感慨道:“咱南溪县连空铺子都难找,这潜川还有这么多铺子没开!要不行,劝咱爹来这潜川买个铺子?就算不用租出去也合适啊!” 袁二郎看了袁三郎一眼道:“咱家有那么多闲钱吗?” 袁三郎摇头。 两人在潜川的集市里一通打听,总算找到苏家的豆腐摊,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摊位上已经没有了玉子豆腐,素鸡和香干倒是还有不少。 袁二郎问了价格,买了十块香干,两条素鸡放在篮子里,又看到潜川的竹编做的不错,一问价格,也挺便宜,便又买了几个竹盖帘。 袁三郎脑子到底活络一些,瞧这竹编的盖帘做的这么好,还比南溪县要便宜一些,便拽着袁二郎将整条街卖东西的价格都问了个遍,遇上他俩想要的家里缺的便捎上一点,遇到不想买的问过即走。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不是苏家故意将香干价格定得低,是潜川现在啥东西价格都低。 第76章 离家出走 袁二郎和袁三郎背着大包小包在潜川县城找了家小饭馆,简单点了两个菜来吃,吃过午饭后,袁二郎就夹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和袁三郎一起去船行等船,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上了一艘回南溪的客船。 白帆在风中摇曳,船只在逆流中缓慢地行进着,袁二郎在船舱里找了一个空位置坐着,袁三郎却耐不住无聊跑到甲板上找人聊天。 袁二郎和袁三郎以前在南溪码头渡船的时候,没少和这些船行的人接触闲聊,主要是因为这些船员经常行走在各个地方,总能听过一些他们不知道的名人轶事,闲聊起来会非常有意思。 袁三郎找了一个站在甲板上的水手问道:“兄弟,我瞧你有点眼熟!你是南溪县人不?” 那水手看了他一眼,回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就这样,袁三郎就和水手三言两语聊了起来,袁三郎和水手说起最近南溪县内的趣事,那水手则说起前段时间他去江宁时的见闻。 两人聊得十分热闹,站在旁边的一位公子和书童也听得津津有味。 袁三郎两人说了好一会话,直到船上的管事有事喊人,“那个谁?别聊了,来清点下东西!” 那水手应了一声道:“好,就来。”说着拍了一下袁三郎的肩膀,道:“兄弟,我先忙去了,下次遇见,我请你喝酒。” 袁三郎听着他的客套笑着点了点头。 那水手走后,一直站的旁边偷听的两人还有些意犹未尽,准确的说是那小公子有些意犹未尽。 小公子扒着甲板,看着前面波光粼粼的水面,兴奋地说道:“柳条,你听见那人说的话了吗?外面的世界好精彩啊!咱们天天呆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竟不知那江宁是这么有趣的地方,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去那看一看。” 那名唤柳条的人听见这话,则面有难色地道:“小,小公子,咱与其想着以后怎么出去玩,那还不如担心担心老爷知道您离家出走后该怎么办吧!虽说咱这回是去投靠姑奶奶那里,但也难保老爷不会怪罪,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那小公子一副不在乎的模样的道:“怕什么?有我保着你!到时候你只管站我后面就行。” 袁三郎见此,只当是哪家的小公子偷溜出来玩,也没当回事,径自回到船舱里和袁二郎坐在一起。 袁二郎靠在座位上打了个盹,见袁三郎回来了,便问道:“到哪了?” 袁三郎回道:“刚从焦湖驶入南溪,还有逆流行的慢,估计还得有个半个时辰的。” 袁二郎打了个呵欠,守着东西继续打盹,袁三郎见此只好也靠在旁边歇着。 甲板上那小公子还在叽叽喳喳的和他的书童聊着,等到客船驶入南溪县码头的流域,便听见他的高呼:“到了到了,咱们到南溪了!” 客船管事忙喊了甲板上的水手们出来,又叫了岸上的几个纤夫,让他们将船拉好,停泊在码头下客的地方。 袁三郎等船停稳,便帮着袁二郎收拾东西,就见原来甲板上的两人此时正背着包袱排在人群的前面,果然是心急。 袁三郎见他轻巧地跳下船,一路阔步向前走,头却不停的左右摇摆,打量着南溪县码头,心想看来的确不经常出门。 袁三郎有些失笑。 袁二郎看他自己兀自偷笑,不明所以,只好用手肘撞了撞他,问道:“看什么呢?” 袁三郎朝那两人的方向努了努嘴,说道:“前面那两个穿黑衣服的,听说是离家出走跑出来投靠亲戚的。” 袁二郎挑了挑眉,见那两人身量也不高,便说道:“现在的孩子都这么胆大了吗?” 两人跟着人群依次下了船,尽管抱着许多东西,也没舍得叫个骡子车送回家去,只得一步一步慢慢往家赶。 等走到袁家所在的坊区时,袁三郎又看见船上那两个人。 只见那叫柳条的人愁容满面地道:“公子,咱是不是迷路了?姑奶奶家是哪一座宅子来着,怎么转了半天还在这个地方!” 那小公子也抬头,打量起四周的屋檐,试图从这些屋檐处分辨出自己要找的宅子是哪一座,只见她找了一会便丧气地道:“我记得是这个路啊!怎么找不到呢!” 等袁三郎两人走近他们的时候,那小公子犹如见了救命稻草,张手拦住两人问道:“两位小哥,问一下,这是福安坊青草巷吗?” 袁二郎这才看清这两人的相貌,心想:啧,这孩子长得也太白净了一些,只是这个年纪是不是该叫我叔叔? 袁三郎则没想那么多,本着善心,道:“这不是青草巷,你找错路了!我家就在前面,要不你等我到家我送你们去青草巷?” 那小公子也认出面前这人就是船上和那水手闲聊的人,她眼睛骤然亮起,心中涌出一股暖流,道:“好啊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那柳条也松了一口气,甚至殷勤地帮袁三郎搬着手上的竹盖帘。 袁二郎和袁三郎到了袁家家门口,将东西卸下,袁三郎就说道:“走,我带你们去青草巷。” 那小公子抬头看了一下这屋门上的牌匾,问道:“原来你姓袁啊!你叫什么名字?” 袁三郎则看向她,问道:“我在家行三,叫我袁三郎就好,姑娘呢?” 那小公子张嘴回道:“我叫秦宁。”刚回答完,她就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男的?” 袁三郎背着手,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道:“当然是看出来的。”说完便径自在前领路。 秦宁怔愣了一下,拧着眉看了看身上的衣着,问道:“柳条,我有这么明显吗?” 柳条也不明白这怎么就被看了出来,摇着头表示自己也很困惑。 走在前边的袁三郎见她们没跟上来,便回过头喊道:“快点跟上,别发愣啦!” 秦宁和柳条赶忙追上他的脚步,紧追不舍地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我不是男的的?我这一路都没人认出来呢!” 袁三郎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耳垂道:“刚刚你拦住我的时候,我偶然看到你耳朵上有眼儿,甚至你的书童也有。” 秦宁听到他这番说起,忽然觉得自己耳朵烧的慌,烧得她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 袁三郎乐得咯咯笑,道:“你别捂了,越捂越奇怪,我家里有个小侄女,为了去书院读书方便,经常穿男装,到现在也没被她的同窗们发现,你这样子和她一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别人怎么会瞧不出来?” 秦宁听见他这么说,惊讶地道:“你们家还送女孩子去读书啊!” 袁三郎无意与其他人说起太多家里事,只点点头,道:“前面就是青草巷了,你要找那户人家?我给你送到门口再走吧!” 秦宁见此忙道:“我去青草巷孙宅。” 第77章 秦宁 青草巷孙宅的门被敲开,门房一见是表小姐,忙飞快跑去主院报信,孙家的主母孙秦氏立即带着人来迎她们。 袁三郎见此便向她二人告辞。 秦宁累了一天了,孙秦氏一领着她进正院儿坐下,她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孙秦氏心疼她,知道她这是渴了,忙叫道:“春桃儿,去端两碟点心,再重新沏一壶茶来。” 身边有婢子应声福了一礼退下。 孙秦氏问道:“怎么就你们俩人过来?还打扮的这副模样?” 秦宁叹了口气,道:“姑姑,你可得救救我!” 孙秦氏闻言柳眉微蹙,问道:“出了何事?” 秦宁说道:“我爹去年不是给我定了一门亲事吗?今年潜川受灾的时候,那男子染病了,被京城来的太医救治后捡了一条命回来,结果前些日子下雨降温,那人直接病倒了,日日请郎中去府上,出来的大夫都说这人能不能活过这个年都是两回事呢! 偏那家人来找我爹说,想叫我尽快嫁过去冲喜,我爹想着不能失信于人,就和那家人商议要看吉日,我说我不想嫁,可爹不理我,我也不敢闹腾,我要是闹腾只怕我那后娘会给我关在家里,只好带着柳条偷偷摸摸溜了出来。 姑姑,你可怜可怜我,收留我一段时间吧!”秦宁委屈巴巴的说着,揪着孙秦氏的袖子一副要哭的模样。 孙秦氏听完一拍桌子,气冲冲地喝道:“大哥糊涂!这要死的病秧子还催着自己闺女嫁,不应该直接去解除婚约吗?还要提早嫁!嫁过去等着守寡吗?这不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吗?” 孙秦氏气得站起身来,想到秦宁那个后娘,她叉着腰道:“你那个后娘也不是个厚道的,当初进门的时候我就看她不顺眼,偏她生了个儿子,被你爹当成个宝,要是你娘还在,你也不至于落得有家待不得。” 秦宁一听苦着脸,嗫嚅了下嘴巴,没说出声。 孙秦氏也知自己心直口快,不该提她死去的大嫂,只重新坐下,拍着秦宁的手,道:“你放心在这住着,你爹那儿我去劝,万不会叫你爹糊里糊涂将你嫁了去。” 秦宁就知道过来找姑姑是对的,感动的圈住她的胳膊道:“谢谢姑姑。” 孙秦氏安慰了她两句,叫了下人进来,说道:“去码头打听一下,今天还有没有船去潜川?若是没有,你明早一早就启程到潜川舅老爷家里,告诉他表小姐在我这儿,免得他急坏了。” 然后又领着秦宁和柳条去了孙宅的一个小院子,道:“等会我让桂枝来给你送被子褥子那些的,这些天你就在这住着,要是嫌屋里待着闷,也能叫个下人领着在南溪县里逛逛。” 秦宁忙不迭地点头。 那厢秦老爷并不知道自己闺女是离家出走的,只当是出门逛逛,一开始也没在意,只是到天黑的时候,也没见人回家来,才慌了神,冲着秦宁的后娘发脾气道:“你怎么看得孩子?连人去哪了都不知道?” 秦宁的后娘则抽噎着道:“老爷,冤枉啊!大小姐向来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有心问她,她也无心搭理我啊!” 秦老爷也知道她所言非虚,便甩着手道:“好了,哭什么哭?还不快派人去找!” 秦家一晚上都在兵荒马乱里度过,倒是远在南溪的秦宁终于睡了个好觉。 袁二郎夹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到了家,惹得门口的小灰狗汪汪直叫。 袁二爷和方婆子过来帮他搬东西,问道:“三郎呢?” 袁二郎回道:“有两人迷路了,他给人领路去了。” 两人没当回事,道:“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回来?家里都有。” 袁二郎则道:“潜川那边东西比咱这便宜,反正也去了一趟花了那么多船资,肯定是不空手回来的好。”说话间袁大郎夫妇和胡氏也过来了。 方婆子知道他是顾家的,赞了他两句,就道:“那潜川的香干呢!买了吗?我瞧瞧!” 袁二郎将自己买来的香干和素鸡拎到厨房,道:“都在这儿呢!” 袁家几人看到这苏家做的香干,纷纷眉头一蹙,袁大郎说道:“这颜色看着不错,怎么这模样这么丑!” 周氏则拿起香干直接咬了一口,道:“压的倒是实在,味道也相似。” 方婆子也掰了一块尝尝,摇摇头道:“味道不一样,这卤水他们用的老卤水,没舍得放新料,煮太久了,能吃出一丝苦味儿。” 袁家人尝了个遍,一致认为这潜川香干比起自己的是差远了,再切开素鸡卷一看,还能瞧见豆腐皮卷起的淡淡纹路,便觉得没了意思。 袁未上学回来,看到厨房里摊在那里丑丑的香干和素鸡卷,便已明白了一切,只强调说:“只要这方子没传到南溪,咱家目前的生意还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袁二爷点点头,赞同道:“妞妞说的对。” 只是这老天就是怕什么来什么,不出半月,袁大郎就发现以前模仿他们袁家香干的余家豆腐摊出了玉子豆腐和素鸡卷。 袁二爷私下里一打听,原来这余家的当家的,听住在鹊渚镇的同村人说潜川也有人卖香干和玉子豆腐的,口味还很正宗。便直接走了一趟潜川买下了方子。 袁大郎尽管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豆腐摊的生意依旧冷淡了不少。 好在袁家人在袁未的带领下早有准备,忙不迭地推出了两样新品,蛋干和腐乳,叫这南溪县集市又是一阵热闹。 冬日里本就菜少,这蛋干和腐乳一上市,想要争一争南溪县酒楼生意的余家豆腐摊再次偃旗息鼓。 袁未自然也高兴,最近家里忙着做蛋黄酥和蛋挞,总是会多出很多鸡蛋清和咸鸭蛋清,一开始还会自己炒了吃,只是吃的多了,难免就腻味了,如今能做蛋干用出去换钱,自然又是美事一桩。 袁家人都佩服袁未,纷纷夸赞她道:这妞妞的脑子是真好使。 第78章 秦老爷 袁三郎自从得了袁二爷指派的寻铺面任务,便三天两头地往牙行跑,刚从潜川回来,第二天就去了牙行,一进门,便看到牙人朝他走来,笑道:“袁三少爷,您今儿来啦!我和你说,今儿刚来一个铺面。” 袁三郎问了情况,得知那铺面前身是个早点铺子,被同行挤兑地开不下去了,如今收拾东西走人,房东是个县里一个大户,手里握着好几个门面,大一点的门面都是自己开门做生意,这小点的门面就租出去。 袁三郎听完位置还觉得挺合适,就在集市东边,离主街也近拐个弯就到了,便说要去看看。 牙人收拾了东西就领着他去看铺子,到了地方袁三郎转了一圈,觉得地方还不错,门脸适中,后面带个小院儿和一个大厨房,很是适合干一些吃食类的铺子,便道:“你且别走,我叫我家里人来瞧一眼。” 袁大郎等人一早就在集市上摆摊,如今东西早就卖的七七八八,一听说袁三郎相中了一个铺面,便留下周氏看摊儿,众人一齐来看铺子。 方婆子袁二爷和袁大郎觉得这地方位置好,场地大小也适中,袁二爷便问道:“这铺子租金多少?” 牙人笑道:“回老爷的话,这位置的租金一年也不算高,大概要个三两银,这铺面您如果相中了,我就替您请东家过来,你们当面商议当面立契。” 袁二爷觉得这租金还算合适,便催促着道:“那劳烦你现在就去请东家。” 牙人应下。 孙秦氏得到牙人的消息,便要匆匆赶来,偏这秦宁听到后也要跟着过来,还道:“姑姑,我好久没来南溪了,你再不带我逛逛我都要不认识了。” 孙秦氏见此便带上秦宁一起出了门。 刚走到铺面门口,秦宁便看到人群中的袁三郎,她一脸惊喜地道:“你不是昨天送我的那个人嘛!” 袁三郎看了她好几眼,才认出,道:“原来是你!” 秦宁看了这边几眼,问道:“是你家要租铺子吗?” 袁三郎点点头,道:“是,冬日摆摊实在是受罪,便寻个铺子租来用。” 孙秦氏见她们认识,边问道怎么回事。 秦宁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孙秦氏自然一通感谢,连租金都给袁家减免了一些,只定了一年二两银八百个大钱,方婆子和袁二爷乐呵呵的应下。 双方在牙人的见证下,当即立好了契书,秦宁见事情办妥了,便缠着孙秦氏带她逛逛。 袁二爷接过孙秦氏给的钥匙后,便和方婆子打扫起来,屋子里留有一套桌椅板凳,只是不太适合他们家开点心铺子,袁二爷便叫袁大郎拉到后面厨房里收起来。 袁大郎打量四周道:“先把墙皮这些刮干净,回头我买些白灰来刷一遍,还有家具摆设那些的,我看别人家的点心店里的都是那种货架子,咱家也没有,还得去买或者现打。” 方婆子可等不及找木匠现打,她道:“去县里当铺里瞧瞧,那里卖什么的都有,二手的东西,只要不是太旧,回来刷层桐油照样亮堂好使。” 袁二爷也是这个意思,道:“对,回头你和三郎一起去,三郎突然间跟长大了似的,能办成事儿了,你多带带他,见见世面,好让他性子稳重些。” 袁大郎应下,袁三郎挠挠头,反驳道:“我一直都很稳重的。” 袁二爷听他这么讲就想起之前种山药时拜错神的那事儿,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宁父亲焦急了一夜后,于秦宁出走的第二天中午,收到孙家的来信,得知大闺女跑到南溪她姑姑那里时,他大舒一口气,连忙收拾东西准备去南溪接人。 秦宁的后娘将他送到门外,道:“老爷,你得收着点脾气,到那儿了跟大小姐说点软乎话,别惹恼了她。” 秦老爷听见这话,原本熄下来的火又冒出来了,哼了一声道:“哼,我才是她老子,要我跟她说软和话,下辈子吧!” 秦老爷带着小厮气冲冲地走了,到达南溪县孙宅时,已经是傍晚了,孙秦氏给秦老爷安排了宿处后,秦老爷问道:“妹夫还没回来?” 孙秦氏摇摇头,“哪年走商不是到腊月才回来?” 秦老爷撇嘴,道:“这个孙建达,一出门就不知道回来,丢下你和言慎孤儿寡母在家里他也放心的下。” 孙秦氏摇摇头,道:“你就别操心我的事儿了,言慎在县学读着,我在家守着这份家业,他出去闯闯,不挺好的?倒是你,一天到晚在家管着,倒是把宁丫头管到我这儿来了。” 秦老爷被自家妹妹怼的一噎,顿了一下,道:“这个臭丫头,主意大得很,一点都不知道外面人心险恶,这次是她运气好,要是碰到什么歹人,叫她后悔都来不及。” 孙秦氏听着打断道:“哥,你也别急着骂她,事我都听宁丫头说过一遍了,她说你要把她嫁到金家冲喜是不是真的?” 秦老爷道:“什么冲喜,金家小少爷不过是病了,会好起来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定了亲,那早嫁晚嫁不都是嫁吗?那我应了金家有什么不对吗?”他耷拉着眼皮,看了一眼自家妹子的脸色,越说越小声。 孙秦氏一拍桌子道:“哥哥,你是不是疯了? 我可是叫家丁去潜川医馆打听清楚再上你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还想瞒我? 满县城的人都知道金家小少爷要病死了,偏你被糊住了眼睛捂住了耳朵是不是?是不是金家给你许了什么好处? 你就这么急吼吼地让宁丫头进火坑,那可是要死的人!嫁过去没几日说不定就要守活寡,一旦守寡,以后她就在一方后院孤独终老,你竟也狠得下心,她是你亲生的女儿啊!” 秦老爷支吾了一下,道:“本来,本来我也觉得提前成亲有些不合适,所以金家那些人来找我商议,我也是有些犹豫的,偏生那晚我被灌多了酒,稀里糊涂就应下了,那,那现在不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孙秦氏气得就差啐他一口,道:“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这么大的事,回过神来还不装傻充愣,还和人家一起商议吉日,你,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孙秦氏气得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满脸怒色就差骂出脏话来。 秦老爷还是有些怕自家这个妹子发火的,便安抚她道:“我知道我这事做的心急了些,那,那事已至此,你说该怎么办啊?” 第79章 铺子 孙秦氏瞪了他一眼,道:“要我说,这亲事应当退了才是,只是这当口,金家少爷刚传出病重,咱家就提退亲,难免要被金家骂我们薄情寡义,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拖着。 若是后面像你说的金家少爷病好,自然没了顾虑,亲事照样结,要是不好,自然是能拖一时是一时。” 秦老爷皱着眉问道:“那要是一直缠绵病榻用药续着,咱们也一直拖着?” 孙秦氏白了他一眼,问道:“要是一直缠绵病榻,以后恐怕留个孩子都困难,自然是找个合适的时机退亲为好。” 秦老爷现在脑子一团浆糊,又问道:“那要是拖着,那我得寻个借口才是啊!你说我得寻什么借口?” 孙秦氏叹了口气,心想她大哥真的是老了脑子不灵光了,道:“你就对外放出声说宁丫头突染恶疾,知道南溪县有个名医赵大夫医术了得,便将她送来南溪县治病将养,回头再和金家人说这亲事暂时推迟,等两人都病好再议。” 秦老爷点点头,觉得这个方法不错,道:“那成,那我就把宁儿放你这里,回头有问题我再过来。” 孙秦氏应下,晚饭的时候,又叫儿子孙言慎过来作陪,秦宁得知姑姑帮她说服了父亲,自然也出来相见。 秦老爷一见到闺女的面就将她臭骂一顿,偏秦宁心里高兴,一点也不生气。 袁三郎帮家里找了一个铺面后,干劲十足,在县城里找了两家当铺,挑挑捡捡选了几个货架,拿新漆和桐油刷了,颜色鲜亮极了。 袁未看家里已经租好了铺子,便觉得目前这几样点心摆进去都放不满货架,便将家里打听到的红薯买了好些回来,好在便宜,做了一些红薯干和烤红薯片出来,又晒了米饭粒,教袁二郎和袁三郎炒米花糖。 方婆子和胡氏顾着原本的点心摊子就够累了,现在看妞妞已经开始发展两个叔叔当帮手,便觉得十分开心,反正农闲,在家歇着也是歇着,不如干点事挣点钱。 方婆子将铺子收拾停当,便将货架摆了进去,找街上摆摊算命的人选了一个吉日,放了两挂炮仗就搬了进去。 开业当天,袁家人听从袁未的建议,搞了一个为期三天的开业酬宾活动,只要在袁家的食品铺子消费超过二十文,就能得到赠送的烤红薯片一份,消费超过五十文,除了能得到一份赠品外,还能获得减免五文钱的优惠。 这让南溪县百姓赚足了新鲜,开业当天准备的东西销售一空,原本不知道的袁家食铺的居民,经过这几天也全都知道了。 袁家人做的东西基本都是老少皆宜,贫富皆可的,加上这将近年关的时节,打年货的人也多,基本上日日客满盈门。 方婆子等人每天早上就进铺子,不到半日就卖个见底,只好便将铺子交给袁大郎和袁三郎打理,自己则带着胡氏回家赶做糕点。 袁三郎最近像是被开发了新大陆,一张嘴皮子在铺子里磨练的贼利索。 任哪儿来的大娘小厮他都能搭得上话,什么样的东西实惠,什么样的糕点好吃又有新意,他推荐的手到擒来。 有的老主顾看他长得俊,便话里话外地朝方婆子打听,问道:“你家这孩子今年多大?成亲了吗?” 每到这时候方婆子就笑道:“这孩子不懂事,还没说定人家呢!” 那些老主顾就接着话茬道:“那我替你瞧着,若是寻到合适的,我就厚着脸皮讨杯媒人茶喝喝。”方婆子每次都点头应下。 今儿方婆子又将铺子撂给袁三郎打理,袁二爷领了去村里收鸡蛋的任务,袁大郎也忙着和酒楼管事年关的应酬,看到这铺子里的东西剩的不多,就留袁三郎一个人在这里照看。 此时已经到下午了,街道上已经没有太多打年货的百姓,袁三郎就靠在门槛上晒太阳。 秦宁在孙宅宅了好几天,终于耐不住性子溜了出来,自从上次她爹走了之后,孙秦氏便去医馆请了赵大夫过来,和赵大夫说明了情况,还抓了几服药做戏,为的就是怕有金家的人找人打听消息。 秦宁照旧穿了了一身男装,和柳条两人怪模怪样的走到袁家的铺子前。 袁三郎挑了一下眉,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问道:“你俩竟还在南溪?” 秦宁扯了一个嘴角,叹着气道:“可能过年都要在南溪过呢!” 袁三郎打量了她一眼,道:“瞧你应该也是好出身吧!怎么还用出来投靠亲戚?” 秦宁并不想回答他,但是满心的郁闷又无处发泄,便在袁家食铺的另一侧门槛处靠着,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听完说说你的想法哈!” 袁三郎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道:“你说!” 秦宁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有一个朋友,她去年定亲了,然后定亲的男方今年染了疫病,治好后一直体弱,今年入冬的时候又感染了风寒,大夫说他没多少活头了,甚至可能都熬不到年,此时男方家里来人说提早成亲,你觉得我这个朋友该去成亲吗?” 袁三郎稍微思索了一下,他们家里,只有他兄弟三个,没有个姐妹,也没个人物参照,不过家里还有个妞妞,目前家里唯一的女娃娃,于是袁三郎脑补着将袁未代入了进去。 只代入了一下,他便甩着脑袋摇头道:“这要是体弱,没有生死之攸,那这亲是该结还是得结,但若是病的都要不行了,男方还记挂着要成亲!那不是害人家姑娘吗?不行不行,这亲事不结为好,这要是守寡了再改嫁可就难了,还不如不结。” 秦宁见此小心地问道:“你就不会觉得我这朋友背信弃义吗?” 袁三郎想了一下,道:“若是成亲了之后,男方突逢疾病,女方这时候跑了才能算背信弃义吧,只订亲的话,也是允许退亲的啊!这不也常见吗?在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时及时停手,这叫什么来着?哦,这叫止损!”说完心想,这妞妞说的话可真难记啊。 秦宁将“止损”这两个字在口中念了两遍,然后似想通了似的,一股脑的从门槛上直起身来,朝袁三郎扬了一个笑脸,道:“谢了,我明白了!” 袁三郎见她突然直起身要走,便问她,“在我这聊半天,啥也不买就走啊!” 秦宁依旧笑着,道:“明儿个我叫柳条来买,今儿出门没带钱!” 袁三郎也是开玩笑,摇摇手向她告别。 第80章 买东西 冬日天黑得早,袁二爷领了回村收鸡蛋的任务,到现在还没到家,急得方婆子在门口张望了好几回。 直到天快擦黑,县城要关城门的时候,袁二爷才拉着满满两大箩筐鸡蛋回来。 方婆子以为他是路上遇到事儿了,但见他一副安然模样,便也没着急问,只急急和袁未并周氏胡氏四人上前,借着油灯检查筐里的鸡蛋有没有破损。 一旁的袁二爷道:“咱家鸡蛋是越用越多了,我这次收了约摸四百个鸡蛋,花了快三百文钱,不知道够咱家用上几天?” 方婆子管着家里的一大摊子,对这些事情也是门清,头也不回地道:“也就能用上六天的。” 袁二爷见此,道:“那明儿我再去周边村子转转,多收点回来!” 方婆子将底下破壳的鸡蛋取出来,道:“行,你明儿个再收点,记得多盖点谷糠,免得路上颠碎了。” 袁二爷点点头。 四人将两箩筐的鸡蛋检查完毕后,方婆子又问道:“咱家有半个月没回村子了吧,你今天搁村里待大半天,是有什么事儿吗?” 袁二爷摇摇头道:“没啥事,就是听人唠嗑没留神回来晚了,不过听大堂哥说,咱村有好多人都羡慕咱家呢!说咱家日子过得红火,有宅有地还开铺子,旭儿又过了县试,要是明年过了府试和院试,那就是秀才老爷了,一个个见到我都要恭维两句。 ” 方婆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还羡慕呢!别是眼气你就成了,我告诉你,你在外面可别瞎显摆,别哪天不注意得罪了人,给咱家惹祸出来!” 袁二爷摆摆手,道:“我一老头子,见天的下地干活收鸡蛋,能惹出啥祸来!要我说你把这话叮嘱叮嘱三郎倒是正经,他这嘴皮子一天到晚说个不停。” 两人在一旁拌着嘴,袁未则对着两筐鸡蛋发呆。 现在南溪县城里卖鸡蛋都是一文钱一个或者两文钱三个,平时除了逢集的日子也是二十三十的在集市上收,只是太麻烦了,常常找两三家才能寻到一天的量,还不如上村子里吆喝一声,直接按斤数称着收。 袁未在心里算了算,觉得这么收下去开销也挺大,又想到家里用了许多的红豆绿豆那些的,便道:“爷爷,既然你明天要去其他村里收鸡蛋,那再顺道收点红豆绿豆那些的,最近家里囤的东西都用了大半,去粮铺买,价又贵,太不划算了。” 经她这么一提,婆媳三天都觉得这是正事,周氏也道:“今年咱家黄豆种的多,收的少,估摸着过了年,咱家就要准备买新黄豆了。” 胡氏也道:“最近天冷,这两天又到了腊月,点心都卖的快,不拘是什么糕点都日日脱销,就连那价格极贵的蛋黄酥和蛋挞,这两天都卖了个干净,恐怕除了红绿豆,连咸鸭蛋也得买上一些。” 袁未坐在小板凳上,听完这些心里很是忧伤的叹了一口气,心想开销还是大了一些。 袁二爷则听完两个儿媳妇的话,点点头,道:“成,这两日天气都好,我就驾着骡子车多出门转转,能买点是一点。” 方婆子几人便将需要的东西给袁二爷列成了单子 第二天一早,袁大郎用完骡子车后,袁二爷就牵着骡子车出门了,因为买的东西多,身边没个帮手抬秤终究是有点不方便,他就把袁三郎带上了,做米花糖的任务则全部交给了袁二郎。 胖骡子脚步得儿得儿地踩在黄土官道上,袁三郎问:“爹,咱上哪收鸡蛋啊?” 袁二爷指了脚下的官道,道:“就沿着官道旁边的村子找,旁的村子我也不想去,万一路不好,给我鸡蛋颠碎了划不来。” 袁二爷顺着官道找了好几个村子,又收了满满两大箩筐的鸡蛋,还并了一箩筐的黄豆,和两桶红绿豆,满满当当载了一车。 东西拉得太多了,回来的路上,袁二爷和袁三郎都怕累坏了胖骡子,不敢坐在车板子上,只慢慢地牵着骡子往回赶,路过城门的时候,袁二爷理所应当被城门的衙役当成了入城做生意的,收了几文钱的入城费才肯放他们通过。 回到家天色又晚了下来,袁未照旧帮着方婆子等人检查鸡蛋,想到明日是个休沐日,她想出去放放风,道:“爷爷,明日我休沐,明日我陪您收鸡蛋去吧!” 袁二爷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道:“这大冷的天,你跟着去干啥?再冻病了可怎么整,再说了你这小身板连秤砣都搬不动,去了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不行,明日还叫你三叔去。” 袁未则求着道:“没事儿,我不怕冷,您就让我帮你吧,最近我也不准备开发新点心了,我想出门走走看看,顺道放松下脑子。” 袁二爷差点被她这句放松下脑子说笑了,依旧不答应,只道:“你要是想放松下脑子,你就去找你舅家表姐玩去,两姊妹上街买些头花首饰的戴戴。” 袁未磨了好几遍都不管用,顿时泄了气,坐在堂屋里不说话,袁三郎见此跑过来问她,道:“妞妞,你要跟着干啥?是不是看上什么好玩的东西了?要不三叔给你买!” 袁未撑着胳膊,叹了口气道:“三叔,你的零用钱有我的多吗?” 袁三郎摇头,袁未撇了下嘴角:“这不得了,我就是看上啥了,你也不一定买得起,更何况我也没啥想买的!” 袁三郎想起至今没涨上几文钱的零用钱心口一塞,可怜巴巴地道:“不知道啥时候我也能涨点零用钱。” 袁未看了袁三郎一眼,没管他,只径自问道:“三叔,明日你和爷爷准备去哪边收鸡蛋啊!” 袁三郎道:“明天还没定呢!今天是沿着南溪河的官道往西走的,因为好些人家对我们不熟,不敢和我们打交道,所以走了四个村子才装满几个箩筐,想来明天不会往那儿走了。” 袁未想起之前去过的鹊渚镇,道:“三叔,明日你和爷爷往鹊渚镇方向走呗,听说那个小镇子现在特别繁华,许多往府城走的商旅都在那中转歇脚,要不你和爷爷去那看看!万一还有像红薯之类的新作物出来!或者又碰上什么新奇的玩意!” 袁三郎瞥了她一眼,道:“你打得是这个主意啊!成,三叔替你走一圈,明天要是见到什么新奇的东西保管给你带回来。”说着他把手往前一伸。 袁未侧过头盯着面前的这只手,好半天才取出自己的钱袋子,从中数了三十个大钱来,叮嘱道:“三叔你要省着花啊!” 第81章 新建 袁二爷带着袁三郎再次出了门,在袁三郎的提议下,两人往鹊渚镇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走了四五个村子,也没收上多少东西,也是,这地方今年夏天刚被淹过,能有多少秋粮作物供你收的? 袁二爷埋怨了几句,直道不该听袁三郎的话云云,只是来都来了,总不好再打道回府吧,赶着骡子车慢慢走,一路行到了鹊渚镇。 镇子上不比县城,但是也很繁华,因为不需要交入城费和摊位费这些东西,摆摊的人占满了主街。 袁二爷牵着骡子车见此挑了挑眉,看到前面有人摆摊在卖黄豆的,便道:“三郎,前面有卖黄豆的,咱去问问价!” 袁三郎伸长了脖子往前一看,果然见一农妇面前摆了两篮子黄豆,便快步走了过去,问道:“大娘,你这豆子怎么卖啊?”袁二爷紧跟在后面。 农妇带着一丝愁苦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道:“四文钱一斤。” 这价格和县城的里卖的一样,袁三郎从篮子里抄起一把豆子,检查了一下,确定这篮子底下的黄豆品质和面上看到的一样,他便开口讲价。 “大娘,能便宜些不?” 农妇带着一丝勉强的微笑道:“客官,这价不贵的,我这黄豆都是我精心挑拣过的,没有坏粒儿,没有泥沙,干净,粒儿也大,买回家不用费事儿就能用,四文钱一斤很实惠了。” 虽这农妇说的不错,但是镇上卖东西也不收入城费摊位费的,一般都便宜上一些才是,便继续开口道:“大娘,您稍微便宜些,我给你包圆全买下。” 农妇看着面前的黄豆,艰难地道:“那就四文钱一斤一两!” 袁三郎听着这报价,心想这大娘看来是个讲价高手啊,看来得磨一磨嘴皮子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大娘,我也不要你降多少,四文钱一斤二两我全带走,怎么样?” 农妇嘴唇动了动,望着眼前的两篮豆子犹豫着。 袁三郎和袁二爷都等着她说话呢!这时旁边卖菜的大娘道:“小伙子,你要想要啊,就别砍价了,这娘子家里孩子病了,想多卖些钱回去给孩子治病呢!” 那农妇听见身旁的大娘为她说话,顿时眼圈红了红,向她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卖菜大娘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大妹子也不容易,家里的孩子从小吃不得稻米,一吃稻米就全身红肿发痒,这么多年全靠吃豆子和麦子活着,今年冬上又冻病了,看大夫抓药花了不少钱呢!连家里的田产都卖了二亩。” 袁三郎听着直挠头,回身看向身后的袁二爷,袁二爷便点头道:“成,四文钱一斤一两,我都要了。” 那农妇抬手擦了擦眼角,手脚麻利地给他们称重,其实这两篮子她在家里都称过了,一共三十四斤。当时装篮子的时候特意防止有人讲价所以多装了几斤,心想只要今天卖够了数,就能给孩子买药喝了。 袁二爷看过称,道:“一共三十四斤,一斤十六两,三十一斤十四两是一百二十文,多出来二斤二两刚好八文钱。”说着,数了一百二十八个大钱,递给那农妇。 农妇接过,连声道谢,又向刚刚为她说话的卖菜大娘道了声谢,然后才装起铜板拎着篮子走向斜对面的药铺。 袁二爷看着面前半满的箩筐,道:“走,继续往前走。” 袁三郎四周看着,找了几处卖鸡蛋和红绿豆的,将骡车填个半满后,他问道:“爹,怎么这条街上这么多卖菜的和卖鱼的?” 袁二爷比袁三郎多活了二十多年,懂的自然也比他多一点,道:“一般闹水灾,这边水退的都会比咱们那儿晚,许多农户晚稻补种没来及,甚至许多人直接没补种,田地全用来种菜了,只求冬天有口吃的,饿不死就行。” 袁二爷买了一些白菜、萝卜、豌豆苗、胡萝卜这类的冬菜,看这边的鱼又便宜又大,乐呵呵地挑了四条大鱼,道:“回去炖一条吃了,剩下的用盐腌了过年吃。” 袁三郎则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新鲜的东西,只是在一个粮铺子里发现了红薯,想到铺子里红薯片红薯干都卖的挺好,便又买了一麻袋红薯,瞧着小摊上有卖时兴的绢花和妆粉,便又花了二十文钱,给袁未捎了一些。 回去的路上,袁二爷经过了之前袁二郎服徭役的地方,此时原本细长的小溪此时已经被拓宽了不少,里面有浅浅的河水流过,溪上新架了一座石板桥,桥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袁二爷诧异地四周张望了一下,嘀咕道:“这地方不过月余没见,怎么大变了模样?” 话音刚落,便见河道旁有两个穿着官服的工匠正在丈量着什么? 袁二爷边走边看,便见两名工匠丈量完了土地往前走去。 袁二爷拉着骡子车跟在后头,仔细听着两人的话。 左边的的工匠道:“杨县令怎么会想到在儿建条街啊?能搞的起来吗?别好不容易建好了,没人来那可就白费功夫了。” 右边的工匠则道:“你懂什么?杨县令在下一盘大棋呢,昨儿个我听魏主簿说杨县令明年要建两座码头,到时候,码头建好了,还怕没人来? 一旦商人们带着货物来了,那不就得有客栈仓库?这些啊,杨县令等人都考虑好了,甚至听魏主簿说已经向知府大人申请了一笔资金了,准备明年开春就招工干活。” 袁二爷和袁三郎一路跟在后面听他们说着,直到那两名工匠转到南溪河的方向他们才分开。 袁二爷和袁三郎对视了一眼,心想,这杨县令果真是个精明强干的。 回到家后,袁三郎就迫不及待地说了他们在路上听到的,袁未听完先是看向了袁旭,道:“哥哥,你明年考试会不会考商业对经济影响之类的题?” 袁旭沉吟道:“也不无可能。” 袁未点点头,又对袁二爷问道:“爷爷,咱家最近的账面盘了吗?” 袁二爷被她这话题跳脱的摸不着头脑,道:“现在盘什么账面?天天买材料进进出出的,只记在账簿上了,等年尾关门一块盘吧!” 袁未寻思道:“也好,正好趁这段时间去打听打听消息。” 第82章 消息 袁二爷和袁三郎被袁未的话说的摸不着头脑,齐齐问道:“你要打听什么?” 袁未道:“当然是打听码头在哪里建啦!还有要建的街市也要打听清楚,如果杨县令要把码头旁边或者街市的地皮出售,咱家是不是可以选一块?到时候买下来再开个点心铺子不也挺好!” 袁二爷和袁三郎一想是啊!确实是好主意! 甚至袁三郎还想到远在潜川那些关门的铺子,要不是那地方太远,少不得要盘下一间来。 袁旭在一旁思索着,说道:“回头我去问问欧阳铮,他们家一向消息灵通。” 袁二爷也说:“那我让你爹去请林捕快吃顿饭,打听打听。” 几人说定了事情,时间也晚了,天空中太阳悄悄西斜,微弱的阳光照在身上几乎感受不到暖意,傍晚的西北风也刮得人脸生疼。 袁二爷看着天色,道:“老大家的,该做晚饭了,等会大郎和他娘还有老二家的守铺子也该回来了。” 周氏应了声,准备去择菜。 袁三郎也道:“今儿还买了条大草鱼,我去打整。” 袁未爱吃鱼,不管是清蒸还是红烧,她都爱吃,听见买了鱼回来,她眼睛一亮,忙跟在袁三郎后面,问道:“大草鱼有多大?” 袁三郎拎出一条两拃长的鱼来,道:“喏,这么大,”然后一手拎鱼一手拿着菜刀,往井边走去。 看着袁未紧跟他在后面,袁三郎没好气地道:“你这孩子向来古怪,不去看我给你买的绢花妆粉,跑过来看血淋淋的杀鱼?” 袁未嘿嘿一笑,道:“绢花什么时候不能看,鱼又不是天天吃!” 袁三郎无语了,他就没见过比袁未还爱吃鱼的人,每次方婆子问她想吃什么的时候,这孩子永远都说吃鱼。 袁三郎将大草鱼表面的鱼鳞刮干净,鱼鳃去掉,准备开膛,袁未忙出声,道:“三叔,你从鱼背上剖开,咱今儿不吃红烧鱼!改吃烤鱼!” 袁三郎没吃过烤鱼,听见这新名词眼睛一亮,努努嘴道:“你得和你娘说一声不?” 袁未听完就朝院里喊道:“爷爷,娘,今儿吃烤鱼啊!” 袁二爷听着新鲜,回道:“成,你想吃啥吃啥!” 周氏跑来看了一眼,道:“又是打哪儿看来的新鲜玩意,可得做好些,这么大一条鱼呢,别做坏了!” 袁未忙保证自己会好好做! 教袁三郎怎么把鱼处理干净,她就赶紧去烤炉里烧火,顺道拿了一块烤蛋糕的铁盘出来,道:“三叔,鱼处理好放这铁盘里。” 袁三郎麻利地将鱼处理干净,又在鱼身上打了两道花刀,然后朝着袁未问道:“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 袁未点头,道:“嗯,这样就好,放盘子里我去厨房码味儿!” 袁未长这么大,除了做点心外,还没怎么做过饭呢!进了厨房方婆子和周氏从来都是让她烧火,袁三郎怕她伤了手,道:“不然你说我来做,也让你尝尝三叔的手艺。” 袁未表示很怀疑,道:“三叔,你做饭能吃吗?爷爷不是说你做饭可难吃了吗?” 袁三郎瞪她一眼,道:“之前我做饭难吃,那是没有认真学习,现在经过我的用心学习,我已经大有长进了!” 袁未大冷的天也不想湿手,便信了他。 袁三郎端着烤盘进了厨房,按照袁未说的那样,给大草鱼全身上下搓了一遍葱姜,抹了一遍白酒,再撒上一层细盐抹匀,撒上一层袁未之前秘制的调料粉,最后在盘底和鱼身上都放上一层姜葱蒜片,静置了两刻钟等待入味。 期间方婆子关了铺子,和袁大郎和胡氏一起回来了,看到袁未和袁三郎捣鼓的新玩意,她大感兴趣,并说道:“妞妞这不当手艺是手艺的毛病真是一点没改,轻轻松松就叫老三学去了!” 袁未不当回事的呵呵一笑,方婆子看在眼里,那是别提有多傻气! 时间一到,袁未便催着袁三郎去厨房,找出家里的菜油罐子,道:“三叔,手洗干净,把鱼里外里抹一层油,就能送入烤炉啦!” 袁三郎听着她的话照做,将鱼送入烤炉,问道:“就这样等着出炉就行了吗?” 袁未摇摇头,道:“还得准备配菜呢!” 说着她从袁大郎带回来的篮子里扒拉出没卖完的几片千张,又拿出袁二爷今天买的莲藕和白菜,指挥着袁三郎清洗,切片。 袁三郎手忙脚乱地将配菜洗好切好,又听见袁未道:“三叔,热锅凉油开始炒酱料。”说着袁未就坐进了灶间烧火的位置。 袁三郎倒油,一会儿下酱料和香料,一会儿下入配菜翻炒,加酱油炒制断生的时候,袁未就说道:“三叔,可以了,可以出锅了。” 袁三郎怀疑地看着眼前完全没有变软的白菜梗,问道:“这样真的就行了?” 袁未点头,抽出另一个烤盘,道:“盛在这里,我配点小料。” 袁未切了蒜末和葱末出来,又跑到旁边的烤炉房,给鱼又刷了一层油,塞回去再烤一会儿,找出做点心用的炒花生和熟芝麻,装在一个小碗里,等烤鱼一做好,就挪到盛满配菜的烤盘里,撒上小料浇上热油,香味别提多好。 袁未忙忙碌碌的,让她爹给点了一个小泥炉,将盛着鱼的烤盘放在小泥炉上道:“好了好了,终于做好了,边煮边吃就行了。” 袁朝和袁晨两个小子早就被这香味勾着,眼睛直直盯着看,就等袁二爷一声令下。 袁二爷手一挥,说道:“吃饭!”好几双筷子同时落到烤鱼的身上。 袁未捏着筷子没动,一脸期待地朝众人问道:“好吃吗?好吃吗?” 在众人的点头示意中,袁未才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她一边吃一边点头,道:“唔,还可以,下次再腌久点,应该会更入味。” 方婆子吃着很满意,夸道:“妞妞真有本事,什么吃食都能做出个新鲜的吃法,以后咱家就算开个小饭馆也不成问题呢!” 袁三郎眼睛一亮,道:“对啊!咱家还能开个小饭馆呢!” 袁二爷看了他一眼,“还开小饭馆呢!咱家光做点心卖豆腐都忙不过来了!你又不成亲!哪来的人手。” 袁三郎看这话题转来转去又到了他身上,忙闭上嘴巴吃饭。 第83章 腊八 吃过晚饭后,袁二爷将袁大郎叫到跟前,与他说了去打探消息的事情,袁大郎点了点头,表示等过几天腊八节的时候找个由头请林捕快去喝酒。 说定了这事,袁大郎就说起今儿豆腐摊的生意来,说是顺昌酒楼这两天都没来订货,不知道是不是被别家豆腐摊挖走了。 袁二爷坐在座位上沉吟片刻道:“咱们这香干、玉子豆腐现在不是独一份了,和旁的豆腐摊竞争也是难免的,你去和酒楼的管事谈谈,就说给酒楼的价格能略微降一降,看看能不能挽回!其他酒楼也降一点,别让别家豆腐摊把其他酒楼也挖走了。 现在就靠腐乳和鸡蛋干这两件撑着,听妞妞说,这腐乳过了春天还不好腌制了,很容易就给霉坏了,到时候生意恐怕还得再冷上一冷。” 说到这里他又说道:“独门的生意固然好做,但只要咱家这手艺在这,无非就是少挣一些罢了!心里别急。” 袁大郎点头,道:“嗯,明日我去和各个酒楼的管事说说。” 袁未听着在心里盘算着,只是这豆腐摊的生意只能精进到这儿了,再做她也做不出别的来了,暂时就这么着吧,等再积累一些资本,找点别的挣钱的手艺做做。 袁大郎说完了事儿便要拿出账本记账,袁二爷忙把今天的花费也念出来叫他记上,袁未凑过去看了一下账本,好家伙,最近这点心铺子是真红火,一天的营业额就能有一两多银钱,两三天就能把房租挣回来了。 袁未瞧着一旁的账本,心思开始活泛,她决定收回自己说暂时不研究新点心的那句话,从明天开始,她要再研究一点新点心出来。 于是她对袁大郎说道:“爹,明儿个,您和送羊乳的人说,以后让她再多送一斤羊乳来,我寻思再研究点新品出来!” 袁二爷真是被袁未这干劲儿折服了,道:“得,那我老头子还是继续收点鸡蛋咸鸭蛋豆子回来,年关了,啥东西都要涨价,趁着这时节赶紧收。” 袁未则道:“爷爷,明年您和村里人说说,让大家多种点花生、芝麻、红绿豆多养点鸡呗,今年下了这么久的雨,明年起码是个风调雨顺的一年吧!” 袁二爷呵呵一笑,道:“自从咱家开始在村里收鸡蛋,谁家不养点鸡存点蛋,就连涨水那些日子,大家伙儿都把自家的鸡儿捉进笼子里带上山,这一点啊,就算我不说,大家伙都会这么干的,回去我再和大家伙说说,还有咱家的那些亲戚也说说,反正不愁销路,随手就挣来了,想来他们也是乐意的。” 袁二爷一连收了三天的鸡蛋那些的,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早,今儿一进门他就开心地道:“妞妞,旭儿,我今儿收着地了!” 袁未在烤炉房里,一手的面粉,听见袁二爷的声音,忙伸出头,袁旭也拿着毛笔从书房里出来,问道:“爷爷,你在哪收着地了!” 袁二爷乐呵呵地道:“就在咱新买的荒山南边,有个叫葛家村的地方!” 他道:“我今儿和小三顺着官道往南走的,本来是准备去你舅奶家,想去收点豆子什么的,刚过了荒山,还没上岔路呢,就听见路边有个村子吵吵嚷嚷的,你三叔好事儿非要去看,原来是有户人家被逼着还赌债。 要债的人叫他们拿房子或者田产抵债,不然就要砍掉那赌鬼的一只手,那家人就那一个独子,被逼着没有办法,拿了八亩中等的水田出来求着村里的乡亲来买,打算换出钱来还赌债。 不知道那些乡亲是怕以后那户人家会反悔扯皮还是咋的,愣是没人敢买,结果让咱俩捡着漏了。 搁平时一亩地能卖一两八钱的银子,今儿只用一两五钱就能买着,我听见那价格,当即就说,卖给我,今儿去办红契,立马给银子,这就让我拿下了!当然为这事儿,我一颗豆子也没来得及买。” 袁二爷从怀里掏出几张盖了官衙大印的红契,乐呵呵地道:“这地又多了几亩,真是太好了,就算咱家这地不种,租给别人或者佃给别人也是划算的啊!” 袁未则在脑子中回想了一下袁二爷刚说的位置,道:“爷爷,别佃给别人了,招两个长工吧,咱在荒山那里建个小庄子。” 袁旭也想起之前袁未和他说过的庄子计划,道:“爷爷,妞妞说的不错,请两个长工,盖两间土坯房,把山头田地都打整起来!” 袁二爷恍惚记得之前谁跟他说过这什么庄子的,当时说这建庄子是如何的好处多多,可惜自己一点也没记住,便道:“建庄子我可不懂,要不你俩商量个章程出来,回头过完年我就按你们出的章程来办。” 袁未和袁旭对视一眼,道:“成,反正到腊月十五左右,私塾就该放假了,到时候我和哥哥慢慢商议。” 袁旭笑了一下,提着毛笔又回了书房。 回到家里的袁二爷和袁三郎也没再出门,父子俩坐在藤椅上晒着太阳喝着茶,说着明年开春的计划。 袁二爷的意思是家里的水田依旧全部用来种稻子,至于稍微旱一点的地,就用来种豆子花生那些秋粮芝麻那些秋粮作物,等这些秋粮作物收了,还能接茬种点油菜,哦,对,开春还得种点红薯,这个不能忘了。 两人商量的有声有色的,不一会儿就发觉降温了,袁二爷抬头看了看天空中慢慢爬上来的云层,道:“估计又要降温了!” 然后他又招呼袁三郎道:“明儿咱再去收些点心材料回来,这两天少不得要下雨下雪,咱俩得抓紧时间的,过了腊八就是年,到时候买啥都得涨价。” 袁三郎听着点点头应下。 一连好几天在外面跑,终于在落雨之前将东西收了个差不多,袁未瞧着烤炉房里好几箩筐的鸡蛋,她朝袁三郎和袁二爷竖起了大拇指。 雨水一落,气温又降了一些,今年的腊八节,方婆子没时间去方舅公家参加寿宴,打算让袁二爷和袁三郎过去,哪知袁三郎想起之前方家舅婆给寻得未成的亲事,心里别扭的厉害,咬口愣是说不去。 没法儿,方婆子只得挑了几匣点心四尺素布并一些香干腐乳,让袁二爷过去走一趟,袁二爷赶着骡子车到方家村时,方舅公乐滋滋地将人迎上主位,席间两人喝了个仰倒。 袁二爷歪斜着身子拽着骡子车口齿不清地说回县里,方家舅婆哪敢就这么放人走,万一将车赶进沟里摔坏了人可怎么了得,忙让家里几个小子伺候着睡了一宿才作罢。 第84章 傲娇 腊月十五的时候,旌德私塾放了假,袁未躺在自己铺了新被子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个懒觉,直到日上三竿,才磨磨蹭蹭地起床。 今天袁二郎和袁三郎在铺子里的小厨房炒米花糖,袁大郎则出门送货,方婆子和周氏负责看铺子,宅子里留了胡氏在家照看他们顺道多烤些点心,袁二爷则被方婆子派出去打年货,年关将近了,过年的东西都要准备起来。 袁未打了个呵欠,洗漱完后,就看到袁朝和袁晨两个在院子里逗狗,家里的小灰狗刚来的时候还是丁点大的小奶狗,如今再一看已经长大了许多。 胡氏看她起来了,忙道:“妞妞,锅里隔水温着包子和一碗稀饭,自己去吃啊!” 袁未应了声,冲小灰狗嘬嘬两声,小灰狗就抛下了两兄弟向袁未奔来。 袁家人不止一次惊呼这狗邪性,谁逗它它都是随便搭理两下,偏袁未一招呼,就一整个摇头摆尾欢腾跳跃。 袁未转身进了厨房,取出早上家里人给她留的早饭,掰了一半肉包子给小灰狗,才自己吃将起来。 吃完后她就着锅里的温水洗碗,问旁边的袁晨两兄弟,“早上怎么不见哥哥?” 袁朝答:“哥哥在书房画图纸呢!” 袁未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书房。 袁旭对在南边荒山建庄子一事很是上心,一有空就琢磨着怎么建庄子,如今已经开始着手画图纸了。 袁旭听从袁二爷的建议,在两座荒山的南边选址,打算各建一座土坯房圈个院子,房屋旁边留出一块空地,选做养鸡的鸡舍;两座荒山脚下的一片荒地,全都挖成小水塘,里面种上莲藕,顺道养些鱼或者鸭子,至于北边的旱地和南边的新买的水田,不外乎种些稻米和豆子。 袁未一进屋,袁旭就向她招手,道:“你看我的图,还有没有什么错漏的地方。” 袁未拿着图纸细细看着,指着左边的荒山标了个茶的字样,道:“这面山之前不是松树林吗?是准备伐了种茶树吗?” 袁旭点头,道:“这座山的松树因着咱家日日烧火,已经在北边伐了不少树,主干的地方爷爷都留下准备卖到木匠铺子里,旁枝都运到这边烧火了,爷爷说开春请人掘出树根,然后移栽家里的茶树。” 袁未拧着眉,直觉这个办法有些不妥,又想到之前在松树底下挖到茯苓的事,道:“那松树林之前挖到过茯苓呢!就这么掘了太可惜了,不如先把茶树先移到右边山上,等过年回去的时候,我去转转,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在松林里种出茯苓来!” 袁旭一挑眉,惊讶地道:“种茯苓?这也能种?” 袁未轻抿着嘴,想了一会,道:“按道理应该是可以种出来的,不过我也得试过才知道!” 袁旭点头:“那也行,茶树移到右边山种也是一样的。” 然后他又拿出一张简图道:“爹和林捕快打听过了,开春要建的两个码头,第一个在县城东南十里处,神庙镇北边的位置,另一个在县东十七里处,鹊渚镇西侧的位置。” 袁未看着眼前画出的草图,道:“杨县令选在这两处建码头倒也合理,只是咱家选商铺的话,神庙镇在南溪河南边,行走间免不了要过河,鹊渚镇的位置又略远,倒是各有优缺了。” 袁旭道:“若是开点心铺子,从县城运到神庙镇的位置的确近一些,不过平时从县城渡河过去的话,少不得要付船资,若是借道浮桥,省了船资,却远了路途,也是麻烦,与其这样还不如鹊渚镇方便呢!” 袁未点头,问道:“那爹可有打听到杨县令准备卖地皮的价格?” 袁旭面带微笑地摇头,道:“爹没打听到,不过我从欧阳铮那里问到了。” 袁未眼睛一亮,道:“欧阳家果真消息灵通。” 袁旭微笑道:“杨县令打算在两处码头各修建两条街的仓库对外出租,然后再建一条商业街,只卖地皮,划成两间屋大小的均等份,大概一百二十两左右的价格,房屋建筑官府不管,得买家自己来建,不过具体建造的高度什么的听说都有规定。” 袁未听完就想:这价格好似不便宜啊! 然后她便问道:“那这地皮准备什么时候开售啊?” 袁旭道:“应是开春之后吧,知道消息的人家都已经开始筹划了。” 袁未一拍巴掌,道:“那咱家也得抓紧了,来,哥哥,咱俩盘账吧!” 袁旭点点头,将昨晚袁大郎送过来的账本翻开,开始对账,两人一人念数字一人打算盘,相互配合,速度十分地快。 盘完袁家人的生意账本,袁未开始盘自己单独的账本,两只小手在算盘上翻飞起舞,看得袁旭暗暗称赞。 两本账簿盘算完毕,袁未写下一个数字,道:“咱家账面上只有三百三十四两银,加上我账面上的几十两也不过才三百九十七两。 开春要盖房子,除了荒山那里的土坯房,还有三叔那一份屋子,庄子上要请长工,养鸡要准备小鸡苗,挖荷塘春耕移栽茶树,都得请短工,哎呀,这么一算不得要花十几两?那剩下的钱,买两个铺子倒是正好!买三个铺子就有点紧巴巴的呢!” 袁未掰着手指头一个个念着,坐她旁边的袁旭直笑,道:“家里就你年纪不大,操心最多。” 袁未白他一眼,道:“我就不信你不操心,是谁天天读完书练完字就开始琢磨咱那小庄子?一会问爷爷,盖房子选址要有什么讲究?一会问咱奶,五十只鸡的鸡舍一般要留多大?” 袁旭看着她学舌,忙连声告饶,将账本和算盘收好,笑着道:“好好好,说不过你,不管是买两个铺子还是三个铺子,你呀,都交给咱爷奶爹娘吧,想太多,当心长不高!”说着他还拍了下只长到袁旭下巴的她。 袁未又没忍住悄悄瞪他一眼,傲娇地说道:“才不会呢!爹娘个子都不矮,我又天天吃豆腐和羊乳,还天天晒太阳怎么可能会不长个!” 说完就仰着头背着手臭屁的走出了书房,也不管身后的袁旭到底能不能琢磨明白这长个儿的原理! 第85章 东窗 这厢袁宅里一派宁静,那厢袁家铺子里却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事故”。 呆在孙府的秦宁再次跑到县城里溜达,想到袁家铺子里的蛋黄酥和肉松饼好吃,便领着柳条走到袁家铺子里。 “袁家大娘,我要四个蛋黄酥并一匣子肉松饼。”方婆子乐呵呵地给她拿糕点,她就拎出自己的小荷包开始数铜板,待方婆子拿好了东西,她便将数出来的四十枚铜板递过去,道:“四十文钱刚好,您点点。” 方婆子摇摇手,道:“都是老顾客了,还点什么!” 说着方婆子就将手中的铜板塞进口袋,转身招呼那位已经在铺子中选了许久的客人,只见那人身着墨绿色苏绣月华对襟小袄,领口和袖口处镶了一圈白色的兔毛,身下穿着同色的如意百褶裙,身后跟着的丫鬟手上还搭着一条纯白色兔毛披风。 方婆子见这夫人梳着百花髻,金闪闪的头饰插满了发间,便知眼前这位是位大主顾,自不敢怠慢,一张满是风霜皱纹的老脸,挤了一张大大的笑脸,问道:“这位客官要选些什么点心?” 金二夫人露出一丝笑容,道:“就把你们家标注了招牌的点心都拿两匣吧。” 方婆子一拍手,道:“好嘞,您稍等。”说着就开始飞速包点心。 旁边的周氏刚送走一位客人,准备过来搭把手,发现秦宁还在店里,便问道:“秦小姐,你还有事?” 听见周氏的说话声儿,金二夫人转头打量了过去,看到眼前的秦宁,她眉心拧了一拧。 秦宁尴尬地笑笑,对着周氏道:“没什么事儿,就是我来了好几回了,都没见你们家袁三郎,他去哪儿了?” 周氏笑笑道:“他啊,在后厨呢!之前几日不在是因为他去乡下收东西去了,现在则在后厨干活呢!你要有事我帮你喊他出来?” 秦宁忙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 说着秦宁就要带着柳条离开,经过那妇人身边时,秦宁被一把拉住,耳边传来一句:“你是秦宁对吧?” 秦宁看着面前陌生却又有点眼熟的妇人,回想了片刻后,她惊恐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道:“我不是,你认错人啦!” 恰巧此时,袁三郎抱着一筲箕切好的米花糖出来,看到秦宁和柳条两人,想也不想地道:“秦宁!柳条!你们又来啦?我就说吃了我家的糕点过几天还得来!” 方婆子看着面前这两位顾客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立即停下了打包点心的手,还朝袁三郎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闭嘴。 秦宁此刻听见袁三郎的声音,恨不得面前有条地缝钻进去,只好咽了一口吐沫死挺着不说话,柳条在后面瞪了袁三郎一眼,然后死死低下头去。 那妇人只得自报家门,冷冷地道:“我是你未婚夫婿金文景的二伯母,之前文景和你下定的时候我们见过。” 秦宁自知躲不过,只好泄气,双脚发软地朝她行了个福礼,“见过金二伯母。” 金二夫人冷哼一声,回道:“可当不起你一声二伯母。” 身旁拿着披风的小丫头,气愤地道:“金三夫人得知你生了重病来南溪县求医,特意从潜川写信来拜托我们家二夫人前去探望,您倒好,生龙活虎地出来买点心!” 金二夫人生气,轻声斥了一句:“春桃,有你说话的份儿?” 春桃忙一打嘴巴,道:“奴婢多嘴。” 金二夫人转身就走,行到铺子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去,看着站着不动的秦宁道:“秦小姐,我在金家等你。” 秦宁忙屈膝应道:“是。” 金二夫人一走,秦宁眼圈就红了,后退了一步扶在柳条的胳膊上喃喃两句:“坏了坏了。” 而柳条此时已是哭了出来,道:“小姐,咱们快回去找姑奶奶吧!” 秦宁点点头,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袁家铺子,柳条紧紧地跟在后面,跨出铺子之时,她又回头瞪了袁三郎一眼。 袁三郎本就莫名其妙,指着离去的主仆二人道:“大嫂,你说这两人是不是有毛病?” 周氏也不知道前因后果,听着刚刚的只言片语,只知道是秦小姐因着什么原因欺骗了未婚夫那边的人,现在被发现了,而害她被发现的重要因素正是袁三郎。 周氏也颇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要不,你还是回厨房炒米花糖吧!” 方婆子则将自己刚刚包好的几匣点心重新放回货架上,跑了一个大主顾,方婆子好不可惜,道:“三郎啊,下回出声之前看清楚别人家的神色再说话,你这一出声只怕害苦了秦小姐。” 袁三郎仍旧一脸疑惑,方婆子只好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听完后的袁三郎大睁着眼睛,道:“天哪,她上回说她有个朋友不想成亲冲喜,说的原来是她自己!”然后又想到秦宁否认自己姓甚名谁后被他直接道破了姓名,袁三郎一拍脑袋,念道:“坏了坏了!确实是坏了。” 这回轮到方婆子和周氏疑惑了,婆媳两人忙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袁三郎又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 方婆子一拍手,道:“三郎啊,要是因着你这一声害得人家要回去冲喜守活寡,你这罪过可就大了啊!” 袁三郎此时也是懊悔。 南溪和潜川的婚俗相近,遵循古礼,要行六礼,金家和亲家六礼行了四礼,已经到了下过大定的地步,要不是因着之前的水灾,恐怕早就张罗着婚事了。 此时秦宁已经回到了孙府,恰巧孙府的当家人孙有节前两日走商回来过年,孙宅此时也算是有个主事的。 秦宁无可奈何去请了孙秦氏夫妇,一见两人的面,秦宁就和柳条两人跪了下来,泪眼婆娑地将今天发生的事缓缓道来。 孙秦氏叹了口气,手执丝帕按了按额头,后悔地道:“怪我怪我,我该拘着你才是,叫你乱跑闯出祸来。” 秦宁则哭着道:“是宁儿的错,惹姑姑忧心了。”一旁的孙有节思索了片刻,道:“如今这样,宁儿是想嫁过去还是不嫁过去?” 秦宁忙摇头,道:“宁儿不想嫁、也不愿嫁。” 孙秦氏也道:“既是走到这一步了,即便那金文景好起来了,宁儿嫁过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恐怕只有退亲这一条路可走了。” 孙有节也在一旁点头,道:“南溪和潜川相近,两家结亲后又退亲之事少之又少,即便是有,也都是男方先提出的,宁儿若是想退亲,恐怕要费一番功夫,你收拾收拾,明日上午我和你姑姑先上金二夫人那里赔罪,你也跟着,然后咱们回一趟潜川。” 秦宁跪在孙秦氏夫妇面前,磕了个头,道:“谢姑姑姑父替宁儿作主。” 说罢了事,孙有节就背着手离开了,孙秦氏则留在屋里安慰她,道:“成了,事儿既已经发生了,埋怨自己也没有用,打起精神来,想想回去退亲该怎么办!” 秦宁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强自振作起来。 孙秦氏见她情绪稳下来了后,便出去了,明日去金家,礼数可不能少。 孙秦氏刚走,柳条便小跑着进屋道:“小姐,袁三郎拎着两匣子点心到门口,说要见小姐。” 秦宁此刻心里乱乱的,谁都不想见,更何况是袁三郎! 要说被金家二夫人识破这事儿,其实怪罪不到他头上,可这要让她毫不在意,她也做不到,这事儿就像那山林里被点燃的火,突然被吹了一股风,让本来可控的火势,一下子变得不可收拾。 秦宁抿了下嘴巴,硬邦邦地道:“我就不去见他了,他若是对今天的事儿心里过意不去,你把点心接了就是,告诉他不关他的事儿,让他莫放在心上。” 柳条得了她的话,只好自己出门去见了袁三郎,将秦宁的话转告给他,袁三郎本想问问秦宁现在可还好?却又觉得自己僭越,只得又将话憋回去,好在柳条将他带来的糕饼收下来了,这让他心里也是好受一些。 柳条说完了话,就屈膝告辞,袁三郎有些无奈地摸了下脑袋,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回了袁家。 第86章 事发 南溪县金家是在南溪县做船行起家的,因着在家里行二,也有个金二爷的名号在外,与潜川的金家乃是亲兄弟,与秦宁定亲的金文景便是金二爷的亲侄子。 孙秦氏夫妇一大清早就带着秦宁登了南溪县金宅的大门。 金二爷和金二夫人坐在厅堂里招待三人,金二爷与孙有节见面如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从今年地里的收成说到自家的生意,好一通寒暄。 金二夫人则没那么热络,落座好一会儿,与孙秦氏都只是淡淡地扯着闲篇儿, 孙秦氏只得先开口道:“昨儿的事儿,我听说宁儿回来说了,当中倒是有些误会在里头。” 她和孙有节也只是秦宁的姑姑姑父,这南溪县金二爷和金二夫人也不是金文景的亲生父母,若是双方对此商讨秦宁的终身大事,到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故孙秦氏和孙有节商议着找个理由圆过去,等到了潜川再向金文景的父母提退亲的事儿。 金二夫人听着这话,不咸不淡地瞧了秦宁一眼,道:“误会不误会的,我是不知道的,本来,我三弟三弟妹使人上你秦家门商谈婚期,却得了个你秦家女来南溪县瞧病的消息,惊得我弟妹连夜写信叫我上门探病,却不想这人呐!生龙活虎地满街溜达。” 孙秦氏忙陪着笑脸道:“金二夫人误会了,我这侄女初来南溪的时候的确是病了的,只因当时一夜睡醒,全身发痒难耐,起了许多小疙瘩,病症来的急。 听说咱们南溪赵大夫善治急症的大名,这才急慌慌坐船到南溪来医治,她刚来的时候,我可是请赵大夫来过好几回的,金二夫人可以去打听打听! 得亏赵大夫妙手仁心,几贴药下去,便药到病除,只是我这个做姑姑的,这辈子只得了一个儿子,也没个姑娘在膝下,便想着将她留在我身边过个年,闹出今天的误会,倒是我的不是了。”说着她便朝秦宁招手,道:“宁儿,快来给金二夫人赔个不是!” 秦宁忙屈身行礼,歉然地道:“宁儿谢过夫人好意,叫夫人忧心是我的不是。” 金二夫人也是活了小半辈子的人了,一些场面话听过便罢,她也懒得分辨孙秦氏这话是真是假,毕竟不是自己儿子的婚事,她也不好插手,只抬抬手,示意秦宁先坐,同时神色淡淡地道:“若是误会,那自好不过,等文景成婚,我自当给侄媳妇奉上一份厚礼赔罪。” 孙秦氏坐在一旁,听着这话略微有些僵硬地打着哈哈道:“金二夫人言重了,您是长辈,哪有长辈给晚辈赔罪的道理。” 秦宁心里念着要退亲的事儿自是一句话都不敢应答。 本就是为了昨儿这事儿来的,秦宁三人说罢了话,便匆匆离去,交待孙府中大概事宜,便匆匆赶往潜川。 刚一进门,孙秦氏就将这两日发生的事儿告诉了秦老爷,说要主动退亲!秦老爷一听大怒,举起手来就要打秦宁,孙有节见情况不对,立马拦下。 金二爷在南溪闯荡开了金家船行,生意有声有色,之后在潜川也开了一家船行,交由金大爷和金三爷打理,在潜川县也颇为势大。 而秦家只是祖上有些名望,秦宁曾祖父那一辈儿在潜川做过七品小官,之后几辈均靠祖产守成过活,秦老爷也不例外。 当初媒婆说亲促成秦宁与金文景的婚事时,秦老爷可是高兴了好久,算起来,还是他们秦家高攀了呢! 这下秦家要主动退亲,可以预想,算是把金家得罪死了。 秦老爷举起的蒲扇大手被孙有节拦下,脸上的怒容丝毫不减,喝道:“这个不孝女,你不愿成亲冲喜我依了,偷跑到你姑姑那儿躲着,我忍了,甚至你说你想退亲,我也为你考虑过,只求寻个好点的时机再开口,你倒好,上赶着招摇着,如今叫他金家抓住把柄,若是坏了名声我秦家又如何是好!” 秦宁则看着眼前又凶又气的父亲,哭着道:“当初说亲的时候,我就瞧不上这金文景,是你和姨娘一直说他金家势大家境好,嫁过去就能衣食无忧,偏要给我定这门亲事,当初你们可曾听过我的意愿?如今出了这事儿爹倒是怨起我来。” 秦老爷更气,指着她道:“你这不孝女,那金文景家境不错,人又长得不差,人家还瞧上了你!人家都没挑你毛病,你有什么看不上的?再说了成亲这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是没见哪家的姑娘像你这般,敢做主自己的婚事的!” 孙秦氏听着两人的争吵埋怨,脸色颇有些不好,道:“成了成了,别吵了,要说这事儿我也有一部分责任,好在今儿在金二夫人处圆了过去,只盼这事能和和气气地解决了,哥哥还是使人叫宁儿的舅舅过来,商议着章程出来,咱把这亲退了才是正事!” 秦老爷撒了一会火,才使人去叫秦宁的舅舅,当年秦宁的母亲过世时,秦宁的舅舅可是赶过来给秦宁撑了不少腰。 他踩着傍晚的红霞急匆匆进了门,了解过事情之后,没说二话,只说第二天早上便走一趟金家。 此时的金三夫人也收到了金二夫人从南溪写的信,上面明明白白写清了这两日的事情,如何不明白这秦宁是不想嫁到金府来,这治病的由头恐怕只是故意拖着罢了,气恼了一晚上,正打算上秦家掰扯几句呢!就听见门人来报,秦老爷夫妇并秦家姑爷姑奶奶、秦宁的舅舅上门来了。 金三夫人和金三爷两人对视了一眼,出了院门,向正厅走去。 落座之后,金三爷夫妇耐着性子和秦家一行人寒暄,等着秦老爷开口提正事。 秦老爷磨蹭了半天,取出当初秦家下定时写的婚书和聘礼单子,道:“金三爷、金三夫人,我们今儿来,是为宁儿的婚事来的,当初定亲时,我瞧您家小公子百般顺眼,心里是极满意的,所以定亲时我也没提什么要求,很顺利地,就给孩子们立了婚书,甚至收了聘礼。 本该早日成婚的,可惜恰逢贵公子患病,小女听闻后,便有些不愿,甚至前些日子染了急症匆匆赶往南溪治病后,她也不愿回来,就怕我强押着她与小公子成婚,自此她心里与我也有些别扭。 不想她在南溪县撞上了金家二夫人,思索几日后,痛定思痛,决定回来退婚,我虽事事满意文景,可是我就这一个闺女,自然事事该为她着想,说起来倒是我秦家没有福气。” 本来孙秦氏的意思是找个好点的借口退亲的,只是几人都觉得按实际情况说才好,本就是因他金文景病重,秦家才不愿的,与旁的借口都没有关系。 金三爷听着这番话,虽有些气恼,却也觉得情理之内意料之中,他的手指放在座下的红木圈椅上慢慢敲着,显然正是在思索着什么? 倒是金三夫人,听见恰逢贵公子患病那句,她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之后秦老爷说的每一句话便像是往她身上捅刀子一般,秦老爷话音刚落,金三夫人便跳将起来。 道:“你们秦家什么意思?当初定亲时千好万好,如今我儿不过是生了场病,你们便想着退亲?我告诉你我可是下了定又下了聘的,你秦家女照着规矩,就该是我们家的人了!如今想退亲,那是门都没有!” 孙秦氏赔着笑脸,道:“金三夫人,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成婚不也讲究你情我愿的事情吗?如今这般情形,要两人结亲,只怕会成为怨偶,如此看来,倒不如各退一步,你说是不是?”秦宁的后娘也赔着笑脸跟在后面应和。 金三夫人冷哼一声,什么怨偶不怨偶的,她可不在乎,她只知道她那病得快死的小儿子,曾经不止一次提过他喜欢秦宁的,既费了那么多功夫聘到了这姑娘,她这个当娘的如何愿意退亲? 金三爷坐在一旁也不吐口,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秦宁的舅舅见今天是办不下来了,便给秦老爷使了个眼色,秦老爷接收道:“退婚一事,三爷夫妇不若再好好考虑考虑,我们明日再上门叨扰。” 秦家人一走,金三夫人便朝大门口啐了一口口水,骂道:“空有一个祖上书香门第的声名儿,还不如普通农家来的有情有义,我呸!” 金三爷也恼恨,将面前的茶盏重重地搁在茶桌上,气恼地道:“行了,骂这么两句又有什么用,人家是打定主意来退亲的!骂再多也不过是叫家里的下人看笑话!” 金三夫人怒目圆睁,发着火气,道:“笑话?谁敢笑话?若是不想干,只管从秦家滚出去!” 金三爷瞪了她,道:“闭嘴!这个家什么时候是你能叫人滚的?今儿我就当你失心疯,再口没遮拦,就给我呆在院子里不要出来!” 金三夫人本就气恼,听他这话,更是憋屈上了心头,双手绞着帕子快步往小儿子的院子里走,此时看过面无血色的金文景安静地躺在床上后,她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第87章 流言 秦家人一连三天登上金家的门,惹得金家附近的人纷纷猜测是不是金家的金文景小公子是不是要不行了! 听到这些闲话的金三夫人愈发恼恨,可也无可奈何,知道退亲一事已是无法挽回,便答应了秦家退亲的要求,同时也让人放出这秦家背信弃义的消息。 在秦家人第三次登门的时候,金三爷夫妇终是松了口,只是他们存心不让秦家好过,要求当初下过的聘礼,秦家要赔双倍还回来。 秦老爷觉得聘礼原封不动的还给金家或者稍微添一点都可,怎么就该退双倍聘礼?双方就此又僵持了下来。得知消息后 金家当初下聘时是做足了面子的,给了三金百银,聘饼一担,大鱼一对,三牲,茶叶、布匹、酒水、四色糖果、外加干果礼盒等等,都是记在聘礼单子上的,如今要秦家如数退还都可,若要退双倍,光聘金一项便是百两银子之重,秦老爷如何肯愿? 秦老爷为着这事着急上火好几天,又听到坊间说他秦家背信弃义的流言四起,忧心之下,精神大不如之前,正由葛姨娘在旁边按着头。 秦宁也从柳条口中听到了这些,遂找出她娘去世时留下的嫁妆单子,找到秦老爷。 道:“爹,金家既肯松口退亲,不若就应了双倍聘礼的要求吧,娘走时给我留的嫁妆里,有一间妆粉铺子,每年也有二三十两银的收益,这几年都是您在管着,这多出来的一倍聘礼就从这铺子里出吧!” 秦老爷不应,道:“哼,事情走到这一步,名声没了,情义也没了,若是财产也让他金家得了去,我秦家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踩一脚? 以后出门行走!谁还会瞧得起你爹?瞧得起你?更别说你弟弟! 拖着吧!若是拖到金文景死了,我看金家这聘礼还要不要?”秦老爷想到坊间被恶意传出的流言,心气颇有些不顺,一时间也有些口不择言。 秦宁的后娘见此便劝道:“老爷莫要说气话,那金家虽势大,但料想也不会把事情做绝,这事儿,再耐心磨上几天,金家应会让步的!小姐也莫要心急,安心交给长辈们办就好。” 秦宁的后娘,原是秦宁母亲在世时替秦老爷纳的妾,娘家姓葛,秦宁母亲过世后被抬了平妻。 秦宁一直觉得自己家在葛姨娘进门后一切都变了,平日里颇宠她的爹来看她的时间少了许多,对母亲的关心也少了许多,到葛姨娘生下男婴后,秦老爷更是不复以前的模样,为此秦宁一直都看她有些不顺眼,一直姨娘姨娘的叫着。 此时秦宁见她说话不轻不重的,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就像许多年前心口被扎进的那根刺又被人刺进了一分。 秦宁心中不快,道:“姨娘说得轻巧,不若是舍不得我娘铺子里的收益吧!” 秦老爷听她这般胡话,登时火冒三丈,“你这不孝女,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一点规矩都没有!去,去把《孝经》《女经》抄一遍来。” 秦宁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秦老爷本就头痛的厉害,看她这番不服管教的样子,心中又气又无奈,道:“一心为她好,她也看不见,小时候那么乖巧机灵的一个人,也不知怎么就长成了这副性子?” 葛姨娘听着忙在秦老爷面前屈膝认错,道:“都是妾身的不是,没把大小姐教好。” 秦老爷摆摆手道:“算了,等结了这事儿,让她姑姑瞅着寻一门亲事,早日嫁出去,我也懒得操她的心了。” 秦宁气呼呼地回到房中,孙秦氏因着这事儿好几日都在秦家住着,听到下人来报,便起身去了秦宁的院子开解她,道:“又吵架了?和姑姑说说都是怎么吵的?” 秦宁虽捏着笔杆子抄书,内心却还是生气,嘴巴嘟的老高,听见孙秦氏的话后,委屈地不行,将刚刚的事情告诉了孙秦氏。 孙秦氏从小就疼她,耐心地听着她说话,道:“你爹说得对,你姨娘说得也不错,反正也往金家走了这么多趟了,不在乎再多跑那么几趟,磨一磨,这事儿啊,总有了结的时候!莫心急。” 秦宁点点头,没再言语,孙秦氏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一想到秦宁对葛姨娘的态度,她也在心里叹气,当年葛姨娘进门的时候,秦宁已经八九岁了,之后秦老爷宠爱葛姨娘,忽略了秦宁和她的生母,致使秦宁一直不喜欢葛姨娘,处处针对她,这么多年下来,两人关系并不融洽。 孙秦氏想了想道:“以后在你爹面前,你姨娘说话,你听着就是,纵使不喜她,也不该在你爹面前顶撞她,受苦受累的不还是你?” 秦宁咬了下唇,道:“有时候,看到姨娘在爹面前作小服低那样儿我就忍不住。” 孙秦氏白了她一眼,道:“在你眼里,那是作小服低,在你爹眼里那是夫妻恩爱,你要明白,你爹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爹了!” 秦宁终是泄了气低下头去,孙秦氏拍了拍她的肩,出了房门,交待门口的柳条细心照顾着,莫让她抄书太久累着了。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南溪和潜川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早晨推开门,只见皑皑白雪遮住了世间一切颜色,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潜川金文景的院子里,到处弥漫着苦涩的药草味,室内炭炉日夜不停地燃着,小厮听着室内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手上熬药煽火的蒲扇摇得又卖力了一些,终于熬出一碗浓稠的药汁,小心端进屋子,一开门,一股热浪铺面而来。 金文景捂着帕子还在断断续续地咳着,声音如破败的二胡,嘶哑枯槁,他看到小厮端过来的药汁,便叹息,道:“看了那么多大夫,药方开了一张...又一张,还是治不好,不想喝了。”他病得很严重,每说上几个字,便要被咳嗽声打断,好不容易才将这句话完整说完。 身边的小厮一听忙劝着,金文景却似没听见,瞧着门缝外的白雪暗暗出神,好一会才道:“扶我出去走走,回来再喝这药吧!” 金文景有月余没出过院子了,他在游廊上慢吞吞地走着,身边有三两路过的下人前来见礼,金文景都只是略微摆摆手让他们下去。 小厮扶着他慢吞吞地向花园走去,刚进园子,就听见两个正在扫雪的小丫头在说:“秦家老爷今儿又来了,不是说这亲事已经答应退了吗?” 小厮一听,忙去看金文景的脸色,然后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两个小丫头抬起头来,一看是小少爷,忙闭上嘴巴低头干活。 金文景却败了兴致,转过身去,让小厮扶着他回房。 回到院中,他便抓着小厮问清了事由,然后吩咐道:“现在就去和我爹娘说,这聘礼原样退回就好,两份婚书当面撕毁作废就好,这亲退了吧。” 秦老爷怎么也没想到,刚刚来时,金三夫人还是一副不理人的样子,怎么转过身就答应说把聘礼原路退回? 他来不及细想个中原由,只道明日就将东西送上门后,飞快离去。 孙秦氏得知消息后,忙双手合十默念着:谢天谢地,此事终于是了了。秦宁得知后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孙秦氏陪着秦老爷将聘礼退回潜川金府后,便要辞行回家,临行前她对秦老爷提议道:“不若让宁儿陪我回南溪吧,潜川的风言风语这个年过了都不一定能停,留在潜川也是多不自在。” 秦老爷办妥了退亲的事儿,看着秦宁在眼前晃荡也是诸多不满意,孙秦氏一提,他就应了,还道:“若在南溪能寻到她满意的后生,回来给我来信。” 孙秦氏点头。 孙秦氏等人从潜川回到南溪的时候,已经年二十六了,南溪县摆摊写春联的地方排了整整一条街,到处都是过年的气息。 方婆子照旧和袁大郎、袁二郎夫妇守着铺子,这两天铺子里的生意较之前几日倒是淡了些,但也算忙碌,方婆子没舍得过早关门,只叫袁二爷带着家里的三个小萝卜头在腊月二十先行回村,周氏和袁三郎则是今早回的村子。 今年过年,方婆子等人没打算在县城过年,与订货的买家、酒楼说好了,从年二十八歇业到年初六,年初六才会开业,根据南溪县的风俗,这几天都还处在一个过年走亲戚的状态,并不会影响多少生意,几个酒楼茶馆也答应的干脆,只在袁家歇业前定了比较多的存货,供店里营生。 刚回村子的几个孩子,就像脱缰的野马,每日不在村子里撒欢到天黑都不知道回家,尤其是袁朝和袁晨两兄弟,今儿去这个山上找野兔,明天去那个山上挖葛根,小年那天下了一场大雪,村子里的孩子们更是凑在一起打了一天的雪仗,衣袖领口全被雪化湿了才知道回家。 袁旭和袁未终究是年纪大一些,没顾着整天疯玩,一边监督两个小的读书习字,一边帮着袁二爷干活。 毕竟好些天没在家里住,里里外外都要擦洗,柜子里的被褥也要晾晒,一时间也是忙忙碌碌。 第88章 过年 年二十八的时候,袁家铺子歇业大吉,袁大朗在门上贴了红彤彤的春联和歇业告示,驾着骡子车一行人往村里赶。 张柱子原在村口的大树下和人聊天,光秃秃的树干也挡不住寒风,只是大家都习惯了在这说话吹牛,加上太阳晒着也不算冷,他远远看见官道上拐进来一辆骡子车,忙站起身来张望,待认出是袁大郎几人,他忙站起身与他们招手,还叫在旁边玩的狗蛋儿跑去袁家报个信儿。 狗蛋马上十三岁了,比起去年成长了不少,小身板越长越结实,个头也长了一截,脚步飞快地跑向袁二爷家报信,惹得在门口晒太阳的大娘婶子都看他,自然也就知道是方婆子等人回来了。 刚进村子,就有不少村民来打招呼,门口三五成群晒太阳的几个妇人见着方婆子更是热络。 这个大娘问:“老方啊,月把日子不见了啊!最近可好啊!” 那个嫂子问:“袁二爷家的,你这忙到二十八才回村儿,生意怪好啊!” 方婆子急着回家,碰到和她打招呼的,她都笑着点点头,回着“不错,还好!回头再来聊。”之类的话。 村里人知道袁二爷家今年冬天在县里开了个铺子,生意也红火的厉害,现下越发羡慕起袁二爷家的日子,平日里不怎么交往的人家现在见面也是乐呵的打个招呼问上两句好。 坐在门口做针线的几个婆子与他们打过招呼后,王婆子见她们坐着骡子车回家的身影,羡慕的道:“袁二奶如今这日子也算是熬出来了,瞧她这脸上,红光满面的,脸色比之前在村里的时候好多了,精神头也大不一样,骡子车也是,回回回村都是满满当当的。” 旁边张屠户的婆娘跟着点头,道:“可不是,就上回咱们村服徭役的时候,他们家给袁二郎送过好几回吃食,那烧的五花三层的猪肉,一篮一篮的点心,隔三差五地送,你们说这日子能不好过嘛!” 旁边的张柱子的婆娘,道:“说起来,袁二奶家的点心卖得好那是应该的,能过好日子也不奇怪,上回我家柱子去服徭役时,吃到一块肉松饼,回来都念叨好几天呢。” 王婆子嗤笑她,道:“念好几天也没见你让他买几块回来尝尝?” 张屠户的婆娘,道:“婶子,那点心越好吃越贵,可不是咱们这些人能吃得起的!” 旁边的老寡妇斜着眼看了两人一眼,道:“咱们这些人?咱们哪些人?要我说,如今人家好过了,咱们村也没沾到啥光!更没见他家拉拔过谁!你搁这儿眼巴巴地羡慕,将他们捧得恁高,人说不定还笑话瞧不起你呢!” 张屠户的婆娘眉心一皱,道:“那老嫂子可误会了,这袁二爷家算仗义的了。 我家当家的以前只有逢集的时候才去县里卖肉,平时都是在隔壁镇子上一站大半天,卖不掉的肉还得挑着担子走村串户地吆喝。 如今这半年三天两头地去县里摆摊,中午就能回来,就是有袁家在这照顾生意,每次去,袁二奶都要买个二三十斤的猪肉回去,他们家的肉松饼算起来,估摸有一半都是从我家买的猪肉做的,要说沾光,我家可是顶顶沾光的。” 王婆子也不赞同这寡妇说的话,道:“是啊!上回潜川发疫病的时候,他们家可是带了不少药材回来的,那药多贵啊!人家一买买一大包,免费熬了给咱村人喝;再有就是前两天写对联,袁晓和袁旭两人可是一写大半天,用的还都是自家的笔墨,没收咱们一文钱,这在眼前的事儿,咋能当看不见呢!” 老寡妇被两人说了个没脸,借口回去喂鸡,端着针线篓子走了。 旁边袁家五嫂子,和袁大郎是同辈,看着老寡妇离去的背影,斜斜瞅了一眼,才从自家门口挪了过来,道:“这老嫂子性子越来越怪了。” 张屠户的婆娘道:“嗐,估计还是生气之前盖房的那事儿呢! 她家的土坯房下雨的时候漏倒了砸断了两根横梁,这嫂子知道袁二爷家准备盖房子,存了不少木料,便上门要两根,袁二爷指了她两根没修整的松木,她没瞧上,非要讨那袁二爷修整好的,没讨到不说,还闹了个没脸。许是记恨上了。” 袁家五嫂子听着又朝老寡妇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道:“我二爷修整的那些松木,可是选了又选,准备给三郎兄弟盖新房娶媳妇用的,她当是家里的白菜呢!说要就要!没找她收木料钱,就不错的了!” 王婆子也跟着应和:“就是就是,村里人帮她盖房子,都没收工钱,只让她家中午的时候做顿午食,她连点油水都舍不得放,我家老头子去干了一天的活,回来直叫饿,就这还有脸说别人。” 这边几人的话题从袁二爷家默默转到老寡妇家,那边袁二爷在家里则被方婆子紧着挑刺,说之前在菜园子里点了那么多蔬菜的,回来也不打理,香菜里头的草比菜长得都深之类的云云。 一旁的袁未听着方婆子念的紧箍咒,默默地提起脚步找活儿干,说实话,她奶就是闲不下来,菜园子里的草,刚回家的时候才堪堪拔过一遍,也就前几天下雪没管,冒出了一点点。 方婆子念归念,活儿是一点也没少干,将骡子车上带回来的肉菜,豆制品等等全都放进仓房,她便支使着家里众人动起来,喊道:“大郎啊!把家里的柴垛码一码!再挑点稻草到厨房。”过了一会,又喊道:“二郎啊,水缸里没水了,打些水来。” 忙忙碌碌两天,到了年三十,袁二爷领着袁旭和袁未两个小的在门口贴春联贴彩纸,门前屋后挂上崭新的大红灯笼,红彤彤一片,别提多喜庆了,家里的两个小子也闹腾的欢,将红纸裁成一个个小方块,贴在家里小胖骡子的头上,门口几棵小树也没放过,树干子上糊了一圈红纸。 袁二爷也任他们玩闹,只要不闯祸就行。 袁未忙完了春联,就跑到厨房去帮忙。 今儿年三十,按照南溪县的习俗,团圆饭必备的菜是红烧鱼,炸糯米圆子,还要熬一锅鲜汤。 红烧鱼象征着年年有余,烧好后,鱼要摆在桌子上不能吃,要到初三之后才能吃,有的人家为了图个好兆头,更是将鱼留到正月十五那一日才吃,这期间谁家的鱼要是放坏了,那可能就预示着今年的兆头不好,所以一般人家做的时候,总是放上许多盐码了,放进油锅炸一遍再烧,放上几天再热一遍,这样做出来的鱼经放不坏。 炸糯米圆子,取团圆之意,蒸好糯米饭里拌上肉馅,调入葱姜蒜小料,调好盐味儿,团成一个个小球,入油锅里炸到金黄酥脆捞出,别提多鲜香可口了。 熬一锅鲜汤自然就是杀上两只鸡,或是买上一些猪骨,一起放进大铁锅里炖,炖到汤色浓白,香气远远飘出才好,有道是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贫苦人家平时吃不着几次荤菜,过年总要吃顿好的,有时候家里人多,分不到那么多肉,熬上一大锅汤,再次肚里也能有点油水。 袁未到厨房的时候,周氏刚把糯米饭煮好,正在用铲子拌馅儿,袁未瞧着,摸着下巴道:“娘,再放些香干吧,吃着更香。” 周氏倒是没试过这样的做法,自动朝方婆子看去,方婆子正在旁边剁鸡,朝锅里瞧了一眼,指着旁边的小水缸,道:“香干我放缸里了,取几块剁碎拌上,咱今年的圆子指定比别人家的好吃。” 厨房里柴火烧了整整一上午,从糯米饭的清香味,再到鸡汤的肉香味,几经变换,使得正在玩闹的袁朝袁晨两兄弟,都放下手头的玩意儿围到厨房来。 方婆子此时正在院子里架着小火炉炸圆子,看着身边围着的袁朝袁晨两兄弟,没好气地笑出来,道:“你俩都是狗鼻子吧,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袁朝和袁晨两人都摸着脑袋嘿嘿笑,方婆子从面前的小油锅里捞出刚炸好的金灿灿的圆子,指着厨房道:“再去拿个盘子来,我给你俩拨点。”然后又想起正在烧火的妞妞,心想大孙女还忙活着呢! 立马道:“袁朝啊,拿两个盘子来,来给你姐送一盘。” 南溪县的团圆饭向来要赶早,大部分人家都等不到晚上,中午的时候就会放上一挂鞭炮,开始吃团圆饭,袁二爷家刚炒完菜,就听见村子里放起了鞭炮声,袁三郎好事儿,特意跑到门口瞧了一眼,道:“爹,堂伯家吃饭了,咱家也快放吧。” 袁二爷点点头,从房间里取出一挂鞭炮点着,噼里啪啦一阵响,吓得家里的猫猫狗狗四处逃窜。 众人围坐在桌上,面前放着整齐的十个菜,每人的碗里都盛满肉汤,袁二爷瞧着今年的团圆饭,露出满意的笑容,一招手,道:“吃饭!”顿时桌子上就只有碗筷撞瓷的声音。 吃罢团圆饭,袁家村才开始祭祖,先是祭拜各自家里的先人,等自家的先人都拜过一遍,赶在年夜饭之前到祠堂,由袁大爷领着再祭拜一遍,取得就是过年时不忘记祖宗之意。 今儿早上的时候,袁二爷就带着袁大郎给自家的祖坟打树添土,袁二郎和袁三郎则在家里准备拜祭祖先的祭品,光是准备的几摞黄纸,就要先裁好折成扇状,很是费一番功夫。 刚出门,就能看到路上浩浩荡荡出去祭祖的人群,男男女女一阵一阵的。 袁二爷家自然是袁二爷领头,一边烧黄纸,一边口里念着“求祖先保佑,来年袁旭能顺利考上秀才,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类的话,等念完了这些话,一大家子齐齐磕头,祈求祖宗保佑。 祭拜了自家的祖坟,袁二爷就领着家里的男丁,赶到祠堂,袁大爷已经准备了一大桌的饭菜,备了一坛好酒,放在祠堂里,等人一来齐,就焚香烧纸,各家的男丁按照辈分,在袁大爷的唱词里齐齐磕头,整个过程恭敬又肃穆。 袁未是女孩子,自然是不能进祠堂的,她也没恼,只是按着自己上完坟后跳着不停的左眼蹲在祠堂外面,万分不明白自己这眼睛为什么又跳了起来! 第89章 过年2 入夜之后,一切收拾停当,袁大郎将门口挂的两盏红灯笼点上,各屋里都点上油灯,开始守岁。 长夜漫漫,也不知是谁提出的来打叶子牌,众人一听都欣然应允。 方婆子找出两副叶子牌来,提议道:“开两桌吧,男一桌女一桌,这夜长着呢!” 众人瞬间分坐两桌,袁二爷和三个儿子坐在一起,方婆子和两个儿媳妇并袁未坐了一桌,袁旭则带着两个弟弟在一边瞧着。 袁未虽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却对叶子牌很陌生,她连牌都认不全,至于玩法,她更是一窍不通。 旁边袁二爷那桌已经打得如火如荼,她才堪堪记住玩法,周氏看她平时读书挺聪明伶俐的,一到打牌就转不过来弯了!忍不住笑道:“妞妞啊!你已经输了两把了,咱们可是来钱的,小心输个精光啊!” 袁未抬头看了一眼周氏,露一口银牙笑道:“娘,我已经会了,再打两圈,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站在袁未身后被叫来当指导的袁旭笑道:“全家就你嘴最硬,这局我不说话,看你能赢不能赢!” 袁未一挑眉给了袁旭一个“挑衅”的眼神。 打了两局后,袁未也熟悉了这牌的玩法,无非就是摸牌取牌出牌,出牌以大打小,与现代的麻将打法类似,却又不同,更像是纸牌与麻将的结合。 袁未舔了舔嘴唇,聚精会神地抓牌,果然,她的感觉没有错,一连几张抓到的都是大牌! 身后的袁旭挑了挑眉,嘴唇动了动却忍住没说话,默默地看着她出牌! 袁未:“八万” 方婆子三人:“第一张就这么大?”三人对视了一眼,在各自的牌上看了半天,纷纷丢出“十万、八文、十文。” 袁未嘿嘿一笑,从牌桌上又摸出一张新牌,又打出一张,“二十万。” 周氏抿了下唇,将手中唯一一张“四十万”跟了出去,方婆子和胡氏又象征地丢了两张小牌。 周氏心里也是奇了怪了,怎么这一局抓的全是小牌,手里一文到五文都快齐了,这就相当于打斗地主,手里抓齐了三四五六七。 袁未面带微笑地接连丢出大牌,事实证明,她这一局的手气太好,叶子牌里八张特殊牌,有四张都被她摸到,稳赢的一局。 几人只当她运气好,夸了她两句打得好后又开了下一局,结果又是同样的结局。 一连几局都是袁未赢下,周氏顿时泄气,道:“大过年的也这么邪门!咱娘三打不过一个毛孩子。” 袁未咧着嘴直笑,将面前的铜板收入囊中,并站起身来,道:“让哥哥陪你们玩吧,再输娘要急眼了。” 旁边袁二爷那桌听见她的声音,纷纷扭头来看,几人同时发出一阵哄笑,周氏则被他们笑红了脸,笑骂道:“谁急眼了!就知道打趣你娘!” 袁未笑眯眯地抱着铜板下桌,坐到旁边的小凳子上一枚一枚数着,旁边的袁朝和袁晨见了,眼巴巴地蹲到她面前,看她将眼前的一捧铜板数好放进自己的腰包。 袁朝羡慕地道:“姐姐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厉害,连打叶子牌都能赢到这么多铜板!” 袁未很享受他拍他马屁的感觉,拧着他的小鼻子道:“再说两句吉祥话来听听!” 袁朝忙又说了两句过年的吉祥话,乐得袁未笑眯了眼,从手中拨了十个铜板给他。 一旁的袁晨见此,才明白过来,忙现学现卖,夸道:“姐姐不仅打叶子牌厉害,读书也厉害,挣钱也厉害,还长得漂亮!”然后又说了几句新年的吉祥话,袁未笑着也给袁晨拨了十个大钱,道:“这就是今年的压岁钱了!” 袁朝和袁晨两人便笑闹着找家里的大人要压岁钱。 将近子时的时候,袁二爷道:“大郎,去把外面灯笼的蜡烛换一根,然后关大门把门封贴上。” 袁大郎放下手中的牌局,将门口的红灯笼换了蜡烛重新挂上,又将白天捏好的黄土元宝小心地放在门槛上,最后才将大门关上,贴上门封。 这段时间,家里人是不准开门的,要守岁到天亮之后才能开门,开门的时候,门槛上的假元宝会在开门的一刹那,骨碌骨碌地滚进来,讨个“开门发大财,元宝滚进来”的好彩头。 袁未守到后半夜的时候熬不住了,靠在椅子上直打盹,方婆子见此,给她装了一个汤婆子,道:“去屋里睡吧,有人守着就行了。” 袁未实在困得受不住,抱着汤婆子钻进了被窝,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一阵鞭炮声吵醒,她揉了揉眼睛,看见窗外已经朦朦胧胧有些微亮。 袁旭敲响了她的门,道:“妞妞,该起了。” 袁未打了个哈欠应了声,道:“哎,马上起。” 新年穿新衣,袁未穿上簇新的粉梅色锦绣小袄,下搭芙蓉绣水纹百褶裙,脚下踩着一双同色的绣花鞋,周氏刚推门进来就眼睛一亮,拉着袁未转了个身,高兴地道:“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粉梅色还真是衬你肤色,瞧着人都亮了几分。” 她满意地将袁未拉到铜镜前,取出梳子给她梳头,只见铜镜中的周氏手腕翻飞,给袁未梳了一个飞仙髻,又将之前买好的一对珠花插到她的发间,整个人都熠熠生辉换了副模样,当然,要是忽略她此时嘴角的一点口水渍那就完美了。 周氏推着她出门,道:“快去洗漱,等会村里的孩子们要过来拜年了。” 袁未半遮着脸,跑到厨房打水洗脸,方婆子瞧着她的新衣裳新发型,也满意地道:“这么一打扮,漂亮极了。” 袁未被方婆子说的高兴极了,一边刷牙一边说:“等我以后不上学了,我天天都打扮得这么漂亮,叫您见了就高兴。” 方婆子笑着道:“成,到那时随你怎么打扮!” 说话间,袁二爷已经摆好了香案,点上一对红烛,催促道:“都好了不?好了都过来。” 袁未赶紧加快速度,将小脸擦干走了过去,袁二爷见人来齐,焚上一柱香,领着一大家子拜了拜,然后才打开大门点了鞭炮。 又是一阵青烟起,地上噼里啪啦炸起一片红纸花,袁二爷家的鞭炮刚点完,就听见村东头也响起一阵声响,这声音听起来像是竞赛,又像是接力一般,长长短短,此起彼伏。 年初一的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硝烟味儿,久久没有散去,袁朝和袁晨两兄弟一人拎着一个小篮子,在周氏和胡氏的叮嘱下出了门。 在南溪县的地界,正月初一小孩兴拜糖,大人兴拜年。 小孩子们穿上新衣服新鞋子,拎着小篮子三五成群地在村里开门的人家转一圈,说上两句“新年好”的吉祥话,村里人家就会给你两三颗糖果,若是两家关系好点的,还会给你添上一颗茶鸡蛋,等天色大亮,村里的人家都转悠过一圈就能回家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袁未新奇,跟在一群孩子中间体验过一次,但是内心毕竟是个大人了,既然已经感受过,她今年说什么都不愿再去,只道等吃过早饭与爹和哥哥一起给大爷爷他们拜年。 方婆子也不勉强,收拾好屋子,等着过年来拜年的小孩子来说吉祥话。 年初二,回娘家,袁二爷没有亲姐妹,自然也不会有人到他家来,便一大家子分了三处,袁二爷夫妇带着袁三郎去了方家舅公那儿,袁大郎夫妇则带着三个孩子去了周大舅家,袁二郎夫妇则带着袁晨去了隔壁胡家村。 给三家带的年礼都是两瓶好酒,两包红糖,两包红枣,自家铺子里的点心,另加两块花色时兴的布料等等。 方家舅公迎到的时候,连声道“客气了客气了”,方婆子玩笑着道:“跟我你还客气啥?” 袁大郎夫妇则带着孩子去了周大家的老家,周大舅之前在县里码头附近开了一个茶寮,生意不温不火,在县城里租院子住,如今过年,才回了老家。 袁旭三个孩子一进门,就喊道:“外公、外婆,大舅(周家行一),小舅(周家行三)。”和袁家一样,周家是个人口颇多的人家,只是今儿初二,周家大舅母和小舅母都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周家两个舅舅知道他们要回来,便没跟着一起去。 周外公一见到袁大郎和三个孩子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将他们迎到堂屋坐下,催道:“快给大郎泡茶,给孩子们泡糖水。” 周外婆乐呵呵地道:“来了来了,瞧你催的,孩子们又不是急着走。” 说着给他们一一端上了茶水,袁未尝了一口眼前的糖水,好家伙,齁甜,她外婆可真实心。 一大家子坐在堂屋里,吃着瓜子花生一起唠嗑,周外公知道袁家将几个孩子都送进了学堂,便问道:“三个孩子在学堂书读得怎么样啊?” 袁大郎笑着道:“都还可以,旭儿去年冬上的时候考过了县试,等开春去县城里考府试和院试,若是考过了,就有秀才的功名了;妞妞聪明,在外舍生的岁考里得了第一名,刘夫子奖励了她一次进书房抄书的机会,她给抄了三本有关四书五经的讲义回来;石头脑袋也不差,岁考考了一个中上等的名次,比外舍生里的大部分孩子都学得好。” 周外公和周外婆等人听着,都十分高兴,直说这几个孩子聪明好学,又说袁大郎和周月梅以后的福气大着呢等等。 袁大郎和周氏听着也在心里直乐。 几人说了一会话,周外婆便要去忙活中午饭,说着:“你们啊,在县里做生意,天天忙忙碌碌的,不比在村里松快,聚一趟也不容易,今儿中午,你们爷几个好好聚一聚喝几杯。” 周氏见此也起身帮忙,周外婆拦住了她,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你做什么活儿,让苗苗和青青来帮我就行。”青青是周小舅舅的闺女。 周氏看这两个姑娘比袁家也大不了多少,笑道:“哪有姑姑在这坐着,让孩子给我忙吃的道理。” 第90章 过年3 周氏跟着周外婆一起去厨房准备饭菜,叫了苗苗在一旁打下手。 周氏问道:“娘,我们年前和大哥说的县令大人准备开新码头建街市的消息,大哥回来和你们说了吗?” 周外婆点点头,道:“说了的,他说他想在鹊渚镇的新码头买间铺子,回来找我们商议呢!” 堂屋里,袁大郎也在说这件事情,他道:“岳父,县令大人准备建两座新码头的事情,你们听说了没?” 周外公听着他话里的试探,道:“听说了的,你大哥说准备在那里买间铺子,说是一百二十两银子一块空地皮,回来找我们商议呢!眼下我还没拿主意呢!” 说到这里,周小舅就一脸不相信地道:“大哥,姐夫,你们这都从哪听来的消息?建码头这么大的事情!衙门连告示都没出,你们就知道啦?别是叫人骗了。” 袁大郎看着周小舅解释道:“这事儿我们也是碰巧知道消息的,一开始我们也惊讶这新县令的动作,以为是别人浑说的,但是我向酒楼的管事,衙门的衙役都打听了,确有其事。” 袁旭也道:“小舅舅,这消息千真万确,我也向我书院里的同窗打听过,据说杨县令已经就这一事向南溪县的地方乡绅透露过,两间屋大小的空地皮售价一百二十两,杨县令还让他们早些准备银子和人手,开春之后就会贴告示动工。” 袁未与周小舅接触地不多,看他黑黑瘦瘦的模样,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辛苦人,此时正摇着头道:“一百二十两的空地皮,再建铺面,少说也得是砖石结构的,算下来,一百三四十两是最基本的,这花费也太大了。” 周大舅这才叹了口气,道:“所以我想找家里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拼一些银子出来,这几年开茶寮挣的钱,我都拿一半回家了,现在手头能用的也就七十来两银,本来是准备在县城里买个小院子的,现在得紧着这事儿来了。” 周外公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瞅着周大舅道:“当年,你去县里开茶寮,咱家一共才给你备了十两银子,你便站住了脚跟。 如今想买个铺子,我这当爹的,心里也不是不支持,着实是这花费太多了,且不论现在买了铺子要多久能挣回来,就是这买铺子的钱,咱家给你凑齐也是够呛。” 周小舅道:“哥,咱家这几年换了眼下的青砖大瓦房,新添了六亩水田,再加上我家那两小子读书,着实都花费了不少,若要买铺子,爹娘的腰包里要掏空不说,说不准还得欠债,那这何苦呢!” 袁大郎和周大舅走得近,买铺子这事儿也是他鼓动的,此时便劝说道:“有老话说得好,一铺养三代,我从自家开了铺子后,算是深有体会。 当初摆摊的时候,那些酒楼茶馆生怕我这生意不长久,买些香干连定钱都不敢交太多,我自家的货更是不敢上太多。 开铺子后,大大小小的管事都来和我说我这铺子开的对,说做吃食的,就是要有名有号的,就算万一出了事他们也不怕,径自到铺子里来,不像是之前摆摊,要是碰上事儿了,撂挑子走人他们还怕找不到。 眼下有这个机会,我才劝着大舅哥也买个铺子,以后不管是开茶寮还是做食肆,都稳当的很,再次,回头转卖了或者专门租出去也成。 另外就是大舅哥租的那茶寮,东家实在不厚道,那么大点的地,今年租子都能涨到二两八一年,都赶上我那铺子的租子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岳父若是支持大舅哥买铺子,钱财方面也不用太担心,我这儿多多少少能帮衬点。” 周外公听着,心里颇舒坦,道:“你有这份心就好,不过这事儿不是开春才定下吗?还有些时间,容我再想想吧!” 周大舅见此,便岔开了话题。 袁未见他们将话头引到了春耕,便说出门晒晒太阳,出了堂屋,袁朝也觉得无聊,也跟了出去。 袁未蹲在墙头下去逗着周家养的小花猫,心里也在默默想着事儿。 眼下周家这情况,她外公对买铺子的事儿,心里也不是不支持,只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大舅要求的太多了,若是十两二十两的,外公肯定就应下了。 而周小舅看着不是很想买,估计是怕周大舅把老两口腰包里的钱用光了,自己落不到个啥,所以才一直摇头。有点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意思,可能这就是两个儿子的烦恼吧。 想着想着,她就抬头看向旁边正在撸猫的袁朝,认真地问了他一句,道:“以后你若是和哥哥分家,会和他争家里的家产吗?” 袁朝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的,心里直发毛,瞪大着眼睛看着她,道:“姐姐,你不会要鼓动咱爹分家吧?” 袁未眉头一皱,白了他一眼,“什么跟什么?我是问你,跟咱爹有啥关系?快,回答我。” 袁朝理所当然地道:“以后到我分家,我听爹娘的就好了。不过到那时,哥哥肯定已经考上举人了,说不定都考上进士当官了,到时候他还看不看得上家里这点产业都说不准呢!” 袁未失笑,道:“就你还想的挺美!我告诉你,甭管以后分家能分到什么?自己有本事能养活一家老小,能往家挣家业才是正事! 就像你说的,哥哥以后考上功名,就不用靠家里养活,每年光朝廷发的米粮他都吃不过来。所以归根究底,还是得自己有本事,你得记着这上面靠!记住了吗?” 袁朝看着她认真地点了一下头,然后问道:“姐姐,那怎么样才能有本事呢?我觉得你就很有本事,既会读书又能给家里挣钱,我是不是要像你一样?” 袁未坦然地接受了他的赞美,想了想,向他说道:“你是你,我是我,你不必像我一样,至于你怎么长本事,我觉得你还是先把书读好再说吧,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你要是连书都读不好,谈什么长本事?” 袁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91章 年初二 在周家吃过午饭,众人又在堂屋说了一会话后,袁大郎才带着妻儿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周氏告诉袁大郎道:“做饭的时候,我和娘唠了两句,她说家里因大哥要钱买铺子这事吵了一嘴,准确来说,是孩子两个舅母在吵。” 想到这里她先叹了一口气,道:“我三弟妹是个急脾气,一听我大嫂回来要钱买铺子,先是怀疑消息真假然后又哭穷,说我大哥他们不在家,不知道家里的人情往来,加上这几年着实花费的不少,家里没剩下多少银钱之类的,说着说着就说到分家这上头。 我大嫂一听气着了,他们这些年在外面做生意也不容易,日日早出晚归的,挣的都是辛苦钱,明面上是拿了一半回来,实际上不止。 大哥每年都会偷偷摸摸拿私房钱贴补家里,这些我大嫂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道,每次过节过年回村子,他们给三弟屋里置办的节礼也都是很厚重的,春耕农忙的时候也会抽时间回村帮忙。 如今想办件正经的大事儿,找家里帮帮忙,做兄弟的一句支持的话都不说,还当先跳出来说要分家,气得大嫂年三十和三弟妹吵了一架,这两天两人见面都不说话呢!” 袁大郎拧着眉,道:“为买个铺子就扯到分家上?谁家老两口还在世就要分家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你这三弟妹也真是,有事不能好商量吗?我说今儿提到这事时,老丈人怎么提不起劲儿,原是这样。” 袁大郎几人刚走,周大舅母就带着成贵到家了,拉着周家大舅到了屋子里,小声道:“我今儿回去和我爹娘提了一下,他们说,要是买铺子能贴补我们十两银子。” 周大舅母的娘家就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不做生意不做买卖的,条件也不宽裕,加上接连给两个孙子娶媳妇,能拿出十两银子来帮忙,已经是很大的诚意了。 周大舅听着感动,却拍了拍她的手,道:“成了,先别忙活了,爹娘和三弟要是不支持我们,这铺子啊,咱肯定买不下来,到时候就当咱们与这铺子没缘分。” 周大舅母不想放弃,开了这么多年的茶寮,她早就厌倦了三年两年被涨租子的情况了,她道:“就当我们借他们不成吗?到时候连本带利地还也不行?” 周大舅无奈,问:“咱们是一家人,你这说的又借又还的,是不是也想分家啊?” 周大舅母忙摇头,只语气不耐地道:“爹娘都在,分什么家,只是被这事儿恼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多少心里有点过不去。” 周大舅见此宽慰她道:“实在不行,你就当没这回事,别搁在心里憋出事儿来!” 这边周大舅母还在烦心着,那边袁家却是喜气洋洋,袁大郎夫妇带着孩子刚到家就得知胡氏有孕的消息。 方婆子三人比他们都早到家,看着胡氏早上拎出去的红枣和红糖现在又拎回来了,不免要问她几句,一问才知胡氏这是有了好消息,这两样东西,是胡母特意退回来,给闺女补身子的。 方婆子一听,欢喜地拍着巴掌,咯咯地笑说道:“怀上好啊,怀上好啊!只一个铁头还是太单薄了。” 拍了两下她才想起来问道:“你这孩子有了怎么不和家里人说啊?” 胡氏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红着脸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方婆子眼神询问地看向袁二郎,问道:“怎么回事?” 袁二郎用他简洁明了的话语说道:“我岳母做了一锅红焖羊肉,腥膻味有点大,玉娘吃了两口就吐了,岳母不放心,非拉着她去胡大夫那诊了诊脉,才诊出来有喜,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就更不知道呢!”玉娘是胡氏的闺名。 方婆子一听,忙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祖宗保佑,保佑老二家的这次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然后又叮嘱道:“这家里弯腰用力的活计就别伸手了,好好歇着,这好不容易要上的,这红枣红糖的你也拎回去吃,别舍不得,现在家里都有,回头你娘那里我再回点别的东西过去。” 胡氏脸色依旧有些微红,点头道:“娘,我没事的,我这一点感觉都没,就是吃不得羊肉,比起怀铁头的时候感觉好多了,活计我都干得的。” 方婆子拍拍她的手,道:“听话,什么都没你身子重要。” 周氏也道:“歇着吧,当年我怀孕的时候也是歇着的多!再说了,家里这么多人呢,啥事非你干不可?” 胡氏笑着点了下头。 正说话间,宋婆子过来了,道:“二弟?二弟妹?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方婆子便把刚刚那事说了一遍,宋婆子一听,就替她高兴,不过想到她家的生意,她就问道:“老二媳妇怀孕了,那你这点心铺子该咋办吗?” 说实话,方婆子完全忘了这茬,要不是宋婆子提起,她完全想不起来。 旁边的袁未听着,道:“奶,请个点心师傅吧,反正咱家的点心也有一半是老式的点心,请个师傅也不碍事。” 方婆子一想也是,便点头道:“成,回头到县里寻摸寻摸,光靠咱自家人是有点忙不过来。” 宋婆子一听也放心了,道:“我今儿回娘家,听说了一件事,我来与你说说。” 方婆子直觉不太好,袁未在一旁这右眼皮子也跳了一跳,忙认真看向宋婆子。 “什么事儿?” 宋婆子指了指袁二爷,道:“你房山娘舅家有几年没走了吧!” 袁二爷点头,“自我娘舅走后第三年就不来往了,如今也有个五年了吧,怎地?” 宋婆子道:“我今儿回去走了一趟,你家那个表哥表弟过来,与我话里话外地打听,打听你家现在的情况,听他们的口气,好像要过来拜年。” 方婆子和袁二爷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袁未则在脑中搜索着有关房山的信息,可能是早些年没走动的缘故,她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好小声地问袁旭,“哥哥,你还记得房山的亲戚吗?” 第92章 夸夸大会 袁未小声地问袁旭,“哥哥,你还记得房山的亲戚吗?” 袁旭点点头,道:“有点印象,有一年过年,爹带我们去房山,去给表伯公和表叔公拜年,你和表伯公家的小孙子抢糖吃,然后被打哭了。” 袁未张大了嘴巴,指着自己的鼻头不可置信地道:“我被打哭过?” 袁旭点点头,道:“对,那个小表弟和你同岁,不过他比你还小一个月,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就争起来了,那表弟一拳打到你鼻子上,还流了点血,因着这事我就一直记着。” 袁未鼓了下腮帮子,心想:啧,小时候我怎么这么弱?连弟弟都打不过,搁现在我保管揍得他满地找牙。 然后她又问道:“那咱家为啥不跟房山那边来往了?” 袁旭回忆了下,道:“舅太爷走后,咱家和房山也往了三年,只不过房山那边只在第一年到咱家了,之后两年都没来,爷爷奶奶觉得这样来往的意思也不大,就慢慢不走动了,咱们两家本质上倒是没起什么龃龉。” 袁未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然后说道:“哥哥,他们是不是知道咱家要出息了,所以觉得该走近些啊?” 袁旭看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想说他们家要来打秋风?” 袁未默默点了下头,袁旭则想了下说:“印象里房山那边家里日子过得都不错,就那个打你的小表弟现在还在他们附近的镇子上读书呢!打秋风的可能性倒是不大,端看他们来了以后打什么主意吧,若是不怀好意,自然也不必客气。” 袁未按了按自己断断续续跳动的右眼皮,重重一点头。 宋婆子年初二才和方婆子报过信,年初三一大早,房山的伯公和叔公各自带了一个孙子登门。 房山的这门亲戚姓沈,在袁二爷和方婆子的招呼下,袁未乖巧的喊着“表伯公新年好、表叔公新年好,述表哥好,淳表弟好。” 沈述和沈淳也与他们笑着见礼。 袁二爷与方婆子等人将家里的瓜子点心端出来,又沏了好茶端上,方婆子招呼道:“尝尝我这买的新茶,叫黄芽,泡出来的汤色黄绿明亮的,香气也持久,比起咱家种的茶叶要好些。” 沈家几人都连声道:“客气客气。” 袁二爷等人招呼着,袁未就站在旁边,借着给人添茶倒水的机会听他们在聊些什么,心想能让她这眼皮子乱糟糟跳上一会的,应该是有什么事的。 就见袁二爷等人从去年的收成聊到今年的春耕,又从春耕聊到袁旭的县试。 只听表叔公道:“旭儿读书着实是厉害,我家述哥儿今年也去考了县试,不成想,只考到第二场就落榜了。”沈述在一旁略有愧色地扫了众人一眼。 表伯公也称赞道:“旭儿从小就聪明,记性好,若是考上了秀才,可得叫我们喝喜酒啊!淳哥儿,你要向你旭表哥学习。” 沈淳在一旁连连点头。 袁二爷提起这事就高兴,道:“旭儿从小就好学,不管刮风下雨,去私塾从来就没断过,也是他自个苦出来的,不过我家这几个读书都不差。” 说着袁二爷就指向袁未三人,尤其是指着袁未道:“就这孩子,去年非闹着要去私塾读书,我就送她去了,谁知年末的岁考在外舍生里考了个第一名的名次,还从私塾的书房里给她哥抄了好几本讲义,说是以后科举能用上。”说到这里,袁二爷就开心地露出一口黄牙。 然后他又指向屋外正在抓石子的那两个小的,笑道:“还有那两个小的,虽不如这两大的,但年末也考了个中上等的名次,比大部分孩子都学的好呢,将来就是读不出什么功名来,出去做个账房肯定是饿不死的。” 坐在旁边的表叔公听着袁二爷的话,脸色微微有些不好,旁边的沈述更是默默地低下了头,袁未怕袁二爷说得太过得意忘形,忙给袁二爷添了点水,道:“爷爷,喝点水,润润嗓子。” 偏袁二爷会错了意,以为他孙女是叫他多说点,便轻嘬了一口茶水,道:“我这孙女能干着呢!不仅书读得好,还孝顺贴心。” 方婆子一听,也紧着夸道:“没错没错,我们家妞妞啊最是贴心,之前我这身上有点盗汗的毛病,她一发现就拉着我去看大夫,说我早就该来医馆瞧瞧偏拗着不愿来,喝药那几天,一天要问我好几遍,我都被她问烦了。” 袁大郎听着自己爹娘一个劲儿的夸闺女,心里也涌现出一股自豪感,笑眯眯地道:“我这闺女对做生意也挺有主意,现在家里做的香干素鸡都是这孩子想出来的。”周氏在旁边听着也不住的点头。 袁未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尴尬又不解地看向家里的众人,刚刚不是在说哥哥的吗?怎么突然变成了对她的夸夸大会? 沈家四人此时听着袁家众人的话,纷纷将目光移到了袁未身上。 啊!好尴尬啊!有没有地缝让她钻一钻啊。 袁未脸色爆红,放下手中的小茶炉,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借了晓堂哥一本书还没还他,我去还给他。”说着一溜烟地钻进房间,抱了一本书匆匆出去。 袁旭看她落荒而逃的样子,掩袖轻笑了下。 沈淳的目光却随着袁未的身影跟了出去。 表伯公眼睛转了一下,问道:“听说你那堂侄孙袁晓也考过了县试?” 袁二爷笑着点头道:“嗯,我大堂哥家的孙子也很聪明,县试的名次比旭儿还高出两名呢!” 表伯公和表叔公两人对视一眼,道:“看来旌德书院的先生果真厉害。”表叔公在旁边也跟着点了一下头,道:“旭哥儿等人都是在旌德私塾读书的吧?自述哥儿落考之后,我和大哥想把述哥儿和淳哥儿两人送到县里读书,原本还不知该送到哪家私塾去,现在看来,旌德私塾倒是顶不错的。” 袁二爷和方婆子两人也对视了一眼,心想:就为这事儿? 第93章 偏见 袁旭听两位长辈这么说,便道:“我们书院的陆夫子是有真才实学的,据说乃二甲进士出身,与我们杨县令乃同门师兄弟,只是他为人低调,在南溪县不显声名而已。” 沈家四人便围绕旌德书院展开了讨论,准确的说,是单方面的询问。 袁旭也极有耐心,几乎有问必答。 方婆子见他们聊得还算投机,便开始和周氏张罗午食。 而袁未则还在尴尬当中,将从家里拿出来的四书讲义送给袁晓后,又从他那里借了一本游记,磨磨蹭蹭地点了四书中的几个问题来问袁晓,袁晓耐心地答了,同时疑惑地问袁未:“你哥不在家吗?” 袁未答道:“在家啊!” 袁晓挑了下眉,“在家你怎么来问我?这些东西你问他不得?” 袁未尴尬的毛病又犯了,手指捋了下头发,老实地道:“没什么,就是家里来客人了,我不太熟,出来躲躲。” 袁晓则不客气地赶她,道:“你过来也好一会了,还是快回去吧,别叫客人对你印象不好。” 袁未心里叹息了一下,只好抱着游记往家里走。 村里的打谷场旁,袁朝和袁晨两小子此时正和几个小伙伴们比赛打弹弓,两两比赛,谁能击中远处的树干,谁就获胜,赌注是他们各自从家里拿的吃食,有炒花生、有茶叶蛋,还有一些小糖果。 袁未暂时还不想回去,便站在旁边瞧了一会,看袁朝和袁晨接连输给村里的小伙伴,口袋里的糖果点心都快输光了,她好生嫌弃,皱着眉道:“你俩怎么这么弱,看我的。” 小时候,袁未也是天天打弹弓的,准头尚算不错,看着两个弟弟老输,心里有点不服气,同时也有些技痒。 说着她就将腋下夹着的书塞到袁朝手里,撸起袖子就拿过他手里的弹弓。 旁边的狗蛋看到笑着说:“妞妞,你要玩你得先亮赌注。” 袁未摸了摸身上,啥也没带,就一个钱袋子,心想:拿钱做赌注也太张狂了,被娘知道了说不定要挨打。 便从袁朝的小口袋里抓出一把炒花生,数了十颗出来,晃着手里的弹弓道:“三局两胜,谁来和我比?” 袁晨挠挠脑袋,心想:姐姐,快正经点,穿着女装撸起袖子晃弹弓,总觉得有点像街溜子女混混。 不过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出来他是万万不敢的。 村里王婆子的大孙子大虎兴致勃勃地举手,道:“妞妞姐,等会你要输给我了可别恼哦!” 袁未笑骂道:“你当我输不起呢?快点,你先来!” 王婆子的大孙子大虎在村里,也是整日上山下河,拿弹弓打鸟是常有的事儿,准头很是不错。 只见他一手捡起脚边的石子,放进皮兜里,然后拉紧弹弓对着树干蓄力瞄准,“呼” 有破空声传来,灰白的石子“啪”地一声打在树干上,中了! 狗蛋作为裁判,忙在树干的地方用石灰画了一个点,用来标记石子打到树干的位置。 袁未见他中了,笑眯眯地鼓了鼓掌,示意他继续。 大虎见状便表演了一手绝活,将两个石子一起放进皮兜里,用力弹射出去,只见两颗石子一上一下,同时打到树上,旁边的小伙伴见状齐齐喝彩,袁未也惊叹了一瞬,道:“好技法,好技法。” 狗蛋笑眯眯地标记了刚刚的两个点,对着袁未说道:“妞妞,他是咱们村这批孩子里打鸟技术最好的,你尽力就好。”言下之意是输了也不丢人。 袁未笑眯眯的应了一声,然后拿起弹弓聚精会神地瞄准,“啪”地一声,石子打到树干上,又远远地弹了出去,旁边的狗蛋看着和大虎第一弹打中的位置相差无几,便惊讶地看向了袁未。 袁未没留意他的目光,只聚精会神地准备打出第二弹, “啪”又中了!身边的小朋友见此都鼓起掌来。 袁未笑着看了下他们,又开始瞄准第三弹,不出意外,又中了。 作为裁判的狗蛋此时竖起了大拇指,道:“妞妞你有两下子啊!这三弹打中的位置竟相差无几!真厉害。” 袁未摆摆手,臭屁又谦虚地道:“过奖过奖!宝刀未老而已。” 旁边有嗤笑声传来,袁未转头一看,却是沈述、沈淳和袁旭三人,刚刚的嗤笑便是从沈淳这里发出来的。 旁边的大虎上前奉上他之前拿出的赌注,两颗花生糖,道:“妞妞姐赢了!” 袁未回过头笑着道:“我可没你这技法,最多算个平局罢了。” 瘾也过了,该回家了,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就将弹弓塞给袁朝,叮嘱他们早点回家吃饭后就拿过游记准备回家。 沈淳三人跟在袁未的身后,说道:“妞妞表姐好技法,改日能否教教表弟我啊?” 袁未想也不想就回绝了,道:“不好意思,没空。” 沈淳则笑着道:“怎么会没空?等过完年我们就要读一个私塾了,到时候,在一块的时间一大把呢!” 袁未走在前面的脚步骤然顿下,眼神询问地看向袁旭,问道:“读一个私塾?” 袁旭点点头,道:“表伯公和表叔公过年后准备送他们来我们书院读书。” 袁未看了两人一眼,礼貌地笑了一下,道:“行吧,到时候有机会的话切磋一下。”她倒是没敢自大地说教他,谁知道这小子深浅? 说完便脚步不停地往家走,和两位长辈打了声招呼,袁未指了指自己新借来的游记回了房。 袁未将书放到抽屉里,然后整个人往床上一躺,心想:是不是自己因为眼皮跳的这事对沈家人有了偏见?怎么那个叫沈淳的和她说话,自己会有点不耐烦呢!明明也没说过两句话啊! 袁未陷入了思考,毕竟是以后常常见面的人,袁未不希望自己对没见过两面的人存在什么偏见,于是躺在床上回忆了一下今日的场景,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最后她只好归咎于自己,可能是太敏感了。 袁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准备到厨房瞧瞧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 第94章 开工 方婆子准备了满满一桌饭菜,又开了两坛好酒招待沈家四人,只教这伯公叔公都喝到醉醺醺,最后让袁二郎用骡子车将四人送了回去。 沈家人走的时候,表伯公搭在袁二爷的肩上,再三邀请他们今年去房山玩一玩,承诺会好好招待他们一番,袁二爷则晕乎乎地应下。 送走沈家人之后,袁二爷和袁大郎已经迷糊了,打了个酒嗝,靠在椅子上休息。 方婆子见此,让袁三郎过来,帮忙将两人架回各自的床上。 袁未也打个呵欠,搬出一张椅子在门外晒太阳,袁旭跑过来问她,“看你对沈家两个表弟不怎么理睬,是不喜欢他们吗?” 袁未取下盖在脸上的书本,歪过头看向袁旭,道:“我也称不上是不喜欢,只是觉得他们好像在刻意接近我们罢了。” 袁旭点点头,道:“是有那么一点,不过以后会常常见面,可能还得习惯习惯。” 袁未只点点头将话题引到别处去,她道:“家里铺子年初六就要准备开工,哥哥到时候回县里吗?” 袁旭只摇摇头,道:“我不去,我在村里和晓堂哥一起读书,府试定在了四月初五,我得抓紧时间才好。” 袁未则是要和方婆子一起回县城的,胡氏有孕后,家里人都不敢让她太劳累,这次回县里,方婆子便打算让她休息休息,工作的部分让妞妞给顶上,然后趁这段时间雇个会做糕点的师傅来。 听到袁旭说要留在村里和袁晓一起读书,便叮嘱道:“学习重要,可也要注意身体,劳逸要结合,等回头,年十五闹元宵的时候哥哥就回来吧,那时候离开学也就五六天了。” 话虽这么说,但袁未正在心里祈祷哥哥在府试里能考出个好功名,家里以后能繁盛到什么程度,其实都得看袁旭能考到什么地步,即便是她做出再大的生意,家里没个有功名的人做靠山,再好的生意都容易保不住。 袁旭微笑着点头,又想起两人之前规划的小庄子,道:“既然你要和奶奶赶回县城,那你去松树林挖茯苓的事儿就得抓紧了。” 袁未一拍脑袋,对啊!她还准备琢磨着种茯苓呢!差点忘了这事儿! 转身就找到方婆子道:“奶,走之前咱能不能去趟荒山啊?” 方婆子算了下时间,道:“就剩两三天了,你还要去荒山啊?是要做什么?” 袁未便将自己想去找茯苓再琢磨着种茯苓的事儿说了。 方婆子一听就摆手道:“哪有人在正月琢磨种东西的,你把想到的方法写下来让你爷爷去做!田间地头的事儿啊,你没你爷爷熟,反正过段时间,咱得找人去移茶树,还得盖土坯房,得去那边不少回,你只管叫你爷爷和两个叔叔替你去找,你呀,只管跟着奶去县里做点心。” 袁未一想也是,这天气这么冷能种出什么来啊!便也不再急着这事。 年初六一到,方婆子就带着袁大郎夫妇和袁三郎还有袁未三个孩子回县里,胡氏留在家里,负责给他们做饭,也是防着正月里来什么亲戚,到时候没人给做饭。 方婆子一到县里,就领着袁未去了一趟人牙行,牙行的掌柜今儿还是第一回接待客人,非常热情地叫人泡水上来。 一听说方婆子是想找个点心师傅,便认真地道:“这位大娘有所不知,这点心师傅是轻易不好寻的,如今是年关时节,想找活干的人都没有出来,点心师傅这些人都是有手艺在身上的,并不急着等饭吃,大娘不妨等上两天,我替你寻摸寻摸。” 方婆子虽急这事,到底也没有太急,只对人牙行的掌柜的说:“那我过两日再来。” 一连两日,袁未都帮着家里的铺子烤点心,早上一大早地起来称面粉称米粉,炒豆沙,炒肉松,和方婆子两人在烤炉房里忙得飞起,同时在心里佩服她奶和她二婶,怎么都这么厉害,一做做一天,不叫苦不叫累的! 方婆子&胡氏:再累有种地累吗? 晚上,袁未端着饭碗打了个呵欠,方婆子见了有点心疼,问道:“累着了吧?” 袁未摆摆手道:“只有一点困而已,奶,不碍事儿。” 方婆子则给她夹了两块肉,道:“奶明儿再去趟人牙行,务必找个会做点心的来,奶想过了,这专门的点心师傅不好找,会做两样点心的厨娘还不好找吗?大不了就是和我一样从头学起呗!” 袁未笑着点点头,道:“您想的也对,找个会做点心的厨娘也行,咱家的点心只是有些技巧在里头罢了,难度倒称不上有多难。” 方婆子此时见她轻描淡写的,便开始叮嘱她道:“别拿手艺不当手艺,你瞧你琢磨的这些东西供咱家挣了多少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 袁未则笑着夹了一块肉给方婆子,道:“奶,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就出了一个做法,具体的活计都是你和爹娘在做,怎么能全算做我的功劳呢!要我说最辛苦的还是您几个。” 袁未这一番话说的在桌上的几人心里熨帖不已,方婆子更是拍着她的手夸道:“好孩子好孩子。” 第二天一早,方婆子给铺子里上完货,转身去了人牙行,牙行的掌柜的见着她便迎上前,道:“大娘,我这替你寻到一个点心老师傅,会做京式苏式两派点心,入行有二十几年了。” 方婆子眼睛一亮,问道:“此人年纪多大?最擅长什么点心?要求月银多少?” 牙行的管事笑道:“此人年约四十,最擅长京八件,至于月银,人家要求不能低于一两半银钱,大娘要不要见见?” 方婆子一听见年龄就冷静下来,疑惑地问道:“这样的老师傅怎么会愿意出来给人做点心?这般经验丰富的手艺人不得被请去教徒弟吗?” 掌柜的见此道:“这人年前才从京城回来,兴许是多年不在家乡,不了解咱南溪县的情况才出来找工的。” 方婆子一听也是,便道:“那劳烦掌柜的替我引荐一下。” 第95章 是也不是 人牙行的掌柜让人将点心师傅请到牙行,方婆子目光打量过去,只见那男子长着一张长荣脸,面容澄净,须发整洁,进入大堂后他微微躬身,和方婆子拱手,方婆子一边与他见礼,一边悄悄打量着他。 人牙行的掌柜也在一旁招呼介绍着,她对那点心师傅说道:“你面前这位就是袁记食铺的东家,在集市东边开了一家点心铺子,还兼营一些豆制品,想找一名擅做点心的师傅。” “袁家大娘,这位师傅姓沈,家住在房山村,会做苏式和京式两派的点心。您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方婆子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道:“听说沈师傅做了二十多年的点心,经验丰富,不知以前都是在哪里做活?” 沈师傅与她细细说道:“十五六岁时,在县城的知味记做学徒,结果知味记没做几年倒闭了。 我师父便带我去了姑苏一带,在那儿做了七年,蒙东家赏识,调到京城的铺子做大师傅,从中学到不少京式手艺,如今苏式京式的点心都颇应手。 去年年底,我师父病逝了,死前要求回乡安葬,我便也辞了工准备在家乡安顿。” 沈师傅提到的知味记方婆子有印象,确实是很早就倒闭了,想来这沈师傅所言倒是属实,方婆子心下满意了几分,道:“我家的点心铺子不是很大,家里做的点心有一些是传统老式的,有一部分是家里孩子创新的,原本这一摊子归我和二儿媳管的,只是不巧,我二儿媳有了身子,不好叫她整日劳累,便想找个师傅来帮忙。” 方婆子问了他几个点心的做法后,沈师傅均对答如流,心中便对他属意。 向他介绍了铺子中正在售卖的各式点心,又说了袁家日后的规划,问道:“月银可以按你提的来,不知沈师傅若是中意?” 那沈师傅一脸微笑地道:“早闻袁记大名,能得东家赏识,实属万分荣幸。” 两人约定于三日后上工,方婆子便喜滋滋地赶回铺子,与袁大郎等人说了此事。 周氏听到方婆子说到那沈师傅要求一间独立的工作间时,抿嘴笑了一下,“这沈师傅难不成是怕我们偷学他的手艺?” 方婆子摆摆手,道:“防着就防着呗,他防着我也防着,只要不给咱铺子使坏就成。”说着她就与袁大郎说,“过几日你表伯他们说来县里租院子,你给领着寻摸寻摸,顺道再朝他们打听一下这个沈师傅,虽说那牙行替我寻摸过一遍,但咱开吃食铺子的,人品千万得过得去。” 袁大郎应下。 方婆子喝了口水,将袁三郎叫过来,道:“三郎,日后铺子后头的小厨房咱就别用了,米花糖先在家里炒,我应了那个沈师傅,要给他一个单独的工作间,你去趟孙家,找房东问问,就说在铺子后面再加盖一个小厨房行不行?地方也不用大,就放两个铁锅的位置就行。” 一提起孙家,袁三郎就想起秦宁,好些日子没见到秦宁了,也不知道这人现在怎么样了?上次的事儿解决了没有? 袁三郎一想到这事,心里就乱糟糟的,取了两块油纸包两匣子点心出门。 前几日回县里的时候,路过金家船行,只见船行门前不见一点红,同时屋檐下还挂了两盏白灯笼,贴了一对挽联,这是主家有丧事。 袁三郎曾向人打听了一下,那人只说是金家在潜川本家的一位少爷去世了,旁的一概不知,袁三郎由此便想到秦宁。 既然今儿要去孙宅,正好顺道问一问这事。 快步走到孙宅门口,袁三郎抬起手敲门。 孙宅的门房探头一看,这人他认识,之前来找过表小姐,便开口问道:“你来找我家表小姐?我给你去叫。”说着便准备离开。 “不......是,是,”袁三郎本意只想着打听一下消息,却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秦宁,一时间竟有些结巴。 门房却有些糊涂了,问道:“是还是不是?” 袁三郎从嘴里挤出个字,道:“是,也不是。” 门房索性将门打开,站直了身子,一副等他说话的样子。 袁三郎僵硬地笑笑,还是说了句,“劳烦大哥替我叫下柳条姑娘。” 门房朝他扯了一个假笑后,心想:还说不是。然后朝他说道:“在这等着。” 站在孙宅大门外的袁大郎忙打量了自己一眼,见身上的衣服有些褶皱,忙又收拾了一遍。 没一会儿,柳条便站到门口,问道:“袁三少爷,你怎么来了?” 袁三郎见柳条笑盈盈地站在门口,便道:“我铺子里有点小事,原本是要找孙大娘子的,听门房说你们还在这里,便想着好久不见,先看看你们。”说着他便问道:“你家小姐可好?” 柳条想了想道:“好也不好吧,之前在你家铺子发生的事你也知道,我们第二天就回潜川去了,老爷和姑奶奶等人给小姐张罗着退婚,折腾到小年过后,还好最后将聘礼退了婚书毁了,这事也算了结了。 只是这事儿也伤了我家老爷的心,都没让小姐在家里过年。 年初三的时候,听说潜川那位少爷走了,虽说两家退婚了,但毕竟是认识的人,我家小姐听说后,有点闷闷不乐,我本想劝她出来走走,可又怕遇上金宅的人,只好陪着小姐在院子里绣花。” 柳条絮絮叨叨将她们这些天的日子说给袁三郎听,她也是好些日子没出门,有点憋坏了,一时间话也有点多。 袁三郎听到事情圆满解决的时候,心里也松了口气,道:“事情解决了就好,如今你们和金家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想出来走走也不必躲着他们,要是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来我铺子也行,好歹我还能陪你们说说话。” 柳条朝袁三郎笑了一下,道:“好,回头我劝小姐出门走走,免得在家憋坏了。”说着又想起他铺子里还有事,便道:“袁三少爷,你是不是要找我家姑奶奶?我替你去叫。” 袁三郎笑着点点头,顺道将手中的两匣子点心递给她,柳条给了他一个包在她身上的神情后快步往院中走去。 孙秦氏见柳条提着两匣点心来找她,还以为是秦宁有事儿,结果听说是租她铺子的袁家人来找,她便匆匆请人进来。 袁三郎与孙秦氏说了在铺子里再加盖一个小厨房的事,便道:“这些你只管做,只要别毁了铺面,占了旁人家的地方就行。”然后又想到现在还在正月,不好动土,道:“你们要是不着急的话,最好等到出了正月再动土。” 袁三郎应道:“是是是,这一年到头的,大家都图个平顺,要是您应下,我们这边会等到二月二之后再动土。” 孙秦氏笑着点头,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袁三郎便起身告辞,孙秦氏见他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思索。 招了招手,道:“春桃,你去门房问问,这袁家三少爷和柳条都说什么了,顺道再叫人打听一下,这袁家的情况。 ” 春桃应声而去。 第96章 上元 袁三郎得了信便赶回铺子,告诉方婆子等人这消息。 方婆子自然很是高兴,指着铺子后面的空地道:“那回头在这新置两口锅。” 当晚收工回家时,袁未还在烤炉房里备料,听见方婆子回来的声音,便探出头来,问道:“奶,今儿铺子里怎么样?” 方婆子道:“今儿卖得还不错,除了还剩一点米花糖,其他都卖光了,哦,对了,你奶我找到点心师傅了。”方婆子脸上绽放了一个笑容,摸着袁未的小脸疼惜得道:“等那师傅来了咱们妞妞就能歇歇了。” 袁未则笑嘻嘻地道:“奶,我不累。”说着便问了找到的点心师傅是什么情况,方婆子与她说了。 听到说这人入行二十多年后因师傅离世而归乡时,心里还是蛮惊讶的,又听说了那人的工作要求,袁未便鼓了鼓腮帮子,看着自己做的放了一橱柜的点心,心想自己是不是真得拿手艺当手艺? 袁未又一连忙了三天,等到沈师傅来做工后,袁未将红豆沙绿豆沙云片糕那些分给他做,顺道开发了几样铺子里没有的糕点,打算之后开发两套礼盒点心,以后有贵客盈门的时候就可以推荐他们买礼盒了。 年十四的时候,袁大郎将袁二爷等人接到县城里来,准备一起过元宵节。 元宵节又称上元节,杨县令提前叫人定了舞龙舞狮的队伍,又有县里乡绅捐了几场戏,惹得元宵节一大早,县里的三条主街就开始人潮拥挤。 袁大郎笑呵呵地招待进门的客人,一上午就将豆制品卖了干净。 方婆子的点心也卖了一大半,吩咐着让袁三郎在这守铺子,打算先回去吃饭等会再来换他的时候,沈家表伯公和表叔公过来了。 袁大郎忙将他迎到铺子里,沈家表伯公在铺子里打量了一圈,说道:“我们是来给两小子租院子的,路过这里,就来看看。” 袁大郎一听便道:“您二位来县城怎么不来找我?这县里我认识不少能租院子的地方。” 沈家表伯公和表叔公忙摆手道:“我们村里有一户人家在这儿有小院子出租,也便宜,就没来找你。” 说着他就将话题引到铺子上来,问道:“听说,我们村那个京城回来的点心师傅如今在你们这铺子里做活?” 袁大郎点头道:“是呢,人就在后院里,您二位要不见见打个招呼?” 沈家二人点点头,道:“见见也无妨。” 袁三郎速度快,将后院的沈师傅喊了出来,表叔公便拍着他的肩膀与方婆子等人夸道:“这老小子小我几岁,倒是比我年轻多了,他啊!是个有情有义的,你袁家铺子里能找到他做活,那肯定放心。”表伯公也在一旁应和。 沈师傅忙谦虚了几句。 方婆子和袁大郎则夸赞沈师傅两句,说他的糕点做的好之类的。 袁大郎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个时间点快到饭点了啊!便招呼他们去吃饭,方婆子不想领着沈师傅去家里。 便道:“直接去酒楼吧,老大家的,你去和家里说一声,让他们去福寿楼吃午食,老三你也别守着铺子了,咱把铺子门关上,吃过午食再来开吧。” 沈师傅见此将后院的灶火熄灭,和他们一起出去了福寿楼。 袁二爷这辈子还没来过酒楼吃饭呢!走在街上看着漆朱的牌匾问道:“去年你们出来玩就是在这酒楼吃的饭吧?” 袁旭点点头,道:“这酒楼正好是我同窗开的!里面菜色不错,爷爷等下多吃一点。” 袁二爷乐呵呵地应道:“好!” 一踏进酒楼的大堂,就感受到独属于节日的热闹。 整个福寿楼的大堂座无虚席,人声鼎沸,说话声、碗筷撞瓷声各类声音不绝于耳。 有店小二跑来致歉:“不好意思,小店现在客满了!几位客官要不等会再来?” 大堂里,袁三郎与他们招手,喊道:“爹,大嫂,我们在这。” 店小二见此忙退到一边。 袁二爷见这人太多了,一桌坐不下,加上有外男在,袁二爷想分两桌坐好一些,便到柜台处问道:“楼上还有没有包厢了?我们想分两桌坐。” 正巧二楼处,欧阳铮带着一名小厮用过饭走下来,准备与掌柜的打招呼告别,听见袁二爷来问,道:“福叔,我楼上的包间收拾一下给他们用吧。” 掌柜的点点头,回道:“是,二少爷。”说完唤了一名店小二过来,让领他们过去。 袁未等人还在为怎么坐推让呢!袁二爷就指着柜台处正在说话的欧阳铮说道:“酒楼的少东家给咱腾了一个包厢。” 袁旭一看,原来是欧阳铮,正巧柜台处的欧阳铮也转过头来,与他们笑着招了招手,袁旭忙走过来打招呼,袁未与袁朝袁晨三人则远远朝他这边笑了一下,跟着人群上了楼。 袁旭问道:“欧阳兄,近来可好?” 欧阳铮笑着回道:“尚可,今日上元节,祖父叫我来这边瞧瞧情况,没想到还能碰上你们!” 袁旭就这事与他道了谢,欧阳铮则客气地道:“哪里,你来我这里吃饭,我自然要叫人招待周到。” 寒暄了几句,欧阳铮便要告辞,袁旭也不好叫席间长辈久等,两人约定晚上一起赏花灯后作别。 袁旭上楼后,表伯公便问道:“刚刚那小公子是什么人啊?” 袁旭恭敬地答道:“是我书院的同窗,也是这家酒楼的少东家,复姓欧阳,去年冬上的时候,与我一起过了县试。” 表伯公一听便称赞他们年少有为。 有了包厢,男一桌女一桌,屏风一隔,吃饭就自在多了。 袁未吃过午食便趴在窗口,瞧着底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看到街上到处都摆满了灯笼,开始期待起晚上的灯会来。 旁边的袁朝也道:“姐姐,听说珍宝斋的掌柜在花灯里设了灯谜,若是猜中了,便能领走一盏花灯呢!” 袁未也听说了这事儿,道:“只要你晚上听话跟紧了爹娘,姐姐就和哥哥卖力点,多猜几个灯谜,多赢几盏灯回来。” 袁朝在一旁连连点头,一旁的袁晨见了也叫着“还有我,我也要一盏!” 袁未笑着拍了拍他俩的头,道:“都有都有。” 正月的天黑的很早,刚吃过晚饭,天色就暗了下来,袁朝和袁晨两人坐不住了!叫着闹着要早点出去。 袁旭在一旁叮嘱他们,道:“天黑人多,你们俩别调皮乱跑,去年端午遇到的拍花子都记得吧!” 袁未换了一身男装出来,道:“虽说去年端午之后,咱们县丢孩子的情况少了很多,也有茶楼宣传拍花子的故事,但是以防万一,我还是再和你们说一遍。 遇到人群拥挤,就是那种官差们叫停,都有人在人群里使劲的,多半都是拍花子在偷小孩,一定要避到人少的地方去。 尤其像你俩这般,个子不算高,长得又不错的孩子,他们最喜欢朝这样的下手,拿迷药迷昏之后人事不知,等你们清醒过来估计都跑到别的县城去了,找都找不到。” 袁未又给他们科普了一遍拍花子的手法,说的袁朝和袁晨连连保证自己会好好跟在家里人身边,袁未才作罢。 袁家人除了怀有身孕的胡氏,其他几人都去赶灯会,袁大郎牵着袁朝,袁二郎牵着袁晨,袁未被周氏和方婆子夹在中间,虽说袁未在家里说的头头是道,但在他们的眼里,她也只是个孩子。 袁旭因和欧阳铮约定一起逛灯会,走到福寿楼门口,便和他们分开了,等到欧阳铮带着欧阳睿过来时,见他孤身一人,便问道:“怎么只你一人在这?你家弟弟妹妹呢?” 袁旭因他说起妹妹二字,怔愣了一下,想起之前谎称家里还有个和袁未长得差不多的妹妹一事,笑着说道:“妹妹在家陪我二婶没来,倒是家里几个小子都跟来了,在前面和我爷爷奶奶走一起呢!咱们也走吧!” 欧阳铮点点头,叮嘱身边的小厮要照看好三少爷后,和袁旭边逛边说起话来。 第97章 灯会1 圆月如玉,清辉皎皎,整个南溪县都在如水月华的照耀下变得清晰可见,几条主街上张灯结彩,流光四溢,彩灯与月的光影相交,衬得街上的行人脸上红彤彤一片,到处都是欢乐的气氛。 袁未还是第一次来灯会呢! 她瞧着路边各色的摊贩道:“娘,奶你们看,今儿有好多人出来摆摊啊!”说着她就在一个卖盆栽的摊贩前驻足。 指着摊位上道:“瞧这几个盆栽,梅花、水仙开得可真好,这小松长得也不错。” 袁晨和袁朝两人却能径直忽略了摊位上的花,指着在盆中作配的几颗石头问道:“这几个石头好漂亮啊,还有花纹,哪里捡的?” 袁未也好奇地瞧向那摊主。 只见那摊主笑眯眯地道:“这是江宁的雨花石,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我见这石子漂亮,便镶在盆栽上。” 雨花石袁未是知道的,盆栽上镶这石头,那得卖多少钱啊? 心里想着,嘴上便不自觉秃噜出来。 只听那摊主比了一个手势说道:“梅花盆栽和小松盆栽,我养了好几年,你若想要我给你十五两银子,这水仙便宜一些,只收十两银子便好。” 方婆子几人一听就收起原先好奇的神色,摆摆手道:“打扰了打扰了。” 袁未也惊叹,这也太贵了,十五两都够她用一年的了。 只是这刹那的惊叹转而被一阵悠扬的曲调取代,袁未指着前方流连驻足的人群,道:“奶,咱去那儿看看!” 方婆子和周氏立即挽着袁未走到人群中,原来是一个卖乐器的,琵琶、竹笛、古琴好些都有,许是卖的不好,那摊主直接奏起一段琵琶,以此招徕顾客。 袁家众人挤进人群中,听着那时而如玉盘走珠,时而又潇洒悠扬的曲调,袁未不自觉沉浸其中,一曲结束,袁未直觉酣畅淋漓,率先鼓起掌来,身边众人也跟着喝彩。 那摊主抱着琵琶起身,朝人群鞠了一躬。 刚刚的乐曲,犹自在袁未的心中激荡,她的眼神亮晶晶,遗憾地道:“要是我也会乐器就好了。” “日后陆夫子会教的。”身旁有一道听过但不算熟悉的男声传来。 袁未扭头一看,原来是袁旭和欧阳铮几人。 欧阳铮与欧阳睿笑着与袁家人见礼,袁二爷则热情地握住欧阳铮在行拱手礼的双手,“哎呀,欧阳公子,白天的事儿小老儿还没谢过你!” 欧阳铮再次笑着道:“袁爷爷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您的谢字。” 袁二爷很喜欢欧阳铮,拉着他在身边说话,连袁旭都被抛在一边,袁未在他们身后看得偷笑,也是,长得好,家世好,学习好,人还有礼貌,可不讨人喜欢吗? 一行人漫步到袁朝提到的珍宝阁前停下,抬头一看,只见各式彩灯齐挂在檐下。 袁未兴奋地道:“娘!奶!这家珍宝阁做的灯都好漂亮啊!” 周氏也目不暇接,仰头打量着这琳琅满目的彩灯。 不同于其他家清一色的印花圆灯笼和雕花精致的六角宫灯,这家的彩灯突出了一个“巧字”,眼前的彩灯大都做出了不同的造型,各式的荷花灯、梨花灯,还有做成小鹿的,小老虎的。 即便是与其他家造型类似的圆灯笼或者六角宫灯,上面也画了许多钟馗捉鬼、精卫填海的图样,可以说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珍宝阁前人潮拥挤,许多人都在此驻足,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全都在讨论灯谜。 袁朝此刻已经按捺不住了,挤到前面去看老虎灯底下的灯谜,可惜他人矮看不着,旁边的小二又在招呼其他客人,急得他朝袁旭几人直招手。 “哥哥,快帮我,我想要这个老虎灯!” 袁旭当仁不让,应道:“来了来了!” 身边的欧阳铮见此转身向欧阳睿问道:“你想要什么灯,我给你猜一盏!” 欧阳睿却拍着胸脯上前道:“我自己能行。” 袁朝看上的那盏老虎灯,灯谜上写着: “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打字一)” 袁旭将谜面念了出来,就知道了答案,快速地答道::“我知道了,是日,日月的日。” 原本要大展身手的袁未还没反应过来呢,游戏就结束了。 只是她还是非常捧场的拍手,道:“哇,哥哥你好厉害!这么快就知道了。” 身后的欧阳铮听此微微挑了下眉。 旁边有店小二笑着道:“这位公子答对了。”他将这盏虎头小灯笼取下来递给了袁朝。 袁晨见此也凑上前道:“哥哥,还有我,我想要那盏兔子灯。” 旁边的店小二帮他们把谜面念了出来。 “一物生来本领大,叫它说啥就说啥,说话如行走,行走就说话。(打物一)” 这回灯谜明显要比上个的要难,袁旭默念了一遍谜面,然后开始猜道:“鹦鹉?不对!不对!” 袁未也眉头轻拢,半天没想出来,就在她准备让袁晨换一盏的时候。 欧阳铮不紧不慢地道:“是毛笔!” 袁未扭头就看到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欧阳铮,恍然大悟地道:“哦,对,是毛笔!”然后就回过身来乐呵呵地催促着店小二,“快,快揭晓谜底!” 店小二笑着将谜底揭开,果然是毛笔,他笑着将灯笼取下要递给欧阳铮,欧阳铮却指着一旁盼了很久的袁晨,道:“给他。” 袁晨一听,忙开心地道谢,然后双手接过这盏做工精美的兔子灯仔细看着。 欧阳睿此时看上了好几盏他喜欢的灯,却一个灯谜也没猜出来,叹了口气道:“哥哥,要不还是你帮我猜吧!” 欧阳铮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刚刚是你要自己猜的,我可不帮你,这些造型好看的,灯谜都难,你要猜不出,就选个灯丑的,谜面保证不难。” 欧阳睿气得撇了下嘴,又转过身去。 袁未正在给自己选彩灯呢!她才不要那些瞧着花里胡哨的彩灯,看着就不结实,她得选个结实带回家。 袁未抬头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一座八角宫灯上,灯笼上还画了嫦娥奔月的图案,袁未一瞧就觉得喜欢上了。 袁未指着那座彩灯,道:“小二哥,那盏灯的谜面是什么?挂的太高了,有些看不清!” 几人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是一座羊皮宫灯挂在高高的檐下。 店小二笑呵呵地将灯笼取下来,道:“这位公子好眼光,这盏羊皮灯笼可是咱们店最有经验的老师傅做的,平时售价都在五百文钱,要是赢回家,估计能用上两三年的。” 袁未笑着上前看起了谜面,“一月又一月,两月共半边;上有可耕之田,下有流水之川;一家有六口,两口不团圆。” 这个灯谜倒是没有想象中难,袁未想了片刻,便得出答案,“”是''用'',对吗?” 店小二点点头,将灯笼奉上,并称赞道:“想不到众位公子都是有学识之人,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就这几个灯谜,前面可是叫许多人摇头呢!” 袁旭等人都谦虚地道:“哪里哪里。” 给大家附赠两个灯谜: 1.此花自古无人栽,每到隆冬它会开,无根无叶真奇怪,春风一吹回天外。 2.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第98章 灯会2 袁未等人猜完了灯谜,准备从珍宝阁前移步,袁大郎特别细心地点了一遍人数,然后问道:“三郎怎么不见了?” 袁二爷是知道的,说道:“三郎说看到两个认识的人,和他们逛去了,咱们不用管他,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走丢不成?” 一行人顺着街道慢慢走,忽然袁未就指着前面一处小摊问道:“奶,那不是我三叔吗?”小摊前面是袁三郎和两个姑娘站在那儿选首饰。 袁未说完就跑上前去,站到袁三郎的身后准备偷听。 刚听了两句,就被袁旭上前揪住,“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说话的声音终于惊动了袁三郎,他回过头来看到整整齐齐的袁家人,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身边的秦宁和柳条两人也回过头来,朝方婆子等人打招呼。 方婆子一张老脸笑着如绽开的花,道:“你们继续选,我们到前面逛逛。” 说着就拉着袁未向前走去,也不管袁三郎在后面叫他们的声音。 袁未的八卦之心还在熊熊燃烧,此时她压根不关心街上都有啥好玩的,只一个劲地问方婆子和周氏,道:“三叔什么时候认识到这么漂亮的姑娘?”“这姑娘是哪个村子的?”“奶这事你知道吗?” 方婆子就差被她问烦了,最后指了指前面行走的欧阳铮道:“外人面前给你三叔留点面子。” 袁未见此比了一个闭嘴的动作,开始将注意力放在今天的夜市上。 碰见卖果干的买一点,碰见卖烤肉的买上几串,不一会儿,手里就拿满了,便将买来的东西分给众人。 方婆子和周氏见到都说:“幸亏不是天天过节,不然你这月钱都不够花。” 袁未笑嘻嘻地道:“走着走着就饿了,奶,你不饿吗?”说着就把手中的烤肉分了一块给方婆子和周氏。 周氏咬了一口,道:“哎呀,这味吃着还没你自己烤的好吃呢!下次别买了!” 方婆子也道:“也没你自己烤出的肉香,要是再撒点你的秘制调料估计就好吃了。” 袁未咀嚼着这略微有些发柴的烤肉,一边吃,一边含糊地点头,三口两口将手中的烤肉吃掉后,她们也将县城的这几条街走了一个遍。 欧阳铮指着不远处的福寿楼邀请道:“大家都走累了,不妨到楼上休息一会,我给大家留了雅间,在雅间里看整条街的夜景,也别有一番风味。” 袁二爷看时间尚早,也不想这会就回去,便道:“那就去福寿楼坐坐,只是我们这么多人也不能过去白坐,该怎么付银钱就怎么付银钱。” 欧阳铮也没争,点头应了后请他们上楼。 袁未则在心中感叹:这人明明年纪不大,做事儿却周到,连雅间都给他们预留了。 还是今天中午他们吃饭的雅间,袁未一进去就溜到窗口,看着满街灯火辉煌与坊间喧嚣,一时间有些发呆。 欧阳铮让小二上了一些茶水和点心,给袁二爷等人斟了茶后,才与袁旭一起站到窗边, 只见袁未捧着脸陶醉道:“真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欧阳铮笑着指向另一边的窗户道:“这边的窗户还能看到钟鼓楼,要不要过去?” 袁未眼睛一亮,欣喜地跑过去,道:“刚刚钟鼓楼的人也太多了,一点空隙都没有,我啥都没看着,不知道现在在表演什么?” 袁旭刚刚也没看到钟鼓楼处的表演,此时也挪步到袁未身边,只见钟鼓楼前搭了高台,舞龙舞狮的人正在台上表演。 袁朝和袁晨两人此时也趴在窗口处,指着空地上一个一直在烧火的炉子,问道:“哥哥,那是干什么的?” 袁旭好歹也赶过几次灯会,回道:“那应该是打铁花用的炉子,里面烧的铁水。” 袁朝和袁晨两人年纪小,之前几年没来过几次县里,自然没见过打铁花,但是不妨碍这俩听过,一个个期待地道:“今天能看到打铁花?太好了!” 袁未作为一个现代人,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放烟火放鞭炮,却从来没有观看过最传统的打铁花表演,一时间也颇为期待。 几人在窗口处守着,就看那些舞龙舞狮和表演杂技的人一个个登台又下场,最后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中,推上那个炉子。 袁未睁大了眼睛,只见一个师傅从中舀出一瓢烧红的铁水,卖力地泼到钟鼓楼的砖墙上,一时间银花四溅,遍地星河,光亮如昼,照亮了钟鼓楼上南溪县三个大字。 打铁花的老师傅一瓢接着一瓢将铁水抛到钟鼓楼的墙面上,随之而来的是人群一阵阵的欢呼,袁未似看到众人满足又惊喜的双眼,一时间心生感动,又不自觉地想起“火树银花不夜天”这句诗,只希望这美好的时刻能永远地刻在心底。 身旁的欧阳铮悄悄注意着袁未的神情,看到她此时眼神亮晶晶的,笑容在银花的照耀下别样耀眼,不自觉地,他也跟着笑了出来。 袁朝和袁晨也是第一次见打铁花的表演,每迸发出一道银花,他们就要惊叹一声,等到这表演结束的时候,也是今夜灯会结束的时候,两人恋恋不舍的从窗口移开。 袁未看着楼下四散的人群,忽然就发现了袁三郎和秦宁他们的身影。 偷偷地在窗户前看他们三人并排走着,直到走到拐弯的地方看不见了,袁未才从窗口离开,她打算在袁三郎娶媳妇这事“推波助澜”一把。 回到家后,袁未就将自己迎来的宫灯挂在房间里。 躺在床上的她此时正捂着自己的左眼奇怪,心想:为什么今儿这左眼又开始跳了?上次跳的时候还是年三十从她娘那里赢钱的时候,今儿 又是为什么呢?” 只是今天晚上走的太累了,还没等她想明白呢!她又睡着了。 第99章 口袋空了 袁三郎自元宵后,便经常被方婆子追问感情生活,惹得他脸色通红。 承认喜欢也不是,承认不喜欢也不是,只在县里待了几天后,甩手回村,说要回村里准备干活去。 方婆子有点摸不准袁三郎的意思,拉着袁未问道:“你三叔到底看上人家没有?” 袁未捂着小嘴笑道:“奶,你就和三叔说,你准备找个官媒到孙宅问问,看他什么反应!若是点头自然就是有意了!” 方婆子觉得这主意不错,一试就知道他心意。 去年袁三郎就开始相亲了,相了好几个他都不点头,若是这还不点头,她就不管他了,方婆子如是想。 而袁未自元宵节后,也是处处探袁三郎的口风。 要说她三叔对那姑娘没意思,她是不相信的,也正是这样,袁三郎才受不了的。 虽说回村干活,但袁三郎还是隔三差五地来县里。 不是今儿来给方婆子等人送鸡蛋,就是来县里买粮种。 到了二月二后,点心铺子里加盖了一个小厨房,村里也准备开工建房了,袁三郎更是来县里来的勤,今日买砖石明日买瓦当,顺带去木匠铺子订做家具。 胡氏在县里不干活,闲着心里发慌,便主动回村做饭。 本身盖房、春耕就是重体力劳动,不好好吃饭怎么顶得住?再加上盖房时,也约定了要给干活的人提供中饭和晚饭,没个人在家做饭还真不好弄。 袁二爷也知老二两口子要个孩子不容易,加上手里有钱,便又雇了村里一个干活利索的妇人来帮忙,洗衣做饭拾掇菜园子,一天给十个铜板。 虽比不上在旁边建房的那些工人,但这薪水很丰厚了,消息一出来,那村里好些妇人都来袁二爷家里报名。 最后袁二爷选了一个村里相对来说比较贫的,家里上上下下只有四亩田地,孩子却养活了三四个的妇人。 要说这妇人的丈夫也不是不勤快,只是祖传的贫农,又加上孩子养的多,一家子挣得没有花的快罢了。 袁二爷也是好心,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就这一样,村里说啥话都有,有羡慕胡氏的,说她这年纪不大,娘家也不显,如今嫁了人倒享福了,就差赶上当少奶奶了。 也有眼气的人家,样样要比着过,有那腰板硬的媳妇,看到胡氏怀孕了这般享福,便话里话外的说给婆婆和丈夫听。 再看到袁家盖新房,也叫着要把家里的房子翻新一下,每到这时候,就会被家里的男人一通发作,“人家现在啥条件,咱家又是啥条件?你要是能耐,你去琢磨两个好吃的吃食来?” 再者看到给袁二爷家干完活的袁三贵家的婆娘,总要说上一两句酸话, “三贵家的!下工了啊!如今你家跟着二爷家可算挣大钱了,盖房子一天就是十八个大钱,你自己又能挣上十来个大钱,这吃剩的菜蔬还能叫你带回家来,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袁三贵家的婆娘也是个嘴笨的,每到这个时候都只是一边笑一边解释: “没挣多少钱的,这工期没几天就要结束了,以后也用不上我了,至于这青菜,都是我从自家地里摘来的,白给干活的人吃的,二爷让我拿回家,不然放到明天也败味了。” 这样的话听得次数多了,袁三贵家的也学会不搭理了,只笑笑从这些人的家门口路过。 村东边张屠户家的最近常往袁二爷家送猪肉,今晚看见她下工回来又听着酸话了,便宽慰她道: “他们这些人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咱把日子过好,比啥都强。” 袁三贵家的笑着与她点点头,道:“嫂子,我省得的,听得多了,我也就懒得再与她们说了。” 张屠户家的看她面上带笑,完全没被那些话影响,便道:“大丫二丫两个在家里带着弟弟们,还要砍草喂鸡喂鸭也是忙得团团转,你快回去看孩子吧。” 袁三贵家的点点头与她告别。 一连二十多天,忙完了盖房,紧接着开始忙春耕,今年袁二爷有经验了,提早就将要用的耕牛预定了,犁完了袁家村附近的,又就去犁荒山那边的几亩水田和旱地。 忙里偷闲,将家里的茶叶移到那边山上去,有松树林的那块山头家里孩子不让用,那就挪到隔壁山上,顺道让人将土坯房盖出来,等春耕过后,寻两个长工,再好好打理这两座山头。 袁未几个孩子在年二十的时候就开学了,新的一年,她和两个弟弟都升入了内舍生,一起入读内舍生的学生里,还有沈述沈淳两兄弟。 原本外舍生里成绩中下等的学生,有些直接没再过来,有些人则被刘夫子留在外舍生里再读一年。 古代私塾的教育颇有些因材施教的味道,因为学生之间的学习进度不同,夫子给众人授课的内容也不会相同。 多半时候,都是几人为一组进行讲课,袁未和两个弟弟并欧阳睿自然是被分在同一批的,只是让袁未没想到的是,沈淳居然和她分在同一组。 要知道这沈淳已经在他们镇上的私塾读了三年了,进入内舍生后,陆夫子考校了他的学问,觉得他天资不错,但基础不牢,想要从头教他一遍。 许是袁未在书院的声名在外,陆夫子经常在课上提问袁未,一道问题,袁未回答完之后,陆夫子还会提问沈淳可有补充的地方,偏偏这人还能答上那么一两点她想不到的内容,这就让袁未对他刮目相看了。 自从来到旌德书院,袁未也是处处要强,这时感到压力之后更是认真读书,沈淳有时会不长眼地凑到袁朝身边小声问道:“你姐平时就这么认真的学习吗?下课了都不挪下位置?” 袁朝看了坐在隔壁的袁未一眼,狠狠点头,“她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她只在书院里学习,回到家是不学的。” 是的,袁未之所以回家不学习,是因为她太忙了,除了忙着开发铺子里的点心,还要忙着设计新店铺的陈列,连袁朝袁晨两小子的功课都很少过问了。 县衙建设新码头的告示已经下来了,同时出售码头旁边地皮的告示也已经下来了。 方婆子选了又选,最后在鹊渚镇的位置买了一间铺子,神庙镇也选了一间,同时还和周大舅一起合资买了一间。 周大舅最后还是放弃了从家里拿钱来。 一说起这事,周家就吵架吵得不得安宁,周老三家的更是将分家挂在嘴边,周大舅没办法,他离家在外本就不太能顾得上老两口,此时若是因他闹得分家,他又怎么安心,他不能当那个搅家精,最后也不再提这事。 袁大郎见此便回来商议,想着家里原本想买三间铺子的,只是最近开销太大了,把钱全砸到铺子上也不放心,最后便和袁二爷、方婆子等人商议,和周家大舅在鹊渚镇又合买了一间铺子。 袁未见此便道:“那不如我和大舅在一起合买!不用走家里的公账,以后分账也能简单一些,本金我和大舅一人一半,盖成二层小楼,做个小食肆,我负责出主意,大舅家负责打理,利润所得五五分账。” 袁大郎倒是赞成,本就是他这一房的亲戚,以后不和袁二郎袁三郎这边分账,自然更适合一些。 方婆子和袁二爷也都同意,只是这样一来,袁未的口袋也空了。 第100章 府试 买完铺子后,杨县令着人给这些买主办了契书,袁未捧着崭新的红印地契开心地笑眯了眼。 虽然地契上主写的是周大舅的名字,但一点也不妨碍袁未对此的欣喜,算起来她也是有间铺子的人了。 袁大郎看袁未高兴那样儿,不由得打趣她,道:“咱家这还有两张呢,要不也给你捧着?” 袁未却摇头,道:“我不要,我就要我的。” 周氏看了一眼她大哥的神情,也是高兴,只是不时看向袁未的眼睛出卖了他的心情。 周氏见袁未也着契书有一段时间了,便道:“行了,看过就行了,快让你舅收起来。” 袁未一听老娘发话了,忙把手里的小盒子交给周大舅。 周大舅捧着盒子走了一会,斟酌道:“要不这地契还是放你们那边,我这买铺子的钱只拿了一半,名儿却写的我的,再拿这地契在手里该不合适了。” 袁大郎拒绝,“有什么不合适的,实在不行,你就当那银子是借你的,回头妞妞出嫁的时候,你多给她点添妆。” 袁未在一旁也直点头,点到一半又觉得哪儿不对劲,添妆不就是嫁人吗? 周大舅则与他们正色道:“说是合作就是合作,不是借,只是这契书不能放我这,万一哪天我给铺子卖了,你们也不知道,不如放你们那儿保管,也算是个心安。” 袁大郎再次回绝了,道:“大舅哥,这么多年,你也帮我良多,从一开始妞妞生病那儿就借钱给我,后来到县里租小院住,你也是忙上忙下,家里做了好的饭菜,你也不忘给月梅她们送一份,这份恩情我都记在心里,这地契就放到你这儿,什么话都不用说,我信你。” 这地契写的周大舅的名字,是袁未同意的,同时,袁家几人也是同意的,就是因为信得过周大舅,又感念他在过去对袁家人的帮助才这么做的。 周大舅还是方正之人,将地契收下后,转天就写了一份商契,言明周大舅名下的鹊渚镇商铺实际上是两人共同出资持有,袁未见此也不再多言,利索地签上姓名按下手指印儿。 今年的春天格外忙碌,转眼就到了袁旭等人考府试的时间了,趁着清明时节,袁大爷在村子里又是一番郑重祭祀,祈祷祖宗保佑袁晓和袁旭两人通过府试。 和过年的时候流程差不多,先到坟地里烧完纸再到祠堂里祭祀,一众男丁跟着袁大爷的唱词中依次跪拜。 袁未照例蹲在祠堂外面,捂着自己不停跳动的左眼。 心道:你这跳的,最好是预示两个哥哥会通过考试,否则她以后都不会浪费时间考虑这到底预示着啥了! 自从过年瞧见沈家人和元宵节那晚,这两眼跳完啥事都没发生后,袁未就很怀疑自己这金手指的能力,思索半晌后啥也没有发现,可以说是平白浪费精力! 这次的府试,是由陆夫子带队过去的,连考五场,每日一场,连考五天。 袁大郎不放心袁旭一个人去考试,和袁晓的父亲袁立仁一起约着去府城送考。 儿行千里母担忧,周氏很是紧张,在家转悠了好几天,一会准备考试用的工具,一会准备衣裳,一会又是准备吃食,大包小包的准备了一大堆,顺带还给袁旭也准备了一份。 临行那日,袁大郎挂着妻子准备的好几个大包裹,带着袁旭登上了他家的骡子车,一起同行的还有袁立仁和袁晓。 旌德书院此次去府城考试的一共五人,家境都还算可以,除了袁家,还有两家也是合驾一辆骡子车,最富裕的欧阳家则驾了一辆马车,陆夫子跟着一起坐。 欧阳铮带着一个中年的管事一起,负责打点一行人的饮食起居。 南溪县距离府城有一百四五十余里,不算远,但也不算近。 坐在车辕上的袁立仁,看着官道两旁变换的景色,不由感慨: “我这十几年没来府城了,想当年我去府城也是为了赶考,只是过于愚笨,考了两回都没过,这才作罢,如今轮到袁晓走这遭了,我倒希望他能比我顺当一点。” 袁大郎还没来过府城呢!这一路他小心地跟在欧阳家的马车后,眼睛不住地瞅着记路。 听见他的话也在心中希冀,道:“两孩子压力也挺大,刚刚还捧着书本到马车上找夫子,也算是一刻也没放松了。” 袁立仁也看在眼里,和袁大郎约定着,道:“若是回头没考中,咱也别朝孩子恼,他们的辛苦,咱也看在眼里。” 袁大郎当然不会恼,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今年没考中,明年还能考,明年再考不中,后年再考,就凭他们这股认真劲儿,袁大郎对他们是有信心的。 一行人行进了两日,才看到庐州府的城门,将身上的路引和文书交给守城的卫兵查验后,才放他们进城。 本来这几人是要找客栈的,欧阳家随行的管家拦住了他们,只说这边已经安排好了。 管事驾着马车七拐八绕,然后来到了庐州府的内城区,在一座漆朱的大门前停下,上前叩响了门。 门内的下人一打开门,便毕恭毕敬地打招呼,道:“见过二少爷,见过刘管事。” 欧阳铮一点头,问道:“几个院子都准备好了吗?打扫干净了没有?” 那下人忙点头应道:“院子全都打扫了一遍,昨日还点了熏香,里面东西也重新安置了一遍,一切俱全。” 欧阳铮“嗯”了一声,回过身来与旌德书院的几人介绍道:“各位叔伯,这是我家在庐州府的一座小宅子,诸位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在这里小住几日。” 过来陪考的几人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一连声地感谢着,又道欧阳家太过客气。 刘管事一个招手,门内就有仆人低头走出,接过袁大郎等人手里的缰绳,将车马拉了进去,同时将他们引到各自的院子里。 袁旭一路走过,一路惊叹,这比他上回去的南溪县的别院还要大还要漂亮,若是对比,自家的三进宅子完全不够看。 果然,世家即使落魄了,也有几分底蕴在。 第101章 府试2 袁旭几人从大门进入,青石板的甬道一路铺到正院,刚落座,就有小厮上了茶水和点心。 稍作休息后才让小厮带他们去院子里休息。 欧阳铮还道:“先生、叔伯,寒舍简陋,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见谅。” 众人只道他客气。 与南溪县的别院格局类似,亭台楼阁,掩映在一片美景当中,长长的抄手游廊下,是荷叶连连与流水潺潺。 小厮将袁旭四人和另外两户同窗领进了相邻的两座小院。 陆夫子则由欧阳铮亲自领着,去了书房旁边的小院居住,位置离欧阳铮所住的地方倒是不远。 袁旭几人比开考的时间早来了两天,刚好用作休整。 一行人刚进院子,便开始分住处。 袁旭和袁晓两人住在一个房间,袁大郎和袁立仁住在一个房间。 毕竟他们俩年纪大,一睡觉就打呼噜,吵到孩子们怎么办? 刚把东西放下,就有小厮躬身来问:“各位老爷可要沐浴梳洗?” 四月份的天已经很温暖了,在黄土官道上走了两天,不免有些灰头土脸的,自然是要沐浴梳洗。 小厮得到回答又躬身退下,袁大郎指着小厮恭敬的身影,道:“大户人家的规矩是真不小。” 袁立仁也在一旁点头。 不一会儿就见两名小厮抬进两个大澡盆,又倒入几桶热水,摆上香胰子和汗巾子候在一旁,说道:“两位老爷可以入浴了。” 袁大郎惦记着儿子,道:“我让袁旭先洗。” 那位小厮道:“两位袁公子那里已经洗上了。” 袁大郎失笑:“这两小子倒是速度快!”说罢便开始脱衣服。 袁立仁见两小厮还守在屋里,忙问道:“大郎,你要小厮给你搓背吗?” 袁大郎连连摇头,道:“你们俩下去吧!等会我们洗好再进来。” 等袁家几人神清气爽地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奔波了两天,刘管事便将饭食安排在宅子内,一行十人坐在桌上,酒足饭饱后立即散了回去休息,可见真的累了。 直到第二天天亮,几人才醒了过来。 袁旭看到天色大亮后,一骨碌爬起来,顺便摇醒还在熟睡的袁晓,昨晚约好了,一起去贡院那里认认路,顺带在城里逛逛,不好叫同伴们久等。 因为临近府试的关系,整个庐州府城里,到处都是头戴方巾身着青衫的读书人。 袁旭和袁晓看到城内稍微大一点的客栈上通通挂出了客满的标识,便在心中庆幸有欧阳铮替他们安排。 于是几人一商量,想中午回请欧阳铮一次,算是答谢他这几天的照顾。 袁大郎等人当然赞同,约定中午到府城最好的酒楼吃饭,饭钱由他们四家均摊。 受到邀请的欧阳铮也不想因为自己一直帮他们,而让几位同窗觉得交往起来心里有负担。 于是欣然同意。 很快就到了考试的日子,和之前考县试的流程差不多,交上具保书,搜过身,贡院的大门就关上了,这一考就是一天。 四位家长并陆夫子刘管事六人便各自分开,有的人到附近的茶楼听说书,有的人找个地方与人下围棋,陆夫子则趁机拜访几位在庐州城内的至交好友,袁大郎和袁立仁则绕着庐州城转,买些南溪县没有的新鲜玩意,打算带回家去。 总之消磨够时间,等到傍晚贡院开门时,一起来接孩子们回去,一连五天都是这样。 等考完了试,几个学生面色都憔悴了一些,袁大郎几个陪考的人倒是吃的好干得少,隐隐有些长肉的迹象。 不过,这还没在贡院里过夜就这么累了,以后要是在贡院里连考几天可怎么受得了? 袁大郎想到这里,隐隐有些心疼与担心。 袁旭倒是松了口气,拉着袁晓几人讨论起今天的试题来,欧阳铮则将自己今日写的答卷默写出来,连同过去四天的一起递到陆夫子那里,让陆夫子指点。 原来还能这样! 袁旭和袁晓两人对视一眼,表示自己学到了。 也对,趁着记性好的时候默下来,就能让夫子具体指点一下了。 若是通过府试,这样的考题和答卷,以后留在家里或者卖给书肆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考完府试,一行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南溪县。 袁大郎离家多日,本就担心自家的生意会忙不过来,加上现在又是麦收和割油菜的季节,便不打算在府城多逗留。 离名单发放还有半个多月,再者府试通过后的名单会发放到各个县里,在府城逗留自然是没有多大的意义。 旌德书院这时候放了一次田假,如今假期已到,若是不尽快赶回,书院里就只有刘夫子一人在授课,内舍生和外舍生在一起,颇有些忙不过来。 一行人快马扬鞭往南溪县赶。 袁大郎回到家的时候,天色还早,周氏一听见狗叫,就探身来到门口,发现是袁旭回来的时候,忙惊喜地朝屋内喊去:“娘,大郎和旭儿回来了。” 一时间袁家人都跑了出来。 方婆子更是心急地问道:“考得怎么样啊?” 袁旭笑笑,道:“奶等结果出来吧,咱们县的府试录取名额每年都只有十一二名,孙儿实在是不敢夸下海口。” 方婆子听这意思应是答得不错,便道:“好好。”然后又揉着袁旭的脸蛋子心疼地道:“哎呀,出去了十天,怎么瞧着瘦了呢!晚上想吃啥?奶给你做!” 袁旭想了想,道:“要不吃条鱼吧,鱼跃龙门!讨个好兆头!” 方婆子也觉得好,一连声应着,“成成成!奶去集市挑个大鲤鱼,来个鲤鱼跃龙门,顺道让你三叔也抓紧回来。” 周氏则想起一起去考试的袁晓,问道:“立仁哥和晓儿回来了没?” 袁大郎点点头,解释道:“我们一起回来的,立仁哥忧心家里的农活,带着袁晓回家去了,到了县城就和我们分开了,托我给咱娘问好呢!” 袁大郎与袁旭一回来,袁未觉得家里的人气儿都不一样了,娘和奶脸上的笑容都开怀了几分,袁朝和袁晨两小子玩闹的声音也变大了,她心里也轻松了一些。 等看到袁大郎带回的礼物时,众人的嘴角更是翘得老高。 第102章 府试名单 半个月后,南溪县衙门口张贴了本次府试的录取名单,袁旭和袁晓的名字一前一后地挂在榜上,另两名学子中也有一个吊在车尾,至于欧阳铮,则是稳稳地高居榜首。 旌德私塾此次五人参加府试,最后录取四人,也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欧阳铮几人对着落榜的那人宽慰道:“没关系,你年纪小,读书时间又短,这次没过明年再考就是,总会考过的。” 那人苦笑一下,道:“唉,县试我就是吊车尾,考不过也正常,本来我都不想来考的,只是家里人都希望我来试一试,我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谁知还是落榜了。” 说着这人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有些故作轻松地道:“成了,这次你们几个都考过了,可别忘了请我吃饭啊!” 至此欧阳铮四人也算是有了童生的功名,确实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袁大爷和袁二爷两人商量着在村里摆流水席。 袁大爷道:“你说咱是不是该摆上三天的流水席?” 袁二爷则想到院试就在今年的八月,到时若是再考中秀才,又该摆几天的流水席呢! 他朝袁大爷摆手,说道:“摆上一天就够了,咱们村子小,一家办一天,错开来,这样也算全了礼数。” 袁大爷想着也是,便也同意只办一天。 欧阳铮四人考过之后,旌德私塾的名声越来越响亮,甚至有在旁的私塾的学生中途插班进来,刘夫子一番考究后自然是收下了。 袁未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学习劲头,以优异的成绩成为内舍生中的佼佼者。 陆夫子很满意袁未学习的态度,但是听说她连下课都不挪位置之后,也开始劝她学习要保持一颗平常心,保持一个良好的习惯,不要用心过猛,小心用坏身子。 袁未很是感动,再三表示自己会注意这个问题。 日子一天天过,袁二爷家的日子以一种蒸蒸日上的姿态,活在袁家村众人的羡慕中。 不仅家里的大孙子考过了府试,家里的大孙女还教村里怎么种红薯,家里的地里更是种不过来,还请了两名长工。 红薯是今年县衙给各个村发粮种时顺带发的,只说这东西埋土里就能种出一窝来,让他们自己研究着种。 袁家村的村民看着这眼前发芽的一筐红薯,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埋了算了。 袁二爷则带着袁未过来说道:“这是好东西啊,大家今年都好好种,等秋收了我们来收。” 袁未则直接教大家怎么种红薯,说:“各位叔伯,这红薯可是好东西,我来教大家怎么种啊,首先将红薯打窝埋了,定期浇水施肥,只要这些红薯长出长长的藤蔓,咱们就可以移栽了。 只要在距离苗床根部两指宽的位置开始剪,同时留下一根叶柄,将苗子埋进打好的垄地里,到秋收的时候,一个坑就能收获一大串的红薯,” 袁未怕自己说的不够明白,还扯了一截草藤作类比。 袁家村众人看着一个没怎么种过地的小姑娘在教他们怎么种地,那神情多少是有些敷衍。 袁未只好强调了一下,“各位叔伯,这真的是好东西,收拾得好,地里肥够的话,一亩地两千斤是能保证的。” “多少?”袁大爷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朝袁未问了一遍。 袁未只得又重复了一遍,道:“大爷爷,这个红薯能亩产两千斤呢!” 袁大爷有些被惊吓到,捂着自己的心口,半天才回神道:“我家那收拾了好几年的上等水田,亩产才四石多,折算成斤数才五六百斤呢!” 袁未怕他们不信,解释道:“这个数字是我书院的同窗和我们说的,和哥哥们一起考试中了案首的欧阳铮您知道吧?就是他与我们说的,他家有人做官的。 这个红薯算是新粮种,之前也就在豫州府试着种了两年,发现产量很高,才推广到咱们这的,各位叔伯只管放心种,不耽误大家种水稻,这个作物它怕涝,不占水田。” 袁家村的村民们听到这话,一个个神情都郑重了一下,其中就有人和袁未道:“妞妞啊!你把这红薯怎么种的再说一遍,你五叔我刚站在人群后面,没听清。” 袁未只得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人家都说的这么清楚的,那还有什么好疑惑的,有那脑筋快的,已经开始围着那一筐发芽的红薯挑拣起来了。 第103章 再说亲 趁着春天的田假,袁未往松树林跑了两三回,有幸找到了一颗比较小的茯苓,拿竹刀切成小块,与死松树一起埋进土里。 如此简单粗暴的种植方式,袁未是没有期待丰收的,在她的心中,只望有个十出一就够了。 袁二爷也随她折腾,这几年他也看出来了,他家这大孙女是个敢想敢干的,反正现在折腾得起,随她怎么闹。 种完了茯苓,袁未就将目光瞄准到红薯身上。 袁家村人自从知道这红薯能亩产两千斤后,一个个都上心多了。 每隔几天就去给种苗施肥,不仅如此,他们还特意把自己知道的种植方法告诉家里的亲朋,只期望大伙儿今年都能有个好收成。 袁二爷也从袁未那里知道这红薯能做出许多种吃食,便将家里的旱地沙地重新规划了一遍,几座山头有空余的地方全都种了红薯山药黄豆并各种红绿豆。 没法儿,他家这些营生需要这些,自己种来的总比全靠买要划算。 而且等今年秋收的时候,他打算学那些粮贩子,下村去收,只不过别人家是收稻米,他是收豆子,一想到去年冬天到各个村去收东西时的那冷,他就觉得自己挺傻。 等所有的作物都种下,袁二爷或袁二郎隔三差五的去县里,最近这些日子,方婆子都在忙着给袁三郎说亲。 不同于之前,袁三郎听见说亲对象的名字时,就应下了,而且应的很干脆。 秦宁那边也有属意,只不过秦宁的家到底是在潜川,离南溪尚有一段距离,因此,这亲事说的倒也没有那么快。 秦老爷得到消息的时候,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金家小公子正月里走的,当时潜川县本就是人多热闹的时候,秦金两家的事儿又闹得久,潜川就没人不知道。 闺女退亲总归是不光彩的事情,加上这事本身秦老爷做的也不地道,答应成亲没过几天又反悔,多少有点没脸。 半年过去了,秦老爷除了去铺子里查账,平时连交际都很少去,至于秦宁的亲事,他更是没有好的想法,只将一切希望寄托于南溪县的孙秦氏。 现在收到孙秦氏的消息,秦老爷倒是有些放心了。 他拿着信件登了秦宁舅舅家的门,与他商议着,打算过几日一起去南溪见见这家的小伙子。 六月初六,南溪县的洗晒节,袁家众人和孙家秦家几人约在玉泉古寺礼佛。 说是相约礼佛,实际上就是女方同意相看的意思。 所以方婆子一得信,就让张屠户去村里给袁二爷传话,让他六月初五的时候就来县里一趟。 事关袁三郎的亲事,袁二爷当然很慎重,找出自己压箱底的好衣裳,一家子打扮得簇新,带着大郎夫妇并袁旭袁未一起,到了玉泉寺。 本来是旌德书院读书的日子,孩子们都要上课的,方婆子怕自家的家室不显,到时姑娘家里再瞧不上,便让袁旭跟着一起去,好歹咱屋里是有个有功名的。 顺道去庙里求个学业顺利。 至于为什么带上袁未,方婆子纯粹就是觉得这丫头运气好,希望她能在袁三郎这事上也能带来一点好运。 两方相遇后相互见了礼。 孙秦氏问了句“袁老夫人近来可好?” 方婆子笑着道:“托夫人的福,家里和铺子里面都好。”两人就此寒暄起来,周氏陪在一旁。 秦老爷与秦宁的舅舅是一边与袁二爷、袁大郎攀谈,一边打量着袁三郎,总归都是家里做生意的,聊起话来也颇愉快。 袁未这是第二次见到秦宁,此时她穿着女装,笑盈盈地走到秦宁的身边,招呼了一声:“秦姑娘。” 只这一声,便叫秦宁红了脸。 也是,看起来,这秦宁也是比袁未大几岁的样子,叫上一声姐姐才最合适,而叫她秦姑娘的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秦宁好半天才褪下脸上的红晕,问道:“听你三叔说,平日你在私塾里读书?” 袁未点点头,说起自己平日里在私塾的趣事。 秦宁又说道:“之前元宵节的时候,你是穿男装的吧,平时在书院也没人觉得奇怪吗?” 袁未嘿嘿一笑,道:“没有啊!我与哥哥他们长得太像了,我平日里不修眉不涂口脂,身上一点女气也不见,他们自然想不到这方面来,更何况我哥哥弟弟还会帮我打掩护。” 秦宁听着,用一种颇崇拜的眼神来看她,道:“我第一次穿男装就被你三叔识破了,不成想你这么厉害。” 袁未笑了笑,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书院里男孩子太多了,穿女装容易让他们觉得男女有别,到时交流都会困难,到底不如男装方便,再等两年,等我不读书了,就会换回女装了。”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攀谈,走进古寺里烧了香礼了佛,捐完香油钱后,袁旭便被周氏领到了抽签处。 袁家一家也是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的人,既然来了这古寺,自然也要求签问卦一番。 袁旭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念了一番,才拿起一旁的签筒,郑重地摇了起来,不多时,签筒里便掉落了一支木签。 袁未凑上前去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第一十八 游鱼戏水出波澜,跳出龙门宜等闲,喜遇泰来通万事,更如入春福安然。 这签文一看就觉得很好,袁未道:“娘,奶,哥哥抽了支好签。” 周氏和方婆子识字不多,更别说看懂签文了,只说:“咱说好签不算,得大师说好才是好。” 说着一行人就挪步到一名老和尚面前,那和尚眉须皆白,捋着长长的胡子问道:“施主所求为何?” 袁旭和声道:“所求学业。今年四月考过了府试,正在准备八月的院试。” 老和尚一听就笑着道:“这份签文乃是上上签,取的就是鱼跃龙门,万事亨通之意,可见施主所求必得。” 说着他又说道:“施主可有其他方面想求?报上生辰八字,老衲可为你推演一番,财运、姻缘,甚至连你以后的事业我都能为你提前推演。” 周氏有些意动,袁旭却笑着摇头道:“小子只想把眼前之事做好,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即好。” 老和尚见此也不再多言,只笑眯眯地看向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袁未身上。 袁未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借尸还魂这种神鬼难说的稀奇之事,她可不想被人看出来,袁未强自镇定地朝他笑了一下,便转身走到人群的外面。 周氏上前给了解签的钱,就听那大师道:“娘子福德深厚,不仅有个两个好儿子,还有一个好闺女,日后定当生活顺意,福泽绵延。” 周氏得了这句话开心极了,不住地说:“多谢大师吉言。” 孙秦氏则在一旁羡慕地看着周氏,心想:这袁家倒是子孙繁茂。 第104章 提亲 方婆子看着这负责解签的老和尚,只觉得高深莫测,周氏只带来一儿一女,他是怎么知道周氏还有一个儿子的? 她默默将此人记在心里,若是以后碰上难处了,定要求他一解。 从玉泉寺与袁家人告别后,秦老爷一整个身心舒畅,说实话,他对袁家人还挺满意,虽然袁三郎本身没什么功名和学识,但是一瞧就是做生意的料。 加上袁家家境尚可,家中子孙出息,虽说兄弟三人,但长子长媳瞧着也是方正厚道的,以后秦宁嫁过去,日子定不会难过。 秦老爷与秦宁舅舅都觉得这亲事说得好,秦宁自己也满意,孙秦氏便出面找媒婆递了话,让袁家准备上门提亲。 袁二爷得了话,高兴地跟什么似的,两年了,总算把袁三郎的大事给敲定了。 方婆子看袁二爷喜得那样儿,没好气地道:“收敛一点,知道的以为你是娶儿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嫁儿子呢!” 袁二爷才不听呢,只扒拉着往日的人情礼单算着,同时还不忘提醒方婆子。 “孩子他娘,咱得找媒人打听一下,他潜川那边的婚俗是啥样啊!可不能失了礼数啊!” “还用你提醒我?我看你明儿还是回去一趟,和大堂兄还有我兄弟说一声,办这事,多请几位长辈显得郑重些,到时候咱请他们走一趟。” “啊,对,你说得对,我明儿一大早就回去,你在县里找人算个吉日,把礼品备一备,到时间了,咱就去提亲。” 袁家一家都喜气盈盈的,孙秦氏那边则不舍地将秦宁送到码头,叮嘱道:“回去以后收着点脾气,别见到你后娘就拉个小脸,和和气气的,以后在家住的日子也不多了,你爹为了你的事儿也是颇多费心,你也心疼心疼他。” 秦宁点着头,应道:“姑姑,我省得的。” 再多的话孙秦氏也不多言,只催她赶紧上船,“成了,等你以后嫁来南溪,有的是时间说话,快上船吧。” 秦宁害羞地红了脸,低着头道:“姑姑,我走了。” 没过几日,方婆子等人就登了秦家大门,既是双方看好的事情,自然没有什么推三阻四的,双方在媒婆的安排下,互换了八字。 方婆子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来到玉泉寺,她来给袁三郎两人合八字。 老和尚拿起两人的八字,说了一堆辰酉合、巳酉丑旺、卯申合、亥卯未组合之类的词,方婆子一句话也没听懂,只听老和尚最后说了一句天作之合后,喜得老脸如绽开的花。 又想起眼前这人的高深之处,问道:“大师,我家还有个小孙女,您能否帮我算算她的姻缘在哪?能不能嫁个好人家?” 袁未若是知道她奶给她算姻缘,定要狠狠拒绝,她才多大?就要想着她嫁人的事儿? 可惜她一点也不知道。 在方婆子的眼中,女孩子就是再能干,也不如嫁个好人家! 更何况是自己偏疼的孙女,她一心希望袁未以后能嫁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呢! 方婆子将袁未的生辰八字报上,没有一会便见那老和尚皱了眉,他心想这是已死之人的八字才是! 他斟酌着问道:“你这孙女前年冬天有没有生过大病?” 方婆子一看这师傅连这都算到了,不由得眼神又恭敬了几分。 “这孩子前年冬天的时候,差点掉进水里病死了,养了好些日子才好起来。” 老和尚拧着眉将袁未的八字又细细推演了一遍,老神在在地道:“倒是有几分机缘。” 方婆子见这大师的神情不对,默默坐直了身子,生怕他算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 半晌,老和尚才松开眉头,又恢复成之前和善的模样,道:“你这孙女的八字乃绝处逢生格,俗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命格绝处逢生,尤为贵气,姻缘自是好中又好,她这辈子完全不用你们替她操心,自己就能做出一番成就,只是有一点,这八字莫要让旁人再算,若碰上那道行低微之人算不出来定是胡言乱语一番,这且是一项,若让有心之人知晓后,借缘或是借运,对命主便是大祸害,损身失运都是轻的。” 损身失运还是轻?再重那不就一命呜呼了? 方婆子被这一番话说的又惊又怕,双手攥在一起抖了好几下,全然不见之前合儿子八字时的欣喜。 老和尚见自己将人吓得不轻,忙道:“无碍,无碍,守口如瓶便好。” 方婆子心绪不宁地拿出一角银子,口里念着:“多谢大师指点,多谢大师指点。”然后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玉泉寺,连身后老和尚喊着要给她找钱也没回头。 回到家后,方婆子就将这事告诉了袁大郎夫妇。 袁大郎听完摸着脑袋看了烤炉房半天,实在是想不出如今这个嫌热衣袖裤脚卷起一大截的姑娘以后会有什么贵气,道:“娘,我们知道了,妞妞以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们不瞎打岔就是。至于八字,更不会乱算,自己闺女只有想她好的,哪有想她坏的。” 一旁的周氏也直点头。 袁家在张罗袁三郎的大事中迎来了袁旭的秀才考试。 院试与县试府试,有同有不同。 同的地方在于手续差不多,具保书、贡院搜检这些不变。 不同的地方在于,出题人不同,考试场次不同。 院试的考试分正试、复试两道,只需考两天即可,比起县试府试的四五天要轻松许多,同时也会难很多。 院试的出题人为各府学的学政,加上院试与乡试同月,常有京中翰林下来督查,若是巧遇翰林院官员出题,结果又将不同。 去过一次府城之后,袁旭和袁晓心态上都略微沉稳,加上有陆夫子和欧阳铮这个事事周到的人在,他们可以说毫无后顾之忧,只需专心考试即可。 第105章 报榜 衙门的人敲锣打鼓前来报榜的时候,袁二爷正领着三个儿子在地里挖红薯。 远远就听见张狗蛋飞奔过来,“袁二爷爷,快回家,衙门报喜的人来了,您家袁旭考中秀才啦!” 袁二爷顿时就把手里土扬歪了,洒了旁边袁三郎一身都是,然后就见老爷子把泥锹一扔,张着两只手大笑着往家跑。 袁大郎瞧着,他爹简直快乐疯了,只好捡起他扔在地里的泥锹跟了上去。 这活还干什么?当然是回家啦! 袁二爷刚到村的时候,那一队衙役正在发放黄花笺,村里人见了,忙喊道:“袁二爷一家回来了。” 黄花笺也就是这个时代的录取通知书。 为首的衙役高声念着那洒金笺贴上的字,“捷报:贵府少老爷袁名晓癸酉年庐州府院试中试第四名。学官报金聊元,何建中。” 念完后双手递给袁大爷,袁大爷忙从袖口中掏出一包喜钱,道:“辛苦官爷们,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官爷们进屋喝茶。” 那为首的人捏着不轻的钱袋子笑眯眯地道:“不敢打扰,在下还有另外一家的名帖要送,还请老汉指个方向。” 袁大爷见此也不好耽搁,指了袁立仁给他们带路。 那一班衙役重新吹吹打打的声音传来时,袁二爷和袁大郎刚换好衣服,听见声音越来越近,便不住地催促袁三郎,“水烧开了没?茶叶是用的过年买的那种不?” 直催得袁三郎心头冒火,手上的扇子猛摇,口里更是嘟囔着:“这水怎么还不开?” 袁二爷一行人刚换好衣服,拿好荷包便迎到门外,那衙役站定,拿出一张黄花笺来,象征性得问道:“这里可是登科秀才袁旭宅邸?” 袁二爷高声应道:“是。”许是因为太激动,长长的尾音都有些尖利了。 人群中一见袁二爷喜成这样,好一阵哄笑。 袁二爷只装作不见,倾心听着那为首的衙役念着笺贴:“捷报:贵府少老爷袁名旭癸酉年庐州府院试中试第六名。学官报金聊元,何建中。” 袁二爷忽然热泪盈眶,双手接过那薄薄的黄花洒金笺,高声谢道:“谢官爷。” 原本还嬉笑的人群陡然一静,纷纷与身边人对视一眼。 也是,袁二爷也算如愿以偿了。 袁大郎倒是镇定得多,忙把他爹准备的荷包从袖子里掏出,塞到那衙役的手里,还笑着道:“让众位官爷见笑了,二郎三郎,请众位官爷进屋喝茶。” 报榜的衙役也是见惯了的,一边笑着点头,一边说道:“喜事,老人家高兴的,能理解,我们这忙了一上午,那就叨扰讨杯水喝喝。” 袁家村的村民与袁二爷相熟的,则纷纷上前来打趣他:“二爷,双喜临门啊!前两日得了个宝贝孙女,今儿大孙又中了秀才,就这您还抹眼泪呢!”“二爷,这回不开个三天的流水席,怕是说不过去了吧!” 袁二爷被他们一番打趣,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揩了揩眼泪,说道:“放心,放心,保管叫你们吃好喝好。”气氛这才重新活跃了起来。 袁二郎前两日新添了个闺女,一家人今天早上才回来,谁知今儿就到了秀才报榜的时候。 袁二郎拿出袁未给做的喜饼,这是今早回村特意带回来的,分了一些给村民,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橙黄的酥皮上印了福禄寿喜四个红字,里面是肉松、红豆沙、绿豆沙和枣泥的,但凡家里有喜事的,都好买上一套图彩头。 为首的衙役知道这糕点名气不小,直道袁家人客气。 就在袁二爷打算请个邻居帮忙来给官爷做顿午饭的时候,袁大爷并着宋婆子来了,说时候不早了,来请官爷并袁二爷家四人去用午饭。 那一班衙役也看到袁二爷家没有女人在家,饭菜自然是难张罗,便半推半就地回到袁大爷家。 袁二爷从家里拎了两坛好酒带了过去,这还是过年的时候剩下的,两桌子人里除了那群衙役,几乎都喝了个仰倒。 宋婆子喜气洋洋的与儿媳妇说:“你瞧这几个喝的,过年都没这么高兴。” 只是苦了袁晓,叫了隔壁袁五叔的儿子来帮忙,才把这些人一个个都搬到床上歇着。 那厢方婆子也没闲着,有那老主顾知晓他家孙子今年考秀才特意问了名儿,衙门口刚贴出名榜,就有人飞奔到铺子门口报喜。 方婆子欢欢喜喜地给了那人报喜钱,忽然间想到当初这家店开门营业时做的满减活动。 手一扬就对着闹哄哄的门口说道:“大家都别急,今日我袁家长孙考上秀才功名,诚邀大家同喜,全场满二十文减一,满五十文减五,满一百文减十送半斤红薯片,先到先得!” 这一席话出,就有那人“嗷”地一嗓子冲进了铺子。 人群中也有老主顾拍着手后悔,道:“哎呀,我买早了!我今日刚买了十几文的点心。” 然后就对着守着门的方婆子问道:“掌柜的,我再进去买个几文钱的你给我退一文钱行不?” 方婆子也好说话,道:“你进去买的着,我就退你!” 那人看着铺子里挤满了的人,再看家里人爱吃的点心几乎都被抢光了,便懊恼的摸着头,恨自己没赶紧冲进去,只匆匆添了点豆腐和素鸡,打算中午回去加餐。 方婆子也利索地少收了他一文钱,不多时,铺子里的点心卖了个干净。 通知后院的沈师傅下半天休息后,方婆子和周氏锁了铺子回家。 胡氏的母亲喜笑颜开地来给她们开了门。 最近几日袁家几乎忙不过来,家里的秋收还没干完,二儿媳生了孩子需要人伺候着坐月子,铺子里又忙放不开。 没法儿,只好将胡氏的老娘请过来帮忙,好在胡氏的兄弟跟袁二郎他们走的亲近,不仅把老娘送到县里,还问秋收要不要去袁家帮忙。 袁二郎很是感激,直说干得过来。 本来家里的稻子那些就是村里人你帮我我帮你收的,家里又请了两个长工,地里种的豆子花生山药都一日一日地收完了,剩下的就是一点红薯没挖完。 听袁未说这东西到霜降前挖了就得,袁二爷等人便也不急。 第106章 去周家 袁未等人还在私塾的时候,就知道了欧阳铮几人考中秀才的事情,此时放学归来,脸上无一不是言笑晏晏的模样。 袁未听见方婆子在和周氏商讨流水席的事儿,更是凑到身边,道:“奶,村里的流水席你定好厨子了吗?不如让我大舅掌勺吧!” 方婆子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三天流水席,你也不怕累着你大舅!” 周氏则在心里想着:大哥还有茶寮那一摊子,只怕是有些顾不上。 袁未摇着方婆子的胳膊,道:“那我不管,我刚让大舅学了几道新式菜,您不给机会,就没处练手了,大舅那小茶寮,来往的都是码头的工人,寻常连碗面条都点最便宜的,总不能天天做了自己吃吧。” 方婆子也知道袁未最近对自己那小生意着迷的厉害,不仅想了一些不常见的菜色,就连酒水饮料她都没放过,现在她一个人用的材料就能占满整个小厢房。 不过,家里也不是一点好处没得,就说之前做的山药糕,人家点心铺子里,也就做成白色的印花,偏她这丫头,分别用上蝶豆花,和桑葚干泡出的水,做出又蓝又紫的花样来,瞧着好不稀奇,到了中秋节的时候,更是做了个什么冰皮月饼,花样一套一套的,铺子里的生意也因此火爆极了。 方婆子想了想道:“月梅啊,要不你带着旭儿寻到周家问一声,这流水席的活周家接不接?妞妞说得对,这做饭做菜也得练习,要不然食肆开业了,菜做不好怎么办?” 周氏想想婆婆这话说得也对,食肆若是开业了,也是每天不停地做菜,和流水席的忙碌倒也没太大的区别,提前练手也是好的,反正这流水席请别人做也是做,请自家人做也是做,到时把工钱开高点就是,何乐而不为? 这么一想,周氏就应了,回房拿了一个篮子,装上一块布料,拎了一坛新做的腐乳并一坛袁未捣鼓的梨子罐头去了周家,一起去的还有袁旭袁未。 周大舅一家还住在县里的租下的小院,当初花了六十两与袁未合\/资去买铺子,加上后期建房的那些支出,周大舅手里的银钱也不多了,给家里换住处的想法只能搁置下来。 周氏敲响了周家的院门,周大舅母忙把他们迎进了门,苗苗则动作麻利地给泡了茶水。 周大舅母看着周氏带来的东西,一看到放在桌上的腐乳罐子,就觉得这是有事来了,毕竟腐乳,这是个挣钱的玩意, 她道:“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这腐乳就是店里留着卖也好啊!还有这布料,一看就是好料子,这么带过来也不怕你婆母说你贴补娘家。” 周氏不以为意地摆手,“我婆婆不会说的,她不是那种盯着儿媳妇过日子的人儿,现在家里日子好过,就更不会记这些东西了,这腐乳家里做的多着呢!不差这一罐。” 她还指着那块布,道:“给旭儿几个做秋衫,多了一点,大嫂你给成贵做衣裳吧。” 袁旭也道:“大舅母安心收下就好。” 袁未则抱过自己捣鼓的梨子罐头,道:“大舅母,这是我做的梨子罐头,带给你们尝尝。” 周大舅母知道自家男人和儿子这段时间没少和袁未讨论菜色,托他们的福,这段时间她也没少吃到好吃的,此时看见这梨子罐头,便笑眯眯地道:“那舅母等会可要好好尝尝。” 说话间周大舅和成贵回来了,进屋看到自家妹子和妞妞,周大舅就朗声笑道:“你娘几个来的正好,今晚就在我这吃饭。” 成贵则自告奋勇地道:“爹,你陪大姑他们说说话,我去给你们做饭。” 周大舅欣然同意,他有意要传授儿子这一手厨艺,自然不会放过锻炼他的机会。 周氏见他回来了,便说了袁旭考中秀才,顺道准备请他去做流水席面一事。 周大舅刚听完就应下了,同时拍着袁旭的肩膀称赞道:“好样的,我就知道你这孩子能行,回头大舅给你包个厚实的红包。” 袁旭说了两句承蒙大舅看重的客气话,舅甥俩一阵寒暄。 周大舅问道:“那这流水席是准备什么时候办?打算怎么安排?” 周氏说道:“你愿意接就好,原本你有茶寮那一摊子的活要忙,我还怕你放不下。” 周大舅哪有什么不愿意,就是不给钱白干三天他也乐意。 周氏与他说了袁家的安排,道:“现在已经是八月底了,席面少不得开在九月份,我婆母的意思是和孩子大爷爷家的流水席错开,让他们先办,回头得了准信,我再通知你。” 周大舅连连说好。 几人说了一会话,就听见周成贵的声音:“饭得了!” 袁未和袁旭两人忙去厨房端菜,周大舅和周大舅母都连声说道:“不用你们过来,坐着!” 袁未和袁旭则道:“大舅这是拿我们当外人呢,只有家里的客人才需要往桌上一坐不帮忙。” 周大舅一听,便也随他们去了,俩孩子与他亲近,他心里也高兴! 周成贵给做了一份酸菜鱼一份水煮鱼,用的都是袁未给的调料方子和做法,蒸了一份糯米圆子和八宝酥鸭,炒了豌豆苗并红薯藤,最后做了一份冬瓜汤。 周成贵的手艺很好,不仅将袁未教给他的饭菜都做的极好,而且传统的地方菜,口味也很不错,想来之后的食肆生意是不愁的。 饭后,袁未把带来的梨子罐头拆开,道:“大舅,快尝尝我的酸梨罐头!” 周大舅今年秋收的时候是收到过袁家的酸梨的,满满一篮子的酸梨,吃了半个月才吃掉。 此时看见这泡在水里的梨片,直觉自己牙齿不保。 他忙摆手道:“这东西我吃不了,就是看见这梨子,我就觉得口水要流出来。还是你们孩子吃吧!” 袁未和袁旭两人看着周大舅惧怕的模样,对视一眼笑了出来。 袁未让成贵另取了汤碗,舀了一些梨子罐头出来,道:“大舅,我拿糖水煮过,现在不酸的,不信您快尝尝。” 周大舅将信将疑地吃了一口,确实不酸,且吃进口中自有一种舒心的感觉。不自觉间就将一碗梨子糖水吃完了。 周大舅抹了下嘴角,称赞道:“妞妞就是厉害,这么酸的梨子,竟然变成这么好吃的吃食,着实是有几分本事” 袁旭也道:“起初只是在府城赶考时买到一份没吃过的糖水,一时稀奇便买了一罐带回来,不成想,妹妹吃过就会了。” 袁未笑了笑,道:“嗐,我就是瞎琢磨的,主要还是梨子太酸了,实在是下不了口,只能做成罐头慢慢吃了。” 几人吃过晚饭又说了一会话,直到天色暗下,周大舅才把他们送回家。 第107章 开席面 袁大爷家的流水席定在九月初六,袁二爷家便定在九月初十。 刚好是秋收后,大家都累的够呛还在恢复期,此时村里开了几乎一连六天的流水席,简直就如雪中送炭,叫众人喜不自禁,纷纷挎上一篮子鸡蛋并两块红布上了礼。 袁二爷家今年在荒山那里养了许多走地鸡和鸭子,袁大爷家开席,就定去不少,到自家开席又是杀了好些只。 周大舅和成贵两人初九那日就到了袁家村,杀鸡宰鸭,切肉、片鱼,忙得不可开交。 一桌席面定的十二个菜,红烧鱼、黄焖鸡、盐水鸭、豆腐烧肉、酸菜鱼、五香河虾,芹菜炒香干、小炒藕条、炝炒豌豆苗,韭菜炒鸡蛋、糯米圆子并一盆鸡蛋汤,农家吃饭用的盘子一向大,盛满菜端出来,只十二个菜,一桌还有些摆不下。 水酒管好,小孩子不喝酒,袁未也给他们准备了糖水,用豌豆粉加砂糖,煮成粘稠的糊状,晾凉切成一块块透明的低配果冻条,配上桑葚干泡的水,甜丝丝的,别提多好喝了。 今日,旌德书院的学生与先生再次被请进袁家村,他们第一次过来的时候,是四天前袁大爷家请客。 那次,袁家村的村民看着一个个身着青衫的学子和先生相互之间拱手见礼,心中满是敬畏,更觉高不可攀,他们也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他们甚至在心里产生了一丝想把自家孩子也送去读书的冲动,只是冲动过后,便是深深的无力。 不是所有人家都有袁二爷家那份坚持,全家人咬着牙供长孙读书没有怨言,经历困苦后仍坚持让孙儿读书,现在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 也不是所有人家最后都会成为袁二爷家,更多的人家是咬着牙付了束修费,最后被那些笔墨费压着歇了那份心思。 他们终究是身无一技之长只会种地的农民,还是做好种地的本分吧。 头一次来的时候,袁家村的村民几乎都是这种想法,只是这一次再来,袁家村的村民们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不是大的无法想象嘛。 就比如现在,听着那桌的学子在讨论这盐水鸭是哪个地方的特色菜时,袁家村的村民们就会想:原来那些读书人里也有许多和他们一样,没吃过这个叫盐水鸭的,还有这个叫酸菜鱼的,他们更是谁都没吃过。 同时袁家村的村民们也会琢磨,这个袁二爷家到底在哪请的厨子?怎么连外地菜都会做。 欧阳铮在用过饭之后,更是向袁旭等人打听,“你家这做席面的厨子是在哪找的?菜品口味颇为不错,尤其是这酸菜鱼,酸辣可口,不知可否引荐一下?” 袁旭听着他这赤裸裸挖人的心思,便在一旁憋笑,憋了好半天才道:“这盐水鸭和酸菜鱼都是袁未在书里琢磨出来教给我大舅的,他俩已经合资在鹊渚镇盘了个铺子,回头就要开食肆了,你这挖人倒是不凑巧了。” 欧阳铮扶了扶脑袋,道:“我倒忘了你大舅是开茶寮的,平时也经营一些饭食,你家有喜,前来掌厨再正常不过,倒是让你见笑了。” 袁旭则无所谓的摆手,道:“连你吃了都觉得不错,那便是真不错了!我大舅知道了,心里只会高兴。” 说到这里,欧阳铮便问了一个他早就想问的问题,“今日怎么又不见袁未?” 第108章 陆夫子 “今日怎么又不见袁未?”欧阳铮问道。 袁旭扯了一个谎,道:“他前几日就病了,一直没好利索,就留在县里。” 欧阳铮听说后说了几句要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又岔开话题道:“陆夫子知道我们去考院试的四个全都考中了秀才,高兴地不得了,当天就喝醉了。” “我还听说是和杨县令一起喝醉的!”袁旭补充道。 欧阳铮摇着扇子说起这位杨县令:“听我祖父说,杨县令与陆夫子曾经在京中是熟识,陆夫子曾师承翰林院学士季大人,只可惜几年前季大人被人弹劾结党营私,被判了个抄家灭族,陆夫子也受到牵连丢了官职,即使没有革除功名,却也再不能入仕,算下来,也有五六年了。” 袁旭还记得陆夫子刚来旌德私塾的时候,他与袁晓只有袁朝袁晨那么大,便道:“我只知陆夫子来南溪有五年有余,倒是不知他的这段过往,我们也算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如今能考中秀才,于先生而言,也是喜事一件。” 欧阳铮也点头应是,两人站在一起聊了会天才又回到人群之中。 欧阳铮遍找不见欧阳睿,环顾了一圈才发现他不知从哪来的厚脸皮,刚下桌子没过一会,他又拖着袁朝袁晨坐上了另一桌,席上专挑自己没吃过瘾的吃,一点架子都没有。 欧阳铮也不好把他揪下来,只好连道失礼,又说:“回头你家那食肆开张了,定要与我说一声,我带着他去捧个场。” 袁旭则笑道:“无碍,流水席本就不限制这些,随他们去就是了。” 欧阳睿则看见他二哥从外面回来了,忙把想吃的酸菜鱼塞了几筷子进口,飞速地吃完下桌了,他吸溜着被辣出来的鼻涕,三两步小跑过来道:“哥哥,你回来啦?打听到是哪里的厨子了吗?” 欧阳铮手中的折扇“啪”地落在欧阳睿的脑袋上,有些嫌弃地示意他不要靠近,道:“快把自己收拾一遍再过来说话。”说着就要推他去屋外找小厮。 周氏经常听见孩子们说欧阳两兄弟,也知他们之间相处得极好,这次便特地与他们认识了一下,见欧阳睿脸上有点脏,便道:“两位公子可是要梳洗?我给你们打水。” 欧阳铮哪敢劳烦周氏给他们打水,忙道:“夫人不忙,我有小厮在外面,让他去打水就好。”说着就听见他喊道:“青山!” 青山远远地应了,飞快走来后,躬身立在几人面前听候,就听欧阳铮道:“去打盆水来,伺候三公子梳洗。” 周氏忙道:“来,我领你过去。” 欧阳家规矩大,像这种吃了一遍又上桌吃一遍的行为,别说是主子了,就是小厮恐怕也少有做出,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生出欧阳睿这般随性洒脱又有些不讲究的性子来。 欧阳铮摇着脑袋不再想这些,只在脑中寻思袁未做的这食肆来,说来也奇怪,之前只觉得这姑娘有些主意,现在则觉得她与众不同,聪慧至极,也不知她这食肆以后会是怎样一番火爆的场面。 欧阳铮隐隐有些期待。 从袁家村告别后,欧阳铮与欧阳睿同坐在马车里,欧阳睿一瞧他二哥的脸色,就知道要糟,当先嬉笑着认错,道:“二哥,我错了,求您回去别和我爹娘说。” 欧阳铮无视他这一套,教训着道:“在别人家做客要讲礼,你说你今日做的那些是对的吗?就是再好吃的饭菜,你也该忍住这口腹之欲才是,回头回私塾上学,我看你少不了要被同窗取笑。” 欧阳睿略鼓了鼓腮帮子,道:“可是我看他们村里好些人都是吃了一轮没走又吃一轮的,袁晨也说没有关系,我才坐上桌的,这也要被取笑吗?” 欧阳铮本来还没怎么生气,听他这么一说,只觉得弟弟这两年的书要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愈加严厉地道:“仓禀实而知荣辱,那些村里人都是一年到头吃不上两回好菜,所以才逮着机会吃了一轮又一轮,你呢?你在家里好吃好喝,有书读有人伺候,到头来你和他们比了起来?” 欧阳睿红着脸又垂了脑袋,半晌才低声道:“是我的错。” “错在哪?”欧阳铮气得有些热,“唰”地一声打开扇子给自己扇了起来。 欧阳睿则抿了抿嘴角低头细数:“不该贪图口腹之欲,不该做客别家不讲礼节,不该在外丢欧阳家的脸。” 欧阳铮见他说了个差不多,脸上的薄怒才消了下去,道:“做事情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就是再想吃也该想别的法子才是,哪有你这么直愣愣的,这事你回头再好好想想,记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这性子不改,以后要吃大亏。” 欧阳睿低着头,一副认错又有些委屈的模样。 欧阳铮见不得他这般沉闷,道:“行了,想吃我下次带你去吃就是,今天的席面是袁旭的舅舅给他们掌厨的,他在县里开了一家茶寮,就在码头附近。” 欧阳睿听着脸色又缓和过来,有些雀跃地道:“谢谢哥哥,那这事能不能不告诉我爹娘?” 欧阳铮瞥他一眼,轻声应了,心想这事就是他爹娘不说,夫子也会拎着他好好教导的。 而在县里陪着胡氏坐月子的袁未则有些无聊,今日开席,一大家子除了正在坐月子的胡氏和小奶娃,就她没回了。 本来以为是难得的清静,此时竟有些不适应,直觉整个家里空荡荡的。 坐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好一会,就听见胡母来喊她吃饭。 胡氏这次的月子做的不错,方婆子请了同仁馆擅长调理妇人身体的大夫,请他开了几剂经方,只半个多月,就面色红润,浑身有力,身体恢复得极好,胡氏自己也说她比之前没怀孕的时候感觉还好。 伺候她月子的胡母见闺女现在过得这么好,直说她是个有福气的。 此时她们三坐在桌上吃饭,胡氏一眼就看出袁未兴致不高,细心地问她这是怎么了,袁未只摇摇头,道:“家里少了袁朝和袁晨两小子在我耳边吵闹,我竟觉得不适应,真是奇了怪了。” 胡氏听了直笑话她:“平时在家的时候,他俩一往你跟前凑你就嫌烦,结果才分开一天又觉得想得慌,还真是应了血脉情深那句话。” 袁未撇了撇嘴角,“哎,也不知我这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要我说就今年读完算了,这么躲躲藏藏的倒是有些腻味了。” 方婆子和周氏不知在哪听了什么姑娘与男子同游后毁了名声的事,现在一说到这事,婆媳俩就担心袁未以后被拆穿是女儿身,会被传出什么瞎话。 也怕这次回村与私塾的学子碰着会露馅,毕竟那村里任何一个孩子喊句妞妞姐姐就完了。 袁未也觉得有些麻烦能不惹就不惹,只要没在众人的视线里,谁会想起她这么个孩子。 胡氏只笑,心知她是个心里有主意的,此时不过是发发牢骚。 第109章 入县学 袁未当初选择进私塾读书,无非就是想将这个时代的东西了解得透一些,顺便给自己会的那些东西找个由头,任何事情都要师出有名才好。不打扰袁旭学习的情况下,入私塾才是最合适的。 如今她虽比不上那些大家闺秀,那也比白目之人强上许多,不管如何,她是不后悔入私塾读书的决定。 只是学了将近两年,如今她也不能考取功名,加上身体的特征开始明显,她也开始考量是不是该从私塾里退学了? 袁未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吃饭都有些不专心,胡氏给她夹了一块鸡肉,道:“好好吃饭,你二叔昨晚过来看孩子的时候,特意削了几只鸡的鸡大腿给咱们捎来。” 之前家里四个孩子,每次烧鸡的鸡大腿都会有她一只,她也吃的喷香,想起二叔不善言辞却行的都是暖人心窝子的事,她忙撇下那些心思开始专心吃饭。 饭后胡母便张罗着家务那摊子活,洗碗喂猫喂狗,最近在袁家伺候闺女月子,连带着她都吃得好喝得好,日日夜夜顾着孩子,居然还长胖了一些。 之前她也不理解袁家为什么要送姑娘家去读书,在闺女面前也提过几次,都被闺女堵了回去,她个外姓人总不好托大指点人家的家事,后来知道这家里的生意几乎全是袁未这个女孩子从书里钻营出来的,她就闭了嘴,能把日子过好才是实打实的。 只用心地伺候闺女坐月子,盼着他们日子好过了,多少拉拔一把娘家人。 九月的天,告别夏季的炎热,迎上了舒爽的风,路边一丛丛的金色的雏菊,昭示着季节的变换,天高云淡,风凉气爽。 袁旭几人,向两位先生奉上了厚礼后从旌德私塾退了学,改到南溪县的县学去读书,陆夫子瞧着脸色颇有些不舍,但只叮嘱道:“日后于做学问上有不明白之处,只管来寻我。” 得了陆夫子话的几人都团团行礼,拜谢夫子,袁未站在一旁看着出神,想到自己将来离开书院时,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会不会有同窗的不舍或者先生的叮嘱?亦或是什么都没有。 袁旭与袁晓离开之际,交代了袁晨与袁朝两人不可惹祸时刻记得看护好家里人,而对袁未只叮嘱她照顾好自己,他们相信袁未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几人一走,沈淳与沈述便走了过来,问道:“旭表哥交待你们什么?” 袁未与这两兄弟的关系一向不远不近,此时见他们来说话,只道没什么只叫我们听夫子的话,说完她也不看两人的反应,坐到桌前开始温书。 沈淳这人,与谁说话都是笑盈盈的,和谁相处都能处得不错,内舍生里,有一半多的同窗都与他称兄道弟,袁未却是不喜,总觉得与这人相处起来别扭的慌,像是刻意与你维护关系,交往起来不够真诚,若是再修炼几年未必不是个人精,可袁未就是喜欢不上来。 只见沈述与袁朝几人说了几句话便去温书,沈淳却抱着膀子蹲在袁未桌前,未语先笑地与她打听道:“听旭表哥说,你抄了几个食谱准备开食肆,不知都是从哪些书里找的!可能说与表弟听听?” 袁未翻着书本的手指轻顿,问道:“怎么?你也准备开食肆?” 沈淳嬉笑,道:“倒是没有那么大的本钱,不过是想寻摸寻摸改善一下伙食,你也知道,来照顾我们的叔叔并不擅长厨艺,这才打算让他提升一下厨艺。” 袁未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只提笔写下《本心斋蔬食谱》《膳夫经手录》两本书后递给他,道:“这两本书里写了各地的蔬果饮食及烹饪方法,林林总总有五十种菜谱,应该够你家用了,我开食肆的那些菜谱有些是自己琢磨的,费食材颇多,加上营生所需,自是不能提供,还望表弟见谅。”袁未话里说的真诚 沈淳接过纸条瞥了一眼,连连点头说理解理解,却凑近身子小声道:“表姐好学识,连前朝的书都已翻阅过,敢问表姐能否给小弟推荐其中一二?” 袁未看着他凑近的身影,心头开始不耐,明知她是女儿身,还凑自己这么近,当真是行为孟浪,伸手抽走他握在手中的纸条,道:“表弟既是知道此两本为前朝所记之书,想必已是读过其中内容,如此倒是我班门弄斧了,请便。” 沈淳嬉笑着告罪,道:“哪有读过,我只是听过书名罢了,表弟我自己去看,不敢再叨扰哥哥读书,告辞。” 袁未出了一口气,心想这人是想干嘛?想打袁家生意的主意?不对啊!她这生意还没开张呢!到哪去打主意? 手指轻点着桌面,思索了一会儿打定主意要留意这人一二。 两座新码头最近都在收尾的工作当中,想必到年关附近就能投入使用,虽说比起老码头的吞吐量小一点,但袁未打听过,停个二三十艘船不是问题。 买下的三间铺子今年都已经盖好了,袁家打算都在冬月先行开张,反正铺子就在镇子上,即便没有码头的加持,这些镇子原本的人流就不少,想来应该不会冷清。 因着这事,方婆子让沈师傅找个徒弟带一带,等回头其他两个铺子开张了,也能供得上货。 袁家也准备买上几个下人,主要还是家里人手不够用。 不光是铺子里的活跟不上,光是农忙的时候,就是有两个长工,地里的活都会干得紧紧巴巴,另外袁旭考上秀才后,方婆子也有意给他配个小厮,不为别的,就看那些有功名的秀才老爷哪个身后没有小厮? 此事在家里议定,方婆子就从牙行领回三个人,一个是无所出后被婆家休妻的妇人,名唤康娘子,另两个是一对兄妹,哥哥叫李远,妹妹叫李夏,父母双亡后被伯父一家卖给牙行,方婆子为了自己用着放心,直接与三人签了死契,花了不少银钱。 康娘子在袁家先是总管了一应家务的活计,然后开始帮周氏等人管着豆腐那一摊的生意,方婆子打算先让她慢慢来,等豆腐摊的那一摊子管上手了,她就可以培养大媳妇做糕点了,总之技多不压身,现在豆制品的方子流传在外,糕点的方子先攥在手里总是没错。 李远被拨到袁旭身边听用,这人虽年长袁旭一岁但并不识字,袁旭在县学里读书,现在少有用得上人的地方,便指了袁朝和袁晨两人教他识字。 可怜袁朝和袁晨自己的字还没写周正呢,倒是给下人当起老师了,虽然这教的不怎么样,但李远学得用心,加上平日里跟着袁大郎跑上跑下,人倒是显得越发沉稳。 李夏年纪小,今年才十二岁,原本方婆子是准备将她指给袁未听用的,只是哪有长辈没有用人小辈却让人伺候的道理,被袁未狠狠拒绝了,方婆子只好留她在家里打杂,正好康娘子总管的那一应家务也需要有人干,身边有个小丫鬟端茶递水,方婆子也挺受用。这几人的去处便先这么定了下来。 第110章 收徒 沈师傅最近很苦恼,自己做了一辈子的点心,手艺是有人继承的,他的儿子从十岁开始进灶房,到如今已有十几年的经验,只是他如今听用于京城,倒是有些顾不上他这个老父亲。 如今袁家打算再开两个点心铺,想让沈师傅以后多做一倍多的点心出来,活自然就有些多了,这边袁东家的意思是可以给他找个小徒弟,工钱铺子里出。 手艺传承的事,沈师傅不想这么潦草地定下,只说要回去想想。 要说这收徒一事不是不可,一想到儿子离得那么老远,自己身边也没有个侍候的,沈师傅便觉得收个徒弟在身边那也是不错的。 思来想去,沈师傅答应了袁家再带个小徒弟的事儿,不过这人他想自己选。 他与大伯家商量了一番,打算将大伯家的孙子带在身边,脾气又好关系又近,就算在家里没进过灶房,他也有信心将这孩子带出来,只是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又是怎么一回事。 沈师傅瞧着自家桌案上摆满的果品酒水,一时没太明白眼前的沈族长与面前跪下的孩子是什么意思? 若是袁家人在这,定能一眼就能认出来,眼前的沈族长便是沈述的爷爷,袁大郎的表伯,而旁边的那个孩子则是村子一个死了爹一直靠族人接济长大的孩子。 沈师傅一时没想明白,便问道:“敢问族长这是何意?”他有些不确定这是不是袁家的意思。 沈族长道:“听村子里人说起,你要招收小徒弟,我便把这孩子带来与你看看,给他讨个生路。” 点心这个手艺,于众多手艺里并不刚需,换句话说,这个手艺学的人不多,远没有木匠铁匠那些来得吃香,这族长领这个孩子来学手艺,一时间,他有些两难。 沈师傅想了想,请沈族长到外面说话,道:“不是小弟不愿收,实在是点心这个手艺没有那么多出路,除了专门的点心铺子外,很多酒楼茶楼专门招点心师傅的并不多,一不小心,便是背井离乡,我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敢耽误这孩子的一生?” 沈师傅将这一工作的不稳定性说了个清楚明白,沈族长却只听着并不接话,只道:“没这么严重,这人走什么路都由自己决定的,你也莫想太多,给他领个路就好。 这孩子的爹病的那些年,家里的地都卖了个干净,平日里无以为生,光靠给人打短工也挣不了多少家用,如今有这么个出路,你就当可怜可怜他,跟着你到袁家的点心铺子里干活,好歹能混上口饭吃。 你放心,就是他以后找不到工,光凭在点心店干过活的经历,以后干个伙计的活想来也是不难的。” 沈师傅见他是铁了心思往他这塞人,便也不瞒他,道:“族长有所不知,我这已经答应了我那大侄孙沈致要留他在身边,袁家也只跟我说要一个学徒,我这要是应了您,我那侄孙又怎么办?袁家总不好再多给一个人开工钱。” 沈族长听着,低头沉思了一下,道:“这事你莫要担心,我去与我那亲戚说去,他们家不是还要开张两个铺子吗?多个人手多份助力,就当给店里招个小伙计。” 沈师傅终是不想得罪族长,心里叹了一口气,应了下来,同时心下也认定这事是袁家与沈族长串通好的。 第二天沈族长就登了袁家的大门,与袁二爷说了这事,袁二爷嘴张了张,到底没有拒绝,只是说明白小学徒的工钱可不高,一个月只有二百个大钱。 沈族长直点头,得到答复的他满意离去,留下袁二爷一脸郁闷,本来只计划定一个学徒的,这下又多了一个。 方婆子倒是没当回事,只说:“他也说只当招个小伙计,反正新店开张也要人手,就当提前招人了呗!” 袁二爷道:“我就是这么想的,才应了下来。” 沈族长带来的孩子名叫沈容,今年十四岁,是个瘦长又勤快的孩子。 知道要来县里上工,他给家里收拾了一遍,叮嘱妹妹看顾好家里后,收拾了一床被褥并几件长衫去了沈述他们租住的院子,这是沈族长给他寻的地方,只是说好了,房费饭费要从他的月钱里扣,每个月二百个大钱,他就得交上一百个大钱。 沈容觉得自己能学到手艺又能挣到银钱,虽然要交上一百个大钱用作食宿费,但也划算,相比于其他去学手艺打白工的人,沈容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幸运了。 只是当初觉得自己有多幸运,到了店里心里就有多失落。 沈师傅并不想把手艺教给他,一去半个月,沈师傅依旧日日打发他去隔壁磨房磨粉,糯米粉,小麦粉,黄豆粉只要是用得上的,他都打发他去办, 或是派给他一些炒芝麻炒花生那类的活计,亦或是派到前头铺子里帮忙,日日挥汗如雨,日日不能进那道厨房的门。 而沈师傅的侄孙则是日日跟在沈师傅身边,从和面到揉面再到后面做点心,沈师傅都手把手的教他,有时沈容听见沈师傅慢条斯理的教导声,心里觉得十分羡慕。 只是他没有退路,他本就是沈族长加塞到这间铺子的,担了他很多人情,即便是失落,但也只有更加卖力地在铺子里干活,同时讨好铺子里的众人才能生存下去。 方婆子等人见此也不好多说,毕竟是别人的徒弟,怎么教都是他的事,再者这人勤快,对铺子里也是好事,便只在差不多的时候叫他歇上一歇,并不说其他话。 袁未听说了这件事却直觉有些奇怪,表伯公要是给这人找活干,直接打个招呼让他干小伙计不就行了?小伙计又不是挣不到钱!有必要特意出钱与他拜师吗?还两边搭人情!找完沈师傅又要找袁家,这不是多费功夫吗? 再一听周氏和康娘子的描述,袁未只觉得哪里不对,一个费尽心思让沈容学手艺,一个费尽心思把他隔在门外摆明不想教,这是图什么? 袁未撑着脑袋寻思着,忽然她坐正了身体,想到一种可能,沈师傅该不会以为这人是袁家派过去当间谍的吧?同时她又想到沈家的表伯公,费这么大心思送人来学手艺,学的应该也不止沈师傅的那一套才对。 袁未觉得自己get到了华点,不过她没打算告诉方婆子等人。 这人还被沈师傅关在门外呢!等他进了那道门再说也不迟! 第111章 开业 袁未自从将沈家人那边的心思猜了一遍,便对沈述沈淳两兄弟留意颇多。 书院里,沈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除了陆夫子的教学,这位表哥将自己绝大多数的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上,便是与他们说话也都是带了书上的问题,请求他们回去让袁旭给他解答一二,这样的表现,让袁未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不清楚表伯公之前的动作。 再看旁边的沈淳,每天在书院里与袁朝袁晨两人称兄道弟的样子,谁见了不得说一句兄友弟恭,但是,细看他那笑意不达眼底的眼睛,袁未就能肯定这肯定是个有所图的。 真有意思,这当弟弟的比当哥哥的还有心眼。 正想着,就见沈淳走了过来,他拿着刚刚陆夫子讲的课来问,“袁未,刚刚夫子讲的这句《大学》的释义没有听清,你再给我讲一遍吧。” 袁未撑着脸挑了个眉,看到他指的内容,确实是今日所学,到底给他讲了一遍,身后的袁朝见了忙把头伸到两人中间,一副听得认真的模样。 袁未仔细说了一遍释义后,沈淳提笔记下,道了谢扯了几句闲话,才向自己的位置走去,袁朝瞥了一眼他的身影,正要张嘴说话,袁未说道:“回家再说吧。” 袁朝见姐姐一副淡然的神色,便咽下了自己的话,点点头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回家的路上,袁未主动挑起话头,道:“下午的时候,你想说些什么?” 袁朝朝她看了一眼道:“最近沈淳表哥与我们说话也太殷勤了些,今日上课时明明见他做了笔记,但他还是借这个由头与你说话,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袁未听他这么说便勾了勾嘴角,心想连袁朝这个孩子都看出他不对劲了,这人还偏以为自己装的不错。 袁未叮嘱道:“他来与你们说话就听呗,听他都说些什么?现在咱们家里无非就是生意攥在手里,只要不是打探家里的点心手艺与菜谱,你们就与他聊,另有一点,他要问起你们我在家干什么,你们一律都说不知道。”毕竟是一个书院下读书,表面的关系还是要维持的。 袁朝与袁晨两小子对视一眼,有点明白姐姐的意思。 这边几人在讨论他,那边沈淳也在提笔思索着,他坐在窗前看着正在帮忙干活的沈容,沉思了几下,放下笔走了过去。 沈容正在帮厨房劈柴,看到沈淳挽了袖子忙拦住他,“别忙,这些活我都是做惯的,不要你伸手。”他压下心里“你们读书人都没力气”这句话。 沈淳听着这话,挽起袖子的手一顿,不再动手,只笑着道:“容堂哥瞧着心情不好,可是在铺子里遇上了什么难事?要不说与小弟听听,或许能为你开解一二?” 沈容笑容微苦,拾掇了一下脚边的劈好的细柴,装作没事的样子道:“没事,就是这两天有点累,歇歇就好了。” 沈淳可不信他的话,话里话外地打听道:“最近袁家的生意如何?” 说起这个沈容,沈容就开怀地道:“生意很好,每日客源不断,就是茶楼酒楼的订货也不曾少过,最近新上了一个叫猪肉脯的东西,来的人又多了一些。” 他是盼着袁家生意好的,袁家生意好,他在铺子里干活才能长久。 沈淳只听说袁家的点心铺子里新出了吃食,具体是什么还不知道,便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吃食?” 沈容与他描述了一番:“就是把肉做成一种肉干,薄薄的,香香的,具体是咸是甜我没有尝过。” 沈淳听着他的描述,嘴角牵强地扯了一下,沈容也知道自己形容地不好,便又补充道:“听袁东家说,这肉脯用牛肉做更好吃,只可惜咱们这儿对耕牛管制严格,就算是老死的耕牛寻常也买不着,白白损失了一个生意。” 沈淳与他打听了一点袁家铺子的事情,便鼓励沈容道:“容堂哥在铺子里好好学,等到学成之时,就是袁家铺子的大师傅了” 沈容听着这话笑容微僵,略顿了顿道:“我定当努力。” 沈淳装作不见他的勉强,起身回房,他看见正在窗前苦读的沈述,心里不屑:哼,书呆子。 天气渐冷,很快,南溪县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薄雪,还没冻上就被太阳照得消失不见。 今儿是冬月初十,是个吉日,又因为到了年尾,鹊渚镇开始有许多在此歇脚的商人。 鹊渚镇的点心铺子和食肆全都选在今日开张,早在一个月前袁周两家就定下一个舞龙舞狮的队伍来表演,敲锣打鼓地热闹了好一会,等人聚的差不多了,两挂鞭炮一放,喜糖一洒,将客人迎进了食肆和点心铺子的大门。 袁未给自己的食肆取了一个很简单的名字,名叫“鱼味”,店里以鱼为主营,招牌菜自然就是烤鱼、红烧鱼、酸菜鱼这些。 当初定菜谱的时候,就是因为鹊渚镇两面临河,又近焦湖,富产河鲜,这其中又以鱼为主,加上周家和袁家大量养殖家禽,食肆的材料那是十分易得的。 点心铺子则略简单一些,刨去水孜孜的豆腐那些,上了点心和坛封的腐乳并一些晒干的腐竹那些在铺子里,袁三郎每天早上拉着一车东西过来,负责看管这边的铺子。 袁未在开业的时候,直接将之前用过的满减活动升级了一下,注明在食肆里消费满五十文减五文,满一百文减十文送隔壁点心铺的消费券一张,活动与礼品券都限时三天,而点心铺那里也是如法炮制,两家店互利互惠,相得益彰。 袁三郎很是忙了几天,可是眼神也亮晶晶的,拍着家里给他新买的小母牛心疼地道:“这几天你也辛苦了,回头开春了,我带你去乡下吃草。” 坐在铺子门口歇口气的周大舅见道:“又卖完啦?” 袁三郎笑呵呵地应道:“卖完啦!一年到头的,就这两个月生意最好,你这也不错吧!” 周大舅微笑着点头,眼里满足显而易见。 开了茶寮好几年了,他还没碰到过这般挣钱的。 定菜谱的时候他还担心这地界的人都是吃腻了河鲜的,显然他错了,光是酸菜鱼这一种便让这食肆客满盈门,加上最近天冷,他们又把烤鱼推广了出来,每天不到午时,食肆里就坐满了人,到晚食的时间,更是营业到熬油点灯。 袁未来这边看过两回,还算满意,查过账本后,她便与周大舅说道:“大舅,我做了一个新食材,我取名叫粉丝,明儿我让三叔给你拉来。” 周大舅疑惑,问道:“新食材?是咱们这儿没有的?” 袁未摇头道:“南溪县是没有的,县以外的地方我倒是不知道的!” 周大舅见此便道:“要是没见过的东西,想推出去怕是不容易。” 袁未却不担心,道:“您先试着在店里推销一下,要是卖不动,就先白送几天,账记我头上就好。” 周大舅一听外甥女要白送,还要挂在自己账上,立马不乐意地道:“一起开的铺子,花费怎么能单独挂你账上,大舅与你均摊。” 袁未笑着,也没客气,只点头道:“那成,回头保管大舅您不吃亏。” 周大舅也愿信她,他知道,这外甥女向来说到做到。 第112章 粉丝 粉丝是今年刚入冬的时候做的,趁着休沐,袁未和袁二爷并袁大郎还有负责跑腿的李远回了村,用今年新种的的红薯提取出淀粉,再将其做成红薯粉丝。 把红薯洗净去皮,剁碎磨细后,入水取浆,待取出淀粉后化成十分粘稠的糊状,筛入滚烫的开水之中,变成顺滑晶亮的细条,小心晾干后,制成粉丝。 一整个又磨又剁又过水的过程,袁二爷和袁大郎齐齐想到前年冬天做葛根粉的那段时间。 他们这才意识到,距离当初还在为钱拮据的袁家也不过两年而已。 确定了红薯的制作方法,袁二爷一家就商量着把取红薯粉的活计外包出去。 家里的活儿太多了,全靠他们一家人那是根本忙不过来,神庙镇的铺子,都是让陈远和袁大郎三天两头轮流看着,看这样子,不聘个管事的是不行了。 袁二爷和方婆子请了袁大爷家帮忙,让宋婆子总管着,选了村里几个干净能干的妇人每隔三日来做工,从削皮到取粉这一段活计全部包给村里人来干,每日照旧八个大钱,宋婆子则辛苦些,负责组织人手,监督工作,每日十个大钱,将红薯粉取出,晒好后转交给袁二爷。 一把年纪的宋婆子没想到自己老了老了比儿子挣钱还稳当,今年的冬天冷,码头上来往的船只少,活也不好干,他领着村里那一帮子,有时蹲一天也接不到一趟活,自然就闲下来的多。 现在有个在家就能挣钱的机会,大家自然不会错过,因此找到宋婆子的妇人就多了,一个个上门与她拉关系,有那机灵的,更是带了自家的鸡蛋鸭蛋来找她,宋婆子见这也不是个办法,便把来过的能用的妇人列了个表,今天选这几个,明儿选那几个,轮换着来,总归叫这些人都能挣点。 宋婆子得了好,便抽空去了县城里的袁家铺子,找到方婆子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弟妹啊!谢谢你啊!都在城里过日子了,还不忘拉拔咱村里人一把,我这一把年纪还挣这么多银钱,可真是谢谢你了。” 方婆子忙道:“大嫂,什么城里人不城里人的,你可别磕碜我了,我住这儿,你不也住这儿吗?你那新买的二进小院儿你可别当我没见着。” 宋婆子抿了嘴笑,道:“反正啊,还是谢你,没你那些活儿,我是别想在家安安稳稳就把钱挣了。” 方婆子知道袁大爷家新买的宅子怕是把家底都掏空了,就是袁晓点了廪生也只是每月领些米粮而不是钱财,此时她家能帮衬点就帮衬点,总归几个小的处的好,以后总有得益的地方。 方婆子反握住她的手,道:“大嫂,这些时日辛苦你了,我这几个铺子是一日都走不开,我也是没法才把这一摊子甩手给你,只能麻烦你多看顾着点。”两人客客气气地说了一会话宋婆子才离开。 粉丝一晒出来,袁未就张罗着吃了一顿鸭血粉丝汤,用剔猪肉剩下的棒骨熬了一锅浓白的骨汤,放入紧好的鸭血和炸好的油豆泡,咕嘟入味了再放入粉丝,最后撒上蒜叶,一整个鲜香。 虽然不是后世常见的鸭血粉丝汤做法,袁未也毫不在意,怎么吃不是吃?怎么方便怎么来呗! 看着袁晨吃的油亮的小嘴,袁未当先点了他来发表吃后感,只见她一本正经地攥紧拳头放在自己的嘴边作采访状:“袁晨学子,请对你今日吃的粉丝发表吃后感。” 袁晨也是对袁未的做法见怪不怪了,当先清清嗓子道:“首先我对今天鸭血粉丝汤锅给予最高的评分,可入甲等,骨汤香浓,鸭血、豆泡鲜香,粉丝则丰富了这道菜的口感增加了这道菜的内涵,使原本单薄的鸭血汤变得层次丰富,粉丝功不可没。” 袁晨一通闭眼瞎吹,在他的眼里,他姐做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就是不好他也要说好。 袁未看着自己的小迷弟,勾着嘴角乐呵着,周氏用手点了点她,笑骂道:“一听好话就开始嘚瑟,也不知道是和谁学来的。” 袁大郎也示意她低调点,只有方婆子与有荣焉地朝她竖着大拇指,眼中的赞赏不言而喻。 袁未呵呵笑,拍了一下袁晨,道:“快说缺点。” 袁晨只得老实起来,一板一眼地道:“这红薯粉丝的缺点是显而易见的,不能久煮,久煮易化易糊,吃到后面,原本劲道十足的粉丝就会被泡涨甚至烂掉。” 袁未点头表示认同,将粉丝的特点当着袁家几人的面总结了一遍,顺便说了几个常见的做法和吃法。 这个粉丝,袁家人没打算大面积的铺开,只在家里的三个铺子少量供应,再有就是在还在供货的几家大酒楼推销了一下。 主要的原因还是供应不上,今年的红薯种的人家还是不多,尽管已经从村子里收了许多上来,但刨去要供应的那些红薯干和红薯薯片,剩下用作粉丝的量就不多了。 只能计划着来,不过袁未相信,等到这红薯种植推广开来,她做的粉丝也会随之推广开来, 第113章 功名 忙忙碌碌地进入了腊月,南溪县两座新码头终于在杨县令嘹亮的声音中举行了开业大吉。 两挂鞭炮一响,就有那提前打过招呼的货船吹着号子从水面驶入码头,最终稳稳地靠岸,船工和雇佣的苦力似比赛一般,从船上搬下一件又一件的货物,在众人的围观中运到了码头后面的仓库。 今儿人多热闹,舞龙舞狮的队伍伴着锣鼓欢腾跳跃,闹杂耍的班子也在众人的喝彩声中使出浑身解数。 纵是看了许多遍,袁未也觉得这些人是真的厉害,光看眼前的顶碗,她就觉得十分佩服,就看那演员的一只手撑在粗木板凳上,将身体折叠成各种形状,同时还能保证自己头上的一大叠碗纹丝不动,便觉得厉害极了,更不是说演员还能站在细细高高的木桩上,将脚面的瓷碗一个一个扔到头上。 袁未带着两位弟弟看了好一会杂耍,才被袁旭袁晓拉着出了人群。 人群外,欧阳两兄弟正围着披风揣着袖筒等在那里,看见几人出来,忙向他们招了招手。 知道今儿鹊渚镇热闹,却不知能这么热闹,欧阳睿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赶车拉货的车马,中间夹杂着众多摊贩的叫卖声,不由感叹:“就是南溪县城也不过如此。” 袁未来这边多次,笑着与他说道:“一脚踏三县的好地方,热闹的时候比起南溪县是一点都不差,每逢赶集日,三县的百姓一起往这儿赶,卖什么的都有。” 说着袁未就带着他们转悠了起来。 欧阳睿和袁晓都少有来这,此时看着街上有那卖绢花的、卖小金鱼的、炸小吃的,只觉形形色色眼花缭乱。 突然,就见袁未就站在一家卖早点的摊位前,说道:“大叔,我要九个米饺。” 卖米饺的大叔看到是她,便笑着道:“又是你啊!”说着利索的给她包了九个米饺出来。 米饺是用籼米面做的外皮,小虾米和豆腐丁拌炒米粉调成的糊状内馅儿,炸至金黄捞出,鲜香酥脆,是鹊渚镇小吃的一绝。 袁未嘻嘻笑,道:“您家的炸米饺最好吃!我带小伙伴们一起来尝尝。” 欧阳铮上前来问道:“多少钱?”看那样子是准备付钱,袁未则小手一挥,大方地道:“别,今儿的饭食都我请,你都请我们吃多少了,该给我一点发挥的空间了。” 袁旭也笑道:“今儿就吃她这狗大户的,她刚从铺子里分了银子,正愁天天上学没处花呢!” 袁未正捧着米饺分给大家,顺带着给欧阳铮的小厮青山和她家的小厮陈远也分了一个,听着袁旭的话,佯瞪了哥哥一眼,她才不是狗大户呢! 欧阳铮伸着手等她发米饺,脸上带着一丝揶揄的笑,袁未终是不好意思地道:“别听我哥瞎说。” 一行人用干荷叶垫手,走在街上边走边吃,袁未一会指指这个一会点点那个,将他们领着逛了一个遍,才去了食肆。 时间已经快近午时了,食肆里已经落座了好几桌的客人,周成贵和苗苗正前前后后地招呼客人。 看着他们走进来,周成贵立马将眼前这桌客人的菜点好,跑来招待他们,将胸前的褡裢整理好,道:“袁三叔说你们今儿中午来吃饭,我爹特意杀了一条大黑鱼腌上了,一会就给你们上烤鱼。” 说着他引着袁未一行上了楼。 二楼里,前后用半镂空的屏风隔断做成的半封闭包间,不大但也清净,成贵歉意地对着欧阳铮两人笑笑,道:“店小,没法做成福寿楼那般的大包间,委屈你们了,还请不要见怪。” 欧阳铮则和煦地笑道:“我瞧着这构造挺好的,一般人家也做不出这样的格局来,你们也是有心了。” 周成贵见他们都不嫌弃,便安了心,这欧阳家的公子可是见惯了世面的。 袁未听着他的话心里美滋滋的,心想,这构造可是她和木工的师傅掰扯好几遍才弄好的,当然有心啦! 当初因为食肆的地方不够大,袁未可是很是费了一番脑筋的,幸好最后袁二爷将隔壁的点心铺子划了一半地方来给他们用,要不连这隔断都摆的够呛。 袁未利索地点了店里几个招牌菜,周成贵便问他们喝什么,欧阳铮也没点贵的,点了一壶南溪常见的清茶小兰花并一壶米酒,听他们说这米酒虽是别人家供的,手艺却传承了几十年,味道很是不错。 袁未从楼上看到又有客人进门,道:“陈远,你下去给表哥帮帮忙吧,中午人多,怕是有些忙不过来,顺道去问下三叔来不来吃饭?” 有了红薯淀粉的加持,鱼味的菜色更加丰富,日日客满盈门,好几次周成贵都和她说,看到有旁的酒楼的人来店里点菜,估摸着是为了偷师。 周大舅曾经就干过这样的事儿,如今风水轮流转,开始面临他被别人偷师了,但是这也没办法,拦不住的,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招待,总归让他们自己品这其中用料和做法就是了。 周大舅一知道他们来,就将烤鱼送进炉膛,这个烤炉子,还是袁未特意设计给他们盖的,如今烤鱼卖得这么好,袁未功不可没,从周成贵那儿听说他们点的几个菜后,便将手里的一些炒菜分给周成贵炒,忙得时候,就得两个人一起在厨房里干。 袁三郎的点心店也有人来往,暂时走不开,当然他也觉得自己好歹是长辈,要是去了他们说不得要不自在,还不如等会等周家一起吃饭呢! 陈远得了信,跑去回了袁未,欧阳铮见青山还随侍在一旁,便打发道:“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你也和陈远一起下去帮忙吧。” 袁旭和袁未忙拦,别人家的小厮,怎么好使唤起来,欧阳铮却不当回事,“无碍。” 等菜的间隙,袁晓主动问起他们最近在书院里的情况,他们三考上县学有两个多月了,现在对旌德书院的情况变得不太了解。 袁未主动说道:“前两天刘夫子偶感了风寒,咳得有点厉害,外舍生里停了两日的课,这两天见好了,内舍生里大部分都是奔着功名去的,氛围还算不错,与你们一起考院试落榜的那位学子,陆夫子最近提点他颇多,做文章大有长进。” 袁朝在一旁补充道:“今年的内舍生岁考,陆夫子打算分成两部分来考,来书院三年以上的和三年以下的考不同的内容,听陆夫子的意思是他从杨县令那里得了一本棋谱,若是有人考中首名,他就将棋谱给出去。” 话音一落,欧阳铮三人齐齐看向袁未,正在给他们倒茶的袁未手一抖,差点将茶水洒了出来。 僵硬地问道:“都这么看我干什么?” 袁旭直白地道:“我们盼着你考首名呢!” 袁未硬着头皮,尴尬地笑道:“今年我考首名怕是不易,内舍生里,有个万分用功的沈述表哥,还有个天赋异禀的沈淳,虽然我自认和他们不相上下,但是也没把握能考下今年的首名。” 袁朝知道姐姐最近很辛苦,一边应付沈淳在书院里的打探,一边忙着注意家里的生意,同时还要兼顾学习,很是费心,便道:“就算考不了首名也没那么大不了的吧,反正哥哥又不打算考功名。” 第114章 闹事 一桌人里,听见袁朝提起袁未不会考取功名一事,都不意外。 只有欧阳睿奇怪,他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袁未读书这么好,干嘛不去考个功名试试?咱们这儿又不限制一户多取仕,若是能一门双进士,那都是无上的光荣。” 袁未看着这一桌子大部分都是知道她身份的,除了欧阳家两兄弟,再看哥哥欧阳铮,也一副不意外的样子,心想,他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来不及想这些,袁未面对欧阳睿疑惑发问只好道:“我对经商更有兴致,等我学完四书五经我就去做生意,将家里的生意再做大一点,到时候我就每天躺在家里收钱,当一个无所事事的米虫。” 袁未非常坦然地说起自己的梦想,对上的却是欧阳睿的瞠目结舌与怒其不争。 他手指虚点了点她,好像欲说教她,正巧周成贵送来烤鱼,欧阳铮按住了他的手,道:“行了,吃饭。” 欧阳睿脸上还略带急色,在他心里,袁未读书可为翘楚,如此聪慧的一个人,以后的愿望竟然是当一只米虫,这让他颇为不能接受。 可再一看哥哥欧阳铮平静的面色,欧阳睿也把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得,还是好好吃饭吧,好不容易才聚这么一回,别扰了大伙的兴致。 点上小火炉,摆上烤鱼盘,一股椒麻味扑鼻而来,袁未忙招呼道:“快试试我研究的新口味。” 欧阳铮早就听袁旭说起,最近袁未在家各种研究美食,早就想试试她的手艺,当先动筷,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黑鱼刺少,加上提前腌过,大黑鱼入味的很,欧阳铮当先夹了一筷子入口,细细品尝后,只觉鱼肉咸辣,是这食肆一贯秉承的味道,袁未看着他满足的表情,得意地道:“不错吧,你再尝尝这边的。”说着她指了指摆在自己这一边的鱼肉。 袁未自己也夹了一筷子,她自己尝的这边口味是甜麻,与那边的咸辣不同,一条鱼,她开发出了两种口味。 欧阳铮与袁晓几人都没有尝过她新开发的口味,在她的引导下,才知道这条鱼口味独特,咸香椒麻的口感相结合,尤其是在盘底炭火的加持下,咸甜两种口味互相碰撞,让一桌人欲罢不能,纷纷叫着好吃。 没一会儿,一条烤鱼便叫几人吃了个精光,袁晨舔了舔嘴唇,道:“成贵表哥怎么没给烤鱼盘里头放配菜啊!还有好些汤汁呢!” 袁未是特意没让放配菜的,她道:“我点了好多菜呢!特意不让他放配菜的,多留点肚子多吃点。” 说着她又招呼着众人吃菜,首先上菜的是炸小酥肉,自从红薯粉做出来后,袁未当先定下的菜谱就是小酥肉,精选的五花肉去皮用葱姜花椒胡椒腌过,调入两颗鸡蛋和红薯淀粉做成的全蛋糊,炸至颜色金黄时出锅,入口酥脆,瘦肉嫩滑爽口,肥肉入口即化。 欧阳铮自小便跟在祖父身边,自是吃过不少地方的美食的,见她又琢磨出个南溪县没有的菜品,便道:“这个又不是本地菜,咱南溪县的菜谱是不是被你查阅了个遍。” 袁未听着他的打趣,自在嬉笑,道:“还好还好,还有很多菜品没有出呢!” 欧阳铮只当她谦虚,他吃得出来,这道小酥肉她是经过改良的,以前他在中原地区吃过这道菜,外壳是比较干硬的,入口能吃出面粉炸制的口感来,她这道菜却不是。 欧阳铮只在心中称赞,却不探究她做了什么改良,安心吃便是了。 一连几道肉菜,吃的欧阳睿嘴巴油光满满,他喝了一杯清茶压了压,道:“袁未,快上两道素菜,再吃下去我得腻了。” 袁晨坐在他旁边失笑,道:“我去催一催。” 袁未知道现在正忙,便道:“让大舅顺带炒几个就行,不用按点的来。” 袁晨听着就跑下楼去。 食肆的地方不大,生意倒是很好,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客人坐满了整个大厅,隐隐还有增加的趋势。 袁晨跑到后厨,见后厨里弥漫着一阵油烟,周大舅和周成贵都在挥舞铲子炒菜,大冬天里,两人满头是汗,而周大舅母正在切菜,负责烧火的是店里的招来的一个洗碗工。 和周大舅转告了袁未的话,周大舅连声道:“哎哎,行,马上就炒好。” 话音刚落,就听见前面的大厅里响起一阵异常的骚动。 周大舅当先反应过来不是什么好事,和周成贵两人拿着锅铲就出去了,周大舅母见此也提着菜刀出去了。 负责烧火的洗碗工此时见灶间没人,连忙将烧的正旺的柴火抽出,将草木灰掩到炭火上。 袁未几人正慢悠悠吃着菜,看见路上这几人怒气冲冲地进了食肆,忙下了楼。 一楼的大堂里,十来个气势汹汹的大汉站在门口,指着一屋子的客人道:“不想死的都滚远点。” 桌子上吃过的没吃过的客人,听见这话,全都起身逃窜,苗苗见他们都要走,忙一边拦一边道:“哎,没给钱呢!别走!” 有那人家急急忙忙从兜里掏钱放在桌上,也有那人家趁乱逃窜,推开苗苗就跑了。 苗苗被这些人推着踉跄了好几下,慌慌忙忙把银钱收好,才站到袁未等人身边。 此时袁三郎也来了,只是被这些人堵在门外,人单力薄的他也不好进去,只得在门口小心张望。 袁未等人比周大舅来的快,袁旭本着礼貌待人的原则一揖到底,朗声问道:“敢问壮汉所为何事?” 为首那人冷哼一声,道:“叫这食肆管事的出来,我不与孩子说话。” “你!”袁旭还没被人这么小瞧过,指着他就与他说道说道。 周大舅匆匆赶来,将袁旭护在身后,袁旭以后还要考功名的,不能让他们伤了他。 周大舅冷声问道:“你是谁?我不曾见过你。” 周成贵也站到前面,道:“没错,来我店里的客人都以行商和熟客居多,前者吃过就走,后者经常见面,你这人瞧着眼生的很。” 为首那人身形略高,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屋子人道:“你瞧我眼生没事,瞧我妹夫眼熟就行了,我妹夫名叫孟三,昨儿个在你们这吃了一次东西后,回家就道咽痛,今早饭后更是口中出血,你还说不是你这菜有毒吃坏了人?” 周大舅的确认识孟三这个人,但是非得给他扣个吃坏人的帽子,他是不认的,他道:“你说孟三在我这吃坏了嗓子,可要拿出证据!我在这鹊渚镇开门营业一个多月了,每天就餐人数达数百人,说吃坏了嗓子的,倒只有你一人。” 那壮汉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朝身后人使了个眼色,将门外马车上的一位中年男子请了出来。 那孟三一进门就欲证明自己是真的伤了嗓子,一顿“he,tui”往地上吐了几口带血丝的痰,捂着自己的嗓子嘟嘟囔囔说了一通,那壮汉翻译道:“我妹夫说了,你家这菜就是有毒吃了伤人,抓紧赔我们医药费。” 听见他们要钱,食肆里的众人都放下心来,直接打,他们是打不过的,要来讹人,他们还有的说道。 苗苗看着那孟三好一阵回想,终于想起昨日这人来食肆点了一份烤鱼吃了,她悄声走到周大舅身边,道:“这人昨日是有咱这吃鱼来着。” 苗苗的说话声音不大,但袁家几人都听见了。 袁旭从周大舅身后走出,问道:“你说我们的菜吃了伤人,那是要讲究证据的,那你昨天吃了什么都说一说。” 那孟三嘟囔着,声音有些模糊,说了几遍,几人都没有听清。最后他指着桌子上还在冒着热气的烤鱼道:“嗯嗯。” 苗苗见此,在周大舅身后默默点头。 袁旭见此便道:“那就请大夫过来瞧瞧!陈远,去旁边济世堂请大夫。” 陈远应是,径直朝门外走去,那壮汉却张开手臂拦下,道:“不行,要请也是我们请,你们要是和大夫勾结怎么办?” 欧阳铮反问:“那你们和大夫勾结谋害食肆怎么办?要去就一起去。” 屋内的两帮人正在掰扯,袁三郎则终于反应过来飞奔离开,这事除了大夫,还得请个差爷来作证,万一孟三那帮子不讲理,要动手可没人镇得住他们。 袁三郎在街上飞奔,终于找到正在凉亭歇脚的两位差爷,塞了两块碎银子道:“劳烦两位差爷,在下店里遇上了一点麻烦,需要您二位去帮个忙。” 歇脚的两个衙役认识袁三郎,收了银子抬脚就走,其中那个李大富道:“你不是袁记点心铺的吗?我和你娘是熟识,现在开点心铺子还有人找茬啊?吃坏人了?” 袁三郎忙摆手,道:“不是啊,差爷,不是我铺子的问题,是我隔壁的食肆,我们两家有点关系,现在那食肆里有人带了一大帮子来捣乱,还请官爷去做个主。” 李大富和王大贵一听有一大帮子人捣乱,便小跑了起来,“呵,县老爷还在鹊渚镇吃饭呢!可不能叫他们闹出事来!” 袁三郎将人领到食肆门口,陈远也正好领着大夫到了。 济世堂的胡大夫也是鹊渚镇的老大夫了,德高望重,颇有一番名气,此时听说了这孟三的事情后,便坐下给他搭脉,一边搭脉一边还看一眼这孟三的脸色,松开手后他道:“伸舌头。” 孟三此时也是小命要紧,大夫让做啥就做啥。 胡大夫见他脉象弦涩,舌苔发黄,典型的三焦不通的症状,便道:“舌头收回去,抬头张嘴。” 袁未大胆,胡大夫看诊时她就站在边上看着,此时见这人咽喉红肿其中还有增生的滤泡后,心下有了怀疑,从柜台处找了一组特制的小工具,道:“胡大夫,这是一个特制的小铜镜,您伸进他的咽喉看看有没有鱼刺。” 胡大夫见这小铜镜做的精巧,但他并没用过,袁未上前讲解了一番,就见胡大夫将其拿白酒擦拭了一番后,按照指示伸进了他的咽喉,果然,在咽喉侧边增生的滤泡下面,看见了一根插着的鱼刺,许是因为他有用其他事物吞咽的结果,鱼刺周围的肉明显肿起一块。 胡大夫朝她一点头,道:“是卡了一根鱼刺,扎的有点深。” 袁未在小木盒里挑了一只长镊子,拿白酒擦拭过后,递给胡大夫,“劳烦您给他取出来。” 胡大夫扎了一辈子的银针了,手稳得很,不一会儿,就将鱼刺夹了出来。 一群人围着这带血的鱼刺看了一眼后纷纷后退一步,袁未捏住鼻子心想,也不知这人多久没刷牙,这味儿是真难闻。 来闹事的壮汉一看是卡了鱼刺,便叫了起来,“我妹夫吃你家的烤鱼卡了鱼刺,你得赔我们医药费。” 胡大夫正欲给那孟三开药方呢!闻言将桌子重重一拍,“这是什么道理?” 还没轮到两个衙役出来调停呢!胡大夫就骂将起来了!“你妹夫本就三焦不通,咽部有疾又不加节制,刺激了病情的发展,就算没有这根鱼刺,他这咽喉也好不了。” 孟三愣住了,什么叫好不了?不就是比之前更痛了点吗?支支吾吾揪着胡大夫的衣衫,那壮汉也回神,道:“大夫,我妹夫不会要死了吧?” 孟三吓了一跳,也不揪着食肆问医药费了,只揪着胡大夫问自己的病情。 胡大夫没好气地白他们几眼, “我问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要喝酒吃肉?” 孟三点头, “是不是常有手热脚冷?”孟三点头。 “是不是常常纵欲,五天有三天都不安生睡觉?”孟三看了壮汉一眼,略犹豫后点头。 那壮汉盯着孟三,神色不善,想他妹妹大着肚子,这厮居然日日缠着女人做那事。 胡大夫见自己所说一点不差,便道:“若我所料不差,你昨日咽部就有病痛,只是仍不当回事,来吃这重口味的吃食,才将这病痛刺激的更加严重,鱼刺只是其中一点外因而已,内因还在你自身生活习惯不好,气血不通淤积在体内,自己又不加保养造成的。如若只是鱼刺扎一下,根本到不了说不了话的地步。” 那壮汉终究是想妹夫好好活着,问道:“劳烦大夫给他开个药方,疗养一下。” 胡大夫瞥了两人一眼,问道:“谁付诊费?” 那孟三将头一抬,看向食肆众人, 袁旭朗声拒绝,道:“吃鱼卡了鱼刺就来找店里索赔,那你走路摔断了腿是不是还得找衙门喊冤?倒是好大的脸!” 那衙役李大富则一巴掌拍在孟三的脑袋上,不客气地道:“自己不小心还怪别人,这食肆东家好心帮你把鱼刺取出来,你还要找他们要医药费?恩将仇报啊你!” 旁边的王大贵也补充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料?敢和三位秀才老爷叫板!” 袁旭三人听见他的话齐齐上前一步,就见那孟三坐在凳子上晃了一下身子,那壮汉则极有眼色地抱拳躬身,告罪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三位爷见谅。” 两个衙役顺势出来打了圆场,噼里啪啦教训了孟三那一帮子,将闹事的众人说得面有愧色。 胡大夫看他们没有反抗衙役的话后,才将药方递给孟三等人。 第115章 不是好惹的 孟三与那群过来闹事的壮汉灰溜溜地出了食肆的大门,那孟三不甘心地回望食肆门头一眼,含含糊糊地道:“什么没捞着,捞了一顿骂。” 那壮汉冷哼一声,抱着胸道:“歇了心思吧!那家食肆背后三个秀才,你再上门试试?说不定要抓你到大老爷那儿去说理!” 孟三也知自己的打算落空,看着身旁脸色不善的大舅哥,好声好气地拱手赔罪拉着他往另一家酒楼的方向走去。 袁未站在门口,看着那群人走远,气呼呼地骂道:“臭无赖。” 欧阳铮见她鼓着腮帮子,道:“开门做生意,难免会遇到这些事情,摆平了就好,回头你把食肆背后有三名秀才的事情透出去,以后再有人来找茬也会掂量掂量。” 袁未想着是这个道理,秀才见官不跪,只要来找事的人还在南溪县治下,掰扯到县衙都是他们这边占优势。 不过,“要说秀才,我也只能说两位,你可不能算在内。”袁未可不敢扯欧阳家这面大旗,人情要用在大事上,这种小事还是不麻烦他了。 欧阳铮不置可否,只道:“随你,两位和三位用处都一样。” 此时事了,袁三郎欲留两位差爷吃饭答谢,那李大富和王大贵已收了他的银钱,怎么还好意思再留下吃饭,只道:“举手之劳罢了,我们兄弟还得在这边巡视,不好再耽误下去。”说着就和食肆众人告别。 济世堂的胡大夫此时也收拾好医箱,袁未见他要走,忙过来谢过大夫,并问道:“大夫,您刚刚说孟三的嗓子以后都好不了,是真的吗?” 胡大夫捋了一把胡子,道:“他那是慢性的喉痹,这人好口腹之欲,又不加保养,便是好了也还会再犯,总之苦头是他自找的,不必在意。” 袁未见此便明白过来,这胡大夫是有意将病情夸大了说的,她就说嘛,瞧着只是比较严重的慢性咽炎罢了,但她还是谢过胡大夫的相帮。 胡大夫却想到刚刚用起的工具,道:“小公子之前拿出的小工具,老夫瞧着新奇,可否再借来一观?” 这事当然没什么不可,袁未快步走到柜台,将自己做的那套小东西递了过来,与他解释道:“店里主要做鱼的生意,怕有人卡了鱼刺,特意备了这些小东西,只是不想,是这么用到的。” 胡大夫看过,将东西的造型记在心里,说道:“若是老夫日后也打造一副这样的工具,不知小公子可能应允?” 袁未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一副理所当然地道:“有何不可,胡大夫医者仁心,若是这套工具能令患者早日脱离病痛,当是功德一件。” 胡大夫笑道:“小公子有心了,我代病患谢过小公子大恩。” 两人客气了一番后,袁未与周大舅来送胡大夫出门,看着这一个大堂的狼藉齐齐一叹气,今儿算是白忙活了。 周成贵与苗苗等人已经动起来了,将桌子上的残羹冷炙都收进泔水桶里,没动过几口的饭菜,便唤了在街角的乞儿来吃,总归没那么浪费了就是。 周大舅道:“你们先收拾着,我去后面炒两个菜来吃饭,刚刚你们就没吃饱。” 袁未应下,摸着自己原本已经半饱后又瘪下去的肚子,心里又气恼几分。 经历这么一闹,众人都没了胃口,将将吃了几口,便纷纷停下筷子。 苗苗不时地望着食肆门口,道:“到现在都没什么人来,看来今天是没有生意了。” 周大舅母则可惜地道:“今天中午最少少收了四百文钱。” 袁未则安慰道:“忙了这么多天,正好趁这个机会休息休息,等后门的小乞儿吃完,让他们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让鹊渚镇的人都知道咱们食肆不是好惹的,至于生意,我是不担心的,那些同行来探了这么久,还不是没人能做出我们的菜。” 欧阳铮赞许地看了袁未一眼,光是这份自信,很多人身上都不曾有。 周成贵也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地道:“也就今天损失了几百文,比起这些天赚的,也就九牛一毛罢了。” 周大舅与周大舅母都笑骂他一句,“你倒是心宽。” 袁三郎吃完中饭,见他们情绪都好转了,便拍拍屁股站起来,道:“行了,我的点心还没卖完,你们几个等等我再回。” 今早他们几个孩子是跟着周大舅的车和袁三郎的车一起来的,回去自然也是一道回去。 至于欧阳两兄弟,此时也没了再逛鹊渚镇的心思,只道:“我们也该回了,告辞。” 袁未等人将他们送上马车,才回转到铺子,袁未抬头看天,远处有阴沉的乌云渐渐蔓延而来,她道:“估计又要降温了。” 袁旭点头,说道:“大舅说在鹊渚镇找好了一处院子,要价只要二十两,他打算买下来,到时候也不用这么远地跑了。” 袁未点头,县里的院子租期也到了,离这里也远,换地方住是自然的。 自从大舅不找家里要钱买铺子之后,周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和平,甚至得知食肆生意爆火后,周家主动拿钱找到周大舅和周氏,想要分一杯羹,但是被周大舅拒绝了。 袁未心想,就是大舅不拒绝,她也不会答应。 现在周家知道周大舅想在鹊渚镇买院子,二话不说就掏了银两出来,恐怕大舅也用不着了。 将这些心思想了一圈,袁未就去了隔壁的点心店,货架上剩余的点心不是很多了,袁三郎正笑脸迎人地招待客人,此时见袁未进来了也没当回事,只道:“再卖一会儿咱就回去。” 袁未不是急着回家,道:“三叔,我不着急,您继续卖就好。” 袁未的手扫过这一众货架,心里盘算着一些计划,想起袁三郎的婚期,她道:“三叔,你的婚期是正月里对吧!” 袁三郎点头,道:“怎么了?” 袁未想着明年的计划,道:“没什么,就是明年我想扩大这红薯的生意,光靠咱们村种的这点红薯,完全不够,得往外面找。” 第116章 看上 袁家村并不大,尽管有袁二爷在村里作保,今年买过来的红薯,量也有限,去周边的村子收也没收到多少。 也是,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交足税粮之后还要饱腹,总要先顾着自家才能把多余的卖出来。 宋婆子前几日来送话,说买来的红薯做的只剩一小半儿了。 偏偏最近年关,粉丝卖的甚好,不止是点心铺子,就是食肆里点的也多,这样长久下来,这粉丝生意倒是供应不上难以为继。 袁未算过,这粉丝生意利润颇高,加上南溪县独一份的生意,前景大有可为,冬季食材本就稀缺,如今多了个菜色,谁能不愿? 只是袁家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人手不够,做什么都抽不出人手,照袁二爷和方婆子的意思是一切等年后再说,到时候是买人还是雇人都再商量。 袁未却想把三叔抽调出来,袁家以后的生意势必会变大,少不了在外的行走的人,得尽快培养出来。 至于她爹,太忠厚了一些,在南溪县还好,出门倒是不太放心,三叔则比爹多几分灵活,可以试试。 从鹊渚镇回来后没几天,南溪县就下了一场大雪,天冷路难行,私塾里提前给大家放了假,欧阳铮却递来帖子,邀他们去园子里赏雪。 还是上次的润园,之前赏春景的地方,想起那些印在脑中的美景,袁未便颇为心动,将手头的事情一丢,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方婆子原本是找袁未来记账的,看见孙女的动作,便问道:“找什么呢?” 袁未头也不回地道:“找明天穿的衣服。” 方婆子见摆了一床的女装,不解地道:“那你不是该穿男装吗?” 袁未这才转过头来笑道:“从明儿开始,我就穿女装了!明年我也不去书院读书了。” 方婆子嘴巴大张,这一消息来的太快,她一时反应不及。 不过片刻,袁家一家人都知道了她的决定。 一家子齐聚在堂屋,一个个都看着袁未,要问她为什么。 袁未看着家人一个个严肃的模样,就连两个弟弟脸上也是一副忧心的样子,知道她这个决定把家里人都吓到了,有意让氛围轻松一些,便笑道:“瞧大家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堂会审呢!” “明知道大家只是关心你!”周氏笑骂了她一句。 袁朝当先出声,问道:“姐姐,是不是沈淳表哥惹你烦了?” 袁二爷以为在书院里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张嘴便问:“发生了什么?” 袁未失笑,道:“爷爷,您别紧张,沈淳就是没话找话三天两头打探我们家的情况,我还没把他放在眼里。” 沈家两兄弟,袁未向来感情很淡,沈述这个表哥观感还好一些,沈淳则可以称得上不喜,非要形容一下,估计就是耳边的苍蝇吧,但还没有因他到放弃自己学业的地步。 看着爷奶和爹娘眼里的担忧,她将声音放缓了一些,解释道:“我原本是打算在私塾读完四书五经,顺道学些君子六艺的,可是私塾的进度有些慢,在家里生意一道也多有耽误。 之前奶和娘说我年纪大了要多考虑一点名声,我昨日细想了一下,这话也在理,如今我也识字,加上哥哥的笔记,即便自学我也能学的很好。 加之我本身就不能考功名,于学业一道再有大成也难有出路,所以年后我不打算回私塾了,将重心转移到家里的生意上来,大家觉得如何?” 方婆子虽说过她要注意名声那些的话,但也就说了那么一回,此时听见袁未自己提出不去书院,心里头依然怅然若失,她嘴张了张,最后化成一句叹息,道:“这世间对女子多有苛刻。” 周氏此时也低下头去,她知道闺女聪慧,事事不劳她费心,即使这事,她也进退有度,从没想过与这个风气环境为敌,再也没有比她更省心的孩子,如此一想,倒是心酸起来。 袁大郎则还在在意那个沈淳的事情,便让袁朝将沈淳在书院里的动作说了一遍,袁晨则在一旁补充。 袁未看着他俩添油加醋的一通说辞,直说得那沈淳的好形象被破坏了个遍,便偷偷失笑。 方婆子等人都瞪她,这么多事情也不与家里人说。 袁未依旧不以为意地笑道:“嗐,都是小把戏,不过是想着打探咱家的家底,挖挖咱家的方子,总不能是看上我了吧!” 袁未的话音刚落,唇角的笑意还没消失,便意识到哪里不对,袁二爷当先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道:“这小子他敢?” 袁大郎也站起身来,踱了两步,道:“年纪相仿,家世也近,倒是不无可能。” 袁旭则紧了紧拳头。 看着众人写在面上的紧张,袁未便放了心,想来日后家里不会允她胡乱许了人家。 “不应便是,看来我这不去书院还是对的,一点可乘之机他都休想得到。”袁未淡定的仿佛说得不是她自己的事。 至此,大家倒也非常迅速的接受了她不去书院读书的决定。 袁未自此也决定自己要多挣一点家业,起码要甩沈家一大截,让他们连提起这事的勇气都没有! 哼!就算以后谈婚论嫁了,有钱总比没钱的日子过得好,自己有钱更比夫家有钱的日子要过得好。 方婆子想着铺子里还有个沈家塞过来的沈容,便道:“明儿我与那沈容谈谈,沈师傅也不愿教他手艺,正好雇他做伙计,绝了他们的心思,等日后能独当一面了,就让他给咱们看铺子,也算全了两家的情面。” 袁未赞同,还提议将他放到鹊渚镇的点心铺子去,让袁三郎去带他,便是日后袁三郎不在那边,周大舅在旁边也能顾得上,总之不叫铺子出了事便是。 方婆子很是赞同,想到袁未明日要去赏雪,便从自己的房间里取出给袁未做的冬衣,道:“既是决定穿回女装了,可要好好打扮,奶刚给你做好的衣裳,原本让你过年穿的,倒是要提前露面了,穿上试试,哪儿不合适的抓紧改。” 周氏也道:“裙子是我做的,在我屋里,我去拿。” 袁未看着这婆媳俩为她忙的团团转,便觉得满满幸福。 第117章 润园1 袁未新穿了一身银红色印团花对襟小袄,领口和袖口处镶了一圈白色的兔毛,下穿灰蓝色绣花百褶襦裙,一露面,方婆子便眼前一亮。 “可真漂亮。”方婆子看着眼前这张肖极了袁大郎的脸道:“你这孩子尽挑爹娘的优点长,眉眼和你爹一样有神,这肤色倒像你娘多一点,白生生的。” 周氏则上前捧了捧她的小圆脸,“瞧这小圆脸多有福气啊!” 袁未听着婆媳俩的话,笑弯了眉眼,最近两年,袁未吃的好喝的好,脸上长了不少肉,个子也抽了一点,不过她从来没想过减肥,一是不喜欢前世风靡的白幼瘦审美,二是她觉得现在的她很匀称,也很健康,这就够了。 袁未穿着新衣裳在家人面前转了个圈,道:“娘,明天早上还请您给我梳个头。” 周氏连连应道:“好好,娘给你梳,好叫我闺女漂漂亮亮地出门玩。” 胡氏此时正抱着孩子,见袁未现在这般娇俏的样子就满意极了,家里就这一个姑娘,正是如花的年纪,当然要好生打扮着。 哦,不对,她手上还有一个,只是还太小用不着。 胡氏让小丫鬟李夏去她的院子走一趟,衣柜里有一件灰鼠皮的披风,是她坐月子的时候,袁二郎怕她受风,特意买来给她用的,只是她整日呆在宅子里,也没用上两回,如今还是新的,此时给袁未用倒是正好。 胡氏将李夏拿来的披风系在袁未身上,如此看来才算是齐整了,袁未就着灯光照了下铜镜,心里也满意,道:“成了,明儿个任谁也认不出我是旌德书院的袁未了。” 第二天一早,周氏就见她起来了,平日里勤快干活的闺女此时也不出来干活了,就见她拿着小剪刀一点一点修着自己的眉毛。 周氏也不知她从哪学来的化妆手法,就见她把原本微微有些杂乱的眉毛,一点一点地修掉,又用眉笔勾勒好形状,还沾了一点眉黛在眼窝处点了点,衬得一双眼睛更加晶亮有神,袁未的唇色本就红润,不点而朱,加上本身白皙的皮肤,如今看来,当真是一副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好相貌。 周氏当先在心里赞起来,快步走到袁未身后给她梳了一个飞仙髻,因着她姑娘家的身份,周氏没把她的头发全部盘起来,剩下的头发就简单披在肩上。 袁未选了一对银鎏金的牡丹缠枝的珠花戴在头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满意极了。 周氏却道:“该打耳洞的,瞧这耳朵空荡荡的,再戴对耳坠得多好看。” 袁未却当先捂着耳朵,求饶地看着周氏,“娘,你知道我怕疼的。” 周氏笑骂她一句,道:“再怕也要打,或早或晚罢了,别人家的姑娘像你这个年纪早就扎耳洞了,偏你,一说起就怕疼赖着不去。” 袁未嘿嘿地笑,只说自己饿了要吃早食,伴着周氏出了房门。 家里有了下人的袁家,早上都轻松了许多,再也不用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方婆子依旧坚持着为家人做一顿早食。 知道他们今天要出门玩,便道:“今儿把李远李夏都带过去吧,说是润园赏雪,还不定要去多少人呢!” 袁旭拒绝道:“不用,让李夏跟着妹妹够了,听说会有一些小姐过去,还是带着丫鬟好些。学子那边都是熟人,用不着小厮,李远留在铺子里就好。” 袁未本想说自己也不用丫鬟的,但看到哥哥瞅过来的目光,哎,算了吧,带着就带着吧。 袁大郎用骡子车将四个孩子送到了润园就走了,此时润园的大门大开,管家正代欧阳两兄弟迎客。 当看到袁旭带着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走来的时候,老管家微微一愣,他记得两位少爷说过,袁旭学子家里是三个弟弟才对啊! 来不及细想,忙将客人引进园内,走在入园的甬道上,远远就看到欧阳铮身穿深蓝色锦缎棉直裰,头戴玉冠,身披白色狐裘披风,信步而来。 袁未早就确定这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见他未语先笑,索性也不装了,大大方方地与他行了个叉手礼,表明自己的身份。 欧阳铮走到四人面前,靠近四人的几步里将袁未打量了个仔细,脑中不由自主就浮现这样几个字,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欧阳铮打量了几眼,便收回目光,心中暗自赞叹袁未之前在书院的好伪装,也赞叹她如今的好样貌。 与四人打过招呼,欧阳铮便打趣地说道:“这位妹妹怎的行的叉手礼?我与你又没有同窗之谊,还是与我行福礼更合适一些?” 袁旭刚要解释,就见袁未暗瞪欧阳铮一眼,将头歪了一歪,故作姿态地行了个福礼,道:“袁未见过欧阳二公子。”袁旭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欧阳铮早已看穿。 欧阳铮看她此时不情不愿的样子,握拳掩住唇角的笑意,挥退管家,道:“走,先送你去女眷那里。” 走在青石路面路上他道:“怎么忽然着起女装来?不怕被以前书院的学子看穿?” 袁旭当先叹了一口气道:“她说明年不去书院读书了。” 欧阳铮脚步微顿,回头看着袁未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袁未见他眼中还没褪下的诧异与遗憾,笑道:“再在书院待着不合适了呗,不过我虽不再去书院,但我有信心,即便是自学,我也会学的很好。” 依旧那个自信认真又神采飞扬的袁未,欧阳铮看着她一如既往的模样,便将心中的遗憾打消,笑道:“成,以后若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袁未得了他的应诺后掩唇微笑,旁边的袁旭没好气地道:“你说把我和袁晓没放在眼里是吧!” 欧阳铮朗声说了一句抱歉,然后将袁未带往女眷的那个院子,他也没进去,在门口让人喊了一位年纪相仿的小姐出来,向袁未介绍道:“这是我妹妹欧阳霜。” 转头又向欧阳霜介绍道:“这位袁未袁小姐,是我同窗的妹妹,家中没有适龄的姐妹,特意出来玩玩,你好好带她。” 两人都极标准地行了个福礼,然后就见欧阳霜热情地勾住了袁未的胳膊,道:“哥哥你放心,我肯定招待好袁小姐。” 第118章 润园2 冬季润园,远没有春季的景色好看,栽在外面的花草都败了不少,内院旁边的紫藤花架早已光秃秃一片,只余白雪积在枝桠上,透出晶莹的光。 欧阳霜牵着袁未进了院子,向她介绍了坐在屋里吃茶的几位小姐。 “这位是杨县令的千金,杨舒禾小姐。这位是高家的嫡小姐高佳宁小姐,这位是赵通判家的小姐,名唤赵令英。还有贺县丞的千金,贺琳小姐。” “这位是袁未袁小姐,是我哥哥同窗的妹妹。” 袁未与她们相互见礼,刚落座,就见三位官家千金朝袁未围了过来,,她们三去年没少听衙门里的人说起袁未这两个字,便是端午节救下孩童一事,便在南溪县流传了好一阵子,更别说之后为防止疫病写的手册。 四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连欧阳霜都听得入了迷,一时间聊得甚欢。 而旁边坐着喝茶的高佳宁久居府城,并不知袁未的声名在外,如今见其他人都围着她转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 之前住府城的时候,她身份没别人高,受了冷落她高佳宁只能受着,难不成回了南溪县还要受着?在座的小姐里身份可都差不多,甚至那个刚来的袁小姐家里只是有秀才哥哥,些许同窗之谊罢了,算个什么身份? 想着,她就语气不耐地问道:“李玉儿怎么还不来?她没接到你的帖子吗?” 欧阳霜正听他们聊得欢呢,听见高佳宁的问话,忙道:“接了帖子的!我也是回南溪以后第一次办茶会,特地让人上李家送的帖子,昨儿个回帖时,李小姐说了会过来,现在想必是路上有事耽误了吧!” 高佳宁依旧没个笑,不大不小的嘀咕道:“早知道我也不来这么早了。” 欧阳霜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然后又重新挂了个笑脸,道:“我的好姐姐,好不容易将你给请过来的,这说得又是哪门子的话?妹妹我是哪里做的不好惹姐姐生气了?您说,我立马让小丫头去办。” 在聊天的四人声音都静了下来,袁未听着欧阳霜的话,在心里皱眉,这高家小姐也是刚来不久,连茶都没喝完,要说出哪门子的不好来? 再是无礼,也不能当着她们的面说欧阳霜做的不好吧。 还说不来这么早?要是觉得不爽大可别来嘛! 袁未垂眸喝了一口茶,掩住了自己眼中的嗤笑,想当初在书院里首先不对付的就是那高家子弟,没想到如今又叫她碰上了高家小姐。 高佳宁的嘴张了又阖,慌张解释道:“别误会,我只是气玉儿,之前明明应了我要出来一聚,这我都来这么久了,她却连影子都见不着,着实是没把我当姐妹。” 欧阳霜见此借坡下驴,道:“不是妹妹我招待不周就好,这样,我让丫鬟去门口等着,李姐姐一来就叫你知晓。” 高佳宁这才点了点头。 杨小姐几人也有意活跃气氛,说着最近碰上的趣事,杨县令的千金说的自然是南溪县添了两座新码头的趣事,这是县衙所有人的功绩,更是她父亲的功绩,自然要替父站台,那贺家小姐与赵家小姐也乐得她说起此事,当然在一旁捧场,溢美之词不绝于口。 而那高佳宁听着杨千金的话,似是心中不服气,不过是个县令的闺女,做的再好,也不过是从中县县令升到上县县令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想着她就说起自己在府城的日子,高家本就三教九流的生意做着,家里在衙门里又有点关系,日子自是好过的,便将自己每日用的茶点,擦的香粉都说了个遍,夸张地好似自己过得是神仙般的日子。 杨小姐几人听着,慢慢地就僵了脸色,只袁未在一旁安静地捏着茶盏慢慢喝着。 终于将茶盏中的热茶喝尽,身旁的小丫鬟才领着李玉儿姗姗来迟。 袁未看着这满头珠钗华服美玉的李玉儿,瞬间明白过来,原来这人是忙着给自己盛装打扮才来迟的。 高佳宁连忙起身迎她,将她引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下,赞道:“几日不见,玉儿倒是又漂亮了。” 李玉儿拿着香帕掩唇轻笑,道:“哪有,姐姐惯会哄妹妹开心。”动作间有阵阵脂粉味传来。 袁未闻着李玉儿身上散发的香风阵阵,顿觉鼻子不适,冬日里的屋子,点了炭盆本就气闷,加上这繁杂的脂粉味,着实让人有些气闷。 袁未忍了一小会,借口屋子里气闷,叫小丫头把窗户开条小缝,才舒服了过来。 免得她被冲的要打喷嚏,袁未还不想在众人面前失礼。 几人坐着聊了一会天,高佳宁便问道:“听说欧阳二公子在前院开诗会,咱们要不去瞧上一瞧?” 李玉儿听此羞涩地低下头,拿香帕掩了唇,轻轻柔柔地道:“这怕不是不好吧,那可都是外男!” 高佳宁却怂恿道:“怕什么?偷偷瞧一眼便是,是吧!霜儿。” 欧阳霜笑着,也不推辞,高佳宁与李玉儿都到了适婚的年龄,却迟迟定不下亲事,想来此次来她欧阳家,恐怕也是抱着别个心思的。 当即叫了小丫鬟来,道:“将梅园的炭盆和茶炉点上,我们去那儿赏会梅去。” 高佳宁与李玉儿齐齐露了一个微笑,赞道:“听说润园的梅花乃是欧阳家曾祖辈种下的,如今已有五十年的时间了,依旧是年年花开,经久不衰,外面都传这梅园可算南溪一绝,霜儿妹妹特邀我们赏梅,真是有心了。” 欧阳霜笑着道:“都是外界谬赞了,曾祖种下的梅花其实不过两株而已,是家里祖父想让家中子弟学习梅花坚韧的品性,才将内园子里全部种了腊梅,如今也不过长了二十年,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夸张。” 欧阳霜虽说得轻松,但众人心中震撼,开了二十年的梅花,当真是比她们的年纪都大。 还没走到梅园,袁未就已经闻到了阵阵梅香,清冽浓郁,比李玉儿身上的味道好闻太多了。 走过影影绰绰的影壁和花墙,几人在梅园的小亭子里坐定,高佳宁便装模作样地指着镂空花墙外的一处地方,道:“玉儿,你来瞧瞧,这外面是什么花草?我怎么没见过的样子?” 袁未知道这两人是在透着花墙看外园子里开诗会的学子,也不戳穿,任凭她们透着那小小花墙里对外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她对那些个学子没什么兴趣,相比起来,她更愿意拎着裙角走在园子里,欣赏这凌霜傲雪开得正盛的满园梅花。 第119章 润园3 润园的梅园难怪有一绝的名声,袁未拎着裙角走进这片梅林,枝桠上的青苔昭示这些梅树的年龄,朵朵梅花开的正盛,即使被雪冻透冻伤也依旧暗香阵阵。 袁未采了一朵刚盛开的梅花,轻嗅了嗅,然后笑着别在小丫鬟李夏的头上。 欧阳霜信步走来,瞧着她嗅着眼前的梅花道:“袁姐姐若是喜欢,我让小丫头给你剪一些回去插瓶。” 袁未笑着问道:“这不好吧?” 欧阳霜则道:“无碍,这些梅树到春天也要修枝打理,就当是提前了呗!” 袁未见此便笑道:“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欧阳霜笑着搂住她的胳膊,心想哥哥介绍的人还挺好相处,虽第一次见面,却一点也没别的姑娘家的假客气。 欢欢喜喜地道:“那我可就赚了,不过,袁姐姐可要早点请我,等过了元宵我就得到我爹上任的地方了。” 两人在梅园里逛了一圈,回到凉亭的时候,就见几位小姐正提笔写着什么? 袁未凑近了一看,原来这几人正以梅为题要写诗词呢! 袁未略一挑眉,想着此时的外园子里,众位学子正以雪为题评比自然是众位学子自己评选,这内园子里就这么七个人,这能评的出来吗?该不会要写好之后还要送给外面那些人品鉴吧! 欧阳霜也是略通文字的,见到眼前这几人正在作诗,便说道:“高姐姐已经写完了?那等会咱们就先品鉴高姐姐的诗了,去岁高姐姐写的诗就是我祖父听闻也说好。” 高佳宁自恃才学,听见欧阳霜的夸辞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眼神,还道:“霜儿也来写一首,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怎么也得让我们看看你的长进!” 欧阳霜也不怵,拎起一支笔就坐下来,还招呼袁未道:“袁姐姐要不要写写看?” 袁未婉拒,就她知道的那些写梅的诗,随便念一首都能碾压她们,还是不出风头了吧! 袁未的想法,在座的人可没人能理解,高佳宁看着从李玉儿来了之后就安静无声的袁未,只当她是不敢,玩笑道:“袁小姐怕不是以为自己写不好会出丑?放心,也就我们几个人看看,写的不好我们是不会传到外面去的。” 袁未依旧婉拒,心想:那写得好你们就得传到外面去了呗! 旁边的李玉儿此时也落笔结束,闻言故作惊讶地道:“袁小姐家中兄长不是今年刚中的秀才吗?袁小姐该不会连诗都不会作吗?”说完她还夸张地掩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欧阳霜听她们越说越不像话,似故意针对袁未的一样,一唱一和的,忙道:“袁姐姐不想写就算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两位姐姐何必为难她。” 杨小姐是知晓袁未一直在县里的私塾读书的,正要替袁未解释两句,就听袁未淡淡的道:“既如此,我还是写一首吧!免得堕了我两位兄长的威风。” 说着,她就提笔写下一首五言小诗,速度之快,绝非个中人能比。 杨小姐正好坐在她旁边,见她提笔写完便念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话音一落,众人一静。 任谁都能品出这首诗的贴切之处。 高佳宁与李玉儿脸色颇有些难看,看着各自写的七言绝句,费尽心思的遣词造句,竟不如人随随便便提笔写的小诗。 两人面色一阵难看,旁边的赵小姐与贺小姐则互相对望了一眼,心想这高李两家的小姐这可丢脸丢大了。 旁边的欧阳霜将自己刚提起的毛笔放下,插科打诨道:“想不到袁姐姐有如此才华,有此珠玉在前,我都不敢下笔了。” 袁未微笑道:“哪里,只是碰巧于诗词一道有所擅长,若是考究琴棋书画,我定是比不上各位。” 高佳宁的脸色缓了缓,强笑道:“原是如此。” 李玉儿也被袁未这一番动作惊住,摸不清袁未这些话是谦辞还是实话,此时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杨小姐只好拿出自己和稀泥的本事,道:“这内园子坐久了还是有点冷,不如我们回屋打叶子牌吧!” 赵贺两家小姐闻言,立即应和道:“对对对,打叶子牌!难得出来松快一日,可不能早早就回家去。” 一行人又从内园子挪回了屋子。 李玉儿和高佳宁两人走在袁未的后面,看着花墙外的一众学子,默默揉着帕子。 两人都在心想: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真是瞧不出来,这么平平无奇的一个人还能写出这么一首诗来,叫她俩好不容易想出的计划都给破坏了。 袁未可没管这两人在想什么,此时走在回屋的路上,她只轻按了按自己疯狂跳动的左眼。 李玉儿与高佳宁两人有意要在牌桌上找回面子,两人一坐上桌就不动声色的打着眉眼官司,与这两人同桌的欧阳霜和杨小姐自然是连连输钱。 不过几圈,便叫杨小姐的荷包掏的空空,她站起身来,道:“我今儿出来做客,身上没多带银两,没想到这么快就输光了,你们谁来替我?” 贺小姐和赵小姐都强笑着,她俩站在一旁旁观可算是瞧得清楚,这几乎是相互打配合嘛,就是再有钱也输不起啊! 袁未见她俩神色都有不愿,便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当先微笑着码起牌来。 高李二人对视一眼,仿佛在说鱼送上门来了。 袁未坐在一旁瞧也没瞧她们,只看着自己连着两张抓到的特殊牌挑了挑眉。 杨小姐在袁未身后看着也觉得惊奇不已,嗬,这是什么手气? 一圈打完,杨小姐就开始盯着袁未的后脑勺发呆,总共八张最大的特殊牌,这么轻松就抓到五张,简直是绝了! 打了三圈之后的袁未将面前的铜板堆了堆,开始若有似无的放水打法,一会让欧阳霜赢两把,一会儿自己赢两把,直叫那配合的亲密无间的姐妹俩章法全乱,叹气连连。 杨小姐则坐在袁未身后偷笑连连,看着高李两家的小姐吃瘪,自己怎么这么高兴! 第120章 润园4 轮换着打了半晌的叶子牌,有小丫头上来准备传菜,几人略用了些,刚漱完口,就听见那李玉儿说:“佳宁,一起出门走走消消食呗!”。 高佳宁欣然应下,还问道:“几位妹妹可要一同前去?” 杨小姐等人忙摇头,吹了一上午的冷风,好不容易在这屋里暖和了起来,干嘛出去找不自在。 欧阳霜见这俩人要出去,也不好拦着,只道:“那我叫丫鬟给两位姐姐领路,不过,外院正在用饭,我二哥命人传了酒水,二位姐姐千万别去那边,免得让那醉酒的学子唐突了去。” 李玉儿拿着香帕掩在唇边,羞涩地道:“我知晓了,我们就在内园子转转,保证不出去。” 袁未捧着一杯温茶喝着,闻言在心里吐槽:我信你个鬼。 欧阳霜也不信,又叫了个小丫头去跟着,免得这两人出了内院还没人报信。 待这几人走出院门,袁未嘬了口热茶,问道:“这高李二位小姐到如今还未婚配吗?” 袁未问的直接,杨小姐与欧阳霜两人都意会到了她的未尽之意,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欧阳霜摇头,道:“还未曾!听说高李二家的长辈眼光高,给家中嫡女择婿择的都是家中有功名的子弟,亦或是家世显赫有未婚嫡子的人家,去岁在南溪县,选了两家相看过,之后都不了了之,想必是要在府城选婿吧!” 袁未听此却挑了眉毛淡淡地说道:“听这条件,你二哥也挺合适的。” 欧阳霜刚端起茶杯喝上一口水,听见这话,差点呛到自己。 她偏过头瞪大了眼睛,用帕子沾了沾嘴边的水渍,想着袁未的话。 嫡子,有功名,年纪还相仿,倒真是有可能。 “不过,我也就认识那么几个人,你当我在胡说吧!”袁未低头又嘬了一口茶。 欧阳霜僵笑了一下,顿了顿道:“本就是我们闺房闲话,哪里会当真。” 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记下要探一探自家二哥的口风,别回头招了这两人的眼。 没一会,跟着高李二人的小丫鬟就跑回来了一个,在欧阳霜的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袁未离得远,没听见,不过看欧阳霜的表情,想来不过是那两人不听劝阻跑到外园子去罢了。 欧阳霜招呼着在屋里的四人打叶子牌,自己则借口失陪一会,匆匆忙忙出了内院,径直往外走去。 欧阳霜也是心中微恼,短短一年未见,这两人怎么一点长进也无,好歹也是大家族里的嫡女小姐,就因暂未定下婚事,就跟嫁不出去了似的,想着法儿的要出去露脸,当真是没有一丝姑娘家的矜持与稳重。 脚步在内院门口站定,看着不远处紫藤花架的尽头坐着歇脚的那两位,欧阳霜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没胆大妄为地闯到外男的面前去,若是在她这地盘坏了名声,后果定不堪设想。 高佳宁与李玉儿心中也知自己的做法不太妥当,见欧阳霜匆忙赶来,忙笑着道:“歇脚也歇够了,咱回去吧。” 说罢,摆出一副姿态万千的样子,巧笑嫣然地回了内院,惹得那头的一众学子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可惜距离太远,瞧不真切。 外院的诗会开了多久,内院的茶会就开了多久,总之叫外院的那些学子走得差不多,内院的几位姑娘才纷纷动身。 袁家来接人的是李远,驾着骡子车等在润园门外,一见到袁旭几人便朝他们招手,袁旭几人都与出来送别的欧阳铮道别。 正要上车的时候,就听见李玉儿与欧阳铮打招呼,袁未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见那李玉儿一副娇羞的模样,心想:莫不是叫自己说中了。 只瞧了一眼,袁未就如常上了骡子车,从车帘的缝里,她瞧见李玉儿从欧阳铮面前转身时的娇笑模样,同时也没错过她看向自家骡子车的白眼,那一副嫌弃的模样,似乎是叫她多看一眼都觉嫌弃的慌。 “李远,走吧,先送堂少爷回去!”袁未坐在车里催促道。 骡子车哒哒哒走在青石板路面上,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袁晓下车后,袁旭便问道:“怎么瞧着不是很高兴?” 袁未摇摇头,道:“不高兴倒是算不上,就是发现高李二家的人一如既往地讨厌,想来家风不好。” 袁旭不客气地笑了笑,点点她的脑袋,道:“你啊,倒是记仇。” 袁未没有否认,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这两家人的不喜,只道:“哥哥以后找媳妇可要擦亮了眼睛。” 袁旭一整个失笑,应道:“好好,到时定叫你给我掌眼,你若看不顺眼的姑娘,我定不会娶回家。” 袁未笑骂了他一句“没正行”后当先跳下骡子车。 袁旭跟在她后面数落她,道:“也不知道是谁没正行!” 袁未朝他做了个鬼脸,抱过李夏怀里的那一捧梅枝进了屋。 润园里热闹了一整天,此时人一走,倒显寂静起来。 欧阳铮坐在外园子处收拾众位学子的诗词歌赋,便见欧阳霜提着裙角走了过来。 “外面冷,去马车里等我,一会儿就回家。” 欧阳霜摇头,递过手中的几张诗稿,道:“今儿我们几个在内园子里以梅为题,咏了几首诗,二哥不若替我看看。” 欧阳铮见此便让她坐下,接过她手里的诗稿,一张一张地翻着,不过区区六张纸,他只看过就罢,唯独最后一张纸上,那短短的五言小诗,伴着略显不工整的字体品味了许久。 好半天,欧阳霜才听见欧阳铮说道:“一如既往的好诗。” 欧阳霜心中微震,心想:这袁小姐果真才女。 “不过你们内院发生了什么吗?怎么瞧着袁未的字体有点,有点烦躁!”欧阳铮的语气停顿了一下,一同在书院里读过书,欧阳铮自是认得袁未的字迹,见这纸上不甚工整的字迹,他问道。 欧阳霜怕他以为自己没招待好客人,忙道:“也算不得什么事!不过是写诗时,袁姐姐推拒不想写,高姐姐与李姐姐向来以才自傲,以为她是不会,暗中讥讽了两句罢了,袁姐姐瞧着也没恼,后面还和大家一起打了叶子牌,赢了不少钱走。” 欧阳铮听着她缓缓道来今日之事,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袁未那副轻轻挑眉的表情来,或许袁未自己都没发现平常不经意间的小表情。 将手中的诗稿折好,揣进自己的袖子里,道:“这诗写的不错,我拿回去品鉴一番,看看能否写出出其右的咏梅诗来。” 第121章 不舍 欧阳霜看着自家二哥将诗稿揣进兜里,心想这不合适吧,姑娘家的东西怎么说带走就带走,正欲拦下,又想到他们本就是熟识,那诗稿上又未署名,如此就随他去吧。 欧阳霜将剩下的几张纸带走,坐进马车等着,小丫鬟坐在旁边向她汇报着刚刚送几位小姐走的时候的情景。 欧阳霜听得清楚,想到袁未在内院的话语,决定回家在长辈面前给高李两家小姐上上眼药,免得以后相亲打主意打到欧阳家来。 袁未几人回到家后,方婆子和周氏就问道:“今儿玩得怎么样啊?” 几人都答还不错,袁未也笑着点头道:“我去的内园子,欧阳家的小姐很会招待客人,一点也没受冷落,今儿还见到了贺县丞和杨县令的闺女,性子都很不错。” 袁未绝口不提高李两家小姐的事情,一旁侍候的李夏见此抿了下嘴默默地低下头去。 袁未捡着好听的说了说,想起自己从润园打牌赢回来的铜板,忙叫李夏把钱掏出来。 李夏想起这事,忙欢欢喜喜地从腰里摸出一个钱袋子,喜笑颜开地道:“老夫人、大太太,今儿小姐的手气也太好了,连连赢钱,牌桌上的好几位小姐都输了个干净,就咱小姐赢了。” 袁未抓出一把铜板递给李夏,道:“去和你哥哥分了吧,快到年关了,有什么想买的自己买去吧。” 李夏千恩万谢地退下,袁未则将面前的那袋铜板数也不数地推到她奶的面前,道:“正好给村子里的大娘嫂子们结工资。” 方婆子笑呵呵地道:“你倒是个手松的,随便一漏就是好几百文,回头我数数,给你记账上。” 袁未也没拒绝,反正拒绝了她奶也是不听,最后还是给记在账上,索性不费那么多口舌。 今年冬天的红薯粉做到现在没停过,滤出来的红薯渣子都晒干留着,准备拌给小庄子的牲口吃。 荒山的庄子春天的时候建好了,挖了两个小池塘,引了水种了些莲藕,养了好些鸡鸭,袁二爷使人将原本的茶树移到了那边山上去,长得很不错,因此两座荒山正式改了名字,一座叫茶山,一座叫松山,没有费什么心思,全看这山上长得东西定下的名字。 之前瞎捣鼓种的茯苓,袁未使人刨了几处,有的长出来了,有的没长,袁未叫人记下长出来的茯苓都是什么特点,比如是长在松木的树皮那侧还是松木的切口那侧,埋土的时候,大概是多厚,记录下这些特点后,袁未打算明年春天的时候,如法炮制,多种一些,既是好东西,不卖自己留着吃也是好的! 袁二爷看着孙女真捣鼓出了茯苓,便道:“妞妞啊,咱家现在接连知道了采葛根,种山药这些技能,甚至还捣鼓出了茯苓,你说咱要不和咱村的人也说说,咱那边有山头的好有好几户呢!” 袁未毫不犹豫的应道:“成啊,咱家也不靠这些东西挣钱,不如把法子教给村民们,叫他们多挣点钱,把日子过好一些。” 袁二爷就知道大孙女是个心善不藏私的,一连声乐着道:“爷爷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袁未失笑,道:“回头我把这些都写成册子吧,交给大爷爷,让大爷爷和村里人说,咱家人三天两头的来县里,肯定是没时间的。” 袁二爷连声应着,道:“写简单些就成,不过得写两册,给家里也留一册。” 今年过年的时候,袁二爷家依旧是在村里过的,本来大家都高高兴兴的,结果年初三的时候,表伯公并表叔公还有表叔奶奶来到袁二爷家,提起了沈淳的亲事,话里话外说着他家的沈淳有多好,和袁未两个人是如何的年纪相仿,瞧着般配之类的。 还没等表叔奶奶提出做亲的话茬子,便叫方婆子回绝了,从这沈家老两口一进门方婆子就猜到要说这一茬,本来两家都断了往来,没什么亲近了,结果瞧着我袁家现在好起来了,就说起要做亲来!谁和你做亲? 袁二爷和方婆子面上多有忍耐地将沈家一行人送走,坐在屋里半天都不露笑脸。 甚至方婆子还摸着袁未的手,怜惜地道:“一转眼就大了,这叫奶怎么舍得?” 袁未被方婆子的动作弄得有些不自然,轻声宽慰道:“奶要是舍不得我,就多留我几年,要实在舍不得,给我招婿也不是不可以。” 方婆子本来还在沉浸在对袁未的担忧中,被她这一通大胆的话说得心跳都加快了,斥道:“你这孩子,向来是有主意,可这招婿一事,奶不许,能做上门女婿的都是什么人?那都是无才无德又无根的男人,你想愿意吃软饭的男人,能有几个是不错的,这话,万不能再提。” 袁二爷也道:“家里人就是再不舍得你,也不能叫你做老姑娘,更不会叫你在家招婿,定要将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袁大郎和周氏在一旁直点头,袁未见机便道:“那我最快也只打算到十八岁再成婚,到时候要是我看不顺眼的男子我可不嫁。” 周氏坐在一旁捏捏她肉肉的脸颊,没好气地道:“刚到十三岁就开始想嫁人这事了,你羞也不羞?” 袁未则从周氏的手里挣脱出来,道:“娘,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又不是说我真急着嫁人,您莫要冤枉我。” 袁未以前就考虑过婚嫁这事,她可不会想着以后不嫁人,咱上辈子就是个母单,总不能这辈子还当个母单吧!爱情什么个滋味,咱总要亲自尝尝才知道,至于以后是相濡以沫还是相敬如宾亦或是和离大归,她都想过。 唯独不嫁人这一条没想过,因为行不通也不现实!不光是袁家人不愿意,就是衙门也不愿啊! 男子二十未娶衙门都要上门征收单身税了,她到二十不嫁,估计门都会被收税的敲烂了,同时门槛也会被衙门的官媒给踏平!更别说到那时的风言风语,饶是有再好的心理素质也会对自己造成一定的困扰。 还是不要想了! 依袁未之见,从现在开始挣钱,到了年纪再好好寻摸个品行过得去的男子才是比较妥当的做法。 第122章 袁三郎大婚 今年的新年还挺忙碌,年十二是袁三郎婚礼的正日子。 袁二爷一家年初五左右就开始忙开了,定下了要往潜川县送聘礼的队伍,年初六天没亮,一众人就挑着担子出发了,好在一路顺流也算顺利,到了潜川秦家的时候正好晌午。 秦老爷定了两桌席面叫袁家这边的人吃了,商议了一些之后的事情才将人送走。 秦宁则在年初八的时候,收拾了嫁妆,和秦家的一众亲戚提前住到南溪县孙宅。 南溪县与潜川县虽说不远,但也不近,若是等到年十二那天,袁三郎带人到潜川来接新娘子,那恐怕容易误了吉时,于是双方约定秦家提前住到南溪县的孙宅,等到正日子那天从孙宅出嫁。 袁旭现今入读县学,与孙家的孙言慎早就成了熟识,知道孙言慎为了给出嫁的表姐长脸,特意叫了几个学子来拦门。 袁旭则怕他袁家要吃亏,决定写个帖子给欧阳铮,邀请他带着欧阳睿前来助阵,并约定十二日巳时正于孙家大门前集合。 袁未知道以后,忙又写了一张帖子,道:“我还欠欧阳霜一顿饭,不如就这次来请她,不然等到这事忙过,恐怕就约不到她了。” 两张帖子一起送到欧阳家,得到他们应诺的回帖,袁未就交待起李夏,让她当天务必照顾好欧阳家的小姐。 年十二的日子一到,袁三郎就穿上喜服,神采奕奕地站到众人面前,众人都调侃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袁三郎则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难得一次没和大家犟嘴,因为他也这么觉得。 女方的嫁妆昨日就已经使人送来了,吹吹打打一路,喜糖也洒了一路,今儿只要去孙宅接新娘子就好了。 袁二爷不知道从哪借来了一只矮脚马让袁三郎骑上,虽然比不上大户人家的高头大马,但是这骑马亲迎在袁家村也是头一份了。 因为等会接新娘不能走同一条路,袁三郎选了一条官道旁略窄的小路,在县城里绕了一段路才到孙宅大门。 此时欧阳家的马车早已等在旁边,袁旭和袁三郎几人一见就与他招手。 此时孙宅大门紧闭,只有那七大姑八大姨在门缝里朝他喊话。 袁三郎在方家舅舅的指挥下,将怀里的准备好的红封塞进门缝里,就听见门那边一阵哄抢的声音。 袁三郎如此又塞进几次红封,等门后的七大姑八大姨觉得差不多了才走开,换上来孙言慎那一帮子学子。 对方出了一些对对子的题,又与袁旭等人辩了几句四书五经,门里的人觉得满意了,才叫人把大门打开。 袁三郎踏进孙宅大门的时候,已经起了一脑门子的汗,这大冬天的,给他急的,后背都快湿了。 好在进到内院的时候就没那么难了,给院里的人发了喜糖和红封,在喜娘的引导下顺利见到了新娘子。 吉时一到,袁三郎和秦宁就拜别了秦老爷与秦宁的继母,秦老爷没忍住泪,说了一些要好好过日子的话,秦宁的继母也告诫秦宁,“成家以后要与公婆好好相处,对公婆要孝顺,不要和公婆顶嘴,不惹公婆生气,夫妻之间要互相包容,互敬互爱,遇事要多商量,千万不能吵架。” 轮到孙秦氏的时候,她则面带微笑地道:“以后和姑姑离得就近了,常来看姑姑就行。” 秦宁眼眶蓄满了泪水,趴在表弟孙言慎的背上,一路走向孙家的大门,而秦宁同父异母未满十岁的弟弟则走在她身边,他还太小了,背不动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送她出嫁。 只是小小的人儿已经懂得了如何给出嫁的姐姐做靠山,只听他在秦宁身边小声说道:“姐姐,你以后记得常回家看看,若遇上不高兴的事也可以回去和我说,弟弟能给你撑腰。” 秦宁原本在心中筑起的防线轰然坍塌,只余涟涟泪水沾湿了孙言慎的新衣。 到达袁二爷家的时候,吉时已近,喜乐锣鼓响得震天,来观礼的人围的袁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一整个水泄不通,在傧相的唱礼声中袁三郎和秦宁结为夫妻。 欧阳霜鲜少来参加别人家的婚礼,就是参加,也是规规矩矩站在人群里扮好大家闺秀的样子,哪有现在这般活泼? 她站在袁未的身边,跟着人群一起将新娘子送入新房,人群怎么起哄她就怎么起哄,人群催着让袁三郎抓紧掀盖头,她也在一旁拍着巴掌,眼睛亮晶晶地催促着。 袁三郎今儿这一天脸都是红彤彤的,一是激动的,二是让这些人打趣害羞的。 此时就见他紧张地拿起喜秤挑起新娘的盖头,露出秦宁那白皙俊俏的脸。 欧阳霜当先赞道:“你三婶好漂亮啊!”袁未也认同的点头,就见喜娘剪下两位新人的一束头发绑在一起,又奉上合卺酒叫两人喝下。 礼一毕,袁未就从准备好的篮子里抓起一把 “早生贵子”抛向两位新人,欧阳霜也抓了一把抛过去,将今天的热闹凑了个足。 席面是请外面专门做宴席的厨子做的,喜宴的席面有形制,几个盘子几个碟子都是有数的,不好改,不如叫那些常做宴席的人来做,如此便没叫周家掌厨。 吃过席面的众人见天色渐晚都要准备离开,欧阳家三人也准备离开,袁家人忙赶来相送,袁未拿来自家喜宴的回礼并两盒香膏,对欧阳霜道:“上回送我的梅花我给做成香膏了,给你留了两盒。” 上回去润园做客,欧阳霜照顾她不少,临走时还不忘给她剪了一把梅枝带回去。 袁未也没舍得插瓶,当天就决定做成香膏保留住梅花的香气。 从厨房里找出猪油罐子,挖了满满一大勺,放入明矾和水,准备提炼猪油,去除里面的杂质与腥气,结果操作不当,在厨房里烧炸了一个罐子,“砰”地一声,把家里的小灰狗吓得汪汪叫。 方婆子和周氏则冲进厨房一顿好骂,将她赶去睡觉。 第二天的时候李夏这个小丫头更是严防死守,不许袁未再近厨房半步,袁未没有办法,从医馆里买了杏仁油和蜂蜡,将梅花浸入杏仁油中密封,最后活入蜂蜡制成香膏。 香膏装了好几罐,袁家的女人人手一罐,多出来的两罐,袁未就给了欧阳霜。 欧阳霜与她道了谢,道:“谢谢你的香膏,也谢谢你的邀请,今天玩得很开心。” 欧阳家几人走后,袁旭问道:“你是不是忘了给三婶留一盒?” 袁未一拍脑袋,心道:忘了,只能下次补上了。 第123章 温故而知新 而回县城的欧阳家的马车里,欧阳霜正在试用袁未给她的梅花膏,淡黄色的膏体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欧阳铮极其自然地拿过她手上另一盒香膏,揭开盖嗅了一下,道:“你既有一盒,那这一盒就送我吧,正好我屋里的用完了。” 欧阳霜也没怀疑,点点头就应下,反正她屋里还有好几盒香膏,这盒送给哥哥也无妨。 旁边欧阳睿则奇怪地歪了歪头,心想:啧,最近和二堂哥走得太远了吗?怎么自己只记得以前他身上只有熏衣香的味道,而没有别的香味! 甩了甩脑袋的欧阳睿没做他想,只暗下决定要和二堂哥走得再近一些,毕竟二堂哥有啥好玩的都会来叫他,他不能跟他疏远。 秦宁三日回门的时间刚好赶上元宵节,年十五的早上,一大家子齐齐整整吃了一顿元宵,才让两人带上东西赶往潜川回门。 秦老爷老早就等在家里,见自己闺女站在姑爷身边,面带笑容地回了门,他才一颗心落下,想来在袁家是没受委屈的。 吃饭的时候,秦老爷拉着袁三郎好好喝了一顿酒,只把袁三郎喝得趴在桌上,才算放过,当然他自己也没好哪儿去,坐在椅子上有些口齿不清地叮嘱着秦宁要好好过日子。 成了亲的秦宁好似一下子成熟起来,知道自家老爹是在用这种方式给她撑腰,过往那些不满倒也消散不少,恭顺地应着秦老爷的话。 袁家也在村里过了一个元宵节才赶回县里,正月十六那日才给铺子里开张。 早上刚开门就有老主顾上门来问:“今年怎么到现在才开门?我都来几回了!” 方婆子笑着告罪道:“倒是叫你白跑几趟,这不!家里小儿子成亲,忙不过来嘛!” 老主顾一听,忙与她道了声恭喜,方婆子则抓了一把喜糖请她吃。 两人站在铺子里闲聊了两句,说着最近集市里的新鲜事。 那老主顾道:“哎,你没在县城里过年一定不知道,前几日,那余家将手上握着的香干素鸡还有玉子豆腐的方子卖给了顺昌楼,听那酒楼的高掌柜说,要把方子献给本家,好叫府城的顺昌楼能做出新菜品来,我看你以后想往府城做这豆腐生意怕是难了。” “嗐,实不相瞒,方子流出去的时候,咱袁家人就绝了往府城做这豆腐生意的心思,就这开个点心铺子,我都忙得跟老黄牛似的,这豆腐摊的生意谁爱做谁做!我是不计较的。”方婆子扬扬手洒脱地道。 南溪县城的人大致都知道袁家的方子泄出去一事,当时都在看袁家人以后要如何应对,结果人家没过多久就推了新品腐乳出来,又风风火火地卖起了点心,叫这一众等着看好戏的都敬佩不已。 老主顾与方婆子翘了下大拇指,夸赞道:“老姐姐,就你这心态,我就要敬你一分,谁家被撬了生意还能像你这般镇定的,也就你了。” 方婆子掩嘴笑道:“你可别磕碜我了,当年我家香干刚推出来就被人仿造了,我也是闹了那余记一通的,哪有什么镇定,也就现在我这生意好了,不指着豆腐生意过日子才敢这么说罢了。” 两人说了一会话,老主顾挑了一匣子点心又买了一块豆腐并两卷素鸡,付过钱后挎着篮子离开了。 交代了康娘子看着铺子,方婆子则拎着四匣点心又买了两坛好酒两包茶叶到了旌德书院,虽说今年袁未不准备去书院读书了,但总要和夫子们说一声,再者就是两个小子还在这里继续读,少不得要来拜访一遭。 刚到私塾的门口,门房给她开了门,问清楚她是找谁后,门房就道:“刘夫子今日出门做客还未回来,陆夫子倒是在屋内洒扫,你随我来。” 方婆子点头道:“昨日家中有事没来送节礼,拖到今日才来,既刘夫子不在,那我把他的那份就交到您手里,您请转交,陆夫子的那一份我亲自送给他。” 门房也是旌德书院的老人了,见此直说方婆子客气,亲自将她领到陆夫子的书房外,轻声通报道:“陆夫子,有客拜访。” 陆夫子刚把屋子打扫干净,见是袁家老太太,忙将她迎进屋内。 互相道了恭贺新年之类的话,方婆子便开门见山地道:“陆夫子,今儿来拜访,是特意与你们说一声,我家那孙女之后就不来书院读书了,家里那两个小子,还请您多关照两分。” 陆夫子略微诧异,问道:“袁未今年不来读了?” 方婆子点点头,略微艰难地道:“对,这孩子年纪越发大了,再在书院待着,免不了被有心之人做文章,索性就不叫她来读了。” 陆夫子听着,收起自己的神色,想了想道:“您想的也在理,只是袁未善读书,若是可以,不如叫袁旭在家多教导一些。” 经过一年的教导,陆夫子早就看出袁未在做学问一道有颇高的天赋,聪慧,学东西也快,甚至能举一反三,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如此就罢倒是可惜。 不过他倒是没说让袁未继续来读书这类的话,女子在这世道本就艰难,何必留在书院冒险,即便这想法不是袁未自己所提,他也不能置喙。 在这个婚姻都由父母决定的年代,决定子女来不来上学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方婆子想到袁未说自己不去书院读书要自学时信誓旦旦的样子,面容都舒展了几分。道:“是,我这孙女本身就是个好学的,只说不在书院读书便自学就好,家里有袁旭和袁旭两个哥哥指导,想来是能教她的。” 如此陆先生就放心了,道:“让袁旭、袁晓来教她也好,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这对他们两个也是好处多多,可以让他们定期组织给袁未上课,不仅能让袁未学习新的知识,也能让他们打牢基础。” 方婆子忙应道:“是,回去我就转告他们。” 陆夫子送给方婆子之后,便在书桌前整理年前的岁考试卷,抽出袁未答得那一张,又重新看了一遍,遗憾之时忽然想到方婆子刚刚说的“被有心之人做文章”那句话。 他在脑中思索着,这袁未在书院是女儿身的人知道的也不多啊!能被谁做文章啊! 陆夫子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但是打定主意要在新学期的时候严加看管内舍生,他不能允许自己的学生里有“心术不正”之人。 第124章 听她的 方婆子从旌德书院出来,就觉得了了一桩事,回到铺子里继续招呼客人,等到下午要打烊的时候,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家。 将陆夫子的话转告给袁旭和袁未两人,袁旭便道:“这事我一个人就够了,不用麻烦袁晓,现在妞妞识字起了蒙,学习能力又强,我每日给她授半个时辰的课想必就够了。” 袁未忽闪着卡姿兰大眼睛,心想: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如果每天自己先学一遍,或许用不了这么多久。 不过还没等她说话,袁旭就道:“顺便叫两个弟弟一起加课,没有妞妞在一旁带着他们学,想必他俩会偷懒。” 袁未瞬间为两小子默哀,袁朝和袁晨则在旁边叫出了声,“白天在书院学习还不够,晚上放学还得加课!那什么时候能玩啊!” 一旁的周氏一听就扬起巴掌要往袁朝身上招呼,喝道:“玩玩玩,你哥像你这么大,农活读书两不误,你姐也开始想着法儿给家里挣钱了,就你天天享福不够还叫着没时间玩?” 袁朝一见发怒的周氏,吓得拔腿就跑,刚好碰上回家的袁三郎夫妇,立即躲在袁三郎的身后。 周氏也不好再追着打,举着的巴掌默默放下,干笑着道:“三弟三弟妹回来啦!这一路还顺利吧?” 袁朝见亲娘不准备打他了,立马从袁三郎身后钻出来,一溜烟地往堂屋跑去,还道:“三叔三婶一路辛苦了,我去给您二位倒水。” 秦宁应着周氏的话,回道:“去潜川时顺水走得快,回来逆流要慢一点,这不,到现在才到家。” 袁三郎则问道:“这皮小孩又惹大嫂生气啦?” 周氏没好气地道:“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他哥要给他们晚上加课,瞧他叫的!我不收拾他一顿怎么行?” 等在正堂的方婆子半天不见人,看到他们站在门口就聊起了天,忙催促道:“快进屋,这正月的天站外面不冷啊!” 周氏这才回过神来,失笑道:“看我!也是糊涂了!快进屋。” 袁朝在屋里早已倒好了茶水,袁三郎与秦宁一落座就乖巧地给一众长辈奉茶,殷勤地堪比茶馆的小二哥,全然不见刚刚狼狈的模样。 方婆子问了几句袁三郎回门的事,得知在秦家一切都好,心就放下了,秦宁则让她的丫鬟柳条将带来的礼品拿出来。 道:“我爹让我带了两瓶老酒和两包茶叶,我娘给我装了十斤米面条还有一些山核桃,都是自家做的,陪嫁时我爹给了我一间妆粉铺子,我给娘和两位嫂嫂还有袁未都选了几样口脂,东西轻贱,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周氏等人都道她客气,方婆子则道:“回来就回来,都是自家人带什么礼物!口脂这些的留在铺子卖就是,下回可别这么破费了。” 袁家没有肖想过儿媳妇的嫁妆,秦宁陪嫁的时候带了一个丫鬟一个小厮,傍身的财产有十亩田地和一间铺子,不多,但是于普通人家来也是一笔不少的财富了。 秦宁原本嫁过来时还想着,若是婆家想过问她的嫁妆,她也准备了腹稿,打算以距离太远不好管来回绝。 哪知在她过门第二天的时候,方婆子就与她说,她带来的嫁妆都自己掌管,若是她自己打理不过来,也可以让袁三郎帮忙,但家里是不沾手的。 至于她带来的两个下人还在她身边服侍,工钱从各个房头的分红里扣,秦宁觉得合理,原本她对袁家众人还有防备之心,不想准备了满肚子的腹稿一点都没派上用场,甚至连心防都少了许多。 同时她也感叹,只有这样正直的人家才能养出袁三郎这般心善的人。 袁未则对秦宁带回来的口脂颇感兴趣,拿着自己的那一份仔细研究着,秦宁见她瞧着入神便问道:“妞妞在瞧什么呢?” 袁未抬头露出一个笑脸,道:“我在想这口脂是不是和香膏的做法差不多?” 秦宁含笑道:“应该是差不多的,只是用起来一个油一点,一个干一点罢了,不过我铺子里的都是从外面进来的货,具体方子却是不知的。” 袁未笑着道:“没事,我就是瞧瞧,等以后有空了再研究看看,说不定能自己做出来。” 袁未刚把自己最近的生活规划好,除了留给自己必要的读书时间,她还要想着给自家的作物增产,还有粉丝那一摊的生意,她不打算断供,红薯那些快用完了,之后只能做绿豆粉丝,而配方她还没试做出来,短时间内怕是没有空研究这些古代化妆品。 袁三郎听她说起这个,就想起神庙镇的铺子来,道:“哎,神庙镇的铺子,空间太大,大哥还说想把铺子从中间隔开,把空置的那一半给租出去,如此看来直接开个小的妆粉铺子就很不错嘛!” 说起生意,在座的几人都来劲了,刚好袁大郎从神庙镇回来,便赞同地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这货源还得三弟妹费心。” 袁三郎不当回事地道:“一家人别这么客气,再说了有妞妞在,就是没有货源,她也能一个个给咱试出来,她之前不就做出了那个香膏吗?” 袁未瞧着三叔给她戴的高帽子,不接他的话茬,只道:“三叔你说的容易,我也是经历过许多失败才做出来的,哪有那么简单啊!” 方婆子一想到她在厨房炼猪油时烧炸的那个罐子,也不同意,道:“你就会累你侄女,既有那货源还非得自己做干什么?也不嫌累得慌!要做这门生意就去外面进货,还能少费那么些神。” 袁未也在一旁点头,这做香膏口脂这些的不仅要在花期选用合适的花,还得经过一个比较漫长的制作周期,就拿上次的香膏来说,她光每隔两三日就去寻那新鲜的腊梅,就费了不少劲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先把吃食做好! 不过袁未也没回绝,只道:“奶说得对,神庙镇到底比不得县城,妆粉铺子开在那里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呢!寻些平常得用的用品和花色卖着,先别费太大的神,等忙完了粉丝那一摊子咱再看情况!” 袁三郎觉得侄女说的话也有道理,便道:“那成,听你的!”袁家这几桩生意基本上都是袁未一手捣鼓出来的,没道理不听她的。 第125章 习以为常 接下来的几日里,袁家的生活都步入了正轨,县学和私塾接连开学,负责各个铺子的人也是每日匆忙难见人影。 周氏怕她乍不上学,会不适应,还准备指派点活给她干干,哪知袁未一整个适应极了。 大家什么时候起她就什么时候起,忙过最忙碌的那一阵子,吃过早饭,就看她钻进书房看一个时辰的书,然后洗洗手给胡氏帮忙。 胡氏出了月子后,就继续在烤炉房工作,时而方婆子和周氏也会回来帮忙做,但她依旧是烤炉房的主力军。 袁未看着手法愈发老练的胡氏自叹弗如,道:“二婶的手艺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日后阿秋得了您的教导,只怕会更胜一筹。” 阿秋是袁二郎的小闺女,生于秋天,小名阿秋,大名袁初。 原本袁二爷要给她取小名叫二妞的,袁未嫌弃太土,脸都皱成一团,嫌弃地道:“爷爷,你们是忘了之前端午节拍花子那一茬了是吧!叫啥妞妞、二妞,大街上喊一嗓门,估计能有十七八个人应声!哪怕叫她小秋、阿秋也比叫二妞强吧” 就这么地,这小闺女的小名就定为阿秋,袁未顺道给取了一个大名,叫袁初,初,开始、开端的意思,与朝、晨两个字有异曲同工之意。 胡氏随着儿子学识的加深,也是听过青出于蓝这句话的,抿着嘴笑道:“都是你教的好,不过阿秋还小,我打算先让袁晨来学,省得娇养得他以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袁未呵呵笑,觉得胡氏说得有点太过,袁晨他们这两年虽说到县里来住了,但平日休沐的时候,经常回家干活,四体不勤有可能,五谷不分倒是不会,轮到他们的下一代考虑这个问题还差不多。 不过胡氏要将手艺教给袁晨她也不会拦着,反正这些手艺是要有人传承的,教给儿子还是教给女儿都一样。 于是她道:“那不如都来学一学,不止这点心手艺要传承,灶房的那一套也得让他们练一练,大哥是会做饭的,倒是两个弟弟连厨房都很少进,日后若出门在外,自己会做吃食总比不会来得好。” 胡氏觉得是这个理,以前在袁家村,活动的范围不超过方圆十里,连县城外咱都不知道是啥模样? 可短短两三年,袁旭就考上了秀才,连府城都走过两回了,日后要考上了举人还得上京城赶考呢!要是她儿子日后也有这么一天,到时候在外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就给胡氏寻思激动了,得学啊!以后等他有空了就抓他来做饭。 等将点心铺子里需要的糕点都出好,时间也过了晌午,袁未惦记着粉丝的事,便会拉着李夏在厨房里尝试。 红薯粉丝刚做的时候,也是她一步一步试出来的,她以前也就是看别人在网上发的自制视频,记住了一个比较简单的做法,直接把淀粉加水调成生糊,入模具里一层一层的蒸熟,再放置通风处一两天,用刨丝器一刮就成,长短一致,晒干捆好也很方便。 粉丝做了一个冬天,袁家都是用的这个方法,可眼下做绿豆粉丝用这个方法怎么不行呢! 袁未试了好几回,都没成功,这蒸出来的绿豆淀粉duang的也太厉害了,风干后也一刮就断,不是上辈子吃的绿豆粉丝那样子。 袁未试了好几天都没成功,一气之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都没出来,李夏喊她出来吃午饭她也不理。 等到傍晚方婆子等人收工回来,就听胡氏和秦宁说起袁未的动静。 方婆子忙上书房敲门,就听袁未在里头瓮声瓮气地道:“奶,您让我静一静,捋一捋思绪。” 方婆子忙应着声,道:“好好好,奶不叫你,那你晚上想吃啥啊!奶给你做。” “我没胃口,您看着办吧!”书房里袁未正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的说道。 方婆子担心坏了,对着周氏道:“坏了,你闺女这气狠了,饭都不想吃了。” 周氏没好气地道:“给她能的,年纪不大气性不小,这两年我吃了她多少做坏的试验品,我都没生气呢,她倒跟自己生起气来了,都别惯着她,饿了自然就出来了。” 说着就要扶方婆子走。 袁旭同学和两个弟弟放学时间差不多,此时也是前后脚到家,知道她这两天受了挫,心情不好,便不往她跟前凑,只笑道:“妹妹这股钻研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刚到家的袁三郎接着话茬道:“隔辈随的她爷爷,你瞧我爹,他在地头里上心的劲儿和你妹这股劲头像不像?” 袁旭在心中比较了一下,有些认同袁三郎这个观点,只是理智告诉他不该妄议长辈。 袁三郎以为他不认同,便举例道:“以前插过秧,你爷爷一天能跑两次地头,明明早上就去了一次,晚上还得去瞧一眼,天天仰头看天气,那是下雨了也焦心,不下雨也发愁,就没有一天清闲过。” 袁三郎正滔滔不绝地说着,对面的袁旭却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袁三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回头一看,就见到方婆子叉着腰一脸凶神恶煞地站在他身后。 袁三郎吓着跳了起来,方婆子则取过桌上的戒尺,指着他道:“又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什么你爷爷,那是你爹!明日你就给我回村干活去!鹊渚镇的铺子,让沈容一个人看着!” 袁三郎求饶,“我这张破嘴!娘,我错了,您看在我都成了亲的份上,别拿戒尺打我成不成?” 袁旭深谙孙子面前不教子的道理,见此忙提溜着两个弟弟,出了堂屋,道:“奶,我们先去书房看看,你和三叔好好说话。” 袁三郎伸出一只尔康手,喊道:“哎,你们三别走啊!” 方婆子正好没了顾忌,啪地一声打在袁三郎的手上,叉着腰道:“这两天小尾巴又往天上翘了是吧?嘴巴说话又开始没把门的了?你爹也敢编排,在外是不是又胡咧咧了?” 堂屋里方婆子一通教训,大家谁也没有靠近。 袁家虽说家境好了许多,但与其他人家相比,家底略薄,和县衙里的那些官爷也就是个面子情,真遇到事儿人家愿不愿意搭把手还是两说,所以袁二爷一再强调家里要低调做人。 而这被强调的重点自然就是大嘴巴的袁三郎。 袁未听着动静,停下了笔,推开窗看向堂屋。 袁旭刚好带着两个弟弟来到书房门前,袁未使了一个眼神,问道:“啥事?” 袁旭言简意赅地道:“三叔出言不逊正被奶教训呢!” 袁未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又坐回椅子上。 第126章 失败 知道堂屋里是方婆子在教训袁三郎,袁未又神色如常地继续提笔,袁旭并两小子扒在窗台处问道:“你写什么呢?” 袁未一脸认真地道:“写我刚想出来的实验方案,我得给它写下来,要不然一转身忘了可怎么整?” 袁旭道:“还是那绿豆粉丝的方子?” 袁未点头,道:“对,红薯粉丝的方法不太适用,我只好想想别的法子,但是又不知道具体的步骤,只好做几个实验方法出来一个一个试!” 袁晨想起最近吃了太多绿豆渣做的饼,只觉得小嗓子一噎,那又干又硬的口感着实是有些不太好,他犹豫地问道:“姐,你确定有绿豆粉丝这玩意吗?别是不能成的东西,你琢磨半月白费功夫!” 袁朝撞了他一下,道:“不会说话别说话,咱姐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她连市面上没有的红薯粉丝都能调试出来,没道理绿豆粉丝就不行!” 说着,他对袁未投去一个我姐就是最厉害的表情。 袁未此时也老怀大慰地觉得孩子懂事了! 在自己想出的实验计划书上落下最后一笔,看向面前的三人,定睛问道:“明儿都休沐吧!不如都来帮我做实验?” 袁未可不想自己一个人慢慢试! 她的这些实验方案有那多个步骤的,自己带着小丫头李夏一步一步慢慢做得做到什么时候?她每天好吃好喝的日子不过,干啥要苦哈哈地泡在一堆绿豆淀粉里! 有壮丁当然要抓壮丁啦! 兄弟三人迫于袁未的压力通通应下。 一大清早,袁家众人都去铺子里上工,袁旭给他们上完早课,就开始了袁未规模宏大的实验。 一个个袖子卷起站在院中的空地上。在他们的面前放着的是袁未最近磨出来的一袋绿豆淀粉,旁边的长桌上,放着的是还有一盆豌豆粉,旁边是一缸冷水,还有一个小炉子上一直烧着热水。 袁旭经过这几天的失败,袁未已经放弃了蒸制法,打算尝试粉丝的另一种技术含量比较高的做法,改为调芡漏粉法。 就是把淀粉调成一个能流动的湿粉团,然后放进钻了孔的葫芦瓢里漏粉,漏下的粉条经滚水煮制再入冷水冷却就会变成晶莹剔透的绿豆粉丝。 袁旭虽然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但是饭他是会做的,看过袁未的众多方案,知道这绿豆淀粉不止要调试粉团的配比,还要调试粉团用水的比例与温度,从中找出最适合做绿豆粉丝的那一种方法。 在袁未的指导下,袁旭几人首先实验粉团的配比,将水的温度配好,倒进已经配比好淀粉的陶盆,袁旭负责的是一比一配置好的绿豆淀粉和豌豆粉,旁边的袁朝和袁旭则负责绿豆淀粉和豌豆粉五比一的配比,再旁边的李夏则实验粉团配比三比一的那一份。 几人不停地揉着粉,袁未在一旁记录着实验的数据,在经历大半天的折腾后,几个陶盆里的粉团都大致成型,但漏出来的粉条都不尽人意,不是不够白就是不够有弹性,有的甚至直接漏成了面鱼,总之各有各的缺点。 这让袁未再次受挫,她烦躁地将自己束好的头发抓成鸡窝,道:“今天先到这吧!我再想想后面的该怎么实验。” 小丫头李夏看着这做好的成型的半成型的粉条,心想:小姐真是太厉害了,都做成这样了,她还不满意,对自己要求也太高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她还是手脚麻利地将这些漏出来的粉丝挂在屋子里,粉丝刚做好不能直接晒,那样容易结到一起,先阴干一晚再拿出去晾晒最好。 至于在锅里没有成型的面鱼,则尽数调了红糖汁制成了红糖面鱼,犒劳着忙了大半天的几人。 傍晚的时候,方婆子、周氏与康娘子三人结伴回来了,看着厨房里剩下的湿粉团和一盆红糖面鱼,就知道今儿几人在家的结果是不顺的。 这种情况之前在胡氏和方婆子两人学做点心的时候经常出现,那时候,家里每个人都要吃上那么点失败的点心,也是见怪不怪了。 至于这几天,方婆子则总能看见莫名的失败的一坨东西,前两天是通风后有些或干或黏的块状物,这两天就换成了粉团,家里收上来的绿豆飞速地减少,比平时做点心用去的都多。 不过,袁家众人谁都没说袁未,新嫁进来的秦宁虽心有疑惑,但也只是私下里问袁三郎。 袁三郎将家里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叮嘱她有空就去帮帮忙后就走开了。 袁未蔫头耷脑地靠在门边上,嘴巴撅得老高道:“奶,我又失败了,你看这湿粉团能做成什么吃食吧!别浪费了。” 方婆子一边安慰她,一边把难题交给了康娘子,“小康啊!你看这绿豆粉能做啥吃食?” 袁二爷家最近几日将绿豆和它的下脚料吃出了花,又是绿豆渣加面粉加鸡蛋烙成薄煎饼,又是绿豆渣加糯米粉蒸成软糯的粑粑,甚至胡氏还把绿豆渣炒成豆沙,做成没那么好吃的豆沙糕,最后拉到铺子里,以便宜两文钱的价格卖出去,现在该轮到淀粉团了。 康娘子上前看了粉团一眼,道:“要不加点面粉做个糖饼吧,今晚的主食就吃这个怎么样?” 方婆子看了旁边的红糖面鱼,道:“也成,就吃红糖饼,不然吃这甜面鱼又吃咸面饼,我老婆子少不了要醋心反酸。” 康娘子见方婆子应了就开始忙活,舀出小半盆的面粉,熟练地取出开水烫面,原本还靠在门边发呆的袁未见了忽然眼前一亮,站到康娘子的身边去。 康娘子将盆里的面粉烫熟,再将剩下的湿粉团拌进去,最后又加了一点干面粉入盆,揉成偏软的面团。 康娘子见她没走,便问道:“小姐想学这红糖饼的做法?” 袁未点点头,道:“瞧您这做法,和平时我们做饼不一样!” 康娘子抿着嘴笑了下,道:“是以前我邻居大姐教我的做法,她以前在中原生活过一段时间,做的一手好面食,这烫面的手法就是她教我的。” 袁未边听边点头,夸道:“怪不得您做面饼都这么好吃。” 康娘子得了她的夸奖,脸上也笑,与她说起这烫面红糖饼的做法。 袁未记在心里,打算明天试一试这烫淀粉的法子,她就不信,她做不好这绿豆粉条。 第127章 来客 得益于烫面红糖饼做法,袁未从中得到启示。 从已经做过的试验中选了出粉条情况较好的那一个淀粉配比,用单独的小盆装了些,准备用开水冲烫,结果这粉有点多,没冲熟,最后得了一份半生半透明的东西,袁旭几人见了以为要失败,便提议道:“粉太多了,要不分成好几份来冲吧!” 袁未摇摇头,道:“肯定不行,到时候批量制作的时候总不能一人拿一个碗来调,李夏,走,咱去厨房把大锅烧起来。” 冲不成熟芡我熬还不行吗? 等到她将盆里的芡粉全部熬到冒大泡的透明状糊糊,袁未才将其铲出,倒进装了干粉的陶盆里,慢慢地揉慢慢地加粉,最后揉成一个上劲的可以流动的粉团,呈现出拉丝不断的状态时,袁未大喜,安静了数日的左眼疯狂跳动。 昨天揉面揉得手脖子酸的袁旭几人,看到这与昨日形态有些区别的湿粉团子,也心头火热地期待着。 袁旭问道:“刚刚后面加的干粉重量都记了吗?” 今天负责记录数据的是袁朝和袁晨两个小子,听见袁旭的问话,忙在面前的册子记录下数据,袁未凑过头来看他们两人都记的没错,便使了个眼神给李夏。 旁边的李夏一直把水热在锅里,只要加把火就能煮开。 就这样,一行人挪步到厨房,袁旭站在灶台旁边的凳子上,帮她准备好漏粉的葫芦瓢,袁未则顺势将拌好的湿粉团子放进去。 袁旭不太熟练地拍着漏勺里的粉团,袁未则在一旁配合他。 等到滚水中看到洁白顺滑的绿豆粉丝,袁未忙让李夏将粉条从锅里捞出过凉水。 一直等到这块粉团漏完,袁未才来得及检查这次做出来的粉丝状态。 她用手扽了扽,粉条坚韧有弹性,比之前做出来的粉条质量都要好,她才大松一口气,道:“大成。” 听见这两个字,袁朝和袁晨两人都欢快地跳了起来, 秦宁作为新进门的媳妇,方婆子没给她指派什么活计,知道袁未在琢磨新吃食的方子,也不敢凑太近,只好卷了袖子帮胡氏打打杂,此时听见他们的欢呼,忙凑过脑袋问道:“这是成了?” 厨房里的一众人都灰头土脸的,但全都笑容灿烂地点头。 适时,门口的小灰狗汪汪叫了起来。 秦宁身边的柳条忙去开了门,门外是欧阳铮拿着一封书信过来,问道:“袁旭袁公子可在家中?” 袁旭听见忙出了厨房,就这一身衣服迎出来,道:“欧阳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欧阳铮看着他这一身埋汰的样子,忙道:“快别迎了,还是回屋换身衣服再说话吧!” 袁旭也觉得自己这一身又是绿豆粉又是湿粉粘在衣服上,确实有些失礼,将他迎到堂屋里,唤来身上还算干净的袁朝和袁旭两人相陪,告罪了一声,才去换衣服。 欧阳铮好奇地问道:“你们在家忙什么呢!怎么一个个灰头土脸的?” 袁晨开心地道:“我姐带我们做粉条呢!刚做好你就来了。” 欧阳铮见是他们家营生的手艺,便不再往下追问。 袁未也从厨房出来,换了一身衣服后和袁旭一起到了堂屋,互相见礼后,欧阳铮将手中的一封信递给袁旭。 道:“之前你与我打听红薯还有哪些地方种的比较多,我给你寻来了,这是我爹写的手书,我给你们送来。 我爹在谯州做知州,与我说凤阳府去年有四个州种了红薯,分别是寿州、和州、泗州、谯州,产量不错,今年打算大肆种植,咱们这里的红薯,是杨知县托了关系才拿到的,再有就是扬州府、顺天府与应天府有一些,具体种植的位置却是没有打听到。不知道这些消息对你是否得用?” 袁旭接过信看了一眼后递给袁未,忙说道:“得用,自是得用。” 袁未看过信之后,也没瞒他,道:“我家的粉条就是用红薯做的,可惜南溪县现在种的太少了,所以便才想着打听一下,看哪些地方种得多,照现在这情况看,我家的生意迟早要接不上茬,等不到夏天,家中铺子就得断供,还是再寻摸寻摸还有哪些地方种红薯心里才有底。” “断供?”欧阳铮端着茶水喝了一口,想起袁朝刚刚说的正在做红薯的那句话和他们刚刚灰头土脸的模样,问道:“你俩刚刚不会是在研究其他东西能不能做粉条吧?” 袁朝与袁晨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想: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欧阳二哥。 袁未在一旁点头,道:“是,为了防止断供,我最近都在研究绿豆粉条,好在方子已经大成了。” “绿豆做粉条?会不会过于价贵!我若是没记错,现在绿豆的市价可是五十文钱一斗,你这粉丝做出来得卖多少才能不亏本?”欧阳铮常常替他爷爷管着家里的大小账务,于生意一道略有涉及,一下子便抓到袁家这绿豆粉丝生意的重点。 袁旭投去一个赞赏的眼光,道:“就是因为成本太高的问题,才急着寻红薯,绿豆粉丝做成之后,得卖到五十文一斤才勉强有的赚,这价格过高,非富贵人家买不起,所以,还是得做红薯粉丝,成本低廉,便是寻常百姓也能掏得起腰包,如此,生意才能长久。” 袁旭点头表示了解,道:“我明白了,那你这绿豆粉丝什么时候上市了,去福寿楼说一声,我让掌柜的与你订些,吃食嘛!酒楼自是用得上的,不用太担心。” 袁旭得了他的应诺,原本就有些喜悦的脸上笑容更甚一分,袁未也与他道了声谢,这一路走来,欧阳家帮了袁家许多。 欧阳铮连道他们太客气,闲叙了一会话后,突然来了一句:“袁未,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后面几句是什么?” 袁未斜睨了他一眼,然后朗声道:“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齐家,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怎么样?欧阳二公子,没背错吧!” 欧阳铮见她答得顺溜,知道她没有因为不去私塾便荒废读书,心中大慰,同时朗声笑道:“本想趁你不备,试探试探你,想不到,你还学的挺好,欧阳睿他们还没学到这一篇呢!” 旁边,袁朝和袁晨两人齐齐一抖,小声嘀咕道:“娘啊!姐姐到底是什么脑子?自学也这么快!” “你不觉得欧阳二哥也很恐怖吗?不打声招呼就开始考究!这要是我,我铁定答不出来。” 几人坐着说了一会话,欧阳铮就告辞了,临走前,他与袁朝袁晨两小子道:“我向县学请了几日假,得去府城一趟,睿哥儿贪玩,还望你们看顾他几分。” 袁朝与袁晨连连应下,如今的旌德私塾,陆夫子管得很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第128章 斗鸡 欧阳铮此次外出去的是庐州府城,是他的祖父欧阳复接到老友信件,约定在庐州府城里相聚,欧阳铮被告知同行,这才请了假。 欧阳复和欧阳铮走后的第一天,欧阳睿便跟撒了欢似的,一放学就拉着袁朝和袁晨两人上了他家马车,道:“今儿我们出去逛逛吧!上次被我祖父考校功课没能让他满意,拘了我好几日,连休沐日我都没有出门。” 袁朝两人之前应了欧阳铮的话,哪敢让他去玩,齐齐劝道:“既是你功课没过关,还不努力些!若是下回考校,你再不过关岂不是又要被拘在家里!” “这两天县里也没啥好玩的,现在这个点儿小摊贩都要回家了,去玩啥呀!还不如回家呢!” 欧阳睿不干,甩着头道:“不行不行,我都憋了快十几日了,再不出来放放风,我都在家呆傻了!你俩陪不陪我?”说着就看欧阳睿用眼神威胁着两人。 袁朝和袁晨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卸下气来上了他的马车,就见欧阳睿吩咐一声,马车就哒哒哒地驶向桃溪街,到了正街的位置,欧阳铮便迫不及待地冲向路边一条宽阔的巷子。 袁朝和袁晨两人在后面边追边喊:“等等我们!” 巷子里围了好几拨的人,欧阳睿就在这两人的呼喊声中挤进一个人群,袁朝和袁晨只好也追着挤进去,一看,“好家伙,原来是斗鸡!” 欧阳睿看了一会,才想起这俩好哥们,说道:“上回不小心发现这地方的,我才知道南溪县还有这么好玩的地方!” 说着就看到面前这两只大公鸡开始互啄,人群也开始跟着起哄,袁朝抬起眼打量了一下两边的人群,发现这些人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对着面前的两只鸡叫的吐沫横飞,袁朝小心地整理着自己头上的方巾,想着这吐沫可千万别喷他脸上,要不他能恶心一晚! 而旁边的两人丝毫没注意这些,受到眼前氛围的感染,欧阳睿也跟着起哄起来,指着其中一只看好的公鸡兴奋地叫着:“斗!斗它!”旁边的袁朝也忘了欧阳铮交待他们的话,开始跟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斗得正厉害的场面。 过了一会,两只公鸡斗罢,落败的那只公鸡,形容凄惨,身上的毛被啄的乱七八糟不说,眼睛还被啄瞎了一只,此时正汨汨流着血。 那公鸡的主人也是一个服饰华贵的公子,此时看着落败的公鸡,丝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嫌弃,面红耳赤地坐在旁边的小凳上骂道:“亏得老子花了五两银子买的你,结果就昨天赢了一把,今儿就被斗成这副样子,连本儿都没赢出来。”说着他抖了抖自己的衣领,显然是被气出了一身汗。 旁边负责坐庄的那人将桌面上的钱分给下注的众人,然后才叫人把那只斗败的公鸡拎开,准备开下一局,人群中有另一个人拎着笼子上来,道:“金三儿,小爷我今儿寻了只宝鸡来!” 说着,手一扬,身旁的小厮将笼子打开,将他说的那只鸡放出来。 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一落地便歪着头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群,甚至颇有胆气的鸣叫了一声,周围的人群一看,纷纷说道:“刘公子这只鸡看着不错。” 坐庄那人吆喝道:“在场的哪位敢与刘公子一战啊!” 话音刚落,就看人群里的走出另一位锦衣公子出来,带来的大公鸡也是长得壮实,旁边的围观的人都道:“这只鸡的毛色真好,脚掌也粗壮。” “哎,明显是刘公子的那只鸡更精神,瞧那鸡冠子立的,一看就不一般。” 围观的人群看了地面上的两只鸡,一边讨论,一边开始下注。 负责坐庄的汉子点着桌面上双方下注的银两,眼神不时地关注着众人,看这新来的三人虽是一副书生打扮,但穿着服饰都很不错,便伸过头来,问道:“小公子可要下注?” 欧阳睿听见他的声音,头虽偏到这人的方向,眼睛却是盯着面前这两只的公鸡难以移开,显然没有回神,坐庄那人也不急,摸了摸自己八字胡须,加大了声音笑道:“小公子可要下注玩一玩?” 欧阳睿这才眨眨眼,看向面前的下赌注的桌子,问道:“这怎么下的?” 那人和声说道:“五文钱下一次,再多就是十文钱,十五文钱这样下,下的多赢得多。” 欧阳睿一听也没几文钱,便问道:“你俩看好哪只鸡?我顺道帮你们下了!” 袁朝摇头,道:“我不下。”袁晨虽然心中有看好的那只鸡,但遇到花钱的事情,他会习惯性的犹豫三分,便摇头道:“不,不用了,我也不想下。” 欧阳睿见此就摸了五文钱出来,放在自己看好的那边。 坐庄的那人笑眯眯地将桌面上的钱拢到一起,心想以后说不定要添个大主顾。 买定离手,一声锣响,两只公鸡被放入圈好的篱笆中,就见面前的两只公鸡脖子上的毛全都竖了起来,一开始还互相试探对方,直到人群中开始出现和上一局类似的呼喝声!两只鸡也像被气氛感染,开始大打出手。 欧阳睿因为下了五文钱的注,格外激动,每次看到自己支持的那只公鸡挨了啄,便会心疼地脸都皱了起来,双手也揪心的握在一起,好不容易分出胜负后,才算松了口气。 袁朝看时间不早了,便催促道:“赢了快拿钱回家吧,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家里该着急了。” 欧阳睿也不敢太晚回家,从坐庄的那汉子处取回属于自己那份钱后,踏上马车回了家。 欧阳睿将两人送到袁家大门口才绕道回去,虽说开春了,天黑得还是很早,袁未早就在家等着,心想再不回来,真的是要叫人去找了,此时见他们被送回来便问道:“跟欧阳睿出去玩啦?” 两人点头,道:“在县城随便逛了逛,没注意时间便晚了些。” 这时欧阳睿拜托他们说的,还说今儿这事要保密,不然被他欧阳家的人知道,少不了要挨揍,两人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应了,怎么说这点朋友之义还是有的。 袁未也没当回事,因为有时她去书铺翻书时也会经常忘了时间,见此只催促道:“抓紧洗手,准备吃饭了。” 第129章 没成 因今儿两小子回来的晚,袁旭给三人上课的时间也晚了些,晚上两小子也是点着灯写作业,就这么的,到了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欧阳睿收拾好东西,就凑到这两人身边,问道:“今儿还去不去玩啦?” 袁朝如临大敌,紧张地问道:“不会又去那条巷子吧?” 欧阳睿理所应当地点头,道:“对啊,这个时间,也就那地方好玩啦!今儿咱不去看斗鸡,那后面还有斗蛐蛐儿、掷五木、赌玉石的,” 袁晨这才知道,那巷子还有那么多好玩的,立马应道:“走,去看看,不然过两天你哥回来了,就不能再去了。” 欧阳睿拍着袁晨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姿态道:“还是你懂我。” 袁朝见此只好道:“那就今儿再去一次,倒是明日万不能再去了,回家后,哥哥还要给咱俩授课呢,不能叫他和姐姐一直等咱。” 欧阳睿和袁晨见此应下。 照旧是玩到太阳快落山时回来,袁未便多问了几句道:“今儿又去哪玩了?” 袁朝两人支支吾吾地道:“和欧阳睿去茶楼听了会说书。” 袁未笑骂道:“年纪不大,享受倒是不少!” 照旧赶他们去洗手吃饭,心里的心思却转了几个弯,别以为她没看出来这两人在说谎。 晚饭一过,袁未就试探性地问道:“明儿你们和欧阳睿还出去玩吗?要是还去茶楼听说书的话,不如拐家里叫上我,我也出去玩一会。” 袁朝摇头,道:“明日应该不去了。” 今儿他们几人在深巷里看了一会赌石,因为前面有几个人运气好,开出了上好的玉石,欧阳睿便也想试试,谁知花光了这个月的零花钱买到两个石头,开出里面啥都没有,白搭银钱。 没有了银钱,欧阳睿自然是没法再出门玩了。 此时欧阳睿的母亲正在陪儿子吃饭,见他这两日总回家晚,便问道:“今儿又去玩什么去了?” 欧阳睿自然地回道:“之前在家拘的有点狠了,这两日也就和袁家的两兄弟出去晃了晃,今儿上茶楼呆了会,听了会说书,回来的晚了些。” 欧阳睿的母亲见他说的自然不似作伪,便也放下心来道:“你爹回来的时候问过你一句,让我给糊弄过去了,说让你给我去银楼拿首饰,回来晚了些,等会见了可别说漏嘴。” 欧阳睿就知道他母亲会帮着他,见此笑嘻嘻地道:“娘,等我下个月的月例下来,我给您买新簪子。” 欧阳睿的母亲喜笑颜开,道:“我看你是这个月钱又花完了吧!不然还用等到下个月?不过你有这份心娘就满意了。” 说着,她朝身边的大丫头招招手,搬来一个钱匣子,给了他一点碎银子,叮嘱道:“少花点,别叫你爹知道了。” 欧阳睿将他娘给的碎银子放进兜里,欢欢喜喜地朝她行了个礼退下。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欧阳睿捏着荷包里的钱,试探性的问道:“今儿还去不?” 袁朝和袁晨齐齐摇头,欧阳睿见此便也算了。 早就等在家里的袁未看他们准时回来,心里放松了些,便上前问道:“今儿不去玩啦?” 袁朝笑得回道:“我们拒绝了,这两天晚上都在点灯油写字,难免有些伤眼,还是不去的好。”袁晨在一旁点头。 没过几天,欧阳铮便回来了,袁旭和袁晓是在县学里见到他的,看他一脸疲倦,便问道:“怎么这么着急的回来上课?瞧你累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欧阳铮见此捏了捏眼角,道:“心情不好,昨晚有点失眠。” 袁旭见此便问道:“你不是和你祖父去访友吗?发生了什么?” 袁晓也道:“是啊,发生了什么?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欧阳铮笑着摇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去府城相看一次,不过我祖父也没和我事先说明,还是当天到了茶楼门口才知道是为我相看,女方是宁江知府家的旁支嫡女,家室也算不错,我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硬着头皮进去的。” 说到这里,他便看了看袁旭和袁晓两人,道:“等你们到相看的时候,就知道我的感觉了,这满屋子的人都在打量着你,饶是脸皮再厚,你也会受不了。” 袁旭追问道:“那这事没成?” 欧阳铮摇摇头,道:“说来不怕你们笑话,我没那个心思,进去见了个礼,那女孩子与我奉了杯茶就下去了,我连人家模样都没瞧清呢!这自是不成!” 袁旭与袁晓两人偷笑,欧阳铮继续道:“我想我祖父没想着和他家做亲,不然也不会当天到了茶楼才与我说,不过那女方家里倒是对我满意,和我祖父提了几句,想来已经拒绝了。” 袁旭和袁晓两人调笑道:“这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啊!” 欧阳铮瞪了两人几下,道:“等你们做亲的时候,看我怎么调笑你!” 两人连连讨饶,想到他刚刚说的失眠,便问道:“既没那心思,你怎么还失眠啊!” 欧阳铮苦笑道:“回来的路上,我祖父说,要等两年后我中举,才会与我择妻,我想到时候来说亲的估计都是高门贵女,那时,我的婚事便会成为为家族里更上一层楼的垫脚石,以后的人生更会有许多的不得已,如此想着便睡不下了。” 听到这里,袁晓和袁旭两人脸上的调笑全无,剩下的全是为好友的担忧,袁晓见此便说道:“如此倒是不如生在普通人家,娶一个心里真正喜欢的妻子,共守白头即好。” 袁旭则安慰他,道:“莫想那么多,再是为家族里好,你祖父也不能强逼着你娶妻,总要你看得上,点了头才好娶进家来,不然那不就成了怨偶。” 欧阳铮却觉得,若事情真的到了非娶不可的地步,按照他祖父的性子,想必有的是法子让他就范。 欧阳铮在心中苦笑,却不好将这话诉诸于口。家族与他个人,孰轻孰重,他心中清楚得很。 袁旭和袁晓两人想着法子宽慰他,说到最后,便道:“行了,莫想太多,要是心中不好受,咱哥俩陪你去喝一杯,一醉解千愁。” 欧阳铮也知他现在的担忧都为时过早,便在心中告诫自己将此事放下,听到两人的提议,欣然应下,派欧阳铮的小厮往两人家中说了一声后,便去了福寿楼喝酒,直到月亮高悬,三人才各自散去。 第130章 决心 吃了些酒的欧阳铮也没坐自家马车,而是乘着夜风一步一步地走向欧阳家,本有些昏沉的脑袋,此时清明了些,想到自己的婚事,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他哥哥比他大两岁,今年过年的时候,父亲为他择了凤阳知府的嫡次女,双方相看了一面后就此定下,说起来也算合适,只是真要算起来,这女方的家室是比他欧阳家的要高上一些的,而细想想,这门婚事于他欧阳家百利而无一害。 凤阳府下辖五县十三州,在整个朝廷中是管辖范围最大的府,名义上,知府乃正四品的官职,实际上,他能掌控的要比其他知府的权力都要大,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的,自然也是拥有深厚的背景。 他爹是谯州知州,受凤阳府管辖,如今与顶头上司做了亲家,好处可想而知。 等到两年后他择妻,恐怕也会是这番情景,见上一面便能成亲。 想到这,欧阳铮不知为何,心中再次烦躁了起来,这么多年,按照家中给他规划的路,一步一步读取功名,一步一步学着掌管家中产业,这一切他都做的很好,甚至能从中找到乐趣,甘之如饴。 为何到这事上他会觉得心中不快,甚至还有些不甘? 难道这辈子他欧阳铮只能为复兴祖业而活着? 一如他的祖父欧阳复那样?欧阳复,复,复兴! 不,比起家族,他更想拥有自我,他又不是家中长子,为何不能像他二叔那样?娶一自己欢喜的女子,偏安一隅。 欧阳铮抬头望月,月亮圆圆的挂在空中,是那么明亮皎洁,忽的欧阳铮就想到袁未的脸,好似也这般的圆! 想起那个一如既往聪慧自信的女子,欧阳铮默默勾了一下嘴角,若是她陷入自己这般境地,或许会比他豁达。 想着,心中不自觉发出一声感叹,若能娶她就好了! 似是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到了,原本踏在青石板上的脚步突然驻足着,不知在停留了多久,才继续向前走。 直到走到欧阳家的大宅前,欧阳铮才再次停下。 欧阳府三个烫金大字高悬,在月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他抬头默念了一遍,似下了一种决心,才抬脚走了进去。 翌日,袁旭便见欧阳铮整个神清气爽的站在他面前,旁边的袁晓昨日喝多了,正揉着额头,道:“也不知欧阳哪来的酒量!愣是叫他将我俩喝了个仰倒。” 欧阳铮却朝他俩温润的笑,道:“祖传的酒量,自是没那么容易醉。” 袁旭见他发自真心的笑,便道:“瞧你心情好了许多,我俩这酒也没白喝!” 欧阳铮想起昨晚临走时这俩人的丑态,朗声大笑起来。 旁边的袁晓不客气地打趣他:“回头在大街上可别这么笑,我怕你把人家小娘子的魂都勾走了!” 欧阳铮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真能迷倒小娘子?” 袁旭和袁晓听见他的话,一下子笑开了,袁旭更是夸张地道:“岂是能迷倒小娘子,就是五十岁老太见了你也得心生欢喜吧!” 欧阳铮见此便道:“那我回头可得去你祖母的店里逛逛,若是她不喜我,我可要找你算账!” “那你尽管去,我奶不给你多送两匣点心那都对不起你那张脸!” 欧阳铮长相极肖他母亲,颇为俊美,一双大而有神的丹凤眼不笑时有些严肃,但是一笑,便眉眼弯弯,仿佛有万千星河在他的眼睛里,诉说着自己欢喜的情绪。 常年在欧阳家养出的贵公子气质,自是让他平添一份丰神俊朗。 欧阳铮只当不知自己样貌好,道:“好久没去你妹妹的铺子里吃东西了,这次休沐去那吃饭怎么样?” 袁旭两人自是应好。 转眼就到了休沐日,袁未提前与鹊渚镇的食食肆打了招呼,几人一落座就开始上菜,欧阳铮见着这新上的蒜蓉粉丝蒸虾,便问道:“这就是你新做的绿豆粉丝吧?” 袁未笑眯眯地点头,招呼道:“尝尝看!” 欧阳铮自是当仁不让地落筷,浅尝一口后,他便赞道:“不错,比你那红薯粉丝的口感要好的多。” 袁旭在一旁笑道:“那是,你也不看我们为这方子琢磨了多久!” 欧阳铮露出一个笑脸,问道:“那这粉丝已经上市了吗?没听福寿楼的掌柜与我来报!” 袁未摇头,道:“还没呢!价格太高了,我打算在食肆里先推广出去,等大家都吃过了,知道有这绿豆粉丝了,我再往外卖!到时候大家知道这绿豆粉丝不是红薯粉丝能比拟的,自然就能理解我定的高价了。” 欧阳铮颇为赞赏,“你于这生意一道,果真是有天赋。” “那是自然,我妹子那不是一般女子能比的,瞧她给家里做的这一桩桩生意的,咱家人就没有不服她的,而且她还打算在出嫁前铺好自己的生意路,等到以后出嫁,便能在家好好地歇着,后半辈子吃穿不愁地过。”袁旭与他说起袁未日后的打算,不由得有些失笑,能想出这主意的,恐怕也就只有她妹子了。 袁未脸不红心不跳的听着,然后给他们介绍食肆里的新菜色,还道:“若不是咱家根基太浅,我就是把这食肆开遍大晋百府,我也是有信心的。” 袁旭没好气地应着:“是是是,你哥哥我定当努力,力争给你做那生意背后的靠山。” 袁未则贪心地道:“只你一个怎么行,在座的怎么也得有一个算一个吧。” 桌面上众人大笑,其中又要数欧阳铮笑得最开心。 饭后,袁未就犯了懒,看他们要出去逛逛,便道:“你们去吧,好些日子没来铺子了,我给铺子里盘盘账。” 袁旭担心她一个人忙不过来,道:“那袁晓和欧阳带着三个小的去吧!我给她帮帮忙,免得忙不过来。” 欧阳铮却摇头道:“这鹊渚镇我也逛了几回了,就不出去了。”袁晓则觉得带着三个小的也没什么好逛的,便叫他们自己去玩。 欧阳睿三人正是爱玩的年纪,听见这话,一下子乐开了花,着急忙慌地下了楼。 袁未收拾好桌子,便把东西搬上了楼,有袁旭在一旁帮忙,三两下就把记得有些乱的账给理好了,欧阳铮因常管着家中账务,看袁未搬来的乱七八糟的账本,便觉得头疼,道:“没请个账房?” 袁未摇头,道:“几个点心铺子的账都是我和哥哥在家做,只这一家店,是舅舅在管,他和表哥每日忙着后厨,本就累的很,我就没在账本上多加约束,只要每个月的流水大致对得上就行。” 欧阳铮却觉得这样不好,不仅是于食肆,更是于他袁家,便提议道:“不若自己培养两个账房出来,让他们来记账查账,我在家忙不过来的时候,都是叫他们去办的。你不妨也试试!” 袁未原本还没在意,经他这么一说,就觉得很有必要,能让别人干的活,干嘛要自己累死累活地干!想着她就与他竖了一个大拇指,道:“姜还是老的辣!” 欧阳铮弯了弯眉眼,道:“你若自己不知怎么培养,也可以直接将人送到福寿楼,我让福寿楼的账房教他们。” “那怎么好意思?还是我和哥哥慢慢来吧!”袁未不好意思的回道。旁边的袁旭也道自己可以,欧阳铮这才做了罢。 第131章 乞儿来报 袁未虽然想偷懒,但也知道欠人人情的事情要少做,便拒绝了欧阳铮的帮忙。 过了饭点,食肆的二楼除却袁未几人外,并没有其他人,袁晓和欧阳铮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袁未和袁旭两人在一旁算盘打的飞起。 没一会周成贵就噔噔噔地跑上来,脸上略带急色地道:“刚刚来要饭的乞儿说袁朝那三个小子瞧着往赌坊那个巷子去了,咱是不是该把他们叫回来?” 自从上回食肆背后有三位秀才的事情传出后,来这儿要过饭的乞儿几乎都认识了袁未这几人,加上周家人待他们又和善,看到什么事他们都愿意与之说一说,这不,今儿欧阳睿三人往赌坊那方向去的,他们自然也顺嘴说了一句。 袁旭和袁未齐齐抬头,两人停下手中的活计,问道:“赌坊的巷子?在哪?” 欧阳铮也正色了神情,周成贵将他们几人引到窗前,指着远处七拐八弯的深巷,道:“就是那儿!那赌坊建的位置是个临水的死巷子,寻常百姓少有人去那,你说可要去找找?” 袁未看着那个方位,确实是鲜少有行人的深巷,也不知他们是不是误入? 她转头看向欧阳铮,道:“可要将他们叫回来?” 欧阳铮摩挲着指上新戴的玉戒指,问道:“你两个弟弟身上带的银钱多吗?” 袁未和袁旭两人摇头。 每次出门,家里几个长辈从来都是把钱给到袁旭的手里,袁未自己有钱,每次给她都不要,至于两个小的,方婆子觉得他们年纪小,身上带钱不安全,便每次都把钱全部给到袁旭手里,有什么要买的,都让袁旭给做主。 只胡氏偶尔怕袁晨调皮走丢,会多给袁晨几个铜板,但也不是很多,最多也就五文钱的样子,够来回的路费罢了。 欧阳铮了解了一下,便道:“叫两个乞儿去看看,若是他们三真进了赌坊,咱自然得想法子收拾,若只是路过或是走错了路,咱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袁旭觉得有理,也同意他的做法,周成贵见此,忙急匆匆下楼,去寻那两个乞儿。 来他们食肆要饭吃的乞儿都是熟脸孔了,此时见周家有事要请他们帮忙,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将缺了口的破碗往怀里一塞,就往巷子里跑去。 袁未收拾了一下心神,将余下的账本整理好,和袁旭核对无误后,她开始想着最近这段时日两小子表现的异常。 袁未呆呆愣愣地出神,欧阳铮将手在她面前晃了几圈她才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欧阳都招手招了好几下了!”袁旭失笑地问道。 袁未鼓了鼓腮帮子,没好气地道:“你就不担心他们三个染了恶习?” 袁旭笑笑,道:“欧阳家家教甚严,从小便教他们不好酒不好色不好赌,若是被他们家老太爷知道欧阳睿去了赌坊,少不了一顿家法,你说这欧阳睿敢去吗?而咱家那俩,袁朝心细,但胆小,袁晨虽性子跳脱却讲理,若明知前方是赌坊,这俩肯定不会进去的,你放心吧。” 袁未却觉得没这么轻松,轻皱着双眉不松,道:“我却觉得不对劲,今年这三经常凑在一起,一玩就玩到日头归西才回,尤其是欧阳铮去府城的那几天,袁朝和袁晨回来的时间很迟,我问他们去干什么了,袁朝说去书铺忘了时间,当时我也没怀疑,刚刚想着却觉得有些不对,以前他们去书铺读到新书的时候,总要在我面前讨论一番,甚至说起我没读过的新书,面上还会有些显摆,可那两日,两人是提也不提。” 听袁未这么一提,袁旭也觉得有些反常,旁边的袁晓安慰他们道:“别杞人忧天,说不定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这几日天天给两小子加课,累都要把他们累坏了,还和你们显摆读到的新书呢?” 欧阳铮则直截了当地道:“要是真去赌坊玩了,直接拖回家打二十棍断了钱粮就好了。” “会不会太狠了?真要打!就他们那小身板,恐怕十棍就起不来了。”袁旭皱着眉说道。 “不狠怎么长记性?”欧阳铮神色有些冷峻地说道。 正说着,周成贵领着一个去而复返的乞儿上了楼,几人也没嫌弃他身上脏,直接撂了两块铜板给他道:“将你看到的都说说看。” 乞儿抓着铜板,将自己看到的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听见他说其中那个穿着最好的公子当先要去摇骰子,旁边有一位小公子想拦没拦住的时候,欧阳铮面色当先冷了下来。 袁未看他放在桌上的拳头握的有些紧,赶紧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道:“喝杯茶顺顺气。” 欧阳铮道了声谢,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乞儿将话说完后,周成贵就叫他下去了,欧阳铮起身赔罪道:“袁兄,我对你不住,都是睿儿带坏了他们。” 袁旭也没受他的礼,道:“你也莫要觉得抱歉,刚刚那乞儿也说了,只有一位公子拉着令弟,那剩下那一个还不一定起着什么心思!刚刚我还觉得家里两小子不敢去沾手这玩意,现在却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好。” 袁未在一旁点头,但旁边的欧阳铮却已经羞煞了脸,抬腿就要下楼,嘴里说道:“我这就把我家的那个抓回来。” 袁未忙上前拦住。 道:“抓回来打一顿他就能改了?信不信你打完以后他还能出去碰这玩意,而且他现在既然敢沾手这玩意,就说明他已经有些好恶不分了,就算你为他好,但他挨了你一顿打,还能记得你的好吗?到时候,恶习没改不说,还与你生了嫌隙。” 欧阳铮听着袁未的这一番话,觉得有些道理,便立在原地,问道:“那就这么放任着?” “自然不是。”袁未将他推回桌边坐着,道:“坐着,喝杯水冷静冷静,咱商量一下怎么把他们这恶习扼杀在萌芽之中,就算是不能完美解决,那也不能让他们跟咱生了嫌隙。” 袁旭和袁晓连连点头,“赌”这个字可不是小事,十里八村的,谁家出了赌徒,最后都得卖儿卖女卖房卖地的境地,再大的家业都经不住败! 就拿袁二爷之前在茶山松山南边捡漏的几亩水田来说,那不就是家里出了赌鬼才走到那步田地吗? 第132章 打小报告 “真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副不知好歹的样子来。”欧阳铮面色颇有些不好,喝了两杯水,才堪堪压住上升到胸腔中的怒气。 袁旭等他平静了下来,才开口说话,道:“你也莫急,妞妞刚刚也说了,最多也就今年才出的这事儿,想必还没有太大的赌瘾。” 袁晓也在一旁安慰着, 欧阳铮听着他们的话,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径直看向袁未,道:“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袁未点了点头,道:“想到了一个,不过实施以前咱得摸清他们三个常去的地方才好下手。” 袁未也没把自家两个摘出来,这些日子他们三个经常一起出门,干的这些事相互间肯定都是知道的,那既是知道自己的朋友在这个泥沼里越陷越深,还一直替他隐瞒事情,那不是蠢就是坏!刚好一块治了。 说着她就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袁旭等人都惊叹于她的狠心,但是却无一人反对,重病得下猛药,对赌鬼自然也得下重手。 欧阳铮赞同地道:“就按你说的方法来。”然后他又叹道:“自我离开私塾后,替他赶车的一向都是他的贴身小厮,这等事情敢瞒而不报,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怪我,最近疏于对他的管教,竟教他做出这等事情来。” 袁旭不赞同地道:“养不教父之过,与你这个哥哥有多大的干系?别总往自己身上揽。” 欧阳铮却摇头,道了一句,“还是我疏忽了。” 自己叔叔一直忙着打理家中产业,每年总要有三五个月行走在外,也因此常常顾不上教养儿子,只家中婶婶在一旁管教多些。 欧阳睿本就娇养大的公子哥,虽称不上纨绔,但他这样娇惯出来的膏粱子弟,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好逸恶劳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些字眼来形容他也不为过,你看他当初刚入学的时候,不就和高进那两小子玩得挺好的? 也正是因他这样,家中祖父才叫这两人住在相邻的院子,又同用一个书房,为的就是掰掰欧阳睿的性子,让他学些好的习性在身上,只可惜,这个弟弟还是让大家失望了。 欧阳铮想着便觉得此事迫切了起来,站起身来道:“我先回去审问他的小厮,这些日子他干了什么,小厮肯定一清二楚,等我问清了,再来与你们说。睿儿等会回来,就说我找福寿楼掌柜的有事去了,劳烦你们捎他一道回去。” 袁旭等人应下。 送走欧阳铮后,袁未端着茶杯喝了半晌,袁晓心有戚戚地道:“这三小子这几年等于是在咱眼皮底下长大的,性子咱也一清二楚,却不想他们能瞒着咱这么大的事情。” 袁旭看了袁未一眼,问道:“你说回家可要试探两个小子一番?” 袁未摇头,道:“没兴趣,这事儿全看他们自己的良心,爷奶爹娘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做活,为的也不过是咱袁家能吃饱穿暖,为咱们这几个小的,有书读,有学上,别人家想都想不来的日子,他们若是不珍惜,我自然有的是办法治他们。” 袁旭知道她也是恼了,便不再此事上多言,只道:“那你下手可要知道些轻重,别叫人把他们打出了好歹。” 袁未点头应下,说了句心里有数。 日头将要西斜的时候,欧阳睿伴着袁朝两人回了食肆,欧阳睿和袁晨两人脸上红扑扑的,显然有些兴奋,而落后他们两步的袁朝则面有苦色,一张嘴抿的紧紧的。 袁未只当看不见,笑意盈盈地道:“都跑哪儿去玩啦?” 欧阳睿张嘴就来,道:“今儿戏楼有人唱戏,我们去听了两耳朵。”一旁的袁晨跟着他点头,而身后的袁朝却默默地低下头去。 袁旭三人将面前这几人的神色看在眼里,也没点出来,闲扯了两句闲篇儿,欧阳睿才道:“我二哥上哪了?怎么说了半天话还不见他回来?” 袁旭忙将准备好的借口摆出来,欧阳睿听了也没怀疑,还道:“既然如此,就劳驾袁家大哥捎我一趟了。” 袁旭笑道:“莫要客气,都是应该的。” 骡子车晃晃悠悠地往南溪县城赶去,刚到家,袁晨就被胡氏拉着问:“今儿去玩了什么?去食肆吃了什么好吃的?” 袁旭和袁未两人在一旁面带微笑地听着,等他说罢了话,才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里袁未和袁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同时默默打量着外面跟无头苍蝇似的在书房门口的花坛处打转的袁朝。 袁旭想叫他进来,袁未却道:“让他自己想好。” 好一会儿,才见袁朝才下定决心走了进来。 袁未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把门关上。” 袁朝心里忽然有点怵,抓着门框的双手,顿了一下才将其合拢。 袁旭指了旁边的凳子,道:“坐着说吧。” 袁朝咽了口吐沫,坐下身好半天才道:“哥哥,姐姐,我遇上了一件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袁旭眼神示意他继续说,袁未也放下手里的书本,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 袁朝偷偷看了一眼两人的神色,道:“我说出来,你们莫要揍我。” 袁旭两人并没有应他,只神色淡淡地道:“你说不说?不说就滚出去!” 袁朝打了个抖,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低着头小声说道:“一个月之前,欧阳睿在县城里发现一条做赌\/博生意的巷子,在欧阳二哥去府城的那几日,我们谎称去书铺看书,其实都是去了那条巷子玩,之前,欧阳睿说这事要保密,我也就听他的,一直没有与你们说。 今天在鹊渚镇,我们也没去戏楼听戏,而是去了鹊渚镇的赌坊,本来我以为欧阳睿的月钱已经花完了,进赌坊只是看看,谁知他不知从哪又弄到了钱,在赌坊里赌了起来,就连袁晨也撂了几文钱进去,还说小赌怡情。我,我没劝住他们。” 袁朝断断续续地将话说完,袁旭给他倒了杯水,道:“我们问,你答。” 袁朝点头。 “那条巷子在哪里?都做些什么营生?” “巷子在桃溪街往西去,医馆往前数第四个巷子,里面做的一些斗鸡,斗蛐蛐,赌石的生意,我们一开始去只是好奇,见里面做生意新奇,便多跑了几趟,我们还听说巷子里有路能进到赌坊里,不过我们没去过。” “你们三人都是什么时候开始撂钱进去赌的?” 袁朝回想了下,道:“欧阳睿是我们第一次去巷子里玩的时候,就开始下注了,之后的每一次去,他都会押两注,因此输光了月钱,袁晨是今天才开始玩的,因为他看欧阳睿今天手气不错,赢了好些钱,便没有忍住,也跟了几注,赢了些小钱。我没有碰,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碰。” “真的?你从头到尾都没碰?”袁未又问了他一遍。 袁朝忙高了声音急色道:“真的,姐姐,我怎敢骗你们!” 袁旭压了压手,问道:“那怎么今天才说?是因为你发现自己劝不住他俩了?” 袁朝在一旁默默地点头,脸上的愧色显而易见。 袁未站起身来,没好气地戳了下他脑袋,骂道:“先前好奇,就敢往那里跑好几趟,现在看那俩小子开始玩了拦不住了,你才想到告诉我们,先前你干啥去了!” 要不是怕把事情闹大,袁未恨不得狠狠骂上两句解解气,袁旭见袁朝被她骂得红了眼圈,才拦道:“好了,你也别骂他了,小心叫家里人都知道了。” 袁未这才板着脸回身坐在凳子上。 第133章 鹌鹑 刚开春的天气并不算热,只是袁未今儿被气得脸上有些烧得慌。 袁未见坐在对面的袁朝现在低着头跟个鹌鹑似的,便问道:“那你现在将事情告诉我们,是心里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了吗?” 袁朝抬了下头,看了两人一眼,又抿着嘴将头低得更沉,袁旭两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回话,心下不免失望,饶是原本还算平静的袁旭都有些上火,心想弟弟这是将烂摊子一撂当甩手掌柜来了啊! 袁旭挥手就让他出去,有些没耐烦地道:“自己回屋反省吧,反思一下你在这事的一开始的时候就该如何解决,同时考虑一下事情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又该如何解决?想好了再来回我们!” 袁朝听话地低着头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将门带了起来。 袁旭站在窗户口处将袁朝落寞的身影尽收眼底,点着他的背影就说道:“袁朝这性子也太软了些。” 袁未在一旁点头,道:“平时太听咱俩的话了,以致于长这么大还没有太多的判断力,也没太多主见,更是没学会自己拿主意,要不然他早该拿这事来与我们请教了。” “你说的不错,他这性子,以后若是进了官场,恐怕也只能当个小吏。”袁旭摇着头,语气有些担忧地道。 “做官只是读书人其中一条出路,袁未这学识这性子说为官尚且过早,俗话说读书使人聪慧,读史使人明志,做不做官不是目的,分的清是非曲直,守得住自我本心才是重要之处,好在袁朝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两点他还是勉强做到了的。”袁未说得直白。 她本就不似其他人那般追求权势,心里也没有士农工商这种阶级观念,在她的心里,只要一个人过得好,无愧他人无愧自己,便没有白来这世间一遭。 “既如此,我看日后咱们要多注意培养他们的自主能力,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该让他们自己去体验,自己去拿主意才好。”袁旭道。 袁未赞同他的观点,心下开始思量着要怎么整治这胆大包天的小崽子们。 她是不打算亲手揍他们的,但是她不介意让他们看到赌这个字背后的黑暗之处。 第二天一早,家里人都出去上工上学的时候,袁未换了身男装出了门,来到刚搬来县城时租住小院的巷子,袁未上前敲了敲尹家的门,来开门的是尹婆婆,袁未见她未语先笑,“阿婆,好久不见,身体可好?” 尹婆婆看了好几眼才认出她来,“哎呀,你是袁家的小子吧,都长这么高啦!阿婆身体好着呢!快,快进来。” 尹婆婆热情地打开门要拉他进屋,袁未也没客气,招呼了身后同穿了男装的李夏一起进到屋里。 一进门,尹婆婆就从柜子里摸出一个罐子,从中挖出一大勺糖来冲了糖水,旁边她的小孙子则小心翼翼地将两杯水端到桌子上。 袁未将自己带来的豆腐和点心放到桌上,尹婆婆忙推拒道:“以前你们家住在这的时候,就没少吃你家的东西,现在还这么客气,快,快收回去。” 袁未不肯,只道:“阿婆,这些都是我家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再说,我来也是有事相求,这东西您要不收,我也不好开口了。” 尹婆婆抓着东西的手一顿,神色迟疑地问道:“有事?你确定我们能帮上?” 袁未点头,笑道:“大平在家吗?” 说起大平,尹婆婆有些糟心,她语气忧愁地道:“大平啊,一大早就出去了,孩子大了,她娘也管不住他,最近十天有五天不在家里。” 袁未便问道:“那能寻到他不?我有事与他说。” 旁边尹大平的弟弟应道:“能,我哥说了,要是有事就去桃溪街的柳条巷子寻他。我这就去。”说着他就蹬蹬蹬地跑走。 他一走,这屋里就剩下袁未和尹婆婆三人,袁未便找着话题聊道:“大平不在家,大娘又去哪儿了?怎么不见她人?” 尹婆婆道:“大平她娘给人洗衣裳去了,主家在隔壁巷子,洗一次衣裳能给一个铜板,多少挣点贴补家用。” 袁未也知道尹家穷苦,便没沿着这话题深聊,闲扯了两句闲篇,尹婆婆问了几句袁家现在的情况,得知现在袁家一切都好,她便道了一句“真是佛祖保佑,佛祖定要保佑这样的好人家财源广进,顺顺利利。”说着她还双手合十拜了拜。 待做完了这一切,她才问道:“袁家小子,你说你有事找大平帮忙,能不能和阿婆说说是什么事找他啊!” 袁未也不好说她是想找人将她弟弟几个揍一顿,便道:“我记得大平以前在码头做活,如今我在码头有趟活计要寻几个人帮忙,想着这活他兴许能做,便寻上门来了。” 尹家婆婆见是正经生意,便满意地点点头,语气也轻松了一些,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自从神庙镇和鹊渚镇的码头建好后,咱南溪县的码头少停了许多小船,大平本就没什么人脉关系,接到的活那是越来越少,最近半年,我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找活去了,常常一身凌乱的回来。好孩子,难为你还记着咱,愿意拉拔咱一把,婆婆在这先谢谢你。” 袁未连道客气。 不一会儿,就见尹大平归了家,原本和哥哥差不多大的少年已经长得比她哥哥还高了,只是看起来依旧瘦巴巴的,脸颊两边瘦的都凹了下去。 袁未也没磨叽,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我有趟活想请你帮忙?你可有空?” 尹大平蓦然想起前两年袁未给他铜板让他找人痛扁同窗的事情,他笑着道:“要不要去外面说?” 袁未点头,笑着道:“可以。”说着袁未就对尹婆婆道:“阿婆,我带大平去码头找管事,人我就先带走了。” 尹婆婆忙点头,还站起来送他们出门,叮嘱道:“大平啊,见着管事,你得恭敬些,不得无礼,好好办事。”老婆婆从屋里到门口的这一段距离,对着尹大平很是絮叨了一通,直到他们出了大门才住了嘴。 第134章 尹大平 袁未与尹大平出了尹家大门,寻了一处茶楼坐下,小丫头李夏跟在旁边侍候着。 袁未主动开口道:“你现在在哪做工?还在码头吗?” 尹大平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道:“没有,码头的活计不好找,年后我在赌坊里找了个活,跟着里面的小管事去那些欠钱的人家里要债。” 袁未听着一挑眉,问道:“那你现在就是赌坊的打手了?”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本来她还担心自己的计划不能实施呢! 尹大平点头,不过他还是解释道:“生活所迫,要不是为了谋生,谁愿意到赌坊干活?污糟事儿太多!” 尹大平不愿与她细说,他怕事情说出来吓着她,但他全然忘了袁未本就不是常人心态。 袁未压根不在意他的职业,甚至还好奇地问道:“你去赌坊干多久了?每天都干些什么活?” 尹大平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没有嫌恶之意,才说道:“将近有四个月了,不外乎就是帮忙抓人讨债的事情,刚开始的一个月,我是在赌坊里当小伙计,不过我眼色好,有些欠赌坊钱的小无赖我认出来好几个,因此我和负责追债的人通风报信过几次,那小头目便看好我,将我从小伙计提到他手下当打手,拿的月钱要比伙计高几文,吃食上也能好上一些。 至于干的活,自然也要多出些力气,每天跟着小管事去催债,今儿去这个村坐坐明儿去那个村转转,有钱还的就拿钱,没钱还的就将人打一顿,逼着那些欠债的卖房卖地,要是这些都没够还,就抓走人家的女眷,总之,怎么还钱怎么来。” 尹大平尽量把事情说的平淡些,免得影响他在朋友心中本就微小的形象,想起她要托他办的事,他忙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儿?要真是码头上的活,我现在可能帮不上,但是我在码头还有几个兄弟,倒是可以帮你引荐一下。” 袁未摇摇头,道:“我找你就是跟''赌''有关的事。” 尹大平大吃一惊,道:“你家不是读书人吗?怎的?有人染了赌\/瘾?” 袁未也没瞒着他,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个明白,然后她道:“下个月初,私塾里会放田假,若我所料不错,我那个弟弟还会与他同伴一起去斗鸡的那条巷子玩,到时我会想办法叫他们 改去赌坊,我知道你们赌坊里都有那会摇骰子的高手,到时候你与赌坊里的人做个局,将他们手里的钱赢个精光。若是他们有瘾,自然会想办法把钱赢回来,若是他们没瘾,以后吃一堑 长一智,我也愿放他们一马。” 尹大平喝了一口茶水压压惊,然后才与她说道:“染了赌的可都不好办,赌徒我见多了,任谁输个精光,心里也是不服气的,当下那两日,可能会郁闷懊悔上一会,但是没过几日,就会好了伤疤忘了疼,揣着银子重新走进 赌坊大门,有那认人的小伙计看见了便会告诉那些坐庄的,让他们做局的时候注意些,这种时候,赌坊多半会让他们扳回一城,等他们尝到了赢钱的滋味,便会觉得占了老大的便宜,久而久之便会觉得赌博这事十分有滋味,但这便是已经上瘾的时候了,便是你叫他不赌,他都收不住手。你这法子,我估计不太行。” 袁未也没急着反驳他,道:“这只是我的第一步,等他们输钱后,我会立马想办法给到他们一笔钱,到时候再让人在后面撺掇,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没有太大的自制力,想必很快就会上钩,到时候你再帮我打点一下,叫他们赢钱,等他们赢够了,要回去的时候,你找几个人拦住他们,不管你们是用恐、口下,还是殴打,都要叫他们把钱交出来,等他们空着口袋回去的时候,家里再大刑伺候一下想必日后定会记忆犹新。” 说到这里,袁未停顿了一下,她看着尹大平愕然的神色平静地道:“按照他们的年纪,两天之内经历如此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之事,定是能在心里记上几年的,几年之内严加管教,若以后还是长歪了,那就不是我们这些做兄姐长辈的问题了。” 尹大平道:“你也不怕把他们吓坏了,还是孩子呢!” 袁未呵呵一声,道:“还是个孩子就敢胆大妄为,我怎么能轻易地放过。” 袁未与尹大平说定了此事,就预付了一笔辛苦费,她道:“这个辛苦费先预支给你,至于在赌坊里的打点费,到时另外给你,这事儿就全托付于你办了。” 尹大平拍了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回去我就找人帮忙。” 袁未点点头,将茶水费结掉后转身离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不想那么早回家,便在街上逛了起来,买了两块时兴的绢布,买了一篮野果子,又去书铺逛了一圈,才慢慢悠悠回了家。 等到傍晚袁旭从私塾里回来,袁未就将今儿找了尹大平的事情告诉他了,同时袁旭也将欧阳铮那边审出来的消息告诉了她。 袁未毫不意外地听到:“欧阳睿早在过年的时候就开始接触斗鸡那些玩意儿了,不过以前都是看得多,从不下注,也就和袁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才开始下注的,一开始他老是输,不过几日,便把月钱输光了,不过用不了几日,他又能摸出钱来,这钱的来路,小厮也没打听出来,欧阳铮正在查。” “没发落那小厮吧?” “没有,欧阳铮沉得住气,我们既议定了此事的解决方法,他定按兵不动。” 如此,袁未也放心了。 袁旭则问道:“今儿袁朝来找你了吗?昨日叫他反省的事情怎么样了?” 袁未叹了口气道:“早上临走前找了我一趟,支支吾吾说了些认错的话,将这事一半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还为袁晨说好话,叫我们不要对他生气,唉,总之,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 袁旭见此便安慰她,道:“回头我多带他们出去走走,视野开拓了,眼界打开了,自然也就长进了。” “但愿吧。”袁未有些疲倦的道。 第135章 输光 没过几天,私塾里放了田假,袁大郎原本要送几个孩子回村帮忙种地,结果不知袁旭与他说了什么,农忙的时候是袁大郎自己带着家里的两个下人回去的,几个孩子全都留在县里。 尹大平与赌坊的小管事打了个招呼,谎称住在他们家附近的邻里发现自己孩子喜欢钻赌坊,想请他帮个忙戒了这赌瘾,那小头目也是见惯了赌\/鬼的,一听是自己人上了瘾,又是求到头上的,便非常痛快地给他引荐了赌坊的大管事,将事情那么一说,还承诺从赌坊赢了多少银子走,回头还送多少回来,同时还与这两人奉上好礼,那管事一点头就应下了。 得了他们应承的尹大平立即到袁家报信,袁未给了他打点的银钱,足足有二十两,这是和欧阳铮商议过后的决定的金额,放在一般人家里也是需要努力两三年才能攒下,但几人眼都没眨就给出了银钱,只叫他看着办,务必将此事办妥,不留后患。 他们两家现在都挺能挣钱的,但谁家都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轻轻掲过,现在若是花个几十两银把这通天的漏洞给补上,那就是赚太多了。 袁未上辈子可是见识过赌\/鬼的厉害的,正当年的大小伙子,好好的一个家不管,日日沉迷于此,赌一次输一次,输一次欠一次,最后挣点钱全败干净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债,第一次被发现的时候,哭着喊着求原谅求帮忙,保证自己不会再犯,第二次被发现的时候,各种找借口推卸责任,怨这个怨那个,怨上天不公,怨双亲不慈,非说是生活硬逼他走上这条路,第三次被发现的 时候那是直接摆烂,谁都不敢惹,谁和他说话,他都站在阳台边“跃跃欲试”,油盐不进的样子恶心至极。 袁未一次又一次地用这事来告诫自己,不管过几天弟弟要面对什么,她都绝不能手软。 欧阳家发下月例的第一天,欧阳铮的小厮青山便过来报信,袁未和袁旭一听,便叫来袁朝,交待他明日如何将袁晨和欧阳睿带至尹大平所在的柳条巷的赌坊,袁朝想问为什么!但是看着哥哥姐姐两人严肃的神情,还是抿了抿嘴没有问出口,只觉得哥哥姐姐好像有什么事儿要做。 袁未见他还是说什么就做什么!没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让你这么做?” 袁朝抿了下嘴,道:“哥哥姐姐不会害我们。” 袁未好想说一句,我要是会害你们呢? 可是袁未没有,她想等袁朝开口问她的那一天。 挥挥手让他下去,袁旭倒了杯水给她,道:“别着急,慢慢来。” 第二天一早,就见欧阳睿坐着马车来邀袁朝和袁晨两人去玩,袁朝接到袁旭给他的眼色,就朝他默默点了下头,一上马车,欧阳睿就问道:“咱今儿上哪儿玩?” 袁晨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这是明知故问呢!” 袁朝却有些结巴地开口,道:“你们不会又要去看斗鸡吧?咱这都在那玩了多少遍了?” 欧阳睿本来心情很美,听见袁朝的话,以为他是不愿去,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道:“哎呀,我都说了小赌怡情,咱们去那玩玩罢了,偏偏你每次都跟遇着洪水猛兽似的拦着。” 袁朝也撇了下嘴,问道:“不是我非拦着你们不让去,你自己想想,就你在巷子里押注赢过一次吗?那是纯纯给人送钱的,真要小赌怡情,你还不如去赌坊呢!上回你去赌坊你还赢了些回来。” 欧阳睿听他这么一说竟然觉得有理,与袁晨对视了一眼后,就一拍即合地道:“那咱去赌坊?” 袁晨还装模作样地说了句:“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走!”说着就与驾车的小厮吩咐道:“去柳条巷。” 驾车的小厮听见他的话,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将马车驾往柳条巷。 刚落地,欧阳睿就蹦下马车,理了理衣衫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赌坊,袁朝和袁晨跟在他的后面,收到消息的尹大平立马与赌坊里的人使了眼色,负责坐庄几人都将人认好,就准备开始钓鱼。 欧阳睿并不知道自己一行人已经被盯上,在赌坊里转悠了一圈后,选了一处他比较熟悉的摇骰子比大小的玩法,开始下注,一开始欧阳睿下什么开什么,不一会儿,就赢了好几十文钱,此时袁朝便在旁边劝道:“你既手气好,不如多下几文,赢的也能多一些。” 欧阳睿一听有道理,便一把撒出去十文钱,结果又让他押中了,这种飘忽忽的感觉让他忘乎所以,便直接将自己手里的铜板洒了一半出去。 袁晨见了便跟着他押,庄家见此知道鱼已上钩,便开始收网,一连几把就叫欧阳睿赢到的钱全吐了回去。 欧阳睿直觉邪门,便换了个桌子继续,哪知还是一样的结果,直到自己兜里输的一干二净,才不甘心地往外走。 袁晨的心情也很不美妙,在跟着欧阳睿下过几注赔了个干净后,他便学精了,跟欧阳睿反着押,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赌坊在针对他们,每次谁下的多,谁就会输, 他与袁朝嘀咕了两句,袁朝还道:“这么大的赌坊,看得上你那点小钱?” 袁晨一想也是啊! 输光了的两人站在赌坊门外,欧阳睿捏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荷包,心想:想不到今儿一天就叫他把三两月钱输了个干净,不免有些后悔地道:“早知道我一开始赢钱的时候就该拿钱走人的。” “有钱难买早知道。走吧,去吃馄饨,袁朝请客。”袁朝也很自然地摸出几块铜板,道:“嗯,刚好够吃。” 三人并排走去,刚走出三步,就见迎面走来一人。 “哎,你们不是袁家的俩小子吗?还记得我不?我是尹大平!之前你们住小院那边的邻居?”尹大平适时地出现,叫住他们。 袁朝和袁晨当然记得他,热情地与他打了个招呼后,袁晨道:“大平哥,你去赌坊玩啊!” 尹大平道:“哪能啊,我是去上工的!看你们这样子,刚从里面出来?” 袁朝点头,道:“是。” 尹大平笑着问道:“输了不少吧!” 袁晨没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难不成这赌坊真如我想的有猫腻?” 尹大平摆出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道:“猫腻算不上,倒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技巧在里头,下次来玩的话,到柜台报我的名字,保管叫你们赢的盆满钵满地离开。” 尹大平丢下这句话就施施然离去,也不管这三人信了没有,反正欧阳睿是很好奇,他一把勾住袁晨的脖子问道:“这人说的话能信吗?咱下回来找他试试?” 袁晨也被那句不为人知的技巧给勾的心痒,便道:“那行,下次咱再来的时候就去找他。” 第136章 受罚 袁朝三人离开了赌坊,找了街头一家馄饨摊吃了一碗馄饨,又去书铺里翻了下新出的游记,等到日头西斜的时候,才各自归家。 早一步收到他们消息的袁未等人早已经准备好一切等在家里。 欧阳铮此刻正在书房里习字,看见欧阳睿回来后,便将他招呼到身边,例行公事般问道:“今儿去了哪里玩?” 欧阳睿将自己去赌坊的那一段省略,只说了其他事。 欧阳铮也没拆穿他,还装作刚想起来什么的模样,道:“哦对了,我之前找书铺掌柜定了一套文房四宝,到现在我都忘了拿,不如你明日替我跑一趟吧!”说着,欧阳铮便从身后柜子里翻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他在几日前订下的东西名称。 一同给到欧阳睿的还有一盒银子,欧阳睿数了一下,足足有十两之多,“哥哥买的这些应该要不了十两银子吧!是不是给多了?” 欧阳铮笑道:“付完我的那一份,剩下的银子是给你的,看上了什么自己去选,我可不替你做主。” 欧阳睿的眼珠转了一圈,立马抱着钱盒子谢过。 欧阳铮笑了笑,打发他下去梳洗。 刚走出书房的大门欧阳睿就雀跃起来,莫名觉得他这财运是真的好的!明明今儿都输光了,回家又变有钱了。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欧阳睿翌日再次登上了袁家大门。 袁朝得到袁旭等人的指示,假装自己肚子不舒服,就不随他们出门去了。 袁晨也找胡氏要了一点钱,准备出门。 欧阳睿也不在意袁朝不能去,径自拉着袁晨就走了,两人直奔赌坊而去。 在家干活的胡氏,见自己儿子天天往外跑,便道:“这欧阳家的三公子最近怎么老上门? 再这么玩下去,这两人的心思都要玩野了。” 袁未等人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欧阳睿两人到了赌坊直接报了尹大平的名字,只见那掌柜的问道:“你们就是尹大平介绍的人?不是三个吗? 欧阳睿见他知道自己是一行三人,便道:“有一位同伴不太舒服就没有过来。” 掌柜的了然地点点头,问道:“带了多少银两?” 欧阳睿不懂他问这干什么,便谨慎地说道:“总共带了一两。” 那掌柜的便道:“那交上一百文中人钱,然后跟着我指给你的人下,不能说把把都押中,反正能让你赢多输少。” 欧阳睿和袁晨两人都是第一次碰见这事,便问了句“要是跟着那人赢了很多钱,那都能带走?” 掌柜的道:“那是自然。伙计介绍来的客人赚的就是一个中人钱,这就相当于花钱找个厉害的赌手带着你,具体你能带走多少,我们这是不管的。” 欧阳睿和袁晨互看了一眼,谁想到这还能有这样的好事! 两人对了一眼就凑了一百文出来交到柜台,掌柜的与他们指了个人,道:“你们就跟着他吧。” 袁晨和欧阳睿忙跟了过去。 等过了午时,两人才觉得腹中饥饿,看各自兜里都鼓鼓囊囊的,便决定出门觅食。 刚收拾好东西准备从大门出去,尹大平出来叫住了他们,掌柜的见此便道:“大平,带客人到后院说话吧。” 袁晨两人也准备好好答谢他一番,毕竟拿了这么钱走,还挺不好意思的。 没想到尹大平只是找他们说了几句话,提醒他们几句赌坊里该注意的东西。然后就要送他们出门,连袁晨两人要请他吃饭都婉拒了。 尹大平将他们领到赌坊后门处,道:“从后门出去,往右走有两条道,宽的那个通斗鸡的那个巷子,从那出去就是桃溪街,窄的那个是个死胡同,莫要走错了。” 袁晨两人连连道谢,走出了后院,按照他的指示从那条宽巷子走去。 只是走到最后的时候却是一个死胡同,两人正准备换路走,就见身后突然窜出两个蒙面大汉,手持棍棒凶神恶煞地走向他们。 欧阳睿立马反应过来,与袁晨道:“糟了,咱俩定是上了那尹大平的当。” 袁晨也觉得不妙,学着平日戏文里的台词,好声好气地道:“各位好汉,不知有何指教?” “哼!明知故问!把钱交出来!”为首的一人恶狠狠地说道。 欧阳睿顿觉不好,喝道:“青天白日,你们竟想强抢民财?小心我喊人!” “哈哈哈,还喊人?臭小子,我怕你?你要是不怕死,只管喊!” 欧阳睿见他们不怕,便开始发怵,害怕地扯着袁晨的衣袖问道:“怎么办?要不要给他们?” 袁晨咬咬牙,道:“不给他们咱肯定走不了!” 那黑衣人见他们识趣,便没再逼近,只拿着棍棒等在原地催促道:“识相的就快点,别磨磨叽叽的。” 袁晨不甘心地将钱袋子扔了出去,欧阳睿见此也将扔了一个出去,其中一个黑衣人捡起钱袋子颠了颠,便一挥手道:“去搜身!” 袁晨知道欧阳睿怀里还有一个钱袋子,里头是用来付文房四宝的钱。 袁晨便趁着黑衣人给他搜身的间隙,抢过他手里的木棍,还大喊:“快跑!” 欧阳睿慌慌张张地往外冲,外面的那人早就防着他们,在他们脚步变换的瞬间就将人拦住,见他们不老实,还敢抢过棍子与他反抗,便没再收手,只一人一个巴掌,就扇的两人眼冒金星,负责搜身的那人挨了袁晨一棍,十来岁的男孩子年纪不大,劲儿却不小,蒙面人身上吃痛,自然也没放过袁晨,狠狠往他身上踢了两脚才算解了气。 要不是他俩收了钱,得过吩咐,这单子要以恐吓为主,他才不会就这么放过这小子呢! 蒙面人将他们打晕捆了手脚,搜走所有财物后将两人关在一处院子里,任凭这两人醒来怎么挣扎也无人理会。 等到入夜时分,袁家人见袁晨到现在也没回,着急坏了,忙叫家里下人去找,却不想刚打开门就见一辆马车里扔了一个麻袋下来,李远慌张打开一看,正是一天不见人影的袁晨。 此时的袁晨见到亲娘熟悉的面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方婆子等人忙把他抬回屋里,忙着要给他请大夫。 胡氏心疼坏了,一个劲地问道:“我的儿,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袁晨抽抽噎噎地将今日发生之事和盘托出,胡氏却觉得如坠冰窖,就连方婆子等人听着都冷了脸。 袁晨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忙跪下哭着认错道:“是我不对,是我活该!母亲不要生气!” 胡氏如何不气,她抖着手给了袁晨一巴掌,咬着牙道:“我看你今儿这遭揍挨得挺对!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敢往赌坊跑,今晚上你就给我跪在地上反省。” 方婆子听着也觉得他该!但她怕夜凉跪着会伤了他的膝盖,便从柜子里找了一个葡萄扔在地上,道:“就跪我屋子旁边的耳房!” 那边欧阳家的情况却不太好,欧阳复老爷子见欧阳睿久不回家,便叫来欧阳睿的小厮前来查问,那小厮本就心虚,三两下就将今天的事情招了出来。 欧阳复心惊于这最小的孙子竟染了赌|瘾,但也知道了此事是欧阳铮所策划。 于是欧阳复强压着屋内的二儿子夫妇,直到欧阳睿归家了,他才雷霆大怒。 他先是将孙子审了一遍,等他将事情全部说出,欧阳复便请出家法,欧阳睿的母亲一下跪坐在地上求道:“公爹,使不得啊,睿儿从小身子弱,他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家法!” 欧阳睿也知道欧阳家的家法可不是什么不疼不痒的东西,立马抖着身子朝着他娘哭嚎道:“娘,救我,我保证以后都不去了。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欧阳复听着这两人的话,没忍住侧过头看向他的二儿媳,道:“妇人之仁,真不知你这个当母亲的是如何教子的。” 欧阳睿的爹知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便强硬地拉住媳妇道:“打一顿死不了,赶紧给我冷静一些。” “老爷,他是你的嫡子啊!我这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你就看在我的份上,放过他吧!”欧阳睿的娘亲在一旁哭喊着。 欧阳复冷眼看了一会,心下有些失望,指了两个婆子道:“请二夫人回屋休息。” 欧阳睿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只好低下头任凭发落。 欧阳复也没与他多说废话!问道:“欧阳家家训,给我背!” 欧阳家的孩子不论男女,但凡学会说话便开始背欧阳家家训,但凡开始认字,便要先学欧阳家训。 欧阳睿自然也是会的,此时 他忙磕磕巴巴地开始背诵起来,而在他声音停顿的每一瞬间,他的背上都会挨上一鞭,很痛很痛,欧阳睿只好收敛心神不敢再停顿地将欧阳家训背完。 欧阳复见他没忘,才冷哼一声将鞭子放下,道:“用脑不用心,罚跪祠堂七日,每天送他两碗稀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出这个院子。” 欧阳复走后,欧阳睿的父亲也将他臭骂一顿,想到儿子这一身的伤,还是给他叫了一个大夫,又将他自己身边常服侍的人拨给欧阳睿用,年纪小的小厮怕得罪儿子,那便给他找个年纪大的有靠山的。 第137章 老实 欧阳复审完了三孙子,便找来了二孙子,他道:“今日我审问睿儿身边的下人,发现这事有些不对劲,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欧阳铮跪在欧阳复的脚下,恭敬地道:“不敢瞒祖父,孙儿鲁莽,今日之事全是孙儿设计引诱的睿儿。” 欧阳复眼皮掀了一下,道:“哦,你倒说说看。” 欧阳铮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和盘托出,并道:“之前孙儿知道睿儿在外出入赌坊时,第一反应就是将其揪住打他一顿,是孙儿的同窗与我说直接这么打一顿,不过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以后很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还会因我戳破他的好事而记恨上我,孙儿这才与同窗们合计了这么个主意,害得三弟受伤,还请祖父责罚。” 欧阳复听着,在一旁提醒他道:“那你就不怕你堂弟之后知道这件事情,到时再怨上你?” 欧阳铮抿了一下嘴,道:“那小厮犯了错,本就该逐出欧阳家,只要在源头处掐掉这个消息,睿儿很难知道。” 欧阳复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低下头的孙子,心里是满意的,他道:“起来吧,不过是打了一个巴掌受了点惊吓,算得什么受伤?后面的事情你就不用再管了,下去吧。” 欧阳铮躬身退下,心里的弦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于这件事上唯一担心的就是欧阳睿受伤,会让家里长辈误以为他要兄弟阋墙,好在祖父他老人家看得明白。 欧阳铮走后,欧阳复叫出了二儿子,“都听清楚了吧?” 欧阳睿的爹躬身应道:“是,儿子听清了。” 欧阳复冷哼,臊了他一句:“你这个当爹的,还不如人当堂哥的用心。” “爹,我平日里也忙,知道睿儿身边有铮儿看着,想来差不到哪里去,我就过问的少了些,哪知他就染了这样的陋习。” 欧阳复懒得听他的辩解,冷声冷气地道:“我知道你在外面的生意应酬多,但这都不是你管教不好儿子的理由!从今日起,你给我好好教你儿子!还有你媳妇,你也一并管教好,以后睿儿要是再敢进赌坊,我拿你是问。” 欧阳睿的爹应下,此时他的心中也是无限后悔,他只有这一个嫡子,从小也是在手心里捧大的, 如何不疼?如何不爱?可是他没教好就是没教好,怨不得别人。 欧阳睿被折腾了一天,又累又困身上还痛,跪在祠堂里不一会儿就开始打盹,偏偏他每次打盹的时候都能叫他爹身边的管事看到。 “咳咳。”每次听见这样的咳嗽,欧阳睿便会身子一抖地惊醒。 只是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只能这样一直循环往复。 一连跪了整晚,天色大亮,祠堂里逐渐听见有人声传来, 没过一会就听见有人来报,原来是欧阳老夫人过来看他。 昨天的事,她都知道,只是欧阳睿这错犯得不该,是当罚之事,她不能替他求情。 所以今日一早,欧阳睿的娘来求她,她也只答应过来看一眼。 欧阳睿听见来报,忙要起身迎迎祖母,可是结结实实地跪了一夜,膝盖早就麻了,还没起来呢!他就摔坐在地。 欧阳老夫人见此忙叫人将他扶起,还让他坐在椅子上歇一歇。 欧阳老夫人见他虽然形容狼狈,但脸色还好,想到在她面前哭了半天的二儿媳。 她开口道:“你娘很担心你,只是她现在不能出内院,便托我来看看你。” 欧阳睿惊诧地睁大眼睛,问道:“娘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出内院?” 欧阳老夫人但笑不语,欧阳睿就此明白过来,跪坐在欧阳老夫人面前忏悔地道:“是我连累了娘亲。” “你爹昨晚知道了你娘经常偷给你钱的事儿,很生气,认为你犯这错有一半的原因都在于你娘管教不当,便下令禁了你娘的足。” 欧阳睿听着愧疚地淌下泪来,心里涌上一股对自己的恼恨,他跪在那里,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 “是我不好,是我不当人子,母亲也是受我蒙骗才给我钱的。” 欧阳老夫人见他有悔改之心,便和蔼地道:“睿儿,我欧阳家也是传承了百年的家族,老祖宗们一代又一代人经历的事情远非你一个孩子能想,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他们早就用这传承了一代又一代的家训告诉子孙后代,为的就是让你们少走弯路,早上正途,可你却明知故犯,自甘堕落,如今罚你你就好好反省,若你有悔改之心,该怎么做,我想不用任何人教你。” 欧阳睿点头应是,他回道:“孙儿知错了,孙儿真的知错了,求祖母替我转告母亲,是孙儿做错了事,孙儿甘愿受罚,万望她保重身子,等孙儿出了这个院子再向她请罪。” 欧阳老夫人还算满意他的表现,就此答应了下来,与守着他的下人吩咐道:“给三少爷收拾一张小榻晚上就睡小榻上,白日罚跪时每隔两个时辰便叫他起来活动活动,免得跪坏了身子。” 交代了这些,欧阳老夫人才回了自己院子。 这边欧阳睿的日子不好过,那边袁晨的日子更不好过。 袁家人审完了袁晨,便想起了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的袁朝。 袁朝连连摆手,道:“没有,我没有,之前他们去那玩的时候,我都是劝来着,只是我劝不住又懒得去那种地方,今日我才谎称自己肚子疼留在家里。本想这两日寻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们的,结果就出了事。” 袁朝得了袁未几人的吩咐,没把这次的密谋告诉袁家人,虽然他们只想瞒着袁晨,但他们家不像欧阳家管教严格,这事只要一说,基本上家里所有人都知道了。 袁大郎等人将信将疑地放过他。袁朝也大松一口气,心想:说谎的感觉可真不好。 方婆子和胡氏被气得一夜未睡,跨院里的袁大郎等人叹气连连,跪在耳房的袁晨红肿着脸颊又饿又累,却只敢咬紧牙关硬挺着。 胡氏半夜起来看了她儿子一眼,满心满眼地失望,方婆子也没睡着,看到胡氏的身影便把油灯点亮,道:“进来说说话吧!” 两人商议了一下,决定把他送回村,让他跟在袁二郎身边干农活,快活日子既不想过,那就让他过苦日子去,等到上学的时候再接回来,每天早上也不让他睡懒觉了,直接拉进磨房干活,人一累,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就少了。 于是,第二天,李远便驾着骡子车载上袁晨回了村,一起回村的还有胡氏和袁朝,胡氏是要回村告诉袁二郎这件事情的,袁朝则是不得袁大郎的信任,被硬塞回车里的。 两小子面对面的坐在车里,终是袁晨先叹了一口气,道:“连累你了。” 袁朝却无所谓地摇摇头,问道:“以后你还赌吗?” 袁晨忙把头揺得飞起。 看着眼前老实得不得了的袁晨,袁朝不由得佩服起袁旭和袁未来,心想:他和袁晨估计这辈子都飞不出哥哥姐姐的五指山了。 第138章 外出 胡氏送两个孩子回村的时候,袁二爷很诧异,前天他大儿回来的时候不是说孩子们不回来吗?还有,孩子们要回来也应该是回来两个人才对啊!怎么就两个一块回来了。 胡氏便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与公公和丈夫说了一遍,袁二爷当即气得捂住胸口,送他们回来的李远见老爷子不太对劲,连忙将人扶到桌边坐下,给他顺胸口,又灌下两杯水,好半天才 见他缓过来。 而袁二郎则气疯了,胡氏刚说完他就从墙上取了一个鸡毛掸子,一个横扫带着破风的声音打在袁晨的腿上,袁晨闷哼出声。 袁二郎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加上庄稼汉也不懂什么大道理,能用武力解决的问题,他绝不多说一句,抄起家伙就将袁晨一顿好打,旁边的袁朝见二叔打得太凶,便上前拦了几下,也没拦住,甚至还替袁晨挨了几下。 胡氏一开始还抱着闺女回避了一下,后面看袁晨连连叫着“我不敢了,我再也不去了。”也软了心,眼里挂着泪喊道:“差不多行了,你是要将他打死不成?” 袁二郎这才将鸡毛掸子一扔,指着袁晨恶狠狠地道:“你要再敢不听话,老子还揍你。” 袁二郎凶神恶煞的模样,让袁晨打了个抖,连连摇头哭嚎着:“我知错了,我保证我以后 都乖乖的,以后绝不去那种地方!” 袁二爷也没帮他说情,只在顺过气之后将家里的药油放到李远手里,让他给袁晨上药。 之后的这几日,袁二爷和袁二郎出门干活都要带上两个小的,袁朝他们管的不太多, 干活的时候一边干一边玩也没人说他,袁晨则是吃尽了苦头,身上被打出来的痕迹还红肿的厉害,被汗水一腌,火辣辣地疼,偏偏他爷爷和他爹不错眼的盯着他,不让他偷懒一分。 村子里的人这两天也知道他做的这件错事,每次看到别人投来嫌弃的目光,袁晨都默默地低下头去,加快脚步跑回家里。 俩小子在村里呆了几日,胡氏就在村里守了几日,家里的点心生意,这几天都交给了她大嫂和三弟妹还有袁未带着小丫头李夏在家做。 现在在袁家,李远和李夏兄妹俩都是比较受重用的,李夏嘴严,干活细心,李远忠实稳重,又肯吃苦,不管将他派去干什么,他都能做的很好。 袁旭和袁未两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将兄妹俩好好培养一下,李远以后就照着管家的路子走,李夏就照着家里的女管事发展。 两人每天都要在袁未面前听讲,逐渐学会了怎么管理内务和打理铺子。 转眼间盛夏已经到了尾声,袁未想到已经断了有一些时日的粉丝生意,便找到她三叔商量了一下,想让他带着李远北上一趟多寻一点红薯回来,他们南溪县还是种的稻米多,每家每户的 田地也有限,能留下种红薯的土地只会更少,不似北方,地广人稀,随便划一块地种也会比他们多。 袁三郎也觉得他家这粉丝生意好做,拓宽不了着实有些可惜,想了一下便说道:“你想得 也对,只是凤阳府我没去过,咱这第一回过去难免抓瞎,不若你找 欧阳铮问问,看看他能否 给咱们找个向导跟着?” 袁未觉得她三叔考虑的在理,便道:“那好,我让哥哥这两日问问,得到消息了再与你说。” 袁三郎应下,回头就与秦宁说了一声。 秦宁与袁三郎新婚燕尔到现在还没有分开过。听袁三郎说要出远门一趟,秦宁心中顿时不是滋味。 但她也知自家男人忙的都是正事,也就没有开口阻拦。只道:“要不我让杨木那小子也跟你去吧,那小子稳重,多个人也多个帮手。” 袁三郎却不同意,道:“杨木跟我走了,那神庙镇的妆粉铺子怎么办?谁看着?” 神庙镇的妆粉铺子是袁三郎一手打理出来的,从进货到陈列再到售出,全是他和杨木用心去做的,可以说整个袁家除了他和秦宁身边的杨木没人能在短时间内接下这个铺子。 “比起你的安危,就是铺子关上一段时间又算得了什么?”秦宁嘟着嘴说道。 袁三郎道:“哪用得着关铺子?我这去的就是凤阳府,离咱们庐州府也不算多远,行走间不过七八日就到地方,加上出门还有向导,一路定安全得很。” 秦宁看他拂了她的好意,心里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没过几日欧阳铮便来了消息,说他家有个管事正欲北上,来问袁家准备什么时候走,袁未便叫来大家一起商量时间。 只是还没说到出发的时间,便遭到袁大郎的强烈反对。 他认为自己是家中老大,万事该以他冲在前头,哪有叫弟弟先出门探路的道理。 又道袁三郎面嫩,看着也就比孩子大点,出去与人谈生意难以让人信服,要去也是他去最合适。 袁未也是忽略了这一点,此刻她有些头痛地抓了抓脑袋,这可怎么好? 她爹有时候太实诚不如她三叔灵活,出去跟人谈生意,她怕他爹会吃亏,但三叔确实面嫩,到时候若是谈不下来生意又该咋办呢! 这让袁未有些难以抉择,最后还是方婆子拍板道:“大郎和三郎一起去,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家这生意做的,越来越好,日后出门的机会多着呢!光靠那一个人支起这一大摊子那太累了,不如你俩一块去,相互间有个照应,把李远和杨木也带着,人多放心一些。” 袁未觉得这样也好,不把重担压在一个人身上,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压力,每个人都能轻松一些。 只是袁三郎依旧担心的道:“两个人都走了,下人也跟着咱们一块走,那神庙镇铺子怎么办?” 方婆子道:“把你二哥叫过来看几日不就好了吗?他在点心铺子呆过,知道要怎么卖点心!” 袁三郎又问道:“那我那妆粉铺子怎么办?我一走杨木一走,谁能管到那铺子?” 却见他小侄女拍着胸脯道:“我去看着。” 袁三郎下意识反驳,“你才多大?能管得住吗?不行关了吧!” 袁未却不愿,道:“关了干嘛!又不是明天就走,只要您走之前把那些东西的价钱告诉我一声不就好了吗?就算我记不住,还能翻之前进货的账本,总之不卖赔了就是,正好这段时间李夏也跟着我学了不少,我跟她一起去实践锻炼锻炼。” 秦宁见她这么说,忽然就打开了思路,:“还有我身边的柳条呢!柳条怎么说也比她们大一点,多少也能顾上点,以前在潜川,家里的妆粉铺子柳条就没少去,想来是不难管的。再说了,妆粉铺子和点心铺子就隔着一道墙,有二哥在旁边顾着,想来不会有 什么问题。” 被点到名字的柳条忙在一旁点头,一副“我可以”的表情摆在脸上,站在旁边侍候的李夏也不甘示弱,挺了挺自己的胸脯,像是在告诉大家自己也可以。 袁三郎见她们都这么自信,家里人也全都不反对,便也不再多言,将出发的日期定在三日后。 第139章 准备回程 袁三郎等人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妆粉铺子,于是,在离家的前三天里,他竭尽所能的将铺子里要注意的东西都说给袁未听,还叮嘱秦宁道:“妞妞年纪小,你若是在家得空,不妨多帮帮她。” 秦宁应下。 南溪县商贾之气颇浓,妇人在店里做生意的数不胜数,只要你言行举止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那种抛头露面的闲言碎语,是沾不到你边的,再者,妆粉铺子里接待的都是女客居多,偶尔有两个汉子进来那都是红着脸低着头,只怕买完了东西他也不知道店家长什么模样。 袁大郎和袁三郎走后,袁未就天天坐着骡子车去神庙镇守铺子,柳条和李夏两个人轮换着跟着她,有时秦宁也会跟过来看看,只是她嘴巴不太利索,对店里的东西也不太熟悉,招待客人的时候难免卡壳。 好在她也没有泄气,一回家就向家里人请教,久而久之,对妆粉铺子里的生意就上手起来了。 再加上有袁未在,她将铺子里的存货一一盘点,哪样卖的好,哪样不畅销,一盘点就全知道了, 针对那些不畅销的东西,袁未今儿搞个换购活动,明儿搞个买三赠一的活动,主意那叫 一个层出不穷,半个月不到,就叫那些堆积在铺子里的存货消了一大半。 秦宁也对她出的这些主意赞不绝口,直言:“妞妞简直就是做生意的天才。” 袁未每次听见她这样的夸张之词,都要笑着摆手说道:“哪里哪里。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这厢家里一切平稳,那厢袁大郎等人却有些愁眉不展。 原因无他,欧阳家的管事将几人带至凤阳府寿州后,便道:“几位老爷,小的要北上谯州给我家大爷送东西,您几位想找红薯,跟着我不太合适,不如我替你们在这里寻个向导来?” 袁大郎等人也是头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一路上都是欧阳家的管事打理得多,他们几个人 都是跟在后面吃喝睡,很少有需要操心的地方,此时听管事说要撇下他们,一个个都紧张了起来。 袁三郎直接拉住他的手道:“好大哥,咱们谯州不是也种了红薯吗?要不这样,我们几个跟着你一块去谯州呗!” 欧阳家的管事听他这么说,没忍住跺了一下脚,耐心劝着,道:“袁三老爷,这可使不得。您有所不知,这凤阳府中的红薯,那是按照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配的,泗州,和州,寿州,谯州,目前咱们所在的位置寿州,离咱们南溪县最近,路也算平坦,红薯那玩意块大又吃重,从近的地方运过去才是优先之选,你们若要跟着我一块儿去谯州,那路程都赶上再回一趟南溪了,不说你们要多跑这么久的路,就是回来找人护送的费用那都是不得了的。” 欧阳家的管事耐心地与几人解释着,袁大郎等人也听懂了他的话,便不再坚持,只道:“ 既如此,不知老哥在寿州有没有相熟的向导和商队,若是您有那比较靠谱的人选,还望您给引荐一二,省得我们费心去找。” 那管事见他们听进去劝,忙开心地道:“人选自是有的,我这就带你们去找。” 管事在寿州城停留了一天,给袁大郎他们找了一个向导和镖局,都是他常打交道的人,人品都是信得过,将他们安排妥当了那管事才放心离开。 寿州向导知道他们是准备做红薯生意的,短时间内走不开,便与他们寻了个院子住下,租了一辆骡子车,每天到各个村里去找红薯。 第一天的时候,袁大郎几人还笨兮兮的,一家一户的去挑去选去称,最后费劲扒拉地拉回城,第二天那向导就忍不住问道:“几位老爷是第一回出来做生意吧!” 袁大郎大眼一瞪,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向导失笑地道:“您几位瞧着着实手生的很。”说着便与他们说道:“您几位要是信得过,我可以给你们介绍几个相熟的保人,他们在村子里都是有名望的长者,往年收粮都是他们做保,将各个村子里的余粮卖给粮商,我瞧你们这与粮商的做派也差不了多少,不如也照这个法子来?” 袁大郎与袁三郎等人这才拍着脑袋反应过来,忙请他带路去找保人。 有了向导的提议,袁大郎几人顺利多了,在他的帮助下,袁大郎给周边几个村子的保人 都许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红薯价格,让他们自己去收红薯,等到约定时间,再将东西送到他们在城中的院子,付清银钱即可。 一连十几天,袁大郎看着堆了满满一个院子的红薯笑道:“去请向导来。” 袁大郎又请向导替他找了几个能干的妇人,来帮他们取粉,袁大郎没想着要把这一个院子的红薯都带回去,做粉丝最有用的还是红薯粉,带那么多的红薯疙瘩 回去着实有些划不来,与其将它们全都运回去,还不如就地取粉,剩下的红薯渣子,卖给当地的大户喂猪喂鸡,还能回回血,着实一举两得。 袁大郎一行四人,分了两队,一队两人,其中一队每日去周边村落里打听哪有红薯卖,另一队就在院子里监工,做吃食的东西要弄干净,像是红薯表皮就得洗净泥沙,若是没有处理干净,做出来的粉丝伴着泥沙,吃起来沙牙,根本没法下嘴,到时砸了自家的招牌可就完了。 袁大郎等人在寿州逗留了整整一个月,此刻袁三郎望着这满院子里晒的红薯粉,感叹道:“终于晒干了,再不晒干,我头发都要急白了。” 袁大郎失笑地看着他,道:“终究不比在家,咱们这的秋天本来就短,说入冬就入冬,你瞧这几日的太阳,那是一点都不烈,干的慢倒也正常,若是在家里用烤炉来烘,每袋粉两三天就能烘干。” 袁三郎也点着头道:“可不是,要不是咱这小院是租的,而且只租了这么一个月,想来咱也不用着急。” 不过好在比较顺利,一行四人将晒干的红薯粉全部收进麻袋里,用油纸盖好,和之前联系的镖局说了一声,准备第二日就启程回南溪县。 第140章 打听 袁大郎等人在外忙着的时候,家里也没闲着,除了每日必须开张的铺子外,袁二爷还将在南溪县收红薯的工作包给了袁大爷家,还给了一个不错的价钱。 去年宋氏就因这红薯挣了不少,今年看袁二爷直接将这么大一个生意包给她儿子,忙拍着胸脯应下,还道:“老二啊,你放心,你嫂子我保证帮你把着这关,那些挖烂的、土多的红薯我保管进不了咱袁家的院门。” 袁二爷笑得连连点头,道:“嫂子办事我放心,去年那些红薯粉晒得极好,做出来的粉条一点 沙子都没有,回头今年这红薯收好了,还得劳嫂子您费心,还得您领着去年的那一套班子帮我 晒红薯粉,工钱还照去年那样付。” 宋氏听他这么说,忙拍着巴掌乐道:“那敢情好,嫂子我又能挣上一笔好钱了。” 两人就着正事说了半晌,又唠了几句闲话,说起家里几个孩子的情况,宋氏斟酌着问道:“二郎家的小子现在都改了吧?” 袁晨那件事说出来挺丢人的,但袁二爷他们谁也没瞒着,村里人都知道袁晨因这事挨了一顿狠揍,之后的每次休沐更是被勒令回家干农活,苦哈哈的日子过的,差点就让他抑郁了。 这次秋收的时候,袁二郎更是没有放过他,放着神庙镇的铺子没管,也要在田里一直盯着他干,村里帮忙打短工的人都劝:“行了,老二,还是个孩子,你也不给他歇歇,要是累坏了身子,有你后悔的时候。” 袁晨也确实累大劲了,秋假刚过一半,他就觉得手脚都不是他的了,酸软的抬不起来, 早上袁二郎来喊他起床的时候,他直接哭着在床上耍赖,求他爹给他放一天假。 袁二郎看他不是装的,这才冷哼一声放过了他。 南溪县的秋天十分短暂,刚脱了夏衫没几天,就换上了厚实的衣裳,袁大郎和袁三郎一行人回来的路上 刚好遇到下雨,耽误了几天,等到南溪县的时候,一个个都冻得抱膀。 可给袁家人心疼坏了,又是做姜汤,又是拿袄子,在家捂了好几天才算好了过来。 渐渐地,入冬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袁家院子里晒的粉条也一次比一次多,除了供应给鹊渚镇的食肆外,袁家的几个点心铺子也开始大量出售干粉丝。 二十文一斤的高价,买的人是真不少,除了散户,更多的是开酒楼与食肆的大户。 甚至欧阳铮也跑到他袁家来订了一笔金额不小的粉条,听他说,是用来走年节礼的。 鉴于欧阳铮帮了他家很多忙,袁未给他算了一个友情价,满满装了一大车送到了欧阳家。 袁三郎看眼前的粉丝生意这么好,便开始盘算起来。 今年他们去寿州的时候,带回来大概一百个麻袋的红薯粉,不过一个月就去了一半,立 仁堂哥今年帮他们在县里收红薯,收起来的量也不差,腾出来的仓房已经装满了,单他做出来的那些红薯粉,预计也能用上两三个月的,现在还有不到俩月就过年了,那这岂不是又要到开春就断供了? 袁三郎这么一算就觉得可惜的慌,开春后青黄不接正是这些干货好卖的时候,不管是粉丝还是干腐竹,亦或是晒的干菜,谁家家里不得备点啊! 哎呀,想到这他就心头火热,不行,他得再走一趟。 抱着这个心思的袁三郎找到以前在南溪河上认识的一名船工,那人在傅记船行工作,去年在路上碰见的时候,俩人还一块喝过酒。 袁三郎想打听消息,首先想到的就是经常在外跑船的这些人。 到傅家船行问了一声,“哎,你们船行之前有个叫葛亮的人现在还在这吗?” 船行里的小二忙道:“我们葛管事在后面休息呢!贵客稍候,我去替您叫一声儿。” 那葛亮与袁三郎一见面,便是一个熊抱,蒲扇般地大掌在袁三郎的后背上猛拍了两下, 拍的袁三郎差点咳出来,那葛亮还犹自不知,口中大笑:“袁老弟,可有些日子不见你了,今儿找老哥所为何事啊?” 袁三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他借一步说话。 葛亮见此便与船行掌柜的说了一声,然后跟着他出去。 袁三郎寻了一处酒楼,点了两样小菜,一坛好酒,与他边吃边聊。 “还没恭贺葛兄高升,来,小弟先敬你一杯。”袁三郎与他斟了一杯酒,当先一饮而尽。 葛亮笑呵呵地接过酒杯,道:“不过是慢慢熬着,熬了个管事的位置,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哎,葛兄太谦虚了,咱们这些在南溪河上混的人,谁人不知葛兄大名,不说您的才能, 就凭你之前在南溪河上救过好几个落水人的心性和品德,这管事一职,也该是你的。”袁三郎 夸的真诚,然后又与他斟了一杯酒, 葛亮大笑了一声,心里舒坦极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袁三郎才问道:“葛兄在外行走的次数多,不知可有到过凤阳府和州地界?” 葛亮点头,道:“我们跑船的时候,通常会在和州逗留一晚,那地方小,一个州城还没咱南溪县大,你问这做什么?” 袁三郎道:“我想走一趟和州,听说那地方有条非常繁华的街市,我寻思去看看,要是有合适的铺面,看看能不能盘下来做些生意,顺道收一些豆子红薯那些的回来,南溪县今年来往的粮商太多了,我家里的存货没备够,只好想想别的法子,可惜我对那地方不太熟,这不,只好寻老哥来打听了?” 袁三郎已经不是原来的袁三郎了,经过这段时间的成长,他早就学会了 在生意一事上不说实话,只是对方是他的朋友,他也不愿全拿假话套人家,只好半真半假地编了这套说辞。 葛亮知道袁家现在开了几间不错的点心铺子,生意很好,听他说想到和州开铺子,便细细与他说着:“和州那地方,是凤阳府的最南端,东临应天府,西接咱们庐州府,境内有条濡须水,是焦湖东端的支流,我们船行往应天府行船的时候,通常会经过那地方,除了临水的地方繁华平坦一些,在往北走一点全是山地。你要想开铺子,只能在临水的那一带找,其他地方的铺子再便宜,都别买。” 袁三郎认真听着,问道:“离我们这远不远?” 葛亮摇头,道:“不远,顺风顺水的时候,三天就能到和州境内,但要是想到最繁华的地方,就得多坐一段路到运漕镇下船,你要是想去,可以跟着我们船行去看看,铺子的话, 到那儿找傅家牙行问问,那是我们船老大家开的,可惜我过两天要往江宁跑船,不然我带你去 那儿转转都行。” 袁三郎忙道他太客气,想到自己一行人若去,恐怕也要逗留许久,便道:“哪敢劳烦葛大哥?不过小弟若是想在和州收一些豆米,恐怕得耽误一段时间,还得寻个当地的向导才好放心,不知葛大哥可有相熟的人能介绍给在下?” 葛亮想了一会,就道:“有倒是有一个,名叫何峰,是和州本地人,常在运漕镇的码头接一些商队的活计,因此打过几次交道,这人诚信也仗义,只是有一点不好,他好酒,但凡沾酒,必定喝到酒醉为止,你若是让他办事,务必要记住这一点。” 袁三郎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又与酒楼的掌柜的借了一些笔墨,让葛亮给他写了一封介绍信带回去。 第141章 生气 袁三郎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又敬了葛亮一杯,两人喝到月上柳梢,才各自回家。 刚到家的袁三郎一身酒气,走路都有些晃荡,一进门就招了方婆子一顿臭骂,秦宁让杨木帮忙将人扶进院内,又打发柳条去打水,自己则上手去剥他的衣服。 袁三郎双手捂住胸口,嘟囔着:“你干什么?” 秦宁一听,不由来气,双手叉腰道:“我还要问你干什么呢!不是答应我不喝酒的吗?”说着秦宁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染起两片红霞。 前些日子她和袁未经常一起看铺子,不知怎么的,就聊到生孩子这件事上,也不知这孩子一天到晚都看些什么书,竟对生孩子这事有些了解。 还道如果准备要孩子,最好夫妻双方都不要饮酒,铺子里卖的那些香粉也不能乱用,说是里头添了什么对身体不好的东西。 秦宁听得认真,将这些一一记下,等袁三郎从寿州城一回来,就将这些告诉了他。袁三郎也答应了下来。 秦宁嫁进袁家已经快一年了,肚子还没有一点动静,每次去孙家她姑姑那儿串门,她都要被催生,她自己也很着急,感觉肚子里再不揣个娃娃,都要抬不起头了。 幸好,袁家人这边没说什么,方婆子甚至还安慰她,让她不要着急,有的时候,孩子没来,那都是缘分未到。 所以秦宁今儿看袁三郎喝的醉醺醺的回来,气就不打一处来,现在好心帮他脱衣服,他还防的跟什么似的。 袁三郎似是刚认清那是自己老婆,这才张开双手让她帮忙宽衣。 秦宁对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扯开了他的衣带。 摸到他怀里塞的一封书信,她也没拆,只放到抽屉里,准备明天再给他。 袁三郎则静静地任她摆弄,洗漱一好,就翻身到床呼呼大睡。 等到第二天鸡鸣,他才捂着脑袋起床。 想起自己昨天好不容易得来的信件,忙扶着脑袋问秦宁,道:“昨儿我回来时怀里有一封书信,你瞧见了没有?” 秦宁白他一眼,指着窗户边的书桌道:“唔,那边的抽屉里,自己去拿吧!” 袁三郎走到书桌前,看见信件完好地放在那里又放心了下来,想起自己昨日破戒喝酒一事,忙又转回到秦宁身边握着她的手,与她认错。 “昨日我是求人办事万不得已,不是故意要喝的,你可千万要原谅我。” 秦宁淡淡地瞥他一眼,嘴巴嘟得老高,没有搭理他,袁三郎知道她这是生气了,赶紧好言好语地哄着。 半晌,秦宁才道:“你昨儿办什么事去了?” 袁三郎嘴巴一抿,不知道这话该如何开口。 秦宁见他不说,伸手就往他腰间狠狠一拧,转身就去抽屉里拿出信件来要拆。 袁三郎一边吃痛,一边与她解释,“哎,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我就是想去和州看看,能不能再找点红薯回来?” “又出去?你刚回来,就又要出去?”秦宁气还没消呢,一听火又上来了,明明说好的先要个孩子,结果天天想着往外跑!这是一点都没把她放在心里。 秦宁将人往门外一推,气呼呼地道:“你滚,滚了就别回来。” 一大清早,后院就吵吵嚷嚷的,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方婆子正准备叫小丫头李夏去听听墙角,就见袁三郎耷拉着脑袋出了院门。 方婆子就是想装自己没看见都不行,清清嗓子,问道:“老三啊,一大清早的什么事儿啊?” 袁老三挠着脑袋将事情说了一通,一家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袁未也惊讶于他三叔现在竟然有这么高的事业心,当下便高看了他一眼。 今年的粉丝生意确实要比去年红火多了,去年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新鲜玩意,好多来铺子里的百姓问过就算,谁都不愿意花上大价钱买这些自己不认识的东西。 还是袁未在自己的食肆里半卖半送,才让这玩意渐渐有了一点名气,只是红薯少,做出的 粉丝量也少,卖的自然就不多,等到后来红薯粉丝卖完了,袁家又推出了更高价的绿豆粉丝,两厢一对比,大家就发现原来的红薯粉丝是多么实惠! 于是今年红薯粉丝重新上市,几个铺子里就出现脱销的情况。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确实会再次面临断供的问题,但袁未却没打算让他爹和三叔再走一趟外面,天气越来越冷了,年关也越来越近,这时出门,一不小心就要遇上风雪,到时候多少都要吃些苦头,若是在哪耽搁上了,在外过年都很有可能。 袁未虽喜欢挣钱,却没准备让家里人这样过日子,所以她在想过这个问题后也没与他们提,无非就是少挣一点罢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袁三郎对这次的出行很坚持,就连她爹袁大郎都想再走一趟。 袁未张着嘴巴看着他俩,心里有些不明白眼前这两人怎么变化这么大? 叹了口气,将他们可能遇到的问题都说了一遍,袁大郎和袁三郎也依旧坚持。 就在袁三郎以为此行必成的时候,方婆子说话了,她道:“三郎你留在家里吧,让你大哥去吧。” 袁三郎忙道:“大哥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方婆子却道:“我准备去请你立仁堂哥走一趟,他也是常在外行走的,做事也妥当,想必没什么问题。” 袁三郎听他娘这么一说,神色微缓。 方婆子紧接着道:“之前你俩都去寿州的那一个月,秦宁和妞妞轮流着看神庙镇的铺子,我这心里就一直惦记着,现在临近年关,正是忙的时候,不管怎么说,你俩得留一个下来帮家里,而且你也打听过了,坐船三天就能到和州境内,倒是比走陆路去寿州要跑得快,想来立仁也不会嫌远不应。” 权衡之下,袁未也紧着劝道:“三叔,你这一片好意,我们都懂,但是家里现在离不得人,咱趁着这次机会带着立仁堂伯走一趟,明年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就能直接让他带队了,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袁三郎一听,是这个理,同时又想到还在屋里生闷气的秦宁,便点头应了下来。 第142章 胆大 袁三郎将自己手中的介绍信交给袁大郎,袁大郎当即回村,准备去请袁立仁。 而袁立仁见他相请,也应得干脆,当即准备收拾包袱。 袁大郎则想让他再带一个帮手,家里的人手他不想带太多,既然三郎不去,那他身边的杨木自然也不好跟着,便道:“堂哥,我想再从咱村里带一个人出去,你看谁比较靠得住。” 袁立仁一听,就开始思索起来,他道:“要不去王婆子家问问?他家小儿子挺能干的,人还机灵,这两日正好闲在家里,他家与你家关系也好,不会与你使坏。” 袁大郎便又去请了王婆子家小儿子王勉,将人选定下后,几人约定于明日辰时在南溪码头处集合。 周氏虽心疼丈夫这么冷的天还要出门,但还是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临走的时候准备了两个大包裹让他带在身上,里头吃的穿的都有,就怕他在外面吃苦头。 袁未也担心他爹死脑筋,特意叮嘱道:“之前哥哥就与欧阳铮问过,他说和州地界山多路少,有些山坳坳里的村子还有些不开化,等您到了那里,就寻些大村走走,其他小村子就别去了,到时间了就抓紧回来,千万别为了这点东西就在外头过年,不值当,还有这几天越来越冷了,说不定就要下雪,您带着村里的叔伯可千万要注意安全。” 袁未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站在他面前的袁大郎一直嘴角沁着笑意耐心地听着,等到她说完了,才上前捏了捏她的小肉脸,道:“知道了,比你娘都要啰嗦。” 袁未撅着嘴瞪他一眼,袁大郎才把手给拿了下来,与他们告别。 袁大郎走后,一旁的袁三郎忍不住打趣道:“上回我走的时候,也没见袁未这么叮嘱我!” 袁未眼睛咕噜噜一转,怪声怪气地说道:“三叔不会是吃醋了吧,那不如抓紧生个娃娃,等他长大了,我再教他怎么恭顺您。” 众人哈哈大笑。 袁三郎没想到自己打趣不成反被打趣,一时间有些羞赧,连耳朵都变红了。 他没好气的上前,也捏了捏袁未的脸颊,然后丢下一句“我去铺子里”快步离去,整个人落荒而逃。 袁未捂着嘴轻笑了一下,心想三叔不好意思的时候还是挺好玩的。 天越来越冷,年关越来越近。 南溪县在腊月初八那一日下了一场为期两天的大雪,冷得厉害,因此,袁家人今年都没去给方家舅公祝寿,雪落之后的南溪县更显寂寥,街道上连行人都寥寥无几。 方婆子只开了半天的铺子,就将大家赶回去休息,太冷清,没必要在铺子里挨时间。 周氏担心远在和州的丈夫,心中放心不下,听着雪落的声音睁着眼睛一整晚,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憔悴的厉害。 袁未见着忙安慰道:“娘,你是不是又担心爹了?” 周氏拧着眉,道:“我能不担心吗?今儿都腊八了,说好的让船行递信回来,可你看到现在就收到一封信,我这心里就焦着慌!” 袁未却按了按自己这两天跳着没停的左眼,觉得事情可能不是她娘想的那样,便宽慰她道:“娘,爹这么大年纪了,李远又跟着,身边还有堂伯、王小叔俩人帮忙,那定然是平平安安的,您啊,宽宽心,再耐心等几日,说不定,就快回来了。” 结果这一等又等了半个月,年二十三送灶的日子都到了,还是没见到人影! 村里王婆子都急了,向刚回村的袁晓紧着打听:“袁晓啊,你袁大堂叔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没一会,他奶宋婆子也在他面前嘀咕,“这都小年了,上回来信时不是说的好好的,要赶在小年时到家吗?” 袁晓看他们着实心急,便自请再往袁家走一趟。 袁旭一听说他是为这事儿来的,忙找出一封信件,道:“二十一日傍晚,船行的小厮送来的信,刚好你回村去了,我就没来得及与你说。” 袁晓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见信上说是准备年二十启程时,袁晓便开始掰着指头算了起来。 他道:“船只返程在濡须水和南溪河都属于逆流,比顺流的时候要多花些时间,这样算来,那应该明日下午或者后日上午到!” 袁旭也算过,此刻他点着头应道:“我们和尹大平的弟弟打过招呼了,让他这几日往码头跑得勤快一些,若是见到我爹和堂伯他们,他会立马来报的。” 袁晓放心了,得知了消息的他人也放松了下来,说了两句闲话后,才突然发现,从他来到现在,一直没见袁未和两个小子的身影。 “今天就你一个人在家? ” 袁旭点头,道:“袁未在城东买了个二进小院,今儿带着两个小子去打扫卫生去了。” 袁晓一挑眉,惊讶地道:“她给自己买了个小院儿?” 袁旭看他惊讶的样子也失笑,道:“胆子大得很,和家里的小丫头看好房子后才回来与我们说的,我爷爷和二叔替她去把的关,确定房子没什么质量问题后,当天就把契书办下来了,今儿去给那屋子洒扫去了。” “倒是一如既往的主意大。”袁晓感叹地端起杯子嘬了一口茶,道:“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不如她的。” “你是最近才有,我可是老早就有了。”袁旭摇头失笑。 两人正在感慨,正好袁未领着李夏和另一个面生的丫头回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人未至,声先到。走进堂屋里,袁未刚落座,李夏就快步上前来替她斟茶,将茶水奉上后又恭敬地立在一旁候着。 袁旭抬头看着跟着袁未走进来的面生女子,努了努嘴,问道:“这是?” “这是我买的小丫头,名叫邱霞。”袁未指着那身量比李夏略高的素衣女子道。 袁旭和袁晓两人同时张了张嘴,他们刚刚还在说袁未胆子大,没想到她这是一日比一日胆子大。 袁旭看了看邱霞,又看了看袁未,最后吐出一句:“你准备留她在你身边伺候你?” 袁未非常自然地点头,道:“邱霞会点拳脚功夫,还会做饭,我打算收她为我的贴身丫头。” 话音一落,身后站着的李夏就绷紧了脸。 小丫头李夏可是方婆子亲点过的要留在袁未身边的丫头,虽然袁未推拒了,可她一直都跟在袁未身边的,都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袁未的贴身丫头了,怎么今儿还杀出了个程咬金! 不行!她不能被比下去。想到这的李夏表情就越发严肃。 袁旭显然是将这“争宠”的情况看在眼里,点了两下头,道:“你心里有主意就好,回头记得和家里人说一声,免得大家见到生人被吓着。” 袁未应下,端起茶喝了一口,挥着手道:“行了,没什么事了,李夏你带着邱霞下去安置吧,西厢房那边两间耳房,一间是康娘子住的,另一间还是空的,就让她住那儿吧!其他的你看着办。” 李夏一听,面色缓和了些,笑盈盈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然后便朝新来的邱霞一招手,道:“走吧,我带你去安置。” 袁晓也看了半天的热闹,这时,天色渐晚,他便起身告辞,道:“明日我爹要是回来了,你与人通传我一声,这两天我就等在县里了。” 袁旭应下。 第143章 安心饭 终于在年二十五那日上午,袁大郎带着村里人都回来了,几人谈了一条小的货船,将东西全部运了回来。 尹大平的弟弟刚看到袁大郎下船就上去打招呼,袁大郎得知这是袁旭叫他特意在这等着的,忙让他去通传,自己则点了几个在码头的熟人,让他们搬货。 袁未和袁旭得到消息,急匆匆带着下人赶来,看他爹竟收了一船的东西带回来,一个个都惊讶地瞪大了眼。 “这也太多了吧!”袁旭发出一声感叹。 旁边正在点数的袁大郎见了,朝他使了个眼色,道:“还不进船舱搬货?” 袁未也捆了捆袖子准备上去,袁大郎就道:“你在这站着,帮我点数。” 一共六十袋红薯粉,四十袋红豆、四十袋绿豆,五十袋糯米、五十袋黄豆。 一摞一摞堆在板车上堆得老高。 袁大郎招呼一声就要让他们往家里推,袁未则一把拦着,道:“爹,你这么多东西运回家,家里也放不下啊!” 袁大郎听她这么一说怔住了,是啊,原本的仓房早就不够用了,因为要放粉丝,就将原本 要用来待客的空院子腾了一间出来,加上家里原本就接连添置下人,很多空房间都住了人,他这这么多东西要放哪?难不成要运回袁家村。 袁大郎正扶着额头百转千回,就听袁未说道:“给放到我那边的院子吧,我新买的二进院子,连门房都找好了。” 袁大郎震惊的看着她,旁边的袁旭点头道:“妞妞的确买了一个新院子。” 一旁的袁家下人也都在朝他点头。 袁大郎这才相信了,让袁未走在前面带路。 袁未买的新院子地处城东,离袁家现在的住处不远,袁未领着他们走了两道大路。再转进一条小巷,最后停在一扇漆朱的大门。 李夏上前敲了敲门环,喊道:“福伯,开门呐!大老爷过来了。” 木门从里面慢慢打开,就见一个苍老的老伯微弓着背站在门口,旁边站着的是他的小孙子。 福伯见着袁未就要拉着孙子行礼,又想起李夏刚刚说的大老爷来了,忙又抬头看了正中间的中年人一眼,跪下道:“小的拜见大老爷,拜见大少爷,拜见大小姐。” 袁家一家子都不是规矩重的,袁大郎见着这须发皆白的老者朝他下跪,忙双手将他扶起。 “老人家礼重了,日后见面无需行此大礼。” 袁未叫门口还有一堆人站着等着呢!便支使着福伯的孙子道:“小林,去把倒座房的几间空房打开,让他们把东西搬到那里放着。再去厨房烧点热茶。” 小林应声而去,李夏带着秋霞也去帮忙,到厨房找出她们昨天给搬来的茶叶开始烧水。 帮忙干活的人里有好几个都是村里的叔伯,干活都是出了大力气的,别的东西没有,茶水肯定是要管够的。 袁家村的众人将东西卸下,就见廊檐下的长桌上摆满了水碗。 “各位叔伯,这屋子刚置下,没有那些待客的茶盏,众位可千万别嫌弃。” “大侄女也太客气了,咱们这些在码头干活的冬天里有碗热茶喝,那是感激又感激了的,怎么还会嫌弃。”说话的是村里一位出五服的叔叔,他对袁家那是满意又满意。 这两年,袁二爷家日子越过越红火,人家也没忘了拉拔一下村里人。那鸡蛋是隔几天就收一回,还有那些家禽!但凡是食肆用得上的,他们都优先收村里的,给的都是高价。 再加上他家种地也不藏私,碰着什么驱虫种植的好方法,都是第一时间告诉村子,就连那葛根能制粉能在药房卖出高价的好方子,人家也肯告诉你。 现在大冬天的,看见大伙儿干活干累了,还给端热茶来喝,你就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肯定是满意极了啊! 干完活的几人喝完了水就与袁大郎打了声招呼,时间还早,他们还得在码头上守着,看能不能再接上点活。 袁立仁和王勉两人不急着回去,知道这屋子是袁未新买的,就让袁未带着他们转一圈,瞧瞧她这新院子长啥样! 袁大郎也第一次来,便跟着一起转悠起来。 袁未便领着他们介绍道:“这个宅子不是人家常住的院子,设计建造都很简单,叔伯们瞧,这一进院全是倒座房,除了一个厨房,其他全是空房间,我打算开完年重新收拾一下,到时候可能会加一个厨房,二进院是正院,两边都是抄手游廊,加东西厢房,这边院子大,里头原本有个花园,现在枯的差不多了,正房正院带两个耳房,都是寻常的构造。” 袁大郎和袁立仁左看看右摸摸,发现这宅子虽中规中矩,但用料还算讲究,买了也不亏。 只是……“怎么突然想起来要买宅子?”袁大郎问。 袁未怎么也不好意思说自己钱太多不如置产这样的话,只反问道:“您没觉得咱家现在就跟个作坊似的,一天天的忙不停,到处都是东西。买了这个宅子,回头这边专门用来干活,不好吗?” 袁大郎一噎,想起那边从早到晚都冒烟的灶房和烤炉房,还有堆得满满当当的仓房,确实不是个好好住家的样子,便觉得买了也就买了。 倒是袁立仁指着门房的祖孙俩问道:“看门的祖孙俩哪找的?我听着口音不太对!” 袁未忙道:“这祖孙俩是南边宁江府人,家里的田地被人占了,一路行乞流落到鹊渚镇,他们在我那食肆讨饭吃的时候,我见那老头子指着门口的对联教孙子识字,就将他们带回来看门。昨日才去衙门落了户籍做了身契。” 袁立仁听说那老头还能教孙子识字!登时高看他一眼,想起宁江府文风盛行的那句话,便觉得传言果然不假。 袁大郎几人也没在这边久留, 看完了这边的宅子,袁旭和袁大郎便请袁立仁和王勉去大宅那边用饭,那边自接到他们回家的消息时便开始做饭,为的就是让他们几个回来吃个安心饭。 第144章 回来啦 袁大郎等人回家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一般飞向袁家的各个铺子,同时得到通知的还有袁晓。 他急匆匆赶到袁家的时候,就见这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方婆子已经关了店门回来做饭了,许久不掌勺的老太太今儿亲自下厨,神采奕奕地给儿子烧了个他最爱吃的红烧鸡。 周氏也在烤炉房里,准备向袁大郎他们展示一手她新学的点心,袁未在一旁帮忙,给她打下手。 袁晓进屋的时候,袁旭和袁三郎正陪在袁立仁和王勉身边说话,见他来了,忙招呼道:“刚刚还在说你惦记堂伯惦记的厉害,转头你就到了,李夏,快上茶。” 袁晓先是拜见了袁大郎等人,才在堂中下首落座,听着父亲与袁大郎说起和州府的见闻。 虽说南溪距和州两地不过二三百里路,但风俗大为不同。 袁大郎等人先是说了和州当地的好山好水,就听袁立仁道:“咱们这边的人从来都是怕淹,一个个远水而居,却不想和州那边的人许多都临水而居,那房屋直接沿水相建,青砖黛瓦,屋舍俨然,我们四人在那向导的介绍下,下榻在临水的一个院子里,取红薯粉那别提多方便了。” 王家小叔道:“哎,要我说 那地方山也不错,就咱们去看得那个鸡笼山,哎哟,都不知道那山是怎么来的,山顶上像突然出现一块莲花巨石,瞧着可奇胜了,听说那附近还有温泉, 可惜被人买下建了府邸,咱们没法进去瞧瞧。” 袁大郎也在一旁可惜地点头。 袁三郎道:“那那个叫何峰的向导呢?处起来靠谱不?” 袁三郎没有去,但他满心都是生意,对这人也好奇地很。 袁大郎与他竖了个大拇指,道:“哎哟,这人身上有点侠气,之前我们和一个小山村的村长收红薯,说好了有多少斤收多少斤,坏的烂的土多的不收,结果送红薯的那日,他拿那些烂红薯糊弄我们,被我们发现重新挑了一遍,结果挑好了,那些人又坐地起价,我们这边没忍住,与他们吵了一架,眼看那村子里的人扁担都竖起来了,那何峰唰一下就拦在我们面前,和那村长和村民说了好些话,叫他给我们摆平了,不然那天咱这一场架免不了。” 袁旭和袁晓等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道:“这村长一般不都是德高望重的人,怎么还带头做出这种事情!” 袁立仁揉了揉袁旭的脑袋,道:“财帛动人心,我们与村长收红薯的时候,说好了是一文钱两斤,结果一回头,他就和村里人说一文钱三斤,来的人都是他嫡亲的本家,可不是就为了 赚中间那点钱吗?” 袁旭和袁晓两人在袁立仁说出第一句的时候就明白过来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能让人放下脸皮子也要争一争的,钱大概能排在第一位。 “不过也就这一桩事不顺心,其他时候都很平顺。和州当地有一片驻军,离运漕镇不远,我们住的地方,附近有很多都是军队士兵的家属,寻常不会有人闹事,我们取红薯粉也是请的 这些人帮忙,那会子冷得厉害,一些妇人干累了,就灌上一口烧刀子,瞧着比咱南溪县的娘子们要烈性多了。” 袁未刚从烤炉房出来,准备来堂屋喝口茶,就听见这么一番话。 她好奇地问道:“和州的烧刀子酒好喝吗?连女子都能喝的下?” 袁大郎见她这么问,就想起当初做腐乳时买来蘸毛豆腐块的白酒,袁未一时好奇这烧刀子啥味,就灌了一口,结果呛得她眼泪汪汪半天回不过来劲。 袁三郎显然也记得这事,他嘿嘿一笑逗着袁未,道:“要不给你拆一坛尝尝,你王小叔买了两坛带回来呢!” “哎,你可别瞎胡闹,我那带的可是他们当地最知名的烈酒,叫''兵厨酒'',那是军队里的士兵喝的,听说他们冬天里还要下水训练,为了防寒特意给酿的这酒,又烈又辣劲还大!我大侄女可喝不了。”说着他就指着袁大郎和袁立仁道:“你堂伯和你爹,买了两坛芳春酒跟桂花酒,这两种酒入口醇爽还带着一股清香,那才是你们女孩子喝的。” 袁立仁也跟着点头,道:“他们那兵厨酒比咱这儿的烧刀子要烈多了,我们走之前的那一晚,与何峰喝了一餐酒,那兵厨酒我就喝了两盏,就觉得脑子不清醒,结果那何峰喝了一坛, 要不是记着咱第二日要登船,我瞧这何峰一人能喝倒咱们三。” 王勉连连点头,“哎哟,这人是真能喝,还爱喝,那何峰见咱三都拄着脸快不行了,咕嘟嘟就把坛里剩的酒给喝完了,幸好没灌咱们。不过咱们第二天走的时候他都没醒,最后还是留了个话给他家里,才算道了别。” “怪不得葛亮与我叮嘱不能给那何峰喝酒,看来是真能喝也真爱喝啊!”袁三郎拍着椅子扶手叹道。 几人说了一会话,方婆子就招呼大家吃饭了。 王勉嘴甜,刚坐上桌就道:“大娘,为我们这一餐饭忙活一上午,来,我敬你一盏。” 说着就端起酒盏就喝了一大口。 方婆子乐呵呵地也喝了一口,道:“为你们忙那不是应该的?大娘手艺不好,要是不好吃可别见怪啊!” 两人谦辞了两句,才热热闹闹地吃起了饭。 下午的时候,袁立仁和王勉回了村,刚到村口,王婆子和宋婆子就飞奔过来,宋婆子一迎到人就高兴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婆子还是头一回和儿子分开这么久,握紧儿子的手便是不放,一边走一边说,“你可让我担心坏了。”说着她就委屈上了,眼眶子里泪汪汪的。 王勉觉得他娘声音不对,一低头才发现自家老娘抹泪呢!便打趣道:“哎哟,我的娘,平时我在家时,您见着我那是一天骂三回,恨不得我跪您面前您才顺眼些,怎么的?我就离开这几日,您老就担心我?想我啦?” 王婆子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的眼泪白抹了,啪的一声拍在小儿子的背上,道:“我看你是出去一趟翅膀硬了!连你老娘都敢说叨!” 王勉一看王婆子要发火,撒腿就跑!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才不会在那站着挨打。 方婆子等人也在收拾东西,每年都是年二十六这天在店门口贴上告示,告诉大家铺子里打烊回家过年了,今年也不例外,将东西拾掇好,给两座宅子的人手安排好了,一行人驾着骡子车牛车浩浩荡荡往家赶。 回村清清静静地过年啦! 第145章 无聊 新的一年,袁家人的日子又上一层楼,方婆子赶在租金到期之前,买到了 一间合适的铺面,离现如今的铺面不远,还略宽敞。 方婆子赶在正月十五元宵节那日挂了两串鞭炮,噼里啪啦炸了好一会,又吆喝着做了一天的满减活动,将平日里来往的老顾客给吸引到新店里来。 秦宁的姑母之前是袁家铺子的房东,两人又是沾亲带故的关系,一大清早就带着相熟的 夫人来捧方婆子的场。 方婆子也高兴地很,给了这几人很大的优惠。 今年过年的时候,秦宁的姑姑特意来袁家拜访了,一是维护关系,二是因为秦宁进门一年多还没有身孕,她有些担心,想来看看秦宁过得是不是真的好。 不过结果挺令她放心的,方婆子并没有因为这一点就拿言语刺她,还表示若是小两口着急,她可以带两人去医馆看看,这也不一定就是秦宁的原因。 这一番话说的袁三郎差点叫起来,却让孙秦氏因此放下心来。 不过方婆子的打算没能成行,因为在孙秦氏来做客的当天,秦宁在吃饭的时候,忽然就呕了起来,叫大夫来一看,果然是有孕了。 秦宁自己也意外坏了,前几天回潜川的时候,她刚下船就忍不住吐了,回南溪的时候也是 ,船坐到一半就开始哇哇吐起来,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事情,但她也没当回事,只以为自己是 这两天起太早的缘故,现在想想原来是怀孕了。 孙秦氏高兴坏了,当下就让手边的婢女回去准备婴儿能用到的东西。 方婆子也当即让杨木往潜川送信,还捎了一份元宵的节礼过去。 至此之后,孙秦氏对袁家愈发满意,也因此,在袁家在元宵节开业的时候,一大早就叫了人来捧场。 对于袁家的快速发展,大家都是喜闻乐见的,并且在这样的带动下,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 起来。 袁家村的人自不用说,家里种的养的,只要袁家要的,基本上都没少卖,就连方舅公所在的方家村也沾了不少光,更不用说周大舅一家了。 周大舅自从在鹊渚镇开了铺子,一家子就在那儿定居了,一天到晚守着铺子挣钱,平时很少回村,原本反对他们买铺子的周家二老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被老三两口子拿捏住。 而周大舅虽说当初做出了让步,但是心里也不是一点疙瘩都没有,要在以往,遇到农忙的时候,怎么说他都会回村帮忙,但现在,只是让村里人捎个话,说自己店里忙,让二老请两个短工帮一帮。 村里人都说是周老三两口子闹得太狠,明明是嫡亲的两兄弟,不帮忙就算了,还在那当口鼓捣分家,这下把人弄得生分了。 周老三两口子也没想到他大哥最后跟自家的外甥女一起做成了合伙生意,偏偏挣得还不少,这让他既眼红又无奈,要是自己当初全力支持,那这每个月挣的钱就得有他的一份!哎, 这叫一个悔不当初。 偏偏周老三和他媳妇还不死心,今年过年的时候,他俩仗着自家大儿读了两年书,就和周大舅打商量,想让大儿过去当账房,被周大舅一口回绝了,说他铺子里的账房现在都是袁未带着管事来做,还用不上自己的侄子。 周老三见自家大哥是真的不耐烦自己,便就此歇了主意。 袁未自过年以后便觉得自己有些无所事事。 去年一年,她在袁旭的教授下,已经读完了四书五经,虽做文章还有些磕磕绊绊,但比起袁朝和袁晨两人那是强多了,她不能科举,对于读书上面的要求自然就低了些,每日只寻了 些游记地理志来读; 之前要给家里培养 账房的事情她已经办的差不多了,李夏和李远两个人现在都能独当一面,尤其是李远,出门两次后,现在办事很有一套,俨然有了一副管家的样子。 也是因为这样,能交到袁未手里的事情一日日变少,以致于她现在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跟邱霞学打拳。 虽然她这小体格,练出来也是花拳绣腿,但她依旧乐此不疲,甚至还要拉上小丫头李夏一起跟着学,说是免费的老师不学白不学,搞得李夏每天都累得不行,一沾床就睡着了。 袁旭今年依旧在县学读书,去年县学岁考的时候,他和袁晓还有欧阳铮三人都拿了优,今年三人商量着春耕过后结伴出去游学一趟,也不走远,就往南边的宁江府走一趟,一是 走访民情,完成先生给他们布置的任务,二是那边文风盛行,他们几人想要到当地的县学府学交流学习,到时于学问一道定大有裨益。 袁未听说之后,便心思活泛起来,最近她真的有点无聊,现如今有个这么好的出门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她能放过吗? 她不能。 当下就一合掌,表示自己也要去。 袁旭惊了一跳,下意识要拒绝。 “不行,我们这一行人可都是男子,你若跟着我们,那多有不便。” 袁未无所谓地道:“怕什么,当年我在书院读了两三年,都没什么人认出来,大不了,我再扮上就是了。” 袁旭知道她心思向来异于常人,便向她解释道:“我们这次游学是县学组织的,由县学里的先生带队,分了四组,一组有七到十人左右,若是只我们这三人,我定应你,可是这里头还有夫子,还有其他几位学子,这就是你哥哥我也做不了主啊!” 袁未鼓了鼓腮帮子,知道此行若是带上自己,恐怕是有点费事儿,但她还是不死心,求道:“哥哥,要不你与你们夫子问问能不能多带一两个人?我就是想趁着年轻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天天扒着地理志看出花儿来,也还在南溪啊!我求你,帮我问问,我保证绝对不拖你们的后腿。”说着她就竖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 袁旭指着她欲言又止,好半天才甩了甩袖子道:“罢了,我和袁晓他们商量一下,看这事要怎么和夫子说,最后若是办不下来,你可不能怨我!” 袁未见袁旭应下,就高兴地直拍手,天知道当初她爹出去的那两回,她有多眼馋。 第146章 大防 袁旭将这事告诉袁晓,两人一合计,便觉得这事儿不太好办,去宁江府带队的夫子是县学才学最好,但性情也是最怪的夫子,名叫金夫子,此人家境殷实视金钱如粪土,寻常打点关系的套路在他那儿多半行不通,因为每次学生给的年节礼中,他都是挑些有意思的便宜小玩意,其他的全给退了回来,颇有些目下无尘的味道。 平日金夫子在教学的过程中,也会以各种刁钻角度提问他们,因此袁旭和袁晓两人多少有些怵他。 袁旭有些没信心,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与夫子如实相告。 袁晓也觉得这样做比较好,不然他俩若是下套让夫子识破,得罪了夫子,那后面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若是影响到年底的考评,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这样,袁旭组织了一下语言,去拜见了金夫子。 金夫子听见他说自己妹子想和他们一道去宁江府的时候,眉头就蹙了起来。 心想:自己所带这一队可都是县学里比较优秀的几人,袁旭这妹子这时候想跟着去,莫不是要在里头打什么主意? 难不成是想从中选个如意郎君? 这样的把戏他老金可没少见,以前只要家中来了家世好年纪又合适的少年,家里那些姑娘就坐不住了,打扮地漂漂亮亮的,不是借口去园子里采花,就是装作偶遇,总之层出不穷的小把戏让他觉得不齿。 恐怕这袁旭的妹妹打的也是这般主意,哎!男女大防这事!怎么能如此轻忽? 于是狠狠拒绝了袁旭不说,他还拐弯抹角地说了什么女大不中留,家中人要多多看顾一些的话。 金夫子一番话说的袁旭面红耳赤,他强忍着委屈替妹子解释了几句,便被打发了下去,金夫子当他是没看透自己妹子的心思,心里对袁旭的评价自然也低了一分。 袁旭气呼呼地出了县学,等在外面的袁晓见了便问道:“失败了?” 袁旭点点头,旁边的欧阳铮见了问道:“你俩在我面前打哑谜呢?” 欧阳铮这些日子都在忙着鹊渚镇佛寺捐建的事情,常常一放学就飞奔出县学,因此对他俩说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袁旭便将事情又说了一通,顺道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也说了一遍。 欧阳铮听了也觉得金夫子这话说得不妥当,袁未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的。 于是有些气愤地道:“那咱们就不告诉他,直接让袁未扮上男装跟着就是了,反正咱们这一行人里,总要带上小厮的。” 袁旭和袁晓两人都睁大眼看他,心想这胆大还得看欧阳铮。 袁旭将此事按下,道:“我先回去告诉袁未一声,说不定她看夫子不待见她,就不想去了呢!” 袁未听了袁旭的话,确实是对金夫子很唾弃,“什么人啊!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简直可气!”于是双手对着面前的面团子一通发泄,只将原本准备烤包子的面团揉的不成样子。 旁边的李夏捂着小嘴上前提醒,“小姐,面团子揉死了,都起筋了。” 袁未这才停下手,将手里的面团在面板上重重一摔,气鼓鼓地道:“你和邱霞做吧,我回去歇会。” 李夏不敢说自己不是很会做,与邱霞对视了一眼,就应了下来,好吧,这会子还是别惹小姐不高兴了。 正此时,孙家的孙言慎过来了,这两天他来袁家的次数挺多的,不是来给怀孕的秦宁送东西,便是来和袁旭讨论一些他在学问上遇到的难点,总之最近经常能在袁家的饭桌上见到他。 袁未常常怀疑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她家的饭,她还偷偷和方婆子讨论过这事,道:“奶,您孙女做的饭是不是特别好吃?您瞧这孙言慎每次来都在咱家吃了才回去。” 方婆子没好气地笑骂她:“吃你两顿你还嫌人吃多了不成?就没见过你这么爱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姑娘!你瞧你现在懒的,多久才下一次厨房?那都是教会邱霞和李夏就当了甩手掌柜,嘴一张就开始点菜,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做饭好吃!” 方婆子将她一通损,说的袁未在她面前直耍赖,道:“那我不管,我要是做饭不好吃,那能研究出食肆那么多菜谱吗?那可能吗?” 方婆子一噎,孙女这说的话是真的,咱也不知道这大孙女是哪来的这通天手艺,在吃食一道上真是无人能出其右,瞧瞧这一家子的家业,都是用她想出来的主意挣的。 每当这时,袁未见方婆子没话说便会高高兴兴地跑走,等回头见到孙言慎地时候还会和颜悦色的问他:“孙小叔,你今儿想吃什么?” 孙言慎常常报完菜名后便强调一下,“我与你哥哥在县学里以兄弟相称,你叫我一声哥哥也不是不行!叫小叔显得我也太老了!” 袁未却从没改过。 今儿孙言慎进了门,便见袁未在一旁的水盆里洗手,刚想好今晚吃什么菜的他手都举起来准备打招呼,就见袁未朝他笑了一下就进了跨院。 孙言慎敏锐地觉得这姑娘今天不高兴,便和李夏点了个菜,钻进了袁家的书房。 和袁旭打听了一下才知,原来是金夫子误会了袁未的想法,便道:“不行我也去帮你跟夫子说说?” 袁旭却摇摇头,道:“算了,看袁未气的那样,后面应该不会愿意到夫子面前讨不自在。” 孙言慎却觉得未必,在他的眼里,袁未有时挺拗的,若是一些小事也就罢了,平白无故被金夫子这么低看,怎么着她也要想法子证明自己没有他想的那个心思。 孙言慎这么个看法,不得不说,那是旁观者清。 欧阳家在鹊渚镇万年寺捐建的宝塔落成之后,由欧阳铮出面,邀请了一众先生学子于三月初三上巳节那日同去观塔礼佛,袁未自然也在邀请之中,甚至她还贴心地问了句,“你们县学的金夫子会去吗?” 欧阳铮朝她一点头,便见袁未将双手背到身后,脸上一副思索的样子。 第147章 万年寺 三月初三那一日,袁未和邱霞特意换了一身男装,跟着袁旭一起去了鹊渚镇的万年寺。 万年寺地处鹊渚镇东南,占地不大,但是经年的古寺,在当地颇有几分名气。 之前杨县令将南溪河和桃溪河修通之后,又建了一座码头,万年寺的住持觉得杨县令的这一番动作破坏了了鹊渚镇原本的风水走向,地势原本还算均衡的鹊渚镇,此时呈现西北高东南低的状态,东南主文运,东南陷,地气外溢难出人才,以后会造成鹊渚镇文风不兴的状态,便主动找到杨县令,请求他在万年寺内修一座风水塔,以此来振兴鹊渚镇文风。 杨县令听闻后便请了县内一名口碑很好的师傅到鹊渚镇走了一趟,确认万年寺住持所言不假后,便招来当地几家富豪乡绅来县衙。 杨县令向来喜欢薅富商大户的羊毛,这种大兴土木还要往外掏钱的事情摆在面前,他能老实说干啥就干啥? 于是将几家当地的乡绅叫来,说了要在万年寺捐建一座风水塔一事,还没等杨县令将其中的好处讲完呢!欧阳复就应了下来。 欧阳家本就是前朝有名的文臣,虽说因战乱沉寂了一段时间,但是这几年又陆续有年轻子弟开始出 息,尤其是他两个孙子,大孙子去年春天考取了进士二甲,二孙子又考中秀才,此时有个捐建风水塔的事情,他如何不应? 于是欧阳复直接就将这事揽了下来,答应给万年寺捐建一座七层的八角琉璃塔,因建在寺内受香火供奉,欧阳复也因此期望得佛祖保佑他欧阳家兴盛。 此事从年前就有商议,年后便开始动工,修了月余,总算是在上巳节前竣工了。 袁未和袁旭两人乘着骡子车一到鹊渚镇,就发现这边的主街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远将骡子车赶到食肆后院停下,袁未和袁旭几人步行到万年寺门口。 早有那学子等在门口,一见到袁旭过来,就与他招手:“哎!袁兄,到这儿来!” 袁旭上前,与袁未介绍道:“这是金雄金兄,是我们书院金夫子的子侄,旁边这位是王儒新王兄。”再到旁边就是早一步到达的孙言慎和袁晓。 就见孙言慎调皮地道:“我就不用介绍了吧!咱们两家可是亲戚。” 那名叫金雄的学子,看到袁旭身后的男子,便问道:“这是你弟弟吗?与你长得颇像!” 袁旭点头,介绍道:“袁未,我弟弟,读过几年书,现在家里打理生意。” 金雄与王儒新都礼貌地与他打了招呼,袁未也长身玉立地与他们作揖,身上不见一丝女气。 几人在门口说了好一会话,才见欧阳铮和金夫子高夫子等人结伴而来。 欧阳铮见袁未一身男装站在人群之中,便是眼前一亮,上前招呼了一声,一行人就进了万年寺的大门。 早有知客和尚等在门口,将众人引进大门,上香礼佛,净手回向,等他们拜完又将他们带到后面的万年塔处观瞻。 佛塔的名字也很简单,欧阳家直接将其取名万年塔,取其经久不衰之意。 新建的佛塔里面供奉了文曲星,袁未跟着欧阳铮几人登上了塔顶,极目远眺,隐隐约约能看到掩映在丛丛树木中的食肆。 袁未高兴的指与袁旭看,袁旭道:“可惜今儿中午吃素斋,不然请大伙儿上食肆吃饭也未尝不可。\" 旁边的欧阳铮听见道:“那就晚上请大伙吃饭就是喽!最近几日的天是越来越长了,吃完再回也来的及。” 袁旭看身旁的几人都眼热地看着他,便应下来了,袁未也忙道:“我这就让人下去准备,还请几位先生众位兄台定要赏脸。”说着就让邱霞去食肆打声招呼,让他们把店内的招牌菜准备准备。 旁边的金夫子不知袁未是女儿身,见他如此洒脱大方便赞赏道:“袁旭和这位小兄弟倒是大方,今儿咱们都有口福了!”众人大笑。 袁旭与他们拱手,连连谦虚地道:“哪里哪里。” 袁未见是金夫子说话,心里就想起之前这人说她的话,便扯了一下嘴角将话题带到眼前的风景上去。 不一会儿,万年寺内响起钟声,欧阳铮与他们介绍道:“今日上巳节,住持大师要率领僧客们举办祈福法会,众位可去一听?” 袁未来这儿好几年都没怎么去过寺庙,更是第一次碰上这祈福法会,此刻她急吼吼地转身便要下塔,但又忽然想起这一行里有县学的夫子,便又立在原地等众位先生先走。 高夫子捋了捋胡子,朝他一点头,金夫子也朝他笑了一下。 袁未则恭敬地一伸手,请他们先行。 欧阳铮走到袁未的身边与她并排,这塔他走过好多次,知道这台阶建的极高极陡,便叮嘱道:“你慢点,这阶梯建的陡,可别摔了。” 袁未点头,专心注意脚下。 等到了大雄宝殿里,住持大师已经到了,殿外有诸多信众正在净手,他们一行也不能免其俗,一个个整理了衣冠净了手才进入殿内。 住持大师领着僧众念了好长的《地藏经》,又与他们说了几个佛教故事,才有僧徒重新撞钟,表示今日法会已经结束。 袁未的两条腿已经坐麻了,还是坐在旁边的欧阳铮和袁旭将她扶了起来,袁旭没好气地打趣她,“每日都练功夫的人,结果最先坐麻了腿。” 袁未撅了嘴,没好气地反驳道:“那说明我听得专心,不像你俩,屁股左挪一下右挪一下,可别当我没看见。” “是,是听得专心,专心到我俩挪了几下都让你看见了。”欧阳铮抓住她话里的漏洞就是一个反击,说的袁未那叫一个哑口无言。 也是怪了,自己怎么老说不过他?袁未心想。 一旁的欧阳铮已经开始招呼先生和学子了,他说道:“我让知客师傅准备了两间客房,大家都去坐会休息一下吧。” 高夫子和金夫子都连连应下。 客房内,也不知是谁提出要抄写几卷经文供奉,便叫人分发了笔墨纸砚,几卷经文供众人抄写。 袁未选了最简单的《吉祥经》进行抄写,高夫子却拿着《心经》的经文与金夫子讨论起来。 袁未一边抄写经文一边竖着耳朵听两位夫子在说什么,不一会儿就见高夫子和金夫子激辩了起来。 第148章 辩一辩 金夫子道:“我读《心经》颇有感悟,佛家说五蕴皆空,万事万物并没有永恒不变的实体,这样世间一切都不值得执着,因为你再怎么执着,你所在意的东西终究会消散,至于什么时候消散,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我细想之下,竟觉颇有道理,人从出生走到死亡,可不就是什么都带不来,也什么都带不走?” 高夫子听着他的话,挑了挑眉,指着《心经》的经文说道:“我读这卷经文,只觉得前半篇还有可取之处,后半篇便有些劝人修行的意味,‘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住持曾解释过,这一整句都是在劝人为达到彼岸而入佛道修行,菩萨应该想想,若是世上所有人都去修行,那我们整个王朝岂不是都要乱了套?” 于是两人就佛教对王朝的利弊开始分析了起来。 一人说:“若是世人都执着修行,追求无上境界,那岂不是越来越多人遁入空门?这于王朝乃是大不利!” 另一人说:“修行怎么会乱套?寺庙容人有限,不会有你说的那种情况发生,但若人人修习佛法,与人相处就够以己度人,邻里相处也能和善许多,长久以往,官衙里纷争都会少上许多,这于朝廷怎么会是大不利。” 袁未在一旁听着,津津有味,连手里的笔污了纸都不知。 欧阳铮敲了敲她的矮桌,道:“听这么入神?” 袁未回过神来,将笔放下,道:“嗯,想看看你们对佛\/教是什么看法?” 欧阳铮挑眉,问道:“你认为,佛\/教是值得忌惮的?” 袁未不答这个问题,只说道:“不如你们就此辩一辩?” 众人都没想到自己来礼个佛,还能找到在学堂里做策论激辩的感觉,立马打起精神来选了自己认为正确的观点。 袁未则坐在位置上没动。 不一会儿,就见双方都说的冒了火,金夫子摆着一张臭脸对着高夫子冷哼。 欧阳铮待他们都说得差不多了,才转过头来问她:“袁未你觉得哪方说得更有道理一些?” 金夫子和高夫子都没将袁未放在眼里,一个只读过几年书现在在家管生意的小弟弟能说出什么一二三来,两人看向她的眼神都颇有不善,那架势,但凡袁未说出支持哪一方的观点,他们双方就得再激辩三百回合。 袁未丝毫不怵,于座位上站起身来,笑意盈盈地道:“两位夫子激辩的时候,我也在思考,佛教于王朝的意义是什么?” “正如《心经》所言,万事万物没有永恒不变地实体,佛\/教传入中原已有三百年的历史,三百年的时间里,中原佛\/教几度变化,从小乘佛法转变成大乘佛法,从渡己演变到渡人,这确实是好的一方面,但在前朝,梁帝为登极乐世界出家为僧,自此佛\/教兴盛,教徒众多,发展至本朝,已达一县有庙六七的程度,听起来似乎也不多,但这些僧人里可都是壮劳力,僧众不事生产,寻常只在附近圈块地自给自足,或靠苦修或靠百姓捐赠过活,他们当中没有普通百姓的税赋压力,我想问诸位,若有普通百姓穷困交不起赋税会不会想投机取巧转投佛门?” 人群中已有学子开始回答:“会!肯定有!” 袁未勾了一下嘴角,又问道:“据南溪县志,我县于建朝之初,有百姓两万之众,近百年的休养生息,现居百姓四万之众,是当初人口的两倍,对于这样的人口,诸位认为是多是少?” 人群中有人思索出声,“这……四万这算多了吧?” 欧阳铮摇头,解释道:“四万不多,我朝人口南多北少,各地府城人口不均,最富庶的苏州府,人口也是最多的,有二百万众,靠近我们的应天府和北地京师人口都在百万之众,各地州城县城少的在两三万,多的有十万之众,南溪县为中县,这人口算不得多。” 金夫子和高夫子都点头,对欧阳铮的表现很满意, 袁未点头,知道欧阳铮说的不错,她便又问道:“那众位可知南溪县建朝之初有僧侣几何,现如今又有僧侣多少?” 欧阳铮一噎,他虽熟读各地地方志,却从不在小数目上留意,这如何得知? 袁未将目光从众人面前扫了一圈,连同两位夫子都对视一眼没有作声。 便道:“南溪县在建朝之初只庙宇两座,僧众六十,而现如今有庙宇七座,僧众六百有余,敢问诸位,这些僧众是当年的多少倍?若是统计整个王朝的僧众又该有多少?现在是百姓供奉僧侣,若是反过来,让这些僧众全部从事生产,那又会养活多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百姓?” 众人恍然,议论之声渐起。 袁未抬了抬手,将话语转回到原本讨论的心经上,“心经原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般若常译为智慧,波罗蜜可理解为到彼岸,即到达智慧的彼岸,不过读完整个心经,我更愿意将其理解为消除烦恼达到宁静安乐的境界,更愿意将其作为一种修心的指引。 可是外面的众多的信徒有多少是大字都不识之人,他们于佛法真的理解吗?大殿内一跪不起的人拜的是菩萨还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就连前朝梁帝也不过是为追求长生,普通民众又能免俗高尚到哪里去?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人生在世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困难,与其让普罗大众靠求菩萨才能有面对困难的勇气,不如我们想想该如何让百姓不去求菩萨就能在面对困难的时候多一份面对现实的底气,我想这才是我们读书人最该去想去做的事情?” 众位学子呆愣,两位先生也陷入沉思。 金夫子没想到袁未竟有如此见解,心中的天平已经默默倾斜,高夫子也本就不赞同佛\/教兴盛,袁未这一番话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当下他就感叹道:“是啊!咱们这些读书人,一心读书追求功名,所求的不就是为民做主吗?那又何必让他们在面对困难的时候落到求神拜佛的地步?我辈无能啊!” 第149章 如愿 万年寺的客房内,关于佛教的讨论之声不绝于耳,袁未也不再管,只安心下来抄写经文,哎,也不知道她在寺庙说的一番话算不算对菩萨对整个寺庙是一种藐视?要是被万年寺的和尚们知道,会不会将她打出门去! 袁未略心虚,说完话后的她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抄写起经文,连过来送斋饭的小沙弥进来了,她也只装隐身,从哥哥袁旭手里接过饭食默默吃将起来。 只是万年寺的饭菜味道并不怎么样,吃刁了嘴的袁未觉得难以下咽,只堪堪将米饭吃完就歇在一旁。 吃罢了饭的高夫子等人仍旧意犹未尽,拉着金夫子和众位学子高谈治国之策,期间有争执不下之时,还有好几次问过袁未的意见。 袁未并不喜欢直接发表观点,有时她的观念太过超前,有道是言多必失,所以她只略微说了几个方向任众人去讨论。 就这样,袁未看着这一群学子如入朝大臣一般慷慨激昂舌绽莲花,她在一旁听着,心中不免感慨,若是这些年轻人将来走向官场时也能永葆这份初心和激情,即便是身处封建王朝,百姓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不知不觉太阳西斜,袁旭见天色渐晚,便请众人移步至食肆。 周大舅早就拟好了菜单,见他们过来,忙将准备好的菜单与袁旭、袁未过目。 “快看看这菜单子,里头可有什么要换的菜?” 袁旭和袁未扫了一圈,道:“大舅,你这菜单选的挺好的,就按这个来就行!” 周大舅见此忙高兴的到后厨准备。 周成贵带着小伙计忙着招呼这一大波学子,将他们引上二楼,伺候好茶水才回到后厨开始做饭。 中午吃的斋饭,众人都用的极少,此时早已饥肠辘辘,菜刚一上桌,高夫子和金夫子便开始举杯,招呼众人动筷。 食肆的菜品都是袁未和周家众人仔细研究过的,特别适合南溪县人的口味,因此整个席间,众人都专注于眼前的饭菜,很少有说话的声音。 酒足饭饱之后,金夫子有些喝高了,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袁旭和袁未,道:“袁旭啊,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之前我来这食肆吃过好几回,也不知道这食肆是你家开的啊!” 袁旭笑呵呵地解释道:“金夫子误会,这食肆实际上是家中妹妹和舅家一起合开的,我平日里最多来这里帮帮忙,可算不得什么东家。” 袁未在食肆见多了醉酒的酒鬼,此时见金夫子身形摇晃,非常害怕他会撒上酒疯,说话声音更温和了几分,道:“原来金夫子已经来过小店好几回了,难怪席间对这边的招牌菜都一目了然,这样,我与我舅家打声招呼,以后咱们南溪县学的学子和先生过来,我们统一给大家打九折。” 金夫子哪是缺钱的人,他本就家境富裕,区区一点饭钱他还没有放在眼里,摆着手就要说不用,一旁的高夫子抢白了他一句,道:“咱们这些人里可不是一个个都跟你一样有钱。” 金夫子想想也是,便道:“你既这么大方,那这样吧,下个月我带他们去游学,你有什么看上的,只管说,我送你。” 袁未失笑,虽然这是个羊毛,但她不想薅,她乐呵地道:“那不如这样,这次游学,我扮作我哥身边的小厮一同前去,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也想出门长长见识。” 金夫子醉着酒,听见袁未这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就开始拍手叫好,“好,好,好一个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少年有此觉悟,实属难得,这样,你拜我为师,以后我带队游学带上你就名正言顺了,到时你也和他们一样,带上小厮,想去哪就去哪,而且同行这一路的食宿费,为师都能给你包了!你觉得怎么样?” 袁未莫名,怎么忽然就要她拜师了,着实是有些跟不上醉鬼的思路。 一旁的高夫子也见他喝高了,便道:“成了,想在半路捡个徒弟,你有没有问过我啊?论才学,我可不输你。” 说着说着,金夫子就开始和高夫子斗嘴。 袁未更懵,怎么这师傅一个不够还又来一个,不对不对,怎么这高夫子和醉鬼也能吵得起来? 袁未无语,礼貌又委婉地拒绝了两位夫子收徒的打算。 金夫子虽醉了,但似乎也不意外,便甩了甩袖子,道:“罢了,下个月的游学你跟着我走就行,我保证将你怎么带出去,就怎么带回来!” 袁未高兴得拱手谢过金夫子,一旁的高夫子不甘心地道:“袁未啊,那宁江府有什么好去的,你想出去长长见识还不如跟着我去凤阳府呢!那地方的风土人情与我们这边可大不相同,你要去也是跟着我才对啊。” 袁未婉拒,道:“多谢高夫子好意,只是我不想与家兄分开,日后若有机会,再与高夫子同游。” 说罢了这事,袁未心情很好,将县学的学子一一送走后,袁旭便笑着问她:“满意啦?” 袁未重重一点头,坐在骡子车内的袁旭看她一眼,道:“自你从私塾退学之后,行事就颇为低调,我原本以为你会放弃这次游学,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执着!” 袁未低下头去,她勾了一下嘴角,道:“本来是想放弃的,结果欧阳铮与我使了个眼色,引着大家在寺内讨论佛\/教的问题,最后还专门点了我发表意见,我想那就不如顺势而为,试一试,成就成,不成就算。” 袁旭抿了嘴笑,道:“没成想,两位夫子对你都这么满意,甚至还要收你为徒,可惜你没有拜师的想法。” 袁未失笑,道:“哥哥莫要当真,话赶话赶到那儿罢了,明日等金夫子酒醒,你看他可还再提?” 袁旭不置可否,只叮嘱她道:“回去和家里人说一声,还有去宁江府现在就得准备起来了,家里很多事都是你经手示下的,这次出行,没有两个月恐怕回不来,该交待的都得交待清楚。” 袁未应下。 第150章 树林子 从鹊渚镇刚回家的袁未就将自己要出门一事告诉家里,方婆子和袁大郎等人一阵担忧,道:“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去宁江府?给你看房子的福伯爷孙俩不就是宁江府人吗?他们家土地都被人占了,我估计不是什么好地方。” “奶,我和哥哥走一块,他们夫 子答应我去的,到时候他们去哪我去哪!没什么事儿,您别担心!”袁未安慰道。 袁未当然知道福伯爷孙俩被人占了土地的事情,心里也认为这不会是一次过于太平的旅程,但是心下却认为这是一次很好的了解这个社会的机会。 他们南溪县被杨县令治理的不错,不代表其他地方就也是这样。 于是,袁未在安抚了袁家众人的心后,便开始准备东西,挑了邱霞和福伯的孙子小林一块同行,袁旭则带了能干的李远。 李夏原本还眼巴巴地望着,期待袁未能把她也带上,但是袁未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是我一手带出的,家里交给你我放心。” 李夏的心情瞬间受到鼓舞,拍着胸脯道:“小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活儿干好,把家管好,你只管安心出门。” 袁未朝她满意地点点头,让几人先下去忙活。 时间转眼就到了清明之后,南溪县县学定下了出行的日子,袁家人大包小包地将东西塞进袁未的骡子车,方婆子担忧地道:“就带一辆车,这能行吗?东西都快塞不下了,这人又上哪坐啊?” 袁家的巷子口,晃晃悠悠来了另一辆骡子车,袁晓从中探出头来,袁旭摇着扇子不急不徐地道:“奶,能行,我和袁晓打了招呼,有些东西能放他那里,到时候我带着小林坐他的骡子车就好。” 袁晓也面带微笑地跳下车道:“二叔奶,我和袁旭谁跟谁啊,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您老就别担心啦!” 方婆子得了他的话,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叮嘱道:“你们兄妹感情好我不怀疑,不过出门在外,万事小心,要是真遇到事儿了,千万别冲动,和夫子商量着来知道了吗?” 周氏也是一脸严肃,袁未只好一手一个,勾住方婆子和周氏的胳膊,道:“娘,奶,我是出门玩又不是出门闹事,你俩别这么严肃!等回头我在宁江府看到什么好东西,我全给带回来,你们就美美地等着收礼物就好了。” 一旁的胡氏和秦宁在一旁凑趣,道:“那可千万别忘了二婶三婶啊!” 一番插科打诨后,方婆子和周氏脸上的离愁都变淡了些。 直到袁未等人驾着骡子车远去了,方婆子和周氏才互相搀着叹了口气往屋走。 头一回离家远行的袁未此刻正沉浸在欢乐的情绪中,她从骡子车里探出头来,往回一看,一纵列的骡子车拉成一道长线,得得得地踏在黄土官道上,空气中不时传来学子们说话与欢笑的声音,与周遭的草长莺飞相得益彰。 中午时节,金夫子带着学子们在一片小树林处歇脚,袁未坐了一上午的车,屁股都颠痛了。 一见车队停下,便迫不及待地拉着邱霞下车去。 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小解后,便开始在地上挖宝。 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此时有些菜园子里青黄不接的人家,都会通过挖野菜的方式来解决自家的饭桌问题。 袁未以前和方婆子一起上山的时候,认识不少野菜,此时袁未随手拔了几根野韭菜,便发现不远处有一棵开的正盛的槐花,袁未眼神一亮,撺掇着邱霞上树去摘。 “小邱,你功夫好,快上树去摘点,我们做个槐花饼来吃。” 大家都是吃惯了三顿饭的人了,要是再回到两顿饭的日子,体验感实在是有点差,虽然她娘给她装了好多点心,但是那些干巴巴甜蜜蜜的点心袁未怎么也不能将其视为正餐,那就更别说他奶为了能放,做的又干又硬的大饼子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树林子就吃树林子。 于是袁未用随身的布兜装了一布兜的槐花回到营地,嚷嚷着要借火做个槐花饼。 大家正在烧水等着就干粮,一看她要做饼,就转头看向金夫子。 金夫子也不急,游学嘛,又不是急着赶路,重要的就是体验人生百态,拦着干什么? 于是手一挥就让袁未去做。 还道:“咱们不赶路,就悠闲一点,顺便学一学,这在路上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不能吃,这些啊都是学问,知道了以后进京赶考,漫漫长路也不至于天天吃干粮,你们哪,都学着点!” 一众学子都点头应是。 欧阳铮和孙言慎虽认识槐花,却从来没吃过这玩意,一时间都好奇地凑过来。 旁边的几位学子也是鲜少下厨房的,只是他们和袁未不熟,也不太好意思靠近,此时只能不时地瞥向袁未几眼。 袁未当然知道众人的目光,也知道自己采的这点槐花不够人吃的,便看向欧阳铮和孙言慎道:“我摘的这点槐花不够吃,那林子里还有槐花,和很多刚长出来的野菜,你俩带着他们再去采点?” 欧阳铮面色微红,与孙言慎对视一眼,见孙言慎也面有难色,便道:“你也知道,我和他于农事都有些欠缺……” 袁未看了两人一眼,心想:可能不是有点欠缺,可能是十分欠缺。 于是看了一圈,准备让袁旭和袁晓两位哥哥领着他们,结果眼神扫了一圈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孙言慎道:“他俩去河边洗脸去了。” 袁未见此,只好将小林子叫来,让他领着几位学子去树林子里采野菜。 自己则将择干净的槐花装进去小竹篮里让邱霞到河边淘洗。 她可是将自己使惯的东西带齐了的,嗯,也别怪她心大,在她眼里,这就是一次为期较长的野游。 所以她奶怕他们在路上吃不好,要给他们装鸡蛋的时候,她还让多装点,用小桶填上稻糠,里面埋上鸡蛋,寻常路上都颠不破。 袁未手脚麻利地准备好锅具和调料,就见袁旭和袁晓两人抱着两大把淘洗过的水芹菜回来。 “哎哟,好嫩的芹菜啊!” 袁旭道:“挑的嫩头掐的,都洗好了。” 袁晓也道:“我们就知道你要埋锅做饭。” 袁未咯咯笑,脑子里已经想出好几种吃法。 随后她便道:“行,马上我就给它炒了。” 金夫子看着袁未在一旁切菜,便觉得自己要饱口福,摇着扇子就等在一旁,还催促道:“他们几个都去林子里采野菜好一会了,差不多就喊回来吧,别跑远了。” 袁晓连忙应下,道:“弟子这就去叫他们回来。” 袁旭则留下来给袁未打下手。 第151章 出行在外 没过一会,袁晓就将一众学子喊回来了。 欧阳铮和孙言慎都跟炫耀似的将手里的野菜高高举起,向袁未等人招手。 袁未则大声催促着:“走快点,我要准备做饭了!” 就见他们欢笑着加快了步伐。 欧阳铮跟献宝似的将自己和小厮青山采来的一兜槐花放到她面前,道:“你瞧,摘的多吧!我让青山爬树上摘的。” 袁未非常不吝啬地夸奖了他一番,顺便让小林教他们把野菜摘洗干净。 孙言慎是吃惯了袁家饭的,此时他凑到旁边殷勤地问道:“准备做什么饭?可要我帮忙?” 并不是袁未看他不起,实在是这孙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双手伸出来比她的还要白嫩,能指望他干什么? 袁未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是坐那儿吧!” 孙言慎知道自己这是被嫌弃了,也不吱声,撇了下嘴就坐在旁边的树荫里。 袁旭将他们洗好的野菜切好,移交给袁未打理,不是他吹嘘,这群人里,做饭最好吃的还得看袁未,就是邱霞和他一直跟在她后面学也不及其做饭的一半功力。 袁未将槐花加盐杀青鞣出水分,然后打入几颗鸡蛋搅匀,开始烙起槐花蛋饼,滋啦啦的声音响起,金黄的蛋饼带着槐花的清香新鲜出炉,孙言慎早就看准了时机,拿起一旁的盘子递上,道:“放这里。” 欧阳铮坐在一侧,手都摸上盘子了,看到孙言慎的动作,只好默默将手拿开。 袁未将槐花饼烙完,又炒了一锅水芹菜炒香干,香干是今早上她娘包的,怕她们出门在外吃不惯外面的饭,特意给包了半锅香干。 袁旭做主,分了一些给同行的学子,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袁未将水芹菜炒好,便招呼众人开始吃饭。 欧阳铮使人将他马车里的小桌案端了下来放菜,众人围坐一团,就着茶水,蛋饼还有炒好的水芹菜,开始吃自己带来的干粮。 金夫子率先动筷,一边吃一边点头,直到吃完,他才对着袁未道:“托你的福,在这荒郊野岭还能吃上一顿不错的饭。想当年我进京赶考的时候,路上丢了银子,那过的叫一个凄惨。” 金夫子道:“当年我考中举人,打算和同伴们一起进京赶考,谁知碰到家中丧事,就耽误了两天,于是我拿着镖局给的路线图,带着书童一起出发,因为想赶上大部队,我走的就快了些,路上自然就赶不上正经的宿头。 先是借宿在农家小院,后又住了一家黑客栈,叫我和小厮身上的银钱被人摸了个干净,第二天一早,我发现丢钱的时候还不敢吱声,装作自己不知道的样子,和小厮抓紧赶路,连干粮都没法补给也不敢补给,身上没什么钱没法找宿头,便将车赶到了小山岗里宿了一宿,一天时间就靠我那小厮挖的一点野菜充饥。 之后又将包袱里带的一身衣裳给当了,换了一点银钱,在路上紧赶慢赶才赶上了大部队,之后更是东拼西凑借了不少银子才挨到京城,好在后面我考上了功名,来拜访我的人颇多,我手头才宽裕了一些。 你们啊,此次游学都长点心眼,夫子我一个人带你们难免有看护不到的地方,你们那一路上都小心一点,多听多看,虽然宁江府也是江南地界,比起大部分地区要好上不少,但是也有那民风不开化的地方,若遇到难处要记得尽早脱身,都记住了吗?” 众人都在一旁应声,袁未也点头应下。 一行人吃完中饭将东西收拾好就开始赶路,一路颠簸,终于在夜晚来临之前到了一处小镇客栈。 袁未等人到底年轻,一个个活蹦乱跳地蹦下车,上前扶着金夫子进了客栈。 金夫子一到店就坐在椅子上,与掌柜的商量要了几间房间,袁未则和邱霞两人单独住了一间,袁旭和袁晓也都非常默契地将房间选在袁未的两边。 欧阳铮和孙言慎则和他们住在同层,众人在客栈用了晚饭后天色已经暗了,得了金夫子的吩咐,众人都乖巧地没有偷溜出去,他们当中鲜少有人出远门,白天又听说金夫子讲的故事,此时警惕心满满,在下车之前就将各自的财物分开放好,甚至袁未还藏了一些小面值的银票在小林和邱霞的鞋子里。 安安稳稳度过了一夜,再推开门,已是天光大亮衣衫齐整,金夫子给了众人两个时辰的时间让他们出去打听民情,民情是他们读书做文章要了解的第一件事情,其中首要了解就是这边的地理特征,其次就是物价房价抑或是这边的奇闻轶事。 袁未则带着小林和邱霞两人钻进这边的集市开始采买。 和一路乞讨过来的心态不同,小林现在很有滋味地打量起周遭的环境,不管是食肆还是酒楼亦或是其他小摊小贩,他都不自觉地与现在定居的南溪县相比较起来,每当他觉得这边的店铺都挺一般时,他的嘴角就会露出浅浅的微笑,只是当他的目光扫到街角的包子铺时,他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回想起当初他和爷爷眼巴巴望着的包子铺的情景。 袁未打量到他的目光,察觉出他的一丝不自然,便领着两人向前走去,给每人要了两个肉包子,吃将起来。 小林有些呆愣地将手里的包子捏了捏,这个曾经梦寐以求的食物,此时正真实地捏在他的手心里,他张大口将肉包子咬去了一半,里头的肉汤带着鲜香充盈着他的口腔,很香很好吃,小林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将眼眶里的打转的眼泪憋了回去。 袁未拍了拍他的脑袋,道:“过去和回忆都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正视它,面对它。” 小林沉默地点了点头。 袁未不是悲天悯人的性格,在集市上闲逛了一圈,给了小林一些时间收拾自己的心情,便开始了她的砍价之路,这个小镇上有许多卖山货的小摊贩,像是一些晒干的竹笋和干蘑菇,都很不错,她挑着几处成色好的买了些,又补给了一些其他容易携带的食材,这样即便是在路上做饭她也能用的上,此外便是去这边的成衣铺子妆粉铺子还有点心铺子逛了逛,总之不叫自己白来这一遭。 第152章 新菜 将自己所需的东西买好,袁未就带着一篮子食材赶回客栈。 太阳正艳,袁未打着扇子遮在自己的脸上,防止被晒伤,因此也没太注意周遭的环境,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叫她,四下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孙言慎。 她驻足等在一旁,等到孙言慎上前来了,才与之并排走在一起。 “你负责什么内容的?这么快就问清楚啦?”袁未问。 “我负责询问这边的房价的,这镇子小,就一家牙行,给了几个铜板就什么都说了。”孙言慎说着还摇了摇自己手中誊写的纸条。 两人边走边说,等走到门口了,袁未才发现欧阳铮正等在客栈门外。 “哎,欧阳兄怎么不进去啊?”孙言慎问。 袁未也道:“是啊!外面多热啊!” 欧阳铮微笑了一下,开玩笑地说道:“我怕有人找不到客栈,所以站在这里当个路标。” 袁未回看了一下街道,发现这个客栈地位置也不算偏僻,便道:“快进去吧,他们都这么大的人了,悦来客栈这么大个地方还怕找不到吗?一张嘴不就问到啦!” 说着就要让他进屋。 欧阳铮笑着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是,那走吧,一起进去喝口水,正好我也渴了。” 欧阳铮没说自己是怕她迷路,才故意站在客栈门口迎她的,只是没想到她和孙言慎一路有说有笑地回来了,那一瞬间,他那时常微笑的面具几乎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内心都攥成一团的紧绷。 进了屋,孙言慎将自己打听来的资料交给夫子,袁未则和欧阳铮寻了一处空桌椅坐下。 欧阳铮勉强喝了两口水,压下了心中的焦躁,才问道:“出去买了什么?” 袁未掰着手指与他数着,还从袖中掏出一对银丁香镶金蕊的耳钉,道:“我准备把这个送给我娘。你瞧着好看吗?” 欧阳铮点头,道:“做工很精巧,送给伯母也蛮合适,不过......” “不 过 什么?”袁未的大眼睛疑惑地看向他。 欧阳铮咽了一口吐沫,小声道:“不过,我觉得这个配你更好看。” 袁未得了他的赞美,首先心虚地看了下四周,见四周无人才小声地道:“我也觉得这样式年轻了些,不过我怕疼没扎耳洞,而且扎了耳洞穿男装容易被人认出来是女的。” 欧阳铮笑眯眯地和她说着小话,直到孙言慎将东西交完下楼来才收了声。 不一会儿,出门打听消息的学子们陆续回来,袁旭和袁晓两人热的满头大汗,一进屋先灌了一杯温水下肚。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金夫子也没拖沓,将一众学子打听到的民生民情收集起来便结了房费,准备出门。 他们要往同安县城里赶。 金夫子早上已经派小厮先行打点,此去同安县,金夫子打算去拜访一位同安县的大儒,顺道准备去同安县学拜访一番,想来这停留的时间不会很短。 一行人收拾好包裹后开始重新出发,按照乡亲们指的官道走到了同安县城,青砖砌成的城墙巍峨严肃,城门楼上同安县三个大字笔走龙蛇,引得一众学子暗暗赞叹。 守城的门将不无骄傲地道:“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识货,这可是我们县的大家左光左大人亲自题的字,这可是一字千金的主。” 就这样,一众学子就和守城的门将唠上了。 金夫子也不催他们,到一个地方就得了解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和人多聊聊也是应该。 袁未也在其中听的热闹,等到后方来了一个商队,守城的门将重新开始忙活了,金夫子才带着众人离开。 城门内,金夫子的小厮便朝他们招手。 他向前躬身回话道:“先生,客栈已经打点好了,请随我来。” 金夫子点头,让他带路。 小厮将众人领进晨光客栈,这是县城内最大的一间客栈,安置他们这么多人和车马最是合适。 金夫子看时间还早,带着大家安置下来后便让他们自由活动,只叮嘱道:“晚上宵禁之前都要回来。” 众人应下。 袁未赶了一天的路,有些累,便没和袁旭等人出去, 她将东西收拾好之后就要了一桶热水在屋里梳洗。 等她解了乏换好衣服,欧阳铮身边的小厮青山正好拎着食盒敲响了她的房门。 “袁二公子,我家少爷命我给您送餐。” 邱霞接过食盒,粗声粗气地和他道了谢,袁未也从屋里走出来问道:“他们都去哪儿了?” 青山道:“少爷和众位公子去了本地的醉香酒楼,饭菜味道不错,便让小的送两份回来,一份送给了金夫子,一份送到您这里。” 袁未听说后连道他有心,又谢了一番后,才进屋吃将起来。 同安县城与南溪县城距离不远,美食口味却大不相同。 南溪县水产丰富,多食鱼虾,同安县山地起伏多食山珍。 袁未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这食盒里的几道菜她虽大部分见过但和以前见着的又有些不同。 食盒里头放了四个菜,粉蒸肉,素炒山菇,麦鱼炖蛋,还有一份炒米泡鸡汤,主食是米饭,配了一份水萩野菜饼。 袁未闻着香味,当即招呼邱霞坐下吃饭。 邱霞则回头看了看外面,脸上带着犹豫。 她一个下人和主子一块吃饭,传出去要说袁家没规矩了。 袁未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她满不在乎地道:“就咱们两个人,讲究那么多做什么!把门关起来咱们吃饭。” 邱霞躬身应下。 随即关上房门将米饭盛了出来,袁未已经仔细观察过这几个菜色,手中的筷子早就跃跃欲试,于是她接过米饭就开始动筷。 一筷子下去,袁未发现这居然是粉蒸牛肉! 袁未来这世界好几年了,吃过牛肉的次数五个指头都能数的出来,这次居然这么容易就吃到了粉蒸牛肉! 袁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她到底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的人,只一瞬她就将脸上惊讶的情绪收了起来,开始尝下一个菜。 等她吃完了这满足的一餐,袁未便叮嘱道:“明日早些起,我们在这县城里好好逛逛!看看能不能学点新菜色回去。” 第153章 记忆模糊 吃饱喝足的袁未在屋里走了一圈后便拿出书本来读,结果左等右等也不见哥哥他们回来,便将书一扔,爬到床上睡觉,还和邱霞说:“他们要是回来问我,就说我睡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邱霞应下。 一直到酉时正,一众学子才回到客栈。 袁旭等人来问袁未,都是邱霞给回的话。 原来同安县在日落之时便会敲响大鼓关城门,但城内宵禁却要到酉时正,比南溪县要晚半个时辰。 又恰巧他们这一波人在吃饭的时候结交了本地的一个读书人,聊的便有些多了,因此回来的也就晚了一点。 袁未醒得早,洗漱好推开房门的时候只有旁边袁旭和欧阳铮的房门是开的。 这两人一个是天生的酒量好,一个是宴席参加的太多慢慢练出来的。 两人醒的都早,正在房门小声说话,看到袁未出来欧阳铮忙问道:“睡得可还好?” 袁未点头,听到外面市井叫卖之声渐起,便问道:“早上你们都要干嘛?” 欧阳铮笑答,道:“我刚请示了金夫子,他说让我们今天上午自由活动,他要给这边的县学和大儒写拜帖,等下午再领着我们读书做文章。” 袁未心下了然,便提议道:“那我们出去逛逛吧!同安县比我想的要富庶多了,我竟然在客栈的菜里吃到牛肉,今儿我得好好出门看看。” 欧阳铮常打理家中生意,与外界也颇有了解,此刻他一副东道主的模样,道:“好啊,昨晚我和那新认识的学子聊的颇多,知道了不少好地方,我带你…们去。” 袁旭听着他语气中的停顿不由眨了下眼,心下恍然大悟,往常他觉得哪里怪异的地方好像都能说通了一般。 于是笑着道:“那我赶紧去叫袁晓起床!他这酒量着实太差了,都睡到这时候了还没醒。” 袁未则看向旁边孙言慎的房间,道:“那也得叫孙言慎起床吧,若是让他知道我们几个出去不带他他该叫了。” 说着,就转身去敲孙言慎的房门。 欧阳铮则在她转身的一瞬悄悄握了下拳,然后快步挡在她的身前道:“非礼勿视,我来敲就好。” 袁未点着头乖巧地退后两步,就听到看孙言慎的小厮迷蒙着一双眼在和欧阳铮回话。 不一会儿,就见孙言慎穿戴整齐地推开门。 他抬起袖子打了个哈欠,道:“你们稍等,我梳洗一番。” 就这样,一行五人带着小厮拜别金夫子出门去了。 同安街头的热闹与南溪县相比要胜一分。 县城中主道上林立的商铺与无处不见的商铺无不彰显着同安的繁华。 袁未等人在路边找了一家生意不错的早点店,坐在门口各自要了一份当地的水碗,简单饱餐一顿。 几人又走走停停买了些菜心饼和野菜饼。 看着路边烤的焦黄喷香的酥饼,瞧着十分诱人,袁未又问道:“大叔,这烧饼怎么卖啊?” 那大叔抬头看了几人一眼,然后笑着道:“几位都是外地人吧?” 袁未也没避讳,点头应是,孙言慎则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那大叔笑着与他回话,道:“在我们本地,这烧饼可不叫烧饼,它叫朝笏,当年左光大人官拜大学士的时候,家中厨子特意把烧饼做的形如朝笏用来庆贺此事,自此咱们县的烧饼都叫朝笏。” “原来还有这个寓意,那大叔,给我们来五个朝笏,一人一个,咱们也讨个好兆头。”说着,袁未就开始掏钱。 几人选了自己想要的口味后边走边吃,等他们走到同安文庙的门口,几人齐齐驻足。 “同安的文庙好大啊!” “修的也很恢弘!” “香火也很鼎盛!” “这里肯定很灵验!” 袁未抬头,看着这雕梁画栋漆朱的庙前门楼,不由自主的将视线看向身边四人,看到他们眼中崇敬的神色,便提议道:“咱们进去拜一拜吧!” 四人齐齐点头,跨步到门口买了香烛贡品,拎着小篮子就进去了。 走过门楼,就见汉白玉砌成的四柱三门式的棂星门,棂星是传说中的谷神,前朝皇帝祭天时为了祈求五谷丰登,常常要先祭祀谷神,后为尊孔尊天之礼,将棂星门移入文庙。 几人在棂星门前行了一礼,然后才踏入主殿。 白色的大理石地砖平整地铺在地上,大成主殿前是修好的泮池和泮桥。 欧阳铮看着面前的泮桥,笑着对袁未道:“得委屈你绕道泮池了。” 原来,文庙内的泮桥乃是状元桥,是只有正经功名之人才能走的,而没有功名和只考取童生的学子,只能绕道泮池上的小道了。 袁未没当回事,从旁边的泮池绕道到大成殿门口。 一行人虔诚万分,对着圣人像拜了又拜,心中只有对日后前程的万里期盼。 几人从文庙出来,日头正高,走了一上午都累了,便提议回去休息。 袁未撑着扇子盖在头上,一边走一边扫过两边的街道,有些不太常见的东西,打算下次再来细看。 一行人回到客栈的时候,有的学子正在房内读书,有的学子在外面走访,金夫子则拿到了左大人的回帖,正在命人准备见面礼,打算明日一早带众学子们登门拜访,其中还打算带上袁未。 袁未听说后忙来拜谢金夫子,她毕竟身无功名,能混在学子当中得访当世大儒,靠的可不就是金夫子的脸面? 所以谢还是该谢的。 休息了一会,众人便各自在房中读书,这几天走来,袁未瞧得清楚,这在县学里读书考取功名的学子,无一不是用功。 氛围到这儿了,想不学都难,袁旭等人更是不敢放松,他们多比别人闲玩一刻,心中的紧迫感便多了一分,袁未见此,也不再缠着他们,只带着小厮和婢女满大街的乱逛,买了不少吃的用的,其他时间则和学子们一样,读书睡觉做文章。 袁未其实之前做文章并不好,但是这两天在金夫子的指点下,多少摸到了点窍门,心中对于做文章的兴趣更盛,甚至鉴于自己的年纪渐长,对前世的记忆越来越模糊,袁未已经着手将上辈子学到的东西都记录下来,这两天路上无聊,还让她回忆了不少出来。 第154章 拜访 到达同安县城的第二天一早,金夫子便头戴玉冠脚穿皂靴,身着长衫,打扮的儒雅斯文,一众学子也梳洗干净穿着体面地等在门口,袁未也在其中。 待金夫子将带去左家的见面礼搬上车,便号召着这些学子上车,一行人出发。 早晨的同安县城十分热闹,几辆车慢吞吞地驶过熙攘的主街,然后七拐八拐拐进一个僻静的巷子,袁未撩开帘子偷偷瞧了一眼,发现这边的巷子很宽敞很干净,两边的围墙都很高,围墙下种着的桂树上不时能听见鸟雀啁啾的声音。 袁未小声惊叹,道:“这两边的桂树长得好高大啊,我还是第一次见长得这么高这么大的桂花树。” 欧阳铮瞧了一眼,知道现在走的巷子就是他们要去的左家夹巷,巷子里是另一家也是朝廷的要员,姓吴。 欧阳铮轻声道:“这巷子就是左家的夹巷,今日要拜访的左家老大人曾官拜翰林院掌院学士,文华殿大学士,学识颇丰,前些年退位回乡养老,现在由其长子和二子出仕,长子已然能接任老大人成为家中脊梁,时任礼部尚书,颇受皇上重用,另一边是吴家,家中主人官拜五品,时任地方知州,这两家都是世代为官,底蕴颇丰,不可小觑。” 袁未几人听着连连点头。 等到左家大宅前,金夫子手持名帖上前叩门,漆朱的木门缓缓打开,门房处的管家双手接过拜帖后将其一众领进门。 管家招呼着小厮将茶水点心奉上,然后恭敬地说道:“众位老爷请在花厅稍后,我家老太爷稍后就来。” 金夫子微笑应答,而后与管家轻声寒暄了起来,问了几句老大人的身体状况之类的话。 那管家神色恭敬地回着,但除此之外没有多言一句。 来上茶的小厮将茶水奉上后均鱼贯而出,一个个低头不言,躬身退出花厅门外。 袁未与身边的袁旭袁晓眼神对视了一番,心想:这大户人家的规矩真是森严。 欧阳铮倒是面色如常,显然是见怪了这样的场面。 不一会儿,左老大人身着一身素色青衫出现在众人面前。 金夫子立即起身,率领众学子躬身相迎。 “下官南溪县学夫子金由诲率众学子拜见左老大人。” 左老太爷连忙将金夫子扶起,道:“老夫已告老还乡,此时就是乡间一田舍翁,哪来的大人之说,快起,快起。” 左老太爷十分谦虚,将金夫子扶起后便叫众人落座。 金夫子恭敬地坐在其左下首,与其寒暄,顺道介绍起在座的几位弟子。 每点到名字的学子都会出列拜见,叫到欧阳铮的名字时,左老太爷还笑眯眯地道:“你这孩子我小时候还抱过,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欧阳铮微笑地回道:“托老太爷的福,小子这些年都康健平安,好好长大。” 左老太爷喜笑颜开,直言道:“嘴还是这么甜,等会可要好好考校考校你。” 欧阳铮微笑应下。 金夫子将众学子介绍完毕,最后才点了袁未的名字,说起自己为何带他出来游学时,便将她当初在寺庙里的那一番论断说了出来。 左老太爷先是面带微笑地听着,听到后面的话时不由得默默沉思了起来。 倒是个值得思考的事情。 不过在金夫子讲完整件事情之时,左老太爷便回过神来。 他已近古稀之年,于朝堂上摸爬滚打一辈子,看人向来锐利,此时他虽面带微笑地看向袁未,袁未却觉得投射过来的目光尤其灼人。 堪堪回答了左老太爷的几个问题后,袁未松了一口气,还不算热的天气,袁未后背已经起了一层薄汗,好在回答的还算过得去,金夫子和众人的脸上都露出满意赞叹的微笑。 接下来的时间里,左老太爷都在考究众人的学问,出题角度之刁钻叫众人脸上苦涩连连,袁晓和袁旭两人脸上的汗珠都起了一层。 太阳逐渐高升,花厅里的茶水已是续了两三遍,左老太爷对众人的考究还在继续。 忽然一阵嘈杂声起,恭候在一旁的管家立即说道:“老太爷,我去瞧瞧。” 左老太爷点头,扬手示意他出去看看。 而此时花厅里的议论之声还在继续。 不一会儿,管家便脚步匆匆地赶回来,附在左老太爷的耳边回话。 左老太爷眉头轻拧,吩咐道:“让老三出去看看,不要起了冲突。” 结果不一会儿嘈杂之声更甚,更有小厮被人扶着捂着脑袋匆匆从院门前经过。 左老太爷总不能当视而不见,叫住一明落后几步的小厮问话。 “站住,那过去的小子怎么了?”左老太爷问。 小厮躬身回答,许是有些害怕,声音微抖地道:“回老太爷,那是三爷身边的常贵,刚刚被隔壁吴家的人打伤了胳膊。” 左老太爷正要继续问下去,就见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怒气匆匆地过来。 “爹,这吴家简直欺人太甚,他家不够住要扩院子竟然划了咱家的三尺空地,我身边小厮上前劝阻理论,竟被这无理的吴家给揍伤了。我要给大哥写信,让大哥在御前告他吴老大一状!让陛下和御史们都来评评理。” 左三老爷快人快语,噼里啪啦说完话才觉得父亲神色严肃。 左三老爷对父亲这神色简直不要太熟悉,每次自己做错事说错话时,老爷子就是这副神情。 可是左三老爷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便僵着脖子偏过头去,这不偏头还好,一偏头竟发现,这花厅里坐了快十来号人,此时都在偏头看向他们。 左三老爷瞬间尴尬,握拳掩在口前轻咳了一声,然后重新整理了衣衫彬彬有礼地道:“父亲有客,儿子先告退了。” 左老太爷冷哼了一声,道:“哼,还告退什么,还不与我来见客?里头还有你世侄呢!” 左三老爷乖乖跟在左老太爷后面进屋。 悄悄打量这一切的金夫子连忙叮嘱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学子们都回神正色,待左家两人即将踏进花厅内,金夫子连忙迎上与左三老爷见礼。 寒暄了几句客套话后,金夫子正打算带人告辞,就听左老太爷说起刚刚的事情。 原来是隔壁吴家新添了子嗣,家里院子不够住,想在后面再扩建几个院子,但是划地时将左家的三尺地也划了进去。 “两家人刚刚就此起了冲突,我家老三也一时气昏了头说要让他大哥在御前告上一状。” 左三老爷听父亲这么说,嘴巴张了张,但是看着满屋子的小年轻,还是强忍着将嘴闭上。 一旁的金夫子则干笑着回应,心想:老大人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这种家事也愿意拿出来与我们细说。 左老太爷则没理会他们的表情,继续说道:“陛下日理万机,管理整个天下,年年水灾旱灾都烦忧不过来,哪敢以三尺之地去烦忧陛下?” 金夫子连忙应道:“老大人说的是,咱们做臣子的自是要体恤陛下,为陛下分忧。” 一众学子也跟着轻声附和,就连袁未也连连点头。 左老太爷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袁未脸上还带一丝玩味的表情,便问道:“袁家小子可是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袁未正在回想前世学过的历史故事,不免有些出神。 见自己被点了名,她忙理了衣服站起来回话,道:“小子认为老太爷所言不错,千里家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始皇帝(秦始皇),若真要为三尺之地闹到陛下面前,难免有小题大做之嫌。” 左老太爷听着他的一番话连连点头称赞。“孺子可教也。” 众人说了一会话后,金夫子见时间不早,便起身告辞,哪知左老太爷还要留他们用饭,还道:“你这有几个弟子我很看好,留下再聊聊!” 金夫子一听,屁股就落座了,能得大学士的指点,那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留下,必须留下。 第155章 指腹 金夫子带着一众学子在左家受教了一天,直至太阳西斜才告辞离去。 今天一行人得左老大人点拨都觉得醍醐灌顶,对时事文学都有了新的了解,即使回到客栈内还是有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回味记录着白天学来的知识点。 而左家大院内,则没这么轻松。 将金夫子一行人送走后,左老太爷将三老爷叫进书房痛批了一顿。 “你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如此冒失,屁大点的事就吵吵嚷嚷要告到御前,还不如一个孩子通透。”左老太爷手点着左三老爷的脑袋瓜子说他。 左三老爷也低下头羞愧地道:“儿子这不是心急嘛!我这贴身的小厮叫人在我眼前遭了打,我这不得拿出点颜色出来让他们瞧瞧?” 左老太爷瞪他,道:“那你也不该当众说出那番话来,这要传出去,或者传到御前少不得要说咱左家仗势欺人?到时有理也要变无理,还要徒惹陛下嫌弃。你啊你,怎么就学不会稳重两个字呢?” 左三老爷作为他最小的嫡子,从小就颇得长辈厚爱,左老爷子正好也处在事业的关键期,对这个儿子管教的就少,不知不觉养成了这副性子,如今让他改倒是有些为难。 左老太爷叹了口气,耳提面命地又提点了三儿子几句,将他打发了下去。 吴家占的三尺地原本是他左家为以后扩建着想先行买下街坊的土地,并非他家祖上传下来的,加上又在吴家后面,用到的可能性并不大,如今他吴家想占三尺,他左家不是不能让,但他吴家动手打人就不对了,这事儿他左家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他过去了,势必要给家里下人讨回一个公道。 在吴家和左家吵吵嚷嚷打官司的时候,金夫子带着学子们拜访同安县的县学,和里头的夫子和学生好好地切磋了一番,越是聊得深入,越是得到的启示越多,欧阳铮等人对待学业的态度就越是不敢放松。 金夫子在同安县城逗留了四五日,才拾掇行李重新出发。 他们准备从同安县南下沿江水逆行,绕宁江府一圈北上,到南溪河的源头处顺流回南溪。 同安县南下的路不是很好走,山地茂密,植被富饶,往来的官道因平时少有人烟,路面上尽是坑洼,尽管将车赶得十分小心,同行的驴车里还是有一辆被颠坏了车轴,又见天色渐晚, 注定是赶不到宿头了, 一行人不得不找了一块稍微平坦的地方开始休整,同时修理一下被颠坏的车轴。 休整的时间里,袁未也再次发挥出她的特长,开始给大家做饭,用到的食材要么是同伴在路上采来的野菜,要么是他们在镇上买来的干货,分门别类给他们切好后,炖了一大锅。 就着各自准备的干粮,吃了一顿饱饭。 金夫子盘腿坐着,笑眯眯地称赞着袁未的手艺,道:“这一路上,多亏了袁未在,要不然就这一路风餐露宿的,等回到南溪,一个个都得面黄肌瘦的!” 孙言慎听着不住地点头,他比袁旭几人早两年靠进县学,先前经历过一次游学,队伍里 都是那不会做饭的爷们,就连同行的小厮也是手艺差的厉害,几乎天天就着热水啃干粮,嚼的人腮帮子都酸。 袁未听着直笑,忙摆手道:“夫子也太客气了,能跟着你们一块出来,我做点啥都是应该的。” 旁边有那同行的混熟了的学子,道:“要我说,袁未还是太谦虚了,就凭你这学问,专心 准备考个秀才可不是问题,要不你还是考虑考虑哥哥我说的。” 经由他这么一提,身边人都跟想起来似的,一个个的劝道:“哎,这考个功名跟打理家业又不冲突,是值得一做的事情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着,袁旭等几人知道内情的则心中苦涩,等他们说差不多了,袁未才打着哈哈玩笑道:“等我回了南溪县,定然好好考虑众位的提议,到时候我若拿着书本请教诸位,诸位可不能藏私哦!” 夜晚,银月皎洁,星河灿烂,山间虫鸣蛙叫声此起彼伏。 众人绕着火堆休息在各自的车厢里,夜半时分,袁未迷迷糊糊被虫子叮了一下,脸颊奇痒无比还有些疼,又不敢瞎挠,万一破相可就糟了。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先下车先找水清洗,再找点草药抹上。 一番动作轻柔无比,连与她同睡一起的邱霞都没惊醒,却让今晚值夜的欧阳铮第一时间发现。 他从火堆边起身,走到她面前轻声问道:“怎么了?” 袁未捂着脸颊,待走到火堆前才松开手道:“你帮我看下,我这是不是被什么虫子给咬了?好痒,还有点疼。” 欧阳铮听着她的话就着火堆,捧着她的脸凑近了看,就见她白皙的脸颊上肿起一个比指甲盖还大的大疙瘩,有些微红,不过幸好没有伤口,瞧着估计是山里的毒蚊子,不是其他什么有毒的虫子。 袁未怕自己破了相,见欧阳铮聚精会神的看着,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虫子咬的,忙神色紧张地不敢出声。 就在袁未以为自己破相的时候,欧阳铮终于松开了手,笑眯眯地道:“没事儿,没有虫子叮咬的伤口,估计只是这边山里的毒蚊子。” 袁未吓了一跳,摸着脸颊似嗔非嗔地看他一眼,道:“看你那一脸认真的样子,我还以为我毁容了呢!” 欧阳铮笑着从旁舀了一瓢水过来,道:“把脸洗一下,我这有上好的虫草药,洗完我给你抹。” 袁未可不想明天顶着一张花脸见人,忙手脚麻利地拿了帕子洗脸。 欧阳铮则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罐,道:“临行前我祖母给我准备的药膏,可是外面没有的秘方。”袁未一听是好东西,忙乖乖坐在他对面等着。 就见欧阳铮揭开小罐子的盖子,修长的手指在绿色的膏药上打了个圈,抹在袁未的脸上,许是因为药膏从他身上拿出的原因,袁未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温热,脸颊上的指腹因常年练字形成的薄茧,微微有些粗糙和坚硬,之后才感觉到药膏清凉的感觉在蔓延。 欧阳铮很细心,将她脸上的患处复又抹了一遍。 结果一抬眼就见袁未红了耳朵,仓惶站起来结巴道:“我该回去睡觉了,谢,谢谢你!”然后飞快地跑回了车厢。 欧阳铮则望着她的背影温柔地勾了下嘴角。 第156章 心虚 一边往车厢走的袁未,一边回想起刚刚那突然升起的暧昧气氛,只觉双耳更加火热,同时心里又十分怪异,于是没忍住又回头瞧了一眼,只见欧阳铮还站在火堆边微笑的看着她,袁未忙又转回脸,加快脚步往车厢处赶。 匆忙跑回车厢的袁未,一撩帘子就看见邱霞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坐在那儿,差点吓得她叫出来。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袁未问。 邱霞回道:“您刚下车我就醒了。” 袁未尴尬,又问:“那你怎么不出声?也不下车?” 邱霞一脸理所应当地回道:“您和欧阳公子聊得好好的,我下车干什么。” 袁未想到刚刚那一幕,双颊涌起一股火热,幸好夜深瞧不清,否则定叫人瞧出端倪来,袁未赶紧钻进车厢抓着薄被,复又问道:“你都瞧见了什么?” 话一问出口,袁未就后悔了,自己这样子怎么活像做贼心虚啊,明明自己啥也没干。 复又清了清嗓子道:“算了,当我没问,天还早,先睡觉吧。” 说着,袁未就搂着薄被翻身背对着邱霞。 此时的邱霞则看着身边的袁未一脸的若有所思。 而翻过身背对邱霞的袁未经过刚刚的怪异气氛和上车前的惊吓,早已没有了继续睡觉的念头,她正瞪大着眼睛剖析自己的内心,脑海里不停地回想起刚刚欧阳铮给她擦药的那一幕。 她扪心自问:“自己这是怎么了?是青春期作祟还是对他有了好感?” 袁未被自己心里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大跳,什么鬼?她怎么会对小屁孩有好感?自己比他多活了那么多年!不对不对!一定不是这个原因。 思虑再三的她,决定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到了青春期,这一切都是身体的激素分泌不稳定惹的祸,同时决定日后要离欧阳铮远一点,欧阳家在南溪县势大,若是此番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欧阳家岂不是要扒了她的皮? 她如是想着,好不容易才又睡着了,待翌日日上三竿,大家都起床时,袁未才打着哈欠出了车厢。 她刚一露面,就见欧阳铮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后,就歪着头看向袁未的脸颊,点点头道:“ 脸上的包消了,就剩一些红印子,要不要再用一些药。” 袁未摇头,微笑又客气地道:“不用了,这点用我自己的药膏就行了,你值夜值了这么久,快去休息吧。” 欧阳铮面色未变地道:“那好,我就先回了。” 直到抵达下一落脚点,袁未都没再和欧阳铮说过话,似乎故意避开他似的,欧阳铮起初还没注意,但一连四五天,他发现袁未都在故意避开他之后,心立马被刺痛了,他自问:“难道是那天我太轻浮了?” 欧阳铮百思不得其解,一连几天想着法子接近袁未或者凑到她身边帮忙,都被她远远的打发走。 欧阳铮越想越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不能矜持一点?一下就坏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 欧阳铮想着,神色都有些恹恹起来。 小厮青山还以为他病了,时常瞧着他的脸色嘘寒问暖。 袁晓等人知道后也都过来问他,袁未也一脸关心地看向他,道:“是不是之前值夜的时候冻着了,这两天才发出来?” 欧阳铮看着她关切的样子,忽然又觉得自己好像想错了,冲众人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昨晚被蚊虫扰到没睡好罢了。” 尽管如此,袁未还是熬了一碗葱须姜汤水,盯着他喝了下去,还道:“才刚从镇上出来,少说也得跑上一两天才能到宜城,可千万不能在路上病了。” 欧阳铮端着面前的小碗,又看向面前盯着他的袁未,心下甚是欣慰,心想若真是病了的话,还能得到她的照料,想来也是不错。 思及此,眼前冲鼻的姜汤也不足为惧,一仰头,就将整碗汤水一口饮尽,辛辣的姜汁味儿刺激着口腔,他本能地想皱眉,又想到喜欢的人儿正在面前看着他,竟又生生忍住了。 袁未见他听话地将姜汤喝完,便叮嘱道:“好好照顾自个儿,等晚上,我再给你熬一碗来。” 等之后欧阳铮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后,欧阳铮发现袁未好像又开始躲着他了。 欧阳铮叹气,心想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袁未自是躲着他的,自那晚想明白后,袁未便有意远离欧阳铮,同时也会多留意他的神色。 不得不说,除了先前神色差些的那两日,这人伪装的委实不错,平日里混在人群里,待她与众人无异,但细看之下,就能发现他总是不动声色地站在她的旁边,亦或是眼神若有丝无地多飘向她两眼。 若不是袁未仔细留心,也很难发现他的这些动作。 实话说,她并不讨厌欧阳铮,一直以来,作为朋友的他都对袁家帮助颇多,他本人也是极好的性子,可是这都是作为朋友来说的,一旦要选择作为伴侣,袁未就没来由地茫然了。 是的,很茫然,这个世界不同于自己的前世,在这里,妻妾成群,勾栏瓦舍都是寻常,女子一生困于深宅大院中的比比皆是,她可不想做那其中之一! 此生若是能寻到待自己如珍宝的那一人,自然最好,寻不到,还不如找个能拿捏的,做她风流快活的乡间地主。 至于欧阳铮,想来也只是少年慕艾,待他年岁大些,见识到世间更多的风流,未必还会把自己放在心上。 如此想着袁未便觉得自己减少与他的接触属实是对的。 也所幸,自己年岁还小,对于婚姻一事还不着急。 如此想着,袁未对于回避起欧阳铮一事,便心安理得起来,每次看见他走向自己身边要帮忙,便将他打发地远远的,不是让他去水边洗菜,就是让他收拾碗筷,平素金夫子领他们做学问时,袁未也总是磨磨蹭蹭,选个与欧阳铮极远的位置坐下。 欧阳铮见此,每每只在心中叹气,但还不敢将自己的心思吐露给任何人知晓,若是叫其他人知晓袁未的身份,于她的名声可是相当有碍的。 至于找袁旭等人倾诉一二,那他是不敢的,一个不好,袁旭和袁晓说不得要跟防狼似的防着他了。 至于袁未,每次两人间有了说话的机会,她就会苦口婆心地劝学,让他把精力都用在读书上。 第157章 高州 欧阳铮每次郑重其事地将袁未约出来,想说什么的时候,袁未都会努力岔开话题,希望他不要捅破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 她现在只想待他为普通朋友,并不想直截了当说出拒绝的话,那样不仅会伤了彼此间的情分,还会彼此之间难堪。 因此袁未每次与之说话,最后都会努力劝学,许是她劝学劝的太过苦口婆心,欧阳铮在听过几次之后,再也没想方设法约见袁未,只越发用功念书。 到达宁江府城宜城后,与当地府学学子交流时欧阳铮很是锋芒毕露,即便是以秀才的身份与一众举人唇枪舌剑的辩论,也丝毫不落下风,教金夫子大大长脸。 袁未等人也为他高兴,纷纷赞欧阳铮最近大有长进,等下次乡试定能榜上有名。 欧阳铮却对这些赞美神色淡淡,只偷摸瞧着袁未的脸色,见她是欢喜的,便觉得自己做的没有错。 甚至心想:袁旭和袁晓的学问都不错,袁未也是饱读诗书的,自己若是在读书一事上不出挑些,之后有什么脸面向袁家求亲? 当然这些心思,是袁未不知道的。 金夫子一行人从宜城离开后,便打算南下沿江而行。 宁江府南边以江为界,沿江附近建了好几座繁华富庶的城市,这些城市便是他们接下来要走的地方。 金夫子他们下一站要到达的地方是宁江府下辖一个名叫高州的地方,此城依江而建,水网密布,漕运发达,往来商贾络绎不绝,因城楼依江而建,此处还派有重军驻扎,是江防线上一个重要的驻点。 金夫子此番带他们前来,不止是教这些学子考察民\/情,同时也想叫这些学子了解军防对一方土地的重要性。 这天,金夫子在午间休息的时候,正滔滔不绝地与众学子说着曾经在高州城的见闻,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人群中时不时还发出几声欢快的声音,袁未也乐在其中,正欲转身拿水囊喝水,就发现身旁坐着的小林子沉默不语一脸无精打采。 袁未细想才发现,原本刚出发时还叽叽喳喳与她们聊着当初走过哪些地方的小林子,已经沉默了好几天,她心里奇怪,便打发了邱霞过去询问两句。 一问才知,原来他们下一站的要到达的地方就是小林的家乡,那个他们林家流离失所的地方。 林家之前家住高州城外十五里处的一个林家村,前两年夏季的连月雨让整个高州城水位大涨,良田四处被淹,百姓流离失所,林家所在的村落也不例外。 因雨势太大,水位高涨,家中无法居住,林家村众人都一致决定外出躲避,福伯便带着儿子儿媳并小孙子几人收拾了家中东西,跟着村民向州城求救。 只是不幸的是,许是他们走的太迟,高州城门竟早已关闭,一众百姓被拒之门外,说是收到朝廷邸报,周边城镇发现疫病,现禁止流民入城。 林家村众人一听都慌了神,城外的人群也吵吵嚷嚷,回应他们的却只有冰冷的雨水和坚实的城墙。 还是城中有富户看不下去,愿意带头施粥赈灾,这高州城的官员们才不情不愿的打开城门开始处理赈灾事宜。 好在雨水终有到头的一天,等天气放晴,水位退去,林家村众人返回家中,早已元气大伤。 所有家当被淹,存粮霉变,房子也被水泡的变了形,小林的爹作为家中最壮实的男人,自然要扛起家中重担,终日里雨里来水里去,不幸染上了风寒,因救治不及时,早早去了世。 林家福伯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大受打击,小林的母亲忍痛操持家里,最终也是累病在床,即便林家家财散尽甚至欠下利债想要留下儿媳的命,最后也没能将人留住,短短半年夫妻俩双双撒手人寰,留下祖孙俩老的老小的小,在家清苦度日。 而欠下的利债自是一日拖一日,一日比一日多。 又因祖孙两人无依无靠,最后竟叫这些收债的人强押着典卖了家中的全部田产宅院,后来靠行乞度日流落到了南溪县。 袁未早就知道了林家遭遇的变故,得知自己这一行人即将到达的下个地方就是小林的家乡,顿时觉得心里的印象就差了几分。 而等袁未进了高州城,心中的印象更加差了几分。 比起南溪县城,高州城自然繁华富庶许多,城内的街道纵横交错颇为宽敞,但路面上随处可见的垃圾很是不少,让袁未等人见了都很是皱眉。 刚一进城,就有蹲在城门口的两个小子眼睛一亮,他俩都穿着朴素的粗衣,其中一个脚程快,先凑上前大声问道:“各位老爷,我弟兄俩是高州本地人,对着城内熟悉的很,要是需要领路跑腿,尽管使唤我们!” 另一个小子也紧着开口,问道:“各位老爷是第一次来高州城吗?若是领路、寻人、住店,我们弟兄都能帮忙。” 金夫子见此便说道:“那你们可知道哪里有能容下我们这么多车马的客栈?” 那俩小子一口应下,道:“老爷问我们可算问对了,我们弟兄知道一个便宜干净还宽敞的客栈,保管各位老爷们满意。” 金夫子见此便点了点头让他们领路,于是就见这弟兄俩很是热情地介绍了高州城内的各条街道和一些有名的风景点。 等他们穿过两条主街七拐八弯地进了一条宽敞的巷子,就见一块鲜亮的红幡迎风飘扬,上面龙飞凤舞地绣着远朋客栈四个大字。 领路的小子说道:“这家客栈因是开在主街后面,相对来说比较安静,价格也比主街上的大客栈要便宜一点,有些来往的商队就爱住在这里。” 金夫子点点头,让身边小厮进去查看这个客栈的情况,等小厮来报这客栈确实不错,才掏了两文钱递到领路的兄弟俩手上。 一行人进门找掌柜的办理了入住,收拾妥当后,金夫子便吩咐道:“今日不再授课,让他们自行休整。” 第158章 高州2 袁未颠簸了一路,早已浑身疲惫,现下得到金夫子的吩咐,立马叫人打了水来洗个痛快,然后舒舒服服地将自己摔在床上。 等到外面日头渐下,她的房门才被人敲响,袁未收拾妥当后才打开门,就见两位哥哥并欧阳铮孙言慎站在门口,道:“现在太阳不烈,我们打算出去走走,顺便吃个晚食,你可想一起?” 袁未想了想便应道:“一起吧,来的时候我还没记住这边的路,出去再走走也好。” 说罢,就进屋拾了钱袋子准备出门。 哪知袁旭却来提醒道:“不用带钱了我身上有,小林子说高州城里扒手很多,你将贵重的东西留在客栈里,让小邱看着吧,我屋里也让人守着了。” 袁未一挑眉,便从钱袋子拿了一点铜板权当以防万一,其他的便塞回屋里。 正值晚市时候,坊市里熙熙攘攘挎着篮子出来采买的人不少,但更多的是忙着推销手里货物的商贩。 袁未几人问了问价,发现现在已是晚市,照理来说,晚市的时候,大家都会为了脱销手里的货物降价销售,怎么这边的物价却比宁江府其他城市正常价格还高出两三文?袁未皱了皱眉,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正思索着,就见有一队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正对着摆摊的商贩呼喝着,瞧着,竟是收保护\/费的! 只见为首的年轻人嘴里吊儿郎当地衔着块糕饼,手心朝上,向着摆摊的小贩摊着,就见那小商贩毕恭毕敬地取出两文钱来放到那年轻人手上,那年轻人收了钱满意地点头继续朝前走去,后面跟着的小喽喽则上前拍了拍小商贩的肩膀,夸了他几句识相。 而等到那些人走到一位卖菜的老大爷处,却停顿了下来,只见那白发老翁跪在地上,道:“章公子,小老儿刚刚到这坊市还没开张呢,身上没有钱财,可否宽容小老儿一次,小老儿家中还有一个喝药的孙子,我求您,高抬贵手!”说着竟径直磕起头来,神色惶恐极了。 那为首的年轻人冷哼一声,一脚将其踹翻在地,然后一招手,后面就有个小喽喽便上前搂了一大把青菜,口中还念着:“今儿我们公子高兴,就放你一马。” 袁未等人瞪大眼睛看着,等看到那白发老者对着那年轻公子径直磕头的时候,一个个面上不忿极了,等看到那老者被踹翻在地,袁晓和孙言慎便忍不住了,上前几步就要找他们理论。 袁未和袁旭两人一人拉着一个不让他们管,欧阳铮也皱着眉打量着四周的人群,发现大家都是一脸的麻木和见怪不怪,心下便了然了几分。 也劝道:“这里是高州,不是咱们南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不容易等这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孙言慎才一甩袖子,愤然说道:“这么明目张胆的恶霸,怎么没见这边坊市的差役来管管?” 一直站在他们身边的一个锦衣男子听见这话,狠狠地摇了摇手里的扇子道:“管什么?那都是一丘之貉。” 男子不屑的声音一出,便见四周摆摊的商贩立即像没听见似的全都低下头去,竟没一人敢出声? 欧阳铮垂下眼思索一瞬,便上前问道:“敢问这位公子何出此言?” 那男子则摇着扇子,看了他们几眼,道:“我瞧你们也是过路人吧?我劝你们不要在高州久留,早日离开为妙。” 欧阳铮几人听着面面相觑,又问道:“实不相瞒,我们是结伴游历来的学子,还得在高州城里逗留几日,对这城中情况不甚熟悉,可否请兄台相告一二?” 那男子听说他们是读书人,便上下扫了他们几眼,道:“既如此,那我就和你们讲讲现在的高州城。” 说着,他便指着远处的一间酒楼示意他们跟上。 刚好袁未等人也没吃饭,见此也没推拒,便跟着上前,只是说好这一餐他们几人相请。 那男子则无所谓地耸耸肩,算是应下。 等到了酒楼,门口的小二便满脸堆笑地上前招呼:“江二爷,好久不见。”说着他眼神扫到他身后跟着的袁未等人,忙道:“我给您安排楼上上房!。” 锦衣男子满意地点点头,跟着小二走进包房。 一进包间,江二爷向他们推荐了这家酒楼的几道特色菜,便打发小二离开。 对着欧阳铮几人说道:“我姓江,家中行二,叫我江二就行,不知几位从何处而来?” 欧阳铮几人简单说明了自己县学学子的身份,便向江二爷打听起来。 “我等从南溪县出发,走了宁江府好些地方,似高州这般的倒是少见。”孙言慎直言道。 江二爷听罢冷哼一声,道:“怕不是少见,怕是没见过高州这样吧!想咱们三年前的高州,也是河清海晏民风淳朴,哪来这种强取豪夺的街边恶霸。” “自三年前,高州城不知从哪来了个无能昏庸的知州,胆小如鼠,贪图美色不说,还目无百姓,与本地的世家大族来往甚密。底下的这些官员有样学样,风气日渐低下。” “今日你们见到的那几个,为首的那个是高州州判章家的子弟,去年章家不知怎么与这边的江防水师营的主将来往上了,还将家中一个生的貌美的女儿送去当了姨娘,自此,这章家便显摆上了,就连这知州见了面上都要缓和三分,至于其他官员那更是和气得很,长久以往,这章家更是气焰嚣张。 而这章家小子,哼,也不知怎么走通了衙门里的关系,趁着每天晚市差役离开的那段时间,过来大摇大摆地收保护\/费,起初还有小摊贩看不过眼,告到坊市差役那里,不过那些差役推脱自己没见着管不了,让他们告到衙门去,那摊贩只好依言告到衙门,当时这知州将章家小子宣上衙门,当着众人的面倒是没敢直接闭着眼乱判,只是不痛不痒地罚了章家小子百文钱给那个摊贩,责令他不许再犯。 案子一结,大家都以为这事儿就此掲过的时候,第二日就传出那摊贩被人打断了腿的消息,而那章家小子却照旧大摇大摆地在坊市里收保护\/费,老百姓们又不傻,自此之后大家便沉默了起来。” 江二爷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高州城自这位知州上任,便越发乱了起来,城内百姓日子越过越差,那些偷鸡摸狗的人便多了起来,像你们现在看到的都还是小问题,更严重的还是城外百里处的土匪窝,打劫过路商人,已经出过好几回人命了,也没见他们管。” 袁未和欧阳铮几人全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高州境内竟乱成这样! 江二爷见他们全都吓了一跳,便将还未吐完的话又咽了下去。 算了,不过几个学子,说了又能怎样?还是别吓他们了! 第159章 高州3 欧阳铮几人听完江二爷所言,皆是一惊。 土匪?强盗?难为他们 这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良善之人,最危险的情况也不过是山间路上所见到的蛇虫鼠蚁,实在难以想象要了人命的土匪是何面目! 欧阳铮听完率先回神,拱手道谢道:“多谢江二爷告知。” 江二爷摆摆手,表示这些东西不算什么,不过是市井里都能打听到的消息罢了。 说着他就问起欧阳铮这一行人此行的见闻,几人从南溪县聊到同安县,又说起宜城,不管是哪里,江二爷都能与他们聊上几句,甚至说上几个他们没有去过的地方,或者此行没能拜访上的人,由此可见这人也是个博学多才之人。 只是天色渐晚,夕阳已经逐渐坠入地平线,江二爷深知高州城内不甚太平,才止了话头,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趁早回去,夜里若无急事莫要出门。” 江二爷叮嘱了几句,便递了一张名帖过去率先离开。 欧阳铮等人也不客气,礼貌地道谢接过后,就此分别。 几人沿着来时的道路慢慢走着,袁未才感慨地说道:“我说这高州城里的物价怎么普遍要比别处高上两三文,原来是被强收了摊位费,小摊贩们每日被多收了摊位费,自然要在所卖的货物上挣回来,可是这循环往复,最后受苦的还不是广大的百姓?只叫那些不像话的人腰包鼓鼓日子滋润。” 袁未说的委婉,连保护\/费都换成了摊位费,可是她的神色中充满着不屑。 平日里他们这一行人没少就平日里遇到的苛捐杂税进行吐槽,但就各处入城的人头税来说,他们这一行人这些日子起码被多收了好几百文钱,有时碰到那些难缠的守城兵,偏要说你带的东西多像是进城做生意的,还要多收你几文,那也不是没遇到过! 大部分时候,金夫子会上前解释两句,只是碰到那些明显不讲理的,他们也就算了,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有句古话叫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不过这种事在南溪县,那是极少的,大家都是按规矩办事,从不胡乱克扣百姓,两相对比,大家自然还是觉得南溪县吏治清明,心中也对家乡涌起阵阵思念。 欧阳铮等人回到客栈,第一时间就将他们打听到的事情禀告了金夫子。 话一说完,就听见有人敲门,有小厮上前开门,就见有两个同窗学子一脸气急进来,道:“夫子,我们出门一趟,钱袋子被人摸了。” 众人俱是拧眉,金夫子忙问道:“损失可严重?” 那两人摇头,道:“我们听了您的话,早就将钱财分放在各处,出门之时亦是小心小心又小心,谁知这还是着了道。” 金夫子摆手,道:“看来这高州城不是久留之地,待明日我领你们去过江边码头和江防线上的水师营看过,便着手启程吧,这边的州学便不拜访了。” 众人俱是应下。 待到第二日天刚亮,金夫子带着一众学子用过早食便急急驾车出门,因不放心他们住的屋子,便留了几名小厮看守房间。 等到了江边,金夫子便领着他们沿着江堤行走了一段时间,一边与他们讲解如何查看河堤江堤的好坏,一边提问他们,例如如遇连月雨,该如何治理堤岸?又如,如遇决堤,又该如何治下? 等到了码头处,金夫子便领着他们上了一处可以登高的观景楼远眺,又问道:“为何码头要选址在这个位置?” 待众人回答后,金夫子提点了他们几句。 从袖中摸出一张泛黄的图纸来,道:“这是我当年游学时凭记忆所做出来的图,你们来看,哪些位置有了变化?” 众学子纷纷凑上前去,然后又开始七嘴八舌地交流起来,只有袁未,默默地从背包中拿出一个册子,这是坐车的时候她特意画的,此时一对比倒是一目了然起来。 倒不是众位学子不记笔记,只是他们的笔记向来以科考为主,金夫子一路所说的知识,各位名家考究的学问,他们谁不是记了满满一册,倒是袁未,一路走来想记出一本游记,所记之处都是这个城市有哪些景点,那个城市有哪些好吃的食铺,甚至还贴心的画上了地图,总之乱七八糟的记了一大堆。 此时见袁未已经十分迅速地画好了地图,金夫子见了便称赞道:“你们都当向袁未学习她的勤奋。” 袁未忙摆手道:“夫子快别说笑了,谁不知道我每天睡得最早。” 众人哄笑了一阵后便只围着图册说着。 待在观景楼上用了茶水歇了脚,金夫子便打算带他们离开,因为准备尽早离开高州城,他们便加快了行程。 从码头附近离开后,他们直奔江防水师大营而去,因为他们不是官身无法通报进入营中,金夫子便带着众人在驻军附近的小镇子上停留了一会,像是闲聊一般听别人说着这边驻军都操练情况。 待重新启程之时,已是日头西斜。 车上,袁旭袁晓两人激情吐槽着:“这高州城怎么像是从上到下都烂完了,连水师营都如此懒散,水上演练竟然才三个月才排一次。” “谁说不是,哪像咱们焦湖水师,半个月就得拉着士兵在水上演练,在焦湖上跑船的人谁没见过焦湖水师练兵?” “呵,而且你发现没?刚刚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就有不少兵将回家休息来了,那个时间,搁焦湖那边,士兵还在水里泡着呢?” 两人激情吐槽,袁未时不时地补充两句,等到行至路半,袁未便开始撩起帘子查看路况,等她发现这到城里还早,便叫道:“停一下,我要下车。” 她丢下一句“刚刚茶水喝多了”之后便跳下马车,在路边捡起一根枯树枝钻进深草里,在四周敲打了一番确认安全才默默解决了自己的三急之一。 只是等她站起身时,便听到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像人的喘息声。 袁未顿时汗毛竖起,心里骂起了c语言。 抄起手中的树枝回头便是一声暴喝:“谁?给我出来!” 第160章 救人 袁未正握着树枝壮着胆子拨开身后的草丛,就见袁旭并欧阳铮等人已经下了车,立在路边高声问着:“袁未,什么事?” 袁未想起自己刚刚上厕所的事,整个臊红了脸,慌忙踩倒几根草蒿子掩盖住明显有些潮湿的地面,然后才镇定下来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道:“草里好像躲了人。” 袁旭等人见她穿戴整齐地应了声,立即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前走去。 袁旭更是接过袁未手里的树枝率先走在前面,旁边一左一右地并行着欧阳铮和袁晓,袁未则被他们牢牢地掩在身后。 袁旭艰难的向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一处深草丛旁沾染了血迹,三人对视一眼,又壮着胆子接着走,然后在那处草丛里发现了一个身着长工样式衣服的中年男子,此刻正捂着胸口半闭着眼睛躺在草地里。 这人嘴角带血手指带伤,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一层一层的鞋印子印在上面,俨然这是被人群\/殴了。 袁旭等人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救下他时,金夫子已经赶到了他们身侧,他到底年长,见惯了世面, 一看这情形就说道:“把他弄醒,问问他是哪儿的?要不要给他送回去?” 袁旭等人这才七手八脚地上前扒拉他,等那人喘息着指了指自己怀里,然后断断续续地说道:“麻烦送我去医馆。” 欧阳铮摸出他怀里的物什,就见帕子里包了几块碎银子和一方用荷包装了的印章,欧阳铮仔细辨认了一下玉料,材质很是不俗。 欧阳铮看看手里的印章又扫了一眼这人身上的穿着,心里不断地猜疑着。 金夫子见状,招手道:“拿过来给我看看。” 只见长方的玉章底部用篆书刻了仇东升三个大字,侧面却刻了子丑年进士几个字。 金夫子心惊,忙撩起袍子蹲在那人身边问道:“这位先生敢问你姓甚名谁?” 那人显然有些体力不支,模模糊糊地回道:“仇,仇东升。” 金夫子见他回的话对得上号,便让学子们将人抬上他的车,准备送到医馆。 金夫子将人安置在车内,便也要跟着上车,欧阳铮出声问道:“夫子,这人真是个进士?此人全身上下除了那方印章没有一丝与进士相匹配的地方,会不会是假冒的?”袁旭等人也面露疑惑。 金夫子摩挲了一下还拿在手中的玉章,问道:“若他不是个进士,你们难道就不救了?” 欧阳铮等人立即摇头,说道:“当然不是,不管是个进士还是个目不识丁的老农,我们都不会见死不救,只是出门在外,需得小心谨慎,这位仇先生,行迹有些可疑。” 金夫子明白他的意思。 如今这个世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别说是个进士,就是个秀才,开个小私塾,收些学子,每年的束修和考功名时收的具结银便是一笔不少的银钱。考中举人则会免税名下百亩田地,进士更是不用提,万不至于落魄到去打长工,还被人揍个半死。 金夫子朝他点点头,道:“放心,等送他去医馆救治后我们打听好他的底细就离开。咱虽救人但也不能稀里糊涂的。” 说完,金夫子就上了车。 众学子耽误了一阵,此刻也是迅速上了各自的车,赶着渐渐西斜的太阳向城中奔去。 第161章 仇东升 一进入城,金夫子便掀开车帘,道:“你们先回客栈休息,我去趟医馆。” 有学子应下,欧阳铮和袁旭等人则不放心金夫子一个人去医馆,加上这人是他们发现的,索性直接跟了过去。 等到了医馆,众人合力将仇东升抬下车,医馆的老大夫一看他伤势就叹了一口气。 又伸手在仇东升的胸膛按了几下,仇东升立即痛呼出声。 待一番查看后,老大夫才说道:“打人的下手有些重,肋骨折了一根,内里也有出血,得留我这里好好治上三日才能抬回去,这样,我先开药熬着,然后再给他施一套针法,让病人好受一些。” 金夫子连连拱手道谢,袁旭等人则也躬身行礼。 等大夫出去开药后,仇东升也终于撑不住意识,沉沉昏睡过去。 金夫子见此也没再叫醒他,只捋着胡子道:“罢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在高州逗留几日吧。” 欧阳铮见此便道:“那晚上让青山来照顾他吧,青山从小就细心谨慎,照顾病人再合适不过。” 金夫子就此应下,出去付了诊金,又将印章留给青山保管,交待了几句后,几人这才回客栈歇息。 青山自然知道此人的蹊跷,所以照顾的格外细心,药汤子一熬好,就一勺一勺地喂给仇东升喝了,待老大夫给他施完针,他的痛楚减轻了不少,人也清明了一些。 看着坐在他旁边的青山,轻声道谢道:“多谢你们救我。” 青山则客气地摆手,道:“都是先生和主子心善。” 青山有意打听这人的来路,便道:“还不知道仇老哥家住何处?我好替您给家里传个信?” 仇东升摇头,道:“我非高州人士,不过是来此地办些事情。” 青山便接着问道:“敢问老哥所为何事?可要帮忙?” 仇东升微阖了眼,扯了下嘴角,道:“难为你心善,还要帮我,只是我这事儿,怕不是你们能帮得上的。” 青山仍不罢休,照旧追问道:“您还没说呢?怎知我帮不上?” 仇东升却闭了嘴,好半晌才听见他说道:“这事情非我不愿告诉你,只是兹事体大,不若等你们先生过来,我与他说罢。” 青山微拧了眉,但听他这么说,便也没再往下打听,只拣了一些能说的闲聊着。 待得第二日一早,金夫子便要来医馆,欧阳铮等人也关心仇东升的伤势,便也跟了过来。 到了医馆,他们先是问过 大夫病人的情况,然后才去了后间留置病人的屋子。 刚进屋,仇东升便要挣扎着坐起,金夫子连忙按住他,道:“仇兄弟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大夫说了,你这伤还得好好休养。” 仇东升也没坚持,躺在床上与他们拱了拱手。 身后的袁旭等人则齐齐还礼。 几人身姿恭谨,看得仇东升心里满意,嘴上也称赞道:“夫子这几个学生教得好。” 双方寒暄了几句,金夫子便开始打听起仇东升的来历。 仇东升也没准备瞒着他,只是他行的事情现在不好叫所有人都知道。 他的目光便扫了一圈屋内。 欧阳铮等人自然看懂了他的意思,立即告辞,同时让青山立在门外守着。 第162章 原委 屋内,仇东升见此时只剩下金夫子一人,这才开口说话。 他从怀里掏出那方玉章。 道:“这块玉章你们都见过了吧?” 金夫子点头。 仇东升扯了下嘴角,道:“这的确是我本人的印章,子丑年二甲第五名,祖籍齐鲁,先后授官于濮阳县令,中原道御史,今年二月拜官巡按御史一职,奉旨巡查湖广江南等地,本官之前在黄州府查访时偶然听闻这宁江府有些地方不太平,特意撇下官架,微服私访,这才有了今天这遭。” 巡按御史,官虽七品,但这是代天子巡狩,所按藩服大臣,府州县官诸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权力极大,微服私访查探案情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只是金夫子显然没有这么简单就信了他的说辞。 他将信将疑,想了想道:“大人,您虽微服私访,但身边怎会只余您一人?” 仇东升半躺在床上,微笑着看着他,道:“随我一同随行的随从有三人,两个侍卫,一个师爷,其中一个侍卫被我派去查看山匪一事,我则带着另一个侍卫和师爷混迹到码头打探消息。 我们三人扮成船工,给一艘货船卸货,说是海边运来的咸货,但我觉得不像,便想拆开袋子细看一番。 不想我的查探引起了船老大的警觉,他们抓到我,将我痛打一顿后逼问我是不是细作,我咬口不是,最后还是我的侍卫和师爷警觉,制造了慌乱,引开了人群,我才趁机逃了出去被你们所救。” 金夫子听着眉头拧紧,寻思这事情竟变得如此复杂起来。 仇东升以为他还是不信,便接着道:“我们一行人租住在高州府衙后面的巷子里,你派人进入巷子往里走,找左边第三个贴了年画的大门,屋里现在应该有我的师爷,他也姓仇,是我本家的一个子侄,你若是不信我的身份,可让他将官服和官印拿出来一证究竟,顺道也让他来照顾我。” 金夫子知道仇东升这是以为自己不信他,只好拱手笑着道:“大人误会了,只是在下听闻大人查案如此凶险,一时心下有些感慨罢了。在下这就前去通知您的手下。” 仇东升也没在意,将手中的私印递给他,道:“你将这私印拿去,也好作个信物。” 金夫子双手接过,又从仇东升处得知了那随从的相貌特征后他才告退。 等到了院中,见欧阳铮袁旭等人都立在院中等候,便招手让他们过来。 “随我去一趟州衙门后巷。” 一行五六人嘚嘚嘚地驾着车行至巷子口,便被金夫子叫下了车。 等找到了门,他便吩咐道:“欧阳铮,孙言慎与我进门,袁旭袁晓候在门外,袁未看一下车马。若有不妥,见机行事。” 不得不说,金夫子还是相当小心谨慎的,几人对他的安排也俱是听从。 等敲开了门,便看见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一脸冷漠地开了门。 他把着门道:“你们是谁?” 金夫子稍微打量了他一下,确认眼前这人与仇东升口中说的人特征差不多,才行了一个书生礼,道:“敢问这里可是仇东升仇老爷的住处?” 那仇师爷点点头,问道:“你找我们老爷何事?”他虽这么问,可身影未从门口挪开半分,可见也是防范着自己这群人。 金夫子见此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名帖和仇东升的私印来,小声道:“我乃庐州南溪县县学先生,姓金,这是我的名帖,昨日领学子们游学,路遇仇老爷昏倒在路边,一时无法,只好送至医馆,现仇老爷托我寻到此处,与您细说。” 仇师爷见他说的不似作伪,这才让开身子请他们进来。 第163章 被抓 仇师爷将人迎进屋子,上了茶水,将金夫子递过来的私章和名帖收了起来,同时,也十分机敏地将仇东升的官服和官印露与金夫子看了一眼。 金夫子放下了心,这才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金夫子慢慢将昨日的事情经过说与仇师爷听,仇师爷得知仇东升现在还在医馆治伤便坐不住了。 他向门外张望了两下后叹气道:“刘侍卫在外打探山匪的消息已经两天没回来了,另一位徐侍卫从昨天到今天,就一直在外找大人,叫我留在此处等消息,这一时之间我还没法及时联系他们。”许是想起柜子里的官印等物,仇师爷显得很慎重。 也是,高州不比其他州府,城内治安堪忧,就连他们出门都要留人在屋内看守行李,更别说此时行事处处小心的仇大人与仇师爷。 权宜之下,仇师爷将屋内重要的东西都背在身上,又在桌子上留了字条,这才连忙去了医馆。 金夫子等人把话传到,又将仇师爷领到医馆门口,才辞别离去。 刚到客栈内,金夫子刚落座,水都没喝上一口,就有学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不好了,夫子,张师兄被人抓走了!” 众人俱是大惊,忙问:“怎么回事?” 他们这群人虽然身有功名,但现在出行在外,一行人能多低调就有多低调,至此都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为此他们还戏说出门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然而听到张学子被人抓走后,他们还是一慌,还是金夫子见多识广稳得住。 沉声问道:“说说出了什么事。” 那学子喘了口气,将刚刚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今日金夫子带人去医馆,何学子和李学子和张学子三人便去城内逛一逛,结果在一家鱼货铺子门口,碰见了一个纨绔正调戏良家女子,张学子看不过,上前与人理论了两句,他道:“ 这位公子,人家姑娘好好的从鱼货铺子出来,你为何拦住人家不让走?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张学子刚说完,就见那纨绔斜睨着眼瞧他,吊儿郎当的晃着腿笑道:“你们说他是哪来的土包子?竟想在小爷面前上演英雄救美的把戏。”说完便拍着手里的折扇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笑,他身后跟的几个闲汉也跟着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还道:“喂,我说你哪来的哪凉快去,别耽误我们爷办事。” 张学子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又自觉受到嘲笑与侮辱,不禁怒目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浑话?当街调戏良家女,这高州城还有王法吗?” 说着,他就将当街调戏良家女的律例背了一遍。 那纨绔听着好笑,不仅如此,在听完他背条例后还故意一手抓起那小娘子的手,一手拿着折扇抬起那姑娘的下巴。 然后问道:“你当拿我如何?” 张学子等人何曾见过如此嚣张的人,更是觉气愤,一个个全都涨红了脸,张学子脾性急,见此便上前拍开那纨绔的手,将那名姑娘挡在身后。 那纨绔见他还不肯罢休,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敢拍开小爷的手,都给我打!”说着一挥手便让身后人上去揍人。 张学子三人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自然是打不过他们,好在这边的事情已经闹了不少时间,就是差役再不想管事他们也该姗姗来迟了。 于是,就在张学子等人身上脸上都挨了几记拳脚,就见两名差役向此处走来,并高声喝制:“前面谁在闹事?” 那纨绔见他们来了,才出声道:“停!”然后似笑非笑地望着差役们过来的方向。 只见那两名差役恭敬地抱拳:“原来是章公子,是何事惊扰了您?” 章公子则睁着眼睛说瞎话,指着面前的张学子道:“这人先出手打我,我只好命人反抗了!” 张学子据理力争,将事情的原委当着差役的面说了一通,就见那两名差役眉头越皱越紧,面上颇有不耐。 何学子眼见事情不对,便仗着自己身量小悄悄缩进围观的人群中,恰好身边有那仗义的百姓小声与他道:“快回去找人求助。” 于是便在这些百姓的掩护下,何学子溜了出来。 等他离开这条街时,就见张学子和李学子被差役捆了手,推着向县衙走去,两人一个满脸怒气紧抿双唇,一个则气愤地喊道:“我等乃南溪县秀才,尔等竟敢不分青白就将我等捆了!” 两名差役听着则不耐地道:“有话留着到大老爷面前说吧!” 笑话!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两个秀才!既是惹到了章公子,不掏两个子出来可别想好好地出高州府衙的门! 许是想到即将到来的油水,两名差役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几分对方熟稔的意味深长。 第164章 升堂 这厢,张学子和李学子被缚至州衙,章公子直接敲了登闻鼓,推着那挎篮子的良家女直接上了州衙大堂。 高州知州也迅速换好官服出现在公堂之上,只见那知州大人身着青色鹭鸶官服,三四十岁的年纪留着二八两撇胡,官帽下的圆脸不苟言笑,颇有些严肃。 待他坐稳,便惊堂木一拍,两腮边的肥肉跟着一颤,喝道:“堂下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李学子被陡然响起的惊堂木声音吓了一跳,倒是旁边的张学子从那知州出现之时便一直注意着,此时已经镇静回话。 道:“启禀大人,学生乃庐州府南溪县县学学子张明,身有秀才功名,故而未跪。” 身旁的李学子此时也已经回过神来,跟着回道:“启禀大人,学生同为庐州府南溪县县学学子,姓李名宗,身有秀才功名,故而未跪。” 高州知州眼神从这两人身上打量了两下,才从他们俩人身上挪开,转而又向旁边的女子问道:“你又是何人?” 那女子自上了公堂,便一直低着头,此时听见知州问话,她才攥着手哆哆嗦嗦地回道:“民女乃林家村人,姓林。” 旁边的章公子早已熟悉了这些流程,此时不用知州问话,他便道:“草民乃章家小子,行五,大人叫我章五就好。”他虽跪着,可眉眼神色间毫无恭敬之色,语气也颇为轻佻。 金夫子匆忙带人赶到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种场景,正要进入衙门替两个学生撑腰,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金夫子,借一步说话。” 金夫子转身看去,原来是仇管家。 金夫子心急衙门里头,草草招呼了一声便问道:“仇管家有事儿可否待会再说?我这两个弟子正在里面呢!” 仇管家笑着与他摇头,道:“夫子放心,两位秀才公身负功名,不会受刑,再说了,他们若连这种小案子都不能应付,以后还怎么为民请命?” 金夫子一听觉得有理,心下缓了急迫,便随着仇管家走至一旁,待走出人群,就见原本应该躺在医馆的仇东升此刻正撑着身子半靠在墙上,身边还有另一位粗布衣着的壮汉,想来是仇大人的侍卫回来了。 金夫子上前行了礼,问道:“仇老爷怎么不在医馆休养?” 仇东升笑道:“刚刚侍卫来寻我,说是有些事情要与我商量,医馆人多口杂说话不便,我便从医馆回来了,走到附近刚好听到有人敲登闻鼓,便过来看看。” 金夫子听着,朝旁边的衙门望了望,脑子转了两圈,然后问道:“我县学弟子此时正在衙内受审,敢问老爷,可是与您那事情有关?” 仇大人笑道:“与你那俩弟子无关,倒是与那旁人有些干系。不过你也放心,我瞧着那姓章的纨绔也不过是地痞无赖,两位秀才功名在身,见官不跪又不会受刑,最多也就是求财罢了,咱们且先看这高州知州是如何判案的!” 金夫子明白过来,拱了拱手应下了。 第165章 各执一词 欧阳铮等人见金夫子被人叫走,几人便挤到人群前方听审。 此时张学子与李学子正慷慨激昂地诉说那章公子的不耻之处。 “禀大人,学生与李同窗在街上行走,行至鱼货铺子前,正巧看到这位姑娘买完东西出来,而这位章公子打量了这位姑娘几眼,便上前拦住了这位姑娘,还问她可曾婚配?如此轻浮孟浪的人实在令人所不耻。 而这位姑娘也觉得面前这人不妥,并没有回话且想要脱身离去的时候,这位章公子却直直拦在这位姑娘面前,行为颇有些不规矩,在下与同窗看不过去才上前理论,而对方仗着人多势众,没说两句就要动手,这才有了如今这出!” 张学子将今天的事情娓娓道来,李学子则在一旁负责补充,不一会儿就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公堂上,端坐的高州知州听完张学子两人的话,撵着自己脸上的那撇胡子说道:“章公子,对方所说的是否属实啊?” 那章公子自是不认,举着双手痛呼冤枉,“冤枉啊大人!草民实在是冤枉,高州城内,就属草民最是奉公执法,又怎会做出欺侮良家女子之事?” “大人莫信这两人一面之词,且听我说,那东街的鱼货铺子乃是我章家所开,草民领着仆从众人前去视察铺子,刚巧遇上这位娘子买鱼货出来,下台阶时,我看这位娘子身影歪了一下,想必是崴了脚,草民这才伸出手搭了一把,事情完全不是这两人说的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这人大声哭喊起来,“大人,草民真的是冤枉啊!原本是好心之举,却被人当做街头无赖,还遭人一顿恶打,还请大人为我做主啊。” 府衙外,听着章公子诉说案情的众人个个面露鄙夷,尤其是听见他自述奉公执法的时候,袁未等人还看到有人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面上的表情也是写满不耻,只是人群中没人敢说话,更没人站出来说那章公子一句不是。 袁未用胳膊肘拐了拐身边人,小声说道:“咱们南溪县审案时,好像没有衙役提刀在百姓面前转悠吧。” 站在袁未身边的人正好是欧阳铮,他道:“我们南溪县审案只有现场嘈杂时有衙役出声提醒,少有人带刀巡逻。” 身边的袁旭见两人说话,便也小声问道:“你们看张兄和李兄这案子能打赢吗?” 袁未与欧阳铮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欧阳铮道:“看这外头的这些百姓,连个仗义执言的都没有,恐怕是赢不了!” 袁旭等人好歹在高州城呆了好几日,也是知道这城里不对劲的地方,心下也认同欧阳铮的观点。 果不其然,高州知州听完章公子的话,便一拍惊堂木,朝着堂中跪着的女子问道:“林氏女,此事因你而起,你自己来说,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跪在大堂中间的林氏女早已泪水涟涟,此刻听见惊堂木的声响,吓得身形一跳。 但见她竭力忍住顺颊流下的眼泪,瑟缩地抬起头来,朝着张学子和李学子望了过去,手指在前襟的衣摆处胡乱搅着,嘴唇哆哆嗦嗦,发出几声呜咽。 李秀才当她被吓坏了胆子,出声安慰道:“这位姑娘,你别害怕,事情该是如何你如实回复就是,想必公堂之上,大人会为你做主的。” 张秀才没有说话,只是在李秀才鼓励她的时候也默默点头,给与她眼神上的鼓励,哪知却让他看到这姑娘听完李秀才的话后,反而手抖了一下。 张秀才眼睛一缩,心想大事不妙,刚巧此时,惊堂木再次响起,高州知州的声音再次回响在大堂之中。 “林氏女,事情本该如何还不快快禀来?” 于是就见林氏女停下了搅动衣摆的双手,变成死死地攥着,嘴唇哆嗦了两下,但声音清晰无比。 “回大人,民女家中兄弟大病初愈,民女想来鱼货铺子买两条鱼回去炖汤,出了铺子大门时,不慎崴了脚,幸逢章公子路过扶了小女一把,才叫小女没有摔倒。并非这两位秀才公所以为、以为的那样。” 此番话语一出,李秀才的眼睛便瞪大了,指着林氏女便是质问,“你这人……” 高州知州知道他俩的秀才身份不好用刑,可也容不得这人在他面前大呼小叫,惊堂木一拍,喝道:“肃静,公堂之上,不得无礼!” 张秀才也是拉住了同伴,与他摇了摇头,李秀才见此,胸膛狠狠起伏了两下,一甩袖子冷哼过去。 章公子听见林氏女的回话,心下满意,脸上自然也乐开了花,他朝公堂上方拱手,道:“大人,这位娘子所言,足以证明草民等人的清白,那么,草民在此是否能请大人判罚这二位秀才公失手伤人之责?我的仆从今天为了护着我可是挨了不少打,我也因此名声受累,还请大人为我做主!” 高州知州此刻也是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捏着自己那撇小胡子,沉吟道:“那依章公子之见,想让本官如何判罚呢?让两位秀才公当众给你赔礼道歉另外再支付你一次仆从的医药费?这样可好?” 林氏女知道因自己的一番话,将两位秀才陷入了不公不义之地,于是思索再三,终于鼓起勇气主动开口道:“启禀大人,民女有话要说。” 堂上众人俱是眉毛一挑,将眼神移了过去,林氏女双手又是一抖,但她还是强撑着道:“启禀大人,此事俱是因小女而起,若是小女在事情刚发生时就与两位秀才公解释清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两位秀才公也是出于好心,想要帮我一把,才与章公子有了这样一番误会,此事合该小女子向双方赔礼道歉才是。” 章公子见这女子竟想保全面前的两人,不禁面露讥诮,冷哼道:“既如此,那敢问这位娘子打算给我这些手下赔付多少医药费啊?我这几个人可都是忠心护主受的伤可不轻,没个二十两银的医药费,都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无能!” 张学子听着,简直要气笑了,什么叫贼喊抓贼,今天可算让他见识到了。 面前这女子也是,明明之前不敢得罪这恶霸出来说谎,此刻又不忍他俩受罚于是壮着胆子出面替他们说情。 可现如今,岂是她这一弱女子三言两语就能揭过摆平的? 第166章 公堂 张秀才见那纨绔语气不善,而那女子衣着普通,明显是个贫困农女,家中又有人生过病,现在如何能赔付那些奴仆的医药费! 张秀才心里恼怒,也知道此事经过这女子之口,算是被定了性,自己这口锅是无论如何都要背着了。 于是见那章公子咄咄逼人后终究还是于心不忍,说道:“既是我与同窗误会了章公子,那理当我们二人向章公子道歉,该赔付的医药费,我们二人也定不推辞,只是数额多少,在下认为该请过大夫再行定夺,大人,您说可是这个理?” 高州知州听见张秀才的话,本能地看向了堂下的章公子,见章公子脸色无异,这才点头吩咐道:“去,请个大夫来。” 于是又是一番折腾与等待,待大夫一番看诊,说了诊费需十五两银,张秀才总算确定了这高州城内都是蛇鼠一窝,一点皮外伤又不是断胳膊断腿,至多几天就好透了,居然要十五两银,送到医馆的仇东升仇大人伤那么重才给了五两银呢! 他恼恨这自己身处外地,叫这地头蛇只手遮天,全无公正可言。 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吃了大亏了! 张秀才暗恨,心里无比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但事已至此,说再多也于事无补,不如痛快了结了,自此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于是在高州知州的见证下,双方签署了赔付文书,至于道歉,张秀才与李秀才虽心里难受,但也强忍着心中的怒气,说了个囫囵。 那章公子也不甚在意,只是看到他们吃瘪的样子,毫不客气地嘲讽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自是清高不过,今日吃瘪的滋味不好受吧!” 说完便放声大笑,收下银钱离去。 李秀才气得不行,脚踏在地上狠狠跺了两下,旁边张秀才倒是看明情况后平静了许多,扯着他快步走出公堂。 一直等在衙门外的欧阳铮等人急忙迎上来,知道他们也受了一点伤,忙关心地问候。 一群人说了会话,周围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袁未却发现那女子一直站在角落里看向这边。 袁未提醒张秀才与李秀才,道:“那女子一直等在那里,可是与你们有什么话说?” 李秀才气还没消,见状没好气地道:“哼!我与她有什么话说?” 张秀才倒是径自走了过去,李秀才见状想了想只好也跟了过去, 于是就见张秀才直截了当地问道:“姑娘,我们好心搭救你,为何你反咬我们一口。” 那女子低着头,结巴了两下,嗫嚅道:“是,是小女子对两位秀才公不住,只是那章公子势大,我若不顺他的心意,以后我们家便再也不能在此地立足,小女家贫,得罪不得那章家,因此只能对两位不住。” 说着那女子“噗通”一声跪到两人面前,磕了个头说道:“小女在此给两位恩公赔罪,还有您二位因此赔付出去的费用,小女也无法回报,若是两位公子不嫌弃,小女愿意跟随二位公子当牛做马,做个洒扫的丫头。” 此话一出,众学子都瞪大了眼睛,张秀才与李秀才也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后,两人纷纷摇头。 他们是出来游学的,一个女子跟回去算怎么回事,而且还是两个人用一个丫头,这,这红袖添香也没这么个添法吧! 李秀才无语住了,他性子直,知道这女子的想法后立马就否了,道:“我家不缺洒扫的丫头,至于那钱我也不要了,就当打了水漂吧!”说完,他背着手走回了人群。 至于张秀才,他本身就是颇具正义感的人否则他也不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因此也是义正言辞地拒绝道:“这位姑娘,在下搭救于你只是看不过那章公子如此行径,若要因此要求你跟在我们身边做个洒扫丫头,那我们与章公子有何分别,所以此事姑娘不必再提,于你的名声有碍,再者那十五两银,你也不必挂怀,人既是我们打的,医药费就该我们承担,与你无关。” 说着,张秀才将人扶了起来,道:“时候不早了,姑娘早日回家吧。” 那女子,听着张秀才的话,忍不住垂泪,对着张秀才不住地鞠躬道歉,众人见此也劝道:“此事已了,姑娘快些回家去吧。” 那女子这才点点脑袋挎着篮子离开了。 而之前被仇大人请走的金夫子,此刻也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招呼道:“走吧,回去再说。” 第167章 书信 一到客栈,金夫子就招来涉事的三人。 游学一事,既是金夫子带队,那不管遇到任何事情,他都应该挡在他们前面,这次他没有出面,理应向他们说明一二。 他解释道:“你们的案子,我本想进衙门帮你们争辩一二,但是邱大人那边有意探一探这高州知州的深浅,故而我只好配合他,在衙门外旁听,所幸,只损失了一些钱财,没有其他大碍。” 一旁的何学子则愤愤不平地道:“可是夫子,我们读书人最讲究声名,张兄和李兄背了如此污名,以后让他们二人如何自处?” 金夫子听了他的话,抬头看了张秀才和李秀才两眼,见张秀才泰然处之的一张脸和李秀才微拧的眉头,心下有了计较。 他问道:“你们觉得被我们所救的仇大人品性如何?” “敢只身涉险的自是正直勇武的。”张秀才抢先答道。 金夫子又问:“那你们觉得这高州知州碰到仇大人手里,他这知州的官帽还能戴上几天?” 三人想了一瞬,问道:“夫子,这仇大人不会是已经掌握了高州知州的罪证了吧?” 金夫子勾了下嘴角,道:“听仇大人的意思是,他派出去打探土匪消息的人发现了这高州知州与匪徒头目来往的一些信件,初步判断,一个官匪勾结是跑不了的,只是仇大人看这高州知州与那章家关系颇深,怀疑这里面还有旁的情况在,暂时还不能动他。” 李秀才听完十分顺心,道:“若是能顺利扳倒这位知州,那我和张兄的无名也就能够洗刷了。” 此时金夫子四人在说着今天的案子,隔壁欧阳铮等人也同样讨论着,他道:“回来的路上,先生说已经和仇大人打过招呼了,等他发落了高州知州,张兄和李兄就能翻案了。” 倒是袁未想的多一些,她道:“那位仇大人真的有把握能扳倒这知州?要是被他们收买了?或者被他们给·····”袁未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毕竟这位大人去人家仓库打探差点被人打死,这让她很是担心他的安危啊。 欧阳铮笑了笑,道:“我打听了一下,听说这位仇大人背景有些深厚,是当朝阁老的小女婿,身负才华,很得陛下厚爱,一般的钱财可入不了他的眼,加上他在此处吃了大亏,你认为还有被收买的可能性吗?至于危险,巡察御史本就是危险的行当,仇大人既接了此职,自然做好了该有的准备,当然了,若是这位大人真在高州出了事,只会将高州的问题更加直接地暴露在世人面前,我想这应该不是高州这些鼠辈想要的结果。” “如此说来,倒是我多虑了。”几人在屋里商量着,又说道:“不知道两位仁兄事了之后,咱们是继续留在高州还是继续游学?” 欧阳铮道:“自然是继续游学了,咱们是出来游学的学子,可不是朝廷派来查案的要员,这等事情可轮不到咱们插手。” 金夫子也是这个意思,仇大人更是没提要他们留下帮忙,自然是没有理由留下,于是他吩咐下去道:“通知各处收拾行李,明日我们出发继续游学。” 收到金夫子传话的众人纷纷开始行动起来,欧阳铮等人看时间已经不早,此时出门与人拜别多有不及,便写了拜别的书信让人送了出去。 金夫子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写了一封拜别信给仇大人送去。 结果没想到信刚送出去没一会,仇大人身边的仇管家却是到了。 他先是一揖,然后话不多说,从怀中掏出三封书信,道:“我家大人有话想找先生转达,劳您受累。” 金夫子心中忐忑,说实话,他带着这么多学生,可不敢搅和到地方案件的事情当中,万一出了事,他哪担待得起? 金夫子悄悄吸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笑容,才伸手接过三封书信,面上的一封是给他的,其他两封是给别的地方官的。 金夫子将信拆开,待他一目十行的读完,他早已瞪大双眼面容严肃,他沉声问道:“此事当真?” 仇管家点头,道:“这高州知州不仅官匪勾结,还与当地的章家,高州的江防水师营的主将相互勾结,贩卖私盐,大人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只是目前我们巡查的大部队还没到高州,身边人手不足,大人听说你们还得继续游学,就托您将这两封信带到。” 金夫子看着两封信上的名字,道:“承蒙大人信任,在下定将书信带到。” 得了金夫子的承诺,仇管家便满意地告辞了。 这两封书信里,一封是给青城县令,就是他们下一站的目的地,据说这位青城县令乃是仇大人的同门师兄弟,是个可靠之人。 另一封信则是给庐州府陈参将,这位不仅驻守庐州府掌管着焦湖水师,还分管了当地的漕运之事,位高权重,乃是皇上的心腹,也是皇帝在仇大人临行前特意与他交代的人员名单。 二者都是仇大人可以信任的人。 仇管家走后,金夫子将手里的书信又看了一遍,心下感叹此行的不顺,也有些担忧。 只是若是让他遇事不管,他又做不到。 只得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将两封书信收好,待到青城转交给青城县令就好。 夜色如墨,窗外虫鸣阵阵,星光点点,待到天光大亮之时,南溪县的一众学子已经收拾好行李齐聚客栈门口,此时两个镖师衣着的人走向前来询问,道:“众位可是来自南溪县的学子?有人托我兄弟二位护送各位一程。” 原来这二人是江二爷在收到欧阳铮的拜别信后,特意与他们安排的,今日一早就到客栈门口等着了。 金夫子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心里自然是乐意的,忙拱手感谢道:“有劳二位壮士。” 一番检查后,一行人顺利出了城门,为了避免遇上匪徒,一行人绕了一段远路,一路上都十分警醒。 待安全到达高州与青城县交界的地方,众人总算放下了心,镖局的二人也如释重负。 金夫子等人走下车,向二人感谢道:“辛苦二位了。”身后的一众学子也齐齐向二人作揖表达感谢。 那两人还是头一回受这么多人的大礼,也客气道:“众位老爷不必多礼,既是江二爷与我们打了招呼的,我们定然要将众位安全送到。” 第168章 青城县 和护卫们分别后,金夫子带着人快速赶路,终于在日落之前进了青城县内。 金夫子见天色已晚,便找了本地最大的一间客栈住下,同时决定明日一早去县衙送信。 奔波了一整日,众人都很是疲倦,加上离开了高州那个不太平的地方,一时间全都松懈了下来。 要了晚饭和热水后,众人便开始休息。 袁未也不例外,一来到客栈,便让邱霞铺床。 没办法,这客栈的床铺实在是称不上干净,许是睡的人太多了又清洗不及时,被褥上残留了许多黄色的污渍,袁未颇有些嫌弃,赶紧让邱霞寻了她们自己的被褥铺上。 同时,她也忙着擦洗身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她便摊开四肢躺了上去,不多时,就听见袁晓等人敲门叫她出来吃饭。 几人同桌,说了几句闲话,知道金夫子明天对他们的安排后,便各自散去。 翌日一早,金夫子便携书信赶往青城县衙,众学子则如之前那样,到市井中打听民情。 地处江水边的青城,并不贫穷,街道上铺满了青石板,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随处可见的行商,都彰显着它的繁荣。 金夫子坐在车厢里仔细打量着,看着百姓脸上放松的神情,料想这里应比高州城安定几分,心下也对这青城县令好感了几分。 赶至县衙大门,金夫子上前禀告了自己的来意,立即就有人前去通传。 很快,就有人将金夫子领到县衙后院。 青城县令姓张,出身寒门,因有缘得京城一名大儒青眼,从而拜入该门下,与仇大人成为同门师兄弟。 张县令与仇大人不仅是同门,也是同年,同为子丑年进士,只是他出身寒门,又无名气,选官时便选到西北的一个小县的县令,做了三年政绩不错,之后便调来江南,做了这青城县令,如今已有四年了。 张县令一身青色常服,等在后院中,见到金夫子即刻迎了上来。 双方见礼后,张县令便请金夫子去书房做客。 待小厮奉茶退下后,金夫子便递上两封书信,张县令双手接过,拆开写给自己的那一封看完,原本还算放松的神情变得凝重了几分。 他向金夫子询问了他们偶遇仇东升的经过,又问了目前仇东升和高州城的情况。 将这些都仔细过问后,张县令叫出来一名随从,吩咐了几句让他即刻赶往高州。 至于另一封书信,他则表示,会用官驿避过高州发出。 得到如此承诺的金夫子心头松快了几分,张县令也适时将话题转到他们游学上来,询问他们都拜访了哪些地方的大儒。 金夫子将一路以来的游学经历简单说了,张县令聚精会神地听着,得知他们还拜访官学后,张县令便欣喜说道:“本县县学近年来人才济济,上次考学有几位学子资质不错,可惜浮躁了些,正好让他们学子之间切磋切磋,挫挫他们的锐气,好让他们知道,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金夫子便乐呵呵地说道:“张县令真是谦虚了,能得您青眼的必定都是极优秀的人才,到时切磋还指不定是谁挫谁的锐气呢!” 张县令呵呵笑着,随后又询问了金夫子等人的住处,道:“还不知先生带着学生都住在哪里?” 得知他们都住在当地的诚信客栈后,便热情地道:“游学在外,想必花费颇多,在下在青城置了一间院落,暂时空置,离魏老大人的住处也不远,先生若不嫌弃,可带着众学子一同住上几日。” 魏老大人是一名告老还乡的老翰林,于为官之道上不甚精通,但博学多才,于文章之道颇有造诣,若能得他指点必有收益。 金夫子想到近日花费确实不少,后面还要返程,连忙道谢:“多谢大人好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待得金夫子回到客栈,即刻告知他们这一消息,让他们收拾行李,准备去县令的别院居住。 众学子都高兴地道:“这位张县令可真是个好人。” 于是众人重新驾起车马跟着张县令的随从搬进了别院。 别院虽说是二进的,可十分宽敞,大大小小的房间十来个,一点也不拥挤,袁未选了跨院最边上的位置,然后袁旭等人就选在她的旁边,这样一来,整个跨院几乎都是她袁家人。 痛痛快快地收拾了一通,袁未才开始仔细打量这座院子。 不仅占地大,院内格局也很漂亮,除主院外,各带了东西两个小跨院,东跨院大一点,旁边修建了假山和凉亭,还栽种了各种袁未叫不出来的花。 袁未住的西跨院小一点,旁边圈了一块位置做下人房和车马间,相比别的地方有些吵闹,不过打扫的很干净,出门在外,袁未便也不太讲究。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袁未一进到这座别院,眼皮子就开始时不时跳两下,这让她有些不安,来来回回在别院里转悠了好几圈,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现,只好作罢。 欧阳铮见她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便问道:“喜欢?” 袁未一愣,知道他误会了,便玩笑道:“不是啊,只是随便看看,万一走水了该往哪边跑?” 欧阳铮挑了下眉失笑道:“我看这院子构造不错,造价也不菲,还以为你是瞧上这院子了。” 袁未听着他的话,回想起刚刚走过的一花一石,要么是些名贵之物,要么就是些她叫不出名字的,想必造价斐然,于是迟疑地道:“你的意思是……这位县令?” 袁未语气极慢,欧阳铮则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嘴边,然后又指了指门房处不时回头向里望的小厮。 袁未立即闭上嘴,给了他一个眼神,点头道:“我知道了。” 欧阳铮则在心里暗道她聪慧,然后说道:“放心吧,万事有我。” 袁未知道他是将自己的玩笑话当了真,可是看这门房小厮的样子,未必不需要小心。 于是点头应了声:“好。” 想到门口还有个小厮在留意他们,便故意大声地说道:“听说这附近有家鱼丸面做的极好,明天一起去尝尝?” 说着便扯他走了。 第169章 变故 袁未将欧阳铮拉到西跨院中,将他俩的发现与袁旭等人一说, 几人听完,有些面面相觑。 袁晓笑着道:“别想太多,这院子我刚打听了下,听说这原本是个富商的院子,两年前举家搬离了青城,但还有一些族人居住在此地,想托张县令照料一二,便要将这院落送给张县令,只是张县令为官清正,拒不肯受,但又不想破坏彼此之间的关系,便将此院落买了下来,至于多少银两就不清楚了!” 袁旭也道他俩有些敏感,“咱们这一路走来,只要是听说我们这群人全是秀才,哪个不是多瞅我们两眼,那门房小厮不过是朝你们多看了两眼而已,别太多心。” 袁未一听,说的也是啊! 自己这一行人走哪不是焦点?人家只是多瞧两眼罢了! 至于院子? 人家张县令好心借他们院子居住,他们却怀疑他别有用心,好像显得有些狼心狗肺啊。 袁未嫌恶地啐了自己一口,暗骂自己不是东西,可是自己这跳个不停的眼皮子可不是假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欧阳铮也摸了下鼻子,心想自己没打听清楚就开始胡乱猜测,确实有些不合适,不过,任谁见过了高州知州那样的官,再见其他官员,有些疑心也是在所难免。 几人说罢了此事,又闲聊了几句,欧阳铮便离开了西跨院。 袁未回房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准备休息一会,谁知,刚躺下没一会,邱霞就一脸急色地摇醒了她。 “小姐,这家主人想必有些问题。” “怎么了?” “我准备到灶房旁的水井边打水洗衣服,听见灶房里的厨娘在和小厮说话,问他给的这包药会不会把人药死?” 袁未大惊!“要把我们这群人药死?” 邱霞慌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您听我说,小厮说那是让人全身无力的一种药,吃下去全身软绵绵的没力气,会让人看起来像是病了,只是药量不宜太大,大了说不定会给人吃出问题来。” “听清了?” “听清了,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可有让对方发现?\" 邱霞摇头,“没有,我躲在灶房后面偷听的。” 适时,袁未的眼睛又跳了跳,她握着被子的手紧了紧,沉声吩咐道:“去把两位哥哥还有孙言慎欧阳铮请来。” 四人过来的时候,袁未已经重新梳妆起床了,她让邱霞将听来的事情经过讲给他们听。 袁晓和袁旭均是不可置信,“这?这?为什么呢?我们这群人身有功名,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们呢?” “原来这个青城县令真的有问题,我说这么大的宅子说借就借,不收租费就算了,还配了不少小厮,敢情这里面有问题。” “这么做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孙言慎问。 “肯定是仇大人的那封信。”几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众人恍然,因为他们这群人身负功名,不是寻常百姓,若是贸然害死他们只会引起轩然大波,说不定还要引起上级官员的查问。 不如先下药,拖住他们,只要他们留在青城县,别那么早回南溪县,仇大人就搬不了救兵,等解决完仇大人,说不定就轮到他们了。 几人在一起一通分析,顿觉事情有些严重了。 “那咱们赶紧告诉夫子,抓紧跑路吧!” “怎么跑,我们这么一大群人,突然要走人家会不知道?别惹得人家狗急跳墙。” “对对,不能一块走,一块走人家肯定要怀疑我们发现了什么,到时候准要找借口拦下我们。” “不如这样,我们先找借口溜掉两个人。” “我家在青城县有间书肆,不如我借口家中生意出了一点问题需要我主持局面为由,先回去一趟。” “你一个人走也不行,万一在路上耽搁了,事情还是办不成,还得再多两个人。” “那就我去,我本身就不是书院里的书生,到时就说我只是与你们同行的人,半路离开也正常。” 几人商议妥当,才将事情告诉了金夫子。 金夫子听完,先是大惊,“此事兹事体大,咱们得计议一番。” 欧阳铮等人忙自己几人的计划说出,金夫子听完发现他们考虑得甚是周到,便催促道:“便依你们这般去做。” “那你们留在这里,可要小心一些,尤其是入口的那些食物。”欧阳铮不放心地道。 金夫子摆手,“就是有毒,我们也要吃,此事机密,不宜让太多人知道,要是我们全都知晓不吃这屋子里的东西,肯定会露馅,不如顺其自然,只要我们和平时一样,想必不会太快叫对方察觉。” 说罢,欧阳铮便往自家书肆走了一趟,回来时便风风火火的找到金夫子说铺子出了点问题,需要他去霍州一趟,届时便不和他们一道走了。 而袁未也适时说要去霍州置办一间铺面,到时想请欧阳铮一起掌掌眼,几人说罢,便收拾了行李准备第二日一早就出发。 傍晚时分,袁未及欧阳铮几人知晓内情,自然是不敢在这里用饭的,于是,欧阳铮便大声说道:“我们明日便要离开,还没好好逛过这青城县呢!不如傍晚我做东,请大家出去吃,顺道一览这青城县的风景。” 袁未几人自然连连点头,收拾了一番便出门去了。 袁未叫邱霞留意着,果不其然,他们走后,便见门房小厮急匆匆地往灶房走去。 欧阳铮见此,道:“为了以防万一,等会回来的时候咱们都把水囊打满,省得他们下药下在水里。” 袁未连连点头,她和欧阳铮可是要跑路的人,要是中招了走不远可怎么办? 袁晓和袁旭则道:“那我们俩怎么办?喝还是不喝?”他们俩得跟在金夫子身边,有些犹豫道。 “当然不喝啦!这可是毒药,万一真喝出个好歹,回去怎么和爹娘他们交代?”袁未道。 “到时你看其他人是什么样子,你们几个就装什么样子,只要别让对方看出来就好了” 袁旭和袁晓连连点头。 袁未说得对,这可是毒药,谁没事喝毒药啊! 第170章 跑路 第二日,一大清早,袁未便往欧阳铮的车上搬行李,因为知道他们几人要离开,同行的同伴们基本都过来相送了。 袁未看了看其他不知情的几人,果然一脸菜色,没什么精神,一问却都是没什么异常,就是还想睡,睡不醒,最后几人都将原因归咎于起太早没睡好。 袁未听后知道这是中招了,可也不能明白告诉他们,只好连连叮嘱,劝说他们要注意身体云云。 袁未和欧阳铮郑重地和金夫子等人告别,便带着小厮离开了别院。 门房的小厮安静地立在人群里,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一切,若不细瞧,根本不会留意到他。 欧阳铮找的借口是去霍州,因为从霍州往东走就能到达南溪河的源头,这样顺流而下,很快便能到达焦湖给陈指挥使报信。 袁未坐上车,深吸了一口气,手指轻轻地按了按自己跳着没停的眼皮,沉声道:“咱们小心些,说不准这青城县令会派人跟踪我们。” 欧阳铮知道深浅,既然青城县令和高州知州是一丘之貉,那么走私一事必定有他的身影,这可是要脑袋的大事,他不信青城县令能这么放心地让他们离开。 说话间,马车驶出青城县城门,欧阳铮放松了些,道:“出来了。” “嗯,现在起码不是在别人的掌心里了。后面我们小心些,应该没有问题的。” 马车飞速行驶在官道上,哒哒哒的马蹄声不断传进袁未的耳朵,许是昨晚有些紧张的缘故,不知不觉,袁未靠在车厢里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颠簸了一下,熟睡的袁未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在欧阳铮的肩头。 意识到这点的袁未脸腾地红了,慌忙直起身体,道:“抱歉,我睡过去了。” 欧阳铮却咧嘴笑道:“无事,是我怕你碰到头,主动让你靠的。” 直白的话语让袁未整个人一愣,有些尴尬地不知怎么回话,只好转了话题说道:“我睡了多久?也不知是何天色了!” 袁未红着脸掀开车帘,“看太阳,已经未时......”话音戛然而止。 \"你来看那是什么!\"袁未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指着远处的几团黑影说道。 欧阳铮忙掀开另一方车帘,仔细辨认着:“像是几个人骑着马赶来。” 几团黑影距离他们有些远,但从他们颠簸的姿势来看,是骑马来的,没错,还有那斜出来的长长的黑影,若是没错,应该是长刀。 袁未的眼皮疯狂跳动着,这让她的心里有些发毛。 毕竟自己这奇怪的第六感,从来没有失灵过。 她从车窗收回身子,问道:“青松,我们还有多久到霍州城?” 青松答道:“袁公子,前面应该还有十多里路,约莫在落日之前能到达。” “这几个人怕是来者不善。”我语气微沉。 “应该没那么倒霉吧,兴许只是过路的。”欧阳铮道。 “看那几个人的姿势全都一样,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除了军中之人,谁还能做到这般统一。”我没法跟他说我这奇怪的预感,只好尽量分析给他听。 于是欧阳铮只得又探出身子辨认了一遍,果然如我所说。 “你说得没错,确实像是军中之人,看来青城县令和高州的人通风报信了。” 前面青松说道:“两位公子,前面有一片密林,我们要不躲一躲?” “不可!”“不行!”我和欧阳铮同时否定了这个提议。 “要是他们出了林子,发现前面没有马车了,你说我们会怎么样?” “会被围杀在这片密林里,届时,尸体被人发现都难。” 邱霞皱着眉头,“可是不躲,咱们应该在进城之前就会被追上。” 袁未焦急地揉了揉脸,正在思索之际,就听欧阳铮说道:“我记得你带了女装的。” 袁未的眼神一亮,复又暗了下去。“带是带了,但是只带了两套。” “邱霞呢?” 邱霞嗫嚅了下嘴巴,道:“我一套也没带,我平时也是穿男装居多,毕竟,打起来.....方便跑路。” “那这样,邱霞和青松换女装,驾着马车进城,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和袁未下车在林子中躲一躲,等到明日,咱们到城外的码头处汇合。”越到紧要关头,欧阳铮倒是愈发冷静起来了。 袁未不由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由镇定了一些,当即决定就按他说的办。 袁未将欧阳铮赶出去驾马车,她则给邱霞换衣服描妆。 邱霞换完之后,就轮到了青松,可惜青松年岁大些,袁未的衣服穿上有些不合适。 袁未只好给他梳了妆,找了一柄檀香扇遮脸,交代道:“你这衣服不合身,等会就坐在马车里别出来了。” 邱霞连连点头,道:“我来驾车就好了。” 几人匆匆交代了对方几句,约定好明早辰时前到码头集合。 约定好后,欧阳铮便拉着袁未从密林处下车了。 袁未下车时很谨慎,特意将自己在土路上的脚印给清扫了才钻进旁边的草丛里。 悄声等待了片刻,便能听见阵阵马蹄声从地面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声。 袁未和欧阳铮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立刻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窝在草丛中。 只见一行四人带着疾风从密林中奔腾而过,一身煞气难以掩藏。 “看这样子,不是兵就是匪,也不知邱霞他们两个会怎么样?”袁未和欧阳铮两人等到人影看不见了才敢从林子里出来。 两人搂着包袱往霍州城的方向疾步走着,因为耽搁了些时辰,进城投宿时没法了,只能找个离码头近的村子留宿一晚,待得明日天明再行赶路。 再说另一边的邱霞和青松,二人换上女装,驾着马车径自往霍州城赶,在离城门还有二里处被身后追上来的四人团团围住。 “停车,官府搜查犯人。” 邱霞捏着马缰绳的手紧了紧,一边赔笑道:“这位爷,我们这车上就婢子和我们小姐两个人,你们是不是查问错人了?” 邱霞话音刚落,马车车帘从里挑起,露出青松被扇子遮住的半张脸。 车帘的缝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能让人看清里面有几个人。 为首的那人看了几眼,又围着马车转了几圈。 邱霞装作战战兢兢的样子,道:“大人,咱们这车上真就奴婢和小姐两个人,奴婢还赶着进城,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为首的那人双目瞪圆,喝道:“急什么?老子查完自会放你们走。” 说着他又从怀里取出几张画像,抖到邱霞的面前,问道:“这几个人有没有见过?” 邱霞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这上面画的正是欧阳铮和袁未几人,她心中紧张万分,面上又不敢表露一点。 只得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答道:“回这位大人,婢子未曾见过这几人。” 为首的那人见此只得将画像收回怀中,啐了一口,骂道:“奶奶的,小兔崽子跑的挺快。” 说着,那人翻身上马。 旁边有人问道:“按照马车的脚程,也只能跑这么远了?是不是他们没来霍州?” “不可能,我家大人让人在城门处留意了,走的确实是霍州的官道。” 说着,又听为首的那人啐了一口,“呸,你们县令,办事也太窝囊,直接将人拿了药死就是,还要我们出手?” 刚才回话的那人告罪,“教头,这群人可都不是普通人,不管是功名和身份,我家大人都得罪不起,能向您那儿通风报信已经给全了彼此脸面了。” 为首那人瞪着他,冷哼一声,骑着马向前奔去。 邱霞见他们好不容易走了,才敢喘匀了那口气。 “总算糊弄过去了。” “嗯,别紧张,咱们慢些走,进城吧。” 第171章 借宿与码头 青松和邱霞进城后,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很幸运,没有碰到进城的那几个人。 青松戴着斗笠,围了披风进了房后才算松了口气,他道:“晚上你睡床,我睡榻。” 邱霞没有推辞地点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主子。 袁未和欧阳铮可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呢? 袁未和欧阳铮一路往码头方向腿着走,日头已经落下去了,才找到一处宿头。 是靠近码头的一对老夫妻家,儿子在城里打工未归家,正好有一间空房间,略微拾掇下就能住人。 欧阳铮对老夫妻谎称他俩是外出求学拜访先生的表兄弟,错过宿头,前来借宿一晚,说着还掏出自己的秀才印章给老两口看。 老爷子一看面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哥竟然是秀才公,连忙乐呵呵地道:“哎哟,哎哟,老小子今儿有幸能得秀才公借宿,快快有请。” 说着就伸出手往前引路,说着还冲灶房里喊:“老婆子,快出来拾掇房间。” 欧阳铮两人随着老爷子进了院子,打量一下,见四下整洁干净,心里十分满意,便问房费几何。 老爷子再三推拒:“小老儿这不过是寒门陋室,仅借宿一晚,不当什么的,哪能要您银钱,再说您可是秀才公,能来借宿,说出去那都是面上有光的事,那就更不能收银钱了。”老爷子面带喜色不乏真诚地道。 欧阳铮和袁未听完对视一眼,便将这事儿先放下了,他们先拜托老婆婆给烧水做饭,天太热了,又走一路,光汗就流出不少。 水刚烧开,就见欧阳铮给晾了两碗开水,然后唤道:“袁未,水烧好了,你先洗。” 袁未刚出房间门,就看见大澡盆和盛了热水的桶立在旁边,眼睛扫了一眼正在帮老爷子提水的欧阳铮,心里暖融融的。 农家的大澡盆是木头做的,料子既厚实又沉重,再加上热水,她一个女子多少有些吃力,好在,这些他都有提前想到。 等他俩吃完饭又洗漱好,天已擦黑,老爷子特意给送来一盏油灯,道:“夜黑,两位公子记得点灯照亮。” 说完转身就出去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袁未: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尴尬,这晚上可怎么睡啊? 欧阳铮扫了一眼卧房,率先提出自己在桌子上趴着睡,对付一晚罢了。 袁未想了想点点头,道:“那你可得包的严实一点,别叫蚊子咬得你满头包。等下半夜,我换你到床上睡。”说着她伸手打死一只在耳边嗡嗡叫的蚊子。 毕竟男女有别,能少沾染一分便是一分。 许是今日走得太累,袁未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 微微变沉的呼吸声传进欧阳铮的耳朵里,他只觉面红耳赤心跳如鼓。 欧阳铮家教严苛,院子里只有随侍小厮和洒扫婢女,还从未与一个女孩同睡一屋。 此时他脑袋里乱七八糟闪过许多想法。 不知现在袁未对他是什么看法?会不会认为他孟浪无礼,等此事了,若是以此上门提亲,会不会叫袁家人给打出来。 虽然袁未此人从未说过什么粗言恶语,但是她有好些个兄弟,要是知道自己坏了袁未的名声,一顿好打是少不了的。 想着想着欧阳铮便觉得自己上火了。 他踢了踢脚边用来驱蚊的艾草盆,有些烦躁坐直了身体。 袁未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见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她恍然睁开眼睛。 然后就见帐子外的欧阳铮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袁未将帐子小心打开一条缝,道:“嘿,欧阳铮你睡没睡着?” 欧阳铮回过头,睡眼有些惺忪,道:“时候还早,你再睡会。”说着他打了个哈欠。 袁未知他辛苦,白日里舟车劳顿的,夜里也不能躺下来好好歇息,想必也是累极了的。 心里难得起了那么一丝愧疚,匆匆穿好衣衫下了床,道:“我睡好了,趁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会,你快进帐子里歇歇。” 欧阳铮摇头推辞,“不了,坐着睡也能睡得安稳,你快回去吧,再者,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这点都受不了,如何去号房待上.....” 话还未说完,欧阳铮便被袁未一把揪住衣袖,“赶紧休息,要是在路上累病了,我可没空照顾你。” 袁未一边说一边催促着,欧阳铮还欲推辞,低头瞥见袁未认真的神色,忽然间掌心发汗,呐呐道:“那我就去休息一小会。” 袁未摆手,示意他快去。 如此休息了一夜,天色微亮时,两人便向老夫妇辞行,结伴踏出小院。 而在他们俩走后不久,老妇人收拾床铺时忽然惊呼:“老头子,快来看这是什么。” 只见老妇人双手颤颤巍巍地捧着三十个铜板,道:“这是那两位客人留下的。” 老头子看着眼前的三十文钱,呐呐笑出声:“秀才公就是仁义厚道,老婆子,收着吧,别声张。” 而刚走远的欧阳铮和袁未此刻正商量着要怎么乔装打扮。 像他们俩这般穿男装肯定是不行的,目标太明显,容易露馅,还是穿女装方便,画个妆再戴上帷帽,如此才能掩人耳目。 路过一处临近码头的集市,袁未两人立即找了一家成衣铺子,各自换了一身女装戴了帷帽出来,愣是将成衣店老板看得一愣。 不过那老板也没敢问,这年头南来北往的人多了去了,有些事情还是少知道为妙。 两人从成衣店出来便直奔码头客船处,稍等不到一会,就见到邱霞和青松,刚一见面,就见邱霞神色紧张,道:“小姐,公子昨日那几人也来了。” 袁未和欧阳铮两人互看一眼,顿觉棘手,恰好袁未此时眼皮忽然跳了起来,忍着紧张道:“你仔细瞧瞧,来了几人,指给我们认认。” 邱霞拉着袁未躲在人群里,用眼神示意道:“那边卖豆花的摊子前坐的那俩,左边应是青城县的人,画像揣在他怀里,右边应是领头的将领。另外两个还在四处寻人。” 邱霞小心地指着街道上盘问的两个人,道:“小姐,我和这几个人都见过,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认出我。” 袁未拍了拍她的手,道:“莫慌,我们先去船行。”说着,两人就扯着欧阳铮走了。 第172章 藏身 袁未几人跑到船行,问了一声此次往南溪方向的货船在何处。 还未走到地方,就见青松挎着一个包袱疾步走来。 邱霞一把就将他拉住往回头走。 青松不明所以,“这,这是为何?” 几人一边留意着人群,一边小声说道:“客船太危险,坐货船。” 青松也是机灵,立马带路找到货船办手续的那个管事。 欧阳铮出手就是一锭银子。 青松忙道:“管事的,前面客船满了,我们几人有急事赶往南溪,劳烦你帮个忙。” 袁未也连忙说着好话:“管事的,劳烦您帮帮忙,我家长辈病重,我们都赶着回去看他老人家最后一眼。\" 那管事的看她们一眼,见眼前这几人气度不凡,并不像寻常百姓人家,便取过那锭银子,道:“那就跟我上船吧,只不过,上船后,可不能乱跑,只能呆在那一处,这船上装的全是货物,丢了任何一样,你们都走不了。” 袁未几人连忙点头称是,“管事的说得是,您愿意帮我们这个忙,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再说您看我们这几人像是那没见过世面的人吗?那等偷鸡摸狗之事,我们可不屑于做,您只管放心。” 那管事见他们如此保证,才敢将人往船上领。 袁未踏上货船的甲板,感到左眼皮跳了跳,心里才算安定了下来。 几人跟着管事的上了船,进到一处小房间,就听到,“这是我和另一位管事休息的地方,你们就呆在这里,没事不要出来。” 管事的摸着怀里的银子,心想,这四人倒是爽快,就给安排在这吧,他和大舅哥再另外找个地方休息。 袁未几人连连称是,刚坐下一会,就听见开船的梆子声一声声传来。 袁未轻抚着心口,道:“可算是离开了。” 欧阳铮也松了一口气道:“可算是能说话了。” 还处在变声期的他,嗓音带着明显的沙哑,一说话,就有股公鸭嗓的味道。 于是一路上怕露馅的他,捂着面纱一声都不敢吱。 袁未和欧阳铮几人坐在桌前喝了一会茶,便各自拄着脸休息。 袁未看见旁边的邱霞欲言又止,便主动问道:“怎得了这是?” 于是邱霞便凑到她耳边问道:“小姐,您昨晚是怎么休息的?” 虽然邱霞已经压低了声音,但是地方就这么点大,该听到的还是会听到。 于是邱霞话音刚落,便看见袁未和欧阳铮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瞬间爬上可疑的红晕 。 “就,就分两个房间啊!那,那你们呢?”袁未有些支支吾吾。 而听到袁未反问的邱霞则怔愣了一下,道:“我们不是扮丫鬟和小姐吗?我们怕露馅,只敢要一间客房,不过里面有床有榻,屏风一隔,里外互相看不到,事急从权,只能这样将就一下了。” 一旁的青松虽没说话,但也红着脸忙不迭地点头,示意她说得没错。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青松着急地解释道。 “我们江湖儿女,向来不重规矩,只要行的端坐的正,就没什么好计较的。”邱霞看了青松一眼,连连补充道。 看青松那股紧张的样子,她可不想让他误会什么! 闲聊了一会,袁未便觉得困顿,趴在桌上开始小憩,刚闭上眼没一会,就被邱霞摇醒。 “小姐,小姐,快醒醒!”耳边传来邱霞慌张的声音。 袁未一个激灵,吓得清醒了,顺着邱霞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前方的客船上放下一艘小船,上面坐着三个人,正往他们货船的方向划来。 几人定睛一看,这不是那追踪他们的人又是谁? 欧阳铮立即离身去找管事。 那管事的从前面客船放人下来,就意识到不对劲,转身就往休息间走来。 欧阳铮刚拉开门,就见管事的站在门外。 “你们几人到底什么来头?”他咬着牙低声问道。 到了这地步,欧阳铮也不想瞒他了,“管事的莫要担心,在下南溪县秀才,欧阳铮,家父官居五品知州,在下一行本有十三人,均为南溪县县学秀才,本在高州青阳一带游学,路遇巡查御史查案,顺手帮了他一些忙,我们四人受人之托,要给焦湖指挥使大人送信,只是后有追兵,无奈之下,只好乔装一番求到管事您这儿。” 管事的一听这样,便觉得事情大条了,脑门子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正想着是把人交出去呢还是悄悄把人丢出去的时候,就见欧阳铮贴在他耳朵旁小声说了几句话。 只见他瞪大了眼睛,抖着手将他们全往屋里一处赶,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卸掉休息间上的一扇木板。 “赶紧给我进去,要是被抓了,我也得吃不了 兜着走。” 他们四人搂着包袱,躲在一处隔间里,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休息间里传来一些陌生粗犷的说话声和管事小心伺候的声音。 听不太清,可是想也知道不好糊弄,好大一会,外面才安静下来。 袁未四人松了一口气。 袁未悄声问道:“你刚刚对那管事的说了什么?” 拥挤的隔间里,欧阳铮感觉到袁未温热的呼吸,不自觉的抿了抿嘴。 他停顿了一下,才道:“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他,若是把我们交出去,南溪县十几名秀才和巡查御史大人可就都没命了,这责任他担不担的起?若是怕我诓你,只管将我们送到焦湖指挥使便知晓一切。” 袁未听完点点头,原来如此,十几条人命压在头上,这管事怎么也得好好想想。 事实也确实如此,管事的一听十几个秀才都会没命,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还来不及权衡利弊,便本能地想把人先藏起来。 至于之后将他们送到焦湖指挥使那里? 得了吧,派个人放条小船让他们自己过去,以后也别从别人嘴里露出这事,他就安心了。 他才不掺和这些事呢!担不起,担不起,最好他们在指挥使大人面前连他和船行的名讳都不要提起。 搜查的几人走后,管事的依旧很小心地让他们待在隔间里,最多也就是过来告诉他们到了哪里。 直到货船驶进了焦湖,那管事的才放他们出来。 “到焦湖了,我差人送你们去焦湖衙门。” 隔间拥挤,四个人早已热得汗水涟涟,甚至里衣都粘在身上。 迈出去的那一瞬间,四人都轻舒了一口气。 很快,四人便被管事的送上了小船, 他提醒他们四人莫要乱说话,至于他帮他们这一把也莫要提了,货船私自载人,回头捅到船行里,自己也得挨罚。 这次行船,要不是另一个管事是他大舅哥,他敢办这事?那必是不敢。 待送走了这四座大佛,管事的才算松了口气。 第173章 送信 袁未与欧阳铮一行四人坐着小船到达焦湖水兵营附近,上了最近的码头后,直奔衙门。 刚在衙门口站定,便被门口守兵盘问。 “干什么的?哪里来的?” 欧阳铮原本想说自己是南溪县秀才,有要事求见指挥使大人。 可看自己一身女装,脸上还有一些脂粉,实在不像个秀才样,便改了口道:“在下为南溪县欧阳,受南溪县县学金夫子所托,求见焦湖陈指挥使。” 说着便拿出一枚刻了南溪县县学几个字的印章。 守门的兵将见他确实有信物,便道:“等着,我去给你通报。” 没过一会,便见一位穿青衫的师爷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从衙门里走了过来。 那位师爷道:“这位嬷嬷是夫人身边的女管事,姓张。鄙人姓王,是大人身边的师爷。” 两人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那老嬷嬷就朝她们微微躬身,“大人听闻是女眷来见,便命我出来相迎,还请几位移步内院。” 欧阳铮和青松本就是男子,怎么好去内院,便撩开自己头上的纱帘,拱手道:“恕学生告罪,我原乃南溪县秀才欧阳铮,事有所急,无奈之下用了女装行走,还请师爷带我二位去前院。至于这两位,才是真正的女子。” 面前的师爷和嬷嬷一时错愕,怔了一瞬才分别将人引入衙门内。 待行至垂花门前,欧阳铮看向了袁未,见她眼神镇定,神情自若,甚至看他望过来时还冲他点头,心里也就定下了。 两人分别在衙门的垂花门前,分别被带进了内院和外院。 焦湖漕运衙门还分管水军兵务,因此内部环境颇大。 袁未和邱霞两人跟着管事嬷嬷走过一路曲折的抄手游廊,最后站在了一处花厅里。 花厅外就是建好的花园小湖,四周空旷,连假山都在小湖的另一端,没什么遮挡,是个说事的好地方。 袁未刚在花厅里站定,陈夫人便领着一位婢女出现了。 袁未忙上前行了一个书生礼。 袁未将自己跟着两位哥哥还有夫子们游学的事说了,也说了他们在高州和青阳县遇到的那些事情,还有这两天被人追击的过程。 本以为陈夫人在听见自己跟着夫子他们一路游学时,会面露鄙夷。 毕竟,这是古代社会,男女大防虽然不严重,可是也是存在的。 没成想陈夫人竟心疼她们这一路吃了多少苦。 “好孩子,受累了,这一路上得多担惊受怕啊!”说着她便唤来婢女,“翠屏,快带两位姑娘下去梳洗一下,再让厨房做些好克化的餐食来。” “莫要拘礼,快去休息片刻,待前院商议好了,我命人去叫你。” 袁未在心里感叹这位夫人是个周到大气的,便施礼随着翠屏退了下去。 张嬷嬷上前皱着眉道:“夫人,这女子跟着众男子一起游学,着实有些不合礼数,依奴婢看,待她收拾停当,便着人送回南溪,免得勾搭上家里的爷们。” 陈夫人听到这话,原本舒展的柳眉拢在了一起,“张嬷嬷,只是跟着哥哥们出去玩个十几天,有什么要紧的,我从小还是在军营那种男人堆里长大的呢!” 张嬷嬷一听,忙打着嘴巴说自己失言,陈夫人不理她的赔罪,甩着手帕就走。 袁未匆匆梳洗换了身衣服,又简单用了点餐食,便要去找欧阳铮和青松。 婢女带她到了一处小院子,道:“姑娘,这里是衙门的客房,两位客人现都安置在这处,您二位休息的院子安排在这个院子的隔壁。” 袁未点头,朝她表示感谢,只是她着急后面的事情,便径直进了欧阳铮他们所在的院子。 屋子里的两人已经梳洗过重新换了一套衣服,此时正在用饭。 见袁未进来,便立即停下筷子问她要不要一起。 袁未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我用过了,我来是想知道你们后面怎么打算的!” 欧阳铮和青松迅速吃完了面前的餐食,才开始说话。 欧阳铮道:“等会儿我要随陈指挥使一起去高州寻仇大人,陈指挥使的副将则带人去青阳县寻金夫子等人,至于你们,指挥使大人会派两名兵丁送你们回南溪。” “舟车劳顿的太辛苦了,再说此去一行,势必要起事端,危险重重,你们不如留在南溪。”欧阳铮说道。 袁未刚刚在来的路上的就预想过后面的种种情况,对于他说的也都表示理解,可是一想到自己的两个哥哥,还有一路走来的其他人,便怎么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回去。 袁未朝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愿,“你跟着陈指挥使去高州,我随陈指挥使的副将去青阳县,我去过那里,知道夫子们都在哪里,比他们去了现查来得快。” “不行,你不会骑马,又是女孩子,这一路上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让我怎么办?回头我又怎么向你家里人交待。”欧阳铮拧着眉,神情严肃,言语间皆是不容置喙。 袁未还要再说话,欧阳铮便朝她竖起了一只手,“袁未,你很优秀,也很聪明,可是这个世界里的危险不是你聪明和优秀就能应对得了的。” 这个世界?什么意思,他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我说梦话了? 脑瓜子正在跑火车的袁未差点表情失控,直到对方的下一句话将她拉了回来。 “你要是怕陈将军的人一时找不到人耽误时间,那就让邱霞去,她有功夫,身强体健的怎么也比你强,你就留在南溪,这样大家都放心。” “是啊,小姐,我去就行了,您等会坐船回去。”邱霞紧跟着说道。 袁未望了望欧阳铮和身旁的邱霞,他们的眼睛都写满了不容拒绝。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终究是应了下来。 “那你们一路小心,千万要平安回来。” 欧阳铮见她答应下来,面上的神情才舒展了一些,本来他是想问她是在担心他吗?可是看了看旁边还有人,只好又咽了回去。 只郑重地向她点头,保证自己一定平安回来。 “少爷,要不您也别去了,我代您去高州吧!这一路上您都没好好休息。”青松有些心疼地说道。 “不行,仇大人的事情兹事体大,我不能交给你,况且,若是私盐一案被破,少不了要抽调人手帮忙处理案子,到时我也能从中学习一番。” 第174章 等候 几人刚把事情说定,就听见有人通报师爷过来了。 王师爷看见四人都在屋里,便道:“公子,我们老爷正在点兵,入夜就出发,若有信件要寄给家里,得抓紧时间写,另外,送二位姑娘的兵丁和嬷嬷都安排好了,什么时候走,与门房说一声即可。” 欧阳铮将他们几人的安排说了一下,师爷连连点头“你们考虑得对,青阳县人生地不熟,有人领路最好不过。” 袁未得知他们入夜就走,也不再耽误,立即就去向陈夫人辞行。 陈夫人派了翠屏与她随行,坐船走焦湖航道,没到一会就到了鹊渚镇。 小船沿着河流驶进鹊渚镇的河道,远远地便能看见随风摇曳的招幌,那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让已阔别多日的袁未心情激荡。 她指着那处招幌道:“翠屏姐姐,两位兵大哥,你们看,前面那家小饭馆就是我家和我舅舅合开的,你们送我到这里就行了。” 翠屏虚长袁未几岁,可也是深墙大院里长大的姑娘,面对鹊渚镇的繁华,她简直目不暇接,看到袁未指着的那处招幌,她轻轻疑惑了一声.\"咦?这家饭馆名气可不小,原来是你家开的呀?\" 袁未听见这话,眉眼间掩不住的笑意,连连点头道:\"对,里面有好几个菜色都是我想的呢!\" 说话间,袁未几人便到了地方. 傍晚时分的饭馆依旧火爆,酒杯与盘箸之间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嘈杂的说话声更是昭示着店铺生意的火爆. 袁未往柜台处招呼了一声,随之而来的是她表哥惊喜的目光 . \"表妹,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跟着县学得那帮学子一起去游学了吗?\"说到这里,周成贵才发现和袁未一起过来的人他都不认识,而且后面两人还是兵丁.周成贵收起神色,问道:\"你哥呢?怎么就你一人?\" \"说来话长,等回头空了再说.来,表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焦湖衙门陈将军的人,这位是陈夫人身边的一位姐姐,特意奉命送我回来的..\" 周成贵在开饭馆的这些日子里,早已练就了一身的察言观色,见袁未这般介绍,他连忙拱手上前,说话间,周大舅也从后厨出来,与周成贵一起将来人引到了二楼包厢. \"三位快请坐,我这外甥女一路劳烦三位照顾了.\"周大舅十分热情,还从兜里掏出几个红封,翠屏姑娘忙推拒道:\"周老板客气了,袁姑娘侠肝义胆,临危受命,我等陈将军和夫人奉命保护袁小姐回家,此乃分内之事.当不得老爷如此.\" 周大舅原本还云里雾里的,听这人的口气,想来是好事儿,见这三人推辞,周大舅便改口道:“三位辛苦一路,便在我们这吃个便饭,刚好,我们店里出了两道新菜,还请三位赏脸品鉴一二。” 翠屏与两位兵丁连道周大舅客气。 临近傍晚的饭馆虽忙,但周大舅还是抽空过来招待客人,临走时更是提了两坛好酒和两坛秘制酱菜。 “多谢三位将我外甥女送回来,农家没什么好东西,还望众位莫要嫌弃。” 翠屏连道客气,并说定会向夫人转达您的谢意。 待送走了那三人,天已擦黑,小饭馆今日提前关了门。 众人洗洗涮涮间,将袁未遇上的事情了解了个清楚。 得知还有人追杀时,众人都有些骇然,连连叮嘱袁未近日不要露脸。 至于那两个袁家小子,大家都默默祈祷不要有事才好。 回到袁家的那几天,袁未一直提心吊胆的。 袁家人知道情况后也是焦急万分,袁老大更是跟着镖局去了一趟青阳县。 不过,幸好,第五天的时候,欧阳家派人带了口信,说陈指挥使率军破了高州水师大营,在军营里救下了金夫子等一行人,所有人都平安。 听说是青阳县令见派去追击的人迟迟没来复命,便将金夫子一行人迷晕了送到高州水师大营,刚好被陈指挥使救下来了。 如今高州大乱,陈指挥使忙着帮仇大人整顿官场,把这一众秀才都留下来干活,暂时不能回来,因此特地捎了口音。 袁家人总算是放下了心,就是苦了袁老大。 在青阳县打听了好几天,一点消息也没打听到,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最后还是遇到了来青阳县找大伙行李的青松,得知到了最新消息。 袁老大拍着胸脯总算是松了口气,转头就帮着青松找大伙的行李,顺道收了些山货才打道回府。 直至月余日后,街道两旁的桂花树开始散发阵阵幽香,南溪县的城门处也迎来了一大阵回城的人马。 之前已经得信的秀才家人们早早地候在那里,一见到人影,便冲上前去嘘寒问暖,袁未也等在其中,虽然只月余未见,但她只觉得自己的关切之情一点也不比别人少。 众人高高兴兴地将袁家两兄弟接回了家,做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席间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吃一边说。 尤其是袁晨他们那三个小子,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问,一会问袁晓和袁旭两人取得那些地方都遇上什么好玩的,一会又问被人下药迷晕了又是什么感觉。 袁晓和袁旭互看一眼,对上那不愿回首的那几日,不由露出一丝苦笑,不过既然大家都想知道,自然是要说的,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个清楚。 原来袁未走后第二日,金夫子就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说要马上收拾东西走,结果刚收拾好东西,就被青阳县令派人给抓了起来,还将他们带来的东西都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搜到后,就将他们全都绑了迷昏了送去了高州。 幸好他们人多,又有功名在身,青阳县令并不敢真的对他们怎么样,总之一路瞎折腾,叫他们在路上过了一夜,拖延了些许时间才到达高州。 到了高州的营地,还没来得及开始受罪,他们就被陈指挥使的人解救了。 说到这里,袁晓和袁旭便深深地看了袁未一眼,多亏了自家妹子。 袁未接收到两人的眼神, 便连忙制止了他们还未出口的话, “都是自家人,有些话就莫要说了,只是这次没怎么玩好,等过几年两位哥哥进京赶考,可要记得再带上我啊!” 一旁的袁晨嘴快地道:“那姐姐你可要晚几年嫁人,要是嫁了人就不能随便跟在哥哥后面玩了,不过到时候我们弟兄三个肯定是可以的。” 坐在桌上的众人神色都微微僵了一瞬,是啊,咱们袁未眼见着就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可真舍不得。 袁旭和袁晓倒是互看了一眼,眼中有着不约而同的笑意。 只有正主还在嬉笑着吃着桌上的菜,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才不想嫁人呢 !” 第175章 长大 “长大了哪有不嫁人的道理!”方婆子斜瞪了袁未一眼,虽然她也舍不得袁未,可是这世道如此,她是盼着孙女有个好归宿的。 一旁的家人也都点头应是,袁未也未争辩,只点头吃菜。 倒是袁三郎说了一句,上回去岳家,岳母大人向他打听了几个小的,像是要做媒的意思。 此话一出,饭桌上大的人全都抬头看他,“怎得上回没听你说过?” ”我没说吗?哦,可能是我忘了吧!“ 方婆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道:“下回第一时间就告诉我,你们啊,还是年轻了些,寻摸亲家这事,里头弯弯绕绕多着呢!可别胡乱应了儿女的亲事。” “你们娘说得没错,自从晓哥儿中了秀才,你大爷爷家的门槛都被媒婆踏破了。 咱家老宅也有人登门,只是咱家活多,惯常不在家,媒婆吃了几次闭门羹,又不识咱家城里的门,这才没被找上门。 我和你大爷爷也商量过了,,总归孩子的年岁还不大,等他们过两年再考一场,再说亲事也不迟,至于袁未,她心里主意大,她没点头答应的你们可不能胡乱应下,到时候收不了场别怪我揍你们。” 袁二爷挑了一筷子菜,就看见袁未在桌子底下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这几个孩子啊,都快让家里人惯坏了。”一旁的周氏看见袁未的小的动作,不无宠溺地说 。 袁未嘿嘿一笑,提起酒坛子给在座的长辈满上,“喝酒喝酒,这可是我拿私房钱买的梨花春,要五两银子一坛呢!别的什么的咱以后再说。” 袁二爷听着立马滋溜了一口。道:“我说这酒喝着和平日里不同,原来是我孙女孝敬我的!” 方婆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等会喝醉了不能干活看我怎么治你。” 一席饭罢,桌上众人除了几个小的,都有些微醺,厨娘手脚麻利轻快地撤了桌子上了醒酒的茶水。 袁未则拉着哥哥们去书房说话。 她知道她走的时候,青阳县令是有下药在她们的饭菜里的,因为怕长辈们担心,他们都非常默契地没有提,此时听见他们说已经看过大夫身体无碍之后,总算放下了心。 商议好三日后一起去采访金夫子后,袁未便回房打算盘去了。 离开的这些天里,虽然家里的账都有人记,可方婆子还是不放心,让袁未赶紧地给她核一遍。 老太太现在挣钱有瘾,前些日子心里有事,做生意都提不起精神,如今孙儿和侄孙都回来了,便觉得前些日子自己肯定亏钱了,于是催着袁未来盘账。 袁未自然应允,花了半日的工夫,将点心铺子的账目清点好,便又去了做粉丝的宅子。 粉丝生意是和欧阳家一起做的,他们袁家没背景,没人脉,想创造这份财富容易,想守住这份财富太难,自然是找个合作伙伴才稳妥。 等点清了这边的账目,她也得跟欧阳家去分账了。 袁未细细问过粉丝作坊最近的事情,得知最近的生产一切正常,每三日欧阳家就得过来拿一批货来时,袁未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勉励了工作间的众人后,袁未才抬脚回去休息。 谁知刚到家门,就有门房来报“大小姐,刚刚欧阳家的小厮来传话说明日上午在贵宾楼约您盘账,让您务必到。” 袁未心想这还挺快,于是将卖粉丝的几本账册都给收拾好,等着明日赴约。 第二日一早,袁未跟家里人说了一声,就带着邱霞去了贵宾楼。 贵宾楼是欧阳家的一处产业,二层的小酒楼生意不错,一大清早就有不少食客。 袁未刚进门,就看见柜台处的欧阳铮向她招手。 袁未见此微一挑眉。 “怎么是你?”袁未以为会是欧阳家的大管事来和她对账。 欧阳铮长身玉立,手中折扇点着面前的一叠册子道:“这生意是我主张做的,自然是我全权负责。” “可你不还得读书吗?不影响吗?”袁未怕他太过于分精力照顾他们之间的生意,到时候若是误了他考功名,欧阳老爷子岂不是要怨她? “读书就不可以通庶务吗?若是不通庶务,将来如何打理民生?”欧阳铮不解。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过于分散精力,与你考取功名不利,若是这样,还不如交给管事处理。”袁未不乏真诚地对他道。 欧阳铮则笑了笑,指着旁边站着的一位中年男子,道:“这是我爷爷指派给我的管事王叔,负责帮我打理庶务,一般事务,王叔会处理好报给我,拿不下主意的才会让我做决定,没那么忙。” 欧阳铮虽笑着,但也在心里默默补充着:今天可是给你分账的日子,你这么喜欢赚钱,我可不得将钱好好交到你手上? 袁未见此也不再多话,只跟在欧阳铮身后进了包厢。 两人将最近三个月的出货量和货款对了一遍,核算无误后,欧阳铮拿出了一个小匣子,里面是八张一百两的银票加三块碎银子。 袁未喜滋滋的,虽然现在的袁家已经不缺钱花了,可是谁还嫌弃钱多啊? 想起之前前段时间被抄了半个城的高州城,袁未问道:“那高州变动颇大,州衙里应该有不少收缴上来的铺子吧?你家可有收购几个?” 欧阳铮挑眉望了她一眼,道:“你想要?” 袁未忙不迭地点头,“抄了那么多铺子,衙门要出手,肯定要压价,这不就是捡漏的好机会?” 欧阳铮听着不禁笑了起来,“我们走的时候衙门还没忙到这些事情,不过我留了一个管事留意这件事情,若有合适的铺面就买下,你可要我帮忙?” 袁未看了看主动询问的欧阳铮,又看了看手中的钱匣子,当即从中抽出四张银票。 “高州城比咱们南溪县繁华,想必铺面也不会太便宜,劳烦你家管事帮我留意一个合适的铺面,届时用来开个杂货铺或者点心铺子都可,实在不行,租出去收点租子也行。” 家里读书人多,以后花钱的地方也多,不如现在就开始投资铺路。 等办完了这件事,袁未婉拒了欧阳铮共进一餐的邀请,直说孤男寡女的在一起用餐不合适,言辞之间正气凛然,像是全然忘记了当初混迹在学子堆里出游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欧阳铮也无法,只得应了她的话,将她送出了楼。 不过袁未临走时还是回了一句,“我哥说等过些时间天气凉快了,他想吃醉蟹,到时我们叫你。” 第176章 又是一年 袁未将分红的情况和大家交待了一声,众人又感叹连连,直说这生意做的好。 自从袁未兄妹游学回家后,袁家人又过起了安稳的生活。 大人们每天天不亮就开始烧灶,开启一天的忙碌,等到太阳落山才又重新聚在一起。 孩子们去私塾的去私塾去县学的去县学,相对而言这个家里最没活最清闲的人竟然成了袁未。 不过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女,她早已习惯这个时代的生活节奏。 每日早起舒展一遍手脚,然后抽查一遍弟弟们的功课。 自从俩弟弟斗鸡赌钱被发现,这日子就不好过了,不仅零花钱全被扣了,就连休沐日都得去自家铺子里打白工,遇到农忙时更是被拉回家干活,一个铜子儿没见着,还忙的跟陀螺一样,丝毫没有给他们变成纨绔的机会。 等家人们陆续离开,袁未又开始进书房读书, 高州事了后,金夫子好好休息了几日,然后就接到了仇大人寄来的带着各种注解的四书五经,并留言会不定期给南溪县学寄送时文。 南溪县学里对此喜气洋洋,对这批学子中举的信心又增强不少。 作为曾经经历过应试教育毒打的高考考生,袁未在做题这方面是十分有发言权的,经常对着这些寄来的时文和历年考题指指点点,甚至连书页最底下标注的小字都用来出题,搞得袁旭和袁晓兄弟俩直呼刁钻,提问角度刁钻!学不过来,根本学不过来! 等到歇过中午最热的那段时间,袁未便要去家里的作坊、铺子转转,美其名曰视察情况。 所以每当她背着手从街上走来,作坊和铺子的的员工都会高度警惕起来。 不管是产品质量还是店铺卫生和陈列,在这些员工看来,这位小主子年纪不大,却实在不好糊弄。 她能随便瞅一眼糕点,翻翻登记的各种表,便能知道她们在做点心时,料没用实。 啧,一整天都没在作坊里,她是咋知道的呢? 那店铺里的卫生更是抓的严,石板地面上不准有一点水渍更不准留有泥垢,店里没人时,就要时时清理。 用这位主子的话说就卖吃食的店一定要干净,要是店里看起来脏脏的,谁敢来吃啊? 至于陈列一定要整齐明确,这店里都是明码标价的,一旦放的乱糟了,叫客人误会了价格,这心里不痛快,下次就不一定来买了。 总之,要是叫这位主子抓住错了,一通训是免不了的,但要是一个月都没抓到错,所有人的工钱都会多加二十文当奖励。 因此,在南溪县的铺子里,各个员工对袁未都是又爱又恨,生怕这位主子抓住一点错处,毕竟被个十几岁的小女娃训是真的丢人。 如此这般,南溪县走过了秋天迎来了冬天,年底的天空连续几天都阴沉沉的,到小年时候下了一场大雪。 县学和私塾里都早早放假,让孩子们回家团年。 袁大郎也将几个孩子和打的年货提前送到了村里,其他人等到年二十五那天才关门回村。 又是结结实实忙碌了一年,等方婆子好不容易再回村,村里的大娘们小媳妇们都笑嘻嘻地找方婆子唠嗑。 得亏了他们老袁家的铺子,如今他们袁家村家家户户都有养鸡养鸭,还种了一茬又一茬的豆子,不必担心养太多种太多卖不掉,那只有卖不够的,就没有不收了的。 如今袁家村家家户户都过的富足了些,对袁二爷家那是说不尽的感谢话, 当然也有那么几个眼红说酸话的,说袁二爷家发达了,走路碰上闲唠两句都说没空。 方婆子:我是真的没空,就这么四五天就要过年了,家里的节礼,孩子们的新衣,年关祭祖,这桩桩件件的,哪哪不要人操持,这个家少了她可不行! 不过,这些都不用方婆子开口,旁边唠嗑的大娘婶子就得将说酸话的人挤兑地说不出话,“人家是真的忙,你要是没事找事闲得慌,觉得咱老袁家亏待了你,回头你家的鸡蛋鸭蛋自个到县里卖!” 自个去县里卖,摆摊要收费不说,还得跑那么远的路,最后卖不掉还得提回来!图啥? 说话的婶子忙张着手解释道:“别啊,我就是随口一说!没什么意思!”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村里人说话都小心了些。 不过袁家人却毫不在意,小孩子们每天跟着村里的孩子呼呼哈哈地瞎跑,大人们依旧忙得不可开交。 年二十九那天,袁旭和袁晓两人开始给村里人写对联,年三十,一家人又去祠堂祭了祖,虽然家里的女眷不能进,但袁未毫不在意,她还没有闲到与整个村人作对。 今年祭祖的供品,袁二爷家出了大头,还捐了四十两银子,打算给村里买祭田,以后得到的产出就用在村里穷苦孩子们的生活和识字上。 当初困难时,村里众人都愿意帮一把,如今,家里出息了,自然是要反哺整个村子,这是这个时代的常态。 年初一的早晨,天色微亮,不远方还有阵阵鞭炮传来,袁家人也都起来了。 袁未正比划着自己的新衣服。 欧阳家送来的节礼里有好几匹绸布,有一匹颜色特别鲜亮,正适合袁未这个年纪。 方婆子和周氏怕自己的手艺不行,糟蹋了这好料子,于是专门让成衣铺子的裁缝给做的一套成衣。 因为袁家人每天都要作坊铺子两头跑,时常穿的最多的就是一身灰棉布或者蓝棉布,非重要场合鲜少考究穿戴。 所以这一身绸布衣裳上身,再将首饰簪花一戴,瞬间就变了一个样。 袁未一出房门,袁晨和袁朝就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起哄。 “姐姐姐姐,你今日也太美了吧!” “姐姐今日简直仙女下凡!” “姐姐堪称南溪县第一美人。” 袁未看他们越说越离谱,笑眯眯地抬手制止了他们。 “什么第一美人的名头我就不争了,等会我争取让奶多给你们发点压岁钱。” 俩小子欢欢喜喜地跳了起来,果然姐姐就是最好的姐姐。 已经换过新衣的袁未早已引起袁家人的注意,于是等走到堂屋里,周氏和方婆子便拉过袁未细细打量。 “真是一眨眼就长大了。” “可不是,我比去年长高了半寸多呢!”袁未小手比划着高度,显摆似得转了一个圈。 正说话间,袁旭也走了过来,他看着袁未身上的新衣服,点点头,心想:欧阳的眼光向来不错,这次也选的正合适! 第177章 喜欢 对于欧阳铮对袁未的喜欢,袁旭这个当哥哥的,是默默看在眼里,并不上前干涉。 他、袁晓和欧阳铮三人自小就是在一个私塾启蒙的,其人家境优渥,品性优良,家风又好,不失为一良配。 所以当袁旭看出了他对自家妹妹的那点苗头,心里是极为高兴的。 不过,他看欧阳铮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自然也不方便在欧阳铮面前摆什么谱,只是在欧阳铮每次找些借口打听袁未的喜好时,在一旁默默提点他。 就比如袁未身上穿的这件粉紫色绸衫棉衣,其实是欧阳铮悄悄问过袁旭才选定的颜色,如今一看,果然衬得袁未又娇又俏。 今年过年,袁未已经十五岁了,真是花一样的年纪。 若是寻常的姑娘,早已经相看起来了,而袁家却一直没有动作。 方婆子回村的这些天,早就有相熟的村民来打听家中孩子的婚事。 秀才公要读书考功名暂不说亲是早已经说过的事儿。 众位大娘婶子便把主意打到了袁未身上。 得知袁未今年十五岁还从未相看过,方婆子和周氏身边来探口风的人是络绎不绝。 一会儿来个人说家里有个侄儿家有百十亩地,还有个粮油铺子。 一会儿来个人说娘家村里有个富户,祖上出过举人老爷,家有两个小庄子,呼奴唤婢,袁未若能被人家相看上,进门就是去当少奶奶。 这话说得周氏原本带笑的脸上僵了僵,要不是大过年吵嘴不吉利,她怎么也得撒泼一回。 什么叫能被人家相看上?呼奴唤婢有什么了不起的?咱老袁家没有吗?袁未就有专门的丫鬟伺候!还两个小庄子?算个啥?咱老袁家还有好几个铺子呢! 周氏敷衍地拒绝了村里人的介绍,直言这事还得听听公婆怎么安排。 村里来介绍的人都是活了半辈子的人精,见对方脸上一丝喜气也无,便知道这事说了也是白说。 一时间村里人都说袁二爷家心气是高了,如今普通的村里富户都入不了他们家的眼,得往镇上和县里找。 方婆子也第一时间听到了这些闲话,不过她也没有开口解释,解释啥?她确实是看不上他们说的那些人呐! 大孙子早就和家里长辈透过气,说他的同窗欧阳铮十有八九瞧上了袁未,让他们别着急给袁未相看。 那孩子方婆子早就见过,长得一表人才不说,家境还殷实,父亲更是个官身。 有这样的人珠玉在前,方婆子觉得自个儿挑一挑也无可厚非,只是她觉得村里人有一句话说得对。 十五岁也该相看起来了。 这欧阳家至今没有请媒人上门说相看,也没有长辈透口风,这事儿显得就没那么稳妥,啧,这么一想,方婆有些着急了,连忙跑去找周氏。 两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就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办起来,起码欧阳家得给个准话。 “那娘觉得这事该怎么办?” “既然袁旭和我们打了招呼,那咱就不能贸然去找媒人说相看,我看还是让袁旭去说,就说今年过年,亲戚们给介绍了几个家境不错的好小伙,咱家准备给袁未相看起来了。” “这样,若是欧阳家有意,那肯定会来打岔,若是无意,咱就当没有这回事!”周氏一下子就明白了方婆子的意思,心里直呼姜还是老的辣。 走亲访友间,时间很快就到了初六,袁家人除了读书和安排农事的那几个留在了老宅,其他要开铺子的全都驾着车呼啦啦地走了。 袁未原本还想在村里玩两天,可是方婆子觉得家里一大家子糙男人,老老小小的,没准还得让大孙女伺候他们,咱可不干这种辛苦活,硬是将人推上了马车。 袁二爷都无语了,老婆子说的什么话,谁让孙女伺候人了! 不过人走都走了,袁二爷只好撇撇嘴冲他们摆手,叮嘱他们路上慢点。 直到骡车看不见影儿了,老爷子才恋恋不舍地转身回家。 不过,人还没走两步呢!就被村口地张屠户拦下了。 “老爷子,这是回县里准备开张啦?”张屠户,最近两年跟着袁家后头卖猪肉,生意真是比起前两年好多了, 鹊渚镇的餐馆,铺子里做肉松做肉脯,都是要他定期送货的。 今年开春,他得问问袁家这生意上有什么安排,他想多抓几只小猪崽养养,到时候也不知道袁家吃不吃得下。 袁二爷笑眯眯地应他,“是啊,得准备开门做生意啊,今年雨水好,肯定又是个好年景,大家日子好过,这生意才能好啊!” 张屠户笑嘻嘻地搓着手,一边将自家的打算说了。 正在村口大树下说话的村民们渐渐围了过来。 袁二爷家今年过年的时候就已经开了会。 他们家除了豆腐摊不能再上新扩大生产外,别的生意都准备再上几个新品,届时原料还得优先从村里购。 此时听见张屠户说要多养几只猪崽,袁二爷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咱家生意还可以,之前一个月定好送多少猪肉,今年还是那么办,就是那要量要再加点。” 张屠户喜不自禁,拱着手道:“有您老这句话,我过了十五就去抓猪去。” 旁边正在听他们说话的村民们也纷纷问道:“二爷,那面粉和豆子呢?” “那鸡蛋鸭蛋呢?” “那些自然也是要多收的,大家伙放心,咱呢肯定是有好事先紧着村里,等村里收差不多了,咱家才会往外面收。” 鸡蛋,鸭蛋,面粉之类的,计划也要多收,不过这些事都托给袁大爷家帮忙做,同时袁二爷家也会给袁大爷家开月钱,这算是变相地帮扶。 此时村民们听了都很高兴,直言自家今年多种了些冬小麦真是做对了,也有那地少的没法多种粮食的,只好在一旁嚷嚷要多养几只鸡鸭,到时候好卖些鸡蛋鸭蛋。 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说着新一年的计划,袁二爷则乐呵呵地瞧着眼前的一切。 不知从何时起,进村的小路已经铺上了石子,一眼望去,原先满眼的茅草屋顶已经稀稀落落,变成了随处可见的瓦屋顶,村子里到处都能听见鸡叫和鸭叫,可村子里却变得更加干净整洁,周围的田地里更是没有空闲的,随处可见的麦苗正随风飘荡。 第178章 媒婆与说亲 时间一晃眼就出了正月。 年节里走动的人们渐渐少了,可外出做生意的客商却越来越多了。 袁家的铺子依旧红火。 迎来送往的客人忙得方婆子脑门冒汗。 此刻临近下午,方婆子送走了一波客人,正坐在柜台后面点钱。 门口处走来了一个头戴红花的大娘,一张口便喜气盈盈的。 “哎哟,老姐姐,快别忙了,我这有喜事来找您了!” 方婆子正数钱数得开心呢,脸上的笑容还没下去,看见这媒婆进门,立马换上了标志性地职业笑容。 “是葛娘子啊!来,到后院来说吧!小二,上茶!” 方婆子招呼了一声,便将媒婆迎进了后院,惹得周边注意到这情况的大娘婶子全都交头接耳的。 “这是要给谁说亲啊?他们家的秀才公还是他们家的小娘子?” “不知道啊,那方大娘嘴严,这没准的事情,肯定问不出来。” “这倒是,等葛媒婆出来咱问问,我娘家有个侄儿长得一表人才,也准备说亲了,要是能说上袁家那小娘子就好了。” 同她说话的大婶觑了她一眼,“人家那小娘子识文断字,管着他们家好几个铺子,听说这里头许多生意都是这小娘子出的主意,可是个顶顶能干的。你家那侄儿除了长得还行,也没见有啥出色的啊?” 那大娘被这话一噎,有些底气不足地小声说道:“万一人小娘子就喜欢我侄儿那样的呢?” 大婶儿呵呵一笑,说了自己还有事儿便走开了。 只留下那大娘子一人站在路边等着那葛媒婆。 不多时,便见那葛媒婆抿着头发出来了。 那大娘连忙凑上去打听,那葛媒婆刚被方婆子勒令封口,此时看见这人上前打听,只干笑着打哈哈,那大娘见打听不着,只好说道:“我娘家有个侄儿,今年十七了,长得一表人才,不知葛娘子那儿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子能相看相看?” 葛娘子一听,这是个正经活,这才揽着这大娘的胳膊说到她那儿喝杯茶。 方婆子倚在店铺的门梆上,看着逐渐远去的两人,心里默默点头。 而刚刚讲完一节课的县学里,袁旭状似无意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不知不觉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都大了,我娘竟然已经找了媒婆去我家了。” 袁晓从书里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视线又重新转回书本,道:“准备给袁未说亲?” 袁旭轻嗯了一声, “看来咱们家这妹妹也是留不了几年了。”袁晓轻飘飘的说着,眼神却从书本上挪到了旁边正在写文章的欧阳铮身上。 只见对方笔尖一顿,墨汁重重污在宣纸上,一篇写得好好的文章作废了。 袁旭和袁晓见了,借着书本的遮挡,嘴角全都挂起了笑意。 一旁的孙言慎还不知道这回事呢!听他们提起,便玩笑道:“袁未还用找媒婆相看?咱们两家亲上加亲不就行了!你们看我如何?” 袁旭和袁晓皆是从书本里抬起头来,正色问道:“你认真的?” “你认真的?”欧阳铮也诧异地问道。 “你们不觉得我也很合适吗?秀才,年十九,未有婚约,虽说比袁未大了那么一点,但也不算什么问题,我家境也尚可,家中人口更是简单,而且我还觉得袁未特别有趣!若是以后生活在一起......” 孙言慎还未说完,一旁的欧阳铮便打断了他:“你表姐嫁给了袁未的三叔,按理说,袁未要叫你一声叔叔,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按理说这点关系还是应该能理清才是。” 孙言慎才不管这些呢!嘟嘟囔囔地道:“就不兴我各论各的?” 欧阳铮原本还算镇定的心,被孙言慎几句话一说开始七上八下的。 找了个尿遁的借口,非拉着袁旭走了。 路上欧阳铮几次想开口问话,都不知道从何开口。 等到两人站在厕所门口,欧阳铮才问道:“婶子要给袁未说亲,袁未是如何说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这种事情,你觉得袁未会说什么?\" 欧阳铮张了张嘴,在心中叹道:是啊,袁未虽行事看似跳脱,实则很守规矩,平时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见面,连一顿饭都不会赏脸,只有周围有她的兄弟们在时,自己才有那些许机会。 袁旭看着对面之人脸上纠结的神色,忍不住给他下了一剂猛药。“倒是没想到孙言慎那眼光倒是不错,若是他们两人成亲,有我和袁晓顾着,袁未应该不会吃亏。” “那怎么能行!”欧阳铮脱口而出,脸上满是急色,正欲再说什么时,便看见袁旭脸上似笑非笑的眼神,终于意识到这厮是故意的。 欧阳铮深吸了一口气,坦白道:“我心悦袁未,只是功名未成时,哪敢儿女情长,不过,我这年岁摆在这里,待我与家中长辈说明此事,想必他们也会为我作主。” 袁旭此时没有急着应声,而是想了想后说道:“我们家不比你们欧阳家有底蕴,若要考虑门当户对,我劝你早日歇了心思。” 欧阳铮点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况且袁未的性格我也知道,心里是个极有主意的,若是我强求来的缘分,想必她也不会愿意。” 远在街边铺子的袁未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嘟嘟囔囔地道:“到底是谁在背后念叨我?” 周氏见自己说了半天的话,闺女好像半句都没有入耳,忍不住拍了她一下,“跟你说话呢!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不就是那葛媒婆说她寻了几个好人家,明日要来说给你听吗?我都记下了,到时候我躲在屏风后面不出声就是。”袁未语气里透着不耐,忍不住抱怨道:“不是说好了十八再成亲也不迟嘛,怎么突然间就要说亲了,我还小呢,连癸水都没来呢!” 周氏看她把癸水都挂嘴边了,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小嘴,“我的小祖宗,说亲又不是成亲,要等那玩意来干嘛!要是像你一样不上心,好儿郎都得被人挑光了,到时你就等着在家当老姑娘吧!” “我看不见得,你看我这两个哥哥,那个不是等今年考了举人再说亲?难道他们不是好儿郎吗?再说了,老姑娘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养不起自己。” 周氏一听这话,就愁的不行,人家的小女孩一说说亲,一个个可上心了,哪像她这闺女,在她耳边多说两句都嫌烦。 周氏哪里知道,袁未已经打心眼里决定要搅黄一切关于她的相亲活动,任家里人说什么也不愿意。 在她的心里,只觉得自己还小呢!这跟现代初中生早恋似的,还得结婚生孩子,她可受不了。 第179章 心不在焉 欧阳铮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等回到家便一头扎进了他爷爷的书房,面对这个从小将他带大的祖父,欧阳铮将自己的心思和盘托出。 书房中,欧阳铮正坐在下首,小心翼翼地看着对面祖父的脸色。 没有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和厉声呵斥,欧阳铮心下稍安。 “原来是这女孩,早就听闻过她的大名,听说只是在人群里多看了两眼,就抓住了一伙拍花子,县令大人还夸她聪慧敏捷,当时我还在想,不知以后会便宜谁家好儿郎,倒是没想到你小子竟看上了她。只是,你想求娶人家,这事儿,你父母想必都不知道吧,怎么说你也得去信给你父亲母亲知道,你母亲的性子你也知道,她还想借你的亲事多给你爹寻一份助力,怕是没那么容易松口。 另外,人家小姑娘的心思你探过没有,最好是人家对你也有意,否则我们走一趟不要紧,被人知道坏了人家名声怕是不妥当。” “母亲那里,是她有些执念了,父亲在任知州已经七年了,若无出色的功绩,日后定然只会平调,圣上治下清明,连臣子都是矜矜业业不敢出错,实非一门姻亲便能往上走的。至于袁未那里,孙儿也定然讨个口风再来求您出面。” 两人说罢,欧阳铮便进了自己的书房,铺开笔墨就是一阵奋笔疾书,待信上的笔墨干透,欧阳铮便迫不及待地将其装进信封里,又提笔写上母亲大人亲启。 他捏着已经封好的信封正准备让人送出去, 然后又有一阵犹豫,于是又写了一封信,诉明了自己的心事,又将之前袁未给他写的红薯种植方法加了进去,这封信是写给他的父亲的,比起靠姻亲提拔,他想他的父亲更愿意是自己做出出色的政绩。 虽然父亲已经在知州的位置上做了很久,但相较于母亲而言,父亲的心态始终要平和很多,在生活和学业中,也更关心自己和哥哥的想法。 将这两封信写好,欧阳铮才叫人将信送了出去。 等做完了这件事情,欧阳铮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应该早点跟袁未表明心迹,虽然他觉得自己之前的表现已经够明显了,可是万一对方没懂呢? 袁未:哈哈,其实我懂,只是我还小,暂时不想考虑这些。 欧阳铮打定了主意,便让人去袁家去信,想约袁未出来一见。 袁未正在家里忙着烤鸡吃呢!听见门人的报信,说是欧阳家二少爷有要事相商,要约您明日午时县学午休时阅江酒楼见,袁未听着一头雾水,前两天见面的时候,不是说这生意一切都好吗?怎么突然有要事了? 到了门口给小厮回了一句好,袁未才接着做自己的事情,她正在调配烤鸡的秘方,于是一边手不停地做,一边在心里猜测到底是什么事情,但将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放弃了。 第二日一早,袁未又准备了一只烤鸡,等到中午的时候特意提到了酒楼,打算在说事情的时候,顺道让人提提意见。 欧阳铮见人来了,默默提起一口气,想着等会该怎么开口。 袁未原本就不是墨迹的人,一落座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我记得县学午休的时间可不是很久。” 欧阳铮提着水壶给她倒水的手就是一顿,咽了口口水,道:“听你哥哥说,你最近在说亲?” 袁未皱着眉,不解地道:“这种事不是应该越少人知道越好吗?怎么我哥还到处瞎嚷嚷呢?哎,不对,不是说要来说事情的吗?该不会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事情的吧?” 欧阳铮听着,心里暗叹:这事情竟然是真的!袁未竟然答应相看了?那自己在她心中真的一点位置都没有吗? 这样一边想着,自己这心里盘算许久的话一时竟不知该不该问了。 “也不知道我奶和我娘两个人怎么了,突然间就着急地给我相看人家,说什么看的迟了,那什么好儿郎就要被人订光了,明明我还小呢!” 欧阳铮听着他的抱怨,心里却渐渐升起了雀跃,原来她并不愿相看的啊! 于是他喝了一口茶水定了定神,开口道:“袁未,我心悦你,若你愿意,待我金秋考完举人,便着人向你提亲如何?” 袁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一愣,这直白的,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的吗?不是说古人最是讲究含蓄吗? 但看见对面人一脸期待地望着她,那亮晶晶的眼里盛满的都是自己时,袁未突然觉得自己避无可避。 她紧了紧手里的杯子,借着眨眼的动作迅速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茶水,杯子里,袁未看见了自己羞红的圆脸。 “你不觉得我这样的女孩有些离经叛道,不守规矩吗?就比如说之前我曾和你们一起去游学?” “不曾,相反,在我眼里,你活的肆意洒脱,极有分寸,虽然你和我们一起去游学,可是路上对金夫子的教诲悉心听教,与学子以礼相待,一路上对周围人更是照顾有加,最后在大家危难之际又挺身而出,你比谁都有情有义,就是县学中许多学子都不如你,又何谈越矩?” “可是你这样的人家是有底蕴的,最该讲究门当户对,世人眼中的大家闺秀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再不济,那女红也是顶顶出色的,而我呢,我就是乡下泥腿子出身,你不会嫌弃我吗?我可连块帕子都不会绣,这样的女孩你也愿意?到时候大家都耻笑你该怎么办?” “那又如何?大家闺秀可不会看人群中多看一眼就抓出一伙拍花子,更不会针对时疫写出行之有效的卫生保护手册,相比那些陶冶自己的琴棋书画,你能救人于水火,是许许多多闺秀都比不上的,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 袁未觉得自己有点坐不住了,这怎么说着说着心口还扑通扑通跳的越来越厉害了。 “可是,我还小呢!今年我才虚岁十五,即便是我现在答应相看了,我也和家里早就说好了,起码要等到十八才能成亲,我一点也不想早早嫁人,一辈子被困在深宅大院里。” “你脑子里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我怎么会把你困在家里?以后我去哪你去哪,我能去哪你也能去哪!” 袁未面色绯红,胡乱地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谁跟你以后以后的,到底谁是古人啊! 两人一番交谈,最后袁未带走了欧阳铮送的一支步摇,欧阳铮则带走了吃剩的烤鸡和一颗热乎乎的砰砰乱跳的心。 第180章 意气风发 表白成功的欧阳铮一时间意气风发,和谁说话都带着笑,尤其是对着孙言慎时,更是笑得对方一脸莫名。 以至于孙言慎私下里偷偷找袁旭抱怨:你说欧阳他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一见我就对我笑,笑得我都瘆得慌。 袁旭看着这张看似精明的脸,还是忍住了将真相告诉他的冲动,他想看看以后这小子得知袁未和欧阳铮的事情会是什么精彩的反应。 只是欧阳铮这样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母亲的来信到了,信里说了她老人家看中了淮安知府家的嫡幺女和济南知府家的一名庶女,只待他到了夏季避暑时来相看,信的末尾还写了一句,农门小户的农女还是歇了心思吧。 欧阳铮看完信,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明明自己已经说自己非袁未不娶了,怎么母亲还是这样不顾及他的心思。 欧阳铮拿着扇子拼命地给自己扇着风,又给自己灌了一大杯茶水,才将自己的火气压了下去。 他在书房里踱着步,想了好久,又写了两封信出去,一封信是给自己父亲的,一封信是给母亲的。 这两封信寄出去半个月后,欧阳铮终于等到了来信,只是他父亲写的是你母亲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虽然他已经劝过,但你母亲依旧觉得你眼光有瑕,要亲自看看把自家儿子迷得五迷三道的农女到底有什么本事,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 欧阳铮捏着信纸,看着眼光有瑕四个字不由觉得好气,好在他爹似乎预见自己儿子的反应,已经在信上嘱咐了儿子,大致是在说:你娘是个固执的性子,要顺毛撸不能对着来,最好是要让她不经意间就发现那女孩的好,为此还奉上了自己平时哄夫人开心的法子。 欧阳铮细细看了一遍记了下来,琢磨着等母亲要见袁未时该怎么样让她不经意间发现她的美。 欧阳铮在家里琢磨了半天,那边欧阳铮的母亲何氏已经悄悄到了鹊渚镇,她娘家陪嫁了几个铺子,其中一个就是在鹊渚镇。 她已经在信中得知了那姑娘短短十五年的生平,也知道她袁家在鹊渚镇和县城里各有一间铺子。 于是刚下船,何氏就找到铺子里的管事,打听了一下袁家开在鹊渚镇餐馆位置,便带着两个婆子坐了进去。 甫一进门,周成贵就带着小二来招呼了,此时时间尚早,店里一个人也没有,周大舅母带着女儿在后面洗菜,周大舅则在备菜。 何氏扫视了一眼这铺子的陈设,就听见对方说:“这位客官,楼上有隔间,清静些,请跟我来。” 何氏点点头,跟着人上了楼梯。二楼整体不大,但隔出来的空间相对宽松, 布置也很雅致,看着就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周成贵捧着一本菜单递了上去,自有婆子上前接过,摆在何氏的面前。 何氏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大多数的餐馆酒楼都是用竹片雕刻了菜名,挂在大堂里,有那识字的客人直接照着点,不识字的便会叫小二帮忙上几个招牌菜,这间餐馆也不例外。 何氏刚进门的时候便悄悄打量过了,当时只觉得不过如此,如今到了二楼才觉得另有乾坤。 每个隔间都用雕了雕花的木屏风隔开一段距离,窗口的位置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固定着一条长花盆,里面开满了一丛丛的太阳花,看上去生机勃勃。 而摆在面前的工笔画菜单,虽然画的只是一份份食物,可也栩栩如生,令人食欲大动。 何氏点了四个菜,才说道:“你们这里的菜色倒是特别,店家好巧思。” 周成贵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嗞个大牙,道:“这些都是我那表妹想的,她脑子活,聪明,好美食,时常想出一些新菜式来,时间久了,菜式也多了,便叫我爹来开了这间铺子,便是这铺子装修,当初都是她操心的多,我们家也就是个沾光的。” “原是这样,店家这表妹倒是个玲珑人物。”何氏轻声称赞了一声。 周成贵笑得更真切了,“那是!我那表妹不止聪明,她心还善良,您看后面巷子的小乞儿,每次来,她都要教他们认字,教她们一些种地的法子,她说只有学会求生的本事,日子才能安定下来。” \"听你这么说,我都想见见你家表妹了。\" 周成贵哈哈笑,“我家表妹每隔十来日就会来巡店点,您若常来,定是有机会见到的。” 说话间,渐渐有客人上门,周成贵匆匆下楼,浑然不知在何氏心中留下了什么。 不一会儿,何氏点点的菜便到了,她一边吃一边在心里赞叹这菜的口味好,不是徒有虚名,最后走的时候直接给了两块碎银子,说不用找,便施施然走了 周大舅看着面前的这两块碎银子,不禁咋舌,就四个菜,给这么多赏银,不愧是个大户啊,出手真阔绰。 旁边的周成贵则想:自家的菜好吃得能得赏银了。 完全没想到是他天聊的好! 何氏对这一遭走的很满意,虽然他儿子已经在信中将人写得天上有地上无。 可她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她更怕她儿子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看什么都是好的,结果却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再加上对方农女的身份,将来两人的日子怎么过? 今日虽然说话的是女方的表哥,可是言辞间没有对女孩的半分不满。 要知道亲戚之间合伙做生意,最后的结果里有多少是红脸和不欢而散,如今两家开了这么久的店,还能不经意间说得都是好话,可见女孩的人品是过得去的。 不过在何氏心里,她理想中的儿媳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门当户对,以后成了婚,不说给夫君带来多大的助力,总不能眼皮子浅,一出门就畏畏缩缩不像话吧,她可见多了高嫁的姑娘,一到重要场合就怯场,希望这一个是个例外。 何氏在心中将袁未的信息过了一遍,吩咐仆从打道回府。 刚走到欧阳家祖宅的巷子口,就看见两个下人在那里张望,一看见马车上坐的是何氏身边的婆子,一人立马迎了上去,另外一人则飞奔回去报信,“大夫人回来了!大夫人回来了!” 一时间整个欧阳府都动了起来。 第181章 有些紧张 何氏一回家,欧阳铮就紧张起来。 母亲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袁未说呢! 母亲这次回来定要相看袁未的,若是她各方面挑剔袁未,这该如何是好? 欧阳铮连书都读不下去了,吩咐青山去袁家走了一趟,将欧阳家的事情都告诉了袁未。 袁未得了欧阳铮的口信,有些哭笑不得,什么见了他母亲请她多担待一点,自己的性子虽然直,但也不是目无尊长随意顶撞的那种。 跟青山回了一句自己知道了,让他放心之类的话,便回身找了方婆子和她娘。 他们家在南溪县的根基浅,不认识什么大人物,除了家里有两间铺子开的还算可以,旁的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袁未想了想,若她是何氏,给儿子相看女孩,要么就是请一个两家都相熟的人为介,正大光明的相看,要么就是装成顾客,到铺子里先暗访一通。 方婆子和周氏一听,是这个理,而在她们心里,多多少少都觉得后一种可能大一点,于是当即表示这些天在铺子里都会注意的。 可是一连好几天店里都没有一个生面孔,搞得周氏和方婆子都怀疑袁未是不是搞错了。 袁家人哪里知道,何氏自到家之后,就想起来自家儿子游学时的遭遇,一边埋怨自己儿子胆子大,一边又庆幸他们一行人运气好。 当即决定把袁家的事情放一放,先去拜访一下焦湖指挥使的夫人。 这没回来不知道是一回事,这回来了,知道了又是一回事。 递了拜帖,备了礼物,坐上马车,何氏就到了焦湖水兵的衙门,一路由婆子引着到了内宅,何氏屈膝见礼。 还没拜下,就被陈夫人身边的翠屏扶起。 上了茶水点心,两位夫人便在花厅闲聊起来,陈夫人虽是武将家的女儿,可从小没少接触高门妇人。 听何氏提起这次是为儿子的婚事才从回来的,陈夫人便眉心一动,想起了那个飒爽胆大的姑娘。 “小公子年岁是到了,不知你们说的哪家的姑娘。” 何氏嘴角僵了一下,“我本意是看上了淮安知府家的嫡女和济南知府的庶女,可奈何他不应,我这个做娘的也不能拧着他来。”说完脸上还带了淡淡的愁容。 陈夫人嘴角含笑地听着,“咱当娘的,就是操心的命,夫人的小公子我也见过,长得一表人才,学识气度胆魄都很不错,想来是个心中有主意的,夫人不必忧心。” 何氏听着陈夫人话里有话,于是摆摆手道:“不怕夫人笑话,我这儿子主意是太大了些,这次我给他传信,说给他看好了两个姑娘,他直接拒绝不说,还跟我说喜欢上一个农女,急得我好几日都没睡好觉,这不一着急就回来了,又听说了之前在高州蒙陈指挥使指点,特意过来拜谢一二。” “夫人真是言重了,高州一事,还得感谢令郎带人通风报信,否则我家老爷也没法立这个功,说起来,是我们谢谢令郎才对,哦对,那次和令郎一起来的姑娘叫什么来着?”陈夫人装作什么也没看出来的样子故意问道。 “回夫人,叫袁未,还是奴婢送她回去的呢!” “对对对,袁未袁姑娘,听说还是她想出来男扮女装的主意,才能让他们躲过追杀,说起来这位也是个玲珑女子,前两年焦湖决堤之后爆发了瘟疫,这姑娘还向县令进献了防疫卫生手册,本来南溪县令的考评得评个下下等,硬是因为防疫有功改成了中等。”陈夫人一边说,一边将何氏的脸色尽收眼底。 见她还端得住,陈夫人又说:“哦对,前两天南溪县的县令夫人还来我这向我打听过这姑娘,听她的口气像是要求娶这姑娘,还说这姑娘长得就一脸福样,娶回去肯定旺家。” 何氏嘴巴微微张大,想了半天才道:“县令家的公子不是已经成婚了吗?他家没有适龄的公子啊!” “是想替他们族里的一个后生说媒,那姑娘人又聪明又能干,家境又不错,听说今年两个哥哥都要下场考举,还和南溪县孙家做了亲戚,这样的娘家放在南溪县怎么排都在前三,要不是我家这边没有合适的后生,怎么我也得去袁家说道两句。” 何氏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郑重地认识一下袁未,否则一个好好的金疙瘩被当成土疙瘩错过了,自家儿子还不得怨自己一辈子! 思及此,何氏收起了对袁家的漫不经心,匆匆告别了陈夫人后,便给孙言慎的母亲秦氏写了拜帖。 秦氏前两日才听说何氏回来了,还没见过呢,今日怎么就到她这了呢? 她可记得这秦氏的架子不是一般得大,以前南溪县有什么宴会,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整个场子都争风吃醋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官太太的身份,显摆地跟什么似的,自己也显少和她打交道。 于是,何氏一进门,秦氏就适当的迎了上去,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手,“今日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咳,一点小事要麻烦你,咱进屋说。” 孙老爷出门走商去了不在家,秦氏就两人迎进了堂屋,婢女进来奉上了茶水点心。 秦氏问道:“是什么事让你来找我?” “我听说你秦家和袁家做了姻亲?我想来和你打听袁家那个袁姑娘品行如何?” “您是准备给谁说亲?” 何氏点了点头,也没瞒着,说道:“我儿子看上了袁家的那位姑娘,你也知道,我常年不住南溪,对袁家的事情了解甚少。” 秦氏一听这话就乐开了。 “那你可就放心吧,这袁家啊可是个厚道人家,我家侄女儿就嫁给他家老三了,当初袁家的家境还不如秦家,连仆从都没买几个,我侄女那是一点苦也没吃到,这日子还越过越红火了呢。就我说,袁家姑娘也是个妙人,别看岁数小主意可多了,什么铺子经她手里总能出点新花样,这两天我听说他奶奶要给她说亲,连媒人都请到了家。要我说,一家有女百家求,这外头盯着的人可不少,您要是有意向可得抓紧。” 何氏听得认真,听她这么说,便有些笑盈盈的说道:“我是得抓点紧,不过这事还得请你帮帮忙,我和袁家不熟,请官媒上门,我怕弄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对两家名声都不好,所以想请你出面替我走一遭,就说我想相看他家姑娘。” 秦氏有些惊诧于她今日的爽利,稍微楞了一下便飞快的应下了,“那这杯媒人茶我可就喝定了。” 第182章 五月初一 秦氏和何氏又就相看的时间和地点商量了一下,等确定的差不多了,何氏才起身离开。 秦氏在屋里慢悠悠地喝着茶,感叹这平日里再不好相处的女子为了儿子也得学会和和气气地说话,但愿袁家那姑娘能应付得来。 秦氏派人去袁家知会了一声,第二天刚到就见到了方婆子和周氏。 秦氏也是个爽快人,一开口就是:“欧阳铮的母亲托我过来说媒,她想相看相看你家袁未。” 方婆子婆媳俩对视一眼,心想这就来了。 不过两人已经从青山的嘴里知道这位夫人有些厉害,于是双双将眼神移向秦氏。 “孙夫人,不瞒你说,我们哪,是瞧上了欧阳铮那小子,那小子跟我家接触得多,我老婆子看他哪哪都满意,刚好他对我家孙女也有那么点意思,所以我这心里是赞成他俩的,可这小子他娘我可听说是个厉害的,你要不和我说道说道,这欧阳大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方婆子也是多少年媳妇熬成婆的人,自然知道头上有个厉害婆婆的难,袁未可是她家的宝贝疙瘩,要是嫁过去受半辈子闲气,那还不如不嫁。 秦氏明白方婆子心里的担忧,也不瞒着,“欧阳大夫人原本也是世家之女,只是家里没落了,在闺中的时候没少受人白眼, 这嫁过来以后,遇上不如她的就爱瞧不起人,遇上比她厉害的她又巴结人家,为此欧阳老爷子没少敲打她, 后来欧阳大人考中了进士要去外地上任,她就丢下两个孩子一起去了,这么多年也很少回来,除了这点,她这人有些爱讲规矩,要我说,这样人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起码做事不会太出格,坏处就是活得也太累了。” “不过,欧阳大人年岁还不大,照目前这样看,欧阳大人只要不辞官一直在任上,大夫人就会一直陪在身边,日后成亲了,逢年过节见一回,大夫人顶多在家里摆婆婆谱,倒也难碍着小两口啥事儿, 再者,欧阳铮是幺儿,长幼有序,这个家里欧阳铮和袁未不必挑起振兴家族的重任,她这个当娘的,重心怎么也得放在大儿子那儿多些,他们俩只要顺风顺水活得好就可以了。” 秦氏说得真诚,方婆子和周氏听得认真,心里也有了成算。 双方约定在五月初一去城外的金水寺礼佛。 袁未听见周氏给她传达的信息后,觉得这进度是真的快,可一想在这件事上,除了自己不急,其他人好像都挺急的。 遂原本对相亲这事儿有些吊儿郎当的袁未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开始琢磨起穿着来。 她不是一个讲究吃穿排场的人,山珍海味吃得下,粗茶淡饭也入得了口,绫罗绸缎穿得起,粗布麻衣她也不嫌弃。 不过听起来欧阳铮的娘有些捧高踩低,还是穿的端庄华丽一些吧,反正是相看,不是真的礼佛。 到了五月初一这一天,方婆子和周氏起了个大早,净面洗漱化妆,一整套动作完成下来花了不少功夫。 两人一会问自己的衣服合不合适,口脂是不是太红了,需不需要换个颜色,早饭里头有道韭菜馅的锅贴都叫人端了下去,生怕吃完会嘴臭。 反倒是袁未开始看出来两人有些紧张,出声安慰道:“奶,娘,你俩不用这么紧张,那欧阳大夫人既然愿意相看,那就说明人家还是抱了点诚意的,别紧张啊!” 方婆子觉得袁未说得有些道理,可又觉得孩子有些是不是对这事儿过于放松了, 人家的女孩要是去相看,那恨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给未来婆婆留下坏印象,她家这个倒好,还有余力来安慰她俩, 于是,方婆子又将袁未拉过来好好叮嘱了一番,说得袁未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今天一定端得住这才作罢。 方婆子袁未和周氏上了车去孙家接秦氏,今天邱霞赶车,袁旭和袁晓两人另坐一辆车跟在后面。 马车到了金水寺,袁未从门帘缝里往外一看,就看到等在寺门边的欧阳铮和青山。 何氏都快气死了,过年回家的时候也没见他在门口眼巴巴地等她和他爹啊,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不过,何氏再生气,也没有摆脸色,而是看着两辆马车眼睛一眨也不眨。 眼看第一辆马车停下,里面没人下来,而是从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两个读书人,一边一个将车里的女眷扶了下来。 何氏看着,心里满意,瞧着一点也没有小家子气,倒有几分世家女的气度。再看他儿子,哎哟,已经到人家跟前了。 欧阳铮知道他娘在盯着他,没敢上手去扶,只上前两步行了一礼。 周氏,方婆子和秦氏笑着招呼了他一声,何氏也赶忙从寺门的阴影处走出来。 “孙夫人,没想到在这碰见你,不知这两位是?”何氏笑盈盈地,主动打招呼问道。 来之前,她公公特意把她叫过去叮嘱了几句,听老爷子的口气,也是看上了这位姑娘的。 如此,何氏这才细细打量起袁未来。 今天的袁未穿了一件粉色绣百折缠枝花的褙子,下面一件紫色渐变百褶裙,腰间挂了一个灵巧的小香囊,头上插着欧阳铮送的累丝牡丹嵌宝金步摇,配两朵鬓花,耳上再带一对铃兰白玉耳铛,一张小圆脸盈盈一笑,让人一看直觉这是哪里的仙女下凡了! 方婆子和周氏也一番精心打扮,在县里住了几年,两人很少在田地里风吹日晒,皮肤早已白皙细腻了好几分,稍微一打扮就是一副富家太太样,更别说今天还是花了心思的。 何氏心想:怪不得家里老老小小都能看得上这个姑娘,这瞧着满身的气度一点不输知府家的嫡女。 秦氏为双方引见了一番,然后说道:“咱三家几个孩子今年都要去府城考举,算算时间,这也没有多少日子了,我就想着把你们两家都叫上,来寺里求个平安符,等在菩萨面前供上个七七四十九天,时间刚刚好。” 第183章 惯坏了 方婆子和周氏跟何氏相互见了礼,几人一起相伴着往寺里走,等在一旁的知客和尚挺着小肚子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众人将自家带来的香油米面奉上,知客和尚笑眯眯地指了两个小沙弥去帮忙,还叮嘱道:“叫你们师叔记清楚些。” 知客和尚一路走一路给他们介绍寺里的结构和风景,简单走了一圈后,众人才到了大雄宝殿。 各自求了需要的平安符后,秦氏想去给自家儿子求个姻缘。 “听说金水寺解签解得很准,我去为我儿子求个姻缘。” 说着秦氏便跪在蒲团上虔诚地摇起了签筒。 “咚”地一声,竹签掉地,秦氏一看,第九签,中吉。 何氏见是个吉,也有一些心痒,于是也上前求了一支。 身旁的知客和尚道:“解签得去后面观音殿,刚好那边离厢房也近。” 一行人一起走,待到半道上,有个小孩子突然窜出来撞到周氏身上,那孩子刚吃完素斋,一手一脸都是油花,就这么沾到周氏身上。 她有些歉意地说:“你们去解签吧,我去厢房换个衣服。” 何氏见此,便劝方婆子,“袁老夫人也走累了吧,不如先去厢房歇着吧,我们马上就来。” 方婆子现在日子过得舒心,没什么想求想问的,于是也应了下来,只交待袁未说:“你留在这里等你秦姑奶。” 袁未应下。 “那我们去去就来。”秦氏拉着何氏就进了观音殿,欧阳铮跟在后面。 到了解签处,秦氏将自己的竹签递过去,老和尚看了一眼,说:“求的什么?” “想给孩子求个姻缘。” 老和尚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摇头晃脑说了一句“目下无冬树,枯木未开花,看看春色动,渐渐萌发芽。有些事情上天自有安排,不必着急,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说完他指一下身后的何氏,你又求的什么? 何氏看了看往殿外走的袁家人,凑上前小声道:“我也想给儿子看看姻缘。” 秦氏皱起眉头,今天是相看的日子,这何氏背着袁家人给儿子看姻缘?莫不是不满意袁未? 欧阳铮站在离何氏两三步的地方,听见母亲说求的姻缘,他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低声提醒道:“母亲,我不看姻缘。” 老和尚听见他的话,抬起眼皮看了欧阳睁一眼,问道:“就是为他求的?” 何氏笑容勉强地点点头。 她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不合适,可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总放心不下儿子这婚事。 老和尚接过竹签看也没看,反盖在台面上笑呵呵地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还看什么?” 站在解签台前的三人都惊呆了,虽然说今天是相看的日子,可是现在人多眼杂,大家都等着待会去厢房再提起正事呢!寺里谁也不知道这事,这老和尚开了天眼? 袁未这个换了芯子的人很怕见这些得道高人,所以只站在殿外和小沙弥闲聊,看见解签台前的三人神色有异,便又往回走了几步,问:“两位夫人,发生什么事儿吗?” 秦氏赶忙换上一张笑脸,说道:“什么事也没有,都是吉。” 欧阳铮也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这边没事。 老和尚原本还没有注意到袁未,此时她走近了,又捋着胡子夸了一句“施主好面相。” 何氏这才像醒过神来,笑着说了一句:“多谢大师。” 欧阳铮简直脚趾抓地,幸好袁未不知道他娘求的是什么,否则自己简直要羞愤死。 袁未当何氏在谢老和尚解签,听见他夸奖她的话,也只是笑着谢过。 秦氏面上尴尬,连忙道:“我们赶紧过去吧,别让你娘她们等。” 何氏也连忙说道:“是啊是啊,我们走吧。” 欧阳铮脸上发烫,不敢让袁未知晓原因,只好走到她身边。 袁未直觉他们三个之间有点事,可是一个个都不想说,她也不敢继续追问,只好作罢。 欧阳铮也觉得气氛尴尬,一路紧跟在袁未身边没有说话。 待一行人到了厢房时,何氏这才发现自己儿子已经和人家姑娘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阳光下,两人的脸庞周围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让人看一眼都心生欢喜,竟是如此般配。 待在厢房歇下,方婆子便让三个孩子和邱霞去领素斋,何氏见此也赶紧支走了儿子。 “袁婶子好福气,两个孙儿如此优秀,就连孙女也是个知书达理的,方才,在来的路上,袁未还问小沙弥,他们寺庙除了香客供奉的香火,他们还种不种田地,田地产出多少,够不够他们吃?想我跟在夫君任上这么多年,才慢慢学会如何体察民情,没想到袁未小小年纪就知道这些了!”何氏说得真心实意,眼睛里再无任何犹疑,只余欣赏。 方婆子听着婶子两个字,心里就知道这事情十有八九妥了,要知道面前这位之前可是很客气地喊她老夫人。 方婆子笑着,道:“都是孩子自己争气,咱们老袁家都是些地里刨食的,不懂怎么教养孩子。 小的时候,袁旭他大爷爷给袁晓启蒙,我家袁旭就拉着袁未蹲在一边默默听,也不出声,他大爷爷看他们听得认真,就带着他们一起教了,后面他大爷爷学识有限教不了了,我们两家就一起送孙子上了学,那会子我们家家境不好,供一个都勉勉强强,袁未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后来我们家日子好过了些,我们就把家里孩子都送去上学,私塾的老先生说袁未读书认真很有天分,就连写字都比上过一年学的写得好,当时我和她爷都感叹她是个女儿身可惜了,她是怎么说来着?奶,没什么好可惜的,咱女人也能顶半边天。” “当时,我只想着,臭丫头可真会说大话,这么多年,我就看她东折腾一下,西折腾一下,也不知怎么回事,还真是让她把家里的日子折腾地好起来了。” “左右邻居都说她能干,可我自家的孙女自家知道,这女儿家的活路她是一点儿不会。你让她背个书那是卡蹦脆,你让她学个针线那是千难万难,写字的时候,小手怎么拐都行,做个衣服就成了四不像。现在家里有仆人了还好些,以前没有仆人的时候家里的家务活她都指使她两个弟弟干,也是叫我们给惯坏了。” 第184章 定下了 “要我说,这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爱折腾,前两日她舅给送来一篓大虾,她说要给我们做什么椒盐大虾吃,我们觉得味道好得很,她嫌外皮不够酥脆,折腾厨房研究个明白,她爷爷在地里种菜,菜叶子被虫吃得烂稀稀的,她就要捣鼓什么农药,折腾好些日没弄出来,她气得饭都没吃下,回头就记在什么小本本上,说留着以后攻坚克难,你们说谁家孩子是她这个性子?” 方婆子说着好像是在嫌弃袁未,可周氏知道这是婆婆在心疼孩子。 自家孩子自家惯,说亲前丑话说在前头,你听了觉得能接受再来提说亲的事儿,听了觉得不能接受,你就再别提那事儿。 咱这话说开了,你应了,就不兴回头再逼逼赖赖嫌弃人的事儿。 何氏听着自然是明白她们的意思,可是,她不觉得这孩子爱折腾是个缺点,就是那什么农药的事儿,若是真研究出来了那可是利,民的大事儿,回头上面给她封个郡主县主什么的都有可能。 听到这会,她终于知道县令夫人为什么能看上这姑娘了。 何氏笑呵呵地说:“这些怎么能算毛病呢?只能说袁姑娘有个好口福,只有娇生惯养出来的女子才懂吃食,以前听人说保定府谁家的大小姐连秋油有没有晒足一百八十天都能吃出来,大家听了也只夸她长了副金舌头。还有,若是这些都叫毛病,那我家欧阳铮哪都没眼看, 小时候,这孩子挑食得很,有些菜只肯吃那一种做法,换种做法,他就不愿吃了,衣服必须一天一换,第二天要是没换,他就非说身上有味,除此之外,他还爱在家里种树,非要春天看什么花,秋天看什么景,小的时候没少折腾家里,可有什么办法呢,自家孩子自家宠,折腾得起也就随他了。 说到这儿,我还是羡慕周妹子,这闺女多贴心啊,做口吃的都还想着家里人,我这辈子就两个儿子,从没有过这待遇,真想有袁未这样的孩子给我当儿媳妇,我也算了了这个心愿了。” 方婆子等人一听,心想这事儿妥了。 秦氏头一回做媒,听见这话高兴得不行。 拍着手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刚好男未婚女未嫁,凑一对多好。” “就是不知道袁婶子舍不舍得?”何氏笑眯眯地看向袁家婆媳俩。 方婆子一点也不扭捏,“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几十年,瞧着像小铮这般出色的也没几个,你们家若是有意,我袁家自然是愿意,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嫁人,我们两家也算知根知底,袁未说给小铮我是再放心不过的。 不过,孩子还小,我打算再留她两三年再成亲,我跟相熟的大夫请教过,这男孩女孩儿啊,太早成亲生子容易伤身子,所以咱家孩子以后都不会早结婚。” 方婆子说得头头是道,何氏听着也连连点头,说道:“婶子说的是,我家铮儿还要考功名,若想榜上有名,没有付出十成的努力是不成的,我想着,等他考过了举人,再给他订亲,免得他分心。” “你考虑得对,我家两小的读书比起小铮还略有不如,我也是怕他们分心,直接对外说暂时不给说亲。” 双方默契十足,都说要等秋末考过了举人。 袁未几人吃过回来,他们已经谈妥了,看着双方家长看向他们略带打趣的眼神,欧阳铮脸色一红,心口也热腾腾的,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眼睛总是偷偷地黏在袁未身上,抠都抠不下来。 袁未要守礼,不好在众人面前瞪他,羞红着一张脸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袁旭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走上前默默隔在两人的中间。 欧阳铮也知道自己过了,可是天知道,当他发现今天袁未带的步摇是他给送的那支时,他有多高兴。 如今事情成了,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一半。 若是放在平时没人处,他定要偷偷牵一牵她的小手,和她说两句贴心窝子的话。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做得太出格,所以在收到袁旭的提醒后,欧阳铮立刻收敛了自己的动作和眼神。 众人在厢房休息了一阵,这才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马车一动,欧阳铮便忍不住问母亲“母亲,我不在时您都是怎么说的?袁家答应了吗?” 何氏斜了一眼儿子,想起他今天的样子就觉得没眼看,于是没好气地说:“瞧你那样儿!我还能坏你好事?顺着人家的话说呗,恭喜你,我的儿,得偿所愿了,不过袁家人可说了,要想订亲,你得考上举人,至于成亲,你袁家奶奶想多留孩子几年,你这路啊,还长着呢!” 何氏很怕自家儿子乐得飘飘然,他这辈子过得太顺了,再一飘,脚该踩不到地了。 回到家,何氏第一时间就将事情禀明了自家公公。 “老爷子,这亲事算是定下了,只是得等铮儿考完了举人才能去立婚书,到时候,还得请您老人家出面到袁家走一趟。” “这是自然,铮儿他爹回不来,我这个做爷爷的自然得替他出面,到时候我把他二叔也一起带上,袁家人品性都不错,那姑娘又是个能干讲仁义的,你看着吧,有这样一个贤妻在旁辅助他,二小子以后的日子绝对能过得好,到时候,你儿子说不定还能给你请个诰命回来。”老爷子乐呵呵地点头,一脸的喜色。 “铮儿的眼光向来不错,先头铮儿给我传信的时候我的确对这位姑娘有些误会,如今了解了一番,儿媳觉得,这姑娘配他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何氏在老爷子面前恭敬地说着心里话,庆幸自己没有搅黄了这门婚事。 “如今和袁家就要定亲了,今年的中秋节礼记得再厚上三分,现在离铮儿考举也没几个月了,你暂且留在家里,待他考完出了成绩再回你丈夫那儿。” 何氏恭敬应下,在内心默默祈祷这次考举,他儿子能榜上有名。 第185章 考举安排 时间很快走到了七月末,距离今年的秋闱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欧阳铮等人已经收拾好行囊,开始准备前往省城金陵参加考试。 比起前一次去府城考院试的紧张感,这一次的欧阳铮既期待又兴奋。 这一次,南溪县学的学生大部分都要下场,而他和袁旭袁晓还有孙言慎准备一起走。 八月初一的时候,众人齐齐出现在城门口。 因为已经商议好还住到欧阳家的别院里,所以这几家都带了两名陪考人员。 欧阳家除了青山外,还有欧阳铮的二叔和一位中年管家一起跟着。 袁旭家派了袁大郎和书童。 袁晓家派了袁晓的爹和书童。 孙言慎家则派了袁三郎和书童。 原本这陪考的活儿是该孙言慎的爹去的,可是人在路上赶的太急,一下子累病了,直到出发的时候都没好利索,孙家怕孩子一边考试一边担心自己老爹,于是只能另派人选,袁三郎如今能干了很多,一听说这事儿就积极争取,孙家觉得这样也行,就让他陪着来。 等到了别院,管事的已经将热水和房间都准备好了,小厮们将各家人都领到相应的房间,梳洗完毕后,又齐聚在主院用饭。 待到第二日,四名考生在青山的带领下,知道了各种对手的信息。 “几位少爷,这个客栈里那个穿藏青色长衫的是隔壁县的案首,据说其人过目不忘,极擅经义,但家境贫寒,是他的先生怜惜他,免了他的学费,他才得以念书。” “走在前面那个月白色宽袖锦袍的书生,是庐州府学学官大人家的娘家侄子,对府学所有学官喜好都一清二楚,今年,因为这位要下场,那位学官乡试所有过程都不能参与其中,但是学政大人的一些消息应该还是清楚的。” “这个这个,是个世家子,家里有两位长辈都是京官,从小在京城长大的,拜了国子监的先生为师,因为不常出现在金陵,没什么人认识他,我只打听到上一轮院试,这位位列前三。”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这知道的越多,心理压力也会越大。 据青山打听来的消息,这次乡试参考的考生有二百三十人左右,按照往年的旧历,大约会录取七十到八十人。 欧阳铮对自己榜上有名还是极有信心的,甚至还在心里计算过自己的排名。 时间来到了八月初八,乡试开考。 天刚亮,贡院门口就排起了长队,欧阳铮四人去的时间不算早,正好排在队伍的中间,前面的人正好是那位过目不忘的隔壁县案首。 欧阳铮看对方神色淡淡的,似乎不想和人说话,便也没有上去攀谈的意思。 几人站在队伍里,旁边是各自的书童帮忙提着考篮,突然,有两个穿着粗布的中年男子走到欧阳铮旁边。“小兄弟,借过一下。” 欧阳铮赶紧往边上让出一些,方便那两人走过。 站在后面的袁旭看着借路的两人过去后互相使了个眼色,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欧阳,你的考篮盖子怎么被人打开了?快检查一下你的东西。” 青山和欧阳铮一看,果然如此,两人立刻将里面的东西重新检查了一遍,发现了两个卷起来的小纸条。 欧阳铮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小纸条,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科举考试可是一个字都不能带进去的,这要是进考场时被查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站在欧阳铮前面的那位案首名叫张成,看着两人从篮子里搜出来的纸条,迅速反应过来刚刚过路的那两人有问题,他记得其中一个人还撞了他一下。 张成立刻摸向自己的腰间,果不其然,从中摸出了同样大小的小纸条。 “再检查一下自己的衣服。”他回头对欧阳铮说道。 此刻欧阳铮也不敢耽误,解开自己腰带就是一阵检查。 他长这么大,还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衣衫不整过,不过此刻也顾不得了。 一阵动作之后,周围的人都知道有人为了除掉对手,恶意投纸条到对方的考篮里。 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广场上到处都是检查自己衣服和考篮的人,不过还真有两三人因此得救,发现自己的东西被人做了手脚,于是乎,广场上响起了嘹亮的有辱斯文的叫骂声! 张成检查了自己的衣服和考篮后松了口气,转过身对欧阳铮道谢:“要不是兄台警觉,此次恐怕我也要遭殃,还未问过兄台高姓大名?张成在此谢过。” “我复姓欧阳,名叫欧阳铮,南溪人士。” “南溪县欧阳铮,听说你学问极好,怪不得要对你下手。”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次我和张兄凑巧站在一起,正好给了别人一箭双雕的机会,接下来咱们还是要小心一点,万一对方还有手段。” 欧阳铮不耻于对手的下作,一张白皙的俊脸上满是气愤,但也不忘提醒地说道。 时间很快到了辰时,一阵钟响之后,贡院的大门缓缓拉开。 一位衙差敲着锣喊着考生排队进场。 一阵严格地检查后,众人被分到了不同的号房,一间号房里又分了几十个大小一致的号舍。 每间号舍长十尺,宽八尺,里面有两块板子,两块板子上下一卡,上面的就是桌子,下面的就是凳子,睡觉的时候拼在一起,就是一张床,条件极其简陋,但是考生要在这里度过九天。 欧阳铮拿着号牌,找到了自己的号舍,抬头看一眼屋顶,没透光,应该不会漏雨,再一看旁边,他傻眼了,他被分到了厕号。 一般情况下,每个号房里的厕号牌都是最后发的,因为现实情况下,每次乡试都会有一两个考生弃考,在号房不满员的情况下,是没必要让考生坐到厕号影响发挥的,当然,有人想要你坐厕号的除外。 显然,从贡院外的纸条,到贡院内的厕号,欧阳铮都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可是,事已至此,无法更改,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了。 第186章 真难挨 看着陆续走进来号房的考生,欧阳铮深吸了一口气。 将号舍里的东西擦干净,欧阳铮将自己的东西一一放好。 号舍顶上钉上油纸,油灯放到门口,带来的厚衣服和吃食放在角落,笔墨纸砚和考试用到的东西都放到手边。 待一切收拾好,三声锣响,有考官带着试卷走了进来。 这次考试三天一场,一场三天,听说以前年考完一场还能出去歇一晚,到他们这里就取消了这条规定,欧阳铮摇了摇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去,专注在试卷上。 这场的试题,题量还不算多,六道经义,两道诗赋,一道算术,粗略看了一下,难度尚可,看来这一场只是热身,成绩应该拉不开什么差距。 欧阳铮每一道题都提前在稿纸上打着草稿,待得写得差不多了,才小心誊写到卷纸上。 每写完两题,他就要休息一会,吃点东西,他不会厨艺,带来的都是袁家特意准备的,有猪肉脯,鸡蛋糕,月饼,蛋卷,锅巴,还有什么热水一泡就能吃的面条,刚开始,欧阳铮吃得很香,可才过了第一天,他就有些吃不下了。 这些考生怎么这么多屎尿,一会儿来泡小的,一会拉个大的,才一个白天,这屎尿窝子的味道就刺鼻不已。 加上现在八月初,秋老虎还很厉害,想来用不了多久,这屎尿窝子就满是蚊虫苍蝇。 欧阳铮默默捂紧了吃食口袋,往自己周围撒了些防虫药水,最后又从包袱里抽出一只口罩戴上。 想起从南溪出发时,袁未跟他们说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不放心你们这回的考试,可快到秋收家里忙我也走不开,到了府城你们还是多温书,少出门,有些吃食方子都写给我爹了,记得让厨娘给你们做,另外,这是口罩,我给你们每人都准备了三张,都熏过药香,戴上能提神醒脑,对了,这里还有点防虫蛇的药水进去记得撒上。” 袁未当时絮絮叨叨对着他们四人说了半天,他也听了,心里觉得有些东西倒也没必要带上,可如今看来,还是他的袁未贴心。 欧阳铮心里感动了半晌,便闭上眼睛休息,在这个屎尿窝子旁边,他不确定自己能保证多久的状态,还是先睡会,然后一口气把试题答完。 三天已过,考试时间到了,衙役前来收卷,他就看到眼前那个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流的倜傥公子变成了胡子拉碴的落魄书生。 收完了卷子也就代表考生们可以小范围地起来活动,欧阳铮走出号房,跟着人群到贡院的水井旁洗漱,在一旁的角落里他看到了配合默契的袁旭和袁晓,他们一个淘米,一个洗干菜,准备在角落里煮个粥。 看到欧阳铮走过来,袁旭吓了一大跳,心想:我的天啊,这欧阳才三天怎么瘦了这么多! 可是考场内不能说话,他们旁边就有衙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他只能用眼神询问。 欧阳铮摇了摇头,捏住了鼻子,示意自己坐到了臭号,最后叹了口气一屁股蹲了下来。 袁旭和袁晓都用无比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不一会儿,孙言慎也走了过来,相比之下,这小子可谓是光鲜亮丽。 一身青色长衫穿得板板正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要是能忽略他手里伸得老长的空碗,袁旭会觉得他很顺眼。 兄弟,饿饿,饭饭…… 孙言慎可怜巴巴地摇了摇自己的碗,袁旭只好给他满上。 就这样一锅熬好的粥瞬间被四个人分了个精光,然后又煮一锅,每人分一碗端回了号舍。 三天没吃过热食的欧阳铮如今只觉得浑身都舒展了,可是他刚端着碗走回号舍,他忽然觉得自己手里的粥不香了。 于是他飞速地转身走出号房,把手里的粥喝完,碗洗干净才重新回去。 回到号舍的欧阳铮撒上防虫药水,认命一般地躺在两块桌板上很快睡着了,叫醒他的是别人上厕所的声音。 他一骨碌爬起来,看了看天色,天快亮了,趁着还没开考,他得出去透口气。 飞速逃离了号舍后,欧阳铮小心翼翼地在井边煮起了白粥,他不擅长厨艺,就连粥都是前些日子现学的,如非必要,他是不想在号舍里开火的,他怕走水。 袁旭和袁晓两人到的时候,欧阳铮已经在吃了。 他指了指面前的小铜锅,示意他们自己倒,然后就看袁旭和袁晓各抽了两条口罩和一瓶药水塞到他怀里。 欧阳铮用眼神谢了谢,不一会儿就看到有衙役过来赶人,快开考了。 试卷发下来了,这场考两道策论和一道诗赋,一道算术。 看着题目少,但它难答啊! 写策论要求你语言优美,辞藻华丽,还要引经据典,换句话说,就跟现代写论文似的。 欧阳铮看了看题目,觉得出的题目都是当下热点问题,他和先生们讨论过,答卷应该不成问题。 欧阳铮一心扑在答卷上,眼睛被旁边的屎尿窝子刺激到流泪,也没敢停下,直到第三天的时候,有雨水滴在他头顶的油纸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下雨了。 屋顶漏水。 反应过来的欧阳铮拿起答卷就往带来的卷袋里收,然后找出包袱里的油布,又钉在了号舍上方,看着一下子暗下来的号舍,欧阳铮只好又点起了灯。 好不容易熬完了第二场考试,欧阳铮已经从落魄的书生变成了流落街头的小乞丐。 此时的他只觉得浑身上下被沾染了屎尿味,他拎了拎自己胸前的衣襟,上面的汗渍一圈又一圈泛着黄,脸上的胡子也扎手的厉害。 他端着盆走到了井边,袁旭和袁晓照旧在上次的墙角处等他。 看着又瘦了一圈的欧阳铮,袁旭有些担忧地望向他。 欧阳铮比了个从袁未处学来的ok的手势,表示自己还撑得住。 他默默地打水烧开,又默默地解开头发,开始洗头,直到浑身上下都擦洗一遍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贡院的日子太难熬了。 袁旭很怕他洗出毛病来,尤其是这两天天气不好。 于是他刚洗好,袁旭就开始拿布巾帮他擦头发,袁晓则倒了一杯参酒给他,让他赶紧喝掉。 匆匆忙忙梳洗吃饭,又抓紧时间休息,第三轮考试又开始了。 这一轮考试,考的是律法,经义和杂文,欧阳铮看了看题目,里面两道经义都是截搭题,不好答,律法和杂文倒是中规中矩。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稿纸铺好,写到一半的时候,发现雨下大了,头顶的油纸啪嗒啪嗒的声音越来越密集,欧阳铮怕这样下去,他这油纸顶不住了,油布也得漏雨。 于是收好答卷,将号舍重新检查了一遍,果然,墙角的包袱已经有些湿了,里面用来防寒的厚衣服已经没法用了 欧阳铮将衣服挂到没雨的那边墙上,祈祷这场雨早点结束。 到了夜里,欧阳铮将那件厚衣服取了下来,将那块还干着的衣角勉强盖在自己身上。 天又亮了,欧阳铮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重,吃干粮的时候嗓子有点咽不下。 他想,他可能生病了。 所幸的是,今天早上,雨已经停了。 欧阳铮赶忙将卷纸铺开,昨天因为下雨,他只敢写草稿,现在他要一鼓作气地赶进度了。 欧阳铮一口气写到了中午,喝了两口水啃了点干粮又继续答卷,负责看护这个片区的衙役都惊叹于这人的毅力,不知道他旁边那个考生第三天就考哭了吗?斜对面那个更是在第二场的时候考吐了,第三场一开场就被抬出去了。 可欧阳铮还是被影响到了,写最后一道律法题和杂文题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他强撑着写完了答卷,算算时间,还有三个时辰就能出去了。 现在他要睡一会。 第187章 生病了 欧阳铮是被衙役叫醒的。 快要交卷了,好心的衙役将人叫了起来,示意他抓紧时间检查试卷。 对这个小哥,衙役是佩服的,这也太坚韧了,坐在屎尿窝子旁边还能撑到最后,定是个人物。 欧阳铮捂着昏沉的脑袋坐了起来,简单看了一遍卷面,除了写到后面字迹有些潦草,整体意思表达上还算完整。 至于有没有需要补充的?算了,就这样吧,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重的要命,胸口一阵阵难受想吐。 好不容易考完了,欧阳铮把自己的笔墨收好后其他全都不要了,他完全没有力气带走那些锅碗衣物啥的。 他拍了拍那个衙役的肩,哑着嗓子道谢:“这几天多谢你看顾,那些东西你拿回去用吧。”说完也不等人家答话就扶着墙慢吞吞走向号房门口。 待得重见天日,他便一屁股坐在了墙边。 孙言慎和袁晓袁旭三人是一起走的,他们一路走一路搜寻欧阳铮的身影。 “也不知欧阳怎么样了,我们那个房的厕号第二场就被抬走了。” “我和袁旭一个房,我们那个厕号没人坐,空着。可旁边厕二号那个人被熏吐了好几回。” 三人既同情又敬佩欧阳铮,然后在拥挤的人潮里发现了那个蜷缩到一起的身影。 “欧阳?” “欧阳?你怎么样了?” 袁旭将他的脸扶起一看,“完了,在发烧,咱们赶紧出去。”说着,他就急着要去背他,还是孙言慎制止了袁旭。 “还是咱俩把他架出去,你自己都考到腿软了,别再摔着他。” 贡院的大门早已敞开,四人身边的小厮上蹿下跳在人群里找着各自主子的身影。 还是青山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被架在人身上走出来的欧阳铮, 他嗷呜一声冲了上去,看到眼前消瘦的身形,心疼得直掉眼泪。“我家少爷怎么这样了?” “考试考的呗,还愣着干什么?背上回去。”孙言慎踢了青山一脚。 青山连连点头蹲下,背上欧阳铮飞速就跑,另外三人的书童也有样学样,背上三人往马车的地方赶。 等在马车旁的欧阳二叔和袁家兄弟都吓了一跳。 “这怎么这样了呢?”欧阳二叔简直认不出自家二侄子,这脸色苍白浑身瘦脱了相的孩子这还是他家老爷子放在心尖上疼的那位吗? “欧阳二叔,赶紧回家请大夫,欧阳发烧了。”袁旭隔着好几个人就扯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喊。 马夫听见后,立即说道:“二老爷快上车,小老儿这就赶车回家。” “不不不,不能回家,青山直接背去医馆,这么多人马车根本走不动,等车到家了,全城的大夫都被人请走了。我们直接去医馆,你赶车在后面跟着。” 说着,他拽着青山奔向附近的医馆。 袁大郎和袁三郎都被欧阳铮的样子吓了一跳,问了两句后又跑到另外三人的身边一通嘘寒问暖。 “儿子,饿不饿?爹这里有刚买的烧鸡。” “儿子,你累不累?靠爹身上走。” “表弟,你看起来不像有事的样子,那咱们上车?” 孙言慎:怎么?你很希望我有事? 这三人的情况要好些,只是脸色看起来也很憔悴。 袁大郎他们不放心,拉着三个人一起跟去了医馆。 欧阳铮到了医馆就被大夫拉进后院安置病人的地方,扒干净了衣服躺着,又让青山拿热水擦洗了一遍,稍微干净了些,大夫才给他施了针。 “过半个时辰看他能不能退下烧来?要是还在烧再来叫我。” “另外再来个人跟我说说他的情况,我好给他开方子。” 老大夫在省城行医三十余年,对这么多年送来的考生诊治很有经验。 他知道有些考生担心自己未免撑不住,会服用一些滋补药物,但是在生病的情况下,很可能会催化病情,还是要问清楚些的好。 “病人平时身体怎么样?爱吃什么菜?吃肉多吃菜多?这次考试有没有吃什么补品?” 青山被欧阳二叔拽过去一一答了,至于补品。 “老大夫,我家少爷带了参酒,可我也不知道喝没喝……” “喝了喝了,欧阳在考场里洗头了,我怕他着凉还给他倒了一杯呢!后面第三场下雨那么冷,我估计他也喝了,就连我这样好好的人都喝了点暖暖身子呢!” 老大夫捋了捋自己胡子,叹了口气,“行,那里面那个今晚就住这里,他喝了参酒,病情起来的会很快,留在医馆随时看顾会好些,至于这三位,回去吧,好好吃饭,多休息,两三天就缓过来了。” 欧阳二叔一听要住医馆里就有些腿软,“老大夫,这情况很严重吗?” “可大可小,先看情况吧。”说完也不等他再问,就被别人拉走了。 欧阳二叔很惆怅,明明自家大哥和大侄子考试的时候很顺利的啊,怎么到二侄子这儿这么倒霉,被人栽赃,坐厕号,现在还高烧不醒了,这可怎么办啊! 一时半会的,欧阳二叔急的胡子都冒出来了,在欧阳铮的病床前转了两圈后,对自己的小厮青竹吩咐道:“青竹,你和青山两个留在这好好照顾二少爷,我得回去写信告诉老太爷一声,再叫厨娘煨点粥来,还得收拾两套衣服。” “二老爷,您放心,我和青山肯定好好照顾二少爷。” 袁家人和孙家人已经和欧阳二老爷打过招呼离开了,原本袁大郎还想留下来照顾未来女婿,可欧阳二老爷觉得这两家亲事还没定下,留在这里有些不合适,当然就是定下了,这老丈人照顾女婿的福气,自家侄子也受用不起啊! 委婉遭拒的袁大郎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没坚持,跟着众人一起回了家。 袁旭,袁晓和孙言慎三人已经累得不行,倒在马车里就睡着了,什么时候到别院的都不知道,可给袁大郎几个心疼坏了。 “到房间了,回去洗洗吃口饭再睡。” 三人在各自书童的伺候下昏昏沉沉地洗漱,昏昏沉沉地用饭,最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188章 来探望 袁旭三人安心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被袁大郎叫醒,原来是昨晚说好的要去医馆看欧阳铮。 三人急匆匆地起床,待收拾妥当后,去了医馆,病床上的欧阳铮已经靠坐在床上喝白粥。 昨天他从贡院出来之后就烧迷糊了,送来医馆后,老大夫帮他退了烧,后半夜果然又烧了起来,老大夫匆匆起来给他行了针,又灌了一碗药,到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 “欧阳,今天可有好些?” “好多了,现在只有些低热,大夫说让我按时喝药,病情差不多就能控制住,让我上午收拾收拾回去住,他这边病人太多,要把床位腾给更重的病人。” 虽然说话的声音还很沙哑,但听起来有力多了。 袁旭等人放心了大半。 欧阳二叔还有些放心不下,跟袁大郎抱怨道:“我和大夫说再呆一天,他老人家就是不让,你说这要是移来移去招了风变严重了可怎么好?” 袁大郎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心想,这个天气招风恐怕不容易。 “你也是关心则乱,既然现在已经好多了,就别把他留在这里,你看这医馆病人这么多,好不容易好些了,身体还虚弱着,万一再被别人传染了那可亏大了,你还是听大夫的,咱回去细心照顾着。” 在一旁诊治病人的老大夫听了一耳朵,立刻接话道:“你这亲戚说的对,回去后你只要不给他乱喝乱吃,好好喝药,慢慢就恢复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得好好养,你看我这儿这么多人,他能养好吗?回去吧。”老大夫冲欧阳二叔不耐烦地摆手,转身就去忙别的去了。 欧阳二叔这才把欧阳铮拉了回去,到了别院他才想起来,哎呀,得赶紧再写封信告诉老爷子,孩子病情差不多已经控制住了,可别把他老人家急出毛病来。 而另一边袁家门口,方婆子正在和邱霞袁未告别。 家里正在秋收,忙得很,这几年袁家的田地越来越多了,加起来都快有一百亩了。 可不知怎么的,从昨天开始,袁未这个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按照她的经验,这他娘的绝对是什么不好的事情,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府城考试的那几个。 她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走一趟。 正好家里秋收农活多,她一个小姑娘家除了烧水做饭,能用的地方还是少,就算她想出去管着短工,可有些农人看你年纪小,反而不服管,把他爹换回来就不同了。 方婆子觉得这也有些道理,就答应让她出门了。 袁未和邱霞一路快马加鞭,第四天上午就到了省城。 或许是刚考完乡试的原因,现在的省城热闹非凡,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来人往,叫卖声音不绝于耳。 袁未一路上东张西望,看到有趣的东西就凑上去瞧瞧,弄得邱霞很是紧张,生怕人太多自己把小姐跟丢了。 袁未有些羡慕地看着街道,生意这么好,要不是离得太远了,不好管理,袁未都想把自家的糕点铺子开过来了。 不过他有这想法,袁家人也不一定会答应,之前她提过到府城再开一家点心铺子,家里人没一个答应的。 主要是现在的手艺都攥在自己手里,出去开店免不了要把手艺教出去,袁未是不介意这些的,可是家里人不答应,她也不好硬来。 再说,她还没什么人用,还得先培养一些可靠的下人,现在家里这一大摊子,哪哪都需要人,万一哪天用人不善,出了什么砸招牌的事,这一大家子得多闹心。 袁未东张西望的,脚下却没有停,七拐八绕找到了一个带有欧阳家徽记的店铺,上前趴在柜台上就问:“我是南溪县来的,你们家二老爷和二少爷现在住在何处?” 邱霞并不知道自家小姐连地址都没问清楚就赶过来了,心说幸好欧阳家在省城开了家店,不然她们今晚不得住到客栈去? 袁未:我可不好意思去欧阳家打听,显得我怪上赶着的。 袁家人看到袁未的时候,人都惊了,“你怎么来了?” 袁未指了指自己的右眼,“这只眼跳了好几天,我实在是心里放不下,就过来了,爷奶说,正好把爹换回去镇着那些短工,三叔留这陪我们。” “那正好,我和你爹一起走,家里农活多,我也有些待不住了。”袁旭的爹袁大伯说道。 几人说了会话,袁未便去看欧阳铮。 欧阳铮已经不烧了,只是身体还弱,有些轻微咳嗽,所以被欧阳二叔被勒令在院子里休息。 袁未过来的时候,欧阳铮已经起来在外间等着了。 “怎么站着?” “等你!” 两人相视一笑。 袁未上前牵过欧阳铮的手,将他带到屋内的椅子上。 在一旁伺候的青山恨不得自己会隐身术,心里默念着: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不知道。 “从你们走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后来在你们考试的时候,一直下雨,我这眼皮子就开始跳,没想到竟是叫我料准了。” “不必担心,这边的大夫医术很好,很快就能痊愈了。” 袁未瞪了他一眼,“你宽慰我之前,能不能先照镜子看看你这张脸,都没以前俊了!”说着,还真上手捏了捏欧阳铮的脸。 守在两人不远处的青山再也待不下去,逃也似的跑到了院门处守着。 欧阳铮抓住了袁未作怪的手,“青山都让你吓走了。” “那也不能怪我,谁叫你瘦了这么多。” 欧阳铮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我不知道得罪了谁,被安排到了厕号,差点没坚持下来。” “那你岂不是发挥很差?”袁未想象了一下,要是让她在自家的厕所里住上九天,吃喝拉撒都在里头,那她……袁未打了个寒战,算了,别想了,她怕自己吐出来。 “前两场发挥的还不错,最后一场有些问题,要是按照往年的录取人数算,我应该能进榜,但名次是别想了。”欧阳铮对自己的发挥很清楚,此时也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袁未听他这么说,自己也在无形中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受了这么多罪,可千万要上榜啊,不然那些罪不是白受了吗? 第189章 逛街,放榜 袁未过来之后,袁大郎和袁晓的爹袁大伯就回去秋收了。 秋高气爽的天气,让考完乡试的学子好好在府城放松了几分。 袁旭等人也不例外,休息几日后,欧阳铮得以顺利出门,他们几人一边逛街,一边开启吃货模式。 酒楼饭馆路边小摊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 这天,袁未这一行人走到一处颇负盛名的酒楼,点了一桌子的招牌菜。 几个人吃干抹净后,孙言慎大言不惭地评价道:“还是袁未开的小馆子更好吃。” “你说这话之前能不能先摸下你的肚子!刚刚就属你吃得最多。” 孙言慎不甚雅观地打了个嗝,道:“吃再多我也是实话实说。” “得了吧,再夸她尾巴都得翘上天。” 袁未倒是谦虚地摆摆手:“各有千秋,各有千秋。” “哈哈哈,说她胖她还喘上了。” 欧阳铮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说道:“这家酒楼的饭菜也还可以,就是袁未的小馆子每次去吃都有一种比其他餐馆更鲜的感觉。” “哈哈哈,那是我餐馆的秘密武器哦!都不许打听。”袁未笑道。 几人说笑间,就听到隔壁桌的食客在讨论乡试的事情。 “听说今年的试题难度不小!很多人出来都说没考好!” “要我说,也有可能不是试题太难,而是老天爷不赏脸,上回乡试是一滴雨都没下,这回下雨,好些考生都在里面得风寒了,这人一病啊,还怎么考得好,听我医馆的亲戚说,他们家医馆到现在都有没好透的学生去抓药呢!” “哎哟,真的?这都考完十七八天了吧!” “可不是,按照往年,这乡试的榜单都要出来了!” 听到这里,袁未等人也开始讨论起来。 “一说乡试的榜单,我这连汤都不想喝了,我这要是没考上可怎么办啊?”说话的是袁旭,他是他们四人中成绩最差的。 “不是对过答案了吗?没问题的,放轻松啊!” “有我垫底呢!放心。”这次欧阳铮因为厕号和漏雨的原因,多少有点失水准。 “哎呀,不要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安心等揭榜就是了。”袁未也不懂怎么安慰面前这四个人,直接摊开手转开话题道:“赶紧给钱,咱还没结账呢!” 孙言慎和欧阳铮默默掏钱。 袁晓和袁旭则互相抱紧了自己,道:“我俩的钱都被你骗走了!” “那怎么能叫骗?明明是叫投资!” 欧阳铮失笑,“他俩要是不愿意,把钱退给他们,我多占几股!” “那怎么行?”袁旭和袁晓异口同声地道。 原来是他们闲逛的时候看到有人卖梨,袁未看人家的梨不错,就多聊了几句,得知人家有个梨园后,袁未一下子找人家订了三千斤做吃食。 好家伙,一订就是三千斤,这带来的钱就有些不够了,于是她就拉着他们合伙。 袁旭和袁晓知道自家妹子是个赚钱小能手,用方婆子的话说,这丫头的脑子是被财神爷开过光的,什么挣钱的主意她都能想出来。 于是两人把私房钱都掏出来了,就等着她给他们许诺的一本万利呢,怎么能退! 一行人溜溜哒哒地走到贡院门口,看到的还是那副大门紧闭的样子。 这几天他们每天都要从贡院门口逛一圈,为的就是不想错过放榜的消息,只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正要回别院的时候,从旁边巷子里迎面走来一个瘦削的粗布男子。 正要擦肩而过的时候,那男子指着走在旁边的欧阳铮说道:“公子,是你啊!” 欧阳铮看了一会,才认出来这是当时在考场里看着他的衙役。 欧阳铮朝他拱了拱手,“原来是差役大哥,近来可好?当初在考场多谢你看顾。” “都好都好,要说谢也该我谢谢你才是,留了那么多东西给我,哎,你们过来是来看什么时候放榜的吗?” “是啊,这心里着急,就过来看看。” 那男子听完左右看了看,凑到近前来,说道:“我跟你们说,别告诉别人啊!后天辰正放榜,听说卷子已经批完了,就剩前三名没定,明天定完,就能发往各地了。” 谢过了那位差役大哥,几人都有种既期待又紧张的感觉。 放榜那天清晨,袁未等人早早地来到了贡院门口。 他们到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考生。 “听说今天放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也听说了?我也听说了!” “苍天在上,一定要保佑我中举啊!” 袁未看着眼前的人群,没忍住捅了捅欧阳铮,“看来这放榜的消息也不是不能告诉别人嘛……” 袁旭则没忍住白了自家妹子一眼,这种消息当然不能乱说了,万一被人陷害说他们勾结贡院里的人,那他们这几个人都得吃不了 兜着走! 随着时间的推移,贡院的大门从内缓缓打开。 一群衙役拨开门前围堵的人群,拿着一卷黄纸走到了旁边的墙上。 唱名的衙役大声地念着榜单上的名字! 解元,金#,金陵人士,人群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 第二名…… 袁未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被震破了,差役的声音是一点也听不清。 终于等到那差役念完了榜单,就见那黄榜被贴到了墙上。 袁未等人急忙向前挤去,试图看清里面到底有谁的名字! “哎呀,我中了!我中了!” “我也中了!” 人群中接连爆发出阵阵欢呼。 袁未心中更加急切,她这里四个考生呢!怎么一个名字也没看到。 她的目光在榜单上从前往后扫过,终于,在第二十九名的位置,她看到了“孙言慎,南溪县”。 她忍不住欢呼起来,拍了拍孙言慎的肩。 “干得好!” 身边的袁晓也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在第四十五名!” “六十六名,袁旭!真是个顺利的好名次!” “欧阳铮呢?” 说实话,欧阳铮心里有些慌。 一边抿唇找自己的名字,一边思考着要是没考上,回头还怎么去袁家提亲这事儿! “找到了,在第七十六名,欧阳铮。” 欧阳铮长出一口气,刚刚这阵子简直比他坐厕号还要难熬。 谢天谢地,还是让他上榜了,虽说他是倒数第五名,但也比没有好啊!哈哈哈! 第190章 鹿鸣宴 众人喜滋滋地回去了,别院门口,报喜的看热闹的围了一大群,欧阳二叔和袁三郎爆竹放了一挂又一挂,笑得嘴都没合起来过。 看到他们几个走过来,连忙招呼道:“快过来给街坊们发喜饼!” 众街坊连忙将自家孩子推上前来。 “孩子,快去接举人老爷的喜饼。” “快快快,沾沾喜气,往后咱也能考上举人。” 更有那离谱的,一个劲地把自家未出嫁的女娃子往前推,“快到举人老爷那里露露脸,要是让老爷们看中你,你这辈子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袁未站在一旁,看着人群里的众人的模样,不禁为哥哥们捏了把汗,这要是放到春闱放榜,那榜下捉婿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 待门口的热闹散去,袁旭和袁晓等人坐在堂屋里喝茶。 “明日,学政大人办鹿鸣宴,咱要不要去露露脸?” “赴宴是肯定要赴宴的,结识些同榜,回头哪些人去京城考春闱,咱心里也能有点数。”孙言慎嘬了口茶水,轻描淡写地道。 “你已经下定决心去春闱了?” “怎么?你们都不去?”孙言慎一惊,嗓门提高了一个度! 袁晓袁旭的脸色在茶水的氤氲中看不清,好半晌才说道: “六十六名,名次太差了,我怕自己去了也是名落孙山!” “名落孙山,三年后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万一中了同进士,这辈子做官就只能在五品之下了,我心里有些没底。” 袁未看出了两位哥哥心里的纠结,可是既然举人都考上了,那进士说不定也能考上呢! 年轻人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冲劲啊! “要不,咱去试试?不管是落榜也好,同进士也罢,对咱们袁家来说都是宝贵的经验啊!”袁未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哥哥们现在正是精力最好的时候,若是再等三年,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呢! “欧阳你呢?”孙言慎问道。 “只看这次的成绩的话,我去春闱十有八九会落榜,看年纪的话,我今年未满二十,未成亲,即便中榜,选官也会将我往后延,祖父与我说过,不管这次成绩好不好,都要我再沉淀几分,不管怎么看,春闱对我来说都不是最佳选择,所以这次春闱恐怕我要失约了。” “还有这么一层干系在呢!那这么看来,去不去京城,还真得好好考虑!” “那就先不想这个,先想想明日学政大人主持的鹿鸣宴吧,听说这位秦学政很有学问,和仇大人是同期的进士。” “欧阳,你们家读书人多,长辈们有没有和你们说过这鹿鸣宴是什么样的?” “这次宴席主要是给咱们同榜举人提供一个互相认识的机会,席面上跟寻常富贵人家要好些,酒水和歌舞都不缺,不过咱们读书人开宴,吟诗作赋铁定是免不了的,到时候多半还会有人拿自己最出色的文章请学政大人评判,以此来图个露脸的机会。你们要是也想在学政大人跟前露脸,可得抓住这次机会。” “嚯嚯,这好不容易考完了,我可不想再看什么文章了!” “那你可要想好,两榜进士的指点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眨眼,参加鹿鸣宴的时间就到了。 袁旭和欧阳铮等人精心打扮了一番,一同走向门口,可是眼尖的袁三郎却发现了一个原本不该出现在里面的身影。 袁未穿着一身青衫,将头发高高束起,亦步亦趋地跟在袁旭身后。 袁三郎气得直跳脚,上前一把抓住袁未的胳膊,“我的祖宗,你跟着去是要干嘛?” 袁三郎本来就因为他侄女采购的三千斤梨忙得不可开交,一转头,发现这丫头又胆大包天了。 “去陪哥哥们参加鹿鸣宴啊!” “你哥哥们还要你陪?你给我回来,你忘了这是哪了?忘了你要去的是哪儿了?” 说着就要上手扯她回来。 袁未躲的比兔子还快,偏偏欧阳铮和袁旭还护着,“三叔,你放心,我们会看好她的!” “看住?你们能看住她?你们要是能看住她,就不该让她去,都是大姑娘了,你你,你让欧阳家里的人怎么看你!”最后一句话袁三郎是在袁未耳朵边说的,可袁未她不听啊! 用袁未的话来说,重活一辈子,咱不是用来委屈自己的,再三承诺自己一定扮好一个小厮的本分,不让任何人瞧出来后,袁未抓着袁旭的胳膊跑走了。 袁三郎直呼没见过这么难管的孩子,然后指着邱霞和袁旭的书童气道:“你们也不知道拦着些!” 小书童很委屈,“三爷,大少爷和大小姐的话我也不能不听啊!” “那我的话你也得听,现在你就和邱霞跟着去,要是不让进就在马车上等他们回来!” 袁三郎气得直拍胸脯,直呼没见过这么难管的女孩子! 宴会上,袁未站在袁旭和袁晓身后,旁边就是欧阳铮和孙言慎。 几人时不时地看袁未一眼,只见她盯着面前的歌舞一脸惊艳,桌上的酒菜倒是瞅都不瞅。 原本还担心她饿的欧阳铮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怎么女人也爱欣赏美人? 袁未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整齐优美的古典歌舞表演,自然要好好欣赏一下喽! 袁旭则丝毫不担心她妹子会饿着,这丫头动不动就去厨房大娘们聊天,凭着一张巧嘴,什么好吃的她都能第一时间吃到,说不定这丫头的荷包里全是吃的。 酒过三巡,秦学政已经被敬了好几轮酒,但看脸色还是如之前那般。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这时,有人提出以菊为题,作诗一首,秦学政听了,拍手应好,还出了一套文房四宝作为彩头。 要是以前,袁未怎么也得撺掇自家哥哥上去争一争,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些,文房四宝什么的倒也不是那么香了,倒是这个露脸的机会,算了,让哥哥自己上吧,以后要做官的是他们四个,不是自己,一切还得靠他们自个儿。 欧阳铮向来擅长诗赋,提笔很快就写下了一首,袁未读过,眼中惊艳之色乍现,再反观两个哥哥,中规中矩,不算出色,但也不算差。 待一柱香后,众人将自己的诗文交到学政大人处,秦学政看着交来的诗文,道:“你就是欧阳铮?嗯,这诗写得不错,老仇跟我提过你,你的同窗这次考的怎么样?” 秦学政多问了两句,欧阳铮一一都答了,得知他们这几个都上榜了,乐得直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第191章 回南溪 欧阳铮将另外三人都喊到近前来,几人一齐拜见了秦学政。 秦学政问了几人的学问,见都答得不错,笑着道:“底子都不错,这次会试可有信心?” 几人面面相觑,尴尬地笑道:“不瞒学政大人,我们这四个里头,就孙言慎决定去考会试,我们还没决定好去不去呢!” “哦?这怎么说起?” “我们四人此次,除了孙言慎的成绩要好些,考进了前三十,我们这三人这次排名都极差,若是去会试,实在是没有信心能中榜。” 秦学政听了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问道:“那你们要是这次不去会试,准备如何深造?还留在南溪?还是前往何处求学?” 袁旭和袁晓两人互看一眼,突然心里有些迷茫,孙言慎已经有了决定,欧阳铮家里肯定也有安排,那他们俩呢? 南溪县学他们俩呆了好几年,先生们能教的都教了,他们能学的也都学了,再呆在南溪县未必是好事,可是去庐州或者南下找有名的书院继续求学,好像一时又没有什么头绪。 堂兄弟俩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迷茫和询问。 秦学政看了大约也明白他们的意思。 “要是一时没想好也不要紧,先去京城考会试,会试若是中榜自然最好,若不能中榜拿着你们的文章在京城拜个名师,或者去考国子监试试,总之,天下之大能人辈出,只要你们肯努力,到处都是出路。” “多谢大人指点。”袁旭和袁晓两人真心道谢,心下略微有些安定了。 袁未一直在座位处站着扮演一个小厮的角色,看着四人到学政大人处说话,一直默默观察着,看到自己两个哥哥脸上变换不停又豁然开朗的神色,又打量了秦学政一眼,心想:这位学政大人看来是真的会为人指点迷津嘛!不错不错,以后若是见了,得好好跟人家打招呼。 等四人从秦学政处回来,袁旭和袁晓丢下一句:等回了南溪,我们俩就去京城考会试。 袁未眼睛瞪的大大的,说两句话的功夫,这就决定好了?说好的要回去商量的呢! 不过,既然决定好了,袁未也不会给两人打岔,他们想去,她能做的就是帮他们准备好一切东西。 从鹿鸣宴上回去,袁旭和袁晓就将秦学政的对话和袁未说了,袁未觉得他们考虑得很对,于是拍着手道:“好,既然决定去考,那就做好一击即中的准备,不过,真要是没中,我觉得也不一定要留在京城,还可以去高州那边,我记得之前咱们去游学时那里有个书院,里面学生和先生的学识都很不错,周边县城还有好几个告老还乡的老大人,到时候让金夫子给我们写封信引荐一下,这也是很不错的出路啊!” 兄妹三人简单商议了一番就做了去京城参加会试的决定,但在此之前还要先回南溪办一件事。 鹿鸣宴结束后,欧阳铮等人给相熟的人送去自己即将返乡的口信,便开始收拾行李,来时轻装上阵,走时满满登登塞了好几马车。 “袁未,你到底买了多少东西?怎么连我的马车里都有你的东西?”孙言慎看着自己即将被填满的马车车厢,终于忍无可忍地问道! 袁未尴尬地笑了笑。 “这不是想着好不容易来次省城,我就想着给家里人都带了些礼物。” “你家里不就那十来口人吗?怎么就装了三辆马车?” “谁说的就十来口人的,除了我自家那十来口,我舅舅家,我舅公家,我大爷爷家,我店里的师傅伙计,还有给我看宅子的下人,哦对,我还给你娘也带了礼物!”袁未掰着手指头算给孙言慎听,听得孙言慎都差点沉默了! “我娘我自己会看着办,这么多人,你怎么不给鹊渚镇那几个小乞丐也带点礼物呢!”孙言慎没好气的抱怨道。 “我也带了啊!” 这下孙言慎是彻底无语了,他用眼神控诉着袁未。 袁未视而不见,依旧招呼着下人们搬东西都小心些,尤其是那些新做的梨罐头,这是来钱的新买卖,虽然大部分都放在省城欧阳家的铺子里寄卖,但袁未还是带了十来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鲜。 若是卖的好,这笔生意就能长久做下去了。 马车终于妥当,欧阳二叔带着像是出去进货回来的车队踏上了回乡的旅途。 一行人完全没有来时的紧张,一路晃晃荡荡走走停停,像是游玩一样慢悠悠地走了十来天才到了南溪。 欧阳家里的人接到他们即将启程的来信,特意算好了时间派了人来城门处守着,结果等得人小厮腿都站细了,也不见一个人影。 就在大家都焦急不已的时候,袁未等人终于到达了南溪。 一到城门处,守城的官兵就认出了欧阳二叔,“欧阳二爷,回来啦!恭喜您家二公子得中举人啊!” “同喜同喜,回头我家办流水席,二位爷可得赏光来喝两盅啊!” 好一通寒暄后,这一队车马才从城门处分开,奔向各自的家。 袁家,欧阳家,孙家都各自收到下人的报信,早早地准备好了爆竹,只等举人老爷们到家。 一阵噼里啪啦后,袁未跟卸货似的开始卸礼物。 方婆子看着这乱七八糟堆了一堂屋的东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袁未啊,你那兜里还有钱吗?” “娘,她那兜比脸都干净,别说她了,就你两个孙儿的钱都让她给掏干净了。这一路上要不是我死守钱袋子,您那,这会就上人孙家或者欧阳家赎我们吧!”袁三郎开始跟自家老娘告状,一副非得要方婆子管教管教袁未的样子。 方婆子都无语了,出门一趟,自个带了五百两都花净了,还要花哥哥们的钱,这小孙女真是,让她说什么好,早知道就不给她那么多分红钱了。 袁未可不会任由袁三郎告状,连忙从堂屋的小山里挖啊挖,挖出一条苏绣镶宝的抹额,跟献宝似的送到了方婆子面前 “奶,送你的!” (抱歉.10号不更新。) 第192章 报菜名 “马上天凉了,咱铺子里不暖和,我特意给您买了一只抹额,还有还有,”说着,袁未又去翻面前的那堆小山。 “这是手套,羊皮的,这是帽子,鹿皮的,我给咱家人一人买了一份。 这是绒毯,羊毛纺的,冬天铺床上可暖和了,我给买了十条。 另外我看那家羊毛线纺的不错,我还给买了十捆,回头给爷奶,还有三叔的孩子织个护胸坎肩穿里面。 这两套是狼毫,袁晨和袁朝上次说想学画画,我娘和二婶不是没舍得买吗!我去金陵那边瞧过,要比咱这便宜小一两银子呢! 这四匹布,是分给大爷爷家和舅公家的,这两匹是给大舅家的,这一套首饰是给大舅家的表姐的,表姐快要说亲了,给她买套新首饰撑撑脸面。 我还给咱家买了新粮种,爷爷,你快来看,金陵城的麦种是不是比咱们南溪县的要大,我给买了三百斤,留三十斤给鹊渚镇的小乞丐,咱家种完有剩下的,您老给村里人分分。 这里是一些糖果糕点,有些是咱这儿没有的口味,我就多买了点,回头招待客人都能用得上。” 袁二爷一会摸摸自己的羊皮手套,一会搓下袋子里的粮种,夸赞道:“看咱家袁未多能干啊!这么多东西没有一个是浪费的。” “是啊是啊,谁家都想到了,就连鹊渚镇的小乞丐都没忘了呢!” 袁三郎原本还指望着爹娘能教训教训袁未别乱花钱,结果这人转头就给老两口哄的心花怒放,算了,看在那些礼物他也有份的份上,算了吧,反正都用在自家身上,不亏就是了! “那这些东西应该也用不了五百两吧!”周氏虽然收到了女儿的礼物很高兴,但她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扫了一圈心里就算了个大概。 袁未嘿嘿笑。“我还买了三千斤梨子,花了我一百五十两,还要准备一些杂七杂八的坛子盖子那些的,我钱就不够用了,就让哥哥们出了点钱入股,谁知道他俩那么穷,兜都掏干净了加起来才六十两银子,我又让孙家和欧阳家出了点,等回头他们两家卖出去了,见着回头钱了,我哥他们手头也能宽裕些!” 虽然袁未说的是实话,可是袁旭听着,怎么这么伤心呢! 谁能跟她一样,一会一个挣钱的主意! 袁三郎听见她说那三千斤梨,心里就苦不堪言,谁家好人侄女给他三叔揽那么大的活儿啊。 “娘啊,你不知道这孩子有多坑人,梨一买就买三千斤,害得我领着人光削梨就累个半死!也不知道多帮我干点活!” “哎,三叔,是你让我出去玩的,你还说趁这个机会,在省城好好逛逛,以后想专门来一趟难呢,我这才放心出门的!再说了,我每天回来,不都领着哥哥们干活了吗?白天你领着人把梨削好,回来我跟哥哥们正好开工接上,这不一点也没耽误啊?”袁未知道他三叔要和家里人讨苦吃,可她才不吃这一套呢! 果然,袁二爷听了,没好气地白了袁三郎一眼,“你侄女让你干点活儿,你就这样那样,什么时候能向你大哥二哥学学!” “孙女儿,你别理你三叔,他呀,是一点都吃不了苦,回头你有事叫你二叔,留你三叔在家里侍候田地。” 一家人说说笑笑,吃了个团圆饭。 第二日一早,袁大爷就来了! “老二,你在家吗?” “在呢在呢!大哥你吃了没?”袁二爷听见声音迎了出来。 袁大爷一边点头一边往屋里走,“我吃过了,我过来是问你咱孩子考上举人了,要摆酒的事儿!你都想好没啊?” “哪能这么快就想好了,不也得和哥你商量吗?” “要我说,这摆酒还得回村里办,祠堂在那呢!日子我找人看了,这个月二十、二十八都是好日子,就是这席面办几天,办多大我还有些拿不准。” 袁二爷和袁大爷坐在堂屋里,就这事讨论起来,袁未见了忙端上热茶和糕点出来。 “哥,我想着,咱两家孩子一块考中的,孩子们的先生、同窗也都是那么一批人,要不咱两家合一块办得了!” “合一块怎么办啊?” “两边都开流水席,先生同窗来了,上午吃你家,下午吃我家,吃完了我让人架车给送回去!” “这也行,不过我听人说欧阳家明天就开席,一桌十二个菜,开三天流水席,他们家都这么办了,我两家要一起办,怎么也不能少了三天,不然让人讲究,孩子们出门可抬不起头。” “那咱们也办三天!时间上就选二十八吧,准备东西也要时间的!” “办三天会不会少了点?” “哥,三天流水席还少呢?人家什么家境我们什么家境,咱腿上泥都没洗干净呢,合起来办三天流水席就不错不错的了!大不了咱们在菜色上多花点功夫。” “哎你说得对,我一时想岔了,那咱想想,这开席用什么菜好,是到酒楼请厨子回来做,还是让村里会烧菜的妇人做,咱趁着这会儿有功夫得商量个章程出来!” 袁二爷听着,赶紧让袁未坐过来,“这孩子嘴挑,会吃,让她想席面绝对好!” 于是就听袁未跟报菜名似的,说了一长串, “红烧鱼,椒盐虾,板栗烧鸡,吊炉烤鸭,红烧肉,卤蹄膀,小炒藕片,烧萝卜,芹菜炒香干,蘑菇炖豆腐,这个季节荸荠也上来了,要不再来个拔丝荸荠吧,上个羊肉汤,齐活儿!”袁未掰着手指头数了十二个菜,听得两老人家一愣一愣的。 袁大爷还不解地问道:“拔丝荸荠是什么菜?我活了这么几十年怎么都没听过呢!” 袁未呵呵一笑,“是个甜口的菜,我在金陵的酒楼里吃到的,已经学会了!中午您老在这吃饭,我做给大爷爷您尝尝!” 袁大爷也没推辞,笑着道:“那你可得多做点,我让你哥也过来吃,你大奶奶她呀放心不下家里,今早就回去了,你大哥也是个做饭难吃的,我们爷俩也就不难为自己了!” 袁未一口应下,“那这两天您那边别开火了,到点了,我让人给你们送去!” “哈哈,那倒也用不着,你哥说明天领我上欧阳家吃席去,吃完了我们就回村了!” 第193章 开宴的正日子 中午时间到了,袁未给袁大爷做了椒盐大虾,吊炉烤鸭,拔丝荸荠,小炒藕片四个菜,吃得老爷子直点头,直夸袁未这几道菜选的好! “哎呀,这虾酥酥脆脆的,连壳都能吃了,这烤鸭肥而不腻,乡亲们肯定爱吃,还有这荸荠,甜口的,小孩子估计得抢打架,不错不错,回头开席大家肯定都喜欢。” 袁大爷满意了,袁未却觉得有改进的空间,“大爷爷,我刚试了下,想着这拔丝荸荠要不改成拔丝红薯吧,削皮太慢了,上大席我怕跟不上,正好红薯现在家家户户都有,教大家个新吃法,回头过年孩子们在家也能吃上。” 袁二爷一想到自己刚削了半天的荸荠,瞬间体会到袁三郎的痛苦,连忙点头道:“是得换菜,那么不大点,削起来可费劲了!” “那好,咱们换菜,明天我们一起去欧阳家看看,看人家一天都开多少桌,回头我们心里有个数也好去采买。” “哎,好嘞,听您的!” 袁家人已经就两家的酒席准备起来,欧阳家已经先开了一次席。 来的都是欧阳本家的长辈,一个个老头子老太太都拉着这大小伙子夸道:“这后生俊俏呢!” “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小伙子还没定人家吧,回头我老婆子给你介绍几个漂亮的姑娘。” 欧阳铮原本脸都笑僵了,听见这话连忙拒绝道:“姑婆,我有喜欢的人了,就不劳您老费心了!” 那老太太也不是那不识趣的,看他这么紧张的,反而笑了出来,“那你回头可得把心上人带来给我们看看,人老了,就喜欢看你们这些小的成家立业,和和满满。” “哎,您老放心,回头我就去提亲,到时候我请您来喝喜酒。” “哎呀,好好好,到时候姑婆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看着人多,老人家也没拉着他不放,聊了两句就去了后院。 此时欧阳铮的娘也是忙的厉害,虽说二儿中举的名次不算高,可好歹是个实打实的举人。 她听她公公和县令大人那话里的意思,说她儿子这次功名来的不易,寻常人家坐厕号早就坚持不下来了,她儿子不仅坚持下来了,而且还榜上有名,这就是实力! 何氏心里乐得很,脸上的笑容更是收都收不住。 等到了第二天,开宴的正日子。 一大清早,袁大爷和袁晓就到了袁二爷家门口,看着从门里出来的袁二爷,袁大郎夫妇,和袁旭兄妹,袁大爷有些诧异。 “去这么多人啊?”还是袁晓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袁大爷才捂着嘴,笑着说“那是得一起去。” 众人都打趣地看向袁未,直把袁未闹了个红脸。 袁未他们到的时候,欧阳家门口已经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跟旁边的主街相比,也不遑多让。 袁未等人提前下了车,走到了欧阳府门前,欧阳铮立马迎了过来。 躬身行礼后,袁大爷、袁二爷等人都被迎了进去。 周氏和袁未两人被何氏身边的婆子迎进了后院。 后院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有本地乡绅望族的女眷,有何氏的娘家人,也有欧阳一族的族人。 袁未上前向何氏行礼,还没拜下就被何氏扶起。 “快别行礼,我都听铮儿说了,这次考试幸亏有你和你哥的帮忙,要不然他撑不下来,说到底,该婶子我谢你才是。” 何氏拍着袁未的手,不无真诚地说道。 “大夫人,都是些顺手的事,当不得什么谢。”袁未笑着回道。 “要我说你也是太客气,孩子们同窗这么多年,互相帮一把不是应该的吗?快别说谢,听着也太见外了。”周氏在一旁笑眯眯的说着。 “是是是,你说得对,这么说就见外了!”说着,何氏和周氏两人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袁未被她们笑得有些脸红,说道:“大夫人,娘,县令家的灵儿小姐找我,我去去就来。” “哎,好,我等会去找你秦姑奶说话,你记得来找我。” 袁未屈膝行了一礼,红着脸跑到杨灵儿身边,“灵儿小姐你找我?” 杨灵儿年纪比袁未小上两岁,平时也不大爱和袁未一起玩,她总觉得人家不是比她大两岁,而是大了好多岁。 自己在玩泥的时候,眼前这位已经在抓拐子了,自己开始认字,人家已经开始写防疫手册了,明明只是差了两岁,却差了十二岁那么大,连她爹都说多亏了袁家小姐,不然他还不知道要在南溪县呆多少年。 虽然杨灵儿不怎么和袁未一起玩,可是她知道,眼前这位,她杨家得记她的恩。 于是,她凑到袁未的耳边说道:“袁姐姐,花厅正中间的那个桌子,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姑娘,是大夫人娘家人带来的,听说还未说定人家,这次欧阳二少爷中举,何家估计是想亲上加亲,你可要小心些。” 袁未听着,眼睛往她说的方向斜了斜,果然看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不过,“怎么连你也知道我和欧阳的事儿?” “姐姐,你也不想想我爹是谁?欧阳家随便漏点口风,我爹就知道个七七八八了,他还在家埋怨我娘,说她动作慢,不然我就有个能干的嫂嫂了!” 袁未笑着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道:“小姑娘家家的,知道的还不少,给,橘子糖,金陵买的,拿去吃吧!” 小姑娘喜滋滋地接了,道谢道:“我就知道袁姐姐要给我好吃的,回头我让我的小姐妹都上你那儿买糕点去。” “好,回头姐姐多多给你优惠。” 袁未和杨灵儿说了会话,便回头去找周氏。 刚进花厅,她就察觉到一道视线在打量着自己,回望过去,正是刚刚杨灵儿跟自己提到的何家女。 她正要收回视线,却看见对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那笑里,有审视,有自信,还有一丝轻蔑。 袁未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心里给了她一个白眼,脸上却挂起得体的笑,在那人的身后向县令夫人,富家太太们问好。 第194章 何家女 这位何家女名唤何婉姝,是何家二房嫡出的姑娘,也是何氏的堂侄女,这次跟着何氏的亲嫂子一起来,就是为了能和欧阳家亲上加亲。 何婉姝听着背后袁未和那些富家太太们寒暄的声音,不由攥紧了帕子。 心想:这女子长得一般般,竟然和这么多豪门贵妇都认识?看来不是个简单的。 她想着,就向角落里的婢女挥了挥手,那婢女微微点了下头,就从花厅里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袁未落座了,一位婢女端着茶水走了过来。 袁未正和旁边人说话呢,突然眼睛没来由得一跳,她话音一顿,抬头扫了一圈,就看到那个端茶的婢女。 那婢女低着头,脚上步伐有些快,袁未留意着,果然是给她来上茶的。 只是明明近在眼前了,那婢女却突然脚一崴,手里的茶杯倾倒了一个角度。 幸好袁未早有留意,在她刚开始表演的时候,就起身一躲,茶杯碎瓷的声音传来,偌大的花厅人声一静,大家都转头看向这里。 那婢女似乎是诧异自己的失手,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起身的袁未才慌张地跪在地上。 “你没事吧?”袁未轻声问道。 那婢女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只伏在地上摇了摇头。 “那就别跪着了,地上有碎瓷,快找人来收拾了吧!”袁未无意站在花厅里受众人的注视,出声催促道。 那婢女低低应了一声“是”,和匆匆赶来的其他婢女一起打扫。 旁边坐着的几家贵女则关心地询问:“袁姐姐没事吧?” “我看这水还冒热气,袁姐姐可千万别被烫伤了。” “没事,我躲得快,没烫到我,看,我裙摆都没湿呢!” 袁未拎了下裙角,笑着重新落座。 坐在不远处的何婉姝默默看着这一切,心里气成一团。 借口说要更衣,冲自己的婢女招了招手。 “怎么回事?说好的让那人在大家面前出个丑的,怎么让她躲过去了?” “奴婢也不知道,端茶的丫头刚进花厅,那位袁姑娘就好像知道了什么,一直盯着那丫头看,小丫头刚有点动作,那位袁姑娘就直接闪开了,奴婢看她也太警觉了些。” 何婉姝蹙了眉,大伯母打听到的消息,只是说对方是一介农女,最近几年才在南溪县发家,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 袁未要是知道她们在讨论她,一定会说:能打听到的都是真的,不过我身边还跟个了江湖侠女,耳濡目染下,好歹学了几招,反应快点也不足为奇吧! 坐在花厅里的袁未并不知道这背后的事儿,此刻的她正和何氏说话呢! 原来是何氏听说有小丫头打翻了茶盏,特意过来问问袁未有没有事! 袁未受宠若惊,一连声说自己没事,还让何氏赶紧去忙正事,何氏这才放了心。 那边何婉姝回来,看着说说笑笑的两人,手里的帕子都攥紧了,连忙上前道:“姑姑,可有什么事儿需要婉姝帮您?” 何氏看着眼前人比花娇的姑娘,心里也是乐极了,“好姑娘,你的心意姑姑心领了,只是今儿人多,你又不认识,就好好跟在你大伯母身边做客就好了。” “那不如我跟在姑姑后头,姑姑招待人的时候,我也顺道帮您跑跑腿认认人。”何婉姝不死心地继续说道。 何氏的笑容一僵,拉着她的手往自家嫂子那儿走,道:“好姑娘,这儿哪用得着你个千金小姐跑腿,这么多丫鬟婆子呢!” 说着,她就把人往自家大嫂旁边的座位上一按,说道:“坐着陪你大伯母说会话,别乱跑,一会儿就开席了。” 何家大夫人也是见惯了何氏一族的明争暗斗,她看着旁边的二房侄女,问道:“刚刚是你吗?” “大伯母说什么呢?没头没脑的,侄女听不懂!” “听不懂最好,我告诉你,这儿可不是何家,最好还是消停点!” 何大夫人可没小看这个姑娘的意思,能在何家一众适龄的姑娘里让老祖宗选中的女孩,能简单到哪去? 何婉姝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心里一股闷气涌上心头,心想:我不就是压了你女儿的风头吗?至于这么处处都要针对我吗? 何婉姝闷闷不言地喝了口茶水,直到开席她才收回了一些心思。 看着眼前丰盛的菜色和酒水,何婉姝的眼睛里划过一抹亮色,心想:果然,来欧阳家是对的,这菜色,鲍参翅肚,一样不少,一看就知道是寻常人家置办不起的。 她又想到自己平时吃的那些清淡饭食,两厢一对比,瞬间觉得何家比起欧阳家拍马难及,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嫁进欧阳府。 反观不远处的袁未,一如往常那般不紧不慢地用餐,倒是显得淡定多了。 托上辈子的福,她吃过不少次海鲜大餐,所以看到这些东西她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并且还心想,这才是富贵人家待客应有的水平嘛!也不知道自己家要达到这样的水平得花多久? 酒席用完,丫鬟婆子手脚麻利地撤桌,有小姐们提出要去园子里走走,众人齐声应好,袁未也随大流走在其中。 欧阳家的花园是整个南溪都有名的,他们家有好几个别院都设置地很好,每年租出去办宴会诗会都要收不少租金,就这都说那些别院的景都不如这边。 袁未跟着哥哥们来过一两次欧阳家的祖宅,只是宅子太大,她不敢乱跑怕冲撞了人家家里人,所以每次都是在欧阳铮的院子里吃吃喝喝看些闲书,等哥哥们忙好,她就跟着回家,还真没好好逛过人家的花园子! 第195章 有问题 今日的花园子因为开席的原因,中间用两道彩带将园子一分为二。 南边的供男客玩,北边供女客玩。 园子两边泾渭分明,男客那边吟诗投壶,赢得阵阵喝彩。 女客那边赏花弹琴,一路欢声笑语。 此时的花园子,没有各种繁复的花,只有一片开得正旺的秋菊迎风舒展枝条,深红,浅黄,淡紫,各种颜色交织成一幅美丽的画卷,宛如绽放的烟花,映照了整个花园。 菊园旁边是个小小的荷花池,里面的荷叶已经败了,但池里的锦鲤却欢快地摇着尾巴。 荷池过去是一片草地,地上矗立着两棵挺拔高昂的银杏树,小扇子般的树叶已经全部变黄,一阵秋风吹过,无数的树叶就像一大片蝴蝶伴着悠扬的舞曲从高空中落下,最后铺叠成厚厚的金色地毯。 有几名书生似是多饮了几杯酒,此时正靠坐在银杏树下微阖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何婉姝定睛一看,那其中一名书生不正是她大伯母的亲儿子! 也是,只有这样一个不成器的,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何婉姝面露嫌弃,刚转身要离开,就看见不远处袁未正和别人一起荡秋千。 真是不明白怎么就这么多人喜欢和她一起玩? 何婉姝一双丽眼里满是怨气,她绞了绞帕子,迈步走了过去! “众位姐妹,我命人取了纸墨来,我们一起来作画吧!” 众人看着这个眼生的姑娘,一时没人上前。 还是旁边一个侍女说道:“各位姑娘,这位是我家的表小姐,跟着家里长辈来这边做客的!” 众人也不好拂了人家的脸面,一个个笑着道:“原来是表小姐,难怪我说不认识呢!” “那咱走吧!别落了表小姐面子。” 袁未随大流地跟着人群走,待到众人落座,就听见何婉姝说要以菊花为题,作画一幅。 袁未对于画画一道造诣并不深,除了之前要给铺子画菜单和宣传册时狠狠练了练,其余时候都很随意,真要和人比画画,她并不觉得自己能胜出。 所以在何婉姝邀请袁未落座时,袁未笑着道:“我对画画并不精通,就不献丑扫了姐妹们的雅兴。” 何婉姝听着,心里乐开了花。 她本人极擅长作画,此时听见袁未推托自以为找到了一个将对方比下去的机会,于是说出口的话也真诚了起来。 “不过是姐妹们玩闹一场,哪里说得上什么献丑,袁小姐才名在外连我都是听说了的,可千万不能缺席。” 正好,坐在旁边的杨灵儿也劝道:“袁姐姐,你陪我们玩玩,我还想着在我们这里头选个前三名,让对面那帮书生给我们题诗呢!” “哎,杨妹妹这主意好,袁姐姐快来快来,我还听说那帮书生里有几位诗文极好,等会我们请他们题上诗,待日后他们中了进士,咱们手里这画作也能成一幅收藏品了!” “哈哈,你想的倒是美!”众人嘻嘻笑着。 袁未见此也不好推辞,说道:“既然如此,我可得好好画一画了。” 说话间,已经有人动上了笔。 何婉姝也落了座,看着眼前的白纸,略一沉思便提笔勾勒。不一会儿,一朵墨色飞扬的菊花便跃然纸上。 她轻轻搁下笔,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左右,不禁面露得意。 然而,当她看到袁未的画时,心中却不由一惊。 袁未的画作很简单,下笔却极为细腻,在线条的勾勒之下,那朵菊花栩栩如生,透着一股真实之感。 何婉姝脸色转而变得有些难看,她原本想在画画上压过袁未一头,可现在看来,对方并不差。 此刻杨灵儿也画完了,她正拿着自己的画作四处对比。 “我画完了,让我来看看你们的!” 杨灵儿左边看看,右边瞅瞅,觉得自己的画堪称佳作,于是喜滋滋地走上前,将自己的作品放到前面干净的桌子上等待评比。 转身之际正好撞上了一个过来交稿的姑娘,两人身形一歪,刚好碰上袁未的那张桌子。 袁未已经作完了画,正等着晾干墨迹,却没想到自己的桌子一阵地动山摇,桌上的墨汁倾洒,她着急扶人又记挂着自己的画,于是慌乱之下,只好一只手按在桌上,另一只手按在旁边的桌角上防止两位小姐磕伤。 “沈姐姐你有没有伤着吧,对不起,是灵儿太冒失了!” “没事没事,我靠在桌子上稳住了身形,没有摔倒,倒是袁未,刚作完的画好像被咱俩弄脏了!” 袁未见她们俩没事,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这才将目光移向自己的画作。 只看自己一只手按在倾倒的墨汁上,手下的画纸也印上了几分黑墨。 “没关系,你们没事就好,本来我也不擅长画画,画这一幅也是凑数的。”袁未有些惋惜,但还是关切地说道。 旁边的沈小姐正想劝袁未再画一幅,杨灵儿却拉起袁未的手,兴奋地说:“袁姐姐,你看我的!” 说着,就见她拾起画笔在那张画纸上又勾勒了几分, 其他人闻言纷纷围拢过来,只见那幅染了黑墨的菊花图,墨迹晕染开来,竟像是夜晚中的花丛,别有一番韵味。 “真是神来之笔啊!”有人赞叹道。 袁未也赞叹道:“灵儿,你真是太有天赋了!” “那也得是袁姐姐你的画的底子好。” 何婉姝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本想借此机会出一把风头,却没想到捧别人成了主角。 看着众人脸上的神采,何婉姝上前好心地提醒道:“袁小姐要不要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 袁未一看,是得去换身衣服,于是道了声失陪,跟着婢女去了花园旁边的一处院子。 “姑娘,你坐会,我去给你打水来。” “好,你去吧,我在这等着。” 此刻的袁未正四处打量着这个房间,直觉告诉她,这个房间有问题。 什么问题呢? 袁未迈着步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这个房间只是一间普通的客房,除了简单的桌椅板凳,还有一张铺好被褥的床,可是供人梳洗的备用客房怎么会点这么奇怪的熏香?又甜又腻,一点也不好闻。 袁未揭开桌案上的香炉,甜腻的香味更浓,,和她以往闻到的欧阳家的熏香大不相同,突然,她想到了早上的那杯茶水。 袁未的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 袁未脚步飞快地出了房门,正好看到院门口有个醉鬼踉跄着走进来,嘴里含糊地念着,“美人,美人在这呢美人!” 袁未暗恨,心想这时要是想从院门口走恐怕免不了和这醉鬼纠缠一番,若是甩脱了这人还好,若是刚好纠缠时被人撞见,恐怕要坏了名声! 袁未看了看整个院子,幸好院墙不高。 于是疾走两步助跑起来扒上了墙头。 “奶奶的,那香真有问题!” 袁未腿有些发软,平时一下子就能蹬上的墙头,此时费了老鼻子劲才站上去,看着脚下还在挥舞手臂的醉鬼,袁未没有一丝犹豫,跳到了旁边院子。 第196章 院子里 袁晓和袁旭原本正伺候袁大爷和袁二爷休息呢! 两位老爷子和欧阳铮的祖父在一张桌子上,得知这两位老爷子也是新晋举人的家属,宾客们一下热情许多。 在席上,两位老爷子被人轮番敬酒,一下子有些多了,欧阳铮见此安排了一个客院给他们休息。 院子里突然有重物落下的声音,袁旭和袁晓两人吓了一跳,齐齐跑出去一看,居然看到形容狼狈的袁未。 “你怎么弄的?”袁晓两人一看是袁未,着急地将人扶了起来。 袁未也没想到隔壁院子是自家两个哥哥,赶紧借着他们的劲站了起来。 待进屋坐下,袁未才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准备在那个院子换衣服,结果院子口来了个醉鬼,我吓得跳墙了。” 袁未没敢告诉两个哥哥里面的龌龊,她怕说了实情,会让哥哥们对欧阳家有意见,这事儿欧阳家还不一定知道呢。 再者,今儿好歹是大喜的日子,要是闹的人家不愉快总归不好,就先瞒了,等收拾妥当,她和欧阳铮亲自说。 袁晓和袁旭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对袁未的性格更是了解,事情应该不是袁未说的那样简单,但她不说真话,就代表她不想他们插手。 “邱霞呢?” “去马车上拿衣服了,母亲在后院听戏,你们怎么在这?” 袁未这才知道爷爷和大爷爷都喝多了酒在这休息,爹和孙言慎父亲在外院跟别人一起聊生意经。 “那让书童去院门口等一下邱霞!” 话音刚落,书童就领着邱霞过来了。 平时一直很沉着的人此时眉头皱得紧紧的。 袁未见此拉着她就去了隔壁耳房。 “说吧!” “小姐,刚刚有个婢女慌慌张张地跑到花园里说有个醉酒的外男走到了人家姑娘休息的院子。我听见这话,赶忙赶了过来,正想去找姑娘,就看见在隔壁院门处两位少爷的书童冲我招手,然后我就被领到这儿来了。” 说话间,袁未已经洗漱好,重新换好了衣服。 她扶着邱霞的手道:“走,我们去外面石桌那里坐会。” 没一会儿,隔壁院门口传来一阵人声。 何氏是在听戏的时候被人叫出来的,一听小丫头来报说何家的表少爷醉酒闯进了袁姑娘休息的院子,何氏整个人都快站立不住。 “你们怎么不知道拦着?” “奴婢拦了,可表少爷喝醉了,我说的话他不听啊,还说我多管闲事,奴婢,奴婢一听,拽着他的衣服不让进,结果表少爷一把将奴婢推了出来,还关上了院门,奴婢只能赶紧过来请示夫人了。”那婢女抽抽噎噎地说着。 何氏现在也不是计较她过失的时候,赶紧命人叫了自家嫂子往客院赶。 路上,何家大夫人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便怒斥道:“ 小蹄子胡说八道什么?我儿最是守礼!即便是醉酒身边也有小厮贴身服侍,怎么可能任他乱走。” 说着,两人的脚步更快了。 等她们到了地方,院门口已经站了好些人,多数都是刚刚在花园里玩的姑娘。 何氏眼前一黑,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不会真是袁姐姐吧!” “欧阳家怎么搞的?家里乱成这样?” “里面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搞错了吧!” “你懂什么?姑娘家名节要紧,这种事遇上了也不敢瞎嚷嚷啊!” 何氏气极了,正要命人把围观的人群请回去,就听何婉姝身后的丫鬟道:“夫人,奴婢转身打个水的功夫,表少爷就闯进了人姑娘的院子。” 何家大夫人上前就给了那丫鬟一巴掌。 “哪里来的野丫头在这胡咧咧!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何氏对着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上前拦着。 “各位姑娘,外面风大,快随老奴去后院屋子吧。” “那,那里面……” “里面要真是,真是……要是被欺负了该怎么办!”杨灵儿心里愧疚死了,要不是自己不小心,袁姐姐哪用得着去客院换衣服啊! “里面应该是她们下人搞错了!小姐们不用担心。”何氏身边的婆子竭力劝着。 袁未站在门口听着,知道自己应该出现的时候到了。 “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大家都在这儿?”袁未扶着邱霞的手慢悠悠地从隔壁院子走出来。 杨灵儿一看是袁未,高兴地飞奔过去。 “袁姐姐,你在这儿啊!太好了!” “我一直在这儿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袁未一脸莫名,看看杨灵儿,又看看不远处的众人。 何婉姝一看袁未出现,就知道事情没成,可她就今天这一次机会,要是这么失败了,她不甘心。 “袁姑娘,婢女不是说你在这个院子里面吗?还说,还说你和外男……” 何大夫人:“闭嘴!” 何氏:“婉姝住口。” “何姑娘请慎言!” “我虽随着你指的婢女来到这座客院,但也只是刚站进来就被我两个哥哥的书童叫走了,原来我家祖父和族中长辈就在我刚走出来的那座院子休息,我就去隔壁院子拜会长辈这么点功夫,怎么就传出这种谣言?” 袁未一步一步走到何婉姝面前,盯着她的脸道:“早有耳闻桃溪何家乃名门望族,想来家中子女皆是悉心教养,自然也该知道未成亲的女儿家名节有多重要。 我袁家即使是农家出身,两位哥哥也知道这边有女眷的情况不敢随意出现冲撞了大家。” 说到这里,隔壁院门口出来了两个书生,朝着这边恭敬一揖,随后又低着头回到院里。 “何姑娘随口一句话,不仅没体现出你大家闺秀该有的教养,更是在无形之中往我身上泼了脏水,试问,何姑娘这是何意?” 袁未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直盯得何婉姝手心渗出汗来。 “婉姝,还不向袁姑娘道歉!”何氏上前厉声喝道。 何大夫人还想说只是误会一场,试图打个圆场糊弄过去,可看到自家大姑子的脸色,话又咽了回去。 此时何婉姝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屈膝拜下。 “婉姝一时失言,还请袁姑娘原谅!” “原谅倒也谈不上,只望何姑娘日后谨言慎行!” 何氏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着眼前的娘家侄女,她只觉得今日面子里子都丢尽了,指着眼前的那座院门,道:“来人,给我把院门撞开。” 不出两下,院门就被撞开了,两位夫人带着丫鬟婆子们都走了进去,只看见何家的表少爷孤零零躺在房间地上,除此之外屋里空空如也。 “嫂子,何家的规矩你也该好好抓一抓了,主子不成器,下人也不像样子了!” 何大夫人被臊得满脸通红,知道自此之后,这个小姑子怕是要跟他们离心。 她指挥着身边的婆子将表少爷从地上搬到床上,叹口气道:“是我管家不严,在这我向你赔罪,待明日我就带孩子们回去。” 第197章 放肆 何氏将一众女客重新安置妥当,袁家人就来告辞了。 周氏原本还在听戏,听袁未说要走,还有些不明所以,只是闺女既然要回家,她自然也是要一起的。 何氏知道今天唐突了袁未,特意拉过袁未的手, “婶子治家不严,让你今日受了委屈,你放心,那些姑娘小姐我都叮嘱过了,家里下人也会好好整治,万不会让人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明日我就将何家人打发回去,你可千万别生婶子的气,等这两天事了,我亲自去你家赔罪。” 周氏也是刚刚才听说了事情原委,心里的火气还没消呢,可听何氏说的诚恳,便道:“算了,好在事情没有发生,赔罪也就不必了,这几天你也累得够呛,等忙过了你在家多歇歇,我们家里也事多,就先走一步了。” 袁未也是这个意思,虽然她很气,但是让何氏上门赔罪也有点不合适了,而且就算真的来赔罪,来的也不该是何氏。 袁未也看明白了,那位何婉姝真是将她看作了对手,不过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手段,以后在内宅定是个人物,自己还是少在她面前出现得好。 袁家人匆匆离去,欧阳铮匆匆而来。 他听说了后院的事情,赶紧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袁未已经走了。 “娘,事情查清楚了吗?” 何氏点点头,让身边的婆子出来说话。 原来大夫人身边丫鬟婆子的身契都在何家,何婉姝拿这点威胁了两个丫鬟,加上何家大夫人睁只眼闭只眼,那两人就任她差遣了。 “大少爷,您可千万别怪夫人,夫人早就和何家明确说过你的婚事已经有了人选,只是何家的老祖宗不死心,想来表姑娘小小年纪也是受了大人的指使,否则她那年纪应该也使不出这种手段。” 欧阳铮冷哼一声,“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还为那位表姑娘找补?母亲,我欧阳家和何家是姻亲,但也没有这般行事的道理,今天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不仅袁家颜面尽失,我们欧阳家也没法在南溪抬得起头来,母亲还是赶紧想办法打发了那位表妹吧!儿子还有事,先行告退。” 欧阳铮甩了甩袖子,气冲冲地离开了。 家里主子少,对下人也宽和,倒是没想到成就这些人的狗胆包天。 天色渐暗,欧阳铮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便去管家处拿了所有人的身契,将今天涉事的所有下人的身契都剔了出来,对着管家吩咐道:“等过几天,客院和花厅的这几个都卖了,大夫人身边的这几个人,打发到庄子上,不准留在府里。” 至于何家人,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待在这里? 晚饭时分,欧阳家里已经没有客人了,家里的几个主子都到了主院用饭。 男女不同席,但都在一个屋子里,用屏风隔了两道。 几位男子因为白日沾了酒,此时没用上一点就停了筷子。 欧阳家的女人们也累的不行,席上没怎么说话,只有何婉姝表现殷勤,一会儿给何氏夹菜,一会给何氏盛汤,还说等会吃完了要给何氏按摩。 何家大夫人冷冷地看着,也不阻止,眼前这侄女竟然设计到她儿子身上,不让这人丢丢脸面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何氏看了自己嫂子好几眼,示意她出声说两句,但看人家一直低头吃饭的样子,终于放弃了。 “婉姝,这些都有丫鬟们做,你好好吃你的,这两天家里事忙,我也就不留你们了,我让管家备了礼物,明日我让张婆子送你们走,不过你放心,你的婚事我会留意的,等寻到了合适的人家,我便派人告诉你。” 何婉姝一番殷勤讨好,没想到迎来的是这么一番话,顿时心下难堪。 “姑姑,我到底哪里不好,您就这么嫌弃我?” 何家大夫人自然熟悉何婉姝的伎俩,在何氏开口之前,回道:“你姑姑怎么是嫌弃你?没看到欧阳家这两天忙成什么样了吗?咱们留在这多添乱啊!等回头欧阳家忙过了这阵,再让你娘带你过来走走亲戚,明儿个我们就回家。” 何婉姝才不想回家呢,回家干什么?回家等着表哥订婚的消息传来?还是自己灰溜溜地回去被长辈许给哪家富商? 哪家富商能比得上欧阳家有地位? 何婉姝才不想回去呢,只有留在这里她才能有机会。 只是在长辈面前她只有摆出一副温柔和顺的样子,才能讨她们的欢心。 何婉姝顺从地低着头,心里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欧阳铮的祖父早就知道了何家人的心思,只是没有酿成大错误的情况下,他是不会插手的。 他起身准备回房,临走时拍了拍孙子的肩头。 欧阳铮明白,这事儿祖父是要他自己看着办,他不准备管的。 也是,他都多大了,一朵烂桃花还要长辈出面来挡,自己也是太无用了些。 他送祖父出了门口,回来时余光瞥到女眷那桌,何婉姝正娇羞地笑着看向他。 欧阳铮漠然地移过目光,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回到了座位上,等到送走了长辈们,他才起身往自己院子里走。 青山早已等在一旁,“公子,洗澡水已经备好了,先沐浴吧。” 欧阳铮点了点头,起身走到净房,“今晚不用你伺候,去门口守着吧,不要让不该进的人进来。” 青山抬起头看了主子一眼,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 欧阳铮的院子不小,但洒扫得用的小厮却没几个。 青山赶忙赶到院门口的门房,守门的小厮看到青山过来,心里很是疑惑:“青山哥,少爷不是刚回来吗?你怎么到我这儿?” 青山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少爷在沐浴,说今晚不用我伺候,我就到这儿来坐坐歇歇脚。” 小厮听完,殷勤地转身给他倒茶水。 就这么转身的功夫,竟然真的来人了。 青山心想:幸亏我守在这里,要是留这小子一个人说不定真让这人摸进来了! 来人一身黑色斗篷,一张俏丽的小脸画着精致的妆,面对青山的阻拦,丝毫不见慌张,只从斗篷里露出一只匣子,道:“明早我就要回桃溪,怕来不及和表哥辞行,所以想着现在过来把东西给他。。” “表姑娘,我家少爷现在有些不方便,您把东西直接转交给我就好了。” “那怎么行?这是我精心准备的礼物,里面的用意自然只有我说得清。”何婉姝不肯。 “您说给小的听,也是一样的。”青山赔着笑脸。 “放肆,我家小姐的心意岂是你一个下人能听的!”何婉姝身后的婢女厉声喝道。 “到底是谁放肆?”刚沐浴到一半的时候欧阳铮便听见了院门口的声音,于是匆匆洗完的他赶过来刚好听见这么一声喝问。 第198章 男女有别 何婉姝才不管欧阳铮的口气有多不好,眼睛巴巴地望着他,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风情。 “表哥,之前听说你这次中举,我特意给你准备了贺礼,明日我就要回家了,想着还是赶紧来送给你,夜里露重,不如我们进去说话吧!” “天色已晚,男女有别,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欧阳铮像是没看到对方的眼神,冷漠地拒绝道。 何婉姝嘟着嘴,从斗篷里伸出一只手摇了摇欧阳铮的袖子。 “表哥怎么如此冷情,我好歹是个女儿家,过来送辞行礼物,竟然连屋子都不让进?我这,我这再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何婉姝神色委屈,看向欧阳铮的眼神里控诉着他的冷漠。 欧阳铮本想说自己和她没什么好说的,可看她这神色,似乎真的只是为了送件礼物,若是自己真要赶人走,确实有违待客之道。 于是,欧阳铮抽回了袖子,朝身后吩咐道:“青山,书房奉茶,你跟我来。” 何婉姝听着,神色里闪过一丝小得意。 进了书房,青山倒了两杯茶水,想要下去听候,欧阳铮却说:“青山,所有门窗打开,不可污了表姑娘清名。” 青山顿时有所悟,将秋日里本该关紧的门窗全部打开,自己也站在欧阳铮的身后,若是以前,青山都是自觉走到门口守门的。 “表妹要送我什么礼物?” 何婉姝看着桌子对面正襟危坐的欧阳铮,深觉这根骨头有些难啃,于是扯起笑容轻声道:“前些日子得知表哥高中举人,我心里十分高兴,特意为表哥你绣了两方帕子,这一方是蟾宫折桂,这一方是独占鳌头,其中寓意都是预祝你在明年的会试里一举得中。” 欧阳铮没好意思地笑了出来,随口就道:“表妹有所不知,这次中举乃是我运气好,明年的会试,我并不会参与,我父亲尚在中年,哥哥又已出仕,我们这一房已经足够显赫,不需要我再去考取功名,考举后我只需同二叔一样,在家做个富贵闲人,替我哥守好这个家即可。表妹这两方帕子寓意好,绣工更好,只怕白费了心思,还请收回吧。” 欧阳铮这番话有真有假,偏偏他言语诚恳真切,完全不似作伪,听得何婉姝有一瞬间怔愣。 富贵闲人?这么大个欧阳家他不努力争一争,居然要在家里替他哥哥铺路? 何婉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看着眼前英俊的容颜和这书房富贵雅致的摆设,她还是挂起了一张笑脸。 “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收回去的道理,表哥收下吧。” 何婉姝起身,将装了帕子的锦盒拿起,准备放到欧阳铮的手上。 锦盒上,柔荑雪白,上方皓腕衣料轻薄,和已经入秋的时节格格不入。 察觉到的欧阳铮立即往后靠在椅子上,手也往后缩了缩。 何婉姝拿着锦盒的手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还是站在旁边的青山接过锦盒。 欧阳铮见她小动作不断,也懒得再听她说话,直接端起茶杯送客。 “时候不早了,表妹抓紧回去吧。青山,帮我送表姑娘回院。” “哎,表哥,我还没说完呢!” “表妹的祝福我心领了,我还要去给祖父请安,先走一步。” 说完,欧阳铮不再看她一眼,起身走出了屋子。 “表姑娘请吧。”青山上前恭敬地抬手,示意这位姑娘该走了。 何婉姝气得一跺脚,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怎么这人还是无动于衷,难不成这心是石头做的? 何婉姝恨恨地回了自己院子,换下特意穿上的清薄夏装,半晌没有说话。 明明自己都是按照母亲说的来做的,怎么一次次都失败了?何婉姝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但是她唯一清楚的一点是这欧阳家自己是进不来了。 白天因为客院的事情,姑姑已经烦了自己,晚上欧阳铮又不肯多看她一眼,这欧阳家,自己是一点靠山也没找到,注定要走。 待欧阳铮去祖父那里请完安回来,书房早已重新打扫干净。 杯盏撤了,椅子擦了,就连空气中熏香的味道都换了一种更清新的。 欧阳铮很满意,直夸青山做的好。 “爷,好歹我也跟在您身边十几年了,这点东西我还是知道的。” “嗯,吩咐门房,以后表姑娘来我院子一律不准进。此女子心术不正,行事不端,看来已经被她那个出身不正的娘给教坏了。”欧阳铮面露嫌弃,十分直接地在青山面前说道。 “那表姑娘送的那两方帕子该怎么办?小的瞧着,那上面的绣工和寓意的确是顶好的。” “送到我娘那儿去吧。”欧阳铮淡淡说道。他可不想因为这两方帕子,将来扯出什么有的没的。 欧阳铮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画纸。 这是白日里袁未画的那张画。 因为出了客院那档子事,原本说好的题诗也没继续办下去了。 欧阳铮听说后,命人将画纸都收了起来,除了自己独留的袁未这张,其他的都已经命人毁了。 他坐在椅子上,眸光定定得看着面前这幅画,略一思索,便提笔写下了一首诗。 “墨染金英夜色深,幽香暗度满园侵。 天然妙趣谁人得,独立秋风月色沉。” 画不错,诗也算贴切,就是不知合不合她的心意。 欧阳铮只要一想到白日里袁未受的委屈,心里便难受了起来。 袁未看似行为肆意,内心却极为守礼,行事也很端方。 而何婉姝看似温柔贤良,实则行为放浪手段狠辣,这两人实在没有一点可比性。 他叹了一口气,目光重新投向了眼前的这幅画。 今日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不知有没有恼了自己?他得想办法哄哄她。 第199章 礼物 欧阳铮将收到的两条帕子转头送到了母亲何氏那里,并对他母亲说:“母亲,今天是要送舅母她们离开吗?儿子叫青山备了些礼物,您记得给他们带上,哦对,表妹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你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吧。” 何氏已经知道了何婉姝昨夜到二儿院子里走了一趟的事儿了,她开口道:“你表妹对你有那么点意思,听你这话,是嫌着她了?” 欧阳铮原本不想直接说透,可又怕不说说清楚,母亲不懂自己的意思。 “我不喜欢她,也不认可她的行事作风,我们欧阳家平稳和睦了多少年都没出过污糟事儿,你看她来以后,干的都是什么?这样的女子来咱们家,以后绝对没有一点消停日子,袁未就不同了,读书明理,见多识广,管着袁家的里里外外,从没出现什么差池,如果儿子和她成亲了,她不用我吩咐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要是换成何婉姝,说不定她能阳奉阴违背着我干些了不得的事儿。您哪,趁早跟何家说清楚,这两家亲上加亲是别想了。” 何氏也知道二儿的亲事选何家女其实不太妥当,但毕竟是自己娘家,自己要是拒绝地太果断,以后肯定连娘家都回不了。 所以,何氏虽然知道了昨天的事情,但只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如今她们做的事情不光彩,也算有了正当的理由,拒绝干净。 何氏朝儿子点点头,说道:“委屈你了,我已经写了信,等会让你舅母捎回去,可惜你表哥也是被惯坏了,贪杯不说,读了这么多年书只考上个童生,前两年被县太爷治了个踩踏青苗的罪责,连亲事也耽误了,这次来给你贺喜,打得也是托我说亲的主意。”说到这里,何氏叹了口气。 “这何家如今是越来越没落了,要是再不出个出色的后生,以后怕是完了。”何氏还是关心自己娘家的。要是自己娘家可靠,自己腰杆子也硬,可惜啊! “就算读书不行,约束自己的行为总该能做到吧,只要不混账,何家的底蕴在那,总能慢慢好起来的。” 道理大家都懂,可到做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了。 欧阳铮也明白自己和母亲说的这些也只是空谈,何家不是欧阳家,别人怎么生活还轮不到他来插手。 今日家里又陆续有些客人来,青山已经过来催他,欧阳铮只好向母亲告辞,重新到厅堂招待客人。 一连过了三日,欧阳家的热闹才停了下来,而今年秋天注定是个喜悦的秋天,欧阳家的热闹才停,不远处的孙家又办了起来。 相比欧阳家,袁家与孙家的关系要更近一层。 去贺喜的袁家人几乎都到场了,袁未也很自在。 席后,孙言慎的小厮说有事找她,袁未便跟着去了,到了地方才发现等在那里的是欧阳铮。 袁未心里有气,说的话也酸溜溜的。 “怎么今日不见你那表妹了?” “我有很多表妹,你说的哪一个?要是说前两天欺负你的那一个,那你放心,早就已经被打发回桃溪了,按照我外祖父的性格,应该要不了一年,就会嫁到哪个富商家联姻,或者被送到哪个达官贵人家作妾。” 袁未虽然觉得可气,但也不是喜欢在别人身上找存在感的人,生活的底气是自己给的。 她白了一眼欧阳铮,“我管她日后如何,只要她再不出现在我眼前作乱,我自然也不会再计较,还是说,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 “那自然不是,在我眼中,你是一个通情达理,落落大方,温柔善良的姑娘,我那个表妹连你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欧阳铮的小嘴跟抹了蜜一般,不要钱的说着小甜话。 袁未被他哄的心里高兴了些,可面上不为所动,直到欧阳铮拿出了宴席那天袁未画的菊花图,上面已经用描金笔题好了一首诗。 “虽然我现在只是个举人功名,但以后说不准能考个进士及第回来,到时这幅墨宝就会有人出高价收了!”欧阳铮有些得意地指着这画说道。 “这诗写的的确不错,说不定还真能升值,不过,你倒是什么话都知道。” “自然,出了那么大的事,说到底还是因我而起,我怎么也得去查问清楚,这一来二去的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欧阳铮将事情的处置大致和袁未说了说,算是给她一个交代,并承诺以后绝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那你可得记得你现在说的话,若是再有一次,你欧阳家就是权势富可敌国我也不嫁。” “这是自然。”说着欧阳铮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里面是个镇纸,道:“我从库里找到一个适合女孩用的粉晶桃心镇纸,你看看喜不喜欢?” “送我的?”袁未诧异地看了眼欧阳铮,然后目光就被眼前的这枚镇纸所吸引。 粉色的水晶晶莹剔透,毫无杂质,工匠顺着它的形状雕刻出精致的桃心花纹,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微光。 哇,这也太漂亮了! 上辈子她曾在网上看过某英博物馆有个粉晶藏品,和眼前这个东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那是华夏皇帝才用的东西,后来因为战~争的缘故被抢走放进了博物馆。 “这粉晶成色这么好不会是贡品吧?”袁未想着想着脱口而出。 欧阳铮挑了挑眉,心想袁未也太敏锐了。 “没想到你这么有眼光,答对了,是前朝皇帝赏给我祖先的物件之一,原本是一套的文房,后来搬家的时候有遗失只剩下单个的镇纸了,若是以后还能遇到粉晶的,我肯定给你凑一套。” 袁未听了连连摇头,“太贵重了,我不要,这样的好东西看看就够了,要是拿回家真当镇纸,也太暴殄天物了,不要不要。” 看着袁未拒绝的样子,欧阳铮不觉好笑,要是别人家姑娘,看见这么漂亮的东西一定喜欢的爱不释手,到袁未这儿,她却嫌东西太贵重不敢收。 欧阳铮将粉晶镇纸放到她的手上,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 “给你你就安心拿着,真要觉得收下不好那就等成亲的时候,你再带回来。” 袁未只觉得耳朵都开始痒痒了,一手拿着镇纸,一手去捂耳朵,脸色有些微红,似嗔非嗔地说了句。 “你倒是想的美,真送我我就拿走再不给你。” 两人说了会话,时间也不早了,门口的邱霞已经来催过一次,袁未这才离开。 第200章 直奔 回家后,大家都知道袁未收了欧阳铮的粉晶镇纸,袁朝袁晨两个小子闹着要拿出来欣赏欣赏,袁未怕磕坏了,怎么也不乐意,只把盒子打开让他们瞧瞧。 “这可是前朝的贡品,拿出来玩碎了白瞎了,就这么看吧啊!” 袁未一整个宝贝的不行,惹得袁旭忍不住取笑她,“人家那多少年的家底,库房好东西多着呢,你啊,可别一件好东西就把你收买了?” “那哪能?我这不是怕这两个小子毛手毛脚的给东西磕了嘛!” 这可是贡品,不是现代那种一抓一大把的工艺品。 袁旭但笑不语,只默默叹了句女大不中留便去了书房,欧阳铮明年春天不下场,他是要下的。 凭他的成绩,想要在会试上榜,还需要很大的努力。 为了自己,也为了妹妹以后的根基更稳,他要挤出一切时间温书,争取在这次的会试里拿下一席之地。 袁旭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用心程度大家都看在眼里,以至于家里很多需要打理庶务的事情都压到了袁未的身上。 袁未也是个知道用人的人,经常抓袁朝和袁晨两人当壮丁,但凡是打算盘核账本点银子发工钱这类的事情总要让两人来帮忙。 她也是看清楚了,这两小子读书没下苦心,娘和二婶也没空多管他们,自己虽管的严,但到底不在私塾里上学,他们在里面不用心她是想管也管不到。 袁未已经想好了,这两年要多多训练这两小子干活,日后若是考不上好的功名,身上也有傍身的技能,懂得多了走南闯北也不容易被别人糊弄了去。 好在袁朝和袁晨现在也是大小子了,知道他哥哥科考是家里的头等大事,于是非常自觉地接过他哥手上的庶务。 这不,第二日下午,袁晨袁朝两人下了私塾,跟着袁二爷一起去县衙领了哥哥的举人赏银回来。 一进门,袁朝就举着红布盖着的托盘风一般地冲进书房。 “哥哥,县衙发的举人赏银,你看,足足有五十两呢!” 对于现在的袁家,五十两已经不算什么了,可要是放在以前那个时候,五十两够袁家用上五六年的。 袁朝揭开托盘上的红布,露出崭新的十个银锭子。 “哥,县衙的官爷说这笔赏银给了,后面你们去京城考试的路费县衙就不补贴了,让咱家收好,我问过爷奶了,你这赏银他们也不用你上交公中那部分了,全入你的私房。” 袁旭看着这崭新的官银,嘴角漾起笑容,说道:“入我的私房也好,回头你们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都跟我说,哥给你们买。” 自从这俩货几年前进出赌,场被哥姐抓到后,他们每月的零花钱只有五十文,出去吃碗馄饨都恨不得两个人喝一碗,今天哥俩听到哥哥要给他们花钱,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又听见哥哥问土地免税的事,一个个争抢着回答。 “登记了登记了,回头就有捕快到村里实勘,爷爷和大爷爷商量了,要给村里每户挂两亩地,咱们袁家村大部分都是自己家的族人,少部分几个外姓的,大家处的都还不错,大爷爷说也不要分姓袁和不姓袁,就本村的三十来户,每户挂两亩,回头还有家里的亲戚再挂上几亩,这二百亩的额度估计就不够用了。” 袁旭听着点点头。 “是要给乡邻一点回馈的,咱们家就算现在不怎么住村里,也得了村里人不少实惠,现在家里地多,忙不过来的时候,总有村人来帮忙,这每户二亩的额度说起来着实不算多,不过这也是咱们的一点心意。” 袁晨想着自家近些年置办下来的一百来亩地,说道:“已经很好了,原本二百亩的额度咱们家自己再买点也能用掉,爷爷说做人不能忘本,还是要给村里人一点实惠,才和大爷爷商量出这么个法子来。” 袁旭听着点点头,说道:“爷爷和大爷爷商量的法子很好,我没意见,等下我们就要回村,后日家里办席,几间铺子都要歇业,你姐忙着准备席面上的糕点,你俩去问问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袁未正和她二婶在厨房里忙活呢,已经变冷的深秋硬是在烤炉房里热得穿了单衣。 “姐,有没有我们俩要干的活,” “有有有,我在码头订了鱼,刚刚来人带话了,让我们去取,你们帮李远把大澡桶搬上车,去挑点活鱼用桶养上,然后厨房里还有些采买的菜,也给搬上车,等鱼挑好了,你们就跟车直接回村。” “行,那我们去拿包袱。” 两小子对袁未的安排言听计从,不一会儿就看见他俩在厨房里进进出出。 其实,在他俩小的时候袁家的家境已经好起来了,一家人都担心他们会养成什么少爷习性,所以袁二爷和方婆子一直不愿意买太多下人,一是家里生计太多不方便,二是保持家里每个人都有活干,不至于养成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的习惯。 两小子在爷奶特殊关照下,干起活来也是嗖嗖的,不一会儿就听见他俩打招呼说先走一步回村。 袁未和二婶胡氏也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将已经做好的各种蛋糕分类装进特制的竹筐里,刚好,此时门口传来方婆子的声音。 “老头子,我收工回来了!” 方婆子身边跟着李夏,小姑娘从当初买回来瘦瘦小小一个,现在已经养的十分像样了。 “小姐,我接奶奶回来了,行李我也收拾好了,还有什么要做的?” 袁未正在洗手,看见她主动讨活干也笑了,“干完了,等下搬上行李,你跟着我一起回村,你邱霞姐要留在这儿守几天院子,你记得给她多拿点钱,她不爱做饭,可别饿着她。” 小丫头嘻嘻笑地应了声,跑去房里点银子。 不一会儿,又一辆马车驶出了袁家大门,直奔南边的袁家村。 第201章 开祠堂 一辆马车载着满满的人和物在南边的官道上急驰,等行进了快半个时辰的时候,马车一拐驶进了旁边的小路。 连接官道的这条小路,就是进入袁家村的村路。 相比别的又泥泞又狭窄的村路,这条路显得好得多。 路面不仅向外拓宽了两尺,上面还铺满了碎石子。 “你们看,去年服徭役的时候,大家被分去清南溪河的淤泥,因为听说这些淤泥能肥田,大家伙都用桶装了不少回去种菜,里头多余的石子都被咱们铺到路上了,原本只有稀稀落落一点,前些日子你大奶奶发话了,让村里的小子出去玩的时候去捡石子,捡十斤换一个铜板,瞧瞧,这路就这么铺起来了,看起来不错吧!” 袁未从马车里伸出脑袋,看着原本光秃秃的黄土路上嵌满了石子,马车走在上面一点也不硌。 “爷爷,那买石子的钱都是族里出的?” “嗯,那可不,咱们袁家村这两年新添了好几亩族田,佃给有余力的村里人种,五五分账,也有不少收成了。你大爷爷说,明天早上开祠堂敬告祖宗,用的米面都是咱们族田里产出的呢。” 袁未等人听着,心里都高兴了起来,咱们村真是越来越好了。 马车行进到村口的大树处,一群坐在那里择菜的妇人纷纷站了起来。 有的妇人一看到,就跑去报信。 “三郎,你爹娘他们回来啦!” 有的上前问着,“二爷爷,二奶奶,县里生意还好吧!这回回家办席,街上的铺子还开不?” “不开了,几个铺子都放假,刚好已经忙过了中秋和重阳,也叫他们好好歇一歇。”方婆子等人在村里人的围拢下下了车,一步一步走回家里,脚下不停嘴上更是没停地说着话。 “听说家里的收成都很不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咱们村养鸡多,多亏了你们家传给我们的那个鸡粪沤肥法,哎呀,简直太厉害了,每亩地最少多收了一成,大家伙可高兴了!” “是嘛,那可真是太好了。今年大家都过个丰收年。” “那可不,我家当家的说等过年祭祖的时候让我给多多的准备肉菜,也给祖先吃点好的。” 大家伙笑哄哄地说开了,不一会儿就到了家里,前来给贺喜的人更多了。 袁二爷不时地拱手抱拳,身后是同样动作的袁大郎和袁旭等人。 待人来得差不多了,袁大爷也过来站在袁二爷身边。 众位村民一看袁大爷抬手,就知道他老人家有话说,场面蓦然一静。 “诸位,袁旭和袁晓两个小子不负众望,考上了今年的举人,明日早上辰正时分,我请了各位族老共开祠堂敬告祖先,还请各位当家人到场,一起拜祭祖先,祈求我们袁氏一族子孙越来越出息,日子也越过越好,越过越红火。” “要的要的,这么大的事情是要开祠堂的。” “要我说,两小子的族谱都得单开一页,这可是我们族里的大事。” “什么小子,那是举人老爷!会不会说话。” 众人闹哄哄地说着话,言语间满是与有荣焉的欣喜。 事情说完,袁未也端出来一些糖果和切好的糕点,分给了围在家里的孩子们。 众人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袁家的屋子这次因为要办酒席的缘故,特意让袁三郎提前回来粉刷了一遍。 看着这崭新的重新充满人气的屋子,袁二爷笑的嘴都合不拢。 “好好好,今儿也算是吃个团圆饭了!老大,去,拿酒来,咱爷几个喝几盅。”袁二爷高兴地要喝酒。 惹得在一旁的方婆子不赞同地道:“你个老头子,最近还没喝够啊?你忘了明儿还有正事吗!不准喝。” 方婆子瞪着眼,袁大郎这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直愣愣的站在那里。 袁二爷讨好地给她使眼色,“哎哟,我心里有数,就喝两杯还不成吗?你瞧咱家这老宅子都多久没这么热闹了,我这心里高兴着呢!” 方婆子一下子就理解到了老伴的感触,想到往后袁旭要去京城考学,袁未嫁人,这老房子里也不知会是什么光景呢! “你个老头子,喝吧喝吧,只要你明天别耽误事儿,随你喝多少!”方婆子没好气地背着手去了厨房,心里想着她得好好整治点下酒菜。 袁未给他爹招招手,“爹,我上回淘到了好酒,我去拿给你。” 于是等方婆子整菜的功夫,祖孙三代都已经喝上了,其中竟然还包括袁未。 “你这丫头怎么也跟着凑热闹?小心喝醉了。” 袁未嘻嘻笑,“我没事,奶,要不你也喝点?天气冷了喝点酒还真挺暖和。” “奶可不喝,你也得给我少喝。”方婆子唬着脸,偏偏袁未也不怕她,照样笑嘻嘻地和她爷爷碰杯。 二婶胡氏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大嫂,说道:“瞧咱袁未,都坐男人那一桌了,可真厉害,这要换我,早就让他二叔给轰下来了。” 周氏看着坐在男桌下首的袁未,心里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只是嘴上依旧谦虚地道:“这孩儿淘得没边儿,也就咱家里人惯着她,真到外边,你看谁会让她上男人那桌吃饭。” “我说嫂子,这就够了,谁家女儿能有袁未能干啊!咱这一份家业,可都是袁未一手挣下的,她配坐那!” “就是,二嫂说得对,大嫂你可别操心你闺女,她有主意着呢!” 妯娌三说说笑笑,帮着一起摆饭,一时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第二天一早,袁未是被爆竹的声音吵醒的,昨晚虽然没喝多,但脑袋瓜子痛得要命。 她不禁在心里吐槽,这一两银子一坛的酒也不过如此。 爬起来洗漱好,远处的祠堂已经站了一大堆人。 走近了一看,祠堂门口大开,所有男丁都在里面跪着,大爷爷和爷爷正一起念着祭词,身后跟着的就是袁旭和袁晓。 两位老爷子念完,双双上前,将手中的三炷清香插在香炉里。 两位老爷子上完香又点了三柱,分别塞到袁晓和袁未的手里,让他两人在祖先跟前念叨念叨,最好保佑两人下一次科考顺利。 本来让袁晓袁未上完香,剩下众人磕上三个头也就结束了,结果这边袁大爷刚要喊跪,那边袁立仁和袁大郎也走了上来, “爹,祠堂开都开了,干脆我们也上柱香吧,您看咱们两家好歹现在也做了点小生意,不得跟祖先那边招呼一声,让他们保佑我们出行平安,日子和顺啊?” “是啊是啊,也得保佑我家娃子,读书能像他俩哥哥一样聪明。” 袁大爷一听有点道理,于是和袁二爷一对眼,道:“那就都来,都上完了我还有大事要说。” 众人一听,立即一排一排排着队上香,一边拜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袁未仔细听着,“怎么连家里鸡鸭都要祖宗保佑不生病了,老袁家祖宗真是太忙了!” 村民们的愿望就是这样朴实无华,一个个恭敬地上完香磕完头,又站回了原处,等待袁大爷说的大事儿。 之前他们已经听说了举人家里田地能免税的这回事了。 因为这些日子总有一些大地主派人来说挂田地的事儿,结果都让村长挡回去了,说要给本村的村民先挂,等后面有剩余的额度,再给外人挂。 大家也都问过村长怎么个这土地怎么挂的,要不要钱,结果都被袁大爷说还没定好给轰回去了。 今天可算是要说这事了,等了这么多天,大家的心都等着痒痒的了。 果然,当袁大爷说出他和袁二爷免费给每户挂两亩地的额度,人群都沸腾了。 “真的吗?每户两亩,那大爷爷和二爷爷家一起挂岂不是四亩地了。” “真的吗?免费挂吗?不要钱?” 一时间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但无一例外,他们的脸上全都带着喜色。 第202章 方晴 祠堂里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外面也不遑多让。 村里的婶子大娘听见每户都能挂四亩地的时候,一股脑的围住了袁未。 “孩子,你爷爷他们是认真的?” “四亩地?我的老天,那我们家,一下子少交一半钱粮税,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咱们外姓的也能挂?那收不收费啊?” 一位婶子只听见能挂土地,却不知道收不收费,着急地抓着袁未的胳膊问了起来。 这年头的土地收成有限,一亩地能有个二百来斤的收成,那都叫高产。 正常情况下,粮税都是十税一,十亩地就得上交一亩地的粮食。 对于人少田多的人家自然没有太大影响,可要是家里人多田少,那少一斤粮食都是饿肚子的大事。 于是村里的婶子大娘们这就围着袁未问开了。 袁未怕自己说的不清楚,于是向人群压了压手。 “大娘,婶子们,这是咱们村的大事,等会让村长出来,亲自来和大家说,你们有什么想问的都到那会去问,我一个小孩说话哪里能算数。” 袁未虽然在大部分时候都能做袁家的主,可面对村里的大事,她还是觉得交给长辈来说比较好。 没过一会,袁大爷和袁二爷领着人群出来,袁立仁不知从哪摸出一面破锣,一边敲一边喊:“开会喽,都来哟!” 深秋的时节,农活都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今天袁家人开祠堂,有事的没事的,今儿都在村口看热闹。 于是袁立仁的锣一响,村里人都乌泱泱围了过来。 袁大爷将挂土地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得知本村所有人都不要钱挂四亩地的时候,人群再一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不过还是有那婆娘不相信地问道:“村长,咱们这几户外姓的挂土地也不收钱啊?” “不收了,你们这几户外姓的,贫的贫,富的富,收也收不了几个子,就跟其他人家一样,免费,就是回头村里有事,你们自己多长点心,该帮忙的该出力的就得伸手,别把两只手别腰后面躲懒。 要是那挂了土地,又不识好的,下一年是不让你挂土地还是要再收费,那可都由我们这俩老的说了算。” “那怎么能?村长,您可多虑了,您瞧着吧,明儿咱村开席,我主动给那些客人引路,保证让那些客人第一时间就能找到您和二爷的家。”狗蛋爹这么一说,其他几户人家立刻接上。 “大爷,二爷,明儿那些洗菜洗碗的活我们这几家婆娘包了,保证干的妥妥当当的。” 这话一出,袁姓的族人们不同意了。 “哎,你们这都干了,我们这些本家人干什么?” “是啊是啊,哪用得着你们,我们姓袁的就够用了。” “就是,免费给你们挂土地这就够便宜你们了,这露脸的机会你们也要抢。” 袁未听着差点笑出来,最后还是袁大爷出面将场面控制了下来。 他道:“你们这两天要是想帮忙,男的去立仁和大郎那里听吩咐,女的去找你们宋大娘和方大娘,他们会给你们派活儿干,行了,就这样,散了吧。” 大家一听,纷纷三五成队的分散开来。 袁未也乐得自在,跟在袁二爷身后回了家。 明天就要开席,今儿各种食材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都要准备起来了,一时间,进进出出的都是干活的人。 袁未也没闲着,帮他娘做香干和豆腐,还有烤鸭的腌料,这东西只有她和她大舅一家会做。 因为这次宴席是两家一起办的,规模略大,于是请了县城酒楼的厨子来做的,其中有两三道菜,那厨子不会,袁未便吩咐了自家的厨娘特意负责那些。 农家人,农家菜,没有山珍海味,但是风味一定要足。 太阳一落一升,又是新的一天,天刚亮,整个大院里响起方婆子嘹亮的喊声。 “起床了!天亮了。” 一大家子人全都骨碌碌爬起来,换上崭新的衣裳。 李夏给袁未选了一款米色绣蝴蝶的夹袄,配浅绿色马面裙,又梳了一个飞仙髻,配上一套浅黄色的珠花,整个人如秋日里盛开的水仙花,清新又明艳。 众人急急忙忙地收拾好,又聚在一起吃早食,饭桌上,袁二爷的笑就没合拢过,叮嘱着大家要注意的事情。 袁未领了今天席面上的两道菜,虽然一切有厨娘打理,但她还是去厨房查看了一番,交代了些要注意的事情,叮嘱道:“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来找我。” 话音刚落,就看到李夏远远地从堂屋赶来。 “小姐,方家舅爷和周家舅舅们到了,您快去见客,我来上茶。” 袁未赶紧提着裙角离开。 见过两拨长辈,袁未就被方晴拉到了一边。 这个已经十八岁的大姑娘,已经很难得出门了,要不是遇上这样的大喜事,方晴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得待在家里待嫁。 她将袁未拉到一旁,问道:“我听姑奶说你也要定亲了?是哪户人家?” 袁未也没扭捏,说道:“还没落定呢!对方是我哥哥的同窗,今年吊车尾中了个举人,等下要是来了,我给你引荐一下。” “是袁旭的同窗啊,那人品肯定信得过,这婚事要是成了,袁未你以后的日子真是不用愁了。” 袁未忙摆手,道:“嗐,快别说我,我听说你定了同安县的一户人家,家里做了点小营生?是不是?” 方晴点点头,道:“是,他们家每年都会到村里收油桐,也不知怎么的,他娘就看上我了,托了媒人来家里说亲,我奶和我娘打听了一下,对方家里还不错,就是年纪有点大,今年都二十了。” 二十岁没成婚也不是没有,但二十岁才定亲,那这就少见了。 “什么原因拖到这么大的?” “说是他家祖母过世守了三年孝,我娘看他办事还算妥当,就点头了。当然,我觉得我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挑了,这么看,我们也算合适。” 袁未听着,心里放松了些, 只要是正经原因成为大龄男青年的,她一律不歧视。 况且,方晴看样子也不讨厌对方。 她轻拍了拍方晴的手,“年纪大会疼人,慢慢处着,日子也就好起来了。” “我娘也这么说。”方晴声音低低的应着,脸上有些化不开的轻愁。 袁未估摸着这姑娘是有点婚前恐惧症了,挽着她的胳膊就往自己房间里带。 “我去金陵买了不少小东西,还没带你看过呢!走,去挑挑,就当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袁未将人带到她的房间,刚捡出几样东西就听见门口有人唱名。 袁未只好将东西全都塞到方晴手里让她自己看,自己则赶去外面和人见礼。 第203章 赔钱 来的人是房山沈家,自袁未从私塾退学后,她就很少接触那边的人和事。 就连沈淳之前考中秀才,袁家也只是派出袁二爷这个长辈过去恭贺了一番,同在私塾的小辈是一个也没去。 用袁晨的话来说,平日里看到他就够讨厌了,还要在人家得意的时候给人当陪衬,简直没罪找罪受。 再加上,沈容迟迟没有学到袁家点心的做法,最后还被调去做了伙计,算是两家现在只有表面的平和了。 这次袁旭考上举人,房山那边倒是都来恭贺了,其中还有好些个孩子,想来,是想他们这一辈的孩子彼此交好的意思。 袁未站在长辈的身后,和房山的这些亲戚们打招呼。 端着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心里却在默默地数着人头。 好家伙,大大小小来了二十个人,再看礼单,一共四户人家,沈淳和沈述两家是一百文礼金加一匹布,另外两家则是五十文礼金外加两块红布。 袁未不禁在脑子中回想,他爷爷去房山走礼,可远不止这些吧! 算了算了,说不定人家还想着以后两小的考功名,要等到后面慢慢还呢! 袁未正要将自己这些破想法丢出脑子,手臂上缠过来一个小姑娘,五官长得不错,就是肤色略黑了些。 就听沈淳的母亲对着周氏说道:“孩子她婶,这是我娘家侄女柳圆圆,和袁未一般大,这两天刚好在我这里,我就给她带过来长长见识。” “什么长见识?说的哪里话?让孩子过来玩就是喽。” 袁未也在一边陪笑,虽然她并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可是,出于礼数,她并没有撇开这个姑娘。 想到她房间里还有个差不多年纪的方晴,袁未和长辈打了声招呼拽着她去了自己房间。 屋子里方晴已经挑好了自己想要的小摆件,见袁未带人回来,立刻起身见礼,都是差不多年岁的姑娘,很快就熟络了。 因为袁未还有事情,就拜托方晴照顾一下这个叫柳圆圆的姑娘。 结果没过一会就听见自己房间传来一阵吵闹声。 原来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和二叔家的小闺女抢东西。 “这是我姐姐的东西,你给我还回来!” “给我玩玩,反正有那么多!” 二叔家的妹妹名叫袁可,今年四岁,是二叔二婶的掌中宝。 此时面对比她高一个头的小男孩,她根本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只见她一脸气愤,紧紧抓着小男孩手里的东西不放,嘴里叫着:“臭小子,快把我姐姐的东西还回来。” 小男孩被她抓的没了耐心,一掌推过去,袁可一个趔趄,被迫松了手。 在袁家孩子辈里,袁可和三叔家的小儿子袁莱可以说是家里最娇宠的,好吃的好玩的,那都是家里头一份的。 这种委屈她可从来没受过,当即嗷呜一嗓子,伸出手一爪挠在男孩的脸上,速度之快,令身边的人完全没来得及反应。 旁边的柳圆圆和方晴原本还在旁边劝着,一眨眼,就看到袁可伸手挠了过来,而他对面的小男孩则把东西一扔,两人开始打了起来。 急的两人一边抱一个,总算分了开来。 而原本被争抢的那个小摆件,此时也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赔钱!”袁可当即叉着腰凶悍地叫道。 一旁的柳圆圆一听赔钱,脸色立马就变了。 “怎么就赔钱了?要不是你抢,我们玩玩就还给你了!怎么会碎?” “玩玩就还回来?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呢!刚刚他从我弟弟手里抠肉干的时候他也说给哥哥看看等会还你,结果呢,一转身就塞嘴里了,你现在让他把我弟弟的肉干还回来,我就不让他赔钱!”袁可一张肉包子脸气得皱在一起,可说出的话却是条理清晰。 “那也不赔钱!一块肉干也值得你斤斤计较,你们两家不是亲戚吗?一个小玩意而已,碎了就碎了,还让人赔钱?有你们这样的亲戚吗?”柳圆圆寸步不让,直接代替了小男孩,和袁可吵了起来。 方晴皱着眉,心说:这姑娘刚刚看着还好好的,怎么一吵起架来,就有点不讲理了。 袁未躲在门口看了一会,觉得再这样下去,等会得让客人们看笑话。 于是站出身来,故意问道:“这是怎么了?” 柳圆圆一看到袁未来了,立刻换了一张委屈的脸,十分歉意地说道:“袁姑娘,对不起,我表弟只是想看看这个小玩意,可没想到这位小姐非不让他看,还要抢回去,结果现在东西打碎了还让我们赔钱!你说哪有这样的人?” 袁可和方晴没学过什么表情管理,此刻听她这么说,一时间脸都惊的变形了。 尤其是袁可,差点变成了一只胖河豚,当即上前拽住袁未的衣袖,开口就要告状。 袁未丢给她一个眼神,袁可立刻将张开的嘴闭上。 袁未指了指地上的碎瓷,表情夸张地道:“这不是我那十二生肖里的虎瓷哨?怎么碎了?我特意从金陵花了二十两买回来的!这上面的花纹用料都是极好的,一个都得值一两多银子呢!” 袁未心疼地拎起一片碎瓷,看向站在柳圆圆旁边的小男孩,问道:“你干的?” 那男孩打了一个抖,火速跑到柳圆圆身后藏了起来,嘴里念着:“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她,要不是她来打我,东西怎么会碎!” “不怪你怪谁?东西是从你手里掉下去的,不怪你怪谁?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认!哼,真是个怂蛋!”袁可听他还在推卸责任,不由得出声嘲讽。 袁未也接着道:“这么说,东西的确是你打碎的,那你准备怎么办?” 柳圆圆一看袁未的神色竟然像是来真的,一下子有些着急。 一两多银子,这什么金贵的东西,值这么多钱? “我表弟他,他就是个孩子,袁未你可别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袁未看了她们一眼,心里阵阵发笑。 自己两辈子都不喜欢被人道德绑架…… 其实刚刚那个虎瓷哨,并没有那么贵,虽然是成套的十二生肖,但一套也才买了一两多银子,刚刚那么说只是看他们气焰嚣张,想吓吓他们。 要是他们诚心道歉,事儿也就这么过了,可是这么一看,人家是只会推卸责任啊! 第204章 商议 “孩子做错事儿了,也得承担相应的后果啊,要是你赔不起,不如把大人叫过来,我们商议一下这一两多银子该怎么办?” 小男孩一想到这东西他真的要赔,一下子吓得哭了起来,手上不停地拍打着柳圆圆,“快帮帮我,我娘不是让你来想办法……” 小男孩的话还没说完,嘴就被柳圆圆捂住了,“你想胡说八道什么?再乱说话,我也不管你了!让沈淳来吧!” 小男孩一下子呜咽地更大声了,只可惜嘴巴被捂起来了,声音传不出来,倒是鼻涕眼泪大把大把地糊在柳圆圆的手上。 袁未看戏也看够了,摆了摆手,对他们道:“行了行了,亲戚里道,还能真让你们赔钱吗?算了,钱就不用赔了,去把沈淳叫来,我跟他说。” 小崽子看来挺怕沈淳的,先告他一状,再把自己要办的事情与他说一说。 袁可一遛烟地跑去叫人,没过一会,沈淳就被叫了过来。 小男孩怕的不行,一见到自家哥哥,就开始摇他的手,“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沈淳一头雾水,但看见这一地碎瓷心里也明白了一点。 袁未毫无心理负担地撒谎,“你弟打碎了我一个虎瓷哨,价值一两七钱的银子,亲戚里道的,我找你收钱也不合适,这样吧,你帮我一个忙,事就算过去了!” “你说。”沈淳如今考中了秀才,比他堂哥哥沈述还出息一些,在村里说话也很有份量。 袁未看了这房间里大大小小的孩子,话到嘴边先拐了个弯,对着门口喊道:“李夏,去领孩子们出去吃东西吧!我跟表少爷谈点事儿。” 沈淳也给自家表妹弟弟使眼色,让他们先出去,方晴则利索多了,把袁可往李夏手里一塞,自己就站在门口守着。 袁未见状,指了指边上的凳子说道:“坐吧!” “我找你来,主要是想说沈容的事儿,前些日子,沈容突然找到我说要辞工,我没答应,我问他出了什么事情,他也不告诉我,我找你打听打听。” “你对他还挺关心!”沈淳扯了扯嘴角。 “我对我们家的伙计一向都很关心。”袁未耸了耸肩,对他这莫名其妙的语气置之不理。 “应该是他母亲的问题,沈容的爹死后,他娘嫌弃家里穷改嫁了,丢下两个孩子跟着奶奶长大的,前段时间,沈容奶奶也过世了,他娘回来奔丧,看到老人家的丧礼办的风风光光的,就到处打听沈容这么多年都在做什么,知道他现在日子好过了,也就赖在沈家不走了,还说要替他们俩张罗亲事,沈容怕再这样下去,他们兄妹俩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亲娘给卖了,所以守着他妹妹一点也不肯放松,还说你这边的活也不做了,回来买二亩田先种着。” 袁未听着直撇嘴,这个沈容,老实肯干,就是不太变通。 “他在我们家干了这么多年,我们也没亏待他,甚至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我还提拔他,培养他,教他读书识字签契,带他去认识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还让他管着鹊渚镇一间铺子,最后还给他签的雇工的活契,你说他突然撂挑子不干了,我能愿意吗?” 沈淳听着,心里也明白了,“你不愿意,所以借着我弟打碎你的东西,把我叫来听你说这事,那你只是找我打听还是让我摆平这件事?” 袁未指了指地上,“你看我这块虎瓷哨,你觉得只打听一下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沈淳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这个小东西,你唬唬我弟弟就算了,一两银子我能给你买一套回来。” 袁未上下扫了他一眼,叹口气,“你果然还是太精明了,是不是你们姓沈的心眼子都长你一个人身上了?” 沈淳一听她的吐槽,也软了语气,“好好好,我替你摆平行了吧,保证让他娘再也不敢找他兄妹麻烦。” “那这次我要他兄妹俩都签卖身契,当然给他们说亲的事儿也包在我身上。” “好,我知道了。”说着,沈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脸色有些不自然。 “听说你和欧阳铮要订婚了,可惜再过几日我就要南下求学,恐怕没法当面恭贺你,这个,就当我送你的订婚贺仪。” 袁未从没想过还会收到沈淳的礼物,脸上的惊讶掩饰不住。 “送我的?”袁未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套梳篦。 “祝你们结发同心,百年好合。” 袁未看看东西又看看沈淳,心里思量着这东西该不该收?这要是收了她夜里该不会睁着眼睛想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意图吧? 沈淳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在犹豫什么。 他叹了口气,道:“收下吧,不必如此防备我,我承认我以前对你对你们家都有些龌龊的心思,不过,那都是因为我太急功近利了些。 这几年陆夫子教导我良多,我心态也慢慢平和了许多,袁未,我是真心想与你们袁家交好的。” 袁未听他直白的话语,思绪变了几变,什么叫对她有些龌龊心思,她怎么没看出来? 就在她决定要拒绝这件礼物的时候,欧阳铮突然出现在门口,“如此,便多谢表兄好意,回头我与袁未大婚,表兄定要来喝杯喜酒。” 沈淳见是欧阳铮过来了,也坦荡荡地起身见礼,“一定一定。” 此刻他也不再多留,叮嘱了一句道:“事情办妥,我会让沈容去袁家找你,你在家等消息就好。” 袁未点点头,将他送到房间门口。 欧阳铮指了指远去的背影,笑着说道:“这下不用说我桃花多了吧!你自己也有!” 袁未一想到这点,就搓了搓自己胳膊,“你可千万别提这事,他这人心眼子多,每次和他打交道,我都得睁一只眼睡觉,生怕一不小心就掉坑里去了。不过你怎么偷听呢?来了就进来呗!” “你在谈事儿,我进来会打断你们,还不如在门口站着听几句,既不打扰也能了解事情全貌。” “你还挺有理!” 袁未和欧阳铮拌了几句嘴,另一边的沈淳脸色悄然下沉。 待他将自家弟弟拉到角落,了解到事情的细节与全貌,便开始了一通管教,直说得小男孩眼泪噗噗往下掉,才住了嘴。 沈淳很无奈,自己求学的这几年,弟弟竟然被家里人娇惯得如此不像样子,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 还有他舅舅家的表妹,心思也不是太正,就这样,娘还说带到袁家来看看,万一人家瞧着好,愿意说亲呢,沈淳暗自摇头,心说:还是早日送回家才好。 想着想着,沈淳叹了一口气。 若是他以后能更进一步,家里人应该会拖他的后腿吧。 此时,他突然开始羡慕起欧阳铮来,书香世家,规矩和礼教都是极好的,也难怪袁未会选择这样的人。 第205章 媒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到袁家村的人越来越多,进村的小路上挤满了车和人。 “一个一个排队走,都别挤,” “别着急,别插队,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一路上,狗蛋爹的声音就没停过,时不时地就得吆喝两句,然后把人领到村门口,交给村里的领路人再回去维持下一班的秩序。 人数之多,直到晌午开始开席,来人才算少了一点。 袁未看了看自家的礼簿,记得密密麻麻全是地名人名,这里头还有好些没有往来的乡绅地主。 “好家伙,怎么连隔壁县的都有!” 袁三郎听见她的惊叹,说道:“不止这些,还有周边村镇上卖给咱们家鸡蛋豆子的那些乡民,今儿也来了。” 袁未听着拍了拍胸脯,说道:“幸好我娘让我昨晚就开始烤鸭子,不然照今天这架势,肯定是供不上菜了!” 袁三郎听着嘻嘻笑。“辛苦了,不过想来明天人应该就少些了。” “估计是这样,三叔,你盯着这边,我去大爷爷家那边看看。” 说着袁未便快步走出自家。 看着门口的空地上还有一大群人没有地方落座,袁未赶紧跑到大爷爷家的厨房。 “大师傅,门口瞧着还有五六桌的客人没落座,这边的食材够吗?” “小姐,晌午的菜是够了,这傍晚的就跟不上了,你们报的人数跟这来的人数差的也太多了!得赶紧安排食材和调料。” 袁未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让大厨报了要买的食材数量,记在一张单子上,让李远带着袁大爷的一个小厮出去采买。另外还让人去庄子上拉一批家禽来。 忙忙活活一整天总算是把人都安置妥当了,院里院外杯盘狼藉,本家的几位大娘婶子都在帮着收拾。 “哎呀,娘嘞,今儿这菜油水真足,你们瞧,这盘子上的油都凝住了,得多烧些热水,不然都洗不干净。” “你那桌是收的院儿里的吧!我这边院外的,盘子都让人抹干净了,今天端饭的嫂子说门口有一桌是隔壁村的乡民,一个个全是壮劳力,可能吃了!光上饭就上了三盆,吓得嫂子赶紧让厨房多煮一锅饭。” “嗐,隔壁村的日子没咱们村好,能吃也正常,咱要是跟以前一样过日子,吃了上顿愁下顿,保不准也得把这盘子舔干净!” 刷洗的大娘婶子们说说笑笑,一边八卦一边干活,一点也没耽误。 天色渐晚,袁未坐在堂屋里歇歇脚,这一天的脚打后脑勺,可把她累坏了,明儿的事儿还没吩咐呢!偏偏她爷爷和她爹都被人灌多了,剩下二叔三叔也忙的够呛,现在正在屋里点礼单呢! 待家里重新归置好,本家的几位大娘也告辞了,袁未吩咐李远给她们送回家,这才进了屋。 “奶,礼单数目对吗?” “差了几个子儿,其他的都对。” 袁未瞅了一眼账单,确实差的不大,便道:“人太多了,失误一点也正常。” “今儿来了不少周边的乡民,不知道明儿还多不多,要是他们吃得多,让大伙儿别嫌弃他们,总有几个日子难过来蹭饭的,来吃点就吃点,总归就这么三天,吃不垮。”方婆子想着今儿看到的一幕说道。 袁未听着点点头,说明儿一定会叮嘱大家。 然后她又说道:“奶,娘,咱家包的那些回礼今天用掉不少,我点了下,明儿可能不太够,我让二婶重新蒸了糕又染了红鸡蛋。其他的香膏茶叶,我苗苗姐正领着人包。您那儿还有没有要吩咐的?” “有,你们几个小的的房间今儿都没上锁吧,你妹妹今儿可忙坏了,小丫头生怕你们房间丢东西,但凡有人进进出出的,她都得跟在后面盯着。明儿个,你们的房间都给我上锁,万一真有人趁乱摸东西,那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袁未哈哈笑了,“行,不过总得留一间房给孩子们玩吧,要不然孩子们满村子乱跑,容易找不到。” “那就留你弟弟们的,他俩虽然住一间房,可东西少,也没几个值钱的玩意儿,在他们屋里玩也不用避讳什么!” 袁未应下,待事情说完,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一连三天,忙忙碌碌的流水席结束,袁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给来帮忙的每户人家都送了一份回礼,又叫在一起吃了顿饭,整个宴席算是告一段落。 袁二爷家又收拾了行李回到县里,开始了忙碌又有序的开店生活。 “哎哟,这几天给我忙的,竟然觉得县里更清闲些!”周氏一边喝水一边说笑。 “哎哟,大嫂你还真别说,袁旭这回考上了举人,我这脸上真是有光,走哪都有人招呼我,就是忙,我都乐意得很。”胡氏脸上挂着开怀的笑,丝毫不见疲惫。 不过周氏还是说道:“真是辛苦大家了,这次收的礼里有两匹银红色的缎子,你和老三家的一人一匹,库房里还有些别的东西,等会我找娘拿了钥匙给你们分分。” 胡氏一听,笑的更开怀了,“大嫂,都是一家人,你这么客气做什么?不过,你真的要给我,我可厚脸皮收下啦。” “要的要的,这么多年一家人供旭儿读书,大家都省吃俭用辛苦了,一点东西有什么不能收的。”周氏真心实意地说道。 “嗐,说这个干什么?那些日子可都过去了,咱们哪,可得把日子往前看!”胡氏是个爽利的,从前的苦日子她很少提起,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期待。 休息了两日,袁家的铺子又重新开始开张。 欧阳家派了媒人过来提亲,方婆子等人也没拿乔,欢欢喜喜地交换了双方的生辰八字。 不过方婆子倒是想起曾经她去玉泉寺算八字的事儿。 趁那媒婆没走,她赶紧叮嘱了两句,“老嫂子,这合婚算八字,那欧阳家可得给我找些道行深的,要是那坑蒙拐骗乱说话坏了我孙女姻缘,我老婆子可得找上门的!” “哎哟,大妹子,你放心,这年头合婚是大事儿,怎么可能找那道行浅的!你放心,回头我就给他们指几个算的好的,包你满意!” 方婆子有了她这句话就放心了,抓了两包点心,送她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