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尘入沧凝》 第1章 风起 北境十一月已大雪纷飞,寒风刺骨,万物枯槁。申时未到天便暗淡下来,鹅毛飞雪落在首府霍城的街上,很快铺满厚厚一层。 街上行人稀稀落落,在忙完一天生计后,正行色匆匆往家里赶。偶尔也会有一两支异域商队,牵着骆驼或者马驹,慢吞吞的碾过主街的青石板,寻找落脚客栈。 这时距离北漠与大宏王朝边境之战已过去一月有余,民生与商贸开始恢复,通市也被允许,是以往来各国的商客也逐渐多了起来。 霍城是大宏王朝北境最大的城镇,也是首府,坐落于北境西北,毗邻北漠,距离西凉国也不远,是边境经商通市的重镇,因此汇聚了各国商客,尤其来自北漠的生意人。 本是座平平无奇的边境之城,远离皇城洛京,但七年前,洛京的瑨王府因牵扯太子逼宫一案,王府被抄,老瑨王暴毙于大理寺,全府上下百余人口,包括当年十六岁的世子穆尘潇皆被流放发配至北境极寒之地。 世人以为当年风光显赫的瑨王府会从此销声匿迹,谁知瑨王世子穆尘潇是个奇才。在短短六年内以非人手段,征战四方,玩转于权力与阴谋中,获取霍城城主信任。待掌控霍城二十万兵权后,又杀伐果断将城主及其族人斩杀,自己当上了城主。 彼时霍城腥风血雨,动荡不安。此事传到皇城洛京,朝野哗然,但因年轻惠帝刚继位不久,忙于朝廷权势争斗,无暇顾及北境之事,这就给了穆尘潇整顿霍城、坐稳城主之位的契机。 又一年后,北漠可汗趁北境驻守东北的十五万朝廷边军换帅换将,布防有所松动之际,突发奇袭,攻城略地东北九镇,势如破竹,大宏王朝朝野震动。 从先帝起,王朝开始重文轻武,现朝廷可用良将并不多,年轻惠帝无可奈何,原本是可以求助于穆尘潇发兵北境东北,将北漠军队赶回去。 但一来惠帝和穆尘潇不在一条线上,不同心不同德;二来惠帝十分忌惮穆尘潇,不想穆尘潇趁此机会掌控北境东北。 于是惠帝竟提出和亲外加赔款赔地的屈辱条件换取北漠停战,北漠可汗倒也应允,但要求大宏王朝将传闻倾国倾城、拥有绝世美貌的五公主送来和亲。 五公主原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是穆氏皇族捧在手心的宝贝,更有传闻她也是原瑨王世子穆尘潇青梅竹马、心坎上的人。 果真,惠帝虽同意五公主和亲,但原瑨王世子穆尘潇却不答应,立马昭告天下,一怒为红颜,直接发兵北境东北。同时修书恳请惠帝待大获全胜后,将五公主赐嫁于他。 惠帝无理由拒绝,总不能别人主动请战,自己宁愿丧权辱国,也拒绝出兵,这恐会招致天下文人之谩骂;也总不能宁愿将五公主嫁于北漠蛮族,也不愿将她嫁于大宏皇族旁支。 穆尘潇这一行动无异于狠狠打了惠帝一耳光,惠帝却无可奈何。 与北漠交战的结果便是,杀伐果断、用兵如神的穆尘潇亲率十万大军,支援东北边军,大败北漠,夺回九镇,并联合边军将北漠赶出了北境之地,还于阵前斩杀了领兵作战的北漠三皇子,重挫北漠锐气。 当然大宏王朝也略有损失,之前惠帝任命的东北十五万边军新将帅,均神秘捐躯于战场。十五万边军暂且由穆尘潇接管。 惠帝得知战况,内心震怒,面上却只能做出欢喜的样子来,在早朝之上赞颂穆尘潇的丰功伟绩。 私底下在御政殿召集了几位肱骨之臣,臭骂了一顿。 “你们不是说何将军等人是大宏良将,用兵奇才么,怎么上战场没多久就捐躯了?” 众大臣互望一眼,无法解释。 惠帝扫视一圈众臣反应,好似打断牙齿和血吞,只能接着问道,”现穆尘潇掌控了三十五万大军,实乃一大威胁,朕寝食难安,如今该如何是好?“ 这时,接近不惑之年的吏部尚书王瀚志上前一步,抱拳回禀道:“陛下,与其让猛虎归于山林,占山为王,不如引诱之,将它关于牢笼内,再慢慢将其爪牙拔除。更何况前瑨王世子并非安于一方山林的猛虎,任由之,恐怕以后会掀起惊涛骇浪。” “王大人的意思是?” 惠帝沉思片刻,问道。 “迎前瑨王世子归京,将他关于皇城的牢笼内,拔其爪牙。” 吏部尚书王瀚志抬首望着惠帝,直接回答。 旁边的众大臣思略片刻,不住点头,此法行得通。 惠帝复又看向中书省侍令卢辰安,征询他的意见。 卢辰安乃当今太后亲侄,才华横溢,冠绝当世,是继当年瑨王世子穆尘潇之后的又一才满洛京的贵族子弟。再加上惠帝堂兄这一层身份,彼时也一路扶持惠帝登上九五至尊之位,功不可没,是以刚年逾二十五便迈入了二品文官之列。 中书省侍令卢辰安见惠帝望着他,略一颔首,开口:“ 放任前瑨王世子于北境,拥兵自重,确实不可。迎他归京,将他困于天子脚下是目前唯一可行之法,但此法须谨慎,稍有差池便会被反噬,到时洛京恐怕会掀起腥风血雨。” 惠帝闻言,眉头深深蹙起,他何尝不晓得这前瑨王世子是何等危险人物,年少时便聪慧过人,文武双全,性子却十分冷酷。 七年的北境经历,寒霜饮血,恐怕早已将他磨成一把锋利的剑,刺向皇城洛京。 “那朕便赌一把,看看到底是他的爪牙强硬,还是朕的牢笼坚固。” 惠帝胸膛起伏,下定决心,沉声命令。 “传朕旨意,前瑨王世子穆尘潇驱除鞑虏,平定北境,功勋显着,特封穆尘潇为瑨北王,赏赐宅院,黄金珠宝,迎其归京落籍。” 次日的霍城已停止落雪,亭台楼阁皆铺满了厚厚一层雪。霍城城主公府内,华灯初上,照应在庭院皑皑白雪上,投下一片暖意。 一名身裹狐皮外裳、却着男子装束的少女正抬着头,喂食梅花树上的鹰隼,一阵北风吹来,梅花纷纷飘落,勾勒出一副绮丽景象。 穆尘潇处理完军务,从兵营返回公府,行至回廊之下,便撞见了这副旖旎美态。他停下脚步,负手伫立在廊下,静静望着梅花树下,沐浴在落纷中的少女,眼神幽暗不明。 少女肤色皙白,鼻梁小巧略挺,皓齿星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身材玲珑笔直,一半柔媚异族的血统显而易见。 穆尘潇喉头滚动,勾露出淡淡笑意:这几年一直忙于争权夺势,东征西讨,以及躲避无数阴谋暗杀,未曾注意到当年街上捡来的小孤女,如今已长得亭亭玉立、明艳动人。 他回忆起初见少女之时,那时他不过十二岁,还是个羽翼未丰的小少年,纵然才华早已显露,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但其实在王府内仍活得如履薄冰。 他从洛京最大的书铺买书,准备归府,刚拐出巷口,登上马车之时,眼尖发现马车下藏着一名衣衫褴褛、瘦弱不堪的小女孩,正紧紧攀附着马车底部车轴,一双大眼睛含着泪,惊恐带着乞求般的眼神看着他。 他那时的性子就已经很冷很淡,正打算将小女孩扯下,扔到街边。这时,从身后跑来几名凶神恶煞之徒,正四处寻人,车下女孩的身子抖得愈发厉害。 年少的穆尘潇一眼便认出那几人是青楼妓馆中的打手,汗臭味夹杂着浓烈的低劣胭脂味。未及思略,他立马明白怎么回事。 大宏世风糜烂,高栏之下藏着不少龌龊和肮脏。青楼妓馆中不乏有些重口味的豪门嫖客,喜欢玩虐童女,且出价极高,这些身世可怜的童女往往熬不过几日便会痛苦死去,被弃之乱葬岗。 穆尘潇看着女孩含泪无助的望着他,猛然忆起六岁前的日子,他也曾像她一般无助,落魄,渴望有一人能拯救他。 所以,那天,穆尘潇竟鬼使神差并未扔下女孩,而是默默登上马车,让车夫赶车归府。 回到府中,穆尘潇瞧见女孩依旧紧紧攀住马车底部。于是,他再也忍无可忍,用劲将她扯下,扔在地上,冷冷道:“没有危险了,你走吧。“ 女孩环顾四周,心底知晓这定是大户人家,若在此处为奴为婢,那今后日子也算安稳了,再也不用担心会被抓去青楼妓馆,不用担心会流浪街头。 思及此,她身子比大脑反应更快速,一把紧紧抱住了少年的大腿,哭着喊着求收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穆尘潇嫌弃的要死,当即就想把她一脚踹开。 但一念头如流星般划过:他前不久刚将大夫人送来监视他的婢女给弄死,身边刚好缺一贴身婢女,想必大夫人还会再送个麻烦过来,倒不如自行挑个,可以对自己忠心耿耿的。 如果这女孩识相的话……… 穆尘潇冷冷注视着抱着他大腿的女孩,终于开口。 “叫什么?“ “阿凝。“ “多大了?“ “七岁“ ........................... 穆尘潇抽回思绪,浅浅咳一声。梅花树上的鹰隼受到惊扰,叼起最后一块肥肉,振翅高飞。 少女回首,看见穆尘潇负手伫立在廊下,当即快步走到他身边,甜甜一笑,抱拳:“王爷回来了,我已将回京的物资备好。” 穆尘潇随意嗯了一声,心中却感慨:阿凝笑起来的时候,妩媚不已;不笑的时候,又有股英气萦绕在眉宇间,自小聪明伶俐,处理事情有条不紊,令他十分称心如意,他大概是捡了个宝回来。 “叫三叔一起过来用晚膳。” 穆尘潇淡淡说道,独自朝内厅走去。 三叔是前瑨王府一等院护,一心效忠正主,自穆尘潇被立为世子,便对他忠心耿耿,在他心中,穆尘潇一直都是新任瑨王。他一跛一拐的跟随阿凝进内厅用膳。三人入座,像家人一样,在寒冷肃萧、危机重重的冬日里投下一片温馨。 “王爷,我们此番回京落籍,南苑那群女眷该如何处置。” 三叔问道。 “除了从京中送来的女人,安置在城主公府充当门面外,其余的都处理干净。”穆尘潇冷冷回复,声音里不带一丝起伏。 王爷说得处理干净便是死路一条,阿凝和三叔心里都清楚。 阿凝似乎已经习惯穆尘潇的铁腕手段,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是略替那些女人感到悲哀,这些女人都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一些女人被送来监视他,一些女人被送来讨好他,甚至还有些女人被送来暗杀他。 自穆尘潇得势以来,就有不少人投靠巴结他,亦或者使计暗杀他,其中不乏搜罗些貌美女子送来,穆尘潇倒也一概不拒,照单全收,安置在南苑,是以世人皆认为他嗜杀好色。 甚至在北境流行起童谣:霍城新主爱美人,白日点将兵营中,夜晚流连红罗帐。 阿凝心中无奈,她与王爷朝夕相处,知晓王爷并不沉溺于美色,甚至过得有些禁欲,偶尔才会召京中送来的女子侍寝。特别是从战场上浴血杀敌后回府,王爷会一杯一杯的饮着烈酒,目光嗜血,然后召女子侍寝,彻夜不眠。 阿凝理解不少将士从战场上回来,浑身沾满血气和戾气,此时他们经常会寻女子发泄心中激荡。 不过她心中一直有疑惑,为何自己陪伴在王爷身侧,却从未被召侍寝,难道自己的颜不入他的眼。 她心中哀叹,可能自己长相偏异族,大宏人士一直排外得很,不喜有异族相貌之人。 “凝儿看上去有些惆怅。” 穆尘潇放下筷子,正经的瞧着她,问道。 “………….” 阿凝差点噎住,顿时想敲自己一脑光,在王爷面前竟敢如此胡思乱想。 三叔幽深的探视了一眼阿凝,眼中意味不明。阿凝讪讪解释:“只是突然竟有些舍不得离开北境,不知回京之后又是什么光景。” “洛京只会比北境更加危险,明枪暗箭,万事小心,不过本王已安排妥当,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穆尘潇犀利的眼眸划向门外,似已看到洛京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第2章 归京 归京的路走了整整二十日,不急不慢,甚至带了些游山玩水的意境。 瑨北王穆尘潇这回调拨十万军队,跟随自己南下去洛京,另留二十五万军队分别驻守北境东北、西北及南部,以免北漠趁机再次来犯。 这一路行程浩浩荡荡,威风不已,北漠一战已让穆尘潇在百姓心中树立了深远威望,军队所到之处深受百姓欢迎。 阿凝也借此领略到了之前未曾见过的江山美景、人文风俗。 快到洛京之时,穆尘潇下令十万军队驻扎在洛京郊外,只带百余轻骑、几名亲信以及阿凝、三叔等人御马前往洛京城门。那里早有惠帝、文武百官以及一众后宫女眷等候在城门上。 众人在城门之上观望,北风呼啸,万物萧疏,远处御马而来的身影愈来愈清晰。 瑨北王一马当先,身形笔直立于马背,面容英武不凡,七年北境风霜,让他显得更加沉稳肃杀,气宇轩昂。 他抬首瞧了眼城墙之上的众人,只见惠帝站在其中,晦暗不明的望向他,身边立着一抹倾国倾城、端庄美艳的身影。穆尘潇认出那是五公主清澜,随即半敛了眼眸,心绪毫无波澜。 穆尘潇身后跟着以男装示人的阿凝,也立即认出那是五公主。如此倾国倾城之姿,洛京再也找不出第二人。王爷归京,大概就要求娶五公主了,两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阿凝心中划过微酸,狠狠嫌弃了一把自己出身。 巨大的城门缓缓打开,惠帝带着文武百官以及后宫女眷走下城门,亲自在城门口迎接瑨北王。 穆尘潇一行人御至惠帝前,翻身下马。百余轻骑动作整齐划一,铿锵有力,铠甲发出的金属鸣声,低沉震撼人心。 瑨北王手底的军队果然气势非凡,训练有素,锐不可挡。惠帝心中的忌惮又加深了一分,面上却客客气气道: “表兄大败北漠,夺回九镇,为大宏王朝树立国威,实乃大宏一等良将啊。” 说完,状似亲切般拍了拍穆尘潇的肩膀。 穆尘潇拱手一笑,态度谦逊道:“陛下谬赞了,臣只不过不忍心上之人五公主嫁于北漠蛮族,这才不得已发兵对抗北漠。” 一旁的五公主清澜听到瑨北王突然提及她,身形一顿,竟微微颤抖起来,脸上染上了显而易见的红晕,看似娇羞不已。惠帝身后卢辰安眉头微微皱起,侧首偷偷瞄了眼五公主,眼中落下晦暗失落的神情。 “哈哈哈哈哈,好个英雄救美,阿妹,你瞧,瑨北王对你可是用情至深呐,你还不好好犒劳犒劳人家的一片心意。”惠帝打趣看向清澜。 清澜面带娇羞,心跳如鼓,眼神却复杂地瞄向穆尘潇,温温柔柔作一辑表示感谢,又体贴问道:“阿潇哥哥这些年在北境过得可好?” 当然过得不好,阿凝在心中嘀咕,内心愤愤不平。王爷在北境吃了多少苦,九死一生,好几回都命悬一线。这些经历岂是京城宫阙内锦衣玉食之人能体会到的。 回忆当初,瑨王府被抄,王爷即将发配北境,临行前,写了封信让阿凝带去给五公主。哪知她好不容易偷溜进宫,寒冬腊月里在五公主殿外跪了一上午,五公主都不愿见她。 这封信也未能成功转交给她,阿凝担心王爷难受,便扯谎说五公主已收到信。其实这封信一直保存在她这里,阿凝想着,既然回京了,待寻一合适时机,便将七年前的信转交给五公主。 穆尘潇半敛着眼眸,看着清澜,状似一副宠溺的表情,勾唇微微一笑:“公主有心了,臣在北境过得尚可。” 寥寥数语,不咸不淡,透露出一股疏离的意味。 外人听不出,可清澜已敏锐感受到,她搅着手中丝帕,似还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惠帝看着清澜纠结的样子,索性转了话题,说道:“表兄七年未回京中,现京中变化可大了。表兄可要好生瞧瞧。朕还赏赐了你一座府邸,地段极好,包你满意的紧。” 说完,做姿势便要领着穆尘潇入城。 “那臣便谢主隆恩了,只是臣听闻前瑨王府一直空闲着,臣是顾念旧物之人,想重新搬入前瑨王府中,不知陛下可允?” 周围大臣听闻,脸上均露出极为奇怪惊惧的表情,特别是刑部尚书,一脸惨白,咽了咽口水。 惠帝听到瑨北王竟想搬回前瑨王府,也回首略带同情般的看了眼穆尘潇,解释道:“这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前瑨王府………闹鬼……瑨北王确定要搬回去么?” 阿凝睁大了双眼,一脸疑惑的望向三叔。来自京中的消息一般都会经过三叔之手,这前瑨王府有事,三叔不会不知晓吧。 穆尘潇倒是凉凉一笑,毫不在意:“臣倒要看看是何鬼神,如此骇人。“ 惠帝心中着实佩服了一把瑨北王:“ 那表兄请便,不过府邸朕还是要赠予表兄的,表兄可当成别院,万一在前瑨王府遇到……咳…邪祟之物,心生恐惧的话也可移居别院。” 阿凝心中翻了个大白眼,惠帝难道不清楚瑨北王是何等人物,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因前瑨王府荒废已久,收拾好还需花些时日。穆尘潇便命令阿凝等人先暂居惠帝赐下的府邸,百余轻骑留下用做府邸院护。 阿凝领着从北境精挑细选带来的十名女婢、十名小厮将府邸清理了一遍,物品安置好,又将日常事务琐碎安排妥当。便去寻三叔细问白天惠帝所说的前瑨王府闹鬼一事。 三叔刚和穆尘潇商量完事,回到自己房间用茶,便看见房门突然打开,阿凝明晃晃的踏了进来。 “哎,你这丫头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三叔责备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宠溺。 阿凝坐下,不客气的自行倒了杯茶,开门见山:“ 三叔和我说说前瑨王府闹鬼的事呗。” 三叔想着过些时日就要搬进前瑨王府了,这事确实也该让阿凝知晓了,于是便细细道来: “六年前,也就是前瑨王府被抄后的一年左右,先帝本想将府邸赐予朝中新贵。但突然有天半夜,从府邸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非常恐怖,惊动了周边街坊。皇城护军派了六人小队进荒废府邸查看情况。结果第二天都不见回来复命,于是去府邸寻人,却发现那六人皆死于非命,死状凄惨,断肢散落。先帝亲命刑部查清命案,刑部一直毫无头绪,之后府邸半夜偶尔会传出女子凄凄沥沥哭声。” “也有胆子大且好奇的年轻人半夜溜进去一探究竟,皆死于非命,只留一人幸存,浑身是伤,从此变得疯疯癫癫。口中不断诉说见一女鬼披头散发,面容恐怖,坐在井边梳头。因刑部无法查清结案,于是先帝便彻底封了前瑨王府,从此这便成了京中一大诡事。” 阿凝听完心里不禁有些发怵,她虽胆大如男子,却也敬鬼神:“这么大的事三叔之前怎的不与阿凝说?” 三叔笑了笑,打趣道:“ 你那时年纪尚小,三叔怕你晚上害怕的不敢睡觉,会爬到王爷的床上去。” 阿凝大窘,似被看穿了心思。她的确想爬上王爷的床,但不会是这个原因……… 阿凝大致了解闹鬼事件后,便离开了三叔房间,前往王爷房间,吩咐小厮为他备水沐浴。 阿凝自小长在穆尘潇身侧,亲身伺候他,自然十分了解他的习惯脾性,知晓这几日的舟车劳顿,一整日又忙于政务军务,定想沐浴休憩。 阿凝刚备完水及换洗衣物,穆尘潇便走进了浴房,看着袅袅雾气中,手拿浴巾,对自己妩媚一笑的阿凝,他心中划过不知名的激荡。 “知我者,凝儿也。”穆尘潇撑开双臂,让阿凝伺候脱衣。自打捡到阿凝,让其成为自己贴身婢女后,穆尘潇再也未曾让其他人近身伺候过自己,特别是在北境的那几年。 衣物层层落下,最后只剩下薄裤。穆尘潇精壮高大的身躯、笔直有力的双腿呈现眼前,阿凝习以为常,毫不在意男女之别,只是在瞄见背上几道明显疤痕时,眼睛微酸。 穆尘潇步入水中,让阿凝伺候他沐浴。阿凝熟稔的解下穆尘潇的发束,舀水为其清洗乌黑浓密的头发,双手轻柔地按摩其头部。 他双手撑在浴桶两侧,微微抬首,颇为享受。阿凝拿起浴巾,轻轻擦拭其背部,指尖偶尔划过他蜜色的肌肤,带起肌肉的微微战栗。 “凝儿。“ 穆尘潇张了张嘴,未曾想自己声音竟有些暗哑。自从打完仗才意识到她已经真正长大了,长开了。面对她,穆尘潇总觉心绪有些起伏,血液有些热腾,好像是过了很久才发现了有趣的猎物般,而这猎物一直老实呆在身侧。 “嗯?王爷?” 阿凝见王爷没了下句,便自行开口问道。 “凝儿在北境陪本王七年了,吃了不少苦头,为本王立下汉马功劳,凝儿想要何赏赐?” 穆尘潇问道。 当然是想要王爷您了,阿凝在心中不自量力的调侃了自己一番,又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她只不过是个捡来的婢女,还带着异族血统,怎配的上如星星月亮般、拥有大宏皇室血统的瑨北王。 阿凝踌躇了好一番,才回答道:“ 不如王爷送阿凝一把宝剑吧,我之前在北境用的剑已有不少缺口,且刀口锈盾,不利保护王爷。” 穆尘潇心中莞尔,阿凝自小便跟着三叔学武,好学聪颖,皆因他说过:不要废物奴婢。她便起早贪黑,努力学武,生怕他会将她扔了。在北境几次暗杀,都是阿凝在身边护着他,虽然他自身武功比阿凝强不少。 “好,那本王便为你打造一把绝世好剑。” 穆尘潇心情愉悦,立下承诺。 承宁宫内,香薰袅袅,太后卢氏正抄着佛经,听到内廷太监通报:陛下到。 她搁下笔,抬首吩咐身旁女婢泡茶。惠帝步入殿内,摆手请安,恭敬唤了声“母后”。 卢氏一脸温柔的看着惠帝:“今日见着瑨北王了,如何?” \"嗯,今日朕见瑨北王,忧虑更甚,朕本想将他困于京中,拔其爪牙。但他带了10万军队驻扎在洛京郊外,并未经朕同意,甚至未曾向朕提前禀告。其狼子野心,根本就未曾将朕放在眼里。且朕见其军队训练有素,十分精干,而朕手上并未掌控真正能应仗的军队。父皇在位时重文轻武,给朕留下了这么个烂摊子!“ 惠帝一口气抱怨了许多,好似要将心中郁结一吐为快。 太后垂眸,心中感到一丝无奈和疲惫:自己没有强大家族和靠山,当年能扳倒太子,将自己的儿子推上帝位,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心血,且实属因先帝宠爱她以及撞了一丝运气。 可现在又来个更不简单的瑨北王……… 她望向惠帝,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说道:“本宫答应过先帝,待你继承皇位,后宫绝不干政,前朝的事你自个多留心吧。本宫更操心你后宫立后之事,你年岁不小,二十有二了,中宫空悬,总归不好。” \"立后之事,兹事体大,牵动朝中势力,朕现在利用联姻笼络些权臣,但这些权臣也互相较劲,朕不可偏向一方,只能暂时维持平衡。所以立后之事以后再谈吧。” 惠帝说完,又停顿数秒,而后坚定严肃地看着太后道:“母后,朕想做一代明君。” 太后卢氏望着惠帝,长久不发一言,最后叹了口气,道:“罢了,本宫只能提醒你一句,人都有弱点,包括瑨北王,你要找准他的弱点,给他致命一击。” “五公主怎样了” 太后突然又将话题转移到五公主上。当年五公主与瑨北王青梅竹马,感情极好,外人皆认为是一对金童玉女。且瑨北王性子冷淡,对谁都不温不火,唯独对五公主多有照拂。 惠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说道:“瑨北王似乎对阿妹一往情深,看阿妹的眼神都不同。” \"若五公主真是瑨北王心坎上的人,那事情就好办些了。” 太后卢氏眼底闪过精光,五公主可是从小在她膝下长大的。 惠帝仿佛茅塞顿开,果然还是母后厉害,他上前一步,将新茶递给太后卢氏,说道:“朕为母后奉茶。” 太后卢氏嗤声而笑,宠溺的摸了摸儿子的发。 第3章 对峙 次日一早,瑨北王被惠帝御召入宫。阿凝十分好奇前瑨王府闹鬼一事,再加之要立马重修前瑨王府,于是便带着四名院护抓紧去了前瑨王府。 前瑨王府位于洛京极好地段,但周边却显得异常萧条衰败,与京中热闹繁华的景象格格不入。自闹鬼事件传开后,周边商铺及住户皆已搬离,能搬多远是多远。再加上冬日寒风凛冽,天色暗沉,不时雪花飘落,整个府邸看上去相当诡异。 阿凝站在大门前,抬头望了望高大的门头,心中唏嘘不已。曾经门庭若市、繁华热闹的瑨王府如今竟变成京中不祥之地。 瑨王府曾经的主人,除了王爷之外,皆已死于狱中或客死他乡,埋入黄土间。 阿凝撕开封条,推门而入,迎面扑来一股潮湿陈腐之味,院内一眼望去破败不堪,荒草丛生、蛛网遍布。 她叹了口气,转身吩咐院护四处瞧瞧,有无可疑之处。自己则朝着王爷曾经居住过的东院走去。 东院是个二进院落,宽敞亮堂,功能齐全,不仅有主房,婢房,书房,还有膳房,厨房,浴房汤池等。 阿凝觉得少时那短暂的四年时光,在这里过得甚是幸福。虽然王爷对她要求极高,但衣食住行上不曾亏待过她,冬日还会允许她去泡汤。瑨王府的人都觉得王爷性格冷酷乖戾,可她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阿凝站在东院内触景生情,许久情不可自拔。 正欲离去之时,忽听到书房内传来东西落地和小孩嬉闹之声。阿凝一愣,随即快速往书房走去,心中疑惑:怎会有小孩,是哪家顽皮小孩竟敢闯入前瑨王府”。 突然,她意识到什么,脚下一顿:前瑨王府大门封条还是好好的,王府外墙又十分高大,这小孩是如何闯入的。 阿凝当即觉得细思极恐,汗毛竖起,忽而察觉到背后竟有股杀气直逼而来。 她反应极为迅速,一个猛然转身,向后弯腰,堪堪避过迎面而来的刀刃,而后握拳向对方持剑的手腕砸去,动作一气呵成。 对方后退几步,又持剑向阿凝劈来,阿凝这才看清对方,一身黑衣,诡异可怕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阿凝拔出背上长剑,火速应敌,刀剑相触,生出火花。两人交战了几回合,竟然不分上下,阿凝略惊:她的武功并不弱,对方到底什么人。 东院打斗的声音很快吸引院护赶来,黑衣杀手听到几人的脚步声,身形向后一转,扔出两枚烟弹。阿凝赶紧退开,遮住口鼻,又用另只手拨开烟雾,但黑衣杀手连同小孩早已消失不见。她急忙欲上前追赶,身子却使不上力,看来方才是吸入了些毒烟。 四名院护从不同方向赶来,急忙跪地询问发生何事。阿凝看了他们一眼,只说了句有刺客。便赶紧从袋中掏出解毒丸吞了下去。而后吩咐其中一名院护,立即回府通知三叔,让他带些人过来,她要好好搜查前瑨王府。 没过多久,三叔便带了整整五十名院护赶来,阿凝把事情经过与他说,然后命令院护两人一组,地毯式搜寻任何可疑之人或可疑之处。 三叔带着阿凝仔细查看了府邸外围周边,并未发现任何脚印,院护在府邸内也并未发现任何脚印或可疑之处。 “三叔,这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阿凝蹙眉说道。 三叔也一脸凝重的望着阿凝,“ 从府邸周边情况来看,他们并未离开府邸,应该还藏在这府邸之内。‘’ 可是这人究竟能藏在哪里,竟让军中出身的院护寻了大半天也未寻出,三叔和阿凝暗暗思忖着。 两人一脸困惑之际,看见穆尘潇穿着一身藏青色朝服,稳步走来。这是阿凝第一次见到身着朝服的穆尘潇,不得不说龙凤之姿,天日之表。阿凝看得有些呆愣,直到三叔在旁清咳一声,无奈睨了她一眼。 “怎么回事,本王从宫中回来,就听说你们带着不少院护赶来这里。“ 穆尘潇开口问道,神情威严。 于是,阿凝又把事情经过说与了穆尘潇听。 穆尘潇听完,负手握拳,紧紧抿着嘴唇,面色不善,阴霾而锐利的眼神扫了一圈府邸,缓缓说道:“ 本王就不信,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个人来。“ 掘地……..三尺…….,阿凝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披头散发、面容恐怖的女鬼身着红衣从井中慢慢爬上来,然后坐在井旁,对着水井梳头。阿凝咽了咽口水,心里不禁有些发怵。 穆尘潇看着阿凝脸色不太好,又见院护地毯式搜索未果,一挥手,沉声命令道:“先回府,今晚还有惠帝安排的晚宴。” 于是一行人离开前瑨王府,回到惠帝赐予的府邸。 阿凝回府先沐浴一番,白天的打斗加上半天搜查,出了不少汗。沐浴后,阿凝一身男装,去往穆尘潇屋内伺候。 穆尘潇褪下朝服,由阿凝伺候着换上玉白色常服,倒显得风流倜傥,一副市井公子的模样。阿凝将穆尘潇头发束好,又仔细理了理常服。 穆尘潇瞄了一眼阿凝的一身男子装束,淡淡命令:“ 今晚随本王赴宴,换上女装。” “是,王爷。” 阿凝对穆尘潇吩咐自己做什么一般不予问询,王爷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更何况是穿衣这种小事。 阿凝换上女装,给自己稍稍绾了发,画了淡妆,打扮一番后的她,尤显妩媚,美丽动人。她归京后平时以男装示人,一来为了行动方便,二来在北境也已经习惯。 她并非想女扮男装,掩盖女子身份。更何况她从小以女婢身份跟着王爷出入皇宫,皇宫里的那几个主角恐怕都认识她。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进宫,穆尘潇在车中闭目养神,阿凝便在车中安安静静的发呆,两人看上去极为默契。 举办晚宴的长乐殿,奢靡堂皇,美酒美食,阵阵飘香,大部分官员已落座,交头接耳,热闹非凡。随着内廷太监一声通报:瑨北王到。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殿内官员抬首看向门口,见一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身影稳步走来,视线淡淡地扫了圈大殿内情形,不怒而自威,复又看向玉阶之上的惠帝,以及右下侧打扮精致的五公主。 穆尘潇身后跟着阿凝,容颜美貌,但因身着婢女服饰,众大臣并未在意。 穆尘潇步入殿中,撩开衣摆,拱手参拜:“臣拜见陛下,参见五公主” ,身后的阿凝也款款落拜。 惠帝抬手示意平身,既然主角到了,晚宴也可正式开始了。一群舞女鱼贯而入,大殿歌舞升平。 舞毕,中书省侍令卢辰安端起酒杯站起,朝穆尘潇微微颔首,道:“臣闻瑨北王领军重创北漠蛮族,斩杀北漠皇子,英武不凡,为大宏王朝立下赫赫国威,臣真心佩服,敬酒一杯” 穆尘潇抬起酒杯,也客气回应道:“中书省侍令才华艳艳,冠绝洛京,本王也早有耳闻,今此一见,果然风华出尘。” 两人寒暄一番,互相夸赞。 有了中书省侍令的领头,其余大臣,皆陆续站起敬酒,恭维,祝贺瑨北王穆尘潇,一时间,瑨北王成了长乐殿风光无限的主角。 瑨北王极给众大臣面子,虽并非每次都干完,但也豪饮大口。阿凝跪坐在穆尘潇身旁,不时为他斟酒,看着他脸颊渐露绯色。穆尘潇眼角扫过,示意她可以用食。但阿凝想毕竟在天子眼下,一个女婢这样似乎不太好,于是她只专心服侍穆尘潇。 惠帝似乎毫不在意瑨北王风光无限的样子,笑呵呵的也朝瑨北王举杯,道:“表兄好酒量,拥有表兄这样的济世神将,实乃朕之幸也,朕也敬你一杯。” 说着便仰头饮完杯中美酒,亮出杯底。 瑨北王站起,回敬惠帝,一饮而尽。 \"朕记得表兄曾说过,若打赢北漠,希望朕将五公主嫁于你?” 众臣听闻,抬头看了看玉阶上五公主的反应,又看向瑨北王,世人皆知瑨北王出兵打的可是五公主的名号。而两人从小青梅竹马,牵绊颇深,不少老臣也是知晓的。看来这门婚事大概率是成了。 五公主捏着丝帕,手微微颤抖,内心有些百感交集,她一直都想成为他的妻,与他一起白头偕老,但此刻她又觉得他和她之间仿佛很遥远,很陌生。她早已察觉,他看向她的眼神甚至无法聚集她的身影,直直穿透了她一般。 瑨北王勾唇一笑,说道:“臣本也打算在宫宴之时,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诚心求娶五公主,臣已命人开始筹备聘礼,待选一吉日便向五公主正式下聘。” “哈哈哈哈,好,你这门亲事朕便允了,长兄如父,阿妹,你应该没意见吧。” “阿妹全凭皇兄做主” 五公主面带矜持笑容,微微向惠帝颔首。 惠帝满意的看向瑨北王,眼里闪过精光,说道:“表兄,朕将阿妹嫁于你,从此朕与你便是一家人了。” 惠帝故意将一家人三个字念的很重,似给了穆尘潇极大的面子。 穆尘潇却是随意笑笑,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咦,表兄身旁坐着的可是流着异族血统的,,,,” 惠帝一时记不起当年这个被他欺负过的小婢女叫什么。 \"回陛下,她叫阿凝” 瑨北王说道。 内心本就有些酸楚的阿凝,听到惠帝提起她,略微一顿,赶紧朝着惠帝的方向磕头跪拜。 惠帝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看:“朕记得这小婢女可有趣的紧,当年被朕当成箭靶,表兄你为了护她,还与朕打了起来,表兄可真是从小就懂得怜香惜玉啊。” \"儿时之事,不提也罢” 瑨北王笑了笑,然笑不达眼底。当年因为这事,他被大夫人抓住把柄,狠狠地挨了板子,把他往死里打,然后扔到祠堂闭门思过三天。 \"这长大了倒生的貌美如花,这异族的血统看着也是别有风味。哦,对了,朕的后宫还不曾有胡族血统的女人,不如表兄将她送给朕当个才人,也算是亲上加亲了,哈哈哈哈。” 惠帝肆意开怀大笑,心情看似非常愉悦。 瑨北王闻言心中闪过一丝怒意,他低头瞧了瞧正抬首,一脸错愕无助望着他的阿凝,强忍住心绪,婉拒:\" 凝儿于臣来说并非婢女,而是亲人,如同手足兄妹。若陛下喜欢与众不同的美女,臣的后院有各色各样的侍妾,臣挑一个送给陛下便是。” \"可朕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惠帝回怼。 瑨北王直凛凛的看向惠帝,道:“陛下怎知………臣未用过凝儿”,说完,又对着阿凝暧昧一笑。阿凝震惊的小脸立马红的像熟透的大虾,倒映衬了穆尘潇刚说的话。 可他方才才说过,两人如同手足兄妹。惠帝冷笑,“表兄的口味还真是不一般。“ 长乐殿顿时安静的有些诡异。惠帝面色不太好看、瑨北王面色不太好看,五公主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咳咳“ 中书省侍令卢辰安这时咳了一声,缓解这诡异的气氛,又用眼神示意了一番惠帝。 惠帝压下被瑨北王当众拒绝,佛了脸面的怒意,尴尬笑道:“朕只是开个玩笑随口说说,表兄别当真,朕倒忘了表兄怜爱美人之心,远近皆知,后院美人不计其数。朕的阿妹嫁过去,可别让她受了委屈。” “那是自然,后院的庸脂俗粉怎可与金枝玉叶相比。” 说完,他暧昧宠溺的看了眼五公主。 尴尬的对峙在惠帝的让步下结束,长乐殿继续歌舞升平,众人很快便忘了这一不愉快的小插曲。 宫宴结束后,阿凝和穆尘潇一同坐上马车回府。 阿凝坐在车内,看着穆尘潇略带醉意、闭目养神的侧颜,心中有些五味杂陈。王爷在宫宴上当众宣称她已经是他的人了,恐怕以后是寻不到好人家了,但另一方面她又欣喜,说不定可以一辈子留在王爷身边服侍王爷。 阿凝用丝帕沾了沾茶水,轻轻擦拭穆尘潇的脸,为他散去一些红热。 突然,穆尘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缓缓睁开眼睛,如狼一般的盯着阿凝看,一手紧紧的桎梏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用指腹慢慢磨搓着她白皙的脸庞,眼神幽暗不明。方才惠帝说要阿凝做他的才人,他内心很愤怒,甚至涌上一股莫名的慌张。 阿凝水汪汪的看着穆尘潇,闻着他身上冷冽的男子气息,心跳加速,王爷看她的眼神,似与以往不同,怎么这么像饿狼盯着猎物般。 穆尘潇盯着阿凝白皙妩媚的脸庞以及清澈的双眼,想起之前在北境的时候,阿凝越长越美丽,即使女扮男装,也会引来不轨之人的窥见,那时他还未崛起,处处受人桎梏和暗算。 阿凝为了保护自己,天天把脸用炭灰涂的黑黑的,头发蓬起,一副穷酸邋遢的模样,然而又无微不至的服侍他,将他收拾得干干净净。后来随他到了军营,负责后勤,虽然安全了许多,但仍会将脸涂黑,不给他添任何麻烦。 直到一年前,他夺得霍城城主之位,她搬进城主公府,才恢复原本样貌,甚至偶尔也会穿上女装。 穆尘潇垂下眼眸,将脸埋在阿凝颈间,汲取她身上的香味,在她耳边嘶哑道:“ 凝儿这辈子就留在本王身边,哪都不许去,本王生,凝儿生;本王死,凝儿死。“ 这动作和这句话穆尘潇在北境也做过说过。阿凝倒从未觉得这是爱意的表情,她只是他的人,如同私人物品,搓圆捏扁都要对他忠心耿耿。 在那些黑暗无边的日子里,穆尘潇既无奈又愤怒,还带着绝望。他会紧紧抱着阿凝,将脸埋在阿凝颈间,似在寻求一丝慰藉,半晌才开口说话:“我生,凝儿生;我死,凝儿死。“ 阿凝回忆着过往,亦紧紧回搂穆尘潇,让他靠着舒服些,点头乖顺应道:“阿凝会一辈子跟在王爷身边,哪怕变成鬼,也会一直跟着。“ 耳边传来穆尘潇闷闷的笑声。 两道身影在马车内互相依偎,在冰冷残酷的世界中汲取彼此的温暖。 第4章 朝争 阿凝觉得在京城呆的这些时日也算安稳,并没有如北境那般阴谋不断、暗杀不断。但正如王爷所说,京城只会比北境更加危险,或许这平静的湖面下正暗流涌动。 三叔这些时日已将百余院护设防布阵在府邸各个角落,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把府邸打造成铜墙铁壁,再加上王爷亲自布置的暗卫,王府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阿凝重金雇佣了不少工匠修葺前瑨王府,因前瑨王府闹鬼之事,愿意前去修葺府邸的工匠提出薪水翻倍,白天劳作以及要让院护守在院内的要求。 阿凝统统应允,前几日她与王府内神秘鬼面人交过手,理解这些工匠都是拿命在修葺府邸。于是派遣整整三十名院护驻守在前瑨王府,自己也经常巡视一番。 前瑨王府这些时日也算太平,并没有出现任何诡异之事或者可疑人物。似乎当日的鬼面杀手已销声匿迹,亦或者正按兵不动。因此府内修缮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 瑨北王穆尘潇每日不是被御召入宫,就是在郊外军营中,忙忙碌碌、不见人影。阿凝有些惆怅,她和王爷相处的时间一下子变少了,她倒不习惯了。如今朝堂政务,特别是大宏王朝的军务都会牵扯到王爷。 惠帝朝堂愈发纷争不断,之前惠帝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稍稍理顺朝堂,去除异己,埋下自己的棋子。但自瑨北王归来后,朝堂政治纷争又开始愈演愈烈,似乎这背后总有只无影的手在搅动着这一切。 譬如说中书省虽控制在惠帝之手,但每每从中书省下发的政令决策,在一些部司却得不到很好执行,并且总会有各种合理的缘由推脱执行政令。甚至会出现谏言官上书驳斥中书省下达的政令。惠帝面对纷争不断的朝廷,有时会震怒无比,气得拍桌子,摔奏折,却也无可奈何。 这日,穆尘潇刚迈入御政殿,一本奏折便被摔至他脚下,内殿传来惠帝怒骂大臣的声音。 穆尘潇眼中划过精光,缓慢弯腰拾起奏折,只是捏在手中,眼神瞟向殿内。他无需翻开奏折也知晓所谓何事,朝堂信息每日都会如雪片般汇集至他府邸,事无巨细。 这回,惠帝想在苗巫族所在的三秦之地修水利、通水渠,一来有利于农事发展,二来三秦之地较闭塞,修水渠无异于加深和外界,特别是京畿之地的联系。 如此一来,大宏王朝便可大量移居其子民至三秦之地,彻底掌控三秦。 这想法虽好,乃是明君所为,但手段太差了,蠢笨得可以,穆尘潇心中嗤笑。 惠帝极易感情用事,工部尚书程海与前太子一派曾有往来,就被他当成是半个太子党,心里始终有疙瘩。所以一遇到工程遭阻,推进不了的时候,惠帝便觉得这是工部尚书故意找理由推脱。 可是他又不能一脚把程海踹开,毕竟此人在工部深耕了二十多年,是工部妥妥的权威和人才,工部盘根错节,却都以程海为主心骨。在没找到合适接替人之前,若没了程海,工部定会瘫痪许久,这却是万万不能的,因此惠帝很是苦恼。 工部尚书程海也觉自己很冤枉,惠帝貌似特别针对他,这水渠工程推进不了,他已经在奏折中清清楚楚奏明原因了。原因便是户部给的银两不够,他还将所需银两清楚的给计算出来。不管惠帝是否能看懂计算结果,至少也当问问户部。而不是劈头盖脸的就把他臭骂一顿。虽说他之前曾和太子一派有来往,但他对大宏正统皇帝忠心耿耿,天地可表,不管是先帝也好还是惠帝。 只可惜惠帝似乎没有容人之量。 惠帝还欲开口继续骂程海,眼角瞟见瑨北王拿着他刚摔出去的奏折,进入内殿,便摆了摆手让程海退下。 工部尚书叹了口气,瞄了一眼瑨北王,讪讪离去。穆尘潇回以淡淡微笑,他在北境之时,就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一心想将程海这一难得的工部人才纳入麾下。只可惜,他派朝中线人几番试探、拉拢程海,程海都不为所动,一心效忠正主。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迂腐,穆尘潇看着程海离去,内心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让表兄看笑话了,“ 惠帝平复心绪,看向瑨北王,抱怨道:”诸事繁多,这皇帝还真不好当。倒不如朕禅位给你如何?” 这话看似在打趣,更像是在试探,惠帝阴恻恻的盯着穆尘潇。 穆尘潇内心冷笑,如此蠢笨之人,这皇帝自然是当得累,如若是他,必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心中鄙视一番,面上仍旧客客气气道:“陛下说笑了,天下之事本就纷繁复杂,还望陛下注意龙体,勿气急。” 穆尘潇说完,看向一言不发的惠帝,又接着问道:“不知陛下召见臣来所为何事。” 惠帝一脸阴郁的看着穆尘潇,心中暗骂,你瑨北王还不知朕今日召你来所为何事。 但穆尘潇毕竟不是工部尚书,可以被他搓圆捏扁,惠帝不得不憋着火气,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兵部尚书严令之近日遭人弹劾,说是兵部之前负责的岭南驻军甲胄品质低劣,难以御敌,一击即碎,引起岭南将帅众怒,岭南边境虽安稳,仅有山匪作乱,不成气候。但这甲胄品质太差,让岭南军队作战实力大打折扣。岭南将帅联名上书,斥责兵部草菅人命。“ “所以表兄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处置,朕想听听表兄的意见。” 穆尘潇沉思半晌,似乎在仔细权衡此事,终于,他开口说道。 “兵部尚书严令之毫无大战经验,据臣听闻,此人原是文臣出身,后来不知怎的调入羽林军以及皇城护军历练了几年,便在兵部一路扶摇直上,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其对军中事务可谓一知半解,难以担当重任。所以臣以为须撤换兵部尚书,重挑合适人选。” 穆尘潇的话很坦率,很直接。 惠帝内心咬牙切齿,你瑨北王似乎已迫不及待的想安插自己的人进朝堂,尤其是兵部,今日之态度竟然如此直接,毫不掩饰。 面上惠帝继续试探问道:“表兄在北境军营历练多年,对军中事务了如指掌,不知表兄可有合适人选可以向朕推荐?” 穆尘潇回答:“兵部尚书之位,事关重大,需既有战场经验之人,又熟知兵务兵事之人。臣驻扎在洛京郊外的10万大军中恰好有这么个人选,可推荐给陛下。” 说完,他抬首,淡然含笑看着惠帝,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 惠帝脸上的笑容已经快挂不住了,心中狠狠腹诽,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把心腹之人安插进朝堂,岂非当朕是白痴。 他轻咳一声,面色黑沉得快滴下水来,敛下心绪才吐出几个字:“ 朕会考虑。”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探讨纠结下去,否则真得会被气出病来。惠帝突然转移了话题:“ 表兄与五公主的婚事如何了?” 穆尘潇拱了拱手:“ 后日臣就会向五公主正式下聘礼,至于大婚吉日,还需请陛下及太后定夺。” “那就在年后开春选一黄道吉日吧,那时你的前瑨王府应该也已修葺完毕。” 惠帝提到前瑨王府,想起什么,又问道:“ 瑨王府近日未发生什么事吧?” “回陛下,一切安好。” 惠帝心想,这瑨北王也是个杀戮重重,煞气冲天之人,估计恶鬼遇见他都要藏起来吧。 没有其他事,惠帝便打发,让穆尘潇先行离开了,自己还要去处理后宫之事。 阿凝除了每天监督前瑨王府重修府邸之事,便是按照王爷吩咐,准备五公主的聘礼。 聘礼无外乎金银首饰、布匹绢绣、奇异珍宝等,阿凝对这些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但看着这些东西,想着这可是王爷给五公主的聘礼,内心也生出丝丝羡慕之情。 唉,谁曾不是怀春少女呢,阿凝觉得五公主是王爷儿时的青梅竹马,也是王爷心坎上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在王爷心中占了多少份量。 又过了几日,便到正式向五公主下聘的日子了。 在大宏王朝,下聘之日,一般由郎君长辈带着聘礼前往新妇家中,并相谈琐事,郎君不可随行。 瑨北王穆尘潇已无父无母,仅认三叔这个长辈,于是阿凝将备好的聘礼移交给三叔,由三叔带着车队,浩浩荡荡前往皇宫五公主殿内。 这边穆尘潇下朝从皇宫回府,心情看上去很是不错。 方才在朝堂上,不少大臣联合奏请惠帝将兵部尚书严令之罢黜,即使有中书省一众心腹反驳,惠帝仍迫于压力,只能罢黜自己的心腹严令之。 然后不得不任命几月前被他从北境东北角边军调回的李安然将军为新任兵部尚书,这已经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大宏缺懂兵务的良将,总不能让穆尘潇的心腹担任该职位。 李安然将军当初与惠帝并未走近,而是先帝的弘股武将,虽然他是先帝的亲儿子,继任者,但毕竟子不同父,李安然将军未必会对他也忠心耿耿。 当初未继位前,惠帝就想笼络他,但始终没有得到回音。所以惠帝始终不太信任他。 前不久就想将他从二十万边军中调离,没想到却让穆尘潇捡了便宜。不过让惠帝没想到的是,其实李安然此人早已暗中投诚瑨北王穆尘潇了。 穆尘潇走进内院,一眼便看见坐在石阶上,捧着脸发呆的阿凝,神情呆萌可爱。 他眼神不自觉暗了暗,内心荡过一丝涟漪。他走近阿凝,阿凝才抬眼发现是王爷,赶紧站起身,柔柔一笑,道:“王爷,你回来了。” “嗯,凝儿换上女装,随本王去市景逛逛。”穆尘潇眼中藏着些心绪,是自己也摸不透的,今日是正式向五公主下聘之日,可他却有些不忍。阿凝对他超出主仆的情感,他心镜如明。 阿凝一愣,随即内心喜悦,她早就想逛逛洛京市景了,王爷今日得空,能陪她逛街,再开心不过。 阿凝赶紧跑回自己的屋内,换身女装, 穆尘潇看着欢快离去的阿凝,嘴角勾出一丝真挚的宠溺之色,还是个孩子。 这可是他一手养大的少女,亲自雕琢出来的玉石,她的武功、骑射、文字、礼仪皆是他一手调教出来。 第5章 遇刺 两人出府邸,并未乘坐马车,而是并肩走在洛京繁华的街道上。阿凝戴上白色纱帽,倾城姿色若隐若现。 因穆尘潇出尘的气质和容貌,偶尔会吸引一些京城少女的侧目。洛京的街市比北境霍城主街繁华热闹许多。阿凝自打回洛京,都没有好好逛过一次洛京的街市,甚是怀念。 洛京还是如7年前一般富贵迷人眼。阿凝开心的一路蹦蹦跳跳,逛逛瞧瞧,对街边物件充满好奇和欣喜,俨然一副少女心性。穆尘潇就这样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跟着她,好似周边繁华景象都未曾入他的眼。 “王爷,你瞧这匕首做工精美,刀刃锋利,市集竟有这般好货。“ 阿凝拿起一把匕首在穆尘潇眼前晃了晃,寒光闪入他的眼,确实是把好匕首。 “姑娘真识货,这把匕首来自西凉国,做工极其上乘,曾是西凉国皇家物品,你瞧着雕刻,栩栩如生,还有西凉国的文字在上面。“ 街头商贩侃侃而谈,手舞足蹈。 阿凝忍不住眼角抽抽,着实无语的看着店家,心想,这店家牛逼也吹大了,皇家匕首何德何能会流落至你这无名小铺。唉,7年间没回洛京,虽说洛京风气一直较浮夸,但现如今,洛京商铺似乎变得更加夸夸其谈了。 阿凝刚想询问价钱,便听到身后穆尘潇淡淡开口:“ 买了。” 哎,王爷,还没问价钱呢,这么直接容易被人宰,阿凝无奈皱皱眉头,在心里无声呐喊。 “好嘞,公子真识货,这匕首值50两银子。”店家伸出五根手指,脸上的肉笑得抖个不停。 “你怎么不去抢。” 阿凝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店家。 “凝儿,付钱。” 穆尘潇直接吩咐道。 “是,王爷。” 阿凝跨下小脸蛋,无奈从钱袋里摸出50两银票递给店家,内心着实叹了口气,算了,毕竟花的是王爷的钱,自己不肉疼。 穆尘潇看着阿凝一副无奈垂丧的样子,挑眉问道:“本王送给凝儿的匕首,凝儿似乎不甚喜欢?” 不是,当然喜欢的紧了,只是因王爷被宰了而着实有些惋惜。不过她可不能让王爷误解她的心意。 思及此,阿凝立马露出一个大大的,狗腿般的笑容,拍马屁说道:“王爷送给阿凝的任何物件,阿凝都喜欢的紧。‘’ 冬日阳光下,衬着雪景,阿凝精致妩媚的脸庞露出的笑容彷佛令周边万物都失了色。 穆尘潇看着她,喉头有些发紧,之前在北境的时候,阿凝常常灰着一张脸,不辨样貌,如今看来,他一手养大的少女,竟然可以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穆尘潇掩盖心绪,淡淡嗯了一声,以示对阿凝的回答表示满意,便转头继续往前走。阿凝欢快的跟在穆尘潇身后,把玩着手中的匕首。 没走多久,穆尘潇突然驻足在一家银饰店前,阿凝差点没反应过来而直接撞上他精壮的后背。 “王爷………” 阿凝疑惑的喊了一声。穆尘潇好似并未听到,径直走进店内,在女子头饰前,挑拨着精美俏丽的各种女子头饰,末了,他拿起一嵌着珍珠的玉簪子,满意的颠了颠,转身。 “凝儿,过来。“ 穆尘潇摆弄着手中的玉簪子,低沉喊道。 阿凝看着他手中的玉簪子,理会他的意思,乖巧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穆尘潇身前。 她有些娇羞般的低下头,穆尘潇闻着阿凝发间淡淡的香味,将手中玉簪子插入至她发髻中,眼神微微沉迷。 “哎呦,公子真是心疼自家娘子啊,亲手给娘子挑了这么精美的簪子。“ 店内掌柜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阿凝无比尴尬的咳了一声,想起今日是王爷向五公主下聘的日子,虽然大宏王朝习俗,郎官不得亲自前往下聘,但现在他和她在一起,还给她买这买那,还被掌柜误会成她的丈夫。 额,怎么有种……….奸夫淫妇的感觉,阿凝脑海中划过这个词。赶忙解释道:“ 他是…….少爷,我只是他的婢女。“ 掌柜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笑得更开了,还极其暧昧的哦了一声,原来是富家少爷的侍寝婢女,看来得宠的很,说不定要马上飞上枝头做凤凰了,掌柜这样想着,更加卖力的推荐玉簪子。 穆尘潇示意阿凝付钱,阿凝扔了银钱在桌上,赶紧离开了银饰店。 尴尬,真是太尴尬了,她都不敢回头看王爷脸上的表情,毕竟自己出身如此低贱,怎配得上身份尊贵的瑨北王爷。身后的穆尘潇却是低声笑了笑,毫不在意,随阿凝一起离开。 两人不知不觉逛了许多商铺,走了许多街道,天色逐渐暗淡下来。阿凝今日收获颇丰,跟着王爷在一起,心情愉悦,格外轻松。 在北境的时候,两人忙于应付暗杀和权力斗争,从未在北境霍城的街道上如此缓慢、轻松的游逛,一般都是阿凝出门匆匆的采购生活物资,再加上常年以炭灰遮脸,她根本无需买什么脂粉银饰之类。阿凝想今日大概是她回洛京后最开心的一日吧。 两人原本打算徒步回府邸,但走着走着逐渐远离了闹市,竟走到前瑨王府门前。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寒风阵阵,衬着府邸更加阴森诡异,白天忙碌的工匠和院护早已离去。 穆尘潇站在大门口,作势要开门入内。 “王爷,我们真得要进去吗?” 阿凝想起之前的流言以及不久前遇到的刺客,有些倒吸冷气。 “ 嗯” 穆尘潇抬眼看着高大的门头,眼神暗了暗,随即果断推门而入,荒芜寂静的府内景象展现在眼前,虽说经过这些天的修缮,府内景象比之前改善许多,但仍透露出经久的沉寂和衰败。 两人走在荒凉的前瑨王府内,氛围诡异恐怖,但阿凝一想到有王爷在身边,便无所畏惧。 工匠修葺过的府邸已略有起色,两人踩着落叶枯枝咔咔作响,从前院一路巡视到了后花园,整个府邸僻静的只有他俩的脚步声。过往的记忆充斥着穆尘潇的脑海,仿佛瑨王府人气兴旺、喧闹不止的景象还在周身。 他仍记得十多年前的除夕日,那是阿凝跟随他之后过的第一个除夕,他允她在卧房汤池内泡了热汤,又看着她,蹦跶着娇小的身躯和管家一起放爆竹。然后那一晚,她在侍候他就寝之时,泪流满面的对他说,她很幸福。当时,他听后心中嗤笑,这样就觉得自己很幸福了,果然是女流之辈,胸无大志。 可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他也定然是觉得十分幸福的。 忽然,穆尘潇的脚步一顿,身体一瞬间绷紧,连眼神也冷暗下来。 阿凝也察觉到不对,警觉的扫视周围一圈,左手已缓缓摸上背部的长剑。 “王爷,有杀气。” 阿凝警惕说道,话音刚落,便瞧见十数人从竹林中腾跃飞来,皆戴着诡异面具,面露凶光。 阿凝一眼认出又是那些身手不凡的面具杀手,且这次人数众多。 她顿感不妙,反应极快的掏出信号弹,射向天空,通知三叔尽快带人赶来。 面具杀手已将两人团团围住,穆尘潇阴沉狠戾地盯着对方,内心实则震动不已,原是他认出这些人竟是销声匿迹已久的十三煞。 在八九年前,经常有洛京及大宏官员被莫名杀害,手段残忍,毫无人性。经调查,朝廷确定是江湖组织十三煞所为,但目的为何,却无人查清,更别提抓到这些杀手。然而在七年前,这个组织似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让京中及大宏官员都松了口气。 只是没想到………. 面具杀手很快围住两人,开始快速转起圈来,令人应接不暇。 “是天煞门阵,凝儿,摆双龙阵,斩其阵眼。‘’ 穆尘潇曾对十三煞颇有研究,立即拔出长剑,挥剑而出,剑气逼人,挡下直逼而来的杀招。 阿凝背靠穆尘潇,左手执剑,在空中舞出火花,两人不断腾跃,翻跃,旋踢腿,配合的近乎天衣无缝,更是挡下无数剑气和杀招。 然而,一股寒冽浓重杀气突朝阿凝头顶劈来,阿凝心中一慌,赶忙举剑过头顶,试图挡下劈头而来的长刀。 哐的一声,阿凝手中长剑应声而断,手腕虎口被震得发麻,阿凝心中大骇。 穆尘潇迅速一把抓起阿凝手腕,护到自己胸前,左手紧紧拥着她,右手长剑不断挥舞,挡下越来越凶狠的杀招。 虽然穆尘潇武功极高,但也有些顶不住背腹受敌,突然,他身子一阵紧绷,闷哼了一声。 阿凝见状,心一抽,想起刚买的匕首,赶紧掏出,闪到穆尘潇背后,用匕首挡去不断袭来的杀招。 穆尘潇凝神聚气,微闭双目,感受着阵法的律动。 突然间,他腾空而起,长剑劈向半空。一面具杀手应声倒下,不见动弹。他竟是以一己之力破除了阵法。阿凝缓下一口气。 其余杀手见天煞门阵被破,互看一眼,赶紧变换阵型,重新向两人袭去。却在此时,从林中传来一阵尖利的啸声,面具杀手身影一顿,纷纷退开,朝着林中隐退而去,不见身影。 府邸很快恢复了平静,只留穆尘潇、阿凝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杀手。 “王爷。“ 阿凝担忧的看向穆尘潇,王爷好像受伤了。 穆尘潇站立在园中,并未搭理阿凝,手中执剑,剑上鲜血缓缓滴下,望着杀手消失的方向,眼中阴霾狠戾久久不散去,他心中已有计划。 这时,三叔带着院护赶到前瑨王府。前瑨王府又开始变得嘈杂不已。三叔找到穆尘潇和阿凝他们,看到地上躺着的杀手,眼神瞬间变幻莫测,一脸震惊。 “王爷,这,,,这是。“ 三叔一时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已从杀手面具和装束辨别出其身份,正是江湖上消失已久的十三煞。 “将此十三煞杀手秘密运送至岩关兰花舍,治其伤势,严加看管。另寻一具尸体,带至府邸焚烧干净。“ 穆尘潇吩咐道,向三叔再次确定了今日所遇杀手的身份。 他刚刚那一剑劈向阵眼,控制了力道,恰到好处,重伤了杀手,让其气若游丝,状若死亡,却并未真正死亡。 “要不要搜查府邸?“ 三叔问道,他看到阿凝发出的信号弹,联想到之前阿凝遇到的刺杀,连忙调配了大量人马赶来瑨王府。 “不必,低调处理干净,先回府。“穆尘潇摆手否决,示意众人不必搜寻,直接回府。他知道现在搜根本搜寻不到十三煞踪迹,而且动静过大还会惊扰到惠帝。 第6章 来客 惠帝御赐府邸,华灯初上,三叔和院护按照穆尘潇吩咐处理好刺客和现场。 书房内,阿凝正在给趴在软榻上的穆尘潇处理伤口,宽厚精壮的背上只见一条深可见骨的新伤,非常可怖。 阿凝轻轻的将上等金创药粉晒在伤口上,然后用针线一针一针的缓慢缝合,动作熟练,手却微微颤抖,这条新伤是为了救她而落下的。 不知过了多久,阿凝终于放下针线,缓了口气,开始用绷带一圈圈的扎紧伤口,幸好刀上未淬毒,以王爷的体格,修养半月便可恢复。之前在北境所遇暗杀,刺客都将刀口淬毒,所以阿凝随身携带之物必有解毒丸。 “王爷真得不叫太医来瞧瞧么?”阿凝心中仍有忧虑,哪怕让太医开些补药也好。 “不必,本王不想此事惊扰到宫中那位。”穆尘潇拒绝,毕竟是在前瑨王府发生的,他总觉得其中有不可告人之秘,或许还会牵扯到他,因此此事还是私底下先查清楚。 不过,他坐起身,接着说道:“凝儿自打回洛京后,武功似乎不见进展,是觉得洛京安稳了么?”穆尘潇话语中似乎裹挟着寒冰,右手握拳,骨节按的咔咔作响。 阿凝一听,立即感觉到他浑身上下散发出寒气,似乎是暴怒的前奏,赶紧退开一步,跪倒在地,低着头惶恐说道:“ 阿凝不敢。“ 纵然穆尘潇平时对她是极好的,她也十分惧怕暴怒生气之下的他。 穆尘潇重重冷哼一声,一把抓起阿凝柔软的腰肢,将她按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紧紧的捏着阿凝下巴,迫使她略微抬头。 阿凝隐隐吃痛,却不敢发出丁点声音,半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惹人生怜。 穆尘潇就这样盯着阿凝,一寸一寸的细细扫视着她,左手轻抚过她背脊,直抵颈后。阿凝细嫩的脖颈在穆尘潇的大掌之下,尤显脆弱,只要他稍稍用力,一条鲜活生命便可结束于他掌心。 当然他不会这么做,阿凝是跟随他十多年最忠实贴心的女婢,在他心中占有不少分量。他轻捏着她的脖颈,感受着真实澎湃的生命力,暴怒之下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过阿凝终究是太过感情用事,来了洛京后,心思就不在正事上,估计都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 穆尘潇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事务繁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由她去了。不过傍晚的刺杀,让他意识到,阿凝的武功是该进步了。 过了半晌,穆尘潇终于将她放开,挥挥手让她退下。 阿凝后背半湿,承受着穆尘潇的怒气,终究是红着眼眶,离开了书房。 迎面碰上走来的三叔。三叔瞧了她一眼,立马心知肚明,这看来是在王爷那受了不小的委屈。 三叔进入书房,向穆尘潇详细禀告了事情处理情况,继而问询到有关十三煞之事。 “看来七年前,十三煞并未如传闻般散解,遁匿江湖,而是藏匿在洛京,前瑨王府中。”真是胆大包天,太过狂妄,穆尘潇掌心用力,手中瓷杯尽碎,眼中迸射出凶狠。 三叔也是吃惊不已,问道:“ 王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心中暗想,这十三煞的出现确实是个意外,并未在王爷的计划中,而且事有蹊跷,绝不简单。 穆尘潇也知事有蹊跷,而且颇为棘手,远超出他之前计划,他沉思片刻,缓缓开口命令:“ 让凌卿秘密入京来见我。“ “是,王爷。” 三叔拱手离开书房,只剩穆尘潇一人坐在书房内,暗淡的烛光扑闪扑闪,照应着穆尘潇英俊的侧颜,背部的伤痛阵阵袭来,穆尘潇烦躁的抿了口茶。 他想起傍晚在前瑨王府的那场惊险万分的刺杀,想起阿凝不敌对方,差点命丧于十三煞,心中不禁血气翻涌。 自打穆尘潇受伤的这些天,便一直称病未入宫中议事,暗中调整布局,调派大量人手暗查十三煞。 惠帝派内廷太监前来问安,实则探寻瑨北王身体情况和府内虚实。 穆尘潇回复解释,久许未回洛京,不适应洛京湿冷天气,湿寒之气侵入体内,感染风寒,再加上陈年旧伤,身体十分虚弱,不想惊扰到龙体。惠帝也就作罢,毕竟这几日,他正为后宫争斗之事苦恼不已。 惠帝侧妃,怀淑殿秦妃,两月前刚诊断出怀有身孕,惠帝龙颜大悦,赏赐其许多珍宝,这秦贵妃是中书省侍才秦民泽嫡女,听说巧兰蕙心,惠帝更是当众称赞秦民泽教女有方,一时间秦家风光无限。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惠帝另一宠妃,岭南王嫡女,也是岭南王唯一的女儿,王贵妃,好心相送岭南安胎补药给秦妃,没想到秦妃喝完之后,腹痛难忍,竟然滑胎了。 后宫及朝野震惊,皆议论纷纷。秦妃更是在惠帝面前大哭大闹,要求严惩王贵妃。 王贵妃觉得自己很冤枉,她从来都没有害人之心,更不可能愚蠢到去谋害皇子子嗣。且她性子直爽,有什么事当面就会说出,并不会在背后耍手段,下黑手。 惠帝也相信王贵妃并未有害人之心,只可能是这岭南的安胎补药不太适合中原女子。但这无心之举确实害了秦妃滑胎,为了给后宫前朝一个交代,惠帝下令将王贵妃禁足三月。 王贵妃被禁足,自是失了天大的面子,以后难以在后宫立足,而且她听了后宫前朝对自己的评论,一时间想不开,竟欲悬梁自尽,幸亏被发现早,救了下来,但也元气大伤,半卧在床。 岭南王得知,大怒,当初惠帝让他女儿入宫之时,就曾发誓会好好照顾他女儿,不让她受半分委屈。没想到如今,自己女儿竟在后宫蒙受如此大冤屈,他自是知晓自己女儿绝不会使用这种下三滥手段,谋害皇嗣。 惠帝十分头大,当初求娶岭南王之女,也是想拉拢岭南王,没想到…………两边都不讨好。 此事传到瑨北王穆尘潇耳中,他正坐在书房,翻看着手中密折,听下属汇报情况,心中不禁冷笑连连,惠帝连自家后宫都管不了,原本想借着女人拉拢、平衡各方势力,没想到却弄巧成拙,这皇帝当得也实属辛苦。 “岩关兰花舍贵客伤势如何了。” 穆尘潇开口问道,意指十三煞刺客。他那晚留下那刺客一命,并用极好极贵的药材将她救回,为的可是将她磨成一把锋利的剑,刺向十三煞背后的主子。 “回王爷,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还未醒来。” 一名暗卫抱拳说道。 “嗯。“ 穆尘潇点点头。 “三叔,凌卿到哪了。” “回王爷,到岩关了,马上就要入京了。” 三叔回答道。 穆尘潇听闻,合上密折,随手一扔,畅快大笑,很好,洛京的这盘局似乎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群雄逐鹿,鹿死谁手?亦或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穆尘潇拿起瓷杯,杯中茶水清而淡,倒映着他冷冽决绝的眼神,他忽然想起什么,问向三叔:“凝儿这几日在做什么。“ 他似乎很久都没看到她身影了。 三叔想起这几日愁眉苦脸的小丫头,低头一笑:“ 阿凝每日都在梅林中练剑,似乎有人对她的武功不甚满意。“ “ 哼…..“ 穆尘潇冷哼一声:”身为婢女的本职工作都给忘了么,传她到书房,伺候本王。“ 他自是希望阿凝武功能有很大提升,也将心思多放在正事上,可是几日没见到她身影,他反倒觉得内心空了一处。 “ 是,王爷。“ 三叔告退,眼里含着明朗与笑意。这两人,一个不晓得对方心意,一个不晓得自己心意。 洛京郊外,一身姿挺拔、气势不凡的男子正挥鞭御马,驰骋向洛京奔来。 黑色的纱巾遮住了半张脸,用于挡去一路的沙尘与风雪,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全身一袭暗色常服,不辨容貌,却令人觉得格外英武和冷冽。 男子行至洛京城门前,利落翻身下马,牵着马匹,从怀里掏出通关户碟,递给守门士兵,守门士兵对着通关户碟,仔细瞧了他几眼,发现此人身上散发着浓重的寒气和戾气,仿佛历经杀戮重重,来自阿鼻地狱,又察觉此人言行举止皆出自军中,甚是可疑。 于是,士兵转向一旁副官,耳语了几句。副官走上前来,想要继续搜查男子,男子眼神一凛,杀气顿现。军中士兵一般对杀气很是敏感,副官心中暗叫不好,一只手已按在腰间佩剑处。 这时,急冲冲走来一名身穿官服之人,对着男子拱手鞠了个躬,客客气气说了句:“凌公子,主子特让我侯于此,接您归府。” 说完,他又掏出令牌,在副官面前亮了亮。副官见状,大惊失色,赶紧下令放人离去。 这名叫凌公子的男子一路跟随官员入了一豪华府邸。官员将他带入书房内,便小心翼翼关上门离去。 书房内穆尘潇正背对着大门,站在书架前,随手挑了本书籍,听到声响,转过身。淡淡开口道:“ 凌卿,你来了。“ 凌卿抬眸,望着眼前挺拔轩昂的身影,直奔主题:“王爷急冲冲密诏我来京,恐怕这京中局势棘手,远超王爷所想吧。“ “ 嗯。“ 穆尘潇承认,颇为赞赏的点点头,”凌卿可有听闻十三煞?“ 说着,便把手中书籍扔给凌卿,又道:“ 瑨王府闹鬼沸沸扬扬,和这十三煞脱不了干系,恐怕这十三煞在洛京的据点正是我瑨王府。” 凌卿心中一凛,心思百转千回,“洛京之事,略有耳闻,现在看来这十三煞背后的主子不一般。” 两人皆为极聪慧机警之人,交谈起来一点即通,毫不费口舌。 “本王前几日重伤了一名十三煞刺客,养在岩关兰花舍,本王想以她为突破口,揪出背后之人。凌卿来洛京就负责此事吧。” 他将目光聚集在凌卿身上,几个月不见,北境的风霜又将他打磨得棱角突出,凌卿可是他手中十分称心的一把利剑,顿了顿,接着说道:“十三煞刺客皆当死士驯养,逼供对他们毫无用处,凌卿可要好好想想法子。” “王爷放心,我自是有法子让刺客开口,揪出幕后之人。” 凌卿阴测测的勾了勾嘴角,对自己的能力和手段满脸自信。 “还有,你得空的时候,来王府,教教凝儿剑术。” 穆尘潇转变话题,凌卿的剑术十分了得,他亲自领教过。 凌卿嗤了一声,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一天到晚跟在王爷身后的跟屁虫,习武多年,剑术还没有他好。 要不是空有那股机灵劲,之前在军营中后勤保障做得极为出色,在他心中,也不过是个暖床的废物。 穆尘潇看出他眼中的不屑,正色说道:“凝儿,是本王的人。” 话中之意相当明确,阿凝是他很看重的人,你凌卿要好好教她剑术。 凌卿嗯了一声,不屑中又带着承诺,转身便离开书房,立即动身,欲赶往岩关兰花舍。 阿凝练完剑,沐浴后,赶来书房伺候王爷。刚拐弯走到书房门口,便看见凌卿从书房中走出,目不斜视,似乎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从她身旁掠过。 阿凝心中惊疑,凌卿不应该在北境霍城城主公府中处理北境大小事务么,当初王爷离开北境之时,就将北境大小事务,全交由凌卿管理,如今他竟被王爷密召回京了。 阿凝内心其实不太喜这人,人不如其名,太阴太暗太狠,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背负重重杀戮,心狠手辣,仿佛来自阿鼻地狱。 虽说他俩有类似的经历,都是从青楼妓馆中被王爷救出,都曾经身份卑微如蚁,但凌卿运气不如她好,遇见王爷太晚了,在青楼妓馆中被折磨了多年,才在15岁那年被王爷所救, 当年从青楼中捞出,他已是身心伤痕累累了。 其实,凌卿还有另一层身份,那便是前霍城城主的私生子,被城主抛弃,又因身份被人所害,卖入青楼。因此,凌卿对前霍城城主恨之入骨,当初王爷能从霍城城主手中夺权,凌卿也是功不可没。 事后,霍城城主上下百余口人皆被凌卿斩杀,手段残忍,血流成河,连2岁小儿都不放过。 是以阿凝觉得他太过残忍,从此便对此人没好印象了。阿凝也知晓凌卿十分看不起她,其实凌卿看不起任何人,除了王爷。有时,阿凝也好奇,王爷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让凌卿这么忠心于他,为他卖命。 这不,凌卿从她身边经过,虽然目不斜视。但阿凝明显就从他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了嘲讽与不屑。阿凝有些炸毛,你凌卿也是从青楼妓馆中出来的,还混了那么多年,有资格鄙视我么。 阿凝带着些情绪推开书房的门,在见到瑨北王穆尘潇的那刻,脸上一扫愤慨,又变得笑靥如花,前几日,因为自己武功不济,害的王爷受伤,又被王爷狠狠斥责了一顿。 这些时日,再见到王爷之时,阿凝便是能有多狗腿就有多狗腿,二十分尽心尽力讨好王爷。 “王爷,用晚膳了,今日伤势可有好些?“ 阿凝小心翼翼问道。 “嗯,凝儿过来。“ 穆尘潇朝她勾勾手,命令道。 阿凝走上前,替穆尘潇倒了杯茶,又殷勤的收拾了下书桌,才灿灿站立在他身边。穆尘潇一把拉过阿凝白皙纤细的手,竟当面把玩了起来。 “坐!” 他直接命令道。 嗯?阿凝一时怔愣,环顾四周,欲拉回手,找张椅子坐下,穆尘潇又开口道:“坐本王腿上。“ “是……王爷。“阿凝有些尴尬,她觉得王爷近段时间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忽冷忽热,偶尔又会对她十分亲昵。 她自然不会抗拒,王爷是她的主子,她就像他的一件私人物品,搓圆捏扁,她都不会反抗,哪怕是现在要了她,她也会好好配合。 阿凝低下头,不敢看向穆尘潇,穆尘潇继续把玩着、端详着她的手,她手上有不少粗茧,这双手曾经在他最黑暗,最困苦的日子里,伺候着他,替他浣衣,替他打水,替他在冬日里找寻破布,缝制衣裳,明明自己还穿得那么单薄,也不想冻着他。这双手还曾执剑冲向刺客,保护他,在他受重伤躺床上无法动弹的时候,那么温柔和尽心的伺候他,没日没夜。 穆尘潇自知是个心肠狠硬之人,几乎无人能拨动他情感。哪怕是曾经青梅竹马的五公主,也丝毫未能拨动他心弦。 可是,阿凝,无论他对她是何种感情,都绝不允许她离开他,阿凝大概成了他腥风血雨下唯一的精神依赖。 他这样想着,忽地将阿凝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鼻尖弥漫淡淡香味,十分令人安心。阿凝受宠若惊,手掌心传来丝丝暖意,身子却僵硬的很。 穆尘潇浅笑,终是放开了她的手,说道:“知道本王为何让凌卿来洛京么?“ “王爷自有安排。“ 阿凝答道,虽说心中疑问颇深,但也不愿多过问他处事的缘由。 “洛京的浑水很深,要让凌卿来京,一起趟这浑水,我们的胜算才会高。“ 他用的是我们,显然将阿凝视为与他一体。 “是,王爷,阿凝明白。“ 穆尘潇接着说道:“ 本王不希望凝儿在洛京会有生命危险,本王已让凌卿有空来教你剑术,要认真学。” “是,王爷。” 阿凝努努嘴,想起凌卿方才看她的鄙视的眼神,估计让他来教她剑术,她以后日子都不太好过了。 穆尘潇满意的拍了拍阿凝的小脸蛋,放开了她。起身走到一架子前,拿出一把崭新的宝剑,递给阿凝。 “本王答应过你,要送你一把绝世好剑。此剑乃玄铁制成,历经七七四十九天煅烧打磨,削铁无声。” 阿凝缓慢拔出宝剑,银光乍现,寒气逼人,她手握锋利宝剑,在空中划了几个弧度,手感甚好,剑身轻盈,确实是把极好的剑。 阿凝欣喜的看向穆尘潇,兴奋说道:“谢王爷,阿凝定不辜负王爷,将来为王爷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穆尘潇听着阿凝说得这些陈词滥调,甚是好笑,心情愉悦,嘴角也稍稍翘起,勾勒出迷人弧度。 第7章 纠结 阿凝这段时间除了去巡视前瑨王府修缮工程,便是在府邸梅林间努力练剑。自上次前瑨王府遇刺,三叔又加派了院护,不过好在未有诡异事情发生。 阿凝觉得第一次在瑨王府遇到刺客,可能是无意撞见;但第二次这些刺客更像是冲着王爷有备而来的。 不过前瑨王府在年前就会修缮完毕,估计年后过了花灯节,就可以搬入瑨王府了,到时候同住一屋檐下,刺客必定会有所行动,说不定到时谜团就自然而然解开了。更何况王爷已让凌卿全权负责调查此事。 阿凝想到凌卿,这几日他并没有如约前来府邸教她剑术,估计对她也是不屑一顾,把王爷的命令当成耳旁风,毕竟他是那样狂傲之人,又怎会愿意浪费时间在她身上。 正想着,忽然从空中射来一把剑,呼啸而来,竟精准击打在阿凝手中宝剑的剑身上,宝剑差点脱手而出,阿凝也被震得手臂发麻。 凌卿在空中一个翻滚,重新接住剑,刺向阿凝,动作连贯快速,令人应接不暇。阿凝大惊,急忙挥剑应战,在梅林中与凌卿过招。凌卿出剑极快极狠,丝毫不留情面,身影也不断在梅林中穿梭,腾跃。 阿凝只能勉强接住不断刺向她的剑气,明显有些乏力不堪,而凌卿却步步紧逼,不给她任何喘息机会。突然,阿凝手中长剑被凌卿挑开,直直插入梅树中,还未等阿凝反应过来,已被凌卿一脚踹进了雪里。 “好你个……….凌卿。” 阿凝心中狠狠咒骂了一句,无奈从雪地中狼狈爬起。 “下盘不稳,剑术不精,防卫不行,简直废物一个。” 凌卿嘲讽的声音兀自响起。 阿凝听闻,心中问候了凌卿十八代祖宗,然最终想起了王爷和她交代的话,要认真学。 于是愤懑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着凌卿恭敬客气说道:“凌卿公子天资聪慧,武艺高强,还望公子能给阿凝传道授业,阿凝感激不尽。”说毕,还恭恭敬敬的给凌卿鞠了个躬。 凌卿听着阿凝客气恭维的话,看着她脸上那副勉强的表情,以及滴溜溜的眼睛,便知晓她内心定是在咒骂他。不过他也不计较,毕竟是王爷叮嘱过的,她可是王爷的人。 “动作我只示范一遍,跟着学。” 凌卿废话不多说,摆着张臭脸说道。 “是,凌卿公子。” 阿凝乖乖的跟着凌卿学习剑术。两人身姿在梅林中穿梭、跳跃,几乎同频,非常协调,竟让人看得有些赏心悦目。 而在梅林之外,不远处的隐蔽长廊下,伫立着两道挺拔身姿。 “阿凝这丫头聪颖机灵得很,学东西也快。“ 三叔看着梅林中的俏丽身影,点头不住赞赏道。 “只是太过感情用事,无法像凌卿那样专研一件事。”穆尘潇补充道。 三叔笑意深深,看向穆尘潇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阿凝这丫头,感情用事,王爷内心难道不欣喜么。” 三叔特意将“感情用事” 这四个字咬得特别重,话中有话。 穆尘潇如何不明白,但他没接话,眼中的欲念却加深了一分,他静静地伫立了一会,随即转身离开,吩咐道:“待会儿让凌卿来书房见本王。“ 接近晌午,阿凝捏着酸痛不堪的手臂,打算直接回房沐浴。凌卿鄙夷的瞄了眼她捏着手臂的动作,才练了一上午不到,就累成这副德性,看来王爷平时还是太宠溺她了。 凌卿轻哼了一声,转身便朝着书房走去。真是个难相处的人,阿凝心中郁闷想着。 书房内,沉木香薰袅袅,驱散了凌卿带进门的一丝汗味。还未等穆尘潇问起,凌卿便直接开口说道: “十三煞那女刺客醒了,只是不愿开口说话,非常警惕。我扮作山林隐士,谎称在乱葬岗发现她,并将她救起。先慢慢接近,让她放松警惕。还有,我已将她武功封住,以免她恢复就想着逃走。“ 凌卿详细的向穆尘潇汇报了一通刺客情况。 穆尘潇点头道:“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本王只要结果。第一,十三煞背后主子是谁;第二,其主子背后目的是什么;第三,他们究竟还有多少势力以及今后的计划是什么。“ 三个问题抛给凌卿,凌卿心中立马有了新的计划。 他又道:“ 听阿凝说,王爷年后就要搬进前瑨王府,现在已接近年关。要让那女刺客开口,恐怕还需要些时日。未弄清其目的,搬进前瑨王府,会不会太冒险?” “若那刺客不开口当如何,本王不能把所有赌注都加在这刺客身上。本王搬进这瑨王府,也是要逼着幕后之人现身。而且本王隐隐觉得上次刺杀之事,就是冲着本王而来的。” 凌卿闻言,补充道:“我差人去查了前瑨王府府邸的修造结构,已确证,前瑨王府地下确有暗道和密室。只是修造年代久远,图纸已不见所踪。“ 穆尘潇听闻,心中并未多少诧异,其实他早已猜到这帮人定是躲在前瑨王府的地下,要不然怎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来无影去无踪。只是若无图纸,瑨王府如此之大,暗道的入口恐不好找寻,思极此,穆尘潇眉头微蹙。 日子转眼便到了岁末,洛京下了整整三天的大雪,厚厚一层铺满了大街小巷,家家户户此刻都忙着准备过年,大红灯笼衬着雪景,尤显温馨。 惠帝在长乐殿设宴,同百官、后宫嫔妃及皇子公主们一起庆祝新年,太后因吃素,并未参加。穆尘潇带着稍作打扮的阿凝也来参加此次宫宴,这是阿凝第一次参加皇家新年宫宴,心情难免兴奋开心不已。 新年宫宴最是奢靡,美酒佳肴,丝竹乐器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攀谈不断,言语欢畅,热闹非凡。大家都沉浸在迎接美好来年的喜悦中。 五公主在宫宴席间时不时的望向瑨北王穆尘潇,眼里透露着淡淡哀愁与浓浓思念,一如过去七年间。快两月不见,不知他最近在忙什么,不知他心里可曾念叨着她。 上回听闻他入京感染风寒,卧病在床,她便差人送来千年人参,还想着出宫探望他一番,但出宫的意愿被太后拒绝,还被训斥了一顿,她只好呆在宫中等待消息。幸而没过多久,穆尘潇很快恢复健康。 穆尘潇感受到上方传来炙热的视线,抬首看去,正对上五公主的眼,他勾唇一笑以作回应。 也许因为五公主与他青梅竹马多年,会稍稍显得与他北境后院那些女人略有不同,但始终未能走入他心中,所以他也不觉得有多少特殊。 对于他来说,真正特殊的恐怕还是坐于他身后,正在大快朵颐的异族女婢。穆尘潇低头垂下眼眸,不再看向五公主。 开春他就要与五公主成婚了,皇家成婚礼仪繁琐,他思略一番,打算向惠帝借用几名老宫女准备此事,毕竟阿凝毫无经验。 宫宴正值高潮,突然,一内廷太监急冲冲的跑进长乐殿,一路跑到惠帝身边,对着惠帝耳语了几句,惠帝手中杯盏落地,砸出不小声响,面上表情震惊带着悲痛。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皆好奇望向惠帝。惠帝匆忙起身,嘱咐宫宴掌事安排好宴席,随即匆匆离开,朝内廷疾步而去。 惠帝一走,宫宴又恢复如常,热闹非凡,毕竟瑨北王穆尘潇在场,想巴结他的人不少,将他当成这宫宴主角的人也不少。阿凝疑惑的看向穆尘潇,不知惠帝匆忙离去,所为何事,穆尘潇回以淡淡眼神,他也不知晓。 宫宴谢幕,不少官员已是醉醺醺,被自家侍仆搀扶着离开,穆尘潇在与一些大臣交谈之后,也带着阿凝坐上马车离开了皇宫。 马车才走了一半路程,被羽林军传信兵拦下。惠帝召见瑨北王穆尘潇即刻入宫见圣,事态紧急。阿凝有点瞠目结舌,这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阿凝独自回到府邸,想着也不知宫中究竟发生何事,王爷要何时回来。今日王爷饮下不少酒,回来的时候定是需要人伺候沐浴更衣。 于是便差人在王爷房内加了火盆,自己留在房内等他回来。不曾想,因为晚宴上吃多,又饮了些烈酒,自己伏在榻上案几直接睡了过去。 火盆里星火哔啵,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打开,一道强劲冷风灌了进来,屋里似乎充斥着冷冽、熟悉的松香味。阿凝打了个喷嚏,悠悠转醒,看见穆尘潇站在她面前,紧紧盯着她看。 “王爷回来了,宫中发生何事这么急。” 阿凝带着些起床气,揉揉眼睛,睡眼惺忪的问道。 穆尘潇只是静静地看着阿凝,没有说话,伸出手轻抚过阿凝精致的脸庞,阿凝抬首疑惑懵懂的回望着他。 穆尘潇头脑昏沉,叹了口气,压住内心升起的一股欲火,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 凝儿今晚打算睡在本王屋内了么?” 他今晚饮了不少酒,言语行为有些失控。 阿凝闻言,脸上一窘,唉,今晚吃太多了,要不然怎会轻易睡去。她赶忙奉承道:阿凝伺候王爷沐浴更衣。“ 穆尘潇内心燥急,当阿凝提到沐浴更衣这事,他身体竟起了不小反应,脑海中划过旖旎画面。今晚若阿凝伺候他沐浴更衣,他恐怕真得会失控,将阿凝拉入浴桶,狠狠的………爱她。 幸好他是个理智之人,大事未成,不想就这么轻易和阿凝改变关系,毕竟这样很多事情会变得复杂许多。 穆尘潇放开阿凝,转身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降降火,又将宫中之事说于阿凝听:“岭南王爱女,惠帝的王贵妃,今夜投井自尽了。惠帝不敢将消息传出,担心岭南王暴怒发兵北上。所以深夜召见本王商讨对策,毕竟本王手中还有10万大军驻扎洛京郊外。“ 阿凝十分震惊:“上次秦妃小产之事,惠帝并未真正降罪于王贵妃,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这事过去了。为何王贵妃还要投井自尽?“ 穆尘潇把玩着手中瓷杯,解释道:“ 凝儿可知,人言可畏。王贵妃本就得到惠帝盛宠,后宫女人自然嫉妒得很,趁此机会定要狠狠诽谤侮辱她。王贵妃身于武将之家,性子直爽刚烈,人却单纯得很,哪能承受如此冤屈,一时间想不开便……..” 阿凝一时无语,后宫女人争斗猛于虎,王爷之前在北境养得那些女人也是如此。只不过她们都住在北苑,自己则住在城主公府,偶有交集,但日子还算清净。 但是她又想到,王爷志向高远,绝不仅满足于手握兵权的一方霸主,那九五至尊之位才是王爷的最终目标,可等王爷坐到那位置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贴身丫鬟说不过去,毕竟在皇帝身边的一般都是内廷太监,若王爷将自己纳入后宫,这勾心斗角的日子恐怕也并非她想要的,她宁愿浪迹天涯,可是她又舍不得王爷,阿凝思绪飘远,内心叹了口气,真是纠结。 穆尘潇看着阿凝脸上变幻纠结的表情,心中不难猜到阿凝所想,之前在北境之时,她就十分头痛处理北苑的那帮女人,甚至在换回女装后,还被那帮女人在背地里骂过。 而他所求乃是皇图霸业,待他登顶之后,阿凝又以什么身份待在他身边,伺候他。他心中其实早已有了计较,无论如何,阿凝都不能离开他,这是底线。 思及此,他冷飕飕的看着阿凝,说道:“凝儿这辈子都不许离开本王,若哪天离开了,本王会天涯海角的追捕,,等逮着了,就吃了凝儿。” 明明像是酒后疯言疯语。但说出这话的时候,吓一跳的不仅是阿凝,穆尘潇内心也很震惊,酒后吐真言,自己对阿凝的欲念已经深到不可自拔了么。 但这究竟是不是爱,穆尘潇不想去深究,他只想占有阿凝,让阿凝永远永远都呆在自己身边。 “答应本王,凝儿不会离开。” 穆尘潇接着开口,偏执的看向阿凝。 阿凝心中阵阵悸动,咽了咽口水,懵懂的点了点头。 “凝儿并非王贵妃,内心不堪一击;本王也并非惠帝,懦弱无法保护身边之人。“穆尘潇今晚好像说了很多话,而阿凝似乎是沉默的那个。 他终于站起身,示意阿凝先回房休息,不必伺候他,而且明天他还有更重的任务,毕竟惠帝干下的蠢事还要他这个瑨北王来善后。 第8章 猜测 王贵妃投井自尽的消息终是掩盖不住,传了出去。岭南王悲愤不已,一夜白头,但最终没有出兵北上,而是派了千人的送葬队伍,接贵妃回葬故土岭南。 这件事还多亏了瑨北王穆尘潇,穆尘潇一面做中间调解人,一面以军队震慑岭南王,是以岭南王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可惠帝依旧郁郁寡欢,不甚满意,反而更加忌惮穆尘潇。原本惠帝盛宠王贵妃,想让她早些诞下皇嗣,立为太子,这样岭南王二十万大军就可完完全全成为他的后盾,可以与穆尘潇相抗衡。 这下可好,弄巧成拙,惠帝手中的一颗好棋又没了,皇帝之位更加摇摇欲坠。 那晚宫宴过后,穆尘潇想起五公主在宴会上看向自己的眼神,痴情中含着几分担忧和顾虑。 于是,他命令阿凝准备厚礼,前往后宫代他拜访五公主,一是作为之前送他千年人参的回礼,二是为了打消她内心的顾虑,能安心嫁入王府。 阿凝领命,想着也可趁机将七年前王爷的信交还给她,物归原主,让她知晓,王爷心里一直有她。 阿凝拿着王爷给的令牌,顺利进入皇宫,又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五公主的青和殿。五公主正在花园里修剪枯萎的花枝,嘴上哼着小曲,心情愉悦,她一早就听说王爷准备了厚礼打算相赠于她,还是专门从北境带来的各国珍奇异品。 阿凝来到青和殿的花园里,入眼的便是身穿烟青色罗裙的温婉柔媚身影,身姿曼妙,令人羡慕,再加上端庄美丽的盛颜,果真是洛京第一美人,阿凝心中暗叹。 待走近一些,听到五公主嘴中哼着的小曲,阿凝心思回转,闪过诧异。这小曲的曲调甚是耳熟,几月前第一次在王府遇刺时,东院书房内碰到的小孩,也是哼着这首曲子。但她始终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曲子。 五公主听到身后来人的脚步声,转过身子,看向对方。 待看清来人是阿凝,她支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入宫送礼的会是阿凝,不过这虽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她早已听说王府的大小事务都是由阿凝在打理。 阿凝恭敬拜见五公主,呈上王爷嘱咐的厚礼,说了不少客套话。 五公主悄悄打量着她,显而易见的胡人血统衬得她妩媚不已,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五公主心里暗暗称赞,又不失礼仪和风度,亲自将她扶起。 “多年不见阿凝,出落得愈发标致伶俐了。” 五公主拉着阿凝的手,走到石凳前,让她入座。 阿凝恭敬回复:“公主谬赞,公主才是美丽端庄的天下第一大美人,是王爷心悦之人。” 五公主闻言,轻笑一声,面上漫过娇羞之色,虽说她知晓阿凝是在拍马溜须,但后半句话的确颇为受用。 “你如何知晓王爷心悦于我?” 她问道。 阿凝仔细回想一番,当年离京前,王爷最牵挂的人是五公主,还特意让她传信;后来在北境之时,虽没有流露出对五公主的思念,但一听到五公主要被送去和亲,立马整顿兵马,发兵东北角,虽说发兵可能另有目的,但也不排除确实为了五公主。 思及此,阿凝立马脱口而出:“ 王爷听说五公主要被送去和亲,来不及休息,就立马整顿兵马,甚至不顾惠帝旨意,直接发兵。可见王爷对五公主感情深厚。“ “是么?“ 五公主掩下心中疑惑,王爷究竟是为了她发兵,还是为了十五万兵权发兵,她心中着实没底。 阿凝诚恳的看着五公主,用力点了点头。 五公主露出释然笑容,阿凝说是,那便是,毕竟阿凝一直跟在王爷身边,大概是最了解王爷的人。 这时,阿凝顺带从衣袖里掏出一封陈旧干净的信,递给五公主,道:“公主,这是七年多前,王爷离京前嘱托阿凝,定要带给你的信。因当时未能有机会见到公主,所以阿凝一直亲自保存这封信,王爷以为我已将信交给你。“ 五公主接过信件,回忆起往事,她不是不愿意见阿凝,只是当时被太后的人拦着,无法踏出殿门半步。 她叹了口气,边拆信件边解释道:“阿凝,当初不是我不愿见你,而是太后的人拦着我,不允许我踏出青和殿。” 阿凝沉默片刻,点点头表示理解,前太子一案非同小可,众人避而远之,五公主被太后拦着也不足为奇。 五公主仔细阅读完信件,眼眶发红,她可以感受到当时的王爷有多绝望,不过令她诧异的是,王爷在信的最后,打算将阿凝托付给她,成为她的婢女。 她抬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阿凝,她知晓王爷从小性子生冷,几近无情,在最危险的关头,还将阿凝托付给她,希望保下她一命,毕竟流徙途中危险重重。看来那时的阿凝就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不低。 “阿凝。” 五公主开口,喉咙生涩,她在琢磨要不要将此事告诉阿凝。 “嗯?五公主?” 阿凝见她迟迟不再开口,便问道。 五公主朝她微微一笑,半垂着眼眸,不打算将此事告诉阿凝,她也是有私心的。她害怕阿凝知晓此事,会加深对王爷超越主仆的感情。 “你们被流放至北境,吃了不少苦头吧。” 五公主转移话题,问道。 “刚去之时确实艰难,不过后来在王爷的努力下,日子越来越好过了。王爷足智多谋,到最后还拿下了北境兵权,当上霍城城主。” “是啊,王爷从小就文韬武略,宫内无论是夫子还是骑射,都经常对他交赞有加。” 五公主回忆起年少之时,心生酸涩,她多希望当初能和王爷一同去往北境,陪在他身侧,哪怕放弃在宫中的荣华富贵和锦衣玉食,她也愿意。 阿凝同五公主诉说了许多在北境发生的故事,不乏有明枪暗箭,两军交战的惊险一面。阿凝能说会道,绘声绘色,五公主听得津津有味。 天色不觉暗淡下来,阿凝看了眼天色,知晓要回府了,逐向五公主拜别。临走时,她慕然想起心中一事。 “五公主方才剪花枝之时,哼的小曲是何曲子,阿凝听得甚是熟悉。” 五公主掩嘴一笑,“那是小时候前太子的乳娘自行创作的小曲,宫内皇子公主都学会了哼唱。阿凝你也应当听过罢。” 阿凝想起小时候的事,确实有这么一首小曲,是宫内贵族子弟玩耍时经常哼唱的。彷佛联想到什么,阿凝心中悚然一惊,脸色变得苍白无力。 “阿凝没事吧?” 五公主察觉阿凝的脸色不太对,关心问道。 阿凝摇摇头,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只是突然想起王府修缮还有一事未完成,我得赶紧回去了。” 五公主不疑有他,赶紧令宫人护送阿凝出宫。 阿凝的马车几乎是飞奔着回到王府,幸亏年内傍晚之时,街上行人不多。马车可以肆意奔波。 一阵长长的马啸声在王府门口想起,还未等马车停稳,阿凝就急忙跳了下来,她要将心中猜测赶紧告诉王爷。 穆尘潇此时正在书房中与凌卿等人议事,门口站着两名院护。阿凝一路跑到书房门口,看见院护,便确定王爷此时正在房内。 “麻烦通传,我有急事汇报。”阿凝蹙着眉头,面色涨红。 院护相互对视一眼,露出为难表情,王爷在书房内商议要事,特地命令过不得有人靠近。 书房内的几人听到门口阿凝的声音,停下议论,看向穆尘潇。 穆尘潇神色淡然,不见喜怒。如若是其他人在门口大声喧哗,打断他们议事,穆尘潇必定大怒。 但阿凝,是个有分寸之人,没有急事不会如此唐突,穆尘潇心思划过,刚从宫中面见五公主回来,能会有什么急事,让她方寸大乱。 “放她进来。” 穆尘潇朝门口下令。 院护接到命令,赶紧打开房门,让阿凝进去。 阿凝进入书房,看见穆尘潇坐于上位,皱眉紧紧盯着她,凌卿和一些她未谋面的暗探则恭敬站在两侧。 阿凝神色凝重,扫视了眼几人,带着几分警惕。不知该不该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出心中猜测,毕竟涉及皇家隐秘。 穆尘潇看出她心中顾虑,摆摆手,道:“都是自己人,什么事说吧。” “王爷,我认为隐蔽在前瑨王府的那些刺客,背后之人可能是没落的皇族中人,而且身位不低。” 阿凝大胆说出心中猜测。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脑海中首先出现的便是前太子。 “好好解释。” 穆尘潇表情严肃,他方才正是在与凌卿等人商议十三煞刺客一事,从八年前不少官员被谋杀的卷宗中可以推断出这十三煞背后的主子必定势力不凡,而且对朝中之事非常了解,绝非江湖人士。 于是,阿凝将所猜测的起因结果都详细说出。当初第一次在前晋王府遇刺之时,偶遇的小孩,嘴中哼着的曲子正是前太子身边宫女创作,并且仅流传于宫内皇族子弟中。 阿凝哼起曲子,穆尘潇恍悟,这首曲子他小时候在宫中确实听过。 穆尘潇将当年因牵扯到前太子一案的皇族子弟都回想了一遍,前太子当庭被斩首,其唯一的幼子也在狱中被人毒杀而亡,前太子妃侥幸逃出皇城,但被官兵追杀,葬身于谢家别院的火海之中,连尸体都烧没了; 替前太子求情的四皇子,一家人于流徙途中中毒身亡,但四皇子温文尔雅,性格懦弱,不可能在外圈养刺客。 其余未牵扯到前太子一案的皇族子弟,除了惠帝外,八年前年纪都尚小,没能力圈养刺客。而且根本没有必要在荒废的前瑨王府藏匿刺客,毕竟手中家产众多,房契众多,随便一处,也比引人注目的前瑨王府好。 而惠帝虽说有能力圈养刺客,但十三煞刺客当年对付的目标正是他,所以更加不可能是惠帝。 阿凝的猜测让前瑨王府刺客愈发显得神秘。穆尘潇也深深皱起眉头。 “阿凝还真是机灵。” 这时,凌卿赞赏的声音突兀响起,虽说他并不了解洛京皇族之事,但阿凝此番无疑是将十三煞刺客背后之人大大缩小了范围,甚至屈指都可以列出嫌疑人名单。 一旁的暗探也跟着点头,表示认可,这下子可是省去了他们很多麻烦。 能得到大冰山凌卿的赞赏,阿凝心中立马翘起了小尾巴。面上却是谦虚一笑:“小事一桩。” 她复又看向上位的穆尘潇,像只小狗般期待得到他的赞许。 穆尘潇察觉到阿凝期待的眼神,心中哑然失笑,这丫头,实在是太在乎他的想法了,渴望得到他的肯定来证明自身价值,从小便是如此。 不过这次他不打算顺逐她愿,谁让她的发现如同当场打了众人一记耳光,大家调查这么久所获得的信息还没有她阿凝来得重要。 阿凝的聪慧似乎脱离了他的掌控。穆尘潇嘴角悄然弯起,内心其实十分满意,他提笔快速写下几个人的名字,交给凌卿。 “去查一下五皇子、六皇子和西平侯这几年的开销用度。” 他命令道。 “还有当年前太子妃母家的残存势力还剩多少?都在做甚?” 阿凝闻言,吃惊抬头,“谢家当年可是被诛了九族,连根拔起,人人驱而避之,如今还有残存势力?” “本王当年暗自调查过十三煞,不少证据指向这十三煞背后主子最有可能是谢家。不过前太子被当庭诛杀,谢家被连根拔起,本王当时认为谢家并没能力圈养十三煞。要不然也不会被区区卢太后打倒。” “但谢家覆灭后,十三煞竟也消失了。他们之间究竟有何关联,本王必然要查清。” 凌卿等人接到命令,恭敬退下,离开书房。 喧哗的书房再次归于平静,只剩下穆尘潇和阿凝。 阿凝略一抱拳:“王爷若无其他事,阿凝也退下了。“ 穆尘潇沉沉盯着阿凝,叹了口气,朝她招手:“过来。“ 阿凝乖顺走到他手边,被他大手一揽,跌坐在他腿上。阿凝无语,王爷真得非常喜欢这样搂着她。 穆尘潇双手揽住她柔软的腰身,低下头,细细打量着她,从他这个角度看去,阿凝的睫毛又长又密,扑闪扑闪,很是可爱,再加上略挺的鼻梁,看上去长得更偏胡人一些。 “今日去宫中拜见五公主,如何?“穆尘潇语气柔和,一只手在她腰间细细磨搓。 “五公主收到王爷的礼物,很是欢喜,十分期待与王爷的大婚。与我也闲聊了一下午。“ 阿凝心中微酸,看到王爷准备的那些珍奇异宝,她真得十分羡慕五公主。 穆尘潇没放过她脸上一丝表情,看她露出醋意的样子,心情竟恶劣的愉悦不少。 “很好,五公主可是本王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阿凝诧异抬头,撞进穆尘潇隐含笑意、浓黑如墨的星眸中。方才王爷的意思是他迎娶五公主只是为了利用,而非心悦与她。 穆尘潇无视阿凝吃惊疑惑的眼神,转移话题:“前瑨王府已修缮完毕了吧?“ 阿凝仍是沉浸在他方才的那句话中,僵硬点点头,“还需请人打扫干净,但过完花灯节,就能搬进去了。“ 穆尘潇温柔撩过阿凝前额碎发,手掌暧昧抚过她娇嫩的脸庞,语气颇为阴沉:“待搬进前瑨王府中,刺客在暗,我们在明。须万事小心。“ 阿凝乖顺点头,穆尘潇满意的放开她。 阿凝有些魂不守舍的离开书房,不知是如何回到自己的房中,脑海中一直萦绕着王爷说过的话,“五公主可是本王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他似在向她解释,他心中其实根本没有五公主。可是为何要向她解释呢? 第9章 行动 年后花灯节刚过,前瑨王府已修缮完毕,三叔和阿凝调动指挥下人和院护,将家当物舍都搬进前瑨王府,前瑨王府也改名为瑨北王府。因考虑到瑨北王府刺客一事,穆尘潇将院护换成了身经百战的侍卫。 惠帝及朝内不少官员都送来乔迁贺礼,一时间,原本萧条阴森的瑨北王府似乎一夜之间恢复了生机,热闹非凡。 周边不少百姓也前来看热闹,商家仍旧在观望,如若闹鬼事件就此过去,那么这块靠近瑨北王府的地块绝对价值连城;如若这府邸还在闹鬼,那么估计瑨北王很快就会搬出,另寻府邸,这块地也会比之前更掉价。 瑨北王府原本就很大,老瑨王在世时,这里人口繁茂,上下共有百余口人,好几厢房,等级森严。现在勉强只有瑨北王、阿凝和三叔这三位算得上当家主子的人。 瑨北王穆尘潇自然居于主院内,阿凝则自己挑了东院,她和王爷年少时居住的院子。 没想到若干年后她倒成了这东院的主人,以后便可以肆无忌惮的泡汤了,阿凝想想心里都美滋滋,哪管什么闹鬼以及十三煞。不过阿凝知晓,他们和十三煞住于同一屋檐下,早晚都会相见。 而自从王贵妃事件后,岭南王与惠帝反目成仇,穆尘潇变得更加忙碌,朝堂内党派争斗愈发激烈和对立,穆尘潇插手的政务也愈来愈多,回王府愈来愈晚。惠帝咬牙切齿,愤怒惶恐,面上却还要称赞瑨北王劳苦功高。 这天,阿凝用过晚膳,舒舒服服的泡了汤,身着寝衣便在床边小桌上看起书来,是本名为西域志的书,毕竟她有一半胡人血统,难免对西域事务感兴趣。 王爷仍未归府,这几日晚膳基本都在皇宫内用,因此阿凝除了打理府邸上上下下,就是练剑,不忙也不闲,而凌卿估计一直忙于调查十三煞,也未曾来瑨北王府教她剑术,是以阿凝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室内烛光摇曳,烧着几盆银丝炭,温暖如春;窗外淅沥飘着小雪,冷风瑟瑟。阿凝在一片暖意中,泛起困来,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可是她还是执意将一章节看完。 迷迷糊糊中,一阵孩童嬉闹声传来,伴随着熟悉的曲调响起,这回却是名女子的哼唱声。阿凝猛然清醒,不禁毛骨悚然,侧耳听去,这嬉闹和曲调声又是从东院书房传来。 阿凝大惊,连忙起身披上狐裘大衣,带上玄铁宝剑,欲前往书房。 走到卧房门口,阿凝想起王爷嘱咐她的话,同在屋檐下,须万分小心。刚碰到房门的手又缩了回来。王爷如今大概率还未回府,贸然独自行动会不会有危险。 然而她转念一想,府邸被王爷布下精兵暗卫,如铜墙铁壁一般。十三煞要对付她,恐怕没那么容易,因为打斗声必会引来府邸侍卫。十三煞背后主子没那么蠢,那么今夜用孩童嬉闹声和女子哼唱的小曲来吸引她,又是为了什么。 阿凝决定打开房门,一探究竟。她全身绷紧,右手紧紧按住腰间佩剑,朝东院书房悄声走去。 东院是二进院落,书房在外侧。阿凝在不远处便看见书房内透着微弱烛光,烛光下,有两道身影,一大一小正在房内嬉闹,形同鬼魅。 阿凝加快了步伐,几近使出轻功,悄然无息,如同飘在积雪之上。在接近书房之时,里面的烛光却突然灭去,房内霎时陷入黑暗。 阿凝眼神一凛,几乎在同时,玄铁宝剑出鞘,阿凝持剑用剑气劈开了书房门锁,一脚踹开房门。 入内已是空无一人,只剩下方才嬉闹之人留下的余温。阿凝点亮烛火,警惕巡视室内,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和可疑之处。 书房房门是从外面落锁,自打第一次撞见十三煞,阿凝便命人将东院书房用重锁锁住,窗户也被钉死,任何人无法入内。 阿凝这么做是为了证实心中一个猜测:十三煞暗藏的密道入口正是在这东院书房内。 第一次无意撞见书房内孩童及十三煞之时,阿凝就在反复回忆当时情形,十三煞是如何带着孩童瞬间在自己眼前消失无影无踪的。这答案恐怕就隐藏在这东院书房内。 如今,书房门窗都被封死,而这两人方才在一瞬间便从房内消失无影无踪。答案呼之欲出,阿凝现下可以完全确定,这密道入口正是在这东院书房内。 阿凝拿着灯烛,仔细寻找密道入口开关,她回忆起房内两人最后的活动轨迹。 在方才烛光灭灭的一瞬间,那名女子似乎正搂过孩童,朝着书架方向移动。 阿凝眸光微沉,走到一排排书架处,她扫视了一眼书架上落满灰尘的书籍,东院书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王爷从小酷爱读书,因此书籍甚多。 要在这书房内和如此多书籍物舍中找寻开关,颇费精力,实属不易。 不如………她脑海中灵光一闪,蹲至地面,手持灯烛,在书架周边的地面上,开始细细搜寻蛛丝马迹。 地面上落了不少灰尘,仔细检查还能依稀辨别出不少凌乱脚印。阿凝眼睛毒辣,在北境又跟着军中老将学过追踪术,顺着脚印的痕迹,她推断出两人最后消失的大概位置,也就是密道入口。 此时,穆尘潇从宫中回府,正踏入自己的主院。一道黑色身影自天而降,跪落在他身前,双手抱拳道:“主子,东院有事。” 穆尘潇停住脚步,微眯起眼睛,“说!” “晚间东院书房内有孩童嬉闹,身边还陪着名女子,哼唱小曲。后来姑娘从房内出来查看情况,靠近书房之时,女子和孩童便消失了。姑娘现下在书房内搜查。” “凝儿可有事?” 穆尘潇问道。 “无碍。其他暗卫还在盯着” “嗯。” “主子可要移步东院查看情况?” 暗卫问道。 “不必,待会儿凝儿自会来找本王。” 阿凝确定密道入口,不再迟疑,赶紧离开书房,前去主院向穆尘潇汇报情况。 阿凝踏入主院,刚想询问王爷是否回府,门口侍卫便迎上来,恭敬说道:”姑娘,王爷在卧房等您。“ 阿凝一愣,猜测东院暗卫估计已将事情告之王爷了。 阿凝来到卧房门口,侍卫打开房门请她入内。 只见穆尘潇坐于外室圆桌上,正在品尝一盒精致糕点。阿凝有些惊讶,她甚少目睹王爷如此闲情雅致,慢悠悠的品尝食物。 穆尘潇见阿凝进来,将糕点推到桌边,说道:“凝儿坐下,尝尝这糕点,味道甚好。” 阿凝依言入座,拿起糕点,咬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香甜儒软,甚至还带了梅花的清香,做这糕点之人手艺俱佳。 “这是五公主亲手做的,她还让本王带给你一份。” 穆尘潇解释道。 阿凝心中了然,原来是五公主亲手做的,难怪王爷吃得津津有味。她又回忆起王爷上回说的话,五公主是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那么王爷到底是在利用五公主,还是真心在乎她,又或者两者都有。阿凝一时间有些凌乱,认为最后一种可能性最大。 穆尘潇看着阿凝滴溜溜的眼神,心中好笑,这丫头估计又吃醋了。 他轻咳一声,“凝儿将这些糕点全吃了吧,今晚捉鬼,补充些体力。” 阿凝手下一顿,脑海中迅速转了几个弯,“王爷的意思是?” “你今晚在东院书房内可有发现?” 穆尘潇未回答她问题,反而提出另一个问题。 阿凝放下糕点,汇报道:“今晚我听到书房内传来孩童嬉闹声和女子哼唱声,我就出门前去查看。谁知刚接近书房,房内的孩童和女子就突然消失不见了。我仔细搜寻过书房,并未发现密道开关,但确定了密道入口的位置。“ 穆尘潇赞赏的点点头,随后掏出一张陈旧的房屋图纸,在桌面上徐徐铺开。 “这是王府的密道线路图,上面还标出入口及开关所在位置。“ 阿凝惊诧,抬首不解看向穆尘潇,“王爷这图从哪儿来的,不是说这密道图纸早已遗失了吗?“ “是凌卿在调查谢家残余势力之时,无意中在工部架阁库中找到的,工部尚书程海曾与太子一党有交集,所以凌卿就去调查程海。没想到竟然被这小子找到了王府的密道图。“ 起初凌卿将图纸交给他之时,他也是满脸震惊,难以置信,随之而来的便是喜悦。有了这张图纸,他便可以将十三煞极其背后主子围堵在密道内,一网打尽。 所以这些天,他正与凌卿等人紧锣密鼓的制定计划,打算将这帮逆贼一网打尽,尽数逮捕。 但今晚东院孩童和女子的出现,打断了他的这一计划。这些人胆大妄为的出现在东院,又故意制造声音吸引人,明显别有目的。 这目的,穆尘潇不用多想便能明白,这背后之人是在邀约他入密道。 阿凝仔细查看了一番图纸上的密道线路,内心大为震惊,这瑨王府的地下恐怕还有一个王府,不仅密道纵横交错,甚至还有几处不小的密室空间。除了主院和个别院落外,密道几乎可通往任何一处。 “王爷,他们还真是挑了一处极好的容身之处。”阿凝感慨道。 穆尘潇凉凉一笑:“确实,就连本王都不知晓这瑨王府原来大有乾坤。” “那王爷打算今晚如何行动?” “本王已调动府内侍卫和暗卫守住密道各个出入口;并通知凌卿从郊外军营调集三百精锐赶来王府。等凌卿他们一到,就开始行动。“ 穆尘潇盯着图纸,继续说道:“既然他们喜欢在东院书房活动,那本王就顺着他们的心意,从东院书房密道入内,会会这背后之人。“ 他语气果断自信,好似早已编织了一张结实的大网,等待猎物的出现。冷峻的侧颜、紧抿的薄唇在烛光下尤显刚毅和决绝。阿凝竟在这时犯了花痴,沉沦般的看着穆尘潇侧颜。 “看够了吗?“ 穆尘潇视线从图纸上移开,看向阿凝,表情严肃,心中气笑。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想着谈情说爱之事,他是该好好感激阿凝对自己的用情至深,还是该骂她不务正业,感情用事。 阿凝大窘,眼神一时间不知道往哪放,只好赶紧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吃着糕点。 凌卿在一个时辰后赶到,听说王爷今晚要捉鬼,略显惊讶,这么快就要行动了。 穆尘潇让凌卿带领一百名杀阵列兵布于府邸围墙之下,将王府打造成铜墙铁壁,任凭苍蝇都无法飞出;一百名列兵同府内侍卫暗卫一道,死死堵住密道各出入口。并让凌卿亲自坐镇守在王府内。 他则带着另一百名列兵,以及阿凝三叔等人,亲自下密道去会会这背后之人。 众人来到东院书房内,阿凝看向穆尘潇,微微点头,然后转身,按照图纸找到密道开关,用力一拨,只听见咯吱一声响,地板裂开了一道长缝,地下是一道深不见底的石梯。 三叔一挥手,十名列兵举着火把,准备带头进入密道。 “慢着。“ 身后传来阿凝的声音,她伸手掏出火匣子,点燃一支箭头,走到入口处,用内劲将箭头射入密道内,并说道,” 王爷,小心有机关。“ 穆尘潇赞赏的点了点头,不错,机灵谨慎如阿凝。 箭头照亮了地下密道一方,并没有机关埋伏,阿凝半蹲着,仔细看了眼密道下方,这才谨慎挥挥手,让列兵下去。 穆尘潇将阿凝拉到身后,自己走在她前方。密道狭长,偶尔两边会出现粮库和武库,穆尘潇微眯了眼,升腾出隐隐怒火,没想到这瑨北王府地下住着只大硕鼠。 突然,阿凝脚步一顿,拉住穆尘潇,轻声说道:“ 等等。“ 前方列兵十分信任阿凝,听到阿凝的命令,也立刻站住脚步。穆尘潇回头看向阿凝,只见阿凝警觉的瞄向四方。 “王爷,前方有火药的味道。“ 阿凝不仅眼睛毒辣,嗅觉也异常灵敏,在空气中嗅到了硝石粉的气味。 众人脸色巨变,毛骨悚然,穆尘潇更是脸色难看,竟然在他府邸地下埋炸药,这是打算炸了他瑨北王府么。 穆尘潇命令士兵继续往前走,密道也变得越来越宽敞,越来越奢华,竟像座地下宫殿般,阿凝内心惊奇。 第10章 合作 第十章 突然,前方列兵停住脚步,利剑出鞘,层层排开,作战斗状。阿凝也是一只手摸上了背上长剑,随时准备迎敌。只有穆尘潇淡定看向前方,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握拳。 “瑨北王手下士兵果然训练有素,哈哈哈哈。“ 一道女声突兀响起,声音嘶哑低沉,好似声带被重伤过。 穆尘潇从列兵后缓缓走出,强悍肃杀之气瞬间压向四周,令周边空气仿佛凝固。他死死盯着前方坐在镜前整理妆容的女人,紧抿薄唇不语。 女人缓缓转过身来,待看清穆尘潇,脸上表情闪过一丝复杂,语气变得柔和:“ 好久不见,阿潇。“ 阿凝身体如遭雷劈,完全愣怔。 阿潇,这世间能如此亲密称瑨北王为阿潇的人,着实不多,这女人究竟是谁。 阿凝随后从列兵后走出,站在穆尘潇身后,好奇警觉看向前方女人。 这一看,将阿凝吓得差点灵魂出窍,竟往后退了一步。 这女人脸上有道长长的疤痕,从额头到下巴,好似将原先靓丽的脸蛋一分为二,恐怖狰狞。然而真正吓到阿凝的不是这女人脸上丑陋的疤痕,而是她竟是当年传闻葬身火海的前太子妃谢华。 不仅是阿凝,穆尘潇内心也波涛汹涌,面上却沉稳冷静,淡淡开口:“ 谢太子妃,原来躲藏于本王瑨王府地下的,竟然是当年名噪一时的太子妃。“ 说完,冷哼一声。 谢华缓缓站起身,身形挺拔,风韵犹存,若不是脸上那道疤,定然仍是个美人。 她走到穆尘潇跟前,抬首细细的打量着他,又瞄了眼站在一旁的阿凝。无奈笑道:“ 这么多年不见,阿潇真是愈来愈仪表不凡,气质卓越了。“ 前太子妃谢华大穆尘潇三岁,当年谢家是京中第一大世家,位高权重,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 谢家嫡女谢华嫁给时任太子穆辰砺,据说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非君不嫁,在当时成为全洛京的佳话。 谢华成为太子妃,更是将谢家推上权力的顶峰。 穆尘潇曾与谢华一起学过骑射,同拜一师傅,彼此还算熟识。谢华也认得一旁目瞪口呆的阿凝,那时她就好奇穆尘潇为何挑了个年纪幼小,还带着胡人血统的女婢。 再后来,太子逼宫篡位失败,被当庭斩杀而亡;太子妃在逃亡途中传闻葬身于谢家别院大火。 谢家一夜之间,大厦倾倒,连根拔起,株连九族,被牵连者无数,其中就包括瑨王府。 密室内一时间气氛凝重,无人开口说话。穆尘潇只是紧紧盯着谢华,不知内心在考虑什么。 “你难道就不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本宫又是如何逃脱?如何在你瑨王府地下躲藏了整整7年么?“ 谢华见穆尘潇良久未开口,只好主动挑起话题。 虽说过去七年,世间已无谢太子妃,但谢华依旧称自己为本宫。 阿凝确实很好奇,瞪大了双眼,等待前太子妃谢华的解释。 穆尘潇敛下眼眸,不再死死盯着她看,说实话,他确实没兴趣探究当年所发生的事,他现在唯一感兴趣的是,前太子妃谢华蛰伏整整七年,她究竟想干什么,以及会怎么干。 “太子妃会告诉本王当年事情的真相么?“ 穆尘潇顺着谢华的话语问道。 谢华莞尔一笑,她就等着他这句话,于是她开始娓娓解释。 “当年卢贵妃,也就是现今太后卢氏,勾结朝臣,栽赃陷害前太子,并说服先帝废太子,修改传位诏书,逼得前太子不得不起兵造反。“ “可是没想到先帝和卢氏一党早有准备,一举粉碎了太子的逼宫计划,斩杀太子。本宫在太子亲兵的护送下才得以逃离东宫,东躲西藏,不曾想卢氏一党赶尽杀绝,派杀手不断追杀,竟纵火烧了整个谢家府邸。“ 她回忆起当年惨况,面上的伤疤愈发狰狞。 “本宫一路被追杀,身负重伤,后有幸遇见你父亲,老瑨王,是他将本宫救起,藏于瑨王府地下密室内。卢氏一党寻不见本宫,得到消息是老瑨王将本宫救走。于是又陷害老瑨王,逼迫他将本宫交出,最后牵连到整个瑨王府被发配边疆。” 谢华说完,露出凄苦、不甘的表情,脸上因为仇恨与怨气变得扭曲,再加上横亘在脸部的那一道疤,整张脸更是说不出的恐怖。 “所以你现在想怎么做?让本王替你报仇?”穆尘潇婉转引诱,让谢华说出自己的目的。为她报仇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不是老瑨王,不管老瑨王当年出于什么目的,拼死护住太子妃。但是他绝对不会护着她,甚至如果这人太危险,他会毫无犹豫的斩草除根。 “本宫怎敢劳烦瑨北王替本宫报仇,只是本宫想着,瑨北王与本宫应该属同一路人,有着共同的敌人,本宫愿意助王爷一臂之力,更何况老瑨王于本宫有救命之恩,本宫是知恩图报之人。“ 穆尘潇冷笑,彷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知恩图报?“ 他反问道,”前不久也不知是谁派出杀手刺杀本王,害的本王重重挨了一刀。“ 谢华笑容略微僵硬,不过她很快解释道:“本宫当时也只是为了试探你,倘若你就这么死了,那本宫自然也不屑于无能之辈合作,后来本宫不是撤了。。。。。“ 还未等谢华将话说完,从另一侧密室传来孩童的哭声。 “ 娘亲,你在哪儿。“ 众人皆一惊,阿凝想起在东院书房遇见的小孩,应该就是同一人,但这个小孩叫太子妃谢华娘亲,难道…………. 穆尘潇一脸阴沉的看着跌跌撞撞走到谢华旁边的孩童,问道:“这小孩是谁?“ 其实,他话中的意思是这小孩的父亲是谁。 谢华搂抱住孩童,直接说道:“ 他是太子的遗腹子,当初本宫侥幸活下来,不久后便发现怀有身孕,于次年诞下楚儿。“ 坐于谢华腿上的孩童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懵懂的望向前方的一群陌生人。 穆尘潇闻言,脸上露出讥诮笑意:“ 你是想助本王一臂之力,还是说让本王助你儿子登基为皇。“ 谢华脸色微变,但还是沉住气,继续试探瑨北王,就算瑨北王不同意,她还有最后的杀手锏。 “瑨北王是觉得一个志向高远、忌惮藩王的惠帝容易操控,还是一个未经世事、梦里懵懂的六岁小儿容易操控?。“ 谢华顿了顿,观察穆尘潇的反应。 又接着说道:” 瑨北王需要一个冠冕堂皇把控朝政,权倾天下的理由,不是么。” 穆尘潇忽地大笑出声,笑声萦绕密室,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看向谢华道:“本王如若拒绝与你合作呢,毕竟本王的计划里原本就没有你,本王也能做到权-倾-天-下。“ 他将最后的四个字咬得极重,说完,抬手一挥,列兵就将谢华母子两团团围住。 谢华脸色变得相当难看,表情扭曲的望向穆尘潇,她确实摸不清他的脾性。 她直接摊牌:“瑨北王还得好好考虑本宫的建议,本宫可是在你王府地下准备了数千斤的火药。瑨北王如想对本宫赶尽杀绝的话,不如我们就一同下地狱吧,只不过倒便宜了惠帝和太后。“ 众人有些面面相觑,望向穆尘潇,阿凝和三叔也一脸凝重的看着穆尘潇。他们相信谢华说的话,因为阿凝刚刚确实嗅到了火药的味道。 穆尘潇脸色暗沉,面露怒意,这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前太子妃谢华竟然能搞到千斤火药,藏于这瑨北王府地下,真是好厉害的手段。 穆尘潇遇敌无数,厉害的人也见过不少,但一个女人能做到这地步,连他也不得不称赞。 谢华见穆尘潇沉默不语,猜测这招或许奏效了,脸上表情略变得松弛,说道:“ 本宫可以给瑨北王三天时间考虑,若瑨北王一意孤行,拒绝与本宫合作,那本宫便炸了你这瑨北王府。” 说完,谢华满意的看着穆尘潇脸色又沉了一分,她瞄向站在一旁的阿凝,阴森一笑,接着说道:“瑨北王可带着侍卫离开这密室,三天内答复本宫,不过这女婢得留下陪着本宫,本宫记得这女婢应该叫阿凝吧。“ 阿凝听到太子妃谢华竟然提及了她,还让她留下做人质,当下一愣。 前太子妃谢华的意思是如果王爷拒绝了她,那么整个瑨北王府和她就得留下陪葬。 但这好像是现下能确保王爷安全离开的唯一办法。阿凝脑子转得极快,于是,还未等穆尘潇开口,阿凝便擅自上前一步,脱口而出:“这可行。“ 谢华阴测测的看着阿凝:“瑨北王看来十分宠幸女婢阿凝,主子都未发话,女婢倒先自作主张了,那瑨北王觉得意下如何?“ 阿凝回头,忧虑看向穆尘潇,心中暗想:这是唯一能安全离开的办法,王爷赶紧答应啊,先离开密室,再慢慢考虑谢华的建议。如果不想与她合作,那她留下给谢华陪葬也无妨,反正这条命本来就是王爷给的,能多活这些年她已经满足了。 穆尘潇深深的看向阿凝,眼里藏着波涛汹涌的柔情和欲念,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回去之后他要好好惩罚她的擅作主张,没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看向太子妃谢华,开口说道:“不用三天考虑,本王现在就答应与你合作。” 其实,与谢华合作,确实对他更有利,能省去他很多麻烦,能将他的计划提前,能让他权倾天下变得顺理成章。 一开始拒绝她,一来是想试探她究竟有多少能耐和实力,二来他十分看不惯谢华,她就像条毒蛇,蛰伏在暗处,等时机成熟,就会狠狠咬人一口,与她合作要谨慎万分。 “哈哈哈哈” ,谢华仰头发出一阵尖锐笑意,十分满意穆尘潇的回复,干劲利落,果断决绝,也难怪自己年少时,曾对小三岁的穆尘潇动过心思,像他这样的男人,对女人来说确实有致命的吸引力。 “那本宫十分期待与瑨北王的合作。” 谢华其实猜到瑨北王大概率是不排斥与她合作的,但又略带妒意的看向阿凝,补充道 “看来这女婢在瑨北王心中的地位很不一般啊。” 阿凝对穆尘潇的回答也是相当震惊,真得不用再考虑几天么,与前太子妃谢华合作,她有种与虎谋皮的感觉。 谢华转身从案几上拿出拟好的合约,递给穆尘潇,说道:“既然王爷同意了,那我们便约法三章吧。“ 穆尘潇不屑看向递过来的合约,冷冷说道,“ 你没资格与本王约法三章,我们合作的前提是,以后你必须听命于本王,按照本王的计划来,不得擅自行动。” 谢华悻悻收回合约,思虑一番:“这倒不难,本宫一女子的智慧怎可与瑨北王相比,本宫只要结果,一让惠帝、太后还有卢氏一党人头落地,二是扶助我儿登基为皇。” 让惠帝人头落地,以及扶助她儿子登基为皇这两句大逆不道的话竟然被谢华说得这么直白和自然。 阿凝有些无语,特别是后面半句话,要知道王爷的目标恐怕也是那九五至尊之位。 “可以。” 穆尘潇冷冷抛下两个字,便转身打算离去。 “瑨北王请留步。” 谢华开口说道。 穆尘潇有些不耐烦的转过身,看向谢华:“王妃还有何事?” “瑨北王只是口头允诺本宫,合作也要讲究诚意,本宫怎知你不会出尔反尔。” “本王一诺千金,你还想怎样。” 穆尘潇眼含怒气,盯着谢华。 谢华未作答,只是缓缓上前,走到穆尘潇眼前,伸手竟抚上了瑨北王的脖子,动作暧昧撩人。 阿凝和三叔看着,皆皱起了眉头,不知这谢华还要玩什么把戏。穆尘潇隐隐暴怒,冷冷盯着谢华。 咔哒一声,穆尘潇脖子上的挂链被谢华摘了下来,拿在手心。 “本宫记得,这是靖北王的贴身之物,是你母亲给你留下的唯一念想,从不离身。现在交由我保管,就当是信物吧。“ “王爷?”阿凝忧心看着他,她跟在他身边十多年,知晓这挂链对他的意义不同一般。 穆尘潇握着的拳头紧了紧,又松了松。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淡淡说道:“可以。王妃可要好好保管。“ 说罢,便转身挥手离开。阿凝、三叔和一众列兵看这情形,皆随瑨北王穆尘潇离去。 密室内只剩下太子妃和她的幼子,从另一侧突然闪现出一道人影,单膝跪在地上,抱拳说道:“王妃当真要听命于瑨北王行事吗?” “这是扳倒惠帝和太后的唯一办法,待我儿顺利登基后,再想办法除掉瑨北王。这段时间,切莫轻举妄动。” 谢华抱起幼子,回到寝屋。 第11章 失控 今晚注定长夜漫漫,穆尘潇回到主院后,立马下令凌卿带列兵重新进入密道,将谢华藏于地下的所有火药全部清除没收,于当晚秘密运送至郊外兵营。 前太子妃谢华并未阻止,既然瑨北王已答应合作,就没必要在人家家地下堂而皇之的布置大量火药,只是有点可惜那么多火药都落入了瑨北王之手。 当然谢华也被赐予府邸一隐秘院落,正巧连接着密道,这样平日里也可到地面上来透透气,活动活动,毕竟还有幼子楚儿。 穆尘潇还下令封锁了密道的所有出入口,只留谢华居住的院落。阿凝也不用担心谢华母子会突然从东院书房出现。 经历了今晚的跌宕起伏,阿凝觉得身心疲惫,打算回到东院歇息,结果被三叔通知去王爷屋内,还被三叔古怪的瞧了几眼。 不知这么晚了王爷还有何事,阿凝睡意惺忪,走到王爷屋内。 穆尘潇正站在书架前,翻阅书架上某书籍,背对着大门,听到阿凝进来。淡淡开口:“ 凝儿过来。“ 阿凝懵懂乖巧的走到穆尘潇身边,毫无防备,穆尘潇突然伸手将阿凝拉过,狠狠的将她抵在书架上,阿凝背部猛力撞上书架,有些吃痛,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穆尘潇抓住阿凝双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有些薄怒说道:“凝儿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竟敢擅作主张,将自己性命交于她人之手。“ 阿凝回想起方才在密室内发生的事,当时也是情势所迫,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 她未曾想王爷后来态度会转变得那么快。阿凝刚开口想解释,就被穆尘潇的一番话给堵住了。 “凝儿的命只掌握在本王手中,谁都不能擅作主张,包括凝儿自己。“ 阿凝有点被穆尘潇的气势吓住,王爷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她有些怯懦的望着他,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隐隐笼罩着雾气。 “凝儿。”穆尘潇有些咬牙切齿,这个傻丫头是真的很懂撩拨男人的心,他再也不想隐忍心中已久的欲念,一手揽过阿凝的腰身,一手捧过她的脸,狠狠的吻上了她的唇,唇齿相交,鼻息相触,穆尘潇有些沉溺不可自拔,他伸出舌头,长驱直入,勾起阿凝的舌,邀她一起共舞缠绵。 阿凝震惊的瞪大眼睛,就像快溺死在水里的人,喘不过气,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心眼都快跳出来。 穆尘潇强势霸道的气息笼罩在阿凝周身,让阿凝浑身发软,不得不环上穆尘潇精壮的背脊,借势靠着他。 穆尘潇感受到怀中的人仿若无骨,攀附在他身上,他脑海轰然炸开,一股热流向腹部袭去。 他再也克制不住,弯腰一把抱起阿凝,就要往内室床榻走去,阿凝惊呼一声,内心却是雀跃不已,她终于可以成为王爷的人了,这可是她儿时的愿望。 穆尘潇将阿凝放在床上,急不可耐的覆身而上,今晚的他看来要失控了,他似乎已如猛兽般蛰伏了好久好久。直到今晚听到阿凝愿意为他粉身碎骨,他心中的那根弦瞬间崩塌。 内室旖旎菲菲,就在两人快要坦诚相见之时,从门外突然传来急促敲门声,以及凌卿的声音,似有要事禀报。 阿凝十分尴尬紧张的望着穆尘潇,不知所措,心里却将凌卿从头到尾骂了一通,自己不懂风花雪月也就罢了,还要这么晚来破坏她和王爷的好事。而且被他撞见的话,说不定又要侮辱她是暖床女婢了。 阿凝有些惆怅失落,她看着王爷面部表情扭曲,似乎也不是很好过,她在军营中待过,知晓男人克制自己的欲望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门外又响起凌卿的声音,大有今晚不见到王爷,他就不走的姿态。 穆尘潇苦笑,无奈起身,整理好衣物,将被子盖过阿凝的身子,便转身前往外室。 穆尘潇打开房门,凌卿一眼就看出了他脸上还未褪去的情欲,眼角不经意扫向内室,他十分肯定内室里的女人就是阿凝。 凌卿毫无愧疚破坏了别人的好事,他径直走向穆尘潇,汇报道:“王爷,我已将地下所有火药全部搜出,运往郊外兵营。这地下只有谢华和她儿子两人,并未见到十三煞或其他人。但这火药数量庞大,价值不菲,谢家早已被抄家,谢华如今的财力和背后势力,让人忌惮。” 穆尘潇表示赞同,当年太子一党及谢家几乎被连根拔起,谢华能活至今实属不易,这样看来,要么谢家当年仍有所保留,要么这暗中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支持谢华。 “十三煞那名女刺客现在如何了?“ 穆尘潇问道。 “至少已经开口说话了。“ 凌卿也是费了很大周折,才让那女人开口,没办法,王爷说了十三煞不吃硬的。 “ 嗯。“ 穆尘潇淡淡回应,又接着命令:“去查查那批火药来源。“ 凌卿一点即通,大宏王朝禁止私商制造火药,火药皆为官营,监管极其严格,一般人根本买不到。 这批火药到底出自哪家官商,又是怎样被谢华得到,这背后恐怕会牵扯出很多人,包括谢华背后的势力。 穆尘潇和凌卿二人继续商讨和分析之后的形势及布局,直至更夫提醒寅时已到,两人才作罢。 阿凝一开始还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但今晚实在累极,没过多久,她便沉睡过去。待穆尘潇返回内室,只见阿凝抱着被子正呼呼大睡。 穆尘潇叹了口气,今夜他着实太过冲动,差点忍不住要了她。 可如今时局未稳,又来了个前太子妃谢华,他不想过早与阿凝改变关系,因为很多事情会变得复杂,他尚未有精力处理感情的事。 他替阿凝盖好被子,自己去了外室软榻休憩。 次日一早,穆尘潇便前往皇宫,昨晚动静闹得这么大,又临时强制开城门放列兵入内,估计早已惊动了惠帝。 毕竟私调士兵入京城已是触犯了大忌,纵然穆尘潇并不惧怕惠帝,但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给惠帝及众臣一个交代。 早朝之上,惠帝脸色不佳,隐有薄怒。自穆尘潇入殿内,惠帝便面色不善的盯着他看,昨天半夜,他收到皇城护卫军首领的急报,瑨北王强制要求半夜开城门,放列兵入城内。护卫军首领忌惮瑨北王,只得破例开城门。 这时,中书省侍令卢辰安上前禀奏道:”臣昨日在府内安睡,半夜忽听到城内有不少士兵御马疾驰之声,令臣惊醒,今早才听说原是瑨北王的军队半夜光临京城。“ 朝中大臣听闻,不少倒吸口冷气,霎时议论纷纷,半夜强行开城门,未经允许放入军队乃是犯了大忌,甚至可牵扯上谋逆之罪。 “瑨北王做事一向稳妥,想必昨日之举,瑨北王会给众人一个合理的交代。“ 惠帝坐于上位,阴沉着脸说道,他自然是不太敢得罪瑨北王,于是使眼色让卢辰安提及这事。如果能借此事逼瑨北王撤离郊外驻军,那也是极好的。 穆尘潇早已料到今早局面,他突然撩袍下跪,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慌恍惚表情,无奈道:“陛下恕罪,昨夜臣紧急从郊外调兵,实属惊恐无奈之举。“ “哦?”惠帝看着瑨北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免好奇。究竟何事能让狠厉决绝、杀伐果断的瑨北王如此惊慌。 “臣昨夜入睡之时,忽听到府内传来哭泣声,声音幽怨凄厉,臣打开房门一看,竟看到一队阴兵从天而降,欲刺杀臣。幸亏府内侍卫拼死相救。臣瞧见阴兵数量众多,不得不向郊区军营发送信号,调入列兵,这才不得已惊扰到陛下。“ 说着,穆尘潇颤颤巍巍的磕了个头。 众臣听闻,再次倒吸了口冷气,连卢辰安也一脸诧异狐疑的看向瑨北王。瑨王府闹鬼,这在整个大宏都出名的,之前闯入瑨王府的人都死于非命,死状凄惨。听瑨北王这一描述,这些人难道都丧命于阴兵。 “后来呢?后来怎样了,阴兵被你赶跑了?“坐于上位的惠帝听到这一诡异之说,不禁坐正了身子,急切问道。 “那些阴兵异常凶狠,而且无法杀灭,幸得臣的列兵赶来及时,与阴兵恶战一番,臣发现这些阴兵惧火,所以最后才点火将这些阴兵赶跑…………“ 穆尘潇将昨夜战况描述的鲜血淋淋、激烈残酷。听者都觉得毛骨悚然。毕竟大宏人士十分相信鬼神之说。 “臣的王府侍卫和列兵也是伤亡惨重,王府内更是血流成河,为避免惊扰到周边百姓及陛下,臣在昨晚已将现场清理干净,将亡故士兵遗体送出城外。“ 穆尘潇继续汇报道,巧妙的掩盖了昨晚凌卿将一车车火药运送出城的行动。不然惠帝一党定会对运出城外的东西生疑。 惠帝心境逐渐由愤怒转变为理解和同情,然后还生出了一丝丝惋惜和期冀,这些阴兵昨晚竟然没将瑨北王杀死,实在可惜了。他期待这些阴兵下次行动能马到成功,解决掉这一祸害,这样他就省时省力,不用自己想办法动手了。 今日仔细端详瑨北王,面色确实憔悴不堪,眼底淤青,不复往日之神采。看来昨晚的确被阴兵吓到了。 惠帝轻咳一声,语气缓和道:“昨日之事表兄受难了,看来这瑨北王府确乃不祥之地,不知表兄是否要搬回朕御赐给你的宅邸?“ 穆尘潇叹了口气,“臣感激陛下体恤,但臣暂无此计划,一来臣花费巨资修缮瑨北王府,不是送给这些鬼魅享用的;二来臣已发现这些鬼魅惧怕火光,所以臣已将府邸重新布防,若这些鬼魅再次来犯,臣也不足为惧。“ 惠帝表情复杂的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同时也甚感惋惜,看来这鬼魅是无法助他对付瑨北王了。一旁的卢辰安却是蹙起眉头,心中疑虑愈大。 穆尘潇将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看出惠帝不再怪罪于他,于是开口说道:“臣因昨日之事莽撞强令开城门,放列兵入内,还请陛下降罪。“ 惠帝本想趁此机会逼迫瑨北王撤离郊区驻军。不过这番下来,他倒不好降罪,毕竟瑨北王算是受害者,昨晚差点死于非命。 “这样吧,昨晚朕听说皇城护卫军统领差点与你的列兵起冲突,这事终究是因你而起,表兄你就向护卫军统领赔个罪。“ “多谢陛下宽待于臣,臣必择日登门,亲自向护卫军统领赔罪。“ 堂堂皇家血统的瑨北王答应登门向一小小护卫军统领赔罪,也算折辱了天大的面子。惠帝心里略微平衡。 阿凝在王爷的卧房内醒来,外边天早已光亮。周身被褥、床榻,整个卧房都是王爷的气息,阿凝觉得甚是心安。 她低头嗅了嗅被褥的味道,想起昨夜王爷强吻她,情不自禁的样子。阿凝双颊通红,看来正如谢华所说,王爷心中也有她的一席之地,并非只当她是婢女或者妹妹,王爷也是喜欢她,在乎她的。 阿凝越想越开心,恨不得整日都能躺在王爷床上。不过昨晚谢华一事刚解决,府内还有许多内务等着她去处理,谢华母子的吃穿用度,看来以后交由王府负责了。 第12章 情种 离开春的日子愈来愈近,洛京已不再降雪,天气逐渐回暖。瑨北王府阴兵刺杀一事被官府压了下来,毕竟传出去洛京又会引发恐慌,更何况五公主与瑨北王的大婚好事也临近了 阿凝想若此时在北境,定还是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样子,这些时日与王爷的关系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但又如寻常一般。 只是每次见到王爷,阿凝就会克制不住的想起那晚王爷疯狂强吻自己的场面,心不由自主怦怦直跳,双颊也会红润起来。 宫中派遣了几个女官前来瑨北王府,帮忙指导准备瑨北王与五公主的大婚。 阿凝忙的近乎飞起,毕竟府内大小事务以及婚礼筹备工作都压在阿凝头上。 阿凝以前在北境军营中曾负责几十万军队的后勤,但也不见得如现下这般忙碌。 主要是皇室大婚繁文缛节实在甚多,宫中女官又啰嗦得很,主见特多,哪像军中那些爷们那么好沟通,说一不二,做事井井有条。 因此,半个月的大婚筹备,已快将阿凝折磨疯掉,至少耳朵已出厚厚老茧了。不过阿凝仍是十分用心的在准备,毕竟是王爷的头婚,对方又是五公主,不可出任何差错。 阿凝心里倒十分平静,内心没有丝毫妒忌,自从明白王爷的心意,知晓王爷心中也有她的位置,她便满足了。哪个豪门世家没有三妻四妾,更何况还是权倾一时的瑨北王。 终于在忙碌中迎来开春吉日,大婚之日。整个洛京都在议论瑨北王和五公主的大婚,毕竟一位是权势滔天的瑨北王爷,另一位是倾国倾城,传闻洛京第一美人的五公主。 真是英雄配美人,妥妥的成为洛京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洛京街头巷尾都卖起了关于瑨北王与五公主的话本子,成为闺中少女们的喜好。 阿凝平日里也爱话本子,跟风买了一本看了看。啧啧,内容浮夸,不着边际,图画辣目,阿凝喷了好几次茶水。 穆尘潇路过庭院的时候,便看见阿凝一手端着茶水,一手拿着本书,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他走上前,一把夺过阿凝手中的话本子。 “唉,何人如此胆……大。“ 阿凝一个激灵,侧身跳起,却在看清来人的时候,立马怂了下去。 ”王,,,王爷,今天是您的大喜之日,怎得还没去换上喜袍?“ 穆尘潇随手翻了翻话本子,瞄了几眼书中内容和图画后,脸上神色瞬间暗沉下来,洛京的这股歪风可是要好好杀杀了。 他微眯起眼,打量起阿凝,本来还担心她会因自己的大婚,内心难受酸楚。 他还特意前来寻她,没想到她竟然躲在庭院内悠闲的看这粗鄙,略带颜色的俗物,回来洛京没多久,心倒是野得挺快。 “阿凝忘了自己的本职么,给本王伺候更衣。“ “是,王爷。“ 阿凝狗腿般的立即随穆尘潇回了主院,婚礼当天事宜她早已安排妥当,宾客招待也由三叔负责,所以她才能那么闲情的在庭院看话本。不过现在她倒有活干了,伺候王爷更衣。 穆尘潇展开双臂,让阿凝解开外袍和常服,露出白色的中衣以及若隐若现紧实的肌肤,阿凝偶尔不经意的飘过穆尘潇精壮的上身,脸颊上显露出一抹可疑的绯红。穆尘潇将阿凝的神情尽收眼底,嘴角微微翘起弧度。 “阿凝若穿上喜袍,定能让世间男子为你倾心。“ 穆尘潇低哑着嗓音说道。 “什么?” 阿凝未反应过来,王爷这是在夸她么。 穆尘潇脱下喜袍,套在阿凝身上,细细打量起来。果真,阿凝是极适合穿这身大红的喜袍,绝美的脸蛋,白嫩的皮肤,玲珑有致的身躯裹在这大红喜袍内,真的可以让男人为之疯狂。 穆尘潇一把托起阿凝,将她禁锢于圆桌上,手掌在她的腰间细细的磨搓着,冷峻的薄唇似有似无的划过她的脸颊。阿凝笼罩在穆尘潇的气息下,全身微微颤抖,睁大了双眼,王爷这是在与五公主的婚房内,与自己调情?门外还有来来往往的奴仆和宫中派来的女官! 穆尘潇看着阿凝窘迫的样子,低声笑开,虽然不能立马要了她,但偶尔逗逗她,也能稍稍缓解下压在心中的欲念。 “阿凝说,本王若是现下在这里要了你,如何?” 穆尘潇暧昧的在她耳边说道。 阿凝紧紧盯着穆尘潇,心里不住心悸颤抖,王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对她特别轻佻,也特别暧昧,她都快招架不住了。 “王爷说笑了” 阿凝咽了咽口水,脑子一片模糊,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不过她还是脱口而出,“王爷若是现在要了阿凝,那今晚五公主怎么办。“ 听完自己的回答,阿凝立马想抽自己一耳光。 穆尘潇一愣,显然没有想到阿凝会说出这么浑的话,随即一把将阿凝捏入怀中,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 阿凝是不相信本王的能力么,嗯?” ,他逼视着她,看她这话到底是在拒绝还是在勾引他。 阿凝窝在穆尘潇怀中,不知所措,却又觉得十分舒服,不想离开,王爷身上冷冽的男子气息让她迷恋陶醉不已。但是今天毕竟是王爷和五公主的大婚之日,自己占有着王爷好像不太合乎……..道义,于是,阿凝将穆尘潇稍稍推开,道:“王爷,别闹了,赶紧换上喜袍,快到迎亲吉时了。” 穆尘潇拍了拍阿凝的脸,倒也顺着阿凝的意思穿上喜袍。 承宁宫内,烟香袅袅,五公主清澜已梳妆打扮完,身着繁复端庄的皇家喜袍,正向卢太后奉茶以谢养育之恩。 “清澜如此美貌乖巧,难怪那瑨北王穆尘潇会念念不忘,一怒为红颜。本宫虽非清澜亲生之母,却也喜爱疼爱清澜多年,如今清澜要出嫁,本宫倒也有些舍不得了。” 卢太后抿了口茶后,徐徐开口道来。 “母后待清澜如同亲生母亲,从小丰衣锦食,细心教授清澜礼义廉耻,母后谆谆养育之恩,清澜无以为报。”说着,五公主跪坐在地上,缓缓磕了头。 卢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包药粉,细心交待道:“清澜生性单纯,未经人事,母后也未曾派遣女官教授你男女之事,只是母后不忍,女人第一次大多会很痛,不曾有愉悦之感。母后这里有包药粉,你放在合卺酒中,与瑨北王一同饮下。会有很美好的,,,,,,咳咳,,,,初夜。“ 五公主闻言,脸上立马呈现一片绯红,心跳如鼓,手指弯曲,紧紧抓住了喜袍下摆,不再言语。卢太后见五公主有些窘迫,便安慰道:“吃了这药粉,会让你同瑨北王欲死欲仙,第一次就不会觉得痛了,清澜切莫辜负本宫的一片心意。“ 说完,便将药粉递给她。 五公主接过药粉,塞入袖中,又听见太后道:“本宫瞧着清澜好像有些紧张,喝杯上好碧螺春茶压压情绪吧。“ 卢太后用眼神示意了一番旁边的宫女,宫女将茶水端给五公主。 五公主抿了一口茶,又向卢太后盈盈一拜:“清澜拜谢母后,日后定不忘母后养育之恩。” 卢太后慈祥的笑了笑,挥挥手,欲让她离去:“吉时快到了,你先回殿中准备吧,瑨北王应该快来宫中接亲了。” 五公主告退,离开了承宁宫。这时,从承宁宫内殿缓缓走出惠帝,表情凝重,惠帝坐到卢太后身旁,开口说道:“母后觉得清澜会将这药粉倒入合卺酒中么?或者万一瑨北王不饮这酒,让清澜喝了毒发身亡,瑨北王必定会怀疑追究到朕的头上来。” 卢太后冷然一笑,解释道:“皇儿以为母后给清澜的是毒药么,清澜自小承欢于本宫膝下,是本宫一手养大的孩子,本宫怎会心狠手辣,置清澜于不顾。” “那母后给清澜的是?” 惠帝不解。 “本宫和清澜的对话皇儿不都听的清楚么,本宫给清澜的自然是催情药,合欢散。” 卢太后斜睨了一眼惠帝。 惠帝更加疑惑,接着问道:“母后曾说,大婚之日是毒杀瑨北王的好时机,朕怎么觉得母后反而像是在成人之美了。” 卢太后轻嗤了一声,惠帝果然还太稚嫩,瑨北王那样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枭雄,用一般方法怎可成功毒杀他。 “本宫前些日子得了西凉国的一种毒药,名为情种,先下于女子体内,凡是与该女子交媾三次后,便会在一日内毒发身亡,神仙难救,而女子会相安无事。” 惠帝闻言,整身一愣,领悟过来后不禁拍手叫绝,“不愧是母后,考虑周全,此计真是妙哉妙哉,瑨北王恐怕在劫难逃了。“ 说话,惠帝又畅快大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瑨北王毒发身亡的样子。 第13章 大婚 瑨北王穆尘潇按照大宏婚俗,亲赴宫中接迎五公主,迎亲队伍沿着洛京最繁华的大道,一路敲敲打打,风光无限的走回瑨北王府。 穆尘潇一人坐于马背上,身姿挺拔,英武不凡,沿路百姓堆挤在路边,皆欲一睹瑨北王的风采,只可惜新娘子五公主坐于轿内,无法目睹其美貌,据说这五公主的颜值可是冠绝京华,无人能及。 按照大宏婚俗礼仪,瑨北王踢轿门,而后弯腰将五公主一路抱进王府大堂内,拜堂成亲。五公主清澜被瑨北王抱在怀中,周身瞬间被一股冷冽强势的气息笼罩,心跳如鼓,手心微汗。 这是她七年来,日日夜夜想念的男子,在宫中无聊时,她便时常拿出他送她的礼物,细细擦拭;或者坐在案几前,绘着他的人像,她很想写信给他,问他日子安好与否,只是当时他是戴罪之人,先帝颇为忌惮。 如今,她终于成为他的妻室,兜兜转转,好像结局也挺美好。 两人拜完堂后,五公主清澜便被送去主院,瑨北王房内,休憩等待。 瑨北王则在堂前招见前来道贺的朝中官员,他如今在朝中笼络了不少官员,自然也要给足人家面子。 阿凝并未出现在堂前,她觉得有些眼酸,再加之最近一段时间日夜操劳王爷大婚,也该好好歇歇了。 五公主清澜独自坐在房内,手中捏着药包,手心发汗,犹豫不决。 她想着阿潇哥哥会不会因为下药的事怪罪于她,可是,她也怕痛,更害怕会因此扫了瑨北王的兴致。 她想和她的阿潇哥哥拥有一个很美好的夜晚,这样说不定以后他就不会纳妾室。 五公主纠结了很久,直到远处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以及侍卫的问候声,她知道王爷来了。 她盯着酒壶,内心横了横,阿潇哥哥即使感觉不对,也不一定会怪罪到自己头上来,毕竟这是让他开心的药。 于是,她快速走到桌前,将药粉倒进壶中,将酒壶摇了摇,又回到床榻上,将红盖头遮上。 瑨北王穆尘潇推门而入,今晚他喝了不少酒,但神智仍十分清醒。他按照大宏婚俗惯例,挑开了五公主的红盖头,五公主绝美又害羞的脸映入穆尘潇眼中,穆尘潇内心毫无波澜,即便是儿时青梅竹马,在经历北境七年的残酷厮杀之后,他的心早就硬成铁了,更何况七年前他也未对五公主真正动过情。 只是当时五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众星捧月,人又长得美丽,王公贵族子弟皆追随她步伐,他也就随着大流,陪伴于她。 穆尘潇将合卺酒倒入杯中,递给五公主一杯,说道:“ 公主倾国倾城,今日与本王有缘结为夫妻,还望以后能举案齐眉。” 他带着深意看向五公主,嘴角勾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握着酒盏与五公主交臂。 五公主清澜看着瑨北王略带深意的眼神看向自己,手不禁微微颤抖,脸色微变,她未经王爷同意,就私自在酒里下药,算不算忤逆了他。 五公主清澜定了定心神,道:“阿潇哥哥还是唤我清澜吧,以前你就是这么叫的,公主称呼倒有些疏远了。” 穆尘潇没有放过五公主脸上的任何表情,这么紧张,像是有种做了坏事的感觉。 他想起惠帝这些天上朝,似乎都有种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却不得不压抑,在筹谋着什么的表情。 惠帝和卢太后不会想把筹码都压在五公主身上吧。穆尘潇心中一嗤,惠帝做什么事似乎都要靠女人。 穆尘潇瞄了眼酒盏,放下手臂,盯着五公主森然一笑,道:“清澜不必紧张,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他顿了顿,“还是说清澜向本王隐瞒了什么,做了什么亏心事?” 清澜的手克制不住一抖,些许酒从杯盏中洒出,急忙道:“清澜不敢,只是大婚初夜,有些许紧张,再加上你我已很久未呆在一起,清澜只是有些彷徨。” 穆尘潇瞥过她颤抖的手,心中了然,这酒十有八九是被动了手脚。 “哦? 彷徨什么?担心本王会对你不好么。“ 穆尘潇心中划过薄怒,一把抓起五公主拿着酒盏的手,笑意深深,”清澜拿稳了,本王喂你喝。” 说着,他硬生生的抓着她的手,凑到她嘴边,强制让她将酒饮下。 “咳咳咳。” 因饮酒过快,清澜有些被呛到。眼睛微红的看向瑨北王,手脚却瞬间冰凉。 “阿潇哥哥……你…” 刚刚她的阿潇哥哥对她毫无怜惜爱护之感,强行将酒灌入她口中,又令她无法反抗,与七年前的他完全不同,待她就如陌生人一般。 穆尘潇勾起清澜的下巴,用指腹缓慢擦拭去她嘴角残留的酒滴,眼神却紧紧锁住她的容颜,一字一句道:“清澜记住,你嫁入王府,便是王府的人,若是背叛了本王,清澜的下场可是会很惨的。” 冰冷的气息从穆尘潇周身蔓延开来,下巴被他捏的吃痛,清澜现在绝对相信穆尘潇所说的,若是背叛了他,下场会很惨的话。她也开始相信之前惠帝对她说过的话,穆尘潇现在就是头狼,追逐权力的狼,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可是,她仍是心甘情愿呆在他身边。清澜睁开双眼,眼神坚定真挚的看向穆尘潇,仿佛下定决心把自己交给他,柔柔说道:“清澜以后就是阿潇哥哥的人,阿潇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清澜绝不会背叛。“ “清澜,,,,“ 穆尘潇满意的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怀中,手缓缓、宠溺般的抚摸过她的脸颊,清澜脸颊转红,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她不知道是药效起作用了,还是自身本能的反应。 穆尘潇望着清澜坚定真挚的眼神,却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另一个女人,阿凝,在北境很多次生死攸关的时候,阿凝也是这么坚定真挚的看向他,只是眼神中还带着绝决。 穆尘潇垂下眼眸,内心有些烦躁,他对阿凝的欲念似乎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只想要她,对其她任何女人竟都提不起兴致。 软香在怀,穆尘潇身心毫无反应,他有些尴尬,无奈放下清澜,站起身,淡淡的看了眼疑惑不已的清澜,道:“本王手头还有急事要处理,现在时辰尚早,本王晚点过来。“ 说完,便头也不回径直走出房间。 “阿潇哥哥,,,,“ 清澜站起身,追了几步,才发现自己全身发热,口干舌燥,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身体内升起异常空虚的感觉,药效起作用了。 清澜赶紧倒了杯茶,焦躁不安,不知阿潇哥哥要处理急事到何时,也不知这药效究竟有多厉害。 这边凌卿御马疾驰到瑨北王府,似有急事要禀告。他一路赶往主院,欲见瑨北王,却在门口被三叔拦下。 “凌卿,王爷今日大喜,已入洞房了,什么事这么急,让我先去通报一声。“ 三叔知晓凌卿这人做事特别张狂无度,有急事要禀报哪怕王爷与美人在床上,他也会直接推门而入,在床榻前禀报。 “不必,事关重大,我须亲自禀告王爷。” 说完,便一掌挥向三叔,将他震开三尺远,闯入主院内。“哎哎,年轻人,做事要三思,切勿急躁啊。” 三叔赶紧跟上凌卿的步伐。 凌卿来到房门口,刚想推门而入,房门突然自屋内打开,一抹红色的艳丽身影一跃而起,紧紧抱住他,继而竟不断亲吻他的脸,磨搓着他的身子,口中不断咛喃:“阿潇哥哥。” 三叔赶来,看到这一幕,脸都绿了,围在凌卿身边焦急打着转,又不好触碰五公主,只好劝说:“王妃,您认错人了。哎,,,凌卿,你做什么,还不放她下来,她可是王妃,当今五公主。” 凌卿一把将她从身上扯下,收起袖中匕首,刚刚这女人扑向他的时候,他差点失手将匕首劈向她,还好她周身没带杀气,要不然刚开门的时候,便会死于他刀下。 怀中女人还不肯放手,搂着他的腰,双眼迷离,脸色潮红。 凌卿心中了然,看来是被喂药了,穆尘潇下的药?他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凌卿转头看向三叔:“王爷人呢?” 三叔也一脸懵逼,硬生生回答道:“大概在书房吧。” 凌卿一把将清澜抱起,踏入房内,身后传来三叔焦急的声音:“凌卿,你做什么,她是王爷的人。” “将她绑在床上而已,还能干嘛。” 凌卿没好气的说道,其实他更想说,是王爷的人又怎样。因为除了阿凝,王爷的女人,他即使睡了,王爷也不会拿他怎样。 凌卿拍拍手,看着被绑在床上,身体不断扭动,痛苦不堪的清澜。 心想,这药估摸是合欢散吧,下药之人也太狠了,这会榨干王爷吧。 凌卿关上房门,向书房走去,末了,还加了一句:“三叔可千万别进去,你吃不消的。” 三叔满脸黑线,万般无奈也只能离开主院。 瑨北王穆尘潇果然在书房内,正用布巾反复擦拭宝剑。 “王爷不在洞房内,与美人共度春宵,反而在这里擦拭宝剑?” 凌卿开口说道。 “凌卿今日这么晚来找本王,是有重要之事禀告么?“穆尘潇反问道 “谢华手中火药来源,我已查清楚了,是江南官商所造,江南官商于年前报废了一批火药,实则将火药偷偷出售给他人,大赚银钱,其中就包括谢华。这等灭九族的事都敢做,真是胆大包天。“ 穆尘潇闻言,冷哼一声:“山高皇帝远,江南商业发达,民生殷实,惠帝便放之任之,连官场官营之事都鲜少过问,看来这江南地区亟待整治了。“ 他顿了顿,接着问道:“谢华哪里来的财力,能买得起如此多火药?“ “火药并非直接卖给谢华,似有人替谢华购买,我已查清年前那批火药大致去向和买家,流入洛京的火药有三批。“ 说着,便递给穆尘潇一本折子,上面罗列了火药的去向和买家。 穆尘潇看了一眼折子,将折子合上紧紧捏在手中,心中升起怒意,这便是惠帝治理下虚浮的盛世,不堪一击的盛世,若再不整治,这大宏王朝恐怕都要改朝换代了。 “给我继续查,究竟是谁在给谢华买火药。“穆尘潇命令道。 “除了火药一事,那女刺客也开口供出了些重要信息。“ 凌卿接着说道。 “哦?“ 穆尘潇看向凌卿,饶有兴致,让如同死士般的十三煞开口,凌卿果然好本事。 “那女刺客原是罪臣陈焕之女,名叫陈容芝,原本是要冲入乐籍,后被人所救,精心调教培养成杀手,她还有个哥哥,也是十三煞杀手之一。十三煞目前效忠的主子正是谢华,之前也一直效忠谢家。“ 凌卿一一道来,其实陈容芝只是向他透露了片言只字,他便结合掌握的信息,推断而出。 穆尘潇闻言,怒气更盛,原来谢家早已暗中培养杀手,杀害忠良,铲除异己。 难怪当年先帝要将谢家连根拔起,斩草除根,连太子和太子妃都不放过。 看来先帝定是知晓了什么,才会痛下杀手,当年卢贵妃所作所为也应是在先帝授意下,真是好大的一盘棋。穆尘潇想明白来龙去脉,心中暗暗冷笑。 “我已禀告完毕,王爷是否要回洞房内,王妃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凌卿重点强调了等不及三个字。 穆尘潇听出言外之意,且凌卿一向不过问自己的私事,这次却破例,于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王妃被人下了合欢散,此时正躺在床上,,,,生不如死。“ 穆尘潇未言语,沉思片刻,抬头阴测测看向凌卿:“本王记得前些年,你追随本王,被先帝派来的人追杀,身负重伤,狼狈不堪,险些丧命。本王知晓你是睚眦必报之人,五公主清澜可是先帝的掌上明珠。本王让你报这个仇如何。” 穆尘潇森然一笑,穿过凌卿看向门外,吩咐道:“今晚她属于你。” 凌卿并未很惊讶,只是更加确定了瑨北王其实是个比他还阴暗的人,阿凝一直觉得他很阴暗,殊不知她的王爷才是,,,,啧啧啧。 “那凌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凌卿径直推开房门,屋内女子已全然神志不清,不断呻吟和扭动,衣衫也退开半边,凌乱不堪。 凌卿走上前,端详起清澜样貌来,啧啧,果然是洛京第一美人,长得极为倾国倾城。 若说阿凝长得也极美,那是妩媚之美。那五公主是绝美中带了丝清冷和端庄。不错,勉强入得了他的眼。 凌卿褪下外袍外裳,将清澜松绑。清澜已看不清来人长相,只是觉得这周身气势与王爷很像,她更是无法仔细思索,便直接伸手勾出凌卿,毫无章法的亲吻起来。 凌卿直接将她的衣衫扯开撕碎,欺压在她身上。复仇的快感点燃了凌卿的欲火,更何况身下之人还如此美艳高贵。凌卿托起清澜细嫩的腰肢,直接狠狠的,毫无怜惜。 清澜痛的仰头,惊叫出声。可在合欢散的作用下,却又抱紧了凌卿,凌卿精力旺盛,合欢散药性又烈,整个主院瞬间传遍了清澜的呻吟声,暧昧不堪。 穆尘潇听着传来的交媾之声,眼神暗了暗,脑海中划过阿凝的身姿。阿凝此时在东院已经入睡了吧。他竟鬼使神差的离开了主院,来到东院阿凝的屋内。 阿凝此刻已经深眠,但总觉得床边站了个人,气息很熟悉很安全,对她没有任何威胁。于是,她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殊不知床边之人正双眼猩红盯着她看。 一直到丑时过半,凌卿才觉得将心中仇恨和情欲发泄完,身下之人果然是个尤物。 此时五公主清澜早已昏睡过去,凌卿拿起清澜心衣随意擦拭了身下,他看了眼床上一丝不挂、疲惫不堪的五公主,眼神暗了暗,将床下锦被捞起,扔在清澜身上,刚好遮住全身,便离开屋内。 第14章 婚后 阿凝次日早早醒来,便开始打理府内事务,还遇上了凌卿特意赶到东院要教她剑术。凌卿今日看上去心情很好,连带着脸上的阴郁之色都散去了不少,十分有耐心的教导她剑术。明明昨日是王爷的喜事,怎感觉倒像是凌卿接了这门喜事,阿凝心中淌过古怪。 五公主清澜一直昏睡到午时才醒来,她坐起身,手抚额头,觉得头痛欲裂,隐约间只记得昨夜很疯狂、也很,,,愉悦,果然母后的药粉十分有效。她未曾怀疑昨晚那男子不是王爷,她记得自己抚摸过他背脊,凹凸不平,似乎有很多刀疤,其中一条从左肩处一直到腰下,似乎欲将他人劈成两半。清澜眼睛微酸,阿潇哥哥在北境的七年一定活得很艰辛吧。 暖被从她胸前滑落,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五彩斑斓,雪白肌肤竟无一处完好,地上衣衫都被撕烂,找不到一件可穿的。她面色发红,赶紧朝门口喊来婢女。 门打开,瞬间有七八个女婢进入房间,打扫的打扫,送水的送水,送衣物的送衣物,看上去皆训练有素,懂规懂矩。 清澜穿上浴袍,起身踏入浴房,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洗净昨日的污秽,也缓解了身体的不适。 待她沐浴完,回到房间后,发现桌上已经摆满了菜品,且都是她爱吃的。这让她又惊又喜,她想阿潇哥哥待她还是有心的。 按理说,第二日,她应该向长辈奉茶,可是穆尘潇已经没有长辈了,一大早只叮嘱婢女好好伺候。于是,她唤了一名婢女,让她带着自己到处逛逛,熟悉下环境。 阿凝这边刚出东院,便碰上了到处闲逛的五公主。阿凝上前,恭敬向五公主问安。 “王妃,您醒了,阿凝带您逛逛府邸,熟悉熟悉环境。” 清澜看着貌美的阿凝,想起上回是她替王爷入宫送礼物而来,估计整个王府不少事务都是由阿凝在打理,她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容来,“阿凝对王府甚为熟悉,由你带路,我便也放心了。” 阿凝恭敬作辑,“王妃以后在府邸内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阿凝,阿凝现在是府邸的掌事,您是府邸的主子,阿凝今后也会忠心伺候王妃。” 清澜微笑点点头,对阿凝不卑不亢、真挚坦荡的模样暗赞不已。 “那便有劳阿凝掌事带我随处逛逛了。” “是,王妃。” 阿凝带着清澜熟悉王府内的每处院落,因王府人口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侍卫,真正的主人算上阿凝和三叔,也只有四位,故而大部分院落都空置着,冬日里更显得萧肃冷寂。 “王爷几乎每天都会去宫内处理政务,这些天早出晚归,回来也基本上呆在书房,若王妃觉得无聊,可随时来找阿凝。”阿凝向清澜解释王爷每天的行踪,以免她心急找王爷。 “这些年,阿潇哥哥在北境过得可好?” 清澜了然一笑,转而问起了穆尘潇过往的经历。 阿凝愣怔片刻,思索着应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托王妃的福,在北境的日子虽然刀光剑影,颇为艰辛,但总算熬过来了。“ 清澜闻言,内心十分难过,她知晓阿潇哥哥在北境一定经历了很多磨难,昨夜她亲手抚摸过他的背脊,清晰感受到背后的铮铮刀疤。 阿凝看着清澜露出伤心表情,对王爷也是用情至深,宽慰道:“王妃不必难过,王爷也没有把过去放在心间,重要的是把握现下。” 清澜朝她点了点头,和煦春风吹过,梨花纷纷飘落,落在娇弱美丽、气质出尘的清澜肩上,连阿凝看得都有些呆愣,真正的金枝玉叶、皇家公主,和王爷相当般配,阿凝在心里暗赞了一句,又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她就像根野草一样。 “咳嗯”,身后响起咳嗽声,凌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走到阿凝身边,又朝清澜拱手一拜,目光冷淡无情。 “这位是?” 清澜问向阿凝,她总觉得眼前这男子似乎有些熟悉。 阿凝略微嫌弃的看了一眼凌卿,真是阴魂不散,到现在还赖在王府不走。 “他只是王府的门客,叫凌卿,他不重要,王妃不必记于心。不如我们往前继续逛逛吧。“说着,便越过凌卿,带领清澜朝前走。 凌卿瞄了一眼清澜,他也算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怎么能说不重要呢,内心响起嘲讽之声。他抓过阿凝的手臂,拖着她与他并排走在前,身后则跟着清澜。 “你今日这么得空,还赖着不走?“ 阿凝挥开他的手臂,小声说道。 凌卿勾勾唇角,忽然凑到阿凝耳边:“阿凝大可不必羡慕五公主,不是每个男人都喜欢五公主这样的,比如说王爷,比如说我。” “那王爷喜欢哪样的,你又喜欢哪样的?“ 阿凝白了一眼凌卿,心想你还不配喜欢五公主。 “王爷当然喜欢你这样的,至于我么。“ 凌卿未继续说,似乎想起谁,抬首看向远处,他是该回岩关了,不然他的芝芝该等急了。 于是,他突然转身离开,连招呼都没打一声。阿凝早已习惯凌卿的脾气,也懒得理他。 “这门客好像和阿凝关系很好?“清澜觉得刚刚凌卿对阿凝的态度过于暧昧,心中不免有些好奇,难道这两人心悦于彼此,阿凝和王爷其实无任何关系。清澜心中划过一丝轻松感。 “王妃不必理会,他就是个无赖。“ 阿凝毫不吝啬在她面前说了一顿凌卿。清澜心中否定方才想法。 两人一路闲逛到后庭院,阿凝停住脚步,脸色略微郑重的对清澜说 “王妃可以出入府邸任何地方,但这庭院后边的屋子,王妃不能靠近。“ “为何?” “因为这屋子,,,闹鬼,王妃也听说过瑨北王府的传闻吧?” 阿凝略带神秘说道。 清澜点点头,她确实耳闻不少,又望了眼屋子的方向,不禁汗毛竖起,咽了咽口水,道:“既然这地方不干净,那我们便速速离开吧。“说完,便扯着阿凝的手臂要离开。 阿凝跟上清澜的步伐,觉得有些好笑,这五公主其实心性单纯,还带着些小孩子气。 清澜扯着阿凝,竟一路小跑回了主院。迎面刚好碰见从皇宫回来的瑨北王穆尘潇。 “何事如此慌张?“ 穆尘潇掠过清澜,将视线停留在阿凝身上,不知她是否因他昨日大婚之事难过。 “阿潇哥哥,方才阿凝和我说了府邸鬼屋之事,我有些害怕,便赶紧拉着阿凝跑了回来。“清澜有些娇羞的看向穆尘潇,昨晚那甜蜜的一幕幕还萦绕在她心头。 穆尘潇淡淡嗯了一声,继而交待道:“清澜今日移居西院吧,西院本就是先王妃住所。本王公事繁忙,来往访客诸多,主院恐有不便。“ “是,阿潇哥哥,那你今晚会来西院么?“清澜表示理解,她小时候曾来过瑨王府,知晓正王妃一直住在西院,主院不入住任何女眷,这是王府的规矩。 “清澜今晚,还吃的消?“穆尘潇看着她,意味不明的微笑。一旁的阿凝默默低下了头,不见神情。 清澜面颊一红,他不说还好,一说了感觉身上果然还是异常酸痛疲惫。 “那阿潇哥哥来看看清澜也好。“ 清澜语气中略带娇气。 穆尘潇不语,微微点了点头,打量一眼阿凝,便离开了。他会抽空向阿凝好好解释一番。 但他现在手头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处理,朝中官员起起落落,人员不断被调整,惠帝在朝中掌控的权力愈来愈弱,他要在惠帝下台前,将朝廷势力尽数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不能让谢华钻了空子。 傍晚用膳,清澜被婢女请去了前堂。穆尘潇以及阿凝、三叔已坐在桌前等她。阿凝将王爷身边的椅子拉开,笑着示意她入座,清澜点了点头,面露诧异。 “阿凝和三叔如同本王家人,一直和本王一同用膳。” 穆尘潇淡淡开口,解释道。 “嗯,那阿凝和三叔从此也是清澜的家人了。” 清澜微微一笑,表情真挚。 “王妃快快入座,大家都是一家人就不用客气了,王妃喊我三叔即可。以后有什么事都可来找我三叔。” 三叔笑意盈盈。 清澜也便不再拘束,款款落座于穆尘潇身边。众人开始用膳,华灯铺亮了前堂,显得温馨如故。 “阿凝一直都背着剑吗?” 清澜看着阿凝一直背着剑,好像从未离身过,不管走到哪里,或者干什么,都背着它,这剑看上去也是蛮沉的,清澜心想。 “在北境时已经习惯了,不背着反倒不自在。“阿凝扒着饭回答道。 “王妃有所不知,当初在北境,刀光血影,危机重重,时常会有暗杀。所以大家都很小心。“ 三叔解释道。 清澜有些难过的瞧了一眼王爷,见他无任何表情和反应,便默默低下头吃饭。 穆尘潇垂着眼眸,余光扫了一眼阿凝,当年她才年仅十一岁,便跟着他发配去了北境。十三岁那年,愈发美艳的她吸引了不轨之人的窥见,想要强暴她,幸好她学了几年武功,一剑刺死了歹人。 当时穆尘潇赶来的时候,便看见肤如白雪的少女衣衫褴褛,全身都是血污,在见到他时,放声大哭,从此阿凝身上总是会背着一把剑。 再后来他崛起,针对他的刺杀如家常便饭,阿凝的宝剑更加离不了身了。 穆尘潇大婚后的日子,也如往常一般,并未有太大改变,就好像只是府邸多了一位贵客而已。 阿凝处理完府中事务,也会陪清澜一起下下棋、喝喝茶、聊聊天。 阿凝是个性子极好,也极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所以她十分善于熟络人。五公主清澜心性单纯、知书达理,也不矫揉造作,两人很快成了朋友。 穆尘潇偶尔会去西院,让清澜陪着看回书,但却从未在西院留宿,似乎大婚之后,两人便不再发生更亲密的事了。 清澜内心酸楚,她知晓爱是勉强不来的,更何况是瑨北王那样的人,不可能强迫他爱上自己。 但只要呆在他身边,每天能看见他,她也觉得知足。更何况瑨北王府的人对她是极好的,她在这里过得自由自在,舒心惬意,一个人的时候便在院子里安静的看书、练字。 不用像在皇宫内一样约束自己,看卢太后、惠帝的脸色,过得小心翼翼;也不用像她的几个皇姐,嫁入夫家,还有婆媳矛盾。 第15章 撞鬼 主院书房内,穆尘潇搂着坐于他腿上的阿凝,正激烈强势亲吻着阿凝,仿佛要将她吞入口中,阿凝心神俱乱,几近窒息,禁不住从唇间溢出几声呻吟。 自那日大婚过后,王爷愈发对自己亲密和霸道了,好像急于向她证明什么。 她想起凌卿的话,王爷喜欢她这样的,这几天她倒十分确信了,她又不傻,明显能从王爷对她激烈的吻中感受出他心意。不过此刻她对清澜倒生出愧疚之心来。 “啊,王爷,你咬我。” 阿凝惊呼一声,不解睁大双眼。 穆尘潇非常不满她在和自己亲吻之时还能分神,于是咬了她一口以作惩戒。 “凝儿在想什么?“ 穆尘潇危险的眯起眼睛,盯着阿凝。 “在,,在想清澜公主,王爷现在对她毫无爱意么?” 阿凝不敢撒谎。 “现在?” 穆尘潇似乎没有抓住整句话的重点,反而琢磨着现在二字。 “阿凝觉得,本王从前爱过清澜?” 难道不是么,年少时,王爷你和清澜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阿凝心中琢磨,微微点了点头。 “那阿凝当时有没有吃醋?” 吃醋?当时她尚且年幼,满脑子都是在想着如何讨好王爷,不至于被他赶走,又怎会奢望他对她有一点点爱意,更何况那时她也不懂什么是爱。 “阿凝当时年幼,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她老实回答道。 “那凝儿是什么时候懂得,,,,爱上本王的?”穆尘潇捏着她的下巴,眼底透露丝丝兴奋。 阿凝不语,这个问题好像连她都不知该如何回答,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究竟是什么时候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身影的,她自己也不知。 “约莫情窦初开之时吧。” 阿凝随意敷衍了一句,王爷好像还没先回答她的问题。 穆尘潇轻轻哼了一声,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王爷还没回答阿凝的问题。“ 阿凝勾住他脖颈,认真说道。 “本王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爱上清澜。“ 穆尘潇锁住阿凝的眼睛,一字一句,好似在许下承诺。 再也不会有第二个阿凝,能陪他在刀光剑影中劈开一条荆棘路,不仅成为他的得力助手,还是他内心的港湾。 阿凝闻言,内心惊讶,但更多的则是喜悦。 好吧,女人的感情其实是很自私的,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王爷满心满眼都只是她。 “谢华最近在府邸有何动作?“ 穆尘潇搂住怔愣的阿凝,将换题一转,脸上神情随即变得严肃。 “三叔将暗道连接外界的出口堵住之后,又在府邸周围布满暗卫,并没有发现十三煞的身影。我看谢华最近也挺安分,只在陪伴儿子,并未有其他动作。” “谢华就像一条毒蛇,并不会将赌注都放在本王身上,继续盯紧了。” “是,王爷。” “清澜在府邸如何?”穆尘潇搂了搂阿凝。 “王妃倒挺安静,大部分时间安于自己的西院,我担心她一人寂寞,也会去陪她聊聊天。” “嗯,惠帝估计想借清澜之手来对付本王。” 阿凝有些诧异,道:“清澜心性单纯,且毫无武功功底,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对付王爷,更何况她也心仪于王爷。“ “本王直觉如此。“ 穆尘潇凝重的看向远处。利用清澜暗杀他,是现下最有可能扳倒他的方法,惠帝不可能毫无行动,至于采取何种手段,他暂时未能想明白。 他将头埋入阿凝颈间,吸允着她身上淡淡体香,阿凝则回搂着穆尘潇,用五指轻轻的梳理他的乌发。两人依偎无语,书房内温馨如春。 次日,阿凝出了趟府邸,午时回来之时手中多了只可爱圆滚的小猫。 清澜公主一人嫁入瑨北王府,估计日子久了也会寂寞,于是她从集市上买来一只西域小猫。 谎称是穆尘潇吩咐她购买,送给清澜的。清澜收到小猫分外高兴,精心饲养,整天不离手。 洛京的天气越来越炎热,瑨北王府平静如水,毫无波澜。倒是皇宫内,形势愈来愈紧张。 承宁宫内,惠帝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这瑨北王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谋逆之心昭然若揭,真是气死朕了。“ 他想起什么,停下脚步,看向卢太后,“ 母后,清澜那边怎么还没动静,瑨北王怎么还没暴毙而亡。” 卢太后也露出凝重表情,她想如果不是瑨北王没有碰清澜,那么就是这西凉毒药情种根本没用。 可是这两种原因可能性都微乎其微,卢太后不禁皱起眉头,这具体原因还是要先问问清澜。 “清澜嫁过去也有些时日了,改天让她回宫探望本宫,毕竟这是她的娘家。“ 瑨北王府,用好晚膳的清澜撸着猫,慢悠悠的走回自己的西院。之前阿凝会陪着她回西院,毕竟瑨北王府很大,西院离主院有一定距离,阿凝担心她迷路。不过住了这么多天,清澜每天四处逛逛也熟悉了这瑨北王府。 刚踏入西院,一只鹰隼突然嘶叫着从天空中俯冲下来,清澜怀中的猫受到惊吓,立马跳下来,撒腿就跑开了。 而这只鹰隼只是得意盘旋一圈后,朝着主院的方向飞去。 清澜又气又急,赶紧朝着猫咪跑开的方向追去。 不知不觉追到后庭院,清澜终于看见了她的猫咪,正蹲在一间屋子前舔舐着自己的毛。清澜抬首,这才发现她竟跟着猫咪,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了阿凝所说的鬼屋。 清澜倒抽一口冷气,踌躇着要不要上前。 “铃铛,快过来。” 清澜弯着腰,轻声呼喊着。奈何声音太小,距离又有点远,小猫咪毫无反应。 清澜抬头看了看天色,春末的天色倒也还未暗淡下来,这女鬼应该在黑夜里才会出现吧,清澜安慰着自己,蹑手蹑脚的猫着腰小步上前,一把捧起猫咪就往外边赶去。 只是走到了一半,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声响以及一阵咳嗽声。 她明白此时她应该赶紧跑开,绝不能回头,可是偏偏好奇心害死猫,她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身回头。 她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色素衣,面容狰狞,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坐在窗前,对她诡异的笑着。 “啊----” 清澜感觉心漏一拍,控制不住尖叫出声,又扔掉手中猫咪,赶紧捂住嘴巴,仓皇而逃。 屋内的女人阴森森的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迸发出狠绝,惠帝的亲妹,卢太后的养女以及瑨北王的王妃,很好,这三重身份,无论是哪一重都可以让她恨不得将清澜碎尸万段,更何况她还发现了她的存在,更加留不得了。 清澜仓皇逃回西院,手脚冰冷,心悸不断,脑海中不断闪过那女鬼狰狞的面孔。 她不敢一人入睡,便唤了婢女睡在她房间。 她踌躇着要不要告诉阿凝和王爷,可是他们都千叮万嘱过让她不要靠近那里,那里是王府的禁地,如若让王爷知晓了,定会觉得她坏了王府的规矩。 清澜权衡一番,决定还是先满下来。 主院书房内,穆尘潇将手中看过的密报烧毁,阿凝正用牛肉喂着鹰隼,三叔抿了口茶,看着穆尘潇脸色凝重,开口问道:“ “王爷,北境传来急报,所谓何事?“ “西凉国国主年迈体衰,其下皇子争权夺势,自相残杀,最后竟只剩下半身瘫痪的四皇子。北漠瞧见西凉国政局混乱,后继无人,妄图发兵一举侵占西凉国。“ “这北漠可汗,真是喜欢乘人之危。“ 阿凝闻言,冷讽一句。 “那王爷是否出兵相助西凉国?“ “嗯,西凉国国主已发信给本王,若让北漠吃掉了西凉国这块肥肉,对大宏王朝终究是不利。西凉国大片国土皆是绿地,牛羊粮食丰盛,再加上接壤我朝西肃。地理位置重要不言而喻。“ 穆尘潇握紧拳头,北漠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时不时就给他制造些麻烦,待他拿下大宏王朝皇权,必先灭了北漠,永诀后患。 “王爷即使帮西凉国赶走北漠,西凉国也后继无人了吧,王爷会乘此机会吞并它么。“阿凝问道。 “没那么简单,若本王想吞并它,西凉国恐怕又会联合北漠来对抗本王了。西凉国虽弱小,这夹缝中求生存的本事倒不小。” 阿凝和三叔俱是点点头,表示理解。 “凝儿倒长得像西凉国人士。” 穆尘潇话题一转,提到了阿凝,“凝儿不记得自己家里人?” 阿凝愣了愣,回答道:“阿凝自幼无父无母,也不知自己根在何处,王爷和三叔便是阿凝的亲人。” 她其实隐约记得自己曾有娘亲,只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里病逝了,关于她的容貌以及她和她说过什么,她却统统不记得了。 穆尘潇静静看着阿凝,沉默不语,内心趟过一片柔情。 洛京的天气越来越炎热,阿凝差人送了今年流行的夏布,供众人挑选,其实主要是给王妃挑选。 清澜摸着品质上乘、五颜六色的夏布,心不在焉,阿凝看出了清澜这几日的反常,于是问道:“王妃这几日可有心事?“ 清澜有些脸色惨白,但也只回复:“无事,就是有点想念皇兄和母后了,前几日,母后差人来送信,希望我回皇宫探望。“ “那阿凝立即去禀告王爷,待王爷同意,阿凝就护送王妃去皇宫。” 阿凝将此事禀告穆尘潇,穆尘潇正全神贯注看着北境战图,研究着行军路线,虽然这次无法亲自带兵对战北漠,但也作为幕后指挥官,掌控着全局战事。 听到阿凝的禀告,他头也未抬,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阿凝知晓王爷这是同意了,便轻轻离去,不再打扰,毕竟王爷这段时日着实忙,不仅要应付北漠,要在朝堂与惠帝周旋,还要盯着防着谢华。 阿凝做事动作极快,当天便备好了回宫的物件和礼品,安排好了护卫人手。 第16章 刺杀 次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皇宫。阿凝陪着清澜在奢华的马车内休憩,清澜一副恹恹苦闷的样子,侧靠在马车壁上,平时她总会和阿凝聊上一两句,但此时她显得心事重重。 阿凝有些不解,于是开口说道: “王妃觉得无聊的话,阿凝说些北漠的风土人情解解闷。” 清澜闻言,稍微撑坐起来,关于王爷的一切,哪怕是王爷对战过的北漠,她都很感兴趣。阿凝见她来了兴致,便娓娓说起北漠的事迹来,说到有趣之处,还会逗得清澜掩嘴而笑。 两人在马车内说说笑笑,马车平静的驶向皇宫。 但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凌乱急速的马蹄声,貌似朝着他们疾驰而来。阿凝早已养成了异常警觉的习性,一听便知晓这马蹄声不对,有人专门冲着她们而来。 她变换姿势,半蹲在马车内,一手抓紧清澜,一手已摸上背上长剑。清澜疑惑看向阿凝,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 王妃小心” 话音刚落,便听见车外马匹长啸一声,被撞倒在地,马车也随之倾覆。 在马车撞向地面之前,阿凝用剑气劈开马车顶部,带着清澜一跃而起。 街上已响起打斗之声,阿凝瞧见六名蒙面黑衣男子,武功高强,与王府的侍卫缠斗在一起,侍卫显然不是其对手,纷纷被杀或重伤倒地不起。 阿凝推了一把清澜,大声喊道:“跑!往皇宫方向。” 说完,便拿出怀中信号弹准备通知王府,可对方反应极快,一把匕首飞来就将阿凝手中的信号弹射飞。 阿凝见杀手朝她砍来,赶紧加入到战斗中,她挥舞长剑,甩出剑花,像条鱼灵活的穿梭在六名杀手之间,不停的防御和击杀对方,速度快的令人应接不暇。 在凌卿的指导下,阿凝的剑法进步的可谓是神速。 只是越与他们缠斗,阿凝越觉得不对劲,这些人的招式怎么这么像十三煞,幸好还没十三煞的功底,一对六阿凝勉强招架的住。 六名杀手见清澜已朝皇宫方向越跑越远,有几名立即脱身而出,向清澜追去,毕竟主子说了王妃清澜是第一目标,而阿凝则是其次目标。 阿凝见杀手向清澜追去,赶紧一个旋腿踢开眼前长剑,又借力在空中翻了个身,跃出重围,追上杀手就开始缠斗。 杀手见阿凝一直咬着他们不放,直接摆出六棱雪花阵,将阿凝围困于阵中。阿凝心中暗叫不好,同时也更加确定了这些杀手是十三煞的人,也就是谢华的人。 六棱雪花阵的最大特点就是剑气会呈雪花状,从四面八方袭向阵中之人,令阵中之人疲于应对,若无法找出阵眼逃脱,最终会如同被凌迟般而死,死状凄惨。 阿凝大为震惊,谢华竟想置她于死地。 阿凝明显感到此阵极为消耗体力,幸亏她剑法灵活,反应又极快,挡下了大部分剑气,但还是被一些剑气划伤后背和手臂。 阿凝在心中狠狠问候了一番谢华,这女人果然如王爷所说,毒蛇一般,再这样下去,她必死无疑。 就在阿凝疲于应对之时,远处传来一众列队的马蹄声,疾驰而来,阿凝余光瞄去,是皇城护军,显然皇城护军已注意到街头惨烈的打斗刺杀。 有救了,阿凝内心稍稍松了口气,那六名杀手见皇城护军带着大批人马疾驰而来,自己的刺杀任务还未完成,于是变换阵型,由四人围住阿凝,两人一跃跨上马背,向清澜奔去。 阿凝趁着变换阵型之际,凝气迸出一股内劲,震开了四人,又挥剑一刀封喉,杀了其中一名杀手,杀出一条血路。 汗水与血水湿透了她全身,她翻身上马,追向两名杀手。 清澜已经跑得喘不过气来,可是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杀手就快追上她了。 突然,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而且扭伤了脚,无法站起。 阿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冷汗直冒,那马背上的杀手已追上清澜,正挥剑刺向清澜。 阿凝赶紧将手中长剑向前掷去,杀手避开身后长剑,长剑刺中马头,马儿长啸而立,将杀手甩下了马。 阿凝一跃而起,蹬在马头上,手执匕首,飞身向另一名杀手刺去。杀手不得不收回刺向清澜的长剑,回身应对阿凝。 阿凝手执匕首,与两名杀手周旋缠斗着,还要同时保护清澜,又因为之前体力消耗巨大。有些渐渐力不从心,身上又被杀手持剑划伤了好几处。 清澜惊恐担忧的看着阿凝,内心默默祈祷。 皇城护军正在与另外三名杀手厮杀,阿凝内心唾弃了一把皇城护军,战斗力太弱,大批人马连三个人都打不过。 突然,一名杀手长剑刺向阿凝腿部,她躲闪不及被刺中,单膝跪了下来,手中匕首对抗着朝头顶刺来的剑。 另一名杀手见此,绕过阿凝,直接手执长剑,向清澜飞扑过去。 阿凝全身血液凝固,身形一动,扑向清澜。 “阿凝……….” 清澜看着扑向自己的杀手,失声尖叫,绝望不已,闭上眼睛,等着长剑刺入体内。 扑哧一声,清澜清楚的听到了长剑刺入体内的声音,身体却没传来任何疼痛,她睁开眼睛,看见阿凝挡在了自己身前,长剑已贯穿她胸前。 “阿凝……….” 清澜瞪大双眼,喊叫出声。与此同时,她身后也传来一声惊怒的叫喊。 “凝儿……….” 是穆尘潇的声音。 清澜转身看到御马疾驰而来的穆尘潇,脸上表情又惊又怒又悲痛,他手中抛掷出匕首,直接插入了一名杀手的脑袋,另一名杀手看出来者武功高强,起身便想赶紧撤退,还没跑几步,就被穆尘潇的坐骑踹倒在地,穆尘潇顺势拔出宝剑,弯下身子直接砍了杀手的脑袋,当场血溅三尺。 清澜看得惊呆,瘫坐在地,这才是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瑨北王真面目,她胃里忍不住翻涌,不断的干呕起来。 穆尘潇毫不在意清澜的反应,一个跨步来到阿凝身旁,直接将阿凝抱入怀中,口中不断呼喊着她的名字,心中气血翻涌。 阿凝意识不清,但觉得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暖熟悉安全的怀抱,她喃喃开口喊了声王爷,便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穆尘潇感受到阿凝全身变软,手臂也垂了下去,当下脚步一顿,呼吸一窒,心口紧缩疼痛不已。 他颤抖不住摸向阿凝脉搏,还好有脉搏,虽然很微弱,他急忙抱着阿凝,头也不回的登进刚疾驰而来的王府马车中,马车立马飞奔朝着王府驶去。 清澜被留在现场,看着远去的马车,眼里泪水不住的往下流。 至始至终,穆尘潇也未看她一眼,她明白她的阿潇哥哥心里根本没有她,一点位置都没有。 王府侍卫已将剩余三名杀手解决,开始清理现场。惠帝也从皇宫内赶了过来,看见清澜呆坐在地上,却不见穆尘潇的身影,他立即吩咐宫人将清澜带回宫中。 瑨北王府内,皇宫御医和军医都被召集在了主院,瑨北王穆尘潇下了死令,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救活阿凝。婢女和小厮进进出出,换了不知多少盆水。 “王爷,阿凝姑娘全身共17处伤,最重的一处是胸口的那一剑,离心脏仅有半寸距离,伤及心肺,其余的都是表皮伤,已上药包扎。” 一名御医颤颤巍巍跪在地上禀告着,大气也不敢出,因为瑨北王此刻全身上下正散发出浓重的戾气,室内氛围压抑,连带着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有无生命危险?” 穆尘潇捏着拳头,指节咔咔作响。 “暂时没有,阿凝姑娘身体底子好,虽然伤重,但止血之后气息已稳定下来。” “嗯。”穆尘潇内心稍稍松了口气,但仍心痛愤怒和后怕不已,今日他上完早朝,因北漠战事,留下与惠帝汇报情况,皇城护军急匆匆赶来,向惠帝禀告五公主清澜遇刺之事。 他当时就知道情况不妙,阿凝负责护送清澜回宫,又没带多少侍卫,恐怕凶多吉少。 他直接御马冲出皇宫,看见阿凝时,她被一剑贯穿胸口。这一幕,穆尘潇永远都不会忘记。 当时他悲痛欲绝,恨不得那一剑他能代替阿凝承受。这是他捧在手心,爱着护着的人儿,竟然有人将她伤得如此之重,他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三叔,好好查查刺客究竟是何人,本王要将这幕后之人挫骨扬灰。” 穆尘潇咬牙切齿命令。 一旁的三叔也急得不行,不时向内寝望去,听到王爷的命令,不得不离开主院。 阿凝性命是保住了,接下来该到算账的时候了。 阿凝昏迷了整整五日,这五日穆尘潇一直在内寝床头边守护着阿凝,白天既要处理政事,晚上还要陪着阿凝。已经好几日未曾踏实睡过。 皇宫内也传来懿旨,让瑨北王立即进宫,陪王妃清澜,清澜扭伤了腿,又惊吓过度,当晚就发了高烧,卧病不起。 穆尘潇置若罔闻,根本不理会那懿旨,只是差人将名贵药材送入宫中,并以战事政务繁忙为由,拒绝入宫。 阿凝转醒的时候,已是五日后的凌晨,天空刚刚泛白。 她看着头顶陌生的房帐,一时想不起来身在何处,四肢百般无力,胸口还阵阵发疼,她稍稍动了下,想要撑起身子看看四周,可是一点劲都使不上。 穆尘潇被吵醒,他急忙起身坐到阿凝床头。 “王爷……..” 阿凝嘶哑着嗓音,虚弱的看着他,王爷好像变得憔悴,眼里都是血丝,下巴上的胡子渣渣都出来了。 “醒了,躺着别动。“ 穆尘潇按住阿凝想要撑起的双手。转身倒了杯茶水,托住她的头,稍稍喂了点。 “王爷,我躺了几天了?“ “五天了,凝儿若再不醒来,本王就要去地府抓人了。“ 阿凝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牵动了胸口的伤口,立即露出一副痛苦无奈的表情。 穆尘潇见状,赶紧让阿凝躺下,替她盖好被子。 “王爷这五天一直都在照顾阿凝么?“ 阿凝柔柔的看向穆尘潇,脸颊微微发烫。 穆尘潇淡淡嗯了一声。 阿凝垂下眼眸,内心欢喜,心想这一剑也没有白挨,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她开口说道:“王爷,我怀疑这些刺客是谢华派来的,目标是王妃清澜。” “嗯,我已知晓了。那些刺客身上都纹着相同的图案,与十三煞一样。” “那王爷……” “此事不急,待你伤好些,我自会找谢华算账。“ 穆尘潇危险的眯起眼睛,看向门外,敢擅作主张,还敢伤了他的人,他定不会让谢华好过。 “王妃可好?” 阿凝想起王妃,她应该没事了,王爷幸好来的及时。 “她被接回宫内了,有宫人照顾她。你还有心思惦念着别人。“ 穆尘潇不满说道,他觉得心中还是有郁结,捏着阿凝下巴,有些恨恨的说,“为何要帮她挡下那一剑?” “毕竟是王妃,我也有责任护驾。而且她和王爷还是青梅竹马。” 阿凝小声怯懦回复。 不说还好,一提起青梅竹马这几个字,穆尘潇暴怒,直接将桌边茶壶打碎在地。 “本王上次不是和阿凝说得很清楚了么,本王从前没有、现在和将来也不会喜欢清澜。凝儿的命只属于本王,你擅作主张,若真出事,你拿什么来补偿本王!“ 说完,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低头吻上了阿凝的唇,像只野兽般激烈的撕咬着她的唇,两人唇齿之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阿凝显然被穆尘潇状若癫狂的样子给吓到了,动也不敢动,只能抱紧他的头,以示安抚。穆尘潇下腹燃起熊熊欲火,他知道不能再吻下去了,否则难受的只有自己了。 于是他抬起头,用指腹摩擦去阿凝唇上的血迹,暗哑着嗓音说道:“凝儿以后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得为任何人去死。“ 阿凝急忙点了点头,想要熄灭穆尘潇的怒火。 “再睡一会吧,本王有事去了。“ 阿凝又急忙狗腿般的再次点了点头,乖顺闭上了双眼。 第17章 喂药 凌卿听闻洛京发生的事,带着北境极名贵的雪山灵芝,来到瑨北王府,不过他也不是专门来探望阿凝的,他也有重要的事要向穆尘潇禀报。 凌卿找到穆尘潇的时候是在主院内寝,虽有小厮拦着,但他还是硬生生的闯了进去。 笑话,穆尘潇之前在北境与美人快活的时候,他都敢硬闯,更何况是照顾人这等小事。 穆尘潇正在给阿凝喂汤药,看见凌卿走进来,捻了捻阿凝的被子遮住她胸前。冷冷开口道:“什么事?“ “是关于谢华和火药的事。“凌卿弯腰抱拳。 穆尘潇喂着汤药,示意凌卿继续说下去。 “给谢华运送火药的买家已确定是一家赌坊,在洛京和江南都开设有赌场,这运营赌坊的幕后之人非常神秘,我也是费了好些功夫才查清,这赌坊的掌控人是江南欧阳家。“ “哦?欧阳家?“穆尘潇用丝帕轻轻的擦拭去阿凝嘴角的药渍。 “江南欧阳家不算是江南第一大商贾,约莫排第三,之前也只是名不经传的小商贾,十年前,欧阳家由其二公子欧阳睿继承,听说欧阳睿是个商贾奇才,短短十年经营,就将欧阳家壮大到江南第三大商贾的地位。“ 凌卿解释道。 果然是个商贾奇才,可这人和谢华又是如何搭上边的,阿凝心中不解。 “之前流入洛京的三批火药,一批藏于瑨北王府暗道内,已被我们查收;一批流入至工部尚书之子手中,制成烟花,为博美人一笑;还有一批在运往洛京的途中被山匪劫了,下落不明。“ “工部尚书程海,倒是个大公无私、忠贞不二之人,本王先前几番想要拉拢他,都被他搪塞过去。这下好了,把柄自己送上门了。“ 穆尘潇冷冷哼了声。 “落入山匪手中的那批火药也要尽快查清,必要时直接销毁,本王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穆尘潇继续吩咐。 “是,王爷。” 凌卿抱拳。 “十三煞那名女刺客如何了,可有提供谢华更多的秘密?” “暂时还没有,但我已博得那女刺客的信任。” 凌卿回复。 穆尘潇斜眼瞥了凌卿,凉凉开口:“感情的游戏不要玩过了,小心引火上身。” 凌卿心中一惊,看来王爷是知晓什么了。 阿凝扑哧将刚吞入喉中的药给喷了出来,她刚刚听到了什么,王爷的意思是凌卿与女子在谈情说爱了? 阿凝被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又牵扯到了伤口,疼痛起来。 穆尘潇放下汤药,用手拍着阿凝的后背,但因为没有掌控住力道,阿凝咳得更加厉害了,现在她的前胸和后背痛感明显,阿凝含着泪,将穆尘潇的手扯下来按住,眼泪汪汪的无奈看着穆尘潇。 穆尘潇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努力去照顾一个人。 凌卿看不下去了,打圆场:“这等照顾人的小事还是让婢女们去做吧,毕竟她们更………顺手些。” 穆尘潇脸色又暗了几分,冷哼一声,放下汤药,便出门朝书房走去。 凌卿将手中的雪山灵芝扔到阿凝床上,眼光中又带着鄙夷似的瞧了一眼,他亲自教出的徒弟竟被一群不入流的刺客伤成这样,真是太丢他的脸,摆完臭脸,他便转身随穆尘潇离去。 皇宫内,清澜依旧卧病在床,被灌了名贵药材下去,烧倒也退了,只是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经常意识不清的只能躺床上。 卢太后和惠帝一同来探望清澜,听御医禀报,王妃清澜已无病症,只是仍躺在床上,意识不清,未能醒来,这更像是心病在作祟。 卢太后坐在清澜床前,呼唤了几声,清澜未有反应。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随她娘了。”卢太后有些气血攻心,她和惠帝还指望着利用清澜来扳倒瑨北王呢。 惠帝更是不安的来回踱步:“这穆尘潇怎得还未入宫来探望阿妹,看来他对阿妹并无真情实意,听说这几日他一直守候在那异族婢女身边。看来我们太高估阿妹了。“ 卢太后站起身,沉思了一番道:“这么说来并非那西凉国毒药无效,而是瑨北王根本就没和清澜同房三次。” “那该如何是好,若清澜一直被冷落,穆尘潇不与之同房,那我们的计划不是落空了么。” “不急,瑨北王只需与清澜同房三次就会暴毙而亡。我们总会有机会的,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清澜能尽快醒来,尽快回去瑨北王府,后面的事本宫自有安排。” 卢太后说完,厌恶的瞧了一眼清澜,甩开衣袖,转身便摆驾回宫。 惠帝则是忧虑的看了眼清澜,也随卢太后无奈离开。两人并未察觉,在他们走后,清澜的手指动了动。 又过了几日,阿凝已能下地行走,她的身子骨极好,再加上整天喝着名贵药材,身子恢复得极快。 清澜也渐渐苏醒了过来,尤其是在瑨北王穆尘潇前往皇宫探望过她之后,她也恢复得顺利。 穆尘潇决定是时候找谢华算账了,他可是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给谢华精心准备了份大礼。 穆尘潇带着三叔和十余名一等一的院护来到后庭院的房屋门口,他命令院护将屋子团团围住,而后与三叔一起进入屋内。 屋内谢华正跪坐在矮桌上教其子念书。看着穆尘潇走了进来,她嘴角露出一古怪的笑意,缓缓站起了身,道:“瑨北王怎么现在才来,真叫本宫好等。” “想好怎么向本王解释了么?”穆尘潇开口,如冰封十里,屋内温度顿时下降了不少。 谢华闻言,仰头哈哈大笑,笑声尖锐恐怖,笑毕,她直直的盯着穆尘潇道:“瑨北王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清澜吧,在瑨北王心中恐怕就只有那异族的婢女吧。“ “与你何干?“穆尘潇冷冷开口,逐渐失去耐心。 谢华略一顿,接着说道:“本宫也只是想顺水推舟,帮你解决掉王府的这个累赘,更何况她已撞见过本宫。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本王记得曾与你说过,一切都要听从本王的部署,不可擅自行动。“ “本宫确实是想真诚与瑨北王合作,可是瑨北王貌似到现在都还没任何行动。究竟要让本宫等到何时?“ 谢华抬头质问穆尘潇。 穆尘潇握拳负于身后,拳头紧了紧又松下来,他勾起唇角一笑:“谢太子妃何必如此着急,本王来也是想告诉你,要开始行动了。不过再此之前……..” 穆尘潇停下来,用眼神示意身边侍卫。侍卫得到指令,立即将谢华的儿子楚儿,一把抱起,带到穆尘潇身边,楚儿顿时吓得大哭,不停挣扎。 “你想做什么!” 谢华急忙上前,欲夺回自己的儿子,奈何被穆尘潇的侍卫死死拦住。 她话刚吼完,便看见三叔向楚儿的嘴里塞了颗药丸,又掐住他脖子,强迫他吞了下去。 “穆尘潇!!!“ 谢华双眼迸出仇恨与怒气,大声嘶吼。 穆尘潇见他已把药丸吞下,便示意身边的侍卫将她儿子给放了,开口说道:“本王答应过你,会将你的儿子推向帝位,可本王也需要个听话顺从的幼帝。这药丸乃世间奇毒,无解药,但每个月服下本王特制的解毒丸,便也可平安无事,长-命-百-岁,否则将暴毙身亡。” 谢华闻言,脸色瞬间惨白,恶狠狠的盯着穆尘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她未曾想过穆尘潇会来这一招。 “这也是对你敢擅自行动,伤我身边人的惩戒,本王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动本王身边之人。” 穆尘潇说完,便带着三叔和侍卫拂袖离去。留下满脸怨恨的谢华和大哭不止的楚儿。 三叔跟在穆尘潇身后,看着眼前的人意气风发,已初露帝王气质,再也不是当年被贬至北境,受尽打压、欺辱和暗杀的少年,他虽然跟着穆尘潇大半生,熟悉穆尘潇的脾性和做事风格,但有时也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于是他行至穆尘潇身旁,问道:“王爷真打算行动了么,逼惠帝退位、扶持谢华儿子上台?” “嗯,前几日谢华的刺杀倒也给本王一个理由,将皇城护军统领给撤换下来。现下兵权、政权都已基本掌握在本王手中。” “可这逼惠帝退位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这恐怕………“ 三叔知晓王爷的目标恐怕是那九五至尊,但这么快就要开始行动了,会不会太操之过急了些,毕竟王爷从北境回来才只有半年之久,而且谢华这人还没摸清她实力,匆匆扶她上台,会不会惹来新的祸事。 “本王心中有数,今年秋末在皇陵附近举行的祭天祭祖大典是个好时机,至于天下悠悠众口,就让谢华去堵吧。“ 穆尘潇边说边朝东院走去,他心中已形成大致的计划,但逼惠帝退位仍需缜密周全的布局,离祭天祭祖大典还有数月之久,当下还不急。 “还有,去查下清澜是什么时候撞见谢华的,中间出了什么纰漏。”穆尘潇又命令道,清澜撞见谢华一事,不但清澜没有与自己提起,就连府中监视谢华的暗卫也没有禀报。 穆尘潇心中隐隐升起怒意。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是,,,,,,,, 穆尘潇走到东院门前,示意三叔和身后院护离去,自己抬手推门而入。 东院中,阿凝一身轻薄夏衣,身姿翩翩,正挥舞着长剑,练习凌卿教授给她的剑法。经过上次的刺杀事件,阿凝愈发努力练习剑法,伤势基本恢复后,便每日在院中练习。 穆尘潇悄无声息的站在院中角落,观摩着阿凝的剑法。他伸手摘下几片树叶,灌入内劲,将树叶飞向阿凝。 阿凝感觉到身后有危险之物朝自己飞来,脚尖点地,敏锐的一个侧翻身,避开树叶。 穆尘潇又将手中几片树叶飞向她,她侧身,直接用剑气劈开树叶。等阿凝站稳身子,朝树叶飞来的方向看去,发现穆尘潇正站立在院子的角落头。 阿凝擦掉额角的汗水,小跑到穆尘潇身边,说道:“ 王爷怎么来了,听说你今天要去找谢华算账。” “嗯,已经去过了。” 穆尘潇淡淡回复,刚试探了下她的身手,约莫身子已恢复了七八成。阿凝虽剑法不如凌卿,但最大的优势就是极其敏锐,身体反应非常迅速和灵活。 “伤势如何了?” 穆尘潇开口问道。 “基本都恢复了,小伤无碍的。” “哼,小伤。” 穆尘潇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他可是亲眼看到刺客的剑从她的胸口贯穿而入。 阿凝撅着嘴,有些不好意思的望向自己的脚尖,她又抬起头,问道:“王爷去了谢华那边,不知………” “本王今日喂她儿子喝下奇毒,没有本王每月给的解药,她儿子就会暴毙而亡。也算是对她的惩戒和警告了。“ “嗯。”阿凝点了点头,只是孩子有些可怜了,成为权势斗争的牺牲品。 “谢华为何派人刺杀王妃?”阿凝问出心中疑惑。 “清澜撞见谢华,谢华就想直接灭口。” “啊?” 阿凝诧异,还有这事,谢华和清澜不告诉他们就罢了,连府内负责监视谢华的暗卫都不知晓此事么。 穆尘潇理解阿凝心中疑惑,“本王已命三叔去查此事了,估计府内暗卫布防仍有纰漏。“ 阿凝点头表示赞同,她又想起清澜王妃。 “王妃伤势如何了,何时回王府?” 阿凝问道。 “伤势无碍,何时回府随她吧。宫中毕竟比王府安全。” 穆尘潇回答道,他想到谢华,这个疯批的女人,现在可以安分点了吧,毕竟儿子还在他手上。 第18章 奸情 清澜经过多日的休养,身体已好七八分,下地走路没问题。 卢太后那边时不时旁敲侧击,想让她早日回瑨北王府。 不过清澜早已知晓他们的计划,心中只余愤怒、恨意和凄凉。 卢太后和惠帝前来探望她的那日,她就已清醒,只不过身子不听使唤,无法动弹,但两人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清澜心中万分悲苦,自己是不能与瑨北王再同房。她其实已经失去了做妻子的资格。 清澜一路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卢太后和惠帝的对话,跌跌撞撞,毫无目的的游逛到皇宫庭院。 “清澜妹----瑨王妃,吉安。” 一声叩拜声响起,打断了清澜的思绪。清澜回过神,发现是中书省侍令卢辰安,她眼里露出一丝厌恶,卢辰安可是卢太后的亲侄,不仅是卢太后十分重视之人,也是惠帝的左膀右臂。 “瑨北王妃看上去还有些憔悴,得需好好静养才是。”卢辰安弯着身子,低着头,未发现清澜眼中的厌恶,只当是她身体还未恢复。 清澜看着卢辰安眼中透露着爱慕和关心,一时间心绪涌上,卢辰安喜欢她,她早已心知肚明。 可惜他是卢太后的人,也是王爷在朝堂上最大的绊脚石。不如利用他的这份爱,逼迫太后交出解药,清澜心中百转千回。也稍稍对卢辰安客气了起来 “卧榻数日,本宫觉得有些无聊,所以出来逛逛,正巧遇上卢侍令,不如陪本宫逛逛,同本宫讲些近日宫中趣事吧。”清澜巧笑嫣然,令卢辰安看得有些呆滞。待反应过来,他内心十分惊喜,受宠若惊,连声称是,赶紧跟上清澜的步伐。 阿凝伤势好转在府内休养的这些时日,穆尘潇早出晚归,诸事繁多。一方面要应对北境战事,另一方面还要替谢华干的好事擦屁股。 惠帝对刺杀之事颇为震怒,吩咐大理寺务必将此事调查清楚。 好在战事捷报不断,西凉国在北境大军的助力下,已将北漠军队赶出了西凉国,还反攻了北漠境内几座城池。这也令穆尘潇稍稍松了口气。 几日之后,大理寺上奏调查结果:是洛京周边的流匪混入城内,想趁机打劫绑架城内富裕人家。因清澜公主车队庞大奢华,故被这帮流匪给盯上了。“ 惠帝闻言,当场发怒,洛京周边,天子脚下,竟然还有流匪在作乱,还敢混入城内绑架富户,真是胆大妄为。 惠帝当场将剿匪的任务交给了瑨北王穆尘潇。一来人家有十万大军驻扎在城外,二来受伤害的也是他的妻,于情于理也当由他负责。 穆尘潇当场便应下来。 北境战事和谢华刺杀这两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也是时候处理其他事情了。 穆尘潇回府之后,天早已暗下来,他并未回主院,而是去了阿凝所在的东院。 阿凝早已用好晚餐,此时正舒舒服服的在泡汤,泡汤对身体恢复大有好处,而且她因为修养被王爷勒令停掉手上一切事物,这些天空闲得很,所以每天都泡汤。 穆尘潇径直来到阿凝房内,未看见她身影,便直接朝房后汤池走去,阿凝这个时段大概率是在泡汤。 阿凝察觉有人朝汤池这边走来,顿生警惕,赶紧伸手去拿衣服。 “咳嗯,是我。” 穆尘潇踱步进来,轻咳一声。 阿凝有些尴尬,抱着衣服挡在胸前,又觉得有些别扭,她的身和心都属于他,即使被他看了也没什么。 穆尘潇看了一眼阿凝的反应,未作言语,只是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缓慢脱下自己的衣物。 “王爷?” 阿凝吞了吞口水,有些不知所措,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穆尘潇勾起唇角:“凝儿与本王好久未曾一起泡过汤了。” 确实,这还是七年前的事了,那时,她还小,身板未发育,在穆尘潇眼里,和男子未有区别。可是现在,她身体发育得很好,凹凸有致,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妖娆的地方妖娆。总之,她还是对自己的身材蛮有信心的。 通通几声,水花荡漾开来,穆尘潇只身着白色里裤,便下了汤池,朝阿凝走去。 阿凝全身燥热,脸红得像蒸熟的大虾,不敢正眼看向穆尘潇,只是余光瞄了一眼,心就已经砰砰直跳。 穆尘潇在水中缓步走来,盯着阿凝的反应,就像是盯着猎物一般。他走到阿凝身前,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强大的气场压迫着她。 他一手拿开阿凝挡在胸前的衣物,顺势撑在她两边,眼神从她的额角,一路向下,至水面以下。 阿凝喘着粗气,小声嘀咕了一句:“ 王爷,你,,,你。“,开口却不知说什么好。 穆尘潇伸手用指腹划过她的脸蛋,一路向下,大掌停在了阿凝胸口处,那里有一处明显的伤疤,新肉才刚刚长好。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腹部的燥热,他想阿凝身体才刚恢复,还需好好调理,可能承受不起他的欲望。 于是他不再挑逗她,转身靠在了一旁的石壁上。 “王爷,听闻北境战事顺利,北漠已退回自己领地了。“ 阿凝内心松了口气,赶紧转移话题。 穆尘潇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 “嗯,但北漠这野狼,要彻底灭了它,北境才得以安宁。“ 阿凝闻言,心中知晓王爷的抱负,奈何现下大宏王朝境内局势未稳,王爷大权还未握紧。 “王爷,那下步有何打算。“ 阿凝问道。 “本王收集了不少卢太后和惠帝的罪证。待秋末,皇陵举办祭天祭祖大典,本王会遵天意、遵祖训,将惠帝赶下皇位,扶持谢华儿子上台。“ 穆尘潇特别强调了遵天意、遵祖训这几字,嘴角弯起,胸有成竹。 短短几句话,阿凝心中也对计划有了大致的了解。计划听着简单,但恐怕私底下王爷早已在调兵遣将,谨慎布局了。 阿凝看着闭目养神的穆尘潇,如斧削般俊俏年轻的侧颜,心思却缜密狠辣,不久的将来,这如天神般的男人就将手握大宏王朝至高无上的权力了。 阿凝陡然间心生一股畏惧,不知将来她会以何种角色呆在他身边。 穆尘潇感觉到阿凝凝视着自己,伸手一把捞过阿凝的腰,让她紧紧贴着自己。 两人肌肤相亲,亲密无间,阿凝胸前的柔软顶着穆尘潇结实的胸膛。穆尘潇叹了口气,但并未所动,他的阿凝果然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瘦弱不堪的小女孩,如今的阿凝可是人间尤物,穆尘潇感受到阿凝光洁柔软的身体,十分肯定了这个想法。 而阿凝此时的心又开始砰砰直跳,这对她来说太疯狂,两人赤裸相拥,竟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凝儿说如果有人给本王戴了绿帽子,本王该如何处置?” 穆尘潇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阿凝。 “嗯?” 阿凝一时间有些懵懂,反应不过来。 王爷指的是谁,是还在北境的那些女人?还是清澜王妃?还是她自己? 阿凝险些咬到自己的舌根,不对,都不可能。北境的那些女人,王爷压根不在乎;清澜王妃,她这么爱王爷,怎么可能去偷男人;她自己,那就更没有的事了。难道是王爷在警告自己? “王爷指的是谁?” 阿凝小心翼翼问道。 穆尘潇并未回答她,而是掐着她的腰,逼她回答这问题。 “那….那就休了她呗,逐出王府。” 阿凝随意编了个答案,她还是有些一脸懵逼。 穆尘潇貌似对她的回答不是很满意,拍了拍她的臀部,又哼了一声。阿凝一脸忐忑,只得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前,努力证明自己对他有多忠心。 “哦,对了,上回王爷让三叔查的府内暗卫布防纰漏,有结果了么?” 阿凝想起清澜撞见谢华,而暗卫却并未通报一事。 “查过了,谢华身边也有暗卫,估计是十三煞,当日府内监视谢华的暗卫追踪十三煞,一时大意,未盯牢谢华。导致清澜无意闯入谢华住处,未遭阻拦。事后,这暗卫还不知晓清澜来过。“ 阿凝叹了口气,这府内暗卫布防确需调整了,负责布防的三叔年纪大了,偶尔也会一时疏忽,考虑不周。 穆尘潇泡完汤,便穿上衣物,径直离去。留下汤匙中闭目假寐的阿凝。 次日,穆尘潇下朝后,直接去了皇宫庭院。宫内线人来报,清澜王妃在皇宫庭院闲逛。 清澜此刻内心在煎熬,每天都过得度日如年,痛苦不堪,为了拿到解药,她不得不接近卢辰安,勾引他,甚至不得不与之媾和,这样就能逼迫卢太后交出解药。 只要王爷不知晓,她就还能回王府继续做他的王妃,为他生儿育女,陪伴他左右。清澜在崩溃边缘,想起了王爷,暗暗下定决心。 她不知不觉晃荡到冷宫,她记得这里住着先皇的林贵妃,因为失去皇儿,发了疯,被打发到此处。 导致她失去皇儿的人还是她的娘亲,她听闻,当年她娘亲得盛宠,但只诞下她一位公主,林贵妃却诞下了皇子,娘亲趁探望林贵妃之际将皇子害死,后来娘亲畏罪自杀,林贵妃又因失去皇子发了疯,令人唏嘘不已。 清澜对她娘亲没有很深印象,只是偶尔听见她父皇会念叨着她娘亲。 清澜走到冷宫前,发现没有值守太监,大概偷懒去了吧,毕竟没有人会经过冷宫。 “清澜在这里做什么?” 穆尘潇的声音在她身后突兀的响起。直接吓了她一跳。 清澜猛一转身,有些慌张和不可思议的看着穆尘潇,结结巴巴说道:“ 没,,没什么,在庭院里散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王,,王爷怎么来了?“ 穆尘潇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王妃想呆在宫中多久?打算何时回王府?“ 清澜闻言,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她暂时还不能回王府,她还没拿到解药,回王府之后行动就不方便了。 于是她急忙解释道:“王爷,清澜自从上次刺杀事件后,就十分怀念宫中时日,也十分想念母后和哥哥。我,,我想在皇宫多呆些时日,过段时间再回府。“ “你当真将卢太后当成你的母后,将惠帝当成你的哥哥?” 穆尘潇冷笑至极。 “我……..” 清澜后退一步,微微颤抖,手心全是汗,不知如何作答。 穆尘潇又上前一步,直逼着清澜,他想要逼她站队。 “清澜最近似乎和卢侍令走得很近?“ 穆尘潇盯着清澜,不放过她脸上任何表情。 这一问如五雷轰顶,炸得清澜全身发冷,毫无血色,身体更加抑制不住得颤抖。难道王爷知晓了她和卢辰安苟且的事。 “我,,,我没有。“ 清澜结结巴巴解释,她把心横了横,随意编出谎言,“ 是卢侍令对我遭遇刺杀一事特别,,特别感兴趣,所以最近偶尔来找我问询关于刺杀的事情。” 穆尘潇闻言,盯着她苍白的脸庞,似乎一眼就能识破她在说谎。 不过穆尘潇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话题:“清澜可知晓这冷宫内住着何人?” “当然,,知晓,是先皇的林贵妃。” 清澜一时间摸不清为何王爷突然转变了话题,但大致推测王爷还不知晓她和卢辰安媾和之事。 她内心稍稍松了口气。 “这林贵妃和你母亲当时可颇有纠缠。” “是,我听闻娘亲当年害死了她皇儿,后来也因此畏罪自杀了。” 清澜答道。 穆尘潇冷笑一声:“你当真觉得是你母亲害死了他皇儿?你不想亲自去问问林贵妃么?” 清澜听闻,猛然抬头看向穆尘潇,她想,王爷这是何意,难道当年此事并非如此? 于是她说道:“清澜愚笨,多年来确实未曾怀疑过此事,今日恰好经过冷宫,那便正好进去看看林贵妃。” 说罢,她抬手准备推门而入。 “她不在这,本王已将她带往他处。” 穆尘潇开口阻止了她。 清澜浑身一震,王爷为何带走林贵妃。她疑惑不解的转身看向他。 “明日本王会命人来带你出宫,本王带你去一处地方。” 穆尘潇说道,“不过不要将此事告之任何人。还有,离卢侍令远点。” 说罢,穆尘潇转身,径直离开,留下仍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清澜。 第19章 真相 第二日,瑨北王府的马车径直驰入宫中,去接清澜王妃。 大宏王朝皇宫内只有皇帝和瑨北王的马车可以驰骋在御道上。 卢太后得知瑨北王派马车前来接王妃回府,内心欣喜,一大早便来清澜居处,叮嘱清澜早日怀孕生子,好让她能早点抱上外孙。 清澜内心充满厌恶和恨意,表面上柔柔弱弱的应了一句,便坐上马车离开了。 阿凝跟着王爷早早来到京郊十里处的一处寺庙,寺庙不起眼,落于不高的半山腰上,却隐蔽低调,有一条青石板路通上山,周边都是高大的灌木丛。 寺庙主要以尼姑为主,约莫十数余人,平日里香客并不多,洛京人士一般不会来此上香。只有郊区的一些贫困百姓,会偶尔来上香。 “王爷,这是何处?“ 阿凝疑惑的问道。 “岚华寺,是之前在北境之时,本王命人在洛京建立的据点,负责收集洛京情报,送于北境。“穆尘潇解释道。 阿凝环顾四周,心想,难怪王爷当初在北境,会有源源不断的洛京情报送来,原来据点在这。 “这里也负责收集卢太后和惠帝的罪证,这些年来,收集的罪证还不少。“ 穆尘潇又补充道。 阿凝佩服的点点头,王爷果然运筹帷幄。 两人踏入大门,堂前一位扫地的尼姑迎了上来,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施主,请里面上香。“ 穆尘潇领着阿凝径直走进了寺庙后院的一间房,寺庙内尼姑皆干着自己的活,彷佛没看到他们。 训练有素,武功不差,阿凝明显察觉到了这些尼姑的不凡。 “王爷,这些人?“ 阿凝好奇问道。 “是本王命人训练的女暗卫。“ “哦。“ 穆尘潇走到一尊佛像下,转动了两颗佛像手中的佛珠。 咯吱一声,地板裂开了一条大缝,足够一人进入。 “随我来。“穆尘潇挥了挥手,示意阿凝随他进入暗道。 阿凝进入暗道,发现这地下是另外一片天地,这暗道比王府地下的暗道还要宏伟,绝对是花了多年的功夫。 暗道入口处站了一身佩宝剑之人,似乎已等了许久,那人弯身抱拳,恭敬的喊了一声王爷,又朝身后的阿凝抱拳喊了声:“阿凝小主。“ 阿凝吃惊不小,这人认识她,还喊她小主。。。 穆尘潇看着阿凝脸上吃惊的表情,解释道;“他是秦一,专门负责岚华寺,之前在北境是本王的部下,他见过你。“ 秦一笑眯眯的看着阿凝,说道:“也就匆匆一瞥,当时你还小,现在都长得亭亭玉立了。王爷真是好福气。” 捡到这么个聪明能干,关键是长得如此祸水的女孩,他秦一怎么捡不到,当然后半句他没说出口,咽在了肚子里。 三人边走边说,阿凝感叹这暗道结构又复杂又精细,真是巧夺天工。 “卢太后和惠帝的罪证都收集齐了吧。” 穆尘潇开口问。 “回王爷,人证物证都在这。已整理准备妥当,就差昭告天下了。” 秦一答道。 “嗯,很好。今日还会来一位特殊客人。你就当是预演吧,告诉她当年真相。” 穆尘潇吩咐。 “是,王爷,我已按您的吩咐都准备妥当。” 阿凝知晓这特殊客人是清澜王妃,王爷一早就告诉她了。但涉及到她的当年真相是什么,阿凝还是挺好奇的。 几人在暗道里等了大概半炷香时间,穆尘潇告诉阿凝这岚华寺暗道的来历,原来是先瑨北王在位时所造,至于目的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是让他儿子知晓了这里。 清澜被人抬进来的时候,昏迷不醒,侍从将她扶坐在椅子上,掏出一瓶药物,在她鼻尖处晃了晃。没过多久,她就悠悠转醒。 阿凝上前一步,将清澜扶起,关心问道,“王妃可还好?“ 清澜呆愣片刻,环顾四周,看见穆尘潇站在不远处,她反握住阿凝的手,眼底隐有湿意,问道:“这里是哪,阿凝伤势恢复可好?” “林贵妃在这里,她会告诉你当年真相。” 不等阿凝开口,穆尘潇抢先说道。 “秦一,带她去见林氏。” 穆尘潇又吩咐。 秦一抱拳称是,领着清澜走向暗道另一侧。 “我也去。” 阿凝脱口而出,看了王爷一眼,见他没反对,也跟着秦一去了。 三人弯弯绕绕,来到一间暗室,秦一推开门。 里面有一女人坐在佛前,正敲经念佛,听见开门声,女人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来人。 “林氏,清澜王妃来了。“秦一说道。 女人闻言,站起身来,戚戚巍巍朝他们走来,清澜七分像娘亲,因此,女人一眼就认出她来。 她上前握住清澜的手,喃喃自语:“长得真像姐姐,姐姐在天之灵定会觉得欣慰。“ 清澜和阿凝听闻,皆露出惊讶表情,当年据说是清澜娘亲将林贵妃的皇儿害死。林贵妃现下仍和她娘亲关系如此之好? 林氏目不转睛的看着清澜,口中絮絮叨叨不停。一旁的秦一打断了她:“嘘寒问暖就不必了,林氏快说出当年真相。清澜王妃不可在此久留。” 林氏果然闭了嘴,含着泪朝秦一点了点头,缓缓转身坐到了桌前。清澜三人也跟着坐到桌前。 “清澜,你娘亲是被冤枉的,我皇儿并非你娘亲所害。” 林氏一开口,就震惊了清澜和阿凝。清澜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握起,开始颤抖。 “那我娘亲,,,,” 清澜似有千言万语想要问起,却不知先问哪个。 “是卢太后,是她害死我皇儿,嫁祸于你娘亲的。” 林氏脱口而出,双唇颤抖,即使吃斋念佛这么久,她提起往事,仍激动不已。 林氏稍稍平复心情,缓缓道来:“十五年前,你还很小。你娘亲当时盛宠不已,招致后宫妒忌。而我刚诞下皇儿不久,你娘亲与我同乡,关系甚好。那天午后,你娘亲来探望我,我们在内殿聊天,陪着皇儿。不知为何,昏睡过去。等醒来之时,殿中哀嚎一片,我得知是你娘亲毒杀了我皇儿,已被押去狱中。后又传来你娘亲在狱中畏罪自杀。我当时因丧皇儿,悲痛不已,万念俱灰,可冷静下来后,仔细想想,发现疑点诸多。本想禀明皇上,可皇上又因你娘亲之死,不再理会于我。我只能自己调查。我从小学医解毒,表兄又在太医院。种种蛛丝马迹当时都指向卢贵妃。我本想将证据呈给皇上和太后,但被身边奴婢出卖,卢贵妃指使奴婢将我推入井中,幸好后来被表兄救上来。从此我便装疯卖傻,苟延残喘。“ 清澜听后,一时间难以从震惊和悲痛中回神,身体却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阿凝见状,握紧了清澜的手。她从小就失去娘亲,也能理解清澜心中的痛。 “你娘亲当年并非在狱中自杀身亡,而是被卢贵妃手下的人杀害,伪装成自杀。“ 秦一补充道,这些都是他命下属查清的,证据确凿。 林氏伸手抚上清澜泪流满面的脸庞,道:“清澜,卢太后是你的仇人。后来是瑨北王爷的人偷偷将我送出宫中,我这才得以说出真相。“ “娘亲。“ 清澜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林氏拍着清澜的背,不断安抚着她:“清澜,你娘亲很爱你,她温柔又善良,待我也极好,我一直欠着她的情,如果有机会,我会代替你娘亲照顾你。“ 阿凝眼眶也不住的红了起来,她也想她娘亲,更为清澜悲惨的遭遇感到悲伤。 “好了,王妃得离开了。“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秦一就一个手刀将清澜拍晕。 阿凝翻了个白眼,“秦大哥,你轻点行不?” 秦一未理会她,而是朝门口喊了声:“来人,送王妃回府。” 林氏小心翼翼扶着清澜,将她交给了侍从,不舍得嘱咐道:“拜托你们一定要善待清澜,她是个苦命的孩子。” 阿凝朝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穆尘潇在暗道内翻查所有关于卢太后和惠帝的罪证,阿凝跟随秦一回到了穆尘潇身边。 “王爷,清澜王妃已被送回王府。”秦一抱拳说道。 “嗯,好奇心满足了?“穆尘潇未抬头,仍在翻阅资料,但众人都听得出他在问阿凝。 阿凝走上前,吸了吸鼻子,还没从悲伤中缓过来:“ 清澜王妃着实可怜,从小被养在杀母仇人下,还被利用送人。” 她虽从小也没有娘亲,但至少她是被王爷养大的,被爱着的人养大。 穆尘潇发觉阿凝好像流过泪的样子,他起身,宠溺的摸了摸阿凝的脸庞,似在擦拭去阿凝脸上的泪痕,“早知道你这么伤心,就不让你跟去了。” 秦一看着堂堂瑨北王穆尘潇一脸宠溺深情的看着阿凝,说出这么油腻的话。今日之事涉及皇室秘辛,不该让多余人知晓。可阿凝一时好奇,王爷就毫不犹豫满足她。 不知为何令他想起一个典故,烽火戏诸侯。他甚至担心起来,野心勃勃,聪明狠辣的瑨北王会不会以后为了一女人干出傻事。 清澜从王府西院内醒来的时候,已是到了午后。穆尘潇与阿凝也已回府。阿凝陪在清澜身边,见她醒来,赶紧吩咐奴婢将饭菜端来。 “王妃饿了吧,趁热赶紧吃。” 阿凝将清澜扶坐到桌前。清澜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但是她明白这不是梦。她悲伤的根本没有食欲,象征性趴了几口饭。 “王妃多吃点,这样身体才会好。“阿凝将一碗热汤推至清澜面前。清澜又象征性的喝了几口热汤,脑海中不断想着林贵妃与她说得话。 “阿凝,王爷在哪里,我想见他。“ 清澜放下碗筷,说道。 “王妃多吃点,吃完,我就带您去见他。” 阿凝说道。其实,王爷也吩咐过,清澜醒了,就带她到主院书房。 主院书房内,穆尘潇正缓缓擦拭着他的剑,欣赏着锋利坚韧的剑身,他正在将清澜打磨成一把利剑,刺向卢太后和惠帝,让他们尝尝被身边人背叛是何滋味。 清澜在阿凝的陪伴下来到书房,阿凝禀报一声,便识趣的退下了。 “知道当年真相了?” 穆尘潇头也不回,仍在擦拭着他的剑,不冷不热的问道。 “王爷让清澜知道真相,是想让清澜做什么吗?” 清澜忍住悲伤,反问道。 穆尘潇闻言,放下手中剑,转身看向清澜,嘴角勾起,她倒也不笨。 “不错,清澜聪慧,不如本王助你手刃仇人,如何?“ 清澜闻言,沉默半响,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只轻轻柔柔的说了一个好字。 穆尘潇盯着她,似乎不太满意这么简短的回答,又似乎在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清澜吸了口气,敛去心中悲伤,直视着穆尘潇,转而问道:“王爷可对清澜有任何情意?“。 刚刚他说的助她手刃仇人,不如说是在利用她,除掉他的敌人。虽然她很想替母报仇,但被爱着的人利用,她会心伤。 穆尘潇听见这问题,看着她直视他的双眼。 他对她有任何情意吗?答案是没有的。虽然他们从小就认识,一起念书,一起玩耍,青梅竹马。 但他是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就变得冷酷无情,很少有人能真正打动他。 只是一起念书玩耍而已,青梅竹马又怎样。真正进入他内心的,让他的心血开始热乎起来的是阿凝那个捡来的野孩子。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问题,而是淡淡说了一句:“本王会保证你的安全和以后的荣华富贵。” 清澜心中已有答案,王爷对她其实并无任何情意。但她现下也只能依靠王爷的力量为她娘亲报仇,与其说是利用她,不如说是互相利用。 “清澜明白了。清澜会听王爷的吩咐,还请王爷助清澜手刃仇人。” 清澜稍稍仰起了头,将眼眶中的泪水逼回去。 “很好,现下,本王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 “卢太后和惠帝到底准备了什么手段,利用你来对付我,这也是本王一直苦苦思索的问题。” 清澜闻言,浑身一震,不知如何作答,她还没有准备好将真相告诉王爷。 “清澜,也,,也不知晓。” 穆尘潇将清澜的反应看在眼中,心中明了。 都已经明确站队了,还不肯说实话。到底卢太后和惠帝使用了什么手段,穆尘潇危险的眯起双眼。不过,清澜不愿告之,他也不好像审犯人一样威逼。 “不急,本王迟早都会查清,过几天你就借口先回宫中,等本王安排。” 穆尘潇说道。 “是,王爷,如果没什么事,清澜先退下了,清澜想好好休息。” 清澜欠了欠腰,得到穆尘潇的允许,忍痛转身离开。 阿凝送清澜回到西院,清澜看着阿凝同样绝美的脸庞,心生苦楚,她其实隐隐知晓王爷心里的人恐怕是阿凝。 如果在北境陪他一起经历大风大浪的人是她,王爷心中会不会也只有她,可惜没有如果。清澜羡慕却不妒恨阿凝,阿凝为王爷付出的,也绝不是她可以相提并论的。 爱是勉强不来的,更何况对方还是威震四方的瑨北王。 “阿凝,以后我不在了,还请你好好侍奉王爷。” 清澜的笑苍白又温柔。 阿凝的手一顿,不知道王妃说这话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说了一句:“王妃别想这么多,上次刺杀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清澜苦笑,道:“你先下去吧,今早起得早,我想休息会。” 阿凝称是,轻轻关上门,恭敬转身退下。 第20章 剿匪 初秋的洛京还带着余热,午后的太阳有些毒辣,阿凝在主院和西院之间来回奔走,已出了身薄汗。 阿凝敲开主院书房的门,穆尘潇正手执卷书,他抬起头看向阿凝,目光深沉柔和,清澜方才问他是否对她有任何情意,他恐怕早已将情意尽数给了阿凝。 “王爷,清澜王妃刚歇下了。”阿凝径直走向穆尘潇旁边,给他揉着肩,两人不知不觉距离近了很多,从前阿凝对穆尘潇还有一丝敬畏,现下只有对他无限的眷恋和爱意。 “今晚同我一起去会会谢华。”穆尘潇说道。 “是,王爷。” 众人用完晚膳,清澜很自觉的回到西院,之前她都会期盼穆尘潇能去她那儿,现如今她自知已经没有资格了。 穆尘潇并未在意清澜,吩咐阿凝和三叔随他去见谢华。 三人来到谢华住处,谢华似乎已等他们许久,她抬首望着走来的三人,脸上闪过一丝怨恨。 “瑨北王终于有闲时来本宫寒舍了。”谢华扭曲着面容。 穆尘潇将一瓶药物放置于桌上,冷冷瞥了一眼谢华:“这是令子本月的解毒丸。” 谢华拿过药瓶,阴阳怪气说道:“还要感谢瑨北王的赏赐了,今日来找本宫恐怕不仅仅是来送药的吧?“ “你不是迫不及待要求本王开始行动了么。本王今日特意来告诉你,行动的计划。”穆尘潇弯下身子,看向铜镜里的谢华,嗜血的眼神倒映在谢华眼内,令人发颤。 谢华按下心中惊颤,转身直视穆尘潇:“是么,本宫洗耳恭听。” 穆尘潇站直身子,不再看向谢华。 “秋末会举行祭天祭祖大典,本王会在大典上布下机关,差人伪装成神民昭告天下,列出惠帝和卢太后的所有罪证,利用天意和祖训逼迫惠帝退位。大宏子民敬天畏祖,现下大部分政权和军权都掌握在本王手中,届时,本王会找准时机将你儿子推向台前,恢复身份,继任帝位。” 短短的几句话就将凶险万分的逼宫计划告知了谢华。具体的细节,穆尘潇并未全盘说出。 “如何?”穆尘潇见谢华沉思不语,问道。 谢华起身,来回踱步走了几圈,终于开口:“本宫相信瑨北王的能力,届时需要本宫怎么配合?” “本王会差人秘密护送你和令子到皇陵,等本王命令即可。但绝不能带你的手下前去。” 穆尘潇顿了顿,接着说道:“切勿擅自主张,否则。。。。” 谢华冷笑一声:“本宫楚儿的性命都在你手中,又怎敢擅自主张。” “嗯。” 穆尘潇满意的点点头,又补充道,“清澜已回王府,这几日你注意回避。过些天她就会回到宫中,她也是本王计划的一部分。切勿再打她主意。” 谢华哼了一声,算是应允下来,不过她回头看了眼阿凝,说道:“看来瑨北王心中只有这个小女奴。上次不小心误伤了王爷的心头肉。本宫在此赔个不是。“ 说出口的话虽然好听,但阿凝总觉得字句间充满酸味。 “王妃有心了,我现在恢复得很好。”阿凝对于误伤两个字打问号。当初那些刺客对她可是招招致命。 穆尘潇挥了挥手,示意阿凝和三叔随他离开。 三人回到主院,阿凝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谢华这女人蛇蝎心肠,王爷当真要与虎谋皮?何不自己坐上皇位。” 阿凝这话问得太过直白,三叔朝她翻了个白眼,这阿凝胆子越来越肥了,对王爷说话也毫无分寸感。 穆尘潇似乎并未在意,反而耐心解释道:“若直接坐上皇位,那天下人会认为这一切都是本王策划,本王就是狼子野心、谋权篡位之人了。西南一带仍由岭南王控制,若他不服本王,起兵造反,会让大宏局势动荡,边疆失守。而且谢华在民间势力究竟多大,本王还没摸清,无法将谢华等人一网打尽。倒不如扶持谢华儿子上台,让他们去堵悠悠众口,一个在朝中没有实权的小孩和女人构不成绝对威胁。” 阿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王爷果然思虑周全,英明过人。阿凝愚钝了。“ 几天后,清澜借故重返宫中,卢太后发怒,惠帝脸色也愈来愈难看,若清澜这招没用,他们得另寻办法了。 这日,惠帝在朝堂之上直接驳斥了瑨北王穆尘潇,两人之间火药味浓重,引得朝堂震颤不已,毕竟穆尘潇权高位重,无人敢直接对抗他,包括惠帝。 冲突的原因是惠帝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刺杀清澜王妃绝非偶然,也并非所谓的流匪劫持富人讨要赎金,而是有针对性的刺杀,这些匪徒专挑皇族下手,以挑战皇权。 而瑨北王穆尘潇前几日抓获的流匪也只是滥竽充数。 惠帝在朝堂之上直接发怒,竟给穆尘潇定了个剿匪不力的罪名,并借此撤下前不久刚任命的皇城护卫军统领,换上了自己人。这无疑相当于狠狠扇了瑨北王一个巴掌。 惠帝还决定亲自出征,带领皇城护卫军出城剿匪,剿灭这帮专门挑战皇权的匪徒。 他已经得到可靠消息,匪徒驻扎在离洛京不远的龙鸣山,龙鸣山曾是皇家狩猎场所,因先皇重文轻武,不喜打斗,一直都未举办皇家狩猎活动。 这次他若能将这帮匪徒一网打尽,也可证明自身实力,挽回一些臣民的信任。 圣意一出,不少大臣站出来反对,皇帝亲征剿匪不仅隐藏危险,而且实属没必要。 皇城护卫军有两万余人,龙鸣山剿匪绰绰有余。更何况还有瑨北王驻扎在郊区的十万大军。可是惠帝不顾朝臣反对,铁心要御驾亲征。 “陛下可要考虑清楚了。“穆尘潇抬首,眼神锐利,直视惠帝。 惠帝这回挺起腰身,他就是要硬气一把:“ 瑨北王不必担忧,朕自有分寸。“ 穆尘潇再未言语,朝堂之上,径直拂袖离去。 主院书房内,自穆尘潇下朝回府后就一直在踱步徘徊。 他觉得事情已超出他的掌控,惠帝是如何知晓刺杀一事绝非偶然,以及为何他会将目标锁定在龙鸣山匪徒身上,究竟是何人向他传递的讯息。 刺杀清澜乃谢华所为,他当然不能将此事告之惠帝。 穆尘潇知晓龙鸣山一带确实出现一处匪寨,但这帮匪徒低调谨慎,在洛京郊外似乎以狩猎贩卖为生。 若说触犯了什么律法,也只是胆大包天在龙鸣山皇家狩猎场狩猎,狩猎场内动物均属于皇家财产。 因这几年狩猎场被闲置了好久,总有胆大包天的人以此为营生,也没有人去追究。穆尘潇因此并未在意龙鸣山匪徒。 但这次,穆尘潇觉得这帮龙鸣山匪徒绝不简单。 “三叔,去通知凌卿和秦一,让他们立马来见本王。” 穆尘潇命令道。 半时辰后秦一从郊区赶来,一时辰后凌卿从岩关赶来。 “龙鸣山一带的匪徒,你了解多少。” 穆尘潇问向秦一。 秦一抱拳,回复道:“王爷,龙鸣山匪寨是在三年前出现的,当时渭河水患,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北上来到洛京,先皇开放粮仓赈灾,又分散安置流民。大部分流民已离开洛京,在各处安家。少部分流民悄悄在龙鸣山一带建了寨子安家。寨子看似匪寨,但并未做出抢劫杀人等罪行,仅靠狩猎贩卖为生。所以这些年官府一直睁只眼闭只眼,放任不管” 三年前,那时候先皇身患重疾,朝堂局势复杂,洛京也不太安稳。这些流民恰巧就在局势不稳、权力交接之际来到洛京安寨。究竟是巧合还是蓄意为之。穆尘潇脑海中苦苦思索。 “凌卿,之前有批运往洛京的火药被山匪劫持。这事查清楚了么?“ 穆尘潇问道,略微对凌卿不满,最近不管是火药之事,还是谢华之事,凌卿都未向他汇报更多情报,似乎在调查上没有任何进展。 “王爷,山匪在劫持火药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未留下任何线索。而且这批火药原先的买家是个死人,六年前就去世了,真正的买家也未留下任何线索。”凌卿回复。 穆尘潇听后,皱起眉头,这事确实超出了他的掌控,山匪一事也是他的疏忽,难道还有另一股势力想搅动洛京局势,还是说这背后仍是谢华在捣鬼。穆尘潇内心是否认后面一种可能性的。 “王爷觉得劫持火药的山匪就是龙鸣山匪徒?” 秦一问道。 “只是本王的预感,若真是龙鸣山匪徒,那就不妙,皇上后日出发亲征龙鸣山匪徒。“ “凌卿,今日你去郊外兵营挑三百重甲精锐,准备后日一早随本王前去龙鸣山。“穆尘潇朝着凌卿吩咐。 “是,王爷。“ 凌卿略一顿,随即称是。 穆尘潇看着凌卿的反应,以及想到他这几个月的表现,到底还是年轻了,他冷笑一声:“凌卿,美人在怀,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任务。那女刺客若再不交代谢华的底细,留她也无用。“ 穆尘潇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凌卿虽是至暗狠戾之人,但对穆尘潇十分忠心,十分敬畏,他冷汗渗出,随即抱拳:“王爷放心,谢华底细我一定尽快查清。那女刺客暂时留着也并无危害。“ 秦一从对话中听出了端倪,他和阿凝的反应是一样的,没想到凌卿这人会有喜欢的人,也会陷入情爱之中。 啧啧。他心里感慨一番,这小子之前虽出自烟花之地,但却没有真正恋爱经验,以后可要吃苦咯。 “秦一,立即派暗卫前往龙鸣山匪寨,探查情况,随时来报。“ 穆尘潇打断他的思绪,朝他吩咐道。 “是,王爷。“ 秦一回答干净果断。 第21章 危机 待两人走后,穆尘潇走出书房,看着傍晚血色的晚霞,秋风吹过,大宏王朝的天恐怕要变了。 阿凝在不远处愣愣的看着穆尘潇站在书房门口,身姿挺拔,帝王之气显露,血色晚霞映在他脸上,竟平添了一丝妖娆和俊美。 “凝儿打算看多久?” 穆尘潇斜眼,余光扫向阿凝的位置。 阿凝一脸尬笑走过来:“王爷,发生何事了,怎么秦一和凌卿都赶来了。” 阿凝出门置办点秋货,回府时就碰见秦一和凌卿一前一后走出来,一副急冲冲的样子。秦一还客气的和阿凝打了声招呼,凌卿只瞧了她一眼,便御马疾驰走了。 “皇上三日之后御驾亲征龙鸣山匪徒。” 穆尘潇道。 “呃,这。“阿凝怔愣当场。 “这御驾亲征剿匪,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会有危险吗?“阿凝问道,她想这山匪人数应该不会太多,否则王爷早注意到了。既然人数不多,派遣皇城护卫军去就好了,御驾亲征确实有些夸张。 “本王担心这会是个圈套,山匪可能藏有火药。” “火药?!” 阿凝震惊,脱口而出。 上次她养伤之际,凌卿过来确实有提到一批火药被山匪劫持之事。难道是龙鸣山山匪?若真是,那皇上御驾亲征,恐怕凶多吉少。 “若皇上这次御驾亲征出事了,他现下膝下无子,只有几位公主,皇权无法平稳过渡,将会动摇王朝根基,卢太后极有可能先下手为强,挑选皇亲宗室幼子,垂帘听政。更何况这背后之人究竟代表何方势力还完全不清楚,变数太多。“ 穆尘潇将后果言简意赅的说了出来。一步错,步步错,他虽无惧于此,但以后恐怕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那王爷,现下我们该怎么办?“阿凝也明白其中后果。 “去见谢华。“ 暗道内,谢华正陪着儿子楚儿玩耍,楚儿一见到穆尘潇,赶紧抱着球躲到谢华身后。谢华吩咐婢女将楚儿带走。 “王爷今晚怎得突然来找本宫?”谢华优雅转过身,讶然看向穆尘潇。 穆尘潇盯着谢华,观测她脸上的表情,说道:“你一直在洛京,可知龙鸣山三年前出现匪寨一事?“ 谢华缓缓走了几步,脑海中思索着关于龙鸣山匪寨的事,她这些年情报一直集中于皇宫和洛京城内。城外除非有非常大的异动,否则不会去关注。 三年前,先帝重疾,又有水患,洛京流民涌入,局势不稳,朝堂斗争激烈,谁会去在意龙鸣山山匪安寨一事。谢华也未曾留意。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此事。 “那你可知洛京还有人购买大量火药,火药在途中被匪徒劫持。” 穆尘潇又问道,“这批火药买家不会是你吧?” 谢华脚步突然顿住,周身冒出一股寒意,但思绪却很凌乱。 难道王爷早已在暗中查清火药一事? 谢华脑子飞快旋转,也不知道他查出了多少,是否查到江南欧阳家。不,不可能,她内心又否定了这想法,欧阳家少主城府极深,行事也极为小心隐蔽,不会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本宫购买的火药,王爷不是早就查收了吗?被劫持的那批火药并非本宫所买。” 谢华直接否认,那批火药确实并非她买,她也好奇还有谁会购买大量火药进洛京。 她忽然联想到什么,颇为紧张的问向穆尘潇。 “王爷怀疑,是龙鸣山匪徒劫持了火药?” 穆尘潇点点头。 谢华彻底凌乱了,今日她从宫中内线得到消息,惠帝斥责了穆尘潇,还决定御驾亲征剿匪。本来她的关注点是在惠帝斥责穆尘潇身上。 但现在事情变得复杂棘手了,惠帝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 谢华不安的来回踱步,她虽然巴不得惠帝死掉,但不是以这种方式,更不是现在。 谢华非常欣赏前不久穆尘潇给她提及的计划,这样,皇权就能平稳过渡,惠帝和卢太后也会身败名裂。 可是若惠帝突然被匪徒杀害,那就根本轮不到她谢华之子上台了,卢太后一定会先下手为强,更何况这龙鸣山匪徒背后势力还是个未知数。 谢华自小聪慧过人,穆尘潇能想到的,她也能。 穆尘潇看着谢华的反应,露出讥笑:“看来你也知晓惠帝打算御驾亲征剿匪了。” 谢华没有否认,而是焦虑问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理?“ “不是本王打算如何处理,而是你,谢王妃不打算出一分力么?这可是你惹出的祸端。“穆尘潇将最后几字咬得极重,反问道。 “那你想本宫如何配合你?“ “派出你最顶尖的杀手,直接剿灭匪寨,本王的人不方便出手。“ 穆尘潇说道。 谢华沉思一阵,只得点头应允。 “三日之后,惠帝就会动身前往龙鸣山,在这之前,务必剿灭匪寨。”穆尘潇冷声交代。 谢华眉头皱起,这么快,无奈应了句:“本宫知晓了。“ 但她内心却十分纠结,她还没摸清龙鸣山匪徒底细,对行动成功与否并没有很大把握,可这祸事确实是她引起的,穆尘潇将任务推到她身上也无可厚非。 穆尘潇看着谢华纠结的表情,心中不免舒坦许多,他还是对谢华上次刺杀一事耿耿于怀,这回得让她下点血本了。 “明日本王还会再劝惠帝。“ 扔下一句话,穆晨潇径直带着阿凝离开。 阿凝随穆尘潇离开暗道,从刚才的对话和谢华的表情,不难看出,这山匪以及火药一事与谢华无关,看来洛京还有另一股势力想要搅动风云。 “如何?”穆尘潇问向阿凝。 阿凝心神意领,把心中的想法说于他听。 “不错,分析的很好。”穆尘潇满意的拍了拍她脸蛋,京城的另一股势力究竟是谁,他就不信狐狸不会露出尾巴。 翌日,穆尘潇上朝,一改往日强硬姿态,以极为谦卑真诚的态度再次劝说惠帝莫要御驾亲征,并列出种种理由,恳求由自己带兵剿匪,戴罪立功。众大臣纷纷附和。 惠帝面露不悦,这朝堂已不再是他的朝堂,他看向中书省侍令卢辰安,现下也只有中书省忠心耿耿站在他一侧。 卢辰安也在斟酌,虽说御驾亲征剿匪实属没必要,但也没有极大风险,惠帝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更何况这事牵扯到清澜,卢辰安也想将凶手绳之于法,他觉得穆尘潇一定刻意隐瞒了什么。剿匪一事交与穆尘潇不太靠谱。 于是,卢辰安上前一步,弯腰请奏道:“剿匪一事虽小,但事关洛京百姓安危,陛下心怀仁慈,御驾亲征,更突显陛下仁慈为民,安稳天下的决心。” 惠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卢辰安身后的中书省御令王贺鹏也上前一步:“卢侍令所言极是,若瑨北王爷担忧陛下安危,可随行前往,保护陛下。” 卢辰安闻言,皱了皱眉头,这话站在他的立场上说出口有些怪异,惠帝明显是想独自揽功。 惠帝罢罢手,道:“保护朕就不必了,朕有两万皇城护卫军,山匪人数再多也不过千人罢了。瑨北王若是想一同前往,可在远处观战。” 穆尘潇未在言语,再多口舌也不可能改变惠帝的主意。他只能先下手为强,让谢华赶紧行动起来。 第22章 出兵 十月洛京的夜晚有些凉意,瑨北王府的主院灯火通明,每隔半时辰,就会有一份情报送来,穆尘潇看着情报,沉默不语,眉头偶尔皱起,又不时研究龙鸣山的地形图。 这龙鸣山匪徒究竟有何目的,倘若惠帝在这时出事,最受益的又会是谁?穆尘潇拧紧眉头,按照谁最受益,谁嫌疑就最大的原则,在脑海中将大宏的皇亲宗室,王侯将相都过了一遍。并没有谁符合这一条件,若说最受益,恐怕还是他和谢华能沾边。 难道是北漠人士策划,欲搅合大宏局势;亦或者是岭南王想替女儿报仇? 穆尘潇又很快否定了这两种可能。据掌握的情报,这龙鸣山匪寨早在三年前便建立了。北漠人若有如此心机和手段,也不会被他打得不着边际;岭南王之女出事是不久前的事,岭南王没有动机在三年前便建立匪寨。 阿凝在一旁老实伺候着,看着穆尘潇反反复复皱起眉头,不敢吭声,她明白这事十分棘手。 丑时刚过,送来得不仅仅是情报,还有秦一搀扶着一身负重伤之人,急匆匆来到主院书房。 “王爷,谢华派出的五十名刺客全军覆没,只剩这位突破重围,逃离匪寨。我们在龙鸣山的人就将他救下带了回来。” 秦一禀奏道,小心翼翼将刺客放在地上,刺客已被简单包扎救治过,身上弥漫着一股硫磺味。 就在这时,谢华也匆匆赶来主院,未等通报,她直接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她的人浑身是伤躺在地上,面色不禁又惨淡几分。前不久,她刚收到消息,她派出的人竟然全军覆没。 “快说,怎么回事?”未等穆尘潇开口,谢华就朝刺客大声质问。 “禀告王妃,对方并非一般山匪,他们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似是行伍出身。还有不少人武功高强,摆阵也相当厉害。我们的人刚行动没多久就被发现了。”伤重的刺客气若悬丝,挣扎说出情况。 行伍出身,装备精良,穆尘潇听闻,内心震动,若是行伍出身,情况恐怕会更糟,这背后势力就真不太好轻视了。 “他们有多少人,寨里有火药么?” 谢华不知他还能撑多久,抓紧审问。 “不知人数,我们进去搜寻到火药库便被发现了。” 说完,刺客再也坚持不住,躺倒在地,毫无声息。 秦一上前摸及他脖子,无奈摇了摇头,命人将他抬了出去。 谢华站起身,焦虑不安的望向穆尘潇:“现在该如何?” “你派出可是顶级刺客?”穆尘潇反问谢华,从送来的情报来看,谢华并未派出十三煞,虽说派出十三煞估计任务也很难成功,但谢华的态度让穆尘潇十分不悦,她自己惹出的祸端倒还想让他来善后。 谢华面对穆尘潇犀利的眼神,硬着头皮解释:“本宫派出的都是武功高强,经验丰富的高手。情况复杂棘手,就算派出本宫身边的人,也未必成功。“ 穆尘潇听了,不满的哼了一声,脸色冷下三分。 “瑨北王,现下如何是好?“谢华又焦急问了一句。 穆尘潇懒得理会谢华,挥挥手,令侍卫直接送她回去。 “你…………” 谢华被押着离开书房,又气又急得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后日惠帝就要御驾亲征,充满变数,若处理不好,他们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了,她已经等了好久,不想再等下去了,她要重返皇宫,重新站在权势顶端。 穆尘潇神情疲惫,往后靠了靠。收集了这么多年大宏和洛京的情报,除去谢华,竟还有一股强大的势力蛰伏在暗,不为所知。 阿凝走上前,温柔的替他揉捏着头脑和肩膀,这些天王爷恐怕累极,连胡渣都长出不少来。 穆尘潇拉过阿凝,让她坐至自己腿间,双手环绕过她纤细柔弱的腰肢,细嗅着她身上淡悠的清香。 半晌过后。 “凝儿,要变天了。” 阿凝心中咯噔一声,“这么快么,那王爷准备好了么?” 穆尘潇抬首看着她,无奈苦笑,摇了摇头。 不过,他方才已深思熟虑一遍,大宏境内如今只有他手握35万重兵,岭南王15万重兵,其余包括惠帝,宗亲王侯在内,手中士兵不过数万。只要把控住皇宫,把控住洛京,龙鸣山匪徒背后的势力再如何翻腾,也搅不出天大的浪花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若惠帝一旦出事,如何控制住卢太后。绝不能让她占尽先机,过继宗室幼儿,入主皇宫,垂帘听政。 穆尘潇掐了掐阿凝腰间的细肉,引得阿凝止不住一阵战栗。 一声轻笑从他口中溢出,眼底重现嗜血的光芒。 “本王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仁至义尽,若惠帝着急去赴死,那便随他去吧。” 阿凝听闻,坐直身躯,双手撑在穆尘潇双肩,试探问道:“王爷心中是有了其他打算?这回不准备救惠帝了?“ “嗯,本王想赌一把,就赌这龙鸣山匪徒背后势力,目标不在皇位。所以本王只要控制住宫内的那位太后,事情也并非十分复杂。” 他无法猜测出匪徒背后势力的真正目的,但一些迹象表明这背后势力志并不在皇位。否则为何要等他回洛京之后才开始行动。一年前,惠帝刚继任皇位,而他又在北境之时岂不是更好的时机。 阿凝虽并未完全理解王爷的意思,但她相信王爷心中有乾坤,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三日之后,寅时三刻,天刚亮,惠帝披着银白色战甲御马来到城门口,皇城护军早已在此集结等候。 “陛下威武!” 两万士兵齐齐呐喊,听得惠帝心血沸腾,他的祖上就是骑在马背上,打下江山的,他相信他也有能力征战四方,今日先从剿匪开始,他要一步步将穆尘潇手中的军权夺回来。 惠帝自信满满,英气焕发,带领两万将士,浩浩荡荡朝龙鸣山行进。 于此同时,洛京郊外的军营内,穆尘潇身着银黑色战甲,利落翻身上马,肃杀之气萦绕周身,生铁散发出嗜血的寒意,彷佛是来自地狱的杀神。惠帝说过,他也可前去龙鸣山,远远的观战,那么他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穆尘潇策马飞向将台,举着火把点燃台上火盆,开始沙场点兵。 集结士兵看着为首英武熟悉的面孔,皆热血沸腾,那是他们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战神。他们在安稳的京城外蛰伏了太久,今日终于可以再次在战神的带领下执行任务。这支十万的驻军,将士们都来自北境,骁勇善战,高大威猛,是洛京皇城护卫军无法比拟的。穆尘潇满意的看着他手下的士兵精神抖擞,亢奋激昂。 “秦一,带领三千骑兵,七千徒兵入城内,暂时在瑨北王府集结待命。” 昨日,他已趁皇城护军忙于准备剿匪,将城门守卫换成了自己人,一万士兵入城不会遭阻拦。 “凌卿,带领三十名女暗卫潜入宫内,密切监视卢太后。” “是。“ “余副将,挑选一千骑射精锐,五百重甲,随本王前去龙鸣山。” 这可不是去营救惠帝的,而是去给他收尸的,穆尘潇心中划过冷意。 “属下遵命。” 军队很快各司其职,准备出发。 穆尘潇一身银黑战甲,腰佩长剑,威风凛凛坐于马背之上,面容严肃望向龙鸣山方向。 阿凝站在军营帐篷边,担忧的望着他,这次匪徒有火药在手,又未摸清底细,此去可能凶险万分。 穆尘潇感受到阿凝的目光,低下头,温柔缱绻回望着她,彷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与她。 战马喷着响鼾,在原地不停踏步,穆尘潇勒着缰绳,终是开口说了句:“怕什么。” 双腿一夹马腹,绝尘而去,身后是一众士兵,紧随他步伐。 第23章 激战 穆尘潇带着军中精锐抄小路翻山越岭,秘密急行军至龙鸣山一带,埋伏在事先选好的隐蔽点位。 匪寨处于龙鸣山山坳处,他们就在距离不远不近的山坡上蛰伏着,高大的灌木丛将他们的身影完全遮盖,匪徒很难发现他们。 “报——王爷,皇上的队伍来了,带了两队士兵,其中一队在外围将龙鸣山团团围住。另一队朝山寨方向急行军而来。” 一士兵沾着晨间的露水,混着汗液,急匆匆跑来。 穆尘潇抬眸望向山坳方向,远处的一条山路上,一大队人马正快速朝山寨方向奔袭而来。穆尘潇抿唇冷笑,这么多人一起来陪惠帝送死,他倒要瞧瞧这皇城护军的实力有多强。 这时,从山寨内传来一声悠扬号角声,山寨大门缓缓打开,一群匪徒模样的人群从寨里,挥着大刀、长矛等各式兵器冲了出来。 穆尘潇微眯起眼,匪徒约莫千余人,身着杂乱不堪的流民服饰,盔甲也各式各样,从样子上看根本不像是行伍出身。 匪徒手握兵器,杂乱无章的站成一排排,领头一人正骑于马上,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态,观望等候着远处的皇家军队向他们奔来。 惠帝早已看见出门迎战的匪徒,心中怒火中烧,就是这帮人模狗样的匪徒,竟胆敢刺杀皇族,挑战皇权。 军队行至山寨不远处,在惠帝的一声喝令下,队伍不断移动和变幻,最终摆出了一道锥形阵,惠帝坐镇阵形中央指挥。 锥形阵进攻得力,突破有劲,面对这群看似组织松散、只讲蛮劲的匪徒,确实是个高效的作战阵形,穆尘潇观测战况,迅速在脑海中作出一番评价,看来惠帝对军事兵法也颇有研究,只可惜有些纸上谈兵了。毕竟这帮匪徒并非真正的匪徒。 若换做是他,在未摸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他绝不会拿全部士兵压阵,只会派一小支灵活机动队伍,先试探对方实力。 这群千余人匪徒很快就在锥形阵的冲击下,溃不成军,慌忙撤退。 惠帝看这等形势,心中大喜,区区匪徒又怎能与皇家护军相抗衡,他立即命令军队摆出鹰形阵,全力追捕斩杀匪徒。匪徒见状急速撤向山寨。 穆尘潇隐隐察觉到不对,这群匪徒看似杂乱无章、组织松散,但在撤退的时候,明显乱中有序,只有作战经验丰富的士兵才能做到。 不好,这是在请君入瓮,穆尘潇立即反应过来,谢华的人说得没错,这群人的确出自行伍。 穆尘潇看着惠帝带着将士一个劲的往山寨里面冲,内心狠狠骂了一句蠢货。 他本想弯弓搭箭,射向惠帝御驾前,借此提醒一番惠帝,穷寇莫追,万事小心。不过转念一想,他本就是来替惠帝收尸的,何必费劲心思提醒他,说不定惠帝根本不领他的情,回头还要治他个乱军之罪。他心中划过嘲讽,缓缓放下弓箭。 惠帝的大军很快攻至寨门口,匪徒还来不及将山寨大门关闭,大军便已冲入寨内。惠帝眼中闪过兴奋,内心激荡澎湃,这大概便是金戈铁马,气吞如虎的滋味。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尘土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天色变得暗沉下来,明明辰时已过,却仍不见太阳升起,穆尘潇在空气中嗅到一丝火药气息,看来惠帝的境况愈来愈不妙,他仿佛闻到千军万马死亡的气息,还有阵中央的惠帝。 穆尘潇站立在半山坡之上,秋风戚戚,他缓慢伸出双手,遮住自己的双耳,等待匪寨中响起爆炸声,心中划过怜悯。 “轰,轰“ 几声巨响,如约而至,震得整座龙鸣山地动山摇,一阵硝烟散去,只见皇城护军狼狈不堪从山寨里向外急速撤离,有的已经衣衫褴褛,断肢受伤,还有的身裹火球惨叫着冲向寨外。 穆尘潇看着眼前惨状,震动不已,这火药威力着实威猛,他在北境历经大大小小无数战役,敌我双方从未使用过火药。原因便是大宏先祖皇帝立下过规矩,火药不得入边,不可交易。 因此只有在外敌攻入关内之时,方可不得不使用火药。 可如今,不仅谢华能获取火药,就连这群来历不明的假匪徒都能获取火药,将大宏之安危推入深渊。穆尘潇颇为咬牙切齿,江南火药官商这笔账,他是牢牢记在心里了。 这时,一众小队背护着一人从匪寨内冲出,周围士兵都以此人为中心,防护开来。穆尘潇从他铠甲样式推测这该是惠帝。 “报———王爷,惠帝被人救出,但身负重伤,双腿似乎被炸断。”一名在前线观测的小兵迅速来报。 穆尘潇一愣,复又抬首看向山坳处的那团背影。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匪寨内的惨状。 轰轰几声又响起,硝烟过后,一群训练有素的匪徒从寨子里冲出,此时,他们根本无需摆阵法,就能轻而易举将皇城护军击溃。 穆尘潇心思百转千回,一个身负重伤,已是残躯的皇帝恐怕已与皇位无缘,而且还能牵制拖住宫内的卢太后,岂不是两全其美。他若现在将惠帝救下,还能捞得忠心护主之名。这难道不比替惠帝收尸更绝妙。 穆尘潇勾起唇角,对着半跪在地的小兵吩咐道:“赶紧带一分队,到龙鸣山外弄辆马车来接应。” 随即又下达命令,“重甲兵听令,全速出击,救护陛下。“ 五百重甲精锐得到命令,迅速弯腰,带着厚重的盾牌,火速跟着穆尘潇朝山坳下的山寨冲去。 一千骑射精锐由余副将带领,紧紧跟随其后,配合掩护他们,将手中弓箭射向匪徒。 “快,保护陛下。“皇城护军中有人高声呐喊,他们真得快支撑不住了。 穆尘潇很快带着重甲士兵向惠帝靠拢。 几名护军士兵感受到匪徒的兵力压制迅速减弱,抬头看向遮住自己的高大身影,是瑨北王穆尘潇。 士兵眼前一亮,抑制不住内心激动,大喊出声:“瑨北王来了。“ 周边士兵听闻,赶忙抬首,努力追寻那抹身影,并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瑨北王来了,他们就无所畏惧了,陛下便也有救了。 穆尘潇迅速来到惠帝身边,背过惠帝,朝前冲去,必须得赶紧离开龙鸣山。 “重甲士兵立即护主,随本王移动。“ 穆尘潇大声下达命令,他刚瞄到一些匪徒的铠甲臃肿奇怪,似乎铠甲之下还藏有东西。一个惊悚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冒出,这帮匪徒该不会是随身携带着火药,打算与他们同归于尽。 命令刚出,重甲士兵立即手持盾牌,紧紧围绕在穆尘潇周身,将他和惠帝护在最中央。迅速随着穆尘潇步伐撤退。 果然如他所料,硫磺的气息开始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穆尘潇冷汗尽出。 “轰,轰“ 几声巨响,一些士兵被火药的冲击力度掀翻在地,若不是手持盾牌,恐怕早就被炸飞。一些士兵手臂被震麻,盾牌掉落在地,立即有其他士兵替补上去。围绕在穆尘潇周身的防护始终未曾松懈。 匪徒见状,急忙吹响号角,不知从何处又钻出百余人,拿着大刀,向穆尘潇的队伍追去。还未赶上,就遭到了余副将带兵伏击,一时间也无法摆脱。山寨塔顶上的匪徒头领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穆尘潇背着惠帝拼命往前跑,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交战声逐渐小去,待撤退至安全区域,他才将惠帝放下,赶紧喂了颗药丸,护住惠帝心脉,又将他伤处简单包扎止血。 惠帝微微睁开双眼,竟见是穆尘潇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内心有些酸楚无奈,无力的喊了声:“表兄。“ 穆尘潇未理会他,他救他并非真正忠君,只不过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现下要想办法将惠帝尽快安全送回救治,保住性命,才符合他计划。可惠帝被火药炸伤,双腿几乎被炸断,又不确定是否伤及内脏,根本无法骑马。 之前他命令一小分队去找马车,不知何时能回来。 等了一会儿,惠帝的气息愈来愈弱,穆尘潇决定不能再等下去。干脆让士兵轮流背着他,跑出龙鸣山,不知惠帝能否坚持住。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一众马队的声音。穆尘潇抬首,惊喜发现他派出的小分队竟策马赶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阿凝驾着马车,飞奔而来。 这女人,是他肚里的虫么。穆尘潇唇角弯起,露出欣然笑意。 阿凝赶到现场,跳下马车,看到穆尘潇浑身是血,一下子便红了眼眶,她在兵营中就听到了龙鸣山传来剧烈爆炸声,坐立不安,这被火药炸伤远比刀剑伤来的厉害。 她当即调来辆马车,又拖着林军医,朝龙鸣山奔袭而去。这林军医是前贵妃林氏的表哥,原先在宫内太医局当值,穆尘潇将林氏偷移至宫外后,顺道也将林太医调入郊外军营中。 穆尘潇知晓阿凝误会了,轻轻刮了她鼻尖,温柔解释道:“傻瓜,我没受伤,都是惠帝的血。” 说罢,他赶紧将惠帝抱起,大步朝马车走去。 又对下属命令道:“重甲兵重返匪寨,相助余副将,传令给龙鸣山外围的皇家护军,让他们赶紧前去支援。” 他解下惠帝腰身的调令牌,丢给重甲兵。 阿凝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因为方才太过紧张,还未回过神,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话,“哦,那便好,我将林军医带来了。王爷走后,我就心神不宁,这若被火药炸伤,是万万不能骑马的,所以我就找来林军医,赶紧驾马车过来。这马车挺好的,宽敞平稳……..” 直到她的自言自语被穆尘潇打断。“驾车回兵营。快!“ 阿凝应声,赶紧调转马头,驾驶马车向兵营飞驰而去。她还没说这马车的马匹是除了王爷的战马外最好的一匹了。 她真得好担心王爷会受伤,所以配备好一切,包括军医、药材、马车。 马车稳稳当当,又急速朝兵营飞奔而去。马车内,林军医正在为惠帝处理伤口。 “林太医,如何?“ 穆尘潇焦急问道。 林军医连连叹气,道:“陛下伤势极其严重,双腿都被炸烂了,估计内脏也被伤及。我只能暂时用银针给他止血,并用上好参材给他……..续命。” “能活多久?” 穆尘潇明白他的意思,开门见山问道。 “暂且不知,还需仔细验伤。” 穆尘潇沉思片刻,吩咐一句:“尽量拖住性命。” “是,王爷。” 惠帝昏昏沉沉,半合着眼睛,因爆炸伤及听力,他并未听清他们再说什么,唯一感觉到的是他伤得真得很重。 第24章 救治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赶回兵营。早已候在门口的士兵,火速将惠帝抬往兵营帐篷内。此时,接到传令兵命令的数十名宫内御医早已等候在兵营,看到惠帝的伤势,无一不震惊,这恐怕是要变天了。 “用上最好药材,务必拖住陛下性命。”穆尘潇下了死令。 阿凝将马车交给车夫,随即让士兵打来热水,王爷满身都是污秽,她得伺候他更衣。 穆尘潇深深看了她一眼,勒令她回王府休息,没有阿凝,他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秦一接收到传令兵的命令,出动驻扎在王府内的一万士兵,将整个洛京城戒严,百姓禁止进出城,无事不得出门,商市禁止开市。 洛京百姓不知究竟发生多大的事,要瑨北王调动郊外驻军戒严整座洛京城,不过众人猜测与惠帝出城剿匪有关。 消息在皇宫却传的很快,三宫六院以及文武大臣皆得到皇城护军传来的消息,陛下被炸伤,幸而瑨北王拼死相救。至于伤得多重,就不得而知了,宫内人及文武大臣全部被禁足于皇宫。 卢太后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打坐念经,佛珠散了一地。上午隐隐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爆炸声,她就有种不详预感。 “皇儿。” 她心中悲郁不已,口中念念有词。她答应过先皇,不会干预朝政。因此惠帝要做什么她都不会阻拦,可这次,她却后悔了。她早就想告诫惠帝,切勿鲁莽,可惠帝一心就想与瑨北王对着干。 “本宫皇儿现在在哪?”卢太后焦急问向前来禀报的太监。 太监颤抖着身子,不敢看向卢太后,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回禀道:“陛下,陛下现在在瑨北王的郊外兵营中救治。” 卢太后险些向后晕倒,幸而被一旁的婢女扶住。她愤怒斥责:“为何在郊外兵营救治,为何不来宫中救治。“ 太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弯着腰,低着头,匍匐在地。 “来人,备车去郊外兵营,本宫要去见皇儿。“卢太后立即下命令。 “太,,太后,现在整个洛京已被瑨北王戒严了,皇宫也出不去啊。“ 太监觉得他这是在找死,火上浇油,但也只能如实禀告。 “好你个瑨北王。” 卢太后咬牙切齿,焦急不堪。 这时,从殿外走进三个身着北境军铠甲的士兵,为首一个抱拳弯腰,铿锵有劲道:“太后娘娘,王爷命我等人,护送太后至郊外兵营。” 说罢,恭敬做了个请的手势。 卢太后愤恨瞪了一眼面前士兵,一甩衣袖,仰着头高傲离去。 郊外兵营,御医们已完成诊断和救治,正聚在一起商量,一时间,帐篷内嘈杂不已。穆尘潇坐在一旁桌前,抿着茶水,表情严肃冷峻,漠然的看着眼前境况。 为首的林军医,叹了口气,转身朝穆尘潇走来,准备将接下来商定的救治方案禀告给他。其他御医纷纷停下议论,等待瑨北王的表态。 “王爷,陛下伤情一直在恶化,现下必须得截肢,否则难以扛过今晚。” 林军医老实禀告道。 穆尘潇听闻,重重放下杯盏,“截肢之后呢,能活多久?” “十数日应该可以,陛下还被伤及内脏,内脏出血,我等已尽力减缓出血,但最后陛下仍会血流而亡。” “十数日……”穆尘潇暗暗忖度,十数日便也够了,他把玩着杯盏,微微勾唇,“那便截肢吧。“ “是。王爷。”林太医恭敬领命,转身欲回内室。 “慢着。”穆尘潇又开口。林太医转过身来。 “待卢太后来了,再行定夺。在场所有人不得将陛下的命数透露半字,卢太后问起,就说陛下仍有救。” 穆尘潇铿锵命令道。 在场的御医,相互对视一眼,又瞄向瑨北王黑沉的脸色,当即便应下,这事谁若透露出半字,必定是要掉脑袋的。 没过多久,卢太后便怒气冲冲的闯进营帐内,对着穆尘潇大声质问道:“陛下在哪里?“ 穆尘潇阴冷瞥了她一眼,示意御医带她进到内室探望。 不一会儿,便听见内室传来卢太后的嚎啕大哭之声,哭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止。卢太后冲出内室,恶狠狠的瞪着穆尘潇,问道:“瑨北王为何将陛下扣留在兵营内,为何不将陛下立即送往宫中救治。“ 穆尘潇并未理会她,只是不急不慢细细品茶。 “瑨北王…你……。” 卢太后见他根本不搭理,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当即气得浑身发抖。 林军医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太后息怒,是瑨北王冒着生命危险将惠帝救出。惠帝伤势严重,若送往皇宫,恐怕路上会来不及救治。” 穆尘潇这时冷笑一声,又补充道:“本王记得当初在朝堂之上,曾竭力劝阻陛下,勿要御驾亲征,反倒是你的亲侄,卢侍令,力挺陛下亲征。” 卢太后被这一句话怼的无话可说,来回踱了几步,确实,当初是惠帝一意孤行,不顾众大臣反对,铁心要亲征。 “那现在怎么办?他伤势到底如何?为何山匪会有火药?” 林军医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求助般看向瑨北王,等待他的指示。 穆尘潇放下杯盏,站起身,故意叹了口气,略微惋惜说道:“陛下现下必须截肢,否则挺不过今晚。至于截肢后能否活下来,就要看他自身的造化了。不过太医说了,希望很大。” 穆尘潇刻意隐瞒了惠帝最终会死去的命数,否则卢太后必定会立即行动,过继宗室幼子,垂帘听政。他要利用这十数日的时间窗口,将卢太后势力完全扳倒。 卢太后听闻,如五雷轰顶,她的皇儿今后就要成为废人了,她一时间无法接受,难以言语,只剩全身止不住颤抖。 “卢太后是陛下的生母,还请卢太后尽快作出决定。” 穆尘潇看着卢太后默不言语,他可没那么多耐心。 卢太后扶住桌角,勉强借力撑住身体,只要她皇儿能活下来,哪怕残废也可,到时候让他尽快生育,诞下皇子,之后便由她垂帘听政,好好对付瑨北王。看来她不得不违背对先帝的承诺了。 “截肢。”卢太后咬紧牙关,堪堪吐出两字。 众人退出,只剩御医们留在营帐内。 营帐内不断传出可怕的刀锯之声以及惠帝痛苦的哀嚎,一盆盆血水被端出,一碗碗上等药材被端进。 穆尘潇听着营帐内的声响,面无表情,负手沉默站着。 一旁的卢太后已哭晕过去,那可是她的皇儿,她十月怀胎的亲骨肉。穆尘潇命人将她送回宫中。 阿凝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周边一片寂静,天色也暗淡下来,屋外秋风瑟瑟,原先驻扎在王府内的一万士兵已悉数出动,宵禁全城。一天一夜的通宵,加上心神不宁的来回奔波,让她感到有些疲惫。回王府用完午膳后,她便赶紧躺下休息。 此时,她望向窗外,傍晚寂静的王府有些不真实,如梦如幻,她甚至怀疑早上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惠帝没有御驾出征,没有身负重伤,王爷也没有赶去龙鸣山。 他们从北境回来不到一年的时光,大宏就要变天了。 阿凝赶紧洗漱一番,换上男式圆领袍,束发立冠,让自己看上去精神无比,便御马赶去兵营找寻王爷。 洛京街头此时都是瑨北王的北境军在巡视,城门口也换上了北境军,不论王公贵族,普通百姓皆被要求禁足在家。 不过阿凝可以御马来去自由,北境军无一不认识瑨北王身边宠盛一时的小婢女阿凝,经过她身边时,还不得不客气打声招呼。 秦一站立在高大的城墙之上,看着远处的阿凝一身飒爽男式装束,御马急奔前来。 这丫头,还真是王爷身边的跟屁虫。秦一无奈吐槽一句,挥手命城门守军打开条缝隙,好让阿凝一人一马能通过。 阿凝早已看到城墙上的秦一,意味深长的朝她咧嘴一笑。 城门打开又立马闭合,阿凝顺利出城,朝城墙上的秦一挥挥手以表谢意,便一夹马腹,急速朝兵营驰骋。 第25章 商议 阿凝到达兵营,将马匹交与小兵,径直走到王爷的主营帐。 门口值守的士兵伸手拦住她,又恭敬抱拳低头道:“阿凝小主,王爷令所有人不得靠近此营帐,陛下需好好静养。王爷正在余副将的营帐内” 阿凝应了声,不再为难士兵,她是去找王爷的,又不是来看惠帝的。 阿凝转身来到余副将的营帐,发现门口有重兵在把守,氛围肃穆压抑。但士兵并没有阻拦她,反而替她拉开了帘帐。 她走进营帐内,竟看见里头站着不少重臣名将,都是王爷十分信任的弘股之臣,吏部尚书,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余副将等等,凌卿也在场,甚至连谢华也毫不避讳的现身。阿凝讶然。 众人转身看了一眼来人,发现是王爷身边的阿凝,便继续回身讨论方才的话题。 穆尘潇见来人是阿凝,眸光微沉,示意她坐到一旁,听众人讨论,阿凝乖巧的坐到了凌卿身旁。凌卿挑挑眉,斜睨她一眼,并未言语。 营帐内气氛严肃压抑,令人窒息,毕竟这大宏天下马上要更换主子了。 穆尘潇午后已将心中计划告知众大臣。并让谢华现身,与众大臣打个照面。这些弘股之臣都是穆尘潇身侧之人,十分忠诚于他,哪怕他振臂一呼要当皇帝,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拥护他。 现如今,穆尘潇打算推举谢华的儿子当皇帝,众大臣也并未反对,他们数月之前就被告知情况,还参与了整个计划的制定。 皇权必须平稳过渡,否则极易引起内忧外患,特别是岭南王手中还握有十五万大军,北境之外又有北漠虎视眈眈。而穆尘潇也想要名正言顺的坐上皇位,谢华儿子就非常合适的成了这个过渡。 现如今,因惠帝临时出征剿匪,受伤濒死,事出突然,原计划不得不稍作改变。 “启禀王爷,臣等建议将卢太后的罪证公之于众之前,不如利用卢太后性命威胁惠帝,逼他立下遗诏,让谢华之子继位。” 吏部尚书王瀚志上前一步,将众大臣的想法总结了一下。 阿凝看向滔滔不绝的吏部尚书,回忆起王爷曾与她介绍过的这位忠臣恩人。 这吏部尚书王瀚志曾是穆尘潇幼时流浪在外遇到的启蒙先生。当年,他还是个落魄书生,只能靠教书混个温饱。 机缘巧合下,王瀚志遇见了年幼时与狗争食的穆尘潇,怜悯之下便施舍给他几个馒头,没想到,幼时的穆尘潇拿到馒头后,竟屁颠屁颠的跟随他回家,还喊他父亲。 后来他才了解到幼时穆尘潇生母重病,生父不知是谁,见他如此可怜又机灵的模样,王瀚志干脆就将他带在身边,还用为数不多的教书钱接济他母亲。 没想到这穆尘潇学习天赋极高,聪慧机灵,王瀚志又干脆收他做了门下生。 后来穆尘潇生母去世,被老瑨北王找回,接入王府后就失去了联系。 再后来他考入洛京官府,做了名不起眼的芝麻小官,至少解决了衣食问题,他以为就要这么过一辈子。没想到暗中有股力量一直在助他平步青云。若干年后,穆尘潇被发配北境,他才知晓暗中一直扶持他的那股力量来自于瑨王府。 当初朝堂不少官员,甚至惠帝一度以为吏部尚书王瀚志是他的弘股之臣,没想到其实他早已是瑨北王穆尘潇的弘股之臣。 “倘若惠帝不顾及生母性命,不愿将就呢?”一旁的凌卿慵懒发问。阿凝收回思绪。 “那就只能宣称惠帝重伤而亡,未立遗诏,再将卢太后罪证及当年真相公之于众,直接推举谢华之子继位。反正现下卢太后及惠帝势力都在王爷的掌控之中。只不过此举确实有些风险,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了。”没想到书生气十足的吏部尚书也有强硬的赌徒一面。 坐于上头案几前的穆尘潇表情凝重,眉头微微蹙起,方才吏部尚书提到的无奈之举,若处理不妥当,容易引起藩王之乱,特别是岭南王那边。 不过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同意吏部尚书的计划。 “臣愿意当说客,竭力劝阻惠帝立下遗诏,传位于谢华之子。”吏部尚书又自告奋勇说道。他当真是为了瑨北王的宏图伟业殚精竭虑,谁让瑨北王幼时喊过他一声爹呢。 “可行。” 穆尘潇拍板,他是相信启蒙老师的一副好口才。 一旁站立的谢华一直未表态,计划他们拟定,她只需要配合即可。 众文臣武将又将计划全部重新推演了一遍,不断商讨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以及解决对策。直至亥时更漏声响起,拟定计划才基本敲定。 “还有今日剿匪一事,匪徒死的死,伤的伤,余副将留下数十名匪徒性命,已尽数押入囹狱,但匪徒为何拥有如此多威力巨大的火药,这也得赶紧查清。”大理寺少卿禀奏道。这大理寺少卿虽对王爷忠心耿耿,但能力还欠缺了些,他提及此事也希望王爷能派人助他一臂之力。 “本王知晓,会尽快派人助你查清真相。”这背后之人一天不查清,他也是一天不得安心。 谢华对计划十分赞赏,这么多年的血海深仇、忍辱负重终于可以大仇得报了,她已经迫不及待的看着卢太后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的样子。今日听闻卢太后在兵营凄惨大哭,简直让她的每个毛孔都雀跃了起来。 瑨北王遣散众人,命士兵护送各大臣秘密回府。众人散去后,只剩下穆尘潇和阿凝留在营帐内。嘈杂不已的营帐立即恢复清静,静得好似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穆尘潇双眼布满血丝,这几日他一直未曾入睡多久,昨日更是一夜通宵后,急行军奔赴龙鸣山,酣战一场。 阿凝上前为他倒了杯茶水,径直坐在了他怀中,将杯子递至他唇边。 穆尘潇往后靠了靠,轻笑出声:“凝儿的胆子倒是愈来愈肥了。” “王爷与众大臣讨论了这么久,嘴巴不渴么?”阿凝俏皮的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惹人疼惜。 穆尘潇看着阿凝柔媚甜美的容颜,突然感觉确实有些口干舌燥。 他挺起身子,靠向阿凝,握住阿凝举着杯盏的手,迫使她将茶水放置在案几上。 “本王确实渴了,不过本王不想要这茶水。“ 他回搂住阿凝,目光灼灼的望向她。 阿凝疑惑,王爷从不是个连水都要挑剔之人。 陡然间,穆尘潇将阿凝压向自己,炙热的双唇贴上她微凉的唇瓣,长舌灵活的撬开她的齿,开始搅动着她口中的香津。 阿凝终于回过神来,理解了王爷真正的意图。 今日在龙鸣山的一幕幕开始回放在穆尘潇脑海中,阿凝驾着马车朝他飞奔而来的那一幕,令他心潮澎湃。他突然生出觉悟,阿凝不只是阿凝,也不只是他心爱的女人,而是他自身的一部分,无法分割。 一路攻城掠地,两人如胶似漆,阿凝的圆领袍不知何时解开,露出白皙皙的胸部,穆尘潇的吻也一路贴着来到胸口,吻住了胸前的柔软。 阿凝呻吟出声,浑身无力,只得紧紧拥住他的头,温软无助的喊了声王爷。 这一声王爷倒让穆尘潇瞬间醒悟过来,这是在兵营,还是在余副将的营帐内。这几日还是关键之时,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可不是谈情说爱,儿女情长的好时机。 穆尘潇放开阿凝,替她整理好衣物。又拿起桌上茶水,喝了一大口,平复心中躁火。 “惠帝驾崩,新皇登基,本王将成为摄政王,以后恐怕会更忙了。“ 穆尘潇贪恋着阿凝身上的味道,他之后恐怕会经常宿居于皇宫。 阿凝红着脸,喘息着点点头。 “不过不会太久的。“他又喃喃补充道。等时机成熟,他便会将谢华儿子赶下皇位,登基为皇,到那时他的阿凝必然成为大宏王朝风光无限、富贵显赫的皇后。 他复又将头枕在阿凝肩上,疲惫至极之时,阿凝便是他休憩的港湾,如倦鸟归林,令他心安无比。 “王爷?“ 阿凝没有听明白,反问了一句,却发现王爷已趴在她肩头沉沉睡去。 大概真得是累了,阿凝就这样回搂住穆尘潇,想象以后王爷当上摄政王的日子,估计会经常见不到他,阿凝内心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阿凝自己也沉沉睡去。 第26章 变天 次日,阿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陌生的营帐里,外衣已被褪下,只身着微薄的里衣,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营帐外响起士兵操练的口号声,震耳欲聋。阿凝估摸时辰已经不早了。 她只记得昨晚在余副将的营帐里和王爷相拥而眠。大概是后来王爷醒了,将她抱至另一处营帐,不知现在王爷去哪了,昨晚有没有休息好。她果真就如同王爷身后的跟屁虫,无时无刻都在找寻他的身影。 阿凝洗漱完毕,走出营帐没多久,便听到从主营帐那边传来哭喊声,夹杂着咒骂声,这是……卢太后的声音。虽说阿凝没见过她几面,但这声音她印象深刻。 阿凝立马上前查看,果真是卢太后在主营帐前大声哭喊和咒骂,全然不顾自身太后形象,一旁的太监也急得满脸通红,浑身是汗,不停在劝慰卢太后。 主营帐前站满士兵,无情的阻拦着卢太后,不让她入内。 林太医也站在门口,劝慰卢太后,道:“太后娘娘,陛下现下需要静养,情况已有所好转,但仍无法移动,更别说将他接回宫中了,这会要了他的命啊。“ 但卢太后就是不听,大声咒骂瑨北王,“本宫今日就是要将我皇儿接回宫中,你穆尘潇勿要欺上瞒下。你就是个逆贼。“ 在场的众人听闻,皆倒抽口冷气,咽了咽口水,一旁的太监更是扑通一声跪下,头也不敢抬起。 卢太后这样咒骂手握三十万重兵的瑨北王,想必这是疯了吧,阿凝心中腹诽。 这时,主营帐的帘子哗啦一声被撩开,穆尘潇黑沉着脸走出来。一旁的太监见状,赶紧哭着向他跪求:“王爷,太后娘娘也是忧子心切,您千万别放心上啊。“ 穆尘潇冷哼一声,“本王已让你见过陛下了,他今日气色已比昨日好转,这你也看见了。太医解释得很清楚,暂时还不能动陛下,否则会有性命之忧。难道你想谋害陛下吗?” 卢太后气急,嘶哑着嗓音喊道:“穆尘潇,你莫要血口喷人,本宫带来了自己的医官,他就在兵营门口,他会对陛下的伤势重新查验。” 说完,便作势上前。 “来人,愣着作甚,将卢太后立即送回宫中,禁足!” 穆尘潇下了命令。 门口的士兵直接架起卢太后往兵营外走去。卢太后一路不断挣扎、不停咒骂,就像疯婆子一般,毫无太后之仪态。身后的太监颤颤巍巍,一路小跑跟上前去。 穆尘潇转身之际,瞟见了一旁的阿凝,他顿了顿,想起今日凌晨,他醒来发现自己正拥着阿凝,两人互相依靠,就这么坐在案几前睡去。他将阿凝抱至另一处营帐,阿凝窝在他怀里就像只小猫,睡得十分安稳,后来他又与她同榻而眠,休憩了一会儿,十分温馨。 这大概会是他日后登基为皇的生活,立她为后,独揽后宫,像一对普通夫妻般。穆尘潇眼底漫入丝丝暖意,冷峻坚毅的脸庞逐渐柔和下来。 “凝儿一起护送卢太后回宫吧。顺便将清澜接回王府。“ 穆尘潇吩咐道。 清澜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妻,又答应与他站在一条线上,虽然目前的计划未将她卷入,但变天之日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 “是,王爷。“ 阿凝背起长剑,立即跟上护送队伍。 皇宫内的御林军已被凌卿接管,御林军统领在惠帝出事后,就被凌卿带的暗卫斩首。 宫内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偶尔会有宫女或者太监低着头匆匆走过。 阿凝在确认卢太后被禁足,周边暗卫遍布,无法离开宫殿后。便去不远处的竹清殿找寻清澜。 王爷的决定是对的,清澜现下住在这宫中并不安全,毕竟惠帝和卢太后的党羽还未清理干净。然而,当她推门进入竹清殿时,却并未瞧见清澜的身影,殿中婢女也不知其主子去了哪里。 现下皇宫都被军队接管,清澜一个女子会去哪里?阿凝赶忙去附近及后花园找寻,都未见着清澜身影。 阿凝隐隐觉得不对劲,于是她拦下一队巡逻士兵,拿出王爷令牌,命令他们即刻找寻清澜王妃,她先回竹清殿等着。 阿凝在竹清殿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见清澜回来。巡逻士兵回禀称已找寻了整个皇宫都未见其身影。 糟了,清澜可能出事了。阿凝不再迟疑,赶紧御马回兵营向王爷禀报。 营帐内,穆尘潇正读阅凌卿送来的密报,听闻清澜消失不见,他放下手中密报,蹙起眉头,仔细思索一番。 “不管她了,正事要紧。“ 穆尘潇落下一句话。若真的有人想拿清澜来威胁他,那就大错特错了,清澜并非他的软肋,能救则救,若不能……那也是她的命。 洛京城内气氛紧张压抑,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偌大繁华的街道只有黑甲士兵御马疾驰而过,偶尔还能听见短兵相接、呵诉咒骂的喧闹声,也不时会有一群衣衫褴褛的犯人被士兵押解走过, 秦一接到命令,正拿着手中名单,一家一家的抄家,名单上的人都是惠帝和卢太后曾经的势力,也是之前鼓舞支持惠帝亲征剿匪的公侯臣子,穆尘潇以涉嫌谋害皇上的罪名,将这些人士尽数逮捕。之前飞扬跋扈的王公贵族,一朝沦为阶下囚,倒还不如地里耕种的贫农。 三日后,惠帝转醒,穆尘潇昭告天下,以安内外之心。 六日后,惠帝被接回宫中调养。 十日后,惠帝下诏书,为原太子穆启光平反,并封原太子遗腹子穆恒楚为洛王;斥卢太后后宫干政,所图不轨,打入冷宫,永久禁足。 这是惠帝和穆尘潇达成的协议。皇权平稳过渡,卢太后得以保命。 十五日后,大宏王朝宏惠帝突然驾崩,留下遗诏,令洛王穆恒楚继承皇位,封瑨北王穆尘潇为摄政王。 十一月洛京的秋风秋雨已然令人瑟瑟发抖,洛京满城白绫,悼念惠帝驾崩。 洛京在惠帝驾崩后三日解除戒严,商市重新开市,街道又变得熙熙攘攘,繁华热闹。 只是百姓仍处于震惊之中,一会儿得到消息说惠帝伤势好转,已可上朝听政;一会儿又得知原太子是被陷害的,还找到了原太子的遗腹子;最后又得到消息说惠帝伤情突然恶化,驾崩了,原太子之子继承皇位。 总之现下是满城风雨,消息谣言,真真假假分不清,闹得沸沸扬扬。最后摄政王穆尘潇下令,全城不得谈论皇家秘辛,不得造谣传谣,一切以皇家及官府通告为准。 阿凝悠闲无趣、漫无目的走在洛京的大街上。三叔、秦一和凌卿这几日忙的不见踪影,宫里宫外、城里城外到处跑。而王爷却只让她打理好王府内事务。 故此王爷周身的人当中,只有她最空闲,她也有十多日未曾见到王爷。 这段时日,局势紧张,王爷一直居于兵营或宫中,忙于政务军务,肃清余党、镇压公侯。城门口经常会看到一群穿着白色囚服,带着沉重手链脚链之人被发配流徙。 阿凝内心叹了口气,回忆起往事,成王败寇,不过如此。当年原太子遭诬陷,老瑨王被牵连之时,瑨王府也是这般凄惨。她和王爷都是身着单薄囚服,带上沉重铁链,被押解去北境流徙。唉,往事不堪回首。 这些天也不知清澜去哪了,王爷并未派兵寻找,只有阿凝调动府内侍卫满城找寻。她怀疑清澜是不是被卢太后余党给劫持藏匿起来了。但至今也没有余党拿清澜来威胁王爷,清澜就好像突然消失了。 阿凝皱着眉头苦思不解清澜的下落。这时,一士兵御马疾驰向阿凝奔来,阿凝下意识的靠边避开,没想到士兵来到她面前,立马勒马停下,跳下来,对阿凝抱拳道:“阿凝小主,终于找到你了,王爷命你现在赶紧进宫。” 阿凝这才看清这士兵原来是王爷的传令兵,王爷这么着急找她,会是什么事。传令兵将自己的马匹给阿凝,阿凝翻身上马,向宫内疾驰而去。 宫门口已有宫人在等她,并为她引路。宫人将她一路带至冷宫,阿凝困惑不解。 推开冷宫大门,阿凝震惊的看着清澜浑身是血,瘫坐在地上,柔弱无助的哭泣。穆尘潇则沉默负手站立在她身前。 “王爷,这是………” 究竟发生了何事,清澜为何会浑身是血出现在冷宫,她有没有受伤,要不要紧,阿凝满心疑问。 “她杀了卢太后。“ 穆尘潇淡淡开口。 几个字如平地惊雷,轰得阿凝一脸震惊,清澜是如此柔顺温和之人,就如同一滩雪水,不掺一丝杂质, 她怎会有这个胆量去刺杀卢太后。 而且现下宫内守卫森严,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和暗卫。她是如何避开士兵守卫,进入冷宫杀害卢太后的。 穆尘潇将阿凝的表情看在眼里,毫无意外,因为就连他都未曾想过,清澜这几日竟会密谋去刺杀卢太后。 穆尘潇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卢太后给她下了毒,名为情种,目的是为了对付本王。只要她与本王同房三次,本王就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华佗在世也难救。“ 清澜抽泣哽咽,接下了穆尘潇的话,说道:“所以我就想趁着卢太后倒台,逼问她要解药,没想到她告诉我,这毒根本没有解药。所以我就……我就…。” 她喃喃解释道,但还是隐瞒下为了向卢太后逼问解药,不得不与她亲侄卢辰安媾和之事。 她虽不惧生死,但也不愿在王爷心中留下一个无耻下作的贱妇形象。 阿凝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卢太后竟会用如此阴毒卑鄙的方法来对付王爷。那王爷现如今…… 她又转头吃惊看向穆尘潇。 穆尘潇尴尬咳嗽一声,“本王未曾与清澜……咳咳………同房三次。” 他蓦然想起凌卿,原本是想让他报一次仇,没想到差点坑了他。 阿凝再次愣住,清澜王妃可是洛京第一大美人,又是王爷的青梅竹马。王爷回洛京后变得如此油盐不沾么。 记得在北境之时,偶尔有官员会送他洛京来的貌美女子,王爷也会放纵几回。不过她现下十分庆幸,王爷没有与清澜同房三次,要不然………她都无法想象结果会如何。 “卢太后的事,本王会对外宣称其自尽身亡。现在让阿凝送你回王府,闭门思过。” “清澜谢过王爷不杀之恩。” 她抽泣着跪谢,努力平复情绪,她已经把事情交代出去了,本只想求得一死。没想到王爷并没有打算赐死她,反而只是让她闭门思过。 “王爷怎会舍得杀你,更何况卢太后是罪有应得。”阿凝将清澜从地上扶起,安慰她说道。其实王爷知晓了卢太后的计划,估计清澜不杀她,王爷自己都不会放过卢太后。 马车早已等候在冷宫外,阿凝将清澜扶进车内,朝穆尘潇微微点头,便驾驶马车一路从皇宫平稳驶向王府。 惠帝驾崩七日后,大宏王朝举行国葬,惠帝灵体移居皇陵。 惠帝驾崩十日后,大宏王朝举行新皇登基典礼。幼帝穆恒楚继任皇位,号称宏广帝,改年号宏广元年。 十二月的洛京开始飘雪,雪花稀稀落落,薄薄一层铺满了古老的青石地砖。洛京变得更加恢宏肃穆。 盛大的新皇登基典礼在飘雪中举行。国清寺的钟声敲响,文武百官聚集在宫内祭坛,等待新皇继位。 阿凝想起这距离他们回洛京差不多刚好一年。王爷仅仅只用了一年光景就登上了权力的高台,离皇位仅一步之遥。 在这一年时光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宏王朝变了天,换了主人。 阿凝站在离登基祭坛极远的宫廷屋檐下,穿过片片落雪,望向祭坛处那抹高大出尘的玄色身影,心中划过阵阵暖流,真好,王爷苦尽甘来,而她下定决心会一直陪伴在王爷身侧。 祭坛上的那抹身影似乎感受到什么,转身回望,目光落在远处的阿凝身上。两人目光交错,胜过千言万语。 (第一卷完,开启第二卷) 第27章 遇见 宏广元年,很多人和事都变了。摄政王穆尘潇时常居于宫中,处理政务和军务。 秦一从岚华寺调至宫中,负责搜集各地情报,执掌政机处总管;岚华寺从原来专门为王爷收集情报变成了训练暗卫的地方,交由凌卿和三叔掌管,但凌卿经常不见所踪,大部分时间居于岩关。 朝堂官员与部司也作了调整。中书省被撤,所有决策都归集于摄政王一人手中,直接掌管六部;吏部尚书升迁太傅,辅助摄政王统筹管理六部;礼部、户部、大理寺官员均有调整。 除此以外,因肃清先帝卢太后余党造成大宏境内不少部司、官府位置空缺,摄政王决定一年举行两次科举考试,从中选拔优秀才子,充盈部司、官府。无论富贵贫贱,有识之士皆可参加,政令一出,书生才子皆称赞欢呼。 清澜向摄政王提出和离,原本众人以为她现下已成为全洛京,甚至大宏境内最尊贵的女人。没想到她不仅提出和离,还决心削发为尼,穆尘潇同意了,将她秘密送至岚华寺,与前林贵妃为伴,对外宣称她游历人间,潜心修佛。 谢华恢复了身份,搬进宫中,成为谢太后。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大仇得报,心愿达成,重返皇宫。 阿凝仍留在王府内,穆尘潇未交代给她任何任务,只让她掌管王府。 清澜被送去岚华寺的那日,穆尘潇回了趟王府,亲自来送她,两人交谈了一刻钟,清澜走时再未看他一眼,只是嘱咐阿凝要好好照顾王爷。 阿凝有些不舍,清澜是如此美好的一名女子,她多希望清澜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但她明白这事不可能,清澜中了情种的毒,虽对她自身无害,可以后却不能再与男子同房,否则对方会暴毙而亡。阿凝心中叹了口气,涌上悲伤与怜悯之情。清澜以后只能常伴青灯了。 年末很快到来,辞旧迎新,洛京街头这几日变得十分热闹,街头巷尾开始摆上红色的灯笼,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显得异常温馨喜庆,孩童嬉笑追逐,欢乐成海,爆竹声不绝于耳,大人忙于做生意、置办年货。 洛京并未因先帝的驾崩变得消沉寂静,皆因摄政王取消了为先帝守孝三年的规定,反而鼓励各地积极开市通商。 这几日,洛京街头出现了不少异国异乡的身影,新皇登基,不少异国使节被邀请前来祝贺。穆尘潇打算在新年宫宴上招待各国使节。 阿凝接到王爷的通知,让她前去参加宫宴。 傍晚时分,阿凝沐浴一番,换上王爷送来的衣裙,华丽高贵的衣裙更衬得阿凝美若天仙。今晚,她要独自一人乘坐马车前往宫中,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是与当时仍是瑨北王的穆尘潇一同前往。一晃一年过去了。 马车平稳的驶向皇宫,车轮碾压着白雪发出吱吱声。阿凝手抱小暖炉,身披狐裘,斜靠在软榻上,犹如王公贵族的千金般,惬意不已。 到达宫中后,马车由另一位宫内车夫接手,驶向摄政王的居所——皓坤宫。 穆尘潇仍在翻阅密报,虽然先帝被炸一事已过去些时日,但调查追捕真凶一直没有停歇过。当场抓获的这些匪徒正被关押在一处秘密狱衙内刑讯逼供,可无论用上何种刑具,这些匪徒都拒不交代背后之人。这令穆尘潇感到头疼。 “阿凝小主到。” 门口内廷太监尖声通报。 穆尘潇放下手中密报,吩咐让阿凝进来。 皓坤宫的门被缓缓推开,一股冷气窜了进来。穆尘潇抬首望向来人,一阵愣神。阿凝梳着垂髻,画着淡妆,冬日冷冽寒风将她皮肤吹得净白如雪,因带有一部分胡人血统,阿凝肤色比大宏王朝女子都要白皙,华丽衣裙裹在玲珑有致的身材上,整个人看上去光彩夺目。 “过来。” 穆尘潇眸色微沉,声音嘶哑,他拍了拍大腿,示意阿凝上前坐于他腿上。 阿凝略一停顿,脸上划过娇羞之色,乖乖上前。 “这几日王府可好?” 穆尘潇搂住阿凝纤细腰肢,撩起阿凝鬓间落发,紧紧锁住她脸庞。 其实,不用问她,他也知晓,王府现在除了院护,他还在周围布置了暗卫,一旦有异常情况立马向他报告。 阿凝微红着脸,点点头,她现下在王府过得可轻松了,王爷给她足够多的吃穿用度,让她自行安排。与其在北境的日子相比,她现下简直过得如同废人一般,王爷也好像很乐意养她这个废人。 穆尘潇勾唇一笑,将唇覆了下来,温柔反复的碾压着她,室内温度瞬时上升了不少。他这几日也十分想念她,可是新皇刚立,还有很多事待解决。 “待会儿和本王一起去宫宴,坐我身边,嗯?” 穆尘潇贴着她的唇说道。 阿凝迷离着眼神,点点头。 长乐殿已陆陆续续到了不少官员和各国使节,美酒美食摆满案几,杯盏、盆碗皆为金银美玉所造,极为奢侈精致,象征着大宏王朝的富庶强盛。 新帝年幼,因此宫宴由摄政王穆尘潇代为主持。 “摄政王到——” 宫内太监一声悠长通报。长乐殿顿时安静下来,众人举目望向门口。不少异国使臣家眷从未见过大宏摄政王,但都耳熟能详,听过他的事迹,传闻他高大威猛,面相凶狠,残暴专横,反正各种传闻都有。 今日终于可以得见其真面目,不少异客都兴奋不已,回国可以好好说说了。 长乐殿宫门被内廷太监拉开,摄政王穆尘潇带着阿凝缓缓走入殿内。 大宏官员看着穆尘潇气宇轩昂走进来,皆低头不敢直视,只有那些异国使臣各个伸长了脖子,直愣愣的盯着穆尘潇。 原来传闻中的大宏摄政王长得如此高大出尘、英武不凡,玄色金丝边的衣袍更衬着他不怒自威。 由于穆尘潇太过耀眼,众人忽视了其身后跟着的美姬阿凝,大宏不少官员知晓那是穆尘潇十分宠幸的婢女,从小跟在他身边,却未给任何名分,估计也只是贪图其美貌而已。 只有西凉国的使臣肃海,从阿凝刚一入殿,他便注意到了她,握着酒盏的手渐渐颤抖起来,鹰目圆睁,瞳孔放大,内心涌上一股热血,她这长相………还有眼角这不起眼的泪痣…… 阿凝注意到一旁宾客里这抹盯着她的视线,回望过去,这人西域的长相,倒和她有几分类似,她拉起一抹笑意,估计这使臣盯着她看,也只是因为她长相与大宏人士不同。 穆尘潇在距离皇位一步之遥的左下侧案几入座,阿凝乖巧坐于他身侧。穆尘潇随即举杯,宣布宫宴开始。 歌女舞女鱼贯而入,表演大宏王朝最经典的舞蹈。 众人也不再沉默,举起酒杯互相寒暄,异国使臣们开始大快朵颐,他们还没享受过如此精致的美食。一时间,殿内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丝竹交谈之声不绝于耳,众人皆沉浸在轻松愉悦的新年氛围之中,早已将前不久惠帝不幸被炸身亡一事抛掷脑后。 摄政王穆尘潇不断回敬大臣以及各国使节的敬酒,寒暄数语,杯盏起起落落,阿凝忙不迭的倒酒添菜。 这时,西凉国使臣肃海站起,恭敬的向穆尘潇敬酒,并感谢之前出兵力助西凉国击退北漠一事。 他十分干脆将整杯酒灌下肚,亮出杯底,分外豪爽的样子。众人以为他就要就座,毕竟后面还排着好几位打算轮番向摄政王敬酒的使臣。 哪知他眼神一扫穆尘潇身边的阿凝,问道:“摄政王身侧的婢女,长得好生貌美,好似有几分西凉国女子长相,不知家在何处?” 阿凝听到有人提及她来,放下手中切割羊肉的刀具,有些惊讶的抬首望去,发现正是方才盯着她打量的西域男子。 穆尘潇不动声色:“她是洛京人士,自小服侍本王,与本王一同长大,王府就是她的家。“ “哦,臣还以为姑娘家人有在西凉国的,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肃海问道。 大宏官员目光聚集在肃海身上,惊讶的看向他,阿凝乃摄政王的枕边人,虽没有任何名分,但当着王爷的面,一而再三的问他女眷的情况,这有些不妥当吧。 穆尘潇缓缓端起酒杯,抿了口酒,微微眯了眼打量他一番,回答道:“她叫阿凝。“ “阿凝……凝,是一个凝字。” 酒盏啪嗒一声落地,肃海喃喃自语,完全怔愣住,这世间真会有这么巧的事。真得是踏遍铁鞋无觅处。 殿内众人噤若寒蝉,略带嘲讽之意好奇的望着失态的西凉国使臣,一时间殿内只剩下丝竹舞曲之声,。 一旁的西凉国官员赶紧拉了一把肃海的衣袖提示他,在大宏摄政王面前,这西凉国的脸可丢不起。 肃海反应过来,看着摄政王已露出些许不悦神情。连忙解释道:“臣只是看着阿凝姑娘有些像西凉国之人,所以有些好奇罢了,失礼失礼。” 阿凝听着他憋足的解释,心想这好奇之心未免反应太大了些。 “西凉国国主近来可好?”穆尘潇指的是他身体,去年就听说这西凉国国主身体每况愈下,其膝下皇子内斗严重,相互陷害残杀,最后竟只剩下一名身患残疾的低智皇子。所以北漠才敢乘机发兵攻打西凉国。 肃海余光复又瞄了一眼阿凝,答道:“托摄政王的福,陛下近来身体转好。不过考虑到社稷稳定,已打算立储。”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皆发出困惑之声,开始交头接耳,攀谈询问。西凉国官员也是一脸震惊懵逼的望向他,这货莫不是贪杯酒喝多,开始胡诌了。陛下什么时候打算立储了。 “哦?”穆尘潇饶有兴致,据他掌握到的情报,从未听说西凉国国主打算立储,反而是最近西凉国佛教教头,大圣佛女,虎视眈眈,妄图趁西凉国国主后继无人,将西凉国变成政教合一的国家。而这是西凉国国主极为反对和忌惮的。 于是,他忍不住好奇之心,直接反问一句:“西凉国国主膝下无合适的继承人,难道要立一智力残疾的皇子为储?” 有大臣使节闻言,掩面而笑。 “回摄政王,陛下膝下虽无合适的皇子,可还有位公主,一直养于深宫之中,未曾露面。国主一直悉心教导,打算培养她成国主。” 肃海耐心解释道。 众人一听,齐齐倒吸了口冷气,传位给公主,让女人坐上王位,从古至今是少之甚少的,这是极其罕见之事。几千年才可能出一位,这大宏自开国以来也未曾出现女皇,女子更是不允许干政。没想到这西凉国国风已如此开放。 穆尘潇也十分震惊,虽先前得到过情报,西凉国国主确尚有一女,但从小体弱多病,出于保护,一直养于深宫,不曾露面。未曾想这国主竟要立女儿为储。 “公主资质聪颖,学富五车,通政史文吏,拥有治国之天赋。陛下十分满意和信任她,开春之时,就会下诏立储。“ 穆尘潇莞尔:“ 好,本王甚是期待将来能与西凉国女国主共商国事,增进两国睦邻友好之情。“ 言毕,他甚是心情愉悦,主动端起酒杯敬了杯酒。 肃海举起酒杯回敬,眼中划过精光,脸上笑容神秘莫测。 长乐殿宫宴继续上演,众人皆陶醉。不少异国使节在回国后多年依然忘不了宏广元年的这场奢靡盛宴。 宴会散去,穆尘潇在宫宴上饮了不少酒,已有醉酒之态,面色潮红,一直延申至脖子下。他站起身摇摇晃晃,阿凝扶着他往皓坤宫走去。 穆尘潇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阿凝身上,幸好阿凝是习武之人,功底不错。 一抹黑影在暗处一闪而过,躲入假山后,谢华拿着炖好的醒酒汤原本打算在宴会结束后给穆尘潇送去,没想到半路碰到了阿凝正亲昵的扶着穆尘潇走来,她赶紧躲入假山后。 捧着醒酒汤的双手微微颤抖,她内心嫉妒到发狂。虽然她现下贵为太后,皇儿继承皇位,但穆尘潇不允许她抛头露面,不允许她与官员接触,不允许她参加宫宴,只让她独居深宫,照顾幼帝,安分守己。 叮的一声,因为双手颤抖的厉害,醒酒汤险些泼出。 “谁。” 阿凝脚步一顿,皱了皱眉,警觉的朝假山方向望去。 穆尘潇捏了捏她的手,安抚道:“大概是只猫吧,先帝后妃曾养了几只猫。“ 阿凝哦了一声,继续扶着他往前走,既然王爷都没说什么,那确实是她多心了。 穆尘潇斜睨了假山一眼,警告意味浓重,他其实早就看到了谢华拿着东西朝他的皓坤宫走去。 自从她重回宫中做了太后,两人同在宫中,谢华不时就会找理由想见他。 不过都被他拒绝了,女人的心思他怎会看不懂,穆尘潇只觉得十分厌恶,他忙得连见阿凝的时间都没有,又怎会见她。 回到皓坤宫,穆尘潇遣散了内廷太监,只留阿凝一人照顾他。 他坐在床沿,温柔的看着阿凝将他牛皮靴脱下,他想起宴会上西凉国使臣失态的一幕,笑道:“本王总觉得这西凉国使臣好像特别关注你。” 阿凝状似认真的点了点头:“王爷你说我身上会不会流着一半西凉国血脉,这与大宏交界之国中只有西凉国人长得如此不同。“ “那待本王有朝一日征服西凉国,就帮你寻亲人。“ 穆尘潇说道。 阿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王爷果然喝醉了,喝醉了的男人是不是都爱乱说话。 “你笑什么,不相信本王会出征西凉国?“ 阿凝清了清嗓子,心想,王爷你才刚和西凉国结盟,现下又想着出征西凉国,做人不可不厚道啊。 但她忍住笑意说道:“那西凉国如此遥远,又是小国,王爷你派个三千精锐就可踏平西凉国。哪用亲自出征。“ 穆尘潇听着阿凝拍马屁的话,一把将她搂住,压在床上,一脸坏笑:“凝儿说得对,区区小国,何须本王亲自出马。能让本王亲自出马征服的只有凝儿。” 阿凝闻言,一阵心悸,看着近在咫尺的穆尘潇,感受到他呼出的酒气喷洒在脸上,心跳如鼓。 穆尘潇抓着阿凝的双手,便吻了下去。两人唇舌相触,缠绵缱绻,呼吸逐渐急促。炽热的唇逐渐下移,吻湿了阿凝的耳畔,阿凝忍不住呻吟出声。 穆尘潇撕开阿凝的上衣,轻柔的吻上阿凝的脖颈,胸前,所到之处一片潮红。 阿凝紧张不已,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却发现他将头埋在了她脖颈处,渐渐沉睡了去。 王爷今日确实喝多了酒,加上这几日又忙,估计又困又累,阿凝心想,她推了推王爷,见他没反应,于是直接将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又为他盖好被子。 阿凝环顾殿内,只有这一张大床,看来还是得回王府休息,主动爬到王爷床上一起睡还是胆肥了些,阿凝思索考虑了番,决定回王府。 第28章 忧心 新年伊始,洛京的大雪纷纷扬扬。积雪没过了行人的足腕,清晨街上人烟稀少,大家都懒在家中安度新年。 清脆的马蹄声碾压着积雪响彻在洛京主干道上,马上男子带着竹帽御马奔向皇宫,狐毛裘衣在风中扬起,帽下露出一张年轻英俊却狠戾的脸。 男子在皇宫门口停下,掏出玉牌,皇宫守卫看了眼,赶紧放人进入宫中。 穆尘潇刚下朝,正在御政殿与几位大臣商量事情。男子未等通报就直接推门而入,身后的内廷太监无可奈何的赶紧跟进来。 众臣的商议被突然打断,有些不解和恼怒的回头看向来人。穆尘潇看见来人是凌卿,心下了然,并未斥责,挥挥手让大臣们先离去,只留下秦一,站在身侧。 “凌卿,你每次这么着急来找本王,都有极其重要的情报,说罢。“ 穆尘潇抬眼看向来人,又示意太监出去。 凌卿一抱拳,立马开口道:“匪徒在龙鸣山留下的火药来源和批次已查清,确是江南官商所造,且是被劫持的那批。” 穆尘潇面露怒意,以掌气震断手中笔杆,即使答案早已猜出,他仍旧难掩心中愤慨。这江南官商胆大包天,目无王法,现下证据确凿,是时候缉拿归案,屠灭九族了。 之前惠帝在位时,因为谢华的关系,不能公开调查缉拿。现下若再不出手,大宏的江山都要岌岌可危了,穆尘潇铁定决心。 “这批次火药背后真正的买家查出来了么?” 穆尘潇继续问道。火药被劫持之后,江湖上也没有谁去追查火药的下落。难道这真正的买家,根本就不在乎这批火药被劫持。 “没有,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凌卿答道。 穆尘潇听闻,蹙起眉头。如果这真正的买家根本不在乎火药被劫持,那么只能说明这买家与匪徒其实是一伙的。火药被劫持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但关于龙鸣山山匪,我得到了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 凌卿以为穆尘潇不悦,赶紧拿出另一条重要情报。 “说。” “上次先帝在龙鸣山遇袭,我带了数名匪徒回岩关拷打逼问,这些匪徒骨头硬得连个字都不吐。为了搞清楚这些匪徒的来历,我诱骗要砍他们的脑袋,然后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最后一餐,二十多道美味佳肴,皆为各地特色名菜。哪知这些匪徒抢着吃酸汤臭鱼,有几个还边吃边流泪。“ 凌卿说道。在大宏,犯人被处决之前都会安排吃上一顿好酒菜。 “酸汤臭鱼。岭南人!“ 穆尘潇一拍桌子,立即明白凌卿口中所谓的重要信息。 “哎呀,凌卿果然鬼点子多。”秦一站在一侧赞赏道。 凌卿摆摆手,“哪有王爷身边的那位鬼点子多。“ 穆尘潇接着凌卿的话分析道:”这些匪徒身手明显出自行伍。本王北境兵力基本来自北方,而效忠于皇家的数万士兵虽来自各地,但岭南人并不多。只有岭南王旗下兵力大部分来自岭南!“ “难道先帝遇袭被害的幕后凶手是岭南王?“ 秦一反问道。 穆尘潇站起身,开始来回踱步,脑海中不停回想起先帝遇袭的前因后果和蛛丝马迹。 “岭南王虽自视清高,但一直恪尽职守,镇守西南。虽因女儿的死对先帝怀有怨恨,但不至于杀害大宏正统皇帝。更何况这群匪徒盘踞在龙鸣山已有数年之久了,岭南王毫无理由在几年前派遣士兵在洛京郊外建立匪寨。“ 穆尘潇觉得其中疑点甚多,就像是有团迷雾摆在眼前,挥之不去。 “会不会就像王爷在岚华寺建立的情报据点一样,这岭南王也以这匪寨为情报据点?”秦一又问道。 凌卿冷笑一声:“匪寨这么高调,谁会以匪寨为情报据点。搞不好就会被官府一窝端。王爷选择岚华寺都是因为它十分低调隐蔽。” “那那那,那如果这些士兵确实来自于岭南军,会不会是岭南军中还有人另起炉灶?“秦一接着猜测。 这回穆尘潇点点头,这个可能性确实比较大,他略一沉思,命令道:“你俩一起派人深入调查岭南军中情况,岭南王身边之人,特别是尉级以上将领。“ “是!“ 两人铿锵一声应道。秦一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凌卿行事古怪,目中无人,且喜欢单打独斗,如何一起合作调查。 “对了,王府那边要加强守卫,凌卿即刻从岚华寺挑些顶级暗卫布置在周边。“ 穆尘潇今日本就打算因这事,召令三叔,没想到凌卿倒主动来了。 凌卿挑了挑眉,露出些许疑惑。 秦一在一旁解释道:“暗卫来报,昨日有人夜闯王府,被暗卫击退,但来者武功不弱,若硬闯也可成功。“ “什么人?“ 凌卿反问,王爷一直居于宫中,机要文件也存放于宫中,这王府只剩下阿凝当家作主,来人会是什么目的。 “不清楚。“秦一答道,“但王爷担心是谢华那边的人。” “阿凝得罪谢华了?”凌卿问道。 穆尘潇轻咳一声。 “总之加强守卫,不可掉以轻心。“ 他再次强调,这人明显就是冲着阿凝而来,可目的是什么,不得而知。 穆尘潇确实担心谢华会不利于阿凝,但下意识的又否定了这个答案,谢华的儿子还在他手中,她没这个胆量敢伤害他身侧之人。 凌卿离开皇宫后径直去往摄政王府,一来他要踩点王府周边暗卫的布置,王爷说了不可掉以轻心;二来他也去试试他这徒弟的武功如何了。 凌卿悄无声息的闯入东院,又进入阿凝的卧房。此时,阿凝还躲在被窝中蒙头酣睡,她察觉到床边有人站着,没有杀气却有股寒气,她赶紧从枕下掏出匕首,翻身而起,匕首直刺床边之人。 凌卿稍一侧身,一手果决打掉阿凝手中匕首,一手抓住阿凝的胳膊,将她按在床上。 阿凝回头看清来人是凌卿,又惊又怒,开口骂道:“凌卿,你哪根筋不对,敢私闯我卧房,还站在床边看我睡觉?” 凌卿哼了一声,重重放开她:“都日上三竿了,你还赖在床上,是王爷平时太宠你了么,还不起来练功。” 阿凝扭了扭被他捏痛的手臂,庆幸这几日天冷,自己都是穿着中衣睡觉。不过这凌卿也太胆大妄为了,要是让王爷知道,还不戳瞎他的双眼。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我在梅园等你。”凌卿说完,便转身离开。 “要是过了一炷香呢?” 阿凝追问道,女孩子梳妆打扮是要花时间的。 凌卿顿住脚步,阴恻恻的看向她,嘴里又重重哼了一声,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阿凝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凌卿有多变态她是知道的。 于是这一上午,阿凝都在梅园里与凌卿切磋练剑。凌卿是真得将她当成了徒弟,尽心尽力的言传身教。阿凝天资聪慧,剑术武艺进步飞快。 午后,阿凝沐浴完毕用完餐,独自一人上街去逛集市,新年的集市最是热闹,能淘到不少好货,顺便她也去医馆买些跌打药膏,上午可被凌卿揍惨了。 这个凌卿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之情,下手不知轻重,阿凝心里狠狠吐槽了一番,她又想起王爷小时候教她武功,虽然也很严厉,但会控制力道,温柔多了。 阿凝边走边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蓦然听见前方爆发出一阵争吵之声,打断了她的回忆。她也随着人群上前凑热闹。 这不是西凉国的使臣么,怎么和摊贩吵起来了,还拉拉扯扯的。看样子还是这使臣吃亏占下风。阿凝在考虑要不要上前帮忙,毕竟洛京的商贩确实奸,外地人被欺负也难免。 “哎,凝姑娘,凝姑娘。” 还没等阿凝上前,西凉国使臣肃海就率先开口喊住了她,仿佛是终于看到了一棵救命草。 “你还记得我啊。”阿凝嘿嘿一笑,有些尴尬的走上前。 “那当然,你长相如西凉人,又是王爷身边的人,我当然记得了。”肃海一脸谄媚的笑意,“凝姑娘,不知可否向你借些银两?我刚不小心将这摊贩的玉手镯给摔碎了。然后……银两没带够。” 哦,原来是想向她借钱。 “这玉手镯多少钱?”阿凝问向摊贩。 “五十两银子。” 商贩伸出了五个手指,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怎么不直接去抢,阿凝内心喷了一句,上回王爷给她买匕首时也是被敲竹杠,可那匕首确实是好货,这玉手镯,啧啧啧……. 阿凝捡起地上摔碎的玉手镯,瞧了瞧,掂了掂,开口道:“最多五两。“ 摊贩一脸不善,“这玉手镯乃昆仑山下千年玉石雕磨而成。通透剔亮,光泽秀丽。乃皇室贡品,后宫嫔妃人手一个,五十两算便宜了。“ 阿凝眼角跳了跳,又扯上皇室,洛京商贩似乎一提到好物,就要与皇室挂钩。 “这玉手镯内里粗糙发白,质地软脆,地上一磨就会有白色粉末,是劣质中的劣质吧。河边捡的玉石都比它质地要硬。这表面应该是抹了油,抛了光。敢不敢拿到城西的玉器店去鉴定鉴定。按照大宏律法,若出售假货……..”阿凝娓娓分析道来,句句直击要害。 “哎哎哎,行了,五两就五两吧,算我今天倒霉。“ 商贩赶紧阻止阿凝,让她闭嘴。 肃海佩服的看向阿凝,双眼透出深意。他掏出五两银子扔给商贩。 “凝姑娘果然聪慧过人,今日十分感谢凝姑娘搭救。要不我请凝姑娘吃个饭吧,也算了表下肃某的感激之情。“ “不必了,小事一桩,助人为乐嘛。“ 阿凝爽快的拒绝,她午饭刚吃下去,现下可不想再碰大鱼大肉。说完,她果断抱拳,就要离开。 肃海一见,赶紧追了上去:“听闻凝姑娘是洛京人士,对洛京一定很熟悉,我第一次来洛京,不太熟悉,要不就跟随凝姑娘一起逛逛。也可顺便了解了解洛京风土人情。“ 阿凝略微蹙起眉目,回头扫视了他一眼,王爷说得没错,这使臣好像过分关注她了。 不过反正她现下一个人也挺无聊,让西凉使臣跟随,也可同他了解了解西凉国的风土人情,说不定自己真得有西凉血统。 两人一同逛着洛京的大街小巷,阿凝尽地主之谊,带他去了很多洛京特色店铺和景点。肃海也向她介绍了西凉国的风土人情。而且肃海这人说话风趣幽默,涉猎又广,连大宏剑术都知晓。阿凝觉得与此人谈话十分投机。 这时,从身后传来一队急促马蹄声,阿凝回头望去,发现为首之人竟是大理寺少卿柴雄,穿着一身官服,威风凛凛,身后跟着一群大理寺官员。 大理寺少卿御马出现在市井街头,难得难得。 “走,我们快些跟上去,瞧瞧发生何事了。”阿凝朝肃海交待的。 肃海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阿凝用上了轻功,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这…………肃海无语,还好他武功也不赖,赶紧跟了上去。 大理寺少卿和一众官员勒马停在一处偏僻安逸的四合小院前,已经有官兵和刑部官员在现场处理,周边围了一群议论纷纷的百姓。 阿凝挤进人群最前头,查看情况。 “听说这小院今早发现了一具男尸,死了好些天了,死状凄惨啊。”人群中一大伯说道。 阿凝好奇,死了人一般是由刑部负责的,怎么大理寺的人都来了,连柴雄也来了。 “唉,是啊,我就住这附近,听刑部的人说死者还是个不小的官哩,他们没法处理。”一大婶接着说道。 “不小的官,谁啊谁啊?”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热议。 肃海挤到阿凝身边,看着她正兴致勃然的盯着小院内看,似乎对案件十分感兴趣。 大理寺少卿柴雄和刑部侍郎从小院内走出,后边跟着几名官兵,正抬着一具尸体走出,尸体上盖着白布,不知是何人。 阿凝听见柴雄小声对着刑部侍郎说道:“现场都查验清楚了么,证物都收齐了吧,切不可怠慢,摄政王找他都找了很久。” 王爷找这死者找了很久,又是不小的官,阿凝一怔,心下大致有了几分计较。 “喂,哎,柴……柴大叔,柴大叔。”阿凝朝大理寺卿柴雄喊道。 柴雄一愣,好像有人在喊他,并且叫他大叔。他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原来是王爷身边极其得宠的婢女阿凝。 一名婢女这样叫他,似乎有些僭越了。不过这婢女都快飞上枝头,做凤凰了。老江湖的大理寺少卿自是不敢怠慢,赶紧让官兵放她进来,肃海也紧跟着挤了进来,大理寺少卿也认出在宫宴上差点出名的西凉国使臣。 阿凝走到柴雄面前,小声嘀咕:“可是原中书省的那位?” 柴雄点了点头,毫不避讳。 阿凝走到尸体前,还未等柴雄阻拦,一把掀开了遮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身后响起柴雄的惊呼声:“阿凝小主!” 这尸体正是原中书省侍令卢辰安,前太后的亲侄,死状极其凄惨,又死了这么久。阿凝小主可别被吓坏,留下心里阴影,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就不好了。大理寺卿柴雄心里苦闷。 肃海也趁机瞄了一眼,啧啧,大宏王朝的权力斗争可比他西凉国更加精彩啊。 此时阿凝可不管这尸体有多恐怖,她盯着尸体七窍流血、浑身紫黑的样子,脑海中回荡着王爷的话:只要她与本王同房三次,本王就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这卢辰安的死状不正符合情种之毒么,难道清澜。 阿凝又回忆起清澜杀死卢太后,满身是血,坐在冷宫里的绝望。她猜测清澜是为了逼卢太后交出解药,才不得不与卢辰安媾和,卢辰安毕竟是卢太后的亲侄。 柴雄见阿凝一动不动,当场怔愣,还以为她被吓傻了。赶紧命官兵将尸体抬走。 “哎呀,阿凝小主,这尸体样子,没吓着你吧。”柴雄急忙问道。 阿凝回过神,摇摇头:“这案件会上报给王爷的吧。” 柴雄点头:“这是自然。”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他心里想。 “一字不漏,包括死者死状也会上报么?”阿凝又问。 柴雄觉得奇怪,这是个什么问题。不过他还是客气回答:“这是自然,卢辰安乃中书省之首,又是卢太后亲侄,自然得一字不漏,详细汇报。” 阿凝闻言,微微朝后跌了一步,幸亏有肃海在一旁扶住,肃海也一脸好奇的看着阿凝的反应。 倘若让王爷知晓清澜当初背着他,与政敌卢太后亲侄卢辰安媾和,清澜还有命活么,阿凝心思沉重,透不过气。她得想想法子,好好劝说王爷,保下清澜一命。这么善良的女子,命已经够苦了,就不要再折磨她了。 阿凝朝柴雄客气打了声招呼,便失魂落魄般离开了现场。身后紧紧跟着西凉使臣肃海。 柴雄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妥,这使臣年纪不大,看上去才过而立之年,方才好像把手放在了阿凝小主腰背处,而且在宫宴之时,就表现出了对阿凝小主的极大兴趣。 不行,他得善意的提醒一番摄政王,家中宠妾,岂容他人酣睡。 第29章 身世 关于卢辰安之死的折子估计明日一早就会送到王爷案几上,届时王爷必定会大怒,要了清澜的命,毕竟头上戴这么一顶绿帽子,任何男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位高权重、脾性颇傲的王爷,虽说他对清澜无情,但面子是不可以被驳的。要不明日她做些王爷喜爱的吃食,送进宫中,好好劝慰王爷。 阿凝走在洛京繁华街道上,脑海中反复想着方才之事,该如何保下清澜性命,全然不曾注意到身后仍跟着西凉使臣肃海。直到肃海尴尬轻咳一声。 “凝姑娘,逛了一下午,要不我们找地方休憩休憩。” 突兀的问话在阿凝身侧响起,阿凝险些被吓一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不是一个人。 “肃使臣,原来你还在啊。我还以为你看完热闹先行离去了呢。”阿凝抱歉一笑。 “倒也没有,肃某还是愿意跟随凝姑娘逛逛这繁华洛京城。前方有一茶楼,看着挺高雅,要不我们进去坐坐?” 阿凝没有拒绝,她走了一下午,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这提议不错。 茶楼小二一看两人长相及穿着,猜测应该是西域那边前来贺岁的使者,身份地位不低,急忙热情客气的招呼,将他们带入一雅间。 “来壶上好的秦山云雾,外加几盘点心。“阿凝吩咐道。 “是,客官。“小二笑眯眯的跑下楼。 肃海饶有兴致的看着阿凝:“我听说,这秦山云雾可是大宏最名贵的香茗,在冬日更是极其珍贵。凝姑娘出手大方,肃某在此谢过了。“ “肃使臣乃我大宏贵客,自是应当以最顶级的香茗招待贵客。“ 阿凝心想,小事一桩,王爷每月拨给她这么多奉银,她还愁着花不掉呢。 好茶上桌,肃海颇为风度的为阿凝倒了杯香茗。 “我听闻阿凝乃洛京人士,不知你爹娘来自何处?”肃海装作不经意般的开口问道。 一般人见她长相如此,都会好奇过问她家人身份,之前在北境便是如此。 阿凝不觉得有何怪异,她垂下眼眸,敛去一闪而过的忧伤,抿了口茶,淡淡开口:“我从小无父无母,是王爷收留我,将我养大。” 肃海看出阿凝一闪而过的忧伤神色,急忙安慰:“凝姑娘也是因祸得福,看得出来摄政王待你很好。这天下无父无母的孤儿多得去了。“ 阿凝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肃海有些尴尬,不过他接着说道:“说不定凝姑娘的爹娘仍旧健在,若凝姑娘思念家人,也可让王爷帮你寻寻,毕竟他现下可是权势滔天。“ “我娘亲已经不在了,她死在我眼前,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爹毫无音讯。“阿凝直接将实情说出,这也没什么好掩饰的。 肃海拿着的茶盏抖了抖,些许茶水从中泼出,一股悲怜之情如哽在咽,一瞬间又被很好的遮掩。这与他十多年前得到的情报一致,阿凝的亲娘不在人世了,如今亲耳听到阿凝说起,仍觉心中悲痛。 肃海已十分确定阿凝的身份,这混血的长相,这熟悉的眉眼和泪痣,还有这坎坷的身世。 肃海陷入回忆之中。 阿凝的亲娘便是西凉国上一任佛女,华都佛女,西凉国佛女都是汉女出身,终身侍佛,不得嫁人。 华都佛女在与当时的西凉国皇子,如今的国主,陷于不伦之恋,为信徒皇家所不容。恋情揭发后,华都佛女被信徒和时任国主同时追杀,不得不逃亡至大宏,之后了无音讯。待现今国主继任后,曾暗地里派他来大宏找寻,却得知佛女已去世,生下的国主女儿不知所踪。 华都佛女曾有恩于他,是个非常温柔美好的女子,肃海内心叹了口气。 阿凝没有注意肃海的异常,无奈笑了笑,“所以我现在没有打算再寻亲了。王爷就是我最亲的亲人。” “也是,唉,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不好意思让姑娘想起这些伤心事了。” 肃海及时转移话题,“我与凝姑娘颇为投缘,我今日瞧见,凝姑娘也会武艺。以后若有空也可一起切磋下武艺。我会在洛京呆上一月左右,不知凝姑娘可否赏脸?“ 阿凝举着杯盏与他碰了碰,一口气喝下杯中茶水,回复道:“自然是可以的。我这些时日也得空,正想找人切磋下武艺。” 找凌卿切磋武艺是不可能的,他整天忙得不知所踪。想来王府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不想来的时候几个月都见不到人影。 而且她在洛京没有挚友,身边认识之人都是王爷身边的人,清澜又去了岚华寺,她其实也十分好奇西凉国人的武艺。所以,这提议真不错。 两人在茶楼聊得投机,直到傍晚天色暗淡下来,天空开始飘雪,阿凝才想起回府,肃海坚持送阿凝到王府门口。 次日,阿凝带着自己亲手做好的特色糕点,早早便入了宫,在皓坤宫等候王爷。她拿着王爷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任何一处,宫人也都认识她。 御政殿内,穆尘潇将江南官商偷卖火药的确凿证据全部移交给了大理寺少卿,命令大理寺少卿即刻起,立即带专员下江南,将偷卖火药的官商尽数逮捕,缉拿回京审讯。大理寺少卿领命。 “还有卢辰安之死,乃中毒而亡,但微臣还未……“ 大理寺少卿还未禀报完,就被穆尘潇打断。 “行了,本王已看过你递交的折子,他怎么死的不重要,对外就宣称他畏罪服毒,自杀身亡。现下江南官商一案才是你的头等大事。” 穆尘潇看完折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清澜为了逼卢太后交出解药,不惜与卢太后亲侄卢辰安媾和,导致卢辰安暴毙而亡。他心下毫无波澜,其实在更早之前,他便察觉出清澜与卢辰安之间关系不一般。他还问过阿凝,若是有人给他戴了绿帽子,该如何处置,阿凝的回答敷衍了事。 “微臣遵命。”大理寺少卿讪讪弯腰说道。 “哦,对了,微臣还有一事要禀报。” 穆尘潇不耐烦的蹙起眉头:“还有何事。“ 这大理寺少卿向来啰里啰唆,拖泥带水,要不是看在他全心全意做条忠犬的份上,他早就想将他扔别处去了。 “昨日微臣在市井处理卢辰安尸首之时,正巧碰到了阿凝小主。阿凝小主还问了关于卢辰安一事。咳嗯,她身边还跟着西凉使臣,微臣见这西凉使臣举止颇为奇怪,还对阿凝小主动手动脚的,微臣担心他居心不良,阿凝小主会吃亏,所以特意向王爷禀报此事。” 大理寺少卿说完,偷偷抬首,用余光打量了一番位于上座的摄政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这也算在邀功吧。 一旁的秦一嗤之以鼻,这大理寺少卿监察百官,还把手伸到了王爷的家事上,公私不分。 穆尘潇眼中划过戾色,脸色暗沉一分,这西凉使臣果真在打阿凝的主意。 他挥挥手,让大理寺少卿退下:“本王知晓了,少卿还是多多关注江南官商私卖火药一案吧。” 王爷的言语略带嘲讽,但大理寺少卿还是明白他这回邀功算成了,为王爷提供了一条非常有价值的信息。 “传阿凝进宫见本王。”穆尘潇朝内廷太监吩咐道。 “王爷,阿凝小主今早便已入宫,正在皓坤宫等您呢。”太监回复。 穆尘潇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大概率是为了清澜一事来的。他将手中折子快速批阅完,便朝皓坤宫而去。 阿凝此时正在皓坤宫内室替王爷收拾床铺,宫内的婢女毕竟没有她熟悉王爷的习性。穆尘潇回到皓坤宫,只见外室桌子上摆放着一提精致点心盒,却不见阿凝身影。 穆尘潇莞尔,阿凝不会在担心他会为难清澜,特意做了点心来讨好他。 内室传来悉悉索索之声,穆尘潇放轻步子,走入内室。只见阿凝正专心替他整理床铺。他悄声走到阿凝背后,用手环住了阿凝的软腰,贴着她的耳畔,暧昧说道:“凝儿今日有备而来,是有事求助本王?” 一股强悍熟悉的气息突然萦绕在阿凝周身,阿凝身子一僵,继而又软绵绵的靠向身后之人,方才自己脑海中尽想着如何替清澜求情,竟连王爷走入内室,出现在自己身后都没注意。 不过王爷好像心情不差,难道没有因为清澜的事情大发雷霆? 阿凝紧靠着穆尘潇转过身,学着他挑逗的模样,将自己的唇瓣有意无意擦过穆尘潇的薄唇。 穆尘潇的眼神暗了暗,阿凝倒是胆子愈来愈肥,勾引人的本事也长得挺快。 “新年伊始,我特意亲手做了点心,分送给身边的至亲好友,王爷有份,三叔,凌卿也都有份,我还差人送了一份至岚华寺,给清澜。“ 阿凝试探性的提起清澜,发现王爷心绪毫无波澜,一丝愤怒的表情都没有。关于卢辰安之死一事,折子应当今早就送到了,她还听说大理寺少卿也入宫了。怎么王爷发现被戴了顶好大的绿帽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阿凝困惑的眨了眨眼。 “本王还以为能享凝儿的独宠,没想到凝儿还真是慷慨博爱。“ 穆尘潇松开阿凝的腰肢,状似露出不满,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阿凝灿灿一笑,随他坐到了桌边,既然提到清澜,并没有令他发怒,那么她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王爷,这卢辰安之死似乎牵扯到清澜,清澜也是个命苦的女子,她如今已移居岚华寺,遁入佛门,王爷应当不会再为难她了吧。” 穆尘潇也不再含糊,明确道:“得亏清澜是个极其识时务的女子,她主动提出和离,并且出家为尼。本王就决定让清澜这事彻底翻篇了。倘若她仍贪恋权位,硬要霸着摄政王妃一位,本王还真是不会轻易饶过她。” 阿凝心底松了口气,清澜与之前北境那些争风吃醋的女子到底不同,她的善良与不争终究是为她赢得一线生机。王爷的脾性她清楚,怜香惜玉一词在他的世界里不存在,当初回洛京前,北境的那些后院女子大部分都被解决了。 “听说近日你与西凉使臣肃海走得颇近。他似乎对你特别关注?“ 穆尘潇冷不防问起。 阿凝差点噎了口茶,八成是这大理石少卿多嘴,她只不过昨日与肃海逛了趟街。 阿凝如实汇报:“昨日午后恰好在街上碰到西凉使臣,他就提议让我带他逛逛而已。” 两人聊得颇为投机,但也没有走得很近啊,阿凝心中嘀咕。 穆尘潇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那日在宫宴上就对你特别感兴趣。“ “那,那可能也是因为我长相颇为特别,像他们西凉人。说不定这西凉使臣想借此与我攀好,来拉近与王爷的关系啊。“ 阿凝觉得她与王爷的关系变得愈来愈平等,以前王爷吩咐什么,都是说一不二的,她不敢反驳抵抗一句。现如今她都胆敢稍稍争辩一番,这大概便是恃宠而骄吧。 穆尘潇想敲她一个脑壳子,不过大手伸出,也只是捏了捏她的脸蛋,嘱咐道:“凝儿还是小心为上。“ “是,王爷,要不尝尝我做的点心吧。“ 阿凝欢快的跑到外室去拿点心盒。 皓坤宫内一片温馨祥和。 这边延福殿内,谢华,谢太后正心不在焉的陪着幼子玩耍。贺岁迎新,阖家欢乐,而她只能呆在延福殿,孤寂的照顾陪侍幼子,虚耗青春年华。今日,她听说阿凝那婢女专门提着点心盒子,直接入了皓坤宫,不久后,摄政王穆尘潇便匆匆赶去。 她内心嫉妒的发狂,甚至对唯一的幼子都发了脾气。她愈发觉得她已经将穆尘潇当成了一种念想,爱而不得。她轻抚上自己脸上的伤疤,下决心一定要治好这张脸,男人嘛,首先都是喜欢长得漂亮的,那婢女阿凝不就是长了张狐媚子的脸么。 第30章 盛怒 几天后,更阑人静的夜晚,皇宫内一条鬼鬼祟祟的影子避开了巡逻侍卫,悄无声息的溜进延福殿内。 一声瘆人的猫叫声在殿外响起,打破了深夜的静谧。 谢华睁开双眼,披上寝衣,撩开帘帐,一道身影正半跪于地上,看到自己的主子起身,连忙汇报:“属下已命人在各地寻找专治伤疤的神医妙药,吹嘘自己医术药物的大夫不少,可还未找到真正能祛除主子脸上伤疤的神医。” 为了找到能真正医治伤疤的神医妙药,他们还抓了几名与谢华年龄相仿的女子,毁了她们的容貌,让她们成为药物的试验者。 谢华沉下脸色,皱起眉头,整张脸都显得扭曲不堪,怒骂道:“都是一群废物,继续给我找。三个月内找不到,本宫就将你们的脸统统毁掉。“ “是,主子。“影卫低下头。 “你来得时候可避开了延福殿外,摄政王的暗卫?“谢华问道 “属下声东击西,将暗卫引开了。“ 谢华点点头,“摄政王盯本宫盯得可紧了,我们接头之事切不可让他知晓。” “是,主子。” “还有派几个灵活点的人去瑨北王府,盯着那婢女阿凝,本宫要知晓她每日行踪。“谢华接着吩咐道,她无法监视穆尘潇,无法掌控他的行踪,但盯着他这婢女倒是不难。 其实盯着阿凝毫无意义,因为阿凝不管政务军务,不管任何大事,现下她只是被穆尘潇当成花瓶供养着。但谢华就是想知道她的行踪,她与摄政王什么时候相会,毕竟阿凝是穆尘潇心爱之人,也是令她嫉妒发狂的情敌。 “主子,十三煞那边托属下转告,摄政王已开始着手调查江南官商私卖火药一事,涉及此事的江南官商已全数被秘密押往洛京,十三煞前去灭口这些官商,但并未成功。摄政王实在太过狡诈。” 谢华冷嘲一声,一个优雅转身,坐至榻上,“这江南官商被查,是迟早的事。只是本宫没想到摄政王动作如此之快。本宫应当早点将他们灭口。” 她顿了顿:“不过只要他们查不到欧阳家,那便也无事。本宫之前的火药出自江南官商,他摄政王早已知晓。难不成现下还要治本宫私购火药一罪,本宫可是和他一条船上的。“ 谢华其实并未将此事太放心上,她相信欧阳睿的能力,不会在购买火药一事上露出马脚,他可是她的大财神,绝不能出事。 不过若是这摄政王不仅和她在一条船上,也愿意在一张床上,那什么事都不算事了。谢华心里痒痒,看向自己玲珑有致的身段,她也不过27年华,也有情欲,也会空虚。 谢华抬首看向面前的影卫,身材长相都还行。她缓缓褪去自己的寝衣,露出偏白肌肤。 “过来,伺候本宫。” 影卫惊愕抬首,继而全身一颤。 “遵…遵遵命。” 次日,御政殿内,大理寺少卿柴雄刚从江南地区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就立马入宫觐见摄政王,向他汇报江南官商私卖火药一案。 “果然不出王爷所料,这些江南官商在押赴洛京途中遭遇不明刺客截杀。” 柴雄如实汇报,心中暗暗佩服王爷的料事如神和高明手段。 “都秘密安全送达洛京的囹狱了?”穆尘潇开口,如冰封十里,寒意瘆人。 江南官商偷卖火药一事牵扯甚广,估计不少买家都想杀人灭口,其中就不排除谢华及她的党羽欧阳家。现下还无法确定这些刺客都是哪些势力派出。 不过只要这些江南官商能安全抵达洛京,还怕审不出来,他倒要看看这些买家都有谁,还有谁想图谋不轨。穆尘潇当下已有了计较。 “一个都没少。”柴雄自豪回复。 “嗯,不错,没有本王允许,谁都不可接近囹狱。” 穆尘潇下了死令。 其实在押赴洛京途中,他早已预料到会险象环生。 他还是采用了当年在北境之时,阿凝负责运送军粮的方法,虚虚实实障眼法。 他同时向洛京押赴了十数批不同的罪犯以及由暗卫假扮的罪犯,且押赴路线、出发时间皆不同,让对方摸不清哪批才是真正的江南官商,就连大理寺少卿亲自押解的那批也并非是江南官商,他自己仍不知情。 “立即开始审讯程序,每日都要向本王汇报审讯结果。王太傅作为主审官,秦一和柴雄负责协助。” 穆尘潇命令道。 “是,王爷。” 三人异口同声。 “没有其他事,都退下吧。” 穆尘潇挥了挥手,松下一口气,这些天他也是提心吊胆,担心这些江南官商在押送途中会出事。 待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才想起这几日阿凝都没有来宫内找寻自己。他上回也只是随口一提这些天会很忙碌,这丫头就真得不来看他了。 他复又唤来秦一,问道:“这几日阿凝都在做什么。” 瑨北王府每日的动向,都会由暗卫统一向秦一汇报。 秦一欲言又止,似在斟酌如何开口。穆尘潇斜睨了他一眼,秦一做事一向果决,怎得现下变得吞吞吐吐。 秦一清了清嗓子,如实禀报:“暗卫来报,阿凝最近和西凉使臣肃海走得很近。两人,两人经常一起出去……….“ 咣当一声,穆尘潇手中的茶盏滑落。 “练剑。“秦一吞着口水,说出最后两字。 王爷这反应,怎么好似阿凝给王爷戴了顶好大的绿帽子。不过这使臣肃海确实长得仪表堂堂。 “这事情你怎么现在才同本王说,是不是本王不问起,你秦一永远都不会上报了。穆尘潇怒意徒增,顿了会儿,接着骂道:“你还不如人家大理寺少卿柴雄,多说几句话会死人么。” 秦一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了,他上回还在心中嗤笑这大理寺少卿公私不分,插手王爷的家事。现如今,他明白了,只要是与阿凝小主有关的重要情报,还是得及时上报。 “立马去查肃海此人背景。”穆尘潇命令道,他虽十分信任阿凝,知晓她绝不会背叛,但他也不容许其他男人有觊觎她之意,甚至不容许她与其他“未知”男人过多接触。她必须得待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阿凝这几日无疑是狠狠的踩踏了他的底线,不仅罔顾他上回的警告,还与他所不了解的男人经常出去。 很好,胆子肥了一圈了。穆尘潇怒火攻心,阿凝在北境从来都是小心翼翼,万分谨慎。自从回了洛京,心性确实愈来愈野了,而他平时也没有好好管教她。 “是,王爷。臣立刻就去调查肃海。“秦一赶紧领命,他已经察觉到气氛相当不对了。 “那,,那臣便告退了。“秦一小心翼翼的退出门外,大气都不敢出,又替太监关上殿门。 这大概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吧。男人吃起醋来不比女人弱,更何况还是王爷这般人物。 这头,阿凝自打穆尘潇当上摄政王后,一直都很空闲,每日除了打理好瑨北王府这个空壳子,就是自己在院子练剑,日子十分无趣。这回好不容易遇上个投缘的朋友,不仅向她述说天下奇闻异事,还愿意教授自己非常厉害的剑法,她当然十分乐意和人家多处处。以至于她这几日乐不思蜀,都未曾进宫陪伴王爷,不过王爷上回也说过,这几日他会十分忙碌,专注于江南官商私卖火药一案。所以她干脆就不进宫去打扰他了。 “阿凝妹妹果然天赋异禀,剑法进步很快,多练练,这套剑法就能完全掌握了。“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两人俨然已十分熟稔,肃海直接喊她妹妹。 其实内心他也是完全将她当成了亲妹妹。阿凝亲娘,华都佛女,曾救他一命;阿凝亲爹,现任国主,十分信任重用他。 阿凝甩了甩胳膊,有些酸痛,这几天她非常用心跟着肃海习武练剑。肃海教她的剑术和武功那是一等一的厉害,估计连凌卿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套剑法叫什么,如此厉害,使起来如同有无数个人影幻化开来,却叫人找不出哪个是真的。“阿凝问道,心里着实佩服,这剑法能以一人之力变幻出许多不同阵型,杀伤力巨大,自护力强大,她有种天下无敌的感觉。 肃海看着阿凝惊喜的表情,内心感到十分欣慰充实。他总算是能报答华都佛女当年的救命之恩,他恨不得把全身武艺都传授给阿凝,好让她有强大的自保能力,未来不会被人欺负去了。 “这叫遁术,西凉遁术。学精了这套剑法,以后保护自己就没问题了。“ 阿凝感慨,“何止保护自己没问题,以一敌百都没问题了。“ 肃海满面柔情,轻笑出声。 两人边走边聊,天色暗淡下来也未有察觉。 快到瑨北王府时,两人依旧在轻笑漫谈。 一双怒意瘆人的眼神直射而来,阿凝这才发现门口站了道非常熟悉的身影,竟然是王爷!他怎么就这样站在王府门口。 阿凝一怔神,随即赶紧屁颠屁颠的跑上前,谄媚笑道:“王爷今日怎么有空回王府了,也不提早通知一声阿凝。嘿嘿嘿。“ “过来。“ 穆尘潇伸手将阿凝强势搂于怀中,紧紧禁锢住她。阿凝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王爷好像非常生气。好吧,她确实将他上回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肃海毫不在意,只是笑笑:“阿凝妹妹真得好福气,能得王爷如此宠爱。“ 一记杀人眼光飞来,穆尘潇想撕烂他的嘴。他们如今竟变得这么亲密了,阿凝妹妹…… 肃海本能的退后几步,摆摆手臂,无奈道:“那我就不打扰王爷与美人相处了。“ 言毕,朝阿凝眨了眨眼睛,便转身离去。 阿凝几乎是被穆尘潇架着身子带进王府的。她心中一片哀嚎,看起来王爷已经是盛怒了。 晚膳早已准备好,穆尘潇黑沉着脸,一句话都没说,屋内氛围压抑至冰点。 阿凝干趴着饭,也是一句话也不敢说,还不时偷瞄王爷几眼。 她踌躇着是不是应该解释下自己只是为了切磋武艺,才与肃海走近的,更何况肃海年长她十几岁,虽然容貌看上去年轻,但也是相差了几乎一代,哪有王爷这么年轻英武。 阿凝在心中好好斟酌了一番讨好王爷的说辞,正准备开口。 “今晚侍寝。”穆尘潇冷冷吐出四个字。 阿凝手中竹筷滑落。 “凝儿不是一直都想爬上本王的床么?”穆尘潇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第31章 侍寝 戌时刚过,阿凝泡完汤,将头发晾干,换上干净的襦裙寝衣。东院的汤泉乃地下天然形成的汤,带些药性,将她一天的疲惫一扫而光。她回想起王爷在晚膳时对她说的话,脸上泛起红晕,“凝儿不是一直都想爬上本王的床么”。 所以王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晓她的心思。 阿凝蓦然间回忆起十四岁那年,王爷隐藏身份,开始在军中历练,他们的生活刚有起色,搬进了霍城的一座四合小院。 不久后王爷便立下不小军功,得到时任霍城城主的赏识,当晚庆功宴结束后,王爷还带回了一貌美女子至家中合院,据说这是城主赏赐的。这也是王爷第一次带其他女子回家。 阿凝原本在房中等王爷回来,她担心王爷醉酒后,无人伺候。 她一直在自己的房内等到深夜,才听到王爷归家的声响。可是门才开了小口,阿凝便注意到王爷带回了一女子,两人搂搂抱抱,热烈激吻着回到房内。 阿凝被震惊得躲回自己房内,丝毫不敢出声。过了一会儿,她才撑起胆子,好奇走出房门,来到王爷房前,入目所见便是窗户上倒映的交织缠绕的身影,房内不断传来暧昧不堪的菲靡之声。 阿凝知晓他们在做什么,她站在寒冷的院内,心头如同被浇灌了一盆冰冷的雪水。她已经来了月事,也算是个女人,王爷正值血气方刚,明明她就在身边,他却从来不碰她。 所以她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未曾入睡,耳畔不断盘旋着女子娇媚的呻吟和王爷刚阳的低吼。 以至于次日,她不得不顶着两团黑眼圈,在井旁搓洗衣物,王爷,三叔的衣物都是她负责清洗的。她捧着王爷的衣物,放在胸口前小心嗅了嗅,又极为不爽的扔至石板上,用棒槌狠狠捶打,口中念念有词。 估计那时的她是进入叛逆期了,她对王爷极度依赖和迷恋,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丝扭曲的占有欲。只要他从兵营回家,她便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甩也甩不掉。 棒槌被敲得断成了两截,前头一截因用力过猛,向身后飞去。阿凝想转身抓住,哪知刚一转身便看见了身后的身影,已抓着飞过来的棒槌。 阿凝被吓得呛了口气,“三叔,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也不吭一声。” 三叔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底透出深意,“阿凝啊,你都快将王爷的衣服打烂了。怎么一大早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本就在明知故问,王爷带了个女人回来,他也是知晓的。阿凝的小心思又怎么逃得过他这个老江湖。 阿凝随意敷衍:“王爷的衣服过脏了,我帮他用劲洗洗而已。” 三叔嗤笑出声,开门见山:“阿凝就这么想爬上王爷的床。“ 阿凝小脸一红,气呼呼的瞪了三叔一眼,这三叔说得也太直白了,虽然的确是说中了她的心思。 “阿凝啊,这光爬上王爷的床是不够的。“三叔眼中闪烁着精光。 阿凝一愣。 “你还要走进王爷的心里,要想俘获王爷,就要让他的心和身都属于你。否则你就会像敝屣一般,用完了就被抛弃了。”三叔说得语重心长。 阿凝被吊住了胃口,“那三叔说如何才能走进王爷的心里。” 咳嗯,三叔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说道:“阿凝可知北境雪林中有一种非常凶猛的动物叫山君,这山君它不喜吃兔子麂鹿,反而喜欢吃雪林中的雪豹。” 阿凝睁大了双眼,“雪豹跑得如此之快,山君如何能擒获。” “因为山君它有耐心啊,山君会悄悄跟着雪豹,不露声色,观察雪豹的行为习性。待到合适时机,它才会迅猛出动,彻底捕获雪豹。” 三叔顿了顿,看向阿凝的反应,接着道来:“所以阿凝,你要想彻底捕获猎物,就要有足够耐心,要观察、熟悉猎物的习性。徐徐图之,待到时机成熟,便可手到擒来。” 三叔言毕,暧昧的朝她抬抬眉,看着阿凝一脸认真,虚心请教的样子,心中乐开了花。这王爷捡来的野孩子实在是可爱单纯至极。 阿凝明白三叔话中的意思,她才十四岁,来日方长,她要徐徐图之。 “阿凝多谢三叔指点,还请三叔替阿凝保守秘密。” 三叔一噎,眼神不动声色的飘向右前方一闪而过的身影。 口中却真挚说道:“那是当然。” 所以这事只有三叔知晓,并且三叔也向她保证绝对不会告诉王爷,她还是十分信任三叔的。 所以所以,王爷是如何知晓此事的,阿凝有些凌乱。 这时,从门外传来敲门声和婢女的声音,“阿凝小主。王爷让您去主院,今晚侍寝。” 阿凝心中一跳,还是来了。她应了一声,顿觉心跳加速,紧张不已,王爷这回真得是认真的。 她披上狐皮裘衣,迎着开春的寒意,走向主院。 穆尘潇此时正披着单衣,无惧寒冷,腰身仅以简单束带捆扎,衣袍松垮,勾勒出他紧实修长的身材,胸口微微敞开,露出的结实肌肤,上头横梗着几道明显伤疤。 他手握出鞘宝剑,细细查视宝剑上的暗痕和缺口,这把剑跟随他多年,在北境时冲锋杀敌,亦或接挡无数暗杀,即使有些缺口,他也舍不得丢弃。 阿凝深吸口冷气,镇定下来,推门而入,带进一股寒风。 宝剑倒映出美人的身影,窈窕多姿。穆尘潇倏地插剑入鞘,转过身,紧盯着阿凝裹着狐皮裘衣的身影。 “过来。” 穆尘潇眼底瞬时波涛汹涌,直接命令道。 阿凝机械般的朝前走了几步,低着头来到穆尘潇跟前,怯怯的喊了声:“王爷。” 穆尘潇面露缱绻,伸出手划过她微冷的脸蛋,又顺着脸蛋来到脖颈处,手指轻轻一拨,就将阿凝的狐皮裘衣解开。 裘衣划过阿凝身子,直直坠落于地面。 耳边传来穆尘潇浑厚的笑声,“你倒准备的充分。” 阿凝一窘,此时她只身着浅色襦裙衣袍,隐约可见内里青蓝亵衣。她本想换上正衣再过来,谁知婢女催的急,便只好穿着这身匆匆赶来。 “凝儿,今晚,给本王。” 暧昧不容拒绝的话语在耳边响起,穆尘潇的唇划过阿凝脸颊,瞬间点燃了熊熊烈火,他弯腰一把抱起她,急不可耐的走向内室。 阿凝被温柔放置在床榻上,脸颊染上红潮,紧张不安的望向穆尘潇。她不是不懂男欢女爱,之前在北境无意中撞见王爷和其他女人……在洛京的隐蔽小巷读过男女情爱的画本。 衣物尽数褪去,穆尘潇彷佛看见了人间最美好的景色,他将她困于身下,天地间瞬然失色,时空在扭曲,物及在旋转,如梦如幻,他徜徉于人间至美景色中,忽而仿若置身于擂鼓阵阵的战场,金戈铁马,气吞如虎,驰骋勇进,热血澎湃,不知战了多少回。脑海中有烟花腾空盛开,妖冶糜烂,绚烂斑斓,他竟分不清所处的是人间还是天上。 内室旖旎之色,靡靡之声令人面红耳赤,直至子时的更漏声响起,方才偃旗息鼓。 翌日,阿凝从浑身酸痛中转醒,发现身子已被擦拭过一遍。昨晚王爷一遍遍的疼惜着她,温柔缱绻的喊着她的名字,令她如同坠入无边梦境,漂浮在浩瀚海面,偶有儿时回忆划过脑海,随即支离破碎。 “来人。” 阿凝慵懒趴在床头,朝外喊了声,话刚出口,才发现嗓子已嘶哑的不行。 幸好王府的奴婢皆训练有素,耳聪目明,话音刚落,便有奴婢推门而入,手捧干净衣裳和被衾,恭恭敬敬。 阿凝随手披上一件外袍,走向主院汤泉,问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回阿凝小主,已是午时三刻了。” 午时三刻,阿凝敲了敲脑袋,竟然一觉睡到午后了,之前习武打斗都没这么累过,这男欢女爱真是消耗体力。 不过她转念一想,昨晚王爷劳苦半夜,今日一早就回宫上朝去了,现下应在御政殿处理政务了,王爷这体力真强悍。阿凝内心又多了一个敬佩王爷的理由。 沐浴一番后,阿凝立马好吃好喝了一顿,才觉得四肢升起一股气力,浑身的劲道开始慢慢恢复。 “阿凝小主,王爷从宫中传话,待小主醒后,收拾下东西,即刻移居宫中。” 一旁的婢女见阿凝用完膳,恭敬秉承道。 阿凝心中掠过惊讶,移居宫中,意思是从此她便要在宫中生活了。阿凝半喜半忧,喜的是终于可以和王爷天天见面了,忧的是不知她能否适应这规矩众多、等级森严的皇宫,她这身份也挺尴尬的。入了宫后,也不能和肃海练习剑法,切磋武艺了,阿凝觉得有些惋惜。 第32章 擅闯 马车早已等候在王府门口,阿凝并未携带众多行李,只带了宝剑、书籍和一些衣物。宫中生活用物应有尽有,根本无需她操劳。 入宫后,阿凝被直接安排住进了王爷的皓坤宫,成为皓坤宫的半个主子,宫内侍臣女官震惊不已,阿凝无名无份,最多只能算是侍妾,如何能入住皓坤宫内,但碍于摄政王的权威和脸面,不敢多有微词。 穆尘潇十分勤政,政务军务着实繁忙,最近除了江南官商一案,还要负责各部司州府的招贤纳士工作,御政殿来往官员络绎不绝。开春之后,穆尘潇打算主持各地榜眼探花的殿试,除去充盈朝内各部,他还决定将这批青年才俊分配至各地县道,进行历练。 阿凝白天呆在皓坤宫小院内,努力练习肃海教与她的剑法,傍晚陪着王爷一起用膳,她倒也十分满足。只要不出皓坤宫,就没有侍臣女官会来打扰。唯一的遗憾便是无法联系到肃海,她就像被困在这四方四正的宫院内,每日的任务就是陪伴在王爷身边。 自打那晚后,王爷未曾再动过她,只是晚上会禁锢着她,强搂着她睡觉。王爷并未提起她与肃海之事,她也默契的闭口不提。两人倒也如寻常夫妻般相处。 “这几日,本王公务繁忙,阿凝可曾觉得寂寥,也可在宫中四处逛逛。” 穆尘潇搂着阿凝柔软纤细的腰肢,轻轻咬着她耳垂说道。 那日在王府,他确实疯批了点,阿凝身子太过美好,再加上自己对她多年隐忍的爱意和占有欲,以及最近她与肃海走近,令他失去理智,毫无节制,只知疯狂索取,把阿凝折腾的够呛。当日清晨起来,看见她满身伤痕,淤青、吻痕、牙印,竟没有一处肌肤是完好的,他头次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会,我每天都在习武练剑,武功有了很大进步,以后就全心全意为王爷鞠躬尽瘁了。” 阿凝转身靠在他胸前,颇为自豪的谈起她的武艺。 穆尘潇捏了捏她胸前的柔软,鞠躬尽瘁还轮不到她,不过:“凝儿身上的“伤”可有好些?” 阿凝知晓他在问什么,满不在乎的点点头:“王爷给的药膏十分好用,而且这也不算什么伤。“ “那凝儿现下也可为本王鞠躬尽瘁了。“ 穆尘潇狡黠一笑,欺身而上,两人位置瞬间颠倒。 “哎~ 王爷……。”阿凝惊呼一声,身体却十分诚实的染上红晕。 穆尘潇打落床帏,重新开始膜拜她的每一寸肌肤,床架摇摆,芙蓉帐暖,春宵一刻,良人交颈,皓坤宫内春意盎然。 良久过后,穆尘潇平复喘息,安抚着阿凝不着寸缕的身子。他想起今晚阿凝说得武功有了很大进步,开口问道:“那个西凉国使臣教你的武功?“ 阿凝迷迷糊糊,如实禀报:“是啊,他教的武功十分厉害,并非中原招式,叫什么西凉遁术。“ 穆尘潇微眯起双眼,周身又升腾起一股怒意和寒意:“西凉遁术,他连这等绝世武功都愿教你,你与他非亲非故,他为何对你倾囊相授?” 感受到王爷话里的怒意,阿凝在他怀里讨好般的扭了扭身子,半睁开眼,解释道:“我之前在街上帮他解围,又带他熟悉洛京,他说他欠我一份人情。不过我猜测他就是想讨好我来讨好王爷。他大我十几岁,是个老男人了,哪有王爷这般年轻英武,王爷何必吃醋呢。” 阿凝说了一大通溜须拍马的话,试图打消王爷的疑虑。 穆尘潇轻哼一声,拍了拍阿凝臀部:“世道艰险,莫要轻信于人。”他已经让秦一去好好调查肃海的背景了,没查清楚前,他也不能妄下定论。 阿凝乖巧的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复又抬头:“王爷,后日便是上元节了,可否晚间让阿凝出宫到市井逛逛,上元节的灯市可热闹了。” 穆尘潇看着阿凝满满期待的眼神,半响后说道:“后日本王陪你一同去逛灯市,皇宫酉时三刻便会落锁,我们宿在瑨北王府。“ 阿凝心中雀跃不已,双手环上了穆尘潇的脖颈,用劲在他薄唇上啄了几番。 而此时的延福殿内,黑影掠过,半跪在地,向太后谢华汇报近日来朝堂上的大事。 “江南官商一案还在审理,摄政王盯着紧,不知这些人被关入哪所狱衙,也不知他们招供了多少信息。“ “我们的人有三人进入了开春后的殿试,其中十三煞的煞七进入武试,他对入职兵部非常有信心。“ 谢华点点头,表示满意,她要一步步将自己的势力根植于朝堂。如今朝堂上的大部分势力都效忠于穆尘潇,只有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人,仍旧暗地里效忠前太子,支持弘广帝和她。 “摄政王的婢女阿凝,前段时日与西凉使臣肃海走得很近,摄政王得知后大怒,将阿凝调入皓坤宫居住。因此属下无法再掌握其行踪。“ 谢华的手指甲嵌入掌心内,她前几日便听说这阿凝突然搬入皓坤宫中,成了半个主子,日日得到摄政王的宠爱。 不过她不知晓这背后原因,今日听影卫来报,原来是摄政王吃醋了。这阿凝究竟与西凉使臣走得多近,才会让摄政王大怒。 这西凉使臣明知阿凝是摄政王的宠妾,仍接近她,又是什么目的。谢华心思百转千回,她一直都想将阿凝除去,任何关于她的疑点,谢华都不想放弃。 “你说这西凉使臣与阿凝走得近,他们两最近都干了什么?“谢华开口问道。 “西凉使臣前几日一直都在教阿凝剑术武艺,非常厉害的武功。“ “非亲非故,却教她非常厉害的武功,这是为什么,难道想借此拉近与王爷的距离,好促进两国关系?或者是这西凉使臣看上阿凝了?” 谢华喃喃自语,暗自分析,但心里其实对这两种可能都比较否定。 “去查查这西凉使臣的背景,看看他究竟有何目的接近阿凝。” “是,主子。” 影卫抱拳。 “这药找得如何了?” 谢华轻抚上自己的脸庞。 “还…还没有找到。” 影卫支支吾吾。 谢华深吸一口气,压抑心中火气,算了,这寻找灵丹妙药也并非一天两天的事。她挥挥手,影卫立即消失无影无踪。 次日上午,阿凝独自醒来,身边只留下王爷的余温。王爷每次折腾她太累,她都会起的很晚。罢了罢了,反正如今她有大把时间,空闲的很。 午后,她依旧在皓坤宫小院内练习肃海教她的剑法。 一阵寒风吹来,小院内的梅花纷纷飘落,她身姿翩然,移动极快,瞬间好似幻化出好几道身影,快速将飘落在半空中的数片梅花切成两半。 忽然从墙角飞来十数枚铁质暗器,以不同方向飞速袭向阿凝。阿凝心中一惊,眼神一凛,在空中迅速翻腾跳跃,幻化出数道身影,接连打落这些暗器,剑影如魅,令人眼花缭乱。 她握紧宝剑,高度警惕,扫视四周,探查究竟是谁敢来皓坤宫刺杀,却发现墙角屋檐上坐着西凉使臣肃海,一袭黑色夜行衣,正温柔的对她笑。 肃海鼓着掌,以示满意,随即如鸿雁般轻巧落下。 “不错不错,遁术进步神速,已掌握六成了,阿凝妹妹果然是少见的天赋异禀。” 肃海笑眯眯的称赞道。 阿凝怔愣般的盯着肃海,他是如何进宫的,又是如何避开御林军和巡逻侍卫,而且皓坤宫周围可是遍布着王爷的暗卫,这肃海真是胆大包天,万一被抓住了,不要说会激怒王爷,而且还会影响两国关系。 “肃海,你怎的如此胆大,这周围还有王爷的暗卫,万一被王爷知晓了,你……”阿凝说不出口,胆敢擅闯皓坤宫,王爷真会当场杀了他的。 “你放心,这周围暗卫都被我放倒了,无人知晓我来过。我只是来探望探望阿凝妹妹。“ 阿凝往后退了一步,这老家伙不会真得对她有意思吧。 肃海看出阿凝眼中的警惕,无奈一笑:“数日不见,我听说你被禁锢在摄政王的皓坤宫中,我有些担心和愧疚,也想顺道来看看你的剑法。所以就来了,你没被摄政王……欺负吧。“ 阿凝又往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我并没有被禁锢,来去自由,而且王爷一向待我很好,从不会欺负我。“ 她脑海中回想起王爷告诫她的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以及“世道艰险,莫要轻信于人”。 所以肃海对她如此上心,不惜擅闯皇宫,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只为来看她一眼,他目的到底何在,阿凝心中疑虑重重。 “肃海,你为何待我如此之好?” 阿凝大声质询。 肃海苦笑,为何待她如此之好,因为她是西凉国主的女儿啊,因为她是华都佛女的女儿啊。不过这些他只能藏在心里诉说。 他盯着她,依旧温柔如水:“我对你好,当然是有目的的,因为……….” 话还未说完,皓坤宫的大门哗然打开,暗卫侍卫登时潮涌而入,将肃海团团围住。 穆尘潇从众人身后缓缓走出,接下了肃海的话,“因为他脑子有病!” 肃海当场怔愣,堂堂摄政王方才可是在骂他脑子有病么。 阿凝也当场怔愣,一脸懵逼,这是什么小孩子话,王爷何时如此不稳重了,竟骂一个人脑子有病。 穆尘潇正在气头上,方才他在御政殿内,听秦一向他汇报肃海的情报,竟然得知他其实是个太监。难怪他年逾四十,面向看上去仍如此年轻,就像不过而立之年一样。就在他震惊百思不得其解,肃海为何接近阿凝之时。暗卫紧急来报,有人擅闯皓坤宫,他立马想到是他。 “肃海,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胆敢擅闯皇宫,擅闯皓坤宫。”此时,穆尘潇不管他接近阿凝的目的是什么,他只想将他的头给拧下来。 肃海虽绝世武功在身,仍旧咽了咽口水,大宏摄政王果然能力不俗,竟能发现他擅闯皓坤宫,这盛怒的样子也着实可怕。他最好能给出一个合理的接近阿凝,以及不惜擅闯皓坤宫的理由来。 第33章 原因 “王爷息怒。” 在穆尘潇愈来愈浓厚的杀意下,肃海赶紧上前一步,匍匐在穆尘潇面前,姿势低微,他虽武艺高强,但这周边都是御林军,可能连弓弩手都准备好了,突围概率甚小,更何况他还不知这摄政王武艺如何。 “奴臣绝对没有对阿凝姑娘有任何非分之想。” 他开口称自己为奴臣,将头磕至地面。 一记犀利眼光朝他剐来,这不男不女的狗东西,还敢提非分之想,若他真有,那他穆尘潇定会将他凌迟喂狗。 穆尘潇毕竟是皇族,少时出入皇宫,也无意中撞见过太监与宫女苟且之事,要多肮脏就有多肮脏,他也的确无法完全排除这肃海,身为太监,是否仍对阿凝存在非分之想,毕竟此人在西凉身份地位不低,权力越大,肮脏的花花肠子便越多。 “那你为何故意接近阿凝?还擅闯皇宫来见她。“ 穆尘潇隐忍着心中的暴虐,耐心问道。 肃海低垂着脑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说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在摄政王这里过关。 杀气逼人,肃海咬咬牙,“王爷,奴臣只是看到王爷如此宠爱阿凝姑娘,阿凝姑娘的长相又与我西凉国百姓颇有缘,奴臣就想与阿凝姑娘搞好关系,借此来讨好王爷,拉近西凉与大宏之间的关系。“ 阿凝一愣,倒是与她之前的想法一致。 ”奴臣教阿凝上乘武功,其实也是在卖王爷一个面子和人情。王爷去年曾出兵助我西凉大胜北漠,我等感激涕零。但北漠依旧虎视眈眈,西凉政局又不稳,奴臣希望王爷未来还能帮衬着我西凉。” 阿凝点点头,此话言之有理。 肃海偷偷瞄了一眼穆尘潇反应,看到他依旧阴沉沉的盯着他,杀意丝毫未减弱,复又赶紧将头低下,装作瑟瑟发抖。 穆尘潇负手缓步走至他面前,半蹲下来,盯着他眼睛,磨搓着手心。 “漏洞百出的话术你骗骗凝儿就罢了,还想骗本王。“他伸手一把掐住肃海的脖颈。 “倘若你只想邀功,搞好关系,那便直接向本王提出,教授阿凝上乘武功,何必偷偷摸摸,避开本王,还胆敢擅闯皓坤宫。你说,惹怒了本王,这有何益于两国关系。“ 手下劲道加重,肃海的脸色逐渐变红。 “两国交往,不斩来使。但本王是大宏的摄政王,就算斩了你,西凉又能如何。” 阿凝上前一步,眉间闪过一丝不忍,毕竟肃海教她这么厉害的武功,又从来未曾伤害过她。可是她也不敢阻止盛怒下的王爷,王爷这么做也是有他的道理。 她只好不断向肃海使眼色,快说啊,不想死的话就把实情说出啊。 肃海喉间的空气愈来愈稀薄,他看着一旁焦急的阿凝,心一横,豁出去了。 “奴臣接近阿凝姑娘,是因为,,,是因为阿凝姑娘长得像奴臣的亲妹妹。奴臣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也是胡汉血统,十年前惨死于北漠的烧杀掳掠中,奴臣甚感悲痛。上回在宫宴上见到阿凝姑娘,奴臣倍感亲切,于是就故意接近阿凝姑娘,以缓解奴臣思念亲妹之痛。奴臣教阿凝姑娘上乘武艺,也是将她当成了亲妹妹。” “还有,还有,奴臣半月之后便要启程离开大宏,回到西凉,此生再不复相见。王爷毋需担忧奴臣会对阿凝姑娘做什么。“ 肃海状似惊慌失措般的诉说了一堆话。 穆尘潇松开了手劲,他从秦一那里得到的情报,这肃海的确有个亲妹妹,且感情甚笃。据说肃海为了养活她这个体弱多病的药罐子妹妹,不惜从一介武夫,甘愿自宫去皇宫内做太监。因为在西凉国,太监的俸禄可比武夫高出不知多少倍。可惜,在十年前,他的妹妹因身子孱弱,无法逃脱,惨死于北漠的烧杀抢虏中。 所以就冲这肃海对他妹妹如此深厚的感情,倘若他将阿凝当成了他思念妹妹的寄托,那倾囊相授她上乘武艺也不是不合理。 否则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能解释肃海初次在宫宴上见到阿凝,便十分失态。 阿凝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肃海,原来他对她如此之好,不惜擅闯皇宫和皓坤宫都要来看她,只是因为她长得像他亲妹妹,他将她当成了妹妹的替代。 穆尘潇彻底放开肃海,缓缓站起了身。 不管如何,他的确没有做任何不利阿凝的事,并且还教授她如此厉害的武功。 “死罪可以免,不过活罪难逃,毕竟擅闯皇宫和皓坤宫是极其恶劣的大罪。” 穆尘潇捏着指节,思考着该如何惩罚肃海。 阿凝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不如本王就废去你一身武艺,让你安安分分的做个太监,好好伺候西凉国主。” 话音刚落,阿凝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王爷方才说什么,武艺高强的肃海竟是个太监。而且王爷要废去他一身武艺,这惩罚是不是太重太狠毒了。一身武艺之人突然被废掉武艺,相当于将他从一个正常人打成了废人,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肃海身子一颤,露出一丝真实恐惧,这大宏的摄政王着实心狠手辣,不仅这么快查清了他的情况,还要下手废掉他武功。 阿凝赶紧在一旁劝说道:“王爷,肃海好歹教了我几天武艺,而且我还想跟他继续学,凌卿三天两头见不着人,我的剑术一直不见进长。现在事情清楚了,他只不过将我当成妹妹,更何况半月之后他就要回西凉了。王爷能不能宽宏大量,不要废去他武艺。“ 阿凝眼巴巴的看着穆尘潇。 肃海也趁机磕着头哀求:“王爷,奴臣已知错。为表奴臣歉意,奴臣愿将西域绝迹已久的高昌剑谱赠送给阿凝姑娘,这是孤本,有了这本剑谱,阿凝姑娘的剑术一定会突飞猛进。“ 高昌剑谱,穆尘潇心中划过惊讶,没想到西凉使臣肃海手中竟然有高昌剑谱的孤本。穆尘潇考虑一番,用此剑谱换他一身武艺,这买卖倒是不错。 穆尘潇挺满意,“那就将肃海杖责三十,扔出宫外。“ “谢王爷。” 肃海磕了头,颤颤巍巍站起身,跟着侍卫去领罚,娘类,他的两条腿都是软的。 阿凝彻底松了口气,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身薄汗。 御林军撤去,只剩下穆尘潇和阿凝留在皓坤宫院中。 穆尘潇坐到石桌前,没好气的吩咐阿凝:“去给本王倒杯水来。” 阿凝立马屁颠屁颠的去房内拿了一壶茶水。 穆尘潇将阿凝拉至身边,坐到自己腿间。一手强搂着她,一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突然吻住阿凝,将茶水灌入了她口中,与她一同品尝舌尖上的香茗。 过了半晌,穆尘潇才恋恋不舍从她嘴中撤离。阿凝红着脸娇喘。 “王爷现在气消了吗?” 阿凝娇嗔说道。 穆尘潇嘶哑着嗓子:“消了大概九成。” “那这一成王爷自己慢慢带回去消化。” 穆尘潇嗤笑一声,手掌却不安分的探进她上裳内,“还得凝儿帮着消化。” 阿凝一把抓住他不安分的手,试着转移话题,“肃海武功高强,他说他将周围暗卫都放倒了。王爷是如何知晓肃海擅闯了皓坤宫。” 穆尘潇的手依旧我行我素,不过嘴上如实解释道:“他以为他放倒了所有暗卫,殊不知本王在周边布置了两批暗卫。他放倒的只不过是其中一批。” “还记得之前在瑨北王府中,清澜无意撞见谢华,当时竟无人向本王汇报此事。本王查清,是暗卫的一时疏忽,被谢华的影卫吸引走了,所以不知晓发生过何事。当然估计谢华影卫并非故意引开暗卫。不过这就提醒了本王得重新布置暗卫。” “所以现下本王都会布置两批暗卫,皓坤宫如是,谢华的延福殿亦如是。” 穆尘潇提到谢华的延福殿,眼中再次迸射出杀气。 阿凝真切的感受到这股升腾而起,抵挡不住的杀气,她猜测是谢华有所行动,触怒了王爷。 “谢华可是最近有所行动?”阿凝问道。 穆尘潇凉凉点头,凑到阿凝耳畔,轻声说道:“你猜猜谢华都干了什么事?“ 阿凝摇摇头,一脸好奇望向穆尘潇,心想,王爷就别打哑谜了,谢华那毒妇会做出什么事,她还真猜不准。 “她淫乱后宫,与影卫私通;妄图安排身边人进朝堂,培养她自身势力;她还安排人,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啊?“ 穆尘潇每说一处,阿凝便觉得心中一惊,说到最后涉及到她,更令她难以置信。 谢华为何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现下就只是个无所事事的花瓶,被王爷供养着。 她疑惑的看向穆尘潇。 “因为谢华嫉妒你,估计她恨不得将你从本王身边除去。而且她极度想要恢复从前容貌“ 谢华嫉妒她,阿凝眼珠子一转,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女人嫉妒另一个女人,大概率是为了男人。 这个男人无疑就是王爷了。没想到这阴险毒妇竟然喜欢上王爷,她还以为这毒妇心中只有权势。 不过转念一想,王爷身居高位,手握大权,又如此年轻英武,定然对女人有莫大的吸引力。谢华喜欢上王爷,也是合情合理。不过她以后的日子可得小心了。 “所以凝儿得好好练剑习武,要有强大的自保能力。本王默许你之后的半月内跟着肃海习武,不过得有本王的暗卫跟着。“ 阿凝吃惊不小,这男人就在不久前还想斩杀肃海,又提出废掉他一身武艺,现下过了一刻钟不到,他又准许她跟着肃海习武了。 谁说女人翻脸就像翻书一样,明明男人才是。 阿凝心中高兴雀跃不已,她不仅可向肃海学武,而且还能了解到西域许多趣闻。由此她便默许了王爷在她衣裳内的胡作非为。 不过……… “王爷既然知晓谢华的所作所为,打算如何处置?” “先静观其变吧,谢华如今还构不成对本王的莫大威胁。本王得先把手头上的几件大事处理妥当,再慢慢拔去谢华这根毒刺。” 第34章 上元 上元节,洛京家家户户都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沿街店铺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品,张琅夺目,令人眼花缭乱。 阿凝一身贵女装束,坐上马车先回了瑨北王府。昨夜,王爷兴致勃然,又想着欺负她一晚上,不过被她婉拒,这些天同房可太容易怀孕了。 政局未稳,王爷暂时不想有子嗣,否则,按他的话来说,就是又多了条软肋,他也不许阿凝喝避子汤,阿凝只得小心翼翼。 不过,他倒换了种新法子折磨她,阿凝想起昨夜床帐内的件件荒唐事,不禁耳红面赤,她轻抚上自己微微肿起的唇,有些无奈,王爷在完事后竟还说了句没有尽兴。 阿凝拉开帷幔,看向窗外繁华市井,洛京主街此时已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几日不出皇宫,阿凝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王爷怕她在宫内等急,便先让她出宫,等他处理完政务,就会回来瑨北王府,一起同她和三叔用晚膳。 她许久未曾见到三叔,三叔被王爷派去岚华寺训练暗卫,和凌卿一起负责整个暗卫营,因凌卿经常三天两头见不着人,暗卫营大部分事务便落在了三叔头上。 傍晚时分,王府内已开始掌灯,缤纷流彩,温馨脉脉。三叔和穆尘潇相继回了王府,王府又如同以往般热闹起来。 三叔一进门,便向阿凝喋喋不休的抱怨起凌卿。 “哎,阿凝,你说同样是王爷捡来的孩子,凌卿怎得不像你一样乖巧听话呢,一身的桀骜不驯,狂野自负。哼哼哼” 阿凝嘴角抽抽,王爷救下凌卿的时候,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而是个年满十五岁的小少年。 “凌卿少时经历的劫难比我多,内心是阴暗了些,三叔,你就由着他一些呗。”阿凝劝说道,其实她也身有体会,凌卿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由着谁一些?”屋外拐角处传来穆尘潇的声音。 阿凝和三叔抬起头,看向外面气质华贵,踱步而来的穆尘潇,他手中正提着个食盒,笑容和煦,春风满面,彷佛不是那万人之上,狠辣果决的大宏摄政王,而只是寻常百姓家的翩翩公子。 阿凝轻咳一声,瞄向一旁的三叔,三叔默不作声,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在穆尘潇面前说起凌卿的坏话。 阿凝接过穆尘潇的食盒,连忙安排他入座上头。 “来,三叔,王爷带了些宫廷美食,你今晚可是有口福了,那岚华寺的素斋都快吃厌了吧。”阿凝转移话题,打开一层层食盒,露出精致美食。 三叔笑笑,开口说道:”三叔都老了,吃啥都一个味。清澜每天给我做的斋饭也很好吃。“ 提起清澜,阿凝心中涌上一丝难过惋惜,从前出身高贵,众星捧月的大宏最美公主,如今却在岚华寺学会了自己做饭。 她原本也喊了清澜回王府过上元节,但被她一口回绝,她说她已非红尘之人,只想潜心修佛,陪着干娘林氏一同度过余生。 “清澜在岚华寺过得可好?“阿凝问道。 三叔点点头,“挺好的,她刚搬去岚华寺,我还担心她会不适应,不成想她在岚华寺潜心修佛,日子过得舒适自在,从未抱怨过什么。“ 说着,又将桌上一盘干饺推至阿凝和穆尘潇面前,“这是清澜亲手包的素饺,让我带下山给王爷和阿凝尝尝。“ 穆尘潇拿起筷子,咬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本王特意吩咐过,要照顾好清澜和林氏的衣食住行,凝儿不必太过忧心。“ 穆尘潇察觉到阿凝脸上一闪而过的难过和担忧,特地解释了一番,他可不想在这合家欢乐的日子里,阿凝心中会有疙瘩。 “是啊,有王爷这座靠山在,清澜的生活不会差到哪儿去。来来来,赶紧动筷,不然菜都凉了。“ 三叔也在一旁宽慰阿凝,招呼着大家吃饭。吃完饭,他还要赶回岚华寺呢,凌卿今日又不在,暗卫营可不能没有主管。 晚膳过后,阿凝拉着穆尘潇要去逛灯市,她特地准备了一个老虎面具,让穆尘潇带上,洛京上元节灯市极为热闹有趣,会吸引不少洛京达官贵人,王侯世家之人前去,因此不排除有人会认出摄政王穆尘潇。 所以阿凝才给他准备了面具,她自己则带上白色帷帽,遮挡容颜。 瑨北王府本身就处在洛京极好地段,闹鬼风波过去,瑨北王成为摄政王后,周边又成了风水宝地,商家云集,热闹非凡。 穆尘潇牵起阿凝的手,混入街市的人潮涌动中。长街一路挂满了花灯,光彩夺目,花影错错,酒肆茶楼人声鼎沸,沿街商铺火树银花,洛京富贵迷人眼。 纵然穆尘潇带着凶猛的老虎面具,也挡不住整个人的风神俊朗,气宇轩昂,不少花枝招展、懵懂年轻的少女偷瞄着经过身边的穆尘潇,好奇其面具下的真颜如何。 阿凝在心中傻乐,她当初不也是如同这群少女般,花痴了王爷好久。 “凝儿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就这么喜欢偷偷盯着本王看?” 穆尘潇斜睨着阿凝,嘴角弯起。 阿凝被抓现行,耳根一红,稍稍靠向穆尘潇的身子,撒娇般的扭了扭:“哪有偷偷看王爷。“她每天晚上都能正大光明的看,看光王爷的每一寸肌肤,她心中不服气的哼唧着。 穆尘潇嗤笑,没打算就此放过她。他侧向她耳畔,轻声说道:“本王倒觉得这老虎面具更适合戴在凝儿脸上。” “嗯?” 阿凝不解。 “你可知老虎的别称叫什么? 山君!” 穆尘潇特别咬牙着重强调了最后两字,山君,又暧昧不堪的朝她深意一笑。阿凝十四岁那年因妒忌打断了棒槌,三叔曾劝诫她,要当那北境雪林中的山君,耐心观察猎物,捕食猎物,徐徐图之,阿凝点头应允。 那一幕他可是看得听得清清楚楚,为此他内心也不知为何甜蜜了许久。他似乎满心期待阿凝成为山君,一步一步的将他捕获。 阿凝脑子很机灵,她很快明白王爷眼底的深意,不禁杏目圆睁,不可思议又尴尬无比的看向他,原来王爷一直都知晓。那当时,他知晓她心意后的反应是什么,幼稚好笑还是无奈尴尬,她已经记不清了,只隐约觉得倒也没什么特别反应。 “是是是,是三叔告诉王爷的么?” 阿凝尴尬的连舌头都打结了。 穆尘潇好笑的摇了摇头,“是本王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 阿凝想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穆尘潇搂紧阿凝,低下头温柔的看着她,“凝儿害羞什么,本王和凝儿都快老夫老妻了。” “哪有老夫老妻。”阿凝嘴中嘀咕。 街道两旁的叫卖声不断,阿凝一路闲逛,挑到了不少宝贝。再加上穆尘潇沿街猜了几处灯谜,阿凝手中的物什都快拿不下了。 前方一处喧嚣摊位吸引了阿凝的注意,阿凝拉着穆尘潇挤到摊位前。 摊位摆满了不少礼品,最前方有一大转盘正不停旋转,摊位前有人拉满弓箭,将箭嗖的一声射入旋转的转盘中,人群中有人发出叹息,可惜那送出去的五两银子。 阿凝一眼便看中了摊位礼品中的一对玉兔,色泽光亮,晶莹剔透,不错,是用上等玉器制作而成,阿凝心中评估了一番。玉兔制作精巧,十分可爱,她心里痒痒。 “凝儿想玩这游戏?” 穆尘潇看着阿凝两眼放光,问道。 “我想要那对玉兔。“阿凝朝穆尘潇眨了眨眼睛。 穆尘潇了然。 “店家,如何能得到那对玉兔。“穆尘潇问道。 那店家打量了一番摊位前的两人,啧啧,又来了两个送钱的贵人。 店家笑眯眯的客气讲解道:“这转盘上有十个数字,从壹至拾,客官有十支箭,要在转盘转动时,将这十支箭分别射中这十个数字,就能获取这对玉兔。“ 说完,店家担心难度系数过高,眼前的两位贵人不愿尝试,又添油加醋般的好好介绍了一番这对玉兔的材质和来历。 “这可是用和田玉打磨而成的兔子,曾经是西凉国的皇家用物,不幸流落到了本店家手中,它们也一直等着贵人能将它们接走。” 阿凝心中翻了个白眼,又和皇家扯上关系,洛京的商家真是太浮夸了。 “这对玉兔我要了。”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戴狐狸面具的男子,高声对着店家说道。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嘲笑声,这男子说得倒十分轻松肯定,好像他能十发十中一样。 店家轻蔑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面具男子:“这位公子,这可是要凭本事拿的。” 戴狐狸面具的男子冷冷扔下五两银子,势在必得的开口道:“拿弓箭来。” “慢着!” 穆尘潇上前一步,挡在店家身前,说道:“这对玉兔分明是我先看到的。”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哄笑声,这戴面具的两人还真是好笑,皆是一副唾手可得的样子,倘若这么容易,店家岂不是要血亏。 阿凝拉了拉穆尘潇的衣袖,凑到他耳畔前,低声说道:“王爷,那人也不一定能射中。” “本王以前说过什么,切不可心存侥幸。” 说着,他掏出五两银子扔在店家面前。 店家见此情形,也知晓个先来后到的道理,于是就将手中弓箭递给了穆尘潇。 转盘开始快速转动,周围人感慨,这么快的速度,怎么可能从一至十,十发十中。 穆尘潇跨步,拉满全弓,犀利的眼神盯住不断转动的转盘,嗖的一声,长箭向前飞去,稳稳的钉在数字壹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声。这人竟然在旋转的转盘上第一箭就射中了壹。 阿凝得意的挑了挑眉。 剩余的九支箭相继射出,毫无意外的射中了剩下的九个数字。人群皆是目瞪口呆的盯着穆尘潇。 阿凝欢呼,朝着面如死灰的店家喊道:“快将这对玉兔打包好,本姑娘带走了。” 狐狸面具的男子侧头好奇打量了一番穆尘潇,这么厉害的箭法,别说在洛京,在整个大宏都是屈指可数的。 不过这对玉兔,他必须得到,这原本就是属于他亡故妹妹的东西。 “等一下!”男子开口叫道。 “店家,方才分明是我先付钱要射下这对玉兔。倘若我能十发十中,这玉兔当归属于我。” 男子气势磅礴,怒目而视,一把抓过店家的手,大有他不答应,就会将他手腕拧断的意思。 店家哎哟一声,手腕传来痛意,脑子却飞快旋转,反正他都已经失了这玉兔,何不多赚五两银子。至于这玉兔最后归谁,那就是这两位公子自己的事了。 思及此,店家赶紧说道:“贵公子说得也有道理,谁先付钱,东西就先归谁嘛,不过贵公子得有本事拿到啊。方才那位公子可是从一至十,十发十中。” 人群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小声议论。 穆尘潇上前一步,欲直接将那对玉兔带走,这样就不会有这么多屁事了。 那男子见状,连忙上前阻止穆尘潇,两人瞬间交上了手。 “哎哎哎,两位公子爷,不要动手啊,有话好好说。我这摊位这么多宝贝,别给我砸了。”店家一看两人火气十足,急得欲上前阻拦,又担心自己被伤及。 阿凝走至两人身前,一把打开了两人的交手,将两人分开。 她朝穆尘潇摇了摇头示意,轻声劝说道:“理不完全在我们,事情闹大也不好处理。一对玉兔而已,咱家的宝贝多的是,更何况他也不一定能射中。” 穆尘潇将阿凝的话听进去,点点头,让开了一步。 转盘开始快速旋转,众人盯着转盘和男子的动作,目不转睛。 男子拿过店家递过来的弓箭,横跨拉弓,肩部爆发出强劲的力量,一口气将箭射出,稳中转盘上的壹字。 人群倒吸口冷气,今日是走了什么运气,竟然遇见了两位箭神。 第二、第三、第四支箭相继射出,毫无悬念,命中目标。穆尘潇斜睨盯着男子的动作,暗中默默打量,放眼洛京和北境,他也是未曾遇见过如此厉害的箭手。 众人屏气凝神,忽而听到从隔壁酒楼上传来刺耳的惊呼声和求助声。 众人循声抬头,看见一名孩童从酒楼栏杆处翻下,落至二楼屋檐上,正迅速沿着屋檐下坠,很快便到了屋檐边缘。这屋檐距离地面还有相当高的距离,坠落下来必定脑壳崩裂,回天乏术。 阿凝神色一凛,欲施展轻功,赶去相救,不过她离酒楼仍有些距离,即使施展轻功,也不一定来得及搭救。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支箭飞速射向屋檐处,牢牢的钉在了孩童身前,那孩童反应迅速,赶紧一把抓住了箭,半个身子悬在半空中。 阿凝看向射箭的人,正是那名面戴狐狸面具的男子。男子瞪脚发力,施展轻功,飞身至屋檐上,救下了孩童。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与喝彩声。穆尘潇微眯起眼,看向男子不俗的身手,这轻功恐不在阿凝之下。 男子抱着孩童,从屋檐上翩然落至地面,不久后,孩童的亲人便急匆匆的从酒楼处赶来,磕头跪谢,接回孩童。 阿凝颇为赞赏的看着那男子,不错,是个心怀仁慈、正义浩然之人。毕竟为了救人,连看中的玉兔都不要了。 那男子无奈看了一眼摊位上的玉兔,眼神中划过一丝悲伤,看来这西域宝物终究是与他妹妹,与他无缘。 男子看了穆尘潇一眼,转身意欲离去。 “公子请留步。”阿凝在他身后叫住了他。男子漠然回头,看向阿凝。 阿凝将摊位上的那对玉兔小心捧起,打算看在这男子见义勇为的份上,送他其中一只。 寒风吹过,吹起了阿凝头上带着的惟帽,瞬间露出了整张白皙魅惑的小脸。 那明显带有胡人血统的熟悉面孔,男子一怔,立刻认出这是摄政王身边心爱的婢女,阿凝,这么说,她身旁的那位公子便是大宏摄政王了。 男子心中划过滔天恨意,他的妹妹陈容芝,十三煞排名第十一,便是去年在瑨北王府内命丧于穆尘潇之手,不仅如此,穆尘潇还命人焚烧了妹妹的尸身。而他作为十三煞之一,当时也在现场,未注意到被穆尘潇重伤的正是他妹妹。除了这一层仇恨,穆尘潇的亲爹,老瑨王,当年也是害他父亲入狱,家破人亡的凶手之一。 所以他,十三煞排名第七,名号煞七,早就想杀了穆尘潇,报仇雪恨。但因他主子谢华,他无法手刃穆尘潇。 不过………煞七看着手捧玉兔,朝他走来的阿凝,眼神划过冷意。阿凝是穆尘潇心爱的女人,他便让他也尝尝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痛楚,更何况主子不也一直想除掉阿凝么。 阿凝此时还不知晓面前的男子已动了杀意,她轻快的朝男子走去,将手中的一只玉兔递给他。 “公子箭术精湛,要不是见义勇为,为了救下那孩童,失了机会,这对玉兔本来就归你了。不过本姑娘愿意将这对玉兔中的一只,赠送给你。” 阿凝朝他客气一笑。 煞七低头看向她递过来的一只玉兔,心绪翻涌,阿妹,这是你赐予的良机对么。 煞七双手接过玉兔,冷不防的碰触到阿凝的手指。 阿凝感觉手指上传来针刺的痛感,惊愕抬头,看向男子,只见男子诡异朝她一笑,眼含杀意,立马转身快速钻入人群之中。 阿凝顿感不妙,寒意渗出,她想立即呼喊王爷,却发现自己已开不了口,全身更是动弹不了。经脉逆行,痛意袭来,阿凝瞪大双眼,绝望无比,一口血腥味冲上喉头。 身后传来王爷的呼唤声,周围人声喧哗,阿凝却渐渐无法听见,眼神涣散,周身一片模糊。 第35章 中毒 穆尘潇察觉到阿凝的不对劲,他连声呼唤了她两回,她只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盯着前方人流。 他急忙大步向前,走至她跟前,才发现她两眼无神,面无血色,嘴角渗出一丝暗红色血液。 “凝儿!” 他脑中如同惊雷般炸响,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幕,他颤抖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企图擦拭去她嘴角的血渍。 玉兔坠地,碎成两半。 阿凝的身子倒在穆尘潇怀中。 周围人潮涌动、人声鼎沸,穆尘潇只剩惊慌失措,他茫然的扫视周围一圈,大声喊道,“太医在何处,太医在何处。” 周边的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人上前:“公子,内人身体不适,可是要寻大夫?” 他这才反应过来,食指弯曲,放在两唇间,吹出一道尖锐命令。周身立即闪现出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三两人。 “王爷。”来人半跪在地,抱拳道。 “你,立即传令开宫门,调集所有太医至皓坤宫。” 穆尘潇扔下一块令牌。 “你,赶紧去找辆马车来,泗水亭见。” 周边人吃惊看着这一幕,不知面具公子为何身份。 穆尘潇一把打横抱起阿凝,略施展轻功,朝前飞奔而去。他甚至不敢探向阿凝的脖颈,不知她是否仍有气息。 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穆尘潇全身如同桎梏在冰水之中,无法感受任何人间温度。脑海中闪过各种支离破碎的片段,一会儿是狐狸面具的男子拉弓射箭的样子,一会儿是阿凝在北境昏暗烛光下为他缝补衣裳的模样,一会儿是谢华在地道内以火药威胁,扬言让阿凝留下作人质………. 一幕幕,疯狂撕扯着他仅剩的理智,吞噬着他绝望的灵魂。 一辆马车已等候在泗水亭,穆尘潇紧抱着阿凝坐入马车内,马车离开密集人群,飞速向皇宫疾驰。 穆尘潇看着面色惨白,毫无生机的阿凝,终于伸手探向她脖颈,还好,还有一丝气息。 皇宫的宫门早已打开,马车长驱直入,驰骋在宫内御道上。 一众太医早已聚集等候在皓坤宫前,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上回他们这样聚集,还是先帝被火药重伤之时。总不会如今摄政王也出事了吧,太医们心中没有底。 马车停稳在皓坤宫前,穆尘潇抱着阿凝跳下马车,急入皓坤宫内。太医们才知晓原来是摄政王身边的宠婢阿凝出事了。 “凝儿中毒了,务必救活她。” 穆尘潇对太医们下了死令。 太医们一拥而上,各司其职,赶紧给阿凝诊治。 “如何?“ 穆尘潇极度紧张不安,额头青筋暴起。 太医们相互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这毒不好解。 为首的孙太医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禀报道:“回王爷,这毒极其凶横霸道,名为千机,服下此毒者会立即暴毙身亡,臣猜测阿凝小主并非服用此毒,而是通过其他方式摄入了该毒,再加上阿凝小主内力不弱,所以才能撑到现在。此毒乃前朝医圣………。” 茶盏砸至地面,发出尖锐的崩裂之声。 穆尘潇暴喝:“说重点,有没有解药,如何医治!” 众太医连忙跪了一地,他们未曾见过如此暴虐可怕的摄政王。 孙太医颤颤巍巍,吓得眼泪都快掉落出来,娘类,偏偏这毒太医局没有解药。 “回王爷,臣等已施用银针,暂缓此毒浸入阿凝小主的五脏六腑,此毒虽有解药,但解药难以配置,整个大宏王朝估计都没有此毒的解药。” 孙太医婉转告之,太医局没有此毒的解药。 穆尘潇捏着骨节嘎嘎作响,孙太医背后一片潮湿,他总觉得王爷暴怒之下,会捏碎他的天灵盖。 “为何解药难以配置?” “因为,因为解药的配方需七七四十九种原料,这四十九种原料分布在天南地北,不仅仅是大宏境内,还有北漠的瀚海之畔,西凉的雪山之巅,岭南的密林深处,而且炼化过程极其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失败。” 穆尘潇仰起头,眼底隐含水雾,他不能当着臣子的面流下泪水。 “她还能撑多久?” 穆尘潇嘶哑嗓音。 “少则一天,多则三天。“ “尽全力给本王拖着!“ 穆尘潇说完,难抑心中悲痛,不敢在房中多停留,他怕他会理智全无,杀了眼前的所有人给阿凝陪葬。 他得冷静下来,好好分析,究竟是谁想要阿凝的命,今晚的狐狸面具男子又是何人。 他走出房外,开春的冷峭让他逐渐清醒。 若说最想除掉阿凝的人,穆尘潇脑海中闪现出谢华狰狞的面容,但她儿子的命在他手中,他之前也警告过她,他不知谢华这女人的胆色究竟有几分。 也不排除有人为了报复他,借机向阿凝下手,毕竟他身边唯一的挚爱宠妾便是阿凝。杀不了他,那杀他心爱之人,定会让他痛不欲生。 不管是哪种可能,为了能救阿凝的性命,他都得试试。 穆尘潇带着一批侍卫摆驾延福殿。 谢华早已注意到了今晚皓坤宫的异动,一打听才得知原来是穆尘潇身边的宠婢阿凝被暗杀,身中剧毒。她当下心情便愉悦开怀不少。 今日她得知堂堂摄政王抛下政务,出宫竟是为了陪阿凝过上元节,逛灯市,她内心可是怨恨嫉妒的发狂,一想到这两人在花灯下卿卿我我,不分彼此,她就想撕烂那狐媚野种的脸。现下可好了,都不用她出手,这小狐媚算是在劫难逃了。 不过穆尘潇进入延福殿后,谢华仍是装作不知情,打着哈欠,一脸困顿的样子来到厅堂会他。 “真是难得的贵客,不知今日上元节,摄政王不去陪身侧的美人,倒是来本宫的延福殿消遣,所为何事?” 谢华隐有一番嘲讽之意。 “解药交出来。” 穆尘潇开门见山,审讯犯人惯用伎俩便是主打一个出其不意,一口咬定,让对方心下慌张,露出马脚。 谢华一愣,穆尘潇言下之意,是一口咬定了暗杀阿凝之人是她了,看来她在摄政王心目中的印象不是太好啊,谢华心中自嘲。 “本宫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谢华挑了挑眉。 穆尘潇抽出腰间锋利宝剑,直接架在谢华脖颈上,冷笑一声:“演戏就不必了,你可别告诉本王,今晚之事,你什么都不知晓。” 谢华歪了歪脖颈,朝着宝剑靠近了一分,大有一副我就是什么都不知晓,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 穆尘潇咬牙切齿:”今晚阿凝中了名叫千机的剧毒,本王相信下毒之人必有解药。“ 句句暗指逼迫谢华交出解药。 谢华听闻阿凝中的剧毒名为千机,脸上闪现一丝慌张,随即很好的用狰狞面孔给遮掩了下去。这千机毒药乃是她手底十三煞之煞七,祖上研制的毒药。煞七原名陈容焕,乃罪臣之子,其祖上曾是前朝的医圣,无意当中研制出了这款毒药。 谢华不知穆尘潇究竟掌握多少信息,是否知晓这下毒之人乃十三煞,才怒气冲冲的前来延福殿兴师问罪,逼问解药。不过又不是她指使煞七去杀阿凝的,她下定决心打死不承认。 谢华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神色,被穆尘潇精准无误的逮住。 怒意徒生,杀意顿现,谢华果然和今晚之事脱不了干系。他手下稍稍一用劲,锋利剑刃便划破了谢华的脖颈,瞬时鲜血如注,划破的口子倒不小。 “把解药交出来!“穆尘潇当场暴喝。 “不是本宫派人给阿凝下剧毒的,本宫和此事毫无干系,也没有解药。“ 这千机估计就连煞七自己都没有解药,她要是承认了又交不出解药,那才是灭顶之灾。现如今,她只能赌上一把。 “你就算把本宫杀了,本宫也交不出解药,本宫的儿子还在你手中,本宫又怎会胆大包天,动你身侧之人。“ 穆尘潇的宝剑丝毫未动,这谢华的胆子有多大,他确实心中没底。 此时,谢华幼子楚儿,如今的宏广帝从寝殿急冲冲跑出,一把抱住了谢华的大腿,扬起倔强的小头,冲着穆尘潇大喊:“摄政王,你勿要杀我娘亲。你若敢动手,我便今晚自尽于此。让你摄政王背上弑君之罪。“ “楚儿,你快离开,这是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不要参和。” 谢华欲一脚踢走他。 穆尘潇冷笑一声,这天下都快成为他的天下了,他大不了不要这名正言顺,他大不了背负一世骂名,他大不了杀光所有反对他的人,皇位与他而言唾手可得。 可是他要救阿凝,他要曾经为他饱受苦难的阿凝风风光光的站在他身侧,成为大宏王朝最尊贵的女人。 “黄毛小孩,你以为本王会害怕背负弑君之名么?” 穆尘潇阴恻恻的盯着谢华幼子,周身环绕起浓烈杀意和疯狂。 谢华彻底慌乱了,大声哭喊道:“本宫真得没有派人暗杀阿凝。你就算杀了本宫和宏广帝,你也得不到千机的解药。可是本宫的人,谢家的余党,前太子的余党定然不会放过你,他们必然会选择同你鱼死网破,还有岭南王,也定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弑君之后还能安坐皇位。到时候天下大乱,百姓遭殃,你担当的起这责任么,还是说你想让阿凝背负上祸国殃民的罪名。” 穆尘潇如同被浇灌了一盆冷水,他手中宝剑松动,落魄的往后退了一步。他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谢华下的手,也无法从谢华这里拿到解药。可若棋差一步,下场便是政局动荡,天下大乱。 他缓缓收回宝剑,有些不知所措。 谢华暗自松了口气,她赌赢了。 “来人,将延福殿看牢,不准任何人出入或靠近,违令者斩!” 穆尘潇只得下了此禁令,失魂落魄般的回到皓坤宫。 第36章 解毒 倘若穆尘潇彼时能耐心听完孙太医关于千机由来的禀报,或许他能从中推测出下毒之人正是十三煞,毕竟他早已掌握陈容焕兄妹俩的信息。 现下他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只知毒杀阿凝的八成是那名狐面男子,却不知那男子究竟是谁,更不知要从何查起。 绝望与无力感充斥着他的内心,他斥走了所有太医,独自一人留在房内,守在阿凝身旁。他回忆起过去十数年来,阿凝陪伴在身侧的点点滴滴。从瑨王府扫地擦桌、活得小心翼翼的小婢女,到后来为他研磨、更衣、洗沐的贴身婢女,再到后来同他一起被放逐北境,在他无比绝望的日子里,无微不至照顾他,安慰他,甚至保护他的忠心宠婢。 他早已明白阿凝不仅仅是他刻在心底之人,更是化成了他的骨血和呼吸。她痛,他的每一寸骨血亦痛彻心扉;她亡,他的每一寸骨血皆化作尘泥。 穆尘潇猩红着双眼,紧紧盯着阿凝毫无生机的面容,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一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他握紧阿凝带有厚茧的冰冷白皙的双手,放置唇间,轻声低语:“凝儿,若你离去,本王就将你放入冰棺之中,藏于地宫之内,每晚每晚都会来陪你,好不好。” “凝儿,是本王连累了你,本王树敌无数,却天真自负,没有保护好身侧之人。若你能醒来,本王就为你打造一间屋子,将你藏于屋内,任何人都不知你的存在,你的世界只会有本王。好不好。” 星尘雨落,皆化成一声叹息,漫漫长夜,只剩孤独的王者,根肠寸断。 次日,洛京告别了新年最后一天的狂欢,迎来新一年的忙碌和希冀,无人知晓或记得街头的一场毫无硝烟的暗杀。 肃海在公馆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阿凝的到来,昨日,阿凝特意给他传递了条消息,告诉他,摄政王默许她跟随他继续习武练剑,她今日一早便会来寻他。可是这都快晌午了,还不见她人影,也没有任何消息。 不会是摄政王又临时起意,不准她来了吧。肃海决定去瑨北王府探探消息。 肃海御马来到瑨北王府门前,立即察觉到情况不对,只见门口一批王府婢女在宫廷侍卫的引导下,正神色焦急的登上马车,准备赶往皇宫。 肃海下马,欲上前问询发生何事,被宫廷侍卫粗暴推开,“摄政王急令,无关人员勿要打扰。” 肃海心下惊奇,什么事这么着急,要让宫廷侍卫前来瑨北王府调集婢女,毕竟宫内最不缺的就是婢女了。 肃海决心再上前问问。这时,王府旁边的摊贩好心叫住了他,“别问了,小心被揍一顿啊,今早我听王府的厨娘说了,是王府的女主子出事了。要调集王府的婢女去宫内照顾。” 肃海听闻,浑身一颤,王府的女主子,那不是阿凝么,阿凝出了什么事,哎哟,他好不容易才寻到国主的闺女,还没来得及回西凉禀报,可别就出事了。肃海是真急了,他必须得亲自去趟皇宫,探探情况。 可是他没有进入皇宫的权限,哪怕有事要觐见摄政王,也得按程序,一级一级上报。肃海咬咬牙,摸了把还未痊愈的屁股。如今看来还得擅闯皇宫。 穆尘潇一天一夜未眠,一直守在阿凝身侧,早朝也推托让王太傅代为主持。他不确定阿凝还能撑多久,太医说了,少则一天。意味着阿凝有可能在今晚便会永远离开他。 穆尘潇已心痛至麻木,毫无办法,毫无头绪。 这时,一名暗卫急匆匆闯进房内,打断了穆尘潇的思绪。 “王爷,有人擅闯皓坤宫。被暗卫拦下,交上了手。” 穆尘潇心神一振,这时候擅闯皓坤宫,来人是何目的,难不成是凶手想来探查情况。 穆尘潇起身快速走到门口,脑海中闪现片段,他停住脚步,微眯起双眼,吩咐道:“留在房内,看紧这里。” 暗卫心下一喜,连忙说了声是。 哪知他刚转身往屋里头去,还没走几步路,身后袭来一道掌风。他应激式的将头一偏,躲过了掌风。 穆尘潇化掌为拳,招招狠戾,袭向暗卫。两人在房内迅速交手过招了十数回,桌椅倒地、花瓶砸碎,一片狼藉。最终,穆尘潇以强劲内力击打至暗卫胸口,竟将他打出了门外。 门外早有侍卫听到房内打斗声后,在外待命,暗卫一落地,数十把长枪便对准了他。 穆尘潇一步一步,缓缓走至暗卫跟前,杀机迸现,地上的暗卫俨然已看到穆尘潇眼里燃烧着的熊熊怒火与杀意。 暗卫心中一惊,他只不过来看望下阿凝,这摄政王怎得就愤恨到如此田地,脸色黑沉的都快滴出水来,上回也没有如此可怕。 这暗卫正是由肃海乔装打扮,想借此混入皓坤宫内,查探阿凝情况。他吸取了上回教训,决定扮成暗卫,先引开摄政王。 还未等肃海开口,穆尘潇便拿过身边侍卫的长枪,一把将长枪钉入肃海的右掌中,长枪甚至穿透了青石地砖。 “啊~~~。“ 肃海一声惨叫,欲哭无泪,这摄政王简直就是个变态,不仅武功深不可测,就连手段也非常人所及。 “说,谁派你来的,解药在哪里?“穆尘潇一声暴喝。 解药?肃海忍住剧痛,听出了穆尘潇话里的意思,难道阿凝中毒了,并且到现在都还没有解药,看这摄政王着急愤恨的样子,估计阿凝情况不妙。 穆尘潇见他一句话都不说,嘴巴硬得很,再次拿过侍卫的长枪,对准了他的左手。 “等一下!”肃海大叫,算了,他玩不过摄政王,投降了。 穆尘潇举着长枪,停在半空中,等待令他满意的话语。 肃海一把撕下脸上粗劣的人皮面具,露出真颜。 “王爷,是奴臣,是奴臣,奴臣只想入宫来探望阿凝姑娘,她原本今早会来找奴臣习武,但奴臣等了她半晌都没见到人影,所以奴臣就去瑨北王府探探消息,结果就听说阿凝姑娘出事了。” 穆尘潇心下一愣,他却是没想到这肃海还会擅闯皇宫和皓坤宫,专门来看阿凝。他心思百转千回,无数片段和信息汇集在他脑海中,他正在迅速评估这肃海参与暗杀阿凝的可能性。 昨日那狐面男子明显不是肃海,不说声音,这身高体型皆不同。肃海接近阿凝虽说有些奇怪可疑,但他一直都用心在教她武艺,他眼中流露的真心实意,他也看在眼里。而且肃海其实有无数次机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杀阿凝,没必要选择他穆尘潇陪伴阿凝之时动手。最重要的是肃海没有杀害阿凝的理由。 不过肃海冒着再次激怒他的后果,擅闯皇宫和皓坤宫,也是大大出乎他所料。肃海真得如此在乎阿凝么,就因为她长得像他亲妹妹。 穆尘潇盯着肃海,沉默不语。 肃海此时早已冷汗岑岑,不过他更担心的是阿凝。 “王爷,奴臣斗胆问一句,阿凝姑娘现下如何了?” “情况很不好。”穆尘潇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 “那…那可否让奴臣进去看一眼阿凝姑娘,奴臣也懂些医术,而且是我们西凉的医术,与中原不同,说不定也可以尽一些微薄之力。” 其实肃海什么医术都不懂,他这样说也只是博一丝机会,让摄政王能同意他看一眼阿凝。 穆尘潇冷冷盯着他乞求般的眼神,沉思片刻后,大手一挥,让侍卫放开了他。 肃海稍稍坐起,左手握住插入右手掌的长枪,使了几分内劲才将长枪拔出。他闷哼一声,心中问候了无数遍摄政王。 肃海随意撕下自己的裙摆,将右手掌简单包扎,又点了手掌穴道,止住流血,便赶紧跟随穆尘潇进入内室。 阿凝此时趟在床上,一动不动,毫无生机,穆尘潇甚至能感受到生命正从她体内渐渐流失。 “她中了何种毒?”肃海开口问道。 “你不是懂医术么,你自己去给她诊治一番。“ 穆尘潇不知为何,他甚至对肃海心存一丝希冀,不然他也不会放他进来。 肃海一噎,只好装模做样的去摸阿凝手上的脉搏,心里思考着如何能圆这个谎。 他确实不知如何摸脉搏,不过他触碰上阿凝的手腕之时,却感受到其经脉逆行。肃海稍稍输了一小股内劲,阿凝的身躯猛然一震,眉头深深皱起。果然如此,这究竟是什么毒药,竟如此恶毒,中毒之人经脉逆行,会承受全身剧痛,生不如死,阿凝估计是痛晕过去的,继而陷入昏迷之中。 肃海的双眼酸胀,要不是摄政王在他身侧,他估计都想嚎哭一场了。华都佛女和国主皆是世间良善正义之人,有恩于他,为何命运却要折磨他们,现下还要折磨他们的闺女。 穆尘潇看到阿凝身躯猛然一动,内心涌上希冀,赶紧问道:“如何?可有办法医治?” 肃海叹了口气,从衣兜内掏出一瓶子,倒出一颗药丸。他不敢说他还不知晓阿凝中了何毒。不过他手中的这颗药丸可是颗神药。 这是西凉医仙甯山赠送给他的,这医仙甯山正是西凉国主的亲哥哥,因沉迷于医药,竟放弃了王权的继承,终生不娶妻,这才让阿凝的亲爹坐上了国主之位,所以这位医仙说起来还是阿凝的亲伯。他一生炼化了三颗此药,一颗赠予国主,一颗赠予给他,还有一颗他自己保管着。 这药的神奇之处不在于化解某一剧毒,而在于可将中毒之人体内的毒素全部驱赶至某一部位,然后以内力驱动将毒素排出体外。所以此药算得上是可解百毒。 “你有此毒的解药?” 穆尘潇看着肃海掏出的药丸,心下震惊,怎么会这么巧,肃海竟然会有医治千机的解药。 肃海摇了摇头,解释道:“算不上是此毒的解药,不过是颗神药而已。“ 开玩笑,他若真有此毒的解药,那还不被摄政王扒层皮质询是否与下毒之人有联系。毕竟这毒非比寻常,连太医局都没解药。 他赶紧将此药的功效及用法解释给穆尘潇听。 穆尘潇大喜过望。 肃海将药丸喂入阿凝口中,让其咽下;穆尘潇用匕首小心划开了阿凝的手指,准备将内力输入她体内,不过被肃海阻止了。 “王爷,让奴臣来吧,奴臣更熟悉如何以内力,配合这药丸,祛除毒素。“ 肃海其实是担心穆尘潇救人心切,力道把握不好,会让阿凝痛苦不堪。因为阿凝全身经脉逆行,若从外输入内力,会使得全身剧痛。所以他得顺着逆行经脉,将内力缓缓输入阿凝体内。 穆尘潇点头应允,随即拿着大碗,接住阿凝手指流下的血液。 肃海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缓缓输入内力,才将阿凝体内的毒素尽数排除体外,而后又用真气修复阿凝逆行经脉。 等一切结束,太阳已落西山。 第37章 苏醒 肃海抹去额头的冷汗,输了一下午的内力和真气,再加上摄政王的那一掌,他着实有些虚脱无力,不过好在阿凝是没事了,只需调养便可。 他轻轻将阿凝放回床上,抬首看向一旁的摄政王,略一抱拳,“王爷,阿凝姑娘已经没事了,只需好好调养便可。” 穆尘潇垂眸盯着他,眼神晦暗不明,只因阿凝像他的亲妹妹,他便冒死闯入皓坤宫,还不惜拿出西凉神药,耗费一下午的内力为阿凝解毒,这份盛情连他都觉得匪夷所思。之前看在她像他亲妹妹的份上,教她武功,只不过算是顺手之事,而如今拼了命的救她,耗费他半条命不说,还赔上了唯一一颗神药。 肃海见摄政王沉默不语,只是诡异的盯着他看,心中愈发忐忑不安,这家伙不会想着秋后算账,又治他个擅闯皇宫之罪吧,他如今的身骨可折腾不起。好歹他为救阿凝也是出了不少力。 肃海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试探询问:“王爷,既然阿凝姑娘没事了,那奴臣便告退了。” 半晌过后,肃海汗意涔涔。 “嗯,你暂且回去。“穆尘潇终于发话。 肃海略一弯腰,小心翼翼的退至门口。 “慢着。“ 肃海心中哀嚎,这摄政王又想做什么,他都快撑不住了。 “不许走正门。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阿凝获救这事不要让人知晓。否则…….” 穆尘潇眼底的警告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肃海赶紧俯首遵命,随即唆的一声,消失在穆尘潇眼前。 穆尘潇看着阿凝颇为安详的躺在床上,面色似已恢复一丝红润,心下终于松了口气。 他随即下令封锁所有消息,今日皓坤宫内发生的一切都不许外传,并在皓坤宫周围布下层层侍卫和暗卫,似打造了一堵密不透风的铁墙。 他又将任职于兵营内的林太医秘密调入皓坤宫,专门负责照料医治阿凝,就连皓坤宫的婢女,都换成了之前王府的婢女。 谢华自打那晚穆尘潇离开延福殿后,便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阿凝的消息。哪怕穆尘潇将延福殿的侍卫都撤了,她也没有得到更多可靠的消息,宫内所有人都不知晓摄政王身边的宠婢究竟如何了,包括太医局的太医。 渐渐宫内谣传起各种流言,毕竟摄政王身边的女人必定会成为焦点。有说半夜三更看见有人往皓坤宫内运送冰块的,暗示摄政王不忍将阿凝下葬,每晚都陪着阿凝尸体睡觉;有说大量名贵药材都被送去了皓坤宫,摄政王耗费巨金,吊着宠婢阿凝的命。 穆尘潇听着内廷太监汇报的各种流言,终是忍无可忍,原本还打算借着这些流言混淆视听,隐瞒现状。不过流言越传越离谱,极大损害了他的权威和形象。一怒之下,他便下令彻查流言的源头,抓了一些女官、太监,甚至还有一名太医,直接剪掉舌头,逐出宫外,以敬效尤,流言渐渐平息,宫内甚至无人再敢提及阿凝的名字。 三日之后的黄昏,阿凝终于醒了过来,她微微睁开双眼,看向头顶的惟帐,有一瞬间怔愣,脑海中依旧是狐面男子诡异的笑容和离去的背影,以及随即而来摧心剖肝的剧痛。她尝试着动一动身子,身子沉重而疲惫,她只好试着发出一丝声响。 房内的婢女倒是耳聪目明,反应迅速,她赶紧走到阿凝身边,查看情况。 “阿凝小主,您醒了。”婢女惊喜说道。 阿凝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吐出一个不太清晰的字音。 婢女聪慧,立即端来一碗温水,小心翼翼的扶起阿凝,喂她喝水。 温水下咽,阿凝终于觉得身体恢复了一丝生机和力道。 “王爷呢?” 阿凝下意识的脱口问道,她得赶紧将那晚发生的事告诉王爷,不过她立马反应过来,王爷现下必定忙于政务。 “王爷吩咐,阿凝小主醒来后不必担心其他事,只管好好休息,等他处理完政务就会立马回来。” 阿凝点点头,她确需好好休养,现下的这副身子连喝口水都疲惫。 婢女喊来了林太医,阿凝吃惊不小,王爷竟从兵营中将林太医都给调剂过来了。若说将王府婢女调来专门照顾她,倒情有可原,毕竟王府婢女比宫内侍女聪慧好使许多,可林太医原本就出自太医局,医术也并非佼佼者,与其他太医无异,王爷调他入宫是何目的,阿凝颇为不解。 “阿凝小主,您终于醒了,这千机之毒甚为歹毒,幸亏及时解毒,才未伤及根本。待臣为您调理一段时间,身体便可恢复如常。” 林太医恭敬说道,他只知阿凝是中过千机毒,却并不知晓她是如何解毒的。 阿凝点点头,客气回应。 穆尘潇处理完政务回皓坤宫内,已近半夜子时。晚间他便得到消息,阿凝醒了,原本打算立马回宫陪她,正巧秦一赶来,向他汇报关于阿凝中毒的调查结果。 穆尘潇前几日将此事交给秦一去查,原本以为那狐面男子突然出现,又消失匿迹,案件毫无头绪。没想到秦一以千机之毒为突破口,查询毒药来源之时,竟发现此毒乃十三煞杀手,陈氏兄妹的祖上所制,而被囚禁在岩关的陈容芝也亲口承认他们兄妹俩确有此毒的配方。 答案呼之欲出,穆尘潇咬牙切齿,果然与谢华脱不了干系,不管是她亲自授意陈容焕毒杀阿凝,还是陈容焕欲报私仇,杀他心爱之人,让他痛不欲生。穆尘潇都下定决心要尽快将谢华及其背后势力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暖被轻轻掀起一角,阿凝闻到一股熟悉的松香味,她艰难翻过身,环住穆尘潇的腰身,靠在他胸前,使劲蹭了蹭鼻头。她当时真得好害怕再也见不到王爷,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踏上黄泉路。 “凝儿……”穆尘潇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轻轻擦拭去她眼角忍不住流下的泪水。 阿凝睁开泪意朦胧的双眼,看着眼前熟悉又憔悴的容颜,微微哽咽说道:“王爷,当时是那狐面男子,趁我将玉兔递给他之时,不知用何物刺伤了我的手指,之后我便动弹不得,痛晕了过去。” 她猜测王爷这几日一定在查那晚之事,这是她能提供的唯一线索。 穆尘潇紧紧揽住阿凝,“本王已基本确定那晚下毒之人的身份了。是十三煞杀手之一,名讳煞七,真名陈容焕,乃是罪臣之子,其妹陈容芝正被囚禁于岩关。“ 阿凝诧异抬头:“竟是谢华的人,可谢华幼子的性命还掌握在王爷你手中,她怎么敢……。“阿凝知晓谢华妒嫉她,可能会找她麻烦,但她没想到谢华下手这么果断狠绝。 “也有可能是煞七私自动的手,他误以为本王杀了他妹妹,想报复本王,所以才会对你下手。“ 阿凝点点头,表示理解,这大概率应当是煞七私自动的手。 “那谢华那边,王爷可要处罚她,毕竟十三煞是她的人?“阿凝问道。 “现下暂时不必,待本王真正动手之时,必定是她谢华及背后势力全盘覆灭之时。“ 穆尘潇想起那晚他去延福殿找谢华时,谢华最后哭喊着对他说的话。他若现下动了她和宏广帝,不仅仅是她背后势力,还有岭南王,也必定会揭竿而起。 阿凝看着穆尘潇眼底闪过的一丝疯狂和狠戾,心下了然,不是不报,时机未到。她沉默不语,静静躺在他胸口。 “凝儿,本王一时疏忽,又让歹人伤了你,以后不会了,本王定会护你周全。“ 他带着阿凝回洛京,才不过一年多光景,就让她差点两次死于谢华之手,这令他心有余悸,十分惶恐不安。 过了几日,阿凝终于可以下床活动活动筋骨了,却发现自己连房门都出不了,屋外是层层侍卫把守着,像看犯人一样看她,不让她出门,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王爷的寝殿及寝殿后面的一方汤池庭院。她甚至都没地方练剑习武。 她终于明白王爷所说的护她周全,不会再让她受到分毫伤害的意味了。她也终于明白为何王爷特意将林太医从兵营之中调入宫内,专门照料她身子。恐怕王爷将她禁于这四方寝殿内,外界仍不知她是死是活,包括谢华的人。 “王爷打算囚我至何时?” 阿凝惨兮兮的看向刚踏入寝殿的某人。 穆尘潇轻咳一声,稍稍别过脸,不去看阿凝乞求般的可怜眼神。 “不会太久,待本王将谢华势力连根拔起之后,待这世间于你再无威胁之时。” 穆尘潇回答道。 “好~” 阿凝哭丧着小脸,脑海中划过“金屋藏娇”四字。 半月之后,肃海在穆尘潇日夜监视下,终于启程回西凉国。临走之时,他如约将高昌剑谱递交给穆尘潇,他本想再见阿凝一面,但被穆尘潇冷冷回绝。肃海只好将从西凉带来的各种名贵疗伤避毒之药交给穆尘潇,让他代为转交给阿凝。 不过肃海还是不放心,做这摄政王身边的女人着实太危险,他得赶紧通知医仙甯山来洛京,照看他的亲侄女。 第38章 江南 开春之后,大宏王朝迎来了自新帝继位之后的第一场殿试,殿试人数超过了以往殿试之最,共计五十人参加殿试,其中三十人参加文试,二十人参加武试。 殿试由摄政王穆尘潇亲自主持。 皓日当空,穆尘潇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站在凌霄殿最上层,垂着眼眸看着殿内密密麻麻站着的殿试学子,犀利眼神扫过众人,并未发现任何可疑身影。 他之前便得到暗卫的情报,谢华派了一些得力干将参加科考,并有三人拿到了参加殿试的机会,其中一人便是煞七,谢华期望他能进入兵部。 穆尘潇不打算因这三颗老鼠屎就将整碗粥给倒掉,毕竟这些人都是大宏各地的佼佼者,大宏现下亟需栋梁之材,填补因皇权争斗更迭而空出的不少职位。而且他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将谢家及前太子党在朝堂的隐蔽势力全部揪出,然后一网打尽。所以纵然穆尘潇对煞七恨之入骨,欲将其碎尸万段,他选择按兵不动,让煞七及其余两人顺利混在这五十人学子中,暗中替谢华办事。 殿试进行的十分顺利,不少学子才华横溢、博古通今又或者精通兵法,令穆尘潇十分惊艳满意。穆尘潇按照学识能力高低,先挑了才华出众的一部分人填补朝内各部司的空缺职位,而后将剩余之人安排在大宏各州县进行历练。 除去兵部和江南州较为特殊,为防止谢华势力混入,穆尘潇没有分配任何人。其余各部司及州县均有安排这批新进人员。 寒峭散去,天气渐暖,三月中旬,洛京迎来了繁花盛开、绿意盎然,万物生机勃勃的好时节。阿凝此时仍被禁于皓坤宫的一方寝殿之中,正在寝殿后的庭院中沐浴春日阳光,倦意恹恹,困顿袭来。 自打她身体完全恢复后,王爷又开始每晚变着花样的折磨她,且比从前更甚,还搜刮来不少民间的避孕措施,譬如那东海大鱼的鱼鳔制成的避孕器具,王爷定要求她亲自给他带上,羞得她几天都不敢吃鱼。担心她日子太无趣,王爷还准许她翻看那些洛京最恶俗的画本子,打发时间。可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已在身边,阿凝早已失去了看画本子的乐趣。 阿凝忍不住唉声叹气,连眼底的光彩都失了几分。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来人一把将昏昏欲睡的阿凝打横抱起,抱入室内的软榻上。 “外头还有些凉风,怎得在外面睡下了。” 穆尘潇轻轻责备道,阿凝的身子刚痊愈不久,还需小心呵护,他转身欲斥责一旁的婢女,被阿凝拦下。 “王爷,你打算何时开始对付谢华,我究竟何时才能出去?”纵然阿凝对穆尘潇始终保持着一份乖巧和好脾性,在被关了整整一月后,她忍不住开始抱怨。 “再等等,凝儿。现下他们的势力在暗,我们在明。本王不想让凝儿再出事。” 穆尘潇亲吻着她的鼻尖,耐心哄说。 阿凝的整张小脸垮了下来,她甚至无比怀念之前在北境和王爷共患难,惊险万分却并肩作战的日子。可现在王爷在她三番五次受重伤,几经生死之后,落下了心病,留下了后遗症。阿凝不知如何祛除他这心病。 这时,从殿外传来侍卫的通传,凌卿、秦一正在御政殿等候摄政王,似有要事禀报。穆尘潇放下阿凝,愧疚的摸了摸她脸颊,他自身也注意到阿凝眼底的光彩弱去了几分。将她囚禁于一方寝殿内确实有些残忍。 御政殿内,凌卿,秦一早已等候在场,王太傅也随后赶了过来。这三人是穆尘潇的左臂右膀,核心臣子中的核心。凌卿消失了数月之久,不知去了何处,不过看上去却是春风满面的得意样子。 穆尘潇入了御政殿,便换上一副威严正经、气势压人的模样。他盯着凌卿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凌卿心里发怵,想来王爷定是知晓了他让十三煞陈容芝怀上身孕一事。 “说吧,查得如何了?” 穆尘潇指的是他数月前命令二人调查岭南军一事。 凌卿轻咳一声,主动上前,弯腰抱拳道:“王爷,臣安排在岭南军中的细作传来消息。岭南军中确有异常,一些军中校尉将领近段时间突然不知所踪,换上了一批新的面孔。而且兵营中运送进大批药材,细作看到药材箱上刻有江南药局几字,似乎这批药材是从江南运送而来。“ 秦一补充:“细作还传来消息,岭南王已许久未曾出现在兵营,不知人在何处。不过准备如此多药材,岭南军倒像是在准备打仗了。” 穆尘潇听完汇报,将心思重点放在了药材出自江南的这条信息上。为何是江南,而不是与岭南距离更近、药价更低的江北。江南州自古富庶堂皇,物价并不便宜,这打仗是要耗费巨资的,岭南贫瘠,不想办法省着花钱,倒大手笔去江南采购药材,这行为着实匪夷所思。 而岭南王许久不曾出现在兵营,兵营之中又有不少校尉将领被更换,这倒不难解释,大致便是有人在军中夺权,控制了岭南军,岭南王的处境恐不妙。 “王爷,江南官商这边,臣也有要事禀报。” 王太傅说道。 穆尘潇示意他说下去。 “经臣一月来的严厉缜密审讯,江南官商已将所有私卖火药的交易全部交待清楚,除去一些小买家,购置火药估计为取乐。大买家中,谢华背后的财主欧阳睿,不止购买了一批火药送往洛京,还有一批往秦关方向而去;臣还得知山匪手中的那批火药,不知为何,一开始走得却是水路,但买家身份神秘,臣未能查清。“ 穆尘潇唆然站起身,表情严峻,音量也不自觉的提高了一分:“太傅确定欧阳睿购置的另一批火药是往秦关方向而去?“ 王太傅点点头,表示肯定,他也是费了好大功夫,差人沿途调查问询,才推测出欧阳睿的另一批火药运往何处,这也是为何他现在才将调查结果禀告给穆尘潇,江南官商一案其实早就可结案,谢华私购火药的证据也十分确凿。 穆尘潇面露怒意,这谢华真是好手段,秦关原是大宏抵御北漠的一重要关隘,后因成祖皇帝打下北境,又将北境设为抵御北漠的一道屏障,所以秦关作为关隘,渐渐失去了其重要性。 但秦关居民世代为军户,这条法令倒未改变,虽未成正式军队,但保持了一定的战斗实力。难道说谢华想利用这些军户,组建成一支军队,并且已将火药运至秦关,穆尘潇心下琢磨,秦关居民对朝廷的心怀不满,他曾略有耳闻,既不取消世代为军户的法令,又不给予他们军队的待遇,确实不公,他其实也打算在今年将此事解决。 “王爷,臣以为抓了这批江南官商还是远远不够的,江南州亟待整治,江南的这些富户也须好好查查,说不定他们仗着自身钱财,开始妄图干预权势和朝政,欧阳睿便是其中之一,臣也难保这些江南富户中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欧阳睿。“ 王太傅建议道。 此话正符合穆尘潇的心意,他早就想出手好好整顿这富庶的江南州了,惠帝在位之时,只顾江南州交足税收便可,一直放任江南州不管不顾,毕竟江南既富庶又安稳,管它干嘛。殊不知江南州已成了混乱的源头,这江南浑水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江南州目前尚缺知州,穆尘潇也一直在思虑调任谁去管理这一汪深潭的江南州,比较合适。不仅仅是任命知州,他还得派遣专人去仔细调查一番这些江南富户。 穆尘潇将自己的决意说出:“本王打算派遣专人下江南暗中调查这些江南富户,包括他们的营生情况,布泉流向,关系资源等等,此事事关重大,派遣的专人须精通财计,经验丰富,谨慎细致,聪慧灵活,身份低调,最重要的是对本王,对朝廷忠心耿耿。你们心目中可有合适的推荐人选?” 穆尘潇越描述挑选专人的条件越觉得诡吊,脑海中蓦然浮现出某人的身影。 王太傅蹙起眉目,精通财计之人基本出自户部,但户部官员之前与先帝及卢太后关系暧昧,不少官员或被下狱或被流放贬官,职位空出不少,虽有些经验丰富的老官,但年纪颇大,行事不便,最近新入职的一批新进人员经验匮乏,难堪重任。 他继而想到工部、礼部的一些司掌布泉的官员,心中评估一番,随即暗自摇头否决,不够聪慧灵活,难以与狡黠滑头的商人们迂回曲折。这专人还真是不好选择。 凌卿眼底闪过不明笑意,莞尔勾唇,这专人看似难找,其实近在眼前,这不就是王爷的心尖宠婢阿凝么,啧啧,他回想起阿凝之前在北境的所行之事和立下的功劳,简直完美的契合了王爷提出的所有要求,最重要的是对王爷忠心耿耿嘛,不过就要看王爷舍不舍得暂时割下这块心头肉,送去江南了。 凌卿上前一步,开口说道:“臣心中倒有个合适人选,臣举荐王爷身边的宠婢阿凝,担当此重任。” 王太傅闻言一愣,穆尘潇面色一僵,秦一不停的向凌卿使眼色,这可使不得啊,这建议简直触碰了王爷的逆鳞,王爷现下为了保护阿凝,都将她囚禁于皓坤宫的一方寝殿之中,怎会舍得派遣她去江南调查这些富户。 王太傅之前一直呆在洛京,未曾去过北境,也未曾与阿凝有过多的接触,心下吃惊好奇的看向凌卿,等待他的解释。 凌卿自信满满,全然不顾穆尘潇愈发难看的脸色,说道:“阿凝在北境之时,曾掌管过兵营后勤保给工作长达五年之久,精于财计,账本过目不忘,将后勤保障做得极为出色,王爷屡立战功也不乏有阿凝的一份功劳。而且阿凝聪慧灵活,女子的身份也利于与这些富户们打上交道,暗中低调调查。” 王太傅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微微点了点头,能将军中后勤做得极出色之人,必定精于财计,且谨慎聪慧。这么说来,他之前倒是有些小瞧了这婢女阿凝。她确实是下江南的非常合适人选。 “不行。” 穆尘潇黑沉着脸,一口否决了这提议。 王太傅虽不管穆尘潇后院之事,但派专员下江南,调查这些江南富户却是迫在眉睫了,弄不好这些富户中再出现第二第三个欧阳睿,那可会动摇大宏根基了。他知晓王爷十分喜爱这婢女阿凝,甚至为了救她,辍朝一日,闹腾了整个皇宫,现下也定然是舍不得让她下江南。 但他教出的学生,应当以大业为重,怎可因色废食,置天下于不顾。 “臣斗胆附议,派遣阿凝下江南,调查这些富户。此事迫在眉睫,王爷应以大局为重。” 王太傅说着,便双腿跪下,头磕地面,态度极其坚决。 “夫子!” 穆尘潇拍案而起,怒意滔天却又无可奈何。阿凝的确是下江南的最合适人选。但他怎会舍得,他现下是恨不得将阿凝藏匿好,软禁在自己身侧,每晚每晚都可以搂着她睡觉。 御政殿内爆发激烈争吵声,王太傅也是寸步不让,死谏到底,一旁还有凌卿时不时的就加点火候,各种夸赞阿凝的行事作风。秦一老实跪在地面,身子抖成了筛子,再这样吵下去,王爷会不会直接砍了他的老师。唉,不行,要砍也先得砍凌卿吧,这天天造孽的家伙。 争吵的结果是摄政王摔门而出,留下三人在御政殿大眼瞪小眼。 第39章 计划 穆尘潇怒气冲冲的回到皓坤宫内,他想起方才王太傅说的话,要以大局大业为重,可是他的大业还无需靠一个女人而事成。 他走进寝殿,阿凝正在桌前用餐,两眼无神,不知在思考何事,就连他快走到门口都未发现。春日黄昏的阳光照射进来,将阿凝投在墙上的倒影拉的无限长,显得落寞又孤僻。 “凝儿。” 穆尘潇温柔开口,平复了心中的怒气。 阿凝抬头,露出温和笑容,眼神却不如以往般的精神和出彩,笑容亦带了一分牵强,穆尘潇内心凹陷了一片,这一个多月来,明明好吃好喝,各种补药都给阿凝供着,她却丝毫没有长肉的迹象,精神状态也不似从前。 “王爷回来了。“阿凝笑意盈盈,替他盛了一碗饭,这些时日虽然难捱,但好在一直陪伴王爷身侧,阿凝有时就会这般安慰自己,做人不能太贪心,有失有得,她暂时失去自由,却有王爷相伴,也是不错的。 “听说凌卿也入了宫,他入宫必有重要之事要禀报吧?“ 阿凝数月都未曾见到凌卿,自是好奇这回凌卿出现,又带来了什么重磅消息。 “是岭南军那边,恐有异动,他们准备了大量药材,药材来自江南,而岭南王估计已失掉兵权,现下处境很不好。“ 阿凝满目震惊,准备大量药材,莫非是想打仗?和谁打,难道还想反了不成。岭南王失掉兵权,那现下掌控岭南军的又是谁。 阿凝担忧疑惑的看向穆尘潇。 “不仅是岭南军那边,还有谢华,她私购了一批火药运往秦关,估计想在秦关组建一支军队。” 阿凝有一种四面楚歌的危机感,看似繁华太平的大宏,实则危机潜伏,恐有战争一触即发,王爷应当很苦恼。 穆尘潇确实很苦恼,不仅仅是今日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还有与他的老师,王太傅因阿凝一事争执不下。 下江南调查富户迫在眉睫,牵扯朝中局势,阿凝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可是他害怕,他放心不下。 阿凝伸手想去抚平穆尘潇蹙起的眉头,被他半空抓住。 “凝儿可想去江南?” 穆尘潇鬼使神差般的问了一句。 阿凝一愣,随即眼神发亮,江南可是她期望已久的游览之地。她见过北境的辽阔壮丽、孤烟落日,中原的峰峦窈窕、繁华锦绣,但她还未见过江南的淡烟梳雨、水乡醉日。她还曾梦想着待王爷大业所成,手握皇权,她便好好去江南游历一番。 不过她只幻想了片刻,便回过神来。 “王爷为何突然问这问题,阿凝当然想去江南了,想与王爷一同游历江南。“ 穆尘潇没有放过阿凝眼中一闪而过的流光溢彩,他将她困禁于这一方寝殿之中,她虽鲜少抱怨,但终归对她的精神状态影响颇大,一个多月便如此,倘若一年呢。他扳倒惠帝用了几乎一年光景,谢华比惠帝更难对付,想来会花更久一点的时间。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好办法。不如让她乔装一番,秘密下江南,远离谢华的势力,远离十三煞。江南富庶安稳,欧阳睿虽是谢华的人,终究是个商人,又从未识得阿凝,整个江南都无人识得阿凝。若让阿凝暂时秘密移居江南,确比呆在皓坤宫,呆在洛京更为安全。谢华终究会对严密看守,如铁墙般的皓坤宫起疑。 同时让下江南的阿凝开始暗中调查江南富户,只需摸清这些富户的底细便可,阿凝武功傍身,到时候他再派一些暗卫暗中保护协助阿凝,阿凝的安全应当可以大致保证。只不过阿凝不在身边,他倒不知该如何度过每晚。 穆尘潇就这样蹙紧眉头盯着阿凝,心中分析纠结盘算着这事。 阿凝被穆尘潇盯得全身不自然,脑海中淌过各种想法和疑惑。最终,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困扰之事?” 穆尘潇扯出一抹苦笑,终是说道:“本王派凝儿下江南,办件事如何?” “啊?” 阿凝惊诧的微微张大了嘴巴,王爷这态度改变的也太大了些。为确保她安危,不惜将她囚困于这一方天地,现下又打算还她自由,竟直接让她下江南,远离他的身边。 “王爷打算派阿凝下江南办何事?“ “调查江南富户,摸清他们的底细。凝儿也知江南富户欧阳睿在暗中勾结支持谢华,还有岭南军中的药材也出自江南,本王怀疑这些江南富户或多或少都有牵扯进朝中之事,搅动大宏局势。所以想让凝儿秘密下江南,暗中调查。“ 阿凝眼珠子一转,便明白过来为何王爷选中她下江南,担此重任。她十分精于财计,经验丰富,账本过目一遍就能大致发现疑点所在。她女子的身份,暗中调查此事也颇为方便。 “是,王爷,阿凝定当全力以赴,调查清楚这些江南富户的底细。“阿凝一口答应下来,面上露出真挚欣喜笑容,她终于又有任务在身,可以为王爷分忧解难了。 穆尘潇轻嗤一声,她倒答应的快,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离开皓坤宫。 凌卿、秦一和王太傅在出宫的路上,又被紧急召了回来,直接被秘密带入皓坤宫内。 凌卿数月之后再次见到阿凝,心中啧了一声,这么没用,竟被当街下毒暗杀,九死一生后,被王爷当成禁脔,囚困于这一方宫殿内,倒也是呆得住。 王太傅刚与他的学生激烈争执过,现下又被召了回来,四目相对,他怪尴尬的,不知穆尘潇急召他们回来所为何事。 “王爷打算派我下江南,暗中调查江南富户。“阿凝先开口说道。 凌卿等三人俱是一愣,默默看向穆尘潇,这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么。 穆尘潇轻咳一声,微微点头,表明他确实同意了阿凝下江南。接下来,他急召他们来皓坤宫,就是为了商讨出一个详细周全的计划来。 “阿凝下江南,以何身份暗中调查这些富户,你们可有想法和建议?“ 穆尘潇开口问道。身份必须得安排妥当,既能保证阿凝的安全,又能与这些富户搭上关系。 王太傅经验丰富,直接秉承:“自然是官家的身份最好,不若就安排官家之女的身份。富户素来爱与官府打交道,官家之女这层身份十分容易结交上富户。“ 穆尘潇点点头,表示认可,官家之女身份尊贵,也可保证阿凝安全,不被欺负了去。可是要安排哪家官员,一同参与此计划,这也很关键。他想起了江南知州这一官位,自打官商被缉拿后,这原知州也被免了职,贬至西南。所以这位置一直空缺至今,想来这几日就必须得挑出合适人选。 “江南知州的位置一直空缺至今,本王打算这几日便任免新任知州,挑个靠谱之人,也好照应阿凝。”穆尘潇的言下之意便是让阿凝成为知州之女。 “太傅可有推荐人选?” 穆尘潇接着问道,朝中之事他颇倚重他的这位老师,沉浮在洛京官场十数载,对人事方面了如指掌,争吵归争吵,老师的意见还是要听取的。 王太傅未多做思考,直截了当:“臣举荐河西知州任鋆。此人文武双全而又刚正不阿。河西首府陇城如同霍城,离边境不远,往来各国商人不绝,掌政难度不易。之前城中混乱,势力盘踞,常有命案,后任鋆调任此处,软硬兼施,匡正律法,将陇城及整个河西治理十分好。但因其不攀附任何朝中官员,就任河西知府八余载都未曾调动提拔。” 王太傅娓娓道来,他其实早就想提拔任鋆,现下终于有合适机会了。 穆尘潇自然理解治理边境之城不易,当年他也是采用铁血手段才将霍城掌控于己。 “可,明日朝会之时,本王便下令调任任鋆为江南州知州。“ 从贫瘠不起眼的河西州调任至富庶关键的江南州,官职也顺应连升了一级,从原先的五品官员提拔至四品官员。 “那就让阿凝以任鋆嫡女身份,随任鋆一同前往江南州。平日就住在知州府邸,借机行事,暗中调查江南富户。” 秦一简单明了的总结了大致计划,他相信阿凝应该知道如何做。 阿凝点了点头,道:“明白了。可是我这张脸,长得不太像任鋆啊。” 她抚上自己的脸庞,这张脸可太具有辨识度了,一看就有胡族血统,怎么可能是任鋆嫡女。 “阿凝就不必担心此事了,我有办法。” 凌卿满不在意说道,搞块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穆尘潇冷飕飕的瞟了一眼凌卿,“去岚华寺挑些头脑灵光的女暗卫,陪护凝儿一同下江南。凝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本王就先拿陈容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磨刀。” 穆尘潇是打算说到做到的,毕竟举荐阿凝下江南可是他凌卿率先提出的。 凌卿一怔神,心中哀嚎,王爷果然知晓了他让陈容芝怀上身孕一事。 “ 第40章 眷恋 次日早朝,摄政王穆尘潇连颁三旨,震动朝野上下。 第一旨将炸伤先帝的龙鸣山匪徒全部凌迟处死,市井公开行刑。 第二旨涉案江南官商三族之内全部灭族,九族之内男子流徙,女子没入乐籍。 第三旨调任河西知州任鋆至江南,官升一级,担任江南知州,即刻赴任。 第一旨大宏王朝自建朝以来,从未将凌迟处死公开行刑,甚至极少判处凌迟之刑,原因是太过血腥和野蛮。而此次受刑人数之多,超越了历年之总和。虽说刺杀皇帝乃罪大恶极,但公开凌迟行刑,终究是拂了大宏王朝作为文明上国的脸面。 第二旨牵扯九族未免太过残忍,会殃及许多无辜人士,执政者最忌惮的便是残暴施政,殃及无辜,摄政王如此做很容易被扣上暴君的名讳。 第三旨便是这江南知州这一职位可是块香饽饽,不少朝内官员皆想推举自身培植或看重的人选,自打原江南知州被贬西南后,不乏有心思玲珑的官员或多或少在摄政王面前推荐或暗示人选,摄政王皆对此沉默不语,众臣还以为要等江南官商一案彻底了结后,摄政王才会慢慢斟酌挑选合适人选,没想到竟和处置江南官商的旨意一同颁布了。而且接任江南知州的人选还是个在朝堂之内无任何分量,几乎被遗忘在河西的六品之官。 所以早朝之上,第一次出现皆有礼部、吏部和刑部的官员不顾摄政王之威,提出反对之声,理由充分,据理力争。不过这些都被摄政王铁面无情的驳斥怒批了一番。 就连王太傅也忍不住蹙起眉头,连连叹气,他这个学生呐,从小便是这个性格,认准某事,便会残酷冷血,一意孤行,不管不顾,第一旨第二旨竟未同身为此案主官的他商量一番,就直接下旨了,虽说他也能理解这一番操作的目的,无非是想震慑岭南和谢华,警告他们勿要轻举妄动。但此番所作所为终究会在朝臣心中落下个独断专行的印象,难免会动摇朝臣忠心。 穆尘潇确实并未在意这些朝臣的反应,毕竟这些读书人酸儒保守,无法理解他所作所为的目的,他也不可能将在岭南和秦关探查到的情况现下公之于众。 十日后,河西知州任鋆到达洛京述职领旨,并对接江南暗查富户的计划。初次听闻此计划和原因,他内心十分震动,一直身处河西履职的他其实对大宏局势并未特别明了,对江南州更是一片陌生,却不知表面繁华安稳的大宏实则暗藏危机。 来之前,他恶补了关于江南的所有信息和情况,没想到,即将上任就接到了摄政王下派的重要任务,为此计划的核心人物打掩护。为避免出现纰漏,在摄政王的授意下,他将所有家眷都秘密安置在了洛京,只计划带阿凝所假扮的嫡女下江南。 阿凝在洛京的最后这些时日,穆尘潇都尽量处理好政务,早回皓坤宫,与阿凝独处一起,他内心并不舍得让阿凝离开他身侧,下江南调查富户。所以几乎夜夜他都搂抱着阿凝,黏着她,与她耳鬓厮磨、倾诉爱意。 甚至有天晚上不知为何,他一脸不悦的回到皓坤宫,不发一言,满身寒意,但当天半夜竟胁迫她偷偷去了凌霄殿,坐于顶端的威严龙椅之上,强迫她行鱼水之欢,荒诞疯狂,这件事让阿凝羞愤难当了好一段时日,脑海中时不时的就飘入回荡在空旷凌霄殿中的呻吟之声。 出发下江南前日,凌卿给阿凝带来了精心准备、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 阿凝看着铜镜中陌生的容貌,完全就是一副中原大宏女子的相貌,算不上惊艳绝美,却也称得上秀气可人,扔在人海中不会有人特别注意,但细细品鉴之下也别有一番风味。不错,低调务实,阿凝非常满意。 穆尘潇从身后靠了上来,揽住她的肩,与她一同看向铜镜。熟悉强势的气息完全包裹住阿凝,让她心下悸动不已。前几日在凌潇殿的极致记忆又不合时宜的飘入她脑海之中。 “王爷可……..喜欢我这相貌?” 阿凝赶紧随意找了个话题,装作打趣,掩盖心虚。 “凝儿就算化成灰,本王都喜欢,都会带在身边。” 穆尘潇磁性硬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在阿凝心中又投下一片激荡。 那句都会带在身边,令阿凝神情恍惚、眼眸微湿。时光回溯,他确实一直都将她小心翼翼的带在身边,不曾离弃。哪怕某次在北境的冰雪之中迷失方向,明明带着她是个累赘,他都不曾放弃她,不曾将她弃置于冰雪中独自离开。两人也是九死一生,碰着一丝气运,被三叔带人人找到,救了回来。 阿凝反握住他放在肩上的大手,那大手粗糙又坚硬,布满了茧和伤疤。她转头温柔看向穆尘潇,眼中亦有浓烈的眷恋之情,这次下江南估计要花费数月之久,她还真是舍不得王爷。 穆尘潇看懂了她眼中的绵绵情意,内心愉悦而充盈。他吻上阿凝的双唇,温柔的反复碾压,久久不愿离开。直到外面的一声通传,新任江南知州任鋆已入皓坤宫。 任鋆被秘密带入皓坤宫见到计划中的核心人物,心下也是颇为吃惊,女子长相俏丽不张扬,形象更似柔弱娇嫩,不堪一击,倒并不像一名犀利狡黠的谍者。 “爹,您是来接任素的么?”任鋆有一嫡女名叫任素,阿凝便化名为任素,俏皮的喊了一声任鋆。 刚正耿直的任鋆闻言,被惊了一跳,这喊他爹倒是有模有样,表情自然。 穆尘潇站在一侧,低笑出声。 “你们在赴江南的途中,相处一番,也好了解彼此。到了江南之后,任知州还须尽量配合她,给她提供一切必要的协助。” 穆尘潇命令道。 任鋆抱拳领命,他不知晓这谍者的真名和来历,更不知晓她与摄政王之间的关系,他只推测她是摄政王十分器重的人才,否则也不会将此计划交予此人。反正接下来到了江南,他必定配合此人完成摄政王交待的任务。 第41章 项家 阿凝被秘密送出宫外,至任鋆所在驿馆,翌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前往江南州。阿凝身边的婢女皆是凌卿亲自挑选的一等一的暗卫,王爷说了,若阿凝在江南出了事,他必然会拿陈容芝和她肚里的孩子磨刀,凌卿是知晓王爷说到便会做到。 市井公开凌迟行刑,场面极度血腥残忍,以至周边商铺七天内都不敢营生,凌卿不确定此举有否震慑住岭南和谢华,不过他自己倒是被震惊了,穆尘潇手段狠绝更甚于北漠蛮族,不顾众臣反对,将大宏文明上国的脸面狠狠踩在地上,身为大宏皇族却与大宏的国格,格格不入。啧啧,他忽地同情起阿凝,被这样一个枭雄赖上一辈子,吃干抹净甚至连口渣都不会剩下了。他又转念想到自己,心中苦笑,他的处境也不比阿凝好哪儿去,自打被穆尘潇所救,他的一生就与之捆绑在一起了,同样等着被吃干抹净连口渣都不剩。 任鋆带着阿凝一行人,经过十余天的长途跋涉,最终到达江南州首府临安,脚程倒不算快。阿凝一路上与任鋆对接磨合,彼此了解,商讨落脚之后的行动方案,因此并未要求着急赶路。 阿凝刚入临安城就被临安的繁华与气派完全震惊,这简直和国都洛京不相上下,但多了一份奢靡与豪侈。瞧见这街道两旁的高屋瓴院,雕花精致繁复,木材用料极好;街上不少行人身着绫罗绸缎,光彩炫亮,比光鲜亮丽的洛京人更多了分贵气和财气。江南果然富庶无比,阿凝心里感慨,算是开了眼界。 江南知州因官商一案被贬西南,而这临安知府只是被罚了一年的俸禄,并未有严厉处罚,王爷为了让她更好的了解江南,与她提及过江南官场之事。这临安知府出自本地,头脑活络,极善管理经世财计,将临安城治理得富裕繁华、井然有序,是个难得的人才,王爷本想将此人调入户部,但考虑到其年岁已高,又因官商一案失责,名声终究有污点,只得作罢。 临安知府郑学书此时早已等候在城门口茶楼内。见到朝廷派来的新任知州任鋆一行人入城门,便赶紧下楼笑脸迎接。 “参见任大人,久闻任大人学识渊博、励精图治,在河西州深受百姓爱戴,声名远扬,江南州有任大人上任,百姓亦是三生有幸。” 郑知府果真头脑灵活、八面玲珑,一见面就开始溜须拍马,阿凝在马车内偷偷看着他粉白肥圆的老脸,心里啧啧两声,洛京当地同样年纪的官员哪有像他这么好的皮肤,江南水土真是养人。 任鋆一身刚硬风骨,客气回敬几句:“哪里,江南自古富庶,听闻临安在郑知府的治理之下蒸蒸日上、愈加繁华,本官还要向你们好好学习这治理之道。” 郑知府面上惶恐,内心却因这几句夸奖的话乐开了花,这确实是对他这些年政绩的肯定。 “任大人太过谦虚,舟车劳顿,要不任大人随下官去品个茶,让下官为您接接风,待会儿一起吃个便饭,行李就交由下属处理罢。” 郑知府恭敬问道。 任鋆摆摆手,婉拒:“天色不早,本官想着先去府邸安顿好,也可沐浴一番。待会儿就直接吃个便饭吧。” 郑知府立即明白话中之意,任鋆这是应下了今晚为他准备的接风宴了。他恭敬做了个请姿。 任鋆翻身上马,由着郑知府领路,去往知州府邸。 郑知府望了一眼身后队伍,一行人之中只有三辆马车,其中一辆还是任鋆的。听说任鋆家眷有一正房夫人和一小妾,子女共六人,怎得马车数量会这么少。他心底有些纳闷。 阿凝在任鋆的知州府邸安顿下来,她挑了一间独立的二进院落,离主院较远,安静宽阔,除了没有汤泉,其他一切都不比洛京的摄政王府差。毕竟这以前可是上任知州府邸,院落装饰精致奢靡。 阿凝沐浴休整一番,天色便已暗淡下来,任鋆派丫鬟前来相邀,一同赴宴。阿凝思虑一刻,立即答应,这可是打开江南人脉的好机会。 马车早已等候在门口,任鋆正站在马车旁等候,见阿凝过来,熟络喊道:“素儿,赶紧上马车,随为父一同赴宴。” 阿凝应了一声,如同高门千金一般,扶着婢女的肩头蹬上了马车,经过这些天在途中的相处,阿凝早已和任鋆磨合成了父女。 任鋆虽是文臣,但作风中透着一股武将作风,他翻身上马,随同当地侍卫前往庆香楼,庆香楼据说是临安城数一数二的高档酒楼。 阿凝坐于马车内,撩开一角内帘,看着临安街景,忍不住感叹,即使到了入暮傍晚,这临安街道依旧忙碌不已,车水马龙,热闹不绝。 这点洛京可比不上,傍晚的洛京商户已开始收市,因为是皇城,时不时就会有宵禁;北境的霍城更不用提,申时刚过,街道上已是人烟稀少。 马车稳稳停在庆香楼前,阿凝下了马车,跟在任鋆身后。庆香楼内奢靡无比,酒肉菜肴飘香,丝竹琵琶声不绝,食客往来昏昏欲醉。 任鋆等人被引领到一间大包间,入内后,郑知府赶紧迎上来,亲自带他们入座。阿凝环顾四周,还有几位身着高档绫罗,富贵不凡之人坐于厢内。 郑知府春风满面,开口介绍道:“这位是庆香楼东家项家家主,项家可是我们江南州第一大富户,生意遍布江南;旁边的是他家公子项少主。哦,还有这位是顾家家主,江南木材生意基本由他家掌控,他也是项家家主的妹夫。” 话音刚落,项家家主便带着几人站起身,恭敬行礼抱拳:“项某早已听闻任知州在河西州的英雄事迹,今日得以引见,实乃三生有幸。任知州任职江南,也是我们江南百姓的福气。” 说完,他还举起酒杯,一口气干完杯中酒,显示自己满满诚意,其他两位也跟着举起酒杯,一口气喝完,亮出杯底。 任鋆见状,客气举起酒杯回敬:“任某初到江南,就见到了江南传说中的风云人物,幸会幸会。” 郑知府见气氛融洽,任知州毫无架子,不由舒坦了口气,放松下来。 他注意到任知州一旁衣着华贵的女子,年轻秀气,梳着少女髻,估计应是任知州的千金。 “知州大人,您身旁的这位是?” 他开口问道。 “哦,她是本官的嫡女,第三个女儿,还未出嫁,因听说江南繁华富庶,便软磨硬泡本官,求着本官带她下江南,本官想着她若能在富庶江南落脚也好,所以就将她带下江南。其余家眷仍留在河西,过段时间打理好家事再下江南。”任鋆解释,特意强调了落脚两字。 “原来如此,在江南落脚,这好说好说。” 郑知府乐呵呵笑得脸上横肉抖了抖。 众人皆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意思就是帮他这嫡女在江南寻得一好夫婿呗。 这其实是阿凝之前与任鋆商量好的剧本,借着寻夫婿的名义可以结交到不少江南贵人富户,这些人为了巴结任知州,一定会十分热情的邀她赴各种宴席,为她牵线搭桥。 “来,素儿,今日你可要沾点小酒,好好敬敬郑知府和这几位贵客。“ 任鋆对阿凝说道。 阿凝乖巧举起酒杯,一一敬向郑知府和项家家主等人,一言一行,一节一礼皆端庄稳重,不卑不亢,不愧是知州千金嫡女。 要不是自己已有正室,任知州嫡女身份尊贵,不可能当妾,这项家少主说不定就考虑将她纳入房内了。 众人听着丝竹之声,把酒畅谈,任知州一改往日刚正严肃的形象,表现得十分豪爽,平易近人,风趣幽默。宴席气氛愉悦高涨,甚至在任知州的言语引导下,已微醺的郑知府和富户开始大胆说起上任知州及江南官商之事。 阿凝装作若无其事的用膳,事不关己的模样,却侧耳细听。 “上任知州仗着卢太后和先帝的关系,大肆打击异己、独断专行,把江南官场弄得乌烟瘴气,明知晓江南官商私卖火药,却故意隐瞒不上报朝廷,简直是胆大包天。” 郑知府借着酒劲开始滔滔不绝批判起上任知州,他内心确有火气,因连累到他,害他被罚了一年的俸禄,落下个不好的名声。 项家少主内心翻了个白眼,上任知州在位之时,郑知府可是最会拍马之人。估计要不是江南现下待需一名熟悉本地又擅治理的官员,这郑知府也会一同被贬吧。 阿凝不动声色打量起这项家家主,对方毫无反应,并未打算跟风,只是饮酒安静听着。反倒是这项家少主脸上闪过一丝鄙夷。 顾家家主倒是发话:“上任知州在任时,江南确实世风日下。别看着江南表面富庶,风光无限,实则暗里………” 还没待他说完,就被项家家主打断,顾家悻悻闭嘴。 任鋆扫了眼项家的反应,岔开话题:“本官上任,你们大可放心,必让江南蒸蒸日上、风清弊绝。“ 他又开始聊起生意之事,谈及洛京至江南水运行业,这恰好是项家主控的生意,两人交谈颇欢。 项家家主从身后拿出一盒子,递给任鋆,郑重说道:“任知州,这是我项家最贵重的宝贝,玉面观音,乃前朝皇家之物,我知任知州乃摄政王所器重,特想将此宝物赠给皇家,还望任知州能帮我转交。“ 阿凝心中讶然,玉面观音她有听说过,这可是传世宝物。项家竟拿出此等贵重物品要赠送给皇家,这不就是赠送给摄政王的意思么。看来项家是拿出诚意想攀附摄政王了,对他表忠心了。 任鋆相比阿凝的讶然,倒淡定许多,他瞄了一眼阿凝,两人霎时交换眼神。任鋆接过盒子,当面代皇家向他道了谢。 第42章 熟络 接风宴散席,阿凝略感疲惫,今晚她获取的关于江南富户和官场的情报甚多,回去得好好消化一番。归去府邸的路上,阿凝忍不住问向任鋆:“阿爹,这项家赠送这么贵重的宝贝,是打算向摄政王示好吧?” 任鋆笑意深深,点点头:“项家倒是反应快,估计江南官商被屠三族之事对他们颇有震慑,大概也是担心摄政王会拿他们开刀吧。素儿觉得项、顾两家如何?“ 阿凝略一沉思,开口道:“大家风范,项家家主沉稳谨慎,言不深入,话留半句,让人琢磨不透;这顾家家主倒是个心直口快之人,项家少主么,看着更像是纨绔,估计对他爹也是言听计从。“ “项家立足于江南百年,以水运发家,营生遍布各行各业,其家主必须得谨小慎微,否则难以撑起如此大的营生。本官估计这些时日江南富户都会想尽办法来拜会于我,素儿要多多费心了。” 阿凝明白任鋆话中之意,这是想让她直接出面,同这些富户打交道,尽快结下交情,尽快摸清他们的底细。她想起之前王爷与她提及过,龙鸣山匪徒的那批火药不知为何从江南出发之时,走得是最忌讳的水路。 水运掌控在项家之手,会不会项家牵扯进了这批火药的交易买卖之中,甚至可能是炸伤先帝的背后主谋之一。阿凝在心中细细分析各种可能,今晚的接风宴,听顾家的口气,似早已不满上任知州的所作所为,顾家几乎代表着项家,意味着项家对上任知州颇为不满,而上任知州最大的靠山便是这先帝和卢太后势力。 这些富户胆敢干预朝政,甚至暗中支持谋逆反叛之事也不是不可能,江南富户欧阳睿便是很好的例子。说起来今晚任鋆刻意提及江南各行各业营生之时,郑知府和项顾两家倒也坦诚介绍了江南这些富户情况,唯独提及欧阳睿之时,神情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嫌恶与鄙夷。这令她十分好奇,倒挺期待能会一会这谢华背后的大金主欧阳睿。 至于这项家,阿凝思索着若能想办法拿到项家营生的账本,或许她便能从账目的蛛丝马迹中查出,项家是否在背后支持龙鸣山匪徒及岭南军。所以她得尽快与项家人攀上交情,摸清账本的位置。 当晚,阿凝写了封言简意赅的信,大致介绍了当下情况,特别提及项家有意攀附摄政王一事。她将信件捆绑与鹰隼脚爪,鹰隼振翅高飞,向着洛京方向飞去,阿凝估摸信件三天左右就能抵达洛京。 阿凝还曾琢磨要不要在信上倾诉一番相思之苦,毕竟她一路南下,确实十分想念京中独坐高堂的那位,甚至于好几日晚间,周身没了他的气息,她都不曾睡得安稳。 远在洛京的穆尘潇猛然打了个喷嚏,此时他仍呆在御政殿内批阅奏折,没有阿凝陪伴在侧的这些时日,他也颇为难捱,每日处理政务至夜深。内廷太监曾暗示是否找女人来侍寝,结果被他怒诉了一顿,尝过阿凝的身子,才知什么叫做食髓知味,他忍不住捻了捻手指,心中苦笑,他为阿凝而疯狂,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她陪伴于他,历经千险万阻,两人灵犀早已相通,还有这妩媚惑人的容颜和身躯,也同样引诱着他沉沦,反正有关她的一切,都完美的契合了他的需求,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 刚落脚江南的这些时日,果真如任鋆所料,江南富户纷纷送拜帖到府邸,争先恐后相邀任知州赴宴。任知州以公务繁忙为由,婉拒拜帖,不过又令阿凝以女眷的身份,十日后邀请这些富户家眷来府邸参加茶话会,也算是给足了这些富户应有的面子和尊重。 “阿爹,真不去与这些富户会会面么,听说江南十大富户,个个富贵无比,掌控了整个江南营生的半壁江山,富得流油。”阿凝随意翻看着送至府邸厚厚一沓拜帖,打趣道,这其中不乏就有十大富户的拜帖,包括项家和欧阳家。 “不急,本官还要先处理这上任知州留下的烂摊子。” 任鋆回答道,目不转睛的翻阅上任知州留下的旧账,一个脑袋顶两个大。这上任知州究竟干了什么事,怎得给府门留下一屁股的债。 这时,郑知府上门来求见,任鋆正好宣他进来政务堂议事。 郑知府入门便看见任知州的嫡女任素也在,略感惊讶,这任知州似乎很宠爱他的三女儿,连政务堂这么严肃的地方都让她进来。 任鋆察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惊讶的表情,开口对阿凝说道:“素儿孝顺,端来的参茶不错,给郑知府也奉上一杯。“ 阿凝应声,转身便要去厨房端参茶。郑知府方觉得不太好意思,赶紧阻止了她,“不必不必,任知州太过客气。怎可劳烦任千金为下官端茶。真得不必了。“ 阿凝闻言抬头看向任鋆,任鋆点点头,示意她先离开。 阿凝离开政务堂,刚欲回房,迎面碰见一丫鬟急匆匆跑来找她,“小姐,可找到您了,门口项家少主邀您一同出去游玩。“ 项家少主项岷特地来知州府邀请她出游,这江南民风竟如此开放,阿凝心下琢磨,男子能跑到府邸邀约闺中女子一同出游,这番作风甚至都可与北境民风相媲美了。 阿凝带着一名婢女来到门口,瞧见门口不仅仅有项家少主项岷一人,他身侧还站着一水灵灵的小姑娘,身后跟着几名护卫。 项家少主见她出来,赶紧客气鞠了一躬,“任姑娘,家父热情好客,心忧任知州家眷初来乍到,无朋无友,特地让我带姑娘逛逛这临安城,多结交结交朋友。” 说着,他粲然一笑,将一旁的水灵姑娘向前推了一把,“这位是我表妹,顾家家主的嫡女。” 阿凝略打量一番一旁这俏皮可爱,丝毫不见胆怯和羞涩的顾家嫡女,客气说道:“项少主真是客气了,我刚来此地就能得到项家的关照,真当感激不尽。不知顾家嫡女作何称呼?” “素姐姐,我叫顾彩怡,年芳十五。据闻素姐姐是从河西而来,河西风俗和江南很不一样吧?听说那里还有一望无垠的沙漠,沙漠里有骑着骆驼的胡人。“ 顾家嫡女立马开口,眨巴着大眼睛,巴拉巴拉开始说个不停。 阿凝扬起嘴角,唇间挂着浅笑:“河西地处边境,胡族来往甚多,风俗习惯自是带了点异域特色。与江南还是很不同的。“ 三人一同走在临安城的主街上,有说有笑,阿凝尽量表现得落落大方、热情直爽,向一脸好奇的顾彩怡滔滔不绝讲述着河西的风俗人情,其实也就是将北境的风俗人情给套用了,估计这些自小长在江南的富家子弟根本分不清河西与北境。 “我项家是这江南第一大富户,柴家排第二,不过家主是个娘们,膝下无子无女,唉,就快后继无人了罢。这排第三的就是欧阳家了,十年前,欧阳家突然冒出了个欧阳睿继承家业,这欧阳睿虽说是个商贾奇才,但手段却不干净,私底下干得龌龊事不少,啧啧,欧阳家垄断了江南州的妓馆和赌场。“ 项家少主打着折扇,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开始吹嘘起自身家业。他没有继续再介绍欧阳家,不过阿凝终是明白过来为何接风宴上提及欧阳睿,众人都是一副嫌弃鄙夷的样子。 “这江南第四大富户就是我顾家啦。“顾彩怡颇为自豪的插了句话。 这话被项家少主当即白一眼,“还不是靠我项家么,不然顾家连前十都进不了。“ 顾彩怡瘪瘪嘴,嘴里哼唧着不服。 第43章 游玩 项家少主和顾家嫡女都发现这任知州千金也是个有趣直白的女子,自身一点架子都没有,性格中竟还带了一份豪爽,根本没有高门闺秀般的委婉和内向。他们猜测也许是受到了河西州彪悍民风的影响。 三人踱步慢游,才一上午功夫就似成了闺中佳友,这项家少主像无半分心机,为人单纯纨绔,只需阿凝稍加引导,他便将家中产业营生分布详尽告之于她,完全把阿凝当成了自己人。这坦诚真挚的态度倒让阿凝心生一丝愧惑,项家这家风并不像是能支持参与暗杀先帝的主谋之一。 快到正午时分,项岷带着两人来到临安城婉湖湖畔,婉湖面积非常之大,大概有整个临安城四分之一大小,风景秀丽,游船不少。其中在离岸边较远的湖心处停着一艘外饰华丽、巨大壮观的游船,约莫竟有三四层楼高。 阿凝好奇望向湖中大船,这恐怕又是哪家富户的私产吧。耳畔传来顾彩怡幽幽的嗓音:“这便是欧阳睿名下产业,江南州最大最奢靡的妓馆。传闻里头女子貌美如花、身材窈窕,就像那画中妖精一般,哦,对了,里头还有男倌,也是…….” 还未待她介绍完,项岷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描绘得这么有声有色,你去过?” 顾彩怡切了一声,不再理会他,挽着阿凝的手臂走向离婉湖不远处的一幢别致小楼:“这是表哥项家的产业,项家在江南也开了一些酒楼,呃,就是非常正规的酒楼,不沾别的生意。” 她担心阿凝会误会,特意强调了一番。 “这还用你说么,顾彩怡,你小小年纪脑子里都装了什么鬼?”项岷又开始怼他表妹。 阿凝轻笑出声,这对表兄妹倒也是有趣。 三人一同走进楼内的一间大包房,包房内早已坐了几位公子哥,看到项岷等人进来,热情招呼。 “哎哟,咱是说今天项家少主怎得姗姗来迟,原来是有美人陪伴啊。”众人瞄向阿凝这张陌生脸,不停打趣,“也不怕家中母老虎发威呢,哈哈哈。” 项岷状似生气的瞪了一眼,赶紧解释:“这是任知州的宝贝千金,任小姐,初到江南,带她出来结交结交朋友。” 众公子听闻是新来任知州的女儿,这任知州可是摄政王力排众议、亲调下江南的倚重官员,赶紧敛住肆意张狂的笑容,客气打招呼:“原来是任小姐,唉,失敬失敬,这项家少主真是会招待人,也不事先和我们串串气。” 项岷赶紧安排阿凝入座,介绍道:“这些都是江南各家富户的公子哥,平时也玩得比较疯,任姑娘别介意别介意。” 阿凝摆摆手,大方入座,客气的自我介绍一番。 美食美酒很快端上,气氛也跟着活跃起来,众人很快便熟络在一起。 阿凝瞟了一眼窗外,从这个角度可以隐隐约约见到湖中大船的绰绰身影,周边全是碧绿湖水,她装作好奇问道:“这欧阳睿是个什么样的人,来江南之前,我也听我爹提起过此人。” 众人一顿,相互看了一眼,任知州提及过欧阳睿,看来欧阳睿这人名声也是在外了。最后众人示意项岷来解释。 “此人年方三十,是欧阳家的末子,小时候便听说欧阳家末子一直身患奇疾,独居一处,不与世人见面。后来欧阳家两兄弟为争家业,斗得死去活来,竟相互恶斗致死。欧阳家家主只好将这末子欧阳睿推出。十年前,欧阳睿开始继承家业,手段狠戾但也能力过人,硬生生的将欧阳家从江南第八大富户地位提升到了第三大富户。不过他所从事的营生也是为人所不齿。“ 另一公子哥补充:“这欧阳睿瘆人的很,长相虽高大俊俏,一表人才,但手段毒辣,阴气沉沉,不苟言笑,从不和我们打交道。当然,我们也不想与他打交道。” “还有还有,我还听说他十分好色暴虐,自家开妓馆嘛,随意玩女人,花样百出,玩死了不少女人,都直接扔进湖里喂鱼了。所以这湖里的鱼儿是又大又肥的,他虽有自己府邸,但一天到晚尽都呆在那艘湖心船上。” 顾彩怡在一旁帮腔作势,引得众公子哥朝她侧目。 “哟,花样百出,顾家嫡女知晓得不少嘛,哈哈哈。” 众人一阵调侃。 项岷用力捶了她一个脑壳,示意她不要再开口说话,不然这顾家嫡女的名声算是没有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欧阳睿到现在都还无子女,也没听说要立妻室的。你瞧项家少主年纪轻轻都有两个儿子了。”有人又补充道,立马引起大家附和议论。 “对啊,连个暧昧的对象都没有,形单影只的。上回我听说刘富户家的庶女不顾他的臭名远扬,一心想嫁于他,结果不知怎得,竟从湖心船上被扔了出来,直接落入湖中,幸亏被随身侍从所救,不过爬上岸也是狼狈不堪。差点就被刘富户给逐出家门了。” “啧啧,这么不懂怜香惜玉么,刘富户家的庶女好歹也生的貌美如花。” “这大概便是身体越肮脏,灵魂也就越纯洁吧。他说不定一直都在找寻意中人呢,身体没有洁癖,但是感情有啊。” 顾彩怡冷不丁的又插了一句话。引得众人爆笑,阿凝也微微侧目,被顾彩怡的这番话逗得笑喘不过气来。 “顾彩怡!!!!“项岷差点暴走。 春日阳光明媚,暖风和煦,天气十分舒适。项岷带着阿凝和顾彩怡,与一众公子哥们在湖畔边游玩,饮茶打牌、聊天逗趣,十分惬意。阿凝差点就忘了自己下江南的目的。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交了众多好友。之前不管在北境还是洛京,她的生命里似乎只有王爷,当然还有如亲爹般的三叔,因为局势问题,她根本没有机会真心实意交朋友,更没有机会和众多朋友一起出门耍乐。而且王爷这人,估计也不想让她亲密接触其他男子。 内心正愉悦感慨这不同的人生体验,顾彩怡伸手碰了碰阿凝,示意她往前看,“诺,看到没,前面走下小船的那人便是欧阳睿,今天还真是赶巧了。“ 阿凝闻声立马抬头朝前看去,看向顾彩怡所说的那人。目光不经意间与欧阳睿直接撞触,时空好似凝聚了一瞬,阿凝又故作将视线瞟向它处。欧阳睿却径直走了过来。 项家少主项岷走到阿凝身旁,众公子哥也都围了上来,看向前方的欧阳睿信步而来。 “欧阳兄,真是好久不见了,今日碰巧竟然在湖畔边遇上。” 项岷主动抱拳客气寒暄。 只见欧阳睿头戴玉冠,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衣着华丽整洁,身材高挑俊朗,确实如人所说一表人才,但阿凝明显感觉到了其周身环绕着一股阴寒气息。阿凝自幼待在穆尘潇身边,历经杀戮磨难,对气息极为敏感。 “项兄,今日真是巧遇,还带着这么一帮公子爷,这顾家嫡女也在,真是难得。” 欧阳睿扫视了一帮众人,这些人他都认识,可以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每个人背后的家族有时是他生意上的对手,有时也是他生意上的主顾。 他瞄向一旁的阿凝,略显惊讶:“不知这位姑娘是?” 虽说阿凝现下长相平淡无奇,只是略带一分秀气与俏丽,但欧阳睿却在老远就能感受到这女子周身萦绕着的一股锐气,气质不凡,欧阳睿对这气息也是相当敏感。 “哦,这位可要好好介绍一番了,她可是新任知州的嫡女,任素。” 项岷说道。 欧阳睿闻言,立马恭敬抱拳行礼,余光中打量着阿凝,有这等气质,也不愧是任知州的千金了。 “任小姐,初次见面,我本打算亲自到府邸拜会您父亲。没想到这么有缘,在这里遇上了他爱女。失敬失敬。“ 阿凝微微扬起唇角,眉目间萦绕起一股妩媚之感,令欧阳睿悄然侧目。 “哪里,久闻欧阳公子之名,现如今一见果然陌上如玉、风度翩翩。“阿凝不冷不热的礼貌回应。 欧阳睿听闻阿凝如此夸他,状似受宠若惊:”陌上如玉还真谈不上,项兄和这帮少公子可别在背后抹黑于我啊。“ 他干笑两声:“项少主邀约知州千金一同出游,不知我欧阳睿可否有同等殊荣,能邀约任小姐一同游玩,这春日正是江南的最好时节,我定当带任小姐看遍这江南美景。” 顾彩怡努了努小嘴,“不知欧阳公子是想带任姐姐去江南的妓馆还是赌坊?” 身后一众公子哥憋着笑意,悄悄给顾彩怡竖起大拇指。 “顾彩怡,不得无礼!”项岷斥责。 “这还得问问我爹的意思,若他同意,我自然无妨。”言下之意,她能同项岷兄妹两一同出游,也是经过了她父亲的授意。 阿凝确实想尽快接触了解欧阳睿其人,不过想到他是谢华背后的那位大金主,估计不太容易对付。调查他不能太操之过急,更不能表现出对他的热情关注,这主动权还得在他手中,让他来一步一步慢慢接近自己。 第44章 登船 “那我欧阳睿改日必亲自登门相邀任小姐一同出游。今日我还有事,便先离开了。“ 欧阳睿听出阿凝话中之意,似乎不太愿意与他一同出游,不过他也不在乎,一个知州女儿而已,客气话说到位便是,除了阿凝眉目间流露出的一丝妩媚和锐气,他对她也并无很深印象。 阿凝颔首,目送他离开。 身侧传来顾彩怡的声音:“任姐姐,你可千万别答应他一同出游,和他走在一起,名声可就臭了。“ 一旁几位公子哥附和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离他远点好。“ 阿凝心中叹了口气,江南圈子文化也挺盛行:“放心,我以后在临安城就同你们一起出游,你们可要经常带我出去转转,看看这江南春日靓景。“ “好啊,任小姐,下回我做东。“ “怎么是你做东,下回轮到我了。“ 阿凝惊叹,难道这些富户家的公子哥平日里都不管事,尽在四处吃喝玩乐,轮流做东。 阿凝回到府中,正值晚膳时间,任鋆招呼她一起用膳。一般阿凝都是单独用膳,膳食会送至她院中。不过今晚既然任鋆相邀了,她也不好拒绝,何况她正好有事找他商量。 “欧阳睿在婉湖有一艘大船,据说是江南最大最奢靡的妓馆,叫仙香楼。听说他平日里都呆在此船之上,估计处理事情也在此。这船上定有不少机密要件。” 阿凝分析。 “阿爹在整理上任知州留下的文书之时,可有任何关于欧阳睿的资料?” 任鋆回忆一番白日里翻阅过的府门账目:“欧阳睿名下营生并不干净,且与上任知州来往密切,在上任知州执政期间,他名下的营生倒是扩张不少。” 阿凝夹起白水虾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的放入口中。任鋆不知晓欧阳睿暗中一直在支持谢华,也就是先帝和卢太后的对头,而上任知州的靠山便是这先帝和卢太后。 这层关系倒是有趣,这上任知州恐怕不知道他越是帮着欧阳睿的营生,对他的靠山主子就越不利。阿凝心下嘲讽。 “阿爹,我打算这几日晚上去这仙香楼探查一番情况。要这欧阳睿不在船上之时,不知阿爹能否接下欧阳睿的拜帖,抽空约他出去吃顿饭。“ 任鋆放下碗筷,郑重点点头,摄政王吩咐过,要好好配合她调查这些江南富户。 “不过此番可有危险?调查之事还得一步一步来,我们刚到江南,切勿操之过急,以安全为重。“ 任鋆嘱咐道,他确实挺担心阿凝年轻气盛,做事求速度,不顾自身安全。 “阿爹放心,我会将行动安排妥当,定然不会出岔子。“ 阿凝夹起碟中雨花肉,放入任鋆碗里,恬然一笑,“阿爹尝尝,这盘雨花肉可是江南特有的名菜。“ 三日后的晚上,任鋆特在城中某处酒楼准备了丰盛晚宴,邀请欧阳睿、柴家家主、项家家主等江南十大富户赴宴。 当晚,阿凝收拾好用物,简单易容,衣着华丽贵气,男扮女装前往仙香楼。她让随身暗卫暗藏在婉湖湖畔边草林之中,随时等候她指令。万一的万一,她在船上遇突发情况,湖畔边的暗卫也可接应她。 因仙香楼位于湖中央,湖畔专门有小巧玲珑的渡船免费接送客人。阿凝扮作外乡人,戴上面具,进入仙香楼。 仙香楼乃是全江南州最奢靡最宏大的销金窟,其中各色各样的服务皆有,因此会吸引全江南甚至整个大宏的富贵名流前来风流一把,一些富贵名流甚至文人墨客,不愿让人知晓自己曾来过此地,便会带上独特面具,隐藏容貌。 因此,阿凝戴着面具进入仙香楼并未太奇怪,来往客人之中也有不少带着面具。 楼内立即有花枝招展的老鸨迎面而来,脂粉味浓烈扑鼻。阿凝下意识的闪躲,少时不好的记忆涌入心头。 老鸨看着阿凝的反应,脚下一顿,随即更加浪荡淫笑:“公子是不是喜欢男倌啊,我们这儿各种类型的男倌皆有,公子喜欢何种类型的,我这就去帮你找寻。” 男倌,呃,阿凝咽了咽口水,脑海中顿然闪过凌卿的身影,这还是不必了,对她今晚的行动也是不利。 阿凝赶紧喊住老鸨,粗哑嗓子低沉说道:“不必了,本公子只是对你身上香味过敏,给本公子挑间上等厢房,找个漂亮妓子,咳嗯,身材要娇小一点的。“ 原来是想身材娇小一点的,老鸨心下一点即通,她保证可以让眼前的这位大金主满意,以后成为仙香楼的常客。 令阿凝没想到的是,她的一句话身材要娇小一点的,老鸨竟送上了不过十余岁的童妓。阿凝心中翻涌起一股怒气,又令她勾起往事。 她颇为悲怜的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这身板还如此瘦弱娇小,若非今晚遇上她,如何能挺得过成人男子的肆意蹂躏。 阿凝心中对欧阳睿的厌恶加深不少。那些富户如此嫌恶和鄙视欧阳睿,估计欧阳睿干下的龌龊事确实不少。 “接了几次客?“ 阿凝嘶哑嗓音,温柔问道。 女孩搅着手指,眼中水光粼粼,怯怯回答:“一次。“ 阿凝怒火中烧,唆然起身,愤慨的想一掌拍向桌子,将这个仙香楼全砸了。但她还是堪堪忍住,今晚正事要紧。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荷。“ “嗯,小荷你把衣服脱了,躺床上等我。“ 阿凝吩咐道。 女孩只能乖乖听话照做,虽然她身子还没从上回之中恢复,下身仍旧撕裂般疼痛,恐惧开始在心中蔓延,她只能祈祷客人可以速战速决,不要再折磨她。 女孩的这一切神情都被阿凝看在眼里。 阿凝倒了杯水,将一粒安神丸偷偷放入水中,药丸遇水即化。 她摇了摇杯子,走到床前递给女孩,“喝杯水润润侯,不然待会嗓子会哑。“ 女孩当然听懂她话里的意思,颤颤巍巍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没过多久,女孩晕睡在了床上,阿凝深深叹了口气,轻轻替她盖好被子。 等待到子时,仙香楼闭馆,热闹喧哗过后的仙香楼顿时变得安静下来,客人在闹腾激情了大半个晚上,此时大部分都进入了梦乡,醉生梦死。仙香楼主事像以往一样将船上灯火全部熄灭。 整个仙香楼在湖中央立马变得虚幻飘渺,形同一艘鬼船。 第45章 船舱 没过多久,阿凝换上夜行衣,用黑巾包住头发和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无声息离开厢房。她住的是上等厢房,在船体最上层。根据暗卫前几天的打探,欧阳睿的包房也在最上层最偏僻的位置,远离其他厢房。 阿凝眼神犀利,扫视过上层房间,很快便确定了目标。她猫着腰,身子轻盈,灵活躲开妓馆内守卫的打手,顺利来到欧阳睿的包房。欧阳睿此时应当从宴会上直接回了王府,并且喝的酩酊大醉,这是阿凝请任鋆帮的忙,务必灌醉欧阳睿。 阿凝悄无声息的从门上戳了个小洞,朝房内扫视了一番,果然没人。 趁着打手未巡视到此处,阿凝利用随身携带的铁钩熟练撬开门锁,直接推门而入,点亮火折开始仔细翻找房内物件。 欧阳睿的包房摆设极其简单,与仙香楼其他厢房奢华贵气、物什繁多不同,房内只有一张床榻,可坐可躺,以及靠在墙边的书柜。因此翻找一些书信账本物件应当不难,阿凝思忖着。 她轻手轻脚、谨慎小心翻开书柜抽屉,避免发出响声。里面都是一些妓子名册簿及物料往来记录等。阿凝快速翻阅,试图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以及与谢华勾结的证据。但找寻许久都未有任何线索。 阿凝还不死心,甚至连墙面及床板都细细摸索过,没有发现暗格。 难道这些重要账本物件都在欧阳家宅邸?可是他每天都过来处理事务,难道真如顾彩怡所说的,白天在这里主要为了寻欢作乐。 阿凝脑海中开始不断回忆船体的结构布局图,每一间厢房及每一处可疑位置。她想起船舱,暗卫曾告诉她,船舱上了把大锁,以及从船舱内传来一些奇怪声响。 阿凝犹豫思索一番,既然好不容易来了一趟仙香楼,总要摸清这里状况。下定决心,她便转而直奔最底层船舱而去。 灵活的身影从最上层,不断跳跃,攀抓,避开巡逻打手,直落到最下层,如一道魅影般干净利落。阿凝找寻到船舱位置,利用同样的方法打开了带锁的大门。 船舱内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血腥味混杂着霉味甚至还有一股腐臭味。阿凝捂住口鼻,略屏住呼吸,打开火折,试图看清这船舱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火折点亮的瞬间,阿凝被眼前的血腥残忍一幕惊呆了。 只见好几名女子被吊着,绑在木头上,全身竟无衣物遮蔽,浑身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一名女子在火折的照耀下,更是全身一阵战栗,似乎在诉说某种恐惧。 阿凝拿着火折靠近她们,想将她们看得清楚些,这些女子皆容貌俱佳,皮肤白皙,阿凝推测这些女子之前应出于大家。 几名女子睁开双眼,虚弱得望向阿凝,待看清楚来人,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希冀。 “少侠,你是来救我们得么,救救我们吧。“其中一名女子虚弱开始啜泣说道。 阿凝眼中划过同情,从她们眼中似乎看到了儿时的自己,那时多么希望有人能搭救她,而她无疑是幸运的,确实有那么一人伸出援手,坚定拉住了她的手,将她从地狱泥潭中给拖了出来。 阿凝迅速斟酌一番,今晚救她们出去无疑是不可能的,她们现下可是在湖心的大船上,这事还得好好谋划思虑该如何做。 她上前查看她们的伤势和捆绑绳索,不经意开口问道:“你们是哪里人氏,为何被强于仙香楼内?” “少侠,我们是江南人氏,出身大户人家,但因牵扯到江南官商一案,被强令充妓。” 一名女子虚弱开口解释。 阿凝身形一顿,胸口如同压上一块巨石,不知所措,内心充满挣扎和悲悯,她的确十分想搭救她们,正如她想搭救小荷一般,但这可是摄政王穆尘潇亲自下下达的命令,如果贸然搭救,也就是直接违抗圣令,江南官商一案事关重大,无人敢忤逆摄政王的雷霆手段。 “我会想办法救你们,记住,要先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阿凝低沉嗓音,匆匆交代,来江南之前,阿凝还从未想过要插手这事,但眼前的残忍画面着实冲击人心,令人让人心痛桎梏。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她还得抓紧向王爷秉承求情,说不定这些天王爷稍稍冷静下来,会考虑她的建议。 “什么人!”低沉的声音和昏暗的光源终究是引起了打手的注意,从里间隔间传来一声爆喝声,一名膘肥大汉持刀推门而出。 糟了,方才只注意着这几名女子,倒忘记将四周环境先巡视一遍,阿凝内心大叫不好,行动还是出现了纰漏。 大汉已持刀大步奔来,向阿凝挥刀乱砍。几名女子发生惊呼声,这大汉是有多厉害和残暴,她们都曾领教过。 阿凝身手敏捷,侧身避开大刀,弯腰以肘击大汉腰身,转身一个旋腿,竟将大汉踢翻在地,动作一气呵成,行水流水般精彩。大汉撞上桌上器具,发出声声巨响。 阿凝知晓此举必会吸引船上其他打手,必须得速战速决,她直接掏出匕首,待大汉再次扑来之时,以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抹了脖子,一股血气喷涌而出,八尺大汉睁眼倒地,脸上露出难以置信表情。 阿凝收回匕首,抬首看向一脸惊讶的女子,快速交代道:“顺着他们,先活下去。” 说完,立即夺门而出,奔向船板。 沿路遇上几名打手赶来,阿凝行动快如闪电,将他们踹下湖里。而后一路以绝妙轻功,攀爬跳跃,身姿翩然,顺利回到自己的上等厢房。 仙香楼这一个晚上是没得安宁了,楼梯间不时有脚步声快速移动,大量打手正在船内紧急搜查,挨门挨户,引得一些嫖客当场怒骂,一时间鸡飞狗跳。 仙香楼主事扶额无奈,刺客虽重要,但仙香楼的招牌不能被砸了,来此处消费的不少都是达官显贵,身份显赫之人,不能得罪他们。他只好下达命令,暂时停止搜寻,一切等家主回来再说。而且说不定这刺客早已跳入湖中,游向岸边,金蝉脱壳了。 第46章 茶话 次日,阿凝借着嫖客的身份顺利离开仙香楼,她离开的时候,欧阳睿还未回到船上。仙香楼主事一脸着急无奈,站在门口,警惕看着陆续离开仙香楼的顾客,时不时还上前盘问一番,结果倒是被客人训斥一番。阿凝身板子娇小,模样清秀内敛,一看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无人会想到她竟然是杀害八尺大汉的刺客。因此,主事只是瞟了她一眼,就放她离开了。 回到府中,阿凝立马召来鹰隼,传书给穆尘潇,除了交代欧阳睿的情况,阿凝还于信中提及了昨夜船舱中所见闻之事,极力劝说穆尘潇撤回江南官商九族内女子充妓命令,以及于大宏境内禁止十五岁以下童妓的建议。 快到午时,任鋆派了丫鬟前来邀请阿凝一同用午餐。今早听说阿凝已顺利回府,任鋆倒是松了口气,本想一早就问问昨晚情况如何,郑知府恰巧有事来寻他,所以他只好等到午餐时间再来问询。 “一无所获,还极有可能打草惊蛇了。”阿凝有些垂头丧气向任鋆汇报昨晚情况,昨晚除了在船舱中见到的那一幕,其余关于欧阳睿的任何蛛丝马迹都未曾寻获,倘若欧阳睿十分敏锐,那他必然会将昨晚之事联系到任鋆头上,毕竟恰好是昨晚任鋆邀请他赴宴,并且还将他灌得酩酊大醉。 “无碍,就算欧阳睿怀疑,那定也是怀疑到我头上来。就算他怀疑了那又能怎样,只不过以后我们要探查他就难上加难了。”任鋆安慰道。 阿凝点点头,不过她仍是心有不甘,这欧阳睿到底将那些账本,以及与谢华的通信证据放哪儿了。倘若能找到这些,王爷说不定就能将欧阳家连根拔起,将谢华背后的这个大金主给扳倒。 四日后,阿凝收到洛京的回复,穆尘潇仍旧拒绝收回江南官商九族之内女子充妓的命令,但同意了阿凝关于大宏境内禁止十五岁以下童妓的建议。 阿凝于心不忍,心生愧疚,她那晚对船舱内那些可怜女子的承诺看来是无法兑现了,她明白王爷已作出很大让步。 邀请江南富户家眷们的茶话会在知州府邸如约举办,春风拂面,百花齐放,明媚阳光照耀在知州府邸,似给府邸镀上了一层金光。阿凝十分用心的准备这场茶话会,甚至茶话会上的不少糕点都是她亲手制作,皆为洛京宫廷糕点样式,极为精致味美。 家眷们陆续前来,打扮花枝招展,还带着贵重见面礼,与阿凝客气寒暄打招呼,知州府邸的后花园熙熙攘攘,人潮涌动。 “任姐姐,听说这糕点是你亲手制作的呀,真得太好吃了。我在江南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糕点。”顾彩怡扯着嗓子,高声赞美,人群中就数她的声音最为突出。 阿凝温逊朝她一笑,“顾妹妹若喜欢,可经常来我知州府邸做客。” 顾彩怡面上一红,这怎么好意思,这可是知州府邸,哪能乱逛,而且她又怎么好意思让知州千金经常给她做糕点。 “还是年轻人的聚会热闹精彩啊。”这时,迎面走上来一位面容和蔼,略显老态的贵夫人,身侧的婢女捧着两打华丽布匹。 “她便是柴家家主柴夫人。”顾彩怡轻轻在阿凝耳畔介绍道。 阿凝赶紧走上前,客气寒暄:“柴家夫人于百忙之中,能亲自来参加茶话会,小女感激惶恐。” 柴夫人乐呵呵回复道:“哪里,上回你父亲邀我们赴晚宴,我正愁找不到机会回礼呢,来,这是今年最流行的布匹款式,任小姐身材姣好,一定很适合。“ 说着,她亲自捧过两打布匹,交予阿凝手中。 阿凝客气收下,摸着布匹用料,不住赞美道:”久闻柴夫人不仅心灵手巧,极通经商之道,可是商行中的女中豪杰。“ “是啊,柴夫人的布匹营生不仅遍布江南,甚至还开拓到了洛京,我听闻洛京不少达官贵人的衣料皆来自于柴夫人的江南布匹呢。” 不远处走来一名衣着华丽光鲜的贵妇,手中牵着粉琢玉面的小公子。 柴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神色,恰巧被阿凝看在眼里。 “嫂子,你可终于来了啊,这糕点都快被吃完了。” 顾彩怡高兴的挥了挥手,向阿凝介绍道:“这位是我表哥正室,项家少主夫人。” 阿凝笑容端庄甜美,和项家少夫人打了声招呼,“看来项家少夫人也颇为熟悉各家的营生,连柴夫人的布匹营生做到了洛京都知晓。“ 项夫人掩嘴失笑,“那是因为柴夫人经常委托我们项家的水运,运送布匹至洛京。哎呀,这去年前年柴夫人的布匹营生可好了,项家水运货船有两成都是在为柴家做事呢。“ 柴夫人倒是谦虚笑笑:“哪里有那么夸张,此一时彼一时罢了,今年营生可又难做了。“ 她复又温和看向阿凝:“时间也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府处理下账目之事,这茶话会到底是年轻人的聚会,我这老太婆就不勉强凑热闹了。“ 说罢,她朝阿凝欠了欠身子。 阿凝忙喊来婢女将一些糕点打包,送至柴夫人手中,当成回礼,“柴夫人,这是小女子亲手做得糕点,您带回去好好尝尝。“ 柴夫人乐呵呵,欣然接过糕点,这知州嫡女虽说其貌不扬,可是举止端庄,气质谦和,待人接物进退有度,不卑不亢,令她印象十分好。若此女能成为她的儿媳,她定是十分高兴的。柴夫人脑海中划过这一想法,眼神露出一丝忧伤悲痛,不过她立马转身离去,很好的掩盖了心中的情愫。 “柴家没有其他家眷吗?倒劳烦柴夫人亲自过来。“待柴夫人离开,阿凝好奇问向顾彩怡。 一旁的项夫人倒是叹了口气,开口解释。 “这柴家也是家门不幸,柴家后继男性都于二十年前陆续生怪病而亡,只剩下唯一嫡女,柴家老家主不得已才将家业传给了嫡女。可这女儿也十分奇怪,一直没有婚嫁,听说老家主给她介绍了不少优秀男子作上门女婿,她皆看不上眼。以至于现在年过四十了,仍是膝下无子。“ 阿凝诺有所思点了点头。 顾彩怡连忙补充:“我猜测这柴家风水定然不好,二十年前后继男子皆得怪病相继病亡哩,连嫡孙都早夭,没有活过十岁。这柴家家主柴夫人估计也是惧怕,留下了心侧阴影,所以一直不敢婚配生子。” 阿凝听闻,心中感慨,这豪门恩怨确实多,除了项家之外,这十大富户,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故事和难处,哪怕是这顾家,顾彩怡她娘早逝,只留下一女一儿,顾家家主一直忌畏项家,不敢另娶妻室。唯独除了项家,一直顺风顺水,阿凝不由得由衷佩服起项家。 这时,从后花园入口处响起一道突兀的男子之声,“没想到知州府邸莺环燕绕,好生热闹,我欧阳睿倒是来晚一步了。“ 众人朝花园门口的身影看去。 顾彩怡努了努小嘴:“今日可是家眷们的茶话会,他欧阳睿一个大男人来凑什么热闹。” 项夫人阻止了她继续抱怨:“欧阳家如今没有一个家眷,欧阳睿亲自前来倒也无可厚非。若欧阳家不派个代表前来,倒显得不够尊敬这知州大人。” 欧阳睿亲自带了不少贺礼前来拜会,阿凝遮掩住眼底闪过的厌恶,客气走上前与他打了个照面,寒暄一会儿。 “其实我今日前来,一来是为了参加这任小姐的茶话会,也算正式拜会任小姐;二来也是想求见任大人,有要事秉承,不过今日任大人似乎不在府邸。” 阿凝让婢女给欧阳睿端了杯上等云雾茶。 “家父今日去往江南别处巡视了,估摸后日才能回来。不知欧阳公子有何事秉承,也许小女子也能代为传达。” 欧阳睿一手拖着茶盏,另一手用茶盖缓缓抹去茶汤上浮着的叶片,笑容诡异莫辨,看着令人心中发颤,至少阿凝是这么觉得的。欧阳睿此番前来目的恐怕不简单,大概率是和那晚她闹腾仙香楼有关。 欧阳睿抿了一口茶,才开口说道:“说来也奇怪,前几日有人趁我不在,夜闯我位于婉湖的仙香楼,还想擅自救走涉及江南官商一案的九族女子,幸好船上守卫得当,才没让来人得手。这可是摄政王亲自督办的案件,我想了又想,应当尽快上报给知州大人,以免这江南官商一案还有漏网之鱼。” 阿凝心中咯噔一声,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倒不像是来报官的,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阿凝眉头紧锁,露出一副吃惊模样,又装作问题很严重的样子:“我虽不关心政事,却也听闻摄政王对江南官商一案极为重视,若真有漏网之鱼,欧阳公子确实应当尽快上报官府。等家父回来,我也会立即向他转告此事。“ “那便有劳任小姐了。“ 欧阳睿客气回应,语气却是冷漠至极,不带一丝温度。他抬眼瞧了瞧周边,江南富户不少家眷都来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知闲聊什么,眼神偶尔瞟向他这里,带了不少敌意与厌恶。 欧阳睿放下杯盏,他今日前来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想面见任知州,将此事告之于任鋆,不管此事是否与任鋆相关,他欧阳睿都得让任鋆知晓,此事他极为重视,定会调查生擒住刺客。 他无意周旋于这些花枝招展的女眷之中,都是些平平货色,他嘴角扬起嘲讽的意味,对阿凝拱了拱手:“那欧某便先行离开了,这里都是女眷,我也不方便逗留太久。“ 阿凝朝他客气点头,目送他离开。背脊阵阵发寒,这欧阳睿果然如同其他富户所说,瘆人的很。 第47章 柴家 两日后,任鋆归府。阿凝急匆匆的赶来政务堂,找寻任鋆。 “阿爹,你回来啦。” 阿凝跨过门槛,直奔而来。 任鋆刚坐下,抿了一口茶,还未咽下去,便听见有人兴冲冲的喊了他一声阿爹。任鋆一时未反应过来,一口茶呛在喉咙间。 “咳咳咳,哎,素儿何事如此着急。咳咳咳咳。“ 任鋆掩面咳嗽。 阿凝上前,孝顺般的轻拍起任鋆背脊,说道:“前几日的茶话会上,欧阳睿想来面见你,秉陈那晚仙香楼发生的事,他好像怀疑到咱头上来了。“ 任鋆缓过气来,沉思一阵,挥了挥手,“无碍,就让他怀疑去罢,不过你若有下次行动,可得小心了。“ 阿凝点头,内心赞同任鋆的观点,就算欧阳睿知晓这事和知州大人有关,他也不能怎样,总不能派人教训一顿任鋆吧。 她此番急匆匆的来见任鋆,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求他帮忙。 “阿爹,其实我还有一事想求你帮帮忙。“ 任鋆又一口茶差点呛在喉咙间,他心中琢磨,这丫头不会想着半夜又去爬人家墙角吧。他正了正脸色,挑眉看向阿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阿爹能否帮忙出面,让项家家主将前年以及去年柴家走水路运送布匹的记录给调出来,给我瞧瞧。听闻柴家从前年开始,布匹营生突然做到了洛京,且生意极好,我也是想查查这里头是否有端倪。“ 任鋆蹙起眉头,洛京布匹店铺林立,本地的商家亦不少,能将布匹营生从江南做到洛京,且生意极好,这大概率背后是有贵人相助了。 看阿凝脸上表情极为严肃迫切,任鋆明白这事大概十分重要,于是,他点头应允:“待会儿我收拾一番,便立即前往项家,请项家家主将记录调出来。” “而且还要让项家家主保密,勿要让其他人知晓这事。” 阿凝特意嘱咐道。 任鋆办事效率极高,午后便将一叠水运记录递交到了阿凝手中。 阿凝翻开水运记录,一笔一笔仔细查看柴家的营生往来。前几日茶话会上,项家少夫人提及柴家布匹营生之时,柴家家主脸上闪过那一丝极不自然的神色,牢牢的印入阿凝脑海中,凭借着直觉,阿凝总觉得这柴家家主必定有事隐瞒。 更何况能突然将营生做至洛京,且生意极好,阿凝也想知道背后支持她的人是谁?甚至柴家家主有否搅和进洛京的朝堂局势之中。 凭借着水运记录,阿凝发现这柴家布匹营生是于前年二月突然在洛京异军突起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最高峰之时江南进洛京的水运之中,竟有四成货船运送的是柴家的布匹。然后至去年三月,布匹生意峰回路转,突然下跌,项家水运中来自于柴家的委托亦愈来愈少,到了去年十二月,已经没有柴家的水运记录了,也就是说柴家的布匹营生完全退出了洛京的这个大市场。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导致柴家在洛京红红火火的布匹营生突然下跌以致完全退出。阿凝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的春景,脑海中反复斟酌着这几个关键时间节点。前年二月之时,阿凝尚且在北境,对洛京发生的一切毫无知情。 去年三月,洛京倒是发生了不少事情,比如说清澜公主嫁入王府,比如说王爷发现了王府地道内躲藏着前太子妃谢华,并且还与谢华达成了合作。再往前一点点,则是先帝的王贵妃,岭南王爱女投井自尽,在整个大宏境内掀起轩然大波,当时先帝不得不因为此事求助于王爷。 去年十二月,洛京最大的事便是先帝因重伤不治驾崩,新皇登基,然后王爷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朝堂大清洗。这柴家的布匹生意在十二月戛然而止,不得不令人浮想联翩,或许是这柴家背后的贵人在那场大清洗中倒台了。 那么前年二月是发生了何事,阿凝心下好奇,她喊来扮作婢女的暗卫,这些暗卫一直生活在洛京,且在岚华寺处理过一手机密信息,对当年外界之事了如指掌,暗卫们一字排开。 阿凝问询:“德令二年二月,洛京可有事发生?挑大的先说。” 暗卫互相看了一眼,一人上前,抱拳行礼道:“德令二年二月,先帝刚继位不久,朝堂新旧势力交合,明争暗斗不断,发生了不少事,但若说最大的一件,还是岭南王爱女入京,嫁于先帝,册封为贵妃,婚礼举行了整整三天,声势浩大,成为当时洛京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阿凝手中捏着的水运记录飘落在地,一股寒凉蔓延攀爬至脊背。 德令二年二月,岭南王爱女册封为贵妃,柴家布匹营生布局洛京,红红火火。 德令三年二月,岭南王爱女投井自尽,柴家布匹营生突然下跌,日趋萧条。 这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还是说这柴家背后的贵人与岭南密不可分。 “去顾家将顾彩怡邀来知州府邸,就说我请她品尝新式糕点。“ 阿凝吩咐道。 她想深入了解柴家家主的过往,从这些富户女眷的嘴中套出信息不失为一种好方法,有时女人掌握的信息是最灵通的。顾彩怡现下已成为她在江南最亲的闺蜜,年纪幼小、性子单纯、底子清白,即使她不知晓柴家家主之事,让她四处打听打听也可。 过了一时辰,顾彩怡便在婢女的引导下,一蹦一跳的来到阿凝所在的小院。 “任姐姐,这是你住的小院啊,环境真不错。“顾彩怡对于自己能被邀请进入知州千金的闺房,简直受宠若惊,这可不是将她当成闺蜜了么。 阿凝将各式糕点摆上桌面,邀请顾彩怡品尝。顾彩怡自是开心的不得了,也不顾自己乃豪门嫡女的身份,抓起桌上糕点便大口吃了起来。 任姐姐做得糕点简直太美味了,顾彩怡在心中愈发愉悦的感慨。 “彩怡,我想请你帮个忙。“阿凝看着顾彩怡狼吞虎咽的可爱模样,开口道。 顾彩怡看着阿凝正经的表情,点点头,“任姐姐,你说。“ “我对柴家家主的过往有些好奇,你知晓多少有关她的信息?“ 顾彩怡咽下糕点,原来是想打探柴家家主的事,她心中有些困惑,打探她作甚,她膝下又无子。不过吃人手软,她将肚子里有关柴家家主的信息都搜罗了一遍。 “上回我就同你提及过,柴家家主终生未嫁,无子无女,无甚好说的。不过呢,我还听说,她年轻时出门送货曾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回到家中,大病了一场,整整一年多时间都未曾出来见人。不过这也不奇怪,柴家经常有人生病而亡,她能活下来也实属幸运。“ 年轻时曾消失了一段时间,阿凝心下好奇,“那你知不知晓她年轻时消失了一段时间,是去哪里了?“ 顾彩怡摇了摇头,都说了是消失了,若知晓她去了哪里,也不会用消失二字了。 “这个我倒不清楚,他们柴家也是守口如瓶的。唉,任姐姐可要相信我,我顾彩怡虽说年幼,但消息是极为灵通的。“ 阿凝认真点了点头,表示相信她的话。 不过,她又说道:“那你可否帮我私底下再打听打听,关于这柴家家主的过往可还有什么信息。“ 顾彩怡应允,心中划过些许失落,原来任姐姐邀请她来府邸品尝糕点,是为了问询柴家家主之事。罢了罢了,既然吃了人家的糕点,也得帮人家做点事。 第48章 诈尸 阿凝当晚就将获取的柴家家主信息整理了一遍,对柴家与岭南关系的怀疑也一并写入 书信之中,上报给穆尘潇,鹰隼带着信件,振翅飞向洛京。 两日后辰时未到,天才蒙蒙亮,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及呼喊声打破了知州府邸宁静的清晨。不少官吏急匆匆的来回跑动请示,没过多久,知州任鋆从房内冲出,边穿着外衣,边跑向马匹,还未穿戴整齐就一跃上马,骏马长嘶,朝前疾驰而去。 暗卫叫醒了阿凝,禀告道:“阿凝小主,城门口出事了,好像是诈尸了。” 阿凝还有着起床气,脑袋一片懵懂,昨日翻阅柴家资料至深夜,因此早晨睡得深沉,连外面嘈杂跑动的声音都未曾听见。 “什么诈尸?” 阿凝蹙起眉头,未反应过来。 这暗卫也是嘴笨,诈尸就是诈尸,还能是什么诈尸,这还能如何解释。暗卫只好绷直了身体,学做诈尸样,在房内蹦蹦跳跳。 “啊?~~~”阿凝拖长了尾音,难以置信,这一大早说得什么鬼故事。 阿凝走南闯北的,头一次听说诈尸,待脑袋清醒后,立马翻身而起,匆匆洗漱,夺门而出。 精壮马匹都已经被任鋆和下属官员骑走了。阿凝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一种不祥预感油然而生。 没有马匹,阿凝干脆以绝妙轻功,跳上屋檐,飞檐走壁,抄近路赶往城门口。琼台楼宇,起起落落,阿凝飞快的越过一幢又一幢的建筑,竟比御马而行的任鋆还早一步到达城门口。 城门口周边早已围起层层官兵,不准让闲人靠近。有好奇的赶早市百姓也只是站得远远的观望讨论。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及腐臭味弥漫在城门口,如野兽般咆哮的声音传递开来,还有不少官兵急促的喘息声与惊恐的喝叫声。 阿凝趴在高高的屋檐之上,一目了然城门口状况,只见一名衣衫褴褛,披头散发,面目全非的壮汉被一张大网死死困住,如困兽般拼命挣扎试图挣脱,周围的官兵用尽全力牢牢按住大网。 那壮汉突然仰天长啸,全身发力,竟将几名拉着网的官兵横扫在地,后续更多官兵一拥而上,死死抓住大网。 阿凝陡然瞪大眼睛,倒吸了口冷气,那壮汉仰头之时,一只眼珠掉落,挂在眼眶之外,另一只眼睛毫无聚焦和活气,整张脸惨白毫无血色,这分明就是张标准死人脸,而且还死了一段时间了。看来是真得诈尸了,阿凝震惊惶恐,身子竟有一丝颤抖,跟着王爷这么多年,历经险阻,她还从未见过如此骇人诡异的一幕。 阿凝全神贯注,盯着城门口,连身边凑过来一人都未曾注意。 “原来任大小姐竟会武功,还能飞檐走壁,真是深藏不露啊。” 一阵突兀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惊得阿凝条件反射般迅速掐住了来人的脖子。 “哎,咳咳咳,是我欧阳睿,任大小姐不必如此反应巨大。” 欧阳睿眼底含笑看向阿凝,笑意深深。 阿凝看清楚来人,缓缓松开了手,才发觉手心尽是湿汗。方才注意力一直集中于城门口,倒没注意到身边有人靠近。 阿凝警觉看向欧阳睿,他为何出现于此。 欧阳睿彷佛看懂了阿凝疑虑的眼神,解释道:“在下也是于一大早听说了城门口诈尸一事,所以急匆匆的赶来,一探究竟。“ “原来欧阳公子也会飞檐走壁,轻功不赖,倒是之前小看了欧阳公子了。” 欧阳睿笑笑,不语,一同随着阿凝的目光,看向城门口。 这时,任鋆已御马赶到,他翻身下马,欲穿过士兵前往现场。阿凝见状,立即从屋檐上跳下,一同跳下的还有欧阳睿。惊得周边士兵纷纷拔刀。 “阿爹,是我。听说出事了,我也特地赶来了。“ 任鋆听到阿凝的声音,转身瞧了瞧,她动作倒也挺快。 “一起来吧。“ 任鋆歪头示意了番,周边士兵放下佩刀,自动让开一条路,阿凝赶紧跟上前。 欧阳睿也紧跟上前,他倒十分惊讶于任鋆竟允许自己的闺女来到现场,目睹这么血腥的场面。这倒不像是父女关系,更像是办案主官和助手的关系。 一旁的郑知府见知州大人已到,赶紧介绍情况:“今日一早,天还未亮,就有一辆马车朝着城门口奔驰而来,车夫就是这名壮汉。当时坐在马车上疑似睡着了,任凭马车朝前飞奔。城门守卫见状赶紧提前拦截。这才发现车夫已经去世了。马车内还有一名死者。“ “既然已经去世了,那为何还能在此………“ 阿凝抢先开口,说了半句又将后面的几个字生生吞下,这还真是诈尸了。 郑知府哀叹一声,他自己也是一脸懵逼,根本不清楚状况,反正就是活见鬼了呗。 “据守卫禀报,他们正在搜查马车之时,这车夫就突然诈尸了。还力大无穷,杀死了我们的一个守卫。幸亏其余守卫拼死抵抗,才没让他进得了城来。我听说此事,赶紧带了批官兵先行赶来。“ 这知府府邸离城门口倒不远。 “有没有查清这马车和这车夫是哪户人家的,又或者是来自外域?“任鋆问道。 郑知府摇摇头,这马车的装饰看上去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查,现下这尸体都还没解决哩,官兵们只是暂时用大网困住了这车夫,但具体该如何将他押入大牢,大伙儿还没有个想法,又或者应当押到义庄吧,郑知府心下琢磨。 阿凝抬首望向马车,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是说还有名死者么?尸体呢?” 阿凝问向郑知府。 郑知府两手一拍,“还趟在马车里呢,大家都集中对付这车夫,倒忘了马车里还有名死者。” 此话一出,众人脊背瞬间爬上一股寒意。这车夫会诈尸,难道车里的那位就不会? 郑知府话音刚落没多久,马车内就传出一阵响动,众人惊恐,官兵们纷纷拔出刀剑,严阵以待。 突然,从马车内窜出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飞扑向站得离马车最近的一名官兵。 官兵赶紧举刀刺向那身影,扑哧一声,是刀剑入身躯的声音。可是那身影仍未停止步伐,而是顺着剑身,向前猛跨了几步,竟一手扭断了官兵的脖子。 众人发出惊叫声,不住向后撤退,郑知府更是吓得肥胖身躯直直往后倒去,妈呀,腿软啊,得亏身后有欧阳睿搀扶住他。 “快,快拿网来。” 任鋆急忙大声喊叫。 “大……大人,只有一张网。” 传来一名官兵绝望的回复。 尸体已拔掉身上宝剑,向其余人猛然冲来。 阿凝果断上前,一把抓住尸体的胳膊,几脚踹向他胸口,力道之大,让尸体后退了几步,嘴角也渗出黑色血液。 然而尸体好似并未受伤,立即向阿凝攻击而来,阿凝灵活躲避,逐渐引开尸体,远离众人。 “小心啊!” 任鋆焦急不已,阿凝可是摄政王钦点之人,出了事不好交代。 欧阳睿也上前帮忙,与阿凝一同对付这尸体。然而不管如何打斗,尸体似乎都永远不会受伤,依旧力大无穷。 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不如……… 阿凝的身体反应比大脑还快,以不及眼耳之势,冲到一名官兵身边,一把抽出锋利宝剑。回旋转身,剑影闪过,寒光乍现,尸体头颅落地。 尸身狠狠撞向地面,便不再动弹,此时从尸体头颅内钻出不少小虫子,四散开来,遇到阳光,化作粉末。 众人捂住口鼻,惊吓不已,有些官吏更是忍不住呕吐起来。 阿凝震惊的看着眼前一幕,她方才也是放手一搏,她就不信人没了脑袋还会动弹。现下看来,似乎是这脑袋里的虫子在操控着尸体。 欧阳睿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尸体,心中默念了一句原来如此,这是西苗的巫蛊之术,他略有耳闻,没想到竟出现在了江南地区。 不过他倒是抬首看向仍处于震惊之中的阿凝,目光灼灼。啧啧,下手如此果断狠绝,就像是经过特别训练,并且身经百战的战士,而且武艺绝对与自己不相上下,这知州千金甚是有趣,欧阳睿细细回忆起方才阿凝的身手。 阿凝完全没有注意到欧阳睿此刻正满怀新奇的打量着她,她捂住自己的口鼻,蹲下仔细观察着这尸体和头颅。 “咳嗯。” 任鋆轻咳一声,他倒是注意到了欧阳睿打探阿凝的眼神。阿凝方才使出武功,绝对是引起了欧阳睿的怀疑。 “素儿不可再调皮,赶紧先回府去。” 任鋆在一旁提示阿凝,阿凝回过神来。 任鋆又命令道:“将尸体带回府衙验尸,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还会动的想办法关入大牢。” 周边官兵面露难色,这可是异常艰巨的任务,如何操作,如果放开这张网,他们势必镇压不住这怪物。 阿凝看着官兵露出的为难神色,叹了口气:“都已经死了,也不在乎再死一次。干脆直接将脑袋砍了吧,这样,这具尸体就彻底不会动了。” 任鋆沉思片刻,同意了阿凝的建议,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尸体人头分离,不再动弹。 阿凝走到马车前,一把掀开了帘子入内查看。欧阳睿盯着阿凝的行为,心思渐渐沉了下去。 马车内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阿凝四处翻找,找到一些发了霉的食物。在马车角落缝隙里,阿凝伸手摸到了一层粉末。这是什么粉末,阿凝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股中药味道扑鼻而来,这应当是种药材,阿凝心中思索。她立即掏出丝帕,将粉末收集妥当。 第49章 谜团 阿凝收集完现场证据,才察觉到欧阳睿自她跳下马车后就一直晦暗不明的盯着她看,盯得她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 “素儿,快跟阿爹回府。把身上的晦气洗洗干净。”任鋆状似心疼宠溺的嘱咐阿凝。 回头又对欧阳睿说道:“我这三女儿,在河西的时候就野惯了,对世间新奇之事皆想研究一番。” 欧阳睿似笑非笑,“任知州千金,今日可真让我大开眼界。她倒可以做知州你的得力助手了,难怪任知州只带了她一人前来江南。” 阿凝听着欧阳睿话里有话,心里翻了个白眼,却也不去搭理他,拉过马车,径直经过他身边,对任鋆说道:“阿爹,这马车就拉到我们府邸放几天罢。” 任鋆明白阿凝是想从这马车着手调查,当即点头表示同意。 阿凝立即赶着马车,跟上前面运送尸体的官兵一同离开现场。 “这死过人的马车放在知州府邸,也不嫌晦气啊。” 欧阳睿将晦气两字咬得特别重,不知是对谁说这话,亦或者是在自言自语,说完,他扬唇一笑,便也离开了城门口。 任鋆听着这话,喉中一噎。 城门一带早已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围观着官兵抬着尸体的木架,幸好尸体严严实实遮盖了一层布,不然这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定会吓惨不少百姓。 不少富户家公子小姐听闻城门口诈尸,也赶紧跑来看热闹,其中就包括项家少主和顾家小姐。 顾彩怡一向最爱凑热闹,这时看着大熟人阿凝竟赶着马车走在官兵后头,好奇的大声询问:“任小姐,任小姐,城门口发生何事了,听说是诈尸了,这是真的么?” 诈尸两字迅速让周边百姓炸开了锅,议论声鼎沸,一些百姓还想挤着上前,欲探一番究竟。 阿凝略扶额头,心中无奈,顾彩怡这大嗓门,幸亏有不少官兵在周边戒严,不然定有百姓好奇心作祟,还会冲上前来掀开白布。 “女孩子家家,不要多打听,赶紧回家待着。” 阿凝朝顾彩怡扔下一句话,继续赶着马车朝前走。 顾彩怡撅撅嘴,这几日和阿凝经常混在一起,胆子也肥了一圈,不服喊道:“你不也是女孩子家家么,哎,任小姐,你怎会也在城门口啊?” 还没喊完,就被一旁的项家少主给捂住了嘴。这么没大没小,可千万别得罪了人家,任小姐应当是被知州大人喊去帮忙的,虽然他也疑惑任小姐为何参与了公事。 一行人马走在主干道上,所到之处皆有百姓指点议论,阿凝突然有点后悔亲自赶马车回府了,她只觉得证物重要,所以必须亲自押送,不过跟在尸体后面,抛头露面的。以后这些江南富户又会如何看她。 突然,从两边高耸屋檐上不断射来带火球的箭头,箭头飞速射向尸体以及马车。四周官兵乱成一锅粥,根本来不及避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推车上的尸体烧成一团火球。 “救火,快点救火。” 混乱中任鋆坐于马背上高声命令,内心是急得不行,如此重要的证物怎能被销毁。 阿凝抽过官兵佩刀,倒是快速挡下射向马车的箭头,剑法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但从两边屋檐之上射下的箭头密密麻麻,非常之多,阿凝无法完全阻止射向马车的带火箭头,马车很快便燃起熊熊大火。 骏马长嘶,阿凝见情势已无法挽回,果断一把将马套劈开,马匹与马车分离。她迅速翻身上马,狠狠抽向马屁股。骏马长吁一声,前蹄抬起,全速朝前冲去。 阿凝坐于马上,弯曲两指放入唇间,吹了几声口哨集结暗卫,命令暗卫来处理后续。没过多久,暗卫从各个方向出现,接到阿凝指令,一批开始追捕屋檐上放箭的人,一批拿水灭火处理现场,混乱一片的主干道上逐渐恢复秩序。 在街角暗处,欧阳睿隐蔽于人群之中,方才阿凝跳上马背,集结暗卫的一系列动作全都落入了他眼中。 欧阳睿面色冷峻,眼底划过波涛汹涌,他如今大胆猜测这任知州千金十有八九便是那晚闯入仙香楼的刺客。而且她真得是任知州千金么,欧阳睿勾唇冷笑,脸上一闪而过浓厚兴致。 阿凝将马匹安置在知州府邸的马厩之中,并派了两名暗卫专门看管照料,自己则快速返回现场。 现场火势已被扑灭,任知州带着一行官吏还在现场处理后续。两具尸体已被烧得漆黑炭化,完全不辨面目。见阿凝回来,任知州上前,连连叹气:“这放火之人可有抓到,现下该如何是好?” 江南发生如此骇人重大的事件,任鋆本想尽快将此事上报给摄政王,但如今证物几乎被毁,在摄政王那儿也不好交待。 阿凝看着惨不忍睹的现场,微微皱起眉头,不过她仍是安慰说道:“我已收集了一些证据,那马匹还在,只是这两具尸体被烧有些可惜了。至于放火的人,暗卫正在全力追捕。”。 过了午时,追捕的暗卫才回来,并且带了一具蒙面人的尸体回到府邸。 “阿凝小主,这些暗中放箭的蒙面人武艺不弱,逃离非常快,我们颇费精力才追上一人,本想活捉。不料他竟当面服毒自尽。”暗卫如实禀报。 阿凝喊来任鋆,又命令暗卫将蒙面人衣裳褪去,只留下底裤。仔细寻找能辨认出身份的蛛丝马迹。 蒙面人身上没有任何印记,阿凝细细观察,手掌粗糙,手指有茧,看来也是习武许久了。 不过在蒙面人小腿处倒是发现好几处被蛇咬过的痕迹。 “此人的长相不像是江南人士。”任鋆在一旁观察许久,别的特征未发现,倒是这长相引人注意。 “也不像是洛京或者北边人士。”阿凝补充道。 “像是,,像是世居岭南深山中的山族人士。”任鋆年轻时曾游历过岭南,见过岭南当地形形色色的百姓,一部分与汉人无异,常居于平原地带,还有一部分深目扁鼻,肤色黝黑,头发微曲,常居于岭南深山老林中,被称作为山族。 岭南人,又是岭南人,阿凝心中骇然。上回在龙鸣山盘踞伪装成匪徒的便是岭南人,不过长相倒是与汉人无异,所以凌卿他们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查清那些人的身份。今日这岭南人长相倒是独特易辨。 ”岭南山族人士长相便是如此。“任鋆娓娓解释道来,“岭南山中环境多湿暖,雾气浓密又毒,不常见太阳,因此毒蛇毒虫特别多。而山族人也以蛇虫为食。经常被蛇咬伤也不足为奇。” 阿凝手搓着下巴,点头表示理解,看来今日城门口诈尸的那车夫和仆人也和岭南脱不了干系。 “这岭南山族人为何会出现在江南一带?这些放箭之人的幕后人又会是谁?” 任鋆只觉得谜团越滚越大,了解的信息越多,离真相好似就越远,这又该从何处查起。 阿凝随着任鋆提出的疑问,陷入沉思,她开始仔细回忆今早发生的所有事情。 事情的开端便是一辆神秘马车,带着两具尸体,驶向城门口。阿凝有个基于直觉的大胆假设,倘若车上两人早已死亡,那马车却能照常驶向临安城,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马匹熟悉进城的路,大概率应当是城内哪户人家的财产,就算不是,它在城内也必然有个落脚点。 第50章 识途 阿凝将心中想法和计划告之任鋆,任鋆十分赞赏这一招:老马识途。 “素儿打算何时行动?” “今晚,子时过后,街上无人之时。” “好,万事小心,切勿轻举妄动。” 阿凝点头,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件事得先去求证一番。 阿凝匆匆回到自己房内,沐浴一番,将一身的腐臭味洗去,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物,便出了门。 她早晨在马车内收集到的药材粉末,还不知是何种药材,她得抓紧去药铺问询,调查清楚。 阿凝找到一家门面颇大的药铺,掏出一锭银子和药粉,问向掌柜:“店家,你这可有我手中这药粉?” 掌柜接过药粉,仔细瞧了瞧,又放在鼻尖轻嗅,“这好像是治疗创伤用的,十分常见的一种药粉,名为金疮粉,姑娘是想买金疮粉吗?” 阿凝点点头,心中了然,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见这药治疗伤口挺有效果的,想买多一些,大概10斤左右吧,店家可有?” “10斤?”掌柜瞪大了眼睛,“姑娘家是开镖局的么?经常有人受伤? 10斤的金疮粉我现下也没有。” “也不是开镖局的,只是家中仆人护卫众多。我瞧你这药铺挺大的,怎会没有储备这么寻常的药粉。” 阿凝问道。 掌柜纠了纠眉目,无奈解释:“这金疮粉,我买不到原材料啊,上上个月,我原本欲向药农购买熬制金疮粉的原材料,药农却和我说都卖光了,没有了。所以没有这原材料,我也制不出金疮粉啊。姑娘要不去别家店问问?” 阿凝脑海中划过片段,总觉得离真相愈来愈近,王爷曾与她说过,岭南军中近期购置了大量药材,而这药材的来源地正是这江南。 阿凝脱口而出:“店家问得是何处的药农,要不我现下直接去问问,说不定他们现在又有了。” 掌柜哑然失笑:“姑娘以为种草药如同种青菜吗?这草药一年只熟一季,今年卖完了便没有了。若不相信,姑娘可亲自去查看,就在临安城外东南方向十里处的位置,有一户较大的药农。” 阿凝得到信息,感激抱拳,留下了桌面的银子,径直转身离开。 “哎,哎,姑娘,你的银子别忘了。” 阿凝头也不回,只扔下一句话:“先存你这儿,我下回还要来买药。” 她本想当即御马赶往郊外药农处,不过转念一想,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万一回来晚了,遇上城门关闭就不好办了。明日再去询问这药农也不迟。 阿凝调转马头,先行回了知州府邸。她不曾想到,就在她离开后不久。又有名年轻男子走进了这家药铺。 “店家,方才那位姑娘买了什么药,也卖我一份?” 店家:“………公子也想买金疮粉么?本店所剩无几了,要不先给你打包二两吧。” 阿凝在府邸等候至子时,更漏声响起,她便来到马厩,牵出早晨那匹从城门口带回来的马。 子时过后,街上空荡荡,不见任何行人,只有微风拂面,以及耳畔偶尔响起的虫鸣。阿凝牵着马匹来到主街,用力一抽马屁股,骏马撒开腿,立即向前疾驰而去。阿凝随即脚尖点地,轻松跃上屋檐,跟随骏马奔驰的路线,一路在屋檐上飞奔跳跃,形同一道魅影。 骏马穿过大街小巷,似对临安城异常熟悉,哒哒马蹄声打碎了临安城静谧的夜晚。一刻钟后,马匹终于止步在一户人家门前,徘徊不前。 阿凝从高耸屋檐上悄然落下,隐蔽于一处暗巷,借着月光,她抬首看向马匹停驻的大户人家,门头上赫然两字:柴府。 阿凝心跳如鼓,众多证据串联在一起,直指柴家与岭南关系密切,甚至今早出现在屋檐两侧的放箭之人大概率也是柴家派出的,目的就是为了毁尸灭迹,撇清干系。 照此推测,柴家极有可能在财力上支持岭南军,就像欧阳睿支持谢华一般,譬如从江南运往岭南的大批药材就是这柴家出钱出力,甚至更早之前,龙鸣山匪徒手中的火药也与柴家脱不了干系。 柴府门口的两名护卫看到有马匹在府邸前来回徘徊,立即上前查看。 阿凝回过神来,赶紧从暗巷跑出,装作气喘嘘嘘的模样。 “哎呀,终于追上了,老娘的宝马诶。“ 两名护卫相互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这匹马是你的?“ 阿凝忙不迭点头,“是啊,这马可调皮了,晚上没给它栓好,它便从家里跑了出来,在大街上乱逛,我也是循着马声才找到了它。” 阿凝亲密的抚摸着骏马的脖颈,恰巧这马匹扒拉着前蹄,打了个响喷。阿凝翻身上马,朝着两名护卫抱拳,客气说道:“打扰了两位,我这就将马带回家,拴好它。” 说完,阿凝用力一扯马绳,调转了马头,朝另一方向奔驰而去。 “这不是咱柴府的马匹么?”待阿凝离去,一名护卫悄声疑惑说道。 另一名护卫望着阿凝离去的方向,面色严峻,“不但是,而且还是今早城门口闹诈尸的那匹马。” “啊?那得赶紧上报给家主。“两人意识到情况不对,这马匹说不定会将整个柴府都牵扯出来。 阿凝一路狂奔回到府邸,才发觉全身都冒了汗,不知是骑马的原因,还是太震惊紧张的缘故。倘若柴家是支持岭南军的大金主,那它必定掺和进了刺杀先帝的阴谋中,这柴家家主表面和蔼可亲,背地里说不定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阿凝拴好马匹,回到院中,她自行倒了杯茶压压惊。今日之事还得尽快上报给王爷,阿凝心下琢磨,不过鹰隼目前还未从洛京返回,估计到临安至少也得两日之后。阿凝悔恨当初自己怎得就养了一只鹰隼。在北境之时,距离不远,一只鹰隼便够了,可现下要在洛京和临安两地传递消息,一只那是远远不够的。 就在阿凝哀叹之际,此时正在洛京皇宫御政殿内的穆尘潇,已接到了阿凝的来信。他盯着信上柴家二字,面含愠怒,这些江南富户,真是胆子一个比一个大,手段一个比一个狠辣。欧阳睿在支持谢华,那么柴家大概率是在支持岭南军。 穆尘潇召来秦一,将阿凝的信件递给他,冷声命令道:“去查清楚,近些年来,这柴家在洛京的营生情况。“ “是,王爷。“ 秦一领命。 穆尘潇召集秦一,不单单是为了柴家一事,宫内的那位也颇为令人费神。 “谢华脸上的刀疤倒是快好了,看来她是寻到灵丹妙药了,你可有查到具体原因?她从哪儿得来的药?“ 穆尘潇颇为不屑,谢华不会以为单凭容颜就能勾引住他吧。 秦一将从暗卫那儿得到的情报理顺一番,禀报道:“听说谢华寻到了一名神医,能治百病,能解百毒。但这神医具体是何方人士以及目前下落,臣还未能查清。谢华将他藏匿得极好。“ 神医,能解百毒的神医,穆尘潇内心划过寒意,他考虑到的是另一层面,那谢华幼子的毒,这神医也能解? “暂停宏广帝本月的解药,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将解药给他。“ 他倒想试探一番,这神医能不能解谢华幼子之毒。倘若能,那他无论如何都得提前动手了。 第51章 灭口 次日清晨,天才方亮,临安城婉湖一片白雾茫茫,只依稀见到湖中央一艘大船若隐若现,虚无缥缈。此时,湖中一小扁舟缓缓划向大船,待靠近大船,从扁舟上下来一带竹帽的年轻男子。 这大船便是闻名江南的销金窟——仙香楼。 仙香楼的门随之打开,从里头出来一扮相妖艳女子,打着哈欠,不满说道:“今儿怎得来的如此早?老娘还想多睡会儿。” 年轻男子轻蔑瞥了一眼身侧女子,回复:“自然是有要事禀告主子。” 说完,一脚踏入船内,不再理会女子。 欧阳睿此时正在房内宽衣,一名貌美女子替他束起头发,听到楼梯间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随即吩咐:”去开门。“ 女子应声,前去将门打开,门外站着年轻男子。 “阿铸,如何?” 欧阳睿问向面前男子。 这名叫阿铸的男子恭敬回复:“昨日午后,任素去了城内一家药铺,似在询问某种药材;半夜子时,任素将马匹牵至街头,放马奔驰,自己则紧跟着马匹。任素轻功极佳,我担心被她发现,不敢跟紧,差点跟丢,不过最后还是循着马声找到了她们。” 欧阳睿微眯起双眼,摸着手腕,看向窗外逐渐升起的旭日,他回忆起昨日早晨,任素从马车内下来之时,手中捏着一帕巾放入袖中,以及后来遭遇埋伏,她独自骑走了那马车的马匹。 一连串的行为,欧阳睿迅速明白过来她想做什么。他勾唇冷笑,果然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有趣,有趣。 “那马儿最后停到了何处?”欧阳睿接着问询道。 “是柴家。” 欧阳睿闻言,露出凉薄笑意,这摄政王亲派而来的人果真是有手腕,这柴家看来是要倒大霉了。 他昨日回到仙香楼,便开始回忆剖析这任知州和他的女儿。任素武艺非凡,气度不俗,一言一行就像是训练有素的战士,而任鋆又极其配合维护她,事事替她打掩护,要知道任鋆可是摄政王亲笔提点,调至江南的知州。 所以他最后推断出的结论便是,这任知州和任素是对假父女,任素大概率是摄政王亲派下江南,另有任务在身,而这任务极有可能是暗查他们这些江南富户,比如说前不久他的仙香楼就闯进来探查的刺客,看来摄政王必定是知晓察觉到了什么。 “传信给洛京的那位,让她悠着点,摄政王已开始怀疑和暗查江南富户了。说不定怀疑到我头上来了。“ 欧阳睿对阿铸命令道,他倒希望摄政王揪出柴家之后便会停止调查,就让这柴家一并成为他欧阳家的替罪羊吧。 欧阳睿看向铜镜,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姿容,随即对阿铸说道:“走,今日我们去约约那任素。” 阿凝在任鋆起身之后,立即将昨日行动的结果告之任鋆。 任鋆震惊之余,觉得这结果也是在情理之中,先前阿凝就查出这柴家与岭南有一层不明不白的关系。只是没想到这柴家家主一介女流,不仅在暗中支持岭南军,还培植了众多岭南的杀手,连山族人都有,这可了不得。 任鋆也是好奇这柴家家主是如何与远在千里的岭南搭上关系的,这一点阿凝没搞清楚。 虽说两人已大致推测出柴家在背后干的勾当,但仍缺乏充足证据逮捕柴家,单以马匹识途为理由是远远不够的,柴家可以直接不认这马匹是柴家财产。他们还需收集更多更有力的证据。 阿凝和任鋆打了声招呼,她今早打算去找寻郊外东南10里处的药农。 阿凝随身带了两名暗卫,出了知州府邸正打算翻身上马。身后传来熟悉男音。 “任小姐今日是要出游么?正巧欧某今日也想邀任小姐一同出游,欧某承诺过会带任小姐看遍这江南春景。” 阿凝勒住马绳,侧身看向信步而来的欧阳睿,身后跟着一侍仆牵着两匹马。 既然自己的身手早已在他面前展示过,阿凝也不再矫作,撇去了千金小姐的温婉,豪爽抱拳:“抱歉,欧阳公子,今日恐怕不行,我还有事在身。要不过几日再约?” 欧阳睿打量着一身干练、身背长剑的阿凝,身姿挺拔,气势锐利,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刀,他眼中划过惊艳,竟暗暗期待着她更多的行动。 “既然任小姐有事在身,那欧某就不便打扰了,下回再约任小姐。” 欧阳睿目光灼灼,眼里闪过狡黠。 阿凝嗯了一声,随即调转马头,扬鞭疾驰,向郊外东南10里处的药农赶去。身后的两名暗卫紧紧跟着她。 出了城门没多久,一名暗卫紧跟着上前禀报:“阿凝小主,我们身后有人尾随,是欧阳睿和他的侍仆。可要我拦下他们?” 阿凝朝身后瞄了一眼,肉眼可见的范围内,确实有两人远远尾随着,并且丝毫不避讳隐藏,好一个正大光明的跟踪。阿凝心中忍不住嗤骂了一句。 “无碍,让他们跟着吧,反正我们也只不过是找寻药农买药而已。”阿凝眨了眨眼睛。 欧阳睿如此跟随她,这回又不能探查出什么,恐怕要失望而归了。 阿凝抽打马屁股,加速朝前疾驰而去。 一刻钟后,阿凝终于寻到了药铺掌柜所说的郊外药农住处。一大片田地里种的都是各种药草,离田地不远处有一篱笆围起的茅舍,看上去颇有世外桃源的模样。 阿凝和暗卫翻身下马,牵着马匹走向茅舍。暗卫带头在篱笆外喊了几声,屋内没有任何回音。 可能是有事出去了吧,阿凝心下认为。 “小主,我们是打算在门口等着么?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暗卫问道。 阿凝径直推开篱笆大门,“先进去瞧瞧,药农回来了解释一番便可。“ 刚踏入院中,一丝血腥味飘入阿凝的鼻子。阿凝嗅觉极其灵敏,她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阿凝抽出背后长剑,小心翼翼的靠近茅舍。暗卫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越靠近茅舍,这血腥味就越重。 茅舍的木门是虚掩着的,阿凝目光犀利,凝聚内力,长剑出手,直接震开了木门。 眼前的惨状唆然呈现,令人作呕发虚,一家七口人,包括三名小孩,全部惨死在屋内,血液几乎浸染了屋内各处青石地砖。 阿凝上前查看情况,七人的身子都还是温软的,全部被一剑封喉,割断脖颈而亡,应当是死亡没多久,估计凶手离开现场也没多久。 阿凝赶紧吩咐暗卫,一人去报官,一人去追查凶手。她则留下来看守现场。 柴家这么快就有所行动了么,难道是昨晚的行动被柴家识破,打草惊蛇了。阿凝心中惊疑,细细琢磨。 身后传来脚步声,阿凝眼神一凛,长剑挥出,直指来人。 欧阳睿退后一步,举起双手,无辜开口:“任小姐,这是第二回了,要不是我欧某反应快速,恐怕就要被你一剑割断脖子了。“ 他瞄了一眼地上横七八落的尸体,意有所指,口气中略带嘲讽。他仙香楼内的一名打手就是被一剑抹了脖子而亡,只不过没有地上这几人的死状那么惨烈。 阿凝收回长剑,面色薄怒冷峻,她哪里听不出欧阳睿话中有话,出口毒辣。 “欧阳公子今日一路跟踪我,是预感到有事发生么?“ 她毫不客气的质询。 欧阳睿扬起嘴角,不在意笑笑,“欧某今日也只是出城游山玩水而已,哪知正巧与任小姐走了同一路线。任小姐今日到这药农家中,也是预感到有事发生么?“ 好一张伶牙俐齿,阿凝心中嗤骂了一句,冷声道:“我只是出城来买药而已。“ 阿凝不再搭理欧阳睿,自行在屋内搜寻着蛛丝马迹。 第52章 调查 阿凝在屋内仔细搜寻了一圈,都未发现凶手留下的任何可疑痕迹。她又仔细检查尸体的伤口,不得不说,这凶手十分凶残且气力极大,一刀毙命,却是将人的颈骨几乎砍断,那几名小孩只剩下头颈的皮与身体相连。 阿凝胃里颇感不适,几欲翻江倒海,她不是没见过更残酷的景象,北境战场上的残肢断臂、血肉横飞,她早已目睹过。 唯一的不同是现下摆在眼前的还有半大的小孩残缺的尸体,最幼小的估计才刚学过走路。 官兵很快到达现场,将茅舍团团围住,临安城知府大人,郑知府也亲自前来,他翻身下马,狼狈压了压官帽,肥硕的身躯急匆匆的朝茅舍赶去,身后跟着一众官吏。 城门口前不久才刚发生诡异的诈尸案件,现如今临安郊外又发生七口人家灭门惨案,郑知府汗意涔涔,气色不佳,娘类,知州大人刚来江南上任不久,临安城就出了这些大事。倘若知州大人往摄政王那边参他一本,他恐连乌纱帽都保住不了。 郑知府冲进屋内,不多时又冲了出来,趴在栏杆上哇哇吐了一地。 “快,仵作在哪儿,先验尸,呕………” 郑知府挥舞手臂,白嫩嫩的头仍是埋在栏杆处。 欧阳睿上前递给他一块丝帕,又吩咐阿铸将马背上的清水拿来。郑知府虽平日里对他不管不顾不搭理,但人情世故还是得做到位。 郑知府瞥了一眼欧阳睿,点点头,算表示谢意,赶紧接过竹筒,猛喝了几口清水,漱了漱口,也是都怪自己今早早膳用得过多。 仵作仔细的检查了每具尸体,这死因倒是一眼就能辨出,是被锋利刀剑直接给割断了脖颈,而且从伤口形状上来看,切口整齐单一,应当是一刀毙命。好厉害的刀法,仵作心里感慨。 谨慎起见,他又打开桌上茶壶中的水,用银针试探了一番,确定水中无毒。 阿凝看着这一番操作,心中暗暗赞许,这跟在知府大人身边的仵作是个细心眼,正打量着。仵作朝她看来。 “姑娘可是第一位到达现场之人?听说是你家侍仆报的官?”仵作并未见过任知州千金,所以并不知她身份。看着她背着长剑,衣着干练,倒像是江湖人士,难怪面对如此残忍的画面,倒也是面不改色。 阿凝点头,“正是。” “那姑娘可曾移动过尸体?” 仵作问道。 “未曾。” “姑娘肩上的长剑可否让我过目一番。”仵作继续问道。 一旁的暗卫站了出来,拦在仵作面前:“是我家小姐报的官,难道你怀疑我家小姐是凶手?” 这时,方才趴在外头呕吐完的郑知府走了进来,不过他也只是靠在门头,并未真正进门。 “禧刚,不得无礼。人家可是任知州的千金。”郑知府在城门口是亲眼目睹过阿凝的身手,他虽好奇知州千金为何出现在这里,并且还是报官人,不过他从未怀疑过阿凝,更何况现场还有欧阳睿等其他人证。 仵作一听这面前的姑娘竟然是任知州的千金,赶紧欲下跪请罪,这么大的官,他可得罪不起。 阿凝伸手虚扶了一把仵作,示意他不必担忧。又坦然将肩上长剑取下,递至他面前。 仵作颤颤巍巍的接过长剑,对着尸体比划了一番。 “如何?”阿凝眼中兴致勃勃,这仵作绝对是个经验丰富之人。 郑知府等一众官吏也在一旁盯着仵作,等待他的解惑。欧阳睿则是满脸不在乎,好似早已知晓了答案。 “从这尸体伤口情况来看,杀害这几人的刀剑并非是如此形制之剑。”仵作又挥动一番阿凝的长剑,真得好重,他感慨,这知州千金竟能使得如此沉重的宝剑。 一旁的暗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屁话,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仵作显然察觉到阿凝身侧暗卫对自己的不满,他轻咳一声,继续解释:“从这尸体伤口情况来看,这刀剑应当是一种横刀,厚度在十分之三寸左右。” 阿凝顺其自然的看向自己的长剑,并非横刀形制。 仵作将长剑递还给阿凝,又抽出一旁官兵的佩刀,佩刀刀刃锋利,呈现弧度,同样并非横刀形制。 阿凝回忆起在北境之时王爷旗下的军队有一支陌刀队,作战异常凶悍,他们所使用的陌刀便是改进版的一种横刀。可是在南方她鲜少见到使用横刀的官兵或士兵。 “这横刀倒是少见,特别在江南地区。”欧阳睿不知何时走到阿凝身侧,他的话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他继续道:“不过据我所知,项家有一支护镖侍卫,他们所用的刀皆为横刀。这支侍卫可厉害了,护送的镖物可是无一次出事。” 好了,他就是故意这么说的,项家和顾家那两位少主小姐平日里可是没少鄙视挖苦他,他早就想趁机报复一番,现下机会恰好,便将这嫌疑人的身份往项家身上引。而且他也想给这假知州千金下套子,搅得这江南的浑水更加浑,看她再如何调查。 果真,阿凝在听到欧阳睿的一番话后,不禁蹙起眉头。这灭门惨案倒是将项家也牵扯了进来,明明最大嫌疑人是柴家才对。 欧阳睿瞄向阿凝的反应,勾起唇角,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我还是更喜欢任小姐的长剑,不至于让死者太过难看,而这横刀未免太过残忍。啧啧。” 阿凝心下一颤,面上却装作风轻云淡,这欧阳睿时不时的就暗示她一番那晚的行动,这是完全确定那晚夜闯仙香楼的刺客就是她了吧。可是没有证据,他欧阳睿又能拿她如何。 阿凝没有在此事上多作思考,现下的任务是尽快摸清柴家的底细,以及找出杀害这七口之家的凶手究竟是何人。阿凝看向郑知府,等待他的决定。 郑知府仍旧站在门边,不愿进来,不过倒是开口吩咐道:“先将尸体抬至义庄,留下十名官兵看守现场,其余等人跟随本官回知府衙门。即刻通知项家前来。“ 他说完,又客气的看向阿凝,脸上的二两肉抖了抖,“要不让你爹,任知州一起来府衙旁听。今日之事也算是大事了,江南州已经有数十年未发生如此惨案。而且任小姐也算是案件的报官人。“ 阿凝点头,这于公于私,任知州确实应当一同参与案件的调查。 “是让我的人去请阿爹,还是你们官府的人去请?“ 阿凝问道。 郑知府眼珠子转了转,“还是下官派人去请罢。“ 第53章 疑凶 知府衙门内,任知州先前一步接到通知早已等候在府衙内,项家家主和少主不久后也赶来府衙。 郑知府、阿凝等一众人士随后也御马赶至府衙内,府衙大门紧闭,此次命案并不公开进行审问。临安城百姓毫不知晓今早发生的灭门惨案。 此次惨案并未确定任何嫌疑人,哪怕是项家,也仅仅是传讯来问个话。所以郑知府对众人也是客客气气,连忙安排众人入座,并端上上好茶水。一边是几家富户,一边是任知州千金,都是不可得罪的主儿。 郑知府执起惊堂木,轻轻拍了桌面。众人停下议论,看向郑知府。 郑知府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任知州,轻咳一声,开口说道:“任小姐是灭门惨案的报官人,也是到达现场的第一人,要不任小姐先行介绍一番当时的情景?” 郑知府问得是相当委婉客气,甚至没有质询为何任知州千金今早会去找寻药农。 阿凝详细道来:“我今早本想去药农那儿直接采购些制作金疮粉的药材,因为临安药铺已经没有这种药材了。谁知我刚进药农的院子,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我赶紧带着侍仆冲进了屋内,看到屋内七人早已惨死。” 项家家主了悟,原来是郊外发生了灭门惨案,方才官兵来请他入府衙之时,只说是有命案发生,需要他们配合调查,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也没交待清楚。不过他露出困惑表情,为何官府要喊他们来配合调查,他们项家并不经手药材生意,江南的药材生意是掌控在方、金两家富户的手中。 郑知府听完阿凝的陈述,微微点了点头,又问向欧阳睿:“欧阳公子今早为何又会出现在现场?” 欧阳睿站起身子,恭敬回答:“我今早恰好出城游玩,在路上碰到任小姐,我见任小姐往药农住处而去,于是便想上前与她打声招呼。“ 阿凝翻了个白眼。 任鋆看向阿凝的反应,心知肚明。 “这么说你也是第一时间就到了现场?“ “差不多吧,我见任小姐入了茅舍之后,似乎发现不太对劲,于是就跟进去,看到了七人被灭口的惨状。“ “嗯。“郑知府问完他的话,又接着说道:”仵作说,这七口之家是被横刀砍断脖颈而亡。据本官了解,江南州使用横刀之人少之又少,而项家似乎有一支横刀队?“ 项家家主状似惶恐起身,“我项家不经营药材生意,与药农无冤无仇,毫无理由杀害药农一家,我项家虽有建制的横刀队,但江南州也有会使用横刀的江湖墨客。仅凭这刀伤就联系到我项家,恐怕有失公允。“ 坐于一旁的项家少主也附和道:“江南州隐匿的各路江湖墨客可多了,不仅有岭南西苗等蛮族,还有北境河西一带的莽夫。谁知道会不会是这些人使用横刀杀人。“ 阿凝一口水差点呛在喉咙里,北境河西一带的莽夫……… 郑知府赶紧赔笑,这项家的面子还是要给三分的,毕竟撑起了江南财计的半边天。 “项家主误会了,本官也只是稍作问询,收集些线索。一切都是为了办案嘛。嘿嘿嘿。” 任鋆心中鄙夷,虽说这郑知府对江南的繁荣富裕贡献不小,但也太迁就这些富户了。他看不下去,冷下脸色:“项家主,这可是七条人命,我们官府当然不能错过任何线索。既然有疑点,就得一一排除。不知项家主可否将项家的横刀队请上府衙来,也好让府衙洗清你们项家的嫌疑。” 这语气说得颇重,但人家毕竟可是知州大人,摄政王钦点下江南的四品官员。不是这些富户可以叫板得罪的。 项家家主放缓神色,不得不挤出一丝讨好般的笑容:“知州大人说得有理,我项家完全理解,全听大人们的吩咐,我这就差人将横刀队带来府衙。” 阿凝在心中默默给任鋆竖了个大拇指。 任鋆继而命令道:“带一具受害人尸体上来。” 仵作赶紧应道,带人匆匆离开府衙。 两刻钟后。一具尸体被带上了府衙,遮着白布,放置于堂前,不多时,项家的横刀队也到达府衙。 阿凝细心的打量着项家的横刀队,这些侍卫是各个粗壮挺拔,孔武有力的模样,这腰间的佩刀看上去也是狰狞可怖。 项家家主看了眼站成一排的横刀队侍卫,微微蹙了眉头,一闪而过疑惑不悦的表情。 这表情被阿凝牢牢的逮住。 仵作上前,朝着横刀队侍卫抱拳:“得罪了。” 他随即抽出侍卫的佩刀,在空中对着尸体比划一顿,又拉开遮尸的白布,将佩刀刀口凑近尸体脖颈上的伤口细细比对。 这刀刃厚度在十分之三寸,完全符合伤口的形状和大小。 仵作心中惊异,丝毫不敢怠慢,双手捧着佩刀,跪在知州和知府大人面前,如实禀报道:“这横刀形制,完全符合死者伤口。而且挥刀力度大的话,完全可以一刀将人脖颈砍断。”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一些人倒吸了口冷气,一些人则是目瞪口呆。 欧阳睿也颇为吃惊,他放下抱环的双臂,坐直了身躯,一本正经的盯着项家家主。他原本只是想借此机会小小报复惩戒一番项家。没想到这结果倒是来的快。项家果真就坐实了第一嫌疑人的位置。真是好精彩离奇的一出戏。 阿凝更是吃惊不小,项家的横刀居然完全符合死者的伤口特征,竟然就这样将项家给彻底拉进了这浑水之中。 阿凝是不太相信这案件是项家人干的,其实究竟是谁下的毒手,她心中早已有八九不离十的答案,这起灭门惨案与柴家脱不了干系。 阿凝与任鋆交换了眼神,任鋆示意阿凝不要开口为项家说话。 项家少主项岷惊得从座位上跳起:“就算我项家横刀队的刀刃符合死者的伤口特征,也未必项家就是背后凶手。这样形制的横刀那些江湖墨客中说不定也有。” 项家家主面色严峻肃然,他拦住项岷,深深叹了口气,撩起衣袍,跪于堂中:“各位大人明察,我项家绝非是杀害这七口之家的凶手。只是今日我见这横刀队,确实有些问题。” 他想这问题早晚一定会被官府的人查出,与其让官府的人查出,不如自己早点如实交待,才能有机会博取官府的信任。“ “哦?是何问题?”任鋆身躯向前,眼神紧锁着项家家主。 “今日到府衙来报到的横刀队侍卫少了两人。“ 横刀队侍卫的作息管理是相当严格的,不会无缘无故少人。 阿凝一个头顶两个大,如此说来项家横刀队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了。 堂上也是寂静一片,众人仍未反应过来项家家主所说的话。 倒是郑知府一拍惊堂木,最先反应:“这两人去哪了?“ 项家家主摇摇头,横刀队一名侍卫站出来说道:“今日一早起身后就没见到他们俩。我们还以为他们被安排去执行任务了。“ 项家家主和少主项岷低垂脑袋,这下好了,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确定这杀害七口之家的凶手是不是他们横刀队的侍卫。 任鋆神色肃穆,一挥手臂,召来官兵,命令道:“暂时扣押项家家主和项家少主,横刀队侍卫也一并留下配合调查。全部押入府牢。” 天子犯法与庶人同罪,这项家若真得杀人灭口,按照大宏律法,该怎么判还是会怎么判。 项家少主项岷求助般的看向阿凝,这可是根救命稻草阿。 阿凝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放宽心不必太担忧。不是他们做得,官府必定会还他们清白。 第54章 线索 两日后,鹰隼才从洛京飞回临安城,落于知州府邸阿凝的院落内。 阿凝将鹰隼脚上的信件拆开来看,信上王爷告之已着手调查柴家,岭南的局势并不太好,秦一当初派去岭南军的间者一一失去联系,信中还叮嘱阿凝万事小心谨慎,牵扯到岭南的柴家恐怕比之谢华更加心狠手辣。 阿凝已深有体会这柴家的手腕,她赶紧提笔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写下来,包括城门口诈尸案和药农灭门惨案,以及她近日一手调查的结果。整整写了三页纸。 她将信件绑在鹰隼脚上,鹰隼瞄了一眼,不满的嘶叫道,阿凝安抚的摸了摸鹰隼的羽毛,估计这些天让它来回洛京和临安城,也是累得够呛了。她将准备好的精牛肉一块一块亲自喂给它吃。 鹰隼吃得极满意了,才拍拍翅膀,振翅冲上天际。 阿凝估计任鋆前几日就已将临安城发生的事情上报给王爷,不过他传递消息用得是官道的传令兵,即使是急令,传到洛京也要五日之久。也许还会是她的鹰隼先到一步。 项家横刀队那两名失踪侍卫的画像贴的满城都是,官府派遣了大量人马追踪这两名侍卫。毕竟这是灭门惨案现下的唯一线索。 郑知府这几日亦是焦头烂额,诈尸案他可以脱手不管,毕竟这案件太过诡异重大,已经惊动了摄政王,估计会有专人下派来调查此事。 可是这七口之家灭门惨案,他必须尽快侦破,这案件残忍,也牵扯到了江南第一大富户项家,民间影响甚是恶劣。 官吏调查了一圈药农周身的熟人,包括与药农有营生往来的商客,所获得线索寥寥。唯一的异常便是药农今年某些药材卖得特别好,挣了不少钱。 阿凝知晓这异常来源于何处。她将岭南异动与药材之事告之了任鋆。 任鋆大为震惊,下令调派更多官吏参与调查灭门惨案,这也给郑知府添加了不少的压力。 阿凝亲自去了趟府牢,一来是为探望项家少主项岷,毕竟两人在江南也算成了好友,项岷帮过她不少忙;二来则是为了问询关于横刀队失踪侍卫的情况。 项家一行人虽被关押在府牢,但衣食住行未曾亏待他们,这是任知州特意吩咐过的,他心中的想法与阿凝一致,这灭门惨案大概率与柴家有关。 阿凝带了亲自做的糕点去牢房探望项家父子,牢房已被收拾的干净温暖,除了简陋些,倒也没其他不方便之处。 “任小姐,这案件现下查得如何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项家父子俩见阿凝专门来探望他,心中燃起感激和希望。 阿凝打开糕点盒子,递至项岷手中,宽慰道:“别担心,此事我阿爹也参与调查了,阿爹可是正义判官,定会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还你们清白。” 项岷听到清白二字,浑身一颤,任小姐竟是全然相信项家清白的,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项家是否清白,倘若真是横刀队那两名侍卫干的,那项家必定是要背锅的。 项岷感激涕零看向阿凝,任小姐对他们确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啊。 “我这次前来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们?阿爹不方便前来,也不打算公开审问,就让我前来代为问询一番。” 阿凝接着说道。 项家家主点点头,他已感受到任知州是愿意信任他们的。 “横刀队失踪的那两名侍卫,可有什么特征,家在何处或者平日里可有异常举动?”阿凝问道。 项家家主仔细思考回忆一番,他对项家带刀侍卫的选拔极其慎重严肃,侍卫的履历他都亲自筛选过。特别是横刀队,因要押送镖物到天南地北,路途遥远,必须得挑选各方面都靠谱之人。 失踪的这两名侍卫不管是出身背景还是品行心性,都还算不错,并没有特别引人怀疑的一面。 项家家主无奈摇了摇头,“异常举动倒没有,这两人,一人来自江南本地,一人来自江陵州,家世普通寻常,未有特殊可疑之处。性子也并非残暴,不像会是杀害七口之家的暴徒。” “对啊对啊,我爹性子细致谨慎,像横刀队这么重要的侍卫,我爹肯定都是亲自筛选过的,应当不会有问题啊。”项岷附和道。 阿凝垂下眼眸,遮盖住眼底的失望神色,这两人身上的线索是断了,除非亲自逮住这两人,否则很难从这两人身上找寻突破口。 “那项家平日里可有仇家?” 阿凝继续问询。 “仇家倒是没有,我项家做营生一向诚实守信,不会过多为难别人。不过项家的竞争对手倒是不少。” 项家家主意有所指,江南的这些富户哪个不是野心勃勃,妄图想分项家营生的一杯羹。 竞争对手,阿凝心思微动,“项家和柴家的关系如何?” “这柴家家主倒是挺和气仁善的,项家和柴家有不少业务往来,特别是水运这块,柴家是不错的营生伙伴。”项家家主赞许道,不过他转念一想,为何任小姐要单单问他柴家和项家的关系,难道这柴家……… “难道这柴家有何可疑之处?”他脱口而出,紧接着问道。 阿凝状似轻松一笑,摇了摇头,“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项家家主一向敏锐,上回任知州就急迫问他要了柴家的水运记录,这回任小姐又问他与柴家的关系,他是不信这任小姐只是随口问问。不过她既然不方便说,那他项家也不方便问。但对这柴家的疑虑可就放进心里了。 阿凝已没什么好问询的,这里已成了死胡同,她得换个方向查询了。 她安慰客套的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 还是得直接从柴家下手。 阿凝回到知州府邸,吩咐暗卫紧盯着柴家家主的一举一动。 经过两日来的跟踪,暗卫这边倒是有了新发现。某天半夜,柴家家主匆匆离府,还是走得后门,前往的目的地是柴家的染绣纺。要不是阿凝心眼细,在柴家前门后门都布置了暗卫,说不定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柴夫人这半夜的出行。 染绣纺是临安城最大的布匹印染和买卖场所,大部分江南大户都会从染绣纺进购布匹制作衣裳。一般染绣纺的营生活动都在白天,没必要在半夜出入染绣纺,阿凝直觉这染绣纺藏着秘密。 次日夜里子时,阿凝换上黑色夜行衣,秘密出府,前往染绣纺。染绣纺占地面积很大,四栋三层建筑合围在一起,中间有个专门晒染的大院。 阿凝凭借绝妙轻功,成功避开染绣纺值守的侍卫。根据暗卫的指示,柴家家主曾在合院第三层的第一间房一直呆到天亮鸡鸣,估摸这房间定是有秘密。 阿凝径直来到第三层的第一间房,悄无声息的进入房间,她不敢打开火折子,只要这房间有光源,必定会被外头侍卫发现。她只能凭借着月光,在半黑暗之中找寻蛛丝马迹。 房间很大,物品又多又杂,不乏有名品壁画,精致花瓶之类的宝贝。 阿凝翻找着抽屉里的文书,以及书架上各类书籍。文书大多是发货指令,柴家的布匹货品基本集中于江南州销售,偶尔也会远销至河西江陵等州,阿凝不觉为奇。 但她发现案几上的砚台有些奇怪,一般来说案几上放置两只砚台也挺正常,但这其中一只砚台被置于左上角,看似好久都未曾用过。阿凝下意识的伸手去拿砚台,这砚台就如同长在了案几上,根本无法拿起。 阿凝加重力度,并稍稍转动砚台,想将它拔起,没想到这砚台竟跟着转动起来。嗤的一声,一盒子从案几内缓缓推出。阿凝吃惊不已,赶紧打开盒子,盒子里装着满满的书信和文书。阿凝从中取出一些,借着月光快速浏览。 书信和文书上的内容令她大惊失色,双手甚至抑制不住开始颤抖。 突然,从周边射来无数箭矢,阿凝眼神一凛,迅速避开箭矢,又抽出背后长剑打落部分箭矢。与此同时,打开的盒子自动落回了案几内。 阿凝想去抢盒子,不慎被两只飞来箭矢划伤脸部和脖颈。 “什么人?” 楼下的侍卫听到楼上的异动,纷纷跑上楼来。 阿凝知晓此地不宜久留,她将几份已拿到手的书信和文书藏于衣内,赶紧打开窗户,顺手一攀,跳到了屋檐之上。 临安城的布局就这点好,房屋建设的密密麻麻,屋脊挨着屋脊,瓦沿挨着瓦沿。阿凝在各家各户的屋顶上快速跑动,不断跳跃,很快远离了染绣纺。 只是她渐觉体力不支,胸口发闷,四肢如同灌了铅注一般沉重。 阿凝意识到不妙,箭矢上恐怕淬了毒,她摸了一把脖子。脖子上渗出的血液已乌青发黑。完了,她此时虽已远离染绣纺,但距知州府邸还有一段距离,身上带着如此重要的证据,她只盼赶紧回到府邸。 她立马掏出解毒丸服下,冒险运作全身内力,加快了脚程。只是她未曾想这毒来势汹汹,她已是两眼发黑,身体发虚,四肢无比沉重。一脚不小心踩空,竟从屋檐上直直摔了下去。 一道身影从夜色中飞快窜出,稳稳接住了阿凝下坠的身躯。 第55章 发现 欧阳睿轻功极好,甚至在阿凝之上,他成功接住了从屋檐上摔下的阿凝。 阿凝此时已双眼模糊,无法开口说话,更无法看清接住她的男子是何人,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男子绝不是她的暗卫。 今晚行动,她独自一人,并未让暗卫一同随行。原因便是她早已察觉有人在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要她出府,身后总会跟着尾巴,甩也甩不掉。所以这几天她一直让暗卫扮作是她,出府先行引开对方,然后她才会有所行动。 脑中想法戛然而止,阿凝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她未曾料到今晚亲自来监视她的却是欧阳睿。欧阳睿已连续几天都没有收到关于阿凝的有效情报,他的侍仆阿铸每天报告的都是任小姐出府在街上闲逛,茶楼饮茶,戏楼听戏。他从一开始的困惑不解,渐渐品出了不对劲。所以今日,他才决定亲自来知州府邸监视阿凝。 暗卫在晚间时分遮着面纱,坐上马车出了门。欧阳睿在暗巷之中却是一眼就辨认出那女子绝不是任小姐。面容很像,身材神似,但气韵是差远了。所以他选择继续蛰伏在黑暗之中,等待目标的出现。 果然到了子时,他看见一熟悉身影竟直接跃上屋脊之上,在房顶上快速奔跑跳跃起来。 终于等到了,他勾唇兴致勃勃,这女人还真是有趣,好好的街巷不走,反而要做那梁上君子。他便远远的跟着她,看她最终去了柴家的染绣坊。 再后来便是,她惊动了染绣坊的侍卫,不得不匆匆逃离,竟还能从屋檐之上摔了下来。幸亏他反应极快,轻功极好。 等他借着月光,看清她,才发现原来她是受伤中毒了。 欧阳睿迟疑一瞬,要不就将她扔在街头中毒而亡好了,知州大人定会知晓她今晚是去寻了柴家,她若死了,那便相当于柴家恶狠狠的扇了摄政王一耳光,柴家离覆灭就不远了。 不过他内心仍是有些舍不得,这么有趣的女人,他在江南还是头一回遇见,有时候自己的兴致来了,便也会不管不顾。 他转念一想,倒不如这回卖知州大人和摄政王一个面子,也好让自己的形象好一点。 欧阳睿思及此,抱着阿凝,立即施展轻功,急忙朝自己的府邸赶去。 “让府医赶紧过来。” 欧阳睿回到府邸,径直将阿凝抱入自己的卧房。 欧阳府一直养着资历颇深的府医,并配备各种名贵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阿凝的脸色此时已很不好看,欧阳睿微微蹙起眉头。府医仔细检查了阿凝的伤口,并用银针试毒。 “如何?” 欧阳睿问道。 府医不见焦急神色,“家主,她中的是种岭南的蛇毒,剧毒无比,不过幸而欧阳府有配备解此毒的药材,不过这药材十分名贵,不知………” “赶紧去取,务必救活她。” 这摄政王的面子,和这药材,孰轻孰重,他欧阳睿分得清。 府医应声,赶忙跑去药房取药。 欧阳睿坐在阿凝身旁,细细打量起她来,啧啧,分明是平平姿色,这眉眼间倒萦绕着一股妩媚之感,还有平日里那股锐利不俗的气质,上乘不凡的武艺,以及聪慧高明的手段。欧阳睿怀疑这摄政王定是下了血本,派了得力助手下江南调查他们这些富户。 他侧目瞄了眼阿凝脖颈上的伤口,伤口正渗出暗黑色液体。他目光划过阿凝脸上的伤口,这脸上的伤口细微,但毫无血液流出。 欧阳睿目光如炬,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家主,家主,解药取来了。”府医吭哧吭哧的跑进房内。 欧阳睿没有搭理他,仍旧沉思模样。 “家主?再拖下去情况不妙啊。“ 欧阳睿回过神来,心中已有结论,“你赶紧将解药给她喂下去。“ “来人,打一盆热水来。“他接着命令道。 立马有侍仆打来一盆热水。 欧阳睿将帕巾打湿,待府医喂下解药,处理好伤口后,他用湿热帕巾擦过阿凝脸部,又伸出手细细摸索着阿凝的耳后。 府医困惑不解的望着欧阳睿。 “你先下去,把门关上。“ 他吩咐道。 府医刚离开房间,欧阳睿就在阿凝脸上用力一扯,撕拉一声。一张完整人皮面具便被扯了下来,露出阿凝原先的真实面貌,妩媚妖冶,胡汉融合,绝色倾城。 欧阳睿怔愣半晌,盯着阿凝的容貌出神,心神不自觉的开始荡漾。有趣,真是有趣,不仅人有趣,原来这长相更吸引人,如同画中嫡仙。 欧阳睿微眯双眼,似发现了诱人的猎物一般,目光灼灼。 他重新将人皮面具给她带好,还得装作不知道她的真实面容,接近她,拥有她。就算是摄政王手底下的人又如何,待洛京的那位事成,这女人迟早都会是他的。 而此时,知州府邸已乱成一团,阿凝还没有归来,并且失去了联系。暗卫急得赶紧将消息报给知州任鋆。 任鋆是知晓她今晚打算去探探柴家,还特意叮嘱过她一切小心。毕竟是摄政王的心腹,倘若出了事,他任鋆也不好交待。 任鋆在堂内来回踱步,思虑该如何处理这一紧急情况,他对暗卫呵斥道:“你们为什么不跟着她?“ 他记得这些暗卫当初一同被下派江南就是为了照应阿凝。 一暗卫上前抱拳解释:“是小主不让我们跟着的,这几天也有人在府邸外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担心暴露行踪,所以没让我们跟着。” 任鋆无奈,吩咐道:“你们先秘密去柴家探查情况,天亮后若素儿还没回来,我就带人去柴家。“ 暗卫并不直接听命于任鋆,但现下他们的小主出事,她们也只能听从任鋆的吩咐。 忐忑不安的一夜终于过去,任鋆彻夜未眠,天才方亮,他便穿戴整齐,准备一会儿就去柴家,以拜访之名试探一番。 马车已准备妥当,任鋆带着一些官吏欲出发前往柴家,这时,门口侍仆匆匆赶来,带来了欧阳家的侍卫阿铸。 阿铸恭敬抱拳禀报道:“任大人,昨夜我家家主半夜回府,在街巷巧遇任小姐,当时任小姐情况很不好,似乎深中剧毒,所以家主便先将任小姐带回府救治。所幸救治及时,任小姐已脱离危险。家主命小人赶紧来知州府邸禀报。” 任鋆在听到深中剧毒之时,浑身惊颤了一番,背后更是瞬间冒出恶寒。 还好阿凝最终得到救治,虽说其中疑点重重,半夜怎会那么巧,欧阳睿就遇到了阿凝。不过现下只要阿凝没事,一切都待以后再说。 于是,任鋆带着一众官吏,调转了方向,往欧阳府匆匆赶去。 第56章 勾引 午后,阿凝猛然间清醒过来,她赶紧坐起身子,环顾四周,竟发现自己已回到知州府邸的小院内,难道昨夜救自己的人是身边的暗卫?阿凝一时间恍惚,有些困惑起来。 不管如何,她终究是平安回到了府邸。阿凝心下松口气,又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自己胸口。衣服是已被换过,那书信和文书去哪了,阿凝顿感紧张不已,可千万别掉了。 “来人!”阿凝朝门口大喊,气势却比以往弱了不少,看来她所中之毒确实厉害。 婢女闻声进屋,手中端着一碗黑汁苦药:“小主醒了,奴婢方才出去端药了,小主可还有身体不适?“ 阿凝摇摇头,困惑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送我回府的?还有给我换衣物之时,可有书信文书之物?” 阿凝一连抛出三个问题。 婢女恭敬回禀道:“小主,昨晚是欧阳家家主救了您,还给您解了毒,今早他派人来府邸通知,任大人便去欧阳家将您接了回来。” 婢女边说边打开抽屉,将书信和文书一同交给了阿凝 阿凝仔细翻阅核对,一张没少,也算万幸。不过她转念一想,昨晚接住她的应该就是欧阳睿,她回忆起自己在男子身上嗅到的一股熟悉的沉木之香,当时脑袋混沌,想不起来。现下想起来不就是欧阳睿身上独特的香味么。 她甚至十分肯定这几日便是欧阳睿在跟踪她,毕竟欧阳睿的轻功十分了得,她是见识过的。不过昨晚他竟愿意出手相救,倒也是欠了他一份人情。 但这些都不重要,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如何解决这柴家,从书信和文书上内容来看,柴家着实胆大妄为,野心勃勃,竟然暗中勾结岭南军,这些年更是往岭南偷运不少火药。所以目前岭南军手中估计存了不少火药,对王爷来说确是十分头痛的问题。 阿凝目光凌冽,心思幽深。一方面她要尽快将书信和文书传递给王爷;另一方面她还要暂时替王爷困住柴家,待王爷决策。 阿凝将实情汇报给了任鋆。任鋆读完书信和文书,气得发抖,岭南军手握大量火药,这可是毁天灭地、生灵涂炭之事,这柴家娘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和手段。 证据在握,阿凝和任鋆商量,当即决定暂时以调查诈尸案为由,派官兵将柴家团团围住,不准任何人出入,柴家暂停开市,名下所有财产暂被查封,包括染绣纺。 这实则便是将柴家软禁,待收到王爷回复再作打算。 官兵在搜查柴家和清点人数之时,发现柴家夫人早已带着几名侍卫仆从逃跑了。阿凝猜测定是柴夫人发现盒子被人动过,部分书信被人取走,预感事态不妙,溜之大吉了。 最可能逃跑的方向就是岭南。阿凝赶紧让任鋆调动大量官兵往西南方向追捕柴家夫人。 江南第二大富户柴家停市及被软禁的消息一时间在整个江南州传得沸沸扬扬,轰动一时。 而此时,洛京恢弘的皇宫内,氛围诡异紧张。摄政王一脸威严,坐于御政殿主位之上,冷峻的看着跪趴在地面的谢华,哭得梨花带雨,半露的酥胸此起彼伏,似有意无意勾引着上头的掌权者。 穆尘潇勾唇冷笑,试探道:“听闻谢太后寻得了一名神医,医术了得,竟能治好你脸上的疤痕,本王想着宏广帝的毒想必神医也能解吧?“ 谢华闻言浑身一颤,她寻得神医一事很难隐瞒,穆尘潇知晓不足为奇。但她绝不能让穆尘潇知晓这神医确实能解幼子之毒。否则穆尘潇势必会想出其他手段来控制她和她儿子。 只要她嘴硬,打死不肯承认,穆尘潇也无法确定这神医能否解她儿子的毒,毕竟神医现下可被她藏匿的好好的。 谢华抽噎哽咽着,一副柔弱委屈的模样:“王爷,这神医虽医术了得,治好了本宫脸上的疤痕,但他也不是神仙,王爷之前就同本宫说过幼子所中之毒是没有解药的,只能服用王爷每月给的药延续性命。还请王爷高抬贵手,将每月药物赐给本宫,今日楚儿未能及时服用,已是痛苦万分,本宫担心他撑不下去了。“ 谢华再次叩拜,将头磕于地面,身姿卑微诚恳,半露的酥胸呼之欲出。 穆尘潇起身离开主位,一步一步缓缓走至谢华眼前,半蹲下来,神色凛冽,他捏住谢华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抬头与他对视。 穆尘潇扫视着谢华的容颜和神态,祛除了脸上疤痕的谢华也算是极美的,难怪前太子会沉迷于女色,对谢家言听计从。 “是么,那这神医看来也不能包治百病,本王便将本月药物给宏广帝送过去。但谢太后要记住,安分守己一点,本王可是有上千种手段来控制宏广帝。“ 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他细细的打量锁住谢华的眼睛,试图辨别出谢华所说之话的真伪。 谢华眼眸微动,泪水含在眼里,芳华流转,看起来可怜娇弱,令人疼惜。穆尘潇手指的粗茧划过她的下巴,令她心神荡漾。她壮起胆子,稍稍朝穆尘潇身子靠去,酥胸暧昧的蹭着他的膝盖。 “王爷放心,本宫一直安分守己。若王爷仍有所忧,不如……不如就收了本宫吧,让本宫伺候服侍在王爷身边,可好?“ 她皙白的手掌温柔的划过穆尘潇的手臂,握住了他的手,想与他十指紧扣。她猜测穆尘潇身边消失的小婢女阿凝,上回应当是中毒而亡,悄悄埋葬了,毕竟煞七下的毒十分生猛,且无解药。如此一来,现下他身边再无女眷陪伴,孤枕难眠。而与她凑一对,强强联合不正合适,她愿意陪伴在他身侧,助他登上皇位,只要地位,不要权力。 穆尘潇眼里划过嘲讽和无情,谢华这女人对他还是不死心,他扯开谢华的手臂,冷漠站起来转过身,甚至都不愿意再看她一眼。 “谢太后毕竟乃前太子之妻,本王还没有饥不择食到此田地。摄政王若与后宫太后媾和,岂不让后人贻笑大方。“ 这是第几回明里暗里的拒绝她,穆尘潇已诚然记不清,谢华倒是愈战愈勇了。他心里默叹,还是得尽快让阿凝回到身边来。 谢华听到穆尘潇再次拒绝了她,心中划过怨念与不服,又暗暗给自己打气。来日方长,以后还有机会,他现在孜然一身,早晚都会要女人。 穆尘潇回到上头主位,看着谢华仍低着头跪在地上,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时,秦一在殿外匆匆求见,神色焦虑不堪。 “谢太后先回宫吧,本王还要处理政事。“ 穆尘潇看见了殿外的秦一,因着谢华的关系,未踏入殿内,看起来是有急事通报。他赶紧打发谢华离开。 谢华回头看到秦一的身影,只好起身离开。 待谢华离去一段距离,秦一才急忙入殿,神色焦灼,“王爷,江南急报,出事了。“ 他手中拿着两份书信,一份是阿凝靠鹰隼送来的,一份是任鋆走官道加急送来的。两份书信恰好同一日到达。 穆尘潇接过书信,立马打开来浏览。片刻后,他怒气冲冲的将书信拍在桌面,发出好大一声巨响,吓坏了殿外值守的太监。 “江南诈尸,柴家的马车。“ 穆尘潇冷哼,这柴家究竟在背后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不仅是火药一事,竟还扯上了西苗的蛊术。 阿凝在信中详细的将当日城门下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她可能不知晓那些从尸体里钻出来的虫子为何物。但他穆尘潇知晓,这是传说中西苗的禁术,利用蛊虫来控制死物,操纵死物。他原本以为这西苗禁术只是书中传说,没想到是真得,还发生在了江南。 “王爷,这可是西苗禁术?“ 秦一看完书信,起先也是难以置信,所以才急匆匆的跑来汇报,也想确定一番他心中的猜测。 穆尘潇点了点头,证实了秦一的猜测,心中升腾起很不好的预感。 “急令特召凌卿入宫见本王。“ 第57章 布局 凌卿接到命令之时,正在岩关陪伴他心爱的女人,陈容芝。怀胎八月,再过一月有余便要临产了。既然是急召,他就得立马动身,他蹲下身子,吻了吻陈容芝的肚子,依依不舍。 陈容芝原是十三煞成员之一,背负家仇,历经苦难。但遇上凌卿,这辈子都没尝到过情爱的杀手彻底沦陷了。哪怕她从一开始就怀疑凌卿是穆尘潇的人,接近她动机不纯,她亦忍不住接受了凌卿的关爱与攻势。她太缺爱了,她想要开启新的生活,想要与自己的爱人白头到老,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后来,她渐渐感受到凌卿对她的爱意与疼惜真心实切,不再做假。为此,她不惜背叛谢华,背叛组织,彻底投靠了穆尘潇。 “芝芝,等我回来。” 凌卿抬首,望向陈容芝,充满柔情和爱意。 夜晚的官道上,初夏虫鸣声不断,疾驰的马蹄声哒哒,打破了郊外的宁静。凌卿扬起马鞭,加快脚程,一路赶往洛京城。 洛京城门早已落锁,凌卿掏出令牌和摄政王急召,令城门守卫开了条缝隙,让他御马入城。 御政殿内,穆尘潇坐于上位,秦一和太傅王瀚志分坐底下两侧。三人在等凌卿的到来。 门外悠长的太监通报声传来,凌卿终于是到了。 沉重的大门打开,凌卿带着一身夜露踏进殿内。 不等他开口,穆尘潇冷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凌卿今日来晚了。” 凌卿赶紧半跪在地,他听出穆尘潇声音里的明显不悦。他出门确实因陈容芝耽搁了一小会儿,但也没有很久。 “王爷恕罪,可能马儿今晚脚程有些慢,臣下次不会了。” 若那被他抽到屁股痛的马儿知晓他是如此说话的,必定是要喷他两口气的。 穆尘潇冷哼,心中大致知晓真正原因。他将两封书信扔至凌卿面前,吩咐道:“打开看看。“ 凌卿立即拿起书信,打开浏览一番,面色渐变,岭南这事恐变复杂了许多。他也听说过西苗的蛊术,以虫操纵死物,岭南竟还牵扯到了西苗,还有这江南第二大富户柴家,比之欧阳睿更加胆大妄为。 “本王方才已与秦一、太傅商议过了,岭南一战恐迫在眉睫,你们派去的间者逐一失联,即使本王不动手,岭南很快也要揭竿而起了。” 穆尘潇顿了顿,看着凌卿依旧半跪在地,神情严峻,继而接着说道:“凌卿先坐一旁吧。今日召集你们前来,是要商议出兵岭南一事。” 太傅一手撑着座椅扶手,颇为头痛的叹了口气:“岭南地处大宏最南边,本就酷暑湿热,这到了夏日,更是不得了。倘若现下出兵,恐不利天时。” 秦一补充道:“而且岭南群山峻岭,地势不比北境,实则易守难攻。岭南军虽不如王爷的军队骁勇善战,但凭借着地势,能讨得不少好处。” 穆尘潇深知两人所言极有道理,出兵岭南需要慎重考虑。他看向凌卿,等待他的意见。 凌卿察觉穆尘潇向他看来,沉思片刻便脱口而出:“现下确实不是出兵的好时机,岭南军内部是个什么情况还未十分明了,实力如何,统帅又是谁?不如再等等,尽快探明岭南军内部情势。臣有个建议,不如从柴家下手,逼问关于岭南军内部消息。臣看这柴家倒是与岭南关系挺密切。” 这想法与穆尘潇的打算不谋而合,他此次急召凌卿入宫,也是想交予给他新的任务。 穆尘潇点点头,开口说道:“夏日出兵岭南确实不妥,但本王也不打无准备之战,这岭南不多时就会反,这场战能拖延至何时还是个未知,但本王要先行做好打算。” 太傅心中了然,“臣愿立即调动户部、工部和兵部,全力做好出兵岭南的准备。” “嗯,六部之事就交由太傅把关。”穆尘潇自是十分信任太傅。 “凌卿就负责下江南,处理柴家一事,给本王撬开柴家的嘴。”穆尘潇对凌卿命令道。凌卿在审讯方面还是颇有天赋,之前的陈容芝,以及龙鸣山土匪的嘴可都是凌卿撬开的。要知道他们一个是谢华的死士,一个是岭南的死士,都不是容易开口的。 “是,王爷。臣即刻下江南处理柴家一事。”凌卿回复的铿锵有力,面不改色,实则内心不情不愿,他的芝芝还有一个多月便要生产了,他是想陪伴在她身侧的。这下江南处理柴家一事不知还要多久。他想起自己已在江南的那个徒弟阿凝,颇为幽怨,若阿凝本事些,这撬开柴家的嘴就用不着他亲自出马了。 凌卿脸上一闪而过的幽怨未能逃离上头穆尘潇的眼睛。 穆尘潇冷笑,“若撬不开柴家的嘴,本王就将你的芝芝和她肚里的孩子一同扔到岭南。” “是,王爷,臣必竭尽全力撬开柴家的嘴,挖出岭南军所有的情报。” 凌卿以一种发誓的姿态向穆尘潇保证。 “秦一这几日,与本王一同前往军营,与众将士商议出兵路线。” 秦一立马抱拳:“是,王爷。” 阿凝自从中毒受伤后就一直在府邸养伤,鲜少出门。期间顾家嫡女顾彩怡登门来看望过,她听说任小姐生病了,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别看这顾彩怡平时大大咧咧,其实情商高的很。她陪阿凝在屋内聊了一个上午,将这些天外头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于阿凝听。 “这柴家出了这么可怕的事情,估计以后生意都难做了,现在市面上传的沸沸扬扬,还说柴家的布匹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所以冤魂附身就来找麻烦了。我看呀,这柴家估计要彻底倒下了。不过这可太便宜欧阳睿了,柴家倒下,那他就是江南第二大富户了。“ 顾彩怡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眉飞色舞。 阿凝听到顾彩怡提到欧阳睿,虽说她十分厌恶此人,但毕竟这回救过她一命,说起来还欠了他一个人情。 说巧,两人刚开始谈起欧阳家,门外婢女便求见:“小姐,欧阳公子送来了千年老参,说是给小姐补补身子的。” 顾彩怡疑惑的看了一眼阿凝,欧阳睿为何对任小姐这么上心,竟然还送了价值连城的千年老参,是不是有什么八卦她错过了。这要是任小姐和欧阳睿好上的话,那她可要小心说话了。 阿凝察觉出顾彩怡打探的表情,随意吩咐:“ 拿去厨房直接炖了吧。“ 门外婢女有些迟疑,支支吾吾:“小姐,欧阳公子差人说这份礼非常贵重,定要亲自交于小姐手上。” “那就拿进来吧。” 阿凝听出话中有意,不明白这欧阳睿想做什么。 门房打开,婢女捧着一黑漆礼盒入内。顾彩怡吃惊的看着礼盒,光看着盒子,就十分高档讲究了,更何况里面还装着千年人参。 这欧阳睿是想追求任小姐,抱上任知州这条大腿么。顾彩怡此时心里百转千回。 阿凝将礼盒放于床头,打算等顾彩怡走后再拆。 顾彩怡尬笑,赶紧转移话题,这欧阳家是不能再聊下去了,万一这两人以后成一对了。自己还不成炮钉。 她又将话题转移到柴家上来。 阿凝仔细安静的听着顾彩怡说着柴家各种传闻,真真假假,扑朔迷离,阿凝感慨江南百姓编话剧的本领真是一绝。 待顾彩怡离去后,阿凝才拆开礼盒,礼盒有两层,上面一层是千年人参,下面还有个隔层,阿凝打开隔层,里面留有张纸条:柴家秘闻,如若想知,后日申时城南百心茶馆约。 第58章 秘闻 柴家秘闻,欧阳睿怎会知晓,阿凝好奇,不过心中已打算赴约。 后日申时,阿凝如约来到城南百心茶馆,被店中小二领入一雅间,欧阳睿早已在此等候。 欧阳睿看到阿凝走进,意味不明的勾起唇角,扯出一抹幽深笑容:“任小姐请坐,这是全江南最好的茶馆,也是我手底产业,来,我给你倒杯今年新产的雀罗。” 阿凝依言坐下,挑起眉头:“这百心茶馆原来是你的啊,欧阳公子真是集天下最俗与最雅事业与一身。“ 欧阳睿笑道,眼里划过不屑:“这最俗与最雅本就是一起的,你看那些名流雅士,他们最喜欢逛的地方可是我的仙香楼。“ 阿凝不再与他继续争论这一话题。 “欧阳公子今日约我出来不正是想告之柴家秘闻么?其实我觉得去找任大人,我爹,最合适不过了。这拍马屁无需拐弯抹角,直接点便好。” 阿凝尝了口雀罗,口感醇绵,幽香留齿,确实是上等好茶,不过现下她可没心情品茶。 欧阳睿脸上依旧挂着温存笑意,没有直接回答她问题,而是说道:“任小姐欠在下两个人情,不知这情该怎么还?“ 阿凝呆愣片刻,这欧阳睿只救了她一次,什么时候变成两个人情了。 见阿凝一副困惑神情,欧阳睿抿了口茶,收起笑脸,“上月有人夜闯我仙香楼,还杀了我一名手下,这事该是任小姐的杰作吧。” 阿凝听闻他猝然提起此事,眼中来不及遮掩,闪过一丝惊慌。这一丝惊慌没能逃过欧阳睿的双眼,由此更加确定了阿凝便是当晚那刺客。 阿凝故作镇定,开口说道:“我听不懂欧阳公子在说什么,这说话可要讲证据,不能平白诬陷别人。” “呵,证据,证据就在………“ 欧阳睿猛然向前,猝不及防的伸手摸向阿凝腰间,阿凝闪躲不及,被欧阳睿瞬间夺去腰间匕首。 欧阳睿迅速拔出匕首,一道寒光乍现,闪过两人双眼。 “果然是把好匕首,这么特别的匕首不像是中原所造。刀工特别,杀人的伤口也特别。你说是么,任小姐。“ 欧阳睿用拇指腹轻轻擦过刀锋,指腹被划出一道小伤口。他却不以为意,用舌头舔去渗出的血迹,画面暧昧邪恶。 真是个变态,比凌卿还要变态。阿凝心中叫嚣。 “那你想怎样,去报官还是让我以命抵命?“ 阿凝反问道,丝毫不见紧张,没有确凿证据,仅凭一道伤口说明不了什么。 欧阳睿淡淡一笑,将匕首入鞘,递还给阿凝,“我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不会去报官,更不舍得让你以命抵命,我说了你欠我两个人情。“ “那你到底想怎样。“阿凝显得不耐烦。 欧阳睿此时缓缓开口,“很简单,告诉我你的身份以及你来江南的目的是什么,就算还清一个人情了。至于第二个人情嘛,以后再还也不迟。“ 阿凝冷笑一声,款款道来,“我乃任家嫡女,从小长在河西州,拜师学艺,一身武功,来江南只是助我爹一臂之力。就这样,第一个人情还清了吧。“ 欧阳睿一脸不相信,默默看向阿凝,他派出的眼线已经开始在洛京调查她的身份。她长相特殊,胡汉融合,必定会打探到蛛丝马迹。 不过他也不跟阿凝继续计较,反而宽宏大量的说道:“助你爹一臂之力,听上去确实很合理。那就当第一个人情还清了吧。“ 阿凝闻言,赶紧趁机转移话题:“你说你知道柴家秘闻,是什么?” 倘若这是欧阳睿吸引她来此的谎言,她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揍他一拳。 “我如果告诉你的话,你又得欠我一个人情了。” 欧阳睿伸出两个手指,代表两个人情,在她眼前晃了晃。 阿凝有些忍无可忍,难怪方才欧阳睿虽不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却也不计较,原来是又挖了个坑等她跳进去。 “快说吧!” 欧阳睿笑出声,这女子生气起来也是相当可爱的。 他轻咳一声,稍稍靠近阿凝,故作玄虚,轻声说道:“柴家家主柴夫人其实有个儿子,自小就被送去了岭南。柴夫人年轻之时曾被禁足过一段时间,应当就是在那时产下她的儿子的吧” 哐当一声,阿凝手握的杯盏落到桌上,发出刺耳声响,这句话如同闪电一般劈向阿凝,令她心神震动,“此话当真,消息可靠?” 阿凝直直盯着欧阳睿,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事关重大,她要确定欧阳睿没有在说谎,没有在耍她。 “消息千真万确,至于我是如何知晓的,你就没必要知道了。记住,你欠我两个人情。” 欧阳睿再次伸出两个手指,像是在强调一番,在阿凝面前晃了晃。 “那你还知道什么消息?” 阿凝追问。 欧阳睿两手一摊,“没了。” 阿凝泄气,不过此刻也是内心千头万绪,这就不难理解为何柴家会和岭南扯上关系了。可是这柴夫人的儿子究竟是谁,倘若柴夫人偷运火药至岭南是为了她儿子,那她儿子应该是个不小的人物才对。 不行,她得赶紧回府把消息传递给王爷。阿凝一撑桌子,猛然站起。惊得欧阳睿有些促不及然的往后倒去。 阿凝一抱拳:“十分感谢欧阳公子告之我这一消息。我有事得赶紧回去了,欠你的人情我定会找机会还。“ 说着,作势就要离开雅间。 欧阳睿赶紧跟上她步伐:“得到消息这么快就走人了么,早知道晚点告诉你了。哎,任小姐,你慢点,我送你回府吧。“ 阿凝并未拒绝他,任由他陪着她走在熙熙攘攘的临安主街上。现下她满脑子都是柴家的事,岭南的事。无论欧阳睿在她身旁说些什么,她都只是点头应付。 突然,她感受到一阵猛烈的杀气在她周身一扫而过,她抬眼看向杀气的源头。发现竟然是凌卿来了江南,正骑着马,威风凛凛的走在临安的街道上,身上穿着官袍,以及身后跟着的侍卫,都预示着凌卿这次是带着一官半职下江南的。 凌卿眼神依旧锐利看向前方,似乎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阿凝。但阿凝知晓凌卿必定早就发现她了,而且还给了她不小的警告。 “你识得此人?“ 欧阳睿警觉问向阿凝。 阿凝笑着摇摇头,“不认识,只是这人身着官袍,气质不凡,估计不多时就会去找我爹了,所以就多加留意了会儿。“ 欧阳睿挑了挑眉头,“我看此人浑身充满戾气和杀气,任小姐若待会儿见了他还是远离他为好。“ 这句话倒是说到阿凝心坎里去了,凌卿这人确实要远离,这是个疯子。她朝欧阳睿点了点头,实则表示赞同。 欧阳睿头次见到阿凝认可他的话,心里不免有些开心,继而说道:“看这身官袍和身后侍卫,应当是京中派来的官员,不知此番下江南意欲何为。“ 阿凝装作一无所知,摇了摇头,“或许是来监察我阿爹的吧。” 他想阿凝必定是知晓这其中缘由的,不过他也无法套出她的话来,只得悻悻作罢。 第59章 义子 阿凝回到府邸小院内,看到鹰隼已飞回江南,难怪凌卿会出现在江南,估计应是王爷看了她的书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便让凌卿亲自来处理了。 阿凝赶紧回屋内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并写下来,包括今日从欧阳睿口中得到的震撼人心的消息,并附上了从柴家盗取的书信和文书。任鋆前几日已将柴家背后做的勾当和柴夫人逃跑的消息传递给洛京,估计王爷这几日还未收到。 阿凝放飞鹰隼,恰好婢女求见,说是任大人请她去前厅。阿凝猜测定是凌卿来了。 前厅,任鋆和凌卿正坐于主位,品茗寒暄。看到阿凝前来,任鋆一脸慈祥模样,开口说道:“素儿,这位是京中摄政王派来的专门处理柴家一案的督办专员,凌大人。以后柴家的事就交予他了。” 阿凝嗯了一声,挑眉冷眼看着凌卿,这厮穿着一身官袍,倒还挺有几分朝廷重臣的样子。 冷不防,凌卿将手中杯盏的盖子扔向阿凝,盖子被注入了内劲,在空中飞旋朝阿凝袭来,阿凝眼神一凛,猝不及防一个闪身,快速避开茶盖。瓷料做的杯盖飞过阿凝,竟直直插入身后木柱内,看得一旁的任鋆有些目瞪口呆。 “凌卿,你发什么疯?” 阿凝发怒。 凌卿悠悠抿了一口茶,反问道:“方才在大街上,看到你和欧阳睿卿卿我我,一同回来,是怎么回事?” 阿凝一听,这口气倒是在盘问她了,当即翻了个白眼,什么卿卿我我,这凌卿是眼瞎了还是太会臆测。 “他手上有重要情报,我是为了套情报才接近他,根本没有卿卿我我。” 任鋆听闻这两人开始吵架,推测这两人应当认识已久,他赶紧解围:“原来凌大人和素儿早就认识。素儿这几日一直在调查柴家和欧阳家,难免会接近欧阳睿。凌大人不必过于担忧。” 凌卿哼了一声,过于担忧的可不是他,而是他上头那位。若是让王爷知晓她与其他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有说有笑,一同逛街。估计阿凝会被褪一层皮吧。 “那你套出了什么重要情报,说来听听。” 凌卿满不在乎的问道。任鋆前几日借着官道送往洛京的情报被他在半路上截获,提前浏览了一番,得知柴夫人逃走。他立即派遣自己的侍卫奔赴入岭南的各大门户口,通知当地官兵,守株待兔,抓捕柴夫人。任鋆仅往西南派兵追捕柴夫人恐怕略欠考虑,万一这柴夫人绕道入岭南就不好办了。所以在入岭南的各大门户口守着最为保险。 阿凝不知凌卿布了个大局抓捕柴夫人,她提及今日得到的消息,“今日我从欧阳睿那得知,柴家柴夫人其实还有一个儿子,从小就被送去了岭南。如今约莫二十五了。” 柴夫人是在二十五年前被囚禁在家中,这是她之前从顾彩怡那儿打探到的消息。 凌卿瞳孔一缩,思绪万分,将以往收集到的情报全部串联起来,眼神瞬间变得阴寒锐利,他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已大致明白过来这送去岭南的儿子究竟是谁。 他沉默半晌后说道,“我知道了,柴家的事接下来由我负责。王爷过段时间就会来江南。岭南异动,王爷正在调兵遣将,恐与岭南会有战事。” 阿凝闻言神色变得严峻:“看来岭南不久之后便会反。” 凌卿说道:“我们之前便得到情报,岭南王其实除了女儿,还收养了一名义子,现年二十五岁。只不过岭南王一直想培养这义子走文官路线。所以没让他参军入伍。我们之前一直将调查的重心放在军中将领,倒忽略了他这位义子,岭南王了无音讯后,这义子也跟着失踪了。不过想来这义子不是失踪了,而是彻底取代了他养父,成为岭南军的幕后掌权人。” “岭南王义子?” 阿凝磨搓着下巴,二十五岁,难道说这义子便是柴夫人的亲生儿子,一个毫无行伍经验之人,竟能夺取岭南军的控制权。不过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何前不久会有不少岭南军将领莫名失踪。 “难道说这岭南王义子实则为柴夫人的亲生儿子?“ 任鋆问出了阿凝心中的疑问。 凌卿点头,这是他的猜测,“年龄对得上,岭南王义子名为王丘平。估计柴家大手笔的支持岭南军,实则在支持她这个亲生儿子。”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阿凝开口问道。凌卿投来一记鄙夷眼光,毕竟是女流之辈,遇到这么重大的事情,还得靠他。 阿凝忽略凌卿投来的鄙视眼光,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凌卿并未回答阿凝,而是转身对任鋆说道:“我已布下天罗地网,追捕柴夫人。柴家的其他人都被控制了吧。“ 任鋆点点头,“柴家下人都被软禁在柴家。“ “很好,即日开始,我要一一审讯柴家人。就把这刑狱设在柴家吧。” 凌卿对柴家人的刑讯逼供毫不手软,手段残忍,但也极其高效。柴家下人们把能招供的信息全部招供了,甚至连柴家过时的丑闻都给翻了出来。 每天每夜,都会从柴家传出瘆人的惨叫声,令周边邻居和路人纷纷避之不及,柴家变成了大型的刑狱,一时间威震整个江南州。 阿凝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看完柴家招供出来堆积如山的卷宗,大致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这柴家家主柴夫人年轻时貌美精干,在一次外出押送货物途中被匪徒所截,失踪了整整一年,后来不知发生何事,她又被完好无损的送回柴家,不久后便产下一子。柴家人觉得脸面尽失,当即封锁了消息,还想将幼子弄死丢弃,幸亏柴夫人拼死相护,以命相挟。原柴家家主无可奈何,才让她们娘俩留在府内,软禁于院中。后来柴夫人妥协,托身边之人亲自将幼子送往岭南,才得以解禁。 除此之外,一名侍仆还将无意中听到的柴夫人交待管家的灭口任务给招供了出来。原来临安城郊外的药农,正是柴夫人命令早已被收买的项家横刀队两名成员,前去杀人灭口,完事之后,取得赏金便远走高飞。 至此,郊外药农被灭门惨案真相大白,项家父子得已释放,但因牵扯到的杀人犯终归是项家之人,项家赔付了一大笔钱财。 项家父子从知州牢狱放出来的当日,阿凝领着顾彩怡及项家少主夫人一同前往狱前接应。 官府并未为难项家,牢狱的生活对项家父子来说还算过得去,项家少主在里头呆着竟还胖了一圈。 顾彩怡啧啧了两声,看着肥了一圈的表哥,不禁好奇这牢狱生活究竟如何。项少夫人则是见到夫君哭得梨花带雨,甚为可怜。 阿凝轻咳一声,走上前,微微欠身,“父亲事忙,特意吩咐我来此接应项家家主和少主。你们这几日在牢狱之中也是不容易。” 项家家主客气回复道:“哪里哪里,我们在狱中多亏了任大人和任小姐的照顾,你瞧我这犬子还胖了一圈。项家能昭雪,也是亏得任大人能力过人,秉公办案。项家应当好好感激任大人才对。“ 阿凝继续和项家父子两客气寒暄了一番。 这时,从不远处走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名身着官袍,身子挺拔的年轻男子,身后由侍卫押着一众囚犯正向牢狱走来。这些囚犯正是柴家的审讯重犯,知晓一些情报,凌卿将这批人送往牢狱,也是为以后方便取证。 阿凝认出这马上的年轻男子正是凌卿。 马队走到跟前,侍卫开道,“京城来的督察使大人前来办案,闲杂人等一律避开。“ 说着,侍卫持刀将阿凝、项家父子等人赶至角落头。 凌卿翻身下马,瞄了一眼阿凝,不予理睬,一挥手,仰着头走入知州牢狱内。 身后的侍卫赶紧押解着囚犯跟上他的步伐。 顾彩怡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凌卿,双眼冒出桃花,这男子不仅高大英俊,气质上乘,而且还是京中的官员,不知家中可有婚配。 思及此,顾彩怡上前亲密的挽住了阿凝的手臂,“任姐姐,这男子你可识得?京中来的大官啊,如此年轻英武。” 阿凝侧头看了一眼顾彩怡,看出了她的那点小心思。 她默叹一口气,这种未经世事的富门千金就是单纯好骗,凌卿此人,面上堂皇,内心黑暗无比,能与他共同生活的都绝非一般人,比如说十三煞的杀手陈容芝。 阿凝敲了顾彩怡一个脑壳,提醒说道:“有些男人不可只看表面的。这位大人已有家室了,而且我听说他是个家暴男,平日还会虐待妻子。“ 顾彩怡松开阿凝的手臂,吃惊的“啊“了一声,似乎难以置信,毕竟他方才坐于马上的模样,是那样的风光绮月。 第60章 劝告 两日后,阿凝从凌卿处得知,柴夫人在江陵州靠近岭南的一处小镇落网,凌卿派去的侍卫还与接应柴夫人的岭南人恶斗了一场,幸亏有当地官兵助力,才顺利将柴夫人逮捕,目前正在押送江南的路上。 欧阳睿这些时日经常约阿凝出门游玩,其他富户也争相邀请。这柴家出事,查封的产业和退出的商行,成了各大家族分食的对象。 任知州事忙,无法出席应酬,一时间,阿凝成了整个临安城富户们的香饽饽。 这天,项家少主和顾彩怡在婉湖旁的酒楼内招待阿凝。阿凝知晓这柴家的布匹生意和珠宝生意成了项家和顾家垂涎不已的必争之地。 顾彩怡给阿凝掰了只鸡腿,递到碗中,笑嘻嘻说道:“任姐姐,你多吃点,自从上次你生病后就瘦了不少。“ 阿凝皮笑肉不笑,自己明明是张假脸,还能看出瘦来。 “任姐姐,你和欧阳公子是不是悄悄好上了。” 阿凝一口酒水喷出,这顾彩怡说得话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阿凝干脆当场白了她一眼,反驳道:“我怎会与欧阳公子好上,我对他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阿凝着重强调了最后两个字,没有。 项家少主和顾彩怡明显松了口气,看任小姐这嫌弃的表情,也觉得不太可能与欧阳公子成对。 可顾彩怡仍不死心的问到底,“可我们好像看到任姐姐这几日经常和欧阳公子闲逛游玩,而且你总是在我们这里打听关于欧阳睿的消息。“ 阿凝一愣,反问道:“有么?” 难道她这些天与欧阳睿出去的有些频繁了,可她也是为了调查欧阳睿,才与他套近乎。这柴家的事可以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要啃欧阳家这块硬骨头了。 顾彩怡重重点了点头。 阿凝尴尬,也不怪人家会怀疑,她这行为明摆了就是对欧阳睿有意思。 “那我以后会多加注意,尽量少与他来往。”阿凝悻悻说道。 她紧接着岔开话题,提起两家感兴趣的事,柴家查封的产业之事,果然成功转移了话题。 宴席散去,阿凝喝了几杯酒,丝毫未醉,全身散发出淡淡酒气。初夏的江南,阳光已有些毒辣,她打算乘坐马车回府,到达主街时,又改变了主意,让车夫去了后街的民居。凌卿来江南便暂住在这后街的民居内,低调隐蔽。 马车刚进入一巷口,便有几把箭头从天而降,竟插入车前的石板内,马匹受惊,前蹄高高抬起,车夫极力安抚,马车才不至于倾覆。四周响起暗卫警告之声:“私宅重地,不得入内,违令者杀。” 阿凝从马车上跳下,环顾四周,随即掏出令牌,朝四周晃了晃。巷口尽头一扇门被人打开,阿凝独自入内,令马车及车夫等待在巷口。 宅院内只有寥寥数名院护,对持有摄政王令牌的阿凝毕恭毕敬。 阿凝一把推开宅院主房的门,房内一男子正穿着上衣里衣,衣襟还未系上,胸膛大片肌肤裸露在外,紧实的肌肤横亘着几条丑陋疤痕,男子正是凌卿,他转身看向来人,脸上露出一丝莞尔。 “不敲门就进来了,阿凝真是越来越胆大了。王爷要是知道你看了其他男子身躯,你说他会怎么办。“ 凌卿边说还边挑衅般的靠近阿凝,手中曼斯条理的把玩着衣襟,丝毫不在意裸露的春光。 阿凝一把推开他,讽刺道:“当然是先把你宰了。不过看起来凌卿你在江南挺悠闲的,还有空睡午觉。” 凌卿系好衣襟,披上薄薄丝质中衣,打理好头发,悠哉游哉坐回位上,漫不经心的问道:“说吧,来找我何事,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困难。” 阿凝瘪了瘪嘴,她这些天没有得到非常有用的情报,加之听说柴夫人已被押入江南,正被关在一处秘密牢狱,所以才来找凌卿打探些消息。 “欧阳睿这只老狐狸,我与他周旋了数日,都未得到有用情报。你这边可有掌握到新的信息,还有柴夫人如何了。” 凌卿轻哼一声,心里绯腹,整天贴着欧阳睿还查不到任何线索,真是没用,不过他还是开口,将手中掌握的最新情报说与她听:“王爷调兵遣将,整肃后勤兵器,调任铁匠铸器之时,发现暗中有势力花重金在大宏各地招募铁匠,似在锻造兵器。” 阿凝倒吸一口冷气,这火药之事还未完结,又有人在暗中造兵器,大宏王朝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究竟有多少不臣之心想要造反。 “那这招募铁匠的幕后之人可有查清,是谢华还是岭南,亦或者?” 阿凝问道,总不会还有第三股势力想要造反吧。 凌卿拿起杯盏,抿了口茶,姿态无比沉稳优雅,可眼神却散发出寒光,他开口道:“招募铁匠的幕后之人未查到,不过秦关的线人来报,上回欧阳睿运送到秦关的火药是用来开采矿山,冶炼铁石的。所以王爷便推测这私造兵器之人应当是谢华的势力。” 阿凝抽了抽眼角,这么说来谢华也快反了。可她儿子的性命还掌握在王爷手中,难道谢华会不顾及亲子的性命,想当这女皇么。 凌卿放下杯盏,缓缓起身,负手走到窗口,朝外看了眼毒辣的午日,收集这么多铁石,究竟要造多少兵器,这谢华比这毒日更为毒吧。 “欧阳睿的事你也脱手不必管了。你都说了欧阳睿是只老狐狸,怎么可能这么快揪出他尾巴。其实上回火药之事也是侥幸查到他头上,因为欧阳睿当时并不了解王爷的手段,不过现下此人的行事更加小心警惕了。“ 阿凝心中不服,“他们都开始锻造兵器了,那我更是要严密盯紧欧阳睿。你处理柴家之事,欧阳睿就交给我吧。“ 凌卿斜睨了她一眼,“随便你吧。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别一不小心把自己都搭进去了。你的王爷过些时日就要来江南了。“ 听说王爷要来江南,阿凝不知为何心中蓦然紧张起来。在江南自由了这么久,王爷过来,她还真会有一丝不习惯了。 “还有柴夫人,我昨日对她用了刑,不过这老太婆倒是嘴硬,一个字都不肯吐露。我担心她身子承受不住,也就作罢。毕竟她可是王爷征讨岭南的一个大筹码。不能将她搞死了。“ 凌卿毫无保留的向她通报了柴夫人的最新情况。从柴夫人嘴中挖出点情报可是难上加难之事了,他心中叹了口气。 阿凝蹙起眉头,倘若从柴夫人这里无法挖出任何有效情报,而在岭南的间者又了无音讯。那么王爷对岭南的这一战,几乎是盲打了。 第61章 质询 回到知州府邸,已是午后稍晚,阿凝躺在榻上,翻来覆去,默哀叹气,诸多琐事萦绕在脑海中,头痛欲裂,再加上夏日闷热烦躁的天气,愈加令人心神不安。 柴家和岭南军一事几近走入了死胡同,阿凝已是爱莫能助,况且凌卿完全接手,也没有她好插手的地方。 但谢华私下锻造兵器,意欲谋反一事还得从欧阳睿这边下手查起。她好不容易和欧阳睿拉近关系,不能浪费了资源,半途而废。 欧阳睿如此警惕狡猾之人,又应当如何让他露出马脚? 一声闷雷接地响起,夏日暴风雨如约而至。路上行人纷纷避雨,连撑伞也挡不住如此猛烈的雨势,躲避不及的人自然被淋了个落汤鸡。阿凝发呆似的看着窗外屋檐下的雨水如注般顺流而下,砸在地面激荡起水花。 要不干脆试试兵行险招,趁着欧阳睿对她有一丝男女之情的兴致,当面直接质询他。毕竟现在的局面已是坏的不能再坏了,岭南军和谢华要反是铁板子上钉钉的事。 暴风雨来势汹汹,离开得也匆匆。雨过天晴后,空气中夹杂着一丝凉爽和潮湿。阿凝稍稍梳妆打扮,挽了个当下流行的发髻,换上亮色襦裙,便乘坐马车离府前往欧阳宅邸。她要主动出击,亲自上门邀请欧阳睿今日一同用晚膳。 欧阳睿曾与她说过,若要寻他可直接去欧阳府邸等候,不必前往仙香楼,毕竟对一女子不太方便。 阿凝走下马车,来到欧阳府邸门前,让门口守卫通报一声,她则在门口等候。 没过多久,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阿凝以为是欧阳睿出来了,转身却见一身着墨色武袍,带着斗笠之人大步朝外走来。那人只是漠然瞥了一眼阿凝,随即匆匆离去。 阿凝对上此人面容,微微一震。此人好生熟悉,特别是那双鹰眼,绝对是在哪见过。她追寻男子的身影,不停在脑海中搜寻关于此人的印象。 这时,从身后传来一柔和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虑,“任姑娘亲临寒舍,欧某真是受宠若惊,不知任姑娘来找我何事?” 阿凝收回思绪,转身一脸笑盈盈看着欧阳睿,“雨过天晴,天气凉爽,正巧我今日得空,特来邀约欧阳公子一同共进晚膳。” 欧阳睿眼底闪烁着光芒,笑意莫测,立即答应邀约。其实他今日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待处理,洛京那头传来命令,让他抓紧调集银两至秦关和洛京。 但今日自己感兴趣的人既然都亲自上门邀约了,总不能拒绝吧。 阿凝以地面积水为由,甚至邀请了欧阳睿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前往酒家。 要想套出他嘴中情报,总得拿出点诚意,阿凝想着,这还是第一次与除王爷之外的男子同乘马车。 欧阳睿着实有些受宠若惊,也不知任姑娘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又或许有求于他。 马车宽敞,阿凝与欧阳睿一人坐一边。欧阳睿见阿凝半敛着眼睛,坐在对面,神色泰然,丝毫不见尴尬和局促。倒是他,略觉一些尬意。 欧阳睿轻咳一声,打破微妙尴尬氛围,随意找了个话题,“任姑娘身上这香味令人舒心,不知用的是什么香?” 阿凝睁开双眸,回复道:“是河西的一种寺佛香,有着安神作用,欧阳公子对香道也有兴趣么?” 欧阳睿摇摇头,他可没时间研究什么香道,只不过平时在仙香楼待久了,口鼻充斥着胭脂俗粉的浓郁香味。现在闻到这股令人安心的淡淡檀香,反倒觉得十分新奇。 “任姑娘来找欧某,恐怕不仅是为了吃顿饭吧。“欧阳睿笑意深深。 “若欧某能帮得上任姑娘什么忙,自然是十分乐意的。” 阿凝闻言,灿然一笑,这厮还算有些自知之明,不会自恋到真以为爱慕他才来找他。于是她直接开口:“其实我确有一事想请教欧阳公子。” “哦?” 欧阳睿微眯双眼,兴致盎然。 “柴家家大业大,手底有不少产业亟待找别家接盘,就比如说这珠宝首饰的营生。我虽为任知州之女,但也想趁此做些小生意,为自己以后攒点嫁妆………“ 欧阳睿倒是认真聆听,不时点点头,似乎表示理解。 “确实,嫡女地位毕竟不如嫡子,是要外嫁的,以后家产继承毫无份额。任姑娘尽早为自己将来做打算也是情有可原。”欧阳睿眼里闪过精光,这女人饰演任鋆嫡女倒是有模有样。 心中虽如此想,话到嘴边却是,“那任姑娘想让欧某如何帮忙,是想借点钱么?“ 马车停下,四周变得不再喧闹嘈嚷,而是显得略为僻静。 阿凝掀开帘子,先行下了马车。身后跟着欧阳睿。 欧阳睿环顾四周,这酒家原来是设在隐蔽静谧的小巷之内,也是别有一番风情。 阿凝特意选择这一处隐蔽酒家,就是为了避免碰见江南富户的公子小姐或者是凌卿。 两人入了一间雅致包间,阿凝吩咐小二上菜。 她继续刚才的话题,“借钱倒不必,这些年其实我也攒了一些私房钱。只是我从未有从商经验,听闻欧阳公子乃商贾奇才,所以特来讨教这经商之道。“ 欧阳睿放在桌底的双手悄然握紧,似是勾起了许多不愉快的回忆。商贾奇才,经商之道,这可是条血淋淋的道路,他已走了十多年。 这世道,哪有毫无背景之人,哪有身份低贱的庶子,凭借所谓商贾天赋就能一举翻盘、扭转乾坤的。还不是靠强硬,阴暗见不得光的手段,以及……巧遇贵人相助。 阿凝侧头暗暗打量起欧阳睿,等待他的答案。平淡的目光下却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这经商之道有没有谢华在背后推波助澜,她很是好奇。 欧阳睿紧抿的唇角微微勾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经商之道最核心的就是讲究一个利。哪里有利益,任姑娘就往哪里去呗。” 看着阿凝一脸懵懂的表情,欧阳睿状似好心的补充道:“陶朱公曾着《商训》一书,任姑娘若想经商,不如多读读此书。” 真会打太极,欧阳睿是压根就不想透露一丝关于他的过去,纯粹就是在应付她。阿凝心中不爽,心思百转千回,那就干脆再直接一些。 “欧阳公子这些年来犹如异军突起,家产积累扩张迅速,令人惊羡不已,不知是否有贵人相助?” 欧阳睿一顿,阴测测的眼神投向阿凝,还真是直接,随即露出暖风旭日般笑容,“做生意哪能没有贵人相助,在下一路走来,幸遇不少贵人,比如这郑参事,还有前任知,,,咳,不提也罢。你父亲任知州也是在下的贵人。” 又继续和她打太极,这只老狐狸,阿凝心中翻了个白眼。 “想必欧阳公子私下里回馈了不少给贵人吧。”阿凝为他斟了一杯酒,移至他跟前,欧阳睿伸出手想要客气接过,继续和她打太极。 阿凝拿酒杯的手却没有撤回去,反倒猛然间扣住了欧阳睿的手腕,砸向桌面,眼神瞬间犀利无比。 “谢华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心甘情愿替她行大逆不道之事。开个价,摄政王也出得起。” 这招却是欧阳睿始料未及的,他当场怔愣,竟是忘了反抗。阿凝手心湿软的温度传至他手腕,令他心神微震。 而她突然直接激烈的质询于他,也让他一时间失语无声。看来摄政王是知晓了不少他和谢华之间的事情。 欧阳睿回过神来,凝聚内劲,翻手挣脱阿凝的桎梏,瞬间将她的手腕按在桌面。 阿凝眼神一凛,伸出另一只手,两人当即在桌面上交上了手。 身形未动,手中招式却未停下,一时间已过了数十招。 直到小二端着菜走进包间,一脸懵逼的看着两人交缠的双手。这是将他的酒家当成了洞房么,还没用晚膳,就开始有动作了,小情侣私会干柴烈火啊。 小二尴尬不已,弓着身子摆好菜,赶紧溜了出去。 欧阳睿叹了口气,率先放下双手,好男不与女斗。 “任小姐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么。” 欧阳睿略带讽刺的说道。 阿凝倒是未有在意,而是拿起筷子夹了不少好菜至欧阳睿碗中。 “方才的问题欧阳公子还未回答我,来,尝尝这道妃子笑,可是这家店的名菜。” 欧阳睿拿起筷子,稍作品尝,果然美味。这任姑娘大有逼问到底的意思了。这顿饭倒像是鸿门宴。 他拿起酒杯,敬了一杯酒,“任姑娘,有些情谊不是靠金钱或者利益就能来衡量的。比如说这一饭之恩,救人一命的恩情。宝贵无价。” 欧阳睿似在回答她方才的问题,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与谢华的关系。 还未等阿凝再次提问,欧阳睿便自顾自的站起身,“今日这酒菜确是丰盛,只是欧某有要事在身,无法陪任小姐用完晚膳。下次欧某必定再约任小姐,去这江南最好的酒家。” 说完,便直接无视阿凝的表情,拉开门,径直离开。 阿凝一时间呆愣在场,脑海中反复推敲着欧阳睿方才的话,他话里的意思是他与谢华之间的合作不可能终止,谢华与他的情谊不仅仅是金钱或者利益可以衡量的。 第62章 再闯 自打那日直接当面质询欧阳睿后,阿凝一直心神不安,特别是回忆起欧阳睿所说的话。从这只言片语中,阿凝推断出谢华对欧阳睿恩重如山,而欧阳睿对谢华也是忠心耿耿。挑拨这两人的合作关系是行不通了。 还有从欧阳府中出来的武夫,究竟是何人,为何眼神和身影如此熟悉。阿凝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天气闷热,内心烦躁,外头蛙声一片,她揉着眉心,起身坐到案几前,干脆将那日所见的武夫用笔墨临摹下来。 夜晚几道闪电照亮了乌暗的天空,听不到雷声,也没见到落雨,只是凉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声。江南的气候与洛京,与北漠截然不同。 阿凝画完图像,仍旧睡不着觉,便拿起宝剑,到院中练习肃海留给她的剑法。 身轻如燕,出剑削泥,阿凝的剑法已然炉火纯青,一挥剑,剑气直奔竹林,将飘落的竹叶堪堪分成两段。 闪电划过,照亮了阴森的竹林,阿凝持剑站立,凉风在耳畔沙沙吹过,熟悉的画面从脑海中间断浮现。 去年和王爷在瑨北王府之时,曾遇十三煞刺客,两名刺客被王爷所伤,一名俘获,一名逃走。逃走的那人不就是今日所见着的从欧阳府中走出的武夫么。阿凝对此人的眼神和身影印象太过深刻,当日就是此人将她的剑一断为二,差点斩断她的喉骨。 思及此,阿凝禁不住浑身发冷。十三煞是谢华的左膀右臂,亲自来江南意欲何为。 阿凝将手指放入双唇,吹响一声口哨。身边不多时出现一名暗卫。 “小主,有何吩咐?” 暗卫半跪在地,抱拳问道。 阿凝从屋内拿出画像,交予暗卫,吩咐道:“此人可能出没于欧阳府邸、仙香楼以及欧阳家其他营生处,你派人盯紧其一举一动。记住不可打草惊蛇,只需向我汇报此人行踪即可。” 暗卫抱拳称是。 阿凝同时派人立马将消息告之凌卿,然而凌卿无动于衷,甚至未回复任何信息给她。阿凝无语,不知凌卿私下在打什么算盘,这是说打算撒手不管,全凭她自己作主了。 鹰隼已从洛京飞回,阿凝打算放它几天假,让它好好休憩。毕竟王爷即将出发来江南,即使让鹰隼将十三煞来江南的消息传回洛京,王爷不一定能接收到。 暗卫连日来报,十三煞经常出没于仙香楼,偶尔会与欧阳睿同出同进,皆行色匆匆,似有大事在操办。 这仙香楼果然是有问题,阿凝更加确定欧阳睿和谢华势力联系的所有罪证必定藏于仙香楼之中,看来还得悄悄亲自去趟仙香楼打探实况。 阿凝与任鋆商量此事,希望任鋆能再帮她一回,借事由暂时支开欧阳睿。任鋆表示不妥,这样做太过冒险。欧阳睿生性狡猾,同样的手段用两次恐怕不行。然而阿凝去意坚决,任鋆只能在万分担忧中勉强答应尽量配合她,他得好好思索该用什么样的事由支开欧阳睿,上回请他出去赴晚宴的理由已行不通。 阿凝为此制定了缜密的计划,她没有去找凌卿,凌卿是何脾性,有何打算她还没摸透,上回他就警告过她不要再插手欧阳睿的事,前几日,他又对她给的情报置若罔闻。而且凌卿此次前来江南主要是为了柴家一案,调查欧阳睿之事还是由她负责吧。 午后,暗卫来报,十三煞和欧阳睿一同进了仙香楼。阿凝将自己乔装打扮一番,借用项家在婉湖湖畔的酒楼厢房,监视仙香楼的一举一动。 申时过半,任鋆派来官兵到仙香楼传话,因涉及营生税赋问题,急令欧阳睿前往知州府邸,配合调查。不久后,欧阳睿跟随官兵离开仙香楼,前往知州府邸。十三煞后脚也跟着离开。 阿凝瞧见时机已到,摸了一把唇上假胡子,又朝镜中仔细检查了番。确定装扮没问题后,果断朝着仙香楼走去。 刚进楼内,迎面而来一浓妆艳抹的鸨母,热情似火,“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帮你挑挑。” 说着,又将柔软丰满的身体一个劲的往阿凝身上凑。 阿凝瞄了她一眼,不是上回的那个鸨母,估计仙香楼鸨母换得也勤。她轻咳一声,低哑着嗓音道:“给本公子来个通五音,身材妖娆,年轻美貌的小娘子,价格不是问题,还有,我要上等间。“ 鸨母闻言,赶紧吆喝一声,让下人带领阿凝入了上等间。 阿凝跟随下人来到船体最上层,四下打探周边情况。今日,欧阳睿的包房外隐约站着几名打手,正警惕看向周边。视线犀利的扫过阿凝等人,阿凝赶紧收回眼神,紧紧盯着前面带路的下人背影,装作普通嫖客。 妖娆妩媚的女妓很快被带来,阿凝淡淡扫过女妓绝美面容,感叹仙香楼奢靡精贵丝毫不逊于皇宫。竟然有如此貌美的女妓,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衣着上乘,还有这备好的琴弦,一看就是高档货。 阿凝心中困惑不已,明明环肥燕瘦在身边,欧阳睿却十数年孜然一身,同龄男子后代都有了,他连个牵手的身边人都没有。还真是令人费解。 一声琴音打断了阿凝的思绪。阿凝望向抚琴之人,琴音靡靡,扣人心弦。这美人不但长得绝代风华,连琴技都如此精湛。瞧这安排,今晚要花掉她不少银两吧。 趁着女妓专心抚琴之际,阿凝偷偷将迷药倒入酒水中,轻轻摇晃酒杯。而后端起酒杯,走到女妓面前。 阿凝捏住女妓下颚,动作轻佻浮夸,令女妓不得不抬头。 “啧啧,美得惊心动魄,真是感谢鸨母给本公子安排了这么好的绝色美人。” 阿凝是发自肺腑称赞道。 女妓羞涩的微微低下头,并没有挣脱阿凝的掌控,柔柔开口:“公子谬赞了,今晚能伺候公子,亦是小女子的福分。” 阿凝勾唇,倒有几分风流公子的模样,她磨搓着女妓下颚,另一只手将酒杯递至她唇边,“本公子亲自喂你酒喝,就当是打赏你这琴曲了。” 女妓张开樱桃小嘴,就着酒杯,饮下一口酒,暧昧的眼神妩媚羞涩的投向阿凝,似是在暗送秋波。 阿凝则是回以满面温柔的笑容,转身将酒杯放置在桌上,好了,待女妓昏睡后,她便打算开始行……动……了……… 一阵天旋地转,阿凝扶住桌角,堪堪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脑袋昏沉一片,眼前亦是模糊,她脑中已无法继续思考,心中却知晓大事不妙。 一片绫罗华丽的衣裳模糊的展现在眼前,再往上是一张妖娆惊艳、笑意莫测的脸庞逐渐靠近。眼神已无法聚焦,不久之后,她便整个人直直朝地上砸去。 第63章 客来 不知昏睡了多久,阿凝被周边嘈杂的声响和身上的不适闹醒。 眼眸微微睁开,一丝暗淡的光线照进眼里,周身尽是潮湿的水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的味道,阿凝感到作呕,立马察觉出自己身处仙香楼的船舱内。她想要平复胃里翻涌的恶心感,却发现手脚被紧紧捆绑,动弹不得,衣领也被撕开了一口子,露出束胸带。 “果然是个女子。真不简单,啧啧。” 一女人声音从一片幽暗中突兀响起。 阿凝微眯双眼,适应了一番光线,这才看清女子长相,竟是刚刚给她安排的那名貌美女妓。 “你也不简单,究竟是何人?” 阿凝紧紧锁住女子容颜,面色显得苍白无力,捆在背后的双手加了几分内劲,试探这绳索的结实程度。 女子拖着轻佻步伐,缓缓走到阿凝面前蹲下,伸出一只手,开始用指节磨搓着她的下颚,打量着她,就如同方才在房内阿凝对她的所作所为。 女子是毫不避讳,直接开口公布了她的身份:“这仙香楼就是我打理的。你说我是何人。” 阿凝微微一怔,嫌弃般的避开了女子的手,原来欧阳睿并不直接管理仙香楼,而是交给这貌美女子打理。联想到上回在船舱目睹的龌龊事,阿凝只觉得此女子虽貌美,但蛇蝎心肠,甚是歹毒。 “以女子之身逛逛这仙香楼,不违法吧,我也只是好奇而已。你又凭何抓我?赶紧把我放了。”阿凝动了动身子,这捆绑的也够紧了,连翻身都做不到。她只能吃力的仰着头,瞪着近在咫尺的毒妇。 背后动作一刻不停,阿凝用手指去勾腕上的银色手链,指尖轻轻一按,手链露出锋利一角。 女子轻哼一声,还敢嫌弃她,干脆一把掐住阿凝的脖子,露出阴狠毒辣神情,以女子之身逛妓馆,纯属好奇。都到这份上了还想装,幸亏主子早已将事情交待给她,今日还特意吩咐要机警万分。 她一声低喝,“别装了,你上回来杀了我手下的一名八尺大汉,主人早已知晓。特地吩咐我们在此守-株-待-兔。” 阿凝怔然,这该死的欧阳睿,就等着她今日自投罗网吧,内心狠狠咒骂了一遍,开口却露出淡定微笑,带着一丝挑衅之意,“那你主人应该也吩咐过,不得伤我分毫吧。“ 女子蹙起眉头,脸庞逐渐变得扭曲,眼中怨恨之情显露出来,主人待这女人确实十分不同,他甚至为了这女人退守了好几次底线,也不知这相貌平平无奇的女人究竟有何手段。 女子愤愤不平,松开掐住阿凝的脖子,缓缓抚摸上自己精致的脸庞。不过……… 她阴冷一笑,开口:“你既然对仙香楼这么好奇,要不就亲身体验体验这仙香楼的绝妙之处吧。我看主人也是喜欢你的紧。” 阿凝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唆的抬头,警惕道:“你想做甚?“ “哈哈哈哈“ 女子站起身子,蓦然笑出声,笑声尖锐瘆人:”你没听到隔壁是什么声音么,那可是人能体会到的极致快乐。“ 阿凝当然知道隔壁传来的是什么,她又不是未经人事,可这毒妇究竟想干什么。 女子从袖中掏出一瓶药,说道:“这可是来自西域的极乐欢,金贵无比,今日就赏赐给你罢了。“ 阿凝瞳孔骤然收缩,她是听闻过此药的,药性极烈,甚至会让人完全失去理智,成为只想媾和的怪物。她捆绑在身后的双手发颤,赶紧加快了速度,拼命想要割断绳索。 绳索结实,为时已晚。 女子蹲在阿凝面前,一只手恶狠狠的捏住阿凝下颚,迫使她张开嘴巴,另一只手将药果断无情的灌入她口中,而后直接掐住她脖子,迫使她将药全部吞入腹中,这剂量必定会让她欲死欲仙。女子阴恻恻的盯着她反应,兴奋得意不已。 阿凝被药呛得咳嗽不止,手下的动作却愈发加速,她得赶在药效发作之前离开这仙香楼。 女子再次凑近阿凝,盯着她狼狈的样子,说道:“这药性刚烈,我又加大了剂量,估计主人也无法完全满足你。也许会随便找个男人来。哈哈……哈。” 笑声还未结束,阿凝双手猛然爆发内劲,干脆将快割断的绳索用内力震开。砰的一声,阿凝以手撑地,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腕直接挥向女子。 女子大惊,连连后退,却为时已晚,锋利的金属划过眼前,脖子传来剧痛。女子惊恐不已,似乎尝到了死亡的味道,赶紧用手捂住脖子,鲜血从脖子处喷涌而出。 阿凝趁机窜至女子跟前,一个手刀劈下,将女子直接打晕,以防她大声呼喊或者做其他小动作。 至于她还能不能活命,就看她自身的造化了。 阿凝解决完女子,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吃了两颗,这东西救了她好多次。极乐欢乃至刚至烈之药物,虽说不能完全解毒,暂时压制也是可以的。 这次机会难得,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了。思极此,阿凝环顾四周,悄然推开房门,不巧的是正对上外头一对男女正在媾和。那男的听到一丝响声,抬头看向阿凝。两人四目相望,一瞬间的愣怔,那男子猛然反应过来,朝门外大喊:“快来人,有人出逃了。” 阿凝内心大叫不妙,此时她正在用内劲调息,配合解毒丸压制体内极乐欢的毒性,不宜激烈打斗。 门外凌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阿凝出手先将面前男子利落解决。 而后眼神一凛,视线转至船窗,只好像上回一样,从这里逃走了。阿凝一个大踏步,已来到窗前,幸好她身材玲珑,刚好能钻出窗外。 她攀住船体,双手用劲,全身发力,整个身子腾空而起,迅速向上爬去。本来她是可直接跳入水中遁逃,先前制定好的计划中,会有暗卫前来接应。不过想到这大概是最后机会了,她决定还是赌一把。 靠着敏捷的身手,阿凝很快跳入船体二层的一无灯厢房,先行躲避身后的打手。 她稍稍整理容装,打算推门出去,溜到最上层。刚推开房门一角,便看见一批打手拿着画像四处搜寻人,正气势汹汹的朝二楼奔来。 连画像都准备好了,这欧阳睿果真是在守株待兔………… 真麻烦,打手挨个房间在查人,这回连床帏之中的人都不放过,引来咒骂声一片。 迟早会查到她所在的房间。阿凝握紧双拳,略作思索,将心一横。 房门没多时就被粗鲁踢开,打手拿着画像,走入房间,朝里头的身影望去,露出诧异表情。 仙香楼何时新来了一名如此绝色的美人,还带着胡族血统,真是稀奇。 “你们进来做什么,没看见我在换衣服么,出去。”阿凝回过头,略作惊恐般喝道。 打手赶紧客气关上房门,退了出去,这等姿色的女子在仙香楼必定属于头牌,地位不低。不过同时内心也在腹诽,这婊子还要立个牌坊,故作羞涩,这身体都不知被几个男人摸过了。 阿凝松了口气,方才她将人皮面具撕下,恢复本来真实样貌,又从橱柜里寻了件女妓穿的华丽衣裳,这才骗过他们。 待脚步声走远,阿凝走出房门,朝船体顶层走去。欧阳睿偏僻的厢房前不再有打手盯着,只落了两道厚重的大锁。 阿凝稳稳心神,警觉朝四周瞄了一眼,见四下暂时无人,一个闪身,利落来到门前。随即掏出细长的簪子,插入大锁,开始捣鼓。 这大锁比之上回更加复杂,阿凝花了一番功夫才将第一道锁打开。正当要开第二把锁之时。忽闻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喧闹声,阿凝用余光瞥去,只见好一些官兵和士兵进入仙香楼内,一字排开,楼内的打手开始清退客人,一些客人连衣裳都未穿戴整齐就被请了出去,骂骂咧咧。 阿凝困惑,难道是任鋆担忧自己,派兵来现场替她解围,不过也不用如此大排场吧。 没过多久,欧阳睿和任鋆相继走进仙香楼内,步色匆匆,神色肃穆,似有大事发生,阿凝更加困惑不已。 一记目光朝顶层的偏僻厢房扫来,阿凝心头一跳,赶紧侧身躲入柱子后面,内心祈祷,方才她躲闪及时,欧阳睿应该没看到她。 此时,一楼涌入更多的士兵,十步一人的站在各个楼层,打手也已来到船体顶层,开始清退最尊贵的一帮客人。 若继续开锁,势必会被发现,阿凝无奈放下手中作业。借着墙体遮挡,快速闪入隔壁一间空房。 空房被打开,外头的打手一愣,“你怎么又出现在这间房?“ 阿凝坐在桌前,淡定抿了口茶,回答:“我在等我的客人呀,外边发生什么事了,如此喧闹。” “听说有个大人物要来仙香楼,还是从洛京那边来的。主子吩咐清退全场。你也别等了,今晚不会接客了,仙香楼戒严了。” 打手说道。 阿凝脑海中浮现的是凌卿的身影。她猜测,凌卿估计是知晓了她今日的计划,赶来替她救场吧。平日里一声不吭的,也算是个热心肠了。 第64章 重见 过了好一会儿,外边的喧闹声和脚步声终于逐渐小去,直至仙香楼重新寻得一丝宁静。 阿凝不知现下外边情况如何,倘若是凌卿来的话,说不定是在为她创造查探的机会。 由此她便决定事不宜迟,再试一番。 阿凝悄悄打开房门一角,想查看外边情况。怎料才开了条缝便对上一双严厉狠辣的双眼。 身着铠甲,背着箭筒,身形笔直的士兵回头恶狠狠的盯着只露出眼睛的阿凝,一只手已放在腰侧佩刀之上,随时准备拔剑。 “出来!” 士兵一声低喝,“鬼鬼祟祟的做甚!” 阿凝叹了口气,她竟未察觉门外站着不少士兵,体内的淫毒蠢蠢欲动,分散了她的部分注意力。 她无奈打开房门,只见仙香楼每一层都站了不少士兵,十步一人,攻守得当。而门口面前站立的士兵,粗犷野性的脸庞夹杂着风霜,身躯高大挺拔,动作训练有素,这明显就是来自北境的精兵。 阿凝神情闪过一丝诧异,心中升腾起一抹大胆猜测,今晚来得恐怕不仅是凌卿,还有大宏的摄政王,她的王爷。这些北境士兵估计也是没认出她来,毕竟她现下浓妆艳抹、穿着华丽轻佻,而且她回了洛京,甚少出现在兵营。 身形随着思绪怔愣当场,体内温度骤然上升,心中弥漫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悸动,和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 士兵见阿凝毫无反应,也不答话,已然将佩刀拔出了一半,阴寒的剑光闪过阿凝的眼眸,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赶紧一脸殷勤的回复:“官兵大人,您别生气,我也只是好奇打开房门瞧瞧。“ 士兵毫不在意对方妩媚的容颜和真挚的殷勤,而是警惕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身着女妓衣裳,便直接命令她呆在房内。 但倘若确是摄政王亲自来了这仙香楼,十有八九是知晓她也在这楼内,她还是得想办法去见一面。 于是,她转而恳求道,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官兵大人,我是这仙香楼的头牌妓子,今晚听闻有大人物来,鸨母打算让我出场献舞,这会儿鸨母找不到我肯定十分着急,可否让我去到一层。” 她猜测王爷他们必定是在一层,因为一层有个豪华大殿,专门用来举办各种奢靡宴会。 士兵盯着她一副弱不禁风、唯唯诺诺的样子,走到一旁与另一名士兵交谈了几句。而后朝她点了点头,准许放行。 仙香楼内守卫森严,若她有问题,站在高层的士兵定会将她射成马蜂窝。 阿凝小心翼翼,顺利来到一层,刚巧有一队妓子手捧果盘、美酒、美食等,欲要进入宴客大殿。她反应灵活,赶紧跟在队伍后面,拿了一盘水果,托在头顶。 仙香楼的宴客大殿虽没有皇宫长乐殿面积大,甚至不及一半大小,但装饰奢靡金贵,丝毫不逊于皇宫,真当是富贵迷人眼。 阿凝刚一迈入厅内,便感受到最前方座位上投来的一束紧致迫人的熟悉目光。她心中确定是王爷亲自来了仙香楼,而且必定是看见了她。 不过她仍旧低着头,不敢抬起,眼神四下打量。任鋆来了,凌卿也在场,还有江南十大富户,除了柴家被捕之外,竟全部都来了。真是好大的排面。 阿凝走在队伍最后面,将水果送上项家少主桌上,朝他微微一笑。项家少主一时间怔愣,他感觉这笑意甚是熟悉,而瞧这绝色的容颜却十分陌生,似乎还带着胡人血统。他不得不困惑盯着她看。 趁着起身机会,阿凝将视线瞄向最前方的主位,想与王爷打个照面,好让他放心。这一看,倒是让阿凝心中一窒,王爷炽热深沉的眼神正紧紧锁住她,仿若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体内的极乐欢似有感应般蠢蠢欲动,昔日的床帏之乐不适宜的浮现在脑海中。 阿凝赶紧敛下双眸,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得随着妓子的队伍,灿灿打算离开。 “慢着。” 一阵威严命令响起,余音回荡在大殿。众人不明所以,却又不敢直接看向前方主位那最有权势的男子。 阿凝脚下一顿,直觉王爷是在命令她。 穆尘潇温柔看向阿凝,声音低沉冷峻:“最前面着黄绿襦裙女子,到本王身边来。” 大殿内数十双眼睛瞬间聚集到阿凝身上。 阿凝无奈转身,精致美艳,带着胡人血统的容颜和妩媚风韵的气质让殿内不少男子倒吸口气。果然是摄政王注意到的女人。 在座不少人早已听闻摄政王狠戾果断、聪慧过人,但却十分好色,在北境之时便荒淫无度。这下一来江南就直奔仙香楼,以及方才出现的那一幕,似乎都证实了传闻。 欧阳睿皱起眉头,放在桌下的双手握拳,眼神迸发出摄人寒意。她今晚果然来了,摄政王刚到江南,就急匆匆直奔他这仙香楼而来,这两人一唱一和倒是接应的好。他有些不安,不知阿凝来此得到了多少有关他的情报。 阿凝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走到穆尘潇身边,状似惶恐不安。 在他身侧还有另一名美艳女子近身伺候,割肉倒酒,阿凝瞧见总觉得此女子长得很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穆尘潇伸手一扯,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将阿凝带入怀中,右手紧紧扣住她腰肢,眼神毫不在意的露出缱绻与想念。可在外人眼中,这行为却十分放荡不羁,简直是放浪形骸,盯着阿凝的眼神更是如同一匹饿狼盯着无辜羊羔。 强悍熟悉的男子气息瞬间充斥着阿凝的心肺,极大挑逗着她体内苦苦压制住的极乐香。阿凝欲哭无泪,眼角泛起一丝烟红,更加惹人怜惜。 无奈穆尘潇扣在腰间的手掌仍旧不停磨搓。她克制不住想起之前与王爷度过的许多美好春宵,真当是在遭罪,阿凝微微瞌上眼睛,调运真气,竭尽全力压制极乐香的药性。 就在这时,欧阳睿举杯站起,恭敬优雅的敬上一杯酒,开口说道:“仙香楼能为日理万机的摄政王接风,真是万分荣幸。这女婢应当是新来不久,若王爷垂怜,就权当是送给王爷的一份小礼。” 阿凝听闻,双肩不自觉地抖了抖,一阵恶寒,她今夜竟然被当成礼物送给了王爷。 感受到怀中人儿战栗的身躯,穆尘潇内心不禁觉得好笑和愉悦,唇角弯起,搂紧了阿凝,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那本王倒要好好感谢欧阳公子了,这么绝色的美人,在洛京倒也是难得一见。” 穆尘潇将难得一见这四个字咬的特别重,气息吐在阿凝的脖颈上,似乎是对着阿凝在说。 一只手举杯回敬欧阳睿,另一只手甚至不安分的拍了拍阿凝的腰臀。 在场之人察觉到摄政王心情不错,纷纷站起举杯,变着花样的溜须拍马,争抢敬酒。穆尘潇倒也一一回应,只不过杯中之酒,浅尝就止。 第65章 缱绻 殿内氛围高涨,丝竹琴音响起,觥筹交错,攀谈声不绝。 任鋆作为江南知州,亦被众人团团围住敬酒,他面上笑容温存客气,与众人周旋,内心却是隐隐担忧。楼内士兵如此之多,不知阿凝今晚行动如何,现下人在何处。他已将阿凝夜探仙香楼的计划告知了摄政王,不知摄政王是否有派人找寻。 任鋆哪里知晓现下躺在穆尘潇怀中的女子正是阿凝,只不过他从未见过阿凝的真实相貌。 凌卿不知何时离开,众人并不熟悉凌卿,亦未有人留意他的离去。 阿凝藏在袖中的手,抓住穆尘潇不安分的手掌,穆尘潇斜睨了她一眼,反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缱绻缠绵,几个月的思念之情倾诉辗转于手心。 身侧一旁的女妓丝毫未察觉两人之间的暧昧与互动,只是一脸专心用小刀割着盘内的羊肉。阿凝眼眸扫过,试图努力回想在何处见过此人。 啪的一声,小刀切到瓷盘,声音不大,却勾起了阿凝的回忆。这女妓不就是上回她闯入船舱见到的因涉及江南官商一案被罚入乐籍的女子么。她还鼓励过她要好好活下去,她还答应过她会救她出来。 看她现下这样子,麻木机械,眼神空洞,毫无表情,似乎已接受了自己不幸的命运。阿凝于心不忍,毕竟是她食言了,她劝说过王爷,放过这些无辜女子,但王爷在江南官商私售火药一案上手段强硬,拒不退让。 女妓将切好羊肉的盘子,恭恭敬敬推至穆尘潇面前,请他用餐,前伏弯腰之际,衣袖内一道寒光闪现。 这一切恰好被阿凝看见,她大惊失色,低喝一声:“小心。” 整个人便迅速朝前扑去,一把抓住了女妓手握匕首,刺向摄政王的手腕。 案几上酒杯、酒壶顷刻间全部被打翻在地,发出一阵尖锐嘈杂之声,打断了众人饮酒攀谈的热烈氛围,众人循声看去。 那女妓见右手被桎梏,立即用左手拾起桌上小刀,妄图拼死一搏。 但小刀还未近穆尘潇的身,肩上便传来剧痛,随即整个人被扔了出去。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连阿凝都没看清楚女子是怎样被王爷擒住身子,整个扔出去的。 砰的一声,地面震动,众人惊愕望去,看见地上掉落的匕首,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仙香楼内竟有女妓想要刺杀权势滔天的摄政王。 被扔在地上的女妓,如同一块破布,狼狈无力的趴倒在地,她的左肩已被完全打碎,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随即陷入了昏迷之中,立马被一拥而上的士兵拖了下去。 宴会陷入无比尴尬凝重的氛围之中,殿内已被士兵团团围住,众人坐回原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阿凝此刻境遇也不太好。刚刚太过着急,一时动用了内劲,导致现下体内真气大乱,极乐欢的毒性被彻底释放,再也压制不住。 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脸上泛起嫣然潮红,眼神开始变得恍惚暧昧,阿凝无助的软在穆尘潇怀中不断磨搓扭动。 穆尘潇刚遭遇刺杀,正当要发怒,感受到怀中之人的异常。他连忙低下头,手指抬起阿凝脸庞查看情况。 阿凝紧紧揪住他衣领,几欲呻吟出声。强撑起理智,说道:“中了极乐欢,压制不住。” 穆尘潇听闻,本就盛怒的脸色更是铺上了一层浓重杀气,他当然知晓极乐欢甚是淫毒,且没有解药,唯一解毒的方法便是……… 倘若他今日没有特意赶来仙香楼,那阿凝的下场会如何,他简直无法想象。 “欧阳睿干的?“穆尘潇咬牙切齿。 阿凝痛苦的点了点头,又立马摇了摇头,挤出两个字:“不是。“ 话不多说,穆尘潇直接拦腰抱起阿凝,他本想借刺杀一事好好当场威慑一番这些江南富户,但现下当务之急是尽快纾解阿凝体内之淫毒,耽搁一分,阿凝便痛苦万分。 穆尘潇紧抿的双唇开口下了死令:“今晚刺杀一事未查清前,除任知州外,仙香楼内众人不得离开,若有擅自离开者,杀无赦。” 死令一出,不少人倒吸了口冷气,这刺杀一事也不知要查多久,倘若要查一周,难道要在仙香楼呆一周,若查了一个月,那也要在楼内呆一月? 这明明就是欧阳睿的错,是他手下的妓子犯事,却要拉众人一起背锅,这欧阳睿还真是不祥。一些富户怨恨的眼神看向欧阳睿。而他只是皱着眉头,不言不语,呆坐在桌前,不知内心在思索什么。 穆尘潇怀中紧抱着阿凝大步流星走向殿外,众人不明所以,难道方才女妓刺杀之事刚发生,今夜摄政王还要同这仙香楼的女妓继续寻欢作乐,这也太……色胆包天、放浪形骸了。不少富户心中腹诽。 穆尘潇一路快速走向船体顶层,似乎很是熟悉这里的布局。他来到顶层一间厢房,迫不及待的一脚踹开了房门,匆匆入内,身后士兵赶紧将门重新合上。 阿凝在进入厢房后,紧绷的最后一丝理智丧失全无。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急切的开始撕裂身上衣物。 穆尘潇将她放置在床上,还未来得及脱去自身衣物,便被阿凝用力一扯,翻滚在床榻。阿凝一个跨坐,竟直接坐在了他身上。 “你……….”穆尘潇错愕怔然,阿凝的武功进步得倒是神速,内劲十分刚足,竟能将他直接推至床榻。他轻叹一口气,扶助阿凝摇晃不止的纤腰。 华丽衣袍早已撕烂滑落,阿凝几乎光裸着皎洁身躯,胸前只剩破烂布料似有还无的遮挡摇摆不停的傲立双峰。 此时神志不清的阿凝看上去更加妩媚妖冶,仿若天上妖仙,嘴里不断溢出呻吟之声。 穆尘潇被撩得全身火热,眼神逐渐变得幽暗迷离,几个月的分别思念使他体内波涛汹涌丝毫不逊于阿凝。啪嗒一声,他解下金质革带,一把搂住阿凝,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十指相扣,激烈缠绵,婉转呻吟,无数个夜晚的空虚在今夜全部被填满。 第66章 问斩 次日,仲夏艳阳高照,照射在屋内床榻相拥而眠的两人。 阿凝缓缓睁开双眼,恍如隔世,身上彷佛被碾压过几轮,酸痛不已,昨夜两人疯狂交缠的记忆涌入脑海。阿凝感叹极乐欢毒性之强烈,幸亏王爷及时赶来救场。 她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已是在知州府内的房间,回忆起昨夜累极,隐约被人抱在怀中,渡船乘马车,大概就这样回到了知州府内。 “唔….” 阿凝试图动了动身子,酸痛感立即袭来,也惊醒了身侧的穆尘潇。 穆尘潇收紧搂在她腰间的手臂,将头枕在她颈间,闷闷开口:“再陪本王睡会儿。“ 他这几日已是累极,国事军务操劳,又日夜兼程的赶路,几乎以急行军的方式赶到江南临安城。 前不久,岭南军揭竿而起,违令离开属地岭南,北向行军,攻势极猛,甚至已攻下北面一镇,穆尘潇调及军队在岭南以北拦截,同时打算从江南一侧亲自出兵拦腰斩断,攻其巢穴。 而同时谢华也在加紧招募铁匠,收集铁矿石,锻造大量兵器。这活必须得从源头斩断,断了其财路。所以两件大事合在一起,都牵扯到江南。穆尘潇必须争分夺秒赶到江南。 可没想到刚来江南临安城,就干了件极其损耗体力之事。就算是再强悍的人也扛不住这般疲惫。所以整个上午,穆尘潇抛开公事,只是搂着阿凝睡觉。 也许是许久没有在如此安稳的怀抱中休憩,阿凝闻着穆尘潇身上冷冽的沉木香,很快进入了梦乡,只觉身心充斥着愉悦的幸福感,最好时间可以就此停下。 但待她再次醒来,身旁位置早已无人,她竟不知王爷何时离去。 “来人。”她朝门外喊道,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嘶哑。 房门打开,几名女婢早已等候在门口。 “现在几时了?“阿凝浑身是汗,望着外头毒辣的太阳问道。 “回主子,已是未时末了,饭菜已备好,主子可要上菜?“女婢恭敬回答。 阿凝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昨日体力消耗极大,白日又未曾进食,现下确实需要补充能量,于是,她吩咐道:“先替我打水,我要洗漱一番,再上菜。” “是,主子。王爷还吩咐若你用完膳,就去府邸政务堂寻他。“女婢躬了躬身子。 阿凝洗漱一番后,迅速扫光端上来的饭菜,一身疲惫褪去不少。便急匆匆的去了府邸政务堂。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任鋆的声音从内传来:“仙香楼内的所有人仍被软禁于楼内。当地富户颇为不安,已托人问询本官数次。“ “昨晚凌卿已拿到欧阳睿私买火药、私造兵器的罪证,再加上仙香楼女妓刺杀本王。欧阳睿这颗脑袋十次都不够砍。至于这些富户,让他们在楼内再待上一日。“ 穆尘潇的声音浑厚低沉,带着一丝沙哑。不知是连日来日夜兼程的疲惫,还是昨晚太过疯狂的嘶吼。 门内声音一顿,接着传出穆尘潇的命令:“阿凝要站在门外多久,进来!” 阿凝讪讪推门而入。书房内两边坐着凌卿和任鋆,穆尘潇坐于上位,正目光深沉盯着她。阿凝品出了一丝暧昧的味道,不敢再看向穆尘潇,直接落座于任鋆旁边位置。她朝任鋆眨了眨眼,俏皮说道:“阿爹,是我,任素。” 任鋆的表情闪过一丝诧异和古怪,他竟然不知这假扮他嫡女的姑娘,原来长得如此美丽精致。而且看来还是摄政王心头上的宠儿。昨晚摄政王抱着她独自离去的场景着实让他目瞪口呆。 穆尘潇敛下眼神,昨夜阿凝浪荡霸道的样子着实让他意犹未尽。 他抿了口茶,压下心中悸动,开口问向阿凝:“你在江南呆了数月,说说你所掌握的情报。” 凌卿倒是先嗤了一声,调查欧阳睿数月之久,却连他的罪证都拿不到,还数次让自己身陷险境。最后还不是靠他亲自出马才拿到的罪证。 阿凝听见凌卿对她很是不屑一顾,想起昨晚她见凌卿先行离去,猜测八成是去拿这罪证了。 她沉思考虑一番,娓娓分析道来:“欧阳睿和柴家的事想必王爷都很清楚了。至于其他富户,项家和顾家都是攀炎附势、见风使舵之人物,只盯着大宏的上位者。先帝和卢太后之时,项家就向前知州及先帝进贡不少宝物,甚至还捐金给卢太后礼佛。后来王爷夺势,任知州上任,项家又马不停蹄的向任知州和王爷献殷勤。其他富户,比如说方家和留家,倒是与淮北及辽东的宗亲士族保持往来,但并未发现任何图谋不轨之事。“ 阿凝语毕,看向王爷,又忽地想起昨日刺杀一事:“对了,还有昨日刺杀王爷的女妓,她是因受江南官商牵连被罚入乐籍的九族,刺杀王爷大概出于私愤。与欧阳睿无关。“ “这你就不必说了,任鋆今早就查清了。“凌卿在旁状似嘲讽的提醒了一句。 穆尘潇未对此事作任何表态,转而问道:“你身上的毒是谁下的?“ 阿凝一噎,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阿凝姑娘昨日中毒了?“任鋆颇为吃惊和担忧的问道。好像现下她看上去也无碍。 凌卿倒像是什么都知晓,嘴角弯起,心中冷笑,现下看上去神采奕奕的,估计昨晚王爷没少下功夫替她解毒。 “是一名女子,据说是仙香楼的当家,欧阳睿并不知情。“ 阿凝回答。 穆尘潇冷哼一声,脸上愠怒,这话听着倒是有几分像在给欧阳睿开脱。 阿凝知晓王爷非常生气,毕竟昨日要是王爷没到江南,那她的下场…… 阿凝有些不敢想象。 “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欧阳睿,以及柴家?”阿凝问道。 穆尘潇使了个眼色,让任鋆代他解释。 任鋆上前一步,说道:“阿凝姑娘,这事我们方才商量了一番。打算让昨日行刺的女妓指证是受了欧阳睿的指使,行刺摄政王,仅这一条就能将欧阳睿问斩。至于私买火药和锻造兵器的罪证,王爷暂时不予公布,因为现下还不能与谢华彻底撕破脸皮。利用行刺一事处死欧阳睿,谢华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至于柴家,王爷打算行军之时带上柴家家主,以逼岭南军退兵。其他富户,正如姑娘所分析,暂未发现图谋不轨行为。不过这次行军军费,王爷打算让他们出点油水。” 所以王爷是下定决心要亲自出兵岭南了?王爷已近乎两年时间未领兵打仗。 阿凝忧心忡忡望向穆尘潇。岭南无论气候、地理和环境皆不同于北境,王爷的北境之军固然强悍,但不知能否适应在岭南作战。何况现下乃夏季,天气十分炎热,此战不好打。 穆尘潇回望阿凝,读懂了她眼里的担忧,此次出兵岭南确实凶险万分,先不说地理环境,岭南军手中还握有数量不小的火药,岭南军内部情况也不明朗。但…… 他移开视线,缓缓道来:“岭南军违令离开岭南,已北上夺取一镇,还有两镇,再往上便是江凌平原,乃大宏重要粮仓,若在此交战,势必会影响大宏粮食供给,引发粮灾,生灵涂炭,动摇大宏之根基。因此本王必须亲自带兵出征,深入岭南,直捣岭南后方。” 这些话其实是专门解释给阿凝听的,凌卿和任鋆早已知晓情况。 他停顿一时,接着吩咐:“江南之事告一段落,任鋆继续担任江南知州。凌卿速回洛京,监视谢华以及洛京情势。本王已将朝政暂时交由太傅打理。至于阿凝。“ 穆尘潇有一丝犹豫和不忍,他原本想带上她深入岭南,毕竟阿凝对后勤补给和粮草保障极为熟捻,甚于男子。在北境打仗之时,她便在后方兵营中管理粮草,虽未曾上阵杀敌,但军功绝对少不了她。 不过此次岭南情况不明,危机重重,不比北境,他不想让她跟着犯险。 阿凝和穆尘潇早已形成多年默契,她想起王爷说过的一句话:本王生,阿凝生;本王死,阿凝死。此次事态紧急,形势危险,若王爷出了事,那她大概也无法独活,行军打仗,粮草补给,没人比她更适合。 阿凝起身,站到书房中央,坚定的对视着上座的摄政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阿凝愿随王爷出征。“ 书房内沉寂片刻,随即响起穆尘潇的命令。 “好!三日内备齐粮草,待欧阳睿问斩后,立即出发征讨岭南。“ 第67章 探狱 三日调动准备粮草,时间上极为紧迫,幸好江南富庶,谷米肉盐充裕,采购极其方便,又有阿凝亲自打理。 江南富户迫于摄政王的震慑,干脆主动承包了此次出征的所有开支。毕竟过去数年,他们没少隐瞒,逃缴税赋。 项家和顾家少主小姐未曾来府邸找寻阿凝。任鋆放出消息,已遣送嫡女任素回河西。富户猜测是因为好色狠辣的摄政王入住知州府邸,任知州心疼嫡女,未避免被摄政王染指,才赶紧遣她回河西。 阿凝这几日每日仅睡几个时辰,匆匆准备粮草补给。岭南不同于北境,除了粮草之外,物资清单上多了不少东西。比如说解瘴气之毒的药丸,应对各种蛇虫叮咬的草药,甚至还有蓑衣。她必须结合岭南的地理环境,考虑方方面面的保障。 穆尘潇从不过问她后勤保障之事,十分信任于她,专心与各将领商讨出兵计划。 第三日的午后,太阳依旧毒辣,知了在枝头喧嚣不停,柳枝无神垂落在地。阿凝坐在院内石凳上,手中拿着折子,仔细清点最后一遍物资情况。 穆尘潇刚与将领们讨论完行军方案,此时手握佩剑,气宇轩昂的朝阿凝缓步而来,视线无法离开她极为认真的侧颜和挺直的脊梁。 他甚至无法抑制的回忆起欢爱后,阿凝背对着他,胸口起伏,连带着皎洁美好的背脊都微微颤抖,惹人心生爱怜。 阿凝听见身后响动,回头看见穆尘潇已走到跟前,“王爷,粮草物资我都准备妥当,请王爷过目一遍。” “不必。”穆尘潇撩起衣袍一角,坐在阿凝身侧,温柔的看着她。 阿凝眼波流转,咧嘴一笑,放下手中折子,大胆的站起身,主动坐到了穆尘潇的腿上,双手环绕住他的脖颈,亲密无间的碰了碰他的鼻尖。 穆尘潇顺势搂住阿凝的纤腰,微眯起双眼,“有事求本王,嗯?” 这么主动撩拨,一脸春光佛面,定是有事求他。 阿凝狡黠微笑,开口问道:”刺杀王爷的女妓已指证欧阳睿为幕后之人,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这女妓。“ 刺杀一事原由任鋆负责,阿凝恳求过任鋆勿要对女妓用刑,还派了大夫去牢狱替她治伤。任鋆聪慧,并未用刑,而是以利益条件交换,迫使女妓指证欧阳睿为刺杀王爷的幕后之人。这利益条件便是释放所有因涉江南官商一案被迫入乐籍的女子,包括她的亲妹妹。而至于她自己,倒是未求释放,毕竟她刺杀的可是当今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结果如何,她早已想明白。 她未替自己求情,可是阿凝却想替她求一次情。 穆尘潇用嘴细细描绘着阿凝的双唇轮廓,缱绻缠绵,吻至她耳畔之时,轻声回答道:“凝儿不记得了,当初在北境刺杀过本王之人,连灰都不剩了。你觉得本王会如何处置于她。“ 炙热的吻缓慢移至脖颈,带着一丝危险气息。 阿凝心中酸苦,“王爷就不能破例一次。这女妓经历悲苦,她只是牵扯到官商一案的庶女而已。而且此番她指证欧阳睿,也算是立下功劳。” 脖颈间传来痛楚,王爷竟是咬破了她的肌肤,允吸着她的血液。 “不能。“耳畔间传来穆尘潇坚定的回绝。 阿凝哀叹了口气。 “不过本王会让她死得痛快,不必经历痛苦。你若想去见她一面,今日便去。明日待欧阳睿问斩之后,她就会被处死。“ “嗯。“阿凝只得敷衍应道。 “可否也让我去见欧阳睿一面?“ 阿凝继续问道。 穆尘潇微微皱眉,颇为不悦,他早就敏感的察觉到欧阳睿和阿凝这几个月不同寻常的来往。即使阿凝是故意接近欧阳睿,也令他十分不爽。 穆尘潇捏住阿凝下巴,将她脸庞微微抬起,细细端详起她:“为何想去见欧阳睿?才下江南几月,就舍不得他了。” 醋意十足,这话也有些不可理喻。王爷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他又不是不知晓。竟还要吃别人的醋。 索性干脆开口:“我只是想捋清他和谢华之间的关系。他一个商人,利益为上,却对谢华忠心耿耿,我倒是好奇他和谢华之间有什么牵绊。” 沉默半晌,穆尘潇终是放开了她下巴,答应了她的请求。 “哦,对了,凌卿是如何找到欧阳睿罪证的,我上回潜入仙香楼,搜索半天也没找到。” 阿凝提起一直存在心中的疑惑。 穆尘潇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笑着解释:“还记得初来洛京之时抓住的那十三煞女俘么,她现在已完全被凌卿收服了。她之前与欧阳睿有往来,是她告之凌卿欧阳睿的密室。“ 阿凝恍然大悟,却又觉得自己好像被凌卿耍了,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不告诉她,害她以身犯险,夜闯仙香楼。这个该死的凌卿。 傍晚,她带着酒菜美食先去了知府牢狱探望那名女妓,也算是来送她最后一程。 女妓被任鋆安排住在之前项家父子呆过的牢房,环境条件都很不错。她的伤在大夫的医治下转好很快,只是整个人毫无生气,呆若木鸡般的靠在墙上,不知在思索何事。 看到阿凝来探望她,她十分诧异。 “你为何来探望我?” 女妓开口问道,她只是在那晚宴会上见过阿凝一面,并且当时刺杀摄政王之时,她还奋不顾身的抢夺匕首,拼死保护摄政王。看来是拼了命想飞上枝头当摄政王的凤凰。女妓眼中划过嘲讽与不屑。 阿凝看出女妓眼中的讽刺,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如同那天晚上在船舱内遇见她之时。 “你不记得我了么,我们在仙香楼的船舱内碰过面,你还叫我少侠。” 女妓瞳孔骤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脑袋转得飞快。 “所以你原本就是摄政王的人?” 阿凝点点头。 女妓苦笑,眼里渗出丝丝泪珠,更加尖锐的嘲笑道:“难怪,我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少侠来救我,所以我不得不兵行险招,刺杀摄政王,同归于尽。少侠当初何苦劝说让我活下去。” 阿凝心头涌上一丝悲悯,“我有想着解救你们,但你们涉及的是江南官商一案,触了摄政王的逆鳞。我求过情,但没成功。对不住。“ 她求过情,但没成功,女妓脑袋灵光,她想到了另一件事,“那晚之后没多久,大宏便下达了政令,严禁不满十三周岁的童妓。可是你的功劳?“ 阿凝点了点头。 女妓聪慧,精于人情世故,她知晓面前的女子是个心善之人,与摄政王不同,她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燃起希望。 “那我倒要感谢少侠救了我妹的性命,少侠可还记得那名叫小荷的童妓,她是我亲妹。你离去之后,我妹妹后来告知了我那晚的怪事,她说那晚客人花了重金却没有碰她。我一听就猜测那贵客便是少侠你。“ 女妓眼中不再是嘲讽与不屑,真诚恳切的看着阿凝,眼含泪水说道:“少侠可否再帮我一忙。我妹妹因童妓身份离开仙香楼之后,一直居无定所,住在郊外的破庙里。还请少侠发发善心,收留我妹,就让她做你的婢女,她十分乖巧听话,求求少侠最后帮我一次。“ 阿凝有些诧异和敬佩,即使到了现下,她也从未替她自己求过情。 “好,我答应你,你可有话留给你亲妹?“阿凝眼中酸涩。 女妓点了点头,让阿凝替她拿来了纸笔,快速写了一页纸,塞进信封,郑重交给阿凝。 阿凝接过信件,深深看了她一眼,终是抱拳向她告辞。 离开知府牢狱,阿凝立即赶往另一处牢狱,那是欧阳睿被关押的地方,守卫极其森严。 欧阳睿披头散发,背对着牢门,听到有人来送他一程,略显惊讶。转过身去看到一张熟悉惊艳的脸庞,反倒淡然镇静下来。 他微动嘴唇,悠悠开口:“没想到素素的真实面貌如此惊艳,难怪得到摄政王宠爱。” “你都知晓了。”阿凝眼中划过一丝同情,手中捧着饭菜和壶酒 欧阳睿站起身,走到阿凝面前,“桔娘都告诉我了,她说你擅闯仙香楼,中了她的欢乐散。后来我看摄政王抱着面色潮红的你匆匆离去。我便大致猜出。“ 他还是说了谎,其实他早就知晓她的真实相貌。 呵,他自顾嘲讽一声,“没想到我看上的女人竟是摄政王的女人,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阿凝对他如此直接的表白,微微一震,将手中的饭菜和壶酒递进牢中:“这是我让人准备的饭菜和好酒,你毕竟救过我一命,我还欠着你人情。“ 欧阳睿没有碰饭菜,倒是拿起了酒壶,嘲笑道:“原来你是这样还人情的。“ 阿凝心中哑然,难不成他还指望她能救他一命。怎么可能,他欧阳睿犯下的可是滔天大罪,死罪难逃,王爷等待许久,为了就是拔掉谢华身上的这根刺。 想到谢华,她开口问道:“你和谢华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拼命为谢华卖命?“ 欧阳睿听到她问题,心中自嘲一番,内心却隐隐作痛,与心爱之人倾诉,就当缓解心中郁气吧。 “谢华之母与我母亲曾是主婢关系。我虽欧阳前任当家之子,但身份低贱,乃是奴婢之子。多亏谢华之母相助,我才能活至今日。谢华母女与我有恩,自当涌泉相报。“ 阿凝听闻,内心既感慨又悲怜。欧阳睿身世类似王爷和凌卿,都非嫡子,儿时受尽苦头,拼命争取,才有出人头地之时。只是三人命运不尽相同,王爷和凌卿如今权势滔天。可欧阳睿却沦落成死囚,一声叹息从嘴角溢出。 第68章 劫囚 欧阳睿抓住了阿凝眼中划过的怜悯之情,心中倒是一嗤。他还用不着心爱的女人来怜悯同情他。他的死期还远远未到,就凭摄政王这下三滥的手段,还想置他于死地,让他永不翻身,简直是笑话。 欧阳睿眼中闪过精光和嘲讽,看着阿凝离去的高挑纤细背影,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这等上好的身材,躺在男人的身下,滋味定是美妙不可言喻。他的手心有些发痒,虚握了一把,好似抚过阿凝的纤腰。 阿凝,我们还会再相会,欧阳睿心中默念。 次日,艳阳高照,摄政王带着精兵亲自押送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坐在囚车内的欧阳睿,赶赴刑场。不亲眼监斩欧阳睿,穆尘潇心中始终会有疙瘩。 沿途尽是百姓围观,将主大道围得水泄不通。家财万贯的富户们则是包下了沿街的酒家茶楼,迫不及待的观赏欧阳睿押赴刑场的痛快一幕。 阿凝没有赶去凑热闹,她将女妓的亲妹小荷寻来,给她安排了知州府邸的轻松工作,还给了她特殊的照顾。之后便呆在府邸收拾自身行李,以及让下人们备好丰盛晚餐,毕竟明日就要出发征讨岭南了,进入岭南后就没啥好吃的了。 太阳落山,过了晚膳时间,阿凝也不见王爷等人回来,按理说,欧阳睿在午时就会被问斩,即使加上验尸以及收拾刑场的时间,也不会如此晚再回来。 她隐约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难道问斩欧阳睿在最后节骨点上还能出错。 天色已暗淡下来,阿凝决定御马前往刑场一看究竟。刚走到门口,就见王爷和任鋆一行人翻身下马,衣袍染血,脸色阴沉,凌乱不堪,身上散发出一股浓重血腥味和汗味。 阿凝大惊,赶紧问道:“发生何事了。“ 穆尘潇紧抿着双唇不语,任鋆倒上前一步,解释道:“两波人劫囚,第一波在押赴刑场途中被王爷击退;第二波在刑场,差点将欧阳睿劫走。幸得王爷亲自出手,直接斩首欧阳睿。歹人这才停手逃走。不过士兵死伤多,百姓也有伤亡。“ 短短几句话就描绘了不久前发生的激烈打斗和血腥现场。 阿凝听闻欧阳睿被王爷当街斩首,忍不住内心叹息一番。又见几人衣袍上沾染的浓厚血迹,可以想象当时场景是有多刀光剑影、危险残酷,甚至殃及到了无辜百姓。 阿凝赶紧吩咐下人备水,王爷阴沉着脸,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她还是得亲自伺候王爷沐浴更衣。 房内,穆尘潇双手撑在浴桶两侧,双臂紧实的肌肉仍旧绷紧,随时都可爆发出巨大力量。阿凝用布轻轻擦拭他的身子。 “凝儿知晓今天有多少歹人来劫囚?” 穆尘潇终于开口。 阿凝摇了摇头,她还未曾想过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当着摄政王的面,企图来劫救欧阳睿。倘若是谢华所为,这就明摆着不给王爷脸面了,谢华的儿子还在王爷手上。 “第一拨人不下百人,第二拨人估计有三百人之多。” 冰冷的声音从雾气缭绕的浴桶中传出。 阿凝大为震惊,竟然有如此之多人劫法场,这都相当于一个营的兵了。可想而知今日午后的那场打斗有多残酷。 “是谢华干的?” 阿凝脱口问出。 穆尘潇不语,他从刑场回来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招募铁匠,收集铁石,私造兵器意味着要起兵谋反,可是谢华的那些兵在哪里?他目前了解到的秦关可能藏有谢华的一部分兵力,但距离江南非常之远,不可能短短数日就从秦关奔赴江南,来救欧阳睿。 而今日为了救一个欧阳睿,江南竟出现三百余人训练有素、武功不弱的劫匪。这事八成与谢华脱不了干系,但谢华的儿子还在自己手上,这究竟是谢华的本意,还是有人在背后一直推着谢华走。 穆尘潇没有回答阿凝的问题,瞌上双眼,吩咐道:“给本王揉揉头。“ 阿凝乖巧照做,温柔的手掌轻轻按摩着穆尘潇的头脑穴位。既然王爷不想或者不知如何回答这问题,说明这问题严重了,阿凝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不过,她将昨日从欧阳睿口中探得的消息告之王爷。 “谢华之母与欧阳睿的母亲曾是主婢关系。欧阳睿虽生于欧阳家,但身份低贱,乃是奴婢之子。幸得谢华母女相助,欧阳睿才有今日。所以欧阳睿对谢华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穆尘潇听闻阿凝的诉说,睁开双眸,转头看向她,眼中寒意森然,“欧阳睿连这个都肯告诉你,看来他对你的情谊倒是不浅。” 阿凝一噎,连忙解释道:“将死之人口不择言嘛,王爷何必吃一个死人的醋。” 穆尘潇冷哼一声,默然转过头,不再同她争辩。 沐浴完毕,阿凝在给他穿衣之时,他才开口说道:“今日劫囚大概率是谢华干的。本王已传令凌卿,任鋆以及秦一在江南和洛京同时开始调查此事。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大早还得奔赴岭南。“ 阿凝心领神会,赶紧命下人布菜,用好晚膳之后,她便伺候穆尘潇早早入睡。夏日的炎热让两人几近赤裸相拥而眠。 次日卯时一刻,摄政王穆尘潇穿戴好战甲战袍,带着阿凝等一众人马朝着城外军营御马而去。城外已集结了五万人马以及相应的粮草补给,就等着摄政王前来点兵出发。这五万人马是穆尘潇从洛京郊外抽调出的北境大军,沉寂了两年,蓄势待发。 黎明的一丝光亮照耀在摄政王寒气逼人的战甲上,肃杀之气弥漫周身,阿凝亦是穿戴一身玄色铠甲,立于马上,英气逼人。 这回穆尘潇只带了两千骑兵,剩余皆为步兵。毕竟是岭南地区,地理环境及气候特点与北境相差甚远,多山地以及潮湿的环境并不适合大量骑兵作战,鲜少会有如北境一般万马奔腾、驰骋沙场的壮阔。不过他训练出的步兵亦是骁勇善战,无论平地或是山地,所向披靡。 “众将士听令!”穆尘潇拔出锋利宝剑,剑指九天,气势恢宏,“随本王出征。” 五万将士齐声呐喊,震天动地,声响彷佛能传入九天地府,摄人心魂。 第69章 少年 摄政王带领五万大军急行军七日,从江南地区赶至岭南交界处。若非天气炎日,午间必须休憩,大军也可五日到达。 江南与岭南交界处有一小镇,名为莫口镇,镇上居民以江南人士为主,岭南人大多白天跑马走生意,入夜便回岭南村寨,甚少有在镇上安家者。 莫口镇远离江南繁华地区,毗邻岭南,镇上风土人情也大有不同,给人一种拘谨、萧条以及神秘之感。就连白天也经常夹杂雾气,令人不辨十米开外之景物。 穆尘潇令将士暂且在镇上驿站休整一日。一日之后,骑兵两千人由副将姚刚带领,绕过原始森林,御马直奔森林背面的岭南腹地,而剩余步兵为节省时间,追赶上骑兵,则必须直接穿过森林。 阿凝检查完柴氏的身体状况,乘此机会前往镇上补充粮草。傍晚时分,粮草后勤统统整顿完毕,阿凝隐隐仍有些不放心,于是,她又去了镇上医馆,一来为了补充些草药,二来也是为了咨询岭南可能出现的毒物病症。 阿凝御马来到医馆门口,才翻身下马,便瞧见一瘦弱少年被从医馆内赶了出来。 医馆药童将少年推倒在门口,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没钱治病就不要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去去去,我家大夫帮不了你了。“ 少年衣不蔽体,瘦弱不堪,就像一根竹竿,仿佛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到在地。 阿凝上前问道:“大夫可在里头?“ 顺便从地上扶了一把少年,满是伤疤的触感让阿凝不禁低下头,望向少年的手臂。只见一条条新旧刀疤横亘在少年手臂,触目惊心。阿凝困惑不已,细细打量起少年,少年耳朵上打着几个耳钉,眼窝凹陷,鼻梁高挺,肤色黝黑,一看便知是住在山上的岭南人。 少年艰难抬头看向阿凝,嘴上道谢,待看清她衣着扮相,眼前一亮,赶紧又跪下,恳求道:“军爷,行行好,能否施舍给我几个铜板,我买些草药回家。“ 还未等阿凝回复,一旁的药童更加嫌恶的骂道:“再多施舍给你的药,都是浪费,你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都快是将死之人了。赶紧回去罢。“ 说完,药童又客气的回头对着阿凝说道:”军爷,里面请,大夫就在里头。” 阿凝听闻药童的呵斥,皱起眉头,难道这手臂上的刀疤都是他自己割的,这是为何? 不过时间紧迫,她还有要紧之事要办,王爷还在驿站等她归去。思及此,她按下心中好奇,一脚跨进门内。少年的眼神复又暗淡下来,阿凝不忍,从钱袋里掏出几粒碎银,扔给了他。 少年接住碎银,赶紧跪下,重重的给阿凝磕了几个响头,一脸喜悦的朝着药童说道:“这些钱够买一个月的药了吧。” 药童哼了一声,“能不能活一个月还是个问题。” 少年起身赶紧跟着阿凝入内,一同去见大夫。 馆内大夫正在柜台,敲着算盘算计这一日的营生。药童将阿凝引入馆内,对着大夫说道:“师傅,这是今日到达镇上的军爷,找您有事。” 大夫闻言,急忙抬起头,打量了一番阿凝,他早已听说今日有大量士兵到达莫口镇,却不知将领是谁,看这小子个头不高,文文弱弱的样子,估计是个普通士兵,不过他还是客气问道:“军爷,可是军中有人生病或受伤了?” 阿凝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们自北边来,不熟悉岭南当地情况,不知在岭南会遇到何种毒物或伤病,特来镇上医馆请教,若有必要,也须准备些药材。” 大夫点点头,表示理解,脑海中思索着阿凝的问题。他在莫口镇行医数十年,接诊过不少岭南人,特别是被各种毒蛇毒虫咬伤的病人。对这一方面确实在行。 但还未等他开口,一旁的少年抢先说道:”岭南地区毒物可多了,什么七尾蛇,大芒蛛,只要被咬上一口,不管什么草药都没用,一刻钟毙命!“ 阿凝听闻,内心颤动,这次他们的敌人可不止岭南的军队,还有这些毒物。而王爷告之的行军路线正是要穿越前面的一片原始森林,可以想象在森林中会遇上多少麻烦。 大夫瞧了一眼矗立一旁的少年,不可置否。药童则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少年,“师傅还没说话,你插什么嘴。” 大夫摆了摆手,示意药童勿要恶言伤人,有些犹豫开口:“岭南地区毒物确实又多又毒,而医治各种毒物的草药不下百种。若非行医之人,难以知晓使用何种药物。” 说完,他叹了口气。朝廷军队取道此镇,大概率也是想直接穿梭那片原始森林,直捣岭南军老巢,大夫偶尔听说这几日的两军战事,也能猜测出大致情况。只可惜此路凶险万分。 “既然担心被咬,不如提前防备毒物。”少年复又开口,引得阿凝朝他侧目,眉目间已在问询他该如何防备。 见军爷面上兴致勃勃,少年胸有成足说道:“我打小就在岭南山野中穿梭,从未被毒物咬伤过,皆因我家有祖传秘方,能避毒物。“ 一旁的药童嗤了一声,还祖传秘方,撒起谎来太不要脸了。大夫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能避百毒的药方,他都未曾听闻。不过这少年住在人烟罕至的山头间,能活至今日,说不定确有祖传秘方。 阿凝喜上眉梢,丝毫没有怀疑少年的言语,“那你能把祖传秘方给我么?“ 少年毫不犹豫点点头,但又提出条件:“我可以把祖传秘方告诉你,但军爷你得买。“ 阿凝怎会不懂少年的意思,他如今很缺银两,于是问道:“多少钱能买你的祖传秘方?“ 少年挠挠后脑勺,他也不知多少钱才算够,“我每次来医馆拿药的钱都由军爷付可好?这样算算,其实我也不知晓要多少钱。” 大夫倒吸了口冷气,这是打算赖一辈子了。而且这军爷似乎十分相信他的话。 药童冷笑一声:“你再如此糟践自己,都活不过一个月了,一两银子都绰绰有余。” “我还有我嫂嫂,她也需要药材,若我亡故,她日后也可下山来取药。”少年立即反驳道。 阿凝听闻,从钱袋中掏出一定金子,放在柜台上,交代道:“以后他来这里看病的所有花费都由我来支付。若这些不够,可去镇口驿站取。” 大夫看着那一定金子,两眼发直,这是他这辈子第一回看见金的东西。他颇为不太好意思,连连说道:“够了,够了,这一定金子足够了。” 阿凝看向少年,“诺,我替你付了一辈子的药钱。你现下可把祖传秘方给我了吧。” 少年点点头,拿过柜台上的纸笔,开始一笔一画的写下药方。阿凝惊奇,没想到这山野出生的岭南人竟识得汉字,虽然这字写得十分生涩难看。 大夫接过药方,仔细瞧了一眼,都是些十分寻常便宜的药材,没想到合在一起竟能驱赶毒物。 他狐疑的瞧了一眼少年,又对阿凝说道:“这药倒好准备,只是这药方老夫闻所未闻,不知可信度多高。” 少年拍拍胸脯,保证道:“军爷可以一试,这周边也有毒物,倘若有假,军爷就把我这脑袋给砍了吧。军爷只要把这药挂在身上,毒物闻之,皆会避而远之。” 阿凝心中是信任少年的,她觉得这少年虽穷但十分坦诚直接。 她接过药方,看了一眼,确实都是寻常药材,准备数十份不在话下,可这次出征的将士有五万人之多。每人身上挂一份,完全来不及准备,小小的莫口镇也没有如此多药材。想到这里,阿凝的眉头又深深皱了起来。 药童看着阿凝的反应,猜测她是不相信少年,有些幸灾乐祸的望向少年。 少年见状,扑通一声跪下,神情严峻担忧的望向阿凝,“军爷,这药方确实效果很好,我小时候,每天出门前,阿哥都会将药煮烂弄成汁,涂遍我全身。即使偷偷去了那片森林,我也从未被咬过。” 阿凝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这药不仅可挂在身上,其汁水也可驱赶百毒?” 少年诚恳的点了点头,一脸殷切的看向她说道:“煮成汁水效果更好,气味更加浓郁。只是身上会黏黏的不太舒适。” 阿凝大喜,脑海中迅速有了方案,将药用大锅煮成汁,涂在士兵身上,这样就无需准备五万份药包了。 “大夫,麻烦帮我准备五十份药包。两时辰后我差人来取。” 阿凝吩咐道,又从钱袋里掏出了一定响银。 大夫看着掏出的银子,十分惊喜和惶恐,他行医数十载,从没一个晚上赚这么多钱。这可是赚了一辈子的营生啊。他赶紧答应下来:“老夫这就开始准备,请军爷放心。“ 说完,立马催促一旁的药童赶紧备药去。 阿凝满意的露出笑容,看来今晚不虚此行,遇上这少年也实属运气了。她赶紧扶起少年,让他坐在椅子上,关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为何身上如此多刀疤?” 少年垂下眼敛,不敢正视阿凝,只是诺诺回答:“我叫甸木,我家在离此处10里路的山坡上,离那片森林很近。” 越靠近森林,人烟越罕见,连岭南人也不愿住在那周边,要不是家中太穷,在村寨买不起土地,他们家也不会选择住在那里。 少年没有回答阿凝的第三个问题,她自然也不好追问人家的隐私。 “所以你对那片森林很熟悉?方才我听说你小时候偷偷去过那森林。” 少年甸木点点头,“我小时候经常偷偷溜进去玩耍,没被阿哥少打过。”其实这些年,他也经常溜进去寻找些野物作食物,他家已经没钱买粮食了。 “明日我们打算穿过那片森林,你既然熟悉那片森林,不知可否为我们带路?” 阿凝试探性问道,直觉告诉她,这少年非常适合当他们的向导。 甸木听闻,瞪大了双眼,他们竟然打算直接穿过那片森林,这森林可是危机重重,瘴气弥漫,稍有不慎就会毙命。他自己也有好几次差点丧命于森林中,要不是为了活命,他断然是不会去的。 看着甸木的反应,阿凝有些失望和忧虑,“你可是不愿意去?“ 甸木思虑一番,袖中的小手握紧又放开,反反复复,最终下定了决心:“我愿意,只是我家中还有阿哥和阿嫂,阿哥身患奇疾,阿嫂无依无靠,身子也不好。军爷能否再给些钱财,这样就可以好好安顿他们。“ 原来是想要钱啊,阿凝心中顿觉轻松不少,钱的事对她来说还是好办的。她方才担忧甸木出于危险,不愿再进入那片森林。 阿凝将整个钱袋子都扔给了甸木,“这些钱够不够,若不够,可让你阿嫂每月去镇口驿站领钱财。“ 甸木接过钱袋,重重的跪在了地上,磕头感谢,看来阿嫂这辈子都不用愁生计问题了。 “明日寅时末,你来镇口驿站,随我们大军出发。“ 阿凝最后吩咐道,她坚信这少年明日一定会来。她翻身跨上马背,时辰也不早了,王爷还在等她回去用膳,既然办好事也该速速回去了。 第70章 守约 阿凝御马飞奔回镇口驿站,一路畅通,莫口镇在落日后街上根本不见人影,竟比北境霍城还要萧肃,再加上常年弥漫的一层雾气。愈发衬得莫口镇诡异无比。 阿凝回到兵营,立即吩咐一列队士兵两时辰后去镇上医馆拿药。士兵知晓阿凝乃摄政王身侧之人,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备好马匹马车准备前去医馆。 驿站上等客房灯火通明,阿凝走到门口,不自觉吐了吐舌头,她回来的有些晚,恐怕逃不过又要被王爷说教一顿了。 她先是敲了敲门,见王爷没搭理她,便径直推门而入。 穆尘潇此时正坐在圆桌旁,专注看着手中的岭南地图,似乎并不在意阿凝的归来。他身着松垮黑色内袍,露出结实胸肌,头发仍是半干状态,随意捆扎在背后,已然是一副刚出浴的样子。 阿凝拿起一旁的干布,开始轻轻擦拭起他半干的头发,男人浑身散发出的雄劲气息和淡淡的松木香充斥着她耳鼻,令她心神荡漾。 穆尘潇此时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阿凝纤细的柔荑在他脑袋上轻轻磨搓,挑逗着他的感官,他抿了口茶,压下心中躁动,淡淡开口:“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阿凝灿灿笑着,赶紧将傍晚医馆的事细细说于他听。 穆尘潇皱起眉头,反问道:“凝儿就这么相信那岭南少年的话?” 岭南人一直避讳与官府打交道,对大宏王朝更谈不上忠心,更何况这次又是岭南军和王朝军队的战争。所以,他此次早已雇佣了两名当地向导,皆为在莫口镇生活了数十年之久的江南人士。 阿凝坚定的朝他点点头,不管岭南人性子如何,这少年她瞧得十分顺眼,而且他是一心只想着钱财,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倒是丝毫没有怀疑少年的话语。 “明日寅时出发前,我让兵营的人炖五十口大锅,将药煮烂成汁,让士兵涂满全身。还有从江南带来的解瘴气之毒的丸子,也让众将士服下………” 阿凝细细汇报,不放过任何隐患之点。 “倘若王爷不相信那少年的话,明日一早也可让士兵试一试这避毒物的药方。只需抓条蛇来一试便可。” 阿凝补充道。 穆尘潇斜睨了她一眼,“本王倒不是担心这个,而是让他跟在我们身侧带路一事。万一他故意带错路,置众将士于危险之境该如何?“ 阿凝略一沉思,王爷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 “王爷此次不也雇佣了两名在当地生活的江南人士么,到时候也可一并参考他们的意见。“ 穆尘潇放下手中地图,神情郑重:“若这岭南少年带错了路,本王可是要他的脑袋。” 阿凝忙不迭的点头,这少年若真想背叛欺骗他们,那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穆尘潇认真听完阿凝余下汇报,眼中不时流露出赞赏之情,阿凝的后勤补给做得几近完美,军中恐怕无人能及。他当初还真是在街上捡到宝了。 他忍不住一把搂过阿凝的纤腰,让她坐于他腿上,眼神紧紧锁住她的身影,手却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走。明日便要进入岭南,气候环境恶劣,且不说危机重重,就连像样的歇脚之处都没有,再碰她不知要等到何时。 阿凝叮咛一声,脸上泛起红润,赶忙按住穆尘潇的手掌,“王爷,我还没沐浴,身上脏;而且明天一早大军就要出发了。“ 还未说完,就被穆尘潇用嘴牢牢堵上。 他耐心撕磨着阿凝的唇,不忘说道:“无碍,就一下,很快便好。“ 阿凝身着军戎,腰肢被他的大掌禁锢着。身后传来一阵悉索之声,阿凝娇羞不已,满面通红。 “将就一下。” 穆尘潇撕磨着她的脸颊,在她耳畔喘着粗气。 他紧紧搂住阿凝的纤腰,眼光迷离,心悸不已,身着军戎的阿凝别有一番风情,英气逼人又带着一身妩媚。 说好的就一回,可王爷堪堪要了她两回。阿凝疲惫不已,只记得王爷抱着她一同沐浴,替她洗去身上汗水,她累得连晚膳也未曾享用,直接倒在枕头上沉沉昏睡过去。 第二日寅时末,大军已按照阿凝的吩咐,将药汁涂满全身,服用了解毒丸。阿凝在房间内涂上药汁,穿戴好军戎铠甲,跟随穆尘潇来到驿站旁的军营点兵出发。 驿站门口,阿凝一眼就瞧见了甸木瘦弱笔挺的身躯立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待看到阿凝后,眼神一亮,立马朝她挥手喊道:“军爷,我来了。” 走在前面的穆尘潇眼神扫过少年,不怒自威,一股无形的压力涌向甸木。甸木不禁咽了咽口水,向后退了一步,就连叫喊声也弱了几分,他看得出这人应该是领头将军,霸气的很。 “不错,很准时。” 阿凝满意的朝他笑道,又吩咐一旁的士兵给他一套军戎铠甲,她对甸木交代道:“待会儿你随我一起,走在前头带路。可会骑马?“ 甸木尴尬的摇了摇头,他每天都在为活命奔波,哪里有钱去买马。 “无妨,到时候找个士兵,与你同骑一马。“ 阿凝温和替他解围。 甸木黝黑的脸蛋浮上一层绯色,不好意思的笑道:“谢谢军爷,那也只能如此了。“ 阿凝回头看向穆尘潇,这才请示道:“王爷觉得这样如何?“ 穆尘潇轻哼了一声,“你不都安排好了么。“ 分明是不满的态度,不知为何,敏感的甸木却从中品出了一丝宠溺的味道,不禁让他抖擞了回身子。 大军很快整肃出发,两千骑兵早已绝尘而去,绕道奔向岭南腹地。而步兵则由穆尘潇带领,穿越那片森林,柴氏的马车被安排在了最中央,这样最保险,虽然路途奔波,但令阿凝欣慰的是,柴氏的身体状况不错,人也安静本分,她也十分期待见到她的儿子吧。 第71章 巨蟒 越靠近森林,雾气越重,也分不清这到底是雾气还是瘴气。阿凝看了眼天色,夏日的太阳已缓缓升起,照亮了半个天空。 大军即将进入森林,阿凝有些担忧的看向一旁的穆尘潇。穆尘潇的神情也逐渐严峻肃穆,这原始森林里有些什么东西,他不知晓,但绝对是危机四伏。 几人骑着马在前面探路,身后是数万步兵将士。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淡,参天大树挡住了头顶烈日,没有了炎炎夏日的灼烧感,却也觉得闷热不已。 横亘在地上的树枝,让一向善于奔驰的马匹走得铿铿锵锵,整支军队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只听见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甸木头一次见识到大宏军队的实力,心中感慨万千。 森林之中果然毒物甚多,树枝上挂着五颜六色,却不知名的毒蛇,朝着底下的士兵吐着蛇信,却不敢靠近;脚下爬过巨型蜘蛛,匆匆远离人群,还有不知名的各种爬虫。 阿凝腹中反胃,忍住干呕,心中庆幸遇到甸木,这祖传秘方确实有效。要不然不少士兵都会被这些毒物所咬,命丧于此。 阿凝朝穆尘潇使了个眼色,让他注意到甸木的贡献。穆尘潇心中了然,嘴角勾起,心中佩服的却是阿凝,出去一天功夫就能慧眼识珠,胆大用人。 大军平静急速的往前走,如果顺利的话,一天一夜就能穿过森林。 忽然,穆尘潇御马停了下来,抬手命令将士停止前行,阿凝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他。身后的两名江南向导也困惑的望向摄政王背影。 多年战场厮杀的经历早已让穆尘潇形成异于常人的敏锐,他感受到一股危险气息正逐渐靠近军队。 甸木也察觉到不寻常,他常年混迹于岭南山间,对危险保持着一份高度警惕。 他表情担忧,急忙跳下马匹,整个人趴在地上,细细聆听,待确定所来之物时,他脸色骤变。瞬间从地上跳起来回禀:“不好了,是林中巨蟒,正快速朝我们游来,显然是来找寻食物的,东南一刻钟方向。” 听到甸木所述的众人皆脸色巨变,特别是两名江南向导,满脸惶恐,颤颤巍巍补充道:“这里的巨蟒一般有五人的身材粗,异常凶猛,十几年前就出现过巨蟒吞噬了整个岭南村寨的惨案。” 阿凝倒吸了口冷气,拔出背后锋利宝剑,一脸严肃的看向穆尘潇,等待他的指令。 穆尘潇略一沉思,迅速下达命令:“一列、二列、三列弓箭手准备,一列围圈前部,二列防备后部,三列立刻上树准备,东南一刻钟方向。”一声令下,弓箭手迅速到位。 “一列、二列长矛手准备,带上护盾,就于弓箭手旁。“ “其余将士,天雨阵型,铁盾护体。“ 一声声令下,士兵迅速移动,互相靠近,蹲在地上,铁盾从四面八方覆盖住全军,遮蔽的严严实实,柴氏也与众士兵躲在铁盾之下,内心默默祈祷。 阿凝朝甸木和向导大喊:“快,你们快躲于铁盾之下。“ 话音刚落,就听闻穆尘潇一声令下:“放箭。“ 无数箭头对着急游过来的凶猛巨蟒射去。巨蟒迅速被射成如同刺猬状,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巨蟒的行动力,反而更加激怒了它。 只见巨蟒一甩身,不少箭矢哗哗落到地面,似乎箭矢并未深入巨蟒身躯,穆尘潇脸色微变,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巨蟒的行动。 巨蟒唆的昂扬起前身,急速朝着树上弓箭手咬去。只听见几声惨叫声,两名弓箭手被吞入巨蟒口中。 “三列弓箭手撤,一列、二列放箭!” 穆尘潇再次大声发出指令,声音浑厚沉稳,不见丝毫慌乱。 巨蟒似乎注意到了发出指令之人,掉头向着坐于马上的穆尘潇和阿凝冲来,丑陋恐怖的大嘴张开,竟将刚刚吞入的两名弓箭手吐了出来,像是在对着两人示威,弓箭手已无人形,裹着粘液,场面令人作呕、头皮发麻。 待巨蟒靠近,穆尘潇和阿凝两人默契的从马上一跃而起,迅速分开后撤,配合紧密,巨蟒追着穆尘潇咬去,阿凝看准时机,凝聚内劲,双手紧握宝剑,向巨蟒的颈部挥剑而去。 扑哧一声,锋利的宝剑刺入巨蟒身体四寸,巨蟒吃痛,一甩身躯,将阿凝甩至十米开外的树干上,阿凝的后背撞上树干,幸亏有内力护体,未伤及内腹。穆尘潇趁机一个回身,又将剑刺入巨蟒一只眼内,一个踢腿踹至巨蟒头部,竟将巨蟒前身踹退几米远。 长矛手见状,纷纷一跃而起,将手中长矛用力刺入巨蟒后身,众人想刺其七寸之处,赶紧灭了巨蟒,速战速决。 然而巨蟒只是吃痛,却更加凶猛发狂,蛇尾横扫过去,将前部的长矛手弓箭手全部横扫在地,又用蛇尾卷起部分士兵,似要将其挤压致死。一切发生在须臾片刻,惨叫声不断传来,震人心魂。 穆尘潇眼神嗜血,寒光闪过,在一排排铁盾面上飞奔而去,似要吸引巨蟒注意力。果然,巨蟒嘶吼一声,松开蛇尾,全力去追那始作俑者。 蛇身快速游走在铁盾之上,铁盾之下的士兵死死撑住。甸木趴在铁盾之下,感受到蛇身的行动,内心震动紧张不已,一边佩服大宏将士的神勇,一边祈祷这祸事赶紧结束。 穆尘潇不断翻滚,跳跃,避开巨蟒的追咬,时不时的主动出击猛刺巨蟒身躯,速度之快,行动之敏捷,令人惊叹不已。阿凝这才知晓王爷的武功内力之强大,非凡人可比,在大宏境内恐怕再也找不到比王爷武功更高强之人了,她还是第一回见到王爷拼尽全力之下的武功。 不过以一人之力对抗如此巨大凶猛的蟒蛇,胜算仍旧微乎其微。阿凝拾起地上长矛,翻身一跃至铁盾之上,大声命令:“步兵校尉张进、何恪、罗友出列!” 三人身形一动,立马从铁盾之下出现,这三人在北境之时就认识阿凝,曾与阿凝出生入死,护送军粮。因此在这危急关头,三人十分信任阿凝。阿凝亦是知晓这三人的本事。 “用长矛,钉住其蛇身!”阿凝一声指令,三人立马明白其中意义。 阿凝手握长矛,领着三人朝巨蟒狂奔而去。巨蟒正与穆尘潇极烈缠斗,未察觉阿凝等人。 阿凝灌入内劲,跃至半空中,双手紧握长矛,朝着巨蟒尾部狠狠刺去,长矛贯穿尾部,直入土中,将其蛇尾钉入土中。其余三人纷纷效仿,一时间,巨蟒身躯无法再自由游走,张大的蛇嘴堪堪在离穆尘潇只有几尺远的地方停住。 穆尘潇落于地面,喘了口气,持剑的手微微颤抖不停,方才他一人与巨蟒不停缠斗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和内劲。 巨蟒吃痛,仍旧妄想继续前行,但一扯动身躯,尾部就传来剧痛。 “斩其七寸之处。快!” 前方传来穆尘潇的命令,阿凝捡起不远处自己的长剑,踏至蛇身之上,目光找寻那七寸之处,她将心一横,举起长剑,凝聚内劲,准确的砍向七寸之处,霎时间,血气四射,巨蟒绝望嘶吼一声。她的长剑材质不凡,削铁如泥,是王爷花了七七四十九天打造出的神剑。 穆尘潇见此,飞身而起,举起手中寒剑,全力劈向巨蟒面门,竟将巨蟒头部一劈为二。即使阿凝见到此场景也是目瞪口呆,王爷这内力之强大。 轰然一声巨响,巨蟒整个身躯砸向地面,无力蠕动着,再也没有威胁,逐渐失去生命力。 第72章 迷路 “巨蟒已死,撤阵。” 随着穆尘潇的一声令下,数万将士从铁盾之下,立刻纷纷站起身。一些后排的士兵直到结束才看清这巨蟒是有多凶猛巨大,众将士内心震惊不已,有种劫后余生之感,虽然久经沙场,无惧生死,但若命丧于此物之下,连具完尸都不会有了。 再看斩杀巨蟒之人,摄政王穆尘潇和军师阿凝全身浴血,犹如来自修罗地狱,却赢得了全军将士的无比崇敬之情。 穆尘潇握着宝剑的手抑制不住颤抖,努力平复气息,他走到同样狼狈不堪的阿凝面前,原本犀利的眼神化作一潭柔水。 “凝儿没事吧?” 穆尘潇开口问道。 阿凝喘着粗气,一开口却是连连咳嗽,方才被甩出撞到树干的那会着实不轻。 穆尘潇蹙起眉头,担忧不已,伸出手臂想要查看她的伤势,被她不露痕迹的推开,旁边还有数万将士盯着,卿卿我我的行为不妥,阿凝用眼神示意告之他无碍,立马朝前走去,前方还等着收拾残局。 “报——此番遇袭,亡18人,伤43人。”一名士兵将伤亡情况上报。遇到如此凶猛的巨蟒,这个结果已经是很好了。 但阿凝仍旧叹了口气,还没与敌人正面交锋,就遇到这么棘手的事,幸好王爷反应迅速,采取正确战术,这才避免了大面积的伤亡。 穆尘潇听着士兵的汇报,微微皱起眉头,此地不宜久留,还得加快行军步伐,走出这片森林。 他下令将亡者就地掩埋,伤者包扎后乘坐粮车,全军休憩一刻钟立马出发,加快行军步伐。 众将士不敢怠慢,鬼知道这森林里还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大军行军速度加快不少,林中瘴气越来越浓重,根本无法看清十米开外的东西。 甸木走在前头,竖耳聆听林中的风吹草动,他自觉自己的听力绝佳,如今却发现那领头将军更胜一筹。 大军行进了约莫两时辰,甸木发觉有些不对劲,他们似乎迷路了,周边的树木越来越古怪和稀奇,光线也越来越暗淡,按照他之前在林中的经验,愈靠近岭南腹地,树木愈稀疏和高瘦,还会出现一种叫蛮柯的成片果树。不会像现下,这些大树粗壮不堪,根茎突起,造型奇特。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应该可以看到蛮柯这种果树了。 甸木赶紧将这一发现禀报给阿凝,穆尘潇在一旁听到,不疑有它,立刻下令大军停下,其实他也察觉有些不对劲。他看向身后向导,严厉问询:“这线路可有问题,为何光线愈来愈暗淡了。再走下去恐怕要点火把了。” 阿凝估计了时辰,现下应当是申时左右,太阳还未落山,天色不应愈来愈暗淡。她也狐疑的看向两名向导。 向导赶紧拿出地图和罗盘,认真仔细的研究起来,没有错,罗盘指向也是这个方向。 “是不是你这岭南小子误人子弟,想怠慢行军速度?” 一向导开口指责起甸木,一个山野小子懂什么方向和线路。 阿凝皱起眉头,她其实更相信甸木,毕竟人家在这片林子里混过不知几回了。 甸木见状,赶紧跳下马匹,跪伏在地上,姿态卑微,诚恳说道:“军爷,我说得句句属实,这线路确实有问题,我们迷路了。” “你在林子里有经验,照你这么说,我们现下应往哪里去?” 阿凝问道。 甸木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其实现下他也不知道应当往哪儿去。 “那你之前在林子里,是如何寻得出去的路?”阿凝见他沉默不语,有些不满,接着问道。 甸木察觉到阿凝对他的不满,赶紧抬起头,解释道:“我之前都是通过观察四周环境,寻得出路的,但我入林子不深,从来没有到过现下这鬼地方。” 穆尘潇闻言,不禁深深皱起眉头,他们得赶紧出林子,否则会耽误与骑兵会和。再者,这林子危机重重,出现一条巨蟒,说不定会有第二条,又或者会有其他什么毒物。 他沉吟片刻,终是开口:“那你就按照之前的法子,好好观察四周情况,速速确定路线。” 经历过这些事,他对甸木开始有所信任。 “是,军爷。“甸木立即惶恐接应下来,若不接应,估计他的小命就不保了,但其实他心中根本没底,待会儿要是找不出路线来,小命估计也不保了。 另两名向导听闻,刚想出声提反对意见,就被穆尘潇一记寒峭眼神给怔住,悻悻然收回想说的话。 看来王爷已经信任甸木了,也难怪,甸木不久前听声就能辨别出来者何物以及从何而来,自然引得王爷刮目相看,阿凝心中这样想。 “传我指令,大军原地休憩,允许进食。” 穆尘潇下达命令,翻身下马。 阿凝也跟着下马,拿出干粮和水,补充体力,不知这回要休憩多久。倘若甸木找不到路线,大军又当如何。阿凝忧心忡忡的望向穆尘潇。 穆尘潇察觉到阿凝望过来担忧的眼神,紧抿的双唇动了动,示意她不要担心。 甸木到处在附近转悠,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瞧瞧那。时不时的还爬到苍天大树上,眺望远处,试图能找寻一条出路。可是所望之处尽是阴森森的密林,甸木有些焦躁和绝望。 两向导倒是好整以暇的看着甸木到处转悠,心想这岭南野小子定是在胡诌,延误军机,毕竟这罗盘总是不会有错。 阿凝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甸木,看着他进展如何。 一刻钟过去了,甸木急得满头是汗,他瞄见穆尘潇握着宝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就好像倘若找不到路线,就要挥剑砍断他的脑袋。 他索性将心一横,跳上一颗高耸入云的树,迅速往上爬,他打算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反正总比在这等死要好。 刚爬到一半,他忽闻一声鸟啼,抬头看到对面树上一只奇特大鸟正饲喂巢中幼鸟,这大鸟他识得,名叫燕鹄,专门以蛮柯的果子为食。一个主意在他脑海中形成,只要知晓这燕鹄待会儿往哪觅食,就能寻到蛮柯这种树,只要寻到这树,那么他就知道林子出口在哪了。 甸木惊喜不已,不一会儿,燕鹄喂完几只幼鸟,又出去觅食了。甸木赶紧盯着燕鹄离开的方向。林中瘴气弥漫,燕鹄没飞多久便失去了踪影。幸而甸木耳朵异常灵敏,他闭上眼睛,仔细聆听燕鹄振翅的方向。 穆尘潇见甸木爬上树之后半天没动静,一想法在脑海中出现,他危险的眯起双眼,急令一名身手矫健的士兵爬上树瞧瞧人是否还在。 那士兵刚爬上树没多久,甸木便从树上滑了下来,脸上神情开心不已。 “看来你已经寻得出去的路线了。”穆尘潇凉凉开口,斜睨着甸木。 甸木心中咯噔一下,似乎方才逃跑的想法被穆尘潇给抓着了,不过他还是陪着笑脸,兴奋说道:“差不多了,军爷可以跟我走。” 阿凝听闻,也是高兴不已,她欣慰的看了一眼穆尘潇,顽皮的似在邀功,让甸木进林带路真是个好主意。穆尘潇没有回应她,只是嘴角稍稍翘起,对她的选择表示认可。 大军重新整肃出发。甸木骑着马匹走在最前头,穆尘潇下令行军速度提升一倍。果然,跟着甸木的路线走,林中的瘴气愈来愈稀薄,大军走了约莫一时辰,在太阳落山前,已到了蛮柯果子林地带。 甸木松了一口气,只要到达这果子林,他就大致能摸清剩下的路线了。而且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凶残野兽,奇怪毒物会少很多。 甸木停下来,向穆尘潇汇报了相关情况,又跳下马匹,四处观察周边环境,以确定接下来的行军路线。 待他重新上马之时,穆尘潇下令点燃火把连夜赶路。数万将士,悄无声息,快速移动,密林中只传来整齐划一的唆唆声。 终于在子时左右,大军已行军至森林边缘,比预计提前了整整两个时辰。甸木从树上跳下,向穆尘潇禀报道:“再往前走约莫一刻钟就出去了。” 穆尘潇神情从容放松,已全然不见之前迷路之时的严峻肃穆,他满意的点点头,赞赏的说了一句:“很好。”,随即命令全军停止行军,熄灭火把,就地休憩,待明日破晓再出森林。 阿凝长长吁了口气,穿越这片森林,路途虽不久,但危机四伏,如今到了岭南腹地,这场战争也算成功了小半。 她放松下来,才顿觉全身酸痛,背部更是疼痛不已,连吸口气都会牵扯到背部的疼痛。而且不久前斩杀巨蟒,蛇血喷了她一身,全身潮湿黏糊,散发出一股腥臭味,十分不适。 穆尘潇看出阿凝的窘迫,他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裹着蛇血,还有一些粘液,令人作呕。于是,他开口问向甸木:“这附近可有水源,本王要去清洗一番。” 甸木刚在树上之时,听见西南方向有涓涓流水,应该是条溪水。他指了指西南方向,恭敬回复:“军爷,你往这个方向走,不远处应当有条溪水。” 穆尘潇不疑有他,转身喊来阿凝,让她一起与他过去清洗身子。 众将士已经躺下,合衣入睡。穆尘潇带着阿凝往溪水方向走去。甸木倒没觉得奇怪,毕竟当时正是这两人合力斩杀巨蟒,被贱了一身的蛇血。他骑马走在两人身旁,早就闻到两人身上传来的阵阵腥臭味。 两人很快找到涓涓溪流,穆尘潇望了一眼,溪水干净清澈,是个沐浴的好地方,他立即褪下腥臭肮脏的衣物,不着寸缕踏入水中。 阿凝看着他结实的后背彷佛蕴藏着无限力量,再往下是紧实的腰腹,想起昨晚的事,她脸上不禁泛起一丝红晕。 “还愣着作什么,快退下衣物抓紧洗簌。” 穆尘潇回头催促她,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他们还得赶紧睡一觉。 阿凝回过神,立即褪去衣物,跟着穆尘潇踏入水中。清澈的溪水洗去一身污垢,借着月光,穆尘潇细细扫视阿凝后背,果然如他所想,她后背青紫一片,撞得不轻。 穆尘潇叹了口气,轻柔抚上她后背,细细磨搓。 “这是最后一次你与本王一同出征,以后不会了。” 阿凝听出他内心的担忧与愧疚,她转过身子,面朝着他,宽慰说道:“无碍,过几天就好了。” 穆尘潇极尽温柔的注视着不着寸缕的阿凝:“还有你身上的寒症,若非这几天炎热,本王定不会让你在溪水中沐浴。这次过后你就呆在王府,好好调理身子。“ 阿凝掬起一掌水,抹在他身上,为他擦拭身上污垢,笑着说道:“是,王爷,阿凝都听你的。” “真得?” 穆尘潇伸出手,捏住她下巴,让她整张脸稍稍抬起,与他眼神对视。她最好说到做到,以后都安分些。 阿凝不着痕迹逃离他的掌控,转而双手环住他脖颈,一双狐媚灵动的双眼盯着他,身体若有若无贴着他,姿势暧昧不已,她一字一句说道:“我保证,以后王爷说向东,阿凝绝不会向西,如何。” “调皮!” 穆尘潇声音暗哑,一掌拍向她的臀部。 两人沐浴完毕,洗去一身腥臭,换上新军戎,赶紧回到营地休憩。 第73章 亡军 天朦朦亮之时,众人仍在睡梦中,昨日林中行军太过疲惫,穆尘潇起身后下令推后一刻钟吹响号角。 就在此时,从森林外不远处突然传来战鼓声、厮杀声和骏马奔腾之声,沸沸扬扬,震天动地,吵醒了睡梦中的士兵,阿凝也被惊醒。 难道北境的骑兵这么快已经与岭南军遇上开战了。这让在场众人惊异困惑,他们距离岭南腹地老巢仍有些距离。 前哨兵御马急匆匆从远处返回,马儿未停下,他便跳下马,单膝跪地,急声禀报道:“王爷,是我们的骑兵正与岭南军的步兵激战,对方人数众多,而且……而且行军极其诡异。” 穆尘潇神情冷冽严肃,立即下令吹响号角,整肃军队。又问前哨兵:“行军诡异是何意。“ 前哨兵想起方才所见之场景,不禁抖了抖身躯,咽着口水颤巍回复道,“岭南军群龙无首,无人指挥,毫无阵法,但个个却英勇无比,竟不知……不知伤痛。“ 他禀报得相当隐晦,其实他看到的真实场景却是岭南军士兵就算被砍断了下半身,仍能挥舞刀剑,勇猛作战。 阿凝在一旁陷入沉思,无人指挥作战,却英勇无比,不知伤痛,这倒是闻所未闻。 不,也不是闻所未闻,几个月前,在临安城门口突发的诈尸一案,那两名匹夫不就是重伤之下亦能生龙活虎,凶猛异常。 大军很快整肃完毕,穆尘潇下令三万士兵留作后方待命,自己则领着1万八千名士兵上阵支援。 阿凝穿上盔甲,跨上马背,打算随穆尘潇一起上阵,却被他狠狠呵斥了一顿:“胡闹!赶紧退回后方待命。你何时上过战场。“ 阿凝咬着唇瓣,前方战场必有异常,她心中其实有个想法,想跟去前线求证一番,不然王爷的军队可能会吃大亏。 于是,她壮起胆子,回怼道:“前方可能有诈,我要跟去看看,我武功不差,会自保的。“ 穆尘潇盯着阿凝那副死磕的样子,内心怒火涌起,脸色黑沉,恨不得一脚把她踹下马背。 “你昨晚答应过我什么,这么快就忘了么?“ 阿凝闻言,自觉理亏,她昨晚才向王爷保证过,今后都听他的,他说往东,她绝不会往西。 她神情苦恼,再看王爷的脸色,黑沉的都快滴下水来,这可是盛怒的前兆。 阿凝无奈嘱咐道:“倘若发现敌军杀不死,就直接砍下敌军脑袋。“她来不及多作解释,她相信他会懂。她调转马头,一夹马肚,退回后方。 穆尘潇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知晓她担忧的是什么,江南柴家马奴诈尸一案他亦是了如指掌。 大军很快奔至前线,眼前的一幕令人不寒而栗,只见岭南军士兵衣衫褴褛,破败不堪,形容枯槁,即使身子被砍成两半,仍旧英勇不凡,挥舞刀枪,若是普通士兵见了,早就吓得逃走了。可这是穆尘潇一手训练出来的骑兵,纪律严明,遇事不乱,不信鬼神,只听军令。 穆尘潇看出其中端倪,果然如阿凝所料,这些士兵其实早已死亡,现已成为行尸走肉,因此作战毫无章法,对活物攻击性极强。他命令步兵立即分至两侧,列队待命。随即吹响骑兵后撤的号角。 号角声一长三短,急令骑兵后撤。骑兵听到号角声,纷纷杀出条血路,紧急向后方撤离。 待骑兵撤至后方,穆尘潇又立马下令:“摆合围阵型,二十人为一圈,困住岭南军,斩其头颅。” 训练有素的步兵按照摄政王的命令,纷纷冲上战场,调整阵型,以圈为合力,将岭南军士兵冲散,又围困在圈内,斩于阵型内。一时间厮杀声震耳欲聋,战场血腥无比。 穆尘潇坐于马上,在不远处的后方观看着这一战斗,明明形势越来越好,他眉头却深深皱起。 岭南的这支亡人之师人数众多,即使毫无章法和阵型,凭借着作战凶猛,战争仍旧持续了一个上午。战场上早已弥漫了一股腐尸味,臭气熏天,令人作呕。直到临近晌午,厮杀声才逐渐小去。 穆尘潇换上后方待命步兵,继续上阵收拾残局。阿凝此时也御马跟着来到阵前,看到眼前黑压压的早已呈腐败状的岭南军尸体,胃中翻滚不断。果然如同自己所料,这些岭南军士兵早已死亡,现下只不过受到蛊虫驱使,变成了一支亡人之师。 穆尘潇这回并没有斥责阿凝擅自前来,毕竟岭南军已被消灭的差不多。他也允许阿凝来探查战场情况。 “这亡人之师不比活人好用,只靠勇猛无比,却毫无章法和头脑,很快就会败下阵来。你说为何要将这些岭南军变成亡人之军,用活人岂不更好?” 穆尘潇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眼前的战场,问向一旁的阿凝,心中的答案却是呼之欲出。 阿凝拧着眉头,紧抿着双唇,她回想起自己所掌握的事情来龙去脉,一开始她和王爷就料定岭南反叛与岭南王义子王丘平有关,岭南王恐已遭遇不测,现如今的证据更加验证了他们的想法,岭南军军队之中一定有不少将领士兵反对反叛或者反对王丘平,才会遭至迫害变成亡人之师。 阿凝将心中想法细说于穆尘潇听,正与他心中猜测不谋而合。穆尘潇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和赞赏。若非无奈之举,这岭南军的活人之师可比亡人难对付多了。两人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士兵收拾战场。 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跑过来,盔甲上沾染着暗色血迹和一股腐败腥臭之味,手中握着一条黑色金纹袖带,他单膝跪下,抱拳禀报道:“王爷,我军亡412人,伤1900余人。岭南军已尽数歼灭,我们在收拾战场时,发现好几名岭南军士兵腰间绑着黑色金纹袖带。“ 黑色金纹袖带是穆尘潇北境最精锐的一支步兵绑在肩背上的标志。只要是北境的士兵都认识这袖带。 阿凝心中了然,划过一丝悲情,默默转头看向穆尘潇。穆尘潇闭上双眼,叹了口气,复又睁开,终究命令道:“将腰间绑有黑色金纹袖带的士兵好生安葬。“ 阿凝知晓,这些都是之前王爷派去岭南军的细作,是精锐中的精锐,忠心不二,之后一直杳无音讯,原来都被迫害成了亡人之师。想来这些士兵在死前已知晓结局,故而腰间绑上黑色金纹袖带,以表明身份和忠诚。 第74章 疆女 北境的步兵和骑兵在经历惊心动魄的一天一夜之后重新会合整顿。 副将姚刚站立在一小土坡上,看着前方多出来的一些新坟头,久久不语。夕阳照射在他高大身躯上,拉开一抹孤寂与悲怆。他脸颊上还留有士兵的残血,头发也显得凌乱不堪。 阿凝与姚刚颇为熟悉,她自是知晓姚刚现下的心情。 姚刚如今虽是穆尘潇的副将,骑兵的统帅,但他实则是步兵出身,从步兵精锐中脱颖而出。此次被派去岭南军中刺探军情的北境士兵,亦有一些是他亲自训练带过的精兵。 阿凝走上前,与他并列站在小土坡上,眺望着不远处的新坟头。 “姚副将,节哀。” 短短几个字胜过千言万语,姚刚喉头哽咽,双手紧握着拳头,死死压抑住自己就快决堤的情绪,无法回应阿凝。 半晌过后,太阳快落西山。阿凝轻叹一声,转身欲要离开。 这时,姚刚才开口:“究竟是他娘的谁将弟兄们变成这副人鬼模样,老子非要宰了她不可。” 阿凝止住脚步,推测姚刚并不知晓此乃西苗的禁术。 她回头解释道:“这是西苗的禁术,利用蛊虫操控死物,仿若让死物复活一般。” 姚刚怔愣,西苗的禁术,利用蛊虫操控死物,难怪他砍下岭南军士兵的脑袋之时,会有密密麻麻的虫子从尸体内钻出,令人不寒而栗。 摄政王的北境大军在整顿和休憩一天一夜后,重新振作旗鼓,向着岭南军的老巢奔袭。 甸木原本完成带路的使命,可以自行离去。不过,他在目睹穆尘潇的北境之军与岭南亡人之师的作战后,毅然决定留下,还问阿凝可否加入北境大军。 阿凝困惑,问其缘由,甸木只是支支吾吾的回答说是被北境军队的神勇和英雄气概深深震撼了,自己也想当英雄。 阿凝倒是全然不信,她觉得甸木肯定有事瞒着,或许与他身上的那些新旧刀疤有关。 甸木见阿凝不予理会他的请求,壮着胆子去问了摄政王。 穆尘潇自然并未同意,参军并非儿戏,士兵都是通过核查登记之后才可参军。甸木身为岭南山族人,来历不明,虽身怀绝技,立下功劳,但不符条件。不过穆尘潇却是同意他继续和军队一同前行,以带路人的身份,并且给了他一整套军戎和铠甲。 大军奔袭大半天,于午时一刻到达岭南腹里,再往前200里路就该到岭南首府布城了。穆尘潇计划攻下布城,斩断岭南军的后方补给。 然而大军继续向前推进之时,前方出现大片浓雾,无法摸清状况,甚是诡异。穆尘潇拿出岭南地形图,仔细核对,大军行至岭南腹里,应当会有不少的村寨,难道这些村寨隐藏于浓雾之中。 穆尘潇喊来甸木,询问道:“你可熟悉岭南腹里?之前这里是否经常出现浓雾?” 甸木看着前方浓雾,露出一脸疑惑表情:“我去过首府布城,这附近应当有好些比较大的村寨。岭南腹里远离密林,气候虽有湿润,但这么大片的浓雾倒是少见。也真是奇了怪了。” 阿凝在一旁,听到两人对话,上前建议道:“浓雾出现诡异,恐怕有诈。敌人在暗,我在明,强行行军恐怕危险重重。” 穆尘潇何尝不知当下形势,但北边亟需支援,怠慢军机,后果也极其严重。他凝视前方浓雾,表情严峻,思索片刻,下达命令。 “大军在此驻营休憩。骑兵精锐出一百人,随本王先行探路。若两日内未收到消息,则由副将带领强行行军。” 阿凝忧心看向穆尘潇,才带一百骑兵精锐,会不会太少了。这岭南危险程度丝毫不逊于在北境之时,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浓雾里有什么牛鬼蛇神,大家都不知晓。 “王爷,阿凝与你同去,若你不同意,待会儿我就悄悄自己进去。”阿凝斩钉截铁说道,小脸倔强的看向他。 “你………” 穆尘潇气到无奈,他的阿凝真得越来越喜欢自作主张,经常挑衅他的底线。等岭南之战结束,他就带她回皇宫好好待着,若不听话,他可是下定决心好好惩戒她一番了。 “这是最后一次。” 穆尘潇阴沉着脸说道。 一百骑兵精锐很快准备妥当,甸木也被要求一同前往。一行人服下避瘴丸,骑着马匹,向浓雾前行。 没走多久,浓雾渐渐稀薄,出现了一片村寨舍瓦和农田。田中有不少农民正播种夏粮,山野间传来淡淡花香,看上去一片祥和,没有任何异样。 众人悬着心渐渐放下,但又很快发现问题,这些农民似乎听不见路边马蹄哒哒声,他们经过身边之时,也没有任何人抬起头瞧一眼。 穆尘潇抬手命众人停下行程,又朝甸木使了个眼神,甸木瞬间明白,他翻身下马,走到一老农身前,用岭南话问询。但老农充耳不闻,只是低着头在劳作。甸木十分疑惑,于是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老农。 这一看,把甸木吓得不轻,老农睁开的双眼只有眼白,没有眼珠,整个人毫无生机。 他瞬间明白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向后爬去,最后是狼狈不堪的逃回队伍之中。 穆尘潇见他这副被吓得魂不守舍的表情,拧起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甸木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吐出几个字:“是亡人。” 众士兵听闻,皆是一惊,纷纷侧目看向农田耕作的农民。 “可是为何我们没有闻到任何腐味和臭味?”阿凝不解,说出心中疑惑,之前不管是柴家的马夫还是岭南军的亡人之师,身上腐臭味明显。 穆尘潇并未接话,他表情严峻,不再耽搁,下令立即前行。 没走多远,前方薄雾之中又出现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门口还隐约站着几人。 穆尘潇从远远看到,手握剑柄,全身戒备。身后跟着的骑兵也是绷紧了全身。 甸木坐在马上,看着不远处的府邸,嘟哝了一句:“奇怪,去年我去布城,路过这村寨之时,并没有如此宏大的府邸。更何况谁会把府邸建在村寨之中。” 甸木的声音不大不小,如同池塘里扔下小石子,激起一片浪花,让众人更加心惊胆颤。 这时,突然从府邸内传来一阵女声,声音甜美诱惑,“贵客来了,不如到府邸来做客。“ 门口的几人在听闻女声之后,恭敬的作出请的手势,阿凝扫视过去,发现是几位年轻女子,身着华丽衣裳,只不过面色苍白,睁开的眼睛亦然只有眼白,无眼珠,竟都是亡人。 “若本王不愿呢?“ 穆尘潇早已发现门口几人异常,他浑厚沉稳的声音传出,不怒自威,倒令人心安了几分。 府邸内女子发出一阵尖锐笑声:“没有我,你们是没办法出去的。哈哈哈。“ “王爷?“ 阿凝有些焦虑的望向穆尘潇,这女子恐怕不好对付。 穆尘潇盯着府邸,沉思片刻,命令道:“进去瞧瞧是何方鬼神。“ 说完,驱马跟上门口几人。身后士兵见状,也紧跟着驱马前行。 众人翻身下马入内,府内已是亡人的马奴将马匹赶向院后马厩。穆尘潇命令两名士兵跟随,专门看护马匹。 府内宴客厅早已备好酒膳,好似府邸主人早就知晓他们会到来。穆尘潇带着阿凝和一众士兵站在门口,警惕的看向眼前的场景。 从厅后传来一阵女子俏皮的嬉笑声,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一身材妩媚女子,身着绯色肚兜,外披薄薄一层透明云杉,下身穿着妖冶裙裳,裸露出脚踝,大胆而风尘,这一身打扮完全不像大宏女子。 女子从厅后缓步走向主位,视线却未曾离开过穆尘潇,眼神暧昧沉醉,挑逗不已。阿凝心里不舒服,直接开口问道:“你是谁?” 女子这才将视线从穆尘潇身上移开,看向阿凝,一声轻笑溢出,“没想到威震四方、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帐下竟然还有一名女将领,真是令人吃惊。“ 她只是瞄了阿凝一眼,就看出了阿凝的女子身份。 甸木闻言一震,抬头望向阿凝的背影,原来神勇无比、武功高强的军爷竟然是名女子,他心中不由升起敬佩之情。 阿凝被当众戳穿女子身份,心中不由一阵尴尬,一旁的穆尘潇不以为意,只是勾唇凉薄一笑:“原来西苗疆女并非传说,今日本王还真是有幸能见到本尊。“ 西苗疆女!听闻过此人的众人皆是震惊不已。传说中疆女美艳无比,且青春长寿,但无人见过其真容,因此大家都认为这只是个无稽之谈。 第75章 控制 疆女毫不掩饰露出赞赏表情:“摄政王果然胆识过人,这么快就猜中我身份了。” “能利用蛊虫之术控制亡人的人,传说中也只有西苗疆女了。本王早应该想到,只是始终无法相信,今日一见………” 穆尘潇冷嘲一声,没想到岭南这种不毛之地竟能吸引西苗疆女前来,究竟给了她什么好处。 疆女缓缓入座,姿态优雅风尘,一旁的亡人侍女上前倒上酒水。疆女挥了挥手,却是示意穆尘潇等人入座。 穆尘潇倒也不客气,领着众人入座,只是绝不碰桌上酒水和膳食。 “岭南王究竟给了你多大好处,让你如此卖命为他做事?“ 穆尘潇毫不避讳的直视疆女试探问道,假装不知晓岭南如今统帅是何人。 疆女抿了口酒,无视摄政王周身散发出的强烈逼迫感,放下酒杯,兀自笑出声,看来摄政王还不知晓岭南王已不在人世,早已成为她的亡人傀儡。真正操纵这一切的其实是其义子王丘平。 她觉得也没必要隐瞒下去,羊都入虎口了,于是直接向他坦承道:“岭南王的义子答应我,若助他一臂之力建立南朝,就封我为皇后。我起初看他神勇俊美,聪慧过人,也是难免心动。“ 穆尘潇心中冷笑,建立南朝,看来此次岭南反叛的主谋岭南王义子倒是野心不小。 “不过嘛,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疆女暧昧的朝穆尘潇眨眼睛。 自从亲眼目睹摄政王面对亡人之军的英勇姿态,她发现自己更心悦于摄政王。早前就有耳闻摄政王文功武治,举世无双,手段狠辣果断,一直觉得他长相必定凶煞无比,没想到这几日见着却是英俊不已、高大威猛。 那王丘平与之相比差得不是一个档次了。 阿凝听到疆女的这话,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作为女人的直觉一向都比较准。 果然,疆女接着开口:“不如摄政王娶我为妻,将来若入主皇宫,就封我当皇后,你我共享这天下,如何?。”说完,她发出一阵银铃般笑声。 身旁众多将士闻言,皆鄙夷的看向疆女,这等放浪之姿也想入主中宫,摄政王可不是粗鄙愚钝之人。 阿凝却皱起了眉头,她一直觉得这疆女确实不好对付。能让岭南王义子许诺后位,这手段和实力不容小觑。 阿凝忧心望向穆尘潇,穆尘潇淡淡回视她一眼,无言却胜似千言万语。 穆尘潇盯着疆女,冷笑一声,讽刺之色显露于表:“想做本王的女人,你恐怕还不够格。” 身旁众将士配合一般哄堂大笑,一齐嘲讽疆女。 疆女身形一顿,笑容散去,脸色阴沉下来,没想到这摄政王竟以如此羞辱人的方式拒绝了她。 “摄政王可要好好考虑,没有我,你们根本无法离开这亡人之村。更遑论妄想带着大军袭击岭南军后方。”疆女阴恻恻的看向穆尘潇,令人不寒而栗。 穆尘潇把玩着手中酒杯,冷冷反驳:“能否离开这亡人之村,不是由你说得算。“说罢,朝将士使了个眼色,准备强攻,活捉疆女。 将士们接收到命令,一跃而起,拔出腰间佩刀,准备袭向疆女。 就在刀光剑影一瞬间。上头再次传来疆女尖锐寒碜的笑声。 “你们以为我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不妨试试内劲,这岭南软筋散的毒性也应当开始奏效了。哈哈哈哈。” 众人闻言,皆是脸色巨变,暗自试了试内劲,确如疆女所说,内劲几乎消失殆尽,全身也开始麻痹不已,连手中的刀都快提不起来。 阿凝皱起眉头,回忆起经过,面露困惑,明明大家滴酒未沾,这毒是什么时候下的。 疆女在上头看出众人疑惑,得意解释:“从你们踏入这村寨的一刻,就已经中毒了,难道你们没闻到一股淡淡花香。” 穆尘潇也感觉到体内内劲正逐渐褪去,握着长剑的右手不禁颤抖,但威严之气丝毫不减,他开口:“你究竟想怎样?” 疆女见他似有妥协之意,不禁更加得意,迈着妩媚妖娆的步伐缓缓从位置上走下来,直接来到他身前。 娇小的身材更加衬得面前摄政王高大威严,她抬起头,细细打量着穆尘潇的俊颜,啧啧,这斧削般刚毅英俊的容颜,还有高贵冷峻的气质,以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位,敢问天下间哪个女人不心动呢。 她疆女亦是如此沉醉贪恋摄政王。 “我想怎样,方才不是交代的很清楚了么。让我做你的妻,做你的皇后,我们现在就成亲。” 疆女痴恋喃喃。 “若本王不愿意呢?” 冰冷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浇醒疆女。 疆女冷笑一声,拍了拍手掌,立即有几名亡人奴婢押着看马的两名北境士兵上前。 “若你不愿意……” 疆女阴险开口,“那我就让你手底士兵全变为亡人之军。我也很好奇变成亡人之军的摄政王军队是否比岭南军更厉害些。” 说罢,她掏出两颗白色丝状虫卵,塞入两名士兵嘴中,逼迫他们咽下。 众人瞳孔紧缩,脸上露出严峻担忧却毫不惧怕的表情。 阿凝调动内息,在体内努力抗衡软筋散的毒性,尽快恢复内劲。当初肃海教自己的奇门武功没想到还能抗衡各种毒药。 很快,两名士兵发出惨痛叫声,直接倒在地上,捂住脑袋不停打滚,痛不欲生的样子令在场众人不寒而栗。黑色的血水从眼睛、耳鼻、嘴巴处喷涌而出。 疆女却是饶有兴致的观望着这一切,发出阵阵愉悦笑声,她看着失去内劲,无力坐在地上的摄政王,欢快说道:“我给士兵喂的可是最毒的一种蛊虫,很快他们就会不成人样,痛苦死去,身子发臭,比岭南军还惨。“ 她顿了顿,似在介绍她的杰作般:“你可知为何这些亡人奴婢没有发臭,那是因为我给她们喂的是最温柔的蛊虫,可保持她们如活人般的身体,青春永驻。真得好想给摄政王也喂下我这温柔的蛊虫…………“ 阿凝听闻,全身一震,寒气从体内散出,内息一瞬间紊乱。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活生生的摄政王,这才更有趣些。“ 疆女捏起穆尘潇的下巴,欣赏着他的俊容。 “你若不答应我的条件,那下一个吃下这蛊虫的,就是你身侧这位女将士了。”威胁之意满满。 穆尘潇眼神嗜血,心绪翻涌,不着痕迹撇开她的手。 “本王答应你,与你成亲,但你不能动本王手下之人。“ 疆女扑哧一声,“那当然,他们还要当我们成亲的宾客,见证你我的婚礼,我怎舍得害他们。“ “那你把软筋散的解药给他们,成亲后放他们离去。” “软金散六个时辰之后毒性就会散发,内劲自然恢复,你瞧,我是不是特别善良。若非无奈,我怎会伤你的将士。” 疆女对他妩媚一笑,却令穆尘潇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倘若此言真实,六个时辰之后,她就不担心他毁约杀她,还是………她仍有后手。 脑海中不断思索,疆女的动作却打断了他。 只见她又掏出一粒黑丸,说道:“我不仅与你成亲,还要做你未来的皇后。可是我担心你会变心,会毁约。所以我早就准备好了宝贝。” 说罢,她将黑丸直接塞入穆尘潇嘴中,逼迫其吞下。 “王爷。“ 阿凝瞪大眼睛,脸色苍白,全身竟抑制不住开始颤抖,她失控大声尖叫,”你这妖女究竟给王爷喂了什么?“ 啧啧,真得好吵,疆女优雅的捂住耳朵。 “这黑丸以我的骨血制成,药性猛烈,两个月发作一次,发作起来痛不欲生,发作八次就会全身暴毙而亡。而且没有解药,只有依靠我骨血制成的药物才能预防毒性发作,换而言之,没了我,你就活不下去。“ 疆女得意解释道。 阿凝瘫坐于地上,全身冒汗发抖,心中无比绝望和愤怒,如果疆女所说是真,那王爷该如何是好。她已经尽力驱散软筋散的毒性,内劲不断恢复,可仍来不及救她的王爷。 穆尘潇闻言,脸上倒未见波澜或恐惧,只是双眸染上了深深的寒意。 “何时成亲。” 他开口问道。 “两个时辰之后,待你我一同沐浴更衣后。” 疆女暧昧俏皮眨了眨双眼。 第76章 破局 红纱灯烛,屏风绰影,亡人婢女们忙着装饰洞房。 内室,疆女不着寸缕,身姿妖娆,拉着穆尘潇步入浴桶,一同沐浴。 她贪恋抚摸过穆尘潇紧实的胸肌,有力的腰腹,如蛇一般缠绕在他身上。 穆尘潇眼中划过嫌恶,试着凝聚内劲,对抗软筋散的毒性。 “为何……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疆女惊讶抬头。且不说她长相美艳,身姿妖娆,正常男子在怀抱不着寸缕的年轻女子之时,多少都会有些反应吧。 穆尘潇勾唇,露出魅惑笑容,“本王中了你的软筋散,浑身无力,哪会有什么兴致。” 疆女不语,他说得话也不无道理,“等我们拜了堂,入了洞房,你那时的软筋散也快散去了,可要好好表现。” 她的指尖勾过穆尘潇的脸颊,缓缓而下,继续说道:“你应该感谢我才是,我如今将你困在此处,也算是搭救了你的性命。” 穆尘潇抓过她不安分的手臂,故作惊讶开口:“你喂本王食毒药,又何来搭救我性命一说。” 疆女手段厉害,心思却单纯,她觉得利用毒药便已完全控制摄政王,也无需向他隐瞒什么。她还想让他对自己心存感激。 于是,她欣然交代:“你以为你们计划从后方攻入岭南军老巢,那王丘平会浑然不知?他早就将炸药埋在布城主街上,就等着你们攻入布城,然后………全军覆没。他可是打算让布城一半的老百姓给你摄政王陪葬。” 她继续贴上穆尘潇的身体,在他耳畔暧昧开口:“你瞧,我这不是救了你一命么?“ 穆尘潇在听闻王丘平的计划后,眼中早已卒满风雪。他不是没想过此人会拿炸药来对付他,只是没想到炸药竟然会埋伏在岭南人口稠密的布城,首府布城。 拿一半的城池和老百姓的性命去换他摄政王的一条命,王丘平此人还真是丧尽天良。穆尘潇已然杀机迸现。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阿凝早已借着肃海教她的奇门武功恢复内劲,她仍装作体虚无劲,瘫坐在地上,静观时势变化,王爷还在疆女手中,哪怕她对付这些亡人绰绰有余,她亦不敢轻举妄动。 锣鼓声响起,众将士抬眼望去,只见门口摄政王身着红衣喜袍,由同样身着华丽衣裳的疆女挽着,缓缓步入殿堂,周身都是亡人婢女,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阿凝被穆尘潇这一身红衣刺得有些睁不开眼,心中酸苦,不知何时她才能穿上红衣喜袍与王爷站在一起。 穆尘潇向阿凝投来一记眼神,他估计阿凝早已恢复内劲。 阿凝理解穆尘潇的暗示,这是要准备反攻了。可是要如何反攻,若没有疆女,王爷必死无疑。 阿凝踌躇不已。 “一拜天地”,亡人奴婢发出沙哑阴沉的喊声,令人毛骨悚然。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穆尘潇转身,面对着疆女,两人欲行夫妻之礼。 就在弯腰之时,穆尘潇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根银簪,是他在房内偷偷藏入衣袖之中,他飞快朝疆女脖颈处抹去。 疆女大惊失色,一记轻功,往后退了数米远,但银簪飞速,仍旧划破了疆女的脸蛋,留下长长的血痕。 众将士一时间看呆,摄政王可是被她喂了毒,现下就得罪她,那他的毒怎么办。 “还愣着作甚,杀!” 穆尘潇一声怒吼,震醒了众人,但除了阿凝完全恢复内劲外,其余人依旧瘫软在位子上,站立不起。 阿凝知晓王爷这话是对她吼的。她赶紧一跃而起,拔出背上长剑,砍向不断袭来的亡人。 疆女轻轻摸了把脸上的血痕,戾气丛生,因为一时的震惊与愤怒,脸上露出扭曲愤恨表情。 “原来你早就恢复了内劲,摄政王果然武功盖世,“她阴毒说道,”可是没有我,你必死无疑。“ “是么,那本王就要赌上一把了。本王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 说完,他不再迟疑,出手直接向疆女袭去。 疆女虽用毒控蛊厉害,武功却远远不如穆尘潇,很快便被他死死压制住,跪倒在地上,穆尘潇毫不犹豫的用了最残忍的方式直接废了疆女的双手双腿,令她发出阵阵惨叫。 “比起你给本王将士下的蛊毒,这些痛算得了什么。“ 穆尘潇眼神凌厉,盯着疆女,心中更想要把她凌迟。 疆女怨毒抬起头看向他,“没有我的药,待你毒发,必定痛不欲生。” 她调动心脉,控制更多的亡人向府邸涌来。 阿凝竭尽全力守护在将士和甸木身边,但亡人越来越多,阿凝无法完全顾及,已有士兵被活活咬伤咬死。 穆尘潇看出其中端倪,虽不清楚究竟如何控制这些亡人,但必定是疆女在暗自调动。 穆尘潇一掌劈向疆女后背,将她打晕,原本以为这样亡人就不会再受她控制,谁知毫无用处,亡人更加猖獗疯狂,如无头苍蝇般逮着活人便咬。 陆续有士兵被咬死,阿凝武功高强,但也经不起这无休无止的人海战术。 穆尘潇神色严峻阴沉,薄薄的双唇抿成一条线,随后他下定决心赌一把,手握宝剑,竟一刀斩下了疆女的头,血涌如柱。 霎时间,亡人不再动弹,纷纷倒地,如同真正死去一般。将士们松了口气。 阿凝在一片血色之中震惊的望向穆尘潇,心痛不已,这是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了么。 “王爷,疆女死了,你的毒怎么办。” 穆尘潇收起宝剑,仿若毫不在意说道:“本王就不信,天下之大,无人可解此毒。” 阿凝垂眸不语。 软筋散的毒性要在六个时辰之后才能消散,除了阿凝和摄政王,其余将士仍浑身无力,坐于地上。 阿凝查看受伤士兵伤口,基本都是咬伤,抹上药粉倒也立即止住了血。 “王爷,咬死11人,咬伤20余人。接下来怎么办。” 阿凝问到。 穆尘潇看着满目苍夷,冷冷开口:“将活着的将士立即转移到宅子外,将宅子烧了。再寻出去的路。” 甸木也被咬伤了一条腿,被穆尘潇拎着转移到了宅子外。 宅子很快被大火噬灭,烧成灰烬。而大火弥漫出的烟火气竟然误打误撞驱散了村中迷雾。待烟火气散去,视野重新开阔明亮了起来。一片田园丽景展现在眼前,祥和美好,只是这片美景却被满地的尸体所亵渎。 阿凝心中叹了口气,望向穆尘潇骑于马上的背影暗自担忧。 第77章 布城 姚刚统领的大军在大雾散去之后,仍依照穆尘潇的命令原地待命,不敢妄自前进。 见到穆尘潇率领的骑兵现身后,姚刚方才激动策马奔上前,向他禀报大军事宜,并问询他大雾前方的情况。 姚刚一眼朝前望去,便能看见整个村寨不见一活人,到处都是倒在地上的尸体,心中困惑,这岭南军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先是把自己的军队整成亡人之师,现下又屠杀自己的百姓,这是想要自取灭亡么。 他忍不住开口问向穆尘潇:“王爷,此处发生何事了,竟如此凄惨。“ 穆尘潇敛下眼眸,回复道,“三言两语说不清,不过本王已查清,岭南军现由岭南王义子王丘平掌控。现下他们已在布城主街埋下炸药,等我们自投罗网。“ 姚刚倒抽口冷气,他们的下一目标就是攻下岭南首府布城,倘若直接攻入城内,必被炸的粉身碎骨。这王丘平也是个狠货,竟不惜毁灭首府布城来对付他们。 “那王爷打算如何攻城?”姚刚问道。 “传我命令,召集尉级以上将士即刻议事。” 两时辰后,太阳开始落山,黑暗渐渐笼罩在岭南腹里的大地上,漆黑一片,只有被火把照亮的星星点点帐篷。 穆尘潇与众将士议事完毕,确定了攻城方案。 既然岭南军在布城布下请君入瓮这一局,那么其在城门的布防必定形同虚设,大部队估计早已撤至后方等候佳音。 穆尘潇仔细研究了布城周边的地形图,大致确定了岭南军可能驻扎在后方的位置。他与众将士商议,派遣数万步兵将士趁着月黑风高,翻山越岭,绕道布城,突袭岭南军后方营地。 数千骑兵将士则正面攻略布城,待城破,骑兵不入城,将事先准备好的数十匹战马绑上假人,驱赶至城内奔腾,伪装成大军入城。月黑风高之下,埋伏在城内,负责点燃炸药的岭南士兵只能听声判断。待炸药引爆后,排除危险,骑兵再入城。 阿凝忍不住点头赞赏王爷的计划,同时深深担忧今晚的行动,毕竟对方存有大量炸药,万一发生变故。 但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布城城墙上的士兵虽困惑为何不见对方步兵,但来不及深思,就被北境骑兵全数歼灭。 埋伏在城内的岭南士兵听见城内万马奔腾的声音,以为大军攻城后已入城,赶紧点燃了炸药。轰轰十几声巨响,震得大地翻天覆地,布城近乎被毁了一半,满目狼藉。 穆尘潇坐于城外战马上,目睹眼前的惨状,脸色铁青。若非他提前从疆女那儿获知岭南军计划,恐怕他和阿凝,以及数万名将士都将被炸得尸骨无存。岭南军竟是收集了如此多的炸药。 一旁同样坐于战马之上的阿凝,看着眼前的状况,内心长吁一口气,仅仅只是损失了几匹战马就攻下岭南首府布城,实乃一大战绩。 不过她仍旧担忧得看向王爷铁青的脸色,想起疆女喂给他的毒药,开口问道:“王爷身子可有不适?” 穆尘潇知晓她在担忧什么,脸色缓和下来,语气温柔不少:“无碍,她不是说两个月发作一次么,离发作还早,本王就不信寻不到名医能医治此毒。” 待布城内硝烟散去,一切归于平静,穆尘潇派了一支骑兵入城查看情况。没过多久,从城内再次传来厮杀声,声势倒不大,很快战斗便结束。 一骑兵士兵御马从城内奔袭而来,身上带了不少新鲜血迹,他翻身下马,半跪于地,禀报道:“岭南军将城内所有百姓集中于城北一角,远离炸药,并派了十数名士兵看守,现已被我军全部歼灭。百姓毫发无损,只是惊吓过度。我们巡视了一圈布城,没有再发现岭南士兵,城内安全。“ “很好!“ 穆尘潇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布城之战对于岭南军来说可谓是生死攸关,只要他的军队拿下布城,王丘平带领北上的岭南军便毫无胜算,只会两面受敌,被夹击围困。 所以王丘平才会在布城布下大量炸药,妄图一举消灭摄政王及其军队,放手一搏。他以为此计必胜,未曾想到疆女竟临阵倒戈,将所有计划都告之了穆尘潇。 大军顺利进入布城,紧急安置布城百姓,得知是王丘平领导的岭南军将布城毁了一半,布城百姓愤怒异常,不再支持岭南军,纷纷跪地倒戈于摄政王。 至于夜袭岭南后方军队的数万步兵,穆尘潇倒是不太担心,他的步兵所向披靡,更何况岭南后方军队估计此刻毫无防备,误以为他的军队已全军覆没。 果然,破晓时分,前线传来捷报,摄政王步兵大获全胜,歼灭岭南军一万余人,斩杀岭南军副将,至此,王丘平带领北上的岭南军再无后方补给。 穆尘潇决定在布城休整两日,养精蓄锐,并下令部分士兵驻守布城,帮助当地百姓重建布城,同时保障军队的后方补给。攻下布城比原定计划整整提前了数日,穆尘潇也未料到会以这种方式如此顺利的拿下布城。 布城的粮仓没有被毁,这是北境大军最欣慰的事,估计岭南军不曾想过摄政王的军队能拿下布城,因此还特地保留了粮仓。 阿凝在征得穆尘潇同意后,开放了部分粮仓,用于暂时接济失去家园的百姓。剩余粮仓则完全能够保证数万将士的口粮。 忙碌整整一天后,阿凝终于处理好后方补给事宜,回到自己的临时住处。 穆尘潇将布城官府当作临时住处,阿凝的房间紧挨着他房间。 阿凝推门回房,发现王爷正靠坐在软榻上,姿势慵懒的看着手中地图,虽已沐浴,浑身仍散发出浓烈酒气。她记起今晚,王爷设下小宴,款待了诸多将士,庆祝出征至此取得的最大胜利,也以此鼓舞将士们打好下一场硬战。 阿凝惊讶的是宴席结束后,王爷竟是出现在了她的房间,似乎在她房内等了许久,还未等她开口,就被王爷叫了过去。 待阿凝靠近,穆尘潇放下手中地图,一把紧紧搂过她,眼里藏着不为人知的脆弱,开始疯狂蹂躏她的双唇,阿凝更加惊异于王爷今晚的行为和感情流露。 “王爷,我还没沐浴,身上臭着呢。” 阿凝无奈使劲推搡穆尘潇。 穆尘潇一把抓住阿凝手臂,将不老实的双手固定住,仍旧对她红唇攻城略地,直到她身子无力的瘫软在他身上。这才放开了她,拍了拍她臀部,哑声说道:“你先去沐浴,本王在这等你。”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阿凝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阿凝沐浴完,长发还未拭干。就被穆尘潇压入锦被中,烛光暧昧,床帏摇曳,阿凝在穆尘潇炽热的爱欲下,仿若飘在云端,不知身在何处。 待神智稍微恢复清明之时,阿凝敏锐的在今晚的爱宠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安和焦躁。她抓过王爷爱抚她身体的手,扣住他十指,关心问道:“王爷今晚怎么了。” 穆尘潇身子一顿,掩去内心一丝情愫和脆弱,转而将头埋入阿凝脖颈中,闷闷回答道:“只是多日未与凝儿亲热,甚是想念。” 阿凝轻笑:“战还没打赢呢,王爷切记骄兵必败啊。” 如此胆大的话也只有阿凝能对王爷说出口,穆尘潇倒觉得他们愈来愈像老夫老妻的模样,不禁紧紧回握住她的手,一生一世都不想放开。 他体内的毒药定是有办法解的,倘若无解,他也必须得想出能保天下无恙和阿凝平安一世的法子。 第78章 惊变 次日,阿凝睡到接近晌午才醒,这几日连夜奔袭,精神高度紧张,再加上昨晚的一番云雨,她已是累极。 穆尘潇很早便起床前往营地处理军务。这里不比洛京或江南府邸,没有婢女伺候。阿凝自行收拾了一番,吃了几个果子,便也赶去营地。 在靠近城门的主街上,阿凝碰见了一瘸一拐的甸木,正推着装满木材的车,与士兵一起,帮助布城百姓重建房屋。 甸木也老早注意到阿凝走过来,他赶紧放下车,挥了挥手,朝阿凝大声喊着:“军爷,您是去营地吗?” 阿凝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与半个月前初次见到他,似乎变得更加成熟和强壮了。 她点头道:“我去看看粮草,明日大军就要出发征讨王丘平了。“ “哦,军爷女中豪杰,甸木甚是钦佩,告诉您个消息。王爷同意我入军籍了。“甸木用粗布麻衣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渍,黑黝黝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喜悦的笑容。 “哦?” 阿凝好奇的等待他解释,王爷治军严谨,入军籍之人都会严格把关。 “王爷同意让我入军籍,留在布城驻防,待腿伤好了之后,立即入营训练。” “那你得加把劲了,摄政王的军队可是非常严厉凶悍的。” 阿凝也替他感到喜悦。 “是,军爷,假以时日我甸木定能成为驰骋沙场的英雄。” 阿凝朝他笑笑,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往营地的方向走去。 穆尘潇正在帐内与众将士商议明日征讨王丘平的方案。阿凝则去查看了粮草补给,反复检查和校对,确保粮草准备无误。 一直到落日,穆尘潇才和众将士从帐中走出。阿凝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头,雍容沉稳、英姿飒爽的王爷。 “你怎么来军营了?” 穆尘潇在同一时间注意到阿凝,昨晚折腾了她半宿,原本想让她好好在官衙休息的。 其他将士基本知晓阿凝的女子身份,军中流言传得飞快,猜测出她和摄政王非同一般的关系。众人见此,默默退下,不再打扰二人的世界。 “我来再检查一遍粮草,明日出征要奔袭数日,且与岭南主力军交战,将士们不能挨饿。” 阿凝解释道。 穆尘潇赞赏又温柔的深深看了一眼阿凝:“那也要注意休息。” 阿凝想起昨晚王爷的疯狂,脸上露出一丝绯色,说得好像他不需要休息一样。 两人肩并肩的从军营走回官衙,晚霞的余光将两人的倒影拉长,彷佛此刻时光也被拉长,温情而悠哉,阿凝回忆起两人当初在北境的日子,刀光剑影、危机重重,但也如同今日一般互相倚靠,温暖如故。 风涌残卷,穆尘潇早已嗅到了一丝危险,平定岭南之后,恐怕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待他们,谢华的势力蠢蠢欲动,他现下又身中奇毒,因此这几天他心绪难免波动,甚至带有一丝焦虑。 战鼓雷雷,摄政王军队在奔袭几日后终于到达被岭南军占领的江凌州重镇之一,平谷镇。 平谷镇城墙是这几日才修补的,当初岭南军为攻占平谷镇,竟用上了炸药轰塌城墙。现下摄政王的北境大军攻来,岭南军又不得不抢修城墙。 抢修的城墙并不牢固,在北境大军凶猛的攻势下,平谷镇不到两日就被破城,大军杀入镇中,与岭南军展开生死激战。 北境军队士兵大多来自北方,人高马大,气力无比,相比岭南军士兵,优势明显,又常年征战,经验丰富。很快便在镇中斩杀岭南军副将以及两万士兵,大获全胜。 经过连续几日的激战,北境大军继而攻下两处被岭南军占领的重镇,金戈铁马、气吞如虎,与北面的大宏驻军一北一南夹击岭南军主力,将王丘平亲率的岭南军逼至退守苍州镇。 苍州镇地理位置优越,进可攻退可守,两面临山,城墙前还有一条护城河。王丘平早已将护城河上唯一的索桥收起。因此,想要攻下苍州镇极其困难。 姚刚建议围困苍州镇,不让一只苍蝇飞出。没有粮食补给,看看王丘平的岭南军能撑几日。就像当初在北境,攻击北漠一重镇之时,摄政王就是采用了围困之法,逼得城内守军内讧,自相残杀,最后不得不出城投降,不过代价就是近乎大半城中百姓都被饿死,甚至发生了人吃人的现象,场面惨绝人寰。 穆尘潇沉默片刻,随即否决了姚刚的提议,隶属江凌州的苍州镇居民实乃大宏百姓,同族同源,亲如手足,并非如同北漠小镇一般,其居民为漠奴人,乃蛮族。作为大宏的摄政王,怎可将大宏百姓性命作为战争的赌注。 阿凝站在其身后,静静的听着他和将士的商议,内心感慨,王爷如此胸怀之人,执掌天下,大势所趋。 “柴家家主如何?” 穆尘潇侧过身子,望向阿凝。 阿凝一愣,回过神来,察觉王爷是在问她话,立即脱口而出:“她在军营中,有专人照看,这几日长途跋涉,身体有些抱恙。” 穆尘潇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笑,寒意森森,命令道:把柴家家主扔到护城河前,让她儿子好生瞧瞧。“ 阿凝立即理解穆尘潇的做法和目的,这是用他母亲的性命作为威胁,逼他开城门投降。不过这办法要取决于王丘平对他母亲感情究竟有多深,阿凝有些顾虑。 果不其然,经岭南军士兵通报,王丘平随即穿着一身铠甲,出现在了城墙之上,远远的望向其母亲在烈日下暴晒于囚车之中。 “王爷,王丘平出来了。“ 阿凝低声对穆尘潇说道。 穆尘潇嗯了一声,他早已注意到城墙之上的王丘平,虽远远看不清神态,不过那炯炯有神的看向他母亲的殷切目光,倒惹人注意。 穆尘潇吩咐士兵朝他喊话,若他立即开城门投降,则可保他全尸,且让他母亲安度晚年,否则……… 喊话没多久,城墙上的王丘平毅然举起一把弓箭,朝他母亲射了三支箭,因距离太远,不在箭的射程范围内,丝毫无法伤及其母亲。 不过这一举动明示了王丘平率领的岭南军拒绝投降,坚决对抗到底的态度。 穆尘潇愠怒,命令士兵禁止给柴夫人喂食喂水,就让她暴晒在其儿子眼前。随即一挥手臂,命令将士暂撤回营地,重新商讨对策。 傍晚时分,阿凝经过主帅营帐,听见里面劈里啪啦一阵声响,还传出王爷暴怒的吼声。阿凝惊讶困惑,之前在北境遇到比之更艰难的困境,王爷也从未如此暴怒和焦躁。 阿凝一把掀起帐帘,门口守卫的士兵并未阻止,她瞧见里头狼狈不堪,纸笔砚观统统扫落在地,主要将领全部聚集于此,噤若寒蝉,只有王爷紧握地图,手上青筋暴起,大声呵斥。 将士们看到阿凝进来,如同发现救星一般,朝她使了个眼色。 阿凝了然,轻咳一声,劝说道:“王爷,这王丘平拒绝投降,但我们可以想其它办法攻城。” 穆尘潇抬头看了一眼毫不知情的阿凝,眼神变得柔和下来。他命令将士全部出去,独留阿凝在营帐内。 阿凝此时才嗅到一丝不寻常,她走到穆尘潇身旁,为他倒了杯茶水,递给他。 “王爷,究竟发生何事了?” 穆尘潇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随即叹了口气,猩红着眼睛望着阿凝,眼神中夹杂着悲痛、愤怒和无奈,这是阿凝第一次见到如此状态的穆尘潇,不由深深担忧起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穆尘潇喉头滚动,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和愧疚,终是打破了沉默,“京城急报,凌卿身负重伤,昏迷不醒,正在岚华寺救治;三叔他………“ 他顿了顿,悲痛不已的看着阿凝,继续说道:“三叔被害,找到时,尸体残缺不堪。“ 哐当一声,阿凝站立不稳,如遭雷击,不小心拂去了桌上的茶盏,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发寒,向后退去,终是跌到了穆尘潇的怀里。 她似是难以置信,瞪大了双眼,努力看清王爷此时的表情,悲痛愤怒,真真切切。她想开口问些什么,但只觉得自己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泪水从脸颊滑落,她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三叔是她自从进了王府跟随王爷后便朝夕相处的人,也是王府除了她和王爷外,唯一剩下的旧人。一路从洛京到北境,在北境历经磨难凶险,又从北境重新回归洛京,岁月浮沉,三叔始终陪伴在他们身侧,忠心耿耿,如父如母……… 阿凝握紧穆尘潇的手掌,迫切的等待他继续向她解释事情的原委。 第79章 妙计 穆尘潇心疼的搂住阿凝,轻轻安抚着她后背,解释道:“这几日京城异动,人心惶惶,一些忠臣肱骨竟被灭门,秦一已经紧急调派士兵暗卫驻守各大臣府邸,特别是太傅府邸。初步查明,这些灭门惨案乃十三煞所为,作案手法同十年前如出一辙。“ 阿凝闻言,惊得抬起头坐起,“这么说,这一切都是谢华所为。“ 穆尘潇紧抿着双唇,神情肃穆,点点头,“凌卿在追杀十三煞的途中身负重伤,三叔被害,岩关被毁,他生产不久的妻子陈容芝和女儿下落不明。秦一已派人着手调查此事。但一切还需等凌卿醒来再知晓原委。” 阿凝听说岩关被毁,心中一紧,脱口问道:“那岚华寺安全么?清澜还在那儿。” “岚华寺无碍,未被谢华势力发现,凌卿正在岚华寺救治。” 阿凝吁了口气,这算是一堆坏消息中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了,转念想到,“可是谢华的儿子还在王爷你的掌控之中,没有解药,她唯一的儿子必死无疑。“ 阿凝越想越觉得惊疑。 穆尘潇冷下脸,露出一丝狠戾:“或许谢华为她儿子找到了解毒之法,又或许谢华想自己做女皇了。“ 他想起之前谢华找到的为她医治脸上伤疤的神医,说不定这神医也能解其儿子的毒,他更偏向于第一种可能。他心中同时也涌上希冀,倘若是第一种可能,那么这神医说不定也可解他身上的奇毒。 阿凝没有想到这一层,她满脑子都是谢华反了,三叔被害这件事。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谢华胆敢撕破脸皮,看来她背后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王爷当初清洗朝堂,必定仍有谢华势力深藏不露,隐蔽蛰伏。 “洛京和宫内并不太平,谢华及其子不知所踪。所以岭南之战必须赶紧结束,班师回朝。“ 穆尘潇坚毅的脸庞透出层层杀气。 阿凝理解现下形势危急,杀害朝廷官员只是谢华谋反的第一步,接下来她极有可能揭竿而起,发兵造反。岭南之战若不尽早结束,京城危殆,天下大乱矣。 “那王爷打算如何破这岭南之局?“ 阿凝问道。 “我已下令明早若王丘平拒绝投降,则将其母柴氏当其面,五马分尸!“ 阿凝一时震惊,难以置信王爷的计划,但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寒气,似是已下定决心。五马分尸这一酷刑早已被历朝所废止,因其太过残忍,毫无人道。 现如今王爷对一妇人用这酷刑,逼敌军投降,恐会背负暴虐一名,为世人所耻,纵使柴夫人助其子谋反,背负重责,罪孽深重,这刑法也太过严重。 但她知晓王爷心中的想法,形势危殆,别无它法,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一晚上,得知太多消息的阿凝都躺在穆尘潇怀中,冰冷发抖的身体依偎在他怀里汲取暖意。三叔就如同她的手足长辈,可以说,是除了王爷之外最亲的亲人。恍恍惚惚间,阿凝回忆起往事点点滴滴,止不住开始哽咽,被身后的穆尘潇紧紧搂住,他何尝不是悲痛万分。 次日一早,穆尘潇就下令士兵照他的命令,将柴氏与五马捆绑,并通报王丘平,若他肯出城投降,则可留他及他母亲一命,相伴囚禁至死,否则他母亲会被五马分尸。 阿凝觉得这条件已是诚意十足,王丘平应当接受,毕竟留他性命,还允许他与母亲相伴至死,这已是王爷主动退让了一大步。情势所迫,王爷想尽快班师回京,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王丘平。从昨日情形来看,王丘平对他母亲应当仍有感情。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王丘平竟然仍旧选择了拒绝投降。阿凝和众将士皆是吃惊不已。 穆尘潇望了一眼城墙之上的王丘平,心中冷笑,还以为王丘平是个读书人,会识时务为俊杰,却不想倒是个心硬如石的莽夫了。 他随即毫不犹豫的命令士兵用刑。 痛彻心扉的惨叫之声,响彻在苍州镇前,场面极其血腥残忍,令人作呕。城墙上的王丘平悲痛的嘶吼出一声声:“娘亲,娘亲。“ 在场将士有些不忍,眉头蹙起,默默低下了头。 阿凝颇为不适的转过身,被穆尘潇按在胸前,遮住其耳目。 他直视着城墙之上的王丘平,眼神残酷冷血,双手紧紧搂住怀中之人,不想让她看到听到这残忍的场面。 然而现场血腥之气充斥着众人的耳鼻,再加上昨晚未曾睡好,阿凝忍不住干呕起来。 穆尘潇干脆一把打横抱起阿凝,走回营地。他命令士兵不许清扫行刑之地,过不了多久,柴氏四分五裂的尸体就会被豺狼叼走。 这就是王丘平反叛,拒绝投降的后果。 待众将士陆续集中到营帐中,穆尘潇下令实行之前制定的强行攻城计划。这是最后的、最无奈的选择,意味着会有不少士兵伤亡。 阿凝坐在穆尘潇身旁,忐忑不安问道:“这王丘平在毫无胜算,母亲落难的情况下竟拒绝投降,目的是什么,难道想和王爷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跟着穆尘潇南征北战的姚刚也上前一步,他觉得王爷此番用兵急躁了些:“王爷,末将也觉得事有蹊跷,这王丘平是个权衡利弊之人,此番他拒不投降,必定另有主意。” 穆尘潇皱起眉头,来回踱步,下达此决定,他确实急躁了些,不是他没考虑到这点,而是时间紧迫,暂时也无它法。 “王丘平会不会使用布城那招,将火药埋在城内,待王爷您入内,就引爆火药?”右翊尉官补充道。 “可是王爷已将沧州镇四周团团围住,王丘平他自己也无法逃出城,难道他确实是想同归于尽?“姚刚反问道。 众将士你看我,我瞧你,皆不敢下定论。一时间,营帐内沉寂一片。 这时,阿凝放下手中杯盏,缓缓起身,似有话要说,穆尘潇和众将士将视线集中于她身上。 “我倒有个主意,且不管他目的和计划如何,我们若要强攻,就选择最保险的方法,引水攻城,让护城河的水灌入城中,既可动摇城墙根基,也可防止对方用火药炸城,且现下乃旱季,护城河水量不大,引水灌城不会对百姓造成生命威胁。我们现下最害怕的乃是对方手中的火药。” 穆尘潇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他早该想到的。他目光灼灼看着阿凝,点头表示认可和赞赏。阿凝从小就是个机灵鬼,主意特别多,当初在北境,连凌卿都不得不佩服她这股机灵劲。 副将姚刚激动的一拍大腿:“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众将士也点头附和道。 穆尘潇立马召集了军中工兵,仔细商讨引水灌城的方案。 方案的确定倒是不难,军中工兵皆是这方面的骨干。兵贵神速,趁着王丘平还未反应过来,仍旧沉浸在丧母之痛中。穆尘潇决定立即展开行动。 次日午后,一支重甲兵带着布城收缴的火药,淌过及腰的河水,向苍州镇城墙奔袭。 城墙上的岭南军以为对方要攻城,立马吹响了号角,弓弩手纷纷拉弓,箭雨袭向重甲兵。 北境大军在另一侧,用投石机予以反击。重甲兵将护盾举在头顶,阻挡箭雨,排成一列,趟过护城河后便停止了前行。 城墙上岭南军惊疑,摄政王的大军真得打算攻城么,就派了一支队列,且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护盾之下,不再行动。 殊不知,护盾之下,重甲兵正在迅速掘土,将火药埋于泥下,火药一直从岸边延伸至城墙头,正好可以炸出一条沟渠。 火药埋好后,重甲兵迅速撤离,这一举动更是看得城墙上的岭南军一头雾水。 引线被点着,最后撤离的重甲兵迅速滚入河水之中,以护盾护身,往下游匆匆游去。 轰轰几声巨响,震得大地震颤不已,河岸被炸出缺口,河水迅速朝着缺口及沟渠涌去,直抵苍州镇。 赶来的王丘平这才明白摄政王的大军究竟要做什么,他望着眼前这一切,面如土灰,毫无血色。他制定好的计划因引水灌城被彻底搅乱。 原先,他打算在镇上布满火药,自己则提前躲入挖好的地道之中,待摄政王大军入内,立即点燃火药,毁灭整个苍州镇,同时也毁灭摄政王及其军队。布城的诡计他可以用第二次,因为这回他确信摄政王别无它法,而他也不会轻易上当。 可没想到,摄政王竟采用引水灌城这一妙计,毫不费力的就将他的计划完全摧毁。现如今,他已毫无胜算,地道被灌入河水,他也无处遁形。 第80章 反叛 攻城的号角吹响,北境军队正式开始南北夹击强攻苍州镇。苍州镇内因河水灌入,早已是混乱一片。岭南军勉强集中到城墙开始应战。 因城墙受火药影响,又经泡水,夯基不稳,在北境军队的强攻下,竟于半天之后倒塌一半,大军得以顺利杀入城中。 面对面的身体对抗,岭南军自然不是北境大军的对手。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厮杀后,苍州镇内的岭南军尽数被灭。王丘平倒是个猛将,以一敌十,虽负重伤,仍旧奋力抵抗。 穆尘潇站在未坍塌的城墙之上,看着不远处王丘平奋勇抵抗的模样,心中划过一丝冷嘲,确实是个硬汉,可惜太过愚蠢。 他命士兵递给他一把弓弩,搭上三箭,拉开满弓,将箭头冷冷的对准不远处的王丘平。 噗噗几声,是箭入肉体的声音,一支射入了王丘平的左胸,一支射入了他的腹部,还有一支穿过他的肩胛。 三支箭将他死死钉在原处。王丘平看着射入身体的箭,绝望抬头看见握着弓弩的穆尘潇,他有些难以置信。一发三箭,全部命中,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的确尝到了摄政王的可怕。 随着王丘平的倒地死亡,岭南军更加溃不成军。很快,不少岭南军士兵干脆放下刀剑投降。 战事在后半夜基本结束,破晓时分,天边的光束照亮了狼藉不堪的苍州镇。整个苍州镇浸泡在血水中,昭示着昨日战事的惨烈。岭南士兵的尸体开始被清理出城,丢弃在郊外边坡上。 苍州镇百姓伤亡数百人,所有房屋皆被浸泡在水中,百姓流离失所,凄苦无助。 阿凝在天亮之后才被穆尘潇允许出军营,到达苍州镇,眼前的一幕让她痛心不已,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少妇孺老少衣着褴褛,面黄肌瘦,狼狈不堪,相互搀扶着站在水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北境士兵来回奔波,甚至还有些百姓被走投无路的岭南军杀害,横尸家中。 百姓并没有对北境军队收复苍州镇欢呼雀跃,更多的是茫然无措和麻木不仁,自己的家园被毁,从此何去何从。 阿凝立即差人禀报穆尘潇,要求将这些百姓暂时安置于军营中。摄政王答应暂时让妇孺孩童入驻军营,成年男子则在军营不远处重新搭建帐篷。 阿凝随即组织士兵开放粮草接济百姓。 不少百姓得到安置,吃到米饭,脸上才露出一丝感激之情,一位老妇人拉着正视察情况的阿凝,抽泣说道:“军爷,谢谢你们,我们已经缺粮很多天了。岭南士兵这些天挨家挨户的征粮,我们家中大部分粮食都被他们搜走了。现在家被毁,良田被淹,也不知以后可去哪讨生活。” 阿凝听闻,心中难受不已,幸亏当时没有采取围困苍州镇的战术,要不然首先饿死的肯定是这些无辜的大宏百姓。 她拍了拍老妇人的手,以示安抚,刚想解释,就被传令兵喊走,穆尘潇有事急召她回主营帐。正好,安置这些难民一事需与王爷当面商讨一番,阿凝心中想着。 她掀帘而入主营帐,便看见穆尘潇双手负背,背对着她,几名将士也在场。明明征讨岭南大获全胜,却不见大家脸上流露任何喜悦之情。 “王爷?” 阿凝有些困惑, 穆尘潇转过身,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倦容和肃杀,他朝几名将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退下,又将手中密函丢给阿凝,命令道:“打开看看。” 阿凝依言翻开密函,越看神情越震惊和愤怒。兵部尚书李安然竟与谢华勾结,谋害忠臣,杀害御林军和皇城护卫军统领,换上自己人,控制了整个皇城和洛京。她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王爷,李安然已然投诚于王爷,为何又会倒向谢华。 穆尘潇看懂阿凝眼中的惊疑,冷哼一声,眉宇间戾气丛生,一掌拍向桌面,愤懑说道:“这李安然恐怕早已与谢华勾当上。他之前便是先帝的弘股忠臣,恐怕还是个隐蔽的前太子党,本王推测他原以为前太子一脉已不复存在,所以才投诚了本王。没想到后来谢华归位,前太子还留有一个遗腹子,他自然选择效忠谢华一党了。” 穆尘潇冷笑连连,继续说道:“好个李安然,深藏不露,连本王也被欺骗了。” 阿凝听闻,额头上不禁冷汗冒出,现下大宏局势内外动荡,稍有不慎,恐怕会致天下大乱,百姓遭殃。 她想到什么,赶紧询问:“那秦一如何了?凌卿醒了吗?王爷在城外还驻扎着五万北境大军,可否调动,捉拿叛党。” 穆尘潇无奈叹了口气:“秦一在得知御林军和皇城护卫军统领被害后,就知晓情况不妙,提前带着太傅和一些忠臣躲入城外驻军中,避免遭到迫害。现下城外驻军正与城内军队对峙,双方皆按兵不动。至于凌卿,仍处于昏迷中。” 听闻秦一和太傅没事,阿凝暂且松了口气,这秦一原本就是个十分机警敏锐之人,这也是穆尘潇调他入宫负责情报的原因。 不过她神情又立马紧张起来,问道:“城外驻军粮草可充裕?” 她记得城外驻军粮草可是从城内补给的,因为大军驻守在城南郊外,而粮草一般是从北边运抵洛京,之后出城分配至军营。 穆尘潇眼神黯淡下来,语气颇为疲惫:“城外驻军面临粮草断供,目前只可支撑三日。所以本王已与众将士商量,今日即刻启程,迅速赶回洛京。“ 阿凝点头,认同王爷的计划,不过出发前,还有一事必须解决。就是方才她欲与王爷当面商讨安置沧州镇百姓一事。 “苍州镇百姓亟待安置,王爷打算如何处理?“阿凝脱口问道。 穆尘潇徐徐展开桌上地图,沉思一番,手指向地图上标记的沧州镇,开口说道:“苍州镇再往上便是江陵平原,谷米丰盛,将他们迁至此处落户安家颇为妥当。“ 第81章 失踪 当日,穆尘潇的命令下达,部下士兵执行迅速,不出半日,就收拾好行李装备,等待出发,赶回洛京。 原先从北而来的江陵守军继续驻守岭南以及交界处重镇,收拾残局,并派了一支队伍专门护送苍州镇百姓至江陵平原定居。阿凝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 穆尘潇的北境大军也将经过江陵平原,同时补充粮草辎重,支援洛京城外驻军。 午后,北境大军点兵之后,迅速跟随穆尘潇北上,赶回洛京。此次出征岭南,穆尘潇带了五万将士,在岭南战事中仅损失了不到七千将士,用最小的代价大获全胜,也鼓舞了军队士气。 穆尘潇带领骑兵,以急行军的方式先行赶回洛京。阿凝则与步兵一起,在江陵平原逗留一日,补给粮草辎重。 归京途中,出了江陵平原,形势就不太对劲。阿凝的辎重队伍在路上遇到一波又一波杀手及盗匪,看这身手,不少竟出自行伍。 阿凝想起了之前得到的情报,民间不少地方在收集铁石铁匠,锻造兵器,看来谢华一党在民间培养了不少私兵,还有之前谢华埋入一些地区官府的细作,估计也起了不少推波助澜的作用。 幸亏新提拔的步兵副将陈硕布阵指挥得当,击退了好几波杀手及盗匪。 阿凝之后便调整辎重运送方式,采用之前在北境使用过的虚实之法,令对方分不清真正的粮草究竟在哪支队伍。同时,为避免出现意外,阿凝飞鸽传书通知江南知州任鋆,让他立即调拨江南粮仓的粮食,以水运方式秘密加急运往洛京。 阿凝与穆尘潇自打出了江陵平原,就失去了联系。阿凝推测王爷带领的骑兵同样遇到了阻碍,只是不知现下王爷境况如何,有没有顺利到达洛京。 洛京城外驻军情势危急,秦一每天一封飞鸽传书,催促她尽快将粮草运抵。郊外士兵们现下每天只能吃一顿饭,还要应对李安然军队的来袭。阿凝带领的辎重队列和步兵已经尽可能的加急赶往洛京。 到了第六日,阿凝还是没有收到王爷的消息,但收到秦一的来信,信中提到驻守北境的大军原隶属于李安然的部下公然违令离开北境,一路南下。北境防卫出现漏洞。虎视眈眈的北漠大军随时都有可能侵袭大宏北境领地。 这一消息令她每日惶恐不安,度日如年。她几乎可以完全断定北漠军队早已开始磨刀霍霍,准备南下攻打大宏北境了。内乱足以导致外患。 不过副将陈硕拍拍胸脯安抚道:“军师别怕,好歹我们也有几万兵马。北境李安然的部下南下到洛京也需时日。大概率是我们更早到达洛京。” 阿凝叹了口气,眉头蹙紧,心中仍旧担忧不已。 之后,她便没有再收到秦一的来信。她愈发惶恐,甚至在思虑城外驻军是否已被李安然剿灭,他们这趟会不会再送羊入虎口。 到了第九日,离洛京距离十分近了,阿凝等人终于收到派出洛京的探子来报。 探子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江南的粮草已先行到达洛京,郊外驻军不用再挨饿了;坏消息是王爷仍未到达洛京,不知所踪。 十日后,阿凝的辎重队和步兵在击退好几拨敌军后,终于抵达距离洛京不远的岩关。岩关被毁掉之后,谢华的人也没见到,关口倒是有打斗和火烧的痕迹。现下全部都是郊外北境士兵驻守在此。 关口城墙上的北境士兵看到自己的军队押着粮草辎重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欢呼雀跃不已。这三万士兵的到来和充裕的粮草无疑给他们带来了极大信心。 阿凝顺利将粮草辎重带去军营交接,处理好之后,又急匆匆赶去见秦一。她要了解现下所有的战报和情况,包括王爷的消息。 她一把掀开主营帐,看见文臣武将都集中在此,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商议事情,秦一坐在上头,不发一言,看到阿凝进来,才抬起头,目光闪闪,说道:“阿凝小主来了,就等你了。” 一些文臣听到这句话,惊讶看向来人,这人不是摄政王身边的宠妾么,经常女扮男装出入宫廷王府。竟也让秦一喊上一声小主,看来这女子是得到盛宠了。 阿凝有些怒气冲冲的瞪着秦一,脱口而出:“秦一,你究竟在搞什么鬼,为何之后不再传信于我,你可知我和步兵副将差点以为城外驻军都被剿灭了,如此我们就可能改变计划,不再押粮回洛京。你这可是在误怠军机!” 误怠军机重则是会被杀头的,从摄政王宠妾口中说出来,难免有些后宫干政的味道,非常不妥。而且这话是说给政机处总管秦一听的,胆子未免太大。 文臣将士们纷纷皱起眉头,不悦的看着阿凝。 不过秦一倒是未见生气,反而一脸认错的态度,诚恳解释道:“阿凝小主,你别生气,我也是没办法,当时军中缺粮,还滞留了一批大臣家眷。几个顽皮家眷忍不了饥饿,趁士兵不注意,偷偷将信鸽全给炖了。后来我也是派了士兵前去寻你们,但路上没见着阿。“ 这时,工部侍郎悻悻站出来,向阿凝恭敬一抱拳,说道:“阿凝小….小主,是犬子顽劣,教导无方,偷吃了信鸽。秦大人已经惩罚过他了。“ 阿凝听完解释,气才消了大半,她和步兵为了躲避敌方,走了无人知晓的羊肠小道,秦一的探子没有找到他们也是情有可原,不过这些天可没让她少操心,万一这城外驻军出事了,这王爷的天下也摇摇欲坠了。 阿凝这才摆摆手,不再追究,问道:“现下情况如何了?王爷在何处?“ 秦一回禀,俨然已将阿凝当成除了王爷之外的第二个主子:“据探子来报,北境叛军已突破拦截,人数约八万余人,一路朝着洛京南下而来,北境骠骑大将军担心北漠会动手,无暇顾及叛军。现下只能依靠洛京北边几个布防重镇的守军来暂时阻挡叛军南下。我军在得到粮草之后,准备攻城,尽早夺回洛京,斩杀李安然才好。至于王爷,还没有下落。“ 说到最后一句王爷的下落之时,秦一低下头,不敢去看向阿凝的神色。 阿凝听到王爷仍旧没有消息,情绪波动。按照骑兵行军速度来说,王爷他们应当早就到达洛京。不过现下最危急的还是叛军南下,若到达洛京,与李安然在京城内的军队汇合,到那时两面夹击,就是你死我活的硬仗了,说不定还会毁了洛京。 太傅这时站出来,补充道:“若洛京之围不尽快解除,恐会发生黎民生计崩塌之祸,现下洛京郊外已出现流民,虽不多,暂能用军粮救济。但时间拖得越久,情况会越遭。” 在场的文臣将士看到秦一和太傅都对阿凝客气恭敬,了然于心,推测她不仅是摄政王的暖床宠妾,更是左膀右臂。当年宏高祖能建功立业,开创大宏,也少不了其发妻的鼎立相助。再加上听闻是阿凝负责押送辎重,一路从岭南成功押送粮草到洛京,能力有目共睹,北境武将也纷纷将其当成如同秦一太傅一般的领导者。 阿凝听闻秦一和太傅的禀告,知晓情势危急,她神情严肃,问道:“何时攻城?“ 负责城外驻军的广威将军,赶紧上前一步:“这几天我们一直在商议攻城之事,洛京乃国都,城墙高大坚固,非水淹火攻就能取之。幸而我军骁勇善战,经验丰富,对方只是御林军、皇城护卫军以及李安然亲信士兵,人数估计三万左右。故明日可攻城一试。“ 阿凝自然知晓洛京的城墙修建的有多坚固,眼下也无它法,只能强攻了。 “那明日攻城一事就交由各位将士了。“阿凝一抱拳,随后掏出王爷临走前交给她的摄政御牌,见此御牌者,如见王爷。 众人纷纷下跪。 阿凝借此御牌正式下令明日攻城。至于具体的攻城方案,这些经验丰富的武将自会去商议,她一女子只懂得后勤补给,上阵杀敌她还从未有过。 第82章 现身 次日一大早,鼓声隆隆,城外北境驻军正式开始攻城,阿凝与秦一太傅等文官坐于主营帐内,惴惴不安,紧张不已,不断有士兵进进出出禀报攻城战况。 局势并非十分有利,阿凝等人蹙着眉头,仍未有任何好消息传递而来。 临近午时,众人听到城门口传来悠长的撤军鼓声,紧接着有士兵进来禀报,第一次攻城以失败结束。 众大臣叹了口气,阿凝神情肃穆,难掩忧心,虽心里知晓第一次攻城成功机率不大,但听到确切消息之时,内心十分焦灼失落。 陆续军营里传来混乱嘈杂的跑动声、哀嚎声以及马蹄归营的声音。广威将军和一名重甲都尉掀开营帐帘子,大步走了进来。 只听见重甲都尉进来之时就骂了一句:“他娘的,洛京的城门竟然是铸了铁的,真是苦了我重甲士兵,凿了半天都凿不开。” 广威将军横了他一眼,让他注意规矩。阿凝等人倒不甚在意,急切问道:“此次攻城如何?” “回禀阿凝小主,我军亡800余人,伤千余人,对方准备充分,用热油从城墙浇下,令士兵无法攀爬而入;洛京城门厚实坚硬,我士兵采用玄铁大锥也无法凿开。只好暂且撤退,另寻办法。” 广威将军如实简要的禀报道,实则攻城战况异常激烈,双方都是卯足了劲,攻守厮杀,拼尽全力。 御林军和皇城护卫军以及一众李安然亲信,战斗力虽不及北境大军,但好歹人数也有近3万人之多,占据着城墙优势,攻城还是得花点功夫。 阿凝无奈吩咐道:“众将士吸取今日教训,调整方案,明日继续攻城,三次攻城失败,再另寻它法。” 众将士领命。阿凝又转头问向秦一:”派出寻找王爷的人可有消息?“ 秦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只是在九十里外的林子里以及山崖边发现了一些北境骑兵的尸首,还未寻得王爷的身影。“ 阿凝听闻,更加忧心忡忡,以王爷的能力自保定是没问题的,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摄政王就相当于大宏的君主。若他再不出现,大宏必乱。现如今的局势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日清晨,北境驻军又发起了第二波攻势,较之第一次更加猛烈,更有技巧,双方激烈胶着,分不清胜负。 主营帐内,阿凝和众文官集中在一起,一言不发,沉寂一片,默默等待着士兵跑进跑出汇报战况。 两个时辰过去了,仍旧没有好消息传来,秦一手中握着的笔杆子掰成了两截,一截骨碌骨碌滚到了地面,打破了死沉的寂静。 阿凝手心冒汗,握着的杯盏微微颤抖,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二次攻城若失败,第三次成功的概率就更小了。她相信在场的各位大部分都知晓此次攻城的意味。若无法及时攻下洛京,待南下的李安然旧部到达,战势会更加困难和残酷,几乎就会变成你死我亡的决战,一战定天下。 一名士兵匆匆跑进来,满身尘土,浑身是汗,喘着粗气说道:“大人,前线快扛不住了,广威将军打算再坚持两刻钟,若还是无法攻城,便撤军。” 营帐内响起一片哀叹议论之声,众人不自觉将目光瞄向上位。 阿凝颓废跌坐在位置上,杯盏倾倒,茶水流下,她低着头不发一言,思绪混乱一片,不知如何是好,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王爷究竟在哪里,若是王爷在便好了。 秦一和太傅神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人撑着额角,一人抬头仰望着帐顶,皆不知所措。广威将军今日攻城一战已坚持很久了,尽了最大的努力。 士兵汇报完毕,前脚刚离开帐篷不久。这时又有一名士兵急匆匆入内。 “大人,洛京城内有异动,貌似突然出现了一股势力,正在城内与李安然的军队厮杀。城门防守有所松懈,李安然也匆匆下了城墙。广威将军下令继续攻城。” 阿凝唆然站起,眼神重新凝聚起光芒,若她没猜错,这城内的这股势力应当就是王爷的军队。但王爷的军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洛京,她暂时无法推测出。 秦一等人也迅速反应过来,城内是有人在接应他们。 此时,洛京城门口,姚刚正带着数千骑军将士奋勇杀敌,一路上憋了太多的委屈和劲儿,都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穆尘潇则带着一千将士和五百岚华寺暗卫,出现在皇宫门前,身后还跟着苏醒不久,仍负重伤的凌卿。皇城现下正由御林军防卫,统帅是几个月前通过科举武试的年轻男子,凤眼微吊,满身戾气,怒目而视。 穆尘潇打量着眼前男子,回忆起当时殿试场景,微眯双眼,举起手中长剑,指向他,“看来你就是谢华安插在军中细作。谢华这步棋倒下得精彩。” 他轻蔑一笑,无所畏惧。 身后凌卿上前一步,满腹仇恨的瞪了男子一眼,转头对穆尘潇禀报道:“王爷,他就是十三煞的煞七,芝芝的哥哥,当初毒害阿凝的凶手,也是杀害三叔的罪魁祸首。“ 话音刚落,杀意迸现,穆尘潇眼中蹙起熊熊怒火,今日他定是要亲自取了此人的脑袋。凌卿苏醒后就将事情原委告知了他。 原是陈蓉芝生产之时,出现难产迹象,凌卿动用了私兵入城请各大名医,甚至还调动了宫中太医,岩关因此暴露,被谢华的人盯上,陈蓉芝也被十三煞发现。 陈蓉芝被发现后,谢华便醒悟明白过来,摄政王定是早已掌握了她不少秘密,迟早会对她下手。于是,她趁着摄政王亲征岭南之际,先下手为强,命令十三煞如十年前一般,暗杀朝中官员,并将岩关摧毁,活捉陈蓉芝和她刚满月的女儿。 而凌卿在岩关被毁,妻女失踪之后,方寸大乱,追逐十三煞的过程中,落入他们圈套,身负重伤,持剑右手更是被废,若非三叔带暗卫拼死相救。恐怕他早已身首异处。 痛苦不堪的回忆涌入凌卿脑海之中,令他绝望窒息,持着长剑的左手微微颤抖。 煞七嘲讽看向凌卿紧绷惨白的神色,讽刺道:“你都已经是个废人了,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哦,对了,我都忘了,你还有摄政王这座靠山。” 他顿了顿,满意的看着凌卿的脸色更加惨白,“你的妻女还在我手中,我给你个机会,只要杀了摄政王,我就让你们一家人团聚,并且我也勉为其难的认了你这个………妹夫。否则你的女儿定是活不了,芝芝我也会让她改嫁他人。” 第83章 使计 凌卿咬牙切齿,左手握着的长剑叮叮作响,他一字一句吼道:“你方才都已经说我是个废人了,如何能杀得了摄政王。” 穆尘潇在一旁沉默不语,注视着煞七带领的御林军和部分亲信。之前他只是替换了御林军的统帅,换上自己人,并未将自己的士兵安插在御林军中,因此被谢华钻了空子。但御林军的作战风格,他在年少之时便研究的一清二楚,以他的北境之军对抗这帮乌合之众,倒不是太大问题。但关键是凌卿的女儿还掌握在煞七手中,如何对付煞七的同时也能救下他的女儿。 煞七坐于马背之上,听着凌卿气炸的话,仰天大笑:“那就要看你凌卿的本事了,不过我的部下也可助你一臂之力。哈哈哈哈。“ 说着,他右手抬起,招呼了身后的一名亲信,耳语了几句,亲信立即御马重返皇宫。 “凌卿,我已吩咐我手下的人,若你两刻钟内无法将摄政王杀死,那么我手下之人便会取你女儿的性命。“ “卑鄙!“凌卿脸上青筋暴起,甚至带了一丝扭曲,极度愤怒之下大声怒骂煞七。 而穆尘潇沉静如水,趁着煞七注意力都在凌卿身上,对着身侧暗卫低语几句。又看了眼凌卿,随即举起手中长剑,发号施令:“众将士听命,雁回阵形,杀入皇宫;五百暗卫,五人一组,围剿逆贼。“ 军令果断冷冽,凌卿浑身一振,竟不知所措。 “还愣着干嘛,凌卿,本王给你一次机会,杀了本王。“ 穆尘潇又朝凌卿吼道,一面攻打皇宫,一面拖着煞七,同时派暗卫趁乱进入宫中找寻女婴,这是唯一的办法。他相信凌卿不会背叛他,也能理解这样的做法。 北境将士闻令而动,迅速移动步伐,排成雁回阵形,杀向御林军。 煞七恶狠狠的盯着摄政王,退入后方,观测战势,监视着凌卿的动作,若他不服从,他便立即派人传达命令,杀了凌卿的女儿。 凌卿在穆尘潇的吼声中回过神来,他看着穆尘潇坚毅信任的眼神,瞬间明白过来接下来的计划。两人在北境共同御敌无数次,早已形成了高度的默契。 凌卿回头望了煞七一眼,随即左手握紧长剑,毫不犹豫的刺向穆尘潇。 但他左手剑法远远不如右手,即便在穆尘潇的让步之下,也丝毫无法近身,反倒被踹了好几脚。 煞七大手一挥,命令身边的数名影卫前去支援,共同对付穆尘潇。他估计凌卿在未受伤的情况下都未必是摄政王的对手,更何况现下。 穆尘潇身姿灵活,武功高强,内力更是深不可测,几名影卫联合凌卿也不是他的对手。穆尘潇对待这些影卫可没有手下留情,直接用内力击向影卫,影卫纷纷倒地。 另一边的战势也不尽如意,御林军人数众多,但根本无法抵挡北境大军的攻势。 煞七毫无战场带兵经验,未曾想过御林军面对摄政王的大军会如此不堪一击。他拔出腰间佩剑,看着不远处正在激烈打斗的摄政王,暗下决心,这或许是他报仇的最后机会。 他从马背一跃而起,手持长剑,劈向摄政王。一侧的凌卿状似配合他,同时将剑刺向摄政王面门。 穆尘潇一个闪身,击退煞七的攻势,又堪堪避开凌卿的长剑,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 几人缠斗在一起,剑花和身影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穆尘潇余光瞄过皇城门口战势,北境军队已完全压制住御林军,开始占据宫门,而暗卫也已进入宫中找寻凌卿的女儿。 时机已到,穆尘潇不再拖延,朝着凌卿使了个眼色。 凌卿接收到命令,迎向穆尘潇刺来的长剑,突然一个翻身,踢向长剑。长剑已被穆尘潇灌注了内力,再加上凌卿的临门一脚,快速朝前飞去,正好刺穿仍未曾反应过来的煞七。 心脏被刺穿了一个窟窿,煞七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伤口,刚欲抬起头,眼前一花,整个脑袋已滚落到了凌卿脚下,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高大的身躯随即倒下,扬起一片尘土。 凌卿并未驻足,点足一跃而起,坐在马背上,对穆尘潇说道:“王爷,我先进宫救人,这里交给你处理。” 说完,一抽马鞭,绝尘而去。 穆尘潇默许,看着凌卿远去的背影,如今的这局面是当初凌卿一时疏忽造成的,虽谢华一直蠢蠢欲动,也不能完全怪罪凌卿,但凌卿逃脱不了罪责,他打算在一切平定下来后,再治罪于凌卿。 统帅死亡后,御林军抵抗没多久便悉数投降。穆尘潇留下部分将士处理战场,又带着剩余士兵冲入宫中,搜查谢华的踪迹。他带领北境军队出其不意的入了洛京,攻打皇宫,估计谢华未曾反应过来,仍被困于宫中。 大军依照摄政王的命令,仔细搜寻每一处宫殿,将所有宫人集中于一处,细细盘问。几乎所有宫殿都被搜查过,没有发现谢华及其子的身影,除了大门紧闭的凌霄殿,那是历代皇帝上朝的宫殿。 凌潇殿已被大军团团围住,穆尘潇带着大军站立在殿门口,他入宫不久后就察觉凌潇殿有问题,而依照谢华的性子,她既已认知自己逃不出皇宫,大致是会躲在自己最向往的地方。穆尘潇心下已有计较,他抬眼看向凌潇殿宏伟的大门,正午的阳光照耀入眼睛,却泛起丝丝寒意。 “来人,给本王将这扇大门砸开!” 穆尘潇下达命令。 士兵立即抱着铸铁锥子,用力砸向大门。 砸了才不到三回,大门便被撞开。在被撞开的一瞬间,从里头竟窜出一群大黄蜂,成群结队飞向殿外。 见此场景的士兵们赶紧蹲地,紧紧抱住脑袋。哪怕是被这东西咬上一口,都得够呛。 穆尘潇以衣袖掩面,面露震惊的看着这群大黄蜂飞向天际,消失在巍峨宫阙之中。 再回过身看向殿内场景,更是难以置信、目瞪口呆。他征战数年,经历无数危机和生死关头,从未像今日一般内心震惊无比。 只见殿内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侍卫暗影,甚至还有十三煞的其他人员,无一例外都是谢华身边之人。这些人脸上身上皆有被黄蜂蜇过的痕迹,被蜇到的地方肿胀不堪,面色发黑,口角流血,似是中毒而亡。 穆尘潇跨过一具一具尸体,试图找寻尚且活着的人,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他甚至心中有预感,谢华也在这殿内死于非命。 果不其然,他抬眼望向上方的龙椅,在龙椅不远处的玉阶上,躺着一抹衣着华丽的身影。 第84章 家破 谢华身着龙袍,尸体全身臃肿、面目全非的趴卧在玉阶上,所有人当中,她是被黄蜂蜇得最惨的。 穆尘潇翻过她尸体之时,忍不住胃里搅动了一番。他叹了口气,纵使谢华面目全非,他也能一眼认出是她的尸体无疑。她穷尽精力,寻找名医医治她的容貌,没想到到头来以这种方式,这副面容痛苦死去。 谢华之子躺在龙椅之上,也早已气绝身亡,不过不同于其他人,他全身乌黑,七窍流血,但并没有被黄蜂蜇过的痕迹,而且尸身已开始发臭,显然已死亡一段时间。 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跑来,抱拳说道:“王爷,发现一女子尚存一丝气息,而且并没有被黄蜂蜇过,似是受了剑伤。” “在何处?” 士兵指了指角落石柱的后面。 穆尘潇赶紧上前,来到石柱后面,发现士兵所说的女子竟是陈蓉芝,她正捂着肚子,睁大眼睛,气若悬丝,但仍试图挣扎活下去,鲜血流了一地。身侧是一名被黄蜂蜇过的暗影尸体。 穆尘潇抓住她肩膀,拍了拍她脸颊,大声问道:“陈蓉芝,这里究竟发生何事?快说。“ 陈蓉芝艰难转动眼珠,想看清眼前之人,但眼神已是无法凝聚,渐渐涣散,她靠声音辨认出眼前之人是摄政王。她心中生起希冀,她的女儿有救了。 她试图艰难回答摄政王的疑问:“大黄蜂………杀人,杀了谢华。” 她脸上露出极为痛快的表情,她方才是亲眼目睹谢华临死之前被一群黄蜂啃食着,痛苦不堪。 这话在穆尘潇看来,说了等于没说。 “还有呢,大黄蜂从何而来,为何会杀人?” 他急切问道。 陈蓉芝摇了摇头,她也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她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她反握住穆尘潇的手腕,眼神恳切悲伤。 “王爷,求你………救救我的女儿,求……你……了。” 她不断苦苦哀求,抽泣痛哭,最后喊起了凌卿的名字。泪水滑落在地面,与鲜血交织在一起。她回忆起与凌卿在一起的美好日子,那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穆尘潇朝身侧士兵命令道:“快去寻太医和凌卿。” 陈蓉芝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听到这句话,意识到凌卿还活着,并且就在宫中。脸上浮现一丝欣慰,她的女儿至少还有父亲。 随即手臂滑落,无力垂倒在地上。胸口不再起伏,呼吸停滞,她没有了生命气息。 太医不久后便赶到,背着药箱,气喘吁吁。他摸了摸陈蓉芝的脉象和脖颈,遗憾的摇了摇头,女子已死去,救不回来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凌霄殿的尸体差不多全部被清理出殿,只剩谢华及其子,还有陈蓉芝的尸体还躺在冰冷地面。 不断有士兵进进出出,向穆尘潇汇报洛京城门口的战况。城门已被城外北境大军攻下,皇城护卫军溃不成军,但李安然的亲军骁勇善战,一路杀出条血路,护送李安然向北逃亡。连北境猛将姚刚也无法挡住其步伐。 毕竟同在北境驻守,且李安然及其亲军在北境驻守长达十数年,比穆尘潇还久,要不是此番李安然身侧北境亲军人数并不算多。城门一战,就算有姚刚做内应,也不是那么好攻打的。 殿内士兵继续搜寻蛛丝马迹和清理后续。 “王爷,我们在龙椅附近的雕花木柜内发现大量火药,足以震塌整座凌霄殿。”一士兵上前汇报道。 穆尘潇咬牙切齿,原来谢华是打算在这凌霄殿内与他同归于尽。倘若没有这些黄蜂先杀死了谢华及其一众亲信。她的计谋说不定就得逞了。因为他之前并未得到相关情报,有一批火药会入洛京。 此时,又有一士兵匆匆赶来,眼中带着惊惧,禀报道:“王爷,凌……凌凌统帅,找到了,他,他现在就在殿外。只是,只是……” 士兵吞咽着口水,不知该如何汇报,只好不停用手指向殿外。 穆尘潇蹙起眉头,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他不再理会士兵,径直走向门外。 殿门打开,凌卿如同来自阿鼻地狱的鬼刹,浑身浴血,披头散发的站在门外,怀中抱着一名婴儿,像是在安静的睡着,只是惨白的脸色和发黑的唇瓣昭示着女婴已死亡。 凌卿双眼无神,表情麻木,不久前他杀光了延福殿的所有宫女侍卫,还有谢华的影卫。手段残忍,几乎将人砍成肉酱,直到王爷派来的士兵寻到他,告诉他,陈蓉芝在凌霄殿。他方才停手。 之前潜入宫中找寻女婴的暗卫被发现和杀害,也许正是暗卫的出现,让守在延福殿的谢华手下预感事态不妙,提前下手,掐死了凌卿的女儿。 “谢华在哪里?” 凌卿抬起猩红的双眼。 穆尘潇看着凌卿这副状似癫狂的样子,叹了口气,“已经死了,死状凄惨,就在里面。陈蓉芝也在里面,你进去看看吧。” 他无法亲口告之,陈蓉芝也死了。 凌卿抱着女婴,迅速入了凌霄殿。 穆尘潇垂下头,目视着远处的阿凝正御马风驰电掣的赶来。 没过多久,从凌霄殿内传来凌卿悲怆痛苦的吼叫声,一声又一声,响彻在空荡的凌霄殿内。 阿凝奔至凌霄殿前,不顾一旁的众将士,一把扑进穆尘潇的怀中。这几日她实在是太担心太思念了,接二连三的反叛和宫变,危机不断,情绪无处释放,只好紧紧搂住他。 穆尘潇回搂住阿凝,轻抚着她的背脊,安抚宽慰她。 阿凝听见凌霄殿内传出凌卿的悲壮吼声,疑惑抬头,她完全不知晓宫内发生何事。城门一被攻破,听说王爷在宫内,她便御马飞驰入了宫中。她担心王爷在面对诡计多端的谢华会吃大亏。 “王爷,凌卿他?” 阿凝问道。 “陈蓉芝死了,他们的女儿也死了。” 穆尘潇叹了口气。 阿凝心中涌上一丝悲痛,虽然之前他俩经常拌嘴,阿凝十分看不惯嚣张阴沉的凌卿,但一路走来,两人不仅是患难与共的战友,也是师徒,凌卿将最好的剑法毫无保留的教于她,点点滴滴她其实都铭记于心。凌卿好不容易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建立了美好的家庭,如今却家破人亡,她亦是感到心痛。 殿内的吼叫声渐渐小去,阿凝决定入殿安抚凌卿,看看有什么是她力所能及的。 阿凝伸手去推殿门,殿门却从里头被打开。 只见殿内凌卿背着陈蓉芝的尸体,左手抱着毫无生气的女婴,披头散发,脸上胡子拉渣,憔悴不堪,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般,朝他们走来。 阿凝震惊的看着眼前,原本想安抚他一番,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瞎问了一句:“凌卿,你伤好了吗?” 凌卿没有理会她,仿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无生气,一步一步,艰难不已。待走至穆尘潇身边,穆尘潇一把拉住他残废的右手,说道:“去哪?” “回家。”凌卿口中木讷的吐出两个字,继续朝前走。 阿凝看了一眼穆尘潇,随即紧紧跟在凌卿身后,不再言语。 一步一步走到宫门口,阿凝给他安排了上等的马车,凌卿将妻女的尸体放入马车内,自己则亲自驾着马车,奔向城外。 第85章 皇权 凌卿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阿凝目送凌卿驾着马车离开后,才想起方才见到王爷,还未来得及问询宫中发生的事情,以及谢华在何处。 她立即返回宫内,看见王爷仍负手站立在凌霄殿的大门处等她。 穆尘潇将不久前在凌霄殿看见的尸横遍地的诡异一幕告诉了阿凝,并阻止她入殿查看谢华的尸体。方才他见到谢华的尸体都忍不住胃里翻滚,更何况是阿凝。 “宫中为何会出现大黄蜂,而且专门袭击谢华等人?”阿凝心中惊异,脱口问道。 穆尘潇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不过自从亲眼目睹西苗疆女的蛊术,让死人如同活人般行动杀人,这世间的奇异之事也并非无法接受。关键还是要查清楚,驱使大黄蜂杀人的背后之人会是谁,又有何目的,他是断然不会相信大黄蜂杀人是个意外事件。 “待会儿秦一入宫,我会让他负责调查此事。现在随我去御政殿。” 穆尘潇说道。 眼下最急迫的事情还是稳定朝局,捉拿叛贼,以及………继任皇位。 城外躲避在军营内的众大臣奉诏入宫,集中前往御政殿内。众人不知宫内发生何事,不过既然是摄政王颁布的命令,那么说明宫内危机已经解除。不过罪魁祸首谢华估计难逃一死,只是不知摄政王会以何方式将幼帝赶下皇位,自己登基为皇。按照历代历朝的某些实例,估计幼帝会以禅让的方式让位于摄政王。 众大臣到达御政殿内不久后,幼帝的尸体便被当众抬了进来,全身发黑发臭,尸臭熏人。俨然至少是死亡一天以上。 群臣哗然,目瞪口呆,殿内纷纷响起叹气声、抽气声。他们从未想到过幼帝会在这场宫变中死亡,摄政王也根本没必要顶着弑君的名义登上皇位。 这时,坐于上头的穆尘潇缓缓开口:“谢华蛇蝎心肠、狼子野心,不惜将自己的亲子毒杀,自己欲登上皇位,以女子之身掌控皇权。但老天开眼,谢华遭报应而亡,身着龙袍,死于凌霄殿的玉阶之上,本王未曾动其尸身,众位大臣朝会之后可自行前去凌霄殿查看谢华的尸身。” 一语毕,御政殿内沉寂一片。众大臣纷纷在消化方才摄政王的所言。 幼帝尸身发臭,显然至少亡于一天以上,那个时候摄政王还未攻入皇宫,皇宫仍由谢华的亲信掌控着。唯一有能力杀死幼帝的的确只有谢华,历朝历代弑子的君王也不是没有。摄政王所述并非毫无依据。 而至于谢华之死,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一个狼子野心的女子而已,死有余辜。只是众大臣震惊,听摄政王一说,谢华并非死于他之手。 工部尚书程海带着刨根问底的精神追问道:“那谢华究竟是被谁所杀?“ 穆尘潇摇了摇头,并下达命令:“秦一即日起负责调查谢华之死。“ 秦一领命,苦丧着脸,他除了调查谢华之死,其实还有很多事情亟待处理。就不能将谢华之死交由大理寺负责么。 副将姚刚上前一步,向摄政王征询处置叛贼李安然一事,毕竟此事极为重要,怠慢不得。 穆尘潇沉思一阵,随即命令道:“广威将军听令,即刻带骑兵一万人追逐拦截李安然,切不能让李安然与其南下的旧部会合。” 他顿了顿,又对秦一说道:“立即飞鸽传信给北边城镇,一旦发现李安然身影,就地正法,谁砍下李安然的脑袋,赏金千两,官进二阶。” 瞧瞧,新的任务马上就来了,秦一心中苦涩,可是已经没有信鸽了。他看向穆尘潇身后的阿凝,转而说道:“事态紧急,信鸽没有鹰隼飞得快,不若就用阿凝喂养的那只鹰隼传信吧。“ 穆尘潇点点头,丝毫没有怀疑秦一的建议,不过鹰隼在何处还得问阿凝。这鹰隼自打他出征岭南,就一直休憩在宫中,不过素来警觉敏锐,估计宫中一出事,它便立马察觉到,早已振翅逃离宫中。 他转头看向阿凝,似在问询。阿凝朝他颔首,不管鹰隼在哪里,只要她吹奏特制的竹管,鹰隼都会飞回她身边。 “那就照秦一的建议办。“ 穆尘潇说道。 角落里的工部侍郎松了口气,内心无比感激秦一,若是让摄政王知晓关键时刻传信的信鸽都被他那逆子带头给炖了,估计他那逆子的舌根都会被拔掉。 待眼前急事基本商议妥当,一直站在为首却沉默不语的太傅这才上前一步,秉承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岭南方才安定,洛京战事又起,北境亦是岌岌可危。一日无君,则天下不定,百姓不安。大宏必须尽快立下储君。“ 众大臣纷纷附议道,赞同太傅的提议。又抬首看向摄政王的意思。 穆尘潇坐在上头,微微敛眸,沉默不语。阿凝手心冒汗,心跳如雷,紧张不已,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若说宗室之内,谁最有资格继任皇位,自然是平叛岭南,重夺洛京,功勋显着的摄政王穆尘潇。大宏目前除了他之外,再无可安定天下的继位者。他可以名正言顺的继任大统,天下之人再无谁敢非议他。 见上位的摄政王不语,没有表态。 太傅继而摘下官帽,放于身侧,郑重跪拜在地。 “为江山社稷、天下百姓着想,臣恳请摄政王继任大统,登基为帝。尽快斩杀逆贼,平定四方。” 铿锵数语激起千层浪,众大臣纷纷跪拜在地,附和说道:“恳请摄政王继任大统,登基为帝。” 终于,穆尘潇开了金口:“可。” 一代新皇在纷扰不堪的乱世之中诞生,阿凝眼中微酸。此时距离王爷重返洛京还不到两年。原先的计划是早早提前了。若非在岭南逆贼王丘平和狼子野心谢华的推波助澜之下,或许这一切都不会这么快达成,王爷也不可能这么快登上权力之巅。阿凝内心感慨,这一路危机重重,而未来的路依旧危机重重,王爷体内的剧毒还不知能否解。 待今日一切结束,她便会立即喊太医前来秘密为王爷诊治。 在一片响彻宫内的“吾皇万岁”的恭贺声后,御政殿的朝会结束。众大臣心中石头落下,纷纷退出殿外,一部分人急着赶回家,一部分人好奇的走向凌霄殿查看谢华的尸体。只要有穆尘潇在,李安然的叛变终究会解决,众大臣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他身上。 第86章 中计 两人重返宫中,阿凝欲挑选一处僻静的二进落宫殿作为自己的寝宫,毕竟现下摄政王的身份不一般,已被立为储君,两人同住皓坤宫,不符皇家礼节。 但穆尘潇并未同意,他才不管什么皇家礼节,两人前不久经历危机重重、生离死别,好不容易平安重逢,站上权力的最高处。他不愿阿凝住得离他太远,得每晚搂着她睡觉才能心安。 阿凝不得不在宫中女官幽怨的眼神中,重新搬入了皓坤宫。 当晚,穆尘潇处理完政务回到殿中,阿凝早已秘密宣了太医前来,专门给王爷诊断体内之毒。 太医不敢怠慢,仔仔细细的检查穆尘潇的身体。而后恭敬回禀:“王爷,臣把脉之时,觉得王爷体内确有中毒之像,但这毒并不厉害,从脉象上来看也是微乎其微,若隐若现,不像是剧毒。臣会熬几副药,助王爷调理身体,排出其毒。“ 穆尘潇半敛着眸子,随意嗯了一声,状似毫不在意。 阿凝在一旁蹙起眉头,大为不解,西苗疆女既然想控制住王爷,必然会下奇毒猛药,不太可能是在忽悠王爷。但为何这毒脉象上却诊断不出。 她忧心的望了一眼穆尘潇:“王爷,要不让军营中的林大夫过来瞧瞧。” 太医面色一僵,这是不相信他的医术咯。 “再说吧。” 穆尘潇有些不耐烦,一挥手臂,先令太医离去。 “可是………王爷……唔……。” 还未等阿凝说完,就被穆尘潇一把搂过,强行困于腿间,堵住了小嘴。 阿凝由一开始的焦虑不满,奋力挣扎,渐渐软下身子骨,最后只能瘫靠在穆尘潇胸口,任他胡作非为。 过了好一会儿,穆尘潇才恋恋不舍的放过阿凝,他今晚有正事同她述说。 “方才本王同众大臣商议了一番,待半年后四海平定,明年立春之日,大宏将举行登基大典。登基大典三日之后举行封后大典。凝儿将成为大宏母仪天下的皇后,本王的妻子。” 他说着这番话,眼眸中闪现星光点点,出彩的看向阿凝,难掩兴奋喜悦。没想到这个当年在街上捡来的小孤女,会如此出色艳丽,成为他的左臂右膀,精神港湾。 “大臣们没有反对么,毕竟我出身卑微,还留着胡人的血统。” “他们哪敢,凝儿功勋显着,众大臣都看在眼里。哪里会反对。” 穆尘潇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满脸宠溺之色。 阿凝内心自是欣喜,不是因为自己就要做大宏的皇后,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而是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王爷的妻子,这可是她多年来的夙愿。 不过她仍旧十分担忧王爷体内的奇毒,对于她来说,这是头等大事:“王爷,明日我便让军中林大夫来趟宫内,替你再诊治一番。” 穆尘潇看她如此坚持,也便点头应允。倘若他不同意,阿凝可能会整个晚上都在他耳边翻来覆去碎碎念。 平定洛京叛乱之后,朝政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当初朝内一些官员被谢华杀害,导致很多职位空缺,政务被耽搁;洛京之变也殃及了不少百姓,城外出现不少流民亟待安置;众多士兵伤亡,要尽快救治抚恤,还有御林军和皇城护卫军都要重新组建。最关键的是李安然仍未被抓获,而北境叛军还在南下,北漠蛮族同在蠢蠢欲动。 次日,军中的林大夫被秘密召入宫中,替穆尘潇诊治。 诊断结果同昨日太医一致,并未中毒太深,毒性微乎其微,调理一番便可。 穆尘潇轻笑一声,安慰阿凝说道:“林大夫都说没事了,凝儿就不必太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身子骨也让林大夫调理一番。毕竟以后还要给本王生儿育女。“ 阿凝当着大夫的面,胆大包天的瞪了他一眼,脸上却泛起红晕。引得穆尘潇忍俊不禁,还未成婚,阿凝的胆子倒是愈发大了,俨然有种妻管严的趋势。 狂风暴雨来临前总是温馨平静的有些诡秘。接下来的几日时光,穆尘潇一直忙于处理政务和军务,每天忙到很晚才回到寝殿内,与阿凝相拥而眠。 阿凝未再见到凌卿,不知他状况如何,问了王爷,王爷只说凌卿将妻女葬在岩关,之后便不知所踪,偶尔会出现在岚华寺内,他急召了几次凌卿,皆无音讯。阿凝听出王爷对凌卿的不悦态度,大敌当前,拒不接命,换做是其他人早就人头落地了。可凌卿不同,行事风格虽说我行我素,但在北境几回拼死救王爷于危难之中,横亘在背上的丑陋刀疤就是为了救王爷留下的。王爷如今更多的也是无可奈何。 秦一她倒是有在宫中遇见几次,每次都见到他满头大汗,步伐匆匆,神情焦虑的样子。阿凝猜测他当下压力定是非常大。她问了秦一关于谢华之死的事,秦一只说还在调查之中,毫无进展。 酷暑渐渐消去,天气变凉爽了一些。夕阳西下,穆尘潇终于抽空一天,能提早回皓坤宫内,陪阿凝用晚膳。前线消息传来,广威将军带兵追赶上李安然的军队,已将其逼入绝境。因此,他今日格外轻松愉悦,便早早回来。 阿凝亲自给穆尘潇盛了碗米饭,两人如同寻常夫妻一般,唠着家常,只不过这家常是国事。 “李安然如今被围困于卵蒙山山坳之中,毫无退路。广威将军传信,于今日午后发起围剿之战,顺利的话,现下李安然的人头已落地。” 穆尘潇夹起碗中的鲜虾,摘去脑壳,放入嘴中,初秋时节的鲜虾果真是美味。 阿凝拿着湿巾体贴的替他擦去手中的油腻,接着他的话说道:“李安然一死,北境南下的叛军人心涣散,估计还会掀起内斗,抵抗不了多久。” 穆尘潇颔首点头,确实如此。他嘲讽说道:“李安然镇守北境十数载,众人皆以为其人刚正不阿,忠心耿耿,是大宏稀罕的良将,从未想过他会反叛。这回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帮谢华夺权估计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一妇孺和一幼子总比本王好掌控得多。“ 阿凝心中了然,世人对权势的欲望总是出人意料。 两人沉默一时,默默嚼着饭菜。 这时,从门外传来火急火燎的步伐和喧闹之声,秦一拿着手中急报,大步朝皓坤宫奔来,身侧紧跟着满脸尴尬的内廷太监,不停劝说:“大人,这可是后宫啊,您有急事,等小人进去请示一番。“ “来不及了。前线急报!“ 秦一提高了嗓门。 皓坤宫的大门打开,穆尘潇闻声从里侧走出来:“什么事这么着急。“ 内廷太监赶紧跪了下来,头都不敢抬起。秦一竟也双腿下跪,双手举着急报过头顶,颤颤巍巍说道。 “广威将军中计了,被围剿的根本不是李安然,而是他的下属副将。如今李安然下落不明!“ 第87章 毒发 一言激起千层浪,阿凝跟在身后,身形一晃,朝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子。穆尘潇先是惊愕当场,后又怒不可遏,忍住想一脚踹翻秦一的冲动。 “究竟怎么回事?”穆尘潇怒问道,急忙夺过秦一手中的情报,翻开查阅。 秦一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是鹰隼传来的急报,今日午后,广威将军于卵蒙山围剿李安然大军,活捉统帅之时,才发现领兵的根本不是李安然。李安然不知所踪。” 穆尘潇捏着手中情报,脸上露出气愤至极的一丝扭曲,甩开衣袖,命令道:“即刻前往军营,整兵备战。” 他已经预感到,广威将军追逐围剿李安然大军的这几日,反倒给了李安然这只老狐狸逃跑的时机。估计这只老狐狸已经或者就快与南下叛军会合了。 李安然与叛军的会合意味着曾经驻守北境的大宏最强大的两支军队即将展开对抗,是一场比岭南更为艰辛和残酷的内战。 直到穆尘潇带着秦一离去,阿凝仍旧怔愣在原地,思绪万分,全身发冷。 跪在地上的内廷太监见摄政王离去,松了口气,抬头看见阿凝伫立原地,急忙恭敬说道:“小主,外边凉,要不奴婢扶您进去休憩?” 阿凝回过神来,挥了挥手,让太监先行离去。随即魂不守舍的回到殿内。阿凝很清楚今日的情报意味着什么,大战在即,她又能为王爷,为大宏做些什么。 整整两日,穆尘潇都未回到宫中,阿凝甚至未在宫中看见其他大臣的身影。她呆在宫中,无法打听前线战事。直到第三日的傍晚,穆尘潇才拖着一身疲惫倦色回到皓坤宫。 阿凝端着参茶迎上去,又为他脱去外裳,一股汗味扑鼻而来,再看王爷眼下的青淤,可能这几日王爷都未入睡多久。阿凝猜测。 穆尘潇将杯中参茶饮尽,随意将茶盏扔在桌上,发出刺耳撞击之声。阿凝看出他这几日的怒火和寒意。 “王爷,前线如何了,那李安然?” 阿凝开口问道,话却问了半句。 穆尘潇一把搂过阿凝,坐于他腿间,动作有些粗鲁狂躁,像一头蛰伏已久的野兽一般。阿凝甚至可以感受到他体内的嗜血即将喷涌而出。 “李安然已与南下叛军会合,北漠蛮族得到消息,又趁着北境布防松动之际,悍然入侵北境,陈兵南下。” 预料到的事果真逃不过,这才是最糟糕的情况。 “那王爷打算如何……….” 阿凝又是问了半句话,抬眸盯着穆尘潇的双眼,眼中哀愁迷茫,喉中如被塞了千斤,无法再续说一字。 穆尘潇视线拂过阿凝凄哀的双眸,心中不忍,叹了口气,怒气减了三分,反而宽慰道:“凝儿别担心,北境那么难的日子我们都揠过来了。现下本王已是储君,在洛京还怕那李安然和北漠。” “本王已传信给西凉国主,让他出兵牵制北漠。至于李安然,本王的九万大军对抗他的八万人马也算胜券在握。凝儿就乖乖呆在宫中,调理好身子,切莫忧心。“ 阿凝喉头哽咽,紧紧靠在穆尘潇的胸口,回搂着他,心思忧虑,真的是胜券在握么,可他体内还有奇毒,万一在打仗的时候发作,又当如何是好。 “何时出征?“ 阿凝终是问道。 “后日清晨。“ 纵然阿凝的身骨对他有万分吸引力,穆尘潇仍是抵挡不住这些时日深深的倦意和困顿,沐浴后便搂着阿凝直接睡去。 阿凝忧思深重,又不敢翻动身子打扰到他,最后竟是快鸡鸣之时才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次日,穆尘潇一早便前往军营,与众将士商讨北上亲征李安然最后的方案。 午后三刻,阿凝突然被紧急请去军营,一同前往的还有数名太医。 阿凝立即预感大事不妙。她和太医们急匆匆的赶至军营,秦一等人早已在门口焦急等待,一见到阿凝,便迫切问道:“阿凝小主,王爷中毒是怎么回事?” 摄政王中毒这事知晓的人少之又少,秦一也只是在阿凝召集林大夫之时,才知晓此事。 阿凝听秦一这么一问,便知晓王爷这是毒发了。 她焦急万分,没有直接回答秦一的问题,而是说道:“说来话长,王爷现在什么情况?快带我去看看。“ 秦一面色沉重,肌肉崩紧,叹了口气,赶紧带着阿凝和众太医来到一偏僻营帐。 还没进入,阿凝便在外边听见帐内传来痛苦万分的低吼声。 阿凝大惊失色,急忙掀帘而入,竟看见王爷双手被铁链捆绑着,坐在地上,衣衫凌乱,满头大汗,狼狈不堪,丝毫没有储君的得体模样。 在场的几位将军,看见阿凝前来,急忙问了和秦一同样的问题,:“王爷这毒是怎么回事?” 阿凝见此无法再隐瞒,只好解释道:“是在征讨岭南途中,中了西苗疆女的奇毒,每两个月毒发一次,痛苦万分。” 她并没有将毒发八次就会身亡的事实说出来,否则会影响军心,动摇国基。 阿凝上前,想抚摸穆尘潇的脸庞,刚一触碰,穆尘潇全身一振,肌肉绷紧,连带着铁链在地上发出磨搓的声音。 “走开!” 穆尘潇低喝一声,涣散的眼神在倒映出阿凝的身影时,努力聚拢。 一旁的秦一连忙解释道:“快午时我们在推导战事沙盘时,王爷突然全身疼痛,意欲发狂,差点拿刀刺向自己的身体,幸亏一旁将士拼命阻拦,合力将王爷压制住,栓上铁链,才没有酿成大祸。” 阿凝听闻心疼不已,这毒果然如同疆女所说,发作之时生不如死。 她大声朝太医喊道:“赶紧过来诊治。” 说罢,不顾一切的抱住穆尘潇的头,不断说着安抚他的话,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不再乱动。 主太医哆嗦的上前为穆尘潇把脉观测,之后又与其他太医轮番把脉商讨了一番,才回禀道:“王爷的脉象中毒至深,似已侵入五脏六腑,这毒甚奇也极为霸道,在王爷体内横冲直撞的。” 在场之人皆倒吸了口冷气,毒性已侵入五脏六腑,哪还有命可活。 阿凝焦虑惊怒,厉声质问道:“前几日让你出诊,你不是说中毒甚微,吃几副药就好了吗?怎得今日就变成中毒至深了?” 林大夫在一旁亦是不知所措的垂下头,前几日他也只是觉得王爷中毒甚微,没什么大碍。 众太医赶紧跪下,主太医颤抖解释:“这毒甚是奇怪,我们推测王爷没有毒发之时,脉象几乎看不出中毒迹象,一旦毒发,此毒立即侵入王爷的五脏六腑,致使脉象紊乱。” “那此毒怎解?“满脸擦伤的副将姚刚急切问询,方才他为了制止王爷自残,被王爷按在地上摩擦发泄,导致脸部尽是伤痕。 众太医相互对望了一眼,不知如何解释,以他们的能力,甚至都不了解此毒,西苗的毒物一向诡异,外人难以解。 阿凝看着太医的反应,想起疆女曾说过,此毒无解,内心不由绝望。 第88章 神医 秦一看着太医为难的样子和阿凝绝望的神情,不禁开口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去寻之前替谢华治好脸上伤疤的神医,听闻他可解百毒,或许他有法子解王爷体内的毒。” 其实自打谢华诡异被黄蜂蜇死之后,秦一在调查过程中就一直派人在寻这名神医,他总有预感,谢华之死与这名神医脱不了干系。 阿凝听闻秦一的述说,回想起之前王爷也曾对他说过,治好谢华脸上伤疤的神医传闻可解百毒。 众将士暗自松下一口气,王爷还是有救的。姚刚更是急不可耐:“那就赶紧派人去找啊,赏金万两也得把人找到。” 阿凝不停抚摸着穆尘潇低垂着的脸庞,宽慰道:“王爷,我们立即派人去寻神医,寻到了神医,你体内之毒定是能解的。” 不知他是否将她的话听进去,但她感受到王爷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阿凝不知这毒发一次会是多久,她让秦一和其他将领先退下,好好准备战事,她独自一人陪着王爷在营帐内。 这无疑是最难熬的一天,穆尘潇毒发之时非常痛苦,生不如死,营帐内传出铁链拖曳和男人嘶吼的声音。阿凝脸色惨白,紧紧抱着穆尘潇,无论他想如何把她甩开,如何掐她,都无用。 她抱着他,和他诉说着曾经的往事,从她小时候第一次遇到他,就决心跟着他。到后来,与他一起生活在王府,小心翼翼伺候他,摸清他脾性,每日都在担忧会不会惹怒他被他赶出去。再后来到了北境,有一次不小心撞见他与一女子欢爱,她内心吃味,甚至生出了嫉妒到窒息的感觉。 穆尘潇在她的絮絮叨叨中,逐渐平静下来,至于她的话,他能听进去多少,就不得而知。 次日,穆尘潇虽身体十分疼痛,但比前一日减轻了一些,人也逐渐恢复理智和清明。他立即召集来军中各将领,就着身上捆绑的铁链,继续推演沙盘,商议战事。北境叛军离洛京越来越近,不能再耽搁,他立即下令由姚刚先行带领七万兵马,北上对抗李安然叛军;广威将军则从卵蒙山行军,侧边支援姚刚。待他身体恢复,再带领剩余兵马赶往前线。 当天下午,北境七万大军立即奉摄政王命令,出征北上,抗击李安然叛军。 毒发过后,穆尘潇的身子恢复很快,两日后,他便如常人一般,太医替他诊脉之时,脉象几乎显示不出其中毒。 但阿凝知晓虽是缓过一时,还得尽快找到神医。 秦一这边即使派出了不少人,甚至还有岚华寺的暗卫,也无法寻得神医的一丝踪迹,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毫无影踪。再者也无人知晓其长相,因此寻其人难于登天。 阿凝决定大胆一试,主动让鱼儿上钩,她令秦一在洛京城内大街小巷贴满皇家告示。告示写明寻可解百毒、可治疤痕的神医,医治宫内一位身份尊贵的娘娘,赏金万两。 一时间,全城大夫都涌向宫门口,自告奋勇,跃跃欲试。阿凝不得不在宫门附近设置一处皇家驿站,等待神医的出现。 自告奋勇的这些人中,有江湖骗子,也有技艺精湛的大夫,但就是没有阿凝要找的神医,一波又一波人被排除。穆尘潇早已在身子恢复后,带领将士继续北上抗敌。阿凝每日都女扮男装在驿站内急得团团转。 这日,阿凝仍旧失望走出驿站,准备回宫,却被一孩童撞得满怀,身侧的侍卫已拔出佩刀,被阿凝及时制止。那孩童往阿凝怀中塞了封信,赶紧一溜烟的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阿凝并未追逐孩童,只不过是个送信的,当然是信最重要。她打开信件,迅速瞄了一眼,随即喜上眉梢,神医到底还是上钩了。 信件上,那神医证实了自身身份,然后要求阿凝独自一人,于傍晚时分前往洛京某一巷内的酒家,不许带侍卫旁人。 傍晚,阿凝如约按照信中的地址寻到了深巷之中的酒家,低调隐蔽,鲜少有人来往。 门口早已有小斯在等待,看到阿凝独自前来,警觉的朝她身后望了望。 “放心,只有我一人前来。” 阿凝开口说道。 小斯恭敬的行了礼,立即带阿凝前往二楼的一处雅间。雅间内早有一名戴着黑色惟帽的男子在等候。 雅间的门被打开,男子抬起头,微笑着看向阿凝,琥珀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异常兴奋。 阿凝猜测此人便是神医,但在见到神医真容之时,不免大吃一惊,这神医并非是汉人,而是长得与她有几分相像的西域人士。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她看神医如此年轻,称赞道:“没想到神医年纪轻轻,医术竟如此精湛妙人,阿凝佩服。“ 神医摆摆手,满面春风和善意,邀请她入座:“只是驻颜有术罢了,我可能比你爹年纪还大咯。“ 调侃的语气略带深意,他眼神里饱含着长者的温柔。 阿凝无父无母,也不在意神医拿她从未见面的爹打趣,只是微感惊讶,这神医难道年过半百了,看来果然是神医。阿凝对王爷体内的毒又松下口气。 “听闻神医可解百毒?”阿凝开门见山问道。 神医抿了口茶,毫不犹豫点了点头,他对自己的医术还是相当自信。 “那如果是西苗疆女的蛊毒呢?不知神医可解否?” 阿凝愈发紧张问道。 听到西苗疆女这几个字,神医兀自手抖了抖,蹙起眉目,脸面有一丝龟裂,他年轻时为学医,游遍山水,行遍万里,自然包括西苗地区,十几年前也是与这疆女有过一段不愉快的经历。回忆起来也是尴尬至极。他当年算是被霸王硬上弓,被疆女强抢了一段时日,玩腻了才给放出来。不过这段经历也让他掌握了精湛的西苗医术,甚至还钻研出了各种解西苗奇毒的方法。 阿凝见他蹙起眉目,面露苦色,心里咯噔一声,如同被洪水冲垮的浮桥,她想难道这神医对西苗蛊毒也束手无策。 她紧紧盯着神医,等待他的答案。 察觉到阿凝担忧期待的眼神,神医从不愉快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大部分是能解的,不知是何人中了疆女的蛊毒?“ 说话间,他脑海中划过一事,阿凝前不久刚去过岭南,据他得到的消息,当时西苗疆女也在岭南,难不成……… “不会是凝儿中了这疆女的蛊毒吧。“他险些失控大叫出声,突然一把扣住阿凝的手腕,放置在桌面,给她仔细把起脉来。 阿凝完全震惊于他方才无比担忧的神情行为,更加震惊于听到他脱口而出喊她凝儿。从小到大,她只记得自己的母亲和王爷这样喊她,连至亲的三叔都没有这样喊过她。 神医把完脉才彻底松了口气,不是阿凝,不是他的好侄女。阿凝只是身体有些微寒,倒也未中什么毒。 阿凝狐疑谨慎的抽回自己的手臂,打量起神医:“神医方才好像很担心我,还喊我凝儿? 第89章 坦白 神医对视着阿凝怀疑警惕的眼神,开始踌躇纠结,似有话要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其实他不仅是神医,更是当今西凉国主的亲兄弟,阿凝的亲伯,因无心于王位,膝下无子,便将王位主动让贤于其弟,自己则苦心钻研医术。 他今日现身,约见阿凝,是已打算将阿凝的身世告之于她,肃海从年初开始便将寻到公主的消息告诉他,之后又让他立即启程从西凉千里迢迢来到大宏洛京,目的便是要让他保护阿凝,同时找寻合适时机将她带回西凉国。 阿凝看着神医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更加狐疑,他之前接近谢华,为她疗疤,阿凝觉得可能是为了钱财,便是今日现身也可能只是为了钱财。秦一之前就提醒过她,谢华之死极有可能与这神医有关,阿凝却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这神医确实处处透露着诡异。 “神医究竟是何人,来洛京目的为何,但说无妨。只要能解疆女的蛊毒,神医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想要什么,她都可以答应,神医脑海中迅速研判起这句话,倘若让她离开大宏,回到西凉国继任国主,她可答应? 神医叹了口气,神情沉重的看了一眼阿凝,愈发好奇:“所以究竟是何人中毒。” 才让他这个亲侄女急切至此,提出此等条件。 阿凝盯着他,在未得知此人的真实目的之前,她不能让他知晓中毒之人乃是当今储君,大宏的摄政王。 “皇榜上已经说了,是后宫的一位娘娘,对我很重要。” 神医有一丝狐疑,但因肃海未来得及详细与他讲述阿凝在大宏的日子。他也只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或许确实有位后宫娘娘对她来说十分重要,譬如曾对她有救命之恩云云。他知晓不多的情报便是阿凝与大宏摄政王纠缠不清,深爱彼此。 但,命运弄人,阿凝必须得回到西凉,否则西凉国运簸测,终将变成被大圣佛女所掌控的政教合一国家。 神医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指端捏着茶盏微微泛白,细汗从他额角沁出。他从座位上唆然站起,生生跪在了阿凝面前。 阿凝大惊失色,忍不住整个人往后仰了仰,神医这是何动作。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神医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说道:“甯宛公主,臣寻您已久,您父王病危,西凉岌岌可危,请跟随臣一同返回西凉,继承国主之位。“ 阿凝就着神医的这番话,身体僵硬,杏目圆睁,更是震惊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这究竟是在唱哪出戏。 茶水微凉,阿凝没有说话,神医也未将头抬起,雅间气氛诡异。 良久,有些晕眩的阿凝终是开口问道:“神医这是何意?” 神医听到阿凝的回复,这才将头抬起,已是双目微湿,神情激动的状态。 他从行李中拿出一幅画,将之徐徐打开,呈现在阿凝眼前,说道:“公主,您还曾记得您的娘亲么,您娘亲是汉人。” 阿凝盯着画中人像,久违的记忆之门缓缓打开,她四岁的那年冬日,娘亲带着她,花光了所有盘缠,又无法找寻到生计,不得不游荡在寒冷街头,又饿又冷,无人相助,最终,某日夜里,娘亲被生生冻死,而她侥幸窝在娘亲怀里活了下来。 画中衣着光鲜华丽的女子与记忆中的模糊人影重合,正是她的娘亲。 阿凝泪目,难以置信的看向神医问道:“你怎会有我娘亲的画像?” 神医急忙解释:“你娘亲是当今西凉国主最心爱的女子,也是西凉的华都佛女,因身份关系,不得不与国主分开,从此远走他乡。国主夺权之后,曾派很多人来寻你们,北漠、大宏都寻过,却是了无踪迹。” 他尽量长话短说,简洁明了的将来龙去脉与阿凝说清。 阿凝听闻,内心仍是十分震惊,更是无法接受神医所说的话,她甚至忍不住自嘲一番,她明明就是摄政王捡到的孤女,身份低贱,怎会摇身一变就变成了西凉的公主。说不定这神医知晓她是摄政王心爱之人,打算编个故事好好利用她一番。 “你后腰处是否有块菱状红色胎记?” 神医见阿凝仍旧一副难以置信、无法接受的表情,又开口逼问她。 阿凝惊愕抬眼,内心已是惊涛骇浪,这等秘密除了她,只有王爷知晓,王爷特别喜欢亲吻她后腰处的这块胎记,还觉得分外妖娆。 神医盯着阿凝的神情,心中明了,她这是默认了。他站起身,对着阿凝再次跪拜,“请甯宛公主,跟随臣回西凉国。” 阿凝缓缓闭上眼睛,掩饰去心中的震惊和无措,待她再次睁开眼,却是坚定回复道:“我现在是摄政王的人,未来会成为大宏皇后。过去如何,西凉国如何与我毫无关系。” 果然不出所料,神医叹了口气,早已预料到她会拒绝。那么他只好用条件要挟她归国了。 “倘若甯宛公主不愿与臣一同回去,那么臣也不会救治公主所提到的中毒之人。” 神医直接搬出了最强硬的态度。 阿凝猛然看向神医,生气交待道:“你威胁我,但你可知中毒之人其实并非后宫娘娘,而是大宏摄政王,大宏与西凉一向交好,摄政王去年还助西凉击退北漠。没有摄政王,大宏陷入内乱,北漠趁机得势,西凉面临的将是亡国的危机。还请神医权衡利弊。” 阿凝将眼下的形势分析给他听,她相信神医聪慧,会明白她的意思。 “公主若不回去,西凉也会亡国。所以臣必须带公主回去。” 神医依旧强硬。 阿凝知晓西凉国主膝下只剩一名智力残疾的皇子,还有一名公主,藏于深宫,从未示人,肃海曾在宫宴上表示公主将继承国主之位,只是没想到,这公主竟然会是她。 阿凝看着神医坚定的眼神,心中痛楚,看来只有答应他的条件,他才会救治王爷。可是她又能如何离开王爷,王爷曾说,生死都是他的人,她若离开,哪怕到天涯海角都会追到她。 第90章 答应 回到宫中,阿凝思绪万千,心头悲伤不已,她跟随王爷多年,喜欢他,爱护他,处处围着他转,要让她离开他是万万不愿意的。但是王爷身中奇毒,若不医治,不到一年时间就会暴毙而亡。留给她的选择似乎只有一种,答应神医的条件,回到西凉。 夜半她仍旧心魂不宁躺在内殿大床上,望着头顶的纱帐,脑海中疯狂涌入那些与王爷夜夜相拥而眠的日子,幸福温馨。若她离开之后,王爷怎么办,会思念如狂吧,她绝望闭上双目,窗外秋风簌簌,吹落了一地的梧桐叶。一声叹息从内殿传来,消逝在风声中。 次日,前线的战报传入朝内,摄政王的军队与李安然的军队第一次正面交锋,战况异常激烈,两军相互胶合,彼此都拼尽全力。最终摄政王的军队险胜,但也没有得到多少好处,战损严重。而李安然则带着残军退入城内死守。 同时在北境,原先的北境大军正与北漠蛮族打得如火如荼,西凉的援军还未赶到,战况不明朗。 内战导致洛京以北地区出现了很多南下的流民,局势混乱,幸而有太傅坐镇朝堂,暂时稳住了流民问题。 但战争终是不能再拖下去,王爷也不能再毒发一次,阿凝手中捏着前线的情报,心中下定决心。 她乘坐马车再次赶往昨日深巷里的小酒家,她今日就打算给神医一个答复。 神医早已等候在雅间,看见阿凝这么快就赶来给他回复,并不意外,因为她确实毫无选择。 “公主,你决定好了?“ 神医抱拳,恭敬弯腰。 阿凝冷冷看着神医,一字一句道:“待王爷痊愈,我就立即同你们回西凉,待王爷从前线归来,烦请神医赶紧替他解毒。“ “那是自然,不过为了避免公主出尔反尔,还请公主再做一件事。”神医又说道,脸上露出些许愧疚表情。 阿凝不悦的皱起眉头:“你不要太得寸进尺,我已同意回西凉,自然会遵守承诺,你们还想让我做什么?” 神医顿了顿,愧疚表情更加明显,但话语依旧强硬,他看向阿凝,眼神坚定:“情爱是会让人入魔的,不管不顾,抛开一切。所以公主这辈子必须忘记摄政王,我这里有颗药丸,公主服下之后,会逐渐失去之前所有的记忆,一切重新开始,成为真正的西凉国公主。“ 他一字一句咬紧牙关,毫不退避盯着阿凝的双目。 阿凝踉跄后退几步,险些摔倒,胸口顿时疼痛的无法呼吸,冷汗甚至已从额前渗出。这个条件太过残酷,连她与王爷的美好记忆都要被剥夺。 “公主?“ 神医同时担忧愧疚的看向她,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他也心疼的紧。肃海来信千叮万嘱,务必让她服下忘却前尘往事的孟婆丸,否则………这不懂情爱的死太监还威胁会立马烧毁他在西凉国建造的药仓,这可是他的死穴。 阿凝神情恍惚,瘫坐在椅子上,双眼失去神采,不知在思考什么。神医就这样安静的站在她身边等候。 良久之后,过了好几个时辰,几近午时,她的眼神才渐渐聚起光束。 她艰难开口:“我答应你,但是我也有条件,我必须要等到王爷几近痊愈之时,我才会服下药丸,同你们离开。“ 神医沉思片刻,颔首表示同意,“这药丸不会让你突然失去所有记忆,而是在半年内渐渐的让你忘却前尘往事,待摄政王痊愈后,我们会策划让你秘密离开大宏,回到西凉国。” 阿凝闭上双眼,泪水从眼角淌过,她木然的点了点头。 两人达成协议之后,阿凝便派人秘密将神医接入宫中,成为她身边的御前太医。并传信给前线的穆尘潇,告之他神医已寻获,愿意替他解毒,待他归来后便立即开始解毒。 寻获神医的消息,阿凝也一并告之了秦一和太傅。秦一皱起眉头,对神医的身份和目的十分怀疑,还提出要求审讯神医,以便查明和解开谢华之死的谜团,他也不放心万一这神医会对王爷不利。 不过阿凝果断拒绝了秦一的提议,两人为此争执了一下午,最后在秦一差点跳起来指着阿凝大骂红颜祸水之时,太傅终于不得不站出来调解。 秦一甩袖离去。 御阶之上,秦一拉着太傅,絮絮叨叨,骂骂咧咧:“这神医太有问题了,我估计和谢华之死脱不了干系。阿凝为何如此信任他。“ 太傅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拉开他的手:“阿凝是个有分寸的人,王爷的毒和谢华之死孰轻孰重,大家心里都有数,你要相信阿凝。“ 说完,不顾秦一的反应,赶紧加快步伐,扬长而去。他还有很多朝事未处理完,没空陪着秦一在这里发牢骚。 接下来的几日,前线围剿叛军的好消息不断传来,摄政王果断用了炸药将李安然死守的小城炸开,虽有城内百姓伤亡,但李安然的军队溃不成军,主力消灭的消灭,投降的投降。李安然突破重围,带着一小股将士,夹着尾巴逃入了山中。 北境的战事仍就胶合着,北漠蛮族这回算是下了血本,全数出动,入侵大宏。欣慰的是,西凉的援军已赶到了北境战场,阿凝还得到消息西凉援军的统领竟是肃海。这既能当出国使臣,又能做出战将领,阿凝对肃海又多了份崇敬。 这日,一直与阿凝怄气,几日不见的秦一突然赶至后宫,要求立即面见阿凝。 阿凝以为他是在调查谢华之死时发现了新线索,又来向她讨要神医来了。她头痛的扶了扶额角,十分不情愿的让太监领他进来。 “神医的事,我自有分寸,先替王爷解毒为主,之后再提审他可好?“ 阿凝看着满头大汗的秦一,心中烦闷,随便说了一句能打发他走的话。 秦一见此急忙解释:“不是这件事,我今日前来还有另一件,呃,十分棘手的事,可能需要阿凝小主介入。” 阿凝闻言,好奇抬头看向秦一,前线不干她的事,朝中之事会有太傅去处理,除了神医这回事,还有什么事会如此棘手。 秦一踌躇了好一会儿,在阿凝的不耐烦中,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岚华寺出事了,凌卿前几日半夜醉酒,在佛像前,强,,强暴了清澜施主,先林妃带着清澜下山闹到皇宫里来了。” 什么?!手中杯盏滑落,阿凝惊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 第91章 应对 “她们现在在哪?凌卿在哪?” 阿凝起先是震惊的无言以对,反应过来后气得拍了桌子。秦一觉得阿凝自打回了洛京,行事风格愈来愈像穆尘潇,连气场都在向他靠拢。不再是之前有些卑微慎重,躲在穆尘潇身后的女人了。 阿凝生气担忧的不仅仅是清澜的惨痛经历,也不仅仅是皇家颜面的问题,还有就是清澜体内的毒能让与之交合三次的男子暴毙而亡。凌卿是当年在北境与王爷一道出生入死的左臂右膀,他若就这样死去,王爷恐怕会怒火中烧。 秦一回复道:“我已将先林妃和清澜安置在宫内偏殿之中,封闭了所有消息,呃,清澜施主毕竟身份尊贵,又曾是王爷的……呃,王妃,这等皇家丑事传出去也不太好。至于凌卿,这些时日一直行踪飘渺,偶尔会出现在岚华寺中。估计……估计因妻女惨死,右手被废,呃,心情有些不好……“ 他没能再继续说下去,他也想试着替凌卿解释求情,但凌卿这回做得事实在太混账。竟然在佛像前强暴了大宏身份尊贵的前公主王妃。 “赶紧把林妃和清澜请来本殿。” 阿凝急切吩咐。 先林妃和清澜被带入殿内,两人因皇族身份,皆蓄发带帽,先林妃一见到阿凝,连忙拉住她的手,哭诉咒骂道:“卿凌那个畜生,枉费当日他身受重伤,逃至岚华寺,我与清澜细心救治照顾他。他前些时日竟然,竟然,在佛祖面前,玷污了清澜。岚华寺可都是他的人,清澜反抗不了,他还说,他过几日还要,还要……” 先林妃说不下去了,痛哭流泪,她早已将清澜视为自己的女儿,两人相依为命,诚心礼佛,打算共度余生,没想到…… 阿凝听到最后一句话,听说凌卿放话还要侮辱清澜。当即气得再次拍了桌子,恶狠狠骂了句畜生。秦一被阿凝的气势吓到,这生气起来的模样都愈来愈像摄政王了。 她拿出腰间摄政王的令牌,对秦一命令道:“岚华寺的暗卫即日起不再由凌卿负责,立马调派暗卫搜寻凌卿,寻到了就把这畜生关入……关入大理寺。” 秦一心头一振,没有摄政王的命令,阿凝竟敢直接安排起岚华寺的人事了,大有后宫干政的作风。但见到摄政令牌,如同见摄政王,秦一不能违背阿凝的命令,况且这命令下达的不错,也只能这样应对此事了。 阿凝见秦一领命离去,转身看向清澜。 清澜倒没有显得非常激动和悲伤,她早已心止如水,看破红尘,一具破败不堪的身体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她知晓凌卿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他是不能出事的,内心亦是十分同情他的遭遇。 她见阿凝担忧的看向她,双唇轻启:“清澜不求作主,但阿凝是知晓清澜的身体状况,还请让凌卿施主从此别来打扰清澜。否则与他而言,会危及性命。“ 阿凝闻言,心疼的看向清澜,清澜也是个命苦之人,历经劫难,最后只能与青灯常伴。不过,她想起清澜的毒,心思微动,说道:“大宏最近来了位神医,就在宫内,不若让他替你诊治一番,说不定可解你身上的奇毒。“ 清澜踌躇了一番,回复道:“清澜余生无欲无求,不解此毒也无大碍。只是凌卿施主在知晓我中毒一事后,竟说他还会来,只怕他也是一心想要求死。“ 阿凝嘴角抽了抽,无奈的抚了抚额角,她这师傅凌卿果然是个行踪诡异、内心阴郁之人,连求死也要用这等法子。 “所以清澜是愿意请神医前来为你诊治一番?“ 阿凝问道。 清澜紧抿双唇,郑重点头。 阿凝不再迟疑,立即命人请来了神医,替清澜诊治。 神医答应的十分干脆,阿凝都愿意随他回西凉了,他还有什么不乐意替她做的。 搭上清澜的手腕,神医仔细问询了中毒症状,并用银针刺向清澜的璇玑处。半响,他开口说道:“也不算是无解的奇毒。这情钟原本来自于西域,我这刚好有法子可解,就是挺费药材和精力的。“ 阿凝欣喜,急忙询问如何解毒。神医将药方和解毒疗程写下,只需七日,每日服用珍贵药材,并配以金针解毒。 神医将药方和疗程递交给阿凝。阿凝瞧了一眼,确实需要不少名贵药材,幸好大宏地大物博,而最名贵的药材都集中于皇宫内。 当日,清澜和先林妃便暂搬回宫中居住,开始解毒疗程。清澜仍旧住在她之前的寝宫,青和殿内,时光流转,几经风雨,青和殿依然保持着她出嫁前的样子,每日还会有宫婢来打扫。 但清澜对此处没有丝毫留恋。七日的疗程虽是辛苦,但总归一切都十分顺利,她体内的情种之毒被驱除一干二净。 前线同时传来喜报,李安然与其残部在林中被围困,李安然原本计划放手一搏,突破重围,结果被摄政王的军队逮住时机,迅速围剿,当场死于乱箭之下。 至此,李安然和谢华的反叛全面以失败告终,京中重新恢复安宁。 摄政王在收拾完残局后,领着一队兵马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 阿凝得到消息之时,正与清澜及先林妃在花园中品茗聊天。 “我已派了侍卫专门守在岚华寺周边及各个角落,暗卫也在四处搜寻凌卿的身影。一寻到他,便将他押入大牢。“ 清澜欣慰一笑:“那便好。只要凌卿施主从此不来找清澜麻烦,之前的事便一笔勾销,阿凝也不必追责于他。” 阿凝叹了口气,时过境迁,她如今希望清澜和先林妃能重新移居宫内,安度余生。岚华寺对于皇家血脉来说确实清苦了一些。 哪知清澜在阿凝提出移居宫内的建议后,立马婉拒,且还打算明日便收拾行李重回岚华寺。 “清澜对阿凝的帮助铭记于心,但清澜已是出家之人,跳出红尘,一心向佛,既然体内的情钟已除,情澜还是想尽快回到岚华寺内继续修行。“ “但王爷不日便会回到洛京,清澜不打算见一面么?“ 阿凝继续提议道。 清澜仍旧摇了摇头,叮嘱道:“千万别让王爷知晓凌卿这几日对我做得事。大宏已经够乱了,就不要再让他分神了。“ 阿凝默默握住清澜的双手,无言胜有言。即使她不向王爷提及此事,王爷也迟早会知晓。凌卿一日未被寻获,她便只能派侍卫严密守卫在岚华寺。 。 第92章 拯救 凯旋而归的将士们在摄政王的带领下,赶在天黑之前到达洛京城门下。夕阳西下,秋日的阳光照耀在城门之上,平添了一份壮阔。 全城百姓尽数出动,涌上街头,欢呼雀跃摄政王的归来。在他们眼里,摄政王已成为当之无愧的下一任君王,更会成为大宏的一代明君。 阿凝亲自走上城墙,等候穆尘潇的归来。大军浩浩荡荡,踏着尘土出现在不远处的地平线上,阿凝一眼便注意到了骑着高大骏马,行在最前列的穆尘潇。身躯高大挺拔,周身沐浴在夕阳之下,似乎镀上了一层金光。 骏马上的储君早已看到城墙上的那一抹俏丽娇嫩的身影,四目相望,述尽千言万语,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人。阿凝就这样静静的望着穆尘潇归来的身姿,流连忘返,直至眼眶微湿。 她想,王爷归来后便可立即开始解毒疗程,一旦身体痊愈,这世间他便再无敌手,再无顾虑,可以安心治理国政,实现心中的野心。 而她,则会逐渐忘记前尘往事,忘记与王爷在一起的美好点滴,回到西凉成为另一位王者。生命须臾,西凉与洛京相隔甚远,无论是大宏亦或西凉,储君继位成为君主后,一般终生都不会踏出皇宫或者都城。这意味着这一生她都未必会和他再次相见。 再一抬头,已是泪流满面,穆尘潇到达城门之下,显然清晰的看到城墙之上阿凝神态的迥异,他心中讶然失笑,阿凝倒是愈发矫情了,与李安然的这一战虽说艰辛不易,但也并非是什么生离死别,怎么看到他班师回朝,还哭上了。 阿凝擦拭去脸颊的泪水,整理好妆容,才下了城门,去迎接摄政王的军队。 摄政王带领的北境大军军旗迎着烁烁秋风肆意飘扬,上面依旧血迹斑斑,摄政王在出征前发过誓会拿李安然的血来祭旗,想来他是做到了。 文武百官早已在城门处等候,看见摄政王带着军队威风凛凛的入了城门,纷纷跪下,高呼万岁。 乌压压的一片人群跪倒在地,皆不敢抬头直视。只有阿凝突兀的伫立在人群之中,看着摄政王缓缓踏马而来。 穆尘潇看见阿凝怔愣在原地,满心满眼的盯着自己,连基本的礼数都给忘了,他嘴角弯起,朝她伸出一只手,薄唇轻启:“凝儿,过来。” 阿凝看着他,极其听话的木然朝他走去,伸出手乖巧的握住了他的手。 穆尘潇稍稍用力,将她一把带上了骏马,困于双臂之间,一同接受臣民的跪拜和敬仰。骏马带着两人沿着洛京最繁华的主街,朝皇宫一路奔驰而去。 时光回溯,穆尘潇搂着阿凝的纤腰,想起第一次见到她,那么弱小惶恐的身躯瑟瑟发抖,小手却紧紧揪着他的衣角不放,害怕他会将她扔出去。后来勉强收留了她,让她做他的贴身侍女,她亦是整日战战兢兢,生怕惹他不悦,被逐出王府。 再后来,他们的关系拉近了些,终于可以看到她脸上露出天真欢快的笑容,她说要一辈子伺候他,她说在他身边日子过得很好。 之后前太子宫变失败,他们被流放至北境,亦是她兢兢业业、无微不至的守护在他身边,细心照料他的衣食起居,同他一起承受着北境的荒凉与绝望。在寒冷的冬日里,昏暗的烛光下,经常见到柔弱纤细的身躯蜷缩成一团,替他缝补过冬的衣裳。 周身的景致飞速向后退去,彼时的记忆如同开了闸门,一刻不停歇的闪现在穆尘潇脑海中。幸好历经千险万阻,苦尽甘来,而她始终在他身侧。 当晚,凌霄殿内,摄政王设庆功宴,招待出征立功的将士们。丝竹弹唱、美食佳肴、觥筹交错,出征的将士皆为粗人,不拘小节,在宫宴上高声攀谈不绝,甚至在酒后还划起了拳,一时间殿内热闹非凡,连带着整个皇宫都笼罩在欢腾热烈的氛围中,散发出无限生机。 而在十数里之外的洛京郊区,漆黑寂寥的岚华寺地下暗道内,不断传出暧昧不堪的靡靡之声。不着寸缕的女子死死咬住嘴唇,不愿发出任何一丝呻吟,即使情欲已在其娇媚的脸上渐渐浮现。身上男子不管不顾,紧紧锁住女子的腰肢,如同野兽一般狠狠发泄。 最终,女子承受不住,脚趾蜷缩,身体发颤。耳畔传来男子的嗤笑声:“嘴巴这么硬,这身体倒是挺诚实的。嗯?” 女子羞辱般的闭上双眼,嘶哑着嗓音开口:“凌卿施主,清澜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如此执着于辱没清澜。“ 凌卿仿若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待身体平复下来,他捏着清澜的下颚,迫使她向他靠近。 “你可知我是谁,我的亲生父亲又是谁?“ 凌卿说道。 清澜睁开双眼,带着一丝疑惑与不解,她只知凌卿是王爷身边的得力干将,对于他的身世,她确实不清楚,不过这与她又何干。 凌卿盯着身下清澜不问世事的单纯眼神,嘲讽道:“我亲身父亲便是前任霍城城主,若不是你父皇一纸命令,将这畜生赐封到北境,我娘的一生本可平安顺逐。“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骤然戾气丛生,“若不是你父皇的狗命令,我娘不会凄惨离世,我也不必来这人世间尝尽苦头。一切都是从你父皇开始的,那就在你身上结束吧。“ 说话间,他一口咬住清澜的香肩,复又恢复方才的疯狂。 清澜猝不及防,失声尖叫。 凌卿允吸着嘴里的血腥味,抬起头,盯着被情欲浸染的清澜,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吧,与你交合三回便会暴毙而亡。死在牡丹花下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尾。” 清澜猝然清醒过来,错愕睁眼,他说这是第三回,可他俩明明才有过两回。 洞房花烛夜的记忆重新在她脑海中打开,那晚,她被迫服了太后给她的药,身体燥热,意识不清,一直以为同她圆房的男人是王爷。现下想来,那体魄、节奏、感觉,还有背上伤疤的触感,无一不在告诉她,洞房那晚同她圆房的其实是凌卿。 心中苦涩无奈,却没有被欺骗的愤怒,前尘往事都已与她无关,她又何必纠结洞房那晚的男人是谁。 一声叹息从她嘴角溢出,她反倒轻抚上凌卿趴在她胸前的头脑,安抚说道: “凌卿施主,你不会暴毙而亡,因为清澜身上的毒已经解除了。还望凌卿施主至此别再自暴自弃,摄政王马上就要登基了,你的前途亦是一片光明。“ 这回轮到凌卿错愕抬首,“这毒不是说没有解药么。“ “是阿凝找来的神医替清澜祛除身上剧毒。“ 凌卿有些咬牙切齿,继而失魂落魄般的从清澜身上爬起,随意披上衣裳,摇晃朝外头走去,身后传来清澜的话:“还请凌卿施主悬崖勒马,不要再羞辱清澜。“ 凌卿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扔下一句:“朝前走右拐便是出口,你自行回去。“ 第93章 疗程 晚宴结束后,穆尘潇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宫,他见内殿火烛暗淡,猜测阿凝已先行入睡,今晚参加庆功宴的皆为军中将士,行为粗鄙,因此他并未让阿凝一同赴宴。 他轻手轻脚的脱去外袍,进入澡房自行沐浴一番,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就如同真正的寻常夫妻,而并非帝王家室。 被子掀开,穆尘潇高大温暖的身体靠了进来,他伸出手环住阿凝的纤腰,闻着她身上的淡香。 阿凝身子一僵,心酸悲痛涌上心头,从明日起王爷就要开始解毒疗程了,这意味着不久以后,她便会离开他身边。 “怎么还没睡,嗯?” 穆尘潇收紧手臂,薄唇在她的耳垂边若有若无的舔舐,令她微微战栗。 阿凝没有答话,她怕话一出口就变成哽咽。穆尘潇感觉有些不对劲,强硬的将她身子掰转过来,敏锐发现她脸上留有淡淡的泪痕。 他伸手抚过阿凝娇媚的脸庞,不解问道:“怎么方才又是哭过了,今日在城墙之上就见你哭得像小花猫,是不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原本以为今日在城墙之上哭,是因为见他凯旋归来太过动情。现下看来可能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他微微蹙起眉头,能让阿凝如此伤心,究竟是什么原因。 阿凝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解释道:“宫里没事,只是阿凝见到王爷能平安归来,想到一切都苦尽甘来,王爷终于能成为大宏的帝王,有些过于激动了。而且神医说,他明日就会开始为你解毒,只要王爷的毒能解,那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穆尘潇勉强相信了她的话,想到明天神医就要开始为他解毒,内心轻松欢喜,这神医还是阿凝替他找回,阿凝是大功臣。他一把搂抱过阿凝,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结实的肌肉感受到胸前的柔软,如同一把火点着了他。 阿凝惊呼一声,瞬间被褪去身上寝衣,皎洁的身躯晃的穆尘潇神迷情乱。 “本王让你在上面好不好?“ 穆尘潇声音温柔勾魂,激荡着阿凝心神俱颤。 光烛暧昧,一夜春宵,芙蓉帐暖。 次日直到午后,阿凝才在浑身酸痛中醒来,穆尘潇早已离开,前去处理政事。阿凝躺在空荡荡、凌乱不堪的床上,回想着昨夜王爷极尽温柔领着她享受乐趣,这么爱她的王爷,她如何能眼睁睁让他骤然失去她,永远都无法与她相见。 傍晚时分,穆尘潇才处理完政事军务,回到内殿。神医依照约定等候在内殿。穆尘潇坐到上位,仔细打量起一番神医。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袍黑帽,脸上还带着半副古怪面具,彷佛早已与他脸面融为一体,也是平添了一份神秘。 穆尘潇想起今日秦一向他汇报过关于谢华之死的调查结果。神医无疑是其中最大的疑点,所以在事情未调查清楚之前,秦一十分不放心让神医替他解毒,万一这神医别有居心就不好办了。 但他同时又分析,若没有解药,他横竖都会死,这神医若真想伤他害他,最好的办法不过就是不出现,而不是承诺会为他解毒。 “听说神医之前一直都在替谢华治病,谢华突然暴毙,不知神医有何想法?” 穆尘潇这问题问得着实笼统,模棱两可。与其说是在问询,不如说是在试探。他不紧不慢的端着杯盏,细细抿了口茶,眼角的余光一刻都没离开神医。 一旁的阿凝神色不安的望向神医,王爷的心思和手段她是知晓的,可千万不能让他得知神医的目的和她的真实身份。否则不说神医不会给他解毒,说不定王爷自己都断然不会接受让神医替他医治。 她从来不问询神医关于谢华之死的事,只因在她得知自身身份之时,就大致推测出谢华之死必定是这神医造成的。谢华多次对她下毒刺杀,视她为情敌为眼中钉,神医必是通过肃海了解到此事,故意接近谢华也只是为了保护她,将她周身最大的威胁铲除。 神医不见任何慌张,不紧不慢的回答道:“谢华一直将我困于洛京郊外的农家小院之中,并派侍卫看守,直到摄政王的大军重新夺回洛京和皇宫,那日兵荒马乱的,我用谢华赏赐的钱财买通了侍卫,让他们放我走。我才得以逃脱,至于宫中发生何事,我也不太清楚。” 这与秦一查到的线索一致,神医之前确实一直秘密居于洛京郊外农家小院之中,夺宫之日,抓到的侍卫也证实神医当日一直困于小院之中,没有犯案的时机。 穆尘潇依旧追问:“你当初为何主动联系谢华,替她治疤;如今又为何主动联系阿凝,愿意替本王解毒?” 神医看了一眼阿凝,解释道:“谢华答应过我,会将宫中所有珍惜药材赏赐予我,并且承诺赏我黄金千两;大宏皇宫储藏的珍惜药材乃全天下医者所垂涎。而我愿为王爷解毒,自然也是阿凝姑娘答应我同样的条件。” 穆尘潇望向身侧阿凝,阿凝朝他点了点头,证实神医所述确为实。 “王爷的身体最为重要,要不赶紧让神医替你诊治一番,谢华的事待王爷身体痊愈再慢慢调查也不迟。” 阿凝在一旁劝说道,神色看上去有些焦虑。 穆尘潇知晓阿凝极其担忧他体内的毒,于是也不再追问,伸出手臂,让神医上前诊治。 神医搭上他的脉搏,闭目细细评判。后又拿出金针刺向他的中庭和璇玑穴位,金针迅速发黑,神医在心中翻了个大白眼,这西苗疆女还真是对摄政王上心,竟然用上了西苗最奇最厉害的蛊毒,来控制摄政王。 阿凝看着金针发黑,神医的神情亦是严肃,赶紧问道:“神医如何,王爷身上的毒可否医治?“ 穆尘潇同样皱着眉头望向神医。 神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可以医治,只是疗毒过程及其复杂、耗损精力,摄政王要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 穆尘潇听说他的毒可以解自然是欣喜的,不过又看到神医神态凝重,估计这解毒过程十分不易。 “摄政王需得将这政务放一放,在解毒的这些时日,绝对不能操劳,否则极易导致血气亏损,寿命减半。每日得有十个时辰是需要躺床上休养的。“ “解毒需要多久?“ 穆尘潇追问,一日十二时辰,有十个时辰得躺床上,岂不如同废物一般。 “疗程会消耗大量精力和内劲,每次疗程结束后,必须以名贵药材补其精气血,十天一个疗程,三个月结束,三个月便能痊愈。“ 穆尘潇无奈扶了扶额头,眼下大宏大部分地区均已恢复太平,但战争损失颇大,百废待兴,北境一带的战事仍旧持续。他手头积压的政事军务亦是不少。 “可,那后日神医便开始给本王解毒。明日本王还需提前将政务安排妥当。“ 阿凝松了口气,朝神医郑重颔首,王爷就拜托他了。 第94章 过程 次日,穆尘潇于御政殿内召集核心大臣和武将,他要将接下来三个月的政事军务安排妥当。 他决定将大部分政事暂时交由经验丰富的太傅处理,紧急复杂的问题直接送至后宫皓坤殿;军务则由他自己全权掌控,武将被允许在内廷太监的带领下,进入后宫皓坤殿,在御前奏事。 闹哄哄的御政殿内,在摄政王颁布命令之后,群臣武将或立或坐,三三两两的当着摄政王的面,仔细商议接下来的政事军务,他们都是摄政王的弘股忠臣,自是知晓摄政王身中奇毒一事,也明白接下来的三个月对摄政王疗毒极为关键。所以自然皆不敢怠慢手中职责。 阿凝是御政殿内唯一的女子,她默默站在穆尘潇身后,体贴为他端茶倒水。众臣商议之事她听在耳里,自然就记在了心里。 一上午过去,众臣在明确手头责任重担后,陆续告退离去。最后殿内只剩下穆尘潇、秦一和阿凝。 穆尘潇提前告之过秦一让他于朝会之后独自留下。阿凝猜测必定与凌卿有关。果不其然。 “凌卿现下在哪儿?”穆尘潇阴沉着脸,极为不满问道,虽说凌卿前段时间不幸失去妻女,家破人亡,但这奔丧期这么久了,也该结束了。 秦一上前一步,抱拳弯腰,略带惧意禀报道:“臣还未找到他,但臣给他留过讯息,让他即刻进宫面见王爷。” 穆尘潇一甩桌上奏折,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手指向秦一,毫不留情命令道:“再给他留讯息,三日之内若不出现,本王就令人挖了他妻女在岩关的坟!” “是,王爷。” 秦一赶紧接下命令。 “这个混账东西!” 穆尘潇咬牙切齿的补骂了一句。他已知晓凌卿在佛像前强暴清澜一事,也知晓阿凝为此动用他给的摄政令牌,撤掉了凌卿的职责,并请神医治好了清澜。 对于凌卿强暴清澜这一禽兽行为,穆尘潇其实内心并未太气愤在意,毕竟除了阿凝,他对其他女人可以说毫无同情心和爱心。更何况,他之前还亲自将清澜送上了凌卿的床,这行为比凌卿更为禽兽。 他骂凌卿是混账,完全是出于凌卿放荡不羁、自暴自弃的决定,竟然想着一死了之,去往地下陪妻女,这个愚蠢的莽夫。 想到此,穆尘潇额头上的青筋忍不住若隐若现。凌卿跟随他四处征战,是他的左膀右臂,要死也得像个英雄一般死去,怎能死得如此荒唐。 阿凝倒了杯菊花茶,递给他,声音柔柔,如和煦春风,“王爷无需动怒,凌卿看到讯息,必定会在三日之内出现。” 凌卿是什么样的人,阿凝已逐渐摸清,这家伙估计在清澜身上没死成,也便不会再去死一次。反倒他会慢慢自愈,慢慢走出内心的痛苦和煎熬。 穆尘潇瞄了一眼身侧的阿凝,接过茶水,冷哼一声:“凝儿倒是挺了解他。” 穆尘潇将政事军务安排妥当后,第二日便依照约定,宣召神医前来皓坤宫为他解毒。 解毒疗程极为复杂和痛苦,神医先用金针刺入穆尘潇百穴之中,灌入内力,避免奇毒在其体内逃窜,再以特制药酒,擦拭其全身,并让他服下蠕动着的活虫蛊。神医此时拿起药箱中的短玉笛,开始吹奏起一曲西苗的山歌,虫蛊由此开始兴奋起来,在穆尘潇的体内四处蹦跶,为他消灭蛊毒的同时,也给他带来难以忍耐的痛苦,如同万蚁在啃食其内脏和血肉。 他终究忍不住吼叫出声,双手抓着玉枕,指尖泛白。 阿凝在一旁盯着神医吹奏西苗乐曲,担忧不安,想入床榻安抚王爷,被神医直接拦下。 神医深深看了阿凝一眼,意味明确,他是绝不会让西凉的公主有任何危险。这摄政王能忍到这份上,确实毅力惊人,不过他也不敢保证下一刻摄政王会不会突然暴起。 约莫两时辰后,乐曲逐渐平缓,直至停下,穆尘潇的吼叫声也渐渐小去停歇。神医抓起穆尘潇结实无力的右手,小刀划过手掌,一抹血色荡漾开去。神医接着握紧他的左手手腕,将一股内息传入他体内。穆尘潇浑身一震,暗红色的血液从右手手掌喷涌而出,待血液逐渐转为鲜红之时,神医拿起绷带,将他手掌伤口处理妥当。 之后,神医在他背脊上方虚推了一掌,隐有风浪拂过,他身上插着的金针尽数拔出漂浮空中,神医挥袖将金针全部收入袖中。 疗程似乎结束了。 “神医,王爷如何?” 阿凝急得满头大汗,赶紧问道。 穆尘潇此时完全虚软无力的躺在床上,眼神半瞌,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全身亦是被汗液浸湿,如同沐浴过一番。 神医站起,忍不住握拳咳嗽了一番,压下喉间涌上的腥甜,不管是吹奏短笛,或是输真气给摄政王,他都消耗了不少精力。 “逼出一部分蛊毒,摄政王现下虚弱,你照我的药方让太医局熬两份补药,熬好立马送来,趁热让他喝下。” 神医吩咐道。 “两份?” “还有一份给我喝,我也很辛苦!”神医撇了撇嘴。 阿凝反应过来,看出神医脸色也不太好,“那明日还要继续吗?” 神医点点头:“十天一疗程,每天都如此,然后休息二十天;再开始下一疗程。” 阿凝瞪大双眼,也就是说王爷每日都要像这样煎熬两个时辰,连续十日。她退出内殿,赶紧吩咐侍女去太医局熬药。 待重回内殿,见神医叹了口气,掀开床帘,朝她挥了挥手:“进去看看他吧。“ 阿凝掀帘入床榻,看见王爷虚弱的趴在玉枕之上,满身是汗,又像毫无生气的样子,顿时心疼不已,自打她跟随王爷以来,还从未见过王爷如此虚弱狼狈。 她掏出丝帕,轻轻为他擦拭去脸上的汗渍。回头望向神医:“王爷这样子,可否沐浴一番?” 她想王爷平日里也是极爱素净,全身汗渍涔涔定不舒服。 “待一时辰过后吧,可给他泡个药浴,调理身体。“ 阿凝送走了神医,回到穆尘潇身边。 穆尘潇方睁开双眼,眼神不见方才的虚软无力,反而精光闪烁,说道:“这神医不简单,内息深厚且及其纯净,超出了医者的范畴。” 说着,欲想挣扎着起身。 阿凝一把将他重新按在床上,十分胆大的瞪了一眼:“王爷,你得躺着休息,闭目养神,也不要想太多。只要神医能解你体内的毒便可。” 穆尘潇嗤笑一声,回怼了一句:“本王没你想的那么弱!” 不过,他到底听进了阿凝的话,安静的躺在床上,不再言语。心思仍旧百转千回,待他痊愈后,定要好好将这神医的身份扒干净。 第95章 刻字 凌卿是在期限的最后一日现身皇宫的,内廷太监领着他来到皓坤宫前。此时,穆尘潇上午刚经历过疗程,午后正躺靠在枕头上,仔细聆听威远将军御前禀奏北境的战事。阿凝在一侧记录下王爷下达的战事命令,盖下摄政王的玉印,递交给威远将军。 听说凌卿在殿外求见,穆尘潇神色由平静转为愠怒,让阿凝传令,命凌卿跪于殿外,直至宣召。 殿外不停有武将进进出出,有人瞄了一眼凌卿,叹了口气便离去;有人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殿内。 直至太阳落山,刮起寒风,凌卿才得以宣召入内。 阿凝正一手拿着药碗,一手握着汤匙,细心给王爷喂药,两人亲密无间,若无旁人。过了好一会儿,穆尘潇才抬头看向跪在前方的凌卿。 “收心了?“ 穆尘潇冷冷开口。 凌卿一抱拳,沉声说道:“凌卿愿为王爷肝脑涂地。“ “先去领三十个板子。“ 穆尘潇没有其他吩咐,直接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阿凝唇角弯起,不免幸灾乐祸的看着凌卿垮下的脸。 凌卿之前做过太多亏心事,不敢抬头直视穆尘潇,更不敢反驳一句,只好站起领命,悻悻离开。 走到殿门口之时,身后又传来穆尘潇的命令:“即刻起恢复原职,重掌岚华寺,并负责皇城护卫军和御林军的重建。“ 凌卿脚下一顿,心中欣喜,连忙回头高声应和:“定不负王爷重托。“ 阿凝担忧且不满的看向穆尘潇,问道:“王爷,让凌卿负责护卫军和御林军的重建工作倒是无可厚非,但让他重新掌管岚华寺,那清澜怎么办?” 穆尘潇挑起眉头回望着她:“不然你有更好的人选?还是你想亲自去管岚华寺?” 阿凝一噎,她亲自去管定然是不可能的。岚华寺地位特殊,不仅需要极其有能力之人,更需要对王爷极为忠诚之人,而现下也只有凌卿符合这条件。 “但是清澜那边不好交待啊,万一这凌卿又兽性大发…………“ 穆尘潇为凌卿辩护道:“他既已收心,便不会再做鲁莽之事。若清澜在岚华寺有难,她亦可求助于本王。到那时…………再说吧。” 阿凝无奈撇了撇嘴。 穆尘潇瞧见阿凝依旧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说道:“这么关心清澜,倒不如好好关心下自己,下回让神医给你调理调理身体,国事安定,我们也该有孩儿了。” 阿凝听闻,不禁蹙了眉目,神情看上去有些伤感,等王爷快痊愈之时,她便会应约离开,否则神医威胁不再继续医治,孩儿的事于她来说如同梦幻一般。 穆尘潇见她露出一副忧愁模样,以为她误解他于孕事上在施压。实则是他太爱阿凝,太想要一个与阿凝的孩儿。他叹了口气,温柔的握住阿凝的手,解释道:“本王只是想与凝儿有个爱的果实,与皇家子嗣一事无关。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天塌下来,有本王顶着。” 他抚过阿凝微微蹙起的眉心,将它轻轻抚平。 那一句天塌下来,有本王顶着的话差点让阿凝湿目,不过她还是很好的控制住情绪。 接下来的几日疗程皆十分顺利,阿凝每天坐在穆尘潇身侧,协助他处理一些政事军务,她学得倒十分得心应手,将王爷处理事情的方式方法牢记于心,有时还会举一反三。而穆尘潇在闲时也会教她如何处理政事军务。 一回生二回熟,加之阿凝本身天资聪慧,穆尘潇好几回打趣道,要让她成为第二个太傅。 十天的疗程很快过去,接下来的二十天是休养期,穆尘潇的精神有所好转,有时还会下榻在殿内信步一会儿。处理起政事军务亦是愈发勤快,北境战事大宏已逐渐占于上风,因北漠倾巢出动,搏命一回,这场战始终不好打。 在休养期内,穆尘潇强烈要求神医同为阿凝调理身体,解决其身上的寒症。 阿凝无奈,伸出手腕,让神医细细诊断一番。 神医表情漠然,例行公事般的搭上阿凝的手腕,身体却是一抖,他摸出的竟是喜脉。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阿凝见此好奇问道:“神医,我的身子如何?” 床榻上的穆尘潇亦是翘首以盼,望向桌前的神医。若阿凝的身子无大碍,他打算痊愈后便同阿凝要个孩儿。 神医略一咳嗽,掩去面上震惊不安的表情,恢复那副冰冷莫测的老脸。 “阿凝姑娘的身体无大碍,寒症并未很严重,稍加调理,怀孕……怀孕也并非难事。” 阿凝闻言,内心毫无波澜,只余留淡淡忧伤;而穆尘潇却是喜出望外,他真想下床榻,抱着阿凝转几个圈。 夜深人静,穆尘潇泡好药浴,懒懒的躺在榻上,借着烛光,查看秦一递来的密报,还是关于谢华之死的调查进展,每一段话都不离神医,秦一是与这神医较上劲了。 阿凝沐浴一番后,穿着厚棉寝衣,手中不知拿着何物,来到穆尘潇跟前,脸颊微微泛红,盯着他却不言语。 穆尘潇抬首,见阿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挑了挑眉问道:“凝儿,何事?” 阿凝的脸色又红了一分,晃着手中的盒子,支支吾吾开口:“王爷,可否……帮阿凝一个小忙?” 穆尘潇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小盒子上,没有立即应下,“这小盒子里的是何物?“ 阿凝将盒子打开,里面是青墨色的颜料和细笔。 穆尘潇疑惑抬头,盯着她,不知她意欲何为。 “王爷,这是我让人寻来的一种特殊刺青颜料,刻在身上永远都不会消逝。我想……想请王爷替我刻个字。” 穆尘潇更加疑惑,顺着她的意思又问道:“刻何字,刻在何处?” 阿凝坐至榻上,他的身侧,脸已红得像只煮熟得大虾,她答道:“不如刻一个尘字吧,尘潇的尘。” 她直接说出摄政王的名讳,不符规矩和礼数,但她的目光真挚害羞又坚定,望着穆尘潇,“就………就刻在这里。” 她的手指了指大腿腿根的内侧,穆尘潇顺着她的手指,完全怔愣,十分诧异抬头,饶是他摄政王身经百战,也经不起阿凝的这一招,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凝儿愈发有情趣了。“ 阿凝此时的脸色已是红得有些发黑,结巴解释道:“嗯,这……这是话本子上……看来的。这样……这样的话,确实能增添不少情趣。“ 其实,她如此做的原因是心中始终存有一个念想,不管她将来在何处,不管她是否已忘记前尘往事,她都希望自己能与王爷有一丝联系,她甚至仍奢想能与王爷重新团聚,以至白头偕老。将字刻在身体其他部位,她都担心去了西凉之后会被发现,继而会被强制消涂。而刻在那处,却是最隐私保密的地方。 穆尘潇闻言,忍不住想抽她一顿,这看得都是什么话本子,告诫道:“以后话本子少看些。“ 不过他还是抱起阿凝放至床上,按照她的意思在那处刻上了那字。 第96章 饮药 在第二个疗程即将开始的前一夜,神医单独约见了阿凝。 两人在皇宫偏僻竹林旁的废弃冷宫内。 阿凝开门见山:“神医这么晚约我出来何事?” 她神色有些焦急不安,她今晚用了安神香,在伺候王爷睡下之后,偷偷溜出来的,但也不能待太久。 神医转身,紧锁眉头,神情复杂忧心得盯着她,在他为她搭脉发现她怀有身孕之后,事情徒然变得复杂起来,他与肃海商量了一番,不得不提前行动,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个麻烦,他暂未想到两全之法。 “公主,白日里他们盯我盯得紧,所以只好在晚上约见公主了。” 神医说道。 阿凝不耐烦打断他:“我知道,约见我何事,快说。” 神医略一抱拳,直接说道:“西凉国内有变,计划得提前,请公主今晚饮下孟婆水,兑现承诺,第二个疗程结束前,我等便要带公主离去。” 阿凝呼吸一窒,险些无法站立,神医虚扶了一把。 “西凉国内发生何事?之前我们便说好,待王爷快痊愈之时,我再同你们离去。你们提前带我走,万一之后你们出尔反尔,弃摄政王于不顾………” 神医赶紧解释:“西凉国主身体突然恶化,恐坚持不了太多时日,公主得赶紧回去继承正统,稳定政局。至于摄政王这边,公主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西凉与大宏唇寒齿亡,若摄政王身死,大宏必乱,没有大宏的护佑,西凉也会被北漠吞并。因此我等是定然不会弃摄政王于不顾的。” 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阿凝,又接着威胁道:“当然,若公主不愿回去,西凉没了国主,如今态势也定会亡国,既然都会亡国,那我等就没必要救治摄政王了。” 赤裸裸的威胁,阿凝心中悲愤,失态的用手指向神医,脱口大骂:“你……你们好大的胆子,区区西凉国,西域十二国中也只是垫底,若非毗邻北漠和大宏,又在天山脚下,粮草丰盛。大宏哪会搭理你们这帮蛮贼。西凉国主又如何,在大宏地位还不及郡王。“ 阿凝所言非虚,西凉国小体弱,就算是一国国主,来了大宏遇见大宏郡王,也得磕头跪拜,而郡王在大宏王侯之中处末位。 神医眼中划过一抹暗色,他挺直背脊,不卑不亢驳斥道:“公主乃西凉国主嫡系血脉,不久后便会成为西凉国主,还需谨言慎行。” 他强硬的上前一步,手中握着装有孟婆水的药瓶:“还请公主饮下,忘却前尘往事,做真正的西凉公主。” 他将真正两字咬的极重。肃海说得没错,她若忘不了往事,放不下摄政王,就算到了西凉也会想尽办法回大宏。 唯一的方法便是让她饮下孟婆水,忘却前尘往事。 阿凝瞪大眼睛,难以接受的后退一步,眼神充满恐惧与悲痛,身体不禁微微颤抖。这一幕就如同梦魇一般,铺天盖地的压向她,她全身发虚,冷汗直冒。 神医看出她心中的悲痛,无奈叹了口气,平缓了一番语气,继而说道:“这孟婆水也不是立马见效的,会让你在半年时光内慢慢忘却,半年之后你才会失去所有以往记忆。” 阿凝深吸了口气,哽咽道:“可否…晚些时候再喝,待离开王爷之后再饮下。” 神医摇了摇头,果断拒绝了她:“公主今晚必须饮下此药,否则我会立即离开,明日的疗程也不必继续。“ 他没作出任何让步,也没给她任何周旋的机会,态度强硬直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阿凝打开药瓶,闻着散发出的淡淡香味,拿起药瓶,一饮而尽,泪水顺着脸颊划过,或许此生她与王爷再不复相见,儿时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翻涌,这么刻苦铭心的记忆,怎能被这药水抹得一干二净,阿凝心中恍惚,眼神模糊,瘫坐在地上。 神医见她已将药水喝下,放下心来,这药水入胃便会被吸收,产生药效。他不便在此处久留,见阿凝坐在地上仍未反应过来,只好抱拳先行告退离开。 阿凝确定神医离开,立即伸手入喉中,将还未下咽的部分药水吐了出来,又运功试图将胃中饮下的药水逼出体外。她不知这么做会不会有效果,也不确定这孟婆水究竟有多厉害。她只能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自己失去以往全部记忆。 阿凝回到皓坤宫,见王爷仍安然入睡,松了口气,她坐在王爷身侧,借着微弱的烛光,细细用目光描绘着他的容颜,坚毅英武的脸庞,不怒自威,峦峰般的眉毛,坚挺的鼻梁,再往下是熟悉诱人的薄唇,不过二十五的年华,就成为储君,牢牢抓住了至高的权力。 阿凝贪恋的一遍又一遍扫视过他容颜,像是要将他揉入脑海中,永生永世,她真得舍不得离开他。 烛光愈暗,星火筚剥,初冬的寒风早已开始肆虐,阿凝不知是在几更天才渐渐入睡。 次日,阿凝在宫外内廷太监的禀报声中悠悠转醒,眼眸方睁开,便看见穆尘潇正侧身撑着脑袋,打量着她。 阿凝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问道:“嗯?王爷,几时了?” 穆尘潇一点她小巧可爱的鼻子,说道:“神医已在门口等候,你说几时了,凝儿昨晚没睡好?” 阿凝赶紧摇摇头,拉开被角欲起来,解释道:“天冷了,难免就睡晚了。凝儿这就起床,可不能让神医等久。” 穆尘潇倒是一脸无所谓,慵懒起身,他挺享受躺在阿凝身侧,静静欣赏她的时光, “不急,让他等着。” 阿凝已是迅速起身,穿戴洗漱完毕,又抓紧时间伺候王爷。 等二人准备好,打开门宣召神医之时,已是半时辰之后。 神医进门,先是瞄了一眼阿凝,见她杏仁般眼睛下挂着眼袋,明显就是昨晚没睡好。内心叹了口气,掩下无奈情绪,开始专心给摄政王疗毒。 第二个疗程虽没有之前那般痛苦,但更为消耗精力和内劲。不仅对于穆尘潇如此,对于神医来说亦是如此。 算下来,三个疗程都结束的话,会耗去他神医一半多的内力,毕竟每次他都不得不输送大量内息至穆尘潇体内,以稳固他的经脉和内器。 而这些都是阿凝所不知晓的,神医内心亦觉得委屈,他为了救他侄女的心爱之人,可真当是煞费苦心了。 第97章 察觉 疗程的第十日结束,即将进入第二疗程的休养期,宫中境况变得有些紧张起来。皓坤宫内来往武将增多且频繁,面容严峻、神情紧张。 前线来报,北漠军队声东击西,突破西凉援军的封锁,西凉援军被打得溃不成军,不见踪影,而北漠借此长驱直下,逼向秦关,秦关内有不少未来得及处理的谢华势力,包括临时组建的军队,竟然开放关口放北漠军队入关。由此,原本垂死挣扎的北漠军队寻到了突破口,铁骑一路南下,烧杀抢掠。 原驻守的北境大军未料到北漠会采取声东击西这一招,将他们的主力牵制于正东防线,而西南却成为真正的突破口;未料到西凉竟会如此不堪一击,连两日都抵抗不了,四处逃散,不见踪迹;更未料到秦关人为了自身利益,不惜叛国引敌入关。 威远将军在御前禀报战况之时,阿凝脸色惨白,胃中翻涌,呕吐感十分强烈,前几日,她便出现了这症状,以为是小受风寒,连太医都未召见。但如今看来,身体情况愈发糟糕,阿凝想到她月事也推迟了一周,心中顿感不妙,话本子里常有的场景,这是女子怀孕的症状。 穆尘潇震怒于北境战况,正仔细聆听汇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阿凝的状况,就连阿凝悄然离去,他都未曾留意。 阿凝迅速离开皓坤宫稍远些,趴在一处假山的背面,哇的一声将午间用食全部吐了出来。身子虚弱沉重,脑袋却愈发清醒。她回想起前段时间,神医替她诊脉之时神态的异常,猜测彼时神医就知晓她身体状况,后来强迫她饮下孟婆水,并将计划提前,也只是因为她怀有身孕,而与西凉国内局势无关。 当然,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没有大夫的诊断,她不能下最终结论。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寻一懂医术之人替她诊治。神医是不可能了,宫内的太医也不适合,万一让王爷知晓她怀有身孕,大概会派一群人天天盯着她,围着她转,神医要带她离开可就太难了。 阿凝决定出宫去寻民间的大夫诊治一番,不过她又担心会引起王爷的注意,思来想去,她终是想到一个两全之策。 她打算借口前往岚华寺探望清澜,名正言顺,不会遭人怀疑,让懂医术的先林妃替她诊治一番,先林妃是红尘俗世外的人,只要求她保守秘密,她必不会多言,更何况之前出手帮过清澜,先林妃自觉欠阿凝一个人情。 穆尘潇爽快的应允了阿凝前往岚华寺的请求,只以为她是担心清澜在岚华寺会被凌卿欺负了去,所以才去看看。 马车行了半日,阿凝又在半山中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到达岚华寺。自打谢华起兵反叛后,通往岚华寺的路修得比之前更加隐蔽了,还谢绝了本来就不多的香客。 阿凝再次见到清澜之时,只见她面色红润、神情平静,想来这段时日在岚华寺过得不错。阿凝推测凌卿后来没有再来找她麻烦,她也就放下心来。 两人坐在寺庙的大槐树下,品尝着明前毛峰茶,这是宫内才有的南方贡茶,清澜在寺庙内的吃穿用度倒是照料很好。不仅穆尘潇会将一些进贡的好物命人送至岚华寺内,阿凝时常也会差人送一些好料过来。 阿凝询问了凌卿有否再来羞辱她,清澜赶紧摇头说没有,脸颊上却浮起了可疑的红晕。阿凝眨了眨眼睛,握住清澜的双手,盯着她再三确认:“真得没有再来骚扰你?” 清澜状似轻松一笑,笑意不太自然,仍旧矢口否认:“真得没有,若有,林娘也不会轻饶他。“ 提起先林妃,阿凝此次来岚华寺专门也是为了找她帮忙。 于是,她不再多问,点头表示相信,又问询道:“林妃在哪儿?我此次前来也想请她帮个忙。“ “林娘正在后殿念佛,阿凝随我而来。“ 清澜虽好奇她找林妃所谓何事,不过也没多问,红尘之人,不问俗事。 阿凝拦下她,说道:“无碍,我自己去寻她,今日阳光甚好,清澜坐这儿多晒晒日光也好。” 清澜明了,阿凝寻林妃可能有一些私密的事情,不方便让她知晓。于是,她便安静坐在槐树底下品茶。 阿凝独自朝后殿走去,刚跨过正殿门槛,便瞧见不远处的凌卿一身干练深色骑射装,英姿飒爽的少年郎模样,朝着她的方向踱步而来。 她原本打算摆着臭脸,不予理会他。没想到凌卿见着了她,微微蹙起眉头,反倒步伐一拐,从另一条小路穿过,妥妥避开了她。 阿凝心中惊异莞尔,凌卿竟然也有面薄之时,不过她未深入思考,加紧了步伐,走向后殿。 林妃在听说阿凝请她出诊之时,面露惊讶,在搭上她的手腕,发现是喜脉之后,更加困惑。为何阿凝不请宫中太医替她诊治,毕竟她会成为未来的大宏皇后,她怀上身孕,乃是宫中以及大宏的一大喜事。 “林妃娘娘,我这是喜脉么?”阿凝问道,仍旧尊称她为娘娘。 林妃点了点头,笑着道:“恭喜阿凝了,确实是喜脉无疑,约摸一月有余了。“ 果然,果然那神医早已知晓她怀有身孕,强迫她赶紧离开大宏,也是因为她怀有身孕。阿凝脸上划过一抹愤懑和忧愁。 “阿凝可有心事?“林妃看她面露难色,心中愈发惊诧,关心问道。 阿凝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真诚恳求道:“林妃娘娘可否将我怀孕一事保密,切勿告之他人,包括清澜。“ 林妃沉默不语,脑海中却是思绪万分,为何阿凝要向众人隐瞒怀孕一事,包括摄政王。历经宫廷争斗的她唯一想到的可能便是阿凝偷腥了,这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摄政王的。 她不晓得阿凝与摄政王的真实感情经历,只是听外界所传摄政王专宠身边的小婢女,而这婢女阿凝也为摄政王立下汗马功劳,出生入死。清澜也未曾述说太多之前的事情。 不过真真假假,她也不能完全相信这些传言。万一只是摄政王一厢情愿,而阿凝心中另有他人。 林妃是越思考越惊悚,几乎断定阿凝这是出轨了,而摄政王的手段她是知晓的,若让他知道,阿凝恐怕性命不保。 阿凝见林妃不语,竟当场下跪,握着她的双手道:“还请林妃娘娘看在我待清澜不薄,出手助她的份上,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哦,嗯,好。“ 林妃半晌才呐呐的吐出三个字,仍旧怔愣的看着她的肚子。这个秘密她是绝对会替阿凝保守的,阿凝对她们照顾有加,对清澜也是真心维护,她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阿凝受危险。 “可是……可是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打算如何处理?“ 林妃接着关切问道。 阿凝低头温柔的看了一眼肚子,她自然是会好好保护。 她继而抬头看着林妃,目光坚定:“无碍,我会处理好,只请林妃替我保守好这秘密。” “好,我答应你。” 林妃有些担心,想着她不会打算自己堕胎吧,一个月虽说没有太大问题,但过程也是极其痛苦的。 林妃叹了口气,嘱咐道:“阿凝若是还需帮忙,就来岚华寺寻我,我定当竭尽全力。“ 阿凝站起身,心中感激涕零。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清澜的事,阿凝确定凌卿确实没有再来骚扰清澜,便也放心告别离开。 第98章 安排 北境的战况急转而下,原本穷途末路的北漠军队不知为何突然粮草充足、兵器精良。明明摄政王的北境大军早已断了他们的补给后方。秦关谢华势力组成的军队,竟也一并加入了北漠,直捣南面。 北境大军连续打了数月之战,疲于应对,西凉军队不知所踪,前线局势一度紧张。 穆尘潇正处第二疗程的休养期,拿到北境战报,体内气血翻涌。北漠军队沿途南下之时,还屠戮了不少村庄和小镇,北边边境处一时间惨绝人寰,如同人间炼狱。 阿凝担忧不已,只能尽力劝慰和伺候,在御前奔前忙后,偶尔犯不住恶心,匆匆跑至无人之处呕吐,几天下来,人也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不少。 原先驻守在洛京郊外,正在休整的五万北境大军在摄政王的命令下,由前不久被册封为武前将军的姚刚带领,全速出发往北阻挡北漠军队。同时向江南州调运粮草,水运至洛京。 神医夜晚又将阿凝单独约至竹林,阿凝其实前些天就想找他,就她怀孕一事向他摊牌,无论她未来在何处,她肚里的孩子必须得确保万无一失,且锦衣玉食。她想整个西凉皇宫不会养不起一个小孩,神医也不必在这事上与她纠结。 神医在一番挣扎之后,倒是答应了,他其实从心底里也是想保全阿凝肚里的孩儿,不管是作为其伯父或者西凉皇族,他都不舍得让阿凝拿掉肚里的孩儿,皇族的血脉,更何况阿凝本就有寒症,万一用药物拿掉这孩儿,她以后怀不上,那岂非西凉又要断子绝孙。 倒是肃海那边,得知阿凝怀上身孕,命令他务必下药将她肚里的孩儿拿掉,不能让阿凝与大宏未来的皇帝扯上任何联系,何况西凉的大圣佛女对王位虎视眈眈,妄图将西凉变成政教合一的国家,若是让她知晓此事,她必会大做文章。 神医无奈饶过肃海,将阿凝的情况飞鸽传书,直接送至西凉国主手中,让国主来定夺。 不过今晚他既然已答应阿凝会保全腹中孩儿安全,即便国主下令堕胎,他也会想尽办法履行承诺,护佑她孩儿一生。 “倘若你们敢伤害我腹中孩儿,即使到了西凉,我也会选择自绝经脉而亡。” 即使神医面上已点头答应,阿凝仍旧心中警惕。 神医叹了口气,伸手指向天,发誓道:“我以自身性命和西凉国运为誓,绝不会伤害公主腹中孩儿,并且会护佑他一生。” 阿凝这才稍稍缓和脸色,切入正题:“这么晚约我出来,是将离开的计划安排好了吧。“ 几乎是毫无疑问的语气,神医赞赏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道:“不久后会有一批粮草需要运送至北方,补给北境大军。公主便向摄政王请求亲自押送粮草。过了汉水,肃海会设计让公主在运粮之时遭遇埋伏,当场毙命,这样也好让摄政王彻底放下你。之后肃海会带你回到西凉。“ 短短几句话便交待了全盘计划,阿凝蹙起眉头,原来西凉大军并非被打得溃不成军;而是为了实行带她离开的计划,故意消失的无影无踪。想来北漠大军能一路南下,这西凉也是功不可没。阿凝在心中冷笑。 神医见阿凝蹙起眉头,以为她是在担心后续粮草之事,赶紧补充道:“公主放心,粮草之后会有人安全送至北境大军。“ 阿凝冷冷撇了他一眼,话中有话警告道:“带我离开之后,西凉还需全力以赴配合大宏,打赢北漠。“ 神医低头弯腰:“公主放心,这是自然。西凉与大宏命运相连,唇寒齿亡。“ 阿凝回到皓坤宫之时,穆尘潇早已从御政殿返回,正躺在外殿软榻上,手中捏着密报在看。 阿凝打开殿门,带进一股初冬的冷冽寒风,将殿内的烛光吹得歪歪斜斜。她见王爷已回来,一怔愣,随即急忙掩去脸上的忧伤,坦然自若的走进殿中。 穆尘潇头也不抬,却是有些不悦的问询道:“这么晚去哪了?” 阿凝将身上的狐毛披风摘下,讨好般的盖住穆尘潇的半身,而后又坐上软榻,乖巧的将脑袋枕上他的膝弯。 她温顺讨好的举止顿时让穆尘潇身心酥麻,脸色不复方才的凌厉。 “肚子饿了,就去膳房找些吃的,顺道也想出去散步透透气。” 阿凝依偎在他身上,像只撒娇的小猫,叮咛说道。 穆尘潇以手轻抚上她的头发,随意嗯了一声,算是原谅她半夜不见人影。这些天阿凝几乎整日呆在皓坤宫内,专心伺候着他,甚少踏出殿外,趁他今晚去了御政殿处理军务,难得出门透透气也是可以理解。 阿凝忽地拉起他的手摸向自己的腹部,半瞌上眼眸,柔声恳求道:“方才吃得好像有些多了,王爷替我揉揉肚子。” “这么大了还是只小馋猫。” 穆尘潇宠溺的嗤笑一番,伸出手摸向她腹部。 待他的手轻柔的覆盖住她腹部,她的柔荑也随之覆了上来,同他一起分享着短暂的温馨。里面正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小生命努力生长,而她会不惜一切护佑好他。 阿凝双眼微微湿润,往他怀中靠了靠,鼻息间尽是令她安心无比、心驰神往的味道。 穆尘潇像是感触到阿凝的情绪一般,低下头,轻轻含住了她的双唇,反复舔舐、辗转反侧,似在爱护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外头寒风咧咧,呼啸而过,卷起地上枯黄落叶,万物肃杀;而室内却是一片温馨,烛火筚剥,身影相偎,互诉倾肠。 阿凝心想,这大概是他们一家三口最后短暂幸福的相聚时光。明日便会有来自北境的急报,要求尽快运送粮草,这是肃海潜伏在暗处探得的一手情报,北境大军面临的境况很是危急。按照神医的叮嘱,她也会择机向王爷提出,亲自押运粮草北上,支援北境军队。之后按照神医的计划,在押运途中遭袭,身亡神灭,从此世间不再有摄政王身边得宠的小婢女阿凝。只会有西凉的长公主寗初,西凉的下一任国主。 第99章 顶撞 果不其然,次日一早天还未亮,阿凝尚在睡梦之中,皓坤宫外响起纷杂脚步声,人声随之鼎沸而起。 一片问询喧闹声之后,阿凝朦胧之中听见一将领焦急说道:“北境危殆,暴风雪提早来临,现已冰封千里,原驻守北境的军队南下之时被困燕然山,面临断粮之窘境。还请公公尽快通报摄政王。“ 内廷太监话音无奈,只好谨慎的敲了敲皓坤宫的殿门。神医叮嘱过,王爷要好生休养,不可起过早,容易伤身。 阿凝听闻北境军面临断粮窘境,彻底清醒,唆然坐起身,看向身侧的王爷。 穆尘潇在听见殿外脚步声响起之时,便苏醒过来,身体虽依旧沉重疲惫,人已经轻手轻脚的起身穿衣。 阿凝坐起身之时,便看见王爷正朝着外殿走去。她赶紧掀开被褥,开始穿衣洗漱去伺候王爷。 内廷太监在敲第二回门之时,殿门从内打开,高大身影矗立在门前。众人见之,立即匍匐下跪。 “原驻守的北境军怎么了?” 穆尘潇声音低沉,不怒自威。 为首的一名将领赶紧将腰间急报取下,举过头顶,呈报给他。 “北境遇百年难见的暴风雪,北境军在南下追逐北漠蛮军之时被困燕然山,面临断粮之窘境。“ 穆尘潇蹙起眉头,那可是近十万大军,他挥袖转身,令道:“都进来说。“ 皓坤宫外殿霎时被一群武官将领挤得水泄不通,黑压压一片,神情肃穆焦虑。 阿凝端着茶水走出来时,看到得便是这令人忧心的场景。 “姚刚带领的军队行到哪儿了?“ 穆尘潇问道。 一将士上前禀报:“昨日刚收到来报,已过了汉水,按照现下脚程,两日之后便会到达被北漠蛮军占领的朔方城,与蛮军交战。” 姚刚的军队行走的路线是北偏西方向,而十万大军被困的燕然山位于北偏东方向,一东一西,虽说都处于北方,但两地相差也有些距离。 让姚刚的军队先行带一部分粮草辎重支援十万大军,不仅会耽误阻拦北漠蛮军的计划,而且距离上也不具很大优势。倒不如直接从洛京运粮北上前往燕然山。穆尘潇心中有了初步打算。 “江南调运至洛京的粮草明日就会到达?”穆尘潇接着问道。 新上任的兵部侍郎林柯赶紧应承:“明日午时之前便会到达。“ 兵部尚书一职一直空缺,仍未找到合适人选,刚上任的兵部侍郎林柯打着小算盘,若自己表现好,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他就会被提拔为兵部尚书。因此在粮草辎重方面,他一直兢兢业业,未敢松懈。 穆尘潇闻言,扫视了一番众将士,沉默半响才开口说道:“本王打算派人明日就启程将调运至洛京的粮草,押送运往北境燕然山。你们可有合适的推荐人选,能担任此重任。“ 说完,他顿了顿,心中却是冒出一合适人选,又赶紧否决。 众将士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几名北境的老将,有意无意将视线扫向穆尘潇身侧的阿凝,令穆尘潇心底徒生出几分不悦。这几个军中老姜在打什么主意,他哪会不清楚。 押送粮草前往燕然山,路途险峻,而且指不定会碰上北漠蛮军,危险重重。穆尘潇自然是舍不得让阿凝负责押运。 “不若就让屯骑校尉张之焕负责此行,他长期在北境军中任职,熟悉北境,且负责过多次粮草押运,经验丰富。“ 一名老将摇摇头:“不行,此人太过刻板老实,不够灵活,虽负责过粮草押运,但都是及其简易的路线,没有太多危险。而此次押运粮草,路途危险重重,需得要十分灵活之人。“ 他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让阿凝负责此行。 穆尘潇的脸色沉了又沉。 另一名老将观测他的脸色,叹了口气,请示道:“不知凌卿可否负责此行,他长年在北境打仗,熟悉北境,为人又聪明老练、反应灵活,或许可以派他押运。“ 穆尘潇心思婉转,暗自细细分析,凌卿虽无押运粮草经验,但能力突出、思维敏捷,又会打仗,遇到北漠蛮军也不必太担心,确实是眼下较为合适的人选。 他刚欲开口应下,身侧的阿凝突然抢先一步,将他的话硬生生截下:“不行,押运粮草并非如同行军打仗,凌卿在这方面毫无经验,运送粮草最大的成功在于不遇敌军、不欲交战、安全送达。就算遇到敌军,被迫交战,凌卿也许能打赢,但免不了会让粮草遭遇损失,甚至毁于一旦。“ 她看了看穆尘潇愈来愈黑沉的脸色,忽略他投来的警告眼神。径直跪在他面前,如同他的军中下属一般,抱拳请命道:“北境军皆知,阿凝才是押运粮草方面的行家,此番任务极为重要,关系到十万大军的生死存亡,不可懈怠,还请摄政王秉公处理,派遣阿凝负责此行。“ 底下众将士瞪大双眼,面面相觑,沉默不语。阿凝这番语气说得颇为严重,直呼王爷为摄政王,还要他秉公处理。谁人不知这阿凝是摄政王心爱之人,未来的大宏皇后,这相当于被心爱之人搓着鼻子指责,为了她一个女人的安危,竟不顾十万大军的处境。 穆尘潇忍无可忍,一掌拍向凳椅,唆然起身,怒诉道:“胡闹,本王在和众将士商讨军务,岂容你这后宫女人上前干政。给本王滚回内殿。“ 怒斥之声洪亮雄厚,回荡在皓坤宫内,震动人心。十几年来,穆尘潇从未如此怒骂过阿凝。 这样当着众将士的面,骂未来的皇后后宫干政,还让她滚回去,确实有些过了。穆尘潇头痛的扶了扶额角,关心则乱。 内廷太监见此,赶紧端上茶水,劝说道:“王爷,保重身体啊,神医说了这几日不可太过操劳。” 阿凝依旧匍匐跪在地上,身子忍不住颤了颤,胃里翻滚,几欲呕吐,又被她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众将士可还有其他建议?” 皓坤宫沉寂半响,穆尘潇终是打破沉默,却不去理会阿凝。 几名老将悄悄瞟了眼阿凝,又相互暗示对方,他们几人是无能为力了,押运粮草最合适之人无疑是阿凝,而能劝动摄政王的也只有阿凝。 这便是家事了,他们不打算继续掺和。 于是,这几名老将带头先行告退,转身之际,还不忘暗示其余同僚,赶紧先离开。 没过多久,众将士便全部告退,皓坤宫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穆尘潇和阿凝两人。 冬日的太阳初升,照进皓坤宫内,将阿凝匍匐跪在地上的身影拉长。 穆尘潇一手撑在凳椅之上,微眯起眼睛,盯着跪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曾抬起的阿凝,不发一言。 时光彷佛被禁止,阳光轻柔的拂过穆尘潇的脸颊,留不下任何温暖,两人就这样倔强着,谁都不愿先开口先示弱。 第100章 争吵 “你是要跪到何时?” 穆尘潇眼中簇火,又心疼不已。阿凝自打回了洛京,是愈发胆大妄为,他甚至在她的行事风格中看到了他自己的身影。但这一切的胆大妄为却是为了他谋划,为了他着想。 他内心叹了口气,盯着她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他想若她不再这么和他倔,他就当今日之事未曾发生过。 哪知阿凝抬头,依旧态度坚定,目光严肃认真的看向他:“还请王爷秉公处理此事,派遣阿凝负责押运粮草,前往燕然山。“ “你………“ 穆尘潇怒得一口气差点憋在丹田,提不上来。他一个大跨步,径直来到阿凝面前,伸出手一把捏住了阿凝的下巴。 看着她惨白倔强又委屈的小脸,穆尘潇只觉自己快被熊熊怒火燃烧殆尽。 “你以为此次运送粮草易如反掌么,你知不知道过了汉水,随时都会出现北漠蛮军;你知不知道北境所遭的是百年不遇的暴风雪。你觉得你有几成的把握能活着回来?” 穆尘潇几乎是怒吼着说出那些话。 阿凝强忍着眼中泪水,反驳道:“阿凝从前在北境,哪次押运粮草不是危机重重。” 可是,她无法回答他的问题,究竟有几成把握能活着回来,答案显然是毫无可能。 穆尘潇几乎快疯魔,粗糙的大手用力的蹂躏着她惨白的小脸,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道红色的指印。 “你以为你每次都能这么走运么?” 他已是竭尽所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掐她的脖子。 阿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内殿陷入沉寂,半晌过后。 一声叹息从嘴角溢出 “凝儿,没有你,本王的余生会很难过。” 怒火滔天之中更多的却是无奈。 阿凝再也忍不住,纷繁情绪交替,崩溃放声痛哭。 穆尘潇一怔愣,他今日斥责她的话似乎太过苛刻,竟让她如此崩溃失态。从前他苛责她之时,她最多也只是红个双眼,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阿凝抽着气哽咽,咬了咬牙,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可是王爷,倘若粮草无法运达,十万大军毫无活路。近两年大宏连年内战,北方民不聊生,岭南刚恢复生计,大宏兵力损失严重。倘若失去这十万大军,大宏王朝必定摇摇欲坠,而王爷您说不定会成为大宏的亡国之君。到那时,您又如何能护佑阿凝,护佑天下百姓。” 阿凝将事态言简意赅的说得十分严重,却是不无道理。穆尘潇心中自然清楚这十万大军万一出事,大宏王朝会面临怎样的危机与动荡。 而让阿凝负责押运粮草,无疑会极大增加成功的概率。阿凝不仅熟悉北境,更是将押运粮草的三十六计玩得炉火纯青。北境军内的不少将士内心都清楚的很,此次任务应当派遣阿凝,倘若他因私心派遣其他人,成功了倒还好,若是失败了,必会在军中失去一定威望。 阿凝的此番话如醍醐灌顶,重新拉回他的理智,让他平静下来。 他不再朝她发怒,不再反驳她,亦没有答应她。 他看着她脸上被捏出的红色指印,心里生出一丝愧疚与不忍,一把抱起她,走向内殿。 阿凝的双腿早已跪麻,微微发抖。 穆尘潇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为她捏着麻木的双腿。 “此事我会仔细权衡,但以后不要用这种方法逼迫我。因为………我会心疼。”他不再自称为本王,而是放下身段,如同普通人家的丈夫,宽慰着自己的妻。 阿凝将自己的头埋没在曲起的双腿之中,默默点了点头。眼泪是更加汹涌肆意,涓涓流出,她想着王爷虽然杀伐果断、不近人情,却是对她说了一辈子的情话。她将泪水悄悄擦在石榴裙上,不想一举一动根本逃不过穆尘潇的眼睛。 “你这女人………“ 他很是无奈,深刻体会到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当天傍晚,一道命令自皓坤宫颁下。阿凝全权负责押运粮草补给至燕然山,屯骑校尉张之焕担任押粮副手;同时任命左右骑将军带领两千精锐兵马,沿途护送阿凝等人。 至此洛京能打仗的士兵基本被派往北边,洛京城内防卫空虚。凌卿日日夜夜忙于训练新的皇城护卫军和御林军,不敢有所懈怠。 次日午时,阿凝在洛京码头指挥士兵将江南运来的粮草补给装运上特制的板车。待粮草补给全部准备妥当,她带着一众将士,粮草,马不停蹄的赶往北边,一刻也没有停歇。 穆尘潇披着厚重的狐皮裘衣,站在洛京高大的城墙之上,远远目送着阿凝等人离开。心跳的厉害,头脑发胀,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到皓坤宫内,立刻有内廷太监为他端上参茶,银丝炭早已点燃,神医叮嘱过,这几日千万不能让王爷生病,后日便要开始最后一回疗程了。 穆尘潇躺回铺满阿凝气味的大床之上,流连忘返。待稳定心绪,才挥了挥手,吩咐道:“让秦一即刻来见本王。“ 没过多久,秦一从皇宫另一侧匆匆赶来皓坤宫内,他半跪在地,抱拳说道:“王爷前段时间让微臣查的北漠蛮军粮草补给一事,北边线人来报。说是查到有一名幽州来的商客,从西域运来大批粮草和兵器,出售给北漠蛮军,所以这些蛮军手头才突然阔绰起来。” 穆尘潇靠在床边,闻言蹙起眉头,大为不解,质询道:“幽州来的商客?可是汉人?北漠蛮军已是穷兵黩武,哪里来的钱财去购买粮草和兵器。” 幽州非常接近西凉,但离北漠有些距离,城内居民和客商鱼龙混杂,既有汉人,也有各路西域之人,唯独几乎没有北漠人。因当地西域人非常之多,又十分痛恨北漠,北漠人在幽州寸步难行、难以生存。 “线人还未查清商客身份,只知他十分神秘,也没有亲眼见过此人面貌,所以无法确定究竟是汉人还是西域人。” “那查清楚北漠蛮军是用何物去交易他手中的粮草兵器?” 穆尘潇愈是不耐烦。 秦一摇摇头,“没有查清,对方十分谨慎,为此我们还损失了一名线人。” “哼。” 穆尘潇重重冷哼一声,恨恨说道:“所谓交易只不过是个虚晃,本王推测这幽州客商本来就是来助力北漠蛮军。” 说到此,他不免又担心起阿凝来,北边会发生何事,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第101章 坎坷 过了汉水,乡村城镇境况显而易见的衰败和萧条。乡村各家各户紧闭门窗,对外人异常警惕;城镇的大街小巷皆能看到衣衫褴褛的流民乞丐沿街乞讨,路边偶尔还会遇见冻死骨,有老人也有小孩。 阿凝目之所及,心痛不已,下定决心定要助王爷尽快驱除蛮军,恢复太平盛世。一行人到达离汉水不远的一处大镇,镇上有官家设立的驿站。阿凝与副手及左右骑将军商量,令粮军暂时在驿站休整一晚,好吃好喝。过了此处,一路上将不会太平。 用了晚膳之后,阿凝命人提水好生洗了个澡,将这几日的奔波尘土洗尽。从洛京一路到汉水水畔,沿途太平,所以阿凝下令加快脚程,日夜行军,粮军将士每日仅睡三个多时辰。过了汉水,众人已是疲惫不堪,阿凝拖着孕身,亦是略感疲惫。出发前,神医专门为她配置了护胎丸,每日一粒,护佑腹中胎儿免受路程惊扰。 过了戍时,驿站内将士们皆已入睡,只留有几名士兵轮值看守粮草补给。此时,一道身影落于阿凝屋子的窗外,学着寒鸦鸣叫了几声。 阿凝睁开双眼,点上火烛,披上外袍,将窗户打开。那道身影顺势跳入了屋内。一袭黑衣,蒙头遮面,阿凝只能从他的瞳孔颜色辨认出此人是西凉人。 黑衣人半跪在地,从腰间拿出一封信,双手呈上,小声尊敬的开口说道:“公主,这是肃海大人制定的下一步详细计划,大人还说了,公主若有任何意见,还请尽快回复。” 阿凝将信件打开,在烛光下细细阅览一番,肃海制定的计划详细周全谨慎,她没有任何意见。只是……… 这批粮食补给必须尽快安全送达燕然山,肃海带领的那消失的八万西凉将士可得派上用场了。 她没有任何迟疑,提笔将自己的要求写下,装入竹管中,交给黑衣人,嘱咐道:“此信务必亲手交予肃海手中。转告他,若他不答应信中条件,我便不会配合他计划。待将粮草送至燕然山后再说。“ 黑衣人领命,将右手重重拍打至胸前心口处,以示承诺。随后跃出窗户,消失在寒夜之中。 次日一早,阿凝命将士在粮草上铺满薄薄一层柴炭,伪装成运送柴炭的队伍。不然沿途定会遇上不少流民堵路乞讨粮食。 但北上之路依旧并不太平,坎坷不断。偶尔会有成群结队的流民认出是官家的货物,即使被告之是运往北境供给士兵的柴炭,流民仍旧跪倒在粮队前方,乞求发放些粮食。 副手校尉张之焕,一副五大三粗的样子,看着这些流民衣衫单薄褴褛,个个面黄肌瘦,忍不住涨红了脸,眼中泛起泪花,扭头乞求般的望向阿凝。 阿凝朝他狠狠瞪了一眼,又示意身侧的亲兵上前驱赶流民。士兵驱马上前,从腰间解下铁鞭,朝前方跪倒在地的流民们狠狠一抽,流民惊恐朝后跌去,却发现铁鞭并未落在他们身上,而是在空中打了个闷响,震慑人心。 “怠误军机者杀无赦,若不速速离去,这下一鞭可是要人命的。” 亲兵铿锵有力劝说道。 流民们惊恐的抬头看了一眼粮军,只得徘徊不舍的离去。 阿凝满意的点了点头,粮军里有为数不多的士兵是她亲自挑选,曾同她一起押运过军粮的。而副手校尉其实从未与她一同押运过粮草,不了解她的行事风格。 阿凝推测这家伙之前在押运粮草之时估计也没碰到过什么大风大浪。所以方才差点酿成大祸。 北边如此庞大的流民数量,一旦开了口子,将军粮施舍给这些流民,势必会引发严重骚乱,估计他们这一趟就白送了。 阿凝毫不留情面的劈头盖脸怒斥了一顿副手张之焕。 又过了一日,粮军离燕然山又近了一步,天空开始飘落大片大片的雪花。粮军脚程也随之慢了下来,直到快深夜,阿凝才带领将士找寻到原定计划下的官家驿站。 驿站颇为荒凉衰败,但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内里只有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匆匆打开大门。 阿凝将联络函交给他,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 老者年轻时参过军,受了伤之后便被安排在这官家驿站当总管,他叹了口气:“年纪轻一点的能逃的都逃走了。我也让妻儿老小先行南下了。如今驿站只剩下我一人。若摄政王的军队拦不住北漠人,估计没过几天这里也会沦陷。” 阿凝看出老者眼底的悲痛和落寞,她上前握紧他的手,坚定说道:“你要相信摄政王,他定能赶走北漠人,护卫河山,恢复太平盛世。” 老者点头,不敢去看向她双眼。 两千多人的队伍硬生生的将这不大的驿站挤得满满当当,大家席地或坐或躺,吃着干粮,补充体力。 老者端上来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汤水,开口说道:“北边缺粮厉害,只能给大伙煮些咸菜汤,暖暖身子。“ 他打开锅盖,立即香味四溢,引人垂涎。 将士们盯着那一大锅汤水,咽了咽口水。 老者拿起一碗头,舀起汤水,眯起眼笑着说道:“来,一人一碗。哎,官爷,先给……” 他刚想将盛满汤水的一碗头递给阿凝,一支短箭突然射穿他的胸口,瓷碗落地,溅起汤水。他十分不解的看向短箭射来的方向,还没弄明白情况,便摔倒在地,彻底咽气。 阿凝立马转头看向短箭射来的方向,是驿站二楼的一间客房内,她随即施展轻功,腾空飞向二楼。原本席地而坐的将士也跟着一跃而起,冲向二楼客房。 阿凝一脚踹开二楼的客房木门,瞧见一黑衣人正蹲在窗边,回头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便从二楼直接跳下,消失不见。她认出那是一直与她保持联络的西凉人。 桌上留有一封信件,她赶紧将信件塞入衣袖内。 身后的左右骑将军冲至窗台前,朝下方望了望,喊道:“应该没跑远,赶紧追。“ 阿凝拦住他们,命令道:“不必追了。所有人待在驿站内。” 左右骑两位将军不解的看向她。 “这驿站的总管有问题,汤水不能喝。” 她解释道,随即匆匆下楼朝那口大锅走去。 将士们更加疑惑,不过也跟随着阿凝下了楼。 将士们盯着阿凝的一举一动,只见她掏出一根银针,插入汤水中,银针迅速变黑,黑的发亮,是剧毒。 众人皆倒吸了口冷气,幸好没有喝这汤水,不然今晚没人能活着走出这驿站。阿凝感慨自责,自己太放松警惕了,对官家的驿站毫无防备,差点着了道,还好那西凉信使出现及时。 “小主,那黑衣人似乎是在帮我们,这人会是谁?” 左骑将军问道,他方才跟随阿凝破门而入之时,看见她将桌上信件放入衣袖之中,或许她知晓这黑衣人的身份。 阿凝挑眉看了他一眼,心思一转,说道:“应当是凌卿的人,我是他徒儿,他可能不放心,派了暗卫一路跟随。” 将士们恍然大悟,左右骑将军想着,做了好事也不必逃跑啊,这是害羞了还是怎得。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是暗卫,倒也不方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102章 替换 阿凝命令几名亲兵彻底搜查驿站,其余人等赶紧席地休憩。 她回到房内,点上火烛,拿出袖中信件,迫不及待的打开来阅览。果然,肃海已答应抽调西凉的五万将士暗中护送粮军安全抵达燕然山,待粮草补给交付后再离开。有了五万将士为这几千粮军的后盾,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肃海既已承诺她,她自然也愿配合他完成计划,回到西凉。她回忆起整盘计划,这金蝉脱壳的计划最关键之处在于替身死士。 肃海交待,明日午后会有一名身形、相貌同她一致的死士,前来代替她。后日一早,伪装成阿凝的死士会带领粮军中的部分士兵前往梁山口。在梁山口遇到独自南下的秦关叛军,在与叛军交战过程中,西凉人会趁机引爆山间火药,粮军的这些士兵与秦关叛军均会被落石砸死在山谷之中,这自然也包括替身死士,由此,真正的阿凝便可全然脱身前往西凉,完全斩断了与大宏的联系。 阿凝感觉心中无力,待她死亡的讯息传回洛京皇宫,王爷会是怎样的悲恸。她只能在内心祈祷,王爷越晚得到消息越好,至少得先让他养好身子。 房外的敲门声打断了阿凝的思绪。 阿凝稳了稳情绪,命令门外亲兵开门进入。 亲兵手中拿着一叠书信和厨房搜来的药物残渣,禀报道:“小主,这总管一直都和秦关叛军有联系。此人年轻时是宏元帝帐下的亲兵,后受伤提前卸甲归田。这是在厨房搜来的药物残渣,含有剧毒。“ 宏元帝帐下的亲兵,想来是不愿看到摄政王这一皇族血脉继承皇位,所以才投靠了谢华的残余势力。 阿凝将一叠书信展开大致阅读了一番,件件书信不离痛骂摄政王狼子野心,搅乱大宏局势,令大宏民不聊生,甚至怀疑是摄政王刺杀了两任皇帝。她无奈叹了口气,这天下有这想法的人或许不止他一人,汉水以北的百姓从之前的无比敬重和崇拜摄政王,到如今或许也在心里咒骂着他。毕竟自打摄政王从北境归京,这天下局势便开始乱了。 次日一早,为给将士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代,阿凝命令亲兵将部分书信大声念出来。将士们这才知晓这总管早已勾结上秦关叛军,不仅出卖了他们的信息,还打算毒死他们。 亲兵念完,粮军将士群起愤慨。要知道毒死他们,意味着被困燕然山的十万将士毫无生存希冀。大宏失去了这十万将士,哪里还有兵力去抵抗外敌。 阿凝摆手安抚将士们的情绪,开口命令道:“这些信件中提到秦关叛军已南下,估计不日将会到达梁山口,与粮军相遇,两方免不了会有一场恶战。但燕然山的将士们正等着我们的粮草。我们耽误不起。所以我打算带一批人马前去梁山口先行拦截。其余人押运粮草,全速往东北绕道前往燕然山。” 左右骑将军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为难神色,让阿凝一名女子前去梁山口与叛军交战,太冒险了一些。不若还是让她负责押运粮草,更为妥当。 “小主,这打仗是咱爷们儿的事,就交由我们去办。您还是负责押运粮草稳妥些。” 左骑将军建议道。 阿凝眼神一飘,找了个借口反驳道:“想必秦关叛军已知晓粮军的主帅是名女子,由我亲自带人马前去,对方会以为这便是押运粮草的主军。这样一来,真正的粮草补给便可顺利运往北边,不必担心叛军的追逐。“ 副手张之焕点了点头,觉得言之有理,虚虚实实,瞒天过海,这主意甚好甚好。 左骑将军还想说什么,被阿凝直接打断:“好了,粮军主帅是我。不必在此问题上多做纠结。右骑将军跟着我,抽粮军六百人马,明日一早随我去梁山口;左骑将军跟着张之焕,现在立马出发,绕道东口,前往燕然山。“ 左右骑将军叹了口气,只得听从阿凝的命令。 阿凝命剩下的六百人马装好一车车麻袋,伪装成运粮主军。 入夜后,驿站只剩下阿凝和右骑将军等六百人马,宽敞了许多。 阿凝令将士早早休憩,自己则呆在房内,等待肃海所制计划中的替身死士到来。 入夜后,天空中又开始飘起鹅毛大雪,昨日的雪还没化,外边又积高了一层白雪。寒风带来的冷意会从经久未修的木窗渗入进来,坐在桌边的阿凝如同未曾感受到。她如今满心满眼想的都是王爷,不知他在洛京如何,今晚是她最后一次以阿凝的身份存在世间,心中窒闷无比,痛苦不堪,仿若被抽去了最后一丝气力。 桌台上的火烛闪动了一下,阿凝眼神一凛,死士来了。 她站起身,还未走到窗边,便见一道黑色身影从窗户如同鬼魅一般窜了进来。 黑影半跪在地,低头恭敬说道:“公主。属下来了。” 阿凝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身形确实相似,令道:“把头抬起来。” 黑影依言抬首。 阿凝倒抽了口冷气,这长相竟然与她一模一样,甚至连瞳孔颜色都一致,若非这说话声音着实不像,一般人还真无法分辨。 “你的声音怎么办?” 阿凝问道。 死士握拳掩嘴稍咳嗽一番,随即模仿起她的声调,说起话来:“公主不必担心,这是属下的技能之一。“ 阿凝有些难以置信,只是微微点头,对她的身形相貌和声音表示认可。 她随即打开床边的包袱,拿出一套衣裳递给死士,明日你就穿这件吧。 死士应声,接过衣裳,“公主,接下来就交给我了。还请公主尽快离开,驿站西南十里处会有人在那儿接应您。“ 阿凝点了点头,只取下挂在床头王爷为她专门打造的长剑,转身打开窗户,纵身跃下二楼,而后足跟轻点,直接飞跃出驿站。 千里之外的洛京皇宫,穆尘潇正经历第五天的疗程,身体虚弱疲惫,原本早已入睡的他,突然从梦中惊醒,心中彷佛被挖空一块,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 “来人,宣秦一立即入殿。“ 浑厚依旧的声音传向殿外。 第103章 预感 秦一是在大半夜被喊醒,紧急宣召入皓坤宫。他心中郁闷,这几日,因北边战事,他几乎每日只能睡三个时辰不到,精神高度紧张,身心疲惫不堪。 今日这么晚了,这大宏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秦一一路困惑的被内廷太监带入皓坤宫内殿。 穆尘潇已穿戴好衣裳,半靠在床榻之上,纱帘遮掩,只能隐约看到其绰绰身影。 秦一恭敬跪拜,谨慎问道:“王爷这么晚召集臣过来,可是有要紧之事?” “阿凝他们行到哪儿了,北边可有任何最新情报?” 穆尘潇开口。 秦一汗颜,阿凝的行程今日午后刚与他汇报过。他也没有接收到最新的情报。 不过既然王爷又问起了,他只好老老实实的将午后汇报过的内容又汇报一遍。 穆尘潇依旧侧耳倾听,半晌,他打断秦一的汇报。 “姚刚说他一路北上,遇到北漠蛮军,却并未遇到秦关叛军,这些叛军去哪儿了?” 秦一赶紧回禀:“北边线人来报,说是蛮军与叛军过了峡汶镇之后便分道扬镳了。叛军走得还比较急。“ “你上回说叛军有三千人余人?“ “是,王爷。“ “这倒比阿凝的粮军人数多了。“ 秦一错愕抬头,“王爷是担心粮军行踪暴露,阿凝会遇上这些叛军。“ “嗯。“ 穆尘潇不可置否。 “可是……可是十万大军被困燕然山是及其机密之事,粮军北上支援也甚为保密。只有身处洛京的将士知晓此事,总不会………” 秦一心中否认,洛京的将士里是绝对不会出叛徒的。 穆尘潇十分不满秦一的分析,这几天事务军务繁多,这家伙估计脑子是秀逗了。 他禁不住提高音量:“你再好好想想,还有谁可能知晓粮军的行踪。你在北边有线人,难道蛮军和叛军就没有么。” 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秦一唆然挺直了脊背,脱口而出:“官家的驿站也知晓粮军的行踪。虽然不是全部,但也………” 他细思极恐,无法再说下去,阿凝的粮军出发之前,兵部专门修书给沿途的两处官家驿站,要求他们准备食物,招待好粮军。不过粮军的最终目的地以及十万大军被困燕然山一事他们是不曾知晓的。 但即便如此,只要驿站有人生出叛变之心,修书投靠蛮军或秦关叛军,阿凝在驿站的行踪也是暴露无遗。叛军极有可能在驿站附近截杀粮军。 这一番思考和推测令秦一不禁冷汗涔涔,背部发寒。 穆尘潇的声音此刻阴郁响起:“阿凝带领粮军已平安过了第一处官家驿站,估计这几日便会到达第二处驿站。赶紧去查查这第二处官家驿站的总管是何人。” “是,王爷。” 秦一恭敬跪拜,对王爷的机敏聪慧深感佩服。 忙活了一晚上,秦一未有瞌眼,终于调集到审阅完第二处驿站的总管资料,这一看,不禁令他如遭五雷轰顶,顿时感到天旋地转。这第二处驿站的总管竟然曾是宏元帝帐下的亲兵!所谓百密一疏,而这一疏可能会让粮军完蛋。 鸡鸣三声,深冬的清晨依旧昏暗一片,秦一瘫坐在位置上,面前的火烛忽明忽暗。他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粮军全军覆没,阿凝当场战死。他不知该如何将这一调查结果禀报给王爷。 王爷早上正在接受神医的疗程,因此他还有一上午的时间,静静思考,该如何将这一结果告之王爷。 午后,秦一算了算时间,拿着起草了一上午的奏函,前往皓坤宫向穆尘潇禀报结果。 走至距皓坤宫不远处,秦一迎面遇上刚完成疗程,离开殿内的神医。 神医见他一副万分着急忧愁的面容,便猜测定是与北边战事有关,说不定是阿凝粮军的事,秦一或者摄政王大概是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阿凝还未顺利离开大宏,仍处于战乱的中心位置,不能这么早让摄政王发现阿凝出事;更何况她离开前也是千叮万嘱,尽量让他晚些得知“她”死亡的消息。 于是,神医与秦一擦身而过之时,恭敬朝他颔了颔首,开口说道:“秦大人,摄政王刚完成第六天的疗程,身体及其虚弱,我正用真气替他稳住心脉。切勿让他情绪波动太大,否则极易引起反噬,筋脉尽断而亡。” 他说得夸张了一些,有一丝威胁的味道。 但秦一听进去了,他心头颤了颤,摄政王是绝对不能出事的,在这节骨眼上出事,天下将会更乱。 若让他知晓那驿站的总管年轻时曾是宏元帝帐下的亲兵,定是会大发雷霆,怒火攻心。 秦一咬了咬牙,将心一横,欺君就欺君吧。他转身之际将写好的白纸黑字奏函快速一口塞入了嘴中,嚼碎,吞咽了下去。 而后才走向殿门,让内廷太监通传。 穆尘潇此刻正虚弱的躺在床榻之上,无法起身,见到秦一来禀报,稍稍侧了侧身子。 内殿因烧着银丝炭而温暖如春,秦一见王爷身上仍盖着厚厚的锦被,人看上去虚弱无比,心中更加坚定了想法,绝不能让王爷现下知晓情况。 “查清楚了?” 穆尘潇缓缓开口。 秦一跪拜在地,回禀道:“查清楚了,驿站总管原为官府账册小吏,年纪大了便让他去管理官家驿站,家世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 穆尘潇听闻稍稍安下心来,也许是他多虑了。 “嗯。秦关叛军的去向得尽快查清。还有阿凝那边一有消息,立马通知本王。” 穆尘潇继而吩咐道。 “是,微臣明白,还请王爷宽心,以身体为重啊。” 穆尘潇不再言语,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他确实有些疲惫,昨晚辗转难眠,今早又经历了痛苦万分的疗程。此时听完秦一的汇报,他稍安定下来,决定先休憩一会儿。 秦一离开皓坤宫后,内心可就十分忐忑不安,除了这欺君之罪,他亦是担心粮军和阿凝的安全,他决定去岚华寺找凌卿搬救兵。 一时辰后,秦一风风火火赶到岚华寺找寻凌卿。里外找了个透,最后才在寺庙附近的一棵老槐树下,见到凌卿正搂着一名尼姑狂热亲吻,场面十分辣眼睛。 秦一内心吐槽,这凌卿口味真重,之前爱上谢华的杀手,现如今又纠缠起尼姑来。 待他走近一看,心里咯噔一声,这尼姑不是别人,正是大宏的五公主,前王妃清澜。 “狗娘养的。” 秦一在内心狠狠骂了一句,面上却是轻咳一声。 凌卿听见身后有人来,放开清澜,不悦的回头望去。 清澜娇羞不已,一把推开了凌卿,捂着脸逃离现场。 “凌卿,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秦一一脸嫌弃的说道。 凌卿额头青筋爆了爆,冷冷开口:“找我何事?” 他猜测秦一定是有急事才在这个节骨眼上,从宫内专门赶来寻他。 这问话反倒让秦一满脸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将粮军的事告之了凌卿,并请求他在不惊扰王爷的前提下,立马派遣百余名岚华寺暗卫前往北边,找寻支援阿凝及粮军。 凌卿听完,脸色暗了又暗,眼神沉了又沉,半晌没吐一个字,他知晓事态的严重性。时间节点是完全对上的,兵部修书给官家驿站之后,秦关叛军便与蛮军分道扬镳,急匆匆离去。阿凝和粮军大概率是危险了。 但他又知晓现下确实不能惊扰王爷,王爷的身体最重要。 他重重朝秦一不满哼了一声,甩下他立马离开。 秦一明白,凌卿这是答应他的请求了。 第104章 死讯 两天后,副手张之焕带领的粮军异常顺利的到达燕然山,沿着被提前凿开的雪道,他们竟也十分顺利的与十万北境大军会合,比预定时日整整提前了四日,而十万北境大军此时已是断粮整整两日,不得不杀了一些战马充饥。 大军统帅骠骑将军鲁贺喜不自禁,一把搂住张之焕,大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原本还以为你是根愚木,没想你倒有这番能耐,才花费八日时光就能将粮草从洛京运至燕然山,还开凿出了雪道。神速,神速啊。哈哈哈哈。” 张之焕蹙起眉头,侧头与左骑将军对视了一眼。这雪道并非是他们开凿出来的。其实过了驿站之后,他们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在冰天雪地里运粮太过顺利了,前方的积雪都有人提前清理过,似乎在暗中一直有人在助力。 左骑将军一开始以为是阿凝提到的凌卿的暗卫,但想了想,觉得不可能,凌卿的暗卫才几人。这么快速的清理积雪,开凿雪道哪里是几百人就能完成的,这非得要上千甚至万人才能完成的大工程。 左骑将军开口道:“鲁将军,这雪道并非是粮军开凿的。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将军您让将士们提前开凿的。” 骠骑将军一拍大腿,脱口而出:“大军被困在这白茫茫的山坳内,连方向都不辨,又担心雪崩。怎会挖出这么宽阔的雪道。” 说完,他又立即反应过来,诧异道:“这雪道既不是你们挖的,也并非是我大军挖的。那还能有谁?“ 他接着自言自语:“前几日我们就听到外边似乎有人在挖道,但又不确定对方是敌是友,甚至都不确定这是确有人在挖道,亦或是寒风落石之声。” 张之焕和左骑将军交换了个眼神,确定是有人在暗中帮助他们,但这又会是谁,又有何目的,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张之焕摇了摇头,道:“我们也不知是谁凿出了这雪道。不过终究是安全将粮草补给送到了。还是先赶紧通知王爷吧。“ “还得赶紧派人去找寻支援阿凝小主。是她用一计调虎离山,让我们顺利摆脱秦关叛军的追逐。“ 左骑将军叹了口气,补充道。 听说阿凝也来了,骠骑将军两眼放光,心下了然,看来这次押运粮草其实是阿凝负责的,他是说怎么张之焕这棵愚木也能开花,将此番押运任务完成如此之快。 不过听说阿凝当下有危险,他立马调集千余人的精锐骑兵,令他们带着干粮立马奔赴梁山口支援。 十万大军在充足的粮草补给下重新恢复战斗力,休整一天一夜后,通过凿开的雪道,浩浩荡荡奔赴南下,围剿蛮军。 穆尘潇在疗程的第十日,得到从前线燕然山传来的好消息,粮草补给已提前成功送至十万大军处,且大军也已顺利离开燕然山,奔赴南下,围剿蛮军。信中还提及了有不明身份之人士在暗中帮助他们,不过阿凝的境况被隐瞒了下来。 左骑将军没有让张之焕在信中提及阿凝的事情,一方面他知晓王爷正在关键疗程,不能太过忧心;另一方面他也想赌一把,倘若阿凝无碍,那就当调虎离山一事不曾发生过,毕竟临走前,王爷是千叮万嘱过他们,首要任务是保护好阿凝。 因此,穆尘潇收到此信之时,欣喜万分,以为阿凝成功完成了押运任务,正在回来的路上。连带着他的精神状态、神情气色都好上了几分。 但与此同时,就在穆尘潇收到前线情报后不久。奔赴梁山口找寻支援阿凝的千余精锐返回大军后,却带来震撼人心的不幸消息。 梁山口尸横遍野,山体崩塌,砸死压碎不少士兵,有秦关叛军,亦有大宏粮军,在现场还发现了火药的痕迹。阿凝小主不知所踪,右骑将军也不知所踪。 张之焕和左骑将军一同在骠骑将军的营帐内,收到这一消息,两人差点当场晕过去。骠骑将军神情严肃,心情悲痛,但仍宽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不还没找到人么,说不定右骑将军与阿凝小主早已逃脱,我们还是再派人找找。” 现下也只能如此了,两人苦涩的对视一眼。 凌卿派去北边的暗卫此时根据指示亦是到达了第二处官家驿站。 驿站看上去萧条衰败,在寒冬的夜晚显得异常冷清诡异。 数十名暗卫翻身下马,抽出了腰间佩刀,点上火把,谨慎缓慢的朝屋子移动步伐,筒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听起来毛骨悚然。 “屋内有人,大家戒备!” 为首的暗卫命令道。 众人屏住呼吸,待移至大门处,为首的暗卫一脚踹开了驿站大门,刹那间,刀光剑影,劈面砍来。 暗卫们身手矫捷,立即反击,没过多久就将屋内之人制服在地,而这些屋内之人显得虚弱疲惫,根本毫无强大战斗力。 “拿火把来!”首领暗卫命令道。 立即有人递上了火把,首领将火把扫视了对方一圈,这才发现对方身着大宏军甲,早已破烂不堪,人也一个个面黄肌瘦,毫无气力,甚至一副等着就义的模样。 “尔等可是大宏粮军?”首领问道。 对方依旧一声不吭。 首领无奈掏出袖中令牌,展示在对方眼前,说道:“我等奉政机总管秦大人的命令,特来北边找寻支援粮军。你们可是粮军?” 他耐心的又问了一遍。 屋内之人听闻,皆神情一振,为首的一人朝前狼狈爬了几步,一把抓住令牌,在火光的照耀下,仔仔细细的审视了一遍,而后回头哽咽大声说道:“的确是洛京派来的人,来支援我们了。” 屋内众人终于放松下来,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为首的那人神情激动的握住暗卫首领的双手,悲恸述说道:“粮军兵分两路,一路跟着阿凝主帅和右骑将军前去梁山口,阻拦秦关叛将;另一路继续押运粮草。我们是跟随着阿凝主帅的那一路………” “长话短说,阿凝小主呢?” 暗卫首领急切打断道,秦大人和凌大人在临走前千叮万嘱,首要任务是找寻阿凝小主,确保她安全。 为首那人开始抽泣,断断续续道:“阿凝主帅,主帅她落入了敌方圈套,被火药炸开的落石砸中,身埋于巨石之下,我们在场粮军伤亡惨重,没有…没有能力将她的遗体带回。右骑将军前去营救之时,也被碎石砸中脑袋,被我们救了回来,现躺在二楼,昏迷不醒。我们亦是好几日未曾进食,但没有饿着将军。” 他一口气汇报完毕。暗卫首领久久不语,谁不知晓阿凝小主是摄政王的心头肉,未来的大宏皇后。她的死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第105章 疯魔 张之焕和左骑将军派了几班人马,搜寻几日未果,两人极度忐忑,终是顶不住压力,决定修书至洛京,将阿凝调虎离山、抗击叛军之事交待清楚。 与此同时,被派去北边的暗卫带着几名恢复体力的粮军士兵御马先行赶回洛京,受伤的右骑将军和剩余粮军则在其余暗卫的护送下,乘坐马车回洛京。 穆尘潇第三回疗程结束后,正在休养期内,心情愉悦。前线消息,姚刚带领的五万将士力阻蛮军南下,双方打得不分胜负,异常惨烈,但终究是成功拖住了蛮军。而骠骑将军率领的十万大军即将从东北方向到达前线战场,同姚刚一起,围堵北漠蛮军。 秦关叛军的不知所踪,他已丝毫没放在心上,只要粮军顺利返程,十万大军也顺利南下围堵蛮军。其余的都是小事。 令他最开心的还是粮军六日之后就会到达洛京。他甚至有闲情找来了礼部官员,问询关于登基立后的礼节事宜。 秦一和凌卿先行接到从暗卫传递而来的消息,后又拿到张之焕传来的急报,阿凝为了确保粮军顺利将粮草运至燕然山,不惜采用调虎离山之计,身先士卒,于梁山口对抗秦关叛军,不幸战死,遗体仍深埋于梁山口巨石之下。 两人心神俱颤,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这一路披荆斩棘,他们太清楚阿凝在穆尘潇心中的地位了。阿凝的逝亡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冲击,两人无法想象。 “这……这下该如何是好?” 纵使一贯放荡不羁的凌卿也开始结巴无措。 秦一更是焦头烂额,来回不停踱步,“王爷还在修养期内,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若这时知晓阿凝出事,保不准会急血攻心。” 他回想起神医给他的警告,咬了咬牙,狠心道:“暂时先别让王爷知晓,待他度过修养期,再向他禀报。” 凌卿神情亦是异常严峻,瞪着秦一:“隐瞒不报,这可是欺君之罪!” “已经欺过一次了,也就一颗脑袋,还怕砍两回么。” 秦一算是真正豁出去了。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在穆尘潇休养期的最后一天,粮军到达洛京城门之下。 穆尘潇于城门处亲自等候粮军的归来,却于军队之中不见阿凝的身影。 寒冬的落日透着白光,丝毫没有给予大地以温暖,北风开始呼啸,卷起地上的枯枝残叶。 被掩盖多日的真相展现在眼前,残忍的如同一把长剑,一刀一刀凌迟着穆尘潇的心身。 他脸色惨白,身形摇晃,险些没有站稳,亏得一旁的内廷太监机灵的撑住了他的身躯。 粮军和众臣哗啦啦的跪倒在地,匍匐身躯,不敢抬首看向他。 此时,穆尘潇体内气血翻涌,真气混乱,额头青筋暴露,整个人如同被撕裂一般,终是扛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一旁的太监急得脸色发白,尖锐的嗓门开始大声呼喊神医,意识到神医并未跟来,又开始呼唤太医。 穆尘潇瞳孔开始涣散,眼前一黑,竟不省人事。 “王爷!” 众大臣惊惧的齐声呼喊。 凌卿一步上前,搭上他的脉搏,心中稍稍舒了口气,只是晕了过去。不过他也丝毫不敢怠慢,干脆将穆尘潇背在肩上,快步往回走去。 “备马车,回宫!” 凌卿大声命令道。 待穆尘潇再次醒来之时,已是丑时过半,殿外下起簌簌鹅毛大雪,铺满了青砖石板。皓坤宫内依旧温暖如春。 昏暗的火烛让一切变得虚无缥缈,不太真切,他稍稍在床上翻了个身,努力看清周边景物,帷幔飘动,如同恍如隔世。 沧桑的嗓音发出一声试探:“凝儿?” 他希望傍晚得到的消息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然而出现在面前的是颤颤巍巍的内廷太监。 “王爷,您……您身子可还有不适?方才神医已替您诊疗过了。” 太监关切问道,王爷傍晚回到宫中之时,情况异常凶险,连神医在诊断之后都忍不住皱起眉头,之后花了几个时辰,耗费大量药材精力,才将王爷身子稳定下来。 神医离开前,满头青丝竟成了半个白头,神情倦怠。众人见了,心中难免知晓几分王爷的身体状况。好在一切都转危为安,神医告知无碍,只需好生调理。 穆尘潇悲痛欲绝之际,头脑愈发冷静下来。他回忆起这段时间所搜集到的信息,危险的眯起了双眼。 “传令秦一、张之焕、左骑将军贺令时,立马入宫觐见。” 穆尘潇命令道,不屑回答太监的关切,那神医确实十分用心在医治他,他苏醒之时便感到体内有一股纯净强劲的真气护佑温润着他的心脉,不仅令他精气神振奋,更是内力大增。 太医匍匐在地,颤颤巍巍应道:“秦一等人早已等在殿外,就等着王爷苏醒。” 他预感到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再宣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即刻到场。” 果然…… 皓坤宫变成了血腥残忍的刑狱。张之焕和左骑将军被打了半死后,押入死牢,五日后问斩;所有归来的粮军将士押入牢狱,待阿凝尸身归来后一同殉葬。 秦一亦是当场受了不轻的刑罚,还顺便拖上了凌卿。 穆尘潇阴恻恻的坐于上位,目光悲愤阴狠的扫视着二人。 “来人,将秦一押入大牢,三日后执行宫刑,行刑者凌卿。凌卿免去岚华寺训司一职,终生不得踏入岚华寺半步。” 皓坤宫的一日震动朝野上下。文臣武将莫不觉得刑罚有些过重,有失偏颇。粮军毕竟是在此次惊险万分的任务中立下了大功。而秦一等人故意隐瞒也只不过为了王爷的身体考虑。 太傅着急得团团转,阿凝的毙逝无疑让他的这位学生陷入了疯魔,失去了作为帝王的基本判断和素质。无疑会让他在群臣心中落下暴君的形象。 他几次欲入皓坤宫劝谏,皆被挡了回去,只好冒着风雪长跪于殿外。 “太傅大人,王爷这几日伤情过度,有事可以晚些再说。这天寒地冻的,大人勿要受冻了。” 内廷太监劝慰道。 “晚些就来不及了。” 太傅依旧跪在雪地中,脊背挺直,身影决绝。 “ 第106章 灭国 太傅在雪中跪至半夜,终是饥寒交迫,体力不济,晕了过去。被宫人送回了太傅府,禁足于府邸。 一日后,清澜带着先林妃,在暗卫的护送下,急匆匆来到宫中,求见摄政王。 穆尘潇彼时正在御政殿与军中将士商讨亲征北漠的计划。他打算不日启程,北上与前线将士会合,亲自讨伐北漠蛮军,不仅要将蛮军赶出大宏国境内,更是要斩草除根,灭了整个北漠,绝其种类,收归大宏。同时,他也打算亲自去梁山口,接阿凝回家。 听闻清澜求见,穆尘潇皱起眉目,这时候,她来做什么。难不成与凌卿有关。 他让内廷太监直接回绝,这节骨点上,他哪有精力和心情去管妇人之事。 内廷太监匆匆离去,不久之后,又匆匆回来。 “王爷,清澜施主说有急事禀报,是关于阿凝小主的。”太监低头凑到穆尘潇耳根旁,小声禀报道。 穆尘潇眼神幽暗,意味不明。随即挥了挥手,让众将士先行退下,再行商讨。 清澜和先林妃被领了进来,两人紧张的跪在地上。 上头的穆尘潇神情肃穆威严,目光不善,巡视一番地上跪着的两人,才缓缓低沉开口:“说吧,找本王何事?” 清澜看了眼一旁低着头,浑身颤抖的先林妃,咬了咬牙,如实交待道:“妾身听闻阿凝不幸以身赴国难,亦是大恸。想为阿凝念经超度。” 她顿了顿,悄悄抬首看向上位的穆尘潇,他手中把玩着茶盏,正一脸不善和不耐烦的盯着她,连带着周身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她背上渗出一丝冷汗,干脆开门见山说道:“妾身无意当中撞见阿娘正为阿凝烧寒衣,是……是两件寒衣,一大一小。“ 茶盏落地,茶水四溅,发出刺耳的迸裂之声。 穆尘潇唆然起身,一掌拍向桌面,大声质询道:“什么意思,说清楚?!“ 先林妃浑身抖得更是厉害,开始小声啜泣。 “阿凝之前去找过阿娘,让阿娘给她看看身子……“ 话未说完,被穆尘潇怒吼打断,“让她说!“ 清澜身子一噤,伏在地面,不再敢吭声,悄悄给先林妃递了个眼色。 先林妃只好颤颤巍巍亲自将事情经过全部都说了出来。 穆尘潇脸色越听越差,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悲恸之情显于表,眼底隐有湿意,他一手撑住额头,一手不断抹去眼角泪痕,久久不发一言。 先林妃一直在絮絮叨叨:“妾身以为,以为阿凝姑娘让妾身保密,是因为……因为……因为肚里的孩子并非王爷所出。所以妾身担心阿凝姑娘有危险,才隐瞒……隐瞒不敢说出。直到……直到被清澜发现。妾身太糊涂了。“ 她愈发大声抽泣起来,后悔不已,倘若她能早些告诉清澜,让摄政王知晓,阿凝也就不会被派往北边押运粮草。 穆尘潇又怒又痛,阿凝出事,一尸两命,而说不定阿凝肚里怀的会是龙子,会是大宏未来的太子、皇帝。 但他不知该责备谁,是隐瞒不报的先林妃,还是罪魁祸首阿凝。 阿凝怀有身孕,隐瞒不让他知情,他心中有怨有愤,但也知晓阿凝如此做的目的,若非她亲自远赴北边运送粮草补给,那被困于燕然山的十万大军毫无生存之机。 她隐瞒身孕,皆是为了他。 喉头滚动,隐忍多日的情绪在得知阿凝怀有身孕之后,彷佛溃坝一般,急于宣泄。 他赶紧一挥手臂,在自己失态之前,让清澜和先林妃离开。 哪知清澜并未起身离开,而是大着胆子说道:“阿凝甘愿为大宏身先士卒,定也不愿见到王爷因她而滥杀无辜,降罪功臣。粮军立下大功,等待的却是殉葬;秦一兢兢业业,一心为王爷考虑,等待的却是宫刑。王爷此番决定有损一世英名,更会落下为了女子虐杀功臣的暴君形象,也让阿凝背上污名。还请王爷收回成命,慎重考虑。“ 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愿的清澜此番一口气说了很多,皆是十分胆大包天的话。 穆尘潇沉默的盯着她,未有应答,那一句会让阿凝背上污名,确实触及了他心弦。 “先下去,本王会考虑。“ 一丝沙哑疲惫的声音从上头传来,令清澜剧烈跳动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后背已完全湿透。她明白穆尘潇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她赶紧扶起先林妃,匆忙离开皓坤宫。 不多时,从皓坤宫内传出摄政王悲恸的痛哭之声。 次日,穆尘潇召集文臣武将,当着众人的面,撤回了粮军殉葬以及秦一等人的刑罚,功过相抵,也没有进行奖赏。 但亲自领兵出征的决定依旧未变,穆尘潇力排众议,于三日后北上。 在击退北漠蛮军至关外之后,乘胜追击,并命武前将军和骠骑将军分东西两侧进攻北漠。 这是一场灭族战争,摄政王不顾劝阻,下令除了北漠年轻女子,其余人皆屠灭殆尽、绝其种类。一时间北漠尸横遍野,如同人间炼狱,屠城灭族历经整整两月,使得北漠不复存在,尽归中土,活下来的北漠年轻女子皆分配给军中将士,成为战利品,带回大宏境内。 摄政王随即下令迁大宏子民至北漠,与军队共守戍边。 这一战争之铁血和残酷不仅深深震动大宏朝野上下,更深深震撼了大宏周边小国,周边一众小国,西凉国,渤海国,浪沧国纷纷派使臣前来进贡道贺,夸颂摄政王绝世的功绩。这场战争也让摄政王争议不断,以至史书留下了暴君的名号。 但不管世人如何说,穆尘潇统统不在乎,他只想给阿凝一个完美的交代。 历时两月,阿凝残缺不整的尸身于巨石之下也被挖掘出来,被穆尘潇带回了洛京,暂时安葬于岚华寺内,于百年之后再同他合葬。 次年正月,大宏举行了盛大的登基大典,摄政王穆尘潇成了大宏的第八位皇帝,名号宏武帝,改年号为太和元年,暂不册封皇后,亦不立妃嫔。 自打阿凝离开之后,穆尘潇愈发勤政,除了吃饭休憩,就是在处理政务和军务,大宏国势蒸蒸日上,赢得了百姓的敬重和爱戴。 只是自从失去了阿凝,他脾气亦是变得愈发暴戾,治吏严苛,手段强硬,文武百官无不又敬又怕。 (本卷完,开启下一卷^_^) 第107章 开局 时光如梭,一晃三年过去,大宏国势强盛,河清海晏,民众安居乐业,大宏年轻的帝王深受百姓拥戴。 太和三年冬日,大宏边境,隶属安西六镇之一的于桑镇,已是大雪纷飞、寒风凛冽,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躲避风雪。 安西六镇是大宏开国皇帝在靠近西域诸国的边境线上设置的六个军镇,曾因北漠不断滋扰而逐渐衰败,在如今宏武帝的支持下,重焕生机,近两年吸引了不少汉人移居此地,做起生意。小镇不大,却也熙熙攘攘、商贸繁荣。 于桑镇最大的酒楼此时热闹非凡,不少商贩百姓挤入酒楼,不仅仅为了躲避风雪,更是为了观赏酒楼里最精彩的一出戏。 酒楼二层的方桌前,此时坐着几名西凉人,一人戴着黑色帏帽,古怪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不辨容貌;身旁是名高大结实的护卫,看上去冷峻无情;还有一名妇人正抱着约摸两岁多的男娃娃,喂他吃着米羹。 男娃娃长得极其可爱俊俏,嚼着嘴里的米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一楼的戏台,戏台上正唱着摄政王破阵曲。 娃娃跟着学唱起来,双手摆动,有模有样,惹人喜爱。 娃娃转头又看向黑色帏帽男子,咿咿呀呀说道:“师……师傅,我像不像…那…那摄政王。” 男子一口茶水呛在喉中,脸色瞬间憋得通红。 妇人递上湿帕:“神医,品茗还需慢慢来,勿要呛着自己。“ 娃娃又开口:“师傅,那…那摄政王…很是英勇。翊儿也要成为那样英勇的人,好不好。“ 神医闻言,咳得愈发猛烈。 一旁的护卫不屑一瞥:“一代枭雄而已。“ 妇人亦跟着附和:“是啊,哪有我们西凉的国主英明聪慧。“ 神医:“…………” 千里之外的洛京皇宫,神龙殿中,宏武帝结束早朝,留下几名心腹大臣商讨边境一事。 太傅上奏道:“北漠西境土地不宜耕种,难迁子民入内,甚至驻防因粮草问题而薄弱。但北漠西境对国境极为重要,与诸国交汇。若西境驻防薄弱,西域诸国必定虎视眈眈,妄图占据北漠土地,长驱直入。特别是土壤肥沃,实力大增的西凉国。” 秦一附议道:“西凉国自打新国主上任后,内除弊革,外强兵马,国势日上,近年连续吞并西域两国,成为西域诸国中的霸主,国主野心极大,竟改称自己为女皇。大宏不得不防,西凉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北漠。” 穆尘潇闻言,脸上划过淡淡兴致,放下奏折,一副不甚为意的样子:“没想到这女子从政,智慧和手腕竟如此了得。” 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靓丽身影,他的阿凝在军中处理后勤辎重,也不输男子。 压下心中哀伤和涟漪,他重新关注于政事。 “这北漠西境的粮草问题,诸位可有何想法?” 穆尘潇问道,说到底这西境最大的问题就是粮草,解决了粮草,凭着大宏士兵的兵强马壮,英勇善战,西凉根本不敢肆意妄为。甚至待过几年,他亦可发动灭西凉之战。只是西凉与大宏素来交好,互结盟约。悍然发动战争,于天下公道不合。 工部尚书上前一步,呈禀:“西凉国位于北漠西南处,下接大宏西都州,西都州产粮丰盛,但东北边崇山峻岭,与北漠因山隔开,若借西凉国粮道,将西都州粮草运送至北漠西境,则可避免翻山越岭,长途跋涉。” 众大臣闻言,皆点点头,此办法不错。与其说是借用西凉国粮道,不如说是控制其粮道。一方面可令北漠西境之地驻防能力大大提升,另一方面也可趁机掌控西凉国。 穆尘潇对工部尚书投来赞赏目光,老骥伏枥,这愈老愈是脑袋灵光了。 他略一沉思,随即下令:“传朕旨意,立马修国书至西凉国,商论借用粮道一事。“ 与其说是商论,不如说让西凉国直接应下此事。 若干日后,大宏的国书传至西凉国皇宫,诺大的炎昌殿内,一身着华丽衣裙,头戴金冠的貌美女子正慵懒坐于上位,一手撑着面额,双眼微瞌,姿势说不出的魅惑和优雅。女子便是西凉国新任国主甯初。 她方才被众臣的当庭争论扰得心情烦躁,遣散群臣之后,独留下国相肃海。肃海一路辅佐她左右,忠心耿耿,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因此,他的意见,她会格外看重。 “大宏国书一事,国相大人有何看法?” 甯初问向他。 肃海闻言,幽幽的望了她一眼,心中叹气,甯初的能力、野心和手段已远远超出自己的掌控和想象。自打即位以来,西凉国力提升极快,甯初在短短的半年之内就使计让大圣佛女栽了个大跟头,不得不退回封地内,不再轻举妄动;之后的一年半内,她又连连发动战争,一口气吞下西域两国,西凉的国土面积增大了一倍不止。 而这些举动必定引起了大宏皇帝的注意,毕竟西凉紧挨着北漠和大宏,对大宏边境安危至关重要。 年轻气盛的甯初不仅手腕强悍,天资过人,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甚至改称国主为女皇,这一个“皇”字,相当于同大宏皇帝平起平坐,这也令资格老练、经验丰富的大臣们忧心不已。 肃海回想起当初,曾极力劝说她要低调行事,可她直接反驳:“大宏皇帝狼子野心,西凉国再颓废下去,必定会被大宏所吞没,孤让西凉国变强,到时候合并西域诸国,方可对抗大宏。” 对抗大宏,彼时肃海听闻此句,心中泪目,甯初是忘记了与穆尘潇的一切,也忘记了此人是如何强悍霸道、心思缜密。要对抗大宏,除非等此人离开人世。 上位的一声轻咳打断了肃海的沉思,甯初颇为不悦的看着肃海心思神游,不吭一声。 肃海回过神来,连忙抱拳弯腰,接话道:“臣认为不如尝试和大宏商论一番,借道运粮可以,但粮道的管理权不可给予大宏。” 这意味着西凉不同意大宏派兵驻守控制粮道,仅允许让大宏人士过境借道运粮。 “可这大宏皇帝在国书中态度强硬,明显就是想驻兵控制粮道,没有商议的余地,一心想借粮道一事掌控西凉的国脉。” 甯初说道,她也想过此法,只是此法未必能满足大宏皇帝的狼子野心。 肃海无奈,叹了口气:“那就再试试给大宏一点好处,比如说每年进税纳贡十万石。让大宏打消控制粮道的念头。“ 甯初捏了捏手中的奏折,又放开,眉头紧蹙,“西凉近年兵事开销极大,十万石……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万一这大宏借着粮道一事,漫天要价,西凉也负担不起。“ 肃海看着愁眉苦盏的甯初,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抱怨道:“臣之前就劝说国主,低调行事,切莫张扬,要学会韬光养晦,可国主不听臣劝,即位没两年还要改称为女皇。愈加引起大宏皇帝的警觉,这大宏皇帝手段非常人,十分铁血暴戾。北漠被灭国屠戮之事,国主又不是不知晓。” 肃海叽里呱啦的埋怨了一番,搅得甯初更加心烦,不过她想起北漠之战,不由好奇问道:”这北漠到底怎么得罪宏武帝了,让他作出这番惊天灭地,惨绝人寰之事。“ 这一问直接把肃海噎住,他心里非常清楚宏武帝为何灭北漠,还不都是因为甯初,这也是他一手促成之事,带甯初离开大宏并嫁祸叛军和北漠。 “ 第108章 客商 甯初见他沉默不语,估计他亦是不知晓其中缘由,便罢了罢手,头痛欲裂,索性转移话题。 “翊儿那边可好,本宫很长时间没见他了,甚是想念。“ 提及翊儿,她眼中尽是慈爱温柔,透着无限思念,翊儿是她心底的软鳞。 她忆及两年半前,从西凉的深宫中一觉醒来,心中一片迷茫和浑沌,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自己为何挺着个大肚子。 她开口问向身侧的宫女,哪知,宫女一听她的问询,怔愣片刻后,还未回答她的疑惑,便直接夺门而出。 之后便是肃海带着神医及几名重臣,急匆匆的赶来。 彼时肃海告诉她,这肚里的孩子是她与男宠所生。而这男宠同她一起出游之时,途中遇刺,跌落雪崖,不知所踪,她亦是身受重伤,在床上躺了近乎一月。许是受到惊吓,撞伤了脑袋,才会记忆全无。 没过多久,她诞下翊儿,内心无法抑制的情愫,欢喜得很,却因皇权问题,不得不将刚满月的翊儿藏匿至神医之处,由他抚养。若是让大圣佛女得知她未婚先孕,必会诽谤起事,以此动摇皇权根基,甚至还会借机煽动百姓,争权夺势,建立政教合一的国家。 她对肃海告之自己的身份毫无怀疑,一来她见到了自己的父王,那位权高位重,却病入膏肓的长者,侧躺在床上,满心满眼温柔愧疚的打量着她,充满慈爱与关心,那双眼睛同她长得一摸一样,外人都能辨认出这可是对父女;二来即使她记忆全无,她对宫中之事,以及朝廷之事都有一种信手拈来的熟悉感,这更加令她确信,她从小便生长于这宫阙之中。 提及翊儿,肃海亦是满脸温和,当初他极力要求堕胎,神医瞒着他,事先通知了国主,国主得知后,竟是十分高兴,要求神医力保甯初腹中胎儿的安全。翊儿得以顺利降世,肃海也成了他的文武师傅。 “翊儿,他正跟着神医四处云游,玩得不亦乐乎,前几日收到消息,他们刚进入大宏境内的于桑镇。” 肃海回禀道。 甯初满意的点了点头,“神医将翊儿照料得很好,待翊儿云游回来,便接他们入宫住一段时间吧。国相觉得如何?“ 肃海表示同意,“大圣佛女被赶回了封地,暂时掀不起什么风浪。不过陛下仍需谨慎,宫内有耳,切勿暴露了翊儿的身份。“ “本宫知晓了。“ 甯初慵懒的挥了挥手。 这时,从殿外传来一声悠长的通报声:“闻人公子求见。“ 肃海蹙起眉头,与甯初对视了一眼。 “他……也许来得正好。“ 甯初眼神一亮。 肃海一眼就猜中她心中所想,担忧提醒道:“这闻人氏来历不明,实力雄厚,城府又极深,陛下还需警惕小心。“ “至少他对本宫有好感,不是么?“ 甯初嘴角弯起,露出一丝不明笑意。 一年半前,她于仲夏节的宫宴之中初识这位西凉皇室的客商,自大宏幽州而来的闻人氏。 之后,闻人氏便以捐金西凉国库为由,经常出入皇宫,求见国主甯初。而彼时甯初正对西域两国发动战争,需要大量钱财支撑,也便由着闻人氏,让他成了皇室的幕宾。 两人时常会一同下棋、品茗或者赏梅,聊古通今,如同挚友一般。闻人氏对甯初那点小心思,甯初又怎会不知,不过她心中对他连一丝心悸或者涟漪都未曾有过。 “西凉能顺利攻下西域两国,纳入版图,多亏了闻人公子的鼎力支持。让他进来吧。“ 甯初命令道,心中确有感激之情,当初这闻人氏不仅捐了大量钱财支持战争,还不知从哪儿搞来了大批军器和火药,也算是这战争的一大功臣了。 肃海只好不再多话,心中对闻人氏的疑虑始终未曾打消。 殿门打开,带进一丝风雪与寒意。来人身材高挑,面容清俊,一身风骨与傲气,不急不缓的迈入殿内。 “拜见女皇陛下。“ 闻人诚恭敬跪拜,刻意念重了女皇二字。 上位的甯初轻纱遮面,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容魅惑诱人,轻纱亦是遮挡不住。 闻人诚完全陷于这妩媚的笑声中,直愣愣的看着甯初,无法动弹,不可自拔。阿凝(甯)可比四年前在江南初遇之时更加惑人,闻人诚脑海中只剩这一个想法。 四年前,他曾对她说过,他们还会再见面,没想到,命运弄人,竟会是在西凉皇宫再遇。彼时,他听闻阿凝(甯)于梁山口殉难,还难过了好一阵。结果再次见面,她如脱胎换骨一般,让他满眼惊艳。在西凉宫宴,他一眼便认出了坐于上位的西凉国主甯初便是摄政王身边的小婢女阿凝(甯)。 自幽州而来的富商闻人诚,便是四年前被摄政王当场监斩的江南富户欧阳睿。 “闻人公子倒是十分迎合本宫的心意,本宫的臣子们若像你一样,能喊本宫一声女皇,本宫定会心神愉悦。” 甯初打趣道,她之前虽下了改称呼为女皇的命令,但没有一个臣子愿执行该命令,就连肃海都不愿意。太高调了,哪能与大宏皇帝平起平坐。 闻人诚敛下眼眸,收回眼中暗涌,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深沉:“女皇陛下若愿意,我闻人诚可天天守在陛下身侧,喊上一百遍女皇。” “哼!”一旁的肃海甩了甩衣袖,不满冷哼一声。如今他的那点心思都毫不隐匿了。 甯初注意到一侧隐有怒意的肃海,正了正神色,不再同他打趣。她拿起身侧的一份奏折,随意仍至闻人诚的脚下,说道:“打开来瞧瞧,这是大宏皇帝前不久送来的国书。“ 闻人诚乖顺的弯下腰,欲去捡拾脚下的奏折,在听闻是大宏皇帝的国书之时,身子一瞬间的僵硬,脸色暗沉下来,全身透出寒意,彷佛与大宏皇帝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不过他还是将脚下的国书拾起,打开来翻阅。 闻人诚的脸色变化太过明显,甯初与肃海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 “本宫与国相商议,打算答应将粮道借用给大宏,用于运送军粮,但粮道的管理权不可交予大宏。本宫恐大宏不同意,所以额外附赠了一项条件,西凉每年出一万担粮食赠予大宏。” 甯初交待道,一边细细打量着闻人诚的神情。 闻人诚捏着奏折的手指微微泛白,听了甯初的话,嘴角掀起一丝嘲讽:“女皇陛下认为,此举就能让大宏皇帝放弃粮道的管理权?“ 甯初点点头:“何尝不可一试。” “哈哈哈哈。”闻人诚突然笑了,笑得肆意,看样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令殿内两人惊惑不已。 没想到昔日穆尘潇身边贴心如己的小婢女,如今对他却是毫不了解。 “你笑什么?“ 甯初问道。 闻人诚笑了好一阵子,终于歇下来,认真说道:“陛下的意思,我知晓。无非是想让我出点血本,负责这每年一万担的粮食。“ “那你……可愿意?” 甯初有些不太好意思,灿灿问道。 “这倒没什么,不过,我是个商人,陛下打算用什么好处,来换取这每年一万担粮食。” 闻人诚目光灼灼,毫不掩饰的看着甯初。 第109章 借机 坐于上位的甯初,看着闻人诚这副垂涎似渴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这厮依旧贼心不死。 肃海上前一步,对着闻人诚略一抱拳,施了个汉礼,先行开口:“听说闻人公子对赌术颇有研究,西凉从未开过赌场,不如就为公子开个先例,允许公子在我西凉开办赌场。如何?” 甯初一拍手,跟着附和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闻人公子觉得意下如何?“ 若是赌业顺利的话,他每年从赌场中挣得钱可能都会比一万担粮食要多,于他而言并不吃亏。 而甯初不会直接对百姓征税,用于支付这一万担粮食,这有违她推行的轻徭役、减赋税的政策,且不利于民心所向。那不如就曲线救国,愿赌服输,让闻人诚去挣百姓钱,用于支付这一万担粮食。 闻人诚眸色幽暗,沉默盯着甯初好一会儿,才无奈笑出声:“这主意倒也不错。那就这么定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中划过精光:“就算我闻人诚同意了。可这最后还是要看大宏皇帝同不同意。“ 其实他心中完全料定大宏宏武帝必不会同意这条件。他方才提出交换好处,也只不过为了试探自己在甯初心中的地位。 不过试探的结果令他颇为失望,这女人的心肠还真是够硬,明明忘记了过往一切,孜然一身,明明他近些年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仍旧不愿接受自己。 次日早朝,甯初将考虑好的条件告之众大臣,众大臣皆觉得此方法可行,说不定宏武帝会接受。甯初立即下令修书一封,送往大宏,回复宏武帝。 十日后,西凉得到回复,宏武帝断然拒绝了信中的提议,并重申定要获得粮道的管理权。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甯初在早朝之上将手中的大宏国书捏作一团,砸向地面。 众大臣不知所措,相互看着对方,肃海见此心中大致有素,他拾起地上的国书,打开一看,果然如此。看来这宏武帝明摆着是想掌控西凉国,甚至让西凉国变成其国境的一部分,而借用粮道只是个借口,肃海危机感顿生。西凉国位于天山脚下,土地肥沃,水源丰富,是西域诸国中最大的一块肥肉,之前便一直深受北漠垂涎,大宏天下既定,难保不会又被大宏盯上。 他忧心忡忡的抬头望向上座的甯初,想看她打算如何应对此事。 甯初不比肃海焦虑,直接从王位上站起身,当着众臣面来回不停踱步。 众臣从未见过如此失态慌张的国主,意识到情形不妙。这大宏的宏武帝恐怕欲将西凉放在餐盘中了。 “要不就依照大宏皇帝的意思,将粮道管理权交予大宏吧。” 大司农建议,大宏可是他们西凉得罪不起的主。 一些臣子亦是纷纷附和道。 肃海凉凉瞥了一眼大司农,“万一大宏皇帝狼子野心,妄想吞并西凉,开放粮道管理权岂非引狼入室,引敌入关。到那时,西凉会不战而全败。” “国相大人,难道还想同大宏开战?” 大司农吸了口冷气,忍不住反问。他甚至觉得若大宏执意想要吞并西凉,也不是不可,就让国主成为大宏的藩王。若开战不仅生灵涂炭,最重要的是西凉如何会赢。 朝堂随即分成两派,陷入一片争议声之中,纷纷扰扰。 半晌,甯初坐回王位,重咳一声,打断纷争朝堂。 众臣停下争论,将目光重新集中在她身上,甯初沉声下令:“两手准备,一手继续尝试和大宏谈判;另一手调兵遣将,准备应战。” 她气势磅礴凛然,目光如炬,已然是做好与大宏开战的决心。若谈判不成,甯初推测宏武帝必然会找理由出兵对付西凉。与其温水煮青蛙,让大宏逐渐蚕食西凉,不如放手一搏。 这几年,她致力于强军驻防,国势提升极快,军队实力大增不少,大宏军队若硬来,说不定会磕上钉子。 肃海叹了口气,目前情势,也只能这般了。他如此考虑,若是谈判不成,那就开打;若是实在打不赢,再向大宏投降,让甯初成为大宏的藩王,等待机会,西凉仍会东山再起。宏武帝现下无继任者,说不定,过个几十年,大宏又会陷入内乱。肃海内心打着一副好算盘。 几日过后,大宏皇宫内,穆尘潇捏着西凉传递而来的国书,手指在龙椅之上有节奏的敲打,双眼危险的眯起,浑身散发出强势狂傲的气息。 这么不诚心的谈判,这西凉的国主虽说有几分智慧和手段,但在经验丰富、才能老练的穆尘潇面前显得还是太过稚嫩。 穆尘潇一眼就猜测西凉的打算,一面和大宏谈判;一面拖延时间,准备迎战。他心中划过嘲讽和冷笑,区区西凉国,这几年不管如何厉兵秣马,提升国力,军队实力都远在大宏之下。 “之前被西凉吞并的西域两国,其王家子嗣可有在洛京安顿好?” 穆尘潇问道。 户部尚书赶紧上前一步,恭敬回复:“陛下,三个月前他们已从西都迁入了洛京,衣食住行皆已安排妥当。” “很好,那便让他们上呈一篇讨缴西凉国的文书,并向天下公宣数落西凉近些年来干的好事。“ 大宏与西凉是盟约之国,要撕毁盟约,讨伐西凉还需得有正当的理由。虽说他穆尘潇不在乎天下人如何说,想打便打了。但大宏还是要裹上一层正义之师的披甲。 他随即召集来几名军中大将和重臣商议出兵西凉一事。 新任兵部尚书凌卿听到诏令,不屑说道:“尔等小国,北境出兵五万人足矣。” 凌卿并没有在轻敌,北境不少士兵三年前刚对战北漠,进行了一场铁血的灭国灭族之战,经验丰富、骁勇善战、以一敌十都不成问题,战斗力是西凉想象不到的。 穆尘潇挑了挑眉头,不置可否,“北境近年训练了些新兵,不如就派这些人上战场,好生让他们磨练一番。“ 武前将军姚刚一听,笑颜展露,拍手大声附和道:“这主意不错,早就听老徐一直在吹牛,他手中的这批新兵蛋子勇猛无比,神通广大。那就将他们扔到战场上检验检验。“ “不过大宏与西凉之前有结盟之约,情同手足,出兵征讨之时切勿随意屠城,生灵涂炭。” 太傅有些担忧,北漠一战让穆尘潇背上了生罗阎王的名号,形象是多少有些受损。西凉与北漠不同,不该与北漠一样落得亡国灭族的下场。 近年来,他察觉到穆尘潇在失去阿凝之后,变得愈来愈暴虐和疯狂,对征战夺土之事有着异常的兴奋和执着,彷佛是唯一能勾起他兴趣的地方。 这也多亏近年来大家齐心协力,奋力治内,民生稳定,国库充裕,再加上有一批天赋过人的猛将,这才支撑起了穆尘潇的野心勃勃。 第110章 隐疾 御政殿内,朝会散去,商议完攻打西凉的计划,军中大将和重臣陆续离开。 最后只剩下太傅依旧站立在殿内,迟迟不愿离去。 穆尘潇慵懒的靠在龙椅之上,一手撑着面额,双目半瞌,薄凉的打量着太傅。他心中已猜测出太傅不愿离开的目的。 “太傅可还有事?” 穆尘潇冷冷开口,打破殿中沉寂。 太傅叹了口气,这才开口:“已经三年了,陛下仍未放下阿凝么?” 穆尘潇听闻他果然提及阿凝,坐直了身子,脸色微沉,眼中划过哀伤与寒意。 “太傅当阿凝是什么,一条狗,还是一只猫,说放下就能放下?” 他面露森然怒意,已然对太傅的问题极为不满。 太傅也是无奈,每每劝慰他这个学生放下阿凝,向前看,总会引起过激的争吵和澎湃的怒意。 “陛下珍爱阿凝,放不下她也是情有可原。但陛下是天下人的主子,不可没有子嗣。如今天下既定,陛下年岁亦是不小。再无后嗣,恐将危及江山社稷。” 太傅在此问题上一直是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奈何这些年后宫却是一直没有动静。 三年前阿凝身死后,就有大臣不断上奏劝诫穆尘潇尽快纳妃立后,一开始,穆尘潇以政务繁忙为由,一概置之不理。直到群臣跪在外殿,长久不起,以禁食相逼。穆尘潇才无奈松开口子,挑了好些女子充斥后宫。 可不知为何,两三年过去了,这后宫女人是一点动静都未有。一些大臣甚至担忧的怀疑穆尘潇是否患有隐疾。 但太傅心中知晓,他的这个学生大概率是将这些后宫女人当成了摆设。 “陛下若再无子嗣,那些多事的大臣就会怀疑陛下是否患有隐疾了。” 太傅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罔费他学生一世英名,怎可在此事上栽个大跟头,他愈想愈是担忧,如同打开了泄洪的匣子一般,开始滔滔不绝,引经论剧,各种理由和手段试图说服他的这位学生。 半晌过后,他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抬头望了一眼那坐于上位的帝王。 穆尘潇一直沉默不语,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太傅滔滔不绝,手舞足蹈。待太傅终于说完停下来,重新抬头望向他,他方才开口。 “那些大臣说得没错,朕确实患有隐疾。” “什么?!”太傅完全没反应过来,面露迷茫,听得一头雾水。 穆尘潇倒是耐心的解释了一番:“朕确有隐疾,自打阿凝离去,朕便一直对其他女人提不起………兴致,朕曾让神医诊治,神医给出的结果是朕的心理问题,无法用药物医治。“ 他有些无奈的苦笑:“不过朕还年轻,立储之事待日后再商定吧。“ 一番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击打入太傅身心,他霎时瞪大双目,试图辨别出他的这位学生是认真的,还是在说气话。 可他的学生表情坦诚凛然,毫无掩饰,平静得并不像在说气话。 太傅震动惊恐的皱着眉头,张了张嘴巴,似乎想反问什么,却一个字音都发不出。 所以,陛下其实从未召后宫的那些女人侍寝,那些女人只是养在后宫,忽悠群臣的摆设而已。 太傅一拍自己的脑门,觉得额头的皱纹又加深了一条。 几日后,大宏同西凉的谈判破裂,大宏王朝以西凉入侵西域两国,横行霸道的理由向西凉国正式宣战,并打着匡扶正义的名义从北境直接调兵攻打西凉国。 西凉将士倒也没有吃素,按照国主和国相一早的布防和指示层层驻防,在险要关口布置精锐重兵和先进兵器陷阱等,暂将大宏军队阻挡在西凉边境处。 西凉的布防在一开始非常受用,大宏军队没想到西凉士兵战斗能力和排兵布阵能力上升如此之快,引得出征主帅,北境老将北翊将军口吐芬芳:“它娘的,一个娘们也能精通训兵和布防。” 西凉士兵在头几日出人意料的击退了大宏军队。消息传回西凉国,全国上下一片欢腾和振奋,对年轻国主的崇敬之情更加深切。 甯初虽有些欣慰,舒了口气,但内心隐隐总觉得不安。她命人递来西凉国地形图,徐徐展开仔细巡视西凉边境的驻防布局。 眼神落在大圣佛女的封地之处,封地与大宏的于桑镇交界,虽离北境有一定距离,但若大圣佛女倒戈大宏,这一处亦会成为大宏势如破竹的突破口。 而这大圣佛女究竟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整个西凉,她心中还真是没底。 “来人,传国相立马入宫觐见。” 甯处命令道。 千里之外的大宏皇宫,穆尘潇收到西凉前线的消息,倒无太大反应,更没有决议增兵或者换将,只淡淡评论一句:“这西凉国主也算是女中豪杰了。” 他打开手中另一封密函,上面赫然印着大圣佛女的玉章。 “西凉的大圣佛女来函,说是要和朕合作,联合推翻西凉王室,甚至愿意让西凉成为大宏的藩属国。” 他边说,边将密函递至给底下的军政重臣。 武前将军姚刚拍手叫好:“哎呀,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么,这大圣佛女的封地正与大宏的于桑镇交接,有了这个突破口,大宏军队就能不费兵力,长驱直入了。” 底下将士均点头,面露喜色,认同武前将军的想法,这攻打西凉一战说不定会成为他们最容易的一场战争。 秦一拿着密函,扫了一眼函中文字,略显鄙夷的说道:“没想到这大圣佛女为了争权夺势,竟不惜牺牲整个国家的利益。” 姚刚笑着反驳:“也不能这么说吧,近几年这西凉国主逼她可紧了,逼急了自然就狗急跳墙了。更何况这大圣佛女原本就是汉人,效忠汉室有什么不对。” “那攻下西凉之后,这大圣佛女是想自己当国主了?” “人家是出家之人,六根清净,当什么国主,人家是想建立政教合一的国家。” “那就是大教主了。” 穆尘潇抿了口茶,坐于上位,静静的看着底下的文臣武将热烈讨论着西凉的局势。末了,待众人安静下来,重新将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他方才下令道:“回复大圣佛女,朕答应与之合作。立马调动关内将士三万人,急行军前往于桑镇,从佛女封地攻入大宏,前后夹击,直取国都。” “是!” 底下将士铿锵应答,迫不及待,彷佛过几日就能见到大宏的女国主战败被押往洛京的局面。 第111章 失利 大宏关内三万将士在镇西将军冯鲁的率领下急行军奔赴于桑镇,在于桑镇内短暂集结休憩后。又趁着夜色,秘密进入大圣佛女的封地,封地对大宏完全不设防,佛女甚至还派遣了一小队领路人,带领着大宏军队朝西凉腹地行进。 此时,夜幕之下,天空开始飘起大片雪花。镇西将军冯鲁预计大军一个时辰之后便会到达封地与西凉腹地的交界处。依照佛女提供的讯息,西凉国主在与封地的交界处,安排了千余人驻防,但因佛女手中兵权早已被收回,所以此处驻防松垮,威胁不大。 果然,冯鲁带领将士悄悄行至交界处不远,前方探路兵来报,城墙之上西凉士兵防守松懈懒散,构不成大威胁。 冯鲁心喜,这真是捡到了大便宜,此处距西凉国都昌炎约摸五百余里路,估计西凉的主力兵都集中在前线,对抗大宏的北境大军,却把这后方的屁股给凉了出来。他今晚打算大干一场,说不定能直接兵临昌炎城下。 他的战术一直都是兵贵神速,速战速决,这也是宏武帝任命他率领三万将士的原因。 征战的号角奏响在黑暗寂静的夜幕之下,镇西将军冯鲁率领三万将士向夜幕下的城墙发起袭击。 待行至城墙不远处。黑暗的城墙之上突然亮起了数千火把,照亮了周边的大地,也照亮了冯鲁疑惑的双眼。 “弓弩手准备,火药准备,油桶准备。” 城墙之上响起国相肃海的命令之声。 “放……” 洪亮的声音穿透飘雪下的夜晚,盖过了千军万马的咆哮之声。 冯鲁惊恐的抬眼看向城墙之上声音的源头。 “轰轰轰。” 巨响从身边传来,有将士人仰马翻。 城墙之下霎那间响起哀嚎声一片。 原本训练有素的军队立马变得溃不成军。 数日后,前线的战报传至大宏宫中,朝野哗然,群臣震惊。 镇西将军冯鲁在计划偷袭之时反而中了对方的圈套,自己身负重伤,军队亦是伤亡惨重,三万人的军队只剩下千余人,不得不退至佛女封地内。 穆尘潇得知情况,无法再保持如上回般的镇定,心中已是怒不可遏,当即爆了粗口:“连个娘们都打不过,这些年,军中将士过得太安逸了么!还有西凉的火药和上等军备究竟从何而来,前线的情报瘫痪了么,秦一!” 秦一立马上前:“西凉的火药和军备从何而来,目前还在查;不过微臣从西凉的线人处得知,西凉国主有一入幕之宾,是从幽州来的神秘富商。微臣联想到三年前正是一名幽州富商替北漠招兵买马、购买火药军备。当年微臣追查到幽州之时,那富商便神秘失踪了,不知是否为同一人。” 听闻幽州富商几字,穆尘潇的脑袋愈发疼痛,心中窜起怒火。当年,他为了替阿凝报仇,屠戮了所有与之关联的敌人,除了这名为叛军和北漠提供火药的神秘富商。正是这火药,炸掉了梁山口,导致阿凝被压石下,死无全尸。 穆尘潇勉强撑住额头,三年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回放,心中开始绞痛,面色逐渐苍白。 “陛下?“ 太傅担忧问道,又朝一旁的内廷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反应过来,立马上前扶住穆尘潇。 “东线战事如何?” 穆尘潇挥开了太监的手。 立即有武将颤颤巍巍禀报:“东线战事依旧胶着,不过末将认为在北境大军的久攻之下,西凉撑不了多久。“ “是么?“ 穆尘潇冷着脸,面色不善。 “兵部尚书怎么看?“ 他阴霾的扫了一眼凌卿,直接点名。 凌卿一向我行我素,原本根本不想理睬这攻打西凉一事,兵部将后勤保障做好就足够了,他觉得西凉太过弱小,这场战争还不值得引起他的关注,所以至此在讨论攻打西凉一事上,他都尽量保持沉默,让其他武将发表想法。 更何况,他的内室,前五公主清澜即将临盆,他马上又要当爹了,半颗心思现都已经扑在了妻室身上,朝堂之事懒得过多插手。 不过现在陛下直接点名他,怒意森然,他也不好推脱。 “凭借大宏的军力,久攻必能得逞,但若为了西凉一小国,损失十万兵力,耗费大量国库,恐怕得不偿失。” 穆尘潇脸色缓和,认同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不如还是先让秦一派线人,去探视一番西凉军内和宫内的情况。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让东边战线也歇一歇。” 秦一咬了口牙根,凌卿这厮又将水泼回了他身上,他抬首看向上座陛下的反应,见他对凌卿的建议十分认同,心中有素,陛下要将重任交予给他了。 “凌卿的建议不错,深得朕心。” 穆尘潇开口。 果然,秦一在心里叹了口气,等待御令下来,他好赴汤蹈火。 “不过朕打算亲自前去于桑镇,坐镇指挥。秦一留在宫内,凌卿随朕前去。“ 穆尘潇命令道。 凌卿张了张嘴,刚想说出不可二字,他的妻室清澜马上就要临产了。 太傅已提前一步,开口阻拦:“陛下,万万不可啊,西凉虽弱小,但国主诡计多端,手中还有火药,万一的万一,西凉得知您在于桑镇,来个玉石俱焚。那……那天下可就要大乱了。 其余大臣皆纷纷附和。 穆尘潇膝下无子,没有确定的皇位继承人。万一出事了,后果无法设想。待在这宫中才是最安全的。 但除了攻下西凉、吞并西域这一目的,穆尘潇还想亲自逮住那名令他深恶痛绝的幽州富商。仅凭秦一的能力,是远远不够的,不然也不会三年过去了,连他人在何处都不知晓。此人算是残害阿凝的罪魁祸首。 “众臣勿扰,朕打算微服出巡,秘密前往于桑镇。” “可是,陛下……“ 太傅还想阻挠。被穆尘潇不耐烦的打断。 “好了,都退下吧,朕乏了。凌卿着手准备亲赴于桑镇一事。“ 凌卿无言以对,也无法反驳,陛下已是下定决心。连太傅都劝不动,他再敢提自身一事,恐怕会被当众扔出去。 第112章 爱子 西凉皇宫,正是大雪纷飞,纱帘舞动,寒风肆意,栖霞宫内银丝碳灼灼,隔绝了外界的冰天雪地。 窗边纱帘旁坐着对弈的俊男靓女,女子一身华裙,慵懒惬意的撑着脸颊,肤如凝脂,双眼微瞌,右手执棋,在空中停顿一瞬,随即划出一个漂亮弧度,坚定果断将棋子落于某处。 “潜龙出渊,这一招妙啊。” 男子一双桃花眼闪烁赞赏光芒,情不自禁的抬首盯着眼前妩媚女子。 甯初倒是不以为意,这棋路她似乎一直以来都很熟悉,颇为得心应手。 不过当闻人诚投来赞赏与爱意的目光,纱帘佛动,身影绰绰,甯初眼前貌似飘过另一男子的身形,气势与闻人诚截然不同,她脑中迷茫,疑惑眨了眨眼睛,身形随即消失,眼前分明还是勾着桃花眼的闻人诚。 \"闻人公子,”甯初开口,“这回多亏有你的火药,才让我西凉以少胜多,奇迹般重创大宏的关内精锐。” 闻人诚执棋的手停在半空中,似乎在苦思冥想将棋落于何处。 \"所以陛下是想好了如何应对大宏皇帝的报复?” 穆尘潇此人手腕强硬,呲眦必报。虽说现下大宏不知为何暂时歇战了,但闻人诚内心十分清楚,大招还在后头,西凉恐要遭殃。 他同穆尘潇没有深仇,但有大恨。虽说天高皇帝远,他伤不了穆尘潇半分,但时不时给他下点绊子,他闻人诚倒是十分乐意。 而且穆尘潇此生所爱,正在自己的眼前,唾手可得。夺敌人之所爱,岂非乐趣无穷。闻人诚眼中闪着兴奋的精光,将棋子落于某处。 他接着说道:“若西凉灭国了,大宏赶尽杀绝,我闻人诚十分愿意带陛下远走高飞。从此我们不问朝堂,不问人世,只过彼此的神仙日子,如何?” 甯初嗤了一声,内心不为所动,这种情话她都不知道听他说了多少遍,耳朵都快出老茧了。 她将棋子快速落于盘中,声音平淡无奇:“闻人公子,你又输了。“ 闻人诚坐直了身子,随意拍了拍双手,毫不在意:“陛下还未回答我的问题,陛下是想好了如何应对大宏皇帝的报复么,不如同我远走高飞罢。“ 如何应对大宏皇帝的报复,这个问题,她的想法是与肃海一致的,打不过便投降,西凉不如以往北漠凶残,过去一直与大宏结盟,这大宏皇帝不至于对西凉赶尽杀绝,亡国灭种。若实在打不过便只好投降,不过近月来的这几战,也是为西凉树立了国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闻人公子不必太过忧心本宫和西凉的命运。” 闻人诚内心无奈嗤笑,阿甯还真是将穆尘潇忘了一干二净。倘若那一天西凉彻底战败,他还得为她尽快做好打算。 “陛下真是心性……” 那乐观二字还未说出口,就被急匆匆而来的侍从打断。 “陛下,神医那边出事了。” 侍从脸色慌张,呈上一卷纸。 神医出事,不外乎意味着她的亲子阿翊也出事了。甯初慌乱起身,打翻了桌上的盏茶。她急忙打开密函,迅速扫视一眼,脸色大惊失色,问向侍从:“阿翊的护卫现在哪儿?” 侍从赶忙应道:“在北宫,伤得不轻,已请宫内御医替他治伤。” “摆架北宫。“ 甯初拖曳着华丽裙裳,着急命令道。 身后的闻人诚目光暗了暗。 北宫内,御医和几名宫女进进出出,一盆盆血水被端出。 甯初神色严峻,推门而入,见到正虚弱躺在床上,全身裹着白色绷带的护卫阿泽。 阿泽是她精挑细选,本领过硬的宫内侍卫,专门看护幼子阿翊,前不久跟随神医和阿翊游猎周边国家。 甯初大步走至护卫阿泽跟前,见他伤势严重,眼神却清明,似乎正焦急的等待她前来问询。 “究竟怎么回事?神医和阿翊为何会遇袭?” 甯初问道。 阿泽赶紧用虚弱的声音回禀:“我们听说大宏与西凉开战,局势危急,便赶紧从大宏的于桑镇返回,哪知入了大圣佛女的封地,被一群蒙面黑衣人袭击。奶娘为保护阿翊不幸身亡。我以身引开黑衣人后,再返回寻找许久,都不见神医和阿翊的身影。事态紧急,在佛女封地又行动不便,所以赶紧返回昌炎,向陛下禀报情况。” “黑衣人……”甯初喃喃自语,陷入沉思,听护卫这样说,这群黑衣人是专门冲着他们而来的,阿翊的身份特殊,除了身边几名近臣,无人知晓其是她的亲子。这样来看,这群黑衣人大概率是冲着神医而来的。认识神医,又知晓其是她的伯父之人,基本都是西凉的贵族重臣,其中就包括大圣佛女。 这时,护卫也开口道:“这群黑衣人,说着西凉南边的方言,应当就是封地之人。会不会是大圣佛女趁机下的黑手。“ 甯初点了点头,不可置否,论动机和手段,大圣佛女完全符合。她胆敢背叛西凉,开放边界,迎接敌军,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这撕破脸皮也算是彻底了。 “那陛下可要立即派人去往封地救人?还是让国相大人前去?“ 护卫神情严肃愧疚,阿翊的真实身份,他是知晓的。 “此事本宫自会考虑,你安心养伤,随时待命。“ 甯初吩咐道。 当天夜里,甯初召集近臣,安排好内政,随即带着几名护卫,秘密赶往佛女封地。阿翊是她怀胎十月产下的爱子。大圣佛女心狠手辣,就算不知晓阿翊的身份,亦难免可能伤害到他,她心急如焚,决定亲自前往封地营救。 昌炎的夜晚寒风瑟瑟,积雪铺地,冰天雪冻。 闻人诚站在城门不远处的茶楼之上,看着乔装打扮一番的甯初,骑着骏马,带着护卫飞驰而过。心中叹了口气。 他手指弯曲,放入口中,朝天吹了声口哨,不久之后,一道黑影闪现在眼前,黑影半跪在地上,抱拳恭敬道:“主子,有何吩咐?“ “跟着刚出城门的那队人马,随时向我禀报为首之人的情况。“ “是,主子。“ 第113章 亲赴 两日后,当甯初突然出现在前线兵营,肃海的眼前之时,差点没把肃海气得老血喷出。 肃海这才知晓神医和阿翊在佛女封地遇袭一事。阿翊的护卫当初从封地逃回时,没有选择投奔肃海,前线局势复杂,鱼龙混杂,他又身负重伤,因此择了条小径,偷偷先行潜回西凉都城。 但这也不足以让甯初以身犯险,亲自赶往前线,毕竟现下两国交战,刀剑无眼,一国之君的安全比任何事都重要。 肃海气得骂了娘。 甯初不以为意的宽慰道:“国相大人不必太过忧心,本宫是秘密前来,除了近臣之外,无人知晓本宫已离开皇宫。” 肃海怒道:“但现在局势危急,两国交战,大宏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报复。前线已如此危险,陛下还想去佛女封地救人?若陛下在封地出事,臣看这战也不用打了,直接降了大宏,成为大宏的一个州罢。” 这语气说得颇为严重,营帐内的气氛一时间凝固。 “难道本宫要见死不救,让神医与我儿不明不白惨死在封地?” 甯初亦是怒气冲冲反问。 肃海一顿,连忙解释:“不如让臣前往封地去营救。还请陛下先行回宫。“ 甯初一掌拍在桌面之上,用了几分内劲,震得茶水荡漾不止。掌风甚至掀起营帐布帘的一角,营帐门口站岗的士兵亦是身体一噤,面面相觑。 “肃海,本宫才是一国之君,此番前来不是为了征求你的意见,而是令你配合本宫接下来的计划。“ “你说你会前去封地营救,但若大宏突然来犯,你是想让本宫带兵亲自上阵吗?” 甯初抛出一连串的问题,显然已是怒极,她才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消耗在肃海身上。她得赶紧进入佛女封地,营救她的幼子和神医。 肃海被甯初的滔天怒意震慑,自从她继承国主之位以来,还从未与他如此翻过白脸。 肃海张了张嘴,原本打算还想说什么,又被甯初愤恨的眼神一瞪,只好乖乖闭上了嘴,无奈叹了口气。 “阿甯,我知晓你救子心切,但此事需得三思而行,量力而行。你的救人计划是什么?打算让我如何配合你?” 肃海直接换了称呼,语气恳切问道。 甯初见他愿意听闻自己的计划,脸色缓和下来,说道:“本宫乔装成封地百姓,打算启用在封地的极秘线人。先行查明神医及阿翊的下落。再做打算,见机行事。若救回神医及阿翊,到时还需你接应。” 说来说去,其实到底还没个正经的计划。肃海不满的蹙起眉头。 甯初见此,接着解释:“若本宫遇危险,会立即发射讯号,国相大人见此信号,直接攻打封地,转移他们的视线;同时派精锐秘密前来搭救。“ 肃海愈发蹙起眉目,这说起来容易,可万一其中发生任何变数或变故,结果就不好了。 “总之见机行事,保持联系,本宫明日傍晚出发。” 甯初见肃海仍旧不放心,也不想跟他多废话,交待了最后一句,便离开他的营帐。 次日傍晚,甯初戴上闻人诚之前赠送于她的人皮面具,乔装打扮一番后,带着两名贴身护卫悄悄潜入封地。并于第二日清晨,凭着通关文牒进入封地首府梅番。 封地的百姓十分信佛,对佛女亦是十分忠心拥戴。大街小巷弥漫着浓厚的佛教氛围,家家户户礼佛烧香,寺庙更是遍布梅番。 甯初等三人带着蓑笠,像是进城赶集的郊区百姓,无论长相、衣着,与封地百姓并无多大区别。因此十分容易混迹于人群之中。 入城之后走了半晌,甯初掏出袖中图纸,瞄了一眼,肯定说道:“快到了。” 三人来到街巷深处的一处低调民宅,甯初伸手在门上有节奏的敲了几声,外人听起来寻常无异,里头的房主听出这是上头的对接暗号,赶紧打开大门,迎接几人。 “远方客人,里面请。”房主是对老夫妻,在梅番生活了大半生,也是西凉一直安排在梅番,负责收集当地情报形势的线人。梅番佛教氛围浓厚,素来是佛女的大本营,亦是西凉最容易闹事的地方,因此西凉皇室一直以来便对梅番十分戒备,长期驻扎线人。 老夫妻不知上头派来的是何人,不过猜测在这个节骨眼上派来梅番的定然不是个小人物。因此不敢有丝毫怠慢。 “佛女和封地近来有何异动?” 甯初问道。 “我们夫妻俩无法接近佛女,因此无法掌握她的行踪;不过封地近来出现不少大宏士兵,在梅番经常能遇见大宏士兵前来采购药物。我们推测在离梅番不远处应该驻扎着一支大宏军队。” 老夫妻如实回答。 甯初并未得到任何有用信息,便开门见山:“可有注意到封地这边抓了什么人,是否有一老人和一小孩。” 她掏出神医和阿翊的画像,展示在两人眼前。 老夫妻对视一眼,愧疚的摇了摇头,他们并未在梅番见过两人。 甯初并未感到意外或失望,毕竟这老夫妻在封地属于级别较低的线人,无法接近佛女周身。估计佛女抓捕神医一事涉及机密。 她此番寻来,只是为了……… “无碍,我们只需要在此借宿几日,以远房亲戚的名义。你们去收拾几间干净的房间来。”甯初交待道。 老夫妻赶紧点头应下,起身去忙活。 深夜,梅番街道寂静无人,只有供奉佛像的香火源源不断,烟雾缭绕。偶尔会有巡逻的当地卫兵打破沉寂的夜晚。自从大宏与西凉交战以来,封地便一直实行宵禁。 在离佛女居住的佛宫不远处,一处僻静的巷子中突然传出几声乌灰鹞的鸟叫声,声音洪亮刺耳,划破了夜空的沉寂,引得几户人家点灯咒骂。乌灰鹞是西凉常见的鸟类,在民宅中筑巢也并不奇怪。 一炷香之后,一道黑影从深巷中闪过,悄无声息的进入一家早已闭业的酒家之中。 酒家内早已有另一道靓丽身影等候在一楼厅堂中,正是乔装之后的甯初。 黑影见此人,立即惶恐跪下,恭敬抱拳:“主子,佛影来晚了,在佛宫中得甩掉几个尾巴。” 甯初闻言,转身看向他,随意摆了摆手:“无碍,谨慎为好,今日召你前来,是要问询两件事。” “主子请说。” 佛影是西凉皇室布置在封地最隐秘的线人,经常跟随在佛女周身,平时为避免暴露,并不会主动对外联系,传递讯息。只有当上头对接人亲自召唤或者掌握极其重要的讯息,才会主动联系上头。 “第一,大圣佛女最近行踪如何?第二,封地可有抓获一老人和一孩童?” 甯初着急问询。 “佛影确实听说大圣佛女最近抓获了西凉的重要人物,已亲自押往大宏的于桑镇。至于是何人物,佛影惭愧,暂时还没打听出。“ 甯初听闻此讯息,禁不住向后退了两步,堪堪撞到桌边才停下。这么说来,神医和阿翊极有可能被抓去大宏,当作人质,毕竟神医是她亲伯,身份特殊。但转念一想,若是当作人质,则说明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佛影继续禀报:“大圣佛女亲自去了大宏的于桑镇,听说大宏派遣了名正一品的朝廷大官员,专门来前线监军。佛女极有可能是去会见这名官员。“ 正一品的朝廷官员,无非是大宏的太傅、六部尚书、监察使及一些武将等人,名单她早已看过。她推测此次派来监军的应当是监察使或者某位武将。不过这些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营救神医和她的阿翊,她几乎完全能断定佛女抓去于桑镇的西凉重要人物便是神医等人。 第114章 厚礼 于桑镇的府衙内,戒备森严,不少仆人正在忙上忙下,收拾整理刚运到的行装。他们的主子快马加鞭于三日前已赶到于桑镇处理公事,暂时一直休憩在官府公馆内,今日待府衙收拾妥当,便要移居至此。 于桑镇是大宏在西北设立的军镇,不少当地百姓都是卸甲归田的士兵。当地的镇令不仅有治理权,还手握军权。此时镇令李万古正战战兢兢的陪同朝廷派来的正一品监军巡视当地最大的医馆。 医馆内密密麻麻躺着不少受伤士兵,正是十多天前与西凉交战负伤严重的伤者。 受伤士兵将医馆空间挤得满满当当,哀嚎声遍地,眼前景象残酷,穆尘潇等人不得不小心翼翼穿梭在伤者之间。 眼见穆尘潇面色黑沉,怒意丛生,李万古赶紧将伤者情况如实汇报:“上回与西凉交战,亡者两万余人,伤者千人,该处医馆收纳了五百余名伤者,皆为重伤者,因当地医者医术有限,每日都会有十数人死亡。” 李万古的话让穆尘潇脸色愈发阴沉,对西凉的记恨更是深入一分。这西凉的娘们治理国家,打起仗来,可比男人心狠多了。两万余名精锐士兵的死亡,大宏自打灭了北漠之后就没有出现过如此严重的战损。 穆尘潇内心已然下了决定,即便看在过往大宏与西凉交好的份上,这西凉的女国主亦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本官此次奉命前来,亦是带了几名医术精湛的御医,他们今日刚到,就将他们安排在此处医馆罢。” 穆尘潇对着身旁的凌卿命令道。 凌卿抱拳领命,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来得途中,接到府宅来信,内室清澜给他生了个千金,他心中欢喜,又有些遗憾和怨言,妻子临产,却被陛下临时拖来了千里之外的边陲小镇。 穆尘潇听说清澜给凌卿诞下千金,心中亦喜,一个是他十分看重的左臂右膀,另一个是他心中有愧的表妹,如今两人也算是修得圆满了。所以他当即允诺回去之后,便封两人的爱女为嘉美郡主。 “大人,今晚大圣佛女就会到达于桑镇,听说她带了一份厚礼,要当面赠与大宏。可要设宴款待?”身侧的凌卿接着问询。 穆尘潇沉思一瞬,上回与西凉交战的惨败,亦是被这大圣佛女给坑的,若非她低估对手,误报敌情,大宏也不会战损严重。他令她亲自前来于桑镇,亦是打算当面兴师问罪。 他冷笑道:“设宴款待倒不必,准备些茶水给她接接风便可。” 当晚酉时末,大圣佛女带着厚礼如约来到于桑镇府衙的大堂内。穆尘潇就在大堂内草草安排了寒酸的接风宴,没有好酒美食,只有简单的清茶水果。 府衙大堂并不宽大,此时坐满了官员武将,整个场地显得有些逼仄。坐于上位的穆尘潇显得坦然自如,威严中带着一丝慵懒,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刚到不久的大圣佛女。 西凉的佛女一直以来都是汉女,不过在西凉待久了,难免染上一丝西凉的风情。大圣佛女约摸三十有余,容貌靓丽,身材高挑,风韵绰绰,虽说遁入佛门,衣着装扮依旧华丽大胆,那胸前的雪白在下跪参拜之时,隐有呼之欲出之感。 穆尘潇打量完一眼后,便垂下眼帘,不再看她。 大圣佛女款款起身,兀自开口,声音柔美,勾人心弦。 “听闻监察使吴大人是大宏陛下亲封的特使,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佛女美目直勾勾的挑逗看向上坐的穆尘潇,举止妩媚轻佻。 穆尘潇面色冷峻,不为所动,这样的女人他遇到的没有千余,也不下数百了。 身侧凌卿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比起大宏的那些想尽办法爬上龙榻的女人,这大圣佛女身段着实还是差了些。西凉小国,未见过大世面。 “大圣佛女是想好了如何解释和赔罪么?“ 穆尘潇把玩着手中的银制酒盏,开门见山,毫不留情面,如同向她浇了盆冷水。 “什么?“ 佛女收回勾人心弦的双目,脸上划过诧异表情。她分明是来坦诚求合作的,还没开口谈条件,便吃了个下马威。 “吴大人此话怎讲?“ 佛女掩盖下心中尴尬与不悦,努力保持明面上的端庄。 “倘若不是佛女提供错误情报,低估了西凉的军力和部署,我大宏军队这次也不会伤亡惨重,佛女是想装作不知,一笔带过么?“ 大圣佛女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扭曲,对甯初的记恨深入骨髓。权势玩不过她,连借刀杀人也被她挫败,害得她被大宏兴师问罪。 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双手击掌,令下属带上一人。 “上回偷袭西凉惨败,我也是没料到西凉神机妙算,还藏有那么多重兵器。此事也不能全怪我,大宏的情报貌似也失效了啊。不过我还是很期待同大宏继续合作。为表心意,今日特意奉上厚礼一份。“ 说完,她亲手揭开了那犯人身上裹着的黑纱。 穆尘潇饶有兴致的盯着扣押上来的犯人,不知佛女会送给他怎样的厚礼。他甚至有一丝期许,若是那名神秘莫测的幽州商人,他必定好生感谢佛女。 待犯人身上黑纱落地。四目相望,两人俱是一愣。 甯初猜测的没错,神医果真是被大圣佛女给抓了起来,敬献给大宏。 神医此时一身狼狈不堪,身后背着篓筐,从篓筐内探出一颗怯生生的小小脑袋。 神医一眼便认出坐于上位之人正是大宏皇帝,宏武帝穆尘潇。一声陛下还未出口,他便注意到穆尘潇身着红色的文官常服,他脑袋转得飞快,很快就判定,穆尘潇此番来西北边陲军镇,定是隐藏了真实身份。 穆尘潇亦是认出眼下犯人正是当年替他解毒的神医。当年替他调理好身子之后,便一声不吭突然离开,销声匿迹,原来是去了西凉。 “他是何人?佛女所指的厚礼不会就是此人罢?” 穆尘潇不动声色,装作不知。 不过他确实不知为何神医成了佛女赠与大宏的厚礼。医术再高明,也只是医者而已。 佛女得意开口:“此人不仅是天下大名鼎鼎的神医,而且还是西凉的皇族,当今国主的亲伯。” 短短几句话十分有力的冲击着穆尘潇的思考,过往疑云碎片逐渐凝聚,一些宫阙不得而解的谜团此刻似乎变得清晰起来。而这其中最大的谜团便是谢华之死。 他几乎可以断定谢华之死的真凶便是眼前的神医,之前一直无法找出神医谋害谢华的动机。不过倘若他是西凉的皇族,也不难解释他当初为何谋害谢华。 北漠侵犯大宏和西凉,西凉岌岌可危,大宏当时深陷内乱,而这内乱的源头便是谢华,倘若不及时解决大宏的内乱问题,给了北漠乘人之危的契机,那西凉极有可能面临亡国。所以神医,作为西凉的皇族,出手帮大宏解决内乱问题,也是合情合理。 思及此,穆尘潇的脸色变得温和柔善起来,语气也不复方才的强硬冷冽。 佛女以为这一招确实奏效了,将神医赠送给大宏,成为大宏威胁对付西凉的武器。大宏必定十分满意,看这上座吴大人的脸色便可得知。 “这等厚礼,确实不错,医馆正缺医术精湛的医者,就安排神医去那儿行医罢,也算是替西凉赎罪了。这身后的小孩又是谁?“ 穆尘潇看向神医篓筐内怯生生的小孩,看模样倒像是个汉人。 佛女惊讶于上座的吴大人竟然还给神医安排了差事,没有将他关押起来,严加看管。 不过神医在听闻穆尘潇给他做得安排,便知晓不会刻意为难他,当年那份恩情还算在。 不等佛女开口,他赶紧解释道:“这是老夫的老来得子,稀罕的很。还请大人勿要拆散我们父子俩。“ 没办法,为了保护甯初唯一的幼子,这一路上,神医只好谎称阿翊是他的亲子,并以性命相胁,让阿翊同他呆在一起。 “放肆!“ 一旁的佛女呵斥出声,一个西凉的阶下囚还敢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 穆尘潇摆了摆手,饶有兴致的盯着篓筐内探出的小小脑袋,不知为何,他看着这小孩,竟有莫名的熟悉感。 按着小孩的模样,约摸两岁多了,算算时间,恐怕是神医当年在大宏留下的种,而且看这长相,小孩的母亲无疑是汉人了。 穆尘潇并未打算为难神医,不过他同时警告道:“在医馆好好为那些伤者医治,若是居心叵测,你的老来得子,本官第一个拿来磨刀,然后拿去喂狗。“ 神医禁不住浑身抖了一抖,朝篓筐内望了一眼,这可是他穆尘潇的亲子啊。 第115章 寻至 大宏的于桑镇守卫森严,尤对西凉面孔的人常常反复搜查,甯初等人乔装成运粮的官商,凭借佛影之前给的官家通关文牒,才得以顺利进入镇内。 于桑镇虽为大宏的地盘,亦有西凉经营多年的线人。 甯初等人敲开了一处卖棺材的店铺,店铺主人身材肥大,满脸的络腮胡,样子显得格外凶狠,不易招惹。 在见到甯初出示的对接暗号后,店主原先一脸不善的面色瞬间变温和,赶紧将人迎进了门。 棺材铺倒是不小,是个幽深的二进院落,院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棺材。 店主名唤吉达,流着大宏和西凉两国的血统,经营当地棺材铺多年,一直为西凉做事。 甯初进到屋内,二话没说便急切掏出神医和阿翊的画像,展现在吉达面前。 “大圣佛女来于桑镇,可扣押此二人一同前来?老者是西凉神医,幼孩两岁有余。” 吉达仔细端详了画像,大圣佛女来于桑镇之时,排场不小,他作为线人也去看了,但并未在队伍中见过这两人身影,不过也有可能藏匿于马车内。于是,他将这几日获得的情报尽数相告。 甯初听完,略有些失望,她此番前来的目的是为营救神医和阿翊,至于刚来不久的大宏监军,她并未太关注。 吉达看出甯初眼中的失望,赶紧补充道:“我做棺材铺子的,认识一些军中人士。要不我再同他们打探打探消息。” “嗯。” 甯初点头,随即又吩咐身后的护卫道:“你们今晚去探一探佛女的住处。有消息立即来报,不必打草惊蛇。”护卫领命立即离开。 她没有令护卫直接去大宏刚来的监军宅邸查探,不知对方底细,她不敢轻易行动。 甯初在这棺材铺子里暂时安顿下来。多日的连夜奔波令她疲惫不堪,对幼子的担忧和思念亦是日夜消磨着她。 次日清晨,护卫敲开了甯初的房门。 “情况如何?” 甯初急切问道。 “佛女住处乃于桑镇官家的驿馆,守卫森严,我等并未发现神医和孩童的身影。” 护卫垂下头,如实禀报,昨晚他们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想尽办法拿到驿馆住客的名单,并且挨个房间悄悄查探了一番。也亏得他们运气好,没有被守卫和佛女发现。 甯初在听完护卫的禀报后,心下大致有了计较,神医和阿翊大概率是被当成厚礼送给了大宏,她决定今晚亲自前去官府府衙探查一番。 府衙内,此时,穆尘潇正神情自若的用着早膳,于桑镇条件不比洛京,不少物资及其匮乏,何况前线军情紧张,因此他仅是让下人准备了简单的粥食。 “陛下,咳嗯,爷,果然如您所料,有人夜闯官家驿馆,像是在找寻人。按照您的吩咐,守卫装作不知,没有打草惊蛇。“ 一名从宫内带来的御林军尉急匆匆跑入厅堂,向穆尘潇汇报昨晚的情况。 凌卿站立一侧,示意军尉退下。 穆尘潇拿起桌边的白布,姿势优雅的擦掉了嘴角的汤渍。缓缓开口:“这西凉的国主倒是情真意切,寸草春晖,这么快就有所行动了。“ “听佛女说,这伯侄感情极好。不过,爷为何昨夜不当场抓了西凉派来的人?” 凌卿问道。 穆尘潇凉凉瞥了他一眼,这一路上他早已察觉凌卿心不在焉,估计大半心思都扑在洛京的妻女上。 “凌卿每回有了家室后,脑子都不太好用。” 凌卿闻言,心中一跳,陛下又开始翻旧账了,之前便因他的疏忽,让谢华有机可乘,围了整个洛京。 他不得不尴尬低头:“爷心细缜密,凌卿不才,还望爷能指点二三。“ 穆尘潇重重放下茶盏,是真得动了怒,不过他还是解释道:“你以为上回西凉能大败大宏关内精锐,只因西凉国主神机妙算?这西凉对大宏的行军时机可是了如指掌。你说说这是为何?“ 凌卿顿悟:“大宏亦或者佛女身边必定埋有线人。“ 他继续说道:“所以爷想趁西凉派人来搭救神医之时,将西凉埋下的线人尽数找出。“ “嗯。“ 穆尘潇点头,“在重兵把守的于桑镇搭救神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西凉必定调动线人,配合此次营救任务。” 说话间,他将视线投向远处的府衙大门。敞开门引敌深入,然后一网打尽,将西凉埋在大宏及佛女周身的线人尽数拔除,正是他现下的策略。 傍晚时分,冬日的太阳早已落山,天空暗淡下来,萧瑟寒风刮起了地上的沙尘,街上行人纷纷躲回家中,边陲的于桑镇显得更加落寞寂静。 甯初正在准备夜探府衙的行装,她将头发高高盘起,又将手腕用护腕束缚,一身干劲利落,待到亥时,她便会行动。 房门被敲开,吉达一脸兴奋,向甯初汇报道:“神医有消息了。” 甯初放下手中府衙布局,惊讶抬头,这么快便有消息了。 “我午后前去医馆送棺材,发现他们预定棺材数量明显减少,问了馆中小厮,才得知医馆来了位神医,馆内受伤士兵得到救治,每天死亡人数下降到了一两个。” 甯初眼神陡然闪过精光,“他们之前每日死亡人数是多少?” “多则百人,少则也有十数人。” 大概率是神医没错了,甯初心中喜悦不已,既然发现了神医的踪迹,那今夜夜探府衙的行动也就没必要了。 她转而吩咐道:“你可有机会能接触到神医,替我转递讯息。“ 吉达蹙起眉目,沉思一小会儿,方才谨慎点头:“吉达愿竭尽全力一试。“ 为接触到神医,吉达着实花了好一番功夫。他在士兵的尸体上动了手脚,让躺进棺材的尸体突然坐立起身,吓惨了医馆的小厮们,亦让守卫在医馆,早已身经百战的将士惊异不已,立马请出了神医。 趁此机会,吉达得以接触到神医,并将密函塞进了神医袖中,任务完成。 第116章 重逢 当夜亥时,神医在医馆忙完一天,好不容易又哄了阿翊睡去。这才披衣起身,燃起昏暗的烛火,掏出白天棺材铺子的伙计偷塞进衣袖的密函。 密函上的内容看得他心惊肉跳,看完后他赶紧将密函放至烛火上燃烧殆尽。良久才叹了口气,甯初竟然为了救他和阿翊,亲自来了于桑镇,还制定了胆大缜密的营救计划。而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竟是要求神医想办法,尽快将她安排至他俩身边。 神医头痛的扶了扶额头,内心腹诽,甯初还不知晓自己面对的对手是谁,一向作风胆大肆意的甯初这回实在是太低估对方。 可是他自身确实也没办法带着阿翊逃回西凉。 一时间,他陷入两难之地,既不想甯初亲自踏足此事,又无能力成功逃脱。而营救一事,派了别人来做,成功的机率亦是远远低于能力不凡的甯初。 还有更为重要,更让他担忧的一点便是,他不想穆尘潇和甯初二人在机缘巧合之下再次碰面,万一穆尘潇认出甯初来,知晓当年发生之事的真相。即使西凉在甯初的份上,不会被灭国,当初的始作俑者,肃海和他都不会有好下场,而西凉也会彻底成为大宏的附庸。当年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 所以这一夜,神医心神不安、辗转反侧、彻夜未眠,苦苦思索破局之招。 甯初起先在得知密函已成功交至神医之后,心下大喜,立马联系上于桑镇郊外养马的匹夫,亦是西凉的线人,以及佛女封地的佛影。让他们做好接应准备。 可接连等了两三天,神医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连个回音都没有给她。甯初以为是神医遇到麻烦,又派出了吉达入医馆打探一番。结果得知一切照常,没有遇到任何问题。 甯初颇有些咬牙切齿,据她探知,神医这些时日在于桑镇的待遇如同贵客一般,大宏并未为难于他,反而礼待有加,若让他提出再安排一名医仆或乳娘至身边帮忙,大宏应当也不会太过为难。 所以问题就出在神医自己这儿了。 次日,她匆匆草拟了另一份密函,让吉达想办法送给神医。密函无外乎充满怒意和威胁,若神医再不行动,她便启动另一项更为冒险的计划,直接绑架前来于桑镇监军的一品监察使,以人质交换人质。 这一番操作果真是吓惨了神医,甯初是完全不了解这一品监察使的底细,还真以为他是新上任不久的一品文官。 于是,神医在当晚便战战兢兢的让人传话给穆尘潇,说是想招一名乳娘,专门照顾阿翊,这样他便能专心致志在医馆行医。 传话的士兵将神医的请求转述给穆尘潇。彼时,穆尘潇正在府衙内的处事堂研究大宏与西凉交界处的地形,重新调兵布局。 听闻士兵的转述,穆尘潇嘴角弯起,勾出一抹玩味深意的浅笑,他将手中笔杆放置一旁,拿起微湿的棉布净了净手,慵懒开口:“西凉开始行动了,看来这营救计划是敲定了。速度倒是挺快。” 身侧的凌卿早已理解穆尘潇的策略,他朝士兵颔首点头,吩咐道:“只管顺着神医的要求,同时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士兵领命离去。 凌卿继续对穆尘潇汇报道:“这些时日经常来医馆送棺材拉尸的棺材铺子东家甚是可疑,上回还弄出了诈尸一事,我已让人调查和监视,暂没发现可疑人出入,但这东家每日采购的粮食添了不少,说明最近铺子里确实来了客人长住。“ “嗯,继续监视,勿要打草惊蛇,待将线人全部揪出再一网打尽。“ 穆尘潇往身后靠去,懒散之下闪过肃杀之气,五官隐没在阴影之中,不辨神情。 甯初的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她换上闻人诚专门给她定制汉人面孔的人皮面具,容貌平平,低调普通,俨然是一副农家女子的模样。 在神医亲自挑选下,甯初毫无意外的入了医馆,成为照顾阿翊的乳娘。 看着阿翊瘦削了不少的小脸,甯初十分心痛自责,小小年纪便成了敌国的人质,她内心发誓,待将阿翊救回西凉,定是要让他长住在宫中,长伴于身侧,不再让他颠沛流离。 在医馆士兵密切的监视下,甯初并未与神医接触太久,只听神医草草介绍了阿翊的饮食起居习惯,便带着阿翊回到了医馆房间。 阿翊扑闪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刚来的乳娘,他觉得这乳娘虽然长了一副汉人的面孔,声音也沙哑低沉,但总有种熟悉和亲切之感,尤其是乳娘身上的味道,同他的姨娘十分接近,因此他并未排斥她,反倒很快就接纳了她。 穆尘潇这边听说神医已找到合适的乳娘,当即便领着凌卿前往医馆,大网即将撒开,小鱼儿会无处可逃。 神医未曾料想穆尘潇当日便穿着一身文官绣袍,风尘仆仆亲临了医馆。这么多时日,自打他下了医馆,穆尘潇从未亲自来过。今日刚招了乳娘,穆尘潇便来了。神医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心中祈祷千万别召见乳娘甯初。 但事与愿违,害怕什么便来什么。穆尘潇在巡视了一圈医馆后,赞赏了神医的医术和医德,接着命人带来乳娘和阿翊。 神医惶恐不安,装作吃惊问道:“大人何须挂足阿翊,这等生活小事,我会处理好,不会影响行医。还请大人宽心。“ 穆尘潇眸子明亮如星辰,嘴角却挂着阴沉的笑,“阿翊两岁有余,正值最调皮无知的年纪,本官担心阿翊呆在医馆,不仅生活上会不方便,于你行医也不方便。更何况此处医馆大多数皆为军中男子,如同兵营,乳娘身为女子,待在这里……影响不好。“ 他紧紧注视着神医,见他脸色渐渐苍白无力,心中划过了然,接着说道:“所以,本官打算将乳娘和阿翊一同接往府衙,暂时住下。府衙条件不错,生活方便,相信神医定会安心不少,专心行医。“ 不容商量和置喙的语气,神医极力掩盖颤抖的身躯,这是他从未料想过的局面。这二人竟然要生活在同一屋檐之下。穆尘潇这只老狐狸显然是开始怀疑他们的逃跑计划,不过更令他担忧的是,两人同处一处,万一穆尘潇发现了甯初身世的秘密,察觉出她就是已死去的阿凝……这世间恐怕会天翻地覆罢。 乳娘和阿翊很快被士兵带到。甯初毫不知情发生何事,牵着阿翊的小手,木然抬首望向上坐的穆尘潇。 第117章 接触 时光朔影,芳华流转,四目相望,厚重的沧桑感和破碎的熟悉感扑面而来,甯初沉寂已久的心开始愈跳愈快,心悸阵阵,她面露疑惑和迷茫,望着上头高大俊逸的身影,不知所措,忘了基本的礼仪。 众人只当她是乡野村妇,不知礼节。穆尘潇却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温和儒雅的眼神扫视过她周身上下,俨然一副文质彬彬的一品文官形象。 相貌平平,身材却是玲珑有致,而那双眼睛……穆尘潇瞳孔骤然一缩,待他再次仔细凝视她那双迷茫大眼之时,心中更是一跳,这双眼睛太像阿凝的双眼,就连那瞳色也一摸一样。当地的汉人有着琥珀色的双眼并不奇怪,毕竟是在与西凉交界的边境小城,往上数三代,都可能出现一位胡人祖宗。 不过因为实在是太像,穆尘潇忍不住在她脸庞上多逗留了一会儿,才勉强移开视线。 神医此时已冷汗涔涔,不是担忧穆尘潇早已识出他们的逃跑计划,而是担心穆尘潇认出了阿凝,毕竟两人从小青梅竹马,生活一起。 不过穆尘潇别开视线后,也只是照例问了甯初的身世家庭,并无表现出特别兴致。 神医暗自松了口气。 “医馆将士众多,多有不便,乳娘带上阿翊搬去府衙住下,神医也可专心行医。”穆尘潇淡淡吩咐道,挥手让士兵将她带下去收拾行装,眼神却没有放过她脸上极力掩盖的一丝慌张。 从神医提出要招乳娘之时,他便猜测要想营救神医等人,这派来的乳娘定是关键一环。将这关键一环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可要放心许多。 载着甯初和阿翊的马车不紧不慢驶出医馆。她们还没来得及同神医道别,便被送上马车,阿翊紧张不安的抓住甯初的手,泪花在眼里打转。 “乳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甯初心疼的将他搂进怀中,宽抚道:“翊儿别怕,我们是要搬去大屋子里,吃好吃的饭菜,乳娘会照顾翊儿。” “那……那师…阿爹为何不跟着来?” “因为神医要给病人看病,待治好了病人,就会来接我们。” 甯初看着阿翊的一副警觉机灵劲儿,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 阿翊在甯初的安抚声中渐渐入睡。甯初掀开帘子,见周边都是人高马大的士兵,手握长剑,警惕的瞪了她一眼。 她无奈放下帘子,头痛的扶了扶额角,搬去守卫更加森严的府衙,意味着她还得重新制定营救计划,启用更多的线人。而于桑镇内可用的线人并不多,只能从郊外或者封地调令。 此时,一名带着斗笠的年轻人,正悄无声息的在不远处紧紧跟着马车。待马车停至府衙门口,他见甯初抱着阿翊入了府衙大门,身后的士兵提着不少行装跟随入内,这才悄然离去。 他的主子闻人诚命令他一路跟随甯初,随时汇报情况。因此,这半个月以来,他一直都悄悄跟踪在甯初周边,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甯初似乎早已发现他的存在,但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已默许了他的行为。 穆尘潇将她们安置在西边的一处厢房内,位置偏僻,距离厅堂和主院稍远。不过靠近一方小庭院,比医馆的条件好太多。 甯初在此处带着阿翊暂时安住下来,起居饮食都有保障,阿翊的身体逐渐壮实起来,这令甯初在焦虑之中得到一丝宽慰。 不久后,神医托士兵带了信件过来,信件上看似都是日常叮嘱的小事,不过甯初还是看懂了神医给自己的警告。无非是告诫她切勿轻举妄动,这新来的监察使可不容易对付。神医不敢告之监察使的真实身份,也是担心甯初会鲁莽行事,找机会直接刺杀穆尘潇。 穆尘潇忙于整顿西线的军务和政事,并未太过理会她们,仅让凌卿负责盯紧。 一晃几日过去,于桑镇下了场暴雪,积雪掩盖了路面好几尺,车马无法出行,人亦行动不便。 穆尘潇没有出门前往兵营,而是在府衙内欣赏起雪景。他想起很多年前,北境也如同现在一般大雪皑皑,漫无边际,他会在院子内练起剑术,而阿凝便坐在房屋的门槛处,哆嗦着小手,替他缝补旧裳,时不时的抬首看他一眼,又满足的低下头继续手中活儿。 心内蔓延出无边痛楚,发白的积雪倒映着一缕阳光,刺痛他的双眼。 他忽闻庭院深处传来孩童与女子的嬉笑声,不自觉的迈出步伐,循声而去。 映入眼帘的是裹着朴素棉裳的女子,正引着孩童扔起雪球,追逐欢闹。穆尘潇眼前仿佛看见阿凝的身影,与女子的身影完美重合在一起,在雪地里肆无忌惮的玩耍。 甯初察觉出身后有人正紧紧盯着她。她猛然回身,来不及收回眼底的俏皮,陡然撞入了一双深邃冷峻的目光内,心悸的感觉重新袭来。甯初有些晕眩,想扇自己一耳光,纵然眼前的监察使威武英俊,气质出尘,自己也没必要如此色令智昏。 穆尘潇对视上甯初琥珀色的俏皮双眼,亦是浑身一酥,心中竟激起久违的澎湃。 惊诧于身体突如其来的反应,他重新审视起甯初平庸的汉人容貌,心中划过念头,这容貌根本配不上这双惊艳出彩的双眼。 甯初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拉住了阿翊的小手,弯腰恭敬道:“奴婢不知大人前来,差点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这沙哑低沉的嗓音也配不上这双眼睛,穆尘潇再次划过念头。 “无碍,神医医术高明,治好了不少伤兵,本官心存感激,何况阿翊与本官颇有眼缘。你只管照顾好阿翊便是。”穆尘潇换上一副温和儒雅的无害文官形象,亲切的抱起一旁的阿翊。 甯初想起神医的告诫,不敢放松警惕,连忙装着村妇的模样,惶恐点头。 穆尘潇双眼微眯,从喉咙处溢出一声轻笑,甯初不明所以,疑惑看向他,又随即低下了头。 “你的眼睛很漂亮,像似本官的一位故人,祖上可有胡人血统?” 甯初赶紧答道:“爹娘早逝,我也是早早嫁了人,从未见过祖父母,也不知是否有胡人血统。“ “嗯。于桑镇紧邻西凉,有着胡人血统也不奇怪。你在府衙大可随意些。“ 穆尘潇语气温和,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易近人,待转身离去之时,双眸却是带了一丝杀气,这女人近日不见任何动静,他还得尽快将于桑镇和封地的线人一一拔除。 第118章 疑惑 暴雪的第三日,地上的积雪仍旧厚厚一层,融雪的天气格外寒冷,呼出的空气都快结成霜冰。 甯初有一丝庆幸,带着阿翊移居府衙。府衙条件甚好,连屋子都是结实夯厚的上等木材,能抵御风寒;没有炭火,但有质量上乘的银丝棉被。这般极端寒冷的天气若睡在医馆,阿翊恐怕会冻得生病。 午后,她将阿翊哄睡,才出门抱着木桶去后院浣洗衣物,顺便打探一下府衙的布防。 灰蒙蒙的天上此刻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鸟叫声,甯初抬头,见一只硕大的鹰隼正盘旋在府衙上空。 一股熟悉之感涌上心头,甯初下意识将食指弯曲,放入嘴中,吹响了一声嘹亮口哨。鹰隼听到口哨,浑身抖擞,立即俯冲下来,轻车熟路般的落在了甯初的肩上。 甯初顿觉惊异困惑,不仅因为这鹰隼竟会听从她的指令,而且这画面熟悉得有些诡异,像是已经上演过无数遍。她伸出手小心翼翼抚摸上鹰隼的背部,鹰隼温顺乖巧的低鸣几声,随即用爪子蹭了蹭她的肩膀。她这才注意到鹰隼的爪子上捆绑着一支小竹筒。 意识到这鹰隼应当是大宏用来传递讯息的,她赶紧欲将爪子上的竹筒打开。 玉手已从鹰隼的背上挪下,身侧不远处射来一股阴寒不善的目光。甯初用余光扫去,竟是监察使大人带着一名下属立在不远处,正阴恻恻的盯着自己看。 甯初心中顿感不妙,顺势将手移至鹰隼胸口,开始抚摸它胸口的黑毛,俨然是一副无知天真的模样。 一旁的凌卿轻咳一声,走上前,一把抓过甯初肩上正享受不已的鹰隼,带至穆尘潇面前。 甯初这才娓娓转身,像是受到惊吓一般,连忙惶恐的跪下请安。 “你会驯养鹰隼?” 穆尘潇冷冷开口,周身寒意逼人,不似之前一般温和儒雅。 甯初察觉出其口气不善,心中有些慌乱,她从未驯养过鹰隼,连自己都疑惑方才为何会吹出口哨。不过这一举动明显弄巧成拙,让对方开始怀疑自己。 她急忙掩饰:“奴婢从小在乡野长大,学会了吹口哨逗弄一些鸟禽走兽而已。奴婢亦是不知这鹰隼竟能听从奴婢的口哨之声。” 穆尘潇没有继续追问,沉默的盯着她看,面色森然,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眉眼间的锋利愈发明显,不加掩饰。 就在甯初忐忑不安,后背冒汗,以为对方不会这么容易放过自己 穆尘潇适时收回了犀利眼神,转身离去。身侧的凌卿惊诧瞄了一眼甯初,随即跟上他的步伐,迅速离开。 “爷,这鹰隼训练有素,不会轻易亲近陌生人。” 凌卿不解的提醒道。 “嗯。” 穆尘潇淡淡回应,记忆深陷在不久前的一幕中。在理政堂内,凌卿注意到鹰隼已飞抵府衙,刚想出去接应。却不想,两人听到一声嘹亮的哨声。 穆尘潇当下心头一惊,这哨声十分像阿凝所为,他一时间竟分不清现实与虚幻,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凌卿表情怪异,匆匆冲出门外,他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于是便有了方才亲眼见到鹰隼亲密停在乳娘肩上的一幕。 这乳娘的眼睛,身量都与阿凝神似,连吹出的哨声都一模一样。只是这相貌平淡无奇,还老上几岁,声音也嘶哑低沉。 穆尘潇内心升腾起怪异的感觉和想法,但又迅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也许冥冥之中,老天真得会作怪,让他在边陲小镇,遇见了同阿凝有几分相像之人,而且还是个西凉的线人。 凌卿见穆尘潇没打算在此事上多做停留,便也不再纠结。 他拿出竹筒内的密函,扫阅一番后递给穆尘潇,说道:“爷,青州的三万援军精锐三日后便会到达于桑镇。” 穆尘潇接过密函,满意的点了点头,“到达于桑镇后先安排驻扎在郊外兵营之中。“ “是!” “封地前线情报如何?” 穆尘潇接着问道。 “线人已深入西凉军队,探寻有不少兵器火药正从西凉昌炎的方向源源不断,向前线运送而来。” 穆尘潇闻言,眼神隐隐透出森然怒意,手指紧握着密函,因用力过猛而逐渐发白。 “又是那名幽州神秘富商干的好事?“ 凌卿点头,“昌炎皇都内的线人查出此人名为闻人诚,似已成为西凉国主的男宠,经常居于宫内,近年来亦在西凉布局了不少产业。“ 穆尘潇沉思片刻,下定决心将这颗毒瘤拔除干净,否则在攻占西凉之时,不知又会遇到什么麻烦。 “通知秦一,调集岚华寺最精锐的一批杀手,秘密潜入西凉都城昌炎,一旦发现闻人诚的踪迹,格杀勿论。“ “是!“ 凌卿领命。 千里之外的西凉都城昌炎,闻人诚正在修剪自己精心养护的朱砂梅,窗外一阵寒风刮来,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 就在此时,下人递上一幅画像,禀报道:“于桑镇的鬼奴捎来讯息,主子关心之人,被带进了府衙内,处境困难,难以脱身。这是于桑镇新到的一品监察使画像。“ “嗯。知道了,下去罢。“ 闻人诚接过画像,打开来,顿时愣住。他是为了甯初的救人计划才去调查这刚赴任的一品监察使,谁知此人的名讳背景信息非常匮乏和模糊,于是他便让鬼奴见过监察使之后,画了一幅画像送来。 打开画像,他才知晓原来是大宏宏武帝穆尘潇,他的死对头,亲自赶赴于桑镇,坐镇攻打西凉。 双眼微眯,清冷的俊容染上一分杀气,真是担忧什么便来什么。甯初现下竟与曾经的旧爱穆尘潇呆在同一屋檐下。 陡然的怒意和嫉妒在胸口极度膨胀,闻人诚面容扭曲,瞬间撕碎了画像,散往空中。 “来人。“他朝门外大喊,颇有歇斯底里的味道。 “主子有何吩咐?“ 进来的下人战战兢兢。 闻人诚冷笑:“北漠的小皇子,我费尽心机藏匿养了他三年,也是时候回报了。传讯息给他,他的仇人现下正在于桑镇………任一品监察使。“ “是,主子。“ 下人领命打算离去。 “慢着,准备好车马行李,挑上几名机灵点的护卫,三日后,我要出发前往佛女封地。“ 第119章 解围 自打撞见甯初能调唤鹰隼,且和鹰隼亲密无间的画面后,穆尘潇虽说嘴巴上未有言语,但心中一直萦绕着此事。随即开始密切关注起甯初的一举一动,甚至在闲暇时间,还会亲自去她们居住的小院转转,陪阿翊玩一会儿。 甯初偶尔瞥见穆尘潇耐心逗弄阿翊的侧颜,禁不住会心跳如鼓,脸颊微微泛红。不过,她始终认为这是对方开始怀疑她了,因此焦头烂额的同时,更加谨慎行事。 三日后,青州的三万精锐到达于桑镇郊外,驻扎下来,领头的将领王明锐当即入了府衙,拜见穆尘潇。 “陛下,臣听闻前线形势紧张,日夜行军,已顺利到达于桑镇郊外,安营下来。咱们何时攻打西凉?” 王明锐是知晓穆尘潇的身份,不敢怠慢,急切问询。 凌卿在一旁提示一番:“王将军要称呼陛下为监察使大人。切勿泄露陛下身份。” 王明锐反应过来,赶紧应声。 穆尘潇坐于上位,一身文官官袍,透着武将的肃杀之气,不怒自威,他开口道:“此番调集将军前来,也是想商讨一番攻打西凉的路子。西凉与封地交界之处,驻扎千余人士兵,由西凉国相肃海亲自带兵驻守,而且兵器精良,还有大量火药。此战不好打。” 在场的众将士都明白,上回在封地处对抗西凉的那一战,大宏伤亡惨重,战损是迄今为止最高的。因此再也不敢小瞧了西凉。 何况西凉军队在封地交界处占据了有利地形,手中握有大量火药,难以找到突破口。 王明锐说道:“看来此战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这时,从门外匆匆进来一名仆从,带着士兵的凌厉步伐,小跑至凌卿面前,对他小声耳语一番,后将手中书函递给了凌卿,随即离去。 凌卿看了一眼纸条上的文字,面露喜色,赶紧将书函递交给穆尘潇,说道:“西凉的线人开始行动了。今日一名西凉线人以马夫身份潜入府衙,将一纸书函交给了乳娘;午后,乳娘又将一份书函交给马夫,让他带出府邸。两人行为及其谨慎,但还是被我们的人发现了。我们的人跟踪马夫至郊外,截获了这份书函。” 穆尘潇将书函打开来,果然是完整的营救逃跑计划。 但待看完整个计划,穆尘潇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西凉这帮线人竟然打算火烧医馆和府衙,制造混乱,逃出生天。医馆内可是有许多受伤严重,无法行走的士兵。 “按照书函指示,将于桑镇的西凉线人全部抓起来,押入大牢。” 穆尘潇咬牙切齿向凌卿下达命令。 凌卿领命,当即准备离去。 “慢着。不必动那乳娘,看牢来便可,她还要负责照顾神医那老来得子。明日将佛女请来府邸,晾了她这么多日,也该送她个礼物了。” 穆尘潇叫住凌卿,重新吩咐道。 凌卿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留着那乳娘确是个隐患。要照顾神医的幼子,大可雇当地其她女子。不过他并未发问,转头匆匆离去。 甯初以为计划进行得顺利,后日便可离开于桑镇。没想到她的一举一动尽数被掌控,暴露的线人亦被一一抓获,押入牢内。而她一人被困于府衙,毫不知情外边的腥风血雨。 次日午后,佛女依照邀约,来到府衙,听说监察使大人要送她一份礼物,她有些好奇。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份礼物会是什么。 府衙的仆从领着佛女径直去往理政堂。恰巧甯初带着阿翊从厨房打算回小院。两人不期然打了个照面。 甯初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低下头欲从一旁绕路而过。还没迈开步子,就被佛女拦下呵斥住:“站住,把头抬起来。” 甯初无奈,稳了稳心神,装作无辜抬起头:“奴婢无意冲撞夫人,这就马上离开。“ 佛女阴恻恻的打量她一番,眼底是藏不住的杀意,猛然出手,将她一掌打出几米远,口中肯定说道:“西凉国主这身乔装打扮,还真得挺像乡野农妇。” 甯初喷出一口血,未作任何反抗,甚至未用内力护住自己,就真得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农妇,不堪一击,虚弱躺在地上。 她依旧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嘶哑着嗓音抽泣道:“夫人饶命,饶命啊,奴婢只是在府邸讨口饭吃,奴婢不懂规矩,真得无意冲撞您。” 阿翊在一旁惊吓得大声哭泣起来,趴倒在甯初身旁,一声一声无助哭喊着乳娘。 佛女眼中划过一丝犹豫,难道确实是判断错了。但再看向甯初的双目和身量,心中却又涌起杀意。 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人,这是她的处世原则。 察觉出佛女眼中的杀意,再看着阿翊的这副担忧可怜模样,甯初心下发狠,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起,凝聚起内劲。她决定直接杀了佛女,然后先行带着阿翊逃跑。 佛女拔出腰间长剑,对准了甯初的胸口,双眼迸射出凶横和得意。 阿翊见状,惊恐的抱住甯初脖子,挡在她跟前,嘴中断断续续喊着“不要。” 甯初垂下眼眸,低着头啜泣,却是等待一击毙命的时机。 内劲凝聚在手,一道熟悉凌厉的目光突然从右后方射来,甯初敏感的用余光扫去,瞥见墙角出现的红色官袍衣角。看来有人想看戏,她心中了然,一瞬改变了主意。 此时佛女的长剑已猛然向着甯初刺来,大有连带着一起刺向阿翊,一剑杀俩的意图。 甯初一把推开了阿翊,借势改变位置,迎向佛女长剑。 扑哧一声,刀剑入肉的声音,长剑贯穿了甯初的肩膀。 她惨叫一声,声音嘶哑凄厉,浑身颤抖不停,似是疼痛不堪。 佛女抽出长剑,欲打算对准甯初的胸口,再刺一剑。 就在危急关头,穿着一身官袍的穆尘潇不缓不慢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凌卿一同走出。 “佛女这是为何,竟在我大宏的府衙内,乱杀无辜?” 穆尘潇凉凉开口,不怒自威。 佛女稍稍放下手中长剑,赶紧解释道:“监察使大人,这女子十分可疑,我怀疑此女子乃西凉国国主乔装打扮,混入此地。” 这个回答是穆尘潇始料未及的,他脑中一愣,与同样诧异不已的凌卿对视一眼,复又看向佛女,等待她的进一步解释。 “监察使大人,这女子的双眼和身量同西凉国国主一摸一样,世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琥珀色的月亮大眼在西凉亦是不多见的。这女子定是戴了人皮面具,乔装打扮一番了。” 佛女的这番话令穆尘潇如坠冰窟,他想起前不久她召唤鹰隼,和鹰隼亲密无间的样子。他盯着甯初,再次仔细打量起来,眼神愈发犀利无比,似要在她身上盯出千疮百孔。 甯初被他盯着全身汗毛都倒竖起来,再加上佛女的一席话,和肩上胸口传来的疼痛,令她冷汗直冒。她还是低估了佛女的心思。 佛女见穆尘潇亦是一副严肃凌厉的表情,心中得意,作势上前一步,欲摸索扯下甯初戴着的人皮面具。她的手还未触及甯初的脸庞,就被穆尘潇一把抓住,推了回去。 “大人这是做甚?”佛女不悦反问道。 穆尘潇换回之前和煦儒雅的神情,一笑开口道:“佛女可能误解了,这婢女是本官从洛京亲自挑选,一路伺候本官,带来于桑镇的。恐怕与西凉国主毫无联系。” 甯初和佛女俱是一愣。 只听他接着说道:“天下芸芸众生,长相相似之人不在少数,更何况是眼睛、身量相似之人。这婢女明明就是一副汉人的长相,如何同西凉国主相比。本官看佛女是心思忧虑,草木皆兵了吧。” 说到最后,警告意味明显。佛女皱起眉目,这大宏的监察使大人似乎十分维护此女子。难道是自己的判断有误,确实草木皆兵了。 “佛女不必在此事上继续纠结,本官已经说得很清楚,这婢女身份无异,勿要再寻她麻烦。还请佛女随本官入堂内,本官说了要送佛女一件礼物。” 随即,他朝凌卿使了个眼色,先行朝堂内走去。佛女见此,只好匆匆跟上他步伐。 凌卿领悟,他将地上的甯初一把抱起,朝着穆尘潇寝屋的方向走去,又命下人照看好阿翊。 第120章 识破 夜幕降临,寒风瑟瑟,穆尘潇的寝屋依旧温暖如春。昏暗的烛光下一女子正躺在被褥中,沉沉入睡。 女子正是甯初,在大夫替她处理完伤口后,无边无际的睡意便朝她袭来。几天几夜的担心忧虑,筹谋计划令她早已心神疲惫,加之午后遇上佛女,又受了不轻的伤。房内的温暖和被褥上的气息如同催眠香,令她立即沉沉昏睡去。 屋外传来沉稳闲雅的脚步声,守卫的仆从立即将房门打开,带进了一束寒冬的冷冽。被褥中的甯初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穆尘潇踏入房中,径直来到床前,就着昏暗的烛光,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甯初,幽深的目光暗流涌动。 他继而点亮了整屋子的烛光,明亮刺眼。 甯初不得不从睡梦中醒来,察觉到屋子内有人,她眼珠子转了转,继续闭目假寐。 一声嗤笑从不远处传来,“在本官的床上睡了一下午,还不愿起来么?想与本官同榻而眠,嗯?” 甯初心中讶然,她竟然躺在监察使大人的屋内。 她不得不装作虚弱的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那声音的源头早已移至床边,负手站立着,盯着她睡眼惺忪的双眼。 甯初一吓,欲撑起身子,装作惶恐不安的赔礼请安。哪知刚起身,被褥便从胸口滑落,露出了敞开的中衣和雪白的肌肤。 穆尘潇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坐至床沿,一把撩开被褥,扯过甯初的手臂。 甯初猝不及防,跌倒在他怀中,鼻尖瞬时充斥着男性刚烈温热的气息,她心跳又开始莫名加快,耳根微微泛红。 “大人,奴婢只是乡野村妇,不懂得伺候人。“ 甯初求饶挣扎欲起身。 穆尘潇一把重重按住她的伤口位置,令她闷哼一声,冷汗涔涔,随即榻软了身子,不再动弹。 “乖一点,就不会受罪了,嗯?” 他凉凉开口,随即果决扯开了她的中衣,露出雪白如凝脂般的后背。 粗糙坚韧的大掌缓缓抚过她细嫩的背脊,令她口干舌燥,无助战栗。她忍不住心中咒骂,没想到一表人才、温文儒雅的监察使大人私底下竟如此肮脏龌龊,还有这等欺辱妇人的癖好。 被她内心咒骂的穆尘潇此时眼神划过失落,他原本还存有一丝期冀,说不定这西凉线人假扮的乳娘会是他心爱的阿凝。 不过此时抚摸过她白嫩如婴儿般的肌肤,他打消了脑海中原本就觉得荒谬的想法。阿凝同他在北境历经艰险、吃尽苦头,背部肌肤并不会如此细嫩,更何况,阿凝的背脊上还有几条横亘的刀疤。 他又将甯初的亵裤往下扯了扯,惊得甯初向他射来愤恨的目光。 腰臀处的肌肤依旧光洁白嫩,不见任何痕迹。而阿凝的腰臀处有如砂梅般的红色胎记。所以这下更加断定甯初不可能是他的阿凝。 他将她扔回被褥中,站起身不再看向她。 甯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穆尘潇失望的欲吩咐仆从将她扔回西苑的住处,不过走了几步,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记忆,令他回想起佛女午后的话,这女子身份可疑,可能是西凉国主所乔装。 一般女子哪能有如此白嫩细致的肌肤。他顿下脚步,重新折回床榻边,又将甯初从被褥中拎了出来,仔细看向她后脑勺处,果然有一层人皮面具的痕迹。 他不动声色,心中莞尔,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狠色,倘若这女子真是西凉的国主,那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甯初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穆尘潇内心的盘算,她只当他是个好色奇葩之徒。 “好好养伤,本官会派婢女帮你一同照看阿翊。” 穆尘潇扔下话,便起身离开房间,他暂时没有打算揭开甯初的人皮面具,反正已大致猜出她的真实身份,长相如何又怎样。 他吩咐门口仆从看牢屋内的甯初,便通知凌卿,急匆匆的去往郊外兵营。他心中有了不错的算计,可尽快确认这乳娘的身份。 三日后,甯初没有等来火烧医馆的消息,却是被大宏士兵蒙上了双眼,带上马车。临走前,仆从让她宽心,会确保她安全,但她心中预感不妙,不知会被带去哪里,也不知阿翊是否也被带上了马车。 她决定静观其变,实在不行再出手逃离。 马车行了一天一夜,于天亮前停了下来。她被士兵带下马车,周身嘹亮的呼喊声和喧闹声让她意识到,自己是被送到了战场之上。 她双手被缚,又被人硬生生的按住肩膀跪在了地上。蒙住双眼的黑布被扯下,周身的火把骤然亮起,直接照射在她脸上,微微发烫。 她这才发现不止她一人被捆绑跪在地上。还有十多名男女老少一字排开,跪倒在地,火光在这些人的脸前同样亮起,照亮了每一个人。 甯初心中一跳,这些人大部分她都认识,都是西凉隐匿在于桑镇附近的线人。所以大宏早已知晓她是西凉线人,并且还挖出了所有于桑镇的线人,那么她之前的营救计划早就被大宏掌握一清二楚了。 甯初颇有些咬牙切齿,断定这是那新派来的监察使大人所为,神医说得没错,此人不好对付。她得抓紧想办法逃脱,以她的武功,一个人逃脱应当可以试试。 就在她暗自观察周身形势之时。一名身披黑甲的大宏将士御马上前,在距离城门不近不远之处停下来,朝着城门之上的人喊起话来:“速速投降,打开城门,否则这些西凉线人立马会成刀下亡魂。” 甯初循声望向城门之上,竟发现肃海正披着战甲,神情肃穆的盯着她看。 脑海中如烟花般炸裂,她迅速回忆起过去几日自己呆在府衙内的怪异之处。立马想明白这大宏的监察使不仅知晓了她西凉线人的身份,还将佛女的话听进了肚里,现下正在使计确认她的真实身份。 她瞪大双目,面色焦虑的回望着城门之上的肃海,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暗示肃海切勿答应大宏的条件,否则她身为西凉国主的真实身份就要暴露了。 城墙之上的肃海皱起眉目,默不作声,不知这大宏在搞什么名堂,竟妄想用几名西凉线人的命来换取他开城门。 可偏偏这些西凉线人里面还有西凉一国之主甯初!当初他便十分反对她那胆大冒进的营救计划。 现下可好了,他不得不答应大宏的条件。 “速速投降开城门!” 骏马上的将士再次催促道。 肃海紧紧捏了捏拳头,依旧未下达命令。 大宏军队后方的一辆不起眼马车中,车帘被撩起一角,露出穆尘潇刚毅英俊的侧脸,他朝一旁的传令兵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传令兵立即策马上前,没多时,一名线人的脑袋被毫不留情的砍了下来。 接着又是第二个、第三个………快轮到甯初之时。 肃海彻底慌了,他急忙朝着底下的大宏将士喊道:“西凉可以打开城门,并后撤五十里。但必须押送西凉线人先行入城,交予西凉。“ 声音洪亮无比,如同穿透清晨的一道光,直击一些人的心怀。 马车内的穆尘潇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喜色,朝着城墙的方向,虽然因车帘挡住,不见外边景象,他仍能想象出城墙之上的肃海,此时正紧张的盯着他们的国主,一副焦急万分的模样。 他现下可是完全确定,那西凉线人乔装的乳娘正是西凉国主,名唤甯初。 擒贼先擒王,王都在自己手中了。西凉国破指日可待,甚至都无需耗费动用太多兵力。穆尘潇内心涌上久违的兴奋与得意。 他掀开车帘,下达了撤军的号令。今日的任务已完成,攻城只不过是个幌子,确认身份才是真正的目的。 而此时,甯初脊背发凉,面如死灰,不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下场,她觉得极有可能会被押往大宏都城。 大宏将士训练有素,迅速收兵撤离。无视城墙之上惊诧焦急的肃海和西凉士兵。 甯初被士兵最先带走,带上了大军后方的一辆马车内,马车外观不起眼,内里却是装饰豪华,一应俱全。 马车里坐着身着红色官袍的穆尘潇,见甯初被带上了马车,含笑举起手中的杯盏。 “西凉国主,真是胆色非凡。“ 第121章 同膳 当大宏军队浩浩荡荡的穿越封地,攻打西凉之时。闻人诚恰巧刚到封地首府梅番不久,听闻大宏如此举动,闻人诚讶然。西凉在封地交界处严防死守,准备了大量火器,大宏吃过一次亏,穆尘潇这样的人不可能犯同样的错误。 他好奇的等了一夜,等到的消息是大宏拿西凉线人威胁肃海开城门,本来线人的命也不值钱,肃海应当不会答应这种条件。但他竟得知肃海答应了开城门以换取线人的安全,而大宏在得到肃海的应允后,竟又迅速撤军了。 闻人诚皱起眉目,在奢靡的房中不停来回踱步,仔细思量着这其中的玄乎。 能让肃海开城门的线人,只有甯初了。他很快想到这点。 那么穆尘潇突然发兵鲁莽攻打西凉,又出其不意的撤军………目的是为了… 他脑中精光一闪,很快便想明白,穆尘潇这是在确认甯初的真实身份。 虽然不知晓穆尘潇是如何怀疑上甯初的真实身份。但就凭这一点,事情就变得十分棘手了。甯初很有可能在不久将来作为人质被押送洛京,回到她的故土。 而闻人诚最为担心的是穆尘潇终有一天会发现甯初其实便是他心爱的阿凝。 “来人。立马传信给北漠小皇子和落影。”事不宜迟,他决心尽快救出甯初,甚至有了想带她远走高飞的打算。 甯初被送回于桑镇的府衙内,依旧居住在穆尘潇的房内,阿翊也被允许同她睡一处。 回来的一路上,她同穆尘潇同坐一辆马车,并未受到任何为难。大部分时间,穆尘潇都似在闭目养神,沉默不语。 偶尔开了口,数落了她一番近几年干下惹怒大宏的好事。 甯初不敢多言,只在到了于桑镇,下马车前问了他一句,打算如何处置她,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穆尘潇回到理政堂,压下在马车上的异样感觉,提笔疾书,打算将擒获西凉国主的消息加急送回洛京,同洛京重臣们商议如何处置甯初以及接下来的计划。 鹰隼被仆从带了进来,他亲自将加急密函捆绑在鹰隼的爪上。 鹰隼不耐烦的刨了刨桌面,鸣叫几声,似在要求加餐。 穆尘潇陡然停住了手,脑海中闪过甯初与鹰隼亲密无间的画面。他又想起方才在马车上,甯初一副忧心忡忡、弱小无助的模样,竟让他无故升起无限怜悯,想将她拥入怀中安抚。 自打甯初搬入了府衙,他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悄然向她靠近。即使他得知她便是西凉国主,让他损兵折将的元凶,他也没有打算狠狠的折辱她,将她投入暗无天日的牢狱,而是依旧将她奉为上宾。 难道就是因为她的双眼同阿凝一模一样?穆尘潇有半刻的怔愣,直到鹰隼开始猛啄他的手指,他才拉回心绪。 他紧抿着双唇,神情肃穆,将鹰隼递交给仆从。仆从似察觉到急转而下的气场,战战兢兢的接过鹰隼,转身赶紧离去。 曾经高高在上、冷漠刚硬的帝王心中出现了一丝疑惑、一道裂缝。 循着自己的心思,穆尘潇鬼使神差般的来到甯初住处,从房内传来嬉笑之声。仆从打开房门,里面的景象呈现在眼前。 甯初正在哄喂阿翊吃着晚膳,两人边吃边笑,场面十分温馨,俨然犹如一对感情深厚的母子。 穆尘潇因脑海中突然闪现的想法怔愣住。待他再次看向甯初之时,两人已是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态。甯初警惕的看着他。 “本官恰巧还没用晚膳,就同你们一块儿吃吧。“ 他令人添了一副碗筷,轻车熟路的坐在他们身旁。 阿翊往甯初身上靠去,甯初干脆将他抱坐在自己腿间吃饭。 桌前氛围有些压抑尴尬,穆尘潇毫不在意,自顾自的夹菜吃饭,动作坦然优雅。 “听闻西凉国主自小养在深宫之中,不见外人,神神秘秘。这一即位,便能独当一面、吞并两国,同大宏叫板。你父王当真将你培养极好。“ 穆尘潇扯出一抹冷峻笑意,挑开了话题。 甯初无语,这便又要开始数落她的罪行了吧,今日之前在马车上都已干过一遍了。 “监察使大人年纪轻轻,便深受大宏陛下器重,位列一品文官之位,更是亲派西域监军,心智和手腕非常人所及,甯初深有体会。“ 她有气无力的说道,更是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 穆尘潇被甯初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逗笑,心情愉悦不少。 甯初看着他这副得意小人的模样,问道:“所以监察使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我,是要将我押往洛京吗?“ “此事还须等陛下同众臣商议后再行决定。怎么,你还想打算伺机逃跑?洛京比西凉的昌炎繁华千倍,陛下不会亏待你,你的日子会比呆在西凉更好。“ 甯初直接又翻了个白眼,她这回让大宏损兵折将,大宏皇帝会轻易放过她么,她听闻大宏皇帝暴虐无常,心狠手辣,能将一老妇人判五马分尸之刑。 “怎么,你不信本官?“ 甯初凉凉扫了他一眼:“听闻大宏皇帝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怎会轻易放过我。” 穆尘潇嗤笑出声,“那你还有听闻过他什么?” 甯初搂了搂腿间的阿翊,抬起一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一顿,侃侃说道:“我还听闻他身高九尺,长得凶神恶煞,满身横肉,十分好色无度,暴虐无常,传闻他一夜御百女。”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之时,用手挡在唇边,凑到穆尘潇面前,小声说道。 穆尘潇抽了抽嘴角,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洪亮刚毅,透着一股诱人的磁性,向四周传递而去。门口的仆从惊异看向房内,他已经好久没见过陛下如此开怀大笑过。 大笑过后,穆尘潇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你可知你作为西凉国主,在大宏是何形象?” 甯初目光微闪,摇了摇头。 “传闻西凉国主后宫养了成百上千的男宠,夜夜寻欢,甚至还有西凉富商,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为你豪掷千金、招兵买马。” 他自然是指闻人诚,打趣之中亦想着从她嘴中套出关于此人的信息。 甯初一个激灵,抱着啃着手指的阿翊,气急败坏否定道:“根本是无稽之谈,本宫没有男宠,那富商也不是本宫的男宠,是他自愿为本宫办事,本宫也没少给他好处!” 她一时之急,开始称呼自己为本宫,不经意间还透露了闻人诚的信息。待反应过来,立马闭上了嘴,偃旗息鼓,只是气呼呼的瞪着穆尘潇。 琥珀色的双眼炯炯有神,穆尘潇心间涌上一浪一浪的心悸,他伸出手摸向甯初的后脑勺,打算撕开她的面具,一睹真容。 甯初怀抱阿翊,一个闪身,站了起来,避开了他的触碰。 “这人皮面具不是那么容易取下的,需要特定的药水,否则会伤及容貌。”她解释道。 “什么特定药水?” “神医研制的特定药水,但需要七七四十九天调和而成。我将药水留在了西凉皇宫。“ 穆尘潇嗤笑一声,没有去探寻她话的真假。 “罢了,本官对你的容貌也没甚兴趣,你好好待着便是。” 他随意吃了几口饭,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起身离开。 第122章 威胁 再过三日,就是大宏喜庆的小年夜,小年过后便是大年。于桑镇家家户户在小年夜来临之际挂起了红色灯笼,照应着白雪,氛围既平和又温馨。 自打擒获了西凉国主,郊外的兵营亦是放松了好几日,士兵被允许进入镇内饮酒寻乐。每日城门口进进出出人流不少,不过都是汉人的面孔,西凉人不被允许入城,就连佛女封地的人也得持有通关令才可入城。 镇中的府衙则如同铜墙铁壁,四周不仅布满巡逻的士兵,府内亦是暗卫眼线遍布,将西凉国主甯初守得死死的,按照凌卿的意思就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佛女回到封地后不久,便按照穆尘潇的指示将身边的西凉线人统统抓了起来,直接处死,这也是穆尘潇口中所谓的大礼。 就在佛女得知府衙乳娘已确定身份,正是西凉国主后,内心喜悦之情言语表。西凉这回没了国主,她便能有机可乘,将西凉转变成政教合一的国家,她作为大圣佛女,自然就会成为西凉的主人。 就在她沉浸于一国之主的美梦中,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她窗前。 她眼神一凛,警觉的从袖中掏出三枚钢针,对准了窗外。 “谁?出来!” 她怒喝一声。 窗子直接被推开,黑影干净利落的一跃而入,在她射出钢针之前,扯下了脸上的黑巾。 对方虽似一副汉人面孔,鼻梁却是高挺,这是典型的北漠人长相。 佛女心头一惊,微微颤抖收回钢针。 “许久不见,你倒活得自在。都快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吧。“ 黑影嘲讽道,警告意味浓重。 佛女闻言,赶紧低头行礼:“臣女不敢,七皇子今日深夜来府上,可是有急事?“ 被称作七皇子的黑衣人正是北漠皇族被大宏屠尽后,仅剩的皇族血脉,在当初闻人诚的帮助庇佑下,逃至西凉,藏匿至今,名讳拔列谨。 “你在西凉潜伏了十数年,也该为母国北漠尽孝了。“拔列谨目光阴冷,紧盯着面前的佛女。 佛女不敢抬头直视,她身为西凉佛女,实则并非汉人出身,而是正统的北漠人,北漠大臣之女。年幼时被北漠皇族一手安排,冒充汉女,成了西凉佛女,为北漠入侵管理西凉打好铺垫。没想到北漠竟被大宏灭国,她幸灾乐祸的以为自己成了自由之身,直到北漠七皇子逃至西凉,联系上她。 “七皇子请吩咐,臣女定当竭尽所能,完成任务。” 她面上毕恭毕敬道。 拔列谨从袖中掏出一封金边红底的邀请函,扔至她面前,“三日之后是大宏的小年夜,于桑镇新上任的监察使会举办一场晚宴,已邀请你前往参加。届时同你随行的下人全部换上我的人,潜入府衙之中。“ 佛女看着桌上的邀请函,脸色瞬间变了色,这邀请函没有送至自己的手中,反倒先落入了拔列谨手中,意味清晰明了,她身边仍有拔列谨的线人。 自北漠被灭后,她便将安排在周身的北漠人全部处理了干净,而后精心挑选,换了一批新人,没想到不仅出现了西凉的线人,竟还有拔列谨的线人。 她内心气闷焦虑,却不敢轻易表露。只能故作疑惑道:“七皇子派人潜入府衙,是打算做甚?” 拔列谨扫了她一眼,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毫无保留的将计划告之于她:“自然是杀了监察使,屠戮整个府衙,然后嫁祸给西凉。“ 佛女大吃一惊,面露犹豫,“这新上任的监察使可是大宏皇帝亲任的红人,况且于桑镇郊外还有驻军,万一大宏皇帝震怒…..“ 拔列谨冷笑:“所以要嫁祸给西凉,让西凉去承受大宏的天子之怒,佛女觉得呢?“ 他的双眼如同毒蛇一般阴测测的盯着佛女,内心却是在嘲讽,这佛女还真以为派来于桑镇的监察使是大宏皇帝身边之人,哪里知晓他其实是真正的大宏皇帝穆尘潇。 幸亏闻人诚给他送来了这么有价值的情报,让他有机会能亲自手刃仇人。 “那….那万一失败了,他们一旦查清楚真相,那我岂非十条命都不够抵。“ 佛女蹙着眉头,这计划太过胆大冒进,失败的下场是她承受不起的。更何况,她现下正同大宏合作,离西凉之主仅一步之遥。这计划完全不符合她自身利益。 拔列谨彷佛早已看穿她心思,警告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可是货真价实的北漠人,你猜万一这西凉百姓知晓你是北漠人,而非汉女,你的下场会如何?“ 佛女听出他话语中的警告之意,颇为咬牙切齿,“为何七皇子要执意杀了新上任的监察使,于你又何意?” “这你不需要知晓,按照我的计划执行便可。记住,要是敢耍心眼,本皇子保证你的真实身份很快会传遍整个西凉。” 佛女只得咬牙应下。 于桑镇府衙内,穆尘潇正坐于理政堂内,打开从洛京传来的朝臣书信,信中提议将西凉国主先行押回洛京,同时重兵压境西凉,迫使西凉不战而败,投降谈和;信中朝臣还敦促他尽快回宫,确保安全。 穆尘潇将书信递给凌卿,交待道:“小年过后,便立即押上西凉国主,一同回京。于桑镇和前线一切事务暂交给王将军处理吧。“ 凌卿面露喜色,赶紧应下。若脚程快一点,还能在大年夜前到达洛京,同妻女一起过年。 交代完一切后,穆尘潇不急不慢的前往后院寝房,去查看西凉国主的情况,他心中颇为得意愉悦,千里迢迢的亲赴于桑镇,竟亲自逮到了西凉国主,真是不虚此行。 后院中传来阿翊的啼哭声,穆尘潇稍稍加快了步伐,走到后院门口,才看见原来是送信的鹰隼抢了阿翊手中的毛毽,正停在高大的屋檐之上,翘着脑袋好生得意的模样。 一旁的甯初蹲下身子安慰了他几句,而后猛然一跃而起,施展轻功,直达屋檐之上,鹰隼受惊,叼着毛毽,振翅高飞,欲飞向院中高高的樟树上。 甯初单脚落在屋檐上,一个漂亮回身,又迅速朝着鹰隼的方向飞跃而去,五指并拢成爪,抓向鹰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迅畅。 穆尘潇负手而立,盯着甯初,眼中划过一抹暗色,随后拾起地上的小石子,灌了内劲,朝甯初射去。 甯初刚抓住鹰隼,便感觉腰身被打中,瞬间麻了全身,不得已放开鹰隼,在空中翻了半圈,打算先行落地。 不过她眼尖的发现了站在门口,一脸不善的穆尘潇,瞬间明白扔石子的始作俑者。 穆尘潇看着甯初从半空中如落叶般摔下,心神微动,身体却早已如箭一般冲出,身影如幻如风,在她落地前,稳稳抱住了她。 四目相望,心悸涌来,穆尘潇不自觉滑动了喉舌,甯初的耳根亦红了起来 “你…..” 甯初无语,打她的人是他,救她的人是他,这番是什么操作。 她一掌击向他的肩膀,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穆尘潇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掌,身形倒是丝毫未动。他随意拍了拍肩膀,凉凉开口:“没想到西凉国主女子之身,武功倒是不差。“ 甯初回怼:“监察使大人文官出身,内力也是深厚。当真深藏不露。” 一旁的阿翊一脸无辜模样,默默抱住甯初的大腿,怯生生的盯着穆尘潇。 穆尘潇扫了一眼懵懂的阿翊,交待道:“君子六艺,匹夫文武双全,这也没什么。过两日就是大宏的小年了,本官会在府衙举办晚宴,届时你同阿翊呆在屋内,不要到处乱走。吃食会有人送来。” 甯初努了努嘴,“那小年过后,大宏打算如何处置我?” “不用担心,总会以礼相待。” 他打着太极回答她的问题,没打算将押她回京的计划告之于她。 第123章 宴席 小年当夜,于桑镇沉浸在喜庆温馨的节日氛围中,城门在迎来佛女的队列后,便早早的关闭,门口驻守的士兵比往常少了些。 整个小镇最热闹的地方当属镇中府衙。新上任的监察使大人正在此处宴请当地权贵、将士以及西凉的佛女。 美酒佳肴,如数家珍,摆放在府衙的宴客厅内,不少还是从洛京及大宏各地运来的珍品,琳琅满目,甚至每人的桌前还摆放了几款不同的上等好酒,从西凉运来的葡萄美酒,洛京宫内珍藏的高粱白酒,以及东南沿海一带盛行的糯米黄酒,令当地权贵和将士大饱眼福、兴奋喜悦不已,他们这辈子可能都接触不到如此高档上乘的晚宴。 据说这是大宏皇帝得知于桑镇的将士们擒获了西凉国主,龙心大悦,特地从各地运来赏赐,令监察使大人用心招待。因此每个人都期待宴会能尽快开席。 只有佛女惴惴不安的坐于桌前,紧张不安,勉强应付席间各路来客的寒暄。 刚不久,她带着北漠人乔装的随从侍卫十余人进了府衙,现下也不知这些北漠人在府衙何处。随她一同入城的还有北漠人组成的50人护卫队,这些人今晚会干出什么事,她心里也没底。 若计划没有成功,等事情查清楚了,她岂不是要陪北漠人殉葬。但若她将今晚的刺杀计划告之大宏,北漠人也不会放过她,她的身份将无处掩藏。 就在她此刻内心焦虑绝望,几近崩溃,不知所措之际。 随着府衙仆从的一声吆喝,穆尘潇从里间缓缓踱步而出,一身红色官袍衬得气宇轩昂、高大挺拔,整个人彷佛镀上了一层金光,威严稳重,且不说那一品文官的职位,就看这容颜和气质,那也是世间顶级的男子。 这令当地权贵暗自称赞不已,内心已打起嫁女的主意来。待会儿在宴席上定是要好好打听监察使的内室情况。 佛女见监察使大人走出,赶紧收起愁容满面的神情,装作十分得意开心的样子,朝穆尘潇微微颔首。 宴席正式开始,穆尘潇宣读了一番大宏皇帝的道贺词,随即举杯面向众人,客道寒暄一番,豪爽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众人见此,也不再拘束,赶紧起杯,豪饮一番,迫不及待品味上乘美酒的滋味。 丝竹乐声开始奏响,美人佳舞令人眼花缭乱,心潮澎湃。席间氛围高涨,权贵阔谈,将士助兴,一时间觥筹交错,交谈笑语声不断。 穆尘潇一人坐于高位,微瞌双目,扫视着底下热闹场景,眼底却是一片清冷,偶尔举杯回敬前来拍马敬酒的权贵将士,杯中酒只是浅尝即止,不再豪饮而尽。 后日便要出发回洛京,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他不想喝得酩酊大醉,误了正事。 酒至半酣,当地一名权贵颤颤巍巍站起身,借着酒劲,当场笑问道:“监察使大人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不知可有内室?” 凌卿和知晓穆尘潇身份的王将军当即脸色变了变,一脸尬意挑眉瞪着那权贵。 还未等穆尘潇开口,那权贵又兀自开口:“就算有内室也无妨,我家小女姿色不凡、乖巧听话,给大人做个妾也是可以的。“ 话音刚落,席间爆发出一阵哄笑和调侃声,有权贵当下拉着他坐下,笑道:“大人从洛京而来,乃天子近臣,洛京什么样的美女没有,怎会看上你家小女,做个妾都嫌啦。“ 那权贵闻言,不大高兴的甩了甩袖子,“我家小女自有一番边疆女子的韵味,和洛京娇滴滴的贵女大为不同,或许大人也想换种口味不是。“ 席间再次爆发一阵大笑,就连凌卿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朝上头望了望那尊神。 穆尘潇不甚在意,抿着的嘴角微微勾起,回答他道:“本官已有内室,内室悍妒,你家小女嫁于我,恐不会幸福。” 说这话时,他脑海中划过阿凝年少时,因他与女子亲密而妒忌的将洗衣棒椎砸断的画面,忍不住轻笑出声,又感到一阵心痛,最终还是端起了酒一饮而下。 权贵见他这副无奈苦笑,略带痛苦的模样,愈发以为这么年轻有为的一品文官,却是个惧内的,估计家中内室确实不好惹。想想还是作罢了。 佛女跟着众人敬酒阔谈、高声谈笑,面上不见任何异常,眼神却时不时的飘向门口,她在思忖着这帮北漠人何时动手。 戌时末,宴会接近尾声,席间众人皆饮了不少酒,歪倒斜靠,醉意明显。 房门被打开,一列仆从低着头鱼贯而入,手中捧着一盆盆看似香甜的水果,饱满丰盛,皆产自西域。这是宴席的最后一道食物,众人在品尝过香甜水果后,便会在监察使大人的授意下,陆续离开。 佛女瞄向那一列缓缓而来的仆从,立马察觉不对,这些人虽是汉人长相,但个个都有着高挺鼻梁。单人来看没有问题,可是凑在一起,有心人便会发觉不对劲。她甚至隐隐似乎见着了北漠七皇子的身影。 席间众人早有醉意,无人会去仔细打量这些无关紧要的仆从。 仆从训练有素的将一盆盆水果摆至宾客桌前,不见任何异常。 一名仆从端着水果,低着头缓缓走向上位的监察使。 而此时穆尘潇正双目微敛,不辨神情,身上散发着酒气,似乎饮了不少酒,醉态显露,但其实袖中的双手早已紧紧握拳,凝聚内劲。 从这群仆从打开房门,进入宴客厅之时,他便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气,多年的征战四方、暗杀不断早已让他形成敏锐的六感。 稍加扫视一番这些仆从,从外貌上,他便立即判断出这些人乃是北漠人。他朝凌卿使了个眼色,凌卿亦是早已察觉不对。 当年屠灭了整个北漠,难免不会出现漏网之鱼。只是令他惊异和困惑的是,这些北漠人竟然会出现在于桑镇,还能混入府衙,而目标显然是冲着他而来。 突然间,屋外不知何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五色的烟花绽放在漆黑的天空中,打破了小年夜的寂静,也照亮了府衙四周。 众人不明所以,瞬间就被房外的烟花吸引了去。 就在此时,那名正在上位摆放水果的仆从突然从袖中掏出刀剑,劈头砍向穆尘潇。 电光火石之间,穆尘潇一个歪头,用早已凝聚内劲的拳头砸向北漠刺客的手腕。 刺客猝不及防,刀剑掉落,两人立即在位上赤手空拳的交上了手。 与此同时,其余乔装成仆从的刺客纷纷掏出刀剑,见人就杀。当地权贵毫无缚鸡之力,一招便被毙命于席间,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 第124章 逃离 宴席顷刻间陷入一片混乱,尖叫声、呼救声、呵斥声交织成一片。宾客拖着醉酒的身躯,跌跌撞撞逃向门口。 有人幸运的打开了房门,想逃出生天,但入眼的却是更加混乱、残酷的打斗,外头府衙的护卫正与来历不明的大群刺客厮杀在一起。 震耳欲聋的烟花继续绽放在夜空,华丽绚烂,掩盖掉刀剑厮杀、呼叫呐喊的声音,却照亮了触目惊心的血腥场面。 侥幸奔逃的宾客变得愈来愈绝望。 佛女早已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宴席,躲入无人的角落中,暗自观察情况。 凌卿从位置上一跃而起,在果断解决掉一名刺客后,夺过刀剑,快速扔向对座。随即传来刀剑扑哧入体的声音,解了王明锐将军的围。 喝得两眼放花的王明锐终于借此找到突破口,迅速拔出刺客体内的剑,挥舞着开始反击。 穆尘潇此时周身围了八名武功高强的刺客,不停变换阵型,使出浑身招数欲置他于死地。 双方的打斗令人目不暇接,纵使他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刺客无法伤及他半分,他亦无法抽身,去救他人。 凌卿此时已是浑身浴血,杀红了眼,他护在王明锐的周身,朝着穆尘潇大声提醒道:“大人,刀剑淬毒,万分小心。” 穆尘潇闻言,更加怒不可遏,身上青筋暴起,武功招式愈发凌厉狠辣,招招致命砸向刺客。为首的一名刺客被狠狠击伤在地,却又立马起身,不知疼痛般的继续围攻穆尘潇,似与他有血海深仇。 “调动府内暗卫增援,通知郊外驻军速来支援。” 穆尘潇吼道,府内暗卫专门看守西凉国主甯初,不管发生何事,都层层守在甯初的周身范围。因此未接到命令,纵使府内情况一团糟,他们也不会擅自离守。 凌卿带着王明锐杀出了条血路,到达门外,他朝空中吹响了一声凌厉的口哨,一道身影随即出现在眼前。 “主子有令,留下部分暗卫看守西凉国主,其余暗卫立即增援府衙护卫,斩首敌枭。” “是!”黑影立即消失在夜空中。 府衙主屋内,原本甯初照顾阿翊用好晚膳,陪他玩了会儿,早早便带他入睡。大宏喜庆的小年夜与她们无关,府衙热闹的宴席更与她们无关。 哪知睡至深夜,府内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烟花声,持续不断,生生将二人从睡梦中吵醒。阿翊看着窗外绚烂壮观的花火,兴奋不已,吵闹着穿衣出门看。甯初在心里咒骂了几句,无奈在寒冬之夜,钻出被窝,穿上厚实的衣服,抱着他打开房门。 房门一开,她便立即觉察出不对劲,冰寒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即使在烟花声的掩盖下,远处的府衙宴客厅依旧隐约传来刀剑厮杀之声。 她心下震惊不已,不知何人如此胆大在于桑镇的府衙行恶,更不知来人是何目的。 她脑海中闪现过国相肃海,随即否定了这一猜测。一来肃海不是莽撞之人,派人硬闯府衙,强行营救不是他的作风;二来听声辨位,来者一直在宴客厅方向打杀,并没有在府衙寻人的意图,这场景更像是种刺杀的行为。 思忖间,一把短箭射在她跟前,她抬眼看向短箭飞来的方向,不远处屋檐上的暗卫警惕的盯着她,挥手令她回房内。 甯初暗叹这暗卫布防之严密和谨慎,前方异动都没能让这些暗卫离开半步,依旧小心翼翼、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想来前方的厮杀与她也无关,甯初打着哈欠,一把抱起不愿离开的阿翊,重新回到屋内。 然而没过多久,从屋前院中便传来激烈的打斗声。甯初刚躺下不久,不得已又立马起身,穿好衣服,悄无声息的来到窗前。 她用手指戳了个小洞,透过窗户,看见一群蒙面黑衣人正与暗卫激烈交手,来者武功不弱,下手狠辣。 甯初顿感不妙,防备心起,她回身在屋内扫视一番,勉强找到挂衣架,用内劲掰折成一根木棍。 屋外的嘈杂声又将阿翊吵醒,他翻身而起,坐在床中央,疑惑懵懂的看着甯初。 “奶娘,你在做什么?” 他奶声奶气问道。 甯初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床帘放下,隐约遮住了他的身影。 阿翊乖巧的捂住自己嘴巴,瞪大眼睛看着甯初的一举一动。 屋外重新恢复安静,打斗似乎已经结束。甯初蹙起眉头,不知外头究竟是谁胜出。 有脚步声响起,朝着屋子疾步而来。 甯初一个闪身,躲在门后,举起手中木棍,灌入了几分内劲。她推断屋外胜出的大概率是那群蒙面刺客。若是暗卫则不会朝主屋而来。 房门突然被踹开,黑衣人身影乍现,甯初果断挥出木棍,击向黑衣人。 领头的黑衣人迅速抬起手臂,护住脑袋,手臂结结实实的挨了木棍一击,却没打算任何反击。 身后一名黑衣人跨步上前,一把抓住木棍,随即摘下面巾,掏出一块玉佩,展示在她眼前,干练说道:“甯初国主,落影奉闻人公子之命,前来搭救你回西凉。“ 一语如同惊雷般炸响,甯初难以置信的抬眼看向对方和他手中的玉佩。 是闻人诚的人没错。 “你是闻人诚的人,他怎知我在此处?你们是如何混入府衙的?“ 甯初只觉脑袋一片混乱,各种疑问如同飞絮般飘洒在眼前。 “国主,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了,先随我们离开。“ 落影焦急说道。 甯初看了眼屋外的情况,表情凝重,点头同意,“还有阿翊,带上他一同离开。“ 话音刚落,她便立即松开木棍,转身大步来到床前,掀开床帘,直接用被子将阿翊整身裹起,二话不说抱起奔向门外,落影等人纷纷护佑在她身侧。 几人迅速朝着府衙大门奔去,沿途尽是刺客和府衙护卫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冰冷的地面,离了宴客厅愈近,两方的人马愈多,打斗愈激烈血腥。 没有人注意或顾及到甯初几人的身影。 小心奔袭至宴客厅门口之时,甯初抱着阿翊,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里头的场景。 抬眼之际,却是遥遥对上了一双凶横腥红的双眼。 甯初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监察使大人,不复往日儒雅偏偏的气质,一身红色官袍沾满鲜血,脸上亦是血迹斑斑,衬得整个人愈发英武邪魅,右手持剑,青筋暴起,正与几名刺客激烈缠斗,眼神却是发狠般的向她看来,仿若欲将她碎尸万段,活吞下肚。 甯初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她未曾想一品文官的监察使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厉害,看这招式应当凌驾于她之上,只是今日所遇之敌人亦是高手,武功高强,摆阵更是诡异的很,一时将他困住,抽不开身。 她撇开双眼,疾步朝大门奔去,身侧的落影替她扫清了前方的障碍,几人顺利逃出府衙。 此时的穆尘潇盯着甯初离去的背影,怒气丛生,睚眦欲裂,不知为何,心口如同被撕开一道口子,几欲透不过气来。 很好,为逃回西凉,竟勾结北漠人,狼狈为奸,刺杀大宏官员,屠戮大宏府衙。 第125章 回城 甯初带着阿翊,同落影等人趁乱成功逃出府衙后,迅速钻进巷子里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马车豪华宽大,车外挂着佛女的标志,显然落影是打算利用佛女的身份作掩护,骗过城门守卫,逃离于桑镇。 “神医还在镇内医馆,恰好顺路,可否……” 还没等甯初说完,就被落影利落打断,他将一包袱的衣服扔给她,回复道:“来不及了,我们人手也不够,赶紧把衣服换上,待会儿就要冲城门了。” 说话间,他同其余等人迅速换上衣服,俨然一身佛女侍从的扮相。 烈马嘶吠,落影抽着马鞭,驾起马车全速冲向城门口,周身护卫纷纷策马前进。 然而他们未曾注意到离马车不远处一道黑影正紧紧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从他们逃离府衙之时,佛女便在暗处发现了他们。看着甯初在黑衣人的掩护下成功逃离,而大宏监察使和将士又自顾不暇,她当即气得脸色铁青。 可转念一想顿觉不对劲,究竟是谁在搭救甯初,这些人又怎会知晓今夜北漠人会来刺杀大宏监察使。 于是她便悄无声息的跟上前,随他们一同离开了府衙。待看到巷子里那辆挂着佛女标记的豪华马车,看见这些人换上她侍从的服饰之时,她才顿悟,这些人是在北漠人的帮助掩护下,才得以顺利救出甯初。 震惊,疑惑,继而是怒火冲天,她想不通北漠七皇子为何会参与搭救甯初,明明他的目标是报复大宏,斩杀大宏监察使。而北漠同西凉也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七皇子又怎会与西凉合作。 不过现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他们搭救甯初的计划即将成功,混过了城门,甯初就能顺利回到西凉。 佛女此刻内心愤恨不已,面目狰狞,牙齿咬得开始哆嗦,目光凶横的盯着那辆飞驰向前的马车。 她将心一横,今晚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甯初逃离大宏。 还要让她背上今晚刺杀之事主谋的罪名,让她万劫不复。 佛女武功不高,但是轻功倒是不错,她立马想到了对付甯初的办法。 她施展轻功,飞身跃上屋檐,在屋檐之上快速飞奔跳跃,打算赶在马车前头寻到好位置,然后利用手腕上的暗器利箭,射杀甯初一行人。 她的想法实施顺利,很快在一处茶楼屋檐上寻到好位置。 待甯初的马车从眼前飞速掠过,她启动了手腕上的暗器,利箭对准马车正中,嗖的一声向目标飞去。 此时的马车内,甯初正紧张的搂着阿翊,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城门是她的最后考验。 利箭射来之时,她几乎是靠着敏锐的六感,搂着阿翊将身子一歪,躲过利箭。 然而利箭划破了阿翊的肩膀,疼的他立马放声大哭。 更糟糕的是,落影来不及阻止,利箭继而射中了马脖子,烈马又惊又痛,直接立起了前蹄,开始暴怒的甩动身躯。 马车大力摇摆不定,落影跳下马车,扯住缰绳,想要安抚烈马,然而情况愈发糟糕。在马车即将倾覆之时,甯初抱着阿翊直接跳下马车,滚落在地。 佛女见甯初毫发无损的样子,气急,不甘心又抬起手腕,对着她射出第二箭。 这一箭恰好被落影发觉,他手持长剑,在空中划了个半圈,利箭撞上长剑,砰的一声碰出火花,随即掉落在地。 顺着利箭而来的方向。甯初终于发现趴在屋檐上,正阴险怒瞪她的佛女。 她将大哭不止的阿翊护在身下,朝落影使了个眼色,提示他利箭飞来的方向。 落影顺着她的提示,也发现了趴在屋檐之上的佛女。 “刺客在右后方的屋檐上,你们两个即刻前去灭口。” 落影朝两名护卫命令道,他才不管对方是何身份,他只听从主子闻人诚的命令,对甯初存在任何威胁之人通通斩杀。 佛女见护卫朝她追来,赶紧跳落屋顶,消失在夜空中。 除去佛女这一大威胁后,落影赶紧将护卫的马匹迁来,焦急说道:“国主,委屈您赶紧上马了。“ 甯初从地上翻身而起,抱起肩膀血流不止,已被吓晕过去的阿翊,脸色沉重,但唯今之计只能是尽快逃出于桑镇。 几人策马朝着城门位置奔驰,愈靠近城门,氛围愈发不对劲。城门守卫虽依旧不多,但都保持高度警惕和随时作战的姿态。似乎已知晓府衙发生何事。 城墙之上站立着一排士兵,正举起弓箭对准御马而来的甯初等人。 还没等靠近城门,便有一小队士兵,手持长剑和盾牌,冲上前打算生生拦住他们。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为首的将士大声喊道。 落影挥手示意众人勒马停下,随即翻身下马,从胸口掏出佛女的令牌,客气道:“我等乃佛女的近身侍臣,方才府衙遇刺客,佛女受伤,特令我等尽快返回封地,请当地佛医前来医治。“ 为首的将士朝他打量一番,后又踱步至甯初马前,绕着她的马匹走了一圈,眼神紧紧锁住她和她怀里抱着的不知何物。 甯初尽量平缓呼吸,掩盖心中的慌张,装成淡定自如的模样,内心狠狠祈祷能顺利出城。 然而,就在扣人心弦之际,那将士猛然举起了长剑,剑指天际,发号施令道:“将这群贼人统统拿下,格杀勿论!” 说完,便挥着长剑,砍向甯初。 甯初反应极快,抱着阿翊,一跃而起,一脚踏在马背上,一个旋踢腿,将对方手中长剑踢落,随后快速拔出腰间匕首,挥刀划开了对方的脖颈。 一股血气自脖颈冲出,那将士高大的身躯沉重砸向地面。 而落影以及周身护卫早已与这些守城将士厮杀成一块。 人数的差距,令甯初感到绝望,她在反杀了一名士兵后,抬眼看向仍有一定距离的城门口,只好改变主意。 “落影,先撤!” 她大声喊道,搂着阿翊,施展轻功,飞跃上最近的马匹,朝着城内方向,突破重围。 她将匕首狠狠插入马臀上,马匹吃痛,抬起前蹄,全速向城内冲去。 马匹刚离开一片混乱,城墙之上便数箭齐发,欲阻止他们逃离,置他们于死地。 甯初巧妙避开数发箭矢,低头回望身后,才发现落影他们并未脱困,拖着早已中箭的身躯,仍在与守卫拼死搏杀,为她争取逃离的时间。 “驾。” 甯初催促马匹,心中划过一丝感动与痛意,这闻人诚待她还真是情真意切。 第126章 疑点 于桑镇的小年夜终是被来往不断的马蹄声所惊扰,尤其是府衙周边的住户,早早便听到了刀剑拼杀、哭天喊地的惨叫之声,不知发生何事,又不敢莽撞点灯,只能在黑暗中静静细听府衙的动静。 直到凌卿带着大批郊外驻军策马赶来,府衙内的厮杀声才逐渐停息,这场震动人心的刺杀持续了约摸一个时辰。 府衙内遍布尸体,残肢断臂,血流成河,场面让人不忍直视。 穆尘潇此时披头散发,面目狼狈,一袭红色官袍,已辨不清是官袍本来的颜色,还是沾满了人血。他右手持剑,手臂微微颤抖,从躺满尸体的宴客厅缓步踱出,犹如来自阿鼻地狱的鬼神。 郊外驻军将士来来往往,忙忙碌碌,试图在尸堆之中寻找幸存的当地权贵和将士。然而除了几个装死倒地、毫发无损的当地权贵,没有发现任何幸存之人。只要被刺客的剑刺中或者划伤,皆早已毒发身亡。 凌卿匆匆跑至穆尘潇跟前,单膝下跪,低头抱拳道:“府衙护卫幸存七人,暗卫幸存九人,当地权贵幸存三人。其余人等皆死于刀剑之下或者毒发身亡。刺客确认是北漠人无疑,刀剑上都淬了剧毒。” 穆尘潇此时脸色铁青、双目狠戾如染上厚厚一层冰雪、胸腔之中早已怒意滔天,整个人散发出浓重的嗜血和杀意。方才围攻他的那八名北漠人武功高强,且使出了北漠最诡异的武功招式和阵型,招招都想置他于死地。若不是他自身武功顶尖,内劲深厚,对方伤不了他半分,恐怕现如今也早已是刀下亡魂。 那八名北漠人,六人已亡于他刀下,还有两人身负重伤,勉强在其他刺客的掩护下逃出府衙。 “西凉国主呢?”穆尘潇开口,声音低沉嘶哑,问的第一句便是甯初的下落。 “还在镇内,前不久,她同营救的刺客,欲借佛女侍从的身份,蒙混逃出城外,被城门守卫拦下,一名刺客被生擒,其余皆被剿灭。只有她逃亡镇内,不知所踪。” 佛女侍从,穆尘潇微眯双眼,脑海中划过疑点,不等他再次开口询问,一名士兵急匆匆跑来,边跑边大喊道:“王将军受伤了,躺在府衙门口,昏迷不醒。” 受伤二字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感官,众人皆知,刺客刀剑淬毒,受伤便意味着死亡。 穆尘潇瞪向凌卿,“怎么回事,他不是同你在一起么?” 凌卿赶紧解释:“王将军执意留在府衙击杀刺客,不愿随我前往郊外搬救兵。时间紧迫,我只好……” 后面的话不用说也知道结果。穆尘潇甩开衣袖,前去查看王明锐的情况。 王明锐躺在府衙门口,嘴唇发紫,双目紧闭,气若游丝,肩膀处有一道明显的口子。 穆尘潇气血翻涌,朝凌卿大吼道:“愣着作甚,赶紧去找神医。” 数个时辰过后,晨时的一道阳光终于驱散了于桑镇厚重的雾气。 府衙内堆积的尸体已被搬离处理妥当,一部分郊外将士正在忙着洗刷府衙血迹斑斑的地面。 穆尘潇一夜未眠,坐于理政堂的正位上,沉默不语,昨夜血腥的刺杀场面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持续闪现,众多疑点困惑不断涌现。 北漠人的刺杀目标明显是他,倘若不是知晓他的真实身份,这场冒进的刺杀毫无意义。他的身份如此保密,北漠人又能如何知晓。 北漠人与西凉人不共戴天,又怎会相互合作,配合紧密,前来搭救西凉国主。 府衙看守严密,这群北漠人又是如何能混入府衙,还能扮作宴会的仆从。 他扶了扶额角,头痛欲裂,疲惫不堪。 门外一声通报:“神医求见。” 又令他清醒几分。 “宣。” 他疲惫开口。 神医入内,例行跪拜后,擦了擦脸颊的汗水,叹了口气,如实禀报道:“陛下,王将军身中剧毒,老夫竭尽所能,也只能保下他的命,但毒早已侵入脑颅,令他不复苏醒,往后余生也只能如木头人般,躺在床上,由人伺候。” 砰的一声,桌上的茶水尽数被扫落在地,穆尘潇额角的青筋暴起,怒喝道:“这是什么毒,如此歹毒?” 神医被吓一跳,赶紧回复:“是种植于北漠的一种奇毒,名唤千机,中毒者会立即见血封喉,毒发身亡,王将军能撑到老夫前来,也算是奇迹了。” 北漠,奇毒。穆尘潇的拳头紧紧握起,又松开。 他突然语气平缓道:“你可知,昨夜甯初和阿翊被这群刺客救走了。“ 一语如同平地惊雷,神医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他,似要分辨消息的真假。 “这…这不可能。西凉怎会同北漠合作,北漠又怎会愿意搭救西凉国主。绝对不可能。“ 他语气焦急又真切,不像是在作假。 “定是北漠人趁机劫走了甯初和阿翊。” 他说得斩钉截铁。 “朕看到甯初是心甘情愿的随他们逃走的,而且那群刺客拼死护佑在她身侧!” 神医的眼神愈发迷茫,这怎么可能,甯初从未接触过北漠人,更不会同他们合作。他一时间语塞,思绪混乱,不知该说什么,最终想了又想,还是朝穆尘潇恭敬磕了个头。 “陛下明察,昨晚刺杀一事绝对不可能是甯初策划的。还请陛下对甯初手下留情。“ 他态度恳切,几欲流泪。昨晚刺杀一事,府衙死伤惨重,他是亲眼目睹的,再加上王将军重伤成废人,穆尘潇失去一名爱将。这等罪名加在甯初身上,会令她万劫不复。 “就算不是她策划,若查出她有参与的份,亦是死罪难逃。“ “陛下………“ 神医还想接着求情,被穆尘潇不耐烦挥手打断,随即被侍卫带了出去。 方才,他告之神医,甯初被刺客救走一事,也是为了试探神医的反应。看这神情,神医也是不知晓刺杀一事,更是否定了西凉会与北漠合作的可能性。 所以昨晚这事愈发显得扑朔迷离,诡异重重。 没过多久,凌卿求见,还带来了佛女。 只见佛女一瘸一拐的踏入房内,还未等穆尘潇开口,便趴倒在地,大声哭诉:“大人,西凉国主甯初与北漠人勾结,屠戮府衙,证据确凿,是我亲眼目睹。“ 证据确凿,亲眼目睹。穆尘潇诧异抬头同凌卿对视了一眼,凌卿朝他微微摇头,表示不知情。 “什么叫证据确凿,说清楚。“ 穆尘潇阴沉斥道。 “昨夜我为躲避北漠人,藏在府衙大门的暗处,看见甯初在刺客的庇护下,逃出府衙。我便悄悄跟上前。哪知竟看到甯初和刺客换上了我府内侍从的服饰,从他们的对话中,我才得知身边还有西凉线人未除干净,他们在甯初的命令下,偷了我府内马车、衣物甚至还有令牌。然后在昨夜晚宴之上,偷偷将北漠人带入。所以…所以才……“ 她一张小脸看上去委屈得不行,不敢再接着说下去,府衙的惨状大家心知肚明。 穆尘潇脸色愈发阴沉,佛女的一番话倒是解释了昨夜那帮北漠人是如何顺利入了守卫森严的府衙。 不过,他也不能完全相信佛女的话。 “本官知晓了,不过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佛女还是呆在这府衙内罢。毕竟刺杀一事已牵扯到你。” 佛女闻言,心中一惧,她没想到这监察使会打算将她囚禁于府衙。 不过她很快掩饰去眼中慌张,点头顺从,“那西凉国主那边……” “不用你操心,她还在于桑镇,本官自会将她绳之以法。” 第127章 真容 于桑镇开始大范围的搜捕甯初和逃走的两名北漠人。城门紧闭,守卫森严,他们的画像被张贴在镇内各个角落,客栈驿站不许接待住客,大宏将士挨家挨户的搜查逃犯。 没过两日,两名逃走的北漠人被顺利擒获,他们在身负重伤之后,逃至当地百姓家中,一直藏匿于酿制黄酒的大缸之中,在偷窃百姓家中吃食之际被发现,家中户主聪慧,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偷偷报了官,领着士兵将家中围得密不透风,凌卿亲自逮住了两人。 不过甯初和阿翊一直不见踪影,将士在于桑镇内挨家挨户搜了好几遍,愣是没发现两人的踪迹。 穆尘潇恨得心痒痒,一个不合宜的念头闪现脑海,待抓住她,定是要好好抽一顿屁股。这一想法令他惊异困惑,他本应当欲将她五马分尸才对。 到了第三日,凌卿提示道:“西凉国主一直以人皮面具示人,我们将士搜人也是按照她的假面貌,会不会这几日她一直以真容示人?“ 凌卿的这番话如同狠狠扇了穆尘潇一个耳光。之前逮住她之时,本就有千万机会将她人皮面具揭下,让她以真容示人。 但穆尘潇并未采取任何行动,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容貌,甚至听之任之,她不想揭,他亦不强迫。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好说话,好脾气了,凌卿是一点都没搞明白。 这下可好,埋下了这么一个大隐患。 穆尘潇半敛眼眸:“佛女不是一直都知道西凉国主的长相,令她立马画一幅像罢。” 一个时辰后,佛女带着亲手描绘的甯初画像,来到御政堂内,将画像恭敬呈给穆尘潇。 “佛女不才,画的大概有七八分像。“ “嗯。“穆尘潇接过画像,缓缓打开。 然而在看到画像的一瞬间,他立马怔愣当场,瞳孔徒然放大,惊错不已,全身血液彷佛凝固一般,脑海中更是擂鼓阵阵。这画像上的人儿分明就是他的阿凝,即使只有七八分像,他也认定画得是他的阿凝。 阿凝带着一半西域、一半汉人血统,长相妩媚特别,世间很难寻到同她长相神似之人。 穆尘潇握紧的拳头牢牢压在画像之上,过往的一幕幕片段猛然涌现脑海之中。 从遇见甯初之时,他便注意到那双同阿凝一摸一样的双眼;再到后来撞见甯初与鹰隼亲密无间的样子;他也曾大胆的猜测甯初是否就是阿凝,但甯初背部光滑如凝脂般的肌肤,以及腰间没有的红痣让他立即否定了猜测。许是这想法太过荒唐,许是自己太过自信,他当时连她的人皮面具都懒得去揭。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是有多蠢,明明那么多细节都在提醒着他。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画像,又记起更久远的时间,三四年前,肃海从第一次见到阿凝便态度失常,之后对她更是关心异常,照顾有加,不惜将最上乘的西凉武功教授于她。 还有神医,突然出现在洛京为谢华治疤,之后谢华便离奇暴毙身亡;而在他自己中毒之深时,神医又及时出现,并且尽心尽力替他解毒。 这一切难以解释的背后原来都有一个共同的原因,那就是阿凝的真实身份。 穆尘潇愈想愈深入,将过往记忆片段通通串联了起来,完全沉浸于自己的思虑之中。 佛女等候在底下,蹙着眉头不解的看着监察使大人变幻莫测的神情。 凌卿亦是发现穆尘潇的不对劲,盯着一副画像如此之久,他大着胆子,靠近过去,稍稍伸长脖子,朝画像瞄了一眼。 只那么一眼,亦是令他怔愣当场,鹰目圆睁。不过他立即反应过来,这事不能让佛女察觉,而穆尘潇的表情和行为实在太过异样。 他朝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先将佛女带回去。 佛女离开后没多久,穆尘潇突然向后仰天大笑,状似癫狂,毫无形象,笑着笑着,一滴泪水从眼角处留下,他又将画像捧起,小心翼翼的贴上脸庞,喉间滑动,吞下数年的苦涩和思念。 他终于是想明白了,这么多年苦尽甘来,原来阿凝一直都在人世间,他还可以重新拥有她。 待见他情绪稍稍平复,一旁的凌卿才敢开口:“陛下,这…这画得可是阿凝?这西凉国主是阿凝?” 他亦是难以置信的语气问出口,可是细细回想,那么多细节都对得上。阿凝出事后,西凉国主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穆尘潇闭上双眸,呼出一口气,坚定点头。 “可是她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们?” 凌卿说道。 “这就要问问神医了。” 他周身散发出一股冰雪般的寒意,心中已有打算。 “来人,将神医押入府衙牢狱,严加看管。“ 知晓了甯初即为阿凝的事实,穆尘潇下令撤销了对甯初的全城搜捕,只是加固了城门口的防守。 他将画像交给暗卫和几名精兵,令他们乔装成当地百姓,暗自低调搜寻甯初,有任何蛛丝马迹立即向他汇报,不可擅自行动。 可是这还不够,他想尽快见到甯初,想紧紧抱住她,向她诉说这几年对她的思念和眷恋。他将调查刺杀一事,以及府衙事务全权交由凌卿负责,甚至连审讯神医的任务也交给了他。 他自己亦是乔装成百姓的模样,整日整夜徘徊在不大的于桑镇街道,搜寻着甯初的身影。 而甯初在当夜重新逃回镇内后,一直带着阿翊躲藏在棺材铺子里,这也是西凉线人吉达的家,自打他被逮捕杀害后,这幽深的二进院落便被遗弃,如今倒给她们提供了落脚的地方。 而且主屋内设计有一密室,每回大宏的士兵进来搜查院落,她便带着阿翊藏进密室内,令士兵搜寻无果。 密室内还备有丰富粮食和药物,只是甯初不知能在这里躲藏多久,她得赶紧想办法离开于桑镇。 到了第五日,阿翊突然发起高烧,喂了药物之后依旧高烧不退,反倒陷入昏迷,甯初将他肩膀上包扎的白布解开,才发现他的肩膀竟开始化脓。 冬日伤口不易化脓,但阿翊年纪小,抵抗力弱,前几日又受了惊吓,难免身子承受不住。 甯初着急得不行,再加上近日街上似乎安静许多,不再听见士兵到处搜查的声音,所以她决定冒险出门去找大夫配药。 她揭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精致妩媚的小脸,对着铜镜,稍稍用墨灰往脸上涂抹一番,让自己看上去更丑一些,随即在傍晚时分带着匕首出了门。 街上果然已没有士兵在四处巡视和搜查,就连墙上也没有张贴她的画像,于桑镇好像恢复了昔日的常态。 甯初有点想不明白,但她依旧万分小心,遮着面纱,匆匆来到一处偏僻的医馆,寻到了大夫,配到了所需药物,过程十分顺利,顺利得令她忐忑不安。 回去途中,她总觉得四周有人盯着她看,然而在她停下脚步,环顾周边之时,并未发现有人跟踪。 一连两天她都这样顺利出门,顺利拿到了药物,又顺利返回。 直到第三天傍晚,她拿到药物,顺便买了几个包子赶回去,天色早已暗淡下来,还飘起了鹅毛大雪,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她十分谨慎的返回棺材铺子,推开院落大门,却怔愣当场,主屋内有烛光闪烁,在昏暗的夜色下尤显得明亮突出。 第128章 欲念 阿翊,她脸色瞬间大变,心跳如鼓,惊慌失措的丢掉手中药物和包子,拔出匕首,向着主屋悄无声息迅速靠近。 她直接一脚踹开房门,根本不惧里边是否有埋伏。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屋内点了暖烘烘的银丝炭,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背影,那一身红色官袍,手中抱着幼儿,背对着她,听到房门响动,挺拔背脊明显一僵,呼吸变得沉重紊乱。 “你对阿翊做了什么?”甯初声音尖锐颤抖,不敢轻举妄动,她是亲眼目睹过这位监察使大人的武功造诣,若他存心拿阿翊来威胁她,她是半点招架都没有的。 穆尘潇缓缓转过身,表情哀伤缱绻,在看到她以真容示人时,呼吸一窒,全身僵硬,这真得是阿凝,他日思夜想,每日每夜都想得身体发疼的爱人。 “阿翊没事,只是病得太重。我给他重新上了药,喂了药。药是洛京宫中带来的上乘贵药,比民间草药效果好太多。你不必担心。” 他声音亦是苦涩颤抖,迫不及待的想要讨好她,让她放下心中戒备。 甯初难以置信的瞪眼看向他,觉得他的行为着实匪夷所思,又在心中掂量他是否有其他阴谋诡计。 穆尘潇见她不语,开口突然问道:“阿翊可是你的孩子?” 他担心她没听懂,又强调道:“阿翊不是神医的儿子,是你的儿子,对吗?” 也是朕的儿子,他在心中默默补充。从寻到甯初的藏身院落,找到主屋内的密室,看见阿翊躺在床上,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他心如针扎,仿佛有感应一般。 他想起之前佛女透露出的消息,甯初恰似在阿凝出事后的九个多月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为何是这九个多月,为何没有早些出现。再盯着阿翊这张稚嫩的小脸,答案呼之欲出。 他愈探究,心绪愈是起伏。 而甯初依旧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对她来说事情发展太不合常规。监察使为何突然对阿翊感兴趣来,是不是她的儿子,又关他什么事。 穆尘潇见她依旧沉默不语,呆若木鸡。小心将阿翊放在了身后床上,转身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下。 喉咙不再像之前般火辣干涩,他本想耐心等待甯初的回复。 但盯着比以前更加妩媚丰满的甯初,他忍不住舔了舔唇舌。心中盛满着对她的欲望和执念,正漫无边际的向外溢出,他想压也压不了。 “过来!”他开口,嗓音低沉哑然,多了份强硬。 甯初蹙着眉头,更加警惕的盯着他,不愿挪动一个步子。 “你不想过来看看阿翊么?”他开始循循善诱。 甯初视线转向床上状似毫无生气的阿翊,微微点头。 她身子逐渐向床边移去,双眼依旧戒备瞄向桌前的穆尘潇。 在经过他身边之时,腰身陡然一紧,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牢牢压着坐在了他腿上,手中的匕首被打掉,她甚至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招。 “凝儿,”他嘶哑着嗓音,目光温柔缱绻,盯着她,思绪开始变朦胧,“朕真得好想你,想得都快发了疯,幸好你又回来了。” 他说着将整颗脑袋都埋进了她胸口,贪婪的吮吸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体香。 男性炙热的体温和气息一瞬间包裹了甯初,令她脑子发昏,全身僵硬,又心悸得厉害,丝麻战栗的感觉冲击着每一个感官。 许是太过震惊和紧张,她未曾将那一声朕听入耳中。只在心中狠狠骂道,这监察使果然是疯了,竟然如此肖想自己,什么叫她又回来了,明明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还恬不知耻的喊她甯儿,令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在甯初震惊得不知所措之时,穆尘潇一把抱起她,急不可耐的将她按置于桌上。 烛火摇曳,影影绰绰,照应着青筋暴起的一双手,那双手紧紧禁锢着细软腰肢,贴向高大硬实的身躯。 理智在崩塌,他眸光幽深,呼吸渐重,似是重新找回了锁定猎物般的欢愉,多年的压抑即将释放,全身血液沸腾的冲向某处。 甯初明显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欲念写在脸上,疯狂一触即发,她惊慌失措。 “你…你你,你想做甚?若是被大宏皇帝知晓,你的乌纱帽都要丢。“ 她控诉,挣扎,咒骂,然而都无法阻止穆尘潇的进一步侵略。一手攥住柔软腰身,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薄唇不由分说的落在了那朝思暮想的熟悉柔软之上,反复碾压、吮吸、舔舐,带着狂风骤雨般的深情,恨不得将整个吞噬入腹。 一切都太过疯狂,太过匪夷所思,甯初徒劳挣扎,像小鹿般无助呜咽。却被他趁虚而入,一路攻城略地,甚至想要勾起她无处可逃的小舌摩挲共舞。 然而这远远无法满足他失而复得的强烈占有欲,身随心动,他急不可耐的扯断她棉袍上的衣带,拉开层层领口,一只手探入,开始凶狠的抓握起她胸前的柔软,比之前丰腴了不少,他手感颇为享受。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唇舌交织,传出几声吞咽。 甯初满脸潮红,浑身无力,心脏不受控制般的膨大又缩小,终于在他的手贴着肌肤,滑向她腰际之时,忍无可忍。 她双手握拳,艰难凝聚内力,砰的一声挣开他的束缚,随即一个耳光扇出,结结实实的打红了他半边的脸,细嫩的手指印清晰浮现。 房内气氛顷刻间凝固,只听闻烛光筚剥声,以及窗外呼啸北风吹得大雪扑朔纷扬。 甯初心生恐惧,呆若木鸡的盯着自己一片通红的掌心,方才那一巴掌,可是聚集了些内力,这一挥过去,力道有多少,她自己心里清楚。 穆尘潇却是被这一巴掌打得彻底醒悟,理智被拉回,他才想起阿凝的记忆中已无他的痕迹。方才的所作所为他着实操之过急。 他随意抹了一把微微肿起的脸庞,丝毫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反而拉起她的手掌细细摩挲。 “同我先回府衙,阿翊的伤病还得找神医看。这里条件着实不好,你无碍,可阿翊不一定撑得过去。” 他声音嘶哑温柔,拿着阿翊作令箭,循循善诱。 第129章 接回 甯初此刻心情复杂,心思百转千回。她和阿翊藏身之处暴露,仅凭这监察使一人,她们便逃脱不了,更别说这周边定是早已布置大量士兵。 可凭借着绝对的实力,这监察使依旧伏低温柔劝说她回去,哪怕她情急之下重重扇了他一个耳光,他也没有介怀的样子。 能解释这一切的,只能是这大宏的一品文官,堂堂监察使大人确实对她见色起意,倾心于她。 这对她来说……暂时也不算坏事。 甯初理了理自己的棉袍,稳定心绪,试探说道:“那晚刺杀不是我所为,更非西凉策划。” 她知晓幕后之人是谁,但她不会说。 穆尘潇见她松口,不似之前般警惕戒备,心中划过一丝喜悦,赶紧接道:“我信甯儿,我从未怀疑过甯儿,凌卿已大致查清,是北漠人所为。” 那一句从未怀疑说得倒有些牵强。在得知甯初真容之前,他还是磨刀霍霍的样子。而且甯初当晚是心甘情愿跟随刺客逃出府衙的,刺客又为了她舍身忘己。 “北漠人?!” 甯初瞪大双眼,难道不是闻人诚。 “甯儿为何如此吃惊,难不成是知晓些什么?“ 他面色微沉,双眸透着精光,试图套出些信息。 “没有,我只是吃惊,北漠人早被大宏皇帝屠戮,怎还会出现在大宏?“ “哪能屠得那么干净。“ 他语气凉凉,轻抚上甯初的脸颊,以指腹磨搓她红肿的唇瓣,带来些微刺痛感,“估计还有三两个余孽,就像老鼠一样藏在暗处,逮到机会它便出来咬人了。” 刺杀一事仍旧充满蹊跷,北漠人是如何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们为何要舍命救走西凉国主。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隐隐动怒,若非是西凉,还有谁想和他抢甯初。 寒意在屋内肆意蔓延,甯初咽了咽口水,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那随你回去后,你打算如何处置我,是要将我投入牢狱,还是押回大宏都城?” 当然是疼你还来不及,穆尘潇心里暗暗划过答案。面上依旧一副秉持公道的模样。 “之前怎样以后就怎样,你和阿翊仍住我的主屋。我也不会将你们押回大宏落京。” “可大宏皇帝那边……” “你无需担心,我毕竟是他身边之人,有千百个理由说服他。” 甯初在心里默默钦佩了一把,果然是天子近臣,能说出如此自信嚣张的话……难怪,也胆敢肖想她。 但总之只要能暂时确保她和阿翊的安全,不将她们押回大宏都城,她便委曲求全,也未尝不可。 她纤细的手指抚上穆尘潇胸前的红色官袍,感受到指尖之下紧实的肌肤和炙热的温度,以及传来的强劲有力的心跳。不错,是世间难得的绝代风华。 她媚容显露,音色婉转,带着一丝拙劣讨好:“只要你能确保我和阿翊的安全,不要将我们押往大宏都城,我便随你回府衙。否则……” 她语锋一转,“我就在大宏皇帝面前告你对我见色起意,不惜欺君妄上,背叛大宏,与西凉、北漠沆瀣一气,致使边疆祸乱。” 他几乎被气笑,竟然想给他安上这么多莫须有的罪名。他此时真该庆幸自己便是大宏如假包换的九五至尊了。 “好,我都答应你,说到做到。”他声音嘶哑,眼含笑意,意味深长。随即朝门外合掌三击,没过多久,一道黑影立马出现在了门口。 黑影半跪抱拳:“主子,马车已备好,就停在巷口。” 甯初暗暗咬牙,果然如她所料,这周边布满了士兵和暗卫。这监察使今日是势必带她们回府衙的。 穆尘潇看出她眼底的愤懑,戏谑般一拍她臀部,随即转身小心抱起床上的阿翊,朝门外走去。 甯初朝他翻了个白眼,无奈跟上他步伐。 两人上了马车,甯初震惊于马车内的豪华装饰,不仅铺了厚厚的羊毛毯子,还燃上了银丝炭,纵使车外大雪飘零,寒风呼啸,车内依旧温暖如春。 穆尘潇看着他的甯儿一副惊讶模样,心情愉悦,唇间扯出一抹笑意,打趣道:“国主跟着我,定是吃香喝辣,不会亏待你分毫。“ 甯初瞪着杏桃般的双目,“监察使大人果然是天子身边的红人,连吃穿用度都和天子无异。“ 他将阿翊放在羊毛毯子之上,盖好金丝云被。一把扯过甯初的身子,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头脑微低,离她的唇瓣不足半寸,姿势暧昧刻意。 “我打算收阿翊为义子,你意下如何?“ “什么?“甯初吃惊抬头,唇瓣堪堪擦过他的薄唇,带来一击丝麻。 穆尘潇喉间滚动,眼神幽暗不明,欲念加深一分。 但他又耐心解释了一遍:“阿翊与我颇有缘分,瞧见他的鼻子和双唇都长得挺像我,不如就收他做我义子,今后在这大宏无人敢伤害他。” 甯初窝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这男人也太过自恋了,明明长得像她,软萌软萌的,哪里会如他一般生硬。 不过后面半句话倒是言之有理,成为他的义子,至少在这于桑镇是无人敢伤及阿翊性命了。待回到西凉之后,不认他这个干爹就是了。 思及此,她爽快的点了点头,叮嘱道:“那你这个做干爹的,可要好生照顾他。” “是……遵命,都听甯儿的。” 他忍不住捏了捏甯初的脸颊,就像之前曾做过无数次一样。 甯初觉得,他们的关系进展得有点快。但她似乎一点也不抗拒他的触碰,甚至有种想离他更近一点的冲动。这种冲动是在面对闻人诚之时从未有过的。 只怕这监察使对自己也颇有些吸引力。 马车回府后,穆尘潇令凌卿先行将甯初带回主屋。他想带着阿翊单独去会会神医,一来是让神医替他治病,二来也是想确定阿翊就是他的亲子。 甯初不愿先行回府,十分担心和抗拒,欲随同穆尘潇一起前往镇中医馆,但被他以馆中尽是军中男儿为理由严词拒绝。 凌卿见此,逮住机会,直接以手刀砍向甯初,将她出其不意的打晕了过去。 穆尘潇心疼的冷面甩向凌卿,随即弯腰抱起甯初,亲自送她回主屋后,差人安顿妥当,这才返回马车。 然而他的目的地显然并非镇中医馆,而是府衙牢狱,神医被关押之处。 第130章 确认 神医从昏暗寒冷的牢狱之内被带出,带至一处温暖明亮的室内。连续几日的刑讯拷打再加上严寒恶劣的环境,让他行走步履蹒跚,像是忽然老去了半百。然而他始终对甯初的事情闭口不谈,无论凌卿如何逼问他都无用。 穆尘潇手中怀抱阿翊,轻轻拍打他后背,有模有样的安抚着他。许是父子连心,原本间或呓语的阿翊窝在他怀中睡得格外沉稳。 他双眸冷冽,盯着拖着铁链、满身是伤的神医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过来看看朕的儿子,他受了伤,病得不轻。” 神医顿住脚步,极度惊诧望向穆尘潇,又将视野转向他怀中孩童,眼神闪过无限担忧。 “甯儿已经向朕承认了,阿翊是她的孩子,并非你神医的。朕掐指推算了下,甯儿离去之前便已怀孕,照着阿翊的年岁,应当是朕的儿子。”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义正言辞,不容反驳。 神医低头不语,身子颤抖不已,栓着铁链的双手无力下垂。半晌之后,他才抬眸,嘶哑着嗓音恳切说道:“能否先让我看看阿翊如何了?” 神医并未否定方才他的一番话,而且这无奈的神情也表明了他说得没错,阿翊正是他的亲子。 穆尘潇欣喜若狂,眼中似闪过星辰,此刻内心如同惊涛骇浪般百感交集。他喉头滚动,不自觉收紧了怀抱阿翊的双手,满心满眼慈爱的看着他。 他将阿翊小心翼翼的放在眼前的案几之上,朝神医微微点头,同意他前来查看阿翊的病情。 神医并未察觉穆尘潇脸上的异样,他此时着实担忧阿翊的状况,视线一刻也离不开他身上。 “阿翊肩膀被划伤,已开始化脓,这几日听闻一直高烧不退。“ 神医闻言,拖着沉重的身躯,赶紧上前查看,他小心拉开阿翊的棉服,仔仔细细为他检查伤口和身体,眼里充满着疼惜和怜爱。 穆尘潇见此,稍稍平复了些对他的怒意和愤懑。 “阿翊如何了?”他开口问道。 神医将阿翊的手放入棉服中,替他整理好衣裳,才不急不缓开口:“阿翊脉息虚浮,身体状况不太好,高热是因伤而至。先需将伤口处理好,再喂以驱热之药,还要增强食补。” 穆尘潇立马命人拿来纸墨,“你将药方写下,要用最好的药,朕即刻让人去取药熬药。“ 他身为一国君皇,远赴边疆,自然是带了不少珍惜药物在身边。 神医没有言语,执笔将治疗伤口的方法和药方一并写了下来,递给穆尘潇。 穆尘潇接过药方,扫了一眼,放入胸口,眉目舒展开来。 又突然凉凉开口:“你给甯儿喂了什么药,致使她记忆全无。” 神医低头,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链之上,一副打死也不愿说的表情。 见着神医的这副态度,穆尘潇瞬间双眸淬火,眉目间更是染起霜寒。之前凌卿就曾向他汇报过,这神医骨头硬得很,抽了二十多鞭,硬是不吐一个字,他也不好下手太狠,毕竟是甯初的亲伯。 在得知甯初即是阿凝之时,穆尘潇便想通了不少事情,神医当初愿意耗费半生精力替他解毒,定是因阿凝同他们达成了协议,包括回到西凉当国主,以及服下失去记忆的药。 他现在只想知道阿凝此生能否再记起从前之事,能否再记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可是神医却不愿给他半分答案。 穆尘潇起身,杀意迸现,缓缓走近神医,右手已悄然凝聚起内力。 他无法容忍这个始作俑者之一,如今还是这副嚣张模样。 他走至神医跟前,气势凛然,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睥睨着他。 “你当真一个字都不说?” 神医依旧沉默不语,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穆尘潇怒极,冷笑一声,忍无可忍,随即抬起右手,准备一掌狠狠击向他的脑袋,让他脑袋四分五裂。 就在他正要动手之际,神医微微昂起了头脑,似打算迎向他的这一掌。 这一诡异的举动让穆尘潇一顿,一个想法惊现脑海,恐怕这神医是一心想求死,而且十分乐意死在他手上。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大脑飞速思考,很快便想通这一问题,无非是想让甯初彻底与他决裂,将他当成杀亲仇人,永远都不会同他回大宏。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甯初永远都无法恢复记忆,彻底忘记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穆尘潇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从神医这一举动之中渐渐猜测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怒意和悲愤加剧,在他体内交织冲撞,压制着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过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收回了凝聚在右手的内力。 “你放心,不会杀你,甯儿就算不记得朕了也没关系,因为朕会让她重新爱上朕!” 他说话的语气既残酷又坚定,惊得神医诧异抬头瞪着他。 可他没有留给神医审视他的机会。他果断转身走开,温柔抱起案几上的阿翊,轻声说道:“翊儿真乖,待会儿带你回去找娘亲,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随即,又抬头厉声喝道:“来人,将他押回牢狱,三天不给饭吃!” 回到府衙后,穆尘潇赶紧吩咐仆从按照神医的药方取药熬药,待药成之后,又亲自耐心将药喂入阿翊口中。 待一切都处理妥当,已是深夜子时,他令几名从宫中带来的极为信任的仆从留下照顾阿翊,自己又匆匆赶去甯初所安睡的主屋内。 凌卿此时正坐在石阶之上,手中持剑,一动不动守在主屋门口。阿凝是他年幼时在北境便认识的亲密伙伴,两人也是拌着嘴一同长大。失去阿凝的这几年,他心里亦是自责难过。幸亏老天有眼,让他们再次重逢。穆尘潇不在时,他定下决心要守护好她。 “甯儿还在睡?” 穆尘潇赶至门口,便看见石阶上的凌卿,他稍稍放下心来。 凌卿见他回来,赶紧起身,恭敬回禀道:“确实一直都在睡,可能这几天逃避追捕,比较辛苦。” “嗯,下去吧。” 穆尘潇听完,一挥手让他退下。接下来,他会亲自看护甯初。 第131章 满足 待凌卿离去之后,穆尘潇迫不及待的推开房门,进入内室,入眼只见甯初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偶尔还能听见极其轻微的呼声。 他坐在床边,温柔的凝视着她,嘴角扯开淡淡笑意,这几天的搜捕果然是累着她了。昔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故事从洛京开始,在北境历经艰险,之后两人成功回到了洛京,搅起一番风雨,再之后便是江南、岭南………然后一直到了现在的西域边疆,恍若历经三生三世。 他凝视着她的双眸微微湿润,粗糙的手掌划过她的脸颊,感受到她肌肤的滑嫩。回想起一月前他撕开她后背衣裳,没有发现任何伤疤或者红痣,这才延误了两人的相认。自己当时是太过愚钝和大意了,竟没考虑到神医可是医治伤疤的高手,当年谢华脸上横亘的刀疤便是他医治好的。 甯初在他的一遍又一遍抚摸下蹙起眉目,神情稍显严肃,不复之前那般香沉。 穆尘潇干脆直接点了她的睡穴,因为他的手根本无法离开甯初的身体,只有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她的脸庞,才能让他确信自己是重新拥有了她。 可他还想要更多,想要更坚定的确信。 他掀开云丝锦被,一把抱起甯初,大步朝主屋后院的温泉汤池走去。 汤池直接连接主屋,是整个府衙唯一的一处汤池。之前甯初带着阿翊搬入主屋,也时常会一起泡汤,阿翊的身子由此变得健硕许多。 他三两下褪去两人全身衣物,一丝不挂的抱着甯初迈入水中。 温暖的池水慰藉着两人紧密相贴的肌肤。他靠在池壁上,紧紧搂住甯初细软的腰肢,眼神一寸一寸紧密扫视着她光洁白皙的身子,不愿错过任何细节,彷佛在仔细欣赏核审只属于他的东西,又彷佛在宣告对她的占有和主权。 三年不见,甯初的身材愈发丰满惑人,但仍旧匀称的很,胸前饱满娇嫩,如同高耸的雪山之上开出了一棵红艳的冬梅,平坦紧实的细腰光洁如初,不盈一握,再往下。 水下风情怡人,穆尘潇喉头滚动,双眸如快喷出欲望之火,仿若置身于一片沸水之中。 他的手躁动无比,搂着甯初,渐渐下滑,抚摸揉搓着她的翘臀,手感之好令他忍不住感慨出声。 估计在西凉的这三年,有神医在侧,将她的身体和肌肤调理得极好,如同初生婴儿般。 他的手指布满厚茧,不知不觉游到她腿跟内侧。 雾气迷离了他的双眼,呼吸愈发沉重浑浊。他朝水下瞄了一眼自己的状态,随即饥渴无比的望向甯初。 可是甯初表情安宁,呼吸绵长,除了脸色有一丝潮红,没有其他反应。 穆尘潇叹了口气,心中不忍,这种两人欢愉之事,他不想甯初不明不白的睡过去,更何况现下她记忆全无,自己若是强占了她,给她留下的印象也不会太好。 今后两人的相处可能会更加艰难,大鱼还得要耐心慢慢上钩才行。 他将甯初往身上带了带,柔软无骨的身子攀向自己更紧一些。身体上的欲望还是要释放,他苦笑无奈的抬起左手,伸入水中。 此时大雪已是纷纷扬扬,飘落在四周,他微微仰起头,感受着冰火两重天,汤池碧波荡漾,一圈一圈向外扬去。 北风卷起地上的落雪,发出嗦嗦之声,伴随着响起一阵野兽般的嘶吼。 卷起的雪花飘落进他迷离的双眼,他转而将脑袋深埋入一片柔软,嘶吼声逐渐转变成呜咽,回荡在汤池周边,如同迷失已久的小兽终于找到了归家之路。 长夜慢慢,辗转撕磨,一曲终了,被紧紧抱入怀中的身体破水而出,几乎与青石路面上的积雪融为一体。 次日,一整夜的大雪过后,高升的太阳在冰雪的反射下显得格外耀眼,阳光径直穿透了主屋的窗户,照在床榻之上。 甯初被明亮刺眼的雪后阳光晃醒,迷糊睁开双眼,不满的瞪着射进窗户的光照,在呆愣片刻后,才开始环顾四周,周边摆设环境极为熟悉,她意识到这是又回到了府衙的主屋之内。 她只记得昨日回到府衙后,在与监察使争吵之时,被人打晕了,之后便不再记得发生何事。 她突然想起阿翊,昨日正是为了阿翊的病情才与监察使争吵,不知他现下如何。思及此,她猛然起身,掀开被子,准备下地。 刚掀开被子,她便觉得不对劲,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竟发现衣物早已被人换成了寝衣,绯色肚兜更是松松垮垮,若隐若现的隐蔽在白色寝衣之内,颇为诱惑。 更为惊吓的是,她身旁一侧的被子蠕动了一番,她余光扫去,竟见一赤身裸体、披头散发的男子缓缓坐起身子。 那男子转过头,温柔的同她打了声招呼:“甯儿,醒得这么早。” 昨晚,他将她放回床上,换完衣物后,便解开了她的睡穴,没想到她亦是睡得香甜。 “啊……” 甯初震惊得大叫出声,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挥向他脸庞。 在接近他脸庞一寸之时,被他轻松抓住。他趁机用力,将她拉扯进怀里,紧紧扣住了她的腰肢。 甯初面红耳赤,抬首瞪着他,窘迫的几欲吐不出完整的字眼来。 “你……你…你这个大流氓,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穆尘潇嘴角弯起,想起昨晚之事,心情愉悦,他嗓音磁哑,轻轻将她的头发撩起,塞入耳后。 “你放心,本官不会乘人之危,只是替你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而已。” 单单这一句话已足令她羞愤难当,可他说得义正言辞,明明看光了她的身子,占尽了她的便宜,而现在倒像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甯初颇为咬牙切齿,警告道:“监察使大人,你别忘了本宫说到底仍乃一国之君,你胆大包天,欺辱一国之君,大宏皇帝也不会容忍你这种妄自尊大的行为。” 她开始自称为本宫,算是摆了道谱子,想要压一压他的气焰。 穆尘潇闻言,心中气笑,他一把拉近两人的距离,俊脸几乎贴上她的脸,挑逗般的朝她暧昧吹了口热气。嘴上却不依不饶。 “既然国主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见我大宏君皇,那本官是不是应该抓紧成全你?嗯?“ 这话说得颇具威胁性,甯初哪能听不出来。心中咒骂了他不下数十遍,憋着一股气,瞪眼看着他道:“你究竟想怎样?“ 穆尘潇抬手,指腹划过她娇嫩欲滴的脸蛋,他决定要加快节奏,添一把火,他等不了太久,无论心态还是身体都等不了。 “把你交给我,我会确保你和阿翊的安全,还能确保………你们不会被送往洛京。“ 他几乎是贴着她的双唇交待道,语气强硬,不容谈判或拒绝。 甯初当然明白他字里行间的意思,她红着脸,侧开脸蛋,避开他的薄唇,心胸起伏,仿若受了极大的委屈,但她也无法拒绝,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穆尘潇见她情绪不太稳定,倒是撤了一步,他放开对她身体的禁锢,轻轻刮蹭了她的鼻尖,又说道:“考虑好,不要让我等太久。阿翊就在隔壁,你待会儿可以去看看他。“ 甯初一听阿翊就在隔壁,也不管他前面一句话,当即推开他就下了床,急匆匆的换好衣物,欲前往探望阿翊。 可她还没走出内室,就被穆尘潇拦腰抱起。 她气急:“你想做什么,我还没答应你的条件,快放我下来,我要去看阿翊。“ 他抱着她,不肯松手,面色微沉,“急什么,先去洗漱,用完早膳,我自然会带你去看。“ 他昨晚睡觉之时就听到她肚子饿得咕咕叫,估计昨日是连晚膳都没有用。 第132章 心动 甯初在穆尘潇的威逼注视下吃完丰盛早膳,她吞下最后一口粥,将勺子扔在碗里。 “这样行了吧,我要去看阿翊。” 她没好气说道。 穆尘潇不缓不急拿起帕巾,替她擦去唇间的汤水,这才起身,带着她前往阿翊的屋子。 “你放心,阿翊被照顾得很好,一晚上都有仆从轮班照料他。” 他紧紧牵着甯初的手,与她五指交握,不愿放开。 来到阿翊的屋内,仆从刚把药喂完,见到两人前来,赶紧起身禀报道:“大人,阿翊公子都已将药喝完了,今晨烧也退了不少,脸色也好看起来,还请大人宽心。” 穆尘潇满意点了点头,一挥手,令他们都退下。 甯初迫不及待的来到阿翊跟前,抚摸过他的额头和手心,果然烧退了不少,只剩温温热。脸上气色也好转不少。 她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阿翊身上盖的被子和换好的衣裳都是上等好料,而屋子里烧着好几盆银丝碳,更是令屋内温暖如春。 她心里闪过一丝别扭的感激之情,转过头,闷闷说道:“还是我亲自照顾阿翊吧,他醒了见不到我会闹脾气。“ “他也是我儿子,我会让仆从照料好他,你不必担心。不过……你可以抽半个白日亲自照顾他。” 他想着他已经很大度了,还有半个白日必须得陪伴他了,两人在一起时间久了才可以日渐生情。 甯初努了努嘴,这儿子两字从他嘴里吐出来,竟然没有一点违和感。 “那还有半日呢?” “当然是陪着我了。” “……………” 甯初无法理解,他分明是被大宏皇帝派来督察监军的,竟能这样明目张胆的霸占调戏西凉国主,玩忽职守,白日宣淫,也不怕被部下参一本。 就在此时,他的部下凌卿快速朝屋子走来,神情焦急,似有重要事情要禀报。 他看见甯初之时,明显一愣,眼神闪过欣喜和关心,还有一丝戏谑。 “咳嗯!” 穆尘潇瞧见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甯初,有些不悦的出声打断他,“什么事?” 凌卿回过神,赶紧抱拳说道:“ 招了!” 又示意他到外边商议。 甯初当作没看见,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心里却有些焦急,难道是那晚拼死救她的那几个闻人诚手下人招了。 穆尘潇心神意领,瞥了一眼甯初,走向外边小院。 两人站在院中的梨花树下,压低了声音。 “陛下,其中一个北漠刺客招了,竟供出了另一名北漠刺客乃是北漠七皇子!” 凌卿略带兴奋,当初血屠北漠,确实有一些北漠余孽逃脱不知所踪,其中就包括北漠的七皇子。 穆尘潇当初也派人四处追查过,但是这些人就好似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迹。 现下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那北漠刺客还交代当晚是佛女帮忙将他们带入城中和府内的。” 凌卿继续汇报。 穆尘潇心中冷笑,他早已怀疑当晚是佛女所为,将这些刺客放入府内,没想到她还要倒打一耙,陷害甯初。 想起之前她伤害甯初,将她踩在脚下,还要杀人灭口。 他便暴怒如雷,心疼不已,该如何将这等毒妇处死,他在心中暗暗酝酿,不如拿去喂西域毒蛇好了。 “是否要将佛女押入牢狱?” 凌卿问道。 穆尘潇沉思一阵,摆了摆手:“暂时不必,先将她安置在驿站,派人看牢来。” “还有另一些刺客呢?” 他接着问道。 凌卿知晓他指的是那群拼死搭救甯初的汉人刺客。 “那批汉人刺客嘴巴硬得很,不管上刑多厉害,就是不肯吐露半个字。是群素质过硬的杀手。” “嗯…” 穆尘潇面色微沉,神情复杂,他转头看了一眼屋内正在照顾阿翊的甯初。 他推测甯初是知晓这帮汉人刺客的身份,不然当晚也不会心甘情愿随他们逃离。可是他又不想将她逼得太急,毕竟眼下两人才建立起稍稍亲密的关系。 “神医如何了?” “暂时无碍,已经没有再给他用刑了。” “那就对那两北漠余孽再审,从他们嘴里套出信息,套出搭救甯儿的幕后之人。” “是,陛下。” 凌卿铿锵抱拳,瞄了一眼屋内,便果断转身离去。 穆尘潇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掩下眸中情绪,转身若无其事的朝屋内走去。 甯初正搅湿了帕巾,覆盖在阿翊的额头上。 穆尘潇回到屋内,正见到此景,心中泛起无限温柔和缱绻,他站在甯初身后,凝视着依旧在沉睡的阿翊,开口道: “甯儿不必担心,估摸着阿翊明日便会醒来。上午你就在此陪伴他,我还有公务。等下午,我带你去个地方。“ 甯初头也没回,稍稍颔首,敷衍的嗯了一声。 穆尘潇对她的敷衍似不太满意,他弯下身子,贴近她脸庞,薄唇划过她的耳畔,挑动她的敏感和心绪。 果不其然,甯初身子一僵,耳根迅速泛红起来,心悸如闪电般袭来。 耳根是她极为敏感之处,他对她的身子了如指掌。 “今早提得条件别忘了,好好考虑,不要拖太久,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他说完,张嘴含住了她的半只耳朵,轻轻舔舐起来,心满意足。 甯初强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呻吟,身形一侧,脱开他的束缚,半撑在地上,抬首倔强瞪着他:“大人放心,我会好好考虑,但在这之前请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心跳如雷,她算是用尽了全力,才勉强挣脱他。不是因为他束缚得太紧,而是她的身体不太受控制般,竟十分享受他的靠近和亲吻,这美妙的感觉差点让她完全倒向他,想要拥抱他,拥有他。 这让她感到惊惧、惶恐和无措,只好板起脸,一脸戒备强硬的面对他。 穆尘潇看着她撑在地面,满脸紧张和无措,心中涌上一丝戏谑,他诱惑的舔了舔唇角。突然觉得这过程并非十分煎熬,反倒相当有趣,让甯儿从一个对爱懵懂无知的少女重新爱上自己,是件颇为成就之事。 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随性刮了刮她的鼻尖,轻笑道:“地上凉,莫坐坏了身子,下午记得陪我。” 随即转身离去,不再纠缠于她,只留下一个高大伟岸的背影渐行渐远。 甯初盯着他背影,抿起双唇,脸颊泛红,心脏依旧突突直跳,内心似乎落下了一粒种子,正待破土而出。 第133章 兵营 正午时分,甯初小心翼翼给阿翊喂完米粥,又在肩膀上换上新药,这才放松下来,想起自己还未曾用午膳。也不知这监察使大人是如何安排的,要不要同他一起吃午膳。 恰巧,几名婢女端着食盒匆匆赶来,将一盆盆热乎乎的美食摆满圆桌,开始布菜。 一名婢女恭敬行了正礼,俨然将她当成了府衙的女主子。 “大人有事,暂时抽不开身陪国主用午膳,特地命奴婢等人伺候国主用膳。” 婢女细声细气禀报道。 甯初闻言,瞪着一桌子的鸡鸭鱼肉,这么多好菜就她一人吃,这是把她当成猪来喂么。 思虑间,婢女已将筷子递向她,另一名婢女已经盛好饭。 她只好接过筷子,埋头干起饭来,这算是这几日吃得最丰盛的一顿了,逃亡的日子里顿顿只有馒头吃。 用完午膳,她又开始亲力亲为,照顾起阿翊来,但因中午吃得太饱,她忍不住打起瞌睡来,一手撑着额角,盯着阿翊的双眼渐渐朦胧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响起问安的声音,房门被推开,一阵寒风灌入,袭向甯初的后背,她一阵哆嗦,但随即又被温暖厚实的胸膛所包裹。 她撑开眼睛,悠悠转醒,脑袋依旧一片模糊,待抬头望向头顶的男子之时,才蓦然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可是累了?“ 穆尘潇哑声问道,双手环住她的肩膀,鼻子轻轻嗅闻她发丝的香味。 甯初望向他双手,她的嗅觉一向灵敏,纵然他将自己沾满鲜血的手不知洗漱了几遍,甯初依旧闻到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想来他一上午干了不少“好事“。甯初想起被抓住关入牢狱的北漠刺客和闻人诚的下属。 “嗯?怎么不说话?“ 穆尘潇不悦抬起她的脸,令自己能看到她琥珀色的双眸,浑身透着一丝危险气息。 他上午去了趟牢狱,用上不少残酷刑法,亲审了北漠七皇子,从他口中套出了搭救甯初的幕后之人,正是来自幽州的神秘富商,也是传闻中甯初的入幕之宾,闻人诚。 他当即气得发疯,将一肚子怒火全部发泄在了当晚搭救甯初的那几名刺客上,亦是闻人诚的人。 那几人倒是嘴硬,刑讯威逼不成,他干脆一刀一刀亲手活剐了他们。 甯初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寒意,不解朝他眨了眨双眼,她只是睡得有些模糊,反应慢了一拍而已,怎么就惹他生气了。 “午膳吃多了,睡得比较沉而已。” 她如实解释道。 穆尘潇压制住怒意,脸色缓和下来,转而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蛋。 “那我带你出去运动一番,正好可以消食。” 说完,他不容她考虑,转身将桌上的一套衣物递给她。 “现在就换上,我在外面等你。” 甯初翘了翘小嘴,无奈应下。她抖开衣物,才发现是一套男子骑射装,还是全新的,这监察使是打算带她去狩猎么,寒冬腊月可不是狩猎的好时节。 她迅速换上衣物,按照骑射装,给自己梳上了男子的发式,看上去整个人英气干练。 收拾妥当后,她推开房门,看见监察使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站在院中,看向远处,不知在思考什么。 听到身后响动,他才缓缓转过身,一时间愣住。 甯初一身男子劲装,衬得身姿高挑挺拔,头发高束,面目妩媚却又英气缭绕。与数年前在北境之时的少女模样并无太大改变,只是多了一丝成熟和英武。 穆尘潇蹙起眉头,心思彷徨,仿佛回到了在北境之时,两人饮血风霜、相扶相持的日子。 四目相望,时光回溯。她的这一身装束正中他心底最柔软的记忆深处。 “甯儿。” 他声音嘶哑,温柔缱绻,仓惶上前几步,一把拥她入怀,将头深深埋入她脖颈之中。 甯初被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动作吓一跳,心中却是悸动不已。她没有迎合也没有抗拒他,只默默体验这不一般的心境。 许久过后,她终是忍不住。 “大人,再不出发,时辰就晚了。” ………… 穆尘潇幡然醒悟过来,想起今日的计划。事不宜迟,他牵起甯初的手,大步朝府衙门口迈去。 马匹和护卫早已安排妥当,齐齐等候在府衙门口。 甯初见只剩下一匹棕色骏马还未有人骑,刚想问出口,就被穆尘潇一把拦腰抱起,置于马背之上,他紧接着跨上马背。 “甯儿,坐稳了。” 他贴着她耳畔暧昧说道,右手一扬鞭,骏马便如风一般奔腾开来。 身后的护卫纷纷御马跟上。 街上几乎没有任何行人,官府在午后依照穆尘潇的指示,暂时关闭商市,清理了官道。 因此,他们一行人一路畅通,风驰电和般的向郊外奔去。 甯初不明白他要带她去哪里,她并未看到马匹上挂有任何狩猎的工具,不去狩猎,难道穿着骑射装去欣赏风景? 不过,很快,她就看见了此行的目的地。监察使竟带她来了郊外兵营。 她心中诧异不已,兵营是绝不允许女子进入的,更何况她还是敌国的国主。这监察使毕竟是大宏皇帝亲派的监军,知法犯法,就不担心传到大宏皇帝那儿,被免了官职。 她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之人,见他神色坦然,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心中疑惑更甚。 一行人御马进入兵营,营口士兵早早开了大门,甚至都未对他们检查一番。 穆尘潇将她带至一众将士跟前。将士们目不斜视,仿若当她不存在一般。 “甯儿乖,就待着这儿,不要乱跑。” 他亲昵的刮了刮她的鼻尖,毫不避讳。 随即转身离开,接过一旁士兵递来的玄色铠甲,利索穿上身。 甯初依旧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脑子一片混乱。 他带她来兵营的目的是什么?他怎敢胆大妄为到带敌国的国主来大宏兵营?她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穆尘潇此时骑上一匹骏马,高高举起士兵递来的火把。兵营随之响起雄阔的号角之声,骑兵穿梭,旌旗摇曳,阵型变幻莫测,但都在他的指挥下,有条不紊。 最后,他一人策马奔驰,来到点将台,将手中火把投入鼎中,火光窜起,在寒冷冬日的午后照红了他的侧颜。 底下将士振臂高呼,声音嘹亮,呼声响彻郊外广野。 甯初盯着眼前震撼景象,脑海中闪过极为熟悉的记忆片段,这场景似曾相识,如同她经历过无数次一般。她想努力抓住这些片段,却在脑海中转瞬即逝。 直至穆尘潇脱下铠甲,重新回到她面前,她仍旧沉浸在方才的景象之中,表情呆滞。 “怎么了,被吓到了?” 穆尘潇微眯起双眸,细致观察她表情,他带她此行的目的也是为了尝试唤醒她失去的记忆。毕竟在北境之时,有整整五年的时间,她陪着他在兵营度过。 甯初回过神,眼神逐渐清明,唇角弯起。 “监察使大人真是文韬武略,这排兵布阵的能力非同一般,大宏皇帝怎得就让你当了一品文官,真是屈才了。“ 周边将士不发一言,甚至连表情都未改变,好似未曾听到两人的对话。 穆尘潇淡然一笑:“屈才到没有,甯儿可知我为何带你来此处?“ 这正是甯初心中的疑点,不过她还是嘴硬道:“大人不就是想让我开开眼界么,好让我率西凉投降,不战而屈人之兵。“ “那甯儿会率西凉投降么?“ 他略一停顿,”其实也不必投降,只要甯儿愿意带着阿翊同我回洛京,嫁于我,做我的女人,我就可令大宏立即撤军,不再滋扰西凉。而且保证甯儿和阿翊一辈子荣华富贵,生活无忧。“ 甯初惊悚,迅速撇眼看向身边几名将士,这等沉迷美色的大逆不道之话说出口,就不怕传入大宏皇帝耳中么,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更何况他哪有那么大能力让大宏撤军,大宏皇帝又不是傻子。 然而穆尘潇表情认真、诚恳,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丝毫不避讳在场其他人。 甯初一时间语无伦次。 “你….你……做你的春秋大美梦去,我才不会随你回洛京,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她一把推开他,不顾身处何处,欲想大步离开。 穆尘潇赶紧上前,抓住她胳膊,无奈道:“这里是兵营,不可随意走动。” “那就送我回府衙吧,阿翊还在等我。” “别着急,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他拉起她的手,走向马匹处。 “还要去什么地方?” 她不耐烦道。 “去你想去的地方。” “………啊?“ 甯初又被他拦腰抱起,置于马背之上,这回是当着千万将士的面。他一手禁锢她的纤腰,一手扯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腹,在兵营里驰骋起来。 第134章 心声 穆尘潇一手紧搂着甯初,一手扯着缰绳。烈马一路奔驰,穿过荒凉的旷野,跨过冰冷的溪水,经过茂密的松林,停在一处高高的悬崖边。 甯初环顾四周,不明所以,被穆尘潇抱下马匹。 “这是哪里?这就是你说的我想去的地方?” 她略微不满的瞪向他,这斯是在戏耍她吧。 穆尘潇笑意深深,将她身子转向悬崖外,轻哄道:“再等一刻钟,就能见到西域最壮丽的美景了。” 甯初狐疑的转头瞄了他一眼,却依照他的意思看向悬崖外。 两人一前一后站立在悬崖边,沉默不语,穆尘潇双手环过她的纤腰,同她一起望向远方。 一刻钟后,太阳逐渐西落,血红的落日在悬崖尽头洒下漫天瑰丽的晚霞,惊心动魄。悬崖之下是白茫茫的松林,被积雪覆盖,又在晚霞的照映下,烙上了淡淡无垠的金色。 确实是一幅壮丽美景。 甯初满目惊艳,沉浸其中,她在西凉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壮阔景色。 穆尘潇搂着她,薄唇贴上她耳畔,轻语道:“ 好看么?是不是很喜欢?” 甯初毫不吝啬的点了点头,这景象确实讨她欢心,这斯还真懂她的心思。 得到她肯定,他亦心生愉悦,忍不住细细亲吻起她的脸颊,耳畔,一直延绵到脖颈。 甯初没有抗拒,反倒非常配合,微微扬起头,一副颇为享受的样子。 眼底是绚烂壮阔的景象,身上传来阵阵酥麻,她内心不知为何升腾起满满的幸福感。 身随心动,她竟转身,回搂住穆尘潇的脖颈,迷离起双眸,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说道:“监察使大人,不如我们换个约定如何?” 穆尘潇被这突如其来的主动示好怔愣住,一时间没反应,顺着她的意思问道:“什么约定?” “大人随我回西凉,做我的男宠如何?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她暧昧贴近他的身体,柔唇距离他不足半寸。 这一刻意的勾引令他心绪翻涌,悸动沉浮,几乎毫无招架。 不过她脱口而出的言语倒如同一盆冷水,令他几乎气笑,她竟然想让他当男宠! 他又转念深思,她之前在西凉是不是有养男宠的癖好,毕竟深宫之内,什么事不可能发生,什么事不可能遮掩。 思及此,他笑意凉凉,渗出一丝危险气息。 不过,他仍旧好言相劝,“随你回西凉,做你的男宠,大宏皇帝怎会放过我?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你之前不是说要我做你的女人,并且能说服大宏皇帝不再滋扰西凉,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也能让大宏皇帝放你去西凉,做我的男宠。“ 她反驳道,语气娇嫩魅惑。 穆尘潇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咬牙切齿的捏住她的下巴道:”可是我要做你唯一的男人,去了西凉,你让我同一群男人一起伺候你?“ 他这是在试探她,套问她的话,若她真有这方面的癖好,他发誓今晚就立即整顿兵务,发兵西凉,杀光西凉所有男子。 气氛急转而下,尴尬冷峻…… “什么一群男人,你以为本宫是那种…那种淫乱不堪之人么,本宫连后宫都没有,你应该庆幸你是本宫第一个……第一个,召入后宫之人。” 她亦是被他的话气到,又开始摆起了谱子,之前便同他说过自己没有男宠,难道在他心里,自己是那种淫乱后宫之人。 “当真没有?那传闻你有一入幕之宾,是怎么回事?” 他捏紧她下巴,继续试探。 甯初睁大双眸,气呼呼的瞪着他,“ 什么入幕之宾,你从哪儿探来的消息,那闻人诚只是偶尔入宫陪本宫下下棋罢了。” 她气极,脱口而出闻人诚的名讳。而后又赶紧捂住嘴巴,挣脱他的束缚。 她的表情自然流露,不似作假,穆尘潇看得清清楚楚,她没有撒谎。 原来她在西凉的三年,守身如玉,连闻人诚都没让碰,却在遇见他之后,一步步退让,一步步深陷,如今还会主动勾引起他来,放话让他做她的男宠。 他脸色缓和下来,眼底笑意深深,心潮开始澎湃激荡, 甯儿这丫头……… 他抚过她的脸颊,温柔缱绻,迷恋沉沦,脑海中划过她幼时讨好他的稚嫩模样,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薄唇狠狠覆上她的柔软,强势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不让她有半分退缩余地………她永生永世只能属于他。 甯初震惊片刻,起先欲想推开他,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感受到他炙热的欲念,和自己强烈的心跳悸动,她忍不住放任自己开始沉沦。 时光流转,回忆飞逝。 直至太阳落山,再无余晖,天色暗淡,北风开始呼啸,他才恋恋不舍放开了她。 甯初如一滩汪水,软倒在他怀中,无一丝气力,任由他将她抱起,跨上马背。 “天色晚了,我们回府吧。” 穆尘潇轻咬她耳畔。 “好。” 她声音妩媚柔情,带着一丝沙哑。 他随即调转马头,往下山的方向策马,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众护卫,护他一同回府。 寒风在耳畔呼啸,甯初丝毫感觉不到寒冷,身后的胸膛结实而温暖,让她倍感心安。 不知过了多久,一行人回到于桑镇的城门口。 穆尘潇突然御马停下,翻身下了马,身后的护卫也纷纷跟着下马。 甯初不明所以,望着他,“不是要回府衙么,怎得在城门口就下马了。” “我们走回府衙,快过年了,这西域的边陲小镇自是有一番风情,你来此处还未曾欣赏过吧。” 她闻言,点了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随即果断下了马。 穆尘潇一手扯过缰绳,一手牵着她的玉手,朝镇内漫步而去。小镇两侧屋檐错落有致,早已挂上了红色灯笼,照映着皑皑白雪,温馨而祥和。 偶尔还能看见两侧民居飘着做饭的袅袅白烟,听到传来的闲谈嬉闹之声。 “甯儿,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他开口,打破一时的沉寂。 甯初饶有兴致转头看向他,“好啊,没想到大人还有这番闲情雅致。大人要讲什么故事?“ “讲一个小孤女和王侯世子的故事。“ 他声音变得有些暗沉沧桑,但她未曾注意到,盯着他侧颜,完全沉浸在对这故事的期待之中。 “从前有个姓穆的王侯家世子,有一天,他乘坐家中马车,出门打算去买书………” 寂静长街唯有他风霜的嗓音,灯笼的红光将两人手牵手的背影拉长,白雪之上留下两人一深一浅的脚印,蜿蜒绵长,通向远方。 第135章 认爹 两人的故事很长很长,一直走到府衙门口,穆尘潇才堪堪说到发配北境之事。 “所以公主没有出面保下小孤女,她随世子一同被发配到了边疆?” 甯初眸光闪闪,沉浸其中,这故事简直太棒了,她听得津津有味,难以自拔。 “嗯。” 穆尘潇迈入府衙,低头目光温柔宠溺的看着她,如同漩涡一般,深深将她吸引。 直到一名侍女急匆匆上前,打断了一时的温情四溢。 “大人,阿翊前不久刚醒,正大哭着要找乳娘,连晚膳都不愿吃。” 甯初一听,顿时急了,赶忙朝着府内小跑而去,直接忽视了仍矗立在原地的穆尘潇。 他看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只得苦笑摇头,这娘亲倒是做得称职。 这时,凌卿从不远处朝他走来,待走到他跟前,抱拳弯腰道:“陛下,事情都办妥了。闻人诚下属的尸首午后已运往封地。“ “嗯,很好。“ 他微微点头,眼神闪过一丝狠戾。 “臣明日一早亲自送佛女回封地。“ “嗯,切莫出任何差错,佛女是我们引蛇出洞的关键。“ 凌卿再次抱拳,眼神坚定,“是,陛下,臣定不辱使命。“ 他接着问道,“那阿甯,陛下打算如何处理,不如直接告诉她事情真相,告诉她和陛下的过往,将她们母子二人带回落京?“ 总不能一直耗在西域,陪她演戏吧。 穆尘潇叹了口气:“直接告诉她事情真相,她未必会信,倘若让她知晓朕的身份,她有可能就不理会朕了。还是得再给她一些时日。至少她现下已对朕动了心。“ “可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在西域呆的时间过长了。洛京的朝臣已催陛下尽快回宫。还请陛下三思。” 穆尘潇一时间沉默不语,负手站立,看向夜幕下的星空, 而后才陡然问道: “离年关还有六日了吧?” “是,还有六日就要过年了。“ 凌卿恭敬回答。 他垂下眼眸,心思沉重,和甯初如此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能否恢复记忆是个未知数,西域充满不确定性,还是得尽快回洛京。 深思熟虑一番后,他开口说道:“朕打算过完年后,便收拾启程回洛京,带着甯儿和阿翊一同回去。” 凌卿面露欣喜,“陛下决定甚好,若到时西域之事未能了解,臣愿意暂时留在此处善后。” 穆尘潇哼了一声,道:“这就不想念你妻女了?” “国事大于家事,臣愿替陛下分忧排难。” 他点了点头,继而分析道:“甯儿随朕回去后,西凉自然不成威胁,一国无主,朕攻之甚易。只是这闻人诚一日不抓住,朕一日心难安。三年前,他竟能撮合北漠和叛军一同入侵大宏,此人最大恶极,不可小觑。” “臣明白,臣定在陛下回洛京前,将此人抓获。” 穆尘潇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稍稍宽心,一挥手让他先行退下。 他转而大步朝主屋的方向迫不及待走去,他要抓紧这六日的时机,与阿甯走得更近一些。 待他来到阿翊房门口,只见他正抱着甯初小声啜泣,一副异常柔弱模样。 甯初不得不一手拿着碗勺,一手安抚着他后背 穆尘潇见状,貌似不满道:“都已经是男子汉了,怎还哭哭啼啼,把眼泪擦了,赶紧吃饭。“ 阿翊抬头见到他,禁不住缩了缩身子,看向甯初,奶声奶气的问道:“姨娘,是不是……是不是他将你抓到此处的?” 甯初轻轻摇了摇头,宽慰道:“不是,是姨娘自己寻到此处,专程来找你,带你回家的。” 穆尘潇听完两人对话,眼神暗淡,内心涌上团团怒气,直指西凉,特别是肃海和神医两个始作俑者,若非他们,怎会致使现下母子无法相认,夫妻无法团聚的局面。 他周身戾气愈发凝聚,暗暗决定,待假以时日完全控制西凉之时,必将肃海和神医两人碎尸万段。 甯初抬头看向他:“不知大人对我之前提的条件是否满意?你随我回西凉,做我的男宠,我赐你一生荣华富贵和位高权重。” 穆尘潇冷笑:“那也得经过大宏皇帝同意才可,不然你以为他会放过西凉。” 他顿了顿,接着毫不留情面的补充道:“本官奉劝你还是先掂量一番我之前提出的条件,本官可没有很多耐心,说不定明日就将你们送回洛京了。“ 他拿起桌上茶盏,一饮而尽,后重重置于桌面,放出一阵刺耳声响。 阿翊被吓一跳,紧紧怀抱住甯初,又开始哭泣。 看着阿翊被吓住的模样,他又有些懊恼,方才举动确实太过了些,他还是想和阿翊拉近些关系,做个好父亲。 甯初对于他赤裸裸的威胁亦是十分无奈和不悦。但内心深处对他提出的条件却从未有过排斥恶心的感觉。 她想若是闻人诚向她这番提要求,她必定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容我再考虑一番。“ 她生涩回答道。 “嗯,本官再给你一日时间。 “ 他神情缓和下来,语气是依旧不容拒绝,他没有太多耐心,他每晚都想要她快发疯。 “今晚,你和阿翊便搬回主屋睡,屋后的温泉对阿翊身子好。” 他看向阿翊,眼神饱含亏欠与心疼,待他将阿翊带回洛京,便打算立即拟旨,立阿翊为大宏的皇太子。 “我命人给阿翊做了不少冬日衣裳,明日就会送到。既然阿翊已认我做父,明日起我也会亲自教授阿翊六艺五经。” 甯初闻言,略微诧异抬眸,他看着阿翊的眼神真挚疼爱,不似作假,只不过是义父而已,可他对阿翊确实十分上心。 这大概便是汉人经常所说的爱屋及乌?她心中划过一丝暖流。朝他微微点头。 “感谢大人待阿翊如此上心,这份心意我亦铭记于心。” 穆尘潇轻轻哼了一声,“那还不快让阿翊叫声爹。“ 甯初神情瞬间有些撕裂,尴尬的蹙起眉头,不过还是朝阿翊耐心解释道:“阿翊,监察使大人决定收你做他的义子,从此他就是你的义父,快喊一声爹。“ 阿翊抬起小小的脑袋,瞪着他,和他娘一样蹙起眉头,满脸纠结,最后在甯初的善诱和催促下,不情不愿轻轻喊了一声爹。 这一声稚嫩就如同羽毛一般,轻刷过穆尘潇的心,挑动着他的心绪。 他面露笑容,父爱泛滥之下,忍不住走上前,一把从甯初怀里抱过阿翊,高高举上半空,又将他搂入怀中,不停亲吻。 阿翊一开始顿感惊惧,但被他抛至半空,觉得十分有趣,便也开始放松下来,咯咯直笑。 甯初看着眼前这一幕,心思亦是悸动起伏,好像他们真得就如同一家人一般,在享受天伦之乐。 这监察使大人确实挺招她满意,无论身材样貌、文功武略,以及对她和阿翊,都令她十分称心。 第136章 得手 用好晚膳,穆尘潇一直陪着阿翊玩到亥时许,从偏房玩到主屋,阿翊才打着哈欠,搓起双眼,睡眼惺忪欲入睡。 甯初从他手中接过阿翊,搂在怀里,边走边轻哄他后背,没过多时,阿翊便在暖烘烘的主屋里沉沉入睡,进入了梦乡。 她将阿翊小心翼翼的放在诺大的床内侧,为他仔细盖好棉丝被。 穆尘潇负手立在她身后,看着阿翊安然入睡的可爱模样,心中禁不住泛起丝丝涟漪,眼前的女子给予了他太多太多,让他有种想将半壁江山赠与她的冲动。 他弯下腰,疼惜的搂住她的肩膀,替她按起肩来,又在她耳侧柔声轻语:“阿翊睡了,甯儿也累了吧。早点休息。” 他不说还好,一提及她顿感四肢酸软袭来,今日同他辗转奔波许久,确实有些乏了。 她转身,不动声色推开他的双手,说道:“大人要不先请回房吧,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待会儿洗漱完毕,我便打算带着阿翊入睡了。” 他暮沉沉的盯着她一瞬后,唇角弯起:“这里是主屋,本官的卧房,你想把我赶往何处?更何况昨夜我们已经同榻而眠了,甯儿不必矫情。” 到底是谁矫情了,甯初额角的那根神经突突直跳了会儿,一个堂堂八尺男儿一定要和她们母子俩挤在一张床上么。 “阿翊夜晚睡觉不安稳,喜欢翻来覆去,到处乱爬,我也是担心会打扰到大人休息。“ 她只好扯了个理由婉拒道。 “无碍,本官不在意。” 说完,他不等甯初再次发话,弯腰一把抱起她,大步朝着室外的汤池走去。 “你要做甚?快放我下来。” 她吃惊不小,轻声抗议,不安的扭动身躯,欲直接跳下。哪知却被穆尘潇双手攥得更紧了。 “带你去洗漱,别乱动。” 他抱着她,很快来到汤池边,将她放下,“这里的汤池带些药性,睡前泡一下,对身体不错。” 甯初警惕的瞪着他,不知他接下来想干什么,不会想着和她一起泡汤吧。 “大…大人要不先去休息,我泡完汤就会回房。” 她一时间结结巴巴。 好了,她都退让一大步了。他想同她和阿翊一块儿睡,那就睡吧,她勉强接受了。他想让她泡会儿汤,她也听他的了。 穆尘潇挑眉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就朝屋内走去。 甯初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想了,他也没打算和自己泡汤。 待看他身影不见,她放下心来,一层一层将自己衣裳褪去,一丝不挂的迈入汤池之中。 水温刚好,在寒冷深冬里,泡汤确实令人心身愉悦。她在西凉皇宫的寝宫之内,亦有一处汤池,比这奢华宽大许多。但此处的园景布置全是大宏的风格,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徜徉在这一汪汤池之中,望着周边景色和夜幕下的星空。心中思忖着该如何带着阿翊逃回西凉。 于桑镇重兵把守,戒备森严,但自从抓获了北漠刺客后,城门口又开始松懈下来,尤其渐临年关,竟也放了些镇外之人入内。 她相信肃海这段时日定然是在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搭救自己。说不定也会派人秘密潜入这于桑镇内。 身后脚步声不合时宜的响起,甯初惊诧,猛然转过身子,赫然看见这监察使正捧着两套睡袍站立在汤池边,正双眸幽深的盯着她。 “你…你…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还没泡好汤。” 她见着他这副欲念深重的模样,舌头又开始打起了结。 “我给甯儿将睡袍拿来,不然待会儿甯儿还想重新穿上这身脏衣裳?” “那你为何带来两套?” 她敏锐的发现另一套玄色睡袍明显是男子的。 穆尘潇唇角弯起,笑意莫测,他将睡袍放置在架子上,随即不慌不忙的开始解开绶带,一层又一层,同她一般,褪去身上衣裳。 甯初见状,双手环胸,尽量沉入水底,只留一颗脑袋尚在水面之上,小心翼翼的朝着架子方向靠近,她打算在他迈入水中之时,使用轻功一跃而起,抓起睡袍披上逃回房内。 然而她错估了他的孟浪。 穆尘潇褪去所有衣裳,在她尴尬转头回避之际,直接跳入了汤池之中,挡在了架子前方,汤池中溅起硕大水花,遮挡住视线,模糊了双眸。 甯初抹净脸上水渍,待睁开眼,欲打算直接逃离之时,却发现监察使早已到了眼前,逃无可逃。 她惊慌失措,急切说道:“你答应过我的,容我一天时间再考虑一番的。大人怎能出尔反尔。“ 穆尘潇仿若充耳未闻,逐渐迫近她,将她逼退至石壁,而后撑开结实双臂,将她整个人困于双臂之内。 她胸前的柔软几乎快要贴近他的胸膛,随着水波晃动,皙白的异常夺目。 他声音嘶哑,带着命令的语气:“甯儿转过去,我给你揉揉肩,可驱除疲惫。” 甯初哪里再会相信他的鬼话,他都将自身剥得一干二净了,这人就是个出尔反尔的大骗子。 她快速思略一番,决定趁他放松之际,偷袭他,然后趁机逃走。 她假装听从他的命令,乖巧转过身。 穆尘潇将双手搭上她白嫩的双肩,开始不轻不重的按揉起来,似乎确实没存别的心思,一心一意只想让她舒服。 然而她只觉得汗毛竖起,紧张不已。细嫩的肌肤更是在他粗茧的大掌之下微微颤栗。 她在水下不动声色握起右拳,调动内息,将内劲凝聚在右手,随时准备偷袭于他。 他的双手依旧稳稳揉捻着她的肩膀,然而眼神中却是划过一抹暗色,他朝水面之下扫了一眼,就发现她紧紧握起了右拳。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笑意,甯儿还是同从前一样,鬼主意特别多。 在他手掌逐渐滑至她双臂之际,甯初猛然一个转身,挣脱开他的双手,操起内劲十足的右拳,欲打算砸向他胸口最脆弱的肋骨之处。 然而就在她出拳之际,目标身形微闪,轻松躲过了她的攻击。 她都没弄明白他是如何躲过她这如闪电般的一击,不过她反应极快,调整姿势,勾起右腿,迅速向他下腹踹去。 穆尘潇神情一凛,看出了她的打算,这顽皮的家伙竟然想毁掉让她愉悦的好东西,简直胆大包天,他还是得好好给她个教训,让她长点记性。 他直接扯过她踹来的右腿,用力一拉,便将甯初整个人拉进怀中,两人肌肤相贴,触感明显。 甯初清楚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羞愤难当,右腿又无法挣脱开来,趁着他一手搂住她腰际,一手抓着她右腿之际,一掌用力击向他左肩,将他震退数步,也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她欲趁机借用轻功,一跃而起,逃离这暧昧可怕的汤池,却不想半个身子还未出水面,对方的招式已毫不留情面的向她袭来。 她赶紧在水中翻腾,接招拆招,勉强挡下他刚劲迅猛的招式。 一时间,汤池水花四溅,波纹激荡,两人在水中一刻不停、快速过招。 穆尘潇武功高强,内力精深,远在她之上,不过他还是一招一式的在试探她的武功,亦或者也是在逗弄她一番。 三年呆在西凉,武功倒是进步了,不过进步的还不够快,内力也只深厚了一点,若是呆在他身边,这武功肯定比现在要精进许多。 “速度不够快,力道不够沉。” 他一边化解着她的招式,一边当面指出她的问题。 “还有下盘也不稳。” 他一脚踹上她的小腿部,自认为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道。但甯初已是站立不稳,狼狈摔向水中。 他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捞起她,扣住她的腰肢,将她禁锢在汤池一角的木柱上。 两人再次紧密相贴,四目相望,空气中弥漫起一丝暧昧情愫。 方才的一番打斗俨然已挑起他的血性,甚至是深处的兽性。内心的渴望蠢蠢欲动。 甯初潮红着脸,不知所措望向他眼中的欲念。 “你答应过我的,会给我一天时间考虑。”她急切而直白,可怜巴巴的望向他。双手被禁锢,他再也不给她任何机会。 穆尘潇揉捏起她的脸颊,一手禁锢住她,更紧密的贴向自己,让她更为真切的感受到自己随时崩塌的疯狂。 “太迟了,甯儿。今日明日又有何区别,你迟早都会是我的。” 他粗喘着气,忍耐已达极限。 不再心软和妥协,不再给她任何反应时间,他强势又果断。 “唔……” 甯初强忍住尖叫,一口狠狠咬在了他肩上,双手试图推开压迫在她身上的结实身躯。 然而反抗毫无用处,反而更强烈的刺激了他愈发癫狂的行为。 水面波纹激荡,一圈又一圈向外徜徉而去。 她不得不攀附在他身上,低吟啜泣,早已失去反抗之力。 汤池之中尽显旖旎,交缠的身影缱绻孟浪,伴随着男人浑厚低沉的嘶吼之声,夜幕下的圆月不知何时藏入了乌云之中。 三年的思念,三年的禁欲,在这一晚释放的淋漓尽致。 第137章 钓鱼 有了第一回,便会有第二、三、四回,接下来的几日,每当夜幕降临,哄睡阿翊后,穆尘潇便会肆无忌惮,夜夜找她寻欢。 甯初也只是半推半就,最终还是败在他毫无底线的挑逗之下,用他的话来讲就是“嘴上很强硬,身子很诚实。” 是以临近年关的寒冬腊月里,甯初基本都躺床上度过,等她睁眼之时,一般都快近午了。她都没时间好好思忖该如何逃回西凉,不过没关系,他已经答应她不会押她回洛京,来日方长。 而反观穆尘潇,自从重新占有了心爱之人,每日都过得精神抖擞、神采奕奕。上午,他会亲自陪着阿翊,耐心教他识字,陪他骑马,甚至还为他做了一副小小的弓箭。 阿翊在烧退了之后,手臂上的伤口也快速愈合,没过多久,便生龙活虎,急不可耐的冲出门玩耍。 父子俩的关系迅速拉近,阿翊开始时不时的大声喊他阿爹。声音软软糯糯,听得他心花怒放。 午后,他会让阿翊坐在甯初身旁,一手搂着她,一手抱着阿翊,给她们讲那个王侯世子和小孤女的故事。 阿翊听得津津有味,趴在甯初怀里,在故事声中渐渐入睡。 甯初却是好似发现了一些端倪,这男主角的经历怎么愈来愈像大宏的那位皇帝。 大宏皇帝盛名在外,他的各种英勇事迹早已远播,甚至也成为了西凉百姓茶余饭后聊起的话题。甯初闲暇之时也会翻看一些关于他的话本子,因此对于他的故事,倒也不陌生。 她问出心中疑惑:“大人,你故事中的这王侯世子不会是大宏的那位皇帝吧。” 穆尘潇眼中闪过亮光:“甯儿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在西凉宫中读过关于大宏皇帝的话本子,对他的事迹并不陌生。” 他眼神暗淡了一些,搂着她的腰紧了紧,他低下头,蹭着她的耳旁,状似神秘说道:“本官讲的正是他的故事,不过可是孤本,外人都不知晓的秘辛。“ 甯初笑了,嘴角弯起很好看的弧度:“不会是大人你胡编瞎造的吧,诽谤造谣大宏帝王,会被五马分尸的。“ 这监察使胆大包天,却也甚是讨她欢心,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都与她十分契合。她不知为何十分信任他,还暗自想道,若是逃回西凉,要和大宏谈判,她还得想办法把这个人要过来。 穆尘潇此时心中苦涩,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倒是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他捏了捏她的小脸,叹了口气:“本官是大宏皇帝身侧的红人,当然知晓不少秘辛,货真价实。” 她闻言瞪大了眼睛,半信半疑,不过亦是露出了一副更加期待的眼神,催促他继续讲这故事。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外头响起婢女轻声通报之声:“大人,凌卿副将求见。” 穆尘潇垂下眼眸,心中大致有数,他低头亲吻她,嘱咐道:“你先陪着阿翊入睡,我要去前堂处理些政务。“ 甯初升起一丝不舍,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他不急不缓的踱步到政务堂,随即换上了一副严峻冷漠的表情,坐在主位上,眼神犀利看向凌卿。 “鱼儿上钩了,有人潜入佛女府中,同她谈条件。来者带着面具,不知是否闻人诚本人,所以暗卫没敢打草惊蛇。“ 凌卿赶忙汇报道。 “具体对接了什么?“他问道。 “暗卫不敢靠太近,但事后问佛女。佛女说来者向他打探北漠七皇子情况,还说是他的主子,让其也听命于他,随时待命。“ “还有呢?“ 他蹙起眉头,接着问道。 “没有了,佛女就说了这些。按照我们的计划,她也是当即就应了他。“ 送佛女回封地前,凌卿可是好好找她聊了一番,迫使她答应配合他们的所有计划。 穆尘潇面上划过冷意:“当晚来人大概率是闻人诚本人没错了。他会亲自先试探一番佛女,“ 他娓娓分析道,”接下来,他定会再次找寻佛女交代任务,不过不一定就是本人去了。“ “那我们该如何逮住此人?“其实他们早已在佛女府邸布下天罗地网,但昨晚因不确定来者是否闻人诚本人,所以暗卫们不敢轻易动手。 穆尘潇负手思量一番,将北漠七皇子招供的内容全部回想了一遍,才说道。 “他极有可能会亲自潜入于桑镇,搭救甯儿,或者……前来刺杀朕。” 上回在府衙的那一场屠戮,虽说是同他有着血海深仇的北漠人干的,但有关他的信息,他的真实身份都是闻人诚提供的。不排除闻人诚借刀杀人,目的有可能是为搭救甯儿,更多的可能也确实想杀他。 毕竟三年前,就是他撮合北漠和谢华的叛军攻袭大宏。 闻人诚究竟是何许人也?他一直想不明白。 他一直想不明白的还有闻人诚是如何知晓他的真实身份,难道是朝中那几位弘股重臣泄露了信息,亦或者于桑镇识得他身份的几位将臣中有人出卖了他。 他脑海中当即否认了这些想法,绝无可能。 亦或者是曾经熟识他,同他结下恩怨的仇人。他开始逐渐朝着这方向思索开来。 “传令下去,在于桑镇布下暗网,待确定闻人诚入内,立即关门打狗。” 他命令道。 凌卿立即领命,不过两人都知晓,当下最大的问题是没人见过闻人诚的真面目,没人知晓他长相如何,就连北漠七皇子每次见到的都是带着面具的闻人诚。 恐怕只有甯初知晓闻人诚究竟长啥模样。 穆尘潇内心躁郁起来,挥手让凌卿退下。 良久过后,他才从政务堂返回主屋,他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找甯初聊一聊闻人诚的事。毕竟两人这几日关系突飞猛进,俨然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 他轻手轻脚推开门,进入主屋。只见甯初躺在床上,搂着阿翊在怀中,睡得正香。 他无奈叹了口气,不忍打破这温馨场面。跟着脱去外裳,小心翼翼的躺在她身边,吮吸着她身上美好的香味。在满脑子思虑着如何逮住闻人诚之际,他竟也渐渐进入梦乡。 第138章 套话 与妻儿同榻而眠,倒也睡得十分安神。 一直睡到有个黏糊糊的小脸贴上自己的脸颊,穆尘潇才幽幽转醒。 一睁眼便看见阿翊咧齿对自己傻傻的笑,身侧的甯初正撑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仿若在欣赏一件称心如意的宝贝。 屋外此时昏暗不明,薄雾朦胧,他抬首朝外望了一眼,再转头看向一脸妩媚成熟的甯初,顿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一把搂过阿翊,抱入怀中,宠溺的亲了亲脸颊。撑起身子坐起,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快用晚膳了吧。” 甯初笑意浓浓,“快酉时了,大人倒是睡得香稳,还打起了鼻鼾。“ “美人在怀,又有犬子相伴,当然睡得香稳。“ 他声音温柔磁性,看向她的眼神甜得发腻。 甯初心中湿成一片,四肢酥麻,她努了努唇角,抱过阿翊,又伸出皙白小腿踹向他,对他挑眉道:“大人沉迷美色,不务正业,要是被大宏皇帝知晓了,还不搁去官帽。” 她也是十分好奇,这斯是如何说服大宏皇帝,让她得以留在于桑镇的。又为何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敌国之主整日腻来腻去,就不担心被举报告发么。 穆尘潇揉揉她发髻,倒是依言乖顺下了床,披上墨色外裳,又替她拿来外裳。 阿翊抢过外裳,批在她身上,咯咯直笑道:“姨娘,这个阿爹我喜欢,比喜欢闻人叔叔还喜欢。“ 他的一句稚气童言童语却是令两人脸色皆变。 “阿翊,不得胡说。“ 甯初一掌拍向他屁股。 “阿翊,阿爹抱你去找大哥哥玩,阿爹有些正事要找你姨娘商量。“ 他的声音随之响起。 “好,我要找哥哥玩。“ 阿翊兴奋直拍手。 穆尘潇从甯初手中直接抱过阿翊,替他穿好衣裳,打开门,将他交到婢女手中。随即将门牢牢锁住。 甯初看这举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将衣领紧紧笼起,“大人要和我谈什么,不如等用完晚膳后再说吧。” 她明显察觉到提及闻人诚之后,他身上涌出的怒意,再结合前几天的床帏经验,她预感今日会不好过。 然而,穆尘潇只是撩起衣袍,坐在桌前,替她和自己倒了杯茶。 “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过来!” 他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忍俊不禁,朝她招了招手,令她过来。 她一脸尴尬,这才得知他的意图,确实有正事要谈。 不知为何面对他时,她总会变得傻白甜,一点都不像之前杀伐果断的自己。虽说西域诸国国主见了汉使都应跪拜,地位是明显低了一级。 但,就连在气势上,她都矮了这监察使一大截。 她披上外裳,规规矩矩坐到他身旁。等待他与她商议正事。 穆尘潇抿了口茶,清了嗓子,开口:“甯儿,闻人诚此人城府极深,心狠手辣,甚是危险,你须离他远点,不要再信任他。” 甯初心中翻了个白眼,她当然知晓闻人诚城府极深,而且心狠手辣,否则如何能帮她扫清障碍,鼎立西域。 这么几年来,一直都是他鞠躬尽瘁,助力西凉国力蒸蒸日上,虽说他居心是有些不良,一直觊觎于她,但对她来说也没有十分危险。 穆尘潇见她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就知晓她根本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儿,说不定还在心里腹诽他。 他隐忍着怒意,耐心向她提及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闻人诚还未来西凉之前,在大宏幽州便突然富甲一方。他说服北漠领兵攻打大宏,又资助大宏叛军,联合北漠一同南下,沿途肆意烧杀抢掠,甚至打算攻下洛京。此人野心勃勃,他不会无缘无故帮你或者西凉,他只不过想让西凉成为另一个北漠,对付大宏。” 他停顿一瞬,神情严峻看向她,一字一句说道:“而你,是他控制西凉最好的武器。” 言外之意,他对她上心,并非真正爱上她,只是想通过她,控制西凉,对付大宏,最好就是成为她的卧榻之人。 甯初挑眉看向他,眼里满满尽是嘲意和不信。闻人诚近年来确实依靠她,在西凉建立起了庞大产业,赚得那是盆满钵满。但他从未插足过西凉政事,一切都是依照她的意愿,购买火药,改善兵器。 更何况区区一介外邦富商又如何能控制整个西凉,朝臣不会听他,军队不会听他,当然,西凉百姓更不可能听他。 这监察使的话根本就是荒谬的欲加之罪。 “所以大人提醒我这番话,目的为何?是吃醋了,让我离他远点;还是大人你想求我帮忙,逮住此人。“ 她声音柔媚,但却带着一丝阴阳怪气。 “都有!“ 他听出她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忍不住磨了磨牙根。也就是看在她失去记忆的份上,敌我不分,若是从前,她敢这般态度对他,定会被扒光衣物,趴在他腿上,狠狠抽一顿屁股。 他置于桌底的手掌虚握了一把,转变口气。 “甯儿,闻人诚此人对大宏朝廷和陛下都十分重要,这也是我说服陛下,让你们留在于桑镇的原因。陛下还答应我,若此番能逮住闻人诚,他便会许诺我一个心愿。我打算抓住此机会,恳请陛下能让我入赘西凉。从此我们在西凉花前月下,享受良辰美景,你看如何?“ 他此番花言巧语,确实卑劣了些,但他从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甯初将他的话听进了肚里,半信半疑,闻人诚她是绝不会出卖的,但…… “所以大人想让我怎么帮?” “很简单,将他的长相画下来即可。” 甯初掩嘴笑了,“大人可知,我私底下如何称呼闻人诚?” 穆尘潇脸色顿时冷下来,还有私底下的称呼,真有情趣。 以前甯儿对他可只有一种称呼,王爷长,王爷短的,和别人称呼他并无异处。 他摆着一张臭脸,不情愿顺着她话说道:“本官不知,还请指教。” “我喊他……千面郎君。” 她凑近他耳朵,轻声说道。说完,又掩嘴发笑。 “所以即使我将他真面目画下,你们也永远抓不住他,因为你们都不知道他会以哪张面孔示人。” 第139章 撒网 穆尘潇想尽各种理由,威逼利用,就差没把自己的身份和她的故事托出了。甯初依旧守口如瓶,不愿画下闻人诚的画像,也不愿透露任何有用讯息。 最后,他咬牙切齿,憋着一肚子怒火,拂袖离去。 当晚的晚膳,他也没有回房同母子俩一起用膳。 甯初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用勺子耐心喂养阿翊。 不过阿翊骨碌着黑黝黝的大眼睛,忍不住问询:“阿爹怎么没来用膳,阿爹去哪儿了?“ 甯初闻言,嫌弃的撇了撇嘴,这才没几天,就阿爹长阿爹短了,又不是他的亲爹,叫得如此亲昵做甚。 她用帕子擦了擦他嘴角,敷衍道:“阿爹公务繁忙,今晚就不同我们一起吃了。“ 她想,今晚他定是气得也不会想来蹉跎她了吧。正好她过了安全期,到了易孕的危险期,再这样下去,她得想办法弄到避子汤了。 阿翊有些失望的嚼着米饭,他真得特别喜欢与阿爹呆在一块儿。 用好晚膳,天空又飘起了大片大片的落雪,寒风呼啸不断,阿翊身子刚恢复不久,裹在厚厚的羊毛棉衣内,伸着长长的脖子,可怜巴巴的望向窗外。姨娘不让他在下雪之时出门玩耍,他分外想念阿爹。 好不容易,入了深夜,甯初才将他轻哄入睡。她倒了杯茶水,打算独自一人前去屋后汤池泡汤。雪夜泡汤品茗该是多么惬意的事。 然而事不如愿,与甯初认为的恰恰相反。 她脱去衣物,踏入水中,欣赏着飘雪的美景,还未来得及饮上一口茶,便听到身后传来稳重如山的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傍晚离去之时不是气得头顶冒烟么,怎么这时又回来了,男人果然都是下半身思考的物舍,她当然知晓他这个时间来主屋是何目的。 待到声音临近,出现在自己身后之时。 她无奈转过身,见他一脸淡然的俯视着他,手上动作一刻都没停歇,开始一层一层褪去衣物。 “大人,今夜能不能歇停一下,我好像身体有些不适。“ 她愁眉苦脸的哀求道,五官都快挤成了一团。 穆尘潇心里发笑,傍晚的不愉悦抛之脑后。他不作答,依旧沉默不语,当着她的面,及其恶劣的褪去最后一层遮蔽。 甯初捂住双眼转过身子,脸颊绯红,心跳开始紊乱,呼吸急促不安。 只听见扑通一声,汤池里溅起硕大的水花,一具滚烫的身子随即贴上来,将她死死的捆牢在铁臂之间。 他这才贴着她耳际,开口道:“今晚就一次,嗯?” “好~~~~” 甯初声音中带着无限幽怨。 话音刚落,汤池中便响起令人面红耳赤的靡靡之音。 说好的一次,他确实做到了,但这一次却是将她往死里折腾,在汤池之中几乎换尽各种羞人姿势。 她仿若从云端抛入云泥之中,反反复复。不知何时才终于回到自己的床上。 次日,风雪已停,院子里积雪到了脚踝处,倒也不深。穆尘潇一大清早便起身照顾阿翊,免得他吵到甯初。 明晚便是大年三十,因上回小年晚宴屠戮事件,府衙不再举办任何宴会,但也挂满了红色灯笼,喜庆耀眼。 此时府衙外人声鼎沸,当地百姓在一年的最后两日纷纷涌上街头,购买物资。 阿翊在墙角堆着雪人,贪婪的望向墙头,他听到有人在吆喝卖糖葫芦。 “阿爹,我好久没到街上去逛了,我想出去看一下。好不好?” 他扯着穆尘潇衣袍的下摆,可怜巴巴的哀求道,五官都快挤成了一团,和她娘一模一样! 软糯稚气的嗓音触及他内心最柔软的深处,他想到自从神医被扣下之后,阿翊便跟着呆在瓦檐之内,从未出过门,他不忍拒绝,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可如今局势,他心里也清楚,闻人诚很有可能已经混入于桑镇。 阿翊见他点头答应,立马兴奋的雀跃起来。 “待会儿收拾一番,我让凌卿叔叔亲自陪你去逛街。” 他开口说道,心中突然有了另一个计划,他打算今日出门,以他自身为诱饵,引得闻人诚出现,然后一网打尽。同时也好吸引闻人诚的势力,让阿翊能安全出门。 思及此,他将阿翊交给婢女,随后立即喊来凌卿商议此项计划。 凌卿蹙起眉头:“陛下,这会不会太冒险疯狂了些,用您自己当诱饵?还要让阿翊能玩得开心。” “过了年之后,朕就要送她们母子俩回洛京了,若不在这之前逮住闻人诚。她们回京之路恐不得安宁。闻人诚现下毫无动静,朕已无耐心,倒不如主动点,引诱他出来。” ……那也不要在今日放阿翊出门玩啊,不是多得麻烦么,凌卿在心里默默吐槽。 穆尘潇淡淡扫了他一眼,继续吩咐道:“凌卿负责陪着阿翊,乘坐铜铁马车,另派二十名暗卫悄悄跟随保护。阿翊他今日十分渴望出门玩耍,朕也不好拒绝他。就带他溜达一圈吧。” 铜铁马车,那是用铜墙铁壁打造的马车,近期刚完工。只要遇袭,按下开关,马车四面便会紧紧闭合,刀枪不入,里面的人十分安全,只需等待援兵前来解围便可。 难怪陛下敢同意让阿翊出门玩耍。确实有备无患。 两人将计划商议好,暗中调兵遣将,布下天罗地网,之后便开始分头行动。 穆尘潇穿上铠甲,手持长剑,一跃而起,在府衙门口蹬上战马,身后跟着十名将士,煞气冲天,随他御马高调奔驰在熙熙攘攘的官道上,似是有急事要去处理。 官道上行人老远听到马蹄声,皆反应极快的撤向两旁,给他们一行人让出一条宽阔路来。毕竟镇上的百姓不少都源自戍边战士卸甲归田。 另一边,凌卿将阿翊抱入马车之中,并安排了一名经验丰富的女暗卫扮成婢女,特意陪伴阿翊坐在车内。他自己则身穿马夫衣裳,负责驾驶马车。 此时,甯初还在温暖如春的主屋内沉沉入睡,完全不知晓这监察使大人即将开始作妖。 第140章 奇袭 穆尘潇等人是从府衙正大门走的,一刻钟后,凌卿才驾驶着马车从后门悄然离去。 穆尘潇带领将士,一路在南街风驰电掣,即将到达城门口,闻人诚的人仍未出现。他略微诧异,但很快调整了计划,打算出了城门,在郊外兜一圈,说不定闻人诚的人正埋伏在郊外。 然而,就在他扬鞭抽打马匹之际,徒然眼尖的发现,仅仅距离他不足一米之外,拉起了一条极细的细丝。 电光火石之间,他扔掉手中马鞭,顺势抽出长剑,一举挑断了刚到他脖子位置的细丝。细丝同长剑磨出火花,显然用材特殊,依照他的马速,这细丝能迅速割断他的头颅。 果不其然,还未等他怒气徒增,座下的马匹突然失控,猛然匍匐摔倒在地,同时升起一股血气。 他连忙一跃而起,一个旋身,腾空查看地面情况,果然在离地面不高的位置又发现一根细丝,是直接割断了战马四肢的罪魁祸首。 场面震惊,身后的将士来不及急停的,马匹也跟着瞬间被割断四肢,顿时人仰马翻。 穆尘潇举起长剑,挥向地面,直接用灌满内劲的剑气斩断了地面之上的细丝。 众将士反应过来,纷纷拔出佩剑。 就在此时,从街道一边的暗巷之中飞出大量六菱形铁镖,刺向众人。 穆尘潇眼神一凛,长剑划出一道道炫光,将铁镖打落在地。 与此同时,早已布置在周边的暗卫,依照铁镖飞来的方向,迅速锁定了杀手的位置,暗巷中响起激烈打斗之声。 城门都尉按照原先计划,不敢离岗上前查看情况。只在不远处担忧的看向众将士。 穆尘潇在打落铁镖之后,也迅速朝着街边暗巷之中奔去,他想确定这些杀手之中有没有闻人诚。 在他加入打斗之后,没过多久,杀手便全部被干掉。 暗卫将杀手遮面的黑巾一一扯下。 穆尘潇犀利的眼神扫视一番,脑海中飞速旋转,不对,没有闻人诚。这些人的长相明显是北漠人的长相,高鼻细眼。 但若闻人诚不来刺杀他,那他今日的目标又会在哪里。 他心中升腾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突然,轰隆一声,声音自远处府衙方向传来,震得半个于桑镇地动山摇。 这是……火药? 他脸色霎时巨变,心中咯噔一下,甯儿…… 他立马回身,欲朝着府衙方向而去,随即又想起自己的战马已无用。 “城门都尉何在?牵匹马来!”他朝着城门方向发疯似的大吼。 那城门都尉身子一颤,软着双腿,赶紧将城门口的马儿牵上前来。 穆尘潇跨上马背,反手用佩剑击打马屁股,朝着府衙狂奔而去。 而在北街处,阿翊正坐在马车内,兴奋的观望着外边热闹的街头集市。 府衙的爆炸声猛烈传来之时,马车也跟着晃了晃,阿翊抿着嘴,惊恐的缩在婢女怀中,不知发生何事。 凌卿拉起缰绳,急令马匹停下。他敏锐的察觉到有股浓烈杀气正急迫压身而来。 果然,嗖的一声,一支铁箭向着马车飞速射来。 凌卿佩剑出鞘,直接打落铁箭,他随即反应迅速的按下马车上的机关,车厢四方迅速闭合,如铜墙铁壁一般。 更多的铁箭从四面八方朝着马车方向射来,碰上铜铁车厢又纷纷掉落在地。 凌卿身形灵活,快速避开所有箭矢,他想着,倘若这马车是木头做的,此时早已被射成蜂窝状,里面的人武功再高,也会被射成刺猬,死相凄惨。对方的目的显而易见是杀死马车内的人。 街上行人见此情况,纷纷逃离。而保护马车的二十名暗卫不知从何处冲出,聚集在马车和凌卿周边。 这时,从四周屋檐之上飞身而下一批黑衣杀手,为首一人更是面戴银色鬼怪面具,模样颇为骇人,正是他们找寻已久的闻人诚。 他大手一挥,那批黑衣杀手便一拥而上,将凌卿等人团团围住,迅速摆上阵型。 凌卿心中骇然,他们摆的阵型竟是鱼鳞阵,那是当年在洛京臭名昭着的十三煞惯用的阵型,但十三煞早已被绞杀。这些黑衣杀手又是如何会使用这些阵型。 来不及多想,黑衣杀手的剑气如同鱼鳞一般,已经扑面而来。 好几名来不及作反应的暗卫很快就被剑气伤的体无完肤,痛苦倒地。 “摆铁龟阵型,快!” 凌卿挥舞手中长剑,大声命令道。这些暗卫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听闻他命令,立即缩成一团,旋转起手中宝剑,将剑气凝聚成一道道铁盾,挡住了对方的鱼鳞阵。 位于阵中心的凌卿看准时机,一跃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身,打算斩杀鱼鳞阵的阵眼。 闻人诚见状,看出他的意图,也跟着一跃至半空中,挡住了他劈向阵眼的剑气。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打得天昏地暗。 然而闻人诚毕竟是商人,以从商为主,虽说功夫不弱,但确实不是凌卿的对手。在这方面,他倒小瞧了废了一只手的凌卿。 凌卿仅以左手剑法,便将他死死压制,占尽优势,一个旋腿,将他从半空中踹至地面。 他眼神阴霾,迅速起身,吹了声口哨。那些黑衣杀手又开始变换阵型,分成了两队,一队拼死应对暗卫,另一队开始对付凌卿。 闻人诚趁此机会,飞身跃至马车前,狠狠朝马屁股击了一掌,马匹吃痛,朝前狂奔起来。 车厢内断断续续传出孩童哭声,闻人诚唇角弯起。自他不久前得到消息阿翊乃是甯初的亲子,他便推测出,阿翊定也是穆尘潇的儿子。 这不该存在的孽种,他定然是要灭口的,而且要让穆尘潇尝尝失去亲子的痛苦。 多年来得不到甯初的真心,令他逐渐失去耐心,内心更是妒忌扭曲。 凌卿瞧见马车被面具男子抢走,大惊失色,手下动作愈发狠戾,加速解决掉挡住他路的杀手。 他随即脚尖点地,跳上屋檐,盯着马车狂奔的方向,使出轻功,追赶马车。 另一边,穆尘潇赶至府邸,竟见到府邸一方墙角都被火药炸榻。之前布置在周边的暗卫和士兵,早已同蒙面人交上了手。 混乱之中,他慌忙找寻着甯初的身影。 第141章 暴露 穆尘潇匆匆扫视了一遍府衙内情况,交战场面混乱,他的士兵和暗卫正与好几路人马混战在一起,对方有北漠人,西凉人,还有汉人,定是闻人诚的手下。 从听到第一声爆炸,他便已怒意丛生,咬牙切齿,千算万算,真得没有算到闻人诚竟能把火药带进于桑镇。 他赶至主屋前,暗卫正与西凉人缠斗。 一名暗卫瞧见他出现,赶紧高声汇报道:“大人,国主还在屋内。” 话音才刚落,主屋的大门被打开,甯初穿着他的外袍冲了出来,身后竟还跟着名男子。 穆尘潇认出,那男子………是肃海。 新账旧账可以一起算了。 甯初见到他那副快要吃人的表情,神情一愣,心中发虚,稳了稳心神却是脱口问道:“大人,阿翊在哪儿?” 她倒是淡定的很,还知道问起阿翊来。 “过来,到我身边来,我就告诉你。”他声音沉沉,挟裹着狂风暴雨。 甯初一阵踌躇,还未踏出一步,身后的肃海便大声说道:“阿甯,不要相信他,他都是骗你的,什么监察使,他分明就是如假包换的大宏皇帝,宏武帝!” 这番言语如同雷电一般,狠狠的击中甯初,令她目瞪口呆,难以动弹,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什么?” 她想反问肃海,眼神却是死死的盯着紧抿双唇的穆尘潇。 肃海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方才在房内,还未来得及同她解释,她便要冲出来找寻阿翊。 他低声快速解释道:“阿甯,跟我回西凉,他确是大宏皇帝,穆尘潇,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你千万别被他迷惑了,他就是想吞并西凉,他……” 还未等他说完,轰隆一声,从远处又传来爆炸声,震得地动山摇。 穆尘潇脸色愈发铁青,抬首循声望去,那白烟升起的地方,正是城门位置。 甯初也被这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彻底拉回神来。她大脑迅速反应,之前一直萦绕不解的许多问题随着监察使的真实身份揭晓,也迎刃而解。 为何他能在于桑镇为所欲为,众目睽睽之下霸占她;为何他能说服大宏皇帝,让她和阿翊得以留在于桑镇。 原来这一切的源头真相便是,他本身即为大宏的最高权力者,掌控着一切局面。 什么真心爱她,大概不过是见色起意,对她既夺色又可夺权,而收养阿翊为义子,也只不过是为了牢牢的控制住西凉,毕竟阿翊会是西凉的下一任国主。 想清楚这一切,她心中痛苦万分,几欲窒息。原来付出真心,却被当成猴耍的一直都是她。 再睁开双眼,她眼中已是冷峻淡漠,身上隐隐透露出一代国主的理智和威严。 穆尘潇视线从远处的城墙转移回来,看见甯初漠然的盯着她,心中亦是一痛。他不知肃海同她说了什么。 不过他知晓,若是再不行动,他就有可能再次失去甯儿。 “甯儿。” 他急忙上前。 “别过来!” 甯初凶狠嘶吼道。 他乖顺的定住脚步,赶紧解释道:“甯儿,朕是真心爱你的,你是朕一手养大的,都是西凉这帮贼子从朕的手心窝里,将你夺去。还记得朕之前同你说得那个王侯世子与小孤女的故事么,那就是朕和你的故事。相信朕,快到朕身边来。” 呵,他这是都不装了,直接承认自己是大宏的皇帝了。 竟然还说她是他一手养大的,如此荒谬的事情,谁会信。 他骗了她这么久,他说得话是一点信誉都没有了。 “阿翊在哪儿?” 她继续朝着他嘶吼,根本不顾及他的皇帝身份。 一旁的肃海又赶紧开口:“阿甯,先同我回西凉。闻人诚已经去救阿翊了,以他的能耐,阿翊定会安然无恙。” 穆尘潇忍无可忍,这肃海当着他的面简直是太过狂妄过分。 他捏起拳头,凝聚内力,朝他冲了过去。 肃海见状,迅速反击,两人直接交上了手。 “跑啊,阿甯,你轻功不是很好吗?”肃海一边艰难应对穆尘潇,一边朝她大吼道。 他用命拖着穆尘潇,西凉的将士拖着暗卫,这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甯初眼珠一转,她要赶紧去找寻阿翊,找到了就一起回西凉。 说罢,她提起一口气,施展轻功,朝府衙外冲去。 穆尘潇瞄见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又怒又急,出手瞬间狠辣神速,直接使出化骨掌,击向肃海。 砰砰几声,只见肃海猛然瞪大双眼,惨叫一声,口喷鲜血,痛苦不堪的倒在地上。他的胸骨和肋骨已经瞬间被击碎,如同一滩烂泥般躺倒在地,虽未死,却无法动弹。 甯初听到声响,半空之中回头看了一眼,肃海躺倒在地,状如死人。 她以为他真得死了,心痛不已,愤恨的剜了一眼穆尘潇,加快了脚下步伐。 穆尘潇此时已是猩红了双眼,几欲癫狂,他无法承受再次失去甯儿的痛楚。甯儿是他的心窝,是他的脊骨,是他的呼吸,是他想要恶狠狠融入一体的爱人。 他提步施展轻功,快速追随她而去。 她的轻功都是他教的,当然没有他厉害神速,才刚出了府衙,来到南街之上,她便被他毫不留情的追上。 他拉住她的手臂,想将她狠狠揉入怀中,再也不肯放开。 甯初此时却如同母老虎一般,使出浑身内劲,朝他胸口砸去。 他不得已,闪躲开来,被她趁机挣脱了手臂。 她发狠般的开始攻击他,招式狠辣,透着一股强劲的怒气和恨意。这股恨意不知是来自于她的真心被戏耍,还是方才肃海被他杀害了。 穆尘潇仅是应付着她的招式,并不打算还击,更不会伤害她。 他同她快速过着招,也同她急切解释:“甯儿,朕没有骗你,朕是真心爱你的,你同朕回去,朕罢黜后宫,唯你一人为大宏皇后。阿翊是朕的亲儿子,朕会封他为太子。“ 甯初听着他的话,虽然很是震惊和疑惑,但依旧无法相信他。 他见她无动于衷,依旧决绝无情,干脆直接喊道:“朕现在就下旨,昭告天下,封你为皇后,阿翊为太子。“ 她动作缓下来,有些难以置信,他的神情不似在作假。立皇后是国之大事,立太子更是重中之重,没有皇帝会立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子为太子,在这层面上,百官也不会同意。 他能现在就昭告天下,让百官点头,立阿翊为太子,显然胸有成竹,难道阿翊当真是他的儿子,难道那个王侯世子和小孤女的故事真得就是他们的经历? 她头痛欲裂,脑海中似乎有一些模糊记忆片段呼之欲出,但是又无法顺利出现,撕裂着她整个人。 她不得不停下来,蹲着,痛苦的抱起头。 第142章 杀他 “甯儿,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穆尘潇随她蹲下地,想用双臂环绕住她,让她能更好的回忆起往事。 就在此时,从远处传来一阵急切马蹄声,像是有十多匹马儿飞奔过来。 穆尘潇抬首,与领头戴面具之人对上双目,霎那,仇恨憎恶的火花在半空中炸腾开来。 “阿甯,不要相信穆尘潇,他乃大宏皇帝,对西凉虎视眈眈。方才我差点成功救出阿翊,他的属下凌卿见状,竟直接从背后拉弓一箭杀害了阿翊,阿翊的尸体不幸跌落山崖。我也是好不容易在护卫的拼死保卫下得以逃脱。” 闻人诚在马背上大声嘶喊,描述得绘声绘色。不久前,他驾驶着马车冲出城门,在郊野与凌卿激战,身负重伤,更是被凌卿的剑贯穿肩胸。幸好在最后时刻,他竭尽全力一脚将阿翊的马车踹下了山崖,虽说马车坚固,刀剑不入,但若从那样高的山崖垂直下坠,定是无人生还。 而凌卿一行人则根本无法顾及他,赶紧匆匆找寻小路通往悬崖之下。他这才在护卫的保卫下,重返城内。 闻人诚的一言激起千层浪,甯初本来就在崩溃的边缘,思绪混乱浑沌,阿翊的死讯顿时深深刺激到她。 她来不及分辩,满脑子都是闻人诚方才的那一席话。 是信大宏皇帝,还是闻人诚,她毫不犹豫选择了相信闻人诚。 穆尘潇怒站起身,抽出身侧佩剑,指向不远处的闻人诚:“逆贼休要挑拨,阿翊是朕的亲儿子,是大宏未来太子,凌卿绝不会杀害他。” 他这话其实也是说给甯初听。 然而甯初已是近乎疯魔,她双眼赤红,昔日被如何欺骗,被如何吃干抹净的场景重现脑海,伴随着阿翊已被杀害的消息。她如今是半分都无法相信眼前之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思及此,她凝聚内力,猛然站起身,出掌狠厉击向穆尘潇,掌风阵阵,几乎使出了最上乘的招式。 穆尘潇被迫接下她招式,依旧苦苦试图向她解释。 身后马背上的闻人诚嘴角弯起,报复的快感席卷全身,被自己深爱之人伤害,误解,内心定是十分苦痛罢。 他看准时机,抽出佩剑,扔向甯初,大喊:“阿甯,接刀,手刃仇者。” 甯初余光扫去,一个弯腰,接住佩刀。 就在此时,闻人诚手起刀落,发号命令,十余枚箭头从身后的杀手袖中射出,直指穆尘潇。 穆尘潇眼神寒厉,几个旋身迅速避开箭头,然而就在落地之时,只听闻“扑哧”一声…… 是刀剑入肉之声,他毫无防备,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难以置信的抬首望向甯初。 身后响起刚刚赶来的将士急切的痛呼声:“大人……陛下……“ 然而声音愈来愈小,愈来愈远。 周身景物开始不停旋转,愈发模糊,时光倒流,眼前出现的不再是双目赤红、满身戾气的甯初,而是那个机灵聪明、忠心耿耿,一天到晚黏着自己的小孤女阿凝。 “王爷……” 年少时的阿凝笑颜展露,那甜美妩媚的笑颜彷佛驱散了周身的黑暗,温暖的包裹起他,令他不再感到胸口的疼痛,反而十分安心和舒服。 “凝儿,朕的凝儿。” 他神情迷茫,回忆起过往两人的种种,他急切伸出手,想要抚摸眼前的小孤女阿凝。 然而周遭景象开始变得支离破碎,他支撑不住自己的身躯,向后倒去。 “陛下……” 赶来的军中都尉跨步上前,一把接住他倒下的身躯,又将剑刺向眼前茫然无措的甯初。 “妖女,拿命来!“ 都尉大喝一声。 甯初不为所动,依旧死死盯着自己双手,方才刺向他那一剑时,自己的心口骤然疼痛不已,几欲窒息,而头脑痛得几乎要爆裂开来。 突然腰身一紧,她猝然后退,都尉的那一剑恰巧划过她的发梢,削去了一侧落发,未伤及她分毫。只因闻人诚扯出长鞭,及时卷起她的腰身,将她迅速拉扯上了马。 “撤——” 他搂住依旧怔然不已的甯初,立即下令调转马头,撤离于桑镇。他的目的已达成,这一回穆尘潇定然是活不了了,他可是在刀剑之上淬上了剧毒。 穆尘潇一死,天下大乱。 他露出极为阴霾的诡笑,天下大乱,他便可大发横财,他不仅要占有甯初,控制西域,还要做这天下的财主。 “驾——” 他发狠抽打马匹,一马当先,冲向城门,即使身负重伤,亦觉得意气风发,他要的未来仿若就在前方。身后的护卫拼死抵抗追赶上来的大宏将士,为他扫清障碍。 直至冲至郊野,坐于马上的甯初才稍稍反应过来,她忍着剧烈头痛,抹去眼角的泪水,努力回归理智。 “阿翊……跌入何处悬崖?”她回头苍凉哽咽问道。 闻人诚叹了口气,语气悲伤:“我已命部分护卫下悬崖找寻……阿翊的尸体。不日便会带回。我们抓紧先回西凉。驾——” 她未曾怀疑过闻人诚,只是不知为何全身发凉,颤抖不已,此时心中也是毫无主意,只能任由他摆布。 她观察了一番周围景象,估计离悬崖位置十分遥远,顺着他的话开口问道:“前方好像驻扎有大宏的兵营,我们当如何逃回西凉?” 闻人诚唇角弯起,将视线投向远处,他稍稍往前靠向甯初,暧昧的在她耳畔解释:“阿甯不必担心,他们还得应付西凉的军队。我们待会儿往小道悄悄回去。” 为了让甯初能顺利逃回西凉,肃海不惜出动驻扎在封地交界处的所有西凉将士,正面攻击硬杠大宏军队,吸引他们的兵力,好为甯初开辟一条安全回西凉的道路。 但这么做的结果便是西凉驻扎在封地处的将士会全军覆没。西凉面对大宏的国门将会敞开无防。 这建议其实是闻人诚提出的。他能说服肃海,也只不过是那一句,他要豪赌一把,杀了大宏皇帝。 现如今,他成功了,大宏群龙无首,很快便会陷入内乱,即便西凉的大门敞开无防,大宏也未必会有精力对付西凉。 第143章 危殆 随着闻人诚的撤离,剩余北漠和西凉的杀手余孽很快被清理干净。 但府衙早已乱作一团,一片狼藉。大宏皇帝重伤,凌卿不知所踪,群龙无首。 穆尘潇被将士抬入主屋之内,胸口之上流淌下来红黑色的血液,触目惊心,一看便知必是刀上淬了毒。 “西凉人真够卑劣,竟在刀上抹毒,快去把镇上最好的大夫喊来!” 都尉唐检年轻气盛,不过双九年华,但从小听着宏武帝的事迹长大,对他崇拜的很。 “凌将军、严副将人在哪儿,快去通知他们,陛下危矣!” 他接着大声命令,目前就这府衙之内,属他的军职最高了。 一名内侍半身浴血,颤颤巍巍从门外赶来,他是穆尘潇从宫中带来专门近身伺候的宦官,甯初来了之后,他便守在主屋门外,听候调遣,为人十分机灵。 今早,北漠和西凉人杀进来后,他便立即寻了个地儿藏了起来,待到事态平息,他才敢出来。 “军爷,我知这府衙牢里关了名西凉的神医,医术十分了的,我是亲眼目睹过的,不如让他来救治陛下罢。” 内侍看着躺在床上的帝王,早已气若游丝,情况很糟糕。他心急如焚,这于桑镇最好的大夫都不如洛京的赤脚大夫,如何能给人治病解毒。 “西凉人,他会诚心替陛下解毒疗伤?” 一提及西凉人,唐检已是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血肉,更别说会相信西凉的神医。 内侍急得跳脚,军中不少将士都是一根筋的:“哎呀,军爷,刀架在他脖子上不就行了么,还有谁不怕死啊。现下只有西凉神医才有可能救治陛下,这不救必死无疑,救了可能还有希望。军爷还在犹豫什么。” 唐检咬了咬腮帮子,瞪着眼睛呵道:“赶紧命人将神医押过来。镇里的大夫也请来。” 不到一刻钟,狼狈不堪的神医就被押到了主屋之内。 唐检不由分说,举起大刀直接架在他脖颈之上,呵斥道:“你们的国主卑鄙狠辣,偷袭刺伤了陛下,刀剑上还淬了毒,现今陛下危殆。若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唐检立马砍了你,并踏平西凉。” 一旁的内侍翻了个白眼,赶紧补充道:“哎呀,神医,还请你速速替陛下解毒疗伤吧。陛下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神医在听完他俩的一番话后,蹙起眉目,身子禁不住晃了晃,反问道:“你是说西凉国主甯初刺杀了大宏陛下,这可是你亲眼所见?” 唐检怒目而视,“当然,陛下就倒在我眼前!” 神医一阵晕眩,深深叹了口气。这真是造孽了,这天底下最不该刺杀大宏皇帝的便是甯初。 他虽不知府衙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他笃定大宏皇帝现下绝不能亡,而且绝不能亡于甯初之手。 且不说西凉将来的命运会如何,他一手拉扯长大,捧在手心的阿翊日子恐会危机重重。 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他早就开始怀疑如苍蝇般叮在甯初身边的闻人诚,特别是北漠皇子被擒获,在狱中交代背后之人正是闻人诚后,他便对此人深感不安。 勾结北漠,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且处处与大宏为敌,视穆尘潇为眼中钉。若大宏皇帝没了,指不定他便会立即开始作妖。 思及此,他推开唐检的大刀,承诺道:“好,我救,定当竭尽全力救治你们的陛下。” 唐检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快便答应下来,而且态度诚恳,看上去也是十分想救治陛下的意思。 “那你赶紧!” 他收回大刀,命令道。 神医急忙上前查看穆尘潇的情况。 情况确实很糟糕,这毒异常凶险,若非拥有深厚内力和坚强的意志力,换成别人早就该吐血身亡了。 神医内心感慨,出手神速,赶紧先封了他的几处大穴,阻止伤口继续流血。随后在又臭又邋遢的头发中摸索一阵,掏出一枚药丸,塞入他的嘴中,捏住咽喉,让他吞了下去。 “你给陛下喂了什么?” 唐检一见他这动作,差点又拔出了大刀。 “救命药。” 神医不耐烦的回怼一句。 “接下来,我要替他排毒疗伤了。你们赶紧去请一名懂药理的大夫来。屋内的闲杂人也立即出去。” 内侍上前一步拉开唐检,又恭敬的对神医说道:“于桑镇最好的大夫已经请来了,有什么活你尽管吩咐他。我们闲杂人也会立马出去,还请神医尽心尽力,务必要救活陛下啊。” “嗯。让大夫进来。你也留下,其余人都退出去。” 神医继续吩咐。 唐检狠狠瞪了他一眼,警告意味明显,不过也在内侍的劝说下,带着其余人退了出去。 两个时辰后,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唐检已经不知在门外转悠了多少个圈,看着一碗碗药汁端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内心焦急的不得了。 不断有士兵过来向他汇报情况,“凌将军还未寻获,严副将正带领营区将士同西凉士兵交战。杀手尸体都堆积在了府衙牢狱前。其余士兵已经开始在清理街道。” 唐检无奈挥了挥手,此刻他也无法再做什么,只能等候在门口,等着里头有好消息传来。 入夜之后的于桑镇异常寒冷,几近冰天雪冻。街上虽是张灯结彩,但经过白天这么一闹,唐检干脆下令实行了宵禁,街上毫无人烟。 此时,郊外悬崖之下,凌卿早已带人寻获了坠落的马车。 车厢完好无损,但里面的人情况恐怕凶多吉少。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车厢里边毫无动静。只有凌卿带着人围在车厢周边,急得团团转。 “凌将军,这车厢不好走山路啊,即便重新套马,山路狭小,无法将车厢拉回山顶。” 一名士兵无奈汇报道。 凌卿心中有数,可这车厢从外面根本打不开,只能从里面打开。里面的阿翊和暗卫不知是什么情况。现下天寒地冻的,呆一晚上就算没被摔死,也会被冻死。 他又气又急,拔出刀剑,朝着车厢乱砍了一番,火星四射,声音刺耳,但这车厢依旧固若金汤。 他气馁的放下刀剑,还是得想办法先将车厢运回去。 正当众人无可奈何之际,忽闻车厢内传来一阵低啜之声。 凌卿耳朵灵敏,惊跳而起,趴上车厢,是阿翊的声音没错。 “阿翊…阿翊,我是凌叔。”他惊喜过望,用力拍打起车厢。 车厢内孩童的哭泣之声更加响亮,嘹亮的哭泣声重新点燃了众人的希望。 “阿翊可有受伤,同你一起的姐姐如何了?” 凌卿迅速开始问询。 里头的阿翊此时正被暗卫牢牢抱在怀中,除了手臂疼痛外,倒是没有很受伤。 他抽噎着开口:“姐姐睡着了,阿翊手臂疼,阿翊怕黑,凌叔快救救阿翊。” 凌卿一听,推测应是暗卫拼死保护阿翊,恐怕凶多吉少,但阿翊应当无大碍。 “阿翊乖,你听凌叔的话,凌叔教你如何打开这车厢。” 车厢内有一机关,就在角落头,只要按下机关,车厢便能从内打开。 阿翊聪慧灵敏,从暗卫的怀中挣脱开来,忍着手臂剧痛,按照凌卿的指示,很快便摸索到了机关位置。 唰的一声,车厢打开,内部情况一目了然,展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