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味暗恋》 01 《奶油味暗恋》 2018.01.16/竹已 第一章 正值盛夏, 下午的阳光十分灼热, 被轻风一吹, 热气扑面而来。沿途的湖水轻轻荡漾, 清澈反光, 一旁绿树成荫。 前往教学楼的路道上尽是成群结队的学生, 五彩斑斓的雨伞将他们与太阳隔离开来。 尽管隔着一道防紫外线的屏障, 林兮迟依然觉得皮肤有些刺疼,她眯着眼,懒洋洋地听着身旁三个舍友说话。 “去哪个教室啊?” “呃我看看…东二教学楼302。” 因为气温较热, 四人走路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没过多久就到了教室。 宽大的教室里前中后各安了一台空调,冷气将闷热散去, 瞬间带来几分惬意。可能是时间还早的缘故, 教室里只有几个人零零散散的坐着,十分安静。 林兮迟和舍友随意地找了右边靠中间的位置坐下。 几分钟后, 来了几个同班的男生, 说话的声音清亮带着笑意, 异常闹腾。看到她们, 几人直接坐到她们的前排, 熟稔地跟她们聊起了天。 林兮迟不太擅长跟不熟悉的人交往, 只好装死般地趴在桌子上,打开微信,百无聊赖地打开一个备注“屁屁”的聊天窗, 发了句话过去: ——【今天天空很蓝, 太阳很明亮。迟某认为,这不失为一个打游戏的好日子。】 等了一会儿。 没回。 林兮迟扯了扯嘴角,深感无趣地把微信关掉。 再抬头时,教室里几乎已经坐满了人,系主任站在台上和旁边的老师说话,而后拿着麦沉声道:“好了好了,安静下来。”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林兮迟支着下巴,看着一脸严肃正经的系主任清清嗓子,在讲台上开启长篇大论的教育。她打了个哈欠,正想着如何打发时间的时候。 微信收到了一条消息。 屁屁:【有病。】 林兮迟磨磨牙,懒得跟他计较,问道:【那打不打?】 屁屁:【不打。】 林兮迟:【你在干嘛?】 屁屁:【开会。】 林兮迟:【那来聊天。】 屁屁:【我有病跟傻逼聊天。】 林兮迟:【如果我是傻逼,那你现在不就是有病吗?】 又没回。 林兮迟在等待他回复的期间把聊天记录截屏,发给高中同学蒋正旭,像个老母亲一样惆怅道:【你说许放这脾气,有可能找到女朋友吗?】 蒋正旭回复的很快,发过来的也是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图—— 蒋正旭:【放儿,哥哥这周日来你学校找你玩,怎么样?】 许放:【滚远点。】 “……” “…………” 蒋正旭:【别说女朋友了。】 蒋正旭:【我觉得他连朋友都要失去了。】 看到这话,林兮迟突然就不气了,转头便给许放发了个“点蜡”的表情。 她刚按下电源键,耳边传来一阵起哄声。 林兮迟抬头,一头雾水地看向讲台。 系主任满脸痛心:“所以你们千万要好好学习,就算是玩游戏放松也要知道适度,你们过去十二年学习的目的不是为了过来这里打游戏的!” 见状,林兮迟侧头问舍友聂悦:“什么情况?” 聂悦喝了口水,耐心地给她解释:“刚刚系主任说,我们有个学长以省状元考进我们学校,比我们大一届的。大一上学期成绩拿了系第一,结果上个学期考了九科,全部都挂了。” “啊?为什么?” 聂悦笑了:“因为他在宿舍打游戏,九科全旷考了。” “……” 林兮迟:??? “不过玩脱了,没有修到足够的学分,所以留级了,今年跟我们一样是大一。” “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只说了‘你们某个学长’。” 林兮迟点点头,脑袋里还回荡着那句“九科全旷考了”,她慢吞吞地思考着,倏地想起刚刚找许放打游戏的事情。 许放这人,自制力差,成绩差,脾气差。 如果因为她总是找他打游戏,对游戏上瘾了怎么办,也跟那个学长一样全旷考了怎么办。 他绝对会把罪怪到她的头上。 然后对她大发雷霆。 尽管她觉得,他就算去考了也不一定能过。 想到这,林兮迟打了个寒颤,飞快地给许放发了条微信。 林兮迟:【以后别找我打游戏。】 另一边。 许放嚼着口香糖,懒洋洋地看了眼手机。看到内容的时候,他的腮帮子咬紧,嚼口香糖的动作停住了。他缓缓地“呵”了一声,把手机扔进了抽屉里。 “……”这他妈是个傻逼吧。 谁找谁啊。 过了两秒又拿出了手机,冷笑着回了话。 ——【我找个屁。】 - 这场会开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散会之后,也恰恰好到了晚饭的时间。 林兮迟和宿舍三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出去外边吃烤鱼。 夕阳将半个学校染成金黄色,被树枝切割成碎片的阳光在地面上熠熠生辉,暮色暗暗袭来。 从东二教学楼走到校门口的途中,会经过文化广场。还未走到,林兮迟就听到那头传来欢笑和音乐的声音。 几人往顺着声音望去。 广场上搭着许多蓝色的帐篷,上边挂着色彩斑驳的牌子。周围人头攒动,人声鼎沸,还有各式各样的表演,十分热闹。 是社团在招新。 聂悦哇了一声,立刻扯着林兮迟往那头走:“我们去看看!” 林兮迟也来了兴趣,好奇地问:“你有什么想参加的社团吗?” “不是社团,我想报名学生会。” 听到这三个字,林兮迟立刻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帐篷,上面挂着六个正方形的彩色牌子,用黑色大头笔写着——校学生会招新。 林兮迟给聂悦指了指,说:“喏,在那。” 然后她又被聂悦兴奋地扯了过去。 帐篷前的人很多,不过大多都是拿了报名表就走,所以人流散的很快。此时,帐篷前只留下几个女生在跟坐在帐篷里的一个学长说话。 林兮迟和聂悦凑了过去。 聂悦的交际能力特别好,没过多久便跟其中一个学姐熟稔地交谈了起来。 林兮迟在旁边傻傻地站着,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她还想着要不去另一边逛一圈的时候,坐在她面前的男生用指节敲了敲桌子,轻笑道:“学妹——啊不,同学,报名吗?” 听到这话,林兮迟抬了头。 映入眼中的是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男生的肤色白的有些病态,瞳孔略带棕色,眼形像个月牙。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从桌上拿了一张报名表放在她的面前,指尖在体育部三个字上画了个圈。 “体育部?” 林兮迟正想推辞,就看到男生已经坐直了起来,拿起笔,特别自然地替她填起了报名表。 “姓名。” 林兮迟懵了,下意识地答:“林兮迟,双木林,归去来兮的兮,迟到的迟。” “系别,专业,班级。” “动物医学系动物医学1班。” …… …… 直到他问完了,林兮迟看到他在体育部后面打了个勾才反应过来。 “……”她好像没打算报名的? 聂悦那边早就已经好了,此时正在旁边等着她。 男生把填好的报名表放进抽屉里,重新变回刚刚的姿势,单手支着脑袋,弯唇提醒道:“记得来面试。” 林兮迟愣了,有些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出了广场,聂悦不怀好意地问:“什么情况,那个学长怎么亲自帮你填表了?一般都是自己拿回去填的啊!” 林兮迟也晕头转向的,犹疑地猜测道:“可能那个学长就是这样的吧……” 聂悦嘿嘿地笑了几声,但也没再调侃她:“那你要不要去看看别的部门?” 林兮迟思考了下,摇摇头:“算了,我也不知道报什么。” “这样啊。对了!我报了秘书部!那个学姐人好好哦,我也决定只报这个。”聂悦一脸高兴,低头在手机上敲字,“我先问问梓丹她们去哪了……” 四人重新集合,直奔校外人最多的那家烤鱼店。 路上,聂悦突然想起刚刚去拿报名表的事情,扭头问道:“诶对了,梓丹小涵,你有什么想报名的部门吗?” 陈涵咬着刚在路边买的手抓饼,含糊不清的回道:“院团委吧。” 走在最边上的辛梓丹呃了一声,她的个子很小,说话也轻声细语,带了点软糯:“我想,想报社联的新媒体部。” “我和迟迟都报的学生会!” “学生会帅哥多?” “不知道诶,不过今天看到摆摊的那个学长倒是挺帅的,他还跟……”聂悦还没说完,突然推了推旁边两人,话锋一转,“快看那边!一点钟方向!” 陈涵被她推得向前踉跄了一歩,莫名其妙道:“什么?” “就奶茶店门口那个小哥哥啊,好东西我得跟你们一起分享呀。” 四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烤鱼店旁边的一间奶茶店附近。此刻,林兮迟就算是近视,也能很清楚的看到聂悦说的那个人的模样。 少年的五官精致的像是被细心雕琢出来的艺术品,眼窝深邃,鼻梁挺直,下唇饱满,弧度却平直,勾勒着寡淡的味道。他穿着纯黑色短袖和及膝的淡蓝色牛仔裤,背靠着奶茶店的前台,左臂的手肘搭在台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表情漫不经心又闲散。 他的旁边站着几个男生,一行人的身材都高大挺拔,看起来格外精神。他们像是刚运动完,都大汗淋漓的,此时正笑着聊天。 少年站在最边上,因为低头,背部还略微向下弓了些。 可就算如此,他站在其间也显得分外出挑。 似乎听到了什么话,少年抬了抬眼,朝林兮迟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定了几秒。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嘴角轻轻一扯,像是轻嗤了声。 林兮迟在心底腹诽:装的倒是人模狗样的。 被他这副表情刺激到,林兮迟扭头:“你说的哪个?” “还用问的吗!就黑色衣服那个啊!”见她和陈涵都没什么反应,聂悦瞬间有了种品味遭到质疑的感觉,忍不住碰了碰辛梓丹的手臂,“梓丹,你说那个小哥哥好不好看!” 辛梓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嗫嚅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林兮迟恍然大悟,大声道:“哦,最丑的那个。” 注意到少年眼皮掀了掀,又往这边扫了一眼,聂悦惊了。 “你,你小声点。” 结果他完全没有反应,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手机上。 像是没有听到,又像是毫不在意。 聂悦替林兮迟松了口气,咬着牙掐住她的脸:“你吓我一跳啊……” 林兮迟心里极爽,当着许放的面骂了他,他却听不出来。她任由聂悦折腾她的脸,笑嘻嘻道:“我开个玩笑。” 四人也没因此停留,正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林兮迟手里的手机响了。 她的脸上还挂着无法掩饰的笑容,低头一看—— 屁屁:【过来。】 屁屁:【你说谁丑?】 “……” 02 林兮迟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她默了几秒, 连回头都不敢, 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 没回复, 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兜里。 像是料到了她会装作看不到。 与此同时, 她听到身后有个男生大喊着:“喂!许放, 你去哪?” 回应他的那道声音低沉又慵懒。 “有点事。” 这句话似乎自带音效。 林兮迟瞬间觉得自己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从远及近,一点一点地朝她的方向走来, 还附带着凉意,像是阴风阵阵。 她有些腿软。 林兮迟纠结着要不要过去。 她怕许放跟她算账,但她和他确实已经差不多半个月没见了。林兮迟犹豫再三, 还是选择停下脚步, 小声说:“要不你们去吃吧……” 宿舍另外三人因她这突然的转变感到疑惑。 聂悦主动问道:“怎么了?” 林兮迟想跟她们粗略地解释一下,刚张口说了个“我”, 那催命般的声音再度传来。懒懒散散的, 语气带着点不耐烦。 “还不过来。” 林兮迟下意识回头。 许放正站在距离她两米远的位置, 单手插着兜,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一双眼黝黑明亮, 像是水里的鹅卵石。 深沉淡漠,看不出情绪。 这副姿态让林兮迟把将要脱口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灰溜溜道:“你们去吃吧, 不用等我了。我晚上回去跟你们说。” 说完她便往许放的方向走去, 留下几个舍友在原地面面相觑。 马路上有车在鸣笛,闹市上人来人往。店前的霓虹灯随着缓缓下沉的夕阳一盏又一盏的亮起,将城市装饰的色彩斑斓。 林兮迟走到他的面前,站定,讶异道:“好巧啊,你也在这儿。” 他冷笑一声,没搭腔。 “我本来想跟舍友去吃烤鱼的。”林兮迟摸摸脑袋,咧嘴一笑,“既然遇到你了,那我们就去吃——” 许放掉头就走。 林兮迟连忙跟上,完全不提刚刚的事情,继续道:“你吃饭了吗?没吧。新开的那家海鲜餐厅你去过了吗?” 许放没理她。 林兮迟锲而不舍:“听说很好吃诶,你想吃吗?” 还是没理。 林兮迟再接再厉:“不过就是有点贵……” 这下许放终于有了反应,一顿,侧头睥睨着她:“你请?” “……”林兮迟不吭声了。 许放的眼睫动了动,上下扫视着她,嘴角不咸不淡地勾起。 “出息。” - 接下来的一段路。 林兮迟跟在许放的后边,眼神放空地看着他的脚步,也不敢再随意开口,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怎么让这个上帝消消火。 她幽幽地想着:这家伙今天迈的步子怎么这么小,像个娘炮。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划过,她灵光一闪,突然就想到了对策,兴奋地抬头。 “屁屁!” 话音刚落,林兮迟感觉自己的鞋尖踩到了什么东西,疑惑地向下望,看到许放向前跨了一大步,然后定住了。 林兮迟随之停下了步伐,莫名其妙地抬了头。 恰好与许放隐晦不明的目光撞上。 过了几秒,他似乎是气笑了。 “你踩人之前还知道提醒一下的,谢谢啊。” “没啊,我没想踩你。”林兮迟一副被冤枉了的模样,连忙摆摆手,加快几步跟他并肩走了起来,“我是想说,我今天看你,总觉得跟平时不一样了。” 许放用鼻腔哼了声,眼皮恹恹地耷拉着。 完全没有想搭理她的意思。 看着他的模样,林兮迟突然想到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是报道的时候了。之后便是长达半个月的军训。这段时间,两人一直都是在微信上联系。 报道那天,林兮迟是宿舍里最早到的一个,所以后来的三人也没见到当时把林兮迟送到宿舍里的许放。 林兮迟开始回想当时许放的模样。 一身普通的白衬衫,扣子解开了一颗,露出精致的锁骨。皮肤白的像是从未见过天日,全身散发着干净矜贵的气息。他半眯着眼,像个大爷似的坐在她的椅子上,懒洋洋地看着她把东西收拾好后才离开。 而今天,因为才过军训的缘故,他的肤色明显黑了一大圈,目光也清亮了不少。不像之前那样,总给人一种病怏怏的感觉。 为了哄好许放,让他心甘情愿地请她吃饭,林兮迟开启了无脑吹:“你变得好有气质啊。” 还没等她说下一句,耳边传来了服务员甜美的声音:“欢迎光临。” 许放走了进去。 林兮迟刚刚被许放的身体挡住了视线,没注意到旁边的环境。她抬头,看着头顶的那个招牌,在原地愣了下。 是她刚刚说的那家海鲜餐厅。 她立刻跟了上去,讷讷道:“屁屁你怎么这么好。” 对迎面而来的服务员说了句“两位”后,许放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 “再这样喊我,这顿你就可以不用吃了。” 林兮迟本想再继续这样喊他,听到这话只好收敛了些。 “军训的威力怎么那么强大。”她觉得很神奇,跟在他的屁股后头自说自话,“不仅让你变大方了,还让你变得有气质了……” 服务员指了指角落靠窗的位置,问:“坐那可以吗?” 许放正想点头。 就听到林兮迟继续道:“你那副娘炮的皮囊,我今天这么一看,就觉得只有一点点娘炮了呢!” “……” 许放的脚步顿住,嘴角的弧度僵直,缓缓回头,定定的看着林兮迟。随后,他单手扣住她的头顶,毫不留情地向门的那侧转。 许放看向服务员:“抱歉,不吃了。” 林兮迟:“……” - 出了店,林兮迟垂着脑袋,懊恼地踢了踢水泥地上的小石子,心想着:早知道就等他点了菜付了款之后再说那些话了。 走了一小段路后,林兮迟问:“那吃什么。” 许放抬抬下巴:“前面那家川菜馆。” “哦。”这次林兮迟不敢再多嘴,乖巧地跟在他的旁边。 进了店,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林兮迟用筷子戳破包着碗的塑料膜,随口问道:“你突然抛下你那群朋友跟我吃饭,回去不会被打死吗?” “没那么容易死。” 林兮迟啊了一声,表情略显失望。 注意到她拖腔带调的语气,许放抬眼,表情平静地看着她。 林兮迟立刻把口中的话咽了回去:“对了,你不是开会吗?怎么感觉你是出去玩了。” 许放翻着菜单,漫不经心回:“提前走了。” “那你老师有跟你们说有个学长因为游戏旷考的事情吗?” “不知道。” 林兮迟想说点什么,又怕他再度直接当场走人,想了想还是没说,改口道:“话说你怎么不跟我计较刚刚的事情了。” “什么事。” “就…”林兮迟眨眨眼,摇了摇头,“没什么。” 忘了就算了。 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莫名有种捡到便宜的感觉。 许放瞥了她一眼,恰好看到她低下头,藏住正在偷笑的嘴角。他的嘴角也翘了翘,气定神闲地继续翻阅菜单。 等许放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林兮迟感慨道:“以后我们经常约饭吧。” 知道她就是想吃免费餐,许放直接拒绝:“不。” 虽然知道他会拒绝,但他拒绝的这么直接了当还是让林兮迟十分受伤,瞪大了眼睛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音调一声比一声激昂,像个在舞台上嘶吼的歌手。 “……” “约呀!” 许放啧了一声,终于不耐烦道:“约个屁。” 林兮迟指指他,理所当然道:“我就是想约个屁啊。” “……”许放抬了眼,眼神十分不友好。沉默了几秒后,他摊开手掌,把右手的手心放在她的面前。 “手机拿来。” 林兮迟犹疑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但僵持了一会儿,她还是乖乖地把手机交了过去。 许放轻车熟路地按密码解了锁,打开微信,迅速地动了动手指,随后顶着一张极度不爽的脸把手机还给她。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拿回手机后,林兮迟立刻打开看了眼,一下子就发现他把她对他的备注从“屁屁”改成了“许放”。 林兮迟的眉头拧起,想把备注改回去。 注意到她的动作,许放瞬间猜到她的想法,冷冷地看她。 “你敢再改回去试试。” 这话让林兮迟的动作停顿了下,但还是没有改变要改备注的念头,她拍拍胸口,一副正直的模样:“你今天请我吃饭了,我不是恩将仇报的人,给你改个好听的。” 许放深吸了口气,懒得理她了。 林兮迟弯唇,把备注改好,十分满意地看了好几遍。 ——“屁大人”。 随后她抬头,笑嘻嘻地问:“你要看吗?” “……” “不看?” “……” “看啊。” 许放被她烦的不行:“还吃不吃饭。” “……” 林兮迟哦了一声,不敢再闹,把手机放到一侧。见菜半天都没上,她单手托着腮帮子,用鞋尖碰了碰他的鞋子。 “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来聊天呀。” 听到这话,许放的身子往椅背那么一靠,按开了手机的锁屏,把她当成空气人一样。脸上的情绪很明显,是“赶紧给我滚远点”的意思。 这个反应令人十分不爽。 林兮迟忍了忍,提议道:“要不我们来打赌吧,跟高中一样赌一个月的生活费。” 把许放的钱全赢过来,然后让他哭着来找她要钱,把他狠狠地踩在脚底,让他尝受一下她此时的痛苦。 许放嗤了声:“你的生活费?” 林兮迟被他这语气噎到了,提高了音量道:“才月初!我现在也是有三千的好吗!” “三千?”许放眉头皱了下,像是在苦思冥想,很快便道,“我去看看我的零头有多少。” 林兮迟咬咬牙,忽略他的话,直入主题。 “我用两只手跟你的左手掰手腕,怎么样?” 如果这样还会输,她真的服气。 不过许放应该不会同意吧…… 这话一出,许放的眉眼抬起,眼尾微微上扬,嘴角轻扯,似是来了几分兴致。他坐直起来,轻笑了声,说话的气息刻意拉长。 “好啊。” 林兮迟还没来得及窃喜,就听到他接着上句而来的话—— “又有傻子来给我送钱了。” 03 “……” 林兮迟顿了顿, 想反驳他, 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皱着眉问:“又?” 许放没应, 他正活动着左手, 掌心用力合上又松开。皮肤很薄, 能很明显的看到手背上的青筋, 掌骨根根凸起,连接着五指,看起来修长有力。 像是提前在为接下来的比赛做准备。 恰在此时, 有一个服务员端着菜盘过来,连上了几道菜,红艳艳的一片, 麻辣油浮在其上, 冒着热气,十分诱人。 林兮迟被香气吸引到, 注意力偏了几秒, 很快又正了回去, 望向许放。她的表情郑重严肃, 有点像被人抢了宠物的主人。 坐在对面的许放没有看她, 低头将菜盘的位置挪了挪, 所以也没注意她此刻的表情。他停顿了下,像是在思考,很快便拿起筷子, 声音低低淡淡的。 “先吃饭吧。” 林兮迟充耳不闻, 开口问他:“前一个傻子是谁。” “……”许放一愣,鸦羽般的眼睫翘起,疑惑地瞥了她一眼。很快就明白了,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多了几层含义。 这次的眼神就真的是在看一个傻子的眼神。 许放:“你今天没带脑子出门?” 林兮迟:“是啊,怕你自卑,我就收起来了。” 许放:“自卑个屁。” 林兮迟摇摇头,纠正他:“自卑的屁。” 许放被她这句话噎到了,表情瞬间阴沉的像是有人在他脸上泼了墨。 “滚吧。” “这怎么行。”林兮迟立刻拒绝,好心地提醒他,“等会你的生活费就要转给我了,我滚了你就要吃霸王餐了。” 闻言,许放的眼睛眯了起来,喉结滚动,下颚到脖颈的线条利落干净。他倾身,镇定从容将桌上的盘子移到另一侧,腾出一大块位置。 再抬头时,他的嘴角向一侧勾起,瞳仁里有星星流火。 “比了再吃。” - 林兮迟带着一身疲倦回了宿舍。 另外三人似乎也才刚回来没多久,此时围成一团聊天。听到门把拧开的声音,六只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等林兮迟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聂悦凑过来问:“迟迟,你和那个小哥哥认识呀?” 林兮迟的心情还差着,恹恹道:“嗯,我朋友。” “高中同学?” “是呀。”林兮迟说,“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 陈涵:“青梅竹马啊?” 聂悦:“好羡慕!我也想要青梅竹马!” 陈涵:“好奇一下,什么系的啊?刚刚那群人都牛高马大的,像出来走秀一样。” 辛梓丹:“呃…学校不是有那个什么……” 林兮迟想了想:“好像是土木工程吧。哦对了,他是国防生。” 聂悦半开玩笑:“好,我大学四年的目标,就是找个国防生当男朋友。” 她还想说些什么,突然注意到林兮迟惆怅的神情:“诶你咋了,怎么这么丧的样子。不是去跟你的小竹马吃饭了吗?” 林兮迟摇摇头,没说什么。 辛梓丹在一旁小声问道:“迟迟是不是不想说……” “也不是。”林兮迟叹了口气,“就刚刚跟我那个朋友打赌赌输了。” 聂悦:“啊?怎么突然就打赌了,你们赌什么?” 林兮迟:“掰手腕,我两只手跟他左手比。” 陈涵:“输了啊?你朋友是左撇子吗?” 聂悦:“应该很正常吧,我看你的小竹马至少也有个185了,而且还是国防生呢!力气应该不小。” “……” 可高中的时候,她只是单手都掰过他了。 这还没过了一年啊。 林兮迟哀嚎了一声,趴在桌子上没说话。 聂悦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奇道:“赌注是什么?” “一个月生活费。”林兮迟突然坐直了起来,翻了翻抽屉,绝望道,“我的现金怎么就剩20块钱了……” “你饭卡呢?”聂悦觉得这个赌注不太合理,皱眉道,“你全给他了你这个月怎么过啊。” “就。”林兮迟沉默了几秒,“我得天天去跟他要钱,像个乞丐一样。” “……” 其实林兮迟也习惯了。 从初中开始,她有事没事就找许放打赌。 赢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刚刚她确实是抱着一种必赢的想法上的战场。许放单手碾压了她的双手,真的让她自信心受了挫,并且猝不及防。 到后来。 为了不输,林兮迟什么招都使上了,却没有一个管用。 最后只能苦着脸装可怜:“屁屁,我今天心情不好。” 当时许放手上的力道一下子就松了大半。 林兮迟还想终于管用了,在心里偷笑。正想趁人之危的时候,许放轻笑出声,瞬间使了全力,把她的双手掰到底。 她刚刚垂死挣扎了半天根本就毫无用处。 许放松开手,挑着眉,懒洋洋地靠回椅背。 “心情不好?”他慢条斯理地捏着左手放松肌肉,故作同情地说,“为了你,我只能赢了啊。” 呵呵,赢了就开始装逼。 林兮迟真的不想理他,但想到接下来的一个月,她还是忍了,咬着牙关,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这怎么就是为了我呢。” 他理所当然道:“给你个放声大哭的借口啊。” “……” “哦。”许放的心情明显愉悦了不少,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你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 …… 林兮迟想。 过完这一个月,她再也不会联系这条狗了。 - 隔日上午九点,学校的选课系统开放。 除了必修的课程不能退,时间也不能调,其他的课任学生选择和调整。每个学生在大学四年需要修足一定的学分,学分不足的话就不能毕业。 大一一般是课表最空的时候了,所以一般能填满就尽量填满。 另外。 军训前学校安排了一次英语分级考试,考试成绩分为a,b,c三个等级。 大学英语也是必修课,学生要通过自己考出来的英语成绩来选班。作用也不大,主要是为了按照学生的英语水平分配不同的教学进度。 林兮迟考前还十分笃定自己能考到a级,结果一出考场整个人都蔫了。但得知高考时同考r省卷的基本都考到了c级,她就平衡了。 宿舍里,除了陈涵,其他人都被分到c班。 宿舍四人提前通过论坛的情报得知,大学英语千万不要选闫志斌老师的班,如果选上了,那简直就是噩梦了。 林兮迟八点准时起床,八点半便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坐在电脑前。她闲着没事,给许放发了几条微信,可他都没回。 大概是还没醒。 林兮迟只好开了局游戏,被对手虐了一把后,她生无可恋地关掉游戏。 结束时恰好是八点五十八分。 聂悦像是报时器一样,紧张地提醒着:“还有两分钟。” “一分钟。” “五十秒。” “十秒。” “三。” “二。” “一。” 林兮迟屏着气,对准网站中央的“进入系统”,按下鼠标左键。她闭上眼,双手握拳,祈祷着:一定要进去啊。 过了三秒,林兮迟睁眼。 映入眼中的是一串乱码和一片刺眼的蓝色。 蓝屏了。 林兮迟:“……” 这什么垃圾电脑。 林兮迟又急又气,连忙长按电源键强制关机。在此期间,聂悦和陈涵已经抢到了除闫志斌外的英语老师的课,兴奋地喊着:“啊啊啊抢到了!” “梓丹,迟迟,你们呢?” 辛梓丹闷闷道:“我还没进去……” 林兮迟欲哭无泪:“我也没,电脑死机了。” 等林兮迟重启完电脑,再打开选课系统时,剩下的英语课便只剩下闫志斌老师的班了。她看着屏幕,迟迟狠不下心去选。 恰在此时,许放回复了她的微信:【醒了。】 林兮迟此时的心情很郁闷,他这副闲散毫不在意课表的态度让她更郁闷了,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响了一声,那边便接了起来。 林兮迟:“你都不用起来选课的吗?” 因为才刚醒的缘故,许放的声音沙哑低沉,说话之前还咳嗽了两声,语气漫不经心的,透过电话和电流声,多了几分磁性。 “才几点。” 林兮迟很激动:“但九点就开始了,你只要晚一点点上去,好的就都被抢完了!” 许放完全不在状态:“你几点醒?” “八点啊!为了这个我特地调的闹钟,八点半我就坐到电脑前了。” “那你抢到了?” 林兮迟:“……” 她咬咬牙,十分憋屈地说:“我那是电脑死机,要不是这个破电脑,我闭着眼用脚来操控鼠标都能抢到课。” “那真是多亏了你的电脑了。”许放似乎是笑了,林兮迟在这头能听到清浅的气息声,比往常都要柔和一些,“救了你的鼠标一命。” “……” 04 沉默了一会儿。 林兮迟抢不到课, 没心情跟他闹, 问:“你在干嘛?” 许放:“选课。” 林兮迟:“你英语也考的c吧?” 许放:“嗯。” 林兮迟惊了:“c的话就只剩那个噩梦老师了啊。” “什么噩梦。”许放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没太在意, “随便选吧。” 林兮迟不想面对现实, 垂死挣扎:“但听说这个老师很凶的。” 许放懒得理她了:“哦。” “你选了?” “嗯。” “文理通识你也选好了?” “嗯。” 林兮迟:“……” 她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认命地勾上了那节课。 林兮迟按照课表的空闲时间, 哪里有位置便往哪里塞课,继续问:“你体育选了什么?我跟你选一样的吧。” “没有体育课。” “啊?” “国防生没有体育课。” …… …… 挂了电话,林兮迟叹了口气, 忧郁地看着自己的课表。但她也没忧郁太久,很快便想开了,准备找部电影来看的时候, 辛梓丹叫住了她。 “迟迟。” 林兮迟回头:“嗯?” “我英语也没选上别的, 跟你一样选了闫志斌老师的,应该是一样的吧, 周四下午两点的。”辛梓丹舔了舔唇, 表情带了请求, “到时候一起去吧?” 林兮迟丢过去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 “好啊。” - 电影结束后, 一看电脑右下方的时间, 已经十一点了。 林兮迟摸了摸肚子, 翻出饭卡,心想着里边大概还有二三十块,加上宿舍的那二十块钱现金, 她还可以不去求许放, 还能傲骨铮铮地活个一两天。 林兮迟跟宿舍另外三人一起去了饭堂。 到了离宿舍楼最近的b饭堂,林兮迟看着各个窗口,犹豫了一阵,走向了其中一个窗口。 天气这么热,就买碗八宝粥吧……林兮迟自我安慰。她捧着碗,往四周看了看。 饭堂没有空调,她便找了个正对风扇的位置。 怕聂悦她们找不到她,林兮迟还特意站着没有坐下。 这个位置就在饭堂的其中一扇门旁。 林兮迟眼巴巴地望着排在门旁窗口的陈涵,想等她打好饭便招手示意她过来。一看到她回头,林兮迟立刻举起了手。 “嘿!这儿!” 恰在此时,从外头涌进了一群勾肩搭背的男生,约莫七八个。一行人的身材不说全部高高大大,但看起来也都结实有力。 一个个神清气爽的,只是随意的一瞥,却格外的吸引人的目光。 林兮迟的视线一顿,立刻注意到走在最前面的许放。 他的身旁围着三两个男生,搭着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跟他说话。许放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听到她的声音后,抬眸望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撞上。 林兮迟没有躲开他的注视,大脑又放空了,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许放这人的脾气这么差,但是为什么人缘就是这么好。 每次林兮迟都怕许放到一个新环境之后,会因为性格的原因被孤立。 可没想到,次次他都混的风生水起。 果然,上天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 许放性格上有缺陷,上天便在他的交际能力上给他开了一扇窗。 就在她思考了这十几秒里,许放侧头,像是跟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说完后便往她的方向走来。 “……” 他怎么过来了。 这个许放是不是以为她在喊他。 许放走过来站在她的位置旁,淡淡道:“喊我?” 果然。 但是谁在喊你啊,快点走开。 下一刻,林兮迟眨眨眼,笑眯眯道:“是呀。” 此时,宿舍另外三人都打好了饭,坐到林兮迟的附近。 一桌子静悄悄。 许放格外没眼色,完全察觉不到这尴尬的气氛都是因他而起的。他垂眸盯着林兮迟面前的那碗八宝粥,皱了眉:“午饭你就吃这玩意儿?” 林兮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为了省钱,硬着头皮道:“热啊——” 没等她说完,许放冷着脸啧了一声,端起她的碗就走了。 林兮迟懵了。 这不就是抢了她一碗八宝粥还跟她撒火吗? 林兮迟就顶着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看着他往另外一桌的方向走。她刚想追上去,突然注意到桌上放着一张饭卡。 放置的位置恰好被刚刚盛装八宝粥的碗遮住了。 林兮迟愣愣地拿起来看。 是许放的饭卡。 上面的照片还是许放还是高一时的模样。 眉目还有些青涩,神情却锋利冷然,明明是平视着镜头,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看起来格外难相处。 林兮迟抿了抿唇,往许放的位置看去。 他的那群朋友早就已经打好了饭,其中一个似乎还帮他打了一份,在中间给他留了个位置。而林兮迟买的那份八宝粥就可怜兮兮地被许放放在了他的盘子旁边。 林兮迟收回了视线,跟舍友们说了声便心情愉悦地去打饭了。 另一边。 许放坐回位置上,周围七个大男孩同时发出暧昧的起哄声,但都压低了音量,也没搞出太大的动静。 其中一个男生突然把手伸向许放面前的八宝粥,一副饿狼扑食的模样:“热死了热死了,刚好给我降降温。” 许放眼疾手快地拍掉他的手,挑了挑眉:“这份不行。” 坐在许放旁边的男生勾上他的脖子,啧了一声,不怀好意道:“那不是那天我们说长得漂亮的那个妹子吗?许放,你动作挺迅速啊。” 许放眼皮也没抬,低头吃饭。 “真是你对象啊?”坐在角落的一个男生开了口,半开玩笑,“长得是我菜啊,如果不是的话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 许放看向他,眉眼慵懒略带戾气,下巴微抬,侧脸的线条利落流畅,喉结上下滑动着。过了几秒,他轻轻笑了。 “你说呢。” - 接下来两天的会议,每个老师讲述的内容大相径庭。但唯一相同的点就是,他们都会无数次地提那个为了游戏全科旷考的学长。 都是一脸痛彻心扉,遗憾的像是丢失了几百个亿:“你们某个学长啊……” 在短短几天内,林兮迟听到这个学长的次数比她吃的饭还多。也不知道是谁打听到了这个学长的名字,很长一段时间内,新生们在交谈时总会提及到他。 被老师们灌输了那么多思想,林兮迟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来消化,本想将这些内容全数教育给许放,但想到钱财方面的问题…… 她决定一个月之后再教育。 周五下午三点,林兮迟和聂悦一起出门去面试。 两人面试的地点同在东二教学楼,但教室不同。到那后,两人约定好面试结束后微信联系,随后便各自到面试的地点。 林兮迟在204教室面试。 上了二楼,左转。 从楼梯转角处望去,能拿到有好几十个人站在走廊上,场面看起来十分热闹,但走廊上却很安静,同学们都耐心地等待面试的到来。 注意到其他人手里都拿着一张a4纸,林兮迟往四周观察了下,最后在后门旁的书桌上找到自己的报名表,随后排到队伍的最后。 林兮迟看着报名表上的字迹,心想:还挺好看的。 忽然间,她感觉到来自前方的注视。 林兮迟抬头。 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生,毫不躲闪地直视着她,嘴角的笑意略带春意。 桃花眼,金丝眼镜。 有点眼熟。 林兮迟被看的莫名其妙:“怎么了?” 男生挑眉,收回了视线,没说什么。 林兮迟也没太放在心上,她正想收回视线,一个不经意瞥到了他手上的报名表,上边的字迹跟她手里的那张挺像的。 而且学号开头是10,比她大一级。 大二的? 林兮迟抬眸,偷偷摸摸地看了他一眼。 白净的脸,柔和立体的五官曲线,金丝边眼镜。 这下她总算记起来了。 是那天在摆摊处给她填报名表的学长。 在脑海里对上号,林兮迟的好奇心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个学长那天不是在招新吗?为什么现在还要来面试…… 但因为和他不认识,她纠结了一番,也不好意思问,只好默默地站在一旁,给许放发了个购物车的截图。 截图上显示着蚊帐价格三十九块九,包邮。 林兮迟:【放大佬,我想买个蚊帐,宿舍蚊子太多了。】 林兮迟:【我想大佬这么大方,一定愿意施舍我四十块钱买个蚊帐。】 想了想,林兮迟补充了句:【需要下跪吗?】 林兮迟:【噗通。】 林兮迟:【orz】 看到这几条消息的许放:“……” 他暗骂了声傻,打开支付宝,在转账金额上打了一千块钱后,动作停住,又默默地把金额删掉,改成别的数字。 - 许放这人虽然整天闲得慌,回复消息慢,但转钱的速度却快的很。 没等多久,林兮迟点进支付宝看了眼。 果然。 许放已经给她转了钱。 但不是她想象中的四十块钱。 转账的金额不多不少,正正好三十九块九。 “……” 05 这个数字仿佛是在跟她说:该多少是多少, 一毛钱都别想让我多给。 看来是马屁没拍到点上? 连一毛钱都计较。 林兮迟极其无语, 在回复框上敲字:【你用不用这么计较, 一个大男人计较的这么精细也不觉得丢人。】 下一刻, 她深吸了口气, 散去胸口那股郁气, 把这句话删掉, 回道:【谢谢大佬!就没见过给钱给的比你更爽快的人了!】 林兮迟轻哼了声,用这笔钱下了单,然后把手机放回兜里。 没过多久, 从教室走出了个学长。 因为学生会有好几个部门都在这个大教室里安排面试,所以面试的顺序,除了在这条长队的基础上, 还要分部门。 看着这一条长队, 学长愣了,走到他们面前喊道:“按部门排队。外联站这, 宣传这, 体育……你们先等一会儿, 面试马上开始了。” 短暂的十秒, 几十个人就被分成四条队伍。 按着那个学长的指示, 林兮迟找到体育部的那一块。顿时发现这群人里, 居然只有三个人是要面试体育部的。 除了她,只剩下那个金丝眼镜和另一个男生。 三个人排成一排,从前到后, 身高呈现出一个“凹”字的形状。在这么炎热的天气, 非常应景的,周围似乎还有冷清萧条的风卷过。 “……”这么冷门的吗? 往四周看了看,林兮迟觉得这么鲜明的对比确实有些怪异,但她也没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倒是站在她后面的那个男生好奇了,一脸蒙圈地问她:“诶同学,咱这部门这么少人报名的啊?” 林兮迟还没来得及搭腔,那个金丝眼镜开口了。 “上午还有一轮面试。” 他的声音温润清亮,缓缓悠悠的,带着点吊儿郎当的语气。 男生恍然大悟,很自来熟地问他们两个:“诶你们什么系的啊?感觉我们三个都能进去啊,先认识一下呗。我物理系的,我叫叶绍文。” “动物医学系,我叫林兮迟。”犹豫了几秒后,林兮迟问他:“你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叶绍文理所当然道:“长得好看啊。” “……” 林兮迟看了他一眼。 叶绍文的身材高大,五官偏秀气,黝黑的肤色平添了几分英气。那双眼睛格外大,双眼皮的褶皱很深,反戴着个纯黑的鸭舌帽,气质阳光明朗。 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不过就算是不好看她也不能够说什么。 林兮迟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只好抿着唇笑了下。 或许是觉得林兮迟太冷淡了,叶绍文便把注意力放到金丝眼镜的身上。和同性的相处总比和异性要放得开,他走到金丝眼镜的旁边,直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兄弟,你哪个系啊。” 金丝眼镜淡淡道:“金融系何儒梁。” 闻言,叶绍文一愣,讷讷道:“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不止他这么觉得,林兮迟同样也觉得很耳熟。 大一新生连着三天开的会议,每个老师演讲时都把那个学长作为反例,翻来覆去来来去去不知疲倦地臭骂了一遍,让所有新生引以为戒。 学生都听腻了,老师们还没有骂腻。 随后这个学长的名字传遍了整个大一年级。 林兮迟从宿舍过来的路上,聂悦还在跟她提这个学长,所以她对这个名字的印象还很深。 姓何,名儒梁。 何儒梁。 叶绍文明显也记起了这一号人物,啊了一声,笑道:“你这名字怎么跟那个旷考的学长一样啊,我记得也是金融系的吧?哈哈哈要不是你跟我一级我都以为你就是他了。” 叶绍文没有看到他的报名表,但是林兮迟看到了。 是10届的,跟他们不是同一级。 林兮迟张了张嘴,想提醒他一下,但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偷看了何儒梁的报名表。 见何儒梁没反应,叶绍文也不在意,继续发挥他自来熟的本性。 “你们说,这个学长有没有可能已经被他爸妈打断腿了。虽然我觉得他这样挺酷的,但是我要是做了这种事情,回了家绝对没命回来。” 他咧嘴笑着,眉眼微扬,像是想从他这儿找到认同感。 何儒梁没看他,缓缓地开了口。 “名叫何儒梁,金融系,旷考。”何儒梁慢条斯理地把拍掉叶绍文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轻轻笑了,“那应该是我了。” “……” “…………” 林兮迟默默地,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像是不可置信,叶绍文抬手捏住帽檐转了一圈,小声嗫嚅道:“什么啊,牛逼也不是这么……” 话还没说完,他的视线向下一瞥,瞬间看清何儒梁手中的报名表。 叶绍文不吭声了,样子瞬间灰暗了不少,蔫巴巴的,完全没了刚刚的意气风发。 何儒梁把报名表对折了起来,低声道:“让你失望了。” 恰在此时,门口走出一个个子小巧的学姐,大声喊着:“有面试体育部的吗?进来一个。” 何儒梁刚好站在第一个,回头举手,算是回应了她的话,随后便抬脚走了过去。 这句话像是一场及时雨,把叶绍文从刚刚那种尴尬的处境中抢救了过来。他暗暗地骂了句“我操”,却是松了一大口气。 刚想跟林兮迟吐槽的时候。 何儒梁又转了头,看着他,弯眼笑了。 “看到了吗?我四肢健全。” - “我觉得他话一定是恐吓!恐吓我!”何儒梁走后,叶绍文直接把林兮迟当作树洞,发泄道,“他为什么要强调四肢健全这个词!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林兮迟沉默了几秒,弱弱地反驳:“他可能只是为了证明他没有被爸妈打断腿……” 闻言,叶绍文也沉默了,很快又道:“你为什么帮着他。” “……” “他长得比我好看?” 林兮迟被他缠的头皮发麻。 还在想着如何应付他的时候,何儒梁出来了。 “体育部进去一个。” 林兮迟有些诧异,感觉何儒梁进去还不到一分钟。她连忙应了一声,丢给叶绍文一个同情的表情便进了教室。 这个教室的空间不算大,分成左右两列桌椅。林兮迟在左边倒数第三排的桌子上看到了个写着“体育部”三字的牌子,走了过去。 面试官有两个,刚好一男一女。男生长得胖乎乎的,看起来憨厚老实,女生则是刚刚出来的那个学姐,长着一张娃娃脸。 林兮迟把报名表递了过去。 胖学长粗略地扫了一眼,随后道:“先自我介绍一下。” 被两个人盯着,林兮迟瞬间紧张了起来,干巴巴道:“我叫林兮迟,来自动物医学系动物医学一班,性格开朗好相处,爱好有很多……我对体育有一份热诚的心,非常希望能加入这个集体。” 空气定格了一秒。 娃娃脸学姐拍拍手:“好,你通过了。” 林兮迟愣了:“啊?” “你也太随便了!”胖学长侧头瞪了娃娃脸一眼,清清嗓子,问道:“好的,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嗯……请问你的星座是?” “摩羯座。” “血型呢?” “o型。” “除了我们这个部门,你还有报其他的部门?” “没有。” 问完这三个问题后,胖学长又拿起她的报名表扫了几眼,点点头。 “好了,面试到此为止,你可以回去等通知了。顺便帮我把下一个同学喊进来,谢谢。” “……”这就结束了? 林兮迟犹疑地看着他,表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晕头转向地说了声“好的”,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提前准备好的关于体育部的面试提问一个都没用上,心情复杂难言,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 这个部门是不是有点太水了…… - 林兮迟下了楼,翻出手机在微信上联系了聂悦,得知她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林兮迟便跟她说了一声,先回了宿舍。 走回去的路上。 林兮迟还是觉得莫名其妙,找了个她常用的树洞倾诉。 下一秒,林兮迟拨通了许放的电话。 但不知道许放在做什么,响了半天才接起,像是刚睡着被吵醒,语气极其不耐烦。 “操,谁啊。” 林兮迟顿了几秒,深情道:“是爸爸。” 那头沉默下来,几秒后,林兮迟的耳边传来一阵挂机的嘟嘟声。 许放挂了电话。 没有半刻的犹豫,林兮迟又拨了过去。 这次许放接的很快。比起先前,他的语气清醒了不少,声线沙哑低沉,林兮迟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的戾气:“你听不出我在睡觉?” 林兮迟诚实道:“听出来了。” “那你还打过来?” “嗯。”林兮迟点点头,“更想打了。” “……” 06 林兮迟等了一会儿。 没听到他继续发脾气, 于是便开始倾诉:“我刚刚去面试了校学生会的体育部, 他们只问了我星座, 血型, 有没有报其他的部门这三个问题, 你说是为什么?” 许放的语气还是很不好:“我是你的面试官?” 言下之意就是:你问我干屁。 林兮迟无视了他的话, 继续问:“但就问了这三个问题,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不觉得这个部门很不专业吗?” 那头一顿。 隔了好几秒后,许放说:“只问了这三个问题?” 他的火气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熄灭了,声音又变回了平时那般的漫不经心, 夹杂了几丝认真,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 林兮迟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是啊。” “也不难猜。” 林兮迟虚心请教地低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跟我想法一致。”许放冷笑着, 那笑声清浅悠长, 回荡着她的耳边,有些痒意。他的声音带着浓厚的京腔味, 咬字清晰道:“跟傻逼不需要说那么多。” 冷场一刻。 林兮迟哦了一声, 思考了下:“知道了。” 然后就挂了电话。 许放还在等她骂回来, 一时间听到挂断声, 还觉得有些没劲儿。过了几秒, 他眉心一皱, 突然意识到什么。 生气了? 他懊恼地立刻坐起来,挠挠头,盯着手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这货先把他吵醒的吗?这他妈反倒生气了? 妈的, 钱全在他这还敢生气。 许放顿了几秒, 心底也郁结难耐,越想越烦躁,但却完全无可奈何。他正打算把生活费全部转过去给林兮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确确实实是高估这个家伙了。 居然会认为她有这个脑回路去生气。 林兮迟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林兮迟:【我是不是很听话。】 林兮迟:【立刻就不跟傻逼说话了!】 “……” 许放把手机扔到一旁,扯起被子盖住脑袋。 - 隔天晚上,林兮迟就收到了第一轮面试通过的短信,通知她周一晚上八点半到西一教学楼409教室参加第二轮面试。 林兮迟回了个“收到”,拾掇了自己一番,便和舍友一起出门了。 选课时间在前天晚上截止,每个学生的课表也因此定下来了。 昨晚班长在班群里通知,教材今天要统一领取,他让班里的男生们把书搬到东二教学楼103教室,今晚所有同学都要来领取教材。 到教室后,宿舍四人才发现大多数人都带了行李箱过来。 讲台前放着满当当的书籍,一沓比一沓厚。 林兮迟大一上学期的专业课就不少,有动物解剖学、普通动物学等,加上各种必修课,要领的书很多,而且医学的教材格外厚,带个行李箱确实是明智的。 但其实不带也拿得动,就是辛苦了些。 确认人齐了,几个班委同时将教材分发下去,没几分钟就发完了。 林兮迟塞了好几本进书包里,苦恼地看着剩余的书。她也没想多久,深吸了口气,把眼前的一摞书抱了起来,咬紧牙关道:“走吧。” 其余三人也把书搬了起来。 林兮迟走在最前边。 书太沉,几个女生连聊天的力气都没有,从教学楼到宿舍的路上基本没人吭声,偶尔能听到聂悦小声地抱怨:“真是快累死了。” 经过篮球场时,林兮迟实在拿不动了,把书和书包都放在小道旁的一张石椅上。 “休息一下吧。” 聂悦也放了上去,像是瘫痪似的靠在椅背上。 林兮迟回头,喘着气道:“小涵她们?” 听到这话,聂悦也扭头,猜测道:“可能没跟上吧。” 两人现在也没心思去管这些,累的连话都不想都说。 这儿光线不太好,只有旁边亮着一盏昏暗的路灯,和篮球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篮球场内,十几个男生的精力十分旺盛,穿梭奔跑着,挥洒着汗水。 林兮迟的目光不自觉地就挪到了那边。 篮球场外也有不少女生在看,脸颊发红,埋头窃窃私语。 注意到领头的男生,林兮迟原本有些呆滞的眼神瞬间一亮。 他冲在最前方,绕过挡住他的其他人,篮球被他轻松自如的控制,在场中格外显眼。与此同时,林兮迟也站了起来,往那边靠近。 许放纵身一跳,单手握住篮筐,发出巨大的声响,另一只手将篮球狠狠的扣了进去。 球进框。 见他进球了,林兮迟趴在篮球场的网栏上,憋了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喊。 “许放!!!” “……” 许放差点从篮筐上摔下来。 他松开篮筐,跳回地上,顺着声源望去。看到是她,许放抓了抓脑袋,脸颊因为刚运动过还冒着红晕,汗水顺着下颚向下流,打湿了半个上衣。 林兮迟兴奋地朝他挥挥手。 许放额角一抽,别过头跟几个队友拍了手,低语了几句后,便从篮球场的入口出去,朝她的方向走来。 一走到她面前,许放便被林兮迟连拉带拽地扯到那个石椅前。他的语气很不耐烦,十分不情愿地跟着她走。 “干嘛啊?” 林兮迟理直气壮:“你来帮我们把书搬到宿舍吧,我们都搬不动了。” 许放瞥了眼石椅上的两摞书,倒是没再说什么。他本想堆成一摞直接搬走,突然注意到两个同样装得满满的书包:“书包拎得动?” 林兮迟立刻点头。 聂悦坐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个,没有吭声。 许放走过去拎了拎林兮迟的书包,侧头看了林兮迟一眼,淡淡道:“我喊多一个人过来。”随后,他回头喊了声,很快就有个男生跑了过来。 许放跟他说了几句,男生便把其中一摞书搬了起来,爽朗的跟聂悦搭起了话。 两人搬了书便走在了前头。 林兮迟正想把自己的书包拿起来,就被许放背到了身上。她皱眉,小声的抗议:“你身上全是汗。” 许放的表情不太好看,没搭理她,搬起书便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林兮迟突然想到下午才惹过他,乖巧地跟在他的后头,讨好似的说:“等会请你喝糖水呀。” 许放嗤了声,完全没把这话放在眼里。 “你没钱。” “……”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林兮迟摸了摸口袋,想说他的饭卡还在她这儿,但又怕说了之后会被他拿回去。她只好十分识时务的转了话题:“屁屁,我过了体育部的第一轮面试了。” 许放很冷淡:“哦。” 林兮迟也不在意,很骄傲的开始吹牛逼:“听说这部门认颜值,长得好看的才能进。” “假的。”许放懒洋洋道,“看你就知道了。” “……”想着他搬着书这么辛苦,林兮迟忍了忍,没跟他计较,“那你有没有加什么部门?” 他的语气依旧懒散,不咸不淡道:“校篮球队。” “你不是说这些很无聊不想参加吗?” “……”没回。 林兮迟眨了眨眼,好奇道:“对了,体育部是不是会帮学校的校队组织各种比赛?那我们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碰面诶。” 这次,许放顿了几秒才回:“我怎么知道。” - 许放帮林兮迟把书搬到了宿舍里,也没多呆,话都没多说几句便跟另一个男生一起走了。没过多久,陈涵和辛梓丹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不认识的男生,帮她们搬着书。 林兮迟坐在椅子上,打开微信看了眼。 有一个新消息。 是她的妹妹,林兮耿。 林兮耿:【喂,国庆回不回家?】 林兮迟在回复框输入了个“不回”,顿了顿,又全部删掉,重新输入了个模棱两可的回复:【看情况吧。】 - 周一晚上,林兮迟跟辛梓丹一起出了门去上英语课。 大学英语在西一教学楼307教室上课,从七点开始,一直上到晚上八点半。下课之后,她刚好能直接去四楼参加体育部的第二轮面试。 因为提前知道这个老师的恐怖程度,林兮迟和辛梓丹特地提早了半个小时出门。 但到教室之后,她还是发现自己来的太晚了。 小教室大概能容纳五十来人,此刻除了前两排,已经座无隙地。格局跟高中的教室类似,都是木桌木椅,讲台大黑板。 桌椅分成三列,左右各两桌,中间四桌并在一起。 林兮迟和辛梓丹选了第二排中间的位置坐下。 见许放还没来,林兮迟便给他占了个位置。 此时,闫志斌老师正站在讲台上,皮肤黝黑,方字脸,头发剪得很短,年龄看起来约莫五十岁,整张脸板着,散发着威严。 尽管还没到上课时间,教室里依然安安静静的。 林兮迟莫名有种回到高三的感觉,紧张的手心冒汗,她低下头,给许放发了个微信,催促他:【你倒是快来啊。】 刚好,上课铃响了。 许放也同时出现在门口,踩着铃声进了教室。他漫不经心地往教室里扫了圈,随后往林兮迟旁边的位置走去。 闫志斌扫了教室一圈,也没点名。 教室里有六排座位,总共能容纳四十八个人。这节课有四十个学生,除了第一排的八个位置,别的位置都坐的满当当的。 很快,闫志斌从讲台上走了下来,放了张纸在第一排的其中一张桌子上,用他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了句:“现在最后一排的八个学生起来,坐到第一排。然后按照座位依次写自己的名字,以后就按现在的座位坐。” 他的话音刚落,林兮迟听到身后有起身的动静,几个男生女生陆陆续续地走到第一排。 几秒后,林兮迟的正前方坐了一个男生。他似乎也看到了林兮迟,坐下之后便回了头,对她笑了一下。 07 男生的皮肤黝黑, 穿着一件明黄色的上衣, 圆领处有一条黑色的线, 下面是四个小人的图案。他很自然地靠在椅背上, 手肘搭在桌沿, 依然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笑起来眼睛明亮有神。 是前些天在面试时见到的, 叶绍文。 林兮迟愣愣地看着他,对他的印象还是有,只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他。她抬起手, 拳头慢慢张开,僵硬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叶绍文挑眉,十分多情地对她眨了下左眼, 也没说什么便转了回去。 林兮迟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低头翻开了大学英语一的书,在扉页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教室里并不算安静。 老师在讲台上刻板的说话声, 头顶上老旧的风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还能隐隐听到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音乐声。 林兮迟认认真真地听着课。 突然听到左侧传来一声轻哼, 她侧头看去。 此时, 许放正低着头, 脸上挂着阴霾, 手上松松垮垮地握了只笔,似是烦躁的很,在书上乱七八糟的涂画着。 林兮迟莫名其妙, 看了讲台一眼, 偷偷摸摸地给他传了张纸条。 许放看都没看,随意地翻开书本的其中一页,把纸条夹了进去。 然后又在涂涂画画。 林兮迟盯着他看了几秒,他还是没反应。 她本不想管了,但许放不高兴的时候,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周围散发的郁气像是有了形,在她的眼前不断晃悠着。 所以林兮迟的注意力总是不知不觉地就跑到他的身上。 她正思考着要不要再传个纸条过去的时候,台上的闫志斌眼一瞪,突然用手拍了拍桌子,大喊:“第二排中间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生,起来回答一下问题。” 听到第二排,林兮迟呼吸一滞,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衣服,随后又转头盯着许放。 许放把笔放下,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闫志斌板着脸:“我刚刚说了什么,用英语重复一遍。” 课才刚开始没多久,闫志斌还没开始讲书本上的内容,一直讲上他的课的规矩以及这个学期要学习的课程。 林兮迟刚刚的注意力全放在许放的身上,完全不知道老师说了些什么,她有些着急了,转头看向辛梓丹,用气音问:“老师说了什么?” 辛梓丹咬着唇,摇了摇头:“我也没听。” 林兮迟也没辙了,正想让他直接乖乖承认自己没听课的时候,许放开了口,声线清冷偏淡,表情平静,用英文流畅地说了一大段话。 台上的闫志斌表情由阴转晴,满意的点点头,让他坐下。 许放微微颔首,坐下之后,表情又阴沉了起来,继续涂涂画画。 林兮迟:“……” - 之后林兮迟也没再管他。 临近下课时,注意到许放终于停了笔,林兮迟的好奇心也爆发到了一个顶端,她的脑袋没动,眼珠子却偷偷斜了过去。 许放学过几年的素描,所以画出来的东西还算能看,起码林兮迟能认出那是什么。 书本上是她觉得最丑的一个狗的品种,左眼闭着,穿着一件衣服,领子处有一条黑色的线,上边的图案是四个小人。 林兮迟顿了下,觉得有点眼熟,还没想到这件衣服在哪见过的时候,下课铃响了。 许放动作迅速地把课本合上,放进书包里。 林兮迟瞥了他一眼,回头跟辛梓丹说:“梓丹,你先回去吧,我要去楼上面试。” 辛梓丹小幅度地点头,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 听到这话,叶绍文转过头来,很兴奋地说:“你也去楼上面试?是体育部吧?我就说咱俩都能过啊。” 林兮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不熟悉的人突如其来的热情,盯着他看了一阵子后,抿着唇笑了一下。 许放望了过来。 叶绍文热情地邀请:“一起去吧。” 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林兮迟正想点头,恰在此刻,许放开了口:“你面试到几点。” 闻言,林兮迟扭头看他:“我也不知道啊,怎么了?” 许放扯了扯嘴角,看了叶绍文一眼,没回答,轻轻丢了句“走了”后,背起书包就往外走。 很快,辛梓丹跟林兮迟道了声别,也出了教室。 教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林兮迟麻利地收拾好东西。 叶绍文已经站了起来,站在前边说话,整一个自来熟的大话痨,他夸张的哇了一声,一副很害怕的模样:“你这朋友好凶哦。” 想到许放刚刚的模样,林兮迟也有些烦躁,她抬了抬眼,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注意到叶绍文衣服上的图案。 黑线,四个小人儿。 林兮迟:“……” - 没走多久,两人便到了面试的教室。 空间和格局跟刚刚上英语课的教室差不多,里边只有三个人,两个坐在第一排的位置,回头跟第二排的何儒梁说话。 林兮迟眯眼一看,注意到那两个人便是那天给她面试的胖学长和娃娃脸学姐。 站在她旁边的叶绍文身体一僵,低声骂了句脏话。 很快,胖学长注意到了他们两个,笑眯眯地把他们安排到了何儒梁旁边的位置坐下。顺序依次是林兮迟,叶绍文,何儒梁。 又过了好几分钟,第二轮面试的人陆陆续续来齐。 胖学长和娃娃脸学姐也回了讲台,对他们简短地自我介绍一下。胖学长名于泽,是体育部的部长,而娃娃脸是副部长,名叫温静静。 于泽站在台上默数着人数,皱眉:“怎么好像少了两个。” 温静静也数了数,随后拿起名单开始点名,圈出了没来的两个人:“我去联系一下,看看怎么回事。” 林兮迟百无聊赖地等待着。 教室里的人并不算多,除去讲台上的部长,只有十一个人。其他人虽然也不认识,但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气氛十分融洽。 林兮迟托着腮,随意地往侧边望去,突然注意到叶绍文正襟危坐的模样,看起来比上课还要认真,她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林兮迟歪头看了看何儒梁的位置。 只见他低着头,双手拿着手机正在打游戏。 她收回了视线,低头低头看了眼手机,见到许放在微信上跟她说“面试完跟我说一声”,林兮迟快速地回了个“好”。 再抬头时,林兮迟发现,叶绍文已经跟何儒梁变成能勾肩搭背的关系了。 “……”这男的是交际花吧。 恰好,温静静也从外头回来,凑在于泽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于泽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大喊了声:“大家安静一下,面试就要开始了。”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于泽在电脑上打开了一个ppt文件,开始给绘声绘色地给他们讲体育部大致的活动和职责,就这么大概说了半个小时左右。 直到翻到ppt的最后一页,于泽抬头,笑道:“听懂了吗?” 大部分人都点了点头。 于泽继续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叶绍文大声回应:“没了!” “好。”于泽满意地点点头,双手高举,摆出一个欢呼的手势,“恭喜你们,第二轮面试通过了!” 温静静在一旁鼓掌:“恭喜恭喜。” “……” “…………” “时间也不早了。”于泽看了看手表,“都可以走了,等我们安排时间,下一次就是第一次会议了,记得要来哦。” 温静静:“不来也没关系,我们这儿有资料,可以亲自去找你们。” 林兮迟:“……” 这什么部门? 教室里的人交换了微信号后,很快都走光了。 林兮迟给许放发了个微信,正想走人的时候,就被叶绍文叫住了:“诶,林兮迟,你等等。” 她回头。 就见叶绍文指着她对何儒梁说:“诶,梁哥,你认得这姑娘吗?上次跟我们一起在外面等面试的那个。” 听到这话,何儒梁望了过来,单手支着侧脸,睫毛卷曲且翘,一双眼像是放电似的盯着她,弯唇点点头。 “咱三这么有缘,一起去吃个宵夜啊。” 林兮迟一愣,头皮一麻,开始琢磨着怎么拒绝。 还没等她想到,何儒梁已经开了口,直截了当道:“不了。” 叶绍文:“啊?为什么啊?” 何儒梁拿上手机,边往外走边道:“我要回去打游戏。” “……” - 出了教学楼,林兮迟又翻出手机看了一眼。 许放还没回她。 她纳闷地往通往宿舍的一条小道走,在屏幕上敲着字:【我现在回宿舍了,你要干嘛?】 走了几步,林兮迟就注意到站在不远处树下的许放。 林兮迟疑惑地歪头,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蹦跶到他的面前。 “你在这儿干嘛?” 许放抬头,面庞被路灯染上了几分昏黄,瞳仁平静,没了平时的亮彩。他把手机放回兜里,不声不响地往她宿舍楼的方向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兮迟跟在他的后面,被他感染地情绪也低落了不少。 “你心情不好啊?”想到他刚刚画的东西,林兮迟犹疑地问,“你认识那个叶绍文吗?你很讨厌他?” 许放顿了下,淡淡回:“没有。” “哦。” 一路走到宿舍楼下。 许放的心情明显差到了极致,是她往常再怎么惹他都不会露出来的表情。 林兮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犹豫:“那我上去了?” 他沉沉地嗯了一声。 林兮迟转头,刚走了两步,就被许放扯着手腕,拉了回去。 她看到许放低下头,五官渐渐逼近她,那双眼里情绪涌动,像是已经完全难以自控。他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漆黑的眼直视着她。 许放轻轻喊她:“林兮迟。” “嗯?” 林兮迟乖巧地看着他。 她的那双眼干净清澈,里头的情绪除了疑惑和对他全身心的信任,别无他物。 许放突然挫败下来,懊恼地松开了她的手腕,舔着唇笑了。 “没事。” 顿了几秒,他往后退了几步。 “回去吧。” 08 宿舍楼下的光线格外暗沉, 许放在原地站着没动, 半边侧脸沉在阴影之中。 林兮迟也没动, 她低头盯着手腕, 平静地揉着有些发红的地方, 半天没吭声, 嘴唇渐渐抿紧。 过了一会儿, 许放低头看了看手机的时间:“我走了啊。” 闻言,林兮迟嗯了一声,抬头, 看着许放离去的背影。在心里默数到十之后,她小跑了过去,毫不客气地向上一跳, 用臂弯扣住许放的脖颈, 用力向下压,将他的脑袋压的比自己还低一个头。 许放完全没有防备, 身子顺势向下倾, 向前踉跄了一步, 下意识地爆了句脏话。 他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林兮迟:“你有病?” “你才有病。”林兮迟盯着许放的脸, 眼里全是正经严肃, 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随后她伸出中指轻点他的眉心, 嘴里念念有词,“何方孤魂野鬼,老朽在此警告——” 她停顿了几秒, 厉声道:“赶紧从我儿的身体里滚出去!” 许放:“……” 等了几秒, 林兮迟顶着一副确信许放被鬼上身的表情,双眼骨碌碌地看着他,左手在许放的眼前挥了挥,小心翼翼地问:“……走了吗?” 许放深吸了口气,按捺着脾气,全身紧绷着。 “你想被我打死吗?” “哦。”林兮迟讪讪地松开手臂,“看来走了。” 被她这么一弄,许放瞬间连刚刚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都不记得了,他面无表情的单手握住她的脑袋往宿舍楼的方向推。 “滚吧。” 林兮迟把他的手掰开,皱着眉:“屁屁,你心情不好要跟我说呀。” “不好个屁。”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林兮迟边往回走边跟他吼,“反正我一会儿会去问蒋正旭的,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要是他跟我说你去找他倾诉了我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 - 看她进宿舍楼了,许放才慢慢地往回走。 许放到学校超市里买了瓶冰水,拧开喝了两口,一瓶水瞬间被饮尽,他掀了掀眼皮,把空水瓶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正想回宿舍的时候,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蒋正旭。 许放顿了顿,划开接听,他没主动吭声,走过去坐到超市外的椅子上,单脚随意搭在椅子中间的铁栏,整张脸背着光,看不出情绪。 听筒里传来蒋正旭的声音:“放儿,你家那位姑奶奶又来我这儿撒泼了,你能不能管好点?” 许放轻笑一声,没回话。 “你俩真是。”蒋正旭瞬间明白了是什么原因,叹息了声,“我一个事不关己的大男人看着都着急。” 听到这话,许放又笑了:“你着急什么。” “你就不能直说吗?”蒋正旭苦心婆娑地教导他,“我前些天不也跟你说了,因为一个妹子很苦恼,昨天直接冲去她宿舍楼下跟她告白去了,这不就成了。之前那些苦恼就跟笑话一样,你看老子现在过得多么美滋滋。” “……” “你他妈喜欢几百年了不敢说。” 许放低声回:“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蒋正旭想了想,“你就怕林兮迟不喜欢你是吧?我跟你说吧,我觉得你机会还是挺大的。我之前问过她以后的择偶条件。” 许放双眸闪了闪,生硬地问:“什么?” “她很明确的说,比许放长得好看,比许放脾气好,比许放成绩好,比许放……”蒋正旭记不清了,统一道,“反正就是要什么都比你好,把你碾压地毫无招架之力。” “……”许放忍着直接挂断的冲动,冷笑道:“你存心来找我不痛快的吧?” “怎么就找你不痛快了,这四舍五入不就是以你为标准了吗?” “你想多了。”许放的声音毫无波动,“她这话跟‘我以后想找个跟我爸爸一样的男朋友’没有任何区别。” “……” “我跟她认识多少年了。”许放低头,自嘲着,“要喜欢早喜欢了。” 许放突然想起高三那年。 他坐在林兮迟的后面,趴在桌上闭目养神。她和同桌聊着天,下课期间的教室并不安静,可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她的身上。尽管听得模模糊糊,却依然能听出个大概。 在谈论他。 在问她如果许放喜欢她的话,她会怎么样。 他到现在依然能记得那时候的感觉,心脏跳的极快,想知道答案却又不想知道,期盼却又紧张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可林兮迟只是坚定且把这个当成笑话般地摇头,不断地说着不可能。最后,在那个同桌坚持地追问下,他听到她很轻很认真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我可能会很尴尬吧……” …… …… “妈的,今晚真是发神经了。”许放的喉结滑动着,他摸了摸后脑勺,起身往宿舍的方向走,“行了,挂了。” - 在蒋正旭那没得到什么可靠的消息,林兮迟本想继续去骚扰许放,但想到他今天那副“老子就是心情不好,但老子死都不会说原因”的模样,她瞬间放弃。 林兮迟想了想,还是给他发了条微信:【明天我请你吃饭,借钱请你,怎么样?】 等了一会儿,没回。 林兮迟补充道:【把我吃破产都没事。】 发送成功后,林兮迟便拿着换洗衣物去洗澡了。出来时已经十点半了,她用毛巾擦着头发,第一时间就是去看许放怎么回复。 他只回了一个字:【嗯。】 许放平时说话就是这样,林兮迟此时也无法从他这一个字中判断出他的心情是好是坏,只好又发了几句话过去。 但学校的国防生管的严格,特别是大一大二的,十点半要点名查寝,之后就熄灯睡觉,不能再玩手机。 林兮迟也没再等他回复,满怀心事地打开一本专业书来看。 另一边。 许放拿着手机从床上爬下来,进了厕所。自我调节了一段时间,他看着林兮迟又发来的两条消息,眉眼一挑,嘴角勾了起来,心底憋的那一口气瞬间顺畅了。 林兮迟:【见过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不惜破产的人吗?】 林兮迟:【正是在下。】 同时,微信又震动了下。 蒋正旭给他发了条微信:【诶,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像个来了大姨妈的小姑娘似的,天天多愁善感,谁劝都没用。】 许放眯着眼,懒懒散散地给他回话:【滚。】 蒋正旭:【正常了啊?】 蒋正旭:【怎么正常的啊,在我一激之下去告白了?】 许放:【问你个问题,林兮迟请你吃过东西吗?】 蒋正旭:【呵,有可能请过吗?】 许放心情大好:【她说愿意为了我破产。】 蒋正旭:【……】 蒋正旭忍不住打击他:【只是把你当好朋友吧。】 许放:【现在是确实是,以后就指不定了。】 许放:【至于别的,盯紧一点就行了。】 蒋正旭:“……” 刚刚说“要喜欢早喜欢了”的人是谁。 蒋正旭继续打击:【如果林兮迟一辈子都对你没那个意思咋整。】 许放盯着那句话看了良久,眼眸颜色加深,突然笑了,他舔了舔嘴角,慢条斯理的打了一句话。 ——【那她就一辈子都别想找到对象。】 - 隔天,林兮迟第一节有课,早早地就起床了。 宿舍有两个人没课,此时还在睡觉,怕吵醒她们,另外两人的动静都很小的。林兮迟跟另一个舍友的课不一样,教室要远一些,便提前出了门。 她还在想许放的事情,一路上都一副心情沉重的模样。 到那后,林兮迟才发现,这节课的人格外多。教室大概能容纳两百人,此时已经坐了大半的学生。 林兮迟选了右边靠中间的位置坐下。 很快,上课铃响了。 这节课的老师是个年轻的男人,笑起来十分温柔,说话风趣幽默,惹得学生频频笑出声,也难怪有这么多人选他的课。 老师自我介绍了一番之后,便道:“第一天的话,我就点个名吧,顺便认识一下你们。” “陈嘉。” “到。” “李德贺。” “到。” …… …… “许放。” 老师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有人搭腔,便抬起头,又喊了一次:“许放在吗?” 听到这名字,林兮迟愣了愣,注意力立刻转到老师的身上,随后低头给许放发了条短信:【你选了西方文化史?】 许放回的很快:【……】 许放:【刚醒。】 许放:【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我在厕所,等会就回来。】 许放:【我现在过去。】 看到这话,林兮迟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怎么让许放从昨天那样的意志消沉变得神采奕奕。 惹他不高兴,他不就精神了。 讲台上,老师还在喊:“许放来了没有?” 林兮迟在让许放精神起来和被许放打死之间纠结了几秒,随后她咬着牙举起手,认认真真道:“老师,许放没来。” 老师眼一抬,好脾气的说:“那你叫他快来吧,不然我按照规矩是要记他旷课的。” 林兮迟顿了下,看着手机上许放说的话,又抬了头。 “老师,许放说他就是要旷课。” “……” 09 教室里哄堂大笑, 就连老师也愣了一下, 露出了一个觉得很不可思议的笑容:“行吧。” 话出口后, 林兮迟心中的悔意渐渐袭来, 她慢慢的低下头, 趴在桌子上, 把自己的半张脸都埋在臂弯里, 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手机上的短信对话界面。 上边还停留在许放说的那句:【我现在过去。】 盯了一阵子。 似乎是因为迟迟得不到她的回复,许放又发了条消息过来:【说了没有?】 林兮迟抿了下唇, 想回复又不敢回复,过了好一段时间才艰难地回:【说了……】 林兮迟:【说了别的。】 许放没回复。 在等待他回复的期间,林兮迟想象着许放接下来会有的反应, 越发提心吊胆了起来。她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凌迟般的等待, 干脆一鼓作气地坦白:【我跟老师说你就是要旷课……】 林兮迟接着解释:【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脑子一抽!】 还是没回。 想着可能被他识破了自己的想法,林兮迟认命地坦白:【好吧我就是故意的。】 林兮迟:【但我是有原因的……】 她还没开始解释, 教室的门口出现了许放的身影。 许放像是跑着过来的, 微喘着气, 胸口随之起伏着。他往教室里扫了一圈, 正想找个位置随便坐下时, 讲台上的老师看了他一眼, 随后低头看了看名单,问:“许放?” 许放回头,表情略显疑惑。 确定是他, 老师拿起笔, 在名单上划掉写在“许放”名字后面的“旷”字,调侃道:“怎么又改变主意要来上课了?” 台下又发出一片哄笑声。 听到这话,许放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也没想太多,只当是林兮迟没帮他解释,神情淡淡地颔首:“抱歉,迟到了。” “行了,找个位置坐下吧。” 后排基本坐满,许放也没再跑到后面,直接在左侧前排找了个位置坐下。他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又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林兮迟的回复。 如果刚刚许放的表情可以用晴天来形容,那么他现在估计就是十二级台风加红色暴雨预警,雷鸣般的雨点声,被风卷的翻滚咆哮的海浪,天空电闪雷鸣。 他突然明白了刚刚老师和同学的反应。 许放满脸阴霾,忍着脾气,不断地告诫自己,她说是有理由的。他应该要相信她,应该听了她的解释再下定论。 于是他咬紧牙关,故作平和地问:【什么原因。】 这家伙敢当着这么多人面撒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极其严重的事情,驱使她一定得做这种不道德的事情。 许放不断在心里给林兮迟找着理由。 等了一会儿。 那头磨磨蹭蹭地回:【我想惹你生气。】 “……” - 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林兮迟就全副武装,将东西全部收拾好,准备一打下课铃便往外跑。 她刚刚注意到了,许放坐在靠门那组前排的位置,所以他等会儿肯定会从前门出去,她只要往后门跑就可以了。 只要跑得快,不可能跑不掉。 下课铃一响,林兮迟和其他学生立刻起身,成群结队地往外边涌。流动的人群将她包围住,瞬间给她带来了周身的安全感。 林兮迟松了口气。 精神一松懈,她便开始想着别的事情。 林兮迟心想,自己真的是一个为了朋友的情绪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绝世完美无暇的人,许放能遇上她这么一个发小真的是几亿年修来的福气。 林兮迟就这么想着,走出了教室门。 她低着头,撞到了一个人的胸膛,林兮迟下意识地道了声歉,想绕开这人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开了口,沉声问道:“做了什么亏心事要低着头?” 听到这声音,林兮迟浑身一僵。 许放怎么走后门来了? 她硬着头皮抬了头,理不直气不壮地辩解:“什么亏心事?我什么都没有做,是你本来就想旷课,我只是如实交代了……” 许放被她气乐了:“老子只是忘了调闹钟。” “反正。”林兮迟还想说些什么。 忽地注意到他和平时一般无二的暴躁语气,她眨眨眼,原本的理亏瞬间荡然无存,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帮助许放度过了情绪低落时期的伟大情绪。 顿了几秒,林兮迟拍了拍他的肩膀,骄傲道:“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 许放:??? 时隔半天后,林兮迟终于又重新找回了好心情,她低头看了看手表,笑眯眯道:“行了,我一会儿还有课,我先走了啊。” 许放默不作声地给她让了位置。 林兮迟还没走几步路,却又被他叫了回去。 “喂。” 林兮迟回头。 就见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谢谢你啊。” - 因为许放最后说的那句话,林兮迟又提心吊胆了一整天,但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主动去找许放要钱,这家伙也比平时好说话的多。 比如林兮迟跟他要个九十块钱,许放能直接转给她一百块钱。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许放这突如其来的好相处让林兮迟得了一种叫做被害妄想症的病。 她总有种许放在谋划些什么的预感。 但许放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隔了一段时间后,林兮迟改变了想法。觉得这家伙只是良心爆发,想善待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林兮迟十分欣慰。 - 第二轮面试回来之后,体育部建了一个微信群,名叫【健康.生活每一天】,加上她总共有13人。 可能是隔着一道屏幕,群里的人虽然刚认识不久,却也不拘谨,微信群里十分闹腾,消息一条又一条的往上刷。昨天下午,一群人约定好周四晚上到校外聚餐,然后再回学校操场玩游戏。 聚餐当天,一行人吃完饭,于泽带着几个男生去超市买零食,而温静静则带着剩下的干事回了学校。 校内路灯光线都有些暗沉,显得小道气氛幽暗寂静。但一到操场,视野就明亮了不少,两侧各开了一盏高压钠灯,照耀着人工草地和跑道上的学生。 众人找了个空位坐下。 每晚学校操场的人工草地上都会有成群结队的学生围成一团,大多都是在玩一个叫做狼人杀的面杀游戏。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玩过这个游戏,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林兮迟便是其中之一。 于泽干脆建议让他们先试玩一局,下一局再正式开始,输了有惩罚。 林兮迟不太懂玩法和规则,一开始就露出了马脚,被叶绍文奋力带动他人把她投了出去。出局后,她郁闷地上网去查这个游戏的玩法。 接下来的两局,林兮迟已经摸通了玩法。她的话虽然少,但撒起谎来镇定自如,眼都不眨一下,配上她那张无辜迷茫的脸,所有人都被她骗了过去。 也因此,林兮迟所处的阵营连赢了两局。 两局结束后,已经临近九点半了。 在不知不觉间,跑道上站了一群穿着统一服装的男生。一个个神清气爽,身姿挺拔,组成整齐的队列。 清点人数,确认人齐了以后,有一个领头的男生带着他们围着跑道跑圈。宽阔的操场上,几十个人的步伐整齐一致,响亮的跑操声音十分振奋人心。 其他人都被这声音吸引了目光。 温静静闻声望去,笑道:“是国防生在训练。” 听到“国防生”三个字,林兮迟也看了过去。只匆匆扫了一眼,手里便被于泽塞了张牌,开始了新的一局。 因为前两局招惹了太多仇家,这局林兮迟被首杀,第一个晚上就出局了。这局花的时间比前几局都要长,林兮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睁着眼说瞎话。 结果是她所处的好人阵营输了,惩罚是真心话大冒险。 好人阵营有八人,另外的四人站了起来,笑嘻嘻地看他们受惩罚。 从输了的八人里抽一人受惩罚,用转瓶子的方法。 于泽蹲在这八人围成的圈里,右手握着水瓶转动:“诶,我觉得老是真心话不好玩,转到谁谁就大冒险吧。” 话音刚落,瓶口的方向正对林兮迟。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了国防生训练完毕解散的声音。 叶绍文突然凑了过来,眼神带了几分不怀好意:“林兮迟,要不你去找个国防生要个微信号啊。” 林兮迟愣了下,心脏一跳,下意识摇头。 还没等她垂死挣扎一番,就被早就已经兴致勃勃的另外几个女生扯了起来,她只好苦着脸把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往那边走。 距离越来越近。 林兮迟刚做好了心理建设,想着赶紧要完赶紧走人的时候,忽然注意到那群国防生里—— 有个对于她来说格外熟悉的人。 许放。 林兮迟顿时松了口气。 学校的国防生每周都要训练三次,每个年级的时间都不一样,林兮迟也没特意问过他。倒是没想到,今天刚好有训练。 此时,许放穿着军绿色的上衣,纯黑色的短裤,仰头喝着水。旁边有个男生在跟他说话,说着说着便大笑了起来,可他的表情却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几句。 林兮迟看到他把瓶盖拧上,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上边飞快地敲打着。 下一秒,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许放抬起眼,视线从手机移到了她的身上。 除了五公里,他还做了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和一百个深蹲。此刻他就像是刚从水里出来,汗水顺着颊边向下流,从下巴往地上砸,却也不显狼狈。 许放似乎不太惊讶林兮迟突然的到来,那双略显薄情的眼微微一挑,像是在询问她的来意。 林兮迟咽了咽口水,能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好奇地把视线放在她的身上。她用眼神示意他“你配合点”,一鼓作气地开口。 “同学,你能给我你的微信号吗?” 闻言,许放往她的身后那么一瞥,瞬间明白了她现在的状况。 他收回了视线,重新把目光放在林兮迟的身上。 许放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很快,他的眉眼舒展开来,倏地笑了。 林兮迟前两天那种不好的预感瞬间又冒了起来。 并且比先前都要强烈的多。 同时,许放弓下身子,低头凑在她的脸前,眼里的笑意已经敛了起来。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就缩短了不少,她的鼻息间全是他熟悉的气味。 林兮迟还在疑惑许放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就听到他开口说了两个字。 一字一顿,格外清晰。 “做梦。” 10 林兮迟嘴角的笑意一僵, 定定地看着他, 很快便垂下头, 默不作声地把手机放进裤兜里。 旁边有几个男生发出压抑着的笑声。 怕她尴尬, 温静静连忙过来拉住林兮迟的手, 帮她解释:“那个, 同学。我们就是过来大冒险的, 打扰到你们的话真的抱歉了。” 也不想在这儿多呆,温静静小声对她说:“走吧。” 其实其他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因为除了天气恶劣的时候,每天晚上学校操场的人工草地基本都有大片的学生在玩游戏。有游戏就有输赢, 也就有惩罚。 所以大冒险被指定去要陌生人的微信这种事情十分常见,被要微信的一般也不会当真,都会顺势给个台阶下。 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给面子的人。 见林兮迟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许放眉眼一挑, 也低了低头,脑袋微微一侧, 却还是看不到她的表情。 同时, 刚刚跟许放在说话的那个大男孩凑了过来, 稀奇地咦了一声, 把她认出来了。 “这姑娘不是……” 许放把他的脑袋推了回去, 啧了一声:“想说什么呢?” 林兮迟回头, 对温静静笑了下:“没事,你们先回去吧。” 温静静还想说什么。 叶绍文站在人群后面,眼睛一眯, 突然注意到许放的脸, 认出就是那天坐在林兮迟旁边的男生。他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也没再围观,嬉皮笑脸着半拉半扯把其他人带走了。 人散去后。 林兮迟抿着唇,仰头看向许放。 在心里想着从哪个部位开始打,能让他觉得又痛又狼狈。 最后她还是用了惯用的姿势,向上一跳,臂弯扣住许放的脖颈,用力勒住。 许放没有抵抗,咳嗽了两声,任由她使劲,顿了几秒后却是笑了,开口道:“要不到还打人啊——” 他的尾音刻意拉长,声音低润微哑,听起来慵懒又欠揍。 林兮迟抿着唇,在心里骂道:打你怎么能算打人。 “许放。”又使了一会儿的劲,林兮迟松开力道,刻意喊他全名拉开距离,看着他这张脸,她又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我回去了,以后再跟你算。” 她刚走了几步,许放喊住她:“回来。” 林兮迟才懒得搭理他。 过了几秒,他又道:“陪我去趟校医室。” 听到这话,林兮迟的脚步顿住,杏眼瞪圆看他,低声问:“去校医室干嘛?” 这是碰瓷吗? 她就勒一下他的脖子,也没用多大的劲儿,这就要去校医室了? 但许放倒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的面色不改,指了指眼角的位置:“刚刚被人刮到了。” “……”林兮迟这才注意到他眼角处确实有道红痕,她没搭腔,继续往部门的方向走。 见状,许放懒洋洋道:“那我自己去了啊。” 林兮迟回头,吼他:“我拿东西!” - 林兮迟回到部门那边,拿上自己的东西。听到他们纷纷来安慰她,她哭笑不得跟他们解释了一番了,随后便原路返回。 别的国防生都已经走光了,只剩许放在原地看手机。 “走了。”林兮迟走到他的面前,抛下这句话后便往操场外走。 许放闲适的跟在她的后面,脚步慢悠悠。 很快林兮迟又放慢脚步,走在他旁边,开始控诉他刚刚的行为:“屁屁,我觉得你刚刚的行为真的是太不要脸了。” “什么。” “一般来说,按正常情况来说。”林兮迟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正经道,“哪里会有我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跟你要联系方式。” “……” “刚刚要不是因为认识你,我的目标绝对不会是去跟你要。”林兮迟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你自己想想,我这不是在你那群朋友面前给你面子吗?” 许放被她这话噎到,深吸了口气:“滚吧。” “你居然不检讨一下自己。” “你怎么不想想是谁先起的头。” 林兮迟闭了嘴。 半晌后,她好奇道:“所以真有人找你要过联系方式?” 林兮迟这种略带不可置信的语气让许放连看都不想看她,他按耐着把她扔远些的冲动,缓缓地冷笑一声。 “多了去了。” - 许放的眼角是被同学的指甲刮到,但伤口并不深,没怎么出血,只是破了点皮。校医用湿纸巾帮他清洗好伤口,涂了些碘伏便让他们离开了。 两人出校医室时已经差不多十点了。 林兮迟把他扯到路灯下,仰头看着他的眼角:“我看看。” 许放别过脑袋:“看什么啊。” “不是。”林兮迟皱眉,又扒拉着他的脑袋,“刚刚是不是涂你眼睛去了?” “涂我眼睛里我自己会说。” 她没听他的,继续盯着他眼角处的伤口。 许放本想把她挣脱开,却突然发现他们两个此时贴的极近,近到他能很清楚地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她的五官被昏黄的路灯染的十分柔和,杏眼大而有神,像是带着星星。 太近了。 许放的心脏一跳,有些狼狈地向后退了几步。 “行了。” “……”林兮迟哦了一声,低头拿出手机,喃喃低语,“我得打个电话给阿姨。” 许放的喉结滑动着,他舔了舔嘴角,脑袋还有涨而昏沉的感觉。他没太听清林兮迟的话,纳闷地回:“打给谁?” 林兮迟下意识回:“许阿姨。” 听到这话,许放顿时清醒过来,猛地拿过她的手机,面上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你打给我妈做什么?” “我要问问阿姨你这伤口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这伤口就跟被针扎了一样,去个屁的医院。” 林兮迟也纳闷了:“那你怎么要来校医室。” “……” “反正我问问吧,感觉那校医手法好粗糙,不太靠谱。” 想到那个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大惊小怪的妈,许放立刻觉得头疼:“你打了的话这个月别跟我要钱。” 闻言,林兮迟抬了抬眼,思考了下,果断打了电话。 “哦。” “……” - 因为国防生十点半要查寝的缘故,许放也没跟她说太多,边拿着她的手机跟电话里的母亲扯着没什么大碍,边把她送回宿舍。 到宿舍楼的同时,许放的电话也挂了。 林兮迟接过自己的手机,小心翼翼地问:“阿姨怎么说?” 许放丢给她一个十分不友好的眼神。 “你自己去问她。” 已经十点二十分了。 丢下这句话后,许放丢下句“走了”,立刻往男生宿舍楼的方向跑。 林兮迟慢悠悠地往楼上走,边在微信上找许阿姨说话。 林兮迟:【阿姨,你怎么跟许放说的呀?】 她正输入着下一句“他怎么这么生气啊”,还没发送出去,许阿姨便立刻发了两条语音过来。 许阿姨:“本来想过来看看他的,这臭小子非跟我发火,叫我别为这种小事大老远跑一趟。” 许阿姨:“真的气死我了,这怎么就是小事了,这臭小子。” 林兮迟顿了下,把刚刚那句话删掉:【那你要过来吗?】 许阿姨:“不过来了。” 许阿姨:“给他转点钱就算了。” “……” 林兮迟不可置信地看了好几遍,才确定过来:她帮许放得到了一笔多余的生活费。 所以他刚刚为什么要给她一个这么凶狠的眼神? 她轻哼了一声,边在微信上骂许放不可理喻边回了宿舍。 一进门。 陈涵和辛梓丹正围在聂悦的旁边,三人聚成一团看电脑。 林兮迟把包放好,好奇道:“你们在看什么?” 聂悦:“在看学校论坛啊,刚刚发生了件事,有个人传了照片。” 听到有八卦,林兮迟也凑了过去。 上传的图片并不清晰,只能远远的看到一群人穿着训练服的国防生还有一群学生,他们中间站着两个人。 一个国防生和一个女生。 林兮迟眯了眯眼,感觉这个画面有点眼熟。 聂悦:“好像是——” 她的手握着鼠标,随意滑动着,然后把网页拉到了最上面。 还没等聂悦说完,林兮迟就已经看到了标题。 ——震惊!某女大学生向某国防生要微信号,遭其拒绝,将其打进校医室! “……” 11 看到这句话, 林兮迟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刚刚的事情会传开, 而且还这么迅速, 连一小时都还没过去就被人挂到了学校论坛上。 最不可置信的是, 还传成了这个样子。 可她自己联想起来之后, 居然觉得别人这样猜测挺合情合理的…… 旁边三个舍友还在讨论, 但都抱着一种不太相信这件事情的态度。 很快, 聂悦回头问她:“迟迟,你今晚不是部门聚餐吗?我记得你好像说之后就是去操场玩游戏吧,你有看到吗?” 林兮迟顿了顿, 很诚实地说:“是我。” 聂悦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其他两人瞬间也把视线放在了林兮迟的身上,惹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讷讷道:“这个说的应该是我……” “……” “…………” 三人的眼神无不震惊。 林兮迟也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基本就等同于承认了论坛上的话, 她立刻摆手, 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大略的跟她们解释了一番。 等她说完之后,聂悦笑出声:“你的小竹马也太坑了吧?” 林兮迟:“也不是, 是我先惹他的。” 聂悦:“那要不我在论坛上帮你解释一下?” 林兮迟想了想:“上边有明确说出我们两个的名字什么吗?” 聂悦:“好像没有, 只是有个人出来说那个国防生是大一的。” 林兮迟:“那就别管了吧, 反正也不知道是谁。” 聂悦点点头, 直接把网页关掉。 “说起你那个竹马。”聂悦回想起之前见到许放的几次, 说道, “感觉好凶的样子,上次你叫他过来搬书,我都不敢说话……” 林兮迟愣了:“啊?为什么?” 陈涵:“其实我也觉得……” “不知道, 就站在那就挺吓人的。”聂悦突然有种在背后说人坏话的感觉, 有些不好意思,“反正就是不太好接近吧,不过看你们两个相处还挺可爱的。” “也还好吧。”林兮迟回忆了下许放生气时的模样,“其实他就属于那种脾气特别不好,但是最多就骂你几句那种。” “这还叫还好吗……” “不过这么一想。”林兮迟摸了摸下巴,“他家其他亲戚的小孩,还有我妹我表妹表弟他们,好像确实都挺怕他的。” 聂悦刚想说些什么,林兮迟又继续说:“只有我不畏强权。” “……” 过了几秒。 一直沉默着的辛梓丹突然开了口,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是随口般的问道:“迟迟,你跟许放就只是朋友吗?” 聂悦没反应过来:“谁是许放?” 辛梓丹的嘴唇动了动,眸光微闪。 “我没你说过我那个朋友就叫许放吗?”林兮迟也想不起来了,随后很认真地答了辛梓丹的话,“不能说只是,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闻言,辛梓丹只是若有所思般的点点头。 聂悦:“啊,我还以为你平时打电话的对象是他诶。” 林兮迟也懵了:“就是他啊。” 聂悦:“那我怎么听你喊的屁屁。” 林兮迟答非所问:“因为他自我介绍从不跟别人说自己的名字里的放是哪个放。” 聂悦没懂:“啊?跟他自我介绍什么关系?” 陈涵没有联想这两者的关系,在脑海里过了一圈,疑惑道:“是我脑子坏了还是怎样,这个读音我居然想不到别的字了……” 聂悦:“我也想不到……” 辛梓丹:“我也……” 林兮迟眨眨眼:“确实没有。” 几人莫名其妙就把话题扯到了这上面:“那他自我介绍时好像确实不需要说自己名字里的放是哪个放。” “主要是因为我以前自我介绍会说很多话,他就说我废话特别多,然后我看他这样也不顺眼。自我介绍时一个字都不会多说,就特别拽的,只说‘许放’两个字。”说到这儿,林兮迟摸了摸下巴,“然后后来有一次,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忍不住开口说……” …… …… “之后就一直这样喊他了……” - 虽然林兮迟确实不太介意论坛说的那件事情,但她肯定要借此机会来谴责许放一顿。而且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了,许放肯定不会回复她。 这就给了林兮迟一种许放默默受着她的辱骂的感觉。 格外有成就感。 林兮迟骂完他便关机睡觉了。 刚刚提起了许放的脾气,结果这一觉就让林兮迟梦到了初中的事情。 许放的脾气从小就大,其实也没别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他从小身体就差,总是动不动就生病,许母找中医调养了一段时间也没什么效果。 许家的几个长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家里也只有这一个孩子,每天这样看着也心疼,所以对他几乎是无所不应,把他宠上了天。 所以从懂事开始,林兮迟是不愿意跟许放一起玩的。因为他动不动就会发脾气,动不动就对她摆脸色。两人一起做错了事情,她会被父母骂,而许放不会。 一起去学校的事情是母亲强硬性要求她这么做的,到了学校之后她基本就不会跟他说话。 两人以前的关系并不算好。 她讨厌许放。 林兮迟还暗戳戳的想过,如果她也跟许放一样,体质那么差就好了。 那爸妈肯定也会对她好一些。 结果有一天早上,林兮迟像往常一样去找许放一起去上学。 开门的人却不是许放,而是许母。她弯下腰摸了摸林兮迟的脑袋,眼里有掩饰不了的忧愁:“许放今天生病,不去学校了,迟迟今天自己过去吧。” 林兮迟愣了下。 怎么老是生病?她怎么就不会生病。 她都怀疑他是装病不想去学校了。 林兮迟抬头看着许母,轻声问:“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许母点头,侧身让了个空间让她进去。 那时候,许家还没有搬到现在的别墅区,房子只有三室两厅。林兮迟一进到房子里就能听到从厕所里传出来的呕吐声,是极其痛苦的声音。 刚刚脑子的想法瞬间消散,她捏着拳头,慢慢走了过去。 厕所的门没有关。 林兮迟还想好了要跟他说什么,要跟他说“好好养病,你生病请假我也不会把今天老师讲的内容告诉你的,我不会把作业给你带回来”。 还有什么呢…… 然而一走到厕所门前,看到里面的场景,林兮迟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许放像是根本没有任何力气,直接坐在马桶旁边,他的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纸,冷汗不断地向下掉,双眼赤红,似乎在发抖,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用余光瞥到了林兮迟的身影,眼神一滞,却不像平时那样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只是别开了脑袋,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许放又像是无法克制般地趴在马桶上呕吐了起来。 许母带着刚到的家庭医生着急地走了过来。 林兮迟退了出去,出了许家,默默地把门关上。 脑海里全是刚刚的画面。 他在哭。 林兮迟是记得那天的。 她做的笔记比往常都要认真详尽,把许放的作业认认真真地叠起来放进去书包里,想着他生病了也不能因此让他的成绩比别人落了一步。 可她把什么都准备好了,许放却不在。 他吐到休克,被送去医院了。 林兮迟在他家门口站了一会儿,沉默着回了家。那天晚上她像平时一样独自一个人写作业,写着写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然后她哽咽着拿出日记本,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希望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不会生病。” 她的笔尖一顿,红着眼继续继续写: ——“特别是许放。” …… …… 林兮迟从梦中醒来,心脏压抑地难受,眼眶涩的发疼。周围一片漆黑,天还没亮,还能听到舍友轻轻的打鼾声。 她拿着手机下了床,小心翼翼地走到阳台。 - 隔天,许放被闹钟吵醒。 他懒懒散散地把闹钟关掉,习惯性地看了眼时间,被手机的光线刺到,眼睛皱了起来。然后点开微信,看到列表唯一一个置顶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 许放疑惑地抬了抬眼,点进去看。 前面几条全是在骂他这人不可理喻,让她的名声变差等等,看的许放起床气都出来了。他坐了起来,看着后面十几条语音,完全没有点进去的想法。 许放揉了揉太阳穴,把声音调小了些,认命地点开了语音—— “屁屁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我今天不应该勒你脖子的,我也不应该跟老师说你就是要旷课,我不应该什么都跟你对着干。” “你眼角被人伤到,我不应该只带你去校医室,应该带你去医院才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 说到最后,她嚎啕大哭了起来,像是为他哭丧一样:“对不起!屁屁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求你了!!!!!” “……” 12 其余三个舍友已经陆陆续续地起床了。 有人过来敲敲他的床, 示意他时间已经不早了, 叩叩两声格外清脆。 许放低低地应了一声, 在床上坐着, 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脑袋, 随后表情古怪地在回复框上输入:【你这一哭我差点以为我在梦里猝死了。】 可他还没发出去, 突然注意到语音条的发送时间。 凌晨三点半。 许放的指尖一顿, 疑惑地盯着那个时间。 做噩梦? 很快,他把刚刚的话全部删掉,改成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知道了。】 - 林兮迟属于那种很少哭, 但一哭就基本停不下来的人。所以昨晚她哭出来后,在阳台蹲到差不多天亮才重新进了宿舍里。 除了昨晚最后忍不住喊出来的那句话,别的时候她都强行压抑着声音。 倒也没把舍友吵醒。 怕明早眼睛会肿, 林兮迟还特地拿毛巾沾了点热水来敷眼睛。 结果第二天眼睛虽然肿的不明显, 但眼眶一圈还都是红的。因为睡眠不足,眼睛里还布满了血丝, 她把妆容比平时化的浓了一些依然遮不住那股憔悴。 林兮迟今天早上和下午都满课, 晚上没有课, 但从八点半到十点有晚自习。晚自习结束后, 还要到饭堂跟体育部的人开一个小会。 除了下午下课到八点半那段时间, 其余时间都被排的满满的。 上午第一节课是专业课。 一般同一个宿舍的都是同班同专业的, 所以除了选修课,林兮迟和其他三人别的课程的上课时间都是一样的。 四人一起出了门。 林兮迟起得晚,洗漱和化妆都匆匆忙忙的, 到现在才有时间回想昨天半夜做的事情。就连她都也觉得自己傻又神经兮兮的。 她不知道许放会有什么反应。 大概会说她有病吧? 林兮迟郁闷地打开微信看了眼。 她刚看到许放的回复, 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回复,画面立刻切换成来电显示的界面。 许放打来的。 林兮迟按了接听:“喂?” 她的声线因为昨晚哭过,变得低哑了些,平时的朝气蓬勃荡然无存,就像是凋零的植物,恹恹的,没有半点生气。 许放大概也在去教学楼的途中,电话那头有些吵闹,都是人群的说话声。听到她的声音,许放顿了下,低低的哼了一声,单刀直入:“昨晚梦到我死了?” “……”林兮迟皱眉,“你说什么呢!” “那你哭个屁。” 林兮迟想到昨天那样毫无仪态的大哭,也有些难为情。她抿了抿唇,小声说:“你打来干嘛……” “没事。”许放顿了顿,轻声说,“以后给我打电话。” “什——” 林兮迟还没说完,许放立刻说了句“挂了”,随后便挂了电话。 她呆滞地看着手机,完全没懂他刚刚的意思。 - 昨天那一梦,许放因为病痛而脆弱绝望的模样,大大的刺激了林兮迟的回忆,导致她完全记不起许放现在健康而强壮的模样。 脑海里全是那时候骨瘦如柴的许放。 就这么想了一上午之后,林兮迟在微信上约了许放一起吃晚饭。 林兮迟今天上的所有课都是必修课,所以从上午到下午都是宿舍四人行。 最后一节课下课后,林兮迟走出教学楼,一眼就看到站在左侧第一棵树下的许放。看到他那副精神的模样,她胸口的那股惆怅瞬间散去了不少,转头跟舍友道了别。 林兮迟走到他的面前,站定,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一开始许放还任由她盯,几十秒后,他忍不住抬手把她的脑袋往另一侧推,语气有些暴躁:“看个屁啊。” 林兮迟乖乖地把视线挪开,说了句:“没有。” 然后便抬脚往饭堂的方向走。 “走吧。” 得到这样的反应,许放非常猝不及防。如果是平时,按正常情况发展,林兮迟肯定会顶着一副正正经经的表情,指着他说:“是啊。” 许放疑惑地盯着她的背影,跟在她的后边。 气氛低沉。 往常这个时候,一般是他走在前面,林兮迟跟在他的旁边,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一大堆能把他气得直冷笑的话。 而今天,她这副仿佛在说着“我什么都听话”的乖巧模样,居然让许放浑身难受又不自在。 许放先沉不住气了,语气略显烦躁:“你喊我一起吃饭又不说话?” “哦。”林兮迟仰头看他,“许放,你的五官真的太完美了,从额头到下巴,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唇,无一处不是一个精致的艺术品。” “……” “还有你的身材,我从没见过有人有一副天神般的容貌的同时,居然还有这样的——” 许放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巴,然后盯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你有病?” 林兮迟没说话,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给我正常点。”许放冷着脸地瞪了她一眼,把手松开,又心有余悸地补充了句,“再那么多废话你自己去吃。” 林兮迟也很无辜:“不是你让我说话吗?” “……”许放懒得理她。 “如果你要让我按平时那样说话,”林兮迟立刻摇头,“这是不可能的,我昨天已经发过誓了,我绝对不会再跟你对着干了。” 许放完全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能让她有这么大的反应,皱着眉道:“所以你之后都要这样跟我说话?” “如果你不喜欢这种方式我可以换别的。” “比如?” “我可以委婉一点。” “……” 林兮迟继续尬吹:“许放,原本我觉得你身上的这件短袖真的好丑,但穿在你身上,我突然觉得不丑了。不,不是不丑了,我觉得,你的短袖可以去参加选美比赛。” “……” 许放深吸了口气,决定从根源下手:“你昨天做了什么梦。” 林兮迟顿了顿,想到那个画面,情绪又低落了,她也没隐瞒,很诚实的答:“梦到你初一的时候肠胃出问题,吐到休克被送去医院了。” “然后你一醒来就这么折磨我?” 林兮迟被他这话噎到了:“什么就折磨了?我夸你还不好。” “你这样说话我起码少活二十年。” “……” 林兮迟顿了几秒,又抬了头,眼睛骨碌碌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跟刚刚在教学楼外面的眼神一模一样。 正当许放想像刚刚那样把她的脑袋推开的时候。 林兮迟开了口,说:“你长得好像个傻逼。” “……” 见许放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了起来,林兮迟立刻怂了,补充了句:“这不是贬义。” 许放:“……” - 许放七点有篮球队训练,所以他五点就已经吃过饭了,此时也只是因为觉得听电话里林兮迟的情绪不太对才过来陪她吃饭。 他迅速地给林兮迟打了份饭,放在她面前,不耐烦地催促。 “赶紧吃,吃完赶紧走。” 林兮迟咬了口饭,含糊不清道:“感觉我说什么你都不高兴。” “知道就好。” “那我……” 他冷着脸打断她:“吃饭。” 林兮迟坐在他对面,小声说:“好不容易想对你好一次你都不接受。” “……” “你说你这人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许放垂眸玩着手机,没理她。 “我对你好你凶我,我骂你你也凶我,你说我们应该怎么相处。” 许放忍无可忍,抬头看她,突然开口说:“迟迟。” 林兮迟瞬间沉默。 他面无表情,语气毫无起伏:“可爱的迟迟。” “……” “沉鱼落雁,貌美如花,如花似玉的迟迟。” “……” 13 “……” 果然, 她根本就斗不过许放。 因为许放这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 林兮迟不敢再去招惹他, 深怕他又突然发神经。她低头默默啃着饭, 面前的一盘饭很快就解决了。 许放把手机收了起来, 瞥了她一眼:“吃完了?” “嗯。” “那走了。” 两人走出饭堂。 距离晚自习还有一个小时左右。 这个时间很尴尬, 回宿舍又嫌麻烦,先去自习室又嫌早,林兮迟思来想去, 干脆跟着许放一起去了篮球场。 学校的篮球场有室内和露天之分。 许放带她去的方向是去往体育馆的方向,而非上次林兮迟遇到他的那个篮球场。 露天篮球场多是供学生运动使用,而校篮球队的训练基本都在体育馆里, 主要是怕恶劣天气影响了训练。 “对了。”林兮迟转头问他, “屁屁,你怎么会加篮球队?” 许放随口道:“无聊。” “但国防生不是每周都要训练三次吗?周一还要出早操。” “嗯。” “那加上篮球队的训练, 你不是几乎每天都要训练了。” “大概吧。” “唉。”林兮迟同情地看着他, “我感觉你的生活只剩下训练了。” 闻言, 许放又看了她一眼:“还有别的。” “什么?” “钱。” “……” - 体育馆离饭堂的距离并不远, 走过去大约十分钟的路程。 林兮迟来学校也差不多快一个月了, 去体育馆的次数却寥寥无几, 除了之前来这儿领过军服,还有便是因军训其中一天下雨,临时跑到这儿避雨。 体育馆内, 木质的地板光泽发亮, 一群穿着白色球服的少年们站在中间,看台处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女生。 许放把林兮迟带到看台,他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球服,然后把书包往她怀里一扔,淡声道:“我去换衣服。” 林兮迟哦了一声,把他的书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还不到七点半。 晚自习从八点半开始,一直到十点才结束。每个系的自习时间不一定相同,要看辅导员怎么安排,一个星期两三次左右。 盘算了下时间,林兮迟决定八点再动身去自习室。 恰在此时,许放也换好衣服回来了。他的身材高大又挺拔,被军训晒黑的皮肤稍稍白回来了些,但看起来依然是十分硬气阳刚的小麦色。 许放把装着衣服的袋子扔到他的书包上边,手上拿着一瓶不知从哪拿的水,默不作声地递给林兮迟。 林兮迟接过,正想问这水是给她喝的还是让她帮忙拿着的时候,身后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她回头。 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辛梓丹。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就坐在林兮迟的位置后边,脸颊红扑扑的,浓密的睫毛扑闪着,略带惊喜道:“迟迟你也在这儿呀?” 林兮迟也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体育馆了。” “就想过来看看篮球队训练。” 许放就站在一旁低着眼听他们说话,过了几秒,他轻啧了声,催促道:“快点。” 林兮迟回头,疑惑道:“什么?” 他指了指林兮迟手中的水,趾高气扬道:“开。” “……”林兮迟无语了,“你自己不会开吗?” 话是这样说,但林兮迟还是十分听话地拧开瓶盖,递给他。 许放十分理所当然地接过,喝了一口后,缓缓道:“你几点去晚自习。” “我八点就过去。” 身前和身后都有两个认识的人。 林兮迟一人无法兼顾二人,只跟许放说话又怕辛梓丹尴尬。她正想让他赶紧去训练的时候,突然想起还没跟许放介绍过自己的舍友,便回头指了指辛梓丹:“屁屁,这是我舍友,叫辛梓丹。” 辛梓丹很小声地说了句:“你好。” 许放礼貌颔首,神色淡淡,完全没有要自我介绍一番的意思。 虽然知道辛梓丹早已知道许放的名字,但林兮迟还是象征性地跟她介绍了下:“这是我朋友,许放。” 说到这儿,林兮迟偷偷看了许放一眼,见他横过来的眼神,她又放大了胆子,补充道:“放屁的放。” 似乎是猜到她会这样,许放扯了扯嘴角,也懒得跟她计较。 他把水瓶扔进书包开着的口里,另一只手用力揉着她的脑袋,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道:“胆子真的越来越肥。” 林兮迟也用力把他的手扯开,听到这话后,表情理所当然又欠打。 “人吃不肥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胆子上了。” - 之后许放便过去集合了,林兮迟看着他站在最后一排。老师点名报数后,带着一群人绕着篮球场的边缘跑圈热身。 像是有花不完的精力。 八点一到,她和辛梓丹准时出了体育馆。 林兮迟拿着手机看了眼体育部的群,然后在里边说着话:【我十点下晚自习,然后就过去。】 她把手机放回兜里,抄了条小道往教学楼走。 今晚的夜空格外明亮,空气也比平时清凉了不少。晚风轻轻吹,树枝摇曳着,路灯的罩子里有不知名的虫子在飞舞。 辛梓丹站在她旁边,突然问:“迟迟,你平时跟男生就那样相处的吗?” 林兮迟一愣:“什么那样相处。” “就刚刚。”她笑了笑,声音依然软软的,听不出什么恶意,“感觉你跟你朋友那样好亲密呀。” 林兮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越听越不对劲:“你不要感觉。” 辛梓丹眨眨眼:“啊?” “我跟他就是很亲密啊。” “……” - 不知怎的,林兮迟说了那话之后,她感觉周围的气压好像瞬间就低了下来。但她回头看辛梓丹的表情,也不觉得她像是在不高兴。 林兮迟也没想太多。 下了晚自习。 林兮迟快步走到离教学楼最近的a饭堂,在角落的一桌找到了同部门的人。 人还没来齐,所以于泽也没急着说会议的内容,一群人热闹着聊着各种不相干的东西。 林兮迟找了个空位坐下,旁边是副部长温静静,而对面则是何儒梁和叶绍文两人。 何儒梁神色淡淡,低眼打着游戏。 看了他一会儿,林兮迟突然有些不理解他的行为。 这么喜欢打游戏为什么还要来参加体育部…… 这不是浪费了他打游戏的时间吗? 叶绍文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下一秒便毫无顾忌地问:“梁哥,你这么喜欢打游戏,怎么会来参加部门啊?” 何儒梁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打着,没回答。 倒是温静静主动说话了:“他和于泽是室友。” 叶绍文:“啊?跟部长?” 温静静:“是啊。” 叶绍文瞬间明白过来,转头拍了拍何儒梁的肩膀:“梁哥,我就知道,你这种打游戏的大神一定特别有义气,舍友一句话,甚至可以抛弃游戏时间加入他的部门。” “不是的。”温静静笑眯眯地说,“你们部长是用游戏装备换的,他觉得何儒梁可以帮他招到很多干事所以叫他过来,结果他就招了一个。” 叶绍文好奇了:“招了谁啊? 林兮迟突然想起些什么,呆滞地看向温静静。 听到这话,何儒梁终于抬了眼,慢悠悠地说:“只有那个好骗。” 林兮迟:“……” 他是压根就忘了那个人就是她了吧? - 本以为自己人格魅力被招进体育部,最后却发现原来只是因为区区一件游戏装备,林兮迟为此情绪低落了几分钟。 很快她便恢复了情绪。 但因为这事,看着并肩坐在一起的何儒梁和叶绍文,林兮迟居然觉得平时总拿她当炮灰的叶绍文反而顺眼了些。 人到齐后。 于泽站了起来,开始跟他们说今天会议的主题:“是这样的,你们进部门的第一个活动来了。下周要弄个新生篮球赛,这是每届大一都有的活动,时间大概是从16号到18号,这三天的下午两点半到六点半。” “是不同班级比赛?” “不是,一个院组一个球队,这个我们暂时先不用管,到时候通知各个院学生会体育部,那边会把名单交给我们的。” “那不是也很多……学校好像有三十多个院系吗吧。” “六个学部,学部之间比赛,除了工学部的院系多了些,别的都还好。”于泽拍了拍手,“总之我就是先给你们个提醒,接下来的时间会很忙,大家加油!” 时间也不早了,于泽又罗嗦了几句,强调策划书要在两天内赶出来。所以接下来两天,晚上七点之后有空的干事直接带着电脑过来这边集合。 众人点点头,便都回了宿舍。 因为昨天没睡好,林兮迟洗完澡便立刻回床补眠,一晚过去,便将失去的精神都补足了。 林兮迟今天有解剖实验课,为了给学生一个心理缓冲,第一节课是解剖死掉的环毛蚓,就是一条很大的蚯蚓。 学这个专业之前,林兮迟已经事先了解过,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所以看到面前那条比自己手指还粗的蚯蚓,她的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聂悦开始哀嚎了:“我操啊,我现在转专业还来得及吗?” 陈涵很狠心:“那也得等你解剖完这次才能转。” 林兮迟抿着唇笑了,拿着解剖剪沿着环毛蚓的背部,略偏离背中线的位置剪开。她按着老师的提醒和脑海里的印象,一个一个步骤的往下做。 很快,林兮迟就解剖完了。 她看着蜡盘上被肢解的蚯蚓,格外有成就感。 头一个想起的就是许放。 林兮迟到一旁洗了洗手,趁老师的目光放在别的同学身上时,偷偷把自己的成品拍了照,然后发给许放。 林兮迟:【我好开心啊!!】 林兮迟:【我第一次解剖的成果!!!真的!太!好看!了!】 林兮迟:【给你看!!![图片]】 图片上,一只巨型的蚯蚓被切开,几处被解剖针定型,露出里边不知是何物的淡黄色囊包还有深紫的内部,看起来黏糊糊的。 十分恶心。 正打算吃早饭的许放:“……” 14 见许放一直盯着手机, 坐在他旁边的舍友余同忍不住凑过来看, 羡慕道:“有女朋友就是不一样, 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手机……” 还没等他说完, 他猛地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 下意识骂道:“我操, 这什么玩意儿?” 许放的眉眼一挑, 没说什么,把手机屏幕关掉,反扣在桌面上, 面不改色的吃起面前的牛肉面。 余同也望向自己面前的早饭,胃里一阵波涛汹涌,喉间似乎有东西不断向上涌。他转头看向许放, 手指颤抖着, 不可置信道:“你就这么吃了?” 许放筷子没停,眼也没抬, 对他这种暗示不为所动。 “你想吃自己去打。” “……”余同被他说的一愣, 立刻咋咋呼呼道, “不是!我说你那图看了那么久, 你不觉得恶心吗?!” 闻言, 许放突然反应过来, 顿了下,缓缓地“啊”了一声,又拿起了手机, 给林兮迟发了句:【好看。】 余同:“……” 原谅他不懂恋爱的世界。 没多久, 许放又补充了两个字:【个屁。】 看到这两个字,余同的表情才稍微满意了些,但他又摇摇头,教育道:“你的语气应该要再愤怒一些,不然她下次还会给你发。” 许放没动静,只是淡淡道:“知道。” - 吃完晚饭后,林兮迟先回了宿舍一趟,把书包里的书都放回宿舍里。不知道部门那边几点才能走,她干脆先洗了个澡,随后才出了门。 晚上七点,饭堂的人流量已经变少了很多,分成好几个区域的位置只零散的坐着几对人。 林兮迟走到昨晚开会的位置。 此时只来了五个人,分别是于泽和何儒梁,还有部门的另外三个女生。三个女生坐成一排,于泽和何儒梁坐在她们对面。 这个位置,林兮迟只好走过去坐到何儒梁的旁边。 几人打了声招呼,随后又继续讨论着篮球赛的纪律和流程等等。 于泽摆弄着他面前的电脑,翻出上一届新生篮球赛的策划书给他们看,随后道:“大体流程是差不多的,所以这个策划书其实挺好弄。” 林兮迟也打开了电脑。 何儒梁也一反常态,很正经的敲打着电脑,已经开始写着活动的主题。其他人也分着工,还没等人来齐,策划书便差不多完成了。 有好几个人晚上有课还有晚自习,一直到十点,整个部门的人才来齐。 之后于泽便开始分配任务:“宣传和场地这些别的部门来负责。学校总共六个学部,我们有十三个人,刚好分成六组,每组两个人。因为工学部的院系多,所以就三个人。” “那就我和阿朋负责信息学部。” “你们温部长就跟……” …… …… “所以工学部就,迟迟,阿梁还有邵文三个人吧。” - 工学部总共有八个院系,林兮迟负责两个院系,其余两人刚好分别去负责剩下的六个院系。 林兮迟负责的是建筑工程、材料科学与工程这两个院系,报名表已经交上来了,每个球队的人数限定在七到十五人左右。 工学部的男生多,所以两个院系的报名表被填的满当当的,都是刚好十五人。 林兮迟开了个文档,把这些人的资料全部录入电脑中。录入建筑工程学院的资料时,她发现名单上的第三个就是许放。 她眨了眨眼,低头给许放发了条消息:【你参加新生篮球赛了啊?】 许放回的很快:【嗯。】 林兮迟:【那你知道冠军的球队奖品是什么吗?】 许放:【不知道。】 林兮迟:【球队每人一辆自行车!我看过了!超帅的!!】 林兮迟:【屁屁,你要是赢了就把奖品送给我吧。】 许放:【嗯。】 许放:【不送。】 “……” - 此时几个舍友都还在睡午觉。 林兮迟也懒得骂许放了,她伸了个懒腰,把刚录好的资料确认一遍后,发给了何儒梁。之后便是联系各院系的体育部,让他们派一个人过来抽签。 等抽完签才能继续剩下的工作。 因为下午还有体育课,林兮迟便在桌上趴着休息了一会儿。 林兮迟的课表本来是随便选的,但后来又把一部分调成了跟舍友相同的时间,就比如体育课,四人都选在了周四下午的时间。 大一的体育课是体验课,就是各种运动都尝试一遍,到第二个学期再正式选。 上课场地在操场,周围没有阴凉的地方,下午五点的太阳依旧很大,一时间几乎让林兮迟以为回到了军训的时候。 体育老师直接选了个个子最高的男生当体育委员,确认人齐之后便让体育委员带着他们跑两圈热身。 这节课学的是足球。 老师把五十个人的班级按男女五五比例随即分配,分成了五支球队。将人工草地分成好几块,每个球队的就在这个区域里边活动。 因为几乎每种运动都要尝试一遍,所以老师讲的也不算正式,管的也松,所以听进去的人很少。 草地上,基本都是一群人追着一颗球在瞎跑。 林兮迟刚好和聂悦分到了一组,她跑在队伍外面,也不好意思去抢别人的球,所以她基本没有碰到过球。不过她也没什么兴趣,后来干脆站在旁边看。 最后还是聂悦把她喊了过去:“迟迟!来一起玩呀!” 此时,大多数的人热情都已经散去,有些人甚至直接回到坐台去喝水休息。 聂悦把球递给她,笑眯眯地说:“我们来打赌吧,赌一顿饭!我当守门员,我接到球你请我吃饭,没接到我请你。” 林兮迟想了想,摇头:“我当守门员吧。” “也行,不过你要小心一点别摔了。”聂悦嘱咐道,“在人工草地上摔跤可疼了,我就试过一次。” 林兮迟应了声好,也来了兴致,小跑到球门前。她正想让聂悦开始的时候,突然分了神,注意到往这边走的许放,他的旁边跟着一个男生,两人不知过来做什么。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林兮迟的注意力往那边放了一会儿,余光瞥见一颗球朝她的方向飞来,她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往旁边躲,结果不小心左脚绊到右脚,摔到了地上。 还真如聂悦所说,是有点疼。 所幸因为今天上体育课,林兮迟特意穿了长裤,所以现在也只有手肘的部位被擦破了皮,疼的发麻。 林兮迟往聂悦的方向望去,发现球还在她脚边。 不远处有个男生跑了过来,想把林兮迟拉起来,他的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啊,不小心踢到这边了。” 看到她摔了,聂悦也跑了过来,着急地把她扶了起来。随后看了看她的伤口,说话都磕绊了:“怎么突然摔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林兮迟把手肘抬起来看了看。 皮都被蹭破了,露出里边泛着血丝的皮肉,看上去是有些可怕。 摔都摔了,林兮迟也没说什么。她转头看向那个男生,眉头皱着,很严肃道:“以后踢球注意点。” 她刚想对聂悦说“陪我去趟校医室吧”时,手臂就被人握着抬了起来。微凉的触感,力道不算重,露出她伤口的位置。 林兮迟转头,就见许放抿着唇,表情非常不虞。随后,他扭头看了眼那个男生,双眼黑漆漆的,深邃不见底,身上散发着十分可怕的黑气。 看着像是下一刻就要把他打死一样。 那个男生表情也有些畏惧。 林兮迟刚想喊他一声,让他收敛一下脾气,就被他默不作声地扯着往外走。她不是怕疼的人,所以也没什么想抱怨的,好奇道:“你来操场干嘛?” “……” “你不是没体育课吗?” “……” “你今天不会说话吗?” “林兮迟。” “干嘛?” 许放憋着的火气瞬间爆发,语气冒着火:“那球那么大个你看不到?” 林兮迟很诚实:“不是,我就是看到了才……” 许放打断她:“下次给我戴眼镜上课。” 林兮迟:“我戴了隐形……” 再次打断:“下节课还是足球课?” 林兮迟想了想:“应该是吧。” 他冷冷地看过来一眼:“我下周会过来看你有没戴眼镜。” “……” 15 没走几步路, 许放便松开了林兮迟的手腕, 自顾自地往前走。后来似乎是嫌她走的慢, 又折回来扯着她快速往前走。 林兮迟比他矮了一大截, 腿也比他短了一大截, 到后来几乎是跟在他后头跑。 很快, 许放似乎是注意到了, 回头看她,皱眉道:“你跑什么。” “……”林兮迟喘着气,听到这话时, 她用一种十分诡异的眼神看着他,随后微微一笑,“我锻炼身体啊。” 许放又看了她一会儿, 眼眸一抬, 他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把脑袋转了回去, 继续向前走。 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林兮迟:“……” 校外有一家社区医院, 坐车过去大概十分钟的车程。 两人出来的急, 都没有带身份证, 所幸是社区医院不需要身份证, 报个身份证号码就可以了。 许放去帮林兮迟挂了号。 伤口虽然不算特别深,但在人工草地上摔伤,沾染的细菌多, 为了保险起见, 许放还是林兮迟还是打了个破伤风针。 临走前,医生给她开了涂抹伤口的药,还嘱咐她忌辛辣刺激性食物。 林兮迟低头看着手肘上的纱布,边道:“既然出来外面了,我们就去吃麻辣火锅吧。” 许放跟在她旁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嗯。”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林兮迟兴奋地掰着手指开始数想吃的东西:“那等会儿要三盘肥牛吧……哦你也要吃,那就四盘。然后我还想吃鲜贝,虾,还有——” 还没等她说完,许放便拐了个弯,走进了一家店里。 林兮迟顿住,刚刚想说的内容也忘了,愣愣地抬头看着面前的招牌。 ——福建砂锅粥店。 “……” 林兮迟原本高涨的情绪立刻低落下来,认命地走进去。 店里的装修是中式风,木质的墙壁上挂着水彩画和毛笔字图片,米色的大理石地板,中间是一块大理石制成的长方体,上边摆着许多植物盆摘。 再往里走,还有两个用玻璃门隔住的小隔间。 两人随意在大厅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里一锅粥一百块钱。”林兮迟翻了翻菜单,“去隔壁吃个麻辣火锅三百块钱,我知道了,你就是想省这两百块钱。” 许放眼都懒得抬。 “因为这两百块钱。”林兮迟表情沉重,继续道,“你可能会失去一个跟你出生入死的好朋友。” “……” “你觉得值吗?” “嗯。” “……”林兮迟闭嘴了。 砂锅粥多是直接一锅盛上来,许放给林兮迟装了一碗,放在她的面前。 林兮迟用勺子翻着粥降温,似乎对这顿晚饭很满意,她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看着她的表情,许放敛眸,浅浅地扯了下嘴角。 没过多久,许放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淡声道:“明天下午我可能要回趟家,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闻言,林兮迟抬头:“啊?你回家干嘛?” 许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妈一天给我打十次电话,因为她觉得我眼角的伤严重到要缝针。” “……” “而且周一中秋节。”见她没什么反应,许放又问了一遍,“回不回。” 林兮迟垂头喝粥,含糊不清道:“不回了吧。” 他也没再说什么,深邃漆黑的眼直视着她,淡淡道:“行。” - 大学英语一周有两节课,所以隔天下午第一节又是闫志斌的课。 因为已经固定了座位,林兮迟也没怎么着急着出门,反倒是辛梓丹早早地就收拾好了东西,站在旁边等她。 林兮迟也不好意思让她等,也迅速地拿了书,两人便出了门。 路上,两人并肩走着。 辛梓丹突然想起件事情,小声问道:“对了迟迟,我之前听你说,你家好像也住在溪城是吗?” 林兮迟点头:“是呀。” “那你等会儿回家吗?” “不回了。”林兮迟随便找了个借口,“部门有点事。” 辛梓丹顿了顿,笑道:“怎么中秋你们都不回家呀?” “也不是。”林兮迟说,“聂悦就要回去啊,还有我朋友也要回去。” “聂悦明天才回,你那个朋友呢?” 林兮迟回想了下,不太确定道:“应该是等会儿下课就走了吧……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辛梓丹的眼睛弯弯,嘴角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就随便问一下啦。” 林兮迟也没再问。 因为来的早,教室里的人很少,就连讲台都是空荡荡的。 老师还没到。 不过坐在林兮迟前面的叶绍文倒是来了,穿着大红色的短袖,此时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听到动静,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转头一看,十分热情地跟她打了声招呼。随后又转头看向辛梓丹,骚气地眨了下左眼:“同学,你好啊。” 跟他见过好几次,在微信群里偶尔也会聊一下,林兮迟已经十分了解他的人设,就是一个十足的傻白甜。不过她对他的印象还算好,所以也打了声招呼回去。 辛梓丹小脸低着,小声回:“你好。” 叶绍文把头转了回去,对林兮迟说:“对了,一会儿一起去超市外的帐篷吧,我跟其他院系的体育部联系好了,三点四十在那等,然后抽签安排比赛顺序。” 林兮迟点点头:“成。” 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地进入教室,基本都在上课铃响了之前进入教室。 许放这次也来得早,不像以往那样,总是踩着铃声进来。他抬眼一看,看到正转身跟林兮迟说话的叶绍文,脚步也没顿,平静地走过来。 许放把课本放在桌上,掀起眼睫看了林兮迟一眼,算是打了声招呼。 倒是叶绍文格外热情,立刻把脸凑到许放的面前:“嗨!朋友——!” 许放低着眼看手机,没理他。 叶绍文继续道:“我上次在操场看到你了,我觉得你拒绝女生跟你要微信号的时候表情特别帅,我也想学学。” 林兮迟:“……” 叶绍文十分期待:“你能不能教教我?” 闻言,许放抬了眸,神情平静认真。 “不会有人跟你要的。” “……” 许放:“所以不用学。” “……” 叶绍文转了回去,没再说话。 见状,林兮迟趴在桌上眨眨眼,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视线从许放的身上转到叶绍文的身上,十分好奇叶绍文是哪里惹到许放了。 上课后,林兮迟戴上眼镜,翻出一捆不同颜色的水笔,分了几只给许放,嘱咐他要好好听课,随后便认真地看向老师。 林兮迟昨天摔伤的位置是左手肘,恰好对着许放的那边。 而且她写字的姿势是,背部挺直,左手的上臂与身体平行放置在桌上,另一只手拿着笔微微弯曲。 所以她受伤的部位偶尔会碰到许放的手肘。 隔着一层纱布并没有什么感觉,林兮迟也没有故意躲闪。 但后来,许放似乎是太久没握笔了,字没写几个手就泛酸,他便抬起手,想要甩一下舒缓一下酸意。 然后他的手肘就顺着他抬手的姿势重重地戳在林兮迟的伤口上。 林兮迟完全没有防备,轻轻闷哼了一声,立刻放下笔,用右手捂着伤口,不可置信地瞪他。 许放也愣了下,视线怔怔地,从她的眼睛移到了她手肘的位置,喉结滚了滚,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兮迟盯着他,很肯定地说:“你故意的。” 许放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林兮迟继续道:“你这人真的心肠歹毒。” “……” 林兮迟骂完之后,心情舒畅,继续做笔记。写了一段时间之后,她突然觉得有点不习惯了,左手手肘的位置好像一直没再碰到许放。 想到这儿,林兮迟转头望去。 就见此时许放只坐了左侧半张椅子的位置,写字时右臂很刻意的往内收,神情十分难看。注意到林兮迟的视线,他也望了过来。 许放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便继续低头做笔记。 - 下课后,林兮迟跟许放和辛梓丹道了别,便跟叶绍文从左侧的楼梯走了。 许放收拾好东西,看了看时间,也抬脚往外走。 下课的时间,周围人头攒动,全是刚下课的学生,密密麻麻的,连走一步路都要等前面的人先走才能继续往前走。 许放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走出了教学楼。 东二教学楼通往校外有一条小道,周围种植了很多树,绿荫凉凉,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气。 许放往前走。 突然听到身后一个略显怯懦的女声,小声的喊他:“许放……” 许放回头。 是一个个子矮矮小小的女生,及肩的黑发,巴掌大的小脸,一双黑漆漆的眼明亮有神,脸上带着浅浅的红晕。 他一时想不起这是谁,疑惑地抬了抬眼。 女生抿着唇,小声说:“听迟迟说……” 哦,林兮迟的那个舍友。 “你家也在溪城?”女生抬眼,期待地看他,磕磕绊绊地说,“本来我跟迟迟说好一起回家的,但她临时不回了……刚好你也要回,她就让我跟你一起回去……” 许放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一直的沉默让辛梓丹十分紧张:“就,就我不太懂怎么回去……” “你等等。”许放开了口,慢悠悠地拿起手机,轻轻说: “我问一下。” 16 叶绍文带了一副牌, 从里边抽出八张, 四种花色各两张。让每个院系的人抽取一张, 拿到同样花色的分成一组。 抽完之后, 一行人便按着花色报了系名, 林兮迟拿着本子记录下来。 接到电话时, 林兮迟正在写最后一个院系的名字。她侧头瞥了一眼, 是许放。她也没着急着接,又转头对面前的女生笑了下:“可以了,谢谢。” 随后才放下笔, 接起了电话:“干嘛?” 电话那头带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些吵闹。 许放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语调微微压低, 说话带着京腔味儿, 吊儿郎当的:“我一个人回去?” 闻言,林兮迟极其无语:“你打过来就问这?” “嗯。” “那难不成还要我送你回去?” “……” 许放的沉默让林兮迟直接当成默认。 她皱着眉, 教训道:“都多大年纪了, 回个家还要人……” 林兮迟的话还没说完, 电话就被挂断了, 耳边传来冰冷的嘟嘟声。她默不作声地放下手机, 一脸的莫名其妙。 叶绍文在一旁看到她这副模样, 同情道:“你那个不会是男朋友吧?” 林兮迟沉默了,过了半晌才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想法。” “……” 另一边。 许放把贴在耳边的手机缓缓放下,表情没什么变化, 轻轻淡淡道:“你可能是记错人了, 好像没有这回事。” 辛梓丹浑身僵硬,脑袋低着,眼眶发红,里头渐渐盈满水光。 刚刚许放是走到一旁打电话的,所以她也不知道他跟林兮迟说了什么。在等待的时间里,她一直想着要走,叫自己不要丢人现眼了,但又抱着那么一点点小的希望继续等着。 她之前跟林兮迟提过许放的吧…… 林兮迟应该能懂吧…… 但希望瞬间被打破,结果如理应的走向一致,谎言被拆穿。 林兮迟没有帮她。 此时,尽管对方没说什么侮辱性的话。 辛梓丹依然觉得被人羞辱到了极点。 许放没再提她刚刚的话,也没再停留,他完全没把这当成一回事,说了句“假期愉快”便迅速地离开了。 - 因为之后叶绍文和班里的人还有聚餐,两人也没再多说什么,各自散去。 林兮迟不想晚上再出来一次,干脆绕路到饭堂。想起聂悦和辛梓丹都回家了,她便给陈涵发了条微信:【小涵,我现在在饭堂,要给你打饭吗?】 陈涵:【不用啦,我今晚部门聚会。】 陈涵:【可能会比较晚回宿舍。】 看到这话,林兮迟回了个“好”,到其中一个窗口打了个套餐饭便往外走。 路上,她突然想到生活费的事情。 怕许放回家后浪翻天,完全不搭理她,任她在学校饿死也没有任何声息,林兮迟立刻上微信找他:【屁屁,给我三天生活费。】 想了想,她补充道:【过节,给多我一点吧。】 这次许放给钱给的十分爽快,直接转了一千块钱过来。 林兮迟看到金额之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忍不住在原地蹦跶了一下,她正想打个电话把许放夸上天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来电显示:妈妈。 林兮迟唇边的笑容一滞,顿了几秒后才接起。她继续往宿舍的方向走,语气听不出异样,笑嘻嘻地说:“妈,找我什么事呀。” “迟迟。”女人的声音温婉,语气带了点疲惫,“中秋回不回家?” “应该不回吧,我参加了部门,有点事情。”林兮迟踢着地上的石子,翘着唇,“而且也才三天,就懒得回去。” “唉,刚刚出门遇到你许阿姨了,听她说许放今天要回家。”林母有些遗憾,“我还以为你会跟他一起回来。” “我有事嘛……” 母女俩许久没有聊过天,此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过的也快。 没听到其他动静,林兮迟一直绷着的那根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高兴地跟她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很快便走到了宿舍门前。 林兮迟从包里拿出钥匙,边把钥匙插进门锁里,边说:“妈,我到宿舍了。那先不说了,我先吃个晚饭,中秋……” 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刺耳的瓷器破碎的声音,随后,是电话碰撞着东西发出的声音,以及其他不知名的声音。 再之后,是一个女生在哭喊着:“我不吃这个——!” 林兮迟的呼吸一滞。 远远地,她能听见林母走过去的脚步,以及对那个女生的轻哄声,听起来温柔又焦虑,十分有耐心。 可女生的情绪半分没减轻,声音尖锐可怕,几乎是在嘶吼:“你又在打电话!我生病了你都不关心我——!你是不是又在跟她打电话!她怎么这么烦啊——!” 林兮迟打开了门,听着电话那头不断传来的尖叫声,以及对她铺天盖地的恶意。她眨了眨眼,定在原地,很轻很轻地把话说完。 “中秋节快乐。” - 林兮迟进了宿舍,里头空荡荡的,除了她没有别的人。 可映入眼里的内容却是如刚刚在电话里听到的一样,瓷器破碎。在她的椅子后面,水和玻璃碎片四溅,一地的狼藉。 那是之前有一次,她跟许放在校外买的杯子。 林兮迟怔怔地看着地板,沉默地蹲了下来。她抿着唇,伸手把大块的碎片捡起来,脑海里一片混沌,充斥着回忆里不同人对她说过的话。 是林母在说:“迟迟……你能不能先去你外公家住一段时间?” 是林父一脸忧愁,希望她能谅解:“你想不想去国外读大学?” 是那个人恶狠狠地对她说:“我警告你,假期不要回来,看到你就恶心。” 都不想让她回去。 最后,是她那个向来飞扬跋扈的妹妹,头一回不与她作对,整张脸全是泪,站在她的身前,声音哭到嘶哑难听,对着父母吼道:“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姐!我告诉你们——” 林兮迟猛地把手中的碎片扔回地上,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下。看着地上的碎片,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用手背挡着眼睛,声音呜咽着。 “谁弄的啊……” - 给林兮迟转了钱之后,一直到晚上,许放都没再收到她的回复。之后再想到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他就火大。 晚饭时间,许放下了楼。 因为他一个月没回过家,许母特地做了一大桌的菜,满当当的放在餐桌上。见他下来了,连忙露出个笑脸,喊他过来吃饭。 他正想过去,坐在客厅的许父也喊他了:“儿子,过来。” 闻声,许放换了个方向,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许父指了指面前的茶几:“你把这东西送你林叔叔家去吧,我这忙几天给忘了,刚好迟迟没回来,你就跟他们说一些你们在学校的事情吧。” 许放低头一看,茶几上放着好几个礼品袋,里头放着月饼、茶叶和红酒。他抿了抿唇,脸色瞬间难看了,走回餐桌:“不去。” 许父立刻坐直了,瞪眼:“你不去?” 听到外头的动静,许母拿着锅铲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也瞪眼了:“你在凶谁?” “多大点事。”许父气焰全消,拿起礼品袋往外走,“儿子不去我去,我去成吧。” “……” 想到隔壁那家,许放的心情顿时差了不少,晚饭也吃的心不在焉的,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吃完饭后,许放被也从学校回来的蒋正旭约出去喝酒。他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坐在床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机。 蒋正旭又打电话来催。 许放立刻摁断,随后抓了抓脑袋,拨通了林兮迟的电话。 响了十几声,没接。 许放按捺着脾气,继续打。 就这么打了五六次之后,林兮迟才接起了电话。她的那边很吵,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让许放完全听不清她的声音。 很快,音乐声没了。 电话那头传来林兮迟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迷迷糊糊地:“唔?” 这样的语气让许放的脾气顿时烟消云散,他软下声音,不怎么确定地问:“你在睡觉?” “没有。”林兮迟说话的语速很慢,听起来呆呆的,“我也回溪城了,我有点想回来,就回来了。” 这个答案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许放顿了一下,才道:“你在哪。” 林兮迟答非所问,声音迷迷糊糊的:“外公睡得早,现在太晚了,我不能去吵他。” “……” 等了一会儿。 似乎是一直没等到他说话,林兮迟又开了口。 “你打给我干嘛……” 许放闭了闭眼,声音带了火气,重新问了一次。 “你现在在哪。” 17 听到他的这句话, 林兮迟吸了吸鼻子, 声音一顿, 一段时间的空白像是在思考, 很快便挂断了电话。 动作十分干脆果断, 丝毫没有考虑对面人的感受。 “……”许放摸了摸眉心, 站了起来, 单手掐着腰,用舌头舔了舔嘴角,表情如同山雨欲来。他深吸了口气, 刚要打回去,手机震动了下。 林兮迟给他发了个图片。 图片上是一个昏暗的包厢,中央放置着一个显示屏, 停留在某句歌词上, 入镜头的还有玻璃桌上七零八落的几瓶酒。 许放几乎是立刻就认出来是在哪了。 是家里附近的ktv。 以前跟高中同学出去玩的时候,他们经常就来这一家。 许放眯着眼又看了几秒, 立刻出了门。 因为林兮迟没给他包厢号, 许放到前台问了下, 几个服务员看他这副黑着脸的模样, 以为是寻仇的, 也不敢随意的告诉他。 看着她们一直支支吾吾的模样, 许放没了耐心,直接进去一个一个包厢的找。 最后在一个小房间里找到林兮迟。 一推开门,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扑面而来的酒气味。玻璃桌旁放着一个黑色的酒桶, 里面的罐装啤酒只剩两瓶, 地上还有洒出来的酒。 林兮迟坐在沙发的小角落,背靠椅背,眼睫低垂,脸蛋在这光线不足的房间里显得影影绰绰。 许放冷着脸,把灯开到最亮,随后走到点歌机前,把音乐关掉。 灯一亮,林兮迟立刻警惕地抬起眼,因为近视的缘故,她眯了眯眼,很快就把他认了出来,眼睛一弯,笑眯眯地说:“哇,屁屁来了。” 他对她堆起的笑脸不为所动:“起来。” 林兮迟没动,杏眼圆而大,眼睫扑闪着,嘴角还弯着,无辜地盯着他,似乎对他的火气很是不解。 “你知道现在几点?”许放也定定地看着她,乌黑的双眸如墨,话里冒着火,“你不是不回来?回来了就泡ktv喝酒?你有病吧。” 她依然盯着他,脑袋还歪了一下,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许放更加火大。 一个女生在这喝得烂醉如泥,说什么都听不懂,不哭也不闹,乖巧的像只兔子,就不怕有居心叵测的人进来。 许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过去站在林兮迟的面前,强压着火气。 “我再说一次,起来。” 林兮迟依然瞪圆着眼睛盯着他,像是在跟他僵持不下,谁都不肯先退让。 她的眼睛眨了一下。 两下。 眨第三下的时候,两滴豆大的眼泪顺势掉落。 许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因为担心而冲昏了头脑的怒气瞬间散去,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眼里不断往下掉的眼泪。 林兮迟不遮不挡,就这样像个孩子一样坐在他面前哭,小声的哽咽声完全抑制不住,哭的难以自控。 印象里,许放已经很久没见过林兮迟哭的那么伤心的样子了。 上一次还是初中的时候,他因为肠胃的问题被送到医院。 结果第二天她就来看他了,两人当时的关系也谈不上很好,令他措手不及的是,林兮迟一见到他就开始哭,什么开场白都没有。 哭的撕心裂肺,像是他已经死了一样,惹得周围的人频频望过来。 当时他在想什么。 忘了。 除了觉得丢人,还有什么。 好像是希望自己快点好起来吧,那她应该就不会再哭了。 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林兮迟哭成这样过。 遇到什么事情,她永远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被他骂,被他欺负,被他摆脸色,依然每天都嬉皮笑脸的,像是一点烦恼都没有。 就连手上摔了一个大口子,都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掉,甚至还有心思去逗他玩。 时间久了,许放也几乎要忘记了。 她遇到不好的事情,也是会很难过的。 而他,看到她哭成这副模样的时候,也会难受到连话都说不出。 “你哭什么。”许放的喉结滚了滚,整个人蹲在她面前,侧头看她的表情,看着她越掉越凶的眼泪,他手忙脚乱的说,“操,我也没多凶吧……” “……” “好,是我的错。”见她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许放立刻妥了协,“我这人脾气太差了,我心肠歹毒,我罪该万死,我连给你当儿子都不配。” 闻言,林兮迟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眼珠子糊了一层水汽,眼周和鼻尖都哭得红红的,看起来十分可怜。 见她哭的没那么凶了,许放才再度开了口,声音低缓,带了十足的耐心。 “你是不是就想呆在这儿。” 林兮迟想了想,摇头。 许放:“那走了?” 林兮迟又想了想,小幅度的点点头。 许放:“能起来不,我扶你?” 又摇头。 许放皱了下眉,迟疑道:“那我背你?” 点头。 许放叹息了一声,站起来帮她把东西收拾好,背上,随后蹲到她的面前,轻声说:“上来。” 这次林兮迟没再赖着,立刻坐直了起来,双手勾在他的脖颈上。 许放双手托着她的大腿使劲,把她背起后往外走。 走了几步路后,林兮迟把脸颊埋在他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还伴随着不停掉落的眼泪,顺着他的脖颈向下流,划过他的心脏,灼热的发疼。 又开始哭了。 明明下午上课的时候,她还是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带着一脸的谴责,说他这个人心肠歹毒。 怎么才过去半天,就变成这样了。 许放没再说话,任由她把情绪发泄出来。 过了一会儿,林兮迟突然抽噎着开口:“屁屁,他们都欺负我。” 许放的表情一顿,低声问:“他们是谁。” 她没答,自顾自地重复:“他们都欺负我。” 许放也锲而不舍地问:“他们是谁。” 林兮迟勾住他脖子的双手力道突然加重,同时,她的脸也抬了起来。 感觉到她的动静,许放下意识地侧头,往后望去,恰好与她的视线对上。林兮迟吸着鼻子,似乎很不高兴他一直在问,眼睛瞪圆看他,声音也刻意抬高:“就他们!” “哦。”许放被她吼得一愣,表情是少见的呆傻。很快,他摆出一副反应过来的样子,“他们啊……” 见状,林兮迟的心情好像瞬间就好了些,不再瞪他,也不哭了。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说:“屁屁,有人摔了我的杯子。” “谁。” “我以为我跟她们相处的挺好的。”林兮迟喃喃低语,情绪很低落,“我还以为她们也挺喜欢我的。” “所以是谁。” “她们都不喜欢我,没有人喜欢我。”说到这个,林兮迟又带了哭腔,把眼泪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低到尘埃里,“我是不是很多余。” 许放的脾气又开始差了:“多余个屁。” “哦对,还有屁屁。”林兮迟脑袋迷迷糊糊的,只知道捕捉他话里的字词,听到“屁”字,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了,又开心了起来,“屁屁喜欢我。” “……” 毫无预兆的听到这样的话,许放猛地咳嗽了几声,猝不及防地回头看她,耳根倏地泛红:“你在说什么?谁喜欢你,傻逼吧。” “屁屁吗?”林兮迟的眼里还带着水光,歪头想着,“屁屁确实是傻逼。” “……” 许放的额角一抽,正想骂她一顿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她清澈干净的眼睛。 不夹杂任何其他的情绪。 他瞬间明白过来她所说的“喜欢”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含义。许放自嘲了声,声音低了下来:“老子没事跟你这酒鬼计较什么。” “嗯。”听到“计较”两个字,林兮迟开始很认真的评价他,“你这个人就是很计较的。” 闻言,许放刚刚低落的情绪瞬间荡然无存。 他忍辱负重地听着她的话,想着她今天心情不好,便没跟她一般见识。 林兮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还有些许的沙哑,对着这个话题打开了话匣子:“我让你给我转钱买蚊帐你就刚刚好给我转三十九块九。” 许放闭了闭眼,认下这个罪。 “叫你屁屁也不让。” 但她喊了之后,他什么时候不应了。 这个许放就不怎么想认了。 “不带我吃麻辣火锅。” 那医生才刚说忌辛辣刺激性食物。 许放还是不怎么想认。 “我跟你说赢了篮球赛把奖品给我你也不愿意。” 听到这个,许放终于忍不住了:“我要是答应你了,输了你不得失望死。” 林兮迟顿了顿,摇头,似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会失望死的。” 这句话表达的意思似乎是,她相信他是绝对不会输的。 许放的心脏一动,对这样的她完全无可奈何,他敛睫,声音像是在叹息。 “行吧。” 还没等他把下句话说完,就听到她一本正经地说:“如果能让许放输。” “……” “我可以存钱倒送那个赢许放的球队一辆保时捷。” 许放:“……” 他到底跟她有什么仇? 18 走了一段路, 许放才发现自己此刻是在漫无目的地走, 他停了下来, 一时也有些茫然, 低声问她:“你现在想去哪?” 趴在他背上的林兮迟此时正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情绪也不像刚刚那般说几句就要哭, 像个孩子一样。 听到他的这句话, 林兮迟闭了嘴,很快又小声说:“不回家。” 许放也没说什么,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把她放了下来,半抱半扶着把她塞进车里,随后对司机报了个酒店的名字。 不止是平时, 就连喝醉酒的时候, 林兮迟的话也异常的多。她靠在椅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随后凑过来, 很神秘地说:“屁屁, 你今天长得有点好看。” 许放瞥了她一眼, 没说话。 林兮迟慢悠悠地抬起了手, 拿指尖戳了戳他的眼睫毛。 许放僵在原地。 她似乎是觉得很好玩, 又戳了戳他的脸颊,然后再戳戳他的嘴角。 注意到她的手还要往下移动,许放的喉结滚动了下, 抓起她的手把她推回原来的位置, 冷着脸说:“给我坐好。” “哦。”林兮迟吸了下鼻子,很认真道,“是很善良的那种好看。” “……”要不是林兮迟说话一直磕磕绊绊,有时候被他骂了也傻愣愣的应下,许放几乎都要以为她是在装醉。 他抓了抓脑袋,没再搭理她,心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办。 很快,许放想起了一个人,扭头看了眼林兮迟。她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别的东西上边,一脸严肃地揪着自己衣服上的一个小装饰。 许放收回了视线,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了半天,才找到林兮耿的电话号码。 他毫不犹豫地拨通。 响了五六声,那边都没有接起。 许放的耐心就快因这等待的时间消耗殆尽,准备找其他人的时候,林兮耿便接起了电话。 林兮耿那边很安静,似乎很震惊他会给她打电话,她顿了几秒之后,很不确定地问了句:“哥?” 许放单刀直入:“在哪。” “能在哪啊大佬。”林兮耿的声音刻意压低着,对他这样的问题十分无语,“在学校啊,等会还有一节晚自习。” “现在能出来?” “怎么可能。”林兮耿直接拒绝,“被老师抓到我会死的。” “哦。”许放正想挂断。 “诶等等。”林兮耿对他突然打来的电话感到很莫名其妙,“你打给我干嘛,我姐呢?你回溪城了?你让我姐一个人过中秋?” 恰在此时,林兮迟突然凑过来,好奇地问:“屁屁,你在跟谁打电话?” 许放垂眸看着她。 她的视线完全放在他的手机上,连一个余光都没分过他。 许放扯了扯嘴角,默不作声地把手机递给她。 林兮迟乖乖地接过,也没拿到耳边听,就像个傻子一样摆弄着他的手机,不小心就按到了外放键。 “喂!你人呢!”手机喇叭里传来林兮耿的声音,带了点着急,“我姐在你旁边?她也回溪城了?她怎么不跟我说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兮迟眨了下眼,小声喊她:“林兮耿。” “……”林兮耿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很快又开了口,没了刚刚的焦虑,语气变得很冷淡,“干嘛。” “我回溪城啦。” “哦。”林兮耿没什么反应,却又忍不住道,“我明天才放假。” “明天才放假。”林兮迟思考了一下,因为脑子昏昏沉沉的,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那今天放假吗?” “……” 林兮耿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说的话带了猜测的意味:“林兮迟,你喝酒了?” “嗯,喝了——”林兮迟笑眯眯地掰着手指开始数,声音慢悠悠的,“一,二,三,四,五,喝了……五瓶,有一只手那么多!” 林兮耿静了下来。 出租车因为红灯停了下来,司机看着导航,突然问道:“快到了,你们要在哪下?直接在尼斯酒店门口下?” 这话一出,车里的气氛似乎比刚刚还要安静。 车里的人没说话,电话那头的人也没说话。 许放掀了掀眼睑,正想应司机一声。 电话里突然传来林兮耿的一声巨吼:“我操!!许放你他妈还是人吗?!!!” “……” “你要带我姐去哪?你把她灌醉了带去哪?” 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鞋子撞击着地面奔跑的声音,同时还有一个男生在喊:“喂!林兮耿你去哪!打铃了啊!等会老师要来查勤的!” 林兮耿也大喊:“我怕个屁!” - 车子开到了尼斯酒店的门口。 许放付了钱,扶着林兮迟下了车,见她走几步路都脚步虚虚浮浮的样子,他又重新蹲下,把她背了起来。 林兮迟趴在他的背上,似乎是说累了,说话的音量变得十分微弱,含糊不清地在说些什么。 许放也听不清。 周围人头攒动,耳边是车子发动的声音,眼前是酒店门口的玻璃顶棚挂着用来装饰的星星灯饰,世界看起来热热闹闹的。 许放背着林兮迟,两人没有再交流,却一点都不显寂寞。 许放抿着唇看着前方。 突然就有一种十分挫败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知道林兮迟几乎什么都会跟他说。 就算是在路上踩到了个石头,午饭多吃了一两饭,洗澡时热水卡突然没钱了这些小事情,她都会当成大事一样跟他说。 可真正遇到让她不开心的大事时,她却会捂的严严实实的,连一些蛛丝马迹都不让她发现。 真的是因为被人摔了杯子才不开心吗? 许放侧头,看着她已经闭眼睡着了。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半张脸,被发丝遮住了大半,呼吸轻轻浅浅,十分有规律。 他低下眼,轻轻笑了一下。 “傻子。” - 不放心两个女生在外边住,许放用他和林兮迟的身份证分别开了两间房,随后拿着房卡把林兮迟带到其中一个房间。 许放把她放到床上。 一碰到床,林兮迟就很自觉的爬起来,把鞋子和袜子都脱掉。许放站在一旁看着她习惯性的动作,也没拦着。 下一刻,林兮迟双手抓着衣摆,似乎是想把衣服脱掉。 许放的眼神一滞,立刻大步走上前,抢先在她把衣服脱掉之前把被子一掀,从头到脚将林兮迟覆盖住。 林兮迟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里边太闷,林兮迟又把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眼睛闭着,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酒品真好。 喝醉了就只会胡说八道一通,不吐也不闹,乖巧的想让人把她偷走。 许放坐回旁边的沙发上,脑袋低垂着,表情被额前细碎的刘海遮挡住,看不太清表情。几秒后,他突然单手捂着眼。 耳根一片全是红的。 他狼狈不堪地低着眼,不再去看林兮迟的方向。 暗骂了声:“操。” - 林兮耿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她长得跟林兮迟差不多高,穿着蓝白条纹的校服,扎着个清爽的马尾辫,大概是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的,额前全是汗。 一见到许放,林兮耿原本焦急的眼神瞬间换成敌意,立刻冲进房间里找林兮迟。 直到看到林兮迟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睡觉时,她才放下心来。正想回头跟许放理论的时候,就见他重新往门外走,边道:“你看好她,我出去买点东西。” 察觉许放的情绪不太好,林兮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再说话,只是哦了一声。 出了酒店,许放到隔壁的商场,让售货员随便拿了两套女生的衣服,随后又到内衣区,脚步停在门口,完全没有勇气进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着脸走了进去。 其中一个售货员走了过来,热情地问:“是来帮女朋友买内衣的吗?” “……”许放这次连承认的心思都没有。 售货员似乎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直接问道:“有没有说要什么款式呢?” 许放硬邦邦地回:“随便。” “大小呢?” “……” “您不说我们没法给您意见的啊。” “随便。”许放按捺着脾气,从来没试过将自己置于这么尴尬的场地,语气锋利又恶劣,“我说了随便,你不要再问了。” “……”售货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心里有了个猜测,随后拿着旁边的一套问他,“那就拿这套?” 许放没看,直接道:“帮我装起来。” 解决了这一茬,许放的精神瞬间放松了不少。他上网查了查,到隔壁的超市去卖了些酸奶和蜂蜜,然后又买了两碗粥回去。 许放把东西递给林兮耿,又透过门缝看了眼林兮迟,这才转身进了隔壁的房间。 林兮耿翻了翻几个袋子里的东西,她看着睡得正香的林兮迟,纠结着要不要把她叫醒。 与此同时,许放给她发了条微信:【把她叫醒,让她喝杯蜂蜜水,不然明天头疼。】 看到这话,林兮耿便决定下来,走过去十分温柔的拍了拍林兮迟。 很快林兮迟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然后定定地看着她,又闭上了眼,嘟囔道:“做个梦也能梦到林兮耿这个丑逼。” “……”林兮耿冷笑一声,刚刚的温柔劲儿瞬间消失,下一刻直接把她身上的被子掀了起来,“起来洗澡,臭死了!” 林兮迟又睁开了眼。 睡了一觉,她似乎清醒了些,皱着眉,迟疑道:“林兮耿?” “不然?” “你怎么在这。” 林兮耿轻哼了声,没理她。 “我记得好像是许放来找我了。”林兮迟歪头回忆着,“哦,他给你打电话了。” “你干嘛喝那么多酒。” 林兮迟想了想:“我忘了。” 随后她低头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好臭,我要去洗澡。” “去,浴室在那。”林兮耿指着其中一个方向,随后起身,准备去给她泡蜂蜜水,“热水给你调好了,等会我给你拿衣服。” “哦。”林兮迟懒得思考,直接进了浴室。 林兮耿翻了翻许放拿来的袋子。 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一套内衣,还有一罐蜂蜜和酸奶。 敢情她不需要内衣是吧,林兮耿翻了个白眼。 她把衣服和内衣塞进其中一个袋子里,给林兮迟挂到门把上,喊道:“我放门口了啊。” 很快,林兮迟从浴室里出来,头发没擦干,水滴顺着发尾向下掉,把衣服沾湿了不少。她皱着脸,手上拿着刚刚林兮耿塞进袋子里的内衣,问道:“这你买的?” 林兮耿低头把玩着手机,闻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 “不是,是许放哥。” 闻言,林兮迟站在原地没说话。 林兮耿觉得她洗了个澡似乎更不清醒了,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这内衣32a。” “……” “许放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 说着说着,她突然挠挠头,提着内衣就向外走。 林兮耿懵了:“你要干嘛?” “我要去找他理论一下。” “……” 19 完全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林兮耿在原地呆滞着, 轻轻“哦”了一下后, 然后看着林兮迟用食指勾着内衣带打开了房门。 林兮耿猛地反应过来, 立刻起身冲过去, 死死地抱住她:“你……你等会, 别做这种事情, 冷静点。”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林兮迟也没反抗,懵懵地看她。 手中的力道一松, 内衣掉到了地上。 林兮耿正想把她已经踏出门外的半个身体拖回来,恰在此时,住在隔壁房间的许放刚好从里边出来。 还是刚刚的一身衣着, 手上拿着门卡和钥匙, 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用余光瞥见她俩,许放转过头, 皱了下眉, 问道:“你们要去哪。” 听到许放的声音, 林兮迟回过神, 又吸了吸鼻子, 动作很疲软地抬起手, 指着他:“许放,我问你——” 见她依然一副傻乎乎的模样,许放的眉眼微微一挑, 想知道她这个酒鬼又想跟他说些什么。 下一刻, 林兮耿可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讪讪道:“呃,她脑子还不太清醒,啊哈哈哈哈……我们去睡觉了。” “……” 许放就看着林兮迟顶着一副很想说话的模样,被林兮耿连拖带拽地拉回房里,随后是一阵巨大的关门声。 有什么东西伴随着门的推动被移出了门外。 许放低头一看。 恰好,对面房间走出了一个女人。 注意到许放的视线和地上的东西,她的眼神变得古古怪怪,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回了房间,把门关上。 “……” 在那一刻,许放真的有想把林兮迟拖出来打死的冲动。 - 林兮耿把林兮迟扯进房间后,把刚泡好的蜂蜜水塞进她手里,恶狠狠地说:“赶紧给我喝,喝十杯!” 她还想继续训斥林兮迟的时候,手机响了声。 许放哥:【东西掉了。】 林兮耿疑惑地低语着“掉了什么啊”,又往门外走去。外面已经看不到许放的人影了,她低头,注意到地上的那件内衣,表情一僵。 林兮耿深吸了口气,立刻把它捡了起来,再度关上门。 喝醉酒的林兮迟格外听话,此刻正咕噜咕噜的喝着水,一口接着一口。眼睛想看她又怕被她骂,躲躲闪闪的。 “你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吗?”林兮耿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此时除了骂她没有别的想法,“你丢人丢到隔壁家了!” 林兮迟立刻一口气把被子里的水喝完,然后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麻利地钻进被窝里,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拒绝听她接下来的话。 见状,林兮耿懒得再理她,嘟囔着:“反正你明天别骂我,我已经尽我全力拦着你了,真的是——不会喝酒还敢喝那么多。” 林兮迟在她的抱怨声中渐渐入睡。 - 半夜,林兮迟突然醒来,迷迷糊糊地看着周围的环境,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她的脑子像断了线一样,像个盲人一样摸着旁边的东西。 然后,她摸到了一个脑袋,留着长头发的一个脑袋。 脑袋的主人似乎在睡觉,任她这般揉弄都没有任何反应。 回忆瞬间排山倒海般的涌起,林兮迟的呼吸一滞,猛地踹了旁边的人一脚:“林兮耿?别睡了!起来!快起来!” 被她一踹,林兮耿瞬间醒了,然后又把脑袋往被子里缩,意识昏沉地问:“几点啊……” “不知道。”林兮迟现在完全不关心这种小事,语气十分崩溃,“你告诉我,我有没有去找许放理论?没有吧,绝对不可能有的吧,我就算喝醉了也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吧……” 闻言,林兮耿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看着她:“没有。” 林兮迟松了口气。 林兮耿闭上眼,打了个小哈欠,语气很平静:“不过你把文胸掉外面了,许放哥让我去捡回来。” “……” 隔了好久,林兮耿没听到林兮迟再说话。她正想继续入睡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林兮迟猛地爬了起来,发出一阵又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在黑暗里呆久了,林兮迟也能看清房间大概的格局,她把床头的灯打开,然后扯过桌子上的书包,像是逃难般的开始收拾东西。 林兮耿被她烦的脾气都出来了:“你干嘛啊?睡觉好吗?别折腾了,我明天还要早起回学校。” “你睡。”林兮迟继续收拾,随后抬头跟她说,“耿耿,我走了啊,你明天早上也早点起来,偷偷地走,别让许放发现。” “……你要干嘛?” “你就让他觉得只是做了一场梦吧。”林兮迟拉上拉链,把书包背上,“我丢不起这个人,我绝对丢不起这个人。我要走了,再见。” 林兮耿哦了一下,慢悠悠地爬起来。 察觉到她的动静,林兮迟疑惑道:“你也要跟我一起走?” “不是。”林兮耿掀开被子,在床上找着东西,“我要给许放哥打电话。” “……”林兮迟盯着她,很严肃地说:“林兮耿,我跟你说,这事情很严重,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赶紧把手机给我放下。” 林兮耿哼唧了声,把手机扔到一旁,听着林兮迟的脚步声,闷闷地说:“我可是逃了晚自习出来找你的。” 听到这话,林兮迟的脚步一顿,又折了回去,好奇道:“你的班主任不是何魔头吗?” 林兮耿:“是啊。” “你惨了。”林兮迟满脸同情,却双臂高举,摆出一副欢呼的姿态,“我有一次上他的课迟到了一分钟都被他骂了一节课。” “……” 林兮迟:“而且他肯定会通知家长的,你打算怎么跟爸妈说。” 林兮耿故作不屑:“管他呢。” “算了。”林兮迟把东西扔回桌上,重新躺到原来的位置,“我总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他——”说到这,她顿了下,半天才憋出了句:“而且许放也不像是那种那么,那么……” 林兮迟吹不出来了。 林兮耿没应。 林兮迟也不再说什么,小声说:“睡吧。” 过了一会儿,林兮耿突然问:“所以你明天就回学校了吗?” 林兮迟没做什么思考:“应该吧。” “哦。”林兮耿又问,“那你国庆回来吗?” “国庆再说。” “如果你回的话。”林兮耿想了想,继续说,“我就跟你一起去外公家住,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如果你不想回就算了。” 林兮迟没答,反倒嘲笑她:“你个高三生国庆还想放几天?” 林兮耿:“也有三天啊。” “到时候再说吧。”林兮迟弯了弯唇,幸灾乐祸道,“你还是先想想明天怎么应付你的班主任吧。” “哦。”林兮耿也幸灾乐祸道,“一起想啊,你不也得应付许放哥。” “……” - 隔天,林兮耿一大早便起床回学校了。 她走了之后,林兮迟也睡不着了。但她也不敢主动过去找许放,在床上赖到了九点,直到饿的不行了才到浴室去洗漱。 林兮迟穿戴整齐,站在许放房间门口给自己打气。她安慰着自己,许放绝对不会计较也不会记得这种小事的。 而后开始敲房门。 叩,叩,叩。 礼貌三声。 没人应。 林兮迟重复了一遍,又三声。 还是没人。 她瞬间没耐心了,认定许放还在睡觉,开始用力拍门,不爽道:“起来了,到底昨晚喝酒的是谁啊,这都快十点——” 房门立刻被人拉开。 许放的脑袋上搭着一条白毛巾,头发半干,脸上还沾着水,扑面而来一股薄荷的味道。他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灰体恤黑色运动裤,看起来十分休闲。 表情却异常的难看。 林兮迟眨了眨眼,气焰全消,语气瞬间变了,十分乖巧地说:“你在洗澡啊,那我回去等……” 他直接打断她的话:“头疼不疼?” 林兮迟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不疼……” 许放看了她几眼,又拿手指推了下她的脑袋,确定她说的是真话之后才走回房间里,带齐自己的东西便往外走,用眼尾扫了她一眼:“走了。” 林兮迟连忙跟上:“你不用把头发吹干吗?” “……”没理她。 “那什么,屁屁。”怕他再提昨天的事情,林兮迟声情并茂地开了口,“我真是太感谢你昨天对我的所作所为了。” “……” “如果是你喝醉了,我跟你说,你就算再怎么发疯,我都会好好照顾你的,就算是你吐在我身上——” 闻言,许放回了头,双眼黝黑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兮迟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都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许放还是没说话。 林兮迟盯着他的表情,琢磨着他的想法。 难道力道还不够?吐在她身上还不生气这种行为真的很伟大了啊。 林兮迟想了想,犹疑而小心翼翼地说:“就算你在我头顶上拉屎——” 许放:“……”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立刻崩溃似的给了他一掌。 “不行,这个绝对忍不了!!!” “……” 20 许放的脑袋顺着她的力道向一侧偏去, 然后静止在原地, 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被感染了, 场面一下子就僵硬了下来。 感受到他的低气压, 林兮迟慢慢地把手收回来, 悔意立刻涌上心头, 补救般地说:“呃……是这样的, 你刚刚头发上有只蚊子,蚊子……” 很快,许放把头转了回来, 动作生硬地像是个机器人,他揉了揉刚刚被她拍到的位置,声音幽幽的, 慢条斯理地问:“需要我道谢?” “……”林兮迟不敢说话了。 他垂眸扫了她一眼, 没再说什么,又继续往电梯的方向走。 林兮迟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 再次在心底反省着自己在许放面前有什么说什么的习惯, 并对此深恶痛疾。 她寻思着怎么道歉。 谈起道歉的话, 那要先算一下要道几次了。 林兮迟低头掰着手指算。 跟他说了不回家结果又等他回家之后又偷偷回来, 而且回来了也不跟他联系, 这就像是故意不想跟他一起回去的感觉, 不过这种小事许放怎么可能会介意; 昨晚好像骂了他很多次,不过这种朋友间的玩闹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那就内衣的事情?不行,这个太丢人也太尴尬了, 不能提; 这样算起来的话, 好像只剩刚刚拍了他一巴掌的事情了。 这个好像确实太过分了…… 林兮迟默默地站在他后边盯着他的挺拔的脊梁,干净修长的脖颈,以及往上还没干的头发。身上的衣服却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十分清爽。 许放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定定地看着前方,完全不像平时那样,不想搭理她的时候直接装模作样的拿着手机出来玩。 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很快,电梯停在他们所在的楼层。 门打开。 里边已经有大半的人站着,见又有人要进来,都下意识地往里走了些。许放抬脚走了进去,林兮迟跟在他后边。 进电梯后,林兮迟站在许放的旁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他。 许放的侧脸利落分明,睫毛卷曲挺翘,眼窝深陷,鼻梁挺拔,嘴唇淡抿着,下颚向内收,能看清脸颊上绷紧的肌肉。 还在生气。 林兮迟没辙了,低头抓住他的手腕,握起,放置在自己的脸前。 察觉到她的动静,许放望了过来,眼底依旧幽深一片,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手上并没有要反抗的趋势。 林兮迟抿了抿唇,有点紧张又有点严肃地说:“好吧,许放。你想打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打。” “……” 原本还有些吵闹的电梯突然安静了下来。 周围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往他们的方向看。 “左脸还是右脸?”林兮迟还顶着一副很配合的模样,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想打哪边都行。” 许放:“……” - 出了电梯。 林兮迟跟在许放的后面,感觉他的步伐明显比先前快了不少,她着急地跟着他,速度一时没控制好,直接撞到了他的背上。 许放停下了步伐,回头看她,憋了半天的气终于忍不住了,冷声问:“你一天不气我就浑身不自在?” 林兮迟摸着被撞麻了的鼻子,立刻摇头:“没有。” 许放垂眼看着她有些发红的鼻子,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轻哼了声,又转头往前走,脚步放慢了下来。 一路沉默。 两人顺着路一直向前走。 走了一小段路之后,便发现附近有一条小吃街,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来往的人虽不多,却也显得十分热闹。 走到这儿后,许放才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吃什么?” 林兮迟想了想:“面吧。” 闻言,许放向周围看了一圈,随便选了一家面馆,走了进去。 面馆的空间不算大,十分密集地放了五六张四人桌,深褐色的木桌被擦的干干净净,桌上放着菜单和一个筷子筒。 此时早就过了吃早饭的时间,所以店里的人很少,只有一桌坐着人,但看上去也不像是来吃饭的客人。 两人找了个空位坐下。 很快,老板娘走了过来,她的手上拿了个小本子,另一只手拿着支圆珠笔,戳了下按钮帽,麻利地问:“吃什么?” 许放看了菜单,漫不经心回:“两碗云吞面。” 林兮迟没有任何异议,低头喝着茶水。 她还在思考讨好许放的方法。 如果要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她也是可以做的到的。 但是林兮迟又想到之前许放说的那句“你这样说话我起码少活二十年”,瞬间有些挫败。他们果然还是比较适合相爱相杀的相处方式啊。 大概是因为人少的缘故,这家店上菜的速度很快,林兮迟还没想到对策,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便上桌了。 她的眼睛一眨,盯着面前的那碗面,讨好许放的心思顿无。 小店简陋,用的餐具都是一次性的。林兮迟往桌上的筷子筒一看,只剩下一副了,她伸手,刚想去拿的时候,就被许放抢先拿了。 “……” 上菜的服务员一看,笑了一下:“你等等,我再去给你拿一副。” 林兮迟看了许放一眼,对他这种雕虫小技很是不屑,表情得意。但她还没来得及点头,许放便开了口,很认真地说:“不用了,她就喜欢用勺子吃面。” “……” 听到这话,服务员有些诧异,但还是点点头。 然后就走了。 林兮迟僵在原地,觉得这个状况非常不可思议。 这个服务员居然相信了许放的话,果真没给她拿筷子。 她看着已经拿起筷子开始吃面的许放,也不敢计较,忍气吞声地到另外一桌去拿了一副新的筷子。 吃完之后,许放到前台结了账,两人又往外走。 漫无目的地,就顺着这条小吃街一直向前走。 跟许放呆在一起的时候,不论他的情绪如何,林兮迟的话都非常多。刚刚因为他的脾气不敢说话,但没过多久又开始原形毕露了。 “屁屁,我跟你说件事儿。”林兮迟走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地说,“刚刚那个店,我们学校那边也有一家,一碗云吞面才六块钱,这儿要七块。” 可能是因为刚刚也坑了她一把,许放的心情比先好了一些。比起刚刚一直的沉默,现在至少还会回她几个字。 “哦。” “不过感觉这的好吃点。” “嗯。” “你觉得呢?” “太便宜。”许放淡淡而理所当然道,“吃不出区别。” 冷场。 林兮迟侧头看了他一会儿,表情若有所思,然后说:“你好像个暴发户。” “……” 又走了一段路。 许放也没计较她刚刚的话,突然开了口,话题转到别的上面,像是随口般地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他的语气懒散又随意,却莫名地把林兮迟的情绪带到了昨晚的事情上。 林兮迟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眼神谨小慎微,像是在挣扎一般,良久后才道:“屁屁,假如你是一条狗。” “……”许放一噎,懒得理她了。 可林兮迟却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垂下了眼,继续说:“你从出生开始就住在你现在这个主人的家里,生活幸福美满。但是有一天你被狗贩子抓走了,从此的生活变得战战兢兢,连吃顿好的都很困难。” 许放突然懂了她话里含义,喉结滑动了下,静静地听她继续说完。 “后来你被主人找回去了,但却在家里发现了一条跟你很像的狗,一开始你以为是你的兄弟姐妹,但后来发现不是的……它只是你的主人找来取代你的替代品。”说到这,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慢慢说:“正常人都不会对这个替代品有什么好感吧。” 见她没有继续说话的趋势,许放顿了下,低声问:“你怎么知道这个替代品一定是替代品,而不是主人想养的第二条狗。” 沉默了半晌后。 “我知道你知道。”林兮迟揉了揉眼睛,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是被领养的。” “……” “但妈妈从小就一直跟我和耿耿说,我们还有个姐姐。”她揉眼睛的力道加大,继续道,“说她只是被坏人抓走了,但一定会回来的。” 许放揉了揉她的脑袋:“嗯。” “我从来就没有否认和忽视过她的存在。”林兮迟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林玎时,她面黄如蜡,骨瘦如柴的样子,带着怯懦的眼,以及走路一跛一跛的模样。 所以就算林玎对自己做了那么多恶劣的事情,林兮迟依然对她讨厌不起来。 “知道。”许放淡声道,“我爸妈也一直跟我说你家有三姐妹。” “爸妈也没有对我不好,他们还是很爱我,就算我不是亲生的,也还是很爱我。”林兮迟踢了踢地上的石头,若无其事地说,“他们就是对姐姐太愧疚了,而且去外公家住也好,不然林玎还要一直骂我打我。” 注意到她的情绪并没有她所说的那么无所谓,许放叹息了一声,然后喊她:“林兮迟。” 林兮迟没抬头,低声应:“嗯?” “如果你觉得你只是别人的替代品,不是独一无二的。” 他顿了下,继续说:“那么你可以来我这。” 听到这话,林兮迟才抬了头,疑惑道:“什么?” 许放看着她,平静地说:“我可以让你成为独一无二。” 21 闻言, 林兮迟愣了下, 抬头, 不明所以地对上了他的眼。 原本低落的情绪在这一时间消散, 有什么难以形容的情绪从内心深处慢慢溢出, 发酵出有些尖锐却又稔腻的感觉。 是她真的不知道该什么形容的一种感觉。 林兮迟捏紧拳头, 突然间居然连怎么回他都不知道。她抿了抿唇, 见他一直没有继续说话,便主动开了口,语气比刚刚低落的声音还要弱几分。 “什么?” 许放的眼睛不算大, 眼睑很薄,内双,眼尾上翘, 眼形偏细长, 瞳仁黑而深沉,很少有很浓郁的感情外露, 十分内敛。 所以尽管认识了那么久, 林兮迟看着他这副神情, 也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她渐渐屏着呼吸, 仿佛连多呼一口气都会让她觉得不自在。 许放的视线一直放在她的身上, 像是想把她内心的想法全部摸清摸透。顿了几秒之后, 他渐渐凑近了她的方向,离她鼻尖还有十厘米的距离停下。 许放低声重复,声音有些沙哑:“独一无二。” 林兮迟的呼吸又是一滞。 说完这句话之后, 许放立刻站直了起来, 海拔瞬间又比她高了二十多厘米,居高临下地说:“既然你家已经有三条狗之多,你不如来我家。” “……” “别的我不能给你保证。”许放懒洋洋地别过眼,掩藏住有些不自然的神情,继续往前走,“这独一无二的狗位还是能为你保留的。” “……” 林兮迟瞬间回过神,犯傻了似的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她深吸了口气,一本正经地提醒他:“你家怎么就没狗了?不是有条就快二十岁的老狗了吗?” “……” “你先帮我把那条狗弄走。”林兮迟皱皱鼻子,嫌弃道,“脾气太大了,你得给我创造一个好的环境。我跟他一房容不得二狗。” 许放对她这种为了黑他不惜把自己也黑上的行为十分不齿。 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有病。” 被许放这么一扯开话题,林兮迟再联想回刚刚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也忽地没了刚刚那种酸涩的心情。她走快了两步,跟上许放的脚步,走在他旁边,顺口回:“嗯,那狗还有病,我害怕。” “……” 察觉她的情绪确实恢复了,许放又把话题转到别的上边。 话出口的那一刻,他甚至有种自己成了林兮迟的老母亲的感觉,在不断的,一点一点地把她的心结开导出来。 “你昨天说你的杯子被打碎了?” 听到这个,林兮迟啊了一声,点点头:“对啊。” “知道是谁摔的?” “不知道。”提起这个,林兮迟的心情明显没有刚刚那么沉重,“我回宿舍就发现被摔了,而且碎片就七零八落地掉在那,也没有人收拾。” 要故意摔的谁会收拾,肯定就是摔给她看的啊。 许老母亲简直恨铁不成钢,继续开导:“可能是故意的?” 他的这句话一出,林兮迟转头看他,眼神像是看傻子一样:“不然呢?” “……” “到现在也没人来找我道歉,如果是不小心摔的肯定会跟我说啊。” “……”她居然还想的挺通。 “而且杯子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也不会很难以启齿吧。”林兮迟摸了摸下巴,突然有些烦恼,“可我猜不到是谁摔的,我真觉得我跟她们都相处的挺好的。” 林兮迟陷入沉思之中。 许放垂眸思考了下,忽地想起回家那天的事情,淡淡道:“你那个一起上英语课的舍友,周五那天来找我跟我说,你让她跟我一起回家。” 正在纠结是谁的林兮迟顿住,一脸蒙圈。 “啊?” 许放本来没觉得,这么一跟她说居然莫名有点心虚,他回想了下自己那天的态度,含糊其辞道:“反正我就是给你说有这么一件事。” 林兮迟沉默了几秒:“那你跟她一起回去了?” 没想过她最先问的会是这个,许放愣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轻嗤一声,用眼尾扫她,只一眼便收回,连搭腔都懒得了。 “屁屁。”林兮迟直接把他的反应当成默认,很认真地开始教育他,“你别那么容易相信人,如果真有这种事情我肯定会提前跟你说的。” 许放歪头看向天空,闲散地打了个哈欠,明显不想听了。 林兮迟叹了口气:“所以说你这人就是天真,有女孩子找你你就……” 见她没完没了了,许放还是沉不住气,立刻打断她的话,表情阴沉,语气恶劣又暴躁:“没有,赶紧闭嘴。” 林兮迟眨眨眼,哦了一声,然后重新说起摔杯子的事情:“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像是她诶。” “嗯。” “但我没有证据证明是她诶。”林兮迟又开始苦恼了,“怎么办,我就直接吃了这个哑巴亏吗?” 对任何人都睚眦必报,包括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许放很理所当然地建议:“你也摔她的杯子。” 这个建议让林兮迟沉默了,头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放以为她不敢,啧了一声:“胆子真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兮迟又抬了头,表情比刚才更苦恼了:“她有两个杯子啊,我不知道摔哪个。” “……” “一个是粉色的,一个是白色的。”林兮迟想了想,“我感觉粉色的那个比较贵,要不我就摔贵的那个?” “……随便。” - 被舍友摔了杯子这件事情,虽说给了林兮迟一种对于自己人际交往能力的挫败感,但知道这个人是辛梓丹时,她反倒松了口气。 毕竟林兮迟平时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跟聂悦一起玩,虽说和陈涵相处的时间不比聂悦多,但跟她呆在一起的时候也觉得十分轻松。 聂悦和陈涵都是外向而又热情的人。 那就只剩下平时在宿舍话很少的辛梓丹了。 林兮迟的性子很慢热,一般是别人不主动找她说话,她也不会主动去找别人。辛梓丹跟她一样,也是同样的性格。 所以她们两个认识了一个多月,感情依然不咸不淡。 所幸是才认识这么点时间,所以对林兮迟的打击也不大。跟许放说完之后,她便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 走了十多分钟,林兮迟也就说了十多分钟的话,嗓子都要冒烟了,她看着就一直往前走的许放,抱怨道:“现在去哪?” “不知道。”许放低头看了看手机,“你要回学校还是去你外公家。” 林兮迟也还在纠结,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周一下午吧。”说到这,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但——” “那我也周一回。”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小吃街的尽头,这儿的人流量明显比前段路的少了很多,只能见到零散几人的身影。 林兮迟指了指前边的一家冰淇淋店,眼巴巴地说:“屁屁,我们去吃那个吧。” 这家冰淇淋店的价格比较贵,比起前边的店铺,算是隔一长段时间来吃一次都觉得是奢侈的东西。 所以店铺前的人寥寥无几。 冰淇淋店的装修小巧精致,门面的冰箱里放着各种口味的雪糕,色泽鲜明,位置和形状被精心摆放过,昏黄的灯光显得雪糕的颜色更加温和吸引人。 隔着一道玻璃林兮迟都能感受到那股凉气,在这大热天里是令人十分愉悦的温度。 这个冰淇淋店,林兮迟在学校那边也见过。当时看到价格,她和聂悦都被惊到,咋舌站在门口,虽然被吸引到,但还是因为价格迟迟没有进去。 但今天不一样了。 今天有许放这个有钱人。 林兮迟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对站在前台的男服务员指了指:“你好,我要一个抹茶味的。” 说完之后,林兮迟回头问:“你要吗?” 许放懒得理她,拿出钱包,抽了张钱出来付款。 因为店小,店里只有两个服务员,除了前台的男生,还有另一个女生,此时正低头帮她装着雪糕。 林兮迟百无聊赖,又开始瞎扯:“我之前有段时间,因为生活费的事情,过的很惨。” 说到这,她看了许放一眼,带着谴责。 前台的男生看起来也十分无聊,目光若有若无的放在林兮迟的身上。 林兮迟没注意到,继续说:“然后有一天,我很饿很饿,就拿着我最后一个硬币,想拿这个硬币去买两个包子吃。” “……” “结果路上有个别人掉到地上的雪糕……” 林兮迟后面还有一长段话——我没注意到,结果不小心踩到上面,然后摔了。我的硬币掉进了下水道里,我为此大哭了一场,对克扣我生活费的人痛恨无比。 但她没有机会说出来。 与此同时,许放盯着前台的那个男生,道貌岸然地打断了她的话:“然后你就把那个雪糕捡起来吃了。” 林兮迟:“……” 22 林兮迟想反驳他的话。 此时女店员已经把雪糕做好, 将之放在托盘上边。许放拿了起来, 放进她手里, 嘴里吐出个字:“吃。” 见她瞪圆着眼, 顶着一副“我一定要解释自己的清白”的模样, 许放勾了勾唇, 伸手塞了一勺子的雪糕进她嘴里, 很温柔的笑。 “记得改掉你这个喜欢捡东西来吃的毛病。” “……” 随后扯着她的手肘往外走,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走了好一段路后,林兮迟才反应过来, 立刻挣开他的手。 力道不轻,可以通过这个举动看出当事人的气急败坏。 许放收回被甩开的手,好整以暇地侧头看她。 意外的是, 林兮迟却没有看他, 只是低下头,握着小勺子开始吃雪糕, 喃喃低语:“再不吃就要融了。” “……” 把雪糕吃了大半后, 林兮迟才注意到许放一直没说话, 她用鞋尖碰了碰他的鞋尾, 小声问:“你在干嘛?” 许放正低头看着手机, 闻声掀起眼皮瞥她一眼:“看到个微博。” “什么。”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 随口扯,想借此含沙射影地骂她一句。 “喜欢上一个傻逼是什么样的感觉。” “啊?你怎么看这种东西。”对于许放还看这种关于小姑娘心事的玩意儿,林兮迟大惊小怪的, “你是不是基佬。” 立刻被她直接怼回来的许放一噎, 半晌后才道:“滚吧。” “我觉得,正常人是不会喜欢上一个傻逼的。”感觉他是真的对这个问题很好奇,林兮迟也不再开玩笑,认真的给他解答,“会喜欢傻逼的人肯定也是个傻逼,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人可能更傻逼,并且傻而不自知。” “……” 许放按捺着脾气,只能看着她毫不知情地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诶,你给我看看那条微博吧。”林兮迟摊开手心放在他的面前,“我想看看评论是怎么说的。” 许放臭着脸,硬邦邦地说:“关了。” “屁屁你也不要气馁。”林兮迟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臂,安抚道,“不是说傻逼就找不到正常人当对象的,说不定以后会出现一个很伟大的人,愿意包容你的一切。” “……” - 两人又逛了一圈。 此刻也到了正午的时候,早晨略显阴沉的云层散开,太阳在空中高挂,阳光热辣,晒在皮肤上有些刺疼,像是被细针扎了一样。 因为太阳是从正上方往下照射,所以林兮迟想像以前一样藏在许放的影子里都不行。 她被晒得难受,不断催促着许放走快一些。 许放被她烦的不行,连头也没回:“忍着。” 林兮迟没说话了。 耳边少了她叽叽喳喳的声音,许放反倒不习惯了,忍不住回头,语气生硬刻板:“这里没法拦车,再走五分钟就行了。” 林兮迟垂着脑袋,低低的应了一声。 她这副模样,许放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弯腰侧头去看她的表情。 只见她双目失神,眼神毫无焦距,看起来十分空洞。注意到他的视线,林兮迟立刻恢复了过来,眨了眨眼:“你看我干嘛?” 许放:“……你在干嘛。” 闻言,她的眼神又开始发散,有点斗鸡眼的趋势:“忍。” “……” 许放忍着把她的头拍开的冲动:“有病。” “这样可以分散注意力,就不会觉得那么晒了。”林兮迟看他,“屁屁你也可以试试。” 这次他没忍住,伸手把她的脸推到一边。 “走开。” - 许放拦了辆车,先把林兮迟送去她外公家楼下,之后才回了家。 林兮迟的外公姓丁,前几年妻子过世后,他便一直独自一人居住在这里。这儿一片全是老旧的住宅区,但地理位置不错,交通便行,周边人文环境设施配套齐全,还安静。 林兮迟从高二开始便一直住在这里。 在高二之前,林兮迟都是骑车去学校的,跟许放一起。两人都没有选择住宿,家就住对门,每天都是林兮迟去找他一起上学。 从岚北别墅区到学校,骑自行车大概只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但外公家离学校太远,林兮迟只能改成坐公交车去学校。 那时候许放对她突然搬家的原因也毫不知情,问了她好几次也不说。他本就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次数多了也就生气了。 那次冷战大概持续了三天,许放单方面的。 林兮迟不想跟他冷战,但也不知是什么心理在作祟,她也不想告诉他家里的事情。 为了和好,林兮迟想尽了各种方法,都没有用。 而且许放的人缘特别好,林兮迟每次去找他的时候他的旁边都围着很多人。虽然他从来没做过当众甩脸就走的事情,但就是一直把她当成空气一样。 会听她说话,但却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那三天,林兮迟的情绪特别低落,有一天晚上想着想着就哭了,各种脾气和委屈随之上来了,哭了整整一晚上。 隔天她肿着一双眼去了学校,也不像往常那样去找他说话。 两人开启了正式意义的双向冷战。 又过了一天,林兮迟还记得,那天因为没睡好的缘故起晚了,匆匆忙忙地背上书包下了楼。当时天已经大亮,盛夏的早晨阳光依然灼热吓人。 她怕被老师骂,心里慌乱又着急。 一出楼下的大门,就看到了许放。 他侧坐在单车的鞍座上,双腿闲散地踩着地,穿着蓝白色条纹的校服,背着光,周身染上一层金灿。 见到她时,许放的表情瞬间变得很不自然,他别开脸,语气十分恶劣。 “你是睡死了?快点。” 林兮迟不知道他从岚北骑车过来要多久,总之她需要半个小时。 早读从七点开始。以前许放每天雷打不动,准时六点半起床,每天听着她绝望地催促他,而后懒洋洋地花十分钟洗漱换衣服,叼着个面包便往外走。 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几点起床的。 可能是找到了个跟自己一起迟到的伴,林兮迟瞬间就不怕了,走到他面前,不知怎的也有些尴尬,只能小声提醒他。 “这里太远了。” 他从单车上跳下来,把车推到单车棚里,背对着她沉声说:“知道。” 只持续了一天的双向冷战。 再然后,一直到高中毕业。 许放的早上六点半,从每天雷打不动的起床时间,变成了—— 每天雷打不动的在林兮迟外公家楼下等她。 …… …… 林兮迟从回忆里回过神,拿着钥匙开了门,喊了声:“外公。” 没人应。 林兮迟又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应,她打开外公的房间看了眼,这才确定家里没人。她猜测外公大概是去找朋友下棋了,也没给他打电话。 林兮迟到浴室里又匆匆洗了个澡,把衣服洗了之后,回床睡了个下午觉。 再醒来时,她是被外公骂醒的。 老人家的生活规律,看不得她日上三竿了还躺在床上,骂她的理由从“要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到“这都几点了还睡”再到“你回家就是为了睡觉吗”,最后到“再睡就给我滚回学校”。 林兮迟被这一声吼吓醒,立刻爬了起来。 一看时间才发现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本来觉得外公脾气又躁了的林兮迟突然改变了想法,觉得这趟回来外公好像温柔了不少。 外公已经把晚饭准备好,此时正板着一张脸坐在餐桌的主位上。 林兮迟走过去坐好,笑眯眯地喊:“外公。” 外公哼了一声,这才拿起了筷子:“耿耿那丫头说你不接电话,刚刚给我打电话了,一会儿估计要过来这边。” 林兮迟点点头,端起碗来喝了口汤。 下一刻,外公毫无预兆地问:“昨天喝酒了?” 林兮迟口里的汤差点喷了出来,她连忙咽了下去,立刻摆着手否认:“没有没有。” 过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问:“耿耿跟你说的吗?” 外公横过来一眼:“不是没喝?” “……” - 林兮耿来了之后,不论她做没做这种打小报告的事情,林兮迟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扯进房间痛骂了她一顿。 把林兮耿气的想给她两巴掌。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 林兮迟问起她今天是怎么应付老师和父母的,林兮耿跟她说完后,又反问她今天是怎么应付许放的。 就这么乱七八糟地聊着天。 聊着聊着,林兮迟渐渐犯困,她打了个哈欠,小声说:“睡吧。” 就快要睡着时,她隐隐听到身后的林兮耿在说:“林兮迟。” “我现在能考年级前二十了,以后我也报s大。” - 在外公家住了两晚,周一早上林兮迟便跟许放一起返校。 本来许放订的时间是下午的,但林兮迟怕辛梓丹比她回来的早,让他改成周一最早的高铁票。结果两人到校时,因为时间太早的关系,校园里还静悄悄的。 许放把林兮迟送回了宿舍。 一路上听着她在纠结白色还是粉色,而且她不光一个人纠结,还一定要拉上他一起纠结,如果他不纠结,她还反过来开始骂他。 气的许放连骂她的心情都没有。 到宿舍楼下时,林兮迟换了个问题:“屁屁,你喜欢白色还是粉色。” 许放应付道:“白色。” “哦。”林兮迟决定下来,“那我就摔白色。” “……” “我要把她喜欢的人喜欢的颜色摔了。” 23 许放顿了几秒, 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的话, 眉头一拧, 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说的什么玩意儿?” 林兮迟瞥他一眼, 把他的手扯开:“说了你也不懂。” “……”他不懂什么? “反正我猜的肯定没错。”林兮迟往宿舍的方向里走, 边跟他摆摆手, “我去了啊, 你也快回去吧。” 许放插兜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进宿舍楼里,也没像平时那样转头就走。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低头拿出手机打发着时间。 此时才七点出头。 阳光透过窗户将略显暗沉的楼道点亮,光束散落一地。楼道里静悄悄的,时不时能见到几个女生安安静静地从楼上往下走。 走到五楼, 林兮迟左转, 走到518的门前,拿着钥匙开了门。 宿舍的窗帘紧闭, 房间里很暗。 林兮迟不太确定陈涵是不是还在床上睡觉, 所以也没有着急着开灯。她把书包放到桌上, 开了桌上的小台灯, 余光一看, 突然注意到被自己扔到垃圾桶里的玻璃碎片。 她想了想, 从摆放宿舍共同物品的地方翻出之前学生会发的校报,把碎片包好之后才再度扔进了垃圾桶。 做完了这一系列的流程,林兮迟侧头看了看辛梓丹的桌子, 桌面总是整整齐齐的, 贴着淡粉色的桌纸,两个杯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放在桌面左侧的位置。 说实话,头一回做这种事情,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林兮迟又别过脑袋,往陈涵的床上看。陈涵挂了透明的蚊帐,隔着一层网状的纱,她还是看的有些不真切。 林兮迟在原地思考了下,戴上眼镜,爬上了自己的床。 再三确认陈涵的床上没有人之后,她还小心翼翼地对着空气喊了几声:“小涵,小涵?小涵!” 林兮迟放下心来,下了床。 这是林兮迟第一次过宿舍生活。 读高中时,她甚至连高三那个阶段都没有选择住宿。虽然以前有听过同桌跟她抱怨跟舍友的关系不好,但她无法感同身受,所以对此也没有发表太多的意见。 同桌的处置方法就是忍,不想把宿舍弄的太尴尬。所以她们表面上舍友关系依然不错,但内里已经千穿百孔。 其实要不是许放又跟她提起了这事情,林兮迟大概也会像同桌的做法一样,直接当成没事发生过,也不会去想到底是谁把她的杯子摔了。 又或者是,她会直接去问是谁做的,虽然她觉得真正做的这件事的人并不会承认。总之对她唯一的影响大概也只有,之后的相处时会比之前多了几分戒备吧。 但这次,不知怎的,她就是特别想计较。 林兮迟走到了辛梓丹位置前边,想伸手去拿那个白色的杯子,很快动作又顿了下来。她抿了抿唇,思考了下,又折回自己的衣柜前,翻出冬天用的手套戴上。 万事俱备后,林兮迟把那个白色的被子放到桌边,然后屏着气,向外戳了一下。 杯子落地。 咣当一声响。 林兮迟低头一看,杯子在地上滚动着,滚到杯把的部位时,又向原本的方向滚动了一圈。她捡起来检查了一番,连个碎片都没掉。 林兮迟又重复了两遍。 依然没碎。 她有些绝望了,上微信找了许放:【这个杯子很恐怖啊。】 林兮迟:【这个杯子比钢铁还要坚硬。】 林兮迟:【我摔三次了都没碎。】 林兮迟:【怎么办?】 “……” 许放觉得这家伙真的是做什么都做不好,除了怼人什么都不会。 连摔个杯子都要人教。 许放深吸了口气,回:【你他妈用点力。】 想了想又怕碎片溅起会把她刮伤,把之前的话删掉,改口道:【换个杯子。】 许放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复,倒是等到了她的人。她依然背着刚刚那个书包,看起来跟刚刚没有任何区别。 看到他还在,林兮迟很惊讶,跑到他的面前,喘着气。 “我得跑。”林兮迟一本正经的,“摔了之后得跑。” “……” “我摔第四次就成功了!”林兮迟给他比了个四的手势,笑眯眯地道,“你放心,我把灯什么的都关上了,我还用手套碰她的杯子的,不会留下指纹。” 她这副没心没肺,像献宝似的模样让许放忍不住勾了唇。早知道她会出来,他也没说什么,单手扣住她的脑袋往前推。 “去吃饭。” - 两人到校外的一家早餐店。 林兮迟看着菜单,想了想两人的食量,点了两碗豆浆和三根油条,还有五个肉包。这个分量,大半都是许放的份。 但不知为何,林兮迟今天的胃口格外好,把自己的分量吃完后还是不饱,坐了一会儿后,她抢了许放一个肉包吃。 许放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林兮迟啃完后,摸了摸肚子,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个,然后她又趁许放不注意时抢了他一个肉包,迅速咬了一口。 先下手为强。 这下许放忍不了了,冷着眼看她:“你想饿死我?” 闻言,她手上的动作一顿,默默地把手上的包子放了回去。 盘子上只剩最后一个肉包,刚好是林兮迟放回来的那一个。缺了一块的地方还能看出是被咬过的痕迹,格外显眼。 “……” 许放扯了扯嘴角,拿起那个包子,就见她的视线重新望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让他想到了前些天在路边看到的一条流浪狗。 “张嘴。” 林兮迟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下一刻,他便把手中的包子放在她嘴前,用了力。动作并不温柔,有点像想一次性把整个包子塞进她的嘴里。 “……”林兮迟差点被噎到。 她咬了一大口,把嘴里的包子咽了下去,不可置信地看他,良久后才谴责道: “两个包子就让你动了杀意。” 没掌握好力道的许放:“……” - 两人吃完早饭也才八点出头。 感觉辛梓丹大概不会回来的那么早,林兮迟也不想一个人在外边到处逛,便扯着许放跟她一起逛。 学校有很多店,考虑到周围大多是学生,所以价位一般也都不高。 林兮迟进了一家精品店,她之前那个杯子也是在这里买的,价位合适,而且都很好看。因为两人不赶时间,所以也没着急,慢悠悠地逛。 逛到其中一个小格时,林兮迟的脚步停了下来。 许放跟在她的后边,也朝她的视线望去。 里头是放着好几套杯子,都是情侣款的。 林兮迟的视线定在中间那套,糖果色,一粉一蓝,圆柱形,有些倾斜。除了杯把,两个杯子都还有两只手,是正在拥抱的姿势。 看起来很可爱。 林兮迟把那套杯子拿了起来,回头问他:“这个好看吗?” 许放没答,浓密的睫毛向下垂,盯着她手中的杯子,过了半晌才淡声说:“还行。” “那我买这个吧。”林兮迟高兴道,“好可爱啊……” 也没等他再回复。 林兮迟拿着杯子去前台付了款。 她完全没有考虑这个是情侣款,另一个该给谁用的问题。只想着如果有两个杯子,她可以用一个来喝水,另一个来泡牛奶。 就算只用一个,另一个也可以先备着。 以防下次再被人摔了没有杯子用的情况。 杯子分别前台的服务员装在两个正方形的盒子里,用泡沫塑料固定着,然后装进了一个袋子里。 林兮迟接过袋子,跟许放出了店,开始漫无目的地逛街。 一直逛到午饭的点,两人干脆吃完午饭才回去。 到宿舍楼下之后,林兮迟跟许放摆了摆手,拿着手里的袋子便想往宿舍楼走。 她还没转身,许放便先抢过她手中的袋子,低头看了眼,透过两个盒子外的那层透明塑料膜,把粉色的那个递给她。 林兮迟莫名其妙地接着:“你干嘛?” 许放别过脸,神色不自然,似乎很不高兴她的问题,语气也很不好。 “我也缺杯子,不行?” - 回宿舍后,林兮迟才发现,事态比她想象的要严重些。 宿舍另外三人已经回来了,散落一地的碎片没有人收拾。辛梓丹坐在椅子上,眼睛哭得都红了,另外两个人正在安慰她。 林兮迟抱着杯子进了门,装模作样地说:“怎么了?” 聂悦和陈涵看上去似乎也有些懵。 唯有辛梓丹看着她,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的,神情却很冷,眼泪像不要钱的往下掉,哽咽着说:“不知道是谁摔了我的杯子。” 语气有些尖锐,似乎是已经认定了是她摔的。 另外两人也有些犹疑地看她。 在此之前,林兮迟一直没有因为这事情真的生气过。 但在此刻,她的火气莫名地就被点燃了。 “是吗?”林兮迟也盯着她看,弯唇笑了下,“真巧,我的杯子也被人摔了。” 林兮迟顿了顿,嘴角渐渐变得平直,轻声说: “我也好奇是谁。” 24 闻言, 辛梓丹的神情一僵, 眸光微闪, 她的脑袋向下低了些, 用手背抹着泪, 遮住了神色, 没有说话。 如果先前林兮迟对于摔杯子这件事情还有那么一点点不确定性, 那么此刻,因为辛梓丹的这个反应,林兮迟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是她。 察觉到她们两个之间的气氛, 刚刚因辛梓丹的哭声先入为主的聂悦突然反应过来,出来打圆场,做了别的猜测。 “是不是我们谁没把门关好, 让别人进来了呀。” 陈涵也连忙帮腔:“对啊, 而且我听说学校最近有很多野猫,也可能是野猫跑进来了。” 林兮迟抱着杯子, 站在原地没说话。 坐在椅子上的辛梓丹还在擦眼泪, 也迟迟没有张口。 两个当事人不说话, 另外两人再怎么缓和气氛都没有用, 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陈涵犹豫片刻, 到阳台去拿了扫把, 回来收拾着碎片。 因她这个举动,辛梓丹终于抬了头,她站起身, 拿过陈涵手中的扫把, 红着眼小声说:“是我小题大做了……对不起,我还以为是我哪里让你们不开心了。” 等了她半天就等了这样一句话,林兮迟真的气乐了,忍不住说了句“你想的确实没什么错”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前。 林兮迟的语气和神情都不像往常那般柔和又好相处,变得锋利又冷然。 原本又回了温的气氛瞬间又降到了零点。 头一回见到林兮迟这副模样,聂悦在原地愣了一会,很快便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问:“你今天怎么回事啊?” 林兮迟还冒着火,差点对聂悦发了脾气,她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没事。” 其实都不关陈涵和聂悦的事情。 两人一个刚从家里回来,一个刚跟部门的人玩闹回来,都是心情很好的回了学校,结果一回来就要面对她俩这拔刃张弩的氛围。 想到这儿,林兮迟突然就有点小愧疚。 但听到辛梓丹的声音时,她的愧意瞬间荡然无存。 辛梓丹望了过来,没有半点做了亏心事的模样,声音软又哑:“你的意思是觉得是我把你的杯子摔了吗?” 见林兮迟没有回答的意向,聂悦站在她的旁边,迟疑地帮她回答:“迟迟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这样想的……” “你不能自己回答吗?”辛梓丹的声音扬了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尾音带着哭腔,“你有话直接说行不行?” 林兮迟是真的被她的态度弄的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她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她周围的人一直都是直来直往的,高兴还是不高兴,对她做了什么好事或者坏事,都会直接告诉她。 林兮迟头一回遇到这种对她做了不好的事情还反过来质问她的人,让她一时之间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她回头,平静地看着辛梓丹。 “那你摔了吗?” 辛梓丹立刻否认:“我当然没有!我为什么要做这种——” 林兮迟打断她:“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辛梓丹被她一噎,眼眶又红了一个度,似是又要哭出来。 林兮迟被她哭的越发不耐烦,她深吸了口气,说:“你让我有话直说的前提是你也得跟我有话直说,说实话用这种方式对付人我也觉得恶心。” “……” “哦,我不是说摔杯子的事情,我是说态度的问题。”林兮迟看着她立刻瞪大了的眼,转了话锋,“所以你不用再哭了,有话就说,我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识。” “而且,都是女生,掉几颗眼泪谁不会。” - 虽然林兮迟话是这么说,但让她当场哭出来,她肯定是做不到的。就算辛梓丹气到扇了她一巴掌,力道太小的话,半滴泪她都挤不出来。 但说出来的话不一定就要做得到。 林兮迟真心觉得自己刚刚的话真的太帅了。 实在是太帅了。 帅到让她觉得跟辛梓丹撕破脸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林兮迟在这件事情上开始膨胀,转头就把这些话全部都复述给许放听,并开始从每一个细节教导他如何帅气而从容地骂人。 宿舍里静悄悄的,从林兮迟的最后一句话落下,便不再有人说话,只能听到辛梓丹吸鼻子的声音。 陈涵回了床,其余三人都呆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 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陈涵和聂悦都在微信上找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兮迟想了想,还是没说,随口回:【就我跟她的一点私人恩怨,你们不用管了,也不要因为这个影响了心情。】 没多久,辛梓丹也在微信上找她,说的话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辛梓丹:【迟迟…对不起,我那天不小心摔了你的杯子,真的是不小心摔了…我太慌了,也不敢承认,对不起啊。】 林兮迟盯着屏幕上的话,抿了抿唇,一时间脑子像断了线,想骂她又觉得不对劲,感觉说太多也不对劲。 她不知道该什么回复。 林兮迟犹豫了几秒,把对话框截图,发给了许放。 林兮迟:【我怎么回?】 林兮迟:【我不想说没关系啊……但是不是太小气了?】 许放回复的很快:【回】 林兮迟一愣,连忙打:【回什么?】 许放:【个】 许放:【屁】 林兮迟没反应过来,很听话的给辛梓丹回了个:【屁。】 发过去之后她才觉得不对劲,又找了许放:【你刚刚的意思叫我别回还是回个屁字。】 “……” 这家伙能不能用点脑子? - 林兮迟的这个答复让两人的关系僵到了最极。 辛梓丹没再回复她,两人在宿舍里也没有别的沟通。 但这么过了两天之后,她突然觉得也挺舒坦。她和辛梓丹的相处方式变成了两人互把对方当成空气,比她想象中的假惺惺要好得多。 这件事一过,林兮迟突然想起,其实高中时许放的桃花也不少。 高一的时候,有个女生求了她几个星期,跟她要许放的q/q号。 林兮迟之前也被另一个女生缠的不行,最后半推半就地给了,因为这事许放一个月都没跟她说话。 这次她哪敢随便给,每次推辞时说的话都是女生自己去跟许放要。 但那个女生不好意思自己去要,后来有一次烦了,直接在教室里吼她:“你以为我想天天来找你?我要是敢自己去要的,我他妈一句话都懒得跟你说。” 这一吼把她吼懵了。 后来不知道许放是怎么知道了这件事情。 有一天下午放学硬是拦着那个女生不让她走,惹得人家脸红心跳的时候,突然把藏在其中一张桌子后面的林兮迟扯出来。 让女生给她道歉。 …… …… 所以林兮迟高中的时候,女生人缘并不算好,但也不会有人觉得她好欺负。 因为都知道,许放会帮她欺负回来。 - 就这么过了几天。 辛梓丹的气似乎也过了,每天在宿舍里若有若无地向她示好,林兮迟反倒有些不习惯,因此天天往外跑。 恰好最近她的事情也多,新生篮球赛就快开始了,她要跟着联系和安排各种事情,周五下午她还要去帮忙布置场地。 新生篮球赛持续三天,分六个学部,同时段会有不同系的球队在比赛。 林兮迟负责的学部是工学部的,有八个系,周五比四场。胜出的四个队伍在周六比赛,选出季军,剩余的两个队伍在周日比最后一场,分出冠军和亚军。 体育馆的场地充足,足够让六个学部比赛,所以统一安排在体育馆里比赛。 周五下午,体育馆内挤满了人,看台处坐满学生,前排处都是穿着统一球服的球队。林兮迟穿着学生会的会服,站在场地边上,时不时控制一下秩序,让学生不要走进场内。 很快,何儒梁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夹,淡声说:“到时间了,让他们准备一下吧。” 他拿的高,而且也没说第一场是哪两个系比赛,林兮迟一时间也记不起来,下意识地踮脚凑过去看。 机械系和建筑系。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身高,何儒梁也很自然地把文件夹放低了些。 林兮迟看清后,低声说:“那我去跟建筑系的说一下。” 说完之后,林兮迟便往四周看了一圈,都是一群高高大大的男生,虽穿着不同色的队服,但她也不清楚哪个系对应哪个颜色。 最后还是何儒梁给她指了方位她才找到。 大红色球服。 林兮迟顺着方向跑了过去。 十几个男生围成一团,不知道在说什么,此时正哄笑着。大红的颜色显得热情而张扬,十分有活力。 林兮迟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喊了一声,也因为声音太低没被人注意到。 恰在此时,林兮迟突然注意到站在中央的许放。 他的视线也放在她的身上,似乎已经看了她很久。双眸深邃而沉,像黑夜里倒映着星星的湖水。少年穿着大红的球服,是火热而桀骜的颜色。 刚刚没注意到,此时在一群火里看他,也觉得十分醒目。 许放侧了下头,神色慵懒带着笑,声音稍扬。 “别吵了。” 其余十几个男生瞬间安静下来,目光下意识地放在许放的身上,又顺着他的目光放在了林兮迟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跑过的原因。 林兮迟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有些快。她别开视线,把声音提高了些:“比赛快开始了,你们准备一下,看看第一节要安排哪五个人上场。” 这个似乎是早就已经安排人的人员,很快,大半的男生走回看台处,找了地方坐下。 只剩六个人站在站在原处,包括许放。 林兮迟点点头,想回去找何儒梁和叶绍文时,忽地被许放叫住。 “喂。” 林兮迟回头,疑惑地看他。 “你回去干嘛。” “看比赛。” 听到这话,许放沉默着,扯着她的手肘往看台处走。到其中两个空位时,他使了劲,把她推到其中一个位置坐下,随后坐在她的旁边。 他的身上还散着薄荷的味道,不浓,很清冽。 “在这儿也能看。”他说。 25 一场比赛分为四节, 每节十二分钟, 半场休息十五分钟, 每节间隔一百三十秒。每场比赛设两名裁判员和两名记分员, 由裁判协会那边指派。 林兮迟带了隐形眼镜, 扭头看了下何儒梁和叶绍文的方向,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们两个已经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比赛也快开始了, 旁边的男生似乎都跟许放很熟悉,离他最近的那个还很暧昧地锤了下他的胸口。 被许放一掌拍了回去。 林兮迟犹豫着,最后还是没有回去。她侧头, 耳边还能听到几个男生在瞎起哄的声音,被许放喝止住:“吵个屁啊。” 这种情况其实林兮迟遇到的也不少。 高一刚开始的时候,围在许放旁边的那群男生, 每次看到他们两个呆在一起便会发出一阵起哄声。一开始林兮迟也有些尴尬, 后来跟他们认识了也就没有这种事情了。 都是玩心重。 后来,有别班的女生来找班里的男生, 也都会发出这样的怪叫声。 林兮迟把这种行为当作是他们的爱好, 所以此刻她也不尴尬, 反倒好奇地问:“你平时对他们都这么凶吗?” 许放从脚边的纸盒里拿出一瓶水, 扔进她怀里, 另一只手搭在她的椅背上, 神态漫不经心:“说的什么玩意儿。” “没有。”这次林兮迟不再自取其辱,抿着唇拧开瓶盖,递给他, “我就很好奇你这样为什么会有朋友。” 许放接过, 但没喝,没搭理她。 林兮迟低头琢磨了下,猜测道:“用钱买的?” “……”许放顿时觉得自己在她心目中完全一无是处,他沉默了几秒,开始强调:“老子有很多朋友。” 林兮迟当他默认:“哦,果然是用钱买的。” 许放被她这反应气乐了,直接认下,反过来嘲讽她。 “所以你也是我用钱买的?” “我当然不是。”林兮迟立刻否认,顶着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所以我从小就觉得自己特别伟大。” 许放:“……” 看着场内两个球队已经选好站位,五红五蓝。中锋在中圈内跳球,蓝队跳球得手,耳边有哨声响起。 林兮迟突然反应过来,问道:“你是替补吗?” 许放扯过她手心里的瓶盖,慢条斯理地拧回瓶口的位置。 “嗯。” “你为什么是替补。”林兮迟皱眉,“你不是校队的吗?” 许放又把水瓶扔进她怀里,指了指场上正在奔跑的少年们,神情懒散。 “那五个也是。” “……” 注意到林兮迟幽幽地看着他,眼神看不出是在想些什么。许放顿了几秒,觉得他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下:“谁想上就谁上,没谁安排。” 林兮迟莫名有些小失望,小声嘟囔:“如果是你肯定能拿到那个跳球。” 恰好红队有个男生扣了篮,身后瞬间响起了尖叫声,几乎要掀翻整个篮球馆。许放没听清她的话,整个人凑近了些。 “嗯?” 许放的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薄荷味,带着男性的荷尔蒙,肩膀宽厚,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向她袭来。 林兮迟用的沐浴露也是薄荷味的。此刻,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许放身上的要好闻很多,而且这个距离,破天荒的,居然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许放又开了口,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侧脸和脖颈处,一寸一寸的,有些痒。 “我一会儿——”他的话顿住,似乎是在思考,迟迟没说话。很快,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一时间,那若有若无的痒意达到了最极,让林兮迟无法忍受。 林兮迟忍不住抬手,掌心碰上他的侧脸,啪的一声,把他的脑袋推远了些。 许放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低骂了声。 “操。” 随后不可置信地看她,表情立刻就沉了下来:“你他妈打上瘾了?” 林兮迟摸了摸自己脖颈的位置,垂着眼,也有些心虚:“我这哪算打……”她的余光还能看到许放十分不善的目光,讷讷补充:“是你凑太近了……” 对于她的解释,许放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他这次好像是真的不高兴了。 比起刚刚凑在她旁边的姿势,许放现在坐的端正了不少,他靠着椅背,视线放在场上的队友身上。 林兮迟侧头一看,能注意到许放幽深的瞳仁,绷着的五官线条,咬肌收紧,下颚内敛,是很不悦的神态。 她这次也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就去讨好他。 林兮迟又低下眼,再度摸了摸脖颈的位置,眼神有些茫然。 大概是因为她没去哄他的缘故,许放周围散发的郁气更加浓郁了。在这段时间里,裁判吹着哨声,陆陆续续有几个球员被替换下来。 能听到几个大男孩大喘着气,十分兴奋地说:“妈的,我一会儿还要再上去一次,刚刚我那个三分球——我操了,我感觉全世界的女生都在为我尖叫。” “你再上个屁!老子还没上呢!” “……”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一直到上半场结束,旁边的许放都一点动静都没有,完全没有要上场的倾向。 半场休息时间。 刚刚上场的七八个男生被一群建筑系的女生簇拥着,几个男生没了刚刚的意气风发,都不太好意思的挠着头,接过她们手中的水。 徒留几个没出汗的坐在原地,嫉妒地吐槽:“刚刚阿狗打得很烂吧,我看到他都差点扑街了好吗?” “就是啊——”另一个男生冷哼一声,“还没我十分之一的水准。” 林兮迟听着他们的话,莫名有点想笑。时间一过,刚刚的不自在也散去了,她恢复正常,扭头小声喊:“屁屁。” 许放低眸看着手机,没搭理她。 林兮迟也不介意,自顾自地问:“你什么时候上场啊?” 许放依然没说话。 恰好有个大汗淋漓的男生过来,把胳膊搭在他的脖颈上,把林兮迟的话打断,大大咧咧道:“许放,你第三节上?” “……” “快说,我们着急着安排呢。”男生突然注意到林兮迟的存在,啊了一声,“要不你别上了吧,你个垃圾不都他妈的有女——” 同时,许放把他的手拿开,力道不算轻,顶着一副“赶紧给我滚蛋”的表情,不耐道:“第四节。” 男生像是注意到了林兮迟和许放两个之间不太对劲的气氛,很识相的走开了。 林兮迟抓了抓脸,这下是真的觉得事态严重,便开始认真地讨好他:“屁屁,你怎么这么晚才上场啊?” “……” 林兮迟捂着良心:“我感觉上场的人都没你有气质没你打球打得好还没你帅,我都快看睡着了。” 这下许放倒是有了反应,一直盯着手机的视线转了过来,睨着她。 见状,林兮迟又跟他提了最重要的事情,很刻意的强调:“你快上场吧,我相信你肯定能给我赢个自行车的。” 尽管视线转过来了,神情明显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但许放就是像个哑巴一样,一声不吭。 下半场就快开始了。 给男生们送水的女生坐回了原地,要上场的球员在一旁做着热身运动。 比赛一开始,体育馆瞬间又热闹了起来。 林兮迟看着椅子上放着几个空水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水瓶,已经开了盖,但刚刚许放也没喝过。 她不确定了:“你等会要我给你送水吗?” 许放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坐久了似乎还有些困,他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没回答她的话。但表现出来的意思就是: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 他没反应,林兮迟只好往另一个答案上想:“那我自己喝了?” “……” 许放被她气的快吐血了。 到时间后,许放起身,在场边做着简单的热身运动,看上去比刚刚还要生气,连一个视线都不给她。 林兮迟突然觉得,他们两个的关系,因为一巴掌,从朋友变成了仇人。 许放替补的是前锋的位置。 第四节的发球权在对方手上,场上的比分依然没有拉开,只有几分之差。 军训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许放的肤色已经白回来了不少,此时站在场内,被其他几个煤炭衬托的白白净净。 但他却是里边最高的一个,五官像是用刀雕刻出来,硬朗分明。细碎的短发散落额前,剑眉微扬,看起来矜贵而英气。 建筑系只剩他没上过场,其余的人都满身大汗,唯有他身上清爽干净,像是去串门的一样。 比赛一开始,他原本那副懒散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 林兮迟捏着手里的瓶子,紧张地看着他在场内奔跑,游刃有余地抢过对手的球,红球服令他更加鲜活有活力。 许放似乎特别喜欢扣篮,五次里有三次得分他都是单手抓着篮筐,另一只手将球扣入其内,整个人半挂在球框上,随后轻松地跳回地板。 林兮迟觉得自己快因为尖叫声聋了。 建筑系赢了。 她抿着唇,看着旁边一涌而上男生,以及在场内跟队友击掌的许放。刚刚随口说的话忽地就成了现实。 林兮迟觉得自己的想法真的太奇怪了。 她真的觉得许放是里边最厉害也最好看的一个。 接着,还有一大群女生从看台走下来,手上拿着水瓶,过去给刚下场的男生送水。 林兮迟本来也想过去,但想到刚刚其他男生被女生送水时羞赧而高兴的模样,以及许放的神情,她便坐了回去。 她盯着手里的水,突然就很不高兴。 林兮迟低着头,心底酸涩难耐,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感觉。远处传来男生的哄笑声,她也随之拧开水瓶。 凭什么就他有水喝。 还他妈有一群水喝。 林兮迟正想把这瓶水一口气灌下,脚尖突然被人踢了一下,耳边传来了少年的喘气声。 她抬头。 许放满头是汗,双眼被汗水沾湿,看起来湿漉漉的,泛着浅浅的光。他的表情非常难看,完全不像是刚刚赢了比赛的模样,反而带着点戾气。 他定定地盯着林兮迟,眼里带着不可置信。 “你他妈还真给自己喝了?” 26 林兮迟放下水瓶, 听到这话也愣了一下, 下意识往他身后看了眼。 篮球场上依然十分热闹, 两个男生搭着肩, 腼腆地跟面前的女生说话, 周围还有三两个人还抱着球在瞎闹, 是生动鲜活的场景。 一行人神情飞扬愉悦, 还陷在胜利的余韵当中。 许放站在她的面前,像是刚洗过澡,水珠顺着发丝向下落, 汇聚在下颚,豆大的汗滴砸到地上,大红色的球服也被染成深红色。 男性的荷尔蒙散发到了极致。 他的双眼深邃又沉, 戾气像漩涡一样在其内涌动起伏, 整张脸板着,毫不掩饰自己不爽的心情。 在这一瞬间, 林兮迟甚至还有种, 如果她不把嘴里的水吐出来, 许放估计会记恨她一辈子的感觉。 林兮迟慢吞吞地把水咽下去, 捏紧水瓶, 把盖子拧上。随后弯腰翻了翻旁边那个箱子, 讷讷道:“我以为……唉你怎么老发脾气,你也没说要我给你送水呀,这里应该还有……” 林兮迟摸了半天, 却连个瓶盖都没碰到。她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垂头一看,箱子里空荡荡的,连一瓶水都没剩下。 “……”林兮迟偷偷看了他一眼。 许放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站在原地休息了一阵,他胸前的起伏小了不少,也听不到像刚才那样粗重的喘气声。 林兮迟站了起来,感觉再呆下去的话,她绝对会被许放骂死。她往四周看了眼,随便指了个方向:“我去给你拿瓶水!” 说着她就想跑了。 但许放的反应力极快,立刻单手扣住她的脑袋,使了劲,把她扯了回来。林兮迟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一颗篮球一样,被他随意摆弄。 许放垂下眼,淡声问:“去哪拿?” “我问问我部门的人有没有。”见他不说话,脑袋在他手上的林兮迟又小心翼翼地补充,“没有的话我就去动物医学系那里拿——” 她的话还没说完,许放便扯了扯嘴角,眼睫微颤,用空着的那只手把她手里的水拿了过来,随后才放开了她的脑袋。 许放眉眼微扬,因为刚运动过,脸颊微红,连带着耳根的一大片都是红的。他拧开瓶盖,语气十分不友好。 “等你回来我都要渴死了。” 然后,林兮迟就看着他隔着瓶口,把水灌进自己的嘴里,喉结迅速滚动,一瓶水在顷刻间便被喝光。 他的神情没有半点不自然。 林兮迟呼吸一滞,觉得他的反应这么理所当然,自己也不应该觉得不正常。她站在原地,看着许放把瓶子随手扔进一旁的箱子里。 “那我回去了。”林兮迟摸了摸脑袋,自言自语道,“下一场也快开始了。” 她也没等许放回应,说完便转头就走。 许放用舌尖舔了舔嘴角,以及唇上残余的水渍,视线放在林兮迟的背影上,看着她平静并且与平时无二的脚步,低骂了句操。 这家伙的心真是大。 他坐回椅子上,使劲揉搓了下头发。 不远处,有个男生回头喊他:“许放!还有没有水?!” 许放正想回答,余光注意到林兮迟似乎回了头,他又收回了口中的话,懒洋洋的回:“没了。” 林兮迟收回了视线。 与此同时,许放倾身,往第一排的座椅后面扫了眼,看到剩余的半箱水,长臂一捞,沉默着扔了两瓶给那个男生。 - 因为还有三场比赛,所以两场比赛之间间隔的时间很短,几乎是无缝衔接。多数的人看完自己院系的比赛便走了,时间一过,体育馆内的人越来越少。 林兮迟坐回了何儒梁的旁边。 这个位置处于看台的中央,是看比赛最好的位置。可她现在没什么心思看比赛,还在回想刚刚许放的模样和举动。 那瓶水她喝过的。 他怎么能就直接喝了。 这好像不太对劲吧。 林兮迟挠了挠头,脑海里又冒起了别的想法。 但他们的关系那么好,同喝一瓶水怎么了,同穿一件衣服都没什么所谓吧,许放那挑剔成瘾的人还肯纡尊降贵喝她的水,好像也是她的荣幸。 不对,不是纡尊降贵。 是不嫌弃。 不过他凭什么嫌弃?她能把水给他喝,他就该感恩戴德一万年了好吗? 可他们性别不同,好像也不能亲密到这个份上。 林兮迟觉得自己的脑子就要爆掉了。 她往刚才的位置望去,下意识想找许放。但此时那边已经看不到穿着红球服的人了,似乎早就走光了。 林兮迟收回视线,纳闷地垂下头,想找人倾诉一下,想看看别人是怎么想的,但又不知道该找谁。 她平时有事情想不通,头一个就是找许放。但林兮迟觉得这件事情跟他有关,找他探讨好像又怪怪的,说不定还会被他说自己小家子气。 一瓶水计较那么多。 裁判吹哨,上半场结束。 叶绍文闲着没事,刚跑去看物理系的比赛,此刻心情大好的跑了回来,大口喘着气,笑道:“嘿嘿!我们系要赢了!” 林兮迟见他满头是汗,想着这天确实热,走几步路就出一身汗。 叶绍文的体力极差,他叉腰喘了一会儿的气,一副刚跑了十公里的模样,很快便蹲在地上,另一只手掌心朝上,精疲力尽地说:“唉累死我了,有没有水啊,我要渴死了。” 闻言,林兮迟往周围看了看。 只能看到旁边的一个空座位上放着半瓶水,不知道是谁的。 林兮迟犹豫着:“我去部长那边给你拿一瓶吧?” 叶绍文抬头,瞅了瞅何儒梁。 何儒梁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把怀里的水瓶抱的紧紧的,面无表情地说:“洁癖。” 叶绍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侧头,恰好看到林兮迟位置旁边的水瓶,直接探身拿了过来。 “你这不是有吗?”叶绍文拧开,隔空倒入口里。 林兮迟想阻止他都来不及了:“这不知道是——” “行了,我隔着呢,没碰瓶口。”叶绍文平复了呼吸,嫌弃地看着他们两个,“考虑那么多干嘛,我就是渴,要平时我也不愿意喝别人的呢。” “……” - 叶绍文的这个做法,把原本一直因为许放的行为不断烦恼着的林兮迟解救出来了。 林兮迟懂了。 许放跟叶绍文一样,就是渴。 渴可以战胜一切。 他刚刚都说了,要是等她拿水回来,他都要渴死了。 许放只是不想死。 她觉得这个解释确实合理,并且叶绍文跟许放年龄相仿,也是抱有这样的想法,林兮迟便越发觉得这个解释很靠谱。 可就算想通了之后,林兮迟仍然觉得怪怪的。 工学部是比赛比到最晚的一个学部,其他院系比完,看台处仅剩的人寥寥无几,体育部的其他干事便都聚集到了这一块。 恰好是周五,部长便提议一起去聚餐。但有好几个人有事,林兮迟也没什么心情,便找了个借口推辞。 回了宿舍,她才开始觉得后悔。 除了部门,陈涵和聂悦还竞选了班干部,今晚两人去开会,此时都不在宿舍。林兮迟一直想着别的事情,也把这事儿忘了。 此时宿舍里只有辛梓丹一个人在,气氛安静闷沉。 林兮迟头皮发麻。 她沉默着回到位置上,把书包里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大概过了两三分钟,辛梓丹没像前两天那样找她说话还是让她松了口气。 林兮迟正想去阳台把衣服收进来时,辛梓丹扭过身,还是开了口:“诶,迟迟,你吃晚饭了吗?” 林兮迟不想理她,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还是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嗯。” “你别生气了好吗?”辛梓丹叹了口气,“我们还要在一起住四年,一直这样不说话真的好尴尬啊。” “……” “我承认之前是我不对,摔你杯子这事儿,是我太冲动了。”辛梓丹表情真诚,双眸直视着她,“对不起。” 这样的状况让林兮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如果辛梓丹还是像之前那样假惺惺的,林兮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可她现在这种态度,让林兮迟实在不好继续冷脸。 林兮迟想了想,问:“所以你为什么摔?” “你应该也猜得到吧……”辛梓丹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低头喃喃道,“我很喜欢许放,就第一次见到就很喜欢。” “……” “然后我看你们两个关系那么好,我看着挺难受的。但我问过你了,你好像也对他没有那个意思。”辛梓丹抿了抿唇,“所以挺想让你帮帮我……”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个。”林兮迟的表情冷了下来,莫名开始烦躁了,“不可能。” 辛梓丹也没太在意,从旁边拿出一个盒子,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我就说一下,你不愿意的话也没什么啦。总之对不起了,摔你杯子确实是我不对,我今天出去外面买了一个新的。” 她把盒子递到林兮迟面前:“给你。” 林兮迟看着那个盒子,没有接。 “唉你别生气了好吗?你知不知道小涵和悦悦她们因为我们也很尴尬。”辛梓丹随手把盒子放到林兮迟的桌上,“真的,别气了。” “我觉得你很奇怪。”林兮迟有些不耐烦,“你觉得这是一个杯子的事情?你怎么一副只要你还了我一个新杯子我们就能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 辛梓丹的表情挂不住了:“我只是不想让宿舍太尴尬。” “行。”林兮迟退了一步,指着桌上的那个盒子,耐性十分差,“杯子你拿回去,因为我也摔了你的,你没必要还我一个。你的道歉我收下了,行吧?你能不能不要老因为这个一直烦我,你就不腻吗?” 沉默片刻。 林兮迟觉得自己实在失态,她闭了闭眼,往阳台的方向走。 “你为什么能一直那么理直气壮。”辛梓丹的好脸色也没了,声音变得尖锐可怕,“我说了摔杯子是我不对,可我不是道歉了吗?” “……” “你以为你就什么都对?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辛梓丹指着她的鼻子,瞪着眼骂,“你说许放只是你朋友,你对他的态度哪里像朋友?” 林兮迟的脚步一顿。 “你看看你周围有多少男的。”辛梓丹冷笑着,语气满是嘲讽,“我是没你有本事,能把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当备胎。” 27 许林两家是世交, 在林兮迟的记忆里, 就算是追溯到最前端的任何一个角落, 也都有许放的存在。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各自的糗事都一清二楚, 丑态也都被看到过, 太过熟悉, 对对方了解的也太透彻,性别上的差异其实都不会有太多的考虑了。 林兮迟跟别人说许放是她的朋友,也其实随口那么一说。对于她来说, 更标准的答案是——许放等同于家人。 许放比她大两个月,从小父母就教育她在哥哥面前要有礼貌,要长幼有序。所以在小学二年级之前, 林兮迟喊许放的时候, 名字后面还会下意识地带个哥哥,许放哥哥。 就像是现在林兮耿喊许放那般。 但随着年龄渐长, 渐渐地, 在某天, 林兮迟突然喊不出口了, 就变成连名带姓地喊他, 就算是被父母骂了她也不改口。 她还记得, 高三那年,同桌还问过她,如果许放喜欢她怎么办。 当时林兮迟唯一的想法就是觉得荒谬, 这句话在她来看, 跟问她“如果你亲哥哥喜欢你你要怎么办”没有任何区别。 这他妈不是乱伦吗? 林兮迟根本不想回答,但那个同桌一直缠着她不放,就像是看热闹一样,她便草草地回了句话,她也不太记得说了什么了。 总之肯定不是什么高兴的话。 她很确定,在前一段时间,她对许放的想法还是,如果他有什么女装的爱好,她还能帮他买内衣挑裙子,甚至能把自己的都能给他穿。 这个想法在林兮迟喝醉酒的那天被颠覆。 想到内衣是许放帮忙买的,她还差点拿着内衣去跟许放理论尺寸的事情。之后再跟许放呆在一起,她总觉得跟他相处时,好像哪里有了变化。 但她说不上来。 林兮迟这才发现,以前的那些想法都仅仅只是她的想法。她好像也不是像她想的那样,完全不把许放当成异性看待。 - 此时,因为林兮迟的不留情面而觉得难堪的辛梓丹,愤怒之下也同样选择了用尖锐伤人的方式回敬她。 她思考着要怎么回答。 其实这件事情的做法,林兮迟也觉得自己确实太小题大做了。 毕竟还要在屋檐下相处四年,低个头,就算不想跟她交好,维持个表面的关系也比像之前那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 可她真的很不高兴。 太不高兴了。 林兮迟真的很不喜欢辛梓丹以她的名义去找许放,并以此接近他。 想象到辛梓丹可能会成功,想象到以后许放的身边可能会多了个她,想象到这个可能性,她就一辈子都不想再跟辛梓丹说话。 辛梓丹说喜欢许放,所以林兮迟听到她提许放就很烦躁,也很生气。 但为什么生气呢? ——“你说许放只是你朋友,你对他的态度哪里像朋友?” 听到这句话时,她觉得好像找到答案了。 以前从未想过,但这个念头一旦冒了起来。 就像是汽水里不断向上升腾的气泡,像是单曲循环的歌曲,像是突然下了一场大雨,雨点砸到水坑里,不断溅出的水花。 一旦冒出头来,就源源不断的。 无法停止。 - 见她就一直站在原地,也不回答自己的话,辛梓丹的火气又翻了倍,正想用更刻薄的话让她也下不来台面时,林兮迟才终于有了回应。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我周围有很多男生。”林兮迟感觉自己的心跳比刚刚快了不少,不想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她的身上,“我觉得我没有跟你解释的必要,并且请你不要用备胎那么难听的词来形容他。” 辛梓丹一噎:“你做了还不让……” “你现在是以什么立场的来指责我。”林兮迟抿了抿唇,“我跟他以什么方式相处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对他抱有怎样的感情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 “这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能让你这么理直气壮的像是他女朋友一样。” “我没说跟我有关系。”辛梓丹确实没立场,此时也有些心虚,却继续嘲讽,“看不过眼而已。” 比厚脸皮和伶牙俐齿,林兮迟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输给她,也刺了回去:“我跟他男未婚女未嫁,就别说现在了,我就算是当着你的面跟他亲嘴你都管不着。” “……” 结局自然不欢而散。 林兮迟到阳台把今早刚晒得衣服收了下来,拿着换洗衣物和毛巾进了浴室。 进了这个小隔间,林兮迟才觉得自己与外边隔绝开来,刚刚的气焰瞬间消散,她蹲在地上,咬着唇抓着头发,表情带着点崩溃。 林兮迟捂着心脏,觉得自己整个心都要跳出来了。 妈的。 她居然喜欢许放。 她真的喜欢许放。 天啊。 她喜欢许放。 这不是大逆不道吗? 想起刚刚自己跟辛梓丹说的话,林兮迟无声地哀嚎,忍不住用毛巾捂住脸,羞耻地连气都不敢喘了。 什么亲嘴。 什么亲嘴啊…… 她真的就随口一说。 林兮迟蹲在地上,整个人缩的像颗球,像颗红鸡蛋。直到腿部发麻了,她才深呼了口气,起身开始脱衣服洗澡。 从浴室出来后,林兮迟有些不知所措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些。她把换下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里,在洗手台前洗着贴身衣物。 各种心情都有。 终于明白过来的豁然开朗,以及因此而引起的一点小小的不可思议,想起许放的紧张,对之后两人相处的期待与害怕,头一回有这种情绪的手忙脚乱。 是高兴。 但也怕求而不得。 林兮迟突然有些茫然,之后在许放面前要怎么做。 她认识的一个女性朋友,也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异性朋友。可有一天男方突然告白,女方完全没有这种心思,两人的关系无法进一步,也无法回到从前。 也见过曾经甜甜蜜蜜,认为与对方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一对情侣,在分手之后老死不相往来。 林兮迟的心情顿时低落了不少。 她不想这样。 她想一直跟许放在一起。 - 回到宿舍里,聂悦和陈涵依旧还没回来。 辛梓丹坐在位置上,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听到她敲打键盘的声音。 林兮迟用毛巾揉搓着还在滴水的头发,回到位置,看着桌上装着杯子的盒子,她想了想,还是拿过去放在辛梓丹的桌上。 辛梓丹的动作停了下来,但没说话。 “杯子你真的不用还我一个。”林兮迟很认真的说,“我也摔了你一个,你还了我我反倒还欠你一个杯子。” “……” 觉得她说的也对,还要过同寝四年,林兮迟干脆摊开来说:“我觉得你利用我了,说要跟许放一起回家的那件事情,而且你也从来没在这个事情上给我一个解释。” “可我提前问过你呀。”辛梓丹终于抬头,可能是觉得林兮迟的语气变好了,她的声音也软了下来,“我问过你,许放是不是真的只是你的朋友,你说是的。我不好意思找你帮忙,但我只能通过你来接近他。” “……”林兮迟有点不懂她的逻辑,“可回家这件事情你没跟我说过。” “既然你不喜欢他,我做的事情也不会损害到你的利益。”辛梓丹说,“我是觉得这件事情没什么要说的必要。” 林兮迟无法跟她沟通,只能含糊道:“反正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谈了一番之后,虽然和辛梓丹关系无法回到从前,但至少也没之前那么尴尬。 林兮迟不想再计较那些事情了,现在她不想把精力分给不相干的人。她回到位置,用风筒吹干了头发,随后犹豫着,在微信上找林兮耿。 林兮迟:【你觉得许放怎么样?】 恰是林兮耿第一节晚修下课的时间,所以她回复的很快:【这啥问题。】 林兮迟:【你就回答一下。】 林兮耿很听话:【挺高,挺帅,也挺有钱,人也挺大方的?】 林兮耿这么一说。 林兮迟也突然觉得许放有很多优点,她弯了弯唇,小心翼翼地输入:【那。】 林兮迟:【我喜欢他怎么样……】 隔了好几分钟。 等得林兮迟都有些着急的时候,林兮耿才回:【你为什么想不开。】 “……” 林兮耿:【不行!绝对不行!一点都不好!】 林兮耿:【许放哥的脾气太差了!耐性也差!动不动就发火!我就没见过比他脾气更差的人!你绝对不能跟他在一起!!!】 林兮耿:【你难道觉得自己条件很差吗?】 林兮耿:【你等会!!!!打铃了,你等我回宿舍跟你说。】 林兮耿:【反正,你千万不要冲动。】 看着林兮耿这副强烈反对的模样,林兮迟的内心居然没有半点波动。 像是踏出了一步,就无法,也不想再后退。 她翻出了一个新本子,慢腾腾地在第一页纸上写着:攻略许放计划。 想了想,少女心事不能让人发现。 林兮迟撕掉了刚刚那张纸,给许放起了个代号,改成—— 攻略pp计划。 28 林兮迟又翻了一页, 看着空白的纸张, 突然就无从下手了。她拿着笔, 挠了挠头, 有些苦恼, 随后拿起一旁的手机上网搜索方法。 网上有很多种答案, 看起来很全面, 但有些答案又是矛盾的。 比如这个。 你得长得好看。 看到这个,林兮迟连镜子都不用照,心情大好地继续翻阅其他人的答案, 很快又看到另外一条:如果他不喜欢你,你长得再好看都没用。 “……” 林兮迟又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不靠谱, 她关上了手机, 茫然地盯着那米色的单行纸,眼神放空。 很快林兮迟便想通了, 她觉得她可以把这个当成学习一样, 每天制定任务, 然后完成。每天进一步, 时间长了肯定有效果。 毕竟学习嘛, 她最会了。 放长线钓大鱼。 这种事情不能着急, 急不来。 急了反而会有反效果。 林兮迟暗暗告诫自己,然后在这页纸的右上角上标注了时间。 day one:2011年9月17日,周六。 那计划什么好? 林兮迟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 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只能按照自己的第一想法。她突然想起明天工学部还有三场篮球赛,所以她明天肯定会见到许放。 想到今天把他的水喝了的事情,林兮迟顿时记起来了。 许放好像还在生她的气。 下午建筑系和机械系比赛,比完后大概三点出头。想到这,林兮迟瞥了眼电脑的右下方,现在快九点了。 差不多六个小时。 因为一瓶水,许放六个小时没跟她说话。 林兮迟抿抿唇,慢悠悠地写了第一个计划:明天篮球赛结束给他送一瓶水,并委婉夸赞他几句,不能太过刻意。 想到今天同样也有很多女生送水,送完之后也同样是带着崇拜的神情,激动地赞美那些比赛的男生。林兮迟又觉得自己这个计划太过烂大街了。 而且今天许放没收其他女生的水,也没见他跟哪个女生说话。 大概是不吃这一套? 但明天就只有篮球赛这事情,好像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了。而且送水这件事,林兮迟觉得还是有必要的。 只不过好像得换一种方式…… 不过原本她就得还他一瓶水,现在多了一重目的,是不是得多送几瓶。林兮迟思考了下,犹豫着把刚刚写的“一瓶”划掉,改成“一箱”,随后在夸赞许放后边写了个“待定”。 决定好后,林兮迟也不再纠结,她伸了个懒腰,满意地合上了本子,随后从架子上拿出专业书来看。 十点左右时,聂悦和陈涵同时回来,还从饭堂给她们两个带了份酱香饼。林兮迟没去吃晚饭,只吃了点零食垫垫肚子,此时闻到气味顿时饿得慌。 她笑眯眯地道了声谢,刚咬了两口,林兮耿便来了电话。 林兮迟眨眨眼,有预感她肯定是要跟自己说许放的事情,便拿着手中的酱香饼出了宿舍,在走廊上接起了电话。 她趴在栏杆上,看着远处:“喂?” 晚风轻轻吹,散去一天的倦意和热气,天上闪着几颗黯淡的星星,还有几块浓云缓缓移动着。 这里的视野广,除了几栋教学楼,林兮迟还能看到露出一块小角的操场,但她近视,只能看到塑料跑道上有几个正在移动的点。 从另一个方向望去,还能看到亮铮铮的露天篮球场。 是令人觉得很惬意的一个晚上。 林兮耿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尽管过去了两小时,她的语气仍旧很激动:“林兮迟,我让你别冲动,你应该没冲动吧?” 林兮迟有些疑惑:“怎样算冲动?” 林兮耿炸了:“就是,你有没有跟许放哥告白!” 闻言,林兮迟嘴里咀嚼着的东西差点喷了出来,语气也激动了起来。 “怎么可能!我才没这么蠢!” “哦。”林兮耿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对许放哪来那么多意见。”林兮迟回想了下,也想不到许放哪里惹她了,“你刚刚还说他又高又帅呢。”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我以为他在你旁边。”林兮耿冷哼一声,继续道,“许放哥的脾气真的太差了,你得找个脾气好的,你不要被这种假象蒙蔽了双眼。” “什么假象?” “你想想,你都认识许放哥多少年了,以前没喜欢上,现在怎么可能突然就喜欢了。你肯定是因为恰好到了春心荡漾的年龄,就随意地把对许放哥的感情当成爱情,” “……” 林兮耿这么一说,林兮迟也开始怀疑自己了:“那怎么才算喜欢?” 虽然林兮耿没谈过恋爱,此时也懵,但她看过的言情小说成百上千,很快便镇定下来,开始提点她:“看到他就心跳加速?” 林兮迟点头:“他凑近我的时候会。” “看到他就很开心。” “嗯。” “他跟别的女生靠太近的时候心情就很差。” “嗯,也会。” “……”才说了三个就全中,林兮耿没兴致再提,“你对别的男生会不会这样,你在大学没认识别的男生吗?s大不是说有很多帅哥吗?” “有认识几个。”林兮迟想了想,皱眉,“但他们怎么能跟许放相提并论。” 其实林兮迟的想法很简单。 就算是她对许放没有那个意思,她在大学里认识的这几个男生,也没有一个能撼动许放在她心中的地位。 所以就更别说会不会对她的心情造成丝毫的影响了。 林兮耿也懂她的意思,沉默了几秒后,继续问:“那你觉得许放哥喜欢你吗?” 听到这话,林兮迟突然想起了她喝醉酒那天,头昏脑胀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屁屁喜欢我。” 当时的想法真的只是朋友之间的那个喜欢。 但许放的反应好像有点大,似乎是震惊又难以置信,回了什么。林兮迟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却记不太起来了。 只能记起他说了“傻逼”两个字。 组合起来有两种表达方式。 29 听到这个回答, 林兮迟顿了下, 有些反应不过来。很快, 她哦了一声, 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费劲儿地把水瓶递给他。 许放伸手接过, 拿了一会儿就放到地上, 脑袋低着,表情像是在思考。 一时答应的快,拿到手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喝。 林兮迟揉捏着酸疼的手臂, 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路的疲惫没有白费,她用指尖戳着瓶子,笑嘻嘻地说:“你要喜欢我明天还能给你带。” “……”许放头皮发麻, 也不知道这家伙今天是哪个筋抽了, 想把她骂醒,想到她刚刚的表情, 不知怎的又骂不出口。 只能压低了声音, 用商量般的语气跟她说:“我喝不下那么多。” “啊——”林兮迟突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低下头看着那桶满当当的水, 很快就找到了解决方案, “没关系呀, 你可以带回去喝。” 许放:“……”有点道理。 他刚运动完,确实也渴。而且他也搞不懂林兮迟在想些什么,不再计较这些。 想着想着, 许放忽地笑出了声, 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在笑什么,随后便起身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把水瓶提了起来。 林兮迟期待地盯着他。 直到他拧开瓶盖,准备把水瓶举起来,要开始喝了,她表情一愣,终于反应过来—— 如果许放要喝她带来的这桶水,是要把这一大桶扛到头顶喝的。 那个画面有点可怕。 如果他一个不小心没拿稳,整瓶水就直接浇到他脑袋上了,又或者是水没撒出来,这瓶五公斤的水就像块石头一样砸在他身上。 所以是,要么当场洗个澡,要么进医院。 这两个后果没有一个是她能承受的。 “等一下。”林兮迟猛地叫住他。 见许放的动作确实停下来了,她才放下心来,开始翻着书包,很快便从侧边的两个袋子里翻出一根吸管,是之前买酸奶时不小心多拿的。 细管,大概十五厘米长。 林兮迟眨眨眼,把吸管递给他:“拿这个喝吧。” “……” 让他在这? 周围全是认识的朋友,观众也大多是认识的同学,然后让他在这抱着一桶水,用一根吸管来磨磨唧唧地喝水? 这他妈不等同于当众说自己是娘炮吗。 许放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没再搭理她,轻松地把水扛了起来,一口气喝了十分之一。他的喉结迅速滚动着,随后用手背抹了抹唇,唇上一片水色。 黑发冷眼,肤白红唇。 她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好看。 林兮迟盯着他的举动,突然也觉得有点渴,她别过了眼,深深吐了口气,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许放拧上瓶盖,把瓶子放到脚边。 “热?”注意到她的举动,许放挑挑眉,又掀起衣摆来擦脸上的汗,露出线条紧绷的腹肌,心情看上去倒是挺好,“我都没喊热。” “哦,是啊。”林兮迟看了他一眼,这下倒是把手放了下来,面不改色地撒谎,“那水有点重,搬着挺辛苦。” “林兮迟。”许放突然喊她。 “啊?” “明天带正常的水。” “……”林兮迟一顿,“哦。” - 中场休息结束,下半场开始后,许放也上去跑了一小段时间。这次上场,他明显比先前的精力好了不少,不断进球又进球。 林兮迟看着他在赛场上来回奔跑的模样,偷偷往后看了一眼。 辛梓丹还坐在第二排的位置,注意到她的目光,还很友好地跟她扯了下嘴角。 林兮迟收回了视线。 想到刚刚许放说的话,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追求真的是赢在了起跑线上。关系一熟悉,连给许放送水,送成一桶都能成功。 但这要怎么办啊。 总感觉她如果直接跟许放表白。 许放的反应大概是:认识多年的兄弟突然跟我表白了,我该怎么办。 林兮迟看着场上的许放,闷闷地挠了挠头,开始思考着应该如何做才能让他开始对自己有一点性别差异的意识。 送水这事情,针对许放的性格,林兮迟觉得做法必须跟其他人的做法不一样,得特别一些。但现在这个走向,很显然她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那等会夸他的事情,是不是应该跟别人的做法一样。 想到这,林兮迟望向了别处。远远的,能看到另一个方向有个男生下了场,另一个女生过去给他送了水,不知道在说什么,双手握拳并拢放在胸前,脸上带着崇拜而骄傲的表情。 脸颊红扑扑的,双眼也亮如繁星。 有点可爱。 而站在她对面的男生,高高大大的,此刻也十分腼腆的样子。 林兮迟歪着头,表情若有所思,随后她舔了舔唇角,举起手,笨拙地学习着那个女生的举动和神态。 - 把力气花光之后,许放才下了场。他坐回林兮迟的旁边,喘着气,什么都没说,只是拿起地上那桶水开始往嘴里灌。 林兮迟深吸了口气,生硬地捏拳,学着那个姿势,声音微扬:“哇!屁屁你太厉害了吧!真的太棒——” 闻声,许放侧头看向她,顿时注意到她的那副忸怩作态的模样。他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立刻把水瓶放到腿上,歇斯底里地咳嗽着。 把气顺了,许放才低声骂了句。 “我真是操了。” 林兮迟:“……” 她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 许放咳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嗓子又痒又躁,十分难受。他按捺着脾气问她:“你今天发什么疯。” “没发疯。”林兮迟郁闷道。 是你太难搞了好吗? 怎么做都不对劲。 真的太难了。 林兮迟的满腔热忱一下子就跌进了谷底,表情像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眼皮恹恹耷拉着,疑惑地低喃着:“送你一桶水,别人觉得奇怪,你却没有骂我。” “……” “夸你,反倒被你骂了。” “……” “你让我思考一下。” “……” 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 比赛结束后,林兮迟也没再他这儿多呆。受到了打击,此刻她只想找个没有许放的地方思考新的对策。 看许放的几个朋友都在收拾东西打算走了,林兮迟便跟许放打了声招呼,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位置上,何儒梁不知道去哪了,只剩叶绍文一人玩着手机。 她走了过去,随口问:“何学长呢?” 叶绍文眼也没抬:“去厕所了吧。” 林兮迟没太在意,坐回自己的位置,开始回忆着过去对待许放的种种行为,然后越发觉得追到许放这件事情的可能性为零。 余光瞥到叶绍文,林兮迟犹豫了下,低声问:“叶绍文,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会喜欢一个总是骂你的女生吗?” “什么骂法。” 林兮迟想了想以往对许放说的话,掰着手指慢慢说:“骂你丑,说你抠门,娘炮——” 她还没说完,叶绍文立刻大呼小叫:“我他妈有病才喜欢。” “……”本来她还觉得赢在了起跑线上的。 - 林兮迟回宿舍反省了一番,感觉自己现在努力的方向不太对。纠结了一晚上后,她决定先暂停,不再做这些刻意的事情。 看情况行动。 她相信,总会出现一个机会,让她能好好刷好感度的。 周日,工学部剩最后一场比赛,建筑系和海洋系的夺冠之战。 对于这场比赛,两个球队的成员明显都认真了不少,来观战的观众也比前两天多了一倍。看台处,密密麻麻的,多是女生。 林兮迟在比赛之前就到许放那边,拿着水坐到昨天的位置上。 许放本来在跟队友说话,见她过来了便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抓着头发,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她手里的水,似是松了口气。 他坐到了林兮迟的旁边。 林兮迟想了想,问他:“你紧张吗?” “紧张什么。” “冠军和亚军的奖品差好多,冠军是一辆自行车,亚军就只有一瓶洗衣液。” “那不是你该紧张的事吗?” “……”也对。 虽然这场比赛重在参与,胜负并不太重要,但是听到裁判宣布建筑系胜利的时候,林兮迟还是非常非常高兴的。她看着一涌而上的人群,以及在场内也忍不住露出笑容的许放,也拿着水瓶慢吞吞地挤了进去。 想到有很多人都想给许放送水,林兮迟的动作便加快了不少。 许放的周围确实围了不少女生,多是跟他一个班的,但他也记不起名字,只是礼貌地道了声谢,也没接过她们的水。 许放往林兮迟坐的方向看了一眼,没看到她的人影。 他又往前方扫了一圈,然后在不远处看到她笨拙地被几个人挡着,过不来。很快,她认了命,绕了一圈,走到他的附近。 却又被他周围的女生挡着,连个缝隙都插不进来。 林兮迟心想这家伙真的是这里最招蜂惹蝶的一个,她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只有许放身后的位置能跟他有点肢体接触,她正想绕到那边去的时候。 许放的眉梢扬起,微微倾身,伸手扣住了她的脑袋,往他的方向拖。 “看不到我在这?” 30 旁边的女生很自觉地给他腾了位, 众人面面相觑, 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便各自散去, 蜂拥到其他球员的面前。 林兮迟被他这么一带, 重心不稳, 瞬间扑到许放的身前。 但她是能站得稳的。 可不知怎的, 林兮迟莫名有了个冲动,无法阻拦的冲动。她咽了咽口水,装作刹不住车的模样, 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 许放似乎也没想过有这样的结果,毫无防备地被她撞的后退了两步。因为刚运动完,他的衣服大半都是湿的, 散发着些许汗味, 但也不难闻。他的双手空着,因为怔愣, 此刻也不知道该放在哪。 ……好像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林兮迟定了两秒, 慢吞吞地松开, 然后站好, 决定在许放骂她之前恶人先告状:“你不要总把我的脑袋当篮球, 我站不稳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 许放猛地又向后退了两步,什么话都没说。 “你。”林兮迟被他这副像是被非礼了的模样打击到,瞪大了眼, 也不高兴了, “你这反应也太过分了,我就是站不稳,我又不是故意的。” 许放别开眼,没看她。他抓了抓脸颊,对她这话没做出什么回应,伸手放在她的面前,扯开了话题:“水拿来。” “哦。”林兮迟顿时有种自己在唱独角戏的感觉,纳闷地收掉气焰,随后向前走了一步,把水放进他的手里。 许放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接过她手里的水,侧身,拧开瓶盖,仰头一口气喝完把整瓶水喝完。 林兮迟注意到他的动静,歪着头问:“你怎么我过来一步你就退一步。” “什么。”许放把瓶盖拧好,表情有点呆,很快就变了脸色,眼里划过几丝不自然,语气也随之变得不善,“热,你别凑那么近。” 闻言,林兮迟乖乖地向后退。 没退几步,许放又道:“太远了。” 她定住,抬头。 许放刚运动完,脸颊染着红,额前汗涔涔的,看上去确实热的不行。此刻,连耳朵和颈部那一块都微微泛红。 林兮迟愣了几秒,盯着他,开始思考着刚刚他的脸有没有这么红。 但她想不起来了。 余光注意到林兮迟一直盯着他,许放莫名心虚,唯恐被她察觉出了什么端倪,语气越发恶劣:“看屁啊。” 林兮迟啊了一声,突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缓缓挪开了视线。 “好,我不看。” “……” - 几个学部都是决赛,几乎是同一时间比完。因为比赛的胜负出来了,体育馆内骚动了一阵,随着人群散去平静下来。 建筑系和海洋系两个球队的队长商量了一番,决定一同到校外聚餐。 见状,林兮迟正想跟许放道别,回去找其他干事,看看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的时候,突然被其中一个男生喊住:“同学。” 林兮迟回头,一头雾水,迟疑地指着自己:“叫我吗?” “是啊。”男生穿着海洋系的深蓝色球服,腼腆地问,“这几天你负责我们这个学部也挺辛苦的,为表达我们系的谢意,你也一起来聚餐吧?” 恰好叶绍文和何儒梁过来了,林兮迟说了句“等一下”,便小跑到他们的面前,说了大致的情况:“他们两个球队现在要去聚餐,问我们要不要也一起去。” 听到这话,叶绍文突然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地问:“他们请客吗?” “……”林兮迟退了一步,表情有些无语,“你自己去问。” 何儒梁没搭理他们两个,继续往前走,拿着文件夹去跟两个队的队长说了下奖品的分发时间和其他事情。 林兮迟往别处望了圈,问道:“我们要不要问问部长他们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怎都见不到人影了……” 提起这个,叶绍文叹了口气:“他们也都跟各自负责的学部聚餐去了。” “哦。”想到许放也在,林兮迟小声建议,“那我们也去吧。” 叶绍文又叹息了声。 林兮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叹什么气。” 他瞥了她一眼,愁眉苦脸道:“你不懂。” “……” 何儒梁过去了之后就被几个男生热情的拉着说话,再也没回来过。林兮迟本想过去找许放一起走,却被叶绍文死死的扯着手肘不放。 林兮迟真的觉得他今天格外反常:“你干嘛。” 叶绍文理直气壮道:“这里我们两个都没有认识的人,一起走啊。” “……”林兮迟摇头,把他的手掰开,“我有。” 叶绍文又连忙揪住她:“不行,这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害怕。” “……”你一个交际花不要装了好吗。 林兮迟实在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又把他的手掰开,边寻找着许放的人影,边问他:“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啊。” 篮球队的男生的海拔都很高,个个高大又壮实,林兮迟一时也找不到许放。 叶绍文舔了舔唇,有些忸怩:“你帮我问问温部长在哪。” 林兮迟想问他怎么不自己问,但又怕被他继续缠着,便立刻拿出手机,在微信上找了温静静部长,问她在哪里。 温静静回的很快。 林兮迟直接把手机聊天窗放在他的面前给他看。 叶绍文点点头,随后突然又很沧桑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知道。” 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林兮迟愣了一下。 知道什么? 叶绍文也不卖关子,继续说:“我喜欢温部长。” “……” 林兮迟震惊了。 她真的不知道啊,一点苗头都没发现啊。 叶绍文到底是怎么觉得她会知道的? 林兮迟不敢信,压低了声音说:“你居然敢把注意打到部长的身上。” “爱情是没有年龄和职位的差距的。”叶绍文对她这样的反应很不满,生硬道,“你不应该这样打击我。” “对不起。”林兮迟抿着唇,慢悠悠地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你加油。” 一旦说出来了,叶绍文的话唠本性也出来了,不断地跟林兮迟倾诉着他这几天内心的酸涩和难熬。林兮迟像个树洞一样,对这些也没发表什么意见。 只觉得自己虽然也是暗恋,但目前好像还没这种感觉。 半晌后,叶绍文终于消停了。 林兮迟想了想,也小声问他:“假如你被一个女生抱了会怎样,就意外的,不小心的那种。” 叶绍文恹恹地问:“什么关系,什么样。” “朋友。”林兮迟顿了几秒,舔了舔唇,“就长我这样的。” 叶绍文一顿,突然道了声歉:“对不起。” “……” “我可能会打人。” “……”林兮迟的眉眼一跳,补充了句,“但我看到他脸红了啊。” 叶绍文继续打击她:“可能脸皮薄吧。” 听到这话,林兮迟不说话了。 叶绍文也有些心虚,怕自己说的话太重,没过多久又忍不住道:“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觉得你的话很不靠谱。”林兮迟完全不像是被打击到的模样,“他才不是脸皮薄的人,你说的答案没有一个是对的。” “……” 林兮迟也开始打击他:“你这么低的情商是绝对追不到部长的。” “……” 说完后,林兮迟哼了一声,没再跟他说话,加速往前边走了一小段路,在一群人中央找到了许放。 他的周围全是男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兴奋热烈又愉快。 林兮迟顿时不敢过去了。 倒是许放注意到她了的身影,顿了下,随后把一个男生搭在他肩上的手拍开,懒懒散散地朝她的方向走来。 然后又是一片起哄声。 这次林兮迟莫名有点脸热,垂下了头。 许放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往后看了眼,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你刚刚跟叶绍文在说什么。” “没什么。”林兮迟很诚实地说了,“就他跟我说他喜欢——” 想了想,她觉得这是别人的私事,又把话咽了回去:“反正就说他喜欢一个女生,问我要怎么追比较好。” 许放皱眉,很不爽:“他问你干嘛。” 很快他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不客气了,冷着脸补充道:“你哪有那经验和脑子。” “怎么……”没有。 林兮迟没说完,弱弱地哼唧了一声,还是没把话说完。 毕竟她现在还没追到。 如果说了这话,要么就现在直接跟他表白,要么就被他误会自己喜欢其他人。 都不好。 林兮迟憋下这口气,暗自决定,等她成功了再来反驳他的话。 - 一群人出到校外,都是男生也没太纠结,直接到一家常去的大排档吃晚饭。 三十多个人被分成两桌。 林兮迟感觉都是他们相互认识,也没有按系分桌坐,两桌上各有建筑系和海洋系的人,红蓝的统一球服,十分吸引人的目光。 林兮迟坐在了许放的旁边。 何儒梁和叶绍文都坐在另外一桌,她望了过去,发现叶绍文果然已经跟其他人打好了关系,开始称兄道弟了。 “……” 她没再看过去,低头用茶水洗着餐具。见许放没动静,林兮迟便顺手把他的也给洗了,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 许放不怎么搭理她。 林兮迟也没在意。 等菜上齐后,林兮迟后知后觉地发现,许放的情绪好像不太好。 重点是这种不好的情绪好像是针对她的。 比如,以往他们像这样跟其他朋友一起出去吃饭,人太多,所以是大桌,而且桌上还有转盘的时候,因为觉得她手短的缘故,许放都会帮她夹菜。 或者是帮她把她喜欢吃的菜转到她的面前。 但今天许放不仅没有这么做,反倒看到她要夹什么就抢先夹到自己的碗里。 一开始林兮迟还觉得是巧合,次数一多就觉得不对劲了。她夹什么许放就夹什么,这就算了,他还次次都夹她想夹的那一块。 完全是在针对她好吗。 在次数高达十次之后,一口肉都没吃到的林兮迟忍不下去了,在桌下用脚踢了他一下:“你干嘛啊。” 许放淡淡瞥她一眼,完全不理亏:“我在吃饭。” “……” 反倒像是她小肚鸡肠了。 - 饭后,有好几人因为还有些事,便先走了。其余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到附近的一家桌球店玩游戏。 进了桌球店,林兮迟在其中一个区域发现了另外两个系的球队,旁边的沙发上一群人,里边有两个林兮迟认识的人,温静静和体育部的另一个干事。 远远的也不好打招呼,林兮迟便没有过去。 大约十个男生上去打桌球,剩下的人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玩狼人杀。林兮迟本以为许放也会一起过来玩,坐下之后才发现他被一个男生扯去一旁玩斗地主了。 她眯着眼看了看。 三个人,分别是许放,叶绍文还有一个海洋系的男生。 林兮迟收回了视线,她有些郁闷,也不知道许放到底为什么生她的气。本想在这个游戏上给他放水讨好他,但现在他又跑去跟别人玩斗地主了。 玩了几局之后,有几个人要去上厕所。 林兮迟便趁这个机会起身,走过去看许放他们的战况。远远的,她能听到叶绍文得意的笑声:“哈哈哈我要赢了,又要赢了,这牌我闭着眼都能赢……” 她走到叶绍文的背后,看清了他手里的牌。 王炸和一个顺子三四五六七。 坐在他隔壁的许放臭着一张脸,似乎十分不爽,见到她过来了也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半句话都没吭。 许放和另一个男生手里都还剩很多牌。 隔壁的沙发上恰好就是温静静那一群人,此时那边也刚好结束了一局,温静静站在中间倒着可乐,一不小心杯子倒了,撒了一桌。 叶绍文的余光总是放在那边,注意到之后,立刻站了起来,把牌塞给林兮迟:“快赢了,帮我打一会儿。” 林兮迟只是来看戏的,此刻也有点懵。 其余两个人都把视线放在她的身上,林兮迟愣愣地坐下,问道:“现在该谁出?” 另一个男生说:“该你了,我刚出了个二。” 林兮迟看着手里的牌,偷偷看了许放一眼:“叶绍文是地主吗?你们赌注是什么。” 许放的眉头一拧,看她这个表情就有不好的预感。 “嗯,叶绍文地主。”男生笑着说,“最后一局了,他们说这把赌大的,谁输了就去光着上半身去操场跑一圈。” “许放裸奔……”林兮迟喃喃低语,然后出了两张牌,“王炸。” 这牌她只需要把接下来的顺子出了就赢了。 “……” 看到她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许放几乎已经猜到了结局,眉心一跳,把牌盖在桌上,狠狠抓了抓头发。 顿了几秒后,林兮迟扭头看向叶绍文的方向,愧疚心顿起。但依然无法阻止她的这个做法,迟疑了两秒后,在心里跟叶绍文道了歉。 对不起了。 许放当着别人的面裸奔,不可以的。 绝对不可以!!! 随后她抿着唇,慢吞吞地抽了一张牌。 “三。” 31 这牌一出, 许放的表情定格了几秒, 把手从头上放下来, 疑惑地看了她几眼。顿了片刻后他才重新把桌上的牌拿起来, 长睫一垂, 随意的丢了张牌出去。 旁边的男生倒有些犹豫了, 磨磨蹭蹭的接了一张k:“怎么王炸完出个三啊, 许放,你说她手上剩四张,是不是剩个炸。” 许放抓了抓脸, 肯定道:“外边没炸了。” 恰在此时,叶绍文帮温静静收拾好桌面回来,心情大好地吹着口哨, 站在林兮迟后面问:“赢了没?诶——怎么还在打, 你们新开了一局吗?” “还没。”林兮迟把牌放在桌上,心虚地站了起来, 含糊不清答, “你自己打吧, 我不怎么会玩。” “行。”叶绍文爽朗的笑了声, 坐回了位置, 顺口道了声谢, “谢了啊——”他的尾音拉长,看到牌的那一刻,音调瞬间提高了一度:“我操, 我怎么少了张牌。” 很快, 叶绍文像是猜到了什么,脑袋一寸寸地向后转,看着林兮迟,不可置信地问:“你出了什么。” 还没等林兮迟开口,海洋系男生很好心的替她回答:“她出了个王炸,然后出了个三,我接了个k,之后你就回来了。” 林兮迟舔了舔唇,怕叶绍文当场把她打死,没等叶绍文再开口,她又立刻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 “我真的真的不怎么会玩。” 闻言,许放看向她,皱了眉,眼里划过几丝不解。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指尖摩挲着牌的边缘,嘴唇微抿着,神情若有所思。 叶绍文皮笑肉不笑:“那你倒是知道有王炸这玩意儿。” “……我。”林兮迟一噎,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了,抬脚往原来的位置走,“哦,他们回来了,我要回去玩游戏了。” 叶绍文的这口气完全咽不下去,双手撑在扶手上,想起身追过去把她臭骂一顿。 但他还没站起来,身旁的许放突然伸腿勾住了他的椅子,稍微使了点劲儿,他的椅子脚随之在地上移动,发出“吱啦”的声响。 突然间的移动把叶绍文的注意力转移,回头看着始作俑者。 “你发什么神经。” 许放又靠回到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扯着嘴角,指了指桌面。 “出牌。” “……” - 林兮迟回到位置上,低头看了眼手机,差不多十点了。刚刚去厕所的人也早都就回来了,不过到现在还没开新的一局,大概是在等她回来。 坐下没多久,一个男生站起身给他们发身份牌。 不远处几个正在打桌球的男生放下了球杆,低头看着手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没过多久便回了头,高喊了声:“许放!” 林兮迟和几个男生也下意识地往那边看。 正在发牌的男生停下了动作,往许放那边看了一眼。四五个男生集合站在一起,收拾着东西,看上去是要走了。 “他们应该要走了,十点半要点名。”男生收回视线,继续发牌,“学校的国防生查的很严格。” 很快,几个男生往他们的方向走来,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便从旁边的门离开了。 林兮迟虽然跟他们不认识,但还是礼貌性地抬手,跟他们比了个“再见”的手势。 许放走在最后面,看到她坐在一群男生堆里,傻愣愣地抬着手跟他说拜拜,心里一堵,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眼神淡淡的,对着她抬了抬下巴。 林兮迟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她低头掩饰,慢吞吞地把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和纸巾收好,然后把牌放在桌上。 有个男生很快就注意到她的动静:“啊,林兮迟,你不玩了吗?” 林兮迟点点头:“不玩了,我要回宿舍了。” 此时许放还在旁边杵着,没任何动弹。他的身材高大又结实,容貌俊朗立体,站在这儿就像一堵墙,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其他人注意到许放和林兮迟的互动,也猜测两人的关系不一般,此刻也没再说什么。 见她走到自己身后了,许放瞥了她一眼,表情顿时由阴转晴,抬脚往外走。 这家桌球店的地理位置很偏,房子比较老旧。楼道狭窄,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楼梯间里甚至连窗户都没有,空气闷沉。头顶的灯还坏了,两人只能借助桌球店透出来的光线往下走。 林兮迟打开手机的电筒,怕许放会看不清路,她便从他旁边硬挤了过去,给他照明前方的路,喃喃低语:“你小心点,别摔了。” 许放跟在她后边,看着她的背影和举动,一晚上的闷气全消,微微敛了下巴,嘴唇浅浅的勾了起来。 楼道里安静又暗,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和喘气声。 许放盯着她的脑袋,她的头发刚过肩,发质天生细软蓬松,短发衬得她整个人越发的小巧,他顿时有种想揉她头的冲动。他也没克制住自己的欲望,直接抬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 林兮迟的脚步没停,也没拍开他的手,郁闷道:“你干嘛。” 他面不改色地停下动作,改成把她的脑袋推到一边:“你的头挡着我的光了。” “哦。”林兮迟没怀疑,下意识把手抬高了些,“这样能看到吗?” “看不到。” 林兮迟又举高了些:“这样呢?” 许放:“还是看不到。” 林兮迟心想这真是个瞎子,妥协着举到头顶,斜着手机往前照,手臂稍稍向后挪了些,整个楼梯间被照亮:“这样还看——” “看到了。” 林兮迟的话被他打断,同时,有清浅的气息触到她的手背,有一点痒,但感觉不太真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错觉。 下一刻,手背上又传来有温热柔软的触感。 比上一次真切得多。 林兮迟猛地收回手,心脏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许放便不耐地开了口,语气很恶劣:“举太高了,撞到我了。” “啊——”林兮迟愣愣地,声音乖巧又软,“哦。” 恰好也到一楼了,林兮迟便关上了电筒,心脏怦怦怦直跳,若有若无地摸了摸手背的位置,脑袋里瞬间只有一个想法——“撞到他哪了”。 脸?不太像,许放的脸没肉,可硬了。 眼睛吗,也不像啊。 鼻子也不对。 那就只有—— 林兮迟不敢再想,单手捂着脸,试图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许放跟着她后边,用手背抵着唇,嘴角翘着,很快便放下了手。 想到许放十点半要查寝,加上还要洗澡和其他各种事情,林兮迟的脚步自觉加快。 但她加快的速度跟许放正常的速度没什么差别,许放闲适地跟在她后面。走了一段路后,他想起刚刚的事情,随口问:“你不会玩斗地主?” “……” 这话她可以用来骗叶绍文,但在许放身上一点用的都没有,毕竟之前她还通过这个赢了许放一大笔钱。林兮迟骗不了他,干脆实话说:“我想帮你赢呀。” 听到这话,从未在林兮迟这里得到过这种待遇的许放眉梢扬起,轻笑一声,却是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模样:“哦,你跟那个叶绍文有仇?” “……”真没有你信吗。 林兮迟忧郁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再解释什么。 两人的宿舍楼离的不远,快到楼下时,林兮迟不想再浪费他的时间,直接跟他说了句再见,便快速地蹦跶着回了宿舍。 许放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他突然想起了今天下午的场景,林兮迟和叶绍文并肩站在一起,看上去有说有笑的,而且还同穿着校学生会的会服,看上去就像是穿了情侣装一样。 这个画面真是碍眼。 而且林兮迟还说叶绍文让她教他怎么追女生。 这不就是暗示吗? 真是低级又没新意的套路。 但当后来叶绍文崩溃地指责着林兮迟,和甩出剩下的四张牌时—— 许放低眼摸了摸唇,勾唇笑了下。 算她有良心。 - 林兮迟回了宿舍,翻出她的计划本,麻利地在上边记录着自己今天和许放发生的事情,写出来的文字流畅又愉快。 笔尖停在了某一处。 想起在楼道里的那个温热的而不明确的触感,林兮迟犹豫了一阵。 良久后,她还是在本子上写了一句话—— 下楼梯的时候,许放偷偷亲了我的手。 一定,肯定,绝对不是我的错觉。 林兮迟合上本子。 心想,如果她想要不动声色地将暗恋对象拿下。 一定要有盲目的自信心,一定要相信对方一定会喜欢上自己。 这才有继续暗恋和追求的动力。 真的不是她不要脸。 真的不是。 这是她的动力。 32 九月底, 城市的初秋如期而至, 天空高而清澈, 浅蓝色的底, 没有任何云层的晕染。教学楼下的桂花树开的正好, 教室的窗户大开着, 幽香随风袅袅而来。 老旧的风扇发出轻微的声响, 耳边还有粉笔撞击黑板和水性笔在纸张上发出唰唰的声音。闫志斌的声音高扬,滔滔不绝地在讲台上讲课。 林兮迟有点走神,低头在草稿本上来来回回地写着四个数字。 ——1024。 余光注意到身旁的人似乎把脑袋凑了过来, 林兮迟立刻回过神,把本子合上,镇定地看向黑板, 把上边的笔记抄到课本上。 但这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许放好好地坐在原地,嘴唇微抿着, 低头写着笔记。他把头发剪短了一些, 露出光洁的额头, 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见状, 林兮迟拍了拍脸, 也集中了精力好好听课。 明天便是国庆佳节, 因为时间恰好在周六,学校也不用特意安排补课和调整时间,按国家规定放足了七天长假。 宿舍里除陈涵, 其余三人同住在r省, 回家都算方便,所以基本能回家的都会回去。 陈涵的家离学校很远,坐飞机还需要三个小时的时间,来回奔波很麻烦。但这次因为有一周的假期,她纠结再三,也还是选择回家。 宿舍便仅剩林兮迟一人。 这七天假期她也早就有了安排,经部长推荐,校外有家奶茶店临时招工,只招国庆假期的兼职。林兮迟加了店长的微信,看了大致的要求,随后便报了名。 兼职这事,主要是因为假期空闲时间太多,林兮迟想以此来打发时间,但和缺钱也有点关系。 林兮迟和许放做的那个赌约已经结束,她之前给他那三千块钱的生活费全部花完,并且还倒花了他几百块钱。 虽然她不打算还,但是这就给了她一个警示,如果她随心所欲的花钱,一个月三千块钱是绝对不够的。重点是再过一个月,许放的生日就到了,林兮迟还要存钱给他买礼物。 往年两人都不把生日这种事情放在心上,林兮迟更是随意。想起来了便随便送他一样东西,比如一只缺了笔盖的笔,比如一瓶喝剩一半的可乐,再比如她用了半年的手表。 但今年肯定不能这样。 她再这样下去,简直就是直接把许放往别人怀里送。 在林兮迟的胡思乱想中,下课铃响了。闫志斌拖了会儿堂,但注意到学生们一脸骚动,很快就放他们走了。 林兮迟低头把东西收拾好,边跟辛梓丹和叶绍文道别。许放坐在旁边等她,长腿搭在桌子前边的铁杆上。 许放动了动唇,随口问:“你这七天要干嘛。” “我打算去做个兼职。”林兮迟站了起来,如实告诉他,“就在学校外边,只做国庆这七天。” 许放皱眉:“你没事做什么兼职。”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 “我没事才做兼职啊。”林兮迟往书包里翻着单车钥匙,边问,“你要不也一起来吧,反正你也没事干,天天闲得慌。” 许放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你等会,我看看啊。”林兮迟翻出手机看了看之前跟店长的聊天记录,“要求是性格活泼开朗,有耐心好相处……呃,你好像不太符合。” “……” “每天工作时间不少于四个小时,一个小时十五块钱,感觉你应该会嫌少。” “……” 林兮迟接着往下念:“有职业素质……” 没等她念完,许放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柔而多情:“迟迟。” 很少听他这样喊自己,林兮迟的心脏漏了半拍,侧头看他,表情愣愣的。 “啊?怎么了……” “别去了,你不符合要求。”许放扯过她手里的单车钥匙,一副全心全意为她好的模样,继续道,“你没有素质。” 林兮迟:“……” 林兮迟额角一抽,闷着气,看着许放走到教学楼旁的单车棚里开了单车的锁,磨磨蹭蹭地站在他旁边等着。 这车是新生篮球赛的奖品,车子大轮有后座,车架轻便普通,款式有点复古,林兮迟很喜欢。许放拿到之后便送去给她了。 学校很大,多了辆自行车也方便也不少。 但平时和舍友一起上课,林兮迟还是像之前一样步行去上课。这次是因为她一会儿要去奶茶店面试,才把车骑了出来。 许放把车子从单车棚里推出来。 林兮迟握住车把,坐上鞍座后,回头问他:“我现在去面试,你呢?是回宿舍还是去吃饭?” 许放插兜站在原地,不置可否。 她犹豫了几秒:“那我走了?” “嗯。” 林兮迟想着早点面试完早点回宿舍,也不想拖太久,低下头把手机放进书包里,随后便踩住脚踏,想往前蹬。 突然间,身后一沉。 林兮迟下意识回头看,就见许放稳稳当当的侧坐在后座上,神情自然又清高,像是拦了辆出租车,下一刻就要跟她这个司机说自己的目的地。 “……”林兮迟的嘴角抽搐了下,问道,“您知道自己多少斤吗?” 全身都是肌肉,结实又沉。 “知道。” “……”知道你还不下来。 林兮迟顿了顿:“你也要跟我一起去面试?” “嗯。”许放的腿长,他随意地踩在地上,很记仇的回,“我闲得慌。” “……那我跟你换个位,你载我。” “不要。”许放很直接,“载不动。” 林兮迟:“……” 你他妈体重是我的两倍好吗。 林兮迟咬牙踩动了单车,心想着自己喜欢的绝对不是个男人,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公主,一定要让人供在心上的那种。 这么一想,林兮迟很肯定,许放是绝对不会看上别的女生的。 哪有人会像她这样毫无底线地宠着他。 - 到奶茶店时,林兮迟累的仅剩半条命。从锁单车开始,她就一直劝着许放赶紧回宿舍,外边这么热别中暑了,赶紧去吃饭,不要饿着了。 总之不用等她了。 免得一会儿还要载他回去,剩下半条命也没了。 许放皱眉,很不可思议地问:“你难道要让我自己走回去吗?” “……”他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话,林兮迟觉得很不可思议。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奶茶店里。 这家奶茶店空间很大,分上下两层,装修精致温馨,所以客流量并不少。除了饮品,店里还卖一些甜品类的东西,样式华丽,口感又好。 林兮迟跟部门聚会时也来过这里。 面试还算顺利,林兮迟当场就通过了。店长告诉她今晚会把排班表发给她,明天就可以过来上班了。 - 出了奶茶店,两人又回到停单车的位置。 “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了。”林兮迟把单车钥匙塞给她,小跑过去,半坐在后座上,神情小心又警惕,“如果你今天不载我——” 许放瞥她一眼,淡淡道:“怎样。” “那我就。” “怎样。” “那我就……” 许放轻哼一声。 他的这副模样让林兮迟立刻怂了,乖乖地从后座上跳下来,苦着脸。 “那就我载你吧。” “……” 许放默默地坐上单车的鞍座,背对着她,不知怎的,嘴角翘了翘,很快他清了清嗓子,又收回了唇角的弧度。 见状,林兮迟眨眨眼,乐滋滋地坐回后座上,她用双手捏住后座的下方,以免自己被甩出去。 过了半晌。 林兮迟坐在许放的后边,盯着他的背部,神情若有所思。几秒后,她垂下眼,慢腾腾地抬手,揪住了他的衣角。 感觉到她的动静,许放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 隔天下午,林兮迟收拾了一番,动身出门去奶茶店。昨晚店长给她发了排班表,时间基本都固定在下午两点到六点。 每天四个小时。 到店后,林兮迟忙碌了一段时间。 下午三点半左右,林兮迟把一杯奶茶打包好,递给面前的顾客。恰好,她放在兜里的手机响了,她瞅了眼,下意识接了起来。 是林兮耿。 她的那头有些吵,是人群的喧闹声,林兮迟还隐隐能听到地铁的报站声。 “林兮迟,出来接我。” “……”林兮迟一愣,“什么?” “我刚下地铁,一会儿应该能到你们学校门口了。”林兮耿的声线娇而清脆,“你不用来地铁站找我,你不想出来的话我直接去你宿舍就好。” 林兮迟懵了:“你来s大了?” 听她这语气,林兮耿也听不出她是不是因为自己先斩后奏生气了,声音立刻低了下来:“对啊……我就来玩两天……” “……” 反正都来了,林兮耿拉长了声音,开始耍赖:“反正我以后也要报这学校的啊,就当先来参观一下了。” 顿了几秒。 “我现在没时间。”林兮迟看着还在等单的几个客人,思考了下,“你在原地呆着别动,别乱跑,我让许放去接你。” 33 挂了电话, 林兮耿挠挠头, 垂头给许放发了条消息, 让他不要过来了。随后便看向四周, 随着人流的方向出了地铁站。她背着书包, 研究着手机地图。 很顺利地走到了s大的门口。 s大建立多年, 已有百年的历史, 经过时间的洗礼,看起来磅礴壮阔。校门虽在前些年修葺过,但因承受着日日夜夜的风吹雨打, 带了时间的痕迹,多了几分历史感。 此时虽是假期时间,但学校也不显冷清, 来来往往的全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学生。 林兮耿关上手机, 正想走进学校里的时候,恰好看到从里头往外走的许放, 她下意识退回了脚步, 往后一转, 躲到旁边的柱子后面。 许放眼尖, 而且林兮耿的动静又大, 一瞬间就他被察觉到。他懒懒散散地走过去, 站定在她的旁边,还没张口说话,林兮耿便立刻开始赶人。 “哥, 你快回去吧。” 许放没搭理她这话, 自顾自地往前走:“走了。” 林兮耿在原地停了片刻,见许放完全不回头,便没有原则地跟上,“你跟我说我姐在哪,我自己去找她就行了,不用你带——” 许放没任何耐心:“赶紧给我过来。” “……”林兮耿沉默了几秒,倒是怕他发火,连骂他的声音都小了些,“你就是想借着我去见我姐,禽兽不如,连朋友的主意都打。” 闻言,许放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有意见?” 林兮耿闭嘴了。 “而且。”许放的表情带了几丝疑惑,像是对她这句话很无法理解,“什么时候我见林兮迟还要找借口了。” “……” - 把最后一杯奶茶打包好,林兮迟递给了面前的女生,这才放松下来。前台处已经没有顾客了,大多都是拿好打包的奶茶便走了,剩余的便在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现在天气虽然已经转凉了,但店里仍然开着空调,耳边还放着舒缓的音乐,十分舒适宜人,所以店里的顾客并不少。 趁着空闲时间,林兮迟想问问许放接到林兮耿了没有。还没等她拿出手机,眼一抬,她便看到林兮耿推开奶茶店的玻璃门,后边跟着许放。 见到林兮迟,林兮耿眨眨眼,走到她面前:“你在这干嘛,打工吗?” “嗯。”林兮迟把提前让同事做好的一杯奶茶递给她,“我还有两个小时才下班,你先找个位置打发时间,饿了跟我说。” 林兮耿接过,闷闷道:“你干嘛打工,你不够钱用吗?” 听到这话,林兮迟偷偷瞅了许放一样,随口说:“没有,我就没事干。” 林兮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没再说什么,听话地拿着奶茶找了个角落坐下。 同时,许放低头看了眼手机,没过多久便抬起了眼睑,走到她面前,散漫道:“两杯乌龙奶盖,两杯珍珠奶茶。” 没想到他会点单,林兮迟顿了下,随后低头在收银器上打出单据。 “总共五十二。” 许放递给她一张一百,林兮迟接过,然后慢吞吞地从柜子里拿出几章纸币和三个硬币,递给他。 随后,她往空杯子的壁上贴着制作的饮品名,想起刚刚叫他去接林兮耿还被臭骂了一顿的事情,有些无语:“你本来就要来买饮料,顺路把林兮耿带过来怎么了。” 许放垂眸玩着手机:“我这不是带过来了?” 林兮迟想要从他的神情里找到一丝歉意,提醒道:“你也骂了我一顿。” “啊。”许放思考了下,气定神闲道,“那是因为想骂。” “……” - 林兮迟刚想怼回去,就被同事喊过去帮忙,她瞪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立刻过去了。她今天是第一天上班,还有很多东西不会做,此时只能帮忙打打下手。 许放站在原地看她,直到她看过来了,才垂下眼,看回手机屏幕。 舍友还在催他:【大佬,你不是就出去接个人吗?这都快一小时了,四缺一啊啊啊啊你能不能快点!】 许放:【快了。】 许放:【再等会儿,给你们买了奶茶。】 舍友:【操,没人要喝啊。】 舍友:【谁让你买的???】 “……” - 林兮耿选了个不好的位置,正对着空调,一开始还没什么,但坐久了便冷到不行。她想换个位置也难,周围要么是情侣要么就是成群结队过来的学生。 她往周围瞅了瞅,几乎看不到一张空桌。 林兮耿又仔细观察了一圈,终于在隔壁的隔壁找到仅坐着一个男生的位置。是店里除了她以外,唯一一个独自一人坐在这里的人。 她突然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但主要也只是想过去蹭个位置。 现在这里实在太冷了。 男生似乎在打游戏,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的划动着。他的肤色很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侧脸的五官曲线硬朗分明。 长得有点好看。 林兮耿觉得比许放长得好看多了,也不知道林兮迟为什么在这个帅哥遍地的学校最后依然看上了朝夕相对的臭脾气许放。 “同学。”林兮耿站在他旁边喊了一声。 男生的耳朵上戴着一副纯黑色的耳机,不知是音量放得太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像是没听到一样,没有理她。 林兮耿干脆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喊了一次:“同学。” 男生下意识摘下了半边耳机,视线依然放在手机上,低声问:“什么事。” 林兮耿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我能坐你对面吗?” 闻言,男生抬起眼,桃花眼微微一眯,但目光也没停留在她身上太久,很快便垂下了眼。 “可以。” 桌子是玻璃圆桌,空间并不大,上边摆放着甜品和奶茶,位置放得有点散,林兮耿没地儿放奶茶了,便小心翼翼地把最边上的一盘往男生的方向推。 但不知为什么,盘底像是粘了东西一样,林兮耿用了点劲都挪不动。她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怕用力过猛把盘子里的点心弄出来了。 过了半分钟,林兮耿也有些郁闷了,干脆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 这次倒是挪动了。 余光看到似乎有人在看着她,林兮耿抬了头,就见男生的视线已经不再放在手机上,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她,眉眼略带春意。 “你不介意的吗?那个。”男生指了指她面前的那个盘子,轻轻笑了下,“我吃过的。” - 到点后,林兮迟把围裙解开,往店里扫了一圈,这下让她发现了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此时林兮耿坐在店里靠墙那一排的位置,对面还坐着一个男生,重点是这个男生还是她认识的。 何儒梁。 虽然林兮迟早就知道何儒梁在这,但她倒是没注意到两人坐在了一起。 两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气氛还算不错。 林兮迟头一回见到何儒梁在空暇时间没有看手机。 从林兮迟这个方向看去,林兮耿背对着她,她只能看到何儒梁用勺子挖着面前的蛋糕,没怎么吭声。林兮耿的手上比划着什么,看上去心情颇好。 林兮迟走了过去,她先是瞥了眼林兮耿,后才望向何儒梁,友好地打了声招呼:“何学长。” 何儒梁颔首。 “你们认识啊?”见状,林兮耿有点懵,但她没也太在意,抬头看向林兮迟,“我们要走了吗?” “嗯。”林兮迟低头看了看手机,“去吃晚饭。” 林兮耿立刻站了起来,跟着林兮迟跟何儒梁道了别,便推着她往外走。 出了奶茶店,林兮迟才问:“你怎么跟他坐一张桌了。” “你认识他啊?”林兮耿挠了挠头,表情有点神秘,“你不觉得这男的条件很好吗?长得好看,还是高考状元,气质斯文,重点是脾气很好啊。” “……” “我刚刚旁敲侧击地问了下,好像还挺有钱的。”林兮耿握了握拳,顶着一副“我决定了就这个吧”的模样,“林兮迟,你选这个吧。” 林兮迟手里拿着她喝剩的奶茶,刚喝了一口,听到这话差点全部喷出来,被呛了半晌才道:“你疯了吗?” 她这副嫌弃地模样也让林兮耿瞪大了眼,很不可置信。 “这个条件你还看不上,那你为什么会看上许放哥?” 除了上次新生篮球赛,林兮迟基本没跟何儒梁有过什么交集,私下也不怎么说话,但想到之前他说自己最好骗,她便对他没什么好感。 感觉林兮耿对他的印象好像很不错,林兮迟便开始贬低他。 “这个学长留级了。” “我知道啊。”林兮耿满不在乎,认真地给她分析,“但他现在只是误入歧途,他的基础功都还在的。只要他放弃游戏,努力学习,依然是个分分钟拿奖学金赚大钱的潜力股。” “……”林兮迟居然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顿了几秒后又继续道,“他为了游戏旷考,一点自制力都没有。” 林兮耿一噎,这次不知道该怎么回了。为了让林兮迟逃出许放的魔爪,她没底气也决定用音量取胜,耍着赖皮:“不管怎样,他还是甩许放哥一条街好吗!” 林兮迟刚想说话,腮帮子突然被人从身后掐住。 坚硬的触感,指尖带了点凉意。力道不算轻,却也不会让她觉得疼。手的主人将她的头向右后侧一拧,令她随着力道转了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许放额前渗出一层薄薄的汗,将他的刘海打湿,底下是一双乌黑深邃的眼。他穿着藏蓝色短袖,圆领,露出锁骨和一截白皙硬朗的脖颈。很快他便松开手,神情有些莫名。 “为什么甩我?” 林兮迟:“……” 林兮耿:“……” 34 因为许放突然冒出来这件事儿, 林兮耿吓得倒吸了一口气, 唯恐他把她刚刚说的话都听进去了, 磕磕绊绊地反问:“许、许放哥, 你怎么在这儿?” 林兮迟没被吓到, 皱眉揉了揉腮帮子:“我让他过来的。” “……” 林兮耿不敢相信, 看向她, 眼里混杂着各种情绪,像是在无声地说:你叫他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叫他过来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就我们两个人过二人世界不好吗? 许放垂眸,双眼直直地盯着林兮迟, 随后又随意地扫了林兮耿一眼。很快,他像是不经意般的,低声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两个人同时这样盯着她, 林兮迟莫名也有些心虚, 她垂头思考了下。刚刚她和林兮耿好像只聊了关于何儒梁的事,她贬低他, 林兮耿抬高他。 应该没有扯到许放…… 再三确认刚刚的话基本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 林兮迟便诚实道:“哦, 就耿耿她说何儒梁能甩——” 听到这话, 林兮耿怕许放知道了之后会当场把自己撵回家, 着急地跺跺脚, 猛地打断她的话:“能被许放哥甩一条街。” “……”突然被她改了话,林兮迟瞬间有点懵,神情呆愣地看向她。 话题一时扯到了不相关的人身上, 许放也没太反应过来, 疑惑地问:“何儒梁?” 见他确实好像不太记得了,林兮迟便给他提了提:“就是开学的时候老师经常提的那个旷考留级的学长啊,我之前也给你提过的。还有负责工学部新生篮球赛也有他,就是戴眼镜的那个。” “哦。”许放回忆了下,眼眸眯了眯,神情慵懒,“不记得了。” 全部用来记那个叶绍文了。 好的。 林兮耿松了口气,适时地扯开话题:“我们现在去哪?” “去吃饭,我请客。”林兮迟笑嘻嘻地翻了翻口袋,拿出两张钱给他们看,“我第一天的工资!这家店工资是日付的,老板人超好!” 闻言,林兮耿也来了兴致,指了指某个方向:“那我们去吃路口的那家烤肉店吧,我刚刚闻到味道就超级想吃!” “……”林兮迟沉默了半晌,随后又拿着那两张钱在她面前甩了甩,认真地提醒她,“我的日薪只有六十块钱。” 意思就是,她的预算只有六十块钱。 林兮耿:“……” - 结果三人还是去了那家烤肉店。 进店后,服务员递来菜单,林兮耿接过,和林兮迟坐在一排,两人脑袋凑在一起点菜。许放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没多久便去了洗手间。 等他一走,林兮迟立刻压低声音,开始夸赞许放,试图扭转他在林兮耿心中的不良印象。 “你看许放多大方,对你多好,你想吃烤肉他就来这家店了。” 林兮耿没理她这话,回头确认许放不在旁边了,才迟疑地问:“我们刚刚在街上说的话许放哥应该没听到吧?” 林兮迟顿了顿,安抚道:“让他听到也没事啊。”说完后,她闭了闭眼,昧着良心继续说:“许放这人很大方的,绝对不会计较你在背后说他坏话这种小事。” “不是,他什么时候来的啊……” “我也不知道。”不懂她为什么要一直问这个,林兮迟挠了挠头,茫然道,“我一直在听你说话呀。” 林兮耿抿了抿唇,视线也飘忽了起来:“我刚刚好像说了你看上许放哥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不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会突然来的。” 她的语速变得很快,音量又轻,林兮迟一时还有些不明白她话里的含义。 场面停顿了几秒。 林兮迟疑惑的表情渐渐变得清明,猛地想起刚刚跟林兮耿的对话。 ——“林兮迟,你选这个吧。” ——“这个条件你还看不上,那你为什么会看上许放哥?” 然后不到一分钟,许放突然从身后出现,掐住了她的腮帮子。 “……” 联想到这个,轰的一下,原本平静的情绪荡然无存。一股热气倏地涌上脑门,像是发烧一样的热度,令她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完全无法控制。 林兮迟甚至想当场遁地,狼狈不堪地捂住了脸:“不是吧……” 但冷静下来后,林兮耿又觉得,如果许放真的听到了她的话,反应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平静。不过他坐没多久就去上厕所,这点也有点奇怪。 也有可能是太激动了,怕暴露自己觊觎林兮迟多年的事情,然后去厕所平复心情。 反正她也不懂了…… 林兮耿本想提醒一下林兮迟,不管许放听没听到,在他面前都要镇定从容,泰然处之,不然这副手忙脚乱的模样,就算他真的没听到,也能猜到了吧。 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她在脑海里准备了一大堆话,想苦口婆心地开导林兮迟时,就见许放从转角处回来了。见状,林兮耿不敢再多话,匆匆地吐出了个“冷静”,便继续低头看菜单。 林兮迟的脸还是红的,余光注意到许放回来了,便装作渴了的样子,低头喝水。 许放坐到位置上,跟林兮迟面对面。 林兮耿还没点好菜,所以短时间内也不会上菜,此时桌上三人各做各的事情,气氛安静又有点莫名的尴尬。 许放看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掀起眼眸看了看林兮迟,注意到她的举动,他的眉梢一扬,神情带了几许疑惑,喊她:“林兮迟。” 他突然这么严肃的喊她,不论是不是想跟她提刚刚的事情,全身带着戒备状态的林兮迟都非常手足无措,脑袋里那根弦像是断了。她憋着气,一口气把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着的话说了出来:“不关我的事,别问我不要问我千万不要问我!都叫你别说了!闭嘴啊!” 许放:“……” 他还什么都没说。 见状,许放眉间的皱褶更深了,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他也没因她这么大的反应说出什么别的话,只是指指她手里的杯子,喉结轻轻滚动,随着每个字的吐出滑动着,轻声说:“别喝了,里边没水了。” “哦。”林兮迟立刻放开水杯,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太不冷静了。她捂了捂脸颊,站了起来,“我去个厕所。” 过了几秒,她突然意识到林兮耿这个猪队友的存在,瞬间又坐了回去。 “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 林兮耿又适时地举了手,打破这个局面,叫服务员过来拿菜单。随后她低头,用手机给林兮迟发了条消息:【太明显了大哥。】 林兮耿:【你不要说话了,就安安静静呆着吧,求你……】 不然被发现了的话,你一定会把全部责任都怪到我头上来的啊。 林兮迟的手机放在包里,此刻完全没注意到林兮耿的内心活动和不断震动着的包,她咽了咽口水,豁出去般地问:“屁屁,你刚刚有听到我和耿耿的对话吗?” 许放侧了侧头,慢条斯理地重复了遍刚刚听到的话。吐字字句清晰,声音平淡无情绪:“不管怎样,他还是甩许放哥一条街好吗。” 林兮迟紧张地捏着拳头,追问:“就这个?” “嗯。” “没别的了?” 她这副紧张异常的模样,让许放内心那股怪异的情绪越发的明显,顿了几秒后,他慢吞吞地问:“那还能有什么。” 许放说完这话,林兮迟屏着气盯着他的表情。过了半晌,确认他说的话确实是真的之后,才松了一大口气:“没有。” “……” “就耿耿说你被何儒梁甩了一条街。”刚刚自己的反应这么大,林兮迟觉得她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下。但这话脱口后,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出卖了林兮耿,良心发现般的改了口,“哦,是何儒梁甩你一条街。” 她也不再纠结在这上面,眼角弯弯,笑眯眯地说:“反正都差不多。” 许放:“……” 所以他们两个为什么要甩来甩去。 恰好服务员把几盘肉上了,还过来帮忙把烤盘热起来。林兮耿抿着唇,没再把注意力放在他们两个身上。 只想着,她只是过来看看林兮迟的校园生活过的好不好,后天,不,明天她就回去了。她快高考了,还有很多作业没做,错题也没改,她还有很多事情…… 总之她不管了! 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兮耿边用夹子把肉放到烤盘上,边扭头看。就见林兮迟垂着头,想掩藏着的表情十分愉悦,隐隐带了点得意的情绪,尾巴几乎要翘上天。 随后她又转头,看向许放。 此时他也盯着林兮迟。 表情完全不像是平时那般冷淡又欠揍,眼神幽幽的,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 吃完晚饭后,许放把两人送到宿舍楼下,之后便回了宿舍。宿舍其余三人不知道去哪了,此时里边空荡荡的,宿舍内干净整洁,各种物品按规矩摆放的整整齐齐。 许放分到的宿舍并不好,是上下床,热水器和空调也老旧,刚来的时候里边还有一大股霉味。他睡在下铺,此时灯也没开,脱了鞋便躺上了床。 许放懒洋洋地靠在叠成豆腐的被子上,双腿搭在扶梯上,进入一个十分舒适的状态。黑暗里,只有他的手机发着光,将他的脸照亮。 能看到他的表情是紧张又有些不敢相信的。 许放舔了舔唇角,找了蒋正旭,慢吞吞地在屏幕上敲着字。 许放:【兄弟。】 停顿一秒,他继续敲字。 许放:【那货好像看上我了。】 35 接到林兮迟电话时, 许放正准备跟几个舍友打游戏。 许放给林兮迟设定的铃声和别人的不一样, 虽然都是系统自带铃声, 但一般只要是这个铃声响起, 他再不想接电话都会接起来。 因为昨天的事情, 许放很清楚林兮迟今天要兼职, 所以此时接到她的电话也有些疑惑, 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情。 叫他出去玩还是什么的,那当然好。 她要是早点提,他还在这里打个屁的游戏。 想到这, 许放便放开握着鼠标的手,眉头一扬,侧头对几个舍友说了句“等下”, 随后便接起了电话。 林兮迟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软而谄媚:“屁屁,你有空吗?” 听到这个开头, 许放心情大好, 爽快地关上电脑, 低声应:“嗯。” 结果下一句—— “耿耿来我们学校了, 我现在没时间, 你去帮我接她吧?她现在就在地铁站, 你直接跟她联系好了……” 许放嘴边的弧度慢慢收掉,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地听她把话说完, 另一只手重新开了电脑, 随后站了起来,语气沉而不耐烦:“我他妈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时间。” “……” “林兮耿没事过来干嘛?现在高三生都这么闲?” “……” 其他几个人就看着许放冷着脸跟电话里的人说着话,边迅速起身套上鞋子,拿起钥匙和钱包,往门口走。 伸手拉开门,许放又转头看他们,冷冰冰地抛下了句“我出去接个人,马上回来”便出了门。 - 林兮耿比林兮迟小两岁,但心思却比林兮迟多了个几百倍。 许放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这小屁孩看到他和林兮迟呆在一起,就会想方设法地把他们两个拆散开来。 还总顶着一副“你最好收回你那龌蹉的想法我绝对会保护好我姐的,我绝对不会让她掉入你的魔爪之中的,绝对不会”的表情,令他烦不胜烦。 难得的假期,这个明年六月就要高考的高中生还特地跑过来s大了。此时别说让他去接她,许放都想直接把她送回去了。 想是这么想,但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许放把林兮耿送到奶茶店,看着微信上舍友像催命一般地给他发着消息。他抬眼看着林兮迟,不像来时那般雷厉风行,动作磨蹭了不少。 原本许放过去是想跟她说一声便走,但脱口而出的话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别的话,点了四杯饮品。 然后又在她面前站多了一会儿。 之后许放也不再跟她闲聊,怕影响她工作,他提着四杯饮品回了宿舍。想着今天林兮迟有伴陪她吃晚饭了,一会儿肯定不会叫他出来。 所以花个五十块钱看多她几眼也不吃亏。 结果刚打了两局游戏,许放就收到了林兮迟的微信。 林兮迟:【屁屁,六点出来呀!一起吃晚饭!】 - 因为这条消息,让许放接下来打游戏的时候心情都好上了几倍,结束了这局他便完全没了打游戏的心思,在舍友们唾弃的目光下进浴室洗了个澡。 之后便出了门。 说实话,许放确实没有听到林兮迟和林兮耿的聊天内容。他没有偷听墙角的习惯,况且这两个人凑得近,说话又小声,他想听也听不清。 但当时刚走到她们两个身后,就听到林兮耿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说:“不管怎样,他还是甩许放哥一条街好吗!” 突然提到他,许放很猝不及防,也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瞬间就抓住里边最重点的三个字:甩许放。 然后他就下意识伸手掐住了林兮迟的腮帮子,像是已经上位了那般地质问她:“为什么甩我?” 完完全全地忘记了他根本还没追到人。 听到林兮迟的解释后,他忽地就明白了——她们两个只是拿他跟另外一个男的做对比。 许放根本没怀疑到别的事情上,也忘了去想她们两个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对比他和何儒梁的条件。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激,怕再露出什么马脚。 然后他就去厕所里调整了一下情绪。 等他再回来时,整张桌的气氛都变了。 原本这两个人有说有笑地点着菜,林兮迟还假惺惺地说着不要点太多许放也没那么有钱,下一刻便点了好几盘牛肉。 可现在,林兮耿仍然在点着菜。一旁的林兮迟却脸颊泛红,眼神飘忽,嘴唇贴在杯口上,像是在喝水,可杯里却是空的。 她在紧张。 许放怀疑是林兮耿跟她说了些什么。 所以他也变得很紧张。 坐以待毙没有用,许放干脆主动喊了她一声,想看看现在是什么状况。结果林兮迟反应比他还大,并且还提心吊胆地问他有没有听到什么。 这个反应,肯定还是不知道他喜欢她。 但许放从来没见过林兮迟有这么无措的时候,脸红的像是上了腮红,杏眼亮晶晶的,神情似紧张又似期待。 许放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觉得古怪,但又有什么无法言喻的心情升腾了起来,几乎要充盈他整个心脏。 听到他否定的回答之后,她很明显的松了口气,眉眼弯弯,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又变回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是刚刚跟林兮耿说了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吗? 许放开始回想刚刚听到的话。 但有用的信息太少,因为他只听到了一句。 而且那还是林兮耿说的。 此刻他的精神已经放松下来,渐渐陷入沉思,想到某处时,他忽然就捡起了那个被他忘了的问题——林兮耿为什么要拿他跟何儒梁对比。 再联想起林兮迟发红的脸和紧张的情绪…… 许放的瞳孔一凝,心底渐渐浮起了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答案。 然后。 他又想去厕所调整一下情绪了。 - 思绪从回忆里回到现实。 许放等了好一会儿,依然没等到蒋正旭回复他。他因这事情情绪高涨了一个晚上,全部精神都放在这上面,连饭都没吃好,话也没跟林兮迟多说几句。 此时他毫无耐性地抓了抓脸,烦躁地坐了起来,想都不想就给蒋正旭打了个电话。 然而对方没接。 恰在此时,有人拿着钥匙开了门,走廊的灯照射了进来,大半的宿舍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舍友余同走了进来,一片漆黑,他本以为里边一个人都没有,哪知空气里突然响起了了幽幽的声音。 “喂。” 余同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立刻开了灯,见到是许放才松了口气,咋咋呼呼地问:“我操,哥们儿,你他妈想吓谁。” 顺了口气,余同关上了宿舍门。 许放现在逮到个人便当对方是情感专家,他舔了舔唇,完全没顾虑其他的,直接问:“大同,女生会因为什么原因对比两个男人的条件。” “哦,这我知道。”余同站在柜子前,大大咧咧地脱掉上衣,“我女朋友拿我跟吴彦祖对比过,然后差点跟我提了分手。” “……” 许放抿了抿唇,内心的答案越发肯定,喃喃低语着,语气像是在做梦一样。 “那她真喜欢我。” “谁啊。”余同就穿着条内裤在宿舍里走来走去,把换洗的衣服直接扔进洗衣机里,“大哥,你不是有女朋友吗?你想劈腿?” 许放靠回被子上,懒散地答:“就林兮迟。” “林兮迟……”余同漫不经心地重复着,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又想不太起来,他把脱下来的袜子也扔进了洗衣机,“这哪位。” 许放瞥他一眼,没有要作答的倾向。 但余同突然记起来了,声音也猛地响了起来。 “——我操,你他妈还没追到?不是吧?” 被他这大嗓门吼到,许放掏了掏耳朵,啧了一声,不耐道:“这是我想就能的?你小声点。” “不是。”余同皱着眉,“你怎么不上啊,那姑娘很明显对你有意思啊。” 闻言,许放坐了起来,认真地看他:“你确定?” 他这反应让余同也不敢瞎说了:“我猜的。” “……” 余同挠挠头,贴心地过去跟自己的战友一起思考:“不过我一直以为你俩是一对啊,你问问大张老黄他们,没有一个人怀疑过你俩的关系。” 许放没说话。 “你就追呗,平时接送她上课,约她吃饭看电影。”余同绞尽脑汁想着自己之前怎么做的,告诉他,“要么直接告白啊,怂个毛,怕个屁。” 沉默了几秒,许放垂着眼,淡淡道:“是。” “……” 怕猜错,怕只是自己多心。 怕只是因为这是自己渴求多年的事情,所以她有了点奇怪的举动,就产生了那个苗头。 怕自己真的说了之后,她会尴尬。 然后躲着他。 他赌不起,一丝一毫都不敢用来赌。 况且现在她家里状况还那样。 再发现不好的事情,因为这一层尴尬的隔阂,难过的时候,她又该找谁。 余同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纠结了半天才说:“要不你就给点暗示,对,就给暗示吧。还有,收收你的垃圾脾气,就这脾气还他妈想追女人。” “……” “如果你就一直这个状态,就算对方对你有意思都会被你磨没。” - 回宿舍之后,林兮迟又把林兮耿教训了一顿,让她以后在外边说话小声一点,训得她连连点头才逼着她把带过来的试卷写了。 林兮耿只放了三天假,老师们布置的试卷足够让她们度过这个假期了,实在没有时间陪她在这边玩。 林兮迟的高三也才过去半年,很清楚她目前是什么状况,准备第二天就把她送回去。林兮迟提前跟店长说了一声,隔天中午吃完饭后,她把林兮耿送上了高铁。 下了地铁时也才三点,林兮迟想了想,便回到了店里。 很巧的,她一进店就看到角落处分别坐着两个认识的人。 许放和何儒梁。 -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两个每天都定时来,像是较劲儿一样。直到第三天,假期的第五天,何儒梁没来了。 当天晚上,林兮迟收到了何儒梁的微信。 这还是他们两个加好友之后,第一次聊私事。 何儒梁:【那天那个女生是你妹?】 林兮迟:【对呀。】 何儒梁:【也在s大吗?】 林兮迟:【不是,就过来找我玩,她现在已经回家了。学长找她有什么事吗?】 顿了片刻。 何儒梁又问:【她多大。】 林兮迟皱了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乖乖地在心里算。林兮耿早读书,所以虽然比她小两岁,但依然只比她小一级。 她今天十八,所以林兮耿…… 林兮迟:【十六。】 这次隔了很久,何儒梁都没再回复。 林兮迟也没想太多,进浴室洗了个澡便睡了。 - 林兮耿回溪城之后,每天许放都过来找林兮迟一起吃饭。 中午跟她午饭,吃完后还没到上班的时间,许放便陪她在周围逛一会。到点就送她去上班,等她下班后,两人一起吃晚饭,然后许放又把她送回了宿舍。 而且,对待她的态度也比平时温和了不少。 比如。 林兮迟跟他一起去逛街,见到一条流浪狗时,她习惯性地蹲下身,盯着那条狗,无比认真地喊着:“屁屁。” 正常来说,许放不会搭理她,并对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甩脸就走。 但这次,他站在她身后,居然破天荒地搭了腔。 “在这。” 再比如。 林兮迟跟许放出去吃烤肉。 这次只有他们两个,林兮迟对烤肉一窍不通,这任务自然就放在了许放的身上。但她挑三拣四,指使他加各种调料,让他记得时时翻动肉片,不然会焦…… 各种难伺候的毛病。 吃的时候,林兮迟又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说:“不好吃。” 她本以为这次许放一定会生气,但他只是幽幽地看着她,过了半分钟才轻声说:“好。” 林兮迟都想下跪道歉的时候,就见许放拿起筷子,也吃了一口,咀嚼了两下后,面无表情地说:“确实难吃。” “……” “我感觉像在吃.屎。” “……” “委屈你了。” 林兮迟:“……” 36 这种状态, 在林兮迟认识许放的过去十八年里, 出现的次数寥寥无几。一时间让她想, 她也想不到什么时候许放有对她这么明目张胆的示弱过。 勉强来算的话, 高三寒假的时候好像有一次。 那时候距离高考的时间连半年都不到, 学校放高三生回去过年, 假期只有一个星期。这个假期林兮迟完全没把时间浪费在其他事情上, 每天吃完早饭之后便骑着单车去许放家拉着他一起学习。 许放的语数英三科成绩都不错,唯有理综成绩一直提不上来。林兮迟急的半死,但当事人倒是每天悠哉悠哉的, 完全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后来实在觉得从外公家到许放家的半个小时路程太浪费时间了,犹豫再三,她便跟父母提出了这个假期想回家住的要求。 - 零陆年之前, 许家和林家还没搬到岚北别墅区, 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同一栋楼。 后来,许父看上了岚北别墅区的房子, 花了大半的积蓄买下一套。时隔三个月, 许家对面的房主想到海外定居, 决定将这套房子卖掉。林父听说了之后, 纠结了一番, 最后还是决定卖掉了原本的房子, 用这笔钱和家里的积蓄,买下了许家对面的那套房子。 林兮迟和许放又成为了邻居。 林家的房子有两层,二楼有四个房间, 其中两间是林兮迟和林兮耿的房间, 林母还留了个空房间,特地跟她们提过,是留给姐姐林玎的。 买了这套房子后,刚过一年,林玎被找回来了。 林父特地找人重新把那个房间装修了一遍。装修的那段时间,林玎跟林兮迟住一个房间,到后来连林兮耿都凑过来了。 三个姑娘挤在一张床上,缩在被窝里,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 林玎的话少,因为之前的经历,性子沉默又孤僻,但跟她们呆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很开心,弯着眉眼听她们吵闹。 怕林玎觉得自己融入不了这个家庭,家里的另外四个人都在努力,尽可能地对她好,但结果完全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好像反倒让她更觉得自己只是个客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林玎在家里的姿态甚至没有刚来时那般自然,越发的战战兢兢,只要是谁跟她说话大声了一点,她便会立刻哭着请求不要把她送回去。 她说她做错了,她会听话。 不要把她送回人贩子手里。 林兮迟觉得她是因为过去的经历留下了心理阴影,跟父母建议过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希望她慢慢忘记过去,摆脱过去,希望她能明白她的人生已经回归正道。 只要她也能努力,她的未来也会是令人期待而美好向上的。 林父和林母都同意了,经朋友推荐,在着手准备联系心理医生的时候。奶奶通过姑姑的嘴听说了这件事情,亲自来了林兮迟家。 林兮迟虽然对很多事情都不太在意,神经大条,但对于她重视的人,她还是会放很多心思在上面。所以从小她就很清楚,奶奶并不喜欢她。 林兮迟也清楚,奶奶并不是重男轻女,因为她很喜欢林兮耿。 就算林兮耿不小心摔坏了她珍爱的手镯,她也只会乐呵呵地安慰着林兮耿,说没有关系。而林兮迟要是只是不小心碰到她的身体,都会被她冷嘲热讽一通。 林兮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努力过想挽回自己在奶奶心里中的形象,多次之后发现根本没有作用便放弃了。 之后奶奶一来家中,林兮迟跟她打了招呼后,便会回到房间里学习。奶奶不喜欢她,倒也乐意让她少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但这次,奶奶一到家里就指着林玎和林兮迟,叫她们留在客厅,让林兮耿回到房间去。 宽敞的客厅一时间就只剩她们三个人。 那一天,林兮迟终于明白了一直以来奶奶讨厌她的原因。 林玎七个月大的时候,林母带她出去买菜。因为一时不注意,把她弄丢了。之后报警,或是贴寻人启事,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因为这事情,林母每日以泪洗面,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每天就呆在家里哪里都不去。 林父伤心却也不知如何是好,万般无奈之下,他做出了一个很不好的决定。 他到孤儿院领养了那时候才一岁的林兮迟。 林父想将林母的愧疚感降到最低,想假装把林玎找回来了。 所以今天林兮迟才会站在这里。 啊,多好理解。 她是被抱养回来的,是用来代替林玎的。 奶奶其实也是个好奶奶,她对待所有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她只认同血浓于水的感情,别的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林兮迟觉得这种感觉真的太可怕了。 那一刻的孤立无助,那一刻的无法思考,那一刻僵到冰点的气氛。 她看着奶奶抱着林玎,另一只手指着她,轻轻缓缓地说:“孩子,所以你千万别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不然多不公平啊,你要知道——” “真正多余的人已经理直气壮地活了多少年了。” 这句话,林兮迟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 - 之后林玎对待林兮迟的态度大转变,她完全没有因为奶奶的话而对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多了多少信心,反倒有了更多的猜疑。 林玎的精神状态变得更差了,见到其他人依然是一副胆怯而自卑的模样,可只要看到林兮迟,就会开始尖叫着让她滚。 林父和林母在几个星期之后才知道,林兮迟已经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事情。他们因此特别严肃地找她谈了一回,再三跟她强调,她绝对不是林玎的替代品。 林家有三个女儿,他们对谁都是这样说的。 林兮迟很清楚,他们是爱她的。 在林玎回来之前,他们对她和林兮耿的关心和爱都是相同而平等的,他们从不因为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而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可因为他们的责任,让林玎遭受了她原本不应该承受的事情。他们想要弥补自己过错,也因此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林玎的身上。 林玎不希望林兮迟出现在家里,不希望她还像现在活得那么快乐又自在,不希望她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她希望林兮迟活得像自己一样,那么煎熬而难以忍受。 所有人都只能让步。 林兮迟不断地对着自己说没关系,嘴里不断重复着父母对她强调的话,最后却抱着奶奶跟她说的那句话,选择了让步。 - 在外公家住的这一年间,林兮迟很少回家。就算她经常去许放家玩,路过家里的时候,进去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那时候林兮迟正值高三,她难得提了这么一个要求,林父和林母完全没法拒绝。 林兮迟也不想跟林玎见面,便主动提出住在一楼的客房。她每天早出晚归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许放的家里,倒也相安无事。 但在假期的最后一天,林兮迟在许放家呆着的时候,突然就来了例假。她也不好意思跟许放说这事情,用手机给母亲发了条短信,之后才回了家。 林兮迟从厕所出来,刚想回去找许放时,出于她的意料,林玎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身后跟着红着眼不断阻拦着她的母亲。 林玎的腿脚有问题,走路一跛一跛的,走楼梯更是困难,半天都没走到林兮迟的面前。她的眼睛瞪大着,只在楼梯上哭喊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还在这!” 林兮迟的呼吸一滞,不想听她说话,脚步加快着往外走。 “林兮迟!”林玎尖叫着,声音又沙又哑,“你给我记住了,你是多余的,你是被领养的!要不是我爸妈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 之后的话她没再听下去,林兮迟关上了房子的大门。 这种话她听过林玎说了无数次,所以此时心情也没有太大的波动,在原地顿了半分钟后,她便重新进了许放家。 林兮迟回到了许放的房间,却没见到他的人影。 她也没想太多,坐回书桌前,拿起笔继续写题。 没过多久,许放也回来了。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下巴滴着水,额前的发丝也湿漉漉的,像是刚洗了脸。 林兮迟眨眨眼,问道:“你困了?” 许放没说话,坐回她的旁边,抽了几张纸巾开始擦脸上的水,然后便沉默着抓起笔,继续写着试卷。 林兮迟侧头瞅了瞅他的表情,低声说:“诶,你困了就睡会儿吧,我又不是狠到连让你睡个午觉都不肯……” 她的话还没说完,许放就打断了她的话,轻声说:“我们来打赌吧。” “——啊?” “赌下个学期,整个学期的生活费。” 林兮迟懵了:“赌这么大?” “嗯。” “赌什么?” “随便,掰手腕吧。” 林兮迟沉默了几秒:“你当我是傻子吗?” 最后林兮迟还是在他的坚持下妥协了,然后也很意外的,她很轻松地用单手将他秒杀了。她对许放的脆弱震惊无比,盯着自己的手,半天都缓不过神。 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多久没赢过许放了。 林兮迟脱口而出:“哇,你是不是太垃圾了啊。” “嗯。” 那时候,她本以为许放会骂回她,结果他就只是轻声嗯了一下,之后便继续拿起笔写题。林兮迟觉得很古怪,便偷偷摸摸地凑过去看他的表情。 林兮迟这才注意到,许放的嘴唇抿着,双眸红的像是要滴血。她被他吓了一大跳,猛地扯住他的手,说:“我们重来一次?我感觉你刚刚只是没发挥好。” 他别过头,低声说:“不用。” 声音低哑又轻,听起来十分难过。 林兮迟不知道怎么办了,就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许放那时候说的话她还记得。 “没什么。”许放的尾音发颤,一字一顿地说,“你说的对,我确实很垃圾。” - 那时候她不知道许放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但林兮迟现在一想,也大概能懂他那时的反应从何而来。他大概是听到了林玎的话,又想起之前因为她搬家的事情跟她冷战的事情。 那次是因为愧疚,那这次是因为什么。 从林兮耿来s大找她那天后,许放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了。 林兮迟觉得他太奇怪了,就算她再怎么刻意惹他生气,他都只是沉默着一阵之后,又开始向她示弱,像是对她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这种感觉虽然有点爽,但是又像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很可怕。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十月二十四号。 大概是因为林兮耿回去之后跟父母提了自己生活费不够用的事情,林母又给她打了两千块钱。林兮迟拿着这笔钱给许放买了一双运动鞋,在他生日当天晚上,她提着蛋糕和礼物,打算亲自送到他的宿舍。 林兮迟提前看过许放的课表,确定他这个时间段没有课,她还旁敲侧击地问过,也确定了他这段时间会呆在宿舍里。 s大并不限制学生进异性的宿舍,一般只要在楼下跟宿管阿姨说一声并签个名字就好。林兮迟去找许放的次数并不少,此时连签字都不需要,跟阿姨说了一声后边直接进了宿舍楼。 林兮迟上了三楼,走到许放的宿舍门前,敲了三下。 没人开门。 她又敲了三下。 还是没人。 林兮迟这才发现宿舍门没有关好,门虚掩着,她便小心翼翼地向里推。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开灯。她郁闷地皱了皱眉,小声喊:“许放。” 没人说话,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我开灯了啊……” 林兮迟犹豫着,按下了门旁边的开关,宿舍里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往里看,就见宿舍四张床上,只有许放的床上有人。 此时许放正闭着眼睡觉,正躺着,发丝柔顺耷拉下来,可能是因为突然亮了灯,他的眉头紧皱,看起来不太高兴。 林兮迟仔细看了看,确实好像除了许放没其他人了。她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把手上的东西放在许放的桌子上,凑过去蹲在许放的旁边看他。 - 林兮迟开灯的那一刻,许放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他听到林兮迟放东西的声音,也听到她走过来蹲在自己面前的动静。 许放正想睁眼时,脸上突然感觉到一个又凉又软的触感。 好像是她的手指,在摸他的脸。 确定这个答案,许放突然就不想睁开眼了。他有点好奇林兮迟接下来会做什么,便懒洋洋地继续闭着眼,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过了半分钟,许放听到林兮迟站了起来。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许放便偷偷睁了眼,就见她又回到了他桌子的位置。注意到她又要转身,他立刻合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她走过来,和刚刚一模一样,蹲在他的身前。 然后,许放闻到了马克笔的味道。 “……” 接着便是林兮迟在他脸上涂涂抹抹的过程。 脸上这冰凉又痒的触感,让许放的心情从失望慢慢地演变成愤怒。他按捺着脾气,不断地在内心跟自己说:你喜欢她,她是你喜欢的人。你要对她好一点,记得要温柔,温柔。忍忍就过去了。 因为这句话,他没有当场睁开眼跟她发火。 “我靠,我怎么就画成这样了。”林兮迟盯着他的脸,喃喃低语,“等下他醒来肯定会把我打死的吧……” 接着,如许放所料,他听到林兮迟落荒而逃的声音。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后,许放慢腾腾地睁开脸,起身到照了照镜子,随后面无表情地到洗手台前开始洗脸。 洗了一分钟。颜色一点都没掉。 两分钟,没掉。 三分钟后,许放看着脸颊两侧还很明显的三根猫胡须,扔掉手里的毛巾,深吸了口气,在内心调节了三秒的情绪后,怒气达到了顶端。 他拉开阳台的门,满脸戾气地往外走。 妈的。 他今天再忍他就是傻逼。 37 林兮迟还要给许放过生日, 所以她也没有跑远。出了宿舍楼, 她往四周望了一圈, 最后走到旁边超市前的帐篷坐下。 此时已经十月底了, 随着几场大雨的纷至沓来, 气温已经降到了十来度, 夜里的气温甚至已经低于十度了。空气又湿又冷, 呵出来的白雾在路灯的照耀下飘散开来。 连下了两天的雨已经停了,但地面上大多还是湿漉漉的。放眼望去,水泥地上全是坑坑洼洼的水坑, 冷意像是无处不在,从任何一个角落轻易的钻入你的骨髓里。 不知道许放什么时候醒来,林兮迟也不敢主动去吵他。 林兮迟吸了吸鼻子, 双手放进外套的兜里, 随后又把外套的帽子戴到脑袋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试图想驱去全身的寒意。 开始思考着一会儿许放发火的话, 她应该怎么解释比较好。 说她只是想试试那支笔还有没有水, 但一时找不到纸, 刚好在这个时候看到了他的脸, 一时顺手就直接当纸用了; 或者是, 说她最近看了个视频,只要在性情暴躁的人脸上画猫胡子,就能让这个人变得跟猫一样温顺可爱…… 感觉不管说哪个都会被他打死。 她当时是怎么想的。 许放就躺在她的面前, 浓眉似剑, 睫毛又黑又密,像是鸦羽一样,立体挺直的鼻梁,还有弧度恰到好处的唇瓣。 看起来毫无防备和攻击力。 林兮迟看了半晌也没觉得腻,真的觉得许放长得太好看了。 如果这么一直看着她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然后亲上去的,为了制止她这么龌龊无耻的想法,她只能用笔来丑化他的形象。 她完完全全是为了保护他的贞洁才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她总不能这样跟他说,说出来感觉也很奇怪。 坐久了之后,林兮迟就算缩成一团也没觉得暖和,她突然有点后悔出门前没有戴围巾,裸.露在外的脸僵硬无比。她干脆站起来蹦跶了几下,通过运动来取暖。 林兮迟从小就怕冷,所以每次一到冷天,她穿的衣服永远比别人多。这样的天气别人穿个三件就够了,她会不断往身上套着保暖内衣和羊毛衫,至少塞个五件才罢休。 不过因为今天是来见许放的,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臃肿,林兮迟再三思考后,还是忍痛脱下了一件衣服,只穿了四件便出了门。 晚上的风比白天要猛烈许多,结合着这低温,冷风像是刀片一样割在林兮迟的脸上。 她可怜兮兮地把外套的拉链拉高了些,正想进超市里取取暖的时候,突然就注意到自己身前五米远的地方多了一个人。 许放。 无声无息的。 他站在路灯旁,背着光,五官看不太真切,影影绰绰。只穿了一件薄外套,宽松长裤,脚上套着双黑色拖鞋,像是匆匆忙忙地出来,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林兮迟的呼吸一滞,往后退了一步之后,又把拉链拉高了些。她身上穿的这件外套连帽子上都有拉链,可以直接拉到顶,整个脑袋都能被封闭在里面。 要不是因为看不到路,林兮迟都想直接把自己整个人藏进去了。 她把拉链拉到鼻尖处,低下脑袋,视线垂至地上,畏畏缩缩的,装作一副路过的模样,屛着气从许放旁边走过。 许放扯了扯嘴角,单手抵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把她的拉链拉到顶,他轻笑了声,眼里却毫无笑意。 林兮迟听到他啧了一声,声音慢条斯理,一字一顿的,带着满满的嘲讽:“就算你拉到这儿——” “你看看我认不认得出来。” “……” 林兮迟眼前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挣扎着把拉链拉了下来,重见光明之后,她突然注意到许放脸上的马克笔痕迹,衬着他那副严肃的表情,看上去滑稽又可爱。 她有点想笑,但又怕被他看到之后,更是火上浇油。 林兮迟又低下脑袋,尽自己的努力将嘴角的弧度敛住,弯着眉眼,将话题扯到了别的事情上边,讨好般地说:“屁屁!生日快乐!” 许放没说话,拽着她的帽子往宿舍楼的方向扯。 这个姿势有点不舒服,林兮迟使了力,揪了一会儿才把自己的帽子抢了回来,随后小跑着跟在他的旁边,无辜道:“屁屁你怎么不说话。” 闻言,许放侧头睨着她:“你不是说生日快乐。” 林兮迟打开手机看了看日期,确定自己没看错时间才说:“是呀,今天就是你生日啊,你忘了吗?” 许放的意思显然是在计较“生日快乐”里的另外两个字,他收回了视线,淡淡问:“我看上去像是快乐的样子?” “……” 林兮迟偷偷瞅了他几眼,看到他脸上那几根用马克笔画的猫胡须,蹙着的眉头以及紧抿着的唇,突然就不敢说话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林兮迟心虚的情绪,许放用眼尾扫了她一眼,也没吭声。 两人并肩上了三楼。 这一层住的基本都是国防生,一路走过去全是许放认识的人,他就顶着这样一张脸,被见到的几个朋友嘲笑了几句。 许放没说什么,倒让旁边跟着的林兮迟徒生了愧意。 就快走到许放宿舍门前时,两人路过了一间宿舍,里边走出了一个光着膀子的男生,大大咧咧地喊着:“喂!胖子!你们宿舍的——” 话还没说完,他便看到了许放,改口道:“我操,你这脸怎么回事——对了,你宿舍还有洗衣液吗?” 男生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臀,肤色偏黑,更显出阳刚之气。他像是刚洗了澡,发丝滴水,身上没穿衣服,下身只着了一条及膝的休闲裤。 浓郁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几乎是同时,许放转头,再次将林兮迟衣服的拉链拉到顶,动作迅速又利落,随后才回答了那个男生的话:“没有。” 下一刻,许放扯住林兮迟的手腕继续往前走,走进了宿舍里。 林兮迟郁闷地拉下拉链:“你老弄我这拉链做什么。” “那你看个屁。” “啊?” 许放没再回答,只是哼了一声,走到床边脱下外套,他里边只穿了一件纯色短袖,看上去像是一点都不怕冷。 随后,他继续到阳台洗脸。 林兮迟纠结了一会儿,也跟了过去。看着他用洗面奶洗了一次后,只掉了一点点颜色的马克笔痕迹,她咽了咽口水,弱弱地说:“用酒精应该能洗掉……” 许放沉默着看了她一眼,脸上的水珠顺势向下流,汇聚在下颚处,掉落到地上。刚刚大概是因为在外面,想给她点面子才没发火,此时他的表情十分难看,像是憋了一路的火气在这一刻瞬间爆发。 林兮迟立刻闭了嘴。 他又走回了宿舍,从其中一个柜子里翻出了半瓶酒精,又回到洗手台前,倒在毛巾上开始用力擦脸,倒把火气发泄在自己的脸上了。 “我帮你洗。”林兮迟抢过他的毛巾,赎罪般地说,“我帮你洗……” 许放还是没说话,但也没抢回毛巾,低下眼定定地看她。 林兮迟踮起脚尖,慢吞吞地擦着他的脸,她不敢跟他的视线对上,就盯着他脸上的痕迹,小声说:“我哪知道你会直接就这样出来了啊。” 许放单手撑着阳台的栏杆,微微弓下身子,将脸凑近她。 他的脸因为刚刚自己的力道已经开始发红,林兮迟不敢再用力,就一点点地,轻柔地擦掉,然后说:“屁屁今年十九岁了。” 听到这话,许放眉眼一挑,而后就见她眨了眨眼,意有所指道:“应该要懂点事了,要好好克制自己的脾气,不要总是对善良可爱的人发火。” 许放额角一抽,冷声道:“你能闭嘴吗。” 两人的距离靠的极近,说话的时候都能感受对方的气息,就在咫尺之间。 林兮迟把他脸上的笔画擦得干干净净,满意地点点头,眼珠子一转,突然就跟他的视线对上了。 从以前,林兮迟就觉得许放的眼睛生的极为好看,眼形偏细长凌厉,内勾外翘。他的眼睛不算大,单眼皮,瞳孔乌黑深邃,像是一块磁石一般,盯着看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将你吸引进去。 她对他没有别的想法时,偶尔都会因他这双眼晃神。 更别说是现在了。 等林兮迟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盯着他看了多久了。 他的神情依然像刚刚那般清冷桀骜,眼神却多了几分别的含义,林兮迟看不懂。只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离得更近了,她只要轻轻踮个脚,就能亲到他的下巴。 林兮迟瞬间屏住呼吸,将毛巾往他手里一塞,不自然地别过脸,闷闷地说:“你把脸洗一下。”随后便转身走回了宿舍里。 许放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很快便站直了起来,拧开水龙头,将毛巾清洗干净,慢条斯理地将脸上的酒精擦干净。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气息悠长地“呵”了一声,但很快,他又挣扎般地狠狠抓了抓脑袋。 不知道在想什么。 - 林兮迟心绪不定,她想着刚刚的事情,乱七八糟地往周围看着,然后在宿舍的角落里找出一张折叠小桌子,摊开放在许放的床前。 她走到许放的书桌前,把蛋糕拿了过来,动作缓慢地把蛋糕盒打开。 恰好许放也洗完脸从阳台出来了,见到桌上的蛋糕时,他皱了下眉,扫了周围一圈,才不太确定地问:“你买的?” “……”林兮迟抬头看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在蛋糕上插着蜡烛,“不然?” 许放狐疑地看着她,走过来坐在她的面前。 国防生的宿舍每周要检查三到四次卫生,都是不定时检查,所以宿舍里时时刻刻都保持地很干净。 两人直接席地而坐。 注意到许放一直盯着她看,林兮迟装作没注意到,一直垂头点蜡烛,还随意地扯着话题:“你舍友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许放也凑过来,帮她一起把蜡烛点了。 点满十九根后,林兮迟站了起来,往门口的方向走:“你先别吹蜡烛,我去关灯,这样才比较有气氛。” 把灯关上,林兮迟把书桌上的袋子抱了过去,笑眯眯地坐在他的面前。 “你要不要先许个愿。” “哦。”许放背靠着床沿,懒洋洋道,“希望你今年能变聪明一点。” “……”林兮迟懒得跟他计较,把手上的袋子很明显地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你能不能许点正常的,比较实际的愿望。” 看到袋子上的标识,许放又皱了眉:“你哪来的。” 林兮迟懵了:“我买的啊!” 他完全不相信她的话,继续思考:“林叔叔穿这个牌子的鞋?” 林兮迟:“……” 她突然想起了以前她总送他一些自己用过的东西。 这样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完完全全就是黑历史。 林兮迟的脸突然就红了大半,硬着头皮想为自己挽回面子,她抿了抿唇,认真地说:“这就是我买的,全新的,没有人穿过的,我挑了很久的!” 说到最后,因为激动,她的音调都扬了起来。 沉默一瞬。 此时,房间里仅剩火烛的光,照射在在两人的脸上,明明灭灭。 许放敛着下颚,突然就笑了声,眼尾微微上扬,视线从林兮迟手里的袋子一寸寸的向上挪,与她的目光平视。 眼里的情绪像是漩涡般暗涌,一点点地感染着她。 是氛围的推动,还是因为长久以来的渴望,令他无法再继续克制下去。 许放哑着声音,突然说:“我感觉我永远猜不对你的想法。” 林兮迟的情绪平静下来,闷声说:“什么。” 随后,许放又伸手,第三次将她的拉链拉到顶。林兮迟的视野里瞬间又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光线从拉链的缝隙里透了进来。 她正想发火。 就听到许放继续说。 “但这次我感觉我猜的应该没错。” 一时间,林兮迟的呼吸也迟缓了下来,她掐着手指,突然就有了种预感,预感他接下来说的话,一定是能让她的心脏跳到嗓子眼的话。 果然,下一刻,许放的声音再度响起。 声音清润低哑,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回荡着。 “你是不是暗恋我。” 38 因为他的这句话, 气氛突然变得暧昧又沉寂。 狭小的室内, 昏暗的光线, 忽明忽暗的火烛。坐在她对面的少年说出的那句话, 在这样的氛围下, 显得缱绻而温和。 可却又充满了深深的压迫感, 让林兮迟像是要喘不过气来。 脑袋空白了半晌, 林兮迟甚至开始感谢许放刚刚把她外套上的拉链拉到头顶的举动。有了这一道屏障,即使是与外界的空气隔绝开来了,她都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 林兮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她觉得自己可以蒙混过去的, 她随随便便都能说出好多话来反驳他的这句话,让他再也不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然后她就能逃过这一次了,她就能化解掉将这样尴尬而不知所措的状况。 只要她笑着打哈哈过去, 用开玩笑的态度说你在想什么啊, 他们的关系就会恢复到从前那样。可能会有一点变化吧,但时间久了, 肯定能变回从前那样。 就这样做吧。 必须明确他也喜欢自己, 才能告白。 必须这样。 不然连朋友都当不了了。 林兮迟咬了咬牙, 伸手把拉链往下拉, 表情像是上战场那般, 英勇而不退缩。她把拉链拉到鼻尖处, 露出一双乌黑亮晶晶的眸子。 恰好撞上他的视线。 像是在她沉默的这段时间里,他就一直盯着她,从未挪开过视线。仿佛要隔着那一层布料, 将她的内心分析的透透彻彻, 想知道她的想法究竟是如何。 他的双眼很深沉平静,倒映着眼前的烛光。那光线很微弱,像是被她轻轻一挥,或者随意的说几句,就要熄灭掉,变回一片漆黑。 林兮迟原本准备好的话顿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她垂下脑袋,避开他的视线。恰好看到蛋糕上的蜡烛,几乎已经要烧到底部了,她才弱弱地张了口,很刻意的转了话题。 “你快许愿啊……” 她的这个反应像是给了他答案。 许放垂下眼睫,微微发颤。他用舌尖舔了舔唇角,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声音慢条斯理又带了几分哑意:“愿望啊——” 他顿了几秒,清了清嗓子,像是把情绪调整回来了,语气变回之前那般吊儿郎当而漫不经心:“你把刚刚的话忘掉吧。” “……” 这句话好像是在给她一个台阶下。 她明明应该要松一口气才对,明明应该侥幸逃过了这一劫才对。可她只觉得这样的发展好像不太对劲,也完全没有让她觉得心情好过一些。 眼前的许放脸上虽然没带什么表情,但他好像很不开心。 林兮迟不知道他的难过从何而来,可许放有这样的情绪,也会让她很难过,也会让她觉得眼前一涩,鼻尖泛酸。 说完之后,许放坐端正了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随口道:“啧,几百年没吹过蜡烛了……”他低下头,做出了个要把蜡烛吹熄的姿势。 与此同时,林兮迟抿了抿唇,觉得自己紧张的手都僵了,她深吸了口气,将拉链扯下来,抢先一步把蜡烛吹熄。 随着她的举动,宿舍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没想过她会有这样的举动,许放有点怔愣,整个人还顿在原处,过了几秒才皱着眉道:“你做什么。” “哦。”林兮迟也发愣,缓缓地缩回位置上,小声地说,“就是,你刚刚的那个愿望……那什么,我还没想好能不能帮你实现……” 幽暗的房间里,气氛随着她这句话凝固下来。 林兮迟的耳边静谧一片,她能很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心脏在狂跳,不知所措的,毫无章法的,像是要从她的身体里跳出来。 扑通。 扑通扑通。 她看不到许放的表情,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自己话里的含义。林兮迟只能等待着他的答复,在这样一片漆黑里,希望他能主动给她亮起一道光。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林兮迟完全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她觉得好像是只过了几秒,但又好像已经过去了一夜那么漫长。 耳边响起尖锐的吱拉一声,隔绝在两人之间的那张桌子被人拉开。 下一刻,许放猛地伸手把她扯进怀里,力道极重,完全没有克制丝毫力道,还带着略显急促的呼吸,死命将她往怀里揉。 林兮迟又听到了另外一阵声音,是从他胸前传来的,像是打雷般的心跳声。 “操。”她听到他用气音低骂了句脏话,然后像是松了口气,脑袋低下来,俯在她的耳侧,说话时带着温热的气息,将她的耳根一点点的染红。 “想的倒是够久。” 林兮迟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因为他这个举动,她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说话闷闷的,因为不知所措还有些磕绊:“也、也没多久吧……” 说完之后,她顿了下,又小声地补充:“我有一点点紧张。” “紧张吗。”许放的喉结上下滑动着,修长的指尖勾住她的帽檐,向下一扯,“想好怎么回答没有。” 林兮迟的脑袋瞬间裸.露在空气之中,头发变得乱糟糟的,被他单手抵着。她装死般地窝在他怀里,像是没听到话一样,一声不吭。 “不用想了。”许放没耐心了,手微微使劲,抬起她的头。宿舍门外突然有人经过,走廊的声控灯随之响起,他用透进来的光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我换个愿望。” 林兮迟迟钝地回:“……什么。” “蜡烛被你吹掉了,我很不开心。”许放抬手抚着她的脸,一寸寸地向她逼近,神情一本正经又理直气壮,“那就还我一个女朋友吧。” 林兮迟浑身发软,呆呆地看着他,整张脸烧的几乎快冒烟。 “啊。”许放的目光在她脸上打量着,心情看上去非常愉快。一时间,两人的距离变得极近,“像你这样的,我就很喜欢。” “……” “你说好不好。”许放的嘴唇几乎要贴到她的唇瓣上,喃喃低语着,语气带了点诱哄,“你看不出来吗?我很喜欢你——” 像是受了蛊惑,又像是遵从内心的想法,林兮迟捏着拳头,抬睫盯着他的眼睛,很小声地说:“你喜欢我这样的吗——”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弱了下来:“那这个愿望我好像能帮你实现。” 话音刚落。 她感觉许放的呼吸似乎顿住了,良久后他才低笑出声,然后继续向她逼近。林兮迟觉得自己所有的感官都被许放控制住,全因他的一言一行被影响着。 周围全是他的气息,比起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浓郁而令人着迷。这个距离,只要她轻轻抬头,只要他再低下头。 只要再多一秒。 - 然而并没有这一秒。 宿舍门猛地被推开,几个男生的声音着急又粗犷,像是刚跑回来那般,还喘着气:“妈个比,昨天才检查过卫生,今天又来。” “就是啊,许放醒了没啊,找他半天没回——” 宿舍的灯管随之亮起。 林兮迟的呼吸一滞,猛地推开许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那样,立刻侧身,镇定自若地拔着蛋糕上的蜡烛。她背对着那三个男生,抿着唇,能听到面前的许放非常不爽地骂了句。 “妈的。” “……” 在灯亮起的同一瞬,三个男生便注意到了两人之间旖旎的气氛,以及许放冰到了零点的眼神。他们立刻噤了声,非常自觉地掉了头,往外走,还非常贴心的关上了门。 宿舍里回归安静。 下一秒,宿舍门再次被打开,余同探头进来,小声的提醒:“同志你快点啊,领导马上来检查卫生了——” “滚。” 砰的一声,门再度被关上。 许放没磨蹭,过去一起帮她把蛋糕上的蜡烛拔了,装进蛋糕盒里。他站起身,扯着林兮迟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 “走了。” 林兮迟刚站好,怀里便被他塞了个蛋糕盒。她仰头看着他,就见他安静的抬手整理着她的头发,随后才拿过她手里的蛋糕盒,扯着她的手腕往外走。 推开门,他的三个舍友并排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听到门的动静,三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眼神十分暧昧。 “晚点回来。”丢下这句话之后,许放面不改色地拉着林兮迟下了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林兮迟眨眨眼,主动扯了话:“不是检查卫生吗?你要不先回去收拾东西。” “没事,他们会弄的。” 出了宿舍楼,两人没再说话,之后一路沉默。 两人的关系毫无预兆地进了一步,林兮迟有些不敢相信也不太适应,但更多的是满心的欢喜与溢上心头的甜蜜。 许放把她扯进校内的一家咖啡厅里,找了个空位坐下。 一路上的自我调节,让林兮迟完全没了刚刚的尴尬与不自然,她很快就进入了身份,笑眯眯地跟许放说着话:“屁屁,我跟你说,这个蛋糕我花了两百块钱呢!还有那双鞋花了一千八百多……” 话还是跟平时一样多,态度也跟平时一点区别都没有。 许放看了她几眼,神情一顿,心里觉得她这样的反应好像不太对,心情有些不安。但他也没再说什么,之后也像平时那样,听她说一句,然后再回她一句。 吃完蛋糕后,许放把林兮迟送到了宿舍楼下,他看着林兮迟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眉头忽然就皱了起来,像是憋不住那般的,生硬地说:“别忘了。” 听到这话,正准备跟他道别的林兮迟一愣,没太反应过来:“啊?” 许放别过脑袋,板着一张脸,眼里划过几丝不自然。 “你有男朋友了。” 39 闻言, 林兮迟一愣, 因他这句话, 神情变得正经了起来。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像是在想些什么, 随后歪头喊他:“屁屁。” 林兮迟的这副模样在许放眼里就像是后悔了一样, 他眉头一皱, 莫名火大。下一刻,许放抿着唇,伸手捂住了她的唇, 语气无限恶劣。 “我管你记不记得。” “……” 林兮迟才不怕他,费劲地扯开他的手,然后用双手拽着, 她的表情纳闷, 隐隐又带了些得意:“屁屁,你现在是不是又感动又害怕。” 听到这话, 许放莫名其妙, 他停顿了下, 只抓住了被戳中的那个词, 冷着脸说:“我怕个屁。” “那就是感动了。”林兮迟的眼睛瞪大了些, 随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也觉得自己很伟大。你看,你脾气这么差,我都愿意给你当女朋友。” “……” “你是应该感动。” “……”许放的额角一抽, 把她的脑袋推远了些, 见她的模样不像是刚刚受气氛所惑才答应下来,心情也好转了不少。因为这个,他决定咽下这口气。 “记得就行。” 停顿几秒。 “屁屁。”眨着杏眼,林兮迟没再开玩笑,腾出一只手戳了戳他的下巴,“明明是你生日,怎么反倒我还收到礼物了。” 许放的神情一愣。 很快,林兮迟摆出一副你可以把你的终身托付于我的模样,继续说:“你别怕,我会对你很好的。” 许放的手被她抓着,耳根升腾起点点热度,漆瞳里闪过几丝狼狈,表情僵硬而不知所措。他动了动唇,还没等他回话,林兮迟又道:“毕竟是我把你惯成这样的。” “……” “我的责任我来承担。” “……” 许放面无表情地垂头看她,尽管他现在确实很开心,尽管他现在仍有一种在梦里的感觉。但这些,也完全无法阻挡他想甩给她以往的几百个事例的念头。 他希望她能想清楚。 惯着,不是把对方当狗的意思。 - 两人在外呆了两个小时。 看到林兮迟站在宿舍楼门前,用力的对他摆了摆手,之后蹦跶着进了宿舍。 许放低头看了下手机,注意到时间差不多十点了,他仰头看着这栋宿舍楼,找到林兮迟住的那间,很快便转身折返。 说起喜欢林兮迟这件事情,许放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因为自己生病住院的那次,她来到自己的面前,毫无预兆地开始哭; 还是知道中考成绩之后,她喜滋滋地跑到他家,不顾还在床上睡觉的他,直接掀起了他的被子,凑在他的面前说:“屁屁!你开心吗?我们能上同一个高中啊!” 当时的情形他还记得。 他最讨厌别人在他睡觉的时候去吵他,但林兮迟被他骂了成百上千次,没有一次能记住他的话,并且还越发的猖狂。他当时才刚睡着,被她吵醒后,头皮一炸,只想发火。 然后他满脸是戾气,睁开眼,看到了她的模样。 她就趴在他的床边,脸跟他凑的极近。 眼睛又圆又大,带了点俏皮的棕色;皮肤细腻白皙,被阳光照射出浅浅的绒毛;小巧挺立的鼻梁下方,红艳的唇扯出一个愉快的弧度。她笑起来尤为好看,眼睛微弯,有点像个月牙儿,唇边还有一个很深的笑涡,长得漂亮又平易近人。 “……”许放忽地闭了闭眼,本来想让她滚的话瞬间咽回口里,少年音因为刚睡醒有些沙哑,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开心。” 那是他头一回,莫名其妙地对着林兮迟克制了自己的脾气。 她好像有点开心。 那好吧。 这次就不发脾气了。 …… …… 不管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所幸,这家伙难得的善待了他一次。 没有让他等太久。 - 跟许放道别后,林兮迟愉快地哼着歌回了宿舍。她现在还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浑身轻飘飘的,脑袋恍惚的像是喝了酒,却又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这是脱单的魔力吗。 林兮迟真想找个地方打个滚。 回了宿舍。 今天因为想给许放庆生的缘故,林兮迟连作业都没写就出来了。此时宿舍另外三人都坐在位置前,安静地写着实验报告。 林兮迟收敛了嘴角的弧度,也没吵她们,安安静静地回到位置上。收拾了一番后,她进宿舍里洗了个澡,这才出来开始做作业。 磨磨蹭蹭,在加上各种琐事,林兮迟坐到桌前也差不多十一点了。宿舍熄灯时间是十二点,但辛梓丹睡得早,一般她们十点半左右就会关灯。 林兮迟开了桌上的台灯,昏黄色的光,显得寂静宁和。周围安安静静的,偶尔能听到陈涵和聂悦用气音说话,还有敲键盘的声音。 她点亮手机,看了一眼。 许放在微信上找了她一次,恰好是十点半,国防生宿舍熄灯的时候。 许放:【睡了。】 想表达的大概是“我这边熄灯了,不要找我了,你找我我也回不了了”的意思。 往常许放都不会特地跟她说一声。他俩一般都是,如果在聊天的话,到点的时候许放会跟她说一声,但没有聊天的话,林兮迟也懒得管他是不是熄灯睡觉了。 这个好像是女朋友的待遇。 连睡觉都要跟她说一声。 林兮迟愉快地回了个晚安,随后才打开电脑开始写实验报告。 完成的时候,林兮迟才注意到,其他两个舍友也回了床,没有被灯光覆盖到的位置黑漆漆的,唯有林兮迟所在的位置冒着光。 她伸了个懒腰,打开之前为了攻略许放准备的那个小本子。 从9月16日开始,到现在每天写一页,加起来也差不多有四十页了。还不到四十页,准确来算,是三十九页。 林兮迟翻到最新的一页,是她昨晚刚写的计划。 day 39:2011年10月24日,周一。 给许放订了个水果蛋糕,还准备送他一双他喜欢牌子的运动鞋。要亲自把东西送到他宿舍,给他庆祝生日。另,如果足够幸运,有这么一点可能性,他的舍友都不在宿舍的话: 点蜡烛的时候要关灯,昏暗的光线里,异性单独相处,最容易滋生出暧昧,说不定侥幸还能让许放动了心。 吹蜡烛之前,让他先许愿,并声称要把他实现愿望,用柔情攻势一步步将他的心拿下,让他无法抵挡,溃不成军。 …… …… 这太准了吧。 林兮迟瞪大了眼,心想她真的是情商爆棚,制定了正确的计划之后,轻而易举地就拿下了许放。仅仅只花了三十九天的时间,她居然就追到了这么难搞的许放。 她真是太厉害了! 那之后还要做什么好。 先制定个小目标。 一步一步来的话,第一步应该是牵手吧。 唉许放那家伙也没谈过恋爱,他肯定也什么都不懂。没关系,她比他聪明,她能让他坐享其成,让他明白跟自己谈恋爱是一件多么美好又轻松的事情。 牵手这事容易,她随时随地都能做,那就今年之前牵手吧。 然后是…… 想到这个,林兮迟一顿,抬手摸着唇,突然想到今天在那狭小的室内,咫尺间的气息交融,几乎要碰触到的温热柔软。她的手向上挪了些,捂住发烫的脸。 接吻这事情,必须天时地利人和,要找到正确的时机。 但这个时机可能不太好找。 林兮迟懊恼地挠挠头,想着只是制定一个小计划,便犹犹豫豫地写了个“三年内接吻”,想了想,她很快便划掉,改成“五年”。 看着这行字,林兮迟抿了抿唇,放下笔,用双手捂着脸,平复了下呼吸之后,她再度低了头,看着那暖黄色的纸张。 唔,既然是小计划。 那就。 林兮迟很怂的捏了捏拳头,慢吞吞地把“五年”划掉,改成了—— “十年”。 - 因为精神的振奋激动,林兮迟翻来覆去了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天一亮她就醒了,忍着寒冷爬起来洗漱。 早上第一节课从八点开始,时间还早,宿舍其余三人都还在睡梦之中。林兮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轻手轻脚地换好衣服便出了门。 林兮迟到饭堂去买了早餐,决定继续自己的温柔攻陷,让许放完全没法离开她,长期下来就会对她痴迷无比,无法自拔。 先送个早餐先。 买十个肉包,一会儿给他九个。 这应该能让许放明白,自己是个阔气又对他好的人吧? 林兮迟乐滋滋地抱着早餐到许放的宿舍楼前,站在其中一棵树下,正想给许放打电话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她眨眨眼,定眼一看,来电显示:屁屁。 林兮迟心想这就是恋爱的力量,默契也变得十足,她弯着眼接起了电话,还没等她开口,那头的许放便道:“下来。” 他猛地就来这么一句,林兮迟也没反应过来。 “啊?” 可能是觉得她还在睡觉,许放顿了一下,语气没先前那么生硬,通过电流过来多了几分磁性,说的话却让她非常猝不及防。 “我在你宿舍楼下。” “……” “给你买了早餐。” “……” 40 听着他在电话里的话, 林兮迟吸了吸鼻子, 呆滞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十个包子, 思考着应该怎么应付现在的这个状况。 如果是她先打电话说这两句话, 感觉她就能理直气壮一些。但现在许放先打过来了, 就让她莫名有了种, 她不知廉耻地抢了他的事情做的感觉。 那她要不要装一下自己还在睡觉的样子。 毕竟他头一回给她献殷勤, 如果这次拂了他的面子,他肯定再也不会做这种事情了。不过装睡是容易,可她现在手里还有十个肉包, 这要怎么处置。 不能浪费粮食的啊。 林兮迟磨磨蹭蹭地思考着,迟迟都没给他回话。 许放以为她又睡过去了,声音扬高了些, 催促道:“快点。” 林兮迟还是没回话, 整个人的思绪还放在“十个肉包”和“装睡”之中,在她这, 这两个的概念等同于“珍惜粮食”以及“给许放面子”。 下一刻, 许放的音量又恢复成正常分贝, 语气很沉, 无甚波澜地, 用平静的态度来给她施压:“林兮迟。” 听到这个语气, 林兮迟瞬间打了个激灵,没再考虑。她舔了舔嘴角,转身往自己宿舍楼的方向走, 边小心翼翼地喊他:“屁屁。” “嗯?” “你吃肉包吗?” “……” - 林兮迟边啃着包子边走到宿舍楼下, 还没过十分钟便看到站在她宿舍楼下的许放。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袋,穿着黑色毛呢大衣和白色中领毛衣,视线放在宿舍门口,没往这边看。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立体而利落五官曲线,背脊挺直,气质精神,看起来挺拔而俊朗。 林兮迟嘴里咬着东西,没喊他,沉默着走到他身后,用鞋尖碰了碰他的鞋尾。 许放下意识回头。 就见林兮迟睁着双大眼看着他,看着不像是刚醒的模样,嘴巴咀嚼着,吃着手里的肉包子。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气温比过去几天都要低。天空浓云重重,虽然没有下雨,但空气里全是湿气,稍稍吹来一阵清风,都会带来刺骨的寒意。 所以林兮迟穿的并不少。 她六点就醒了,那时的温度极低,而且刚醒来还是最怕冷的时候,她在一片昏暗里找衣服,摸到什么厚的就往身上套。 林兮迟也记不得自己穿了几件了,总之她现在虽然暖和,但是行动很不便,僵硬又迟缓,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许放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林兮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又抬头看了看许放此时的穿着。两人对比鲜明,一个臃肿矮小,一个高大清瘦。 她张嘴把最后一口包子吃下去,然后费劲地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嘴。 把纸巾丢入塑料袋里,林兮迟用空着的手把围巾下扯了些,调整着脑袋上的毛线帽的位置。察觉到他还看着,她忍不住说了句:“今天有点冷。” 所以这次没法为了你注意点风度,少穿一件衣服。她在心里补充了句。 闻言,许放点亮手机看了眼,轻声说:“今天九度。” 林兮迟连忙点头,想找到他的认同感:“嗯嗯,很——”冷吧。 “看到你这样。”许放的眉头舒展开来,懒洋洋道,“我以为是零下九度。” “……”在纠结要不要夺回点风度,林兮迟犹豫着又把围巾向下扯了些,还没等她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许放忽地把手里的牛皮纸袋往她怀里一塞。 林兮迟很自然地接住。 许放抬手,安静地把她的围巾半解,然后重新缠绕,打了个小结,让她的小半张脸都被埋在围巾里边,漆眸深邃而温和。 被他这样看着,林兮迟眨了眨眼,脖子一缩,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许放没怎么戴过围巾,所以此时系围巾的方法随意又生疏,就是胡乱的往上缠,远远看着就像是在捆绑木乃伊一样。 林兮迟有点呼吸困难,但他一片好意,也难得这么温柔,她又不想当着他的面把他的成果直接破坏掉。而且缠好围巾,确实比先前松松垮垮地戴着暖和了不少。 因为这两点,林兮迟觉得这点呼吸困难还是能忍受的。 戴好后,许放重新拿回她手里的东西,长腿一迈,径直往前走。 林兮迟顿了几秒,连忙小跑着跟上。 过了半分钟,许放的脚步慢了下来,并肩走在她的旁边。 走了一小段路,林兮迟实在觉得不太舒服,连说话都要隔着好几层布料,她闷闷地低着头,开始扯着围巾,想把它扯松一些。 下一刻,注意到她的动静,许放望了过来。 “戴着。” 听到这话,林兮迟立刻放下手。 许放的眉眼低垂,睫毛像鸦羽一样又密又长,语气漫不经心,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继续道:“把你脸遮好,别人就不会认出这么肿的人是你了。” “……” - 宿舍楼附近就有家校内超市,超市外有放着几排桌椅,供学生使用。林兮迟本想去那,但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还是被许放扯到了最近的饭堂。 此时七点出头,饭堂已经陆陆续续有学生进出。并不是高峰期,所以大部分座椅都是空着的,几个学生零零散散的占了几桌。 找了个空位,林兮迟先一步坐下。 许放把手上的东西全部放在桌子上,这才慢条斯理地坐到她的对面,伸手把装着肉包子的塑料袋上的结打开。 透明的塑料袋,里边用白色纸袋装着热腾腾的肉包。 许放对林兮迟这么早起的行为也没多想,只觉得她就是想吃肉包,便早起来买了,然后顺便也给他买了一份。 虽然提着的时候就觉得这个重量不太对劲,但许放依然没有想太多。 此时拆开了袋子,看到纸袋里边的层层叠叠的肉包子,许放的表情才有了些变化。肉包的个头虽不大,但这个量也让他的表情僵硬了几秒。 许放的眉头微拧:“你买那么多干嘛。” 林兮迟弯着眼,献宝似地说:“给你吃。” “……” “你买了多少个。” “十个。” “……你吃了几个。” “一个。”说完后,林兮迟开始强调,表情狗腿而骄傲,“别的都是你的!我不跟你抢,我都是给你买的。” “……”他可能会撑死。 许放闭了闭眼,放开手里的东西,把那个牛皮纸袋扯了过来。 这个距离,林兮迟才注意到牛皮纸袋上有个标识,是学校外边的面包店的。她去过几次,记得一个面包的价格并不便宜,大概等同于她二十个肉包的钱。 下一秒,许放从里边拿出两个面包和一个巧克力蛋糕,还有两瓶牛奶,放在她的面前,说:“你看看要不要吃。” 面包细而长,撒上抹茶粉,用纸包着,泛着浓郁的香气。旁边的三角形蛋糕,层层叠叠,包裹着夹心,巧克力酱向下流,最上边点缀着两颗草莓。 就连牛奶都是用宽胖可爱的玻璃瓶装着的。 林兮迟原本的得意洋洋瞬间荡然无存:“……”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活的这么精致。 林兮迟对比着桌上的两种食物,觉得自己带来的那九个包子像是拿去喂狗的一样,完全不像是同个桌上应该出现的食物。 她郁闷地垂头,觉得自己吃许放带的早餐,许放吃她带的早餐这件事情,实在太不公平了。但她又受不了蛋糕的诱惑,在心底天人交战了一番便慢吞吞地拿起了勺子。 许放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弯了弯唇,这才拿起了那几个肉包开始吃。 把蛋糕吃完之后,林兮迟眼巴巴地看着旁边的两个面包,看着许放面前还剩下五个包子,便偷偷地拿起一个来啃。 她留一个面包给他吃。 一定会留一个的。 她对他这么好,怎么可能不把好的东西留给他。 几分钟后,林兮迟又眼巴巴地看着最后一个面包。注意到许放面前还有两个包子,她磨蹭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那块面包。 许放吃了那么多肉包,一定吃不下面包了。林兮迟想。 她是在为许放排忧解难,为他着想才把这个面包吃下去的,不然她不会吃的,她其实也很撑了。 虽是这么想,但之后每咬一口面包,林兮迟的愧意和紧张就上来一分。 这种行为真的太渣了,有三个吃的,她一个都没分给许放。 这和她所想的温柔攻势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许放没察觉到她的心理活动,只想着怎么把面前的早餐都解决掉,他很少试过早饭吃这么多,但勉强还算能吃的下。 他还想着幸好他买的早餐没多少,林兮迟应该也吃的下。如果她吃不下的话,他应该还是能勉强地硬塞下去。 完全没想过要跟她抢。 等他终于把最后一个包子咽下去后,许放抬眼,突然注意到林兮迟盯着他的目光,神情幽幽地,带了点下定决心的意味。 许放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问:“你干嘛,还饿?” 林兮迟不答反问:“屁屁,你知道吗?” “什么。” “我听别人说,许家从你这一代开始,开始有了个诅咒。” 许放皱眉,完全没听过这个传说:“什……” 他的话被林兮迟打断。 “如果许家长子随随便便地就甩了初恋对象。”林兮迟觉得自己这话不太好,但却有足够的威慑力,只好咬着牙说完,“从此以后,他放的屁就会变得又响又臭。” “……” 41 话音刚落。 不远处还有个学生不小心把餐盘掉到地上, 哐当一声响, 在略显静谧的饭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兮迟的注意力偏向那侧, 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突然注意到眼前的许放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黑眸里波澜不惊。 原本冒起的那股想威胁他的想法瞬间消失, 她的心虚感又增加了几分, 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视线,低头把桌上的包装纸和塑料袋收拾好。 许放面无表情地思考着她刚刚说的话,完全不懂她为什么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就开始想他会甩了她的事情。 这个诅咒粗俗又幼稚, 明显就是她随口扯的,漏洞百出,还顶着一副想让他听到之后变得恐惧紧张的模样。 怎么老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许放没因为这个生气, 但也懒得搭理她这句话。他把所有垃圾塞进那个牛皮纸袋, 起身往垃圾桶的方向走。 林兮迟连忙跟上,捧着瓶牛奶继续喝着, 心想着这个诅咒是不是说的太狠了。她走到许放的身后便放慢脚步, 乖乖跟在他后头。 两人走出饭堂。 此时七点半左右, 现在从饭堂出发到教学楼, 到那应该差不多到上课时间。 许放第一节没有课, 林兮迟的则是动物解剖学的实验课。因为昨天就想着今天给他送早餐, 所以她昨晚就收拾好了东西,此时书包里装好了今早上课要用到的书,也不用再回宿舍一趟。 一路沉默。 许放走在前面, 林兮迟走在后边。 她低着头思考着, 要不要告诉他自己说的这个诅咒是假的。不过林兮迟感觉他也没相信她的话,至于为什么不理她了,她也不太懂。 几秒后,许放突然停了脚步,转身看向她。 林兮迟没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刹住脚,因为低着头,脑袋就直接撞上他的胸膛。 她撞的力道不算小,许放的眉头一皱,但也没推开她,就低着头看着。几秒后,他伸手帮她揉了揉脑袋,妥协般的喊了声:“林兮迟。” “啊?” “你那个诅咒我听过。” “……”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林兮迟惊了。 还真有? 见她手里的牛奶瓶空了,许放扯了扯嘴角,神情散漫地接过,也学着她乱七八糟地扯。 “许家长子找到初恋后,诅咒开始发挥作用。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保持世界的平衡,这个诅咒也会对许家长子的初恋对象生效。” “……”林兮迟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迟疑地问,“就是我甩了你也会那样?” “不是。”许放扯着她的手腕往前走,随手把垃圾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是你说话一粗俗就会那样。” 许放觉得自己得管管她了。 在他头上拉屎,放屁又响又臭。 都他妈谁教的。 “哦,这个好办。”林兮迟松了口气,没过多久又苦恼了起来,开始指责他,“那我以后怎么喊你,你怎么起了个这样的名字啊。” “……”谁起的? 许放嘴角抽搐了下,不想对她发火,便看着她纠结了一路。 直到走到教学楼前,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像是想通了,终于开了口。 “好。”林兮迟晃了晃他的手,乐滋滋道,“以后我喊你尸比。” “……” - 接下来的几天,许放就一直听着她这样喊他。一开始他还想忍着,久了就忍不下去了。但就算他发了火,她也只是顿了一下,之后再讨好般的加了两个字,喊他。 “尸比大佬。” 直到劲头过了才消停。 所幸,她这副傻而不正经的模样只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出现。 许放虽然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一半的时间都被她气的够呛,但他居然每天回了宿舍之后,都很期待明天的到来。 转眼间,十一月份来临。 按往年一样,s大邀请隔壁的z大,举办了一场篮球友谊赛。去年是z大的篮球队过来s大,今年则倒过来,s大的球队过去那边参加比赛。 体育部帮忙联系z大那边,以及准备车辆等等。因为人数过多的缘故,体育部也不需要全部人都一起跟过去,按抽签和自愿,于泽挑了几个人。 加上大二大三的,校篮球队总共有五十来人。 大一新加入篮球队的球员,基本在球队里就只是第三替补。正式比赛的话,一般都会排老球员出场,新球员普遍没有上场的机会。 不过这次因为是友谊赛,队长挑出来去参加比赛的人里,竟有一半都是大一的。 许放便是其中之一。 十一月中旬的周末,一行人一大早便在校外集合,浩浩荡荡地坐上了开往z大的大巴。体育部那边来了四个人,分别是于泽,林兮迟,何儒梁和另外一个女生。 四人是最晚上车的。 位置和人员都提前安排好,四十八个人的座位,刚好坐满。 林兮迟先上了车,走在座位中间的过道,观察着哪里有位置。她眯着眼扫了一圈,注意到倒数第二排有两个并着的位置是空着的。 她正想走过去。 手腕突然被人从边上一扯,林兮迟没有防备,一屁股坐到旁边的位置上。她呆愣地抬头,映入眼中的是许放略带困意的脸。 很快他把松开了手,脑袋往后一靠,又闭上眼继续补眠。 许放似乎特别偏好深色的衣服,此时他穿着黑色外套,灰色运动长裤。外套的拉链拉到顶,遮住了他的嘴唇。头发向下耷拉着,看起来毫无防备又乖巧。 林兮迟眨眨眼,问道:“你很困?” 他散漫地应了声:“嗯。” 林兮迟没说什么,低头整理着内里乱七八糟的书包。 过了几分钟,似乎觉得自己没有事情做,林兮迟开始有了动静。她先是玩了玩手机,发现没什么好玩的之后,便开始把注意力放在许放的身上。 “不要困。”林兮迟猛地摇了摇他的手臂,“屁屁,你不要困。” “……” “我们来打游戏呀。” 说完之后,林兮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眨眼间就被他夺过,伴随着不耐的话。 “玩个屁,等会晕车了吐我一身。” “……”她确实不怎么会坐车。 他抢了手机之后便继续闭眼睡觉,林兮迟没事做,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原地,偶尔看看窗外飞速向后跑的景色。 过了一会儿,她的目光不自不觉地就从从窗户挪到他的身上。 距离军训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许放的肤色已经完全白了回来,但不同于以前的那种病态白,看起来精神而明朗。他闭着眼,睫毛长而密,像是一把小刷子。 生活过的规律又健康,所以他的眼睛下方基本看不到黑眼圈,颜色很淡。 林兮迟托着腮看着他。 突然就找到了打发时间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 林兮迟全神贯注地数着他的睫毛,刚数到一百二十条。他的睫毛忽然一颤,让她立刻找不到自己数到哪了。 下一刻,他的手抬了起来,林兮迟的眼睛被他温热的手掌捂住,脑袋也顺势被他推到椅背上。 她没反应过来,眼睛眨了眨眼。 像是觉得很痒,许放很快就把手收回。 林兮迟的眼前恢复一片亮色,就见眼前的许放眼睛睁着,眼里没了一丝睡意,精神的不像是刚醒过来的模样。 他的声音带了一层哑意,慵懒味十足:“别吵我。” 林兮迟很无辜:“我哪吵你,我都没说过话,也没碰到你。” 闻言,许放顿了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又抬手挡住了她的视线,轻声重复。 “别吵我。” “……” - 林兮迟的视野被许放这么一挡,不知不觉也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z大里边了,车上的学生陆陆续续向下走。 许放还坐在她旁边,见她醒了便站起身,把她拉了起来。 注意到林兮迟还一幅迷迷糊糊的模样,他默不作声地替她拿起书包,扯着她的手腕下了车。 车子停在z大的西门。 z大的篮球队派了好几个人过来接他们。 林兮迟刚睡醒,神智还有些不清醒,看到许放手里拿着她那个粉色的书包,结合着他一身的深色,看上去很违和。 她歪着头,正想拿过。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咋咋呼呼的男声,很耳熟,林兮迟的思绪慢吞吞的,一时也想不起是谁。 “我靠!许放你怎么过来了!啊——姑奶奶你也来了?” 她顺着声源看过去。 眼前的男生高大壮实,留着一头板寸,很薄的双眼皮和笑起来眯成一道缝的眼睛,牙齿被肤色衬得白的亮眼。 哦。 看到人了,林兮迟就记起来了。 是蒋正旭。 见到他,许放的眉眼一抬,也笑了。 “我都忘了你是这学校的了。” “呵呵,你可真有良心。”蒋正旭不太在意,见到他们也高兴。他走过来揽着许放的肩,笑嘻嘻道,“走吧,来参加友谊赛吧,我带你们去体育馆。” 其他人已经跟着z大体育部的另外几个人往前走了,此时就剩他们三个站在原地。 林兮迟点点头,拿过许放手里的书包,乖乖背上。 蒋正旭本来走在两人的旁边,没多久,他的鞋带掉了,便蹲下来绑鞋带,再抬头时,突然注意到已经走到十米前的林兮迟和许放的动作。 林兮迟困得眼睛酸涩,有些睁不开,半眯着眼,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握着许放的手腕,像个小孩一样。 许放的动作顿了顿,垂眸看了她一眼,手腕向上一勾,挣开她的手。看到林兮迟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时,他的眼皮一垂,用掌心握住了她的手。 “……” 蒋正旭猛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两人跟前,倒退着走:“我靠,我都忘了你们两个在一起了啊。” 两人在一起的当天,许放便昭告了全天下。 他的舍友,他高中的朋友,以及他的父母。 蒋正旭还是第一个知道的。 林兮迟揉了揉眼,大脑还在当机中。听到这话,她嗯了一声,嘟囔着:“我追了他很久,很辛苦的。” “……” 许放眉头一皱,疑惑地看着她。 42 场面安静一瞬。 蒋正旭最先反应过来, 手颤巍巍地举起, 伸出食指指着许放, 用满是谴责的语气对他说:“许放,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 “……” 林兮迟忽地回过神, 但第一个注意到的是自己被许放牵着的手, 她的眼睛眨了眨, 回握着他手的力道加重了些。 心想,怎么牵手这事也让许放捷足先登了。 整得她在这场恋爱当中一个作用都没有。 三人从高一开始就在同一个班。因为身高的缘故,许放和蒋正旭经常坐最后一排, 当了两年的同桌,关系自然而然就变好了。 而林兮迟有事没事就去找许放,久而久之, 她也跟坐在许放旁边的蒋正旭打好了关系。 许放暗恋林兮迟这件事情, 不是许放跟他说的,而是蒋正旭自己的发现的。 高一上学期的校运会, 连着进行了两天。头一天晚上举办了个晚会, 只有高一高二的参加, 高三正常晚自习。 按要求, 每个班要出一个节目。 他们班的集体凝聚力并不强, 直到最后一周才开始匆忙的准备。因为不够时间, 最后只能选一个最简单的节目——找两个人上去唱一首歌。 文艺委员特地选了班里两个唱歌好听的同学,本来想直接这样蒙混过去,但班主任觉得过于简单。恰好林兮迟在之前要求填的高中简历里, 特长一栏, 顺手填了个钢琴。 林兮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这个节目的第三个表演者,坐在舞台左侧的钢琴桌旁,算是成为两个唱歌的人的背景布。 后来,校运会结束后。 她又莫名其妙地在学校的贴吧火了一阵,许多其他班的男生都在问她的联系方式。当时蒋正旭在别的班的朋友,也常托他帮忙转交东西给林兮迟。 多是一些零食和饮料。 只送了两天,就被许放发现了这事。 当时许放什么也没说,但之后的每天,每次蒋正旭拿着东西回到班里,东西都会被许放抢去,然后面不改色地给他那个朋友送回去。 就这么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之后,年级里渐渐生出了许放在追求他这个朋友的谣言。蒋正旭的朋友实在不堪忍受,之后便不了了之。 这件事情让蒋正旭的内心觉得有点怪异。 在接下来的观察中,他发现许放是对任何接近林兮迟的男生都这样。宁可被人误会成基佬,也不让其他男生靠近她。 这几年,蒋正旭也算是他们两个人的见证者。 此时听到林兮迟说追了许放很久,还追的很辛苦,他是真的不敢相信的,并且许放这人还三天两头的来找他,一副同样陷于水深火海中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 蒋正旭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他的安慰全部都成了笑话。 对于这种状况,他的理解就是。 许放喜欢林兮迟,但很享受被她追求的过程,所以一直吊着她。 他的正气顿起,一时间将与许放的兄弟情抛之脑后,只想将林兮迟从这段感情的卑劣位置离解救出来,告诉她真相。 “林兮迟。”蒋正旭边说边往远离他们的方向跑了几步,大声地喊,“许放可他妈暗恋你几百年了!” 一顿。 林兮迟瞬间精神了:“唔?” 许放:“……” - 对于许放在生日那天,跟她提出让她给他当女朋友这件事情,林兮迟一直是理解成这是他的意乱情迷。 毕竟回想起过往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完全没有一个迹象能表明,许放是喜欢她的。 就因为这,她还一直努力着,让他不至于隔天就后悔。 过了半分钟。 “就。”林兮迟歪了歪头,慢吞吞地问,“几百年了吗?” “……”许放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抬手搓了搓后颈,视线往前看,也把话题扯到刚刚的事情上,“你什么时候追我了。” 林兮迟没藏着掩着,很诚实地说:“我之前都在追你呀。” 她这个模样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许放犹疑地瞥她一眼,开始回想过去两个月的事情。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跟叶绍文打牌的那次,她故意给他放水。 其余的,一个都想不到。 见他还是一副很难以置信的模样,林兮迟瞪大眼,掰着手指,一件一件地给他数:“新生篮球赛给你送水,经常找你聊天,用兼职来的钱给你买礼物,还有骑单车载你,而且其实我对你的态度也温柔了很多呀……” 许放:“……” 说真的,他听了第一条就不想往下听下去了。 那瓶五升的水? 不过他倒是挺庆幸这家伙这缺根筋的脑子,这些事情要放在其他人身上,估计就算对她感兴趣,也会头一天就将她拉入黑名单。 察觉到许放若有所思的表情,林兮迟就当他是记起来了,继续问他刚刚的事情:“蒋正旭刚刚说的话……” 没等她说完,许放单手捏住她的下巴,指尖揉着她下巴下边的软肉,动作像抚摸狗一样。他的眼睫低垂,轻声应了下来:“嗯。” 似乎是没想过他会答应的那么快,林兮迟愣了,呆呆地看着他。 许放被她盯的浑身不自在,捏着她下巴的手往另一侧拧,让她的视线转移到别处,才恶狠狠道:“有意见?” - s大和z大的这场篮球友谊赛,比先前s大的新生篮球赛正式了不少,围观的群众也多了很多,不仅仅只有z大的,还有不少从s大过来的学生。 开场前,两校的代表发言,广播里将两个球队介绍了一遍之后,两个球队上场的十五人还要握手表示“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一番。 前排的位置基本都是给要上场的球员坐的,林兮迟被安排到了第三排,旁边是体育部的另外三个干事。 许放是替补,坐在第二排的位置,刚好在林兮迟的位置前边。 比赛前的环节太多,这段空闲的时间里,其他人基本都是各自在玩手机。林兮迟百无聊赖地坐直起来,凑近许放,把玩着他的头发。 许放被她弄的有点痒,用掌心搓了搓脑袋,冷声道:“别弄。” 林兮迟不管不顾,继续玩。 他的脾气顿时上来了,猛地回头,黑瞳无波无澜地看着她,像是无声的威压。 林兮迟也回望他,圆而大的眼睛一眨不眨。 时间像是定格下来。 十秒后。 许放深吸了口气,臭着脸转了回去:“算了。” “屁屁。”林兮迟笑眯眯地,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喜欢我,所以你得对我好点,你不能老让我来纵着你。” “……” 她一副跟他讲道理的样子:“这种事情肯定要有来有往的,这样我们的感情才不会变得冷淡下来,我们可以过一辈子的热恋期。” 她的话好像特别有道理。 许放冷笑一声:“行,下次轮到我。” 林兮迟也不在意,很爽快地应下来:“成。” 坐在林兮迟旁边的那个女生虽然跟她是一个部门的,但两人的交谈的时间也很少,算不上熟悉。 林兮迟和许放呆在一起的时候,撞见过何儒梁和于泽,都跟他们介绍过许放的存在。 所以他们也没问。 但女生不太清楚他们的关系,注意到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好奇道:“诶,迟迟。这是你男朋友吗?” 闻言,林兮迟侧头,很高兴地应道:“对呀!我男朋友!” 许放回头看了她一眼,原本的郁气瞬间荡然无存。他的嘴角轻轻一勾,看向那个女生,礼貌颔首:“你好,我叫许放。” 林兮迟此时的心情特别高涨。 明确来说,是刚刚听了许放说他暗恋了她很久之后,就开始变得十分高涨,原本的心态从小心翼翼变成了恃宠而骄,有恃无恐。 没经过思考,林兮迟就像以前那样,顺口接了句:“放屁的放。” “……” 许放唇边的弧度收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似乎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很可爱,女生笑出声来,也没再说什么。 林兮迟瞬间觉得有些不对劲,无辜地看向许放,开始辩解:“哦,我忘了……我就顺口这么一说,你帮我求求情,这次诅咒不要灵验行吗……” “嗯。”许放的眉眼舒展开来,淡淡道,“行。” 林兮迟松了口气,但莫名又觉得他这么爽快大方的态度很是怪异。 他的喉结滚了滚,补充了句:“有来有往。” 过了几分钟。 几个去厕所换球服的男生回来,坐在了许放的旁边。 其中一个男生低头绑着鞋带,顺口就问:“许放,这你女朋友?” 校队的人并不少,每个人训练的时间不一样,林兮迟偶尔会去看许放训练,所以也只认识里边的几个人。大部分都只知道许放有女朋友,但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许放嗯了一声。 林兮迟也主动自我介绍:“你们好呀,我叫林兮迟。” 然后,许放又开了口,神情淡淡,又理所当然,就像是重现了刚刚的场景。唯一的区别就是,她和许放的位置颠倒了过来。 他说:“哦,是那个迟。” 闻言,林兮迟本想自己告诉他们她名字里的是哪个兮,哪个迟。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许放又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吃.屎的迟。” “……” 43 林兮迟跟许放认识了那么多年, 还是头一回从他口里听到这种说法。 她差点气笑。这跟她因为习惯接过的解释完全不一样, 一点都不自然, 生硬又尴尬。 强行解释, 为黑而黑。 她把视线挪到许放的身上, 并不想搭理他这么幼稚的有来有往。在别人面前, 林兮迟没骂他, 故作淡定地推了一下他的脑袋来泄愤,但也没觉得他的朋友会相信他的话。 然而。 过了几秒,刚刚问话的那个男生绑好鞋带后, 坐直起来,他的笑容憨厚开朗,恍然大悟般地回:“哦, 那个迟啊。” 林兮迟:“……” 哪个? 不是, 两个读音都不一样,他是怎么听懂的? 许放抬手, 揪住她放在他脑袋上的手, 散漫道:“嗯, 就那个。” “……” - 比赛开始前, z大还邀请了一些社团来表演, 再加上各种发言, 将一场本来只需一个小时就结束的比赛,硬生生拉长到了两个半小时。 到后面,林兮迟和另外几人干脆拿手机开了桌麻将来玩。她不会玩, 就是陪他们玩, 所以都是按系统提示瞎打。余光注意到许放总转过头看她,她分了心问:“干嘛。” 许放刚热了身,此时穿着球服背心和短裤,林兮迟看着都觉得冷,可他的额前却冒着细汗,看起来像是又闷又热。 他的视线往下垂,往她的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唇线抿直,没说什么就又转了回去。 林兮迟疑惑地看着他的后脑勺。 旁边的男生互揽着肩,笑嘻嘻地说话,话题无非不是最近玩的游戏,以及看上的妹子。就许放一人背靠椅背,坐的懒散,百无聊赖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林兮迟注意到他抬手揪了揪头发,很快便放下手。 林兮迟眨了眨眼,也没在意,低头出牌。 许放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在暗示点什么,然后再次抬手,把玩着头发。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而白皙,甲板略长,泛着浅浅的光泽,格外好看。 像是在说:麻将有什么好玩的,来玩我啊。 林兮迟没懂,一点都没懂,只觉得很怪异。 怎么老抓头发,很痒?他昨天没洗头吗?但最近天气这么冷,也不用天天洗头吧。也不对,他基本每天都要训练,汗流一身的,肯定会洗头。 那就是买的洗发水不好用? 林兮迟思考的时间太久,一直没有出牌,系统的倒计时已经变成零了。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女生便拍了拍她的腿,催促道:“迟迟,该你了。” “啊,好的。”林兮迟回过神,飞快地出了张牌,随后她向前倾,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许放的后颈,“屁屁。” 许放回头:“嗯?” 林兮迟:“等会儿回学校之后,我们去趟超市吧。” 许放:“嗯。” 林兮迟:“去给你买洗发水。” 许放的眉眼一挑:“没事给我买什么洗发水。” “感觉你的头好像很痒。”林兮迟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的发丝,露出让他不要担心的表情,“我给你买个止痒的。” “……” - 这场比赛,许放当前锋替补。等他一上场,林兮迟正想打开手机相机,给他拍他进球的视频时,屏幕转向来电显示的页面:耿耿。 备注下边还附带着她的手机号码。 周围很吵,场上裁判的吹哨声,看台处观众的掌声和呼喊声,虽然这分贝不至于难以忍受,但在这里肯定接不了电话。 林兮迟左侧坐着何儒梁,再隔壁是于泽,出了座位便能走到过道,往上走便是体育馆的后门。 林兮迟侧头,小声地对何儒梁说:“学长,我出去一下。” 何儒梁没说话,桃花眼狭长,眼角习惯性地上扬,目光却放在她的手机屏幕上,神情幽深不明。 就这么顿了五秒左右,他收回了视线,眉眼微微一弯,略带棕色的眼睛像是含了情,给她腾了个位置。 “去吧。” - 高三只有周日放假,周六虽然不用上课,但学校强制要求他们留在学校里补课,直到下午才能离校。算起来也没有一天,高三生争分夺秒的,基本周日下午都统一到校。 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林兮耿玩手机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以往林兮迟找她,她基本都能秒回,现在至少会隔个一两天才回复。怕影响她,最近林兮迟找她的次数也少了些。 此时接到林兮耿的电话,她也有点惊讶。 出了体育馆,找到个僻静的位置后,已经过了三四分钟了,电话自动挂断。林兮迟回拨了过去,拨通的嘟嘟声响了十几次。 没接。 林兮迟又打了一次。 还是没接。 林兮迟的眉头皱了皱,坚持不懈地打了第三次。 响了十声后,没接。她本想挂断,直接给母亲打个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接了起来:“喂。” “你在干嘛,怎么不接电话。” 林兮耿顿了顿,慢吞吞地回:“刚刚上厕所呢。” “哦。”林兮迟没想太多,单刀直入道,“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就问问你跟许放哥咋样呗。”林兮耿的声音很小,通过电流传过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声线比平时多了几分沙哑,“你第一次谈恋爱,我总要操点心的。” 林兮迟的眉头一直没舒展开来,犹疑地问:“你怎么了。” 沉默了几秒后,林兮耿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话里带了笑:“我怎么什么,是恋爱中的女人都这么敏感吗?” “……” 林兮迟还想问些什么时,很快,林兮耿又道:“唉最近考试考的不太好。” “没事。”林兮迟松了口气,轻声安抚,“大不了复读。” “……” “你读书早,复读一年也跟你同班同学同龄。” “……你还是别安慰我了吧。” 两人聊了一会。 临挂电话前,林兮耿声音依旧低低的,突然转了个话题,说:“林兮迟,妈妈好像想带林玎去b市看心理医生,说是要在那边住一段时间。” 林兮迟顿了下:“嗯。” “不过她好像不愿意去。” “不要管她了。”林兮迟没心情去管她的事情,轻扯了下嘴角,“你好好学习吧,不然真要复读了。” “……” - 林兮迟这一聊,再加上一来一回,再看时间,竟然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再回体育馆时,下半场都已经快结束了。 许放似乎刚下场,坐在位置上喝水,头发湿漉漉的,发梢滴着水。他的头仰着,脖颈拉成一条直线,喉结随着吞咽滑动。 林兮迟回到位置上。 余光注意到林兮迟的身影,他放下手,头瞥了过来,刘海垂在额前,黑瞳被汗染出浅浅的水光,像是一口幽深的井,深邃而一望无际。 他的唇线拉直,情绪看上去不佳。 “你比完了吗?”林兮迟边从书包里拿出纸巾边问。 “没有。”许放皮不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看着自己被汗淋湿了大半的上衣,很平静地说,“我太热了,就拿水浇了浇头。” “哦。”林兮迟又翻了翻书包,拿出了两瓶没开过的矿泉水,“还要吗?” “……” “你还要比吗?” “不用。” “那你快去换衣服吧。”林兮迟往前一趴,从他背后扯出他的书包,从里边拿出他的衣服,“这天好冷的。” 许放接过衣服,憋不住般地问:“你干嘛去了。” “耿耿给我打电话了。”林兮迟扯了三四片纸巾,全部摊开,帮他把头上的汗擦干,动作粗鲁又快速,“这里太吵,我就出去外边接了。” 许放任由她蹂.躏,神态依旧透出点不爽。 过了半分钟,林兮迟终于反应过来了:“你是因为我没看你比赛生气吗?” “是个屁。” “别生气。”林兮迟的动作轻了下来,杏眼圆而亮,笑眯眯的样子。他这个否认,林兮迟就自动将他的话理解成别的含义:“别人我也没看。” “……” “瞧你这醋劲儿。” “……” - 比赛结束后,林兮迟和许放没有跟大部队去吃饭。一出体育馆就被蒋正旭扯走,说是要让他尽一番地主之宜。 林兮迟很久没见蒋正旭了,况且他还给她暴露了一个这么好的秘密,对他更是热情了不少。一路上,就他们两个人不断地聊着天。 许放换回了刚来时的衣服,黑色外套和灰色运动长裤,身材高大,容貌俊朗,气质清冷微带戾气,看起来利落干净。他站在两人的中间,神态懒洋洋的,听着他们两个笑嘻嘻地说着他的坏话。 次数多了,他也不想忍了,捏着林兮迟的手微微加重,听到她笑着求饶了才放松,然后不动声色地给她揉了揉。 今天的天气依旧不太好,空中的云朵聚成一团,颜色偏阴,像是下一刻就要下雨,然后被冷空气凝成雪。但也恰是吃火锅的好天气,三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到校外的一家牛肉火锅店吃午饭。 午饭的时间格外多人,到店时,恰好赶上其中一桌人吃完走人。 三人快速点了菜,之后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等火锅一上,蒋正旭和许放便起身到调料区去弄火锅蘸料,留林兮迟一人在位置上看好带来的物品。 林兮迟本来正玩着手机。她刚手机一关,心想着他们怎么去了那么久,往调料区那边一瞥时,恰好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在跟许放搭话,手里拿着手机,像是在要微信号。 许放全程面无表情的,女生背对着林兮迟,所以林兮迟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只觉得那女生光着细而长的腿,穿着绿色的宽松卫衣,看起来可爱又有气质。跟她这臃肿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兮迟低下眼,没再看。 很快,许放回来了,手里拿着两碗蘸料。他漫不经心地递到林兮迟的面前,示意这两碗都是给她的。 里边放了不少葱和香菜,林兮迟的眼前映入两股十分晃眼的绿色。 颜色像是那个女生穿的衣服,又像是预示着她即将带上的的绿帽子。 停滞两秒。 林兮迟抬头,正经地看着他:“我不吃这个。” 许放是知道她的口味的,扬了眉:“那你要吃什么。” “反正不要绿色的。”林兮迟鼓了下腮帮子,认真地说,“你理解一下吧。” “什——” 他的话还没说话,就听林兮迟继续道:“我现在见不得绿。” “……” 44 恰好蒋正旭也拿好蘸料回来, 见许放站着没坐, 他也没管, 飞速坐下来, 拿起一盘肥牛往漏勺里倒。往汤底里烫了十几秒后, 手一抬, 把漏勺挂在锅边的小勾子上。 做完这一系列流程, 蒋正旭发现许放还是站着,便扬着眉道:“你要站着吃?” 许放没理他,把林兮迟扯了起来, 拉着她往调料区那边走。 林兮迟挣开他的手,蹦跶着回到位置上,把外套脱掉, 这才走过去揪着许放, 到调料区弄了一碗蘸料。 许放抱着臂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像不要钱一样疯狂地往碗里装朝天椒, 然后再往隔壁挖了几勺辣椒油。 他的眼皮一跳。 果然, 下一刻, 林兮迟的方向一转, 把这碗蘸料递给他, 面带深情地说:“屁屁, 给你。” “……” 她的态度认真而恳切:“我希望我们的爱情能像这碗东西一样红红火火。” 许放抿着唇,无波无澜地扫她一眼,没接过, 蹲下身, 在下方的柜子里拿多了两个干净的碗,漫不经心地弄着新的蘸料。 林兮迟站在他隔壁瞅他。 许放弄好一碗就往她手里塞,拿一碗新的替换了她手里的那碗。她的两只手满了,他再弄了一碗,顺手把那碗红艳艳的蘸料拿起来,往座位上走。 林兮迟跟在他屁股后头。 她的位置靠里,许放站在外边,停顿了下,往她先进去。坐好之后,许放把最开始弄的那两碗蘸料放在自己面前,把新弄的三碗都给她,最后把林兮迟为“爱情”弄的那碗蘸料推到蒋正旭的面前。 蒋正旭瞅一眼:“给我?” 许放伸手把漏勺上的肉全部倒进林兮迟的碗里:“嗯。” 蒋正旭拿起来闻了一下,瞪他:“你他妈想辣死我啊。” “不是。”说到这,许放轻轻瞥了林兮迟一眼,“我希望我们的友谊能像这碗蘸料一样,红红火火。” “……” “不用了。”蒋正旭把蘸料推了回去,“你这他妈是希望我死吧。” “哦。”许放的视线正对林兮迟,话却是对着蒋正旭说的,暗示意味强的很,“可能是吧。” 林兮迟:“……” - 这件事情给了林兮迟一股很强烈的危机感。 回宿舍之后,林兮迟拿着她的攻略计划小本子,开始反省了起来。整个人坐立不安,坐了又站,站了又在位置附近来回踱步。 惹来了宿舍另外三人的关注。 很快,林兮迟站起身,打开衣柜,翻了翻里边的衣服。她的衣服是在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林兮耿陪着她一起去买的。 全程她就在一旁看着林兮耿给她选,帮她试。知道她怕冷,所以林兮耿给她买的冬装大多都很厚,但款式也很好看。 林兮迟握握拳,把这些衣服全部挪到衣柜的边上,然后拿出一件羊毛衫。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拿了一件厚外套出来。 林兮迟翻了半天,终于在其中一个收纳箱里翻到了一条裙子。 像那个女生一样光着腿是不可能的,想着,林兮迟纠结了一会儿,拿出一条加厚的秋裤,对比着搭配了起来。 聂悦咬着小零食,靠着林兮迟床边的爬梯:“你干嘛。” “我在挑明天穿的衣服。” “你平时不是随便套几件就好了吗?” “对,从今天开始,我要改变形象了。” 宿舍只有林兮迟和陈涵脱了单。 陈涵的对象是跟她同一个部门的一个数学系的男生,性格成熟稳重,看起来很老实,对她非常好。她脱单的时间和林兮迟差不多,都是十月中下旬。 女生在恋爱的时候总是漂亮的。 正处热恋期,陈涵过的快乐又美满,整天笑呵呵的,在打扮方面也注重了些,仅仅过了一个月,就漂亮了许多。 反观林兮迟。 一跟许放在一起了,原本她还有那么些许注意形象的念头瞬间没了。再跟许放出去也依然是穿的厚而臃肿,像个球一样在他旁边蹦蹦跳跳。 除了在一起的第一天,许放说她的形象很臃肿,还用围巾缠住了她的半张脸,但之后他没再提过。林兮迟也乐得轻松。 但现在,林兮迟觉得她这个想法是不行的。 男人全部都是视觉动物。 许放肯定也是。 聂悦就在一旁看着林兮迟一脸雄心壮志,咔咔咬着嘴里的薯片:“从十分肿变成八分肿吗?” “……” “明天会出太阳,好像不太冷,十多度吧。”聂悦凑过来帮她,把那条加厚的秋裤扔开,拿了条薄的,“穿这条就好了,然后外边——” 聂悦在她的衣柜里翻了翻:“穿这件吧。” 林兮迟看着她手里的那件红白条纹的薄毛衣,身子抖了抖:“只穿这件?真的吗?这还能出门?” 聂悦点点头:“你里边穿件保暖内衣就不冷了呀,我平时都是这么穿的。” 林兮迟满脸挣扎地看着那件衣服。 见她这样,聂悦继续说:“才十几度你就穿四五件的,等之后温度降到零下了你怎么办。” 林兮迟舔了舔嘴角:“穿六七件……” “……” - 第二天,林兮迟要早起。早上起来时气温极低,她从出了被窝就开始发抖,上厕所的时候抖,刷牙的时候抖,连洗脸都是抖着用一旁饮水机里的热水来洗的。 出门前,林兮迟实在没有勇气,在衣柜前折腾半天,还是按往常那样穿,最后还被被聂悦嘲笑了一番。 下午上英语课前,林兮迟看到许放就穿着一件纯色卫衣,懒洋洋地趴在桌上补眠。她垂下眼,看着他的腰,顿时有了个想法:如果许放来抱着她,隔着那么多件衣服,估计就跟抱着一个桶没有任何区别。 她是一个行走的桶。 水桶迟。 林兮迟打了个寒颤。 晚上回宿舍,林兮迟又拿着小本本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 反省过后,林兮迟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了出来,然后把衣柜锁上,将钥匙递给了聂悦,再三强调,不管她怎么求情都不要把钥匙给她。 聂悦欣然接受。 隔天,林兮迟没有早课,第一节课从九点半开始。她磨蹭到八点多才醒来,在位置上抱着热水袋,喝了一杯热牛奶,倒也不觉得很冷。 然后她换了那身聂悦给她搭配的衣服。 林兮迟照了照镜子,蹦跶了两下,嘴角弯了起来。 确实比之前好看。 出了门,林兮迟就笑不出来了,全程抱着聂悦的手臂,躲在她的身后,试图躲开这四面八方来的风。 进了教室,全身顿时袭来一阵暖意,但坐久了之后,林兮迟依然觉得周围阴风阵阵,时不时看向窗户,检查着是不是遗漏了哪个缝。 直到下课了,她的手都没暖起来。 林兮迟跟许放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出了教学楼她便跟舍友道别,在附近找了个椅子坐下,全身发抖着在手机上跟许放联系。 许放也刚下课,两人上课的教学楼是一样的,所以按照林兮迟跟他说的位置,他很快就看到了她的身影。 他走了过去。 近了才发现她穿的格外少,薄毛衣,不过膝的裙子,圆头鞋。许放的神情微微一怔,眉梢慢慢地皱了起来,挂着阴霾。 察觉到许放的身影,林兮迟立刻站了起来,笑眯眯地抓住他的手臂,说:“诶,屁屁。我们去c食堂吃麻辣烫吧,我感觉——” 许放垂下眼,用另一只手抓住她握着他手臂的手,冷的像是块冰。他掀起眼皮,打断她的话,语气格外恶劣。 “你有病?” 林兮迟一顿,不知道他又为什么发火,呆呆地嘟囔道:“吃个麻辣烫怎么了……” 许放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没有拉链,只有并排的扣子,长度至膝盖,下身穿着同色的修身长裤,里边穿着件毛衣,看起来高大清瘦,气质凛然。 此时他的唇线抿的绷直,就连眼神都冷下了三分。 他没搭理她的话,松开她的手,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粗鲁地裹到她的身上,随后默不作声地给她扣着扣子。 林兮迟拍掉他的手,给他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眨着眼问:“这不好看吗?” 许放没吭声,继续扣。 林兮迟突然有些小挫败,小声说:“屁屁,我前天看到有女生跟你要联系方式了。” 听到这话,许放才有心思瞥她一眼:“什么时候。” “就在z大那边,我们跟蒋正旭去火锅店那里。” 许放绷着张脸开始回想,随后道:“不记得了。” 林兮迟瞪大眼:“才过去两天你就不记得了,你有很多人跟你要联系方式吗?”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你不知道?” 林兮迟连忙点头:“真的不知道。” “……” 林兮迟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女生好像很漂亮的。” 许放神情古怪:“关我——” 林兮迟连忙打断他的话:“但我打扮一下肯定比她漂亮。” “……” 许放突然懂了她今天穿成这样的原因。 但他哪里没给她安全感。 前天知道他暗恋她还得意成那样,这还没过两天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林兮迟吸了吸鼻子,低声嘟囔着:“我想让你多喜欢我一点。” 许放的眼睫一颤,嘴角往上一弯,依然沉默着帮她扣扣子,从最下方扣到最上面,把她整个人包裹在里边。大衣足够长,恰好到她脚踝的位置,但因为太大的原因,她的骨架撑不起来,看起来松松垮垮的。 “还怎么多喜欢一点。” 许放低头帮她把过长的袖子折叠起来,淡声道:“已经很喜欢了。” 45 林兮迟没说话, 眨着眼睛看他, 心底的一点小别扭瞬间荡然无存。她的眼角弯了起来, 像只猫一样, 看起来有些狡黠, 随后用鞋尖碰了碰他的鞋尖。 许放瞥她一眼, 没理。等帮她把两个袖子都折好之后, 他才把视线放回她的脸上。她的双眼明亮透净,心情显然变得很好,骨碌碌地盯着他。 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 挪开了视线,低下眼,握住了她的手, 依然是冰冰凉凉的触感。许放皱了下眉, 下意识搓了搓她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后他又把折好的两个袖子展开, 让她的整个人藏在里边。 林兮迟弯着唇喊他:“屁屁。” 许放:“嗯?” 林兮迟继续没心没肺地喊:“屁屁。” 许放抬眸看她, 用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盯着她:“叫魂?” “没有叫魂, 我在叫你。” “……” 许放掀了掀眼睑, 没再搭理她, 扯着她往c食堂的方向走。 被他扯着, 林兮迟连路都不看了,就盯着他,坚持不懈地喊:“屁屁。” 仅仅只走了一小段路, 林兮迟就连着喊了他几十次。许放闭了闭眼, 回头看她,问道:“你要干嘛。” 见他终于回头了,林兮迟收回刚刚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故作正经地问:“我喊你几遍了?” 许放低哼一声,收回视线,没回答。 “你还说很喜欢我了。”林兮迟走快了几步,侧头看他,“你欺骗了我,你连我叫了你几次都算不清,你又不是没学过数——” 许放忍无可忍,打断了她的话:“三十六次。” 林兮迟顿了下,笑眯眯道:“屁屁,跟你谈恋爱真好。” “……” 林兮迟跟在他旁边,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才把注意力从许放身上收回来。她感觉自己穿着这身衣服格外怪异,像是小朋友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一个不经意,下摆就要垂到地上。 再抬眼看许放。 他只穿着一件薄毛衣,看不出里边还有没有穿打底的衣服,领口略低,露出线条分明的颈部曲线。 看起来很冷。 林兮迟抿了抿唇,单手将身上的扣子一颗颗的解掉,小声说:“屁屁,我把衣服还给你吧,我不冷了。” 许放懒洋洋回:“穿着。” “我这走路还不方便,这两个袖子像去唱戏的一样……” “穿着。” “……” 过了一会儿,林兮迟憋不住般地问:“你不冷吗?” 许放神情懒散,慢吞吞地把另一只手递给她。 他这个举动让林兮迟有点疑惑,但很快便伸出另一只手碰了碰。这才发现两人手上的温度,相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跟两人一直交握了一段时间的手不一样。林兮迟的右手已经被他的捂热了,左手依然僵的像是块冰。碰到他的手,就像是碰到了早上刚喝的那杯热牛奶。 “……”为什么会有人不怕冷。 林兮迟没再坚持要把衣服还给他,但穿成这样,一路上也引来了很多人的瞩目,她干脆抬起许放的手,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美名其曰:“别人认不出她来,这就只丢了许放的脸。” 许放:“……” - 其实林兮迟穿那么多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穿多了,如果觉得热,她可以脱掉;但如果穿少了,那就只能冷一天了。 林兮迟在吃和穿上边很少亏待自己,也不在意别人嘲笑她穿的像颗球。听到了也只会在只在心里默默地反驳:要是感冒了别过来传染给我。 许放以前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还觉得她个子小小的,把自己包成一颗毛绒绒的小球,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但在听林兮迟说她睡了一晚上,双脚都没被被窝捂热之后。 当天晚上,许放就把林兮迟扯到了操场。 尽管此时温度只有个位数,但操场上夜跑的学生也没有减少多少。还有穿着短袖短裤的人,但完全不像是冷的样子,上衣都被汗水打湿。 林兮迟站在跑道旁边看着,被许放指使着做热身运动。 林兮迟苦着脸,没动。 自从上了高中之后,她基本就没怎么运动过了。就算每周有两节体育课,也是老师带着做完热身运动,她便在体育馆里找个空位坐下。 要么跟同学聊天,要么拿着个小本子在背知识点。 所以现在想到要跑步,她就有点喘不过气来。 察觉到她这无声的抗议,许放垂眸看她,分别握住她两只手的手腕,令她的手在背后交叉放置:“握着。” 像是把她当成学生一样,这种强硬的态度让林兮迟下意识地妥协,将双手交握,抿着唇向后方伸展。 “以后隔天来操场跑十圈。”想了想,许放说了个明确的时间,“每周的二四六这三天。” “十圈?”林兮迟皱眉,瞪着眼反抗,“我为什么要跑步,我不跑,我不想跑谁都别想让我跑。” 许放面无表情地看她:“那一三五七。” 林兮迟的气焰瞬间没了:“还是二四六吧……” - 林兮迟一开始对跑步这事还是特别不情愿的。 每到周二四六,许放叫她下楼的话,她要磨蹭个半天才下去。但不管她怎么抗拒,都会被许放扯到操场去,雷打不动的跑十圈。 就这么连续跑了一个多月,林兮迟跑十圈的速度从原本的五十分钟,慢慢的加快到了半小时。到后来,跑十圈对于她来说,像是日常该做的事情。也不用许放催她,她就主动去找他了。 跑久了,林兮迟自己也能感觉到身体有了些变化。感觉没之前那么虚,爬三楼就喘气,也不像以前那样,不管塞多少件衣服都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体质好像变好了。 就因为这个,林兮迟打消了因为被许放强逼着跑步而产生的小怨气。 - 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底的时候。 s大就在溪城的隔壁城市,名源港市,两个城市的气温差距不大,基本保持一致。按往年来说,初雪一般出现在一月中下旬。 十二月三十一日这天,恰是周六。恰逢跨年夜和元旦假期,但学校图书馆内依旧座无隙地,全是沉迷在书海里的同学。 林兮迟本来也想扯着许放,在图书馆愉快跨个年。 但听舍友说,市中心的广场弄了个活动,主办方会在广场上制造人工雪,过来的情侣在零点整的时候接吻,就能一辈子在一起。 林兮迟觉得这个真的太迷信了。 正常来说,听到这种活动她是不会去的。但接吻这一项太犯规了,完全能将她的十年计划提前到在三个月内完成。 初次接吻,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她觉得,这个活动,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十年难得一遇的好机会。虽然她不是没见过雪,但在跨年夜的时候,身旁飘着细雪,跟许放在冷风里拥吻。 这太浪漫了吧。 重点是周围的人都在亲。 就算许放不愿意,也他妈一定得亲她。 当天晚上,吃完晚饭之后。 不顾一头雾水在她身后问着“你干嘛”的许放,林兮迟高兴地把他扯上了地铁。两人到市中心的时候才九点出头,活动还没开始。 许放不知道有这个活动,只知道她是想过来看人工雪,并对她的这种行为格外不能理解。 明明再过半个月就能看到真正的雪了。 两人在外边逛了一阵子。 但实在太冷了,林兮迟纠结一番,想着活动十一点半才开始,便扯着他到附近的影院里看了部电影。 再出来时,十一点过十五分钟。 这个时间点刚刚好。 林兮迟兴奋地扯着他往广场那边跑。影院在广场的对面,林兮迟正准备过马路的时候,突然发现,九点时还空荡荡的广场,此刻已经挤满了人,从广场到外边一片的人行道上,全站满了人。 马路上的车也堵成一片,耳边全是鸣笛声和人群的嘈杂声。 不像是还能挤进人的样子。 林兮迟原本高涨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 “这么多人,走——”察觉到她的情绪,许放的眼皮动了动,改了口,“过去看看吧。” 林兮迟犹豫了一下,摇头:“算了,挤不进去了……” 林兮迟本是觉得源港市的市民都见过雪,大概不会对这个多感兴趣,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来。但她也没低落太久,很快就恢复了情绪,在他旁边笑嘻嘻的扯着别的话题。 两人顺着马路走下去,远远地能听到广场那边有一群人惊呼声。 人工雪从上至下降落,散落整个广场。 庆祝着即将迎来的新的一年。 - 这里车子堵成这样,两人也拦不到车。十一点后,地铁就停运了。许放上网查了一下,两人只能坐附近的99路车回学校。 那个车站很偏,从这里走过去大概要半小时的时间。 到那之后,林兮迟才觉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偏。道路空旷,不如刚刚那般的堵塞,站牌很简陋,就是一块圆形的指示板,连座椅都没有。 幸运的是,两人赶上了最后一班车。 车上,除了司机,只有他们两个。 林兮迟习惯性地走到最后一排坐下,许放坐到她旁边。 前边几排的座椅全是空的,像是包了场。 林兮迟低头看了看时间。 二十三点五十七分。 她眨了眨眼,侧头问许放:“屁屁,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许放的手腕搭在前排的椅背上,双眼微眯,声音懒散:“哦,不挂科吧。” “……”林兮迟缩回去坐好,闷闷道,“你好敷衍。” 二十三点五十八分。 许放侧头看她,视线定了十几秒,这下神情倒是多了几分认真:“那就,希望你明年能变得聪明一点——” 说到这,他顿了下,声音比刚刚低了些:“不要让别人欺负。” 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林兮迟一愣,瞪大了眼睛:“我怎么会被人欺负。” “屁屁,你能不能许点正常点的愿望。”林兮迟正经道,“你这个太简单了,让我觉得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他的眉眼一抬,黑瞳如墨,看着她净白小巧的脸,以及红润上翘的嘴唇。 很快,许放哑声说:“过来。” “啊?” “过来点。” 林兮迟疑惑地歪了歪头,但还是听话的凑过去了一点。 他不知满足,继续道:“再过来点。” 这种情况,就像是。 以前有个同学说要跟她说悄悄话,但一凑近她耳边,就大声尖叫了起来,吓她一大跳。林兮迟内心有点不安,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慢吞吞地凑了过去。 远处有钟声响起。 眼前的许放叹息了一声,嘴里像是含着一句“太慢了”,模糊地让她听不太真切。在林兮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许放忽然就抬起手。 单手抵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往他的方向送了过去。 公交车上,最后一排位置上。 除了正在认真开车的司机,除了他们,车上别无他人。 周围不算安静,能听到鸣笛声和车外不断刮着的风。眼前的少年眼睛垂着,睫毛密而长,鼻梁又挺又直,像是一幅水墨画。 林兮迟觉得什么都是模糊地,什么都让她觉得不清不楚。 唯一让她觉得真切的,是从嘴唇上传来的触感,有点冰凉,又有点生涩。 像是她所想的初雪。 是美好又令人期待已久的事情。 46 在这一瞬间之间, 林兮迟还一直为初吻这事做了许多功课。她觉得, 正式到这个时候, 她一定可以镇定自若地引导许放, 让他不至于手忙脚乱。 然而, 此刻。 林兮迟的大脑一片空白, 屏着气, 背脊僵得紧绷,因为不知所措,双眼睁得又圆又大, 捏着手机的力道也一点一点的收紧。 两人的唇瓣贴合。 许放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的眸色很深,被略过的橘色路灯染了一道光, 藏在耳朵后边的区域红了一大片。 林兮迟的眼睫卷曲上翘, 像两把小刷子一样,发着轻颤。 许放的右手抵着她的脑袋, 指尖向下挪, 挪到她的耳垂处, 大姆指和食指轻柔而缱绻地摩挲着她的软肉。 随后, 他离开她的唇, 抬起头。 林兮迟看到他的嘴唇, 或许是光线的缘故,看起来比平时红艳了些,衬着他垂至额前的黑发, 以及在他脸上飞速着的光, 像是个刚进食过的吸血鬼。 影影绰绰,而隐晦不明。 耳边似乎有发烟花的声音,一声响后,别的接踵而来,响彻整个天空。斑驳的色彩映入他的黑眸当中,闪闪发着光。 随后,许放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起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憋了一分钟的气?” 闻言,林兮迟回过神,把他的手扯开,脑袋像是要冒烟了一样,把自己的半张脸藏进了围巾里面。看上去就像是只小仓鼠,想找个坑把自己藏起来。 沉默了几秒。 林兮迟突然把自己的头抬了起来,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面上带着一副不甘心自己一个人丢人的模样,认真地说:“你刚刚也憋了气。” “……” “你憋了半分钟。” “……” - 林兮迟的父母对年份的跨越没什么兴趣和概念,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依然照常九点半上床,十点入睡。他们觉得除夕夜到大年初一,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迎接新的一年。 所以在十六岁之前,林兮迟从来没有刻意的去跨年。一般都是睡前是这年,醒来就是新的一年了。 上了高中之后,林兮迟睡觉的时间便从每天的十点,调整成了每晚十二点。她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多了很多,也不像初中一样有事没事就去许放家里打游戏。 而许放特别不爱学习,许父许母也不管他的成绩,所以他过得逍遥又自在。 一开始许放依然回了家就无所事事的打游戏睡觉,但在林兮迟的影响下,到后来,他打完游戏,躺到床上后,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阵,还是会良心发现般的起来写作业。 零八年到零九年,跨年夜那晚。 洗了澡之后,林兮迟便回房间,开始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虽然只是高一,但九门科目加起来,作业也并不少。 假期有三天,林兮迟想前两天就把作业做完,留一天来预习新的内容。 等她把文综三科的练习册写完之后,已经将近凌晨十二点了。 林兮迟起身,拉开房门往外看,走廊的灯都关上了,林玎和林兮耿的房间门都紧闭着。这个点她们肯定也已经睡着了。 林兮迟到厕所里洗漱,再回房间时,她翻了翻手机,就看到许放给她发了条短信:【睡了没。】 那时候林兮迟用的还是九宫格按键机,按一下键,会发出清脆的声音,还附带手机的音效。 她格外喜欢听这个声音,干脆噼里啪啦地给他打了一长串话过去:【没有。我刚写完三科作业。我打算再写一科就睡觉,你记得也要写,我是绝对不会给你抄的。不过你会不会写?不然我明天去找你一起写作业吧。】 许放忽略了她第一个句号后面所有的话:【那下来。】 “……” 林兮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也没有磨蹭,打开房门下了楼。从走廊下到一楼,整段路都是黑的。她不想吵醒父母,走路都比平时轻了几分,更别说开灯了。 但林兮迟不怕黑,她就着手机微弱的光就走到了大门的位置。 咔嚓一声,开了门。 林兮迟伸出个脑袋往外看,粗略地扫了一眼,没有看到人。她仰头,往许放房间的方向望去,灯还大亮着,窗帘毫无顾忌地开着。 刺眼的白光向外照射。 林兮迟纳闷地往前走了两步,余光一瞥,突然发现旁边的树丛旁有个人影。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后退了两步,差点连脏话都要爆出来。 但也几乎是同时,她就认出那个人是许放。 林兮迟下意识松了口气,走回他面前,低下声音说:“你干嘛。” 许放仰头,盯着她看了几秒,很快便站了起来,随口道:“现在几点。” “现在……”林兮迟看了眼手机,“差两分钟就十二点。” 然后他又不说话了。 林兮迟莫名其妙的:“你要干嘛?” “现在几点。” “……还是五十八分。” “……” 林兮迟:“你叫我下来就是让我告诉你现在几点吗?” 许放不置可否,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皮,像是困极了。 林兮迟觉得这家伙真的是太需要人操心了,学习要人操心,身体要人操心,现在连作息都需要人操心。她打了个哈欠,小声说:“快回去睡吧,不然你还要我送你回去吗?” 而许放却像个复读机一样:“现在几点。” “……”林兮迟觉得他今天真他妈吓人。 她又瞅了眼手机,也没跟他犟,妥协着说:“十二点了。”过了几秒她又忍不住问:“你到底要干嘛?” 这下许放才掀起了眼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神情淡淡道:“回去吧。” 林兮迟:“……” 她被他气到了,骂了句“神经病”便小跑着回了家。 回到房间后,林兮迟看着书桌上的书,本想继续写作业,却因这事分了心,想半天也没懂许放到底想做什么。 林兮迟拉开窗帘往外看,发现许放的房间已经关上了灯。 像是睡着了。 - 之后的每年,一到这个时间,许放就故技重施。 直到今年,两人到外边跨年,林兮迟终于不用再忍受那样的场景——黑夜风高,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你的面前,不管你说什么都只跟你重复同一句话。 多吓人啊。 林兮迟扭头看向许放。 他还在因为刚刚自己的拆穿而不爽,背靠着椅背,没有跟她说话。公交车上已经陆陆续续有其他乘客上来,将前边的座位填满。 林兮迟清了清嗓子,凑到他旁边,露出一副神秘的模样:“屁屁,你想亲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 “那我的新年愿望你也得给我实现。” 许放瞥她一眼,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聊天记录,读着上面的内容,声音淡漠无情绪:“我想吃新开的那家串串,想要一双新的运动鞋,想要一件情侣装。” 顿了几秒,他开始念下个气泡里的内容:“这是我的新年愿望,但我知道,愿望就是愿望,不一定都会实现,我自己是懂这个道理的。所以你不用太在意,我就给你看看我的愿望而已。” “……” 许放指了下她身上那件墨绿色外套,又指了指自己:“情侣装。”然后用鞋尖碰了碰她的鞋子:“新运动鞋。” 他的身体倾了过去,掐住她的腮帮子:“今天的串串白吃了?” 林兮迟盯着他看,很快便开始谴责他:“你记得好清楚。” “……” “你好计较。” “……” 许放的额角一抽,唇瓣抿了起来。 两人四目对视,僵持了半刻后。许放别过头,深吸了口气,忍着骂她一顿的冲动,说:“什么愿望。” 林兮迟真的极其喜欢这种他想骂他又因为地位的关系不敢骂,让她有种当了他长辈的感觉。她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说:“过两周不是期末考了吗?” “嗯。” “如果我考了年级前五,你就给我——” 许放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沉声道:“换个别的。” “哦。”林兮迟低头琢磨着,“那换什么好……” 许放没应。 林兮迟纠结了半天,咬着牙道:“那就考到年级前三?” 闻言,许放侧头看她,眉心动了动:“你想做什么。” 她很认真道:“我想翻身当地主。” 许放:“……” 林兮迟舔了舔唇,眼睛弯成一个小月牙,看着他:“反正我如果考到了年级前三,在十七号快到晚上十二点的时候,你就来我家楼下找我。” 许放一愣。 一月十八号是她的生日。 所以就算她不说这个,其实许放也会去找她。 许放疑惑地挠了挠头,淡声应了下来:“就这?” “啊?”林兮迟瞪大眼,莫名其妙道,“我还没说愿望呀。” “……” “就是,以前跨年夜的时候,你不是总叫我下楼吗?然后什么话都不说,我说什么你都只回了一句‘现在几点’,你不觉得很恐怖吗?” “……” 他那是想提醒她时间。 让她清楚且明白,他们两个是一起跨年的。 她不会过了三年都没懂吧? 林兮迟只觉得他肯定是故意重复同样的话,目的就是为了把她吓得半死。她现在一定要翻身,只要他把话改了,不仅能让他吃瘪,而且她也不会觉得恐怖了。 一举两得。 “如果我考到年级前三,你就把这个‘现在几点’,改成说‘屁屁爱你’,怎么样?” “……” 见他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直接别开脸不理她,林兮迟抓了抓脸,也有点不知所措了。过了几秒,她胡乱地改了口:“那把这台词改成——” “‘爸爸’?” 许放:“……” 47 许放的嘴角抽搐了下, 把她的脑袋推了回去:“我没兴趣。” “那我就不把这当新年愿望了。”林兮迟死皮赖脸地抱着他的胳膊, 决定不贪心了, “这是我的生日愿望。” 听到这话, 许放的嘴唇动了动, 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就被她打断了。 “我数三秒, 如果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还没等她开始喊,许放便慢条斯理地把手从她怀里抽了出来,一副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模样:“我没兴趣当你爸爸。” 林兮迟:“……” 林兮迟的神情一顿, 呆呆地啊了一声,转着脑子思考他的话,但还是没懂为什么突然就颠倒过来了:“你在说什么?” “我说——啧。行吧, 就这一次。”许放似乎不想再纠结在这这件事情上面了, 他靠回椅背,懒懒散散地眯起了眼, “爸爸爱你。” “……” 这下林兮迟足足在原地愣了一分钟。 许放垂眸看了眼手机, 等他抬起眼时, 她依然保持着那副呆愣的模样。他挑了挑眉, 用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激动成这样?” 林兮迟回过神, 拍掉他的手, 皱着眉说:“你怎么理解成这样的,我是让你喊‘爸爸’,没让你喊‘爸爸爱你’。” 许放当没听见。 林兮迟一脸严肃:“你不要擅自加戏。” 车子恰好到站, 许放拿起包, 把她扯了起来,像聋了一样,完全不回应她的话。 “走了。” 林兮迟:“……” - 林兮迟心血来潮的这么一个想法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但她心血来潮的事情多了去了,尤其是对许放,什么都不过脑子就一顿胡说。所以此刻她也没再继续想这事情,下了车便扯着许放往学校的方向走。 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了。 宿舍过了门禁时间,两人没法回去,便决定在学校附近的宾馆住一晚。大概是因为跨年夜的缘故,出来过夜的人并不少。 两人找了三家民宿,只有最后一间有空房。 一间标准双人间,想要多的都没有。 许放站在原地思考着,眉头微蹙。他没有想过两人会在外边呆到这么晚,所以也没提前准备住的问题。 虽然是双人间,两人不是睡同一张床。但始终是不同性别,不太方便,而且两人的关系才刚有了一点进展,一下子跃到这也太快了。重点是林兮迟也不一定会愿意,但说不定会因为不知道怎么拒绝就同意了。 想到这,许放转头看向林兮迟。 她就站在自己身后的位置,可能是因为冷,她脖子上的那条米色围巾又缠绕了好几圈,半张脸就藏在里边,露出一双骨碌碌的鹿眼。 许放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淡声说:“再去别的店看看?” “不是有房间吗?”林兮迟纳闷地问,随后凑上前,自己去问前台的那个女生,“剩一间标准间吗?现在还能订吗?” 女生回:“可以的。” 林兮迟完全不像许放那么矜持又犹豫,麻利地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推到他的面前:“那我们订,两个人住。” 女生拿过她的身份证,又看了看许放:“这位的也要。” 闻言,林兮迟拍了拍许放的手臂,像是强抢民女一样,催促道:“快啊。” “……” - 这家民宿的设配齐全,环境也算干净,两张单人床并列排放,中间用床头柜隔着,纯白色的床单看起来格外晃眼。 林兮迟脱了鞋子,坐在床上玩手机。 许放走进浴室里调着热水的温度,很快便走出来,下巴微微一抬:“去洗澡。” 林兮迟没动:“你先去洗,我要洗很久的。” 许放也没在两人谁先洗之前纠缠太久,他扯了扯嘴角,从袋子里翻出两人刚刚在便利店买的贴身衣物,便走进了浴室里。 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半了,林兮迟玩了会儿手机,困得眼皮都耷拉下来,差点睡着的时候,许放恰好从浴室里出来。 开门的咔嚓一声,让她的神智清醒了些。林兮迟立刻起身,嘟囔了句“你快点睡吧”,便拿着换洗的衣物往浴室里走。 因为时间太晚的关系,林兮迟加快了洗澡速度,很快便洗完了。洗了个热水澡,她也没刚刚那么困了,吹干头发便出了浴室。 许放还没睡,他靠在床头的位置,低着眼玩手机。 林兮迟走过去把灯关上,然后爬到另外一张床上,像只猫一样,磨磨蹭蹭地往被窝里钻。 见她洗好躺床了,许放才摁灭手机屏幕,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躺了下去,在黑暗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兮迟原本的困意已经散了大半,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也睡不着,忍不住开口问他:“屁屁,你睡了吗?” 许放的呼吸声缓而规律,顿了几秒后,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因为国防生十点半就要熄灯的缘故,许放的作息时间变得格外规律,已经很少试过这么晚还没睡觉了,此时他真的是困得一点都不想搭腔。 林兮迟哦了一下,在床上滚了滚,把自己滚成一个毛毛虫后,又百无聊赖地问:“屁屁,你现在能醒一下吗?” “……”许放翻了个身,装作已经睡着了,背对着她。 林兮迟正躺着,看着天花板:“你醒不来吗?” “……” “那我等你醒了再睡。” 许放忍无可忍地坐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听到他的回应,林兮迟转过身看向他,笑眯眯道:“没有,我就看看你睡了没有。” “……”许放觉得自己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过了一会儿,林兮迟又问:“屁屁,以前你是叫我出来一起跨年吗?” 许放闭着眼,过了好半晌才说:“才发现?” “嗯,突然想到的。”林兮迟抱着被子,也慢慢地有了些困意,声音变得有些闷,“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他的声音散漫带着睡意:“谁知道你这么蠢。” “你才蠢。我那时候都没觉得是跨年,我妈说大年初一才是新年,还有……”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林兮迟一直源源不断地扯着事情。又提起许放总找她出来跨年的时,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好奇地问,“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说完后,她看向许放,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这次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林兮迟喊了他几遍都没再得到他的回应,这次她没再缠着他说话。她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个滚,闭上眼,很快便睡了过去。 等她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而轻缓时,许放在黑夜里睁开了眼,看向林兮迟的方向,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下,良久后,才轻声说:“是啊。” - 宾馆的被子比林兮迟宿舍的薄了一倍。 她刚洗完澡的时候,全身热乎乎的,钻进被子里就觉得十分暖和,也没觉得这被子薄。半夜的时候,林兮迟忽然被冷醒,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快五点了。 她吸了吸鼻子,两只冰冷的脚蹭了蹭,难受地把自己整个人钻进被子里。 这被子这么薄。 不可能就她觉得冷,许放肯定也很冷。 等被子里的空气变得稀薄了,林兮迟才爬了起来,费劲儿地抱起被子,铺到许放的被子上边,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钻进他的被窝里。 两条被子肯定就不冷了。林兮迟想。 虽然是单人床,但床也不小,两个人睡绰绰有余。 许放的体温比她高,林兮迟一进被子里,就觉得自己像是进到了一个暖炉里。这热度让她特别想蹭过去,但她觉得她一碰许放,肯定立刻就会把他吵醒。 林兮迟蜷缩在床的角落,心想着两条被子和一条的效果就是不一样,很快就睡了过去。 - 大概是因为在陌生的地方睡觉,精神一直没有放松下来。尽管两点多才入睡,但天一亮,许放就醒了过来。 阳光穿透薄薄的窗帘,散落在他的身上。许放皱着眼睛,下意识地摸索着床头柜的方向,身子一动,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怀里好像多了一样东西。 许放的神智还不太清醒,思绪混乱地低下头。 怀里的少女此刻睡的正香,发丝有些蓬松散乱,眉毛秀气有些淡,卷曲上翘的长睫,小巧的鼻子,就连睡觉时都依然弯着的嘴唇。 啊,林兮迟。 许放松了口气,懒懒散散地揉了揉眼睛。 过了几秒,他突然僵住了,视线一点点地挪向另外一张床,空无一人。再低头一看,他的床上,确确实实是,多了一个林兮迟。 许放被这个场景震撼到,脑子没转过来,开始怀疑自己昨天半夜是不是兽性大发了。他往周围看了看,突然反应了过来,再度松了口气。 这他妈是他的床。 许放狼狈不堪地用手搓了搓脸,正想爬起来洗漱的时候,怀里的林兮迟眼睫一颤,缓缓地掀起了眼帘,神情呆滞地看向他。 两人四目对视,空气似乎停滞了下来。 似乎是在等林兮迟解释,许放一直没说话。 很快,林兮迟的眼神变得清明了不少,像是心虚一样,慢吞吞地把自己的脑袋往被子里缩,闷在被窝里恶人先告状:“原来你想跟我一起睡觉。” 许放冷着张脸,忍着把她揪出来的冲动:“这是我的床。” “哦。”听到这话,林兮迟像只小松鼠一样,又把脸露了出来,然后伸出一个拳头,食指朝他勾了勾,改了口:“昨天半夜,你突然给我做了这个手势。” 许放看着她的手势,额角一抽。 就见她又重复了一遍,再度朝他勾了勾手指:“就这个手势。” “……” 林兮迟:“你记得吗?是你叫我过来的。” 许放:“……” 记得个屁。 - 两人在外边的早餐店吃了个早餐,便回了学校。 用钥匙开了宿舍门,里边静悄悄的,像是都还没醒。林兮迟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换了身衣服,然后拿上自己的复习资料。 犹豫了一阵,林兮迟又拿上了自己的攻略小本子,随后便出了门。 昨天在外面过夜,连续几个月一直在写的东西突然空了一天,林兮迟还觉得有些不习惯。心想着花十分钟写完,剩下的时间就用来复习。 这个假期过完,再上一个星期的课,就进入考试周。全部科目考完的学生,便可自行选择时间离校。 考试时间表已经出了。 因为各科安排的时间不同,林兮迟比许放早几天考完。她考到十三号,许放考到十六号。两人订了十六号下午的高铁回家。 因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周,图书馆变得人满为患,不早点去根本抢不到位置。 此时还算早,也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林兮迟坐电梯到自己习惯去的三楼,找了张空桌坐下。她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然后翻开了那个小本子,开始写东西。 2012年1月1日,在一起的第69天。 继上次一个月内就把原本设定的三个月内牵手的计划完成,今天我又把原本设定的十年内接吻的计划完成了。虽然都是许放主动的,但我觉得都是因为有了我的引导,他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写到这儿,林兮迟的笔尖一顿,像是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往周围看了看,这才继续写下去:我还跟他一起睡觉了。迟迟真是厉害,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 她还没写完,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她一下。因为在图书馆,那人的声音压得极低,用气音问道:“你在干嘛?” 林兮迟瞬间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许放,吓得她在本子上画了一道痕。她连忙合上本子,把本子藏在了其中一本书下边,往后看。 “哦,我就做个笔记。” 许放疑惑地往那本书的位置看了几眼,但也没再问,拉开椅子坐到她的旁边。 看着他,林兮迟心有余悸地问:“你怎么来了?” 许放瞥了她一眼,眼皮耷拉下来,懒洋洋地趴到桌上。 “来睡觉。”他说。 “……” - 接下来一周的课程,老师基本都是在讲考试内容,帮助学生复习。林兮迟的书本上画了一大堆重点,准备熬几个夜把这些背完。 考完试后,直到十六号下午,林兮迟才开始收拾行李。她不用带衣服回去,翻了半天之后,也只决定把电脑和几本专业书带回去。 算好许放考完试的时间,林兮迟便背着书包往他宿舍楼跑。 刚跑到他宿舍楼下,恰好看到许放从门口走了出来,林兮迟眨眨眼,走到他面前,好奇道:“咦,你不是刚考完吗?” 许放带的东西比他还少,就背了个书包,像是去上课一样:“提前交卷了。” 林兮迟手里的电脑包被他接过,她又问:“很简单吗?” 这次许放没回答,扯到别的事情上。 - 两人回到溪城,差不多到晚上八点了。 林兮迟被许放送回了外公家。 进了门,许放把林兮迟的电脑放到了茶几上。林兮迟的外公不知道去哪了,不在家。他也不赶着回家,干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林兮迟走进房间里,随手把书包挂在了门后面。 她刚想出去找许放的时候,视线一瞥,发现自己的房间似乎有了点变化。原本散乱的书桌变得整齐有序,上面还放着一沓试卷和高考复习资料。 林兮迟回头看,她走时乱七八糟的被子也被折了起来。 外公可从来没给她收拾过房间…… 林兮迟疑惑地走到衣柜面前,打开了衣柜。她的衣服依然挂在里边,只不过都被挤到了最左边。新挂上了两套高中校服,其余的都是林兮耿的衣服。 耿耿过来这边住了?林兮迟猜测着。 因为这点变化,林兮迟在房间里呆的时间久了些,也没注意到外边的动静。她把衣柜关上,边想着今晚给林兮耿打个电话,边出了房间。 走到客厅,才发现外公已经回来了。 此时他正坐在沙发的主位,许放也从刚刚的位置挪到了侧边的位置,腰部挺直,坐姿端正,看上去格外精神。 许放也算是被林兮迟的外公从小看着长大的,所以对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子一样,每次见到他就开始训斥他。上次许放就是当着他的面靠在了椅背上,就被他骂坐没坐相,没点男子气概。 许放虽然脾气大,但对待长辈还是不敢造次,就任由他教训。大概是记住了上次的话,这次见到外公他便下意识地坐端正了起来。 见到许放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林兮迟也觉得好玩,走过去坐到他的对面。随后她转头看向外公,乖巧地喊了声:“外公。” 外公看了过来,视线顿在她身上的外套上,随后又往许放身上看了眼,停下了骂许放的嘴,慢慢悠悠地问:“你俩这衣服是,撞色?” 林兮迟愣了下,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 那件墨绿色的情侣外套。 “……” 被骂了十分钟的许放终于松了口气,拿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这哪是撞色。”林兮迟揪了揪自己的袖子,很认真地说,“这是情侣装呀!你看不出来吗?” “你俩穿什么情侣装。” 许放正想开口解释一下,就听到林兮迟开了口。 在外人面前没这样说过,但遇到自己亲近的人,林兮迟就格外想炫耀:“我跟许放谈恋爱了呀!他暗恋了我很久,外公你没看出来吗?” 外公一副云淡风轻地模样:“多久?” 对于这个,林兮迟也不太清楚,想到零八年许放好像就开始喜欢自己了,保守估计的话就只有三年,但这也太少了,听起来一点气势也没有。 她咬咬牙,非常夸张的,一下子就加了个十。 “三十年。” “……” 林兮迟的表情和语气都格外认真,差点把外公也唬到了。 “哦,还没三十岁。”林兮迟立刻反应过来,改成,“十三年!” 许放:“……” 48 闻言, 外公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也没再问。之后便继续跟许放说话, 态度明显比先前和缓了不少。 许放陪他说一阵子的话, 等他困了才起身准备离开。 许放背起包, 站了起身。恰在此时, 外公忽然瞥了林兮迟一眼, 对着他说:“这丫头虽然傻了点,但……” 外公难得穷词,半天没说出话来, 最后只能摆了摆手:“你看着这丫头这么喜欢你的份上,对她好点。” 听到这话,许放顿了下, 很快便点点头, 说:“会的。” 一旁的林兮迟神情怪异,嘴唇张了张, 却什么都没说,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 看到许放打开门走了, 才反应过来。 林兮迟跳了起来, 抛下了句“我去送送他, 外公你早点睡”,便拿着鞋柜上的钥匙出了门。门将室内的光线掩去,楼道里一片漆黑, 声控灯没亮, 她下意识地跺了跺脚。 灯没亮。 林兮迟又跺了跺脚。 与此同时,黑暗里幽幽地传来许放的声音。 “别踩了,楼都要崩了。” 林兮迟纳闷道:“这怎么不亮啊。” 许放刚走到下面一层,就听到了她的动静。他折头,点亮手机,通过这微弱的光和月亮的光线走到她的面前,随后便牵着她的手往下走。 只有这一层的灯坏了,下面几层的声控灯都是正常的,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一盏又一站的亮起。 楼道略窄,许放便扯着她走在前面。他忽然想起刚刚林兮迟外公说的话,轻笑了一声:“你这出来,不怕外公的误解更深?” “误解什么。”但还没等许放继续说,林兮迟就反应了过来,很正经地说,“没有误解啊,我就是很喜欢你的。” 许放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听她继续道:“你说外公刚刚是什么意思。” 许放的思绪还放在刚刚那个温馨的时刻,停滞了几秒后才回:“嗯?” 林兮迟:“他好像不相信我说的话。” “……”许放回想起刚刚她说的三十和十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十三年?我那时候牙都还没换齐。” 林兮迟很无辜:“可我说的暗恋是真的啊。” 两人出了楼下的大门。 看着小区里暗沉的路灯,许放停下了脚步,也没否认:“嗯,真的。”随后他便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她回去。 许放的单车就放在旁边的单车棚里,他边往书包里翻着车钥匙边走向单车棚。 “可我没想让他相信我说的时间,因为吹牛逼不都是要往夸张的方向说吗?”林兮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弯下腰去开锁,“我的重点是你暗恋我那事情呀。” “你这一吹。”许放站了起来,面容平静地跨上了单车的鞍座上,“就让人觉得你两件事都是在吹牛逼。” “……” 林兮迟心想好像有点道理,突然有点纳闷,但也没再说什么,就站在他旁边。 路灯可能是因为使用了太久,光线也变得黯淡了起来。暖黄色的路灯和洁白的月光都向下披散,光线交织,出现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许放的单脚踩在踏板上,另一只脚支着地平衡。外边的气温又低了不少,他便戴上了外套的帽子,微微垂眼整理着衣服。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睛下方形成了一片阴影,眼睛敛着,看起来略显清冷淡然,他的下唇饱满,颜色偏淡,勾勒着浅浅的弧度。 林兮迟舔了舔唇,突然抓住了他的还在整理衣服的手,另一只手往上指,对他说:“屁屁,你看,今天月亮好圆。” 许放往上看,他的嘴巴刚张开,想回一句“小年的月亮应该不算圆吧”时,话还没出来,嘴唇就被她狠狠撞上。 下唇似乎磕到了牙齿,带来点点刺疼。 嘴唇上是湿润而柔软的触感。 是她在亲他。 两人的身高差距大,此时许放虽然是坐在单车上,但因为抬了头的关系,林兮迟凑过去亲他,还是费了点劲儿。 她踮起了脚尖,发现还差一点时,干脆狠下心来往上跳。 许放下意识地扶住她,吃痛地嘶了一声。 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林兮迟便挣开了他的手,往门那边跑。 直到走到门前,她才回过头,用力地朝他挥了挥手:“屁屁再见!屁屁路上小心!屁屁记得早点睡觉!屁屁再见!!!” 说完她便用钥匙打开门,噔噔噔地往楼上跑。 徒留许放在原地呆滞了半分钟,用手摸了摸嘴唇,忽然就被她气笑了。他往上一瞥,声控灯已经亮到了林兮迟家楼下那盏。 跑的倒是够快的。 许放踩下踏板,骑着单车出了小区。 想到她刚刚回头时,说话比平时快了一倍的语速,以及那似乎红了大半的脸颊。他的嘴角一扯,忽然又笑了。 - 隔日,按照在学校的生物钟,林兮迟七点就起床了。吃完早饭后,她坐在沙发旁,跟外公开了一局象棋。 林兮迟跟外公下棋的次数并不少,虽然没赢过几次,但她还是乐在其中。 爷孙俩边下着棋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林兮迟突然就想起了件事情,随口问:“对了外公,耿耿是过来这边住了吗?” 外公思考着棋局,说话的语气轻轻缓缓:“是啊,十一月份就过来了。” “啊?她为什么过来住了?” “说你爸妈那边太吵了,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学习。” 跟林兮迟不一样,林兮耿从高一开始就选择住校,每周回家一次。高三时间紧迫,家里那边确实挺吵,她不想被影响好像也正常。 林兮迟没再问。 林兮迟陪着外公去买菜煮饭,闲下来了便看看专业书跟许放聊下天,一天过去的倒也快,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下来。 外公每天雷打不动的九点钟躺床,客厅离他的房间近,林兮迟怕吵到他,便回房间玩着手机。 想着过了零点自己的生日就到了,林兮迟倒有些期待许放什么时候会过来找他。按正常来讲,他一般时间踩的很准。 11点55分到12点之间,任选一个时间到楼下。 早一分钟都没有的。 林兮迟也没催他,觉得这种事情,既然已经谈了恋爱,他应该也得主动一些,不能像以前一样总踩点到了。 一点诚意都没有。 她就趴在床上胡思乱想着,突然就听到家里的门似乎响起了开了又关上的声音,林兮迟一愣,看了看时间。 已经九点半点了,这时候是谁啊…… 林兮迟疑惑地看向房门的方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听了的时候,就听到了脚步声,并且声音离她房间越来越近。 她突然反应过来,立刻跳起来把门锁上。 脚步声一顿,伴随着林兮耿清脆的声音:“锁门干嘛。” 听到这声音,林兮迟松了口气,打开了门:“你怎么回来了?你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刚下晚自习吗?” “翘掉了。”林兮耿随手把书包扔到地上,疲惫地躺在床上,“哦,我只翘了半节。” 林兮迟盘腿坐在她旁边,好奇道:“你到底怎么跑出来的?我记得必须要走读卡,保安才会放你出去的啊。” “嗯。”林兮耿得意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我用你以前的。” “……” “哪会认真看,看到我有这张卡就放我出去了。” 林兮迟捏了捏她的脸,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比之前憔悴了些,原本及腰的长发剪短至肩膀,眼睛下方的青灰色重了些,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好像也比十月份见她的时候瘦了一些。 “你怎么变得这么丑。”林兮迟皱眉,“我感觉我高三的时候要比你漂亮个一百倍。” 林兮耿瞥她一眼,才不管她,爬起来拿着衣服便去浴室洗澡。 林兮耿去洗澡了,林兮迟又变得百无聊赖,点亮手机看了看,发现许放还是没有找她。她失望地抿了抿唇,心想着,他不会是忘记了吧…… 可能是在宿舍生活里锻炼出来的速度,才过了十分钟,林兮耿就洗完澡,哆嗦着跳到床上,进了被窝里。 看她这样,林兮迟还是忍不住说:“你这翘课没事吧?宿舍那边不是也要点名吗?” “没事。”林兮耿嘟囔着,“快高考了,现在老师对我们好的很,我们班有两个学生谈恋爱,老师现在都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哦,好像是诶。” 林兮耿一副天不地不怕的样子:“最多也就给爸妈打个电话。” 两人说着说着话,林兮耿不知不觉地就闭上了眼,看起来困极了,强撑了一下之后,才说:“唉我睡一会儿,等快十二点了你再叫我起来。” 林兮迟被她气乐了:“你要跟我说生日快乐还让我叫你起来?” “我昨晚快四点才睡……”林兮耿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缓,“好困……” 之后她就真的睡着了。 知道高三确实累,林兮迟没吵她,给她掖了掖被子。 怕手机的声音和震动把林兮耿吵醒,林兮迟调了静音,玩了一会儿手机,再看时间时,才刚过十点。此时她也有点困了,便爬起来关上了灯,定了个十一点半的闹钟。 不知过了多久,林兮迟忽然有些心悸,眉头一皱,睁开了眼睛。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唯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微弱的光线。她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手机,点亮,呆滞地看着手机左上角的时间。 凌晨一点半。 她的闹钟不知道是没有响,还是她没有听见。 锁屏上还显示着几十条未接电话。 林兮耿被她的动静弄的半醒,含糊不清地问着:“现在几点了?过十二点了吗?” 这话让林兮迟忽然想起了件事情,她的呼吸一滞,立刻就跳了起来,拉开房门往外跑。她连外套都来不及套,边打着电话边拉开了家里的大门。 楼道依然暗沉沉的,物业仍旧没有来修这坏掉的灯。 林兮迟把手机放到耳边,电话拨通了。她正想往楼下跑的时候,旁边恰好响起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 林兮迟下意识低头看。 就见许放正蹲在她家门口,身上穿着黑色的外套,衬得那张脸格外苍白。余光看到林兮迟,他抬了抬眼,眼睛在这夜里更显幽深。 随后,他哑着嗓子,低声说了句脏话:“操。” “冷死老子了。” 49 林兮迟愧疚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室内有暖气的缘故, 她还穿着短袖短裤, 此时被外头的冷风一吹,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弯下腰, 想把他扯起来。 第一下没扯动, 像是许放在跟她较劲儿。林兮迟抿着唇又使了劲。 这下许放倒是站了起来, 懒懒散散地半靠在身后的墙上。 林兮迟连忙把他往屋子里推。 房子里的温度跟室外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一进门, 许放就感觉自己周身的僵冷舒缓了不少,他转了转脖子,往沙发的位置走。林兮迟往热水壶里装水, 烧开,然后从房间里翻出暖水袋,拿到客厅充电。 许放就坐在位置上看着她来来回回的折腾。 烧水和加热暖水袋都需要时间, 林兮迟又回到房间里, 拿了一条被子往他身上裹。 许放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没有任何动作。 林兮迟赤脚蹲在他的面前, 露出两节莹白细嫩的小腿, 双手捂着他的手, 垂着眼, 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 不敢看他。 “对不起……” 恰好暖水袋加热好了,林兮迟下意识松开他的手,走过去把暖水袋拿了过来, 献宝似地往他怀里塞。 许放面无表情地把暖水袋丢开。 此时, 热水也滚了。 林兮迟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把开水往她的杯子里倒,又掺了点冷水,小心翼翼地捧到他的面前。 许放没接。 林兮迟舔了下嘴角,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他一声不吭的,明明是坐着,却给了她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林兮迟站在他的面前,想到刚刚已经道歉了,便决定跟他讲讲道理:“我今天七点就起床了,然后我中午在看电视,没有午睡,我就很困。” “……” “但我是调了闹钟的,不过好像没响。” 客厅只有鱼缸上亮着灯,附带着潺潺的水声。深夜是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刻,林兮迟得不到他的回应,甚至还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 许放的半张脸陷在黑暗之中,身上的被子自然的向下掉落,又露出里边那个黑色的外套,像是冒着寒气。 这样沉默的气氛,让林兮迟的心虚又冒起来,小声地问:“你怎么不敲门啊。” 闻言,许放终于开了口:“敲到手都断了。” “……” 外公家的门有两扇,外边一道防盗门,里边是一扇大铁门,基本一关上,就完全听不到外边的声响。 林兮迟反应过来,改口道:“门铃,你怎么不按门铃。” 许放平静看她:“按到手都断了。” “不会吧……”林兮迟这次不太相信了,指了指外公的房间,“就算我起不来,外公肯定也起得来啊,他睡眠很浅的。” 说着林兮迟就往门铃的方向望去,发现那上面的小红点没有亮。 门铃没电了。 她立刻噤了声。 许放扯了扯嘴角,垂眸拿起旁边那杯温水,泄愤般地一口气喝完,随后把杯子放回桌上。玻璃和玻璃撞击发出轻轻的声响,咔哒一声。 林兮迟的注意力挪到了那上面。 下一刻,许放突然扯住了她的手腕,往他的方向扯。 林兮迟没防备,也没站稳,整个人往他身上扑。她的另一只手撑在沙发上,想往后退的时候,背部又被他用手抵着,往前推。 这样的姿势,林兮迟比许放还要高上半个头。 随后,他盯着她的眼睛看,微微仰头,吻住了她的唇。 林兮迟的眼睛一眨,没再往后退,低下头,单手扶着他的后颈。 他用舌尖抵开了她的牙关,卷着她的舌头亲吻,那片湿软还残留了刚刚那杯水的温度,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滚烫。 良久,许放松开她的唇,喉结轻滚,眸色比刚才的还要深上几分,唇上也多了水色。他的声音依然带着哑意,低而沉:“今天是你生日。” 是值得庆祝而感谢的一天。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唇,又贴了上去,含糊不清地说:“所以我不生气。” “生日快乐。” - 时间不早了,林兮迟也不想让他在一来一去在外边受冷。两人明天还要出去玩,所以她干脆让许放在这睡一晚。 林兮迟回了房间,把自己的枕头抱出来给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被他赶回房间睡觉。 她这么来来回回的动静,早就把林兮耿给吵醒了。 等林兮迟小心翼翼地躺到床上,一直在装死的她才冒出了声,说:“你们刚刚在外面干嘛?” 林兮迟被她吓了一跳,发现她还醒着,才往她的方向蹭,笑嘻嘻地说:“你说能干嘛。” “……” 林兮迟心情大好地说:“睡吧。” 两人躺了一会儿,林兮耿突然说:“林兮迟,我明早就要回学校了。” “知道,不过你也快放假了吧?”林兮迟认真说,“你明天回去就别再翘课了,老师总给爸妈打电话也不好……” “后天放假。” “嗯,回头给我看看你的成绩……” 林兮耿像是没在听她的话,视线有点呆,像是憋不住了一样,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明天爸妈应该不会过来给你过生日。” 闻言,林兮迟愣了下,很快便道:“没事。” 半晌。 “林兮迟。”林兮耿的眼睛张了张,很小声地说,“我打了林玎。” 林兮迟没听清她的话,愣愣的:“啊?” 她的声音带了点沙哑,慢慢地说:“她在家里总是很大力地扯我的头发,每次扯完就很惊恐地跟我道歉,我觉得很烦,我就把头发剪了。” 林兮迟的目光顿住:“她打你?” “我房间离她的房间近,她太吵了,我就去你房间写作业了。”林兮耿说,“然后她就突然进来,拿起旁边的东西往我身上砸。” 林兮迟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林兮耿接着刚刚的话继续道:“喊着你的名字。”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突然就开始掉眼泪了,胡乱地说:“她把我认成你了,她以前扯我的头发,没事就打我,我以为她是生病控制不了情绪,可她只是把我认成你了。” 林兮迟的眼眶也变得酸涩,慢慢地给她解释着:“我不可能乖乖地站着给她打,所以其实也没多……” “我打了她。”林兮耿打断了她的话,用力抿了抿唇,“我说,我希望她去死。” “……” “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反正爸妈之前每天都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跟林玎道歉。”林兮耿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我不会道歉的,在她跟你道歉之前。” “林兮耿。”林兮迟叹了口气,扯过纸巾往她脸上糊,“别哭了。” “我就是得跟你说,”林兮耿红着眼睛把话说完,“他们现在打算去别的地方住了,爸妈已经在准备把房子卖了,带林玎去b市住。” “那不正好吗?”林兮迟不太在意,“顺便去治治病。” “他们让我高考完报b大,我不会报的。”林兮耿揪着她的手,很认真地说,“我一定要上s大。” “b大可比s大好考多了。”林兮迟笑眯眯地说,“不过你之前不是说能考到前二十吗?那应该随便哪所都能上吧。” 说到这,林兮耿的表情一垮,原本止住了眼泪又掉了出来:“呜呜呜妈的,我最近又掉出前五十了……我明天真的不回来了,我要好好学习。” 说完她就哼唧了声:“反正有许放哥陪你。” 林兮迟笑了一声,没说话。 半晌后。 旁边的林兮耿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林兮迟睁着眼,原本的睡意荡然无存,她拉开窗帘,沉默地看着外头的天色一点点的变亮。 天气并不好。 没有阳光,映入眼中的是,是灰蒙的一片。 - 清晨。 因为想早点去学校的缘故,林兮耿很早就起床了,轻手轻脚地爬下床,然后又回来,小声地在她旁边说了句“生日快乐”,这才出了房间。 林兮迟睁开了眼,听到外边传来了外公和林兮耿的说话声,偶尔还能听到许放说了几句话,但听得不太真切。 等听到林兮耿出门的声音,林兮迟才慢悠悠地起了床,换了身衣服往外走。 此时外公和许放正坐在沙发上,下着棋。见她出来了,外公给她指了指桌面,说着:“把早餐吃了。” 林兮迟乖乖哦了一声,看着桌面上的长寿面,弯着唇过去把面吃掉。 坐在客厅上的两个人,下棋的时候都是属于那种不说话的类型,所以房子里很安静,只剩下鱼缸里的流水声。 等林兮迟把面吃完了,他们也结束了一盘棋局。 林兮迟抽了张纸巾擦嘴,边走到沙发旁边,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臭丫头。”外公抬眼看向林兮迟,“过来。” 林兮迟眨着眼走了过去,看着外公像往年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艳艳的红包,递给她。 “十九岁了。”外公感叹着,“也是个大姑娘了。” 林兮迟接过那个红包,蹲在他的面前,弯着眼说:“我可还小。” 外公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了:“哪来那么不要脸的丫头。” 林兮迟得意洋洋的站起身,把许放扯开,坐在他的位置上。随后跟外公下了盘棋,但都没怎么认真下,一直在跟他说着自己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一局结束后,林兮迟和许放跟外公道别后,才套上外套出了门。 被他扯着一路往前走,林兮迟心不在焉的,随口问道:“我们去哪?” “你不是说想去海洋馆。”许放瞥她一眼,“现在去坐车。” - 许放觉得林兮迟今天格外不正常。 尽管她一直嬉皮笑脸的模样,尽管她的话依然像平时一样多,尽管她还是心血来潮就呛他几声,但许放还是觉得心里怪怪的。 身为一个大男人,心思这么敏感,许放还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许放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但她还是一脸正常的样子,很自然地说“没事啊”。问的次数多了,她反倒疑惑地开始问他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许放干脆作罢。 而且比起平时,她今天的精神好像要更高涨些。 两人出海洋馆恰好是午饭的时间,吃过午饭之后,她便兴致勃勃地对许放说想去ktv唱歌,许放听她鬼哭狼嚎了一下午,然后两人在外头吃了晚饭。 再接下来,林兮迟还是没有想回家的意向。 往年的这一天,林兮迟都是约了自己所有的朋友,在外边闹腾完,准时到晚饭的时间回家,因为林父和林母会在这个时间提着蛋糕和礼物来给她庆祝生日。 除非在学校呆着,否则她一定会准时晚上七点回家。 所以此时,许放内心的异样感越发的清晰明显。 很快,林兮迟又扯着她去附近玩密室逃脱,玩了一局之后,还一副不尽兴的样子,又玩了局别的故事背景的。 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十点了。 许放想着,这次应该要回家了吧。 结果林兮迟又缠着他说想去酒吧玩玩。 这次许放一点都不想任由她肆意妄为,他冷着脸拒绝了她的想法,然后就看她一脸垂头丧气地说:“那好吧,我以后自己去。” 他只好咬着牙带她去了附近的酒吧。 - 但林兮迟进去了之后又觉得很没劲,两人点的酒一口都没喝,就直接出去了。她扯着许放,走在前面,进了附近的一家麦当劳。 这个时间点,麦当劳里不想白日那般挤满了人,只有几桌三三两两地坐着人。 许放到前台随便点了个套餐,拿着回来。 他是点给林兮迟吃的,但她好像没什么胃口,一直没碰,就兴致很高地跟他说着话:“最近出了几科成绩了,屁屁你的出了吗?” 许放抬头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没看。” “那我帮你看看!”林兮迟立刻掏出手机,打开网站输入他的学号和密码,“唔,出了三科……” 除了跟林兮迟一起上的那节大学英语,别的两科都是压线飘过。 她盯着那两科,皱着眉问:“屁屁,你平时不学习吗?” 许放不吭声。 跟普通的大学生不一样,国防生毕业后的去向在现在已经定下来了,他们跟学校签了协议,毕业之后要去部队呆八年的时间。 之后是转业,还是继续在呆在部队,由他们自行决定。 所以大部分的国防生,在学习上面,都没有普通的大学生那么在意而尽力。 “你得努力呀。”林兮迟很严肃地说,“我们得一起努力,你不学习的话这大学四年不是浪费了吗?” 许放被她训着,身子往后靠,明显不想再听。 时间飞快地流逝,林兮迟调的十二点的闹钟也在此刻响起,也许是因为时间太晚了,周围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林兮迟的目光一顿,飞速地关上了闹钟,讷讷地把话说完。 “我说真的,我们要一起努力……” 这句话,她说的很慢,一字一顿的。说到最后,她的尾音开始发颤,像是在强忍着呜咽。 许放本来垂着眼,听到她这语气,猛地抬头看向她,一脸反应不过来。随后他僵硬地抬起手,扯住她的手腕:“好,我他妈下学期一定好好学成不?” 林兮迟垂着眼,眼睛一眨不眨,仍是有眼泪往下掉,她没看他,闷闷地说了句:“我想吃蛋糕。” - 他大概能猜出林兮迟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 那能怎样。 只能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十二点后,大大小小的店铺基本都关上了门。 商业街不再热闹,门前卷着冷清的风,就算路灯依然大亮着,也依然觉得这儿阴冷又幽暗。 许放牵着林兮迟,边拿着手机在网上查这附近的蛋糕店,一家一家地打电话,最后在其中一家的评论下看到这家店十二点还营业。 在那家店买了仅剩的最后一个蛋糕,许放带着林兮迟到附近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在里面找了个空位坐下。 她的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的,自己动手打开了蛋糕盒。 许放去找店员买了个打火机,想回来给她点蜡烛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拿起叉子挖着蛋糕,往自己嘴里塞。 没吃几口,她就停了下来,问他:“屁屁,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养了条狗。” “记得。”许放拿纸巾给她擦了擦她手上沾到的奶油,“你爸妈觉得没时间养,就把它送给朋友了。你还每天都扯着我去那家人楼下蹲。” 林兮迟点了点头。 许放又问:“后悔了?” “不,我那时候能同意让我爸妈把它送走,还真是太好了。”林兮迟咬着蛋糕,轻轻地说,“不然说不定我以后才会后悔,后悔养了它。” “……” “爸爸那个朋友对它可好了。”林兮迟的睫毛发颤,嘴里含着蛋糕开始呜咽,“它在那住的才好……” 尽管之前一直不敢相信—— 就算她从高二开始都住在外公家,但逢年过节的,林父和林母都一定都会给她打电话,会抽时间来见她,会对她说节日快乐。 但他们今天没有。 此刻,林兮迟还是不得不认命。 她的养父养母,她一直以来都认为是自己亲生父母的人,后悔领养她了。 或许他们认为,只要他们当初没有领养她,林玎的精神状态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差。 如果不是因为领养了她,现在的生活一定是很美好的。 不然,他们怎么会,从几个月前就计划要搬到另一个城市了,却没有跟她说。 他们会嘱咐林兮耿,记得大学要报考b大,跟他们呆在同一个城市。他们就算不打算带她一起过去,却没有一声都没有告诉她,他们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林兮迟咽下嘴里的东西,吸着鼻子说:“我想许愿。” 许放敛着眼睫,没有说话,伸手在没被她挖到的那一块蛋糕上插了一只蜡烛,用打火机点燃。 “希望外公长命百岁,耿耿能考上喜欢的大学,希望他们两个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林兮迟的声音带着鼻音,又软又糯,视线从蛋糕上挪到他的身上,很认真地说,“希望我和许放能快点,快点再长大一些。” “然后,希望我和他,能有一个家。” 许放的喉结滚了滚,嘴角一扯,突然就笑了。 “都会实现的。” 50 2012年的新年来的比往年都要早。 林兮迟的生日还没过去一个星期, 就迎来了春节。 溪城的第一场雪刚来临, 整座城市被白茫茫的一片覆盖, 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像是失去了生命力, 偶尔还能看到几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过。 林兮耿的假期加起来不到半个月, 年初七就要返校。就算是除夕, 她没花时间跟林兮迟闹, 一早就爬起来,坐在书桌前开始刷题。 被她这股勤奋的劲儿影响,林兮迟突然觉得自己过去几天格外颓废。 她也跟着林兮耿一早爬了起来, 占了床的位置,背靠床头,戴上眼镜, 拿着一本动物医学相关的书籍翻阅着。 不知不觉就度过了一个下午。 把这一部分看完, 林兮迟放松了下眼睛,侧身拉开床头柜, 又翻出了一个木质的小盒子, 盒子的开口处被扣上了一把锁, 没法打开。她低头瞅着, 上下翻来覆去地把玩。 林兮耿被她的动静打扰到, 转头:“你干嘛。” “你说。”林兮迟突然坐直起来, 问她,“许放是不是有病。” “……”林兮耿默了下,摸着一旁的手机, “我不知道, 要不我帮你问问他。” 林兮迟没在意她的话,晃了晃手里的盒子,里边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没发出任何声音。体积不算大,比她的手掌大一些,也轻。 她又用力晃了晃,只有锁头发出了清脆的咔哒声:“这个是许放给我送的生日礼物。” “啊?这个盒子吗?” “不是。”林兮迟摇头,腮帮子鼓了下,“是里面的东西。” “……” “他自己留着钥匙了。”说到这,林兮迟用力揪了揪那个锁头,“他说送我这个,然后把盒子锁起来了,自己留着钥匙。而且他说找时间会把钥匙给我,我跟他天天见面他都没给我……” “这正常吗?” 林兮迟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话,抬起头才发现,林兮耿并没有在听她说话,而是垂着脑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着,像是在给人发短信。 联想起她刚说的话。 林兮迟凑过去看:“你还真给许放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林兮耿给对方没给对方备注,只显示着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码。 林兮迟眨眨眼:“这谁啊。” “我也不知道。”林兮耿按了锁屏,一脸茫然,“之前除了爸妈之外,总有另一个号码打给我,号码归属地是源港市的,我还以为是你拿别人的电话打给我的,我就接了。” “然后呢。” “那边一直不说话啊,我以为是打错了,我就挂掉了。”林兮耿说,“然后没几天又打过来,一直不说话,我觉得很烦,我就把他拉黑了。” 像是灵异事件一样,林兮迟来了兴致,继续问:“那这个是谁。” “我感觉是同一个人吧……”林兮耿的表情有点难以形容,略带烦躁,“反正我拉黑一个就来一个新的号码,每次都不说话。最近号码归属地变溪城这边了,我昨天写试卷的时候又接到了,我就很生气,没有挂掉。又问了一次是谁,但那边还是不说话,我就把他骂了一顿。” 说到这,林兮耿补充了句:“很狗血淋头的那种。” “……” “然后他就说话了。” 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林兮迟好奇道:“说——” 她还没问出口,就被林兮耿的手机铃声打断。 本以为还是那个人打过来的,林兮耿的眉头一皱,正想直接挂掉的时候,突然就瞥见来电显示不是一串陌生的号码,而是——爸爸。 林兮耿的表情似乎更烦了,纠结了一阵,把手机丢到旁边,没有接。 没响几声,那边便挂断了。林兮耿蓦地松了口气,但又觉得自己这个做法不太好,想装作没事发生那样,缩回桌前继续写题。 没多久,客厅的电话铃声响了。 外公此时正在厨房做年夜饭,没时间听电话。 林兮迟跳下床,蹦跶着跑到客厅,接起了电话:“您好,哪位呀?” 电话那头一顿,成熟低沉的男声传来,略带疲惫:“迟迟吗?你让耿耿接一下电话。” 林兮迟嘴角的笑意一僵,不知道回什么,很快便哦了一下,起了身。 恰好外公听到动静也从厨房里出来,他用围裙擦着手,问着:“谁的电话。” “就。”林兮迟往房间走的脚步停了下来,看向外公,低声嘟囔着,“爸爸的,他让耿耿接电话,我去喊……” “不用。”外公打断了她的话,之后便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林兮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听他们的说话内容,回了房间。 此刻,林兮耿也没了继续学习的心情,坐在位置上发呆,很快便回过神,低头拿起了笔,在本子在乱涂乱画。 林兮迟坐回床上,慢腾腾地拿起书本,盯着其中一个字一直看。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外公朝这边走的脚步声,然后敲了敲门,顿了几秒后便推门而入。 外公的表情比刚刚难看了些,眉头皱成川字,对着林兮耿说:“耿耿,你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你爸过来接你。” 林兮耿的嘴巴微张,讷讷道:“我想呆在这……” “他们年后去b市,新年你过去吃个饭。”外公的声音缓和下来,“你爸说了,明天就把你送回来。” 林兮耿抿了抿唇,点头。 外公这才出去了。 林兮迟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她,突然问:“爸妈知道林玎会打你吗?” “我没说过。”林兮耿低着眼把桌上的课本往书包里塞,“应该不知道。” “那他们有给林玎请心理医生吗?” “十月份就有在说要带林玎去b市看医生,但奶奶不让,说会让人说闲话。”提到这个,林兮耿低嘲了声,“说别人都会说林玎是神经病,说多了爸妈都给听进去了,也不让她出门,就让她呆在家里。而且,现在他们觉得林玎已经慢慢好起来了,什么事情都没有。换个环境肯定会更好。” “……” “反正平时是挺正常的。”林兮耿想了想,“其实林玎打我的次数不多,她大部分时间就呆在房间里,也不说话,就偶尔突然会开始哭开始尖叫。” 半晌后,林兮迟突然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跟爸妈说过。” “什么?” 林兮迟的眼睛睁大了些,继续说:“林玎打我这件事情,我跟他们说了,我以为他们会让她去看医生,但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就让我来外公家住。” “……” “没关系啊,反正我住的也不是很开心。”林兮迟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说,“这里,外公对我很好,许放也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过来找我一起上学,你也会给我打电话……” 林兮耿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以为按正常的情况来说,是我住在外公家,少去她面前刺激她,爸妈一直坚持带林玎去看医生。时间久了,她病好了,我又可以回家了,然后我们再继续像之前那样住在一起。” “……” “但好像不是的。”林兮迟的声音很轻,表情淡淡的,“可能是同时养三个孩子,实在太辛苦了吧。” 林兮耿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林兮迟叹了口气,很认真地说:“让他们带她去看病吧。她生病了,生病了要去看医生,要吃药,这样才会好。” “谁都会生病的,这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 林兮耿出门后,林兮迟便到厨房里去帮外公的忙。 爷孙俩有一下没有一下地扯着话,多是林兮迟在说,偶尔外公会将视线从锅里挪到她的身上,乐呵着骂她几句臭丫头。 只有两个人的年夜饭,也一点都不显得冷清。 把所有的菜都端到餐桌上,林兮迟到厨房里盛了两碗饭出来。 外公正坐在主位上,接过她手里的饭:“吃吧。” 林兮迟乖巧地应了一声,坐到他的旁边,开始给他夹菜。 良久后,外公才开了口,说:“当时你爸领养你这事情,因为手续太多,有些条件满足不了,到处请人帮忙。后来手续办完了,把你带回家之后,你妈妈说不要养,让他把孩子送回去。” 林兮迟的筷子一顿。 “我和你外婆听了,说孩子又不是物件,怎么能说要养就养,说不要就不要了。”外公的声音沉稳又慢,继续说,“我和你外婆就把你抱过来了。” 林兮迟讷讷道:“然后呢。” “后来不知道你爸跟你妈说了什么,他们又要把你带回去。我们带了好几个月,也舍不得,但你妈一直在哭,就让他们把你带走了。现在你住这了,反倒好,算是完璧归赵了。” 气氛安静了很久后。 “真的吗?”林兮迟的眼圈红了,捏着筷子的力道加重了些,在谁面前都没说过的话,在此刻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他们不要我,你也会带我回家吗?” 外公点点头,摸了摸她的脑袋:“真的。” 林兮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但她此刻,真的太想,也太需要这个回答了。 “你看耿耿那么好……”林兮迟的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像个孩子一样用双手抹着泪,“林玎如果,如果没发生那样的事情,她一定也会成为那么好的人……” 外公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带了慈爱:“你也是个好孩子。” “我都不敢……不敢去指责他们……” “外公知道。” 林兮迟抽噎着,把这几年来的委屈全部跟他说,听着外公的安慰,把这几年憋回去的眼泪全部都流了出来。 一直以来的战战兢兢和小心翼翼,在此刻,似乎都随着眼泪,一滴又一滴的散去。 - 林兮耿没有在大年初一就回来,反倒在那边呆多了好几天。 等林兮耿开学之后,林父和林母带着林玎和奶奶去了b市。林兮迟的假期也没剩多少,每天就留在家里陪外公,偶尔有空会骑着单车去岚北找许放玩。 大一下学期开学后。 新的一学期,林兮迟的专业课比上个学期多,加上部门的事情,过得比之前忙碌了不少。她跟许放在课表里找了个相同的空位,选了同样的选修课。 除此之外,两人除了吃饭,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图书馆。 而许放这个学期过的日子,跟他的朋友们有了很大的区别。 他的朋友还睡得昏天暗地的时候,他背上书包,在林兮迟的催促下,背着一大堆专业书往图书馆走。 他的朋友在宿舍里打游戏的时候,他背上书包,在林兮迟的催促下,背着一大堆专业书往图书馆走。 他的朋友打完篮球,准备去外边喝酒撩妹的时候,他背上书包,在林兮迟的催促下,回宿舍装了一大堆专业书往图书馆里走。 …… …… 许放觉得自己现在过的比高三还艰难。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好,林兮迟还哄过他,笑嘻嘻地说:“这样的生活你不觉得很充实吗?每天都排的满满的,一点时间也没浪费。” 许放压根不想搭理她。 - 尽管许放总是因为她喊他去图书馆这件事情,不给她好脸色看。但每次林兮迟一催他,十分钟之内他一定会出现在图书馆的门口,从来没试过晚来一分钟。 两人一起选的那节选修课是一节水课,林兮迟专门上学校论坛看了,说是这个老师的课格外好过,才决定选的。 这天。 林兮迟午觉晚起了些,到课室的时候比许放要晚。她原本以为许放会选后三排的位置,结果一过去在后排找了半天后,终于在座位的第一排发现了他。 宽阔的教室,能容纳一百人的教室里,大多数学生都挤在后几排的位置。 唯有许放一人坐在最前排,十分醒目。 铃声已经响了,此时拉着他换位也有些尴尬,林兮迟想抛弃他去别的位置坐又觉得良心不安,只能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低声问:“你怎么坐第一排。” 许放瞥她一眼,语气不太好:“不是你叫我好好学习?” “……”可她没说过包括水课啊。 林兮迟不想打击他这种积极向上的心态,扯出个笑容,点了点头。她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又翻了翻,拿出一套英语六级的试卷来写。 许放没管她,听着老师讲的课,在课本上记着笔记。 林兮迟的注意力忍不住被他吸引了过去,往常两人一起上这节课的时候,她要么倒头就睡,要么就在干别的事情,很少注意他的动静。 这么一看,林兮迟发现他前面也做了不少笔记。 清隽利落的字迹,整齐又密。 按他这种状态,林兮迟也能联想到他上别的课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了。 林兮迟顿了顿,突然就放下手中的笔,抓住他的左手,像是在逗他玩一样,把玩着他的手指。 许放眼也没抬,下意识回握住,抓住了她的几根手指,用力道固定着。 两人的力气差距太大。 林兮迟完全动弹不得,便伸出另外一只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等她把第五指掰开,许放又同时重新握住。 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林兮迟的耐心格外好,连掰了四五次,兴致仍旧很高的样子。她正准备等许放再握住,让她掰第六次的时候,他突然没动静了。 她抬头。 就见许放的眉梢皱起,一双眼漆黑又沉静,唇线绷直,看上去像是被她影响到了,模样不太高兴。 “别闹了。” 林兮迟眨眨眼,刚想说些什么。 她还没说出口,许放的眉眼舒展开来,语气吊儿郎当的又带了点报复性。 “比起你,我对学习更感兴趣。” “……” 51 林兮迟把眼睛睁大, 正想指责他这种行为的时候,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突然把视线放在两人的身上, 指着她说:“这边这个女生, 起来回答一下问题。” 林兮迟下意识回过神, 看向老师的方向, 恰好跟他的目光撞上。她闭了闭眼, 认命地站了起来,听着老师问的问题,一脸茫然。 同时, 许放漫不经心地把他的书推到她面前,他用其他颜色的笔标出答案,指尖还在上边点了点, 十分清晰了然。 林兮迟飞速瞥了一眼, 瞬间有了底气,按着课本上的字迹, 回答了问题。 老师也没刁难她, 只说了句“上课不要说话”, 便让她坐下。 大概是因为这事情, 接下来的时间, 林兮迟都非常安静。 她没了动静, 反而影响了许放继续听课的心情。他侧头看向她,视线定定的。被她注意到了,她也转了过来。 两人对视两秒后, 她说:“好好听课。” “……” 铃声响后, 林兮迟收拾着东西,这才提起了刚刚的事情:“你刚刚的那句话……” 许放站起身,垂眼看她。 林兮迟顿了顿,笑眯眯地说:“挺好的。” “……” “我发现如果你好好学习了,很多时候,还能帮到我。”像是想起了刚刚的事情,林兮迟的眉眼微扬,有点高兴,“我第一次回答问题要你帮忙诶。” “……” “我好感动啊。” 许放:“……” - 一开始,许放还以为她这只是因为赌气才说的话。 但时间久了,他发现好像并不是那样。 林兮迟好像确实认为,比起她,他更重视学习,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之后她虽然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情。 但从这天起,许放除了平时去晚操还有篮球队那边的训练,其余的所有时间,基本都泡在图书馆里。 两人以前还会提早一些走,会到宿舍楼下找个小角落说说话,聊聊今天发生的事情。但主要目的还是——没多久许放就扯过她,按在怀里亲。 现在,这件每天用来培养感情,升温情感的环节,被林兮迟称为“浪费时间”。 她说的有理有据的,一副教导与劝说的模样,似乎完全对他没有了任何的兴趣,想把这场恋爱演变成柏拉图式恋爱。 许放被她气乐了。 这样的事情连着发生了一个星期后。 隔天,许放在体育馆训练完,坐在看台处喝水。他垂眼看着林兮迟给他发的消息,突然就来气了,臭着脸回:【我不过去。】 林兮迟没察觉到他的情绪,问道:【啊?你有事情吗?】 许放没回,烦躁地捏扁手中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里。他拒绝了队友叫他一起到校外吃宵夜的邀请,直接回了宿舍,打算睡了一觉。 没睡几分钟,许放又爬了起来,看向手机。 那头没再找他,像是在向他表达着一种自己很善解人意的意思。 许放坐在床上,深吸了口气,重新套上鞋子便出了门。 许放进了图书馆,在平时的位置找到林兮迟。他走过去,站在她的旁边。 注意到他的身影,林兮迟看了过来。她看到他的时候还很高兴,压低声音问:“你没事了吗?” 下一刻,许放冷着脸,将她扯了起来,往外边走。 - 出了图书馆里的自习室,林兮迟才问出声:“要去哪?我的东西都还里边呀,你得等我拿上东西才……” 许放没理她,拉着她走出了图书馆。 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后,他这才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 林兮迟被他盯得有些心虚了,讷讷问:“你要干嘛。” 他面无表情地明说:“吵架。” “……” 林兮迟懵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你要我让着你吗?” 本来以为她会问为什么要吵架的许放:“……” 林兮迟很正经地说:“不然你吵不过我呀。” 许放直接忽略了她这句话,直入主题:“林兮迟,你自己反省一下,你最近有多少事情做的不对。” 林兮迟本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看他表情这么严肃,她也紧张了起来,凝神思考着,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情。她挣扎着,半晌后才道:“好像没有。” 见他表情变得更难看了,林兮迟神经一绷,只能坦白。 “我前几天用你的支付宝买了一箱零食。” 林兮迟不敢看他的表情,硬着头皮解释:“但我不是就给自己吃的!我打算过几天就分你一半……而且你身为我的男朋友,给我买箱零食怎么了,居然还让我分给你。” “……”他还一句话都没说。 许放还是不说话,林兮迟迟疑着,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讨好似的往他手里塞。 “我今天带了一点,别的被我吃完了。” 她的骨架很小,所以手也很小,手指纤细又白皙,指尖微凉,触到他的掌心,像是带了轻微的电流。 许放被她折腾的一点脾气都没了,用另一只手抓了抓脸,但还是没吭声。 “你还不高兴!”林兮迟也有点不高兴了,但因为心虚,也发不出脾气来,“那我现在回宿舍拿给你——” 话还没说话,许放就剥开了那层糖纸,把糖塞进她的嘴里。他似乎有些泄气,语气硬邦邦地:“算了。” 林兮迟含着糖,嘴唇饱满红润,带着艳丽的色泽,她舔了舔唇,眨着眼看他。 许放的视线一顿,突然骂了声:“妈的。” 随后他伸手扣住她的下颚,打开她的唇,重重地吻了上去。他的舌尖探了进来,吮着她的舌头,力道粗野霸道。 感觉到她有向后退的倾向,许放摁住她的后脑勺,轻咬了下她的舌尖,像是在泄愤,这才卷着那颗糖,退了出来。 林兮迟看着他,嘴唇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还有糖的甜味。她的脑子晕乎乎的,不知道为什么就被他扯了出来,对他交代了自己做的错事,然后又被他按着亲了一次。 还把喂给自己的糖又拿了回去。 许放用大姆指揉了揉她的嘴唇,眼睛有暗火划过,声音喑哑,带着很浓的欲念。 “啊,喂错方向了。” “……” “我是想自己吃的。” 呆愣了几秒,林兮迟哦了一下,像是尝到了甜头,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口袋,又摸出了一堆糖。 她的表情略带期待,诚实地说:“其实我还有这么多。” “……” - 两人的柏拉图恋爱式只维持了短短的一个星期,林兮迟便受不住美色,自动缴械投降。之后她也不像之前那样每天催着他学习了,全凭他自愿。 期末开始在不经意到来,许放的考试时间依然被安排的很晚,林兮迟还是像上个学期那样,每天去图书馆陪他复习。 考试结束后,两人回了溪城。 林兮耿已经高考完一个多月,成绩也早就出来了。她的成绩超常发挥,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考的好。在她填志愿的那段时间,林兮迟还特地回了趟家,帮着她一起选专业。 最后第一志愿选了s大的心理学。 高考填报志愿是一件大事情,所以林兮耿还是给父母说了一声。知道她的成绩考的好,他们也没逼迫着她把志愿改成b大。 高考完的长假期,加起来总共三个月,林兮耿在高中同学的介绍下,去一个补习班兼职,大多时间都不在家。 而许放。 国防生的每个暑假,都有一个月的集训时间。他才回家几天,连床都还没躺踏实,就要动身过去了。 林兮迟也不想闲着,她在网上看到了一个流浪动物救助站的义工招募通知,再三确认了不是虚假情报后,便把自己的资料发了过去。 找到事情做了,林兮迟格外高兴,随后便出了门。 虽然许母已经帮许放准备了很多东西,但林兮迟还是想亲力亲为给他准备一些行李,让他在那边的时候能想起她。 一下楼,林兮迟就看到了许放。 她蹦跶着跑到他的面前,把手塞进他的手心里,嬉皮笑脸地说:“走,我们去买东西。” “买什么。”许放单手握着她的手,垂眼看着手机,“吃的就别买了,我家那很多,你要就全拿去。” “我也不知道,我们去看看呀!” 见她一副心情格外好的模样,许放才放下手机,皱着眉说:“你这么高兴?” “嗯。”林兮迟用力点点头,“因为我——” 许放表情一下就沉了下来,打断了她的话。 “林兮迟,明天我就要去部队了,我要去一个月。” 她愣了下,但完全没有那种依依不舍的情绪,只是低下头,掰着手指算:“那你回来了之后,我们还有一个月一起玩。” “……”许放扯了扯嘴角,“你说得对。” 林兮迟眯着眼笑:“我会想你的呀。” - 两人进了超市。 林兮迟让许放推了辆车,想往零食区跑,就被他拎着衣领扯了回来:“你要吃什么,我那堆全给你,别买了。” 林兮迟把自己的衣领揪了回来,问道:“阿姨给你买的吗?” “嗯。” “那我也得给你买一点,让你吃到就想起我。” 许放直截了当地说:“不让带。” 林兮迟没被这话打击到,表情很理直气壮:“我问过余同了,他说可以偷偷带。” “……”许放被她弄的有些无奈,没再拦着她。 林兮迟走在前面,许放在后面推车。 她看到什么都想吃,一个劲儿地往购物车里扔,许放看着她扔的东西,觉得不卫生和热量高的就拿起来重新放回售货架上。 这么一来一回,购物车里也就装了三分之一的东西。 然后林兮迟又往生活区跑,但她拿起一样,许放就在后面说:“有了。” 林兮迟拿起洗发水。 许放:“有了。” 沐浴露。 “有了。” 牙膏。 “有了。” 到后来,许放看都没看,每隔十秒就说一句“有了”。 过了半晌,林兮迟突然没了动静,也不朝前面走了,定定地站在原地。 许放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下意识抬头看,就见她手里拿着一包卫生巾,带着犹疑的眼神。 “……” 许放的额角一抽,扯着她往别的区域走:“这个没有,但我不需要。” “这个。”林兮迟还拿着,小跑着跟着他,“可以当鞋垫呀,我们之前军训不就是这样的……” “我没有用。”许放打断她的话,语气格外恶劣,“你给我放回去。” “……” - 两人在超市里折腾半天,结果就买了一开始林兮迟选的那点零食。 付完钱后,许放拎着购物袋,牵着林兮迟出了超市。他们没再继续在外边闲逛,上了辆公交车,回了许放的家。 许放还住在岚北别墅区,他家对面的房子是林兮迟先前的家,但现在已经卖了出去,搬进了新的人家。 林兮迟瞅了一眼,便跟着许放进了门。 许父和许母都在,此时正在客厅看电视。 林兮迟从小就经常过来,来这里就像是来自己的另外一个家,完全没有局促的感觉,此时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便上了楼,进了许放的房间。 许放房间的装修风格很简洁。 白色的墙面,木质地板,标准的单人床,床的样式很奇特,带了四颗很大的轮子。正上方安了两个架子,架子上摆放着各种书籍。 再旁边是书桌,床前的地上铺着一层原型地毯,前面安了一个电视机,两张懒人沙发,还放着两个游戏机的手柄。 而且可能是当了国防生的缘故,他的房间完全不像以前那么乱。被子会下意识地折成豆腐状,桌上的物品有序整齐地摆放。 看起来格外舒服。 他的行李才收拾到一半,此时正摊开来放在地上,里边只装了一些衣服,旁边是散乱一地的生活用品和零食。 林兮迟走过去坐在他的行李箱旁边。 许放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她旁边,走到电视旁边,拿了张懒人沙发过来,扔到她身后,漫不经心地说:“坐这。” “哦。”林兮迟动了动,坐了上去。 她低下头,把袋子里的东西全部倒进行李箱里,然后又被许放一个又一个地拿了出。 他像是对东西的位置摆放很有强迫症,全部都要按照大小颜色来摆放。 林兮迟就坐在旁边看着他收拾行李。 看久了就有些无聊,林兮迟按捺不住想骚扰他的心情,凑过去戳他的腰。 但许放也不怕痒,一点回应都没给她,不为所动地继续收拾。 林兮迟又改成揪他的头发。 他依然不为所动。 她把手挪了下来,掐了掐他的脸。 许放只想赶紧收拾完,完全不理她。 林兮迟眨了眨眼,单手撑在地上,腿上稍稍使了劲儿,整个人有种往上的趋势,然后她侧头,对准他的嘴唇亲了上去。 可惜方向没对准,只亲到了下唇。 但这次,许放的动作反倒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林兮迟的脑袋挡住了他看向行李箱的视线区域。 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把他刚刚收拾好的东西弄乱,随后向后一退,想起身逃跑。 是典型的干了坏事就想跑的样子。 可她还没起身,许放就喊了句:“过来。” 他的嘴角抿的绷直,一双眼也黝黑如墨,立刻握住了她的脚踝,往他的方向扯,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在林兮迟的眼里,这副模样却格外凶神恶煞,像是要把她打一顿。 林兮迟挣扎着,格外识时务,立刻开口求饶:“屁屁别生气,我帮你收拾……” 许放抿着唇没说话,另一只手拉住她的手,把原本耍赖着躺倒地上的林兮迟扯了起来,手掌挪到她的背后,抵着。 他松开了她的脚踝,双眸直视着她。 画面停止了几秒。 林兮迟咽了咽口水,正想着解救办法的时候。 许放突然把脸凑了过来,声音低沉,带了点凶恶的感觉。 “刚刚没亲到。” 52 听到这话, 林兮迟停止了挣扎, 睁着大眼看他。她的眸色很浅, 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清澈明亮, 一望能见底。 她就安安静静地坐着, 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动静。 然而许放也没有动, 指尖在她的手腕上一点一点的摩挲着, 瞳色略沉,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两人的距离离得极近。 林兮迟的鼻尖几乎要擦到他的鼻子,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气息, 温热而带着熟悉的薄荷味,散发着男性荷尔蒙。 半晌,被这样的距离和等待弄得有些焦虑了, 林兮迟忍不住仰起头, 想贴上他的唇。 许放的反应很快,把头仰的更高。 林兮迟的眼睛眨了下, 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躲, 单手撑着他的腿又继续往上。 这次许放干脆单手抵着她的头顶, 不让她动弹。 见状, 林兮迟纳闷地缩回去, 开始指责他:“你刚刚还说没亲到, 现在又一副死活要保护贞操的样子,你是不是——” 他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微哑, 眼中那团墨半点没散, 越聚越浓。 “还捣乱不?” 林兮迟想了想,决定还是先问清楚比较好:“捣乱了会怎样?” 许放的目光停了几秒,最后还是一把把她扯了过来,低声说:“没怎样。” 他咬住她的下唇,用舌尖描绘着她的唇线,力道不算重,像是在一点一点的带动着她,带着缱绻和浓厚的爱意。 许放将她往怀里揉,呼吸渐渐急促了些,很快便将她放开,重重地咬了下她的下巴,含糊不清道:“能怎样。” 命都想给你了。 - 之后林兮迟也没再烦他,抱着膝坐在他旁边,检查着他有没有什么漏带的东西。她偷偷摸摸地塞了几个东西进去,许放又很快就发现,重新拿了出来。 就这么磨蹭,这个行李也整理了半个多小时。 看着他把行李箱的拉链拉上,林兮迟才松了口气,起身到他的床上,用脚尖勾起被子,把他折的那个豆腐状被子弄乱,然后趴在床上,晃着两个脚丫子玩手机。 许放从厕所出来,瞬间就注意到被她弄的一团糟的床。他没去管,站在她的旁边说:“起来,送你回去。” 林兮迟没动,双脚继续晃着:“我今天不回去呀,我跟外公说了。” 许放的眉头一皱:“你不回去?” “我明天可要送你去机场,你早上的飞机,一来一回跑一趟好麻烦。”说到这,林兮迟回头看他,像是在嫌弃他的大惊小怪,“而且我们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 许放觉得他现在说一句她能顶个几百句。 他没说什么,瞥了她几眼便拉开门出去,半天都没回来。 林兮迟玩了会儿手机便觉得无聊,躺在床上等他回来,却一直不见人影。她疑惑地爬了起来,走了出去。 许放家的格局跟林兮迟之前家里的那个房子差不多,二楼都是四个房间,其中一个是主卧,再除开许放的房间,剩下的两间分别是书房和客房。 此时客房的门开着,许放正在里边铺着床,他的动作不算熟稔,所以做起来有点慢,现在还在装枕头套。 林兮迟走过去蹲在他的旁边,双手半握拳捧脸,小声道:“我睡这儿?” 许放低着眼说:“我睡。” “那我睡你房间吗?” “嗯。” 林兮迟没说话了,就一直蹲在他的旁边看他干活。 许放用眼尾看她一眼。 他真的觉得,自从在一起了,每天他都在伺候这个祖宗。以前他从来没做过这些事情,现在倒是越做越得心应手。 许放把被芯塞进被套里,站起来,用力的甩着被子,想把被芯弄的匀称点,却怎么都不太对劲,他的眉头皱起,直接平铺在床上,想看看哪里出了错。 与此同时,林兮迟锤了锤蹲麻了的腿,提醒他:“你刚刚装错了,这被子是长方形的,你没有对好,你把长的弄到短的那头去了。” 许放看着被子,顿了几秒后,看她:“你刚刚怎么不说。” 林兮迟站起身,笑嘻嘻地说:“我想看你再装一次。” “……” - 之后许放便黑着一张脸到浴室里去洗澡。 林兮迟下了楼,到客厅去找许父和许母聊天,顺便跟他们说一下自己今晚在这儿睡的事情。 一跟他们提起这件事情,许母就立刻扯着许父站了起来,一副要去给她拾掇一下房间,让她今晚能睡的舒服一点的姿态。 林兮迟连忙拦着,很诚实地告诉他们许放已经收拾好了。 听到这话,许母更不放心了,连忙扯着许父风风火火地上楼,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捎上了林兮迟。 从小林兮迟就很喜欢他们。 许放的父母跟她父母不太一样,性格不同,对孩子的教育方式也不同。 林父和林母对孩子的要求相对会严格一些,会给她们规划每天的时间表,会要求她们考试要考到多少分,排名要排到多少。 而许父和许母对许放完全没有这样的要求,比起他的成绩,他们似乎更在意他的兴趣爱好,他在学校里过得开不开心,跟他的相处方式也像是对待朋友那样。 林兮迟以前没多羡慕,现在突然就有一点点羡慕了。 林兮迟站在门旁,看着二老在客房里翻来覆去,像是想找出许放没收拾好的地方,不免觉得有些好玩。 好半晌,许父终于在床沿上抹到一层灰,松了口气,摇着头叹息。 “唉,这小子还是不行啊。” 许放恰好回来,看着他们挤在一间房间里,眉头隆起:“你们干嘛。” 二老也没继续在这儿呆着,只是嘱咐着林兮迟今晚去许放的房间睡,把这个脏房间留给许放睡。 等他们走后,许放又问了一遍:“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林兮迟很诚实地说:“说你不行。” “……” 他刚洗完澡,没有用风筒吹干头发的习惯,发梢的水珠还顺着脸颊和脖颈向下流,眼珠子墨黑染着水汽,唇色都红艳了些。 但脸色却又黑了一个度。 许放冷着脸,似乎想反驳些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地走进了客房里,冷着脸坐了上去。 林兮迟也不在意,走回了许放的房间,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带过来的换洗衣物,进了许放房间带的卫浴里。 洗完之后,林兮迟用毛巾把自己的头发擦干了些,从浴室的柜子里翻出吹风机,出了房门,往客房的方向走。 许放的头发已经干了大半,此时正躺在床上玩手机。 林兮迟走过去把他的手机拿了过来,然后把吹风机塞进他的手里,爬上床,盘腿坐在他的面前。 他的眼皮抬了抬,淡声道:“不吹了,快干了。” 闻言,林兮迟顿了顿,慢吞吞地说:“我是叫你帮我吹。” 许放:“……” 他深吸了口气,在原地挣扎了半秒后,一把抓过她往身前按,把插头插在旁边的排插上,似是气笑了。 “我他妈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林兮迟下意识地转头看他:“那你还了吗?” 还没等许放说话,她又道:“没还的话就这辈子还吧,你上辈子欠了我十个亿。” “……” “按照通货膨胀,给你打个折,你现在得还我一百个亿。” “……” - 林兮迟在客房磨着许放说了半天的话,直到十一点才回去睡觉。她虽然不认床,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格外精神。 她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拿起了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磨磨蹭蹭地给许放发了条消息:【深夜撩女人吗?】 许放回的很快:【……】 林兮迟歪着头开始自夸:【我,漂亮,年轻,身材好,萝莉音,有兴趣吗?】 许放:【没有。】 “……” 林兮迟皱着眉,反着说:【我,丑陋,苍老,飞机场,大叔音,有兴趣吗?】 许放:【有。】 许放:【我女朋友就这样。】 林兮迟:“……” - 许放订的航班在上午九点。 因为要提前一个小时去,所以两人六点多就起来了。 许父和许母九点钟才上班,虽然许放没让他们送,但他们还是早早的起来把早餐做好,之后又忙忙碌碌又提心吊胆地问着许放有没有漏带东西。 原本清静的早上也显得热闹了不少。 两人七点半左右便出了门,拦了辆出租车,上了车。 很稀有的,许放似乎也格外不放心的样子,话都比往常多了些,不断地嘱咐着她各种事情。 “就一个月,你别到处乱跑,晚上记得不要一个人呆外边。” 林兮迟告诉他:“我要去流浪动物救助站当义工。” “那你自己注意点,不要被咬到,如果回家太晚的话你就叫蒋正旭来接你。”许放没反对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挠了挠头,语气是很少有的温和耐心,“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你有事给他打电话就行。” 林兮迟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找不出来,只能点头。 想了想,许放又问:“你爸妈最近有没有找你?” “没有。”林兮迟没瞒着他,“就上次打了电话,跟我说他们在b市太忙了,最近安顿好了才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你如果觉得不开心。”许放的表情看上去也很烦,狠狠地啧了一声,“反正你别自己一个像之前一样去喝酒,叫你妹一起。” 车子刚好到机场。 两人下了车,许放到后备箱拿出自己的行李箱。 林兮迟终于觉得哪儿不对劲了,讷讷道:“你干嘛,怎么整的我这一个月都联系不到你一样。” “差不多,过去要交手机。”许放走过去牵着她,又补充了句,“每周应该能给你打一次电话,还没确定。” 林兮迟啊了一声,张了张嘴,没说话。 许放拉着她往机场里走,没走几步路,后边的林兮迟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动了。 许放回头看。 就见林兮迟此时正低着头,掰着手指,不知道在算些什么,过了半分钟才抬起头来,不敢相信地问:“所以你去一个月,就只能给我打四次电话?” 许放正想应下声来,林兮迟就整个人往他怀里扑,像是八爪鱼一样黏在他身上。 瞬间,机场的门就是对于她来说就是地狱之门一样,林兮迟憋着气,将他往来的方向拖。 “那你去个屁!” 53 机场门口人来人往的, 旁边是马路, 能听到几声鸣笛。有些车靠边停着, 此时虽然还不到八点, 但人流量仍旧很多。 林兮迟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依然黏在许放的怀里, 双手缠着他的腰, 死活不让他往机场那边走。 她的本意是想直接拦辆车,把许放塞上去,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但她费了好一阵儿的劲, 还是扯不动他。 如果她有个棍子就好了,林兮迟想。 那她现在可能会直接把他打晕,绑着走。 许放就站在原地, 纹丝不动的, 垂着眼看她。 良久,林兮迟也不动了, 突然就觉得有些委屈, 鼻子一酸, 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前。 许放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单手捏着她的下巴往前抬。 两人的视线撞上。 看到她的表情后, 许放的心情突然变得更糟糕了。 跟刚刚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林兮迟的表情垮了下来。她的嘴唇轻抿,嘴角微微向下耷拉,鼻翼小幅度的抽着, 就连眼眶里也慢慢的浮起了一层水汽。 像是要哭了。 许放的眼神僵住, 板着一张脸,语气也格外生硬:“敢哭?” 顿了顿,林兮迟吸了吸鼻子,眼睛一眨,像是跟他作对一样,豆大的眼泪一颗又一颗往下掉。 “……”许放低声骂了句脏话,抬手帮她擦掉眼泪,“就这点破事儿,我就去一个月,八月份我就回来了。” 林兮迟不吭声。 “不是你说的吗?”许放想了想,提起她昨天说的话,“还有一个月一起玩。” 闻言,林兮迟垂着头,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点儿哭腔。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不看他,语气是难得的任性:“反正我不想让你去了。” 许放完全没想过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先前林兮迟一副完全没关系的样子,他虽然内心有点别扭,但也因她的反应,他也还算是放得下心。 此时她这副模样,许放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想狠下心提醒她。 这一个月,比起他往后要在部队呆的那八年,仅仅只能算是沧海一粟。 以后他们分开的时间,不会变少,只会成倍成倍的增加。 那以后她又该怎么办。 可许放说不出口,只能耐着性子跟她讲道理:“这个是必须去的。我不去的话,我这一年大学就白读了。” 听到这话,林兮迟沉默了几秒,很快便哦了一声,也不哭了,自己拿着纸巾擦眼泪。随后主动牵着他的手,闷闷地说:“那走吧。” 许放低头看她,用了抓了抓脑袋。 两人走进了机场里。 林兮迟被他牵着,走在他的后边,依然一副情绪很低落的样子。 她的眼睫下垂,腮帮子稍稍鼓起,许放也看不出她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许放用舌尖舔了舔嘴角,还想着怎么哄她的时候, 林兮迟突然开口喊他:“屁屁。” “嗯?” “你——”林兮迟的音调稍扬,听起来有点凶,但又突然顿住,有种急刹车的感觉,话锋突然转到了别的上面,“你长得好看,过去那边不要拈花惹草。” 许放:“……” 那边应该全部都是男人。 她的声音还带着浅浅的鼻音,又软又糯,面上却板着,秀气的眉毛也蹙了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他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应道:“知道了。” 办理完托运后,林兮迟跟着许放一起到了安检口。 许放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等我回来。” - 林兮迟回了家。 外公此时正在客厅看电视,林兮迟跟他打了声招呼后,便跑回房间,窝进被子里。 闷在里头半分钟后,又开始掉眼泪。 等被子里的空气变得稀薄了,林兮迟才露出脸,边哽咽着边说:“气死我了。” 林兮迟把被子蹬开,爬了起来,走到书桌前,从左侧的柜子翻出一个本子。她的眼里还含着泪,止住了哭声,把本子翻到最新一页。 以前的每一页,林兮迟都是认认真真地,一笔一划地,整整齐齐地写下今天跟许放发生的事情。 但今天不一样。 从她的字迹不能再看出少女的恋爱情怀,只有满腔的怒火。 她的字迹不再小巧娟秀,而是拉到最大,力道也不轻,几乎要把纸张刮破。 像是鬼画符一样的写: 【许放是狗。】 写完后,林兮迟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半晌,又觉得骂的力度不够,补充了两个字上去: 【许放是臭狗屎。】 林兮迟想起许放之前在别人面前说的那句“吃.屎的迟”,倏地更想哭了,抽着鼻子在一旁加着字—— 【我才不吃。】 - 2012年7月13日,在一起的第262天。 今天许放去集训了,下个月10号才回来。 虽然我从放假开始就知道他要去集训,但我不知道那边会这么严,连手机都不让用。重点是他也没有跟我提过,完全没有。 要是他早跟我提,我上个星期就会少睡点觉,多花时间去找他玩,甚至昨天晚上,我肯定也会偷偷爬到他的床上去找他聊天的。 我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让自己睡觉这上面。 刚刚在机场,我是想骂他的,但我忍着了。 我反而夸他长得好看了。 我真是宽宏大量。 我跟他要分开一个月,这一个月他只能碰到四次手机,我不能花这个时间来跟他吵架,这太浪费了—— 我决定等他回来了再吵。 - 下了飞机,许放给父母和林兮迟发了条短信,之后按着学校给的信息,到附近上了辆大巴车。 位置很偏,坐过去还要好几个小时,一路上磕磕绊绊的,车子也摇摆的厉害。 窗外的黄沙飞尘铺天盖地,天空像是蒙了一层雾,迷迷蒙蒙的。大巴有些闷热,格外安静,乘客多是在睡觉和玩手机。 想到他走前,林兮迟独自一人站在原地,身陷人海之中,所有的热闹好像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往后也还会有这样的时候。 许放低着眼,声音轻的像是叹息:“怎么办啊……” 还没等他深想,手机铃声响起。 林兮迟给他打了电话。 许放回过神,插上耳机,接了起来。 林兮迟的声音顺着电话传来,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了,说话时的尾音会像平时那样稍稍扬起,话很多,每句话都像是带着笑意,让人听了心情就十分愉快。 “屁屁,你现在在哪呀。” “车上。” “啊——”林兮迟的声音压低下来,“那别人是不是有人在在睡觉?” “嗯,我带了耳机。” “那你就别说话了!听我说就好了。”林兮迟笑嘻嘻地,“我跟你说,我收到那个救助站的短信了,让我明天下午过去。” “嗯。” “我明天去看看!”她的声音很兴奋,“然后回来我给你打电话,噢不对,我给你发短信,然后你有时间就能看到了,我就不用挤在同一天跟你说所有的事情。” 许放的嘴角扯起一个弧度:“好。” “这个救助站在西区那边,有点偏,那我明天早点出门好了。”林兮迟就说着一些琐屑的小事情,嘴巴不间断的,像是没人打断就永远停不下来,“对了,屁屁。我刚刚上网查了,好像说部队生活很艰苦的……” 呼吸滞了滞,许放哑声说:“是挺艰苦的。” 闻言,林兮迟那头一顿,小心翼翼地给了他一个建议:“要不我现在去接你回来。” “做梦呢。”许放轻笑了声,声音又变正常了些,带着惯有的吊儿郎当,“就等着我回去伺候你。” - 等许放下了车,林兮迟才磨磨蹭蹭地把电话挂了。很快他便发了个消息过来,告诉她自己交手机了。 林兮迟看着手机,在屏幕这边哦了一声,没有回复。 此时林兮耿已经回家了,坐在旁边看她。 见她一脸忧郁,林兮耿突然良心发现,想安慰她几句的时候,坐在床上的林兮迟猛地捏着拳头,扬起头说:“好,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啊?” “我明天去救助站当义工,空闲时间我要用来学习陪外公。”林兮迟抿了抿唇,正经地说,“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去想许放。” “……嗯。” “我可说真的。”林兮迟真起身,开始翻衣柜,选着明天出门要穿的衣服,边强调着,“在我这儿,许放算个屁。” 林兮耿:“……” 希望她能撑过三天。 之后林兮耿也没再管她,翻了套换洗衣物便去洗澡了。 洗完后,回到房间。 房间的灯已经被关上了,只开着床头的灯,昏黄色的光线显得室内温馨又静谧。林兮迟坐在床边,手里不知道抱着本什么东西。 林兮耿瞥她一眼,也没多好奇。她拿着毛巾把头发擦的半干,顺手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新的洗面奶,这才回到浴室里去吹头发。 等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林兮迟正在撕着纸张。 林兮耿愣了下,这下才被吸引了注意力,凑过去看。 “你在干嘛。” 林兮耿垂眼,发现林兮迟抱着的东西是一个日历本,一天一页纸的那种。 此时她已经撕到了八月九号。 听到她的声音,林兮迟的动作顿了顿,注意到眼前的日期,没再撕下去。随后,她转头,笑眯眯地跟看向林兮耿,然后说:“许放明天要回来了。” “……” 54 别说两人现在已经在一起快一年了, 就算是以前, 他们还没有这层关系的时候, 林兮迟和许放也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林兮迟已经习惯了每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都第一个跟许放说;或者有事没事就去惹他, 等他生气了再开始哄。 在她的心里, 许放这整个人都占在不能缺少的那个区域。 他被收了手机, 就像是有道屏障将两人完完全全的分开来。 让林兮迟的心情有些空落落的。 看她还在撕日历本上没撕干净的纸屑,林兮耿开始打击她。 “要我再给你买三十本日历吗?” 林兮迟眼没抬,慢吞吞地把刚刚撕掉的纸整理好, 又夹在了日历本里。她拍了拍脸,刚刚那副魔怔的样子正常过来,认真道:“二十七本就够了。” “不就去一个月吗。”林兮耿的表情带了点嫌弃, 翻出旁边整理的教案来看, “真不懂你们这些谈恋爱的人。” 房间安静下来。 几分钟后,林兮迟突然喊她:“林兮耿。” 她的声音低落下来:“我有点难过。” 闻言, 林兮耿看了过去, 郁闷道:“就一个月, 你大学去源港那边, 几个月见不到我也不见你这么丧。” “可我可以给你打电话。”林兮迟揉了揉眼睛, 神情呆滞地说, “他今天跟我说,如果不去的话,这一年大学就白读了。” “是呀, 哪能说不去就不去的啊。” “……”似乎觉得这话不太好, 林兮迟犹豫了下,还是小小声地说了出来:“我都想让他直接别读了,以后我养他。” “……” 林兮迟的语气更低了,很实诚:“可我养不起。” “……” “所以他还是继续去吧呜呜呜。” “……” - 另一边。 许放扛着行李箱走进安排好的宿舍里。 八人间,上下床。没有空调,只有两个三叶扇挂在天花板上,此时都开着,偶尔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人已经来齐了,挤在这狭小的室内,十分闷热。 全是许放认识的人,此时八个人就散乱地坐着,有些坐在床上,有些在地上收拾行李,大大咧咧地说着话。 许放蹲在地上,随着滋啦一声,把行李箱打开。 几套衣服,一些生活用品,半箱的零食像是散发着金灿灿的光。 原本吵闹的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秒,两秒。 突然有个男生开口道:“我操,许放你带这么多吃的。” 这话像是号召一样,其他人猛地扑向行李箱,如同饿了几天的狼,随手拿了几包就走,还没过半分钟就将行李箱一扫而光。 “……” 许放的额角一抽,低骂了几声,也没什么动静。他对零食没多大兴趣,也是因为林兮迟想让他带才带的。 房间顿时又多了吃东西的咔嚓声,伴随着余同的声音:“妈的,要过一个月的原始生活啊,我感觉我女朋友要跟我吹了。” “别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成不。”另一个男生把他手中的零食抢过,“要跟你分只是因为你长得太丑了好吗?” “滚!你他妈还单身呢!” 他们的动静太大,还洒了几片薯片出来,掉到许放的行李箱里。 许放侧头,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们两个。 余同拿还沾着薯片碎的手推了把他的脸,嗔怪道:“放哥,你这么小气干什么,不就几片薯片吗?” 另一个蹲到地上,把那几片掉落的薯片往嘴里塞:“这他妈不是吃了就好了吗?” 许放:“……” 才刚来,他就想回去了。 - 林兮迟要去的那个流浪动物救助中心在溪城的西区,位置很偏,公交车不能直达,下了车之后还要再走半个小时。 按着手机地图走,林兮迟擦了擦汗,觉得整个人都要冒烟的时候,才终于找到了救助中心的基地。 面积不算小,u字型的平房,中间有块很大的空地,两侧都是牢笼,里边关着很多不同品种的狗。 这里装修简陋,看起来很旧。房子的外层掉漆,墙面也开始掉皮。因为有上百只动物的关系,房子的味道很重,十分难闻。 此时已经来了十几个人,此时正围在一起说着话。 他们的面前站在一个女人,留着一头短发,看上去像是这里的负责人,此时正拿着一个本子,不知道在跟他们说些什么。 余光注意到林兮迟,女人望了过来,随后低下头往本子上一看,不太确定地问:“林兮迟吗?” 林兮迟点头。 女人露出个笑容,肤色偏黑,看上去很年轻又精神:“都到齐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于霓,是这家救助站的站长。” 接下来几个老义工也跟着自我介绍了起来。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了啊,先分工一下。”于霓指了指旁边的牢笼和平房的方向,“我们的日常就,主要是把别人捐赠的这些狗粮和日常用品搬进基地里,清理一下狗舍和猫舍,还有喂食。” 之后于霓便按义工的体型和意愿分配了任务。 林兮迟和另一批人被分到外边这一块,清理狗舍。 很快,于霓从房子里出来,给他们发着手套和围裙,边嘱咐着话。 狗舍里的卫生不太好,因为空间不大,里边狗的数量又多,一地的都是排泄物,气味很难闻。 林兮迟戴上围裙,拿着工具进去清理。 救助站里的动物普遍对人有防备心,也怕人,看到她过来,原本趴的好好的狗就会往另一处跑。 只有一只狗,就一直站在原地。 它的体型偏瘦,毛色是黑的,杏色的瞳亮而清澈,但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睛是凹陷下去的,看上去不像是天生的缺陷。 从林兮迟进狗舍开始,这只狗就一直在很可怜的呜呜叫,头一直低着,不敢看她。 林兮迟弯下腰,也不敢离它太近,软下声音,隔着一米的距离开始哄它:“你不要怕我,我下次来给你带吃的好不好呀。” 小黑狗呜咽着,没动弹。 林兮迟又跟它说了几句话,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于霓拿着工具,过来帮她的忙。 似乎是闻到了于霓的气味,小黑狗的尾巴开始摇了起来,表示着友好,但仍旧低着头,浑身似乎还在发颤。 “这只狗叫黑宝。”于霓笑了笑,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之前被虐待过,所以有点怕人。” 林兮迟明白过来,迟疑着问她:“你是说它的眼睛吗?” “嗯。”于霓叹息了声,声音低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看着黑宝,林兮迟的心情突然也沉重了起来。她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也没再主动去靠近它,迅速地收拾完了便走了出去,收拾下一间。 林兮迟发现,不仅仅是黑宝,还有不少的狗身上,都是有缺陷的。 多是因为有缺陷,才被主人抛弃。 收拾好后,林兮迟拿着狗粮,拿过去狗舍里给它们吃。多数狗都是一涌而上,围在一起吃着碗里的东西。 只有黑宝蜷缩在角落,趴在地面上没动。 林兮迟抿了抿唇,又拿了个小碗装了一些狗粮放在它的附近。 它还是没动。 等林兮迟走出狗舍,往回看的时候,才发现它起了身,慢吞吞地走向那个碗。 - 林兮迟觉得自己今天去当义工,做了好事,却没有意想中的那么开心。她背上包,往车站的方向走,下意识地拨了许放的电话。 等那头传来了机械的女声,告诉她对方已关机的时候,她才忽然反应过来。 许放去部队里了。 林兮迟走到车站,上了车,才重新拿出手机,给许放发着消息。 林兮迟:【我今天去救助站了,那里环境好差,站长是个很年轻的女生,人很开朗的样子,很好相处。】 林兮迟:【里面有只狗以前被虐待了,眼珠子被人挖了一颗,所以很怕人。我给它喂吃的,它还要等我走了才去吃。】 …… …… 林兮迟:【唔。】 林兮迟:【时间过得好快!】 林兮迟:【已经!一天!了!】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林兮迟每天都会去救助站里帮忙,也开始跟于霓熟悉了起来。 虽然看不出来,但于霓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以前在一家宠物医院里工作,后来便过来这里当工作人员,时间久了便成为负责人了。 林兮迟跟她差了十岁,但跟她相处起来也很自然开心。 接到许放电话的那天,林兮迟正在狗舍里给狗狗们喂食。她把狗盆放在地上,蹲在它们面前看着它们吃东西的样子,心情异常地好。 没多久,林兮迟注意到一旁的黑宝,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漏掉了它。 林兮迟站了起来,拉过它旁边的一个小碗,把狗粮倒了进去。 她就蹲在黑宝的一米远处,把碗放在自己的面前,逗着它:“过来吃呀。” 等了半分钟,看它没有动静,林兮迟才郁闷地说:“还怕我啊,我都来一个星期了。” “小没良心的。”说着她就想站起来了。 但林兮迟还没起身,黑宝站了起来,动作有点小心翼翼,步履缓慢地走到她的面前,低头吃着她面前的狗粮。 林兮迟愣住了,迟疑地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黑宝吃着东西,尾巴却朝她摇了起来。 对她表示着友好和喜欢。 林兮迟的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 下一刻,许放的电话就过来了。 怕自己会错过他的电话,林兮迟先前还特地给他换了个很吵的铃声,此时还把她和面前的黑宝吓了一跳。 林兮迟连忙接了起来,走出了狗舍。 恰好看到于霓走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一只黑耳朵的蝴蝶犬。 林兮迟跟她打了个招呼,因为接到了许放的电话,她的声音比平时高扬和兴奋了不少。 “屁屁!” 电话那头的许放顿了下,随后轻轻嗯了一声。 听到他的声音,林兮迟才把注意力转了回来,笑眯眯道:“哦,我刚刚没喊你,我们这儿有只狗叫屁屁。” “……” “我现在喊你的才算。” “……” “屁屁。” 那头没应。 林兮迟眨了眨眼,以为他听不清,音量提高了些:“屁屁!” 还是没应。 林兮迟皱了眉,深吸了口气,憋足后大声吼:“屁屁!!!” 话音刚落,那头便轻飘飘地传来许放的声音。 “我怎么应。”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很不爽,随后冷笑一声,“我他妈就走一周,你还认识了一条跟我同名的狗?” 55 “对啊!这里好多猫和狗, 我都还没记全它们的名字。”林兮迟找了个没人的小角落, 高兴地跟他说话, “然后那天站长跟我说那只狗叫屁屁, 我就给记住了。” 想了想, 林兮迟又道:“所以我每次想你的时候, 就会去找它玩。” “……”许放顿了下, 像是气得笑出了声,“那替我谢谢它。” “谢什么?我帮你转告。” “谢它帮忙照顾我家的狗。” 林兮迟:“……” 许放扳回一局,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他用舌尖舔了舔嘴角, 低声问:“最近每天都去那个救助站?呆的怎么样。” 提起这个,林兮迟立刻就打开了话匣子,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他, 尽管先前已经在微信上跟他说过一次了。 过了好半晌, 林兮迟突然想起件事情,喊他:“屁屁。” “嗯?” 林兮迟抿了抿唇, 语气带了点忐忑不安和失落:“你能给我打多久电话, 是不是十分钟就要挂了?” “十分钟?”许放轻笑出声, 话里带了点玩味, “你当我在监狱吗?” 林兮迟没反应过来:“啊?” 许放的声音懒洋洋地:“我今天休息。” 他的周围极为吵闹, 是一群男生的喧嚣声。在这片闹腾的背景音下, 林兮迟听到他继续说:“手机能用到傍晚。” - 许放的这句话,就像是。 原本已经跟她说好了,每个月给她一百块钱的生活费, 然后到发钱的那一天, 突然告诉她,生活费提高到一百万了。 林兮迟此时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几秒才跟他确认:“傍晚才交手机吗?傍晚吗?傍晚!傍晚是几点……” 许放:“五点。” 闻言,林兮迟把放在耳边的手机拿下,看了眼时间。 此时才刚过早上九点。 这么算的话,还有八个小时。 林兮迟连忙跟电话那头的许放说了句“你等我给你打回去”,说完她便挂了电话,回到狗舍里跟狗狗们道了别,然后跟于霓说了一声,收拾好东西就往外走。 时间尚早,林兮迟往回走的脚步却比平时都要快。 微信上,许放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在干什么。 林兮迟一路往前走,边低头回他:【我现在回家。】 林兮迟:【等我到家了再给你打回去。】 过了会儿,许放像长了天眼一样,发过来的话看起来刻板又硬,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在教育她。 许放:【走路别玩手机。】 - 尽管他这么说,林兮迟依然坚持不懈着走五步路给他发一条语音。 她自顾自地说一大堆话。 到车站后,林兮迟打开书包,拿出水瓶喝了口水,低头看着手机,见许放还没回复她,便纳闷道:【你怎么不理我。】 恰好车也到了。 林兮迟上了车,直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旁坐下。 与此同时,手机震动了两声,许放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许放:【[/图片]】 许放:【没听完。】 图片上是两人的聊天窗,一排的全是林兮迟发过去的语音气泡,后边的一串气泡后边,还冒着个小红点。 没有听过的语音就会有个小红点。 见状,林兮迟翻了翻前边的记录,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了五十多条语音条过去了,按许放发的那个截图,他才听了一半。 林兮迟百无聊赖地等他听完,想了想,提了个要求:【我的每条语音你都要给我回复。】 说着,她数了数气泡的个数:【我给你发了五十二条,你也得给我发五十二条。】 许放:【……】 发了一串感叹号之后,那边一直没说话。 林兮迟以为他是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太无理取闹了,也不在意,正在把话题扯到别的上面的时候,许放给她发了个消息:【1.好。】 她眨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 许放:【2.在宿舍,舍友在聊天。】 许放:【3.刚发手机,跟爸妈说了一声,看完你发的东西就给你打过去了。】 …… …… 许放:【51.哪来那么多话。】 从许放发第二条开始,林兮迟就明白过来,他是应了她的要求。 她单手支着脑袋,不想打断他,等着他把第五十二条发完。 但过了好半晌,都没等到最后一条。 林兮迟疑惑地拉到上面,点开自己最后一个语音条,听了听内容:“我到车站了,现在等车。我得拿点零钱,车卡好像没钱了……” 这条很正常啊。 他怎么一副不知道怎么回复的样子。 下一秒,许放就给她发来了最后一条:【52.零。】 林兮迟的眉心动了动,没懂他这条回复的是什么意思。 不过终于可以说话了,林兮迟感动地想哭:【你最后一条回复的什么啊,我不是跟你说的我车卡没钱吗?】 许放:【没钱不就是零?】 林兮迟一愣。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但她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犹豫了下,拉回去又看了眼。 她琢磨了下,零,加上前面的序号,连起来念就是。 520。 联想到这个,林兮迟舔了舔唇,手心莫名有些湿润,想了想,她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除了这个有别的含义吗?】 隔了半分钟,许放破天荒地发了条语音过来。 语气听起来不太自然。 “有个屁。” - 此时家里没人,林兮迟脱了鞋子,快速地回到房间。她刚刚给许放发的第一条语音就是,等她回家之后,她想跟他视频。 许放回了个好。 林兮迟到镜子前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补了个口红,再三确认没哪里不妥后,这才按了视频通话。 许放接的很快。 那头的光线不太好。 画面里的许放,皮肤又黑了些,看起来硬朗了不少。 他的旁边坐着几个人,此时都凑了过来,镜头里顿时多了四个人头。林兮迟听到他骂了声“操”,画面一晃,像是他从下铺翻到了上铺。 随后在一片糊状中,林兮迟听到他说:“快给老子滚。” 画面继续晃荡。 几秒后,林兮迟才重新看到许放的模样。 他的头发被剪成寸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耳侧,五官深邃立体,褪去几分少年气,多了点成熟的气息。 林兮迟眼睛不眨地看着他。 许放的喉结滚了滚,过了一阵子才说:“你等会儿。”说完他又探出头,不知朝谁喊:“把耳机扔给我。” 又是碰撞和木板吱呀的大动静。 等他插上耳机了,林兮迟才开口问他:“屁屁,你在那边是干嘛的呀。” “训练。” “还有呢?” “吃饭,洗澡,睡觉。” “……”林兮迟觉得他这个人真是无趣。 林兮迟郁闷道:“你就不能说的仔细一点。” “学了射击,匍匐,每天要站军姿,还有跑步。”许放的声音懒懒散散的,明显觉得这些事情没什么好说,但她想知道便一个一个地告诉她,“哦,偶尔种菜挑粪养猪吧。” “部队里还有养猪的吗?!” …… …… 时间真是很神奇的东西。 许放不在的时候,林兮迟每天去一趟救助站,回来陪外公做饭买菜下棋,跟林兮耿说说今天的事情,再看看专业书籍,一天就过去了。 她觉得时间过得也不慢。 但一和他呆在一起,好像才说了几句话,什么事情都没做,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就像是只想睡个半小时的午觉,一起来,却发现天都黑了。 时间很快就从早上九点到了傍晚五点。 但林兮迟心情已经没有上一周送许放的那天那么糟糕了,这次还能嬉皮笑脸地嘱咐他挑屎的时候不要沾到了。 许放被她气得够呛。 临挂电话之前,大概是因为快没时间了,许放嘴唇动了动,终于把憋了一天的话说了出来。 “林兮迟。” “啊?” “你就不能给那只狗改个名?” “……” - 每周日是许放的休息日,领导早上会把他们的手机发下来,一直到傍晚才收回。有了这一天,林兮迟也像是有了个盼头。 等待这件事情,比原本所想的似乎要轻松了些。 林兮迟依然每天准时早上七点半出门去救助站。 除了周日,其余的时间,不论风吹日晒,她都雷打不动过去。 她在救助站的任务也不像刚来时那样,只有清洁和喂食,现在多了项给猫狗们洗澡和剪毛的工作。 林兮迟认识了很多新朋友,里面的动物也开始对她亲近了起来。 她很喜欢这个地方。 某天,林兮迟收拾好东西,从房子里出来,突然注意到于霓就站在旁边,看上去是在打电话,声音很大,听上去是在哭。 林兮迟的脚步一顿,觉得自己如果直接过去好像有些尴尬。她正想回到房子里头,于霓就挂了电话,整个人蹲到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看上去很无力。 林兮迟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小声地问:“霓姐,你没事吧?” 很快,于霓抬头,眼睛红着,低声说:“没事儿。” 毕竟是她的私事,林兮迟没打算再问,从包里拿了包纸巾递给她。 林兮迟不会安慰人,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自己就这么走开也不好,就傻傻地杵在她旁边站着。 于霓擦干眼泪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快回家,之后便走进了厕所里头。 林兮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多久便转身走出了基地。 - 另一边。 许放刚吃完晚饭,就被班长喊到屋后喂猪。 余同跟在他后头,嘴里叼着根牙签,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猪棚由石砖砌起,顶棚由木板搭建,很简陋。 许放走进猪棚,嘴唇抿成寡淡的线,把饲料倒进碗里。 余同的双手摆出一个拍照的姿势,十分欠揍地说:“我们放哥,天生就是个喂猪的料!帅毙了!” 许放瞥他一眼,又重新垂头,没跟他计较,低声问:“今天几号。” “六号啊,怎么?”余同单手搭在旁边的石砖上,轻轻拍了拍,“对哦,十号回去了。这么一想,还有几天就解脱了啊。我可以回去找我的可可姐,你也可以回去找你的迟迟妹了。” 许放没说话。 “干嘛。”余同伸直手,去拍他的肩膀,“这才几天,你都等不了?” 许放破天荒地嗯了一声,声音略沉,低嘲着:“等不了。” 余同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很想见我的可可姐。” 许放望过来,神情隐晦不明,像是想在他身上找到同样的情绪。 下一刻,余同话锋一转:“但你能不能不要站在猪棚里,看着猪,然后摆出一副你很想念你女朋友的样子?” “……” “这样我会有点心疼迟妹啊。” 许放:“……” 56 因为在救助站呆久了的关系, 身上常常会沾上一堆毛, 也会有味道。回家后, 林兮迟习惯性地先洗了澡, 把衣服洗干净后, 才回到房间。 此时林兮耿正呆在房间里, 坐在地上, 旁边放着一个摊开了的行李箱,她正一样一样地往里边放着东西。 林兮耿的录取通知书在上个星期就寄过来了,毫无意外地被s大的心理系录取, 还附带着一张入学通知,八月十五号之前报道。 因为要军训,大一的报道时间要比其他年级的早半个月。 父母都不在溪城, 没法送她过去, 而且林兮耿就一个女生,林兮迟也不放心让她自己一个人出远门。 她之前就做好了打算。 等许放回来了, 让他跟她一起把林兮耿送到学校去。 林兮迟用毛巾吸着发梢的水, 坐在床上看她。 “这才六号, 你十四号才过去, 这么着急着收拾干嘛。” “我就先把我不用的, 但是要带过去的东西先放进去。”林兮耿很严谨, 边抬眼看她边摆放着东西,“不然会漏带的——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要不是我帮你收拾行李, 你至少一半的东西都没带。” “……” 林兮迟往她行李箱里一瞅。 她过的比自己精致多了, 粉嫩嫩的一个箱子,放着她惯用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是找人代购回来的。三个化妆袋,身体乳,香水,还有各种零零散散的东西。 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大半箱都是衣服,就连床上用品她也要带一套过去,再加上还放在桌上的电脑。整理起来,林兮耿至少要带两个行李箱才能带的过去。 林兮迟大一报道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段。 当时林父和林母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林玎身上,想着许家的那个男孩也考到了s大,两人可以作伴,也就没有送她过去。 按常理来说,许父和许母是绝对会亲自开车把许放送过去的。 但不知怎的,许放死活不愿意让他们送,说是都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儿一样,去个学校都要家长送过去,丢不丢人。 所以结果就是他们两个人一起过去。 从溪城到源港的距离,坐高铁大概一个班小时的时间,也不算远。中途再转一趟地铁,之后便能直接到达s大。 林兮迟带了一个行李箱过去,许放什么也没带,懒得收拾也懒得拿一路,想着带了钱就足够了。 结果带着林兮迟这家伙,她的那个行李箱,全程都是许放在提。 到校门口,会有学长学姐过来带他们到指定的位置报道,不同专业的不一样,报道完之后便可以去分配好的宿舍放行李。 许放报道完就过来找她。 因为学校太大的关系,怕他们找不到路,有个学长还亲自把他们送了过去。 把林兮迟送上宿舍,学长礼貌性地问了句要不要带许放到他的宿舍。 许放还没打算走,感谢一声后,便拒绝了。 等学长走了之后,他就坐在林兮迟的椅子上,两只脚搭在地上,椅背往后靠,像个大爷一样,懒懒散散地指挥着她把东西收拾好。 看着她把带来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放好,许放敛眉扫了一圈,很快就站起来往外走。 许放离开的时间也不算长。 大概十分钟左右,林兮迟就看到他重新回来了。 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应该就是在校内超市里买的,一套床上用品,一个桶一个盆,桶里放着洗衣液,还有牙刷毛巾等等。 不算私密的日用品,他都给她买全了。 这次确认她没什么缺的东西后,许放才彻底离开。 林兮迟还带着一个行李箱过来,而许放几乎什么都没带,却还是先帮她把所有需要的东西都买好,这才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以前不觉得。 这么一想起来,林兮迟觉得许放有时候对待她的模式, 好像是在养女儿。 - 许放回来那天,飞机到达时间在晚上七点。 林兮迟还是照常去救助站,打算到到时间了直接从这边过去。在清理猫舍的时候,她听到几个义工在讨论一件事情。 说是于霓跟她那个谈婚论嫁的男朋友分手了。 听到这事情,林兮迟还有些不敢相信。 她有加于霓的微信,也经常看到她朋友圈会提起她的男朋友,就连她的头像都是两人的合照,看起来很恩爱。 先前于霓还跟林兮迟提起过,她跟她的男朋友是在她之前工作的宠物医院认识的,到如今也差不多有七年的时间。 那个男人在一家国企工作,长相斯文,性格成熟温和,一切都是于霓喜欢的模样。 前些天,于霓还发了一条带图朋友圈,图片上是一捧鲜花和一枚戒指,意味着他们就要结束这七年的恋爱长跑了。 这还没几天,怎么就分了…… 其中一个在这里呆了很久的义工叹息了声,也算知道一星半点:“听说站长那个男朋友,一直让她不要继续呆在这个机构了。” “啊?为什么啊?” “这种民营机构,政府那边是不会拨款的,我们的平常的支出什么的,都是靠有心人的捐赠,还有就是义卖,或者是有偿领养,但基本是入不敷出。” “然后呢……” “站长的工资基本也都花在这上面。”义工说,“她的男朋友好像是希望她像以前一样,继续在宠物医院工作,这样工资稳定,而且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 “站长不愿意吗?” “对啊,可是两个人要结婚的嘛,结婚要钱,婚房也要钱,以后生了孩子,什么都要钱,但她现在每个月的工资很低,除了吃住,别的都花在基地上,所以基本算是没有任何收入。” “……” “算比较现实了,但都正常吧。不然等结婚了之后再离,也不好。” - 去机场的路上,林兮迟一直在想这事情。 她突然感觉特别沉重。 觉得感情这种东西,真的比天气还要变化莫测。 在一起七年的情侣,感情一直不错,前几天男方才求婚成功,今天就能翻脸不认人,提了分手。 这就让她想到了自己跟许放,而且他们还在一起不到一年。 但虽说是这样,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算起来已经认识十九年了,这肯定比七年的感情要稳固很多吧…… 林兮迟就胡思乱想了一路,又胡思乱想着走进了机场里。时间还没到,她就在出站口等了一会儿,思绪渐渐放空。 直到看到许放的身影,林兮迟才立刻回过神,兴奋地朝他挥了挥手。 许放跟视频里的样子没差多少,板寸头,清冷淡漠的眼,棱角分明的五官,小麦色的肤色为他平添了几分英气。 他拖着行李箱走过来,身上穿着军绿色的短袖,站在她的面前。 很神奇的。 本来这个月,林兮迟还因为等待的时间有了些委屈。 但他一站在自己的面前,那些情绪瞬间就消散了,就像是从未存在过。 许放垂眸看着她,几秒后,松开行李箱的拉杆,环住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像称斤掂两一样,还晃了几下。 他的动作很突然,林兮迟双脚忽地就悬空,失重的感觉格外没安全感,下意识揪住了他的袖子。 她正想问他干嘛。 下一刻,许放开了口:“操。” “还真轻了。” - 林兮迟早上才称了体重,确实是比先前轻了一些,但也没差多少。主要是她以前总宅在家里,最近天天往外跑,每天还走那么多路,瘦了也正常。 她自认为这个变化是跟他去部队一个月没什么关系的。 林兮迟就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像是称猪肉一样,把她抱了又放下,然后又抱了一遍,最后沉下一张脸,牵着她到附近的一家烤肉店吃晚饭。 许放看上去没什么胃口,烤完的肉自己一块都没吃,全部放进她的碗里。 像喂猪一样。 等她吃饱了才把剩下的吃完。 吃完饭也差不多八点半了。 两人拦了辆车,直接回了许放家。 此时许父许母刚换好衣服,似乎要出去一趟。打开门,看到许放和林兮迟,他们瞬间瞪大了眼,突然反应过来:“哦,儿子今天回家啊。” 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说:哦,今天的菜好像没加盐。 说完后,他们便爽快的出了门。 林兮迟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门关了,才小声问:“你现在不受宠了吗?” 许放瞥她一眼,没说话。 两人上了楼。 林兮迟走在前面,许放提着行李箱走在他后面。 进了房间,林兮迟习惯性地坐在电视旁的懒人沙发上,拿着遥控打开电视,然后摆弄着面前的游戏手柄。 许放把行李箱放在门旁,也没急着收拾。 随后,林兮迟听到关门的咔哒一声响,伴随着叮的一声,是锁门的声音。 听到动静,她回头:“你锁门干嘛。” 许放走过去坐她旁边,面不改色道:“我平时在家就锁门。” “没吧。”林兮迟想起之前的一件事情,“我以前来找你的时候,有一次还看到你光着身子,就穿着一条短裤睡觉。” “……” “你当时还很生气,但后来还是没有锁门。” “……” 许放不想听她说这些,往后退了些,目光沉沉地看她,内勾外翘的眼形显得格外薄情,不带任何情绪的时候,看上去难接近又可怕。 他没耐心了,脑袋一偏,凑了过去。 还没等他亲到,林兮迟突然站了起来,小跑到他的书桌前,低头看着手机。 “我手机没电了。” “……” 林兮迟找到他的充电线,插上,看到林兮耿发来的微信时,突然想起件事:“对了,屁屁。耿耿十四号要去学校,我们一起送她过去好不好?” 许放沉默着,没回答。 林兮迟纳闷地回头,就看到他沉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有点奇怪:“怎么了?” 很快,许放也站了起来,抓着头,像是刚想起来:“我报名了新生军训的副连长。” 林兮迟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就是。”许放走到她面前,单手撑在她的书桌旁边,“我也得十四号过去,带新生军训。” 房间沉默下来。 一秒。 两秒。 林兮迟猛地推开他。 许放没防备,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随后她绕到他的背后,整个人扑到他的身上。嘴唇贴近他的耳朵,一副极为不高兴的模样,用尽全力吼。 “你怎么!每天!这么多!事!啊——!” “……” 许放觉得自己要聋了。 林兮迟的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又像是八爪鱼上身,缠在他身上:“我不管!这次你不能去了!我不管!!!” 许放怕她摔了,还得托着她的腿,忍受着她的吼叫。 “你自己想清楚。”许放咬牙切齿地说,“这事情是不是你叫我报名的,你自己想。” 又沉默下来。 一秒。 两秒。 林兮迟像是回想起来了,声音瞬间低了不少,但依然往他身上撒火,装作没听他的话:“你为什么要叫屁屁,你不要叫这个名字了,你改名吧。” 不知道她为什么扯到这上面,许放也火大:“老子不叫这玩意儿。” “我要给你改名。”林兮迟在他背后动来动去,完全没有下来的念头,还指示着他,“你把我手机拿过来,我要给你改名。” “……”许放额角一抽,站在原地不动。 许放整个人正对着书桌,距离大概两米左右。 林兮迟挂在他的身上,单手按着他的肩膀,全身的力气都压在着上边,自己伸手往那头勾。 这距离,她根本别想碰到。 看着她坚持不懈地伸了一分钟的手,许放深吸了口气,满肚子火,妥协着走了过去。 还弯下腰让她能轻松拿到。 林兮迟拿上手机,飞快的解了锁,毫不避讳,就当着他的面操作。 许放看到她点开了微信,在置顶处点开了跟他的聊天对话窗,然后点进他的资料,开始改对他的备注。 原本是:屁屁。 她的动作一顿,像是在考虑,很快便删掉了一个屁字。 然后加了三个字:事真多。 许放盯着看,眉头一皱,突然有些不认识这个字了,在心里连起来读了一遍。 ——屁事真多。 “……” 57 对于当新生军训的副连长这事情, 确实好像是林兮迟叫许放报名的。 按理来讲, 大学的生活会比高中的时候要丰富多彩个几百倍, 但大多数事情, 如果不是自己主动去参与, 也可能会过的比高三还要枯燥乏味。 所以除了玩闹, 在其他方面, 林兮迟都跟一直在许放强调,一定要积极。 积极! 懒惰只会使人颓废。 这么一想,林兮迟先前的回忆立刻浮现起来了, 不仅是让他去报名,好像连申请表都是她帮他填的。 但她此时实在不想承认,只觉得心里憋得慌, 只觉得委屈到了极致, 只觉得天底下所有人都在想尽办法拆散他们两个。 很烦躁。 许放还因为备注和刚刚的事情跟她冷脸,看着眼前她刚修改了的备注, 硬邦邦地说:“给我下去。” “不行。”林兮迟瞬间勾紧了他的脖子, 一副胡搅蛮缠的样子, “我才孤苦伶仃地熬过了一个月, 你又要走半个月。” 顿了顿, 她学着他刚刚的语气, 像家长教育小孩一样:“你自己想清楚,你这人是不是没完没了。” “……” “你要不叫别人替你去吧。”林兮迟思考了下,提议着, “你可以叫个没女朋友的, 你看当副连多帅啊,肯定能泡到很多妹子,这职位很吃香的。” 许放完全没得商量:“不能替。” 林兮迟一噎,自己不占理就开始耍赖皮,把罪名怪到他的头上。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就是想泡妹子。” “……”许放真想把她扔下去。 许放不再听她瞎扯,脚步动了起来,走到床边,背靠着软垫,淡声说:“十四号那天一起过去。” 林兮迟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也提前过去。” 听到这话,林兮迟眼睛一眨,慢吞吞地松开了他的脖子,从他背上下来,恰好落到床上,表情若有所思的。 像是对这个提议十分满意,很快,林兮迟低低地哦了一声,随后又很刻意的,如同要为自己挽回些面子那般地说:“既然你这么想让我过去陪你,那我就勉强过去吧。” “……” “我其实不是很想过去的。” 她坐在他的床上,小脸儿白净,嵌着一双像是黑珍珠一般的眼,红润的唇一张一合,像是幅名画,场面却又生动无比。 许放定定地看她,几秒后才哑声道:“说完了没有。” 林兮迟笑眯眯地:“你相信了我的话,那我就说完了呀。” “嗯。”他弯下腰,单膝跪在床沿,单手支着一侧,另一只手抵着她的后脑勺,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信了。” 下一刻,林兮迟的唇上被覆上一片柔软,她的眼睛张大了些,神智被他的漆瞳吸引,他的舌尖探入,卷着她的舌头缠绕着,像是要一寸寸地将她吞进肚内。 许放的动作格外粗野,不断地索取着她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克制力气,听到她疼得闷哼出声才放缓动作,缱绻地舔舐着。 良久后,林兮迟睁着双迷蒙的眼,嘴唇烫而发涩,传来点点刺疼。她回过神,因为唇上的疼痛,看着他的眼神带了谴责。 许放轻笑了声,用舌尖舔着唇,指腹一遍遍地刮着她的唇,眼神隐晦不明,很快又吻了上去。 “还没补回来。” - 因为这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许放一靠近林兮迟,她就会立刻警惕地跑开,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许放的心情很好,并没有计较她的行为。 时间也不早了,许放换了身衣服,打算送林兮迟回去。 一路上,他就听着林兮迟一直在责备他。 从他的房间,再到楼下,再到别墅区外—— “屁屁,你知道吗?我流血了。” “你刚刚是用牙齿亲我的吗?我觉得我嘴里全是血腥味。”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也不是不想让你亲,但是你知道吗?你这个亲法就好像是……” “哦,我想到了。就好像是一条饿了半辈子的狗,突然面前掉落了一块刚烤好的猪肉,它就毫无节制的啃。” “……” 许放要过去牵她,她也不让,就缩着手放着背后,很认真地说:“你不要让我牵着,我不喜欢遛狗。” “……” 后来许放不耐烦了,直接捏着她的手腕,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形容没什么错误,我就是饿了半辈子了。” 他的狠话还没放出来。 林兮迟突然收住声,表情.欲言又止,没多久便出声提醒他:“你今年才十九岁,那你的一辈子就是三十八岁吗?” “……” 许放觉得自己要被她气吐血了。 “那不行的,我可都想好了。”林兮迟鼓了下腮帮子,这下倒是主动过去牵住他的手,“我不打算活太久,活个一百岁就好。” 许放因她这话笑出声:“这还不久?” “你比我大三个月,”林兮迟没搭理他的话,歪了歪脑袋,决定下来,“那你就活个一百岁零三个月吧。” - 她似乎就觉得这话是一句很普通正常的话,说完之后就扯到别的事情上,却在许放的心里打下了一个巨大的水花。 涟漪一层又一层,永无止尽。 “对了屁屁,站长跟她男朋友分手了。”怕他不记得了,林兮迟补充了句,“就我之前电话里跟你说的那个,我还跟你说了她答应了她男朋友求婚的那个。” “嗯。” “他们在一起可七年了。”想起这事,林兮迟的心情莫名低落起来,“而且我看他们感情很好的,但就是求婚成功还是分了。” 许放就静静地听着她说。 “反正好像是说,站长想继续在那个救助站工作,她男朋友不想让她做这个,因为觉得这个又辛苦又没钱,然后就分手了。” “……” “屁屁,如果毕业之后,我也去救助站工作。”林兮迟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慢吞吞地,磕磕绊绊地说,“如果到时候我也很穷,就很穷很穷……” 许放瞥她一眼,打断她的话:“你什么时候不穷?” “……”好像有点道理。 “你毕业之后想去做那个?” “没有,我就说说而已。”林兮迟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这话也只是随口一扯,“反正你不嫌我穷就好了,我就可以一直穷下去了。” “……” 良久后。 “林兮迟,”许放突然开口,声音轻而寡淡,“我以后的职业也不是什么能够大富大贵的职业。” 林兮迟啊了一声,说:“我知道啊。” “明年的暑假,后年的暑假,大四的实习,我都要去部队集训。还有毕业后……”许放顿了顿,喉结滑动着,哑着嗓子说完,“会分配到部队八年的时间。” 这次她没再回应,脑袋垂了下来,过了好半晌才讷讷地说:“如果你考研究生呢?是不是就可以不去了。” “都一样。”许放扯了扯嘴角,“毕业了都要去。” “哦,到时候也像之前那样,每周休息一天吗?” “还不确定。” 安静片刻。 “反正还有三年,还有那么久。”林兮迟的情绪不太好,抿了抿唇,淡声说,“你现在别跟我提这个了。” 许放看向她,双眸是克制着的汹涌,他低眼,揉了揉林兮迟的手,唇线抿直,难得听了她的话,没再继续说下去。 - 这事一经许放提起。 就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堵在她的胸口处,让她喘不过气来,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一想起这件事情,她就鼻子发酸。 林兮迟觉得毕业后的那八年太可怕了,像是个未知的恐惧,让她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她希望他们永远都不会毕业,永远像现在这样,她想见他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见到。 而不是像上个月那样,要在固定的时间才能听到他的声音,要每天倒数着能跟他说话的日子,要隔着一道屏幕才能看看他的模样。 林兮迟觉得没有许放在的时候,她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她也能忙忙碌碌地过一整天,但闲下来的时候,就是会觉得格外,格外的孤独。 - 许放发现,最近林兮迟好像特别粘他。 虽然林兮迟之前也粘他,但现在的程度似乎要比先前翻了几倍。 用最近的一个例子来举的话,大概就是—— 在回学校的高铁上,林兮迟想去上个厕所,他不会让林兮耿陪她一起去,而是叫他这么一个大男人陪她过去。 而且林兮迟也不像先前那样,动不动就拿话呛他,动不动就过来惹他生气,她的性子变得很乖巧,像是一匹温顺的小绵羊。 这样的转变来的极为迅速,像是突如其来的暴雨,淋得人猝不及防。 许放极其不习惯,觉得不被她气反而浑身难受。 但他每次一提起她的反常的时候,林兮迟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原本上扬着的唇瞬间下拉,看起来很惆怅,让他无法再继续开口。 到了学校之后,林兮耿没再让他们送,说是想像别人一样,被学长学姐带路去报道,再被他们带到宿舍。 这样还能认识一些新的人。 林兮迟不太放心,想帮她把行李搬到宿舍再走时,林兮耿就已经跟着迎新的几个学长学姐走了。 两人身上也没什么行李,只有林兮迟带了个电脑,此时正被许放提着。 恰好也到了午饭时间,林兮迟和许放决定到外边解决了午饭,之后再回宿舍整理东西。 想到吃饭这事情,林兮迟给林兮耿发了条消息问她要不要给她带午饭,很快便遭到了她的拒绝。 她也不再管,跟许放进了一家拉面馆。 点完单后,两人面对面坐下。 看着对面正热情地用茶水给他洗着一次性筷子的林兮迟,许放的眼睫一颤,几乎可以明确一点,林兮迟的反常是因为前些天他跟她提起的毕业后分配的事情。 虽然她自己是说还有三年那么长的时间,但实际上,她应该觉得这段时间很短。 所以想现在对他好一点。 许放看着林兮迟笑嘻嘻地把先端上来的那碗面推到他的面前,托着腮,示意他先吃。他扯了扯嘴角,拿起筷子,轻声喊她:“林兮迟。” “啊?” 许放翻着面,声音淡淡的:“你觉得未来的那八年很可怕吗?” 林兮迟嘴角的笑意渐收,低着眼没说话。 “我也觉得挺可怕的,”他低嘲一声,放下了筷子,“当初是想跟你一起来s大,但高考成绩不够,刚好够得着国防生的分数线,没考虑太多,我就报了。” 林兮迟的瞳仁一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本来就是随便报的,但报了之后,我发现我还挺喜欢军人这个职业。”许放的唇角稍稍弯起,双眸望向她,“也觉得那八年的时间虽然长,但还是可以接受。” 提起这件事情,林兮迟的眼眶渐渐红了,喃喃低语:“真的太长了……” “就像你喜欢动物,想像那个站长一样,帮助流浪动物找到家,或者是想普通一点,到大四的时候考个研究生,然后毕业后找个宠物医院上班,时间长点就自己开家宠物诊所。这些全部,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许放伸手,用指腹摸了摸她的眼睛,笑了:“所以我想做的事情,你也开心点支持我,行吗?” “……” “我们以后可能会因为各自的事情,会分开一小段时间,但你要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 我们都在往同一个目标往前走。 为了同一个目标在努力着。 即使分隔两地,即使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 但在不同的位置,各自拼搏,各自努力,朝一个方向奔去, 依然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58 新生军训从十六号开始, 一直到月底, 足足训练半个月。 一个班分成一个排, 人少的班级就和同系的另一个班合并, 一个排大约有五十人, 一个系为一个连。 排长和连长都是专门从军队请来的军官, 而副连由校内的国防生担任。学校的学部算起来就有六个, 分出来的系别更是多,所以来担任副连的国防生并不少。 许放被分配成心理系的副连,即十八连的副连长。 林兮迟倒是没想过会这么凑巧, 就分配到了林兮耿所在的连队。 因为新生数量众多,每个连被分到校内不同的地方训练,有些在操场, 有些在篮球场, 都是露天的场地。 心理系就被分到了篮球场。 与操场拥有的人工草地不一样,篮球场是水泥地, 被太阳烤了一上午, 地表温度几乎能用来煎鸡蛋。就连休息时间, 学生都不敢直接坐到地上。 只能蹲着休息。 林兮迟闲着没事做, 申请当了红十字会的志愿者, 每天就坐在帐篷里, 胸前挂着块牌,有训练到不舒服的学生就过去帮忙,给他们倒水涂风油精等。 源港市的八月份, 太阳毒辣, 林兮迟坐在帐篷里都觉得眼睛睁不开,不断地补涂着防晒,都想不起当初自己军训时怎么熬过来的。 眼前一片片的绿色,帐篷的对角线房县就是林兮耿所处的排,十八连二排。 许放就站在那前面,身上穿着军队常服,身材高大而挺拔,衣服线条勾勒笔直。他的侧脸利落分明,收起了平时的懒散,看上去严肃而又正经。 就说副连很帅啊……林兮迟趴在桌上想。 大概军训完,他就要收到一大堆学妹的情书了吧。 距离不算近,林兮迟也不知道那边在做什么。 只知道现在已经吹了休息的哨声了,但二排依然还在站军姿。 林兮耿就站在第一排,此时脸都晒红了,林兮迟看不太清她的表情。 直到距离休息时间结束还有五分钟的时候,许放才放他们去喝水休息。 林兮耿拿着杯子过来,在帐篷这边装了杯凉茶,坐在林兮迟的旁边补涂防晒霜,一张脸毫无表情,也不说话。 林兮迟眨了眨眼,提醒她:“你快回去吧,还有两分钟吹哨了。” 林兮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些什么,但也不敢迟到,匆匆地喝了两口水之后,立刻往那边跑。 训练才刚开始,十八连就倒了不少人。 帐篷里十个人里有一半都是十八连的,但多是装的,林兮迟和其他志愿者也只看透不说破。 排队的训练主要是排长在训练,副连长只起一个监督作用。 林兮迟就看着许放一直在旁边监督着,偶尔会看向她所在的方向,漆瞳沉沉,挺直的鼻梁,偏淡的唇色。军帽挡不住正对的阳光,睫毛在眼睛下方投射出一个浅浅的阴影。 因为这身衣服,身上的禁欲感成倍的叠加。 林兮迟忍不住舔了舔唇。 - 下午的训练时间从两点半到五点。 训练结束后,林兮迟垂头把东西收拾好,站起身。她想找许放一起去吃饭的时候,林兮耿就先跑过来了。 她手里抱着这个统一用的1.5l水瓶,摘下了军帽,头发被帽子压出了痕,脸颊都是红的,看上去累得慌。 军训已经开始两天了,林兮耿基本不会找她一起吃饭,多是跟她的舍友一起吃。此时她过来找自己,林兮迟也有些惊讶:“你干嘛。” 林兮耿直截了当:“我要跟你一起吃饭。” 恰好许放也过来了,听到林兮耿的话,他直接把林兮迟扯了过来,眉眼稍稍抬起,神情寡淡:“不行。” “……”林兮耿望向林兮迟。 林兮迟没懂他们在争执什么:“我们三个一起去吃不就好了……” “算了我走了。”听到这话,林兮耿立刻跑了,“我走了,再见!” “……” 林兮迟转头看向许放:“你惹她了?” 许放没答,看着她也略微发红了的脸,皱着眉说:“明天戴个帽子过来。” “你把你的给我啊。” 许放瞥她一眼,没动。 林兮迟站在他旁边,蹦跶着想去拿。 他立刻抓住她的手,啧了声:“别闹。” 随后另一只手把帽子摘了下来,也没给她,就虚盖在她的头上,给她挡着阳光。 “全是汗。” - 晚上的训练相对白天会轻松些,还会腾出一块时间给新生练军歌,因为之后会有一个军歌比赛,每个排都要参加。 这个时间段,篮球场的气氛就会变得格外好。 除了《歌唱祖国》是必唱曲目,每个班还要另加一首关于军队的歌曲。 有些班级是找个唱歌好听的带着唱,有些则是由教官带着唱,朴实嘹亮的歌声响遍整个篮球场。 林兮迟单手托着腮帮子,听到十八连那边似乎在闹,她从隐隐传来的声音猜测,大概是在喊让副连来一曲。 许放才不会唱呢,林兮迟想。 果然。 没过多久,许放不知跟他们说了些什么,直接往她的方向走来。很快,十八连又响起了整齐统一的歌声。 许放站定在林兮迟的旁边,拿起她的水瓶,喝了几口水。 林兮迟坐着,仰头看他:“喊你唱歌啊?” 他用鼻腔轻轻应了一声。 “屁屁,你唱吧。”林兮迟扯着他的手腕摇了摇,“你这歌声,唱了一定会让一百个想为你留灯的妹子,直接灭掉这一百零一盏灯。” 许放抽开手,冷笑,用力捏了捏她的脸:“哪来多的一盏。” 她笑眯眯地:“我啊。” “……” - 训练结束。 林兮迟回了宿舍,因为是提早来的缘故,所以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在。 而此时因为还不算正式开学,国防生那边管的宽松,许放也不用像之前那样每天十点半就关手机睡觉。 林兮迟洗完澡之后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 去年林兮迟军训的时候,副连长是一个大三的国防生,比他们大了两届,长相却很嫩,长了颗小虎牙,笑起来格外可爱。 当时不只是他们连队的女生,就连其他连的都在想着要他的联系方式。 想到许放今天的模样,林兮迟突然觉得危机感太强了。 但她也不能直接跟许放说这事情,免得他认识到自己的优秀,心生膨胀,突然发现她配不上他,就开始想尽方法地跟她提分手。 很可怕。 思绪停在这,林兮迟关掉了跟许放的聊天窗,转头就找了林兮耿。 林兮迟:【耿耿。】 林兮迟:【我感觉许放是不是被很多女生看上了。】 林兮迟:【你们宿舍晚上睡前会谈论他吗?】 林兮耿回复地很快:【会。】 看到这话,林兮迟心里有点憋,又问了句“都谈些什么”,这次林兮耿没再回复。过了十来分钟,她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林兮迟纳闷着问:“谁啊。” 打开门一看,就见林兮耿拿着一叠作文纸走了进来。 每天训练完之后,新生还要写八百字的军训报告,这一天才算过去。 林兮耿坐到林兮迟的位置上,飞快地在纸上写着流水账,边开始说:“真的,我们宿舍天天晚上都在提许放哥。” “要联系方式?” “要个屁!”林兮耿气炸了,很快又收敛了火气,“不过一开始确实是的,她们全部都在说许放哥好帅,比别的副连都要帅。” 林兮迟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林兮耿的话锋一转:“但我们宿舍现在每天的日常就是骂他。” 林兮迟懵了:“啊?为什么。” “超级严格,超级凶,超级可怕。”林兮耿的眼睛瞪大,语速极快,“我们私下都不喊他副连的,我们都叫他魔鬼。” “……” “林兮迟,你到底为什么会看上他,我他妈!我要被折磨死了呜呜呜呜……他比教官还烦人!天天就站在旁边盯着,你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让他少点过来啊。” 林兮迟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给许放说好话:“军训都是这么严的呀……” “林兮迟,我算是看出来了。”林兮耿格外小心眼,开始给她灌输着许放这人一点都不好的思想,“从这些细节来看,许放哥这人绝对不会疼女朋友的。” “……” “我看别的副连都会对女生好很多,但他完全不会啊。”说到这,林兮耿摸了摸额头,哭丧着脸,“我想转系了,转系是不是就能换副连了。” 林兮迟:“……” 等林兮耿走了之后,林兮迟才重新打开跟许放的聊天窗。 她舔了舔嘴角,跟他说:【屁屁。】 林兮迟:【我今天一看你这样,我有了个猜测。】 许放:【什么。】 林兮迟:【等军训完了,肯定没有女生来找你要微信号的,因为你长得不怎么样,你要对自己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许放:【……】 许放:【有病。】 林兮迟:【我说真的,你要好好珍惜我。】 林兮迟:【我,林兮迟,条件sss级,按正常来讲,条件c级的许放是追不到sss级的林兮迟的。】 林兮迟:【我给你开了个后门,友情后门,俗称友情价,懂吗?】 许放:“……” 这家伙又发什么疯? - 许放那天跟林兮迟谈了以后的事情。 林兮迟还是保持着逃避的态度,尽管她觉得许放说的话很有道理,但她仍然觉得那八年格外可怕,格外难以接受。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态度,之后许放也没再跟她提。 林兮迟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刚刚林兮耿跟她说的话。 许放很严格,他成为新生的副连,是在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情。 林兮迟睁开眼,突然就没了睡意。 突然想起他说:“所以我想做的事情,你也开心点支持我,行吗?” 可她什么也没回。 他可能,也是很难过的。 许放从很久以前就是,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情。 不管是学习,还是打游戏,又或者是篮球队的事情,他的态度都懒懒散散的,总是没做多久就失了兴致。 但之前林兮迟听余同说过。 国防生在晚训的时候,因为都相互认识的关系,有种莫名的战友情。所以在做俯卧撑,仰卧起坐这些,数数的人总会刻意地跳着数。 一,二,三,四,八,九,十,二十…… 可许放不会。 他会自己数着做完全部,十分固执的,一个不落。 从以前林兮迟就知道,许放是个特别特别耀眼的人,安静地站在人群中,也会让人第一个就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但也只是因为那副皮囊。 他今天穿着那身衣服,站在那儿,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身上的光芒好像瞬间就散发到了极致。 ——让人挪不开眼。 - 昨晚林兮迟想了一晚上,半夜还爬起来查资料了,导致第二天睡眠极度不足,但心情看起来却格外好。 吃早饭的时候,许放忍不住看多了她几眼,皱着眉问:“你昨晚干嘛去了。” “屁屁。”林兮迟没答,认真地问他,“你毕业之后分配的地区是怎么弄的?学校分还是自己选?” 难得听她主动提起这个,许放一愣,过了几秒才回:“有固定的地区,先选了军种,再选地区。” “自己选?” “嗯。”许放想了想,“按排名顺序选。” “什么排名?” “综合排名,学业成绩和体能测试。” “屁屁,学校有国防生的研究生保送名额。”林兮迟舔了舔嘴角,跟他说起昨晚查的东西,“本科生和研究生出去的军衔不一样,而且如果去军校读研,也算军龄。” 许放想起自己的成绩,喉结滚了滚,低下声来提醒她。 “那名额少的可怜。” 林兮迟的眼睛瞪圆了,像是恨铁不成钢,声音也扬了起来:“我本来还想让你把博士也读了。” 许放:“……” “你自己说要努力的。”林兮迟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你努力个屁!” “……” 林兮迟抿了抿唇,固执地看着他:“你说保不保?” “……” 这他妈是他想就能的? 林兮迟重复了一遍:“保不保。” 许放深吸了口气,想跟她解释一下拿到这个名额的难度,他看向林兮迟,注意到她那骨碌碌的眼睛,里头的情绪像是在说“你他妈不给我一个明确的回复我当场就打死你”。 他瞬间把口中的话收回,闭了闭眼,改了口。 “保。” 59 一旦有了个明确的目标, 所有事情好像都变得明朗了起来。 林兮迟不再去想未来那八年的事情, 因为那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再怎么想也无法改变。他们只能自己的通过努力, 让那八年的时间, 能过的好一些, 过的比意想之中的更快一些。 事在人为。 大二学年, 林兮迟退出了体育部,没有再继续留任。于泽成了学生会的会长,体育部的部长通过选拔, 由叶绍文担任。 而许放也因为国防生训练和学业的关系,申请退出了篮球队。 两人的生活其实没有多大的改变。 就是圈子好像变得小了一些,每天陪伴对方的时间好像多了一些, 尽管多数时间都是在做各自的事情。 林兮迟的日常就是, 在宿舍,饭堂, 教室, 实验室, 图书馆, 还有校内的动物医院这几个位置来回奔波。到晚上, 时间闲下来了, 她便会到操场找个位置坐下,抱着专业书籍在一旁啃,等许放训练完了, 两人一起去吃个宵夜。 一天就过去了。 她也没有刻意地去监督许放的学业。 许放既然给了她一个承诺, 说会拿到那个保送名额,那她就相信,他一定能拿得到。 大二的暑假,许放照例到部队集训。 通过老师的介绍,林兮迟假期时间没有回溪城,而是在源港市的一家宠物医院实习,工资很低,但主要目的也只是为了去学习,攒多点经验。 两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离别的时间也丝毫不显得短暂。 可就是因为有了这些难熬的时间,才会显得未来的日子有多珍贵,多令人向往,让他们在疲惫的时候,会因为这个,再度燃起动力的火苗。 - 大三上学期是大学四年里,课程最多的一个学期。 因为学业的缘故,林兮迟跟许放就算在同一个学校,也做不到像之前那样天天见面,忙起来的时候只能在手机上说几句话。 倒生出了几分异地恋的错觉。 宿舍的另外三人,除了聂悦,其他两人都决定毕业后直接工作。 聂悦是宿舍里唯一一个,到大三都还没脱单的女生。 林兮迟和许放的感情依然很好,虽然每天基本都会日常的斗一下嘴,偶尔会因此吵起来,但他们的气都不会维持多久,很快就有一方服了软。 跟她同时期脱单了的陈涵,和男朋友的关系也依然很好。 还有就是辛梓丹。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林兮迟还因为许放和摔杯子的事情,跟她僵持了好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她每天去体育馆或者操场找许放,都会看到辛梓丹的身影。 结果不知从哪天起,林兮迟就再没见过辛梓丹去找许放了。 也不知道他们私底下有没有说过话。 就是突然有一天,林兮迟就发现辛梓丹身旁多了个男生。没过多久,她身边的男生又换了一个。换男朋友的速度极快,差不多是三个月就换一个。 大学两年,林兮迟见过的就有三四个。 最近,林兮迟听陈涵说,辛梓丹又换了一个男朋友,新男朋友是大四的一个国防生,两人整天粘糊在一块儿,恩恩爱爱的。 辛梓丹还在宿舍说过,这个应该是她的最后一个男朋友了。 结果这个学期还没过完,林兮迟又听到了辛梓丹分手的消息。 那几天,那个大四国防生每天都在她们宿舍楼下蹲守着辛梓丹,除非到非不得已的时候,她才会下楼,但也丝毫不会心软。 任由大四国防生不断变着花样地哄她,表情完全没有变化。 那天,林兮迟跟她上同一节课,当时就走在她的旁边。 她是第一次见识到,提分手的一方要是狠起来,能有多狠。之前的那些浓情蜜意似乎从未存在过,像是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 林兮迟是见过辛梓丹和她男朋友好的时候。 好起来,他们几乎连分开一天都觉得难熬。 此时,林兮迟看到现在这个画面。 不知该怎么形容,就觉得有点可悲。 别人的事情,林兮迟向来不会主动去问。 但等那个大四国防生走了后,辛梓丹倒是主动开了口,语气带了嘲意。 “你觉得好不好笑,当初他跟我说,毕业后的驻地是可以自己选的,以后他可以选一个离我家那边近的,这样就会轻松很多。” 林兮迟愣了下,点点头:“对呀,这个是可以自己选的。” “但是那是按综合成绩的排名先后选的,他那个成绩,只能选别人选剩的。”辛梓丹扯了扯嘴角,眼里闪过几丝嫌弃,“分配到的地方我听都没听过,如果我坚持跟他在一起,我以后的日子有一半的时间,都花在去找他的路上。” “……” “我可没那样的心情,把我最好的时光都浪费在他的身上。”辛梓丹越说越气,想到这几天被他纠缠着,火气更是爆发到了一个顶端,“他是不是太自私了啊?哪来的脸来找我和好。” 林兮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瞎扯了几句。 “可能就是很喜欢你啊,别生气了。” 辛梓丹喝了口水,平息着怒火,声音软了下来,又提起别的事情:“对了,我最近好像没怎么看到你去找许放了啊。” 林兮迟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 但辛梓丹好像也不是在问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很快便接上了别的话:“有时候倒还挺羡慕你们这样。” 大学两年,辛梓丹整个人的模样有了个大的变化。 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内向,素面朝天,说话轻声细语的。她的妆容化的精致,烫了个大波浪卷,身上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十分有魅力。 林兮迟几乎都要记不起来当初她跟自己道歉时候的模样了。 “但爱情这玩意儿也不能当饭吃。”辛梓丹笑了一声,“你自己考虑清楚啊,跟军人谈恋爱,就像活守寡一样。在部队呆八年,要么你就等他八年之后,转业了再结婚。” “再或者是你们在这八年间就结了婚,但这又有什么用,你发生的不好的事情,想跟他说一下,却联系不到人,你怀孕了他不能在你身旁陪你,可能就连你生了孩子,你在坐月子的时候他都回不来。” 辛梓丹抿了抿唇,低嘲着:“我可受不了。” - 因为辛梓丹这话,林兮迟搁置了自己的一大堆作业,像以往一样,到操场的老位置去等许放。 她坐的这个位置就在操场的看台处,在最上面的那排。 前方就是国防生分散训练的地方。 一群穿着统一训练服的男人,分成三堆,做着仰卧起坐,深蹲,还有俯卧撑。 许放向来是最后才做俯卧撑,距离看台的位置最远。 林兮迟戴上眼镜才能看清他在哪里。 林兮迟没有提前跟许放说一声就过来了,此时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自己,还想着他如果直接就走了,自己还能用此借题发挥一下。 让他拿两个鸡腿来哄她好了。 距离不近,林兮迟也没一直往那边看,低头玩着手机。 知道听到解散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抬头找许放所在的位置。人员众多,而且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来来去去的走,一时间林兮迟也找不到许放在哪里。 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林兮迟怕他走了,连忙站了起来,小跑着下了看台。 她往书包里翻着眼镜,还没来得及戴上,突然就有人从身后扯住她的帽子,力道不算重。可她没防备,就顺着力道向后倒。 扑进了一个宽厚而熟悉的怀抱里。 林兮迟抬眼,刚好撞上许放若有所思的目光。 他的手肘处搭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身上穿的还是夏季的训练服,短袖短裤,因为是冬天的关系,他的出汗并不多,脸颊渗出细汗。 但身上的衣服还是半湿,看上去像是热到不行。 林兮迟站直起来,下意识从口袋里翻出纸巾,递给他。 许放看了一眼,没有接,就弯下腰,把脸凑到她的面前,低声问:“怎么过来也不跟我说。” 林兮迟抬手给他擦汗:“你怎么知道我过来了。” “不知道。”许放淡声说,“就习惯性过来看看。” “哦。”林兮迟没再说什么,揪住他的外套,催着他赶紧套上。 今年的冷天比往年都要冷一些,林兮迟也不懂他为什么能穿着这样就在这儿呆那么久,看着就吓人。 许放听话地穿上。 “屁屁,你觉得你能拿到那个保送名额吗?” “嗯。” “到时候你就去b市那边读研了,而且军校管的比国防生严格多了。”林兮迟抿了抿唇,小声说,“我已经联系好导师了,下个学期也要提交保研申请,就本校保研。” 许放侧头看她,早知道她的打算,此时也没说什么。 “屁屁。”林兮迟想起今天那个学长红着眼恳求时的卑微模样,心里莫名有点不好受,“辛梓丹跟你那个学长分手了,就她觉得那八年的时间太长了,觉得自己等不了。” 她突然来找自己肯定是有原因的。 许放握着她的手的力道渐渐加重,眸色加深,唇线抿直。 “其实这样直接说起来确实挺长,我们才——”林兮迟掰着手指算,“我们才认识了二十年,你就要让我等你八年。” “……” “不过。”林兮迟抬眼看他,眼睛弯成月牙儿,笑眯眯地,话锋一转,“我们是要活一百岁的。” “等这八年过去,我们就三十岁了,还能活个七十年。” “……” “这样算,这八年就显得好短了。” 两人刚好走到宿舍楼下。 许放紧绷着的身体忽地放松下来,扯着她走到其中一棵树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颚,重重地往上亲。 他的舌尖冒着寒气,毫不节制的力道,像是在惩罚。 良久后,许放把她的脑袋往胸前一压,脸颊靠在她的耳际,说话的热气引起一阵阵战栗,哑声道:“操。”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说:“最他妈会吓人。” 林兮迟回过神,在他怀里挣脱着:“我还没说完!” “……” “她还说了,以后我们结婚了,还有可能我怀孕的时候你在部队,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也在部队,我坐月子的时候你还在部队。” “……” 林兮迟捏着他的脸狂扯:“你想得美!” 许放莫名其妙:“我想什么了。” “既然她这么说了,那我们三十岁之前就不要孩子了。” 虽然说的是这种话题,但谈的内容是他们的未来,许放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 “那就不要。” 林兮迟点点头,虽然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但她就已经想的很长远了:“我以后如果怀孕了,你必须得在我身旁陪着我——” 许放的喉结滑动了下,用指尖蹭了蹭她的脸颊,笑了。 那个画面只要是一想起来,就让人心生向往。 格外盼望那天的到来。 还没等他说出话来,林兮迟又一本正经地接着上边的话,说道:“然后,像伺候爸爸一样伺候我。” 60 “……” 许放觉得自己每天都在跟一个傻子谈情说爱。 见林兮迟还顶着一副让他给个承诺的表情, 许放的眼睫微动, 蹭着她脸颊的指尖改成了掐, 力道不算小, 还附带着一声冷笑。 “你看到我伺候我爸了?” 林兮迟睁着眼, 半下不眨, 立刻点头:“看到了。” “……” “我还看到你双膝下跪, 在床边给他洗脚脚。” “……” “以后你就这样伺候我就好。” “……” 许放说不过她,气得脸上挂起了阴霾,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皮不笑肉不笑道:“是挺简单的。” 闻言,林兮迟的眼珠子转了转,垂下眼握住他的手, 不再开玩笑。 如果她会觉得不安。 那么许放肯定也会。 长久的分离所加诸在她身上的那些不安, 不是仅仅只有她能感觉的到。 这些感受,是平摊给这段感情里的两个人的。 “屁屁。” “嗯?” “你以后会想跟我分手吗?” “……” 林兮迟戳了戳他的脸, 问道:“你怎么不理我了。” 许放的表情越发难看, 语气很不好:“不想回复这种智障问题。” 林兮迟坚持不懈:“所以会吗?” “会个屁。”许放冷着脸, 手掌抚着她的后颈, 一寸寸地摩挲, 声音低了下来, 轻呵了一声,“别再提这个,再提一次我他妈就——” 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林兮迟盯着他, 没有说话。 许放的话顿住,想不到任何能威胁到她的话。他闭了闭眼,低下头,与她的额头相贴,哑着声说:“别提了,求你。” “哦。”林兮迟用手指去戳了戳他的眼睫毛,也像是松了一口气,“那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直都在一起了。” 你不想,我也绝对不会想。 那就能一直都在一起了。 - 保研名单在大四上学期的时候出来。 距离开学还没过多久,九月份才过了一半。 林兮迟的保研结果比许放早出来几天,选的方向是临床兽医学。 而国防生在上交了保研申请之后,还要到医院体检,体检完才会出结果,加多了一个流程,结果出来的时间就慢了一些。 虽然先前就知道许放肯定能拿到那个名额,但这个消息落实下来的时候,林兮迟的心情还是格外激动和高兴。 像是一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着了地。 那段时间,许放整天忙着毕业设计的事情。 国防生的选题比普通大学生出来的要早,他们八月份就开始选题,隔年三月毕设结题,而普通大学生在十二月份才开始选。 因为在毕业之前,国防生还要再去部队两个月,统一的,就有点类似普通大学生的实习。 但因为这个好消息,林兮迟还是连拉带拽地把他扯到校外去吃饭。 当是庆祝一下。 许多大四的学生从这个学期开始就已经到校外实习,但国防生都基本还在校内,一路走去,许放还撞见了不少认识的人。 两人也没怎么纠结,就去了之前经常去的那家烤肉店。 林兮迟的心情格外好,还反常地点了两瓶啤酒。 她的酒量很浅,喝一杯就上头,两杯就醉,但酒品倒是好得很。症状就是比平时更傻了一点,其他都很好,不哭也不闹。 想着自己在,而且她就点了两瓶,这么算就是他们两人一人一瓶。 许放也没拦着她。 结果两瓶酒一上,林兮迟就立刻把其中一瓶抱在怀里,然后把另一瓶打开,给他装了小半杯,之后就自己对着瓶口开始喝。 见许放神情隐晦不明,双眸幽深地看着她。 林兮迟把怀里的那瓶酒抱紧了些,咽下口里的酒,这才开始指责他:“你不要天天想着喝酒好吗?” 许放不想跟她计较,但又忍不住被她这副抠门的样子气到,然后开始跟她计较:“等会醉了别想我把你送回去。” 林兮迟瞅他一眼,不搭腔,又咕噜咕噜地灌着酒。 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嘴唇红润,眼睛亮的像是带了星星。 “屁屁,我好开心啊。” 喝点酒有什么开心的。 许放低头给她烤肉,听到这话时,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那就多点几瓶。” “不是喝酒开心。”林兮迟低头,从口袋里把手机翻出来,给他看了一张图片,“就这个,也是我们学校的一对情侣,他们两个都拿到了剑桥的保送名额。” 许放低眼一看,对这两个人没什么印象:“你认识?” “不认识。” “那你开心什么。” “就很羡慕啊,他们是。”林兮迟打了个嗝,慢吞吞地说,“他们是两个人的智商都很高,我们就只有我的高。” 许放的动作一顿,立刻抬头,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但你现在也拿到保送名额了,我就感觉,我们的平均智商就没有被拉低到正常水平之下。” “……”许放真他妈想当场走人。 林兮迟很快就喝完了一瓶酒,然后开了新的一瓶。 她这么不节制的喝,许放下意识把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感觉她确实并不是借酒消愁,就是很开心地在喝,这才放下心来。 两瓶酒下去,林兮迟的神智变得不太清醒,做什么事情都慢一拍,傻乎乎的。 看到许放在烤肉的时候,她还打算直接用手去烤盘上拿肉吃。 吓得许放半条命都出来了。 许放干脆走过去坐到她的旁边,一只手握住她的两只手,不让她乱动,用另一只手烤肉,烤完了之后便喂到她嘴里。 把她喂饱了,许放把东西收拾好,扶起她。 结账走人。 林兮迟虽然还能走,但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看上去就像是刚开始学走路的小孩,而且话还多,一直缠着他让他背。 怕她摔了,许放没说什么,蹲下身把她背起。 林兮迟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处,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双手还不安分,有事没事就往他脸上蹭,当成玩具一样。 许放的双手正托着她的腿,腾不开,只能在她遮住自己眼睛的时候提醒一下。 其他时间任由她折腾。 到后来,她也不说别的了,就一直喊着他。 “屁屁。” “嗯。” “屁屁。” “嗯。” …… …… “我喊了多少次。” “四十三次。” 话说久了,林兮迟似乎也累了,声音听起来昏昏欲睡:“屁屁。” 许放格外有耐心,低声应着:“嗯。” 她把脸颊凑了过来,说话的气息喷到他的脸上,带着酒气,却一点都不难闻。 “我们好像长大了。” “嗯。”许放往后看,能看到她密而长的眼睫毛,眼睛干净清澈,一如以往的所有时刻,“长大了。” - 之后三年的时间。 许放到b市的军校读研,林兮迟则继续留在s大。 两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三年的时间里聚少离多,但在军校读研,寒暑假反倒还比许放的本科时期要长一些。 到节假日的时候,林兮迟偶尔会去b市找他玩。 而许放有空的时候,也会到s大来找她。 两人每天都会联系,寒暑假的时候也有时间陪伴彼此。 三年的时间也不算难熬。 至少在林兮迟看来,就算许放没法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但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想要找他的时候,也能找得到。 两人的研究生都是三年制的,林兮迟提前了半年毕业。 毕业后,林兮迟回到溪城,经过几番面试,最后在一家宠物医院上班,地点在市中心,离外公家的路程有些远,她每天要早起一个小时坐车。 就这么挣扎了一个月后。 林兮迟在医院那边租了个一室一厅的房子,每个月多了三千块钱的支出,却多了一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让她莫名有了种幸福感。 林兮迟呆的这家宠物医院,是溪城最出名的一家,专业设施基本都有。这个行业比想象中的要累,她常常回到家之后,洗个澡便倒头就睡了。 这天,林兮迟又加了班,像往常一样回到家。 洗了澡后,她眯着几乎要睁不开的眼,脑子不太清醒地给许放发了一大堆话,多是今天发生的事情。 把最后一个字敲下后,林兮迟才放下心来,按住电源键熄屏。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像是只过了十分钟,但因为身体的疲惫,又让她觉得是一天过去了。 林兮迟听到手机铃声响起。 她被吵得有些心烦,迷迷糊糊地摸索着手机的位置,接了起来。她困得完全没有任何清醒的意识,连是谁打过来的都不知道,只希望对方赶紧说完她好挂电话。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敷衍,声音变得高深莫测了起来。 “困?你睡吧。” - 隔天,林兮迟一早爬起来。 在餐桌上啃面包的时候,突然想起昨晚的电话,她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半梦半醒之后时出现的幻觉,纳闷地打开通话记录看了眼。 但确实有。 昨晚十点半,许放给她打了个电话。 林兮迟眨了眨眼,想半天也想不起他昨晚说了什么了,干脆作罢,发了条微信过去问他。之后她收拾了一番,便出了门。 上班前,林兮迟又看了手机一眼。 许放没回复她。 林兮迟也不再把心思放在这上边,进了医院,换了身衣服。 上午来了个病患,年纪有点小,是一只刚满12周的公猫,看上去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林兮迟问了问猫主人大致的情况。 这只猫在两周前第一次接种了疫苗,过了半星期之后就开始呕吐,身上还有过敏的症状,一直持续到现在,没办法了只能送医院来。 林兮迟没想太多,拿起温度计,甩了一下,然后蘸了些润滑油。她眼睛眨了眨,小心翼翼地将猫咪尾巴提起,将温度计插入猫的肛.门。 一分钟后拿出,擦干净后,林兮迟看了看上边的数字。 40.2摄氏度。 一般健康猫的体温维持在38摄氏度到39.5摄氏度,这个体温确实偏高。 猫主人是个很年轻的女生,此时满脸愁容,视线就一直放在小猫的身上,声音很紧张:“医生,我是第一次养猫,但我遇到不懂的事情都会问一下再做的。” “我上网查了,猫要满10周接种疫苗才有用,所以我是等它满了10周之后才带他去医院接种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林兮迟安抚道:“你做的很对。” 林兮迟在本子上记录了情况,经过检查,确诊得了猫瘟。她开了药给猫输液,看着这只幼猫奄奄一息的模样,以及那个女生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莫名也有点难过。 - 今天林兮迟没有加班。 按正常时间下班后,林兮迟也没什么胃口,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杯泡面和几包零食,便往家里的方向走。 林兮迟低头看了看手机。 忙到现在,她突然发现,都过了一天了,许放都还是没回复她。 林兮迟皱了眉,给许放发了条消息:【你人呢?】 还是没回。 她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 没接。 林兮迟猜测他是临时有训练,也不再多想。 她走进了小区里。 这间小区也比较老旧,所以房租在这个地段还算比较便宜。林兮迟租的这间房子,一个月两千五左右,不含水电费。 她自己收拾了一番,住起来也算舒服。 冬天的夜晚总来的特别快,林兮迟把外套裹紧了些,加快速度往自己住的那栋楼走。 小区里的路灯光线很暗,一路上看到的人也很少。在要转角的时候,后头突然开来一辆车,灯光直照。 林兮迟发现除了她的影子,还有另外一个。 她下意识回头看。 身后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穿着连帽外套和修身长裤,帽子戴在头上,脸上还带着御寒的口罩,看上去像是极其怕冷。 因为光线的关系,林兮迟看的也不太真切,她收回了视线。 走到楼下的门前,林兮迟往包里翻了翻,拿着钥匙打开门。 她走了进去。 走了几步之后,身后没有传来想象中的关门声,林兮迟又往后看了眼,发现刚刚那个男人拉住了门,也走了进来。 门关上,嘭的一声响。 声控灯亮起。 林兮迟看到了男人的眼睛,目光一顿,若有所思地往上走。 她住在三楼,没多久便走到家门前。 那个男人按她的速度跟在她的后面,在她定在三楼的时候,他依然继续往上走,步履稳健,最后也停在了三楼。 刚好。 就站在她的身后。 61 林兮迟的目光放在锁孔上, 手上一晃, 钥匙串撞击, 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动作很慢, 看上去就像是刻意地在磨蹭。 身后的男人没有任何动静, 似乎也不觉得自己这种无缘无故站在别人身后的行为有多诡异。 林兮迟又等了一会儿, 没听到他吭声。她垂下眼脸, 不再等了,语气一本正经的,就像是在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说话:“先生。” 她背对着他, 也不知道此时他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说:“你是不是以为你戴了个口罩——” 听到这话,男人的眉眼一动, 抬手把头上的帽子摘下, 抓了抓头发。他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到林兮迟继续道:“我就认不出你的屁样。” “……” 说着, 林兮迟回了头。 借着楼道昏暗的光线, 林兮迟看清了他裸.露在外的额头和眉眼, 略显锋芒, 带着桀骜不驯的气质。 身上穿着纯黑色的防寒风衣, 拉链拉到下颚, 板寸头利落分明,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片刻后,男人摘下了口罩, 露出曲线硬朗的五官。 距离上一次见面其实也才过了两个月。 寒假的时候, 许放回来了一趟,当时林兮迟已经在医院上班了一段时间了,刚从家里搬到这个小区来住。 一七年的春节来的也早,除夕夜在一月底。许放的假期不长,一月中下旬放假,年初七就返校,算起来不到二十天。 他完全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住,那二十天几乎有一大半的时间都住在她这边。 大概是想让别人觉得她不是一个女生独自在外头住。 林兮迟租的房子小,四十平米,只有一间房间。 房间里是一张1.5米的双人床。 因为许放要过来睡,林兮迟要特地收拾了一番,给他准备了一个新的枕头,把原本放在床上的玩偶全部都扔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乐滋滋的,像是装饰新房一样。 结果许放一过来,在客厅扫了一圈,把玩偶提起,扔回她的床上,随后拿着那个枕头和被子,连着十几天都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 有时候林兮迟想粘着他,跟他一起在沙发上睡觉,睡着了之后也会被他抱回房间里。 然后他继续到客厅的沙发睡觉。 这就像是小学生画的三八线一样。 画了一条没必要的线,保持着一道完全没必要的距离。 林兮迟的印象里,除了大一,两人出去跨年的那一次,她再也没有跟许放一起睡过觉的经历。 国防生虽然每天都要点名,但大三大四基本管的不会那么严格,偶尔还是能逃得过,但许放就是一定每天雷打不动的回宿舍睡觉。 林兮迟听余同说过。 每次以为许放一定不会回宿舍的时候,他次次都会回来。 无一例外。 对于许放这名字的含义,他们私下默默地提出了一个想法。对此,他们还用自己那浅薄的脑力,作了一首打油诗——“世上男子千千万,只许放不行”。 简称“许放”。 - 对于许放这种默默跟在自己后面的行为,林兮迟其实不太高兴,她抿了抿唇,也不再搭理他,拿着钥匙开了门。 许放跟了进去,沉默地脱了鞋。 林兮迟走到餐桌前,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倒出来,哗啦一声响。 许放走过来站在她的旁边,看到里边的东西时,皱了眉。 “你平时晚饭就吃这玩意儿?” 林兮迟没吭声,不想理他。但是两个月没见,她的目光总会不知不觉地就放到他的身上,跟随心意的。 军校的生活很规律,每天规定六点钟起床,整理内务,早操,然后再去上课。训练的量比国防生多,因此他的身材看起来也比先前壮实了些。 算算日子,明天就是清明节,他大概也是放假回来的。 这种假期一般就放两天,后天就得回去。 想到这,林兮迟也不跟他生气了,闷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就过来了。”许放把她手里的泡面拿开,牵着她走进了厨房,“一下车就看到你出便利店,就跟着了。” “那你怎么不喊我。” 察觉到她的情绪,许放的眼睫一动,慢慢地弯下腰,跟她平视:“你一个人住,我想看看你对奇怪的人有没有防范心。” 林兮迟歪了歪头,问他:“戴个口罩就以为自己换了张脸?” 许放:“……” 许放瞬间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很蠢,啧了一声:“那就当是惊喜吧。” “哦。”林兮迟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就站在他的旁边看着他煮面,“这个说法比刚刚的好一点,听起来聪明一点。” “……” 水还没开,电磁炉运作没有声音。 厨房里安安静静的,唯有林兮迟在跟他说着话的声音,清脆又生动。 许放侧头,对上她的视线。 又说了几句话后,林兮迟闭了嘴。 两人对视不到三秒。 许放毫无预兆地把她抱起了起来,让她坐到流理台上,单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刚从室外回来,他的指尖还带着凉意。 林兮迟不禁颤抖了下。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锅里放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许放像是没听到一样,仍不知餍足地舔着她的唇,掌心渐渐向下挪,拉开她外套的拉链,探入她的衣服内—— 然后停住。 他站直了起来,漆瞳里燃起了火苗,眼神像是想把她吞入腹中。过了几秒,他莫名有点火大,又低下头狠狠亲了她几下才到一旁去煮面。 林兮迟坐在梳理台上,双脚晃荡着,问他:“你这三八线要画多少次。” 许放看她一眼:“什么三八线。” “屁屁。”林兮迟一副为他好的样子,苦心劝导着,“你都二十四岁了,不要再忍了,会生病的。” “……” “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嫌弃你的。”林兮迟舔了舔嘴角,脸上带了点小心翼翼,“就算你有什么问题,我肯定也会吃了这个哑巴亏的啊。” 许放面无表情地把她的脸推开,把面端了起来。 “闭嘴。” 许放把锅端到了餐桌上,回到厨房里想拿两副碗筷的时候,就看到林兮迟还坐在梳理台上,乌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一顿,抿着唇过去,双手提着她的腋下,像抱小朋友一样把她抱了下来。 林兮迟踩着拖鞋,自顾自地到餐桌前坐好。 许放跟在她后面,站在餐桌旁,装了两碗面后,把其中一碗推到林兮迟的面前,也没急着坐下,漫不经心地说:“你先吃,我去个厕所。” 闻言,林兮迟盯着他看,哦了一声。 几分钟后,许放从厕所里出来,走过来坐到林兮迟的旁边,却发现她面前的面一动未动,表情若有所思的。 许放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催促道:“快吃。” 话音刚落,林兮迟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低声问他:“你刚刚是不是在厕所里做一些什么肮脏的事情。” 许放:“……” 几分钟他能怎么肮脏? 林兮迟当他默认,有点小失望:“你怎么不带上我啊。” “……” - 许放被她气得够呛,吃完饭之后就拿着餐具到厨房洗碗,林兮迟坐在沙发上喊他,他也一声不应。 等洗完碗,许放的气似乎就消掉了。 他过来坐在林兮迟的旁边,像是长辈上身,开始跟她提一个人在外边住,遇到奇怪的人跟着要怎么做,让她要多加小心,不要遇到什么事情都慢一拍。 林兮迟趴在他的腿上,听着他的声音,小声地应着,但回答的话却一点也不着调。 “平时如果你发现后面有奇怪的人跟着你,你就往人多的地方去,然后打电话给认识的人。” “哦,如果那个人是屁屁呢。” “……如果像今天这样,进了小区才发现,你就回保安亭那边。” “可那个人是屁屁啊。” “我给你买的那些防狼的东西也记得要随身带着。” “用在屁屁身上吗?” “……”许放的眉头隆起,忍无可忍地掐住她的脸,低声骂,“妈的,就没见过比你更难管的。” - 隔日虽然是清明,但林兮迟还是要到医院里值班,只值早上的班,下午就放假。 许放把她送到宠物医院之后便回了家。 昨天那个女生又把那只小猫带过来复查。 小猫的精神仍旧很不好,林兮迟给它吊了水。两个小时的水挂完,等女生要走的时候,林兮迟再次嘱咐着:“回家不要让它吃东西和喝水。” - 下班后,林兮迟出了医院。 中午的温度相对于早上会暖和一些,林兮迟也没把围巾戴上,一抬眼就看到站在外边等她的许放。 他换了身衣服,打扮仍然很休闲,军绿色连帽卫衣,黑色长裤,双手插着上衣的兜,站在那儿,笔直挺拔,像是一颗白杨树。 林兮迟走了过去,把手塞进了他的掌心里。 “屁屁,我们去跟外公一起吃饭吧。” 许放刚刚回了一趟家,此时是开着许父的车子过来的。他点点头,拉着她到旁边的一个停车位,让她上了车。 林兮迟坐在副驾驶座,随口问道:“你明天几点回去呀。” 许放不放心地过来检查了下她的安全带,这才说:“中午的飞机。” “哦。”林兮迟又问,“你是不是快毕业了,毕业之后直接去部队吗?” “先分配驻地,会放一段时间的假,然后再过去。” 林兮迟支着下巴,小声问:“那你知道有哪些地区了吗?” 许放发动了车子,声音低而沉:“还不知道。” - 因为林兮迟提前跟外公说了要回家,此时外公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的菜。林兮耿也从学校回来,此时正陪着外公在厨房忙碌着。 时光在外公的脸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比起从前,他的白发似乎更多了些,脸上的沟壑也更明显了。 林兮迟抿了抿唇,也过去帮忙。 人老了似乎就特别喜欢回忆事情,话也多了起来。餐桌上,外公一直絮絮叨叨着,让林兮迟突然就想起了从前,在他这般慈祥的声音中度过的那些时光。 她觉得时间真的过的好快。 过了一会儿,外公提起了别的事情:“都算不清多少年了,你们爸妈都搬去b市多久了,也没回来见过我几次。” 他叹息了一声:“让我搬过去,哪里住的惯啊……” 林兮迟眨了眨眼,声音轻快地说:“我以后多回来跟你吃饭。” 林兮耿连忙接话:“我也是!” 这些年,林兮迟还是像以往一样,逢年过节地都回家跟外公一起过。林兮耿则会到b市一段时间,之后再回来跟他们一起。 时间久了,在某次从b市回来之后,林兮耿跟她说,林玎现在的状态好很多了。 父母也开始会叫她和外公一起过去过节,但不知是什么心理在作祟,林兮迟每次都会找借口推掉,但现在也没去过。 几年的时间,她跟父母见面次数也寥寥可数。 外公的情绪很快就散掉,笑了一下后,侧头看向许放:“你俩呢,不小了吧,要结婚吗?” 许放愣了下,表情变得郑重起来,回道:“嗯。” 闻言,外公看向林兮迟,像是要给她做主一样:“他跟你提过吗?” 林兮迟很诚实:“没有。” “……” - 吃过饭,因为刚刚的事情,许放被外公拉到房间里去训话。 林兮迟把餐桌上的残局留给林兮耿,直接跑回房间里,躺在床上玩手机。没过多久就觉得无聊,爬起来到处翻。 虽然她现在搬到外面去住了,但带过去的东西也只是平时要用到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其他的东西基本都没带。 此时这么一看。 书桌,床,书柜,床头柜,还有衣柜里边,摆满了许多许放送给她的东西。 林兮迟突然就来了兴致,东翻翻西翻翻,最后她坐在了地上,打开了床头柜下方的柜子,在里边摸索着。 这个柜子的容量很大,层层叠叠地摆放着东西。 林兮迟一样一样地往外拿。 大多都是一些小玩意儿,她连在哪里买的都不记得了。 把上边的一层拿出来后,林兮迟在最底下发现了一个小盒子,她的神情一顿,慢吞吞地拿了出来。 带了锁的。 因为过了很长的时间,锁头已经开始生锈了。 许放跟外公谈完话,刚好从外边进来,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时,他的表情也愣住了。 当时他送林兮迟这个盒子的时候,把她气得半死,天天缠着他要钥匙,他不给就威胁着他,说要去找开锁的开。 但许放一直没给她。 林兮迟也没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去找锁匠开锁。 时间久了,大概是兴致过了,后来她就再也没提过。 余光注意到他进来了,林兮迟抬头看他,举起手中的东西给他看:“屁屁,这盒子锁了五年了。” 许放走过来蹲在她的旁边,嗯了一声。 林兮迟好奇道:“五年了,你钥匙还留着吗?” 许放还没来得及点头,林兮迟又道:“我觉得你肯定是丢了才一直没给我。” “……” “不过没关系。”林兮迟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我读研的时候,那个舍友教我怎么不用钥匙开锁。” 许放沉默着看她吹牛逼。 “只要用一根回形针。”说到这,林兮迟又爬了起来,往柜子里翻了翻,然后还真的让她翻到了一根回形针,“然后,把它掰直。” 林兮迟的神情很认真,拿起那个锁孔看了眼:“这一步很重要的,你要观察锁孔的大小,你要看到里面的构造,然后再调整弧度。” “……” 许放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听一个傻子讲课。 他靠在床沿处,一只腿放直,另一只曲起,神情慵懒,视线一直放在她的身上,就看着她在瞎折腾,时不时让她注意点,别弄到手了。 下一刻,林兮迟把回形针探入锁孔内,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可能是没有任何反应,没过多久,她的动作就变得粗暴了起来。 许放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想让她别弄了的时候,他听到林兮迟突然叫了一声。 许放猛地精神了起来,凑过去看:“刮到了?操,我就让你小——” 他的目光定住,声音也瞬间收了回去。 眼前的画面像是被放慢了。 许放看着林兮迟动作很慢地,非常慢地,把锁头从盒子上拿了下来。 “……” 还真他妈有用? 62 这还是林兮迟第一次开锁成功。 林兮迟读研的时候, 宿舍里就只有两个人住。这就有点不方便, 有时候她忘了带钥匙, 而另一个又不在宿舍的时候, 她只能亲自去找舍友要。 后来舍友就教了她这么一招, 她试过几次, 从来没成功过, 最后干脆配多了一把钥匙,放在包里当备用。 此时把这锁开了,林兮迟第一反应不是“哇啊啊啊我终于可以知道这个破箱子锁了五年的东西是什么了, 我终于可以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玩意儿了”,而是“哇啊啊啊我居然不用钥匙就开了锁,我他妈真是太牛逼了”。 林兮迟看向许放, 眼睛亮亮的, 像是在等待他的夸赞。 许放的喉结滚了滚,不动声色地把她手里的盒子拿了过来, 单手摁着, 他的眼神有些不自然, 顿了一下才说:“你要不去试试开别的锁。” “哪有别的锁给我开。”没听到他的夸奖, 林兮迟有点郁闷, 也突然注意到被他拿过去的盒子, “你拿我的盒子干嘛。” 许放的表情僵硬,生硬地辩解:“我看看你怎么开的。” 闻言,林兮迟低头拿起那个被她放在地上的锁头:“你要看也应该看锁吧, 你拿个盒子看什么?” 许放没接过她手里的锁, 依然摁着那个盒子,死死不动。 两人对视三秒。 林兮迟突然反应过来了,身子一歪,蹭过去抢他手里的盒子。 许放的动作很快,随着她的动作,下意识向后倒,手臂还高举着,尽可能地让盒子离她远一些,不让她拿到。 这个举动让林兮迟确信了,许放就是不想把盒子给她。她瞪大了眼,语气莫名其妙:“你干嘛,这东西不是你送我的吗?” “我当时可跟你说了。”许放决定跟她讲讲道理,沉着一张脸,“不能随便开,要我给你钥匙你才能开。” 这也是林兮迟那时候威胁了他那么久,却也一直没有去找锁匠开锁的原因。 林兮迟一点都不虚:“那我刚刚开的时候你也没拦着啊。” 许放:“……” 谁知道你能开出来? 林兮迟觉得这件事情明显是他理亏,他沉默了就等同于跟她示弱,等了一会儿,她又凑过去拿那个盒子。 与此同时,许放直接站了起来,下颚绷直,毫不退让。 林兮迟也站了起来。 两人身高差距大,许放更是因为不想让林兮迟拿到,还把手举得高高的,就像是学生时期逗着女生玩的坏男孩。 林兮迟抓着他的手肘,蹦跶着去抢。 僵持了一分钟后,林兮迟发现自己如果不耍点小心机的话,她根本就抢不到。 她停了下来,侧眼看了许放身后的床,然后又抬头,看着他高举着的手,突然用力推了推他的腹肌。 许放的注意力都放在手里的东西上,此时毫无防备,顺着她的力道往后倒,坐到了床上。 林兮迟立刻爬了上去,锲而不舍地抢着那个盒子。 此时,两人的姿势格外暧昧。 许放半躺在床上,林兮迟跪坐在他身上,因为一个在争,一个在躲,动静并不小,从另一个角度看,就像是在……霸王硬上弓。 门口突然传来开拧门把的声音。 随后,林兮迟听到林兮耿吓得爆了句脏话,然后伴随着关门的声音。她的动作停了下来,呆滞地往门的方向看。 “……” - 林兮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这种事情跟许放吵架。 因为林兮耿那个动静,林兮迟瞬间没了抢盒子的心思,第一反应就是去跟她解释,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而林兮耿听后,虽然露出了一副明白过来的表情,但看着许放的眼神,居然破天荒地多了几分同情。 同情。 林兮迟憋着气,觉得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两人在外公家吃完晚饭后才离开。 出了外公家,林兮迟就开始跟许放吵架,难得的连名带姓喊他:“许放,你知道你今天做的事情有多离谱吗?” 许放瞥她一眼:“不知道。” “你知道耿耿怎么想我的吗?”林兮迟又气又郁闷,开始责怪他,“要不是你抢我的东西,我哪会那样。” “那怎么了。”许放倒觉得那个误会挺有趣,语气散漫又淡,“我难道是你见不得光的奸夫?” “可我现在都跟她说——”提到这,林兮迟的声音弱了一些,“你喜欢我喜欢的无法自拔,一点都离不开我,现在又让她看到这种画面,我的脸往哪里搁!” 许放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她到底是怎么误解成那样的。”林兮迟坐在副驾驶座上,整个人扭过来跟他说话,“那种事情不是要脱衣服的吗?难道何儒梁没有教她?” 许放差点被她这话呛到:“我就教你了?” 闻言,林兮迟愣了下,振振有词地说:“我怎么可能等你教我,你初中的时候要我给你记笔记,高中要我教你理综,大学还要我督促你学习,这事儿我肯定得靠自己啊。” “……” “别急,等我学会了流程教你。” 恰好是红绿灯,许放踩下刹车,扭头看她,像是家长抓到做坏事的小孩一样,表情板了起来,语气都重了不少。 “你他妈看了什么玩意儿?” “哦。”林兮迟慢吞吞地缩回位置上,音量低了一些,“就几篇小黄文。” “……” “说男人如果一夜做不到七次,就是不行。” “……” 他的语气一重,林兮迟立刻就缩在旁边,怂了好一阵子。过了半晌,她突然想起生气的人是她,现在的状况是在吵架。 想到这,她的气焰又燃了起来,继续跟他吵:“而且哪有你这样的,送了我东西又抢回去,你不想给我就算了,让我看看怎么了……” 许放低哼了一声,没搭腔。 林兮迟绷着张脸,开始教育他:“许放,情侣之间是不应该有隐瞒的事情的。” 他面无表情地转动着方向盘,进了小区里:“是吗。” 林兮迟连忙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许放嘴角一扯:“你私下看黄文的事情跟我说了?” “……” 这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 两人这一吵,从车上一直吵到下车,从楼下一直吵到上楼,回了家还在吵。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林兮迟在骂他,但许放也基本句句回怼—— “你说你给不给我。” “不给。” “许放,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小家子气的男人。” “我也没见过,但我面前倒是有个在这方面比我出色得多的傻子。” “……” ——然后让这场争吵愈燃愈烈。 到最后,林兮迟气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开始套外套。 许放看向她,绷着一张脸:“你干嘛去。”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林兮迟的动作很大,是刻意发泄弄出来的动静,“你不要跟我说话。” “这么晚你出去个屁。”说着他也站了起来,身上穿着从进家门就没脱过的卫衣,冷声道,“老子滚。” 林兮迟看他,重复了一遍:“我不想跟你说话。” 许放被她这态度气笑了:“行,我也不想。” “……”林兮迟站在他旁边看他穿鞋,又忍不住去惹他,“你说的,你要是找我说话了就等同于你把我当爸爸了。” 许放的脸上毫无笑意,一字一顿道:“你看我找不找你。” 说完后,许放毫无留恋地走了出去,用力地关上门,他站定在门口,垂头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然后往楼下走。 没走几步,他又重新折返,站在门口喊:“把门给我锁好。” - 许放走了之后,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刚刚的争吵像是只是她的幻觉。 林兮迟趴在沙发上,越想越气,噔噔噔地跑到玄关处,顺着猫眼往外看,确定许放走了之后,才把门锁上,然后上微信找林兮耿聊天。 林兮迟:【我跟许放吵架了。】 林兮耿:【啊?】 林兮迟:【他还拿门甩我!很用力地甩我!甩我!!!】 林兮耿:【惊呆.jpg】 林兮耿:【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林兮迟:【不会的,他让我锁门了。】 林兮耿:【……】 隔了半分钟,林兮耿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你们吵架,他甩了门之后还要回来提醒你锁门的吗?】 林兮迟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闷闷地回:【是啊,如果他还会回来就不会说,但不回来了就会让我锁门。】 林兮耿真的震惊了:【……】 林兮耿:【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病。】 林兮迟敲屏幕的力道很重:【我感觉他就是想趁机出去鬼混一个晚上。】 “……”林兮耿对这种小孩子过家家般的争吵不想发表什么言论。 过了一会儿,林兮迟又忍不住道:【虽然我跟他吵架了,但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情可没骗你,许放暗恋我好多年了。】 林兮迟咽了咽口水,有点小心虚:【他可喜欢我喜欢的要生要死,无法自拔的。】 林兮迟:【而且今天完全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林兮耿:【你刚刚用许放哥的手机给我发消息了?】 看到这句话,林兮迟的眼睛一眨:【啊?】 很快,林兮耿发了个截图过来。 图片上,是林兮耿和许放的聊天界面,上面干干净净的,看得出两人不经常聊天。对话框里,就只有许放发来的一句话。 时间是今晚八点,他们刚下车的时候。 …… …… 许放:【确实无法自拔。】 63 这个时间点, 他们两个还处于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刻。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 进了楼内, 林兮迟还要压低声音跟他吵, 不想吵到别人, 也不想丢人丢到家外。 那时候, 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跟他吵架上边, 也没注意他是不是动了手机。 此时看到林兮耿发来的这张截图,以及上边许放的话。 林兮迟一时也反应不过来他这话的意思,想了半天, 终于想起。 她今天在车上好像跟许放说了一句话。 ——“可我现在都跟她说,你喜欢我喜欢的无法自拔,一点都离不开我, 现在又让她看到这种画面, 我的脸往哪里搁!” 然后他下车了就给林兮耿发了句。 ——“确实无法自拔。” 林兮迟的心思一动,火气瞬间就消了大半, 她抿了抿唇, 一直盯着许放的那句话看。 看久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 林兮迟的情绪低落了下来, 原本的怒火直接散去, 想到许放刚刚的背影,她突然就多了几分愧疚。 对于许放。 林兮迟是属于软硬都吃的那种。 他如果真凶起来了,她就会怂;他要是服软了, 她也瞬间没了脾气。 但要是他处于“虽然跟她吵着架, 但是整体还是让着她”的那种态度,林兮迟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一直蹬鼻子上脸。 刚刚许放就是处于这种态度,所以最后的情况就是,被她气得出了家门。 然后她现在才知道他早就私下跟她服软了。 那这样就很难办。 而且他明天就回b市了,今晚还莫名其妙地吵了一架,感觉很浪费时间。 林兮迟抬头瞅了眼时间,这才发现现在已经十点半了。他们回来之后,居然整整吵了两个小时。 林兮迟把脸埋进抱枕里蹭了蹭,过了好半晌才抬起头,犹豫着给许放编辑了一条短信,在发送的时候又犯了难。 刚刚才说了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现在连半小时都没过去就给他发求和短信。 这是不是太打脸了。 想到这,林兮迟的心情又变得闷沉了起来。 林兮耿怎么到现在才给她发截图啊,要是早点发,她肯定不会跟许放吵那么久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过上甜甜蜜蜜的床上生活了。 她正想打个电话过去骂林兮耿一顿的时候,林兮耿提前一步,又给她发了消息:【还在生气啊?】 林兮耿:【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气量大点好吗?】 林兮迟:“……” 谁三十了? 这句话瞬间给了林兮迟发泄的渠道,她立刻打了个电话过去,连着骂了林兮耿半小时之后,才神清气爽地挂了电话。 生了一天的气,林兮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辛苦了。她伸了个懒腰,洗了个澡之后,趴在床上,调了个早早的闹钟。 决定明天直接到许放家门口堵他。 过了一天才跟他说话,这样应该就不算很打脸了吧? - 隔天一早。 林兮迟起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手机。 看着毫无新消息的微信,林兮迟抿了抿唇,丧气地爬了起来,心想着许放这货的心眼就是小,气了一个晚上还不够。 不像她,大人有大量。 不过没关系,她来宠着他。 一点关系都没有。 飞快地洗漱完,林兮迟换了身衣服,化了个日常妆,背上平时惯用的包,连早餐都没心情吃,心情沉重地地打开家门。 她也不知道许放要生气多久,而且昨天她的语气好像是不怎么好,要是他一气之下,连话都不跟她说就跑回b市了怎么办。 林兮迟有点着急了,把门关上,抬眼,突然注意到靠站在门旁小角落的许放。 也不知道他在这儿站了多长的时间。 许放的脑袋稍仰着,脖颈线条拉直,能清楚的看到喉结的轮廓。他的站姿懒散,双手插着兜,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听到这边的动静,许放下意识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对上。 空气像是停滞了下来。 许放一直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不声不响地,让林兮迟的头皮莫名发麻。沉默了几秒后,他抓了抓脸颊,生硬地冒出了句:“我失忆了。” “……” 林兮迟愣了,内心的沉重感瞬间因他的出现而减少,更是因为他的这句话消散。 随后,她蓦地想起了昨天她在许放走之前跟他说的话,又忍不住—— 蹬鼻子上脸。 林兮迟咽了咽口水,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接了他的茬:“却还记得我是你的爸爸。” 许放:“……” - 许放觉得自己这辈子发脾气的权利,全部都在他十九岁之前用完了。此时对于林兮迟这种得寸进尺的行为,他虽然想把她教训一顿,但也只能憋着。 反正又不是没憋过。 反正也憋习惯了。 许放抬了抬眼,懒得搭理她了:“开门。” 林兮迟乖乖哦了一声,又转头拿出钥匙开了门。她的心情已经好了起来,说话的语气又变回平时那般的轻快。 “儿子,你失忆了是怎么知道你家在这儿的呀?” 许放把手中的东西发在鞋柜上,随口道:“问路。” 闻言,林兮迟回头看他:“怎么问?” “问这个小区有没有个叫傻子的人。”许放的语气淡淡,不带任何情绪,“保安就给我指了这一家。” “……” 林兮迟咬咬牙,正想说点什么,突然注意到鞋柜上的东西。 那又是一个盒子,外形像是一本书,深蓝色的封皮。 她的好奇心瞬间起来了,凑过去翻开了最外的那层,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四位数的滚轮密码锁。 “……”昨天因为生气,林兮迟完全忘记了那个盒子的存在,此时突然明白过来,“你昨天出去就为了买这东西?” 许放的眉眼稍抬,算是默认。他把那个盒子塞进林兮迟的怀里,然后把她抱到鞋柜上,给她脱鞋,顺带说:“一天试一个数字。” 林兮迟动了动上边的四个滚轮:“什么数字?” 许放把她的鞋子放到一旁的镂空鞋架上,敷衍般地说:“当天的日期。” 随后,许放像是按捺不住般地低头,吻住了林兮迟的唇,舌尖抵开她的牙关,一路向里,卷住她的舌头,不断的索取和交缠。 他的嘴唇渐渐向下移动,轻咬了下她的下巴,再继续向下,舔了舔她的脖颈,力度慢慢放大,直到留下痕迹才含糊不清地说:“老惹我生气……” - 送许放上飞机后,林兮迟回了家。她今天放清明假,明天轮休,接连两天的假期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林兮迟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余光瞥见茶几上的盒子,伸手捞了过来。她看着那个滚轮密码锁,纳闷地晃了晃盒子。 能听到里边的东西随着盒子的晃动撞击到壁上的声音。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放五年都不会坏? 今天是四月四号。 那就—— 林兮迟慢吞吞地用指腹推着,把数字转成0404。 果然不是。 林兮迟被里边这神秘地东西弄得心痒痒的,忍不住又想继续试,但想到许放的冷脸,她迟疑地收回了手。 算了,不然又要生气。 - 清明节一过,林兮迟回到医院上班。 这两天她没呆在医院,但还是有其他医生值班。林兮迟忙活了一上午,直到中午休息的时候突然想起之前的那只小黑猫。 今天好像还没来吊水? 林兮迟到前台处问了问,听这几天值班的实习生说,那个女生昨天和前天都还带着猫过来了,大多是上午,也不知道今天怎么没有过来。 闻言,林兮迟也没再问,只想着是临时有事,可能下午才过来。 结果下午的时候,林兮迟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那个女生,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磕磕绊绊地说:“我的猫昨天吊完水之后,晚上就开始大小便失禁,而且还不停地吐着黄色液体。” 林兮迟一愣,正想让她把猫带过来检查一下的时候,女生继续说:“然后我今天早上一看,没呼吸了。” 林兮迟的心情突然也沉重了起来,轻声说:“请不要太伤心了,猫瘟的存活率只有百分之八十,年纪越小存活率越低,这不是——” “早知道我就不去了。”女生哭出声,把悲痛全部都发泄在她的身上,“你到底会不会的啊?一点用处都没有,越来越严重,还花了我几千块钱。” 女生的哭声越来越大。 过了片刻,林兮迟闭了闭眼,挂了电话。 - 打个电话过来骂,这种状况还算是轻的。 林兮迟刚来这家医院的时候,还看到有个女人因为自家的狗死了,跟亲戚朋友在医院外面挂着横幅,看到那个兽医出来就一哄而上。 最后还是通过报警来解决。 但林兮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她来的时间不算长,所以接待的病患通常也得的也只是一些比较常见的病,这是第一只在她手里死去的宠物。 想到刚刚那个女生的话,林兮迟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有些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她接下来一天的精神都恹恹的。 林兮迟觉得这是她这个从事这个行业必须要承担的事情,现在找人倾诉是有用,但未来这样的事情,可能还是会接连不断。 林兮迟不断地自我调节着,拎着晚饭回了家。 路上,林兮耿给她打了个电话:“林兮迟,你现在有空吗?” 林兮迟:“有啊。” 林兮耿:“那你帮我个忙吧,我一会儿给你发个word,你按照上面的内容帮我做个ppt,我现在有点事情……” 林兮迟:“好啊。” 很快她便挂了电话。 林兮迟拿着钥匙开了楼下的门,继续自我调节着,走了几层楼梯,声控灯不太灵敏,在一片漆黑中,她的眼泪突然就冒了出来。 又来了电话。 林兮迟恰好走到家门前,开门后,她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再次接起了电话。 是许放。 他的语气不太高兴,林兮迟在这边都能想象到他那副冷着脸的模样:“你不是说要跟我视频通话?给你打了多少次了,你在干什么。” “我刚回家呀。” “现在九点了。”许放的语气更不友好了,“你每天就不能早点回家?” 林兮迟鼓了下腮帮子,小声道:“今天加班。” 他顿了下,然后又继续说话,比起平时,此刻的他就像是被平时的林兮迟上身,话多的不行,声音低低哑哑的,跟她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林兮迟抱着膝,坐在沙发上听着。 良久后,她红着眼,不想让他担心,但又忍不住想跟他说,语气像是开玩笑一样:“屁屁,我心情有点不好。” 闻言,许放的气息一滞:“我知道。” 他完全没当成玩笑,隔了几秒后才继续说:“不然我哪来那么多屁话跟你说。” 64 听到这话, 林兮迟吸着鼻子, 在膝盖上蹭了蹭眼泪, 莫名地被他这话安慰到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小声地反驳:“屁屁说的话本来就是屁话。” 许放沉默着, 没跟她计较这话, 过了良久才低下声音, 轻轻喊她:“林兮迟。” 林兮迟闷闷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可许放却没再说话,然后又安静下来。 狭小的室内一片静谧,在这头, 林兮迟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萦绕在耳边,仿佛他就在她的身边。 许放像是十分有耐心, 不声不响, 却一直在等待。 良久,林兮迟眨着眼, 嘴角扯了扯, 把脸埋进臂弯里:“医院里来了只得了猫瘟的小猫, 是我的病患, 它今天早上去世了。” 许放终于有了动静, 淡淡地应着:“嗯。” 林兮迟抿了抿唇, 不知道该怎么说,只会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用很简练的话快速地告诉他:“然后今天下午,那个猫主人打电话来骂我了。” 许放像是愣了下:“骂你什么。” 林兮迟:“说我没有用, 让她的猫病得越来越重, 还浪费了钱。” 这次许放沉默了几秒,才继续问:“那是你失误了吗?” 闻言,林兮迟的眼睫动了动,抿着唇的力道渐渐发紧。她深吸了口气,很认真地解释着:“那只猫的症状很明显就是得了猫瘟,我给它做了试纸检测和血检,试纸显示两道杠,白细胞只有0.2,然后——” 因为对面的人是他,林兮迟有点说不下去了,呜咽了一声,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像个孩子一样指责他:“你不能在这方面质疑我……” “我不懂这些,我也没有质疑你。”许放似乎有点懊恼,语气都急了些,“我只是想跟你说,既然你做的每个步骤都是对的,那你现在在难过什么。” “……” “你当兽医,你去帮那些动物治好它们的病,能治好的话你做的很棒,你很厉害,你值得被称赞。”许放不懂讲什么大道理,抓了抓脑袋,就按自己的想法说,“但如果治不好,你尽力了,也依然值得被夸奖。” 因为他的安慰,林兮迟憋了一路的眼泪掉地更凶了,抽抽噎噎的声音越发地大。 许放的眼睛闭了闭,语气依然温和耐心:“你没做错任何事情,所以别哭了。” 有时候只是很想哭。 孤身一个人的时候,掉着掉着眼泪,哭意自动就会消散。但一旦身边有了在乎的人,那些委屈感就会成百上千的放大起来,不会因为他的安慰而止住眼泪,情绪只会越发汹涌。 林兮迟现在就是处于这种状态。 她觉得许放说的话很对,觉得许放真的太好了,觉得自己绝对离不开他; 她只想听他多说点话,想跟他撒娇,想粘着他,想让他对自己这般的耐心和关注度多一点,再多一点。 可令她失望的是,之后的时间,许放却不再说话。 很快,林兮迟止住了哭声,揉了揉眼睛,带着鼻音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现在觉得我刚刚说的都他妈是废话。”许放深吸了口气,像是没了耐心,语气也暴躁了起来,“我真不想说这话。” 林兮迟以为他被自己弄得不耐烦了,讷讷道:“什么。” 许放懒得再说那些浪费口水还没用的傻逼鸡汤,他轻嗤了一声,直截了当道:“那猫主人的脑子有病吧。” “……” - 跟许放这么一聊,林兮迟原本沉重的心情瞬间就轻松了不少,也渐渐就想通了。 医生这个行业,本来就要面对很多的生死别离。她不能在病患身上投入太多的感情,也不能因为别人的几句气话就开始怀疑自己。 能力和承受力要成正比。 这才能走的更远。 林兮迟抽了几张纸巾把脸上的泪水擦赶紧,想起许放因为自己的两句话就察觉到自己不开心,原本还有些闷沉的心情就像是被涂了蜜。 甜滋滋的。 她真的觉得许放太好了。 太太太太太好了。 林兮迟现在心里装的全是感动,眉眼弯起,之前的难过一扫而光,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屁屁,你在干嘛。” “等你哭完。” 林兮迟哦了一声,乖乖地说:“我哭完了。” 察觉到她的情绪确实正常了,许放松了口气,心想着果然还是直接帮她骂人比较有用,温情手段完全不适用于林兮迟这傻子。 许放看了眼时间,也不磨蹭了:“那我去洗澡了。” 林兮迟连忙点头,笑眯眯道:“你去洗吧,洗完跟我说一声。” 挂了电话,林兮迟睁着眼,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林兮耿叫她帮的忙。她连忙爬了起来,小跑着回到房间。 林兮迟打开电话,上了q/q,发现林兮耿已经给她发了一个word文档了,还大致说了一下做的时候的一些注意事项。 林兮迟回复了个“好”,随后打开了ppt。 - 另一边。 许放从厕所里出来,拿着一条吸水毛巾用力揉着头发,他没急着去把换洗衣物洗掉,而是回到桌前拿起手机。 想起她刚刚在电话里哭的声音,许放还是有点不放心,给她发了条微信。 许放:【你在干嘛。】 林兮迟回复地很快:【我在做屁屁梯。】 “……” 屁屁梯是什么玩意儿? 看着那熟悉的两个叠字,许放沉默一瞬,开始思考着是不是送给自己的东西:【什么东西。】 林兮迟给他解释:【ppt。】 许放:“……” 许放顿时不想理她了,他把手机扔了回去,到厕所去把换下来的贴身衣物洗干净,顺便把牙也刷了。 等回到宿舍里,许放还是忍不住问:【没事做那玩意儿干嘛。】 林兮迟:【耿耿让我帮忙的,她有事。】 林兮迟:【我现在在屁图。】 林兮迟:【因为我不会用屁屁梯作图,我只能用屁s屁好了之后,再把图弄到屁屁梯上面。】 看到她才说了几句话,几乎每句话里都带着“屁”字,许放的额角一抽,完全可以肯定下来她是故意的。 许放按捺着脾气:【你正常点说话。】 过了一会儿。 林兮迟慢吞吞地回:【屁屁,你看到我掩藏在这些话里的爱意了吗?】 “……” 就是强行把每句话的某个字改成“屁”吗? 许放冷笑:【没有。】 林兮迟毫不介意他的不捧场,很认真地说:【屁屁,我真的好喜欢你。】 看到这句话,许放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漆黑的眼眸稍稍垂下,眼睫扬了起来。随后,他敛着下颚,轻轻笑了。 路过他旁边的舍友看到他的模样,狐疑着问:“你他妈中彩票了?” 许放眼也没抬,嘴角却勾了起来,散漫道:“是啊。” 他低头,继续看着林兮迟给他发的东西。 林兮迟:【所以。】 林兮迟很狗腿:【从今天开始,我跟你说话的时候,要尽可能多地提到你的名字,以表我对你的重视程度。】 许放:“……” 这个就不用了吧? - 但林兮迟的兴致一起,许放怎么拦都拦不住,只能每天忍受着她每天翻来覆去地说着—— “你的屁气怎么这么差”; “我今天喝了杯屁酒”; “我今天去了个地方,好偏屁”; “今天好冷,所以我屁了条围巾”。 ——等等。 直到她找不到能替换的词之后,才渐渐消停。 - 五月初和五月底都有假期,分别是劳动节和端午节。 林兮迟纠结了一阵子,还跟许放讨论了一番,最后决定下来,等端午节再过去找他玩,顺便带几个粽子给他吃。 恰好六月份,许放毕业后分配的地区也出来了。等她从b市回来,差不多就能知道他选的地区,然后再过一个月,他就放假回溪城。 林兮迟跟同事换了班,还连着加了一个星期的班,才有了个连续四天的假期。她打算5月27号过去,许放也从那天开始放假,一直到三十号。 两人一起玩三天,然后等三十一号早上她再回去。 从许放到b市读研开始,林兮迟每年都会过去找他玩,一年大概两三次。 虽然她的父母也都在b市,但她几乎没有一次过去会告诉他们,所以到那边之后,林兮迟一般都是在外头订酒店。 许放会跟她一起去出去住,一般是订两间房,两人一人一间。 为此林兮迟还跟他抗议过,说是情侣出去玩还订两间房,是傻子的行为,是给人白送钱的行为。 许放没搭理他,之后的每次照样继续订两间房。 结果这一次过去,看到许放带她进了一间标准双人间的时候,林兮迟的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她转头看向许放。 许放瞥她一眼,注意到她狐疑的目光,眉头一皱,神情很坦然:“订太晚了,没别的房了。” 林兮迟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 林兮迟光着脚丫子坐在床上,一副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模样,很欣慰地说:“屁屁,你终于想通了。” 许放嘴角一抽:“想通什么。” 林兮迟才不相信他不懂,噔噔噔地爬起来,把刚脱下的外套重新套上,连拖带拽地把许放带出了门。 - 本来林兮迟只是不想一个晚上都窝在酒店里,想出去跟许放逛一逛超市,顺便买一些零食和日用品。但她完全没想到,她会在这里遇到一个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面的人—— 林玎。 她的旁边没有别的人,似乎就只是一个人出来的,此时她正推着一辆购物车,站在牛奶的陈列架前。 比起很久以前林兮迟见到的模样,林玎的变化不只是一点点。 头发剪短至肩膀,露出巴掌大的脸,她的肤色不似从前那般蜡黄,现在白皙而染着红晕,看上去精神又干净。她穿着至脚踝的长裙,脸上还化着淡妆,嘴唇微抿着,像是在思考着买哪个牌子的牛奶。 气质娴静淡然,外形十分吸引人。 因为这巨大的变化,林兮迟都不太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她。 直到她推动购物车向前走,林兮迟看到她那依然一跛一跛的脚步,才肯定下来。 林兮迟的呼吸一滞,顿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反应,她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很快,林玎注意到到她的目光,疑惑地看了过来。 林兮迟这才回过神,瞬间往后退。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一秒。 林兮迟转了身,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提着心走向许放所在的位置。 许放还在零食区给她挑零食,余光注意到她的身影,也没看过去,漫不经心地问:“吃不吃巧克力?” 林兮迟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有些不安。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许放的眉眼一动,扭头看向她。他的手稍稍向下移,握住她的手:“果冻呢?” 许放的掌心宽厚而温暖,让林兮迟一时慌乱的心情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舔了舔唇,又嗯了一声,凑过去,乌瞳扫视着陈列架的果冻。 看了好久她都没有选定。 许放垂眸看她:“你不是喜欢芒果味?” “我现在换口味了,你怎么不懂我。”林兮迟看了他一眼,里头谴责的意味很明显,“你现在不关心我了。” “……”许放皱眉,拿起其中一排果冻,“那草莓味?” “不是,你别吵我,我在找。” “……荔枝?” “不是。” “菠萝?” “不是不是。” 许放把她扯起来,板着脸说:“那没了。” 林兮迟叹了口气:“好像是没了。” 看她的模样似乎带了点不甘心,还一副这么依依不舍的模样,许放忍不住说:“什么味道?我下次去给你找。” 这话像是正中林兮迟的下怀,她的嘴角一翘,凑到他耳边,声音很轻,像是在跟他说一个很神秘的事情一样,还一字一顿地。 “屁味。” 许放:“……” 她是不是以为自己这样很浪漫? - 两人提着东西出了超市。 虽然林兮迟没太受林玎的影响,但她还是有些犹豫,要不要跟父母说一声她看到林玎的事情。 而且林玎好像也看到她了。 想到这,林兮迟还是给林母编辑了条短信,点击发送。 许放就站在她旁边,林兮迟也不避讳他,所以他能很清楚地看到她短信上的内容,顿时明白过来她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许放捏着她的手,见她放下了手机才问:“饿不饿?” 此时刚过晚上九点,夜市热闹,人来人往的,周围的霓虹灯亮起,小吃街的香气顺着风吹了过来。 林兮迟本来不饿,闻到这气味就饿了。她摸着肚子,立刻点了点头:“饿,我们去吃东西吧。” “吃什么?” b市什么都多,尤其是吃的。 此时林兮迟也犯了难,往周围看了一圈,然后目光定在一家法式披萨店上,眼里闪过一道光,像是想到了什么。 许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听到林兮迟开了口,说:“我想吃那个。” “屁萨。” “……” 65 许放已经被她弄得毫无脾气了, 一开始还要琢磨一下她说的是什么, 到现在已经能立刻听懂了, 他低眼, 面无表情、无波无澜地说:“披萨?” 林兮迟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 许放把她扯了过去。 林兮跟在他后头, 眼睛弯成一道小月牙, 神情兴高采烈的,又带了点小郁闷:“屁屁,你怎么没有一点——” 说到这, 她顿了下,想了想才继续道:“被我撩到的反应。” 许放:“……” 因为确实没有。 临近六月份,b市的夏天已然来临。白日里, 阳光毒辣照射, 地面滚烫似火,就连夜里的气温都不显低凉, 空气里一片燥意。 这家店的空间不算大, 角落里放置了两台柜式空调, 运作时会发出轻微的声响。 只剩空调旁的那桌有位置, 林兮迟下意识就走过去那边。 两人面对面坐下, 许放把菜单推到她的面前, 随口道:“看看吃什么。” 看着她认真看菜单的模样,许放站起身,走到空调旁, 把扇叶往上掰, 等他坐回去的时候,林兮迟也选好了。 许放直接拿过,把菜单递给了路过的服务员。 林兮迟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许放看着她,突然想让她也感受一下被尬撩的滋味,他沉吟片刻,轻扯嘴角:“迟迟,你喝水的样子真可爱。” 闻言,林兮迟立刻抬起了头,眼睛清澈干净,直视着他。 许放深吸了口气,咬牙说完:“像只猫。” 她的反应完全不在许放想象之中。 听到这个形容,林兮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没有一种被尬撩到的感觉,当然也没有一种被撩到了的感觉。 她居然是开始跟他科普:“屁屁,猫喝水是会伸出舌头的,在舌尖碰到水面的时候收迅速回,利用水的张力弄出一条水柱,它们就能直接喝到水。” 许放也看向她,眼神狐疑:“所以?” 林兮迟很认真:“我喝水的时候并没有伸出舌头。” “……” “你不懂的话就不要乱夸人。”林兮迟拍了拍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掌,像是好心提醒,“幸好是在我面前,不然在其他人面前你就出丑了。” 许放:“……” - 之后林兮迟就边咬着披萨边跟他科普着其他动物的各种习性,直到兴致过了,才又开始继续吐槽他那没文化的夸奖。 等注意到他的冷脸之后,她才迅速收住声。 许放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此时也不饿,吃了几口就没动了。他拿纸巾擦了擦手,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对面的林兮迟。 她似乎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额前留着薄刘海,头发刚过肩,细软蓬松,吃东西的时候不太注意形象,脸上蹭到了酱都不知道。 也依然是总喜欢惹他生气,然后再来哄他。 像是乐此不疲。 许放拿起旁边的纸巾,探了过去,给她擦着脸上的污渍,轻声说:“吃到脸上也不知道。” 说着,他抬起了眼,漫不经心地跟她的视线对上,学着她刚刚的话:“幸好是在我面前,不然在其他人面前你就出丑了。” 林兮迟刚吃完一块,又拿起一块,吃着披萨的小角,含糊不清地说:“可我在别人面前不这样啊。” 许放手上的动作顿了下,眉眼一挑:“是吗。” 林兮迟没再说话,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慢吞吞地啃着手里的东西。 - 林兮迟点的披萨是八寸的,一般这个大小是双人份,可许放没怎么吃,她也吃不完,剩下一半的量。到后来,她吃东西的速度变得很慢。 许放看了她几眼,也拿了块披萨开始吃。 林兮迟好不容易把手上的那块吃完,松了口气,捧着水杯喝了一口,她实在是吃不下了,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了起来,双腿晃荡着去碰他桌下的脚。 许放没躲,轻飘飘地看她一眼,吃东西的速度加快了。 她还想去逗他玩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林兮迟脸上还挂着笑,侧头一看,发现来电显示是林母。她的眼睛眨了眨,想起刚刚发的短信,犹豫着接了起来。 林母的声音一如平时,温和带着笑意:“迟迟,你来b市玩了?” 林兮迟嗯了一声:“我来找许放。” “那你住哪?”林母的声音带了点责备,旁边还隐隐能听到林父的声音,“你怎么也不跟妈妈说一声。” 林兮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讷讷道:“我住酒店。” “……”林母顿了顿,过了几秒才轻声说,“你刚刚看到玎玎就走了吗?你们两个也没说说话,她现在没像之前那样了,看了好几年的医生,已经好很多了。” 林兮迟又嗯了一声:“那就好。” 这些年,她们之间的沟通变得很少。 跟林母打电话的时候,林兮迟不再会像从前那样,主动去跟她说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听她说。 林母也不是话多的人,常常说着说着就没话说了,就会出现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双方便草草地挂了电话。 到后来,林母给她打电话的次数也少了。 一般只有到她生日,或是什么大型的节假日才会给她打电话。 此时又是那种,林母不知道说什么,林兮迟又不主动提话题的尴尬氛围。 过了几秒,林母叹息了一声,似乎有些忧愁:“迟迟,你回家一趟吧,爸妈都好久没见你了。而且你一个人在外边住,我们也不放心。” 林兮迟下意识看了许放一眼,支支吾吾地:“我已经订了酒店了……而且奶奶也住你们那,应该没有多余的位置给我睡。” “那就退掉。”林母替她决定下来,“你可以跟玎玎一间房,她的床不小。” 林兮迟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低下眼,找不到理由了,只能诚实地答:“我不想。” 林母以为自己听错了:“什……” 电话似乎是外放的,此时林父也出了声,声音多了几分严厉:“不想回家住?那你是跟许放住一块吗?” 林兮迟没说话。 然后电话里是林母哄着林父,让他别生气了的话,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林母跟她说:“迟迟,你跟许放现在怎么样,你俩已经谈恋爱六年了吧?打算什么时候领证?” “应该快了吧。” “什么叫应该,他是不是没跟你提过。”林母叹了口气,语气带了劝哄,“妈妈有一句说一句,许家那孩子,我从以前就不看好,学习什么的一塌糊涂,不思进取,性子还不好,最近是要毕业了吧,之后还要在部队呆多少年。你当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是不想同意,但我当时没精力管——” 林兮迟握着手机的力道慢慢收紧,她突然觉得有点好笑,立刻打断了她的话:“那你现在有精力了吗?” 此时许放把面前剩余的东西吃完了,坐在她对面玩着手机,听到林兮迟说出这么不客气的话时,还愣愣地抬起了头。 林父火了:“这说的什么话!” 这次林母沉默了很长时间,很久之后才说:“迟迟,你是知道当时家里的情况的,玎玎当时状态不好,还赶上了耿耿的高考的时候,我们可能就把你忽略了。但你一直很懂事,学习成绩很好,性格也好,什么都不需要我们操心,所以……” “我也没有很懂事。”林兮迟像是忍不住了,打断她的话,低下头,伸手去揪着衣服上的线头,“我也不想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但是。”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一哽:“以前家里情况不是很好的时候,我听到奶奶跟你说,叫你别让我继续上学了,把学费留给耿耿,让耿耿去读。” “我怕你会听了她的话,真的不给我上学了。”林兮迟吸了吸鼻子,“那我就自己拿奖学金,然后继续读书啊。” “……” “林玎的状况不好,我也觉得不开心。你们想搬去b市那边,我也没有不同意。那边的医疗条件好,过去是很好的,但是,我也希望你们能在走之前跟我说一声。” “不能抽空过来找我,打个电话的时间也是有的吧。” 她的眼睛突然红了,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也没有很懂事。” “你们叫耿耿过去过年的时候,我也希望你们能叫上我,就算不能让我过去,我也很希望你们能跟我说句新年快乐。” “这又不是什么很难以做到的事情。” “如果当初你们没有领养我,我可能也没法过上现在这么好的生活。”林兮迟呜咽出声,又强忍着克制住,“但是我就是觉得你们一点都不好,我就是想……怪你们。” 说完最后三个字,林兮迟沉默了下来,那边也没有说话。 她挂了电话,沉默着用手心蹭了蹭眼泪。 许放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见她把电话放下之后,便起身牵住了她的手,然后感受了她手上的湿润。他的动作一顿,低头看了她一眼,却什么没说。 扯着她出了店外。 夜市热闹非凡,一路上人来人往。 林兮迟全程低着头,一点也没看路,只靠许放带着。 走到人少的地段,许放的脚步才慢了下来,抿了抿唇,想跟她说点什么。 他还没开口,身后的林兮迟突然停下了脚步,定在原地不动了,像是个大人不让买玩具就不肯走的小孩。 “屁屁。” 许放回头看。 林兮迟的眼睛红红的,没有掉眼泪,说话时还带了浅浅的鼻音,又软又糯:“我都准备好了……” 许放用指腹蹭了蹭她发红的眼角,低声问:“准备好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犹豫了一下,很小声地说:“你怎么还不说要跟我结婚。” 66 听到这话, 许放的动作僵住, 眼眸低下, 看着她略显紧张的表情。他的喉结轻滚着, 突然就觉得自己像是个垃圾。 她向来直白, 在他面前也基本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 除了是让她真正觉得难过的事情, 才会自己一个人憋着不说。 结婚这件事情, 他从没跟她提过。 但她也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从来没有催过他,也没有问起过这件事情。 像是完全不在意。 所以许放也从来没想过, 她会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安全感,因为担心他是不情愿,所以也一直没有主动跟他提及过这件事情。 许放舔了舔唇, 微微俯下身子, 单手抵着她的后脑勺,往怀里按。 林兮迟的脸闷在他的胸膛前, 眨巴着眼, 因为一鼓作气说出来了, 此时胆子也大了起来, 锲而不舍地说:“你不要抱我一下就直接当作没听见我说的……” 许放打断了她的话, 声音像是带了点笑意, 还是照例的吊儿郎当。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许放的下巴在她脑袋上蹭了下,“不跟你结婚,那我得未婚一辈子——” “这我可受不了。” - 林兮迟的脑袋慢吞吞地抬了起来, 刚刚不安的心情一扫而光, 思考着他刚刚说的话:“所以如果我不肯跟你结婚的话,你就不结婚了吗?” 许放的眉眼稍扬,乌黑如鸦羽的眼睫覆在眼睛上方,显得那双眼越发的深邃。他的声线略沉,神情也是难得地郑重:“不然?” 说完他便扯着林兮迟往前走。 “我可不一定的。”林兮迟的眼睛弯了起来,还带着浅浅的水光,“你不早点跟我结婚,我还有好多——好多——好多——的选择。” 她还用另一只手比着手势,像是要引起他的重视。 “……”许放往后看了一眼,语气变得刻板了起来,十分不爽:“你可以试试。” “那你在磨蹭什么,你现在就可以求了,我连鲜花戒指都不用,下跪也免了,你直接说一句就好了。” 许放的视线往前看,拉着她往酒店的方向走,顿了一下才道:“再等一段时间,毕业后的分配下个月会出来,之后我会打结婚报告。” 说到这,许放的声音顿了下,像是叹息了一声:“可能你觉得没有必要,但别人有的东西,我都一定要给你。” 还想要给她惊喜,让她之后不会去羡慕其他人所拥有的东西。她所缺少的那些部分,他没有能力去替她补回。 所以只能在其他方面,让她比其他人拥有的更多。 “……” “所以这些话,你听了就过,只要记住一点。”许放扯着她走在前头,林兮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声音随着晚风传来,“我比你更想要结婚。” 说到这,许放突然想起了刚刚林兮迟在店里的模样,红着眼眶,强忍着呜咽,字句清晰地说着:“我也没有很懂事……” 许放低下眼,声音微带哑意:“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 “你不需要懂事,也不需要想着主动去做些什么,喜欢惹我生气也好,爱闹脾气也好,一直长不大也没关系,想做什么事情都好。” “可能还需要让你再等我一段时间,但不会太久了。” 夜空下,远离了繁华的夜市,小巷里幽深静谧,白亮的路灯照射在水泥地上,除了他们两个,看不到任何人。 他的背影高大宽厚,像是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这些年,他们虽然一直都是聚少离多。 林兮迟虽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些什么,但因为不是时时刻刻都呆在一块,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她不能察觉,也不知道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可他独自一人在别的城市,独自一人经历了许多的事情。 在她的面前仍旧没有什么变化。 依然像从前那样对她,会因为她的话而生气,也会在大吵后妥协地跟她示好;做什么都会第一个想起她,会给她安排好一切,就算不在她的身边也能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她的情绪。 很神奇的。 他就像是个宝物一样。 只要在他的面前,林兮迟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长大。 也永远都不需要长大。 - 回了酒店。 才在外边走了这点时间,林兮迟就像是精疲力竭了,一进房间就往床上倒,连鞋子都不脱,就懒洋洋地垂在床边。 许放站在桌旁,把刚刚买的东西收拾好,之后才望向她所在的位置。 看到她这副不成体统的模样,许放的眉头一皱,走过去坐在她的旁边,边给她脱鞋边板着脸说:“赶紧去洗澡。” 林兮迟埋在被子里的脸突然抬了起来,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笑眯眯地。 “然后把自己送到你的床上吗?” 许放:“……” 她到底从哪学的这些? 许放把她扯了起来,漆眸不带情绪,唇线抿直,指尖用力地扯了扯她的脸颊,像是有些不可思议:“不要自作多情。” 林兮迟轻哼一声,把他的手拍开:“屁屁,你这个狂野纵欲系的就不要假装自己是清冷禁欲系的好吗?” “……” “我都不想说你了。”林兮迟拿脚去踢他,“都认识多少年了,该懂的都懂了,你再怎么装我都能看清你的本质啊。” 许放抓住她的脚踝,面无表情地说:“叫你少看点小说,没听?” “为什么不让我看。”林兮迟想拽回自己的脚,没拽回来,“你是不是怕我把你跟小说里的男主对比,然后嫌弃你。” “怕个屁。”许放的指腹略带薄茧,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她的脚踝,“老子一个人吊打他们全部。” “……” 林兮迟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到了,刚想说点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嘟囔了句“要小说男主都像你这样那谁还看小说啊”,之后才接起了电话。 许放:“……” 许放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打电话,想着她刚刚说的话,突然就被气笑了,起身拿了衣服便进浴室里洗澡,不再搭理她。 来电话的是林兮耿。 林兮迟提前跟她说过,端午节会到b市找许放,所以让她有空的话,就回家里跟外公一起过节。此时林兮耿就呆在家里给她打的电话:“你去那边遇到林玎了啊?” 林兮迟点头:“嗯。” “妈妈刚刚给外公打了个电话,我就听到了一些。”林兮耿的声音轻轻地,“反正你就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不用听他们的。” “我知道。” “林玎那边……唉不管了。”林兮耿似乎也有些烦躁,“对了,我刚刚还听到外公把妈妈骂了一顿,哦,现在还在骂……” 像是把手机放远了,林兮迟听不太清她后边的话,却能听到外公毫不退让的怒骂声:“许放那孩子不好?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我人老眼睛还没瞎!倒是你,我确实是没教好——闭嘴!不去你那住怎么了?你当你那在派钱吗谁都赶着去!……” “……” 林兮迟很久没听过外公这么健壮有魄力的声音了。 虽然知道不应该这样想,但听到外公在给她撑腰,也站在许放的这边,替他们指责着林母,她莫名就有点得意和幸灾乐祸。 林兮迟高兴地坐了起来。 与此同时,林兮耿也把电话贴回了耳边。 林兮迟把自己埋进了被窝里,在里边悄悄跟她说:“林兮耿,我跟你说,我很快就会跟许放结婚了。” 林兮耿好奇道:“他怎么跟你求婚的?” 林兮迟眨了下眼:“还没求啊。” “……那怎么就快了?” “他说会跟我求呀,但要我装作不知道。”林兮迟在被子里滚了一圈,自顾自地乐着,“他要给我惊喜。” “……”两个幼稚鬼。 但听她这么开心,似乎也没被父母影响到,林兮耿松了口气,也替她开心:“那祝你新婚快乐。” 恰在此时,许放打开了浴室的门,从里头出来。他的脑袋上搭着一条纯白色的毛巾,身上还冒起湿气,穿着短袖短裤,露出健壮的手臂和腿。 林兮迟下意识就说了句:“屁屁你怎么洗得这么快。” 许放走过来坐在她的旁边,抬眸看她,懒洋洋道:“洗个澡要多久。” 电话那头的林兮耿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听到林兮迟对许放的称呼,觉得有点好笑:“林兮迟,你老这样喊许放哥,他不会生气吗?” “什么?” “就你给他起的那个外号啊,我记得你这样喊他的时候,他的表情好像都不太好看啊。” 林兮迟反应过来:“你说屁屁吗?” 许放还以为她是在喊自己,还很自然地应了一声。 林兮耿:“是啊。” “啊——他怎么会生气。”林兮迟凑过去给许放擦头发,语气一本正经地,“他很喜欢这个名字啊。” 林兮耿愣了下:“真的假的。” 许放也看了过来,似乎能猜到她们在说什么。 “你想想,如果你是一个胖子,别人给你起了个外号,说你是胖子,你肯定被人提到胖这个字就浑身不自在吧。”林兮迟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腾出两只手给许放擦头发,“或者你因为个子矮很自卑,被别人提到矮这个字也很很不舒服呀。” 林兮耿没反应过来:“你这么扯到这上面来了。” 许放跟她面对面的,看着她一本正经地瞎几把扯。 “可许放不一样啊。”林兮迟完全没有种许放就在自己的面前,说话要收敛点的自觉,“他如果不喜欢我这样喊他,就等同于他不喜欢屁这个字。” “……” “但他说话就喜欢带屁。” “就举个例子,在不爽的时候,有些人会说,‘开心个头’,或者‘开心个鬼’,又或者‘开心个鸟’,但许放不一样。” “他会说‘开心个屁’。” 林兮迟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格外有道理,还抬起眼,很期待地看着许放。 “所以可以以此推导出,许放很喜欢屁屁这个名字。” 许放:“……” 67 电话那头的林兮耿明显信了, 语气恍然大悟:“哦, 好像是诶, 我之前还以为你就是因为他不喜欢才一直喊。” 两人的距离离得极近, 许放也能很清楚地听到林兮耿说的话。 见他没反应, 林兮迟的眼睛一眨, 视线从他的眼睛挪到他的头发上, 很善解人意地说:“没有啊,他不喜欢的话,我肯定就不喊了呀。” 许放盯着她的表情, 过了几秒,他像是被气笑了,扯过毛巾, 背过身, 自己把头上的水擦干。 他洗完澡没有用干毛巾擦身的习惯,所以此时他的上衣沾了点水, 黏着背脊, 将他背部的轮廓勾勒了出来。 房间的灯光很明亮, 林兮迟看着他的背影, 舔了舔唇, 又跟林兮耿说了一会儿的话, 之后把电话挂了。 林兮迟磨蹭了一会儿,凑过去问他:“屁屁,你生气了吗?” 许放的头发短, 把水擦干之后基本就干了。他把毛巾搭在腿上, 单手拿着手机,不知在看些什么。 听到她的话,许放侧头看她,漆瞳染着水汽,沉而深邃。他的嘴角轻扯,很直接地说:“知道还问?” “哦。”林兮迟也没有给他多大的回应,又凑过去了些,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很敷衍地哄了一句,“那你别生气了。” “……” 说完她也不等许放的反应,直接下了床,赤脚蹦跶到桌边,往包里摸索着自己带来的换洗衣物,之后进了浴室。 看着她的动作,直到听到关门的声响,许放才冷笑出声,把毛巾扔到一旁,躺到了床上。过了一会儿,他又像是闲不住,想到林兮迟在里头洗澡,便起身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 许放直接把温度按到最高。 他躺回床上,正想翻个电影来看的时候,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不是陌生的人,许放也能猜到对面给他打电话的原因,他的眼眸向下垂,像是在想事情,很快就接了起来。 林兮迟还在洗澡,从这儿还能听到里头传出哗哗的水声。 许放的坐姿笔直,主动问了声好:“林叔叔。”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略带威严的声音,带着点客套的亲切感:“许放,听你爸妈说,你来b市读研了?” 许放顿了下,轻轻应了一声:“是的。” “是这样的,迟迟那孩子最近在我们闹别扭,你看你能不能劝劝她,让她回家一趟。”林父叹息了一声,“这几年我们是有点忽略她了,但都不是本意。” 许放没说话。 “她妈妈刚跟她外公打了个电话,现在一直在哭。你劝劝她,让她回来跟她妈妈道个歉,不懂事也要分场合,谁都有难处,我们也不是故意忽略她的感受,她妈妈这几年都过的很辛苦……” 林父像是在找一个树洞,也像是在求着许放的认同,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一个劲儿地在说他们的难处。 时间会把一个人改变,经历过的事情也会将一个人的想法改变。 还记得很久以前,许放记得林父和林母,对待孩子也是耐心而有条理的,虽然严苛,却也会很敏感地注意到她们的情绪,会给她们规定每天要做的事情,也会在有空的时候带她们出去玩。 当时还确实是,很好很好的家长。 到现在,他们只会一直推脱责任。 他们没有别的精力了。 觉得这辈子把林玎弄丢,让她受了那么多苦,光是为了弥补这件事情,就已经耗去了全部的精力。他们没有勇气再去承担别的责任,尽管他们已经察觉到自己的不对。 良久后,林父的声音变得沉重了起来,能听到话里夹杂着浅浅的叹息声:“也罢,我们再想想办法吧。但许放,叔叔有句话一定得跟你说,迟迟那孩子性子犟,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但你俩——” 许放的嘴唇轻抿,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确实是不合适。” “军人这职业有一定的危险性,去部队之后,你们肯定没法像现在这样,还有那么多见面的时间。” “说一句不好听的,如果你以后执行任务,出了意外事故,你让她怎么办。” “当然我也不是说让你们分开,只是希望在你转业之前,你们就先暂时,不要提结婚的事情吧——不然以后多影响迟迟。” …… …… 等林兮迟从浴室里出来,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候的事情了。 她故意连头发都没擦,脑袋上搭了条毛巾便出来了,发梢处滴着水,小脸蛋儿白净湿润,一双眼大而清澈。 许放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手机放在一旁,他低着头,像是在发呆,看不出在想什么。 林兮迟洗完澡出来了,许放也好像是没察觉到一样,整个人一动不动。等她走到他的面前,他才慢悠悠地抬起了头。 感觉他的表情不像是还在生气,但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就是比她去洗澡之前的神情,看起来黯淡了些。 林兮迟蹲在他的面前,杏眼圆而亮,像是一只讨主人欢喜的小狗,她捏着他的指尖,终于开始认真哄他:“你居然还在生气。” “……” “我本来还想让你礼尚往来一下。”林兮迟有些苦恼,“那算了,我自己擦头发。那你别生气了,我刚刚给你擦头发就是在哄你,你就当我刚刚的行为是不求回报的——” 还没等她说完,许放便抬起了手,拿起搭在她脑袋上的那条毛巾,默不作声地揉搓着她的头发。 林兮迟眨着眼看他,站起来坐在他的旁边,闷闷道:“我就是觉得你喜欢这个名字的呀,不然我跟别人一样喊你许放,那多生疏啊。” 许放没搭腔。 林兮迟干脆抱着他的腰,脸往他的腹肌上蹭,耍赖般地喊着:“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许放瞥她一眼,终于开了口:“谁他妈生气了。” 听到这话,林兮迟抬头看他,表情还有些小心翼翼:“那你怎么不开心。” 他轻笑一声:“装的。” “……”林兮迟踢了他一脚,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指使他,“你去给我拿吹风机,给我吹头发,我不想动了,我好累。” 许放的眉眼一挑:“你什么时候不累。” 林兮迟很直接:“你不在的时候。” “……” 许放没再说什么,起身到浴室里去拿吹风机。 林兮迟趴在床上,拿起被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网页开始搜索:【现役军人结婚的规定和流程】。 等许放回来了,她就换了个位置,趴在他的腿上,看着网页上的内容。把大致的流程看完,林兮迟突然看到有人说——部队响应国家号召,提倡晚婚,男性提倡满二十五周岁后结婚。 二十五岁。 林兮迟暗自在心中算。 等许放过完今年的生日,他就二十五岁了。 哦。 刚刚好。 林兮迟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她继续往下划动,突然看到一句——中国刑法规定了破坏军婚罪,对军婚予以特别保护,法律规定:“现役军人的配偶要求离婚,须得军人同意。” 看到这话,林兮迟愣了下,瞬间抬头看着许放。 耳边是吹风筒运作时发出的呼呼声,格外吵。 她的动作很突然,许放差点就把她的头发卷进了吹风机里,此时也吓了一跳,立刻关掉了吹风机,皱着眉问:“你干什么。” “屁屁。”林兮迟把手机上的内容给他看,“这个真的假的。” 许放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也没多在意,轻轻应了一声:“嗯。” 林兮迟啊了一声,呆滞地看他,讷讷道:“那如果是你提的离婚呢?”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许放的表情立刻难看了起来。 “说的什么玩意儿。” 林兮迟直接把这话理解成“只要他提了离婚她就必须离”的意思,她猛地坐了起来,胡搅蛮缠地压在他的身上,不敢相信地说:“许放!你还要不要脸!” 许放:“……” “不行,我不管。”林兮迟俯下身,泄愤般地咬着着他的脖子,“这也太不公平了!我缠了半天的结婚你只要说一句就离了吗?你做梦!” 说着,林兮迟抬起了头,直视着他:“我要弄个婚前协议了,你要是想跟我离婚,你就得自宫!自!宫!!!” “……” 他在她心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林兮迟撒起泼来什么都不管,就喜欢像个小孩子一样胡闹。 夏天的衣服薄,此时两人的身体紧贴着,隔着的那两层布料像是不存在了一样,许放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她胸前的绵软,以及在他身上蹭着的双腿。 触感冰凉而软,在这夏日里格外舒适。 许放本来还想跟她吵架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他的喉结滑动着,就这么被她压着,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 脖颈处还残留着她唇上的触感,温热而湿润。 他的眼神又黑又暗,仿佛带了隐火,因她的举动,开始燃烧了起来。 注意到许放的表情,林兮迟突然也察觉到此时氛围的暧昧。 她向来就只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人,对许放的调戏永远仅限于口头上的,再进一步的,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 林兮迟咽了咽口水,刚刚的气势顿时散了,单手撑着床,想爬起来。 下一刻,许放闷哼一声,扯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了回去。 林兮迟没防备,整个人又扑到他的身上,鼻尖差点就撞上他的鼻子,两人的距离变得极近,只要她再低下一寸,就能吻到他的唇。 可她还没开始有动作,许放单手托着她的臀,半坐了起来,背靠着床头,她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低下头,急不可耐地贴上她的唇。 这次和往常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像是难以自持,又像是隐忍多时。 许放的嘴唇滚烫,卷着她的舌尖,一寸寸地向外带,像是想把她吞咽进腹。他的动作粗野生涩,唇舌向下挪,舔舐着她的耳垂。 再继续向下—— 这样的热情让林兮迟像是溺在水中,带来了窒息感,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向她扑来,她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 她感觉自己刚穿上的衣服被他轻而易举地脱了下来。 略带薄茧的掌心从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划过,像是带了温度和电流,让她的身体慢慢地烧了起来。 许放咬住了她的软肉,格外有耐心地在那处啃咬着。 林兮迟的手抓住了他的脑袋,忍不住呜咽了一声,双腿也下意识地蹭着,眼神迷蒙,不知道在渴求些什么。 也如她所愿的,她感受到许放的指尖从她裤子里探入,触到那片柔软,用力按压。 她的手臂也软绵绵地,搭在他的脖颈处,全身紧绷,嗓子里冒出细细的声音,又软又哑,像是在求饶。 良久,林兮迟的双腿一僵,大脑一片空白,吸着鼻子埋在他的胸前,没了声响。 许放的眼睛赤红,深吸了口气,咬着她的脖颈,不断地找回自己的理智。他扯过一旁的被子,卷到她的身上,胸前还起伏着。 看着她红润的眼尾,以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被他留下的痕迹。 许放闭了闭眼,咬咬牙,再次把她扯进怀里,低头吻住她的唇,声音低润又沙哑,含糊不清地,却又能让她听得一清二楚。 “等老子以后干死你。” 68 听着厕所里传来的水声, 林兮迟坐在床上, 神情有点懵, 过了几分钟才爬起来把衣服穿上, 然后又开始发呆。 这次许放在浴室呆的时间比往常都久。 林兮迟觉得浑身黏糊又湿, 难受得紧, 身上的热气半分没散。她抬手捂了捂脸, 从床上找到空调遥控,把温度调低了些。 然后趴在床上玩手机。 心思却半点都没放在上面,注意力时不时的就偏到浴室那边。 等了二十分钟, 林兮迟有点郁闷了,蹬开被子,起身到浴室门口, 拍了拍门:“屁屁, 你怎么洗个澡那么久。” 大概是水声太大,掩过了她的声音, 许放没回应。 林兮迟加大了力道。 嘭嘭嘭——嘭——嘭——嘭嘭—— 下一刻, 林兮迟隐隐听到了许放闷哼了一声, 然后又是哗啦啦的流水声, 刚刚那一声就像是她的幻觉。她手上的动作僵住, 抿了抿唇, 回到了床上。 林兮迟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继续拿起手机,面上不动声色, 内心戏倒是比往常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多—— 就说了, 他每次在厕所都是在做这种肮脏的事情。 之前还不承认。 这次被她抓到了,就说他尴不尴尬。 不过刚刚为什么要停,又不是她让他停的,还敢口出狂言说以后要……要…… 哦,是因为没有避孕套吗? 想到这,林兮迟愣了下,叹息了一声,觉得许放真是什么都不懂,她磨磨蹭蹭地挪到床头柜旁,小心翼翼地拉开柜子。 果然。 林兮迟从里边拿出了一盒崭新的避孕套。 恰在此时,许放打开浴室门,从里头出来。他又重新洗了个澡,薄荷味的沐浴露味道很浓,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 林兮迟往后看了一眼,刚好和他的视线对上。 许放的眼睛湿亮,稍稍向下垂,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 气氛停滞一秒。 许放的喉结滑动着,挪开了视线。 林兮迟莫名觉得手中的东西有点烫手,她舔了舔唇角,又想跟他科普一下,声音磕磕绊绊的:“屁屁,那什么,你懂吧,酒店一般都会提供这个的。” 许放没说话。 林兮迟再接再厉,指着床边的柜子:“一般就放在那个柜子里……” “知道,你快闭嘴。” 本以为自己不回应她就不会再揪着不放,许放忍无可忍,走到她的面前把她手上的东西扔回柜子里,随后神情僵硬地躺到另外一张床上,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起来。 林兮迟眨了眨眼。 又开始不懂刚刚许放停下了的原因。 她的身上黏糊糊的,此时也想再去洗个澡,便爬了起来,往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套新的睡衣,然后不小心扯出了两片卫生巾。 看到这个,林兮迟一愣,立刻抬头跟他解释:“屁屁,我没有来大姨妈呀,我这个只是拿着备用的。” “……” 许放看向她,面无表情地问:“你想说什么。” 林兮迟很认真:“我就提醒你一下,我怕你不懂。” “没有,我都懂。” 这下林兮迟是真不懂了,挠了挠头:“哦,那你刚刚……” 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许放提前打断了她,嘴唇一抿,很生硬地说:“我不想在结婚前做这种事情。” “……” 林兮迟的嘴唇张了张,啊了一声,像是没反应过来,很快,她的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盯着他,目光幽幽的:“看不出你这么保守。” 随便扯了个原因,许放干脆一直咬着不放,语气懒散:“是啊。” “……” 许放的嘴角一扬,吊儿郎当道:“所以你就不要总想方设法地得到我的肉体了,让我有点困扰啊——” 尾音刻意拉长,听起来格外欠揍。 林兮迟莫名觉得有点憋,但想到刚刚自己一直试探许放的话,确实好像是有种想方设法爬他床的感觉。 她收回了视线,不再搭理他,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等听到浴室的关门声后,许放的眼皮耷拉下来。回想起林父刚刚的话,他突然就抬起眼,像是轻叹了一声,神情看起来隐晦不明。 - 接下来的几天。 两人都比较随意,一般都是当天决定当天去哪。想到想做的事情便出门,想不到便能在酒店里窝个一整天。 出乎林兮迟的意料,这几天父母一直没给她打电话,她虽觉得奇怪,但倒也松了口气,乐得自在。 想着许放的话,林兮迟还刻意地跟他保持了距离。因为订的是双人标间的关系,她原本还有个半夜去爬他床的想法,也瞬间因此而消失。 林兮迟的假期放到三十一号,但许放三十号晚上就得回学校。 许放想给她改签三十号回去的机票,被林兮迟拦着了,缠了他一天之后,到点了才把他送到了学校门口,之后才自己一个人回酒店。 她一个人在一个不算熟悉的城市,许放格外不放心,在她回程的一路上,还跟她讲了一路的电话。 等确定林兮迟回到了酒店,两人又说了几句,她才挂掉了电话。 林兮迟垂头看了眼手机,突然注意到她和许放打电话的时候,有个b市的号码打了进来,时间在十分钟前。 她也没想太多,想着应该是骚扰电话,便放下手机,到浴室里去洗澡。 等林兮迟再出来的时候,她坐到床上,看到一旁的手机时,又想起了刚刚那个电话,莫名有种强烈地想打回去的欲望。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光线明亮的有些刺眼。 林兮迟躺在床上,睁着眼盯着那束光,神情有些呆滞。她在床上想着事情,渐渐犯困。很快,她爬了起来,关上了房间的灯。 准备睡觉的时候,电话再度响起。 林兮迟下意识就认为是许放,连来电显示也没看,直接接了起来,懒洋洋地问:“点完名了?” 那头很安静,迟迟没给她回应。 林兮迟等了一会儿,纳闷道:“你怎么不说话?没信号吗?” 说着她就把手机拿离耳边,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给她打电话的人不是许放,而是刚刚的那个b市的陌生号码。 见状,林兮迟愣了,犹疑地把手机贴回耳边,小声问:“您好,您是哪位呀?” 过了几秒,那头终于有了动静,声音轻而哑,说出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名字。 “我是林玎。” “……” 林兮迟从来没想过林玎会有主动给她打电话的一天。 她的呼吸一滞,神情有些茫然,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电话里安静了很久,林玎也没有开口。 林兮迟的眼睫颤抖着,像是忍受不了这样安静的氛围。良久后,她主动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林玎的声带像是被伤过,说起话来会带着点沙,声音偏中性:“之前你跟爸妈打的电话是外放的,我听到你说的话了。” “……” 她的声音发颤,一字一顿地说:“对不起。” 这是一个意想之外的电话。 这也同样是一句意想之外的话。 林兮迟握着手机的力道抓紧,喉间一哽,鼻子莫名一酸。 - 零七年,通过dna数据库,警方通知了林父和林母,告诉他们找到了失踪孩子的下落。林父和林母过去之后,当天就把林玎带了回来。 林兮迟还能记得第一次见到林玎时,她的模样。 因为营养不良而造成的面黄,头发像枯草一样,瘦得明显凸起的骨头,以及走路一跛一跛的模样。她的表情怯懦又恐惧,茫然地看着四周。 像是一个外来者,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虽然父母从来没跟林兮迟说过林玎先前发生的事情,但通过亲戚的口中,她也大概了解了一些。 林玎被拐卖的时候才七个月大,她没有记忆,思维也还没成型,被人贩子卖到了一个偏僻的村子里,给一户生不出孩子的人家。 在此之前,林玎都过得不算太惨,虽说那家人对她不算多好,但也会送她到村里的小学上学。 但后来,在林玎十二岁大的时候,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居然意外地怀上了孩子。 而且还是个男孩。 算是老来得子,他们想把最好的都给那个孩子,却没有那个能力和金钱。然后,他们就把主意放到了林玎的身上。 二次倒卖。 他们把林玎再度交还给了人贩子,换取了一笔金钱。然后人贩子将林玎卖给了另一户人家,给那家的傻儿子当老婆。 林玎逃跑过一次,然后被打断了一条腿。 …… …… 那些事情多可怕。 林兮迟没经过那些事情,但只要想到那些话,都觉得毛骨悚然。 可林玎是实实在在的承受过。 她的记忆里,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是黑暗而绝望的。 把林玎接回来之后,林母专门请了医生,替她调养了一段时间的身体。 又过了一段时间,林父和林母不希望她整天一个人呆在家里那么孤独,问了林玎的想法后,便替她办了初中的入学手续。 可林玎小学都没读完,什么都跟不上。 那时候林兮迟读初三,正值要中考的时候,每天在学校就把自己的作业都做完,回家就开始教林玎,帮她补回那些缺失的知识。 她们也曾,十分亲密地相处了两年的时间。 到后来,林玎的歇斯底里,那像是淬了毒.药的目光,以及拿着东西往她身上砸,用力地扯着她头发的力道—— 要说不怪吗? 怎么可能呢。 可是在这件事情里,林玎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她的一生,仅仅毁于林母的一次粗心大意,之后再得到多少的疼爱,拥有多少东西,发泄多少的情绪, 都弥补不了。 - 林兮迟垂下眼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林玎像是也不需要她的回应,很快又道:“后来爸爸给许放打了个电话,感觉说的话挺过分的——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就跟你说一声……” 她的语气又带了点点的怯懦:“那我挂了。” 林兮迟突然喊住她:“林玎。” 林玎一顿。 “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 “那就好。” “……” “我也挺好的。” 沉默下来。 良久后,林玎再度开了口,声音带着哭腔。 “……那就好。” 69 挂了电话, 林兮迟把手机放下。 室内的窗帘紧闭, 没有一个缝隙让窗外的光线照射进来, 漆黑一片。她睁着眼, 却什么都看不到, 一时间也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她不知道林玎为什么会给她打这个电话。 他们在12年的新年从溪城搬到b市, 到如今, 已经过了五年多了。 可能林玎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一直坚持在看心理医生,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 然后发现这个世界其实不是每个角落都是黑暗的。 她发现了一点点的色彩。 慢慢地,渐渐地,就会发现更多更多的夸姣而令人满怀期待的事情。 她不再封闭自己, 不再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一个人身上, 不再把自己的所有时间都用来沉浸在过去的那段痛苦的时光。 她也想拯救自己。 然后,开始回应和拥抱这个温暖的世界。 - 林兮迟看了看时间, 此时才十点出头。 因为刚刚的电话, 她忽然也没了睡意, 开了床头的灯。她翻了个身, 趴在床上, 把手机放在自己的眼前, 默不作声地盯着屏幕。 默数了几十秒,还不到一分钟。 像是心有灵犀一样,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屁屁。 林兮迟弯了弯唇, 迅速接了起来。 许放刚点完名, 洗了个澡便给她打了电话,语气略显散漫:“在干嘛。” 林兮迟抱着枕头,小声道:“我准备睡觉了。” “嗯。”许放应了一声,“跟我说点话再睡。” 林兮迟跟他提刚刚的事情:“屁屁,刚刚林玎给我打了电话。” 闻言,许放顿了下:“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她给我道歉了。” “……”许放抿了抿唇,“那你怎么回。” “我没怎么回呀。” “不怪她?” 听到这,林兮迟拖着嗓子思考着,很快便道:“想到那个时候还是有一点点不开心,但我觉得那些事情好像没什么好想的。” “……” “而且她是生病了,她没法控制自己。”林兮迟挠了挠头,回想着以前的事情,“其实她初一去学校的时候就很明显了,有男生碰到她她就会开始尖叫,而且同学都在嘲笑她的脚。半个学期没到,她就不肯再去了。” 许放没说话,就听着她说。 “我就觉得早该带她去看医生。”说到这,林兮迟闷闷地哼了一声,“不听我的就算了,还说我不对。现在这样多好。” “谁说你不对。” 林兮迟脱口而出:“奶奶啊。” 说完她立刻就收住了声,鼓了半边的腮帮子,把脸埋进枕头里。 许放下了床,走出阳台跟她说话:“讨厌奶奶?” 林兮迟抬起了头,舔了舔嘴角,小心翼翼地问:“这个能说吗?” “嗯。” 林兮迟忍不住道:“有一点讨厌。” 许放的声音带了笑意:“嗯。” “这种讨厌是,”林兮迟想了想,掰着手指跟他说,“我不会主动去找她,新年不会跟她问好,赚了钱也不会给她养老的那种讨厌。” 许放挑了挑眉:“这不就是很讨厌吗?” “这哪算。”林兮迟为自己辩解,“很讨厌是,她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我都不会去扶,这才叫很讨厌。” 说到这儿,林兮迟板起了脸,开始教训他:“你不要反驳我的话,而且我讨厌的话,你也得讨厌。” 许放在这头无声地笑,声音带了轻轻的气息:“知道了。” 话匣子开了,林兮迟干脆把想说的都告诉他,皱着鼻子:“爸爸妈妈也不算很讨厌,就希望他们别管我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觉得有点烦。”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的。 一开始可能觉得很难受,很难熬。但时间久了,她突然发现,少了那几个人,好像对她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她依然能活得很好,依然有重要的人,也依然有把她当成心上至宝的人。 “还有林玎。”林兮迟抓了抓脸,略微思考了下,“虽然也不是很讨厌她,但就也不是那种想再跟她见面的不讨厌。” 她头一回跟自己提这些事情,将自己的内心世界毫无保留的说给他听。 许放的眉眼柔软,带着纵容。 “那以后就不见了。” “以后外公最重要。”林兮迟不再去提那些,顾自说起喜欢的人,“屁屁和耿耿并列第二……哦,那我还得选个第三诶,只有前二好像有点寒酸。” 床头的灯不算亮,房间里大半都是昏暗的,除了她的说话声,没有其余的声音。许放也不怎么说话,全程就在听她说。 又黑又静。 林兮迟的困意渐渐袭来,慢慢地闭上眼,小声嘟囔着:“对了,让许叔叔和许阿姨当第三名吧——反正以后也是我的爸妈了。” “好。” 林兮迟没了声响,像是睡着了,许放还能听到她和缓均匀的呼吸声。 许放扯起嘴角,却也不想把电话挂掉。 过了一会儿,林兮迟却再次开了口,语气迷迷糊糊地,像是困极了:“屁屁,我爸爸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许放一愣,点点头:“嗯。” 她没再说话。 这次像是真的睡着了。 对这件事情,她仿佛完全不在意,只是随口一提。她相信他足够强大,会解决好一切,也相信他真正遇到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一定会跟她说。 相信他听到什么样的话,不论怎样,都会对他们的关系毫不退让。 晚风微微凉,弯弯的月亮挂在天空中。 一片静谧中,许放垂下眼睑,抬手摸了摸脑袋,突然笑了。 “你爸爸让我等转业之后再跟你结婚。” “那我至少三十岁了。” “我是傻子吗?” …… ——“说一句不好听的,如果你以后执行任务,出了意外事故,你让她怎么办。” ——“当然我也不是说让你们分开,只是希望在你转业之前,你们就先暂时,不要提结婚的事情吧——不然以后多影响迟迟。” …… ——“对不起,我已经决定好了。明年开春之前,我会跟她结婚的。” ——“我已经让她等了很久了。” ——“不会再拖了。” - 隔天,林兮迟一大早起床。收拾好东西后,她到前台退了房,在附近吃完早餐,之后拦了辆车到机场。 过了安检,林兮迟到候机室等待。 许放比她起的早,一起床就开始打电话轰炸她,让她快点起来,不要赖床。像是完全把她当成傻子,时不时就给她发几条消息,提醒她该做些什么。 此时他又发了条消息过来,问她:【登机没。】 林兮迟:【还没。】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哦,我忘了买保险了。】 许放:【……】 登上支付宝,林兮迟选了个“1000万航意全球保”,付款后截图,发给了许放。 林兮迟很认真:【如果一会儿飞机掉下来了。】 林兮迟:【你就去领1000万。】 许放:“……” 神经病。 - 下了飞机,林兮迟也不赶着回家,先是回了一趟外公家。本以为能见到林兮耿,哪知她早自己一步去了学校,两人刚好错过。 林兮迟陪着外公吃了晚饭,又跟他说了会儿话。 明天还要上班,林兮迟没在这边留宿,九点的时候跟外公道了别,之后便回了家。 小房子里几天没住人,室内的空气都闷了几分。 林兮迟打开窗通风,闲着没事便将客厅收拾了一番。收拾的劲头一上来,她干脆把整个家都收拾一遍。收拾好客厅后,她往四周看了看,进了房间里。 林兮迟把一些不用的东西都扔进垃圾桶里,突然注意到许放给她的那个密码锁箱子,被她放在桌角。 她倾身拿了起来。 这几天去b市,好几个数字都没有试。 那就0528,0529,0530,0531。 哦,都不是。 林兮迟抱着箱子坐在椅子上,闲着没事,瞬间忘了许放的嘱咐,开始试别的数字。 应该是许放的生日吧,还刚好是在一起那天。 那就1024。 ……也不是。 难道是她的生日?那得明年了啊。 0118。 哦,自作多情了,也不是。 这盒子里的东西他放了那么久,感觉应该挺重要的。那能开箱子的那天,许放大概会在自己身边吧。 那他挑的时间应该就是确定他一定在的时候? 他毕业回来的那段时间? 应该不可能是随便一个数字吧。 接下来的比较浪漫的日子就只有七夕了,但今年七夕都八月底了,那时候他早就去部队了吧。 林兮迟还是不死心地试了下。 0829。 唉。 她神情疲惫,把箱子扔到一旁。 - 这个月,医院难得比往常都空闲了一些。 林兮迟也不用过上之前那样每天加班的日子,每天准时六点下班,自己倒腾点东西吃,再洗个澡,还有一大堆的空闲时间。 这天,林兮迟正躺在房间的床上,抱着台笔记本电脑在看综艺。她正想起身到厨房拿瓶酸奶来喝的时候,手机一响,是q/q的提示音。 林兮迟垂眸一看,发现是林兮耿给她发的消息。 两人基本不用q/q联系,此时林兮迟也有点好奇她想做什么。 点开一看。 林兮耿:【兮迟,我有个朋友向我借一万元钱,我现在手头上没这么多钱,你帮我转吧,过几天我把钱还你。】 林兮迟:“……” 她转头便在微信上跟林兮耿说:【朋友,q/q被盗了。】 林兮迟又打开q/q瞅了眼,懒得回复那个盗号的,退出了聊天窗。她这个q/q是在小学的时候注册的,到高中还在用。 上了大学之后,因为有了微信,才闲置起来。 所以分组里的好友多是她小学,初中和高中的同学。 林兮迟随手点进自己的资料看了看,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昵称是:0710。 她眨了眨眼,想了半天也记不起这个数字的含义。 恰好林兮耿也回复她了:【……无语。】 林兮耿:【居然还喊兮迟……】 林兮耿:【我要吐了…………】 “……” 林兮迟懒得跟她计较,把自己的昵称截图给她,问:【这个0710啥意思。】 林兮耿:【你非主流啊。】 林兮迟:【???】 林兮耿:【你以前还跟我炫耀过啊。】 林兮耿:【你说0等于林,7等于兮,10等于迟,读音像。】 林兮耿:【说我的耿没数字替换,很垃圾。】 “……” 她以前是这种人吗? 林兮迟抬眼,再次注意到放在桌角的那个盒子。她的心脏一跳,突然有了种强烈的预感,起身走了过去。她把手里的手机放在桌子上,然后把盒子拿了起来。 用指腹推动着滑轮。 0,7,1,0。 她的眼睛半分不眨,紧张地舔了舔唇角。 伸手转动上面的旋转钮。 咔哒一声。 开了。 恰在此时,像是抓到了她的行为一样,放在桌旁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许放打过来的。 林兮迟看了手机一眼,呼吸一滞,心虚地完全不敢看盒子里面的内容,胡乱地拨动滑轮重新锁上。 她觉得许放这人真的是无所不知,一接起电话就是否认自己的行为:“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许放一愣,“你做了什么。” 林兮迟怕被他骂,紧闭着嘴,不说话了。 但许放也没追问,他的心情像是很好,语调都比平时高了几分,带着笑意:“毕业分配结果出来了。” 林兮迟啊了一声:“分哪了。” 许放:“源港市。” “……”林兮迟沉默了几秒,有点没反应过来,“就隔壁城市吗?我们一起读本科的那个城市。” “嗯。” 林兮迟又沉默了几秒,忽然说了句:“我现在有点激动,我能说句脏话吗?” “不能。”许放轻笑出声,一字一顿地说,“我过两天就回来了——” 他的声音哑了下来,像是在说一件期待已久的事情。 “等我回来。” - 许放订的机票是十三号上午的,他到溪城的时候,林兮迟还在上班,没法过去接他。他倒也不在意,跟林兮迟说了一声便自己回了家。 下班后,林兮迟出了医院,一下子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许放。 距离上次见面没过多久,他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身姿站得笔挺,头发剪得很短,露出光洁的额头,硬朗分明。 林兮迟小跑过去扑到他的怀里,笑嘻嘻道:“走,我请你吃晚饭。” 他的眉眼一扬,也笑了:“我请你吧。” 两人到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馆吃饭。 全程许放一直在给她夹菜,神情高深莫测,一双眼又黑又亮,直直地盯着她,仿佛把她当成了晚饭:“吃多点。” 林兮迟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毛骨悚然。 - 回家后,等她脱完鞋子之后,许放弯腰,直接把她抱到了浴室,温温和和地说:“去洗澡。” 林兮迟懵了,站在原地:“……我还没拿衣服啊。”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上看。 林兮迟抬头,突然发现架子上已经放好了她的换洗衣物。 与此同时,许放也关上了浴室的门。 ……什么鬼? 林兮迟就十分莫名其妙地洗完了这个澡。 等她出来的时候,许放无缝衔接地进了浴室里,进去之前还捧着她的脑袋亲了一口:“等我。” 林兮迟懵懵地回房间吹头发。 把头发吹得半干后,许放还没出来。 林兮迟便出了房间,恰好看到茶几上放着一袋东西,看上去是许放先前去了趟超市。她拨开袋子看了看,里边大多是她喜欢的零食。 她刚好闲着,干脆把东西收拾好。 林兮迟抱起袋子,走到电视柜旁,把里边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往里边塞。 薯片。 巧克力。 奥利奥。 …… …… 威化饼干。 避孕套。 …… 林兮迟的动作一僵,重新拿起刚刚的东西看了一眼,反反复复地看了三遍之后,才确信自己的眼神没有出现问题。 十几天前,他好像才说过自己是保守派。 那这玩意儿哪来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连许放出来了都没察觉到。 此时许放就站在她的旁边,只穿了条短裤就出来了,光着上半身,露出弧度完美的腹肌,他单手撑着柜门,垂下头看她。 “在看什么。” 林兮迟张了张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看,想问问他是不是不小心拿错了的时候。 许放的眉眼一扬,拖腔带调地说:“这个啊——” 他的脑袋又低了些,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处,像是刻意的一样。 “要不要一起用用?” 70 “……”林兮迟顿时把嘴里的话收了回来, 上下扫视着他, 眉头微微皱起, “你被鬼上身了?” 许放垂眼看她, 小麦色的皮肤, 眼睫上还沾着细细的水珠, 黑瞳沉沉, 像是个无底洞,除此之外没别的色彩。 林兮迟干脆上手揪住他的脸,像是要撕掉他的面具, 用力向外扯。 “还是说,你是换了个人回来的?” 许放没耐心了,抓住她的手腕:“说完没有。” 林兮迟的动作顿了下来, 还是不太敢相信, 她咽了咽口水,语气不可思议:“你不是说不想在结婚之前做这种事情吗?” 许放偏了偏脑袋, 迟疑道:“我说过这种话?” 林兮迟:“……” 你还要脸吗? 林兮迟还记恨着他那句“不要总想方设法地得到我的肉体”, 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阴阳怪气地说:“我个人不主张婚前性行为, 希望你尊重我。” “对不起。”许放把她揪了回来, 很平静地说, “我这个人不是很喜欢尊重人。” “……” 林兮迟觉得许放今天真的是被鬼上身了。 不然她怎么完全说不过他,就连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林兮迟抿了抿唇,懒得理他了。她把手里那盒东西塞进他的手里, 绕过他, 脚步噔噔噔的,想跑回房间里。 没跑几步就被许放抓了回来,整个人被他按在怀里。 许放垂着脑袋,像是在笑,气息呵在她的颈窝,薄荷味凛冽,带来的感受却热情而滚烫。 “跑什么?” 林兮迟抬头,很认真地看他:“我觉得你今天有点不正常。” “嗯。”许放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往房间走,嘴里还低声重复着她以前说过的一句话,“二十四岁了,不能再忍了,会生病的。” “……” 林兮迟几乎要吐血了,头一回知道男人发起情来长这副模样。 许放进了房间,抬脚用力一踢,把房门关上。他把林兮迟放到了床上,慢条斯理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视线却直直地放在她的身上。 深邃的眼里,像是有什么情绪在翻涌,难以自持。 林兮迟默默地缩进被子里,对他这种前几天还古板的像是六十岁的老头,现在就能风骚的像是混了几十年夜场的转变十分难以接受。 “你什么情况……” 许放舔了舔唇角,在原地思索片刻,走到门边把灯也关了,只留了盏小夜灯:“我还能什么情况。” 林兮迟的眼睛骨碌碌地,很正经地说:“我觉得应该不是我想的那样。” “就是你想的那样。” “可我之前想跟你一起睡个觉。”林兮迟在被子里打滚,把自己缠成一条毛毛虫,“你都一副像是被夺了贞操了,然后要生要死的模样。” “确实要生要死。”许放走过来坐在她的旁边,十分耐心地把她从被子里剥离,“一直在我旁边动来动去,搞得老子整晚都是硬的。” “……” 林兮迟被他的话震撼到了。 林兮迟推开他,往外滚了些,又变回一条毛毛虫,用打着商量的语气跟他说:“那个,屁屁先生,我希望你说话能文明一点点。” “嗯。”许放再次把他抓回来,“下床了我就文明。” 这次林兮迟没反抗了,好奇道:“你怎么突然想通了,我算了算时间,我们很快就能结婚了呀……最迟就,明年新年吧。” 许放冷笑一声:“我再多忍一个小时我都当自己是傻逼。” “……”林兮迟盯着他,点了点头,“你当了六年的傻逼。” 许放没心思跟她计较,把她从被子里扯了出来,带了薄茧的手指蹭到她的皮肤。 林兮迟莫名有点想笑,忍不住向后躲:“好痒。” 许放缓缓抬头,低下眼看她,唇上一片光泽,长睫浓密微颤,脸上的情绪因这昏暗的光线看的不太真切。 她的脸上挂着笑,眼睛清澈干净,仿佛能将他整个人都映入其中,因为刚洗过澡,脸蛋白皙带着红晕,发梢还有些湿润。 大学的时候觉得她还太小了,不想,也不舍得对她做这种事情。 等读研了之后,又怕自己毕业之后被分到什么偏僻的地方,让她想过来找自己都要跋山涉水的,怕她以后会累,怕她会后悔。 可现在这样看她,他依然觉得她像是从未长大过。 看起来纯真又没心没肺,就连此时衣衫不整的模样,都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 但此刻,那些舍不得,那些小心翼翼,那一点一滴的克制,都因多年的忍耐而化为了乌有。 许放垂头,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用舌尖描绘着她的唇线。 昏黄色的光线,她整个人陷在军绿色的床单里,发丝凌乱,身子与被单的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像是上天派来摧毁他神智的妖精。 许放的视线定在她的身上,漆黑的眼里越发的黑沉,理智慢慢被吞噬掉。他的眼角猩红,突然笑了下,滚烫的气息笼罩下来。 这感受实在陌生。 林兮迟忍不了了,又踢了他一脚,往后挪,抽抽噎噎地:“我不来了……你、你太磨蹭了,你把我所有的耐心都磨没了……” 许放坐在原地,抓着她的脚踝把她扯了回去:“过来。”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角,舔去她脸上细碎的眼泪,哑声道:“不急,怕你疼。” “我怕个屁的疼。”林兮迟想把他的手甩开,甩了几次都没成功,她来了气,直接拆穿他,“许放,你是不是不会。” “……” “你不会就我来啊——” 林兮迟接下来的话被许放堵在了口中。 像是被惹到了一样,他唇上的力道毫不节制,啃咬着她的唇瓣,感受到她的躲闪才慢慢地收敛。 又静又暗的房间里,小夜灯的光线变得模糊了起来,空气旖旎,像是浪潮席卷而来,感觉折磨又令人沉醉其中。 林兮迟的声音沙哑,眼角红红的,吸着鼻子问:“还没完事儿吗?” 许放气笑了:“你完事儿就不管我了?” 林兮迟盯着他的动作,偷偷瞄了一眼,然后又像是做贼心虚一样地收回了眼:“我觉得你的那什么……” “……”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地,还有精力跟他呛:“长得不是很好看。” 许放没搭理她,又凑到她跟前,很冷硬地说了句:“忍着。” 她的娇软,她略带撒娇的哭声,每一样都像是在凌迟着许放的理智。 引起他的暴戾。 林兮迟完全听不清他的话,像是溺在深海里,喘不过气,想逃出却又被他扯着,不断向下沉。 他像是要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不知过了过久,他轻哼一声,喘着气,舌尖舔了舔她眼泪,然后吻住她的唇,像是在安抚。 林兮迟勾着他的脖子,没抬头,也没吭声。 许放喘气的声音急促,靠在她的耳际哼笑一声,声音又低又哑,有点性感:“说老子不会?” 林兮迟的身体一颤,脸埋得更深。 他像是恶劣上了瘾,又道:“说老子不行?” 林兮迟没力气也没那个心思去跟他闹,她把他的脑袋推开,手上的力道软绵绵的,难受地开始哼唧:“我要洗澡。” 许放低低地应了一声,把她抱了起来。 “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 隔天,林兮迟早上还要上班,却难得地赖了八点半才起来。她匆匆忙忙地洗漱完,抓起餐桌上的面包咬了一口,然后将牛奶一饮而尽。 林兮迟回头,恰好看到一脸神清气爽的许放,抿了抿唇,没理他。 许放的作息早就因为在军校的三年生活而固定下来了,所以昨晚他虽然睡得晚,今天还是照常早上六点半起来,晨跑完之后,给她带了早餐回来。 回到家后,许放闲着没事便开始收拾房子,等到差不多时间了才叫她起床。 林兮迟走到门边穿鞋,边说着:“我要出门了。” 许放嗯了一声,也走到她旁边,随意地套上鞋子。 “我送你去。” 路上,因为赶时间,林兮迟走的速度不算慢。走了半程,她看了眼时间,突然发现好像不用那么赶的时候,才慢下脚步。 许放跟着她的后边,姿态闲适,像是在散步。 林兮迟瞅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说:“你这次回来呆多久。” 许放:“一个多月吧,七月底去部队。” 林兮迟哦了一声,磨磨蹭蹭地说:“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有了一点变化吗?” “什么变化。” “就从纯洁的精神层面,”林兮迟拿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臂,嘟囔了句,“变成肮脏的肉体关系。” 许放稍稍抬了抬眼,轻声说:“我还能更肮脏。” “……”林兮迟突然往周围看了看,表情很小心,像是不想让其他人听到,“你是不是也背着我看小黄文了。” 许放笑了:“那玩意能吃?” “哦。”林兮迟若有所思地收回眼,点点头,“也对。小说和现实总有差距的。” 许放:“……” - 进了医院,林兮迟跟同事打了声招呼,到更衣室里换了衣服,进入了工作状态。下班前最后一个任务是给一只成年母猫打疫苗。 那只猫先前是一只流浪猫,不知被谁打断了一条腿,后来被现在的主人收养。它对陌生人戒备心强,几乎一碰到它就要炸毛。 虽然有几个实习医生和护士的帮忙,但林兮迟还是不经意地被它抓到了手臂,从手腕至手肘,一道细长的血痕。 林兮迟的眉头一皱,替它把疫苗打完之后,才到一旁处理伤口。 伤口很浅,不算太疼。 林兮迟也没多在意。 许放在医院外等她。 夏天穿着短袖,他很快便注意到她手上的伤口,表情沉了下来,抓住她的手腕问:“这怎么弄的?” 闻言,林兮迟顺势一看:“哦,不小心被猫抓到了。” 看她这副这么轻描淡写的模样,许放抿了抿唇:“你之前也被抓过?” “没有。”林兮迟想了想,提起之前的事情,“不过被狗咬过一次,那个主人说他的狗很温顺,我就没弄嘴套,然后被咬了,不过没出血。” 许放的视线依然放在她的伤口上:“你怎么没跟我说。” “因为不严重呀。”林兮迟说着,突然想起别的事情,也轻哼一声,“你训练的时候受伤也没告诉我啊。” 许放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你是在跟我比赛?” 71 他的表情像是真的不高兴了, 林兮迟顿了顿, 有点无辜:“不是啊, 但是这很正常的呀, 我要是怕这个我怎么当兽医。” 许放垂下头, 看着她手上的伤口:“去医院?” 林兮迟也随着他的视线望去, 然后摇了摇头:“不用, 被猫抓了不会怎样,而且我刚刚自己处理过了。” 许放没再说话,牵着她往家里的方向走。 “你居然因为这个不高兴了。”林兮迟跟在他身后, 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我这个伤口,就跟你训练匍匐时, 被地上的石头刮伤了是同一个概念。” 许放冷着脸:“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不觉得疼。” 闻言, 林兮迟举起手臂给他看:“我也不觉得疼。” 他低眼看了几秒,然后挪开视线, 盯着她的眼睛:“我觉得疼。” 林兮迟没反应过来, 啊了一声, 纳闷道:“你跟我作对是吧?我说我也不觉得疼你就觉得疼了。” 许放没吭声, 顾自往前走。 林兮迟舔了舔嘴角, 没懂他为什么因为这个不高兴:“屁屁, 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每个职业都有一定的危险性的呀,你当军人也危险啊。” “……” 许放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她。 “但又不是什么大事, 受点小伤怎么了, 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够了。”林兮迟想了想,又道,“虽然今天这只猫抓我了,但之前也有跟我撒娇的猫啊。” “……” “有付出也会有收获的嘛。” 许放叹息一声,用指腹虚碰着她的伤口:“你以后注意点。” 林兮迟连忙点头:“知道了。” 安静下来。 许放的掌心向下挪,揉着她的手,表情像是在思索,过了一会儿突然问:“林兮迟,你希望我以后转业吗?” 林兮迟愣了下,下意识问:“那你以后转业出来要干嘛。” 许放挠挠头:“现在还不清楚。” “反正我觉得都可以呀。”林兮迟也不太懂他的事情,就按着自己的想法说,“我之前上网查过,好像转业出来一般都是在事业单位工作,或者是当公务员?这样的话生活好像就比较稳定一些,但你不想转业的话也可以啊,你就继续往上爬,然后以后变得很厉害,之后就不用一直呆在部队里,然后带我住进那个什么……军区大院。” 她像是特别向往,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儿。 许放的喉结滚了滚,停下了脚步,侧身站在她的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睛,声音低哑,带着不知名的情绪:“怎样都好?” “怎样都好啊。” 反正身边都是你呀。 他盯着她的眉眼,突然笑了:“好。” 这辈子,许放觉得自己过的并不算特别上进,性格不算好,喜欢对身边的人发脾气,却仍然幸运的拥有一对好的父母,一个好的家庭,一个健全的身体。 还有一个最好的林兮迟。 当上了国防生,保研到了军校,认识了一群一起欢笑一起哭的战友,经历了过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时光。 这都是值得他感激一生的事情。 他不后悔当初填报了国防生的事情。 唯一一件想起来就觉得难以忍受的就是, 他觉得太对不起林兮迟了。 跟军人谈恋爱有多辛苦。 许放在这几年,看着自己的伙伴一个个相继跟他们的对象分手,抱着酒瓶哭了一晚,却从不责怪对方,依然理解对方的做法。 可他和林兮迟在一起的这么多年。 她几乎不曾在他面前提及自己一个人有多难熬,在他面前永远积极向上,笑容满面,她像是没有任何负能量,也不需要他时时刻刻的陪伴。 她支持他的所有想法。 在他面前,她像是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孩子,时时刻刻想让他操心;可他不在的时候,她又坚强的像是无所畏惧,让他远在异乡也能放心得下。 过去零零散散在部队呆的那些时光。 许放最为清晰的一个印象,是大三暑假到部队集训,在某个周日他给林兮迟打电话。 那天,也忘了是什么原因,他突然跟林兮迟吵了起来。 两人从小吵到大,虽说都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但有时候许放来了火,气顺不下去,脾气就犟了起来,也不会主动服软。 当时已经很晚了,许放仍旧火大,但时间长了,他也不想把跟她一直揪着这件事情不放,正准备跟她低头的时候,身后就响起了朋友的提醒声。 “喂,许放,准备交手机了。” 许放的声音一顿,随口应了句:“嗯,知道了。” 下一刻,他就听到电话里,她原本还高扬着的声音瞬间低了下来:“屁屁,你要交手机了吗?” “嗯。” 停顿几秒。 林兮迟说:“那我现在不跟你吵了。” “……” “你就当我们现在没有吵架呀,然后你下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再继续吵好不好。”她的声音慢吞吞的,带了点点的哭腔,“不然我也有一点委屈……” 她还在因为刚刚的吵架而生气。 却因为接下来没法联系的一个星期,选择了妥协。 那晚,许放一夜难眠,听着舍友的打鼾声和周围蚊子的嗡嗡声,睁着眼,看着从窗户射进的满地银光。 彻夜在后悔自己的小心眼,自己对她的斤斤计较,自己的暴脾气,自己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 那是他在部队里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他曾经在雨中练习匍匐,喝过纯泥水;也曾被毒辣的阳光晒得脱皮,被汗水刺的生疼;还因为训练过度而造成的肌肉拉伤,轻轻一动就浑身难耐。 觉得撑不住的时候,也比不上,听到她那么卑微的声音那样难熬。 可能挂了电话之后,她就开始哭了吧。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无法跟她联系,他也无法知道。 只能知道是因为他,她才会那么难过。 大概是从那次起。 在林兮迟的面前,许放完全拔除了自己身上的刺儿,收敛了自己的暴脾气。有时候忍不住冒火,也会在当天就跟她低头和好。 - 两人回家之后。 林兮迟吃完许放做的晚饭,监督着他把碗筷洗好,之后才拿着衣服到浴室里洗澡。等她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许放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旁边放着医药箱。 林兮迟正想回房间。 许放眼也没抬,直接喊她:“过来。” 林兮迟哦了一声,格外听话地走了过去,坐在他的旁边。 沙发向下陷。 许放抓起她的手臂,淡抿着唇,帮她处理伤口。 林兮迟闲不住,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话:“屁屁,我明天休息,我们一起去救助站好不好?我好久没去了。” 以前每个假期都会抽几天过去。 但自从开始上班,林兮迟基本抽不出时间过去了。 许放吹了吹她的伤口,漫不经心道:“明天去看房子。” 林兮迟一愣:“看什么房子。” 他抬了眼,似笑非笑地:“你说什么房子。” 林兮迟乖乖地说:“什么房子。” “……” 她没对这件事情揪着不放,又扯起刚刚的话题:“屁屁,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个站长吗?她现在还在那呆着。” “嗯。” “而且她已经结婚了,两年前就结婚了,她的那个结婚对象对她特别好,很支持她想做的事情。”林兮迟看着他,轻声说,“他们是三年前在一起的,两年前就结婚了。” 每说到“结婚”两个字,她的读音就咬重了一些。 她这暗示的意味太浓了。 许放沉默几秒,也扯回了刚刚的话题:“结婚的房子。” 林兮迟哦了一下,心满意足地往他身上蹭,手脚并用着,几乎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 旁边还放着医药箱,许放怕被她弄撒了,很干脆地把她抱远了些。她还没闹腾够,许放便单手压着她的双手,自顾自地整理着东西。 手上动弹不得,林兮迟挣扎了一下,下意识地用上了脚,往他身上蹭。她碰了碰他的腹肌,见他没反应,便继续向上挪。 但力道没控制住,用力过猛,林兮迟不小心踢到他的脸。 啪的一声—— 空气僵硬。 许放望了过来,两人四目对视。 林兮迟的脚像是粘了胶水一样,依然放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又过了几秒,她的嘴唇动了动,就当许放以为她要跟他撒娇道歉的时候。 林兮迟的眼睛一眨,继续拿脚往他脸上蹭。 “……” 许放的神情没有什么波动,额角一抽,任由林兮迟蹭。 就这么过了几十秒。 他完全没有反抗的念头,反而让林兮迟开始提心吊胆了。 她捏了捏拳头,小心翼翼地收回了脚。 许放看着她慢慢地坐直,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很自觉地在低头反思。 他轻笑一声,把她整个人扯了过来,盯着她略带茫然的表情。随后,他把她的脸摁在自己的脸上,强势地让她亲刚刚被她用脚蹭过的地方。 “……” 72 林兮迟用力地挣扎了一下。 可一点用处都没有。 因为两人身高的差距, 此时林兮迟是半跪在沙发的。她两只手握拳抵着他的胸口, 用力往前推, 试图将他推开。 许放单手摁着她的脑袋, 另一只手压在她的背部, 神态轻松, 看上去不像是在使劲, 但任凭她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一分钟后。 林兮迟憋着气,嘴唇贴在他的脸上,放弃了抵抗。她想咬他, 但想到刚刚的画面,就完全张不开嘴,下不了口。 感觉到林兮迟散发出的生无可恋的气息, 许放的眉眼一挑, 松开了手,哂笑一声:“知错了没有。” 一获得自由, 林兮迟的第一想法不是回答他的话, 而是立刻扶着他的手臂, 仰起头, 带着恶意吻住他的唇。 不带任何旖旎的想法, 满心的全是报复。 “……” 只碰了一下, 林兮迟便立刻退开,用指腹蹭了蹭他的嘴唇,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开始警告他:“屁屁, 你斗不过我的。” 许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所以你不要老想着给我使绊,不然我一定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许放突然抓住她的脚踝,用力一扯,将她的脚凑到唇边,带着浅笑,目光放在她的身上,然后亲了一口。 林兮迟:“……” 她的寒毛一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刻,如她所料。 许放向前倾了身,铺天盖地的气息向她袭来,覆上她的唇。他单手扶着她的脸,眼睑低垂,细密的眼睫微颤,舌尖向里探,勾着她的舌头轻轻啃咬。 林兮迟被这画面震惊到了。 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要反抗,她咬住他的下唇,挣扎着往后退。 她刚洗完澡,脸蛋白净还带着湿气,头发也是习惯性地只吹到半干,露出光洁的额头,素面朝天,看起来比平时稚嫩几分。 此时她的脸上全是震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嫌脏吗?” 许放漫不经心地问:“你嫌脏?” “……”林兮迟看着他,不带情绪地说,“要不你自己亲亲自己的脚?” 闻言,许放哦了一声,又扯起她的脚亲了一下,然后贴上她的唇。 “那再来一次。” 林兮迟:“……” 她觉得她这辈子都斗不过许放了。 - 许放看中了市中心的一个新楼盘,地理位置就在林兮迟工作的医院附近,房子面积150平米,三房二厅二卫,有电梯。 这里地理位置好,周围应有尽有,交通也便利。两人看了样板房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定下来了。 楼盘还没盖好,要等半年后才交楼。 两人带着证件办好手续,交了首付。 出了售楼处,林兮迟一直沉默着没说话,表情若有所思的。 许放瞥了她一眼:“在想什么。” “我在想。”林兮迟舔了舔唇,很小声地说,“那个房子好像还挺大的。” “然后。” 林兮迟眨着眼,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想法:“感觉只有我们两个住好像有点寂寞,你觉得呢?” 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许放收回视线:“不觉得。” 林兮迟装作没听见,试图讲道理改变他的想法:“我觉得,一个家里面,如果少了狗这种生物,就不算是一个完整的家。” “……”没想到她打得是这个主意,许放的眉眼稍抬,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她的下巴,“所以我们家完整了。” 林兮迟:“……” - 但林兮迟像是打定主意想养狗。 从出了售楼处开始,她就不断地跟他提这茬,就算被许放扯开了话题,之后也会被她及时地扯回去。 “屁屁,我想养狗。” “我不想。” “我想养柴犬。” “我讨厌狗。” 在外面,两人还是这样十分文明的,你一句我一句的来。 林兮迟的想法大概就是“你不愿意的话我就一直说到你愿意为止”,而许放则是“你别想了你再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的”。 就这样没完没了—— 结果一进了家门,在外边保持的形象瞬间消失。 林兮迟就整个人往他身上扑,死缠烂打着:“我要养狗,你快点同意,房子这么大你还不让我养狗,你太过分了!” 许放很冷漠:“我不想同意。” 许放还记恨于多年前,他第一次去部队集训的第一个周日。 他满怀期待地给林兮迟打电话,本以为她也同样想念他,结果听到的第一声“屁屁”,居然喊的是一条狗。 他绝对不会忘。 也绝对的讨厌上了狗这种生物。 但林兮迟缠人的能力实在可怕,他想把她放在沙发上,但她的双手和双脚都扒拉在他的身上,用的劲儿还不小。 许放也不敢太用力,怕弄疼她。 到后来林兮迟干脆不听他说话了,一直重复着:“我要养狗,没有狗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直到最后,许放被她缠的没辙了,妥协道:“搬家之后再养。” 终于听到肯定的答案,林兮迟心满意足地从他身上爬下来,高高兴兴地到冰箱里去找吃的东西。 但许放莫名开始不爽,走过去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她拿了瓶酸奶出来,舔着盖上的酸奶,突然问:“养只柴犬叫屁屁?” 他的语气不太好。 林兮迟突然反应过来,转头看他一眼,立刻摇头,十分狗腿地说:“怎么能叫屁屁,我们家就只能有一个屁屁,多一个蚊子叫屁屁的都不行。” 听完她的话,许放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林兮迟一本正经地继续道:“所以叫放放吧。” 许放:“……” - 现在才六月份,算起来要等到十二月份才能拿到房子,再加上装修的时间,至少到明年二月份才能入住。 所以养狗也是那时候的事情。 林兮迟也不着急。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便到了七月份。 按照林兮迟上次试的时间,距离开那个盒子的日子越来越近。 许放不知道她试过那个密码锁,还提前跟她说,让她看看七月十号的时候能不能跟同事调个班,腾出一天的时间来。 林兮迟还有点懵逼。 她本以为,这一天,两人会特意呆在家里,像开启宝箱一样,把那个封闭了五年多的箱子打开。 结果还要出去玩吗? 但她也没多问,不敢跟他坦白自己已经开过一次盒子了,只能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要去干嘛。” 许放没细说:“陪我去找个朋友。” 到七月十号那天。 因为许放说是去一个比较重要的场合,林兮迟还刻意打扮了一番,在化妆桌前折腾了半天,换了条收腰连衣裙,踩上一双细跟高跟鞋。 她选了个小背包,准备妥当之后,在镜子前看了好几分钟后,才站到许放的面前,试图得到他的夸奖。 结果许放完全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道:“去把我给你的那个盒子也带上。” “……”林兮迟很无语,“带那玩意儿干嘛。” “今天回来应该要很晚了,去那边开。”许放站了起来,用指腹蹭了蹭她的唇,“我不是跟你说每天试一个数字?” “别动,口红会花掉的。”林兮迟别开脑袋,再次十分刻意地装作自己不知道密码,“之前去b市找你也没见你让我带。” 许放像是没听到,把她的脑袋掰了回来,用力蹭了一下她的唇。 “啊,真花了。” “……” 随后,他低下头,哑声道:“那我吃掉吧。” “……” - 许放要见的那个人好像是住在源港市。 他提前订了两张高铁票,林兮迟莫名其妙地就被他拉着上了高铁,到那的时候恰好到午饭的时间。 许放好像也不着急,带着她回了s大,在那条熟悉的小吃街来来回回地走。 林兮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被他扯着走了半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很快,许放停在了一家自助餐店门口,侧头问她:“你之前是不是跟我说想来这家店吃东西?” 林兮迟愣了下,抬头看了眼牌。 这家店是在她研究生快毕业的时候开的,当时她跟许放聊天的时候,跟他提过等他下次过来的时候,两人一起去吃。 但他一直没有时间过来。 再后来,林兮迟提前毕业了,也早就已经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却没想过他还一直记得。 吃完午饭之后,许放依然没有带她去找他那个朋友的趋势,不紧不慢地牵着她进了s大,像是要重温旧地。 林兮迟纳闷道:“你不是要找朋友吗?” 他似乎不太在意,走到校内的奶茶店前,买了一杯奶茶塞进她的手里。 “不急。” 今天是周一,校内十分热闹,而且两人还赶上了上下午第一节课的时间,校道上全是拿着书往教学楼里走的学生。 许放像是很有兴趣,跟着其中一批人进了一间教室里,还十分凑巧,恰好是他们大一那个英语老师闫志斌的课。 前面的位置都被填满,两人只能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 林兮迟对这个老师的恐惧还在,趁还没打铃,死活想扯着他走。 许放纹丝不动。 等打铃了之后,已经来不及了。 闫志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人,板着脸说:“我不是说了不准坐最后一排?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他突然注意到其他位置都被坐的满当当的,难得地愣了一下:“怎么多了两个人?” 许放懒洋洋道:“老师,我们是来蹭课的。” 闫志斌带过的学生众多,显然已经不记得他们了。他的眉目一下子就明朗了起来,像是没有想过有学生会来蹭他的课。 闫志斌心情大好,看着他:“那你起来,用英文说几句话。” 许放站了起来,思考了下,问:“说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行。” 林兮迟看热闹一样坐在他的旁边,盯着他看。 过了好几秒。 许放清了清嗓子,盯着前方,喉结微滚,声音略带磁性,吐字清晰,是标准的美式发音:“this is the most memorable day of my life.” ——这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日子。 听到这句话时,林兮迟突然愣住,嘴巴微张,对他这句话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突然有了危机感。 来蹭个闫志斌魔头的课有什么好纪念的。 所以就是他一会儿要去见的那个人?到底是要去见谁啊,还一生中最值得纪念,还敢当着她的面说。 这个许放还要不要脸??? 等许放坐下之后,林兮迟略微暗示了他几句。 许放含糊一句应付过:“随便说说的。” 林兮迟看着他的眼神越发的意味深长:“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事情。” 许放用眼尾扫她,直白道:“我背着你做了很多事情。” “……” 等下课之后,许放依然闲闲散散地,像是一个无业游民一样,牵着她在校内四处晃荡,话也比往常多了一些,提的大多是“哦,我们以前是不是在这里干嘛干嘛过”,却从不提起那个朋友的事情。 林兮迟觉得许放真的是老了。 人一老就喜欢回忆往事。 她突然也不生气了,跟着他一起回忆了起来。 直到下午六点,两人出了s大。 林兮迟以为这下许放肯定要带她去见那个朋友的时候,他反倒带着她去了一家西餐厅,吃起了烛光晚餐。 仍旧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林兮迟也不好奇那个人了。 此时店里灯光昏暗,音乐暧昧旖旎,他的面容在火烛的晕染下忽明忽暗,俊朗的五官像是挂着笑意,桌边是一捧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这个氛围,完完全全就是求婚的前兆啊。 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拿出戒指,单膝下跪跟她求婚。 林兮迟满怀期待地等到了最后一刻,在吃饭后甜点的时候,都比平时热情了一些。但直到她挖到底部,都没有挖到她想到的东西。 她不死心地又挖了几下。 随后,许放就喊了服务员过来,准备买单走人了。 林兮迟瞬间明白过来,是自己想太多了,心情大起大落到只想吐血:“你不是过来见朋友的吗?再不见就没时间啊,我明天还要上班。” 许放低头看了看手机,像是在跟人联系:“准备去了。” 走之前,许放还把桌上那捧花塞进她的怀里:“拿着,别浪费了。” “……” 出了店,林兮迟下意识牵着他往地铁站走,没走几步,就被许放拖回,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林兮迟纳闷道:“你那个朋友在哪?” “不坐地铁。”许放轻声道,“去坐公交车。” “哦。” 到车站后,林兮迟看了看车牌,问道:“去哪?” 许放的视线往马路上看着,像是在找些什么,随口道:“等11路吧。” “啊,没有11路啊。” “那12。” “也没有12。” 许放皱了眉,往车牌看了一眼,随便选了个数字:“33路。” 话音刚落,33路就开了过来。 林兮迟往包里翻着零钱,连忙扯着他往那头走:“来了。” “……”许放把她扯了回来,“人太多,等下一辆。” 林兮迟懵了,看着那辆连人都没坐满的车,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你今天好奇怪。” 她盯着许放,还等着他的解释,突然间就被他扯上了一辆车:“33路来了。” 林兮迟比他先上车,看着除了司机位空位一人的车内,以及并排的座位,立刻回头问他:“屁屁,是不是上错了啊——这是大巴啊。” 司机突然开了口:“这我没办法,租不到公交车啊——” 林兮迟:“……” 什么玩意儿? 而且这声音是不是有点耳熟…… 许放抬了抬下巴,仿佛没听到那个司机的话,示意她往后走。 “坐最后一排去。” 林兮迟一头雾水地走了过去,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看着前方,突然想起了两人在一起之后,第一次度过的那个跨年夜。 那时候也是这样,空旷的车内,除了司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存在。 以及那个略带青涩的吻。 车子发动,开了好一阵子后。 林兮迟抱着手里的花看向许放,疑惑地问:“我们是坐了黑车吗……” 许放抿了抿唇,没回答,从包里拿出那个盒子,放到她眼前。 “试试今天的密码。” “哦。” 林兮迟接了过来,指腹轻轻滑动,将密码转到0710。她忽然有些紧张,也许是因为这安静的车内,又也许是因为许放一直望过来的目光。 她舔了舔唇,拧了下上面的旋钮,慢吞吞地把盒子打开。 里边是一张纸,还有一个戒指盒。 林兮迟的呼吸一滞。 再抬眼时,就发现车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停在了一个略显偏僻的地方。她愣愣地往前看,就看到司机起身下了车。 林兮迟紧张地掌心冒汗,她的眼睫微颤,想拿起那张纸来看。 许放却摁住了她的手。 林兮迟这才发现他的掌心也是湿的。 “不用看了,我记得上面的内容。” 许放拿出那个戒指盒,伸手打开,看着里边的戒指。 “我算过时间,我应该会在2017年的7月10日把钥匙给你,其实这张纸你也没必要看,因为你打开这个盒子的时候,我一定在你的身边。” “今年是2012年,送你这个礼物的时候,你刚好19岁。给你准备这个礼物的时候,我刚过完19岁的生日没多久。” “19岁的生日,对我来说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因为在那天,你同意跟我在一起了。” “现役军人必须年满二十五岁才能结婚,所以可能从现在,一直到2017年,这五年的时间里,我都没有跟你提过结婚这件事情。” “但希望你不要怀疑我。” “我有多么期待这件事情,所以我想用这份礼物来告诉你,从跟你在一起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抱着跟你结婚的念头。” “并且我坚信,五年后的我,依然对这件事情非常地渴望。” 说到这,许放停了下来,笑了:“下一句我忘了。” 林兮迟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就拿起那张纸来看,想提醒他。 瞬间看到末尾的字: ——所以你明白了吧?要不要嫁给我? 她抬头。 撞上许放那双略带紧张,却满是如愿以偿的眼。 “要不要嫁给我?” 73 夜色浓沉, 远离了闹市的喧嚣, 似乎还能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夏日的夜里, 连风都是燥的。 大巴车的味道很重, 头顶的空调透凉, 白灯大亮着。没有其他人的车内, 安静得像是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 这个世界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其他人。 林兮迟垂眸, 盯着戒指盒里的戒指。 款式有点俭朴,银色的环,内面刻着x&l。 她的目光像是被黏在了上面, 半天都挪不开。 时间像是停了下来。 许放一直没等到林兮迟的回应, 舔了舔嘴角,背脊紧张得冒出汗来。他低下眼, 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 翻了翻口袋, 哑着嗓子说:“买这戒指的时候我大一——” 还没等他说完, 林兮迟突然伸手拿起那枚戒指, 懵懵地往无名指上套:“我是不是戴上就好了……” “……” 许放想阻止她都来不及了。 看着她把戒指套入手指中, 隔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大小居然还刚刚好,直接推到白皙纤细的手指尾部。 气氛瞬间被打破。 许放闭了闭眼, 几乎想把她抓过来狠打一顿。他的眼尾稍扬, 双眸被这黑夜衬得越发幽深,像是点缀着最浓郁的墨。 “你见过有人自己戴求婚戒指的?” 被他说的一愣,林兮迟神情呆滞,又懵懵地想把戒指摘下来。她像是还没缓过神来,小巧的脸上,圆眼亮晶晶的,眼尾泛红,被眼线笔勾勒上扬。 许放被她弄得无可奈何,原本处心积虑弄出来的氛围完全消失,再想找回来也难。他按住她的动作,轻声道:“戴着。” “送你的东西我还拿回来用来跟你求婚,说出去我面子往哪搁。”许放的嘴角勾起,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一个戒指盒,“当时没钱,买不起贵的。” 他挠了挠头:“虽然现在也买不起太贵的。” 与此同时,林兮迟开了口:“你等会儿,让我缓一缓。” 随后,林兮迟抬手用手背盖着眼,轻轻蹭着,像是在擦眼泪,她似乎觉得怀里的玫瑰花碍事,还塞到了他的怀里。 许放也觉得碍事,直接放到隔了一个过道的位置上。 看到林兮迟的反应,许放突然有点憋屈,声音硬邦邦地:“我早跟你说过了,军人不是能大富大贵的职业,你现在哭也来不及了。” “……” 林兮迟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又因他这话觉得自己的眼泪掉得太不值得了。她放下手,瞪他:“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做感动。” 闻言,许放顿了下,拿指腹蹭了蹭她的眼角。 “我没见过有人在被求婚后,过了五分钟之后才开始哭,一般都是边被求婚边哭的吧。” “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倒也没继续哭,唯有那双眼还红艳艳的,“你跟很多人求过婚吗?你怎么那么清楚。” 许放此时没心思跟她计较,打开戒指盒,放在她的眼前。 “嫁不嫁。” 他变脸的速度太快了。 刚刚还柔情蜜意地问她:“要不要嫁给我?”现在就能冷着一张脸,像是高利贷收债一样,冷冷地吐出三个字:“嫁不嫁。” 林兮迟把手藏到身后,不可思议地问:“哪有你这样求婚的?” “我刚刚温柔的时候也不见你好好珍惜。”许放不想等了,朝她逼近,“再给你考虑三秒,三,二——” 林兮迟有点不爽,很刻意地说:“你再让我考虑一下。” “考虑个屁。”许放扯过她另一只没戴着戒指的手,低着眼说,“你还想嫁给谁?你可以试一下啊,你看我会不会揍死他。” 林兮迟想了想,也不继续刻意了:“我想嫁给屁屁。” 许放眼也没抬:“我就是屁屁。” “哦。”林兮迟凑近去看他的眼,盯了几秒后,点点头,“那就是你了。” 尽管知道绝对不会是否认的答案。 听到这句话时,许放的心脏还是漏了半拍。 他把戒指拿了起来,套入她的无名指中,缓缓地向里推。他弯起唇,眉眼舒展开来,低头吻了下那个戒指,声音缱绻带笑。 “嗯,是我。” - 返程的路上,林兮迟终于看到了司机的面容,之前他带着帽子,她没注意看,所以也没认出来。 不过倒也不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蒋正旭。 两人坐到了前排的位置。 林兮迟诧异道:“蒋正旭,你怎么还被许放从溪城拉过来了?” “……”蒋正旭一副没辙的样子,“许放除了我之外没别的朋友了啊。” 许放瞥他一眼,补充了句:“都在部队里。” 林兮迟连忙点头:“我也觉得他没什么朋友。” 许放:“……” 许放捏住她的腮帮子,表情很臭,似乎很不爽她联和其他人来攻击他,冷冷道:“别影响别人开车。” 把车交还给租车公司之后,三人坐地铁到了高铁站,准备回溪城。 许放事先定了三张连座的票,时间在今晚十点,此时才八点出头,所以三人也不着急,慢腾腾地取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距离检票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三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林兮迟走了一天,此时也疲倦的很,原本还兴高采烈地跟他们说着话,坐着坐着眼皮就耷拉了下来,靠在许放的手臂上睡着了。 许放的话不多。 原本都是林兮迟和蒋正旭在说话,此时她睡着了,气氛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蒋正旭眉一挑,虽然已经确定了结果,但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 “成功了?” 许放侧头看着林兮迟,低声应了下。 “嗯。” “什么感觉啊。” 闻言,许放的表情顿住,慢条斯理地抬起头,看向他。他的眼睛很明亮,剑眉薄唇,浑身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 在这一刻,蒋正旭突然有种回到了高中的感觉。 但其实许放的模样有了很多的变化。 因为持续不断的训练,他的身体变得壮实,也因为部队的要求,头发剪得极短,肤色也比那时候要黑了几个度。 已经不再是那时候稚气未脱的少年。 他仅仅只是坐在这儿,一句话也不说,就会让人下意识地把视线放在他的身上,是经历过很多事情,被过往打磨出来的光芒。 可就是此刻,他眼里的情绪,突然就让蒋正旭想到了那个时候的许放。但也许,也可能是,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变化过。 许放扯起嘴角,轻声说:“就是觉得,这个画面我以前见过。” “啊?在哪。” 他又看向了林兮迟,视线定定地,声音轻不可闻。 “梦到过。” - 七月底。 按照通知,许放要到源港市那边的基地训练了。他选的军种是陆军,被分配到基层带兵,正连职。之后可能会调职,但也要看机遇和表现。 许放也不用收拾什么东西,要带的东西不多。但林兮迟还是忙前忙后地给他收拾着东西,几乎想把自己也塞进去。 半晌后,林兮迟抬头看他:“你结婚报告打了吗?” 许放摸了摸鼻梁,嗯了一声。 “批下来了吗?” “还没。”被她的双眼这么看着,许放莫名有点心虚,“没满25岁,被驳回了,我得等过了25岁之后再申请。” 林兮迟瞪大眼:“不是今年就25了吗?” “十月底才到。” 林兮迟沉默几秒,突然开始谴责他,“你为什么要十月份出生。” 许放:“……” “你为什么不能学学我,一月份就出生。”林兮迟拿脚蹬他,说着无理取闹的话,“你为什么非得十月份出生。” 许放面无表情地:“我也不知道。” 林兮迟还想说什么。 许放又道:“我帮你问问爸妈?” “……” - 隔天,林兮迟一大早起来,送许放去高铁站。 此时虽然刚过七点,但候车室里已经坐了一大半的位置,很安静,大多人坐在位置上,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只有一个女人在哄着正在哭闹的孩子。 林兮迟牵着许放的手,陪着他去取票,边问着:“你这次去,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呀,应该没那么快吧。” “嗯。”许放思考了下,也不能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林兮迟给了一个保守的答案:“过年的时候?” 许放的喉结滚了滚:“不一定。” 林兮迟沉默了几秒,突然问他:“屁屁,要不然我去源港市那边找工作,我可以去之前实习的那家医院……” “为什么去。” 林兮迟仰头看他,没说话。 “乖乖呆着溪城。”许放将她脸颊的发丝捋到耳后,盯着她的眼,“我以后可能还会被分配到别的地方,到时候你也要跟我一起到别的城市吗?” 林兮迟低下头,小声说:“我觉得行。” “我觉得不行。”许放认真道,“好好呆在这儿。” 他的声音一顿,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说:“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 这是个好消息。 林兮迟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她把许放送到了安检处,看着他在人群中排队,个高挺拔,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 周围是人们说话的嘈杂声。 许放深陷人海之中,面容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却依旧放在她的身上。 林兮迟的心里莫名有点不安,她的心脏收紧,不受控制地跑过去站在他的旁边。 队伍已经快排到他了。 林兮迟抓住他的手,再度问了一遍:“屁屁,等你回来就结婚,是吗?” 即将到来的是漫长的离别时间。 许放轻笑一声,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将她扯到怀里,单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再次吻住她的额头。 “嗯,回来就结婚。” 74 2017年10月24日, 在一起的第2192天。 今年许放生日又没跟他一起过。 上次还能视频通话, 这次他没有智能手机, 所以只能给他打电话。 天啊, 他25岁的时候我居然不在。 他估计要哭鼻子了吧。 …… …… 2017年11月19日, 在一起的第2218天。 屁屁, 我今天有点不开心。 我想见你。 我想你回来。 …… …… 2017年12月3日, 在一起的第2232天。 你不在我的身边,你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知道我身边多了哪些人, 你无法从我的三言两语中察觉到我的情绪—— 但都没有关系。 我会告诉你。 我都会告诉你。 - 和以前暑假的集训不太一样,这次许放去部队,虽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用手机, 但一天下来, 也有固定的时间可以跟她联系。 手机是部队发的,不是智能机, 不能上网。 除了打电话和发短信没有别的功能。 能联系的那段时间, 对于他们两人来说, 是一天以来最值得期待的事情。 不能见面的日子里, 他们只能用声音来慰藉对方。 就这么过了夏, 又过了秋, 渐渐入了冬。 许放虽然是军官的身份,要求会比士兵稍微宽松一些,但他刚去, 各方面都还不太熟悉, 所以一开始特别忙。 许放去部队的前几个月,林兮迟也没什么机会去源港市找他。 每个周末都有出基地的名额,但不多,一般都是按顺序轮着来。 如果没轮到这个名额,想要出基地的话,许放要提前跟上级打假条,等批下来了才能出来,而且当天下午五点就得回去,不能在外面过夜。 距离七月底在高铁站的最后一次见面。 林兮迟再次见到许放,已经是十二月底的事情了。 源港市的冬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还没到飘雪的时候,路旁梧桐树掉光了叶子,露出光秃秃的枝桠,碧蓝的天空洁净如洗。 林兮迟提前过去,按照地址到部队的门口等许放。 基地门口森严安静,两侧站着站哨的士兵,看起来威严又令人不敢接近。 林兮迟的脚步顿住,不敢过去了,站在警戒线的后面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林兮迟终于看到许放从基地门口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便服,宽大的挡风外套,修身长裤,轻便运动鞋。 像是在交什么资料,还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 他像是本想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余光一扫,注意到她的身影,然后视线一顿。 就算是见到了他,林兮迟依然不敢走过警戒线前,依然站在原地等他,指尖抓着衣服的下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很快,许放抬脚往她的方向走来,他脚步又大又快,没过多久就站到她的面前,俯身抱住她,力道很重,像是想把她整个人嵌进他的怀里。 林兮迟觉得自己像是悬在空中,脚沾不到地。 是失重的状态,得到的却是铺天盖地的踏实感。 林兮迟的手举了起来,勾住他的脖子,脸颊往他的颈窝处蹭,没吭声。 良久后,许放把她放了下来,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伸手搓了搓她冷如冰块的双手,低声问着:“不是叫你晚点过来吗?来了多久?” 林兮迟没答,安静地看着他。 他的模样没有大的变化,眉眼利落干净,鼻梁挺直,嘴唇薄如线,肤色没深,但整个人看起来瘦了一些。 林兮迟抿了抿唇,小声说:“屁屁。” 许放扯着她往其中一个方向走:“怎么了。” “你是不是在里面被虐待了。” “……”许放回头看她,“林兮迟,我去的不是监狱。” “哦。”林兮迟捏了捏他的手臂,闷闷道,“那我怎么感觉你瘦了好多。” 闻言,许放停下脚步,定眼看她。 就这么过了几十秒。 林兮迟被他盯得不明所以,刚想开口的时候。 许放突然道:“你拿自己当参照物的吧。” “……” - 许放带着林兮迟走了一段路,一路上听着她说话,目光往周围看着,最后把她拉进了一家火锅店里。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林兮迟双手托着腮帮子,眼里略带惊讶:“你居然带我来吃东西。” 许放瞥她一眼:“我以前不给你东西吃?” “不是。”林兮迟摇头,“但你下午五点就要回去了呀,这么短的时间,一般不都是争分夺秒大战三百回合吗?” “……” 她想了想,问:“战吗?” 许放拿起出部队前取回来的手机,默不作声地低下眼,上网订了间房。 得不到答案,林兮迟再接再厉地问:“战不战?” 许放起身去给她弄调料:“不战。” - 结果出了火锅店,许放便扯着她进了附近一家宾馆。 林兮迟心想着,这货在部队里呆了几个月,倒是学会了口是心非的本事。 一进门,许放立刻将她压到门上,低头吻住她的唇,她的脑袋被他的手掌抵着,触碰到的不是坚硬的门板,而是他温热的掌心。 许放的动作略带急促,力道也比往常都粗野了些,牙齿磕到她的唇,然后用力吮吸,含着舔舐。 林兮迟被他亲的迷迷糊糊的,但还是十分有原则的别开脑袋,认真道:“我要先洗澡。” 许放喘着气,没搭理她的话,他拦腰将她抱起,然后走到床边,把她放下。 林兮迟下意识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脱掉自己的厚外套。 随后,许放也躺上了床,把她扯了过来,从身后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后颈处,不再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跟我说会话。” 林兮迟有点懵。 盖棉被纯聊天吗? 林兮迟迟疑地问:“你是为了跟我聊天,然后订了这个房间吗?” “想跟你呆一块。”许放满足的叹息一声,“不想有别人。” 想看着你,想听你说说话,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别的事情上面。 林兮迟顿住,磨磨蹭蹭地翻了身,看着他。 没过多久,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从刚脱掉的口袋里翻出手机:“屁屁,我们之前买的那个房子交楼了,我去看过一次——” 林兮迟把之前拍下来的内容给他看:“给你看看照片。” 还有一张平面格局图。 “我们要怎么装修比较好。”林兮迟思考着,“我还没找设计师,因为不知道要什么风格的好。” 许放看了看,漫不经心道:“你喜欢什么风格就什么风格。” “我想要少女系的。” “可以。” 他答应的那么爽快,林兮迟以为他不懂,强调着:“就全部粉红色,连墙壁都是粉红色的那种。” “可以。” 林兮迟不怕死地继续说:“连你的内裤都得是粉红色的。” 许放静静地看她,这次没搭腔。 林兮迟瞬间闭了嘴,不敢再闹。她把话题拉回正轨,也想早点把房子装修好:“那你说一下要求呀,然后我到时候跟设计师说一下。” 许放想了想:“床不用太大,1.5米的就行。” 林兮迟:“嗯,还有呢?” 许放没说话了。 林兮迟:“没了?” “嗯。” “……” 真的什么都不能靠他。林兮迟心想。 过了一会儿,林兮迟又问:“结婚报告批下来了吗?” “还没。”许放的唇角勾起,“不过应该快了吧。” 林兮迟松了口气。 “过段时间,我会上级交假条。”许放捏着她的耳垂,说着,“过年大概回不去,我尽量在年后回来。” “好。”林兮迟眨了眨眼,怕他不开心,开始安慰他,“你过年回不来也没关系,反正过年民政局不开门。” “……” - 这个新年,林兮迟没有许放的陪伴,身边倒是意外地多了几个人。 除夕前夜,林父和林母带着林玎从b市回来跟他们一起过年。 外公家没有足够的空间给他们睡,他们便在酒店订了两间房,但也仅仅只是要睡觉的时候才会回到酒店里,其余时间都呆在外公家。 除夕夜应该是个团团圆圆的日子,林兮迟虽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对这事情也没多在意。 军人过年的时候不能回家,但在部队里也属于放假的状态。 吃完年夜饭,林兮迟跑回房间里,笑眯眯地给许放打了个电话:“屁屁。” “嗯。” 她凑近话筒,小声地说:“新年快乐。” 许放在电话那头笑:“新年快乐。” “跟你说完了。”林兮迟得意地弯起嘴角,“我就可以跟别人说了。” “嗯,我也可以跟别人说了。” “你交了假条了吗?” “交了。”顺着电流传来,许放的声音微哑,多了几分磁性,“每天都去值班室问参谋,有没有电话通知我休假了,都被我问烦了。” “屁屁,你不要怕。”林兮迟很高兴,“你一天问个十次,说不定明天就给你批下来了。” “……” - 老人家熬不了夜。 所以林父和林母也没有呆到很晚,十点多就带着林玎离开了。 外公洗完澡后,也早早地睡下。 剩林兮迟和林兮耿在客厅磕着瓜子看春晚。 看着电视上开始倒数时间的主持人,林兮耿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突然问道:“你新年愿望是什么?” 林兮迟思考了下:“没有了。” “没有吗?” “嗯。”林兮迟弯眼笑,“都实现了呀。” - 隔天,林兮迟早上十点才醒来。 林兮耿还在睡觉,外公不知道去哪了。 林兮迟揉着眼睛,到卫生间里洗漱完,迷迷糊糊地到客厅里倒了杯水喝,顺手拿起手机一看,瞬间看到两条未读短信。 许放发来的。 林兮迟皱着眼睛,打开一看。 ——【出任务,去a县支援。不用担心我。】 ——【我爱你。】 林兮迟没反应过来,立刻回:【支援什么?】 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呼吸屏住,慢吞吞地打开微博看了眼。 微博热门第一。 a县地震。 75 a县是在源港市附近的一个小县城。 天灾人祸总是在不经意间来临, 谁也无法提前预知。 前一刻, 许放还跟战友们在吃早饭, 下一刻上级便来了通知。因为他们所在的驻地是距离a县最近的部队, 所以被派发到现场支援。 这还是许放第一次出任务。 所有人瞬间停止了笑闹, 气氛凝重得不像话, 按照指挥行动。 地震是在夜里发生的。 此时天还没大亮, 一群着装整齐的军人动作迅速利落,带上救灾物资,坐上车, 车子发动,向前开。 车内很安静。 许放拿出手机,舔了舔唇, 给父母和林兮迟都发了短信。 编辑完给林兮迟的那条短信, 许放点击发送。他正想关掉手机,动作一顿, 眼睫微颤, 又输入了三个字, 发了过去。 - 现场比想象中的还要恶劣。 整个县城几乎都成了废墟, 耳边是歇斯底里的哭声和哀嚎声, 还有无助的求救声, 一声又一声。 天空也是阴沉沉的,似乎要压到地上来。 像是世界末日。 一群人被分散到不同的区域支援。 许放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拿着工具将坍塌的石头挖开, 将被埋的较浅的伤者扶起来, 听着他们因为重见天日而庆幸的哭声。 随后又做着同样的事情,来来去去,永无止尽。 不知过了多久。 面前通往重灾区的道路被堵住,军人们用工具打通了一条道路。 身下的地面又开始摇晃了起来。 远处有人在喊叫,声音粗犷而沙哑,带着些许慌乱:“余震啊!快过来!” 许放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抬眼看。 落石区,大小不一的石头纷纷往下砸,噼里啪啦响,不远处有个小孩被砸到,摔到了地上,张嘴嚎啕大哭。周遭响起了尖叫声,人们纷纷往前跑,想跑出落石区。 打通的通道不算大,一次就能过三四个人。 此时因为着急的关系,场面十分乱,人群挤压,甚至要将出口堵住。 许放跑过去抱住那个小孩,将他抱起,迅速把头盔戴到他的头上,喊道:“快过去。” 旁边是自己朝夕相对的战友,面对不断向下砸的石头,眼也不眨,疏散着人群,高喊着:“群众先过!快!不要推其他人!” 许放冷静地让指挥着着急向前跑的人们,将摔倒的人扶起。后脑勺忽地一痛,他下意识伸手捂住,摸到一手濡湿。 视线渐渐模糊。 原来密集的人群在指挥下渐渐疏散开来,逃离了落石区。 许放的眉头稍皱,在战友的催促下,往前跑,跟在群众的后头。 “喂!” “没事吧?” - 林兮迟等了一天,都没等到许放再给她发短信。 今天是大年初二。 林父和林母又过来了,此时正在客厅跟外公聊着天,有说有笑的,跟房间里的安静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兮耿坐在她旁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她:“你不要担心,肯定不会有事的。” 林兮迟的眼皮耷拉着,没有说话。她低下头,抿着唇看着手机,全是形形色色的祈福微博,还有一些新闻网在公布余震造成的伤亡人数。 那上面的数字几乎要刺伤林兮迟的眼。 心中那股不安越发强烈。 林兮迟把手机扔到一旁,突然爬了起来,从衣柜里翻出衣服往身上套:“现在怎么去a县?” 她的动作很大,把林兮耿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她:“你疯了!现在怎么能过去!那边余震还没停啊!而且你过不去的,现在都封了——” 被她吼得一顿,林兮迟愣了好半晌后,眼里不由自主地掉出了泪,很轻很轻地问:“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林兮耿的眼睛也红了,手忙脚乱地安慰她:“那边应该没信号吧,而且许放哥肯定也没时间……现在那边乱的很。” “哦。”林兮迟像是听进去了,点点头,用手心抹掉眼泪,喃喃低语着,“肯定是没信号……” 听到了她们两个的动静,外公走了进来。 敲了三下门,门被推开。 注意到两人通红的眼,外公一愣,走过来说:“还在想?你不要担心了,许放那小子厉害得紧,不会出事的。” 林兮迟点点头,轻声说了句“知道了”,随后起身到卫生间里去洗了把脸,出来后折回房间里,开始换衣服。 林兮耿很警惕,过来拦着她:“你还想过去?” 林兮迟摇头:“没有,我去找许叔叔和许阿姨,他们应该也很担心。” 林兮耿迟疑地松开手,这次没再拦着她。 出了客厅,除了林玎坐在角落,拿着手机在看。其余三人齐刷刷地把视线投了过来,放在她的身上。 看着她着装整齐的模样,林母愣了下:“你去哪?” “许放家。” 随后,林父问:“许放给你打电话了没有?” 林兮迟没回答这个问题,走到玄关处穿鞋。 身后还传来林父的声音:“我就说军人这职业不好……” 林兮迟的动作顿住,回头看,因为心情不佳,说话的语气都冲了些:“我觉得挺好的。我忘了跟你们说了,不过我已经跟外公说过了,等许放回来,我和他就结婚。” 场面停滞片刻。 林父似乎有点受不了她这样近似忽视的态度:“迟迟,你可想好了。这次他去救灾你的反应都那么大,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情,缺胳膊断腿的——” 这个话题让林兮迟瞬间炸了,她突然抬眼,冷着脸说:“什么缺胳膊断腿。” 因为她的态度,林父也火了:“我说的是事实!除非你让他赶紧转业,不然我不同意结婚!许家这混小子也太自私了,想让我女儿毁在他身上吗!” 听到这话,林兮迟的表情僵住,视线挪到了林玎的身上,想起她那时候跟自己说的话。 ——“后来爸爸给许放打了个电话,感觉说的话挺过分的。” 以及那晚,许放跟她说的话。 ——“你爸爸让我等转业之后再跟你结婚。” 她深吸了口气,不可置信地问:“你跟许放也说了这样的话吗?” 林父愣住:“什么话?” 因为这越发拔刃张弩的气氛,林母在一旁劝着和:“你们都少说几句,迟迟你不是要去许放家吗?快去——” 林兮迟的眼睛红了,打断她的话,声音扬了起来:“我说,你跟许放说了,他以后出任务可能会缺胳膊断腿这种话吗?” 林父的嘴唇蠕动着,因她这副模样,迟迟没有说出话来。 这完完全全就是默认了的态度。 林兮迟闭了闭眼,单手捂着眼睛站在原地,觉得这件事情可怕又可笑:“你怎么可以跟他说这种话……” 林母的眼里也冒出了泪,凑过去安慰她:“你爸那时候就是着急,他没有那个意思,你那时生我们的气,我们也……” “你们不要自以为是了。”她别开脑袋,自己用袖子擦着眼泪,“我今年二十五了,我需要你们关心的是十五岁的时候,并不是现在。” “我一直都很尊重你们,我也自认为,我从来没对你们说过什么过分的话。”林兮迟的眼睛乌黑又沉,里头的情绪破天荒地多了一点恨,“这次我第一次说,也是我最后一次说。” “你们不要再管我了。” “我觉得很烦,真的觉得,烦人透顶。” 林母站在原地。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因为把林玎弄丢的事情,她情绪崩溃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丈夫收养了当时才一岁大的林兮迟。 可哪有母亲认不出自己孩子。 哪里能用别的孩子来代替自己的孩子。 林母更受刺激了,立刻尖叫着让他把孩子带走。 那时候,林兮迟刚学会走路,居然也没被她的歇斯底里吓到,睁着一双大眼睛,咿咿呀呀地笑,柔软的小手抓住她的手指,像是在安抚。 像是上天派来的小天使。 这么多年来,她的很多快乐都是从林兮迟身上获得的。 与其说是他们把她收养,给了她一个很好的环境,不如说是她把他们带出了一个困境。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面对她的时候,林兮迟好像不喜欢笑了,每天也没有开心的事情想要跟她分享,跟她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 好像真的做错了事情。 是像多年前因为大意,将林玎丢失那样, 是无法挽回的事情。 - 林兮迟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出了门外,迅速地跑下楼。她捏着手机,边往前走,边用袖子一点点地把不断向外掉的眼泪擦掉,忍着呜咽。 下一刻,手机响了。 是陌生号码。 林兮迟的呼吸一滞,恳切地,带着乞求地接起了电话。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发着颤,仿佛怕打扰到对方一样,很轻很轻地问了一句:“许放吗?” 那头的气息顿住,很快便道:“哭了?” 小区的路道里很安静,除了她看不到其他人。 听到这个声音,林兮迟的眼泪再也无法克制住,一颗一颗地向下砸。她弯腰蹲在了地上,毫无形象地,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许放从来没有听她这样哭过。 她从来都是小声地抽泣,克制地掉着眼泪。 就连喝醉酒的时候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哭出来。 许放不知所措地安慰着:“我操,你他妈哭丧呢?我昨天被石头砸了一下脑袋,就出了点血,没事情。你哭个屁啊……我,我他妈手机不知道丢哪了,而且这边信号很差……” 半晌后,林兮迟开了口。 “屁屁,我、我之前跟你说过,你要是不早点跟我结、结婚,我还有好多选择……”她一抽一噎着,眼泪掉到水泥地上,呈现出了深色的印子,“我骗你的,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用手掌抹着泪:“我没有了……” “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受伤,不要缺胳膊断腿,不要让自己疼。”她一个一个的说着,完全按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说,“如果发生了不可避免的事情,也没有关系。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不是不委屈这样的离别和等待。 只是因为。 你也是我唯一的选择。 正文完 她这样哭, 反倒像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一样。 周围的气氛格外压抑, 哭泣和哀嚎永不间断, 撕心裂肺的声音令人格外压抑。 但听到她的声音和她的话, 许放的坏心情莫名被冲淡了些, 他低下眼, 唇角轻扯:“见过世面没有, 这点事情就哭鼻子。” 林兮迟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你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 我都挑空闲时间打的。” “这边没有空闲时间。”许放轻叹一声,“接下来我都没法每天给你打电话,但我找到机会一定会给你打的, 不要哭了。” 林兮迟顿了下, 抽泣声渐渐止住:“你的脑袋伤的严重吗?” “真没事。”说着,他突然问, “对了, 你没事跟我表什么白。” 想起刚刚林兮迟的话, 许放忍不住笑, 扯到伤口, 眉心不由自主地皱了下:“什么会照顾我一辈子, 还一辈子都会对我好?” 林兮迟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缓缓地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把眼泪擦干净:“你也跟我说‘我爱你’了, 我得礼尚往来。” “……”许放有点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屁屁, 那我以后不担心你了。”林兮迟想了想,红着眼说,“你都说了你不会有事,那我就不担心了,你不要骗我。” “恩,我马上挂电话了。”许放在那边说,语速都快了一些,“你乖乖呆着家里,跟外公和林兮耿过节,去吃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然后,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回来了。” 他突然笑了一下:“我会毫发无损地回来,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我对你做出的承诺,从来没有一件没做到过。” “从前是如此,以后也会是如此。” - 这场救援持续了将近一周的时间,直到确认所有百姓安全撤离之后,军队派出的支援部队才返回驻地。 许放的假条在三月中旬的时候批了下来,他的结婚报告也在一月出头的时候就通过。按照部队规定,利用探望父母的假期一并回家结婚的,假期一共30天。 这个时间虽然也不算太长,但也完全出乎了林兮迟的意料。 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林兮迟本以为最多就一周的时间。 她还计划好了,什么时间去领证,要不要就利用这一个星期匆匆地摆个酒席,然后再花几天的时间搬家。 结果居然有一个月的时间。 许放回来那天。 林兮迟特地先去找了许叔叔和许阿姨,跟他们一起到高铁站接他回来。 a县这突发的灾难,以及许放这突如其来的短信,也将他们二老都吓了一大跳,直到他们接到了许放的电话,听到他安全的消息,才渐渐放下心来。 三人在出站口等待。 没过多久,许放便从其中走了出来。 林兮迟第一个注意到他,连忙蹦跶起来,对着他摆了摆手。 许放背着一个很大的书包,往他们的方向走来,然后依次给了他们一个拥抱,林兮迟排在最后。 抱许父和许母的时候,他都只抱了一秒就分开。 轮到林兮迟,许放俯身抱住她,她原本以为他也会抱一下就松开,结果他就定在那儿不动了。 她愣了,也没反应过来,就任由他抱着。 “这臭小子真肉麻,回家再抱好像就吃亏了一样。” 直到耳边响起了许父的声音,林兮迟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挣脱开。 许母瞥他一眼:“你年龄大了不懂浪漫,还不给人家年轻人浪漫一下?” “……” - 当晚两人就住在许家。 先前两家人已经互相见面过,即许父许母和林兮迟的外公,也都清楚了他们要结婚的事情。许父和许母本就把林兮迟当半个女儿看待,这下完全把她当成自家的闺女了。 二老拉着他们说了很久的话。 说着说着还骂起了林兮迟的爸妈,但很快又收住声,拍了拍林兮迟的手背,慈爱地说:“好孩子。” 她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有点感动。 良久后,二老回房睡觉,林兮迟也跟着许放回了他的房间。 一走进去,林兮迟立刻关上门,急切地开始脱许放身上的衣服,神情倒是一本正经的,没带其他旖旎的想法。 许放没反抗,懒洋洋地笑:“这么急不可耐?” 闻言,林兮迟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就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许放自觉的撩起衣服下摆给她看,“脑袋上有,当时缝了几针,但现在都差不多好了。” 听到这话,林兮迟连忙把他的脑袋扒拉下来,凑近去看,用指尖去轻碰。 伤口差不多愈合了,留了一道疤痕。 “怎么会伤到?” 许放没瞒着,用掌心搓了搓脑袋,如实把当时的情景告诉她。 “哦,救了个小孩儿。”林兮迟眨了眨眼,突然笑了,“原来是个光荣的伤口。” 因为她的笑声,许放莫名也扯起了嘴角,用指腹摸了摸她的眼角,提议道:“明天去吧,就明天。现在太晚了。” 突然扯开话题,林兮迟没懂:“去哪?” 没回答她的问题,许放直接把她抱了起来,放到床上,俯下身,贴上她的唇,用舌尖细细的舔舐,掌心向衣摆里探,动作急促而粗野,倒多了几分他刚刚所说的“急不可耐”的意思。 良久后,他含糊不清地说:“民政局。” - 因为要结婚的关系,外公早就帮林兮迟将户口本取来。 隔日一早,两人回了林兮迟租的那个小房子,带上各自的证件,确认齐全之后,便动身到民政局办理结婚手续。 终于拿着两个小红本从里边出来的时候,林兮迟第一个浮起的念头就是——苦尽甘来。但其实未来还有分别的时间,那些难熬的时间其实也还没有彻底过去。 可看到他们两个并列在上面的名字。 突然觉得过去那些难过的时光,好像都不值得一提了。 林兮迟弯着唇,走在前面,来来回回地看着那两个小红本。 许放跟在她后面,心情也很好,刚想把结婚证拿过来放好的时候,前边的林兮迟突然刹住脚,回头问他:“屁屁,我要不要把这两个东西撕掉。” “……”许放的表情一僵,立刻抢了过来,语气十分不痛快,“撕个屁,要不要我先把你撕了?” 林兮迟无辜地收回手,小声道:“我是这样想的。” 许放扯着她的手往前走,没看她:“不用说,我不想听。” “就是。”林兮迟自顾自地说完,“法律不是会保护军婚吗?就是现役军人的配偶要求离婚,须得军人同意那个。” “我说了不想听。” “我感觉对我有点不公平。” “……” “然后我之前上网查过,办理离婚证必须带结婚证过去,那我们把结婚证撕掉了,不就没法办离婚了吗?” “……”就你他妈歪理多。 许放把结婚证塞进兜里,冷着脸不搭理她。 过了一会儿,许放还是主动问道:“我要不要去见见你爸妈。” “……”林兮迟的好心情瞬间没了,嘴唇动了动,“不用了。” 许放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们现在结婚了呀,我就可以把我的户口迁到你的户口上面了,然后我就不是林家人了,我是许家的……”林兮迟说不下去了,突然有点丧气,“我不想让你见他们。” 许放想了想,跟她说:“他们给我打电话道歉了。” 闻言,林兮迟猛地抬起头,很认真地说:“对不起就三个字,谁都会说。” “……” “我以前一直是这样想的,如果没有他们领养我,我现在可能没法像现在一样过的那么好。”林兮迟抿了抿唇,轻声道,“可是其实不是这样的。他们领养了我,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我就是他们的孩子。我不应该把自己放在一个低下的位置。” “我尊重他们,他们也应该尊重我,以及我的爱人。”林兮迟看向许放,“可是他们没有。” 她从十五岁就从家里搬出来,到如今已经过了十年的时间。 这十年的时间,已经将林兮迟曾经对他们那样浓厚的爱意给磨没了。 时间能够改变一切。 过去的那些年,让林兮迟明白,痛骂、痛斥、痛恨这些像是带着仇恨的情感,远远不及被忽视要来得可怕。 “所以就不用见了。”林兮迟不疼不痒地说,“我们办酒席的时候,他们应该会过来的,到时候就会见到的。” 许放也不提了,转了个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办酒席,四月七号?” 林兮迟的注意力立刻被转到这上面:“这个是什么日子?” “黄道吉日,宜嫁宜娶。” “……”林兮迟的神情变得古怪,“你还信这个。” 许放倒也没觉得不自在:“嗯,找人查了很久。” “……” “还有。” “还有什么?” “过段时间我会交工作调动申请表,平调到溪城军区机关。还有办理家属随军。” 林兮迟愣住:“溪城吗?” “嗯。”许放摸了摸后脑勺,猜测道,“可能还得联系一下那边,如果调动成功的话,应该就没有在基层那么忙。” “比如说。” “办理随军之后,如果家在军队驻地,可以每天都回家。” 见林兮迟一副愣住了的模样,许放又补充道:“但不一定能调动成功,军区机关相对比基层的工作时间要规律……” 林兮迟猛地抱住他,兴奋地几乎想跳起来,眼睛弯成一个小月牙。 “真的吗!” 许放顿了下,也笑了,不再继续解释别的。 “真的。” 林兮迟想象中的一直是。 如果她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感动地想哭出来。 可是她没有。 她高兴无比,此时只想尖叫,开心到将用自己的小身板把许放抱起来转一圈。 她突然觉得。 有付出就会有收获,她付出的东西,不是像丢入海水中的石子,无声而无息。所有的等待,一定都会有回报。 一定会有。 - 林兮迟现在住的房子已经到期了,房东想把房子卖掉,所以没有跟她续合同。而他们买的那套房子,才装修完一个月,此时也无法入住。 因为林兮迟上班的地点就在这附近,许放干脆在这个小区里租了另一个房子。空间相对比这间大一些,两房一厅,精装修,所以房租也相对贵了一些。 这天。 两人开始收拾行李。 林兮迟在这住了一年多的时间,所以东西零零散散的,并不少。而许放回溪城后,大多数时间都是住在这里,他的东西也不少。 两人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 许放收拾的很快,要的东西就丢进行李箱里,不要的就扔掉,没过多久就把整个客厅的东西都收拾好。然后他又进厨房看了一会儿,把林兮迟买的电器拿出来,放进箱子里。 注意到林兮迟还在收拾房间的东西。 许放干脆到浴室里,把两人的洗漱用品都拿出来。 然后林兮迟还没好。 许放洗了个手,走了进去,想帮她一起收拾。 此时林兮迟就坐在房间的地上,把衣服一件一件的叠好,放进行李箱里,神态很认真,动作却慢的很。 许放把她拉了起来,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把梳妆台的东西整理好,然后蹲下来帮她叠衣服。 林兮迟走到梳妆台前,把桌上的化妆品一点一点地塞进化妆包里,然后翻了翻抽屉,把里面的东西也拿了出来。 梳妆台下的空位还放了好几个盒子,林兮迟干脆坐了下来,翻了几下,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此时,许放也恰好帮她把衣服叠好了,走过来蹲在她的旁边。 地上凌乱不堪,很多小玩意儿,大多都因为过了很久,缺了个什么部件。什么都有,耳机线,笔盖,手表的腕带,小风扇…… 还有几个本子。 许放的目光被那最上面的本子吸引到,眼明手快地拿了起来,翻开第一页。 ——攻略pp计划。 林兮迟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他,注意到他手中的东西,她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朝他扑去:“不行,这是我的秘密,你不准看!” 许放把手举得很高,理直气壮道:“你跟我哪来的秘密。” 听到这话,林兮迟的动作停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也是。” 许放手依然高举着,继续往下翻,看着她写的内容。 很快,林兮迟又朝他扑去,像是反应了过来:“但我不想给你看啊!” 许放已经看到了她写的那个“送一箱水”,他的嘴角一抽,冷漠地吐槽:“谁教你这么攻略人的。” 林兮迟的注意力又被他转开了,很骄傲地说:“不对吗?那我还不是攻略成功了。” 许放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往下翻。 林兮迟也不介意让他看了,还凑过去缩在他的怀里,跟他一起看。 翻到其中一页的时候,许放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后翻。 又翻了好几页。 然后看到她的牵手和接吻计划。 ——今年结束前牵手,十年内接吻。 许放:“……” 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重复地看了好几遍,顺带注意到被她划掉的“三年”和“五年”。 许放低眼看她:“写这玩意儿的时候你几岁,十八?” 林兮迟点点头。 “写了这话,你还敢说老子保守?” “……” 许放翻完了整本,得出一个结论:“要不是老子喜欢你,就你攻略第一天,我跟你连朋友都没得做。” 林兮迟懵了:“有这么严重?” 许放本来还想继续吐槽,但看到她这副模样,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低头亲了亲她的脸。 “傻子。” 林兮迟本以为许放要继续收拾东西的时候,他突然又翻开了那个本子,翻到刚刚顿住的一页,放到她面前给她看。 ——下楼梯的时候,许放偷偷亲了我的手。一定,肯定,绝对不是我的错觉。 林兮迟莫名觉得有点羞耻,立刻合上本子,含糊不清地说:“别看了,快收拾东西吧……都……” 下一刻,许放握住她的手,嘴唇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了一吻。随后他抬眼,漆瞳看着她,像是带着笑意:“好像确实不是错觉。” 过了那么久。 林兮迟已经不记得当时是什么感觉了。 她舔了舔唇角,突然有点好奇了:“屁屁,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 许放垂下眼睑,像是在思考,很快便抬起眼,回道:“不记得了。” “反正,很久了。” 是真的很久了。 他的眼睛漆黑又亮,却又清澈干净,将她整个人都映入其中。像是一团墨,带着往事的漩涡,一点点地向她席卷而来。 暗恋,难以被察觉,却又处处是痕迹。 是跨年夜时,他在她家楼下无声无息地等待,不回答她任何的话,只是重复地提醒着她此时的时间; 是听到她在谈论喜欢的男生类型时,听到不喜欢的答案,不动声色地过去撞她的肩膀,打断她的聊天内容,等着她的指责; 是替她处理好一切,为了她将脾气收敛,一而再再而三地收起自己的底线; 是某次在教室午睡醒,抬头一看,他那不知凝望了她多久的目光。 那些回忆,当时不觉。 如今回想起来,每一点每一滴,每一分每一秒,那所有不经意的时光。 似乎,全部。 都比奶油味还要甜。 —正文完— 耿耿x学长(一) 国庆假期之前, 学校给高三生安排了一场月考。 高三生的暑假只有半个月, 从八月初就开学, 月底休息一周后, 又跟其他年级的一起在九月份返校。这一个月开始复习高一高二的知识点, 然后又考试。 每天都在反反复复做同样的事情。 就连按往常来说, 要放满七天的国庆长假, 也只放了三天的时间。老师还布置了一大堆作业,这三天时间全花来刷题,时间都不够用。 在这么繁忙的学业任务中, 林兮耿还是抛下了手边的一大摞试卷,选择到s大找林兮迟。 她过去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做的。 一来是想过去看看s大的环境,给自己一个动力;二来, 当然这也是她的主要目的, 她想过去劝一下林兮迟,让她及时回头, 不要吊死在许放这棵中看不中用的树上。 抱着这样的念头。 到了s大之后, 林兮耿被许放带到奶茶店。 她捧着林兮迟给她的奶茶, 一口一口的喝着, 目光死死地放在前台的位置, 看着许放一直盯着林兮迟的视线。 心想着:一点都不配, 完全不配。 唔。 两人长相还算配吧。 毕竟许放哥长得高,然后,颜值也还行吧, 这种事情不能昧着良心说, 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许放哥这唯一的优点也不能忽视。 但这也顶多是外貌相配。 至于其余方面—— 许放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这么连着吐槽了十多分钟。 直到许放提着奶茶离开了,林兮耿才把这事情抛之脑后,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练习册,旁若无人地开始刷题。 因为选的位置就在空调的旁边。 短时间坐在这儿还好,时间一长,就冷的人浑身哆嗦。 林兮耿实在受不了了,她想换个位置,但周围完全看不到一张空桌。又找了一番后,她在偏中间的位置,看到了一张仅坐着一个男生的桌子。 林兮耿把练习册塞回书包里,走了过去。 经过男生的同意,林兮耿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 她抱着奶茶杯,喝了口奶茶,借着这个空隙,林兮耿把目光放在了对面的男生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打量。 男生的肤色很白,细碎的发丝垂在额前,挺立的鼻梁上方,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形微扬,瞳色偏浅,五官曲线硬朗分明,但看上去又十分温和。 不知是没察觉到,还是完全不在意这样的注视。 从头到尾,男生的目光一直放在手机上,神态漫不经心又冷淡,偶尔会动动眼皮,拿起一旁的奶茶喝一口。 但基本没看过她一眼。 林兮耿也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上边太久。 桌子的空间太小,还摆满了甜品和奶茶,完全没有多余的位置给林兮耿写题。她干脆打开手机背单词,却觉得手上的奶茶杯有点碍事。 林兮耿抬头看了男生一眼。 戴着纯黑色的耳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明显还深陷游戏之中。 林兮耿也不好打扰他,纠结了几秒后,决定把盘子的位置挪动一下。但盘底像是粘了东西,她用了点劲都挪不动。 过了半分钟,林兮耿有些郁闷了,干脆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 这次倒是挪动了。 林兮耿刚松了口气。 余光看到似乎有人在看着她。 她抬了头,对上了男生的视线。 “你不介意的吗?那个。”男生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她,眉眼略带春意,指了指她面前的那个盘子,轻轻笑了下,“我吃过的。” “……” 林兮耿愣了,下意识往下看,注意到自己还放在盘子边缘上的手,啊了一声:“抱歉,我就想——” 说着,她半举起手中的奶茶杯:“腾个位置放一下奶茶。” 男生的眉眼一抬,倒也没说什么,唇角勾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主动挪了下桌上东西的摆放,给她腾出了一块位置。 林兮耿朝他点点头:“谢谢。” 此时,男生的手机就平放在桌上。 林兮耿突然注意到上面的内容,顺口问:“你玩的是最近新出的手游吗?” “嗯。” 林兮耿又看了几眼,没多问,低头继续背单词。 就这么和谐相处了一段时间。 把今天的单词量背完,林兮耿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 抬眼一看,男生还在玩游戏,她莫名也来了兴致,上应用商城想下载那个游戏,但林兮耿没有那么多流量。 她犹豫片刻,开口问道:“你知道wifi密码吗?” 男生眼也没抬,流利地吐出了一串数字。 数字串没有什么规律,大概是这家店的电话号码。 林兮耿有点惊讶他居然能背下来。 她迅速连上,但网速极慢。 林兮耿看着这个进度,觉得下载一天都下载不完。 突然有点丧气,她再次取消了下载。 男生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连不上?” “连上了,不过有点慢。” “你要下载什么。” “就那个游戏。” 话音刚落,男生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了她的面前,微微侧着脑袋,一双桃花眼天生含着情。 “你玩吧。” 突然就把手机给她一个陌生人,林兮耿觉得有点受宠若惊:“啊?” “玩吧。”他像是有些疲倦,声音懒散,“刚好让我休息一下眼睛,不然我控制不住。” “……”林兮耿突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我也是,我以前一天到晚都在玩游戏,然后成绩就一直往下掉,后来我就不敢往手机里下载游戏了。” 男生没说话,整个人往椅背靠,拿起桌上的一瓶水灌了几口。 林兮耿突然觉得这个人太好了。 让她坐在这儿,还给她位置放奶茶杯,告诉她wifi密码,还借手机给她玩游戏。 性格实在太好了,长得也很好看。 就是看他这么喜欢玩游戏,可能成绩应该不行。 这点就有点可惜。 但至少比许放哥多了个性格好的优点。 林兮耿拿起他的手机,屏幕上恰好是游戏的界面。 注意到她的动作,男生的眼睫微扬,拖着腔道:“以前玩过?” 林兮耿摇头:“没有。” 听到这话,男生便跟她说了几句操作方法,慢条斯理地,说出来的内容言简意赅,听着很舒服。 林兮耿感激地点点头:“好的,谢谢你。” 她也不好意思拿别人的手机那么久:“我玩一盘就还给你。” 男生轻笑一声:“不急。” 林兮耿也没认真玩,心思都放在这个潜力股上边。她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但向来心直口快,没绕什么弯子就把脑海里的话说了出来。 “对了,你成绩怎么样?” “什么成绩。” 明年就要高考的高三生林兮耿下意识道:“高考。” 男生的表情没什么波动:“忘了。” 哦。 一般这种都是,考得太差了。 不想回答,干脆说自己忘了。 这么看,他可能也不是s大的。 林兮耿突然有点后悔。 感觉不应该问的……可能戳到他的痛处了…… 但感觉真是各处都很优异,非常适合林兮迟。 她正想道个歉。 男生又道:“七百多吧。” “……” 林兮耿:? 耿耿x学长(二) 林兮耿的脑袋立刻低了下来, 装作一副正在认真打游戏的模样, 手心却紧张的冒汗。 在心里默念着:千万, 千万不要礼尚往来地问我我考了多少分啊。 但男生似乎也没这种想法。 他抬起手, 用手掌揉了揉后颈, 随后拿起盘子上的铁制小勺, 慢条斯理地挖着那块蛋糕, 喂进嘴里。 过了五六分钟。 林兮耿舔了舔嘴角,只觉得手里的游戏顿时变得索然无味,只觉得自己太堕落了, 才考个多少分就敢在这里玩游戏。 林兮耿想了想,问:“你考的什么卷?” 男生:“r省卷。” 哦,那跟她一样。 林兮耿:“你今年大几?” 闻言, 男生抬眸看了她一眼, 嘴角微弯,似是在笑, 也极其有耐性。 “大一。” 大一。 哦, 那就是11年高考的, 跟她姐同届。 11年高考的, 文科没有考到七百分以上的学生, 而理科只有一个。 对于这件事情, 林兮耿的印象很深刻,因为这唯一一个七百分的,是从他们学校出来的, 溪城一中还为此大肆宣扬过。 只差没敲锣打鼓。 跟林兮迟同班。 叫张立。 林兮耿没有见过, 只是听老师说过很多这个学长的事迹,也曾听过林兮迟跟她吐槽:“这个人完全就是魔鬼,魔鬼!!!成绩那么好还天天早上五点就到班里学习!!!!!” …… 此时,根据自己的分析。 林兮耿有点肯定对面的这个男生,就是跟自己同一个高中的,张立。 11年r省理科状元。 为了确定自己的答案,林兮耿想了想,又问:“理科状元吗?” 男生放下了勺子,像是注意到了她的问题格外多,单手支着下巴,淡棕色的眼泛着璀璨的光,轻轻应了一声。 “嗯。” 林兮耿的眼睛微张,有种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物的激动感。她立刻把手机还给他,然后格外自来熟地跟他问好。 “张学长,你好。” 男生接过手机,听到这话时,他的眉眼稍挑:“张学长?喊我?” 林兮耿顿了下,觉得自己肯定没有猜错,立刻点点头。 男生笑了:“我姓何。” “……” 哦,所以她记错了吗? 叫何立? 林兮耿也没纠结太久,立刻改了口:“何学长。” 感觉自己突然这样喊他好像有点奇怪,她便补充道:“我也是溪城一中的,我姐跟你一个……” 还没等她说完,男生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她:“我不是溪城一中的。” “……”林兮耿有点懵,愣了几秒后才小心翼翼地说,“但11年的理科状元就是溪城一中的呀。” “11年?”男生探出舌尖,轻舔着下唇,“我10年高考的。” “……” 那大一? 似是想起了刚刚她问的话,男生靠回椅背上,桃花眼微眯,拖腔带调地“啊”了一声,语气不甚在意:“我留级了。” “……” 林兮耿:??? - 听到他的那句话,对面那姑娘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模样像是受了惊。 及腰长发,脸蛋小巧白净,倒是少见的素面朝天。皮肤白里透红,眼角上挑,瞳色很浅,气质偏妖,但又外向活泼,还话多自来熟。 何儒梁微哂,轻轻摇了摇头,低头看向手机。 手机界面已经自动熄屏。 何儒梁按了电源键解锁,没有密码,直接进入刚刚的游戏界面。 上面还显示着林兮耿刚结束一局的成绩。 何儒梁的眼睫微不可察地动了几下,随后抬起眼,喉结滚了滚,问了句:“第一次玩?” 林兮耿愣了一下,垂眸看到他手机上的内容,连忙点头。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犹豫几秒又道:“没认真玩……” “……” “怎么了?” 何儒梁:“……” 没什么。 就是第一次玩,还没认真玩,随便玩玩, 就把他艰难地打了一个星期的记录给破了。 本想继续打游戏的何儒梁瞬间没了兴致,垂下眼,把手机扔到一旁。 林兮耿坐在他对面看他。 细碎短发,头发不知是染过还是天生就这样,颜色偏棕。褶皱很明显的双眼皮,眼形内勾外翘,盯着人看的时候就像是在放电,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为他平添了几分书卷气。 长得真的好看。 看他的穿着和气质,还有手机的牌子,应该家里环境也不错。而且还是高考状元,现在唯一的败笔就是留级了。 但性格好啊,至少不会欺负她姐。 许放哥从小就欺负林兮迟,以后在一起了还得了。 林兮迟到底是怎么喜欢那个许放的? 她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啊!!! 林兮耿越想越气,她突然用指节叩了叩桌子,玻璃桌发出清脆的声响,引来了何儒梁的注意。 他抬眼,眼神略带疑惑。 林兮耿抿着唇,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后,突如其来地冒出了句。 “你有女朋友吗?” “……” - 对于何儒梁来说,假期这种日子,就是用来呆在宿舍里打游戏的。但昨天宿舍被查出用了违规电器,今天宿舍停电一天。 大夏天的,实在太热。 犹豫再三,他决定在外边找个有空调的店呆一个下午。 然后就遇到了这姑娘。 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拼个桌,有缘见了一面,陌生人间的聊几句,然后分开,之后可能不会再见面。 就是萍水相逢的一场。 但在她说出那句话之后,好像一切都不太一样了。 在那一刻。 何儒梁居然被她的那个动作,她的那个眼神,她的那句话,这缺一不可的三样东西给—— 撩到了。 何儒梁的喉结滑动了两下,半阖着眼,嘴角勾起,气息悠长地呵笑一声,散漫道:“没有。” 但之后的发展,又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姑娘听到他给出的否定答案,明显是庆幸地松了口气。但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没跟他要联系方式,反而是,一直在夸此时在前台工作的林兮迟。 “那个女生是不是很漂亮?” “唉,真的太好看了,我一个女生看着都挪不开眼。” “性格好像也很好。” “天哪,如果我是男的我就去追她了。” 何儒梁用勺子挖着蛋糕,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正想打断她的时候。 林兮迟过来了。 她的表情略带惊讶,先是瞥了眼林兮耿,后才看向他,友好地打了声招呼:“何学长。” 何儒梁把嘴里的话收了回去,浅浅颔首。 见状,林兮耿有点懵:“你们认识啊?” 此时何儒梁也看了过来,但林兮耿似乎完全不为自己刚刚狂夸林兮迟一顿的行为感到尴尬,反而对他使了个眼色,像是在暗示点什么。 “……” 随后,她抬头看向林兮迟:“我们要走了吗?” “嗯。”林兮迟低头看了看手机,“去吃晚饭。” - 接下来几天。 就算宿舍没有停电,何儒梁依旧把一个下午的时间都放在这家奶茶店上边。 不过他再也没遇到那天那个女生。 干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 奶茶不好喝了,蛋糕不好吃了,就连平时最喜欢的游戏,好像也没那么好玩了。 这种状态保持了三天。 何儒梁终于忍不住在微信上找了林兮迟,按照自己的猜测问:【那天那个女生是你妹?】 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也知道了。 活了二十年,头一回动心。 对象是一个比他小四岁,仅仅只有十六岁的—— 未成年。 - 这种不想荼毒祖国花朵的想法,仅仅维持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十一月中旬的某日,他跟部门里的人一起到z大看篮球赛。 何儒梁坐在林兮迟的旁边。 此时比赛已经开始了。 他的目光放在篮球场上,林兮迟突然跟他说了一句话:“学长,我出去一下。” 何儒梁下意识转头,突然注意到她的手机屏幕。 来电显示:耿耿。 备注下边还附带着一串手机号码。 耿耿。 他不知道那天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却曾听过林兮迟跟叶绍文说,她的名字出自白居易的《长恨歌》——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她取其中的“迟”字,而她妹妹取其中的“耿”字。 何儒梁没说话,心里有了个猜测,桃花眼狭长,眼角习惯性地上扬。他的记性好,向来过目不忘。 但这一次,他竟然怕自己会背错。 把这串号码看了两遍之后,何儒梁才收回了视线,微微勾起了嘴角。 “去吧。” - 回溪城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林兮耿便从林兮迟的口中得知,她和许放正式在一起了,在许放生日的那天。 本来在林兮耿去s大之前,这两人至少还得等个十年八载才能互通心意。 结果她一过去,让林兮迟回头是岸的想法没做成,反而让许放占了个大便宜。 林兮耿后悔地想吐血。 高三学业繁忙。 林兮耿渐渐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连带着把那个跟她在同一张桌上呆了几个小时的男生也忘得一干二净。 十一月份。 是林兮耿过的很不开心的一个月。 家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她的成绩下滑,把头发剪短至肩,在父母的责怪下搬到了外公家。每周不用再听到林玎的歇斯底里,尽管如此,她依然静不下心学习。 烦躁之下,她给林兮迟打了个电话。 虽得到了些安慰,但之后便开始多了件奇怪的事情。 因为住宿,也因为高三,林兮耿用手机的时间并不多。但每次一看,都能看到一个源港市的号码给她打电话,并且次数还不少。 有一回她拿着手机的时候,那边刚好打过来,她就接了。 但无论她说什么,那边都不说话。 次数多了,林兮耿也觉得烦,直接拉黑。 再后来,手机号换了一个,继续给她打,但依然不说话。 林兮耿至少拉黑了五六个号码。 最后一次接到这种电话,是寒假的某一天,她在写理综卷的时候。 这个学期末的考试是溪城一模,林兮耿考的很差,每天都焦虑的不行。然后在她想解题思路的时候,又接到了这个电话。 林兮耿深吸了口气,还是憋不住火,像是找到了个发泄的途径,瞬间就爆发了:“你到底是哪位?” “……”依然没说话。 “算上这个,第八个号码,你真是有空。”林兮耿气的把笔摔到桌上,冷笑着,“说是巧合我也不信了,我真是服了。前七个号码,我都对你很和蔼可亲吧?我都是问了几句之后直接把你拉黑的吧?我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你怎么对我的,我今年六月份就高考了,我现在还他妈排年级第100多!我都想跳楼了你还来占我的时间!”林兮耿越说越气,眼都红了,“这个,溪城的号码。好,你现在给我出来,有本事就出来,我能揍死——” 下一刻。 那头轻不可闻地说了一句话:“考得不好吗。” 林兮耿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没来得及问。 很快,那头清了清嗓子,正式开了口,声音有点熟悉,但林兮耿记不起是在哪听过了。 是个男生。 声音一本正经地,还有些紧张,可能是还没调整好情绪,装的一点儿都不像:“您好,有兴趣贷款吗?” “……” 沉默几秒。 “没有!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之后,林兮耿憋着火,挂了电话。 - 过了几天。 林兮迟在床上拆快递,说是部长前几天跟部门里的所有人都要了家里的地址,给寄的新年礼物。 又过了一天。 林兮耿也收到了一个快递。 箱子巨大,快递小哥把箱子搬上三楼,气喘如牛,汗如雨下,看上去像是要没了半条命。 收件名:耿耿。 光是把快递箱从客厅推到房间里,都费了林兮耿的一番功夫。 她拿工具刀把箱子拆开。 打开一看。 里面是从高一到高三的复习资料,还有许多书和练习册,语数英物化生六科全齐。笔记写的详细而整齐,概括了会考的题型,下边还有例题。 是细心而又耐心的成果。 把快递盒里的最后一本书拿出来。 林兮耿发现最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上边写着一行字,利落而遒劲,十分好看。 ——不要跳楼。高考加油。 耿耿x学长(三) 拿着这张纸条, 林兮耿盯了好半晌, 费劲地思考着这差不多十公斤重的书是谁给她寄来的。她看着这陌生的字迹, 猜想了几个人选, 很快都被否决掉。 随手把纸条扔到一旁, 她拿起物理的笔记来看。 这笔记看起来水平还挺高的, 解题思路清晰明了, 还举一反三。弄起来估计很麻烦,这人的耐心也是够好。 像是男生的字。 草草地翻了几本,林兮耿突然有种天上掉馅饼, 无故找到宝藏的感觉,连着几天的坏心情都一扫而光。 林兮耿抱着一种感激的心情,想拿着这神圣的笔记去学习的时候。 突然瞅到刚刚被她放在一旁的纸条。 “高考加油”这句, 她可以理解成是一个陌生而又好心的人给她的祝福, 但前面这个“不要跳楼”是什么意思…… 她没事为什么要跳楼。 她姐都说了,考不好大不了复读, 她为什么要跳楼。 想着想着, 林兮耿突然想起了前些天的那个电话。 当时她实在气急,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甚至还提出叫对方出来干架的想法, 其中她还口不择言地说了一句:“我都想跳楼了你还来占我的时间!” 跳楼这两个字, 她好像只在这个电话里提过。 “……” 林兮耿的寒毛一竖,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顿时觉得房间里静的可怕, 周围传来阴森森的气息, 像是有人在暗中窥视她。 她把纸条捏成一团,丢到箱子里。 不是吧。 这人怎么知道她的地址的? 这就有点恐怖了。 虽然之前在电话是叫他出来干架,但她肯定不会出去啊,怎么可能打得过。 现在这个人是知道她的号码,又知道她住在哪里,还知道她叫耿耿,说不定连她长什么样,在哪个高中上课都知道。 她是不是遇到变态了啊…… 要不要报警啊…… 但报警了的话,这些笔记是不是就得上交了啊…… 她不想啊…… 而且这个人好像就只给她打电话骚扰,好像也没做别的什么事情,关键给她寄了这么齐全的复习资料,估计就是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 她的追求者。 认识她的,并且对她有意思的,应该就是同年级的? 偷偷暗恋她的一个学霸? 但之前的号码都是源港市的诶,最近才变回溪城。 …… 林兮耿想不通了。 犹豫片刻,她把对方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发了条短信过去。 - 把书寄出去后,何儒梁房间的书架被清空了一半。 那些复习资料大多是他连夜赶出来的,他高中的时候记的笔记并不多,因为他都记得,也都会。所以笔记对他来说,一点必要都没有。 写完之后,他一年都不想再碰笔。 但想到对她有一点帮助,何儒梁又觉得很值得。 房子里暖意十足,何儒梁就穿着短袖短裤,坐在书桌前。头发蓬松凌乱,少见的没有戴眼镜,肤色苍白,眼睛下方染了一层青灰色。 略显憔悴,是休息不足的表现。 他低眼看手机,习惯性地点进通讯录里,迟疑着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 很快,何儒梁想起了前些天,她在电话里愤怒地指责,以及像个社会大佬一样想约他出去打架的架势。 “……” 不敢打。 那姑娘炸毛起来…… 有点凶啊。 还没等他有进一步的动静。 电话响了。 何儒梁垂眸一看,慢悠悠地接了起来。 于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收到你寄的东西了,这啥玩意儿?溪城的特产?” “嗯。” “不是,你没事怎么突然想送礼了,还以我的名义……”于泽说,“部门的人刚刚都跟我说收到了,我要不跟他们说是你寄的吧。” “收到就好。”何儒梁喃喃低语,“没事,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再看手机时,就发现进来了一条未读短信。 何儒梁点开一看,是那串熟悉的号码。 耿耿:【快递是你寄的吗?】 没想到会收到她的短信,何儒梁顿时有些紧张。 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复了一个字:【嗯。】 耿耿:【……】 耿耿:【是这样的,我这人不是很喜欢占别人的便宜,你这个笔记确实很全面,我确实也很想要。但无功不受禄,你把你的地址发过来,我给你寄回去。】 她这么长的一段话。 何儒梁只看到了那一句“我确实也很想要”。 他的眼尾扬起,眼里带着璀璨的光,回复道:【那就给你。】 - 这个回答,林兮耿自动理解成—— 要我的地址吗?那就给你。 得到这个回答,她是松了一口气,但表情也瞬间苦了起来。 林兮耿拿起那厚厚的笔记,犹豫着要不要去复印一份的时候,那头又发来一条短信:【短期内不会再打扰你,高考加油。】 “……” 林兮耿:【???】 林兮耿:【哥儿们,你道别的太早了。】 林兮耿:【地址你还没给我。】 之后再发过去的话,像是石沉大海,不再有回应。 看着地上散乱的书籍,林兮耿的表情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过了好一阵,她突然抱起那沓笔记,放回快递箱里。 然后又拿出来。 再放回去。 就这么反复了三四次后。 林兮耿终于受不住诱惑,再次把笔记从快递箱里拿出来,拿出手机,再次给那个行为变态但脑子却十分好使的人发了一条短信。 耿耿:【谢谢。】 - 因为有这些笔记的帮助,以及寒假时林兮迟给她的辅导,林兮耿的成绩不再一路下滑,渐渐有了向上的趋势。 在r省第一次模拟考时,她再次挤进了年级前二十。 那个人也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没有再给她打电话。 林兮耿对此倒没什么感觉,没有失落,也没有庆幸。唯一有的情绪,大概就是好奇对方到底是谁。 出高考成绩那天,林兮耿在一个补习班兼职,不在家。 是林兮迟给她查的成绩。 成绩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很多。 原本对于她来说,远在天边的s大,在这一瞬间就近在咫尺。 一伸手就能碰触到。 那天,林兮耿收拾好东西,从补习班回家,莫名有了种给那个人发短信的冲动。 而她向来不是一个会克制自己冲动的人。 林兮耿打出手机,飞快的打了一串话。 耿耿:【你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半年前你给我寄了笔记,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今天高考成绩出来了,是比我想象中更理想的成绩。很谢谢你。以后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能帮到的话,一定会帮你。】 等发出去后,林兮耿才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自我介绍。 但对方连她的家庭地址都知道,应该知道她的名字吧。 林兮耿也没在意。 那头回复的很快:【想报考什么大学。】 林兮耿诚实答:【s大。】 过了几分钟。 那头回复:【挺好。】 - 反应比意想中的冷淡。 林兮耿也没太在意,只觉得是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对方对她的那点小心思早就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冲没了。 之后便是填报志愿。 按着自己的兴趣和林兮迟给的意见,林兮耿的第一志愿填的是s大的心理学。 录取结果在七月中下旬出来。 当时林兮迟也已经放暑假了,看到她的录取结果后,拍了个照,然后很兴奋地发了条朋友圈:【我!妹!要!来!s!大!了!】 林兮耿觉得她这种发朋友圈炫耀的行为很丢人。 等林兮迟去洗澡后,林兮耿便悄悄地拿了她的手机,准备把那条朋友圈删掉。 打开一看。 评论已经有几十条了,一半是在说“恭喜”,还有一半—— 于泽:【我看到了什么?】 叶绍文:【我操,何学长点赞了。】 张三:【怎么肥四,何学长居然不打游戏来逛朋友圈???】 李四:【我跟何学长认识一年了,他从来没给我点过赞:)】 温静静:【认识两年也没被点过赞的路过。】 …… …… 她突然有点好奇这个何学长是何方神圣。 点赞的人头密密麻麻,她也不知道是那个,直接作罢。 现在有这么多评论和这么多赞,林兮耿也不敢删了,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机放回原处。 很快,林兮迟从浴室里出来,拿起手机看了眼。 “……这群人。”林兮迟舔了舔唇,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有毒,都知道何学长看朋友圈还那么多话。” 林兮耿躺在床上,听到这话,好奇道:“何学长是谁?” “就我们学校一个因为打游戏旷考留级的学长——哦,你还记得不,你见过他,就你国庆来的那次,跟你坐同一张桌的那个男生。” 过了大半年了。 林兮耿也不太记得那个男生具体的模样,只记得金丝框,桃花眼,长得好看。 但如果他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应该能认出来。 “啊,那个啊。”想起那个高考状元,林兮耿顿时有点恨铁不成钢,“他还一直打游戏啊,他不会又要留级了吧。” “没有吧,他们就调侃而已。”林兮迟想了想,“好像还是有在玩,但没之前那么迷了,而且我听部长说,他这次期末考又拿了系第一。” “……他有学习吗?” “我不知道啊。”林兮迟用毛巾擦着头发,“反正只知道,他这次参加考试了。” 林兮耿:“……” 这个我也知道。 - 因为军训的关系,s大新生比其他年级要早半个月去学校。 林兮耿提前一周就收拾好行李,整整两个行李箱,一个大一个小,拿着也费劲。被林兮迟和许放送到门口,她便兴高采烈地跟他们道了别。 报到日。 s大门口搭了好几个帐篷,挡去毒辣的阳光,里边或站或坐,穿着各色的系服,是每个系迎接新生的志愿者。 林兮耿一手一个行李箱,往前推。 她还没走几步路,面前就出现了一堵人墙,挡住了她的去路。 林兮耿抬头。 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生。 金丝边眼睛,熟悉的桃花眼,狭长上扬,眼睑低垂,依然能看出那双眼皮的褶皱,淡棕色的瞳仁,是自带温柔的颜色。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面前的男生缓缓勾起嘴角,弓下身子,问她:“哪个系。” 林兮耿连忙道:“心理系。” “啊。”他接过她手里的两个行李箱,然后又被林兮耿拉回去了一个,“那跟我过来吧,我带你去报到。” “好的,谢谢学长。” 林兮耿拖着个小行李箱,跟着他的后边。 走到接近帐篷的位置,帐篷里,突然听到有个学长在喊:“何儒梁!不要告诉我这个又你们系的?” 何儒梁看了过去,面色不改:“是啊。” 林兮耿也看了过去,突然注意到那个说话的学长身上穿的制服是心理系的。 她一愣,有一点反应不过来。 在高铁上,因为林兮耿想自己去报到,林兮迟就嘱咐过她,进校门后,会有同系的学长或学姐带她去报到。 同系的。 何儒梁虽然是志愿者,可却没有穿着系服,此时就穿着短袖长裤,林兮耿也看不出他是哪个系的。 还没等她问出口,何儒梁回头看她,似乎不觉得哪里有错。 “走吧。” 林兮耿只好跟了上去,但怕是刚刚自己说的小声,让他听错了字眼,不大肯定地问了句:“学长,你也是心理系的吗?” 何儒梁的脚步半点没停,低应了声,继续往前走。 “嗯。” 听到这个肯定的答复,林兮耿才放下心来。 林兮耿被何儒梁带着去报到缴费,出示各种资料,办好手续后,又被他领着去到自己所在的宿舍楼。 路上。 林兮耿主动跟他搭腔:“学长,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一面的,就去年国庆的时候,在学校外面的那家奶茶店。” 何儒梁敛着下颚,笑了:“记得。” “没想到那么巧!”林兮耿觉得很神奇,“刚好就跟你在一个系了,你是什么专业呀?我选的是应用心理学。” 何儒梁一顿,没回答,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都忘了。”林兮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叫林兮耿,前面两个字跟我姐一样的,然后耿是耿直的耿。” 他低着眼,含在嘴里重复了一遍:“林兮耿。” 声音缱绻而温柔,略带哑意,像是贴在耳边说出来的话。 “对,就这名字。学长你呢?” 何儒梁勾起唇角,慢悠悠地说:“我叫何儒梁。” 又走了一段路。 觉得气氛太过于沉默,林兮耿又主动开了口:“学校好大。” “嗯,以后你可以买辆自行车,方便一点。” 林兮耿走在他旁边,往四周看,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感觉s大好多好看的小哥哥和小姐姐。” “还行。” “心理系的男女比例多少呀。” “一比一吧,差不多。” “那帅哥多吗!”林兮耿兴奋道,注意到他看过来的目光才稍微收敛了些,十分生硬地接了一句,“我就问一下……” 何儒梁盯着她看了好几秒,舔了舔唇:“不多。” 林兮耿顿了下,思考着怎么圆场的时候,他又继续说:“金融系的倒是不错。” “……” 学长你其实是金融系的吧。 又继续往前走,林兮耿突然看到迎面走来一个男生,是她的高中同学。在这里看到自己的高中同学,就像是看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 林兮耿高兴地跟他摆了摆手。 男生跟她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他们面前。 注意到何儒梁,他也打了声招呼:“何学长。” 林兮耿有些好奇:“你们认识啊?” “也没有。”男生挠了挠头,“我今早就过来了,是何学长带我报到的。” 闻言,林兮耿愣了几秒:“你也心理系的吗?我怎么记得你跟我选的不太一样。” “不啊,我金融系的啊。” 安静几秒后,两人同时望向何儒梁。 何儒梁微挑眉,垂下眼睑,看着林兮耿,神态漫不经心:“你刚刚说你是什么系的?” 林兮耿眨了眨眼,耐心地重复:“心理系。” 闻言,何儒梁的眼睫一动,像是才反应过来。 “啊,抱歉。” 桃花眼微弯,像是带着笑,脸上看不出任何抱歉的情绪。不知是不是林兮耿的错觉,她似乎听出了一些理直气壮—— “我听错了。” 耿耿x学长(四) 林兮耿想了想。 这一路上, 她说自己是心理系的次数, 没有十次, 也至少有个七八次了。而且刚刚办理入学手续的时候, 上边也写了她的专业。 如果此时, 她真的相信何儒梁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心理系的—— 这不就等于没有带脑子来学校吗。 等男生走后, 气氛沉默了下来。 何儒梁拉着大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边说着:“走吧,外边太晒了。” 林兮耿愣愣地应了声,连忙跟上。 很快, 林兮耿想起刚刚的事情,纠结几秒后,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憋着不问的理由, 干脆直截了当地问:“学长, 你真听错了?” 何儒梁眼也没抬,很认真地答:“嗯。” “……” 行吧。 他好心带她去报到, 还帮她拿行李, 带她去宿舍楼, 如果她还这样坚持问下去, 一点台阶都不给对方下, 这好像就太过分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完全不信的情绪。 何儒梁的眉心动了动, 及时地承认了自己的谎言:“没听错。” “啊?” “心理系应用心理学。” 林兮耿连忙点头:“那你刚刚……” 还没等她说完,何儒梁突然一本正经地打断了她的话。 “挺好的专业。” “啊?”说到这个,林兮耿眨了眨眼, 也一本正经了起来, “我也觉得挺好的,我和我姐商量了很久之后才敲定这个。” 何儒梁淡笑一声,很快,他低着下巴,收起嘴角的弧度,回头看她。 眨眼之间,何儒梁脸上的情绪已经荡然无存。眼神温和却有种天生自带的冷意,说出来的话也无波无澜。 “上了大学也不要松懈,好好学习。” 突然受到学霸的教育,林兮耿的心一紧,连忙点头。 “一定,一定。” - 林兮耿只当他的这句话是给自己的温馨提示。 指的大概是:你看吧,我之前拿了高考状元,但我不好好学习,我全挂科了,我被留级了,我一下子尝到了从天堂掉进地狱的滋味,我在学校出名了,我丢死人了。 所以她千万不能松懈。 她得好好学习。 直到这一天结束,把宿舍整理好,林兮耿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之时,才猛地想起了被自己遗忘了的事情。 …… 所以何儒梁今天到底听没听错? - 报到后的第一天。 上午是新生入学教育,在礼堂里听着催眠一样的话,靠着带有软垫的椅背,几乎要睡着。下午去体育馆领取军服,迎接明天到来的军训。 怕学生都挤在同一个时间段去领衣服,学校给各系安排了不同的时间段领取军服。 心理系是在下午四点到四点半之间,按班级次序,每人依次到体育馆里,找学生干部领取两套军服。 只要跟分发军服的学生干部报出自己的身高,他们会按照尺寸表,直接分发军服给他们,不合适的可以回来换。 体育馆内被分成十条队伍。 每次进五个班级,一个班占两条队伍。 林兮耿排在中间的位置。 站在旁边的舍友在跟她说着话,林兮耿顺着人流往体育馆里走。里头的空气虽然闷,但比在外边站着,遭受毒辣阳光的洗礼要好得多。 她下意识往体育馆内扫了一圈。 体育馆各处摆放了几张桌子,身后密密麻麻地堆放着军服,军帽,皮带等。站在附近的学生干部大多都穿着会服,颜色图案不统一。 有些是校学生会,还有些是系学生会。 但胸前都统一挂着吊牌。 林兮耿的目光停在偏角落的一张桌前,那边站了三个人,二男一女。三人都穿着深蓝色会服,衣服印上去的字迹十分清晰,是校学生会。 何儒梁就坐在最边上的位置,眼睛半眯,目光绕着周围。单手放在桌上轻敲,双腿微曲,交叠搭在桌子下边的横杆上。 另两个人站着,跟前面排队领军服的学生说着话。 唯有何儒梁一副像是在看热闹的样子,懒散而无所事事。 像是上级领导过来巡视。 林兮耿正想收回视线时,何儒梁突然看了过来。 跟她的目光撞上。 林兮耿微愣,不太确定他看的是不是自己。 对视三秒过后,林兮耿迟疑地对他点了点头,算是远距离的跟他打了声招呼。 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到。 何儒梁没做出什么反应,很快便垂下了眼睑,然后站起身,跟旁边的男生说了几句话,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林兮耿也没在意,把注意力放回在跟几个舍友的聊天内容上。 队伍不算长,而且分发军服的学生干部效率很高,没过多久就排到了林兮耿。 她的嘴巴微启,话还没说出来,突然发现刚刚还远在几十米外的何儒梁,在此刻突然就变成了负责他们这一条队的学生干部。 何儒梁把登记表推到她的面前,声音清润低沉:“填一下资料,姓名,学号,班级,所在系别,身高和鞋码。” 林兮耿点点头,提起笔,迅速往上填。 何儒梁垂睫,扫了一眼:“身高163,鞋码37。 ” 说着他站了起身,到后面去给她拿了两套军服,用透明的塑料纸包装着,还有一双36码的鞋子。 “两套中码的衣服,不合适可以回来换。鞋子尺码偏大,所以给你拿了36码的。” 林兮耿接过,点点头:“谢谢学长。” 她抱着衣服出了队伍。 几个舍友正在队伍外边等她:“耿耿,你拿的什么码的衣服?” “中码的,你们呢?” “我们也是。”其中一个舍友说,“不过小珺高,她173,拿了xxl的。 ” 四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到饭堂解决了晚饭。 出了饭堂,就快到宿舍的时候,林兮耿翻了翻手中抱着的军服,突然发现何儒梁给她的两套军服,不是同一个尺寸的。 上面那件是m码,下面那件是xxxl码的。 舍友一米七三都才穿xxl码的,更别说林兮耿还比她矮了十厘米。 她的脚步一顿,跟舍友说了一声之后,自己拿着那套给错了的军服,往体育馆的方向走。 此时才刚过五点,还有学生陆陆续续在领取军服。 林兮耿走进体育馆里,发现此时正在排队的学生大多是男生。她回到刚刚的队伍,看到何儒梁还在时,犹豫地走了过去。 队伍很长,林兮耿想着自己自己换个尺寸,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她走到最前端,喊住何儒梁:“学长。” 何儒梁把手中的东西递给面前的男生。 听到声音,他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林兮耿把手中的衣服递给他:“我刚刚是在这条队领的军服,但是你好像拿错尺码给我了,这个是加大码,我穿的中码的。” 何儒梁半眯着眼,看了看上边的尺码,往衣服堆的方向走:“你等会儿。” 本以为就是十几秒的事情。 结果。 等了几分钟后,何儒梁依然在那边翻找着。 林兮耿隐隐能听到旁边有几个男生在说:“怎么这么久啊?” “不知道啊——” 恰在此时,何儒梁也回来了。他轻舔着唇,看向林兮耿,浅棕色的瞳仁泛着细细的光:“中码好像没有了。” 林兮耿不想耽搁太久,连忙说:“没关系,大——” 大码的也行。 这句话还没说出来,何儒梁又道:“现在后面等的人太多,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留一下,我一会儿去问问其他人还有没有中码。如果有的话,我今晚给你送过去。” 林兮耿不太想麻烦他,想把话说完。 下一刻,何儒梁直接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屏幕上显示的刚好就是微信添加好友的界面:“你输一下你的微信号。” 随后,他把注意力放在正在排队的男生上边:“同学,先填一下资料。” 林兮耿顿了下,只好默默地输入了自己的微信号,戳了下添加到通讯录,然后递给何儒梁:“好了。” 何儒梁接过,淡淡道:“嗯。” 林兮耿想了想,还是补充了句:“如果有中码的话,你跟我说一声,然后我自己过来拿就好。谢谢学长。” “好。”何儒梁像是忙的不可开交,眼也没抬一下,“先回去吧。” 等林兮耿走后。 何儒梁起身去给那个男生拿衣服,眉眼微垂,想起刚刚的事情,他的嘴角突然弯了起来,顺手拿了一套中码的军服放进抽屉里。 - 晚上七点过后,林兮耿收到了何儒梁的微信。 何儒梁:【你现在在哪。】 林兮耿:【宿舍。】 何儒梁:【那下来吧。】 林兮耿刚洗完澡,此时头发还半湿。但她不想让何儒梁等太久,套了个外套直接往楼下冲,没多久就下了楼。 何儒梁就站在宿舍楼前面,身材高大挺拔,单手拿着一套衣服,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她小跑着过去,微喘着气,喊他:“学长。” 顺着声音,何儒梁抬了眼,把手里的军服给她。 林兮耿连忙接过,站在原地几秒后,犹豫着问:“你是只给我一个人送吗?” 何儒梁的长睫低垂,眼尾扬起,因为两人身高的差距,他似乎还弓下了身,很平淡的嗯了一声。 闻言,林兮耿又感激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指了指旁边的那家奶茶店:“真的麻烦你了,我请你喝杯奶茶吧?” 何儒梁往那边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点头:“好。” 两人走了过去。 点了两杯奶茶之后,林兮耿一摸口袋,才发现她根本就没带学生卡下来。 注意到她窘迫的神情,何儒梁轻笑一声,眼神带了点玩味,拿出自己的学生卡,在机器上刷了一下。 林兮耿舔了舔唇,小声道:“抱歉,我一会儿微信还给你。” 何儒梁也没多在意,随口一应:“没事。” 两杯奶茶分开装,林兮耿那杯打包带走,何儒梁的则直接拿着喝。他懒洋洋地撕开吸管的包装,轻轻用吸管的尖端在奶茶盖上戳了一个小洞。 然后用力摁。 里边的奶茶顺势往外挤,溢出来,流到他的手上。 何儒梁的脚步停了下来。 余光注意到她的动静,林兮耿看了过来,愣了:“啊,怎么弄出来了。” 何儒梁把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饭卡递给她:“帮我拿一下。” 林兮耿下意识接过。 何儒梁:“有纸巾吗?” 林兮耿摸了摸口袋,摇摇头:“我没带……” 听到这话,何儒梁稍稍侧身,露出身后的书包:“你帮我拿一下,我书包里边应该有纸巾。” “好。”林兮耿把手里的饭卡放进兜里,腾出一只手拉开他的书包拉链,把里边的纸巾拿出来给他。 看着她的动作,何儒梁的眉眼一动,敛颚笑了下。 解决完后,两人各自回了宿舍。 林兮耿把奶茶和衣服都放在桌子上,想把外套脱掉的时候,突然摸到了口袋里有个薄而硬的东西。 她有点疑惑,伸手拿了出来。 一看。 是何儒梁的学生卡。 - 因为林兮耿明天还要军训,何儒梁直接让她明天带着卡出门,然后他在她军训的时间段过去找她,也不会占用她的时间。 林兮耿同意了。 隔天,林兮耿到篮球场那边军训。 那儿的熟人倒是多,除了林兮迟在红十字会当志愿者,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他们系的副连,许放。 林兮耿不觉得许放会给她放水,所以这事情对她来说,感觉其实不疼不痒。 但她从来没想过,许放训练人起来,真的像是在带兵一样,仿佛不把他们的精力榨干,就浑身不舒服。 仅仅只是过了半个上午,林兮耿都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听到哨声后,林兮耿抱着水瓶去找林兮迟,边喝着水边把口袋里的学生卡递给她:“何学长等会可能会过来,然后你帮我把这个还给他。” 林兮迟垂眸看了眼,愣愣道:“你怎么会有他的饭卡?” 林兮耿累的连话都不想多说,脸颊被晒得红扑扑的,发尾被汗水打湿,她轻轻喘着气,疲惫道:“下次跟你说。” 再之后,接下来的半个月军训生活。 林兮耿没再跟何儒梁有任何的交谈,每天都被太阳和军姿折磨的死去活来。但她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他路过篮球场。 早上十点,下午三点,晚上九点。 这三个时间段,他每天都会过来,呆一阵子就走。 何儒梁像是认识全校的所有人。 他认识她的姐姐林兮迟,也认识她的副连许放,认识她的助班,认识来当志愿者的大部分人。 他也像是闲得慌。 大概是因为还没开始正式上课,他没有事情做。 过来这边,大概是找人聊天,也大概是觉得看他们受苦十分有意思。 跟她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林兮耿站在这儿,忍受着头顶的暴晒,以及教官的谩骂声。 偶尔看向那边的时候,每次都能撞上何儒梁那双略带笑意的桃花眼。 一秒的对视后,又分开。 时间久了,林兮耿渐渐有种错觉。 感觉他像是空气一样密布在她的周围,渗入她的骨子里。 就算他每次过来这边的目的不是为了见她,林兮耿仍然有种,被他时时刻刻盯着的感觉。她头一回有这种这么自作多情的感觉。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她觉得这个趋势不太妙。 - 不仅是军训的时候如此。 就连军训结束后,林兮耿仍有这样的错觉。 社团招新时,她被舍友扯去一起参加了话剧社。第三次去参加社团活动,她突然发现何儒梁也在场,并且还认识她们的社长。 上选修课的时候,林兮耿偶尔还会碰到何儒梁,一抬头就看到他坐在自己的旁边。跟她打了招呼后,他还能跟坐在她后面的男生,她左边的女生打招呼。 偶遇的次数也多到数不清。 像是无孔不入。 两人之间的交集变得越来越多,关系也从陌生人变成了普通朋友,然后再继续加深,变得熟稔了起来。 林兮耿不是迟钝的人,心里渐渐有了个猜测。 这种情况。 要么是她喜欢何儒梁,因为希望,所以觉得他时时刻刻都在注意自己;要么是何儒梁真的喜欢她,所以经常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管是哪种可能性,都让林兮耿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不管如何。 林兮耿都觉得,自己肯定是栽了。 因为不管是哪种可能性,这样的错觉,导致的结果是——她放在何儒梁身上的关注度,似乎……也多的不可思议。 - 烦恼了一周之后。 林兮耿在微信上找了林兮迟,想跟她倾诉一下自己的少女心事。 在电话里不想多说这件事,林兮耿直接说是想跟她一起吃饭。 但她不说,林兮迟也不知情,很自然地把许放也带上了。 然后,林兮耿的心情更丧了。 吃完饭后。 注意到话依然很少的林兮耿,林兮迟顿了下,把许放喊去买饮料,以此把他支开,然后问:“你怎么了?” 林兮耿抿了抿唇,闷闷地说:“我感觉我好像看上了一个男孩子。” 林兮迟瞪大眼,好奇道:“谁啊?你们班的?话剧社的?” “都不算吧……”林兮耿有一点紧张,“就是,条件很好,长得好看,成绩好,性格好,家里还有钱那种。” 林兮迟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那也不一定这么好,可能就你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比如我以前就觉得许放长得惨绝人寰,现在就不一样了。” “……”林兮耿皱了皱眉,下意识替何儒梁说话,“不是,我以前也觉得他条件很好,不然我也不会想着把你介绍给他了。” “啊?谁啊。你什么时候介绍人给我认识了?” “我想介绍的时候,才发现你们两个就是认识的呀。”林兮耿说,“我当时觉得许放哥实在不行,完全不行,这个就很行,这个就完全行,然后我就……” 她还没说完,视线一转,突然注意到不知在林兮迟后面站了多久的许放。 林兮耿立刻闭了嘴:“……” 林兮迟没注意到她的异常,突然想起来了:“不会是何儒梁吧?” 与此同时,许放走到林兮迟的旁边,把手上的饮料贴在她的脸上。听到她嘶了一声之后,才拿远了些,冷着一张脸,盯着她看。 林兮迟没跟他计较,皱了眉,继续跟林兮耿说:“你是不是对男孩子有什么误解。” “……” “何学长的话,这都二十好几了吧。” “就刚好二十啊……” “你确定吗?”林兮迟似乎不大乐意,一脸的无法认同,“你确定要找一个比你姐年龄还大的男生当男朋友?” “……”找个比你年龄大的怎么了。 “你在烦什么。”林兮迟凑过去,小声地跟她说,“唉,反正虽然我对他不是很满意,但是根据我的观察,何学长肯定是喜欢你的。” “……”你的情商我不是很敢信啊。 注意到许放的动静,林兮耿的眼一动,提示她:“许放哥走了。” “啊?什么。”林兮迟回头,看着许放的背影,不敢相信地问,“我靠,他什么时候生气的?” “……” 林兮迟还懵逼着,讷讷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能生气的人。” 林兮耿:“……” 林兮迟的脚还黏在原地,完全没有要过去追许放的趋势,继续跟林兮耿聊天。 话题倒是变了,开始吐槽许放:“我跟你说,我昨天跟许放一起吃饭,他当时把筷子伸了过来,我以为他要夹我的菜去吃,我就伸手护着啊——然后他就生……” 她的话还没说话,许放在那边不耐烦地喊了一声:“还不过来?” “……”林兮迟舔了舔唇,“我走了啊。” 林兮耿原本惆怅的心情顿时全无,被他们两个弄的十分无言以对:“快走吧。” “你不要不开心了,何儒梁不喜欢你的话,我把头砍下来送给你。” “快滚!” 下一刻,林兮迟小跑着过去,追上了许放的脚步,揪住他的手:“屁屁。” 许放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也没吭声。 “我之前偷偷观察过,我觉得何学长肯定喜欢耿耿啊。”林兮迟回忆了一下,认真说,“他追人的方式跟我挺像的,都挺厉害。” “……” “怪不得耿耿会动心。” “……” “可我觉得,他俩不怎么合适。何学长的年龄有点大,而且他之前为了游戏旷考,这点就不怎么好。”林兮迟皱了皱鼻子,“我觉得他有点配不上我们耿耿。” 听到这话,许放终于开了口:“有点?” 这话像是在附和她的话,让林兮迟的气势立刻涨了起来:“我是想委婉一点,你懂吗?其实是很不配,非常不配!我妹是全世界最好的!何儒梁算个屁!” 许放的眼睛黑漆漆的,不带情绪地盯着她。半晌后,他突然笑了,轻飘飘道:“你妹也这样跟你说的我?” 林兮迟:“……” 他怎么知道的? 许放极度不爽,黑着一张脸,表情又臭又硬,冷声道:“何儒梁算个什么玩意儿,你妹还想介绍给你?” 林兮迟十分狗腿:“算个屁。” “哦。”许放更不爽了,“他也算个屁?” “……” - 一无所获。 林兮迟果然是个不靠谱的人。 林兮耿郁闷地到超市买了个雪糕,边啃着边想事情,漫步目的地往前走。她踢着面前的小石子,看着它咕噜咕噜地向前滚动,然后撞到一个人的鞋尖,又往回滚了几厘米。 她抬头,正想道歉的时候。 突然注意到眼前的人的模样。 细碎短发,像是妖孽一样的桃花眼,被那副眼镜盖住了一半锋芒。 林兮耿愣了一下,想起自己的小心思,莫名有点紧张,主动喊他:“学长。” 何儒梁低眼看她:“回宿舍?” “没有,就随便走走。” “走吧。” “啊?” “我也随便走走。” “哦…好。” 林兮耿站在他旁边咬着雪糕,也没有吭声。 大概是因为天色太暗的缘故,也大概是因为这清凉的风,又或许是因为周围飘散过来的桂花香气,林兮耿突然又想起了林兮迟那不靠谱的话。 在此刻,她莫名对那话有了一点点的希冀,也因此,冒出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勇气:“学长。” “嗯?”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何儒梁的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就恢复正常。他偏了偏脑袋,像是在思考,那双平时看起来不太正经的眼,此刻都多了几分认真。 “在她面前找存在感。” “存在……感?” “嗯。”他的声音带了笑,低而哑,“不管用什么方式,我得先让她记住我。” 林兮耿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极快,她抿了抿唇,内心的情绪难以形容:“那她现在记住了吗?” 话题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他真的有个喜欢的人。 何儒梁的眉眼轻挑,拖着腔道:“算记住了吧。” 林兮耿突然觉得手里的着雪糕真的太难吃了,难吃到让她想回去投诉那个商家。她垂下眼,自虐般的继续问:“那记住了之后呢。” “要先等等。” “等什么?”林兮耿愣了下,突然反应过来,很认真地说,“等她来追你吗?学长,你这样不太对,守株待兔,跟坐以待毙没有任何区别。” 何儒梁也愣了。 很快,他低着眼,轻笑出声:“不是。” “……” 周围有风声,哗哗的响。 他的声音沉溺其中,像是大海的声音。 清晰地,一字一顿地。 传入她的耳中。 “我在等她成年。” 耿耿x学长(完)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内心会变得敏感起来, 原本察觉不到的小细节, 会一一观察到, 也会对那些原本没有任何深层含义的举动, 有了无限的遐想。 因为渴望。 但事后冷静下来, 也能很清晰地明白过来。 他的每一句话, 他的每一个表情, 他的每一个动作。 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都是错觉。 那些都是想要的东西。 而想要的东西并不一定真的会给你。 可有时候。 喜欢一个人,因为不由自主地放在他身上的那么多关注,也能比其他人更清楚的感受到那个人对自己的感情。 你会发现那不是错觉。 你的喜欢他能感受的到。 他的, 你也能。 - 林兮耿慢悠悠地呼了口气,觉得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情顿时放松了大半,她伸手挠了挠头, 含糊不清地说:“我好像没成年……” “是吗。”何儒梁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 扯出一片,放进她的手心里, “擦擦手, 雪糕化掉了。” 闻言, 林兮耿回过神, 顿时感受到手上的粘腻。她抿了抿唇, 走到垃圾桶旁把雪糕扔了进去, 用纸巾擦着手上沾到的雪糕。 何儒梁站在她的身后,垂睫看着她的举动,淡声道:“那你今年多大。” 与此同时, 他低下了头, 铺天盖地的气息袭来,像是将她完全笼罩。林兮耿很清楚他完全没有碰到自己,但这个距离,似乎近在咫尺。 近的令人发慌。 她往另一侧挪了一步,故作镇定地说:“十七。” 距离远了些,林兮耿感觉自己的心跳速度比刚刚正常了不少,又补充道:“过完今年生日十七岁,年底生日。” 何儒梁的眉眼稍抬,也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 又越来越近。 林兮耿觉得自己都想直接动手了。 让他停在原地别动,给她一个良好的呼吸环境。 让她不至于紧张成这副模样。 但何儒梁也仅仅是走了一步便停了下来,他的眼尾扬起,又密又长的眼睫毛,衬着那双淡棕色的瞳仁,在这夜里像是在散发光芒。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而又温和,依稀带着很浅的笑声。 “啊,那好像确实是没成年。” - 之后一切的发展。 都像是理所当然,也像是心照不宣。 两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多。 每天会在微信上聊天,偶遇到了会一起去吃饭,也会约好一起出去玩。 相处方式,让林兮耿自己来说的话。 她觉得是,友人以上,恋人未满。 只差戳破这层暧昧的屏障。 何儒梁说是在等待。 而她则是,在纠结是跟他一起等待,还是主动出击。 虽然觉得每天这样也很美好,但就是想给他冠上一个名分,让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属于自己。 可林兮耿发现,她的勇气好像并没有那么多。 她也会担心,那看似很小,但实际可能却是很大概率的事情—— 何儒梁可能并不喜欢她。 但在跨年夜那晚。 林兮耿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像是一个推动力,让事情有了彻底的变化。 社联举办了化妆晚会,申请的场地在文化广场,报名后交十几块钱就能参加。虽说是化妆晚会,但根据林兮耿舍友的话——其实等同于一场大型联谊会。 林兮耿没什么兴趣,却被兴致勃勃的舍友拉着一起去报名。 后来。 何儒梁知道后,也报名参加了这个晚会。 两人约好当天在文化广场见面。 本来约好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但是林兮耿没有考虑到她们化妆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快到约定的时间,她连衣服都没换上。 几个舍友还十分高兴地往她脸上涂抹着东西。 怕何儒梁等太久,林兮耿犹豫再三,给他发了几条微信。 等了几分钟,却没等到他的回复。 林兮耿干脆给他打了个电话。 因为是加微信的关系,林兮耿没有存何儒梁的号码,两人基本也都是用微信沟通,完全没有打电话的必要。 此时林兮耿翻了翻,从何儒梁的微信资料里找到了他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这次何儒梁接的很快,似乎是有点讶异:“怎么了?” “学长,我现在还没好,可能会比较晚。”林兮耿快速地跟他解释着,“八点应该过不去,你如果已经到了,就找个地方坐会儿?或者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跟他们一起玩也行。” “没事,不急。”他的那头有人群的嘈杂声,像是已经到了晚会现场,话里习惯性地带着浅浅的笑声,“别怕,我不跟别人玩。” 林兮耿的心脏一跳,声音有点小磕绊:“那,那我尽量早点过去。” 挂了电话,林兮耿站了起来,着急地问:“好了吗?” 舍友往她唇上抹着口红,在嘴角处弄了点血浆的痕迹,满意地点点头:“真他妈好看。可以了,你去换衣服吧,然后我们就可以出门了。” 林兮耿迅速地换了衣服,往镜子前一照,也觉得好玩。 她们整个宿舍的造型是之前商量着定好的,都化吸血鬼妆。 此时,镜子里的女生穿着纯黑的裙子,小脸蛋儿苍白,本就上挑的眼角被眼线笔勾勒的更加妩媚,深红色的眼影,大红色的唇,嘴角处还用血浆弄出了痕迹。 林兮耿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准备妥当。 换上了鞋子,裹上了大衣,站在一旁等待几个还在弄细节的舍友。 林兮耿百无聊赖地翻出手机。 上边还显示着最近通话的页面,最顶上的是刚刚和何儒梁的通话记录。 她随手点进去看。 本以为会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记录。 神奇的是,映入眼中的画面却密密麻麻的。但之前的记录,大多都是未接来电,有几个接通了,但通话时间也没超过一分钟。 时间是在去年的十二月份到今年的一月份。 林兮耿的表情茫然,往上拉,看着那串号码。 越看越觉得眼熟。 她的瞳孔一缩,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打开了手机黑名单,翻了翻。 总共七个号码。 和她所想的一样。 何儒梁的号码占在第一个。 - 联想起去年在奶茶店见面的那一次。 再之后,他不知从何拿到自己的号码;在寒假的时候,得到他那费心准备的复习资料;填完志愿之后,曾经听到林兮迟说,不再那么痴迷于游戏的他;最后,在s大与他碰面。 一切像是顺理成章。 但好像又都是他的精心准备。 之前觉得那个人很烦。 但得知他和何儒梁是同一个人之后。 林兮耿的心情是觉得窃喜,也是觉得急迫而难耐,她没再等下去,跟舍友道别之后,匆匆地往外跑。 外头很冷,寒风从像是刀片一样,从颊边刮过。 林兮耿喘着气,往前跑。 就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开始提心吊胆。她从大衣里摸索出手机,拨打了那唯一一个没被她拉黑的溪城号码。 最后确定一下。 嘟嘟嘟—— 响了三声。 那边接了起来。 林兮耿没说话,那边也没有说话。 两边都处于沉默状态。 林兮耿默不作声地往前走,走到广场门口的位置,突然小声地,第一次喊他的全名:“何儒梁?” 何儒梁不再保持沉默,突然笑出了声,声音微哑,还带了点小小的窘迫。 “被发现了啊……” - 林兮耿在广场的角落找到他。 人来人往的,周围的声音杂而乱,有起哄声,也有欢笑声。何儒梁就站在一张桌前看手机,除了脸上多了个遮住上半张脸的黑色面具,跟平时没有别的区别。 林兮耿走过去站到他的旁边。 何儒梁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对上。 林兮耿还是头一回这样直接的对上他的眼睛,中间没再隔着一层镜片。他的眼睛天生是浅棕色的,因这黑夜显得暗沉了些,睫毛又密又长,眼形内勾外翘。 像在摄人心魂。 他不说话,唇角勾着,双眸一直盯着她,带着点点的探究。 林兮耿被他看的脸热,不由自主地挪开视线,小声道:“你不戴眼镜能看清吗?” 何儒梁轻笑:“戴了隐形眼镜。” “你怎么戴了这个面具?” “不好看?” “还行,就看得不太习惯。”林兮耿伸手想去碰,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没事找事地说,“要不摘了吧……” 下一刻,何儒梁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等一下,你知道有个活动吗?” “啊?什么活动。” 与此同时,附近传来一对男女的对话声。 林兮耿顺势望去。 一个女生站在男生的面前,语气略带紧张,手指绞成一团,问他:“你要摘下我的面具吗?” 林兮耿的注意力被那头吸引。 她看着男生把女生面具摘下,然后两人往别处走。 她没太懂,愣愣道:“这是在干什么。” “他们应该去交换联系方式了吧。”何儒梁用手指扯了扯面具的边缘,淡淡道,“让对方摘面具,是今晚这个晚会——” 他低下头,贴近她的耳边,用气音道:“示爱的方法。” 林兮耿差点被这话呛到,她连忙后退了两步,慌乱地解释道:“我不知道,我没听说啊……” 想到刚刚自己想去摘下他面具的举动,林兮耿觉得自己的指尖好像在开始发烫,目光不知不觉又放到他的面具上。 心里突然想起之前她跟何儒梁说的话。 ——“守株待兔,跟坐以待毙没有任何区别。” 他之前总给自己打电话,还给她寄东西,还有现在这些亲密的举动。 这应该就是喜欢了吧。 应该没有猜错吧。 那她主动一点好像也没哪里吃亏。 离成年还有一年的时间啊。 这有什么好等的。 都什么世纪了,还要等成年之后才谈恋爱。 嗯。 那就一步一步来,先铺垫几句话好了。 林兮耿清了清嗓子:“学长,之前的电话都是你给我打的吗?” 何儒梁很干脆地承认了:“嗯。” 回想起之前自己在电话里骂了他一顿的事情,林兮耿也有点尴尬:“那你怎么都不说话呀……” “不知道说什么。” “那你……” 他垂下眼睫,面不改色地说:“但想听听你的声音。” 林兮耿的心脏猛地一跳,愣愣地看着他,原本在脑海里准备好的话顿时忘了个一干二净。 很快,何儒梁又开了口,声音沙哑低醇,凑近在她耳边,像是蛊惑一般:“想不想把我的面具摘了?” 林兮耿扬头看他,大脑一片空白。 就这么顿了十几秒后。 她还没来得及答话。 何儒梁突然用指尖抓了抓脸,眼神有些不自然,背书似的说了一段话。 “你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半年前你给我寄了笔记,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今天高考成绩出来了,是比我想象中更理想的成绩。很谢谢你。以后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能帮到的话,一定会帮你。” 等他说完之后,又过了十几秒。 林兮耿啊了一声,终于反应了过来,讷讷道:“这好像是我给你发的……” “记起来了?”何儒梁探出舌尖,舔了舔嘴角,俯身凑在她脸前,“那现在帮我个忙。” “什么。” “把我的面具摘了。” “……” 过了几秒。 何儒梁扬起眉,轻声问:“不帮?” 林兮耿的呼吸一滞,立刻抬起手,紧张地回答:“帮、帮的。” “懂我什么意思?” “应该懂……” 她站在光下,白皙的脸蛋,一双眼清澈却带着媚意,嘴唇红艳诱人,像是落入凡间的妖精,看到了就挪不开眼。 何儒梁自认不是自制力强的人,不然也不会因为游戏旷考而留级。 大一刚入学的时候,他还是活得像高中一样,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到后来,被舍友拉进了打游戏的圈子,突然在一团无趣中找到了唯一的乐趣,自甘堕落地过了一个学期。 然后遇见了她。 想给她看到一个好的样子。 然后努力把自己拉回了正轨。 等待了一年的时间,已经耗去了他全部的自制力。何儒梁抬起手,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认真地说:“就是喜欢你,也不想再等了。” 终于听到想要的答案,林兮耿的嘴角弯了起来,低低地应了一声。 何儒梁的指尖慢条斯理地向下挪:“介意吗?” 林兮耿一愣:“什么。” “还没成年,早恋。”何儒梁笑了一声,声音低了下来,诱惑似的说,“不过,跟我早恋的滋味应该还不错。” “……” 林兮耿完全说不出话来,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爆掉了。 他的指腹停在了她的唇上,轻轻蹭了一下,眼里闪过一道暗光,轻舔着下唇,问道:“今晚是吸血鬼?” 林兮耿连忙点点头,指了指自己嘴角的位置:“这儿是血浆。” 何儒梁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嘴唇贴在她的耳边。 又是那带着笑的清润声线。 “真想让你吸吸我的血。” 林兮耿:“……” 别、别撩了。 ……腿都要软了呜呜。 —耿耿x学长番外完— 高中番外(上) 1. 夏日的早晨, 空气带了点湿意, 夹杂着桂花和青草的香气, 清爽干净。不远处的月季花从灌木里冒出头, 此时开的正好。 阳光被纵横交错的枝叶割裂成林林总总的形状, 光点随着风在水泥地上晃晃悠悠。 从家里通往学校的一路上, 有阳光, 有轻轻的风,有纵横交错的树荫,有青草的香气, 堆砌出令人心旷神怡的一天。 林兮迟拿着校卡进了校门,把单车停在单车棚里。她把脑袋上的鸭舌帽摘了下来,用手背擦了擦额间的汗。 时间算早, 周围还静悄悄的, 偶尔能见到几个学生走进教学楼里的身影。 林兮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从书包里偷偷拿出手机, 点亮屏幕。 没有任何短信进来, 也没有来电显示。 她瞅了眼时间, 还不到六点半。 忍不住吐出了两个字眼:“废物。” 2. 高一的学习压力没有另外两个年级的紧迫。 林兮迟没有选择住宿, 六点半到校, 教室里大半的位置都是空的, 只有几个学生坐在桌前看书。 气氛安静又沉。 林兮迟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她没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拿起桌子上的水瓶,走出教室, 到走廊的尽头打水。再回教室的时候, 坐在她斜后面的蒋正旭也到班了。 林兮迟喝了口水,坐回位置上。 蒋正旭顶着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抓了抓脑袋:“许放呢?” 林兮迟的动作一顿,没说话。 “你俩又吵架?” “也不算吵。”林兮迟转过头去跟他说话,“我昨天跟他说,让他每天早一点起来。我六点就起床,六点二十分我就什么都弄好了。然后他六点半才起来,我还得等他二十分钟。” “他说他起不来?” “他说。”林兮迟抿了抿唇,突然冒了火,“他不想。” “……” “他就想六点半再起床,然后我说那我以后自己去学校,他说不行——”林兮迟越说越气,猛地拍了拍桌,“我靠。” “……” “他还说,如果我觉得不公平的话,也可以六点半起床。”林兮迟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道,“那我今天还等个屁,我绝对不等。我今天话就撂这儿了,我再等他一起来学校我就是狗。” “……” 说着,林兮迟的抽屉里突然响起手机的震动声,她顿了下,转了回去,默不作声地看着来电显示。 林兮迟的气势顿时没了一半,她也不敢不接,犹豫了几秒就接了起来。 屛着气,她没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许放的声音。 他的语气十分不耐烦,尾音稍稍扬起,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很明显的起床气。 “还没醒?” 原本林兮迟还带着点火气。 然而,许放的这个语气,像是当头给她浇了一盆水,把她的火气全部熄灭。 林兮迟忽然有些心虚,她咽了咽口水,想不到该说什么,只好装模作样的、做作的、犹疑的“呃——”了几声。 那边沉默了下来,像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教室的窗户大开着,清晨的风轻轻吹,密密匝匝的树木沙沙作响,蝉鸣发出嘶哑的声音。平时细小的声音,此刻因为安静,在两人的耳边放大了无数倍。 林兮迟正想随便胡诌点什么,身后的蒋正旭在此时凑了过来。 “林兮迟,你在挨许放的骂?” 林兮迟想捂住话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许放明显把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也明白了当前的情况。 林兮迟放了他鸽子。 他的呼吸一沉,冷笑了一声。 林兮迟被这声冷笑吓得浑身哆嗦,下意识开始辩解:“是……是我爸,他催我起床呢……叫、叫我……” 蒋正旭还在一旁看着热闹:“我怎么就成你爸了。” 许放狠狠啧了一声,立刻打断林兮迟的话。 “那你现在立刻给我出来。” 林兮迟瞬间噤了声。 电话那头传来他暴躁的呼吸声,隐隐还能听到他来回踱步的声音。 林兮迟几乎可以想象到他现在的模样。 眸子又黑又沉,嘴角紧紧抿着,毫不掩饰自己气急了的模样,抬手抓着脑袋,暴躁的在原地走来走去。 随后,他忍不住低骂了声,便挂了电话。 “操。” 3. 林兮迟决定跟蒋正旭绝交,她刚刚就不应该跟他倾诉。 蒋正旭这人明显就是跟许放一个阵营的。 唯有她一人在此孤军奋战。 林兮迟郁闷地翻出课本预习。 蒋正旭一点都不愧疚,坐在后边安慰着她:“不用怕,许放也就那脾气吓人,他又不会动手打你。” 听到这话,林兮迟才稍稍放下心。 “也对。” 4. 林兮迟知道许放的骑车的速度很快。 但也没想过他能那么快。 平时他们两个一起上学,按正常速度,需要二十分钟。 但这次,距离许放挂电话,只过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像是把火气都撒在骑车上边。 许放走进了教室,脚步大而快,额前渗出细细的汗,将他的刘海打湿,深黑色的瞳仁冒着寒气,表情十分不虞。 他穿着蓝白色条纹校服短袖,领子上的两个扣子扣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白皙硬朗的脖颈。 林兮迟不敢看他,低着头,假装在认真看书。 距离越来越近。 许放的脚步停在了她的桌前,持续了好几秒后,他突然低下了脑袋,很慢很慢地在她耳边冷笑了一声:“等着。” “……” 5. 许放走到她后边坐下,把书包扔到桌子上,力道稍重,在班里弄出不大不小的声响。他把双脚.交叠架在桌子前的铁杆,整个身子向后靠,脑袋微微向下垂,细碎的刘海遮挡住他眼中的情绪,周围像是泛着阴郁的黑气。 感受到他的气息,林兮迟犹犹豫豫地往后看。 恰好跟他的目光撞上。 许放臭着张脸,冷冷地看她。 林兮迟立刻露出了个十分友好的笑容。 他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板着张脸,像个大爷似的。 林兮迟的笑容维持了几秒,发现没有什么效果之后,猛地也来了气,不想再给他好脸色。她转头,在便利贴上写了一行字,撕下来折成一团,然后丢给许放。 她的举动让许放的表情缓和了些。 许放单手支着腮帮子,表情慵懒,慢悠悠地把纸团拆开,眯着眼看着上面的话—— 你知道你是个傻逼吗? 不知道我告诉你啊。 傻逼。 不必回。 “……” 许放忍着把把她骂一顿的冲动,把纸团捏成一团,狠狠地扔进抽屉里。 6. 连着冷战了两节课。 林兮迟觉得足够了,一打下课铃便转头看向许放,语气像是赏赐一样。 “屁屁,我决定跟你和好。” 许放站了起来,转了转脖子舒缓着肌肉。 听到这话,他看了过来,就这么定了几秒后,倏地笑了。 “想得美。” 7. 问题好像突然就变得严重了起来。 结果他们一个早上都没怎么说话,就连平时完全不注意其他事情的学霸同桌都注意到他们两个之间的异样,好奇地问:“你俩怎么了?” 此时已经快到下课的时间。 林兮迟的心情恹恹的,不想过多地解释,便随口道:“昨天他跟我借钱,我没借,他就到现在都没理我。” “……” 话音刚落,林兮迟感觉到许放的腿一伸,放到她的椅子下边。 然后用力地蹬了一下。 她回头。 许放低着眼,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没看她。 林兮迟皱了眉,把椅子往前挪了些。 下一刻,许放脚一勾,把她连人带椅子的往后拖。 吱拉一声响—— 有几个同学被吸引了注意,但很快就挪开了视线。 林兮迟又回了头,压低着声音问道:“你要干嘛。” 他依然垂着眼,不看她,也一声不吭。 8. 下课铃响后。 林兮迟默默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这次再跟他说话,他肯定也不会搭理自己。她轻哼一声,收拾好东西,打算去饭堂吃饭。 此时周围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 教室里就剩他们两个人。 林兮迟刚走了两步。 身后响起了椅子拉开的声音,她听到许放起身的动静,以及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她正想转头的时候,脖颈处突然传来一阵温热和将她向后扯的力道。 许放弯着手肘,勾着她的脖颈向后扯,语气不带任何温度,一字一顿地说:“不是叫你等着?” “……”林兮迟想把他的手臂扯开,使了全身的力气都做不到,也不爽了,“这都过了五小时了,你还在生气?” 许放:“放老子鸽子还有理了?” 林兮迟:“你死活六点半才起也有理?” 许放:“骂老子傻逼?” 林兮迟:“我跟你示好你不搭理我,还想我给你好脸色?你做梦!” 许放:“说我跟你这个穷鬼借钱?” 林兮迟:“你还说我想得美呢。” …… …… 两人越吵越凶。 说到最后,许放扣着她脖颈的力道加重,另一只手狠狠地掐住她的腮帮子,见她有反抗的意图,便腾出一只手,单手抓住她两只手的手腕。 林兮迟简直要气炸。 “许放!我可听到许叔叔说的话了!” “哦。” “他不是让你收敛脾气吗!你收敛了个屁!”林兮迟用力蹦跶着,想把他的手甩开,“你现在越来越过分了,你连女生都打,你还要不要脸!” 她边扭头跟他说话,边奋力反抗着。 圆眼瞪得很大,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是想把他撕碎。 有一瞬间。 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极近。 她的鼻尖蹭到他的脸颊上,只要轻轻抬头,就能亲到他的下巴。 许放的呼吸一滞,力道也松了下来,耳廓那一圈开始发红。 林兮迟的双手瞬间挣脱开,她松了口气,以为许放听进去了她的话,正想回头继续教育他的时候。 许放再度扣住了她的脖颈,硬邦邦地说:“说的什么玩意儿。” 林兮迟背对着他,注意不到他满脸的不自然。 这转变有点莫名,也有点快。 林兮迟愣了:“啊?” “我打的是女生?” “……” 高中番外(下) 9. 结果这场持续了一个早上的冷战并没有什么作用。 之后的时间里, 许放照例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 并且如果她没等他, 先去学校了, 他有一百种方法来折腾她。 最后改变他这固定的起床时间的原因, 是因为林兮迟从家里搬到了外公家, 是在高二刚开学的时候。 听到奶奶说的那些话之后的那段时间。 觉得原本过的很快的日子, 好像突然就慢了下来。 每天睁开眼的时候,觉得阳光好像没有平时那么灿烂了,去找许放一起玩的时候, 好像也没有那么快乐了。 仅仅只是几周的时间。 却漫长的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林兮迟这突如其来的搬家,毫无预兆。 许放为此问了她好几次,一直得不到答案, 后来也生气了。 又是一场冷战。 大概算是他们维持了算比较长时间的冷战。 虽说是许放单方面的, 但双方的心情也都受到了影响。 再之后。 是许放用行动来跟她示好。 之后的每日,林兮迟打开家门, 从三楼往下看。 静谧的老旧小区, 早上有蝉鸣, 有阳光, 有被风吹而摇曳着的树枝。在这些景色之下, 少年站在居民楼前的路道, 站姿懒散,像是困到了极致。 偶尔仰头。 看到站在楼层上看他的林兮迟。 他会皱着眼,十分不爽地催促她:“快点。” 不会因他的态度而感到不悦。 只觉得, 在这盛夏的浮躁里。 当看到他的身影时, 世界好像就变得安定了下来。 10. 每周周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班会课结束之后,便是一周一次的大扫除。 这个大扫除安排的人员,是按照学号排的,每次轮十五个学生,以此轮流下去。 林兮迟和许放的学号差的可远,所以他们大扫除的时间从来没有试过在同一周,每次都要等对方弄好了,再一起回家。 又轮到许放大扫除的一周。 林兮迟不想浪费这个时间,干脆坐在位置上背课文。 过了一会儿,站在她前面第二张桌上擦风扇的许放突然停下了动作,喊她:“喂,林兮迟。” 林兮迟抬头看他。 许放:“过来帮我洗个抹布。” 林兮迟坐在原地没动,歪头思考了下:“不帮。” “……” 许放被她气乐了:“你不帮我我还得爬下来去洗,然后再爬上去。” “那我帮的话,”林兮迟理直气壮的,“我也得走过去洗,洗完还得去洗个手,然后再继续回来看书,我还比你多一个步骤。” 许放没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又是这种用眼神来压迫她的样子。 林兮迟突然来了气,重重地把课本拍到桌上:“你就不能好好擦风扇吗?我都忘了我背到哪了。” “……” “而且你瞪我干什么,我今天又不用大扫除,我为什么要去洗抹布。”林兮迟觉得他这人特别双标,气得半死,“我上上周大扫除的时候你帮我了吗?” 听到一半,许放收回了视线,默不作声地跳下桌,到旁边的水桶里去洗抹布。 林兮迟不依不饶地站了起来,走到他旁边:“你看一下别人,哪有人擦个风扇像你这么多话,哪有人擦个风扇还要别人帮忙洗抹布……” 许放忍不住打断她的话:“喂,你够了啊。” 林兮迟闭了嘴,睁着一双圆眼看他,恼火的情绪似乎还在。 本以为他也要骂过来,林兮迟都在内心思考着怎么骂回去的时候,许放重新跳上桌,声音低了下来,听起来含糊不清的。 “也不用这么生气吧。” “……” 11. 自从分科之后,林兮迟花在学习上的时间越发的多。 两人这学期的位置离得很远,林兮迟坐在第四组的第二排,许放坐在第一组的最后一排,所以她不知道他上课是个什么模样。 只知道。 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许放差一名就掉出了重点班。 因为这事情,林兮迟开始关注许放的成绩。偶尔上课的时候,会回头看他在做些什么,像是无声无息出现在班级门口的班主任。 除了文综课,别的课他都有听。 但林兮迟还是为此训斥了他一顿。 毕竟到时候有学业水平测试,到时候没过,又得花时间考一次。 这就浪费了很多时间。 林兮迟的这些话,许放也只是掏掏耳朵,听了就过。 他完全没有一点点着急的心情。 除非林兮迟抓着他学习,否则,除了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别的内容,他多一点都不会碰。 12. 溪城一中就是高考考场,林兮迟和许放的学业水平测试被被安排在本校。那天,是许父开车送他们两个去学校的。 路上,林兮迟一直嘱咐着许放:“你记得都填,不会的就瞎蒙,反正全部都是选择题,而且考到c就可以了……” 许放也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放不下心,但不想影响她考试的心情,只能十分耐心的应着,频频点头。 到后来,许放觉得,可能是林兮迟自己心里没底,才这么紧张。 他也开始安慰她:“没事,就一场小考,过不了大不了再考一次。” 听到这话,林兮迟直接炸了:“绝对不行!许放!你能不能有点志气,我们学校去年一个没过都没有,你要是不过,你想想一下那个画面有多丢人!” “……” 许放不敢再刺激她。 13. 结果如他所料。 出了考场,许放在跟林兮迟约定好的地点等她。很快就看到她的身影,以及她泛了红的眼眶。 许放懵了,走过去站在她的身前,垂头看她。他的喉结滚了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说:“现在成绩还没出来……” 林兮迟揉了揉眼,抓住他的手臂说:“屁屁,我刚刚睡着了。” 许放的眼神一滞,不可置信道,“你睡着了没写完?” 闻言,林兮迟愣了下:“怎么可能,我半小时就写完了。” “……”那哭什么? 许放犹疑着问:“你不会写?” “我怎么可能不会。”林兮迟被他弄糊涂了,接着把刚刚的说完,“我梦到你考试的样子了,你是不是没写完。” 听到她的话,许放才松了口气:“我写完了。” “我刚刚梦到你在学校里出名了。”林兮迟的心情还很低落,用手背揉了揉眼,“梦到你不会写,然后在考场里嚎啕大哭,然后被赶出考场了。” 许放:“……” 嚎啕大哭? “屁屁,你不要哭。”林兮迟抬头,踮脚拍了拍他的肩膀,“考不到c就算了,我们还有机会,我给你补习。” 许放:“…………” 他真没听错。 14. 真正知道林兮迟搬家的原因,是在高二转高三的那个暑假。 那是开学的前一天。 那天下午,两人复习到一半,林兮迟突然去了趟厕所。 许放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把数学试卷上选择题和填空题都做完了,林兮迟还没回来。他有些纳闷,干脆去厕所看了眼。 没有人。 许放也没想太多,只觉得林兮迟是回家去拿东西。他下了楼,到厨房里拿两瓶牛奶出来,顺便翻了翻柜子,翻出两包薯片。 他走出厨房,突然注意到玄关处的门没有关好,此时半开着。 隐隐能听到一个女生的尖叫声。 许放顿了下,想起突然消失的林兮迟,呼吸一顿,连忙跑了出去。 此时,对面的门也大开着。 许放正想进去看看的时候,听到了林玎的话:“林兮迟!你给我记住了,你是多余的,你是被领养的!要不是我爸妈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 接着,林兮迟从里边走了出来,关上了大门。 将里边的声音与外边隔绝开来。 许放半蹲在院子里的树丛后面,露出了大半个身体。 可林兮迟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也没把视线放过来,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重新进了他家。 在这么阳光明媚的一个下午。 许放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她的难熬和无助。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对林兮迟的追问,看到她不想回答的表情,他也完全没有收敛情绪,反而更加生气。 为此,他还跟她冷战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惹得她在第四天早晨,像是哭了一个晚上,红肿着一双眼来到了学校。 她过的那么不好。 他没有发现,反而也成了伤害她的人。 有比他更垃圾的人吗? 应该找不到了吧。 15. 高三开始后,许放一改过去两年的松散和懒惰,每天五点就起床,五点二十分骑车出门,到林兮迟家楼下背课文。 等到六点钟,准时看到她的身影。 这好像就成了他每天的日常。 学习,等林兮迟,学习,去林兮迟家学习,然后回家。 他的成绩其实也并不算很差,毕竟高中三年都一直呆在重点班,考上个一本线对他来说,也不算太困难。 但林兮迟想去s大。 她的成绩,也一定可以考上s大。 许放头一回感受到时间的紧迫,像是块石头压在他的胸口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开始觉得后悔了。 之前是觉得,如果她要报考s大,那么他就报个源港市的大学,尽管不能每天都见面,但至少,每周他能过去找她几次。 可自从知道林兮迟家里的情况之后。 许放突然不想这样了。 他就想跟她一起去s大。 希望她想要依靠的时候,他能随时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希望是这样。 可这是在他能力之外的事情。 16. 距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 林兮迟反而没有先前那么紧张,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写试卷,还能腾出一些时间跟同桌聊聊天,算是放松一下。 炎热的夏日。 外头在下雨,空气闷躁难耐。 大课间,班里像往常一样,开窗通风。空调被关掉,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地响,教室里算闹腾,却也不算太吵。 同桌突然跟她聊起了班里的男生,不知不觉就聊到了许放。 都知道林兮迟和许放的关系好,算是形影不离。而且都是半大的孩子,对这种事情的八卦和好奇心格外多。 所以,私下也有很多人会谈论他们两个。 同桌笑眯眯地,半开玩笑着问:“如果许放喜欢你,你会怎样?” 林兮迟懵了,只觉得她这个问题格外不可理喻:“不可能的。” 同桌却对此来了兴致,不依不挠地问:“我就说如果啊,如果。” “……” 林兮迟偷偷往后看了许放一眼。 此时他的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只露出细碎的短发,一动不动,周围的吵闹声完全影响不到他,仿佛已经睡着了。 担心会被他听到这种话,林兮迟真的觉得很尴尬。她压低了声音,说出了此时自己内心的想法:“那我可能会很尴尬吧……” 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同桌:“唉,隔壁班的李周齐有点帅。” 林兮迟:“那是谁?” 同桌指了指外边:“就现在路过我们班门口的那个,走在最前面的那个。” 林兮迟看了过去,小声道:“还好吧。” “这个还好?”同桌瞪大眼,觉得她实在高要求,“行吧,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啊,我?”林兮迟摇摇头,“我没想过这些。” “那你现在想想。” 林兮迟也来了兴致,托着下巴,细细地想:“长相的话,我喜欢有双眼皮的男生,最好戴个眼镜,笑起来很可爱的那种。性格,希望脾气好一点……”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响起了椅子向后推的声音。 然后她的肩膀被人狠狠一撞。 林兮迟下意识抬头,撞上了许放漆黑深邃的眼。 她莫名其妙:“你撞我干嘛?” 许放抓了抓脑袋,像是刚被吵醒了一样,语气恶劣无比。 “吵死了。” 17. 午休时间,住校的学生都会回宿舍小憩一会儿。 林兮迟和许放,还有几个走读生只能呆在教室里午休,当然也会有些学生争分夺秒,不想回去睡觉,午休时间也呆在教室里。 这大概是除了上课和自习的时候,教室里最安静的一段时间。 林兮迟把手中的试卷做完,看了眼黑板上写着的“距离高考还有17天”,慢吞吞地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周围隐隐能听到窗帘被拉上的声音。 眼前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过久。 林兮迟睁开眼,迷迷糊糊地与许放的视线对上。 一时间,她以为自己还没醒来,小声地说:“屁屁,你没睡觉吗?” 他没回答。 林兮迟疑惑道:“你在看我吗?” 下一刻,许放从一旁扯过一张试卷,盖到她头上,语气带了点被戳穿的恼意。 “睡你的觉。” 18.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 林兮迟特地去了许放家,跟他一起查成绩。 查许放的成绩时,林兮迟比查自己的还要紧张。她屛着气,快速地输入了许放的准考证号和出生年月。 等待—— 网站卡了足足三分钟。 成绩出来了。 许放考的比林兮迟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她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立刻站了起来:“我得去跟许叔叔和许阿姨说!他们肯定很开心!” 许放扯了扯嘴角,没动。 林兮迟愣了,原本激动的心情也失了大半:“你不开心吗……” “没有。”许放抓了抓脑袋,勾唇笑了,“挺好。” 19. 填报志愿时,林兮迟又抱着高考志愿书往许放家跑。 她早就有自己的目标了,此时也不用考虑太多,多是给许放想:“你想报考什么大学呀?你这成绩很多学校都能上。” 许放躺在床上,懒洋洋地说:“z大吧。” “z大——”林兮迟翻了翻志愿书,很不是滋味地说,“哦,好像蒋正旭也报了这个,你俩一起吗?服了,他怎么老跟你一起。屁屁,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 “……” 林兮迟:“要不我也报z大……” 许放立刻看了过来,毫不客气道:“你有病?” “……我就说一下。” 20. 林兮迟继续翻志愿书,突然发现s大有个国防生的分数线:“咦,这个怎么这么低,屁屁你可以报这个诶……” 很快,林兮迟反应了过来:“哦,国防生。算了,这个好像很辛苦的……z大有什么专业啊,我怎么翻半天找不到z大。” 许放抬眸看她:“什么国防生。” 林兮迟没再提那个,开始看专业:“没什么。屁屁,你选个什么专业比较好?药理学?或者化学工程……” 21. 许放倾身,从床头的柜子里翻出自己的那本高考志愿书。 一页一页的翻,然后看到了s大国防生的分数线。 比普通生的低了将近五十分。 他的成绩刚好能上去。 22. 当天晚上,他和父母商量了一番。 一向任何事情都支持他的父母,破天荒地也犹豫了很久。 最后还是同意了他的选择。 23. 是提前批次,录取结果出的很快。 他没有告诉林兮迟。 直到她的录取结果出来了,开始问他的录取结果时,他才跟她说了自己填报了国防生的事情。 看着林兮迟愣愣的表情,许放只觉得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子, 终于被挪开了。 24. 他会一辈子陪着她的。 那么长时间的陪伴,他不相信她会永远察觉不到他的感情。 他不相信她不会喜欢上他。 从小到大。 从以前到现在。 他会让他成为林兮迟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会让她离不开他。 从现在到未来。 他会一直陪着她。 然后,这大概是最漫长而又最迫切的等待。 不知道要等多久。 但他有足够的耐心,他会一直等。 她现在发现不了也没有关系。 只要不是别的答案,等到七老八十也无所谓。 只要不是别的答案,他就能一直等。 等林兮迟喜欢上许放。 —高中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