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长安做妇产科医生的日子》 第1章 穿越(本书不入v,求收藏~求投资~) 李明芳一睁眼就是浅红色的床帐顶,精致的全木雕花床,床边还坐着个梳着高发髻低头啜泣的中年妇人。 李明芳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呢,耳边就听这妇人惊喜的声音,“三娘,你醒了,头可还痛?你别气,你阿耶去寻你大兄了,定不会让王子恒抢走小娘的!” 李明芳一听这话,这是穿越了?阿耶?这是大唐?抢小娘?这是渣男抢孩子? 刚心中有这般想法,脑子里就走马观花般闪现出穿越后附身女子的短暂一生来。 李明芳,家中行三,年十八,是李华林赵大妮夫妇近三十岁意外得的老来女。 大唐成立之初,圣人下诏,男子年二十、女子年十五以上必须婚嫁。 李三娘就在十五岁及笄之年,在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下与崇业坊里开药铺的王家幼子王子恒结为连理,次年李三娘生下一女,取名王琬露,小名露珠儿。 王小娘两岁时,李三娘有次带着她从李家提前回王家,竟撞破了王子恒和他那夫亡无子寄居在王家的外家表妹,滚到一起去的丑事,看着床榻上凌乱的被子,李三娘情绪激动之下跌倒,当场身下就见了红。 因着月份浅,李三娘竟不知自己又有了身孕,小产了。 李三娘身心悲痛,小月子都没做,随便一收拾,就带着露珠儿回了李家。 李三娘携女归家,李家人还在等着王子恒上门道歉,还想让王子恒作下保证再不敢胡来。 毕竟,时人觉得宁毁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要是还能继续一起过还是一起过的好。 可王家过了三日才有王家大兄带着王子恒前来说和。 王家大兄倒是好言好语,可王子恒就像着了魔似的,指着李三娘的鼻子骂,李三娘作为娘子不够贤惠,既没给他生下郎君,还惹他阿娘不喜,这回还大惊小怪,没有保护好他王家子嗣。 骂她是个妒妇,不愿继续与她一起生活,要与她和离。 李三娘正想着和离这事儿呢,脑中突然传来一阵机械音,一个男性电子音直接在她脑中说话,“发现宿主,开始绑定,绑定中......” 还没等李三娘反应过来,前额突然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痛起来,直接晕了过去。 在一旁的李母吓得不行,直接高声叫了起来。 最后,李二兄进来把了脉,没发现什么异常,只说大概是小产后受了刺激,过于劳累,此时只是昏睡了,没有大碍。 李母这才放了心,还是一眼不错的盯着床上的李三娘,生怕一个错眼就有什么差池。 反观此时的李三娘身体昏睡着,意识却是清醒的。 她脑海里又响起那个电子男声,“绑定成功,开始加载系统,系统加载完毕,正在载入中......100%,载入完毕,开始启动。” 李三娘明明是闭着眼睛的,身体也动弹不得,但却能用意识“看到”一块虚拟屏,上首写着“促进大唐医药发展进步任务系统”,下面有“任务、编辑、背包、设置”四个菜单栏。 除了“任务”这栏高亮,其他三栏都是灰色不可点击的。 李三娘心想,这是我的金手指? “促进大唐医药发展进步任务系统”,这是要我继续在大唐发光发热啊! 李三娘大胆的用意识点了一下任务栏,只有一条写着“成功和离,可得一次大礼包抽奖”,后面跟着“未完成”的灰色框按钮。 随后李三娘想着“消失”,那虚拟屏就碎光闪闪的在意识空间里消散了。 李三娘想着“系统”,这虚拟屏就又凭空出现在眼前。 所以,这是个在我脑中靠我的意识来操作的任务系统?我的穿越福利? 穿越前,她也是干了六年妇产科,好不容易转成主治医师没多久的年轻大夫,夜班值班写个病历的功夫,直接猝死穿了,不要太惨。 李三娘想着自己怎么也算是死在工作岗位上,医院怎么也会妥善补偿自己的,还好早就签了法律协议和器官捐赠了,自己的所有遗产都会捐给自己从小长大的福利院,算是一份反哺心意。 李三娘想到这里,就感觉自己身上一轻,好像与之前的人生做了切割,与现在的大唐李三娘完全融合了,意识也能控制身躯了。 李三娘还没睁眼,只是眼球动了几下,李母就在她耳边轻声说:“三娘,别怕,阿娘在呢。” 李三娘缓慢睁开双眼,看着眼角还有泪痕的李母说:“阿娘,儿不怕呢,儿就是累了些,阿娘放心。” 李母惊喜看着恢复了些精神但仍显虚弱的李三娘,眼含泪珠,只使劲点头。 李三娘在李母的帮助下扶着床头缓慢起身,揉了揉还有些痛的额头,继续说道:“儿是定要带露珠儿一起走的,万不能让她一人留在王家。” 李三娘就着李母的手喝了几口温水,想着王家的做派,如何做能顺利带着露珠儿一起和离。 露珠儿虽是个女娘,怎么说也是姓王,就算王子恒不在乎一个小娘子,他大兄为了王家脸面,也必是不肯同意带走露珠儿的。 李母听着李三娘的话,心里顿觉痛的慌,这眼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似的,止也止不住。 看着从小疼宠着长大的小女儿现在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样子,真是恨不得拿着刀去把王子恒砍上个十次八次的,让他也尝尝这痛来的好。 “我儿莫慌,咱家你大兄怎么也是个金吾卫,从九品呢,绝不会让露珠儿一人无依无靠留在王家的。就是苦了我儿,当初阿娘与你阿耶真是瞎了眼,还当他王子恒是个好脾性儿端正的男子,谁能想到他竟是个不分是非的无心人。” 李母说着说着,就要搂着李三娘开哭,这倒是让穿越前就已经三十三岁的她有些许尴尬,李母才四十五六岁的样子,也就比她穿越前大了十来岁而已。 但被妇人搂抱着,靠在妇人怀里,闻着像是桂花头油香的气味,心里竟是轻松了许多,像是真的有了亲人一样的安心有着落。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响声。 “三娘呢?三娘醒了么?” “郎君莫急,三娘刚被气的晕了过去,你小声些,莫要吵醒了她。” 原来是李三娘的大兄和大嫂在门口,说着李大嫂就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三娘醒了?莫气了,快趁热把阿耶刚开的汤药喝了,什么也没你的身子要紧。”李大嫂边说边要喂李三娘喝药。 因着李三娘是老来女,李大兄成亲时她也才两岁出头,因李母赵是个稳婆,还会点儿治头疼脑热偏方的手艺,经常要东家走西家,甚是繁忙。 李大嫂嫁进来后,就是她带着当时才两岁的李三娘,直到李三娘十五岁出嫁,都与李大嫂感情甚好。 因着李三娘是嫁在长安城内,逢年过节还是能归家的,嫁人后与娘家的感情没断不说,还更亲密了。 李大嫂心里都是把李三娘当做自己的孩子看的,一听李三娘刚小产,小月子还没做,就带着露珠儿回家,就已经心疼的不行。 结果今儿王家不是来上门道歉的,王子恒在李家还敢喝骂李三娘,还要和李三娘和离,更是说出要把露珠儿抢走的话,真真是亏了心的不良人。 还把李三娘气的晕倒了,端着药碗的李大嫂想到这儿,这心就跟被刀剜去一块一样,疼的不行,眼见着就要和李母一样掉金豆子了。 李三娘在李大嫂看过来的时候,内心就涌起一股委屈,这委屈对着李母没发出来,倒是看到从小带大自己的李大嫂就像那泄洪的水库里的水一样奔涌而出了,不由自主的竟鼻子一酸,眼泪哗哗的就淌了下来。 李大嫂一看李三娘这个样子,赶忙放下药碗,像李三娘小时候那样子,半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轻轻抚慰她。 “三娘莫怕,大嫂在呢,谁也不能抢走咱家露珠儿的。”李大嫂说着,还拿满含泪水的眼瞪了李大兄一眼,意思是让他也说两句好话,好给李三娘安安心。 被自家娘子瞪了一眼的李大兄,赶忙说道:“三娘放心,有大兄呢,大兄定不会让小露珠儿被抢走的。” 李三娘听了这话,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向说话人看去,这李三娘的大兄生得很是高大,能有六尺高(184cm)的样子,在李三娘的记忆里,她这大兄竟也是长安城里不多见的长得高大雄壮的男子了。 李三娘看着进到门里的李大兄说:“小妹自是相信大兄和大嫂的,这事本也不是我的错,是那没脸皮的王子恒的错,但毕竟露珠儿是姓王的,小妹想带回家来抚养,还是要好好筹谋一番的。” 一边说,李三娘一边端起旁边的药碗,忍着冲鼻的药味儿喝下。 “大兄和大嫂不必担心我,小妹必不会为了那没良心的狠人伤心的。小妹还要好好带大露珠儿,将来看她嫁人的,一定会仔细好自己的身子骨儿。” 场中三人看着振作起来的李三娘,也一一放下了焦灼的心。 李三娘刚放下药碗,就看到门边蹒跚学步走来一个带着虎头帽子的幼童,幼童后面疾步追来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 对了,这幼童就是李三娘穿越白得的崽,王家小娘,大名王琬露,小名露珠儿。 那追来的怀孕妇人是李二兄的娘子,也就是李三娘的二嫂。 虽然李三娘穿越前是未婚未育的女青年,但大概就是原身的感情加持,看到这小小幼童,就心口柔软,脸上不自禁的露出姨母笑,啊,不对,亲母笑来。 幼童好不容易走到门口,门槛太高迈不过去,就望着李三娘伸出小手,嘴上叫着“阿娘抱”,小嘴一撅,那眼里就急的要滴出泪去。 李大兄最是看不得自家女娘流泪,赶忙蹲下身抱起这幼童到怀里,拍拍幼童的虎头帽子,一边走向李三娘,一边对着小人说:“看把咱家娇娇儿想的,一时不见小妹,就想的不行,大舅抱你去找你阿娘。” 第2章 商议(本书不入v,求票票~) 李大兄刚将露珠儿抱到床前坐好,赶到门口的李大嫂就刚好扶住挺着肚子的李二嫂。 话说李二嫂是长安城外十里坡村吴里正的大孙女,因为李二兄常年去长安城外的村子里收购草药,一来二去的与她有了接触,到了岁数,就央求了李母请了官媒提亲,结了秦晋之好。 李二兄已育有两子,李二嫂肚子里这个是两人的的第三胎了。 李三娘帮露珠儿正了正头顶的虎头帽子,笑着对李二嫂说:“麻烦二嫂了,都这么大月份了还得帮忙看着露珠儿,前前后后的很是不便利。等二嫂生产了,小妹定给小侄子包个大红包的。” 李大嫂扶着李二嫂坐到进门的椅子上,李二嫂轻抚自己的肚子,也笑着对李三娘说:“那可真是好了,我可就等着小妹的大红包了。” 说完,两人对视笑了起来。 就连大嫂都笑说,也要给包个大红包的。 几人就在一起闲话最近西市新来了什么西域商人,带来了什么样的稀奇玩意儿。 谁都不敢再提王子恒,提他说的要抢走露珠儿的话了,就怕勾起李三娘的心绪,再一激动之下出个什么事儿。 李三娘不知是喝了药的缘故还是系统加身自带buff,感觉身体好很多了,头也不痛了,身上也有了力气,就拒绝了李母的搀扶,自己起身下了床,牵着露珠儿走到李二嫂身旁,蹲下身,对露珠儿叮嘱道:“露珠儿乖乖地跟着二舅母,阿娘和你阿婆、大舅母去做饭,一会儿就吃晚饭了。” 小小露珠儿望着李三娘点点头,乖巧的靠着李二嫂。 随后,李大兄去了前面医堂寻李父、李二兄说话,李母三人去厨房准备晚饭。 晚饭还没做好,在四季胡同里的青莲书院读书的孩子们却已经回家来了。 随着日落,天光渐暗,李家的医堂也开始关门上板了。 李家人口众多,吃饭时也就分了两桌,小露珠儿年岁还小,跟着母亲李三娘在一边吃饭,家里的孩子们是单独自己一桌的。 李大兄李大嫂育有两子,加上李二兄李二嫂的两子,四个人正好凑一桌。 自从武帝登位以来,除却重视农桑,对于天下百姓的教化也相当用心。 长安城内尤其看重识字知礼,送家中子弟前去书院读书认字的尤有不少。 李家送了四位小郎都去书院读书,一因家中开着医堂,每人身上都有活儿,小郎君们无人看管终究是个事儿;二为现下普通百姓家的子弟虽不能定品出仕,但武帝表现的十分重视寒门子弟,不亲世家子,说不得以后小郎们有机会能有更好的出路,那读书认字就十分重要了;三是李家暂不用小郎们出去挣口粮,李父始终觉得多学点儿没有错,且读书识字也为小郎们后续或是学医或是学武打下基础。 正因如此,才使得家中无一仆从,毕竟供养着四个不事生产的最是能吃时候的读书郎们,哪里还有那闲钱。 这才致使李二嫂大腹便便临近生产,还要帮着照管小露珠儿了。 饭毕,桌上的残羹冷炙正要下撤时,李三娘站起来看着李父说:“阿耶,儿想跟大家一起商量下儿带着露珠儿和离归家的事儿。” 李父坐在首位,捋着胡子点头说好。 小孩子们的桌子上的碗盘在四个孩子的快手下一步步撤向厨房,大人桌的也由大嫂、李三娘快速整理好。 大家都移步正堂,李三娘拿出去岁李二嫂娘家送的晒干的野菊花,泡了一壶茶端去正堂,给几个大人一人倒了一盏。 在泡茶的时候,李三娘恍惚了一下,历史就是从这儿转弯的。 按理来说,这时的大唐不该有清泡茶,该是加盐、姜、薄荷等来煮的。 本该李旦即位,为唐睿宗,武后掌权的。 可历史在这儿拐了弯儿。 李三娘的记忆里,七岁后就是武帝登位了,根本没有李旦的事儿,国号仍为大唐,只是改了年号为天授元年。 并从这位武帝的各种施政手段来看,是穿越人士的可能性极大。 因为她带头喝起了清茶,还用起了床、椅凳,大幅度减少了跪坐,且她还是位武力值极高的掌权者,长安城内的流言说是宫内宫外几次刺杀都没有得逞。 她也没有继续杀子,李旦活的好好的,现在还在朝堂上活跃着。 不过,李三娘儿时的记忆里,长安城内有一段时间家家户户都战战兢兢闭门锁户,李父那段时间不怎么着家,李大兄也甚少回来。 记忆深刻是因为李二兄的次子是那时出生的,她帮阿娘烧水煮剪子,家里只有李二兄在。 历史拐了弯,却对现在的李三娘来说是件好事。 武帝登位以来,实施的各项诏令都是利于百姓、利于女子的。 就好比长寿元年的诏曰:因感情生变,男女皆可提出和离,女子和离归家只要男方允许,可携带女娘归家抚养,女娘之父可随时探视,并付于和离女子一定数目的抚养女娘的辛苦费。 为什么李三娘明确知道这一条诏令? 因为那年成安公主进宫哭诉自己因驸马宠幸妾侍而心伤,悲不能行。 成安公主想与驸马和离,回公主府自过,同时也想带回自己唯一的女儿华明郡主。 但驸马及其宗族不允,言华明郡主虽是女娘,但也是其家族之血脉,不可带离。 武帝听完,大笔一挥,下了此诏令,华明郡主得以随其母成安公主和离一起回公主府。 当时这事儿闹的挺大,纷纷扬扬一个多月长安城大街小巷,东西市的胡人都在拐着弯的畅聊此事。 所以,这条诏令人人得知。 坐在首位的李父一边拨动着茶盏一边对李三娘说道:“三娘,你怎么想的,你跟大家说说,别怕,你大兄是金吾卫,你二兄和阿耶也不是那易碎的琉璃瓶儿,咱们李家人也不是那随意好性儿任人欺负的人家,你怎么想的,便都说说。” 李三娘端起还有些热的茶盏抿了一口,放下茶盏,抱起露珠儿坐在自己怀里,看着坐在上首的李父和李母,下首坐着的李大兄他们,以及背后站着的孩子们,收了收内心的想法,斩钉截铁的说:“儿定是要和离的,儿撞破了王子恒和他那表妹的丑事,就再也无法忍受他们那一家子了。和离倒是简单,儿记得少时阿耶教我识字时,讲过《唐律》里《户婚律》,只要王子恒同意,儿就能和离。儿的嫁妆也都能拿回来。” 说到这里,李三娘抱了抱露珠儿。 “可麻烦的不是儿与王子恒和离的事儿,是儿想带露珠儿归家抚养的事儿。王子恒再不在意露珠儿这个小娘子,露珠儿也总归是王家血脉,今儿王家大兄和王子恒的态度,儿想带露珠儿归家的事儿怕是难上加难。” “小妹的顾虑很是有道理,我这个金吾卫可能还有些分量,要是趁机压一下王家也不是不可以的。” “大兄说的有理,王家干得主要是药铺的买卖,王家大郎在西市新开的铺子,咱们可以拿来做些文章。” 听了两位兄长的话,李三娘心里很是感慨,这古代封建社会里,能有这么疼爱出嫁妹妹的兄长,也是那李三娘的幸事。 可事情可以这么想,但不能这么做。 “大兄和二兄说的是个法子,但小妹觉得这事不能这么做。露珠儿终究是王家血脉,咱们要是真威胁王家,可能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小妹想着,往日王家婆母就对我成婚三年只得露珠儿一个小娘子不甚满意,王家婆母该是巴不得我和王子恒和离的。 前有成安公主和离带走华明郡主的事儿,小妹想着,若是咱家强硬些,请坊正从中说和,我想带露珠儿一起归家应是可行的。 最重要的是,若能让王子恒签下不可随意婚配露珠儿的契书来,小妹愿意多舍些嫁妆于户部作那保证金,只求能带露珠儿回家来。” 站在大人身后的孩子们听着他们姑姑的话,顿觉那王家不是什么好东西,竟这么欺负他们的小姑姑。 小露珠儿窝在李三娘怀里,更是不知道大家在商量她的大事儿。 “若是能成的话,儿自去官府立女户,儿愿付官府定下的保证金!”抱着露珠儿看她玩儿自己襦裙上的飘带的李三娘淡淡的说。 听了李三娘说的话,在场的其他三位女性都睁着惊讶的大眼睛看向她,现下虽是女帝当政,但立女户可不简单,单那保证金就不是一般女娘能支付的起。 “三娘这话说的还是过早了,阿耶明儿就去坊正家问问这些事儿,你和离的事儿也得知会嫡支,李氏虽只剩了两支,你大伯父那儿在这长安还是有些脸面的。”说完这些,再次拿起菊花茶喝了一口的李父安抚道。 李父这么说着,心里却想着,日后若三娘不想再嫁,在家我也养得起,加上露珠儿也是可以的,大不了我死之前,给她多留些钱财就是了。 想到这儿,捋了捋胡子,对着李母摇摇头,意为别着急,我心里有数。 “小妹放心,大兄明儿和你二兄都去王家探探口风,你和露珠儿好好在家,什么事儿也没你的身子骨要紧。”大兄说着,就看向李父,李父就招呼大家散了,歇息了,明日的事儿明儿再说。 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回到出嫁前的屋子,给露珠儿用青盐刷了牙齿,擦了脸,洗了脚送到床上,抱着这小小人儿合眼躺在这床榻上,脑子里却在复盘今儿发生的事儿。 李三娘的记忆里,长安城一直都是热热闹闹的,尤其是东西市,更是热闹非凡。 但真的可以再次确定,这长安不是历史中那个长安,这大唐是不是历史当中的那个大唐,应该是穿越到了历史中的大唐长安,可以说是被穿越者前辈改变过得平行世界吧。 想到这儿,李三娘睁开眼睛,望着床帐的系带,想着自己那金手指系统,意识沉浸下去,看着虚拟屏,所有能点的都点了一遍,又用意识呼喊几遍“系统”,还是没什么异常出现,才安下心确定这系统不像小说里写的是有人性的人工智能那种。 重新沉浸到李三娘的记忆里,十分惊喜的发现,这李三娘原身竟是会诊脉开药的! 李家这两子一女,包括李母的启蒙读书习字都是李父带着的,更因着李三娘是老来女,从小跟着李父在前堂问诊看病,背着药材药性长大的,自身还算有些天赋,算是得了李父六七分真传,要不是圣人训,女十五上必须出嫁,李父还真舍不得把这宝贝儿嫁出门去。 李三娘想了想这诊脉开药的事,简直不要太高兴! 原身会中医,与她自身有的西医的知识和经验,岂不是中西医双剑合璧,厉害大发了! 以后的路,在大唐,养崽崽,继续行医,发光发热啊! 第3章 和离上(本书不入v,求评论~) 小暑刚过,李三娘闺房外的那颗枣子树上的蝉在天光足够亮后就开始“知了知了”的叫了。 虽然家里照顾李三娘刚小产的身体,但李二嫂还大着肚子,李母又有一份稳婆的活计要做,家里李大嫂一个人操持这么些人的吃喝,也是有些压力的。 不知道是因为穿越可以加强体质还是原身李三娘本身就是个身体底子好的小娘子,这已经是小产后的第七天了,恶露还没干净,但大概也可能是李父开的汤药有了效果,身上虽然不说是干劲满满像正常人一样,但也没浑身乏力的难受。 很感谢穿越的武帝大大改良了裤子,不用穿漏风的露裆裤子了。 但妇女的卫生用品真的太简陋了,一条不到三指宽的带子里面装的是烧过的草木灰,用细绳系在腰上固定住,这就是古代版卫生巾了。 虽然李三娘理智上明白烧过的草木灰算是比较干净的,但是真的怀念现代社会的卫生巾啊。 李三娘都要考虑,最好第一个任务成功后,抽奖能抽到无限可使用的卫生巾。 就李三娘才十八岁的年纪,以后也不打算成亲生娃来算,怎么也有二十多年的月事啊! 李三娘先摸了摸身旁小露珠儿睡得红润润的小脸,低头亲了亲额头,才轻手轻脚到床旁柜子里翻找出干净的月事带,用来替换昨晚使用过沾有恶露的月事带。 简直不能忍,这个东西竟然还要重复利用! 仔细收起来放到床底的木盆里,李三娘赶紧穿戴好,想去厨房提些热水来洗漱。 还没等她走到厨房,李母就提着一桶水迎面走来。 “三娘,你起这早作甚?” 李母一边说,一边示意李三娘往回走。 “阿娘,儿自己来,我身体好着呢,又不是瓷人儿,儿还想着去和大嫂一起做早食呢。” “大郎他娘还用你操心,早就拾掇好了,你现在就该好好养身子。” 说话间已经进了李三娘的闺房,可巧,床上的小露珠儿正好在半坐着揉眼,那样子可爱的让人恨不能抱进怀里好好亲香亲香。 李母放下小木桶,赶紧坐到床边,半搂着露珠儿笑道:“阿婆的小心肝,怎的不多睡会儿?” 看到露珠儿有人照料,李三娘赶紧把床旁那木架子的木盆拿下来,倒上热水,说热不热,算是温热吧,用木架子上的小毛巾,浸湿了一些,递给李母,自己才洗了手脸。 李母帮露珠儿擦了手脸,才拿起床另一边衣架上的小襦裙帮她穿上。 等李母帮露珠儿梳好了两个小揪揪,李三娘已经帮大嫂摆好了饭桌。 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大早上的李家还是分桌而食,粟米粥、自家做的小菜管饱,除了去书院的四小只和小露珠每人有个鸡蛋,也就只有怀着身孕的李二嫂和刚小产不久的李三娘还有鸡蛋可以吃。 毕竟是长安城内,是没办法养鸡的,除了后院儿有口井,吃水还算方便,其他食材都得去行市上买。 不过逢五逢八行市外的街道边早上也有一些城外村子里来的乡人来摆个小摊,贩卖自家产的菜蔬蛋,衙署也只收一个铜板,为了给维持卫生扫街的人发放的。 所以,家里的鸡蛋也是先紧着需要的人吃。 饭毕,李父和李二兄说自己去坊正那里打问打问,李大兄却早在四更天的时候就去上差了。 李母也有一家早就说好会生产的人家,收拾了一下也走了。 四小只帮着把碗筷收拾到厨房,也背上书包携伴去书院了。 李三娘和李大嫂就着锅底的热水洗了碗筷,拿了笸箩框子和李大嫂李二嫂一起在枣树下边做活儿边闲话。 露珠儿却是乖巧,给个布老虎自己都能玩半天。 李父和李二兄提着香桂记的糕点、西市胡商卖的奶酥子,提前在家找锦盒装好的一根人参,先去了朱雀大街上李家大伯李木林家。 李家是上一代人从鲁地迁来长安的,李父与李大伯是堂兄弟,只是中间发生了些长辈间的龃龉,导致李父确是少时艰难,拜了他人为师,才入了行医的行当。 而李大伯是自小跟随其父学医,天份一般,可架不住会生,李大伯这支的长子李凌霄天赋异禀,少时就有聪敏之名,现在已是太医署中的一名医师,从九品下。 在李大伯的父亲去世后,两家才继续走动了起来,但感情深浅这个没法说,毕竟中间还隔着人命,中间接近二十年都是互不往来的状态,所以李大兄他们和李大伯这一支的子嗣是分开排行的,各排各的。 当初王家和李三娘的婚事,未免没有王家看好这一门亲的缘故。 到了门房,说了姓甚名谁,稍等片刻,便被请了进去。 只有李大伯站在正堂的门口等着,等着小丫头上了茶,闲聊了几句,李父就把来意说明了。 李大伯沉吟片刻,才开口说:“三娘这个事儿说好办也不好办,说不好办也好办,有成安公主的样例在,王家不好不认。我从二郎口中得知王家除了王大郎还有几分像他爹,王小郎就不是个正经人,更别说没了王大郎他爹的压制,就王家那个眼皮子浅的婆娘,还是很好抓住命脉对付的。” “三娘既然愿意舍些钱财,大郎他与户籍部的李令史有些交情,只要坊正也站在咱们这边,与王家分说,还是很可以让三娘带小娘回来的。” 李父和李二兄听了李大伯愿意帮忙协商,心中顿时好似放下了一块儿巨石般松了一口气。 闲聊了几句,二人就离开了李大伯家。 转道又叫了驴车回长寿坊,李二兄又去香桂记买了四样糕点,下了驴车和李父一起去了坊正孙富贵家。 详说了此事后,孙坊正想了一会儿只说,但凡王家能同意小娘归家由其母抚养,他这边就能在和离书上盖章,再去户部上红契。 而李三娘说的小娘及笄后的婚嫁之事,也好说,写个契书一同落在衙署就好。 而李三娘想要立女户的事也好说,坊内有套房产即可。 更别说李三娘愿意缴纳给衙署那不菲的保证金了,这事儿理应办的成。 得到满意的回答后,李父和李二兄说了几句好话就回医堂了。 这时医堂已经开门了,正门挂的牌匾叫本草堂,这时是两个抓药的小伙计在支应着。 李父赶紧去坐堂,李二兄先去后面说了声回来了,才去药柜那里给人抓药。 忙碌一上午,李三娘和李大嫂把午饭摆上桌来,等李父动了筷子五人才开吃。 李大兄是金吾卫,一般中午不回来吃饭,李母是稳婆,今日估计是在主家吃了。四小只中午在书院吃。 其实,也是从武帝登位后,大力发展农业,从安南引进了占城稻,西域商人带来了番薯,带头吃起了午食,慢慢由上而下从长安往外传去。 但估计也就长安城里的百姓舍得这么一日三餐的吃。 李父在吃饭前,示意李二兄给大家说说早上去李大伯家和坊正家的事儿。 等会儿下午就给街边的小子几个铜板帮忙给王家带信儿,明儿大家就一起去王家商议李三娘和离并带小露珠儿归家的事儿。 李三娘赶忙分好碗筷说“阿耶,到时儿同去,拿了和离书就去衙署上了红契,正好,跟王家要了不可随意独自做主露珠儿婚嫁的契书来。 当年儿出嫁时家里给的嫁妆,儿成婚那几年用去了一些,却仅仅是城外那二十亩地的出息和家里柜上给儿的那益元散的分成,阿耶和阿娘当年给儿的压箱银子还都在,去衙署上保证金该是够得。” 李父点点头,应允了。 午食就是煮的番薯,家里自己做的小菜,炖的早市上买的新鲜菜蔬,满满一大盆,管饱儿吃,还有锅里李大嫂熬煮的绿豆汤。 因武帝登位后,开启了海水晒盐之路,并是官家的买卖,技术革新带来的就都是白花花的雪花盐,只有咸味儿,没有苦味的上好平价盐,所以,平民百姓家里也是舍得放盐到菜里调味的。 李父自己就是医师,自是知道人不吃盐会没力气,但吃过多的盐也不行,也是要生病的。 所以,自家做的小菜断不会像其他家那样狠个劲儿放盐,很是咸淡适口,就着吃什么都是很好吃的。 李家是有午后小憩的习惯的,伴着枣树上那只雄蝉知了知了的声音,李三娘也把小露珠儿扇着蒲扇哄睡了,随后李三娘也昏昏沉沉的睡去。 约莫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李三娘被憋醒,该说大嫂熬的绿豆汤太好喝,只不过多喝了一碗而已,要是再多喝些,还能更早醒来。 解决了内急问题,看小露珠儿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还是狠心把她叫醒,怕白日睡太多,晚上走了困。 刚喂了露珠儿一些温水,抱着出门的时候,就看李二嫂在院子里翻晒从村子里收来的药草。 虽然李二兄每半月都要去城外的村子里收些草药,也教了些常进山的村民包括李二嫂娘家如何简单的炮制采来的草药,但毕竟不是专业的,大部分其实还是需要自己来炮制的。 李三娘走过去,轻轻的使了些力气,把李二嫂往枣树下的竹椅带。 “二嫂,可歇歇吧,这时候太阳还烈着呢,你帮小妹我看着露珠儿,小妹我自去翻晒那些药草。” “我这都第三胎了,闲着也是闲着,就你金贵我。” “你就是第十胎,也是金贵人。”端着茶水盘子从厨房出来的李大嫂打趣到。 三人围着竹子的小几坐了还没一刻钟,李母就提着篮子回来了。 李三娘赶紧上前接过李母的篮子放到厨房,留着晚食后烧水把工具进行烫洗消毒,好留待下次使用。 “阿娘,怎么样?儿看篮子里还有十个红鸡蛋呢。”给李母端了一杯茶过来的李三娘好奇的问道。 “挺顺利的,周家娘子也不是头胎了,家里本就是卖肉的,吃得好身子骨儿也好,没用几个时辰就生下来了,是个健康的小娘子,胎毛旺盛,瞧着就是个好模样。”李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对着三人说道。 “周家这三个兄弟当年还都是我年轻那会儿接生的,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给他家接生了七八回了,总算有个小娘子了,喜得当场给了我一串铜板。”说着,李母就从怀里掏出个包好的布巾子,拿出那用细绳串好的铜板来。 “周家老翁在院子里就喜得不行,还让我满月的时候去吃酒呢。” 第4章 和离中 李家的女人们在枣树下闲话了几句看着天色就去准备晚食了。 要说穿越古代最不能适应的一方面就是没有电,这个时节,不趁着日光还在的时候吃饭,就只能点着昏黄的油灯忙活了。 珍惜这点儿光亮,申时末(17:00)就要出手准备了,做完,正好赶在日落前吃完,还能留出一刻钟闲话。 这饭食还没做得,李家四位小郎就你追我赶的回来了,在前面医堂先给他们的祖父、阿耶、叔父见过礼了,又在后面院子里团团给祖母、阿娘、叔母、姑姑见礼。 这行为一直就让二嫂很是感慨,觉得读书识字知礼对人实在是很有好处,不像过去傻玩的小子样了,恍惚间就长大了似的。 只是今日四小只却是见完礼后没有逗弄小露珠儿,有些与往日不同。 往日因他们兄弟之间年龄差距不算特别大,又是自幼形影不离的长大,除了李大郎还能靠武力压制一下他们,自是谁也不服谁的。 也就近来露珠儿被李三娘带到李家来住,都欣喜有这么个白嫩可爱还是稚龄的幼妹,每日下学归来都要你牵我抱的亲香一会儿,前几日才八岁的李四郎还说要教露珠儿读书。 今日的与众不同之处,是他们兄弟四人见完礼之后没像往常那样子逗弄露珠儿,却是赶紧往自己屋子躲去,甚至感觉有些躲闪李母的目光。 看着这样的侄子们,李三娘对着李母挤眉弄眼,嘴角浮起又强自按下,在李母耳边悄悄说道:“阿娘,侄子们怕不是闯了祸,怕你责骂呢。” “多大的人儿了,自己都当了几年阿娘了,还和你侄子们作怪。”李母面对李三娘的悄悄话,伸出食指装模作样的点了一下李三娘的额头。 李三娘为了让李母点的到,还作势低了低头。 过了半晌儿,四小只已换下上月端午节做的书生袍,穿着方便行动的短褐出来,大的三个自去后院,团结协作汲水挑桶把厨房的两个大水缸装满。 还小的李四郎因身量还没长起来,挑不动盛满的水桶,只好在一旁带着露珠儿给兄弟们拍手叫好鼓劲儿。 四小只挑满两缸水没一会儿,李父和李二兄正好送完两个小伙计,上完门板回到正堂。 李父看了看天,对大郎说:“先不等你阿耶了,摆饭。天儿逐渐热了起来,把桌子摆在院子里吧,还能有点儿风,凉爽些。” 李家这十来口吃完饭,正每人一碗绿豆汤在院子里乘凉呢,李家大兄终于归家了。 李大郎和李二郎,赶紧一个给其父舀水洗头脸,一个递巾子擦水珠的,好不殷勤。 剩下李三郎、李四郎、小露珠儿,也排排站,对着他们伯父见礼。 李大兄只对着露珠笑了笑,对着李三郎、李四郎拍了头,只对着自己的儿子点了点头。 当下一家子兄弟就算不是亲生的,堂表兄弟也是很亲近的,更别说李家这种未分家一直和父母同住的了。 虽然李大兄的情况有些特殊,但家里的孩子们可没这个分别,盖因李父李母言传身教,家里才和睦少龃龉。 李大兄是李母和前夫孙大头生的孩子,孙大头原是边关士兵,因是边民,祖上有北狄血统,从小生的高大,入了行伍,机缘巧合下救了上官,跟着到了长安城,娶了李母,后来又跟着上官回边关驱逐突厥,为救袍泽不幸身亡。 因着这份情在,李大兄虽是从小在李家长大的,但确是从小去那上官家跟着孙大头的袍泽习武的。成年后,靠着这份情,加上自身武力值可以,进了金吾卫,平日除了守着金光门的同时也要日夜巡查警戒京城的。 这时李大嫂已经把锅里提前给预留出来的饭食摆上桌子了。 大家等着李大兄吃完了饭,李二兄给交代了下今日白天的事儿,李大兄喝了一口绿豆汤,甜蜜软糯的口感瞬间征服了味蕾,他享受的又喝了一口才对着李父说道:“阿耶,儿已跟人换了班,明日儿能同去。” 李父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看大家差不多喝完手里的绿豆汤,李父站起来,对着李二兄嘱咐道:“夜里有雨,把晾晒的草药收回厢房。”说完便先回了房。 是夜,果真下起了雨,还不小,电闪雷鸣,露珠儿倒是睡得香甜,一点儿也没被影响到。 李三娘躺在床上,听着屋外的雨声,闻着泥土腥味儿,闭上眼,心中想着“系统”,意识空间里虚拟光屏凭空出现,还是那个界面,还是不可点的灰色。 只有“成功和离,可得一次大礼包抽奖”的“未完成”一条任务。 复盘了一遍今天的事儿,李三娘也搂着小露珠儿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小雨纷纷,空气清新。 忙活完早食,除了四小只去了书院,李家的大人们和小露珠儿齐聚正堂。 李父坐在上首,环视了全家一眼,吩咐道:“今儿大郎媳妇、二郎媳妇带着露珠儿在家。你们阿娘已把当初的嫁妆单子找出来了,先去接了坊正和你们大伯,在王家把事谈妥了之后,大郎你拿着你表兄(李大伯之长子李凌霄)的名帖带着三娘去户部找李令史上红契。二郎你就去清点三娘的嫁妆物什,先收拾三娘的压箱银子给她,好带去衙署交保证金,能带露珠儿归家来。另外,今日正午前不用开门了,你把休息牌挂上。” 李家门外停了两辆驴车,是昨儿下午就说好的了。 先去坊门处接了孙坊正,再去朱雀大街接了李大伯,两辆驴车往崇业坊去。 到了地儿,一一下了车,又跟赶驴车的车把式说好,在这儿墙边等着,好回头搬运李三娘的嫁妆。 王家的药铺倒是正常开业着呢,李二兄上前和小伙计报了姓名,就直接被请进了药铺后面的正堂。 王家婆母、王大郎、王大嫂、王二郎都在,王大郎把李家一家子以及孙坊正迎进去,大家一一坐下,小丫头上了清茶来。 没人出声,沉默弥漫了全场。 李三娘还在心里腹诽“这就是谈判的架势吧,谁先出声谁就输了。” 王大郎没忍住,假笑着先开了口。 “李伯父,咱们做了这么多年亲家,我阿耶在世的时候,更是与伯父是莫逆之交,不然咱们也结不成儿女亲家。二郎他是糊涂了,弟妹是个贤惠人,咱们好说好话,闹闹就算了,我把王家公账上城外的地拿出二十亩来单放在弟妹名下,你看可好?二郎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已经知错了,以后一定会对弟妹好的,想想露珠儿,还是有个完整的家的好,伯父,你觉得怎么样?” “呵。”然后是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墩的声音。 李父还没说话,作为武人出身的李大兄听了这话,真是忍无可忍,发出了这么一声嘲笑的动静。 “王大郎,王叔父当年重病,我阿耶送了三只老参,一文没要,你自己就是开药铺的,那三只老参值不值二十亩地,你会不知道?更别说三娘她可是给叔父送了终,守了孝的。你阿娘是怎么对三娘的,你以为三娘不说,我们家就不知道了?王二郎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像是知道错了么?是我家瞎了眼,当初竟给三娘找了这么个没良心的。王二郎是忘了当初怎么在我们父子三人面前剖心剖肺保证要对三娘好的了?这个好就是和外家表妹滚在一起么?!” 李二兄嘴皮子利索,一顿唇枪舌炮,把王大郎的狡辩都顶了回去。 王婆母受不了李二兄的犀利言辞,恼羞成怒把矛头指向李三娘,手指头指点着李三娘说:“你李三娘就是给我王家守了孝又能怎样?成婚三年就生了一个小丫头,连个带把的都没给我的二郎生个,还有什么脸面来我王家?和离?不可能!是我家二郎休弃你个生不出崽子的小妇人。城外一分地也不可能给你!露珠儿就是个丫头也是我王家血脉,想带走,做梦!” 啪,茶杯摔在地上支离破碎的声音阻挡了王婆母这高亢近乎歇斯底里的叫骂声。 李母看着地上的茶杯碎片和水渍,笑着对刚还在指责李三娘的王婆母柔声说道:“哎哟,手滑了。孙招娣,你自己嘴臭,就少说话,污了这屋子不说,还净给你的好大儿惹事生非啊。” 转过头来,对着王大郎瞠目结舌的样子却是和颜悦色的说:“王大郎,你是个好的,叔母自是知道。你为了王二郎这么个不上进没心没肺光会惹事生非的败家子儿,上了多少火生了多少气就真的值得么?你阿耶在世的时候,这是他的责任,他走了,你也就是个大哥而已。圣人都鼓励百姓分家另居了啊。王二郎都多大的人了,二十郎当岁的大人了,你还能一辈子给他收拾烂摊子么?” 李母看着王大郎寻思的样子,又再接再厉的说:“叔母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自己还有三个小子得操心,你不为自己着想,总得为自己的子孙多想想吧。王二郎可没做官为宰,一个白身还敢与寡妇厮混,你们王家的名声不要了?这事儿要是去你们坊正那里说说,可不是轻易就能过去的。你们家是除了露珠儿再没有小娘子了,但你家的三个小子将来不说亲了?不考学了?还要不要前程了?” 李母刚说完,李三娘就紧跟接上:“三娘我再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大兄,大兄,我的为人你自是知晓的,我摸着良心敢坦然说自己自从嫁入王家,做到了身为媳妇子该做的一切,我没为王子恒生下长子?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撞破那肮脏事时肚子里的孩子了?”说到这儿,好似感受到了原身李三娘的感情,心口发酸,这泪就落下来了。 轻轻摸着小腹的李三娘痛苦道:“焉知那个孩子不是个男丁?我是再没法子和王子恒过下去了。既然你们都不在意我的露珠儿了,何不放了她随我归家?” 李三娘哽咽着说完,用手帕拭去眼泪,坚毅的看着王二郎说:“王子恒,是你先负我的!我现在只想带着我的露珠儿离开这个伤心地。只要你同意与我和离,并让我带露珠儿离开,我自是允你时常探望她的。你与你那表妹的荒唐事儿,我也定守口如瓶。” 第5章 和离下 李三娘说完了这些,王二郎竟没有一一辩驳,除了地上李母故意摔碎的茶杯碎片和水渍证明刚刚有一场较为激烈的争执,此时整个厅堂鸦雀无声。 王婆母想到李母说的自家大郎家的三个小子,也没再开口了,只撇开了头看向地面,不敢面对王二郎求助的目光。 王大郎的娘子倒是想说些什么,但也自知这样的场合她不好说话,只好用急切的眼神望向王大郎,希望王大郎为了自家的三个小子,随了李家的心愿,千万别再牵连到自己的孩子了,公爹去世后家业本就有些下落,要是再为了王二郎的荒唐事儿得罪家里有人做官的李家,可如何是好。 王娘子急的把手上承受内心压力的手帕攥的紧紧,担心王大郎还像以前一样为了王二郎不顾一切的保他。 沉默了几十息,李父用眼神环顾了一遍王家人,看着王二郎躲闪的眼神,最后看着王大郎淡淡说道:“长寿元年圣人下诏,女子可带所生女娘和离归家。成安公主府就在城外十里坡南,我要没记错,华明郡主现在也有十岁上了。郡主一直跟随成安公主生活在公主府里。” 李父说到这儿,反而不开口了,端起茶杯,好似要仔细品茶似的。 不知道是李家去送的糕点有用了,还是看到了李大伯也来撑场子了,或是看出了王家是纸糊的老虎,孙坊正这时开了口:“王大郎君,既有成安公主的成例在,王二郎与李三娘情断,就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好了。不然,无媒苟合这事闹到京兆府,按律判决,王二郎这情况至少是徒刑一年半。” 孙坊正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王二郎,看着他战战兢兢瑟缩躲避目光的样子,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你们别觉得我是吓唬人,当初我们这些坊正可是一起去京兆府学过这些律条考了试的,这才能吃这么一碗官家饭的,你们不相信,去问问你们王坊正,他自然会告诉你们真相。” 王二郎先慌了,惊慌的当堂对着王大郎失声道:“大兄,我不要去做牢。大兄,你帮帮我。大兄,阿耶走的时候让你管我的,你不能不管我,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大郎,是真的么?你可不能让你弟弟去坐牢,二郎哪里受得了那个苦。”王婆母也被吓得出声对王大郎施加压力。 王大郎看看草包弟弟,再看看惯子如杀子的亲娘,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咽,闭上眼睛一再的在心里重复“这是亲弟弟、这是亲娘”。 重新睁开眼睛的王大郎放下假笑,对着李父说:“李伯父,和离我王家同意了。你们想要带走王露珠儿,我们也同意了。但你们得先答应我的条件,只要你们都同意,我立刻让二郎写契书。” 李父面无表情的点头:“你说。” “一,李三娘及你们李家还有孙坊正出了我王家门,不可再向他人提及二郎的荒唐事。 二,就算露珠儿跟李三娘回家抚养,也是我王家血脉,我王家日后也会定期上门探望,过节露珠儿也要归家与我们团圆,且王家会出一份抚养费。三,李三娘日后要是改嫁,就得把露珠儿还回王家!只要李伯父把这三条应下,契书马上就得。” 李父听到前两点的时候还好,乍然听到第三点,心里就有一股怒气。我的儿愿嫁就嫁,不愿嫁就不嫁,还用你来左右! 露珠儿自然有我们李家照样养大! 刚想开口反驳的李父,感受到李三娘望过来的焦急眼神,心里的那股怒气就泄了一些,忍着没再开口。 这时,倒是武人出身的李大兄受不了王大郎说的这些条件,立时站了起来,起的太急,带累的放在桌角的茶杯自由落体般步了李母那故意摔在地上的茶杯的后尘,“砰”的一声碎片满地。 “王明恒,放你的大狗屁!我妹子想嫁谁就嫁谁!不想嫁谁就不嫁谁!露珠儿不缺亲人,我们李家有的是人能抚养她长大成人!我看你是给王子恒收拾烂摊子收拾多了,失了智,开始发昏了。” “大兄,别气别气,小妹我心里有数。” 安抚住李大兄,李三娘转过身看了一眼吓得瘫成一团的王子恒一眼,对王大郎说:“王大郎君,我李三娘和离后自是自由身,我要还想再走一家那是我的自由,连我阿耶阿娘都做不得主,更何况你这不同姓的前夫大兄?” 李三娘忍着愤怒,压着气对王大郎说道。 “露珠儿是我拼命生下的,是我李三娘的心肝命,只要你们王家能签下不可随意左右露珠儿及笄后的婚配事宜,若要婚配露珠儿必得我这个亲生阿娘的许可,否则任何你们单方面答应的婚配都是不作数的一派胡言!我能保证关于王二郎与寡居的外家表妹的事儿,出了王家门,我李三娘一字不提!” 李三娘心想,恶人自有恶人磨。 王二郎这个自私自利的人,以为他那外家表妹是什么娇弱的白莲花,那就成全他们,端看以后他们会如何! “若王大郎君非要逼迫于我,那我李三娘就接下召来! 京兆府的路,自小在长安城长大的我自然识的! 三娘虽没有男子力大,但那登闻鼓三娘还是敲得动的! 为了自身,为了露珠儿,三娘什么不敢做!” 听着李三娘说出这不输男儿志气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她。 李母望着李三娘,嗫嚅着,满眼含泪,只恨自己当初看错了眼,竟给李三娘挑了这么个凉薄人。 李父却心想着,大不了养三娘一辈子,她想嫁那就再给她一份嫁妆,她不想嫁又有什么大不了。 王二郎惊诧的看着李三娘,好像从没有认识过她一样,看着眼前为了露珠儿而坚毅站在厅堂上面对王大郎的刁难的李三娘,他冲门口叫了一声:“薄荷,去拿笔墨纸砚。” 王大郎和王婆母看着让丫鬟拿纸笔打算写契书的王二郎,王二郎苦笑道:“是我行事荒唐糊涂,露珠儿终究是我的血脉,本来我也不怎么在意,既然三娘想要,就随她吧。大兄和阿娘就遂了我意吧。毕竟我也不想去坐大牢。” 可能是李三娘的爱女之心暂时打开了尚存一丝为父之心的王二郎的任督二脉,也可能是王二郎真的十分害怕李家会让他去坐大牢,随着小丫头拿来笔墨纸砚,王二郎随即写了和离书,又写了王家就不会随意单独许配露珠儿的契书来。 两份契书,一式三份,等双方签字、坊正也签字后送去官衙,盖上官家印章后,王李两家各留一份,一份留存户部作为凭证,以防未来纠纷。 都谈完了,虽不算撕破脸皮,但也差不多了。 李二兄张罗着去拿李三娘的嫁妆,当初可是陪嫁了不少家具、药材,甚至还让李三娘带走三张撑腰的药方,更有李三娘还在闺中时自己改的药方“益元散”。 还有李父李母出嫁时给的二十亩田以及不知道多少数目的压箱银子。 王婆母没什么好脸色,也不愿意搭理,王大娘子站出来,带着李母、李三娘和李二兄去王二郎的院子清点嫁妆。 一切都有嫁妆单子比照,除了李三娘成婚几年用掉的,当然都尽要搬走的,还有所有露珠儿的物什。 李大兄去跟王家药铺门口的车把式交代,再叫三辆车,到后门,再请赶车的老丈出个力气找几个力工,多加些钱,帮着搬运下沉重的嫁妆。 到了王二郎住的院子,李二兄先让李三娘去把金贵的压箱银子、首饰、田契、药材、药方子收起来,装箱子。 留下李母和李大兄帮着搬弄家具物什,李三娘和李二兄再请了孙坊正签字,合了王二郎找王坊正签字,一起去官衙上了红契,并留档一份。 还有一份关于露珠儿未来婚嫁的契书,从李大伯那里拿了李凌霄的帖子,去户部单找了李令史,听从安排被询问了事委,当然是没有说是因王二郎无媒苟合外家寡妇表妹,只作成婚三年,无男丁出生,又没了感情,愿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但李三娘为女着想,愿未来自立女户,抚养王小娘子直至她婚嫁,但王家会每月出一份抚养银钱。 后按李令史的指点,去找了相关主事,双方说了自愿,后续李三娘要缴纳二百两保证金,又严格规定了王二郎的探视频率、时间以及必要付的抚养钱,后续还会有胥吏上门拜访,核实王小娘子的实际生活情况。 但现在停在了李三娘立女户上。 自从成安公主和离带女归家抚养的事后,长安城内不少达官贵族里备受宠爱出嫁的夫人,各家竟都有几个和离带女归家抚养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风潮了。 因为武帝的亲自允许,又仅仅是带女娘归家,还是门庭不低的贵女,所以不少人家都允了。 但这其中也打了不少官司,导致户部最终总结出一套完整的系统面对这种情况。 李三娘现在想要得到这个保证,拿到这份关系到露珠儿终身的契书来,就一定得先立女户,立女户就得先有房产才行的。 不然,你连一套房产都没有,如何有能力抚养好女娘呢? 李令史看到这个情况,做了主,让李三娘先交上二百两保证金,契书先留在官档上,半月内李三娘买了房子,立了女户,自可拿户贴来给契书盖章,还能同时把露珠儿归到李三娘为户主的户贴上。 感谢了李令史,李三娘和李二兄先去送了孙坊正归家,还在路上又买了香桂记的糕点给孙坊正回家甜嘴,又说以后必定要请一顿酒的,好说好送把今天出了力的孙坊正送回了家。 李三娘和李二兄回到医堂的时候,李父正在看诊病人,交代了几句,李二兄也去了药柜和小伙计一起忙活起来了。 穿过医馆,正院儿堆得满满登登的都是李三娘当初出嫁时李父李母找好木匠打的好家具。 露珠儿跟着李母和李二嫂好一个转悠,还知道对着自己的箱子叫“珠儿的、珠儿的”,好不可爱。 第6章 琐碎 李二嫂看着这些好木头打的家具,牵着来回跟着转悠的露珠儿向着李三娘走来,边走边说:“看看,是谁的阿娘回来了啊。” “阿娘,阿娘。”露珠儿注意到李三娘的归来,跑着扑到李三娘的腿弯处,张开小手手要抱抱。 “劳累二嫂了,还得看着这个小宝贝。” 顺从孩子的心愿,抱起露珠儿的李三娘吸了一口小宝贝的头顶,笑着对着李二嫂说。 话说,这时的小童不论男女都是不留头发的,不是后脑勺都剃掉,前面留个刘海,就是中间剃掉,两边留着可以扎住个小揪揪的样子,可以说甚丑了。 露珠儿这头还是早上李母给梳的,绑着两根红绳,倒是自家的崽让人自带滤镜,看着照样软萌可爱,要吸一大口! “二嫂,你说露珠儿是不是能留头了?” “露珠儿才几岁,等她过了三岁生日再留头也来的及”,在一旁和李大兄一起招呼人帮忙把家具物什搬进闲置的西厢房里去的李母听到李三娘的问话,赶紧走过来,从李三娘的手中接过自己的小心肝,摸了一把露珠儿的小揪揪才说:“阿婆的小心肝儿,留不留头都是阿婆的小心肝,咱家露珠儿美着呢。是不是啊?” 从阿娘的怀抱到阿婆的怀抱,露珠儿适应良好,还能小大人似的学话:“美呢,珠儿美。” 在一旁看闲景儿的李二嫂让露珠儿学话儿逗的不轻,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着露珠儿却对李三娘说:“三娘,我倒是希望这胎是个小娘子,看着露珠儿,我和你二兄都想有个小娘子来娇呢。” “哈哈,二郎媳妇说的好,咱家正缺小娘子呢,还能给露珠儿作伴。”一想到自己要左手露珠儿,右手还是一个娇娘子,李母就高兴的不得了,想着都能笑出声来。 “二嫂这胎是不是也快生了?” “嗯,估计就这十天半个月了。到时候咱们就知道是小郎还是小娘子了。” “二郎媳妇快生的那几天,我就不出门了,就在家等咱家的二娘子出生。”李母也估计李二嫂这第三胎快生了,早就决定那几天就在家守着,工具也都烫洗好了,等到时候帮李二嫂接生。 三人在一边闲话没几句,李大嫂过来跟李母请示,晚食是不是早些吃,毕竟今儿为了李三娘的事儿出门的人都是过了午食的点儿,也没吃上正经饭的,都只是买了街边的胡饼垫了垫饥。 并且,对李三娘和露珠儿来说今儿算是新生的日子,摆脱了负心渣男,奔向新生活的好日子,是不是添两个荤菜庆贺庆贺。 在一旁刚忙活完的李大兄也过来凑热闹,连忙说:“今儿是个好日子,合该庆贺庆贺,西市新来个胡商带来一种新酒,同僚他们都说很清凉有滋味呢,趁着还没宵禁,我去打上一壶,晚上大家一起尝尝。” 李三娘觉得李大兄说的有理,忙说道:“大兄说的好,这是小妹和露珠儿的好日子,理当庆贺一下。我出钱,去君又来叫两桌席面,大兄说的胡酒买上两壶,再去街口买上两只烧鹅给孩子们解解馋。” 李大兄惊喜的看着李三娘,转脸看李母的脸色是否同意。 李大嫂拍了一下李大兄的后背,两眼带嗔斜了李大兄一眼后说:“哪里用三娘出钱,走公账就是了。” 李三娘哪里肯同意,本就是出嫁女,虽然得李父李母疼爱有加,李大兄和李大嫂再愿意,事情也不能这么做。刚要再反驳,李母出言:“大郎媳妇,就听三娘的,这是她们娘俩的好日子,再是亲近兄妹也得有来有往,一家子都为了三娘忙活,合该吃她一顿。” 李大嫂闻言没再说什么,接过李三娘的钱袋子,拿出一块最大的约莫重五两的银块子给李大兄,捶他一小拳,让他赶紧的去西市买酒。 今天医堂挂牌比较早,四小只一回来,买酒回来的李大兄就出来帮着上门板挂牌表示休息了。 四小只今天回来的倒是比昨天还晚些,大家也没在意,他们也不是每天都固定时间回来的。 毕竟既为了省钱,也为了锻炼身体,他们每日都是来回两趟步行往返书院和家的。有时路上遇到同窗一起去哪块儿玩会儿再回来也是有的,所以今日晚了些的时辰,就也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倒是李大兄看到了李大郎、李二郎有些松散的发髻以及李三郎、李四郎不那么平整的书生袍,不过李大兄也没说什么,只对过来见礼的四小只点了点头。 片刻,君又来的伙计送来席面,一一摆在院子中的两张竹制桌子上。端是琳琅满目,让人看迷了眼,不知道先从哪个菜吃起来好。 等李父在主位坐下来,李三娘一一给李大郎和每一个大人都倒了一小盅胡酒。二郎和三郎觉得自己也是大人了,强烈要求也来上一杯,被李三娘笑着拒绝了。 快十五岁的李大郎已经靠近现代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划分标准了,又随了李大兄高大健壮的块头,看着就比同龄人高上一头半的样子,所以,李三娘就给大侄子倒了一盅酒,其实就一小小杯。 但李大郎还是很高兴,就好像被认可了一样,其余几只只能看着李大郎眉眼轻佻的得意。 站在座位前,端起这杯色泽不够清亮的酒,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露珠儿,又一一从李父开始环顾了家里每一个人,包括四小只,李三娘举杯示意李父和其他人,心口感觉涨涨的慢慢说道:“今儿是儿和露珠儿的好日子,儿能有底气带着露珠儿从王家和离,全靠阿耶和阿娘以及大兄大嫂、二兄二嫂和侄子们给的底气。儿多余的话不说了,儿感谢亲人的帮助,这酒敬在场的每一人!” 李三娘说着并一口闷了这一小杯酒,入口确实是清凉,感觉可能是加了薄荷,一点点酒味,估计就几度而已。其实,小小一杯,一口喝了也没什么,和现代那五六十度的白酒肯定不能比。 虽然武帝相当重视农桑,也引进了番薯,但粮食还是相当珍贵的,尤其是能酿酒的主粮。 所以,酒这个东西管控很严格,量也是固定的,不可超额,影响粮食的产量。卖酒的酒家只有官家发的类似许可证的引子才可挂牌经营这买卖。 西市里胡商卖的这种带有清凉口感的可能是薄荷的酒,估计是不知道西域里那么多小国里哪个产的,运到长安来,小小一壶,就要卖二两,真的是相当贵了,妥妥的奢侈品。 李三娘说完,李父拿起筷子夹了面前的已经撕扯好的烧鹅,大家就陆续吃了起来。 露珠儿用自己的小米牙认真的啃着烧鹅的一条腿肉,表面那层油皮看着就超有食欲,咬在口中肯定是爆汁的存在啊。 两只烧鹅,一共四条儿腿,两只分别给了李父李母,一只给了露珠儿,另一只给了怀孕的李二嫂。 四个人都吃的满嘴爆香。 最后撤盘子的时候,那两只烧鹅是吃的最干净的,骨头都让大家咬碎了嗦着吃了。 因为是从酒楼叫的席面,没吃完的菜也得把盘子撤到自家的碗碟里,第二天会有君又来的伙计来回收餐盘的。 带着露珠儿洗了手脸,用青盐刷了牙,洗了脚,梳顺了头发,躺在床榻上的李三娘哄睡了露珠儿后,激动地心颤抖的手心随意动般召唤出虚拟光屏,点了任务这个菜单栏,发现“未完成”的灰色框按钮,已经变成绿色的“已完成”了。 虚虚点了一下,瞬间跳转到“抽奖”这个菜单栏的界面。 界面就是现代玩游戏常见的那种转盘,底下有行小字,写着“可抽奖次数:1次”。转盘是均等的六块,金色的,没有标识。 李三娘在心中默念了几句“三清在上,让我抽个欧皇啊!” 第7章 生活 其实,穿越前李三娘就不信任何宗教的东西。 毕竟从小接受着科学教育长大的人,除了儿时看《西游记》的时候会羡慕猴哥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一根毫毛就跟多重影分身似的变出无数个猴儿来之外,随着年龄增长,是一点儿也不信的。 但脸就是用来打的吧,打的肿肿的。 穿越这事儿,至少暂时科学无法解释。 咱也不好说穿越这事儿归谁管,穿越大神么? 那任务系统这种可以说是金手指的事儿又归谁管,主神? 所以,李三娘选了穿越前就比较欣赏的本土道教来许愿啦。 咱就是穿了,也是华夏大陆这一亩三分地儿的,怎么的,三清也是这地界的人物啊。 拜拜呗,求个心里安慰,万一真欧皇了呢。 其实,穿越前李三娘每年生日都会去街边买一张彩票,万一运气爆发中了五百万,是不是可以捐一半给福利院,留一半下半辈子买个小房子躺平了呢。 但,其实只中过一次五块钱,比非酋强那么一点儿有限。 默念后,李三娘点了转盘上中间的按钮,转盘开始旋转,没有背景乐,李三娘却觉得自己听到“当了个当”的音乐,最后转盘指针指向了一块儿区域。 界面立体3d化的一阵儿彩纸爆竹,出来一条金色底色的条幅,上面写着“恭喜你抽中顺产器械大礼包1份!”然后下面有一行小字“已放入背包,请从背包领取”。 李三娘的表情是这个样子的:⊙︿⊙。 李三娘很懵,心想着“所以,这就是我忙活一大顿,得到的奖励......” 李三娘有一句话想说,但不知从哪里开始说的好。 她想着没有什么异能,来一口泉、一亩地、一个老爷爷或者神仙姐姐也好吧,或者最次来点儿可乐雪碧来怀念下现代生活也是个安慰啊。 结果,就这?! 茫然的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奖励,李三娘赶忙转到“背包”界面,解锁了横十纵十一百个小格子,类似玩游戏里玩家标配的那种有储物功能的背包。 只有第一个格子有个小图标来表示有东西的样子,其他九十九个格子都是空的,呈现灰白色不可点的状态。 李三娘从床上坐起来,点了第一个小格子,然后盖着薄被子的双腿上感觉一重,就有一个墨绿色外科器械手术包一样的包裹出现。 秉持着无菌原则,李三娘又瞬间想着“收回”,包裹就消失重回背包格子了。 “顺产器械大礼包”的名字,又是那么不大的一个包裹,所以大概率就只有“一把侧切剪、两把弯血管钳、一把直血管钳、一把脐带剪、一个大弯盘、一根7#穿刺针、一根针芯、一把持针器、一个短有齿镊、一个胎头吸引器、一根人工破膜钩针”这些吧。 应该是没有全套手术衣、纱布、血垫、棉球、治疗巾的。 所以,这是要重操旧业? 给谁? 难道是李二嫂? 可李母不是说会在李二嫂可能的预产期那几天都不会离家外出的么,应该是到时候会有意外发生吧。 刚想到这里,虚拟光屏的任务栏就有一个明显的红底白字的1出现,点过去就看到在第一条任务下新产生一条任务,写着“帮助吴兰顺利生产,可使用一次无菌手术室”。 所以,确实是帮李二嫂生第三胎啊。 这个无菌手术室使用,是指模拟医院手术室那个样子? 放下这第二个任务的奖励,李三娘也就不纠结了,既然知道了明确的任务,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随后就着蝉声睡去。 次日,李三娘顺利的和李二嫂套话,算了下她的预产期,不出意外就在七天之后。 李二嫂虽说不是长安城人,却是城外十里坡里正的长孙女,作为长孙女自然也是备受娇宠的。 世人虽说看重能成为重劳力、能参与定品而去做官给家族带来好处的郎君,其实对于长子所出嫡女也是相当看重的,又因李二嫂是第三代第一个孩子,难免不会不受优待。 乡下里白面这种好东西是没办法管饱尽吃的,但自家养的老母鸡,每日一个蛋,却是舍得日日给孩子吃的。 更别说李二嫂七八岁起就跟着祖父进山采药,每次卖了铜板,还能得些零嘴呢。 及笄之后没多久就嫁到李家,吃穿上更是上了一层楼。 所以,李二嫂的月事很是规律,正正好好的二十八天。 对于月事规律的产妇来说,预产期是很容易推算出来的,主要是以末次月事的第一天为准进行计算。 其计算很简单,预产期就是末次月事的第一天的月份加九或者减三就是预产期月份,末次月事的第一天的日期加七就是预产期日期。 比如李二嫂的末次月事是圣历元年九月初七,那她的预产期就是圣历二年六月廿(nian,四声,表示数目二十)一。 搞明白这个,李三娘也就暂时不过分关注李二嫂了。 李父和李二兄去了前院医堂,李大兄早就去上值了,四小只也去书院了,李母也有早就说好了有人要生产的人家,临出门时还嘱咐李三娘:“阿娘已和坊里惯熟的陈牙郎说好了的,让他巳时来家,帮着你找找房子。李令史不是说半月内必得去户部上户贴么?三娘你银子够使么?阿娘还有些私房,等你晚食后悄悄来屋里,阿娘都给你。” 李母就怕自己想单独给李三娘私房银子的话儿被两个媳妇子听见,左右张望了下,才越来越靠近李三娘的耳朵边,小小声说了。 “阿娘,儿知道阿娘体贴儿,但儿真的有钱,出嫁前儿改进的那益元散每月的分红不少呢。阿娘不必担心,这咱家这么大的房子儿是买不起,稍小些,只住儿和露珠儿的小房子,儿还是能买得起的。” 李三娘在心里感慨李母的爱女之心,也想着还是得增加经济来源,毕竟二十亩地的收入和药方的分红是固定的,就那些,虽然日积月累下来也不少,但还得教养露珠儿呢,将来露珠儿出嫁的嫁妆也得现在就攒起来。 这里不是现代,现代女性还有可以选择不婚不生孩子的权利呢,这里不论男女,到了岁数不成婚可是不成的。 唯一的可以说还算好的就是小娘子出嫁的嫁妆可以集结成单,一式三份,娘家一份,夫家一份,官家一份,假如将来和离,这就是凭证,是可以全部带回的,是女娘在夫家生存的底气和后盾。 李三娘又对李母说:“阿娘,儿想着这房子,最好就在咱家附近,离得近些,方便等儿身子大好了,儿想带着露珠儿直接就搬过去,也便宜些。” 李母听到这儿,焦急的想反驳,还没出口,李三娘继续说道:“大嫂对我多好,阿娘你还不知道。说句阿娘勿怪的话,儿敬重大嫂,儿小时候都是大嫂带着的。二嫂虽是晚了两年来咱家的,但二嫂是个实诚的性子,从没跟人红过脸,对儿也好。是儿自己想住出去的,儿终归是和离归家的,大郎他们一日日都大了起来了,尤其是大郎都快十五了,翻过年去,都能给他相看了,不好让他再继续和二郎他们住在一块儿了。正好等儿搬了出去,把儿那个屋子规整规整,来年有媒婆上门,咱们也好说话不是。” “我的儿,阿娘只觉得委屈了你。” “委屈什么,阿娘,儿是何其有幸有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亲人呢。儿定是上辈子修了福报了,才能投到阿娘的肚子里来的。” 听着听着,李母这一腔母爱上来了,眼眶都湿润了。 李三娘一看这架势,赶紧说:“阿娘,你等着,儿去给你拿几块儿点心包好放篮子里,等去人家等妇人发动的间隙要是饿了还能吃一口垫垫。” 虽然武帝登位后一系列的施政举措里也有鼓励百姓尽早分家另居的,但父母在不分家这点的影响不是这五六年就能大范围改变的。 而且阖家聚居也是一种百姓抱团生存的方法,互帮互助的把日子过下去。 武帝也减免很多赋税,最近两年还自主征召兵士,而不是强征了,但百姓还是习惯了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 除非是经商的人家,才会子女一成家就分家。 因为武帝不抑制商业发展,反而鼓励,有很多优惠政策,分家是能把利益最大化的,导致商户人家分家的倒是多些。 李大兄在金吾卫,守卫金光门,住在长安城内最是便利,毕竟他天不亮就去上值了,有的时候有个什么事,旬休日也是说走就走的。 长安城,居不易。 李大兄又是自幼跟随李父长大,亲父已亡故多年,又是边人,也就没什么父系亲人可找。 所以,成婚后,生了两个小子了,还是住在这医堂后的东厢房里。 要说李家能在长安城内有这么一处不小的房产,李三娘夜晚复盘的时候,搜寻原身的记忆,就觉得李父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毕竟就记忆里,李母从李三娘少时就带出来的话来看,李父年轻的时候可不容易,必然是有一番艰苦日子且发生了什么,才能在这长寿坊有这么一处居处的。 李二兄一家子自然是因为要经营药柜了,李父现在已经不管药柜了,只管坐诊,医堂和药柜的琐事都是李二兄在管。 再就是两家子都是为了四小只的前程,肯定是住在城内才便利,最优选。 只是虽说是不小的房产,但因为前面一排都用来经营医堂和药柜了,占了一大块儿。 李父李母还要保留李三娘出嫁前的闺房,只能委屈四小只住在一起。 也幸好四小只都是小郎君,才能都睡在一起。 要是有女娘,这用作四小只书房的房间,估计得拆分建个院墙给小娘子来住了。 送走了李母,没一会儿陈牙郎就登门了。 李三娘和陈牙郎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要求,就在长寿坊,离李家近,最好有口井,不拘多大,能住下她自己和露珠儿就行,只要半月内能尽快交房签契,价钱可以稍稍加些,也愿多给牙郎些中介费。 请李二嫂帮着带会儿露珠儿,李三娘就去厨房和李大嫂一起操持今儿的午食。 对的,又是蒸番薯,但有昨晚吃剩下的席面,也算不错了。 吃完饭,在院中枣树下闲话几句,想着一会儿再去午睡呢,李父就端着一碗汤药过来了。 “三娘伸手,阿耶给你看看,是不是该改药方子了。” 说着,李三娘听话的,伸手给李父,李父仔细诊脉了片刻就说:“你底子好,竟没留下什么暗症,这顿先喝了这碗药,晚上那碗,等我换个方子再熬给你喝。” “全赖阿耶医术高明,儿才好的快呢。”李三娘赶紧拍了一把李家大家长的马屁,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世上哪里有不爱听好话的人,更别说李父作为这个时代的大家长,真的对李三娘这个女娘很不错了。 虽然不乏是李三娘从小身体底子就好,又是早期就小产了,对身体的损害与妊娠好几个月那种相比不算严重的,并且小产后尽早的回到了李家,得到了良好的照顾。 总之,李三娘的身体棒棒的,最近一月内好好休息,对健康和寿命不会有很大的影响。 第8章 溺婴+打架 午睡起来,喂露珠儿喝了些温水,又逗弄着她说话,好好吸了一会儿大宝贝,带着她去院中看看晾晒的药材,才带着露珠儿在家来回转悠。 厨房里,李大嫂在清点家里的米面等食材,还有油盐酱醋看看有没有缺的,过两日就逢五了,会允许早间在坊外的街道开上一次集市,得早着些去呢,不然坊门一到点就开,去的晚了,便宜的好动可就买不着了。 李三娘看着李大嫂清点,想着回头就去米粮铺子里买上一袋面,全是白面有些奢侈,但小半袋白面和大部分三合面还是可以的。 毕竟都已经带着露珠儿在家白吃白喝十多天了,就算家里人都没什么在意的,但还是该注意着些,这才好以后继续来往。 不便耽误李大嫂这个主妇的事儿,说了几句话,李三娘就带着露珠儿转道到李二嫂那里去了。 李二嫂正带着顶针做衣裳,一看就明白了,是给肚子里的孩子做的小衣服。 让露珠儿问了好后,李三娘就抱着她坐下和李二嫂闲话起来。 要说古代女性的必备技能之一就是针线活啊,不说绣花,至少也得会个缝针,厉害的还会裁剪。 没有工业革命,纺织业不发展,就不会有廉价的布匹和成衣供给百姓消费的。 更别说,就算可以去成衣铺子里买成衣,但人们的贴身衣物,比如里衣里裤,还是得自己做的。 再一次感恩武帝带头让人们穿上了带裤裆不漏风的裤子。 除了贴身衣物,就是比较私人的使用物品了,比如前几天李三娘吐槽过的需要重复利用的月事带,都是得自己缝制的。 这么一想,李三娘想工作挣钱的心更强了,买个小房子怎么也要五六百两的,教养露珠儿,给露珠儿攒嫁妆,还有娘俩的日常开销,想想真的不少的。 李三娘就是有原身的记忆,会这门手艺,内心也是抗拒去做的。 如果不想自己做,那就只能花钱请人做了。 所以,等着空闲下来,该好好思考将来如何过活了。 正和李二嫂说着话呢,李大嫂就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我就猜你们娘俩来这儿了。喏,我熬了红豆糖水,每人来一碗,清热解毒还解渴。” “大嫂的手艺没的说,这滋味真好。”李三娘喝了一口,不是太甜,带着丝丝甘甜和红豆的软糯,薄稀适中真的很好喝。 小露珠儿捧着小碗喝的带劲儿,嘴角都是红豆皮碎屑,吨吨吨没一会儿就喝光一碗。 其实李大嫂给露珠儿的那碗是最小号的碗,和小孩儿手掌差不多大,大人喝个五六口也就没了,也是怕小孩子喝的急呛着,才弄得这么小分量的。 “大舅母的红豆糖水好不好喝呀?” “大舅母,好喝,珠儿爱喝的。” 李大嫂听着露珠儿的童稚回答,实在高兴,直接把露珠儿抱到自己怀里,眉眼带笑的问:“有多好喝啊?露珠儿有多爱喝啊?” 小露珠儿,看看李三娘,又晃动下小脑瓜,弄得两个小揪揪上的红绳都随着一起动起来了,随后,两个小手合十后又打开,把整个双臂张到最大,对着李大嫂说:“大舅母,有这么多好喝呀,珠儿有这么多爱喝呢。” 哈哈哈,三个女人被露珠儿可爱的表现逗的不行,一个个都乐的不行。 “三娘,我是理解你二嫂为什么想要个小娘子了,我自己都想要个小娘子来养了。咱家露珠儿太惹人爱了。是不是呀,露珠儿?” 你们猜露珠儿怎么说? 露珠儿小大人般点点头说道:“是啊,是啊,珠儿最惹人爱,珠儿是阿婆的小心肝。” 又笑逗了一会儿露珠儿说话,看着天色,把露珠儿留给李二嫂,李三娘和李大嫂去厨房准备晚食。 这刚做好,还没摆上桌子呢,四小只就回来,见了礼后,又去看了露珠儿,三个大的就去挑水了。 前后脚的,李母也带着篮子回来了。 李三娘接过李母的篮子,看里面有十来个红鸡蛋和一小包白面。 “哟,阿娘这是谁家啊,手笔不小么,竟然还舍得给白面呢。” 李母正忙着洗手,四小只和小露珠儿又过来见礼刷存在感,实在没有空儿回答李三娘的问题。 李大嫂看了看说:“是甜水巷的王家吧,他家有个女娘给到西市一户开米粮铺子的少东家做填房了。这白面应该是这女娘给娘家的吧。” “是了,大郎他娘说的对,就是这家。这回可算是生了个小郎。王家娘子哭了不说,连他们王家老翁老妇都在那儿哭。” “阿娘,都生了小郎了,他们家哭什么?是和周家一样只想要小娘子么?” “王家和周家可完全不一样。是高兴的啊。王家老妇生有六女一男,前面那三个女娘都卖给官牙了,当年说是哪个王爷要去封地,那年官牙收的孩子都跟着王爷去封地了。剩下的四娘、五娘、六娘都是说给人做了填房,为了收高点儿的彩礼,就为了这唯一的儿子。也就六娘嫁的还行,虽说是填房,岁数也比六娘大不少,但前面的娘子没留下儿子,只有一个小娘子,算不错了。” 李母看大家都挺爱听的,李大嫂又端来一碗红豆糖水,李母坐下后,喝了一口红豆糖水夸道:“大郎他娘这手艺越发的好了,拿出去卖都尽可以了。” “阿娘,你继续说啊,王家后面的事儿怎么样了?” 李三娘这颗八卦的心让她赶紧催促着李母继续说说这后续是个什么花花样子。 就连四小只和小露珠儿都围在李母身边等着说后续呢。 李母看着大家亮晶晶的眼睛,笑笑说:“王家给这唯一的郎君花不少礼钱娶了这王娘子,听说是因着王娘子她大姐二姐都特别能生儿子。结果,我给王娘子接生了四回了,全是小娘子,这回好不容易得了个小郎君,他们可不是高兴的不行,高兴的都哭了。” 说完这些,李母赶四小只和小露珠儿去前院儿帮李父和李二兄上门板去,才继续转头对李三娘她们说:“为了生这个小郎,王娘子糟了大罪了,我是嫁给你们阿耶后才跟着学了这稳婆接生的手艺,这么些年来,虽说让我看诊开方子不能行,但女娘们一些小症候我也会看些,也能给人写几个偏方。这王家娘子这么些年连续生产,气血亏虚,以后能不能看见这刚出生的王小郎娶妻都不好说。 刚生下来的王小郎跟个小猫崽似的,不过倒是不丑,眉眼看着像王娘子。 其实王娘子除了生有这四个小娘子,中间还有两个小娘子的,也都是我接生的,刚生下来没有三天,一个说送其实是卖给延春坊一户做云吞买卖没孩子的老夫妻,算算这个小娘子也得有四五岁了,这算是好的了; 另一个说是送给乡下想要小娘子的族人了,也不知真假,那年正和突厥打着呢,谁家又能再多要个女娘养着,我想着可能是溺死了的。唉,造孽啊。” 李三娘听了这些,有些震碎三观了。 虽说早就知道古代女性的生存环境很恶劣,但这刚出生就溺死真的让人难以接受,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就因为性别,被亲人亲手杀害了,简直太可怕了。 “要我说,还是圣人登位的好,圣人可是说了不让溺杀婴童的,现在的日子与过去相比也是好很多了,这样的事儿现在在咱们长安城估计少了。” 李大嫂一边分筷子一边唏嘘的说。 李父坐下,刚动了筷子,大家才要开吃,就听见前院儿邦邦邦敲击门板并喊话的声音,隔得远也听不清说的什么,李父叫李大郎去开门看看怎么回事。 李大郎面上一僵,随后放下碗筷往前院走去。 李大兄看着大儿子这个小表情以及剩下的三小只鬼鬼祟祟的挤眉弄眼的样子,什么也没说,面上倒全是笑意。 李二兄不放心,跟着去了前院。 李三娘正想着能有什么事儿呢,李二兄、李大郎就领着怒气汹汹的王大郎进来了。 对,就是李三娘前夫的大兄的那个王大郎。 王大郎虽然气势汹汹,还是按照礼节先问候了李父李母,招呼了李大兄李大嫂以及李二嫂李三娘之后,被敬了座位,李三娘还给递上了一杯清茶后,才娓娓道来到底为何如此生气的来李家。 李三娘还想着,莫不是王家又反悔了?可这反悔了也没用啊,契书都去户部存档了的。 结果,你们猜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四小只闹得鬼。 事情很简单,四小只气不过自己的姑姑被王家欺负,就想着把王大郎家的三个小郎叫出来教训一下,结果第一次七个小郎适可而止的打了群架,再怎么说李大兄也是金吾卫,四小只都有些家学渊源,更别说李大郎还有习武天赋,几个人又泡了几年汤药锻体,说是适可而止,那是因为李家四小只都是留了力气的,只为教训一下王家三小郎。 王家三个小郎也是有骨气,第一次打架回去,自己收拾好,也没跟家里说。 但青春少年,哪个能够忍得了这个。 可要真的真刀真枪的打,王家三小郎也知道他们是肯定打不过李家四小只的。 所以,王家三小郎的大哥想了个办法。 他们去街上找了三四个青皮,每人给了不知多少钱,在今日下学后堵了四小只的路。 李大郎看到王家三小郎找了帮手,那能忍? 所以也没忍,三小只都很听李大郎的话,李大郎只说悠着点,别断胳膊腿,但得打疼他们。 然后王家三小郎的乌眼青就瞒不住了。 所以,四小只就被找家长了。 之所以今天四小只下学回家没被人发现异常,一是李大兄今日回来的晚,帮着上了门板,天色也没那么亮堂了,李大兄就没仔细注意四小只的举止。 二是上次打架回来的时候,着急忙慌的忘了收拾下发髻和衣袍,这回有了经验,李二郎提醒大家是在回家前找了个避人的胡同互相帮着整理了发髻衣袍才回家的。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李三娘一颗心觉得又酸又涨,招呼四小只到近前来,恨不得扒开衣袍看看侄子们有没有受伤。 看着觉着羞愧面色发红的侄子们,李三娘差点脱口而出“干得好”了。 但其实,李三娘理智上也知道四小只做的不对,毕竟是她和王二郎两人之间的事儿,和王家三小郎没有直接关系,他们又都是还没成年的孩子,怎么样也不该他们负责任的。 侄子们的初衷是维护她这个姑姑,但行事未考虑后果,还是武断了些。 今天是王家三小郎找的青皮,万一找的是身上有几手功夫的游侠或者带有刀棍的恶人可如何是好。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王大郎说完,沉下脸,不再开口了。 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了。 李三娘正想着开口道歉,李大兄提前开口说:“王大郎,这事儿是孩子们之间的事儿,大人本不好插手。既然你来讨个说法,那我就直接说了。这开始大郎他们去找王小郎们可是留了手的,不然你以为王小郎们头天怎么不跟你们说。后来王小郎们气不过找了青皮可是不讲究啊,这找了帮手还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痞子,就这还打输了,你也好意思上我李家来讨说法。呵。” 每次听到李大兄对人发出不屑的“呵”声,李三娘自己就是带着妹妹的美化滤镜都觉得李大兄真的挺讨人厌的了。 更别说王大郎听着李大兄这不着五六的辩解,气的就要摔茶杯了,李二兄赶紧的接话:“王大郎君,我大兄的意思是,这开头是大郎他们不对,该让他们给王小郎们道歉。” 李二兄招呼站在李三娘身边的四小只过来,抬手给了李三郎一个大脑蹦。 “赶明儿你们就去给王小郎们道歉,一个个的不省心。” “哈哈,王大郎,你看我训过他们了,回头我就让他们四个拿着礼品去探望王小郎们并道歉哈。你消消气。这还没入伏呢,就热的不行,三郎,你去厨房端一碗红豆糖水来。” 李三郎听了他阿耶的话,赶紧的往厨房去。 王大郎看着李二兄轻描淡写的教训,又想着儿子们确实打不过又找了青皮的事,心里实在不想忍下这口气,但又没办法,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 等李三郎端来红豆糖水,李二兄又陪着说了几句好话,把王大郎送走回来,四小只都不敢再回桌子上吃饭了。 按大小排排站在桌边,内心忐忑不安,李二郎倒是抬眼向李三娘看去。 李三娘刚想开口求情,想说都是为了她的事,才让侄子们出手的,他们方式不对,心是好的。 李二兄送完王大郎回来,来到四小只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知道你们哪里错了么?” 四小只抬头看着李二兄,最小的李四郎愤愤开口:“明明开始都说好了的,只我们几人较量,是王志义那小子出尔反尔,竟找了青皮,大兄是怕我们吃亏,才下重手把他们打痛打跑的。” 听了他说的话,李二郎满脸绝望,心里想着,就知道这小子不靠谱。 李大郎倒是没嫌弃小弟的天真愤慨,心平气和的说:“其实,我本不该带着兄弟们找王家他们,那天也是我偶然听到他们仨在书院的棋室里说露珠儿是赔钱货,气不过,我才带着兄弟们找了王家三小子的麻烦。本来我也只是想教训一下,但后来他们找来了青皮,我愈发觉得他们没担当,没忍住,下了重手。” 李三娘听到这儿,内心那正义的理智天平又往四小只倾斜了,估计是王婆母日常嫌弃露珠儿是女娘在王家三小郎眼前说了些什么吧。 李三娘突然觉得,好像真的不能这么简单的放过背信弃义的王家。 露珠儿听到自己的名字,倒是有些反应,从座位上央求李大嫂抱自己下来,跑到李四郎身边站着,小脸严肃的说:“珠儿不是赔钱货,珠儿是小心肝。” 本来有几分肃穆的气氛,让露珠儿的童言稚语打破,李母随即开口:“是是是,露珠儿是阿婆的小心肝!” 李二兄听着也是莞尔一笑,但还是眼神示意李二郎说说。 李二郎无奈开口,满脸生无可恋:“我们的错就是打了王家兄弟的脸,让他们乌眼青,被大人发现,找上门来了。” 李大郎、李三郎听了之后想想,同时点头,表示赞同。 只有李四郎还懵懵的,张大了嘴巴,诧异的想,是这个原因么? 李二兄示意四小只回桌吃饭,四小只刚坐下,李大兄就说:“明儿先去王家道歉,过两日你们旬休,一天去大郎外祖家操练,一天去三郎外祖家帮着采药吧。” “再加上每人十篇大字,月底前交给我。”李父加了这句后,眼见四小只满脸苦涩。 第9章 生产上 吃完饭,李家人在院中就着月光和微风乘凉喝红豆糖水,闲话了片刻,就各自回房了。 要说古代人民真的没有什么夜生活,而且长安这时还实行宵禁制度,只有上元节(元宵节)前后三天,才会解除宵禁,允许全城百姓上街游乐。 李三娘记忆里每年上元节全城都很热闹,摩肩接踵,豪不夸张。 不过,自从李三娘快及笄的那几年以及及笄后嫁人这几年,就再也没参加过这种盛会了。 想着,明年上元节的时候,小露珠人就过了三岁了,倒是到时候可以和李家人一起带着露珠儿去看看大唐盛世。 在屋子里哄睡露珠儿后,李三娘起来在床头暗格里拿了十两的碎银子出来,轻手轻脚的从院中的小门去到四小只的院落,还没近前,就听到四小只的书房里李大郎开门出来了。 “姑姑怎的过来了?”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们。这么晚了,怎么还点起灯了?” “姑姑,我们是在想着今天是不是能写一篇大字出来,阿翁说的简单,我们过两日旬休得去操练,又得去采药,每日里还有书院的功课,下旬上还指不定事儿更多呢。二哥说,让我们能今日写一些出来也是好的。”李四郎噘着嘴跟李三娘抱怨着。 “大字的事儿先放放,把衣服脱了,让姑姑看看是不是身上有伤?” “姑姑,我们都是大人了,哪里还能跟小时候一样在姑姑面前袒露身体。怪羞人的。刚才我阿耶来看过了。兄弟们都没事儿,姑姑安心。” 听着李三娘的话,李大郎脸红红的说道。 “也行,那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说着李三娘就拿出个荷包来,看着四小只说:“打架这事儿我不多说,你们阿翁和阿耶也罚过你们了,万不可仗着自己的身手就随便出手。姑姑承你们的情,但大人的事与你们不相干,日后可不能再如此了。这里是十两,姑姑交给你们大哥,以后你们有个什么事儿要使钱也不窘迫。” “怎好要姑姑的钱?让阿耶知道必得罚我们的。” “那就不让你们阿耶知道。你们阿耶对你们严厉是为了你们好,你们自己也知道。但姑姑也是从孩子的时候过来的,更别说大郎你翻过年就十五了,手里拿点儿钱也好。你们别有负担,也不要告诉你们阿耶,这是姑姑和你们的秘密。好了,就当是姑姑给你们的零花钱了,你们自己支配,听你们大哥的,姑姑相信你们不会乱用。” 嘱咐了几句,李三娘就回房睡了。 倒是四小只拿着这笔巨款心情激动,在屋里笑闹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第二日,李二兄没去药柜上,去香桂记买了四样糕点,带着四小只先去书院跟院长给四小只请了半上午的假,就坐着驴车去崇业坊王家道歉去了。 除了李四郎脸上还能看出些不愿意来,其他人看着挺平和的,李四郎也在李大郎的眼神下,还是低头道歉了。 又在王家坐了坐,喝了杯茶,做足了礼节才带着四小只回家。 就这回来也没闲着,李二兄一会儿指示四小只翻晒药材,一会儿帮着搬上搬下的,真真的忙碌了一上午。 除了李大兄还在值上,李家十来口人都在,今儿中午吃的麦饭,正吃着呢,药柜上的小伙计李贵带着一个满头大汗穿着短褐的皮肤黝黑的男子进来了。 “掌柜的,这是十里坡村吴家人,说是他家有妇人突然生产生不出,来咱家请人去帮着接生去的。” 清楚的交代是啥事的伙计,说完就不说话了,示意旁边的男子赶紧说话。 “掌柜的,俺是十里坡村里正家的表亲,里正是俺表叔,兰娘应是认识俺。” “是有粮叔不?” 黝黑男子吴有粮赶紧点点头称是。 “阿娘,是我娘家五叔。咋了,五叔?” 李二嫂想去厨房拿杯茶来,李大郎看到了,赶紧去端了一杯茶来。 “哎,不用忙活了。李掌柜的,是这么个事儿,俺家大郎媳妇中午头去地头给俺们送饭,田埂边刚浇了水,湿滑,大郎媳妇就直接摔了,吓得俺们赶紧抬回家,结果回家就见红了,不见停。找了俺叔,他让俺来请了李妹子。俺叔把驴车借俺了,求求李妹子帮帮俺。” 听着这一顿着急忙慌的话,李母当机立断站起来就说:“你先喝杯茶顺顺,我收拾了篮子就跟你走。” 李三娘看这个样子,赶紧去帮李母收拾,李大嫂又去厨房找了备着的点心,又用竹筒装了水,包好了一并给李母放到篮子里。 还不到一刻,李母就要跟着吴五叔坐驴车离开,李二兄不放心想跟着同去,李母说不用,最后李父拍板说让李二兄带着几贴保胎的药跟着一块儿去,能用上就用,用不上,也好照应李母。 李母没办法,接受了李父的好意。 因着这事,大家也不闲话了,吃了饭收拾了就各回各房午休去了。 李二嫂正在孕中,本就没有几天就到预产期了,听了自家五叔家大郎娘子的事儿,轻抚肚子,只盼着自己能顺利生产。 午睡起来,照例带着露珠儿一顿家里转悠,好来增加活动量,促进生长发育。 转到李二嫂这里来,她还是在给肚子里的孩子准备小衣服,没一会儿忙完家事的李大嫂也过来了,四个不同年岁的女娘坐在一起闲话,说起李二嫂娘家今儿来请李母去接生的事儿来,都唏嘘不已。 三人感慨女人生产犹如过鬼门关,端看自己有没有那好命。 说着说着,李二嫂却变了脸,她摸着肚子感受那一阵阵宫缩的抽痛,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转过头来对着李大嫂说:“大嫂,我可能要生了。” “啊,兰娘你肚子开始痛了?” 李二嫂这么一说,吓得李大嫂一个高站了起来,不知怎么办好。 李三娘心里想着:终于来了,我就猜着阿娘被紧急请走,今儿二嫂就可能会生产。果然来了。 李三娘放下露珠儿,站起来先看着李大嫂说:“大嫂别慌,小妹我就会接生,未出嫁的时候,我就有偷偷跟着阿娘出门给人接生来着。大嫂先和我一起把二嫂搀到屋里。” “露珠儿,你去前院儿找你阿翁,就说阿娘找他。” 小露珠儿从来不掉线,马上往外跌跌撞撞的走。 “二嫂,别害怕,你这都第三胎了,好生的,我在,大嫂在,阿耶也在,一定没事的。走,你顺着我的劲儿,咱先往屋里去。” 李三娘和李大嫂刚把李二嫂搀扶到屋子里坐下,李父就抱着露珠儿到了门口。 李父在门口看着李大嫂在床铺上翻找,李三娘在旁给李二嫂倒水的样子,就直接说道:“二郎媳妇这是要生了?” 李二嫂忍着一阵阵抽痛,挤出一丝苦笑对李父点点头。 “疼了几时了?勿怕,三娘就会接生,她小时淘气,跟着你们阿娘一起出去给人接生过不少。我先带着露珠儿,去厨房烧水,你们阿娘的备用篮子在我们屋里角柜里,三娘自己去拿,门没锁。” 说完,李父就先抱着露珠儿去医堂跟伙计说,下午不看诊了,药柜先让两个小伙计自己支应着。 又抓了一副药,打算一会儿去厨房先熬上,万一能用着就用,用不上更好。 李二嫂屋子里,李大嫂刚布置好产床,也就是在地面上铺上一层稻草一层被子,再铺上一层衬单。 是的,李三娘的记忆里,古代女性不是像现代女性那样子在产床上截石位躺着生产的,古代因为条件不达标,都是站着生的,更能使上劲,使生产顺利些。 李三娘经过了李二嫂的同意,掀起裙子看了看了宫口已经开了三指了,经产妇就是快些。 先让李大嫂扶着李二嫂在屋子里转悠转悠,李三娘自己去李父李母屋里取李母的备用篮子。 拿了篮子,李三娘趁着没人,把系统背包里上次抽奖得的顺产器械包取了出来,放在篮子里,用布盖上。 结果临出门,李三娘又转过身把这器械包送回背包了。 毕竟墨绿色的包裹和那些一看就不是这个时代能有的金属器械,真的很难有理由拿出来使用啊。 只能以后画下来找工匠打出来,才有使用的借口。 又去厨房,看到了李父让露珠儿在枣树下自己玩儿,李父自己却是烧了一大锅水,正在小炉子上熬药。 李三娘提着篮子回去,接了李大嫂的活儿,请李大嫂给李二嫂下上一碗鸡蛋汤饼。 李三娘又看了下,宫口已开了五指了。 李二嫂疼的满头大汗,但因为不是第一次生产了,还是知道不能大喊大叫浪费力气的,忍着疼痛,紧咬牙关。 “二嫂,松松口,再这么使劲下去,那牙都要崩碎了。给,二嫂嘴里先咬着这帕子,我看已开了五指了,快了快了。” 这时李大嫂端进来一盆热水,直接放到了桌子上,好方便取用。 这么一大顿忙下来,也有一个多时辰了,放下热水,李大嫂又返回去端了一碗现做的打了四五个鸡蛋的汤饼。 李三娘赶紧回屋换了外裳,又找了一个花布巾把头发罩住,再用攀膊把这碍事的袖子竖起来,去厨房用胰子仔细刷洗了手指、手、小手臂。 李大嫂在一旁帮着李二嫂吃汤饼,李三娘赶忙把篮子里的剪子、针拿到厨房让李父帮着煮洗,又用篮子里的白胚步包着拿回来摆在一旁,万一一会儿要用到什么,也方便,要是顺利,估计也就用剪子给孩子剪个脐带。 其实,现代医学外科手术,最讲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无菌。 现在这个条件做不到如此,也是李三娘自己考虑不周,刚接着第二个系统任务的时候,就该自己着手缝制一件手术衣的,但考虑到这时人们认为只有家里有人去世才好身穿白胚布的孝衣,才没着急做。 那系统出品的器械包,以后也得找机会寻工匠给打出几份来,以后有机会用来,也有出处来历好讲。 回到李二嫂的屋子,让李二嫂脱了鞋子站在床边那块地儿铺的临时产床上,麻烦李大嫂帮着脱了李二嫂的襦裙,这时看着宫口已开到接近十指了,可以使力气了。 “二嫂,差不多了,听我的,可以开始使力气了,你蓄力,好,使劲儿!” 第10章 生产中 屋里李三娘就着那木窗格子里透出来的光线,努力看着胎头是不是出来了。 这个时候,李三娘听着李二嫂闷哼的痛呼,脑子里想的却是:武帝大大怎么没点亮工科金手指啊,这烧个玻璃出来多挣钱,屋子里要是能按上整扇玻璃窗,采光好些不说,还能方便自己观察产程状态啊。 现在,李三娘就是庆幸,李家还算小有家姿,这木窗也不算小,裱糊的窗纸也还算通透,李二嫂挑的时辰也是天亮着的时候,这要是夜半时分生产,就那昏黄的油灯,真的怀疑能不能看的清。 “啊......” “二嫂再使使劲儿,我看小侄子这是快出来了!” 嘴里咬着手帕,满头大汗,都汇聚成汗滴浸湿整个脖颈的李二嫂,听到李三娘的话,又是一阵使力! 李三娘看着这个情况,不知是李二嫂怀这胎的时候吃的好,或是这胎的头本就大,这回竟有要撕裂的样子。 李三娘当机立断去拿了桌上白布上煮洗过的小剪刀,对着李二嫂斩钉截铁的说:“二嫂,这胎有些大,我看着是要撕裂了,这羊水也快流尽了,我先用剪刀给你剪开下面,先让孩子出来,后头我再给你缝起来。二嫂,你信我。三娘肯定让你和我小侄子都平平安安的。” 李二嫂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就赶紧点了点头,孩子最重要! 李三娘看李二嫂同意了,就直接选好角度用小剪刀剪了下去。 李大嫂在旁扶着李二嫂听着李三娘的说法,又见她拿了剪刀,吓得不行,这得多疼啊。 可其实真到要上侧切的时候,生产的痛苦早就掩盖了侧切的痛楚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的。 毕竟,生孩子就已经是人类极限最疼之一了。 果然,侧切后,胎头有足够的空间出来了,最后一点儿羊水随着小婴儿的产出也流失殆尽了。 李三娘赶紧先轻柔的用手指清理了小婴儿口鼻处的粘液,看他自己能自主呼吸了,又让李大嫂先用干净柔软的布包了,把之前侧切的剪刀清洗了一下,帮着剪了脐带,用线打了结,接过孩子,轻拍背部,听到哇哇哇的响亮哭声,才安下心来。 把孩子抱给李二嫂看了,就让李二嫂顺势躺倒,等着胎盘娩出,好给李二嫂缝侧切的伤口。 李二嫂看着哇哇大哭的小儿子,对,是个小郎君啊,李二嫂终于可以放下这颗快要跳出胸口的心,顺势躺下休息。 李三娘看着胎盘娩出很是完整,接过被李大嫂用温水沾了布巾子擦洗掉了身上的胎脂等污物,洗了人生第一个澡并被小包被包好的李五郎,放到李二嫂的胸前趴着,请李大嫂去给李父报个信,再请李父到门口来一趟。 李父虽是个主要给人诊脉开汤药的大夫,但李三娘记忆里小时候李大兄刚入城卫军的时候,有次满身是血的回来了,为什么这样子没人知道,但李三娘却偷偷藏起来看到李父用针给李大兄背后挺长的一道口子缝了起来了。 李大兄刚成婚的时候,炎炎夏日在家院子里用井水冲身子的时候,六七岁左右的李三娘可是看到李大兄背后那道蜈蚣疤了。 所以,前面为什么李三娘搜寻记忆后,觉得李父这人有故事,就是这些个缘故。 当李父在门口敲敲门,站在门口问道:“三娘,叫阿耶为何?二郎媳妇怎么样?可是有什么要紧?需要阿耶开一副药?” 李三娘束着手走到门口,隔着房门对李父说:“阿耶放心,二嫂没事,五郎也是好好地,是儿看二嫂生产时有撕裂征兆,做主给剪了一下,现在需要等胞衣尽出后,儿帮二嫂缝合起来的好,原来阿娘篮子里那为了刺破胎膜的针倒是可以用,但缺少缝线,阿耶要是有,可借来给儿用一用,没有的话,麻烦阿耶煮洗一段棉线,烘烤干拿给儿一用。再让李贵赶紧去买一壶烧酒来。” “羊肠线有些,你等着,我去房里拿来给你,一尺可够?” 李三娘听到李父问这个,想着缝两层,这一扎伤口,一尺也就是三十公分,尽够了。 “阿耶,尽够了。” “你要那烧酒作甚?是要用来洗伤口?” “儿猜阿耶必是懂得,是,儿打算用来清洗伤口和针,是在太医署新出的《行医要术之疡医必看》里看到的,阿耶也是么?” “这些事儿,等回头咱俩再探讨,你先紧着你二嫂吧。” 李三娘返回看李二嫂,李二嫂倒还有精神,抱着小奶娃,对李三娘说:“三娘,你看他这是饿了,小嘴这么撅撅着呢,我这回竟是没奶,可怎生是好?” 不知是爱母之心还是激素的问题,李二嫂这说着说着就急的掉下眼泪来了。 “二嫂,月子里可不兴掉泪啊。没事,一会儿请大嫂先熬些米油来,然后让阿耶给你开一通乳的方子,赶明儿五郎儿就能有奶喝了。你放心。我看这胞衣都娩出来了,很完整,回头我就埋你们院里的树底下。等一会儿阿耶拿了线,我就给嫂子缝上,可能稍微有些不舒服,二嫂你忍忍。” “这还有什么不能忍的,这回多亏你和大嫂,还有阿耶了。我这点苦楚算什么。” “可别说自己不苦,这回我看着三娘给你接生,吓得我在一旁都冷汗直出,你可是糟了大罪了,诺,米油这一小碗我喂咱们五郎喝,你把这碗小米粥先喝了,恢复些力气。” 李大嫂可真的是个好大嫂,怪不得古代长子媳妇都得找有担当的人来做,李大嫂是既得李父李母喜爱看重,家里其余人等也没有不敬重的,李大嫂这行为处事,就是透露着大家闺秀的范儿。 李父也在房门外递来一卷布包着的羊肠线,第三娘接过打开一看,还挺新的,应是近一年内制的。 羊肠线的优点是易吸收,缺点是易感染,所以,李三娘才要鲁地来的烧酒消毒。 也不知现在有没有酿出高度数的酒来,好比后世东北地区很受欢迎的高粱酒“烧刀子”,能有五六十度了,虽然赶不上医用酒精,但真不错了。 等胎盘完全娩出,烧酒也到了,李三娘交代会比较疼之后,先让李大嫂把小五郎儿放到床铺上,再按着李二嫂,给李二嫂咬上手帕,把针先擦洗了一下,用干净布巾子沾了些烧酒,迅速擦了一下伤口,疼的李二嫂又紧咬牙关满头大汗了,看的按着她的李二嫂也满脸汗珠子。 趁着这个灼烧的劲头,李三娘赶紧给李二嫂缝合,没有持针器,没有血管钳,没有弯针,就这么凑合着用缝衣针穿刺、打结。 没有麻药,这在场的四个人,除了个小奶娃,没有一个不满头大汗的,本就是夏天,为了避嫌又只留了个门缝,窗子都关着,这空气愈发不流通,让人更热了。 快手快脚给李二嫂缝合完,又用布巾子沾了烧酒擦了一下表面的伤口才算完。 帮着李二嫂找出了李三娘前面吐槽过要重复使用的月事带来,李三娘说要拿去厨房烘烤一下,李二嫂却不在意,直接用上了。 唉,李三娘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做些至少是棉花的不会重复利用的月事带来! 李大嫂抱着小五郎,李三娘赶紧帮着李二嫂清理血污,换衣服,垫枕头,先让李二嫂在地上铺的被子上躺着歇歇,等李二兄回来了,让李二兄给抱上床上就好了,实在是李大嫂和李三娘合力也抱不动李二嫂去,又怕碰着伤口,只能等李二兄回来再说了。 李五郎喝过米油,倒是好伺候,已经呼呼大睡了,是个好带的孩子。 等李三娘在李二嫂院里的石榴树下挖个坑把胎盘埋了的时候,四小只也下学回来了。 四小只听到李二嫂生了个小郎君,倒是都高兴的不行,一下学回家就能有个小兄弟,搁谁身上都得高兴。 几人在门口央求着李大嫂给他们看了一眼小五郎,就李四郎这熊孩子管不住嘴,张嘴就说:“怎么像个小老头子,忒丑了些”。 李父在旁敲了他一脑崩说:“你生下来的时候比这还丑呢,小孩子都这样子,过两天就好看了。” “哈哈,我记的四郎生下来的时候是没五郎好看,至少五郎的头发就长的好,四郎那时候还没头发。”李三郎在旁非要撩拨李四郎几下,兄弟两个又在院里打闹起来。 李父让他们小声些,莫扰了李二嫂休息,转过脸来,又跟李大郎交代道:“你去街口叫辆驴车到城门口接接你阿婆和二叔,一会儿我把户贴拿给你,万一要是过了宵禁时间回坊门也好作为凭证。” 说着,李父回房拿了户贴,又给了李大郎一块碎银子,再叮嘱了几句就放他出门了。 趁着李母和李二兄下乡还没回来,李三娘先用厨房里李父烧那一大锅水剩的小半锅带着温度的热水擦洗了头脸、手臂,换了一套襦裙,要想彻底清爽,得晚上请了李大兄帮忙提两桶水到屋里才好。 刚整理完,露珠儿就艰难的迈过门框进来,扑到李三娘小腿处伸着小手要抱抱。 果然劳累的时刻需要靠吸一大口宝贝才能缓解疲劳。 李三娘抱着露珠儿的小身子一阵儿蒙吸,鼻尖呼出的气息喷在露珠儿的脖子上,痒痒的逗得露珠儿哈哈直笑。 “阿娘,弟弟,珠儿大。” “哈哈,是啊,是露珠儿的弟弟,露珠儿做阿姐了,高不高兴啊?” “高兴,珠儿高兴!玩!弟弟!” 哈哈,孩子的童言稚语总是让人不禁莞尔一笑。 第11章 生产下 吸了一会儿露珠儿大宝贝,感觉自己又满血复活的李三娘就牵着露珠儿往外走。 也是今儿赶上李母和李二兄被紧急请到乡下,下午头儿又和李大嫂帮着李二嫂接生,天都要擦黑了,李家今天的晚饭还没有着落呢。 把小露珠儿交给李四郎带一会儿,就去厨房帮李大嫂准备晚食,看今儿这个样子,估计得留饭给李母、李二兄、李大郎了,也不知李大兄今日能否按时回来。 厨房里,李大嫂看时间有些晚了,就用李三娘前两日买的三合面下了一锅汤饼,又用豆角做了卤子,打了几个鸡蛋,单独做了一碗留出来放在锅里温着,好回头给李二嫂送去。 因着今儿小五郎出生,李大嫂才舍得用三合面下了汤饼,但也不舍做出真给每人都吃的饱饱的分量,所以,还是又煮了一锅番薯,配着自家做的小菜,也是一顿不错的饭食了。 等把这些端出来,都没什么光亮了,李大郎去接李母、李二兄还没回来,李大兄今儿下值不算特别晚,已经回来了,他去找了灯笼点了两盏,一家子靠着这点儿光才没把汤饼吃到鼻子里去。 李大嫂帮着又喂了一次小五郎米油,李二嫂都睡了一觉起来了,也把那份加蛋的汤饼都吃完了,李母、李二兄、李大郎竟还没回来。 这时,李三娘悄悄叮嘱了李二嫂两句,一是这伤口每日都得擦洗,最好能忍着痛用那烧酒擦洗,预防感染,可以叫李二兄每日帮着擦洗就好。等回头看情况,要是羊肠线都能吸收最好,吸收的不好,就喊自己就来给拆了;二是这回生产糟了大罪了,产褥期内,也就是四十二天内不能行房,以免对未恢复的身体造成损害,留下月子病。 李二嫂红着脸仔细听了,也点了头。 让李三娘觉得甚是可爱,孩子都生了三个了,还是如此腼腆。 回头李三娘想跟李母说声,给李二嫂做个双月子,好好养养。再就是,李二兄李二嫂已有三个儿子了,实在不可让李二嫂连续生产的,最好两年后有意愿的话,再要孩子,这中间可以自己避着点儿。 要说这避孕方式,其实古代人也早就有了。 只是这方法只有很少人知道罢了,因为武帝登位前,女娘的最重要的工具属性就是生育后代,尤其是生育小郎。 但自从武帝登位后,虽然还是很需要人口,但有些人家生得多也养不起,照样溺死,甚至连男婴都会溺死的。 不过武帝也下诏说了,不让溺死婴童,也就把计算排卵期的方法通过太医署从大明宫由上而下的传到长安乃至大唐了。 想要孩子的,就可按这个方法,提高怀孕的几率,不想要的,自认家里孩子足够多的,也会按这个避免同房,降低同房的几率。 富裕人家也有用羊肠膜的,但此时女娘地位还是低于男子的,所以,富裕人家还有一招就是请相熟的医师开药,既能补身又能避孕,不过一般都是给女娘喝的。 而穷人家,是没什么办法的,所以,虽然时风不算严苛,富家女子出门逛街甚至打马球也都是常事,贫寒人家的女娘出门摆个小摊子卖点儿自产的果蔬什么的也不少,女娘更是可以立女户独居并享有自己的财产的,但对于这床笫之事还是羞于启齿的。 大家虽然不会开口谈论,但从太医署给出的《大唐子民必知要事》里夫妻必知的篇章里的事儿是很关注的,识字的自己会看,不识字的,具体到每地的归到太医署管理的分部则会跟当地官府合力传递这些文书。 比如女娘的排卵期,水烧热再喝,姜汤防风寒等。 虽作为小姑子不好管兄嫂的房里事,但作为妇产科医生,这话还是得说的。 不过,也只能旁敲侧击的跟李母说下罢了,李母也不是那苛待人,该是会跟李二兄李二嫂说的。 李大兄也没闲着,日常挑水主力李大郎不在,李大兄就带着李二郎、李三郎去干了。 李父在厨房门口支了两个小炉子熬药,一份给李二嫂,通奶补养的;一份给李三娘,小产后气血补养的。 李大嫂在李二嫂屋里帮着带娃,李三娘秉着最好别感染的心,又给擦了一回烧酒。 终于在李二嫂和李三娘都喝上汤药的时候,李母、李二兄和李大郎回来了。 幸亏现在是夏天,晚上不冷,这个时节,还有点闷热,李大嫂见人回来了,就想出去给他们拿饭食,本来就想着会回来晚的,提前给他们的饭都盛出来放在锅里保温着呢。 李三娘摆摆手,示意自己去拿,让李大嫂歇着吧。 李母和李二兄也是真的惊喜,喜中带惊的那种。 这下了趟乡,一回来就得一大孙子和一小儿子的惊喜真的很难让人形容。 李三娘让李二兄抱李二嫂上床上休息的时候,仔细着点儿,要是要抱小五郎,可得换身衣服,洗了手脸的好,这可是太医署近出的医书里写的了呢。 李二兄很是听话,先在院子里,就着侄子和儿子倒得水洗了手脸,才回屋里看了李二嫂。 这八九个小时了,李二嫂终于摆脱地面被转移到床上了。 李大嫂想帮着收拾地上这一堆沾了血污的铺盖稻草,李二兄却摆摆手说:“今儿多亏了大嫂和三娘,这些小事儿就不麻烦大嫂了,忙了一下午加大半晚上,大嫂歇着,回头我就收拾了。” 在旁抱着小五郎的李母也是这么个意思,李二嫂可是给李二兄又生了个儿子,还是糟了大罪的,合该让他收拾。 看了一会儿小五郎,大家也都散去了。 李三娘又请了李大兄帮着抬了两大桶热水,晚上好好和小露珠儿玩了会儿水洗了血腥气和粘腻,好好晾干了头发才把露珠儿哄睡。 要再说一点古代妇女比较惨的一点就是除了小童,都得留长发,这可真是糟了大罪了。 留长发无所谓,关键是留了长发它无法保持洁净,洗的频率跟不上啊! 这一是太长,洗起来麻烦;二是古代燃料都要花钱买的,洗头就得烧水,费柴;三是太长又没有吹风机,拧干水再晾干透透的时间太长了,耽误事儿。 所以,就没办法洗的频繁,那就只能脏脏的,有钱人家还能买个带香味的头油抹抹,不然真是等着长虱子吧。 李三娘都有些羡慕小露珠儿了,虽然中间剃光了,只留两边还短只能扎个揪揪也不好看,但方便还凉快啊。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李三娘打开了任务系统,领取了第二个任务的奖励“可使用一次无菌手术室”,百格背包有了第二个带图标的小格子了。 这个奖励目前估计是用不到了,不过相信以后是会有机会的。 有了经验,再看到任务栏的1,李三娘已经不激动了,带着平常心点开界面看看任务三是什么? “成功立女户,可得剖宫产产包一个” 看着这个奖励,再想到今儿得到的“无菌手术室使用一次”的奖励,结合三次任务要求,李三娘琢磨了一小会儿,想着,这任务系统是来辅助她走出后宅,推广妇产科知识和技术,帮助大唐妇女的吧?! 这个g有点儿高大上啊! 不想了,不想了,一步步来吧,万一任务四的奖励是超能力呢,李三娘清空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法,就着知了声搂着大宝贝睡去。 隔日,大概是昨日累着了,李三娘是让露珠儿的小手手扒拉醒的。 和小露珠儿玩了一会儿起床前挠痒痒的小游戏,李三娘想着是不是给露珠儿养只小狗或者小猫什么的来做个陪伴呢? 四小只里只有李四郎和露珠儿仅仅差六岁,随着年龄增长,男女有别,估计以后更是很难玩到一块儿去了。 刚出生的小五郎还是吃奶的小娃娃呢,怎么也得两三年才能会说会跑会跳能和露珠儿一块儿玩。 所以,李三娘考虑先给露珠儿养只小狗或者小猫作为陪伴,毕竟毛绒绒谁不爱呢! 好吧,是李三娘自己个人特别喜爱毛绒绒啦!不拘猫狗,长毛的都爱! 回头看看巷子里谁家有下的小崽子去换一个回来养的好。 这起来了,正好遇到四小只要上学去,看来自己和露珠儿是错过了和大家一起吃早饭的时间。 厨房的蒸笼里果然有李大嫂预留好的娘俩的饭,是小米粥和小菜加鸡蛋,估计是给李二嫂专门做饭多做出来的,自己和露珠儿跟着沾了光。 喂饱了肚子,正要带着露珠儿去李二嫂屋子里看看呢,药柜伙计李贵就领着陈牙郎进来了。 原来是前两日李三娘拜托陈牙郎给看的房子有消息了。 陈牙郎也没再客套,谢了茶水就跟李三娘说起来了。 要说还是得感谢武帝大大,武帝大大登位后,先后三次扩建长安城,每次都有不少人迁出,让内城有不少房子闲置。 可再是闲置,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房价它就不可能便宜了,要是想买个房子还真的不容易,连那七八品的官员可都有住在城郊的,盖因为赁不起城内的房子。 陈牙郎这回给介绍了三处: 一处是在长寿坊旁的丰邑坊,虽不在长寿坊内,但也是一处好居处,有三间房,院内还有口井,吃水也方便,周围也都是殷食人家,安全有保障,要价高些,一千六百两,房子主人已迁出内城,但有在官牙留有文书,官牙可代办手续,很是方便。 另一处是在长寿坊了,在打铁巷子里面,有两间小屋,院内没有井,得买水吃用。因隔了两座屋有一个铁匠铺子,敲敲打打的,所以,这房子也便宜些,七百两,不二价。 最后一处就是四季巷子了,对,就是四小只上学的那个青莲书院所在的四季巷子。 是有一南地的大户买下用来在长安给会来京都定品的家中子侄买的,本有一位家中子弟在住,但突遇其祖父去世,前两日才刚准备往南地返去。 这家主人只打算出租,不买卖。因着原主人都是去街面上吃饭的,家中没有水井,倒是有两棵大枣树,还有个花圃,种了不少花草。只有两间房,也可说是三间,门口处还加盖了一小间是给照顾日常起居的仆从住的。 因靠着青莲书院,也是个好地方。要不是陈牙郎看的准手快,还不一定能赶得上。 原主人要价不贵,算是市场价,五两银子一个月,但只能签半年的契,因这家明年有别的郎君来京需要自住,所以只出租半年。 原主人只说,看好两颗大枣树,别让长了虫,院中花圃的花草打理好,别荒废了就好。 听完陈牙郎的介绍,李三娘想想自己的钱包,在第二处和第三处之间摇摆。 第一,立女户是要有房契才可以的。这三处房产,也就第二处李三娘紧紧手头的银子还能买得起; 第二,要是买了第二处的房子,手头就没有几个闲钱了,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可如何是好? 所以,这房子怎么选的好? 第12章 亲人 李三娘在脑子里过了遍这三处房子的优劣,对陈牙郎说想约着时间去第二处和第三处看看环境,如果不错,就请陈牙郎帮着签契买下第二处房子,再帮着往外出租,然后租下第三处房产。 陈牙郎惊讶了一瞬,就很有职业道德的说好,说自己下午未时过来带李三娘去看房子。 约定好了,李三娘麻利的送陈牙郎出门。 经过医堂,李父叫住她,报了个药方,让李三娘顺便给李二嫂把通乳补养的药给熬了。 李三娘听了方子,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把赤小豆换掉吧,回头去买上两个大猪蹄子炖给李二嫂吃了多好。 李三娘等这话出口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真的会开中药方子了,看来李三娘是真的很有天分,出嫁前没少跟李父学医啊。 李父听了这话,嘴角咧了一下后说:“你这改方天赋倒是还在,行啊,去吧。” 带着露珠儿和李大嫂去看了李二嫂的伤口和吨吨吨喝米油的小五郎,把露珠儿托付给李大嫂稍微帮着带会儿,自己拿了个篮子,七拐八拐好不容易到了肉摊子,来的有些晚了,还好猪蹄子还有,要了两个猪蹄子,看到猪下水,李三娘也不敢买的,端因为李三娘只会吃,不会做这个东西。 连一会儿炖猪蹄都是打算请大嫂帮忙的。 来都来了,李三娘又买了两斤剩的不那么肥的猪肉,两斤肯定不够一家子人吃的,但能配个菜,让每个人都能吃上两块儿也不错。 真是赶巧了,刚买完肉回到医堂,就看到赶着驴车的吴老汉和吴大叔、吴大娘了。 李三娘心想,这肯定是早上早早的李母就叫人稍信给李二嫂的娘家人了。 李三娘赶紧上前问了好,引着他们仨往屋里去,李二兄眼尖一下子就瞧见了,赶紧过来给李二嫂的祖父和阿耶、阿娘见礼,也顺手接过了吴大娘手里的包袱和篮子,李二兄倒是还想帮吴老汉和吴大叔拿那麻袋和竹筐子,但只有两只手真没办法。 李父这时也看到了,一一见礼,帮着吴老汉把那大麻袋拎了进去,竹筐子挺沉的,还是吴大叔自己背了进去的。 李母和李大嫂以及被李大嫂抱着的露珠儿听到这不小的寒暄声儿也出来迎接李二嫂的娘家人了。 请着吴老汉、吴大叔、吴大娘在正堂坐下了,让小露珠儿跟着她阿婆,李三娘和李大嫂赶忙去泡了茶来,又把柜子里的糕点拿出来些摆盘拿出去。 “客气啥,还上这金贵茶水,都是自家亲戚哩。老汉儿早上听你们稍信儿说俺家兰娘生了个小子,就美的不行。这不和俺家大郎、大郎媳妇赶忙收拾了些东西就来了。” “这哪里是客气,吴里正是我李家正经儿儿女亲家,哪里能少了礼数。你们大老远来了,赶紧喝口茶去去汗气,一会儿就在家里吃,先吃些点心垫垫。吴兄弟也别拘束,就当自己家。” 说着,李母也招呼吴大娘喝茶吃点心。 “嘿嘿,亲家说的好,俺们都听亲家的。” 吴老汉怎么也是当了不少年里正的,倒是有些见识,谈吐之间虽夹杂些乡言,官话说的还算不错,看着也不拘谨。 倒是吴大叔和吴大娘是纯正的农村没心眼子的老实人,晒的黝黑的面孔上只会笑,透露出些心虚和胆怯来。 这两户姻亲又说了李二嫂生产那日的惊险和刚生下来的胎毛就长得好的小五郎,杂七杂八聊着乡下地头的事儿,又说起来近来采药跟着李二兄教的手法炮制药材卖了多少铜钱等。 寒暄过后,李母就带着吴大娘进屋看看李二嫂和小五郎,并把小五郎抱出门口给吴老汉和吴大叔看看。 吴老汉还会说句小五郎长得像李二兄的眉眼,相貌不可能差了,吴大叔就只会说“五郎长得好,好看。” 厨房里,李三娘和李大嫂正琢磨中午这顿怎么吃好呢? 李二嫂的娘家人可带来不少好东西。 吴老汉提着的麻袋里,装了三只拴了脚的肥鸡,还有两只野兔子。 吴大娘的包袱已经拿进去了,估计是吴大娘给小五郎做的小衣服什么的,这提的篮子里有不少鸡蛋、一小包红糖,竟然还有一小陶罐的蜂蜜!估计是吴家人上山采药遇着蜂巢自己摘的了。 吴大叔的这个大竹筐里的东西可就多了,最底下是不少大个头的番薯,还有不少黄豆、小米、两小捆儿韭菜,李三娘还在里面翻找出两条河鱼、几个山桃和一小堆野杏来。 就说吴大叔这框儿不轻快,原来有这么些东西在里头呢。 李父留下和吴老汉继续扯东扯西,李二兄倒是被劝着回了药柜上忙活,吴大叔也是实诚人,看着院子里晾晒的草药,没闲着,告了一声吴老汉,就起身去翻捡药材了,吴大叔总算是自在了,不用陪着文绉绉的说话。 李母留吴大娘和李二嫂说亲近私房话儿,来到厨房正好看到李三娘在把那两条河鱼拎着鱼鳃上的草绳子拿出来。 最后,李母决定两条鱼,一条先养着,留着下顿炖给李二嫂喝鱼汤,今儿先给李二嫂炖李三娘刚买回来的猪蹄子,那两斤猪肉,都用大葱炒了;另一条鱼中午就做了,清蒸。 李三娘买的那三合面再让李大嫂下上一锅鸡蛋汤饼,用来待客和给李二嫂补养都好。 韭菜就焯水和自家做的小菜一起凉拌,再出去买上两只烤鹅,对,就是上回庆贺李三娘摆脱渣男的时候全家一起吃的那烤鹅。 再去打上一壶酒,这桌待客的席面就很可以了。 李母都拿定了主意后,李大嫂和李三娘就听话的乖乖开始施行了。 李母又上街面上花不少钱买了三只烧鹅,两只待客,一只作为回礼,还买了四样点心,打了两壶酒,一壶留着中午待客,一壶等着到时候作为回礼。 李母心想,幸好今儿早上起来就煮了不少鸡蛋,也点了红点,加上红鸡蛋四样礼就够可以了。 李三娘在现代没点亮厨艺技能,古代也没有,毕竟她出嫁前就是李大嫂掌勺了,王家又有厨娘,李三娘会看诊开方子,还能改方子,这本事多少女娘不会。所以当时的王家也不在意李三娘会不会厨艺这件事的。 因此此时,李三娘就只能给李大嫂打下手,只能做些洗菜,烧火,看着蒸笼的活儿。 看着李大嫂这么忙碌,李三娘就有些心疼,在一旁有些想帮忙但不知道怎么帮忙的尴尬。 “三娘做那个样子给大嫂看啊?哈哈,没事,又不是天天这么忙碌,平日里你帮大嫂就不少了,不用操心。” “哼,现在想起来帮你大嫂了,当初我让你在厨房多呆一会了,你就跟受了多大罪似的,心疼你大嫂,还不知道去把那堆菜洗了,没点儿眼力劲儿。” 李母恰巧这个时候挎着篮子回来了。 一顿整活,总算李家吴家这儿女亲家吃上了午饭,为了方便和不拘谨,是单在李二嫂屋里给妇人们摆了一桌的,除了没有酒,其他几样跟李父他们桌子上并没什么不同,倒是李二嫂多了一碗猪蹄黄豆汤。 中午这场主宾都吃的尽兴,吴老汉很是高兴李家的认真对待,觉得自己当初应下长孙女兰娘这桩婚事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这么多年了,没看见哪家城里人这么看重诚心的对待城外庄户人家的,也是兰娘自己争气,能炮制药材,性子又好,还会生儿子,谁家不欢喜呢。 吴老汉吃多了酒,有些迷糊,吴大叔倒是不喜这东西,也幸好还有一个清醒的,也放心吴家人赶驴车回村子去。 最后,带着李母准备的四样回礼,李二兄又亲自给送到城门口,吴家人高高兴兴来,高高兴兴回。 今儿这一顿,午休是来不及了,稍作休息,李父就去坐堂了。 李母、李大嫂、李三娘三个就在厨房洗洗刷刷好半天,连露珠儿今儿都没得午觉睡,让李父带到前面看着了。 这还没弄完呢,陈牙郎来了。 李三娘赶紧擦擦手,跟着交代了一声,跟着陈牙郎去门口叫了辆驴车,去看房子去了。 第二处房子在打铁巷子,离着李家住的地方也不算太远,过两个道口再拐进去一大段距离就是了。 开了门进去一看,倒也算干净,在这门口还是能听见写“锵锵锵”的打铁声音的,往里去些,屋子里能听到些声音,但已经不算大了,不怎么听得见了的。 李三娘看这院子里的那堵墙像是后砌的,问过陈牙郎就知道了,原来这院子和隔壁是一起的,后来兄弟分家,大半给了长子,小半给了次子,分家过日子,才起了这堵墙。 原主是子孙繁衍,实在住不下了,才想着卖了银钱,能去外城买个大些地方好住的宽敞些。 李三娘看了这房子,有些瑕疵,比如这门窗什么的,都得换些宽大好些的,屋中也是没有家具的,其实也还好,毕竟现在李家厢房里还放着李三娘合理归家抬回来的好木头的好嫁妆家具呢。 但,自己只是打算买下这房子,有了独立房产,好去户籍部上女户,才能拿到盖有衙门红契的掌管露珠儿抚养权的文书。 所以,去当铺里买些旧家具或者请陈牙郎再帮着联系些,买了直接摆放上也就够了。 话不多说,看完了这处,李三娘又和陈牙郎去了四季巷子。 这处倒真的很不错,临近青莲书院,来往人家也都比较殷实,远离街市,清净不嘈杂,更别说原主人说的那花圃当真是好看,李三娘不认识这花,但看着很是自然清新有趣味。 还有这两棵大枣树,树冠差不多给这不小的院子遮了近一半的太阳,想想在这树下摆张躺椅,好不惬意。 两处都看过了,李三娘也很是满意,直接跟陈牙郎说,第二处买下,尽快交易,并又请陈牙郎给找些低价处理能看的过去的家具,再找些木匠给门窗改造一番,能直接出租来收些租金就好。 陈牙郎听到这儿,也相当高兴,毕竟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过手费啊。 至于第三处房子,就直接租下来,明儿要能一道儿办了手续最好。 李三娘感谢了陈牙郎一番,又约好了明日上午就一起去过户手续,。 哈哈,我,李三娘也是在开培头有房子的人了! 第13章 生命的拥抱上 夜里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直到清早都还是小雨纷纷,端是一片清新。 李三娘在家坐等陈牙郎,想着这雨一直下,也不知今儿上午能不能办成买房子租房子这两件事。 淅淅沥沥不带停的雨,直到午饭都吃完了,才停了下来。 得了,今儿是不用想了,中午头儿陈牙郎找人稍信过来说,第二处房子的主人在外城呢,瞅着下雨不便宜,约着明日再办手续。 倒是这雨一停,李三娘就去隔壁巷子一户人家里花十个铜板抱回来一只刚满月的小土狗来。 这不是,上次想着小露珠儿没人陪她玩儿么,要是有只小狗陪着岂不有趣。 李三娘还是听李大嫂说的这户人家有只母犬下了崽子八九只,主人家实在养不过来,又不是时下富贵人家喜爱的能打猎跑得快的细犬,也不是富贵小姐们爱的长毛狮子犬,就是养来看家护院的土憨大黄狗,所以只花了十个铜板就抱了一只回来。 抱回来这只小狗是土黄色的,小尾巴翘起来,笨拙的围着人转悠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可爱! 小露珠儿一见着就欢喜的不行!她自己都走不稳呢,还非要抱着这小狗,李三娘真怕她把狗摔了之后,再把自己也摔喽。 最后,暂时把李三娘屋里一个用久了的草编的垫子当做小狗的窝,找了个碎了一角的瓷碗做饭盆盆给小狗先安置在枣树下了。 想着,回头去木匠那儿让用边角料木头做个小房子来做狗窝的好,再用旧衣做个垫子给他怎么也舒服些。 本打算下午带着露珠儿和李大嫂一起去金银铺子里去买小五郎的满月礼来,结果这小狗夺走了小露珠儿所有的注意,她决定自己在家带小狗,让李三娘自己出去吧。 “阿娘,小狗才来,珠儿先陪他,下次珠儿再陪阿娘去铺子。” “好好好,阿娘的好大儿,在家要乖啊。” “珠儿乖!小狗儿也乖!” 哈哈,看着小露珠儿给短毛小土狗顺毛的样子,真的太好笑了,实在忍不住,李三娘乐的笑出了声。 最后,还是李大嫂和李三娘俩结伴出门了。 这回出门,李三娘首要想买的是棉花,对,就是棉花,不过,现在这东西不叫棉花,叫白叠子,以前是富贵人家当做花卉来欣赏的。 后来武帝登位,南征北战的冬季需要衣物抵御严寒,才把这东西找出来了,因为本来有种本土植物叫木棉的没这玩意儿保暖效果好。 但也是才开始人工种植,还是挺贵的,先供着军中,再是富贵人家,剩下一点儿才能流向平民百姓手中。 所以,要是价格太高或是买不到,李三娘只能退而求其次的买木棉来做月事带了。 跟着李大嫂先去了卖布料的铺子,高台上站着一个女掌柜,倒是丰腴美丽。 询问了一番,棉花没有现货,要是想要,得提前预定,再过上两三个月能有一些,还不便宜。 李三娘听了就作罢,转而问起木棉来。 “掌柜娘子这里可有木棉?” “木棉是有的,还是今年五月份刚采收的呢,都是捡出了籽儿晒好了的,娘子可要看看?” 掌柜娘子从柜台后面的屋子里找出了一包袱的木棉来,李三娘上手摸了摸,确实没有籽儿,也是晒的干干的,摸着挺柔软的。 又问了一百个铜板能买上这么一小包袱,李三娘想着给自己、李大嫂、李二嫂都做上十条二十条月事带,就跟掌柜娘子问,多买是否能优惠,最后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两大包木棉。 李大嫂还背过身问李三娘买这作甚,这还早着准备冬衣呢。 李三娘倒不觉得不好意思,毕竟现代带来的思维不是一两个月就能改的,就直接当着掌柜娘子的面说是为了做月事带来着。 掌柜娘子果真是商户人,没看李大嫂因李三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女儿家的羞事都红透了脸,掌柜娘子还有心问李三娘要怎么做? 李三娘就这般那般的诉说了自己如何讨厌草木灰重复利用的月事带,想着用棉花替换了月事带,做的宽大些,每次还能频换些,也能洁净少味利于行动。 掌柜娘子听了,倒是点头说好,只是抛费了些。 李三娘就说:“女娘的事儿,哪里能简单,这事儿是要看重些,也能少些带下病的。” 掌柜娘子到没不相信,毕竟一个坊里住着,还是知道这是医堂本草堂家的女娘的,会看诊开方的女娘,不是一般女娘可比的,因为李三娘少时真的很有天分,没少被李父带着在医堂里看诊。 只是嫁了人的这三四年来,这名声才渐渐消散的。 掌柜娘子听着还要新做月事带,就给推荐了一种适合做小衣的微微发黄未染色过的布料,李三娘看了觉得好,价格还不算太贵,就买了半匹,回去给两位嫂嫂分分就好。 后又在掌柜娘子的介绍下,买了一块好看的嫩绿色的布料,想着给小露珠儿做个小襦裙肯定极好看。 李大嫂就只买了一匹黛色的麻布,是给李父和李大兄、李二兄买的,仔细给每人做一身可以出门见客的衣裳来,上次做的见客衣裳已经有些褪色不鲜亮了。 当然了,李大嫂用的是公中的银钱,李三娘就是自己的私房了。 最后,掌柜娘子不仅给送货上门,还赠送了书生扎的头巾和女娘用的发带,叫人觉得钱没白花,下次还来。 在布料铺子里花费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进入今日出门之行的重中之重,金银铺子! 李大嫂和李三娘商量着一家给买个小长命锁,一家买一对儿压命镯子。 这是当地传统了,小孩儿出生了,办满月的时候,亲人们给送上长命锁,寓意长命百岁,一生平安,压命镯子则是一对儿带吉祥花纹的小孩儿带的银镯子,可避邪保平安。 在金银铺子里则是一个年岁不算大没有蓄须的男子,不过,做生意的都会说话,这掌柜的说的天花乱坠,要不是囊中羞涩,李三娘恨不得给家里人每人来上一点儿配饰。 李三娘和李大嫂挑的眼花缭乱,最后才选定了自己觉得非常好看的花样。 看着天色还早,李三娘提议去香桂记买些糕点糖果,一是给孩子们甜嘴,二是好留着万一来客人可以待客来用。 好吧,其实是李三娘自己嘴馋,想看看有什么新品好买来吃。 香桂记真的是老字号了,李母说她小的时候第一次来长安她的阿耶就给她买了香桂记的糖果,那甜的滋味儿李母至今说起来也很是怀念。 一进门,就是一排高柜,得有五六个小伙计在忙着,取糕点的,称糕点的,包装的,算账的,收钱的,一条完整的流水线,让人不得不觉得,果然是老字号。 毕竟其他小买卖的铺子,能有一两个小伙计使唤已是不错的了,好多小铺子,掌柜的一个人既得招呼客人也得打包收钱,还得把客人送出门呢。 香桂记这里除了这些小伙计,靠边上还摆着两张小桌子,四个小凳子,有一个小伙计在一旁候着,桌子上摆有洁白的空瓷盘。 问了伙计才知道,原来这是给人品尝糕点糖果的座位,有那带了孩子不方便买货的客人,便让把孩子在这里一放,给上一块儿麦芽糖吃,小伙计给看着,既能认真的挑选糕点糖果,也能放心孩子不会跑丢,实在是很贴心了。 不过,一般人也不好意思把孩子一放,就买上几块糕点,多是大户家的娘子带着一溜儿人来,能花上十几两几十两银子的那种。 李三娘真是看花了眼,这糕点糖果的种类也太多了,常见的有枣花酥、红豆糕、绿豆饼、桂花糕、杏仁糕等等,还有西市上胡商开的店里常卖的胡饼,其实就是炉子里烤的饼上加些白芝麻,分甜咸两种。 糖果种类不算多,有麦芽糖、红砂糖、饴糖,做成了各种样子,这时还没有白砂糖,要是李三娘能知道怎么把红砂糖给提炼成白砂糖,估计能大赚一笔。 看到这儿,李三娘还真有这么个想法,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好像有这么个情节,貌似是用黄泥水就可以,以后有机会可以尝试一下。 香桂记舍得下大本钱,李三娘和李二嫂在这儿挑选的时候,小伙计不仅跟着给你介绍,竟然还有样品可以品尝,虽然看着就知道是不贵的品种,但这也很不错了,怪不得能开成老字号,这经商的手段一套套的。 姑嫂两人正商量买些什么的时候,靠边的小桌子那儿坐的中途进来的娘子带的照顾小童儿的婆子突然尖声惊叫起来,这婆子用手指伸进那小童儿的嘴里,好像要抠出来什么似的。 旁边那应是小童儿的阿娘的娘子听到这婆子的尖叫声,赶忙跑过去,听着是这小童吃了一块儿婆子喂得糖块,大概是含在嘴里化了一部分没有嚼碎,直接滑进气道了,把气道堵住了。 急的这位娘子也在伸手想要把小童喉咙里的糖块抠出来,看着小童难受的样子,急的不行,眼泪立马就淌下来了。 站在一旁的伙计也被骇的不行,另外的小伙计赶紧去后院儿叫了掌柜的出来,掌柜的也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一旁说,赶紧送去最近的一条街的医堂去看看啊,别等孩子憋过去了没的救了。 李三娘在一旁看这个样子,当机立断过去对着这娘子说:“这位娘子,我懂些医术,我看着你家小郎这是被糖块卡住了气道,再赶去医堂不一定来得及,你让我试一试,我有法子可弄出这糖块。” 看着孩子憋红的小脸,这位娘子使劲点头表示同意,李三娘得了许可后就直接上了手。 第14章 生命的拥抱中 说时迟那时快,李三娘立刻站到这小郎的背后,弯下腰从小郎的腋下插入用力收紧夹住,一手握拳,另一手包住拳头,用这双手握拳的姿势在小郎肚脐和胸骨之间用力按压,持续了三四次这种冲击,小郎突然咳出一块异物。 这块扼住生命的咽喉的糖块儿呈开口向下的抛物线从小郎君的喉咙中咳出落地,在香桂记擦洗的一尘不染的青石板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来。 危机终于解除了,口涎滴答的满脸都是的小小郎君在咳出那糖块儿之后,放声大哭起来。 这里不得不感慨幼童没变声的男童的尖叫高音真的让人闻之恐惧,特别尖细,更别说在经历如此可怕的堵塞气道的事情之后了,小郎君哭的歇斯底里,要把内心的惊恐骇然发泄出去。 这穿戴讲究的娘子立马过去一把抱住这失而复得的心肝肉,也跟着一块儿大哭起来。 就连旁边那婆子、掌柜的、小伙计都在流眼泪了,真真是差一点儿就出了大事儿了。 惊吓害怕之后的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此情此景,除了救人的李三娘,就连在旁揪心旁观的李大嫂也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抹着眼角淌下的热泪来。 话说,李三娘穿越前是个妇产科医生,虽然会这个在现代称之为“海姆立克急救法”的解救气道堵塞无法自主呼吸的人的法子,但平日里还是以给人看妇科病、接生为主的,一直没有患者需要她去采取行动。 这次突如其来的用到了陌生的隔着时空的小娃娃身上,顿时让李三娘理解了当初学习的时候,教授说这个美国人发明的急救方法真的很厉害,最好每个人都知道的好,遇到意外既能自救也能救人。 李三娘此时的心里有了个模糊的想法,是不是该把自己记忆里那些急救方法都写出来集结成册广泛传播,让这个时空的大唐的人们多些办法,多些希望呢。 其实,这个法子的原理很简单,打个比方,人的肺部就是一个可以充气的气球,气管就是气球的嘴儿,当这嘴儿被异物堵住了的时候,只要用力挤压气球,使空气上移,用这个力就可以把异物从嘴儿处冲出来,自然气道就通畅了。 李大嫂看着这哭泣的母子,用哽咽的声音对李三娘说:“三娘,你今儿可是造了大功德了,等咱俩回去我必得跟阿耶和阿娘说说刚刚的事儿。真是吓得我够呛,这小郎也就和露珠儿差不多大,得亏遇到了你。” 李三娘还没来得及回李大嫂的话,旁边的掌柜的就很有眼力劲儿的过来对着李三娘施礼,连连躬了三身才停下。 “这位娘子说的好,刚才真真得亏了娘子急智!赵升在这里谢过娘子出手!我做主,今儿两位娘子在我香桂记的采买不要钱,再给娘子来一份香桂记十全十美。” 做生意的就是头脑快,今儿要是这小郎在这糕点铺子里出了事儿,那他这个掌柜的也不用继续干了,说不得香桂记这个上百年的老字号也会消失殆尽。 李三娘的出手真的可以说是拯救了老掌柜的工作和事业,以及香桂记这个品牌的继续发扬光大从长安走出去的可能,还有铺子里这个可以“寄存”孩子,可以试吃的方式,必须限定年龄! “掌柜的,这怎么能行。无功不受禄,我就是遇到了,出手相助,也是心疼这小郎,谁家没有孩子,我断不能承掌柜的谢。” “娘子怎会无功?这小郎还在这儿能哇哇大哭,不就是娘子的功,使得的,娘子不受礼,可是看不起我香桂记?” 李三娘被这能言善道的掌柜的说的不知如何反驳的好,再看掌柜的那佯装发火的样子,一脸无可奈何。 就连李大嫂在旁都目瞪口呆,实在没想到这掌柜的如此大气,竟是要出大血的样子。 但也不得不说,此时大唐的风气不仅仅是包容万象,还很是清正!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不敢说,但真的是你在路上呼喊,就有壮士上前询问的,民风淳朴。 李三娘还没想好如何回复掌柜的,被救的娘子就满脸泪痕的抱着同样大哭却哭的鼻涕、眼泪、口涎哪哪儿都是的小郎过来,低头躬身三下,语带庆幸加有失而复得的惊喜感觉,感激的甚至有点儿语无伦次的说:“多谢娘子,今儿要不是娘子急智,我儿还不知会怎么样,实在多谢娘子,娘子大恩于我及我儿,多谢娘子。” 李三娘瞧着现在说话还带有鼻音的娘子的样子以及这全篇感谢的话语,瞬间就体会到了当年在医院轮转的时候,胸外科主任面对一对背着一麻袋自己家种的花生作为感谢礼物来看他的农村夫妻时心中那酸酸涩涩的感觉了。 “请娘子务必留下姓名和住所,我钱家必要登门拜谢,谢娘子今日一大功德。” 李三娘看这阵仗还真有些跟不上趟,这怎么就开始要报上姓名和住址,往家里去了呢。 “钱娘子不必如此,我是本草堂坐堂医师李华林之三女,三娘我是恰逢遇上此事,家中阿耶就是坐堂的医师,自小懂些,遇到如此急事,必当尽力而为。真不必登门拜谢了,钱娘子的心意三娘已知晓。” 李三娘连连摆手,本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虽然出手也是担了风险了,但不出手怕是要后悔一生的。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时候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总是有一些人会挺身而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当我有能力可以帮助他人的时候,定当尽力! 李三娘在现代所学“救死扶伤,不辞艰辛”已经影响到她的一生,就连穿越也无法改变。 正因自己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并不觉得需要特别感谢,才会觉得苏娘子要登门拜谢很是难为情,极力推脱。 李大嫂在旁都看不下去了,直接行了一礼说:“钱娘子,我是三娘的大嫂,我家三娘现下就住在本草堂里,钱娘子要想来随时来得。” 几人又客气了几句,钱娘子紧紧抱着小郎带着那婆子离开了,糕点也是定了不少,掌柜的说是会送货上门。 最后,客气不过赵掌柜,不仅免了李大嫂和李三娘买的糕点的银钱,还赠送了十全十美大礼盒,精致的雕花盒子里从上到下装着十样精美好吃的糕点和糖果。 赵掌柜还附送送货上门服务,从街口叫了驴车,让那小伙计一块儿跟着送回李家去。 在驴车上,李三娘看着这满满当当没花一个铜板的糕点,心里是开心的,可想到那没照顾好自家郎君的婆子的下场怕是不好,就心有不忍。 理智上,李三娘知道这是这婆子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的失误该承担的责任,也明白假如今天没有自己出手,说不得这小郎真就活活憋过去了,再打杀了这个婆子也是没什么用的。 唉,就算是在现代,五岁以下的儿童死亡率仍然是存在的,更别说此时了。 人为的、意外、天灾各种情况都有,总有些事是人力不可为的。 这么一趟耽搁下来,等回了李家,已是日暮时分,金黄泛红的晚霞美的惊人,李三娘刚想驻足多看一会儿这美丽的自然现象呢,露珠儿被李四郎牵着奋力的迈过门槛向着李三娘走来。 露珠儿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身后一阵哼哼唧唧的动静,原是那十个铜板换来的小土狗翻不过高高的门槛,追不上小主人,急的直转圈哼唧呢。 李四郎虽然耿直但也没有非要看着小土狗满头乱转的恶趣味,就直接捏着小黄的后脖颈儿的肉皮拎起来跨过门槛再放下,放这小东西去追小露珠儿去了。 李三娘抱起露珠儿,指着天边的晚霞让露珠儿看,又点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云彩问露珠儿像不像小黄狗儿? 露珠儿仔细看了看那云,又低头看了看狗,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看着她阿娘说:“阿娘,珠儿觉得许是有些像的。” 李三娘看着大宝贝这萌呆呆的样子,爱的不要不要的,要不是顾虑是在门口,恨不得立马往大宝贝头顶吸一口。 “你可别逗她了。都做了阿娘了,还是小童儿的性子。” 李大嫂一边招呼李四郎去叫李大郎他们出来帮忙搬糕点,一边对李三娘这欺负小童儿的样子表示“不满”。 从李三娘手里接过萌呆呆,拍了拍露珠儿的小揪揪说:“露珠儿不理你那促狭的阿娘,跟大舅妈走,大舅妈给露珠儿甜甜的糕点吃。” 说着就抱着露珠儿往回走了。 李三娘倒是在旁乐的哈哈哈直笑,笑够了,就拎着脖颈儿的肉皮提溜起还在满头乱转的小黄回家去了。 等一大家子就着月光和昏黄的灯笼吃饭的时候,李母才问起来,怎么今日逛街回来的这么晚,可是中途遇了事,又问,怎买了不少木棉?怎还买了那么多糕点,还有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雕花十层礼盒,可是香桂记的招牌,姑嫂俩这是拿自己的私房补贴了? 直到此时,李大嫂才有机会讲述下午在香桂记发生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第15章 生命的拥抱下 李大嫂神采奕奕的对着李家众人如此这般那般的描述一通,又忙喝了口水之后继续向大家讲述李三娘今儿干下的大功德。 李大嫂还照猫画虎学了李三娘救那小郎的动作,是拿年龄第三小的已八岁的李四郎作演员来模拟再现当时的场景的。 最后以那钱娘子可能要来家里感谢才完结。 这么一顿栩栩如生的现场描述,让大家连饭都没心思吃了,匆匆咽下嘴里的番薯,收拾了碗盘,四小只一一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盏清茶,李二兄又在众人围聚的四周点上艾草驱蚊,众人才七嘴八舌的竞相向李三娘提问起来。 “姑姑,你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按压那小郎的腹部的?若是成丁,也能如此救助么?” 这一问是李大郎提的,读了书能识字还会武的小郎君不是没有,那勋贵人家里的郎君们可都会这些,但平民百姓里家能有这么一位郎君,没有哪一位不自豪的,是非要在熟人面前显摆自家子孙长长面子的。 李大郎就是李家会向外人炫耀的那个子孙。 “姑姑,为何如此行动就可将那小郎救下?可是有什么窍门?” 这一问就是那聪慧过人的比别人的小脑瓜子想的更多的李二郎是也。 李三娘都把目光转向李三郎了,他却是什么也没说。 “三郎可有疑问?” “姑姑,侄儿没什么疑问,知道姑姑救了那小郎是一件大功德的好事就行。” 这善良淳朴的人的想法就是这么平平无奇却让人觉得心头一暖。 “四郎呢?” “姑姑,咱们什么时候吃那糕点,我刚看了,有好几种我还从来没吃过呢。” 听到李四郎如此馋嘴的发言,众人被逗的笑的哈哈大声。 李四郎倒是有些奇怪,觉得自己没说什么趣事儿,怎么都笑了起来。 李四郎被大家笑的有些不知所措,就像往常一样看向李大郎,期望李大郎为他解释。 李大郎收回嘴角的笑意,抬手拍了拍李四郎头上的小揪揪,摇摇头说:“无事,是他们不懂你,那糕点明日再吃,今儿你晚饭就没少吃,吃多了可要积食难受了。” 李四郎乖巧的点点头,没再纠结众人为何大笑了。 思虑少的孩子能活的更快乐。 旁边的小露珠儿看看李三娘,又看看李四郎,小眼睛滴溜儿转,她虽不明白他们为何要笑李四郎,但能觉出来他们在笑话小孩儿,所以她也没开口,只坐在她自己专门的小竹櫈上给躺在她腿上的小黄一下下顺毛。 尽管小黄是一只短毛狗,露珠儿还是尽责的给他顺毛,有时候还呼噜一下小黄的下巴和肉呼呼的小肚子。 李三娘看着小露珠儿那鬼精鬼精的,这么点儿大就会看大人脸色的样子,顿觉可爱到爆炸,瞬间怀念现代的手机,这时候就该拍照留念啊。 “大郎问的很是关键,我按压的不单纯是那小郎的腹部,而是肚脐与胸骨之间的位置的上腹部。这力气的大小看被救的人年纪、体型来改变,孩童就稍使力即可,成丁和高壮如大兄这般的男子则要使大力气,但不可过大,以防胸骨断裂。” 李三娘一边说,一边招呼李大郎到跟前,伸出手在他上腹部的那个位置比示了一番。 “并且这个方法用于自救也是可以的,力大者可以自己手握拳冲击按压这个位置,力弱者可找一坚硬的物件上用上腹部去压,像咱家这个竹椅子的椅角就可以,经过反复多次冲击,即可把堵物从气道里顶出了。” “至于二郎问的原由也甚是简单,二郎去屋里拿你阿耶的一个水囊来,我演给你看,通俗易懂。” 待李二郎拿来李大兄每日上值时带的羊皮水囊来,李三娘把水都浇在院儿里的枣树根上,对着水囊吹气,把水囊吹鼓,赶紧塞上木塞子但并不拧紧,让李二郎去存药材的库房拿了一片白芷切片,并掰成比水囊嘴儿稍大些的样子,李三娘拿着这片白芷赶紧打开瓶塞放到水囊嘴儿处,然后双手用力从水囊底部挤压,瞬间水囊嘴儿上卡着的白芷片就飞了出去。 李家众人都看呆了,反应最快的是李父,李父捋了一把自己精心保养的胡子恍然大悟道:“这水囊儿就是人的肺,就和那太医署印发的册子里写的,人的肺里有气,能吸能呼,若是以拳头冲击上腹部就可使人肺中的气涌向气道,从而把堵物咳出。” “阿耶总结的很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听了李父的话,现场懂了的都点了点头,就连李四郎、露珠儿和小黄在一旁也随大流的点点头。 “三郎说这事是一件好事,我觉得确实,现在天下承平,哪里有不爱孩子的人家,不论是小郎还是女娘都是害怕失去的。” 李三娘环顾一周后,看着李父李母脸上浮现一丝温柔才说道:“儿始终记得少时跟着阿耶背记那些药材药方,看阿耶给人看诊开房,阿娘给人接生,儿就觉得这给人缓解或解除病痛,给人家带来新生就是功德了。 阿耶以前常对二兄和儿说,那穷苦人家来看病必是熬不下去了才来的,既然如此就帮上一帮,也是一件好事。儿长看着阿耶给人免了诊金,药钱也是赔本给了的,儿想着,将来儿要是学有所成,也要如此做,才不枉阿耶的教导。所以,大功德这一说法就算了,我就是巧了,遇上了而已。” 李三娘这一段儿感情剖析,让李父李母心中酸涩,李父是想起了李三娘还是一个扎着小揪揪的小童儿时就跟着他在医堂看诊了,这么些年了,小童自己都有了自己的小童,却始终记得她阿耶的所言所行。 李母却是想起了李三娘少时胆子大,未及笄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就非要跟着她去人家家里看看女人生产是如何的样子。 但这么些年过去了,那个有着明朗笑容的少女不仅有了自己的宝贝,还记着她说的,有能力则帮,做一件就是一件好事的话。果然不愧是自己的贴心大宝贝。 李父示意李大郎,这事儿听完了就赶紧回屋子写大字儿,别忘了月底前每人给他的十篇大字儿就好。 赶了四小只回屋后,这个点儿了,小露珠儿也有些困觉了,眯瞪着眼睛,还非要给小黄顺毛,小黄倒是老老实实的趴着不动弹,任由她摆弄。 李三娘一把把露珠儿抱到怀里,一下下拍打她的后背,没一会儿露珠儿就被哄睡了。 好了,孩子们都可以说是都暂时下线了,接下来就是成年人的谈话时间了。 “三娘说的钱娘子应是大理寺少卿钱少卿家的小儿媳妇,那小郎该是钱娘子唯一的孩子。坊间流言说是钱家小郎去年上跟随钱少卿去江南查案子,路遇水匪,九死一生,曾经还虚弱的下不来床。” “坊间流言不可尽信,但三娘救得那个小郎确实是他们夫妻现在唯一的孩子,这意义不小。” 李大兄没觉得李三娘救了大官家的子孙是有利可图,倒觉得跟这种人家牵扯上麻烦可不小。 一是大理寺少卿本身就是个不好坐的位置,这位钱少卿也是去年带着儿子去江南查了个大案才升至少卿的,那原本的少卿是因收受世家的贿赂隐瞒案情被不良人找到的证据拿下的,揪出一连串来,武帝对待这种囊虫是从来没有赦免的。当时下了场大雨,不然京兆府门前的血腥气哪里能那么快消散。 “大兄不必如此紧张,这样的人家自不会张扬,估计到时会发名帖低调前来。咱们行的端做得正,若是有麻烦前来,到时自有解决办法。换个方面想,如此有了些交集,也算咱家多条人脉关系。” 李二兄没在官场,不是很在意李大兄的担忧,随口安慰了几句后就满心好奇的问李三娘:“三娘这法子在哪儿看到的?或是有人教授?果真神奇。” 李父没开口,也是这么奇怪李三娘所学皆是自小由他教导,虽然李三娘在改方上有些天赋,但这急救之法可是新奇的法子。 李父也想到了难道是太医署新近印制的书籍里写的? “二郎,最近联盟会里可有新书送来?” “阿耶,最近可没有,要有新书,儿也是先拿给您看的啊。” 武帝登位后,大力推广各行各业广开联盟,探讨技艺,促进发展进步。 太医署就专门集合了太医署内的名医大家、长安城内在册的坐堂大夫、长安城内的各大药商们一起开了集会,宣告成立自己的出版社,往后会印制些医药经典来,各家要有少见的书也可送到出版社印制,旨在贯彻武帝所说的百家争鸣,促进医药发展进步。 所以,集会的每家基本上都交了定钱去买那太医署出版社印制的医药书来,除了早就有的书,太医署后来还出过不少小册子,好多大夫都印证了上面写的法子行之有效,导致就连长安城外的知道几个方子和一些土办法的村医也都托了货郎带了这些册子来,不认字的还会找那书生给念着听听。 其实,李三娘和李大嫂傍晚坐驴车往家走的时候,就在路上想了这个知道如何急救的法子怎么才能自圆其说。 李三娘也想到了,可以大言不惭的说这是自己想出来的,但实在做不到,毕竟李三娘仅仅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实践者而已,剽窃可耻。 还能说是偶然看书看到的,但问题就随之而来了,什么时候在哪儿看的书,书呢?可还有其他急救方法?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啊,而且,以后绝对会掉马的。 所以,李三娘决定撒一个无影无踪的弥天大谎! 第16章 大恩不言谢上 “阿耶,儿去岁随王子恒去玄都观给他阿耶做坛醮,傍晚回去就下起了雨,遇一女道求宿,儿便央求了王婆母允了该女道留宿一晚。” 李三娘一边说一边观察在场另外四人的表情,四人均肃穆无言,坐等李三娘下文。 时人对道教较为推崇,认为其“清静无为”的中心思想很有风范,且时下道教里的道人还兼职着化学家、医药家的身份,比较着名的有写出《千金要方》的孙思邈。 所以,李三娘要以这作一幌子,期望可以把自己脑子里的知识往外传播,能够救治更多的人,就还是有那么一丝希望的。 “儿便给那女道寻了一未住人的厢房,奉予了斋饭。第二日那雨不见停,还愈发的大。儿便同那女道说不如再住一晚,等明日雨停才好出城,不然如此出城,车把式都不送的。女道说了好,又说儿心善,与道有缘,遍与儿讲道。” 李父他们四人听到这里,面部表情有点儿收不住了,都是一脸惊诧的模样。 道人主动讲道这事可是少见,多为信众主动前去道观听道找道士解惑的。 “第三日,儿便送那女道出门,还帮着叫了驴车。可儿却一点儿记不起第二日女道给儿讲道的内容来。儿也没当回事,只以为大概不甚重要便没记住。 直到今儿和大嫂在香桂记遇那小郎突然被糖块堵住喉咙的时候,儿在场一看那小郎的处境,脑子里就蓦然响起这女道讲道的声音来,儿便知道了这个急救法子,便用这法子救了那小郎。” 李三娘说完之后,十分忐忑,也不知道这漏洞百出的谎言,能不能靠着还没有总结出一套完整的科学体系的大唐人在亲情的掩盖下信了这话。 李母此时却是完全信了的,她日常做稳婆,在与后院的女人们打交道的时候,那真是不知道信了多少神仙,别管有用没用,都要拜一拜的。 “三娘你这是遇到了真仙,那女道说不得是哪个尊位真仙的化身,到凡间找了你传授道法好救治世人的。我儿这是大功德,是好事。” 李母说完,还拱手朝上拜了拜,又说要去玄都观请神像回家每日参拜。 “阿娘说的有理,改日咱们一大家子都该去玄都观拜拜,这能救人的法子那是大善事大功德,合该去拜谢点化的。” 李二兄附和了李母的话,因着少时李大兄十岁上就常去他师傅那儿习武,呆在家里时间不多,反而是李二兄少时除了与李父学医,和李母在一起的时间也多些,深受李母影响,虽没笃定信仰什么,但一般也都是宁可信其不可信其无的,遇到了也是要拜上一拜,求个心安的。 更别说,信奉道教的还有孙思邈这位杰出的得到官方认可的医学大家,那真的是行医人的天花板了。 最后,还是李父和李大兄较为谨慎,叮嘱李三娘这事儿先埋在心里,不要再对其他人说起了。 李父还说,也不知女道传道给李三娘,是不是只有这一法子,还是以后还会有其他法门? 李三娘只能无奈说道:“儿也不知,许是有的,以后要是再遇这种情况,儿便知是有还是无了。” 四人聊到夜半时分,互相对了口风,决定先隐瞒李三娘的奇遇,等去玄都观找得道道长解了惑,再决定如何去做。 入伏了之后,这天越发的热了,还没到正午十分,太阳就火辣的烤人了。 李三娘央求了旬休的李大兄带着露珠儿去木匠那里为小黄定制一个窝,小黄虽是土狗,但看它母亲的体型,还是有的长的呢。 且有个带顶的窝,也能遮风挡雨,还指着以后小黄带孩子陪伴露珠儿长大。 李三娘则是在家等陈牙郎的信儿,上次陈牙郎说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正想着今儿陈牙郎会不会来呢,医堂前院儿的小伙计就领了陈牙郎进来。 李三娘和李母交代了一声,拿着户贴和一个装银子的小木箱子就和陈牙郎一起出了门。 其实,大唐原是以铜钱、绢帛为主要流通货币的,只是在武帝登位后,才用航海加军事手段从倭国获得了大量银矿,在当地炼化成官制银锭子再通过海运运回大唐的。 经年之后,大唐现在主要的流通货币就是银子和铜钱了。 李三娘和陈牙郎叫了驴车先去打铁巷子里接了原房主,再去户部过了户,交了钱上了红契。 原房主也把门钥匙给了李三娘,自此李三娘也是一个有房子的人了! 只是租房子的事儿出了变故。 原说好了的,租那处青莲书院附近的房子,陈牙郎回去联系了房主留在长安的仆从,仆从听说是要租给一个和离归家带女娘的娘子,竟是不愿意了,连说他们郎君说是要租给读书人的。 这里这个读书人可不是指一般人家,而是指世代耕读之家的男丁。 李三娘听了陈牙郎诉说的原委,没觉得太糟,虽然此时的大唐民风清正,包容万象,但总得允许人有自己的喜恶吧。 给陈牙郎道了谢,给了一份不少的感谢红封,只能说打铁巷子里的那处房产先不出租了,留待以后再说。 等李三娘回家的时候,李家众人正等着她吃午饭。 因着天气逐渐炎热起来,现在李家早中在正堂搭桌吃饭,晚饭在院子里吃,还能有些微风,凉快几分。 在院子里枣树下,李三娘已经看到了一个不小的木制小房子,露珠儿和小黄俩蹲坐在前,估计是在一起欣赏小黄的新家。 李大兄挑了挑眉眼说:“没花几个钱,李田叔说都是用他给人打家具物什剩的边角落做的,不费什么木料,就给了个手艺钱,还挺快,我在那儿呆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作出来了。我看小黄挺喜欢的。剩下的钱听你的直接给你大嫂了留待家用。” “麻烦大兄了,旬休还得帮小妹带孩子,处理杂事儿。” 李大兄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算什么事儿。 喊了露珠儿洗手吃饭,小露珠儿这才恋恋不舍的跟李三娘去吃饭,小黄倒是没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小伙伴,因为它已经呼哧呼哧的吃上了自己的米糠扮土豆的午饭了。 刚坐下,还没拿起筷子,李二兄就说今儿李三娘出门的空档,钱娘子家的仆从便上门送了名帖来。 名帖是大理寺少卿钱修然的帖子,送名帖的仆从也是彬彬有礼,带了四样礼不说,还好一顿把李三娘夸,再一一把李家人从李父李母到四小只和小露珠儿由上到下全部夸赞了一遍,李二兄说自己陪着喝了一壶茶,真是这辈子再没听过那么多好听话儿。 帖子里写了三日后登门拜谢,请李三娘到时务必在场,钱郎君、钱娘子以及钱小郎都会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李家担心与这种紧要位置的官场人有来往会不会多些麻烦,但扭扭捏捏也不是李家人的作风,大大方方的没什么不好。 李母和李大嫂倒是有些心里没谱,毕竟那样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家,跟咱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少有交集,也不知如何待客的好,要是没弄好,丢了李家的脸让人笑话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李三娘说,稍稍置办些稍好些的茶叶就得,咱们也不必要面上光的去打肿脸充胖子,他们要是看不起顶多这一回,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李母觉得还是得准备的好些,毕竟那帖子里说要叨扰到未时,这是要在自家吃饭的意思,没什么讲究,也得多置办些好的,李母想着要不就请坊里有名的专给人做喜宴的掌勺来家里做上一席,也算是自家能拿得出手最好的招待了。 午睡起来,带着露珠儿先去看了李二嫂和小五郎,果真喝了几天母乳的小五郎就从皱巴巴的小老头变成白胖的小郎君了。 应是李二嫂体质较好,又及时用烧酒擦洗,李三娘看了那侧切缝合处恢复的不错,只剩一点打结的地方还没长好。 李三娘想着,还是得把任务系统奖励的器械包里的生产相关的器械都打出来的好,以后定是会用到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合手好用的医疗器械对于在现代接受西医教育的李三娘来说是很重要的。 陪着李二嫂聊了会天,看着小五郎要吃奶了,李三娘就带着露珠儿离开了。小露珠儿还在那儿坚持不懈跟奶娃娃小五郎说话,希望弟弟快点儿长大,要比小黄长得快些,好一起玩儿。 哈哈,果然有了陪伴小黄,露珠儿都活泼了许多。 李三娘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和李家众人说了自己已经买下打铁巷子里那处房子,已是过了户了。 说了几句恭喜,李父便道,等着钱家登门之后,就和李三娘一起去户部登记立女户。 李母也说,过几日得闲了,再一起去看看房子,收拾收拾,看看添置些什么也方便住人。 三日后,在李家十几口的热切等待中,钱家郎君携钱娘子带着钱小郎及十几个仆从坐着马车到了李家医堂本草堂的门口。 第17章 大恩不言谢下 要说李家所在的长寿坊虽然算不上住的都是富贵云集的人,但也都是小有家姿的,可是能坐着马车,还有十几个仆从随行的人家却是没有的。 以至于,当钱郎君一行人来到本草堂门口的时候,李家周围的邻居们大太阳底下拿着蒲扇也得出门来看热闹,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人。 不过,街坊们还是很知礼的,只是站在旁边旁观,小声讨论着,这是谁家,能坐得起马车,还有仆从,这李家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大好事,还有这种人物带着这么多礼物上门的。 对的,这十几个仆从个个手里捧着礼物,精致雕花好几层的糕点盒子,看着就很值钱的布匹,剩下那些木盒子里是啥就不知道了,不外乎都是些金贵东西。 李三娘看着这阵仗,很是感慨,这古代封建社会里平民百姓和世家官僚阶级果然是天然的鸿沟啊。 两家人赶紧见礼,李父招呼着往家去,李大兄和李二兄朝着周围的街坊们一一拱手,让大家注意安全,别挡了这路,回头要是巡街来了可不好解释。 这样,众人才在劝说和巡街的威压下一一散了,有那熟悉且胆大的还和李大兄询问,这是谁这么大派头还带了礼物来李家干啥。 李大兄只能笑了笑,嘱咐大家看好孩子,别磕碰了。 钱郎君一行人在正堂坐下了,又让仆从把带来的礼物一一放下后,让他们跟随马车回去了,说定了时间到时马车再来接。 毕竟李家才多大,事先也不知要接待这许多人,幸好这些仆从就是来送礼的,不然李母还真不知如何应对。 李父正跟钱郎君寒暄着呢,钱郎君就说,既然李三娘救了他家小郎,这么一层关系,就让李父叫他的名“元武”。 “这如何使得,钱郎君这可使不得。” “伯父,这有什么使不得的,别说只是叫个名字,要是伯父应允,我还想认了三娘做妹妹的!” 听了钱郎君这话,李家人是惊讶的,李家众人面面相觑,很有些不解。 虽然确实是救了个小郎,带着重礼上门以示感谢就够了的,怎么还要加上认亲呢? 现在认亲可不是说说就可以的,那可是正儿八经要进祠堂告诉列祖列宗后会添入族谱的,是真的将来要是有什么罪过或是荣耀都要一起承担的。 这可不是儿戏! 虽然李大兄是金吾卫的,但还在底层,这消息不算特别灵通,李家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为何钱郎君如此重视李三娘救了他家小郎? 盖因他这一支真就是就只会有这么一根独苗苗了! 钱郎君在家行二,是钱母近四十岁上老蚌怀珠生的,自小体弱,就怕养不活,才取名“元武”,希望可以健康长大。 可能是名字buff加持,钱郎君就渐渐与常人无异,后娶妻苏娘子,生了钱小郎。 本来钱小郎还可能有弟弟妹妹的,但钱郎君跟随其父去江南查案,路遇水匪,不知是真的倒霉或是埋伏的,被捅了一刀,九死一生,可却再不能有子嗣了。 在这个前提下,这唯一的还是男丁的钱小郎的重要性就自可而知了。 古代封建社会下能洒脱的不在意自己没有男丁继承姓氏,未来没人给上坟烧纸敬香的人还是有的,但太少,至少钱郎君不是这种人。 所以,钱家对于李三娘的这次救助相当看重,愿意用一个“干妹妹”的名额来表示感谢。 当然了,这些话自是不可能和李家分说的。 “钱郎君,我李三娘何德何能,断不能如此的。救助钱小郎那是赶巧了,我相信其他人要是遇到这情况,能帮上手的就断不会推辞。” “可唯有三娘你是真的救了小郎的!” 钱娘子每次一想到钱小郎憋得满脸通红到苍白的样子,就会惊出一身冷汗来,在家这几日,她是日日夜半醒来都要摸摸钱小郎的鼻息,感受到温热的呼气,才能安下心来。 “三娘,你和二郎不好认亲,你和我认亲如何?这就没什么挂碍了吧?” 李三娘真的是感觉自己是个鸭子,要被上架了。 “钱娘子,前几日我刚与前夫和离,带着我儿归家。不过路遇你和钱小郎,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他,合该钱小郎命不该绝,是有后福的!本来收你们这些礼物就很不应该了,但三娘就厚着脸收下感谢的重礼,但认亲就不必了,还请钱娘子再不要说了,三娘受之有愧。” “三娘大恩,我钱家铭记!礼物是我家的一点心意,还请三娘不必挂怀。认亲这事,我自不再提,但该让小郎给三娘磕个头,谢三娘救命之恩!” 钱郎君说着,就让钱小郎对着李三娘跪下,李三娘是走也不好躲也不是,生生受了钱小郎这一头。 李大兄又一一介绍了家里的四小只和小露珠儿,估计是钱家之前都打听好的,钱郎君就让留下的小丫头端着盛着笔墨纸砚的木盒奉上,作为见面礼。 钱娘子却是给了露珠儿一个精致绣花的荷包,当下也不好意思打开看看里面是啥。 面对钱小郎,李三娘却是早有准备,早就想着他们这些官僚文化人爱搞这一套,所以李三娘提前去金银铺子里打了十两银子的吉祥如意图案的锞子,又去买了较为精致的荷包装了,这时候就拿出来给了钱小郎。 这一遭终于走完了,李父、李大兄、李二兄再招呼钱郎君吃茶闲话,李三娘带着钱娘子和李母、李大嫂去偏堂说话喝茶,又介绍了小露珠儿给钱小郎认识,两人都不认生,由着前面没走留下的一个丫头带着去看小黄去了。 李大嫂抽身去了厨房,跟早就请好的掌勺说可以开始做了,王掌勺听了这话,吩咐烧火的伙计大火烧起来,真是起锅烧油,撒下大葱的瞬间这葱香味就扑鼻而来。 这锅可不是李家的,这是人家自带的,连这灶台都是提前过来自己垒的,看到这儿,李大嫂顿时觉得这钱没白花,还没出锅,光这香味就让人流口水了。 中午这顿分了两桌,李父钱郎君他们一桌,还开了一壶上回庆祝李三娘和离时李大兄说的要喝的胡商带来的薄荷酒,四小只也在这桌上,除了李大郎混上了一杯酒,其他三小只确实还是没有的。 李母钱娘子一桌,因着钱小郎和小露珠儿还小的缘故,都跟着各自的阿娘坐了。 李三娘觉得这请来的掌勺做的很是好吃,是她穿越这么久吃过最好吃的饭菜,色香味不敢说都有,但味道很能打。 但估计日常就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钱家人不会觉得有多好吃,但涵养让他们还是表现的很好吃的样子。 钱小郎估计是头一次跟着阿耶阿娘去不是亲戚家的人家里吃饭,又认识了同龄的露珠儿,还一起和小黄玩了,很是开心,看着吃的也不少。 吃完饭,众人又喝了一杯茶,钱小郎和小露珠儿都困得不行睁不开眼的时候,钱家来接人的马车终于来了。 李母实在头痛不知回礼回什么的好,李三娘直接说,把准备好的糕点、酒、糖、茶叶送上就好,没什么丢脸的,咱家本就是家底赶不上人家,没必要掩盖,怎么样就怎么样得了呗。 李母听了也觉得对,就还是回了提前准备好的四样礼,在门口送了钱家人上马车,看着走远了,才回了家。 你不能小看古代平民落后的娱乐产业,造就人们对于八卦的关注和传播能力简直堪比互联网时代,是以指数增长的。 其实,此时娱乐产业也不少,说书的、唱曲的、跳舞的,还有表演杂技的,应有尽有,但这不是普通平民能消费的起的,得是家有余钱的人家才舍得呢。 所以,这还没关上医堂的门板呢,街坊邻居就有从门缝里走出来想向李母打听的了。 李父吩咐挂上休息牌,下午不开堂了,中午喝了酒,很是困累。 一大家子,总算是把贵客送走了,这心也就放下了,没了心事,又刚吃了饱饭,可不是犯困么。 补了觉,李家众人齐聚正堂,从大到小都精神饱满的看李母、李大嫂拆分礼物! 对,就是钱家送的礼物。 应着李三娘的意思,这些礼物都拆开给大家分了就好,反正她和露珠儿现在也是住在家里,就当给大家添个福利了。 糕点盒子一打开,就有酥香味儿飘出来,竟比前两日香桂记的掌柜的送的十全十美的大礼盒里的糕点看着还好。估计是钱家自己家的厨房做出来的,很是舍得放油。 李母拿了两层,给每人分了一个之后,就盖上盖子说是留着以后再吃。 李三娘分到一个绿豆酥,外皮酥脆,内里是细沙似的绿豆,有甜味又不太甜,口感丰富,真的很好吃! 这布匹一看就是给成年男子穿的,就分给李父他们,留待以后做衣裳用。 李大嫂又打开一个木盒,差点没闪瞎大家的眼睛,因为那是满满当当的银元宝,上下两层,一层十个。 李母上千拿起来看了,又数了一遍,“官造,五十两,二十个,这是一千两银子!” 全家震惊! 这可是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笔巨款的银子啊! 哦,不是,除了露珠儿,露珠儿没什么震惊的,她正拿着其中一个木盒里的木头小鸡和小黄一起玩呢。 “啪嗒”,李母一把把木盒盖子盖上,让那迷人眼的耀眼银白色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是钱家给你们小妹的感谢银子,可不是给咱们李家的,回头都拿给你们小妹,你们可别眼红!” 李母看着李大兄、李二兄说道。 第18章 立女户 李三娘也很是惊诧钱家竟然这么大手笔,一千两银子再加上布料糕点见面礼什么的真的不是一笔小的开支。 该说大户人家就是有钱可劲儿造么? 李三娘内心很是羡慕,有钱在哪个时空都是令人艳羡的存在。 虽然李母在众人面前说这银子是钱家单独给李三娘的,也只是给李三娘的,可不是李家。 但是,李三娘觉得目前这个样子想在长安城里找个合适的房子太难了,更别说她还想立了女户后,单独抚养露珠儿了。 所以,李三娘当晚还是带着小银箱子敲了李大兄李大嫂、李二兄李二嫂的房门,除了李二嫂还在月子里需要带着小五郎,都齐聚李父李母的屋里,开了第二场家庭会议。 李三娘主要阐述了两点,一是和离归家想要带着露珠儿立女户基本上算是完成了,就差明日和李父去官衙走手续了。但是自己买的那个小房子不太利于自己单独抚养露珠儿长大,所以自己还是想继续住在李家。 二是,既然自己和露珠儿需要继续依托李家,那就不能不考虑李家其他人的生存需求。李大郎翻过年就十五了,可以相看女娘了,要是快的话,说不得明年就能看到他成亲,后年可能就有孩子了。所以,一处单独的院落对于到了年纪的李大郎来说至关重要。 说到这儿,李大兄却说自己没有这么早让李大郎成亲生子的打算,说是等李大郎快二十及冠再说也来的及。 李三娘听完了李大兄的话,还是开口说:“就算要等大郎二十及冠再考虑婚事,那也该早些给他一处院落了,翻过年大郎可以算是中男了,就不是孩子了,大兄不是对他还有武艺上的要求么?那更该给他一处院落了。” 在场的听到这儿,都在暗自思量,毕竟李三娘说的有理。 “阿耶、阿娘,儿是这么想的。既然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这么一笔银子,儿就想着那就用起来。儿用这一千两买下儿现下和露珠儿住的院子来。儿问过陈牙郎,咱家隔壁周老爷家有想卖一部分房子的意思,说是他家大郎不打算在长安城定居想要回乡,他们只打算留一处门脸加几间住房,剩下的都打算售卖。” 李三娘的话还没说完,李大兄就在李大嫂的示意下说:“那大兄就占你个便宜,这钱算是我们借阿耶和阿娘的,我和大郎他娘再凑上五百两,等去找周老爷问问,能不能买下个几间房来。” “三娘和大兄都说的有理,这眼看着以后长安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就算是扩城三次了,这城内的房子还是金贵的,二郎和三郎也就比大郎小三岁而已,能早准备上是最好的。儿和三郎他娘能出的不多,三百两还是能行的,能多买上一间房也是好的。” 李父和李母看着三个子女没有争抢,也没眼皮子浅的钻到钱眼子里去,心里很欣慰,毕竟邻里之间为了一间房兄弟之间打破头的事儿也不算少见了。 李父和李母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后,李母面含微笑的看着兄妹三人说:“你们三个都是我生的,但三娘是我和你们阿耶意外得来的老来女,你们妹妹比你们小了十多岁,又自小聪慧,我和你们阿耶难免多疼几分。武帝登位来,虽说女娘过得越来越好,但世道艰难,对女娘的束缚终究大些。三娘和离归家带着露珠儿独自抚养终究是不容易,她除了依托咱们,还能有谁能依靠呢?” 李三娘听到这儿,就想到了一句话“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阿娘,儿......” 李母抬手示意李三娘等会儿再说,她继续看着两子一女和大儿媳妇说:“你们能互帮互助,没因为有了各自的家庭而忘了少时的情谊,谁也不愿占家里的便宜,阿娘很欣慰,你们阿耶当初教你们读书认字知理是没白教。 三娘这银子是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大郎你才刚在金吾卫任职要打点的地方也不少,家里这方面也帮不上你的,全靠你自己了。 二郎整日里帮着家里打理医堂和药柜,每旬还要下乡收药草,平日里你大兄忙,家里的孩子们也多是你在帮着教养。 大郎媳妇也不容易,你们阿耶只管坐诊,我更是三日里有两日不着家,家里大大小小都赖大郎媳妇照看。 二郎媳妇不在这儿,但她的好,阿娘也记在心里。 所以,我和你们阿耶早就商量从公中出银子在左近再买上几间房,好方便孩子们将来住。既然三娘愿意出钱买下她现在住的小院子,那添上这一千两,买个稍大些的院子还是使得的。 明儿二郎就去打问打问周老爷。” “现在咱们这房子是当初我年轻的时候靠自己的本事挣下来的,三娘买的也是我的房子,我和你们阿娘不用你们出钱再来买房子,你们也得记着你们小妹的好,是你们在占你们小妹的便宜!等我和你们阿娘百年之后,你们再去平分这些。” “阿耶,儿自是记得小妹的好的,阿耶可不要这么说,你和阿娘自是要长命百岁,让我们好生孝敬的。” 李大兄说了这话,李三娘他们也赶紧附和。 “哈哈,你们有心就行了,人的寿数自有天命。” “阿娘,儿既然以后都要在家带着露珠儿常住,儿自觉也该像大兄、二兄那样每月给公账上上交些银两。” “这你就跟你大嫂商量吧。” 最后,李三娘留下那一千两的小银箱,带着安心回去睡了。 第二天,阳光明媚,端是个做事的好天。 李三娘拿上打铁巷子里买的房子的房契、和离书、露珠儿婚配协议书,李父带着自家的户贴和房契一起前去户部找了李令史,按着半月之期,上交了这些,立了女户! 又把露珠儿迁到自己的户贴下,完整了! 刚盖上官家的印章,只有李三娘能听到的电子男声在脑子里回响“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三,奖励已放入背包,请从背包处领取。” 这一刻,李三娘是理解了,为什么现代社会里很多优秀的女性都热衷买自己的房子了,毕竟有了房子就可以有自己的户口簿,户主就是你自己,这种感觉真的不赖啊! 办完这些事儿,李三娘和李父去找了李令史,又饱含感情的谢了一次,又问了李令史家的地址,打算回头送些礼物上门。 坐驴车往家走的路上,在坊门处,又去找了孙坊正,买了四样礼再次道了谢,并约了明日请孙坊正去酒肆里吃上一顿。 李父说,李大伯那里,等他回头单独上门感谢就好,让李三娘不用挂心了。 李三娘路上和李父商量,今儿也是个好日子,合该庆贺庆贺,要不买上两只烧鹅,打上一壶酒,等晚上一家人齐聚了,再好好吃它一顿。 李父无不应允。 驴车刚到医堂门口,邻居王大娘就迎了上来,这王大娘还没近前来,街边坐着闲话的周家媳妇、孙家婆子就拿着手里的针线过来了。 无奈,都是老街坊邻居,有的还是从小看着李三娘长大的,人活在这世上,只要你还没权势滔天,总是有些人际往来是逃不过的。 李父最是烦恼这些婆子大娘的闲话了,给了李三娘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提了烧鹅给周围几个大娘婆子施了一礼就径直去了医堂了,留下提着小酒壶满脸尬笑的李三娘。 这个问“昨儿那是谁家这么大排场?” 那个说“这是为了啥带了这么多礼物来李家?” 还有问“三娘,你这真带着露珠儿和离了?”这位大娘问了这话出来,还遭了旁边一位阿婆的白眼,有点儿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得了,怎么非就要问人家脸前让人难堪呢? 李三娘收了收脸上的无奈笑意,心想,人类的八卦之心,真的是跨越了时空都不带减少的。 但这位揭人短的大娘还是挺少见的。 虽然在现代社会离婚不是个什么值得称赞的事儿,但也没说丢人。 毕竟,强制让两个过不下去的人非得为了面子勉强面和心离,又有什么用呢? 时下,就算上层从成安公主到富户大家和离归家带女抚养的女娘有不少,但在平民百姓里还算个新鲜事儿,人都有好奇之心,无可厚非。 可你非得瞅着大街上逮着当事女娘问人家脑门上,让人难堪,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你嫉妒李家,看人家过得好,别的地方比不上,也就李三娘和离归家这点儿是个线头了,能让你说一说了吧。 李三娘转头仔细看了问这句话的大娘,带着黛色头巾,穿着改良过后的短褐,脸皮不算白,皱纹不少,但个子不算矮,李三娘还没想起来这是谁呢,李大嫂就过来了。 “哎哟,各位阿婆大娘,可放过我们家三娘吧,家里还一堆事儿等着三娘帮我做呢,可没时间跟大娘们闲话,这都要到要做午食的时辰了,各位大娘还不回家忙活?” 说着,就要接过李三娘提着的小酒壶,往家走。 李三娘却是制止住了要拉着她往家走的李大嫂,掉过头来对着刚才揭人短的大娘,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回头,慢条斯理的说:“这位大娘,见谅,三娘虽然还年轻,但还真不记得你是哪个街坊了?是,我李三娘带着小女露珠儿和离归家了。想必你也看见了我阿耶阿娘大兄二兄给我拉了嫁妆回来了。大娘有此一问,三娘想着,也是担心自己的孩子会和离吧?三娘在此预祝大娘的孩子永不和离,夫妻之间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留下这大娘一脸尴尬的样子在原地,其他人看着没什么热闹看了,也都转身回家生火做饭了。、 “你和这种人较真干什么?” “哼,大嫂,我就看不过她上赶子看我笑话的样子,忒讨厌了。” “你呀你,还是这么个性子!” 第19章 玄都观 等李三娘和李大嫂进屋了,李母还问,这在外面说什么呢?耽搁这么长时间。 李三娘就说了街尾赵大娘的话儿,李母听了点点头说:“唉,正常,到哪儿都有这种嫉妒心重见不得别人过得好的人。她家啊,老大是个女娘,随了她长得寻常,甚至因为肤黑还不太受欢迎,后来好不容易在乡下找了一户嫁了。老二是个郎君,也是随了她,正经快二十了也没成亲。” “阿娘,不说这个了,诺,买了一壶酒,留着晚上大哥他们回来了咱们一起喝。” “好,先放井里镇着,晚上也能凉爽些。” 等到傍晚,四小只下学回来了,过了半个时辰,李大兄也下值回家了,李家才开启这美好的一餐。 两只烧鹅,一壶酒,再加上拌的茄子、蒸的豆角腊肉,还有一锅绿豆汤,就着三合面馒头,每个人都吃的肚子鼓鼓。 小露珠儿这次又分到一只鹅腿,还知道要分给李母吃,李母象征性的撕了一条肉吃了,小露珠儿才专心致志的啃。 晚饭吃的太饱,李二兄拿出山楂丸,一人分了两粒,就着冲泡的山楂水吃了。 李母这个时候提出,明日四小只旬休,一天要去李大嫂娘家,一天要去李二嫂娘家,李大兄还要当值,李二兄后日要跟着去乡下,那最好是明儿就去玄都观看看。 李二兄点头说好,正好去观里给小五郎求个名字。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把小露珠儿哄睡之后,李三娘躺在床上在意识空间里把系统叫了出来,领取了第三个任务的奖励“剖宫产产包”,这个奖励同第二个奖励“无菌手术室使用1次”一样都是那种短期内基本上不可能用上的奖励,估计要以后遇到什么情况了才能用,所以也只能放在百格背包里了。 其实,李三娘最想要的是在现代看小说里有的超能力啊,比如力大无穷,会放电,再不济有个空间也好,别说一口泉,一亩田了,就是单纯的可以放东西的仅仅只有储物功能的空间也好啊。 结果就是这些只和妇产科相关的奖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 而且,这个鸡肋的百格背包就只能放系统出品的东西,李三娘曾经试过把第一个奖励得到的顺产产包拿出来,往里面放银子,结果被拒绝了,根本放不进去,完全没反应。 领完奖励,任务四刷新出来了,“请宿主完成开堂坐馆,奖励为全套妇产科医书一套”。 李三娘看着任务四,皱着眉头,心想这个难度可是很大了。 时下想要开堂坐馆的多为男子,女子不是没有,太医署在大明宫里就有为后宫女眷服务的女医,但这时候的女医是从属于男性医师之下的,是封建帝王为了确保血统正确性,但又不得不人性化救治后宫女眷,才有女医是男性医师的手,帮着望闻问切、针灸、推拿、熬药的,且女医中主要针对妇人生产的也是在男性医师的指导下的。 总结一句话,女医没地位,没资格开堂坐馆。 虽然太医署没有任何明确规定女医不可开堂坐馆,但至少现在长安城没听说哪家医堂有女医坐堂。 毕竟,武帝未登位前,女娘里能读书识字的都少,除了大家闺秀能学些女训之类的,哪里还有女娘能识字书写的呢? 更别说诊脉开方是一门可以吃饭的手艺,多为父传子,进了太医署的也都是男子,少量女娘也都是为从属给后宫里的女眷服务的。 像李三娘这种从小家学渊源,李父还能不介意李三娘女娘的身份,给开蒙读书,更是把看家本领都教给女娘的,真的可以说少见到没有。 底层百姓有病要不忍着,就是找村里的懂几分药性的郎中吃几帖药罢了,城里的百姓倒是会来看医师,但女娘们还是来的少的。 盖因大唐风气再为开放,也没到现代这种程度,女娘们身有疾病,一般都是说了病症,家人去医师那里说了,开些药来吃,能对症,那是好运,不对症,就靠抵抗力硬抗过去了。 更别说已婚妇人的生产都由稳婆接手,比如李母就是坊里闻名的,甚至长安城里也有些名声的稳婆,日常除了给人接生,也会些治头痛脑热腹泻的偏方,后院里的女娘和小童多找稳婆看病。 所以说,任务四真的很难。 李三娘开堂坐馆难,就算成功了,谁又敢给李三娘看病呢? 李三娘想着,等回头和李父、李二兄好好聊一聊,再找找有没有机会吧。 次日,虽没有雨,但乌云漫天,看着像是要大雨倾盆的样子。 李大嫂留家里照应还在月子中的李二嫂和小五郎以及不适合带出门的小露珠儿,李父李母、李二兄和李三娘在门口叫了驴车,往玄都观去。 小露珠儿还抱着小黄在门口冲李三娘摆手。 临出门的时候,李大嫂还一人递了一把油纸伞,就怕回程半途这雨就下来了。 倒是没给木屐,长安城内的主路都是不怕雨水的石板路,道路两旁都有水沟排水,不怕下雨,下暴雨也不怕。 再加上来回是坐驴车,就更不必带上木屐了。 可要是去乡间的话,这种天气,木屐是必带的,不然雨后泥泞的土路真的是走不了人。 玄都观就在崇业坊内,只是离李家的住所有些远罢了。 此时大唐宗教盛行,以佛教、道教为主,武帝登位后对宗教多为无为而治,百姓信什么都行,只要别都去做了道士、和尚而不交税就好。 虽然道观里的道士,寺庙里的和尚可以不用交税,但严格限制数量,个人不用交税,但个人也不能拥有土地。 道观或寺庙作为一个整体是交税的,不交的,不好意思,武帝说了,不交税就是不适合在华夏土地生存,统统离开华夏大地,不然禁军会叫你怎么好好做人的。 有直属军权的皇帝就是这么霸道。 是的,武帝直接改了道观、寺庙的田地不用交税的条例,曾经有和尚反对,发动信众逼迫武帝收回圣旨。 然后,这个不听话的和尚就消失在长安了,那些不知是真的被愚弄或是就是想挑事的信众也有不少消失的,杀鸡儆猴,剩下的就听话了许多。 不过,信众去道观或是寺庙捐赠的香油钱和做法事的钱,是不交税的,算是观里、寺庙的私财。 虽然玄都观不小,在文人中最为着名还是每年四月份就会盛开的十里桃花,引来不少文人墨客为之作诗书写文章。 但其实其中的包括观主的道士和观里收养的小道童加在一起也就四五十人罢了,余下的多为在观里做杂活,为观里的田地做工的百姓。 当然了,作为宗教场所,观里还有给信众祈福、做坛醮、解惑的活动。 到了,入目就是一连三个石拱门,斗拱设计,正门上有“玄都观”三个大字,李三娘一家不算最早的,已经有不少人从门口进入了。 进了门去,有小道童给免费敬香,有钱的也可自买了香烛带来点。 李家众人接了道童递的香,顺手在旁边的功德箱里捐了些香油钱,不算多,但肯定比几人接过的香烛值钱许多,所以道观还是赚的啊。 然后每人一一学了旁人在三清殿面对神像,双手举香,躬身敬礼。 李三娘在内心默念“三清在上,我可是在您老人家这一亩三分地的,保佑我次次抽奖欧皇!我给您老多添点儿香油钱!” 李母则是很虔诚的默念“信女赵大妮敬上,信女愿日日供奉上君,只求上君保佑信女的小女平安顺遂。” 华夏这片大陆上的人们一直都很坚韧,别管有用没用,咱们就先拜拜,拜拜总是没错的,没用下次就不拜了,换一家。 四人上了香,就寻了旁边一道士咨询如何请神像回家供奉的事,李母和李二兄在忙这事儿,李父就和李三娘跟着小道童去到后院排队等候观主解惑。 在李三娘看来,这个花五两银子可以请观主解一刻钟的惑的事儿就和现代花钱请心理医生帮助自己梳理心情差不多。 排了好一会儿,都要晌午了,小道童倒是有眼力劲儿,还送了热茶和素斋。 又等了一会儿,李三娘和李父才随着小道童进了观主所在的房间。 观主挺年轻的,看着也就不到四十岁的样子,梳着道士髻,修剪得体的胡子,一尘不染的道袍,盘腿坐在蒲团上,端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 李父和李三娘先给观主行了礼,才在观主的许可下跪坐在蒲团上。 李父应该是也是信一些的,因为他真的把李三娘之前撒的弥天大谎告诉观主了! 但是隐去了李三娘被道姑传道的事儿,也没说李三娘被传道后就有法子救治因意外异物堵住喉咙的事儿,只说了李三娘哪一年因大雨收留了一个道姑,与道姑交谈了些不记得东西,有些场景又会记起来,不知是怎么回事? 观主听了,倒很镇定,没什么意外的表情,果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稍等了片刻,捋了一把胡子,微微睁开双眼的观主多看了两眼李三娘的脸,后微微点头,缓慢说道:“令爱与我道家有缘,我观娘子眉清目秀,是良善之人,记不得就不必过于追究,记得的时候自然就记得了,顺势而行就好。” 说完这句,观主就不再开口了。 李父和李三娘起身行了礼,谢过了观主,正要离开,快要出门的时候,观主又开口说道:“娘子做好事,自有功德降身。积德累功,慈心于物,大善。” 李父可能是觉得观主这最后又来这么一句导人向善的话比五两银子更值钱,就出了门,又去捐了五两银子。 第20章 七巧节 李家在玄都观,这五两银子又五两银子的捐,那边李母李二兄还请了神像回家,又花了五两银子,不算门口小道童给递香时给的香油钱,这一下子就在玄都观花出去十五两。 这找寻内心平静真不是一般物价,李三娘再再一次把挣钱提上了轨道。 虽然这钱不用李三娘出,李三娘还是心疼。 任务得做,系统得升级,孩子要养,钱得挣! 李家四口倒是在解了惑请了神像后就坐着驴车回家了,可玄都观观主给信众解惑的房间里,香客不注意的一扇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位鸡皮鹤发的道士来。 “光熙,你看那女娘样貌如何?” “师傅,与圣人相仿,都是眉正眼亮,身有功德金光的良善之人。” “看来,大唐气运不衰反增,国祚绵长啊。” 这些,李家人就不知道了,兴奋回到家的李母,赶忙让李二兄把正堂旁的偏堂里供奉着李父亲生父母牌位的供桌旁再收拾出一个宽敞的地方,仔细清扫墙面,一会儿就把这请回来的神像供奉起来。 李二兄很有行动力,手脚麻利的打扫干净,恭敬的把神像挂了起来。 最后,由李父带头,先给神像上了香,再给李父的父母牌位上了香,这才算完事。 李大嫂出了屋子就和李父说四小只已经去她娘家练武去了,估计傍晚才会回来,李父因他们打架而惩罚的每人十篇大字,也都写好了,放在正堂了。 中午,李大嫂特意做了全素的饭菜,只有李二嫂还在月子中,是吃了有鱼汤和鸡蛋的饭菜。 刚吃完饭,一上午阴沉着天都没落下来的雨,这时候倒是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 幸好,上午李大嫂就看天气不好,已经和小伙计们把晾晒的药材收了起来。 一家子正打算闲话几句呢,小伙计李贵却打着伞领了隔壁周老爷上了门。 “李医师,冒昧前来,失礼失礼。” 一边说,周老爷一边对李父施了一礼。 李父赶紧起身还礼,看这样子周老爷是有事要谈,李二兄留下,等李大嫂端上了茶,也就和李母、李三娘带着小露珠儿撤到李二嫂屋子里去看小五郎了。 “周老爷言重了,邻居多年,有何失礼,请上座,喝茶喝茶。” 成年人之间的客套话说了一车轱辘,周老爷终于进入正题,“咱们邻居多年,我也不和李医师打哑谜,坊间传言你家三娘救了大理寺少卿家的小郎君一命,此事是真是假?” 李父咽下茶水,心想,啊,过了两三天了,这八卦流言终于传到自己耳边了。 李父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满脸自带骄傲的回道:“哈哈,周老爷又是从哪儿听得,倒也确实是事实。我家三娘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钱家小郎罢了。” “李医师谦虚,名师出高徒,三娘跟着李医师学医多年,这医术越发精进了,我记得三娘七八岁上就跟着你在前堂看诊,端是厉害。那正好,我也就直说了,我家大郎有意归乡,我一把老骨头也想落叶归根,长安城里经营这么长时间的铺子,我家就打算预留前面门脸加后头几间厢房,剩下的打算拆分卖了。西半边已让老王头买走了,这东半边李医师可有意向?” 听到这儿,李二兄都遮不住脸上的喜色,看了一眼李父,就问道:“周老爷,作价几何啊?” 看着李二兄已去问了价,李父也就没再开口。 “东半边这是个大院子,虽然院子里没井,但你们要是不嫌麻烦,自己花钱再打一口也是行的,毕竟院里的石榴树长得挺好,地下水定是有的。 这半边院子离你家后院也近,只要在你家西墙上开个洞,就能直接连到这院子里。这么些年来,我们家住的也仔细,年年修缮,那房子再住十年二十年肯定没问题的。 诚心价三千两,你们要是同意了,明日咱们就能去户部上红契!” 听到周老爷开价三千两,李二兄的心一颤,心想着这可是买不下来了,虽说周老爷开的价有点儿高,李二郎预估现在周老爷这半边院子能卖上两千五六百两该是可以的,但如果周老爷想卖高价,只要找了官牙,自然有急着在长安定居的江南富商,人家可不差这五六百两银子。 李二兄没再说话,看着李父的态度是否决定要买。 “周老爷,咱们多年邻居,你看这样是否可行?你们这要回乡了,我记得周老爷的老家在晋地,虽离长安的路途不算远,但也不近了。我们本草堂从伤风泻肚到止血金疮药都给周老爷准备五十人份的,再给一只十年份的人参,周老爷这半边院子作价两千五百两卖给我李家可否?” 一只山参从价值上来说能有三四百两银子,但山参不常有,又是救命的东西,说不上是周老爷亏了还是李家赚了。 周老爷端是爽快,要不然也不能走出晋地做下如此大一份家业来,直接点头应承下来了。 “成,是我占了李医师便宜,我们下月初找了镖行返乡,李医师在这月底之前和我交易即可。” 李父李二兄又应周老爷提问,说了说李三娘是如何救治钱小郎的事儿,才各自拱手分开了。 李二兄满脸喜色去找李母她们报喜,找了一圈,看到从上到下五个女人加小五郎都在自己屋子里。 兴高采烈的和众人分享了这条好消息,李二兄才意犹未尽的回药柜。 “这挺好,周老爷家那院子我去过一次,是他小儿媳妇身上不舒坦,叫我去给按按来着。那院子挺规整的,还有两棵长得挺好年岁不小的石榴树呢。” 李母用牙齿咬断了手上正好缝好的月事带的线,笑意满满的对李三娘她们说。 “诶,阿娘作甚用牙咬断,这不有小剪子么?总用牙齿,儿跟货郎买这小剪子作甚,岂不是白花了铜板?” “你呀你,知道了,知道了,下次就不咬了。你倒是想要好些的月事带,自己不会做,就知道拖着你大嫂给你做。” “嘿嘿,阿娘,我不正学着呢么。是吧,大嫂,你看你教我的收针针法,我可是学会了的。” 李大嫂笑笑不说话,看着李三娘母女俩贫嘴。 这个人吧,少有样样都能精通的,人的精力、时间有限,当你花费了时间和精力在某样事上,就很难再耗费精力去做好其他事了。 比如李三娘这样的,少时该学会的女工厨事的,结果都去跟着李父学医看诊开方子去了,嫁人后才慢慢学会了理账操持自己院子里的吃喝,但女工厨事就还是不怎么会得。 就像现在,做个木棉打底的月事带,就还得找李母、李大嫂帮忙,就这跟着李大嫂学了几天针法,还扎的满指头针眼,心疼的李大嫂干脆不用她动手,说自己抽空就替她做了的好,让李三娘可别折腾自己娇嫩的手指头了。 傍晚从李大嫂娘家被操练了一番回来的四小只个个都蔫头耷脑的,连李四郎都没力气招呼领着小黄来迎接自己的小露珠儿。 李三娘对着李大嫂笑笑,这幸灾乐祸的样子,让脾气好的李大嫂都想学李母点她额头一手指了。 昨天的暴雨过后,这天气却越发的热了,李大嫂正在挑绿豆呢,心思今儿再熬上一锅绿豆汤,清热解暑。 毕竟今儿一大早李二兄就赶着昨儿累的够呛的四小只坐上驴车去乡下李二嫂娘家收药材去了,等着傍晚他们回来,估计又是蔫哒累的不行的四小只。 小露珠儿好性子,还在这儿陪着李大嫂,帮着捡绿豆,天热,连小黄都呆在枣树下放的窝里不动弹。 李三娘却是在和李母收拾打包药丸子、药贴和分配好的药包,是了,自从昨儿李父和周老爷商量买下周老爷家的半边院子起,先是李二兄带着小伙计在忙活这五十份人份各种不同功效药材,今儿李二兄不在,李三娘就和李母在忙活。 过了正午,李家在家的人都吃了饭打算小憩的时候,李父顶着烈日回来了。 李父这一上午也没闲着,先点齐了银子拿了户贴去隔壁找了周老爷,看了房子没什么大毛病,就去户部交易,上了红契,又请周老爷在君又来吃了一顿,说了应承的五十份药包已经在准备了,等过上几日就和人参一并送上,绝不耽搁周老爷回乡的路程。 在君又来又喝了点酒,李父一回来把房契交给李母,又喝了一碗绿豆汤,消了汗,就回屋躺下了。估计得半下晌儿才能起来坐堂。 本想着李父下午就起来坐堂了,结果李父又叫上李三娘去户部过了户,是李三娘用那一千两银子买的自己和小露珠儿现在住的小院子。 李三娘现在可是有两张房契的人了! 晚上,忙活了一整日的四小只跟着李二兄下乡归来,个个没了精神,累的不轻。 李三娘就觉得李大兄这惩罚的办法挺好,可比只会吼骂打孩子的父母会教育。 隔日就是七巧节,李大嫂提前买了白面,打算自己在家做巧果。 其实就是奢侈的放些油和鸡蛋,揉成面团,醒发后放到特定的模具里印上各种美好寓意的图案,在锅里用油烙制出来的一种面食。 每到节日,东西市就是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但一到这种节日,李大兄就肯定得加班,很晚才能回来,四小只的书院,在这种节日里是不放假的。 在家的李父李二兄一个坐诊,一个抓药,李二嫂还在月子里带着小五郎,李大嫂得操持一大家子吃吃喝喝,李母最近都没给人接生了,专门在家伺候李二嫂月子。 剩下李三娘小产后身体还不错,但是还是在喝李父开的方子补身,每次出门都是有事不得不出门,剩下就是在家带着露珠儿。 露珠儿就是在家带着小黄了。 所以,这么十几口人,只能凑到晚上吃完饭的时间,在院子里,摆上一份香烛,拜拜织女,许个愿,吃巧果,闲聊乘凉了。 第21章 满月上 吃了巧果,对着洁白柔和的月亮许了愿,一家子又在一起闲话了几句,李家的七巧节就这么过过去了。 倒是李母在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回房的路上跟了上来,在李三娘住的小院子里,悄默声的问了李三娘是真的不打算再二嫁了么? 李三娘心下感慨,“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李母没觉得李三娘和离不好,没觉得带露珠儿归家不好,只是觉得李三娘余生要是孤单一人,没人知冷热,没人给李三娘依靠是为不好。 “阿娘,露珠儿还不到三岁,儿暂时没那心思,待得以后若儿真想再走一家了,第一个就和阿娘。” “都赖我和你阿耶,当初就不该给你选那么个负心郎!” “阿娘,儿此时是真的不想再走一家了,儿在家有阿耶阿娘疼爱,大兄大嫂二兄二嫂也对儿颇多照顾,就连侄子们都对儿这个小姑姑颇有心,儿还有露珠儿呢,哪里还有什么遗憾?以后教养露珠儿长大,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不是一桩美事?” “那以后呢?嫁了珠儿以后呢?你一个人如何是好?” “阿娘,担忧那么久以后的事儿何必呢?可能以后儿会遇到合适的郎君,也可能儿以后只守着露珠儿过。儿还可以学着阿耶坐堂啊,儿这一身本事,再找个女弟子不也很好?露珠儿要是喜欢,儿还可以教给露珠儿啊。再不济,我那五个侄子,总有一个稀罕他们小姑姑的,谁给我养老送终,我就把钱财予了他呗。” “你啊你,我是说不过你。行了,带着露珠儿回房歇下吧。” 别看李母被李三娘堵了回去,但李母还是想着让李三娘的下半生能够有个知冷知热有个依靠人的。 那些和离后带女娘归家的人里,也很少有不再二嫁的。 坊间留言,成安公主的公主府里可是有不少相貌不错的男子来回进出的呢。 当然了,李三娘是没那心思找男人的,别说成安公主了,就连现代能有几个女子能在离婚后随意找男人谈恋爱? 哼,男人不仅影响我养崽崽,还影响我升级系统,在大唐发光发热啊! 再有几日,小五郎就满月啦! 李母、李大嫂、李三娘带着露珠儿齐聚李二嫂屋子里商量如何办好这个满月宴。 李母听了李三娘说的,已是决定给李二嫂做双月子了,本就不是那苛责的人家,李母也没觉得儿子成了亲有了娘子就不要阿娘了,不像有些人家的婆子最是见不得儿子媳妇感情好,就好像儿媳妇抢了自己的儿子似的。 是以李母直接拍板决定,李二嫂生小五郎糟了大罪了,家里也供得起,就做双月子! 李大嫂心里也没什么意见,毕竟李二嫂生产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帮忙,看了那个场景,真不觉得做个双月子有什么的。 要是她真有什么想头,也不会再有了李二郎都十多年了,也没第三个孩子出生了。 是的,她和李大兄主动避孕的,自觉两个儿子足够了,都不想再要第三个崽了,这在时下确实挺少见的想法,倒是李父李母不掺和,你们觉得好就行。 李二嫂对这一点,自然是心里感激并无不喜的,这会儿李二嫂正抱着小五郎拍奶嗝儿,直接转过头来对李母说:“阿娘,五郎又不是长子嫡孙,满月宴就请了我娘家和大嫂娘家几人就得了,他小小人,哪里用得上那些排场。” “那哪里可行,咱家距离上一回请满月宴都有七八年了,这回再开,自然该好好热闹热闹,除了你娘家还有大郎媳妇娘家,你们阿耶可说了,你们大伯父那儿得请,隔壁周老爷家,再加上孙坊正家。还有和你大兄交好的同僚,和咱家交好的医师和药铺掌柜们都得请的。现在的问题是,我和你们阿耶拿不定注意钱家请不请,还有就是露珠儿她阿耶家,叫不叫?” 李三娘实在没想到,这里还有自己的那一档子事儿在。 “阿娘,钱家那儿郎君的意思是,该发帖子就发,但一般这种人家应是只有随礼人不会来的。” 李大嫂听到李母的烦恼,直接开口说道。 “阿娘,儿虽与王二郎和离了,但露珠儿始终都是王家女娘,王二郎是她阿耶的事儿是改不了的。王大郎这人还是不错的,王家阿婆的不喜并不重要,王家做主的还是王大郎。所以,该请王家就请好了,无甚挂碍的。更别说,前几日,王家还送了一两银子来作露珠儿这月的抚养费呢。” “那就只请王大郎好了,王二郎就别来了,阿娘我看见他就来气,不拿扫把把他打出去不能行。” “大嫂,是想到什么了,怎还笑了起来?”李二嫂抱着小五郎踱步,看到李大嫂竟是在暗暗发笑,便稀奇的问起来了。 “哈哈,我是想着,你说,我嫁进咱家十五年了,现在咱家请客都得给人发帖子了,这帖子还是前几日我打发大郎下学路上去笔墨纸砚铺子里买的,很不便宜呢,一张就要好几个铜板。咱家是越来越好了。这我看着都是露珠儿带来的,自从露珠儿回家来,咱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我这心美的自己乐呢。” “哈哈,大郎媳妇这么一说,还真是。跟隔壁周老爷家买的那院子,钥匙都在我这儿了,等五郎的满月办完了,再找了人给西边院子上开上一道门,来往就便利了,咱们再去好好收拾收拾那院子,看看怎么规划的好。 还有,三娘那个院子咱们还没去看呢,等闲下来了,一块儿都拾掇拾掇,看是咱们自用还是给三娘租出去收租的好。” 李母不说,大家都快忘了李三娘在打铁巷子里买的那处房产了。 最近还真是事赶事,李家人没一天不忙着的。 “唉,以后又得麻烦大郎媳妇了,二郎媳妇的双月子我就不老在家了,坊里已是有人来打听我啥时接生产的事儿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俩也别自己上手洗衣裳,虽说天热水晒晒也是温热的,但你们一个得不错眼的看着五郎,一个还得操持家里,哪里得空。我已跟孙婆子家说好了,五日她来咱家收衣裳,洗干净了晾晒好了再给送回来,我用出去接生的钱付她就好。” “阿娘,怎用阿娘出钱来,自是该我们自己出的好。” “嘻嘻,阿娘,回头带上儿和露珠儿的,儿自己给钱,儿可真不耐烦去洗那些衣裳。” “你啊你,还用你说,我已是跟孙婆子说好了的,一大家子的衣裳都包出去了。不过,就你那爱干净的劲儿,确实该你自己付一部分铜板,你那五天的衣裳得是人家七八天的。” “没问题,儿正犯愁呢,最近几天天热,儿和露珠儿换下来的衣裳还挺不少的。” 李母没忍住,看到李三娘这个顺杆爬的样子,就伸手指点了她一脑门。 “好了好了,大郎媳妇和二郎媳妇不用和我争抢了,阿娘这个钱还是有的,不然整日在外忙活什么。再说了,也是照顾孙婆子生意,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也不容易。还有就是到时候还是请王掌勺来家里做上几桌吧?我上次看你们都吃的挺好。” 最后,全票通过,就请王掌勺来做几桌席面了,走公账。 娘几个还在商议当日给小五郎穿什么样儿的衣裳好看呢,小伙计李贵在院子里喊了几嗓子叫了李三娘,就领了一男一女两个穿着圆领袍皂靴的人在正堂等着了。 出了门,李贵才跟李母李三娘说了,是户部来的官老爷呢,来家里问李三娘和露珠儿的事儿来的。 李三娘就对李母解释道,估计是当时和离要露珠儿的抚养权时李令史就说的会有吏员来家询问露珠儿过得好不好的事儿,不是坏事儿。 李大嫂帮着给倒了茶,一男一女就介绍了自己,各自见了礼,还特意叫来了露珠儿,一一问了话,像什么“在家一日吃几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近日里最高兴的事儿是什么?”这些。 露珠儿倒是不懂,还兴高采烈的领着两位吏员去枣树下看小黄和小黄的狗窝,最后还非要抱着小黄的身子叫那女吏员来摸。 李三娘赶紧上前解了围,那女吏员倒是好脾气,男吏员也无不可,还逗着露珠儿问,怎的不叫他也摸上这小黄狗一摸。 最后,两位就解释了,自从成安公主十多年前带女和离的事儿之后,不少女娘都和离带女归家,户部已是总结出一套完整的系统的流程来确保和离后的女娘能在自己阿娘家过得好不好,更有那带着女娘又二度改嫁的,也是要频繁上门了解的,因着都是女娘,这才有了一些不上档的女吏员跟着。 这就是李家现在还是属于平民百姓,虽然李大兄进了金吾卫,但还没积累下多少人脉来,,官场上的一些消息都不得而知。 了解了王家还使人送了一次一两银子的抚养费之后,男吏员就着随身的本子写了今日上门的过程和结果,请了李三娘签字才算完事。 李三娘很是惊叹那男吏员书写使用的炭笔,倒是有些像李二兄下乡收药草的时候会携带的炭笔,李二兄是为了方便记录乡民卖的药草,好结算铜板才用的。 但这吏员用的炭笔却是比李二兄用的精致许多,还有布做的笔套,就连那本子既算不上李三娘看四小只习字时用的宣纸那么好,也不是草纸那么差,些微粗糙,但削出笔尖的炭笔书写在上还挺流畅的。 李三娘很感兴趣,就紧着问了问,男吏员笑着得意的说道:“哦,这炭笔和本子是上面特意给我们下发的,说是宫里的大匠机缘巧合下做出来的,这是第一批呢,先给我们这些常出门行走的吏员用着了。听说这还不是最好的,上头那些官大人们用的比这好。” 李三娘心想,哎哟,这是武帝大大开启工科金手指了? 造纸、炭笔都有了,那水泥、高炉炼铁还远么? 我这穿的不仅仅是促进大唐的医药发展系统文吧? 这是一本大女主基建文? 第22章 满月下 当日,小五郎的满月宴上,李二兄满面笑容的看着被李二嫂抱着的小五郎,郑重的向来观礼的宾客宣布自己去玄都观请人给小五郎起的名字:李建杰! 是的,这就是上回李三娘跟着一起去玄都观,李二兄花了好几两银子请玄都观的道长给小五郎取得名字。 就和他的两个兄弟一样,随了“建”为名字的中字,道长说长安人杰地灵,小五郎日后定为举世人杰,就取“杰”字为名。 小五郎这一个月里吃的好睡得好,胎毛旺盛,小脸肉嘟嘟的,藕节似的胳膊腿儿,忒招人喜欢了。 而且,小五郎胆子也大,在正堂上李母给他淋水洗澡唱词的时候,几十号人看着他,他也不带怕的,估计还以为李母是和他玩儿呢,好一个哈哈笑,露出自己粉红牙床无齿笑容来,勾的来参加满月宴的阿婆大娘娘子们个个都想抱抱他,好接接喜气,让自家也能有这么大胖小子的好。 这会儿李大伯家的大儿媳妇正满脸满足的抱着小五郎跟李二嫂聊的兴高采烈,一个劲儿的夸奖小五郎长得多好,身体壮实,看着就是个好娃娃。 这让旁边站着的钱娘子很是艳羡,她也想抱抱小五郎,虽然宫里的太医都说钱郎君基本上不会有可能再有子嗣了,但钱娘子想着,万一呢? 钱娘子毕竟是不同姓的外人,李大伯家的大儿媳妇可是李家自己人,钱娘子可不好坏了礼数,上前去“抢”着抱小五郎。 李大伯家的大儿媳妇也是着急了,她自从进了李家门,都过去了两年多了,也没生个一儿半女出来,虽然上面没有婆婆,李大伯也不在意并没有催促什么,也是李大伯家的小儿媳妇肚子争气,已经生有一个小郎了。 李三娘的堂哥李凌霄还安慰她说“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不必强求”,可这事儿是不强求就行的么? 所以,看到小五郎这么个大宝贝可不得多抱抱,万一真有什么喜气传给自己了呢? 今儿小五郎的满月宴来的人可不少,刚才也说了的,李大伯家,除了还在太医署当值的李凌霄之外,全家都来了,连才不到三岁的李建德都带来了。 是了,因着上一辈的事儿,李二兄他们这排行没在一块儿,自从李大伯之父去世之后,才慢慢走动起来,李大伯就决定从了李三娘家李三郎这一辈的排行。 李大兄还以为钱家不会来人了,只会有仆从上门送礼就好,结果出人意料,钱娘子不光带着礼物上门了,还带着钱小郎来了。 这会儿李四郎正领着三个小娃娃在枣树下和小黄玩儿,当然了,钱家的小丫头和李大伯家的小丫头都在一旁看着呢。 再值得一说的是王大郎和王二郎都来了! 对,就是李三娘与之和离的王家。 李母虽嘴上说要是王二郎来了要拿扫把把他打出去,但今儿是小五郎的好日子,王二郎跟露珠儿的父女亲情无法割断,看着王大郎带着王二郎来了,也只是面上冷了一下,完全不往那边看,全当没这个人存在。 李母这样子不说,李父也是这么个作态,李大兄看着王二郎那惺惺作态的样子更是差点拿着院子里晒药材的长杆子追着王二郎打上一顿。 所以,也就只剩李二兄能出面招呼王家兄弟了。 王大郎倒也还好,生意人,脸皮厚,恭喜李二兄喜得贵子的话张口就来,不带重复的,说的小五郎跟那天上下凡的星宿似的,绝对未来是个有能为的大人物。 这些好话儿听得李二兄眉开眼笑,对着王二郎那张欠揍的脸都能多容忍两分了。 当然了,这满场里除了李家人,最为高兴的就是李二嫂的娘家吴老汉一家子。 上回李二嫂生产,吴老汉、吴大叔、吴大娘带着大小包袱背着框子来探望,这回来吃小五郎的满月酒更是没少拿。 一会儿开席要上的带有菜蔬鸡蛋鸡肉的菜基本上就全是吴家人拿来的,很是不少的,今儿这怎么也是四五十号人,院子里摆了三桌,正堂一桌,偏堂一桌,真真不少人。 剩下的就是隔壁周老爷父子、李大兄同队的两三位同僚、李父熟识得的其他医堂的坐诊医师、李二兄处的好的药铺掌柜等。 还是请的王掌勺,这回王掌勺带了四五个小伙计在一旁忙活,不愧是在坊里有名气的,人家那干活利索的劲儿,看见了的都要夸上一夸。 酒足饭饱,亲朋好友也都联络了感情,该送的礼物也都奉上了,李大兄李二兄加上四小只一一陪送宾客出门坐车回家,都看着好好地坐上了车,叮嘱了车把式,才回去了。 可还是有几家人没走,李大伯家这是亲近,估计是想着最后再走,吴家这是娘家,这回连吴大叔也喝多了,正和吴老汉躺倒在厢房里呼呼大睡,最让人不可理解的是王家两兄弟也没走,王二郎还非要抱着露珠儿亲近。 王二郎喝的醉气熏天,还非要去抱露珠儿,露珠儿不应允,竟是直接伸手拘住她不让动弹,还直接对着露珠儿的屁股拍了两把,笑骂道:“露珠儿怎的不识阿爹了?” 在旁的只有李二嫂,李二嫂还抱着小五郎呢,也不敢上前去抢,赶紧使唤了李四郎去叫李母和李三娘。 李大嫂在厨房给王掌勺的收拾厨房算账,李母和李三娘正在门口送钱娘子和钱小郎,这边听了李四郎的话,跟钱娘子道了歉,止住闲话,送了母子俩上马车,李母和李三娘母女俩就气势汹汹往正堂走。 王大郎没喝多,但也不觉得王二郎作为亲生父亲,亲近露珠儿的这种举动有什么不对。 所以,李三娘一进正堂,就看到露珠儿正被臭烘烘的王二郎搂在怀里不得动弹,那小脸上的不情愿逼得眼泪珠子就要淌下来了。 小黄倒是条好狗,还知道去咬王二郎的裤腿儿,奈何小奶狗太小,这牙也没什么力道,没甚用。 李三娘直接上去从王二郎怀里使劲儿仔细把小露珠儿解救出来,赶忙抱着她哄,露珠儿这娃也是坚强,刚被亲爹吓得还能硬撑住,这会儿到了李三娘怀里,却是小小的人委屈的不行,直接叫着“阿娘阿娘”的就哭了起来。 李三娘看露珠儿这个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心疼的不行,只好抱着她轻抚后背,轻声应到“阿娘在呢,阿娘在呢,不怕,不怕哈,阿娘在。” 哭了一顿,又赶上中午吃饱了好饭,露珠儿就被哄睡了。 把睡着的露珠儿交给李母回屋带着,李三娘端起王二郎身边的茶盏,用手背试了一下是温热的,兜头直接泼了王二郎一脸。 李父他们听到露珠儿的哭声才急忙从门口赶过来,正好看到李三娘泼王二郎,顿觉李三娘不会吃亏,李父就直接回房歇着去了,现场只剩下李大兄、李二兄、王大郎,再有李三娘、王二郎这几位了。 这时,王二郎还没反应过来呢,伸手抹了一把脸,才看清是茶叶,正想大声喝问,李三娘就直接抢先厉声道:“王子恒,酒醒了没有!醒了就长长脑子!你是露珠儿的亲爹不假,但也不能在这儿臭气熏天的吓唬孩子!我看下个月中秋也不用送露珠儿回你们王家了!在我们李家都敢如此,指不定回王家如何磋磨我的露珠儿!” “哎哟,三娘,三娘,动气做什么?二郎不过是想亲近亲近月余不见的露珠儿罢了。” “呵呵,王大郎,我李三娘以前是个好脾性儿,但从我和王子恒和离开始,我就是个硬肠子了!王子恒喝的臭气熏天,不顾露珠儿自己的意愿硬拘着她,这叫亲近?你要觉得这叫亲近,那我大兄也很是想亲近亲近你们兄弟俩!” 李三娘使了一个眼色给李大兄,李大兄不愧是习武之人,中午喝的那点儿小酒完全不在话下,脸不红心不跳,他在一旁和李二兄听了李二嫂描述王二郎如何拘着露珠儿的情形后,就已是怒火中烧,听了李三娘的话,有了由头,就直接拽起王大郎、王二郎俩,让他俩面对面,扯了王二郎的束腰带把王家兄弟捆在了一起。 “诺,你们哥俩好好亲近亲近,不是想亲近么,这多亲近!” 李大兄捆了他俩不说,还给拽到了院子里枣树下,拿小黄的狗碗里剩的水好好的让他们清醒了一番。 王家俩兄弟惊了这么一着,王大郎本来就还算清醒,王二郎也从不清醒变成有些清醒了。 王大郎倒是觉出来自家兄弟是挺过分的,遂赶紧说了清醒了清醒了,让李大兄给他俩松绑。 王二郎一向是那么个样子,照样没觉得自己有错。 就和他自觉婚内与寡居外家表妹滚到一起都是李三娘不贤惠,是李三娘嫉妒是个妒妇,他没错;现在他臭气熏天枉顾露珠儿意愿强行拘着她还拍打亲生女儿的屁股这件事,他自己也是没错的! 错的是露珠儿,月余不见就不认爹了,不孝女;错的是李三娘,不让他和露珠儿亲近,没安好心! 李二兄上前解了绑带,扶了王大郎起来,但伸脚踢了一脚王二郎。 王二郎还在那里嘟嘟囔囔,骂骂咧咧的说些自己没错儿,都是李三娘李家的错儿的话。 也没人扶他起来,就让他照样趴在狗窝旁。最后还是王大郎起身扶了他起来,又嘱咐他少说两句吧! 没管这些,李三娘赶紧回屋去看小露珠儿,一进屋就看到李母在给小露珠儿打蒲扇,露珠儿已是睡着了。 “教训过了?” “阿娘,大兄给他俩绑到了一起,二兄还踢了王子恒一脚。王子恒还是那个老样子,没长大的奶娃娃都比他强,也不知怎的了,就非得难为露珠儿!”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李三娘、李母加上李大兄又泼了王二郎一脸茶水,李母没忍住,真拿扫把拍了王二郎一下。 在王二郎骂骂咧咧的话里才明白,原来是王二郎看着与自己和离的李三娘过得不错,面红滋润,脸有笑意,就心里不满! 王二郎这种人,最是自私自利,你要是过得不好,面目凄苦,哭哭啼啼,凄凄惨惨戚戚,他心里才美呢,还会面上假惺惺对你说几句好话。 结果,李三娘在李家人的关怀下,竟然过得不错,容貌不减,看着越发的有活力了,露珠儿不缺关爱,李家人没有不喜欢她的,她自是乖巧可爱。 就这,可不是招了王二郎的恨,这不满就冲着露珠儿去撒气了! 听到这儿,李三娘实在忍不了,上手给了王二郎一个大耳光子! 端是响亮! 王二郎“嗷”的一嗓子,捂着脸,看着李三娘阴沉的样子,又要开口骂。 王大郎也没想到自家兄弟内心如此龌龊,为了王二郎小命,赶紧捂住了王二郎的嘴,拖着他往门口走。 最后还是李二兄帮着叫了驴车,帮着王大郎把王二郎拖上车去。 第23章 心肺复苏上 小五郎的满月宴除了王二郎的不着调之外,办的还是很成功的。 李二兄李二嫂也替小五郎收了不少礼物,其中就有李大嫂送的小长命锁,李三娘送的一对儿压命小银镯。 在家这两日,为了能让露珠儿不对当日王子恒的霸道强制留下过深的印象,李三娘是走哪儿都带着露珠儿,完完整整的陪了她两整天。 看着露珠儿不再一看不到李三娘就紧张焦急的不行的时候,李三娘才放下了心。 因着之前和离,为了要到露珠儿的抚养权,在官衙签了诸多契约,其中就有一条每年的中秋、除夕、正旦、上元节这几天是必须回父系家族参与团圆的,不然就是违约,是有可能剥夺李三娘抚养露珠儿的权利的。 可就看前两日王子恒那丑陋的样子,李三娘哪里放心让露珠儿回王家过节,更别说王家还有个讨厌露珠儿存在的王婆子。 而且,也不知道王二郎和那寡居的外家表妹事发之后,是离开王家了,还是继续在王家和王二郎继续厮混。 还好,距离中秋节还有月余,总能想到办法的。 李三娘想带露珠儿外出转换一下心情,可别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出去走走,见见不一样的风景,可能会好一些。 所以,李三娘就商量了四小只,想要在立秋那天,正好四小只的书院旬休,请四小只作陪,带着露珠儿出城去李二嫂娘家村子去游玩一番。 花销李三娘来出,叫着四小只,一是李三娘带着不到三岁的露珠儿一人出城不那么便利,也不安全。李大郎翻过年就满十五了,还身有武力,剩下的三小只也不容小觑,请他们作陪既能有人赶车,还有人陪玩,多好; 二是来了大唐这么久,李三娘就只在长安城里转悠,最远去的地方就是玄都观了,实在是想出门看看; 三是李三娘觉得露珠儿实在需要去户外开阔一下心情,尽量减少王二郎给露珠儿带来的黑暗印象。虽然李三娘单独抚养露珠儿让露珠儿的人生里缺少了“阿耶”这个男性角色,但李三娘觉得就王二郎那个熊样子真不如露珠儿没有这个阿耶的好,再说露珠儿生活里也不缺少父系长辈的关爱,像李父、李大兄、李二兄哪个不金贵家里唯一的小女娘? 最终,在征求了李父李母、四小只及其父母的意见之后,李三娘愉快的带着露珠儿坐着李大郎赶得驴车在立秋的大清早驶向了城门。 李大兄还在租来的驴车上绑了木杆子架了一顶伞,因为李父说立秋还有秋老虎,遮一遮别晒坏了露珠儿娇嫩的皮肤。 车上还有李大嫂赶早儿给烙的软饼,用布巾盖着,旁边两个大竹筒里还有晾好的绿豆汤。 这竹筒可不常见,是李母去乡下给人接生的人家给的,说是南边来探亲的亲戚特意从家乡带来的,长安这地界这东西可少见。 虽是竹子做的,但打磨光滑,没有毛刺,还在筒壁上刻有食铁兽的图案,很是有趣。 排着队从安化门出来就是三条明显的路,中间是平坦的整修过的官道,两旁是常来常往的百姓踏出来的土路。 李三娘嘱咐李大郎仔细些,贴着官道的边边走,万一有官差或是其他人或是骑马或是赶车路过,也好及时避让。 从家门口出来的这一路上,露珠儿很是高兴,兴致勃勃的指着路边的招牌、物什问这是什么,那个是作甚的,旁边四小只不等李三娘解释,就抢先回答了。 在出城门口之前,一行人路过一条小食街,有个摊位后站有一位带着花头巾的女娘很是引人注目,原来是白面蒸的圆滚滚肉呼呼的大包子,看着就香软好吃。 小露珠儿看见了,拽了李三娘的衣袖,指着卖包子的笼屉小小声道:“阿娘,珠儿想吃。” “露珠儿说什么啊?阿娘没听清。” 得了李三娘的鼓励眼神,露珠儿站起来,小手直指卖包子的摊位上大蒸笼大声说:“阿娘,珠儿想吃那大胖白包包!” 能用“大胖”来形容包子的估计也就露珠儿一个人了,李三娘都能想到露珠儿为何如此称呼白面包子,肯定是前两日给小五郎办满月宴,十几号嫂子大娘婆子都在夸小五郎是个白嫩嫩的大胖小子的话,让露珠儿记在心里了。 这会儿看到如此诱人的白面包子,就让露珠儿直接想到这个形容词了。 哈哈,露珠儿这动静不小,周围那些看客听了她的软糯童音都会心一笑,更有那粗犷的大汉直接笑出了声。 那摊位上卖包子的包着头巾围着布裙的女娘,未语人先笑:“哈哈,俺家的大包可不就是白白胖胖的,恁好吃咧,小娘子要几个?有荤有素,热乎的。” “杏娘,还是你家做的大包子好吃,香的很,这不把这小女娘都引进来了!哈哈,给俺来五个荤的五个素的,打包带走,再给夹点儿你家的小菜。诺,给你钱。” “好咧,五荤五素一碗酱菜,来喽~” 听着周围人的笑声,露珠儿再小,也是知道他们在打趣她,遂羞得不得了,面庞都变红了,急忙钻进李三娘怀里。 李三娘看着露珠儿这害羞的脸红样子,觉得可爱的不得了,恨不得吸上一大口。 最后,好不容易哄着露珠儿探出头来,被李二郎抱着下车牵着手去那卖包子的摊位前也学那大汉买了五荤五素十个大包子加一碗量的赠送酱菜,这些都用不知是什么植物的叶子包着还系了细麻绳。 城外,走上官道了,天也大亮了,正好和天不亮就来城门排队等着入城的人错开了时间,所以此时路上都没什么人。 李三娘给露珠儿拿了个肉包子撕了那叶子一角让她自己小心烫仔细慢慢抱着吃,又张罗四小只自己拿着吃,但必须用叶子垫着,不能直接伸手抓着吃,毕竟出门又是赶驴车,摸这摸那儿的,这手绝对干净不了。 四小只没跟自己的亲小姑推辞,十个大包子,四小只一人分了俩,露珠儿吃一个,李三娘吃一个正正好。 “小姑,大伯母给咱们拿的饼子怎么办?” “无事,饼子等咱们下晌儿往回走的路上吃就好,绝不辜负大嫂的心意!” 听了这话,四小只啃包子更用心了,果然饭食只有外面卖的好吃! 赶了半个多时辰的驴车,李三娘让李二郎替换李大郎,不能紧着一个人使唤啊,李大郎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李二郎还是赶紧抢过牵绳,在四小只眼里赶驴虽然算不上是个高大上的事儿,但也不常有这种机会啊! 驴可以说是个在牛马之后,百姓得用的大牲畜了。 哥俩刚替换没一会儿,就从后面听到马鞭挥舞马蹄奔跑的动静,李三娘赶紧让李二郎往路边靠靠,等这波儿人过去了,再上路。 感谢李大嫂有经验,出门前给每人都准备了一个挂耳面巾,那十几匹马奔跑而过扬起的尘土呛人的不行,李三娘戴好布巾,赶紧用一只手捂住露珠儿的眼睛,另一只手隔着面巾捂住她的口鼻,等这波儿人打马而过,停了一会儿尘土不再飞的满天是了,才放下。 李大郎多贴心啊,赶紧用提前备好的布巾子浸了驴车上李大嫂在出门前非要放上的一小坛子水,先递给李三娘,等李三娘帮露珠儿擦了手脸,自己也用一角擦了,四小只才轮换着擦了刚才脸上沾染的尘土。 这时候,李三娘才明白为什么出门前李大嫂非让李大郎搬这么一坛子水了,长安城外不是没有河流,但却是需要走上一段不短的路程才有,不想没河的路段没水用,只能自己备着。 “小姑,好像是城里的贵女们骑着马要去成安公主府那儿的马场打马球去。” 会武的就是不一样,刚才尘土飞扬的,李三娘连眼睛都没敢睁开,李大郎竟还能看出来是谁要去干嘛,属实厉害! 就这么看看路边的风景,还每人都喝了几口李大嫂熬得绿豆汤,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李三娘让李二郎停下,孩子们一个个都下来,给驴摘了脖套,牵到路边的小河里饮驴,等驴喝饱了水,直接把牵绳找根木棍儿往地上一插,随便它自己去吃草。 让李大郎帮着把风,李三娘才带着露珠儿到另一边没有河流的荒地上找一处野草茂盛的地方解决个人问题。 当然提前李大郎已经找木棍探过了,没有长虫。 这点儿不得不说,还是男娃娃比较方便些。 领着四小只和露珠儿在这潏(jue,二声)河的支流边上玩了会儿,提前扼杀了李四郎想要下河去抓鱼的念头,就着凉爽的河水擦洗了手脸,觉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了,也差不多过去两刻钟。 这回换了李三郎赶驴车,走了没一会儿就遇到一个茶寮,不小的地方,内外得有十来张桌子,挂的旗子是“茶”,但不光有茶,也有汤饼可以点来吃。 小半个上午过去了,问了李大郎这距离十里坡还很有一段距离,估计是河边玩的开了,早上吃那大包子已经消化了,李三娘都觉得饿了,更别说四小只这正长身体能吃时候的小郎们了。 每人叫了一碗汤饼,多要了一个碗,露珠儿和李三娘分吃一碗,李二郎心细,还记得早上包子摊的娘子赠送的酱菜,也拿出来放桌子上,别说,还挺爽口。 看着露珠儿不喜这汤饼的味道,李三娘就和小伙计说来上一个煮蛋,单独剥了给露珠儿就着酱菜吃。 姑侄几人又闲话几句,付了钱,就继续上路了。 越往前走,这潏河就愈发的宽大起来,走在这路边都能感受到水的潮气来。 露珠儿听到那野鸭子“嘎嘎”叫的声音很是好奇,李三娘就让李三郎停了车,特别带露珠儿去看了那河里的野鸭子长得什么样儿。 几人正琢磨是不是能在河边找些野鸭蛋或者鸟蛋什么的,就听见上游随风飘来的争吵声,听着好似是几个女娘吵架了,间或夹杂着哭声。 因离着不远,李三娘就和四小只带着露珠儿往上游走去,驴车放在河岸边,应是不会有人来偷的。 到了近前,就发现好像就是之前打马而过搞得李三娘他们满头尘土的贵女们。 其中有一个长得白胖可爱满头珠翠的女娘被另一身材窈窕的头戴金簪的女娘点着鼻子说,听着好像是说都赖这丰腴身材的女娘故意把人推向河里,才害的什么六娘落水,如果六娘有什么长短,谁都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丰腴女娘正要开口反驳,河边就游过来两个女娘拖着一位身着胭脂红胡服的女娘上岸来。 这救人的两位估计是哪位闺女的女武卫,现在被救上岸躺在河边碎石地上的胡服女娘估计就是两位贵女争执中说道的六娘吧。 其中一个女武卫,把胡服女娘平放在地后,用力拍打了女娘肩膀,女娘毫无反应,又伸手探了她的鼻息,发现已是没了呼吸,就直接禀报给那金簪女娘知晓。 听了这个消息,在场的贵女们窃窃私语声都没了,全都被这个消息吓住了。 李三娘看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无非是两方女娘因为什么问题有些龃龉,无法判断那丰腴女娘是不是真的推胡服女娘下河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李三娘上场救人了! 李三娘赶紧把露珠儿往李大郎怀里一放,越过散在周围的三五个也是穿胡服的女娘,刚想近身接触胡服女娘,就被女武卫拦住了。 “各位贵女安好,某是长安城长寿坊本草堂坐堂医师李华林之三女,三娘我自小与家父学医,正带着家中子侄和小女在下游游玩,听到此处嘈杂声响,遂来一看,正遇这落水女娘,三娘心中不忍,还请能做主的贵女允三娘一看,说不得还能救得。” 金簪女娘正惶恐自己带了表妹出来游玩,结果意外致使表妹殒命怕不是自己的小命也要没了,凉国夫人是真的会找人杀了自己的! “贵女尽快决定,时间紧迫,救人要紧。” “可六娘已没了气息!” “时间紧急,三娘失礼了。” 李三娘要上前查看,那女武卫看金簪女娘点头了,就让了过去,至此都要过了有两分钟了。 先前李三娘已经看到女武卫用力拍打女娘肩膀,而女娘毫无反应,判断为无意识。 李三娘直接跪在石子上,先用手指试了鼻息,感觉不到呼吸。 又摸了左侧颈动脉,没有搏动。 判断该女娘心博骤停! 距离该女娘心博骤停的时间,李三娘预估差不多应该已经有接近三分钟了,距离黄金四分钟没有多少时间了。 李三娘当机立断谁都没看,专注在这女娘身上,一边解这女娘胡服上的腰带,一边语速极快的说:“大郎,带着露珠儿你们背过身去,不可观看!” 李大郎意识到问题的紧急性,看那样子李三娘是有法子救这女娘的,当即抱着露珠儿背过身去,三小只有样学样,连最活泼的李四郎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丝毫不敢转过头来。 等四小只并露珠儿转过身去,李三娘已解开女娘的腰带,把胡服敞开,露出这女娘的里衣来了。 第24章 心肺复苏下 救治这种溺水的人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时间就是逆天与阎王爷抢人! 前面李三娘为了能上手救治这女娘已是浪费了接近三分钟,必须赶紧对女娘进行胸外按压,使停止供氧的心、脑得到最低限度的供氧,增加这女娘存活的机会。 李三娘将一只手的掌底部直接放在女娘的胸骨中下三分之一交界处,将另一只手的掌底部置于这只手上,手指间互相交错且保持手指向上方翘起,找到了正确位置,做好了准备姿势,李三娘将自己的两臂伸直,凭着自身重力垂直向下用力按压。 按压时李三娘是真的心无旁骛的只关注在女娘身上,满心想着都是要救她! 一定要救她! 李三娘迅速而有力的按压女娘的胸部,力度之大让在旁的女武卫都惊讶不已,因为李三娘的按压深度至少肉眼可见的有五公分那么大,也就是五指的宽度,能明显的看到女娘的胸廓被压下又复位。 在旁人眼里看来就是李三娘在几秒钟之内就用两只手重叠使劲的伸直手臂不停的大力的按压没了气息的女娘,好似那地府来的魑魅魍魉在亵渎女娘的尸身,好几个贵女实在不忍心看,都转过头去。 金簪女娘看着李三娘的行动也是被骇的不行,但她强逼着自己必须睁眼看着这一幕,每一秒钟都不能放过! 如果最后李三娘能救回表妹那是最好的,自己也不用死了,但责骂挨打和被厌恶肯定是少不了的,可不用赔命去死就是好事; 假如最后李三娘没有救活表妹,那自己在死前也要尽力给个交代,以此来换取凉国夫人能手下留情放过自己的家族的可能! 因着李三娘这抢救的过程过于暴力,在旁的一位女武卫请示金簪女娘,要不要制止李三娘亵渎尸身的行为。 金簪女娘瞪着通红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李三娘和表妹厉然道:“让她救!” 时间差不多过去一分钟,在救人的李三娘哪里有空去看周围的人对她的行为是什么态度! 李三娘心里默数着做了有一百一十次按压,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根本没空想其他,双臂已经有了酸痛的感觉,但不能停! 不能停! 不能停! 李三娘继续在心里默数,继续保持双臂伸直迅速而有力的按压,又是艰难的一分钟过去了,李三娘感觉到双臂由内而外的剧烈酸痛,可是她不敢停! “把她的头往后仰,鼻子和嘴里要是有东西就掏出来,快!” 李三娘一边机械的重复按压的动作,一边高声喝到。 “还在等什么,快!” 等李三娘再次高声重复道,那女武卫才意识到这是对她说的! 原本转过头去不敢看的贵女们,听到李三娘的高声,好奇转过头来看,就见那女武卫听从李三娘的吩咐把女娘摁着前额,抬高下巴,让头往后仰,又看了鼻子嘴巴里没有脏东西,就不敢动了,等着李三娘的吩咐。 李三娘看着女娘的气道已打开,全靠意志继续按压,但肉眼可见的按压的深度已经赶不上最开始的深度了。 “看我做的动作,我数十个数,然后我会放手,你就接替我继续按压,我按压的位置、姿势、深度你都看到了。一、二、三、四、五......十。” 根本没给女武卫思考的时间,十秒钟很快过去,武者的行动力让女武卫直接上前接替了李三娘的按压。 李三娘也没时间思考这女娘有没有传染病了,忍着双臂重复机械性动作的酸痛以及跪在锋利石子上反复用力冲击下割伤膝盖的痛楚,李三娘跪到女娘的头侧,看着女武卫冷静的说:“我要给女娘吹气,这需要你按压三十下后停下,我给女娘吹气两次,你就立马继续按压,你和我要重复这个过程!从现在开始数!” 之前就已经羡慕过李大郎在尘土飞扬的环境下还能睁眼看是谁打马而过的能力,现在李三娘看着已重复按压上百次仍有余力的女武卫实名羡慕了,这世界难道是什么高武世界么? 怎么武者都这么厉害了? 赶紧把脑子此时想的有的没的甩掉,看着女武卫停了下来,李三娘赶忙以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紧女娘的鼻孔,用自己的嘴巴把女娘的嘴完全包住,然后吹气,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女娘的胸廓有明显的扩张,就停止吹气,李三娘此时也松开捏着女娘鼻孔的手指,再看到女娘的胸廓依靠其弹性自主回缩了,李三娘就又重复了一次吹气。 除了背对着的四小只和小露珠,在场看到李三娘举动的所有人,都惊讶的不行,金簪女娘和那丰腴女娘以及多位贵女都惊诧的发出“啊、额、嘶”等声音,更有用手捂住嘴巴连发声都做不到的女娘。 就连处理过不少紧急情况的女武卫都被惊到了。 女武卫反应很迅速,李三娘第二次吹气刚停下,看到女娘胸廓回弹,她就开始继续按压。 如此李三娘和女武卫重复了五个来回,在女武卫继续按压时,李三娘伸手探了女娘的脖颈,确有搏动! 再看那女娘的面色,已不是刚拖上岸时苍白毫无血色的样子了,嘴唇有了血色! 李三娘赶紧去探了女娘的鼻息,热的! 已是有了自主呼吸! “停下!救回来了!” 女武卫一开始听到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不需要按压了! 竟然真的救回来了! 李三娘刚想撩开女娘的眼皮看看有没有对光反射,也就是瞳孔遇光会缩小,还没等李三娘动作,女娘就四肢抽动起来! 这一下真的证实了李三娘刚才所说“救回来了!” 周围的贵女们都在惊呼“怎么可能?竟真的救过来了?难道真的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李三娘示意女武卫一起按住女娘,防止她收到伤害,李三娘又把女娘的腰带团成一团塞到女娘口中,以防咬伤,在旁看着没有呕吐的意思,过了几十秒女娘停止抽动,安静下来。 “贵女,三娘只是暂时救了她回来,还是要去看医师的!” 金簪女娘正惊讶并惊喜呢,听到李三娘的告知,就要开口让人去路口看看有没有车马过来,因着发现女娘落水后,女娘身边的一个丫头早就回成安公主府求援了。 正想着呢,就听到挥舞马鞭催马前行的动静,原是成安公主府来人了! 后续就没李三娘什么事儿了,这种贵女必然会请太医署的知名医师诊治,后续修养如何自有论断。 看着女武卫把女娘口中的腰带拿出,又把胡服衣领合起来之后,李三娘就喊了李大郎过来。 刚刚十多分钟的跪地抢救,又是坚硬锋利的石子割伤膝盖,李三娘自己是真的站不起来了,只好喊了李大郎他们过来把她扶起来。 借着李大郎、李二郎的力才站起来的李大娘,刚想安抚露珠儿,李四郎就指着李三娘襦裙膝盖处的血迹惊呼道:“姑姑,怎的流血了?” “无事,小伤,回家擦点药就好。阿娘的小露珠儿,来,阿娘抱。” 此时在李三郎怀里的露珠儿大宝贝怎么忍心让李三娘抱她,“阿娘,痛痛飞走,呼呼。” 李三娘莞尔一笑,果然自己的崽崽最可爱! 这是李三娘在露珠儿不小心碰到床角的时候说的,她现在竟会说给自己听了! 李家一行人正要功成身退返回下游去找那头正在悠闲吃草的驴时,那个和李三娘一起跪地抢救的女武卫却走了过来。 “李三娘子,某是凉国公家凉国夫人的女武卫,某姓李,奉命保护契苾雅彤女郎,也就是刚才李三娘子救回的女娘。今日多谢李谢娘子出手相助!某感激不尽!女郎其表姐周女郎叫某安送女郎归家。” “谢周女郎好意,不必了,我的侄儿个个都有把子力气,不劳李武卫麻烦,我们自己自行归家就好。” 李三娘经历了一场激烈紧张的心肺复苏救治后,只想回家洗个热水澡,吃上一碗李大嫂的汤饼,抱着露珠儿好好睡一觉,实在不想再花力气应付贵女家的侍从了。 李武卫话不多说,直接行动,趁着李大郎和李二郎没在意的前提下,直接一个公主抱把李三娘抱了起来。 等李三娘自己反应过来,就已经在李武卫结实有力的臂弯里了。 李三娘心里再次感叹,习武之人身体真好啊,做了那么久的胸外按压,现在抱一个一百多斤的女娘还是这么有力! 李大郎他们一看自己的小姑姑被人截了胡,急忙要上前抢回,连李三郎都想上前跟着动手了。 李三娘朝侄子们摆摆手,招呼李三郎抱好露珠儿,跟着李武卫走吧。 就这几步路的功夫,李三娘还有空在心里想,人生第一次公主抱,竟是个女武卫给的! 最后,李三娘和四小只加小露珠儿上了成安公主府留下的一辆马车,另找了人去牵他们租来的还在河边吃草的驴子。 李三娘在心里感慨,本想带着露珠儿散散心,看看自然风光,接触下大自然,转换一下心情,结果竟意外遇到这么个事儿,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等车把式把带有公主府徽标的马车停到了本草堂门口,李武卫又抱了李三娘下马车,马上巷子口铺子里外的大小女娘们,连隔壁铺子的周老爷,停在街面上等着来客招呼的车把式们,全都用看稀奇有八卦的目光盯着李三娘这一行人。 这回可比上次钱家坐马车带着十几仆从来送礼的时候更引人注目。 此时的长安可是京都,生活在长安城内的人们谁家不是拐着弯玩儿都认识那么几户做官的人,无非就是大官小官的区别而已。 所以大理寺少卿的小儿子这种招牌不算稀奇,但有着公主府徽记这种招牌的可是很少见的。 物以稀为贵,周围人看着穿戴能赶上平常人家,甚至比有些困顿之家还要好些的马夫,以及看着就英姿飒爽英武的女武卫,更别说女武卫对李三娘态度可以说得上是恭敬了,大家内心都有一个想法:李家这回是撞大运了,又要发达了! 先不管外人如何看待,药柜的小伙计眼尖,先看到了门口停放的马车,李二兄正想着李三娘他们再过上一个时辰就该回来了,就被小伙计拉着指着去看门口的马车,正好看到女武卫公主抱李三娘下马车。 李二兄心里一咯噔,以为李三娘出了什么事儿了,吓得赶紧往门口跑。 到跟前了,才发现李三娘满脸无奈的苦笑脸,四小只一个个一个高从马车上蹦了下来,只有露珠儿是李大郎亲手抱了下来的。 “三娘,这是怎么了?” 看到李三娘襦裙上的血迹,李二兄立马变了脸,“怎么了这是?三娘,你哪里伤着了?” “二兄,三娘无事,小伤小伤,咱们还是进去说吧。” 李三娘看着周围街坊邻里的看八卦的目光,就觉得还是赶紧回家的好。 等李三娘坐到院子里的椅子上时,身边已经围满了人,从李父李母到李大嫂,从李二兄到四小只,只有小露珠儿占着自己个子小正扒在李三娘腿边,就连小黄都知道跟着露珠儿准没错,圆滚滚小身子就围在露珠儿脚边转。 倒是跟着回来的李武卫没凑到跟前去,只站在了外围,看着李三娘被一家人关心问候。 三言两语的解释了事情的始末,李母心疼李三娘这回糟了罪,就嚷着别都围着李三娘,该干嘛的就去干嘛去。 李大嫂去翻找出家里药柜上就在卖着的消炎止痛的药贴,和李母一起仔细用布巾子沾了水小心的擦掉血迹、减掉磨破的皮肤。 “二兄,上次给二嫂用的烧酒还有不?还有的话,拿来给我擦点,预防感染。” 等忍着痛擦了烧酒,痛劲儿过去了,再抹上药膏,李三娘终于可以搂着露珠儿躺在床上睡觉了。 这中间,李武卫仔细的跟李父他们描述了当时是何种场景,李三娘怎么做的,自己又是如何帮忙的,又再次感激了李三娘的仗义相助。 最后,留下回头可能有凉国公家、成安公主府、周家会上门道谢的消息,径直走了。 等李三娘睡了一觉起来,已到了吃晚食的时间。 李母在门外敲了敲门,得到应允进来了,又去看了李三娘膝盖,看着没有恶化,就抱着露珠儿喂她喝些温水润喉。 “你说说你,哪回外出都要弄点儿事儿出来,今儿那是多惊险!” 第25章 救vs不救 今夜月光皎洁,清风微袭,正是适合闲话团聚的好日子。 但李三娘正在接受来自李父、李母、李大兄不亚于三堂会审的仔细询问。 是了,今日李大兄下值时间特别早,盖因为他的队正对他似是而非说“以后发达了,别忘了在下”后,就放李大兄按时下值。 李大兄一头雾水的回了家,就被李母告知李三娘出门一趟又救了个人,这回厉害了,是凉国公家的女娘。 李大兄上次还对李三娘救了大理寺少卿家的小郎有心结,觉得自家这小开门小户的和那高官门庭有了牵扯就全都是坏处,定有数不清的麻烦。 结果,这回更绝。 凉国公,跟着太宗打过高昌、高丽的大将军,虽说此时的凉国公是其孙,已没了其祖的威名,但仍不可小觑。 成安公主,跟武帝关系极好的宗室公主。 周家,这个好说,是现任凉国公庶妹的外家,没甚权力。 可他们任何一家都比家里仅有个金吾卫的李家要强! 这回就连李二兄都不觉得乐观了,更别说这回还涉及到一个贵女的生死这回事了。 道谢什么的好说,就怕那些贵人会把这事儿牵扯到李三娘头上。 贵人的喜恶哪里是平民能搞得清的。 “不能吧,大兄,小妹可是冒着风险拼尽了全力才救了那女娘来的,就算得不到一声谢,作何还要治我的罪?” “天授元年,有一郎君进山采药救了踏春出游被蛇咬的女娘,后被女娘父兄构陷全家流放。” “阿耶刚才也听了你那救治方法,其中给女娘渡气为了让其肺部得以通气予以身体阳气的法子,要是贵女家父兄也觉得你这行动不好,就算你也是个女娘,那又如何,他们认定这就是玷污,你的下场会好么?就算几家主子都好说话,那那些自以为能揣度上位者想法的阿谀奉承之人会如何做?” “阿耶,是氧气,不是阳气。” “阿耶,怎的就那般严重了?三娘可是救了那女娘一命!” “二弟,莫要天真,贵人们的想法,咱们怎么可能左右!” 听了李父、李大兄的话,李三娘心里害怕起来,若真的因为自己的救人行为让李家众人都不得好,那真的是太罪过了!罪过大大的了! “三娘救人又有什么错!我家三娘自是善良,那种境况之下,她有法子,你们如何让她看着那女娘活生生去了阎罗殿!三娘勿怕!” 李母看着被李父、李大兄的话吓到的李三娘,赶忙开口开导到。 “郎君,你忘了二十多年前,我刚嫁与你时,你告诉我,学了稳婆,就得以后这辈子都是个稳婆了,就像你学了诊脉开药你就这一辈都是个医师了,你不是曾告诉我,最希望悬壶济世天下康!不要让你阿娘的悲剧再发生么!” 李母看着李父说出这番让人惊讶的话后,就目不转睛继续盯着李父看。 李父看着陪伴自己近三十年的老妻,看着她鬓角的几根白发一言不发。 “三娘跟你学了医,她这辈子就算不开堂坐诊,她也已经一辈子都是个医师了!你能让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人去死么!” 听了这话,李父闭上眼,漫长沉默之后李父看着李三娘欣慰的说:“三娘无需担心,你做了自己该做的,剩下的交给阿耶和你大兄来做。不会有事的!好了,三娘累了一天了,都回去歇了吧。” 回到床上,抱着露珠儿这个大宝贝,一边给露珠儿扇蒲扇,李三娘一边想刚才李父李母李大兄李二兄的话。 一个跨越了时空的难题:当你因为救人会有可能惹祸上身的时候,是救还是看着? 当然了,你去救也不一定能救活,可你不去救那就是一定会死的。 这就像现代社会里,你大马路上看到一个跌倒的老人,你扶不扶? 你扶了,你救了老人一命,得老人一句感谢,你良心也好受,你会相信哪一日自己家的老人因为意外倒在了路边,也会有那么一个人帮着扶起来,打个120,救你家老人一命,你会对这人感谢,也庆幸有这么一人救了你家老人。 可要是你救了人还要被讹诈,你坐上了被告席,官司打输了,还欠上了几十万,你的良心不仅让你变得身无分文,还要对你的精神心理进行压迫,让你对整个世界观产生怀疑,你会质疑“良心”是不是只是一个骗局,一个谎言? 如果是你,你受过专业训练,你会心肺复苏,你在河边遇到了刚被捞上岸的女娘,你救还是不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多想也无甚用,李三娘放下思考这个难题,放空大脑,睡了过去。 此时,李父和李大兄却是换了衣服,拿着一块牌子出了门,七拐八拐竟是到了一户人家的后门,三长两短敲了门,一个佝偻着身子的汉子开了门,看了牌子,就让李父和李大兄进去了。 李大兄留在了院子里,只李父一人进了屋里,一盏昏黄的油灯下坐着一位发丝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交领深衣面容清俊的男子。 桌子上两杯茶,深衣男子请了李父坐下饮茶,语调清冷的抹着茶盏说:“李医师可是稀客,这么多年了,竟是第二回上不可的门。什么风把李医师送上了门?” 李父直接坐在椅子上,也不看深衣男子,茶是更不会喝的,直接开口把自家的事儿讲了一遍。 “李医师是怕此事牵扯到你家三娘?” “还请不可先生给个准话。”说着,李父竟低头对着深衣男子拱了手。 “李医师客气,你是我们不良人长安处的老人了,这点儿小忙,还是能帮的。” 深衣男子放下茶盏,转过头看着李父淡淡说道:“此事已被成安公主上报了,凉国公家的探子回报那小娘已无大碍,但凉国公素日里就与户部高尚书有些龃龉,此次高家女娘是否真的推凉国公家女娘落水的事儿还无定论。圣人已叫了大理寺查办此案。” 听到这儿,李父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一半。 “但因之前你家三娘救过大理寺少卿家的小郎的缘故,大理寺卿为了让钱少卿避嫌也应是会由新上任的狄少卿来查办此案。狄少卿公正人人皆知,你家三娘仅是救人,应不会有什么大事,放心。” “谢先生告知,李某感激不尽。” “李医师要真的感激,上面对你家三娘的急救法子很是感兴趣,李医师有空带你家三娘也来处所认认门啊。” 李父听了这话,脸色一变,“谢上面主子赏识,三娘会的都是我教的,我自会写一份详细法子呈上去!” 第26章 小人物的悲哀 等李父李大兄回到李家的时候,路上还是靠着不良人长安处给开门的佝偻汉子给的情报才避过了今夜宵禁巡逻的金吾卫。 虽说李大兄自己就是金吾卫的一员,但因有太宗的事在,自此以后,上将军以下人等皆不知各处守卫情况,每个队伍,每道口令都是当日才下达的,最大程度的避免里外勾结,以免发生类似事情。 李母帮着李父倒了热水洗漱,拿着梳子给李父通发时问道:“如何?可有办法?” “不可先生的意思是无大碍,会有狄大人来查案,三娘一个救人的,该不会有事。倒是上面对三娘接连两回都救了人的法子有兴趣。” “这等事,他们也知晓?” “不良人和暗卫皆归上面的人管,只不过不是一个体系的罢了,如何不知?我怕的是上面对三娘自身起了兴趣如何是好?我和大郎陷进去了是无法子,断不能让三娘也进这泥滩子里去。” 被李父的话惊到的李母走了神,一使劲弄疼了李父的头皮,疼的李父嘶嘶喊痛。 “你别担心,等我找了三娘具体了解了这法子,自会写了呈上去。绝不让三娘出头!”李父急忙拽了李母坐下,拍拍慌了神的李母的手安慰道。 不为人所影响的天下起了雨,泥土腥味儿充斥在鼻腔内,潮湿的空气愈发让人感觉闷的喘不过气来。 李四郎应了小露珠儿的请求把小黄的狗窝从枣树下搬到了正堂的廊外,露珠儿怕枣树那雨水滴落淹了小黄的狗房子。 阖家一起吃了早食,李大兄去上值,四小只去书院,就连李母都去提前约好的人家里给人接生去了。 天气如何都不影响人们的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李父在廊下的椅子上找了李三娘问话,李二兄把露珠儿抱给李二嫂那儿帮着看顾一会儿,三人才打开了话匣子。 李父询问,李三娘回答,李二兄提问兼记录。 现下已写了两页纸了,一点是印证《行医要术之疡医必看》里提到的用烧酒消毒确实对伤口预防感染和愈合有很大功效。 比如李二嫂之前生产时侧切的伤口现下已经好的看不出来了,还有李三娘的膝盖,今日已经结痂。 另一点就是李三娘救了钱家小郎的法子,李三娘仔仔细细的从头到尾描述了如何救人,又分了成丁和童儿不同的救人方法,还有自救与他救的不同。 “最好是请人画了图画来更是清晰,大郎他们在书院学不学画?请大郎来画也是可以的。” “不必,你二兄自己就会画。” “我常下乡收药草,就画了图样给乡民看,方便他们照着图找。三娘说的大体我已明白,等我回头画了图找你看,不对就再改改。” 如此这般,李三娘又和李父李二兄仔细说了心肺复苏的法子,重点指出了必须先进行胸外按压,且要快,这是与阎王爷抢人呢,必须快。 李三娘又说这方法除了溺水之人,若是突然晕倒没了呼吸心跳的人也是可以用的。 但这些法子都仅仅是急救的办法,不代表用了就能把人就回来,自己这两回能用这俩法子救回来人那是走了大运了。 三人修修改改,相互论证着李三娘的法子还有什么疏漏和不合适的地方。 “三娘这里所说的通过渡气给人氧气的地方,我觉得他人估计甚难接受。尤其是那些贵人们,再有一些迂腐文人眼里可能还是大不道的。” “二兄,小妹想把这救人的法子分享出去!不要钱财!到时候就看他们自己遇到了是否要用好了。我相信在性命和礼教之间,聪明人应都会选择性命的。” 李父听到李三娘想把这俩法子公开分享,心里第一个念头是不可以! 若是李三娘用自己的名义公开了,那她就要自己去迎接高头大浪了! 人的嘴,说死人。 武帝虽是女皇,但她先是个皇帝,再是个女娘。 不是你有了女皇,女娘的地位就能节节高升和男子比肩的。 这世道,终究是对女娘艰难了些。 更别说,就算公布之前说了这法子不敢保证就能每一个人都救回来,他们听的好好的,等过后真的没救活人来,那时候就不是如此好相与的了。 到时候,世道裹挟,李三娘除了被逼死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李三娘没等李父开口反驳继续说道:“儿知道阿耶的担心,儿明白。所以,儿想着这法子先分享给阿耶和二兄所在的长安医药联盟是否可以?等他们验证过后,知道了真假,儿可否用这法子无偿分享来换一个机会。一个儿可加入联盟,通过考核允儿像阿耶一样开堂坐馆的机会!” “三娘!你......” 李二兄被李三娘的话惊到了,墨汁滴了一大团都没注意到,看着三娘讶异的很。 “之后再由太医署决定是否向各个州府郡县的分部传授这法子。这就不是儿的责任了,到时这就是官家的事儿了。儿一无名小卒,断不会有性命之忧!” 李父见惯了大场面,却是没像李二兄那样子惊讶太长时间,“三娘这想法倒是有些许可行性,但仍需斟酌。联盟里可也是分了派系,不亚于个小朝堂,如果能争取到一半以上的许可,三娘这想法还是能行的。” 三人正在愁眉苦脸的想法子,李大嫂脚步匆匆的过来对着李父说了堂外有个大理寺的官差来递了话,大理寺少卿狄少卿会在傍晚时分,等四小只下了学来李家了解当日李三娘救治凉国公家女娘的具体情况。 李父心想:来了,确是狄少卿! 李三娘却在想:狄少卿?是我想的那个狄少卿么? 到了下晌儿,这雨也停了,只是乌云密布的天空预示着夜里还是会有一场暴雨。 为了表示对大理寺少卿的尊重,四小只下了学回来也没换下书生袍,就连小露珠儿都被接生完回来的李母拘着硬是换了一身儿新作的襦裙。 这裙子的布料还是上次李三娘和李大嫂在布料铺子里买木棉时挑的嫩绿色儿,请的李大嫂缝制的,李大嫂还用自己攒的料子给露珠儿做了配套的上襦,嫩黄配嫩绿,端是可爱。 一大家子,除了还没下值的李大兄,就连还在做双月子的李二嫂都到场了,齐聚正堂,晚饭都没吃,就怕吃着饭,狄少卿来了岂不尴尬。 千呼万唤始出来,伴着最后一丝天光狄少卿带着两名下属来了。 第27章 询问 李大兄虽说是个金吾卫,但还真没有自己的马,李大兄每次当值都是骑了卫所里的马,所以,李家也没有马房,也不是武将世家,门口的拴马桩更是没有的了。 这就让骑着马来的狄少卿和两名下属有了些许尴尬。 最后,还是李二兄出面,去找了街面上还没归家的车把式,买了框草料,找了块石头当拴马桩,把三匹马的缰绳压着,拿了脸盆饮马这才算完。 三人都穿着圆领官服,只狄少卿是绯红色饰有银鱼袋的,两位下官是着青色。 见证历史名人的时刻,李三娘当真是一个眼神都不愿错过,直勾勾的盯着这位留有短须约莫三十许年纪的狄少卿看。 这目光让人想忽视都难,李母伸手拍打了李三娘一下让她收敛着些。 狄少卿秉着守礼的教养,刻意忽视了李三娘的目光,先给李父李母行了礼。 “李医师、李稳婆,在下狄仁杰,奉大理寺卿之令,彻查凉国公女娘落水一案,上门叨扰。这两位,乃本官左右手。” “大理寺主簿,王剑。” “大理寺司直,苏起。” 狄少卿介绍完自己,点了两下属,下属更是干脆利落,报了官职和姓名,一拱手就得。 这让现在为止只接触了钱家这种文官的李家人有些许讶异,原来文官也是可以和武官一样如此直白不套路的。 “狄少卿多礼了,请进,请进。” 等坐下来,一一见礼问了好,那俩下属就打开随身挂着的布袋,原来就是李三娘曾在户部来探望小露珠儿近况的吏员哪儿见过的炭笔和记事本。 闲话不多说,狄少卿就先从四小只和小露珠儿问了起来。 小露珠儿人小,但没少回答问题,估计狄少卿是觉得小孩子更不容易说谎? 但当时,李三娘为了避免礼教麻烦,解开凉国公女娘的胡服时,已让四小只带着露珠儿背过身子去了,所以,四小只和露珠儿也只能回答这之前自己看到的问题。 不过,狄少卿这人不愧是探案高手,连一点儿小细节都不放过,就还是问了四小只背过身后听到的对话以及声响。 狄少卿一边问,那俩下属一边不停的记录。 李三娘还挺好奇的,干嘛还得是两个人一同记录,咋一个人记得还不够清楚?要查漏补缺么? 还没等李三娘思索出来个所以然的时候,话头已到了她身上。 “李三娘子当时为何要出手救助?李三娘子就不怕人没救活,却给自己惹来祸事?” 李三娘如此这般的剖析了一遍自己为人医者的热忱,冒着风险也要救人的心,盖因事态紧急,是与阎王爷抢人,脑子里还没思考是否有风险的时候,就已经上前了。 狄少卿倒是捋了捋胡子,夸赞了一番李三娘医者仁心。 后又问了一遍李三娘角度上从下游听到上游争吵到救完人后被送回的全过程,最后来了灵魂一问:“李三娘是从何得知,此法可救人性命?” !!! 李三娘脑子嗡的一声,断了根弦,这问题超标啊,当时也没跟李父和李二兄商量出如何回答,总不能真的把自己救了女道然后被传道就知道这法子了直接说出来吧? “狄大人,这都是三娘跟阿耶学医给人看诊一点点历练得来的,三娘嫁人后也没忘了这些,自太医署开始印制书籍,三娘更是期期不落,是以当三娘遇到凉国公女娘落水,脑子里就只想着救人,快速思索下就有了此方法,三娘也是误打误撞正好救了人。” “狄大人,我家已打算把此方法无偿分享给长安医药联盟,再想与各位同道再次验证有效后,再晋到太医署去,好让此法发扬光大,救治世人。” 听到此处,记录的两个属官都停了下来,这话不可说不大,且无偿可以说是很有公心为民了,停顿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后才继续记录。 “哦,原来如此。李医师和李三娘有此公心为民,是百姓之幸!本官愿此法早日面世,得以造福世人!” 狄少卿也没想到李家愿意把此法公开,且不要钱财,那真的是一件大好事,听了李父的话,狄少卿拱了拱手,表达了一番说道。 最后以互相吹捧结束此次问询,李家人夸狄少卿处事公正,探案如神,狄少卿就夸李家心有百姓,不为名利,是大唐好公民,值得点赞。 “此案本官心中已有决断,三日内可出结果,在此期间,还请李三娘莫要出城,以免出现疏漏。夜已深,本官告辞。诸位留步。” 狄少卿说了此话,李父李二兄哪里能真的留步,还是送了出去,互相拱手道别。 直到李家众人都点着灯吃完了晚饭,李大兄也没回来。 李母带着露珠儿回屋哄睡,李二嫂也回屋带小五郎去了,正堂里,除了四小只都在,李大嫂还说这狄少卿贵为四品官,虽严肃了些,却是好说话。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李大嫂都把给李大兄留的饭又热了一回,李大兄才踩着暴雨淋湿了半边身子回家来。 等李大兄收拾好,吃了饭,众人能说上话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李大兄说自己这队被临时调出来巡逻,本来巡逻的那队被调去做了其他事,听同僚的私语好像是去围了户部高尚书的宅院。 是什么原因,他们这种级别的也不得而知,听了三言两语说是与什么高丽奸细有关。 李父倒是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三娘近几日就听那狄少卿的不要出城了,就好好待在家里养养神好了。今日不论是狄少卿所说还是大郎回来说的这些,都不要外传了,等尘埃落定之前,都小心行事。好了,夜深了,都去睡吧。” 刚躺下,李三娘听外面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了,闭着眼,也睡不着,搂着大宝贝也心里有事儿。 李三娘心想,这回也不知糊弄过去没有,还有系统的任务四究竟能不能有机会完成,更不知道还和什么他国奸细扯上了关系是怎么回事? 以前以为就是穿越促进大唐医药发展进步事业文,怎么还没怎么起步开始呢,就变成了家国天下大女主历史文+朝堂诡谲权谋文+悬疑探案文了? 第28章 名扬长安上 李三娘很听话,她自己也怕自己这种小人物的命运被牵扯到,所以,三日内,李三娘是连李家门都没出,在家不光带露珠儿,和李大嫂、李二嫂一起操持这一大家子的事儿,还参与了不少事儿。 一是与李大嫂商议好了自己与露珠儿在家每月该交的银钱,每月两人一共一两半,李三娘倒是想交二两,李大嫂不允,只说露珠儿多大点儿人能吃用多少,待得以后露珠儿大了再说吧。 二是每日晚饭后都与李父、李二兄两人一起商讨海姆立克急救法和心肺复苏法该如何分享的好,李父还问为何要叫海姆立克急救法,李三娘总不能说是因为一个外国人叫海姆立克发明了此法,就以他的名字命名了吧? 只好含糊过去,说自己脑子里不知怎的就觉得该叫这个名字。最后还是李二兄说,那简单些就叫海氏技法好了,只当是这个姓海的人被女道通过传道交给李三娘的。 三是李家找人专门给隔壁买下的周家院子在西边院墙那里开了一道门,又在第二日去收拾了一番,还别说,这院子请人来看了,说水汽充足,该是能打上一口井。 本以为有这么些事儿绊着,该是没空思索那高门贵族的弯弯绕绕了,但慢慢的经过发酵户部高尚书家被禁卫军围禁的事儿在长安城里是流言漫天飞,说什么的都有,什么贪污受贿、联络外邦、谋反,竟还说起后院女娘们的八卦事儿来了,不堪入耳。 但第三日的傍晚,户部高尚书家的禁卫军就撤离了,也没押解任何一人,看来是没事儿了,这也就说明狄少卿该是查清凉国公女娘落水案了,也证明户部高尚书家该是被诬陷的。 第四日,李三娘还想着若是没什么事儿了,那自己是不是能出门了? 你说,这人是不是怪? 平日里在家宅着,不论是带露珠儿和小黄玩儿,要不然去看小五郎,或是和李大嫂忙活家务,还可看看太医署新出的医术,更可以去前院儿医堂看李父坐诊、李二兄抓药,多的事做,不曾闲着,万想不到非要出门去的。 结果,这突然一告诉你不可随意出门去了,你一个平日里无事只在家宅着的人,就怎么那么想出门呢?也没什么非要出门做的事,但就是想出门去。 好像,他人限制你可以做的事,你非得反抗过去不可,不然这活着好似也没什么意思。 李三娘把这矛盾的心情同李母说了,李母没忍住伸手指点了李三娘一额头说她“你就是闲的!” 李三娘和李母嘚瑟完,就想约着李大嫂、李二嫂带着露珠儿一起去西市逛逛去,听小伙计说西市新来了一家演马戏的胡商,很是有意思,有吐火的、钻火圈的,还有耍猴儿的,端是有意思。 李三娘就想带着露珠儿去看看,散散心。 正想去找李大嫂说呢,李二兄就从前院儿过来了,脸色难堪,眉头紧皱,看着就不大高兴的样子。 李三娘正想询问,李二兄就气愤的把一张红色帖子使劲摔到了桌上。 李二兄的一言不发,李三娘甚是好奇,是什么事儿能让一向见人就笑脾气好得不得了的李二兄不苟言笑不说,还愤愤不平呢。 拿起桌上的帖子,展开一看,李三娘就明白了李二兄为何如此生气了。 呵呵。 王二郎要和他外家寡居的表妹成亲了。 对,就是李三娘的前夫,露珠儿的亲父,和外家寡居表妹不正经婚内出轨的王二郎又要成亲了。 竟有脸还发请帖给李家,帖子上还说亲父成亲的大喜日子,露珠儿作为亲女出席这场合是应该的。 怪不得李二兄如此生气,李三娘都觉得自己当初打王二郎那一耳光轻了,合该打上十个八个的。 这什么阿耶,竟如此折辱自己的孩子。 大概在王二郎这种人眼里,这种行为不算是对子女不好,自己也不是自私自利的吧。 看完,李三娘也把帖子摔在桌上,李大嫂奇怪,拿起一看,也是直接摔在桌上。 “岂有此理,王家都失心疯了么!竟敢给咱家发这种帖子,回头必让你大兄上门好好教训一下他们!” “哈哈,大嫂和二兄别气了,小妹肯定不会让露珠儿去的,咱家就当没收到这帖子就好。量他们也不敢上门来逼露珠儿必须要去。” 三人正说着,李父和小伙计李贵就带了一个穿着青色圆领袍面白无须捧着礼盒的男子进来了。 原是成安公主府的内管事! “杂家是成安公主府内管事王安,李医师、李三娘子有礼了。” 王安对着李父李三娘行了礼,顺带对着李二兄李大嫂点点头就继续说道:“公主知晓那日多亏了李三娘子仗义出手救治凉国公家女娘,才免了一场悲剧。甚是敬服李三娘子医者仁心之举,特命杂家上门道谢,并送予微薄之礼。” 说着,就要把礼盒往李三娘手里送去。 李三娘正踌躇着这是接还是不接呢? “谢公主看重,劳烦王管事上门了,但这礼李家不能收,本就是医者该做的事,怎好以此得财?” “李医师言重了,正是因为医者仁心,公主才感谢的。若李医师不收,岂不是告诉世人做好事没好报?再者,公主恩赐,李三娘子还是收下的好。” 接收到李父的眼神,李三娘低头上前接过了王安手中的礼盒。 几人正想客气几句,李大嫂才刚端上茶盏来,小伙计就又领了一身穿胡服留有络腮胡子佩刀的男子提着礼盒走了进来。 “哟,今日看来是李医师家的好日子,贵客不少,杂家就不碍事了,既然已收了谢礼,咱家就回去交差了。” 李二兄满脸笑容的把王安送出门,回头就看到那兵士拱手正离开,互相拱了手算是行了礼,李二兄就赶紧过去看,那兵士是来为何? 赶巧了,估计是狄少卿一破了案,有了定论,各家都派人来李家登门道谢了。 这兵士是凉国公府上的,是来送礼物和帖子的,说是感激李三娘的救助,十天后请李三娘上门吃席。 “成安公主这是聊表心意,那凉国公府的脸面竟比成安公主还大,三娘救了人,竟还要三娘亲自登门领谢么?端是好大的脸。” “老凉国公虽已过世,但可是国公之位,赫赫战功子孙享福,且那小女娘经此一事,怕不是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将养好,倒也可以理解。” 李大嫂出声回答道,李三娘正想继续询问这凉国公家如何呢,小伙计李贵竟又领了一人进门来。 第29章 名扬长安下 这第三波来人,不用多说,也能猜到就是户部高尚书家的仆从,是李三娘当时在潏河河畔看到的那丰腴女娘家。 来人不可小觑,是高尚书家的外院大总管高德利。 此人真真能说会道,因着高尚书是户部高官,虽是文官门庭,但是一点儿也没那酸腐儒生的作态,让李二兄觉得甚是有趣。 全因这高德利妥妥像一个老地主家的大管事,真是见人三分笑,夸李三娘的话是这一刻钟都不带重复的,什么天上的仙女娘娘,地上长安城里难得的女娘,就连小露珠儿都要夸赞上几句玉雪可爱,看着就好的不得了。 这人不仅送了礼物,表示了感谢,还说等高家收拾妥当,还会发帖子到时登门拜谢。 说这一回不仅仅是圣人恩德,明辨是非,狄少卿探案如神,公平公正,也是李三娘救下了凉国公女娘,未让事态进一步恶化,给了高家机会澄清自身,这才能全身而退。 所以,必定会登门拜谢的。 好话说了说,夸了又夸李二兄才把这世故圆滑的人送出李家门口。 李三娘和父兄大嫂一起看着这三份礼盒,心中真是感慨万分。 李父心想,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中午这顿饭,除了露珠儿和小黄,桌上几个大人都吃的没滋没味,都在想着李家因为李三娘救落水小女娘而与凉国公府、成安公主府、高尚书家有了联系这事儿,是好是坏? 午睡起来,李三娘正想带着露珠儿去看看新买的院子里的匠人是如何找位置打井的呢,就又看见小伙计李贵一步步引着一慈眉善目的老年男子走进来了。 看样子是熟识的人,因为刚进正堂,李父李二兄就高兴的跟着来了。 李大嫂此时估计是在李二嫂屋里做针线活儿呢,李三娘赶紧先去见了礼,把露珠儿留给李二兄,就去厨房泡茶好招待这位不知是谁的客人。 李三娘刚上了茶,几人寒暄几句,这位年岁不小,比李父看着还大上不少的老者,就非要给露珠儿见面礼,看样子是来之前就准备好的一块儿看着就温润的适合小女娘的压裙玉佩。 等李三娘也坐下,聊了一刻钟,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当初引荐李父进长安医药联盟的在崇仁坊开堂坐诊的高老医师。 李三娘这才猛然想起,儿时记忆里,每年正旦日,李父李母和李二兄就会携礼出门拜年,这里面应该就有高老医师家,是李家在长安城里除了李大伯父家之外的比较重要的一门关系。 想起这个,李三娘面对高老医师就更加恭敬了,怎么说行医这条路还是很看辈分的,除了李凌霄那种天才,医学更多的还是一门经验学科,资历越老,辈分越大,懂得越多,值得尊敬。 李三娘本以为应该没自己什么事儿,所以作陪了片刻,就打算带着露珠儿离开,腾地方,好让他们好好聊。 结果李三娘刚表露出来要离开的意思,高老医师却捋着胡子笑笑道:“三娘且慢走,老头儿今儿无事不登门,主要还真是为了三娘来的。” “师傅,我当初能在长安开下这本草堂来,多亏了您从中说和才得以开起来,加入长安医药联盟更是您老作保!当初我初入行当,得您教导不少,虽不是您的记名弟子,但在华林心里您就是我师傅。三娘是我李家女娘,她那一手诊脉手艺也是经我手教导成的,算起来,她算您的徒孙。您是尊长,有话只管说,我们都在所不辞!” 听了李父的话,李二兄和李三娘就直接站起来给高老医师行礼,并肯定李父的说法。 “哎哎,好,我都知道,华林你是个好的,我自是知道。这回上门,除了是我自身好奇之外,也有联盟里那几人催我上门打问的原因。” “师傅,可是因三娘救了凉国公家女娘那事?” 估计此时男子留胡须就是为了这个时候捋的,捋了一把胡须的高老医师点点头回答道:“估计也是你们不太关注坊间流言,现在长安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官家和咱们这个行当的人可都知道了,不光是三娘救活没了气息的凉国公女娘这一件事,还有之前三娘救了大理寺钱少卿家小郎这事儿也被人拿出来说了。” 高老医师说到这里转过头,看着李三娘点点头满意道:“三娘现在可是名扬长安城了,这炙手可热的程度都可上长安城上令人艳羡的女娘排行榜了。” 李三娘诧异的想,这就出名了? “师祖,我?出名了?”李三娘拿手指反指着自己惊讶道。 “哈哈,对,就是你,名扬长安了!” “师傅此时上门,可是为了三娘救人那法子来的?”不待高老医师回答,李父看了一眼李三娘继续说道:“我们早就决定把这两个法子分享给联盟的,师傅来的正好,二郎,你去拿你写好的稿子来给师傅看看。” 等高老医师大略翻了翻李二兄撰写总结的李三娘救人的两个法子后,就直接开口问李父:“你们当真要分文不取的把这两个法子分享给联盟?没甚求的?” “师祖,倒也不是一点儿请求也没有。三娘想以此为敲门砖,跟联盟要一个机会!三娘也随阿耶习医多年,现下和离归家,就有了想要学阿耶一样开堂坐诊的想法。我知,历来没有一个女娘开堂坐诊,但联盟里也没说不许女娘开堂坐诊的。况且三娘更多的是想给女娘们看诊。三娘只求一个机会,愿接受一切考验,得了资格再说其他。万望师祖从中帮忙说和!” 李三娘起身对高老医师行了躬身大礼,满目渴望的看着高老医师,等待回答。 “这......三娘果真不是一般女娘!既然你叫我一声师祖,那师祖便为你走上一趟又如何!” 四人随后又就这两个法子的方方面面仔细研讨分析讲解了一番,说道后来,高老医师恨不得李三娘救人的时候自己就在现场好能仔细观摩一番,要不是医者仁心,都想找人故意让气管堵异物和溺水来验证了。 说的兴起,等李母都归家了,几人还在兴奋的你来我往。 最后,留高老医师在家吃了一顿晚饭,才让李二兄给叫了驴车送回家。 第30章 日常 入夜,单拿了李二兄誊抄的一份急救法子的李父和李大兄又去敲了不良人在长安城的联络点的门。 还是那面容清俊的男子拿着李父给的手稿在灯下仔细的看,这回李父的姿态倒是比上次来的时候镇定多了,毕竟就算不良人的上头的那些贵主子,他们可是也不敢小觑长安医药联盟这个庞然大物的,有了底气,李父自然有姿态了。 等李父饮尽了一盏茶,清俊男子才放下手稿,呷了一口茶开口道:“李医师有心了。这手稿与今儿给高医师的一模一样。” 李父听了这话,心想,果然,不良人有在李家监视。 “李医师莫不是觉得长安医药联盟能和咱们不良人一较高下吧?” “不可先生,我自不是这个意思。只这是救人的法子,总不能给了上头不给联盟。救人的法子自然是越多的人知道越好了。” “李医师不要忘了自己是咱们不良人的人就好。往后若是你们家三娘还有别的救人法子,还望李医师莫要了忘了咱们自己人的好。” 端茶送客,等李大兄和李父回到家,积攒多时的雨终是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 李父闭眼躺在床上,想着刚才在不良人联络处里不可先生说的话,心里觉得他三番五次的提及李三娘,这是何意? 李父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他想着自己不得已带着李大兄加入不良人了,这黑暗里的差事真的是不想再让李三娘也踏进去了。 因着半夜的雨,早上起来,这院儿里的地面湿哒哒的,李三就叮嘱露珠儿可得注意着点儿,别摔了跟头。 看露珠儿高兴的和小黄满院子踩水的样儿,就知道她根本没听见去这话。 李母听了李大嫂现场转述昨日那三家登门的贵客的事儿,就想去给李三娘去成衣铺子里量身定做上一身出门去见贵人的行头来。 别管李三娘如何推脱解释说没这个必要,李母和李大嫂都坚定的认为这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李母说人不都这样,先敬衣裳后敬人? 若要是因为李三娘穿的不够好,被区别对待了如何是好? 咱们自家人自然知道李三娘的好,那外人也无法知道不是?这时候,有一套好料子的时兴样子的衣裳来衬李三娘岂不正好? 没办法,实在推脱不过,李三娘就带了露珠儿和李母李大嫂去逛了成衣铺子,到了铺子看了那墙上挂的各种样式不同料子的襦裙,李三娘就太庆幸自己先前带了露珠儿来了。 打扮女儿的换装游戏怎么能不来上一遭? 干净利落的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定好了自己穿的样式,量了尺寸,李三娘和李母李大嫂就沉浸到给小露珠儿换装的乐趣中了。 最后,等出了成衣铺子,露珠儿就多了两套襦裙加三条发带,不是不想多买,实在小孩儿衣裳也不便宜,在荷包不充足的前提下,这两套就是极限了。 李三娘心里再再再再一次把挣钱这件事安排到日程上。 没有小钱钱如何愉快的装扮可爱的露珠儿呢! 等回家了露珠儿也知道自己有新衣裳了,还特意让李三娘帮着换了新衣服,特别去给正给小五郎拍奶嗝的李二嫂看了,得了一句“真好看”就又去前院儿去和李父、李二兄炫耀,再得了两句“美极了、珠儿最美”才志得意满的带着小黄回来向李三娘夸耀自己。 小黄到家也有月余了,已经从小小奶狗晋升成小奶狗了,还是憨态可掬的跟在露珠儿的脚边。 每次看到这一幕,李三娘都觉得自己当初决定去抱只小狗回来陪伴露珠儿这个决定做的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接下来两日,李母带着李大嫂,李三娘带着露珠儿,露珠儿带着小黄,找了匠人仔细修缮一番李三娘为立女户在打铁巷子里买的那房子。 补了屋顶,近日多雨,屋里已有一角缺漏阴湿了一片。 还请了匠人换了有破损的门窗。 收拾的差不多了,李三娘和李母商量着,还是找了牙人租出去收个租金好了。 傍晚,李家众人吃完了饭,在院子里乘凉时,李三娘就提议到想明日趁着四小只旬休,请了四小只陪着自己和露珠儿去西市逛一逛,去看看近来坊间大娘阿婆们说的挺火爆的马戏团去。 四小只自然是高兴的应下,李父几人互相对视几眼,最后李大兄颇有些尴尬的开口道:“三娘,大兄明日也旬休,不然,大兄陪着你们一块儿去逛逛?” “大兄要是无事需要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要去就一起去好了,大嫂和我们一道儿去好了,到时就在西市吃了吧,也让大嫂歇歇,整日操持家里,大嫂不易,合该歇歇。” 李大兄和李大嫂对视了一眼,李大嫂就想出声拒绝,但李父却直接开口说:“这样正好,大郎媳妇不容易,二郎媳妇还得带五郎,明日你们阿娘还要出门忙,我和二郎二郎媳妇就在街面上叫了吃就好,大郎媳妇放心去玩。” 李三娘又不傻,看着李父几人的眉眼官司,终是恍然大悟道:“阿耶,大兄,你们不会是觉得三娘我出门一趟又会出什么事吧?所以才叫了大兄陪同?” “哈哈,三娘怎会如此想?哈哈,三娘这是不同大兄亲近了,三娘忘了小时坐大兄肩膀上,大兄驮你去看灯会啦?” 李大兄赶忙补救道,坚决不承认是自己担心李三娘再出一趟门又救了人,再与哪家哪家扯上关系。 “大嫂,你看大兄他!”李三娘听了李大兄如此说,反而更是肯定了心中所想,但还是习惯性的朝李大嫂撒娇道。 李大嫂倒是很吃这一套,抬手意思意思打了李大兄一下,示意是给李三娘出了气的。 一家人又闲话了几句,才分开各自回房休息了。 这雨倒是一直下,动不动夜间就来上那么一场,夜间温度倒是不热,李三娘还找了小薄被给露珠儿盖肚子,怕她着了凉。 可日间,这太阳还是毒辣的很。 大早上,给露珠儿扎上新买的发带,穿上新买的襦裙,打扮的可爱白嫩,让人忍不住抱住狠狠吸上一大口。 在街面上叫了早食,吃了早食,李大兄又支使李大郎去叫了一辆驴车,一行八人才坐上驴车往西市赶去。 第31章 女子之苦上 在西市外头交了钱停好了驴车,一行人就往那新来的耍马戏的班子走去。 在路上李三娘看到竟有卖石榴汁的,还是鲜榨石榴汁,遂出了钱,给每人来上那么一小杯,别说,还挺好喝。 看着卖石榴汁的该是边人,高鼻深目的与李三娘这汉家女娘的长相自是不同的。 喝了石榴汁,也打听好了那马戏得如何才能看。 原来在西市东头的最大的如意楼,一人一票,一票最低二百铜子儿,越靠前的座位越贵,最贵的要五两银子。 不过,三岁以下的小童儿却是不要钱的。 但哪位父母能放心幼儿独自去看马戏?都是要为了陪孩子去买上票的。 李三娘觉得既然来了,那当还是多花点儿钱看的清楚些的好,所以大手笔一挥,给每人都买了三百铜子儿一人的位置。 付了钱,拿着票进了门去,倒也不算太靠后,有些类似现代阶梯教室的样子,是个三面环绕座位的台子,二楼还有包间多是有钱富贵人去消遣的。 人多,鱼龙混杂的,露珠儿小小人就被李大兄抱在了怀里,还没开场呢,人就不少了,熙熙攘攘的。 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坐下,李三娘就有些后悔出门前该听李大嫂说的带上几个软垫来的,还能坐的高些,能看的更清些。 稍等了片刻,就有马戏团的人敲着扎着大红绸子的铜锣上台去了。 不愧是专门吃这手艺饭的人,李三娘一家这位置虽说不是最靠后,但也挺往后的了,可台上那敲锣小哥的逗笑话儿还是听得相当清楚。 开场表演是马戏,听李大兄在旁解释这是西域良驹,应是突厥的军马退下来的。 李三娘是看不出这马是哪儿的了,只觉得这马长得高大神俊,不惧火圈,还有灵性,那表演小哥一夹马腹就知道是走是跑还是停。 马戏表演完,中场休息的时候,还有那穿着清凉美丽的胡女端着蜜瓜、瓜子、糖果、**酒满场贩卖的。 这怎么可能让李三娘忍住剁手呢! 对着李大嫂不许乱花钱的表情笑笑,李三娘掏钱买了一小陶罐的炒瓜子,那蜜瓜着实不便宜,就只买了两块,半块给了露珠儿吃,李大兄没吃,另外半块儿李三娘和李大嫂吃了两口尝了尝味道。 剩下那一块儿就让四小只分了吃。 李三娘吃着蜜瓜,心想,也不知道这穿越了多活一世是赚了还是赔了? 这不过是个哈密瓜,还得来西市花大价钱买了吃上两口尝个味而已。 还没等李三娘从这思绪里走出来,中央那台子上就上来一梳着好多小辫子的西域老汉,身边跟着两只牧羊犬,从后头放出来能有十来只羊。 哈哈,这西域人可真有意思,竟是要表演人驱狗牧羊的戏码。 也是,身居长安城的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自然是好奇感兴趣的。 后头还有胡女上台来展示了一手好鞭术! 看的李三娘心情激动,恨不得也和二楼的富豪一般大把的赏钱来表达自己喜爱的心情! 当然了,最后自然是囊中羞涩,只略放了十个铜板意思意思。 看完整场马戏,李大兄就说要带着大家去尝尝手把羊肉,奢侈一把,这钱李大兄自己出了。 七拐八走的在一胡同口处进了一家胡商开的羊汤馆,李大兄说这是他的同僚带他来过的,量大实惠,着实好吃。 一人叫了一碗羊汤,一摞子囊饼上桌后,又上了两大块带肉的大骨头,还给配了一把小刀。 李大兄当仁不让的给大家拆肉吃,放了胡椒的羊汤喝着别有一番滋味。 露珠儿人小肚子可不少吃,吃的肚儿滚圆。 坐在羊汤馆里听着周围人八卦着这长安城里的新鲜事儿,真真有意思。 要说最有意思的就是,李三娘本想听旁人的八卦,没想到竟听到了自己头上! 隔了一桌的那桌上的男子正兴致勃勃的和同桌人八卦前几日户部高尚书家被禁卫军围的事儿,说的真真儿的,就和他自己就在现场一样。 又说到,为何被围的高家还能全身而退,就是因为一李姓女娘救了那凉国公女娘一命,给了高家解围机会。 听到这儿,李三娘真是很难厚脸皮的面对来自李大兄和李大嫂的调侃眼神,摸摸发烧的脸就说道:“大兄,咱们往家走吧,露珠儿吃的太饱,眼看着困的睁不开眼了,再顺便去买上几个石榴,回家也给阿耶阿娘二兄二嫂尝尝味儿。” 李三娘这回是明白之前高老医师来家说自己名扬长安的意思了,真是带着些许尴尬和羞耻。 李大嫂一看李三娘怀里的露珠儿,还真是吃饱了就困得不行了,眼睛都睁不开了,在李三娘怀里就要睡过去。 付了钱,几人就往来路走去,这才走了几步路,李大兄看着李三娘抱着露珠儿着实累的样子,就直接接了过来,李三娘刚想说“大兄我不累,累了再给大兄抱。” 就见前面围了一圈人堵住了去路,本来宽敞的可走马车的道路被看热闹的人们围堵的竟是走人都困难。 几人没办法,总不能堵在这里吧,要想等着人群散开,估计得巡街来了才好用。 所以,只好靠着李大兄和四小只强壮的身躯往前挤了过去,被挤开的人还想转过头来骂,看李大兄这大高个儿,也不敢说什么了,嘟囔着“看热闹也得挤人”。 好不容易挤过去,看到却是一个发髻散乱浑身尘土的妇人被推搡在地上,旁边一拿着木棒的男子被一老翁拽住了胳膊,还有一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撒泼叫嚷的老妇。 仔细听了一会儿,原来这是一家人,地上的妇人嫁给拿木棒的男子五载不得一男半女,男子因自己没有子嗣借酒浇愁,不出门做活,这如何能在长安城里活下来? 所以,这妇人便出门在这西市靠着给胡人浆洗换得一口饭吃。 可这男子的阿娘,便是那老妇不知听了谁说这妇人在西市和胡人勾勾搭搭不检点,就告诉了男子,男子自认被带了绿帽子,就要拿着木棒打杀了妇人。 拽着男子的老翁是他们坊里的邻居,也是好心,所以追来劝上一劝。 刚听明白怎么回事儿,就看着这男子一推老翁,拿着木棒过来就要狠狠打在那妇人头上。 “大郎!” 李三娘一开口叫了李大郎,李大郎一个抬步上前伸手利用巧劲抢过了男子的木棒,顺势挡在了那妇人身前。 李三娘看安全了,就去检查这妇人的伤势,那妇人挣着眼睛,可那眼神全然像死了一样,了无生气,眼角边还有额头上滴下的鲜血。 第32章 女子之苦中 看着李大郎那完全能掌控住全场的样子,李三娘也就无视了放声嘶吼叫嚷的男子和老妇,直接拿出手帕去擦地上被打的女子的额头。 并顺着鲜血去查看是否还有其他伤口,仔细检查了一番,看来只是外力下撕扯头皮造成的头皮撕裂伤,还好,来的及时,应该还没被拿男子拿木棒打在头上。 要真这么一棒子打在头上,轻则脑震荡,重则骨裂,说不得打在脑干直接一命呜呼了。 手帕太小,又用了李大嫂递来的手帕系在一起给这妇人包住了伤口,免得再遭灰尘脏污。 李三娘问了她几句是否头晕头痛的话,她都毫不作答,看着双眼无神,已是丧失了生气,一心求死了。 这会儿,李三娘心里还有空想自己果真是不能出门,出门必救人,救人必遇事,遇事必有牵扯,真真是套路满满了。 但这种情况,遇上了,怎能不管不救? 做不到达则兼济天下,但帮助一二人还是可以的,否则这良心如何过的去? 刚才李三娘已趁机给那妇人摸了脉,对,就是原身李三娘的技能。 这妇人就是一副长期吃不饱营养不良的身体,葵水估计都要有多月不曾来了,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如何能排卵,无卵怎会有孩子。 别的倒也没摸出什么来,李三娘这一手摸脉的手法尽得李父真传,实话说,是比李二兄还要好上几分的,天分这个东西真的很难说。 若要李三娘开药,保证充足的营养和休息,半年应是能养的好,有了葵水,自然可以有机会怀上孩子。 要能配合李父曾经和李三娘说过的针法,应是能更快。 当然了,这事儿也不好大庭广众之下问,是这五年一次也没怀过?还是怀过又掉了胎? 若之前葵水正常,成婚五年还无子嗣,那多半是那男子有些问题的。 李三娘正思量如何是好,巡街的捕快就来了。 “干什么呢!堵挡这路是作何?快快散开!把路让开,不许再看热闹了!” 腰佩长刀穿着长安城捕快圆领袍的捕快大声冲着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吼道。 百姓还是怕官的,一队六人的捕快是人不多,但那六把长刀可锋利着呢,遂歇了看热闹的心,各自小心着散开了,把这拥堵的路让开了。 此时,这地儿也就只剩下李三娘一行八人加那一家三口和热心老翁了。 李大兄把睡着的露珠儿交给李二郎抱着,才从怀里拿出金吾卫的腰牌与捕快头目行了礼。 你说,露珠儿这孩子也真是,如此吵闹的环境,她也睡得香甜。 “哟,是金吾卫的兄弟,这是怎么了?” 看清了腰牌的捕快头目,看着热络了些,但还是挑眼指着地上的妇人以及李大郎现在还拿在手里的木棒。 要说这长安城里管着治安的其实总体上归京兆府负责,但因着太宗的事儿,南衙十六卫里包括金吾卫也都是要戍卫长安的。 更别说,遇到恶性案件,大理寺还有职权来掺上一腿。 三方吧,和睦谈不上,交好说不定,算是有个面子情吧。 这时那老翁就很有担当的上前来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秋娘命苦,她家多年前逃难来的,现下就只剩她一个了。” “别管这秋娘能不能生,既然你们都过不下去,何不和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和离?放狗屁!秋娘是我家妇人,生不出崽子,更该做活养活我们一家子,更别说她和胡人有那档子事儿,我打杀了她又如何!” 男子嚣张至极的样子真是让人厌恶。 突然从去路那头奔来一编着满头小辫子的胡人,到了近前直接一下子跪倒在这秋娘身边,小心的抱着秋娘,嘴里却急切的呼喊着“秋娘,秋娘,我来了,我来了,你别死,别死!我娶你!” 捕快头目看着这一幕,却是玩味的一笑,觉得今儿这出戏是真好看。 李三娘被李大嫂拽了胳膊才意识到这胡人竟是今日在如意楼里看马戏时那操控大马过火圈的小哥。 好了,这下子不用人说,李三娘猜也能猜出来个一二三了。 约莫就是这秋娘嫁给那男子多年未有子嗣被迁怒,为了一口饭吃到西市接浆洗的活计,凑巧还真就是现在在如意楼耍马戏的团队,一来二去认识了控马男,控马男对秋娘有意思,但秋娘是有夫家的妇人,估计是拒绝的。 可这么一来二去的,估计就让谁看去了告诉了老妇,老妇就怂恿了男子来打秋娘,然后被李三娘遇上了。 “哥几个,都看好了,这跟胡人扯上关系了,就不是一般街头闹事了。来,都跟我走吧,趁着陈少尹还没下衙,咱们赶紧的。” 捕快头目刚说完,周围站岗的其他捕快就上手拖拽几人了,吓得那男子直接跪下痛哭流涕的求饶。 “呵,金吾卫的兄弟,走吧,这叫你们赶上了,兄弟也没办法,新来的陈少尹是个公正人,最爱断案,了解清楚原委,自然不碍兄弟你们一家子的事儿,但衙里还是得走上一趟的。请!” 李三娘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就随着捕快和其他人一起往京兆府去了。 路上,李三娘再一次叹气自己这什么运气,出门就救人,救人就遇事,遇事就得牵扯。 京兆府,真是这一生还没来过这地儿,估计现代参观都没地儿参观的地儿,今儿李三娘倒是可以一日游了。 进了京兆府,几人先被请到旁边的门房处等着了,还给每人上了一杯茶。 这时候,露珠儿倒是醒了,还惊奇的问李三娘这是到哪儿,怎的不回家,是还要看马戏么? 李三娘哄着她喝了水,用小孩子能理解的话讲了一遍遇着事儿了,处理完了,一会儿就回家。 这时候看出大唐的国力来了,那秋娘一路上是被控马男抱在怀里的,到地儿了,就来了一中年男子和一小女娘给秋娘看伤,是专门去了里屋看的,估计是要脱了衣裳验伤。 李三娘不放心,把露珠儿交给李大嫂,跟着进去了,倒也没人阻拦她。 那胡人也想跟进去,被门口的捕快阻拦了。 稍坐了片刻,先是街坊老翁被请出去,一盏茶的功夫,老妇又被叫了出去,就这样,差不多每隔一盏茶就叫一人出去问话。 等到最后,就剩李三娘和露珠儿了。 因着全程露珠儿都在睡觉,这一点捕快头目也看到了,所以这一回就叫了李三娘自己,露珠儿托付给问完话的李大嫂。 进了屋子,就看一留有短须很有官气的穿圆领袍戴官帽的男子坐在正堂上位,倒是好说话,“李三娘子,来,给本官仔细讲讲当时情形。” 李三娘就如此这般的讲了一遍,静等少尹结论。 最后,众人都被叫到了堂上,由在旁的司直开口道:“今有王富当街殴打其妇沈秋娘,经本府勘验身有旧伤数处,实为惯犯。王家老翁与李三娘子皆为善心良民,同制止王富暴行,可嘉奖。西域胡人图瓦与沈秋娘无过分举止,沈秋娘恪守贞洁。王富与沈秋娘成亲五载无子嗣,沈秋娘又遭王富殴打为实情。今本府判决王富与沈秋娘可义绝!” 第33章 女子之苦下 司直照着判决书读完后,放下后,就对着沈秋娘说道:“好了,沈秋娘若有嫁妆单子,可随衙役回王家拿回。” “我不服,我不服!什么义绝!义绝个屁!秋娘是我婆娘,我打杀了她又如何!” “咆哮公堂!掌嘴!” 两个衙役直接上来大嘴巴子扇王富,吓得王老妇话都不会说了。 大概是有了希望,李秋娘突然跪地冲着陈少尹磕头,嘴里喊着:“沈秋娘谢少尹大人,少尹大人公正廉明!” 李三娘看着本来就没怎么好好包扎的伤口又开始流血,这时候觉得沈秋娘这是使了多大劲儿啊。 被打了大嘴巴子的王富及其母也被吓破了胆,不敢再言语什么了,毕竟那衙役可说了,再乱来,监牢可有的是地方。 等李三娘一行人走出京兆府门,都夕阳西下了。 旁边恶狠狠的瞪着沈秋娘和图瓦的母子俩骂骂咧咧搀扶着一起走了,没再纠缠估计是因为沈秋娘说义绝了,当初嫁入王家也无甚嫁妆,除了身上这身儿衣裳,其他也不打算要回了。 图瓦拉着沈秋娘让她跟他回西市,可沈秋娘却不愿意的样子,两人在那儿来回拉扯着。 最后,李三娘看不过眼,直接上前道:“好了,救人救到底,秋娘你暂时先跟我回家吧,我家开医堂的,你这伤还是得好好包扎医治。” “李三娘子大恩大德,秋娘无以为报,愿卖身为奴侍奉李三娘!求李三娘收下秋娘。” 是个狠人,直接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诶诶诶,得得得,卖身就不必了,先跟我回家治好伤再说以后吧。” 其实,在堂上的时候,李大嫂和李大兄就有眼神交流过,觉得这回李三娘救得这个叫沈秋娘的苦难人估计会被带回家的。 不出所料,李三娘还是上前了。 图瓦看出沈秋娘是真的不想和他走,就说自己送她去,还是执意抱着她跟着李三娘一家子。 等叫了驴车,去买了石榴回到长寿坊的李家医堂,天已经擦黑了。 李父看着李三娘身后跟着的明显胡人长相和打扮的图瓦以及他怀里抱着的头上还有手帕包扎伤的沈秋娘,捋胡子的手一停,愣了一下,左右摇了摇头,叹气一声,没再说什么。 倒是李二兄出声道:“三娘,你果真又救了人?” 作为一天的背景板的四小只里的李四郎可算有机会说话了,兴高采烈的跟李二兄如此这般的讲述了今儿李三娘、李大郎的如何救人的壮举。 着重夸奖了自家大哥李大郎的英姿,边夸还冲李大郎眨眨眼。 等到后院儿,李三娘帮着沈秋娘包扎好,李二嫂心善,问了李母许可后,还给桌上多添了两副碗筷,这是到晚食时间了,预备留图瓦和沈秋娘一起吃饭的意思。 这时候,通过活泼李四郎,家里从李父李母到李二兄李二嫂也都知道今儿李三娘、李大郎的壮举了。 大家伙儿都默认了李三娘说的“救人就到底”,反正李三娘那个小院子还有个小房间,本来是预备给露珠儿大些住的,既然要帮人,那先给沈秋娘住些日子也可以的。 因着李三娘这“毛病”就是从李父那儿学来的。 李家这一处房产不小,但自家住的地方却不多,为何? 那是因为李父心善,行医理念是能救就救,能帮就帮,前院还专门有三间屋子是腾出来给那些从乡下远道而来看病不舍得住客栈的人住的,时常收留病人及其家属。 要不然,李父也不能有个这么好的名声,能够在无法说明师承的前提下,能被高老医师举荐入长安医药联盟。 所以,李家人从上到下,自从李三娘表明自己有和李父一样的志向想要开堂坐馆后,就想着会有这么一天了。 更别说有了前两次李三娘救人的事儿的发酵,大家都做好了李三娘以后也会救人的准备了。 沈秋娘说自己是个下人,不能上桌子吃饭。 李三娘赶紧说没这事儿,等伤好了帮着她找个活计,自能让沈秋娘独自养活自己的,卖身为奴大可不必。 李母就直说李家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当官的不过一个李大兄是在金吾卫当差罢了,家里不兴有奴婢这一套。 这才止住了沈秋娘的话,那图瓦倒是一点儿不推辞,叫上桌吃饭就老实上桌吃饭。 最后,图瓦一点儿不见外,还帮着收拾了碗筷,问了水井位置,还给打满了两缸水,留了一句“秋娘,回头我来看你。”才走了。 李二兄还和李二嫂嘀咕“这胡人官话说的倒流利。” 晚上,李三娘收拾出两身儿自己的衣裳鞋袜给沈秋娘送去,就看见她躺在床上,两眼木愣愣的瞪着床帐顶看,重复叫了她两声,她才有反应。 李三娘在现代是个妇产科医生,也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没办法,想了一肚子话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开导她。 最后,李三娘把东西往床边一放,就直接说:“秋娘,人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天爷也不愿你就此离开,这不遇上连我和那图瓦?你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好好养伤再想其他。快睡吧。要是夜里头痛,你大声呼喊,我就在隔壁听得见。” 沈秋娘听了这话,点点头,强撑着非要把李三娘送到门口。 回到床边躺下,沈秋娘这鼻子一酸,眼泪哗哗的流,偏就是一声不出,就这么默默流泪。 次日,这入伏了天气真是越发的热了,李三娘太想念现代可以穿短裤短袖的日子了。 上次和李大嫂去铺子里买木棉的时候,还被掌柜娘子安利一种叫天香纱的料子,说是江南大商贩卖来长安的,是薄而不透,轻便透气很适合夏日做衣裳用。 但听了价钱,李三娘想都不想了。 每当这个时候,李三娘还要羡慕一下露珠儿不用留头,头上只用扎上两个小揪揪就凉快的不得了。 不像李三娘顶着一头长发闷得不行,还不能剪。 此时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毁”。 天热,李三娘也担心沈秋娘的伤口会不会感染发炎,狠狠心,用上次剩下的那点儿烧酒用干净帕子蘸了给沈秋娘消毒伤口用。 都说了沈秋娘是个狠人了,这么疼都能忍住一声儿不吭。 后又请了李父诊脉,结论与李三娘的一致。 也就是说沈秋娘不是不能生,而是体虚,身体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经血不畅,才不排卵,才不能有机会怀孩子。 李三娘也在单独两人的时候仔细问了沈秋娘成亲五载是否怀过孩子? 沈秋娘却是回道成亲五载一直未怀过孩子,一次也没有。成亲的前两年还是有葵水的,从成亲第三年开始葵水的量就少了,也不规律了,直到后来半年多才有一次,还是只有一点点,近一年是一点儿也没有了。 综合可知,不是沈秋娘不能生,反而是那王富很大可能性是不能生的! 第34章 中元节 前几日总是夜半暴雨,近几日就是高温不断,院子里的知了声叫的让人心烦气躁。 李三娘就带着露珠儿和李四郎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早食都没吃,让李四郎爬树一个个的抓了四只蝉下来。 当然了,李四郎动手,李三娘和露珠儿就是在树下给李四郎加油鼓劲儿。 抓下来的蝉直接让李四郎丢灶火里烤了吃了,李四郎还想给露珠儿吃,赶紧让李三娘制止了。 昆虫类的东西,李三娘当然知道这是高蛋白,但是吧,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还是不吃了吧。 李三娘叫一个院子里的沈秋娘一起吃早食,沈秋娘倒没不好意思,因为她现在完全把自己摆放在了仆从的位置上。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吃完早食,看露珠儿有李三娘带着,厨房里就李大嫂一个人在忙活,她就特别主动的去帮着收拾碗筷,洗洗刷刷了,做的当真是手脚利落。 李大嫂说不用她干,她头上还有伤回屋里躺着就是了。 沈秋娘也不听,只一个劲儿的埋头干活儿。 帮着李大嫂干完厨房的活计了,还问可有衣裳需要洗? 李三娘赶紧说,哪里有衣裳要洗?李家的衣裳都包给街坊了。 最后,李大嫂拿出笸箩来,找了一团杂乱的线,请沈秋娘帮着分线算是给她找了个差事忙才好。 李二嫂也把小五郎抱出屋子,几人就围坐在枣树下闲话。 小五郎快两个月了,李二嫂月子里养的好,奶水足,养的小五郎白胖可爱,让人见了,都想抱上一抱的大胖小子样儿。 露珠儿更是有了新的“玩具”似的,每次李三娘带着她去看小五郎,她都要小大人般握着小五郎的小手手语重心长的说:“五郎,你可得快点儿长大,阿姐好带玩儿。” 再转头问李三娘一句:“阿娘,五郎何时才能长大?” 正看着露珠儿教小五郎叫“阿姐”呢,李贵就进来送了一张帖子给李三娘。 李三娘赶紧接过来一看,原来是高老医师写的,说是联合了联盟里十多位成员决定给李三娘一个面试的机会,约定好五日后在君又来酒楼的二楼芍药房一见。 拿着帖子,李三娘开始思量,这联盟作何意?还是回头和李父李二兄好好商议一下的好。 几人谈论着家长里短,沈秋娘不怎么说话,但会点头表示有在听,也算不错的反映了,时间一下子就晃过去了。 天气太热,李父让李三娘帮忙捡一锅清凉药草茶,准备熬上一锅,放凉,盛到桶里好放在医堂门口来免费提供给街坊四邻和来看医抓药的人。 李父觉得这几日的气温有些反常,过于热了,很怕体质弱的人受不住中暑或是发病来不及救治,遂决定免费提供清凉解暑的药草茶。 这也是李父常年做惯了的,以前还是李二兄操办,今年李三娘既然在家,那就让李二兄歇歇,李三娘来做了。 等晚上李大兄下值回家了,李三娘特意把自己下午用纸包好的调配好的盐糖粉末包给李大兄,叮嘱到白日上值时上午一包,下午一包,兑入水里喝下。 这糖可是特意去铺子里买的好的,就为了专门给李大兄用。 李大兄一点儿不见外,直接用小指沾了一点儿尝了一口,“是盐糖?三娘有心了,大兄知道了,注意着呢,放心。” ...... 今日是中元节,李大兄、四小只都放假了。 早上,李大兄带着李大嫂、李大郎、李二郎先在自己的屋子里供奉的其亲父孙大头的牌位前摆上供奉,上了香,一一叩首了才出了屋。 再来到李父李母那儿,跟着李父和李二兄一家子以及李三娘、露珠儿一起,给李父的父母牌位供奉、上香、一一叩首。 其他人叩首完都出了屋,留下李母在屋里陪着李父。 每年这个时候,李父总是少言寡语,除了李大兄李大嫂知道一些内情,李二兄、李三娘他们是一不怎么知道的,不知上一代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李父至今都不肯原谅已经过世的李大伯爷。 模糊知道是隔着人命,但具体李父根本不让提起。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父李母才出的屋来。 一家人加上寄居在李家的沈秋娘,这才出门要搭车去玄都观去拜拜,就连小五郎都被包在包被里由李二兄抱着出来了。 其实,早上李三娘提前在屋里用火盆烧了纸的,是烧给原身李三娘的,还拉着露珠儿对着火盆儿叩首。 李三娘在心里想的是,既然占了你的身子,你的责任自然要接过来,露珠儿必然是要好好抚养长大的,对李父李母也会好好孝敬。 放心吧,说到做到。 李三娘还贴心的给了隔壁沈秋娘一个火盆儿,跟她说,若有亲人需要祭拜,就以此来吧。 幸好提前约了车把式,这还赶着早去玄都观,长安城里的人估计今儿起码一半的人都要去玄都观,路上堵得不得了。 一个多时辰后,才到玄都观门口,门口车马来往不息,长安城里信道的人还真是不少,当然了,对面兴善寺的人也不少。 接了门口小道童的香,给了香油钱,拜了拜,这回也不用找道长请名了,也不用单独找观主解惑了,不多花钱就是赚了的。 在玄都观里,跟着众人一起参加了一次坛醮仪式。 这对李三娘来说,真的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仪式很严肃,可以称为壮观,全副披挂的观主和道长们看着真的可以用“得道高人”来称呼的。 李母还是很虔诚的,又上了五两银子的香油钱,得了观里给的素果子,其实就是一种面食,烘烤出来饼子,椒盐味儿的,还挺好吃。 李二嫂还专门去求了一张平安符给小五郎佩戴。 这么一耽搁,等往家走的时候,都过了中午了。 等到了家,已是接近傍晚了。 回了家,就着酸豆角一人喝了一碗粥算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李三娘十分好奇李父的上一辈到底有什么事儿,就把在院子里和小黄儿一起玩儿的露珠儿请也在院子里的沈秋娘帮忙照看一会儿,直接去了李二兄屋里。 “二兄,可有空?小妹有一惑。” “怎的?三娘可是想起自己有个二兄了?” 李二嫂在旁听得李二兄调侃李三娘,单手抱着小五郎,一拳头锤了李二兄一下子,李二兄也配合,往后一倒装作痛苦状道:“啊,好痛,三娘,你二嫂替你报仇呢。” “哈哈,二兄,别闹了,小妹是真有正事儿。二兄可知阿耶为何每年都在今日少言寡语,严肃悲伤?上一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怎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李二兄一听是这问题,眉头一皱,也正经起来了,“三娘,我知道的也不详细,这事儿是上一代的恩怨,阿耶不想说自然有阿耶的理由,等阿耶想说的时候,咱么那,自然就知道了。” “那二兄知道的,说给我听听啊。” “好了,回屋歇着吧,去一趟玄都观不累啊。” 李二兄明显不想说,无法,李三娘就退出来了,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大消息。 晚食是李大嫂下的素面,吃完后,由李父带着先在院子里给先人烧衣,但露珠儿和小五郎是不让去的,由李二嫂在屋里照顾。 老人们总说小童儿眼睛干净,可能会被游魂蛊惑而勾魂,所以是不准小童儿出来的。 然后再去医堂门口儿给过路游魂儿烧纸衣。 天完全暗了下来,这条街上现在不止李家一家在门口烧衣,跪在李二兄身后的李三娘看着这一幕,却不觉得可怕。 按说经历了穿越这件神奇的事儿的李三娘应是最为虔诚的信徒,可李三娘却还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怎么说,穿越者的自我矛盾? 等烧完了纸衣,李母说虽然自家是信道的,但佛祖那里也不能怠慢了,所以,放河灯也是要去的。 离李家最近的就是安渠,每年的中元节,都是会向百姓开放的,是允许百姓在这天夜里放灯的。 李父说自己累了不想去了,最后,李父回屋,李二嫂在家带小五郎和露珠儿,这时沈秋娘也说自己不去了,留在家里。 四小只里,除了李大郎,三小只是不许去的。 在安渠的上游就有商人在卖灯,不贵,五个铜板一盏,会写字还可以题字。 李三娘买了一盏,写下“愿吾儿王婉露一生平安顺遂”,用火折子点亮,在岸边放入渠中。 李三娘看着沟渠里上百盏灯的景象,觉得此景还真的挺美的,再一次遗憾没有手机,拍下来,将来回头欣赏也好。 等着一行人赶着月光回到家都快宵禁了,刚到医堂门口,李三娘就觉得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可以说是第六感,李三娘还对李大嫂说感觉怪怪的,要让她说是怎么个怪法,她又说不出。 李大嫂却说是她太累了,赶紧回去洗漱休息的好。 李三娘晃晃头,把这种奇怪的感觉放到一边,去隔壁沈秋娘那里接了已经睡着的的露珠儿,去厨房打水准备洗漱睡觉。 可作为医师来说,鼻子可以对其他味道没感觉,但血腥味儿是真的很难忽视。 李三娘在厨房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还是新鲜的血液那种。 第35章 不良人上 举着油灯的李三娘把水桶往旁边轻踢,在厨房里嗅闻着这股血腥味儿。 找到了! 就在灶台边有一滴还未完全干涸的血点,再顺着找找,门口门槛那里也有一滴。 “这不对劲!” 李三娘吹灭了油灯,出了厨房门,循着那股血腥味儿走到李父李母的院子门口止住了。 转头,李三娘直接快步走向李大兄的屋子。 李三娘在门外轻敲了两下,寂静的夜里,就听到有人下床穿鞋的声音,接着亮起了昏黄的灯光,“谁?谁在门外?”李大嫂小心的问询声从门里传出。 “大嫂,是我,三娘。大兄不在么?” 李大嫂一听是李三娘,急忙举着油灯上前开门,李三娘进了屋,发现李大兄不在其中,“大兄,怎的不在?” 李大嫂拉了李三娘坐下,看着李三娘略带焦急的神情,拉过她的手拍拍以示安抚,“你大兄去阿耶阿娘那里去了,说是有些事要说。怎么了?夜半过来了?露珠儿可好?” “大嫂,露珠儿好着呢,睡得香甜。我是去厨房提热水的时候,闻到血腥味,感觉不对劲儿,点着油灯又找到了血点子,顺着血点子直找到阿耶阿娘的门口。我心里害怕,是不是家里进贼了?才想着找大兄一起去看看。” “血点子?三娘勿怕,不是贼人。我送你回院子,你陪露珠儿睡下吧,明儿早起来就没事儿了。” 说着,李大嫂就要起身去拿油灯好送李三娘回去。 李三娘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 一方面是担心李父李母李大兄,另一方面也想知道几人到底在隐瞒什么。 一家人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鲜血味儿都出现了,到底在隐瞒什么? 能被隐瞒的必定是秘密,还得是见不得人的秘密。 可在李三娘来看,一家人不论是好的坏的,都应有知晓权,都应该一起承担。 善意的谎言,并不能掩盖它还是谎言。 李大嫂看李三娘坐着不动,就上手拉她,李三娘还是顺从的起来了,但脚步却是往李父李母的院子里走去的。 李大嫂见李三娘如此,还是想先强硬的把李三娘哄回去,就硬拽着她往李三娘的院子里去。 李三娘直接赶在李大嫂之前先大力的敲了李父李母的院门,并直接出声道:“阿耶阿娘,你们睡下了么?儿有些事想和你们说,快给儿开门。” 李大嫂气的直接轻打了李三娘胳膊两下,没办法,李大嫂就在门外举着油灯陪着李三娘等门开。 “吱呀”,老旧木门开关时的响声在夜深人静之时真是显眼的很。 开门的既不是李父也不是李母,当然也不是李大兄,是一佝偻着背的男子。 他开了门,也不出声,只站在一旁等两人进来。 李三娘一眼扫过,男,三十岁许,佝偻背,应是天生脊柱弯曲,上臂肌肉明显,应是常做搬动重物的动作,但必定每日都在承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李三娘接过李大嫂的油灯,挽着李大嫂的手臂往屋里走。 一推门进去,就看到一个贵公子低头喝茶的侧脸,对面坐着面色严肃的李大兄,李三娘正想问李父李母在哪儿呢? 为何说是贵公子? 毕竟那衣裳料子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穿的起,昏黄的灯光下还能隐约看出有暗纹,一扫而过看到男子发髻上的玉簪看着就很值钱的样子。 初步可说,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受过良好教育,常年不见阳光,缺乏锻炼。 隔间儿,李三娘看见榻边带着攀膊正低头给榻上躺着的黑衣人处理肩伤的李父,旁边是也带着攀膊正给李父递帕子的李母。 “阿耶”,李父应了一声,没说话,眼神示意李三娘去看角落椅子上那儿的黑衣人。 李三娘这才看到阴影里的椅子上还有一个人,戴着黑色面巾子,只露出眼睛,看不见面目,这人此时一手捂着上臂,还能看出右小腿也有血液浸湿的伤,鲜血味儿真是浓郁的让人不适。 怎么说呢? 李三娘自觉女娘生产时的血味儿和这种伤的血味儿是不一样的,大概是天生嗅觉灵敏吧。 没说二话,李三娘也系上攀膊,拿了一套李父的工具包到那黑衣人身旁。 直接用剪刀剪掉伤口处的衣物,看着是已经上过金疮药止了血的,小腿上的伤不严重,血已经止住了,左上臂的刀割伤有点儿深,怎么也要缝三四针的。 “大兄,来桶热水,拿些皂角,我要洗手。” 听到李三娘这话,那贵公子也就是不可先生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李三娘,转头对着佝偻背男子点了点头,这才得以让李大兄从门口能走出去。 李大嫂不放心,也跟着出去了。 等热水提回来,李三娘洗了手和小臂,没有乳胶手套可以戴,这真的很难保证眼前这黑衣人有没有传染病啊。 但条件不允许,李三娘强忍着洁癖清创,跟李母要了一截儿羊肠线,弯针倒是有现成的,估计是上回李二嫂生产侧切后李三娘和李父抱怨没有弯针不方便缝针后,李父自己找人打的。 想到这儿,李三娘就后悔,自己没提前找人比着自己系统背包里的器械全都来上那么一套的好,回头一定得搞上些。 弯针有些大,也没有持针钳,勉勉强强用着吧。 这里,李三娘不得不佩服黑衣人了,李父那个肩伤靠近胸口,应是没有麻药的,就这么直接硬生生的缝针啊,没听一点儿声儿。 厉害!够狠! 所以,李三娘也就放心了,清创完,说了声“我要给你缝针了,忍着点儿”就直接上手扎肉肉。 除了第一针,黑衣人有一下颤抖,第二针开始,真是一点儿声没出,一下也没动,除了眼睛那儿的皮肤露出的青筋,能看出是在强忍疼痛之外,其他反应是真看不出来。 一边缝针,李三娘一边想着,这整什么花活啊? 这夜半中元节带着俩明显是金属兵器伤的黑衣人上门来找李父治伤,整什么啊? 盗匪?贼人? 这时候,李三娘也懂李父李母为啥不把这些秘密说出来了,李大嫂制止李三娘来李父李母院子里的原因也找着了。 就这情况,哪个在乎家人的也都不想把家人牵扯进来啊! 我这是摊上事儿了吧? 李三娘缝完针,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来,不来,可能会一直被瞒着,李父李母李大兄李大嫂对她如此疼爱,她怎能忍心所有一切都让他们来扛! 漂亮的收尾打结上药包扎,还没等李三娘叮嘱黑衣人不能碰水,注意预防感染,不可大动呢,这个黑衣人就直接起来了,硬气的跟没受伤似的。 黑衣人一号,李三娘救治的这个轻伤的直接起来一把扛起黑衣人二号,就是李父救治那个,一号直接扛着二号对不可先生点点头,然后直接开门走了。 就这么走了。 走了。 “三娘子厉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三娘子的腰牌回头自会送上。” 然后,他就被佝偻男子推走了。 对,是推走了。 原来他坐的是个木制轮椅。 他是个瘸子! 第36章 不良人下 李三娘就呆呆的看着佝偻男子跟大力士一样,两胳膊一抬就把轮椅连带不可先生一起移动到门外了。 这个发力不符合李三娘观察到的脊柱侧弯表象啊,难道是传说的武功?带真气的那种。 在李三娘目瞪口呆的时候,李大兄却是先发制人了,“三娘跟来作甚?这下子好了,咱家又栽进去一个!” 听了这话,李三娘合上自己惊讶的下巴,转过头从头到脚仔细的看了李大兄一遍,对李母语带惊奇的说:“阿娘,大兄长进了,知道编谎话骗不过我,会先发制人先说我的不是了。” 李母直接上手给了李三娘一指头,“都这个样儿了,就你贫!” 几人一起收拾了血水盆子、带血的布巾子,李三娘还和李大兄说了在院门口以及厨房发现的血点子,好好清理了一番之后,几人正想坐下仔细盘一盘今夜的事儿呢,没成想,李二兄拿着灯台正好遇到一起前来的李大郎以及李二郎了。 本就寂静的夜,几人来回走动,难免不会没有声响,李二兄离得近,听到声响,又看到灯火,肯定是要起来看看李父李母这儿怎么了的。 隔着院墙的李大郎能起来,估计得归功于习武之人听觉灵敏吧。 至于李二郎,这个小小年纪就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人来说,睡在一张榻上的亲兄弟起夜不是去小解,反而要点油灯这么反常的行为,那肯定是有事啊,有事就必须参与了。 所以,最后,李大嫂干脆去厨房点灯下了一锅汤饼,每人一碗,吃了填饱肚子后,一人一小碗绿豆水都等着李父发话。 李父端着绿豆水,肃着个脸,心里却是无奈,“得了,这回除了李三郎往下的几个小的,家里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还把三娘也搭进去了。” 一口饮尽绿豆水,放下小碗,李父环顾一圈,最后定格在李母脸上,李父李母互相对视一眼,李母点点头,李父就直接说道:“今夜的事儿事出突然,我现在想想,估计咱们是被摆了一道。” “阿耶是说今儿不可先生带人来咱家找阿耶治伤是故意的?” 李大兄说着就转头看向李三娘,李三娘拿手指反指自己,诧异道:“为了我?” “对,大郎猜的应不错。往常需要用我,都是叫了人来接我去联络处,今儿应是也可以的,但估计不可先生看上了三娘的本事,提前知晓咱家今日的日程,算计好了的,故意让三娘疑惑,自己找上门来,参与了,就跑不了的。” 除了今夜参与的几人,后来的李二兄和李大郎李二郎还糊涂着呢。 最后,李父摇摇头对着李大兄说,“好了,都是造化弄人,说吧,都告诉他们吧。” 至此,李大兄才对着众人娓娓道来,李父为何会接触到不良人。 李大兄隐去李父上一代的恩怨,直接说李父早年机缘巧合救了一江湖毒医,人称“毒阎王”。 毒阎王遭同门背叛,流落大山,让进山采药的李父遇上了,李父一颗医者仁心,就救了这老头。 谁也没想到这老头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毒阎王”。 但老头中的伤过深,只能苟延残喘不到一年而已,老头江湖上潇洒惯了,想要的都享受过了,唯一遗憾的是一身本事还没找到人继承。 理所当然的,李父成了老头的关门弟子,老头生命终结前的一年把能教的都教给了李父,最后李父在山里埋了老头。 后来,李父就在长安城外做个小游医,逐渐有了些名声,偶然被高老医师赏识,推荐去了长安医药联盟做个堂医。 那李家如今不小的医堂和住房又是如何来的呢? 还是那个人称“毒阎王”的老头的锅,一年李父进山祭拜老头,好巧不巧遇到了不良人和某一方刀兵相见。 不良人这个组织是太宗上位后觉得监牢里的罪犯都砍了有些浪费,挑了些有本事的进不良人,专门给圣人办难事儿和脏事儿的。 办难事儿的就是一些明面上大义不太站得住脚但得有人去干的和去干伤亡率大的事儿。这是在朱雀大街有明面上的官署的正当营生,带编制的那种。 办脏事儿的就是直接不能说的事儿,比如奸细、暗杀、抢夺某些情报消息和资源。这是都隐在暗处,各地都有联络处的,不会被官方承认的。 李父遇到的就是不良人杀人灭口的场面,误闯进去,打也打不过,下毒也行,可李父此时已与李母认识,准备一起成亲组建家庭了。 非一人,不可冒风险。 从此李父就加入了不良人,做了个编外人员,不做脏事儿,但需在不良人有需要时就前去救治,算是长安暗处不良人联络处的专属医师。 李大兄七八岁上的时候,有次李父前去送伤药,竟遇到了对家打上门的情况,李父就动了毒,救了联络处一众人,从而得了奖励,让不良人用各种办法从正道上送了李父这一处房产。 不然就凭李父在医药联盟里坐诊的诊费,下辈子也买不起这么大一处房产的。 后来,李大兄开始习武,某次不良人上了房顶去接李父去联络处治伤,被李大兄发现,李大兄误以为是歹人,直接打了起来。 结果,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李大兄从那时就知道了李父在替不良人做事。 李大兄在金吾卫的位置要说全权都是亡父故人,也就是李大嫂的亲父的面子给塞进去的,可不好说,这里必然是有不良人出手给了方便的。 但其实,现在,李家也就李父得了不良人的编外腰牌,李大兄可是没有的。 所以,之前不可先生说会给李三娘腰牌这事儿,才让李父觉得他们就是为了李三娘而来,想多找个医师多留条路吧。 李大兄说完,李二兄木愣愣的,这是没反应过来,自家竟有这样的过往。 李三娘也呆呆的,心里想,这是还要走江湖武侠文? 李大郎倒是一副低头沉思的模样。 李二郎就怪了,他嬉皮笑脸的对李父说:“阿翁,那毒阎王的本事真这么厉害?阿翁,可能教给我?” 李大嫂上手就揪李二郎的耳朵,嘴里说着“我让你学!学哈!一天天八百个心眼子都不够你用的!” 了解了始末,众人心里都有了数,李母用拍拍桌子对着众人道:“好了,这下子都跟你们说了,说说吧,都怎么想的。” “阿娘,儿这就和阿爹一样,混成不良人编外人员了?” 第37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感谢蝶豆花的打赏~) 李家众人七嘴八舌的热烈讨论了半个时辰,最后一致达成决定,先就这么着了,反正除了自家人,外人也不知自家里有俩不良人编外人员啊。 往好里看,说不得三娘有这么一层身份,以后要加入长安医药联盟来开馆坐堂的阻力会少许多些呢。 往坏处里想,不过就是把一家子搭进去,可这个时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众人都是血亲,再怎么也是分不开的关系。 既然是找李父、李三娘治伤的,那就做好一个医师的本分,就只好好治伤得了。 以后的事,现在操心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确定了以后要走的方针,李父抬抬手就让众人散了,这么的都要五更天了,耽搁了一晚上没睡,天都要亮了。 李三娘回到屋里,搂着睡得娇憨可爱的露珠儿,脑子里却把任务系统打开又看了一遍,突然很想快点儿完成任务四,开启任务五。 都是今儿这感觉自己又开启了江湖武侠文的套路,有些担心生命健康安全,想着万一这破任务系统突然大发慈悲给来个力大无穷、喷火、引雷的超能力奖励呢? 亲了一口露珠儿,左右晃晃脑袋,把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法放弃,抱着大宝贝还是先睡觉吧。 等李三娘起来的时候,可真的是日上三竿了。 一睁眼,就迎接露珠儿黝黑大眼睛直愣愣盯着的暴击。 “阿娘羞羞,太阳老高了,还在睡觉。” 说着,露珠儿还一边学平日里李四郎的样子用食指刮刮脸皮,做这个怪样子来臊李三娘。 李三娘一把把露珠儿抱起来,两人在床上滚在一起,玩起了挠痒痒的亲子游戏。 闹了半晌儿,李三娘才在李大嫂的叫声中赶紧洗漱去吃给自己留的饭。 沈秋娘真的很怕自己被认为是在吃白饭,李三娘一来到院子,就看到她在李母的指点下学着炮制药草。 李三娘刚和沈秋娘一起拾掇这回李二兄下乡收的药草呢,李贵就进来送了一张帖子。 这帖子看着就贵,烫金的能不贵么?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儿。 展开一看,果然是凉国公家的赏花宴,写着诚邀李三娘于十日后去凉国公家的园子里赏月季花,写明了可携带家人。 王公贵族就是好面子,想感谢李三娘又放不下面子,估计以为把李三娘引入上流贵族圈子是最好的感激吧。 李三娘在心里腹诽,就这,可不稀罕,真不如拿真金白银来感谢的好。 我自己就是这么庸俗不堪的人!来啊,拿钱来砸我啊! 好了,也就是想想,李母还特意过来拿着这帖子欣赏了一番,说上回给李三娘去成衣铺子里做的衣裳估计也快做好了,到时正好穿去这赏花宴。 这要没事儿的时候是闲的可以聚在一起闲话不断,可这真要事儿了,那真是一件接着一件来,让人没个闲空的时候。 刚接了凉国公家的赏花帖子,李贵就又送上一张帖子,也是烫金带香味儿的帖子,却是那曾被禁卫军围了的高家的帖子。 人家贵为户部尚书,家眷和仆从都很接地气,可能也和高尚书是从富户商家走上官场有关。 上回高家来送礼感谢的管事好一顿变着花样儿的夸赞李三娘,这回送帖子的人也真是太会说话了,哄的李二兄和李母满脸笑,恨不得留这人在家吃饭好能再多听一会儿奉承话。 帖子里写的是三日后,高家主母会携女上门来亲自道谢。 李大嫂也有经验了,直接说要不还是请坊里的王掌勺来上一趟,瞅着高家这做派,应是不会嫌弃的。 就算真的嫌弃,这种人家面上装也是会装上那么个样子的。 李母就拍板说好,就这么办了,反正自家就是这么个普通百姓,自不可能一日就变得阳春白雪。 中午这顿,李三娘早食吃的太晚,也不饿,随便陪着露珠儿吃了点,哄着她睡了,就打开系统,从背包里把奖励的器械包拿出来,一一摆开,发挥穿越前小学时美术课上那点儿底子,认真的用自制的炭笔照葫芦画瓢一一画了出来。 不少,除了顺产、剖宫产会用到的一些必备的器械之外,再就是外科缝合必备的器械了,剩下的无非就是外科基本要用到的口罩、帽子、手套、手术衣、铺巾这些。 手套不用想了,现在这个条件,除非快速进化到工业革命,不然就这么一个以农为本的小农经济体系,连个工业革命的萌芽都得等几百年,还想乳胶手套,做梦呢。 只能以后,一定要注意伤者是否有传染病和自己的手不要有伤口来尽量避免了。 不过,回头可以和李父、李二兄一起探讨下,是否可以用某些中药材来熬药泡手以达到乳胶手套无菌和保护医者的目的。 等露珠儿都眯着眼睛醒了,李三娘还沉浸在画图中,也就露珠儿是个小孩子,没人抱她可看不到在桌子上摆着的器械,不然这个谎可真的不知道如何圆了。 先安抚了露珠儿,让她去给小黄喂水,李三娘一个念头把东西收入背包才拍拍胸脯,大口的呼吸着,差点儿就暴露了自己是个“妖怪”这件事了。 取了银子,李三娘拿着图纸,请沈秋娘帮着带会儿露珠儿,和李母说了声,想要去铁匠铺打些东西。 因着李三娘的“前科”在,李母实在不放心她独自出门,转而放下和李大嫂忙活的事儿,擦了擦手,直接说:“阿娘跟你一起去。” 李三娘无法,无奈回答道:“好。” 结果叫了车,到了铁匠铺,老铁匠却说有些自己可打不出来,像那精细些的持针钳、弯针,要想达到李三娘想要的大小、硬度和使用轻巧度,不是他这种寻常打个菜刀的铁匠能做的。 推荐她去金银铺子里瞧瞧看,那些大匠是不是能行。 无法,李三娘和李母又去了金银铺子,掌柜的看着李三娘的图纸,听了她描述这东西是怎么用的,用来作甚的,叫了小伙计去后面请了自家养的匠人来。 李三娘就又和匠人仔细描述了想要打的东西,匠人又问了几个问题后,表示有一部分能打出来,剩下的可做不来,这也算是技术壁垒吧,估计得宫里的将作监那些奇淫巧技的大匠才能作出来符合李三阿宁要求的物件来。 并且自己这边能做的部分,也至少得两个大匠耗费月余能做出一套就不错了,且除了材料费,这手工费可不便宜。 所以,李三娘也就暂时先放弃了打造器械的心思,看来想要打造合适的工具,还得先发展工业? 不过,李三娘想要的手术衣、口罩、帽子、布巾子还是很简单的,李母说不用特意找铺子做,看这样式不难,自己买了白胚布请街坊里手艺好的仇娘子来做就好,还能便宜些。 等吃完晚食,李三娘寻了李父,拿着自己的图纸如此这般的解释着是作何用的之后,问道:“阿耶,你说儿直接给不良人那不可先生递话可行?他们的摊子那么大,总能找到大匠给儿做这东西吧?” 第38章 借力打力 李父看看手里的图纸,再看看李三娘瞪得锃亮的眼睛,又开始捋胡子了。 “阿耶,三娘这是仙姑传道开智了啊!儿看着这和疡医那一套相关的不少,少不得请高师祖看看,说不得要介绍个太医署的疡医给咱家三娘认识认识,这交流交流不说加入联盟,就照三娘说的那一套要真能提升伤者的生存可能,这可是大功一件的。” 李二兄虽未进官场,但这觉悟还是有的,只有平安的大唐,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 “不光是三娘说的疡医部分,若三娘说的关于女娘生产部分是千真万确的,以后要是接生时注意三娘说的那一套消毒,还有给胎位不正的女娘剖腹取子,抑或那侧切助产都可行的话,这可是增加人口的良方。三娘一个人加上咱们整个李家可兜不住这个大功劳。” “阿耶,剖腹取子那个,儿也就是说说,就现在这条件,还是很难得。倒是某些特殊情况下,母体死亡,还是有可能剖腹取子救一救孩子。另外,儿这都是理论,哪里就有那大功劳了。” “三娘去请你大兄,这事儿还得好好思量思量。” 等李三娘叫了李大兄和李大嫂过来,李母和李二嫂也洗了一托盘桃子进来了。 桃子是李二嫂娘家托人送来的,说是山上种的桃树今年长得好,特意挑了个大儿的托人给送来,说是让亲家尝个鲜。 “高老医师说的是几日后去君又来好引见联盟人给三娘认识?” “大兄,算着日子,该是三日后了。哎呀,阿娘,这不和高家上门的日子重了!” 李大嫂赶紧找出那烫金带香味的帖子仔细看了一番,还真是和长安医药联盟说好的日子重合了。 众人你说一句我讲一句的,又再听了一遍李三娘讲的她想做关于医疗器械和外科无菌概念普及的事儿的重要性和展望。李父和李二兄着重讲了假设三娘提的这些真的能实现,不说十分十吧,但凡有三分能实现,都真的是不小的功劳了。 按李父的说法,李三娘这些理念和方法足够给自家换来一门牌匾的。 就好像年初坊正特意敲锣打鼓向大家伙儿说的那事,原晋地有个做弓箭刀兵器具的匠人,改良了一种攻城武器,应是很有用,直接被树立为典型,被赐了一九品官,直接改换了门庭! 李三娘是个女娘,要说赐官不好说,但换个牌匾光宗耀祖应是能行的。 可为何,李父还是要捋胡子? 自古以来,抢功的小人就没有少过,战场上还有杀良冒功的呢? 李家这小身板,要是保不住李三娘和这些方法,还有必要通过医药联盟到太医署传播出去么? 李大郎现已被承认为李家下一代的带头人,自从他上次发现不良人来过之后,从李父到李大兄都默认聚众商讨时都要叫上他了。 既然都叫上李大郎了,那李二郎也是跑不了的。 李三郎和李四郎两人倒都没什么意见,李三郎还说“既然叫大兄二兄去必是有理由的,到时候该叫我的时候自然就叫我了。” 李四郎还是孩子气,不觉得自己上头还有三个兄长顶着呢,需要自己去出头作甚。 李三娘看李大郎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直接爽快的说:“大郎,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就是了,都是亲骨肉,群策群力来解决问题,说不得谁就能灵光一闪。尽管说。” 李大郎为了表示尊敬,站起来对着各位长辈行了礼,才施施然开口道:“既然咱家已经和不良人拉上扯不掉的关系了,为何不多多利用一番?” “大兄是说用不良人来替小姑办事?” 李二郎早就琢磨过来了,但长兄的面子必须给,这个场子必须捧。 李二郎想先卖个乖,其实还是没放弃从李父那里抠出“毒阎王”的真本事的。 “大郎,你再具体说说看。” “是。既然不良人是扯不掉的关系,且是隐蔽的只咱们自家人知晓,那能给的方便为何不用? 阿翁都说小姑这些可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功,咱家小姑可是不良人的人,既然是自家人,那用一用不良人的关系有何不可? 他们必然摊子很大,肯定能找到给小姑打器械的大匠,也能提前给小姑安排个好说话不贪功的太医署的疡医,到时小姑既能进联盟,后续还可开堂坐馆,且不耽误把这些手段传播出去,与阿翁和小姑的行医理念并不相悖。 并且阿翁和小姑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这对于不良人来说也是自己人占据了位置了,是好事。 一举多得,有何不可?” 李三娘从袖子里拿出那个今早就送到医堂的铜制腰牌,若有所思。 李二嫂倒是抱着睡的吐泡泡的小五郎感叹:“这书院念的真是对对的了!看,咱家大郎说的一套一套的,我听着就很有理咧。” “你怎知不良人那处能随你所想?” “阿耶,那不可先生可是为了小姑都追到家里来了,小姑的本事就是咱们如今最大的依仗!” 李大兄看着拿着腰牌出神的李三娘,对着李大郎点点头。 李三娘反应过来了,再次用食指反指自己:“我有那么厉害?” 李三娘不觉得自己厉害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现代社会的知识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得来的,随便一点常识都是过去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实践的经验总结而成的。 你身处其中不觉得有什么,但要在此时的朝代那就是降维打击,就是碾压! 最后,李大兄拍板决定就让李三娘直接给不良人递话儿,请他们帮忙找大匠做器械。 若能成,再稍稍说说李三娘有加入长安医药联盟取得资格来开堂坐诊的意思,看看他们会不会给予些许帮助。 毕竟,就算一开始打算的是免费的教授海氏技法和心肺复苏法来换取考验资格的,现在李三娘又打算继续传播这疡医和接生之法了,真的不得不防会有人因为李三娘是个女娘,而李家除了当了金吾卫没几天的李大兄之外再无为官之人而强抢功劳啊! 这个时候,就别提什么钱家、高家、凉国公、成安公主了,贵人对你表示感谢,那是上位者的礼仪,并不是因为你真的是上位者的座上宾。 你要真出事了,他们顶多茶余饭后听说了感叹一句可惜而已。 至此,李三娘提笔写了纸条,又附上自己画的图纸,再用自己的腰牌蘸着红泥盖了章号,交给李大兄请他入夜后送到不良人联络处去。 第39章 虱子 等李大兄回来,却只带给了李三娘两个字“等着”。 对,不良人里的不可先生的意思是先等等,等他们联系处理一下再说。 无法,李三娘就只乖乖的等着了。 第二日,李三娘特意跟李大嫂要了上回李大郎专门去书铺买的帖子,仔细认真的写了缘由,请高家择日登门的请求。 李家可没有仆从,只好麻烦小伙计李贵跑上一趟去高府送上这看着是帖子,实际就是一封便签的帖子。 李三娘忙的实在没空陪伴露珠儿,这时候体现出家里有个没活儿的女娘的好处了,沈秋娘自告奋勇的帮着李三娘带露珠儿。 其实快三岁的露珠儿,很好带的,只要看着别出了危险,按时让她吃饭、睡觉就好。 李三娘想着等露珠儿三岁了,就给她开蒙,虽说三岁是早了些,李三娘的字也是四五岁上才跟着李父学的,但先教着,万一露珠儿喜欢呢? 唉,要是有小女娘专门上的书院就好了。就像现代里的幼儿园,就可以解放妇人这一劳动力啊。 坊里倒是有教小童儿的书院,可是却是不收小女娘的。希望武帝大大早日颁布也可以让小女娘读书识字的规定。 不过,李三娘也就是抱怨一下,心里知道这是很难实现的,没有一定的生产力来兜底,怎么可能? 镜花水月罢了。 此时,只有家学渊源或是高门贵族的女娘才有机会接受教育的。 这也是为何街坊里的大娘妇人对于和离归家的李三娘只有些许酸言却不会看低她的原因之一。 像李三娘这种能识字书写会算术,还会开方诊脉并有二十亩地作为嫁妆的女娘可不多见,李三娘二嫁不难,甚至还可能找个未婚过的郎君呢。 不过,咱们三娘暂时还是没有这心思的,都一心扑在行医上了。 近正午,李贵才回来了,带着话儿回来的,说高家主母已知晓,祝李三娘的联盟考验马到成功,等再次上门会再下帖子的。 李贵还从怀里掏出一小串铜板,说是自己被叫进去问完话后一个仆妇给的。 “既是给你的,那你就拿着。” “哎,那小的可就自己拿着了。下回三娘子有事还叫我去啊。” 下晌儿,李母被请出门去了,说是有家娘子生产原先定好的稳婆临时来不了了,这让李母去救场子的。 李三娘左右无事,就随李母一同去了。 叫了驴车,七拐八拐的才在外一城一处胡同里进了门。 还没等进屋,李三娘就闻到一股臭气夹杂着血腥味儿直冲脑门! 赶紧拿出从仇娘子那儿定做的口罩给自己来上一个,李母转过头用眼神示意李三娘的矫情。 进得屋来,那女娘正站在铺好的稻草上,这家看着家徒四壁的,也能理解为啥没给稻草上铺层垫布。 女娘的阿婆端着热水进来,“哟,这就是三娘子吧,长得真俊儿。今儿麻烦李嫂子了,原定的王稳婆她不知怎的有事来不了了。” “好说,热水放下,你去厨房弄些好克化的给你家妇人吃,补补力气,一会儿才有力气生。” 李三娘看李母要一一摆放用具,就先用攀膊系好了袖子,穿上仇娘子先做好的一套外衣,这帽子仇娘子没用送去的白胚布做,用的一块染色不均的蓝布做的。 “我给你看看宫口开了几指了。” 和这妇人交代了一声,看她点了头,得了允许,李三娘就掀起了妇人的襦裙,果然是没穿裤子的。 “啊!” “怎的了?” 听到李三娘的惊叫,不仅李母以为出了什么事,那妇人也害怕直问,可是不好? 李母就要上前查看,是怎么了才让李三娘发出这声怪动静。 李三娘却是退了一步,伸手阻挡李母前进,示意李母穿戴上出门前拿的另外一套仇娘子做好的手术衣、口罩和帽子。 “阿娘,这位娘子竟有好多阴虱,给儿吓了一跳。” “我当是什么呢。这不正常的很,阿娘我到处给人接生,有虱子不是正常的很。” “是儿大惊小怪了。阿娘还是穿上这些,也便宜些。” 那妇人还当怎么了,原是李三娘被自己下面那密密麻麻的来回跳动的虱子给吓住了。 “娘子别见怪,穷苦人家早就习惯了这小虫。” “无事,是我大惊小怪了。我这就再仔细给娘子看看几指了。” 最后李三娘作为助手帮着李母完成了这次接生,是个小郎君,剪了脐带用温水擦净了身子包在提前备好的包被里,特意先抱给妇人看看。 这家阿婆给了一串钱,十个鸡蛋,李三娘就拿了篮子,收拾了东西和李母叫驴车回家了。 回到院子里,李三娘就觉得满哪儿都痒痒的不行不行的。 李母看她那个样子就说她的干净病儿又来了,让她这次非要跟着去接生。 这在长安城里住着也不都是富裕人家,更别说新建的那外城的人家了,能烧的起柴,洗的上热水澡的课不多。 有那贫寒人家一年到头也就正旦日前能擦洗一下,所以,这生了虱子也就不少见了。 李三娘少时跟着李母出去接生,也是李母挑选着条件好的人家带着去的,李母不是不给不富裕的人家接生,而是为了保护李三娘是不会带李三娘去不太洁净的人家里去的。 这也就导致李三娘一个误区,忘记了虱子这种可恶的寄生虫了。 现代里也是建国后普及了一些卫生知识后,才慢慢让头虱、阴虱这种病消失的,其实贫困偏远山区或者不太注意卫生抑或是意外沾染也会导致这种寄生虫在人体身上寄居的,知识现代不常见了而已。 把包袱里的手术衣那一套放到地上,李三娘在院子里洗了手,就忍不住一个劲儿的挠头,觉得自己可能沾染了虱子了。 露珠儿看到李三娘回来,正要带着小黄过来扑她大腿,李三娘赶紧往后退,“阿娘的大宝贝,先等等,等阿娘洗了澡了,露珠儿再和阿娘亲近。秋娘,快,快把露珠儿带离我身边。” “三娘子这是怎的了?” “她还能是怎么了?她啊,矫情呢。” “阿娘,这怎是矫情呢。万一我身上染了虱子再传给露珠儿如何是好。” 听了这话,李母才觉得有理,也拒绝了露珠儿的亲近,合着李三娘一起直接去了厨房,母女娘烧了两锅水直接在厨房擦洗了才出来。 李母也听了李三娘的话,把那两身儿接生时穿的衣裳口罩帽子都就着热水另找了罐子煮了一番。 吃晚食时,李大嫂看着李三娘饭都不好好吃,一直在挠头就直接说:“好了,好了,可别再挠了。头皮都要叫你挠破了。吃完饭,叫你大兄给你提水,我给你熬上阿耶的药汤子,你好好搓洗搓洗头发就好了。” 晚食后,李三娘就着李大嫂端来的药汤子搓洗头皮的时候,就不可避免的想起下午那家女娘的阴虱来,密密麻麻的,可以说对密集恐惧症来说是大杀器了,只要一想起,就难受的不行,生理上没来由的痒痒。 没忍住,又使劲用指腹去挠头皮,换了三盆水,仔细搓洗了两次才解了痒。 李三娘躺在床上想着今儿下午的事儿,觉得这提高百姓的卫生意识这件事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卫生水平的提高不是靠李三娘的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也能做得到的,还是要先进了医药联盟再说。 第40章 傲娇 立秋之后,这天当真就慢慢凉了下来,现在晚上也要盖小薄被了。 早上起来,吃了早食,李三娘先去看了沈秋娘的头皮撕裂伤,果真好的差不多了,头皮血运很丰富,好生养着这十几日已是好的差不多了,就等痂皮掉了就得。 现在沈秋娘也不患得患失了,就把自己定位成一个带娃女娘,每日一早先洗漱干净了,先去厨房帮着李大嫂忙活,等着李大嫂无事“赶”她要走的时候,她就会拿着笸箩框子主动来看着露珠儿了。 这十几日的功夫里,李三娘听李大嫂说那胡人图瓦还拿着东西来看过沈秋娘来着,送的东西沈秋娘也收下了。 大概是女娘都会对可爱幼崽有一份喜爱之心吧,露珠儿在家看了她这么些天,也不认生了,知道李三娘有事忙,就乖乖的在院子里和小黄玩儿。 至此,李三娘也有空拿出纸笔好好写个稿子了。 你要问是什么稿子? 不就是李三娘的任务系统里任务四“开堂坐馆”这项! 第一步,被考核合格,加入长安医药联盟。 然后再争取早日开堂坐馆! 作为一个女娘,要想把握住高老医师联络来的机会,就得好好准备一番才好后日去打这仗! 虽然李三娘有原身的记忆,但这毛笔用着还是不太顺溜,所以还是用的炭笔。 李三娘打算着分三步走: 第一步,仔细演示一番海氏技法和心肺复苏法,着重强调一下可救人但不绝对。 第二步,再提出自己的疡医缝合手法和女娘生产时的侧切方法以及外科无菌观念。 第三步,表明自己会无条件分享这些,集结成册也好,甚至可以开堂教授,全部免费! 通过以上得到一个机会参加长安医药联盟的考核,从而加入联盟可以行医,再努努力说不得就能开堂坐馆了! 并且再一次表明自己作为女娘在女娘生病生产这方面的优越性! 越写越开心,李三娘就把这三步展开,一一写出如何展示,怎么确定了。 专注的时刻,时间就是过得快,等到露珠儿来叫她出来吃午食的时候,李三娘才发觉竟是一个上午都过去了了。 还没等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午睡呢,李父就叫她去厅堂说话。 原是上午在前院儿坐诊的李父收到了一张纸条儿,是不良人传来的。 说是李三娘想打造的器具,只有宫里的大匠才能做,不太好弄,所以隔了一日才回了信来。因着李三娘的图纸画的太抽象,找来的大匠有些细节不太确定,所以不良人联系李三娘夜里去趟联络处和大匠交流一番,才好打造出李三娘要的东西来。 “阿耶,他们手脚还挺快啊。果然摊子够大!宫里的大匠他们竟也能找着。” “这话你就在家说说得了,可不好乱说让人听到。我现在也只识的这不可先生一人和一些蒙面的黑衣人。阿耶也搞不懂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执掌这么大的事儿。” “阿耶放心,儿有用着呢。” “你啊......” 又和李父闲话了几句,李三娘还是去找了李二兄了,毕竟之前李二兄可说了他会作画。和李二兄如此这般的讲述,李二兄用炭笔画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可算是把基本的器械画了出来了。 李三娘想到现代这种器械都会有细节图,就告诉李二兄让他也搞出一个这种说明来。 李父看到成稿,觉得真不错,自从李二兄成丁后,为了维持身为人父的威严,再没夸赞过儿郎的李父破天荒的夸了李二兄一句“吾儿竟有如此天赋!” 李二兄快三十而立的郎君高兴的像吃到好吃的李四郎般嘴角压不下去。 夜里,李三娘披上李大嫂特意做的黑色斗篷,带帽子的那种,把自己整个人裹了进去,跟着李父、李大兄、李二兄一起贴着墙根儿去往不良人联络处。 本来李父和李大兄不同意带李二兄去的,是李三娘觉得李二兄会画图最好跟着去的好,还能现场说明现场改啊。 李大兄觉得去的人太多,太打眼了。 李三娘就觉得也对,“那阿耶你就别去了,在家等着吧。” 李父瞪了李三娘一眼,没理,表明自己也是要去的。 最后,就变成了一行四人都去了。 敲了门,这回出示的是李三娘的腰牌,还是那佝偻背的汉子开的门,就是上次李三娘看到这汉子猛然就把行走不便的不可先生连人带轮椅一起抬起的惊奇画面,李三娘事后还特意找李大兄问过,现在这武功是不是真的有真气?能飞天遁地那种。 李大兄听了李三娘的话也是无奈,先点了李三娘一指头,再说轻功这东西就是话本里杜撰的,力大无穷这个倒是有,李大兄说他们队正就是这么一个人。 李三娘当面听了没说啥,但背地里对李母说李大兄肯定不是人家那一个圈子才不知道武功真气。 这话气的李母直接说不出话,在院子里追着李三娘打。 进的门来,还是那清俊贵公子样儿的不可先生,完美侧脸低头喝茶的灯下美人,让人不禁感叹气度这东西果然是存在的。 不可先生对面还坐着一着蓝衣的男子,李三娘看过去,三十许人,留有短须,衣裳干净的不像话,这就应该是那位大匠了吧。 几人互相见了礼,李三娘也就不和自己人客气了。 直接拉着李二兄就和这位大匠讲了起来,三人在一旁叽叽喳喳的,一会儿指着图纸对着这处,一会儿反过来对着那处,李二兄也适时的拿起笔就直接在自己带的纸上重新画了起来。 中间不可先生还挺有良心,还让人进来上了一遍茶和点心。 话说,这点心挺好吃的,估计也是宫里的样式吧。 二更天都过了,李父打了几个哈欠,看李二兄和李三娘与那大匠仍在议论,就清了清嗓子,瞪了李大兄一眼。 李大兄会意,上前拉住李三娘,“都这么晚了,今儿先到这儿吧。回头有机会再说。” 在外人面前,李三娘还是很听话乖巧的妹妹的。 李二兄就把那图纸都交给了大匠,收拾起自己的炭笔纸张放入袖袋,等着一起回家。 李父刚要带着两子一女见礼离开,不可先生就从自己桌上拿出几张纸来,“三娘子,既是咱们自己人,该有的方便和消息,我自是要给的。这是后日要去那君又来考验你的长安医药联盟的成员,你看看,心里也好有个数。” “多些不可先生照拂小女了。”李父想要上前去拿,不可先生拿着纸的手却是往旁边一让,不给他。 李三娘看这个傲娇的样子,就直接上前错开李父去拿,果真就等着自己拿呢。 刚拿到手,不可先生就眼波流转的看着李三娘:“我就等三娘子的好消息了。” 第41章 考核(一)准备 等回了李家,李三娘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赶忙把那不可先生给的几页纸拿出来看。 原来就是长安医药联盟里的十几位医师的小注说明。 这联盟起立也有个十来年功夫了,是直接归属于太医署管理的民间组织,成员涵盖整个长安城有名有姓的医师百来位,其中坐堂开馆不分医堂大小得有几十位。 这其中就有李父和李二兄两人。 李父自是第二梯位的,有自己不小的医堂,行医几十载,在长安城里也有了几分名声。 李二兄是前几年考试通过的医师,因着在自家医堂做活,有李父一人看诊即可,李二兄自身天分不高,也不是多喜爱看诊开方,就直接管起了药柜来。 这第一梯位的都是长安城里从建城开始就在的行医世家,不像李家这将将可以说是二代,人家那都是从祖上太爷开始就行医的了,五六代都是少的,多的十几代也有两三个,这种第一梯位的基本上在太医署里都有几个子弟在里当值的。 这不可先生给的信息里就写明了联盟里的这些人里话语权主要是谁,背后有什么人,谁和谁又是什么派系的。 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联盟里整体分为三个派系,高老医师为主的温和派,凡事好说话,做事留一线,有功一起领,有钱大家一起赚; 再有背后是相王那一派,是专为相王敛财收集消息的,什么能赚钱都要掺和一脚,霸道不留情; 虽说武帝登位后并未杀死相王,且还让相王在朝堂上活跃着,但这对母子之间谁又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再有一派就是从太医署中抽调出的医师,这抽调出的医师是每半年便换一人的,以防有了交情,影响联盟事务。 这派下的人手最多,因着可以安排联盟里的医师进太医署吃官家饭,还可以安排医师进太医署进修,学习更多的知识技能,一些没甚名气的医师最是乐意跟在这一派身后也好混个脸熟。 这次李三娘能得到这个机会,一是她之前救了钱家小郎和凉国公女娘两件事让她在长安城里有了几分名声,二是高老医师给担保,温和派提供了一定的支持。 当然了,李三娘现在已经是不良人的编外人员了,后续不可先生怎么安排也不一定,但给予方便肯定是有的。 毕竟,若以后李三娘主攻女娘疾病和生产事的话,世家大族的后院儿也是情报来源之中很重要的一点,这对不良人来说是个很好的消息渠道,值得帮助李三娘更进一步的。 这消息里,着重画圈标记了一个叫孙成仁的相王派医师。 小注里表明此人年轻时就与高老医师有几分龃龉,更是和高老医师家现在在太医署做博士专为官员看病的高大郎有很深的仇怨。 说是当初选人进太医署,是在两人之中择选一人,最后选了高大郎,这让孙成仁心有芥蒂,始终觉得不是自己技不如人,而是高大郎走了高老医师寻人找的后门才让他自己落选的。 至此,孙成仁有十成十的动机会破坏后日李三娘的考核! 这点儿,不可先生点明让李三娘自己注意。 因着四小只就读的书院里的先生要去参加下月官家办的选官考试,是今年刚下的诏令,给非世家贵族的寒门的机会,就算遴选出来也是从最低等九品官做起,且考核期一年,做的不好,来年就要被裁撤掉,并两年内不可再考。 这也是武帝为了与世家贵族抗衡想出的给寒门的一个机会,书院的先生都挺重视的。 就给书院放了十天假,致使四小只有了十天假期,李三娘决定到时就让李大郎和李四郎来做模特,好展示海氏技法和心肺复苏法。 文字叙述毕竟没有实践演示来的好,更直观些。 考核的前一日,李三娘就叫了四小只来商讨如何做合适。 在旁的李二郎、李三郎很有些跃跃欲试,但李三娘觉得也就李四郎这个年纪还能说是个比幼童大一点儿的小少年,当然了真正的幼童露珠儿,李三娘是舍不得让其去做模特的,别人家的孩子就更不方便了,自然只有自家的娃顶上了。 所以,和李二嫂说过后,就还是请李四郎来做这个小模特了。 几人还在模拟这个演示如何才能更好,李三娘就请今日出门采买的李大嫂给带一块儿带皮儿的猪肉来,好留着演示如何缝合。 等几人商量好这个演示流程的时候,李大嫂也带回了两大块儿不仅仅是带皮,还带猪毛的有成人小臂长一个半手掌宽的猪肉回来了。 “朱屠户可不给褪毛,大嫂一会儿给你找锅里烧烧褪毛。” “诶,大嫂果然有打算,我之前还没想到要有对比呢,正好大嫂买了两块儿,回头大嫂帮我褪毛一块就好。” 露珠儿带着小黄还兴高采烈的,原以为今晚有肉吃,看这样子,是不吃了? “阿娘,不吃肉肉了?” “哈哈,露珠儿想吃?” 睁着亮晶晶十分期待的大眼睛的露珠儿乖乖点点头,一边点头一边说:“珠儿是想吃的,小黄也想吃。” 是家里上次吃肉,炖完没味儿的猪骨头丢给小黄磨牙了,让她给记住了。 李大嫂真是太爱自家露珠儿这可爱的小眼神了,赶紧上前一把抱起露珠儿,“大舅母一会儿就给咱家露珠儿煮大肉吃!大舅母好不好?” “大舅母好,珠儿最喜欢大舅母了!” “阿娘的大宝贝不是最喜欢阿娘么?” 李大郎在旁也来凑趣,“露珠儿不是最喜欢大兄?” 露珠儿左看看李大郎,右看看李三娘,再瞅瞅李大嫂,小大人般叹气道:“唉,珠儿都爱的,都是珠儿最喜欢的,今儿先最喜欢大舅母,明儿珠儿再最喜欢阿娘,后儿珠儿就最喜欢大兄了。” 哈哈,在旁其他人都被露珠儿这“雨露均沾”的话儿逗得不行。 晚食李大嫂还真的割了一小块儿猪肉烧了个萝卜猪肉汤,当然了,一人也就分得了一块儿猪肉吃个味儿罢了。 吃过晚食,一个不算太出乎意料的人来了李家。 是高老医师来了,李父请了高老医师上座,上了茶,高老医师就特意和几人尤其是李三娘好好说了联盟里的派系,谁是自己这边的,谁可能会反驳给咱们挖坑的,谁可能坐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 自家得了不良人的消息这事儿也不敢和高老医师透底,听听另一方的内部消息也是好的,李家众人也就没阻止高老医师的谆谆教诲,仔细听着。 说了两个时辰,都到深夜了,宵禁了,最后留了高老医师在家休息一晚,就留在了前院里。 也是高老医师就没想着当晚要走,提前和家里说了今夜不会回家。 他今日来除了说说联盟派系问题,想让李三娘心里有个谱之外,主要是想明日对李三娘好好说道说道,到时要如何办,如何说,才好尽最大可能把李三娘想要公布的技法传播出去,又能尽量保留李三娘的功劳,不被抢功。 考核前一日,李父、李二兄在旁辅助,李三娘和四小只在院子里给高老医师好生的演示了一遍是如何用海氏技法和心肺复苏法救治成人以及孩童的。 还用不良人找了宫里大匠先打造出来弯针以及持针钳演示了一下外科缝合里三种针法。 别说,这一招还真给高老医师震住了。 毕竟高老医师是长于针灸,他家大郎就是靠着针灸这一专长才被选入太医署的。 疡医这些手法他没怎么见过,所以一时觉得李三娘这技法很是有些东西。 “三娘这一招就很可以了,若真有三娘说的那么神奇有效,可促进伤口愈合,这可是可以传家的手艺,三娘当真要分享出去?” “师祖,自然是要传播出去,才好救治更多人。这金创伤,多是边境的兵士,没有他们保家卫国,安有三娘的安生日子过?三娘一人才能救几人?自是教会给更多人的好!另外,师祖,我还是更倾向于给女娘们看病的,最多女娘们生产时切上一刀,缝上几针罢了。这技法只在我这一处用处不大。” 第42章 考核(二)后门 考核当日,万里无云,端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李大兄当值,早就离家了,这回他本想请假回来给李三娘助阵,可李三娘说很没必要,不是什么危险场合,顶多言语难听些罢了,就不需李大兄回来保驾护航了。这金吾卫的职位本也不应总是请假的好,省的与李大兄有龃龉的同僚说他小话。 更别说这回李大郎是要跟着去做模特的,有他在,三五个宵小不在话下,安全性定是有保证的。 再加上医药联盟里可都是要脸的人,断不会有什么人身伤害。 李父、李二兄是一定要去的,李母放心不下也决定要跟着去,说自己在家等消息心里不耐烦。她也是要知天命的年纪了,有她作陪,李三娘和一堆各年龄段的男子呆在一个空间里也不会有那卫道士说闲话。 虽然只有李大郎和李四郎去做模特,但李二郎、李三郎也是想去的,不能厚此薄彼,自然四小只都要带去的。 这就八个人了,实在不少了,一辆驴车都拉不过来。 那样的场合,实在不适合露珠儿这样的幼童去,李三娘也就狠心拒绝了她含着一泡热泪的好像被抛弃的小狗狗眼神,麻烦沈秋娘帮着带一下。 自此家里就留下了李大嫂、李二嫂和小五郎以及露珠儿和沈秋娘,医堂也停诊一天,药柜倒是有李贵和另一个伙计支应着不至于关门。 一辆驴车也就坐四五个人,还得带上李三娘演示需要用到的东西一大框,真真是叫了两辆驴车才够用。 慢悠悠的近半个时辰总算赶到了君又来酒楼,都说这有三层高的酒楼背后是几个官家人,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自这酒楼开起来,可从来没人敢来惹事,唯一一次有个游侠喝多了拿棍子打坏了桌椅,当场就被巡街抓走了。 当然了,如此地方,价钱自然不便宜,可长安城最是不缺有钱人。 一楼大堂散落着十几张桌子,还有几处有那景观遮挡,足以形成一个较为隐私的环境,二楼都是包间,招待的都是有些家底的人,三楼听说是酒楼背后的东家专门给人留的,有钱是其次,关键还得是家里有人做官,官职不低的人才能上去呢。 刚到门口,一个看着就和善的男子就笑着迎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厮,见面各自见了礼,这掌柜的未开口就是笑:“贵客临门,贵客临门啊,久等了李医师、小李医师、李稳婆、李三娘子,还有诸位小郎君,快请进,请进。” 李三娘心想,这掌柜的可真会做人,做生意这事儿还真不是谁都能干的,这一般人可做不到见不同的人都能说出不同的好听的花样儿话来。 李家众人一一被迎了进去,那装着几套在仇娘子那里订做的手术外衣、帽子、口罩、布巾子和两大块儿带皮儿猪肉的框子是李大郎给抬着了,本来那小厮想上手搬的,李大郎不放心,还是自己抬着吧。 放器械的篮子是一直都在李母手上提着的,这金贵东西自然是自家人时刻拿在手里才安心。 果然是被迎到了二楼叫芍药的包间,听高老医师说联盟里但凡有事儿,都是在这君又来酒楼二楼芍药房的包间里来聚众公布和商讨的。 隐晦的说是君又来酒楼背后入股的东家里有一个在太医署里官职不低的人。 联盟本就归太医署管理,那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聚会和商议就都选在了此处。 走到近前,门上画着芍药花,透着雅趣儿,这芍药本就是一味药材,还真挺契合联盟众人的职业的。 进的房来,真不小,两张长桌,周围还有一圈儿椅子,看着能坐几十人,要是挤一挤估计百八十人都能塞下。 李家来的早,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掌柜的吩咐上了茶,连最小的李四郎都得一杯香茗。 这姓金的掌柜又轻声细语的和李父几人客套了几句,说等有人再来自有小厮领上来,若有什么需求,只管招呼门口的小厮就好。 等金掌柜出去了,李三娘就和李母按着一件手术外衣、一个帽子、一个口罩、两张大小不同铺巾为一份在这屋子里两张桌子各放了一份,自己留一份展示,剩一份备用。 找不良人走后门请宫里大匠打的器械自然只有一份,等到时要展示的时候再拿出来,那可是珍惜物品,少一个弯针李三娘都得心疼死。 李三娘请李大郎去和门口的小厮要两个装着水的脸盆并一些泡好的皂角来,自己从家带了两个猪鬃刷,还是李父提醒的李三娘要是想讲述无菌这个概念,自然是从头到尾都面面俱到的好。 几人正准备着呢,门开了,原是自家人,高老医师和他熟识的都是温和派的几位医师一块儿来了。 李父赶紧带着李二兄和李三娘上前一一见礼,几位医师新奇的看着长桌上放着的一堆白胚布做的手术外衣那些东西。 “怎的李三娘子还带着肉来了?” 这是发现在旁的框子里放的带皮猪肉了,这医师遂就好奇的问了起来。 “哈哈,呆会儿这位医师自是能知晓的,就恕三娘此时卖个关子吧。” 几人还在说话呢,又有一方人被小厮领了进来,李三娘看着面目变得严肃不苟言笑起来的高老医师,就猜测这波儿人估计就是那孙成仁为主的相王派。 这回是高老医师带着李父、李二兄和李三娘上前见礼了,果真听高老医师称为首那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为“孙医师”。 “哟,高医师来的早,可是担心这女娘不成事?” 是大仇了,这一上来就恶心人,可不是有大仇。 “呵,孙医师怕不是早食没来得及吃,脾胃失调,这火气挺旺。我这徒孙的本事不说名扬长安,可实打实的救了两人是不假的,更别说其中还有一濒死之人,几分本事还是有的,不劳孙医师操心。” 自家师祖的面子必须兜住了啊,“见过孙医师,常听师祖提起孙医师一手诊脉开方的本事那是妙手回春。今日三娘献丑了,还请孙医师指教。” “哼,看看吧。” 好不容易糊弄过去,大面子上过得去就得了,今儿重要的还是从太医署中抽调出的医师为代表的这一派。 孙医师带着几位医师直接去靠里的那长桌坐了,高医师就领着跟着来的几位医师去坐了周围的椅子,把另一长桌空了出来留给太医署来人。 不过片刻,金掌柜亲自引着七八个人进来了。 为首的是一位头上只简单的插着木簪,面容干净无须身穿圆领袍,看着三十多岁样子的郎君,这必是在朝中有官职的人,不然可不是谁都能穿这圆领袍的。 明显能看出这六七个人都是以这人为主,都在这人身后跟着,仅一满头斑驳白发看着和高老医师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和这人并肩一起。 但是仔细看,这老者还是要落后此人半个身位的。 进的门来,之前刚坐下的十几位医师连那孙医师都起身见礼了。 李三娘心想,这派头挺大啊,必定官职不低,且还是有实权。 高老医师一看,直接拉了李三娘上前,“见过孙医监,没成想今日还能引动孙医监前来,不胜荣幸。” 第43章 考核(三)海氏技法 “三娘,这是太医署里的疡医孙医监,还不见礼。” 李三娘倍儿乖巧低头见礼,“三娘见过孙医监,孙医监能来,三娘深感荣幸。” “哈哈,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高医师本就医术高深,多年前举荐入盟的李医师就不可小觑,有其父必有其女,李三娘子的法子可是厉害的很。” “三娘,这位是咱们联盟里资历最深的钱医师,快快见礼。” “三娘见过钱医师,钱医师能来,三娘深感荣幸。” “哈哈,好说,好说,高老头,你倒是有福气,老来老去还能有如此成器的徒孙哈。刚才听这话,孙医监是用过李三娘救人的法子了?” 陪在孙医监身边的老年医师感兴趣的问道。 高老医师带着李三娘迎了孙医监和钱医师为代表的的几人一一入座,金掌柜带着小厮上了热茶。 孙医监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然后才语带惊奇的对着钱医师说:“还真是!自李三娘子救下凉国公家的女娘后,她那能救濒死之人的法子可不是传的神乎其神?我自是好奇,就去问了狄少卿这法子是如何做的。可不是巧了,这月初禁卫军训练新入伍的兵士,我随军去了。那日教新兵枭水,一兵士在离得远些的水塘子里练习,等人发现时,已是没了心跳了。我就按着从狄少卿那里得来的李三娘子那法子死马当活马医去救这兵士。你猜怎么着?” 这孙医监也是促狭,本以为疡医甚是严谨不苟言笑,他这还卖上了关子。 “孙医监真是,快说说这兵士后来可有救回来?” 话是钱医师问的,但这满屋子在座的每一位都竖着耳朵听呢。 “自然是救了回来了,不然我今日不请自来是为何?李三娘子这法子当真有用的!那兵士现下已好的七七八八了,看着挺好。” 虽然李三娘之前救下大理寺卿家的钱小郎来,但那时只不过在小范围内传播,且只是救个小童儿而已,并未充分引起大家的好奇来。 但李三娘那日可是救下了溺水濒死的凉国公家女娘,这自带流量,更别说之后还因这女娘让高尚书家被禁卫军围了的这事儿了,又请了破案高手狄少卿来明辨是非,那可不是世家贵族和平民百姓都要茶余饭后就这事聊上那么几句。 多方因素之下,也是从那时起,名扬长安的李三娘就入了某些人的眼。 但其实,在旁听着孙医监和钱医师这一唱一和的说辞,李三娘怀疑这孙医监是个疡医,莫不是不良人请来给自己机会的?还是确实是机缘巧合对自己救人的法子有兴趣才来的? 毕竟当初去不可先生那里讨法子做器械的时候,可是说了那么几嘴的,谁知道那一看就已经不止八百个心眼子,得一千六百个心眼子的不可先生是不是他背后找的人? 这众目睽睽之下,李三娘也不好问问高老医师,这孙医监是个什么来路?这钱医师可是与自己救的钱家小郎有些关系? 不然这俩也太配合了吧,一个说,一个捧的。 众人听了孙医监来的理由,都在一旁议论纷纷。 今儿别管是看谁的面子,来都来了,那自是要看看这女娘有什么本事的。 至此,接收了高老医师和李父的眼神,李三娘子就站了起来,对着在场的三个派系近三十人行了一礼,高声说道:“感谢在座的各位前辈能给三娘这个机会,你们今日能来三娘倍感荣幸。话不多说,我就直接进入正题了。” 在高老医师申请给李三娘子一个机会考核加入联盟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说李三娘会和联盟众人分享自己的救人方法,所以一开始除了高老医师为主的温和派之外,其他两派是一言不发的,摆明了完全不想让一个小女娘进这行当里来。 但后来,在高老医师说出李三娘会无偿分享自己救人的法子且她自己在考核合格后未来会主攻女娘妇人病、妇人生产这方面之后,剩下两派的排斥也就没那么明显了。 最后,几方绕来绕去的也就给了李三娘这么个机会。 “今日,能来的前辈都是给我李三娘的师祖高医师和我阿耶以及二兄面子,三娘不能应承什么,但我可以保证,今日能来的诸位绝对不虚此行! 我今日想和诸位分享的东西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就先和诸位分享海氏技法和心肺复苏法。也就是我救下钱家小郎和凉国公家女娘的两个法子。” 李三娘说完,就看向了李大郎,“诸位,海氏技法非三娘独创,乃是一位异乡医师所发明,三娘也只是跟他学习罢了。故此法叫海氏技法。” 李三娘一个眼神示意,李大郎上演技了,他们之前在家就做好了预演,李大郎毫不怯场,不慌不忙的坐在位子上吃起了点心。 众人正奇怪呢,这看着一郎君吃点心是为何? 突然,李大郎就用手捂住了脖子,双眼瞪大,喉咙发出“哼”声,李三娘这时才继续:“诸位,这海氏技法针对用于喉咙气管意外堵住的情况,请大家看我家大郎此时就是在演一因吃食呛堵而无法呼吸之人。” 李大郎不愧是习武之人,这演的可真是太像了,除了李家自家人在家看了无数遍知道这是李大郎在演戏呢,其他人,尤其是高老医师都被吓的不轻。 高老医师因着没被提前告知,气的起身去打了李父一掌。 李父满脸无奈笑,总不能说是自家三娘说这才最能出其不意,最好演示这法子,能让人看重起来,能活灵活现的现场学习。 此时李大郎的脸已经青筋暴起,满脸涨红了,每每看到这一幕,李三娘都特别佩服,这习武之人还能有这个手段,属实厉害了。 屋里其余人等,包括太医署大佬孙医监在内,都啧啧称奇,要不是李三娘在旁解说,莫不是都以为这李大郎是真的吃点心噎着了。 在座的属实没想到,还能这么教授技法。 “诸位可要注意了,我家二兄将会用这海氏技法来给大家演示如何从旁协助我家大郎脱困。” 对,到李二兄上场了。 只见李二兄直接上前,一把拉起了李大郎,当然了,这里是演的,其实是李大郎自己站起来的。 就像在家里演习的一样,李二兄从李大郎背后抱住他,从他腋下伸出双臂并夹紧,一手握拳,另一手包住拳头,用这双手握拳的姿势在李大郎肚脐和胸骨之间用力按压。 “诸位,可到近前来,仔细看我二兄这手法,这是海氏技法的关键之处。” 说着,也就孙医监、钱医师、孙成仁医师和高老医师上的近前来,左右各两人围住了李二兄和李大郎。 李三娘就在李二兄和李大郎偏左的方位站定,让出二人前面的石叶来,方便众人观看。 李三娘一个眼神,李二郎甚是有眼力劲儿,拿了自家的一个皮水囊给她。“诸位且看,这人的肺脏就如这水囊般是可呼气吸气中空的,当我把这水囊的嘴儿堵上,自然是无法呼吸的了。所以,我便使劲儿挤压这水囊的肚子,那这气道通了,自然便好了。” 说着,李三娘就指着李二兄双叠的拳头继续:“放到人身上,就要如此交叠双拳,在这肚脐与胸骨之间找准位置,用力按压,即可如那被堵了的水囊一般用内部的压力将堵物咳出来。” 李三娘刚停下解说,李二兄就用力按压李大郎的上腹部,三四次这种冲击后,李大郎就突然咳出一块咬了一半的点心。 当然了,这本就是李大郎含在口中的点心,只是为了演示才此时吐了出来。 第44章 考核(四)肉圆菌菇汤 演示完毕,李大郎溜溜的去捡起那块点心,有些可惜,这点心还真挺好吃的。 众人还在对刚才的场景议论纷纷呢,李三娘就又高声:“诸位,我家大郎翻过年就十五了,是随了我家大兄才长得如此高大宛若成丁。所以,刚才我家二兄和大郎所演示的法子很是适合救治成丁。” “李三娘子之前不是说救了钱家小郎?那钱家小郎我没记错应才不到五岁吧。李三娘子是还要继续演示如何救治幼童?” 孙成仁医师旁的一个面色有些黑的医师直接开口提问道。 “是了,这海氏技法相当严谨,分成了成丁、幼童不同的法子,但基本原理都是相同的,只是一些细节上的手法不太一样。且,这还有在无第二人帮助时可以自救的法子,三娘也会一并分享给大家。” “哦,李三娘子仁义之心,佩服,佩服。” 李三娘一边微笑回礼,一边心想,这看着也不像是找茬的啊,没甚攻击力的正常提问罢了。 接下来一个时辰里,李三娘就携手李二兄、李四郎相继演示了自救和救小童的区别和关键。 在此之中,可能还是多学一些的想法占据了上峰,在场数位医师都对李三娘提出了疑问,这解答疑问又耗费去半个多时辰去。 “诸位,这法子简单易学,若还有疑问,还请会后一起探讨。这里,三娘有话要说在前面!” 李三娘先对着众人行了一礼,才肃穆朗声道:“诸位都是多年行医之人,有的时候非人力可为的情况,想必诸位也遇到过。三娘所有想要分享给诸位的法子都仅仅只是法子而已,不是仙丹妙药可以药到病除!因救了钱家小郎和凉国公家女娘叫三娘机缘巧合在这长安城里略有几分薄名,但那是三娘赶了巧,救回来钱小郎和契苾女娘。” 孙医监听着李三娘这话里的意思,心想着,这小女娘还算不是太傻的,知道得提前说清楚了,要是哪日有人用了这法子却没救回来人,今日有多大美名,明日就有多大的骂名! “诸位,三娘只是一个机缘巧合得了法子的普通女娘,这法子不是仙法,三娘可不敢也不能说这法子就一定能行!只是个法子,行不行看情况!在此,三娘希望日后大家要是遇到危急情况救得了人,那是大功德!若遇到了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那也实属正常,三娘愿大家到时可不要把救不活人就来骂我,我可担不了那么多人命!以后诸位从我这儿学去多少,都是诸位的本事,三娘可不会给谁背黑锅。” 说完,李三娘又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高老医师就上前来,又反反复复把李三娘想说的那一套反过来复过去的又说了一遍,“诸位,正午了,咱们都尝尝这君又来的新菜式吧?未时中咱们再来演示心肺复苏法。” 这一上午忙的,李三娘的嘴就没闲着,这群医师问起问题来比现代里有些患者家属都难相处。 幸好都只是真的对这救人法子有兴趣想知道更多罢了。 这屋里只两张长桌,自是坐不完那么些人的,李三娘一家子和联盟里那三派的六位医师就被安排到了隔壁名为牡丹和梅花两个房间里去了。 也挺好,李三娘觉得要真和孙医监、钱医师、高老医师、孙成仁医师他们一个屋子吃饭,那才真的是遭罪。 中午这顿吃的好,四小只和李三娘吃的满嘴开心,尤其是其中一道肉圆菌菇汤好吃的都要让李三娘把舌头吞掉! 这可是穿越后李三娘第一次吃到菌菇! 毕竟此时可没有养殖一说,都是附近乡民去山林里采摘野生的菌菇再拿来长安城里贩卖,野生菌菇那滋味绝了。 现在想想,实在理解为何现代时每年都有云南人吃蘑菇中毒就还要吃的了,因为真的太好吃啦! “小姑刚刚在那屋里可真厉害!”李三郎一边吃一边对李三娘说。 “哈哈,那是!你小姑我就是群星中最闪耀的那一颗!” 李三郎一边吃,一边点头,又转头对着李二兄:“儿现在才知道阿耶竟是如此能行,阿耶与大兄演的时候,要不是在家儿都看了多回了,怕不是就得当真的!” “哟,小三郎,你这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今儿吃了好吃的,嘴就这么甜?夸了小姑、二叔和大兄,你咋不夸夸今儿出力不少的小四郎啊?” 八百个心眼子的李二郎最会煽风点火了,李四郎吃的满嘴流油呢,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抬起头茫然的看向四周。 “哈哈,四郎今天演的也好。”说着李三郎就夹了一筷子肉到李四郎碗里。 李四郎看着是没人找他,就开心的继续吃肉啦! 李二郎看着自己这点火技术不到家,没意思般的摇摇头,也起身要盛一碗肉圆菌菇汤喝,“小姑已经喝第二碗了,必定是这汤做的好喝!” 李二兄看他连长辈也要调侃,就想出声,李三娘却比他更快:“二兄,这汤却是有滋味,快,给阿耶和阿娘都盛一碗,不然一会儿可吃不到了。” 李母眼瞅着李二兄也不管侄子调侃妹妹了,赶紧起身就要给李父李母盛汤,八百个心眼子的李二郎也觉出味来了,自然把自己盛的这碗先给了李父,“阿翁,你喝,我小姑说好喝那必定好喝。” 中午这顿饭吃了近一个时辰,中间金掌柜还来问询可是合口味,还需不需要加菜,吃完了,还给送上了一壶好茶和六盘点心蜜饯,做的也太到位了。 几人正想尝尝这点心滋味呢,高老医师敲了门进来了,直夸李三娘搞得好,这演示法子是真好,比干巴巴讲可好多了,让李三娘一会儿去那榻上歇上一会子,养足精神,回头好更有精力讲解其他法子。 屋里当真是有三张单人小榻,估计是给来的客人谁累了喝多了躺下歇歇的。 但李三娘哪里能一人独享? 这看距离未时末还有半个时辰,便央求了李父李母一起去榻上躺躺睡不着闭目养神也好。 李二兄和四小只就在椅子上坐着歇歇就好,他们几人倒也不困,很有精神的样子。 第45章 考核(五)人体解剖图 本不想在外睡的李三娘刚沾上床榻没一会儿就呼吸变缓了,真真的睡了大半个时辰快到时间了,才被李母叫醒。 李三娘醒来就觉得,定是那肉圆菌菇汤太好喝才让她吃得太饱让大脑血供减少才直接困得不行睡了过去的。 起来喝了半盏茶,漱了漱口,众人就陆续往芍药房去。 来的不算晚,敲门进去了,一小半人都在喝茶闲话。 略等了一会子,李三娘看着,这屋子里人竟比上午那会儿还多了十多人的样子。 李三娘先看了李父一眼,再把询问的目光向高老医师看去,就听钱医师直接开口道:“哎,上午李三娘子就讲的很好么,所以,我就又叫了几位盟里的同僚一起来听听,李三娘子别介意。” “能得钱医师看重,是三娘的荣幸,来的人越多越好,我巴不得咱联盟里的医师都能掌握这法子,将来遇着了救人一命真真大功德的!” 客套几句,李三娘看着这人都差不多了,就上前高声说:“诸位,接下来我再仔细和诸位分享这心肺复苏法,也就是我救了凉国公家溺水女娘和孙医监在军营救溺水兵士的法子。” 这回李三娘拿出一张提前准备的,折好的图纸打开悬挂起来,是之前在家请李二兄画的有失偏颇的不太准确的人体正面主要器官解剖图。 画这个,不要求精细和准确,你是随便去医学院校找个考过系统解剖学的医学生,都能给你大差不差的画出来。 所以,这个难度是不高的。 但为了严谨讲解,李三娘之前特意起了个大早,和李二兄俩去乡下专门杀猪的屠户家里特意找了被开膛破肚的猪,让李二兄仔细的观察了一番,才回来作画的。 李二兄回家就和李二嫂说幸好是没吃早食就去的,不然非得吐了不可。 李三娘倒是习惯了这血腥味儿,虽说与人的不同,但还能接受,毕竟当年泡过的标本那味儿都受得了,这还有什么受不了的。 所以,这一幅人体内脏器官图很是不容易,毕竟,现在就算是罪大恶极之人被车裂、分尸、砍头后的尸身也是准许家人拿回去好好收敛下葬的。 李三娘不可能丧心病狂的去挖人家坟是吧,再说了,那没经过处理的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病菌呢,万一感染了自身如何是好。 这图一挂上来,在座的各位,就连李父自己都被震住了! 因为在家时,只李三娘和李二兄一起共同完成的这幅图,李父当真是不知道的。 鸦雀无声了十几秒,“哄”的一声,几十人都在议论纷纷,指着那图一脸震惊的看着李三娘淡定的脸。 “砰”,茶盏和桌子的亲密接触,让这议论声逐渐停了下来。 “哟,李三娘子这是去哪儿刨了人家的坟头啊?刨了几个啊?才画出如此细致的一副人体内脏图的。” 最先开口的竟然是最可能和李家不对付的孙成仁医师! 奇怪,很奇怪! 按理来说,他不该提出提问,坐等李三娘给出解释,他该直接上来就定性,说李三娘不尊死者,枉顾先人,不配为医师之类的,竟去挖人坟墓。 李三娘先在心里打个问号,把这问题搁置一边,等回头有机会了再和李父他们好好斟酌一番。 “孙医师言重了!”李三娘先行了一礼,才缓慢而镇定的回答:“三娘我自不会去刨人坟墓的,此图是我和我家二兄一起去乡下看了屠户宰杀的猪之后商议着一起画的。我和二兄画此图也是为了更好的和各位解释着心肺复苏法的原理。还请诸位耐心些,听三娘我细细道来,若有疑问,还请之后相询。” 说着,李三娘就拿出从家带来的家里的枣树上折下的一截枝丫充当教鞭指向这画中的心脏:“这是心,在座的都知,咱们判断一个人是否死亡的其中一个标志即这心不跳了。另外,咱们给人看诊,就有切脉这一步,自己摸自己的手腕也能摸出来,若是去摸脖颈儿,那处有一较为强劲的搏动,也是判断这人是否还活着的一个标志。” 李三娘又指了肺脏,说人这呼吸也是一个重要的判断标准。 “若不是怕诸位嫌弃,三娘今儿都想把猪心猪肺拿过来给诸位仔细看上一看的。” 看着在座不少人露出讶异的表情,李三娘就心情舒畅了,她想着,叫你们看不起我一个女娘,哼,我可比你们在这方面知道的多! 但也有面不改色的,比如那疡医孙医监,还饶有兴致的走到近前去看这图,一点儿没被吓着,也不觉得李三娘此举有何不妥。 “孙医监厉害,想必在军营和战场上见多了伤患,三娘和二兄画的这图画的过于简陋了,让孙医监见笑了。” “哈哈,不错,不错,会后,我可想与李医师、小李医师和李三娘子好好聊聊,今儿个至此都已是不虚此行了!” 一边说孙医监一边走回原座位,这满场官最大的都不介意,谁还敢呲牙? 妥妥的了,这孙医监必定就是不可先生找的后门! 这在后门面前,更得端住了,李三娘就着这图把五脏六腑都捋了一遍,最后说到这脑子。 “诸位,溺水也好,或是得了急症一下子闭了气也罢,这心肺复苏法都可拿来一用。但我定要和诸位说明,咱们这是和阎王爷抢人呢,时间最为重要!” 李三娘拿枣树枝指着图中大脑和心脏处一句一字道:“若错过了时间,也就是二百四十下,这法子你用上,也对人体的心和脑基本没用的,那这人自然就救不回来的。且,就算你卡着时间,用了此法,还是很大可能救不回来的!” “那被救回的凉国公女娘和孙医监救兵士又如何?” 这话是高老医师身边一男子问的,屋子里的人也都竖着耳朵听,想看看李三娘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三娘一再的和大家强调,三娘给各位分享的法子不是灵丹妙药,不是用了就能妙手回春的!我和孙医监那都是侥幸!遇上了!侥幸他们命不薄也就救了回来!” “若不是能保证能有用,那还救什么?” 李三娘听了这话,转头看向此人,生面孔,估计是下午才来的,年轻,估计不到二十岁,骄傲,应是行医世家子,说不得还在太医署有官职。 “这位医师的话,三娘可就不认同了。” 第46章 考核(六)希望 “呵,那在下就要听听李三娘子是哪里不认同了?” 很好,很好,来了一个刺头,不然李三娘心里还觉得今儿这么顺利没啥挑战性呢。 “三娘在这儿有礼了,”李三娘对着这年轻男子行了一礼继续说道:“不知这位医师可出过联盟义诊?” 这在长安医药联盟的百多位在册医师是会分批次每半年就要在盟要求下混搭着在长安城的九处大医堂义诊七天的。 是太医署令与联盟里三大派的掌事人说好了的,联盟出人,药钱太医署出,但联盟要折价出售,利益交换为每半年都可有十位医师入太医署学习进修。 李三娘未婚前,就跟着李父出过三次义诊,见了太多苦命人。 每个时代,总有一批最底层的苦命人在熬着日子过活。 遇到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义诊只有七天,可病人吃药可不止七天,凡是李父接诊的病人事后都会告知本草堂的方位,再去拿药只收本钱,遇到困苦的,本钱也不要,是白送的。 这当然和李父医者仁心有关,有果必有因,这也是李父在长安城能有几分名声的原因之一。 这年轻男子愣了一下,才一脸骄傲的缓缓开口:“那倒不曾,在下出师后就直接入了太医署。” 李三娘听了这话,心里就有数了,她想着,怪不得呢,原是个有官职的从未见过人间疾苦的世家子。 “三娘,这是太医署孙辰阳医师,出自京兆华原,自幼聪颖,少时从师其祖,家学渊源。”高老医师赶紧出场,给李三娘透个底,可别得罪了这位小祖宗,人家家里可是有做大官的人。 “哈哈,不过是个有几分天分的小子罢了,三娘你想说甚就说。”孙医监倒是很是看不上这种世家子出身的人,于他这从战场上把命挂在腰带上的寒门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遂也不屑的直接开口了。 高老医师听了孙医监的话,倒是释然的笑笑,也觉得无所谓,不过是个骄傲的小子而已,说了就说了吧。 孙辰阳倒是不愿意了,年轻人本就骄傲,你们这么一说,好似是我不知礼了一般,“李三娘子,在下当真真心求教,非找茬之人。实在是真心认为,若你教授的这些法子于救人上无十之七八可行,五成也无,全看运气,那又有何必要呢?”说着,又对着孙医监、高老医师和李三娘各自行了一礼。 你看,在官场上混过的就是不一样,人家自知官职不显,虽家世显着,也是会低头的。 李三娘自然是要再还一礼,全了这礼数之后才好一一分说。 “我曾跟随阿耶出过三次义诊,我记得很清楚有年冬日,一位老妇被其子抬着送到跟前,那阿婆瘦的一把骨头,露出的胳膊、头脸都是冻疮。阿耶给看了,已是油尽灯枯之相,药石无医。” 李父若有所思的看了李三娘一样,想起来了,是那年大雪,他带着李三娘去参加了联盟里安排的义诊。 “这阿婆眼睛已经看不到了,耳朵更是听不清,我阿耶听了那家郎君的话才明白,是家里贫穷,吃不上饱饭,阿婆为了省口粮给孩子吃,生生把自己饿的快死了。又赶上大雪,粮价飙升,虽然后来开了仓,放了平价粮,但这阿婆却是熬不到那时候了。” 孙辰阳自幼就是锦衣玉食,冬日穿带毛的大氅,来往的地方都是繁华之地,又不曾参加过义诊,是直接考核过了就去了太医署的,怎么可能知道民间平民百姓之苦? “我阿耶就开了中正平和补气养身的丸药于这阿婆,叮嘱其子去自己里长那里拿着单子可领一斛米,回去给这阿婆熬了吃粥。后来七日义诊过了,这家又来我家药铺免费领了两次丸药,大概是那阿婆觉得能吃丸药就有希望,是过了上元节才走的,好歹一家人过了了一次团圆。” 李三娘讲完这个故事,看着孙医监说:“想必孙医监在军营、和战场之上见过的苦命人要比三娘我多得多,我有一问,还请孙医监相告。” 孙医监点了点头,李三娘就问道:“那从战场上有幸抬下来送到伤兵营里,缺胳膊短腿甚至伤了脑子、胸口的兵士,就是一看就知是救不活的了,孙医监是救还是不救?” 还未等孙医监回答,孙辰阳就愕然开口:“既是救不活,那还救什么?” 孙医监愣了愣,实在是没想到竟是这么个问题,“自然是要救得!他们为了大唐而战,他们为了背后的百姓而战,进了伤兵营,我自是不会放弃他们,定是要救到最后一刻的。说不定有命大的就熬过来了,断胳膊少腿总比把命丢了强!” 李三娘点点头,表示对孙医监的话的认可,转向孙辰阳,看着他斩钉截铁的说:“孙医师,这就是原因!和阎王爷抢命不一定能赢,但不和阎王爷抢命,那一定是死!三娘教给大家的法子不一定就能救回命来,但你不救就一定不会救回命的!” 李三娘说完这几句,就回到整个屋子的中心点,从左到右看了一遍在场的所有医师后,才高声说:“三娘自幼被阿耶抱在膝头给人看诊,我阿耶自小教给我,学了医,一辈子就是个医师了。三娘做不到任何疾病都能药到病除,三娘更是没有仙丹灵药,但我李三娘能做到绝不见死不救!见一人,我便救一人!见两人,我便救一双!作为医师,若我都要放弃,那谁还能给人希望?” 李三娘倒是激情上来,拿出自己当初刚做医学生时的救死扶伤的劲头来了,说完了,就心下有些后悔,还是孟浪了。 不该如此高调的,如此是否有几分道德绑架其他医师的意思? “好!好!好!” 本在李三娘说完就鸦雀无声的屋子,这三声好可真的是打破这尴尬境况了。 高老医师说完三声好不说,还激动的站了起来,拉着李父就老泪纵横道:“我当初就没看错你!有其父必有其女!三娘你教的好!教的好!若是我们都放弃救治,哪里还能有人给他们希望!合该如此!” 第47章 考核(七)心肺复苏法 当高老医师还在激动的握着李父的手,激情夸赞李三娘的时候,孙医监也直接清了清嗓子,等议论声音小了些,他说:“大唐从上到下千百万人,真正能看得起医师又有几人?也就在这长安城咱这医药联盟还有些样子,出了长安城,大唐其他联盟分部可没这么多医师。三娘子这话说的好,既然我们医师遇到了,自是要救治的!不过,关于救治后的问题,会后咱们再讨论,若有必要可上呈署令,定不会让医师们因为用心救治却未救回而遭家属的讹诈。” “孙医监说的好,人要救,也不能让好人寒了心。如此方可长长久久的良性循环下去!”高老医师倍感欣慰的说。 “若孙医师仍有疑问,还请会后再相询,时间紧迫,接下来三娘要给大家讲讲心肺复苏法了。” 至此,又组织着人把两张长桌并到了一起,作为演示场地。 “我之前已和诸位说过这溺水和因意外而突然心脏骤停的人都可用这法子来救的,接下来由我家二兄和大郎给大家做演示。” 说着,李大郎就出场了,双手来回滑动,装作在水中游动的样子,突然就不动了,然后“噗通”一声倒地。 李二兄就出场了,表演着奋力游到跟前,从背后拖着李大郎往边上走的样子。 若要救溺水之人,定是要从其背后出手的,以防求生本能将施救者也带累下去。 当然了,事实就是李大郎自己站起身,假装靠伏在李二兄背上,然后一个高就躺到了长桌正中央。 “诸位,不论何种心脏骤停没了呼吸的人,若要救治第一步一定是先保证咱们自己的安全,若不然人没救成还要再搭上一人,那真的是得不偿失。另外,实施此法时,定是要一处开阔平坦的场地最为合适的。” 李二兄看着躺着闭着双眼假装闭气之人的李大郎,先是来回看了看四周,确定这是个安全的环境后,李二兄突然一膝盖跪下,用力拍打李大郎的肩膀,边拍边大声:“这位郎君,你还好么?”重复三四遍,看看李大郎是否毫无反应。 确定了毫无反应,李二兄便先用手指试了鼻息,又用手去感受颈部是否有大动脉搏动,最后趴在李大郎胸口听听是否还有心跳。 “在我们确定现场安全后,首要的就是要判定这人是否还有呼吸、脉搏、心跳。” 一边听李三娘的讲解,一边看李二兄和李大郎的演示,在场众人无不是觉得的生动易懂,个个都在认真看,唯恐眨了眼就错过了什么。 “诸位,当判定该人已无意识、呼吸、脉搏、心跳后,就要做心肺复苏了,即我之前用我家二兄画的解剖图讲解的那样,我们要靠外界的力量按压心脏以达到让其持续供血莫让大脑没了血供致人死亡。” 李二兄就解开李大郎的腰带,把衣裳撩开,里衣也解开了,在座的除了李三娘只有李母两个女子,李母是其阿婆,李三娘是其小姑,也就无所谓什么了,之前也问过李大郎自己,他说练武时常有光膀子的时候,若是为了演示清楚,露出身体没的什么。 “这人体结构,三娘想着孙医监这专精疡医之人该是最为了解的。”顺势恭维了一直支持自己的孙医监一句,李三娘继续说道:“诸位,还请到近前来看,此处十分紧要。” 李二兄将一只手的掌底部直接放在李大郎的胸骨中下三分之一交界处,将另一只手的掌底部置于这只手上,手指间互相交错且保持手指向上方翘起,找到了正确位置,做好了准备姿势,没动,眼看李三娘坐等下一步。 李三娘此时心想,幸好这桌子够宽够长够高,不然此时这演示可没法子让满场三四十号人可以人人都看的清楚的。 “诸位请仔细看我家二兄双手交叠这处,”李三娘拿出刚才用来讲解解剖图的那根枣树枝子指向李二兄的手,“此处即心脏,我们用这种姿势有规律的按压此处,即可刺激心脏,让其恢复泵血。” 李二兄作势将自己的两臂伸直,凭着自身重力垂直向下用力按压,当然了,是没有真的按下去的,李大郎是健康的正常人,又不是现代的模拟塑胶人,这么一下子下去不出问题就怪了,所以,李二兄也只是保持这个姿势好方便众人观看以及李三娘讲解罢了。 “诸位,这按压是关键,这里的门道就在于一定要按够次数和深度。且在按压时,不是一猛子使劲按,也要给胸骨充分回弹的时间,大家注意看,我家二兄的掌根部,使劲按下等待回弹时这掌根部也不可离开皮肤,以免移位,达不到按压效果。” “三娘子何不让你家二兄按下我们看看?” “我家大郎可是个健康人,自不能随便就用这法子的,这是救濒死之人的!” 说着,李大郎自己整理着衣裳从桌子上下来了,向周围施了一礼,就往李父李母那里走。 还未走进,心疼的李母赶紧拿了一杯茶给他。 李三娘看着已经退场的李大郎,就让李二郎把自家拿的带皮猪肉拿了一大块儿过来,摆放在长桌上,眼神示意李二兄就对着这猪肉做按压。 李二兄的眉头一皱,用眼神询问李三娘“认真的么?” 李三娘点头,“不然,怎么办?这也不能往真人身上招呼啊!” 李二兄随即硬着头皮压了下去,“诸位看好了,这频率、深度、手法。” 每分钟至少一百下,深度至少按现代计算是五公分,且在按压时间与放松时间各占一半左右,放松时掌根部不能离开胸壁,以免按压点移位。 “诸位,在这猪肉上看的不怎么明显,但诸位记住,有效按压的深度是三根手指的宽度。好了,二兄下来吧,辛苦了。” 李二兄赶紧停下这让他尴尬的演示,顺手把猪肉也拿了下来,李大郎有眼力劲儿,拿着抹布上来去擦沾染上油脂的桌子。 “诸位,这胸外按压甚是消耗体力,孙医监是亲身体验之人,当是了解这其中的难度。” 被叫了名字的孙医监自然是捧场的,毕竟他确实是用此法救了一溺水兵士的,虽说他自己当时并未做的如此规范,但是确实是参与其中的。 “是了,我当日也只是大体按着从狄少卿那里听来的法子死马当作活马医的用了,按三娘说的,这胸外按压极费力气,我当日并未如此规范的按三娘说的按下至少三指宽,但按了两个来回也是双臂酸痛不已了。若真按三娘说的,想必对力气和耐力要求不小。” 听了孙医监的解释,李三娘点头表示赞同,“此法最紧要之处就是胸外按压,要快速有力,尽量不间断,若中间过多间断,很可能会使血供中断,降低复苏成功的概率。本就要靠运气才能行,若再如此,那救回的概率就更低了。” “那试问,若孙医监这等常年在军营的疡医都觉得艰难,李三娘子一个娇弱女娘,是如何救活那凉国公女娘的?” 第48章 考核(八)命vs礼教 李三娘就去看到底是谁,总是三番五次的提出一些还挺有价值的提问,嘿嘿,还就是那家学渊源的孙辰阳。 这小子倒是不耻下问,看这样子大概率是个心高气傲但不乏善心的不通世情的世家贵公子吧。 “孙医师这问题问的极好!” 李三娘也是鬼,先扬后抑这种手法但凡小学语文上过的都听语文老师说过,咱们今儿也来这么一个套路。 “三娘是个女娘,也不是家里常做农活的农女,自是身上没那大力气的。再说了,这女娘和郎君天生的体力差距在座的无不是不懂的。但人体又端是神奇,诸位应是不了解,我还有一大兄,我家大兄乃习武之人,刚才为诸位演示的年轻郎君就是我家大郎即我家大兄的长子。” 说着,李三娘便眼神示意李大郎赶紧的出场再露个面儿来,这有机会给自家人露脸混脸熟的机会自然是要积极点儿便宜自家人的。 这在场的虽说只是联盟里在长安城里医堂坐诊的普通医师,可零星几个也有在太医署做个小官的,当然了,孙医监除外,孙医监这种稀缺人才且还是在太医署能说得上的话的人还是不多见的。 但是这些人的家族亲人总是会有在其他地方有官面上的人的,李家欠缺的就是官场的关系,虽说从李大郎这一代开始搭建,有些过于晚了,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说不得等李大郎能够独当一面时,李家还真就改换门庭了。 “我家大郎自小随其父习武,别看他不到十五,这满身的力气还真不弱于成丁。而我当日为何能靠极耗费体力的心肺复苏法救回凉国公家女娘,一方面是这女娘运气好,另一方面是当时有一习武的女武卫与我协作才交替着把女娘救了回来。” 李三娘尾音刚落,便戏谑的稍微打量了孙辰阳一眼,才继续说道:“在三娘看来,那常年习武的女武卫的力量未必比一个成年男子力弱,甚至因着是习武之人还能更好更快的掌握着心肺复苏法的技巧,比我这只知步骤却无力量的人更强些。” “三娘与诸位分享这些技法,不是没有私心,三娘想以这技法换取一个同男子一样进行考核加入联盟,以后可以坐堂开馆行医的资格。但三娘也不是那不识大体的人,公心里自然也是希望传播此法可以救治更多的人,与阎王爷抢的一条命来,莫让其父母哭。海氏技法和心肺复苏法的利弊等三娘都教授给诸位,是否使用,是否上呈太医署,自是由诸拿主意。但在这里,三娘还有一法是定要分享给主修疡医的医师的!” “哦,三娘果真给人无限惊喜,我今日来的太对了。” “李三娘子还未说完心肺复苏法吧?我可听说当日救治凉国公女娘可是有以口渡气之法的。” 追着李三娘的尾音,孙医监和孙辰阳同时开口,谁也不让谁的没个停顿,都只顾自己说话。 “哼!京兆孙家的好教养!” 在场众人看着这一幕,不觉好笑,孙医监气的都开口嘲讽孙辰阳的家教了。 那被说了一句的孙辰阳倒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之处了,涨红着脸赶紧站起身对着孙医监行礼,“是小子心急,还请孙医监勿怪。” 李三娘心想着,当日救助那凉国公女娘,自己过于专注,也未注意在场的多位贵女是否是看了还是没看,听这孙辰阳的意思,当时必然是有贵女从头到尾看了个究竟的,看了之后定是回家与父母家人诉说,还诉说的一分不差,最后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孙辰阳的耳朵吧。 其实,心肺复苏法最重要的就是胸外按压,人工呼吸这步是辅助手段,考虑到现实的礼教问题,李三娘本想着过后单独说一下的,没想到提前让这小子给捅破了。 此时要是不说,怕不是在场的有些人就以为李三娘是藏着掖着如那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似的是要自己留一手的,这可就不是李三娘的本意了。 “诸位,孙医师说的没错,此法后续确有以口渡气的步骤,三娘本想过后再说的,毕竟看这个天色,能在说完疡医那一摊子再让诸位回家吃晚食都是要赶着时间的了。我想诸位在来之前必然都看过师祖他老人家从我家拿走的手稿了吧?手稿上面就有仔细的描述,若是之前仔细看,那必是知道的。” 李三娘一边说着,李二兄就从自带的布袋里拿出在家誊抄好的文字版的技法讲解,当然了仅此一份,先拿给了高老医师看,后一一传到孙医监、钱老医师诸人手中。 “三娘子仁义,我等非怀疑三娘子留一手,我想起来了,当时在会馆确有看过这手稿,具体我没仔细拜读,倒不太记得了。” 这人是高老医师身旁一个亲近的医师说的,他一说完,坐在四周椅子上的医师也小声说了起来,确实当时高老医师召集大家开会,拿了几分书稿,不过当时大家都未在意,只当寻常引人进联盟而已。 李三娘对着这仗义相助替自己说话的医师行了一礼,看着那手稿在几位医师手里来回传看,李三娘不等他们,还是直接高声道:“诸位,除了怕时间不够,想延后讲这以口渡气之外,就是此法怕是会引起礼教之士的反感甚至是批判!” 对着众人再次行礼,李三娘用略带担心的口气说:“诸位,咱们医师这个行当也就在本朝还能有几分薄面,太医署的建立也给咱们医师一条晋升之路,虽然家父自小教导三娘医者仁心,能帮则帮,但三娘也不是那不懂世情之人,”说到这里,李三娘有意无意的瞥了孙辰阳一眼才继续:“我也是自小看过阿耶为了养育一家子人辛苦,医师也是人,若无官职在身,吃不得俸禄的,也是普通百姓,得养家糊口的。” “心肺复苏法在胸外按压之后的一步就是以口渡气,顾名思义,就是嘴对嘴吹气,以达到给肺脏辅以人工呼吸,让人体恢复心跳和呼吸的。这是有身体接触的,还不是一般的接触,是要嘴对嘴的。 之前那一步胸外按压已经是有些不合礼教了,若要那礼教严谨的文官知晓,还要嘴对嘴吹气,还不知要如何编排三娘是何等腌臜的女娘呢?三娘虽已是和离妇人,可也有一女要教养,还有家人在一处生活,三娘忍得了那些风言风语,我的家人何苦来?若那文官直接把帽子扣到咱们医师乃至太医署头上,三娘不就是好心办坏事,带累了各位前辈?” 第49章 考核(九)扯大旗 李三娘直接把高度一下子抬高到整个医师群体乃至大唐医师的最高学府和晋身之处太医署上来,这可是连李家众人都没想到的。 虽说李三娘有想借太医署的势的缘故,但她说的也是实情,现在的风气虽不禁女娘们出门,或是游玩或是做买卖,立女户也是可以的,甚至官方还是鼓励二嫁的。 甚至武帝登位后,还提拔了几位女娘做官,太医署里也是有女医的,只是不多罢了,且还要更多的听从男医师的就是了。 但朝中说得上话,手里握有实权的可都是男子,更别说有一些从前朝就是做官的老牌世家贵族,他们怎么可能容忍李三娘的心肺复苏法? 此时允许二嫁、立女户,那都是建立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下的! 且,人和人是不同的。 尤其是满口礼教,出口就是之乎者也的某些文官群体,不见的他们会不怕死,可只要死的暂时不是他们,他们自然不会站出来支持一个要有大量身体接触,不是胸口就是嘴的救命技法的。 甚至,若到时候是他们家族之中有小女娘需要施救,有的人大概会在心疼孩子的份上暗地里出手救了但不言语,但肯定是真有为了所谓的礼教,就活活让人等死的! 而李三娘想要把这急救之法传扬出去,自然是要寻着机会扯大旗的,有了太医署出头,李三娘站在后头做个小小医师有何不好? “这到底有何不可?还请李三娘子如刚才演示一番。” 孙辰阳实在没想到,只不过真心一问,就引来李三娘这大段大段的自白,还扯上了太医署医师同文官群体的矛盾,但还是想见识一番这到底是有多毁礼教? 听了李三娘的一番话,在座的都是男子的医师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李三娘子救的是女娘,孙医监救的是男兵士,刚才演示的也是李三娘的两位男性亲属,这若是一男一女,可如何是好? 是救还是不救? 救了之后,若救活了可要如何是好? 互结为夫妻? 可要是有一方或是双方都已有家室,那又要如何是好? 这世上,不是男子就是女娘,大部分的医师都是男子,像李三娘这种女娘医师实在不多见,若遇男子则救,遇女娘则放弃,可对? 满场鸦雀无声,都被自己头脑里的想法禁锢住了,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三娘子,这个问题咱们之后再谈,实若不行,等上呈太医署再说好了。还请三娘子先演示一番这胸外按压之后的以口渡气是如何做的吧。” 李三娘这也有些犯难,当时在家和李父李二兄讨论的时候,李父说这以口渡气若不是那么重要,就只说几句再加图解就好,实在没有必要演示。 是以,李三娘并未让李二兄和李大郎做这个预演,且就算他们是叔侄关系,也不好如此,大家都知道这是为了技法教授,可这也落人口实的,毕竟此时可是真的有契兄契弟的。 最后,没办法,李三娘还是请李二兄把那图拿了出来,挂起来,拿起枣树枝子讲解了起来。 “诸位,若遇紧急情况,现场有第二人,可加上这以口渡气的步骤。这需要你胸外按压三十下后停下,另一人给被救者吹气两次,吹完看到胸廓起伏,你就立马继续按压,你和另一人要重复这个过程,直到被救者恢复心跳和呼吸为止。” 李三娘指着这幅李二兄忍着脸红画下的口对口吹气图继续说:“这里关键点在于,在渡气之前一定要清理被救者的口鼻,看看是否有异物,尤其是溺水者一定要注意。再就是吹气前要把被救者的下颌抬起,是为了开放气道,好让之后咱们吹气可以通畅的通过。就如我之前和大家演示海氏技法的原理相同。另一点是吹气时,一只手捏住鼻孔,嘴对嘴包住被救者再吹气才有效。” “三娘子,这可能加大施救成功?” “是的,这是可以加大施救成功可能的。但最为重要的还是胸外按压!” 李三娘刚回答完这句,孙辰阳就又出来找存在感了,“李三娘子,若施救成功,如何看?” “恢复脉搏、心跳、呼吸,面色口唇不再苍白,而是趋于正常红润,就可判断施救成功。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若能同时施以针灸,说不得会有奇效。但我不通针灸,也不知如何是好,若在座的哪位前辈会此法,说不得可以一试。” 李三娘这么一说,在座还真有主修针灸的,这么一想,确实这种紧急状况,也就李三娘的这个法子和针灸是可以快速施救,与阎王爷抢时间救人的了。 高老医师站起来对着众人说:“好了,天色已晚,还是先吃了晚食再继续吧。” 李三娘没想到这一白天说不完,晚上还得点灯继续说啊? 这也不合适啊,再多点多少盏油灯它也是昏黄的灯光,根本不适合讲解。 秉持着这一点,李三娘就去找了高老医师,高老医师就说,若还有能讲的对光照要求不高的,那就讲讲,剩下的,明日再说,或者是给诸位医师解决一下疑问也是好的。 总之,趁热打铁,不能浪费宵禁前的这段时间。 至此,李三娘就放平心态,那到时讲讲无菌概念好了。 还是中午那间屋子,李家众人坐定不一会儿,就上菜了,八个人十二个菜与中午不同,不带重样的! 满足,开心! 但李三娘还是担心家里留下的李大嫂他们,尤其是明明早上答应露珠儿晚上就回去的,这都晚上了还没回家,也不知她会如何。 “别担心了,你阿耶刚才已叫人回家送信了,还单独叫了午食你说好吃的肉圆菌菇汤回去,让她们也尝尝是有多好吃。” “还是阿耶阿娘有远见,儿就没想起来可点了这菜给家里尝尝。” 李四郎这时也高兴的说:“小姑,那点心也甚是好吃,等咱们走的时候,也买些回家给露珠儿吃吧。” 李三娘就顺手从桌上的点心盘子里拿了一块儿李四郎指的点心,别说,枣泥馅儿的,表皮酥脆,内里绵软,放了糖,又不过分甜,确实好吃。 “四郎说的好,确实好吃,回头买些拿回家。” 晚食也有一道汤点,是豆腐菘菜汤,也好喝,但没中午那道肉圆菌菇汤有滋味。 众人快要吃完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却是几位医师联袂而来。 第50章 考核(十)无菌 众人赶紧起身迎了这几位医师进门,吩咐了小厮收拾杯盘碗碟,李三娘心想,这几位是何来意? 等都坐下,小厮上了清茶,几位医师中的一位瞧着像是领头的左右看了看,就起身对着李家众人行了礼后才开口:“李医师、李稳婆、小李医师还有李三娘子,是我们唐突了!” 他这一说唐突,那边跟着来的几人就开口说失礼了失礼了。 李四郎在旁看着觉得好笑,竟笑出了声,让李大郎瞪了一眼,才收了音。 “嘻嘻,无事无事,是这样,我等几人都在联盟下的医堂里坐诊,联盟每月都有例会,我等也会参加,但我等只不过是刚做医师没几年的人,去那太医署进修学习的名额是捞不着的。我等也服气,但自是有向学之心的,所以我等自己组了个同好会,就叫同学会。平日里每一旬在馆子里聚上一回,聊聊各自的学习心得,若有不懂得也可互相印证。” 李父听到这儿有些明白了这几位医师的意思了。 李父因着师承问题,是早年托得高老医师指点和引进才进了联盟,之后才开了自己的本草堂的。 但因着李父有师承渊源又有高老医师这等贵人相助,自是不需与他人交流学习的,李父后来又成了不良人的编外人员,还真用不着去争太医署的进修名额。 可其他没根基的医师自是不能如此的,他们除了靠天分和努力就是抓住去太医署进修的机会了。 但名额总是有限的,所以联盟里的三大派也是不禁私底下医师们自己组织同好会的,就李父听李二兄所说,长安城这百多位医师就有十多个不同名称的同好会。 这同好会里不止在联盟里在册的医师,也有不少不在册的医师,还有如孙医监这样的疡医同好会,会里甚至还有不少在各大军营里服役的军医,且那交际广的医师是不止参加一个同好会的,两三个都是少的,多有七八个的呢。 所以,李父猜想,这几位医师大概率是想拉李三娘进他们那个同学会的吧。 “今日听李三娘子的讲解,让我等深感学海无涯,我等都十分佩服李三娘子的本事。”这人说着还赶快看了李父一眼,又说出了今儿李父听到之后特别高兴的话,“有其父必有其女,李三娘子能有如此医术技法,李医师厉害!我等敬佩!” 然后他就和那几位医师面对着李三娘行礼后朗声道:“我等特邀请李三娘子加入我们的同学会,取长补短,共同进步!” 李三娘也没想到,果然在哪儿都是要卷的,这同学会听着意思就是医师的线下交流进步学习促进会。听着倒也不错啊,若是有人接纳,代表自己能够更进一步融入,对于自己做任务和传播知识的诉求并不相悖不说,还相辅相成。 “承蒙各位看的起!”李三娘站起先与李父、李二兄来了个眼色,才继续说道:“我李三娘自然是愿加入诸位的同学会,一起进步,但碍于女娘身份,诸位要是不介意的话,带上我阿娘和二兄可行?” 李二兄不奇怪,毕竟刚才李三娘的眼神已经很到位了,他跟着同去也有好处。过去是他自己更专心于药,而不是医,所以才未参加任何同好会的。 自古医药不分家,虽然李二兄医术一般,更爱打理药柜,但与联盟里的医师近着相处也是有利于自身发展的。 可李母就奇怪了,自己一个稳婆叫上去那什么同学会作甚?难道是为了避嫌,有自己这阿娘在场,三娘能更自在些? 还未等这几位医师作答,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却是高老医师前来叫李三娘回芍药房继续讲解。 高老医师一进门就看到了这几位医师,“哟,赵医师可是有眼力劲儿,这会还没开完,就过来挖墙脚了?” 这以赵姓医师为首的几位医师却不觉尴尬,给高老医师行了礼,又对着李三娘说:“三娘子的要求自是可以的,不打扰三娘子讲解,咱们会后联系。” 赶着时间呢,天都黑了,不过财大气粗的君又来自然有应对方法,李三娘一进这芍药房就觉得比自己家吃饭那屋子比可亮堂不少,屋子角落里都摆有莲花造型的灯树,估计与此时信奉佛教有关。 就连李三娘站定的中心位置的房顶竟还吊了两个莲花灯笼,着实好看。 而且这每张桌子上,不论大小都有一盏灯台,立马衬的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了。 估计是这一白天李三娘进退有据,讲解的有理有用,给自己赢得了几分尊重,跟着高老医师、李父辅一进来的李三娘竟得了几位医师的问好。 这让李三娘心里着实有几分感慨。 今儿早上刚来的时候,别说叫声李三娘子,是连声那女娘都没得到的,功夫不负有心人,有本事的人果真在哪儿都能得到应有的尊重。 李三娘一一回复了对自己的问候,就看到孙医监、钱老医师和那孙辰阳在一处,孙医监还对自己招手,李三娘赶忙过去。 “三娘子,你看,今日这宵禁前的一点儿时间可不够你说的那跟我们疡医有关的事儿吧?不若改日你再讲?不然我要是学上次那样从别人处听来,可不做准啊。” “孙医监盛情,三娘我自是听从。一会儿三娘不过讲些理论罢了,待得来日,我与家父、师祖商议个好日子,再给孙医监下帖子,还请孙医监拨冗(rong,三声)前来。” 孙医监笑呵呵道:“好说,好说,今日都不白来,下次也定是要来的。” 闲话几句,李三娘就又站到那中心位置,先对着各方行了礼,才高声开口:“诸位,趁着宵禁前这点儿时间,我与诸位谈谈无菌这个概念。” 无菌,在座的听到这个词儿都在疑惑,李三娘自是早有准备,拿出一张写有“无菌”两个大字的纸挂了起来。 “接下来我说的多与疡医有关,但非专修疡医者也可从中听些道理。” 李三娘自是要先对着孙医监示意,才继续:“在座的诸位都是已经出师可坐堂看诊的医师,自是知晓火、毒、热这三邪的,这三邪可致人红肿、发热、疼痛。我们可以开方喝药,辅以针灸来治疗。但这里,其实说白了,就是人体被感染了,被这邪祟感染了,才导致不舒服乃至影响自身的病症。而三娘我想与诸位介绍的就是如何在治疗时能尽量不被这邪祟感染。” 拿起枣树枝子一指挂起的“无菌”这俩字,李三娘继续说:“这邪祟,我就称其为菌。” 第51章 打不破的咒 “菌?三娘子可是在说菌菇的菌?如山里那漂亮的却是有毒的菌菇?” 李三娘着重用枣树枝子敲打了一下这个“菌”字才应承道:“是这个菌字,却不是这个菌菇。” 李三娘对孙医监问道:“孙医监是专修的疡医,在战场下必然是救过不少兵士,若兵士被刀剑所伤,是如何治疗?” 孙医监不知为何单问这个,但还是缓声说:“若伤口不深,自是清洗干净,撒上金疮药,包扎起来,辅以补气养血的汤药。若是伤口深,止不住血,则是要用烧透的烙铁止血救命的。事后若能熬过去则是命大,熬不过去也无法。” 在座的医师虽只有孙医监是太医署的疡医,但也有两三位医师在医堂里是主修金创伤的,此时听了孙医监的话,这几位医师也附和道:“确实如此。” “这里,我就要对诸位提出一个全新的概念,即无菌。”听着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李三娘抬手示意压了一下,才继续:“诸位勿急,还请等我细细说来。” “邪祟,也就是我称之为菌的东西是无处不在的,尤其在腐朽、肮脏处尤多。这人是血肉之躯,若有菌侵入,则很难扛过去,就如孙医监刚才所说,若伤口深,最后只能靠命靠运气生生熬过去。熬不过去也就去见了阎王爷了。” “三娘子的说法,有些几分瘟疫的意思。大灾之后,入口之物或所存环境不再洁净,即很大可能生疫。” 李三娘躬身示意,“钱老医师说的在理,我是有此意。所以,若我们能保持洁净,时刻谨记,控制无菌,那即可很大程度上不让邪祟如体,可保命甚至救治成功恢复原身。” 李三娘说到这儿就示意四小只把之前准备好又收起来的从仇娘子那里定做的手术外衣、口罩、帽子、布巾子分好的四份都拿了出来。 一份给李三娘用来演示,一份给了孙医监,一份给了高老医师,一份给了孙成仁医师。 “这些就是我想给大家介绍的保持无菌的物件。” 众人一开始看到四小只这送来叠起来的白胚布,还以为是怎么了呢? 毕竟也只有家里有人去世时,披麻戴孝才要着白胚布制的孝衣、孝带、孝帽的。 拿到近前,才发现是缝制好的说是衣裳不是衣裳的物件。 “三娘子怎不染个色,这白冉冉的,实在不吉利。” “哈哈,诸位勿怪。请听我讲解。这用白胚布,一是省钱,二是为了看得清楚。” 李三娘拿起看着像加长版的交领上襦穿在身上,又用加了束带的帽子包住了所有头发,然后带上捂住口鼻的口罩,最后让李大郎把那带来一天的猪肉拿到长桌上,借了君又来的小刀给猪肉正中央来了一刀,再拿出一张开好口的布巾罩在其上。 做完这些,顶着众人讶异的目光,李三娘才先指了指自己这一身,又指着这盖了布巾的猪肉继续说道:“诸位且看我这一套,外界不洁净,那我就让我自己和被救者洁净,这些都是白色的,若脏污了立马就能看出来。且,我若要给这伤口处理止血,就先洗净了双手穿上这衣裳,戴着帽子口罩,岂不是能更洁净! 诸位都是有数年实践经验的医师,若遇大疫,第一不是要保住百姓的命!第一是要保住医师的命!” 李三娘这句话还真是振聋发聩,头一句听着不像是有医者仁心的意思,后一句听着更像是苟且偷生。 “诸位,若不能先保住医师的命,那谁来救百姓?谁来研究瘟疫方子?谁来施针?再说,医师也是人,是人就有亲族,若我们不能先保证自身,谁能对我们的亲族有所交代?” 孙辰阳这时候又出来刷存在感了。 “三娘子的意思是,这些穿戴既能保证洁净,可让被救者增大生还几率,还能保护医师不被邪祟,啊,不是,那有毒菌侵染自身?” 李三娘点点头,看众人都无反应,多在低头沉思,就又出声道:“对,孙医师说的就是我想说的意思。” “那这些物件用过了岂不是就沾染上那有毒菌了?” “是,所以用过的自是要回收清洗沸水煮透消毒杀菌后太阳晒干才可二次使用的!” “我说,怪不得要用白胚布。” 一个说,两个说,不过讲了这几句,介绍了这些外科使用的物件,在场众人就十分有兴致的讨论起了邪祟、瘟疫和保护自身与施救百姓的伦理道德问题之上了。 李三娘跟赶场子似的,一会儿去孙医监那里回答几个问题,一会子又去高老医师那一堆聊聊,最后再去孙成仁医师那儿接受几句似是而非的嘲讽话儿。 最后,金掌柜敲门进来,提示快要宵禁了,让大家准备准备各回各家。 人多了,事儿就是多,李三娘跟着高老医师和李父一起光是拜别这四十多号医师就花费了近一刻钟的时间。最后和高老医师说回头再聊,被叮嘱夸赞了几句,才和金掌柜道别。 这生意人太会做事了,还未等李三娘开口,金掌柜就给准备了三层点心盒子,说是君又来赠送的,今日来的都有。 大酒楼就是好,背景深,人脉广,这时候了,还有合作的驴车在路边等着呢。 李大郎又背着早上拿来的框子往驴车上放了,李母看见那两块儿猪肉还说:“早知今日不怎用到这猪肉,昨儿就让你大嫂做了给露珠儿吃了得了,这耽搁了一天,瞧着也不大新鲜了。” “阿婆,不晚,待会回家,就让大伯母煮了吃了好。” 李四郎抱着点心盒子在旁看着框里的猪肉对李母说,“四郎今儿一天吃了两顿酒楼的饭还没吃够啊?” “哈哈,阿婆,好饭怎么吃得够。” 李三娘听着小四郎的话,心里到有疑问,“阿耶,今日在这君又来的花销可不少,是谁付的账?” 李父还在一旁捋胡子高兴呢,今儿夸赞自家三娘的好听话真是不带重样的,还都是长安城里的医师夸赞。夸得他心下一再庆幸自己当初坚持让李三娘学医的事儿,幸亏当初没听外人话,说女娘养大了找户好人家嫁了就得,哼,我家三娘如此聪慧怎是其他小女娘能比的! 李三娘看李父神游天外,就看李二兄,李二兄笑呵呵:“哎,都是联盟出钱,入了联盟的医师按等级每月都要交份子钱,日积月累之下,也是一笔巨款,不过在君又来吃上两顿,还是照顾自己人的生意,自然是尽够的,三娘不必担心。” 李三娘听了,顿觉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这不就是现代的高级vip会员制么。 还差一段路就到了家门口,谁能想到这驴车竟在路口被拦了下来。 车把式喊停,对着路旁这一男一女问道所为何事,听着声音,李大郎举起车上的灯笼一看,叫了一声“图瓦大哥?” 第52章 带下病 听到李大郎的疑惑声,李三娘才有心思抬头看看是谁。 只见身穿胡服的图瓦和一明显打扮为胡女的女娘站在一起,“图瓦,你是来看秋娘的?怎的不直接敲门进去?” 还未等图瓦开口说话,那胡女就抬起头来行了一礼,“非是图瓦不进门,是奴婢有事相求。” 这快宵禁了,路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李母就招手让二人上车,先回家再说。 图瓦和这胡女听了这话却是坚持不上车,要跟着驴车走过去。 幸得李家的医堂离这路口也近,众人一一下车,好生感谢了君又来的车把式,李三郎就上前敲门,刚敲几声,门内就传来李大嫂的问询声。 也是,一大家子,李大兄还未下值,只有女眷和还是个奶娃娃的小五郎在家,可不是担心李父他们一天还未归家么。 估计李大嫂是天黑了之后,接了李父的信儿后就在前堂儿这儿等着了的,这才一听敲门声,就出声问了。 李大嫂一听是李三郎的声音,就放下心来,忙不迭的开门,还冲身后喊了一声,让在院里的李二嫂和沈秋娘都安心。 人多办事就快,七手八脚的把东西都搬进家门,四小只又重新按上门板后,又是一番排队洗手擦脸的忙活,等众人都坐下,喝上李大嫂提前烧好的药草茶时,宵禁的最后一声梆子刚好响完。 点上油灯,面对一直不肯坐下的图瓦和胡女,众人一顿不解。 满头小辫子的高个儿汉子图瓦面对沈秋娘的疑问眼神,再不好意思也只能挺着身子直接开口:“李医师,三娘子,是我图瓦今儿打扰了。我知该提前说的,可我这妹子真真病的等不及了,我才今夜不得不带着她等在路口。” 众人一听这胡女是病人,才仔细的打量此女,这才发现此女虽脸有脂粉遮掩了苍白的脸色,但瞧着却是不大精神的样子。 李三娘看的分明,这女娘怕不是正在发热呢。 “图瓦,可是找我看病的?” 李三娘猜想,估计是找她的,毕竟胡女,尤其是图瓦认识的胡女,估计可能是西市里那地位不高的做皮肉生意的胡女吧,她们是不被男医师接受的,他们可不会接诊胡女。 一般胡女不舒服都是找了相熟人去药铺抓上几服药就不错了,再不济的只能生生熬过去,若熬不过去,不过是条命罢了。 虽说武帝不禁多民族在长安城讨生活,但地位低下的胡女一般都是做那烟花柳巷的生意的,大多人无法接受,医堂断断是不敢接诊的。 “噗通”一声,这胡女竟一膝盖跪了下去,还未开口泪先流,刚在外面没甚灯光看不出来,这进得屋来看着还真有异域美人的样子。 “狄丽拜尔给诸位问好。”这说着就拜了下去,李家众人被弄得也尴尬的很。 图瓦右手握拳直接一敲自己的左胸口,“图瓦·阿史那给诸位问好。今日图瓦是带以前同一部落的妹妹来向李三娘子求医的,还请李三娘子救救我妹妹。图瓦有钱付诊金。” 说着图瓦就从胸口掏出一个袋子,倒出里面混着几颗宝石的碎银子在掌心展示给众人看。 其实,在场还真没几人回过神来,一是震惊这胡女怎么动不动就跪下了,二是听了这图瓦的名字。 阿史那可不是普通的姓,那可是突厥贵族的姓。 可要是图瓦是突厥贵族,断不能在西市胡人开的马戏摊子里做表演马戏的人啊,这就说不明白了。 不过,李母倒是看出这两人的意图来了,求医求到李三娘头上,还是胡女,估计得是女人病,李母就出声打发了四小只回房休息。 未等李母再说,沈秋娘就站出来说要回去看着露珠儿了,李二嫂看这架势也提出要回去照看小五郎。 李二嫂正纠结要不要拉着李二兄一块儿走的时候,李大兄下了值直接开门进来了。 “二郎,大兄回来了,你快去给大兄打水,好好洗漱一番。”一边说一边拽着李二兄出了门。 若论看这眉眼高低,李大嫂才是王者,她也看出来了,这是有私事还是不怎么好说的私事要说,走到门口拉着一只脚刚踏进屋里的李大兄往外走,“厨房给你留了饭,阿娘交代把那猪肉做了,正好,你吃完饭给我烧火。” 好了,现场只留下李父李母和李三娘,以及站着的图瓦和跪着的狄丽拜尔。 这再怎么求医,也不能让人一直站着或是跪着啊,李三娘请他们俩坐椅子,二人都一再的推辞,最后没办法,搬了两个板凳让两人坐下了才算好。 然后,就是漫长的近一个时辰的听故事。 图瓦虽然姓阿史那,但其母只是个低贱的女奴,还未等他长成就病死了,随后他跟着自家首领打仗,兵败后,侥幸还活着,会些马术便进了商队的马戏摊子来长安混一口饭吃。 狄丽拜尔就比较惨了,没被抓之前,只是普通的女娘,但因生的好,来往的商队起了坏心,趁夜色掳了人就跑,辗转几番,现在平康坊一家馆子里做侍奉人的生意。本也还好,有吃有穿,比起颠沛流离的生活好上不少。 可好景不长,数月前狄丽拜尔不知被哪位客人传染了病,一开始未注意,只以为是休息不足,修养了几天就能好转。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处症状越来越明显,也接不到什么客人,还被馆子里的妈妈嫌弃,为了活命,只能接最下等的活计。 机缘巧合,图瓦给人送东西到这馆子里去,瞧见了她,这一眼就让他眼熟,太像自己以前在部落时认识的一户人家的女娘。 为了印证猜想,图瓦点了她,没想到还真是自己记忆里的小妹妹。 图瓦少年失母,虽有羊群,但还未成年的他是得不到这些财产的,只能吃部落的百家饭,坎坷着长大,这狄丽拜尔的父母就是经常接济他的一户人家。 至此,才有了图瓦为救从前部落里的小妹妹以钱财开路叫了狄丽拜尔出馆子服侍,临近宵禁等在李家医堂的路口这一幕。 医者仁心,这都跪了,也到眼前了,还能不管? 李母听了摇摇头,没说什么,和李父两人互相扶着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这意思是你想救便救,但你阿耶可不能同你一起,毕竟大部分男性医师是不会接诊此等女娘的。 第53章 医者职责 就李三娘在现代接受的教育来说,性别、种族自然不会成为她与病人之间的枷锁。 在一位真正的医者眼里,年龄、性别、民族、种族,乃至病人的宗教、政见、国籍、性取向、社会地位或任何其他因素的偏见都不应存在于自己的职责与病人之间。 当初踏入医学殿堂时,她是用自己的人格和真心宣誓的。 跨越了时空,这种医者职责的追求,也不会改变。 但另一方面,李三娘也理解李父李母乃至长安城里大部分“见死不救”的医师们的选择。 他们受限于时代、文化局限,也确实没有能力反抗现在的大环境,那保全自己也无可厚非。 其实,倘若李三娘救治此等做皮肉生意的女娘,还是胡女的事儿流传出去,很大可能会被指责、谩骂甚至诋毁她身为女医也是腌臜的,还会带累整个李家,更别说她还有露珠儿要养。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从来杀人都不用刀剑。 所以,李三娘起身对着图瓦和狄丽拜尔说:“既然求到我这儿,咱们相识一场,能帮自然是要帮的。可我现如今连长安医药联盟的门槛儿都没进去,又只是个身上无一官半职的女娘,现在的我还弱小无力,所以,我只能在背后偷偷的帮你看诊开方。” 狄丽拜尔又是“噗通”一声跪下,“能得三娘子背后帮助已是大恩了,奴婢自是会把恩情放在心里。” 图瓦倒是简单,又“梆”一拳头打在左胸口,“三娘子大恩,图瓦铭记于心!” 诊疗过程倒是简单,把图瓦支出门去,仔细询问了狄丽拜尔她的症状,着重问了小解和那处的难受,最后狄丽拜尔忍着羞耻脱了裤子给李三娘看了看。 发热、下腹痛、不适感再加上恶心呕吐和裤子上那红色血迹以及脓性分泌物,再结合狄丽拜尔的职业,虽没现代的检查技术,但不过就那几种病罢了。 最后,李三娘给开了药方子,内服外擦洗的各有不同,但最重要的是让狄丽拜尔得到充分的休息。 李三娘没全要图瓦的宝石和银子,拿了一块儿不小的,可以吃上十天药的钱。 “我直接去给你抓上十天的药,今晚你们先在前院儿的屋子休息,剩下的你拿回去自己熬了吃。狄丽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若是可以,你拿这宝石去换了银子去她所在的馆子里让她出来十天半月的,好好吃药休息些会更好。” 李三娘拿钥匙给他俩开了前院儿惯有的两间留给家远的病人和家属住的屋子,又去抓了药,进的厨房拿小药炉熬了,给狄丽送去,再叮嘱了一番要如何擦洗用药后才走。 等李三娘安顿好两个求诊的胡人,想去厨房提桶热水洗漱时,厨房里坐在灶台前的李大兄和李大嫂还在等她回来。 “好了,忙活了一番,让你大兄给你提桶热水回去好好洗洗。露珠儿早就睡了,你可小声着些,别吵醒了她。” 对着李大嫂贴心的笑笑,李三娘就和提了一桶热水的李大兄一前一后往自己院子里去。 路上李大兄问:“想清楚了?” “嗯,大兄,让我不管我心里过不去。可自家的境况我也是知晓的,只叫他们背着人来就好。倘若以后我有能力,自是大大方方的,现下还是如此的好。” 等李三娘洗漱一番,烫了脚上得床榻时,已是一更天了。 逐渐变凉的长安城,夜里静的只能听到打更的梆子声。 露珠儿估计是闻到李三娘的味道,一拱一拱的往李三娘的怀里钻,搂着露珠儿大宝贝,李三娘心里才觉得踏实了。 翌日,李三娘起的晚了些,一睁眼就是露珠儿的大脸蛋子。 和自己的大宝贝好好的联络了一番感情,才抱着她往厨房去。 “锅里有给你俩留的早食。” 还未等李三娘去拿,李大嫂又近身小声在其耳边嘶语:“图瓦和那狄丽啥尔的早早的就走了,还留了一颗宝石在屋里头。”说着,李大嫂就拿出一颗杂色宝石给李三娘看。 “既是他留下的,大嫂就收着吧,全当我的诊费好了,留着家用好了。” 一边和露珠儿作伴吃早食,李三娘心想,这病历还是得写起来,这可是自己穿越大唐第一次接诊的病人啊! 虽说不能光明正大的接诊问诊,但也算是对自己医师这个能力的认可。 很有纪念意义! 早食后,又陪着露珠儿和小黄玩了一会儿蹴鞠,其实就是李三娘单方面扔球,让露珠儿和小黄去捡,小黄倒是这近两月在李家养的油光水滑,四肢有力,会护主,是条好狗。 李三娘把露珠儿托付给沈秋娘后,自己才去前堂找李父和李二兄报备了昨夜的事儿。 李父听了李三娘说的要给自己的每个病人单独写病历建立档案的这个想法,觉得甚好,趁着没甚病人就与李三娘兴高采烈的探讨起来了。 说到最后,避无可避的就是李三娘接诊了做皮肉生意的胡女这件事。 “我自知从你儿时就教你医者仁心,有能力就帮忙,你也一直都做的很好。可若你要进联盟,就算以后主要是给女娘们看病,你和大众眼里不可接触的人有了接触,你还如何治病救人,实现理想抱负?卫道士的嘴从来不饶人,可女娘妇人的嘴又何时绕过谁?” 在旁的李二兄听了李父的话,虽他心里是赞同的,但还是认为自家小妹不该如此严厉的被李父呵斥,遂开口:“阿耶的话有道理,但阿耶也不是指责你的医者仁心,不分高低贵贱,只是想让你选一条更好走的路。” “三娘自是明白阿耶和二兄的好心的,现下我还是一个弱小的未挂名的女医,韬光养晦自是要得。他日我功成名就,有了几分薄名乃至一官半职时,自然是我说了算。我当时就已告知图瓦和狄丽是暗地里帮其救治的,还请阿耶和二兄放心,三娘自有分寸,绝不会把自己和家里置于险境之中。” 看着来了病患,李三娘就顺势在旁帮李父记起了病历,这要是养成习惯,积少成多,也能相互印证一些医理和药方,还能更好针对病患的疾病有更好的更详细的视角,毕竟街坊邻里看病都是找相熟了的医师的,来来回回不过都是这些人,建立病历档案是很有效的法子。 想到这儿,李三娘觉得李母的稳婆事业也可以搞起这个来,这对女娘的自身定是有好处的。 刚看完一个病患,就有一个穿着体面的男子进的门来,却不是看病,行了礼说了来意才知道这是户部高尚书家的仆从,就是李三娘救了被诬陷推凉国公女娘落水的那丰腴女娘家。 仆从是来送帖子的,听说李三娘进长安医药联盟的考核过了一个阶段,就赶紧上门来了,若李家有空,定于后日来访。 之前就说高家仆从会说话,这人也一样,真是把李三娘从头发丝儿夸赞到了脚底板,在他嘴里,李三娘就是这长安城里最善心最有担当的女娘了。 李三娘自己在现场听得都尬的不行,李父和李二兄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第54章 儿(感谢辛馨pa的月票~) 在家消停的呆了两日,好好的陪露珠儿玩耍,仔细的培养母女感情,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时光。 可小露珠儿却觉得近两日自己的阿娘粘自己粘的紧,竟有了几分厌烦,小脸一沉,语重心长的对李三娘讲:“阿娘,珠儿知道阿娘爱我,但阿娘该像阿婆一样好好做活,好给珠儿买肉吃。” “哈哈,你这小没良心的!不过是拘着你跟我过了两天罢了,就嫌我烦啦。” 露珠儿这话逗得李三娘哈哈大笑不说,还作势满院子追她和小黄跑,非要挠她痒痒肉。 和李大嫂在一处做活的李母看到这一幕就对李大嫂说:“你看看,都多大的人了,还和自己的儿如此嬉闹。这要让那帮子医师看见,非大吃一惊不可。” “阿娘,三娘那是逗露珠儿玩儿呢。在自家里呢,三娘不一直是阿娘的宝贝,我们这些做儿媳的可是赶不上三娘一手指。”李大嫂故意冲着在旁抱着小五郎透气的李二嫂挤眉弄眼的说。 “瞎说,阿娘我最疼你和兰娘了。” “阿娘疼不疼大嫂我不知,但阿娘定是疼我的。”李二嫂也促狭的说。 李母听了这话,心里妥帖,现在一家人齐齐整整的,看着院子里还在来回乱窜逗露珠儿的李三娘和自己身边的两个十全十好的儿媳,真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好了,别玩了,准备准备,高家估计快来了。” 今日就是高家前几日送帖子来说的日子,是以李母今天也未出门,能推的稳婆事业也都推了。 除了上值的李大兄和去书院的四小只,李家该在的都在。 高家的帖子里也说了,是上门拜谢的,不像上次钱家来拜谢是带了礼后又在李家吃饭,而是想带礼上门后再请李家去酒楼吃饭。 所以,李母和李大嫂也并未请长寿坊里的灶上手艺王者王掌勺来家,只拿了上次钱家上门送的好茶叶准备一会子冲泡了待客。 说曹操曹操就到,小伙计李贵提前进来通知,前堂李父和李二兄已是招待上了高家来人了。 李母也就领着李三娘她们往前堂去迎客。 辅一到前堂,李三娘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带着两根金簪的女娘,真真晃眼,黄金的色泽不用说,是真的好看。 世界上最好看的一抹黄就该是黄金的黄了吧。 再仔细一看,金簪女娘身边才是李三娘上次在潏河边救人时看到的可爱白胖满头珠翠的丰腴女娘。 除了这两人,还有一看就很高壮的男子,这身高迄今为止李三娘只在李大兄身上看到过,着实高壮。 这高壮男子在旁与李父和李二兄寒暄,李三娘想着这估计就是帖子上说的丰腴女娘的长兄了,金簪女娘估计就是其长嫂了。 好一阵儿见礼,李家众人才把这三人迎了进去,这还不算,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或是抱或是两人抬箱子的仆从,这是往李家送高家带的礼物呢。 这阵仗,李三娘还记得是上次钱家来送拜谢礼,看着高家这做派,李三娘不禁觉得咋舌,这以商贾起家的高家就是不一样,这礼送的都比别家气派几分。 并且,这礼不收还不行,这是人家一家子的谢礼,你若不收,岂不是捏着救人这档子事儿不放,难道是想以后以此为把柄威胁高家做些什么么? 所以,这礼得收,还得说明,这就是一锤子买卖,我做了自己能做了,意外帮到你家了,那咱们之间的事儿就到此为止了,自此,李家更是不会以此为要挟,让高家为自家做些什么的。 李大嫂和李三娘端了茶盘上来,李二嫂把小五郎给李母抱着,自己去帮李大嫂指引仆从去往厢房存放高家送来的这些礼物。 等一阵儿忙活,李父、李二兄已与高家丰腴女娘的长兄通过姓名了,丰腴女娘名叫高雅惠,他们这一房仅有其长兄高昌盛和她自己共两人。 高家的这一档子事儿其实也是常年霸占长安城的娱乐八卦头榜的。 高尚书是地方高家的大房,机缘巧合下从商贾进了官场,一步步升至尚书。 高尚书有四子两女,高昌盛和高雅惠的父亲是高尚书第二子,但早年做买卖南来北闯,运气不佳遇了山匪一命呜呼,只留下年岁不过总角的一子和尚在母亲腹中的高雅惠来。 这母亲挣命生下高雅惠,月子没过就离开人世了,徒留才不过九岁的高昌盛与还未满月的高雅惠两人相依为命。 高尚书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子的后人无人照料,就接到身边教养。 可他一个阿翁教养高昌盛还好说,当时不过是个奶娃娃的高雅惠如何能得照看? 不过是给取了名字,交代宗妇找一心地善良的妇人,原是其母身边的丫头带着罢了。 所以,高雅惠虽出身高尚书府,却实在不得长安城里贵女的眼,那些贵女多得是瞧不起她的,又因这一直带着她的老妈妈是乡下来的,只会一个劲儿让吃,认为孩童吃的好长得壮实就是最好的了,养的高雅惠比那些贵女在身条上胖上不少,就更给了贵女们霸凌她的理由和借口了。 这也是李三娘当时在潏河边看那金簪女娘一直逼迫高雅惠,其他贵女却无一人为她说句公道话的原因之一。 别的原因自然是贵女们也知道和凉国公府沾亲带故的金簪女娘可比高尚书家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娘难惹多了。 其实,高雅惠不过就是稍微丰腴了些,算不得多胖,李三娘瞅着其长兄的身材,该是其家就是大骨架子,又养的好,比长安城里那些文官家弱柳扶风的消瘦贵女们自是觉得胖了的。 高家夫妇也是会说话儿,李三娘在旁听得脸热,李父李母李二兄却听得高兴不已,李父那满脸荣光的样子,真是很难让人想象这是本草堂里严肃的李医师。 高家大嫂还让高雅惠单独给李三娘行了礼,实在的感谢了一番,除了给四小只的礼,还单独给露珠儿一个荷包,李三娘接了过来,摸着硬硬的,估计是金银锞子,富贵人家就爱搞这一套。 还好李三娘有准备,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在金银铺子里买的首饰送了过去。 “哟,这是小五郎吧,快给我抱抱,我家就想生个大胖娃娃呢。” 高大嫂倒是爽朗实在,李二嫂也无不可,小五郎也长脸,换了陌生人的怀抱也没哭,怪道他招人喜欢,实在是长的是白胖可爱,哪家妇人来李家看见了,都忍不住想要抱抱逗逗他。 上回小五郎满月,李家大伯的大儿媳不是一个劲儿抱小五郎么,真是赶巧了,前几日打发人送信,说是已满了三月,成婚多年终于有了身孕! 送信不说,还给送了一堆小五郎能用的上的东西,说是感谢小五郎这个送子仙童。 看高大嫂这样子,估计也是着急要孩子,她还说:“唉,我这是跟雅惠她大兄成婚三年了,一直不开怀,心里着急,在哪儿看见个胖娃娃都要抱抱的,万一抱了也送我一个呢。不拘男女,都好。” 小五郎大受欢迎,露珠儿也没被忘下,高雅惠倒是有耐心,她都十多岁的小女娘了,还有心愿意迁就不到三岁的露珠儿,露珠儿带她去看小黄,她也没嫌弃。 李三娘心想,女娘是儿,郎君也是儿,都是阿娘的心肝宝贝啊。 遂拐着李母的胳膊撒娇道:“儿现下最不得宠了,阿娘可要多疼儿几分。” “你啊你,多大人了,还吃你亲儿和亲侄子的醋。” 第55章 送子仙童 在李家呆了近一个时辰,众人就转移阵地去了高家名下的酒楼吃饭。 沾高家的光,李三娘坐了人生里第一次马车! 怎么说呢? 李三娘自觉除了心理上觉得马比驴金贵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其他的特别的了,大概是跑起来才能有巨大差距。 可长安城里是不允许跑马的,除了禁卫军的人,你就是王侯在长安城里坐马车也是慢悠悠的,最多拉车的马可以小跑。 除了留在李家的沈秋娘未跟着去酒楼,李家小露珠儿被李三娘抱着,连小五郎都被李二嫂抱着一起跟着去了酒楼。 高家夫妇倒是实在,也并未分什么桌,众人都在一张大圆桌上坐了。 果然还是外面的饭好吃,这自家做饭不舍得放油放调料的,能吃可也真的说不上多好吃,自是没有酒楼的饭菜来的有滋有味的。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件对高家夫妇来说算得上是大喜事的事儿。 上了一道鲫鱼汤,李三娘特意盛了一碗给露珠儿喝,确实十分美味,可高大嫂却恶心连连,一开始只当是受不得鱼腥味儿,还是李三娘觉得这套路太像是有了身孕不自知啊。 遂酒足饭饱后,喝着清茶吃点心时小心提出询问,是否是月事未来而不自知,可能怀有身孕? 高大嫂听的这话,当下一愣,说自己自小这月事就不准,家里也给请了太医署的医师看诊,喝了些药不见好转,也就不再管了。 “难道真是有了身孕?我这是有身子了?” 坐在一旁的高雅惠立马站起对着李三娘说:“还烦请李三娘子帮我阿嫂诊脉瞧瞧,若是有孕那皆大欢喜,若只是嫌那河鱼腥,倒也还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三娘自是不好再推辞的,先问了高大嫂的末次月事的时间,再小心的放了手指到高大嫂手腕,认真的诊脉,不算弱的滑脉,该是有了。 一旦确定,李三娘微笑对着高大嫂和高雅惠点点头。 这一看到李三娘的点头,两人都高兴不已,高大嫂更是激动的落泪,无奈,李三娘便和李大嫂在一旁安慰。 “我就知道今儿必是个好日子!”缓过劲儿的高大嫂立马转头去寻在旁哄着小五郎睡觉的李二嫂,起身过去抓着李二嫂的臂膀说:“李家二嫂,你家五郎就是个有福气的!瞧瞧,我不过是上午头儿抱了抱,中午就确诊有孕,五郎就是送子仙童下凡!” 这话说的,让本就朴实的李二嫂如何接? 不过,也不用她接,旁边桌子上还在吃茶闲话的高大郎听到高大嫂喜悦的声音,愣了一下,小跑过来抓着高大嫂的手臂惊喜的问:“慧月,你有了?你有了?咱们有孩子了?” 然后,大家就看一个八尺汉子哭鼻子抹泪抱着自己新妇哭的不能自己的样子了。 最后,好不容易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才把高家这三个爱哭鬼哄好,李家本想自己叫了驴车回家,结果高大兄非要用自家的一辆马车送几人回家,盛情难却,李家众人回去也是坐的马车。 这刚在自家医堂门口下来,就引得街坊邻居一一出来瞧热闹,有那熟识的还问这怎的发达了?竟还坐上了马车咧? 还未等李二兄回答,小伙计李贵就赶紧迎了出来给李父递了一张烫金的帖子。 却是凉国公家再次下帖给李三娘的,说的是之前说好的赏花宴要提前几天开始,原因帖子里倒也写了,是安定公主回长安城探望武帝,要留几日好参加武帝的万寿宴,是以有空档,凉国公家就要提前举办宴会招待安定公主。 为了搭配安定公主的时间表,把赏花宴提前了,特此下帖通知李三娘到时带帖子前往参加。 李母和李大嫂看了帖子互相对视一眼,李大嫂就说:“幸好,咱们早就提前去给三娘定了衣裙,一会儿三娘就穿上试试,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好早些改。” “呆会儿,我去挑些首饰,这可是去贵人们的宴会,自当要好好打扮的。”李母也赶紧接话道,说着就要回去给李三娘挑首饰。 “阿娘,还未清点高家送的礼来。” 李父和李二兄喝了酒就回房休息了,留下李母几人去厢房清点高家送来的礼物。 前面就说了高家这送礼就够气派的了,但打开这些箱子还是让人大吃一惊,高家这回送的礼让李母三人着实认识了高家的富贵逼人。 除了布料、茶叶、笔墨纸砚、首饰这些,一个看着普通的小匣子里装的竟全是金锭,不多不少整一千两,也就是说这是一万两银子! 这耀眼的黄色给在场的女人不小的冲击,清醒最快的是李母,李母出手盖上匣子,“先放我那儿,等晚上人齐了,再说。” 午睡起来,李母和李大嫂就催着李三娘试穿那在成衣铺子里花大价钱定做的襦裙。 其实,李三娘实在称不上是美人,要让李三娘自己评价不过是相貌平平罢了。 也就是才十八岁的年纪,从小又没受过苦,看着还有几分清秀而已。 就李三娘在现代看的那些影视剧里的千挑百选出的美女来说,自己完全就是个路人啊。 但自家人眼里自是自家的崽最为美丽的,李母和李大嫂致力于把李三娘的三分外貌打扮成七分美人的样子。 浅绿色上衣,藕色和砖红色的襦裙,绑带是墨绿色的,李母特意挑了今日高家送的一匣子首饰里一根雕花细金簪作为配饰,李大嫂给李三娘梳了单螺髻,插上金簪,李母和李大嫂在旁看着都甚是满意。 李三娘对着铜镜看着这模糊的人影儿,觉得也就那样子,胜在年纪小皮肤白嫩,实在说不上多美。 李母又拿了细线对折,要给李三娘修眉,“阿娘,不必了吧,儿不过是参加宴会,最多在那儿吃了饭食,看看景致,别折了凉国公家给的面子就是了。不必要修眉,多疼啊。” “你啊,多大人儿,还怕这点儿痛!当年你生露珠儿时我看你也忍得痛了。” 无奈,李三娘还是被李母逼着修了眉,又用黛笔描了描,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少点儿什么。 李大嫂拿出胭脂,给李三娘的嘴唇抹上,是了,好了,娇俏小女娘就是这个儿样子! “我儿甚美!” 李三娘心里庆幸,幸好没给脸颊来上两团红艳艳,目前这个样子还能接受。 李母看到打扮好的李三娘,心里高兴的同时又想着万一呢? 万一可以在赏花宴上遇到合适的郎君,说不得李三娘的下半生就有靠了。 非是李母嫌弃李三娘和离带女归家,而是时人甚少有终身不嫁的女娘,别说高门贵族,就是平头百姓二嫁三嫁比比皆是。 真的终身不嫁的女娘多是道姑或是出家的尼姑,还有一些长年累月居住在道观和寺庙内的居士。 要是说到几十年前,那时连年征战,男丁稀少,四嫁五嫁都不在少数。 李母想着自己和李父终是要走在李三娘的前头,他们俩一走,李三娘哪里还有家? 就算李大兄和李二兄乃至李大嫂和李二嫂都不嫌弃李三娘,那有父母在和父母不在能一样么? 李大兄、李二兄也有自己的家小要考虑的,做父母的也得考虑儿郎的难处。 还有露珠儿,露珠儿是个女娘,早晚都要出嫁的,就算嫁在左近,也是别人家的新妇,断不能常常回去照看李三娘的,那李三娘的晚年要怎么办? 要像李三娘说的那样,收个徒弟?或是把财产都给某个侄子? 李母看不到那一天,也不觉得李三娘说的法子真的能实现。 所以,在李母心中,自是给李三娘再找个郎婿的好。 至此,才费尽心机的想好好打扮打扮李三娘。 第56章 风险和好处 还未到李家吃晚食的时间,高家竟又派人送了礼来,说是感谢今日在酒楼里李三娘好心提醒高大嫂有孕这件事。 无奈脸,李母打开匣子,一匣子流光溢彩的六支女娘们戴的发簪,比今日她们在库房清点高家上午送来的礼物更好看,瞧着也更贵。 这回都是女娘们的发簪,李母做主,给李大嫂、李二嫂和李三娘一人两支,并决定回头把原定让李三娘戴的细金簪换成今日的这支镶嵌着宝石的金簪。 今日李大兄倒是下值早,是和大家一起吃的晚食。 晚食过后,沈秋娘带着露珠儿回房了,李二嫂要哄小五郎也不在,再把李三郎和李四郎打发出去,众人又在李父李母的屋里开会。 主要是商讨今日高家送的一匣子金锭,也就是那一万两银子。 这可真的不是一笔小数目的银钱,上次钱家送拜谢礼是两千两银子,那已是不小的数目了,没想到高家更阔绰。 “这也是因着三娘救的人紧要,又机缘巧合帮高家整体洗刷了嫌疑,至此才送了如此重礼。” “大兄说的有理,我也是这么想的。这钱收下后,对高家而言咱们也是个表态,不会以此为要挟高家做些什么的。今日酒楼我也桌上也隐晦的把这道意思讲给高大郎听了,想必他们高家是明白咱家的意思的。” 李母听了李大兄和李二兄的话点点头,看了李父一眼,得到李父的点头,她继续开口说:“现在是,这钱要如何?” 李大兄和李二兄互相打了个眼色,还是由李大兄出头,他在心中好好斟酌了一番开口:“阿耶、阿娘,这钱是高家为了感谢三娘的拜谢礼,自是该给三娘的。” 李二兄也紧跟着开口:“大兄说的对,本就是给三娘的,那就该给三娘自己收着。” 李三娘听了这话,刚想开口说话,李母抬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其实,李三娘心想,虽说这确实是给自己的拜谢礼,但自己当时是请了四小只陪同出去,为了带露珠儿散心的。 遇着这事儿她上了,风险不仅自己担了,四小只也是共同承担的。 这是因着救活了,若未救活凉国公女娘,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到时候跟着李三娘一起吃瓜落的就是一整个李家,从李父李母到四小只每个人都要被连累的。 不能没出事时好处只李三娘一个人独享,出事的时候一家子都给赔命吧。 更别说,李三娘一个和离带女归家的女娘,除了她自己,包括露珠儿的未来都是要和整个李家有砍不断的牵绊的,除了血缘,自然也有利益。 所以,李三娘想说,这钱大家一起分了好了。 李父清了清嗓子,看了一圈才说:“话是这么说,但三娘被我自小教的有些过于正派了,她除了婚事不顺,到现在为止没吃过什么苦。我和你们阿娘老来得女,自是也不忍她吃苦遭罪的。但这家不能因着她的善良正义就活该背负所有。” “阿耶,我们......” 李父抬手阻挡要开口的李大兄,喝了口茶继续说:“我知你们都和我一样疼她,可疼她就更不该跟着她受苦。之前她救人义气上头,我已是说过她了。这回好运,竟还得了些银钱。” 李二郎站在李大兄背后小小声说:“这哪里是得了些银钱,这是得了老多银钱啊。” 听他嘀咕的动静,李大郎赶紧用胳膊碰了他一下,让他悠着点儿,别惹李大兄出手揍他。 李二郎想着还未从自家阿翁手里骗出毒医的传承呢,忍着一颗吐槽的心瘪瘪嘴不说什么了。 “我与你们阿娘的意思这钱分成四份,三娘一份占一半,剩下的一半平分为三份,我和你们阿娘算一份,剩余的大郎和二郎各算一份。如此可好?” 李三娘终于找着机会插嘴了,“儿自是同意的,不能让大兄和二兄同我担了风险却不同享好处。” “这也还是太多了,不就成了我们占三娘的便宜?” “二兄怎会如此说?我和露珠儿以后人少力薄还要靠家里的,不说以后,就前段时间我要进医药联盟,二兄帮我还少了么?难道二兄以后不帮我了?” “帮你和这就是两码事儿,如何好混为一谈?” 李三娘还想说点什么,李母却开口说:“好了,不必争讲了,以后若还有这种事,不论是三娘还是大郎或是二郎,一家子骨肉亲情之外也该算清楚,这才好以后长长久久的相处下去。就好比,你们大兄进了金吾卫,咱家难道不跟着沾光?二郎早进了联盟,难道少给三娘进联盟的事儿出力了?就连大郎媳妇和二郎媳妇哪个又少帮三娘了?阿娘信你们兄妹嫂子之间有感情,可也确实得考虑现实。”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大兄和李二兄也不好说什么了。 所以,最后,就按着李母说的分配方法,直接把这匣子金锭给分了。 可一共五十个金锭,分到最后还剩一个,要分,就得绞开了分,李父排板这一锭就先上公账,作为全家的开销好了,最后给了李大嫂留着上公账。 分好了金锭,各回各屋,就散了。 等李大兄和李大嫂躺到床榻上时,李大嫂小小声与李大兄闲话:“终究是咱们占了三娘的便宜。现下家里也就咱们这房花用多,大郎来年就好相看了,房子虽是有了,可该花钱的地方还是不少。 二郎不过比大郎小了三岁,眼看着也大了起来,他书读的好,若你的官职能升一升,未必不能走走官场。更别说今晚给我的那上公账的金锭,家里就大郎二郎最大,是最费钱的时候,咱们占得便宜最大。 我看三娘这就是故意给咱们家一个借口送钱的。有了这一千两,什么事儿都有可挑选的余地。” “那你往后多上心上心三娘和露珠儿的事就是了,大郎和二郎的事儿我自有想法。” “那还用你多说,我自嫁给你,三娘还不是我给带大的,从那小小人到她及笄出嫁,我能不疼她?露珠儿是家里唯一的女娘,疼她还得排队呢。” 李二兄屋子里,李二嫂拿着这金锭倒没有李大嫂那么多感想,李二嫂的想法还是受限于乡下的生活,“二郎,这金锭子可真沉,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金锭子。咱家三娘可真有本事。” 李二兄烫着脚正出神呢,一时没回话,“二郎,二郎,我跟你说话呢。” 回过神来的李二兄笑笑说:“那是自然,三娘自小就比我有天份,阿耶教她的她听一两遍就能背下,不像我背上十遍八遍才堪堪记住。” “二郎,你这就很好了。我觉着你可不比其他人差。你看,要不让小五以后跟着他小姑学医?” 李二嫂说了这话,越想越觉得好,转头就看向在篮子里的小五郎,李二兄听了这话,也不由自主的去看自己的第三子。 李二兄心想,李三郎为人过于朴实,说好听了叫大智若愚,说不好听了叫笨,李四郎因着儿时的事儿,又最小,难免娇惯了些,就有些莽撞,现在还小,看不出什么,但李四郎的脾性也确实不适合学医。 这么想着,小五郎还真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乖乖躺在旁边篮子里的小五郎没感觉到来自自己阿耶和阿娘的灼热目光,还是独自睡得香甜。 第57章 赴宴 到了要去凉国公家赴宴那天,一大早李三娘还未起身呢,她正搂着露珠儿大宝贝睡得好好的,就被李母和李大嫂催促着叫醒了。 “阿娘,大嫂,那帖子不是说只要巳时(si,四声)前到就行么,这天才亮不久,不急,让儿再睡会儿吧。” 李三娘的话完全不往李母和李大嫂的耳朵里进,硬拉着李三娘起来了,小露珠儿被吵醒,看了看这情形,很快的不管自己的阿娘,翻身又睡了过去。 “你小声些,莫再吵醒露珠儿了。” 李三娘小心的看了看,赶忙轻手轻脚的起来了,把床帐放下,好让露珠儿再睡会儿。 之前就打算好了的,只李三娘一人去,路上让李二兄去送她,约好未时李二兄就去凉国公府门前等她。 虽然帖子里写了是可以携带一位客人,但那种场合,从李母到李三娘都觉得实在不适合她们这种人家硬去攀关系的,既然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那就不要硬融的好。 这回李三娘自去也是为了要给凉国公府面子罢了,不然她可没这心思去参加这种权贵的宴会。 李三娘被李母和李大嫂好一阵儿的摆弄,这单螺髻硬是梳了三遍,明明第一遍李三娘就觉得甚好,李大嫂自己不满意,非要拆了重梳,梳了三遍,终于梳出李大嫂满意的样子了。 最后,点上李大嫂专门去卖女娘用品的胭脂香粉店里买的五两银子一小瓷盒的带有桃花香味的胭脂到嘴唇上,才终于让李三娘摆脱了来自母亲和大嫂打扮洋娃娃的处境。 好不容易“逃出”被摆弄的境况,李三娘就催促李二兄赶紧的出门。 “三娘今儿确实好看!” 李母和李大嫂听了这话甚是高兴,不枉费她们俩一大早就起来打扮李三娘。 李父秉着严父的威严,没夸赞什么,但还是在李三娘临出门前叮嘱到,少说多思,早些回家。 刚想和李二兄坐上出门的驴车,露珠儿却跑过来,“阿娘要去哪儿?怎的不带珠儿?” 李三娘蹲下身,对着露珠儿慢声道:“阿娘今儿去参加一个宴会,下午头就回来,等阿娘回来给露珠儿带糖吃。” 露珠儿乖巧的很,学着李母平日里叮嘱出门上学的四小只的样子点点头,“那珠儿在家等阿娘回来,阿娘路上莫要贪玩,早日回家。” 这话平日里李母都是对着四小只说的“大郎,管着你兄弟他们,路上莫要贪玩,早日回家。” “哈哈,阿娘知道了,定是早回的。” 等驴车慢悠悠的到了凉国公府门口,离巳时还有大半个时辰,不过看着门口这不是马车就是轿子的样子,不少人来的可比李三娘殷勤的多。 “三娘,听阿耶的,少说多思,早日出来,我未时就来这门口等你。” “二兄放心,三娘省得。” 不过,李三娘这种身后没一个丫鬟的女娘倒是少见,这来往的女娘们,哪个身后不是有一两个小丫头,多的簇拥着三四个丫头。 到了门口,李三娘拿了帖子交给门口的小厮,这小厮一看竟对着旁边的另一个小厮使了眼色,又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躬身说:“原是李三娘子来了,老夫人吩咐过,李三娘子来了,还请先去后院儿,我家小姐还要当面致谢的。” 然后,旁边那个小厮就躬身伸手在李三娘侧前方带路了。 李三娘也没多想,她自觉自己不过一个还未入联盟的女医,也就是个普通的百姓而已,速来与这等高门贵族没甚交往,机缘巧合不得不来这宴席,断不会有人来害她,又是在门口大庭广众之下说的这话,应是不会有什么波折,遂就跟着去了。 不愧是国公府,李三娘跟着这小厮从中门进去,七拐八绕的经过了两个亭子,一座小桥,对的,这国公府里竟是有引了活水的人工河,然后穿过一处不小的花园后又走了一段长廊,在廊外等了片刻,被通报后才被请进屋内。 被侍女叫着往屋内时,李三娘还在想,自己这从凉国公大门走了近两刻才走到女眷住的后院儿,实在难以想象这国公府得多大。 进的屋内,一打眼,当真是富丽堂皇。 上首坐着一斑白头发的老妇人,李三娘想着这就应是凉国公老夫人了,她身旁穿着石榴红襦裙的女娘仔细一看,就是李三娘曾经在潏河河畔抢救回来的契苾雅彤。 唉,就算李三娘可以说就是契苾雅彤的救命恩人,但无官无职的李三娘得先行礼开口问好! 吃人的世界,该低头时就低头,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家三娘拜见凉国公老夫人、小姐。” 李三娘一边说着话也一并弯腰躬身行礼,还好这契苾女娘还算有良心,李三娘弯腰时,她就起身避到了一旁,没受这一礼。 “李三娘子快请起,是我们失礼了,早该请李三娘子来的,多谢当日李三娘子的救助,不然我家这小孽障哪里还有命。彤儿,还不拜谢李三娘子的救命大恩!” 未等李三娘反应过来该如何回话呢,这契苾雅彤还真就对着李三娘行了跪拜大礼! 李三娘都懵了,这来真的啊。 “当不得,当不得,老夫人。”一边说,李三娘一边就要上前去扶契苾雅彤,但只是装装样子罢了,离着三四步远,李三娘就停住了,自然契苾雅彤也早就自己起身了。 刚才是李三娘没反应过来,其实今儿这一出也是戏啊,还是必须得演的戏。 要真感激李三娘,就不会只派个仆从上门送礼了,就算是国公之家与李三娘这种市井小民在当下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但李三娘于凉国公府的契苾雅彤可是救命之恩,如此大恩,难道当不得谢? 契苾雅彤当时病着无法起身,凉国公老夫人过于尊贵,那凉国公府的大夫人不能登门一趟? 虽然李三娘当初救人并未想着回报,但对比被李三娘所救的钱家和高家所为,凉国公府还是高傲了些。 不过,也可理解,毕竟人家是国公府,虽然现在无甚兵权了,但祖上的荣光还是有几分的。 所以,此刻厅内只有凉国公老夫人、契苾雅彤、李三娘以及两个侍女,这契苾雅彤的一跪也就可以理解了。 弱小的时候自然要韬光养晦,李三娘想明白了之后,自然相当配合,要完美的演完这场感谢戏。 如此受了一礼,在她们眼中这自是还了李三娘的救命之恩了。 高贵如凉国公府契苾雅彤女娘都对市井小民李三娘行跪拜大礼了,那李三娘怎还有资格再要求写别的? 李三娘是拼着全家的命去救了人了,可凉国公府女娘也给她跪谢了啊。 李三娘故意表现的十分受宠若惊,当被赐了锦凳后,又忍着装出笑脸一一回应了凉国公老夫人的家常询问,好不容易一刻钟后,凉国公老夫人终于开口:“这宴席就在花园子里摆,今日李三娘子可要好好玩儿,我们府上的花儿开的正好,呆会儿让碧桃引你去瞧瞧。” 再次行礼谢了凉国公老夫人的好意,李三娘就被这个被叫作碧桃的侍女引着往花园去了。 第58章 马上风 跟着这叫碧桃的侍女从刚才来的长廊走出,不一会儿就到了花园子,李三娘看着这景致,只羡慕人家这私人所有的大花园子,在长安城里如今寸土寸金的内城里,能有如此大的花园子,就知凉国公府当年是多么显赫了。 路上李三娘还慢悠悠的与这碧桃搭话,原来因着今儿天气好,不冷不热,太阳不刺眼还有微风,凉国公府就把宴席直接摆在了花园子里。 托救了契苾雅彤的福,碧桃说李三娘的座位在靠南边的位置,与一些小官家的女眷们安排在了一处。 李三娘心想,这说着是小官,估计也至少得是五品官吧,不然国公府的宴席还能让七品八品的小官家眷随意来? 罢了罢了,不过是吃饭看景儿,到点儿了就赶紧回家。 李三娘正欣赏着花园子里的花,她也不懂,只觉得姹紫嫣红、五彩缤纷的甚是好看。 正要问碧桃这黄色的花唤作何名时,突然的就冒出一个小丫头来,这小丫头瞧着是小跑着来的,还呼吸不均匀的喘着粗气呢。 李三娘往小丫头的来路仔细看了看,才发觉出这花园子的妙处来。 建造这处花园的建筑师可真厉害,竟在花园子里设计了错位隐藏的小路。 原来这小丫头是从一条小径里跑过来了,正好与李三娘在走的这条路相交,但路口处被一处一人半高的假山石遮掩住了,如此,李三娘才觉得这小丫头是突然窜出来的。 “慌慌张张做什么!没看到有贵客么!” “碧桃姐姐,我知错了。不过是荷香姑姑说大夫人着急要借老夫人的琉璃杯盏,说是要用来给安定公主盛酒,老夫人的库房钥匙在碧桃姐姐手里,我就被打发来找姐姐讨要。怕耽误主子们的事儿,所以才着急小跑来的。” 李三娘一看这情形,也没说啥,这毕竟是人家府上,自己就老老实实的吧。 碧桃听了小丫头的话,又转过头看李三娘,见李三娘一言不发,才开口:“李三娘子,你看,事出有因,此处离宴席处也不太远了,还请李三娘子自行前往。是碧桃失礼了,还请李三娘子勿怪。” 李三娘微微笑:“好说,好说,碧桃姑娘去忙吧,我自去便是。” 碧桃又行了一礼,才带着那小丫头脚步匆忙的从那小径走了。 李三娘站在后方看着两人的背影心想,着实巧妙,估计这花园子里的小径不少,该是通往国公府各处院落的,说不得还是七拐八绕容易迷路的那种,所以只有常在这府上行走的仆从才比较了解,自然也是为了让仆从更好的服侍这花园子里的人但又不能打扰了客人的游玩乐趣才这么建造的吧。 真实原因,李三娘自然不得而知,但着实惊奇,想着回头回家了可以当做趣事讲给家人听。 眼见看不到碧桃和那小丫头了,李三娘就抬脚继续往南边走,想着赶到自己的席位上坐等开饭好了。 可李三娘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啊,这怎么越走这路越窄,最后李三娘停在一块两人高的巨大假山石前,立地停住。 李三娘看看前面的假山石,再转过身看看后面的小径,下意识掉头往原路走,刚走了几步,李三娘恍惚间听到对话声,一瞬间内心经过激烈的挣扎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自己,李三娘抬腿往假山石那边走去。 结果,李三娘不得不再次佩服建造这花园子的建筑师,了不得啊,李三娘进得假山石内却是死路! 别无他法,既然是死路,那自然只有退回来处了。 正要钻出这立着的假山石,李三娘再次听到了对话声,她往话音方向多走了两步,果真对话声清晰了许多,可这对话内容,实在让李三娘恨不得给之前好奇的自己一个大脑蹦。 “柔娘,多日不见,是不是很想我?” “林郎,让奴好想,郎君莫不是忘了柔娘。” 站在假山石内阴影处的李三娘此时一动都不敢动,呼吸都屏住了,再次后悔想给之前有好奇心的自己一个大脑蹦。 非要好奇,非要进来,得了,这下好了,竟撞见了男女私会的这种桥段。 这可如何是好? 李三娘继续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唯恐自己动了仓促间发出什么声音,就像现代那影视剧里演的,怕不是自己今日就要被沉到这花园子里的人工河了。 李三娘抬手在襦裙上擦干这一刹那间被吓出的冷汗,心想着,这俩人估计说上几句话就该离开了吧,忍忍,等这二人走了,李三娘决定自己立马小跑往来路去,远离这是非之地。 李三娘想的挺好,但现实怎会就按着她所想! 听着假山石外那窸窸窣窣的衣裳料子摩擦的声音,李三娘还有空再次惊叹能工巧匠的厉害,明明在假山石外两步还不怎么能听清假山石外面的动静,结果进的这假山石内,外面那对私会的男女发出的声音不要太清楚。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物理知识才造成如此状况的。 并且设计的甚是巧妙,在这假山石内这面李三娘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可听得清楚的不得了。 她就怕外面这对男女也是看不到自己,可也能听清自己这儿的动静。 要是发出什么声响,被对面发现了,除了杀人灭口,李三娘想着还十分有可能牵连整个李家的。 作为一个在现代是妇产科医生的女青年和此时和离带女归家的长安女娘,接下来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李三娘自是一清二楚的。 李三娘竖着耳朵听着那叫柔娘的女娘的妩媚动情声,真觉得自己什么命啊,迷路也能遇到如此情形。 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真的说的十分有道理。 李三娘想抬手堵住耳朵,可又害怕自己要是堵住耳朵听不到其他声音错过什么也不太好,只能忍着继续听墙脚,但还是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太怕自己惊讶下发出声音引起这对男女的注意了。 李三娘不动如山,只待两人完事离开后自己也好赶紧离开,真的是一点儿高门贵族的事儿都不想参与啊! 盲猜都知道这定是不知哪家的郎君和女娘私会,且能私会的必定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中间还指不定有什么腌臜事儿呢。 想到这儿,李三娘突然脑子里一道光闪过,想起从李父李母到李大兄李二兄任何一人都不放心她自己独自一人出门,因着自从她在点心铺子里救了钱家小郎开始,只要她出门,三回里得有两回有事,这两回里还得有一回是必要救人的。 甚至,李二兄私下里还和李父李母李大兄说,怕不是自从李三娘被女道传道后的命就是如此了? 要一直不停的救人,传播医术才可得道? 或者这就是李三娘得以被传道的缘由?就是为了让她遇事治病救人? 李三娘正想着,该不会今儿自己是要救的就是这对男女?意味着这俩人中某一个会出意外?或者二人都出意外? 突然,外面那女娘稍大声喊叫起来,“林郎,林郎,你怎的了?林郎?林郎?” 然后是“噗通”一声沉闷的撞地的声音,“林郎?林郎?你别吓我?啊!” 李三娘此时脑子里只有三个大字---马上风! 第59章 对峙 李三娘听到外面那柔娘的喊叫,脑子里瞬间就想到了这种不常见的病症---马上风。 光听声音自是无法判断私会男女的年龄的,但听着柔娘声音尚年轻,该是年岁不大,那男子听着声音浑厚,应是已过了弱冠,二十多岁或者是三十许人。 按理来说,两人都正值青春,不该会遇如此情况,可意外叫做意外,正是因为出人意料之外。 一般这种病症都是直接猝死的,可谁又能确定若是紧急施以抢救焉不能救人一命? 李三娘脑子里的想法如此之多,其实在现实中也不过一刹那间罢了,她想着不知这花园子里的假山石是如何构造,但自己若是出声教这柔娘抢救那郎君,也是应有之义。 此时她心中不是未想过自己参与了此事,会不会给自己和李家带来灾难,可事到临头,她实在做不到见死不救。 李三娘想着自己在假山石内面,自己看不到外面,外面也看不到自己,到时若真的找到自己,那就认死了自己没有在这儿好了,在场也无第四人,无人能拉自己下水。 遂李三娘想要开口,还未等李三娘出声,突然的从假山石上方飘下一人,直接从李三娘背后单手捂住了李三娘的嘴,另一只手直接禁锢住李三娘的双臂。 从第三方的角度看,就是李三娘被他一整个从背后抱住,一手捂嘴,一手横在李三娘胸前禁锢她的胳膊,让她无法动弹。 不论是现代的女青年还是此时的李三娘在被捂住嘴,并被禁锢住的第一瞬间的反应,那定然是反抗! 奈何男女之间的体力差异,李三娘在此时此刻使了大劲儿仍无法挣脱,她就想伸脚踹假山石壁,想着弄出点儿声响,这个歹徒说不得害怕让外面的柔娘听到就能放了她,以此让自己脱身。 李三娘的脚还未踹到假山石上,耳边就有一道温热的气息小声说道:“你要不怕死,你就踹。” 听了这话,李三娘自是不敢轻举妄动了,心里想着,目前来看,此人是不会杀她灭口的,那就可以商量,能商量就有机会脱身,遂李三娘就老实了下来,等着此人的下一步反应。 寂静无声的假山石内,李三娘已经清晰的听到外面那柔娘的抽噎声了,因着与这歹人纠缠的功夫,马上都要过了抢救的黄金时间了,李三娘发出“吱唔”声,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还是那清冽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我无意伤害娘子,呆会儿我松开手,还请娘子勿喊叫。” 李三娘赶紧点点头,表示自己会配合。 等男子松开了对李三娘的禁锢,李三娘迅速转身,并直接从今早李大嫂梳了三遍才满意的单螺髻上拿下李母亲手插上的金簪,右手握住金簪头部,把尖锐的尾部顺着手握紧对准这歹人。 此时,李三娘才看清这歹人的模样,面相瞧着尚算年轻,约莫二十多岁顶多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发髻上的白玉簪和腰封上挂的玉佩不像便宜货,李三娘对衣裳料子不懂,但看他这身儿直裾深衣该也是高门贵族了。 这种境况下,你们绝对想不出来李三娘脑子里的小剧场是啥? 李三娘此情此景下,突然想到了在现代看的影视剧里张无忌他妈跟他说的那句话“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 是的,与李三娘对峙的郎君的脸长的还真不输现代影视剧里那些男演员,剑眉入鬓,好看的下颌线,大气的五官,着实可称一句公子世无双。 但李三娘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越看此人如此贵气模样,越发觉得他不是个好人了。 要不然好人能一上来就捂人嘴?能禁锢人的双臂? 徐敬真看着对面女娘拿着金簪与自己对峙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嘴角微弯,抬手指指外面,才行了一礼,向着李三娘走进了一步,小声说:“失礼了,是我鲁莽唐突了娘子,还请娘子勿怪。我非歹人,实为救娘子的恩人。” 李三娘在徐敬真往自己走过来那一步时,把手中金簪稍松一截儿,让尖锐的头部更长突出于外,并双眼紧盯着徐敬真的要害处,预估着他要是有任何异常举动,就要快速出手一击必中。 男女在生理上有无法跨越的体力差异,可人体的弱点是不分男女的。 作为一名妇产科医生,瞬间找到左上腹的第9-11肋还是很简单的,此处正是脾脏所在之处。 这金簪的尖锐部分不是纯金的,只是镀金,内里是铜,因此才有硬度,方便插入发髻之中,且这金簪的长度足够长,可以深入上腹插入在肋骨保护后的深处器官---脾脏。 找准位置,一瞬间发力把金簪插入人体中,可以造成脾破裂,不仅让人丧失攻击力,还能并发大出血,最后的结局只有死亡。 李三娘并未因为徐敬真的赔礼话而有丝毫放松警惕,对面的徐敬真看李三娘还是拿着金簪与自己对峙着,满脸无奈的苦笑小声说:“这位娘子,我真非歹人,我原是在这假山石上晒太阳,还是娘子后来的。外边那对儿男女倒是比娘子来的稍早些。” 徐敬真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了两步,因着他看出李三娘十分害怕他的靠近。 “我阻止娘子开口也是为了救娘子一命的。我旁观了全场,自是明白娘子好心,想要出声救那郎君一命,可我站在高处看的清楚,那郎君是脱症,瞬时就毙命了,反而是那女娘是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的。” 李三娘心想,难道自己在暗处听到的对话是比现实发生的慢了一分? 哦,李三娘此时才反应过来,徐敬真的意思是说那柔娘的对她的林郎说的话都是装的,在二人纠缠的过程中,这林郎早就猝死了,叫柔娘的女娘为了讨好林郎一直都是装的,晚了一步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郎君不动了。 若李三娘那时要出声帮忙救助也是晚了得,还很可能给自己带累麻烦,且这种在高门贵族发生的腌臜事儿,往往要被牺牲的都是没甚背景的人。 不巧,李三娘就是那个无辜且无甚背景的人。 徐敬真看着李三娘有些想明白了的样子,就继续说:“娘子要还是不信,我带娘子去这假山石上面一看便知。” 第60章 徐敬真 李三娘未开口,金簪也并未离手,只用眼神示意,要如何看? 徐敬真走近李三娘,单手抱着李三娘的腰直接踩了旁边的假山石一脚借力,就直接飞到这两人高的假山石顶上了。 得亏李三娘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这才未被徐敬真这一手吓着。 到得这假山石顶李三娘才发现其中关窍,原来从远处看着这处假山石有两人高,可其实利用了人的视觉错觉,这一人多高处有一处平坦地,不过最多也只能站两人而已,可却是狭长的。 此时,李三娘身后就紧贴着徐敬真,徐敬真拽着李三娘的左臂往前走了两步,示意她往北向看。 李三娘随着徐敬真的手往那个方向看,这才发现所站之处前面这一人高的石壁上有个小洞,李三娘近前稍微蹲身,就看到了隔了一段不宽的人工河对面是一处竹林,竹林后靠着人工河的地上躺着穿深蓝色衣裳的人,以及跪在旁边的穿杏色衣衫的女娘。 怪不得这两人敢在此处私会,他们私会的地方举目皆有遮挡物,旁人在外可看不到这里面会藏着两个人的。 还未等李三娘细看,就见穿着杏色衣衫的柔娘快速整理了一下衣裙,随意擦了擦脸,扶正发髻上的簪子,又快速往四周看了看,迅速起身向竹林外跑去。 看到这里,李三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还原一下事实,无非就是这不算歹人的徐敬真早来一步,不论是好奇还是本就知道,反正他先跳上这假山石的平台,做他自己说的的晒太阳这件事。 然后,那对儿私会的男女又从竹林外来到这处地方幽会。 之后,李三娘因为迷路和好奇心驱使跑到这假山石内才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结果,不知何原因这林郎马上风了,徐敬真看李三娘想要出声,就出面制止了她。 原因么,第一肯定是害怕他自己也被发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此行径,要去解释想想就觉得甚是麻烦了;第二可能是有想要救李三娘一命的意思。 毕竟,虽然李三娘能来今日这凉国公府的赏花宴,可看她的装扮,也能知道李三娘最多就是低等小官的家眷,若是真的卷入此等腌臜事,说不好就要一命呜呼了。 想到这里,李三娘就明白了,徐敬真定是认识已经死了的男子姓甚名谁的,甚至说不定他连那穿杏色衣衫的柔娘都知道是谁。 既然如此,李三娘转身对着徐敬真行礼,“多谢郎君解惑。还请郎君带我下去,我须得赶到席位上。” 等徐敬真把李三娘送下假山石下,李三娘自己估摸着把金簪插回发髻后,就对着徐敬真点了点头,转身直接要走。 此时徐敬真却起了意趣,抬手拽住了李三娘的衣袖。 李三娘回头看着被徐敬真大手拽住的衣袖,有些心疼李母这花了大价钱给自己做的衣裳了,这衣裳是好看,可好看的料子一般都不经用。 能带着李三娘飞上飞下的徐敬真自然是有些力气的,他这一下子还真把李三娘这脆弱的衣袖拽的有些脱丝的样子了。 徐敬真也意识到自己使的力有些大了,赶紧松了手。 “郎君,是还有事?” “我瞧着娘子的簪子有些歪。” 李三娘还当这人有什么事儿呢,“无事,今日多谢郎君,后会无期。” 说完,李三娘拔腿就要走,徐敬真却赶忙开口:“发生了此事,不论是意外还是有人做局,呆会儿定然会有大理寺来人的。我帮娘子正一下簪子,待会儿也好应对。” 听了这话,李三娘觉得他说的有理,就低头道:“那就麻烦郎君了。” 徐敬真就真的上前从李三娘发髻上拿出那根金簪,找准了角度重新插入发髻中,还顺便一起正了正旁边的珠花。 李三娘再次行礼,赶紧冲着来时的小径赶紧往回走了。 在她身后的徐敬真看着李三娘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这小女娘当真有意思,遇到此事,既没问自己的姓名也没告知他她自己的姓名,这也就算了。 可自己这副皮囊竟也没被她看在眼里! 要说一开始自己捂住她的嘴时,她未看见自己的相貌,还能理解。 之后二人对峙之时,李三娘直面徐敬真的样子,可李三娘也并未放弃自己的金簪,甚至还握得更紧了些。 这种体验是徐敬真从来未有过得! 要说,作为长安城美人榜上赫赫有名的徐三郎,自从十六岁从武当山学艺归来第一次在自家参加了一次宴会后,因着这样貌在外可没少被女娘们扔帕子,二十岁及冠后,上门说亲的人家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到不都仅仅是冲着徐敬真的美貌来的,其祖是英国公,虽然父亲早逝,可英国公的爵位被他亲大兄徐敬业袭得,徐敬真可以说得上是家世显赫。 如此之下,美貌不过是加分项罢了。 但自小因着命格问题被送去武当山修道的徐敬真,实在不愿成亲,又因着命格问题,家里从其祖到其母和兄长也都不太敢过于逼迫于他,至此徐敬真年已二十九岁高龄还是这长安城里的黄金单身郎君一个。 可越是如此,徐敬真在长安城最佳可嫁郎君榜上却一直名列头名。 长安城里年纪比他大的不是已经娶妻,就是儿女成群,年纪比他小的没他家世显赫,没他的美貌。 更别说,及冠后的几年是徐敬真被催着相看女娘最繁忙的时候,因着被母亲吵的烦了,就放出话说他是修道之人,一生仅会有一位且只会有这一位道侣,所以他要找个自己喜欢的。 本来他的意思是想用自己喜欢的来逼退他母亲催他相看女娘成亲的,可这话一放出去,长安城里的小女娘们反而更疯狂了几分。 毕竟,长安城美人榜前十里的郎君们,除了徐三郎,哪个不是妻妾成群? 真一心一意只对一人的郎君那只有话本子才有的。 这不就显着徐敬真的难能可贵之处了。 你们说,这人就是奇怪,徐敬真平日里遇到的从十几岁到几十岁的女娘们没有一个不对他言笑晏晏的,突然遇到李三娘这种对他不假辞色的女娘,他竟觉得有趣,十分想要进一步接触。 其实,刚才徐敬真拽住李三娘的衣袖是想要问她的姓名,家住何处的,但他看着李三娘对于自己大力扯坏了她的衣裳面上那紧皱的眉头时,内心竟有一丝紧张,不敢问出这话来了,这才找理由说是要帮她正金簪。 等李三娘赶到侍女碧桃与自己分开的岔路口,就遇到了三五成群的不同年龄的女娘们,这些人可是有侍女引路的,李三娘就跟在她们身后,来到了开宴席的地方。 到了之后,还挺贴心,竟是有指引的侍女上前来问,李三娘报了姓名就被引到了南面靠着一处亭子外的空地上支起的圆桌,李三娘挑了最靠外的一个座位坐下后,不一会儿陆陆续续的不少女娘们都来了。 这时李三娘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赏花宴,这是相亲宴吧。 原来过了花园子中的横亘的人工河的另一边就是男客,穿着各色衣裳的郎君们都在那处高谈阔论,有得像只花孔雀一杨在展开自己的尾巴来吸引河对面女娘们的注意。 听了同桌的几位小女娘们的谈话,李三娘才知道原来安定公主除了是回来参加武帝的万寿,也是想为小女儿寻觅一位驸马的。 第61章 相亲会 喝着茶水,听着耳边那些女娘们的八卦小话,李三娘面上装的淡定,心里却有些烦乱。 那个会功夫的且长相温润如玉的男子是谁? 花园子里马上风死去的林郎是因为意外还是有人成心算计? 李三娘自从在李父那里听来这里真的有江湖,李父的师傅还是人称“毒阎王”的毒医之后,李三娘就长了心眼了,现在她觉得那位林郎不会是被人下药了吧? 毕竟马上风这种意外真的实在太意外了。 并且,这偷情私会的林郎和柔娘到底是谁? 现在李三娘已经在宴席上了,马上就要开席了,也不知那位救她的男子是不是也在对面男客里? 虽然李三娘已是不良人里的编外人员,但是作为编外人员,只管治病救人,真的能获得与自己相关的情报信息太少了。 看来还是自己不够重要,否则这些信息不良人哪里早就该主动递给自己了,就像上次自己要去参加联盟的考核,不可先生就主动给了联盟里的派系情报。 若自己十分重要,不良人处必然十分关注自己的形成,那自己在今日来参加凉国公府的赏花宴这么个大事儿,必然会提前与自己通气的。 从不可先生的那处联络点来看,这不良人是个庞大的组织,焉知刚才李三娘和徐敬真乃至林郎和柔娘的举动没有被其他眼睛看到?没有第三方乃至第四方在外掌控全局? 还没等李三娘从这繁杂的思绪中找到理顺的线头,就听到了侍女的喊声“安定公主到。” 随着话音落下,李三娘就看到一穿着大红华服,发髻梳的老高头上戴有不少璀璨金簪和繁复发饰的女子缓步向着花园子正中央的亭子走来。 这艳丽女子就是安定公主了,安定公主身旁左侧就是之前李三娘在后院正厅里见过的凉国公老夫人,凉国公老夫人身后跟着的不就是契苾雅彤么。 看来虽然契苾雅彤是妾室生的庶女,可自小长在凉国公老夫人身边,同龄人中又没有女娘,所以还是挺受宠的,这等大场面凉国公老夫人还带着她一个庶女在旁,不过,按着时下的阶级来说,公爵府邸的庶女也确实是比小官之家的嫡女来的金贵的。 不过在安定公主左侧还有一娇俏女娘,看着年纪不过及笄之年,穿着水红色的襦裙,李三娘猜测这应该就是安定公主的小女儿,听同桌的小女娘们闲话说封号是晋阳郡主,小字昙娘。 安定公主这次携带晋阳郡主来此参加赏花宴,估计就是要给她相看驸马了。 当然了,这些小话李三娘一个家里开医堂的女娘是不知晓的,都是同桌的小女娘们在旁叽叽喳喳闲话中抖搂出来让李三娘听个正好的。 安定公主右侧的人看样子就是凉国公府大夫人了,穿着绛紫色的大衣裳,不过面相瞧着还挺年轻的,这是故意把自己扮老?想要有些威严么? 李三娘心里想着难道花园子的事儿和大夫人有关? 要不然怎么不提前派人去借琉璃杯盏,非要等宴席当日才派人来叫给李三娘引路的碧桃侍女拿钥匙去开库房取琉璃杯盏? 就算李三娘从来没接触过这种高门贵族,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们举办如此宏大的宴会,必然会提前十天半个月乃至月余来筹备,力求每个细节都不出错,不然就是把国公府的脸往整个大唐丢! 长安城可是整个儿大唐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这里但凡发生点儿什么事儿,能以长安城为中心往整个儿大唐辐射,可能在这年头发生的事儿,等这年年尾的时候在边境还能听到人们讨论呢。 所以,如果草木皆兵一下,李三娘着实怀疑凉国公大夫人会不会就是幕后黑手? 这其中定然有李三娘无法得知的高官贵族之家的不可对人言的腥风血雨。 当然了,所有的一切皆只是李三娘的猜测而已,很大可能花园子里偷情私会的男女就真的只是碰巧,马上风的林郎就真的是意外死亡的。 一切皆看后续发展吧。 李三娘不知为何,有些相信救自己的那美貌男子说的可能是有人在背后算计操控这一切的。 随着贵人们的走近,李三娘也跟随着众人低头躬身行礼,等安定公主几位在亭子里的座位下坐下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后,才有侍女高声喊“诸位起身。” 然后陆陆续续的就有小丫头端着食盒上来送菜了,当然了,在拿起筷子开吃之前,从安定公主到凉国公老夫人以及凉国公府的大夫人都一一说了祝词。 就李三娘的文学素养,虽然不是每个字都听懂了,但大概意思还是明白的,是说天气很好,花开的好,女娘们也都很娇美,郎君们也甚是俊秀,女大当嫁男大当娶,祝愿在场众人都可觅得良人。 这话听是好听,词藻华丽,寓意美好,可这和李三娘有啥关系啊? 坐下开吃了,李三娘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凉国公府感谢自己救了他家女娘的方式就是让自己参加相亲会,然后想送自己一场姻缘? 估计是契苾雅彤出了事儿后,凉国公府就去调查了李三娘的上三代人,自然也就知道她和离归家的事儿,如今是待嫁之身,在他们眼里,让李三娘来参加赏花宴,有机会认识家世比她好上几倍的郎君是一件非常好的感谢人情了。 想到这儿,李三娘倒是觉得惬意放松些了。 此时,李三娘也有些懂得为何在家时李母和李大嫂这么热衷于打扮自己了。 李三娘还是被现代思维框住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来参加宴会是因着凉国公府放不下身段所以才给自己一个机会来结交贵女,但其实人家的意思,整个儿李家估计就李三娘自己没想明白吧,人家是想给你一个觅得二嫁良婿的机会。 毕竟,之前已经说过了,此时风气还算开放,武帝未登位前就不禁二嫁,更别说武帝登位前数位皇室公主都是二嫁之身,武帝登位后高门贵族的女娘们的地位更是提升了一些,这在整个长安城里是可以感受到的。 而且,时下丁口是十分重要的资源,不仅是不禁二嫁,还是十分鼓励二嫁的,乡下别说二嫁,三嫁四嫁的也不少见。 毕竟年轻的再嫁还能添丁进口,不再年轻无法孕育子嗣的也可帮着操持家里大小事宜,至此不论男女都是倾向于缔结婚约的。 要不然李三娘也不能在潏河河畔遇了那群本来是去马场打马球的贵女们了。 上层女娘们宽松的教养方式,可以随意出城打马球,就可见上层阶级对女娘们的态度了。 李三娘觉得惬意是自己本就无意二嫁,自然就无须费心在这宴席上表现自己了,那就放心的吃吃喝喝,熬到时间了,早日归家就好。 可这宴席还未吃到一半,才上了一道汤品,和之前在君又来酒楼吃的肉圆菌菇汤的鲜美不相上下,李三娘正想盛第二碗再仔细品品味道呢,亭子里的侍女却站出来朗声说为了尽兴,安定公主和凉国公老夫人以及凉国公府大夫人每人各出一件珍品作为奖品,让在场的女娘和郎君一起以诗、舞、乐为主题来比赛分个高下以获得奖品,也给今日的宴席增色添彩。 然后,李三娘就不得不感慨上面一句话,底下跑断腿,这席面李三娘还没吃够呢,就有仆从来撤碗碟和桌椅了,要在亭子前这块儿地上腾出一片空地来,好让郎君和女娘们比试。 李三娘看着桌上的不知何名的鲜美菌菇汤摇摇头,放下汤勺起身让位给前来的仆从。 然后,人工河另一半边的郎君们就呼朋引伴的跨过桥来这边招蜂引蝶了。 第62章 命案 和几十位小女娘们站在一旁的李三娘看着迎面走来的这几十位不同年龄不同长相各有风流的郎君们,心里不禁觉得好笑,想着想着就嘴角微弯自顾自的乐了起来,还好,她知道不能笑出声。 可李三娘此时却觉得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在看她,她朝自己感觉到的那道目光看去,愣了一下,可不是巧了么,这穿着靛蓝色道袍样式衣裳的男子,不就正是之前在花园子和李三娘对峙的徐敬真! 李三娘心下顿觉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冲徐敬真笑了一笑,然后就得到了剑眉星目的徐三郎一个开心的露齿笑。 李三娘心里想,这男子还挺会的,然后就听身旁的几个小女娘中一个说:“啊,徐三郎他往这边看了,他笑了,定是冲我笑的。我今日的这身儿鹅黄襦裙最是显眼。” 穿鹅黄襦裙的女娘的话还未说完,在旁的穿青色襦裙的女娘就插嘴道:“呵,不过一个六品官家的小女娘,也能配徐三郎。” 李三娘看着为了这个徐三郎在争风吃醋的小女娘们,觉得自古有红颜祸水一说,其实俊俏男子也不遑多让啊。 放下这段儿,李三娘开始认真看起了空地上的摆设,凉国公府的仆从们的手脚很是利索,这会子已经呈品子型摆出了三个阵地了,一个有五张书桌,上有笔墨纸砚,供给给想要用诗文来比斗的人; 一个放有五张蒲团和案几,供给想要比乐的人,不拘是琴、筝、箫、笛都可; 最后对着亭子的正中央这块儿较大的地儿被铺上了西域地毯,供给想要跳舞或是舞剑、打鼓的人来用。 李三娘回想了一番记忆里的事儿,其实此时长安城里的文化娱乐之事已是比较兴盛了,但除了以此为生之人,多在上层阶级流行,毕竟平民百姓每日还是要为糊弄饱肚子来回奔波的,哪里有那时间来学习练习这些,不过在每年上元节、正旦日长安城里都有非常盛大的欢庆仪式,也是百姓们这一年来为数不多的娱乐时间。 李三娘是避开了徐敬真的目光,可男客这边的徐敬真却还是继续在追寻她的身影。 与徐敬真有不浅交往的房承先看着他直往女娘那边看的样子,先咳了几声,引得了这位徐三郎的注意,对上回头看他可有不适的徐敬真才缓缓开口说:“敬真可不要再往女娘们那边看了,我看这些小女娘们的都要无心比赛,只想多得徐三郎看几眼去,咳咳。” “哎,你取笑我没事,可是累了,多寿快拿大氅来,给你家郎君披上。” 徐敬真顾不上好友的玩笑,接过小厮多寿递来的大氅仔细给房承先披上,扶着他往稍远离了这些郎君们的一处石桌,看着多寿拿了一个加厚的锦垫放在石凳上后,觉得不够,又把自己的也加了上去,房承先看着加高的石凳,无奈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还是坐了上去。 喝了一口水缓了过来的房承先还是好笑的看着徐敬真,接受到这个眼神的徐敬真,再次往李三娘的方向看了一眼后低声说:“承先,我今日遇到个甚是有趣的女娘,方才也是在看她。” “哦?长安美人榜第三位的徐三郎竟是对一个小女娘有了兴趣,这可真是我从未见过的事。” “承先,看她面相,应算不得是小女娘了,不过她还能来这宴席,更多的可能该是和离或是丧夫的女娘。” 听了这话,房承先心里当真有了几分讶异,然后才反应过来,徐敬真是自小在武当山长大的,会些相术,该是他从那女娘的面孔上看出了些什么。 “既然喜欢,那就问了姓名,回头请了官媒上门提亲。” 徐敬真摇摇头,不无遗憾的说:“承先,这事有些复杂,回头再说吧。倒是你,你看他们在这儿比赛,怎么不得一两个时辰,太阳要下去了,马上就要起风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无碍,再待会儿吧,终究是我自己应了阿婆的话,多待一会儿回去也好有所交代。” 徐敬真无奈,他心想着,你这会儿不走,过会儿大理寺估计就得来,到时候大家都走不了了。但他又不能把自己和李三娘在花园子遇到的事儿直接说与房承先知道。 房承先是房家这代的嫡长孙,她阿娘怀她时就身体不佳,可还是挣命生下了他,还未等他满月就撒手人寰了。 他上有三个亲阿姐,因他天生体弱,自小就被太医署的前署正诊断为活不过二十五。 他阿婆为了子嗣计,逼着他阿耶娶了继妻又纳妾两人,后给他生了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现今,他阿耶年过花甲,为了家族传承,只能继续逼迫房承先早日相看女娘,好为房家传宗接代。 尽管前太医署正的原话是若好药养着,不成亲,还有望活过二十五,若是为了子嗣而成亲,房承先是活不过二十五岁的。 而今,房承先现在年二十一。 而李三娘如今在女娘那边,徐敬真和房承先就在郎君这边看着正中央搭起的比赛舞台上,不断上去又不断下来的郎君女娘们比赛。 不知徐敬真和房承先是否觉得有趣,反正李三娘是在旁看的津津有味。 除了诗文是在桌子上写完后直接呈到亭子里给公主等三位评选的,剩下的人是看不到的之外。 可这弹琴奏曲和跳舞、舞剑和击鼓的比赛,李三娘在外围是能看的清清楚楚,听得真真切切。 你还真别说,这高门贵族里的女娘和郎君们的艺术修养水平还真的很不错,这技巧和意境李三娘是看不出来,但不论是这乐声还是跳舞的女娘和舞剑的郎君,都是好听又好看的。 之前说过自己这鹅黄色襦裙最为显眼,引得徐敬真去看的那位小官家的女娘还上去跳了一段舞,柔美的身段和有力的节奏还真的很吸引人。 等这鹅黄女娘行礼往旁走前,还朝着郎君那边张望了一番,未找到徐敬真的身影,才不得不退开让位给下一位上去的女娘。 这会子上来的是个穿着葱绿色衣裙的女娘,她上来先行了礼,跟着搭配的是一位弹琵琶的女娘,两人对视了一眼,随着琵琶声响起,葱绿色衣裙的女娘也翩翩起舞。 正当李三娘在饶有意趣的欣赏青春少女的舞姿,都要忘记之前在花园子里听到的男女私会之事,也忘了那个林郎马上风死亡之事时,却有两个小厮跌跌撞撞但脚步飞快的跑到跟前,跪下就开始大吼大叫“我家郎君被人害死了!” 两个小厮大喊的几声直接盖过了琵琶乐声,而那葱绿色衣裙的女娘听了这话直接一下子跌坐在地毯上。 喊完话的小厮就跪地低头痛哭起来,在场众人一开始听到这话是鸦雀无声,但不过几息就“嗡”的一下子议论纷纷。 “这是谁家的小厮?你可认识?” “瞧着像是往日跟在......” “是跟在武四郎身边的小厮。” “是那个武......” “对。” 第63章 大理寺查案 在场的众人现在都不太在意今日宴席的主题了,相看这种事以后总有机会的,现在大家的关注焦点在于这武四郎是真死了?以及是怎么死的? 是意外?还是他杀? 李三娘却注意到被吓了一跳跌坐在地毯上的穿葱绿色衣裙的女娘好似不仅仅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更像是被骇住了,竟然是在瑟瑟发抖。 虽说早已立秋,但秋老虎尚在,过了正午的阳光还是稍微有些晒人,有些微风,绝不到会让人冻得发抖的程度。 之前为葱绿色衣裙女娘跳舞伴奏而弹奏琵琶的女娘早被自家婢女扶了下去,现在葱绿色衣裙的女娘却仍突兀的跌坐在正中央的地毯上,着实让人不解。 还未等李三娘再仔细看看这葱绿色女娘的样貌,她的婢女终于出现,小心的上前扶起起她往后退去了。 此时,李三娘也不好走上前去揪着人家瞧,虽然李三娘怀疑此女就是花园子里那偷情的柔娘,但是其实当时李三娘和徐敬真在一人高的假山石平台上去看对面的男女时,因着隔得太远,以李三娘的目力最多只能看个模糊的轮廓,具体的样貌是看不清的。 不过,李三娘心里有种感觉,这葱绿色衣裙的女娘该就是柔娘了。 想到这儿,李三娘突然抬头往男客那边望去,想找找徐敬真去哪里了,李三娘总觉得他该是知道这柔娘和林郎到底是谁的。 还没等李三娘找到徐敬真的所在之处,那俩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小厮就被侍女紧急找来的护院拖了下去。 同时,安定公主的侍女也出面说,安定公主突感不适,宴会到此结束,请各位郎君女娘们离场,下次有机会再给各位发帖子。 侍女说完,一挥手隐在旁处的凉国公府的小丫头、婢女们就出场要一一带各位客人离开,李三娘正跟着同桌的小女娘们往来路走,但还未走几步,就感觉到了前人的止步不前。 疑惑间李三娘抬头往前看,这才发现竟然是穿着绯色圆领官袍戴着官帽的狄少卿在前,旁边跟着的正是之前去过李家问话的大理寺主簿王剑和大理寺司直苏起。 李三娘还看到得有二十多位带刀的穿着窄袖圆领武人袍的衙役,这该是刑部的人,果然在带刀衙役挡住众人离开的脚步后,从来处走出一位也是穿着绯色官袍的男子来,身旁还跟着三位着绿色官袍的人来。 看来,今儿李三娘是别想按时回家了。 虽然李三娘不知死的这位武四郎到底是谁,但估计是和武帝脱不开干系,不然不能只死了一个姓武的郎君,就会出动刑部和大理寺来。 普通武姓郎君可不会有此待遇,不在官场的李三娘都懂得道理。 所以,这姓武的四郎必是与武帝有非同寻常的关系,李三娘猜测这大概率会是武帝的侄子辈的人。 李三娘看这情形,很怀疑,难道御史台也要来人,最后为了真相来个三司会审? 李三娘这个小透明人就老老实实跟着身边的小女娘们等在一旁,看着大理寺和刑部以及安定公主、凉国公府的人四方交涉。 过了片刻,李三娘不见新的穿官袍的人来,看来御史台是不会插手此事了。 不过,没等来御史台的人,倒是等来了现任凉国公以及凉国公府世子。 最后,经过几位掌权话事者的商议,在场的众人分为男女分别转到不同的房间去,总要一一问话后才好放人离开。 当凉国公出面面对众人说出要如此安排时,李三娘非常惊讶,在场的高门贵族的郎君们竟然没有异议? 女娘们没异议就算了,毕竟现在只有少数女官,却她们大部分还都在武帝的后宫,而能在前朝行走的女官仅有那么一两个人。 大多数女娘还是到了年纪,相看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人罢了。 今日到场的郎君们可都是长安城里各个高门贵族家里的儿郎,他们或许不是嫡长子,或许不会继承某个爵位,可他们中不少人未来是会在朝堂里做官的,不论官大官小,总之是个官。 但此时,他们竟然没有抗议算是被软禁于此的这件事,尤其是问话这种事,他们竟然忍了? 李三娘此时十分后悔,早知今日会有这么多事儿,当初来参加宴会时就该和不良人里的不可先生打个招呼,要点儿情报信息看看也好,现在李三娘是什么也不知道,心里没谱,有点儿慌。 可以猜测出武四郎或者说武帝的近亲之前定是有什么事儿,且闹的很大,才让在场的众人对此毫无异议,甚至可以说讳莫如深。 李三娘可不信这些家里的阿耶或是就是祖父或者兄弟里,就有穿绯色官袍的四品、五品官,甚至还有着紫袍的高官的郎君们,能惧怕大理寺和刑部。 连高门贵族都不敢有异议,在场的谁又敢有意见? 李三娘随着这群小女娘被带着分到了花园子旁的一个院子里的客房里了。 凉国公府倒是没苛待谁,刚在屋子里找了椅子坐下不过片刻,就有小丫头端着茶盘进来,后头的小丫头还拎着食盒,口称若哪位贵客饿了还请先用点心垫垫。 过后又有一个侍女过来说若有要更衣的女娘还请到屏风后来。 李三娘就着茶水随意拿了一块儿点心吃,心里想着,这么大费周章的把来参加宴会的人都分割开来,看着像是当天就要结案的样子,估计今儿不熬到点灯不算完吧。 刚才过来的时候,李三娘留意到每个客院外的门边都有两位带刀的衙役看守着,这是防着有人趁机逃走啊。 李三娘正自己坐着想事儿呢,耳边响起一声“李三娘子,还真是你!” 李三娘抬头一看才发现竟然是高家的高雅惠,“高小娘子,这么巧,你我竟分得在一个屋子里来。” 两人有那么几分久别重逢的意思,互相起身见了礼,就一起坐在这桌上闲话。 “我原是没仔细看,若早发现高小娘子也在,就早些找你了。你家大嫂如何了?” “劳三娘子挂心,嫂嫂现下都好,在家好吃好睡,没一点儿不适。” 说到这儿,高雅惠倾身靠近李三娘小声道:“原早就给我家下了帖子里,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儿,我本不想来,但家里阿婆说,官场那些事儿与我们在后院的女娘不相关,既然之前并未回绝不来,此时就该赴约前来的。我这才来了。” 李三娘点头,表示理解。 二人虽说差着年纪,但高雅惠因着祖父的官职和自身的身材本就不怎么受长安城里贵女们的喜欢,本也没什么挚交闺中密友,反而自从认识了李三娘,觉得李三娘虽是和离归家的女娘,可着实比长安城里那些虚假的贵女有意思真诚多了。 如此,高雅惠也愿意和李三娘说话。 第64章 实话实说(加更1,感谢薄荷微凉的月票~) 李三娘从高雅惠那里听来的关于武四郎的事儿,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人意外。 原来这武四郎是武帝的亲二兄的庶出子,没甚本事,因着武帝登位,给随意封了个荣誉官职,他倒也不是欺男霸女之徒,只是时常有些花边新闻传出。 但左不过是在平康坊为了哪位清倌人一掷千金这种在时下看来是男子的风流韵事的事儿。 所以,众人当时在花园子里一听他家小厮说他被害死了,就很惊讶。 之后更是连刑部和大理寺都来了,出身显贵的不用人说都知道里面肯定搁着事儿呢,自是乖巧听安排了。 这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有人来叫名字了,随后一穿粉红色襦裙的小女娘站起出去了。 屋子里的小女娘们见此心里不禁有了几分紧张,高雅惠还低头对着李三娘悄声:“李姐姐这时才能看出是比我大了几岁了,面上一点儿不害怕。我这心里有些慌呢,在家时阿翁总是和和气气的,也不知大理寺的官是不是也和阿翁一样。” 李三娘能说啥,总不能说其实我今儿和一个美男一起见了一场命案,不巧还正就是这个叫武四郎的人。 “雅惠,你不知,我这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内心里我也紧张的很。不过,咱们都是被殃及的池鱼,今儿的命案又与咱们无关,呆会儿估计问完了话也就放咱们各回各家了。” 高雅惠点点头,乖巧的笑笑说:“嗯,我听李姐姐的,本就没咱们的事儿。” 李三娘心里苦,但她不能说。 李三娘心里还在想,到底要不要在一会儿到自己被询问时说出今日在花园子里的事儿啊? 是说还是不说? 说了的话,会不会进入圈套?会不会连累那位美人郎君?会不会连累李家? 如果不说,那会不会被美人郎君说出?是不是有可能有第三方在场看到自己和美人郎君见了柔娘和林郎的私会? 此时此刻,李三娘的脑子飞快运转着,一瞬间就有十几个问题快速闪过。 但是,还未等李三娘作出决定,就被叫了名字了。 听到门外叫自己李明芳这个大名时,李三娘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觉出来自己原身的名字就叫李明芳! 冲着一旁的高雅惠点点头,李三娘走出房间跟着一个侍女绕来绕去终是来到了一处也有衙役在门口的院落,看着其中一个衙役进去通报,不过一会儿就有人出来,言说让李三娘进去。 一进屋,就看到了冲着自己微笑的狄少卿,当然了屋子里不止狄少卿一人,还有他的两个副手,此时二人都拿着炭笔在旁记录着呢。 另一方自然是刑部的官员,这方一个官员直接开口问道,“李明芳?” 李三娘先对着几位官员行礼,然后点点头后道:“是,李明芳拜见狄少卿和......” “这位是刑部郑侍郎。”狄少卿捋了捋胡子提示道。 有人提醒,自然好办了,“拜见郑侍郎。” 接下来就好办了,不过是问了些户贴上的常规问题,然后就问从谁那儿收到的帖子,什么时候收到的,今日几时来的,和谁一起来的,来了之后都做了什么?尤其着重问了一个时间段,问李三娘当时在哪儿?可有人证? 李三娘在来时的路上就想好了,今日她在花园子里和美人郎君见到的一切还是应该原原本本的告知大理寺和刑部的。 毕竟,第一,李三娘确实在那个时间段没有不在场证明,也没有刻意互相作证的证人; 第二,就算说出自己是听到了男女私会的声音,那也仅仅是听到,又确实不是李三娘下的是手,实话实说,总比隐瞒弄巧成拙的好; 第三,李三娘不知大理寺和刑部现下已经知道多少了,若在李三娘之前询问过美人郎君或是侍女碧桃,自是很大可能说出那个时间段李三娘的去处的。 所以,李三娘决定,还是要实话实说为好。 然后李三娘就从头到尾,把自己今儿因为好奇在假山石处听到男女私会的私密话儿,以及遇到美人郎君,并和他一起看到了倒地的林郎和跑了的柔娘的事儿都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三娘着实不知那位郎君姓甚名谁,但这位郎君身高不低,容貌不俗,若能让三娘去今日来参加宴席的郎君那里一看,三娘定能指认出来。” “那李三娘子可看清了这柔娘和林郎是谁?” “回狄少卿的话,距离太远,三娘并未看清,但当时这位林郎穿着深蓝色衣裳,柔娘身着杏色襦裙。” 该说的都说了,李三娘感觉自己不该说的也都说了,心里的大石头终是落地了,这才抬头看着上首的狄少卿,奇怪的很,这狄少卿竟是眉眼带笑! 李三娘感觉甚是奇怪,为何狄少卿听了自己的话竟这么开心? 这可是发生命案了啊! 还是武帝的近亲,被派来接受查案,就算不是不苟言笑,也不用如此开心啊。 狄少卿看出了李三娘的疑惑,这才先给了在旁的郑侍郎一个“你看,我就说嘛”的眼神,才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后对李三娘说:“三娘子,你看看那位容貌出众的男子是否就是你身后之人啊?” 李三娘听了这话,哪里还能不懂,猛地转身,就看到自己身后身穿靛蓝色道袍用白玉簪束发的男子,这不就是徐三郎,徐敬真么! 徐敬真此时倒是笑的开心,眼睛都眯了起来,若不是场合不对,徐敬真能哈哈大笑上一盏茶的功夫。 其实,当时徐敬真在旁一看大理寺和刑部来人了,就知道这事儿必是闹大了的。 虽然他自小是在道观里长大的,但他家阿翁是自小与他说,一定要忠于大唐,忠于圣人,他们李家已经够煊赫了,只要保住“忠”,就还能继续煊赫下去。 所以,在被带离花园子后,徐敬真就找了机会提前一步面见了狄少卿和郑侍郎,直接开口把自己因为被祖母催促来的过早,觉得无趣就去花园子里散步,因为懂些功夫,又看出了这花园子的机巧精妙处,就上了那处假山石的平台,在那儿打坐了片刻。 结果,不巧,这打坐还没多长时间,就发现假山石对面来了对儿私会的男女,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也就没言语。 但好巧不巧的,李三娘这时自己撞了上来。 第65章 验尸(加更2,感谢薄荷微凉的月票~) 如此,徐敬真和李三娘的话前后就对了起来,两人基本上可以排除嫌疑了。 李三娘回身看着徐敬真嘚瑟的样子,心里庆幸,幸好自己选择了实话实说,要是自己怕被牵连而隐瞒花园子里的事儿,就要被这个美人郎君坑死了。 尤其是看着这人儿满脸笑意的高兴样子,李三娘心里就来气,使劲用眼神瞪了他一眼解气,李三娘又回头对着狄少卿讲:“回狄少卿的话,正是这位郎君与我在花园子里见证了柔娘逃跑。” 徐敬真看着李三娘气鼓鼓的样子,心里更觉开心。 刚才这叫李明芳的李三娘子可是说自己容貌不俗呢,头一次徐敬真觉得阿耶阿娘给的这幅皮囊有那么点儿用处。 比自家阿耶年纪要小上一些的狄少卿自是看出了李三娘是生气这徐敬真先来打小报告了。 “你别气了,这涉及案情,自然是要一一询问的,徐三郎此举也是为了你们二人好,如此你们二人分开询问的证词也都对的上,可互为人证。” 一直都是狄少卿在询问,李三娘想着估计刑部来就只是为了堵住某些人的嘴吧,武帝应该是第一属意大理寺来审查此案的。 “好了,事情我已了解,我早知三娘子医术了得。三娘子可方便从医师角度与我们谈谈这武林铄,也就是武四郎,你嘴里的林郎的死。” “回狄少卿的话,三娘当不得医师之称,三娘还未完成医药联盟的考核,不敢被称医师。关于武四郎这脱症的事,三娘身为女娘,实在不方便说,还请狄少卿另找医师吧。” 这脱症,也就是马上风,本来就不是什么随便可说的疾病,毕竟带着几分男女情色的事,且让李三娘这一个女娘在一屋子都是男子的情况下,要如何说? “你啊你,当初我见你还有几分意气,今日怎的就胆怯了?” 李三娘也不说话,心想自己已经洗脱嫌疑了,自是不要再继续掺和的好,现在李三娘只想赶紧的摆脱这一档子事儿,出了凉国公府的大门,跟着李二兄坐着驴车赶紧的回家去。 以后是再也不想与他们这些高门贵族扯上一丁点儿关系了! 李三娘只想平平安安的教养露珠儿长大,在这之余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对此时的医学进一步推动发展,不仅仅是妇女儿童,也让更多的人能享受医疗。 其实,本也用不到让李三娘一个还未得到医师认证的女娘来给他们讲解脱症。 武四郎的四个小厮在宴会快开始时就在四处寻找他,宴会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其中一个小厮才在竹林后找到了他的尸身。 四个小厮都知道,武四郎死了,他们四个也得跟着死。 但问题是,自己死了就算了,可自己还有家人,若是让武四郎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自己的家人肯定也是要跟着一起陪葬的。 若能把这事闹大,找出武四郎死亡的真相,他们几个的家人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所以,那个发现尸身的小厮就让一个小厮去刑部报官,一个去大理寺报官,等确定会有人来查案了,这才和剩下的那个小厮一路跑进比赛现场,在众人面前喊出他家郎君被害死了的话。 本不该大理寺插手这事,就算小厮去大理寺报官了,这事儿也不归大理寺管。 那为何狄少卿还是过来了? 是武帝在长安城的情报网先一步递了消息给她,她才给大理寺下了条子,让狄少卿跟着去看看,查查此案中武四郎究竟是如何死的。 并且,武帝早就厌烦了自己的两位兄长和几位侄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这次武四郎又是在有安定公主在的凉国公府家的赏花宴上突然死的,还有那么数十位郎君女娘们同在,武帝就令狄少卿两日内破案。 时间紧迫,之前询问关键人物的近两个时辰,案件大体如何狄少卿和一旁的郑侍郎已是心里有数了。 现在差的就是证据,尤其是仵作查验武四郎的尸身后,却是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仵作又不通医术,实在不能确定这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谋杀。 临时再去找医师也不是不行,毕竟大理寺和刑部的招牌还是很好用的,从长安医药联盟借多少个医师都可以。 但这不是狄少卿因着之前去李家询问李三娘那急救之法么,后来又有太医署的孙医监因为好奇前去询问,狄少卿后来也知道孙医监在后来应用此法救了一名兵士的性命,越发觉得虽然李三娘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娘,但手里是真的有两下子的。 又因为刚才李三娘诉说自己在第一时间听到柔娘的喊叫时就意识到可能是脱症,想开口救人,才遇到徐敬真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这一事。 是以,因着这个好印象,狄少卿就觉得时间紧迫之下,李三娘可以说既是案发现场第一人,又有医术,那就顺带帮忙讲讲如何。 不过,狄少卿忘了平民百姓对参与高门贵族的事儿的排斥了。 “我也不瞒你说,现下我与郑侍郎已有些头绪,就差确定武四郎的真实死因了。仵作查验过,却查出的不多。若是你肯帮忙,早日结案,我们也好早日放你归家不是。” 狄少卿的人品,李三娘还是信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三娘再拿乔,那真的是不懂人情世故了。 且刚才那话里暗藏的意思,李三娘也有几分明了了。 狄少卿和郑侍郎该是知道谁是凶手,可苦于没有证据证明这武四郎是意外死于脱症还是有人算计,让他死于脱症的。 李三娘对着上首的狄少卿和郑侍郎行了一礼,环顾四周,见除了两位主事人,还有四位执炭笔记录的,另有一人在旁,再就是自己和美人郎君。 “我在现场听到那柔娘喊叫时,该是这武四郎已经猝死一定时间了。为何确定?因着本来我听到喊声是想开口教柔娘救助的,但被这位徐三郎君拦住了,后来我与他在假山石上旁观柔娘整理好衣衫和发髻撩开武四郎往竹林外跑去时。已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时样长的时间,谁来都无法救活武四郎的。。” 李三娘伸手指指徐敬真后继续说:“是以,我在假山石上观察了一番,我才确定因着假山石这处传声的奇妙,让我听到的都是对面滞后的声音,又因着那柔娘在与武四郎动作时有几分装相,在她发现武四郎不动之时,那武四郎应是早就猝死了。” “这脱症在座的没有不懂的,我们是想问李三娘子要如何证明武四郎是意外死于脱症还是被人算计死于脱症的?” “阁下是?” “哦,三娘,他是刑部的仵作。你叫他吴仵作就好。” “敢问吴仵作在武四郎尸身上都发现了什么?” 第66章 帮忙 李三娘自己也不想与他们打机锋了,现下她有些厌倦,只想赶紧的找出证据证明武四郎确实是被有心人算计这一事,好让自己早日归家。 她也看出了狄少卿自己也是着急的,是想快点儿破案的,要不然再是自己之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对自己的医术再欣赏,也断断不会如此给自己脸面。 毕竟,自知之明李三娘还是有的,她不过是个还没有加入医药联盟的家里开医堂懂些医术有几分手段的小女娘罢了。 所以,李三娘抓住机会,直接问了这位仵作,在武四郎的尸身上都查验出了什么? 吴仵作倒没小看李三娘,一是因为他看出狄少卿对这女娘礼遇有加,二是他确实未在尸身上找出什么证据。 遂他听了李三娘的提问,先看了刑部郑侍郎,看郑侍郎点了头,他才对着李三娘开口说道:“因着死者的小厮是第一到场的,除了翻动了尸身,倒也没破坏什么。我对尸身进行查验,无一处伤痕。死者口鼻、下身都无秽物,里衣有些潮湿,该是之前出过不少汗。其他再无什么了。” 说完,吴仵作就退回到郑侍郎身边,不再开口了。 李三娘听了吴仵作的这些描述,秉着帮忙帮到底的原则,硬着头皮继续问:“死者那处为何样?” “哪处?” 吴仵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三娘说的是那处。 除了李三娘自己尴尬,狄少卿这时也觉得甚是尴尬,感觉自己遇着李三娘就抓她作壮丁来给自己帮忙,好似确实是有几分考虑欠妥了。 “是疲软的。” 说了这话,李三娘觉得吴仵作的脸都有些变黑了。 “三娘子还有何问题只管问就好。” 李三娘思索片刻,低头躬身行礼后缓缓开口:“敢问狄少卿是否找到那柔娘了?” 狄少卿觉得都到这份儿上了,那就都说了得了,一个眼神给在旁的副手,那副手就拿了一张纸递给李三娘。 李三娘接过一看,是这柔娘的认供书! 上面所述自己只是与武四郎偷情,但并未加害于他,一切都是意外。 “三娘,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我还需要确认两件事。” “你说,尽管说。” 在旁的郑侍郎也是点点头,表示认可,毕竟这天已经变暗了,要真的把这些贵族郎君女娘留到点灯之时,那可真的压力太大了。 估计此时凉国公府门外就得有不少这些郎君女娘们的家人仆从在要个说法了。 “一是,我要当面听这柔娘讲述他与武四郎的偷情过程。二是,我需要验尸。” 狄少卿听了,觉得第一条还好办,可第二条着实难办。 “我知狄少卿和郑侍郎烦恼之事,其实若吴仵作能真的验尸,我相信并不需要三娘来做些什么的。但是狄少卿既然说需要三娘相帮,那我与吴仵作一样,让我真的验尸,我便可找出真实死因和证据。” 吴仵作听了这话,倒是对李三娘另眼相看了。 吴仵作心里想着,没想到,这小女娘还真有两下子。 其实,要不是武四郎是皇亲贵戚,尸身不好解剖,怎么能让刑部的老仵作束手无措? 这脱症,要想确认死因,只要开堂剖腹,看看胃内是否有药,只要证明了有药,那就是谋杀。 有了谋杀这条,就可以立案,然后排查武四郎是吃了什么?在哪里吃的?谁与之接触了? 今日被软禁于客院的无关紧要的贵族女娘郎君们也可以放其归家,把这事儿固定在一个小范围内,连夜再审讯一下这条线上关键人物,第二日自然能够找到真相,给武帝交差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皇亲贵戚的尸身不容亵渎,更别说时人都信轮回,尸身被毁,来世做不了有福之人,那怎么能行? 听到这里,狄少卿和郑侍郎也明白了,李三娘也别无他法。 狄少卿沉思了一会儿,对副手说,你先带三娘子去听那柔娘的说法去。 李三娘就跟着大理寺司直苏起出去了,她出去就算了,结果徐敬真竟也跟在她身后一起出去了。 “徐三郎君跟着我作甚?” “我陪三娘子一起,好歹咱们也是一起见了命案的关系啊。” 李三娘见他如此没脸没皮,旁人也无禁止他的,就不再说什么了。 司直苏起倒是安排的好,是隔着一道屏风,让另一个人问了柔娘,柔娘在屏风的一边说,李三娘在屏风的另一边听。 过程短暂,很快说完,这柔娘还是哭哭啼啼的喊冤,说自己无心害死武四郎,只是意外,因为害怕才跑了的。 李三娘听了这话,摇摇头,她大概确实是无心,但出了这等事,想必这柔娘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等跟着苏起回到原来的院子时,狄少卿和郑侍郎还有那吴仵作都站在门外了,李三娘不解。 “走吧,三娘子,圣人允了可以直接验尸了,你也参与了,若不怕,跟随我们一道去看看吧。” 李三娘心想,从自己出门,到听完柔娘的诉说,再回来,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从凉国公府往宫里递信儿,绝不止两刻钟的时间,所以,这么短的时间内,狄少卿是如何得到武帝的允许的呢? 恍然间,李三娘想到,不会吧? 难道整个长安城都是不良人的情报点儿? 这是刚才自己在屋内的话被情报人员听去了,直接传信出去的? 李三娘的脊梁从尾巴骨儿到脖子一个哆嗦,冒出一股冷汗。 她想着,自己刚才的话语是否有不妥当之处? 不会马甲掉了吧? 两个穿越者在同一个时代,一个贵为圣人,一个不过和离归家的女娘,如此地位,焉能不怕? 李三娘想着之前听到的关于武帝登位的那些八卦,自己这小身板可不是武帝大大的对手啊。 看李三娘愣愣的不回话,在她身后的美人郎君徐敬真对着狄少卿行礼后问道:“狄少卿这么快就得了圣人的允许了?” 狄少卿摇摇头,“哪里能这么快,不过是来时圣人已给了我允许罢了,但我想着若能不剖尸还是不做的好,毕竟完完整整的下去,也是给武家的一个交代。可既然吴仵作和三娘子都这么说,那看来有不得不剖尸的需要了。既然如此,那就剖尸吧。” 李三娘听了狄少卿的解释,才把刚才自己吓自己的那口气吐了出来,这会子站着腿都有点儿软了。 “既然如此,三娘请求同去。” 第67章 剖尸 李三娘在现代作为妇产科医生,自然是在学生时代是上过解剖课的,大体老师很珍贵,每次上课每个医学生都很珍惜。 但治病救人的临床医生和验尸寻找真相的法医还是不同的。 更别说这跨越着几千年时光,长安的仵作与现代的法医那也是隔着意识偏差的。 所以,到了停放武四郎尸身的屋子后,李三娘看着吴仵作的一番动作,甚是不解。 没有专门的衣裳、口罩、帽子也就算了了,但在剖尸前竟还要祭拜一番,这属实让李三娘不解了。 不过考虑到此时的风气,倒也不断然是全权不解。 看着吴仵作从旁拿出一皮质的类似书本的包裹来,一展开,里面是各种不同的刀具。 李三娘这时才觉得人家这是真的专业的仵作了。 吴仵作刚要解开衣衫,李三娘就出言打断:“等等。” 吴仵作本来下了大决心要在众人面前剖尸了,这心理建设刚做好,就让李三娘这一嗓子吓了回去。 “李三娘子还有何指教?” 李三娘也意识到自己这出声过大了,“吴仵作见谅,是三娘一惊一乍了。” 在旁郑侍郎看着李三娘说:“若李三娘子害怕了,就直接出屋吧。” 李三娘赶紧躬身行了一礼,语速极快的说:“是三娘的错,非是故意打断吴仵作。因我自幼有些聪慧,五感灵敏,我阿耶甚是喜爱,幼时就带我在旁看诊。我刚才刚进这屋子,就闻到若隐若现一股香味,但我未放在心上,只当今日与来宴会的小女娘们接触的多,许是沾染上了哪位女娘身上的香气。可我随着吴仵作来到这武四郎的尸身旁,那股子香味越发的清晰了。” 在场的人听了李三娘的话,心里一紧,李三娘指着武四郎的尸身继续说:“是以,能否在剖尸前,允我靠前细嗅一下,我好确定是否真的有这股暗香。狄少卿,我总觉得这点儿对此案甚是重要。” 狄少卿并无不可,得了狄少卿的点头,吴仵作就拿着工具让了开来,李三娘用自己的手绢简单折了个三角形捂住了口鼻,来到尸身旁,围着转了一圈,终于在武四郎的腰封那处停下,“狄少卿,郑侍郎,此处的香味最为清晰,还请吴仵作上前仔细搜寻下这处。” 得了郑侍郎许可的吴仵作就放下仵作工具,在旁竟拿出一副薄膜手套戴上了。 李三娘在旁看着觉得很有新意,毕竟她曾问过李父有没有什么材质可以制作贴肤的手套,李父倒是说过可以用羊肠膜,但工艺繁琐,制作不易,造价高,多为官家仵作在使用,而且多是查验下毒案时才用的。 一般治病救人的医师都还是直接上手的。 就看着吴仵作戴好手套,直接上前扯开武四郎身上的腰封,仔细一寸寸搜检起来,然后在内里的一处找到了一点灰白色的粉末。 吴仵作小心的把这点子粉末倒在了一旁记录的苏起友情提供的纸张上,先看了郑侍郎和狄少卿的许可,才递给李三娘。 接过来,李三娘放在离鼻子两拳距离处,再细嗅了一下,就是这个味儿! “狄少卿、郑侍郎,三娘虽时少时就学医,但多是治病,于这药上不精通,还请找懂药的药师仔细瞧瞧的好。” 李三娘把这药粉子递给上前的一位副手,就退回原位,与徐敬真站在了一旁。 “郑侍郎,老吴我还要不要剖尸啊?” 吴仵作多少有些无奈,既然被李三娘找到了自己不曾发现的线索,那既然这粉末有些问题,那还有没有必要继续剖尸? 最后做决定的是狄少卿,既然都到这一步了,那就剖吧。 除了做记录的副手面色有些苍白,在场包括李三娘自己都面色如常的看着吴仵作开膛剖肚,等把胃袋打开,却是空空如也! 之前刑部的人自然是审讯过武四郎的四个小厮,拼凑出来就是昨夜武四郎在平康坊玩了个通宵,睡到开宴前一个时辰才来的凉国公府,然后就打发了他们几人,自己去竹林私会了柔娘。 若是有人下药,多在食物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胃袋内必然还是会有残留物的,可此时胃袋内是空的。 也就是说,武四郎昨夜在平康坊游乐,应是喝了酒吃了菜,一晚上消化干净,第二日就来找柔娘私会了,且私会前是什么也没吃的。 如此,那问题的关键就是之前李三娘找出的灰白色粉末了。 留下吴仵作一人血糊拉碴的给武四郎缝合尸身,几人就又回到了原来询问李三娘的那间房,此时天色渐暗,该点灯了。 刚坐下,之前去寻药师问话的副手回来了,他先到狄少卿耳边嘶语了一番,狄少卿边听边点头。 这边还没说完,门口就又来了一人,原是另一部分审讯今日凉国公府内的与武四郎有接触的仆从的人来回话了。 李三娘觉得,这是摸着真相的边边了。 本想在这儿听听这真相到底如何呢,李三娘旁边的徐敬真却直接站起对着狄少卿和郑侍郎恭敬道:“看来狄少卿和郑侍郎已是查询到了真相,天时已晚,那小子就先行告退了。” “三娘也该归家了,还请狄少卿放三娘归家。”说着李三娘也躬身行礼道,这小命和听真相相比,还是小命更重要一些。 看完副手带来的仆从口供,狄少卿点点头,略有愧疚的对着二人说:“今日是我心急了,多亏你们二人的帮助,才能这么快查清此案。一会儿你们先回原来的客院,再随一众女娘郎君各回各家吧。” 最后,李三娘和徐敬真各签了副手记录的证词,用红泥摁了指印,才被送回客院去。 一起往外走的路上,徐敬真还特意认真的对李三娘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和来处。 听了他出身英国公府的话,李三娘总算找到了为何觉得他气质出众的原因了。 礼节上,既然人家通报了姓名,李三娘自然也是开口说出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处的。 “不过平民百姓,今日多谢徐三郎君的帮助。”这个人情,李三娘得领。 “好说,好说,李三娘子心里不怨怪我多管闲事就好。” 回去了,就迎来了高雅惠的询问,随意找了个借口应付过去,李三娘实在不知要如何实话对着高雅惠说,只能找借口避开。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侍女,说了几句安慰话,不过是怠慢了贵客,还请贵客见谅,这就送大家回家。 和高雅惠一起跟着提着灯笼照路的小丫头七拐八绕的终于走出了这凉国公府,李三娘的心在出了国公府的大门的时候,才真正的安定下来。 凉国公府大门外,车水马龙,呜呜嚷嚷的,都是各家来接自家郎君女娘的车马仆从。 第68章 回家 在凉国公府门口,李三娘与高雅惠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 高雅惠自有仆从来接她坐马车回家,李三娘眼看着高家的马车离开,就也往外走去,她想着李二兄估计是在靠外围的地方等着她呢。 还未走的太靠外,李三娘就听到“三娘,三娘”的喊声,跟着找了过去,终是在两辆马车中间找到了正在找她的李二兄。 “二兄,我在这儿呢。” 李二兄听了,赶忙转头,看到是自己上午送去的打扮的甚美的完好的李三娘,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长舒一口气,跑了过来。 近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李三娘,才略带庆幸的对李三娘说:“吓死二兄了,幸好你无事。可饿了?渴不渴?走,靠着这路边走,我定了驴车在后面等着呢。” 不等李三娘回话,李二兄就拉着李三娘的胳膊往外走去。 熟不知,在凉国公府门口最近的一处的一辆马车上,有一个男子正伸长了脖子看着李三娘呢。 “你若如此担心,何不用这马车接了那女娘,主动送她回家就是了。何必在这儿张望。” “承先,你不懂。今日本就是我唐突了她,如何还能如此。看来,那拉她的男子该是她的某位兄长了。既然她安然与其兄长汇合,那就好。好了,我先送你回府吧。” 房承先披着大氅,坐在车内听了这话,先咳嗽了两声,继续透过车窗往外看了几眼后才说,“好啊,那我就等着看,徐三郎你是要如何娶那女娘归家了。” “哈哈,谈嫁娶还早,起风了,”说着徐敬真就从车辕走进车厢,把靠近房承先的车帘放下,“好了,无为,先去房府。” 当然了,这一幕李三娘自是不知的,跟着李二兄小心的躲避着这些马车和人来人往的仆从,还要分心听着李二兄那担心的话:“你是不知,我早就来了,本想在离门口稍远些的地方等你,也好等你一出来就能看到我。结果,我等的时间越长,这门外来的马车越多,人也越多。我发觉这事儿不对,给了旁边马车一车把式几个钱,才听说国公府出了人命案子,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都去了。” 到了李二兄约好的驴车,李三娘就扶着李二兄的手上了车,坐了下来,李二兄才继续说道:“我恐怕是你在这凉国公府里遇着事儿,急的不行,我去门口通报了姓名,那衙役也不让人进。不过,我看别家去问,也是不让人进的。如此,我就觉得应该你只是被绊住了。无法,我先找人送信给家里说可能晚回,就在这旁边等着,看国公府何时能放人出来。” “辛苦二兄了,今儿这事儿着实复杂,待回到家里,我再仔细说给阿耶和兄长们听。” “我知道,隔墙有耳。不说这个了,看到你平安无事,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能有着落了。” 李二兄也是有心眼的人,自从知道了不良人这档子事儿,在外是更加小心了,这话也是靠近李三娘小声说的,唯恐赶车的车把式能听到个只言片语。 “二兄身上可带了银钱?我离家时答应了露珠儿买糖给她的。” “好说。”李二兄撩开车帘,对着赶车车把式说:“老季,在香桂记停下,我们下车买些糖。” “好咧,香桂记停一下。” 等到了香桂记,李二兄和李三娘下车花了一两银子买了几样糖果,才上车往家赶。 夜晚,行人少,车也少,小半个时辰,紧赶慢赶终是赶到了李家医堂门口。 李二兄多付了一倍车资给车把式,还特意拿出纸包的一小包糖果给老季,“别推辞,今儿是事儿赶事儿,让你等久了,这糖拿回家给孩子甜甜嘴儿。” “李药柜办事儿敞亮,得,多谢了,下回有活儿,再叫我咧。” 等李三娘进得家门,被李大嫂帮着拆了发髻,卸了妆容,换了家常衣裳,坐下喝上李母熬了一下午的红豆粥时,都快到了露珠儿睡觉的时间。 放下红豆粥,拿出糖果给露珠儿看了一眼,告知自己没忘与她的约定,买了糖回来,但天色已晚,今日是不得吃了,明日起来再拿给她吃。 “阿娘,珠儿省得,晚上吃糖对牙不好,长黑虫。” “那阿娘的乖露珠儿,就先睡下,明日阿娘再拿给你吃。” 在偏厅的矮榻上哄睡了露珠儿,拖着一整日在外奔波的疲惫的身体,李三娘还是得到正堂去给李父李母他们交代一下今儿在凉国公府发生的事儿。 同上次全家开会一样,只不过这回李二嫂是抱着小五郎过来了,现在小五郎大了些,喂饱之后放在篮子里,就算有声响,自己也能睡得香甜。 这回,李三娘提议,让李三郎和李四郎也都来听听,别再因为年龄而把他们两人当做孩童了。 因着李三娘越发觉得自己这遇着的事儿越来越多,接触的人门第也越来越高,且她还想着以后重走行医路,要在长安城里开堂坐馆。那以后遇到的情形只会更复杂。 她害怕若是有些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儿没给家里交代清楚,会让家里人因为不知道而吃亏,甚至被当作筏子害了全家。 李三娘最是讨厌善意的谎言这种事儿,再是善意它也是谎言,只要是谎言那就是欺骗。 在现代李三娘看的影视剧里那些戏剧化的东西,不多的是因为家人之间善意的谎言而造成误会么? 影视剧里主角还能有个好的大结局,现实生活里哪里有那么多欢喜大结局。 所以,李三娘觉得绝对不能隐瞒家里人,每个人都不能够被隐瞒。 现在是露珠儿和小五郎年纪还小,沈秋娘毕竟还是个外人,未能告知他们,以后等露珠儿和小五郎年岁长起来,自是要让他们一起参与的。 沈秋娘就看以后她是会继续呆在李家,成为一家人,还是会离开,到时再说。 所以,此时,正堂里,除了在自己屋里的沈秋娘,李家全家人都在,只不过,小五郎是睡在篮子里,露珠儿是睡在偏厅一旁的矮榻上的。 李大兄也趁着月色回来了,还和李三娘、李二兄一起用了李母和李大嫂留好的晚食。 第69章 媚药+五石散 耗费了小半个时辰李三娘才给众人详细讲了今日自己在凉国公府的遭遇,说完后,李三娘茶都喝了一盏了,在场的十几号人,从李父李母到四小只都没什么表态。 四小只里,就连李四郎都紧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大事一般。 这小表情,让李三娘觉得十分可爱,就对着李四郎微笑的问:“四郎,可是想到了什么?眉头都要皱成蚯蚓啦。” “小姑,我是想今日小姑还是太危险了,要不,以后小姑要是出门,不论是叫大兄还是阿耶或是大伯都好,总要跟着一人去,好保护小姑。” 李三娘实在没想到李四郎竟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愣了一下,就眉开眼笑道:“小姑平日里没白疼你,都知道心疼小姑了。” 不过,李三娘就着李四郎的话,倒是兴致勃勃的问李大兄:“大兄,你可跟我说实话,这世上真的有轻功么?那英国公府的徐三郎竟真的带我上了一人高的假山石!” 李大兄还在心里琢磨刚才李三娘说的话呢,正琢磨着是不是因着武四郎的命案,才让金吾卫今儿又换了口令和巡逻人员的,就听到李三娘这好奇的问话。 “大兄,你可会这飞来飞去的功夫?” 李大兄无奈摇头回答:“轻功倒确实是有,不过会的人不多,这功夫到都是江湖人士会的多些,需要天分。我是跟着战场拼杀的武将学的武,自是不会这飞来飞去的功夫。但借助工具,上一人来高的墙还是可以的。” 李三娘听了李大兄的话,内心略感安定,若这轻功多数人都能学会,那不会的人岂不是吃了大亏? 幸好只有少部分能学会,还好还好。 “大兄,你看露珠儿可有天赋?我总觉得这世道,女娘会点儿武也是好事,我现在开始学是晚了,但露珠儿还小,等她骨头长成了,学起来也可以啊。” 不待李大兄说话,李母就张口笑骂李三娘:“我看你是被今儿的事儿吓着了!露珠儿才几岁,你就想她去学!我的露珠儿有四位兄长,哪个不能护着她!还用受苦去学那个!” “阿娘,你不懂!谁会都不如自己会!” 看她们母女俩就要吵起来了,李父抬手插话道:“露珠儿学不学武的事儿回头再说。现在是三娘遇到这个武四郎命案的事儿。你们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李大兄先开口:“阿耶,既然三娘已经实话实说,也洗脱自己的嫌疑了,还帮了狄少卿找到了那药,目前也放三娘归家了。那就是没事了。倘若以后有事,咱们现在在这儿瞎想也没用。倒不如,心里有个数,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二兄和李三娘都对李大兄说的话表示附和。 李三娘又对李父仔细描述了一番自己闻到和见到的那藏在武四郎腰封内侧的灰白色粉末的样子、气味,想问问李父是否能判断出这到底是什么药? “我听你说的,再加上那武四郎的死法,倒是心里有几分猜测。”李父看看在场的四小只,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 “阿耶,到底是什么?” “这药该是掺了媚药的五石散。虽然孙思邈医师早就说了此方不好,任何一位医师遇着了都该焚烧药方,决不能留下一字,以免以后还有人照着此方吃散,祸害终生,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还连累家人。但是,未加入医药联盟的乡野村医或是来回流动的游医郎中,并不是个个都有此心能遵守规矩的。尤其是有些信道的有钱富贵人家最是听骗了。” “阿耶这么一说,我就懂了。这个联盟里有下过文书,是药柜上不会给抓的,若是出现那几味主药在药方上,想买不仅要留下姓名地址,还要有联盟里的医师署名才给抓药的。” “既然按照阿耶和二兄说的,管控的竟如此严格,怪不得当时狄少卿在副手问话回来后就胸有成竹了,看来这条路子是好查的。” 众人又七嘴八舌的讨论了一番,除了李三娘自己,就连包括李大嫂和李二嫂在内的其余所有人达成了一个共识! 那就是,以后李三娘出门,身边必定得有一人跟随,随便谁都行,但一定不能单独放李三娘自己出门去了。 今晚听了李三娘说的这些事儿,李母心中着实不安,深夜,让李大兄点灯,带着还清醒的全家人,一起都去之前在玄都观请回来的神像前上了香,求保佑平安。 就连李父现在心里都相信之前李二兄说的话了,怕不是李三娘被道姑传道后,这命里就要不断的遇事好治病救人以来传道世人。 “以后有机会要是遇到那英国公府的徐三郎君,是该好好谢谢人家,要不是人家出手阻止了你,你今儿还不定能平安回来的。” “好好好,都听阿娘的。”李三娘对李母这行为,无可奈何,只有配合。不过想到今日美人郎君的帮助,到真觉得是该谢上一谢的。 次日,李三娘实在是心里怕了,没再出门,好好的在家帮忙收拾药材。 中午吃午食时,李二兄才一拍脑袋,抱歉的对李三娘说:“昨日昏头昏脑的,忘了告诉你,高老医师那里来信了,联盟里觉得你上次讲的不错,考核资格是稳稳拿到手了。但须得你再给大家再讲上一次,是该着上次时间短没讲完的那些。因着孙医监的也想来听,就得等他休沐时再组织大家一起了,所以具体时间,回头再通知咱们。” 李三娘点点头,心想,终于,任务五有了开头,任务进度一直不走,自己心里也不得劲。 下晌儿午睡起来,陪着露珠儿和小黄玩扔蹴鞠球的游戏呢,李家再一次有衙役登门了。 是刑部差人来请李三娘去刑部问话的,这不是昨日李三娘有在自己的口供书上签字摁手印么。 衙差的解释是说,狄少卿今早报了上去,武帝听了,觉得真相竟是如此,就派了只对武帝一人负责的明面上负责整个儿长安的不良人来重新整理一下此案。 所以须得李三娘再去一趟,无大事,就是问询一下。 那官家召唤,升斗小民焉敢不从? 把露珠儿托付给李大嫂,和李父李二兄交代了一声,李三娘就准备跟着衙差走。 李二兄本想跟上,衙差不允,说没甚大事,狄少卿都有交代,回头会给好好送回来的。 第70章 真相 等李三娘跟着衙差来到刑部门口时,竟在门口遇到了还是穿着那一身儿靛蓝色道袍并束着白玉簪的徐敬真。 “李三娘子,安好。” 美人郎君都先打了招呼,李三娘自然得回话,行了礼李三娘面带微笑的说:“徐三郎君,安好。徐三郎君也是被叫来问话的?” “是。一起?” 如此,李三娘就和徐敬真并肩跟着衙差进了刑部。 到得屋子里,李三娘觉着自己估计是沾了旁边的英国公府的徐三郎的光,不仅有座位坐,还有茶喝,并上了一盘糕点。 稍等了片刻,上次见过的郑侍郎和一穿着圆领绣着繁复花纹的黑色窄袖锦袍戴着帽子的男子一起走了进来。 仔细看,郑侍郎怎么说也是正四品的大官了,结果竟是落后这黑袍男子半个身位。 李三娘作为一个五感灵敏的人,在这男子一进场的时候,就在他的身上嗅到一丝血腥味儿。 李三娘心想,乖乖,这是一尊大杀神。 这得杀多少人,身上才会缠绕这细密不散的血腥气。 在郑侍郎的介绍下,三人互相通了姓名,这位就是武帝身边锦衣卫第一人,薛耀薛指挥使。 锦衣卫是武帝登位后自己创建的,直属武帝,仅对武帝一人负责,就连俸禄都是走的武帝的私库,可以说是最为忠心的人了。 锦衣卫做的事儿从侦察、逮捕、审问到参与配合禁卫军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等,李三娘觉得这职责有点儿像现代的特种兵。 他们大面上做的还是武帝最为紧要的事儿,不做脏事儿,走的是正路子。 毕竟做脏事儿的有不良人。 薛耀坐在上首,语气冷酷的说:“今日我奉圣旨来问询二位,二位的证词我已看过,只是有些细节问题,想要仔细确认。” “上有所询,知无不言。” 徐敬真开了口,李三娘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点点头。 如此就在这冰冷冷的公事公办的氛围里,郑侍郎充当了司直,在旁记录起了三人之间的问答。 经历了半个多时辰的询问,李三娘和徐敬真从屋子里被送出来时,李三娘自己额头都冒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八月下旬,天气尚有一丝暑气,但还是凉爽的,所以这汗珠子真的是被薛耀的紧逼犀利追问吓得。 李三娘觉得,要是未来自己因为什么事儿被抓到锦衣卫的专门大牢里,不用上刑,自己肯定连上辈子怎么生活的事儿一一都抖搂出来了。 李三娘临出门时,回头瞅了一眼薛耀,浑身一激灵,心里想着,这不愧是武帝身边的能人,这和之前在凉国公府被狄少卿和郑侍郎问询完全是两个样子。 薛耀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冰冷的剑,就悬在你的头顶,问话之犀利可怕,很有对待犯人审讯的那个味儿了。 可李三娘是大大的良民啊! 只不过因为好奇心,巧合卷进了这案子里去了。 走出刑部的大门,李三娘在心里再一次警告自己,绝对绝对不可再好奇什么了! 好奇心害死猫,自己可没有九条命! 站在刑部大门外,李三娘正想和徐敬真客套几句分开,话还没说出口,徐敬真就低头躬身行了一礼道:“李三娘子,我听闻了李三娘子之前救人的佳话,甚是佩服。” “多谢徐三郎君夸赞,运气,运气而已。” 李三娘心想,这是咋了?回去调查自己去了?把自己的扬名的事儿都查了个底儿朝天? “实不相瞒,我有一至交好友,自幼有疾,看了不少医师不见好转,听闻李三娘子的医术与众不同,就想着请李三娘子看上一看,可否方便。” 徐敬真看着李三娘不得其解的样子继续认真说:“李三娘子现下他就在不远处的那茶楼上,劳烦李三娘子医者仁心了。” 李三娘此时此刻哪里还敢去接触什么高门贵族的人啊,只想回家。 遂开口拒绝:“徐三郎君谬赞,我只不过一未得认可的懂几分医术的女娘罢了,哪里能去给他人看诊。徐三郎君还是另请高明的好。” 徐敬真看李三娘真的不想去,就稍稍走近一些小声说:“三娘子就不好奇这武四郎案的真相到底是何?去了茶楼,我可仔细与三娘子分说。”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李三娘心下也有些好奇,遂点了头,就随着徐敬真往不远处的茶楼走去。 到了地方,李三娘看着这两层的茶楼的招牌叫清净楼,挺有意思的。 可站在门口,李三娘心里有几分懊恼,刚才明明在刑部大门口还说绝对不可以起好奇心了,结果还是好奇真相,跟了徐敬真来这茶楼。 一进去,就被小厮引着上了二楼。 进了一处包间,李三娘就被徐敬真引着介绍了房承先认识。 李三娘虽说不是颜控,但谁又不喜欢看美人呢。 这徐敬真本就是少见的美人郎君了,没想到他的至交好友也是一清俊贵公子,只是眼下青黑给这清俊的容貌减了几分。 互相通了姓名,听着这病弱郎君一边轻咳一边介绍自己,李三娘心里就对他的病症有了几分猜测。 刚坐下,就有小厮上来送了清茶和几样茶点,李三娘还隐隐听到了琴音,想着该是在近的包间演奏传了过来的。 李三娘跟着来这茶楼就是为了听真相了,再喝了一口清茶后,就看着徐敬真不说话,示意他快说。 徐敬真不知是为了逗李三娘还是真的渴了,足足喝完了一盏茶,才把桌上小点往李三娘面前一推,眉笑眼开的说:“三娘子尝尝,此处的茶点甚是有名。” 房承先在旁瞧着,哪里还不知道是他哄了李三娘前来。 李三娘看他还不说正事,就要开口询问,就又听徐敬真笑眯眯的说:“三娘子稍安勿躁,听我慢慢道来。” 就着茶点,李三娘就听徐敬真缓缓说了武四郎命案的真相。 武四郎是武帝亲二兄的庶出子,早就娶妻了有儿有女的,但此人虽不是欺行霸市之徒,却十分贪花好色,还就喜欢年龄小的鲜嫩女娘。 而那柔娘本名叫作赵柔蝶,是赵丹蝶的庶妹。 赵丹蝶这人,李三娘还真就认识,就是李三娘在潏河边救助凉国公府的契苾雅彤旁那个指挥女武卫协助李三娘的金簪女娘,也就是契苾雅彤的外家表姐。 也是因着这层关系,赵柔蝶才能来参加凉国公府的宴会,不然她一个庶出女哪里有这资格参与贵女们的宴会。 这赵柔蝶也是一能人,不仅和武四郎有着私情,还与凉国公府世子有交情。 赵柔蝶这种女娘知道自己是庶出女是不可能与皇亲国戚扯上关系的,更不可能放弃凉国公府一直只做武四郎的情妇。 所以她就又勾搭了凉国公府世子,想着进凉国公府做妾也是一个好去处。 可凉国公府内世子的阿娘,也就是大夫人她最讨厌这种妖妖娆娆的小女娘,就算世子恳求,也不同意这种女娘进门。 该因着凉国公传到这代,凉国公虽然大面上给了大夫人嫡妻的体面,可其实在府里最为宠爱一个妾,自大夫人有了世子后,就没再进大夫人的屋子了。 素日里,连初一十五都来,日日歇在那妾屋里头。 不过,就这,这么多年,这府里也只有一个庶子而已。 这不是大夫人不同意柔娘进门做妾么,结果,世子竟求到了老夫人那里去,老夫人本就与大夫人不和,如此就凭着这事儿打起了擂台,老夫人有意想同意这赵柔蝶进门做妾。 如此,大夫人就找人去调查赵柔蝶,还真就查出了她与武四郎有私情的关系。 因此,大夫人想在长安众多高门贵族的郎君女娘们都在的赏花宴上,引人去抓赵柔蝶和武四郎的奸,摆脱这门亲事。 大夫人的人就在平康坊找人买了一些助兴的药,也就是李三娘在武四郎腰封里找到的灰白色粉末,前一晚就买通平康坊里一家武四郎常常去的女娘,让她把这药粉下在武四郎身上。 谁能想到武四郎在平康坊玩了个通宵不说,还喝了酒,又来找赵柔蝶求欢,这么亏空之下,就出了意外,一命呜呼了。 第71章 中毒 李三娘听了这个真相,顿觉高门贵族的后院儿真是是非多。 这武四郎只能说是命中有这么一劫了。 “不过,为何这药粉在腰封内却可令人发病?” 这一点李三娘想不明白,一般的毒物都要入口才可,就算高明些,也是要吸入或者皮肤接触的,这隔着衣裳,藏在腰封里的药粉,要如何影响呢? “具体的我不甚清楚,但我想大概是前一晚在平康坊时,已是下了一些在酒中的了。后来这一部分才藏在武四郎的腰封里。你说,有没有可能当时出了一身汗的武四郎因着贴身,汗水浸透了才沾染了药粉?” 李三娘还是想不明白,但不否认徐敬真的猜测是有一定可能的。 真相听了,茶也喝了,点心吃了,李三娘就想起身告辞。 这时,徐敬真却面色一凌严肃了起来,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才正儿八经的说:“还请李三娘子看在我费尽苦心打听到这真相特特来说给你听的份上,为我这好友看上一看。” 李三娘从徐敬真的表情和口气以及眼神里看到了徐敬真的真心,他是真的想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来帮房承先活的。 “原来李三娘子还通医术,当真厉害。咳咳。敬真是关心我,我这病自娘胎里就有,这么多年不过用药吊着罢了。李三娘子大概不知,我被太医署的前署正判定活不过二十五的。而我今年,已二十有一” 看着房承先面带微笑无怨无恨的甚是平淡的说出这番话来,李三娘听了,就懂房承先的意思了,估计是以前有过希望,但每次都失望,所以最后只能一丝希望也不要,才能在最后不失望,不绝望。 等着小厮再次上了茶,李三娘倒是来了兴趣,遂对着房承先缓缓说:“我不过是还未被医药联盟认可的懂些巧法医术的女娘罢了。徐三郎君央我前来,也只是作为一个担心朋友的友人而已。房郎君何必如此?” 房承先看了一眼徐敬真,眼神里询问,这就是你昨日说的你遇到的甚是有趣的女娘? 徐敬真点点头,用眼神回道,你看,是不是很有趣? 房承先无奈苦笑了一下,然后又是咳咳两声,“既然李三娘子来都来了,那就劳烦为我瞧上一番。无论如何,承先都是感激的。” 至此,李三娘抬手示意房承先伸手,在旁的房承先的小厮多寿倒是有眼力劲,拿了一个小软枕给房承先垫着手,使房承先的手臂和胸口在同一水平上。 李三娘就放了三指到房承先的手腕上,仔细辨脉,这诊脉的方式是打小儿李父教的,又因着李三娘天生五感灵敏,就比他人更有优势能辨出细微的不同来。 本来李三娘一进来,就看了房承先的面貌以及体态,更是在旁听了他的呼吸以及咳声,当时心里就有几分明了,觉得这不就是典型的肺心病么。 只不过房承先的年龄比较年轻而已,可能先天就有不足,才导致如此年轻就病入膏肓。 虽然没有听诊,也无法照片子,但房承先的这些症状都十分典型,简直就是教科书级的肺心病的临床表现了。 可这会子,李三娘给他辨脉,却觉出了几分不同。 本来房承先就没放几分希望,只不过友人的盛情难却,那就给李三娘诊上一诊又如何呢? 房承先是没听过曾经名扬长安的李三娘的名声,他自幼体弱,少时就由太医署的署正看诊,吃着好药,费尽心力的活过了成丁,本以为能好好活了呢,结果及冠那天吐了血,要不是署正刚好在自己冠礼上,还随身携带着金针,救了自己一命,自己早就死了。 这么多年看了多少名医,也就前太医署署正的方子吃着能有所缓解,房承先自己早就放弃了,觉得能活过一日就活一日好了。 徐敬真在旁看着,却看出几分不同来,李三娘那蹩着的眉头,足以证明她是诊出了点儿问题的。 一刻钟的时间,李三娘一直在辩脉。 屋子里除了两个小厮之外,只有徐敬真、房承先和李三娘三人了。 这么长的时间里,除了旁处传来隐隐琴音似有似无,整间屋子都寂静无声。 小厮是不敢出声,李三娘是要静心辨脉,徐敬真和房承先是不便打扰。 结果,李三娘这一刻钟听了右手,又示意房承先伸出左手来。 这一回的时间倒是短了些,一盏茶凉的功夫李三娘才收手。 未等徐敬真问李三娘是否诊出了什么,有没有救房承先的法子,李三娘就对房承先说:“还请房郎君伸舌,我看一下。” 房承先并无不可,他之前给其他医师看诊,也是有伸舌这一动作的,知道这是医师看诊的一个方面,遂坦荡的把舌头伸了出来。 李三娘让房承先舌头上抬,好观察一下舌下。 看完之后,李三娘内心在打架,一只小恶魔,一只小天使。 小恶魔说,本就没什么自保能力,怎么还能参与这等是非之中?不怕连累了李家?不怕露珠儿无法平安长大了? 小天使说,你本就是医师,治病救人是本分,是责任,既是相识一场,哪里能不管不顾? 徐敬真在旁看着李三娘这面部表情一会儿一个样,心下一阵激动,感觉李三娘这是真的看出点什么了,但碍着身份不敢说。 “三娘子,尽管说,你尽管说!今儿出了这门,我保证绝不让任何人能牵连你!” 房承先也不是傻的,一开始不抱希望,倘若真有活的可能,谁又想去死呢? 李三娘纠结的看着说大话的徐敬真以及一脸激动但又假装自己不激动的房承先,内心焦灼不堪。 最后,实在无法放任不管的李三娘对着徐敬真斩钉截铁的说:“徐三郎,我只跟你俩单独说。” 李三娘眼神示意徐敬真让屋内的两个小厮出去。 徐敬真实在没想到,竟到了这个地步,是贴身小厮也不能听的地步。 但为了一丝希望,徐敬真抬手让自己的小厮无为出去等着,房承先也挥手让自己的小厮多寿出去。 等屋内只剩三个人后,李三娘看着房承先同情的用仅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房郎君,你,中毒了。” 第72章 房承先 本来在一旁端着茶杯喝茶假装自己不在意,实际上却非常在意,恨不得竖着耳朵听李三娘讲话的房承先,在听了李三娘说他是中毒了的话后,一个激动下,茶杯从手中跌落,温热的茶水撒了一身。 这茶杯倒是坚固,在旁滚了一滚还是完好无损的。 徐敬真反应快,直接从一旁梳洗的架子上拿了布巾子去擦,还好只是小半杯温热的茶水而已,弄湿了一点衣衫,不怎么碍事。 等徐敬真埋怨他怎么不小心一点儿的时候,房承先却先对徐敬真笑笑,再甚是肃穆的站起身撩撩衣袍,后躬身低头,十分郑重的给李三娘行了一礼,语气庄严道:“还请李三娘子救我一命,任何要求承先都可答应。” 李三娘却傻傻的坐在座位上,看着这衣衫上还带有茶渍,却也难掩清俊贵公子气质的房承先恭敬的对着自己恳求的样子,她实在是被镇住了。 看着房承先还是双手交叠行礼,李三娘赶紧站起来往后一退,连带的椅子都翻在一旁,“房郎君不必行如此大礼,我也只是看出一点儿矛头,断不敢说什么救命的话。” 这时,徐敬真就拉了房承先坐下,也扶起了被带倒的椅子,对着李三娘安抚道:“三娘子,你坐,承先从未想过是中毒,还请你细细说说。” 徐敬真说到中毒二字却是只发音不发声的,李三娘也不傻,这是怕隔墙有耳? 也是,这屋子连隔壁的琴音都能听到些,哪里能保证刚才摔了茶杯,带倒椅凳,以及说话声不被人听到呢? 更别说,门口还站着两个小厮,其中一个还是房承先的贴身小厮,焉知不是谁的钉子? 因为徐敬真的话,也恢复了些情绪的房承先苦笑了一下,才缓缓道:“让李三娘子见笑了,是我一时心切吓着李三娘子了。这么多年了,我只当自己是自幼有疾,生来就不是个全乎人,来这一世也不知是为何。” 房承先落寞的声音,真的让人不落忍。 “虽然我早就认了命了,可不过弱冠的年龄,又怎么能不想活呢?哈哈,乍一听李三娘子的话,我太过激动了。我啊,是太想好好的活的长长久久了。” 说着,房承先拿起茶壶,好好的给李三娘倒了一杯清茶,示意李三娘饮用,如此,算是把刚才的行为作了解释。 李三娘觉得,既然决定说实话了,那就还是实话实说好了。 然后,李三娘就不忌讳了,严严正正的询问从房承先幼时有记忆以来的病症表现,吃了什么药,吃了多久都一一问了,就连他一直在吃的方子也让房承先默在纸上看了。 看着药方子,李三娘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又卷进人家家里的腌臜事儿了。 李三娘心里想着,自己难道真的是编了个慌儿,说是被道姑传道得了医术,就真的冥冥之中应验自己只要出门就会遇事?就得救人? 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可能不能总是遇见事儿啊? 李三娘是真让上回在凉国公府因为好奇心遇着武四郎马上风命案这事儿给吓着了。 小半个时辰的详细询问,李三娘就拼凑出房承先这二十一年来的日子了。 有同父同母的亲姐姐三人,亲阿娘生他时难产,没熬过他满月便病逝了。 因他体弱,为了子嗣计,他阿耶又娶了继妻还纳了两个妾,如此他就又有了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但房府还是没有健康的郎君降生,素有名声的前太医署署正又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五。 所以,在他及冠后,房府里他的阿婆和阿耶都在逼他相看女娘娶妻,都希望他留下一男半女,把房家传承下去。 但他自己厌恶自己病弱的身体,实在不想祸害其他小女娘,就怕自己指不定哪一天就死了,让嫁进门的小女娘守寡。 “房郎君,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千万别激动。” 房承先愕然,后又点点头,“三娘子,请说。” “你这药方子应该是最近这一段时间变得吧?” “是,我今年过了二十一的生日后,家父就又请了梁医师上门为我诊脉,换了这个方子。是这方子有问题?有毒?” 李三娘看着这方子里的几味药,带着同情的看了一眼房承先,实在不知道这话要怎么说。 疏不间亲啊! “三娘子,你快说吧,我都要被你这打哑谜给急死了。” 徐敬真在旁着急的不行,插嘴道。 “梁医师我也听师祖说过,是位厉害的医师。我与我阿耶都甚是敬服。你这么多年能挺过去,他开的方子自然是管用的。听说他有一手金针手法甚是厉害,我还一直想要见识见识的。” “既然药方没问题,你干嘛这么看承先?” 房承先自己是病人,一直呆在家里的那个环境,看李三娘欲言又止的表情,心里有几分猜到了,他看了一眼这张自己默写出来的最近在吃的药方子,然后绝望的对李三娘说:“是这药方子有其他问题吧?” 李三娘点点头,指着药方子上的几味药说:“之前梁医师给你开的药方都是固本培元,养护脏气的,让你静养也是为了让你活的更久些。可换方子后,这几味药是养肾的。你的身体养肾也没错,可主要还该是在心肺上,并且这几味养肾的药量重了些。至此,就是在催发你身体内本就少的元气,去蕴养肾脏,无异于提前消耗生命力,加速你的死亡。” “哈哈,”房承先听了李三娘的解释,愣了一下,闭上眼睛又睁开,就哈哈笑了一声。然后又右手捂住胸口,哈哈的一声声的笑了起来。 “承先,你......” 徐敬真一开始没搞懂为什么养肾脏就不行,听到后面说是耗费生命力,加速死亡,就懂了为何房承先这般了。 笑着笑着,房承先的笑声就变得像哭声一样,“咳咳,所以,梁医师应是听了我阿婆和阿耶的话,给我改了方子,希望我能在死前,养的好一些,好给房家留下一个种。就算我本该二十五死,为了子嗣计,让我早点死也行,只要给房家留下一个种。” 李三娘还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宽慰房承先。 李三娘用眼神示意徐敬真,你至交好友都这样了,你还不上前说点什么劝劝。 徐敬真接收到李三娘的眼神,却是摇摇头。 徐敬真相信,他认识十年有余的房承先不是会一直沉浸在被家人放弃或者说是被家人抛弃的境地中。 果然,房承先闭上眼睛,不过片刻,再睁眼时,就还是那个温和的清俊贵公子了。 “三娘子,既然方子没问题,这中毒又从何谈起呢?” 第73章 谁想嫁入国公府 李三娘能看出中毒,还真是因为自从那次夜半时分在参加完灯会回家,闻到血腥气后,李三娘就着急家里进了歹人,才硬闯了李父李母的房间,被不可先生算计加入了不良人。 那一晚一家子也都听了李父李母讲古,说了李父真正的江湖人称毒阎王的师傅的事,后来暗地里,李父就把那部分毒阎王留下的关于毒术的手册交给了李三娘。 虽然李二郎一直对这册子十分感兴趣,但李父怎么可能真的给以后有望走仕途的李二郎,让他去学习这说起来不算什么正道的毒术呢。 本来李父是想要直接断了关于毒术这方面的传承的,当时接受毒阎王的传承时,也是说好了只传李父这一代,若下一代李父找不到徒弟那也就算了。 毒术那部分既讲了毒药,当然也讲了解毒,可毒阎王之所以被称为毒阎王,就是他的很多毒药都是没有解药的。 对,毒阎王配出了千奇百怪的各种毒药,只有一小部分是随之配出了解药了的,剩余大部分都没有解药,也因此,毒阎王靠着毒药在江湖立足,更因此,毒阎王靠着没解药在江湖里被不停的追杀。 李父就觉得这个不好,所以才想着直接断了传承,毕竟李父只教过李二兄和李三娘,且两人都是学的正道医术,是治病救人的那种。 李父也觉得自家这种平民百姓,生活在大唐长安,可以说最为安全的地方,再是江湖人来了也得老老实实的地方,根本就一辈子不会接触毒药这东西,那就没必要学了。 且,李父十分害怕接触了毒术,会不会坏了一个人的品性,毕竟他那便宜师傅就是做多了坏事最后才会被仇家追杀的。 毒阎王曾经为了钱财,专门卖,不对,应该叫定制,他专门给有钱豪门定制符合他们要求的毒药,一是为了钱,二是为了钻研毒术。 可后来李三娘被迫加入不良人,李父总觉得以后李三娘的危险会更高,思索了两晚上,和李母商量来商量去,就觉得还是把手册给李三娘自己看看吧,李三娘要是有心学,那就学,无心那就真的断了这传承好了。 所以,最近在研读毒术手册的李三娘,还真是赶巧了,看到了其中一味毒药的药性与房承先的症状十分相似,这毒药就叫胭脂红。 这药是从母体怀孕时就开始下毒,可使婴孩顺利出生但母体不过月余就死亡,然后按着岁数再下两次,就可致人从小表现先天不足的样子,然后在十岁上下心脏受不了如此重的负担从而爆裂而亡,会口吐鲜血,鲜血如同胭脂红的颜色,死法十分之痛苦,且走进死亡的过程也是令人胆寒。 但房家高门贵族,多少好药都能找得,又有擅使金针且开方厉害的梁医师在,这才一步步让房承先保命至今。 这毒药最厉害之处就是,一般不是精通毒术的医师是诊不出来这是中毒了的,最多以为是先天不足造成气血亏虚,进而一步步的在心肺上都出现问题,最后夭折。 且随着中毒者年龄的增长,逐渐加大的身体负担,就越发的表现为是心肺自带的问题了,更无法看出其实是中了毒。 但刚才,李三娘在辨脉过程中发现房承先的脉象与肺气肿病人的脉象是有些相像,可细微之处总有不同,尤其是心脉上总觉得异样。 也是,李三娘是有着现代思想的人,并不受限于房承先的家世门楣,以及她虽然知道梁医师医术了得,但并不会偏听偏信,要是一般医师先入为主,觉得房承先已被前太医署署正确诊了,且说出活不过二十五的话,那再让他们诊脉,他们就会自觉加持滤镜,认为就是如此。 可李三娘不同,她这是现代做妇产科医生是养成的循证医学体系下的思维,任何病人都得自己看过了在本院做了检查后,才能根据所学去判断。 再加上她天生五感灵敏,最近又在学习毒术,这才大着胆子猜测房承先这是中了毒。 这最典型的一点,也是最好辨别的一点就是中毒者会在舌下根部有白色点状脓疱呈现,并且随着中毒加深,这针尖大的脓疱会变大变多。 不是学习毒术的医师看了,只会觉得房承先这是肝火旺气虚的一个表现罢了。 而刚才李三娘去看房承先的舌下时,那脓疱已不止针尖大了。 也正好,印证了梁医师的话,最多三年半,房承先就会一命呜呼了,也就是他再不解毒,是真的活不过二十五的。 更别说,如今他改了药方子,现下是三年半也活不到了。 如此这般的对房承先和徐敬真解释了一番,他俩倒是有眼力劲儿,都没问李三娘怎么知道的如此奇毒。 李三娘心里猜测,不会当年给房承先母亲下药的人就是从毒阎王手里买的定制毒药吧? 如果真的是,那自己不帮着解毒就真的有点儿心里过意不去了。 毕竟自己现在是在学毒阎王的医术,严格来说,也算是毒阎王的徒孙了,毒阎王造的孽,自己来负责,好像也说的过去。 在一旁听李三娘认真解释的徐敬真缺在心里想着,我看上的女娘果真是有两下子,今儿请了李三娘来给房承先看诊真真是对了! “房郎君,是不是已经开始咳血了?” 房承先实在没想到,李三娘竟真的说出了自己的症状,确实,早前他一直都只是咳痰或是干咳,近来夜间他咳嗽时,痰液中已是带了血丝。 不过也只是夜间严重些,所以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房承先点点头,但现在却是只关心自己的性命,“三娘子,你同我说实话,我这毒,可还有办法?” 还好,这胭脂红在毒阎王的手册中是有解药的,可上面并未说中毒之深已到房承先如此程度的可还能解毒? 若能解毒,是不是会损害寿命? “房郎君,徐三郎君,解药是有的,但我从未为人解过毒,也不知若真的按方子来,是不是真的能解毒,倘若不能解毒还加重了症状,也是有可能的。并且,我还有些顾虑。” “三娘子,你有何需求,尽管说,承先必定是能答应的,无论是钱财或是什么难事,都可以。若他无法做到,我徐敬真也定然相帮,必让三娘子心满意足。” 听了美人郎君的仗义执言,李三娘倒没觉得他们会认为自己是个会趁人之危的爱财爱权之人。 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十年至交好友,是真的能为对方两肋插刀的,现下徐敬真也就是关心则乱,才语出狂言。 看李三娘还是一言不发,顾虑满满的样子,徐敬真也是豁了出去了,他本就见李三娘第一面时,就觉得李三娘与其他女娘不一样,很是与众不同,但是,他觉得是好的那种不同,所以现在他就大胆开口:“三娘子,若你想进国公府也是可以的,我徐敬真愿娶李三娘子为妻!” 别说李三娘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在旁的中毒当事人房承先听了都脑子转不过弯来。 这好好,不过是医师治病救人解毒的事儿,怎么就扯到男女婚嫁上了呢? 徐敬真可是现任英国公的嫡亲幼弟,且在长安美人榜中排名第三,虽然年已二十九,但曾经放出话去说自己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在长安城多数贵女女娘眼里可是最应该嫁的郎君第一人。 房承先听了这话,还以为徐敬真是为了他,要把自己的婚事都许出去了。 “敬真,你不必......” 李三娘终是反应过来了,“别,别,别,打住!我李三娘既然决定告知你们实话,自是不会放弃救治房郎君的。我并非贪财好色之人,虽然我已带女和离归家,但并无二嫁意愿。徐三郎君切莫随意拿此事说嘴。” 第74章 乱家之源 李三娘看着徐敬真连嫁娶之事都说出口了,也不再扭捏,直接对房承先说:“房郎君,毒,我一定帮你解。但我也不好直接给你希望,我之前也说了自己从未给人解过毒,也不知毒已入了五脏六腑这种程度的,若是给你解毒能否成功?是否会妨碍你的寿数。” “李三娘子只管出手,是活是死都不赖李三娘子。这事,我可提前写了契书来。” 这一个多时辰的接触,李三娘也能分辨出房承先并非无知小人,他只是太想活下去了。 “契书的事,好说。我之前说自己顾虑的倒并非我能否给你解毒,要是解毒失败怎么办这事。” 徐敬真这就奇怪了,既然不是解毒失败这事有顾虑,那能是什么事有顾虑? “三娘子,咱们二人可是一起在刑部里过命的交情,我与承先也是多年好友,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李三娘转头白了一眼徐敬真,才继续开口说:“若要我给你解毒,这梁医师开的药方子定是不能继续喝了。可刚才我听你说你家的状况,你的家人他们怕是不会同意,这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我就与你直说了?” 房承先听出李三娘话语里的踌躇,猜想到了一些,怕不是自己阿娘的死和自己中毒这事儿是家里哪位的手笔吧。 看着房承先点了头,李三娘才继续说:“这另一方面就是,此毒第一回要下在有孕妇人的饭食中,第二回则要在周岁前下,最后一回在三岁前下,如此三回,就会慢慢虚弱,心肺无力,最后咳血而亡。所以,能下毒之人必是你母亲的亲近之人。” 一瞬间,房承先的脑海里就闪过数段片段,心里从府里父亲的妾侍怀疑到父亲自己身上。 “所以,若真的想解毒,你可得想清楚,你要如何瞒过家里人,还要能不打草惊蛇,不被给你们母子俩下毒的人进一步算计你的机会。” 疏不间亲啊,李三娘本不想如此,可就房承先这个样子,那是真的再不解毒就要去见阎王爷了。 房承先自己倒并未觉得李三娘这话诛心,他自幼有疾,怕过了病气,自己在府里住的院落与家里其他人都离的挺远,虽然衣食住行没被苛待,但其实与家人并不亲近。 又因他是家中唯一的郎君,与姐姐妹妹们也过深的牵绊,多是每旬在老夫人那处问安时碰到,能说上几句话而已。 长辈里,也就每旬给老夫人和父亲问安时见见,或者自己病情严重时会来探望,父亲的继妻和妾侍只每年正旦日祭祖时会见上一面罢了。 要不然,房承先也不能与十六岁才从武当山归家的徐敬真交好了。 因着,两人都是疏情郎阔的性子,一次共同参加宴席,遇着了,合得来,才交往的多。 最后,李三娘看着窗外的夕阳西下,是真的够晚了,这半下午都在茶楼这儿了,中间也没给李家送个信儿,估计李父李母他们都担心着呢。 “天色已晚,我也该归家了。若是你们二人准备妥当了,可去我阿耶的医堂寻我,但最好乔装打扮一下,不仅是保证我的安全,也是保证你俩的安全。” 李三娘本想自己从路边叫驴车归家,但盛情难却,最后被徐敬真和房承先用他们的马车送了回来。 这还不算,他俩还在香桂记买了最贵的那个糕点礼盒,送予李三娘,说是今儿下午耽搁了李三娘的时间,也是感谢李三娘的倾情相告,谁能想到峰回路转,房承先的性命竟会到了李三娘手中。 当然了,点心盒子不过是今儿的谢礼,估计以后还有更大的谢礼等着李三娘呢。 李三娘这回长了心眼了,只在路口就下了车,自己走了回去。 回到李家,自然又被李母好一阵埋怨,说她既然早就从刑部出来,也不赶紧回家,作甚一人去逛铺子。 这是李母看到她手中拿的点心盒子,以为李三娘是从刑部问询出来后自己去逛了铺子才回来晚了。 “怎的又买了糕点?昨儿不是给露珠儿买了糖么?怎好再惯着她吃这些甜的?坏了牙齿可怎么办?” “阿娘,回家里再说。” 吃了晚食,一家人都聚在正堂喝茶闲话,李三郎和小四郎陪着露珠儿和小黄在院子里玩蹴鞠游戏。 李大嫂特意与李三娘说,今日下午在李三娘出去的间隙里,图瓦带着四样礼来李家,意思是谢谢李家帮助沈秋娘,不仅帮她治了伤,还收留她在李家养病。 “我看他那样子,是想娶秋娘,把咱们当做娘家人看待了,特意带了礼上门求娶的。我就叫了秋娘自去与他说话。反正图瓦临出门的时候是笑容满面的,估计是好事将近。” “嗯,估计是快了,当时救秋娘的时候,就觉得他俩之间是有情义在的。如此,也是一桩好事。” “我与阿娘说了,阿娘的意思是,既然你都救了人了,且近两月她在咱家住着,秋娘里里外外的帮了不少忙。那就在她出嫁时,咱家送上一些添妆,也算是咱家与她的情谊。” 李三娘心想,这样也好,本来想着未来要是坐堂开馆了,想用沈秋娘来做护士的,但她有和着图瓦二嫁的心思,就不怎么便宜了。 “那我到时就送她一样首饰,也感激她在咱家忙不开时帮忙看着露珠儿了。” 敲定了沈秋娘的去处,李三娘才好好坐下,除了李大兄还未下值,李家众人都在,李三娘就说了今儿下午与衙差去刑部问话的事儿,讲完这个,就说起了自己被英国公府的徐三郎君请去茶楼听真相。 如此这般的说了武四郎死亡的真相,在场的众人都有些惊讶,谁能想到内里竟是这样的后宅阴司。 “这婆媳不和、夫妻不睦终是乱家的根源。咱们李家断断是容不了这样儿人的。”李母说着,就一一从李大嫂到李二兄李二嫂和李三娘身上扫过。 “大郎、二郎自小由你们阿耶教养长大,品性我是信的。但是,倘若以后他们敢做对不起媳妇的事儿,我和你们阿耶也是绝饶不了他们!” 李大兄不在,这来自老母亲的谆谆教诲只能由李二兄一人受了。 李二兄哪里敢撩李家最粗的虎须,“阿娘教训的对,儿必定铭记心中!就是几个小的,我也会看的好好的,若是叫我知道他们不严正,我也定是饶不了他们!” 怎么说? 一物降一物。 李大兄、李二兄怕李母,四小只自小由李二兄教养的多,都怕他。 李大郎听了二叔训话,自是老老实实站起,带着弟弟们仔细听训。 听完了不说,还得行礼回话称是。 在场的估计只有小五郎和露珠儿不懂在说什么了吧。 李三娘看着差不多了,就爆了大瓜,即自己还在茶楼给房府郎君房承先看病的事儿。 第75章 准备 听着是看病的事儿,仅李父和李二兄留下来和李三娘叙话,其余人都各回各房。 倘若李二郎知道这是个解毒的事儿,估计会死乞白赖的要留下听听了。 只剩李父、李二兄和李三娘三人在正堂,李三娘还是小声说了今儿下午在茶楼里给房承先诊脉、问询、看舌以及看了梁医师开的药方子的事儿。 “阿耶,那毒术册子我现在可只看了一小部分,心里不把稳,到时候阿耶可要帮我。” 李父点点头,又详细问了一下李三娘诊脉的细节。 在旁的李二兄却是神色莫名,和李父探讨的李三娘看到平日里爽朗的李二兄如此神色,就问:“二兄,怎的了?这个表情。” 李二兄这人心眼是在的,但可能是儿时深受李母影响,十分相信神鬼之说,忐忑不安的看看李父和李三娘,语气不是十分肯定带些犹疑的说:“阿耶,三娘,你们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天注定啊?怎的阿耶年轻时就那么巧救了毒阎王,得了他的传承?然后过了二十年,又是这么巧,三娘出门就遇着很可能曾经被毒阎王的毒药害了的人?” 本来今儿下午在茶楼的时候,李三娘自己心里就想过这个因果关系了,当时不是多在意,甚至是刻意去忽略掉这种奇怪之处,结果,此时此刻,还是让李二兄点了出来。 李父本来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心态,现在让李三娘一件件事儿弄得,他也觉得莫不是这就是天意了? 李父没附和李二兄的话,但是却对李三娘说:“那就等徐三郎和房郎君寻上门来时,我再给房郎君诊脉看看要如何下手吧。” 说完此事,李三娘就赶紧拿出纸笔,央求李二兄花点儿时间帮她画图。 李三娘想着,之前在君又来给医药联盟里的医师们讲了海氏技法和心肺复苏法以及无菌概念后,接下来再说外科缝合针法以及女娘生产侧切手法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是可以连接上的。 李三娘过后还想单独找高老医师聊聊带下病,自从上次被图瓦带女娘来求诊后,李三娘觉得很有必要问问联盟里对待这样儿的女娘们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帮助手段。 毕竟平康坊可是个销金窟,那税收可是少不了的。 且,若是这带下病传染的多了,也是一个大问题。 如果光靠自己一个人,才能救几个人? 所以,为了更好的传播技术和救治更多的人,下次在君又来给医师们讲课就得好好讲。 不仅得讲的好,还得让他们看到真的有用,最好能让他们试一试。 那之前让李二兄给画图去找不良人那儿托人打造的外科器械才那么几样。 所以,李三娘就想让李二兄再多画几件,到时候拿着令牌去找不可先生,求他再找大匠多制几件,自己可以付工费银子,不完全要占不良人的便宜。 李三娘一边和李二兄商量,这脑子里就有数个想法闪现出来。 今儿下午看诊了房承先,李三娘当时就想到了听诊器,其实李三娘自己这诊脉手艺很是可以了,但能有三娘这样高天分的人才几个? 比如李二兄就是资质平平,不然也不会放弃坐堂而去做了药柜生意。 可要是有了听诊器,再辅助诊脉手艺,那当真是有用的。 这天下终究是医者少,病人多,那是再多的医师也不够使唤的。 所以,降低医师门槛,就能让更多的人可以得到医疗救助,这是一件大好事。 但听诊器这东西,李三娘只模糊知道个大概原理,若真叫她上手自己做,那定是不能行的。 所以,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啊! 李三娘就打算,自己描述,李二兄画图,然后找不可先生请大匠打造! 李父听了李三娘这个可以称之为奇思妙想的听诊器的点子,就想起来之前李三娘说的蒸馏烧酒的事儿来。 “三娘,那次兰娘生产和你在潏河边救人跪破了膝盖时,不是用了那烧酒么,就是你说的消毒杀菌来着,你提了可以通过蒸酒来提纯不是?要不这回一块儿试试?” “阿耶这建议提的及时,我差点忘了这档子事儿了。二兄,加上加上。” 看着李二兄在本子上加上蒸酒后,李三娘低头想想,可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入夜,房府。 房承先在自己屋子里坐着,除了桌上的油灯发出昏黄的光,开着的窗户也往屋内洒进一匹月光。 小厮多寿在旁站着,实在不懂郎君为何从茶楼回来,就一直坐在桌前一句话都不说。 多寿拿起架子上的大氅给房承先披上,嘴里说:“郎君是不高兴么?就算睡不着想要吹风也还是披着大氅吧,天凉了,别真冻着了。” 多寿又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汤药小心的对方承先说:“郎君,这药凉了,失了药***拿出去,重新给郎君再熬一碗来。” 等多寿都端着药碗走到门口了,房承先突然出声:“多寿,你跟了我多久” “回郎君话,多寿从十五岁上就跟着郎君了,到今年已是十年有余。” 房承先转头看着门口已经跪下却还稳稳的端着汤药的多寿,咳了两声才声音低沉的说:“你知道当初为什么我只留了你一个小厮在身旁?” “因为只有奴听郎君的话。当时郎君要吃糯米糕,郎主不允,其他小厮都怕郎主责罚,但奴听话,奴去大厨房偷了糯米糕回来给郎君吃,害的郎君腹胀腹痛,郎主要打杀了奴,是郎君强扭着不允,奴才继续呆在郎君身边伺候。” 为了压下咳嗽,房承先自己倒了杯凉茶,喝了一口,房承先又抬头看向窗外的明月。 “我没记错,马厩上喂马的是你阿耶?” “回郎君话,是,马厩上喂马的是奴阿耶。奴十岁上阿娘得了风寒没挺过去,隔了两月,奴阿耶就娶了新妇,后来奴弟弟降生,奴阿耶眼里就彻底没了奴的死活。靠着阿娘的老亲在府上花园子谋了个拔草捡叶子的差使。后来郎主要给郎君选小厮,奴年纪得当被挑了去。” “你还有什么亲人么?” “郎君,奴的阿翁阿婆早就不在了,再没什么血亲了。” “你想要什么?” 多寿是个听话的小厮,听到这儿也知道房承先的不对劲儿了,他放下汤药,低头叩拜,“奴只要跟着郎君能吃饱饭就行。” 房承先听见了多寿的回答,也没说话,多寿也就维持着叩首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房承先才好似如释重负般说:“那你把药埋了吧,以后这药你照样熬,但我不吃了,你让屋里有几分药味儿就好,熬完了,没人看见的时候就埋了。” “是。” 多寿听话的起来端着药碗到后廊外的小竹林里挖了坑把药汤子埋了。 第76章 求生(加更1,感谢ccxue777的月票) 夜半,英国公府。 小厮无为站在一旁,就着烛火看着徐敬真从茶楼回来后,沐浴净身后又打坐了小半个时辰,然后诵读了半个时辰的《开元道藏》,然后徐敬真才十分恭敬的拿出了装着六枚铜钱的龟壳。 徐敬真嘴里念念有词,大手一抛,把铜钱洒在了桌子上。 结果,徐敬真就这么默默的看了约莫一盏茶功夫的卦象。 乾卦,乾为天,乾上乾下。 这是个大吉大利的贞卜,可徐敬真洒卦时是为了占卜自己与李三娘的姻缘的。 此卦于姻缘上表示着彼此都为个性刚强之人,婚事难成。 作为一个从小因为命格被送到武当山学道的道士来说,这卦象肯定是一看就明白的。 可是活了二十九年,头一次对一个女娘有好感,第一次对女娘感兴趣,想要进一步接触,最好能娶回家来的动了真感情的男子来说,碰到个如此不利的卦象,是真的很难相信的。 所以,在看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徐敬真收齐铜钱放回龟壳,决定明早早起,沐浴初阳后,再卜一次。 第二日李三娘就被吹奏声吵醒了,闭着眼睛仔细听了一下,好像是奏的丧乐。 也是,此时成亲的昏礼是真的在黄昏时间的,丧事是在白日里办的。 也就是李三娘耳朵尖,隔了坊门都能听到路过的吹奏之声。 今日被吵得提前醒了,李三娘也就顺势起了,看着床上睡得可可爱爱的露珠儿,李三娘亲了一口才轻手轻脚的下床,仔细的关上房门。 在厨房,看到早就起了的李大嫂在烙饼,每次看到李大嫂早起做一家子的饭,李三娘就觉得心疼,她也提议过干脆就在街面上定早食好了,也能让李大嫂轻松些。 李母是听了,也是觉得这近一年李二嫂都要带着小五郎,李三娘就是个不通厨事的人,烧个火还成,真要让她上手,那就是糟践粮食。 可还没等李母开口应下,李大嫂就说:“不值当的,就为了多睡半个时辰。阿娘,我夜里睡得早,早上起得早也方便我给大郎他阿耶做些饭食填肚子。” 李母嗔怪的看了一眼李三娘,李三娘吐吐舌头,她确实是忘了家里在金吾卫当值的李大兄可是个真正的早出晚归之人啊。 但是,李三娘心里想,那自己还是占了李大嫂的便宜,劳累了李大嫂了,决定以后也慢慢调整早起的时辰,也好帮着李大嫂烧火洗洗切切做点儿零碎活儿。 “大嫂,就烙这些吧,我今儿起的早些,呆会儿我去街面上叫羊汤,天凉了,早上大郎他们吃的热乎乎的去上学也好。” 李大嫂自是知道这是李三娘体贴自己,一会子李三娘肯定是花费自己的银钱去叫羊汤的,不过,李大嫂想着之前分的金锭,心里也就受了李三娘的体贴。 李三娘越往街面走,越能更清楚的听到丧乐的声音。 进了这街上一家最正宗的会放的多多的胡椒的羊汤馆子,先跟这包着头巾擀馍馍的女娘点了两小锅羊汤,加了两斤架子肉,想着李大嫂烙的饼子的数量,跟着又要了十个馍馍。 付了钱,在等待的过程里,李三娘就听其他食客在那儿说小话,听来听去,今儿把李三娘吵醒的丧乐还真和她有不小的关系。 是凉国公府的大夫人得了急症,昨儿就不行了,夜里走的。 国公府么,办事有章程,手脚也快,这不是今日就出殡了,也就是在家里停灵一夜罢了。 李三娘听着旁边这两位郎君说的就和亲见了一样,什么得了急症,传染人的,所以才只停灵一夜,就出殡。 国公府邸,有钱着呢,从天刚亮,城门才开,就出来了,已经绕着国公府走了一圈了,这最后一圈走完就要往明德门走,直接葬去陵地。 这家羊汤馆味道好,量足,很是受欢迎,但本就是早就熬好的汤底,不过听了个八卦的功夫,李三娘要的东西就都准备好了。 又花了五个钱,请这家的儿郎帮忙送回去,毕竟这么老些,李三娘一人可拿不了。 到了李家,用自家盆还了人家的小锅,李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都起来了,就连小露珠儿都扎好了小辫子坐在椅凳上等着了。 放了胡椒的羊汤味儿就是足,这一碗喝上几口,身上就由内而外的暖和了,再就着烙饼或是馍馍泡了,来上几块儿煮的一扒拉就掉肉的架子肉,那真是顶顶的美味。 要不是怕喝多了胃胀,李三娘还能再喝上一碗! 小露珠儿也是欢快的埋头干饭。 没肉的骨头也让李二兄拿着小刀挖出了骨髓,就那么一点点,就分了小四郎和露珠儿两人。 要不是小黄还小,也能分几根骨头啃。 小四郎一开始还推辞不要,说自己是哥哥了,但那馋的吞咽口水的样儿哪里是自己不想吃。 美美的吃了一顿早食,李家众人就该上学的上学,该坐堂的坐堂,该去药柜的去药柜,李母也有说好请她去接生的,挎着篮子也出了门。 李三娘陪着露珠儿玩了会儿,就准备回去好好准备一下自己在联盟下次考核上想说的第二讲。 把露珠儿托付给李大嫂,李三娘就往正堂走,却迎面迎上了面带羞涩笑容的沈秋娘。 拉着沈秋娘在正堂坐下,李三娘心里想着沈秋娘大概是来说自己的婚事的,果不其然,沈秋娘虽涨红着脸但还是口齿清晰的说出了自己已经接受了图瓦的求亲,两人打算中秋节的前一天成亲。 李三娘自然只有祝福的,祝福沈秋娘摆脱了过往,迎来了新生。 “怎的定了中秋节前一天?若是在中秋节后也好在家跟我们一块儿过个团圆节。” 沈秋娘本就是个内秀的人,听了李三娘的问话,这脸变得更红了,但还是一字一句的说:“我是个苦命人儿,现下也没个亲人,图瓦他经历战乱,他家也只剩他一人,我们俩笨想着,既然如此,那就早一天成亲,好一起过中秋团圆节。” 李三娘自己父母健在,还有露珠儿大宝贝在身边,家里的兄长嫂子以及侄子没有不在意她们娘俩的,除了嫁到王家那三年之外,每一年都是与家人在一起过的中秋,自然是对这团圆节没有过分的向往。 可李三娘也是理解沈秋娘和图瓦的想法的。 “挺好的,到时候就从家里发嫁,以后就当一门娘家亲戚走动。” “三娘子大恩,我沈秋娘铭记于心。这近两个月来多亏三娘子收留我,以后三娘子但有吩咐,秋娘拼了这条命去也行。” 第77章 责任(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李三娘又和沈秋娘多聊了一会儿,知道她已经恢复了月事,就还是嘱咐她怎么也要养上半年一载的再要孩子的好。 毕竟她之前几年身体亏空的厉害,若是和图瓦成亲后就直接要孩子,还是有不小的隐患。 至此,李三娘也小小声告诉了她如何计算排卵期和安全期,有条件就还是尽量避开的好,等身子骨儿养好了,再好好孕育一个孩子。 沈秋娘自然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娘,毕竟是嫁过人,男女之间那点子事儿还是知道的,不过时人多避讳与他人谈论此事,视为羞耻。 但李三娘一个现代做妇产科医生的女大夫,什么没见过啊。 更别说,李三娘曾经在不孕不育门诊轮转过一段时间,那问诊的问题更是犀利,什么时间,在哪里,什么姿势,多长时间可都是要一一问过的。 如此,李三娘瞧着沈秋娘听了自己的话耳朵都羞的通红,真是可爱,不过沈秋娘经历了厚着脸皮去西市接洗衣裳的活儿却当街被前郎胥殴打的事后,虽还是害羞,但是知道这事儿是很重要的,且沈秋娘心里也明白这也是李三娘心善,把她当做家里人,才一一告诉她的。 所以,忍着羞,沈秋娘也是认真听了,并往心里去了。 与沈秋娘聊完,李三娘却是没心思去写第二讲的内容了,因着沈秋娘的事儿,李三娘就想到了之前自己和李母一起去一户人家接生,看到的那让人头皮发麻的下身儿密密麻麻的阴虱。 李三娘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不单单是为了任务系统里的奖励去加入医药联盟为未来开堂坐馆做准备,自己也该为此时的女娘和孩童做点什么。 在现代时,她自然知道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这句话,可在未工作前,也仅仅是知道这句话而已。 工作后,经历了诸多,当时疫情那么危险,上级需要每个科室出两个人去支援,她自己就第一个报了名,当时想的是自己出身福利院,被社会养大,那就在有能力时回报社会。 可自己却被刷了下去,最后去的是科室里两位都已婚已育的大夫。 她当时很是气愤,觉得自己想要奉献,却被质疑。 就一股子火气找到了科主任,用质问的口气问为什么刷下自己。 还有几年就退休的老主任扶扶眼镜,并没有因为她愤怒的话语去指责她,反而是心平气和的请她坐了下来,语重心长的说,“你还年轻,不到三十岁,人生还有大把的时光要过。我认可你想要奉献的精神,但不愿你去趟这危险的路。” “可我独身一人,了无牵挂,季主任和王姐都是有家室的人,王姐还有两个孩子,上面发下来的文件点名了情势十分严峻,疫情如此危险。我这种人当仁不让的该奔赴一线。” 老主任自然明白她是真的想要去,不是为了名不是为了利,就是想要去帮助,对得起自己这身儿白大褂,对得起当年自己的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老主任拍拍她的肩膀,认真的与她解释:“我知你的真心,但你的真心是真,他人的真心就是假了么?老季和王老师他俩都已结婚还有了孩子,倘若真的出现意外,他们的伴侣也会扛起家庭的责任。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说句难听的话,倘若这一批抽调去的人员中有人出了意外,下一批还需要人去,自是该你们年轻人上了。” “阿娘,阿娘。” 露珠儿看李三娘并不理会自己,就上前拽了她的衣裙,这才把刚才沉浸在回忆中的李三娘惊动。 李三娘摇摇头,把上辈子的回忆重新存回大脑,背着露珠儿擦了擦眼睛,才转过头微笑的对露珠儿说:“是阿娘走神了,未听到阿娘的大宝贝叫我,阿娘给露珠儿赔不是,下次定是要仔细听露珠儿叫阿娘了。” 一边说一边把露珠儿抱起放在腿上,露珠儿好脾气,“嗯。珠儿知道阿娘在忙,是大舅母要珠儿来叫阿娘,问阿娘午食要吃甚。” 辅一抬头,看到门外院子里枣树的影子,李三娘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在正堂胡思乱想了大半个上午,这都快正午了,怪不得李大嫂来让露珠儿问李三娘午食要吃什么。 刚抱着露珠儿走到树荫下,想给小黄换碗水呢,李母就神色淡淡的拎着接生篮子回来了。 “阿娘回来了,大嫂刚问我午食想吃什么呢,阿娘午食想吃甚?” 露珠儿长大了会跑会跳后,其实是不太耐烦被家人抱的。 当然了,除了李大兄和李大郎的脖子外,她是不喜欢再被人抱着走的,所以,一看到李母回来了,就要下地,李三娘放下露珠儿,转手接过了李母的接生篮子。 李母和露珠儿黏糊了一会儿,李大嫂就端了一杯大麦茶给李母,“阿娘,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还顺利?” “阿娘回来了?今儿个可早。来,咱么五郎看看,是谁回来了?是五郎的阿婆家来了。” 李母脸上刚刚被露珠儿黏糊的开心还没完全收回去,就又被李二嫂抱着的大胖娃娃给逗开了怀。 李大嫂本想问了李三娘想吃点儿什么就回灶上做,可李母只要早上出门子,最早也得是在接生人家吃了午饭才回来的,今儿个回来的这么早,刚刚李大嫂用眼神问李三娘这是怎么了?一回来表情就恹恹的,也只在看到露珠儿和小五郎的时候好了点儿。 李三娘哪里知道,也是话赶话的,遂无奈的摇摇头表示不知为何。 李母喝完一杯大麦茶,才对着这三大两下气愤的说:“我今儿差点没被恶心死。” 李三娘一听李母的这个开场,自然是知道这是要听故事了。 麻利的去厨房拿了之前徐敬真和房承先二人送的点心盒子,取了盘子,挑了一些,又端着茶盘过来,先给李母倒上,再给李大嫂和李二嫂,最后给自己和露珠儿都倒了一杯。 然后才板板正正的坐在矮凳上,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李母,坐等听故事。 第78章 吴兰 (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上一次听李母讲事儿都是四五个月前了,今儿好不容易凑齐了一家子女娘,可得好好听听李母讲的故事。 你说,小五郎是郎君呀。 啊,对,小五郎确实是郎君,这不是他还小么,先跟着自己阿娘混着吧,等他能跑能跳了,也该不稀罕跟在自己阿娘身旁了。 李母看着李三娘这一副做派,眉眼间带出点儿笑意来,“你啊你,越大越喜欢听这些三姑六婆的事儿。” “阿娘,我可不是仅仅听故事,我这不是过后还要参加联盟的考核么,之后我想像阿耶一样开堂坐诊,不过,我想专门给女娘们看病。所以,为了以后,我现在自当好好听听阿娘出去给人接生发生的那些女娘们之间的事儿啊!” 李二嫂却觉得李三娘这话说的真心实意,把小五郎放到提篮里,李二嫂对着李三娘笑盈盈的:“三娘,你这想法好,我没嫁进咱家前在乡下,别说医师,连个游医、郎中都是不得见的。家里也只阿翁和阿耶生了病能到长安城里找药柜抓上几服药吃。若是我阿娘和我或者哪个娃儿生病,可没这待遇。幺弟还能得阿婆的一碗糖水鸡蛋,我是长孙女得阿翁的眼,会有一枚蛋吃,阿婆、阿娘和小妹却是只能熬着了。” 想起了少时在家里的事儿,李二嫂心里也有几分落寞,不过转瞬她又笑开了,“阿娘,大嫂,三娘,我能嫁进咱家可真是有福气。我记得刚嫁进来时,我来月事腹痛难忍,郎胥他看我如此,忙不迭的就给开了方子亲自熬得药,只一贴我喝下这小肚子就不那么痛了。若是三娘你将来真给女娘们看病,那可真是大大的功德咧。” 谁也没想到李三娘的几句话,竟引得平日里话不多的李二嫂说出这么一大长串的话来。 李母心想,果然当初没看错人,李二嫂就是个朴实诚恳的性子,谁对她好,她就加倍的对谁更好。 李三娘此刻脑子里想的是,加入联盟后,取得行医资格,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刚才听了李二嫂的肺腑之言,李三娘内心里更加觉得自己确实该为这里的女娘们做点儿什么。 未等李三娘抓住脑海中的那一丝闪光,李母放下茶盏,伸手握住李二嫂的手,轻拍几下,带着笑意温柔的对李二嫂说:“兰娘,非是你嫁进咱家才有的福气,是咱家娶了你,你带的咱家有福气。往上数几代,谁家祖上不是乡下的汉子了。你心善、肯干、诚恳,二郎能娶了你,那是他运气好。以后断不可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是乡下女娘就矮了街坊邻居一头。西头的宋娘子光会说嘴,下回她再说你,你只管呛回去,阿娘给你做主,我看谁敢欺了你去。” 李二嫂这边还没感动完,李大嫂也伸出手握住李二嫂的另一只手,言笑晏晏的讲道:“你啊,就是自己个儿想的多。家里样样哪里你没操心?咱俩妯娌多少年了,下面的孩子都序齿到五郎去了,你还跟我客气?下回,宋嫂子要再说你,你就喊我,看我不唾她。” 李三娘听李母和李大嫂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李二嫂之前在被街面西头开蒸饼铺子的宋娘子挤兑过乡下身份? “二嫂,那宋娘子欺负你了?她凭甚欺负你?什么时候的事儿?” 李二嫂虽然嫁进李家十多年了,因着李大嫂家里有父兄都在禁军里有职位,且李大嫂自小在长安城长大,有几分见识,与自乡下来的李二嫂相比,确实出身较好。 所以,李二嫂嫁进李家后就一直自卑自己是乡下女娘的身份,又因着刚嫁进来时不识字,就不太怎么爱说话了。 就默默的干活,李父李母看在眼里,但也知道这心坎儿上的一关需要自己跨过去,只能叮嘱李二兄照顾着些,不可给李二嫂气受。 翻过年来李二嫂生下了李三郎,大抵是觉得生了儿郎,自己这新妇该做的都没落下,月子里又被伺候的好,才变得慢慢开朗起来。 随后几年,李二嫂也跟着李二兄学了字,虽然写的不是多么好,但写个条子,看个信还是可以的。又跟着学了如何炮制药材,觉得这是个本事。 多年新妇走过来,李家众人又好相处,才放开了心,也愿意跟李母、李大嫂、李三娘一起出去逛逛了。 不像一开始那认生、腼腆不敢出门的样子了。 本来都好好地,小五郎刚在李二嫂肚子里时,她去西头宋娘子铺子里买饼,宋娘子嫉妒李二嫂一个乡下女娘相貌一般还能嫁到长安城里的人家,还一连生了两个儿郎,家里郎胥又是医堂药柜的,好不厉害。 嫉妒使人变得恶毒。 那次,宋娘子故意绊了李二嫂一脚,得亏李二嫂近几年调养的好,身子骨儿也健壮,自己硬是拐个弯儿扶着墙角没倒下,这事儿回到家来,李二嫂也没跟谁说,但却是不怎么出门了。 李母自是看出这是有事,但李二嫂好不容易开朗起来,全家自是不好逼迫问她发生了何事。 李大嫂八面玲珑,用几个避虫香囊从当时在一旁的孙阿婆嘴里得到了现场直播。 当时李三娘还未归家,李母就让李大嫂先记着,等什么时候李二嫂平安生产了,再说其他。 话赶话的,没想到今儿倒是说出来了。 李二嫂本就是一质朴之人,听了李母、李大嫂和李三娘这不加掩饰的护着她的话,当下就感动的不行,眼泪一下子就淌了下来。 本来在旁和小黄玩的好好的露珠儿看到李二嫂掉金豆豆,小腿紧倒腾,一下子扑到李二嫂腿边,“二舅母,是谁欺负你掉金豆豆,珠儿替你打他。” 沉浸在感动中还无法自拔的李二嫂一听这话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为露珠儿这话完全就是学平日里李母哄她自己和李四郎的话。 露珠儿还小,不懂这又哭又笑是怎么回事,小脑袋看向李三娘,眨眨眼问,二舅母这是怎么了?一边哭一边笑的。 李三娘惯会逗孩子,“你二舅母啊太稀罕你了,一看到你就乐的不行。” 露珠儿小大人似的又学着李母平日里安慰她的样子,伸出小手握住李三娘一根手指,拍两下,再模仿李母哄人的声音说:“阿娘,你别难过,今儿就先把珠儿借给二舅母一回,让二舅母好好稀罕稀罕我,等明儿珠儿就是最喜欢你的。” 第79章 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 哄好了李二嫂,这时辰却是该准备午食了。 李三娘还等着听李母讲讲今儿为何会回来的如此早?且心情不好还说觉得恶心? 所以,这有了钱就该花啊,李三娘大手一挥,请小伙计李贵去街面一人叫上一碗热汤饼,再加上每人一个羊肉夹馍,除了李家人再加上两个小伙计和沈秋娘,一共花了好几两。 李母倒也没苛责李三娘花钱大手大脚,毕竟第一李三娘手里少说有五千两,第二这也不是天天都从街面上叫饭食,第三,今儿既然娘几个的氛围都烘托到如此地步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做饭。 因此,在等着汤饼和羊肉夹馍的时间里,李母就继续在院子里和她们说自己今儿上午在扩建后的外三城外一村落里人家接生时遇到的事儿。 李父和李二兄看她们是有女娘话讲,就没打扰,就在正堂等饭了。 李母是登记在案的稳婆,这样子给人接生的稳婆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听李母的意思,李家居住的长寿坊除了李母自己是稳婆外,坊里还有个上了年纪的现在已经不怎么给人接生的稳婆,这也就是上一代的稳婆。 因着李母是二嫁给李父后,才慢慢被李父培养成稳婆的,所以,在这之前,长寿坊里还有一姓孙的稳婆,年纪比李母稍大些,就是那不怎么给人接生的稳婆的小儿媳,这是把吃饭的手艺传给了小儿媳了。 长寿坊不小,婚丧嫁娶是这时代里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所以稳婆这个职业的客户多的是,长寿坊有这两个稳婆也就堪堪够用。 孙稳婆是多为接坊里人家的请的,因着她阿婆是上一代稳婆,做的就是熟人生意,更为稳妥。 所以,李母这个后嫁进长寿坊,又是半路出家的稳婆就除了接些坊内的活,也多接坊外的活,多为乡下。 但其实,在没扩城前,整个长安城一百零八坊,每个坊都有自己的稳婆,就像现代里各个小区不同楼栋间的打扫卫生的大爷大妈一样,他们都有自己的区域,如果谁在别人负责的区域里捡纸壳子、水瓶子,那就是捞过界了,可是要被整个小区里其他的大爷大妈谴责的。 可武帝登位后,嫌弃长安城太过拥挤,卫生状况不好,想要继续发展只能扩城,也就从那之后慢慢的从外一城,扩到现在都有外三城了。 至此,李母也就走出了长寿坊,除了乡下的相熟村落,扩城后附近不少乡民和外地来人在外城繁衍生息,李母也就扩增了外城这个业务范围。 而今天李母早上从家去的就是外三城西边一个叫细柳村的人家。 这户人家原本的阿翁姓何,是荒年逃荒来的,后来在长安城外的村落落户了,分了田地,和几户当初一起逃荒来的人互相帮衬着,这日子也就过起来了。 被村里热心的大娘介绍和一姓金的寡妇成亲,生了何大郎,后来又生了何小娘。 可好日子没过几年,一场风寒要了何老翁的命,何大郎还未长成,何小娘更小,没办法,出了孝,金寡妇就改嫁给村里一上了岁数的老汉,老汉的媳妇早就死了,老汉的大儿也快要成丁了。 里正出面,立了契,现在何大郎还小,老汉和他亲儿先种着何老翁留下的地,也养着何大郎和何小娘,以后何大郎成丁了,这地要还给何大郎,但何大郎也得给这老汉养老。 如此过了几年,何大郎也快要成丁了,何小娘也长大了,这中间金寡妇给老汉又生了两个儿郎。 今儿李母去这家就是给金寡妇接生的,对,这是老汉的第三个孩子。 本来接生是件喜事,迎接新生么,是大好事,可今儿李母在何家真真是没被恶心死。 为何? 这从疼到生,总是需要点儿时间的,李母在屋内照看着呢,就听何家院子里的高声喊叫声,李母一开始以为出了事儿了,这何家也不容易,遂本着良善的心,李母就出屋去看看是怎么了。 然后就恶心到李母了。 老汉的亲儿这不是成丁了,家穷,相看女娘都不成,急眼了,就有了坏心,竟要让何小娘嫁与他。 何小娘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而这老汉的亲儿都十八九岁了,不说年纪不合适,他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姓氏也不同,可人伦上如何说的清? 这可是继兄继妹的关系! 最重要的是,何小娘哪里愿意? 李母出来瞧见的就是老汉亲儿拽着何小娘的头发要往偏房里拖,何大郎一边拽自己的小妹,一边打老汉亲儿,嘴里喊着“放手,放开我妹子。” 而老汉就在旁蹲在地上既不说话也不阻止。 李母如何能让这等事在自己面前发生,就踏步往前叫老汉亲儿住手,放了何小娘。 魔怔了,偏执的人怎会听话,李母就绕过去出了门,在大门口叫嚷了起来,如此把隔壁装聋作哑的邻居叫了出去,才有人去找了村长来。 十多个年轻汉子都来了,老汉亲儿才不得不放了手。 李母赶紧去看何小娘,还好只是掉了些头发,这是刚才被揪的 李母看着村长要和他们掰扯,无奈,跟何大郎说了声,就带着何小娘去了屋里,正好金寡妇也开始发动了。 本来不该让年轻的小女娘在未嫁人前看妇人生产的,害怕她们被惊着了,以后断不敢成亲要孩子。 可今儿这情形,别无他法,又是乡下,别说屏风了,连个椅子都没得。 李母就让何小娘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然后李母就帮金寡妇接生,本就不是初产妇了,生的快,收拾干净抱给金寡妇看了,是个小郎君。 本来生了儿郎是一件大喜事,可听着外面的吵闹,李母再没有心情去说几句好听话了。 李母把刚才院子里发生的事儿给金寡妇说了,还抱着自己刚生下的儿郎开心着的金寡妇的笑容就凝固了在脸上。 看着头发支棱着,衣裳被扯得凌乱的满脸泪痕的何小娘,金寡妇却是什么也没说。 第80章 女娘 李母自己就有李三娘这个老来女,从小疼宠着长大,是以看着金寡妇的样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刚才在院子里老汉就没出手阻止亲儿,现在金寡妇又这个样子,怕不是在那老汉亲儿起了心念对老汉说了后,老汉就跟金寡妇说过何小娘的归属了。 金寡妇自然是知道自己这阿娘当的不称职,面对李母的指责眼神,就也不看何小娘了,转过头对着新生的儿郎去了。 未等李母开口说话,一与李母看着差不多岁数的大娘领着两个小郎君进得屋来了,那俩小郎一进屋就冲着金寡妇去,嘴里喊着“阿娘,阿娘”,原来这就是她与老汉生的两个儿郎。 “桃娘,王大郎说是你点头同意把小丫许配给他的?你跟我说实话,这事是真是假?” 桃娘,也就是何大郎和何小娘的亲阿娘,金寡妇躲避着这大娘的质问,转了转眼珠,嘴里嗫嚅着不知什么话。 “你大声说,你倒是大声说!” “啊,对,是我同意把小丫配给王大郎的!家里这个样子,小丫上面有个大的,下面这三个小的,我能怎么办?配给王大郎,好歹是呆在家里,家里也得用王大郎这个劳力。”一边说,金桃一边把怀里抱着的这个让给这大娘看。 “小丫才十一,她才十一啊!你是她亲阿娘么!哪里有你这么狠心的亲娘!” 在旁的李母也是目瞪口呆,李母真的是没想到金桃竟然真的就这么理直气壮把自己亲生的儿这么抛弃出去了。 刚才看那老汉亲儿,也就是王大郎那个样子是想生米煮成熟饭的,可小丫只不过是才十一岁连初潮都没有的小女娘,还是个孩子! 这大娘也是一脸被震惊到了的样子,然后这大娘二话不说,上前对着何小娘说:“小丫,跟大娘家去,大娘养你。” 未等何小娘回话,这大娘上前一把抱起了瘦的跟柴火棒一般的何小娘就走出了屋子。 李母就跟着来到了院子里,看着他们还在僵持着。 “我老汉的婆娘都同意的,小丫她亲娘都没反对,你们一个个的外人在这儿充什么大善心人。” “就算桃娘答应又如何?我王翠花还就不答应了!” 看着王大郎想上前抢人的样儿,王翠花抱着何小娘往后退,忽然就从人群中窜出一十七八岁模样的汉子,“王大郎,你敢动俺阿娘!” 说着,蒲扇大的巴掌就朝王大郎的后背拍去,王大郎哪里反应的过来,生生受了这一掌。 王翠花有人高马大的儿郎挡在前,底气就更足了,“小丫才十一,你是畜生么?别说她是你妹妹,就是个没关系的外人,她才十一啊!你竟有那样的歹毒心思!” 王大郎正想开口反驳,突突突的又从人群里窜出三个高矮不同的汉子来,走在前头的是个拿着锄头的黑脸大汉,后头跟着两个年轻些的汉子。 王翠花一看自己家的人都来了,更是不会怕了。 黑脸大汉看了一眼王大郎,“咋地了?你要欺负俺婆娘?” “五叔,不是,都是误会。我可没敢动婶子,我还被你家大郎打了一巴掌来。” 看到这儿,李母就反应过来了,这王大郎和黑脸大汉估计是这细柳村连着亲的亲戚关系,怪不得王翠花敢动手抢何小娘。 呜呜嚷嚷的,黑脸大汉就瞪着在旁边蹲在地上一言不发的老汉,老汉低头看着地,就是不说话。 黑脸大汉转头就对着唯一坐在凳子上的老翁说:“三爷爷,你看?咱们细柳村可不能出这等腌臜事儿。要是出了这样的事儿,以后咱们村不被人笑话?咱们村的女娘找不到好人家,别村的女娘哪个又愿意嫁给咱村的小郎!” 村长听了这话,心里想着,着实如此,若真让王大郎得手了,细柳村哪里还有以后!自己家可是还有三个孙儿要娶亲的。 王翠花看自家男人说通了村长,就站出来抱着何小丫说:“三爷爷,我家就缺女娘,他们家不要小丫,我家要。以后我家就养着小丫了,只让他家出具个送养书就好。” 村长觉得王翠花这个提议好,如此皆大欢喜,解决了这场祸事,也能给小丫这可怜丫头找个好去处。 “我不同意!” 这一声来自刚生产完怀里抱着个孩子,身后跟着俩小郎的金桃。 “小丫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家里养她到十一,你说你要,你就能抱走啊。” 脸上一道道血痕,衣裳都破了的何大郎本来还害怕自己的亲妹子要被送人了,看到亲娘出来说不同意,心里就放松了些,笑脸还没完全露在脸上,就听金桃继续说:“写什么送养书,你给我十两银子,小丫就是你的了。” 何大郎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亲娘就这么要把自己的妹妹卖了。 “阿娘,不要卖小丫,别卖,我养她,以后我种地养她。” 才刚十三的何大郎刚才跟王大郎打架抢小丫被打的鼻青脸肿都没哭,这时候听到亲娘要卖小丫却哭的涕泗横流。 王翠花听了金桃这冷冰冰的卖孩子的话,心里犹豫了起来,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家里三个儿郎,大郎都已经相看好了人家,明年就要成亲了,剩下两个小的没几年也该相看了。 这彩礼,盖房子什么的样样需要钱,虽然自家劳力多,日子能宽裕些,可也不是随手就能拿出银子的人家啊。 没等王翠花从这纷纷扰扰的犹豫中回过神,黑脸大汉对金桃说:“乡下地头,你就是真卖孩子,也得不了十两,三两银子,我家出了,但你们得写契书,去衙门上契。你觉得行,今儿下晌儿就能去城里办。” 最后,在村长的见证下,找了村里上过学堂的人写了契书,作价三两把何小娘卖给了王翠花,以后何小娘的生死都与金娘一家子不相关了。 乡下人不会写字,就都摁了手印。 “三爷爷,还得劳烦您,下晌儿我去借驴车,咱们去城里衙门上契书。” 村长点点头,背着手领着一帮年轻汉子走了。 李母看着这何小娘最后有个这样的还算是条活路的去处,也就回屋收拾篮子,拿了金桃给的五十个钱,直接走了。 至此,李母才赶在正午前就到了家,回家了还因着何小娘这档子事儿,心里不舒坦,觉得恶心,脸上带出了些,让李大嫂她们担心。 第81章 未来(感谢辛馨pa的月票~) 李三娘几人断是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恶心却让人觉得悲惨的事儿。 “那可是亲生的,怎么能舍得?” 李大嫂想想自己要是有个小女娘,必然是要像李母和李三娘这样好好疼宠着长大,嫁人也要嫁的近些,不论怎么样,得有娘家人撑腰。 “唉,乡下地头,日子过得苦的人家,可不就是卖女娘么。” 李二嫂自己就是村里的,虽然她自小没见过自己村里卖孩子,但卖孩子这样的事儿却听过不少。 “大嫂,这样的事儿不少呢,我阿耶还说北边山里头的猎户找不到媳妇,都是从山下拿皮子和那贫苦人家换的咧。这何小娘还算命好,能被隔壁婶子买回家去,怎么也算是离了狼窝了。” 李母接触的乡下人家比李大嫂多些,听着李二嫂的话也点了点头,“兰娘说的是,确实有不少卖女娘的,但那都是过了及笄之年的女娘了,也都是卖给确实是过正经日子的人家里去,哪里像这何小娘似的,一个不过才十一的女娘,要真许给那王大郎,可不就是擎等着丢命!” 李三娘知道这样的事肯定遍地都是,但可不是每个小女娘都能有何小娘的运气,虽然生母不爱,但至少同胞的兄弟还有真情在,也遇到善心的婶子才避免了小小年纪就早亡的命。 就算命大没死,那样小的年纪,王大郎做事的样子,不过就是掉进了狼窝,擎等着被扒皮拆骨吃肉的,过得日子不用想,那肯定是生不如死。 几人在一起唏嘘了几声,带孩子的带孩子,收拾的收拾,留下李三娘自己在树荫下闭目沉思。 前两天李三娘心里就有个想法,觉得自己实该为此时的女娘们做点什么,自己是可以给女娘们看诊,能帮着接生,提高孩童的存活率,可自己一个人才能救几个人呢? 总得把这个事儿办大,办的大了,自己的队伍里人多了,那就能帮助更多的人,还得办好,办好了就能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李三娘因着刚才李母讲的何小娘的事儿,心里就有了点想头,李母是个稳婆,稳婆给人接生,接触的都是妇人女娘,这每个坊都有稳婆,此时的后院女娘们多是要围绕着生产来度过这一生的。 孩子生完了还得哺乳养育,人生里怎么也得有二十多年是要耗费在这上头的。 毕竟时人可不是现代,现代的女娘们怎么的还是很多人都有可以选择的余地的,再是喜欢,生五六七八个孩子的人家真的不怎么多。 可此时,一个女娘从及笄之后,十六七岁就嫁人,再晚可是要多交税的,就算十七八岁开始生产,最慢的算五年生三吧,也得有十五到二十年是要耗费在这上头的。 像李大嫂这种想的开,李大兄这种心疼媳妇的真的不多见,此时还是以多子多福为主流价值观。 更别说李母这种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婆母了,从不插手儿子与媳妇之间的事儿,更不过问媳妇想生几个孩子。 李母就曾经跟李三娘说,“只要你们嫂子愿意生,那我就给带,我要忙不过来,我就出钱,要是不愿意生了,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我自己是没有婆母,我也不想去做讨人厌的婆母。像你大嫂,生了两个儿郎就不想再生了,我觉得也好。孩子多是福,孩子教养的好更是福。” 李三娘倒是很可以理解时人的想法,毕竟对于底层人来说,生存环境是很恶劣的,也就是太宗时大唐才慢慢的少了战乱,逐渐的稳定下来,武帝登位后,注重民生,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也就想着多生孩子了。 但现在,意外对于底层人民来说还是层出不穷的,风寒都能要人命的时代,多生几个儿郎是家庭应对风险的保障。 所以,倘若李三娘真的想要提高女娘们的生存环境那是很难的,这是生产力的问题,不是靠一个妇产科医生就能解决的。 但是,若是李三娘只是想要让女娘们可以在身体不舒服时能找到人看病,能喝上一贴药,而不是硬生生的忍受痛苦熬过去; 让女娘们生产时若不顺能帮她顺利生产,而不是一尸两命; 可以更科学的帮助女娘们照料孩童能让她们的孩子少夭折,尽量提高五岁以下儿童的生存率,让她们的生活稍微顺心些,就还是很可以的。 想到孩子,就想到了露珠儿,李三娘猛然右手握拳打在左手手心里,怎么把牛痘忘了呢? 还有青霉素提取? 或者西瓜霜? 这虽然自己的药理学学的一般,但基本的原理就还是知道的,如果多试试,是不是真的可以成功呢? 这随便哪一件可就是真的李二嫂说的大功德了啊! 倘若真的成功,是不是就能见到武帝大大了? 可要真的去见武帝大大么? 李三娘摇摇头,把自己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塞回去,重新开始思考,要如何做?怎么做?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得是李三娘能在联盟里先成为最基础的医师,之后开堂坐馆,然后成为最为厉害的医师之一,再一步步的推进才好。 第二讲的内容还是得写,放一放,明日再说。 李三娘自己想要为女娘做事这方面,她想到了一个从群众来,到群众中去的方法。 那就是从三姑六婆中的稳婆的运用! 何为三姑六婆? 三姑指尼姑、道姑、卦姑。 其实都和此时的宗教信仰有关,这个李三娘觉得还是刨除掉的好,首先是自己为了传播脑子里知识,编了个被道姑传道的慌,这个谎言就是个谎言,还是不要和道姑什么的扯上关系的好。 且,和宗教扯上关系,不是她一个小小医师该做或者说能做的事! 六婆指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 牙婆也就是人口买卖的,媒婆不用多说就是给人相看提亲的,师婆还是跟宗教信仰有关的,虔婆有个别称叫鸨母,也就是平康坊里那一个个楼子里的管着女娘们的妈妈。 药婆好理解,就是卖些偏方、成方汤剂给女娘们的,不过,自从太医署成立,并大幅度发展后,女娘们虽然得不到医师看诊,可成品汤剂、丸药却是可以去药柜上买的,再加上每年医药联盟都有免费义诊,成本价出药,这药婆就见的少了。 稳婆好说,李母就是稳婆,管着给妇人接生的。 所以,这么一想,还是从稳婆这里介入是最好的。 第82章 平康坊的女娘们(感谢薄荷微凉的月票~) 今儿早午这两顿吃的着实不错,李母就说那晚上就拌两个凉菜,蒸一锅番薯好了。 其实,要是有段时间不吃番薯,李三娘还挺想的,李大嫂做的番薯粥最好喝。 所以,吃完晚食,李三娘央求着李大嫂明日有空熬番薯粥吧,李大嫂自然应了她。 李三娘自觉不能只会让李大嫂做活,决定明儿早点儿起,帮李大嫂烧火,洗洗切切。 所以,就着月色,李三娘已经开始幻想明早香甜的番薯粥是多么好喝的时候,事儿来了。 前段时间,不是因着李三娘救了沈秋娘,然后引来了图瓦么。 结果,图瓦机缘巧合下在平康坊偶遇了自己部落里的小妹妹狄丽拜尔,狄丽拜尔被掳掠来了长安做了平康坊一家楼子里的卖身女娘,身上染了带下病,图瓦就想到了李三娘这个心善的医师,遂带着宝石来求李三娘帮忙。 李三娘自是没有袖手旁观的,但她自己也得顾虑时下人们对这类卖身女娘,还是西域胡女的态度,所以,只是暗地里帮着看了诊,留了药而已。 距离上次救助狄丽拜尔已经过去了十多天,李三娘以为她没有和图瓦继续找上门来,该是已经大好痊愈了的,所以也没想着问问。 但,这快要宵禁的时候,医堂的门再一次被敲响了,这次倒是没有图瓦了,只有三个女娘联袂而来。 也就李大郎和李三娘听到了医堂门口轻微的敲门声,毕竟他俩一个是习武多年,一个天生五感灵敏,要不然,就门外这一点点的敲门声,真是谁也听不见的。 所以,当李大郎领了三个女娘进到院子里来,李家所有人都懵了,瞧着其中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娘把面纱解下,露出娇艳的容貌,就着烛火才看清是是狄丽拜尔,李家众人都一致把目光转向了李三娘那里去。 狄丽拜尔倒也懂得规矩,所以带着剩下两位女娘对着李三娘低头躬身行礼了。 看这个架势,猜不猜得到,也能想得到了,所以,李母再次打发着四小只离开,李大嫂带着露珠儿送她回院子,李父自己走了,李二兄抱着小五郎和李二嫂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现场只剩下李母、李三娘和沈秋娘外加可以说是不速之客的三位女娘了。 如此,剩下的两位女娘才主动摘下了面纱,没想到竟是两位汉人模样的女娘。 这西域胡女与汉女的长相实在太好区分了,毕竟因为地域问题导致的人种外貌问题,还是很好理解的,胡女多为深眼窝高鼻梁,与汉女小巧精致的五官的区分还是很明显的。 李三娘在狄丽拜尔摘下面纱的那一刻,就想到了她为何而来。 倘若她是一个人来,那最大的可能是来复诊的,或是添了新的病症,或是单纯来拿药的。 可她不仅一个人来了,还带了另外的两个人来,李三娘只能揣测估计是她得病治好的事儿被楼子里其他女娘知晓了,与她交好的或是求到她头上女娘让她带着来找李三娘看病的。 这看病的事儿肯定是可以确定的,但李三娘以为狄丽拜尔怎么说都是西域胡女,该与之交好的应差不多也是胡女吧,不定是突厥还是匈奴或是契丹那边的西域人吧,实在没想到看着面孔竟是汉人女娘。 人都来了,总不能大扫帚打出去吧。 所以,李母出头,引着她们去了正堂就坐。 李母的表现很是良善了,毕竟上次李三娘救了狄丽拜尔,还让李大嫂收了图瓦给的宝石作为诊金后,李母就已经想到了今日会发生的这一幕,所以,李母态度和蔼,既然李三娘说以后都要做主要给女娘们看诊的女医师了,那接待女娘,就算是卖身的女娘,那不也是平常事么。 狄丽拜尔她们也知道要趁着夜色来,尽量避免给李三娘以及李家带来流言蜚语。 但在旁的沈秋娘却是态度不怎么好,因着李母和李三娘并未说话,沈秋娘也只是面色上带出些不满来,倒也没开口,还让李母安坐,她自己去厨房端茶盘去了。 但其实,在厨房找杯子冲茶的沈秋娘心里很是埋怨狄丽拜尔的举动的。 一是她已与图瓦定亲,婚期就在不过几天后的中秋节前一天,既然图瓦认了狄丽拜尔这个族人妹子,沈秋娘自是也把自己放到了嫂子的位置上。 可今晚,狄丽拜尔撇开图瓦独自带了明显可以看出是平康坊楼子里的女娘,在不通知的前提下,直接趁着夜色在宵禁前敲门来找李三娘来,可不就是陷图瓦和她自己于不义? 二是她是不知李三娘最近在为了加入长安城医药联盟而进行考核中,可她之前能被图瓦在夜色中带着来,就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于当下的李三娘乃至李家来说都是不妥当的。李三娘可以说是救了她的命,是对她有恩的,可她不能报恩不说,竟然还带着更大的麻烦来找李三娘了,这不是忘恩负义么? 当然了,图瓦给李三娘留下宝石的事儿,沈秋娘和狄丽拜尔都是不知道的。 所以,在李三娘和李家眼里,李三娘可以说是救了狄丽拜尔,但既然收了诊金,也算是钱货两讫,谁也不是一直要欠着谁的。 再加上,李三娘从一开始就致力于做主要给女娘们看诊的女医师,这一点李家众人都有所了解。 所以,李母与李三娘就没那么大敌意,只是有些惊讶。 等沈秋娘快手快脚的端了茶盘上来,李母就招呼这三位女娘喝茶,狄丽拜尔表情尴尬的看了李三娘一眼,语气带着小心试探道:“多谢李稳婆和李三娘子之前对狄丽的救助,若是没有李三娘子的仁心,狄丽此时也不能站在此处。” 说着,狄丽拜尔又语带欢快的冲着沈秋娘:“还未恭喜秋娘子要与图瓦哥哥喜结连理,日后就是狄丽的嫂子了,愿秋娘嫂子日后与图瓦哥哥白头到老。” 沈秋娘也不是那心窄的人,听了狄丽拜尔的软和话儿,心里的不舒服倒也散去不少,想着她小小年纪就从西域被掳掠过来,不得不进了楼子做着卖皮肉的生意,也是命苦的人,心里此时倒也不怎么怪狄丽拜尔的擅自行事了。 狄丽拜尔看着现场的气氛有些缓和,没有之前那么僵硬的了,才小心翼翼的看着李三娘继续说:“是狄丽托大了,今夜未得同意,就擅自带了一个楼子里的女娘来找李三娘子,实在是事出有因,还望李三娘子莫厌弃了狄丽的好。” 未等李三娘开口,“噗通”两声,跟着狄丽拜尔一起来的两位汉家女娘却是结结实实的对着李母跪了下去。 第83章 求 李三娘真的实在是不能接受此时人们对于跪拜这种动作的认可,从现代穿来的李三娘实在难以接受这种带有感恩、顺从、尊卑以及道德绑架感觉得下跪动作了。 所以,听着整齐划一的一声“噗通”声就双双跪地对着自己俯身低头的两位汉女,李三娘的心都要跳成心动加速了。 实际此时人们多还是用拱手礼,不论是女娘还是郎君都是如此,高门贵族和平民百姓也是如此,只有卖身为奴的人才会对下跪磕头这种带有尊卑的行为习以为常。 平民百姓见官都可不跪,就如上次李三娘被叫到刑部问询,也只是对着薛耀指挥使拱手低头以示尊敬而已。 是以,李母和沈秋娘也是没想到这俩一来就行如此大礼,当时与李三娘一个方向的沈秋娘慢了一拍才往旁边躲,要不然就好像沈秋娘与李三娘两人一起都受了这跪拜似的。 李母的心却是一沉,原本以为只是如狄丽拜尔一样染了带下病来找李三娘求诊的,可要是来求诊只要多说几句话,拿出钱来,李三娘怎会不帮看诊? 可话都没说一句,直接就来了大礼,这绝不是给两个女娘看诊这么简单,还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大事或是难事要来为难李三娘呢。 所以,李母的脸色也眼见着收回了微笑,变得面无表情了一些。 李三娘仍好好坐着,还拿起沈秋娘端来的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感受了一下这高家送来的礼物里的上好茶叶的滋味,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两位汉女和站着满脸不知所措的狄丽拜尔,只盯着茶杯里的茶汤看。 整个正堂鸦雀无声的过了十几息后,李三娘才放下茶杯,看着眼前今夜的三位不速之客,先叹了一口气才慢慢说:“我李三娘不过一个不入流的随家父学过几年医的女娘罢了,别说我还未加入医药联盟开堂坐诊,就是我真的进了联盟,也有了自己医堂了,也不能动不动就让人见着我就下跪吧。” 跪下的两位汉女中的一位容貌娇美的女娘试探着抬头看了一眼李三娘,眼眸对视中,李三娘心中想的是“这女娘可真漂亮啊”,而娇美女娘的想法却是“李三娘子该是生气了吧”。 “你们若是来求诊,我力所能及下能帮的自然会帮。你们若是有其他诉求,我知女娘不易,若能相帮我李三娘也不是小气人儿。可若是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你们就是把膝盖骨跪烂了,我也不会良心不安。” 对李三娘来说,自己身为医者,自是有仁心的,可在现代行医多年的李三娘也知道医患关系的复杂真的不亚于成婚多年的夫妻关系。 别说现代了,就是此时的医师,谁要是开堂坐诊一年到头还没遇到过几回闹事的患者,那在其他医师眼里都不算是经历过了的有资历的老医师。 所以,作为医师,我有医术,有仁心,负责任,认真对待每一个来求诊的患者,尽自己所能来帮助他们解除病痛恢复健康,这是我。 可作为医师,我也是一个普通人,我要生活,我不是神,我做不到神才能做到的事,起死回生,妙手回春那不是我能做的,超过我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你别说是跪死在我眼前,你就是杀了我,我也做不到的。 尤其是这种话也不说,解释没有,一上来就跪下,低头就磕头,说不定就是有想要道德绑架坑李三娘呢,所以李母和李三娘才会不高兴。 还在跪着的另一位女娘听了这话,明白自己这点儿小心机让人看破了,齐芷蝶遂变化了面部表情,让自己看着更加真诚些,因为刚才她瞧见了李三娘在面对红娘时闪过的惊艳表情了,这说明李三娘子也是喜爱看这些样貌好的女娘的,虽然自己年过三十,但这幅样貌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的。 齐芷蝶先自己站起了半身,然后又扶着身旁的红娘一起站直了身体,对着红娘身旁的狄丽拜尔点点头安抚,转过身对着李母躬身行礼,“齐芷蝶拜见李稳婆,”又转过身再次面对李三娘,这回却是先站直身子,抬起头,把自己的脸都露了出来后才躬身行礼,看着十分优雅,“芷蝶拜见李医师,多谢李医师的善心,才让楼子里的狄丽活下来。” 早就说,李三娘是个颜控,在可允许的范围下,她觉得多看几眼俊俏郎君和娇美女娘可以调整心情,让自己愉悦快乐。 这不仅是原身,也是现代的李三娘的“小毛病”。 但其实,李三娘这毛病的源头在李母身上,李家这一大家子还真都不是丑人,就连乡下出身的李二嫂也是眉清目秀的小家碧玉模样。 李大嫂更是武将世家出身的大家闺秀模样,自有一股子飒爽英气在。 李三娘怀疑,李母当初能在李父一清二白啥也没有的时候愿意带着李大兄嫁给李父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李父长的美。 要说,李家颜值最低,估计就是李三娘自己了,她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女娘,可以说上一句清秀佳人,还是仗着年轻胶原蛋白充足。 所以,在齐芷蝶的有心算计下,李三娘自是瞧见了充满成熟风韵美的莳花楼的妈妈齐芷蝶的脸,当时李三娘心里想的就是“这姐姐长得可真美啊。” 齐芷蝶自然看到了李三娘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艳,低头行礼后才再次拉着狄丽拜尔和红娘对着沈秋娘福了下去,“芷蝶拜见秋娘子,还请娘子勿怪狄丽自作主张,实在是我等穷途末路,实是没了法子才不得不求上门来。” 你还别说,若是一个普通的圆滑世故之人如此作态,李母和李三娘定是不喜的,可如此美人的一番矫揉做作不知道李母如何,反正李三娘是看的津津有味。 李母看着李三娘的样子就知道她这是看上了这叫齐芷蝶的女娘的美色了。 其实,当初李父李母能看中王家二郎,也就是李三娘的前夫王子恒,还是露珠儿的亲生阿耶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着这王二郎的相貌着实不错,虽个头上不如李大兄高,可面目上确实说的上仪表堂堂,更别说当时才十五六岁的王二郎自是一身青春气息,要不然李三娘也不会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 当然了,人不可貌相。 再好看的人儿,黑了心肝也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所以,李三娘一发现王子恒和他外家表妹的事儿,就打定主意和离了,但没想到她运气不好,竟被穿越了。 “咳咳”,李母故意轻咳了两声,李三娘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放下茶杯,李三娘对着齐芷蝶说:“齐娘子还是有话就直说吧,今夜上门,所求为何?” 第84章 救助 沈秋娘之前在听了狄丽拜尔的话后,心里本就没什么不满了,这再听了齐芷蝶的解释,良善的沈秋娘哪里还有什么不乐意的样子,她也看出来她们仨今夜上门是有求于李三娘的,沈秋娘左右看了看李母和李三娘都没有勃然大怒的样子,就请她们去坐,还给每人上了一杯清茶。 齐芷蝶看着这气氛还算好,心下定了定,不紧不慢的坐下,还是朝着李三娘这边,语气坚定又带无奈的说:“芷蝶今日确实是实在没了法子,才拜托狄丽带着我和红娘来登李三娘子的门。我比楼子里的女娘们年长十几岁,也算是经历过风雨,不说狄丽,楼子里的女娘们哪个都有道不尽的苦楚,我既是与她们有这么一层缘分,自是若能就要护她们周全的。” 狄丽和娇艳女娘红娘听了这话,都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尤其是红娘,这眼泪攒在眼眶中,红润润的,让谁看了都想哄哄她的。 别说李母和李三娘了,沈秋娘这个之前刚经历了和离这事儿的女娘心里自是有一本心酸账,尤其是听不得这种受过苦楚的女娘的话,联想到自身,恨不得投了忘川河,好让自己忘记在人世间的苦楚悲痛。 虽然沈秋娘过后不久就要和图瓦成亲,展开新的生活。可之前几年的被磋磨的日子,哪里是这么两个月就能忘记的呢。 人啊,这路上的坎儿只能靠自己熬过去,谁来了都没用。 齐芷蝶这位妈妈可以说是很会掌握谈话的节奏了,那种风月场所呆了十几年历练出来的世俗圆滑,哪里是李三娘这种没怎么见过阴暗手段的女娘能看得出来的。 光听了这几句话,李三娘脑海里就酝酿了几出大戏了。 齐芷蝶自是看出李三娘和沈秋娘的动容来,遂此时未语泪先流,打住话头,就让这泪珠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这泪有几分真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过,这美人灯下流泪的样子可真的是充满这一种悲伤的美感来,李三娘都想过去用手绢替她擦干眼泪,再好好搂进怀里安慰一番了。 在场,估计只有经历过世事的李母能看出几分门道,可李母也并未打断齐芷蝶的话,一是风月场的女娘本就不易,不得不在那种地方讨生活的女娘哪一个都有自己的苦,李母内心不愿苛责她们使些小手段;二是李母也看出这齐芷蝶确实是真的关心爱护自己手下的女娘们,就看狄丽拜尔与那红娘的样子,能看出齐芷蝶对她们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所以,李母并未插话,想看看她到底要如何? 接下来的近一个时辰里,就是听齐芷蝶讲述今夜前来的前缘后果了。 话说,齐芷蝶少时也是官家小姐,不过是太宗时其祖被牵连到一桩大案里去,她祖父和大伯父被判斩刑,因着其父只是一个外放做官的庶子,所以只被牵连流放,当然了男子流放,女子皆充入平康坊,其母不堪受辱,吞金自尽了。 自此,还未及笄的齐芷蝶就进了平康坊一家楼子里成了一名卖身女娘。 因着她之前官家女娘的身份,楼子里的鸨母也不敢太过苛责她,而是一直把她当做头牌好好养着,一直做个清倌人。 她也有几分头脑,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一舞成名,人称莳花娘子。 不过过了几年,年华韶逝,过了二十五岁的齐芷蝶变得无人问津起来,但她也一步步谋划着取代了原来的鸨母,成了现在改名为莳花楼的新妈妈。 而她今夜为何带着狄丽拜尔和红娘前来找李三娘子? 盖因狄丽拜尔本来病的半死不活的,不过被一恩客叫出去十天八日的,再回来竟是活蹦乱跳了,齐芷蝶起了疑心,就观察起来,然后自然看到了来探望狄丽拜尔的图瓦了,经历过情事的人,自是看出了这图瓦不是来找女娘纾解的,是用看待亲人的态度对待狄丽拜尔的。 所以,不过一番交心话和几杯浊酒,就让齐芷蝶哄了狄丽拜尔说出了真话,也让她知道了原来是李三娘帮了狄丽拜尔,这让齐芷蝶对李三娘有了一丝好感,毕竟能在如此环境下对平康坊楼子里的女娘们尚有一丝医者仁心的人,那就真的是好人。 听了半天,李三娘也明白了这齐芷蝶的来意。 原来是楼子里三十多位女娘们,不止狄丽拜尔有带下病的症状,其他女娘们,除了几个年纪小的清倌人,和几个年纪与齐芷蝶差不多大的三十多岁已经不怎么接待恩客的女娘外,剩下的二十多位女娘们或多或少的都有些病症。 齐芷蝶也说了自己的私心,想着靠狄丽拜尔认识李三娘,利用李三娘的医者仁心,想让李三娘为楼子里的女娘们都看诊一番,虽然平康坊里的楼阁馆都是在官家管辖下的,可女娘们若是有不舒坦的地方想要找医师也是难的。 时下先不说都是男医师了,这种风月场所的女娘们或多或少都有带下病,男医师自持品格,就算真的想帮助女娘们,也得考虑自己的名声和外界对他的品评来。 所以,女娘们生了病,不过就是生生熬着或是拿着钱托人买些成药来吃,对不对症是一说,有时候,药柜上都不愿赚这份儿钱。 齐芷蝶想让楼子里的女娘们都能看上医师,别稀里糊涂的病死过去,就打起了李三娘的主意来,这才有了未通知就入夜敲门,还一见面就纳头便拜了。 带了红娘来,一是红娘不过十六岁,还可以说是孩子的年纪,惹人怜惜;二是红娘容貌姣好,长得好的人总是能受些优待,比如今儿个齐芷蝶就赌对了,李母和李三娘可都是颜控;三是红娘也病了,下面红肿有味儿,齐芷蝶也是担心,想要先找李三娘帮着诊治,别让花骨朵儿一样年纪的红娘就此香消玉殒。 李三娘想到了她们是来求诊的,但没想到她们是来为整个楼子里的女娘们求诊的。 这,如何是好? 第85章 女娘帮扶会 李三娘愣了,实是没想到齐芷蝶竟是为了请她去给整个楼子里的女娘们看诊。 别说李三娘了,李母和沈秋娘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真真是谁也想不到齐芷蝶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来。 狄丽拜尔和红娘年纪还小,脸皮薄,她们小小年纪就经历过世情冷暖,自是明白自己的身份是那最最下等的,瞧着李三娘她们一脸属实没想到的样子,心下也明白是她们自己得寸进尺强求了的。 狄丽拜尔经历的多,知道自己能机缘巧合靠着图瓦被李三娘救治已是天大的幸运了,实在不该奢望太多。 如此请求李三娘是她们仗着李三娘的医者仁心故意靠上来,想要利用李三娘的怜悯之心好达成她们自己的目的,摊开来说,是本就不该上门开口的。 齐芷蝶自是也看出了李母和李三娘的诧异,遂又缓缓的动作优美的拿出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结果越擦越多,边擦边哭可又能口齿清晰的说话:“芷蝶自知身份低下,着实不该上门来叨扰李三娘子。可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莳花楼对面的群芳院里近一个月来已经从后门抬走不下三具尸身了,我心里如何不怕?” 李三娘不用说明,也听出来了这群芳院估计是一家在平康坊里比狄丽拜尔她们所在的莳花楼更大的风月场所,从后门抬出的尸身,估计就是得病了没救了或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死掉的女娘们吧。 看着李三娘听了这话面上露出几分悲伤怜惜来,齐芷蝶随后就从袖袋里拿出一不算小的荷包来,示意红娘把荷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然后就看到了几块小金饼以及数颗宝石和一个看着就光彩夺目的步摇,被红娘一一摆放在桌子上了。 “桌上这些是芷蝶今夜唐突的一点小心意,还请李三娘子收下。无论李三娘子是否应下芷蝶的请托,芷蝶都敬佩李三娘子的医者仁心。倘若李三娘子能施以援手,芷蝶和莳花楼的姐妹们都是感激不尽,事后必有重谢。” 说完齐芷蝶就再次带着红娘和狄丽拜尔起身低头行礼。 李母算是看出来了,这曾经是官家女娘的齐芷蝶还真不容小觑,这一开始是抓住了李三娘的医者仁心,看着李三娘不是头脑简单的那种,就又奔着李三娘的颜控使劲儿了,后来也自知自己的请求是十分过分的,再展露自己想要求生和争取惹人怜惜的一面来,动之以情后再来个金银利益绑定,这一套套的手段还真的使的挺好。 李母心里是有些反感的,倒不是因着齐芷蝶的这小手段,风月场的女娘们生存不易,有些手段也是为了活的好些,尚可以理解。 李母反感的地方在于齐芷蝶是对着自己的儿,李母的心头肉,李三娘去使这些手段啊! 看了一番声情并茂的表演,李母不说话,就看李三娘是否看出来了以及李三娘是会顺水推舟应了齐芷蝶的话,还是严词拒绝,端看李三娘的选择了。 不论李三娘选择什么,李母都能理解。 若是李三娘选了救助,那就是她本就想做的事,想为女娘们看诊,愿女娘们能得到医疗救治的机会,虽然给平康坊的女娘们看诊有些不符合大众的一贯认同,但对得起良心就足够了。 若是李三娘选择了不帮,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给一个两个女娘暗地里看诊,那是医者仁心,只是担了小风险罢了。可若是给整个楼子里的女娘们看诊,就不单单是小小风险这么简单的事。 李三娘自己也在心里思量,这事是迎难而上还是顺流而下? 李三娘也不是真的那般天真,自是也看出了齐芷蝶的一番唱念做打,但李三娘也理解她的初衷,不过是不想死,想活的好些罢了。 为了活着,这些行为就算不正义、不高尚、有些羞耻又怎样? 李三娘之前就有想要为此时的女娘们做些什么的想法,今夜听了齐芷蝶的话,突然间就好像抓住了脑海里的那一丝闪光。 本来李三娘想着从李母的职业--稳婆来入手的,缓缓的推进,慢慢的联合长安城的稳婆们,一步步的创建一个团体,好来帮助女娘们。 但变化总比计划快,谁能想到今夜平康坊的女娘们会上门求诊? 所以,李三娘想着,那不如多方向开展,稳婆入手是个方向,平康坊的女娘们也是一个方向啊,虽然社会地位不同,但性别总是一样的,都是女娘,都是在此时活的不易,虽然不怎么交集,但可以分成两个不同的方向来做,也是不错的。 李三娘思考的时间有些长,本来齐芷蝶还心有希望,但这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得到李三娘的回应,齐芷蝶也心生退意了,想着,这都是命,这都是命啊。 “是芷蝶唐突了,扰了李三娘子的清净。我......” “要想求得我的救助,也行,但我......” 本以为尘埃落定,没想到峰回路转! 齐芷蝶还想着说几句客套话告辞离开呢,竟听得李三娘同意救助! “三娘子尽管说,任何要求芷蝶都应的!” 李三娘听了这话,无奈笑笑,又对着李母担忧的眼神是以微笑安抚,才继续说刚才未完的话:“我有意办一个只有女娘作为入会成员的盟会,旨在帮助女娘们得到医疗救助。你们若想得到我的帮助,也可加入其中,但因着你们身份特殊,少不得得上在暗册上了。若是你们同意,桌上那些金银珠宝就作为你们加入这盟会的启动资金好了。具体细则,我过后想得仔细了,会按条成册发放给你们看。” 李三娘早就有了这个念头,但总想着要在自己加入医药联盟后再开始行动,可这事赶事的,谁想到竟被平康坊的女娘们先找到头上来了,那既然如此,就顺水推舟直接先成立盟会好了。 齐芷蝶听的一知半解的,但也知道这是大好的机会,明册暗册的只要不耽误楼子里的女娘们得到帮助就好,遂用力点头说:“三娘子善心,我等自是愿意的。敢问三娘子,这盟会的名字是?” “就叫女娘帮扶会好了,旨在女娘间相互帮助扶持。” 第86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此,李三娘应了齐芷蝶的请求,几人又正式的互通了姓名。 其实也就是红娘自己没有通报姓名,红娘是十岁那年因为家里要给兄弟相看,被亲娘作价五两银子卖给牙婆的。 是以她还是记得自己原身姓纪的,但因着被卖的时候已经记事了,她阿娘就是为了把她卖高价在明知道是被卖入风月场的前提下还是卖了她,至此她心里有怨,也不愿提起自己的姓,只叫大家称她为红娘就好。 李母听了有些唏嘘,因李母常去乡下接生,自是见过乡下人家卖女娘的,但那些人家要不是活不下去了,也不会真的卖女娘的。所以他们找了牙婆,是宁愿少卖银子让女娘卖进大户人家做个伺候人的丫头,将来是赎身归家也好还是到了年纪配了小厮也罢,总算是条活路。 有良心的人家也不会为了要高价银子,在明知道女娘会被卖进风月场那样子的地方还继续卖女娘的。 所以,李母也理解红娘不愿提自己的本姓的行为。 这么一看,还真是应了齐芷蝶的那句话,这进了楼子里的女娘就没有一个不苦的,只是分成了谁更苦一些罢了。 李三娘就让李母收了之前齐芷蝶拿出的那几块金饼、数颗宝石,但那镶着宝石的金步摇李三娘却没收。 虽然李三娘对这些女娘们的首饰不是很懂,但那步摇看着就不是一般金饰,想必也是有故事的,是以,李三娘就示意齐芷蝶收回这金步摇,剩下的那些足够私下成立盟会让莳花楼的女娘们加入了。 东西都收了,自然是要干活的。 李三娘请了红娘去偏厅看诊,因着红娘年纪偏小,问了她的意愿,就也请了齐芷蝶一起。 离得近了,李三娘之前闻到的那股淡淡的腥臭味愈发明显了。 让红娘卸了脸上厚厚的妆容,诊脉,又让她撩开襦裙,脱了裤子检查,李三娘心中也有了数。 等问了话,李三娘虽是面上不显,心里却真的不忍,红娘不过才十六的小女娘,就经历了这些,真的让人心疼不已。 在旁的齐芷蝶都帮着红娘整理好了衣裙,红娘害羞的脸上的红晕还没消失。 李三娘随即就在一旁的小几上就着纸笔写了药方。 “齐娘子若真的还想要红娘活命,除了得先吃这十服药,我再开一个汤剂泡水,再用这药水每日擦洗,连续十日外,最为重要的是,红娘需要休息。” 齐芷蝶自然明白李三娘的意思,莳花楼本就不是个多大的楼子,女娘一共才三十三位,这还是加上了包括齐芷蝶在内的四位已年过三十早就不再接待男子的女娘的数目,更有三位还不曾接客的年龄未到及笄之年的清倌人,所以,少让红娘接客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就是少挣些银钱罢了。 “妈妈,我......” 齐芷蝶揉揉红娘的发顶,“听李医师的话,你好好休息几天,待病好了再说。” 这么一通捣鼓,自是早就过了宵禁的时辰了,李三娘自是如上回帮狄丽拜尔那次一样,提着之前下值回来的李大兄特意找出的灯笼,自去了药柜抓了十服内服外用的药,又现熬煮了一副,让齐芷蝶端去给红娘喝了。 今晚自是留她们仨在前堂的屋子住上一晚的,又与齐芷蝶说好了三日后她们再来一回,到时李三娘再与她详说入女娘帮扶会的细则,并一起商量下要如何让李三娘帮莳花楼的女娘们看诊这事儿。 等与李母分开,李三娘回房抱着露珠儿躺下时已过了三更天,因她之前怕抓不住脑海里那点子闪光,就着昏黄的灯光,把狄丽拜尔和今夜红娘的病历仔细的写了下来,又把之前想着的如何开展女娘帮扶会的方案内容写了写,这才耽搁了时间。 因为昨夜耗费了精神,翌日李三娘起的有些晚,还是李母看着再睡下去是要直接起来吃午食了,才强制把李三娘叫了起来的。 李母自然在李三娘没起床前,就把昨夜的那些事儿都与家里人说了,不过是避过了四小只的,在四小只去了学堂后才与其他人说的。 今日是李大兄的旬休日,听了李母说的李三娘想要起个女娘帮扶会后,心里倒不觉得办不成,毕竟李大兄认为自家小妹是有一手好医术的,不过是办个私人性质的盟会罢了,很容易办成。 李大兄担心的是李三娘作为未来的女医师,却与平康坊的女娘们扯上了关系,倘若走露了风声,李三娘要面对的可就是滔天波涛了。 李大兄虽然不走李父的行医路子,但李二兄早前几年为了加入医药联盟可是做了不少功课的,李大兄在旁看着,自是明白医师身上的名声是有多么的重要。 若李三娘是不仅仅给平康坊女娘们看诊治病,还让平康坊的女娘们加入她起立的盟会,就不简简单单是李三娘一人的事了,而是李三娘以后加入医药联盟,身为医药联盟里的医师这个身份上的事! 这事就大了。 “三娘,办盟会倒还好,毕竟听二弟所说,医药联盟里就有不少私人性质的盟会,也没见太医署不允,想来只要按时缴税,听管束,自是没事的。可你想要帮助平康坊的女娘们,让她们入盟会暗册这事可是个大隐患。谁知未来不会有一天把你供出去?牵连你呢?” 平康坊本就不是个多么正经的地儿,里面钱权色的交易都不是能拿到桌面上说的,且谁知那个齐芷蝶到底是真想为楼子里的女娘们活,还是为了什么的呢? 李三娘自是考虑过这一点的,可她又放不下,就也做不到不管不顾这些本就命苦的女娘们,让她们自生自灭。李三娘觉得既是遇着了,伸手帮一把也是应有之义。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也是真理。 “大兄,你说,我把这事与不良人处不可先生那里说了可好?” 不仅是李大兄,听了李三娘这话的其他李家人也都愣了一下,谁也没想到李三娘竟是想到了要找不良人兜底。 “我本就是被不可先生算计加入的不良人,他们日后定是少不得让我和阿耶去帮着救治伤患的,那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利用一番怎么能行?” 李二兄附和道:“我觉着三娘这想法可行。该利用的都该好好利用,要不然上次三娘去凉国公府参加宴会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了。” “那三娘你好好思量一下,这话怎么和不可先生说,今夜就让大郎和你一起去一趟联络处吧。” 李三娘点头,又转头跟李二兄说把上次画好的器械图一起拿着再去找不可先生请大匠给打几套出来,好留着日后在医药联盟那里展开第二讲。 第87章 入局 天刚黑了没一会儿,李三娘就准备着要与李大兄一起去不良人的联络处了。 披上全黑的斗篷,连帽子都戴好,本来李三娘还想叫李二兄一起去的,后来想想,也不是什么好事,她自己与人分说也是可以的。 最后,也就李三娘和李大兄两人一起出门了。 走的还是老路,虽然李大兄已经照顾了李三娘腿短走的慢了,但习武之人这速度李三娘跟上还是有些吃力的。 这才反应过来,上次是因为有李父一起,李大兄那是为了照顾李父的腿脚才走的特别慢的。 至此,李三娘心里也把锻炼身体这项安排上了日程。 毕竟,有位伟人曾经说过,身体是本钱。 若李三娘以后想在长安城里发光发热,能有一副吃嘛嘛香儿不逊色于男子的身子骨儿,这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 老地方,老暗号,用李三娘的腰牌进得门内,稍等了一会儿,才得了许可入屋。 入目还是那个坐在轮椅上也不掩清俊贵公子气质的不可先生,李三娘也不是头一次来,自觉是有几分交情的关系,也不等不可先生让座,就一屁股坐到了不可先生对面。 李大兄和不可先生都愣了一下,李大兄是无奈的咧了下嘴角,不可先生倒是轻笑出声。 李大兄讲究,给不可先生行了礼才自己找了离李三娘最近的位置坐了,不可先生自是对着李大兄欠了欠身,转头看着李三娘好不自在的自己解了斗篷,一点儿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点心吃了起来。 “三娘子可觉得这点心好吃?” “先生这里的点心味道还真的不错,若有多的,等我走时,劳烦先生给我带一些,我也好拿回家给我的儿尝尝。” 不可先生实在是没想到李三娘竟是一点儿不避讳,按着李父他们那样的心思,既是入了不良人,自不能谈及家人的,毕竟不良人做的事不是能放到太阳底下说的。 不过李三娘与众不同,就这么大喇喇的说了出来,这大概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吧。 不可先生对着门口的大力罗锅仆从点点头,示意去找个匣子装些点心好等着李三娘走时拿。 “三娘子今日所为何来?” 瞧着李三娘这自在劲儿,本就是自己地盘上的不可先生也放松了姿态,往椅背上一靠卸了力不再端着了,语气轻松的问李三娘今夜前来的意图。 “今夜前来,三娘有三件事想与先生说。” 不可先生点点头,示意李三娘有话但说无妨。 李三娘拿了茶杯喝了一口,送送糕点的甜腻,才坐直了身子,看着不可先生认真的说:“一是情报共享的问题。我李三娘即已经入了咱们不良人,可就算是自己人了吧。想必我前几日去凉国公府赴宴的事儿,先生这里已是知晓了的,三娘希望下次与自己有关的事儿劳烦先生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多些信息,我也好应对不是。” 不可先生听了这话,面上不显,点点头,表示认可。 他心里却想着,这李三娘说的倒也不错。本来给她递医药联盟的信息是为了让她入了联盟好能一步步争取高位,为不良人添砖加瓦的,这才给了她不良人内部的情报信息。 但李三娘去赴宴这回事,也确实是他自己没上心,只以为是凉国公府给的感谢相看机会而已,才未给李三娘送去情报,结果好巧不巧竟让李三娘自己被卷进了一桩案子里去。 不良人与近卫虽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组织,但确实都是只有武帝一个主子的,二者职能有重合的地方,但又不完全一样。 所以,不可先生才点头应允,若有下次,必是会挑拣着给李三娘一些情报信息的。 “二是想与先生禀告一件事。我之前与家人因缘巧合下救了平康坊里莳花楼的一个女娘,医者仁心,昨夜又被莳花楼的女娘们求到了跟前。” 感谢李三娘天生五感灵敏,连李大兄都没发觉,李三娘自己却看出了当她说出莳花楼这三个字的时候,不可先生的眼神是有变化的,那不是惊讶的意思,而是有一抹慌乱心虚的意思在里头。 李三娘把这点子不同先暂且放下,继续说:“我本就想着以后入了医药联盟后就专职做一个给女娘们看诊的女医师。但世事艰难,平康坊的女娘这个身份总是要受些非议的,不单是我自己怕,我也怕连累了家里人。所以,我就想着起立个盟会,把平康坊女娘们给引入盟会的暗册中,如此既能保全自身,也能帮女娘们一把。” 李大兄在旁只充当个保镖的角色,一言不发。 李三娘说完这一段,抬眼看看不可先生后不再说话了,不可先生等了几息,见李三娘不说了,才开口问道:“所以?” “所以,还得劳烦不可先生给我把把关!我也不知那莳花楼的妈妈叫齐芷蝶的是好是坏?是真心还是假意?虽然我自觉不过一个有几分医术的还未入册的女医,但谁知道她们想在我身上或者通过我去得到些什么呢?如此,劳烦先生帮我暗地里查查,莳花楼这些女娘们是否有不妥当的?没有的话,我也放心帮她们,也敢让让她们入我的盟会。倘若有不妥之处,端看先生如何处置了。” 李三娘就起身对着不可先生行了一礼道:“如此,劳烦先生了。” 李三娘心想不可先生正是用自己的时候,该是不会拒绝的,所以抬头看见不可先生是一副无可奈何又不得不答应的表情,又见他轻轻点头后,才放心的坐了下来。 然后李三娘就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套,从中拿出她说李二兄画的器械图纸来,“三来就还是上次求先生帮的忙,三娘这次还想请先生帮忙请大匠帮着制几套器械。这样方便以后我下次在医药联盟里的第二次讲课交流。” 一边说李三娘又从袖袋中拿出一个荷包,“我知这样精巧的器械打造需要时间和技艺,这点银两只作三娘给大匠的定钱,劳烦先生交于大匠手中。” 事儿也说完了,也得了答复了,李三娘就与李大兄告辞离开了,当然了,李三娘没忘从大力罗锅仆从手中拿点心匣子。 可等李三娘和李大兄离开不一会儿,就从内室中走出一个女娘来,这女娘在不可先生对面坐下,抬头微笑说:“哈哈,先生怕是也没想到李三娘子能出此招吧。” 不可先生看着齐芷蝶的调侃,却是没说什么,只摇摇头,拿起茶杯喝起茶来。 第88章 有缘无分天注定 英国公府,花园子,假山石上。 沐浴在日出的第一缕光线下的徐敬真,认认真真的呼吸吐纳,不多不少的打坐半个时辰后,把龟壳拿出来,念了祝祷词,才在面前撒下。 这是他第三次卜卦,卜的还是自己与李三娘之间的姻缘。 结果,这次卦象与前两次并无不同,还是乾卦,乾为天,乾上乾下。 徐敬真再次看了一眼卦象,没吃什么东西,却觉得满嘴苦味儿,收了龟壳和铜钱,轻巧的从假山石上跳下来,就吩咐了小厮备马车去房家。 房家,西北方向,平安园。 房承先的小厮多寿看着竹林这一小块地方,在近几日他听从房承先的命令熬了药散了满园子药味后,再等药碗晾凉后就趁人不备直接挖坑埋了,这地方不过几日药味儿就不小了。 想了想,多寿在稍远处挖坑,这回挖的深些,想来够倒不少次的。 拿着空药碗回去,就看见房承先坐在厅中靠着桌子拿着一册书在看。 “郎君,奴已把药埋了。” 房承先点点头,就把视线放回书上了。 这时就听门外传来声响,原是徐敬真带着小厮进来了,“你啊,不去书院的时候作何还要在家读书?” 房承先无奈的看着手里的书被徐敬真一把抢下,并直接折了书角放回书架上,“作何又要折角,一旁就有书签夹上便是了。” “哎,顺手了,没看见,下次定不会折你的宝贝书角了。走吧,今日咱们便去吧。” 徐敬真说的走,自然是要和房承先一起去找李三娘解毒了,徐敬真看房承先有些不愿的表情,遂正了正姿态坐下,压低声音小声道:“你不会后悔了吧?昨日我不是让小厮给你送了信儿?” 徐敬真看了一眼房承先才继续说:“你该不会这几日还在喝那壮阳药吧?你不想活了?真后悔了?” 房承先苦笑,先示意多寿去里屋拿上那个早就收好的里面装着两个小匣子的包袱,才转过头来对着徐敬真讲:“自是想活的,只是想到家里对我的安排,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落忍罢了。好了,不说了,咱们走吧。” 徐敬真指指从里屋拿着包袱背在身前的多寿,示意这是啥? “自是请人的诊金,哪里能够让李三娘子白忙活一场。不过是我阿娘留给我的一些体己。” 李三娘昨儿下午就收到了街上门子送来的纸条了,知道今日徐敬真和房承先要来,她也是与李父和李二兄交代了的。 双方都明白给房承先解毒这事儿就不能摆在明面上,是以看着天色,李三娘和李二兄就去四小只院子里靠西那边新开的后门处等着了。 不消片刻,听着敲门声,李二兄先出声问了是谁,李三娘听得是徐敬真的声音才对着李二兄点点头,开了门,披着大氅的房承先和仍旧穿着道袍的徐敬真一同对着李二兄和李三娘行礼。 “三娘子,别来无恙。” “三娘子,叨扰了。” 徐敬真和房承先留下了小厮多寿,让徐敬真的小厮无为驾着马车离开,好假装二人并未下车,以防有人窥探房承先的行踪。 把人迎了进来,到的正堂,李父自是坐在上首等着了。 李母早就出的门去,李大嫂端着茶盘送上了茶,沈秋娘早上就被图瓦叫出门去采买成亲所需的物品了。 李二嫂听得李二兄的话,在自己院子里带着露珠儿和小五郎没出来。 徐敬真和房承先对着李父和李二兄行了礼,嘴里说着打扰了的话,又让小厮奉上礼盒。 “李医师、小李医师,是我们二人冒昧前来,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海涵。” 徐敬真这人要不是李三娘见过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怕是认不出来眼前这个风光霁月落落大方,在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气质的郎君,就是那个对着她却十分不要脸皮的人来。 李父对着李大嫂点点头,李大嫂就领着小厮拿着礼盒下去了。 众人一一落座,房承先主动打开了话头,“李医师,想必三娘子都与你说了我这中毒的事,今日劳烦李医师为我看上一看了。” 李父之前早就听李三娘说过房承先所中之毒的脉象和症状与他的师傅毒阎王所配的胭脂红十分相似,其实李父虽然学了毒阎王的毒术,但这几十年来基本上都是在治病救人,从未给人下过毒,倒是给不良人里的几个暗探解过几次毒,可房承先这种好似出自自家师傅所制的毒当真是未遇到过。 所以,李父内心也是有几分好奇的。 人都是这样,当你学了什么,总是会想着要实践一番来印证所学的。 李父就示意房承先伸手,三指辨脉,片刻后又示意房承先伸出另一只手来,两只手都辨过后,李父又看了舌苔和舌下李三娘之前着重说过的白色点状脓疱。 最后,李父又仔细询问了房承先从少时到如今年纪了,这身体上的症状是如何。 李父还问了房承先是否还记得从小到大喝过的药方。 房承先也早有准备,从怀里拿出一叠纸张,“太早的我已是记不清了,这些是近几年家里给我找医师开的药方,不过,最近的一张,我上次听了三娘子说的,已是多日未喝了。哈哈,还真别说,不喝药这几日我竟觉得身上轻松不少。” 李父接过来,一一把每张都看了,看了一眼李三娘后才说:“房郎君所中之毒确实是胭脂红,这是一味江湖中流传不广的小众毒药,因为它的毒性主在让中毒者展现为先天不足虚弱而死,少则七八年,多则十年才可毒入心脉而亡,所以,流传不广。” 李父拿着房承先写的这几张药方子,沉吟几息后才继续说:“若是房郎君并未遇到国医圣手梁医师,也没有诸多好药吊着命,应当是在十岁那年就毒入心脉吐血而亡的。” 徐敬真和房承先听着李父的话,心中的大石却是顺势落地了。 虽然二人对李三娘之前所说不能说不相信,但李父可是这二十多年在长安城经营出来的名声,自是比李三娘这种因着是与高官贵族扯上关系才名扬长安的名声要靠谱的多。 二人听了李父的诊断,都觉得既然能说出准确的名字,那自然应该也能解毒的了。 李父看着二人灼热的眼神,轻咳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后,隐下自家知道这是李父的师傅毒阎王所制,而且是为了钱财才卖出的毒药这件事,才继续说:“解毒自然是可行的,但正如三娘之前所担心的那样儿,房郎君的毒已入肺腑,如此之深,倘若解毒,一是这过程必然十分痛苦,二是,恐会妨碍房郎君的寿数。” “李医师,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先天不足,过去总想着如此样子活的有甚意思。更别说前太医署署正早就判定我活不过二十五了,我如今已是二十有一。就算为我解毒后耽误了我的寿数,那我想也总比活不过二十五要强上几分吧。” 第89章 活(感谢薄荷微凉的月票~) 李父放下茶杯,看着自嘲的房承先,他一脸本就是偷来的日子,若是能多活几年那也是赚了的表情,李父还是心下觉得可惜,可惜了一温文尔雅器宇不凡的好郎君了。 “房郎君如此放得下,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自是可以帮郎君解毒。不过,这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之前与三娘所说要签订的诊治契书还是有必要写的,我与我家三娘在明面上必是不会承认参与救治房郎君的。” “自当如此,承先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这还请李医师放心。” 李父点点头继续说:“还有,刚才我也说过了,一是房郎君这毒已入肺腑,想要解毒,除了喝汤药之外,还须得泡药澡,这泡药澡的过程会痛的很,房郎君要忍得。” 李父抬手,示意房承先先别忙着应承,听自己说完。 “二是,医师不是神仙,我与三娘能做的,也仅是帮房郎君解毒,能减少身体上的折磨,再稍稍延寿一些,若想得到如同常人一般活到知天命甚至七十古稀之年的寿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至少我与三娘定是做不到的。但若是房郎君修身养性,恬淡自如,好好保养之下,活过二十五还是有几分可能的。但能多活几年,端看房郎君的运气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房承先本想着解了毒能减轻些身体苦痛已是不错了,但听李父的意思竟是还能打破自小就在自己头上的咒,让自己跳出活不过二十五这个命数,真真是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 还没等房承先脸上的喜意绽开,李父却是又说:“房郎君先别急着高兴,我所说的修身养性就真的是指修身养性,说的直白些,房郎君今后都不宜娶妻生子的。甚至想要跑跳自如都不能行,不可大悲不可大喜,只得好好养着,不可劳累,方能保得一命。” 房承先还未怎么的,在旁的徐敬真却是担心了起来,“李医师,若是给承先解了毒,也不能行么?” 李父摇摇头,慢慢解释道:“徐郎君,这命如何能强求得了?” 徐敬真听了李父这句话,心下触动,让他想起了今早在花园子里沐浴初阳后起的那一卦了,当真是命?便不能强求么? 徐敬真转头往李三娘的方向看去,与徐敬真眼神对视的李三娘一头雾水,不知徐敬真明明是在与李父商讨房承先的病情,怎的又看起她来了? “本来给房郎君解毒已是要冒大险了,可那是因为再不解毒,等着毒入心脉,房郎君就真的是无药可救的。不过房郎君的毒早就入了肺腑,除非神仙下凡,不然人间哪里有法子?真的无法强求。” 房承先看的开,伸手拍了拍邻座的徐敬真,截下徐敬真的话头,对着李父恭敬道:“如此便好,我本不奢望要形如常人,能活过二十五这个岁数已是意外之喜了。以后,就劳烦李医师和李三娘子了。” 房承先说完就起身对着李父和李三娘各行了一礼。 李父是坦然的受了,李三娘却是起身躲到一旁,毕竟她这毒术还在学习阶段,诊断倒还好,若要她开方解毒,那还是需要历练些日子的。 没看这一会子都是李父在主场,这于房承先解毒之事,李三娘就是那个在旁学习打下手的执行学习人,她还是没那么厚脸皮能坦然受房承先这一礼的,因此躲了开来。 李父接过一直在旁一言未发的李二兄递过来的纸笔,斟酌着写下了两份药方。 李二兄接过两份药方,转手递了一张给李三娘,二人就在旁看了起来,李三娘还小声告知了李二兄毒阎王所制的这胭脂红中的几味主药都是什么,两人就李父的开方讨论了起来。 李三娘自是看出李父这两份药方是针对房承先的身体条件特别微调过的,李父把其中一味分量不小的药材替换成了另一味本身就带有毒性的药。 李二兄虽然天分不高,但行医基础的对药的了解自是基础扎实,所以他也看到了这其中有毒的那味药。 “以毒攻毒!” 二人面对面异口同声道,把在一旁闲聊的三人给惊住了。 “作何大惊小怪,还不下去配药。” 李二兄和李三娘对视一眼,低头听吩咐,遂拿着药方行礼出了屋子。 徐敬真觉得有趣,“李医师,是这药?” 李父在外人面前那医师的架子自是要端着的了,更别说这一位还是英国公府的徐三郎,不说徐敬真因为容貌在长安城美人榜上有名这事,就说他少时因为命格之说,没少在市井之中被传出些风言风语。 现在这些闲言碎语少了,不过一是因着时间确实十多年过去了,长安城里的八卦时时在变,哪里能对十多年前的事儿还保有热度;二是再怎么样,徐敬真的祖父李绩那可是太宗时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大名鼎鼎的英国公。 虽然现在是徐敬真的大兄继承爵位,可英国公之名的威慑还是在的,长安城的人最是会看眉眼高低,没看市井之间人们八卦的也多是一些后院儿女娘争风吃醋、儿郎与风月女娘之间的事儿么。 就前段时间,因着凉国公府女娘落水一事而牵扯上户部高尚书家被禁卫军所围的事儿,以及徐敬真和李三娘之间结缘的武四郎马上风案这种事,你就去茶楼食肆或者东西市再不然平康坊这等场所去听听,你定是不会听到只言片语的。 这也是定居在长安城的百姓的生存之道,知道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可不敢说。 所以,徐敬真少时因为命格之说而被送去武当山修道一事,随着时间流逝,也没几个人说起了。 但长安城的老人儿,比如李父这个年纪的,自是知晓这么一位的。 谁能想到十多年过去了,李父还能与这样的人家有所交往。 “因着房郎君情况严重,我下的药重,确实也是以毒攻毒。” 徐敬真点点头,转头就恭维起了李父的好医术。 三人之间聊的不错,徐敬真这人想讨好一人时那真的是拍马屁都是隐晦的显得十分真诚,李父自然平日里甚少被人如此恭维,尤其是还是这种高门贵族,国公府的郎君的恭维,所以自是比平常人的好话儿听得更顺耳一些。 反正李三娘再次进来的时候,看着李父一边捋胡子,一边哈哈笑个不停的样子是真的能看出李父的开心的。 “房郎君,你可用了早食?” “我早上喝了一碗鸡粥。” 李三娘望向李父,“阿耶?要留他们吃饭么?” 李父点点头,又对这徐敬真和房承先解释道:“这汤药好说,等你们回时给你们打包分好带走就得,二郎该是也教了你家小厮如何熬煮了。只是这前三次的泡汤,还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的好,我们也好看看药效怎样,是否要调整。房郎君的情况,我用的以毒攻毒之法,下的药量重,不可轻忽,最好是饭后再吃药。二位别嫌弃,午食就在这儿用吧。” 李三娘得了准话,就出去和李大嫂说了,看这饭如何准备的好。 第90章 讨好 为了让大家都自在些,最后在正堂单独给李父、房承先、徐敬真三人单独摆了一桌,饭食倒也都是家常菜,因着一个中毒等着解毒,一个是修道之人,所以李大嫂也就没特别叫菜,只不过多买了块豆腐,加了一道豆腐汤而已。 李二兄亲手照着药方抓的药,还特意找了房承先的小厮多寿让他在旁好好看着这药要如何熬煮。 趁着药还热但又不怎么烫适合入口的时候,多寿给端过去,看着房承先一点儿不带犹豫的接过直接喝了个底儿朝天。 药喝了,停了一刻钟,李父就起身带着房承先和徐敬真去了前堂儿专门留着给患者住的屋子,李二兄早就烧好了热水,泡汤也是他亲自照方抓药配的。 知晓大户人家都讲究,李二兄把屏风展开,在外和李父、徐敬真一起坐着,只多寿一人进去陪着房承先一起。 李父本就考虑了房承先的身体弱,所以这药虽然是以毒攻毒的,但还是比较温和的,刚开始总得看看身体的反应,才好增添药量。 所以,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约莫着水都变的温热了,才在屏风外听到房承先因为疼痛而发出的闷哼声。 “房郎君,是否觉得从心口往外发散到肩膀背部的痛?左胸口是否有酥痛痒麻感?” 多寿出来对着李父说:“回李医师的话,奴看着郎君他面颊发红,额头有汗珠,狠咬着牙,该是疼的。刚李医师问的,郎君在里有点头,该是李医师说的对。” “疼就喊出来啊,作甚咬牙?万一咬着舌头如何是好?” 说着,李二兄就越过多寿直接进去,看着浴桶里满脸通红额头上都是汗的房承先也是一脸无奈,遂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块布巾,递到房承先的嘴边,“房郎君咬着这布巾吧,干净的,听我家三娘的都是沸水煮了小半个时辰后晒过烈日的。” 房承先也知道再如此忍痛下去,很可能伤的还是自己,遂也从善如流的张嘴咬住了布巾。 又过了一刻钟,李父进去看了一回,觉得房承先还是能承受这个药量的,遂叮嘱五日后再来。 好不容易送走了徐敬真和房承先,李父也没心情再去前堂看诊了,“好了,今儿别做饭了,从街面上叫些吧。” 这回走的公账,李母回来后,还同李大嫂和李三娘去看了房承先今日送来的两个小匣子,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就是这两小匣子都是装满小银锭的。 五百两。 虽然不比前两次李三娘收到的来自钱家和高家的谢礼多,可这对于李家而言也真的不是一笔小数目。 “三娘怕不是入了财神爷的眼了,自从三娘开始给人看诊,这都往家进了多少银钱了。” “大嫂,这回功劳可不是在我头上,是阿耶的诊金。不过,其实也不算多,毕竟阿耶开的药可真的不便宜,这还只是开头,后续还要继续固本培元的,那时候就不是这几百两够得了。” “好了,给你二兄送去,入医堂的账吧,不能公开的话,让你二兄单开一册好了。” 晚食是街面上叫的汤饼,就着烤鹅,每个人都吃的尽兴。 李三娘陪着露珠儿和小黄一起玩了会儿你追我赶的游戏,消耗了露珠儿多余的精力,就着今日多烧的水,好好把大宝贝洗的香喷喷。 露珠儿倒是人小无烦恼,在李三娘身边睡的香甜。 今日李三娘本就起的晚些,也不到她平时睡觉的时辰,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只闭目想着一些有的没的。 想起来,好久没看看系统了,在脑海中用意念把系统打开,每处都点了一遍,任务五还是未完成的灰色按钮。 李三娘想着这个存在感不高的系统,琢磨着这穿越大神让她带着系统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三娘又想到了和齐芷蝶说好的两日后再来商讨入会和如何给莳花楼的女娘们看诊的事儿,思路又跳跃到还未接到何时聚会给医药联盟开讲的事儿,讲什么?怎么讲?哪些能说?哪些得攒着慢慢说? 跳着跳着李三娘又想到了,系统所说只要自己开堂坐诊,即可得到完整的系统的妇产科书籍这事儿了,那就可以一步步铺展,联合稳婆进一步推进女娘医疗保障了,还可以趁机与自己起立的女娘帮扶会搭上,相辅相成啊。 李三娘倒是在这乱七八糟的想法中睡着了,可李父李母的屋中却还亮着一盏灯。 本来都已躺下的李父,突然又一个高的坐了起来,“诶,十分不对,十分不对。” “又怎的了?” 才把之前李二兄送来的银锭清点完藏起来的李母,看着大半夜又坐起的李父一脸不解。 李父盘着腿,面对着李母说:“今日,房郎君和徐三郎来家看诊,我与他俩相谈甚欢,尤其是徐三郎,可以说除了上月高家来家夸赞三娘那日之外,今日是我近几月来最高兴的一天。” 李母拆解了头发,坐在那里通发,听了这话更加不解,“如此不是好事?怎的又十分不对了?” 李父起身下床,走到李母伸手,接过发梳,帮李母通发,“这才是十分不对的。你要说高家是因着三娘机缘巧合助了他家,帮他家解了难,那他家恭维讨好我一两句,我也懂得。虽然咱们三娘自是厉害的,但能让高家这种门第的人家来说好话给我这小小医师来听,该还是因着教养和感谢。” “所以?”李母乐得李父帮着通发,自己梳总是有些不便宜的。 “所以,这才显得今日那徐三郎的不对劲儿啊!你说,要是为了让我用心给房郎君解毒,说几句三娘的好话,也该夸赞我一番吧?可这徐三郎全程都在捡着好听话儿来夸三娘咧!” “哎,说不得人家是觉得夸三娘能更让你高兴呗,毕竟三娘打小儿都是你教出来的,本来这行当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是最好的。所以,有什么不对?那不成你还吃三娘的醋不成?” 李父看着与李母说不通,就直接把李母的身子掰过来,对着她说:“妮儿,你说这徐三郎是不是看上咱家三娘了?所以才来讨好我的?” 李母没接触过徐敬真,也不敢说这徐敬真到底是为何? 说不定人家就是为了让李父好好替房承先解毒才如此恭维李父呢? 可,要是如李父所说,是为了李三娘呢? 第91章 天分vs普通 除了李父李母他们自己,李家其他人没人知道老两口昨夜的纠结。 今早李三娘就收到了高老医师让人递来的帖子,是李三娘在联盟的第二讲定下了时间,就在五日后,还是在君又来酒楼,只是地点变成了三楼,李三娘猜想大概是因为三楼地方比较大,方便更多的人参与吧。 李三娘还挺高兴的,这证明之前的那次讲解用处不小,这是引起了联盟上面的重视了,不然不能开放三楼用来给李三娘出讲。 如此,李三娘就更得用心准备这第二讲了,既要能做到提升自己在联盟内的口碑,还要可以做到传播知识和医术的目的。 李三娘看着自己刚刚在纸上写下的近十个项目,包括多种缝合技法、助产侧切术,若有必要剖宫产术也可、酒精提纯用于消毒杀菌、疡医使用的辅助器械、听诊器、防疫手段、牛痘法防治天花、土法制青霉素、土法制西瓜霜。 “也不知此时西瓜是否传进来了?若有,大概也是不便宜的。” 李三娘看着这些自己暂时能想到的,适合在此时做的项目,不过靠后面的那些项目总是要实际实践过,有了成品才好往外传播的,而且就算真的要做,也要找有一定背景的同盟一起做,或者直接把方法上交到太医署。 所以,第二讲可以说的也就只有缝合技法了。 李三娘不确定的是,倘若自己告知那些男医师有关女娘生产的事,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虽然在现代妇产科医生有男性和泌尿外科有女性一样不让人奇怪,但千年前大唐再包容万象,好像这一点也有些让人难以接受吧。 可从上次的接触来看,联盟里的学术氛围就还算好,虽然必然少不了派系之争,但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并且,上回李三娘在讲解时,不少医师都很感兴趣,也踊跃提问,还主动让李三娘加入他们自己起立的盟会来,他们还是很在意医术提升这件事的。 且女娘生产这事儿往大了说关乎整个大唐的人口发展,往小了说也是每个小家里最关注的问题。 李三娘想做的就是自己打个样儿,然后把脑子里的医疗知识和技术往外传播给更多的人,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得到有效的医疗保障。 这才是李三娘的终极目标--悬壶济世天下康! 若是敝帚自珍,李三娘一个人才能救助几个人? 再加上,此时的中医实在是太考验一个人的天分了,并且门槛很高,比如你想给人看诊,首先得认懂药,之后诊脉、开方,那完全是吃天分饭的了。 更别说李三娘一直想要学习的金针技法,房承先的前一位主治医师不就是以金针为长的前太医署署正梁医师么。 认穴位都是基础,最关键的还是手感,这点儿就有点儿像武侠小说里说的打通任督二脉的那个意思。 没天分的人,他是无法完全掌握这种手感的,自然就无法下针替人诊治。 可此时虽然对识字读书的有一定的程度的认可,也和武帝关注百姓教化有关,但还是局限在小范围内,就是寒门也得是家里有几十亩田地的人家,才有余力可以供出一个去书院上学的子弟来。 就好比李家,若不是为了供四小只在书院读书,日常何须如此节俭? 生产力是关键问题,可这事儿不是李三娘一个人能改变的。 所以,此时行医门槛真的不低。 就好比,李三娘的天分就比李二兄强太多了,其实李二兄也不差,放到外边也是一个可以独立支撑门庭的医师,要不然也不能通过考核加入长安医药联盟了。 但人和人不能比! 李父就曾说过,他自己的天分就比一般人稍强一些,但也还是下了苦功夫坚持几十年才有如今的成就的,可李父的师傅毒阎王,那是真的天才,只不过没走正道就是了。 还有上次在君又来酒楼出讲时,李三娘见识过的孙辰阳医师,不过弱冠之龄已入了太医署了。 说个近的,李家大伯那支的长孙李凌霄也是早早就进了太医署的年轻医师,也是有足够天分的人。 所以,中医一道真的太吃天分这碗饭了。 而天下人千千万,能成医师者才几人? 大多不过是游医,或是懂几分药性有几个成方的卖药人罢了。 而李三娘想要的是可以大规模成批的产出,可以给人看诊常规病症的医师,可这很难成功。 这其中的利益纠缠根本就不是李三娘一个小女娘能做能撼动的,就算是武帝,也很难做,除非强制使用武力,可这就本末倒置了。 所以,李三娘想到的就是从两方面入手,一是专给女娘看诊,侧重女娘生产和小儿养护;二是免费传播现代医学的外科知识和技能,也就是此时称为疡医的科目。 培养稳婆专注女娘生产和小儿养护,再培养女医师给女娘们看诊妇科疾病,要想争取这些的可能,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争取来自太医署的关注和支持。 必须把给女娘看诊和女娘生产以及小儿养护这些事儿往大了说,与大唐整个儿的人口发展、每个阶层的寿命、生活质量关联到一起,如此才能引起应有重视,得到应有的扶持和可持续发展的可能性。 而李三娘第一步要走的就是通过传播切实有用的外科知识和技术给太医署的疡医科,免费传授,一对多教学,教到会为止,就不信如此之下,还得不到来自疡医的支持。 要知道,虽然此时大唐大部分地区都是无战事,较为平安的。 但边境上,不论是原来的突厥还是契丹抑或是南边的安南可不是会一直这么听话,小规模摩擦必然是有的,而一个政权立身的根本还是军队! 所以,能够提高士兵的生存率,让上过战场的有经验的士兵存活下来,这对哪一个政权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如此,谁能不看重太医署里的疡医,而李三娘可以让疡医的医术提升,谁又不能给李三娘几分薄面? 并且,李三娘并不去瓜分他们原有的大饼,反而是要开创新的过去从未在意过的专门给女娘看诊的女医,作何要去为难李三娘呢? 李三娘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少说还能活三十年,她用三十年去打造一个样板和培养一批女医,焉能说不是火种,不能在未来燃起燎原大火? 不过,倒是有个安全隐患,这其中必然会引起某些人的不满,说不得会对李三娘乃至李家造成威胁或是伤害。 并且,还有武帝大大这个基本上可以断定同是穿越人士的不知道是不是炸弹的存在。 但是,因为害怕就要止步不前么? 总有一些人,在面对波涛汹涌的洪流时,能做到奋不顾身的向前一跃的。 他们可能被洪流吞没,他们可能靠着彼此手拉手挡住了洪流,谁知道呢? 不去做,就永远不会知道。 第92章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这两天李三娘一边忙着用不良人那里送来的,宫里大匠打造好的器械在猪肉上练习多种缝合技法,一边忙着画图纸捣鼓烧酒蒸馏提纯酒精的事儿。 李三娘为了更好的向联盟里展示这几种缝合技法,不光是自己在猪肉上多次练习好找找手感和速度,还向李父和李二兄传授这几种技法来着。 没想到,学的最快的竟然是李二郎! 因着为了看得更清楚,李三娘是在院子里的桌子上练习的,怕阳光刺眼,就选了下午阳光不算过于刺眼的时间段,所以四小只下学的时候正巧遇上了李二兄在练习。 家学渊源,虽然现在李家只有李大郎是走的习武的路子,但其他几人也都会几分武艺,当然了,四小只也会辨认一些常用药材。 李父并未强制非要让四小只里的某一个或多个人必须学习医术,一是这行确实看天分,二也看个人是否志趣在此,三是医师如果不进太医署,终究还是末流,有天分如李父自己,其实也只能靠做医者仁心和高尚的医德才在长安城里有那么几分名声,并不比其他行当简单多少。 所以,如果四小只有其他晋身途径,那自然不必走这条路。 并且,四小只目前来看,李大郎是坚定的要走武道了,应是将来会被李大兄另做安排;李二郎倒是四人中最为聪慧的一个,可他虽是聪慧,却志不在此,更爱读书,若是将来能走仕途,自是比行医要强;李三郎过于敦厚善良,又没怎么有天分,实在不适合此道;李四郎倒还小,因着儿时的事,家里谁也不想逼迫他,他自己对此也不怎么感兴趣。 至于最小的小奶娃小五郎,就等他长大了能跑会说话的时候再看吧。 而今儿下午头儿,李三娘在旁看着下学的李二郎看着对这缝合有几分兴趣,就特意在另一块猪肉上拿了另一副器械做演示给他看。 只演示了最常见的单纯间断缝合,然后就示意李二郎可以上手一试。 结果,李二郎仅仅是看过一遍,第一次上手做的就比李二兄在旁看李三娘演示多遍后,还上手实践过多次做的还好! 意外之喜! “大嫂,二郎将来要是不走仕途,继承阿耶的家业也是行的啊!” 李大嫂不太信李三娘的话,毕竟在李三娘眼中,自己这四个侄子真真是从大到小没有一个不好的,每个人到李三娘嘴里都能一口气不停的让她夸上一刻钟。 李三娘看李大嫂一脸不信的样子,就让李大嫂近前来看,李大嫂走过来一看,对比不要太明显,李二兄和李大郎缝合的两块猪肉放在一起对比着,还真就是李二郎这个做的更齐整,看起来更规范的样子。 “吾儿当真厉害!还有这般好天赋!” 李大嫂的夸赞让李二郎泛红了脸,果然小孩子还是需要多多的夸奖和认可的。 最后,李父他们提的意见是,最好多准备几块猪肉,而这器械只有三副是不够的,最好凑够十副,到时候可以让更多的医师体验到,如此才更有参与感,他们自然也能体会到其中奥妙。 猪肉好说,花钱跟屠户定就好。 可这器械还真就不好办,虽然这些器械无甚太大的技术含量,但还真不是随便哪个匠人都能打造的。 “小姑何必烦忧这个,这不就是好事么?正是因为这器械难打,才能突出其稀有,因着本身就有用,又稀有,那不就可着小姑提条件么?” 李三娘用“原来你是这样的李二郎”的眼神打量着有八百个心眼子的李二郎,在旁的李二兄听了李二郎的话点点头,“也是,二郎说的在理啊。这器械需要宫内大匠才可锻打出,还是不良人那里帮咱们找的人,如此稀有,可不得让他们可着求三娘好让咱们提条件么。” 当然了,最后这两块练习使用的猪肉是让李大嫂拿到厨房切成小块炖了,晚食就吃的菘菜炖猪肉,很香。 李三娘想要征得太医署里疡医的认可,其中最适宜拿出手的就是具有消毒功能,可以最大程度上减少金创伤后因为感染发热而死亡的酒精了! 而这个医疗酒精的浓度最为适宜的为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具有效果最好的消毒伤口的作用。 在这之下的百分之二十五以上的酒精可以用于发热退烧,缓解症状。 但现有的酿酒方式是很难做到如此纯度的酒液的,之前李二嫂生产时李三娘给她侧切缝合后涂抹伤口的是在街面上买的烧酒。 这烧酒已经是此时纯度较高的酒了,若想得到百分之七十五具有最好消毒效果的酒精,就需要李三娘自己进行蒸馏了。 这蒸馏酒的原理,是高中生所学知识就能明白,是利用酒液里中各个成分挥发度的差别,使酒精汽化并随之使蒸汽部分冷凝,从而实现提纯,提高酒精的浓度,但关键问题是如何操作。 李三娘拿着自己画的简易图纸去找了李二兄,“二兄,你看这器具若要打造,是找不良人好?还是咱们自己去铁匠铺子里找人的好?” “这是作甚的?”李二兄看着李三娘这画的怪模怪样的图纸问道。 “是之前与阿耶说过的蒸馏酒,咱们要是用市面上度数最高的烧刀子,可以再提升酒的纯度,得到可以杀死邪祟,减少人死于伤口发脓导致的高热。” 李三娘指着图纸,给李二兄讲解了下蒸馏的原理,然后看着李二兄,等李二兄给出一个回答。 “意思我懂了,若真的咱们自己去找铁匠打这样的器具,估计会麻烦不小。你这图纸倒是画的清晰,可若是真用铁打出来,那可是不小的一块儿。打把剪子都要备案,你要真用如此大的一块铁,别说打了,你去了,转头铁匠都得报到京兆府去。” 这一点李三娘确实是没想到,主要是她忘记了此时对于金属的管控了。 “若是用木桶,应是很难承受高温的。或者可以试试用瓷器?其实最好是用琉璃的,可琉璃估计得比瓷器更贵吧?” “不好说,你说的原理里指定是要密封吧,再好的匠人,要想做到严密密封应是也难。且,你说的这个叫酒精的东西要真的是提炼出来了,用处还那么大,可不是你和我或者咱们李家能做的了的了。到时候,会不会有灾祸可不好说。” “那二兄,你说如何是好?” “等等,等晚上大兄回来,咱们再和大兄一起商议一番吧。” 第93章 赵会长 李家这边众人齐聚正堂,以兄妹三人为主,在商量李三娘这蒸馏酒的法子要如何做是好。 入夜,房府。 多寿把之前梁医师给房承先开的药包先扔了一个进炉灶里,眼看着烧的差不多了,才从房承先的内室里的柜子中拿出了一个李父开的药包,小心的按着李二兄教的,用多少水,一开始什么火,什么时候倒入药材,熬煮多长时间,要开锅多久,费了不少时间和心神才熬出一碗汤药。 多寿有了经验,把剩下的药渣倒在了之前他埋药的竹林不远处,为了不让气味散发出来,这回隔得远些,把坑也挖的足够深。 等他做完这些,汤药也还是温热的,适合入口了,多寿端着药碗拿到内室中给房承先。 屋内在灯下看书的房承先听到声响,放下书本,接过多寿手里的药碗,一口气儿的喝完了整碗药。 “郎君,是否要蜜糖去去味儿?老夫人今儿打发人送来一瓷罐蜜糖来,奴看着甚好。” 房承先没说话,不过是药汤子,从小儿起都不知道喝了多少药汤子了,又不是总角孩童,再好的蜜糖又有什么用呢? 他摇摇头,挥挥手让多寿下去了。 多寿是这个时代最为听话的奴仆,看着自家郎君没了吩咐,就上前把窗户关好,退了出去。 房承先此时也没有再拿起书本看,反而是想着昨日在李家李父说的那句话“这命如何能强求得了?” 今日房承先去房家老夫人院子里给她请安的时候,老夫人话里话外的都在说房承先理应给房家留下一房子嗣的话来,催着房承先该相看一门好生养的女娘,为房家传宗接代。 可你要说老夫人不疼爱房承先么? 那倒也不是,毕竟老夫人这里得了什么好的东西都会给房承先这里送上一份来,就好像今日多寿收到的蜜糖一样。 要房承先自己来说,疼爱定是有的,只是在他们看不到他能继续活着的希望时,才只能先把他舍弃了吧? 李家,正堂。 以李家三兄妹为主,其余人也各自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最后听了李大兄的话,这酒精有如此重要的作用的话,自家是定不能跟它有直接利益关系的,所以,决定先跟不良人透个底,看看不良人处是否有在太医署里说得上话的人。 比如,上次李三娘就怀疑看着是与高老医师阵营持相反意见的孙成仁医师貌似就是不良人里的自己人。 商讨好了此事,李三娘拿出两页纸,先递给了李母,李母诧异的接过,李三娘才开口:“上次不是说了我想要起立个盟会么?为了帮平康坊中莳花楼里的女娘们入暗册这事,我趁着这两日的功夫写了个计划书,阿娘帮着我看看。” 李母并未直接去看手中的李三娘所说的计划书,而是用疑问的眼神继续看着李三娘。 “阿娘先看看,看过之后,咱们再说话。” 谁也没想到李三娘写了什么计划书竟是让李母先看的,要知道虽然李母在整个儿李家的地位都是顶端的,甚至有时候李父也要退居其次,但是父权制下的社会,就算最高统治者皇帝是女娘,可遵循的还是父权制。 所以,一个家里的事儿,不论大小事儿,都要先秉呈父系长辈,可能是祖父,或者父亲才是对的。 像房承先所在的房家,虽然他的祖母是整个儿房家辈分最高的人,此时也以孝道为先,可如果房父做好了某件事的决定,房老夫人是基本上不会反对的,因为房父才是这个家存在的支柱,是权力的掌控者。 同理,在李家也是一样,李母能得到李父的尊重,当然首先是因为李母陪伴李父度过了最艰苦的日子,又为他生育了一子一女,这是李母对于李父的功,可也是因为李父想要给李母这份尊重,必要充分条件首先是李父自身愿意尊重李母,愿意给予李母这份地位。 说句大白话,李父才是李家的掌权者。 所以,当李三娘先把计划书递给李母,且要李母先看看的时候,其他人才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就算李三娘写的计划书与李父不相关,也该先递给李父看看,等李父看完了在着重给李母看的。 不过,除了李三娘是李家最受宠爱的女娘外,她也是一个有天分的眼看着就要进入医药联盟的有资质的女娘,所以,在这两点之上的加成下,众人也只是意外李三娘的行为,李父不发话,众人也没说什么。 李母看了李父一眼,看着李父轻点头后才拿起这两张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只不过两张纸而已,上面也没有写的多满,李三娘在上只是大略写了起立女娘帮扶会,让李母做第一任会长,总理盟会里的大小事宜。 第一是因为李母是李三娘的亲阿娘,自是可以更好实行李三娘的意志的; 第二是李三娘以后只想专注的做医师,给人看诊救治,而不是去做一个行政管理者。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当你在某方面倾覆了大量心神,就在其他方面分不出心思了,这与李三娘的初衷相违背,所以,李三娘需要李母的帮助; 第三是这个盟会的起立点在于从稳婆入手,走从群众来到群众去的路线,这样才比较好开展帮助女娘的行动来,所以本身就是稳婆的李母最为合适。 有了会长,自然要有理事,李大嫂和李二嫂自然是最好的帮手。 但李三娘也在计划书上写了,最好以后若有机会再请些高门贵女来做个名誉理事的好,这对于盟会的发展是有利的。 李三娘也写了成立这个盟会的初衷,就是为了更好更方便的帮助女娘看诊和生产,希望能让更多的女娘得到医疗救助,让她们更有保证的度过生产期。 李三娘愿意去做,不是为了名利,就只是真的想要助人的。 因为她能做,所以她就做了。 就是这么简单。 盟会的宗旨就是通过盟会让女娘们得到帮助。 之后可以通过良好的调整联合,比如之前李三娘给联盟内医师讲授的外科无菌意识,那口罩、手术外衣、头套和布巾子之类的东西必然是要大量需要的,这不就是可以给女娘们提供工作岗位么,或者后续使用过的外衣等需要清洗熬煮晾晒,这不也是一个岗位。 如此互帮互助,实现可持续发展,让盟会健康的发展,从长安扩大到京畿道甚至再到整个大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当然了成立一个盟会,还是一个以助人为主的盟会,自然不仅仅是这么点儿事,之后盟会的聚会地点,经费来源,若有意外该如何处理等等都需要在商议后决定。 并且,为了先不引起全体医师和其他人的反感,对于平康坊女娘们的帮助就只能先转入地下,做一个暗册处理。 这些李三娘先只是简略的写了些原则,后续必然还是要不断增减的,且之前也与不良人里的不可先生打过招呼了,估计也就这几日不可先生那边就该给出莳花楼的女娘们是否可以救助了。 第94章 开始(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李母先快速的大致看了一遍,读到中段,她就抬头看了李三娘一眼,李母实在没想到李三娘竟是想让她做这个盟会的掌门人。 然后李母就放慢了速度,从头开始仔细的一字一句地又看了一遍。 要说李母内心中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李母本就是个心中有积极向上的愿景的人,要不然当初她嫁给李父后,她不会愿意和李父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稳婆,就为了挣那几个喜钱的。 当初李父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医师,一开始确实生活不易,可后来李父因着不良人起家了,开了医堂,还是有自己药柜的医堂,李母就是呆在家里料理家务,李父也不会养不起。 但李母有心做事,李父就教了她稳婆行事,要问为什么李父一个男子会给人接生孩子,那很简单,因为他是个医师。 虽然不是每个医师都专职于女娘生产,但基本上每个医师对于这方面还都是知道的。 因此,后来李母才坚持着做了三十年稳婆。 所以,你对一个年过不惑,有着三十年给人接生当稳婆的人一份工作,你说她会不会激动? 很多时候,有的人他们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而李三娘就是那个给李母机会的人。 反复看了三遍的李母,把心中的激动收一收,抬手把这两张纸递给了李父。 李父和李母夫妻三十多载,他自然看出了李母的激动情绪来了,但李父着实没想到是因着李三娘写了什么东西,才让李母一个平日里并非那么情绪外放的人都无法掩饰自己激动的感情。 李父拿着轻飘飘的两页纸,自己逐字逐句仔细的读了起来,当看到李三娘写的想要第一任盟会会长由李母担任时,他抬头看了一眼李母后又看向李三娘,然后才继续读下去。 在旁的李大兄他们心里也甚是好奇,李三娘到底在这两页纸上写了什么,能让李父李母做出如此行为。 李四郎年龄小,坐不住,就冲着对面的李二郎挤眉弄眼,小小一张脸,硬是让他凹出了各种表情来。 李三娘坐在李大嫂位子旁,自然看到了李四郎的怪样子,她倒不觉是小四郎不看场合不稳重捣乱什么的,毕竟小四郎只不过是一个才不到八岁的孩童罢了。 “大郎,找几个凳子,你们哥四个都坐下,总站着也不嫌累。” 李大郎听了这话,却是先看了李大兄一眼,得了李大兄的点头允许,才指挥兄弟们自去找了凳子坐下。 李三娘后悔了,早知道让李家众人看这么两页纸会如此麻烦,自己就该提前抄写个三四份,如此分给众人看也就方便了,不必等李母看完李父看,李父看完又给李大兄看,过了两刻钟在座的除了李四郎是囫囵看了一眼,其他人都仔细看过了。 众人反应不一,但都沉得住气,李父没发话,其余人也都只是闭口不言。 李三娘着急,不等李父开口,先出言道:“阿耶看了,觉得如何?儿这盟会可办得?阿娘出任第一任会长,让大嫂和二嫂从旁协助多好。” 虽然计划书中写了让李大嫂和李二嫂协助李母行事,李大嫂怎么的都是武将家眷,还是很有担当的,听了李三娘如此说,面上也没露出什么来。 倒是李二嫂,因着是乡下门户出身,很是有些胆怯,害怕自己撑不住这个门面,再耽误了李母和李三娘的事儿,听了李三娘的话脸上露出几分忐忑不安来。 李二嫂看样子是想开口请辞,可又不敢在众人没开口的时候说话,只好把求助的眼神看向李二兄,李二兄是伸手拍拍李二嫂的手,示意她别怕,等等看大家怎么说。 李父再次看了李母,他看到李母眼神中的渴望。 李父捋了捋胡子,手拿着这两页纸,语气感慨的说:“吾儿能有如此想法是好的,让你阿娘做第一任会长也不错。你说想要从稳婆入手,我也觉得不错,这方面你阿娘自身就是稳婆,自也是懂得如何同稳婆她们打交道的。” 李三娘前面听到都是认可,但她没得意忘形,心想着这个“但是”什么时候出现? 李父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但是,你这说是叫计划书的,却是写的太过潦草了一些。只不过写了想办的盟会,请谁来管,但后续的如何让人加入?加入后怎么互帮互助?你们的会费从何而来可都没说。这些才是大问题。” 李大兄点了点头,赞同了李父的评价,对着李三娘说:“让你大嫂和二嫂帮阿娘,这不错,自家人,还是放心些的。但你在这上面只是提了一句想要让平康坊的那些女娘们入暗册来,你是想要她们怎么入?入了之后呢?若是出了岔子,怎么办?这些都没说。” “大兄,我这不是还等着不可先生那边的信儿么?若是莳花楼的女娘们可以救助,我自然是要好好琢磨一下,这怎么入暗册的,之后那些问题,自是也要提前规划好的。” “你这想法不错,让大嫂和你二嫂帮阿娘这个主意也不错,但就像阿耶和大兄说的,你不能头起好了,后续跟不上。我觉着你这计划书,最好能再好好细细写写。你有个大致的章程了,咱们一家子再好好商议一番,给你查漏补缺,把这事办好。” 李二嫂本就害怕自己帮不上忙,想要推辞,结果还让李二兄说了让自己帮忙是好事,想开口拒绝吧,又有些不敢,且内心还夹杂着点儿渴望,她自己也不知这是在渴望些什么。 李二兄自然是明白枕边人的想法的,他看着李二嫂柔声说:“兰娘,你忘了你说三娘帮女娘们能看诊求医是大功德的事儿了?你要能帮阿娘,你也是大功德咧。” 李二嫂被李二兄的大功德唬住了,咧咧嘴,没再说什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李家一家子正讨论的起劲儿呢,“砰”一声在五感灵敏的李三娘耳边炸开,李三娘听到了,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呢,李大兄就站了起来,李大郎却是已经来到门口了。 李大郎小心的打开门,就看到对着正堂门口的地上插着一支带着纸卷的箭。 李大郎去取了过来,来回张望看了几眼,发现没什么异常,才拿着带纸卷的箭头进屋。 第95章 莳花楼 未等李大郎把纸卷交给李大兄,李三娘就想到了这估计是不良人那儿不可先生给送信来了,要不然谁闲着没事给李家院子里射带纸卷的箭。 果不其然,李大兄看过这窄窄不过两指宽一掌长的纸卷,递给李父后对李三娘说:“三娘,是不可先生的信儿,说是莳花楼的齐芷蝶与别的势力没甚牵扯,楼中的女娘们也都可以救助。” 这时,李父李母已经看完纸卷,李二兄接过和李二嫂一起看过后,递给了李三娘,李三娘就和旁边的李大嫂一起看了一眼。 其实不过短短两句话“齐芷蝶无牵扯,莳花楼女娘可救。” 李家终究是根基薄弱,要不是因着李三娘先是救了钱家小郎,后救了凉国公女娘,想靠着在金吾卫当差没两年的李大兄或者李大嫂娘家的姻亲关系,能让挤进长安城里的官家门路,那可还早着来。 可就算李三娘有如此奇遇,李家还是太弱小了,什么消息都得不到最新的,明面上的暗地里的都没有,李家现在更是被不良人吃的死死的。 就好比,李家上从李父李母,下到四小只,包括中间的李大兄夫妇、李二兄夫妇和李三娘,他们谁也没想到莳花楼,莳花楼里的齐芷蝶她们都是不良人放在平康坊的一处暗棋。 当然了,齐芷蝶在没被不可先生叫去的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李三娘一家子里除了李三娘自己和李父也会是不良人的编外人员。 只能说,不可先生才是那个心眼子最多的下棋人。 “好了,今儿就到这儿吧,既然不可先生那里确定了这些女娘可以救,三娘你就早点儿拿个章程出来,别等到时候那女娘再找上门来,你拿不出来,嗯,用你的话说,计划,你可别到时候拿不出计划来。” 李父发话了,众人也就一一退开,各回各房了。 李三娘倒是回去之后,点起了灯,这算着日子,明晚该就是李三娘与齐芷蝶约好的日子了,得抓点儿紧。 点灯熬油的干到三更天,可算是写了个大概。 等李三娘躺到床上的时候,闭上眼睛,一再的告诫自己以后可不能熬夜了,这还想在大唐发光发热三十年呢,可不能耗费身体健康。 三更天,莳花楼。 齐芷蝶拿着同李家收到的一样大小的纸卷坐在灯下出神,一旁的红娘不懂为何要对着一张小纸条愣神,但懂事的没有打扰,只随意的拿起面前的点心盘子里的点心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因李三娘说了红娘的病需要静养休息,不得劳累,齐芷蝶就在楼子里停了她的牌子,但欢场女娘做惯了的,白日睡觉,夜间干活,红娘这几日也没睡的着。 齐芷蝶也不忍强迫于她,就在夜里自己房间里带着她,说不好是自己陪她,还是红娘陪自己。 纸卷是楼下干杂活的男仆刚刚送上来的,这整个儿莳花楼里,除了齐芷蝶,也就还有两个年过三十岁早就不接客的女娘是识字的,其余人等都不认字儿。 毕竟莳花楼就是平康坊里一家小楼子,算是三等的,比不得那些一二等的能称“院、馆、阁”的强,那些一二等的地方里,不能说十之十,但十之三四乃至五六可都是认字儿懂些诗书的女娘咧。 所以,齐芷蝶也不怕旁人看见这纸卷儿,她就在红娘面前直接展开看了起来,上面是不可先生下的命令,让她明日带着红娘去找李三娘去,讨主意加入李三娘的盟会。 其实,这莳花楼里三十三位女娘中,也只四个人知道这莳花楼背后的实际主人是不良人,其余人等都只以为是长安城里哪位富商和哪家高门贵族在背后支撑的。 不过,一开始这莳花楼确实是一位江南富商为了自家某个子弟的前途出手开办的,然后送了份子给长安城里一四品官家下的仆从,以求庇护和讨好。 谁曾想到,不过五六年的光景,那四品官贪污受贿被不良人查了出来,判了斩刑,与之相关这处莳花楼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不良人手里。 莳花楼里的另外已不接客的三位年长女娘,也仅仅是被告知因着齐芷蝶之前是官家小姐,有几分见识,才被不良人点了做莳花楼的新妈妈而已。 内里,除了不可先生和齐芷蝶他们二人,谁也不知,其实二人年幼时是见过面的熟人。 只不过二人也只是年幼时见过几面,无甚交情,谁知时过境迁,十多年后,竟是以此种情形再次相见。 不可先生在不良人里为了一个承诺而在赎罪,齐芷蝶因着被家人连累而进了欢场,说不得谁更惨一些。 大概是作为女娘被牵连的齐芷蝶更惨一些吧,毕竟女娘在欢场的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所以,当不可先生找到齐芷蝶让她通过狄丽拜尔这条线去接近李三娘的时候,她是无所谓的,问都没问一句,就直接应了好。 人啊,当你在黑暗里的时候,你就不怕自己再染的更黑一些了。 不可先生倒是给齐芷蝶解释了,只是接触李三娘,看看她想如何做,并不需要做些其他什么不好的害人的事。 从自己的混乱思绪里清醒过来的齐芷蝶,就着身旁的烛火点燃了纸卷,看着它变成灰烬,才对着在一旁打瞌睡的红娘柔声道:“红娘,作甚还在这儿熬着,快些去睡吧。” “我等妈妈一起,我陪着妈妈。” 第二日,李三娘不仅完善了对于莳花楼女娘们加入盟会的安排,还拉着李二兄又对着猪肉练习起了缝合打结,力争回到自己在现代时的巅峰速度或者还可以更进一步呢。 李三娘在现代时可是参加过外科技能比赛,在缝合打结一项拿过头名的人! 不过,实践类的技艺吧,就真的太吃熟能生巧了,所以,必须得练起来,到时候在联盟众医师面前演示的时候,花式炫技,不信他们不惊讶,不赞叹! 并且在外科手术中,缝合的速度确实是对手术的结果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毕竟现在可没有高频电刀来给你止血用的。 尤其是李三娘还想把这种技艺在疡医中推广,疡医多在军队中,那战场上战场下救人时,什么最重要? 时间! 所以,缝合打结的速度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第96章 情分 这一上午,李三娘别的什么也没干,光用丝线对着猪肉练习缝合打结了。 要说怎么不用羊肠线? 还不是这东西并未大量生产,李三娘是打算在联盟众医师面前演示的时候,再用从李父那里借来的羊肠线的。 除了疡医,一般医师是不会随时备着这东西的,毕竟除了疡医,其他医师多为辨脉开方救人,有特长的也是少数人,像会金针针灸的前太医署署正梁医师和高老医师这种大拿真的不多。 前面也说了,这种技艺真的太需要天分了。 所以,李三娘怎么舍得用羊肠线练习?她用的是从李大嫂那里要来的丝线。 说到这羊肠线,倘若以后李三娘真的把缝合这种技艺传授给疡医,那到时候不说太医署,就是其他有心学习的医师都会对羊肠线有非常大的需求了,这不也就是会带动一整条生产线? 比如,养羊的,贩羊的,宰羊的,制线的,贩卖线的等等。 甚至,李三娘都想到了,这羊肠线最好是用七、八个月大的羊羔的肠子黏膜制作,适合养羊的地方,自然是草原,那不就是西域边民所在的地方么? 要想获得长治久安,最优选自然不是通过战争来达到和平的,从商业上来,岂不是更好? 让边民增加养羊的数量,自然而然就会减少他们养马的数量,那不就减少了骑兵,骑兵少了,战争如何还发动的起来? 并且,如果边民都能有一条更为安全的获取银钱的渠道,谁还真的喜欢豁上命去打仗? 边民里的上层不知道,但底层肯定是想过安生日子的。 李三娘把脑子里这些七拐八转的想法散散,对着一旁同样在练习的李二兄说:“二兄,我觉得你今儿的速度提升了不少,连走线都更整齐了些。还有几天就要再次去联盟出讲了,到时二兄就是那个最好的榜样!” 李二兄放下器械,对着自己刚缝合的猪肉和李三娘的对比了一番,摇摇头后又点点头说:“与你相比还是差的不少,不过,这通过练习,只要全神贯注并熟能生巧后,确实是普通人没甚过高天分的也能掌握的一门技艺。” “如此,才是最好推荐给孙医监咧。一个有些基础的小学徒,通过几日练习,都可掌握的一门技艺,这还不好?这可是能在金创伤上保命的技艺。” 李三娘说到太医署的疡医孙医监,就让李二兄想到了之前李三娘提到过的提纯酒液可得有消毒功效的酒精的事儿了。 “也不知不良人那处对你提的酒精的事儿是个怎么样的看法?这都几天了,怎的还没个信儿?” “不知,等大兄回来了,再问问好了。” 入夜。 下值回家的李大兄就迎接了来自李二兄和李三娘的热情问候,一个挤开李大郎给李大兄端装着温水的脸盆子,一个拉开李二郎殷勤的笑看着李大兄,并在李大兄洗了手脸后适时的递上布巾子。 李大兄自然是看出二人的殷勤劲儿了,他笑笑,对着在一旁一样一脸笑容的看着这一切的李大嫂使使眼色,脸上也露出享受着弟妹伺候的得意来。 李大嫂好笑的端着提前给李大兄留好的饭食送到桌前,李大兄沉得住气,慢条斯理的吃完自己的晚食,对着一旁明显有事相询的弟妹就是没有直接眼神接触。 李三娘比李二兄更沉不住气,赶紧给李大兄递过一碗红豆汤,趁机开口:“大兄,前两日去不可先生那里说这酒精的事儿,这两日来可有消息传来?” “是啊,大兄,不可先生那里可说了太医署里谁是咱们自己人?可需要咱们联系一二?” 李大兄之前也猜到了今晚李二兄和李三娘这殷勤劲儿就是为了这酒精来的,他还是把红豆汤喝完才开口:“至今,并未收到不可先生的信儿。不过,当日我把三娘的话一一复述给不可先生听了,尤其着重讲了三娘说这酒精的诸多用处。当场,我看不可先生那样子该是听到心里去了,这才两日功夫而已,越是重要的事儿,不得更需要时间调停?你俩放宽心吧,到时自然会联系咱家的。三娘的出讲不就在三日后么?我看也就这两天了,再耐心等等。” 如此,李二兄和李三娘也放下焦急的心了。 不等兄妹几人再闲话几句,李大兄和李三娘一齐朝着前堂门口看去。 李二兄见两人这个样子,也仔细倾听了一下,因是在院子里,离得不远,李二兄仔细去听,也听到了前堂有人轻声敲门。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自然都猜出了这该是齐芷蝶上门来了。 不在正院而在正堂和李母一起的李父是没听到什么敲门声,但他看到了三兄妹在院子里笑闹的样儿,就转头对李母带着些傲娇的说:“你看看都是几十岁的人了,再过上两年都是能当阿翁和姑婆的年纪了,还和小童儿似的玩闹。” 李母无奈笑笑不说话,她还能不懂李父的傲娇属性,李父这是自豪自家三个儿感情好,没因着自己个儿成家而忘了打小儿的情分。 那边,李大兄已是喊了李大郎前去开门了。 英国公府。 这边徐敬真手里正拿着自己花钱在长安城里卖消息的铺子里买到的关于王子恒的信息看。 之前徐敬真用三次卜卦来确认自己与李三娘之间的姻缘,所得结果都是不可。 他倒没就真的觉得不可能,所以就换了个法子,他想了解李三娘在上一段姻缘中,经历了什么才会和离带女归家,徐敬真想从中找出些有价值的信息来,看看能不能以此入手来求得自己与李三娘之间的姻缘。 所以,他就花银子从专门卖消息的铺子里买了李三娘的前郎胥,也就是王子恒的相关信息来看。 这专门贩卖消息的铺子,你肯定能想到,对,这铺子就是不良人开的,除了敛财之外,也是长安城里不良人的另一处据点,卖消息,自然也收消息,算是一个情报获取的渠道。 不过两页纸,只写了不到一页半的内容,把王子恒从小到现在重要的事件都一一写了。 徐敬真总结,不过是个有些好色花心贪图享受的没甚上进心的普通男子罢了。 王子恒少时靠着王父和王母,尤其是王母溺爱幼子,王父逝世后,就靠着王大郎了,没什么大的毛病。 只是被外家寡居表妹勾引了几次,就直接成就好事了,还没心眼的被表妹算计故意让怀着身孕的李三娘看到两人在一处纠缠,这才导致李三娘心死失望直接和离带女归家。 徐敬真用手指点着最后两行,心中也有几分惊讶。 谁能想到王子恒与李三娘和离后,不过月余就迎娶了表妹,现下表妹已经有了身孕。 可是,徐敬真买到的情报消息上面可写着,这表妹在孕中还与一来自岐州的贩卖药材的行商有染,情报上特别标注着,不好判断表妹肚中所怀是王子恒的还是那行商的,得看最后的出生月份才好推算。 第97章 女娘的名声 这次齐芷蝶登门也就只带了红娘一人前来,一是这红娘正服着李三娘开的药呢,正好来复诊看看;二是自上回齐芷蝶靠着狄丽拜尔进了李家的门后,虽然当时算是解释了狄丽拜尔的举动,但过后图瓦和沈秋娘还是对着狄丽拜尔有几分训诫,所以,齐芷蝶也不好再带上狄丽拜尔来李家了。 同上次不同,这回除了李母和李三娘,李大嫂和李二嫂也被留下了。 所以,这正堂现在加上齐芷蝶和红娘,就共有五个女娘坐成一圈来。 沈秋娘自那日同图瓦去置办成亲的东西时,就从李家搬了出去,搬到她与图瓦在长安城扩城后的,外三道那里一处图瓦早先盘下的房子里去了,不过李母与沈秋娘说好了,到时候发嫁还是从李家走的。 小五郎自是有李二兄带着,还好现下露珠儿年纪还小,李二兄帮忙带着也不妨事,以后若是李家这一屋子女娘的事业都起来了,对于露珠儿还真是抽不出人来带。 李三娘此时也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不过离露珠儿七岁还有四五年呢,到时候再说吧。 齐芷蝶和红娘先对着李母行礼,再一一对着李大嫂她们行礼过后才坐下。 “劳烦三娘子再帮红娘瞧瞧,我看着她这几日确实是有些精神了。” 李三娘不用上手辨脉,也能从红娘那红润的面庞上看出来她这几日确实是有得到充足的休息。 李三娘把手指搭在红娘的手腕上,欣赏的看着娇美女娘水光潋滟的眼眸,看美人看的她自己的心情都变得好起来了。 “恢复的不错,想必私处的瘙痒和异味也该是减轻不少了?” “是,轻了不少。”红娘低下头红着脸小声回答了。 “那就好,继续按着方子再吃上七天,应是就可大好了。” 红娘点点头,起身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 齐芷蝶听着红娘已是无大碍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娘,对比楼子里的其他女娘来说,齐芷蝶对于红娘还是更在意一些的。 齐芷蝶自是看出来今夜李家待客的不同之处了,上次只留了李三娘和李母两人来与她应对,今夜却是李家的三位女娘都在场了。 “芷蝶就开门见山了,想必李三娘子已经想好了如何让我等入那女娘帮扶会了?三娘子但有要求,我等皆是应得。” 说到这里齐芷蝶缓缓低下头,用苍凉的口气继续说:“不过几日,楼子对面的群芳院今日已是又有一具尸身在五更天的时候被抬了出去。” 别说李三娘了,李大嫂、李二嫂乃至李母听到齐芷蝶这么说,心里也是在惊讶过后,十分唏嘘难过的。 女娘在世活着不易,欢场女娘更是难活。 李三娘拿起桌子上在请齐芷蝶和红娘进正堂安坐时,自己去屋里拿过来的提前写好的入会守则,“齐娘子,这是我早前写好的入会守则,不过十几条,过后若是有需要定是要增减的。先看看,最好拿回楼子里与其余的女娘们商议一番,若有异议,等我到时去了,咱们再改也是行的。” 齐芷蝶双手接过李三娘递过来的一页纸,还没等着看,就听李三娘说她自己会去楼子里,一时僵住了,被在旁的红娘推了一把后,才反应过来,咽了咽唾沫小心问道:“三娘子是说要到楼子里去?” 李三娘一脸那还用说的表情回道:“我自是要去的,我不去如何给女娘们瞧病?” 红娘眉眼带笑是高高兴兴的,李大嫂和李二嫂却是一脸难堪的样子,李大嫂还特意去看了李母,眼睛里写着“怎么能让三娘去那等腌臜地儿”,指望着李母出言阻止李三娘。 李二嫂双手绞着帕子,都要把手帕拉扯破了,嘴里嗫嚅着“不行、这怎么能行”的话,却是不敢在李母和李大嫂未发话前大声说出来,只焦急的不行。 李母冲着李大嫂轻微摇摇头,安抚她呆会儿再说,不急于此时。 李大嫂这才安定下来了,但脸上的表情仍是冰着的。 李三娘察言观色的本事虽然没有李二兄高超,但她也看出因着自己说了这句话后,在场的气氛就不怎么好了。 除了李母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模样外,其他人表情不一。 齐芷蝶是惊讶的不敢相信的表情,樱桃小口都微微张着,红娘那是兴奋开心的样子,李大嫂满脸的不愿意,李二嫂是觉得不该去又觉得能帮莳花楼的女娘们瞧病是好的,这进退两难都要把自己为难哭了的样子。 “哎呀,多大点儿事儿,你们啊,就是想的太多了。”李三娘先走到李二嫂身旁,把她手里拽着的帕子硬拉出来,拍拍李二嫂的手以作安抚,又到李大嫂身旁,先给李大嫂把茶杯添上,一脸期待的看着李大嫂,让李大嫂不得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李大嫂嗔目瞪了李三娘一眼后,李三娘才坐回原位去。 “我既是之前应了齐娘子的话,自然会信守诺言。只不过到时候得齐娘子好好安排一番,我不知楼子里女娘们的情况,齐娘子或是按着病的轻重来排吧。一晚上看不完,那我就找机会再去一趟就是了。” 齐芷蝶少时见过不少贵女,她自己也是官家女娘,别说那些贵女了,就是沦落到欢场前的自己,也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欢场女娘的身份的,以前觉得她们自甘堕落,靠着卖皮肉讨好男子为生,是腌臜低贱的。 但命途多舛,谁知自己家竟被连坐,阿翁被斩,阿耶和兄长侄子们被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分配到平康坊里来。 阿娘和嫂子们不堪受辱,随后阿娘就带着嫂子们吞金自尽了,留下不过才十来岁的自己。 正经人家的女娘谁会去平康坊这种地方? 除了寻欢作乐别有目的的男子,谁又能真的把平康坊的女娘们看作是个人? 莳花楼里后院儿有个每日来干杂活的婆子,她给楼子里的女娘们洗衣裳,靠着挣楼子里女娘们的钱才有口饭吃,就这样这婆子背地里照样要对着她们唾上一口,再骂几句骚驴蹄子的。 所以,李三娘,一个正经人家,还会医术的女娘竟愿意到莳花楼里亲自给女娘们瞧病? 本来是因着不良人里不可先生的要求才来接近李三娘的,第一次见面还对着李三娘施展美人心计的齐芷蝶,这时候,觉得自己是真的坏真的脏了。 不是因为自己在欢场,不是自己要靠卖皮肉卖笑才是坏,是脏,而是面对李三娘的真心,自己却是有隐瞒带着谎言的,将心比心,自己是真的坏真的脏。 第98章 女医 “三娘子倒也不必亲自去楼子里,我可以每夜带两三个女娘出来找三娘子的。三娘子是有着仁心妙术的女医,我等自不能让三娘子为难。” 如此,齐芷蝶就上前婉拒了李三娘想要亲自去楼子里的意愿,李三娘还没说话,李大嫂和李二嫂倒都是松了一口气,眼看着李大嫂那眉头都不蹩着了。 坐在齐芷蝶身旁的红娘却是小嘴一瘪,眼框都发红了,看着这金豆子就要落下来。 “哎哟,小红娘可别掉金豆豆啦,我自是会去楼子里给女娘们看诊的。” 李三娘走到红娘身前,拿出帕子弯腰低头,仔细的替红娘拭去眼角的泪珠子。 “我可看不得女娘哭,尤其是这长得好的女娘哭,我更是见了就心痛。小红娘别哭了,三娘我啊,定是要去莳花楼的,放心。” “三娘子,你......” “三娘,怎好......” 李三娘转身,对着离得近的齐芷蝶和另一边同时开口的李大嫂两人,她双手抬起下压,止住了二人想要继续开口说出的话,才看了一眼李母,李三娘看到李母点点头后,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不必再说了,我前头应了齐娘子要给莳花楼的女娘们瞧病这事,我定是要去做的,现下如此情形,自是我登门更为方便些。” 不过,李三娘这会子心里也想着,这以后自己还是需要个场所好来给人看诊的,就好比李父的本草堂,这每个医师有自己可以开堂坐诊的地方才是最方便的了。 就好比,现代医院里每个医生都有自己的就诊室一样。 最后,齐芷蝶仔细的折好李三娘给她的入会守则放入荷包,再把荷包贴身放入怀中。 夜已经深了,早就过了宵禁的时辰,就如同上回一般,李三娘还是带着齐芷蝶和红娘两人去了前院医堂的闲置屋子里安置了。 外人离开了,李三娘一进正堂,刚关好门,就被李大嫂一把拽住,对着李三娘的后背就“啪啪啪”的使劲儿打了三下。 李大嫂一边打还一边说:“好啊,翅膀子硬了,多大岁数的人了,眼看着就要进联盟了,你非要去招惹她们作甚?我让你口出狂言!我让你非要去花楼子!我让你不听话!” “哎哟,好疼,好疼,大嫂不疼我了,阿娘,你快看啊,大嫂她真打儿呢。” 李母看都没看李三娘一眼,端起茶杯想想还是放下了,毕竟夜深了,再喝茶要是走了困也不好。 李二嫂是真没想到李大嫂会冲着李三娘发火,更没想到李大嫂还上手了! 自李二嫂嫁进李家,只看得到李大嫂把小姑子李三娘当作自己的女郎一样疼宠,连亲儿子李大郎都要排在其后,哪里见过此等架势? 李二嫂笨嘴拙舌,看看李母根本不管的样子,在旁急的不行,眼见着李大嫂要去揪李三娘的耳朵,李二嫂赶紧上手拉了李大嫂的手,这么一打岔,李大嫂也顺势停了手,李三娘也逃了出去,躲到李母身后去了。 “大嫂别生气了,打三娘几下解了气吧?大嫂要是再多打我几下,大嫂自己该心疼了。” 李大嫂转过头,冲着李三娘气哼哼的说:“还跟我在这儿贫嘴呢!想要救人没错,但怎么也要保全自己啊!那等地方,哪里是你这样的清白女娘能去的地儿?咱家还有露珠儿这个女郎咧!” 李三娘看出李大嫂是真的为她担心的,从李母身后走出来,走到李大嫂身旁,右手在李大嫂背后一下下的轻抚着,又讨好的冲着李大嫂笑,还甜甜的叫:“大~嫂~,三娘自是知道大嫂的担心,大嫂快别生气了,听我解释一二。” “哼,你说,我听听,你有什么花花肠子。” “一是我本就想做些事来帮这时的女娘们,这乡下的女娘是女娘,高门贵族里的女娘是女娘,那平康坊里的女娘自然也是女娘。二是,之前齐芷蝶求上门来,我既是当时应了她,也收了定钱,我必当信守诺言。三是,这不是之前去不可先生那里问了么?莳花楼的女娘们都是没甚牵扯可救的人。我有这个能力,帮上一帮也是应该。” 说了三条理由,李大嫂只听着,这头还是没转过来,显然是这三条理由不足以让李大嫂认可,李大嫂不认可李三娘要冒着被整个医师群体唾弃的风险去奉献牺牲自己。 李三娘蹲下,把头往李大嫂的腿上放,就像小时候李三娘遇着不开心的事儿就去寻求李大嫂的安慰时一样,李三娘感受到自己头上李大嫂轻柔的用手指捋着自己的头发,才继续说:“四是,我既起立了盟会,想要做个有能为的女医,那这点子困难,小小的风险,我都不敢去冒险,去做。” 李三娘抬起头看着李大嫂的眼睛说:“大嫂,那样我这一辈子也不过就是个拘泥在后院儿里的小女娘罢了。可是我想做的是能给女娘们看诊,帮她们解除身体病痛,活的健康的女医啊。我要去,我得去,我能去。大嫂,你信我,我会保护好自己和露珠儿的。” 等李三娘躺下,迷迷糊糊睡过去时,脑子里还在想着去哪儿找个地儿作自己未来的医堂好呢。 李父李母的屋子里亮着灯火,李父正站着给李母通发,听着李母讲刚刚在正堂发生的事儿。 “林郎,我明白三娘她的志向,可当阿娘的,我看着自己的儿去走一条如此艰难的路,我这心里真的十分不得劲儿。” 李父通发的手停了一下后又继续梳下去,“妮儿,怪我,是我将三娘自小养的过于方正了些,因着她自小聪慧,我教她不甚欢喜。当时我师傅的事儿,我心里发憷,就想着这行医之人该是堂堂正正的,医者仁心才是好,要不然有了歪心,就像我师傅那样的,最后的下场太过凄惨了。我把三娘自小教的太好了,好的很难在这浊世中生存。” 李母抬手抚上李父落在李母肩头的手,“这浊世中,过于清白是容不下的。” 李父回握了李母的手,语带凛然的道:“不怕,咱们啊,长长久久的活着,咱们护着她,不怕。” 第99章 希望 等李三娘起来帮着露珠儿洗了手脸,扎了小揪揪,带着露珠儿去厨房找食吃的时候,齐芷蝶和红娘早就趁着天刚亮街面上人少的时候走了。 不过,临走时倒是与李大嫂说了,晚上她自己会再过来,与李三娘商议这入会守则的事儿。 “大嫂,你看我写的那守则可合适?” 李大嫂一边给露珠儿剥鸡子壳儿,一边对着李三娘说:“我瞧着倒不错,但咱们也是头一遭做这盟会,没甚经验,估计以后要是不合适了,还是得改。” 李三娘点点头,“应该的,大嫂帮我看着,以后这盟会都要靠阿娘和嫂子们了。” 这几日李三娘都忙着自己那一摊子事儿,有些忽略了露珠儿,所以今日李三娘就想着要好好的享受自己与露珠儿的亲子时间。 吃了早食,李三娘就见露珠儿自己小腿紧倒腾跑到前堂,费力的爬过门槛儿,找到李父顺着李父的袍子就往上爬,顺利的坐到李父的怀里,看那熟练度,这是她常干的事儿了。 “她这段时间都是如此?” 李大嫂一边清点物什,一边瞅了李三娘这边一眼,笑了一声说道:“你那几日不都忙着练习缝针么?露珠儿多伶俐,她看你忙着呢,大郎他们又不在家,五郎还小,自是带着小黄跑到前堂找阿耶去了。” “怪我,是我这几日忽略了她。本想今日好好陪陪她,怎想到她有自己的事儿要做的,不需要我了。” 李二嫂抱着小五郎在旁听了李三娘这消沉的语气,给小五郎拍着奶嗝,又对李三娘说:“三娘,你往好了去想,她有咱们一家子人疼呢,前几日不还说露珠儿是最喜欢我这个二舅母的了,昨儿你和二郎在院子里练习缝针,大嫂逗她咧,露珠儿就说昨日她最喜欢阿耶了呢。哈哈,孩子么,疼她的人太多,可都得排队等着。你这个阿娘啊也得排队。” 李三娘和李大嫂就笑了起来,是啊,疼孩子的人太多,孩子一个人,要把自己分给这么多人,你觉得你是忽略了她,可她还觉得是自己太忙忽略了你呢。 不过,李三娘也想着,这女娘啊做了阿娘后,若是想搞事业,就很可能分不出太多的精力给家庭,可要是只盯着孩子,女娘就只是自己孩子的阿娘了,哪里还有女娘自己呢? 千古难题,一个人如何平衡好事业与家庭? 等着露珠儿在前堂和她阿翁把两人的日程走完,李三娘陪着她吃了两块点心,讲了两个小故事,然后带着小黄在院子里玩了会儿蹴鞠,弥补了李三娘自己内心的失落后,李三娘就抱着露珠儿黏黏糊糊的一起吃了午食。 把露珠儿哄睡,送去给李二嫂帮着带会子,李三娘和李二兄就去后院儿迎了房承先和他的小厮进门。 趁着午休这段儿时间,李父、李二兄和李三娘对着房承先来了个三方会诊。 上次不是说了,让房承先前三次的泡汤都来李家,这不过了五日了,房承先昨日还让人送了信儿过来,约好了中午这时间来。 李父三人一一辨脉过后,李父就又仔细的一一问了房承先回家这几日的状态、饮食、睡眠和身体上有没有继续咯血、胸痛等等。 自从李父在李三娘那里知道了给自己的病人写病历建立档案这事儿后,李父就在坐诊的时候,还真把这病历写了起来,没看前堂李父看诊的地方,那桌子上摆着一厚厚的本子? 那就是李父近段时间给看诊的病人写的病历。 所以,自上次房承先来李家,李父随后就写了一份房承先的病历来,这时就拿出来翻看,“房郎君的脉象与上次相比,确实有了几分强劲,但毒入肺腑,这咯血之症还得过些时日才能去除。” “这是?我的脉案?” 房承先好奇的看着李父翻看的小册子,疑惑的问道。 李父在房承先的病历上添了一段话,吹干墨迹后才对着房承先说:“哈哈,这都是三娘的想头,为了更好地救治,好适时地调整药方,如此记录下房郎君每一阶段不同的表现,除了脉案,刚才我问过的都要记上。” “哦,如此到还真的是方便。” 李三娘虽然没觉得房承先有什么不愿意的,看起来就是单纯的好奇罢了,但还是赶紧添上一句:“房郎君莫担心,这病人的就诊病历都是私密事,我等在记录的时候都是隐去了姓名的,而且也仅仅给咱们医师自己看,断不会让这病历落到他处让不相干的人知道的。” 解释完,问了房承先是吃了饭食又喝了汤药来的,李父就把改好了的药方交给李二兄,带着房承先去了前堂。 李二兄和李三娘一起仔细的看了李父改过的药方,与之前自己给房承先诊脉时的脉象相结合,两人互相小声讨论着。 “这川乌的量加了半钱,阿耶这是要继续以毒攻毒,争抢时间好早一步把房郎君拉出地府啊。” 李三娘点点头,越发的觉得李父这方子开的巧妙了。 这回的泡汤,多寿有了准备,提前备好了干净的布巾子,就怕房承先为了忍疼不出声把自己的牙齿崩坏喽。 因着李父觉得房承先的身体可以承受的住,也为了早日拔出毒素,李父下的药量比上次还要重,所以房承先这回泡汤感受到的疼痛比上次更猛烈。 多寿一边给自家郎君擦脸上因为疼痛出的汗珠子,一边用另一只手给自己抹泪,看着自家郎君嘴里咬着布巾子,疼的满头冒汗直哼哼,真是让他自己又心疼又害怕。 不过,泡完汤药的房承先能明显的感觉到这汤药有用,因为他自己都觉出来自己的呼吸比之前更为顺畅,可能对正常的健康人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一个二十多年不能跑跳自如的病秧子来说,这种不明显的差异才是最明显的! 不过,这疼痛也没少受,多寿就服侍着房承先在床榻上睡下了。 其实,这次房承先也不是空手来的,之前多寿刚一进来,就送上了四样礼。 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这是房承先提前给李家送的节礼。 第100章 经济 这人啊,一忙起来,别说去想些有的没的了,就连其他事儿也是没空想,记不住了的。 比如,李三娘现在就没空去想自己的随身系统的事儿了,长安医药联盟那里是一摊子,除了不良人这边,还得加上莳花楼以及想要让李母作为会长起立的女娘帮扶会的事儿,更别说给房承先解毒这事儿了,真真的是忙个不停。 所以,她早就把这一年当中重要的中秋团圆节给忘了个干净。 这要不是房承先来李家泡药汤,送了节礼来,李三娘还真就想不起来这回事! 房承先虽未出仕,但这种贵族郎君哪里需要靠俸禄吃饭。 房承先那早逝的阿娘也是贵女,给他留下的嫁妆体己不知多少,更别说一些田产铺子每年得的银子再养活一个房承先都尽够了。 所以,房承先送的节礼还真是十分精致上档次的。 一匣子造型别致不用凑近就能闻到油盐香味儿的月饼,一斤装的白瓷小坛子里装的应该是酒,另一个差不多大的带有青竹图案的白瓷小坛子里估计装的是茶叶,倒是最后这个花纹别致只有女娘手掌大小的锦盒里不知装的是什么? 李三娘看着李大嫂放到桌子上才小心打开,里面竟是一串珍珠手串儿,粒粒大小均等,泛着珍珠特有的莹润光泽。 瞧着这手串儿的大小,该是给小女娘带的。 李大嫂和李三娘对视一眼,都明了了,这是房承先特意送来给露珠儿带的。 “这珍珠可是难得,咱们这儿可少见。我在娘家的时候,阿耶以前的一位同僚来京述职,去家里拜访,当时我那大伯还在近卫军里来,他送的礼物里就有珍珠,只不过是小小一匣子,看着能有十几颗。当时大伯母就可高兴了,正值阿姐她刚定亲,需要攒嫁妆。” 李大嫂欣赏着自己少女时代没得到过的稀有首饰,一边和李三娘闲话。 “嗯,毕竟长安不靠海,少见的东西自然稀有。而且,这手串挑的差不多大小的珠子也是难得,房郎君可真实诚。” 李大嫂把盒子盖上转手送到李三娘手里,“人家是为了感谢你的,这恩情就送到露珠儿身上了,你拿回去收着吧,等着露珠儿大些,就可拿出来戴了。倘若以后你去参加宴席,带露珠儿去时让她戴着,也是一件撑门面的好东西。” “好,我等阿娘回来,先拿给阿娘看一眼,再给露珠儿收着。” 等李母从外归家,和李二嫂一起欣赏了这手串后,也就嘱咐李三娘好生保存着,留着露珠儿大些了再拿出来佩戴。 这时李三娘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阿娘,这中秋了,露珠儿是不是得去王家送礼?” 李三娘一说,李母他们也想起来了,虽说李三娘已与王子恒和离了,但两人之间的亲儿,小露珠儿是不可能不认王子恒这个亲爹的。 并且,王家现在每月按时的在初八那天,派人来李家送露珠儿的抚养月钱,王大郎他们也会做人,每月总会让人给露珠儿送上点儿吃的用的,不拘是西市出的新鲜玩意儿还是糕点铺子的糖果点心,总要送上两回的。 虽然王子恒自从娶了他那外家表妹后,就再也没登门看过露珠儿一眼,但是李三娘也乐得自在,不愿让露珠儿去吃王子恒的嫌弃,并且露珠儿在李家有的是男性长辈疼爱她,谁也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可当初在官家签的契约里是有在每年的除夕、正旦、上元节以及中秋节当天,随母生活的小女娘是一定要回父亲家里团聚的,以表对长辈孝道和父子之间天伦之乐的。 所以,没几日的中秋节时,露珠儿是一定要去王家的,不仅仅是要携带节礼上门,还得在那儿至少吃上一顿午食才可回家。 “中秋团圆节,露珠儿必是要去的,到时让你二兄陪着一块儿去就好。” 李二嫂点点头也对李三娘说:“到时把五郎托给阿娘照应,我和你二兄一块儿陪着去。” “王大郎是个有脑子的,断不会在那样儿的日子里让王婆子和王二郎作妖。” 李大嫂也觉得去还是能去的,有李二兄和李二嫂陪着,倒也不怕什么。 至此,李三娘才把这一档子事儿放下,听李母分说这中秋节礼该怎么走。 入夜,披着斗篷带着兜帽的齐芷蝶一人在李家后院的门口处轻敲,不过两下,等在门后的李三娘就问了一句,听着是齐芷蝶的声音,才把门开了。 这不是前两次齐芷蝶都是从前堂敲门进来的么,李三娘觉得虽然已是入夜了,看不大清,但还是十分扎眼的,就把自家后院的小门所在处与齐芷蝶说了,让她下次从这小门敲门进来,多少可以隐蔽些,少些出是非的可能。 刚在正堂坐下,齐芷蝶就从怀里拿出荷包,从中拿出李三娘昨晚给她的那页写了十几条的入会守则出来。 “三娘子,这入盟会暗册好来给咱们楼子里的女娘们看病的事儿,我早就和她们说了,无一不应允的。三娘子给我的这张入会守则,我昨儿回去也与女娘们商议过了。” 李三娘看齐芷蝶这表情,是还有话要说,就把茶杯往她面前一推,“齐娘子有话就直说,若是不赞同这守则里的哪一条,那都好说,咱们商量着来。” 齐芷蝶应着李三娘的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才小心翼翼的说:“这守则里写的条条处处都是为我等着想,我是她们新的妈妈,能做主排班休息的事儿自是应得。更别说三娘子只收一成利的药材价格了,给我等看诊更是分文不取的。” 听到这儿,李三娘就更不明白了,如此的话,莳花楼里的女娘们是哪里不赞同? 齐芷蝶看着李三娘一脸疑问的样子才继续说:“三娘子大义,将咱们这等人真心对待,我等自是不能让三娘子吃了亏的。 所以,我与楼子里的女娘们商议,咱们既是入了暗册,那也是盟会里的人,这每月给盟会交些银子也是该的。 且若是三娘子给咱们看诊,哪里能白看?该出的诊费自是要给娘子的。 那吃的药材市面上是多少价,咱们照价付。 三娘子能愿意给咱们看诊,已是救了咱们一条命了,不能寒了娘子的心。咱们虽是欢场的女娘,可这谁对咱们真好,咱们也不是傻子,自是认得。” 李三娘听明白了,这是莳花楼的女娘们不愿让她吃亏白付出啊。 之前李三娘还想着若是想要让这盟会长长久久的可持续运行下去,是必然的要找另一个进账的渠道的。 做慈善,重要的一条就是钱财来源必须稳定,否则,只做几个月的时间,昙花一现,又如何能真的帮助女娘们? 但李三娘之前得的那几千两银子可填不饱这一看就是个无底洞的窟窿。 本来明面上通过李母稳婆的手,再加上过后李三娘想与太医署的疡医们联手,能给明面上的女娘们找些来钱的门路,除了手术衣这些缝制、清洗外,还有后续李三娘想做些成药出来,再试验药草种植,随便一项都可开出一条线来,女娘们和她们的家人也都能做活得些银钱。 可暗册上莳花楼的女娘们哪里能靠这些来钱? 所以,李三娘才想着用酒精提纯这个技术看看能不能搭上太医署,慢慢筹谋着看看是否有什么其他渠道的好。 是以,李三娘是真的没想到,莳花楼的女娘们竟是自己愿意出钱的。 第101章 安全 “我虽没去过平康坊,但我也知道每家每月都要给官家交税,还得给你们背后的人挣钱,更别说维持这么一个场所是要不少人工的,你们自己哪里还有钱呢?就算有些也该攒着留待以后用啊。” 齐芷蝶听了这处处都在为楼子里的女娘们着想的话,感觉自己一颗心热的发烫,恨不得当场就和李三娘坦白了,坦白自己背后其实就是不良人,莳花楼现在就是不良人的一处据点,干些收集情报的活儿,不良人不仅不要女娘们的卖身钱,还每月定时给楼子里一笔银钱好来维持开销的。 “我原也就是想帮女娘们,银钱的事你别操心,现下我还是有些银子能维持开销的,以后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齐芷蝶再想告诉李三娘真相,也不能够。 所以,她情真意切的对着李三娘说:“三娘子不必忧心,我入欢场前也是官家女娘,自从当了莳花楼的妈妈,身后也有故人撑腰。楼子里的女娘们多是被家人一笔银子卖了的。大多都是七八岁上就被几两银子卖了,别说本就不想找,就算真的想要找家人也早不记得来处了。女娘们没必要为了没把他们当做家人的家人攒银子。” 说着,齐芷蝶为了更进一步印证自己的话,直接从袖袋里拿出一个轻飘飘的荷包来,从中拿出折着的几张纸,展开递给李三娘看。 “三娘子,我等是真的有银钱的,只是我等这样的身份,这银钱着实没处去花。芷蝶不瞒娘子,欢场女娘大多都是有今日没明日的,本就是卖笑卖身讨男子的好为生,我等只想着从来客身上榨出银子来。 别的地儿我不知道,莳花楼的女娘们没有一个是傻的,在欢场中谁会想着那些情情爱爱? 姐妹们哪个不是苦水里趟过来的,除了银钱谁又能真的对我们好? 所以,娘子放心,我等是有钱的。断不能让娘子赔银子吃亏。” 齐芷蝶这么一番辩白,李三娘又看着手里这几张银票,单张最低的都是一百两,这么几张也得有个五六百两银子了。 李三娘心下是真的明白了,莳花楼的女娘们是真的不缺银钱的,她们缺的只是能把她们当人看,愿意出手相帮的人罢了。 李三娘点点头,把这些银票折好递回到齐芷蝶手中,齐芷蝶想要收手不拿回这银票,但李三娘执意摁住,“齐娘子上回拿来的那些财物已是尽够这很长一段时间的开销了,若是到时这银钱不凑手了,我再和齐娘子言语。” 齐芷蝶想了想,还是从银票中抽出两张递给李三娘,“三娘子,这些就当做我等这月交的会费。” 齐芷蝶看着李三娘仍旧想要推脱,就说:“还请三娘子收下,就算是让我等安心,这出了银钱,我等才觉得是被娘子接纳,才好理直气壮的入的盟会,能得娘子看诊救助。”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三娘如何还能推辞,自是接过这三百两的银票了。 如此,算是两人有了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接下来关于李三娘如何去莳花楼帮女娘们看诊的事儿也就好说了。 最后决定,明晚齐芷蝶亲自来李家接李三娘和李母一起去莳花楼,昨晚齐芷蝶回去也与楼子里的女娘们商量好了,先让已经不怎么接客的年岁较大的女娘看诊,若是快的话,一晚上能看上五人,稍作休息后在五更天时再由齐芷蝶将两人送回李家去。 商议好了,李三娘就带齐芷蝶去前院的老地方安置了。 昨夜熬得晚了些,半夜又是刮风下雨的,李三娘被门外的风声扰的没睡着,等雨下下来,风声渐小后才睡着。 这也是她从小五感灵敏的一个坏处,这各处的声音都能听的太清楚了。 是以,太阳都升的挺高的了,李三娘才睡眼惺忪的起来,李大嫂见她醒了,拿着早上去前堂收拾齐芷蝶昨夜睡过的屋子时,在枕头下发现的三张银票在李三娘眼前晃了晃,李三娘还是一脸睡不醒的样子。 李母看着李三娘这样子,转头对着在一旁乖乖坐着吃点心的露珠儿说:“阿婆的宝贝露珠儿,可别学你阿娘赖床,都日上三竿了才起,羞羞。” 露珠儿咽下嘴里的点心,一脸正经的学着李母的样子,点点头说:“珠儿乖,阿婆别气,阿娘是累了。” 李三娘听到露珠儿的声音,才从迷蒙的状态中出来,就看见李大嫂一脸无奈的拿着几张银票在自己眼前。 “大嫂,我好饿啊。” 李二嫂把小五郎放到提篮里,去锅里端出提前给李三娘预留好的在锅里温着的早食,还未等李二嫂端过来,李三娘就赶紧上前接过来了,“劳烦二嫂了,还是二嫂疼我。” “等会儿再吃,你先说说这银票怎么办?” 李三娘对齐芷蝶故意留下银票这事儿并不意外,按着齐芷蝶昨夜的说法,这本就是她们买心安的银子,要是不给李三娘留下那才奇怪。 “正好,大嫂收着吧,我昨夜还收了两张呢,等会子都给大嫂,直接入那暗册的账本子就是了。” 李大嫂点点头,把银票折好收了起来。 李三娘一边吃一边说:“阿娘,昨夜我与齐娘子讲好了,今夜我就和阿娘同去莳花楼,给女娘们看诊。过会子,我去柜上支些药材,到时带了一起去。” “那你可得抄一份给我,我好入账。” 李三娘对着李大嫂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怎的就三娘和阿娘两人去?我和大嫂不去么?” 李二嫂还以为是家里的女娘们都去咧,遂就问了出口。 李三娘咽下嘴里的汤饼,才对着李二嫂说:“那等地方,我与阿娘去就够了,日后要是通过阿娘的手,在稳婆里通传盟会的事,到时少不了要大嫂和二嫂帮忙的。” 李二嫂本想着反正都是自家女娘,那一同去还能互相照应,可若只有年岁已经不小的李母和年岁还轻的李三娘两人去,李二嫂这心里觉得不放心。 “要不,让你二兄随你们一起去吧。有个男人在旁,我们在家也安心。” 第102章 去(感谢书友20210219161757978的月票~) 最后,李父排板决定让李大郎陪着李母和李三娘同去莳花楼那里。 全家只有李三娘自己一人持反对意见,李三娘一是觉得李大郎过了年就十五了,若是去了平康坊那样儿的场所,见多了靓丽女娘,自己这边又疏忽了他的教养,让他移了性情可怎么办好? 二是,当下对于李大郎这个年纪的郎君,若是不出仕就正是相看的好年纪,若是行事不密在外让谁看了去,对于李大郎未来的前程有了影响如何是好? 李三娘把这两条担忧都说了,又讲自己最近在看毒阎王的手册,对于毒药有了一些见解,不敢说给人下毒,但弄个自保的迷散还是可以的。 所以,李三娘认为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和李母。 再说了,难道以后自己去个什么地方就都要有家人男子随行才是安全么? 那李三娘想要做的事如何能真的有希望成功? 李三娘就去看李大嫂,希望李大嫂这个做阿娘的能站出来和她一起反对,但李大嫂却是摇摇头,不认为李大郎不能去。 正堂里的气氛因着李三娘的辩解陷入了僵局,还是李二兄脑子转的快,他看了看李父紧皱的眉头轻咳了一声说:“要我看,阿耶的担心有理,三娘说的也不错。” 李父嗔瞪了李二兄一样,觉得李二兄这不是说的废话么。 李二兄接收到李父的眼神,咽了咽唾沫后继续说:“三娘已是入了不良人了,并且三娘起立的这个盟会也在不良人那里说了,只等下次出讲后,等三娘进了联盟就可以着手开办了。那不就正好么?咱们可以让不良人那里出个人来保护三娘的安全啊!” 李父他们听了李二兄的话心里都暗暗点头,对啊!还可以这么办! “叔父说的在理,小姑,这法子可行。就如上次小姑找不良人那里帮着给打造器械一样的。既然已经入了局,有了牵扯,担了风险,那就再继续借力,来解决咱们的问题,岂不是借力打力,一举两得?” “好了,这等我与不可先生那里递话再说吧,在不良人那里有人来前,先让大郎陪着去,大郎的功夫是我亲自看着打熬出来的,让他先跟着,我们也能安心些,就这么定了。” 李三娘看着李父听了李大兄的话后点点头,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过了半个时辰,在后院儿李三娘和李母披着黑色的带兜帽的大氅,与穿着夜行衣的左手边拎着医箱,右手边提着一大包袱李三娘觉得会用到的药材的李大郎一起,跟着门外坐马车前来的齐芷蝶上了马车。 李大郎为了避嫌,并没有随李三娘和李母进车厢内坐,而是和赶车的小郎一起坐在车辕上。 马车上也不是闲话的好地方,李母三人互相点点头也没说什么话。 随着马车赶出李家住的长寿坊,很是走了一段路,就能听到丝竹之声了,李三娘也知道这是离平康坊近了。 此时,是有宵禁制度,但只要你不出坊门,在坊里如何多是没人管的,只不过大多坊顶多在入夜后的一个时辰内还有些动静,过后大多数人也都入睡了,是安静的。 但平康坊么,欢场地方,在入夜后才是他们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此时还未到人声鼎沸,余音绕梁的时间点儿呢。 马车绕到莳花楼后门处,李大郎扶着李母和李三娘下了马车,三人跟着齐芷蝶进了门,左拐右进的走了片刻才在莳花楼三楼的一间屋子门口处停下。 刚进去,还未坐下,狄丽拜尔和红娘一个端着茶盘,一个端着点心盘子就敲了门进来。 二人被一身黑衣面容冷酷去开门的李大郎吓了一跳,狄丽拜尔手中的茶盘差点没打翻,二人实在没想到李家竟还让男子跟着一块儿来了莳花楼里。 “大郎,你在旁坐着着歇歇吧。” 李三娘开口解了这尴尬的场面,李大郎对着两小女娘点点头,就听李三娘的,在屋子角落处不易叫人察觉的地方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三娘子,累了吧,快尝尝这茶,是江南那边来的新茶咧。” “三娘子,再试试这点心,是西市新出的味道,入口软糯,最适合女娘口味。” 李母在旁一边整理着李三娘的医箱,一边看着冲着李三娘献殷勤的小女娘们,还有李三娘一脸享受的样儿,让谁看了,都以为李三娘是那纣王了,倒是好享受。 李三娘喝了茶尝了点心,享受了美人的殷勤,接过李母递过来的脉枕和纸笔,就对齐芷蝶说:“时间不多,我先给她俩看看恢复的情况,齐娘子看着安排吧,一盏茶后娘子可带人前来了。” 齐芷蝶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口处对着门外一个小丫头耳语了几声,就回得屋内看着李三娘给狄丽拜尔辨脉。 李三娘一一问过,诊脉过后才对着二人一同说:“治疗的还算及时,你俩都已是大好,我再开个方子,你们再喝上三天,彻底去了病根儿,以后定是最好要注意休息。” 李三娘提笔在纸上开了一个补气血养身的方子,她看着自己的这笔字,顿时觉得该找找炭笔的门路,这用毛笔写真的太慢太不得劲了。 “这药我等回头在家里配了,让齐娘子找人来取给你们吧。” 狄丽拜尔和红娘一起起身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多谢娘子。” 李三娘趁着齐芷蝶还未带人前来,就拿出自己整理的病历本子,找到狄丽拜尔和红娘的那两页,仔细的把今夜的辨脉情况一一记录上去,又把药方子默了上去。 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门口就传来敲门声,看着李三娘点头,离门口最近的齐芷蝶就起身打开了门,进来一身形消瘦身着鹅黄襦裙的女娘来。 这女娘进的们来,抬头扫视了屋内,先对着一看年岁就较大的李母行了一礼,又才对着李三娘行礼,“九娘见过李稳婆、李医师。” 李三娘看着这我见犹怜,柳叶眉樱桃口声音柔软的女娘真是一身好风情。 “九娘子,无须多礼,快坐下。” 第103章 有孕(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李母对李三娘“重色”这点儿小毛病是毫无办法,少时李三娘就最喜欢李大兄,而她对李二兄就没那么喜欢,不过是因为李大兄身高腿长、剑眉星目端是一副孔武有力好男儿的模样。 而李二兄因着小李大兄两岁,发育的晚些,当李大兄是个俊俏郎君模样的时候,李二兄还是个青涩少年。 后来,李大兄进了边郊的军营,又娶妻生子,李三娘才逐渐跟李二兄走的亲近了些,再是后来李三娘差不多就是被李大嫂带大的,因着李大嫂也是样貌舒朗,一副飒爽英姿的女娘模样,李三娘就与李大嫂感情最好,才渐渐被影响的不是那么看重相貌了。 不然,当时李家才十岁出头的李三娘才是最不听话的人,可因为她自小聪慧,又是个难得的老来女,李父难免多娇宠几分,是以李父李母再给她挑郎胥时才找了相貌姣好的王子恒。 九娘坐好后,李三娘放了三指到她手腕处,因着是在莳花楼后院儿,此时的丝竹乐声不算大,但也隐约听得见,李三娘就闭上了眼睛,仔细辩脉。 本来李三娘的表情还算轻松,可随着诊脉的时间延长,她的面部表情却变得逐渐严肃了起来。 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是有事,李母一脸肃然的坐在一旁,狄丽拜尔和红娘却是满脸紧张,想不明白平日里看着虽是柔弱,但从不喊疼痛的九娘阿姐是得了什么病,竟能让李三娘变了脸色。 齐芷蝶的面色也沉了下去,不知九娘到底是怎么了的,才能让李三娘又要求再换一只手继续辨脉。 两只手都诊过了,李三娘也做到了心中有数,但还是有些问题应当要问问九娘自己。 所以,李三娘对着齐芷蝶说:“齐娘子,我有些话要单独问九娘,劳烦你带着狄丽和红娘先出门去吧。稍待片刻,我这边问完看好了,我和门口候着的小丫头说了,你再叫下一位女娘进来吧。” 狄丽拜尔和红娘是一脸担心的样子,站起身犹豫着该不该出去,但二人都经受过李三娘的诊治,知道她最为在意女娘们的个人隐私,每次问话和检查都是问了她们同意了,才留人在场的。 李三娘如此说了,齐芷蝶再是担心想要留下听听,但还是起身要出门去,“劳烦三娘子了,令侄我给引到隔壁空屋去,娘子看好了,只管和门口的小丫头说。” 李大郎也明白,这是有些私密话要问,因此也从角落阴影处起身,行至门口要开门离开。 “芷蝶留下吧。” 谁也没想到九娘说了这么一句话,不过齐芷蝶反应也快,仅仅愣了一下,就收住了脚步,嘱咐狄丽拜尔和红娘先出门去,顺便将李大郎引至隔壁空屋里。 其实,李母应当跟着一块儿走的,但李三娘和九娘都看出,李母不可能放李三娘一人面对九娘和齐芷蝶两人的。 所以,谁也没问李母,李母也就稳坐在椅子里。 九娘决定做第一个被李三娘的诊脉的人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知道李三娘一定会诊出自己的异样的,但她也确实瞒不下去了,只能选择坦白。 齐芷蝶以为是什么难堪的不好治的病症,便搬了凳子坐到九娘身旁,伸手握住九娘的手以示安慰。 李三娘一看这架势,她就知道九娘自己是清楚的,但是她是瞒着楼子里的其他人的。 “九娘子多久没有换洗了?” 李母经历的多,自然是看出点儿眉目来,所以听到李三娘的这句问话不觉惊讶,但整日里与九娘呆在一个楼子里的齐芷蝶却是呆住了。 看着九娘就是稍稍使点儿劲儿就会被打飞的娇弱模样,但此时九娘她却是低头嘴角上翘,笑了笑,反手回握了齐芷蝶的手后才抬头对着李三娘说:“三娘子,已是有两月没有换洗了。” 李三娘还要开口再问,九娘赶在她开口前说:“九娘虽然从未生产过,但女娘有孕就会没了月事这事还是知道的。我自己一开始是不确定,但这已是两月未有月事了,我才在确定自己是有孕了的。” 李三娘不知道九娘是莳花楼里现在三个已经不再接客的女娘中的一位,自从不良人收缴了这莳花楼,把莳花楼打造成不良人在长安的一处据点后,齐芷蝶与不可先生争取到的就是年过三十的女娘不再接客了,但陪酒弹曲接受任务和获取情报的事还是要做的。 所以,这半年来,包括九娘在内的三位女娘与齐芷蝶,以及楼子里那三四个年岁小的小丫头和小女娘,都是不卖身的。 再不像从前,楼子里连十一二岁的丫头都会被欺负。 齐芷蝶实没有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九娘能有了身孕。 一开始齐芷蝶是愤怒的,她想着难道是哪个浪荡子轻薄了九娘? 仗着权势钱财强要不挂牌的女娘的纨绔多的是,齐芷蝶以为九娘是被强迫的,怕得罪权势之人,才没告诉自己。 齐芷蝶刚想站起来大骂,就意识到九娘不是那等胆小怯懦之人,别看九娘柔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要吹走,但她真的是个烈性子的女娘。 若真的有人胁迫,她该是能拼个两败俱伤也不会屈从了的。 那只有一种可能,九娘是自愿的。 齐芷蝶想到这一点可能,更是震惊。 莳花楼在半年前就是不良人在平康坊里的一处据点了,明面上的人就有一个赶车的小郎和一个在后院里收恭桶的婆子,这两人是不可先生点出来的不良人的人,在楼子里做活既是监视也是保护。 暗地里的齐芷蝶就不清楚了,所以时时刻刻都有不良人的人监视着莳花楼的,那九娘的男人又是如何避开重重眼睛的呢? 随后李三娘又问了九娘最后一次月事的时间,和她最近是否饮食上有什么变化,以及她的身体上是否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最后,李三娘还是停下记录的笔,看着九娘白净的面庞柔声问:“你之前应是有打过一次胎,我估计该是十几岁还年少的时候吧?” 九娘和齐芷蝶都惊讶的抬头看李三娘,九娘实在没想到李三娘竟是连这都能诊出来! 惊讶过后,九娘还是点点头应是。 “那你可知你那次落胎伤了你的胞宫?” “这......当时年幼,有了身孕,妈妈给了一碗落胎药喝了,我只记得痛的不行,下面流血流了半个多月才好。” 听到自己的胞宫有损,九娘害怕的搓着手指忐忑不安的回答道。 齐芷蝶一把分开九娘都搓红了的手指,她从不知道她少时竟经历过这种痛。 李三娘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当初的妈妈为了省事,找人开的是打胎药加绝育药罢了,但人体就是如此神奇,谁能想到十多年后,九娘还能再次有孕。 李三娘终究还是问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问题:“那,九娘,这个孩子你还要么?” 第104章 留? 李三娘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是冷冰冰的,但还是斟酌着用词继续说:“你幼时的那次落胎伤了胞宫不说,也让你气血亏虚。虽然你这次侥幸有了身孕,但孕育孩子需要的是一个健康有力的身体。” 九娘听了这话,不用李三娘继续说,都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还未等李三娘说完,九娘的眼眶里就积满了泪水。 李三娘最是看不得美人落泪,可作为医师,这该说的话,不管是多么残忍都得说出来的。 “而你却是气血亏虚,身体羸弱,再加上你的胞宫有损,现下孩子还小,你尚能承受的住,待得孩子四五个月时,你的身体是很难承受如此大的负担的。到时,最可能的情况就是一尸两命!” 李三娘的话音刚落下,九娘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美人灯下无声流泪是很美很好看,可如此境地,李三娘真的没心思去欣赏。 齐芷蝶上前搂着九娘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转头对着李三娘说:“三娘子,那我们就打掉,你给开药,我们现下就打掉这个孩子。” 九娘听齐芷蝶说要打掉这个孩子,本是默默流泪的,这下子直接哭出了声,她抓着齐芷蝶的双手嘴里嗫嚅着些什么,声音太小李三娘也没有听清。 但九娘那伤心欲绝的表情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很想要这个孩子。 就算李母经历的多,做了三十多年的稳婆,不知给多少女娘接生过,看过的凄惨事多如牛毛,可她现在心里也发堵。 李母转过头不去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九娘,她实在不忍心去看九娘的眼泪,那不是泪,是九娘的血肉,是九娘的精气神,是九娘活着的勇气。 李母心下叹息,这世间的人都是女娘生出来的,可为何女娘在这世间活的是如此艰难? 李三娘拿起笔准备写下一个流胎的方子,现下月份还小,早点儿打掉孩子也能让母体少受伤害。 但就算是在现代社会里,女娘去医院做流产手术,也是要经受苦痛的,更别说此时的女娘了。 所以,李三娘又摊开一张纸,打算写个补身养气血的方子,九娘这小月子做的好与坏直接影响到她下半辈子的生活质量。 李三娘还在斟酌着配伍呢,就突然听见九娘的声音:“劳烦三娘子,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迟迟不落笔的墨汁滴落在纸张上晕染出大大的墨点。 别说李三娘愣住了,齐芷蝶和李母也是一脸震惊,不敢相信九娘竟说出要保胎的话来。 齐芷蝶又气又担心的低吼道:“九娘你疯了!留下这个孩子?你不要命了?你不想活了?” 面对齐芷蝶的恨铁不成钢,九娘用手绢优雅的拭干脸上的眼泪,看了一眼齐芷蝶后,用右手轻轻的抚摸自己尚是平坦的小腹,然后用坚定的目光看向李三娘,她笑了笑柔声说:“不怕三娘子笑话,我是幼时就长得好,我阿娘自我记事以来就看我不惯,在家吃的还赶不上看门狗。阿娘她本想把我养大再卖给出高价彩礼的人家,可谁知我十岁上阿耶跌断了腿,家里穷没银钱,阿娘就把我作价五两银子卖给了人牙子。” “九娘,你还有我,还有楼子里的姐妹们......” 九娘听了这话,转头看着齐芷蝶安慰的抿嘴一笑,才回头对着李三娘继续说:“我因长的好,被妈妈看重,也过了段吃饱穿暖有人服侍的好日子。待得我十三那年,妈妈把我的初夜卖出了高价,我也正式变成了欢场女娘。” 李三娘听着九娘寥寥几句话来讲述自己的前半生,心里就想起了齐芷蝶在李家说过的那句话,莳花楼的女娘不容易,还活着的都是苦水里泡过好不容易趟过来的苦命人儿。 “要不是三娘子说,我早就想不起来自己第一次有孕时的样子了,妈妈给的那碗药太苦太痛了,我到现在也只记得痛。” 九娘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吃了一口才继续慢悠悠的说:“我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我那夜遇到了一个郎君,我第一次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是谁?九娘,他是谁?” 齐芷蝶打断九娘的话,激动的问。 九娘伸手拍拍齐芷蝶的小臂,才继续讲她自己:“不怕三娘子笑话,在那一刻我竟然奢想离了这楼子与他到乡间做一对这世间最平凡最普通的夫妻。” 九娘停顿了几息后,用失望的口气说:“然后他不见了,我已三个月未见过他了。” 李三娘和李母没觉察出什么特别来,只以为该是哪个负心薄幸的男子抛弃了一个曾经喜欢过的女娘罢了。 这世间的痴情男女还少么? 可齐芷蝶却是意识到了九娘说得时间点,半年前也是莳花楼原来的东家犯事,而让不良人趁势收缴了莳花楼的时间。 而三个月前,是不良人正式往莳花楼里安插明面上的探子的时候。 当时,齐芷蝶就觉得该是有什么缘故,才让不良人往莳花楼里安插明探的,难道当时九娘说的那个男子就在楼子里? 能让明面上和暗地里的不良人在莳花楼内连人都没抓到,九娘说的这个男子,该是很不简单,不容小觑。 齐芷蝶觉得这事该和不可先生那里说一声,找到这个男子才能解开九娘的心结。 九娘双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抬头开心的继续说:“我要留下这个孩子,不是因为他,早在他离开的三个月里我就都想明白了。我想留下这个孩子,是为了我自己。我的阿娘不曾好好对我,我要好好对我的孩子。” “哪怕这个孩子可能会让你......死?” “哪怕这个孩子可能会让我死!” 李三娘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九娘的前半生让她产生了执念,现下这个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所有的执念所在。 这时候你是说什么都不管用的,九娘不是不明白,而是她强大的执念已经超过她对自己生命的看重了。 但李三娘觉得自己还是该把如果要留下这个孩子的后果与她说清楚,遂她语气沉重但认真的一字一句看着九娘:“这其中的凶险比你想的还要大!你可能在孩子四五个月大时,身体承受不了这种负担,让你自己和孩子一尸两命。” “若是只保孩子呢?” “九娘,你疯了!” 齐芷蝶的呼喊没有挡住九娘要跟李三娘要一个答案的偏执。 李三娘面对九娘执意要得到答案的眼神,只能说:“若是要强行保胎,我也不能担保孩子不会受虚弱的母体影响,会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想清楚,你要赌么?” 第105章 留! 九娘对着李三娘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如此,就劳烦三娘子为我保胎了。” 面对齐芷蝶的不解和愤怒,九娘转头紧握住齐芷蝶的手,与齐芷蝶的眼睛对视,坚定但温柔的说:“芷蝶,应了我吧,这个孩子是我想要的,是我的命,是我活着的唯一希望了。” 齐芷蝶的愤怒在看到九娘眼睛里的一抹欢喜时就烟消云散了,她知道九娘原本一直都是在熬日子,是这个意外来的孩子让她重新燃起对生的希望的。 齐芷蝶点点头,继而用哽咽的声音对李三娘说:“劳烦三娘子为九娘费心,我们要留下这个孩子。” 齐芷蝶说完就拉着九娘起身,两人一起对着李三娘低头躬身行礼。 李三娘在现代就见过不少女娘为了胎儿忍受身体上的各种苦痛,从理智上来讲,李三娘认为母体的生命权是最高的,无意识的胚胎若是影响到母体的生存,自然是应该要“杀”死胚胎,好来保全母体的。 并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此伤害母体的胚胎就是不适合出生的。 就像动物世界里,没有母兽抚养的幼崽很少能活到成年。 而在人类的世界,尤其是此时,没了母亲的呵护关爱,这对孩子的成长就真的好么? 另一方面,胎儿从虚弱的母体身上得不到应有的营养,也是不利于胎儿的生长发育的,很可能不等胎儿出生,母体就被“吸”死了,那自然胎儿也会跟着死亡。 就算是在现代,早产的婴儿也是在九零年代的医院里有了保温箱后,才逐渐提高了存活率了,这还是至少在母体生长到七八个月的胎儿。 九娘的情况是,这孩子四五个月时就很可能把九娘的命“吸”死,到时就算李三娘胆子大,力排众议去剖宫取子,这四五个月的胎儿落地在现代都很难存活,在此时那是基本上不可能存活的。 根本就是无解的选择,李三娘还是认为九娘应该放弃这个孩子。 所以,她对着九娘把以上的几种可能再一次对九娘仔细的说了一遍,“并且,就算我应你的要求,不要在意你的身体,只管保胎的话,仍是有很大的可能,等不到孩子可以降生的时候,你就......死了。就算运气好,能让孩子生下来,可想必孩子的身体势必孱弱非常,有很大的可能是会早夭的。” 九娘是笑着的,可她的手却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襦裙下摆,“那......就是我和孩子命该如此,九娘不会强求。” 无奈的李三娘把之前写好的流胎方子撕碎,重新铺上一张空白的纸,提笔写下保胎方子。 九娘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九娘与这男子到底是如何相识? 这男子还会不会对九娘以及他们的孩子负责? 这些问题李三娘也很知趣的没有问,她是个女医,那就只对女娘的健康负责就够了。 开好了方子,李三娘又好好的叮嘱了一番九娘日常该注意的小问题。 接下来直到四更天,李三娘又看了三位女娘,三个人里有两位是年岁较长的女娘,二人都是早年留下的病根儿,其中一位年轻时被打过,李三娘听她的描述,该是当时伤到了脑袋,留下了后遗症,经常性的眩晕头痛。 剩下的年轻小女娘是和红娘差不多年岁的,虽没有红娘长得娇艳,但也是一位佳人。 只是小女娘的病处在下面,是半年前莳花楼还没被不良人收缴前,被当时的东家和妈妈买来的,才会小小年纪不过十几岁就开始接客。 李三娘带着小女娘去屏风后头看了,是感染所致的慢性炎症。 正好李三娘带的药箱里有对应的药材,当时就抓好了药叫了门外的小丫头送到后厨去熬了水,李三娘帮着小女娘用药水清理擦拭了下面后,才对着满脸涨红羞的都不会说话的小女娘轻声说:“你还小,好吃好睡,按时吃药擦洗,会好的更快些的。” 李三娘本想再看一位女娘的,齐芷蝶却觉得快要到五更天了,李三娘和李母以及在隔壁空屋的李大郎都是熬了一晚上,趁着天亮没开坊门前这段时间歇息小半个时辰为好。 李三娘年轻,这副身子之前小产,但在李父的妙手回春下早就补好了,更别说李三娘一直觉得自己身上那个莫名其妙的系统,有一个隐藏的功能就是让她精力满满,身强体壮,好为系统做牛做马。 更别说李大郎了,本就是正当年的年纪,还是习武之人,这一夜不睡对他来讲还真没什么妨碍。 但李母可是快要到知天命的年纪了,跟着李三娘熬了一夜,虽说李母一再的表示自己可以,但李三娘哪里能真的认为李母可以。 “阿娘,下次可别陪我来了,跟着我遭罪不说,还累的阿耶在家担心。下次有大郎陪我就好。你看,他就在隔壁屋子,我若是有什么不对,大郎立马就能开门进来的。” 李母揉揉眉心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养儿常忧九十九,李母哪里能真的放下心去。 等李三娘三人坐上马车,被来时赶车的莳花楼里的小郎送到自家后院的隐蔽后门时,天光已经大亮,做早食买卖的人家都已经要下门板准备待客了。 未等李大郎敲门,门内早就在此候着的李二兄就在听到响声时,直接就把门打开了。 李三娘一瞧李二兄的样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估计不到五更天,坊门还没开的时候,李大兄就到后门处等着了。 “劳烦二兄了。” 李二兄摇摇头,上前和李三娘一起搀扶着李母进门。 李三娘和李二兄将李母送到李父李母的院子时,就在院子里看到了等在院子里的散着头发披着一件大氅的李父。 李父上前一把握住李母的手摩挲着,就拉了李母进屋。 停在院子里的李二兄对李三娘说:“我去厨房提桶热水给阿娘洗洗脸,你先回去,你那桶我稍后就给你送去。” 李三娘点点头,就往出走,兄妹俩分开不过几步,李二兄又回头叮嘱道:“露珠儿还睡着呢,你可小点儿声,勿要吵醒了她。” “二兄,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哪里能不知道轻重。” 李二兄笑笑,脸上就写着不相信。 待得李三娘睡下起来,已经是下午了。 第106章 郎胥 待得李三娘醒过来已是下午头儿了,这人啊,就不能昼伏夜出,虽说李三娘年纪不大,熬了一个通宵也未觉得身体有何不适,但这补觉起来后的那种不解乏的疲累感,没有恢复满血状态的感觉还真是异常明显。 李三娘又想到自己这次趁夜色去莳花楼给女娘们看诊的事儿,就劳烦了家里一半以上的人。 李母担心李三娘陪着去了,李父在家挂心李母; 李大郎又跟着去保护自己与李母两人,那李大兄和李大嫂必定也在家担忧自己的儿; 就看李二兄天还未亮就提灯到后院儿门那里等着,哪里是放心的模样? 想到这些,李三娘觉得如此这般着实不是个好法子。 起来了,李三娘就先去李母那里看看,她实在担心上了年岁的李母因着陪她熬夜而有所不适,这可真就是自己的大罪过了。。 “阿娘,回来后睡得可还好?可解了疲累?” 李母坐着,由着背后的李三娘拿着木梳为她通发。 “这还真是人不得不服老,不过是熬了大半个晚上,我这睡到现在还是觉得有些疲乏。你阿耶还对我说,说几十年老夫老妻了,这猛然夜里不在一张床榻上一起安睡,竟是十分不习惯。四更天他就点灯起来了,硬生生熬到五更天才披着大氅到院中等我回来。” 李三娘当然看出了李母的“炫耀”,虽然李母是二嫁,且还带了一个郎君过来,但是李父三十年如一日的对李母爱重,并且李父有此时很多男子都没有的一个稀缺优点。 李父他从未看不起瞧不上任何女娘,李父对李母爱重,年轻时就鼓励李母走出后院,教李母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稳婆,哪怕李母不能料理家务,哪怕李母给人接生少时不过几个染红的鸡子,一般多为十几个到几十个铜板,有时候才会有一角碎银子。 可李父仍旧觉得李母迎接小生命的欢喜以及她热爱自己这份职业的笑容是他最希望在她脸上看到的样子。 并且这份认为女娘不比郎君差的认知也延续到了李三娘身上,李三娘的启蒙认字是李父手把手教的,三四岁上就被李父带在前院儿跟着他一起看诊,稍大些就教她辨认药材,七八岁上李三娘诊脉都诊的有模有样了,李父当时甚是欣喜,本就是老来得女高兴非常,如此就更多疼爱李三娘一分了。 “阿娘,阿耶那是心疼你咧。不过几个时辰不见你,就想的慌。” 李母笑笑,心里也觉得李父十分贴心,真是这时间少见的伟男子。 李母转过身拉着李三娘的手顺势让她坐在一旁的椅凳上,用希翼的口吻问道:“如此,看着我和你阿耶,你就真的不想再走一家了?” 李三娘还想呢,李母这是要拉着她说什么私密话,着实没想到李母竟是再一次问她是否愿意二嫁的事儿来。 “阿娘~,儿不是说了没这心思么?怎的又问起儿了?我自然欣喜阿耶与阿娘的感情,但阿娘有了阿耶,不代表儿就能且得找个像阿耶一样的郎胥嘛。” 李母白了李三娘一眼,“竟说孩子话,你才不到二十,下半生至少有四五十年好活,怎的就没心思找郎胥了?” 李母说着说着,就压低身子靠近李三娘,小声对李三娘说:“你老实和阿娘说,上次陪着房郎君来家的徐三郎君是不是对你有意?” 李三娘睁大了眼睛,半张着嘴,着实是被李母的问话给惊着了。 李三娘抬高了音量惊诧道:“阿娘,怎会这么说?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流言?” 李母一看李三娘的表情和她变大的声音,就知道李三娘根本就没把长安城里数得上名号的美男子徐三郎当作心上人来看待。 这也着实奇怪,毕竟就徐三郎的美貌,李三娘怎会不喜欢? 要说句夸张地话,徐敬真因着自己是英国公府的徐三郎的身份,再加上他本身是嫡次子,这虽然没有得到爵位,但也不用承担宗子的责任,更因着他在长安城内美人榜上都有名的俊俏贵公子的美貌,长安城里想要嫁给他的小女娘没有一千也有一百了。 “那徐三郎可是长安城里有名的美貌郎君,你就没看上眼?” “哈哈,哈哈,哈哈。”李三娘笑了几声,才缓口气对着李母说:“阿娘,我是爱看美人,那徐三郎也着实貌美,但这美人也是不同的。美貌的女娘那是可以亲近接触的,可貌美的郎君就不可如此了,只要远观欣赏就足够了。” 李母抬手不轻不重的打了李三娘胳膊一下,“就知道作怪!什么近的远的,你就是喜欢美貌女娘,那女娘也不能和你过一辈子啊!” “阿娘,女娘怎的不能和儿过一辈子了?还真就是女娘最适合和儿过一辈子咧!” 李母听得李三娘的“混账”话,抬手就要打,李三娘看李母是来真的了,才忍着笑认真的解释给李母听:“阿娘,徐三郎不过是儿机缘巧合下意外结识的郎君而已。他是貌美,性子不好说,儿与他不过见过四五次面的关系,但待人真诚。就算儿真的要再找郎胥,也断断不会是他的。” “为何?徐三郎君有何不好?” 李三娘抓过李母的手,轻柔的给李母按压着穴位,一边按一边继续说:“不是徐三郎君不好,而是他与儿着实不合适。 一是,他虽然不是英国公府的宗子,但其兄是现任英国公,也是家世显赫之人。我自然觉得阿耶身为医师是儿一生都为之骄傲自豪的事儿,咱们李家此时还说不上是杏林世家,但阿耶的所作所为在长安城里也是小有名声的。可落入他人眼里,这就是不般配。 二是,前几次接触,我知晓了徐三郎是自小命格独特才被送去了武当山的道观寄养,过了十六才得来家。阿娘,你的儿,我李三娘可是得了道姑的传道,脑子里那些东西还要用接下来的余生去传道世间的。如何能和他这样儿特殊命格的人有所牵扯?儿心里是怕的。 三是,阿娘啊阿娘,这貌美的俊俏郎君人人都爱,那长安城里乃至城外喜爱徐三郎估计多的数不胜数,想要嫁给他的女娘估计从英国公府门口排到明德门都不能够,得绕着长安城再排上三四圈的。别说我本就对徐三郎没有男女之情,我就是真有,我想想这个也就够累了,直接就放弃了的。 可要是作为一个认识的有过接触的貌美郎君朋友来看待,岂不是更好?” 李母如何能想到,只不过想借着由头规劝李三娘二嫁,并寻机叨问叨问李三娘与徐三郎是不是有什么郎情妾意,结果就让李三娘对着她噼里啪啦的说了这么一大堆的一二三来。 第107章 酒精(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李母听了李三娘的一通解释,心下说不清是庆幸还是苦恼,是庆幸于李三娘并未想二嫁高门,苦恼于李三娘竟然真的是不想二嫁。 不过李母还是给了李三娘一个大白眼,对她的解释表示不甚满意。 还是李大嫂进门来叫二人去院子里吃石榴,才打断了母女二人之间有些尴尬的气氛。 石榴是李大兄同队的同僚提前送的中秋节礼,说是西域那里产出的石榴,和西市里胡商贩卖的石榴是一个品种的,但是比那个品质要更好。 说是这位同僚的同胞妹子嫁给了西域胡商做继妻,这胡商在西域有自己的门路,能得些不会流通于市面上的好物,中秋时节特意多送了些给这位大舅哥好来走礼用的。 同队的同僚每人都得了七八个大石榴,李大兄昨夜就拿回家了,想要等着李母和李三娘一起吃。 等品尝过了这带着十分浓郁石榴香气的甜石榴,李三娘就问起了李二兄:“二兄,昨儿大兄可有说不良人那里是否有信儿来?” 李二兄接过李二嫂递来的手绢擦擦嘴,“说了,说是今夜会来人商谈。” “三娘,这不是个小事,可得慎重。” “阿耶放心,儿省得。” 如此李三娘又与李父李二兄两人共同商议了一番如何与不良人讨价还价这酒精的利益。 说了小半个时辰后,李父才满意的点点头,端起特意只给李父李母和露珠儿准备的石榴汁喝了一口,“这个品种的倒是比咱们当地的石榴还要更甜一些,这汁液的颜色瞧着也好看。” 入夜后,李母说了两句关于明日如何去各家送中秋节礼的事儿后,李父就让大家散了,只留下李母、李三娘、李大兄、李二兄以及李大郎在。 李三娘等得直打哈欠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听着不是前院儿门口,而是在正堂门口。 李三娘心想,不良人不愧是干暗门的,这不走正门习惯了,动不动就翻墙,也是没治了。 果然,李大郎一开门就看到了门口坐在轮椅上的不可先生和永远站在他身后的驼背仆从。 李三娘越发的对此时的武功感兴趣了,眼看不可先生的轮椅可是好木头做的,就算不可先生清瘦,这一个成年男子加上轮椅的重量还好说,力大的汉子还是能搬动的。 可要是连轮椅车带不可先生一起抬起翻过院墙,再悄无声息的避过李家耳聪目明的李三娘和是习武之人的李大兄李大郎,就真的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了。 但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它就真切的发生了。 此时,李三娘正看着毫不在意自己不敲大门,就这么神色自若的直接出现在李家正堂门外的不可先生,现在正恬淡自如的喝李三娘端来的养生茶。 李三娘不知道不可先生是不是又在玩谁先说话谁就输了这种游戏,但他确实进来后一句话也没说。 李三娘觉得十分好笑,不可先生不说话,李父面上也是淡定的很,端着茶杯一个劲儿的瞧,像是第一天认识这套他和李母一起去挑选的茶具似的。 李大兄本就不是话多之人,且他在金吾卫里越是话少才越好。 所以,李大兄倒是没喝茶也没看茶具,只是低头看地面,就这么干坐着。 因此,也就剩下李二兄和李三娘两人用眼神交流,二人眼神里都写着对这三人一言不发的白眼。 李三娘心里还想着,这不就是穿越前现代时互联网上说得装十三么。 最后,还是李三娘没忍住率先开了口:“不可先生,我托我家大兄去问得关于酒精的事儿,先生可有什么见教?” 李三娘可以打包票的说,当她自己先开口的时候,看到了正在喝养生茶的不可先生的嘴角上翘了! 不可先生就是故意的! 真是恶趣味! 不可先生放下茶盏,把视线从茶盏上移开,看了李三娘一眼后,才把头一歪,示意身后的驼背仆从,他右手往右后方一伸,就见那不苟言笑的仆从从怀中掏出一三两的小酒壶出来。 不可先生仔细捏着这小酒壶的细颈儿在李三娘眼前晃悠了几下,用平淡的语气说:“三娘子,你来瞧瞧这是不是你说的酒精?” 听了不可先生说出酒精这两个字儿时,低头看茶盏的李父、看地面的李大兄和本就盯着不可先生的李二兄一同竖着耳朵,瞪起了眼睛,盯着那被不可先生两根手指捏着的细颈儿小酒壶。 不可先生的驼背仆从把小酒壶从不可先生手中接过走到李三娘身前低头躬身递了过去。 李三娘自然也是惊讶的,她本以为托李大兄送去了蒸馏图纸,也讲了这提纯过后的酒精的重要作用,不良人那里该是当晚就会联系自己的。 谁能想到不良人不是不着急,而是太着急了! 不良人竟然按着李三娘的图纸直接做了,不过几天就得到了由烧刀子提纯过后的李三娘所说的酒精? 李三娘用左手两根手指捏着小酒壶的细颈儿,右手微微使劲儿拔开了包着一小块儿红布的瓶塞,再右手呈扇状离着小酒瓶一掌远的距离往鼻孔里扇风。 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直冲李三娘的鼻腔,李三娘强忍着这种不适感再次仔细的嗅了两次。 然后,李三娘就塞上了塞子,刚想问问不可先生能不能给李父他们三人也看看的时候,就实在忍不住赶紧抽出手帕捂住口鼻。 “啊嘁”,李三娘打完这个大喷嚏,瞬间觉得鼻腔里的那股子不适感就没了。 李三娘用手帕擦了擦鼻子,刚想问不可先生,不可先生就开了口:“三娘子尽可以给李医师他们也看看。” 随后,李父、李大兄和李二兄三人也都学着李三娘的样子嗅了这小酒壶里“酒精”的味道。 除了李二兄扛不住,同李三娘一样被刺激的打了大喷嚏,李父和李二兄看着都没什么事。 李大兄转过身子看着李三娘问:“三娘,这东西和你说的相比如何?” 不可先生也看向李三娘,想要听听这几天不良人内部废了大功夫做出的这“酒精”可行不可行? 第108章 实践(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李三娘取了桌上一个空茶杯,拿起小酒壶倒了浅浅一茶杯底,拿着茶杯离鼻子远了些,这味道倒没那么刺鼻了。 不过李三娘看着这茶杯底那淡黄色的酒液,心里明白这还是提纯技术没掌控准确,或者是原酒液的问题,才导致这颜色不是清亮的透明色。 但是之前闻着是辛辣刺鼻的气味儿,倒确实有前世消毒酒精那个味儿了。 “先生的手脚倒是快,我还以为先生是抽不出身来见我,原来是过于着急早就去做了出来。” 这回倒是换不可先生急不可耐了,但他还是矜持着问:“三娘子瞧着,这酒精做的可对?” 李三娘看着不可先生身体前倾但面色仍是一脸平淡的样子觉着有几分搞笑。 李三娘没再继续抻着了,她放下茶杯,端正做好,看着不可先生严肃的说:“先生这该是用市面上最烈的烧刀子为底,按着我托我家大兄送去的图纸造了蒸馏器械做的吧?” 不可先生这时脸上才露出一两分不好意思来,毕竟是用着李三娘的法子才能做出来的。 但是有八百个心眼子的不可先生有常人少有的厚脸皮,他收收脸上的羞愧,转而恢复那生人勿近的样子,慢条斯理的回道:“是,三娘子好眼力,确实是烧刀子,那……蒸馏,按三娘子的说法,蒸馏器械也却是按三娘子的图纸做出来的。实不相瞒,真真废了大功夫,找了不少能工巧匠,夜以继日的做才能够在这几日弄出来。” “这味儿闻着倒对,”李三娘停顿了一息,继续说:“但这色泽有几分瑕疵,还是有些泛黄。该是提纯不到位,纯度不够。” 不可先生点点头,“我们本想按着三娘子的法子多次蒸馏让这酒更纯一些,可试了几次,不知哪个步骤做的不对,竟是不能成。” “另外,先生这酒精,可找伤患试过?” 李三娘不知不良人那里这几日是早就做出来了酒精,也已经找人试过效果了,还是仅仅是做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试验。 不可先生摇摇头,“还未找人试过。” 李大兄此时突然从靴筒里拿出一把短匕出来,“唰”的一下拔开刀鞘,露出带着血槽已经开刃应是见过血的匕首。 李三娘无奈,对李大兄的武人作风实在不敢苟同。 “大兄,做甚?” 李大兄对着李三娘摇摇头,把匕首递给在他身后站着的李大郎了。 李三娘一个高儿站起来,赶紧走到李大兄身旁,抬手就想夺短匕。 那这肯定是不可能让李三娘成功的,李大兄反手一扔,短匕就被他一个反转,右手一握刀柄顺势就插到左手握着的刀鞘中了。 其实,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两三秒钟内的事儿。 这时,李大兄刚想开口责备李三娘怎的就上来抢夺匕首,也不怕伤着自己。 但李父率先站起来了,一脸愤怒的用右手指着李三娘,“三娘,你可行了!要不是你大兄手快,你那给人缝合救治的手指头还要不要了啊?我就是从小把你惯的,什么都不怕!” 李三娘看着愤怒的李父和没好脸色给自己的李大兄,脸上这才露出两分后怕。 “我这不是怕大兄要用刀割大郎么?才想着上来抢匕首的。” 李三娘声若蚊蝇的解释道。 在旁也是一脸害怕的李大郎用无辜且无奈但庆幸的语气向李三娘解释道:“小姑,阿耶给我匕首是让我去厨房拎只兔子割一刀的,不是要割我。” “咱家买兔子了?” 李大郎无奈点点头说:“露珠儿前日被阿娘带去行市,看到白毛兔子想要,阿娘就买了两只,现下兔子就在厨房的笼子里吃草。” 李三娘低下头惴惴不安,心想这回可真是在不良人面前丢大人了。 “还不是大兄从小就对大郎严厉,说打就打,家里的儿郎没有哪个不怕大兄的。” “你……”李大兄听着李三娘只是稍稍降低音量但仍用在场众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着抱怨自己的话。 “哈哈,”全场唯二的不是李家人的不可先生实在没忍住,让李三娘的这个乌龙弄的笑出了声。 不可先生的驼背仆从倒是一直都是一个表情。 不可先生清了清嗓子,止住了笑意后才开口:“三娘子,因着时间来不及,我这儿还没找人试验。我不过是先来找娘子看看这酒精做的可对?” 李三娘坐回位子上点点头,“先生这提纯的倒还可以,但能不能达到我说的消毒的功能这点,还是得实践过后才能得知。” “这实践是何意?”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三娘子,这又是何意?” 李三娘没想到自己把心里话直接说了出来,“先生可找兔子十只,分成两组。一只用干净的刀割一浅口后,不管;一只用干净的刀割一浅口后,上些这提纯后的酒精。” 别说不可先生,就连李父他们听了李三娘所说,也明白了李三娘的意思,这就是分类对比,能更好的确认是否由某单一变量影响某一结果。 不可先生边听边点头,李三娘又继续说:“再一只用干净的刀割一浅口后,只上些常用的金疮药。然后,先生还可改变变量,用干净的或是脏的刀,一刀割深些或浅些,或是用酒精的量的多些少些等等。应该都可测试出这酒精的效用。” “听得三娘子一席话,某真是十分佩服娘子的奇思妙想。我还有一请求,还望娘子帮忙。” “先生请说。” “劳烦三娘子去我等地方,帮着找找是否是哪步做的不到位,才未能继续蒸馏提纯这酒精。娘子所说的实践,我等有了结果再来与娘子叙说。” “好说,到时先生叫我就成。我倒是想与先生说说这酒精制出后,咱们不良人在太医署可有人在?我托大兄送出图纸和法子,除了想把比法推广,救治更多人外,还需要参与这酒精背后的利益分配。” 李三娘调整了下坐姿,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对不可先生说:“先生知道,我想在加入联盟后起立个盟会,取名为女娘帮扶会的事吧?” 第109章 利益(感谢薄荷微凉的月票~) 不可先生怎会不知李三娘起立的女娘帮扶会? 毕竟暗地里莳花楼和里面的女娘们可都是不良人的地盘和人员,那莳花楼的新妈妈齐芷蝶还是因着不可先生的命令才去接触李三娘的。 齐芷蝶带着生病的女娘上门求医,才让李三娘提早起立了这个盟会。 不然按李三娘原定的计划,是想着等她自己加入长安医药联盟,获得了一定的地位后,再一步步斟酌着建立个组织,帮助此时的女娘们能看上病吃贴药的。 并且,当时李三娘还特意去了不良人联络处找了不可先生,托问不可先生帮着查查这莳花楼里的女娘们有没有什么大问题,能不能救?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但是此时面对李三娘的询问,不可先生老神在在的回道:“自然是知道的,三娘子之前不还向我打问了么。” 李三娘点点头,“正是如此。我本意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帮助此时的女娘们,但因着莳花楼的女娘们身份特殊,才放到暗册中去。可明面上,我想帮的家贫的女娘们才是大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这个道理,先生必是知道的。” 面对李三娘看过来的目光,不可先生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在认真的听。 “所以,我上次在与联盟众人出讲的内容里就有无菌,这个概念建立起来的话,以后会需要大批量的手术外衣、口罩、帽子、手套、布巾子这些,自然能给手巧和愿意出力的女娘们带来一份工,可以多得几个钱,能给自己和她们的孩子在病时来看上一回医师,买上几贴药的。” 不可先生着实没想到,李三娘去给医药联盟推广讲授的东西,背后是有这么个意思。 李三娘停顿了几息,给不可先生留足了思考的时间。 “但其实,这提纯过后的酒精才着实是最有利益的东西。先生且听我慢慢说。 一是,这酒精若是纯度足够,是有消毒的功效的,如此对于伤者那真是可以说是灵丹妙药了。不仅仅是百姓们日常生活中的小伤,如锄地被石子儿割伤,高烧不退还可用纯度低些的来降温; 最为有用的是对金创伤的治疗上,此物可提高将士伤后的存活率!上过战场有经验的兵士就连我这种女娘都知道是咱们大唐的至宝!” 虽然之前李三娘托李大兄去找不可先生时,不可先生已经听李大兄讲过这酒精的好处了,但是此时再听李三娘说的这一条条,不可先生就觉得自己还是对这酒精的重视不够大。 “二是,这酒精是绝佳的助燃物,若是军情需要,小小一罐就能引燃十几倍几十倍的物什。 三是,先生看那提纯的过程了,其实不同纯度的酒精自然有不同的效用。上好的烧刀子在西市卖到了五两银子一小坛子。若是把烧刀子提纯过一次后的酒液拿出去卖,不翻个两三倍的价格如何能行?这已是一笔不小的利益了。 先生你想,咱们大唐的将士在西域苦寒之地,若是能有一口烈酒取暖岂不是很好?甚至可以卖给西域人,分出不同档次卖给不同人群,这也是能行的。” 李三娘说完这些,就停下了,看着不可先生的手指相互缠绕,给不可先生反应思考的时间,李三娘心想不可先生此时内心该是千头万绪多种想法的。 不可先生确实惊讶,但不过片刻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后,看着李三娘略带惊讶的说:“三娘子厉害,某不如娘子。娘子于行商上也有如此高的见解,属实厉害。某佩服。” 夸了李三娘不说,不可先生又对着李父恭维道:“李医师把三娘子养的如此蕙质兰心,怕是长安城里少有女娘能有三娘子这份见识。” 先别管不可先生这话是真是假,但好听话儿谁不乐意听呢? 反正李三娘看着李父听得直捋胡子,一脸笑容,十分高兴。 “先生先别忙着夸我,上述所说的利益不是我们李家能参与的,但我李三娘所求不过是将来若是上面决定大规模来生产提纯这酒精,必然是需要人手的,不论是种植玉米、土豆还是地瓜,或者发酵酿酒,甚至这运送的活儿也定是不少。 我想要的就是掺和这个,让我起立的女娘帮扶会里的女娘们的亲属,不论是她们的郎胥还是儿郎,多得一份收入,自然就有钱来给家里的女娘孩子们看病吃药了。 毕竟我现在能做的不过是通过家母给人接生时告知她们,我是给女娘们看诊的,诊费可以便宜,开药可以按成本价,可先生你说,我一个人又能救几个女娘呢? 自然是把这技法传播出去,让更多的医师掌握,才能救治更多的人!若是能让更多的百姓参与其中,用劳动换取银钱,就更好了。” 说到这里,李大兄接过话头继续说:“先生大才,门路广,家父和三娘都是不良人的人,都是自己人。还望先生帮着出出主意,找找关系,对先生对不良人对三娘和我们李家乃至整个大唐都是有好处的。” “先生看看三娘,她现在不过才十八,就有这奇思妙想,谁知以后她还会不会有其他什么想法?到时若是还有想头,自然是要先和先生说的。” 李二兄这话可真的是抓住了不可先生的命脉! 一开始不可先生算计李三娘加入不良人这事儿,不过是他的一步闲棋。 当时不可先生想着不良人内部在长安城只有一个医师是不够使唤的,恰巧李三娘当时因着用特别的技法救治了钱家小郎和凉国公府的女娘而名扬长安城,不可先生觉得既然都是李家人,虽是个女娘,但也有一手好医术,那就正好吸纳进来好了。 所以,才趁着中元节故意带人进了李家,引着李三娘入局,把李三娘拉入一条船上。 但李三娘这个人可真的给不可先生太多惊喜了! 之前李三娘竟然愿意把自己救人的技法无偿的教授给医药联盟里的医师这点,已是让不可先生觉得李三娘不是寻常小女娘了,有几分男子都没有的见识和气魄。 在这之后李三娘找不良人请大匠做器械,于联盟出讲,救欢场女娘,后来竟然还要起立盟会,想要从根本之处来帮助这天下千千万万的女娘们。 当时不可先生收到监视李家的探子送来的情报时,心里还在笑话,瞧不起这个只不过有几分医术的小女娘,她是如何敢夸下如此海口? 谁能想到转头李三娘就托李大兄给不可先生送来了提纯酒精的图纸和写着酒精重要性的信息来了。 虽然不可先生一开始是瞧不起李三娘的伟愿的,但从李三娘的行事来看,李三娘从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是个有一说一的正派人。 拿到图纸后,不可先生就召集工匠研究了起来,不过几日,竟真的让他们做成了。 是以,才晚了几日赶在李三娘在联盟出讲的前两日来找李三娘商议的。 此时此刻,不可先生听了李二兄所说,心里还真的认为李三娘是个大宝藏,现在已是挖出一点儿金银珠宝了,过后说不得还有更多金银珠宝等着呢! 第110章 礼(感谢薄荷微凉的月票~) 最后,不可先生对着李三娘语带敬服的说:“三娘子大义,医者仁心愿意让出利益,我自是不能让三娘子和李家吃亏的。娘子所说,我已是明了,待得这酒精实践过后有效,我会报到上面,到时自是会有后续章程与三娘子细说。两日后是三娘子去联盟出讲考核的时间,我预祝娘子马到功成!” 等送走了不可先生和他的驼背仆从,已经是二更天了。 “咱家该不会有不良人的探子在吧?” 李二兄悄声问李大兄,在旁的李三娘眼带好奇的看了过来,不知李二兄为何这样说。 “哎,你睡觉的时候,高老医师那边来了信儿,说是这回是真的定好了,就在两日后,还是之前说的地儿,君又来的三楼。但这不是你睡着了么,就没来得及告诉你,不知不良人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李父面对李二兄的质疑没管,只开口嘱咐李三娘道:“既然酒精这档子事儿不可先生那里让咱们放放,那就先放在一边。现在重要的是你在联盟的第二次出讲和考核,待得这个事儿了了,你才算真的踏上行医路了。三娘,你可得用心!” 转头,李父就对着李二兄继续说:“二郎,你和三娘一起练的那个缝合,最近这两日还是要继续熟能生巧,好好的练起来。” “我知道了,阿耶” “大郎,这与不良人商议那酒精的事儿你方便就继续盯着,你做大兄的,总是要为咱李家其他儿多承担几分。明日你早些带二郎去各家送中秋节礼,让二郎早点儿回来练习。” 李大兄站起来应了李父的话后,李父就摆摆手,让大家散了。 翌日,李三娘刚醒,李母就敲了门进来,“你大嫂起大早去行市买了新鲜的带皮猪肉,你赶紧得起来,和你二兄先练会子,巳时你大兄和二兄要去各家送节礼的。露珠儿今儿我来带,你快起来。” 李三娘无奈朝门外看去,太阳不过刚刚露脸,顶多现代6:00的时间。 但李三娘不得不听话的爬起来,刚到厨房就被李二嫂问酱菜是吃萝卜还是菘菜。 “麻烦二嫂了,菘菜就得。我二兄在药柜呢?” 李二嫂端着一碟腌菘菜送到李三娘面前,“大嫂买的包子,还有烧饼,你吃几个?你二兄回屋换衣裳了,说是要趁着猪肉新鲜好好练练,到时候去了别给你丢人。” 听了这话,李三娘再次跟李二嫂道了谢后便赶快吃了起来。 李大嫂端着一簸箕菜干走进来,看见李三娘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一脸嫌弃到:“吃饭就要细嚼慢咽,你这么吃,呛咳了怎么办?” 说着,李大嫂放下簸箕,倒了一杯红枣茶给李三娘。 李三娘赶紧接了过来,等着喝了几口把嗓子里的饭咽了下去,李三娘才对着李大嫂讨好的笑笑:“嘿嘿,多谢大嫂。这不是着急与二兄一起练习缝合么。” 李三娘也没多吃,吃了一个小烧饼,一小碟子腌菘菜,喝了两杯红枣茶就算把早食糊弄过去了。 李三娘就赶紧去院子里,刚出去就看到已经拿着器械在带皮猪肉上练习起来的李二兄了。 自从李三娘和李二兄开始在家练习缝合后,李大嫂和李二嫂就把二人大部分衣裳,那本就不怎么宽大的衣袖都给缩小成李大兄和四小只穿的那种窄袖子了,有点儿像西域胡服,主要是方便行动,尤其是上肢动作。 主要是给李三娘改,毕竟李二兄平日里还是要在药柜上忙碌,或者炮制药材,宽大的衣袖是不适用的。 李三娘因着是女娘,之前做活也少,衣袖多为宽袖儿。 李大嫂也是手巧,剪下的布料也没浪费,多用了点儿丝线,给露珠儿做了好几对儿扎头带子来。 此时,院子里最早照到阳光的地方,迎着光,李二兄双手拿着器械十分熟练的缝针打结。 李三娘也拿出自己的那套器械出来,深吸一口气,对着带皮猪肉划下的那一道深深的伤痕,穿线勾针,认认真真的练习缝合打结来。 待得李大兄听着李大嫂清点哪些东西给哪一家,又要去哪里买什么添上去哪家的时候,李父就从前堂过来了,让李二兄停下,收拾收拾随李大兄去给各家送节礼。 李家要送节礼的人家不多,李大伯家是近两年才开始走动起来的,再就是对李父有引荐之功和帮衬的高老医师家,以及李大嫂、李二嫂的娘家,露珠儿的阿耶,也就是王子恒所在的王家。 还得加上左邻右舍里交往的关系好的人家,比如隔壁周老翁家。 本来周老翁因着儿孙无甚建树,想要卖了房产回乡过活,就把后院的几间房按着市价优先卖给了李家,前院儿和后院儿另一套院子就想拆分卖给其他人家的。 得了银钱就一家子转道回老家。 这不是后来,中秋节后就是武帝的万寿节,说是会有武帝祭天,接受长安城百姓拜寿,并且还会在朱雀大街上有军士展示活动,小道消息还说,各地的藩王、节度使是会来长安城献寿礼的。 如此盛事,周老翁便想着等看完了万寿节,到时再回乡去。 因此,一直未走。 现在,李三娘又因着自己想要行医开堂坐馆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苦恼,那天在吃晚食时,李二兄就提议,要不然就拿银子把隔壁周老翁的地方都买下来得了,这样,既能与李家相邻方便照看露珠儿,周家的地方也大,将来李三娘专职看女娘病也便宜。 李三娘手里的银钱若是想要买下周老翁家剩下的房子估计要出掉一半多,不过李三娘想着,确实如李大兄所说,买周老翁的房子,实属便宜。 李家众人都觉得这个法子好,遂让李二兄前去说和,周老翁倒也是点头应允了,且价钱上也没太贵,就是比着市价,但要求说得是万寿节过后才能去衙门过手上契。 所以,周老翁家的中秋节礼定是不能少的。 本来李母没想和钱家和高家有甚来往,但前日钱家和高家都派仆从来询问了,钱家更是让人送了些鲜果来。 那这样子,李家必然是要去送节礼的了。 待得李大嫂指点完李大兄哪些是哪家的,要去哪儿买什么添上,又掏出一个钱袋递给李大兄后,太阳真真升的挺高了。 第111章 挑明(感谢薄荷微凉的月票~) 中秋节的前两天是长安城里家家户户互送节礼最为频繁的时候,长安城里的人大多是习惯中秋节这天与家人白日里去逛逛东西市,有钱的还会去玄都观、慈恩寺里参拜祈福,而晚上多为与亲近家人一起合吃团员饭,喝酒赏月放河灯。 所以,多数人就是在中秋节的前两天互送节礼的。 英国公府,真妙园。 “郎君,夫人那里打发人来问,今年郎君的中秋节礼是照着去年一样?还是有所变动?”徐敬真的小厮无为低头躬身询问自家郎君道。 许敬真放下前几日从武当山上来的信,对着无为说:“舅父那里添上一成我从武当山带回来的出产,舅母那里加上两卷最近我写好的经卷。” 停顿了一息后,许敬真才继续说:“和嫂嫂说多要一份常礼,你装好,咱们一会儿出门再买一些其他的添上。” 无为抬头询问:“郎君,要特意去送礼给房家郎君么?” 徐敬真摇摇头,站起身整理下这身儿靛蓝色的道袍后才说:“承先那里循旧例就是了,我要去李家。” “郎君是说长寿坊本草堂的李医师家?” 徐敬真点点头,“好了,打些水,我要整理仪容。” 无为听话的出了门去给自家郎君打水去了,许敬真转而仔细收起桌上的信纸,一晃而过看到信上是工整的正楷体,许敬真的目光盯在“顺其自然”四个字上良久,待得无为打了水进来了才折好信纸放回信封里,最后放进多宝阁上一个抽屉里。 李大兄和李二兄此时正在香桂记里按着李大嫂的吩咐挑选糕点,这糕点最好是当天买刚做好的去送节礼才是礼数,李大伯家、高老医师以及钱家、高家和李大嫂的娘家蒋家都在长安城内居住。 只有李二嫂的娘家吴家在长安城外的村子里,可按着李家待人的方式,这不论是城里还是乡下那都是一样的,该有的礼数必不能少,最多按着远近有那么一两样礼物会有所不同。 所以,这点心自是要给各家都买上一份的,吴家那份到时拿回家,由李二兄带着李二嫂明下午去吴家亲自送去。 更有临出门前,李大嫂专门叮嘱多买一份,暗地里好回了房承先之前来李家送的节礼。 正准备付钱的李大兄听得掌柜的报的银钱数,却是停下了掏荷包的手,转而一脸疑惑的看向掌柜的问道:“掌柜的可是忙的着急而打错了算盘,这些,和那些都是我家要的。” 李二兄抬手指了自己眼前和站在一旁的李二兄身前那几匣子点心,面对李大兄的疑问,香桂记的赵掌柜却是咧嘴一笑,轻声和气满脸笑容的对着李大兄解释道:“没算错的。李大郎君且听我说,你面前这些和李二郎面前那些合该十五两银子。但因着之前李三娘子在店里帮着解救钱家小郎,我这铺子才能继续开下去,所以我给做主便宜了些,李大郎君给十两就好。” 说着,这掌柜的又接过身旁小伙计递来的一个三层礼盒往李大兄面前一放,“这个儿就劳烦李大郎君替我送给李三娘子了,祝娘子笑口常开。” 李大兄着实没想到还能是因着李三娘的原由才得了便宜,笑了笑,冲掌柜的拱了拱手,道了谢后,就和李二兄左手右手拎了两趟才一一放到了门外早就叫好的驴车上。 这一上午送的倒快,因为李大兄与李二兄除了在高老医师家和李大伯家稍坐了坐外,钱家和高家这两家都是把礼送在了门房,留了名姓后就算完事了。 李二兄走出高尚书府后,看着门口这车水马龙的样子,对着李大兄用艳羡的口气说:“大兄,这高家果真是待人和善,瞧瞧,这一整条巷子怕不是都堵满了车。” 李大兄回头瞅了一眼高家的门匾,才靠近李二兄小声道:“高处不胜寒啊。” 李大兄和李二兄回家时,正好赶上午食,桌子上有早上李大嫂在行市上买的包子、烧饼,还有两海碗菘菜炖猪肉。 李三娘还馋羊汤了,就在街面上叫了一盆羊汤,差不多一人能分上一碗的样子,还有十个饼子。 李二兄一边洗手一边问:“这猪肉不会是早上那会儿我和三娘练习用的那块儿吧?” “二兄,是我练习用的那块儿,你们走后我又练了四次,那猪肉没法看了,大嫂就直接切切炖了。” 饭桌上,李大兄和李二兄与李父李母交代了今日上午去各家送节礼的情况,李母刚想开口叮嘱李大兄下午头儿带李大嫂归家送节礼的事儿,就看到了前院儿的小伙计李贵领着拎着礼盒的许敬真和他的小厮无为进来了。 在座的每个人都很惊讶许敬真的到来,还是李二兄反应快,起先站起对着许敬真拱手:“贵客临门,贵客临门啊。徐郎君别来无恙?快请坐。” 说着,李二兄就想引着许敬真往正堂去,许敬真倒是毫不见外,看李家人在院子里正要吃午食的样子,就直接出言到:“拜见李医师、李稳婆,李家大兄大嫂、李家二兄二嫂,还有李三娘子。某是来送中秋节礼的。既然赶上了三娘子家吃午食的时辰,某腹中饥饿,能否一同用饭?” 话都说到这儿了,人家英国公府的嫡出二郎君来亲自给送节礼,不过想要一块儿吃个饭,哪里还能不应允? 李大嫂引着无为去放礼盒,李二兄在正堂搬了一张椅子摆在李父身旁,许敬真毫不客气的就直接落座了。 这时候,李三娘在心里腹诽,难不成阿娘说的是真的?长安城里美人榜上有名的徐三郎看上我了? 要不然,这只不过与李三娘见过四次面,与李家人只见过一次面的许敬真作何在这样的时节亲自来李家送中秋节礼? 总不能是他要感激李父给房承先解毒吧? 这饭桌上,除了许敬真自己,每一个李家人都觉得尴尬无比。 尤其是听着许敬真在那里尬夸李三娘,李父都听得觉得十分不对劲儿了。 李父与李母对视一眼,两人都明了了,这许敬真应是真的看上自家三娘了! 第112章 男嗣(感谢薄荷微凉的月票~) 这一顿饭吃的,李三娘觉得那美味可口的羊汤都没滋没味了。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饭,许敬真也没说要和李三娘单独说说话,或是怎么着,就和自己的小厮愉快的拿着李母给准备的回礼离开了。 等李大兄和李二兄看着许敬真坐上马车离开,这时间差不多都过了正午。 李母把预留好的两份原本打算是给李大嫂娘家和李二嫂娘家的礼中的一份拆出来了给了不请自来的许敬真。 “大郎,你岳家就在城里和咱们离得还算近,这徐三郎来的突兀,阿娘就先把你那份礼折给徐三郎了。没用二郎的,是因着二郎岳家离得远,再去买也来不及了。大郎媳妇你心里别不得劲儿,阿娘再给你们都添上一件。” 说着,李母就掏出一个荷包给李大郎,嘱咐他在路上赶紧再去补一份常礼好拿去蒋家。 接着李母又拿出了两个不大的锦盒出来,一个给了李大嫂,另一个给了李二嫂。 “这是上次高家来给三娘送谢礼时里面带的首饰,你们娘家都有姊妹,拿回家不论是留着还是送人都是行的。 另外,露珠儿阿耶,王家那边,就照着稍好些的四样礼走就行。” “麻烦大兄和大嫂了,这是银钱。” 李三娘拿出一个十两的银锭给李大嫂,李大嫂接过来,拍拍李三娘的手对她说:“到时,让你大兄陪你和露珠儿一块儿去王家。” 李三娘刚想说些什么,李母就催促道:“赶紧的,趁着天光,门外车都叫好了,早点去早点回。” 这一下午,李三娘也没闲着,除了练习缝合打结之外,她也在整理自己明日要去君又来酒楼给医药联盟里的人出讲的内容。 等到天色已近黄昏,李大兄和李大嫂才带着蒋家和王家的回礼一块儿回来了。 李三娘去接东西,就看到李大兄黑着脸,一脸谁也别惹我的样子。 李三娘左手接过李大嫂递过来的木盒,右手接过一个包袱,用眼神问李大嫂,李大兄这是怎么了?看着像是谁给他气受了一样。 李大嫂摇摇头,“回家再说吧。” 待得李大兄和李大嫂洗了手脸,一人手上拿了一杯红枣茶时,天光几近于无,李父也和小伙计给前院儿上了门板,只留了两道可过一人的门板,想着该是快入夜赶在宵禁前李二兄和李二嫂能回家来。 李父刚想询问李大兄为何这等神色?是在外送节礼遇到了什么事?就这么脸色黑峻峻的回家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前堂门外传来李二兄和人结驴车钱的动静来,李三娘赶紧去门口帮忙。 李二嫂每年和李二兄回娘家送节礼都是要叫车回来的,因着乡下不像城里有各种铺子,可以采买些礼盒来互送节礼,再加上乡下毕竟还是不如城里富裕,多是务农为生。 所以,吴家给李家的回礼多为乡下自产的东西,就像现在李二嫂提的笼子里那两只活鸡,李三娘拿着的框子里装的野菜干、萝卜、菘菜,李三娘拎了几步远就实在拿不住了,还是被迎面而来仍然黑着脸的李大兄单手给接了过去。 等众人收拾一通,天色已经全黑了,李家的晚食就只能安排在了正堂。 饭桌上,李三娘实在好奇李大兄为何会一脸生人勿进的模样,边吃边开口问:“大兄,咋了的?作何如此脸色?” 在另一边坐一张桌子的四小只里的李二郎看着李三娘如此勇敢的询问李大兄,就对着李大郎挤眉弄眼的表示对李三娘的佩服。 在李家,不怕李大兄黑脸的估计只有李父李母李大嫂和李三娘四个人了。 因着是最为疼爱的小妹的询问,李大兄缓了缓表情说:“吃完饭再说,要不然这饭实在是吃不下了。” 李三娘心里顿时就有些不安,这听着就是有事,李大兄下午总共就去了李大嫂的娘家和王子恒家,蒋家是武勋人家,必不会搞些歪歪绕绕,并且,蒋家对李大兄和李家一向看重,那就只能是王家的事儿了。 李三娘能想到,在座的除了无忧无虑的小四郎和露珠儿以及还在吃奶阶段的小五郎外,大家都想到了。 必是李大兄在王家遇到了什么事儿了! 饭后,小四郎带着露珠儿在院子里和已经长得脱离了小狗崽模样,有了几分它妈样子的小黄玩扔蹴鞠球的游戏。 正堂里大家每人一碗养生药茶,坐等李大兄讲述今儿下午到底是在王家遇着什么事儿才让他黑着脸回了家。 通过李大兄的讲述和李大嫂在旁补充,紧说慢说近两刻钟才把事儿说了个明明白白。 原来李大兄和李大嫂从蒋家出来后,赶紧的去买了四样礼就往王家赶,就怕取得晚了失了礼数。 在王家门口到是被仆从好声好气的迎了进去,但没想到到了王家正堂却看见了等在那里的一个面生的年轻女娘。 这女娘一上来就假模假样的寒暄,李大嫂就觉得不对劲儿,没成想听了这个女娘的介绍,还真让李大嫂猜着了,这女娘就是露珠儿她亲阿耶,王子恒王二郎后娶的那个丧夫归家和王二郎滚在一起的外家表妹。 也就是害的原身李三娘撞见王子恒和她的丑事而小产的元凶。 听了她得介绍,当场李大兄和李大嫂就变了脸,二话没说,李大兄抬腿就要拉着李大嫂往出走。 还未走出门口,就被着急忙慌赶来一头热汗的王大郎截住了脚步。 看这情形,迎来送往做买卖的王大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冷了脸冲着这外家表妹冷声道:“五娘,你还是先下去吧,看看二郎酒醒了没有。” 李大兄想着露珠儿终究是姓王的,忍着气,被王大郎拉回正堂。 而那被称为五娘的女娘,是真害怕冷了脸的王大郎,轻声应了,不过在经过李大嫂身旁时自言自语道:“哎,这有了身子后,就是疲累,也不知道这个皮小子能不能心疼心疼我。” 算着日子,这五娘肚子里的孩子还真的大到有经验的医师可以诊出男女的月份了。 李大嫂重声“哼”了一声,没有理会这五娘愚蠢的炫耀。 转过头来,王大郎到是会做人,一边给李大郎赔不是,一边解释王二郎去给舅家送节礼,中午宴席喝了酒,着实起不了身来,所以才没来正堂迎接李大兄和李大嫂。 “呵呵,王大郎好口才,死的也能说成活的,这坏的也能说成好的。” 王大郎给王二郎找的理由鬼都不信。 李大兄实在懒得应付王大郎的夸夸其谈,遂黑了脸直接开口:“王大郎君,我替我家三娘给露珠儿送了今年的中秋节礼了,王大郎君接了就是,天色已晚,不打扰了。” 说着,李大兄就起身了,李大嫂遂跟着一起起身离开。 “哎,李家大兄,勿怪,这回礼别忘了拿。” 因此,虽然王家给的回礼不少,但是李大兄还是黑着脸色回了李家。 第113章 悲剧(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李家众人听了李大兄和李大嫂的述说,心里都有些不得劲儿,怪不得之前李三娘问起的时候,李大兄说得先吃完饭再说,不然这饭可真的吃不下去了。 “是三娘的不是,累的大兄和大嫂去王家受了如此委屈。这里三娘给大兄和大嫂赔礼了。” 李大嫂哪里能真的让李三娘低头行礼,自己从小小孩儿一步步带大的女娘,看着她出嫁生娃儿,真真是一丁点儿委屈都不舍得让李三娘受的。 李大嫂一把拉住李三娘的胳膊,用手轻轻拍打李三娘的肩膀:“你啊你,明知道我舍不得你,还要如此,不是惹人心疼么?” 李三娘得了李大嫂一个白眼,但面上却是欢欢喜喜的,只觉庆幸,幸好大嫂没生气,幸好大嫂是个心宽大气的人。 “好了,我和你大嫂都知道王家不过是那王婆子和王二郎的新妇看你不过眼,才会如此待我与你大嫂,可他们行事又与你何干?” 李大兄和李大嫂一样,哪里忍心看着自己从小疼宠着长大的妹妹忐忑伤心? “大兄,我知大兄和大嫂是心疼我,可正因为知道,我觉得大兄和大嫂阖不改受此委屈的。这回是因着中秋,非得家中长子为代表前去送节礼。等中秋那日,我还是自己个儿带着露珠儿一块儿去他王家,我就不信,我亲自去王家,他们敢给我下脸子!他们家要是敢如此,我就敢掀了桌子!谁也别想得好!” 李三娘说了要去王家掀桌子的话,李父听了皱着眉头,李母也是脸色不佳。 倒是平日里甚少在这种场合言语的李二嫂把小五郎给李二兄抱着,自己站起来对着李三娘焦急的说:“那可不成!” 李三娘想到了李母和李大嫂会不同意,就是没想到李二嫂会先出来说。 李二嫂平日里因着自己出身乡下,在李家有几分自卑,一般不在人多的场合中开口,就怕自己没学识说错了话,会丢人现眼。 但此时的李二嫂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快走两步到李三娘身边,一把握住李三娘的手,语速不慢的说:“不行,三娘你可不能一个人带着露珠儿去王家!” 面对李三娘疑问的目光,李二嫂急的这话在嘴里搅合着不知怎么说出来的好,最后她“哎”了一声,转过身直接对着李父李母行了一礼后说:“阿耶阿娘,断不可让三娘一人带着露珠儿去那王家!” 说完这句话,李二嫂停顿了一息后继续说:“我知三娘有本事,我也信三娘要是在王家受了委屈,必不会惯着他们,说是要掀了桌子,那必是能掀翻的。可三娘再厉害也还是一个力薄的女娘,一个人带着露珠儿去王家哪里能行?” 众人都听出来了李二嫂这是话中有话了,李大嫂遂拉着她坐下,李三娘把她的茶盏倒了七分满,端着这杯带着热气的红枣茶送到李二嫂的手中。 李二兄抱着小五郎对着李二嫂轻声说:“兰娘,你慢慢说,不着急。都是家里自己人,你只管说就好。” 然后大家就听李二嫂平铺直叙的讲了一个听者伤心闻者流泪十分悲惨的故事。 李二嫂的娘家在长安城外的十里坡,李二嫂还未嫁到李家时,因着是长孙女十分受其阿翁看重,时常在她少时带着她去各处走亲戚。 乡下日子苦,人们也只有婚丧嫁娶和逢年过节才能吃的好些。 所以,此时能被带着去吃席的孩子最有口福。 李二嫂十岁上时,她阿翁带着她去其姑母家参加堂姐的婚宴,当天宴席十分长脸,李二嫂也是吃的满口喷香。 可待转过年来,她阿翁又被请了过去,说是堂姐要带女和离归家。 一桩当初看着男才女貌十分般配的婚事怎么不过一年就落得如此下场? 也是因着李二嫂的阿翁当初还是十里坡这个大村子的里正,在乡下有那么几分薄面,才会被请去做个见证,也算是能给堂姐家撑腰,能有个不被男方家欺负的保证。 待得吴老汉归家,听了他说的,大家才知道,原来那堂姐所嫁的男子竟是个不爱女娘的! 与堂姐能生下孩子也是靠着新婚夜吃了药才行。 当时李二嫂不算小了,十一二岁的年纪,婚事也要留心相看起来了。 是以,当时吴老汉并未不让李二嫂听这堂姐的事儿,反而是特意要李二嫂的阿娘把这事的内情仔仔细细的一一讲给李二嫂听了。 也是巧了,堂姐新婚夜就有了身孕,直到孩子生下来到现在快满周岁了,堂姐却再也没有和自己的郎胥敦伦过。 一开始,堂姐怀孕直到生产完做了双月子,她还一直觉得没被闹,是因着自己的郎胥体恤自己,可孩子都要满周岁了,竟还是不能行,那这问题就大了。 但这事上,女娘就是吃亏,大唐就算风气并未过于禁锢女娘,可也没开放到可以把敦伦这事儿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地步。 你说要是直言,那会让人觉得女娘浪荡,像花楼子里卖的似的。可要是委婉诉述,那男子就全当没听懂,堂姐真是又气又羞。 自从堂姐怀孕月份大了后,两人就分房睡了,近一年的不亲近,堂姐自然察觉出了几分不对来。 事情的转变是堂姐有一日去男子的卧房收拾脏衣裳和换季将要拆洗的铺盖,才在褥子底下翻找出一本带图的册子。 堂姐不过好奇,就翻看了起来,没想到刚随意打开一页,看到其中图画,吓得堂姐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唯恐惊吓声出口。 那图画的是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子,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至此,堂姐也知道为何自己的郎胥不愿也不找自己敦伦了。 堂姐也是当机立断,收拾了一包袱自己出嫁时带来的值钱物什,就带着再过几日就满周岁的孩子回了家。 堂姐回家与自己的阿耶阿娘和兄长嫂嫂讲了此事,全家震惊,所以带女和离归家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种男子哪里值得搭进去一辈子。 也幸好大唐此时是鼓励女娘二嫁的,甚至有些地方三嫁的都不少。 本就是男方理亏,堂姐的兄长带人把嫁妆都抬了回来,彩礼也分文不少的给退了回去。 只不过男方的阿耶还算是有良心,只要了一半彩礼,说是另一半当作堂姐教养孩子的花费。 当然了,两人之间生的小女娘也不会改姓。 本来此事也就该到此为止了,那男子从堂姐要求和离到和离成功都没出现过。 可孩子还是和男子家姓的,官府要求也是每年的上元、中秋、除夕、正旦日都是必定要去男方家过得。 就像此时的露珠儿跟着李三娘和离归家的要求一样。 第114章 无题(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因此中秋节当日,堂姐自己带着孩子去了男方家,本来堂姐的兄长和嫂嫂是想一块儿跟着去的,但事出意外,他们耽搁了,堂姐想着早点儿去吃了午食就带着孩子早点回来,所以就自己叫了驴车去了。 没成想,堂姐家里等到天黑,也未等到堂姐和孩子回来,赶紧叫了驴车往男方家去。 还没到就看到一股浓烟,到了之后果然就是男方家着了火。 待得街坊邻居和巡街帮着扑灭了火,也抬出了四具烧的焦黑的尸身。 堂姐和孩子、那男子以及他阿娘,都死了。 小小的人儿就那么躺在自己阿娘身旁,昨天还留着口水被人逗着说话,今天就了无生息了。 对着自家女娘的尸身哭的肝肠寸断的时候,那男子的阿耶领着小儿子才从隔壁村子走礼回来。 最后,这事京兆府插了手,一是在中秋佳节发生的案子,并且其中还有一个不过一岁多点儿孩童,所以案子破的很快。 原来,那男子及其家人早就知道他只喜男子,对女娘毫无感觉。 可时下风气可容不下这种人,再说了他是家中长子,必定是要传宗接代的。 所以,只能由着父母挑了十里八乡里性情柔顺,家在乡下的堂姐,然后男子伪装的很好,顺利的定亲、娶亲、洞房、有孕。 可堂姐生下个女娘来,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的,可男子在平康坊的相好不乐意了,寻死觅活的,好不容易让堂姐发现了真相,幸运的和离带女归家了。 但男子的相好却因病暴毙了,男子只觉是因为堂姐的缘故,才害的他与相好的生死永隔,遂起了歹心。 在中秋当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饭食里下了药,待得堂姐和孩子昏睡就把她俩锁在了屋子里。 男子心中悲痛,内心恶鬼滋生,只觉自己如此悲痛的源头就是其母逼迫他必须娶妻生子给自家传宗接代,心一狠,也端了掺了药的甜汤喂了其母。 亲阿娘哪里有防备自己生的儿郎的? 一碗掺了药的甜汤下去,男子的阿娘也倒了下去。 最后,男子生无可恋,自己也喝了掺了药的甜汤,又在厨房点了一把火,如此悲剧就发生了。 李二嫂说完,正堂沉闷的鸦雀无声。 李三娘没想到世上竟还有这样的惨事发生,不过她咽了口唾沫后,还是对着李二嫂说:“二嫂别担心,王家还有王大郎在,王子恒必不敢如此的。他啊,胆小惜命的很。” 李二嫂低着头没看李三娘,却是一字一句道:“那王家婆子和王子恒后娶的女娘咧?尤其是王家婆子,听你二兄说的,可不像是个心善的人。” 李二兄一开始也觉得李二嫂说的事儿和李三娘独自带露珠儿去王家不能相提并论,但听到李二嫂说王婆子,顿时就觉得还真的不好说,毕竟你是无法猜想愚蠢的人能做出什么事的。 尤其是之前王子恒跟着王大郎来家时,看到李三娘与自己和离后并未过得凄惨难过,面上就表现出几分不满来的。 王子恒是自小被其阿娘呆在身边教养的,王子恒都这么个样子,那王婆子本人岂不是更加小心眼? 谁知道愚蠢并且小心眼的人能做出什么事来? “三娘,你二嫂也是担心,不过我觉得说的有理。到时我和你一块儿去吧。” 李三娘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听了李二嫂和李二兄的话,心里觉得自己到时还好,可要是带着露珠儿去,要是出个什么事儿,还真可能顾不上她。 “那就劳烦二兄......” “还是我去吧......” 李大兄和李三娘同时开口,李三娘停了下来,就听李大兄继续说:“我身上有武艺,不论发生什么,护住三娘和露珠儿还是能行的。” “好了,这个事儿先放放,到时再说。天色晚了,明日还要去君又来,散了吧。” 虽然没商量出来个一二三出来,但是基调还是定下了,那就是坚决不能让李三娘一人带着露珠儿去王家吃中秋家宴团圆饭! 翌日,天刚刚亮,李大嫂送走了要去当值的李大兄后,就给锅里添上水,加了柴禾、 她自己拿了钱袋拐着篮子就往离家不远的行市去。 昨儿买的猪肉肯定是不能继续用来作缝合演示的了,今儿是三娘在联盟众医师眼前出彩的大日子,自然是每一点都要尽善尽美的好。 李大嫂去相熟的屠户那里,挑了三大块儿不小的带皮猪肉,屠户看李大嫂近几日买的多,还赠送几根剃干净了肉的大骨头给李大嫂。 此时的猪肉也是阉割后的公猪肉,没有腥臊味儿,虽然赶不上现代人吃的,但也还算不错。 穿越后第一次吃到猪肉的李三娘当时就觉得,说不定此时的大唐除了她自己和已经肯定是穿越人士的武帝之外,应该还是有其他穿越人士的,要不然这阉割公猪可使猪肉不腥臊,还能出肉量增加的事儿可不是现在该出现的。 李大嫂掏出钱袋给屠户结算了银钱,嘴里听着屠户的恭维话儿,毕竟谁要是能像李大嫂这样一买猪肉就是三大块儿,屠户都能变着花样说好听话儿了。 这钱袋里的银钱还是李三娘单独给李大嫂的,并未用公账上的银钱。 李三娘说这猪肉本就是用来自己入职医药联盟的,是因着她自己的私事才有的事儿,自然是该她自己出这份钱的。 毕竟,猪肉还真不便宜,偶尔吃还好,这段时间用的多,若是一直用公账结钱,李三娘心里也过意不去,所以才单独给了李大嫂银钱。 等李大嫂带着采买好的猪肉回了李家,该起来的都起来了,只剩下小露珠儿和小五郎还在呼呼大睡。 李三娘把自己的医箱拿出来,再仔细的检查了一遍里面的器械,看着那寥寥几根还是从李父那里要来的羊肠线,李三娘实在觉得这养羊制线的事儿实该今日后与太医署疡医孙医监好好说一说。 吃了一顿李二嫂做的汤饼,从脚底都觉得暖暖的,待得大家都收拾好,还是上次去的人。 过两日就是中秋了,四小只的书院也放了假,所以,这次四小只还是要跟着去的。 第115章 起点(感谢瞳声之韵的月票~) 这回出发去君又来的时间可比上次早上不少,盖因高老医师派人送信儿来说上次开始的有些晚了,弄到晚上都要点灯熬油的,很是不便利。 那就不如早些开始,趁着天光,也方便李三娘给众医师演示。 如此,辰初时分李父他们就搬着各自的医箱往门口走了。 要说医箱这个东西还是李三娘首先提出来的,因为李父属于坐堂开馆的医师,一般不出诊,多是病人来医堂看病,所以李父还真没有像游医或是太医署内的医师出诊所需一般会在身边带个医箱。 但自从李三娘提出了无菌概念,又有了手术衣等等物件,更别说缝合所需要的的金属器械这些了,还有李三娘提出的建立病历档案,以备查询这个东西,以上种种这医箱对医师来说就显得十分重要有用了。 因此,李父、李二兄以及李三娘现在就都有一个独立的,内里是分隔成三层的可以放上不少物品的医箱。 只不过,李三娘身为女娘还是力薄,虽然去给她定制医箱时,就已是选用了最为轻便的木头了,但架不住李三娘在医箱里装的多。 倒不是一点儿也提不起来,但要总是让李三娘自己提着还真的挺累的。 所以,李三娘的医箱是特别在两侧加了凹槽,李母亲自挑选了耐磨结实的棉布,上了米浆,给做了一根可让李三娘侧身背在身上的带子的。 李大郎背着装着猪肉的藤框,李二郎则是拿着提篮里放了两套上次在联盟里给众医师讲过的,既能保护医师自己,还能防止病人交差感染的手术外衣、帽子、口罩和布巾子这些。 这是为了防止今天来君又来的医师里,有上次未来过没听过李三娘讲的无菌概念的医师来为他们做展示用的。 都是被李母一一叠好,用布带子仔细的打了结的。 李家医堂门口早就停好了之前约好的两辆驴车,放好了东西,众人一一落座,留守家里的李大嫂和李二嫂站在门口看着驴车走远了,才回家去。 李三娘本以为提早往君又来去,该是能早早到的,至少要比上次早到。 可她忘记了,这早高峰堵车的事儿就是在此时的大唐那也是常有的事儿。 只不过现代堵得是汽车、电动车,这里堵的是驴车、马车罢了。 还好赶车的车把式是熟悉道路的人,带着李家众人走了两回小巷子,赶在辰时末可算到了君又来酒楼的门前。 这次倒是比上次的排面儿还大些,掌柜的身后跟着四个小厮,两两捉对,看着就很有排面,也显得很有条理。 驴车还未停定,这掌柜的就往这边迎过来了。 李父几人刚下车,掌柜的就走近拱手行礼,“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啊!” 李三娘刚听到这两句话,嘴角就带上了笑意,这掌柜的真是十分会做生意,这迎来送往的本事还真不是谁都能做的。 “李医师、小李医师、李稳婆、李三娘子和诸位小郎君,别来无恙啊。东家早就吩咐准备好了的,快请进。” 掌柜的身后的四个小厮也是十分有眼力劲儿,上前就帮着搬动医箱和藤框,还有一个指引着车把式往停车处走的。 李家众人跟着掌柜的一路进了大堂,上了二楼,到转角处直上三楼。 上到最后一阶楼梯,入目是个遮挡视线的隔断,只不过这隔断做的精巧雅致,上面糊着米白色的窗户纸,对面窗子透出的光线照到这原木色的隔断上,光影交汇,十分好看。 跃过隔断走进去就是一个有楼下三间屋子大小的大厅,大厅内有六根廊柱,设计巧妙,既不遮挡视线,还能起到支撑的作用。 掌柜的开心自豪的看着李三娘他们惊讶于三楼的风光,待几人把医箱等东西放下,就跟着掌柜的脚步来到这环开的六扇大窗边上,“诸位请看,此处是我君又来最佳观景点,往北能看到皇城,往西南方向看去就是玄都观了,若是春日,那灼灼十里的粉色桃花看着才是美景呢。” 掌柜的一边说一边带着大家往最东边的窗子移动,“这边往东看是能看到东市的,要是再往东南方向看去,芙蓉园的景致也是可以看到一角。” 如此又听掌柜的讲古,花了约有一盏茶时间,从这酒楼几时由哪位大家画图,用了什么木头,哪种技法,到建了多久才得以建成。 掌柜的谈兴不减,还指点众人欣赏着三楼厅内墙壁上悬挂的书法字画。 李家文化素养最高的就是李父了,李三娘看李父捋胡子点头的样子,心里就知道李父八成是没听懂的。 不过,掌柜的这一番动作,李三娘算是知道了自己上次出讲的效果定是不一般的好,不然不能此次能到三楼出讲,还能得这君又来的掌柜的倾情相待。 因此,李三娘心里觉得自己这回定是要拿出十二分的认真,好好的讲好这一次。 既能达到传播技法的目的,还可以让自己顺利以女娘身份加入联盟,以此好来开展自己想要提高妇女儿童的看病就医的比率,促进大唐医药发展进步,满足自己不白来大唐一场的穿越之旅。 等李三娘他们收拾好,坐下刚喝上店内小厮送来的茶水,就听楼下掌柜的那与人恭维夸赞的声音了。 李父带着李三娘几人就在隔断后等着,一会儿工夫穿着常服的太医署疡医孙医监走了进来。 当然了,接下来就是一顿寒暄,李父是真真高兴的不行,毕竟其他人夸赞李三娘那都不是专业人士,而孙医监的夸赞才让李父觉得顶顶真切好听。 未等李父与孙医监说些谦虚话,楼下又传来声响,原来是高老医师为主的太医署内的温和派的主要几位老医师领着十数位年轻医师走了过来。 本来李三娘还觉得这大厅十分宽大,可只这一派内的二十来号人一进来,竟是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空间。 此处落座的孙医监身上官职最高,众人都要一一对他见礼才好。 高老医师正与李父说话呢,隔断后就有掌柜的在前引着孙成仁医师为首的相王派的十多位医师上来了。 第116章 舍生取义(感谢瞳声之韵的月票~) 又等了一刻钟,陆陆续续的来了许多人,能有三四十人之多。 其中有七八位乃是长安医药联盟里辈分颇高的元老级人物,在这之中有一位七十岁出头的花白头发穿着和徐敬真差不多样式的道袍的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孙思邈医师的记名弟子黄丘枝。 高老医师看到这位长者来了,赶紧上前迎接,“黄老,竟然惊动了您?快,三娘,见礼。” 李三娘看着高老医师的态度,自然明白这位老者是个重要人物,低头躬身行礼。 此时的人能过古稀之龄的不是没有,但真的不多,且能像这位老者一般行动自如,面色红润的那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李三娘想到坊间流言,说是孙思邈孙医师于养生一道颇有建树,耄耋(mào dié)之年依然健步如飞。 “好,好,好,小女娘快起来,吾等医者后继有人,是好事,大好事啊。” 整个儿大厅年龄最高,辈分最长的人说出了夸赞李三娘的话,除了老者自己,包括李三娘在内的所有人都惊讶非常。 本来这种地位的长者能前来,已经是没人能够想得到的了。 且这位老者还能直接出言对着一年岁不过二十还未正式踏入医者行列的女娘进行夸赞,那更是让人啧啧称奇。 在场的医师里心思多的,都会想到,想必这其中是有什么缘由的,本来是觉得这李三娘的出讲讲新奇却有用才来听一听的,这回见了黄老都来了,那更是要认真一听的。 李三娘赶紧再次低头行礼道:“黄老谬赞了!联盟内众多医师都是冉冉升起的新星,联盟内有他们是幸事,大唐正是有这一代代如同您一般的医者,才能越来越好!” 黄老听了李三娘恭维之言,哈哈哈大笑出声,不过倒是没再说什么,随着高老医师入了上首主位坐下了。 李三娘看着这围绕着大厅中心的座椅都坐满了人,密密麻麻的能有七八十号。 结果,这竟还是不能满足,掌柜的又叫着小厮在贴着几面墙壁的位置又摆放上了十多张椅凳,才算让来入会的每位医师都有了座位。 李三娘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太阳,时间真的不算早了,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吃午食了。 请示了高老医师和孙医监,又询问了黄老后,李三娘这才走到大厅正中央。 站定,朝着四周一一躬身行礼,等着厅内的声响逐渐小了下去,李三娘才开口:“今日我李三娘十分感激诸位能够前来!” 说着,李三娘就又是躬身一礼。 “我来回看着都不算是生面孔,看来上次三娘讲的还算有用,能让大家再次听三娘出讲。时辰不早了,话不多说,咱们直接步入正题。” 李三娘一挥手,李大郎搬桌子,李二郎提着猪肉上前,就在李三娘身前这处地方,摆正这小方桌,把猪肉放上,李大郎再折返回过去提了李三娘的医箱放下。 “上次与大家分享了海氏技法和心肺复苏法,并讲了邪祟引起疾病和感染的事儿,还说了无菌概念,之后我与诸位又讲了既能保护咱们医者自身,还能防止病人交差感染的手术衣、口罩、帽子和布巾子。” 一边说,李三娘一边从自己的医箱中取出提早放在其中的手术衣那些物什,这回李三娘吸取了上次有医师说这白胚布做的衣裳白冉冉的不太吉利的建议,就和巷子里接活的仇娘子说了,将这布染成了淡绿色,很淡的绿色,能看出是有颜色的,但也不深,若是浸染上血渍、污渍等也很容易看得出来。 李三娘一边穿手术衣,一边说这手术衣的作用。 当然了,此时肯定不能搞现代外科手术里完全无菌那一套的,这里是不可能有专门的助手给主刀戴手套、系衣带的。 医师的手也不用一直擎着,总是放置在胸前的无菌区中。 李三娘搞出这手术衣的一套,也仅仅是能一定程度上像她说的那样子,稍稍保护好自己,以及能防止病人间的交差感染罢了。 李三娘又拿出加了系带的帽子和口罩,一边带一边从这头转到那头,希望在场的每个方向的医师都能瞧的清楚。 “这帽子,自然是为了防止落发,以及头发上的污物不会落下影响病人伤处。再就是将头发都收拢在帽子里,可以让医师更好的看清眼前,有一个适宜的视野,也方便医师动作。” 当李三娘把口罩戴好,遮挡住了自己的口鼻后,在场的医师窃窃私语议论的声音就更大了一些。 “这李三娘子用布巾子遮住了脸,是因为自己是女娘么?” “看着不像,听说她将来只想为女娘看诊,那这都是女娘,哪里还需要遮面?” “就算她是女娘,不过露个脸,哪里还用特意蒙面?” “......” 李三娘稍等片刻,等众人从各自的讨论中回过神后,才朗声道:“上次与诸位探讨了这邪祟,也就是我称之为菌的脏物,会致人红肿、发热、疼痛。而这口罩,”李三娘用手指了指自己被口罩遮住的口鼻继续说:“能阻挡这菌通过咱们的口鼻入侵咽喉、气道、肺脏,一定程度上可以保护咱们自己不受感染侵袭。并且,在座的定然是有参加过官衙组织的,在大疫之地前去救治当地百姓的医师吧?” 这时坐在西北角的一位身着蓝衫的郎君站了起来,得到李三娘的点头后,才对着周围拱了拱手说:“某是元德堂下有七年行医时间的郭雅容,两年前,曾与家师经太医署组织同数十位医师前往庆州安化县救治大疫下的百姓。” 郭雅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家师已年迈,本不用他去,但他认为为医一日,就该做医一日。遂七十有二的年纪还是前去了。” 大厅内坐着的医师听了郭雅容的话,就有人小声道:“啊,我想起来了,难道他说的是去岁被太医署出面嘉奖过的郭辰郭老医师?” 这话自然也被郭雅容听了去,他对着这人行了一礼道:“正是家师郭辰。那场大疫,我与家师同数十位医师日夜操劳奔波十几日才让病症少了些,可家师与另外两位年岁较大的医师因着年岁大,又在第一线,没挺过去,大疫还未结束,就被传染了疫病,不过挺了十数天就走了。” 李三娘听到这里,同在座的医师一样,除了难过,还觉得十分可惜。 医师本就是经验实践性的手艺人,自然是行医越久,医术也就越厉害。 这就像久经沙场的将士,从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兵士才是最厉害的。 所以,一个行医数十年,有着宝贵经验的医师的逝世,真的很可惜,是一件憾事。 还没等李三娘沉浸在这种医者情怀中不能自拔时,就听到郭雅容带着欣喜的高声提问:“敢问李三娘子,若是在大疫下,医师前去大疫之地,穿戴上李三娘子所展示的这衣裳、帽子、口罩,可能真的防止邪祟侵染?可以保护自身?” 这事,李三娘还是敢点头的,遂点了点头,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带着口罩呢,回答道:“自是有效的。” 第117章 六步洗手法(感谢秋秋1999的月票~) 李三娘戴着口罩看着郭雅容高声补充道:“若是这疫病主要是由呼吸入鼻腔、咽喉、气道直到肺脏,那戴上可以遮挡口鼻的口罩是会更有防护作用的。” 李三娘这会儿已经从刚才郭雅容所说的郭辰老医师的事儿中走了出来,只觉得这郭雅容不会是不良人安排的内部“自己人”吧? 这不是上赶着给李三娘递梯子么? 郭雅容正了正身子,从旁能看到他的眼眶有些湿润,对着李三娘拱手一礼后就坐回原位了。 他是不是想到了,假如当时他的恩师有戴着口罩是不是就不会高龄劳累下染病倒下了呢? 李三娘自己不清楚当初太医署组织长安医药联盟内和太医署的医师同去疫地的具体事宜,但在座的大部分医师因为今年上半年刚参加了太医署,对杰出有在官府的牵头的事儿中,做出不小功劳的人进行嘉奖的一个仪式,对于当初的内幕还是很清楚的。 人群中互相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就连黄老都与高老医师在座位上小声说起话来了。 “我记得,当初安化县染疫的百姓是咳嗽不止,高热还伴有面部涨红吧?” “是了,那咳嗽该是病人的肺脏染上三娘说的菌了,若是当时有用口罩还真说不定会好些。” 李三娘看着场中大家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就端着自己的茶杯,拿起茶盖有规律的敲打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如此敲打了十几下,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后,李三娘就停止敲击,站定,发挥女娘特有的高音冲着在座的人说:“诸位,诸位请听我说。” 做医师的,尤其是有常年在医药联盟和太医署下听令的人,这点子听指挥的能力还是有的,不过几息,大家就都安静了下来。 李三娘这才降低音调,只用稍大的音量铿锵有力的讲:“诸位,从今儿我这穿的衣裳,到头上的帽子和遮了口鼻的口罩,以及疡医救治金创伤可用到的布巾子等等,皆是对我等医者最为有用的物什。若是无用,我也是不敢如此在大家面前出讲的。” 李三娘从自己穿戴的浅绿色手术衣指到自己戴着的帽子和口罩,又转身对着郭雅容的方向行了一礼,“大唐能有诸位敢于去到疫区解救百姓的医师,是我大唐之幸,是大唐百姓之幸,是我医者的无上荣耀!” 说完,李三娘指挥着那两个还站在门口的小厮上前来,其中一个端着李三娘刚来君又来时,与掌柜的说好的木盆子,内里装着热水,另一个拿着装着猪油皂的小木盒和猪鬃刷。 这回李三娘在君又来能看到猪油皂这等比猪胰子更好的清洁物品,让李三娘再一次确定此时的大唐绝对不止仅仅她自己和武帝两个穿越者而已。 待得小厮在另一个小桌上放好木盆和木盒,李三娘一边挽着衣袖一边说:“诸位,待得此次与诸位的出讲结束,三娘过后是必要到郭老医师墓前祭拜一番的。此时,时间不等人,这是我想展示给诸位的无菌的一个重要步骤,如何在给伤者手术前清洁医者的手以及手臂。” 李三娘把大家的视线强行从之前讨论郭老医师的事儿身上转移到自己这边,众人对着她挽上的衣袖露出的光洁的手臂,并未觉得不适和不好意思。 要说,大唐此时的风气真的是十分之开放和包容,之前也说了世家女娘们常有结伴骑马出城去打马球的,更别说上流贵女们和离带女归家的都不在少数。 虽然夏日里正经女娘们不会学平康坊中的欢场女娘们那样子,不穿上襦只单着一件襦裙,但是炎热的夏季,穿着轻薄透气的上襦,内里只搭配一件小衣也是女娘们常有的穿着。 更有那十分之昂贵的隐隐可透露出肌肤的烟云纱料子,这种料子所做的上襦也是常有贵女穿着的。 长安城内外,处处可见揽客做些小生意,如贩卖自家产的菜蔬等物什、或是针线布料铺子里的女掌柜女伙计等不同年岁的女娘,乡下地界,别说二嫁,三嫁四嫁都有的。 要说,还是那句话,当一个国家年富力强,繁荣而昌盛的时候,就会更包容、开放,女娘们的穿着打扮也会更多样多姿多彩。 反而越是衰弱无力的国家,才会更加限制女娘的人身自由,穿衣打扮,更是会十分注重在意甚至可以说严苛要求女娘们的忠贞的。 “诸位,尤其是要接触病人躯体上的伤口的疡医,更是要注重手部和手臂的清洁,这只要清洁到位了,很大程度上是可以极大的降低病菌那些邪祟感染伤处的。” 李三娘这时,心里简直想要抱着李大嫂好好亲香一番,李三娘原先只以为李大嫂只是把自己常穿的衣衫的袖子改的窄了一些,现在挽了起来才发现,不仅仅是如此,李大嫂为了方便李三娘挽袖子露出胳膊好来处理伤患,竟是在袖子处于手肘上十公分大小的地方缝了两根细带子! 李三娘心想,之前觉得袖子里面有些发痒,原来是这带子的事儿! 如此,这就方便了李三娘,李三娘就小声叫了李母上前,帮着她用这两根带子固定好自身衣衫外的淡绿色的手术衣的袖子,好让自己的胳膊暴露出来。 李三娘想着,过后可要和仇娘子说,这手术衣上也是可以加上这样的带子的。 “诸位,请仔细看,我是如何清洁的。” 众人就把目光集中到李三娘的手上,只见李三娘先用热水浸湿了手,用旁边的猪油皂在手上搓出许多泡沫,“诸位,接下来我会比较慢的分步清洗我的手。” 李三娘一边用六步洗手法清洁双手,一边解释着自己是如何做的,“手心和手背要交替搓洗到。这里要注意,双手交叉仔细搓到指缝。手部关节也要搓到。最后两步就是,要交替揉搓每根手指。最后指尖并拢在掌心中搓洗。” 李三娘这六步洗手法一展示,着实惊诧到了现场不少人,谁也没想到只不过洗个手而已,竟还能让李三娘洗出个花样来。 接着,李三娘在另一盆水中冲洗干净后,再次开口道:“诸位,若是条件许可,自然是再换一盆热水来清洁一下手臂为好。” 李三娘就又演示了一下如何清洁手臂的,然后她就拿起了一旁的猪鬃刷子,“诸位,条件许可的话,自是还可以用这猪鬃刷再仔仔细细的把双手和手臂的每一寸肌肤都刷洗一番的。” “竟是要洗的如此仔细么?” “这李三娘子教的,也太麻烦了吧?” “哎,没听她头前说了,是专门给疡医讲的。那金创伤,最怕病人最后发高热,指不定,这三娘子讲的还真的有用。” 这边李大郎看着李三娘在另一盆水里冲洗干净了,就赶紧上前递了一块儿干净的布巾子给她。 前面已经说了,此时定然是无法达到完全的无菌环境的,只能是在现有的条件下做到最好而已。 按照现代外科进手术室的标准,至少洗三遍,其中还得是用流动的水。 “诸位,若是有条件,可用干净的布巾擦干双手最好。” 然后,李大郎就又上前从靴筒中拔出一把匕首来,在众人惊异的呼声中,对着李三娘面前的猪肉,“噗”的划了笔直的一刀。 划完,李大郎看李三娘点点头,才拿着匕首回到原位。 李三娘看着一旁李二郎早就为她拿出摆放好的弯针、羊肠线和持针钳来,对着众人:“诸位,接下来就是今天三娘我要与大家出讲的重中之重,缝合。” 第118章 缝合(感谢秋秋1999的月票~) 太医署的疡医孙医监看着,今儿来君又来听李三娘出讲的重中之重来了,顾不得旁人了,直接起身走到李三娘身前,想要一睹究竟。 在场除了黄老医师,就属孙医监的职位最高,他如此动作,其他人自是不敢说些什么的。 再说了,大家其实都好奇这李三娘讲的缝合到底是如何缝如何合。 毕竟,除了在军队任职的疡医,在场的大多数医师是从未见过缝合这等治疗金创伤的事的。 太医署里分为医科、针科、按摩科、咒禁科,在场的大多医师都是医科的,多为治疗内科疾病,通过开方、内服外敷来治病救人。 稍有家学渊源且自身有几分天赋的,才能学习并深入研究针灸一科。 长安医药联盟内就多为这两科医师,按摩科、咒禁科以及大唐连年征战中演变出的疡医科这类新科医者是少之又少的。 所以,在座的医师都是好奇且有极大的求知欲,想要了解李三娘所说的缝合这等技法的。 要知道,金针技法那可都是杏林圣手不传之密,别说此等技法了,就是一个治病的方子,或是丸药方子那都是传家之宝,断然不可能说与外人听的。 就是有机遇和能力考进了太医署内,学习了些技法,了解了一些方子,那可都是要与官家签契书,差不多是把自己这一生都卖与官家了的。 就这,大批医者照样想要入太医署呢。 此时,孙医监站到前面去了,黄老医师和高老医师也不遑多让,仗着年龄大辈分长,就移动到了李三娘左前方。 如此,能看清李三娘动作的位置,只剩她右前方约莫能站四个人的地方了。 太医署内相王派的孙成仁医师带着一位年轻医师走上前去占了两个人的位置,现下只剩两人大的地方了。 在大厅里围坐成一圈的几十位医师,看到这个场景,要说心里没有一丁点儿小话儿那是不可能的,可医者一道本就是论资排辈的,要怪只能怪自己资历浅罢了。 李三娘看这架势,心里也有几分汗颜,幸好她提前考虑到了这种情况。 “诸位,勿急!家父和二兄都通此道,还请诸位稍待,等我展示过后,家父与二兄会再次仔细于诸位展示一遍的。” 几位走到李三娘身前的大佬们,还是有几分良心的,李三娘身前余下的那两个人的位置,由此空着作为在座的没到跟前观看的医师们唯一可看的视野了。 这个位置对于围坐在前排,视力又好,正合适在这个方位的医师来说,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的。 李三娘先从自己的医箱中拿出之前不可先生来家时带的那一小瓶儿蒸馏过后的烧刀子,用请不良人找宫内大匠按着李三娘口述李二兄画的图纸打造好的镊子,很稳的夹起一布巾子中包好的一个木棉球儿,仔细的夹着往小酒瓶儿口儿里放,待得沾满了酒液,才拿出。 “李家小女娘,我闻着这是烈酒?” 李三娘点点头,表示黄老医师说的没错,刚想解释下为何这么做,就听孙医监抢先说:“三娘子,可是要用这烈酒来清洁伤口,以防,用三娘子的说法,就是防止感染,消毒用的?” 李三娘虽然不惊奇此时就有用烈酒消毒伤口的方法,毕竟李父早就同自己解释过这个法子,但是她还是很佩服孙医监如此大的年岁,竟还能这么快接受自己出讲出的新概念,这接受新事物的能力着实可以啊。 不像那些迂腐固执的犟驴们,之前长安城内还是有些顽固不化的酸腐文人们,觉得李三娘之前为了救治溺水没了呼吸的凉国公府的女娘,而嘴对嘴给凉国公府女娘吹气的事儿是有伤风化的,不是正经女娘能做的出的事儿来的。 凉国公府怎么可能让这股子贬低李三娘的流言一直流传,最后还是他们抓了一个在酒肆里与人大话的落魄郎君,当面教训了几句,说要去京兆府告他诋毁才逐渐止住了这股风头。 李三娘抬头,用惊喜的口气回道:“正是!孙医监果然有见识!这烈酒是特别提炼出来的,比市面上最烈的烧刀子还要烈上几分。想必孙医监,已是在军中用过此法给将士们处理过伤口了的?” 如若不是烈酒,黄老医师也不能明显的闻到那股子酒精的味道。 孙医监用眼神示意,待得李三娘点头,就直接拿起李三娘已经塞好瓶塞的小酒瓶儿,拔掉瓶塞,一股刺激强烈的酒精味儿扑面而来。 孙医监又顺手端给身旁的黄老医师,待得高老医师和孙成仁医师都细嗅了后,孙医监才说:“确实,军中已用此法,也确实这法子能有效的减少伤后病人高热发生的可能,就算高热也多能存活下来。你这酒也还真是比我们军中的都要烈。” 李三娘心想,可算是把这酒精扔到明面上了,今儿出个引子,待得不良人那里真真的把这一整个系统的酒精都捣鼓明白,就不需要李三娘去参与什么,只要能让她顺带喝上一口汤就好。 “这邪祟,也就是我说的菌,最怕这烈酒,”说着,李三娘就用镊子夹着木棉球儿在带皮猪肉上,刚才李大郎特意划出的那一道笔直的伤口上揉擦。 “像我如此用这烈酒给伤口清洁,最能杀菌,减少伤口过后感染而让人高热的可能。” 李三娘运用从内而外绕圈的方式擦拭伤口的法子,“诸位,用我这手法,能最大可能降低感染。” 旁人可能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孙医监确是捋着胡子点点头,他是真看明白了,这术业有专攻,主要攻克疡医的果然能更明白李三娘的点。 “三娘子如此由内而外的绕圈,可是为了尽量减少那菌与伤处的接触?为了更干净,可对?” “正是如此!” “这烈酒稀少,咱们又只是演示,我就不再浪费了。其实,若是可以,应是用这烈酒揉擦过三遍为好的。” 做完这些,李三娘弃了木棉球,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弯针、羊肠线和持针钳,“时间有限,我先与大家演示一种最为简单的缝针针法。” 然后,李三娘就利落的穿好了羊肠线,用持针钳夹着弯针,又快又好的演示了五针单纯对合缝合。 超快的,不过几秒钟李三娘就缝了五针。 别说离得远些坐着的医师了,就连近前的四位大佬都没反应过来,李三娘就炫技了一小番。 第119章 炫技 (感谢书友161208221122650的打赏~) 当日,太医署。 “哟,孙医师这是要下值了?” 急匆匆的想要早点儿下值的孙辰阳,也就是李三娘第一次在君又来出讲时,与她有过问题讨论的,那个傲娇的出自世代行医世家,年纪轻轻就在太医署任职的郎君。 孙辰阳虽然自傲自己天分高,年纪轻轻就入了太医署,但人情往来上还是有几分自知的。 虽然他现在只想赶快奔跑,出了太医署,就赶紧坐上马车往君又来赶去,好好听听李三娘的第二次出讲。 但是,此刻他还是停下急匆匆的脚步,压着自己焦急的心,拱手与这位同僚行礼,“正是,王兄这是要去上值?” “是了,科里排了我下午当值咧。” 好一顿寒暄,孙辰阳才紧赶慢赶的让仆从赶车往君又来去,可等他赶到的时候,李三娘正被高老医师拉着给黄老医师他们炫耀呢。 这就要说回半个时辰前的事儿了。 当李三娘又快又好的不过几秒钟内,就将李大郎划开的那十几公分长的口子,缝合了近三分之一的样子,这一手赤裸裸的炫技行为还真让李三娘装到了! 在场的,除了李家自己人是在家里见识过李三娘是如何快速闭着眼睛都能缝合的,其他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然都是大为震惊的。 李三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慢条斯理的说:“这就是最为简单的一种缝合技法,我之所以做的如此之快,都不过是手熟罢了。” “三娘子不仅仅是为了炫技吧?” 孙医监伸手去揉搓了几下李三娘缝合的那几针的地方后说:“三娘子如此之快,是因着想要演示在真人身上为了防止失血过多,才要如此之快的进行缝合吧。” 孙医监没用疑问的声音结尾,而是肯定的语气,他这话一出口,身旁的黄老医师他们却是点点头,表示了同意。 这才让外围那些坐着看不清,而都站了起来围靠上来的医师们反过劲来了。 “这技法果真是快啊,我都没看清,这就缝好了。” “确实是快。” “不过,这原也应该,若是慢了,那血都流干净了,还救得什么人啊。” 果然,这专业的人看一眼就看出了门道。 “正是如此。孙医监高见。接下来,我再放慢速度缝上十针给大家瞧瞧。” 如此,李三娘就放慢了速度,一步一停,缝了十针给众人看,当然了,估计只有站在李三娘身前的这四位大佬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了。 “三娘子你这器具倒是别致,比我们疡医在军中用的可细致多了。我瞧着,你缝的这伤口也小,用的应是羊肠线,这该是等好了,留疤会小上不少。” 李三娘听着孙医监的话,再看着孙医监跃跃欲试的双手,哪里还能不明白。 遂抬头看向孙医监,戴着口罩也没挡住她脸上的笑意,“孙医监,可要一试?” 早就等着这句话呢! 得了这句话,孙医监哪里还按捺的住,当即就要接过李三娘手中的持针钳。 不过,孙医监在半道路上停住了,叫着身后一个也是太医署里专修金创科的年轻后辈医师过来帮他挽袖子。 让孙医监这么一弄,李三娘就觉得今日这一上午的时光没白讲,至少把术前清洁这块儿给众人留了个深刻印象。 留在厅内的小厮也很是有眼力劲儿,端着木盆就过来了。 孙医监手脚利索的学了李三娘洗手刷手指,当中有不到位的地方李三娘在旁也小声提醒说了的。 待得孙医监上手了李三娘的那一套器械后,李大郎就上前,抬手用匕首在刚才那一刀旁又划下一刀来。 一开始孙医监还不敢有多大动作,稍微浅试了一针后,估计是觉得还算简单,然后就有了自信,动作越来越舒展,也越来越快。 李三娘看着,心里都不得不承认,这有的人在某方面他就真的是有天赋的,想当初李三娘自己在现代里初学缝合时,可是上手多次后,才做的有模有样了呢。 大家看着孙医监做的十分可以,都觉得自己也是行的了,虽然没叫嚷出来,但窃窃私语不断。 李三娘就和李父李二兄说,让他俩也把猪肉拿出来,分成两方,一个在大厅北边,一个在东边,尽量让到场的医师们都能看到。 这可是顺了在场本就有些怨言的那些仅能坐着的医师的心了。 虽然李二兄和李父都支应了起来,但是还是无法保证在场七八十号人每一个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更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能上手一试。 那没办法了,毕竟猪肉只有三大块儿,最多每块儿划上五六道大口子而已,可真经不住这么老些人的试验。 这边,孙医监快乐的学习缝合,他是开心了,围着他的人可就不高兴了。 “孙医监试了这一道也就是了,可不能总是霸占着,挡着别人。” 黄老都开了口,孙医监自然不好再一直霸占着位置了,只能将器械交予了黄老。 李三娘看着大厅内此时犹如行市上吵吵嚷嚷的样子,心里十分满足,感觉自己之前的准备都有了交代。 君又来的金掌柜从门口挤了进来,对着李三娘一礼后道:“三娘子,你瞧,这可过了正午十分了,诸位医师的饭菜都准备好了,这什么时候下锅好啊?” 李三娘往窗外一看,还真是艳阳高照了,想想还有四种缝合技法还没说呢,可这肚子该喂饱的时候也得吃饭啊。 不过,李三娘看着现场这个架势,估计两刻钟内是不可能了。 “掌柜的,大家热情高涨,两刻钟后应是会好些,那时我再请诸位医师分位就座,好好尝尝君又来的招牌菜。” 得了李三娘的准话,金掌柜才和随行小厮下楼去嘱咐厨房去了。 过了近两刻钟后,李三娘看着黄老医师、高老医师和孙成仁医师都用自己的那套器械试验了一番后,就上前请他们就座歇息,等着小厮们摆桌上菜好吃午食。 四位大佬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都往窗外看去,确实是要吃午食了,再不吃,可就过了时间了。 等李三娘这边的四位大佬撤了位置,李二兄和李父那里的医师们也不敢过于聒噪了,渐渐地也消了声音。 君又来的小厮十分上道,看位置都让了出来,赶紧两两捉对,从大厅东南方一个屏风后面合力抬出了圆桌,比着方位,一一支好,不仅擦净了桌面,还摆放好了椅凳。 不多不少,桌子刚安好,君又来的招牌菜就上来了。 第120章 实践(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所以,当孙辰阳紧赶慢赶赶到君又来时,看到的就是被高老医师拉着到黄老医师他们面前,被炫耀个不停笑的脸都要僵住了的李三娘。 当然了,三楼这个大厅是很大,可也放不下七八张圆桌的,所以,除了李家人和四位大佬的亲近人能在内就座,其他的医师还是被安排在了二楼的包间内。 孙辰阳怎么说也是身有官职的医师,遂就在孙医监他们所在的桌子上安排了一个空位予他。 孙辰阳听着周围人都在热烈的讨论着,李三娘上午讲的缝合技法是多么厉害、有用,心里一阵后悔。 早知道赶不及,就该提前请了假,与人轮换也好,早早来了,也不用这紧赶慢赶的还是没赶上的好。 李三娘自然是对孙辰阳这傲娇的年轻医师有印象,她也看到了孙辰阳脸上的懊悔,遂开口道:“孙医师不必懊恼,我下午还要讲解其他缝合技法的,会前必然还是要再次演示上午讲解的技法,到时孙医师可仔细一观。” 听了这话,孙辰阳心里乐开了花,还好,还好,不算完全错过。 “如此,多谢李三娘子了。” 这顿饭是吃的有滋有味,君又来不愧是能在长安城里屹立多年的三层大酒楼,这饭菜滋味着实可圈可点,尤其是有几道平日里李家饭桌上基本吃不到的山珍河鲜,让李三娘吃的肚儿浑圆。 李三娘因着自己不通厨艺,是以对饭食的要求只要能混个肚饱,可以保证基本的营养摄取就够了。 可这华夏大地上谁能不爱吃美味的食物呢? 李家在没有李三娘得的那些感谢银子之前,要供养四个读书院还兼具习武的小郎君们,家里可真没宽裕到顿顿有肉吃的地步。 也就是这三个多月来,李三娘带女和离归家,李二嫂又生下了小五郎,再加上李三娘得了不少的感谢银子,种种原由之下,才让李家的伙食好上那么几分而已,其实也就是能在街面多叫几回饭食,每旬都吃上两顿肉食就是了。 李家人都是有打算的,四小只的前程,以及李大郎、李二郎这两个较大的郎君的相看事宜,更别说李三娘自己还想着做慈善的事儿了,哪里不需要银子? 开源节流,源还没开上,可不是得节俭着些么。 吃饱喝足,年岁较大的黄老医师、高老医师已经被身边弟子服侍着去了楼下包间休息了。 待得小厮上来撤了碗盘上了茶壶和点心,留下的孙医监与孙成仁医师、孙辰阳医师就与李父李二兄和李三娘他们积极的探讨起来。 话题甚广,从李三娘上次所讲的急救技法到这回所说的疡医缝合技法,尤其是孙医监,对于李三娘所出讲这些知识着实是十分伤心,竟还想要李三娘以后入了医药联盟后,有机会到长安城郊屯兵处,疡医多的大营中与其他没机会来听李三娘出讲的疡医和学徒们仔细再讲一遍。 李父在场,李三娘就没先说话。 “多谢孙医监瞧得起我家三娘这门技艺,能够与身经百战的经验丰富的医师交流自是好上加好。只是,我等不知联盟内部对于我家三娘的入盟考核是如何安排的?也不知时间?着实怕耽搁了军营中医师行事啊。” 李父如此作答,孙医监还有什么不懂的,无非还是因着李三娘没入联盟呗。 孙医监瞧了一旁坐着慢悠悠品茶的孙成仁医师一眼后,直接对着李父说:“李医师,不如这般,我瞧着三娘子这技艺十分合适我们疡医啊,这长安医药联盟不如不用加入了,我同上官请示,让三娘子直接去我们太医署疡医科入职多好?” 李三娘哪里想得到孙医监竟是起了抢人的念头? 这可是与她先前规划好的路线十分不一致了! 先不说孙医监的上官是否能同意一个女娘去太医署内的疡医科挂职,就算许可了,这也跟李三娘自己想要造福大唐女娘们的医疗卫生环境不成正相关啊! 李三娘想要开口婉拒,未等李三娘开口,本来在旁慢悠悠品茶的孙成仁医师却是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嘴笑眼不笑的对着孙医监说:“哟,孙医监这是挖墙脚挖到我们联盟眼前了?哈哈,孙医监怕是不知,李三娘子的才能自是已被联盟知晓了的,现如今不过是等着李三娘子出讲完后,通过基本的考核后,就可在我们联盟下挂职了的。不劳孙医监操心。” 孙成仁医师转过头对着李父和李三娘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下,又继续说:“不过,孙医监这边要是想要李三娘子去营内出讲,可得跟我们联盟是上面联系好,毕竟我们联盟自己也有不少医师想要学习李三娘子的技艺的。” “呵,老孙啊老孙,大家都姓孙,你说说你这幅样子,也不知道给人看诊时会不会吓着人。” 李父和李三娘对视一眼,无奈的在旁静默不语,这俩人李家谁也惹不起,那就不说话好了,待得两位孙姓大佬斗完嘴,他们再说话。 李三娘听着孙医监和孙成仁医师斗嘴的功夫,君又来的金掌柜确实着急忙慌的敲了门进来了。 李三娘还以为是有人来找,但看到金掌柜额头上的汗珠子,满脸焦急的样子,可不像是那么回事儿。 就算着急,金掌柜还是有自己的长安城第一酒楼的面子的,先对着孙医监和孙成仁和李父行了礼后,才又对着李三娘深深一躬身,李三娘正诧异来着,就听金掌柜开口迅速口齿清晰的讲了所求为何。 原来是今儿要接待长安医药联盟这百八十号人,后厨十分忙碌,就让刚学厨的才十三四岁的小学徒帮着洗菜切菜,其中有个不太伶俐的小学徒切萝卜的时候不够专心,竟是切到了自己的手。 血流不止,后厨的大师傅拿了自备的止血粉撒了上去,竟还是不能行! 本想着赶紧送去医堂,可这还没出门呢,就想起来,附近坐堂的医师一多半都在三楼呢,这才禀报了金掌柜。 人命关天的大事,就算仅仅只是一个小学徒,那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遂金掌柜,赶紧上了三楼,请求李三娘帮着去看上一看,是不是可以用上李三娘说的缝合,救这小学徒一命。 金掌柜刚说完,李三娘就站起来了,提着自己的医箱就要和金掌柜往楼下去。 本来是一件意外,可还真别说,这意外来的及时。 “本不该高兴的,不过,此事还真是一个最好的给大家出讲的机会!孙医监,孙医师,还请随我下楼一观。” 李大郎上前提了李三娘的医箱,李三娘就转头对着李二兄说:“二兄,你去楼下看看,医师们可吃好了?若是有人有意,可随咱们到后厨一观。我本想下午再和大家讲讲其他几种针法的,可这大好的机会,还真是不该错过。” 说完,几人就赶紧往楼下赶去,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在何时何地都说的通。 到了后厨,李三娘就看到了院子里被几个膀大腰圆,围着围裙带着帽子的大肚汉围着的,左手裹着已经被浸透成红色的脸上带有泪痕的哭唧唧的小学徒了。 李三娘本想请金掌柜找间干净的屋子作为手术室,可这后厨房最干净的地方估计就是这院子了。 是以,到了这眼角挂泪的小学徒跟前,李三娘就在一旁的石座坐下,看着小学徒十分自信的说:“小郎君勿怕!我是会治金创伤的李三娘,这位是太医署疡医科的孙医监,这位是长安医药联盟内的孙成仁医师,楼上还有几十位各有精通的医师在,你放心,今儿个你定是无事的!” 一旁一个大肚汉赶紧对着几人行礼,又说:“劳烦诸位医师了,柱子是俺乡下一个亲戚家的孩子,本想给孩子一条出路,哪里想到出了这事儿。今儿个就靠诸位医师了。” 金掌柜很上道,“李三娘子,要什么用什么,您只管吩咐,钱不是问题!柱子是我们君又来的学徒,他伤了,就该我们君又来负责!能治好,我们君又来还继续用他!治不好,我们君又来养他一辈子!” 大肚汉听了这话,赶紧给掌柜的行礼,自己带出来的娃可得好好带回去! “没到那地步,我先看看伤口再说。掌柜的就像之前那样准备热水和猪油皂吧。” 李三娘问了这个叫柱子的小郎君,得了允许后,才挑开了他手上裹着的布巾子,又拿着镊子用棉球擦掉之前涂上的止血粉,估计是疼的狠了,柱子抖了一下,“柱子,忍忍,我看看伤的如何。” “还好,只是食指侧面到虎口不过四指长的伤口,我看止血粉还是有效的,现下只是虎口处的伤口深些,还有些血渗出。” 接下来,李三娘就重复了之前说的穿手术衣、戴帽子口罩,洗手清洁刷手指的步骤,然后在上酒精的时候,嘱咐已经退到一旁的四五个大肚汉上前压住柱子的腿脚,受伤的左右的上臂也让人固定住了。 “柱子,这药上去能杀菌,但就是疼的厉害。让你大师傅他们压住你,省的你乱动,来,咬上,别崩坏了牙。” 李二兄适时上前递了干净的布巾子到柱子嘴边上,柱子可怜兮兮的看了本家叔叔一眼,得了点头后才一口咬住这布巾子。 “小郎君,我可开始了。” 第121章 成功! 这用酒精清洁伤口的过程,可真的是惨不忍睹,那种疼痛就是一个八尺大汉,也得红了眼眶。 更别说柱子只是个十几岁的小郎君了,要不是周围的后厨大肚汉儿压住了他,那可真的是没法弄。 孙医监在旁确实看出了李三娘的稳重来了,如此情形下,李三娘用那由内而外画圈儿的消毒手法时,这手可一下子也没停顿,稳稳当当的,端是做战场疡医的一把好手。 因着是意外,不像之前出讲时,故意被李大郎刀划的整齐的样子,柱子手上的伤口深浅不一,还是个不规则的曲线,并且虎口那处最深的伤口还有些皮肉外翻。 若是单用一种针法缝合可是达不到良好效果的。 不过,在这之前,李三娘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麻药! 毕竟是要缝针了,之前演示的时候,那是死物,自然没有上麻药止疼这一步。 李三娘的医箱里自然还是有准备好的麻药的,当然是李父给的,除了成方之外,还有一小瓶子做好的丸药。 时间紧急,这成方定是来不及熬的,可这丸药却是按着成丁剂量做的,柱子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郎君,这带着微微毒性的丸药可不敢随意给他吃。 其实,李三娘在毒阎王的手册里有看到一个通过吸入药粉达到昏迷的方子,并且她在一开始,就配了出来,不仅自己随身用纸包着装在荷包里,还暗地里给了李大兄一些。 若是减小剂量给柱子用上,倒也不是不可以。 因为这毒阎王虽然没医德,但天分还真是有的,他的这个药粉方子里用到的都是没有毒性的药材,但按着方子配伍之下还真就是有迷晕的功效。 但问题是,这迷药它见不得光啊! 李三娘暗地里是不良人的事儿不能暴露,她是毒阎王的毒术继承人这一件事儿更不能暴露啊! 李三娘拿着药丸子,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在场的已经聚集到周边的医师们听了也都皱着眉头。 “这,若是进了我那医堂,只管开方子补气血,多撒些止血粉就是了。” “可这不是李三娘子刚给咱么讲了缝合技法么?看来,若是用那技法定是可以的。” “哎,这小学徒岁数也不算小了,直接上手得了,这点子疼哪里有命重要!” 众人还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的时候,一着天青色衣衫的年轻医师走上前来,“某是妙真堂下医师乌孙金,某会金针术,可以一试。” “乌素怀是你?” “正是家祖。” 闻得吵闹,已然来到后厨的黄老医师看到这自己主动站出来说会金针术的医师问了出声。 “三娘,乌家以金针术闻名,可以让这位乌医师一试。” 黄老都认可的针术,那还有什么不可信的,李三娘赶紧起身让了位置。 只见这位乌姓医师从后腰取出一个卷起的布袋,放到石桌上展开,就见内里是一排密密麻麻的不同长度、粗细的金针。 李三娘见乌医师直接拿起其中一根金针,快准狠的直接往柱子的上臂处的阳交穴处下针,遂慢慢捻弄,直至深入一指。 “如此,可保一刻钟的麻木。” 李三娘重新坐下,拿着弯针尖去碰柱子的伤口,试了试是不是真的没有痛感,柱子愣了愣说:“不疼。” 然后就是李三娘炫技的时间了。 李三娘刚开始就缝的最为深的皮肉外翻的虎口处,一边用锁边缝合技法一边讲述为何这么缝?怎么缝? 整个儿后厨的院子都雅雀无声,只剩下李三娘说话讲述的声音。 待得缝好这一块儿,李三娘就用上午讲的单纯间断缝合,不过十几息的时间,未等柱子反应过来,就已经缝合好了。 乌孙金医师顺势上前捻出了金针。 “汤药还是得喝,七日内不要碰水,今晚要是发热了,去本草堂找我或是你们找相熟的医师都可以,只要熬过今晚,一般都会无事。伤的不深,不影响以后使唤,下次可得当心了。” 李三娘把开好的方子递给大肚汉叮嘱道。 跟着一块儿过来,此时和兄弟们隐在众医师身后的李二郎,凑近李大郎用惊奇的语气小声对着李大郎的耳朵说:“大兄,你瞧,阿翁之前猜的小姑要是出门了,是势必要救人的这事儿可真的说准了!我今儿还寻思,这在酒楼也没人给小姑救啊?结果就出了这事儿了!” 李大郎面上无甚表情,心里却也是觉得,这难道还能说成是巧合? 从李三娘第一次在香桂记救了噎住喉管的钱小郎开始,到今日救了君又来酒楼后厨的学徒,李三娘可真的是只要出门,就要救人! 当然也有没救着的时候,那就是在凉国公府机缘巧合和徐敬真一起听了一场男女事儿,没来得及救武四郎这么一回。 待得李三娘他们重新回到三楼大厅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申时。 若要不想今天也点灯熬油的,那可得抓紧时间了。 接下来李三娘用两个时辰的时间,与众医师出讲了剩下的三种缝合技法。 现代外科医学中的缝合方法肯定不止这四种,但李三娘未说的那几种在如今的生产力下的大唐是肯定用不到的。 没有配套的无菌手术室和器具,那些缝合技法也用不上。 实在要讲,也等以后李三娘与太医署的疡医科有了更深的接触后再说的好,毕竟断胳膊腿儿、肠翻肚烂这种情况,还是战场上多见的。 今日,李三娘见识了金针技法,心里实在痒痒,十分想多加了解,也就在众医师对着君又来后厨提供的带皮猪肉,用李三娘他们带来的器械练习的时候,李三娘主动寻了李二兄一起找上了乌孙金医师。 一阵儿商业互夸,我夸你金针技法干净利落,你夸我缝合技法新颖有效,迂回过来迂回过去,李三娘才心灰意冷的回到李父他们身边。 此时,十分讲究师承,尤其是能安身立命的本事这种,更是认了师傅就如同生身之父母那般的了。 所以,李三娘从乌孙金医师那里打听出来的是,这金针技法乃是乌家祖传,传男不传女的秘技。 李三娘想要学习一番的可能性为零。 掌灯时分,黄老医师和高老医师夸赞了一番李三娘的大义免费出讲,也在现场确认了正如孙成仁医师所说,次日李三娘去长安医药联盟处,参加十人医师组成的考核,即可加入联盟了。 当然了,在这其中,高老医师也出面说了,李三娘是以之前免费传授的海氏技法、心肺复苏法和这缝合技法为敲门砖,才能以女娘之身加入全是男子为医师的长安医药联盟的。 可不是医药联盟就随便允许一个小女娘,身上有那么点儿子医术就能加入医药联盟的。 并且,得是她之后通过联盟的十人考核,才算正式加入,加入后也要同其他医师一般,先在联盟下的医堂了里坐诊半年以上,才能申请开自己的医堂的。 第122章 考核 精疲力竭的李家众人回到自家时,天色早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李家众人一边围坐在一起吃这相当晚的晚食,一边互相诉说今日发生的事儿。 李二郎来和留在家中的李大嫂李二嫂讲今日一整日,李家众人在君又来酒楼发生的事宜,当然是以李三娘为主要对象讲述的,李大郎他们几个小郎就从旁补充细节。 李大嫂与李三娘他们讲了,今日他们刚走不一会儿,沈秋娘和图瓦就带着礼物上了门,想要来商议中秋节前一日沈秋娘从李家出门子的事儿。 还好之前李母就与李大嫂说了些,按着提前说好的章程来办就好。 “好了,三娘赶紧去歇息,明日一早我与你二兄就同你去联盟接受考核。早一日过了,中秋节后你就可开始行医了。” 李三娘点点头,明日的考核,这个宝贵的机会,对她而言真的是十分之重要的。 夜里,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李三娘,在意识空间里,再次点开了这个自从她穿越以来就没什么存在感的系统,盯着任务五看,李三娘心里想着,可算是看到任务五成功的边边了。 次日,天还未完全亮透,李大嫂就起身了。 给李大兄做了早食,看着他吃了,两人一同往门外走,一个去金吾卫处上值,一个往行市去,争取买上最新鲜的食材。 李三娘的考试综合征犯了,头一次没用李母喊自己自然醒了。 这也是李三娘在现代时的老习惯了,只要第二天有大型的十分重要的考试啥的,李三娘不需要人叫不需要闹钟,就能自己提前醒过来。 就是心里总有个事儿,这根弦就一直紧绷着,自然而然就醒了。 吃过一顿来自李大嫂的营养又美味的早食,李三娘收拾妥当,在门口抱起露珠儿,往小小人儿的身上吸了一大口,“露珠儿在家等阿娘回来,阿娘给露珠儿带糖人儿。” 还有几分不清醒的露珠儿,揉着眼睛点点头,“那阿娘,珠儿要大老虎的。” 待李父李二兄和李三娘坐着驴车来到靠近朱雀大街的安仁坊时,太阳不过才初升。 在安仁坊内临近朱雀大街的道上又走了近一刻钟后,三人才在一栋二层小楼面前停下,李三娘盯着门上的牌匾“长安医药联盟”,心想,这就是她行医路开始的地方了。 已经被小学徒迎了进去的李二兄看着在门外看牌匾却不入内的李三娘说:“三娘,还不进来?” “来了,二兄。” 这个时间点儿,李三娘觉得他们仨应该是来的最早的了,结果进去了才发现,偏厅内已经坐了两位男子了。 在正堂,李父他们同一个接待的掌事人问了,李三娘也拿了自己的户籍贴予他看后,就听这人抬头特意打量了她一眼,才递给她一个写着“丙寅”的木牌。 “三娘,我与阿耶就在离这儿不远的茶馆等你。” 昨夜,曾经参加过长安医药联盟考核的李二兄就与李三娘详细讲了,这要想加入联盟内是如何考核的了。 其中就有一条,仅参考人才可入内,陪同人是不能随行的。 李三娘提起自己的医箱,对着李父和李二兄点点头,“阿耶和二兄放心,我知晓了。” 如此,李三娘就独身一人入了偏厅,她找了一个不靠前也不那么靠后的位置坐下,把医箱放在右手边的地上,就观察起来这个偏厅。 偏厅不算小,上手摆着四张椅子,最靠末的两边各有五张椅子,李三娘此时就坐在右手边第三个座椅内。 李三娘对面也坐了一个着白衫的男子,和李三娘同排的末座也坐了人。 李二兄同李三娘讲过,医药联盟的考核每季度一次,有时也会取消,当然也有加试的时候。 想要加入的医者要先去找联盟内有资历的医师给担保,并且自身要履历清白,通过审核后,即可参考。 但也要等着联盟的通知,每次联盟只考核十人,这十人若都能过了考核,那就给这十人资格同时加入联盟,然后在联盟下的医堂行医半年后方可有资格开展自己的医堂,当然了也可以与联盟签订契约,一直在联盟内的医堂坐馆。 区别就是,在联盟下医堂的话,半年实习期和实习期过后签订契约所得的每月薪酬是不同的。 可以说,实习期的那半年基本上算是白给联盟干,只有少少的薪酬,大约温饱的程度。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实习期内算是联盟在教授你行医,你给联盟干活也算是给联盟交学费了。 其中也有特别规定,就是在实习期内必须应至少三次太医署的号召,比如之前李三娘说过的每半年太医署与医药联盟会在长安城内义诊,或者哪里出现大疫需要长安城内的医者前去等。 若这十人都没过,那也不会看谁的面子就松松手的。 而且,为了防止有人贿赂考官,十人参考,就有十位考官,在前面基础考完后的第二轮考核上,1vs10,也就是说,每位考生都要单独和十位考官面对面接触询问,根据考生回答考官问题让考官满意的程度来打分,去掉最高最低分后,再取平均值。 低于及格线的考生,直接落选,且下次想要申请考核,要等半年后才可以。 李三娘当初一听这个考核制度,就知道,这绝对是武帝搞出来的。 在李三娘思索的时间里,陆陆续续又进来五人,都是男子。 这满屋子只有李三娘一个女娘,就显得她十分特殊了,还好李三娘心态稳,若是一般女娘,怕不是要羞怕的不行。 人多了,有了第一个人和认识的人互相行礼打招呼的声音,就带动的其他人也寒暄了起来。 很显然,大家都对李三娘这个女娘来到他们中间坐着这件事是很诧异的,但谁也没要和李三娘说话的意思。 李三娘自己倒是乐得自在,正当她猜想待会儿考核会是什么问题的时候,就听一声“李三娘子,幸会!” 本来还在低头看地砖的李三娘,猛地抬头一看,原来正是昨日在君又来酒楼后厨用一手金针术帮人的乌孙金医师。 “乌医师,幸会。” 乌孙金医师自然是被在场的医师认了出来的,李三娘已经听到周围医师在小声交流了。 “祝李三娘子,前程似锦啊。改日,定是要和李三娘子探讨一番的。” 这意思,李三娘听出来了,估计是今日来参加考核的医师里有会金针术的,乌孙金是作为考官来的。 李三娘谢了乌孙金的好意,也就坐下了。 看着天时,再过一刻钟考核的时间就到了,可这十人考生里,加上李三娘自己也就才到了八个人,还有两人未来。 一个小学徒进来正要引领着众人往二楼去,这时这些没跟李三娘说过话的男医师们,倒是十分有礼了起来,纷纷让李三娘走首位。 李三娘哪里好意思,就推辞了起来。 在这推辞的时间里,跑进来一个拎着医箱呼哧带喘的年轻男子,或者应该说,这是一个小郎君,还是个面红齿白很是英俊的小郎君。 第123章 过程 李三娘自是也看到了这脸上还带着红晕,一看就是紧急跑着赶了过来的少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三娘也就顺势应了大家的谦让,直接走了第一位,打头跟着小学徒往二楼上了。 小学徒领着进了一间房外挂着木牌上写着“考房”的屋子,里面的布局就和现代的教室差不多。 李三娘就在第一排的首位上坐了下去,众人也一一挑了座位坐下。 一会儿就进来一位穿着圆领官袍的老者,老者身后有个小学徒抱着一摞纸张,李三娘看着,就知道这是李二兄说的考卷了。 接下来,这老者讲了几条考场规则,无非是不许说话,不许互看卷子,答完者可举手示意提前出考场等等。 等李三娘拿到卷子,才看出来,这卷子是手写的,还是十分好看的正楷体。 李三娘先看了一遍试卷,多为十分基础的配伍,考察医者对草药的了解和开方的能力的。 这一方面上李三娘就赶不上土生土长的大唐医者了,不过,也幸好李三娘本身就自小受李父的教育,天分也是有的,赶在了第三位上交了卷子。 其他人答得也不慢,最让李三娘吃惊的是,第一个交卷的竟然是那个快要迟到的长得十分好看小郎君。 大家回到偏厅,等了小半个时辰,就有小学徒过来通知,在场众人都达到了及格,可以一同参与第二轮考核。 这第二轮考核十分有意思,还是原来的那间屋子,只不过里面的格局被重新排了一遍。 每五人为一组,考生背对背,各自面对一位考官。 这回,小学徒照着名单上的名字顺序让大家一一入座了,李三娘还是第三个被叫到名字的人。 在第三个位置旁站定,李三娘心里想着,估计这个排位应该是刚才笔试的成绩排名吧。 待小学徒念完九个人的名字,门口就一一进来十位医师,也就是今日的考官。 众人对考官行了礼后,也就按着顺序坐下了。 李三娘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乌孙金医师排在了自己这排的末位上,而李三娘自己面对的是一位看着面相得是不惑年岁的年长医师。 接下来就是一场别开生面的考核。 每位考官就直接面对考生提问,问的问题也是各有不同。 什么你最擅长的医术?你最会诊治的病症?你可有什么特别的家学渊源? 要问什么叫特别的家学渊源,那就是金针术、秘方、成药炮制等等了。 李三娘面对这个家学渊源,内心里想着要是说自己会江湖盛名毒阎王的毒术,会不会被上报带走? 这毒术定是不能透露一分一毫的,自然她就提及了海氏技法、心肺复苏法和缝合技法,以及接生技法! 对面的医师在听到李三娘说前三个的时候没什么大的表情,毕竟今日早就接到了上面说的会有女娘,也就是早前名扬长安的李三娘来考核的事儿,是被打过招呼了的。 李三娘所说的那些特长,也是早就与联盟分享了的。 不过,在场的其他参加考核的医师,倒是很惊奇,那迟到了的小郎君到底是年纪小,竟说出了声“啊,你就是那李三娘啊!” 说了这句话后,小郎君赶忙捂上了嘴,对着考核自己的医师笑笑,才继续回答问题。 李三娘肯定是不能对着小郎君说“啊,对,我就是那个李三娘啊。” 倒是考核李三娘的医师听到她后面说的接生技法这事儿,眉头动了动,对着李三娘说:“哦,李三娘子这接生技法是?” 李三娘就以自己的阿娘是稳婆,给人接生无数为原由,她自己又是已经生育过的女娘,还自小被李父教导医术,所以于女娘接生上颇有心得。 考核的医师点点头,着重把这一点记在了给李三娘打分的纸上,心里想着,没想到这李三娘是真的想要做个给女娘看病的女医的啊,还以为她是想和男子医师较劲呢。 每位医师都会给每位考生问上五六个问题,整体下来,一个考生会被询问五六十个问题,算是可以大方向上考核考生是否有足够的医术能力,应不应该加入医药联盟了。 这么一圈下来,都要到正午时间了。 小学徒跟众人说,下午才会出结果,让大家下午未正后来看结果。 李三娘没想到,这么快当天就能知道结果。 在这中间,李三娘还以为需要自己演示一下自己所掌握的技法,或者来上几个病人自己上前诊脉开方的呢。 因为李二兄就说,当年他的第二轮考核就是联盟考官找了十个病人,十个考生抽签,每人诊脉后写方子,这方子交由考官打分来评定是否能加入联盟的。 没想到,这次确实问答形式的考核。 大概是近几年医药联盟的考核形式变了吧,毕竟李二兄考核的事儿已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李三娘提着自己的医箱往门外去,想要去那茶馆找李父和李二兄,刚要跨出门槛,就听一声清脆的少年音:“李三娘子,且慢。” 李三娘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到了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郎君满面笑容的看着自己。 “李三娘子,是某唐突了。某是毕元甲,见过李三娘子。” 人家开口自我介绍了,李三娘自然回礼。 “某三月前第一次来长安时,就听闻李三娘子大名!李三娘子竟是把死人给复活了!某心中十分好奇,没成想竟在此处遇到李三娘子,遂唐突叫住李三娘子,想要结识一番。” 李三娘面上囧囧的,着实没想到这小郎君竟是听到了关于自己的流言。 “让毕医师见笑了,都是坊间流言,死人哪里能够复活?我正欲去前面茶馆寻家父和家兄,毕医师若无事,不如一同前往?” 毕元甲欣然应允,同李三娘一边说话一边往前面茶馆走去。 这不过几分钟的路程,李三娘就从小郎君的口中得知他来自汝南郡,年十六,只是娃娃脸显得小。 谈到这点,毕元甲脸上的不如意看的李三娘觉得十分好笑。 毕元甲还说到这次来长安是其祖父的要求,要他入医药联盟,成丁后若是能考到太医署为最好。 说着话的功夫,就到了茶馆不远处,李三娘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二兄。 “二兄,二兄。” 李二兄心疼李三娘拿了一路她那巨沉的医箱,一把接过背在肩上。 李三娘又与李二兄介绍了跟来的这位小郎君,二人互相见了礼,毕元甲一点儿不扭捏,直接跟着李二兄上了茶馆二楼。 第124章 女医 李父他们四人在茶馆闲话了片刻,就转道去了李二兄说是十分好味道的一家饭馆。 吃饭的时候,几人也没食不言,李父为了维持自己在外的威严,倒是说的少,李二兄李三娘和毕元甲在饭桌上一起说的十分开心,毕元甲小小年纪,于人情往来上却是炼达非常。 李三娘也着重给毕元甲讲了当时是怎么个情况,她自己是如何通过心肺复苏法救回了凉国公女娘的。 “唉,家祖原本叫我早些来长安的,但我祖母舍不得我,这才来的晚了些。若是能早些来,说不得就能早些认识李三娘子了,也能早些见识一番这特别的技法。” 李三娘看着毕元甲小大人似的叹气,觉得真是可爱,果然还是个孩子。 “毕医师,勿恼。第一轮笔试时我见你得了头名,想必第二轮问答分数也不低,定是能进联盟的。我早就把这些技法于联盟内公开出讲过了,想必你以后进了联盟也会学习到的!” 毕元甲听了这话,猛然抬起头,瞪着大眼睛看李三娘,“李三娘子竟是把这独家秘技传给了外人,啊,不是,传给了联盟?” 李二兄这时插话道:“那可不是!我家三娘心善着呢。她说她自己一个人会,她才能救几个人?可要是她把这技法传了出去,越多的人学会了,就能有更多的机会救更多的人,这可不就是积功德的大好事么。” 毕元甲站了起来,抚平衣服的褶皱,一本正经对着李三娘行礼,“李三娘子大义!某敬服!无论日后我能不能学到这秘技,都当对李三娘子一拜。” 李三娘还是处在懵的状态,这时的人也太多礼了吧。 没等李三娘反应过来,就生受了毕元甲这一礼。 李二兄更是没想到自己就像日常一样夸赞了小妹一番,竟引得这小郎君对李三娘如此敬佩。 喝了一口茶后李二兄对着已经坐下换回随意神态的毕元甲说:“毕医师这做派我都要以为你是哪位大官家的郎君了,实在是板正有礼。” 毕元甲的嘴角弧度没变,但眼神里却满是慌张,他心里想着,该不会自己暴露了吧。 吃饱喝足了,这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该去医药联盟看结果了。 四人走的不慢,都想早点儿知道结果。 到得联盟门口,竟是在外支了木架子,上面张贴着这次考核是否通过的名单,此时木架子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李二兄放下李三娘的医箱,赶紧往前挤了过去,不过片刻李二兄就满脸喜意笑着回来了,“三娘你排第五,过了!” 李父遂喜笑颜开,捋着胡子高兴的不行,想要大笑几声,可又因着是在外边,周围都是人,不好意思,最后还是没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好,好,好。” 李二兄看着一旁的毕元甲想要挤过去看成绩的焦急样子,“毕医师无须上前了,我刚才也顺便看了你的成绩,毕医师是第二名呢,着实厉害!恭喜啦!” 毕元甲挠挠头,笑呵呵的回道:“哈哈,哈哈,我考中了!多谢,多谢。同喜同喜。” “二兄,这头名是何人啊?” 李二兄愣了一下后说:“我光顾的看你们俩的名字了,还真没注意。” 小学徒出来吆喝着让通过的医师往内去,抽签决定自己去长安城内联盟下的哪个医堂挂职。 李三娘和毕元甲刚要并肩往门内走,就听前面那圈聚集的人里传来了争吵声。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服!我不服!你们舞弊!” “你这人怎的不讲理!” 李三娘就见前面一蓝衫男子被身旁的人拉拽着,正对面的小学徒这会儿都要被这不理智男子的怒吼声吓哭了。 这时那个上午接待众人,给李三娘发号牌的掌事人手上拿着东西,面目严肃的走过来了。 他看着在这儿认不清现实大声喧哗的男子摇摇头,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小学徒后,转过头对着蓝衫男子说:“我长安医药联盟由多位医德高尚的前辈起立,盟会内一直秉持着求真原则,立志为大唐培养更多更好的医师来。立盟几十年,从未徇私过。” 一边说,掌事人一边冲着皇城方向拱了拱手,“圣人言,医者是大唐的盔甲,保证了大唐百姓的体魄,一丁点儿假都不可作。大理寺就在隔壁街面上,我等断不会也不敢造假舞弊。” 掌事人叹了一口气,他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个这次考核唯一落榜的考生,可惜道:“第一轮考核诸位的试卷将会一一张贴在此处,哪位有异议可及时提出。第二轮考核诸位都在一处公开考核的,想必不会有疑问。若有想要看具体打分情况的,也可随我进去一观。” 掌事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蓝衫男子再不想面对现实也不得不睁开眼。 众人就看着他冲到支架前,仔细的看小学徒张贴好的每位考生的考卷,然后就失魂落魄的踉踉跄跄离开了。 “嘿,本事不到,哪里能做医者。” “唉,估计他是真的很想做医者,奈何没甚天分吧。” 掌事人看着蓝衫男子走远了,转过头对着剩余的人拱手道:“诸位通过了考核,还请入内抽签,挑选接下来半年的行医处所。” 李三娘抽到了去永平坊的医药联盟三堂,李父和李二兄都挺高兴的,因着这永平坊与李家所在的长寿坊不远,中间只隔了嘉会坊。 且这联盟三堂正是归在医药联盟内高老医师所属的温和派管理的,直接对接人就是高老医师的一个弟子,可以说与李家李三娘他们都是自己人。 有熟人是好事,不求他们多照顾李三娘,至少能保证李三娘不会受欺负,这就够了。 虽然李父不觉得女娘比郎君差什么,但那毕竟是全是男子的医堂,李三娘的性子过于较真,若是起了什么冲突也是不好办。 现如今,是在自己人管理下的医堂,李三娘又身有旁人不精通的技艺在身,倘若有什么冲突,应是不会吃亏的。 因着剩下的八人是这一批同时考核过关的人,虽然抽签后各自是分散在整个长安城中不同的医堂内,可也确实是同僚。 其他几位医师虽然早就好奇李三娘这个女娘了,但是因着男女有别,之前也不好同年级尚小的毕元甲似的直接上前搭话。 这时候,头名着白衫的男子就走了过来,主动与李三娘见礼攀谈了起来。 其实,今日每位来参考的考生都在领号牌的时候,被掌事人告知这次考核会有女娘参加了。 掌事人也提前与这些来参加考核的男子医师说明了,为什么李三娘能以女娘之身参与考核,自然提及了李三娘无偿教授的技法,且这几种技法过后都会在盟内教授给他们的这事。 他们自是两三月前,早就听过了长安城内的那些有关李三娘救人的流言。 既然李三娘能通过无偿教授技艺,得到联盟内各方的认可,并给予考核机会,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就算其中真的有因着李三娘女娘的身份瞧不起,也不会就真的当面表现出来。 毕竟大唐此时的主人就是个女娘,瞧不起女娘可以,但瞧不起身为女娘的一国之君,那是找死。 这才是今日李三娘来参加考核且通过后,剩余的人没有一个质疑她一个小女娘的原由所在。 寒暄完毕,互通了姓名,李三娘踏出这联盟的门,看着车水马龙,一派盛景的街道,心下欢喜。 我,李三娘,终于又是一名医师了。 第125章 异人录 李父李二兄和李三娘自然是一起高高兴兴的回了家,回去的路上,李三娘还记得今早与露珠儿说的话,赶紧去街边买了五根糖人儿,其中就有老虎样子的,是专门给露珠儿买的。 这作为阿娘,应了露珠儿,那是一定要做到的。 待得到了家,已是夕阳西下。 李三娘把老虎的糖人儿拿给正跟在李大嫂腿边的露珠儿,看她笑眯了眼睛喜滋滋的舔着糖人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这样儿,咱家三娘可就是医师了吧?”李大嫂接过李三娘手里剩余的四根糖人儿问道。 “哎呀,那小姑可是长安城里头一个女医咧!”在旁帮着李大嫂归置药材的李二嫂惊喜的说。 “恭喜三娘子!这可是大喜事儿!”因着明日会从李家出嫁,今夜要在李家住宿的沈秋娘很有眼色的恭贺道。 “那可不是!三娘可是头一个!三娘给咱们李家挣大脸了!”李二兄上前和李二嫂一块儿归置院子里正在晾干的药草,转过头又冲李父说:“阿耶,这回也得好好办一场!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儿!” 几人快快乐乐的分享着家有女医的喜悦,四小只也下了学,得到了来自小姑李三娘的投喂。 李大郎转过年已是可以相看的年纪了,拿着小姑专门给他带的同是老虎的糖人儿不知所措。 “大郎,怎的不吃?这可是我专门按着你们的属相买的啊,我看了那老丈器具干净的咧,快吃吧。” 转过年要满十五岁,已经可以相看小女娘的李大郎听了这话,往旁边瞅瞅只比自己小上三岁,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了的李二郎在那儿开心的舔糖人的样子,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跟着舔吃起来。 “诶,大嫂,阿娘咧?” “上午你们刚走,阿娘就被人请去城外给人接生去了。有些远道,比十里坡还远,估计再过些时候就应回来了。” 待得李母归家,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坐在一起吃饭,已是掌灯时分了。 “砰砰砰”大力拍击前院门板的声音传进了正院儿,待得李大郎提着灯笼走近了就听门外焦急的喊话:“李医师,李医师,求求你救救俺家小娘。” 李大郎赶紧卸了门板,就见门外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这汉子怀里还抱着一个扎着总角朝天辫子的小女娘,身旁跟着一个年长的老者。 看见李大郎开了门,这年长的老者对着李大郎赶忙道明来意:“这位郎君,俺是在城里赶驴车的车把式,送过李三娘子两回。这是俺们一条巷子里住着的宋大郎,他家小娘起了高热,俺们特地来求医。” 李大郎就把他们往里让,引着他前往往日里医堂中留给离家远,或是病情重不得搬动而留宿的病人及其家属的屋子去。 因着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娘,李父和李二兄就没上前,李三娘上前给看了,又问了黝黑汉子几个问题,判定就是风寒。 只是这小女娘年纪小,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这才发热下造成她昏迷了。 李三娘给开了方子,亲自熬了汤药,喂了这小女娘喝下,看她体温降了下来,才对这黝黑的汉子说:“好了,温度降下来了,再喝上三天药,将养几日就好了。快要宵禁了,今夜你们就留下吧。” “多谢娘子大恩。” 赶车的老者却是说自己得回去,毕竟李家可没地儿放他的驴车。如此,两人说好了,老者明早再来探望他们,也就着急忙慌的走了。 再叮嘱了几句,告知了黝黑汉子取水的地方,李三娘就打着哈欠离开了。 今天这一天可真是累的不行,身体上倒没什么,只觉精神上的疲累让人想呼呼大睡个三天三夜。 李母自是看出来李三娘睡眼朦胧,“好了,今儿都散了吧。明儿上午布置布置,黄昏时分,咱家还要办喜事。” 李三娘就起身想要领着露珠儿往自己住的院子里去,李大嫂李二嫂和沈秋娘却是留下想要与李母,再仔细商议一番明儿沈秋娘从李家出嫁的细节。 露珠儿早就睡熟了,李三娘低头亲吻了露珠儿额头后,才满心激动的躺下进入意识空间。 其实,早在今儿下午去看考核结果的路上,李三娘就听到脑中响起任务四成功的声音了。 只不过当时在外,李三娘身有任务系统的事儿又是个秘密,虽是她自己知道了,但是还是得装着欢喜听李二兄告知自己考核成功这个消息。 李三娘点开系统中的背包,看到第四个小格子里有书本样式的图标,她也没敢拿出来看。 虽然露珠儿睡熟了,但要是再点灯起来也怕吵醒她,李三娘决定还是等何时自己独身一人的时候再看吧。 不过任务五倒是刷新出来了,上面写着“救够百人,可许愿一次。” 李三娘心想,这个任务有意思哈,这才是穿越者该有的金手指啊! 李三娘在畅想着自己救够百人,许愿成功的美好愿景里睡着了。 深夜,大明宫,宣德殿。 大明宫的位置,在整个儿皇家宫殿群里,都算是最为凉爽干燥的地方了。 宣德殿是武帝登位后日常居住的宫殿,此时,大殿正中位,披着大氅在看奏折的武帝看着就像一个毫无攻击力的和蔼妇人,谁也看不出来她才是大唐之主。 穿越过来不下十年的武帝放下奏折,揉了揉眉心,心里想着,就是十年了还是不喜欢也不适应这副躯体。 “大家,薛指挥使求见。”王大珰给武帝换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后低头躬身对着武帝轻声禀报道。 “宣。” 作为武帝近卫的头目,是武帝在长安乃至整个大堂的眼睛,或者说是爪牙来的更确切一些,薛耀可真真是个不近人情的。 薛耀得了许可,恭敬的来到武帝身前的案桌下单膝跪下,行了武人见皇帝的抱拳礼,“见过圣人,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薛耀见武帝摆摆手,也就自己站了起来。 “圣人,近期的异人录已经汇通完毕,还请圣人查阅。” 王大珰上前接过薛耀双手递交的一本折子,确认无异常后,才恭敬的放到武帝身前的案桌上。 第126章 监视与利用? 武帝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后,才拿起案桌上这本绝密折子看了起来。 翻看了两页,全是关于东都一个叫刑瑜的情报。 上面写着,去年清明节,回乡祭祖的刑瑜在下山的路上,因着台阶湿滑,一脚踩空,摔破了头,本来刑家已经做好了给刑瑜穿寿衣的准备了,结果一直昏迷不醒的刑瑜在第三天醒了过来。 一醒过来,就言行古怪,不记得自己的孩子、媳妇还好说,可他却是连自己是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 薛耀的密折上还仔细写着,刑瑜醒来后的五天内,邢家来来回回请了附近道观寺庙不少道士和尚去家中。 之后,东都就出了不少新鲜物什,比如之前李三娘在君又来用过的猪油皂。 猪油皂因着便宜量大走出了东都,来到了长安,但其实东都当地还有木炭皂、羊奶皂等。 武帝看到这儿,还不觉得有什么,下一段写着今年年初东都邢家名下新开了一间铺子,铺名叫超市,里面不像专门的布料铺子、首饰铺子、米铺子那般只卖单一物什,而是什么都卖,什么都有。 武帝看到超市二字,会心一笑,穿越十年,真的是久违了。 这两页的末尾写着,三月前刑瑜已经携妻带子来到了长安城,打着的名义是来参观武帝的万寿节,现在一家子就住在永乐坊邢家自己在长安的房舍中。 第三页倒是简短,只有一多半的空间写着字,是关于一个死人的事儿。 江南东道,钱塘县,上崴子村里一刘姓妇人风寒后醒来,竟是不会说人话了,只会吱唔乱喊乱叫。 一开始刘氏的家人只以为她是风寒高热烧傻了,可过后这妇人竟是只会吃喝,穿衣不会不说,连屙屎撒尿都像是动物般随意找个地方。 一场暴雨过后,早起下地干活的农人在水塘子里发现了刘氏漂浮的尸身。 刘氏的家人对外的说法就是,地里活忙,顾不上看管刘氏,她自己疯跑了出去,失足跌落于水塘子里淹死了。 乡下地方,如此也就这般了。 刘家人就先告知了里正,里正上报了官衙,定了是疯病妇人失足溺亡后,刘家人给收敛了尸身。 武帝看到这里,先不说这刘氏妇人到底是被哪个时空哪种生命穿了身,只这离奇溺亡,真不是刘家人下的手? 这页最后一段写到,分布在钱塘县的密探事后去当地官衙查了,当时县中捕快去查探后的记录,刘家上至刘老汉到刘氏所出三个子女都有不在场证明。 密探又去村子里以他们特有的方式查访过后发现,刘家自从刘氏疯了,也没想着休弃了她,刘家还算有良心,只当养了个不能看家的狗,每日都给她些饭食,然后腰上绑了绳子拴在屋里头。 暴雨夜那日,刘家的成丁都去地头清理水渠了,家里只留了最大不过七岁最小才三岁多点儿的三个孩子。 这才让刘氏挣脱了绳子跑到了外边,失足跌入水塘淹死了。 武帝继续往下看,眼不抬的说:“刘氏那里的密探还在?” “回圣人,还在,已经监视了两个月,未见异常。” 武帝点点头,“再过一个月,若还是无事,就撤回来吧。” “诺。” 接下来三页都是关于一个已经被近卫军密探监视了近十年之久的军中之人的情报。 当初武帝穿越过来后,不过半年后就建立了自己的直属近卫军,薛耀可不是第一个近卫指挥使,上一任近卫指挥使是薛耀的兄长薛暮。 薛暮是第二任,第一任是武帝钦点的心腹,这位心腹也是为了监视这个军中之人而丧命的。 薛暮是卷进了朝廷倾轧被暗杀了的。 所以,近卫指挥使这个位置,虽说是武帝近臣,但是危险性也很高。 薛耀为了调查自己兄长是为何被谁暗杀的,才接了武帝给的这份近卫指挥使的官职。 这位被监视了十年之久的人,是被武帝深深忌惮的有很高军事才能的海军将领杜清晖。 武帝第一次注意到杜清晖是在近卫密探上交的一份密报中,说南边靠海的一个小镇被倭寇骚扰,当时就是这个叫还只是个小旗的叫杜清晖的人,带着自己这一队不过十个人乘坐艨艟(méng chong)打赢了倭寇的两艘不小的船,不仅杀了几十余人,还缴获了不少物资。 一开始,武帝只是想培养优秀海军人才,但后来杜清晖又参与了不少战斗,一路从小旗升到了总旗,后来邢国公苏定方东征百济时,杜清晖一路跟随,回程时就已经是百户了。 引起武帝注意的是,杜清晖十分厌恶倭寇,他遇到的倭寇全部砍头杀死,从不留俘虏,就算日常海军巡逻遇到来自倭国的平民百姓的船只,照样砍杀不误,后来他更是申请要用楼船去攻打倭国。 从之前李三娘得到的感谢礼物里就有白花花的银子这事儿,大家就都知道了,对的,武帝同意了杜清晖的决定,倭国岛屿上的银矿就是在海战中被大唐占领了,开采出来的银矿,熔炼后又随着大船运回大唐本土了的。 对于杜清晖的情报上就描述的比较详细了,除了没细致到他每日吃的什么,几时就寝之外,他这三个月所有一切的重大事件都一一写在了上面。 尤其是关于他在哪里见了哪家的人,谈的什么,有什么行动,全部语言精练的写在其上。 武帝知道,杜清晖必定是知道武帝是穿越的,就像武帝知道杜清晖是穿越的一样。 早些时候,二人互相试探,武帝的心腹,第一任近卫指挥使也因此丧命。 后来,二人明面上也达成了一致,大唐百姓安宁的生活就是底线。 武帝看到末尾提到杜清晖在给她准备万寿节的寿礼,心中一阵郁闷,不过知天命的年纪竟然也是要过寿的人了。 “薛耀,这杜清晖给朕的寿礼是甚?你们可探到了?” “回圣人的话,貌似是海中稀奇宝贵的珊瑚所制的盆景,另有一物在杜将军的密室内,为了不引起猜疑,探子未曾进入,其中物品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武帝也没有多么大的兴趣知道文武百官会给她上什么寿礼,因为你要是从青年一下子变成中老年,就算是有十年时间去适应,你照样无法接受这么一副躯体的,更不想庆贺自己逝去的年华。 这次武帝的五十岁整寿,本来武帝自己是不想办的过于隆重的,但是宰相娄师德认为,武帝的这次整寿着实该大办,不仅仅是为了给武帝庆贺,也是震慑依附大唐的从北到南诸多小国的一个非常好的时机,更能彰显大唐之强盛,长大唐百姓之底气。 因此,才在上半年放出风声,说是武帝要大办整寿,称之为万寿节。 这密折的最后两页,是近卫密探上报的关于大唐境内三个月内有一些异常的奇异人士的总结。 人数不多,十几个人而已,而在这其中,排在末尾,倒数第三个,写的正是长安城长寿坊内李家李三娘。 李明芳,长安城长寿坊本草堂李华林医师之三女,通医术,因前郎胥有二心遂带女和离归家,在和离前曾撞见前郎胥与外家寡居表妹苟且,惊怒中小产。在家人帮助下成功和离,立女户,后展露非一般的医术,救大理寺卿钱修然之二子的独子,意外救凉国公府契苾雅彤女娘。通过无偿传授新奇医术技法,现已通过长安医药联盟考核,成为其下第一个女医师。 第127章 夜话 对于密折最后这十几个人的信息,武帝仅仅是看了一遍后就搁下了。 “还是重点关注杜清晖,他的信息列为最高级,若有异样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朕。邢家那个商人就继续监视着吧,另外若是那十几个观察对象有什么动向再和朕汇报就是了。” “诺。” “关于相王,最近密探有什么消息?” “回圣人,吾等在......” 深夜,长寿坊,李家。 李二兄烫了脚,擦干了水渍,对着还在灯下缝补的李二嫂说:“好了,仔细伤了眼睛。” 李二嫂没反驳,听话的放下了手中给小五郎做的衣裳,别好针线,收起来放好,就想去给李二兄倒洗脚水。 “你快躺下,我自己就去了。” 李二嫂也没争抢,只是把床边的烛台剪的更亮了一些。 待得二人吹灭烛火躺下,现下已听不到院子里的蝉鸣,倒是可以听清其他虫鸣的声音了。 “二郎?二郎你睡着了么?” 李二兄在外和李父陪着李三娘奔走了一天,刚烫了脚,在已被李二嫂暖和的热乎乎的被窝中躺下,刚要睡过去,就听到了李二嫂喊他。 “嗯?兰娘,可是要小解?” 李二嫂伸手往右边摸了摸,感觉到小五郎身上盖着被子没有蹬了被子后,就往左边李二兄这边靠了靠,小声对着李二兄这边说:“不是。二郎......你,心里可怨?” 这个问题,让困劲上来的李二兄一下子脑子就清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就着窗外透进屋内的月光,握住了李二嫂的手,看着李二嫂的眼睛说:“兰娘,何出此言?” 李二嫂回握了李二兄的手,把脸靠在李二兄的肩膀处,轻声慢慢的说:“大兄不是阿耶的亲儿,但也得了阿耶的供养长大,可成丁后还是走了武人的路子。瞧着大兄大嫂的打算,是要让虎头也走武人路子的。” 李二兄摩挲着李二嫂因为少时开始就干活而在手上留下的老茧子,认真的听李二嫂的诉说。 “你与三娘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今日小姑过了考核,我也为小姑高兴。我是个没啥本事的女娘,小姑不一样,她是有大慈悲心的本事人。” 听到这里,李二兄已然明白李二嫂想要说的话了,但李二兄也没打断她,还是认真的听着李二嫂说话。 “我知你是真心为小姑高兴的,可是,二郎,阿耶和阿娘对小姑太好太好了。好的我都嫉妒。你也是阿耶的亲儿,你也同阿耶学了医,你当年也一次就考过了联盟的考核,你......” “兰娘,我知,我都知道。”李二兄拍拍李二嫂的手安抚道,也打断了李二嫂逐渐变大的声音。 这虽然不在一个院子,深夜本就寂静,压低了声音说话还好,李二嫂随着自己的情绪,她说话的声儿也变大不少,李二兄担心会被隔壁院子里习武的听觉厉害的李大兄听到些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的李二嫂赶紧闭了嘴,李二嫂不是真的嫉妒李三娘,而是替李二兄不平。 同一个阿耶阿娘生的,只因李三娘是老来女,天分又高,李父李母自小疼宠着长大,平日里李母这端水大师做的还算好,明面上还算公平。 可今日因着李三娘考核成功,成了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的缘故,李父破天荒的在晚食的时候喝了酒,说了很多李三娘少时的事儿。 李父满心满眼满面都是自己后继有人的欢喜高兴,嘴角都要裂到耳朵根儿了。 要知道,李父自己就是个医师,养生的很,他认为酒不是个好东西,误人心智,也就是在特别的日子,遇到重大的喜事,或者过节的时候,才会一家子团聚的时候小酌上一两杯而已。 李二嫂嫁进李家十多年,他见过李父喝酒的时候不超过五次。 李二嫂嫁过来的第二年,李二兄参加考核成功那天,李父也没喝酒。 人心都是肉长的,李二嫂也并未觉得李三娘不好,只是心疼自家郎胥,没得到阿耶阿娘的偏疼罢了,这才夜半时分问了李二兄这个问题。 “我......自是怨怪过得。当初还未及冠,我的天分不及三娘,有次阿耶夸赞了三娘,是用我做的对比。我没忍住,生了气,当场冲三娘发了火。当时只有八岁的三娘被我吓哭了。过后,是阿娘宽慰了我,我还抱着阿娘哭了一场。” 李二嫂没想到李二兄也有会发火的时候,竟然还会哭。 “第二日,阿耶应是听了阿娘的劝导,竟来我面前细数了我从小到大,在他眼里我做的很好的事。兰娘,我阿耶告诉我,我出生三个月就会翻身了是好生厉害的。” 李二嫂生养了三个孩子,自是知道小儿应在四个月后才会翻身的,没想到日常严肃的李父竟然还能记得这种事。 “所以,兰娘,我早就不怨了。天分这种事是天定的,我虽然没有三娘那种行医上的高天资,但我很是知足。我喜欢进山采药,喜欢与人打交道收拢药草,也爱炮制药材,我喜欢现在在药柜上的日子。三娘之前还和我说,以后可以尝试种植药材咧,说不得我在这方面还真的有不错的天分。” 李二兄转过头,看着李二嫂的眼睛认真的说:“因此,兰娘,你不必心疼于我,我很是欢喜。阿耶和阿娘是对三娘有些偏疼,可对我也不差。我如今也有你和儿郎们,早就不再苛求阿耶阿娘的偏爱了。” 李二嫂点点头,认可了李二兄说的话,又听李二兄说:“兰娘,做人可得讲良心。要不是三娘,咱们也得不着那一千两啊。就咱们家生的小郎多,可不得多攒点儿家底。要是以后三娘说的这种植药草的事儿能成,那才是大把的钱财往家进呢。” 带着美好的畅想,李二兄和李二嫂进入了梦乡。 英国公府,清净园。 徐敬真正坐在床上打坐,可他的心却没静下来。 自从收到武当山的来信说让他顺其自然后,他就再也没有用龟甲内的铜钱占卜过了。 今日是个吉日,宜占卜,遂刚才他卜了一卦。 可卦象的结果却不是大吉,还是之前那个老样子,有缘无分。 徐敬真内心波澜四起,不知如何是好。 第128章 出嫁(感谢嘿哟嘿嘿的月票~) 次日,天气晴朗,清风吹拂,有几分凉意。 今日李大兄未去当值,是他的休息日。 今年赶得巧了,竟是赶在中秋节前一日、中秋节当天和中秋节的后一日都是李大兄的休息日。 自从李大兄在金吾卫当值开始到现在这么多年,这可是头一次,往年能有一天休息就不错了。 越是节日,金吾卫就越忙,他们除了需要日夜巡查警戒长安城外,在天子出行时也是要跟随保护的,还好武帝岁数不小了,除了她必要出席的场合,一般都不出宫。 按长安城的小道消息就是,武帝刚登帝位遇到的刺杀太多了,倦了,也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所以甚少出宫的。 早起的李大兄带着四小只在院子里活动筋骨,待李三娘起来,他们早就打了一遍拳法了。 今日李三娘可是特意起了早的,毕竟对于沈秋娘的大喜事儿,李三娘自己在西市大街上救起的女娘,她是上心的。 因着沈秋娘是和父母一家子逃难来到长安的,现已没有亲族在身边了,而图瓦又是西域突厥人,二人都与李家商量着,婚礼就从简办理的好。 此时的婚礼着实礼仪繁多,就算是升斗小民那也是要循着礼都走一遍的。 像李大兄李二兄娶妻时,从纳彩、问名开始,到纳吉、纳征,最后的请期、迎亲,每一样都按着要求一一做到了的。 虽然李三娘现下已经与王二郎和离了,可当初也是按着这六礼一一过了的这除非是遇到家里有重病的长辈,要守孝耽搁子嗣繁衍,才会大略过了礼就紧急办婚礼的。 不过,之前那几步都是按着沈秋娘和图瓦的意愿,只是简略的就过了的,二人都无父无母无亲族在身边,只想早日结成伴侣,好好的过日子。 李三娘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在早上和李大兄一起用早食,感觉十分新奇。 一起用了一餐简单的早食,李二兄就在前堂挂了家有喜事,休业一天的木牌子。 李父站在旁边,招呼着李大兄李二兄四小只他们挂红绸、贴喜字。 而李母他们现下就都聚在李三娘院子里的小屋内,李母正给沈秋娘梳头,一边梳头嘴里一边说的吉利话儿。 李三娘既不会梳头,也不会像李大嫂那样子帮着整理这绿色的喜服。 李二嫂出身乡下,沈秋娘想办的简单喜庆些,就不适合由出自长安城内武人家的家境不算低的李大嫂来说道了。 因此,李二嫂就在一旁轻声细语的与沈秋娘讲述今日的婚礼流程。 李三娘在干嘛? 李三娘在旁和露珠儿以及小黄一起瞪着大眼睛看呢。 在看到李母要给沈秋娘脸上画上两个大红坨坨的时候,这实在不能忍了。 李三娘赶紧上前接过李母手中的胭脂,用指腹蘸取了少许胭脂,轻轻的在沈秋娘的颧骨部位晕开。 李母看着沈秋娘脸上那淡淡的红晕就说:“这可太淡了些,哪里能行?” 李母一把抢过李三娘手中的胭脂,又给沈秋娘上了一层,李母看了看,还是觉得不够红,还想着再上一些。 “阿娘,行了行了,十分喜庆了,够可以了。”李三娘拿着打磨好的小铜镜给沈秋娘看。 看着沈秋娘娇羞的点点头,李母这才放下了手中的胭脂。 本来李三娘提出要把自己和露珠儿的屋子腾出来给沈秋娘留着大婚用,可沈秋娘没同意,说是自己本就占了李家的大便宜了,她自己与图瓦就是无甚根基,实在不该还要李三娘这个救命恩人腾屋子给她。 除了一开始是李三娘自己见不得有人当街伤害女娘外,后来沈秋娘知恩图报,在李家养伤期间,没少给李家帮忙,不说帮着收拾家务翻晒药材那些,沈秋娘帮着带露珠儿的时间就不短。 所以,李三娘从自己收到的感谢礼中挑了几样轻便但精致的银首饰作为添妆给予了沈秋娘。 李母也是觉得沈秋娘这前半生不容易,又机缘巧合与自家有了牵扯,那就当作自家的亲戚处着也没什么不好。 因此李母不仅答应了让沈秋娘从李家出嫁,还按着百姓家嫁女的习俗给沈秋娘准备了嫁妆,图瓦之前上门给的彩礼银子,李母全部一分不少的都给沈秋娘带回去。 还有李母和李大嫂亲自去布料铺子,买的新布料做了几床被子。 图瓦在外三城买的院子里的家具也是李二兄找了坊里的陈牙郎,给牵线搭桥买了不少物美价廉的物什。 李大嫂和李二嫂合力出钱给沈秋娘做了这套内红外绿的喜服,作为贺礼送给沈秋娘,又另外送了些小物件作为添妆。 此时的婚礼是要待得黄昏时分才开始的,不过,这并不是说在黄昏之前就没什么事儿做了。 相反,今天白日里还真是有不少的事儿要做。 除了布置红绸喜字这些,李母专门请了相熟的王掌勺,要在中午宴请来客。 虽然沈秋娘在长安城里已然没了有血缘关系的亲族,但李母这番让她从李家出嫁,就相当于在情理认了她这门亲,所以,李家之前给相熟的人家都送去了帖子,讲了今儿家里要办喜事的事儿了。 也就是巷子里相熟的人家,以及李大嫂李二嫂的娘家,本家李大伯那处也有送到。 再有图瓦说了,他西市里耍把戏的团子里也会有相熟的人要来帮着迎亲来着。 忙忙碌碌的,太阳高照的时候,来添妆的第一户人家来了,正是巷子里之前接过李三娘手术衣那些活儿的仇娘子。 估计是看在李家的面子上,这添妆礼是一块看着挺精致的红色布料,瞧着应是能做上一身儿衣裳的。 正午十分,李家在院子里摆了三桌,招待了来添妆的左邻右舍和亲眷。 过后,李三娘单独找了沈秋娘与她分说了,这夫妻敦伦大事中的一些点,叮嘱她待得再好好养养身子骨儿再去要孩子的好。 沈秋娘也不是初嫁了,但仍然红着脸压着羞意听李三娘说话。 “秋娘,我虽未给图瓦诊脉,但瞧着他该是个健康的男子。新婚燕尔,可要悠着些身子,你俩的年岁虽说不小了,但也没有多大,尤其是你,好好养养,有个健康的身子,才能孕育出健康的孩子来。” 沈秋娘在与图瓦接触的过程中,从未有过亲密举动,突然听到李三娘说图瓦是个健康的男子这话,心下羞的不行,可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听。 沈秋娘也明白,李三娘是因着自己的前郎胥不能行,才如此叮嘱自己的。 “三娘子于我有大恩,这辈子无以回报,以后但凡娘子所需,尽管言语,秋娘有求必应。” 沈秋娘抓着李三娘的手,情真意切的说,沈秋娘一想到过去自己过得日子,和现在的日子以及自己未来能过上的美好日子,就既心酸又高兴的没忍住红了眼眶。 李三娘拿着帕子的一角仔细的为沈秋娘拭去眼角的泪滴,“好了,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这妆可不能花。你以后过得好,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让我没白救你一场,那就够了。” 沈秋娘知道李家除了李三娘每个人都对她充满善意,把自己的感激放在心底,心下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李三娘和李家。 李二嫂端了几样儿点心进来了,留下沈秋娘和李二嫂闲话,李三娘出了屋子走到正院,就看四小只凑在枣树底下头碰头的说着悄悄话儿。 还未等李三娘走近,李大郎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叫了声小姑,剩下的一个个就一一站起对她问好了。 “你们在说些什么?” “小姑,我们正在商议呆会儿如何为难图瓦咧?” 一听这话,李三娘就明白了,这是此时迎亲时,女方为难男方,让他知道这个妻子是经过千难万难才迎娶回家的,必是要好好对待的。 李三娘顿觉有意思,就加入了四小只的行列,与他们出主意,要如何为难,既能有意思还不伤情分。 第129章 白头偕老(感谢嘿哟嘿嘿的月票~) 黄昏时分,街面上的小子就来到挂了红绸的医堂外大声喊着“新郎君来喽,新郎君来喽。” 原来是入乡随俗穿着一身大红衣裳的图瓦和几个一看眉眼就是西域人的朋友,骑着高头大马,旁边跟着装扮了红绸的马车,一起进了李家所在的街面了。 要知道骑马和马车可不是一般的普通百姓就能有资格用的,尤其是长安城内有严格规定,不许急速奔马,达官贵人的马车也不能快速驰行。 唯一的例外就是军情急报,可直接奔驰在长安城内,尤其是直达皇宫的朱雀大街。 但是律法之外又有人情,若是婚礼嫁娶这等人生大事,平民百姓也是可以在当天乘坐马车或是骑乘马匹的。 只不过,照样不允许疾驰,以防奔驰伤着百姓。 这一看,就知道图瓦他们必是在来路上撒了铜钱,不然这小子可不会好心跑到李家门口送消息。 李父指挥着李大兄点燃了一长串儿炮仗,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起来,街面上也聚集了不少人,人声鼎沸。 皆因此时办喜事,讲究且富裕的人家必是会在路边撒些铜钱糖果子的,除了能甜甜嘴儿,也是沾喜气的意思。 所以,在李家门口此时就聚集了不少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 “哟,这是西域良驹啊,这几个汉子的个子可真够高的。” “喏,不仅仅是这高头大马,你没看出来新郎君那满头小辫子,腰间还挂着刀,高鼻深目,是西域人没跑了。” “也不都是吧,你看新郎君身旁骑黑马的汉子,这面庞看着就是汉人啊。” “哎哟,这李家还有小娘子要出嫁啊?” “不是,是李家救过的一个女娘,听说是二嫁咧。” 李大嫂端着一盘子喜果子给周围围着的人散,刚才还在说闲话沟通消息的几人话也不说,赶忙上前想要抢上一块吃。 等图瓦他们来到李家门前,下了马也比周围人高的图瓦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图瓦旁边一位一看就是汉人模样的朋友给了这看起来只会傻笑的图瓦一手肘,图瓦这才醒过神来,对着李家门口大声喊道:“新妇,我来了!” 提前雇来的乐人,赶紧噼里啪啦的吹打上了。 这时李大兄站出来,一脸威严中带着喜意对着图瓦说:“想要迎娶我家女娘,可不是嗓门大就行的。” 李大兄一个眼神,李大郎两手抱着一个有五十斤重的石锁走了出来,后面李二郎和李三郎两人抬着另一个石锁跟着。 李大郎他们刚把石锁放下,李大兄上前毫不费力的一手拿起一个五十斤的石锁,这还不算完,他还举了起来。 “你也是个近七尺的西域好男儿,来,练练,合格了才能进我家大门。” 随着这句话说完,李大兄轻描淡写的把石锁放下,眼带挑衅的看着图瓦。 图瓦还未动作,他身后一个身高近八尺的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却是状如小声实际声如洪钟冲身旁的一不高的汉子说:“嘿,汉人的花样就是多。要是搁咱们那儿,直接抢了女娘跑就得了。” 图瓦近处,刚才给了他一手肘的汉人模样的男子转过头呵斥了络腮胡:“可松,不得无礼!” 络腮胡男子,也就是可松听了这声呵斥,赶紧缩了缩身子,企图让身旁的比自己矮小许多的男子,挡住这来自汉人模样男子的目光。 周围凑热闹的人群却是没把这八尺大汉的话听到心里去,要知道此时大唐疆域之辽阔,身处大唐经济文化中心的长安人,那可是自豪的很。 就算他身高八尺,长得膀大腰圆孔武有力又怎么样? 不还是照样得来长安? 这些西域胡人看见身着黑色锦衣的金吾卫不照样话都不敢说一句? 腰上带了刀又怎么样?金吾卫的长刀不必他们的强? 再说了,长安人民的见识还真不低,就说离长寿坊最近的西市,那真是什么种族的胡人都有,虽然身高八尺的胡人不常见,但不代表没见过。 别说身高八尺了,就是白皮子黄头发的,黑皮子卷头发的都应有尽有,长安百姓早就见怪不怪了。 人群里有人出声“新郎君快举起来,给你大舅哥看看,你可是有劲来,必不让你家新妇夜里空床咧。” 这话一出,围观者众哄然大笑,也就是市井之中,要是高门大户可不会有这等玩笑话。 图瓦哪里还能傻站着,直接上前,一个沉身提力,就一左一右拿起了两个石锁。 还是刚才那道声音“好咧,新郎君有劲儿来,必让新妇夜夜欢喜咧。” 这带颜色的话儿一出,人群又是发出哄笑声,图瓦都差点泄了力气,被取笑的满脸通红。 图瓦正使着劲儿举着石锁呢,就听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说:“哎哟,新郎君这身子可以啊,女娘就喜爱这样的汉子咧。” 又是一阵哄笑,躲在门内凑热闹的李三娘十分惊讶,此时民风竟然彪悍至此么? “大嫂,这话也能说?” “哈哈,不过是市井戏言,取个乐子而已,有啥不能说的。” 李二嫂虽然红着脸,但还是出声道:“俺们村里要是办喜事儿,那些话儿更过分,少时阿娘都不让我去前头听那些大嫂子小媳妇说话咧。” 李大兄看着图瓦举了二十多下,就开口让他放下石锁,赞他健硕是个好男儿。 李大兄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感谢来凑热闹的人,这时李三娘也跟着李大嫂出来,每个人都端着盘子,里面是烤的喜果儿,是提前订好的,早上刚送来今儿刚烤出来现在还有油香气在的一种面食。 三人在人群中来回走动,把这喜果子散给捧场凑人气的人儿。 这时那个汉人模样和图瓦一起来的男子,领着剩下的几个西域胡人长相的男子,拿出准备好的铜钱和包好的糖果往人群里撒,又引起人们疯抢。 待得图瓦他们进了院子,李父李母两人早就在正堂上首坐好等着了。 胡人的婚礼没有对着阿耶阿娘磕头的习俗,但是图瓦在汉人模样男子的提醒下,却是跪了李父李母的。 李父李母说了几句好好对待沈秋娘,虽然沈秋娘没了血脉亲人,但李家以后就是她的娘家,图瓦若是对沈秋娘不好,李家自会为她做主撑腰。 本该由李大兄背着沈秋娘走出李家门的,但沈秋娘和图瓦想要携手一起走出,又因着是二嫁,也就从了他们打的意。 本来是接了亲,只有送亲的人男子可以同去,女娘是不能跟着去的。 但考虑到图瓦和沈秋娘都无女性长辈,既然打破了一条规矩,那就再打破一条又怎么样? 所以,最后,李父李母留在家中,李大兄李二兄和四小只一同跟着送亲,马车里除了沈秋娘,李大嫂李二嫂和李三娘就都跟着去了。 之前露珠儿也想要去,李三娘怕人多照顾不到她,就不想带她去,可家里四小只都去了,只留她一个小儿,委屈的不行,大眼睛红红的,要哭不哭的惹人疼。 最后,还是沈秋娘开了口,让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同去,只一定要专心牵着她,别的事儿就放一边的好。 吹吹打打,慢慢悠悠的走了许久,天快黑的时候才到了图瓦他们在外三道买的房子中。 带了露珠儿来倒是也有用处,李三娘给了她一个装着稻谷的小布袋,让她跟在图瓦和沈秋娘身后撒谷子,寓意一切准备就绪良辰已到。 图瓦那些朋友,点了火盆,图瓦带着沈秋娘跨过火盆,意为趋吉辟邪,日子红红火火。 然后就是沈秋娘跨过米袋,寓意粮食富足,生活美满。 待得到了屋子的正堂,两人三叩九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是对着空置的椅子拜的,三是夫妻对拜,最后又对着到场的包括李家众人和图瓦的朋友们拜谢一礼。 李三娘抱着露珠儿又在挂满了红绸的新房里,看着图瓦和沈秋娘喝了交杯酒,吃了生饺子,待得沈秋娘娇羞的说出“生”后,这场婚礼才算礼成。 因为李三娘带了露珠儿来,所以,李三娘和露珠儿也就留在了新房内陪着沈秋娘闲话吃饭。 李家其他人和图瓦的朋友,以及这房舍的左邻右里就在院子和过道里摆好的桌子吃席喝酒了。 当日,待李三娘他们回到李家,正正好赶着宵禁的前一刻进门,感谢武帝,自从武帝登位,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把宵禁的时辰往后延了一个时辰,这才使长安城内的百姓天黑后还能在城中行走,赶在宵禁前回家。 李父李母坐在正堂,听着李大兄他们说到了图瓦家后的事儿,最后李母总结道:“只愿秋娘这回能得怜惜,生个一儿半女的,与图瓦好好过日子,白头偕老的好啊。” 第130章 中秋(感谢聚花风铃草的月票~) 终于到了中秋节这天。 昨天和李母他们聊到深夜的李三娘很早就醒了,翻个身搂住露珠儿,心里十分不得劲儿,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去王二郎家啊。 李三娘自身觉得,自从近三个月前带着露珠儿和离回到李家以来,并没有因为王二郎的不着调行为和他根本就未主动来探望露珠儿这件事,而让露珠儿成长的过程里缺席了阿耶这个男性角色的参与,导致露珠儿缺爱。 毕竟之前那两次王二郎来李家,都给露珠儿留下了十分不好的印象,李三娘还一直担心会给幼小的露珠儿留下心理阴影。 而且,李家男性太多了,从李父李大兄李二兄到四小只,各个年龄段的应有尽有,每个人都很疼爱露珠儿。 站在李三娘的角度上看,没有亲生阿耶的参与,尤其是王二郎那么一个品德不端根本不爱露珠儿的父亲,对于露珠儿的成长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毕竟与其让孩子在那样子的阿耶跟前长大,倒真不如直接当孩子的阿耶死了的好。 不过,李三娘也理解为何官府强制让和离带女归家的小女娘,必须每年至少有四次与父系亲人团聚的缘由。 第一,女娘也是父亲的血脉,虽然在此时并不具有传宗接代的意义,但也确实是有实打实的血脉联系; 第二,孩子的阿耶与阿娘和离了,就只是和离了,不是哪一方死了。 所以,之前合作生下的孩子,那自然是要继续共同抚养的,给钱是一说,一年至少四次团圆,也能认个脸熟,别行走在外,抬头不识亲。 第三,只要孩子没改姓,那就是传承的来自父系一方的姓氏,无论如何,此时同姓宗族多是要抱团生存的,谁也不能保证未来不会出岔子,万一遇着天灾人祸,还跟着父亲姓的孩子在失去了母族庇佑的时候,父族自然也要站出来保护这个孩子的。 可是就算如此,李三娘还是十分不情愿带着露珠儿去王二郎家,去吃他们老王家的中秋团圆饭。 尤其是王二郎现在已经再次娶妻,且新妇还怀有身孕,那是个同露珠儿有血缘关系的同父异母的孩子啊。 不到三岁的露珠儿之前的人生里就没有王二郎的身影,从李父到四小只每个露珠儿的李姓亲人都为她填补了缺席了的父亲的位置。 可随着时间流逝,逐渐长大的露珠儿还是要去面对自己的亲阿耶和他的新家庭。 甩甩脑袋里这些纷繁复杂的想法,李三娘轻声叫露珠儿起床,娘俩在床上玩了会挠痒痒的亲子游戏后才从床榻上下来。 露珠儿满脸红润的穿着淡粉色的小襦裙,头上李三娘给扎了两个小揪揪,绑了丝带,着实可爱的不行。 磨磨蹭蹭,快到巳时末了,李母就催着李三娘赶紧的。 李三娘这才不情不愿的蹲下身与露珠儿说:“露珠儿,阿娘和你大舅还有你大兄带露珠儿去露珠儿的阿耶家吃中秋团圆饭。” 露珠儿瞪着有神的大眼睛,明晃晃显示着阿耶是谁?吃什么团圆饭? 与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儿是没办法讲通这个问题的,但该说的得说。 本来李二兄也想跟着一起去的,李二兄的原话是“大兄哪里会说场面话,去了王家,生起气来怕不是和三娘一起掀桌子了。” 最后,李母拍板,除了李大兄同去,再加上李大郎,爷俩一块儿陪着李三娘和露珠儿去,既能保证安全,还可以让李大郎这个李家长子长孙作为缓和剂,尽量别让李大兄和李三娘在王家掀人家桌子的好。 临出门,李二郎在旁边小小声和李三郎说:“阿婆这步棋可是走错了,大兄在外确实是通情达理,但要是遇到自家人的事儿,尤其是咱们小乖乖露珠儿,怕不是大兄才是第一个掀桌子的人。” 拎着礼盒,放到已经停到李家门口的驴车上。 诶,这车把式还是熟人咧。 就是那夜送了黝黑汉子和高烧昏迷的小女娘来的老者。 当时第二日,那小女娘退了烧,在李家吃了一碗咸粥后才被这老车把式送回家去。 李家也没要钱,看那黝黑汉子的穿着,该是在商铺给人当力工的,衣裳不算干净还有补丁,尤其是那小女娘明明是十岁出头的年纪,营养不良的像七八岁。 最后李家不仅没要钱,还送了几贴药,让他们回家熬了吃好再巩固一番。 黝黑汉子应是不愿欠人人情的性子,但为了自己的女娃娃,羞红着脸,还是收了。 只是斩钉截铁的对李二兄道:“李医师,以后有用得上俺铁柱的,只管言语。” 还有一件事儿,其实今天也到了房承先来李家泡药澡的时间了。 但之前房承先着小厮来说,房家当日有宴席,他来不了,问到推迟一日行不行。 李父给回了话,那自是可行的。 等到驴车慢悠悠的来到崇业坊,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了。 这回王大郎和王二郎倒都在门口等着了,比上次李大兄李大嫂进了门也没看见王二郎那回好上不少。 几人互相见礼问好,李三娘蹲身教着露珠儿对着王二郎叫阿耶。 露珠儿乖巧,让叫就叫,没一丝打磕巴的。 估计露珠儿以为王二郎就和李家隔壁周老爷的长子周大郎是一样的陌生存在吧。 自然再让露珠儿叫王大郎大伯父,也是乖巧的叫了出来的。 难为最近才刚刚说话口齿清晰起来的露珠儿了。 王大郎面上带笑,亲亲热热的样子,虽然王二郎面上也是带笑,但李三娘先入为主的认为王二郎那就是皮笑肉不笑,没安好心。 等着众人来到正堂,终于与等在此处的王婆子,以及挺着小腹满脸得意,穿金戴银一身儿大红色齐胸襦裙,也就是王二郎新娶的外家表妹她们碰面了。 互相见礼,都坐下,小丫头也上了茶,就听王二郎的新妇说:“哎哟,怎么光上茶?薄荷,再拿些茶点来。” 说完,一手摸肚子,一面用手绢擦拭嘴角,一脸不好意思的看向李三娘道:“这上了月份,一时不垫吧点儿吧,就犯恶心。” 未等李三娘对这表妹的表现作出反应,上首坐着的王婆子就着急忙慌的转头对着表妹说:“是我的大孙子饿了!我就说,你一天天的吃猫食呢?可不是饿着我大孙子了。薄荷,多拿些,”王婆子的目光划过露珠儿后继续说:“再拿些好克化的给她吃。” 露珠儿自然是不清楚这个她是指她自己的,乖乖的坐在李三娘怀中的露珠儿,只是挣着大眼睛新奇的看着别人家的家具摆设。 如此,李三娘也就懒得搭理这表妹的挑衅了,雌竟多没意思啊,还是赶紧寒暄完,吃了饭,带着回礼赶紧回家去的好。 李父李母可是说了,待李三娘他们回来,就一家子一块儿去西市逛逛的。 第131章 花好月圆人团聚(一) 正堂中,倒是没有冷场。 李三娘不惜的搭理表妹,不接话,只作倾听状,不附和也不反驳,一副左耳进右耳出油盐不进的样子。 李大兄倒也没有为难王二郎,王二郎还是怕这个做了金吾卫,身高马大的前大舅兄的。 只王大郎言笑晏晏的每一个人不落的都问候到了,李大兄回的言简意赅:“我家都挺好的。露珠儿养的小黄也长的好。” 这话回的,让王大郎都愣了一下,梗的不知道再怎么说的好。 上次王家两兄弟去李家了,自然是知道小黄是一只狗。 露珠儿听到自己和小黄的名字出现了,疑惑的看向李大兄,见李大兄不说话只对着她笑,她也回了一个笑脸,继续拿着点心吃。 这时候,李大郎就出场了。 还真别说,李大郎这缓和剂做的可以了,与王大郎俩你来我往的废话,啊,不是,是交流沟通了小半个时辰。 这期间,表妹一直想拉着李三娘说话,不过就是她的肚子争气,定会是一举得男,给王二郎生下嗣子之类的。 李三娘笑笑不说话,若是一个女娘这辈子只有给男人生儿子这么一个价值的话,那真的很可笑。 见过星辰大海的人,如何能忍受一直困在深井之中? 中午这顿饭吃的,好不容易熬了过去,可算是到了寒暄下次正旦日再见的时候了。 要说,午食饭桌上还是发生了点儿波澜的。 团圆饭,虽不如年夜饭讲究最后一道菜是鱼吧,这席面上还是有一道鱼汤的。 这早孕反应确实是会有孕吐,闻着或油腻或腥味儿就会让孕妇恶心作呕,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可就表妹这应是有四五个月大的肚子,要是再孕吐岂不奇怪? 当然了,不是没有孕妇会一直吐到四五个月的,可表妹那样子明显就是装的嘛。 然后,在饭桌上,表妹真真的,在这道鱼丸汤一上来,小丫头刚放下就用手帕捂着口鼻作出恶心想要呕吐的样子了。 然后,王二郎倒还不错,在一旁真诚询问,还亲自端了温水与表妹呢。 不过,李三娘倒是没言语,只是再次盛了一碗这鲜美的鱼丸汤喝了起来。 对于表妹想要在她面前表现自己有孕也好,还是表现王二郎对她照顾体贴也罢,李三娘浑不在意。 李三娘心想,真是好生奇怪,作何表妹一直要吸引她的注意? 难道是希望看到她脸上出现痛苦、难过、伤心的表情,表妹就心里高兴,觉得自己暗地里勾搭到的这个男人是对的没错的? 突然,一道闪光在李三娘脑海里蹦出,难不成现下表妹真切的和王二郎开始过日子后,才发现王二郎是如此不堪? 靠着父兄被王婆子溺爱没上进心一事无成,如此年纪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是个真真的的败家子,表妹怕不是知道了这个真相了? 所以,表妹这是后悔了? 越是后悔,越不想承认,越想要在李三娘面前展现自己过得好的一面? 这其中内情,谁知道呢? 人心最是难测。 李大郎手里拎着王家给的回礼,李三娘也教露珠儿与王大郎、王二郎他们行礼告辞。 等他们回到李家,都已经是未时末了。 一到家,李母就给了露珠儿一个饼子,是胡饼改良过来的,内里加了馅料,现在应该叫月饼的一种点心。 虽然露珠儿午食也没少吃,但李母给的这块饼子不大,不过成人半个手掌大小,露珠儿高兴的拿着啃吃起来。 众人赶紧收拾了一番,一家子锁好了门,分了两车,一起往西市去。 路上人很多,呜呜嚷嚷的,时不时的就能看到年轻的小女娘们成群结伴的在一起经过,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越靠近西市,街面上做小生意的人越多,每逢节日,都是小商贩多赚点铜板的时候。 再是精打细算的人,到了这过节的时候,也是舍得给孩子买上个糖人甜甜嘴的。 还未到西市,这路就挤得不行了。 要知道长安城里坊与坊之间的路可是很宽的,估计是因着过节的缘故,这城外的百姓也都来到了长安城内,城内的人也都出了门与家人一起,像李家那样全家出门游玩,才造成如此拥堵的状况。 李家人都下了驴车,李三娘也把露珠儿抱在了怀里,这摩肩接踵的,可得看紧了孩子。 虽然每逢节日,长安城内的金吾卫、巡街都挺多的,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己的崽还是自己看着才放心。 李大嫂给了李大郎一个钱袋,就和他说:“好了,你带着他们去玩儿吧,我们到戏团那里等着你们。” 李大郎觉着自己还是该和李母他们一块儿,就想让李二郎带着三小只去,李大兄这时发了话:“好了,还有我与你二叔呢,你们去玩吧,半个时辰后我们在戏团门口等你们。” 李大郎这才高兴地牵着李四郎和李二郎李三郎去看那边卖艺的,在胸口碎大石,喝彩不断。 李二兄接过被李二嫂系在身上围布里的小五郎,终究是男子的力气比女娘大,李二兄可舍不得让李二嫂一直抱着小五郎的。 路边有一老翁在卖草编的蚱蜢,翠绿翠绿的特别像,露珠儿从未见过这种小玩意儿,很是好奇。 李三娘就带着她到摊子前看,老翁憨厚,看有人来也不会推销,只拿了一只递给露珠儿看。 露珠儿抬头看着李三娘,得了李三娘点头,才接过老翁递过来的蚱蜢,她嘴里还说这:“阿娘,虫虫。” “嗯,是蚱蜢,蚱蜢。” 李三娘这时心里想着,等以后露珠儿大些,该找机会带着她去李二嫂娘家看看的好,乡下地方小动物不多的是。 老翁摊位上除了蚱蜢,还有草编的大尾巴凤凰、蝴蝶、蜻蜓等不一样的样式的物件。 看露珠儿确实喜爱,除了露珠儿手上拿着的蚱蜢,又挑了四样其他造型的买下来。 老翁高兴的收了李三娘的铜板,还贴心的用草叶子把那四样给团到了一起,方便李三娘拎着。 一家人慢悠悠的逛着,享受这难得的玩乐时光。 不到半个时辰,众人就到了早前来过的胡人开的戏团门口了。 李大兄正招呼李大郎他们拿好自己买的东西,他自己要去买票时,就有一穿着胡服的大汉走了过来。 李三娘从远处看这大汉的模样,不是有好事的样子,而且能看到大汉腰侧别着的那把非常明显的镶着宝石的刀。 第132章 花好月圆人团聚(二) 待得这大汉走的近了,才能看清大汉满脸胡子下的笑脸,嘿,是图瓦和沈秋娘婚礼上来的那几个胡人朋友中的一个。 “李大郎君来此,怎的不给俺们说咧?莫不是把俺们当外人?” 李三娘明显看出,在大汉未走到近前的时候,除了小四郎,从李大兄到李三郎都神情紧张,尤其是李三娘旁边站着的李大郎,他手臂上的肌肉都在发力。 不过,当看清走过来的是认识的人之后,之前那股子紧张的气氛倒也立马消失了。 李大兄自然是说李家是临时起意才想要来看耍戏的,最后实在推脱不得,不仅没花票钱,还被大汉给安排了一个绝佳的视角位置,全场vip这个位置,现下就由李三娘抱着露珠儿坐着了。 李三娘本想把这个正中的位置给李母坐的,但李母觉得李三娘要抱着露珠儿,那不如就由李三娘来坐的好。 李大嫂在旁说,既然门票钱免了,还给安排了如此好的位置,待会儿散场的时候,这打赏的钱可得多给些,咱们可不占人家的便宜。 李父李母纷纷点头,很是赞同李大嫂的话。 这回的耍戏可比上次李三娘同李大兄李大嫂以及四小只来看的时候花样多的多了。 上次是不年不节的,这回子可是中秋节,全国法定节假日! 除了平民百姓,那些小富即安以及达官贵人,该是有不少会来西市凑个热闹的,着实是大赚一笔的时候。 当然了,要想和东市相比,那是不可能的,东市那才是真真的一年每天都是销金窟。 所以,这回李三娘他们在西市这个由胡人主办主演的马戏团,可是让人开了眼,看了不少不同样式的耍戏。 斗鸡、驯马都是必有的,而且这回的驯马可不是上次看到那简简单单的跳火圈了,有英姿飒爽的胡女身上挂着铃铛,骑在马身上,在场中指挥着骏马躲避跨过障碍物,然后因为移动,胡女身上的铃铛就会作响,这一手控马术厉害不说,还着实好看又听。 倒是没看到图瓦以及他那个汉人模样的朋友,估计是今日不上场的吧。 最出人意料的是,这马戏团最后的一个表演,竟从笼子里赶出一只老虎! 当然了,李三娘肯定不是惊喜的,而是惊吓。 毕竟带着孩子呢,这完全无保护的,坐的地方视野是好,可要是出事儿了,也是最容易遭殃的地儿啊。 露珠儿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指着那一只毛茸茸的大老虎和李三娘说:“阿娘,大猫猫。” 露珠儿是见过街面上有人家散养的几只花臂狸花猫的,不过露珠儿说的也对,二者都是猫科动物,只不过这老虎比狸花猫那可是真的大上不少。 最后肯定是有惊无险的看完了老虎表演,也不知道人家怎么弄得,这大猫最后还故意吼了一嗓子吓唬人。 这其中还穿插着气功喷火、口技以及武人对打,很是有意思。 最后,李大兄不仅给了足足的赏钱,还买了炒葵花籽和一整个儿蜜瓜回来。 “上次你们不都说这瓜好吃,咱们人多,回家就切了一块儿吃,阿耶阿娘也尝尝。” 本来李大郎想自己抱着这个瓜,主要是出来时并未想到应该带个布袋子或者藤框好用来装物什,人家卖瓜的也只是草绳编了套子可以让人提着罢了。 后来,李三娘郎自告奋勇说是他和李二郎来回抱着就是了,让李大郎自己牵好小四郎。 这场马戏看的李家众人都很是心满意足,然后去了上次来过的那家手把羊肉馆子。 玩了了大半个下午,大家都饿了,闻着这味道香的不行。 节日,馆子里人不少,还得等位呢,在外等了两刻钟,才算轮到李三娘他们一家子。 刚烤出来的有着香甜麦香味儿的胡饼,撒了不少胡椒的羊汤,两大盘子手把羊肉,李大嫂怕李二嫂因为还在喂奶不得方便,以及小四郎和露珠儿人小肠胃弱,还特意点了两碗只稍稍放了盐提味的汤饼。 馆子里没那么大的桌子,李家这十多口人,还是用两张桌子拼在一处,才坐的开了。 一边吃,几人一边聊着刚才看的马戏,一致觉着最后压轴的大老虎可真是让人啧啧称奇。 李三娘还听到隔壁的隔壁桌子,穿着不错戴着帽子留着胡子的男子同同行友人说,今日相王还会在皇城里祭月来着。 李母也听到了这话,“待得咱们回了家,等月亮正圆时,咱们也去路口祭月,”说到这儿,李母笑着对吃的满脸油光的露珠儿继续说:“到时候,在院子里也让咱们露珠儿拜嫦娥仙子,好让咱们露珠儿将来貌美似仙子。” 露珠儿根本就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就是习惯性的点点头,嘴里的肉咽了下去后还说:“嗯,珠儿都听阿婆的,阿婆对珠儿最好。” 这童言稚语,让李母觉得桌上这餐美味都没有露珠儿说的话让她高兴,搂着露珠儿亲香的不行。 李母说到做到,李父带着李大兄他们在路口祭月,李母就在院子里摆了桌子,上面放置着红枣、月饼和李大兄在西市买的蜜瓜。 李母亲手点燃了两根红烛,带着李大嫂李二嫂和李三娘以及小露珠儿跪坐在蒲团上,嘴里念叨着祈愿的话语,领着众人对着月亮叩首。 虽然总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李三娘看着天上这轮明月想着,跨过不知多少光年的那边,自己原来所在的时空里,会不会也有人对着这么一轮明月想着,这月亮可真是又圆又亮。 李大兄接过李大嫂递来的刀,快准狠的把蜜瓜一分为二,在一一切成一牙一牙的,每人都能吃上两块,好好尝尝味道。 “这西域来的瓜确实挺甜的,比咱们这儿的蜜瓜甜上不少。” “阿耶,这蜜瓜也比当地的蜜瓜大上不少咧。” 李父点点头,表示认同,啃完这一牙,就不打算再吃了。 “阿耶,怎的不再吃一牙?” 李父一边洗手一边说:“上了岁数了,可要养生,这瓜吃上一牙尝尝味道就是了,别管我,你们吃。” 蜜瓜吃了,众人又对着桌上摆的胡饼,买的葵花籽吃了起来。 李二兄还煞有其事的让小四郎给大家背上一首诗,来应应景儿。 小四郎一点儿不露怯,面对着大家,朗朗有声的背诵起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第133章 救(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 的月票~) 中秋佳节,李家众人一起逛了西市,看了马戏表演,吃了手把羊肉,尝了蜜瓜,晚上还一起赏月吃月饼,好不自在。 李三娘听完了小四郎背的诗,正想引逗他再继续来上一首的时候,敏锐的听到了后门处的规律拍打声。 这除了李三娘,也就李大兄和李大郎也有所感觉。 早就过了宵禁的时间,能是谁在这个时间点儿,这中秋佳节与家人团聚的时刻来李家后门处敲门呢? 不用多想,除了平康坊莳花楼的女娘们有事,还能是谁? 想到这里,李三娘心里一咯噔,刚才还笑意满满的神情立刻就变成了担忧。 莳花楼的女娘们,有急症的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之前李三娘前去看诊,诊出怀有身孕的九娘了。 “糟糕了!” 听到李三娘这声,李家其他人都看向她,李三娘焦急的说:“大郎,快去开门,该是莳花楼的女娘来求诊了。” 李大郎赶紧往后门跑去,急的连灯笼都没提。 等李三娘他们往后门赶,在去的半路上,就遇到了披着黑色斗篷从头到脚都把自己罩住的齐芷蝶。 未等李三娘开口询问,一把掀开兜帽,对着李三娘就直直的跪下来的齐芷蝶,未语泪先流。 李大兄和李二兄提着灯笼,模糊的映照着此时齐芷蝶的面庞,李三娘就看到齐芷蝶豆大的泪珠淌了下来。 “齐娘子,这是作何?可是九娘有事?” 齐芷蝶哆嗦着嘴唇,哽咽着看着李三娘恳求道:“李三娘子,九娘她流了好多血,现下已经昏死过去了。” 一边说,齐芷蝶对着李三娘就低下头颅,一边磕头,她继续说:“三娘子,求求你救救九娘,求求你救救她!孩子不要了,我们不要孩子了!只要九娘活着就好,只要她活着!”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齐芷蝶的额头就嗑的发红了。 李三娘蹲身扶住齐芷蝶,“别耽误时间了,我去!你待我收拾下,就跟你去!” 听到李三娘肯去救九娘,齐芷蝶的眼睛里瞬间就有了光彩,想要开心的笑一下,可又想到九娘现在生死不知,刚起来的嘴角就又瘪了下去。 李三娘猜测,九娘本就是柔弱的体质,上次就和她说过,随着胎儿的长大,胎儿因为生长发育会不断的吸收她的营养,可九娘的身体哪里能抵得住这样子供养,导致九娘现下就要被胎儿“吸”死了。 其实,此时出血就是九娘的身体在自救,想要让这个胎儿死掉,保住“她”自己的命的一种手段。 转头就走的李三娘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李大兄喊住她道:“三娘,且慢!现下已经宵禁了!” 李二兄也觉得平康坊的女娘可怜,可是宵禁时分,硬闯的话,如果被抓住,轻则杖刑,重则射杀,李三娘可是自己的亲妹子,如何能去冒这样的险? 遂,李二兄也在旁附和道:“对啊,三娘,现下可是宵禁时间,平康坊那般远,若是路上出个意外,可如何是好?” 齐芷蝶眼中的欣喜一点点消失,她知道是她自己强求了的,不良人里不可先生可没给过她什么腰牌,每次都是不可先生派人找的她,她可不能保证可以趁着夜色,带着李三娘跨过坊门安全的到莳花楼去。。 这回是她自己自作主张来找的李三娘求救的,后门外那个还在等着的车把式虽然是不良人里的人,但他可不会用自己的身份腰牌帮忙。 脸上还挂着泪痕的齐芷蝶抬起头,看着往院子里走的李三娘说:“劳烦三娘子给九娘开上几贴药,我拿了药就走。” 李三娘这哪里能同意,此时不见到九娘的实际情况,如何开方? “我知,兄长们,人命关天的时候,顾不得了。” 时间就是生命,李三娘回到正堂,与李父李母交代了一番,就回自己的屋子里就收拾了。 李父摇摇头,想要开口劝的话堵在嘴里没有说得出来。 李母倒是没打算开口,她知道此时的李三娘不是自己劝两句就能听的。 事已至此,再多加阻拦也无用。 李三娘拿着自己的医箱,身上罩上同齐芷蝶一样的黑色遮住全身的斗篷,身旁跟着的李大兄手里拿着李三娘认为可能得用上的被包好的药材,和齐芷蝶一起坐上了后门外停着的马车。 临出门前,李父叮嘱让李三娘拿着不良人那里给发的腰牌,万一要是遇到了当值的金吾卫,也好有个说头,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了。 李大兄的金吾卫腰牌,应是能有用的,可那得是李大兄一人还好说,若是再加上李三娘和齐芷蝶两个女娘,李大兄能拿什么理由来说? 李大兄坐在另一边的车辕上,李三娘与齐芷蝶进了车厢。 李三娘刚坐定,车把式就拉动了缰绳,李大兄看着这马车和赶马车的人,心里有不少疑问,但是一句话也没说。 宵禁时分,夜路出行,还是先不说话的好。 李大兄的疑问,在于这可是马车,平康坊最大的群芳院要是能用上马车,那还可以说的通。 可莳花楼一个不过二三十个女娘的二等楼子,竟然能用上马车?还是这等骏马拉的马车。 上次李大郎陪同李母和李三娘去莳花楼的时候坐的也是马车,可那拉马车的马可不是现下这匹看着就是壮年,健硕有力的大公马。 上次那是瘦弱老年行将就木的仅仅就是拉车代步的马,现如今这匹拉车的马,就是卸了车厢,套上马鞍,上战场的话,李大兄都觉得是可以的。 还有,这赶马车的车把式,举止行为里那股子被训练出来的痕迹,在金吾卫当值多年的李大兄,一眼就看了出来。 也是李大郎年轻,也没接触过这种类型的人,上次自是未看出来什么的。 李大兄心里十分笃定,莳花楼,莳花楼里的女娘,莳花楼里赶车的车把式都有问题! 按下心里的疑问,李大兄注意到这车把式十分熟悉长安城内的道路,不仅仅是李家居住的长寿坊,刚才走过的那条小巷子,身为金吾卫的李大兄都不知道呢。 从坊门出去那是不可能的,坊门每日宵禁时分早就关死,除非有紧急军情,或是别的大事,才可能打开,不然任谁来了都不可能开的。 可这车把式还真是厉害,竟然真的七拐八绕的在一处隐蔽的貌似是死路的地方找到了一条出路! 第134章 执念 马车上,李三娘仔细的小声询问齐芷蝶关于九娘的情况。 听齐芷蝶的诉说,九娘自从前两日起下身就有些许出血,一开始时并未注意,主要是留出的并不是鲜红的颜色。 莳花楼里有专门的洗衣裳的老妇,但贴身的衣裳多是自己搓洗。 九娘只以为这是自己的分泌物,并未挂心。 谁知道,今日上午九娘小解时发现竟是流出新鲜的血,鲜红鲜红的。 这才让九娘害怕起来,可中秋佳节,长安城内的人们大多都是与家人团聚共享团圆的时光。 就算医堂的医师有善心,愿意去平康坊给欢场女娘看诊,可这样的日子,哪里又请的来? 就像李家医堂,不就挂的“今日休息”的牌子么。 齐芷蝶担心,觉得该去找李三娘来看看的,九娘却觉得着实不该在这样的日子里麻烦李三娘。 九娘只说自己躺着睡上一觉说不定等醒来就好了,然后齐芷蝶就看着九娘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点灯了,齐芷蝶叫九娘起来吃点饭食的时候,才摸到九娘冰冷的双手,这才慌了神。 最后,叫醒了九娘,二者商议,这情况着实严重,别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九娘自己,都该找医师看看了。 如此,她们就决定由齐芷蝶带着九娘坐着车去长寿坊里找李三娘求诊。 本都说好了的,齐芷蝶刚扶着九娘起身,走了不到两步,九娘就直接晕倒在齐芷蝶身上。 齐芷蝶和楼子里的一位年岁较长的女娘一起给九娘扶回床榻上,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儿。 这才有了宵禁时间,齐芷蝶独自上门求医的事儿。 不到两刻钟后,李三娘感觉到马车停下了。 听到敲击车门的声音,李三娘才背着医箱和齐芷蝶戴上兜帽探出身来,一看这应该是莳花楼的后门。 紧倒腾着往莳花楼内走,李三娘暂时先按下心中的疑问,把心神都放在一会儿要救人上。 这疑问和李大兄想的差不多。 李大兄能看出异常,自然与李大兄的金吾卫和武人身份有关。 而李三娘能觉出不同来,靠的就是天生的五感灵敏。 上次李三娘随同李母和李大郎也是坐着这个车把式赶得马车来的莳花楼,那时李三娘就知道这车把式不一般了。 因为李三娘离得人近了,凝神安静的情况下,她能听到身旁人心跳的声音。 这个事儿,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李三娘也是一次机缘巧合,在凉国公府同狄少卿他们一同审人问话的时候偶然发现的。李三娘在原主的记忆中,并未发现原主自己知道自己能够做到如此细微的程度。 所以,李三娘就认为,这要不是原主以前未曾注意,或者说没有机会注意,要不就是这个技能是她穿越过来后,通过任务系统带给原主的一种技能。 因此,当时,李三娘在天黑后跟着来的路上,就听到了这车把式的心跳声确实慢,竟然比自小习武的李大郎还慢。 如果他不是生有疾病导致心跳过慢的话,那他必然也是同李大郎一样是精通武艺的人,甚至应该是武艺比李大郎还要高深的人。 生有疾病是不可能的,毕竟有病的人如何能做赶车的车把式? 那就可以说,他是会武之人。 不过,当时李三娘并未认为这有什么奇怪的。毕竟,烟花柳巷的楼子里养上一两个会武的男子,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 毕竟那种仗着自己喝多了酒就来闹事的郎君不多的是么。 可这回李三娘觉得有疑问的地方,是不到两刻钟的时间,这个会武的车把式就把马车从自家的后门赶到了莳花楼的后门了。 这有点儿,不可思议。 路上,其实李三娘已经做好了可能会被巡逻的金吾卫叫住的准备了,甚至就算运气好躲过了金吾卫,长寿坊到平康坊这么远的一段距离,九娘真的能够等到李三娘去救她么? 所以,李三娘心里也在做自我建设,倘若去的晚了,赶不及救治九娘,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虽然李三娘自始至终都不相信命运这种事,可有的时候,人,如何能不相信? 按下心头这些纷杂的想法,李三娘终于到了九娘的门外。 辅一进门,李三娘就闻到了一股十分浓重的血腥味儿。 这个味道倒不是因为李三娘五感灵敏才闻到的,而是跟着来的李大兄都变脸了,可以想象这股子血腥味儿有多大了。 为了避嫌,李大兄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屋内除了一个照顾九娘的女娘外并无其他人,李大兄就放下药材包,把门关上了。 李三娘看着床上口唇发紫,面色发白,昏睡中眉头都是蹩着,额头上还有虚汗的九娘,心下实在不知说些什么的好。 先对着手腕诊脉,李三娘辨脉后,面上严肃了起来。 征得了齐芷蝶的同意后,李三娘就掀开被子,看了看九娘下身的出血情况。 “齐娘子,情况很严重,若是再这么流下去,九娘这条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你跟我说实话,是九娘和你亲口说的她不要这个孩子了?还是你自己自作主张?” 齐芷蝶给九娘掖了掖被角,接过一旁的女娘的汗巾子,没有直视李三娘的眼睛,看着九娘在昏睡中都不安的样子,一边用汗巾子给九娘擦汗,一边缓声对着李三娘说:“三娘子,九娘都到了如此地步,作何保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 李三娘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了,九娘肯定是她自己还是想要保住这个孩子的,但是齐芷蝶在旁实在不愿九娘为了保住这个孩子遭罪,再把这条命赔上去。 但是,身为医者,病人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真的不征求九娘的意愿,只听了齐芷蝶的话,把孩子拿掉,只保住九娘的命,那九娘是能活下来了,可她就真的愿意如此活下来? 九娘的余生里不会恨齐芷蝶?甚至牵连到李三娘身上? 好,就算九娘不会,那她的余生就真的能接受么?她会开心么? 谁能保证,孩子没了,九娘还愿继续存活下去呢? 肚子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命也是她的,谁也不能也不该替她做决定! 第135章 命数 李三娘正想开口拒绝齐芷蝶的话,就听齐芷蝶一声:“九娘!” 不知是听到了齐芷蝶说拿掉孩子的话才惊恐的醒过来,还是因着睡够了时辰才醒了过来,九娘缓缓睁开了双眼。 李三娘赶紧上前询问,并再次辨脉。 “九娘,这个孩子,你......” 齐芷蝶贴心的上前拿过一个软枕放到九娘的腰后面,让她能倚靠的舒服些,本就漂亮的美人,生了病后脸色苍白,更是有一种柔弱的美。 李三娘看着九娘没有把话说完,对上九娘的眼神,李三娘就知道这话不必说完整了。 九娘眼神里的执着,谁也无法改变。 齐芷蝶还未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捂着九娘冰凉的手说:“九娘,你放下吧?好不好?让这个孩子走吧?你还有我啊?你还有楼子里这些姊妹。” 齐芷蝶絮絮叨叨,反过来复过去就是这几句话,九娘不厌其烦的听着齐芷蝶说,但不曾点头同意。 齐芷蝶突然想到了症结所在,对了,孩子!肚子里的孩子! “九娘,你喜欢孩子么?那等你养好身子,咱们就去乡下托人抱养一个,你喜欢小郎君?还是小女娘?到时候,咱们一起将他\/她养大,你做阿娘,我做干娘,好不好?” 说着说着,齐芷蝶如此聪慧的人,哪里还能不懂九娘的意思? 齐芷蝶实在忍不住了,也没办法自欺欺人,一边哭一边对着九娘吼道:“为何?为何?你不想活命了么?这个孩子会要了你的命的!你会死的!” 九娘自然是在意一起相伴,熬过那些个不堪回想的苦日子里的姐妹的,可她也是真的很想保住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哪怕,让她粉身碎骨,她都在所不惜! “芷蝶,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可是,我真的很想很想要这个孩子!芷蝶,你......会帮我的,对吧。” 不等齐芷蝶回应她的话,九娘就转过头对着李三娘说:“劳烦三娘子,这个孩子我想保住他\/她。” 对于九娘和齐芷蝶之间的争吵,李三娘不作评价。 李三娘是个医师,也永远对于病人来说,她就只是个医师。 医师的本职就是治病救人,按着病人及其家属的意愿,解除病人的痛苦,治好病人的疾病,提高病人的生活质量,做到这些就够了。 李三娘点点头,打开医箱,拿出纸笔开始开方。 也幸好,李三娘在李家时准备的药材,这回都给带齐全了,一一挑拣出来,交给齐芷蝶后,李三娘才坐到九娘的身旁,柔声的告知她:“九娘,你既然想保住这个孩子,那我接下来跟你说话,你可得用心听。” 李三娘告诉九娘,让她从这一刻起就要绝对卧床了。 这个绝对卧床,不单单指让就九娘躺在床上睡觉休息,而是指九娘的吃喝拉撒就都得在床上躺着才行! “这?就只能如此么?” 李三娘点点头,严肃的说:“你的胞宫本就有损,再加上你的身体柔弱纤细没什么力量,孩子现下已到了多多吸收母体养分好发育长大的时候,你承受不住,这才出血不止。” 李三娘又征得了九娘的同意,掀开被子看了下,给她换了干净的褥子。 “若你想要强行保胎,那只得一边吃着汤药,控制着吃喝,再绝对卧床,才有几分胜算可以保住这个孩子。” 说到这儿,李三娘停顿了下,才看着九娘继续说:“九娘,现下不过才不到五个月,就已经这般凶险了,倘若到了后面月份更大一些的时候,这孩子六个月、七个月,你要承担的痛苦就不仅仅如此了。” 李三娘自然是要尊重九娘自己的保胎意愿的,可是现在这种境况,李三娘自然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九娘就往绝路上走。 “我之前也与你说过,我并不能保证这个孩子就能平安降生,就算只顾着孩子不顾你,孩子生下来,能不能存活下来,也是个问题。 现下,若是按齐娘子的话,拿掉孩子,你还尚有机会活命。 可要是再过上半个月一个月,你与孩子就难舍难分了,到时候就算你后悔,那也来不及了。你可明白?” 就见九娘右手抚摸上已经有了微微隆起样子的腹部,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的对李三娘说:“三娘子,我知,我都知。这是我自己选的,我努力了,我拼着自己的命也想生下这个孩子。倘若下个月或是她\/他出生时有什么不测,那就是我和孩子的命。” 劝是劝不了,保胎这个事,过后可能发生的风险也都一一交代过了,那李三娘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住这个孩子。 等九娘喝了药躺下睡着,都到了二更天的时候了。 虽然今夜平康坊的丝竹之声悠长,更士打梆子的声音还是能够十分清晰的听到的。 本来昨日白天就奔波了一天,这又是大半晚上没有休息,李三娘还一直精神高度紧张,一直盯着九娘,就怕来个突然,血崩了的话,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李三娘之前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了,若是真的大出血了,就顾不得感染不感染了,李三娘都打算洗净胳膊直接从九娘下面进去找出血点。 还好,来的及时,还未到那种境地。 “三娘子,今夜辛苦你了。九娘这里有我看着,你快去隔壁休息休息。李家大兄也在隔壁。” 李三娘确实累的不轻,眼睛都有些要睁不开了,一直揉搓着眼皮,就怕自己睡着。 李三娘见九娘确实稳定下来了,也就听了齐芷蝶的话,“那我就去隔壁了,倘若九娘有什么不对,你就喊我。” 隔壁屋子,李大兄闭目坐在椅子上,李三娘轻手轻脚进去,害怕吵醒李大兄呢,就听一声“三娘”,吓得李三娘一激灵。 “大兄,吓着我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兄妹俩各自交流了一番,只是对与莳花楼和莳花楼的车把式的不对之处没多说,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着实不是能放心好好说话的地方,两人打算熬到五更天,若是九娘没什么意外,李三娘打算留下方子,再配着留下几贴药,就和李大兄回家去。 待得回家了,再与李父他们仔细交代一番的好。 第136章 庆贺 回到家,李三娘脱了衣裳,忍着困意,洗了手脸和脚,还用青盐刷了牙后才躺到床上睡了过去。 睡了没有两个时辰,就被李母叫醒了。 “阿娘,好阿娘,让儿再睡半刻吧。” “好了,知道你困,可今儿个可是你的好日子,你阿耶帖子都发了出去,今儿个早上起来就高兴的不行,把那新做的衣裳都拿出来穿了。更是催着你大兄和二兄里里外外的打扫的一尘不染的。” 李三娘自是知晓自己通过医药联盟的考核的事儿,让李父很是高兴。 当日李二兄提议要好好庆贺一番的事儿,李父也点头应允了,考虑到中秋节后李三娘就要去当值了,就紧赶着把请人吃席的帖子发了出去了。 时间就定在今天,也就是中秋节假日的最后一天。 李三娘睡眼朦胧的起身,看着坐在床边的李母不解的问:“大兄可是和我一起奔波半宿儿,再是武人的体格子,大兄也得补觉啊。阿耶怎的不让大兄多睡会子?” “好了,你大兄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了,赶紧的起来,换上这身儿衣裳,你大嫂这几天现给你做的,是学着上次咱们去成衣铺子里,给你定做的那襦裙的样式做的。你快起来试试,不合适,也好赶紧改改。” 没办法,李三娘只能起床,换上这身儿李大嫂亲手做的上襦下裙的衣裳,又被李母按着梳了流云髻,插上一根碧玉簪。 仗着自己的身体年轻,胶原蛋白白满满,李三娘就只描了眉,清清爽爽的。 要说,李三娘的长相和美是挂不上边的,但也不丑,就是个中规中矩的普通人。 李家长得好看的,李二嫂可以说是一个,再有就是自带滤镜的露珠儿,那是李家所有人都定觉得好看的。 当然,这也得说,王二郎的好模样起了一定作用。 等李三娘来到院子里,就看见穿着一身儿靛青色衣衫的李父站在院子里,指挥李二兄来回调整院子里那几盆花的摆放。 走近了,李三娘就看见了李父今日的奇特之处。 李父,他竟然修剪了胡子! 要知道,李父这个年纪,还是这么个职业,胡须对他而言可是很重要的! 李父也很宝贝自己下巴颏儿上那一缕子长三指的胡子,露珠儿还小时,李父抱她时,被露珠儿故意揪下了几根,李父都要心疼上半天。 现下,能明显看出李父对自己这把胡子进行了修剪,因为现在看着都只有两指宽了而已。 本来李三娘就说,现在家里也不怎么缺银钱了,就把宴席的地点安排在坊里的酒楼就是了。 虽然长寿坊内的酒楼,没有君又来那三层大酒楼那么气派,档次也没那么高。 可不过就是李三娘进了联盟做医师而已,想当初李二兄考核成功时,家里不就是在酒楼中办的么,这回也这样就行了。 但是李父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就要在家里办! 那也不是什么必须不能妥协的事儿,李三娘也就没再说什么了,但看着李父高兴的样子,好像还是值得的。 不过,李父就是动动嘴,真的在忙碌的还是李大兄他们,就连四小只都有活儿,露珠儿和小四郎带着小黄满院子乱窜,李二嫂一边带着小五郎,一边还得眼看着小四郎和露珠儿别磕碰了。 李三娘想着,这过后还是要买些礼物感谢李大兄和李二兄两家,为了自己的事儿来回操持,听李父如此摆布,着实辛苦。 李三娘眼看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喊着露珠儿和小四郎,自己能看住这俩就行,可别给李大兄他们添麻烦了。 巳时初,就有人来了,却是从后门处来的。 是提前说好要来泡药澡的房承先,以及陪着房承先而来的徐敬真。 上次徐敬真突然登门来送中秋节礼的事儿,还让李三娘胡思乱想了一番,以为这位长安城排的上名号的俊俏贵公子看上了自己呢。 结果,徐敬真就只是上门送礼,吃了一顿饭食,啥也没说就走了。 事后,李母还询问过李三娘,李三娘就同李母说:“阿娘,先不说我是和离带女归家的女娘,就我与徐三郎君之间差着岁数呢,要不是机缘巧合,我阖该称他叔叔的。 也就是我与大兄二兄他们一样差着岁数,我俩又一起碰上了武四郎的案子,这才有几分友人的意思。 阿娘,可不要多想了,英国公府的门楣可不一般。 再说,儿啊,只想好好养大露珠儿,一直陪着阿耶阿娘,再能给女娘们看病就够了。” 所以,这次徐敬真同房承先一起来了李家,李三娘也并未觉得不对,只当徐敬真是担心友人,才一起陪同前来的。 “这是?” “听闻今日是三娘子通过联盟考核的宴席,承先不能前去喝上一杯,但这贺礼还是该送上的。” 未等李三娘拒绝,徐敬真这时又躬身行礼,“这一份是我送上的,愿三娘子前程似锦,大志得报。” 如此,李三娘也不扭捏,躬身回礼,“那三娘我就多谢了,借郎君吉言。” 待得把二人送进了四小只他们原来住的院子里后,李三娘就赶紧找了李母李大嫂,说了房承先和徐敬真是带了礼上门的话。 “无妨,每次王掌勺都有多预留食材,防着的就是这样的事儿发生,待得房郎君泡完药澡,我就嘱咐王掌勺多烧几个小锅菜出来,给他们安排一桌,应是可以。” 巳时末,李父发出的请帖的客人们才大批的到来。 李大伯这边,竟是连李凌霄都来了,再有高老医师领着一个高家子弟。 钱家和高家,竟也是都亲自来了! 当时发帖子时,李父只是想着炫耀一下李三娘,毕竟长安城内第一个能进联盟的女医师,还是很值得炫耀夸赞的。又因着这两家确实是身正,过去往来的过程里并未有瞧不上李家的样子,李父才发了帖子过去。 李父原以为,以这两家的体量,该是只安排管家前来的,谁能想到钱家的钱郎君不仅带了苏婉慧来,还带了钱小郎。 高家更厉害,高大郎竟带着怀有身孕的高娘子来了不说,还带了自家的妹子高雅惠同来。 然后就是李大兄的三位同僚,李大嫂的娘家蒋家派了管家,倒也能理解,蒋家多在行伍任职,中秋节假期估计当家人都在当值的。 李二嫂的娘家吴老汉带着李二嫂的阿耶阿娘同来,还带了不少自产的东西,上次拿的鸡才吃完,这次又有一笼活鸡。 最后,就是与李家交好的街坊邻居,仇娘子这种是老熟人了,就连之前与李家不太对付的,欺负过李二嫂的在街面上开蒸饼铺子的宋嫂子都带着自家的小儿郎一块儿来了。 更别说这街面上其他做买卖的人家了,隔壁周老爷领着老儿子更是开心带着礼物前来,做生意的人,这一水儿夸赞李三娘的话,从周老爷进门来就没重复过,听得李父直捋胡子,高兴地不行。 第137章 邀约 来的人多,李家的地方肯定是摆不开的。 倒是街坊邻居们好说话,就让直接摆在了他们自己家中,几户人家凑在一家人桌上吃,才算没失礼到要摆到大街上去。 内里,李大嫂也没怯场,按着门楣等级,把相似的人家分了男女,好好的排了桌,幸好来客也没有挑理。 这顿饭,吃到未时末才算完。 李大兄李二兄和四小只,把每一家宾客一一送上车,看着醉酒的人也有人看着照顾,才放下心来。 这其中还有个有意思的事儿,钱小郎大概是从未在自家见过如此多的人,且因着是在市井之中,又是庆贺的宴席,再有不少人喝了点儿酒,端是喧闹非常。 钱小郎与露珠儿、小四郎以及李大伯家的小大郎玩的很开心,露珠儿与他们分享自己的好朋狗,还让他们摸了小黄的背毛,可让两个从未接触过小狗的孩子乐开了花。 最后,宴席散了,钱小郎鼻涕眼泪一大把,不愿离开与他玩的来的露珠儿他们仨。 李三娘在一旁看的都要笑出声了,这小郎君着实可爱。 后来还是钱小郎的阿娘苏婉慧一再保证,等他下月生辰,定会邀请这三位来钱家参加他的生辰宴,才让钱小郎收住了眼泪。 临上马车了,钱小郎还小大人般的叮嘱露珠儿、小四郎和小大郎他们科一定得来,说他的生辰宴上有很多好吃的点心。 明面上的宾客都送走了,这暗地里的两位还好好的在四小只原来的院子里呢。 李二兄和李三娘一人端着茶盘,一人端着放了鲜果的盘子前去看看房承先与徐敬真吃的如何。 李父和李大兄送完了宾客,过后也过去了的,给房承先诊了脉,重新开了方子,调了药,又叮嘱了一番,就打算送他们离开。 房承先未等李父开口,先起身对着李父和一旁的李二兄以及李三娘一一行礼,而后看着三人不知他为何如此的疑惑脸,苦笑了一下,才坐下解释道:“多亏李医师、小李医师和三娘子的照顾,承先才能知晓自己是中了毒,才能慢慢解毒,活的一条命来。” 李父这么大岁数了,知晓房承先如此,必定是还有“但是”未说。 房承先拿着小茶壶,给李家三人和徐敬真都倒上了茶水后,才继续说:“大前天梁医师来家于我诊脉了,我不知如何能够隐瞒脉象瞒过梁医师,遂就没做什么准备。也是我疏忽了,以为梁医师该是下月万寿节前才会来,没想到却是中秋节前就来了。” 说到这儿,房承先眼神晦涩,停顿了下,才一脸无奈道:“祖母和阿耶该是见我最近常出门,脸色红润,以为他们请梁医师开的补药起了效,想要确认一番,才又请了梁医师上门的吧。” 李三娘听话听音,虽然房承先说的隐晦,但这意思不就是房家的老夫人和郎主,也就是房承先的阿耶,他们觉得房承先现在肾气足了,提前耗费生命力补出的,是时候能够可以给他们房家传宗接代了,请梁医师确认一番的意思么。 这不就是确认,房承先能不能生,也是确认房承先还有多久多死? “事出突然,我没办法就让梁医师给我诊了脉。” 李二兄明白了,“所以,这是被发现了?” 房承先愣了愣,点点头后又摇摇头,“我也不知,梁医师诊脉后,只是看着我说,想见见给我另外开方的医师。但他还是照常开了方子,过后也未与我的家人说什么。所以,应该还是可以算是发现了吧?” 李父直言道:“无妨,若是梁医师,那倒还好。梁医师的人品我在联盟内也有听说,虽未亲见,应是不差。且梁医师未向你父告知,应是也不想看你殒命。下次他若有意,你只管带来。” “如此,是承先失礼了,劳累了李医师。” 李父摆摆手,就起身离开了。 李二兄和李三娘正也想起身说两句寒暄话,就送房承先和徐敬真离开呢,就听徐敬真站起对着李三娘说:“三娘子,能否与娘子单独说上几句话?” 满场惊讶,房承先惊讶,李二兄惊讶,李三娘更惊讶,并感到奇怪。 这都是单身的男女,虽然时下风气未到男女一处说话就有什么闲话,但是李三娘考虑到自己还是个阿娘,有个小女娘,那注意一些也是应该。 “徐郎君有话直说就好,我与房郎君也算是友人了,我家二兄更是看着我长大的至亲兄长,事无不可对人言,徐郎君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 徐敬真也没继续要求单独叙话,听了李三娘的话后,就点点头,直接对着李三娘说:“我自小在道观长大,我师傅与玄都观观主是同门师兄弟,观内有两棵上千年树龄的槐树,正是开花时刻,香气扑鼻,十分好看,我想邀请三娘子同赏。” 震惊脸。 疑问脸。 哎哟,长安城里美人榜上排名前三的英国公府家的徐三郎约我去赏桂花诶~ 李三娘实在不敢承认之前李母说的话,难道徐三郎真的看中我了?对我有意? 李二兄觉得脸烧的慌,他觉得自己现下杵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合适?有几分阻碍了小妹的桃花运? 正在李二兄尴尬的要抠脚趾的时候,李三娘用不确定的口气问道:“徐三郎君,这是何意?” 徐敬真看着李三娘还是不明白的样子,就直接说:“我心悦于你,想与你多呆些时间,你可愿意同我去玄都观赏桂花?” 晴天没有大霹雳,但徐敬真这一问差不多相当于一道大闪电劈向李三娘头顶了。 房承先在旁看着,却是不怎么震惊,毕竟当初房承先还未与李三娘相识时,就听徐敬真说过李三娘,觉得李三娘与其他女娘不同,是特别的。 当一个人觉得另一个人特别的时候,那就是开始。 可是房承先并不认为李三娘会同意,或者说正因为她是李三娘,是那个特别的女娘,她才是不会同意的。 这要是别家的小女娘,听了徐敬真的话,相邀去赏花,那必定是欢喜异常,羞红着脸高高兴兴的跟着去了,估计小女娘的家里人也是非常开心的。 毕竟,徐敬真除了岁数大些,从家世资产到自身样貌学识,那都是长安城未婚郎君里面顶尖的存在。 更别说,他还曾经放出话去,此生只会娶一位新妇,有且只有一位。 第138章 情字何解? “心悦于我?” 李三娘看着徐敬真,用手指反向指向自己,一脸惊奇的向徐敬真确认道。 徐敬真自是看出李三娘的不可置信了,遂一脸无奈但认真的点点头,“是,我徐敬真心悦于你李三娘。” 李三娘此时的大脑飞速旋转,要如何说才能显得自己不是那么的不给面子啊。 定定神,李三娘看着徐敬真的眼睛,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认真,他是真的喜欢李三娘的。 可李三娘自己却从未想过这回事。 当然了,不单单是徐敬真,是李三娘在大唐遇到的任何一位非血缘关系的单身异性,都不在李三娘考虑的名单里。 或者说,其实就没有名单。 目前,李三娘她只想和家人一起生活,养大露珠儿,再好好搞事业,能够做出一些对于当世女娘有益处的事就更好了。 男人? 男人只会影响李三娘搞事业的速度,扰乱她规划好的路线,是她在大唐妇女医药事业的进步和发展上的拦路石。 “能得徐郎君的心悦,是三娘的荣幸。但......” 徐敬真的好心情从这个但字开始就一沉到底,他自是看出李三娘的脸上没有欢喜,只有惊讶和意外。 徐敬真明白李三娘对他并不像过往的那些小女娘们,爱他的模样,喜他的家世,想要嫁于他,与他生儿育女,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共享天伦之乐。 “但三娘我自从带女和离归家后,立了女户,从未想过二嫁之事。承蒙徐郎君看得起,但你我二人无缘无分,还请徐郎君以后莫再如此。三娘愿徐郎君日后找到两情相悦的女娘,与其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一番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的拒绝,把徐敬真的真心打的七零八碎。 徐敬真和房承先从李家后门离开的时候,徐敬真内心的想法是,难道真的是卦象中显示的,他与李三娘就是没有缘分的,这既定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么? “承先,你觉得三娘子是真的对我无意么?” 面对好友带着希冀和怀疑的询问,房承先实在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李三娘子的话说得如此明白,你怎的还是不愿相信?你二人都很好,只是李三娘子无心在此,我看她更愿给人看诊做好一个医师吧。 你......苛求为何?唉,放下吧。” 房承先想起书中的一句话“情字何解?每个人都有故事。” 把今日来李家的所有宾客都送走后,李三娘回了屋子,实在太困了,她真的想好好睡上一觉。 李母他们也从李二兄那里得知了徐敬真的告白,被徐三娘狠狠拒绝的事儿了。 李母摇摇头,对着李大嫂说:“好了,让她好好睡睡吧,吃晚食的时候再叫她起来。” 回到屋子,收拾一番躺下,闭上眼睛,一盏茶的时间,李三娘都没有睡着。 明明眼睛困的干涩发痛,可闭上眼睛就是好一会儿都没有睡着。 李三娘脑子里的想法纷繁复杂,一会儿是第一次在凉国公府的花园子里见到徐敬真的样子,一会儿是二人在一起谈话的样子,最后都变成说着“我心悦于你”的徐敬真的样子了。 把徐敬真拿到现代里去,也是男女婚嫁市场上王中王啊。 自身长得就好,身高腿长,还会武功,家世又高,家财万贯,只要不犯谋逆的大罪,再富上三代都不止。 虽然没有爵位继承,但跟着英国公府沾边,也比平头百姓强上不少了。 更别说,他还说一生仅只会有一位新妇。 妥妥的钻石级别的王老五啊,打着灯笼找不着的那种。 可这些都是冰面上能看到的繁花似锦,冰面下的魑魅魍魉谁又知道? 李三娘的真实年纪不是现在这副躯体的生理年龄,李三娘未穿越前在现代也是谈过对象的,不多,有一次。 男人,从古至今,一个女人千万别想着靠男人。 你可以想着靠父母兄弟亲人,靠朋友,靠孩子,就是千万别想着要靠男人。 不是没有靠得住的男人,而是你要一开始就打着靠男人的心,你找的男人绝对就是靠不住的那种。 徐敬真此时说的话,心悦于李三娘的话,李三娘相信他是认真的,至少这话他这时说出口的时候,确实是认真的。 过后呢? 谁能保证以后? 门当户对,这个词能在后世一直流传下去的一个重要的原因,不就在于这是实话么? 李三娘不过是个长相一般,还和离带女归家的,父兄皆为医师,非同父的大兄现下只是金吾卫里一个普通兵士,母亲是给人接生的稳婆。 李三娘自身还并不想囿于后宅,想要从后宅走出,走到前面,走的越高越好,才能有权力有资格为女娘们发声,替女娘们争取更好的医疗环境。 这些,坦白讲,是在与徐敬真那些豪门世家站在对立面的,是完全不同的阵营,各自为各自的利益而战的。 如果李三娘为了父兄的高官厚禄,为了自己下半辈子的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放下这些,屈从于此,嫁给了徐敬真,就真的好么? 那个时候,她还是李三娘么? 她还会是人人都知道的,曾经用特别技法救人而名扬长安的,李家三女李三娘么? 不,不会了!不会! 到时候,人们只会知道,她是徐李氏,是英国公府三郎君徐敬真的新妇李氏而已,连个名字都留不下。 可能以后李三娘会遇到一个喜欢的男子,可能以后李三娘遇不到,但可以确定,正解绝对不是现在这个徐三郎。 放下纠结,李三娘就趁自己单独一人的时间,把任务系统里上次任务四成功后的奖励,妇科全书从背包中拿了出来,仔细翻看起来。 李三娘略略翻了前十页,发现这本书讲解的可比自己当初在医学院学习时看到的还要详细,配图也多得多。 然后她就愉快的摘抄起来啦~ 以后,她做出一定成就后,肯定是会收徒的嘛,而且,就算不收徒,也是可以给李母、李大嫂李二嫂她们当教材讲解的啊! 打铁还需自身硬! 李三娘倒是抄的高兴了,完全忘记了时间,天都暗了下来,看不清书上的字时,李三娘才反应过来,原来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宝贝的把书放回背包,这抄录的部分也妥帖放好了,别让露珠儿翻出来乱画了。 李三娘这才真的躺下,闭上眼,睡了过去。 掌灯时分,李母进屋叫醒了李三娘,这一觉睡得沉,李家其他人都已吃了晚食了,李母本不想叫醒李三娘,还是李父说,叫醒她的好,不然睡得多了,走了困,三更天就得醒。 那哪能行呢? 明日,可是李三娘第一天去联盟下的医堂上班,很重要的日子,必须得精神满满。 一家人都坐在正堂闲话,李三娘就着昏黄的灯光喝李大嫂熬煮的红豆粥,真在那一刻觉得岁月静好,家人相伴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第139章 上值 “二兄,我都多大的人了,自己去就好了。” “多大?多大也是我妹子。就让二兄送你去吧。这也是二兄想做的事,可不是谁的妹妹都能做女医的。” 一大清早,吃了李大嫂给准备的早食,李三娘临出门前,蹲身与露珠儿说:“阿娘去上班,待得发薪俸的时候,就给露珠儿买糖吃。” 李家门外停着的是早就说好的,以后每日辰初来接李三娘去永平坊的医药联盟三堂,申时中再接送她回长寿坊的驴车。 这在医药联盟下的实习期间,都是按着官家定的,是每十日休一日,也就是旬休。遇法定节假日是会放假的,就像已经过去了的中秋节,这就是法定节假日,是可以休息三天的。 在联盟下坐诊,是有薪俸的,只是不多,但要是独身一人的医师也是能够养活自己个儿的。 毕竟,其实重要的并不是薪俸,而是你这个职位所带的其他配套的东西,像是可以以相对低廉的价格租住到合适的房舍,家属亲人在你所任职的医堂拿药可以有内部价之类的。 当然了,这些对于李三娘来说,都没什么必要。 在联盟下的实习期满,代表着她有足够的能力可以独立开堂坐诊,距离李三娘想要达到的目标更进一步就是了。 最后,还是由李二兄陪着,送李三娘去了永平坊。 路上,李三娘内心十分激动,这就像当年第一次在医院上班的体验一样,只不过当时是穿上白大褂,戴上专属有自己姓名的牌牌,现下倒是没有这些了。 李三娘到的不算晚,医堂里的小学徒们已经开了门板,洒扫起了地面。 长安医药联盟下,一共在长安城内有十家医堂,名字起得很绝,就叫一堂、二堂,以此类推。 而李三娘这次实习的地点就是医药联盟三堂,是由联盟内高老医师为首的温和派医师群体掌管的,这家医堂的掌事人是高老医师的一位弟子。 如果非要攀扯关系,李三娘可以称之为师叔。 当然了,李三娘不可能如此厚脸皮的上前攀关系,只不过终究因为李三娘是女娘,在熟识的关系下不指望多得照顾,只愿不被欺负孤立就好了。 稍等了片刻,高医师就来了,与李二兄又是一阵寒暄,李三娘也上前见礼。 “李三娘子,巾帼不让须眉,你的两次出讲我都有去听,端是受益匪浅。这次分到我这医堂来,正好,给咱们三堂的医师开开小灶,谁让咱们近水楼台先得月。” “高医师高赞了。三娘才是那个要虚心受教的人。各位都是前辈,能学到各位身上的一分都会让三娘受用无穷了。” 客套完,李二兄遂放心的离开了,只叮嘱让李三娘下午下值了早日回家。 这说话的功夫,医堂内的人员就都来齐了。 高医师是掌事人,平日里除了某些指定人家的老病人,他会出诊,一般多不看诊,只掌管整个儿医堂的大小事,还要与联盟和太医署下发的各种条约、任务搞明白了后,再交到医堂里的其他医师手里去。 尤其是太医署的任务,是联盟内最为重视的事,这涉及到太医署给联盟内各个医堂下派的银钱的差异大小,所以,十分重要。 高医师又同李三娘介绍了三位医师和一位药师以及三个跟着药师的小学徒。 这里面有位较为年轻,看着约莫刚及弱冠年龄的医师,他见到李三娘时十分激动,“没想到李三娘子竟分得到了咱们三堂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在李三娘子第二次出讲时有去听,对于李三娘子当时所演示的缝针技法,十分感兴趣。过后还请李三娘子指教一番。” 李三娘子侧身受了半礼,又回了一礼,点点头,“承蒙唐医师看的起,但有所问,必有所答。” 一旁的年岁较长的李医师和看着也不小的崔医师对视一眼,倒是把眼中的轻视收了收。 他们俩可都知道这唐明月虽然是姓唐,但他家与高医师家有些亲戚关系,如果不是有一手十分巧妙的配伍能力在,断不能在考核过后被安排到高家掌事的医堂的。 并且,这唐明月来到三堂也有小一年了,少有未药到病除的时候,唯一一次失败,还是那老妇不听劝阻夜半起床非要喝水才丢了命去。 关于最近在长安城里医药联盟内风声渐起的李三娘,他们俩不是没听说过,但他们只以为是李家与高家有些关系,为了声名才力捧李三娘的。 他们二人并不相信,一个小女娘能有什么能耐,还搞什么在联盟出讲,现下竟然还通过了联盟的考核做起医师了。 谁知道她这个长安城第一个女医师的名号是有多大的水分,谁知道李三娘是不是虚有其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所以,他们二人就在刚才高医师对他们互相介绍的时候,眼中就有几分对李三娘的打量,要说打量那是好听的,其实就是轻视,甚至可以说是鄙夷。 不过,唐明月的这番话,倒是让二人对李三娘的看法稍稍有些改变。毕竟,能让有些能力的唐明月都认可的人,该是确实有些能力在的,不是什么花拳绣腿。 李医师心里想着,“难道真的是有什么特别的祖传技法?” 李三娘不是处世未深的小年轻了,她自然看到了李医师和崔医师眼内的不屑和轻视。 但人家心里有点儿想法,也很正常,毕竟女娘,还是她这么个年纪的女娘做女医,人家就算不觉得李三娘能有什么本事,也会觉得李三娘在觊觎他们男子的医师领域吧。 对李三娘有敌意,很正常。 只要不上升到言语轻慢和行为不妥,那就都是可以忍受的。 李三娘相信,自己在以后行医的过程中,展露出该有的水平和能力自然能够赢得他们的尊重。 李三娘被高医师安排在了靠近唐明月身旁的一个算是隔间的末位,小学徒也在旁边挂上了李明芳的牌子。 对这一切感到十分新奇的李三娘左看看右看看,其实每位医师之间还是相隔了一定的距离的,只不过李三娘的位置过于靠后,若是有病人来看诊都不一定能看到李三娘。 这与李父那种自己单独的医堂相比,差距可是不小,李父独占差不多接近三个医师的诊位,还有一张宽阔的大方桌,自从从李三娘那里知道了病历这回事,李父后来还在一旁加了个斗柜儿,来存放他已经开始写的病历了。 不过,李三娘很会自我安慰,很好,这不是至少还有单独的诊位呢,很不错了。 第140章 第一个病人(感谢beckywa的月票) 李三娘坦然的接受了高医师的安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出一本医书看了起来。 早前的时候,李三娘就想到了自己可能在以后的上班生活中,会遇到的情况了。 现在,来自岁数大的男医师的不屑,已收到。 然后,被安排在末位,已收到。 无人问津,正在接受中。 待得日上三竿,都快要到午间休息的时间了,李三娘一个病人也没有,半上午就听着隔壁和隔壁的隔壁,以及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那细细问询的动静了。 而且,李三娘没刻意去听,还是发现了,这三堂里,在她没来之前,三位医师里,竟然是年纪最轻的唐明月的声望最高,来找他看诊和复查的人得是李医师与崔医师的总和。 李三娘看着时间,就从小隔间起身,坐了半上午了,起来活动活动腿脚。 这时就看到一老妇带着一羞涩着脸庞头戴蓝色花头巾的女娘和一瘦弱佝偻着背的男子走了进来。 李三娘非是故意去看,只是刚好望过去,就与那女娘看了个正着。 李三娘就对着她笑了笑,那女娘愣了一下,估计是头一次见医堂里还有女娘在的,不过还是回了一个微笑。 如此,李三娘也就别过脸去,看唐明月也在看医书,就与他小声攀谈起来。 本来二人聊的正好,还相约了一起去吃午食,就听隔壁的隔壁一声尖利的男声喊叫:“那哪行?那是俺的媳妇咧,哪儿能让你看?” 李三娘与唐明月对视一眼,都明白,估计是看子嗣的,这也是男医师的不便之处了,遇到心窄的男子,就是如此了。 不过不是自己的病人,李三娘与唐明月都没作声。 “什么?你这问的啥?这事儿哪儿能跟你说咧?走走走,俺不看了。俺不看了还不行么。” 然后就听那老妇人恨铁不成钢的骂,这倒让一旁的人都听了个明白。 原来这男子与那女娘成亲五载,一直无子,男子的老娘着急了,别管如何,这子嗣传承是大事,遂强拉着两人来看医师了,主要是那男子不愿意来。 这时就看那男子聋拉着脸,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拉着那女娘就要往出走,老妇一脸无可奈何,结果老妇转头看到了站着和唐明月闲话的李三娘,脸上突然就爆发出了惊喜的表情,眼睛睁大了眉毛也上挑起来了。 老妇一手指着李三娘,一手拉住女娘的衣袖,惊喜的说:“顺子,等等咧,你瞧,这不就有女医师咧?你是这医堂的医师不?” 李三娘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这老妇又问了一遍,李三娘才赶忙说:“我是,我是这医堂的医师。” 叫顺子的男子估计是真没想到这长安城的医堂里竟然还真的有女医师,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就被老妇拉到了李三娘的小隔间前坐下了。 过来前,那老妇还冲前堂的小学徒说:“俺们刚才交的银钱可没看啥,再叫这个女医师看看,就不用了另外交钱了吧?” 小学徒也是头一遭遇到这样的情况,着实不好做决定这个诊费是不是需要再收一遍?还是从李医师那头抽出来给李三娘? 急的直挠头,不知怎么办的好。 李医师丢不起那个人,直接出声道:“不用再付了,我也没诊脉。” 然后,坐回诊位的李三娘,就面对了三张脸,一张羞红的女娘脸,一脸急切的老妇脸,还有一脸不情愿的男子脸。 “何人看诊?” “医师,是俺家顺子,俺家顺子和他婆娘生不出娃儿来,你给看看。” “阿娘!” 李三娘看出男子窘迫的表情了,遂稳稳的开口劝慰道:“这位叫顺子的郎君,无需讳疾忌医,既然来到了医堂,当然是来看病的了。我问你们答,可好?” “好,好,好,医师尽管问咧。” 李三娘先去看了女娘,女娘羞红着脸但还是点点头,再去看顺子,顺子红黑着脸,但也是点了头。 这么看来,这顺子还是很在意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的,要不然也不会今日被自家阿娘拖来看诊了。 “你们夫妻二人,各自的年岁?” “俺二十有一,俺婆娘比俺小一岁。” “你们成亲几年了?” “五年了。” 李三娘听了,觉得倒也正常,现下里女子及笄之年就成亲嫁人的比比皆是。 接下来的问题,较为隐私,李三娘遂压低了音量询问道:“娘子是何时来的葵水?可规律?” 这女娘虽然红着脸,但比顺子还是要大方些,抬起头小声与李三娘说:“俺叫英娘,女医师可叫俺英娘。俺十三岁上就来了葵水,倒不算规律,约莫三十天一次。” 李三娘点点头,一边在纸上记下这几点。 接下来,李三娘想要再问些更私密的问题,遂就跟那老妇说:“婶子去旁处等等,我有些私密话儿想与顺子和英娘问问。” 老妇呆愣一下,“啊,俺是顺子的亲娘咧,俺咋不能听?” 李三娘笑了笑,指着顺子道:“婶子在这儿,顺子可不会实话实说,这咋看?” 老妇看了一眼自家儿郎那个样子,就一脸无可奈何带着懊恼神色离开跟前,去了外边。 “好了,现下只有咱们三个人在,我对你们保证,你俩说的每一个字儿,不经过你们二人的同意,我必不会透露给除了咱们三个之外的第四个人知道。就算是顺子的亲阿娘来问我,我也定不会说的。” 这时,顺子指了指李三娘从一开始就没停下的笔,示意这都记下来了? “哦,这个是我给你们写的病历,若是想要看诊复查,这病历必不可少。不过放心,这上面我都是隐去了名姓的。这病历也就只有我一人看,放心。” 顺子定定心,觉得这个女医师还挺讲究的。 李三娘就开启了暴风式询问:“你们多久时间同房一次?最近一次同房是什么时间?英娘最近一次葵水是何时来的?” 顺子的脸在听到同房二字的时候就红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要发烧了,这女医师咋个一上来就问这些。 英娘捅了顺子一下,顺子嘴巴嗫嚅着,就是开不了口,急的英娘自己直接说了起来。 李三娘一边记录一边继续问:“每次同房都是什么体位?同房时间为多久?同房后可擦洗自身?” 这几个问题一出,就见顺子的脸眼看着就从红变白,这回英娘也不捅咕顺子了,自己直接对着李三娘一一四说了起来。 听了英娘说的,和顺子的表现,李三娘心中有了一些看法,然后就先给英娘诊脉。 英娘的脉象来看,身体还算康健,最多有些葵水不调,该是平日里需要干活时碰了凉寒造成的。 “顺子,来,伸手,我给你诊脉。” 顺子臊眉耷眼的样子,但还是听话的伸出手腕来,李三娘诊了左手,又诊右手。 如此,她心里也有了数。 第141章 鸡精 李三娘看诊完毕,就叫了在外焦急等候的老妇进来,同他们一一说明情况。 “婶子,顺子还有英娘,英娘身体还算康健,我给开个补气血的方子,赶在下一次葵水来前,喝上三副,尤为注意勿让英娘碰凉寒之物,像是寒凉的东西就少吃些,比如绿豆小米这些,若是日常用水,还是使些温热的水为好。” 老妇想到英娘总是为了省些柴火,而用凉水搓洗衣裳,顿时心下一咯噔,“阿娘的儿,以后断不能让你用凉水洗衣裳了。” 顺子在旁,听了李三娘对于英娘的诊断,心下更是紧张的不行,英娘只是稍稍有些小毛病,那成亲五载二人生不出孩子的主要原因不就是他不行? 一想到这里,顺子就头皮发紧,心下后悔听了阿娘的话,来这医堂诊治了。 着实不能生,就抱个别家的娃来家当作自己的养大就是了,作何来看病? 却是看出自己作为男人不能行这种奇耻大辱来,还不够丢人的。 李三娘说完英娘,在心里组织着语言要如何在能保护顺子作为男子的自尊心的前提下,还能点明问题,不让顺子消极对待问题,积极喝药复查。 “而顺子的情况就复杂了一些。顺子该是少时身体就不太强健,现下心肝脾肺肾五脏失调,不仅仅是肾虚肝郁,还有心脾两虚,导致湿热瘀血。” 虽然李三娘中间说的有些话在场的三人并未听懂,但李三娘最后提及的事儿,三人还是明白的。 “医师,那俺家顺子这病能不能治?” 顺子听到阿娘问出这话,也用希冀的目光看向李三娘,盼望着能得到一个正向的回答。 “自是能治的。” 李三娘这句话一说完,在场三人都大出一口气,尤其是英娘。 英娘心里想着,顺子除了床榻上不太行,其他方面可是好的很。 顺子是家里的独子,他老汉有一手编框的好手艺,当年也有眼光,送了顺子去私塾读书,顺子识字儿还会算数,现下是一家布料铺子的账房,一个月也有二两银子咧。 更别说,顺子他阿娘,勤快儿也不苛待人儿,自己在自家后院里种点菜,挑好的还能卖给顺子给联系的馆子里去。 顺子也老实,从不拈花惹草,挣得银钱一半给了他阿娘,剩下一半就给了她。 在英娘眼里,顺子是个能过日子的好郎君。 要是因着顺子不能生,自己也跟着不能生,还是有些遗憾的,抱养别人家的孩子终究不是一回事儿。 现下一听,顺子这毛病能治,那就好,那就好。 “我给顺子开一方子,回去吃上,待得半月后再来复诊。到时根据脉象我再给调药。另外,这吃药期间夫妻不要同房。” 该说的说了,该交代的交代了,李三娘才在方子上签了字,“我是新来的医师,”李三娘站起来指了指自己这边刚挂上的牌子后继续说:“我姓李,叫李明芳。这方子开好了,我先交由医堂的掌事看过后,再给你们拿去到药柜上抓药,稍等。” 说罢,李三娘就拿着自己刚才写好的病历和两张药方来到了后面高医师所在的地方,敲了门得了允许后才进去。 “哟,李三娘子这是上班头一天就有了病人?” 李三娘点点头,恭敬的上前把病历和药方都摆放到了高医师面前的桌子上,“还请高医师斧正。” 高医师先拿起药方看了起来,这几味药材的配伍,高医师自是看出一个是调理葵水不调,一个是治肾水不足的。 放下药方,高医师好奇的拿起李三娘自己订好的小本子,也就是李三娘自制的病历本,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一看,高医师心里却是惊奇,没想到李三娘这脉案写的比太医署里的老太医都要详细板正。 不过,高医师却并未多说什么,拿起笔在李三娘的写好,签了字的两张药方上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李三娘行礼拜谢后,拿着病历本和药方子出来将药方子给了顺子,又细细叮嘱了一番。 这么一对儿病人看完,也到了正午,唐明月竟还在旁一直等着,相约李三娘一起吃午食。 当然了,看李三娘不顺眼的李医师和崔医师是早就离开了的,更别说今日李三娘这可以算是“抢”了李医师的病人了,更是不想看见李三娘。 唐明月虽然痴狂于李三娘的医术,但人情世故上还是十分周全的,中午这顿饭食是在医堂旁的馆子里吃的,唐明月提前寻了人回家叫了他家娘子。 所以,这顿午食就是李三娘、唐明月和唐明月的娘子陈雁芙一起吃的。 李三娘着实没想到陈雁芙竟也是通医术的女娘! 唐明月是高老医师的远方亲戚,而陈雁芙是唐明月在家乡时的青梅竹马的玩伴。 二人的父亲是至交好友,待得陈雁芙及笄之后,顺势就成亲了,现下是为了唐明月追求医术的原因才来到了长安城定居。 李三娘就喜欢与这种有知识无歧视不用鼻孔看人还长的贼好看的小姐姐说话。 “我本想与李三娘子好好聊聊缝针技法,没成想阿芙倒是与李三娘子相谈甚欢,我都插不上话去。” “哈哈,我也没想到唐医师的娘子竟是如此有贤明又有学识的阿芙姐姐,三娘深感相见恨晚啊。” 一顿午食三人吃的都很愉快,最后李三娘还与陈雁芙相约旬休日带着孩子一起出门逛街去。 午食吃完回去,也到了医堂下午上班的时间。 这小半个下午倒是再没有第二个病人来找李三娘看诊,李三娘心想要不是上午时自己出来活动腿脚,估计来看的病人和家属,也是看不到这医堂最后一个末位角落里的自己吧。 李三娘也想的开,有病人就看,无病人李三娘就专心的看医书,还能想想要如何与李母李大嫂李二嫂她们仨讲授妇科全书的内容,还有女娘帮扶会,更有莳花楼里九娘的事儿。 时间过得飞快,申时初,李三娘就与医堂的每一个人行礼后离开了。 第142章 劫持 早就说好了的车把式就等在医堂对面,李三娘背着自己的医箱,上前与车把式打了招呼,就直接上了车。 其实,这个时间往李家走,是有些早了的,但联盟旗下本就规定实习医师不必非要留到申时末才能下值,只有离着医堂较近的医师,比如唐明月的家就在这一条街上,他就会待到快申时末时才下值。 因着实习医师的住所多在长安城边缘地方,那里一般租金便宜些,对于独身医师来说是最为合算的。 所以,为了照顾大多数实习医师,联盟就安排了实习医师申时初就可下值了。 当然了,这也是为什么实习医师的薪俸比正式医师少的多的理由之一。 坐在驴车内,李三娘掀开车厢两旁一边的车帘,看着街道上贩夫走卒生机盎然的景象,心里觉得这样的日子还真是有滋有味。 随着车把式有一下没一下的用鞭子抽打驴子的屁股,驴子就乖乖的一步一个脚印的转换方向,往长寿坊踢踢达达去。 走了一段时间了,李三娘看到了卖烤鹅的铺子,遂叫停了车把式,想要下车去买上两只烤鹅,等回了家可以与李家众人一起庆贺圆满完成第一天上值当班。 “李三娘子,这里官家可不让乱停车,我到头上的巷子口里等着,你看行不?” 李三娘自然是欣然应允。 下了车,李三娘就去排了队,对的,这家烤鹅还算有名,每每一炉子鹅出锅,一下子就被抢光了。 只有排上队,拿了号牌等着,才能买上几只。 所以,你就想想,这烤鹅得多香多好吃了吧。 李三娘付了钱,两手分别拎着一只被油纸包好,系上麻绳捆了起来的烤鹅,往街道的尽头走去。 等李三娘拐进巷道,就看到不远处停着的驴车,快步上前,与车把式道了谢,李三娘就直接上了车。 李三娘刚坐定,驴车就动了起来。 李三娘心里还在想着,拿着烤鹅回家,两只呢,露珠儿可以吃上一条腿,剩下三只腿就可以让四小只分了吃,估计李大郎该不会吃,就可以让给李母吃了。 想到此处,李三娘却突然感觉出些许不对来,按理说,从永平坊往长寿坊走的路,都是街面宽阔的大路,虽然快到宵禁的时间了,但这不是还没到么,该是就像之前一样是嘈杂喧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的。 可这时,李三娘坐在车内耳边却是听不到什么声音,安静的不像话! 而且,李三娘此时才发现,之前自己在车上时可是把车帘拉开的,当时自己还在看街景,正是看到了卖烤鹅的,才临时起意下车去买的。 但是,此时两面的车帘都是放下的。 李三娘觉得十分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李三娘摸了摸自己腰间挂的荷包,那里边有自己之前配好的迷药。 当机立断的,李三娘把烤鹅放到一边,轻手轻脚的移动到医箱旁边,打开医箱,拿了一把早前就请宫里大匠打造好的,开了刃的小手术刀出来,倒握刀柄藏在手心里。 驴车还是在匀速前行中,李三娘此时心里有几分懊恼,刚才自己拎着烤鹅上车时,并未注意戴着斗笠低垂着头的车把式,还是不是那个有着憨厚笑容的老汉儿了。 绝对不是! 因为李三娘仔细倾听了,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车辕上坐着的那个人的心跳是强劲有力的,绝不是之前那个黝黑皮肤憨厚的老汉! 麻烦大了! 李三娘做着深呼吸,深吸一口气,再缓慢的从胸腹部呼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李三娘,不过是个懂些医术的女娘罢了,身上有什么值得谁花费精力做这么个局儿来劫走她的么? 李三娘心中不解,实在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竟能引得某一方用这种手段来对付她。 李三娘身上唯二不能见光的,一是她和李父一样是不良人的编外人员的事儿,二是她从李父那里继承了毒阎王毒术的事儿。 可这两样儿,李三娘扪心自问,并未损害哪一方的利益,她自己这三个多月来,也并未与何人结怨成仇啊。 带着露珠儿从王家和离离开的事儿,除了王婆子和王二郎对于李三娘和离后,还过的不错的这件事儿不大高兴外,就冲中秋节那日李三娘能带着露珠儿去王家吃团圆饭,他们李家与王家就没有死仇啊。 所以,到底是谁?因着何事?要这样对待李三娘? 李三娘觉得现下比刚才更安静了一些,估计劫持的人往更深的巷道走了。 不行,不能再远离人群了! 李三娘睁开眼,把脑子里想法搁置一边,小心的撩开车门的帘子,看到那个假冒的车把式正好背对着她,好似是在认真的赶车一样。 李三娘顺势观察了一番驴车之外的街道,看着还是在民居之中,该还是在永平坊的,既然还没有离开永平坊,那就该赶紧自救。 这假冒的车把式肯定会武,要是动手了李三娘明白自己是一点儿胜算也没有的。 说是迟那时快,李三娘猛然从车厢内窜出,看准落脚点,一刀插在了驴屁股上,顺势拔刀,往左边一个翻滚跳下了驴车,然后赶紧起身,就往来路跑,一边跑李三娘一边大喊“有拐子,偷孩子了,有拐子,偷孩子了。” 李三娘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在武力值悬殊的时候,她能想到的只有如此了,疯狂的边跑边喊的李三娘此时十分希望,长安城里巡街的金吾卫能够听到她发自内心底的求救。 李三娘没等来金吾卫,她被巷道里一块儿不知哪儿来的石头绊住了脚,直接摔了一个大跟头,干净的襦裙上也都蹭满了尘土,好险不险的右脸和右手也被石子儿划破了,鲜血淋漓。 李三娘赶紧爬起,捡起一旁刚才掉落的手术刀,就要继续奔跑呼喊。 “砰”的一声,是李三娘被人从背后狠踹一脚跌倒的声音。 假冒的车把式反应也是快,一下子没看住小觑了李三娘,让李三娘趁机跳车跑了出去,可这人武艺在身,不过几步就追到李三娘把她踹倒在地了,“哟,你这小娘皮还挺有眼力劲儿啊。” 第143章 失踪 李三娘忍着后腰上的疼痛,想要爬起来,可这人踹的力气相当大,从未接受过任何训练的李三娘,想要在如此伤害下腰部使力站起来,终是不行。 “呵,叫啊,小娘皮,你倒是厉害,竟能这么快就发现了。俺还想着,说不得到了地儿,你都不知道呢。” 李三娘趁着最后一点儿光亮,观察起了对面的人。 身高约莫五尺二,通过嘴角的胡茬子来看,该是个二十郎当岁的男子。 看着精瘦,可下手的力气不小,懂武艺,出口成脏。 李三娘想着这该是不知哪条街上青皮,应是收钱替人干坏事的。 李三娘实在没办法一下子站起来,握紧手心里的手术刀,看着青皮说:“我出双倍。” 青皮往前进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李三娘这话的意思。 李三娘再次出声:“别管对方出多少,我都出双倍!” 这回子,青皮可是听清了也听懂了李三娘的意思了,“小娘皮,你还挺有脑子啊。知道自己得罪了人?” 李三娘在这期间努力挪动着从路中间到了墙壁上,把自己的后背靠在墙上,缓解着使劲儿就疼的后腰,也把自己隐藏在了阴影处。 “我不知自己到底得罪了谁,但我李三娘说话算话,你放了我,我给你对家出的双倍银钱。” 此时,青皮已经走到李三娘面前,青皮蹲下身,用手挑起李三娘的下巴,言语轻佻的说:“嘿,这张脸倒是长得一般了。咱们啊,在道上办事靠的就是信誉,今儿要是为了双倍的钱,就放了你,明儿十里坡外的野地里就是俺们的尸骨喽。” 李三娘听着这话,“咱们”,这是除了青皮之外,还有其他同伙? 怎么现在只有这一人在? 另一人或者另外几人是隐在暗处还是去干别的还没过来? 是那个车把式?是那个老汉儿! “你们把原来的车把式怎么着了?” “哟,你现在还有空想那个老头儿啊?” 李三娘一边听青皮说话,忍着被抚摸脸庞的恶心,借着天光思考,这么近的距离下,要是她快速将手术刀刃刺向青皮的喉咙,能不能一刀毙命? 若是能,李三娘还会不会遇到另外的劫持者,运气好没遇到,有多大机会可以逃出生天? 这么个时间点,该是李三娘快回到李家的时候了,李家人发现李三娘没按时回来,必定会出来找她。 李三娘心想,要不要赌一把? “小娘皮怎的不说话了?怕了吧?” “我大兄是金吾卫,我救过大理寺少卿的孙子,我还救过凉国公府的女娘。我与高尚书家的孙女熟识,我还认识英国公府的徐三郎君,更是与凉国公府的房郎君有些渊源。你若动了我,我背后这些人可不会放过你。” 青皮着实没想到李三娘竟还是这么个不得了的人物,“呸”,青皮起身朝一旁吐了一口黄痰。 李三娘看青皮起身离开了,应是暂时不会伤害自己了,心下松了一口气。 青皮站着,脑中在做着不小的斗争。 “听这小娘皮说的,她还认识不少大人物咧,俺就知道,这一百两银子不能那么好挣!” “嘿,管他娘的腿儿,按着人家要求的,毁了这小娘皮的手就是了,那可是一百两银子!” 突然,李三娘听到巷道口儿有脚步声传过来,此时已经没什么天光,她自己又是在阴影处,就看青皮正在一旁做思想斗争的时候,李三娘赶紧在荷包中拿了一粒解药吃了,又把迷药握在左手手心里。 仔细去听,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三娘转头看去,拉长的影子把人照的恐怖非常,是个身高六尺有余,膀大腰圆的大汉。 “诶,阿兄咋还没做了这小娘皮咧?” 就见青皮走向大汉,一边往李三娘这边指,一边语速极快的说着些什么。 李三娘心里想着,最坏的情况就是这两人不会放过自己,李三娘不知道左手的迷药和右手的手术刀能不能保护的了自己。 正当李三娘惴惴不安自己到底会如何时,青皮和大汉好似是商量好了,一起肩并肩的向李三娘走过来。 长寿坊,李家。 李二兄站在医堂门口,向街口方向张望着,这天立马就要一丝光亮都没有了,宵禁时间就快要到了,怎的李三娘还未回家? 李二兄回到院子,对李母他们说:“我去坊门口迎迎三娘,估计是她回来的路上又去逛街市去了,应是快要回来了。” 李母点点头,李二兄就直接出了门,往坊门口走去。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李二兄就到了坊门口,可是一直等到坊门马上就要关上了,李三娘乘坐的驴车一直都没回来。 李二兄心下有不好的预感,快步小跑着往李家回。 李家一众人都在院子里等着李二兄和李三娘回来开饭,听到李二兄进门的声音,李母抬头望去,刚想说教李三娘几句,让她老大一个人了,下值了就赶紧回家,结果却只看到了一脸慌张神色的李二兄一个人。 李母心里一咯噔,心道,坏了,三娘出事了。 李三娘再是不着调,任性,这宵禁时间前回家的事儿,必是不会不当回事儿的。 要知道宵禁后乱窜,轻则杖责二十,重则射杀! “二郎,三娘呢?三娘怎的没跟你一起回来?” 李二兄看看李母后,又去看李父,“阿耶,阿娘,我在坊门口并未看到三娘和她坐的驴车,一直等到坊门关闭,也没看到。” “二叔,小姑坐的谁家的驴车?是咱们坊里的么?” 李大郎先想到了关键,有没有可能李三娘坐着驴车回来了,却是去了长寿坊其他地方,还未来得及回家就宵禁了? 李父赶紧让李母去拿户贴,交给李大郎,让他去隔了三条街的后巷里的王老汉家问问,今儿李三娘有没有坐他的驴车回长寿坊。 李大郎腿脚快,二话不说,拿了户贴就贴着墙根儿往王老汉家跑。 剩余的李家人也没心思吃饭了,露珠儿还来回张望着找李三娘“阿娘?阿娘?” 李大嫂搂过露珠儿,安抚着她,让她先别想起李三娘来。 等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李家门外响起了巡街兵士用大刀刀柄砸门的声音。 第144章 截杀!(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 的月票~) 李三娘看向逆着光走向自己的青皮和大汉,她听到了自己胸口“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然后就见这青皮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脸,对着李三娘笑嘻嘻的说:“嘿,小娘皮,道上的规矩,给钱办事,先来后到,童叟无欺。” 李三娘暗道一声,坏了,他们这是要对付自己了。 李三娘原以为这青皮会上前,结果却是后来的那个大汉直接上前,毫不怜香惜玉的抓过李三娘的右手按在地上,然后来回瞅着周围,就直接拿起巷道边上谁家用来堵门的石头,高举起来,就要对着李三娘的手腕砸下去。 李三娘知道再不自救,自己的命可能还在,但这双手可就别想要了。 李三娘在大汉的石头落下的前一刻,把左手心里攥着迷药一把洒在了离着李三娘很近的大汉脸上。 “干球,贼娘皮耍诈!” 迷药的发作还需要时间,但因为离得近,这药粉子也洒进了大汉的眼睛里,自然也就没法子用石头砸李三娘的手腕子了。 李三娘瞅准时机,赶紧往一边滚了过去,就见大汉还在使劲用双手揉着眼睛。 青皮的反应也很快,他不知道李三娘撒的是迷药,只以为是江湖常用的阴毒手段,是迷人眼的石灰粉。 这石灰粉要是入了眼,眼睛可就要被烧瞎的。 青皮赶紧制住了大汉还在揉搓眼睛的双手,“瓜皮!再揉眼就瞎了!忍着,虎头,忍着!” 还没等青皮想清楚该怎么办的时候,迷药的药效终于发作了,大汉巨大的身躯直接倒向青皮,青皮怀抱着大汉吓的不行,一边缓慢放下大汉,一边呼喊道:“虎头,虎头,你这是咋咧?虎头,你说话啊!” 李三娘趁着青皮救大汉的空档,咬牙忍着后腰的疼扶着一旁的墙用力站了起来,往路口快步走去。 李三娘期望那点子迷药还能有效把青皮也给迷倒。 当李三娘走了不过十几步的距离的时候,青皮以为李三娘是给大汉下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了,愤怒的双眼发红,直接从后腰摸出一把小刀,向着李三娘追去,“贼娘皮,敢下毒,害俺兄弟,俺杀了你!” 李三娘自然听到了这话,但她一点儿也没停顿,多跑出一步,就多一分生的希望! 绝望之时,拜神求佛可一点儿用没有,有那空,还不如集中精神逃跑的好。 “噗通”一声,青皮的身体也倒向了地面。 是李三娘的迷药起效了,该是青皮刚才抱住大汉时沾染到的。 李三娘不停的朝前跑,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劲儿,眼看着就快跑出巷道口时候,从一边墙头阴影处突然跳出来一个黑衣人。 李三娘在离黑衣人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就见黑衣人面对着李三娘鼓起了掌,鼓掌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巷道里格外的响亮。 李三娘知道,这人才是背后的黄雀,她握紧了右手手心里一直倒拿着手术刀,心里后悔着,该多带些迷药的。 长寿坊,李家。 李二郎赶紧上前开门,就见李大郎和一老妇,身旁跟着一队披甲执刀的金吾卫站在门外。 队正上前行礼,“金吾卫稽查,尔等配合。” 原来是这队正在长寿坊内巡夜的金吾卫,发现了在街口疾走的李大郎和王婆子,厉声喝止住二人后,上前询问才从李大郎那里得知了,是家中有人未曾按时归家,才会在宵禁过后于街面上行走。 队正查验过李大郎随身带着的户贴后,这一队人里正好有一个兵士曾经与李大兄一起执勤过,知道这是李大兄家的长子,遂上前说了。 队正这才正视起来,心里知道,这怕不是真的有事,不是故意夜闯宵禁的。 因此,队正才押着二人一同来到李家稽查。 李二兄口齿伶俐,马上上前道明了,自家小妹今日去长寿坊当值,坐的是坊内王老汉的驴车,按理该是在宵禁前就回来的,可这都过了宵禁的时间,竟然还未归,恐有事,才不得已在宵禁后派了腿脚快的李大郎去王老汉家问询。 老妇,也就是王老汉的婆娘王婆子这时立马站出来,用双手拍打着大腿哭喊道:“老汉他早上就出了门,一直没回来哇。” 队正喝止了王婆子的哭喊,“李三娘子不是去了别处,误了时间,才未归家?” 李父上前对着队正行礼,“这位卫士,三娘她今日出门前,还应了我们是会早日归家的,断不会一声不说,就直接不归家的。现下,我等确认我家三娘必是被强人掳了去,还请卫士救助。” 李父说罢,不等队正反应,又低头躬身道:“卫士,还请通融一番,请我这长孙去坊门处找孙坊正告知小女失踪一事,能让我等开坊门去京兆府报案!” 队正听了这话,陷入了两难之中,若是不让李父如意,可能耽搁的是一条人命,自己过后也得吃挂落。 长安城内的宵禁规定,可是不许百姓夜里行走的,可是律法中若是遇到失踪案,可没说明能不能在宵禁时分开坊门前去报案啊。 “你家这长孙随我们去坊门处传讯,我等把你家李三娘子和这王老汉的失踪情况与坊外说明,让永平坊的金吾卫在那医药三堂附近查寻,若是有了消息,必定第一时间告知。这样如何?” “多谢卫士。” 李父等人无奈答应了队正的办法,随后李父拉着李大郎在一旁叮嘱了几句,在这空隙里把自己在不良人处的名牌给了李大郎,让他见机行事,但要保重自身。 李大郎遂跟着这队金吾卫往坊门处跑去,也幸亏李大郎身有武艺,在金吾卫们疾行的过程里也没有掉队。 到了坊门处,敲开了坊正的门,说明了情况后,发了信号给坊门外的人,待人到跟前来,仔细交代了李三娘和王老汉可能在永平坊出现的地方后,队正留下那个同李大郎认识的兵士在此等消息,剩余的人和他自己还是要去执勤巡逻的。 孙坊正给二人倒了两杯热茶,看着李大郎担忧的皱的紧紧的眉头,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就干脆什么也没说。 另一边永平坊那里接到了消息的金吾卫,马上传信给了在那附近的人。 第145章 杀! 寂静无声的巷道里,李三娘正与这背后充当黄雀的黑衣人对峙着。 就冲刚才黑衣人能从一米多高的墙头,毫不费力的跳了下来的样子来看,若是要想强取,李三娘这个丝毫不会武艺的人是一点儿胜算都没有的。 现下,李三娘除了右手里隐藏的手术刀之外,真的是没有任何其他武器了。 荷包里装着的迷药,刚才为了自救已经全部撒在了大汉脸上,现下李三娘能够站着,都是靠着坚强的意志力在硬撑着。 之前青皮狠踹李三娘后腰的那一脚,直接把李三娘的战斗力从7踹到了2上。 不过,李三娘看这黑衣人的行为,该是个爱演的,要不然现在李三娘就不该是还在这儿站着看这人鼓掌表演了。 真要干净利落的,就该在看到青皮也倒下的时候,直接给跑路的李三娘一刀,送她上西天,而不是在这儿拍起手来。 “李三娘子,果真是有两下,这手毒术属实厉害。” 李三娘听了这黑衣人的第一句话,脑子里就想到了,这人必定是知道自己乃至李父都是不良人的人的。 毕竟这毒术除了李家自家人,尤其是李父和李大兄之外,也就只有不良人里的不可先生应是猜到了一二。 若是说这是李父的师傅毒阎王的死敌,那可真的很没必要。 毕竟毒阎王那都要是快三十年前的事儿了,这黑衣人的嗓音听着可没有那么老,应该是同李大兄差不多大的而立之年的年岁。 那就只能是不良人的敌人了。 李三娘心里在骂脏话,我就知道,这进了任何暗地里的组织,都没好事。 李三娘又迅速思考了下,难道这人是因着酒精提纯的事儿才看自己不顺眼? 或者说,应是这人背后的人看李三娘不顺眼,只要杀了李三娘,那酒精提纯的事儿就有可能做不成,那这背后人的利益就能保住! 李三娘沉默了几息,待这黑衣人快要没了耐心的时候,才开口回道:“哈哈,我还有更厉害的呢,你想不想见识见识啊?” 黑衣人听了李三娘的笑,心中不禁疑惑,难道李三娘真的还有毒药在手? 这时,李三娘突然抬手假意往黑衣人那边挥动,吓得黑衣人猛然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哈哈,哈哈,这就怕了?你既然知道我有一手厉害的毒术,竟然还敢只找这两个没脑子的青皮子来?” 黑衣人还不确定李三娘是不是手里还有后手,或者李三娘是不是装的,借此想要拖延时间等待援救。 在上面下达绞杀李三娘的命令的时候,黑衣人早就细细的买了关于李三娘的情报,知道她从李父手里接过了三十多年前江湖盛名的毒阎王的毒术传承,就是不知道李三娘在毒术的传承上能得毒阎王的几分真传? 黑衣人也知道李三娘的那同母异父的大兄是金吾卫的兵士,此时黑衣人也怕李三娘其实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李家人找李大兄通过金吾卫内部的手段进行救援。 突然,更士打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了过来,李三娘这时才能确定自己是在永平坊的,某处靠近坊墙的堵死的巷道之中,只要李三娘能坚持到更士打更过来,到时发出声音就一定能得到救援,不敢说会百分百得救,但至少有那么一丝希望。 可是,黑衣人如何不知要是更士过来了,李三娘稍微发出点儿声音,就会让更士注意到这里的异常,到时候黑衣人想要做黄雀的事儿可就不能行了。 李三娘在心中估算着,最多三十息的时间,更士就能到达李三娘所在的位置。 李三娘也知道,黑衣人不会放任自己求救的!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黑暗中,只见黑衣人一个箭步上前,左手中持的一把匕首的刀刃,在月光的映衬下反射的光到了李三娘的眼中。 李三娘刹那间靠着五感灵敏,提前预判了黑衣人挥刀的轨迹,第一时间往左侧偏了一下,匕首划过李三娘的肩膀,带出一丝血花。 李三娘发出一丝闷哼声,还没等李三娘感受肩膀的伤口处传来的疼痛,黑衣人的下一刀就来了,直逼李三娘的咽喉。 “噗嗤”一声,是刀插入皮肉里的声音,李三娘不是第一次用刀划开人的皮肤,但李三娘是第一次用刀在清醒的人的身上划开皮肤。 原来刚才李三娘在黑衣人的刀划过来的时候,斜着歪了一下身子,拼着让刀划向李三娘的锁骨,才靠近了黑衣人,利用身高差和黑衣人主动近前的冲击力,以及黑衣人从没想过李三娘会在右手隐藏一把小巧的手术刀的事儿,直接利用她自己作为一个医师最懂的事儿,人体腹部深处最脆弱的器官,李三娘直接把手术刀深深插入了黑衣人的脾脏处。 不仅仅如此,李三娘在把整把手术刀送入黑衣人体内后,还顺势在刀柄末处转了两下,直接把隐藏在人体腹腔后部的脾脏绞了个稀巴碎。 然后,李三娘当机立断的,利用灵活的右手,拽着最后一点儿手术刀把,一把把刀子拔了出来。 “噗嗤噗嗤”,失去了刀刃的阻挡,大股大股的鲜血从黑衣人的体内奔涌出来,离得最近的李三娘染了一身血。 除了李三娘早上穿出门的,李大嫂特意为她做的鹅黄色襦裙被鲜血濡湿,就连李三娘的脸庞上都被鲜血溅了不少。 李三娘再也支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邦邦邦”的更士路过打梆子的声音从李三娘耳边飘过。 李三娘没有喊叫出声,此时她浑身没了力气,呆愣愣的坐在地上,眼睛盯着近前不远处死不瞑目的黑衣人,倒在地上仍然在泊泊流血的尸身。 过了片刻,李三娘才抬起衣袖,胡乱擦了擦脸上的鲜血,用力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蹲身,伸出右手,颤抖着手把手指伸到黑衣人的鼻孔下试探他是否还有鼻息。 没有! 没有鼻息! 黑衣人死了! 死了! 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李三娘猛地把手指缩回来,一屁股坐在黑衣人的尸身旁。 第146章 事后 我杀人了! 李三娘现下满脑子都是这几个大字。 李三娘不是没见过死人,她还见过不少死人。 年长的被疾病折磨的只剩一层皮,头发眉毛掉光的癌症患者;年轻的因为车祸意外,来不及抢救的缺胳膊断腿脖子断了的;男的女的,李三娘她见过很多死人。 甚至,在李三娘不算长的执业生涯里,经过她的手而没有救治过来,转而去世的人也有那么十几个。 黑衣人的尸身左上腹那处伤口,虽然现在没有在大股大股的流血了,但是还是有血液流出。在月光下,那一处的地面都已经被洇湿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在李三娘的鼻尖炸裂开来。 杀人者,人恒杀之。 李三娘脑子里猛然的就想到了这句话。 黑衣人永远想不到,他最后会栽在一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娘手里。 好不容易,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李三娘小心的从襦裙裙角扯下一步条儿,把这把杀过人的手术刀裹了起来别在腰封中。 这都是以后报官的证据。 度过了紧张哆嗦的时期,李三娘的脑子愈发的清醒冷静。 李三娘站起身,已经可以确定此处只有她自己,她是安全的了。 虽然还在昏迷中的青皮和大汉的迷药时间,应还是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但是李三娘还是走向了离李三娘不远处扑倒在地的青皮。 李三娘脑中在不断的回想原身记忆里关于律法方面的事,《唐律疏议》中关于防卫过当是有规定的:“诸斗两相殴伤者,各随轻重,两论如律;后下手理直者,减二等;至死者,不减。” 李三娘不知这条律法至今有没有改变,若还是如此,那在正当防卫的过程中,防卫过当致使黑衣人死亡的李三娘,是犯法了的,是有罪的。 要知道,李三娘是个医师,医师最为了解人体,要是李三娘不是医师,误打误撞下能一刀捅在脾脏上,那还能有几分辩解的余地。 可是,李三娘正是因为知道那里是,人体腹部深处最为脆弱的脾脏,才直接往此处下刀的。另外李三娘也是知道只要捅在此处,黑衣人必定会瞬间丧失行动力,也就无法伤害李三娘她自己了。 同时,以此时的医术,是根本不可能给黑衣人抢救回一条命的时间和可能的,更别说李三娘干脆就没有想过要去抢救黑衣人,李三娘当时是跌坐在地,眼睁睁的看着黑衣人没了气息的。 李三娘不知道之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不过当前还是得制住已经躺倒的青皮和大汉,以防万一。 李三娘艰难的移动到青皮身边,她锁骨和肩膀上的伤口,李三娘现下才感受到了疼痛,这对于五感灵敏的李三娘来说简直是酷刑。 但她还是忍着痛,抽了青皮的腰带,反着把青皮的双手绑了起来,用同样的方法把大汉的手也是如此绑了起来。 然后,李三娘才一步步往巷道口走去。 走到道口,李三娘就听到了前面传来的,整齐划一的兵士一起行进的脚步声,如此,她也没有再继续移动,也并未出声,只是站在了路中间等着。 举着火把正巧在此处当值的李大兄,和他身边的另一位兵士在离李三娘三丈远时,就瞧见了模糊站在那里的人影。 “宵禁时分,何人犯禁?速速止步!” 李三娘听话的站定,一动不动。 等这队兵士近前了,李大兄还未看出这是李三娘,只觉奇怪,怎么是个女娘? 还是个衣裙破碎,沾着浓重血色带有浓烈血腥味儿的女娘! 走到跟前,队正正要问话时,李大兄才发现,这是李三娘! “三娘!你怎的在此?你这是怎么了?何处受了伤?” 李大兄一步上前,抓着李三娘的胳膊问道。 这时,被李大兄不小心拉扯到左肩伤口的李三娘疼的叫出了声,李大兄才发现李三娘受了伤。 见到了信任的亲人,李三娘刚才故作镇定的冷静一下子全然没了踪影,对着李大兄叫了一声:“大兄,大兄,我......杀了人!” 李大兄的手被双手都沾满鲜血现下已经感到变得粘腻起来的李三娘抓的紧紧的。 这句话说完,李三娘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哭了出来,心中的委屈、后怕、担忧全部通过眼泪倾泻而出。 “你别怕,大兄在,大兄在呢。好好说,什么杀人了?” “大兄,我真的......杀人了!我杀人了!” “报!巷道里有一具男子尸身,另外还有两个昏迷的男子。” 队正在李大兄上前的第一时间,就让兵士前去巷道内里探查了,那么浓烈的血腥味儿,可不会因为李三娘看着是个没甚武艺的弱质女娘就能忽视掉的。 更别说李三娘脸上和身上襦裙的血迹以及她身上的伤,都能说明李三娘必然是经过了一场战斗的。 队正正想让李大兄开口仔细询问李三娘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听到了后方马匹奔跑的声音。 要知道,宵禁时分,除非是紧急军情,或是其他大事,才能出动马匹,不然一般都为金吾卫自己跑动巡夜为主的。 马上之人在距离三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看穿着确实是金吾卫的人,同李大兄一队的兵士出来一人上前问话。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报!坊门处传来的紧急消息。” 等队正看到了纸卷上写的话,也就明白了,这李家三娘子估计就是眼前这个女娘了,说是被强人掳了去的,现下看来,地上的的尸体和还晕着的两个人该就是李家人说的坏人了。 发泄了一通情绪,李三娘拿着李大兄给的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和血迹后,才对着队正行了一礼后说:“正如卫士所见,我在与歹人搏命的时候,失手杀了人。现下不知是直接去京兆府报案还是如何?还请卫士告知。” 不等队正回答,李三娘突然想到了驴车真正的车把式,王老汉。 “卫士,可曾在附近找到一皮肤黝黑身高与我一般的老汉?是我之前乘坐的驴车的车把式,该是被歹人制住了,现下不知放在了何处。” 队正没有直接回答李三娘,而是对着这队兵士的某个人说:“张大胆、姚山,出列。” 就见两个兵士从队伍中出来,“张大胆跟孙武先回武侯铺,再送他归家。姚山在附近查探那老汉的踪迹。” “得令。”两人同声回答道。 李大兄自然也是明白,自己与李三娘是血脉至亲,既然李三娘因着命案要去京兆府,那李大兄这个至亲自然是要回避的。 “你别怕,大兄回头就去看你,别怕!大兄一定去看你!” 李三娘点点头,也不想让李大兄被自己身上的事牵扯到自身。 队正留了两人在巷道口,避免不知事的人破坏第一现场,就带着李三娘往京兆府去了。 此时,已近子时。 第147章 加役流or绞刑? 李家正堂灯火通明,李母把所有的灯台和灯笼都点着了,照亮了正堂里李父发黑的脸和李二兄担忧的样子。 已近子时,李二兄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他直接站起身对着李父说:“阿耶,我去不良人那里找不可先生吧,不良人神通广大,三娘入了不良人,他们本就该管。” 李二嫂听了,心里有几分害怕,李二兄这是要夜闯宵禁! 可李二嫂也说不出不让李二兄去的话,毕竟李三娘那是与李二兄同一个爹娘的亲生妹子,如何能说出让李二兄保重自身,不去救李三娘的话呢? 李父李母没有对李二兄的话有所回应,这就是不同意的意思。 李三娘是他们手心里的宝,李二兄也不是草啊,那也是满怀期待中降生的儿郎。 总不能为了救一个孩子,就让另一个孩子搭上命去吧? 更别说,李二兄已经成家了,他已经做了阿耶,同李二嫂生养了三个儿郎,现下小五郎也不过才三个多月大而已。 顾了兄妹的骨肉亲情,也不能把自己小家的骨肉亲情忘怀,更别说李二兄若真的去了,李二嫂得跟着多么的担惊受怕。 李二兄心中的担忧无法发泄出来,起身开门去院中透气去了。 除了已经被哄睡的露珠儿和小五郎,李家其余人等皆在正堂等着李三娘的消息。 李母让李二嫂带着李三郎和李四郎回屋睡下,李二嫂说:“阿娘,让他们就在此等着吧,小姑平日里对他们多好,但凡有露珠儿的就有他们的一份,只不过让他们在这里等消息罢了,能有什么。实在不行,明日书院请假好了。” 李二嫂如此说了,李母也就没再坚持。 焦灼的情绪在正堂里蔓延,烛台上烛心燃爆的声响格外刺耳。 还在院子里透气的李二兄忽然听到了敲门声,一路小跑的去开门,却是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三个人,一脸不虞的李大兄、皱着眉头的李大郎和披甲执剑的金吾卫。 “大兄!怎的这个时候回来了?” “进屋再说。” 李二兄听从了李大兄的话,迎了李大兄和这兵士进了屋。 李父看到是李大兄回来了,着急的起身问:“大郎,三娘呢?她如何了?” 李大兄看着好似一晚上就憔悴不少的李父李母,不知道该如何和他们说李三娘今晚的遭遇。 等李大嫂给这同李大兄在一个队里的兵士上了茶,李大兄也语速极快的讲了自己在值夜巡街的过程中,碰巧遇到了李三娘的事。 李大兄对于李三娘的遭遇,就用了一句话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 “三娘她被歹人掳去了巷道里,现下已经无事了。因要报官,此时随我们队正去了京兆府。我等明日坊门开了,就去看她。” 李大兄对于李三娘防卫过当杀了人,还有她身上受伤的事儿都隐了下来,他着实害怕,要是李父李母知道自己从小娇宠着长大的李三娘,受了如此委屈和伤痛,能不能经受的住? 虽然李父李母快身体一向都好,但是他们也是要到知天命的年纪,李大兄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李大兄的语言欺瞒,李二兄、李大嫂和李大郎李二郎几人都是听出来了的。 不过几人都没有继续问,既然知道了李三娘无碍,李母揉捏了几下胀痛的眉心,就让大家散了,待得五更天时,再出坊门去京兆府看李三娘去。 “李家大郎,俺家老汉儿呢?可同三娘子一同找到了?” 李大兄此时才发现王婆子也在自家正堂中坐着,“王阿婆,现下还无甚消息,不过我临走之时,队正已通知了同僚前去查询,该是无事的。” “好好好,三娘子都无事,老汉儿应也是无事。” 随后,李家众人就一一散去,各回各自的院子里去了。 李大兄送自己的这位叫张大胆的同僚出门,临走时张大胆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孙哥哥,按着章程,俺可都要上报了。” 李大兄右手握拳没使多大力气锤了张大胆肩膀一下子,“好小子,如实上报就是。” 张大胆行了个武人的礼后,就离开了。 李大兄回到自家院子,果然在偏厅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李大嫂、李大郎、李二郎以及李二兄和李二嫂。 李大兄这才坐下,细细的与几人讲了在何处看到了什么样儿的李三娘,以及当时李三娘的表现和过后李三娘可能遭遇的后果。 “这就看三娘的案子归哪位郎官管了,若遇着觉得三娘是护卫自身,作为女娘不得已的情况下杀了人,可判无罪;可若是哪位只看律法的郎官来判,轻则加役流(作话有解释),重则绞刑。” 加役流和绞刑从李大兄嘴里说出后,在场的几人都不敢置信。 “大兄,待宵禁结束,我就去不良人处找不可先生,此时只有不可先生能救三娘了。” 李二兄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李家几人互相对视,难道是李父李母在门外听见了几人说的话? 李二兄打开门,却是看到了坐在轮椅上仍旧穿着白衫的不可先生。 李家,李父李母处。 因着李三娘的事儿,李父李母实在无心睡眠,闭上眼睛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李三娘如何,怎么样了。 “都是我的错!当初我若不教三娘学医,三娘就不会去考医师,就不用了去上值,就不会遇到歹人了。” 李母感觉出李父的心乱了,连这么没逻辑的话都说了出来。 要知道李父最为骄傲的事儿就是自家每个人,尤其是女娘,除了还小的露珠儿外,各个都识字懂礼,比别人家的郎君还要厉害。 两人在一处时,李父常常感叹,李三娘是李父三个子女中最肖父的一个,端是聪慧敏捷。 李母从床榻上坐起,看着李父说:“林郎,切勿再如此说了。三娘最为高兴的事就是通过了考核,做了全长安城第一个女医师。她最想给人看病救治,最想帮女娘们解除苦痛,这是她想做的事。 她曾与我说,你是这全大唐最好的阿耶,最最好的阿耶。 睡吧,睡好了,明早去看三娘才有精神。” 第148章 命案(感谢yes44的月票~) 李三娘被队正带到了京兆府,虽然没被当作犯人对待,但门外站着的人还是表明了李三娘是被监管了。 摆脱被人毁掉双手,被人一刀割喉的命运后,李三娘现在捧着温热的茶杯,心里想着,不知自己是逃出生天了,还是之后要落入深渊。 要问李三娘她是否后悔将手术刀插入黑衣人的脾脏? 绝不后悔! 那种境况下,李三娘实在做不到,既能护好自身性命,还要不伤害黑衣人的性命,并同时制住黑衣人的行动。 若是李三娘是个懂几分武艺的人,该是能有几分胜算的。 可李三娘只是个懂人体解剖的医师,在了解到黑衣人是不良人的敌人后,想要保住自己的命,李三娘在那一刹那间,本能反应就是将刀刃插入脾脏的位置。 当时那种姿势,还是如此短的几秒钟的时间,李三娘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如此。 李三娘不后悔杀了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选择,如何后悔? 李三娘是害怕,害怕对自己的处决是自己无法承受的,害怕李父李母和李家其他人尤其是露珠儿,他们也无法承受失去李三娘的痛楚。 长寿坊,李家。 一向是带着点点笑意的不可先生,此时脸上却是乌云密布。 原来,不可先生收到了监视李家的暗探传来的信息,这才得知了李三娘在下值路上遭遇歹人的事。 当时,不可先生就觉得此事非同一般,必是与不良人有着不浅的关系。 不可先生整合了最近的几处消息,还在驼背仆从和几个暗探的护卫下,到了永平坊李三娘杀人的巷道里,拿了不良人的腰牌与金吾卫的兵士看了,才入内在仆从举着火把的光照下,来回仔细的勘探了现场。 不可先生还看了现场留下的两个大活人,和那个失血过多被李三娘杀了的黑衣人,可以确定活着的只是长安城里最普通的不干正事,做些替人打架欺压良民坏事的青皮喽啰。 不可先生虽然没有翻动尸身,看了黑衣人那张脸也没什么印象,可却从黑衣人使用的刺杀李三娘的匕首上,找到了一丝诡异来。 那匕首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别,除了刀身偏薄之外,好似没什么独特,就是最为普通的锐器。 可心思缜密善于观察的不可先生,在用手帕垫着,拿着那把匕首仔细观察的时候,还是在刀把尾端找到了一个小小印记。 那是一个圆圈里带有一个点的印记。 而这个印记正与不良人最近在查的兵符丢失案相关。 李家除了被不良人监视着,还因为武帝的近卫指挥使上报的异人录中有李三娘名字,另外被近卫的暗探监视着。 所以,好巧不巧,不可先生勘察完现场,正想离开时,却是与被自家阿娘催着相看女娘而弄得十分厌烦,为了摆脱被薛母唠叨,以职务为缘由而从家出来探查的薛耀相遇了。 薛耀,武帝近卫指挥使,长安城里最有实权的近卫头子。 不可先生,不良人长安处总掌事,暗地里长安城里第一人。 王不见王,后不见后。 各自领域里的王者,终究是因着李三娘的案子,机缘巧合之下,见了第一面。 只不过,此时,二人都不确定对方到底是谁,这么大本事,能让金吾卫在外站岗,在京兆府都没有入内勘察之前,自己入内看命案现场。 不可先生因为腿疾,出入的地方都需要坐着轮椅,倒是格外显眼一些。 所以,薛耀心里倒是有了几分了然。 二人没有交谈,也没有点头示意,只是平淡的擦肩而过。 此时,不可先生看着在场众人带着希冀的目光,平淡的开口:“三娘子既然是我不良人的人,我必保三娘子平安归家!” 李二兄会做人,听了这句话,赶紧起身行礼,“有不可先生这句话,我们就安心了。” 然后,不可先生就详细询问起了李三娘白日出门起,到现下为止的所有事。为了保住李三娘,李家众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统统都讲给了不可先生听。 那边等不可先生走了后,薛耀也和自己的人仔细的勘察起现场来,要知道李三娘能上异人录,就代表着她的某些行为对于大唐来说是有用的。 有用的人,不能在他\/她没用之前就死掉。 而且,李三娘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对方派出一个杀手来刺杀于她。 薛耀办的案子多,自然也看出黑衣人是个身有武艺的高手,而那李三娘,在异人录中明白的写着不会任何武艺,非常普通的一个女娘而已。 不对,倒也不普通,至少李三娘配的迷药就很好用。 薛耀踢了踢还在昏睡当中就被金吾卫分别捆绑起来的青皮和大汉。 薛耀觉得此事值得上报给武帝知晓,说不得其他暗卫,比如不良人那里就有其他情报与李三娘这件案子相关。 西市,一处民居。 “郎君,黑狼的任务失败了。”半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对上禀报着。 一身大红色胡服扎着满头小辫子却是汉人模样的郎君,呷了一口茶后,才发出一声:“哦?死了?” “是,郎君,黑狼死了。”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现在情况如何?” “不良人那里的瘸子和武帝身边的薛耀都去看过现场了,可能会看出点儿什么,黑狼那人做事不算周密。郎君,会不会影响到咱们在江南道的布置?” 红衣郎君起身,来到窗前打开窗子,看着天上隐约还在的月亮,深吸一口气,回应黑衣人道:“无妨,若是有影响,再来一次就是了。” 京兆尹照样在快到五更天的时候醒了过来,收拾妥当后,正打算好好喝上一碗羊肉汤,就有人进来禀报:“府尹,夜里金吾卫遇到人命案子,现下杀人者正在府内等着,现场已被封禁。柴司法从金吾卫那里得知,夜里薛耀指挥使去过现场。” 京兆尹一听武帝的近卫指挥使都出动了,这是个大案啊,怪不得第一时间就报给了他,而不是去找少尹诀事。 京兆尹端碗喝掉最后一点儿汤底,“赶紧的,咱们去府内看看吧。” 李三娘就穿着那身儿洒满了黑衣人的血,现下血迹变成黑色,已是看不出原来是鹅黄色的襦裙,在屋内枯等到了五更天。 天亮了,审判总归是要开始了。 第149章 查! 李父李母眼睁睁的熬到了快要五更天,才从床榻上起来,张罗着带些什么去京兆府看望现下被羁押的李三娘。 李母听了李大兄的话,去李三娘屋子里拿了一套她的衣衫,想着万一能行,也可让李三娘换上一身儿干净的衣裳,李三娘那么一个爱干净的人,一晚上估计都没阖眼,更别说洗手洗脚了。 李父和李母自然是明白,李三娘的境况定是比李大兄说的要惨上不少,要不然李大兄也不会特意嘱咐李母带上一套衣衫。 等李父李母李大兄李二兄以及昨晚就睡在李家的王婆子一起收拾好,就坐上了去京兆府的驴车。 李父并不知道昨晚不可先生来过,并且与李大兄他们谈了挺长时间。 现下一家子都在驴车上,趁着还有一段时间才到京兆府,李大兄靠近李父小声在李父耳边说起了不可先生交代的事。 等到了京兆府门口,李父几人刚好与大早上就被叫起来上值的京兆尹碰了个正着。 京兆尹自然是直接就进了门,而李父他们却是要在门子那里拿了户贴,说明来意,一一勘验过后才能入内的。 京兆尹刚来到日常办事的偏厅,就见京兆府的司法参军柴山梅和司理参军袁雅凡已经在内了。 二人先给京兆尹行了礼,才开始向其汇报由金吾卫发现的人命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此,可勘探过现场了?” “回府尹,还未,我等也是刚到府衙。” “赶紧的,安排人去勘验现场,仵作验尸,那俩活人可醒了过来?现在何处?那女娘呢?” 未等柴山梅回答,就听门外小吏的敲门声。 “进来。” “府尹,柴司法,袁司理,那人命案的凶手李三娘的家人来探望她了,是否准其相见?” “不可,如此命案,怎能随意?” “府尹,可准那李三娘换身衣衫,她......来时的衣衫上都是血迹。” 京兆尹想到这李三娘也是倒霉,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得了,这点子通融还是能行的。 “可,但那身带血迹的衣衫留着作为证据,须得留在府内。” “诺。” 小吏来到京兆府门口,接了李母递来的包袱,找来一名府衙内看管女监的女吏来,查验过并无异物后才重新包好。 由此,李三娘得了女吏拿来的衣衫,也知道了李父他们来京兆府探望她了,但是因着命案,不得相见。 李三娘不知前路是何,但她绝不会放弃,李三娘谢过女吏,插上房门,把李母送进来的衣裳换上,原本的那身儿鹅黄色的襦裙和藏在腰封中的手术刀都被女吏收走了。 李三娘现在浑身酸疼,尤其是后腰和被黑衣人用匕首划上的左肩和上臂,虽然伤口不深,也早就不流血了,可是这伤口还是需要处理的。 李三娘刚才问了那女吏,能否找个医师来给她处理下伤口,女吏为难的说:“这......娘子现下是命案的关键人物,上面不让娘子接触他人。娘子的伤,看着不算多重。” 李三娘无奈,没再做纠缠。 人在屋檐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再说吧。 有了来自家人的关心,李三娘心中燃起对生的渴望,她还有露珠儿,有李父李母等家人在,她还要照料九娘的肚子,给房承先解毒,让那顺子和英娘怀上娃娃,她还有太多的事没做,她还有太多的愿望没有达成。 李三娘掏出新的手帕,沾着屋内的茶水,仔细的擦了脸,把那一丝快要消散的血腥味儿擦干净。 李三娘此时,才终于坦然起来。 大明宫,宣德殿。 武帝刚在寝殿前的小广场打了一套养生拳法,额头稍稍出汗,就看见了一大早上就进了宫,等在此处不短时间的薛耀。 “你倒是来的早,怎么了?哪里又有不太平?” 武帝接过王大珰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脸,带着一丝无奈问薛耀。 武帝心里想着,谁要是穿越想做皇帝,那就让她\/他来坐上这个位子试试! 皇帝才真是这天下最难做的职业了,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动不动就是那里干旱了,这里洪涝了,朝堂之中还有各方政派不一的搞事,尤其是大唐此时疆域之辽阔,种族之繁杂,矛盾更多,事务更多。 这不,武帝才刚起来,早食还没吃上,就被忠心办公的下属催着去上班了。 “回圣人的话,异人录中一叫李三娘的女娘,昨夜遭遇刺杀,反杀杀手。臣去勘验了现场,那杀手有些异常,好似与边疆突厥处叛乱一事有关。” 武帝一边听着薛耀的汇报,一边往寝殿内走去,刚坐下,拿起一个葱油饼,就听薛耀继续说:“臣在勘验现场时还巧遇了长安不良人处的人,好似那李三娘也在不良人那里有挂名。臣猜测李三娘杀人案该是也与不良人最近在查的兵符失窃案有关。” 武帝听到兵符失窃案时,才正襟危坐起来,不过又一下子垮了肩依靠到椅背上,武帝一边听着,心中还分出一分想法,这人啊岁数大了,再是好好保养锻炼,都不得不服老。 “因着事关多方,臣才一大早就来宫内向圣人回禀,耽搁了圣人吃早食,是臣的不是。” 武帝嚼葱饼的嘴停了一下,就当没听见这句话,继续咀嚼起来。 薛耀看这句话没套路到武帝后,也就不说话了,还是王大珰有良心,给薛耀端了一杯茶。 等武帝吃完了早食,才心满意足的对薛耀说:“好了,都是小事,再是尽忠,爱卿也得注意身体是吧,朕还想让爱卿好好给朕干上三十年呢。” 武帝不管僵着脸喝茶的薛耀是如何想的,转过头对着王大珰说:“大珰,传朕口谕,着大理寺少卿狄仁杰与京兆府合力调查李三娘杀人案,朕要在三天,额,算了,七天吧,七天内知道真相。” 所以,正赶去巷道现场勘验的柴司法就与听了武帝口谕,直接带着人来的狄仁杰碰头了。 这时柴司法才知道武帝着大理寺为主同京兆府共同调查李三娘杀人案。 柴司法会做人,毕竟狄仁杰人家可是大理寺少卿,比自己这个司法参军可是高了不少,按着品级,也该是自己听狄少卿的啊。 所以,柴司法先低头躬身行礼,让狄少卿先走,随后才带着自己的仵作和人往内而去。 天光大亮,现场的痕迹具在,就连青皮和大汉也醒了过来,正被堵着嘴,绑了手在一旁瑟瑟发抖。 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仵作都认识,都是长安城里有名的下九流传家。 第150章 晕倒 狄仁杰带着老搭档大理寺主簿王剑和司直苏起一同来的,刚进巷道,狄仁杰看了看道口的脚印,就发现绝对有人提前来过现场了。 “柴司法,这现场该是有人来过了吧?” 狄仁杰用眼神示意柴司法去看地面凌乱的脚印,且这其中还夹杂着像是车轮走过的印迹。 “回狄少卿的话,确实,薛指挥使带人来过,不过,少卿放心,薛指挥使并未破坏现场,只是看了看那黑衣人的尸身就走了。” 狄仁杰不置可否,拱了拱手,带着手下在周围查看了起来。 在狄仁杰和柴司法看过黑衣人的尸身后,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仵作才一一上前,对着黑衣人的尸身勘验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众人才来到京兆府,黑衣人的尸身被送入停尸房等待进一步勘验,青皮、大汉自然也被带入了府衙送入监牢,被羁押起来。 并且,赶驴车的车把式王老汉,也被留下查找踪迹的金吾卫在隔了一条街的沟渠中找到了。 王老汉暂时倒是性命无忧,可后脑勺被大汉用硬物击打,然后又被随意丢弃在冰冷潮湿的沟渠之中,临到天明,才被人找到。 现下,已经被送入最近的医堂里救治了,也不知能不能留的一条命在。 狄仁杰来到府衙,同京兆尹见了礼,客套了一番,听了京兆尹交代柴司法一定样样配合大理寺调查后,才在偏厅同柴司法一起,先见了当晚在长寿坊执勤的金吾卫,又见了永平坊执勤的金吾卫。 在问话期间,停尸房里的仵作也在对黑衣人的尸首进行进一步的仔细勘验,大理寺的仵作接触的命案多些,还真在黑衣人的后颈处,找到了一个明显是后来刺青上去的,仵作小心的拓印到纸上,留待交给上官。 同时,被京兆府的捕头留下在偏堂等待的李家人,还有王婆子,也被告知要一一单独等待问询。 “哎呀,三娘糟了此等事,今日本该前去上值的,这去不得了,咱们是不是该给三娘请个假?” 李二兄突然开口,说了这话,想着若是运气好,说不定李三娘就无事,可以判无罪,那之后的日子不是还得过,这,该请假的。 “无妨,待得大理寺的郎官问完了话,再去联盟说上一番就是了。” 狄仁杰之前就觉得这命案里的李三娘,该不会就是自己先前认识的那个李三娘吧,等看到柴司法递来的案档,好家伙,还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李三娘。 狄仁杰心里想着,这是夸我自己有眼光,早前就看出李三娘不简单,还是夸赞李三娘真的是有本事,能被大唐之主武帝知道名姓,还特意点了他,大理寺少卿狄仁杰前来探查这么一桩案子。 狄仁杰在这其中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薛耀这个近卫指挥使可不是管一些小打小闹的事儿的,多是替武帝做事,能让薛耀都要去现场勘验,那这件李三娘杀人案就绝不是眼下能看到的那么简单。 并且,狄仁杰办的案件多了去了,他自是看出现场不止薛耀一方来过,那明显是车轮碾压过的痕迹,定是有第二方人也有来过。 而能在金吾卫和近卫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的隐瞒京兆府,就只能是武帝手里另外一支暗探---不良人了。 狄仁杰心里叹道:“麻烦啊,麻烦。” 不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武帝开口要在七天内知道真相,那狄仁杰只能全力以赴。 “那李三娘子现下还在府衙?” “回狄少卿的话,是,还在。因着不知要如何,也没有羁押起来,只是关在一间厢房之中看管起来,门外有女吏把门。” 狄仁杰点点头,“我勘验现场,又听金吾卫的兵士诉说,这李三娘该是同黑衣人有过激烈的厮杀,她可有受伤?现下可还好?” “额......这......,我等怕李三娘同人串通,自昨夜被金吾卫送入府衙,仅让一女吏与她有过接触。李三娘的家人今早有申请前来探望,府尹未曾同意,只让她换了身儿其母带来的衣衫。不过,李三娘在案发现场穿的衣衫和所使的刀刃都已被收缴。” 狄仁杰不知道说点什么好,这京兆府和大理寺不是一个部门的,它就不好办事。 “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李三娘不过一个小女娘,与那样明显身有武艺的男子缠斗,身上必是有伤。虽然她是命案的关键,理应不与外人接触,可我们既然想要查清真相,更得保证李三娘存活。” “是,那下官找个医师去给她看看?” “须得女吏在场,确保不会串通即可。” “诺。” 可等到柴司法指挥下属找医师去给李三娘治伤的时候,女吏打开门,只看到了晕倒在地上摊成一团的李三娘。 李三娘本就只是个没有武艺,非常普通的一个女娘,昨夜经历了如此恐怖的经历,后腰处被踹伤,又被划伤胳膊和肩部,还是在深夜的街道上穿着单薄的襦裙被冻了好几个时辰,精神上更是背负了巨大的压力。 然后忍着疼痛,来到京兆府,只有一杯半温不热的茶水,没衣裳没被褥没吃食更没的医师,晾了她直到五更天。 铁打的人也经不住如此啊,所以,李三娘的身体陷入自我保护机制---晕了过去。 女吏和被请来的医师一看,心里都是一咯噔,尤其是女吏,心里想着,这个娘子可别死在这儿,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被请来的医师,一开始还没认出来,是上手诊脉后,离得近了这才发现,这被女吏看管起来的是李家李三娘。 长安城里第一个在联盟考核成功的女医师,这位被请来的约有四旬年纪的医师,还因着好奇前去听过李三娘的出讲来着。 “李三娘子?” “万医师,你认识她?” “唉,她是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我怎会不认得。怎的落到如此地步?” 虽然李三娘不认识这位医师,可医师认识她啊。 在医师诊脉后,赶紧开了汤药,嘱咐女吏拿着药方去抓药给李三娘喝下。 女吏不敢留下认识李三娘的万医师一人,谁知道会不会因为是一个联盟的医师,就有什么串通。 女吏在门外喊了人,拿着方子让另一人前去抓药去了。 万医师看到李三娘左肩处有血迹渗出,知道她这处有伤,事情紧急,加上在场也有女吏,万医师就请女吏帮着李三娘脱了衣裳,看着这是伤口本来已经不流血了,因着外力,才撕扯着伤口又流血出来,尤其是李三娘肩膀处靠近锁骨那一处的伤还挺深。 一晚上并未清洗,也没上药,有些感染,才导致李三娘现下高烧昏迷。 话不多说,万医师活学活用,从李三娘那里学的的,现下虽然没那李三娘说的酒精,但清洁上药还是行的。 第151章 相见 狄仁杰正在同柴司法对着李家众人一一问话的时候,就得知了李三娘因着伤重未得到及时的救治而晕倒的消息。 柴司法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十分不想承认是自己的疏忽,才没想起来给李三娘请个医师看看。 正在被问询的李父自是看出那小吏与上面这些郎官在汇报着什么,看那样子,不是好事。 这么一通忙活,也到了该吃午食的时间了。 李家众人自然是被直接放出京兆府了,但李二兄实在不放心,想要留在这边找个茶馆等着,万一李三娘有个什么事儿,也能来的及去看看怎么样了。 长寿坊离这京兆府还是太远了,要是有什么消息,一时可来不及应对。 “二郎留下,下午让大郎来替他。” 李大兄摇摇头,现下因着李三娘的命案,与之有血缘关系的李大兄现下是不被允许去上值的,要去上值,估计得李三娘这事儿完结了才行。 “算了,还是我留在这儿吧,二弟与联盟的人熟悉,让二弟去给三娘请假吧。” 李二兄关心则乱,明明上午是他提议要记得给李三娘请假,结果出了京兆府府门就忘记了。 “得,大兄在此,我先去给三娘请假,下午我再来替大兄。” 几人出来前,问了狄少卿何时才能让李三娘回家,狄少卿没说具体时间,但却说:“大理寺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当时李二兄还小声嘀咕:“这不就和没说一样么,竟敷衍咱们了。” 吃了午食,狄仁杰又去男监牢里审讯了青皮和大汉一番。 李三娘冲着大汉撒大的就是迷药,会让人昏睡几个时辰而已,除了大汉因为是直接迷了眼,现下还是睁不开眼外,现下和青皮两人在牢里可是活蹦乱跳的。 青皮现在也知道,李三娘撒的不是毒药了,同时也明白因为自己贪心银子,才被人利用做了局,现下踢了铁板,京兆府对他们来说都是了不得的地方了,更别说大理寺了。 所以,青皮是有问必答。 当然了,他们要是不好好回答,常年掌管监牢的牢头也会让他们好好说话的。 狄仁杰心中有了几分计较,这青皮和大汉确实就是长安城里街面上那些最为普通常见的,懂几分粗疏的武艺,不想正经挣钱,给人干些偷鸡摸狗,恐吓打架欺压良民的事儿的小喽啰。 对于找自己让他们绑了李三娘,废李三娘一双手的事儿干脆就没想过要问为什么。 并且,二人也是一点儿也不知晓,那个找到他们,带着蒙面出一百两银子让他们废李三娘一双手的人,是不是和黑衣人是同一个人。 狄仁杰还专门让青皮去停尸房见了黑衣人的尸身,但青皮自己也说不敢确认二人是同一个人。 狄仁杰也看了仵作的尸检结果,黑衣人全身上下只有上腹部一处伤,这处伤口也是他的致命伤。 仵作在上写着“杀人者应为极熟悉人体,可能是医师也可能是武者,但医师的可能性更大些,因为武者不会取用如此刁钻的角度插入刀刃。” 倒也与李三娘的医师身份相应和,因为力气小,又不懂武艺,只能靠角度刁钻取胜了。 自然李三娘那把用来自卫而杀了人的手术刀,也呈给狄仁杰看了。 “此女心性非常。” 大理寺司直苏起停顿了一下记录的炭笔,没有把这句话写入卷宗中。 “好了,进宫。” 苏起诧异,这还没去见李三娘呢,怎么就要进宫面圣了。 “少卿,你已经知道真相了?” 狄仁杰摇摇头,冲苏起示意,赶紧的,趁着宫门还未落钥,趁早儿。 “唉,那两位,除了圣人谁也别想从他们嘴里知道点儿实话。” 长安城,不良人处总据点。 “先生,探子们到的时候,只剩下两个女奴和一个赶马车的马奴在了,并未看到其他人,该是让他们跑了。” 不可先生放下手中的书卷,自己滑着轮椅来到床边,看着街市上一片生机盎然的样子,转过头对着汇报的人说:“他们跑得倒是快,仔细查查现场,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留下的人严加审问,再是不知,也能说出一些东西。” “是。” 不良人的探子单膝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离开,不可先生疑问:“怎么?还有别的消息?” “先生,咱们派去暗中保护李三娘的探子来报,李三娘子,她......” “说。” “李三娘子她因伤处感染,起了高热,现下昏迷了。” 探子说完了话,不敢看不可先生的脸色,赶紧低头看地板。 “从联盟内派咱们的人去给她看诊,必须保证李三娘活着,后续的酒精提纯的事儿还需要她。另外,从咱们的人手中抽一个武艺好的女娘出来,待保下李三娘,找机会安排成李三娘的贴身武卫,李三娘对咱们的用处还大着呢。” “诺。” “砰砰砰”敲门的声音,三息后驼背仆从从门外走进来,“先生,宫里来消息了,圣人召见。” “哼,我就知道,遇见薛家子就没好事。换衣裳,去宫里觐见。” 近卫所,正堂。 “指挥使,宫中来人了,圣人召见。” 薛耀没怀疑,以为武帝又有什么吩咐,起身直接往门外走。 命运就是如此安排,被驼背仆从推着轮椅来到宣德殿前的小广场的不可先生,与独身一人前来的薛耀碰面了。 二人对视一眼,自然就知晓,该是因着李三娘的事儿。 到得宣德殿门口,薛耀要上前帮着驼背仆从抬轮椅过门槛,不可先生一点儿也不领情,“我家驼背一人就行,不用劳烦薛指挥使了。” 因着驼背仆从被留在了宣德殿外,还想上前帮着不可先生推轮椅的薛耀听了这话,遂也不管了,直接大步上前。 徒留不可先生用双臂自己滑动着轮椅缓慢前行。 武帝自然在上面看到了底下自己两大爱卿的官司,武帝甩给王大珰一个眼神,王大珰就从殿前走到门口,来到不可先生身旁,帮着不可先生推轮椅了。 “好了,朕的肱股之臣,来来来,江南道新送来的鲜果,诸位爱卿快尝尝。” 虽然从狄仁杰到薛耀和不可先生,都是武帝自己从他们微末时就提拔起来的,在座的都是武帝的自己人。 但是武帝在面对一个傲娇的臣子的时候就很头大了,更别说面对两个,还是两个本身就因为各种事务,早前就不对付的臣子了。 武帝再怎么说也是皇帝,皇帝最大,皇帝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狄仁杰拿起了桌上果盘里的鲜果品尝起来,看着一旁那两个年轻气盛互相用鼻孔见人的男子,心里不禁觉得好笑。 虽然一人坐在轮椅上也丝毫不减傲气的男子,该就是整个大堂不良人在长安城的总掌事人,称作不可先生的人了。 薛耀近卫指挥使,就无需多做介绍了,也是令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厉害的年轻一辈。 狄仁杰看了武帝一眼,武帝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鲜果,才清了清嗓子后说:“薛耀,柏芝,这是大理寺少卿狄仁杰,你们都认识,狄少卿有几句话想要问问你们,你们聊聊啊。” 第152章 来龙去脉(感谢yes44的月票~) 薛耀不想搭理傲娇的不可先生,但是对于武帝所说的狄仁杰还是十分敬佩的。 不过,薛耀还是先看了一眼武帝,眼神中询问“什么都能说?” 武帝眼神示意“可。” 得到许可的薛耀才对狄仁杰说,“狄少卿但有所问,知无不言。” 不可先生虽然没说话,但对着狄仁杰行了一礼。 狄仁杰捋了一把胡子,才说道:“那老夫就直接问了。” 狄仁杰先对着不可先生询问道:“那李三娘是否就是不良人处的人?” 不可先生并不惊讶狄仁杰能猜到这一点,毕竟“再世青天狄仁杰”的名号在长安城里可是响亮的很。 不可先生点点头,就不再说什么了。 狄仁杰继续看着不可先生,搞得不可先生端着茶杯都不知道是喝,还是不喝的好。 没办法,不可先生继续说道:“李三娘于医道确有一手,她与其父李华林同是我们不良人的编外医师。” 说到此处,不可先生就不说话了,只专心的品尝茶水。 关于李三娘提出的酒精提纯这件事,他只在给武帝一人看的折本中写过,在事情没有办成之前,是绝对不会再让其他人知道的。 狄仁杰倒也没有再盯着不可先生,非要他再透露些什么。 但是狄仁杰心里也知道,不可先生必定是有一些关于李三娘的事儿是没有说的。 不过,知道这些就也够了,李三娘身上一个暗地里是不良人的医师的事儿,就足够拉仇恨了。不良人干得事儿都太脏了,别说大唐了,大唐之外的从北到南,就算是安南或者高丽,那都是拉满了仇恨的。 要是为了某些利益的问题,而报复李三娘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薛指挥使,去现场勘验,可是看出那黑衣人有什么异常?” “是,那黑衣人应该是与上个月的突厥反叛案有关,该是幕后黑手组织的职业杀手,专门被培养出来搞刺杀的。我在他后颈处找到了他们独特的印记,可以确认就是其中之人。” 狄仁杰点点头,这一点与仵作找出的证据相吻合了。 薛耀说完,就用挑衅的目光看向不可先生,“所以,这种人要去刺杀李三娘,一个长安城里除了身有一手医术之外,就是不良人处医师这么一个紧要身份的女娘而已,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是为了什么要去杀害李三娘?” “说到这个黑衣人,我去现场时发现这黑衣人所用的匕首的刀把处有一隐藏的徽记,这徽记与我们现在在查的兵符丢失案有关。” 说完,不可先生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圆圈,又在中心处点了一个点。 “这么看来,我们近卫在查的突厥反叛案和你们不良人在查的兵符丢失案中的幕后黑手该是有关联的?甚至可能就是同一拨人?” “不良人在查的案子,与你们近卫可没甚关系。” “呵。” 不可先生听了薛耀这声充满十分的看不起的“呵”,气的恨不得从轮椅上站起来,与薛耀大战个十万八千回。 不过几息,不可先生就收敛了脸上的怒意,转而拿起桌上的鲜果,咬了一口,就是不看人,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呵,不过,赶不上薛暮的一分。” 这话可是捅了马蜂窝,薛耀最是听不得别人提及他最为敬重的已逝兄长的名姓,猛地从椅子中站起,对着不可先生厉声道:“休得提及吾兄。” 还没等薛耀有进一步行动,薛耀身后就悄无声息的冒出两个黑衣人来,一人按住他的一条肩膀直接制服了他。 薛耀此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武帝面前失仪了,赶紧跪下,低头道:“臣有罪,是臣失仪了,请圣人责罚。” 武帝看着虽然脸上没有一丝后悔但眼神中有十分懊恼的不可先生,摇摇头,对着那两个她的贴身暗卫挥挥手,暗卫放开了薛耀,瞬间退回暗处,消失的无影无踪。 武帝起身扶了薛耀起来,“好了,朕知道你是无意的,无妨,赶紧起来吧。” “谢圣人宽恕。” 武帝都怀疑,不可先生到底在经过那件事之前,也就是他双腿尽断,做不良人的掌事人之前,与薛暮到底是不是至交好友了,怎么一看见薛暮的弟弟就一个劲儿只想欺负他玩儿,非得撩拨的薛耀气的想要动手才高兴。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们二人退下吧。朕再与狄少卿聊几句。” 如此,薛耀与不可先生对着武帝行礼,就谁也不看谁的分头离开了,要不是宣德殿只有那么大,他们二人怕不是要间隔出二里地才好。 随后武帝把不可先生与薛耀单独上的密折上,有关此次李三娘杀人案的消息,捡着可以说的,与狄仁杰说了一番。 其实,也就是武帝肯定了薛耀的猜测,因着李三娘是不良人的人,其身上有对不良人有益的利益,而这个利益对不良人的敌人,也就是大唐的敌人有害。 所以,最为简单的法子就是杀了李三娘,直接从源头解决这个问题就好了。 可有一件事,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李三娘凭着自己医师的能力和聪敏的头脑竟然反杀了杀手。 武帝也是向需要知道来龙去脉,以及李三娘杀人案背后的真实原因的狄仁杰解释明白,现下有个组织,正在从大唐各处做些小手段,来扰乱大唐正常的生产生活,巧了的地方就是,薛耀他们近卫在办的突厥反叛案和不良人处不可先生他们在办的兵符丢失案,都与这拨人有关。 所以,武帝最后想表达的意思是,“找出合理的真相,保住李三娘。” 狄仁杰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知道了内情,也明白了武帝想要的结果,遂就同武帝行礼,回京兆府去了。 而在京兆府的李三娘,终于在喝了药,有人帮着处理伤口上了药,又睡了好几个时辰后,从饥饿中醒过来了。 因着李三娘也算是受害者,又身有伤,所以,此时她仍然在府衙内的那间屋子里,由一位女吏贴身看管,门外当然也是站着人的。 李三娘接过女吏递过来的粥碗,才喝了几口,门外就有敲门声,原来是有小吏来告知,若是李三娘清醒了,就去偏厅等待狄仁杰的问话。 李三娘后腰处,已经被女吏按着万医师给的药油擦了,可此时若是揭开李三娘的衣裳查看,定能看到那一脚踹的,李三娘的后腰到屁股现下都肿了不少,现下已经有一部分淤血出现了,十分恐怖。 第153章 暗箭(感谢大新123的打赏~) 李三娘忍着痛站起身,用右手捋了捋两边的裙摆,跟着女吏往偏厅走去。 因为左肩和上臂都受了伤,听了万医师的话,现下用一块儿长条布把李三娘的左胳膊托了起来,在脖子上系了个结。 所以,李三娘此时,看着还真的是既滑稽又可怜。 到了地儿,除了狄少卿之外,还有他的两个下属,以及京兆府的柴司法和袁司理也都在。 李三娘瞧着这并未在正堂审问她,而是在偏厅,且上首坐着的不正是大理寺少卿狄仁杰么。 狄仁杰这可以算是熟人了,上次凉国公府武四郎案,李三娘可还算是帮了狄仁杰一回。 李三娘低头躬身行礼,虽然一只胳膊吊着,行不了全礼,但还是用另一只手拱手见礼了。 同时,李三娘心里想着:“这条命应是能够保得住了。只看是要如何判了。” 接下来,就是一些例行的询问,像是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祖上三代都是谁,婚配子嗣情况,以做何为生等等。 然后,才是询问李三娘当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回各位郎官的话,我因通过了长安医药联盟的考核,成了一名医师。按着联盟的规定,我要在永平坊的医药三堂完成至少半年的坐堂医师,才可正式成为一名医师。当日,是我第一天去上值,早上,我......” 狄少卿看着李三娘一直站着,应是有些不适的,遂让小吏给其拿了一个凳子坐了。 李三娘向狄少卿投去感激的目光,坐下后,才继续说:“我买完了烤鹅,去到巷道里找寻驴车,一开始还并未注意,等坐上了车走了一段距离后,才觉出些不对来......我就从医箱中拿出了一把用于疡医科的手术刀来......” “等等,可是这把?” 李三娘看那郎官从旁拿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的正是李三娘的那把杀了人的手术刀。 李三娘点点头,“正是。” “这刀倒是少见。” 李三娘见无人继续问话,遂就继续讲了下去,“我趁那青皮没注意到我,便捅了驴屁股一刀,跳下车滚了出去......等那大汉过来抓住我的右手,我瞅准时机,就把迷药扬在他的脸上,尤其是眼睛......” “李三娘子这迷药倒是厉害,我等从金吾卫处接管这两人时,他们过了片刻才清醒过来。” “回郎官的话,医毒不分家,随意哪位医堂的医师,让他们配一二迷药粉防身,都是可行的。” 柴司法并不相信李三娘说的这话,不过,常出门的女娘,还是个女医师,身上带点儿迷药粉,好像也不算太离奇。 再说了,那俩青皮可都活的好好的,李三娘这就只是随身带了点儿迷药,又不是毒药,倒也还好。 “然后,我就遇到了那个黑衣人。我一直与他说话,想要拖延些时间,也想从他这里听得些消息,关于我为何会被人绑去?以及是什么人因为什么要绑我。当然,后来也就知道了,他们不仅仅是要绑我,废我双手,而是要取我性命,要杀了我。” 说到此处,李三娘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关于酒精提纯的事儿,该是除了李家人之外,只有不良人处的不可先生他们知道了。 可当时听那黑衣人的意思,该是黑衣人这边不知是通过什么办法,是买消息也好,还是在不良人的探子那里得到的也罢,李三娘竟然会酒精提纯,且他们还知道了李三娘后续想要用酒精提纯衍生出的一系列的东西,来达到影响西北边境的目的。 “那李三娘子可知道了,这黑衣人为何要找人表面上是要废你双手,实际是要你的命的原因?” 李三娘觉得既然神通广大的不良人没人来找她,告诉她不要和别人说这酒精提纯的事儿,那现在自己这种境况下,在京兆府里面对有着绝对好官名声的狄少卿,就是应该可以说的了吧? 所以,李三娘决定开口说出这事儿。 “我猜测,他们该是为了酒......” 李三娘这个酒精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后脊梁就一激灵,靠着身体的本能,李三娘直接弯腰低头。 “嗖”的一声,一支箭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钉在了偏厅的墙上。 因为太过快速的弯腰,李三娘没坐稳直接从椅子上跌落下来,摔在地上。 “有刺客!” 苏起和王剑立马窜到狄仁杰身前,而李三娘在听到郎官喊话有刺客时,才把那口气呼出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李三娘坐在地上,盯着墙上的箭,心中十分害怕,“这是不会放过我了?一定要我死了才成?” “砰”,京兆府里的捕头听见屋内喊话有刺客,直接带着几个捕快闯了进来。 李三娘被女吏重新扶回到椅凳上,心里在来回想着,难道自己是在无意之中知道了什么秘密不成? 不然不过一个酒精提纯的事儿,哪里值得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非要置人于死地? 或者说,这酒精提纯的事儿里,有李三娘自己没看清的大利益? 狄仁杰却是有了几分了然,他知道这必是武帝所说的那股隐藏在大唐背后,想要推翻大唐,让千万百姓重新陷入战火之中的幕后黑手干得。 狄仁杰经历得多了,知道对方肯定是觉得一击必胜的,结果没想到李三娘五感灵敏的惊人,不过这倒也能解释,为何李三娘能在黑夜里通过技巧,只是受了一些伤,就能反杀黑衣人了。 天赋异禀,没的说。 此时,狄仁杰拔下墙上这支箭,通过箭身粗细、箭头的打造工艺,以及箭羽的长短,狄仁杰确定这是突厥弓箭手常用的箭,而且是最普通的那种,除了能确定是突厥的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特点。 这背后安排的人,做事倒是仔细。 李三娘不敢再大咧咧的说话了,她起身对着狄仁杰说:“狄少卿,看来三娘我是碍了别人的眼了,有些事,我想单独告与狄少卿知晓。” 柴司法和袁司理听了这话,互相对视一眼,最后是柴司法出声道:“这不太合适吧。狄少卿,虽是按圣人旨意,吾等皆要以狄少卿为主,可这李三娘单独告知于少卿......不太妥当啊。” 说着,不等狄少卿回应,就让袁司理赶紧出去告诉府尹,他自己可做不了主,得让能做主的人来。 局面陷入了僵局,只得暂停问话,等待京兆府尹到了,再决议要如何对待李三娘口中,关于她为何会被暗杀的原因,到底是单独说还是一起说了。 此时,刚才一直在监视也是在保护李三娘的不良人的暗探,分出一人把李三娘再次遇到暗杀的消息传了回去。 第154章 结案(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 的月票~) 等京兆府尹到了偏厅,柴司法起身让了上首的座位出来。 府尹在来路上就听袁司理说明了,他心中自然也是不同意李三娘撇下京兆府,单独告知大理寺这回事的。 这算什么? 大理寺怎么了? 虽然大理寺管的案子都不是普通一般的,但是这回李三娘杀人案可是李三娘先来京兆府报的案。 武帝虽说是让大理寺同京兆府一起调查,配合大理寺没毛病,可你不能单独撇下我们京兆府啊。 那这让外人看着我们京兆府算什么? 阖该给你们大理寺提鞋啊? 不过心中是这么想的,但话定是不能这么说。 “狄少卿,这单独告知大理寺的事,与律法而言不太妥当啊。当然,我不是说不能这么做,只是这李三娘本就是长安城人,又是第一步就来的我们京兆府报案的,按理按律按情都阖该我们京兆府参与这桩案子。如今,却是要单独撇下我们,实在是不太好,不太好。” “府尹说的有理,这与理与法都不太合适。” 狄仁杰看了眼窗外,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天色竟然如此晚了,我竟不知,莫要耽搁诸位下值时间。好了,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明日咱们再说。府尹,你看如何?” 京兆府尹能说什么,还能说不么? 事情就这么不痛不痒的过去了,李三娘又被女吏送回原来的屋子里了。 不过这回他们也都认识到了,李三娘眼下算是个香饽饽了,所以,不仅有人给熬药,还送来了热茶和饭食。 李三娘吃着,心里在想,这大唐一片繁荣盛景之下,竟然还有敢直接在京兆府里搞刺杀的,怎么想都觉得荒诞不可置信。 要不是李三娘天生五感灵敏,今儿个就要去见阎王爷了。 李三娘都想大喊三声,“不良人在哪儿啊?”咋个没个人出来保护她? 求人不如求己,李三娘觉得这回要是大难不死,回头绝对得抓紧锻炼,不求打通任督二脉,只要关键时刻能多跑两步就行。 还有毒阎王的那本毒术册子,得继续研读起来了,这回能活着,这迷药可以说是占一大功劳的。 李三娘还想到了自己那没什么存在感的系统,决定要是任务五成功了,自己就许愿个超能力,像什么万磁王这种就很好么。 等李三娘躺到床榻上,迷迷糊糊都要睡过去的时候,耳边隐隐传来呼唤她的声音。 李三娘睡眼朦胧的转过头,就着窗外的月光,就看到自己床榻前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吓得一激灵,就要叫喊出口,才听白影开口:“是我,勿慌。” 李三娘听着这熟悉的音色,才发现是老熟人不可先生。 “先生,非得大半夜穿着白衫出现在人前么,吓我一跳。” 不可先生原本以为会看到惊慌失措,吓得肝胆失色瑟瑟发抖的李三娘,结果没想到刚一见面,就要被李三娘吐槽自己穿的衣衫颜色。 “三娘子胆子大的很么,怪不得都敢杀人了。” 李三娘坐起身,来到桌边,拿起桌上早就凉了的茶水,分别给自己和不可先生倒了一杯。 “先生再不来,我说不定就真的要瑟瑟发抖了。可别提了,那种境况下,我也别无选择。” 接下来,李三娘在与不可先生的一问一答中,仔细的讲了一番自己那夜的经历。 不可先生听完,倒是和狄仁杰一个看法,“这女娘果真非同一般。” 然后,不可先生挑着能说的与李三娘说了一些,这才让李三娘明白,原来自己因着被算在不良人里头,所以才被牵扯上了。 啊,不是,李三娘她本就是不良人的人了,这回也不算是殃及池鱼。 这幕后黑手想要杀了李三娘,一是因着李三娘是不良人的人,出的关于酒精提纯的主意,确实是有利的,只不过这个利是对不良人对大唐有利,对他们就是害了; 二是,不良人在查的兵符丢失案,和薛耀那里查的突厥反叛案的幕后黑手应该都是这一拨人。且听不可先生说的意思,该是这拨人在这两处都有失败,所以为了报复也是挑衅,才会做出刺杀李三娘的事。 并且,要是能在京兆府刺杀李三娘成功,这可多打不良人的脸,打大唐的脸啊,就能鼓舞自己的士气了。 “先生的意思,是安排了人在这儿,”李三娘指了指屋子,暗示这京兆府,“保护我?” 不可先生有些尴尬,别过脸去,不看李三娘,“额,有安排,但我没想到他们会狗急跳墙,这种地方也敢出手,是我的疏忽。” 不可先生对着李三娘笑笑,“三娘子放心,现下已经加强了守卫,必能保证娘子平安。另外,待得娘子归家,我再找机会送娘子一个护卫来贴身保护。” 李三娘没在意护卫什么的事儿,反而听到不可先生说“归家”二字,心下欢喜。 “先生,确定我可平安归家?能够回家?” “这是自然,娘子才是受害者,是自身厉害才反杀歹人的,如何不能平安归家?” 李三娘用还能动的完好的右手抚了一下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明日三娘子还是不要单独与狄少卿告知咱们不良人的事儿了。” “了解,了解,不说了,我不说了。” 而在这之前,京兆府尹办公处,狄仁杰与府尹有了一番交谈。 狄仁杰拿了那支射向李三娘却被她躲了过去的箭支放在桌上,“府尹请看,这是下午头想要暗杀李三娘的那支箭。” 府尹不懂,给他看一支箭作何? “这是一支突厥箭。” 府尹知道狄仁杰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他聊天,更不会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告知自己这是一支突厥的弓箭。 所以? “狄少卿,这是何意?还望直言。” “我今日下午去宫中见了圣人,还与薛耀指挥使聊了几句。” 府尹不明白,这是向自己展示他自己是简在帝心? 狄少卿看出府尹脸上的不解,继续说:“想必府尹大人应是有所听说,关于前段时间的突厥反叛案吧?” 府尹听了这话,有些反应过来了,突厥反叛案,府尹又看向桌上这支突厥箭,心里有些打鼓。 “要知道猫虽然有九条命,可是好奇心还是会害死九条命的猫的。” 府尹一下子就代入了,想多了,他想到前段时间出了的突厥反叛案,以及这案子结案后,朱雀大街上斩首的那几十个人,“难道这里面有什么我不该知道的事儿?狄仁杰现下是在指点我呢?” 不可先生在找完李三娘后,又去与狄仁杰碰了面。 二人商量了一番对李三娘杀人案的处置,才散去。 次日一早,被女吏喊醒的李三娘,收拾妥当后,就被带到了正堂,看着上首的狄仁杰以及一众郎官们,李三娘才明白昨夜不可先生的话的意思,这是要结案了。 “按唐律《斗讼》规定,李三娘为无辜受害者,对于犯人甲、乙施以迷药,令其丧失行动力,未造成伤害,可;但李三娘在与犯人丙缠斗中,殴杀丙,虽理直,但仍为过失。因李三娘为长安医药联盟之医师,遂判李三娘于医堂下行医两年以上可转正式医师为罚。” 又有一郎官问道:“李三娘,你可有异议?” “回郎官的话,并无。” 然后李三娘签了这张判决书,与在场郎官一一行礼后才被女吏送出京兆府门,而门外就是李三娘的家人。 第155章 ptsd(感谢书友160821000912088的月票~) 当李三娘看到门外站着的李父李母的时候,实在没忍得住,眼泪瞬时就流了出来。 果然,这世界上能让人安心的,也就只有亲人了。 李三娘与李母拥抱,李父看到李三娘苍白的脸,心疼的不行,李三娘看了一圈,连李大郎李二郎都来了,就是没带剩下的小人儿,好几日没见露珠儿,实在想的慌。 “好了,露珠儿在家,你二嫂看着呢,回家就能见到了。” 路上,李母眼含泪珠的摩挲着李三娘的头发,看着李三娘倦累的脸,单吊起来的胳膊,嘴里只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父在一上车的时候,就让李三娘把手腕伸出来了,通过诊脉,李父的眉头越皱越高。 “你二兄已经同联盟那里为你请了假,待你完全修养好了,再回去当值。” 李三娘乖巧的点点头,靠着李母,内心觉得十分妥帖,安全感爆棚,直接在路上就睡着了。 晃晃悠悠到了李家医堂门口,李二嫂抱着小五郎,牵着露珠儿,一旁站着四小只,都在等着见李三娘。 露珠儿快要三岁了,自然是想念自己的阿娘的,几日不见李三娘,要不是天天晚上有李母安抚带着睡,怕不是早就哭哑了嗓子。 李母刚一碰李三娘,李三娘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李父与李母对视一眼,知道这是那夜遇到歹人后的反应了,二人也没说什么。 李大兄自然有自己的来消息的渠道,从同僚那里得知李三娘在京兆府竟然还遭遇了一次暗箭,着实惊险,差点没当场毙命。 不过,这事儿也就李大兄自己知晓,别说李父李母了,就是李二兄这儿李大兄都没说。 “三娘,到家了,大家都在,别担心。” 李三娘听李大兄说了,也就把自己内心的那种焦虑感隐藏起来,她也并不想让李家人为她再担心了。 下了车,就看到了等在门前的李二嫂他们,李三娘上前一把单手就抱住露珠儿,“阿娘的好露珠儿,这几日有没有想阿娘啊?” 孩子纯净无暇的笑容,给李三娘紧张的内心带来一丝抚慰,让她整个人从紧绷的状态下,都变得松弛了一些。 接下来,就是李三娘被李母、李大嫂和李二嫂她们轮番查看,当李母她们看到李三娘后腰那处,几乎遍布大半个腰部和小半个屁股的巨大淤青的时候,都心疼的不行。 她们知道李三娘必定是遭罪了的,可谁也没想到是如此严重。 李母还好,早前就有了心理准备,反而是没有前去接李三娘,而是在家操持的李大嫂无法接受。 明明几日前,早上好好的送了活蹦乱跳的李三娘出门上值,怎的这回来了却是如此凄惨的样子。 把李大嫂心疼的不行,这眼泪在一边轻轻摩挲李三娘的后背的时候,就止不住的掉,边擦边掉,还说:“丧了良心了,三娘就该用毒药给那俩青皮也弄死才好。这给我们家三娘伤的啊。听大嫂的,这几日就好好在家休养,大嫂做好吃的给你吃,养好了身子,再去上值啊。” 李三娘实在不想再惹家里的女娘流泪了,别管是多大的女娘,流泪都不行。 遂穿上衣裳,嬉皮笑脸的对李大嫂说:“大嫂只给我一人做么?露珠儿也不给?” “你啊,跟孩子还挣?” “不是给我一个人啊?” “好好好,大嫂就给你一个人做好吃的,就是露珠儿也不给。” 李三娘在李母的帮助下,好好擦了擦身子,因是有伤口在,也不好直接洗澡,只用布巾子沾了水擦洗了一下。 吃了一顿李大嫂提前做好的饭食,喝了李父开的方子李二兄亲自熬的药,就搂着露珠儿睡了过去。 露珠儿虽是不困,但也不想离开李三娘的身边,也就随了她,让她躺在李三娘身边,李母哪里也没去,就在李三娘的床榻边搬了椅子坐着看。 身心放松,安全感满满,再加上喝了药的缘故,李三娘很快就熟睡过去。 这时候,李母才敢掉眼泪,从小娇宠着长大的小女娘,一点儿苦都没让她吃,出门一趟,人就受了如此大罪,眼看着瘦了七八斤,小脸都尖了,可不惹人疼惹人怜么。 李大嫂揣上荷包,提着篮子,就叫李大郎和李二郎同她出门去采买。 李大嫂想着得好好给李三娘补一补,这鸡鸭鱼羊肉都得买起来,配菜什么的也得买些水灵灵的。 等李三娘被尿憋醒的时候,早就过了午食的时间了。 李母因着李三娘左臂还吊着呢,就非要喂她,李三娘这么大个人了,哪里好意思,“阿娘,我左手伤了,右手还好好的呢,我自己能吃。” “你听话,阿娘喂你,你想吃哪个,跟阿娘说,阿娘夹给你。” 最后在李三娘强烈的要求自己吃,李母才没有喂她。 除了李大兄知道一些,其他人都一知半解的。 但其他人都没有问李三娘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李三娘杀了人。 他们只觉得李三娘受了大罪,实在不应该再去回想起那些不好的记忆来了,全当没有这回事,每个人对待李三娘都小心翼翼的。 晚上,洗了手脚,用青盐刷了牙,李三娘躺在床上与露珠儿讲睡前故事,故事还没讲到一半,露珠儿就已经熟睡了。 李三娘也顺势闭眼睡了过去,一更天时,李三娘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她动了一下,摸到露珠儿还在身旁,就意识到刚刚都是梦境。 在梦境之中,李三娘被黑衣人在巷道里一刀划破了喉咙,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泊泊流出的鲜血就阻住她的喊叫,就这样,李三娘被吓醒了。 李三娘不敢再睡了,实在害怕再做这样子的梦。 她知道,自己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虽然她原本是做妇产科医生的,但该懂的也是懂的。 李三娘知道自己需要干预,想着明日该找李父给自己开些舒缓精神的药吃吃,也得好好休息,多陪陪露珠儿,与人多交流,应是会好些。 但是你知道是一回事儿,做到又是一回事儿了。 所以,不敢继续睡下去的李三娘,闭上眼睛来到意识空间里,对着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系统点了起来,她就看到任务栏里任务五的进度还是0%,心里就又想着自己在医药三堂的第一对儿病人,顺子和英娘也不知道现下怎么样了。 杂七杂八的想法之下,才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156章 心安之处即是家(感谢大新123的月票~) 长安城,外三城,一处民居。 仍旧是穿着大红色衣衫的小辫子郎君,他看完刚接到的情报消息,是写着自己这边上次派出弓箭手在京兆府射暗箭,想要杀了李三娘却又被李三娘躲了过去的纸卷儿,看完直接就着桌上的灯台烧了个一干二净。 “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红衣郎君心里在想,要知道,自己这边儿的第一次派出的杀手,也就是代号叫黑狼的那个黑衣人。 黑狼虽然只是组织之中最近才从江湖之中吸纳进来没多久的,没什么头脑的杀手。 可黑狼的武艺却是实打实的,李三娘第一次能躲过黑狼的刺杀,还能反杀黑狼,可以说是黑狼倒霉,也可以说是李三娘运气好。 可一个人的好运,如何能一直都有? 但是李三娘还真就是那个一直就运气好的人! 要不然一个曾经供职于突厥军队的可以一次连射三箭的弓箭好手,在有准备的前提下,竟然没有一击必杀,又让李三娘躲过了暗箭,这不奇怪么? 红衣郎君心里在琢磨,要不要安排第三次刺杀了,毕竟这么有意思的女娘,他都有些想要认识认识了。 “来人。” 从门外走进一个脸上有怪异刺青图案的男子来,就听红衣郎君吩咐道:“不良人那里的李三娘,从阁里派一队甲字号的杀手去,提高点儿难度,我要看李三娘白日里在长安城的街道上,众目睽睽之下被杀死。” “是。” 五更天,长寿坊,李家。 李三娘又从睡梦中惊醒了。 这回梦境里的画面变了,变成了她在京兆府被问话的时候,在梦境之中,她也感受到了毛骨悚然的感觉,可是身体不受脑子的控制,那根暗箭她没有躲过去,正好从心脏之中直接洞穿了过去。 李三娘是被梦境中心脏破碎的剧痛吓醒的。 李三娘自己身为一个医师,她知道她自己不仅仅是身体上受了伤,她的精神也受了伤,她病了。 抹去额头上的虚汗,看着窗外才刚刚才有些光亮的样子,李三娘就转了个身,抱着露珠儿闭上眼睛,却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休息。 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大亮,李三娘才睁开眼睛,心里想着该怎么解决自己身上的症状。 今日李大兄还是未归队回去当值,不过听李大兄说,该是后天就要回去当值了,“正好,趁着这个时间休息休息。”李大兄回应李三娘的问话。 一边给露珠儿剥着鸡子,一边同李大兄说话的李三娘听了回话,转而开口道:“大兄,你看我还能不能开始习武?” 李大兄愣了一下,掩饰过去这刻的停顿反问李三娘:“怎的想一出是一出?你都多大的人了,筋骨都长结实了,如何习武?” “大兄,我想要些小些的石锁来练练力气。” 李三娘把剥好的鸡子递给露珠儿,李大兄却把自己剥的鸡子递给了李三娘,“回头我去给你找些小些的,拿到院子里,正好也让三郎他们练起来。” 李三娘看着露珠儿开心的吃着鸡子,“大兄,露珠儿几岁才能习武?是要到四郎那个岁数才行么?” 李母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给露珠儿擦了擦嘴角,对着李三娘:“你可别想一出是一出了,露珠儿才多大?四郎也还小呢,还用得着你操心。赶紧吃你的饭去。” 李三娘对于李母的管束不置可否,继续问李大兄:“对了,大兄,同我一遭的王老汉可好些了?” 这时李大嫂端了一碗多加了糖的红豆粥过来,这是单独给李三娘做的,全家只有李三娘有的吃,连露珠儿都没有。 之前李大嫂答应的李三娘的,只给李三娘一个人做的好吃的。 “王老汉已经被送回了家,倒是脑子没被打坏,只是被冻了一场,人还是病着的呢。前天就回来了,我和阿耶阿娘拿着东西去看了。你要是去,呆会儿大嫂陪你去。” 李三娘接过红豆粥,拿着汤匙先给露珠儿喂了一口后,才自己吃了起来。 “没大碍就好,不然就是我的罪过了。阿娘,我是不是该给王老汉家些银钱,毕竟要不是因着我坐了他家的驴车,他也不会有这么一遭。” 李母想了一下才说:“也好,银钱对他们一家子来说最是有用。不过,这该给多少?给的多了,不合适,小儿持金过闹市那是给人家招祸,若是给的太少,也不合适。” “一千两?” 李大嫂拍打了一下李三娘的右肩:“太多了。” “估计王老汉的驴也不能用了,驴和车毕竟是他们一家子的生计,若是要全套再置办一份儿得多少钱?那驴屁股是我为了逃生扎的。” “现在市面上一辆驴车,再加上一头健驴,从十几两到三十几两各有不等。等下午,你午睡起来,我和你大嫂带你去王老汉家看看,王老汉现下吃的方子是从咱家医堂抓的,没要钱。你再拿一百两银子过去,算是对于王老汉跟着你有了这糟无妄之灾的赔偿吧。以后咱们多照应一番也是应该。” 李三娘点头,赞同了李母的话。 太阳也升高了,李三娘吊着胳膊,也做不了什么,她也属实什么都不想做,就瘫在院子里的椅子上,什么也不干,闭着眼睛晒太阳。 耳边是露珠儿和小黄奔跑嬉闹的声音,是李大嫂同李二嫂闲话的声音,是李母时而插话的声音,是有时刮过来的一股微风吹得院中树叶漱漱作响的声音。 鼻尖充盈着的是自己身上的药味儿,是厨房里李大嫂熬得红豆粥的香甜味儿,是街面上的羊肉汤洒满胡椒的味儿。 李母拿着被子轻手轻脚的走到熟睡的李三娘身边,给她盖了被子,看着在阳光下李三娘眼下那十分明显的青黑,叹了一口气。 李母转去前堂找了李父,她作为亲阿娘如何看不出李三娘的戒备和警惕,更别说李三娘那张脸,哪里是晚上睡好了的模样。 “我已给她的药里加了安眠的了,不然你以为她为何现下就睡着了。” “这可如何是好?身体上的伤好了,还好说,可她心里的伤怎么办?这药也不能总吃啊。” “我家的女娘,不是那柔弱的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娇贵兰花,我家三娘是冬日大雪下也能盛开的寒梅,我信她,她自己能调整过来的。” 本书不入v,终于收藏过500了~ 从7月开始写这本书,到现在一共写了113天,38万多字了。 努力了这近4个月的时间,收藏终于过了500个。 这个数据对我来说,真的很感激每一位收藏的读者。 我的心中感慨万分,有很多话想要与我的读者分享,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一定会完本的,本书差不多应该会是在百万字左右才能完结,大家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写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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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得了这十多两银子,王阿婆心里才好受些。 因此,看到李三娘来了,倒也没说什么埋怨话。 当李三娘表达了歉意,还拿出那一百两银子的时候,王阿婆心里都要乐开了花。 “老汉俺怎能要三娘子的银子?” “王叔,要不是因着我得罪了人,你也不能跟着有这么一遭。” 王阿婆听着王老汉这是要拒绝李三娘给钱啊,在一旁急的抓耳挠腮的,暗地里用手直掐王老汉的胳膊。 “三娘子这是要羞俺咧。之前要不是三娘子为了照顾俺的生意,坐谁的车不是坐?这本就是意外,药钱李医师一分没收,就已经很让俺不好意思了。哪里还能要三娘子的银子咧。” 李三娘看看李母和李大嫂,用求助的眼神表示,自己实在不知该要再怎么劝的好。 李三娘自然是希望王老汉能够收下这笔银子的。 收下了,一是能缓解王老汉在养病期间没有收入的损失; 二是这养病不仅仅是得吃药休息,还得吃的好,营养跟得上才行,这都需要用钱去买; 三是,确实是因着李三娘的缘故才让王老汉有这么一遭,王老汉收下钱,也能让李三娘心里好受些。 最后,人与人之间最怕欠人情债。 若是王老汉执意不收,那以后李三娘乃至李家面对王老汉他们一家子都得气短。 还是李母会说话,李母虽未把话说的如此赤裸,但意思还是点到了。 王老汉应是也想明白了,遂点了头,王阿婆也就把银子收了起来。 “如此,王叔以后若是不舒坦,只管去医堂寻我。” 回了家,也到了该点灯的时候了。 李三娘心底涌上来几分无奈和害怕,这晚上若还是做噩梦可怎么办是好? 李三娘去找了李父,“阿耶,儿夜间梦魇,给儿的药再多加两分合欢皮吧,应是能让安神助眠的效果更好些。” 李父没点头也没反对,只是撩开这个同李三娘说:“我儿可还能应付?” 李三娘愕然,想了一下就明白了,李父是个比李三娘多出几十年行医经验的老医师了,如何能看不出李三娘所表现出的创伤性应激障碍? 只不过李父认为李三娘既然能够反杀歹人,那她就能战胜心魔,重新变得健康有活力起来。 “阿耶别担心,儿......能行,只是需要些时间。” “阿耶信你,走吧,去吃晚食,你大嫂单给你熬了鱼汤。” 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还是李三娘的心理建设起了作用,晚上睡下之后,李三娘仍然做了梦,但李三娘没有惊醒,因为在梦中她明确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梦境之中,李三娘在刚踏上驴车时,就发现了车辕上坐的并不是王老汉,所以,直接扔了烤鹅,就往巷道口跑,还好她跑的快,到了人群之中那青皮无可奈何只能直接退走了。 次日,李三娘醒的还是比以前早不少,虽然还是有些累,但比前一日大半夜都没睡的时候好了很多了。 虽然左胳膊还是得吊着,没好完全,但李三娘还是尝试着加入院子里早就起了的四小只晨练的队伍中。 露珠儿和小黄也觉得有意思,遂跟在李三娘的屁股后面,一块儿在李大郎的带领下在院子里绕圈跑了起来。 不过稍稍跑了两圈,李三娘就退了出来。 这具身躯还是得锻炼啊,求人不如求己,如果以后那帮子人还是要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暗害李三娘,到时候李三娘可不敢保证自己还能躲过第三回。 所以,既然知道前路有危险,那绝不打没准备的仗。 稍稍锻炼了一番,吃了早食,李三娘就坐在院中的椅凳上看起了毒阎王留下的毒术册子,只不过她给这册子外面套了个书皮,书皮是《本草经》,算是掩人耳目吧。 一上午都是在看毒术册子,李三娘不得不再次感慨,这毒阎王不愧是被叫作阎王,这对于药材药性的掌握,可真的是天分王者。 之前,李三娘看的多是些暂时使人丧失行动力,或者一些不致命的给人造成一些小烦恼的毒药,比如李三娘之前用的迷药,可使人昏睡丧失行动力;还有痒痒粉,能让人浑身瘙痒难耐,抓破了才能止痒;令人肌肤上起红疹子,只是发红起疹子,但不痛不痒的诸如此类的毒药。 现下,为了保住自身的小命,为了不让李家人再担心,为了不让坏人得逞,李三娘很是认真的开始研究起了烈性毒药来。 见血封喉这种其实是比较简单的,难的是像房承先所中的那种毒药,可以达到特定的目的,且不易让人察觉,在不知不觉中就病入膏肓了。 只不过,李三娘现在需要的就是见血封喉的能够保命的毒药就是了。 吃过午食,李三娘还想继续看呢,结果房承先和徐敬真联袂而来了。 第158章 求娶(感谢yes44的月票~) 李三娘在看到房承先和徐敬真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他们二人怎么没从后门进来? 第二个想到的问题就是,这么快就到了房承先再次泡药澡的时间了? 诶,不对啊,前三次是为了安全才在李家的,过了三次之后,已经可以完全拿回家去自己泡药了,怎的还来李家?也不怕被他家里人发现? 不过,李三娘还是赶紧起身与二人见礼。 当然了,李父李母和李二兄也都陪着一块儿进了正堂。 要知道,上次徐敬真同李三娘告白被拒之后,除了李三娘自己没什么感觉,其他李家人包括李父李母在内,现在面对徐敬真的时候,心里都有几分不自在。 “我是在听旁人说的时候,才知晓三娘子竟然在前几日遇到了那样的事。这才叫了承先一起来探望三娘子。如今看到娘子安好,就放心了。” 徐敬真一上来,就先说了自己的来意。 这话里的意思有三,一是我是因为刚知道你遭遇歹人的事儿,所以才来的晚些了; 二是我上次告白于你,虽然你拒绝了我,可我还是心悦于你,但考虑到你作为女娘的名声,我拉了至交好友房承先一同前来; 三是,我能来,还是从大门走进来,我就还是心悦于你,想要给你些底气。 毕竟英国公府徐三郎这个名头还是有些用的。 李父李母对视一眼,实在不知道说点儿什么的好。 李三娘自从上次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之后,对于徐敬真的心悦已经能够很坦然的面对了。 虽然徐敬真真的长得很好看,也能看出来徐敬真是真的心悦于她这个人,但是,有时候,并不是喜欢一个人就能就应该在一起的。 所以,李三娘落落大方的回应道:“多谢徐三郎君和房郎君来探望了,我不过受了些小伤,现下已无碍了。二位不必担心,三娘我身边有父有母有兄有嫂有侄子,还有我的贴心小女娘,修养些时日,也就痊愈了。劳烦二位前来,三娘这里多谢了。” 说完,李三娘起身行了一礼,对,那吊着左手的布条子已经取下来了,现下李三娘只要不做大的活动不拿重物,左胳膊已经可以小范围活动,也能拿些轻便的东西了。 房承先看了看李三娘,又看了看徐敬真,起身回了这一礼。 “我与三娘子也是熟识了,作为朋友,前来探望友人那不是应该么。” 徐敬真再次被李三娘一点儿不拖泥带水的感谢弄得失望了。 徐敬真知道李三娘这是怕她给出一丁点儿希望,就让他自己误会,反而这样子落落大方,才显得毫无私情。 可是,徐敬真就想要李三娘对他有私情啊! 略略寒暄了几句,房承先和徐敬真送上几样上好的药材后,也就起身告辞了。 李三娘作为被探望的对象,自然是要把二人送出门口的,在李家医堂的门口,徐敬真最后拉了李三娘在离众人稍远一些的地方说话。 李三娘本不想陪他去,怕引起误会,可看着徐敬真带着恳求的目光,李三娘心软了,随了他的意。 “三娘子,我若是......”徐敬真对于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没有勇气,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才好。 但看着李三娘比自己上次看到她时消瘦了许多的样子,小脸都变成尖下巴了,他就又有了勇气。 “我若是求娶你作我的新妇,你可答应?你信我,我以后绝对就只你一人,此生此世就你一人。你要是与我成亲后,不想再生孩子了,那露珠儿就是我的亲儿,露珠儿要是愿意,叫我阿耶也是可以的。” 徐敬真语速飞快的说着,噼里啪啦的,李三娘都没反应过来,她现在脑子里只剩下“我娶你作我的新妇,新妇,新妇”这几个字了,后面听到露珠儿的名字才回过神来。 被一个世家出身,身高腿长有文化,还答应与你一生一世的俊俏美人郎君求娶,让李三娘第一时间心里感到窃喜非常。 谁能想到自己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娘竟然能得如此青睐? 不过,李三娘不是原身不过才十八岁的小女娘,而是有着现代灵魂年过三十岁的女性,心中窃喜过后,自然也明白过来,这徐敬真大概是怕自己再次遭遇刺杀,想要用他英国公府嫡出郎君的名头来帮助李三娘罢了。 之前徐敬真就算是心悦于李三娘,也并未想过要求娶李三娘作他的新妇,更没想过真的与李三娘成亲。 只是单纯的没见过如此不一般的,同此时的他接触过的女娘们不同的李三娘,有些喜欢而已。 所以,李三娘是感激他的,感激他能在如此境况之下,还想要帮助自己,这份真心,她心领了。 因此,李三娘开口笑了笑后才说:“徐三郎君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求娶就不必了。上次已与郎君说过,我无意二嫁,还请郎君以后莫要再提。我知郎君是担忧于我,多谢郎君,我自是知晓,心里自有算盘。天色已晚,郎君早回吧。” 好不容易送走了他们二人,李三娘心里本来有些郁气此时也消散了不少。 “看来,三娘遭遇歹人的事儿,应是通过那些吏员的口传了出来,不过几日,都传到徐三郎君耳中了,这要是再有几日,估计咱们三娘啊,又该名扬长安了。” 李二兄的打趣,李三娘用笑的很大声来回应。 李家人并未把这事当做什么,长安城里的八卦流言,那是一天能有好几个,隔个几天就有个大的,不过被人饭后议论几句罢了。 英国公府,正堂。 今日是英国公府里一家人吃团圆饭的时候,食不言寝不语,众人没有聊天,桌上不过是筷勺不小心撞击碗盘的声音。 饭毕,仆从撤下了碗盘,给每人上了一杯清茶。 徐敬真虽然在李家门口被李三娘拒绝了求娶,但回到家中后,徐敬真认为现下里李三娘就是被盯上了,那最好的办法就还是他娶了她,借助英国公府的招牌来避祸的好。 所以,他就在众人还在享受饭后小憩的悠闲时光时,直接放了个炸弹出来:“阿婆,阿娘,大兄,我要娶妻,劳烦阿娘找官媒代儿提亲去。” 现任英国公徐敬业被自己弟弟的炫猛发言惊着了,喝进嘴里的茶水都被吓的张嘴吐了出来,还呛着了,“咳咳咳”的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转过头,就对徐敬真说:“你刚刚说什么?你要求娶?娶谁?” 第159章 话语权(感谢小诺的月票~) 英国公府里关于徐敬真想要求娶一平民百姓家的,还是和离带女归家的,一个出门在外给人看诊的女医师的事儿,最后以除了徐敬真外,所有人,上从老夫人下到徐敬业,更别说徐敬真的阿娘,他们所有人都是持反对态度的。 其他人,像是徐敬真的大嫂王氏、徐敬真的弟弟徐敬猷(you)以及二房一家子都没说话,当然也是因着他们没什么立场说话。 最后徐敬业以一句话结束了今晚这出闹剧:“好了,别再胡闹,惹阿婆和阿娘生气了。” 英国老夫人临走时还说了一句:“因着命格,你不想娶妻,我们可以由着你,但你要是想娶妻,绝不可能娶这样的女娘!” 徐敬真带着失望和愤怒回了自己的院子。 当然了,这愤怒不仅仅是因着家里人不让他娶心爱的女娘而有,也是因着他连想娶自己喜欢的女娘都不能行,让他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所感到的愤怒。 徐敬真此时甚至觉着,李三娘是不是因为知道他的无能,所以才直接拒绝了他的求娶? 说到李三娘,她现在正在院子里看四小只打拳呢。 对于之前徐敬真说的求娶的话,她一概没入心。 不是李三娘小看徐敬真,而是就从房承先身上就能看出,一个世家子他能“为所欲为”的前提,都是因着他是世家子的身份,而不是因为他本人。 房承先要是自小没有房家用好药仔细养着,该是早早夭折了的。 就算之前房承先都已经病入膏肓了,爱他疼他的阿婆和阿耶也要暗地里让梁医师给他开补肾气的药,只为了传宗接代。 虽然这会间接加快房承死亡的速度,但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徐敬真也是一样。 徐敬真比房承先好一些地方,就在于他上头有兄长顶门立户,继承门楣,不必他劳心费力支撑。 英国公府里可以因为他自小奇特古怪的命格,花大量的钱财送他去武当山挡煞学艺,也能为了让他活的自在些,允许他大龄不婚。 毕竟他的两位兄长早就娶妻生子,家中下一代已有五六个郎君了,还真不怎么在意徐敬真有没有亲生儿郎。 就算徐敬真一生都不娶妻,也没留下后代,他也能靠着英国公府安然度过一生的。 但英国公府是绝不会允许他随意娶个他喜欢的,却不是高门贵族的贵女的女娘来家,降低英国公这个招牌的荣耀。 除非哪一日徐敬真能靠着他自己,闯出一片天,像是能够再立个大功,让武帝给他封个国公,啊不,侯爷也行。 到那时候,徐敬真才有资格和英国公府现在的当家人谈谈,他想娶哪家的女娘。 现下,一个靠着国公府才能吃香的喝辣的,出门在外得人一声徐三郎君的称呼,快要到而立之年依然无功无业的郎君,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想要娶谁? 饭后消食活动结束后,李家众人还聚在一起闲话了片刻,才散去。 李三娘觉得自己今晚还是会做梦的,但应该不会是噩梦,会是同昨夜相似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的梦吧。 刚躺下不一会儿,李三娘就陷入了梦境之中。 这回却不是当时发生的场景了,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李三娘被捆束了双手强制跪在地上,她抬起头向前看去,上首是一个郎官,正大声喝问道:“你杀了人,按着律例,就得伏法!” 李三娘想要出声辩解,说自己如果不反抗就会被杀,说自己是无辜的,说自己在当时的境况下是别无选择的。 可明明她的口中没有被塞上东西,没有被堵住,可是她张开嘴,就是发不声,这时就听上首的郎官说了对李三娘的判决:“杀人者李三娘,判斩刑!” 然后场景一变,李三娘就被送到了朱雀大街上搭起的高台上,这回嘴上塞了布巾子,被人强按着头放在断头台上,一旁站着个膀大腰圆的刀斧手。 李三娘听到前面有哭喊声,使着劲儿侧着头往那边看,就见被李大兄李二兄强拉住的李母哭喊着,嘴里叫着“三娘,三娘,我的儿。” “时辰到,刀斧手行刑!” 李三娘反抗不得,只待刀斧手一刀劈下,就要去见阎王爷。 突然,高台前闯进来一个人,是李父! “三娘,三娘,别怕,阿耶来了。” 没等李父跑到李三娘面前,就被站在一旁的衙差一刀砍倒在地。 李三娘被地上的血惊吓住了,一声“不”从喉咙中喊出。 三更天,猛然从噩梦中惊醒的李三娘,现在正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梦境之中李父被砍的场景让她吓得不轻,李三娘用袖子拭去额头上的虚汗,起身下床借着月光,拿起桌上的茶壶灌了好几口,才压下胸中那股子后怕。 轻手轻脚的把后背濡湿的里衣换了下来,李三娘重新躺回床上,心里想着,看来她自己还是对于当时杀了人这件事,有十分的愧疚感。 理智上你明白,不杀人你就得死,且是黑衣人出手在先,图谋不轨的。 可道德感高的人,他们很难能理所当然的接受自己去做某些事,在明知道这么做是维护自己的利益的,仍然心里精神上会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李三娘现下就是如此。 迷迷糊糊的睡到五更天,李三娘就醒了。 起来后,照例跟着四小只在院中跑了两小圈,李三娘就继续去钻研毒术了。 刚过巳时,李家就有客人来了。 是李大伯那边的二郎来了,坐下说了几句话,才知道,原来是李三娘在下值回家的路上,遇到歹人且反杀歹人的事儿传了出来,叫他知道了,这才上门问候的。 这亲戚还没走,钱家、高家就都派了管事前来问候,还带了礼,多为药材。 后来高老医师那里,已经搬到外三城的图瓦和沈秋娘也带了东西上门,就连刚认识李三娘的唐明月和陈雁芙都过来了。 忙忙碌碌的,留了唐明月和陈雁芙在李家吃了午食才送他们二人走。 没等把这些人都送走,下一拨人就又来了。 隔壁打算把屋子卖给李三娘的周老翁也带着大儿子一起过来了,周老翁早年间走南闯北做买卖,见得多了,同他人不一样,他一上来并未关心李三娘的身体健康,而是对着李父赞叹道“生女如此,要儿何必”的话。 在周老翁看来,寻常男子遇到歹人都不一定能逃得出来,更别说反杀了。 可李三娘一个小女娘能做到,那就是比男子强,是个能耐人! 是值得夸赞的。 并且,周老翁还继续说:“三娘子,你不必为了那些长舌妇烦恼,她们啊就是嫉妒于你。至于那些老迂腐,更是不用放在心上,都是些刀没砍在自己身上才在那儿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儿。” 李三娘不解,“哦?周家阿翁这是怎么说?” 周老翁这个时候才发现李三娘他们都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怪我,多嘴了,多嘴了。无事,无事,三娘子不必放在心上。” 李大嫂觉得古怪,遂出了门,在街面上走了一个来回,等她回来,李三娘就看李大嫂铁青着脸,像是在外与人吵架吵输了吃了亏不说还生气的样子。 第160章 舆论(感谢坑底的鱼的月票~) 通过李大嫂的讲述,众人才明白周老翁说的话的意思。 原来李三娘这桩下值路上遇着歹人,没被歹人掳走不说,还反杀了歹人,后进了京兆府,只被判了在医堂增加坐堂时间作为惩罚的事儿,从京兆府里的小吏的口传了出去。 毕竟当时金吾卫就已经封锁了那条李三娘遇袭的巷道,直到半下午时才解封,更别说巷道里黑衣人的尸身是被送入京兆府的停尸房去了,可巷道里那红的发黑的一滩滩血迹,以及空气中还残留着的血腥气,无一不是告知大家,这里发生了命案。 更别说李三娘本身就是自带流量的女娘。 当初她救了钱小郎时还声名不显,后来靠着心肺复苏技法救了凉国公府的女娘,被成安公主、凉国公府、高尚书家都派人上门送了谢礼这事儿,就让李三娘一个原本平平无奇无人知晓的女娘,一下子名扬长安城了。 这不过是三个多月前的事儿,长安城里的人对李三娘这个名字还是有些印象的。 所以,这回传出的竟然还是这个叫李三娘的,可不是更让大家兴趣高涨,喋喋不休的八卦起来了。 这之前,李三娘在嘴对嘴人工呼吸急救凉国公府女娘的事儿,就被在场的贵女们传出来过,当时就有些迂腐的卫道士跑出来说,李三娘此法逾矩,是于理不合的,是不应该的。 后来还是因着凉国公府找人出手下压舆论,并且处理了一个在公共场合对李三娘出言不逊的落魄郎君,才把这事压了下去。 没想到,这回,这帮人又对于李三娘此次的事儿,有了更加诛心的言论。 李大嫂听来的闲话里是说,李三娘一个女娘,竟然会被歹人强掳了去,这说明什么? 说明李三娘她就是个身上有不好不妥当地方的女娘! 不然,这歹人怎么谁都不对付偏就要对付你? 并且,当夜李三娘是没被掳走,但这歹人定是个男子,李三娘很可能已经被歹人欺负了,已经不干净了。 更别说,李三娘一个小女娘竟然能反杀男子,这不明摆着就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儿么? 所以,当场肯定还有另一个人,一个男子,这男子救了李三娘,但怕被人说闲话,所以才退了去,没出来领这英雄的称号。 更有那编瞎话的,说什么李三娘见这救人的英雄要走,就宽衣解带什么的。 完全忽略了,要真是如此,京兆府和大理寺怎么可能不找这人? 并且,这可是死了人的命案,要真有个第三方救人的郎君,这郎君杀了人,大理寺能不找?能就这么放任? 李二兄听了李大嫂这在街面听来的流言,气的差点没把茶杯摔在地上。 “岂有此理,这帮子人模狗样的酸腐文人,忒的不是东西。什么君子?竟在人后编些小话,不去责备那歹人,竟好意思说三娘的不是!真是让人生气。” “就是,看来,这有学问的也不一定都是好人。三娘怎的得罪了他们,竟是如此不要脸?” 在李二嫂印象里,那些穿着得体,处处有礼,识文断字的郎君们,可是顶顶好的人。 怎能料到,这背后说人笑话的厉害,还是这些酸腐文人更胜一筹。 李大嫂喝了一口茶后,皱着眉头对李家人说:“这些倒也罢了,估计那些郎君们说上几日,没了兴致,也就无事了。坏就坏在,这街面上竟然有人编了肮脏话来恶心人。” 李母这时才放下怀中的露珠儿,看向李大嫂问着这是什么意思? 李三娘一个看着没什么力气的娇弱女娘,能够反杀强壮的歹人的事儿,大部分人都是不相信的。 虽然被京兆府的小吏们传出,确实是李三娘用手术刀靠技巧和时机才能反杀歹人,但大多数人还是不信的,或者说他们就是不想相信。 然后街面上就传出一个说法,说是李三娘为了活命,在一开始就假意顺从了歹人,这顺从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然后,趁着这歹人在兴头上的时候,才一刀出其不意的杀了歹人的。 在这个流言里,其他的都不算什么,反而是李三娘如何顺从歹人的事儿刻画的惟妙惟肖,就好像这是真的发生过,这传话的人还就在现场看了一场活春宫似的。 这种流言,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信。 可市井之中,往往是这种瞎话才会传的快传的广,且你还没办法制止。 这就是人性。 李大嫂最为生气的就是这个事儿,也是听了这个传闻,这才铁青着脸回了李家。 李三娘却是对这些流言没什么感觉,就那个编排她和歹人活春宫的流言,她更是觉得无所谓。 要知道,现代社会里,被舆论逼迫而死的人有很多,并且很多人他们明明知道这些流言是假的,但还是传的不亦乐乎。 而男女之间那点子事儿,往往是能传播的最快最广最不可思议的了。 见识过现代社会里这些舆论战,现在身陷在这舆论流言泥沼之中的李三娘反而不以为意。 “大嫂,二兄二嫂,何必生气,不值当的。不过是些桃色流言罢了。 那些有脑子的人听了这些话,必是不信的。这些流言反而是为我增添了名声,把我女医师的身份往有脑子的人前推了一把。 至于那些明知是假的还非要说嘴的人,我不信他们敢把这些脏话说到我跟前,若他们敢,我就更敢耍刀子给他们看! 最后那些听了流言就觉得我是个不知羞的荡妇,该死的女娘的人,更无所谓了,这些人啊,不仅仅是看我不顺眼,估计是看所有人都不顺眼罢了。 他们要是不高兴了,我还正好高兴高兴呢。” 李三娘拿起茶壶给三个担心她的家人各倒上一杯茶,笑着安慰道:“别生气了,有那时间,咱们想想晚食吃什么吧。有些想吃蒸饼了,大嫂,咱们晚食吃蒸饼可好?” 被李三娘这么一打岔,众人虽然心中有气,也没那么气了。 李大嫂和李三娘牵着露珠儿,去街面上宋嫂子家开的蒸饼铺子里买蒸饼去了。 正是各家吃晚食的时间点儿,蒸饼铺子那儿有不少人,也有像李三娘她们这样的,自己拿着篮子买了蒸饼,正好回家上桌就能吃。 李三娘和李大嫂排着队,不一会儿,就到了她们。 李三娘一边跟宋嫂子说要多少白面多少地瓜面的,那一边李大嫂就掏出钱袋子要数铜板付账。 李三娘递过去自家的篮子,不一会儿就接过宋嫂子装好了蒸饼的篮子,就听见宋嫂子说了一句:“俺是信你的。” 李三娘听清了这话,但没听明白宋嫂子这是啥意思,遂带着疑惑的问:“宋嫂子,信我?信我什么?” 以前嫉妒李二嫂,还挤兑过李二嫂,也嫉妒李三娘,但李家办席庆贺李三娘考核成功做了女医师那次,宋嫂子还带着礼前来参加了。 你说她坏吧,但她也有好的时候,你说她好吧,她挤兑人嫉妒你的时候说的话也是够难听的了。 这也是人性复杂之处了。 宋嫂子听了李三娘这么问,手上不停,但对着李三娘翻了个白眼,高声嚷嚷道:“信啥?俺信啥?能是啥?不就是你不是那种人,俺信你,信你,定是你自己个儿反杀了那歹人。俺还能信啥!得了,拿了饼子赶紧让道,后面的,都要啥?” 李大嫂把数好的铜板扔入一旁的陶罐里,就拉着呆愣愣的端着一篮子蒸饼的李三娘往出退,让地方给后面来的人买饼。 “大嫂,宋嫂子不是还讨厌我么?怎的还帮我说话?” 李大嫂是高兴的,笑了笑:“这就是你说的有脑子的人呗。” 第161章 女武卫(感谢书友20201213063358664的月票~) “先生,最近长安城里有人故意在散步一些关于李三娘的闲话,多是揪着她能反杀歹人,都是靠着顺从歹人这种桃色之事来说的。 属下查了查,是先从总去西市找胡女的一个京兆府的小吏员嘴里传出来的,后来有人才借着这股子东风把流言从小范围扩大到了整个长安城,就连外三城都有所耳闻。” “哦?盯住这个小吏了?” “是,探子跟了他几天,发现他无父母兄弟,也没成亲,孤身一人赁了房子住,下值之后多是去西市吃酒,燃区去一个暗门子里找胡女解闷。” “继续盯着,总能露出点蛛丝马迹。那个暗门子也查查,看看背后的人是谁!” 不可先生把手中看完的情报纸卷儿直接就着烛火点着了火,就扔到了地上的火盆子里去。 “先生,咱们用不用帮李三娘子澄清一下那流言?” 不可先生想了一下就说:“不必了,三娘子不是那听了这么几句流言就会哭鼻子的女娘。给三娘子挑的女武卫选出来了?” 不可先生见下属点头,就问:“可是好手?我看这幕后之人可不会放弃暗害李三娘,此人行事带着点儿肆无忌惮的张狂,说不得下回就不是暗杀,而是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了。” 下属赶紧回复:“先生,是选了那自小有家学渊源的,好好的训练几年,做了不下百件任务,无一失败的最顶尖的女娘来的,定能保李三娘子万无一失。” “那就好。我看探子回报的,李三娘近来只在街巷活动,并未出街。待得她养好伤,该是还要出坊去医堂当值的,待得一会儿把咱们的人叫出来,正好送到李家给李三娘,让她好好适应一下。” “是。” “好了,说说咱们家里的小老鼠吧,找的怎么样了?” “先生,现下排查出一十二人,卷宗处两人......” 长寿坊,李家。 吃过晚食,李三娘抱着露珠儿,剥着山核桃仁儿给她和小四郎当零嘴儿吃。 核桃是李二嫂娘家上回送来的,核桃不大,但内里的肉厚实。 砸核桃的是蹲在院子中用小锤敲打的李大郎,本来是小四郎觉得有趣想要自己砸,李大郎哪里敢让他自己砸,要是砸不准,核桃坏了倒好说,就是伤着他自己哭了鼻子了可就麻烦了。 这伤是一说,要想哄好小四郎,那可真是难,特别难。 连李二嫂都说,家里现在有五个郎君一个小女娘,她自己也生养了三个儿郎了,就没见过比小四郎还爱哭的小儿郎。 小四郎是一哭起来就不停,怎么哄都哄不好,得他自己哭累了才得劲。 本来是其乐融融合家欢的场景,突然在院子里砸核桃的李大郎就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因为李大郎为了不打灯笼还能在院子里砸核桃,所以,正堂的门是开着的,就为了借点儿光亮来。 因此,也让在正堂里坐着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不可先生坐在轮椅上,被四个黑衣人用长长的像是鞭子又像是绳索的东西拉着轮椅的四个角,从天而降落在了李家的院子中。 这眼前的一幕可给李三娘解惑了,她以前还一直对于每次不可先生来李家,都是悄无声息的坐在轮椅上出现的事很是不解。 很好,今晚解了这个谜题了。 不可先生的轮椅刚被平稳放下,四个黑衣人的手一动,那类似长鞭子的绳子就“嗖”的一下被四人收了回去。 然后,悄无声息,四人就不见了,隐身于黑暗之中。 李三娘相信他们绝对就在李家这个院子里,但你用肉眼去看还真就是看不到,当然了大黑天的本来也就什么都看不见。 李三娘闭上眼睛,想要用耳朵去听到他们的所在。 竟然没找到! 要知道李三娘五感灵敏远非常人能比,要不然也不能从幕后黑手中生生躲了两次都活了下来。 可是,现在李三娘竟然静心去听,没有听到不同的心跳声! 看来,能够用来保护不良人掌事人不可先生的保镖可都不是一般的武者,该是高手中高手了吧。 等李三娘睁开眼,就看到了与不可先生形影不离的,他那个驼背仆从推着不可先生的轮椅往正堂走来。 等快到门口了,隐在仆从身后的那个被仔细挑选出来,要送到李三娘身边的女武卫才走了出来,帮着驼背仆从搬着轮椅过门槛进屋。 李三娘看到这个一身黑衣武人打扮,瞧着面目该是只有十四五岁,头上没有任何珠花首饰,只高高扎了个马尾的女娘走进屋,心里突然想起来,当时在京兆府的时候,不可先生说是要给自己找个女武卫来着,看来,就是这个女娘了啊。 果然,等不可先生进来,喝上李大嫂端来的红豆粥后,就道明了这次的来意了。 “这是秋香,精通武艺,以一当十,给三娘子做护卫应是能保娘子平安。” 不可先生一个眼神,秋香上前对着李三娘就是一礼,“秋香见过李三娘子。” 李三娘赶紧站起还了一礼,“见过秋香娘子。先生能送人来保护我自是好的,可是先生,这秋香娘子要以什么名义来到我身边好贴身保护我?” 不可先生放下吃了一半的红豆粥,看着李三娘说:“不如以远房亲戚,家道中落前来投靠?因着会些武艺,就留在身边做个使唤?” 李三娘看了看还是笔直的站在一旁目不斜视只盯着一处的秋香,心里想了想,实在不知这个理由够不够好,遂把目光投向了李父李母李二兄,征求他们的意见。 李二兄看李父李母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接过这个话头说:“倒是可以,毕竟咱家在这长安城里,除了大伯一家确实没什么亲戚,要是以远方亲戚为理由来做幌子,倒是可以。只是,若是真的要贴身保护三娘,岂不是以后三娘去医堂当值,这秋香娘子也得跟着一块儿去了?” 面对李二兄的话,不可先生点点头,表示就是如此。 “那就不好说了。自家亲戚要来投奔,该是给帮着找个活计干的,或是帮衬着成亲也就是了。若是要留在身边帮衬三娘,做个使唤的话,这个自家亲戚的幌子就不能够了。我们李家小门小户的,可不是那高门贵族还要使奴唤婢。并且,哪里有留亲戚做仆从的,不合适。” 李三娘觉得李二兄说的有理,遂点了点头,突然她灵光一闪,“不如秋香娘子同我学医好了?我收远房来投奔的亲戚为徒,传授些技艺,留在身边,应是说的过去了吧?这就有名头贴身跟随保护我了吧?” 第162章 秋香 李二兄听了李三娘的说法,觉得倒也是可以这么做,这样子名义上至少说的通。 毕竟李三娘不良人的身份还是要继续保密的,可那些暗地里想要李三娘的命的人也不得不防,有个贴身女武卫保障李三娘的安危,这对于李家其他人来说,也能放下一些对李三娘出门上值的担忧。 可是,李父却有些犹豫,不过当着不可先生的面儿倒是没说什么。 李父想着过后,还是要和李三娘单独说一声的。 此时,医者要是收徒,可不是那一般的关系。 有了名义上的师徒关系,那是要比父母子女间的关系都更为紧密的,可不是像李三娘这样子随便一说就行的。 “如此,今儿起秋香就留下陪伴三娘子左右吧。” “多谢先生。” “得令。” 李三娘心里还是十分感激不可先生的。 虽然留个外人在身边,可能会被监视,可能会把自己的消息传给不良人,但现在这种境况下,监视算什么? 且,李三娘觉得自己身上除了任务系统这个事儿,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 就算没这个明面上的秋香,暗地里李家也定是有人在监视着的,说不定此时李家的屋顶上就有蒙面黑衣人呢,可能还不止一个。 再说了,既然不可先生都说这秋香娘子能够以一挡十,那定是武艺非凡,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给李三娘的安危带来一些保护。 这就足够了。 人还是得有所取舍的,不可能鱼与熊掌兼得不是。 现在的名字叫秋香,但在不良人里代号为十八的女武卫,对着不可先生的话回应“得令”后,就站到了李三娘身后。 十八她是自小跟着已经隐退江湖的父母在白马县居住的,结果她七八岁上因着在路口与欺凌小女娘的小郎君打架,暴露了母亲的独家武学招式,而让正好路过的,过去曾经与十八的父母结过仇怨的江湖人看见了。 这就酿成了一出悲剧。 江湖人瞅着时机,在村里大家伙儿取水的井中下了药,所有喝了水的人都浑身酸软无力站不起身来,有那体弱的都直接昏迷过去了。 当时不过才七八岁的十八眼睁睁的看着江湖人在她面前虐杀她的父母。 十八耳边是她阿娘呼喊让她闭上眼不要看的话,可那江湖人哪里能让,就逼着十八睁大眼睛仔细看着。 倒是巧了,当时刚好有一队刚做完任务想要在这个村落进行补给的不良人路过,大白天的一个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出来活动,田埂地头竟然没有农人出来忙碌。 这种十分不对的情况,自然引起了不良人的注意。 最后,自然是不良人活捉了这江湖人,包括十八在内,救下了村子里的人。 可,终究是来的晚了。 十八的父母,父亲拉仇恨太深,已经一命呜呼了,母亲也就只剩一口气在。 小十八满面泪痕的看着她阿娘,她阿娘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脸,拼着最后的力气对她说:“乖,不要复仇,多吃饭,好好长大,阿娘的好囡囡,好好活着。” 当时的不良人就想直接杀了这江湖人,然后补给点吃食,就回长安复命。 谁也没想到,死了父母的小十八能突然爆发,捡起一旁江湖人凌虐她父母的匕首,猛的冲向被不良人抓住,跪在地上被反剪着胳膊捆缚了双手的江湖人,一刀扎进心脏,拔出,再扎,拔出,再扎,如此重复了十几下,被江湖人的血喷了满身,脸上头发上都沾满了血迹,力竭之下,才停了下来。 “哟,这小娃娃行啊,这中了药了,还能冲过来,够可以了哈。” 不良人里就有人提议绑了这小娃娃送回不良人里,好好训练下,以后做个杀手。 领队的不良人喝止了这人的玩笑话,转头夺过小十八的刀,抬手擦了擦她沾满血的脸,“好了,仇也报了,我们已经告知了当地官衙,待会来了人,你就跟着去慈幼院吧,以后听你阿娘的话,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待官衙来了人,不良人就打算带着补给撤了。 但没走多远,他们就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停了下来查探后,才发现是小十八,她还是穿着那么一身满是血迹的衣裳在后面小跑着跟着他们。 “呵,这小娃娃可以啊,这是要跟咱们回老窝?” 领队自然不会同意带这么个孩子回去复命的,遂上前制止小十八的跟随,结果没料到小十八却说:“我杀了人,他们不会要我的。跟着你们我能活。阿娘说,要我活。我跟你们走,带我走。” 行走在黑暗之中的不良人,这时候才想到这个问题,确实对他们来说杀这么一个江湖人是理所应当的。 他们也没觉得小十八替父母报仇有什么不对,但对于那些村民和官衙的人来说,小十八这可是离经叛道,犯了律法的,更别说她现下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娘,要是搁有些人眼里,估计得说她是个被附了身的恶鬼了,该是能把她架在木桩上点把火烧死她的。 想到这些,不良人就悻悻然了。 然后,那个之前说是要收她做杀手的不良人上前,“来,小娃娃,我背你,省得你跟不上。” 小十八胆子大,还真就爬上了这人的背,也因此那个时候起小十八就与不良人扯上了关系。 回去后,当时接收不良人不过才三四年的不可先生,对于这队人带了这么个小女娘回来,就觉得他们不干正事,净是添乱。 一开始,不可先生就让人送了小十八去长安城里的慈幼院,但小十八去了就逃出来,如此反复三四回,宁愿变成小乞丐,也要在长安城里满哪儿找不良人的据点,要回去做杀手。 最后,不可先生看她如此,也就随了她的心。 “你要知道,入了这道门,你以后除非是死了,否则可再也踏不出去了。” 小十八用直接进门来回应不可先生的问题。 然后,陆续五六年内,不良人里就有了这么一些像是小十八一样的孩子,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是自愿,或是避祸,或是不得不,就这么进了不良人。 他们被教导各种各样的不同的技艺,按着天分和所长培养,有的做了探子,有的成了保镖,还有的就是像小十八这样子,天赋高有基础还能吃苦的,就做了全能型的暗探,什么都能干。 从小十八十四岁开始出任务,至今已不下百件,无一失手,她着实是个人才。 因此,她的代号,也是前不久才在不良人里排出来的,一十八号。 她可是不良人里排名前二十的好手。 只是,现下她是秋香,不是十八了。 第163章 前路 当晚,李三娘就领着秋香进了自己的院子,准备让她睡在隔壁屋子,看她没拿什么换洗的衣裳,还找了自己一身儿干净的衣衫出来给她替换,毕竟一身儿黑色衣裳白日里,一个女娘穿着要是出门走在大街上的话,可实在是太显眼了一些。 只是秋香却是拒绝了李三娘送来的衣衫,“多谢李三娘子好意,我非嫌弃娘子的衣衫,只是我身上带有不少武器,娘子的衣衫我若是穿上,这些武器可就没地儿放了。” 李三娘左右看了秋香一番,实在没看出这看着并不多么宽大的衣衫,能在哪里藏武器。 “若是娘子明早不出门,我今夜回去拿些衣衫再回来就好,应是能赶在明日巳时前回来的。” “我这两日应是都不会出门的,若是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回去拿。还有这屋子里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你说,我可与你出门去置办。另外,不知秋香娘子在不良人处是领多少月例银子的?” 被李三娘的问住了的秋香,过了一息后才回复道:“额,三娘子问这个是?” “这不是以后得需要你来保护我么,那也算是我占了你的时间了,自是要给你报酬的。比量着不良人处给你的,我付给你一样的,当然,若是太多的话,我也只能按着能给的最多的给你了。怎么的都不能白让你干活啊。” 秋香觉得李三娘果真不是一般的女娘,还真是和师傅说的一样,李三娘是个有意思的人。 “三娘子不必给予我银钱,本就是我被派来保护娘子的,你就是我的任务。另外,我需要用钱时只管和上面说就得了,并没有什么月例银子。” 李三娘没想到这种组织里干活竟然是没有固定底薪的,而且她刚刚问了秋香,她才十五岁出头! 这要是在现代,可是童工啊。 遂李三娘便说:“那等我问问我家大兄,这市面上雇佣个顶级镖师得多少银钱,到时按着市价给你付月银。” 秋香见李三娘坚持,就没再说什么了。 等李三娘离开,秋香上了屋顶,同在李家监视的暗探说了一声,就嗖嗖嗖的几个起落间往自己在长安城里原本的住所的方向奔去。 而李三娘回到屋里,却没躺下,她决定尝试一下道家静心的打坐方法,希望这个方法能让她在熟睡后别再做噩梦了。 李三娘只穿着里衣,闭上眼睛盘膝坐好,双手以手心向上的姿势自然的放在膝头,慢慢的调整呼吸,想要进入大脑放空什么也不想的状态。 别说,还挺难的。 听到街面上敲响的第一遍梆子声后,李三娘放弃了这个打坐的想法,遂躺下,想着,无所谓了,豁出去了,做噩梦就做吧。 秉持着这种摆烂的心态,李三娘很快进入了梦乡。 待得第二天李三娘醒过来的时候,天光早就大亮了,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露珠儿瞪着黑黑的大眼睛看过来的样子。 “阿娘的小露珠儿,来,让阿娘亲亲。” 李三娘一把把露珠抱入怀中,在露珠儿的额头亲了一口,引得露珠儿笑出了咯咯声。 李三娘想着,难道这打坐的方法竟然真的有用,要不然她怎么不记得夜里有做梦?而且她也没有被噩梦惊醒,是睡到了天亮才自然醒的。 吃过早食,李三娘就去找了李父,想要问问李父,是昨晚的汤药有增减什么药材么? 否则,怎么会一个简单的打坐,还是不成功的打坐方法竟然真的能让她自己不做噩梦,创伤后应激障碍要是这么容易就治好了,现代社会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受不了痛苦而自我了结了。 李父告诉李三娘并没有什么增减,大概是李三娘自己调节的缘故,或者是不良人派了秋香来作为女武卫,让李三娘心里的安全感有了很大提升,才能变得好很多吧。 现代社会这种疾病倒确实是患者看过心理医生,自我调节之下,很可能就会不药而愈的。 李三娘不确定自己到底为何昨夜会没有做噩梦? 是偶然? 还是真的像李父说的,因着有了秋香这个女武卫,安全感爆棚,所以才睡的好? “再喝上几天药看看,若还是不行,再换个药方子试试。我倒是想与你说说秋香娘子的事。” “秋香?怎的了阿耶?” 李父捋了捋胡子,把桌子上的点心盘子推给李三娘后才说:“昨夜你说想要以收徒的名义将秋香娘子带在身边,好来贴身保护你。” 李三娘点点头,看向李父询问“所以?” “你当知,在咱们医师这个行当里,这师徒关系可是不亚于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的。 甚至一定程度上来说,这是要超越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的。 父母不过是生养了子女一场,十几岁就把他们送出家门自力更生了。 而师傅却是要把自身所学的本事倾囊相授于弟子,更是要和关心子女一样关心弟子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真真从弟子来到身边管到弟子出师,出师后若是遇事,还得继续管。 且师徒关系在律例里是可以算在连坐的范畴里的,倘若弟子出了事,师傅是要受牵连的,反之亦然。 且,你若真的打算收秋香娘子为弟子,那你就得负起责任来,不可只当名义上的师徒,不能认为这是为了保护你而胡乱按的师徒关系,不能因着她只比你小几岁而已,就不以师长自居。 倒是你们都是不良人,既然不可先生说她是可以以一当十的好手,以她的年纪,该是在不良人那里是有武师傅的,你既然想做她的医师傅,就不能想着以后都由她保护你了。 你们是师徒了,做师傅的哪里能让弟子冲杀在前而自己躲在弟子身后? 并且,秋香娘子能救你一时,难道还能救你一世? 你还是要有自己的保命手段的。 你以后想走的路,阿耶不说,你也知那是千难万难的。 别说你是个女娘,就是个男子也一样是很难幸运的成功站到最后。 只不过是一个酒精提纯的事儿,你就被盯上了,现下咱们都在不良人的船上,也是下不了船了。 你对你自己以后想做的事要做的事,吾儿,你,可想清楚了?” 李三娘面对李父的诘问,放下手中的点心,仔细的思考起来李父的这些问题。 要说李三娘之前是因着一腔热血才创立了女娘帮扶会; 因着上辈子是个妇产科医生,这辈子才会想着继续干自己的老本行,所以才去考核想要加入医药联盟; 因着同样身为女娘,所以想要在这个时代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让自己的同性姐妹们可以在生病时能吃上一贴药,可以看上医师,能在生产时有人帮忙,能让她们活的好一点儿。 那她在经历了月夜巷道杀人和京兆府大堂暗箭杀人,这两次都是差一点就要一命呜呼的事情之后,她真的有在想,到底前路在何方? 我还能继续活着走下去么? 我要如何能保存自己和家人? 怎样才能在恶劣的环境下,往上走,走到前头,站在上面,才能为我想做的事铺路搭桥,才能为她们遮风挡雨? 到底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第164章 坚定(感谢暧%的月票~) 沉默了良久,李父不出一言,给李三娘留足了思考的时间。 “阿耶,儿,愿一试。” 这几个字一出口,后面的话李三娘就很是顺畅的说了起来:“儿心里明白,儿知道。阿耶说的儿都知道。也正因着经历了被暗杀的事儿,虽然现下儿还是会受那噩梦的影响,但是,儿愿意试试。” 李父之前一直揪着的心,在听到李三娘不愿放弃,仍愿一试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能够顺畅呼吸了。 李父心里想着,不愧是我家三娘,寒梅经历冰雪后,才能绽放的更加美丽。 “阿耶,前路在何方,儿不知。但这路没有的话,那儿就踩出一条路来。 若是这路上有人挖坑那儿就填坑;有人挡路,那儿就用计用药用刀借力打力趟过去。 儿不知能不能到达最后的终点,可能能,可能不能。” 李三娘把点心盘子反推给李父后继续说:“若是不能,那儿之前走出来的路,就是给后人留下的指向,总有一天,总有人能走到终点。儿相信,会有那么一日的。” 说完这些,李三娘画风一转,看着李父讨好的笑笑:“阿耶,那秋香的事,儿想着,待日后熟悉了,再真正的收她为徒,到时候也让秋香给阿耶敬茶啊。 儿的师傅就是阿耶,那阿耶就是秋香的师祖嘛,阖该给阿耶敬茶。 不过,现下里,还是先秉着名义上的师徒关系的好,待儿吃透那毒术册子,实践成功几样毒药后,能够有自保的能力了,自然也就无需他人保驾护航了。” 李父咽下嘴里的点心,喝了一口茶压了压点心的甜腻,斜着眼看了李三娘一眼:“你该不会是打着收了秋香为弟子,认我为师祖,然后把她的启蒙仍给为父吧?” “嘿嘿,阿耶,一事不烦二主,少时,我记的阿耶教儿教的可好了。要不,到时候,阿耶你再把露珠儿和小四郎一块儿教着?反正露珠儿也快启蒙了,小四郎这方面学上一些也是好的嘛。” “呵。” 李父起身甩袖抬腿看也没看李三娘就往前堂去了,留下李三娘一个人在正堂。 哈哈,阿耶竟也甩脸色给我看了,哈哈。 该是当初李大郎的启蒙是李大兄亲力亲为的,没让李父享受到教孙子的乐趣,遂李二郎李三郎的启蒙,李父就说了他自己亲自来。 谁能想到,李二郎自小聪慧,举一反三,还总用一张天真无辜的脸,去问李父一些稀奇古怪难以回答的问题。 而自小就敦厚朴实的李三郎,就是一个正常的孩子,要人重复三四遍,有时需要五六遍才能记住,不过平平。 可李父教过的人里,李大兄李二兄虽不是绝顶聪明,但都是说一两遍就能记住,最多说三遍就可以记在心上了。 到李三娘就更厉害了,李父随口说的东西,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哦,李父还教过李母,可李母和这些孩子能一样么? 那是枕边人,带着滤镜的,自然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拆解讲述。 所以,教过李二郎和李三郎后,李父糟了大罪了,觉得太累,最后关于医药方面的启蒙教的差不多后,宁愿多交钱,也要把家里的孩子都送去书院,让书院的先生去教吧,自己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 因此,李三娘一提让李父给秋香这个预备役大弟子,和转过年就要三岁的露珠儿,以及马上就要八岁的小四郎他们三个做些医药启蒙。 李父就想到被李二郎和李三郎“折磨”的胡子都被拽掉几根的过往了,才会对着李三娘发出呵声这么阴阳怪气的甩脸色来。 李三娘想着,她自己也是实在不想给完全没有基础的人做医药启蒙啊。 别说秋香是个已经十五岁的小女娘了,就是自己的亲生的露珠儿,她也舍不得啊。 而且小四郎平日里可是个开心果,心思澄澈,李三娘那里舍得去逼迫他去背记那些枯燥乏味的药材药名药性。 且这三人年岁不一,那教导的内容和进度也要不同,可能一开始的内容是可以一起教授的,但过后自然是要一一分开来讲的,这就太费时间,实在麻烦。 最后,李三娘想着,要不,到时候就直接丢给李二兄好了,反正当初李父教到一半实在受不了了,就以阿耶的威严强制让李二兄接了手。 虽然本来李二兄就想自己教李三郎来着,但是一开始是李父想要教授孙子才不让的。 这也是为何现在四小只在李家最怕的人,是平日里最是温和笑眯眯的李二兄,而不是平日里就威严有加的李父和李大兄。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从小到大被李二兄教导惯了的,刻在骨头里的怕造成的。 李大兄主要是带着他们打熬筋骨,都是些身体上的疼痛,过后好了也就忘了。 可李二兄不打人不骂人,他就笑眯眯的看着你,嘴里一串儿话秃噜出来,然后一个劲儿监督你,盯着你,你就说你怕不怕? 辰时三刻,秋香果真背着一个包袱,拎着一个小木箱子被小伙计李贵从前堂领着进来了。 “三娘子,这是秋香娘子,掌柜的说是远方亲戚来投奔的,让我领进来带给你。” “好咧,你去忙吧。” “唉,有事儿娘子喊我。” 李三娘没想到秋香的时间点儿竟然如此准确,果真没到巳时她就回来了。 不过看到秋香眼底明显的青黑,李三娘猜测她估计是连夜赶回住所,拿了行李就又连夜赶了回来的。 李大嫂也过来了,端着木盆子布巾子,“这是出去了?秋香别嫌弃,这盆子是新的,没人用过,布巾子也是新的,只下水洗了一遍,要是屋里还缺什么,只管说,别客气。” “多谢李大嫂子了。” 李大嫂还头一次被人如此称呼,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李三娘笑声后也跟着笑了两声。 “哈哈,秋香你可真有意思。得,你跟着我这边叫吧,我叫大嫂,你也叫大嫂好了。” 安顿好秋香,看着她躺下了,李大嫂和李三娘才出屋。 李大嫂还问李三娘近几日晚上睡得可好,说是她早上给了李大郎银钱,让他下学回来时带上两只烤鹅来家吃。 “还是大嫂疼我,知我我没吃上那烤鹅,心里惦记着呢。大嫂别担心,阿耶开的药有用的,已是能睡整觉了。” “那就好,再怎么着,什么也没有你自己个儿的身子骨儿重要。” 第165章 人性的参差 在家休养了够了七日的李三娘,昨日让人稍信给联盟,决定明日就出门上值,恢复自己正常的生活作息。 李三娘之前受的伤,已是好的差不多了,虽然还是不能拿重物,但去当值还是可以的。 至于幕后黑手可能还是会找人暗杀她这件事,李三娘想着总不能为了这么个可能,一辈子都不出门吧。 加上现在有了秋香,李三娘相信,不可先生绝对除了明面上的秋香,暗地里应该还是也有安排人保护她的。 毕竟,就算不讲交情,还可以讲利益嘛。 不可先生还指望着李三娘给他找问题点,早一日把酒精提纯的事儿做成呢,就为了这个,不可先生也绝对不可能看着李三娘去死。 而且,李三娘在这几日精心的研读实践毒术手册后,还真让她捣鼓出来一种新的毒药。 这个实践的过程有些血腥,是有乡人抓了活蜈蚣送来药柜,想要卖了换些银钱。 李三娘帮着李二兄处理这些活蜈蚣的时候,突发奇想,把毒阎王写的手册里的一个毒药方子,改了主药,减掉一味有毒的药,加了两味不致命的药进去,排列组合实验不同的量,用上次李二嫂娘家送来的活鸡和活兔子做实验,最后调整出了最合适的比例。 自然那半死不活的鸡和兔子是不能吃了的,让李二兄在后院儿挖了个坑烧成灰了后埋了。 李三娘新研究出来的这种毒药,一指甲盖儿的量,就能通过皮肤接触可以药倒至少十个成丁。 对,就是药倒,丧失行动力,但意识是清醒的那种,只是无法动弹,也没有痛觉。 本来李三娘想要做一种可以见血封喉的毒药来,可后来考虑到她是个没武艺的人,要还想像上次那样有绝佳的机会,找到最好的角度,拼着受伤,加点儿幸运用刀子捅黑衣人一刀的话,实在不容易。 李三娘可不信自己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别近身搏杀了,离着远些,或者稍近的距离就能放倒敌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并且,你以为见血封喉的毒药的主药好找么? 各种毒物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就和好的顶级保命药材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一样。 造价成本太高,可遇不可求,实在不好弄。 再加上,李三娘终究心里还是认为,作为一个医师,在能保证自身生存的前提下,治病救人才是她的本职,研究毒药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做毒药而做毒药。 要是陷入这种迷惘之中,毒阎王的结局就是前车之鉴。 那能够使人丧失行动力的这种程度的毒药就足够用了,那就这样吧。 现下就剩李三娘上下值路上这个过程的问题了。 毕竟王老汉儿现下还在家躺着呢,王老汉的事儿明晃晃的就在眼前,之前李二兄出去帮李三娘雇佣车把式,都没人接活。 李家离着永平坊的医药三堂还是有些远的,谁也没想到竟然有人自荐自己想要做李三娘早晚上下值的车把式。 前来自荐的人,可以说是个认识的人。 李三娘那天通过了医药联盟的考核,回家时夜里有个常坐的车把式拉了一黝黑汉子带着一十岁出头,发着高热的小女娘来李家求诊,李三娘留了他们二人一夜,给开了药,临走时还送了几贴药。 这个来自荐的人就是当晚那个黝黑汉子宋大郎。 宋大郎自那次受了李三娘的帮助,因着身无长物,一直想要报恩,也没有机会。 宋大郎只是有那么一把子力气而已,并不会什么技能,只能在商铺给人家扛大包挣几个钱,宋家现下只剩下宋大郎与宋小娘两人了。 前两年,宋老娘得了病,没钱治,死了。 去年,宋娘子同样得了病,没钱治,死了。 宋大郎那晚非常害怕,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宋小娘要是也离自己而去的话,他一人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得亏听了住在一条巷子里的老汉的话,夜半敲响了李家的医堂,得了李三娘的救治,才让宋小娘活了下来。 虽然宋大郎不识字从未上过书院,但是知恩图报的道理他是懂得的。 自此以后,他就在市井之中关注起了李家的消息,想着等攒上点儿银钱就买上四样礼,带着宋小娘上李家的门去感谢一番。 结果,前几日就听了市井之中都在流传李三娘是如何委身歹人才逃得命来的肮脏话。 宋大郎这才知道,自己一家子的恩人竟然遭遇此等之事。 后来,从同住一条巷子的老汉儿那儿知道了,李二兄在找车把式雇佣人早晚送李三娘去医堂当值,可那些车把式都觉得李家这份儿钱可不能赚,那是买命钱呢。 王老汉现下可还在家躺着不能起身,谁还敢冒着风险去接这个活? 宋大郎敢! 宋大郎他去找扛大包铺子的掌柜,结了银钱,回家拿了家里所有的银钱,加在一起买了同一条巷子里老汉儿家淘汰下来的车厢。 回家宋大郎把车厢仔细洗刷干净,买了新的绳子,这绳子他打算套在自己身上,毕竟买了车后,他身上可一个子儿都没了,最便宜的驴子也得十两银子起价,更别说是健驴了。 宋大郎奢侈的烧柴洗了澡,穿上自己最体面的一身儿衣裳,带着宋小娘,自己把绳子套在身上拉着宋小娘来到李家医堂门口,找了李二兄与他说李三娘要是不嫌弃的话,自己就给她拉车。 “俺不怕那歹人,俺有一把子力气,李三娘子对俺有大恩,俺愿意给李三娘子拉车。” 坐在车辕上,来回丢当着两条小细腿儿的宋小娘对李家也很有好感,她看李二兄并未同意,就在一旁插话到:“俺阿耶力气大着咧,”宋小娘看着李二兄好似不相信的样子,转头来回看着,就指着隔壁周老翁铺子门口的拴马桩对宋大郎说:“阿耶,你去把那石狮子抱起来给李家医师瞧瞧。” 宋大郎老大一个人,倒是很听自家女娘的摆布。 宋大郎仔细把绳子从身上取下,小心的放下车厢,看着宋小娘自己跳了下来站到一旁。 才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问话,知道这是周老翁家的拴马桩,转头问了也出来看热闹的周老翁,得了周老翁一句:“好汉尽管试试,若是真能把这拴马桩拔起来,老翁也敬服你。” 宋大郎得了允许,就“嗯哼”吐了一口唾沫到手心,两只手掌来回搓了几下,然后走到那比一个成丁还高上两个头,顶上是雕刻的狮子模样的拴马桩前,沉身,双臂环抱拴马桩使力。 街面上逐渐聚集起不少人来,要知道李三娘遇歹人的流言最近可没少在市井之中流传,但因着都是一条街上住的,李三娘在一些老街坊眼里,那是看着她从牙牙学语的小女童长大的,老街坊大多不信李三娘是那流言中的人。 所以,虽然他们多是在私底下说嘴几句,倒不会在人前说些什么。 但宋大郎来李家医堂门口来这么一出,还是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的。 就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唿哨,然后有个男子声音起哄:“哟,黑汉子,使劲儿啊。” 引得周围人听了这话哄然大笑起来,有那面皮子薄的小媳妇,登时就红了脸。 李三娘一开始并不知道外面有这么一出,还是小伙计李贵进院子里,告诉正在看医书的李三娘一声,李三娘才小跑出来看。 正好李三娘出来的时候,站在门槛子上,使劲儿扬着头就看见宋大郎把那一人多高的拴马桩拔了起来。 人群里震惊声,自然是看到宋大郎竟然真的能把这本来是固定住的拴马桩拔起来的诧异。 李三娘脑海里冒出一句话:好家伙,把头发剃了,再换个姿势,就很像那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了。 第166章 知恩图报 伴随着人群的叫好声,宋大郎把拴马桩放下后,站起看着与原来之处还差着点儿距离,就又沉身下蹲重新搬起,仔细估摸着移动了一点儿距离才放下。 然后宋大郎又找石头把拴马桩底部,因刚刚被拔起而拱开的土敲严实了,对着周老翁躬身一礼,才转身来到李二兄面前,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李二兄。 李二兄现下脸上一个大大的囧字,还是李三娘喊了一声,直接让宋大郎拉着车厢绕了个圈,从后门进来了。 宋大郎拉着宋小娘面对李家众人很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对着众人行了礼,才用希冀的目光看向李三娘问道:“李三娘子,俺有一把子力气咧,李三娘子不嫌弃的话,俺愿给三娘子拉车。” 李三娘招呼着现下已经健康起来的宋小娘到自己身前,拿了点心盘子叫她和露珠儿一块儿吃。 宋小娘现下乖的很,完全不是刚才在李家门口,指挥自家阿耶去拔那拴马桩的样子,她乖乖的问了去何处净手,还叫着露珠儿一块儿去了。 露珠儿很愿意跟着宋小娘去,毕竟这还是露珠儿第一次遇到个愿意带她的女娘。 李大嫂不放心,跟着一块儿去了。 李三娘这才正视起面前拘谨的坐在椅凳上的黒肤大汉来,“宋家大郎君,你可知街面上关于我李三娘的流言?” 宋大郎摆摆手,要不是因着肤色太黑,指定能看到他涨红的脸,“李三娘子叫俺的名姓就得,可称不上郎君,俺大名叫宋正。俺自是听了街面上关于三娘子的流言了,三娘子这样儿的好人,绝不是流言中的那种人。俺家小娘都是娘子救的,一个铜板都没要俺的,俺信娘子。” 洗干净了手的宋小娘和露珠儿手牵着手回来了,宋小娘小小年纪很是有风范,先拿了个小个儿的点心,估摸着露珠儿能拿得住还能自己吃后,才拿了一个点心吃了起来。 “瞧着你该是比我年长几岁的,估摸与我家二兄差不多的岁数,我就称你一声宋家大兄可好?” 见宋大郎点头,李三娘才继续说:“流言你知道了,那你可知之前给我赶车的王老汉至今还在家里躺着起不得身?你不怕送我上值的路上,再遇着歹人,落得下场可能比王老汉还要凄惨?” “三娘子尽管放心,俺胆子大,不怕!若是真有歹人来,俺也敢与歹人争斗一番。” 宋大郎看向了自己拉来的简陋车厢,挠挠头,带着几分羞赧:“就是俺只能买得起这样儿的车厢,只要三娘子不嫌弃,俺是真的愿意给娘子拉车的。” 本在旁乖乖吃点心的宋小娘看李三娘没言语,就搓搓手,站起身,对着李三娘施了一礼:“俺阿娘还在的时候,就与俺和阿耶说了,知恩图报是人在世上该做的事。俺的命是三娘子救的,现下三娘子需要用车把式,俺阿耶就愿出这份力,来报答娘子当时救俺。” 李三娘子还是头一次在市井之中见到这个岁数的小女娘,能这么言之有物的,想必宋小娘的阿娘该是个懂道理的好女娘。 最后,李三娘觉得,既然有这么一场缘分,那有何不可呢? 因此,李三娘就决定雇佣宋大郎作为自己以后上下值的车夫,并且李三娘看到宋小娘与露珠儿玩的不错,起了心思,想要收宋小娘为二弟子。 想到这里,李三娘自己也觉得好笑,这大弟子还没收成呢,二弟子就想上了。 不过,现下李三娘没说什么,想留待以后熟悉了,了解的多了再做决定。 其实,之前秋香曾经与李三娘说过,若是实在找不到愿意搭载李三娘的车把式,不良人那里可以再出个人来作为车把式的。 本来李三娘都决定,那样子也挺好,毕竟自己上下值的路上,还真的挺有风险的,其他人不愿意接这个活,冒这个风险,那也很是应当,可以理解的。 那样子用本身就有武艺的,甚至可能还是高手的不良人的人来作为车把式,不也挺好么? 但缘分就是如此神奇,谁能想到宋大郎愿意用全部身家来换个简陋车厢,也要报答李三娘的救女之恩。 “宋家大兄,那夜救治宋小娘本就是我作为医师的职责所在,以后不必再说什么报答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所以,这雇佣你作为车夫的报酬定是要给的。” 最后,李二兄提议,拉车的驴子由李家来买,交由宋大郎喂养,宋大郎以后早晚都按着点儿来李家接送李三娘去永平坊当值。 因着李三娘身上还拉着仇恨呢,所以,这不仅仅是当车夫,还冒着遇到歹人的风险,就再加上一份镖局里雇佣最低等镖师的钱。 “那哪里能行,本就是偏了你们的了,怎的还能多要一份儿钱?” 李三娘看了一眼还在与露珠儿一块儿玩的宋小娘,就开口说:“那就把这份镖师的钱折半吧,宋家大兄早晨来接我时,就把宋小娘一块儿带来,放在我家,与我儿作伴也好,这样宋家大兄也能放心些。” 宋小娘就是在陪露珠儿玩儿的时候,也是竖着耳朵听着李三娘他们的谈话的,她一听李三娘这么说,顿时高兴的不行,直接从地上站起,用渴望的眼神望向宋大郎,偏偏对自家女娘没办法的宋大郎就点点头,但还是带着不好意思说:“那也是偏了三娘子了,是俺占了便宜。多谢娘子。” 这时,秋香出现,在李三娘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就退回一边了。 “那宋家大兄和宋小娘留下一块儿吃个便饭吧,这车厢我叫人去修正一番,再去牛马市买头健驴。” 九月二十八,秋分,天气晴朗,微风。 今儿是李三娘在被暗杀后,第一次出门,也是她与医药联盟说好的去当值的日子。 李三娘穿着前几日李大嫂刚做好的水红色的襦裙,背着自己的医箱,身后跟着已经改装成正常小女娘样子的秋香。 在李家医堂门口停着一辆驴车,宋大郎站在车旁等着。 李三娘蹲身与露珠儿和宋小娘说了几句话,最后以“阿娘下值回来给露珠儿带好吃的啊。” 第167章 妇科炎症 李三娘这回坐的这马车是昨日秋香说的,专门拉去不良人经营的铺子里,经过特别改装的。 从外面看,还是宋大郎仔细刷洗过的样子,但真不是这么简单,可是内有乾坤的。 内里你去敲击车厢,能听到沉闷的声音,这是整个车厢包括车顶全部都包了一层不算薄的铁皮的,是一般箭支攒射也能抵挡一会子。 并且,现在李三娘可以说是全面武装了。 头上戴的簪子是特意挑的长柄的,腰封里有三种毒药,荷包之中还装有石灰粉,小腿上绑着李大兄特意给她的短匕,抹了毒药的那种。 身边还跟着能以一当十的秋香,李三娘内心里对自己的安全很有信心,若是如此,还挡不住幕后黑手的诡计,那到时只能放手一搏了。 驴车停了,车辕上坐着的宋大郎对着车厢内朗声道:“三娘子,咱们到了。” 提前一刻钟到了永平坊的医药三堂,李三娘下了驴车,看着医堂的招牌,觉得果然自己还是得工作,只有工作才能给她带来快乐。 宋大郎看着李三娘进了医堂,就调转车头回李家去了。 因着李三娘觉得自己也就早晚需要用车,白日里根本用不到,就让宋大郎驾车回李家听自家人看看谁要用车好了,不然在这里空等着她也不合算,毕竟找地方停放驴车可还是要付钱的。 今儿个是早上李大嫂说是想要去行市买些物什,不好拿,宋大郎才回了李家的。 进了医堂,李三娘带着秋香先去找了高医师说明情况,“是我一远方亲戚,来投奔了,想要带在身边,若是能开窍了,想要以后同我一样做个专给女娘看诊的女医。只与我一处,保证不耽搁坐诊。” 高医师没拒绝,虽然联盟内因为李三娘用技法换取的考核机会,在李三娘考核成功后,也同意了她在联盟下坐诊。 但是,毕竟是个女娘,医师这个行当,最怕同那些桃花花事儿扯上关系。 虽然白日都是在敞开的,只是有个隔断的诊位看诊,可独身一个女娘,确实还是有些怕人说闲言碎语。 更别说,之前市面上流传的关于李三娘路遇歹人的那些肮脏的话儿了,联盟内的医师自然明白这就是流言,不可能是真的。 可是,还是要考虑到李三娘是女娘的缘故。 现下李三娘自带一小徒弟在身旁,也算是能有个说法,多个人多双眼,更能证明是个正经女医师了。 所以,高医师就直接应承了。 不过一会儿,唐明月和李医师、崔医师就都来了,几人互相见礼就在诊位上坐下了。 此时,秋香就找了凳子坐在李三娘身后。 李三娘想着,因着自己的那些流言,该是近期都不会有病人来主动找自己看诊了吧 所以,就拿出了一本药书,想要看看,心里有个底儿,以后也好教徒弟。 结果,没成想,第一个来医堂看诊的人还是点名来找李三娘的。 看穿着算是有些家底的一妇人带着一十来岁的女娘在前面问:“我听人说这儿有个女医师可是真事儿?” 这问话的声音不算小,李三娘自是听到了,从诊位的隔间探出头去,看着前台那妇人就带着笑说:“是真事儿,我就是那个新来的女医师。” 那妇人往说话声看去,就看到了探出头的李三娘,对着李三娘笑了笑,转头对那小学徒说:“如此,我就挂这女医师的牌子了。” 小学徒给了妇人一木牌,这木牌子是在前面交了挂牌费,拿着去找医师看诊的凭证。 当然了,这木牌是要交给医师的,医师每日下值前都会计算今日看了几个木牌,这也是月底结薪酬的凭证。 妇人领着小女娘来到李三娘诊位前坐下,妇人是个爱与人打交道的个性,坐下后,瞧了李三娘一眼后,就看到了坐在李三娘身后的秋香。 李三娘开口解释道:“秋香是我收的弟子,随行学习,娘子要是介意,我也可以叫她出去。” “无妨,无妨,不用叫出去。都是女娘,又是女医师的弟子,无碍的,无碍。” 李三娘看看妇人又看了看小女娘,不清楚到底是谁来看诊,瞧着二人的面色,都不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妇人看出了李三娘的疑问,给身旁的小女娘抚了抚衣衫,才探身靠近李三娘小声说:“是我家女娘,这病在私处,有一段日子了。早前都是说了症状,找了医师给开了药,拿回家吃,结果越吃越不好。慧娘在家难受的不行,最近这半个月来瘦了不少。” 听到阿娘提到自己的名字,坐在一旁的小女娘,英娘就直接红了脸庞,待听到自己的病,这红就变成了白,眼看着眼眶就变得通红,竟是要滴出泪来。 妇人还在说:“我本打算豁出去了,直接带着慧娘去找医师看了得,大不了,找个年岁大些的就是了。可哪成想,慧娘这娃娃,死活不同意,羞着哩。只得在家继续用那没甚用的药,还是来家里送菜蔬的英娘子同我说了这医堂有女医师,我才知晓竟有女医师来。” 妇人抬手摸了一下慧娘的头发,把珠钗正了一下,才继续说:“劳烦女医师给慧娘看看。” 李三娘拿出自己的病历本,让慧娘到自己身前来,小声询问起来,妇人在旁补充。 原来是半个月前,慧娘就觉得私处瘙痒,一开始只以为是该洗澡了,结果洗过后,还是瘙痒难耐。 过了几日,此处的皮肤竟还发红起来,这才慌了神,告知了妇人后,妇人也只当是该洗澡了,就带着慧娘在家彻彻底底的用滚烫的热水洗了好几遍。 但是,第二天还是瘙痒的不行,发红也没有改变,并且,还分泌出一些带着怪味儿的东西。 妇人才觉得,这不该是洗澡的问题,可一个十来岁,再过两年就要相看的小女娘,如何去看男医师? 妇人只得自己去看了医师,说了症状,直接拿着医师开的方子抓了药来家吃,还有那擦洗的,可是结果不见好转,竟是一时不抓挠止痒,夜里都睡不着觉了。 李三娘还问了慧娘是否来得葵水,平日里的卫生清洁习惯。 “来,慧娘进来,拉上帘子,我看看。” 第168章 女娘最是娇贵~ 这诊室内的帘子是原本就有的,只不过平日里都是拉在一旁。 慧娘看了妇人一眼,见她点头,才红着脸颊坐到简易的木床上,李三娘把帘子一拉,就示意慧娘把裙子撩开。 慧娘忍着羞意,撩开襦裙下摆,退下里裤,别过脸去,不敢去看李三娘。 李三娘戴上口罩,用干净的布巾子垫着,充当手套,看了一下。 检查完毕,李三娘就提笔在病历上写下了刚才的检查结果。 根据慧娘的自述和刚才检查的症状,就算不能做分泌物检测,凭着经验,李三娘基本上可以下诊断了,该是细菌性**炎。 若是在现代,很常见的妇科炎症,开点儿消炎药吃了就是。 当然了,李三娘此时正在开药方子,写完药方,静等墨迹干的时间里,李三娘对着妇人小声说:“应是接触了脏东西了,我开了方子,回去早晚两次煎服。 另外,慧娘的贴身衣物,若是能行,全部烧了就好,用些新的,这新的在用先在沸水里烹煮过后,再放到太阳下暴晒半个时辰晾干最好。 并且,以后慧娘的贴身衣物最好都如此清洁后再用。” 妇人听到是沾了脏东西了,愣了一下,想不通哪里能沾上东西。 如此私密部位,上哪儿能沾上脏东西? 慧娘不过一个小女娘,平日里只呆在家里,就算出门也是和妇人一起,从未单独会见过任何异性。 妇人几十岁的人,自然在一开始见到自家女娘的情况的时候,就知道这是有些像烟柳花巷里的卖笑的女娘们得的脏病的。 可自家女娘不可能得这种病啊。 这也是为何妇人不敢带着慧娘去医堂找医师看的原因。 要知道要是慧娘这样的病被男医师瞧了,先不说男医师给这个年纪的女娘看病,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只这病要是被外人知晓了,岂不是流言疯语就要冲着,基本上从未单独和外男说过话的慧娘来了? 那那个时候,不说外界的压力,就是慧娘自己哪里还能有心力活下去? 所以,妇人一听医堂里有女医师,就算这个女医师是市井流言中那个女医师,那又怎样? 谁都知道那是流言不能辩真假,那自然还是自家女娘的命更重要一些。 此时,妇人听了李三娘说的该是慧娘的贴身衣物沾染脏污这事儿,脑中突然一下子灵光一闪,心里有了头绪。 妇人接过李三娘递过来的药方子,看着落款上写的李明芳三个字,抬头对着李三娘说:“原来女医师姓李,”妇人把药方递给慧娘,让她好生拿着,一会儿再去抓药。 而妇人自己却是再次倾身靠近李三娘,用比刚才还小的声音说:“不瞒李医师,我之前虽然不觉得自家女娘会做坏事,但这还未出嫁的女娘得了这种病,也是难以启齿的。刚才听了李医师说的,我好似心里有了些头绪。” 李三娘通过妇人的讲述,很轻易的就找到了慧娘得病的源头。 原来这妇人能识文断字,是因着出嫁前跟着其父学的,后来嫁给现在在一家书院教授蒙童的郎胥。 因是条件还行,所以最近慧娘过了十二岁生日后,妇人想要给慧娘养养手,以后相看也能好看些。 妇人也只得一个女娘,舍得花银钱,天气变冷之后,不想慧娘沾冷水,就把慧娘的衣衫,连贴身衣物在内都包给给这婆子洗的。 自然他们一家子的衣裳都是给这婆子洗的,为何仅仅慧娘有症状? 应该是慧娘年纪还是小,免疫力不够强,也可能是那婆子就只是把慧娘的衣裳同有病的衣裳一起洗的。 这婆子,是每旬收了衣裳带回家洗了晒干叠好再送来那种的。 也就是说这婆子是专门的给人洗衣为生的,那就很可以确定了,必定是这慧娘的贴身小衣是被这婆子和其他人的,就是那有病的人衣裳混洗了。 虽然洗过晾干了后表面是看不见脏东西,但是内里还是脏的,这才让慧娘染了病。 “我听了李医师你说的,这才想起这桩事来。” “那很可能慧娘该就是如此染病的。以后断不可如此了,之前的贴身衣物就烧了吧,做些新的煮洗暴晒后再来用。慧娘睡得被子什么的,也最好拆洗晾晒一番。” 李三娘招手示意慧娘近前来,慧娘之前听着,才明白原来是因着衣裳的缘故才染了病,看到李三娘示意,这就往前靠了靠,眼睛往李三娘刚才在记录的病历上看了一眼。 李三娘看慧娘看到这个,就开口解释了一句:“这是你的病历,记录了此次看诊的情况,若是往后你还来,我看了这个就能明白些。” 李三娘又冲妇人说:“娘子放心,这记录都是隐了名姓去的,且只我一人能看。每日下值了,我都是锁在我的医箱带回家中的,绝不会泄露在外的。” 李三娘又对着慧娘说:“小女娘最是娇贵,若是沐浴不便,可每日用木盆自己在房间里擦洗私处,别用滚烫的水,用温热的水就行,仔细冲洗就好。” 慧娘点点头,“多谢李医师教我。” 李三娘笑了笑,转过头看着妇人继续说:“如此,七日后若是没什么症状就不必来了,若还是不舒服,到时再来找我就好。” “多谢李医师。”妇人起身拉着慧娘同李三娘行礼后才在药柜上抓了药离开。 早前来时,高医师就说了,以后李三娘的药方只需留存一份为底就好,不必再来找他验方了。 所以,这回李三娘并未带着病历和药方前去找高医师签字担保。 李三娘正想往这病历添上几笔呢,就见唐明月站在自己的诊位前,笑眯眯的冲李三娘说:“李医师很可以啊,看来恢复的不错了。” 唐明月看到李三娘在写的本子,随口问这是什么? “哦,这是我自己记录的看过的每个病人的病历,上面记录了当时来看诊的病人的症状、我下的诊断以及开的药方。以防复诊病人前来,能更好的了解病情。毕竟,以后要看更多的病人,好记性不如记录下来,有个凭证的好。” 唐明月很是感兴趣,李三娘没办法把病人的病历给他看,但是现拿了一张纸写了一份自己受伤后被李父诊治的病历样本给他看。 唐明月看着李三娘写的这份她自己的病历,觉得十分有意思。 第169章 女医师 李三娘与唐明月仔细讲解了一番自己这病历的构成,唐明月来回看了几遍又听了李三娘讲解,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多谢三娘子教我。瞧着娘子写的这个,倒是比太医署的太医写的更为详细,且看着更为方便有效。我不知娘子受伤和诊治的过程,看着这个竟也是懂个七七八八了。” “噢?唐医师看过太医署的太医写的脉案?” 唐明月笑了笑说:“我家娘子有个亲戚曾经在太医署任职,我曾与其求教过这脉案的规章。不及三娘子这般详细。那种脉案得是有一定学识能力的人才可看懂,三娘子这个,可是一个小学徒也能大略看懂的。” 李三娘与唐明月在这边聊的热火朝天,音量不低,引得旁边的李医师和崔医师都有些好奇了。 李医师还是有些端着,并不想与李三娘开口说话,崔医师就从隔间的诊位站出来,对着唐明月说:“说来,我也曾与太医署任职的医师讨教过一些,不知李三娘子这病历是有何奇特之处?” 崔医师毕竟是长者,也是前辈,李三娘就起身与其行礼,“不过是取巧的方法,崔医师不嫌弃,还请一观。” 得了李三娘的允许,唐明月就把李三娘刚才现场写的自己的病历双手递给崔医师了。 崔医师接过,从头看了起来。 之前李三娘下值路上遇到歹人的流言他自然也是知晓的,当然他也是不信那些五花八门的流言的,自知流言中大概只有遇到歹人这句话是真的。 可这也不妨碍他作为男医师,对于李三娘一个小女娘在医师这个行当里与他们挣份额的厌恶。 之前那个原本是在李医师那里看子嗣的夫妻被李三娘截胡后,崔医师还有一种“果然这女娘就是来砸场子的”感觉。 但刚刚慧娘被其阿娘带来看诊这个事儿,让崔医师对李三娘这个女医师有了一定的改观。 盖因着崔医师也是一个小女娘的阿耶,他有个老来女,同李父差不多,也是近三十岁上才得的,现下不过才八岁而已。 前两日,崔小娘陪同崔娘子回了一趟乡下,在乡下撒开了欢玩儿,不知是碰了什么,身上起了不少疹子,还好生奇怪,都是起在背后。 崔医师是在崔娘子的陪同下,看了自家女娘背后的疹子的样子,才给开了药的。 将心比心,若不是因为自己本身就是个医师,且与亲生女娘差着岁数呢,要不然也不能看,过了七岁的小女娘的后背。 所以,崔医师是理解刚才那位妇人来了医堂后,直接让李三娘这个女医师看诊的,而且,就冲这妇人要离开时是脸带笑容,还是在药柜上抓了药才走的表现来看,该是李三娘给解了惑,好好诊治了的。 因此,崔医师现下,心里就觉得,好像医师这个行当里有女医师也没什么不好的。 毕竟人分男女,人吃五谷杂粮,总会生病的,但因着此时的伦理纲常,女娘看病总是有些不便的,如此,要是有女医师的话,确实能解决不少问题。 崔医师拿着这病历仔细看了两遍,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唐明月的话说得对,这李三娘写的病历确实简洁明了,是一个学医不过几年的小学徒也能看懂的程度。 还真的是降低了医师的这个门槛,并且,这是随意换哪一个医师看了这病历,都能做到心里有数,继续给病人看诊,看看复诊的恢复情况再决定如何开方的,着实巧妙。 几人又借着李三娘这病历聊了一会儿,在这期间,李医师就没挪窝,一直在自己的诊位上坐着,并未出来看看李三娘这新奇的病历到底是如何写的,是有多简洁方便。 李三娘自然不会上杆子去讨好一个本就对自己有偏见的人。 午食,李三娘是和秋香在与医堂在同一条街上的羊肉汤饼铺子里吃的。 虽然李三娘知道这有武艺在身的人,该都是能吃的,毕竟消耗大嘛,可她着实没想到秋香是如此能吃。 李三娘吃了一碗就已经感觉有些撑了,要不是因为觉得浪费食物可耻,且这可是花了钱的,不然李三娘可能就会剩下不少。 可这么一大碗汤饼,秋香吃了三大碗,才放下筷子。 “平日里也是吃这么些的么?要不要回医堂要两颗山楂丸来吃?” 秋香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却是有两分不好意思来,“平日里因着做任务,倒不是顿顿都这么吃。三娘子,不必了,我并未觉得撑得慌。” 但李三娘觉得不成,还是回了医堂与药柜上的小学徒要了两颗山楂丸递给秋香,秋香无奈,还是拿了嚼了吃。 下半晌儿倒是没人来找李三娘看诊了,唐明月接诊最多,李医师与崔医师也有几个病人,只李三娘清闲的在看药典。 李三娘以为这个下午该是就这么过去了,想着待会儿经过点心铺子,要去给露珠儿买上点儿新出的糖果子。 没成想,临了,还有小半个时辰就到下值时间的时候,李三娘当值第一天接诊的小夫妻竟是来了。 对,顺子和英娘来了。 两人面上都带着轻松笑意进来,等拿了号牌坐到李三娘跟前,英娘还一脸关切的问:“俺在街面上听说李医师遇了歹人,前几天俺和顺子来医堂问来,说是李医师还在家修养,今儿还是去慧娘家送菜蔬,才听说李医师回来当值了。这不,一听这个信儿,俺们就来了,李医师可是大好了?” 李三娘没想到英娘竟还挂心自己,对着英娘笑笑:“无碍,已是大好了。来,伸手,我看看。” 英娘的脉象已是略有好转,但还是得继续调养。 顺子没说话,却是自觉主动的伸出了手,这脉象还是不怎么强劲,不过倒是比之前好了一些。 “近来天气变凉了,顺子可觉得手脚冰冷的境况有所改善?” “这......” “李医师问你啥子,你就说啊。”英娘最是看不惯顺子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在一旁催促道。 “哎,李医师,手到还好,就是这脚还是冰凉的,晚上入睡得到半夜这脚才能暖和过来。” 李三娘点点头,翻出两人的病历本,在上记录下此次的脉象,又斟酌着开了药方。 誊抄出一份给二人后,李三娘说:“英娘的还是照着上次开的方子继续吃上七天,顺子的我给改了下,侧重一下健脾,这是新的方子。” 看着二人,李三娘低头小声说:“还是不能同房,待得能行之时,我自是会与你们说,断不可自毁长城。” “哎,俺听李医师的。” 顺子没回话,倒也是红着脸点点头。 “李医师,这女娃娃是?” 李三娘回头看了一眼仍然坐在她身后的秋香,才对着英娘说:“这是我的大弟子,想要把她培养成与我一样的女医师,才跟着一块儿看诊的。你们放心,关于你俩的病情断断不会往外传的。” “女医师啊,那可真好,女娘们就需要女医师咧。” 第170章 下限 送走顺子和英娘,也差不多到了李三娘下值的时间,与诸位医师行礼后,李三娘就背着自己的医箱和秋香走出了医堂。 果然,宋大郎早就赶着驴车在门口等着了。 “宋家大兄,先去一趟香桂记,我应了我家女娘带糖果子回家。” “哎,三娘子坐好,去香桂记喽。” 到了香桂记,问了小伙计,就被推荐了近来新出的很是流行的一种糖果子。 李三娘看着这糖葫芦,心里想着这是哪儿穿越来的同仁把这种吃食做了出来啊。 “三娘子有段时间没来了,这是新出的山楂做的糖果子,有沾芝麻的,还有去了核夹核桃肉的,夹枣肉的,娘子尝尝?” 说着,小伙计就端着一个小碟子递到李三娘跟前,上面零散的摞着几颗刚才小伙计说的几种不同馅料的裹了糖稀的山楂。 李三娘用一旁配的牙签扎了一颗夹枣肉的先递给秋香,秋香没想到李三娘竟是会给自己。 李三娘却是拿了只裹了芝麻的山楂糖球,吃到嘴里,能尝出这山楂是山里的野生野长的,透着一股子酸,不过配着外边那层糖壳子倒也酸甜可口。 “如何?” “好吃。” 秋香也不会说到底是怎么个好吃法,李三娘也没难为她,转头对着小伙计笑着说:“你们家倒是推陈出新的快,那裹芝麻的来十根,夹核桃的夹枣肉各来三根吧。” 小伙计一听李三娘这么一个大单子,顿时本就带笑的面庞更是喜笑颜开的嘴都要裂到后耳根了。 最后,走出香桂记的大门时,李三娘买的糖葫芦都是被秋娘抢去拿的。 等回了李家,宋大郎要接宋小娘家去的时候,李三娘还拿了一根裹芝麻的糖葫芦递给宋小娘。 “三娘子可别给这丫头了,本就偏了娘子了,怎还能不知好歹?” “不过一根糖果子罢了,如何就不知好歹了?来日方长,好了,不必多言了。” 李三娘蹲身对着宋小娘说:“今日多谢宋小娘替我带着露珠儿了,辛苦了,喏,请你吃糖果子。” 宋小娘一个小女娘,自然是想要吃的,不过还是看了看宋大郎,见宋大郎没反对,才接过李三娘递来的糖葫芦,“多谢娘子,明日俺再来。” 李三娘摸摸宋小娘的头,对着宋大郎道:“宋家大兄,路上小心。” 等送走了宋大郎和宋小娘,李三娘一把抱起刚才就跟着出来的露珠儿,“露珠儿今儿在家乖不乖啊?有没有想阿娘?” 刚才就跟着出来的李二兄无奈对着秋香笑笑,提起李三娘放到地上医箱,还想要接过秋香手上拿的糖果子,却是被秋香拒绝了。 而走在前面的李三娘还在逗露珠儿说话,“啊,这么乖,还和宋小娘帮着收药材了?有想阿娘啊?露珠儿是多想阿娘呢?” 露珠儿两手张开比量了一个距离出来,李三娘用鼻尖碰碰露珠儿的鼻尖问:“哦,就这么想阿娘啊?” 露珠儿点点头,“那阿娘就给露珠儿吃糖果子,好不好呀?” 李母一把把露珠儿从李三娘怀里抱出来,“阿婆的乖珠儿,糖果子等吃了饭再吃好不好?” 李母瞪了李三娘一眼,竟添麻烦,本就到晚食的点儿了,还要给孩子吃糖果子,还吃不吃饭了? 饭后一家人聚在院子里品尝李三娘带回来的糖葫芦,小四郎吃的快,眼睁睁盯着李三郎的糖葫芦看,李三郎不忍心,想要把自己剩的那两颗给他吃。 李二兄看见了,清了清嗓子,李三郎就用爱莫能助的眼神看了一眼小四郎,然后才满足的对着糖葫芦咬了下去。 李三娘也与大家讲了她今日上值时,还特意有人找来让她看诊的事儿。 李母吃了两颗就放下了,对着李三娘说:“我近来听你的,在去各家给人接生时,多有提及你已做了女医的事儿,也跟人讲了你在永平坊的医药三堂坐堂,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听了会去找你看诊?” “阿娘,她们能来的想来的,自然就来了。无妨,我才坐堂几天,儿信以后会比现在强的。儿说让阿娘联系联系各坊的稳婆的事儿,可有眉目了?” 李母喝了口茶,解了甜腻后才摇摇头:“我倒是与相熟的稳婆都说了,也托人帮着说。可就只和咱们一个坊的那个小媳妇,她有应承,但也没见来问,估摸着还是你之前在城里的流言对这有些影响。” “三娘不必心急,待得你做些日子的女医后,自然名声就传了出去,到时,就不是咱们请她们来了,而是她们求上门来的。” 李三娘想想觉得李大嫂这话有道理,还是她这女医的地位不够高,是她不够强,还没什么好名声,自然会让人望而却步了。 一夜好眠,近来李三娘每日睡前都要打坐两刻钟,再加上李父开的汤药,还有睡在隔壁的秋香,李三娘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做噩梦了。 李三娘希望这种好眠能够一直延续下去,不过,她心里也知道,她的头上现在还是有一把刀在的,那个幕后黑手必定不会放过她的,现在只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下手。 自从开始上值后,李三娘每日都早早起了,跟着四小只在院子里跑上两圈,活动活动筋骨。 她还想着,待得左肩和胳膊上的伤完全好了,就用李大兄已经给淘换来家的小石锁练练力气。 和昨天一样,还是差一刻钟的点儿到了医堂门口。 今天这一上午李三娘没有看诊一个病人,整整一上午都在看药典了。 不过,倒是看了一场家务事。 是李医师的病人,一个摔断了腿的老汉,被三个儿郎用板车推着来医堂。 李医师看了伤情,建议固定住,回家休养,给开了汤药。 到了结账的时候,三个儿郎竟是凑不齐银钱,最后还是李医师说自己的诊费不要了,又减了一贴药,才将将够。 老汉临了要被抬出医堂门口的时候,突然说不治了,让小儿子把抓好的药还回去,把铜板拿回来。 这抓好的都包起来混在一起的药包,离了药柜台子,可是不可能给退的。 这是行规,若是离了药柜的药包都能退回,如何能保证不会混入其他药材之中,且也不能保证这退回的药包之中会不会掺入什么东西。 这药是要入口的,治病救命的,怎么可能如此胡乱行事? 所以,小学徒自然是出声说这药包是不可能退的。 那老汉就要豁出脸去作妖,准备大吵大闹了,小学徒都打算进里屋去找高医师来救场子了,结果老汉的大儿子“噗通”一声对着老头跪下了。 哭丧着脸,哽咽着说:“阿耶,是儿没本事,竟是连药都买不得,阿耶,别闹了,儿去挣,儿去挣,总能有的,能有的。” 最后,老汉还是被拿着药包的儿郎给抬出了门。 李三娘看了这一场,心里有几分难受,想到了一句话,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每个时代,总是会有底层存在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下限。 第171章 难 昨儿还和李母说可能还没什么人能知道李三娘这个坐堂的女医师,也就没法子来找女医师看病了。 结果,下午头李三娘刚坐下,就有一披着红色大氅的女娘和一花白头发的婆子一进来就说要找女医师看。 拿了号牌来到李三娘这最后诊位处坐下,李三娘这才看清,这女娘约莫能有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看着是略有些丰腴的身形,倒是现下人们认为最是好看的女娘身形。 李三娘瞧着这个年纪和样子,差不多该是刚生产后没多久的姿态。 这女娘坐在李三娘的诊位前,而那婆子是站在这女娘身后,李三娘想着这婆子估计是这女娘家的仆从吧,不然断断没有晚辈坐着,长辈站着的道理。 “娘子何处不舒服?” 丰腴女娘先是抬头看了李三娘一眼,然后用目光在这小小的诊室前后扫视着,看到后面坐着的秋香,还面有诧异,着实没想到这么狭窄的一个空间内,竟然还藏着一个人呢。 “这是我的大弟子,娘子若觉得有话不方便说,让我这弟子出去也是可以的。” “无妨,既然是女医师的弟子,那就不必了。” “多谢娘子体谅,娘子何处不舒服?” 就见这女娘压低身子探身靠近李三娘低声道:“我这里不舒服。” 这女娘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胸口,示意李三娘是她胸口不舒服。 李三娘根据这女娘在这样儿天气舒朗的日子里就裹着个大氅的样子,和她说的胸口不舒服,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 “还请娘子进内室让我看看可好?” 女娘身边的婆子也跟着从一旁进了内里,秋香有眼力劲儿的拉上了帘子。 婆子帮着女娘把大氅解了下来,李三娘就看到内里这女娘穿着的上襦胸部那一块儿鼓鼓胀胀的。 李三娘靠近了一些,小声道:“娘子可是生产完没多久?” “正是,女医师说的对,不过刚做完月子。但这还奶着孩子呢,本来就有些不大舒服,这出了月子后越发的胀痛难受了,竟是连奶也喂不得了。” 这时那婆子插嘴道:“是听着来给我家娘子接生的稳婆说,这医堂有了女医师,我们这才想起来,女医师快给我家娘子看看,这是怎么了?” 女娘也没甚觉得不好意思的了,主要是这处实在是胀痛难受的紧,再加上都是女娘,也就直接解了衣衫,露出内里穿着的小衣来。 女娘看李三娘的示意是要把小衣也解开,想着都到这一步了,那就解开给女医师看看也好。 李三娘用一旁的布巾子擦了手,搓了搓感觉手不凉了,才上前查看。 李三娘摸着已经是有了硬块了,皮肤也是发红的,李三娘已经很小心的触碰了,但这女娘还是往后缩了身子,这证明她是疼的。 李三娘再仔细去看,果然已经皲裂开了小口子。 李三娘看完,帮着女娘把衣衫穿上,才坐回桌子前翻开一页新的病历,开始记录起来。 “娘子可是头一次生产?” 女娘点点头,穿上大氅把自己裹在内里,“我姓白”。 “白娘子近日可有发热?” 白娘子抬头看向自己的乳母,也就是一旁站着的婆子,婆子就回道:“我家娘子前几日发过一次热,当时只当是吹了风,也没敢吃药,就是多喝了些水,过了一晚上也就好了。” “白娘子可是此处疼痛?” “是,一开始还是抽痛几下,进来稍微不小心碰到就疼的不行,愈加严重了。” “可找的别的医师看过?可开了方子?喝过汤药?” 就见婆子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拿给李三娘,李三娘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张药方,李三娘看了看,是对症的。 “喝了几天?可有缓解?” “女医师,喝了三天,但却是不怎么管用,也是越来越疼,自从喝药,已是不喂奶了,但这奶堵在其中,更是难受的不行。” 李三娘一一记下,在这病历上记录清楚。 写完最后一个字,李三娘看着白娘子向她解释道:“这方子是对症的,只是开方的医师应是没想到你这情况进展的如此之快,药量下的轻了些。” 李三娘重新拿纸写了一个方子出来,写完又誊抄一份留底,等着墨迹干的空档里,李三娘对着白娘子说:“你这是因着第一次生产,小娃娃是没牙,可这吃奶的劲儿可大了,让你疼痛难忍,皮肤发红,涨大有硬块儿。” 白娘子想到初次给自家儿郎喂奶,后来每每喂奶都觉得跟上刑似的,为了不饿着孩子,生生忍着。 后来实在是不能成了,不能给儿郎亲喂,家里才给找了奶婆子来。 “现下还好,你来的还算及时。我给你开方子,回去喝上,五天后若是还不缓解,就再来找我。” 李三娘把药方子递给白娘子后又继续嘱咐道:“回去后不可再给孩子喂奶了,待得完全好了再说。每日早中晚喝药前先用干净的浸过热水的布巾子给这处热敷一下子,再用干净的巾子擦拭一下这处,可不能喝,吐了就成。” 白娘子接过药方子,看了一眼,虽然不懂的,但看着这笔字就觉得靠谱,“多谢女医师。” “若是症状不能缓解,你再来找我。” 送走这一位,李三娘心想,这做母亲可真是一个超高难度的任务,这点子感慨还没完,就听见医堂门口闯进一人,嘴里嚷嚷着:“快,快,医师,我家娘子生不出来,快跟我去,救救我家娘子。” 李三娘一听这话,起身抓住自己的医箱就往出走,边走边说:“在哪儿呢?快带我去。” 焦急的男子转头就见李三娘背着医箱问他,这男子见是女娘,想着大概是这长安城就是不一样,皇帝呆的地儿连医师都有女娘。 但自家婆娘的肚子要紧,男子也不管这医师是男是女,干脆的领着李三娘和后面跟着的秋香就上了驴车,让车把式快着点儿就往自家赶去。 第172章 再见侧切 赶路的过程中,李三娘通过与这男子交谈,知道了男子姓杨来自汝南郡,家中行二,是个行商,因着下月就是万寿节了,才来长安的。 杨二郎是想着武帝的万寿节,那长安必定是人流如织,绝对能找到商路,不论是买进还是卖出,都能好好赚上一笔。 然后他也是想要来长安开开眼,参加万寿节见识一番,因此就带了家中女眷一同前来,就连那没有几天就要临盆的杨娘子也带了过来。 本想着在这长安城里,这大唐最为繁华的地方,哪里害怕找不到稳婆,更别说杨娘子已不是初产了,之前就已经生过两胎了,皆是郎君,只盼着这第三胎能是个小女娘。 谁知道,今早就感觉小腹坠的慌的杨娘子,竟是要生了,这可比之前算计的日子早了十多天。 着急忙慌的,还是跟着一起来的杨阿婆厉声喊醒了傻了的杨二郎,他才跑出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稳婆,结果杨娘子从早上生到下半晌儿也没生出来。 那稳婆还一脸凝重与他说,这羊水都快要流尽了,再生不出来,不说这胎死腹中,杨娘子可能也一命呜呼。 吓得杨二郎听着那稳婆叫他赶紧去医堂请医师,他撒腿就跑,进了医堂招呼了一声,李三娘一说就带着往家赶了。 杨二郎是头一次来长安,还真的以为长安与大唐其他地方是与众不同的,医堂之中有女医师是一件普遍的事儿,且这女娘生产的事儿好像确实是除了稳婆之外,最该女医师管的事儿。 因此,驴车停了,杨二郎就对李三娘抱拳道:“全托女医师了,不论花多少银两,千万救下我家娘子。” 李三娘跳下车,背着医箱就要往里进,还没等她开口回应,杨二郎又说:“女医师,若是不妥当,保大,尽管保住我家娘子,孩子......若是与我们没缘分,那......就算了。” 李三娘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待我看看情况再说。” 等到了内里,李三娘就见到完全没了力气迷糊着躺在床上的杨娘子,站在一旁的稳婆看到李三娘进来了,心里咯噔一下,怎的来的是个女娘? 李三娘不等那稳婆发问,直接绕过稳婆去看杨娘子的状况。 掀开杨娘子的衣裙,一看那情况,确实是羊水都要流尽了,再不把孩子生下来,这孩子非得在娘胎里就憋死不可。 李三娘拽出杨娘子的胳膊搭脉,还有的救! “烧热水,要沸水。” 李三娘看那稳婆不动,还杵在那里,冲她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稳婆跺了跺脚,直接出门去厨房烧热水去了。 “秋香,把医箱里第二层的左数的第三个药包拿给杨二郎让他赶紧熬出来,大火快熬,两刻钟后我要用。” 秋香,可比稳婆利索多了。 听着李三娘的话,就直接打开医箱拿了药包交给外头等着的杨二郎,他阿娘直接从杨二郎手里抢过那药包就走,两个小郎君之中,那个大的,随着杨阿婆去了,看样子该是要帮着熬药。 留下杨二郎站在院子里,傻愣愣的。 杨二郎腿边留下个不过和露珠儿差不多大的小郎君,估计他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了,只是本能的留在大人身边。 等秋香返回屋内,李三娘已经穿好了医箱内预备好的衣裳了,桌子上也铺上了布巾子,上面摆着李三娘待会儿可能会用到的器具。 李三娘把一片人参切片掰开杨娘子的嘴巴放了进去,直接让她含住了。 李三娘示意秋香上前,对着秋香小声说了几句话。 秋香点点头,出门直接踢了还在那儿六神无主的杨二郎一脚,小声交代着李三娘让她说的话。 里屋,李三娘对着杨娘子的耳朵,抬高音量说:“我是你郎胥请来帮你生产的女医师,我知道你听的见,我也知你现下没了力气,这参片可以给你带些气力,”李三娘看杨娘子想要开口说话的样子,直接抢先:“你别说话,省些力气。你信我,我能救你和你的孩子。” 李三娘听到秋香进屋的动静后,就抬高了音量,让院子里的杨二郎也能听到的程度。 “你可别只想着保孩子,不管你自己个儿了!难道你想让别的女娘来和你的郎胥白头到老?门外那两个大的和在肚子里的这个小的,要是没有你这个阿娘活着,你觉得他们能不能平安长大成人?” 这时杨二郎也高声在门外喊道:“巧丫,我可不想和别的女娘白头到老,咱们大郎可要去书院了,你想想大郎二郎啊?巧丫,你得好好活着啊。巧丫......” 杨娘子听了外边杨二郎的喊话,眼角的泪珠子像条线似的不断的流。 李三娘拿了布巾子给杨娘子擦干泪痕,“别哭了,攒着待得孩子百日里时再哭吧。待会儿,我叫你用力的时候,你再用力。” 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没娘的孩子像块草。 杨娘子点点头,她放弃之前只保肚子里的孩子的想法,她想活,她要活,她活着她才能保护自己的儿郎长大成人。 杨娘子闭上眼睛,恢复体力。 稳婆的热水也端了过来,李三娘就着热水洗了双手和小臂,杨娘子这情况就是这胎吃的太好,又动的少了些,造成胎儿过大,杨娘子骨盆又窄小,才生不出。 李三娘打算就和当初给李二嫂接生的时候一样,直接侧切一刀,再拼着杨娘子使些力气,该是能顺利把这小娃娃接生下来的。 杨阿婆这时敲门进来,端了那碗李三娘叫熬煮的汤药。 秋香接过来,直接拿出杨娘子口中的参片,捏着她的嘴,强制给她把这一碗药都灌了进去。 此时,秋香就见李三娘拿出一木棉球,蘸了一些带着酒味儿液体在上面,先是擦拭了一把奇怪的剪刀,然后重复上述动作,用新的沾有酒精的木棉球擦拭了杨娘子的私处。 然后李三娘直接拿着侧切剪,看准了位置直接剪了下去,果然这一剪子下去,就已经隐约能看到胎头了。 李三娘冲杨娘子喊到“使劲儿!” 随着李三娘这一嗓子,杨娘子蓄足了力气,直接用力,李三娘顺势就托住胎头把婴孩顺了出来。 在娘胎里待的时间有些久了,小婴儿的脸憋得青紫,李三娘赶紧清理了小婴儿的口鼻,建立起有效的呼吸道,轻轻拍了他屁股两下,他这才哭了出来。 婴儿的啼哭声,让躺在床上的杨娘子和门外的杨二郎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第173章 女娘vs郎君 孩子顺利的生了下来,是个小郎君。 虽然不是小女娘,但李三娘想着经历这么一着,杨家该不会觉得可惜了,至少平安生了下来,这就足够了。 稳婆自觉的接过哇哇大哭的小婴儿,待得杨娘子的胎盘娩了出来,李三娘仔细看了没有缺损,她就又洗了手,就着屋外的光线,开始给杨娘子缝合起侧切的伤口来。 都收拾好了,李三娘看着小酒瓶里剩的那现下只有一个酒瓶底儿的酒精,心里想着,这不良人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蒸馏的事儿搞明白。 被稳婆好好包起来的小婴儿,特意抱给杨二郎看了小牛牛后就被抱了回来。 等李三娘和秋香从屋里出来,杨二郎这时候才表现的像个老道的商人。 杨娘子活着,孩子也好好的生下来了,杨二郎现下喜上眉梢的样子,与刚才那差点儿就要哭鼻子抹眼泪相比,可真的是判若两人了。 “多谢女医师,多谢女医师,这是诊金,”杨二郎递过来一个荷包后,又另外拿出一个荷包递过来,“这个是我的小小谢礼,今日多赖女医师救治,若不是女医师,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请女医师收下。” 李三娘想了想,还是收下了。 此时这个行当就是如此,虽然李三娘觉得这是她自己的本职工作,但要是自己拒收,一是杨二郎得心里会打鼓,觉得李三娘是不是嫌弃数目少,不满意; 二是,别的医师上门出诊都是会额外收钱的,这算是医师的小费吧,也是能请的起医师上门出诊的人家,一般多是不差这点子银钱的。 你说,就你李三娘不收,岂不是显出你来了? 难道就你李三娘道德高尚不差钱?我们其他人都是贪财的? 李三娘自然不可能和整个大环境做抗争,就直接收了杨二郎的荷包。 李三娘又尽责的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这缝合之处,若是杨娘子感觉不适,尽管来医堂找我。另外,杨娘子这回糟了大罪,若是能行,还是找个精于此道的医师,好好调理一番的好。” “我初来长安,还望女医师推荐。” 李三娘确实对于调养这事不是很精通,不过这几天在医堂,李三娘倒是发现李医师在这上面是很精通的。 “我所在的医堂里的李医师就于此道很是精通,杨郎君若有意,可请李医师上门诊脉。” 杨家很会做人,不仅叫了驴车付了车资让车把式给李三娘和秋香送回医堂,还很是郑重的在门口送行两人。 除了刚生产完的杨娘子没来,上从杨阿婆下到不过三岁的小二郎和大郎都由杨二郎带着在门口排排站,对着李三行礼,送李三娘上了驴车,看着走远了才回家去。 回了医堂,给前台的小学徒交了诊金,李三娘先坐下把这给杨娘子接生的病历给好好记录一番,心里还想着,这羊肠线也着实是该补充了。 谁也保不准明儿是不是又遇到需要侧切的女娘。 唐明月还关心了问了李三娘一句,得知平安生产,还是个郎君后就与李三娘关于这孩子是女娘好还是小郎好说了起来。 “我家那两个儿郎,当初也是委实让阿芙她糟了不少罪。不过,阿芙她还是想要个小女娘的,可就怕要是如这杨二郎一般,又是个小郎该如何是好?” “哈哈,都好,都好。不论我家露珠儿是女娘还是儿郎,我都爱的很。” 今日下值李三娘没买东西回家,昨日买了糖果子回去,今早李母出门前特意说了李三娘不许她日日都带东西回家去,三五日一买就得,若是日日都买,就露珠儿和小四郎那一口小米牙还要不要了。 饭后,李三娘正想于李父探讨一番这调养方子的事儿,秋香就从门外走进来,看了李三娘一眼。 这是有事啊。 李三娘放下桌上的米糕,走出门来:“怎的了?” “三娘子,先生那边儿有活儿。” 李三娘明白了,这是等着她去救人呢。 李三娘与李父他们交代了一声,李二兄想跟着一块儿去,李三娘想了一下,看看院子里带着小五郎,看着露珠儿和小黄玩闹的李二嫂后,拒绝了李二兄的这个提议。 “无妨,二兄,都是熟人了,这回又有秋香带我去,二兄放心,小妹心中有数。” “那你小心些。” 等跟着秋香七拐八绕的到了一处民居的后门,三长两短敲过门后,进去了没看到不可先生,也没有驼背仆从,只有椅子上排排坐着的三个蒙面黑衣人。 少说话,只做事,这是李三娘加入不良人后的保命准则。 李三娘先挨个儿看过伤势后,才先从最严重的的那人开始处理。 三人都是金创伤,也就是刀剑利器造成的,李三娘处理到第二人时,等上手了才发现这蒙面黑衣人竟然是个女娘! 怪不得身形比其他两人看着矮小了一些。 黑衣小姐姐臂膀处中了一箭,箭尾已被砍断,现下只留了箭头在肉里。 李三娘之前受伤在家休养的那几天,还真的与李父和李二兄他们一起研究这麻醉药来着。 最后搞出一种时效不长的局部麻醉药来,时效着实不长,他们在兔子身上试验过,不过只有两刻钟。 而且,只是能减轻疼痛,还是没有办法做到直接不疼,若是加量的话,毒性有点儿大,至少那只兔子最后是死了的,抽搐死的。 这种麻醉药还必须在伤口处用才行,也就是要见血,那样见效才快,若是口服或者吸入,看兔子的反应该是没什么效用的。 当时李父还对李三娘说:“你琢磨琢磨毒术里有没有能做到如此功效的,想办法改良下。” 不过,现在还是没的,李三娘在这黑衣女娘的伤口处加了点儿麻醉药粉儿,略等几十息,感觉起效了,才上手拔箭。 “别动,我要拔箭了。” 就见黑衣女娘另一只手抓紧了椅子的扶手,打算过会儿直接强忍过去,结果等李三娘都重新给她清创了,她也没感觉到有多疼。 当然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疼的,还是有些感觉的,但绝对可以说对他们这种常年执行任务的武者来说,真的不怎么算疼的。 李三娘离她这么近,自然感觉到了她的疑惑,遂一边缝针一边解释:“我给你用了麻药,所以才没那么疼。” “三娘子怎的不给我也用上那麻药?” 李三娘转头看向刚才头一个处理的黑衣人,李三娘停顿了几息后才略有些不自在的说:“我看你是个好汉,该是不怕疼的。” 背后被砍了一刀,腰腹处有两处刀伤的黑衣人听了李三娘这干巴巴的解释,发出了一声“呵”声。 “三娘子,我不是好汉,我怕疼,还望娘子也给我用上那麻药的好。” 在给黑衣女娘做收尾的时候,第三个黑衣人直接对着李三娘开口道。 都处理完,听着外面更士的梆子声,李三娘才知道,已经一更天了。 擦干净双手,李三娘从医箱中拿出两个小瓷瓶放到桌上,“此次三位的伤口都没毒,所以还好处理些。但我一进来就闻到三位的衣裳上有药味了,虽然已经有些淡了,不过还是能闻出是软筋散。这是我自制的解毒丸,一些常见的毒都可以解,不常见的也能减缓伤害,至少能拖到找我解毒。” 李三娘心虚的看了第一个没给他用麻醉药的黑衣人一眼后继续说:“来的匆忙,只带了这两瓶,所以,你们三人分一分?” 第174章 权力 待得秋香护送着李三娘回了李家,李父李母、李大兄以及李二兄院子里的灯才熄灭了。 李三娘临睡前,照常打开任务系统,想要随便看两眼,结果点到任务栏时,却发现系统竟然出了任务完成进度条。 此时上面显示的是“已完成5\/100”的样子。 李三娘赶紧算了算这任务五开始后,她自己到底救了几个人。 今儿下午救的杨娘子是可以直接结算的,加上刚才救的不良人那三个黑衣人,这就四个了。 求子的顺子和英娘,还没到他们二人成功的时候,不可能是他们。 昨日来看诊的白娘子,更不可能那么快就好了的。 看来,这最后一个救治成功的就该是因为小衣送人混洗而感染的慧娘了。 李三娘看着这数字,心中就对自己的前路很是看好起来,还琢磨起了等任务成功的时候,自己该许什么样儿的愿望了。 若是许愿,穿越回现代,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呢? 三更天了。 英国公府,英国公的书房。 灯火通明的屋中,却只是坐了两个人。 一身玄色衣衫的英国公徐敬业面容严肃,面对自幼打不得骂不得,是自家阿婆和阿娘手中宝、心口肉,还小小年纪就被送去武当山的幼弟,心中很是苦闷。 徐敬真看着倒好,还是那么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样儿。 徐敬业拿起桌上早就凉透了的茶,喝了一口透心凉的茶,放下茶盏对着徐敬真苦口婆心道:“三郎,你何必呢? 早前你不想受拘束,我随着你; 你不喜那些俗物,我也都交给了二郎; 你喜踏山出游,我让你可以随意在账上支取钱财。 你快要到而立之年了,你现在告诉我你要出仕?大兄年岁不小了,可经不起你这般吓了。” 徐敬真起身撩开衣袍对着徐敬业直接跪了下去,叩首后他看着惊讶的徐敬业发自肺腑的说:“弟自知因着自小的命格,多受至亲的爱护。过去是弟无心,劳大兄费心了。” 说着徐敬真就又是一叩首,“弟与大兄二兄都差着岁数,自小多受兄长们疼爱,阿耶去的早,弟早就没了印象,倒是大兄于我是兄却如父。” 然后徐敬真又叩首。 “我知大兄为我好,但弟活到快而立之年才清醒了起来。 因着我英国公府徐三郎的身份,外人多是追捧,对我也是礼遇有加。 这是祖父传下来的荣耀,是靠大兄才守住这荣耀的。 而弟只是跟在大兄身后什么也不需要做,就能够分享这份荣耀了。 在家中,从阿婆阿娘到大兄二兄多因着弟奇特的命格而对弟爱护有加,二兄没比弟大几岁,却也是自小就对弟谦让,弟这近三十年就这么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至亲的疼爱。” 徐敬真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我对这些都分外感激。可是,我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想对自己的生活做选择,而不是听从大兄的,听从大兄叫我做的,做的那些只大兄觉得对我好的事。” 徐敬业没有叫徐敬真起来,这个时候他不再是那个疼爱幼弟的兄长了,他只是英国公,是这偌大府邸的掌权者。 “那你知道武帝对英国公府虎视眈眈么? 阿翁留下的那些,如今已是有大半在武帝手中了。 我每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我每日都在想着怎么才能尽可能多的保全这最后一点儿力量,怎么才能让家族传承下去,怎么才能在这滚滚洪水中好好活下来。 如今,你享受了家族的教养,却是要做叛徒了?” 徐敬真自己从地上站起来,重新坐到椅子上,看着好像一下子就变得陌生起来的徐敬业说:“大兄,洪水来了,不是堵住或是躲避能行的,要疏导才能行。大兄,你以后会明白我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夜深了,大兄早点儿休息,我困了,先回去了。” 徐敬真起身对着徐敬业行礼后,后退两步转身直接开门离开了。 独自留在书房的徐敬业,直到五更天才从仆从的轻唤声中惊醒,他看着窗外已经有了些光亮的天空,说了一句:“要变天了。” 徐敬真三日前参加了吏部今年举办的一场恩科考试,是武帝特别授意的要从民间遴选人才的考试。 考试范围很广,从数术到建造,应有尽有。 这特别的选才方式,是对世家之前一直界定的,只能通过出身家族来定品出仕是相违背的。 往小了说,只是几个不过六七品的小官名额而已,可往大了说,这就是武帝对世家权力的遏制,想要通过遴选寒门,从而在朝堂之上降低世家大族对各种事务的掌控能力。 如此,怎么可能不引起世家的反感? 本来武帝就是一位十分具有攻击力的帝王,她刚做皇帝时,可是杀了不少人的。 现在天下承平,整个大唐显露出一片繁荣生机来,本是最为好过的太平日子,谁曾想武帝这个时候却是要与世家掰手腕子了。 暗地里,世家对此都反感,毕竟,这权力在自己手中,那才能做人上人,给了别人,自己可就成狗了。 所以,吏部这开恩科的消息一出,除了寒门子弟,或是南边来的富商,就没几个世家子前去参选的。 少少几个前去的几个世家子,也都是家族没落没甚才能的人。 但是,截止报名的前一天,徐敬真拿着自己的户贴去报了名。 次日他就去参加了考试,昨日张榜出来,在武当山没白学的徐敬真排名第一,入选了。 待得三日后,徐敬真就可去吏部任职了。 徐敬真入选这事,第一时间就在豪门世家之间传了起来,先得到消息的徐二郎,第一时间就找了徐敬业说明了此事。 也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而此时回到清净园的徐敬真却是对自己的小厮无为说:“收拾收拾,天亮了就搬去通化坊那个我早年买的房子去住。” “郎君,咱们真走啊?” “有得必有失,这回是真没办法了。”徐敬真苦笑着回答。 第175章 摊牌(感谢waxs1234的月票~) 接下来这几天,一连五日,每日都能有两三个女娘听闻此处的医堂有女医师,接连来找李三娘看诊。 这十多个来看诊的女娘,多是住在长安城内小富即安的人家。 她们自身的娘家就不是贫苦人,出嫁后她们手中握着嫁妆,也都有些钱财,过去多是苦于没有女医,以及因着是女娘病而羞于启齿的缘故,才没有出门看诊的习惯。 之前多是说了症状,打发人去医堂开上几服药来家喝,最后也不知是自己扛过去了,还是喝药喝好的。 市井之中,后院女眷们间的消息传递的飞快,这里面倒也有之前前来看诊的慧娘她的功劳。 这不是之前慧娘和其母前来李三娘这里看诊来着么,李三娘给开了药,告知了一些注意事项,也说了若是好了,就不必再来了。 可已经完全大好的慧娘和其母竟是带了一小篮子自家做的点心特意来到医堂送给李三娘来作为答谢了。 她们母女在医堂高调弄这么一场,倒是整的李三娘有些不好意思了。 最后那点心也分与医堂内的人吃了,除了李医师还是端着,就连高医师、崔医师都上手拿了吃。 别说,刚烤出来的,酥脆的外皮内里是糖馅的薄饼子,还挺好吃的。 并且,慧娘的阿娘,一是出于想要对外宣布自家女娘身体康健,已是大好,一点儿也不耽误来年相看; 二也是想要给李三娘宣传一番,告知他人这医堂有个女医师的事儿。 她遇着个街坊邻居,就对人家夸赞一番李三娘医术高明,还是个女娘,专看女娘病,心地善良,是个好医师,也算是感激李三娘了。 这么一宣传,一口传二人,二人传八人,不过几日就在永平坊内部传的七七八八了。 这也是李三娘近几日来,为何能日日都有女病人上门指她的名,让她挂牌的原因。 不过,这十多个女病人里,一多半都是妇科炎症,有的是因着同床郎胥不洁,有的是过于洁净,还有的同慧娘一样,小有家资,衣衫都包给洗衣婆子了,这才因着混洗而染上了病。 剩下的女病人里,有一人是听说,总是在这胡同里卖自家菜蔬的女娘来看子嗣了,也就是英娘,虽然没得结果,但秉持着试一试,看一看,万一能行的心态才来找李三娘看诊的。 此人名叫柳兰芝,成婚八年,没有子嗣。 这么些年自然他们夫妻二人都是看过的了,男子倒是健康,是柳兰芝她自己的问题。 因着子嗣计,再过五年就要到四十不惑年纪的男子就与柳兰芝说,若是这五年内还是生不出,就要纳妾了。 柳兰芝是男子的继妻,之前的妻子是生女时一命呜呼了,所以柳兰芝与男子是差着岁数的。 当然了,自然也是因着柳兰芝的娘家阿耶是庆州豪商,家资颇丰,不敢随意休弃另娶,才一直这么容忍着。 李三娘对柳兰芝诊脉后的说辞,与柳兰芝之前看过的不少医师的话是一样的,柳兰芝自身气滞血瘀致使胞脉气血不畅。 现下也没有仪器可以得到实际的图像,不过李三娘推断,该是柳兰芝的输卵管堵塞,导致无法排卵,才致使不孕的。 并且,很可能柳兰芝是双侧堵塞。 要不然这么多年看过那么多医师,喝过不少汤药,听柳兰芝所说,就是金针为长的从太医署退下的太医都花大价钱寻过,却始终没有治好,还是一直未曾有孕。 最后,柳兰芝还是拿着李三娘开的方子去抓药了,后续如何还待观察。 再有两人都是小女娘,二人都是因着月事疼痛来的,各自给开了合适的方子,又叮嘱了些生活注意事项,让她们及时回来复查,也就好了。 这几日充实而又饱满的上值生活,令李三娘十分开心满意。 所以,她决定今日下值就去买上两只烤鹅回家吃。 吃晚食时,露珠儿对于烤鹅腿的热情,让李三娘觉得是不是平日里自家吃肉食的机会太少,让这娃娃不过啃个鹅腿就欢喜成这样儿。 不过,等李三娘把鹅肉吃到嘴里的时候,也差不多是露珠儿那个欢快的样子。 这烤鹅是真的好吃! 就是贵,除了这个没毛病了。 李三娘在心中畅想,哪位穿越同仁能不能搞搞养殖业啊,这鸡鸭鹅猪羊牛什么的,养的多多的,那才好呢。 饭后,喝着消食的山楂水的时候,不可先生来了,一点儿也没让李三娘觉得突然。 为何没觉得突如其来? 盖因着之前李三娘就拜托秋香帮忙传了话,请不可先生前来一叙。 说啥? 这不是上次九娘差点儿小产,李三娘被请去救人,李大兄陪同前去平康坊么? 那一次李三娘就和李大兄发现了莳花楼的不对之处,回到家后,二人又与李父和李二兄商量了一番,最后都认定,这莳花楼应是不良人的据点,就算不是,也该是有着不匪的关系。 李大兄认为,这个发现应该与不可先生讲明,说在明处,李三娘以后若是再去莳花楼救人也能便宜些。 当然了,李三娘请不可先生来,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询问一下,关于自己之前被幕后黑手暗杀的事儿,不良人里找叛徒找的怎么样了?可是把钉子都解决了? 有没有找到幕后黑手,一劳永逸的解决李三娘头顶悬着的那把刀? “三娘子聪慧,李家大兄果然是武艺高强啊,这莳花楼确实是我们不良人的一处据点,不过是收集些散碎消息的地方罢了。” 突然,李二兄此时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不可先生,不可先生多聪明啊,一看李二兄这神态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李家二兄想的没错。确实,当初是我让齐芷蝶央求狄丽拜尔带着她和红娘登门求医的。不过,莳花楼内,除了齐芷蝶,其他人并不知道她们是在为不良人做事,只以为是背后豪商罢了。” 从不在人前对人甩脸色的李二兄也没绷住,对着不可先生发出了一声“呵”。 这有八百个心眼子的不可先生,哪里会对这么一点点都算不得是言语不屑的事儿放在心上? 他照样笑呵呵的看着众人,还有兴致拿起桌上李大嫂特意做的小甜饼吃。 “既然莳花楼就在不良人名下,那以后我要去莳花楼看诊的时候,还望先生行个方便。” “那是自然,娘子放心,我们自己有特别的路,肯定安全。” “那第二件事,先生可查到暗箭伤我的幕后黑手了?” 第176章 危(感谢书友20201213063358664的月票~) 李三娘的问题成功的让不可先生脸上的笑意消失,变成了一脸凝重的样子。 不可先生咽下口中的小甜饼,喝了一口茶后,才慢悠悠的开口的说:“之前确实如三娘子猜测的那样子,内部是有被收买的暗探,不过都是不怎么重要的位置,但也真的传了一些消息出去,这才导致三娘子遭遇了暗杀。” “那,先生此时可都解决了?” 不可先生这时面有迟疑的看着李三娘,几息之后才对着李三娘道:“内部的问题自然是处理的差不多了,可是.......关于三娘子的消息应该早就是被传了出去了。” 李父他们听了这话,心里一顿,都明白了这是指李三娘的危险还是存在的,只看幕后黑手选择什么时候动手了。 “先生,那人怎的就盯着三娘了?作甚非要置三娘于死地?” 李二兄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按理说李三娘不过一个医师罢了,就算是酒精提纯是李三娘提出来的,但那又怎样? 不可先生这边需要用到李三娘,可要是假设没有李三娘行不行? 自然也是行的,这世上的事儿离了谁不能好好做? 所以,作何非要和李三娘过不去? “他们第一次想要杀三娘子时,该确实是因为三娘子提到的点子,是对他们的布局有影响的,所以就想用最简便的方法,”不可先生看了李三娘一眼,“也就是直接杀了三娘子,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李大兄接过话头:“但他们没想到三娘竟然能从杀手手中活下来,还反杀了杀手。” 不可先生点点头,“而第二次在京兆府的暗杀,除了是对第一次行动的矫正,也是为了树立威信。如果真的让他们成功的在京兆府杀了三娘子,那也就证明了我们的无能,说明了大唐的无能,是一种明面上的立威和证明。” “啊哈,所以,我现在就是那个要被用来立威的靶子?” 李大兄又说:“也就是说,他们绝对不会放弃杀三娘,并且很可能这第三次对付三娘的计划会更显眼,搞出更大的排场来?” 不可先生重新拿起一个小甜饼吃了起来,“三娘子放心,除了秋香,三娘子身边我都有安排人员保护娘子。必能保娘子安全。” 李三娘不想说话,只能呵呵。 把自身的安危放在别人手中这种事,有一次两次就得了,可别来第三次了。 送走了不可先生,李三娘与秋香请求,想要让她安排一下,明晚下值后直接就去平康坊莳花楼,算着日子,也该去看看九娘和莳花楼里的其他女娘的情况了。 自从上次去过后,也是有段日子没去了。 因此,白日下值后,李三娘没让宋大郎来接她,是直接跟着秋香坐着她提前安排好的驴车,去了平康坊,在莳花楼的后门处进去了。 刚进去,就见提前知晓了李三娘要来的齐芷蝶迎了出来。 “劳烦三娘子了。” “九娘如何?可还好着呢?” 谈到九娘,齐芷蝶脸上的笑容就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徒留一脸悲伤。 等进到屋内,看见倚靠在床上的九娘,李三娘也就明白了为何齐芷蝶是那样的表情了。 九娘看着比几日之前更为憔悴,本就瘦削的身躯,现下看着都有些佝偻起来了。 九娘脸上也长出了斑点,原本白皙的脸颊,现下星星点点的。 李三娘看着九娘那脸瘦的,连颧骨上的肉都要看不见了。 九娘现下全身除了肚子那里鼓胀起来,浑身没一处有肉的地方,看着竟是有几分诡异。 就连跟着李三娘前来的秋香在见到床上的九娘的第一时间里,也是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若无其事的走进门的。 李三娘放下医箱,拿出脉枕就上手给九娘诊起脉来。 “怎的不早些叫我来?” 一旁照顾九娘的年长女娘回道:“九娘说是她无事,不必麻烦三娘子来,我等也就没叫娘子前来。” 面对李三娘询问的眼神,年长女娘起身对着李三娘行礼:“我名铃兰,见过李三娘子。” 李三娘起身回了这一礼,然后才仔细的问起铃兰关于九娘最近这段时间的饮食和日常表现来。 “九娘她......为了腹中的孩子,吃不下,也是硬往嘴里塞,逼着自己吞,我在一旁看的都不忍心。” 李三娘看向九娘,九娘对着李三娘没诉苦没抱怨,只是露出一个带着苦意的笑容。 “我知道了,开方子时,我会斟酌着开方的。” 秋香就见李三娘起身从医箱中拿出一根长布条出来,来到九娘身边,得了九娘的允许才撩开她的衣衫,拿着那布条子对着九娘的肚子来回比量着。 李三娘自然是用自制的布尺子在测量九娘孕肚的宫高腹围,好客观的看看胎儿的发育情况。 测量完,李三娘拿出纸笔在九娘的病历上记录下来,写完又斟酌着重新开了一张药方。 李三娘把这药方交给齐芷蝶并叮嘱道:“今夜我医箱里带的药不全,方子你拿着去外边的药柜抓,还按着以前的方法熬煮。先吃上五日,五日后我再来。” 交代完这些,李三娘转头来到九娘的床边,握着九娘的手:“我有些话想要与九娘单独说,诸位回避一下?” 齐芷蝶和铃兰迟疑着要不要离开,九娘却是开口道:“无妨,三娘子,都是姊妹,倘若我有个意外,孩子必定是要托付给她们照料的,如此,没什么话需要回避的,三娘子只管说就是了。” 话已至此,李三娘也就不再强求,看着九娘的眼睛直接说:“我之前就与你说过,这越往后月份越大,孩子就长的越快,需要的营养就越多。而你现下的身体,很难提供给孩子充足的养分。若是以后,为了能保住孩子,我必定是只能不顾你了,就算如此,到时我也不能肯定就能保下孩子。” 随着李三娘的诉说,九娘抓着被子的手就越紧。 “现下,我还有七分把握在流掉孩子的同时保住你的命。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说,这是你最后一次活的机会。” 李三娘郑重的看着九娘的眼睛,“我在此,再问你最后一遍,九娘,你还要保这个孩子么?” 第177章 江湖故事 李三娘没等到九娘的回答,反而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就见九娘惊讶的眼神往李三娘身后看去,李三娘转头,就见横梁下突然跳下一个身着蓝衫的男子。 没等李三娘反应过来,秋香直接一个抬步就与蓝衫男子对了上去。 然后李三娘就亲眼见识到了此时的功夫高手的一对一的战斗,二人打了几十下吧,门外就闯进来一个人,李三娘看清了,就是之前在莳花楼里赶车的车把式。 车把式的加入,蓝衫男子一对二竟然也没有处于下风,从中可以看出他是个高手了。 李三娘的手已经摸在小腿上绑着的,涂抹了见血封喉药毒药的匕首上,她觉得,要是一会儿秋香和这车把式不能敌,就只能拼命靠自己了。 突然九娘出声了:“玉郎,住手,别打了。” 这个时候,李三娘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那些穿黑色蒙面夜行衣的,想要杀了她的幕后黑手派来的杀手,这个蓝衫男子大概就是九娘之前说的那个江湖人? 也就是九娘肚子里娃娃的亲爹? 所以,这是,准备来负责了? 九娘这一声,让蓝衫男子的行动出了破绽,秋香和车把式抓住这一时机猛攻,不过蓝衫男子玉郎还是很强的,反而是拉开了距离,离着坐着的九娘和李三娘特别近。 三人虽然没再打了,但是还是在对峙着,李三娘觉得这是可以商谈的情况,还是别打了。 齐芷蝶这时开口:“好了,三位都停手吧。既然不是敌人那不妨坐下来,好好说话。” 如此,秋香和那车把式对视一眼,才收起攻击的姿势,重新站好。 不过,秋香还是盯着玉郎的,她害怕玉郎剑走偏锋,要是挟持了离得近的李三娘可怎么办? 李三娘自然也是信不过这么一个藏在房梁上,竟然让自己这个带着五感灵敏的金手指都没发现的江湖高手,会是什么君子的。 所以,李三娘起身赶紧绕到椅子后边,见那玉郎去到九娘床前了,李三娘快走两步来到秋香身后,李三娘这下才有了安全感。 齐芷蝶对着门外的小丫头吩咐了几声,不一会儿,小丫头就端来了两盘子点心和一壶热茶来。 然后,接下来小半个时辰里,李三娘就听了一个荡气回肠且充满狗血的江湖故事。 玉郎,年岁不详,看着面貌,李三娘估计他应是在三十岁出头,年龄倒是与九娘差不了多少。 就从刚才玉郎能够以一敌二不落下风来看,玉郎这武功着实可以的。 当然了,李三娘自然也看出了,在玉郎第一时间没有出杀招的时候,秋香和车把式也是没有拼尽全力的。 尽管如此,还是可以看出玉郎的武功很厉害。 通过玉郎的讲述,知道了他曾经是江湖上太初院的弟子。 太初院,第一次听说,李三娘觉得有必要回去找李大兄补补江湖知识,至少这什么门派得知道几个吧。 为啥说是曾经呢? 玉郎说他出生在一贫苦的乡村,是掌门师傅路过,觉得他筋骨奇特,是个练武奇才,才给了他父母一些银子,算是把他买了回去。 不过,按玉郎所说,他是感激掌门师傅的,毕竟那时能跟着掌门师傅吃上一口饱饭,还能学得武艺,确实是一件好事。 按他自己说的,他自小天赋卓绝,是被按着门派掌门人的标准培养的,而当了掌门就得娶现任掌门的独生女。 可待得掌门的独生女年过十八,可以嫁人的时候,独生女却是说自己只想嫁武功最高的人,要在全门派举办擂台对战,最后获胜的,武功最高的人才能娶她并继承太初院。 本来玉郎就是天赋最高的弟子,又是自小吃小灶的,他自身又刻苦努力,自是不惧擂台比武的。 可谁都没想到,原来暗地里情窦初开的掌门独生女,早就被最近几年掌门才收的小徒弟哄骗的不知东南西北了。 小徒弟为了获得名利和权力,仗着年纪小,长年累月的与掌门独生女接触,虽然比独生女小三岁,但实在太有心机,把独生女骗的一愣愣的。 小徒弟对独生女说,为了能让相爱的他俩在一起,他只能通过这种比武的方式才能有机会娶独生女,才能在一起。 可是小徒弟天分不高,又不愿吃苦,是真的打不过玉郎这个首席大师兄的。 所以,小徒弟哄骗独生女,要她在比武前一日,给门派之中小徒弟打不过的所有人都下药。 独生女自小生长在一个单纯的环境之中,阿娘早逝,自然也就没有阿娘教导,掌门平日里忙着门派事务,只会给独女提供良好的条件,没想过要教导她,至此,独生女只以为是心上情郎为了和她在一起而使的小手段罢了。 便也同意了这个方案,然后在比武前一日,独生女拿着小徒弟给的说是泻药,实际却是软筋散的药粉子给洒在了厨房里大家都要喝的汤中。 之后,小徒弟就拿着刀在门派之中开始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收割生命。 倒是玉郎和掌门功力高深,虽然也是中了软筋散,但还是能抵抗一会儿。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徒弟面对掌门歇斯底里的问话,仰天长笑,然后拿着刀尖指着掌门说:“还能为什么?为了名为了利为了权呗。老东西,你养的傻女娘,我不过对她顺从了几分,说了几句好话,就唯我是从了。” 不等掌门反驳,小徒弟就直接拿着刀捅进了掌门的心脏,独生女眼睁睁的看着掌门嘴角流血死了。 然后,她就疯了。 玉郎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成想小徒弟并没有杀他的打算,而是把门派上下死伤无数,连掌门也被杀了,掌门之女被吓疯了这些事要都按在玉郎头上。 原因么? 就是玉郎不满掌门之女娇蛮无礼,但又不想放弃做掌门,才做下此等恶事。 然后,玉郎就被羁押了起来,静等被杀。 可事后,在玉郎要被杀之前,门派之中原来受过玉郎恩惠的一个小弟子,趁夜给了玉郎一把刀,放他走了。 之后,就是复仇打脸流了,玉郎历尽千辛万苦恢复功力,收小弟,带着小弟打上山门,亲手杀死了已经坐上门派掌门之位的小徒弟。 等玉郎找到掌门之女时,她早就成了一抔黄土。 祭拜过掌门和掌门之女后,玉郎就离开了门派,开始了自己在江湖上的飘摇生活。 但是,玉郎在来到长安后,偶然见了九娘,就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但因着他身上还有太初院首席大师兄的名头在,总是要去处理各种事务,也就只能隔一段时间来看一次九娘。 没成想,等他再来的时候,莳花楼已经被不良人占下了,然后因着他身上的江湖人的气质,自然就与不良人的暗探产生了摩擦,为了不引起长安城里的巡街金吾卫的目光,玉郎就只能暂时退走。 这也是九娘自知有孕后,没有再见过玉郎的原因。 第178章 绝子汤 李三娘听完这个十分狗血的江湖故事,放下这故事中的熟悉感,对着九娘再一次提出自己的问题:“好了,这位玉郎的故事听完了,咱们来说正事吧。九娘,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这个孩子,你还要保么?” “保!” “不!” 两个完全不同的回答同时在场中被人喊出。 说是要保孩子的,自然就是那个已经陷入执念之中,不愿从中走出来看看现实的九娘。 而说不的人,竟然是玉郎。 李三娘被这场面弄的十分意外,然后就听到玉郎握着九娘的手,深情的看着她说:“九娘,我只想与你在一起,孩子什么的并不需要。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听我的,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好不好?” 李三娘就见九娘用力把自己的手从玉郎的手掌中拽出,看也不看他一眼,用渴求的眼神的看着李三娘说:“三娘子,我要保这个孩子。我不改,我就想保下这个孩子。” 李三娘是个医师,也仅仅就是个医师。 医师对于病人家属的意见自然是要听得,但最应该听的还是病人自身的需求。 肚子是九娘的,孩子是她的,命也是她自己的。 李三娘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所以她面对九娘的需求,点点头:“我了解了,我自会尽我所能保住这个孩子的。但......我之前说的,你,可都明白?若是以后后悔了,也是没办法的了。” “我知,多谢三娘子。” 李三娘哀叹一声,提着医箱去了其他屋子,打算趁着还早,给莳花楼里的其他女娘挨个看看。 秋香、车把式跟着李三娘一块儿出来了,齐芷蝶看着这情况,招呼了铃兰二人也手挽手走了,留下倚靠在床头闭着眼睛看也不看玉郎一眼的九娘和坐在床边的玉郎两人。 他俩之间的事,外人没办法也不能插手,那就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这一看,李三娘就看到了一更天,是把莳花楼里的女娘们来回都看了一遍的了。 基本上除了那几个还是处子的小丫头,莳花楼的每个女娘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些病症。 按着每人不同的症状给开了药方,李三娘正想叮嘱一番她们要如何熬煮的时候,齐芷蝶却是来到李三娘身前,提了一个请求。 “绝子汤?” “是,还望三娘子给楼子里的女娘们每人都开一副绝子汤来。” “这是怎的了?不可先生那里不是说,以后都不必女娘们卖身了么?做些陪酒的事就是了,怎的还要喝绝子汤?” 齐芷蝶给李三娘倒了一杯茶,看着李三娘用清冷的声音说:“不可先生那里自是允了我们只要收集些情报就好。可,欢场女娘,一日入了这地界,终生都是这地界的人了。有时也不得不顺从,不过还是比以前好多了,遇到那样子的客人,我们也是能拒绝的,其他的,不过就是求得一夜风流罢了。” 李三娘听着齐芷蝶的话,自然是想到了,确实如此。 “还是九娘怀孕的样子,让楼子里的女娘们都被吓着了。咱们这样儿的人儿,有那么一丝半分的运气能跟着哪个行商出去做个外室就算好的了,可真心难求,姐妹们早就看透了的,除了钱财,男人的话骗人的鬼,哪里能信?” 这话,李三娘自然是认同的。 但也不必如此绝对,好男人自然是有的,只是不是每一个女娘都能遇到好男人罢了。 再加上,齐芷蝶说的有道理,在欢场一日,便要被终身打入欢场之中了,这种经历,确实很难让她们找到真心待人的郎君。 如此,李三娘也就有了几分理解,“可那也不必就非要喝绝子汤啊。我不说,齐娘子也该知道这其中定是有对女娘身体有害的东西在的,哪里能为了这个就伤害自己呢? 齐娘子放心,待我下次来,我给大家开个小课堂,教教大家如何避孕。 这绝子汤的事儿就算了,很没得必要。 我可以给大家开个不伤身还补气血的避子汤喝喝,不过是多花些银两的事儿,齐娘子之前给的银钱就足够了,下次我再来时,带过来。” 有更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齐芷蝶就无不可了。 二更天,整理完每个女娘的病历的李三娘可算是躺下了,临睡前照例打开任务系统看了一眼,进度已经到了24\/100了,李三娘觉得自己许愿超能力的机会指日可待了。 不到五更天,秋香就轻声喊醒了李三娘,她们二人得趁着天色未明之时人少的时候,赶紧回到李家去。 虽然昨夜睡得晚了些,但李三娘觉得这身体最近已经开始像以前一样有点儿加buff了,也就是只要稍作休息,就可精力满满这点。 要知道,这种感觉李三娘也就在刚开始穿越过来的时候,是有过这种感觉得,之后就逐渐感受不到了。 并且在上次受伤之后,还深受噩梦的困扰,那时她自觉每日都没有精神,睡不好,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苦痛,还有精神心理上的一种焦虑压力,压的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但自从开始在医堂当值,开始救人之后,随着救得人数越来越多,李三娘觉得这种有加buff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所以,回到李家的李三娘没想着要去再睡个回笼觉,反而是加入了四小只围着院子跑圈,之后还用李大兄特意找来的小号的石锁来回举着练习力量。 并且,李三娘还招呼了李大郎,让他旬休之时,就来教教李三娘打拳。 帮助李大嫂把饭食煮好,陪着露珠儿用了一顿早食之后,宋大郎也赶着驴车送了宋小娘来了。 老时间,还是差一刻钟的时间李三娘就到了医药三堂的门口。 在来的路上,李三娘还是没忍住,问了秋香那玉郎的事儿不良人处打算怎么办? “先生说,若是不影响咱们自己在莳花楼的事儿,对于九娘和玉郎的事就不干涉插手了。只不过,先生貌似是与玉郎之间有交易的,那我就不知道了。” 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李三娘就坐等今日的病人上门了。 第179章 滑胎 前台来了一个戴着金簪穿着一身儿一看就不便宜的衣衫的女娘,身边还跟着一个婆子和一个小丫头。 这三人一进来,前台的小学徒就觉得这应该也是来找李三娘看诊的了吧,毕竟这七八天凡是进了医堂门的女娘,都是点名要找李三娘看的。 果然,那小丫头上前问的就是要找女医师看诊,小学徒收了挂号钱,给了小丫头木牌,往李三娘那最后的诊室一指,看着三人往那儿走了,才收回视线。 李三娘面前现下就坐着这金簪女娘了,看着面相,金簪女娘的岁数该是不算小了,李三娘收了小丫头手里的号牌,面对金簪女娘微笑道:“娘子,何处不舒坦?” “见过女医师,我姓郭,家中行五。听闻这医堂里有女医师,遂来看看。” 李三娘再次问道:“郭五娘何处不舒服?” 郭五娘却是不说话了,只伸手到李三娘面前,示意李三娘直接诊脉吧。 李三娘心里想,哟呵,有意思,这是考验她来了? 李三娘会怕? 李三娘直接三指诊脉去了,不过片刻,李三娘就明白了,郭五娘是为何而来的了。 通过郭五娘的脉象,能够很明显的辨出她是刚小产完没多久,但要是就这么简单,也不必来找李三娘来看了。 李三娘闭上眼睛,再次仔细的辨脉,并且还诊了另一只手。 这就让李三娘又发现了点儿别的东西。 这郭五娘近期绝对不是第一次小产了,李三娘估摸着该是半年内有过两次小产的,气血亏虚严重,虽然看着郭五娘的脸并不显苍白,李三娘怀疑她是擦了脂粉,才遮挡了几分。 且两次小产的时间很近,郭五娘现在还没调养好,并且郭五娘不仅仅是脾肾亏虚的问题,必定还伴随着焦虑失眠。 “郭五娘子之前定然看过其他医师,其他医师可对娘子的病症有过开方?” 郭五娘收回手腕,却是不回答李三娘的问题,反而反问道:“女医师,可看出什么来了?” 李三娘最讨厌这种有病不说,非让人来猜的病人了。 但没办法,谁让李三娘是个医师。 因此,李三娘就对这郭五娘说出了自己判断,从郭五娘脸上的神色来看,李三娘说的是没错了。 “好了,我的医术水平,想必郭五娘子是心中有数了,那娘子可以说说之前医师给娘子开的方子可是有吃?” 郭五娘子对着一旁的婆子点点头,那婆子就从袖筒里拿出几页折着的纸出来,李三娘接过展开看了看。 这四张纸,全部都是针对小产后女娘的调养补气血的,只是用了不同的药材药量来开方罢了。 而且,四张纸,不同的字迹,那就只能是不同的四个医师开的。 李三娘心里暗想着,难道是这郭五娘不信任某一个医师,所以才看多个医师,想要一一辨方?从中选一个最好的? 唉,这种云山雾绕不说实话不讲问题的病人真的是最讨厌了。 “郭五娘子,可吃过这些医师开的方子?” 李三娘见这郭五娘子还是不说话,就直言道:“郭五娘子若是只字不言,我也帮不了娘子什么,还望拿着这号牌退钱去吧。” 李三娘正要从墙上把那号牌拿下来的时候,郭五娘子可算是开口了:“哼,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我还当有什么不得了呢?原也不过如此。” 坐在后位的秋香听着郭五娘这话像是要来找茬子的,就直接起身了,李三娘对着秋香摇摇头,转过头来,她是有点儿明白这郭五娘的套路来了。 找茬是不可能找茬的了,不过就是傲娇罢了。 得,傲娇这种李三娘知道怎么对付,那就是厚脸皮,“求”着她看病就得。 真是,做个医师,什么样儿病人都能遇上。 “郭五娘子,你若是不说实情,我如何能帮娘子? 我看这四张方子,都是大同小异,但确实是与娘子小产后的病症相对应的。 若是要我开方,我也不一定比这几位医师能开出更适宜的方子来。 娘子这小半年来小产两次,更该听从医师的话,按时喝药,好好保养自身的好。” 在李三娘说出小产两次这几个字眼的时候,郭五娘的神情有了一些变化。 听李三娘说完,郭五娘扶了扶头上的金簪,才面对李三娘小声的说:“女医师倒是能耐不小,竟能看出我不是第一次小产,要知道,之前我在华寿堂看的,那医师可没诊出这个来。” 李三娘不说话,继续等着郭五娘说。 原来这郭五娘成亲七载,头三年一直未得有孕,吃了不少苦药汤子,道观寺庙都拜过,还请了神像回家供奉,终于在四年前有了第一次身孕。 可怀孕不到三个月,就直接小产了。 当时只当做是意外,待得出了月子,又养了半年,才开始积极的要孩子。 也是幸运,三年前就又有了身孕,这回郭五娘一家人都小心谨慎,生怕吓走这个孩子,仔细的养到三个多月,还是在一日早起的时候私处流血,保胎也没有保住,最后还是小产了。 自此,两次小产经历,差点儿让郭五娘去见了阎王爷,也就让郭五娘息了做母亲的心。 郭五娘的娘家是汴梁当地有名的世家,家族繁盛,郭五娘虽然不是出自嫡支,但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嫁妆不少,娘家不少族人做官,因此夫家也没敢因为郭五娘嫁入家中三年不得有孕而有小话。 尤其是其郎胥姜二郎对其十分有心,郭五娘说不再生子,并提议从姜大郎那一房过继嗣子这种事,他也认同了。 本来这事在暗地里是同姜父姜母以及姜大郎通了气,只等时机成熟,就直接过继的了。 但是这话不知如何被姜大郎的妻子知道了,那肯定是不愿意的,如此就闹开来了,此事也就不成了。 如此,过了两年,觉得自己调养的不错的郭五娘就又升起想要生子的心,也不知是求神拜佛有了功效,还是时机到了,还真让她又有了身孕。 可竟然还是如同之前两次一样,还是小产了,这回不过刚诊出有孕,就直接小产了。 时间点,也就在五个月前,心灰意冷之下,姜二郎倒是不改初心,来安慰的郭五娘,两人如胶似漆,很快郭五娘就又有了身孕,也就是两个月前。 然后,这个月,郭五娘她又小产了。 第180章 传宗接代 李三娘听了郭五娘的讲述,心中不禁感慨,这女娘的一生,何其艰难? 现代社会之中,一个女性要是无法生育,至少也是有机会找到爱她,愿意与她共同组建家庭的男子,可以丁克或是领养都能过好这一生的。 就算没有伴侣,一个人也能好好养活自己。 并且,更有只愿独身的女性,她们更加专注于自身,也能活的很好很开心。 可如今的大唐,若是一个女娘无法生育,像郭五娘这种娘家给力的,过继子嗣也是可行,但这也要看郎胥家是否能同意。 落到那贫民百姓家中,就像之前的沈秋娘,不论是谁的原因,要是生不出孩子来,就会被贬低到尘埃之中。 就像李三娘的原身,只生了露珠儿一个小女娘,就遭王家婆子的不喜。 这种时代的局限性,过了两千年也没能完全消除,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感觉。 不过,这有时候很多事就不好说了。 就像郭五娘她是自身有想要孩子的意愿,可始终不能行,并且她是怀上了孩子就滑胎,这样儿的情况更是凄惨又伤身。 倒是不如就像沈秋娘那样子,一直未得有孕的好。 “还请娘子近来,我看看。” 郭五娘也不扭捏,可能也是因着都是女娘,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三娘搓热了双手,在郭五娘的腹部进行叩诊,还看了郭五娘里裤上的分泌物。 之后,李三娘又仔细的询问了一遍郭五娘每次怀孕小产的具体月份和时间。 “因着要排除一些情况,我有些私密的问题还想要询问郭五娘子,还望娘子如实回答于我。” 郭五娘就冲刚才李三娘那又是摸又是敲,还询问的仔细非常的行为,心里就觉得这女医师倒是看着有那么几分能耐,是和其他那些只会问个大概,诊诊脉而已的男医师略有不同。 遂郭五娘点点头,又说到:“女医师尽管问就是了。” “这,姜二郎可与其他女娘有过关系?若是有的话,那女娘可有过身孕?” 要知道,这富商之家都有暖床的丫头,更别说那些世家了。 所以,听郭五娘所说,这姜家也算是家中有人为官的小官之家,并不为钱财所累,那在姜二郎与郭五娘成亲之前,姜家必定是安排了暖床的女娘的。 李三娘从刚才与郭五娘诊脉和触诊以及问诊中发现,虽然无法排除是郭五娘自身的胞宫问题或是身体激素不协调而造成她反复多次小产,但是也要考虑到姜二郎他身上可能存在的问题的。 其实,在现代,这来看生孩子的事儿,必定是要夫妻都在场,都得做检查的,最后才能如实判定到底是谁的问题,才好去解决问题。 但是,就像之前沈秋娘那事,和之前来找李三娘看诊的顺子与英娘一样,有的时候,很可能是男子的问题,反而是因着男子而让女娘遭罪的。 只不过,大环境下,倒是甚少把这类问题往男子头上套的。 郭五娘着实没想到,李三娘竟然是问的这样子的问题。 不过,她与身后的婆子对视了一眼,踌躇了一番,还是对着李三娘轻声说:“倒是有一个自小照顾他的女娘,与他在同我成婚前有......有过关系。不过,待我嫁过来,那女娘早就已经被送到庄子上,配了人了的。我倒是不知那女娘有没有过身孕。” 李三娘心里想着,这话该怎么说,才能更好地与郭五娘解释。 “郭五娘子,我这诊断与你之前看过的医师没有分别。五娘子你因着反复小产,造成脾肾两虚、气血亏损,实该先调理滋养自身。待得温补脾肾,益气养血有了成效之后,再去考虑子嗣的问题。” 李三娘说完,就提笔写了一张方子,“这药方,与之前的医师所开的大同小异,五娘子自己斟酌,吃了哪一家的,下回就到哪一家去看就是。” 郭五娘接过这药方子看了看,落款处的李明芳倒是先映入眼帘。 这时又听李三娘说:“这子嗣问题,实该郎胥和新妇都得来看才好。我未曾与姜二郎君诊脉,也不敢断定你们夫妻二人之间,到底是谁的问题更大一些。若是五娘子有心以后都在我这里就诊,还望娘子下回来看,带上姜二郎君的好。” 郭五娘、婆子和小丫头,以及秋香她们几个都有些惊讶,李三娘竟然说要让姜二郎也来看诊。 尤其是郭五娘在听了李三娘所说,面上惊愕的神情是自小所受的教养都挡不住的了,就连嘴巴都张了开来,呈现出十分十的惊讶来。 “李医师是说,我家郎胥也要来看诊?” “自然要来,这男女结合才能生育子嗣,求子的事儿本就该两人一同前来看诊的。” 郭五娘自然也听出李三娘的画外音了,也就是说这生不出孩儿的原因,很可能不仅仅是她自己的问题,姜二郎可能也是存有问题的。 但这么多年了,郭五娘、姜二郎和他们的亲人,全都没想过这会是男子的问题,全都觉得多是郭五娘自己不得行。 突然,郭五娘想起来,当年自己三年未得有孕,自家阿娘请了民间一位名声不错的医师来给她看诊,当时,这位医师就提过想要看看姜二郎。 但当时,姜二郎去了城外,郭五娘也不觉得与姜二郎有甚关系,就没成行。 这四年之后,再次听到有医师提出,要姜二郎也来一同看诊的事儿,郭五娘这才想起那医师说的话来。 “这......李医师,为何我之前看的医师们,未曾要求二郎也来?” 李三娘心里囧囧的,这要如何回答? “这子嗣的事儿,若不是夫妻二人都看过,谁也做不得准到底是谁的问题。我与五娘子说要让姜二郎君来看,也并不是就确定是姜二郎就是问题所在。 不过是这样子的问题,确实该二人一起看过才对。 至于,其他医师并未要求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医方式。 另外,五娘子当时求诊于其他医师时,可是明说了是为了求子?还是说了是要调理小产?这不一样的需求,救治的方式也是不同的。” 李三娘这找补也不知道郭五娘认不认? 最后,拿了药方子,起身行礼后郭五娘带着婆子和小丫头,在柜上抓了药后就走了。 第181章 明枪 李三娘之所以要求郭五娘最好和姜二郎一同来看诊的原因就在于,李三娘觉得郭五娘这个情况,凭借她的经验来看,至少有六成可能有问题的就是姜二郎。 当然了,李三娘也不能百分百就说郭五娘没问题。 只是,郭五娘这个状况,实在是姜二郎的精水有问题的可能性太大了。 在纸上记录好郭五娘的病历,李三娘心里想着要是有机会能找个金针高手拜师学艺就好了。 李三娘从医书上看到的,金针技法之中就有可以对不同部位针灸,从而缓解甚至是治疗疾病的例子。 李三娘就觉得这个技法有点儿像现代里的介入治疗的手法,如果有机会学习的话,那真的就是太好了。 这时唐明月来到李三娘的诊位前,“李医师不知那女娘是谁?” 李三娘一看唐明月这表情,就知道这郭五娘不单单就是姓郭的排行第五的女娘那么简单了。 “愿闻其详。” 唐明月一屁股坐在李三娘的诊位前,与李三娘神秘兮兮的说,这郭五娘是汴梁郭家分支郭三郎的嫡出幺女。 郭五娘的大兄继承郭家,二兄和三兄早就定品出仕了,庶出四兄也是官场中人。 因着是郭家唯一的女娘,还是嫡女,当年郭五娘出嫁之时,那嫁妆可是从早上明德门开了开始,一直到宵禁之时明德门关闭,才堪堪抬完的。 真可以说是皇帝嫁女也不过如此了。 李三娘这才知道这郭五娘娘家竟是如此豪富,不过看郭五娘就是来看诊,头上都戴着金簪,倒也是能看出几分来。 从唐明月这里知道了一些关于郭五娘的事儿,李三娘就觉得郭五娘下回该是不会来找自己看诊了,毕竟李三娘还是个不过有那么几分名气,现下还是个不算怎么好的名声的女医师罢了。 郭五娘要是真的还想着生育子嗣,该是能带着姜二郎寻太医署退下来的老太医吧。 如此,下半晌儿,李三娘倒是又有两个之前来找她看诊过的女娘回来复诊的。 临近下值时分,还来一个年轻妇人带着小儿郎来看的,该是在前面挂牌之时,小学徒以为这女娘是来看女医师的,就直接指了李三娘的诊位了。 其实,这妇人是来给自己的小儿郎看皮疹的,虽然这妇人在看到李三娘是个女娘时,是愣了一下,但还是对着李三娘说了病情。 当然了,李三娘对这病症自然也是能看的,开了方子,还给开了药膏,叮嘱了几句,就也看完了。 医堂里的李医师和崔医师这几日看着李三娘熟练的给女娘们看诊,心里不是一点儿没有想法的。 李三娘在一开始能够通过联盟的考核,身上的能力自然是有的,李医师和崔医师就是不相信李三娘,也是相信联盟考核的水平的。 但除了之前李三娘因着特别技法,而在长安城内有那么几分名声之外,他们二人也并不觉得李三娘一个小女娘,能够有什么厉害的。 并且,自从李三娘路遇歹人反杀了歹人,还进了京兆府的事儿传出来后,他们还觉得李三娘怕不是不能行了,这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怕不是白废了。 可不过七日,李三娘就又精神满满的来医堂当值了! 并且,竟然因着反杀这事儿,还让李三娘这女医师的名头传出去了几分,引得不少女娘妇人都来找李三娘看诊来了。 这八九日他们看着李三娘诊治的女娘病人的数目,虽然加起来都不及他们一人看诊的多,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李三娘身上还是有点儿东西的。 这不是,临近下值的时候,李三娘对着李医师、崔医师行礼时,能得崔医师一句“李三娘子,慢走”。 而李医师虽然还是端着,但也能对着李三娘的行礼给一个点头了,不会像刚开始时那样儿,连看都不看李三娘一眼了。 因着明日就是李三娘在医堂当值的旬休日,她决定明日就去祭拜郭辰老医师。 就是之前李三娘在联盟出讲之时,当时被人提起的响应联盟的任务,以古稀高龄仍然前去大疫之地救人,而不幸染了疫病逝世,后受太医署表彰的郭辰郭老医师。 这个事儿,李三娘一直记得,但后来因着事赶事儿的,一直也没找到机会前去祭拜。 李三娘就想趁着此次旬休前去祭拜一番,郭辰老医师是个值得人们铭记的人。 李三娘想着上次吃烤鹅之时,露珠儿吃的非常开心,就想着这回再去买些肉食家去。 所以,就让来接人的宋大郎转道去了行市,想要去买些肉食食材。 同一时间,西市的一处民居。 “郎君,已经安排好了人,明日就是那李三娘的旬休日了,这么长时间咱么都没有行动,他们定是会有所松懈的,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红袍郎君坐在椅凳上,漫不经心的拿起小酒杯喝了一口问:“现下,李三阿娘在何处?” “郎君,盯梢的探子来报,看样子这李三娘是想要在回家之前去一趟行市的,现下正在去行市额路上,还没出永平坊。” 红袍郎君拿起酒壶给自己又倒上了一杯,“正好,那就在临近出坊的那条人流最多的路上吧,必要将李三娘在大庭广众之下,鲜血淋淋的杀死。” “诺。” 宋大郎赶着驴车来到了出永平坊必要经过的一条大路上,周围都是想要赶在宵禁前出坊进坊的人。 李三娘坐的驴车也就在给车马行进的路上排队等着。 这路宽广,路边上不仅有商铺,还有一些挑着担子箩筐摆地摊的百姓,人声鼎沸。 虽然说不上是摩肩接踵,人流如织,但李三娘看这样子,这出坊的路上怎么也要堵上一刻钟的。 李三娘刚想问秋香可有什么想要吃的吃食,一会儿去了行市一块儿买了家去。 就看到秋香的神色有几分不对,没等李三娘问她为何如此,就见秋香直接把两边的车帘放下了,还把车窗的挡板也上上了。 然后秋香直接把车门也关了,还对在车辕上坐着的宋大郎说:“有敌人,呆会儿你就直接躲在马车下。” 李三娘看秋香如此作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就是幕后黑手要行动了呗。 李三娘蹭的就从小腿处把绑着的匕首拿了出来,对着外面的宋大郎说:“宋家大兄,这歹人你对付不得,别硬抗,听秋香的,你待会儿就直接躲到车肚子底下,保命要紧,你可还有宋小娘在家等着呢。” 然后李三娘,就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解药,给秋香一颗,自己吃了一颗,又从门缝里递给宋大郎一颗。 李三娘左手握着自己配的软筋散,右手握着匕首,心里想着,乖乖,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整出什么花活来。 第182章 暗箭 原来秋香在和李三娘坐上宋大郎赶的驴车之前,她就在医堂门口发现了不良人的自己人,通过伪装成小摊贩的自己人打的手势,秋香就明白这是有异常。 而在宋大郎赶着车往进出坊门的那条路走的时候,秋香通过车窗看到了不止一个不良人伪装成的路人。 要知道,从秋香来到李三娘身边的那天起,不可先生可是在李三娘身边下了血本了。 李三娘的安全级别差不多要和不可先生齐平了。 在李家时明面上有秋香,暗地里房顶上还有两个高手。 李三娘出门的话,除了明面上的秋香,不可先生还安排了三人伪装成路人跟随在李三娘身边。 比如,近几日医堂门口那个摆小摊卖菜蔬的男子,他就是不良人里的高手,他那菜板子下面就是宽刃长刀。 而今天,秋香在出坊门的路上,看到的可不止三个自己人了,她根据内部手势发现的就不下五人,那隐在暗处没让她发现的肯定还有至少三人。 所以,秋香判定这一定是有不良人的探子传回的消息,那幕后黑手要动手了,所以才安排了这些人来保护李三娘。 真是丧心病狂! 要知道此处可是人流量最多的路,这个时间节点也是出坊进坊的人数最多的时候。并且,这周围多是平民百姓,都是些无辜的路人。 这幕后黑手要在此处大打出手,大庭广众之下想要杀了李三娘,那必定是要引起恐慌,绝对会误伤路人的。 这不是丧心病狂是什么? 或者说,幕后黑手就是故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伤害无辜路人,再一举杀了李三娘来立威的。 这一点,李三娘自然也想到了,她看看左手的软筋散,不知道呆会儿要是打了起来,该不该迎风泼洒。 虽然这药只是暂时让人丧失行动力,不算是有毒的东西,可是若是泼洒之时让周围的路人误吸了,中了招,岂不是一会儿乱了起来,就无法逃生了? 这如何是好? 李三娘想了想,还是把这软筋散放回荷包内,她想着要是一会儿打了起来,她自己藏身在这包了铁皮的车厢内,应也是无事的。 也就不要从车窗处在上风口泼洒软筋散了吧,否则误伤无辜百姓可真的就是她的罪过了。 若是一会儿战况激烈,周围百姓也都逃生去了,那时,再把这软筋散拿出来,应也是可以的。 不过,李三娘现下正在踌躇,这要不要对外喊一嗓子,让周围无辜的路人赶紧逃命去啊? 就冲前两次这幕后黑手的狠劲儿,李三娘觉得这回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的杀手只会是手段更狠的人。 可李三娘又怕她乱喊的话,会不会让杀手提早行动,更有可能误伤路人了呢? 没等李三娘心中拿不定注意,想要问问秋香怎么办的时候,李三娘耳朵尖就听到了巡街捕快在路边高声呼喊调整人流方向的声音。 并且,除了巡街捕快,李三娘听着那盔甲碰撞的声音,这是金吾卫! 长安城内,只有金吾卫是披甲执锐的,只有他们是身上穿着盔甲的,京兆府的巡街捕快不过是有一柄宽刃长刀罢了。 原来,红袍郎君这幕后黑手策划的这次大庭广众之下要杀害李三娘的事儿,早就已经被不良人的不可先生和近卫指挥使薛耀他们二人知晓了。 之前不良人在西市的那处民居虽然没抓到大鱼,但也是从小鱼嘴里审问出来点儿东西的,并且不可先生在不良人内部清理奸细的时候,也得到不少消息。 因着兵符丢失案和突厥叛乱案而有所接触的不可先生和薛耀也就情报共享了,二人联合策划了对于李三娘的保护计划。 在他们探知到今日幕后黑手就要动手的消息后,不可先生就派出了不少高手伪装成路人跟在李三娘身边,薛耀除了让自己人在周围安排了人,也提前通知了金吾卫,在永平坊各个出口处守住,待会儿要来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金吾卫都通知了,自然不能落下京兆府。 所以,此时为了不误伤无辜百姓,巡街捕快和金吾卫就出面了,他们站在大路中间,在坊门处,以及这条通往坊门的路头,来回疏散人群,让行人早点儿离开。 虽然金吾卫和巡街捕快一块儿出现有些奇怪,但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很久之前,因为赶着要在宵禁前出坊进坊,曾经在其他坊发生过丢孩子、踩踏的事故来,自此以后,长安城内各个坊的捕快和金吾卫都有疏散拥堵人群的责任在身。 因此,此时人群中的人见到金吾卫和捕快在四周疏散人群这事儿,到也没觉得奇怪。 而红袍郎君的那一队十人的杀手,在看到金吾卫出现的时候,其中头目有过意外和踌躇,想过难道是他们的计划被知晓了? 头目都在想着要不要取消此次行动的时候,就见李三娘坐在驴车内,还是同刚才一样带着笑意看着路边的行人,又见金吾卫只是在疏散人群快些离开,就觉得是他自己想多了,这金吾卫该只是怕发生拥堵踩踏事故担责任,才来此处疏散的。 李三娘是在听到车厢外有捕快和金吾卫的声音时,就直接把刚才秋香上上的挡板打开了,还拉开了窗帘,继续装作没发现的样子,看着车窗外的行人。 李三娘知道,只有她如此作为,才能让外面的杀手不发现异样,给金吾卫他们争取时间,快一点儿把路人疏散。 当然了,李三娘还是怕死的,所以,她脸虽然是看向窗外的,但右手的匕首还是一直握着的,身子离着车窗也是有些距离。 一刻钟后,李三娘的驴车开始往前行进了,透过车窗,能看出这条主路上的人流明显少了许多,看来金吾卫和捕快的疏散还是卓有成效的。 不过,那些在路边摆摊的人还是没有减少。 当驴车离坊门还有不到百步的距离时,路边那本是在张罗着卖发绳木梳摊子的女娘,把摊子一掀,从腰间抽出一长鞭,冲着李三娘的驴车就甩了过去。 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宋大郎看着朝着自己而来的鞭子,直接跳下马车,躲了这一鞭子,从车辕下抽出一根长木棒出来,与已经来到近前的长鞭女娘对打起来。 同一时间,秋香上前把车窗的挡板上了上去,正要去关另一扇车窗时,一根箭羽直接通过狭小的车窗外射了进来。 箭支插在了李三娘耳边,离着李三娘的耳朵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 “三娘蹲下。” 第183章 混战 李三娘还没从刚才那擦着她的耳边而过,差一丁点儿就要给她毁容并能要了她的命的暗箭上回过神,就被秋香一把从座位上拉下来,跪倒在车窗下。 李三娘可以非常肯定的确定,刚才射向她的暗箭与之前在京兆府暗杀她的弓箭手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在京兆府那次,她在箭支射来的路上就有感觉,是在箭支射向她的前一刻躲了过去。 可刚刚那支差一点儿就让她要去见阎王爷的暗箭,是直到箭支插在车厢壁上时,晃动的箭尾才让她知道有暗箭的,这一箭她连感觉都不能更别说躲避了。 高手,比上次还要更厉害的高手。 “这车厢整个儿都是包了铁皮的,车窗下这一圈儿更是包了两层。你低头躲在此处,应是无恙。” 秋香的话,让李三娘从刚才的愣怔中反应过来。 李三娘抱膝低头,双手紧握住匕首,仔细的倾听车厢外的声音,想要知道外头现下到底如何了。 宋大郎拿着长木棒如何能敌本就是精英的女杀手,他与女杀手对了几下,就被女杀手的长鞭把木棒勾走,一脚揣向路边。 女杀手的暴起,也是此次行动的开始。 早就埋伏好的杀手们纷纷从隐蔽处拿出刀剑,奔向李三娘所在的驴车。 周围的路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遇上事儿了,现场乱糟糟的,路人各自奔向自己觉得安全的方向,都在避开李三娘所在的车厢。 还好,捕快和金吾卫们大声的呼喊,让一群乌合之众有了逃命的方向,这可比刚才疏散人群时的速度快了好几倍。 不过十几息的时间,整条路上,只剩下李三娘乘坐的驴车在了。 刚才在其他杀手拿着剑出来的时候,本就隐在人群里的不良人也直接拿着武器出来,与这七八个人打在了一处。 不愧都是高手,两个阵营十几个人打的难分难舍。 不过,金吾卫和捕快们的加入,让不良人的压力骤减,已经能分出两人来到车厢外保护了。 此时,双手抓着峨眉刺的秋香蹲身挡在李三娘的身前,李三娘对天发誓,她真的没发现秋香是什么时候拿出这两根峨眉刺的,就那么眨眼的功夫,秋香就已经两手各有一根峨眉刺了。 突然,“砰”的一声,是一支透过车门缝隙的箭与秋香横档在身前的峨眉刺撞击发出的声音。 李三娘看到这一幕,觉得实属夸张了。 这是人干事? 敌方弓箭手这是知道这车厢四周都包有铁皮,一般箭支很难穿透,所以取巧,从两扇车门之间的缝隙突破。 但估计敌方没想到内里还有秋香这个高手在,计划还是落空。 李三娘听着外面刀剑相撞的声音,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以及金吾卫出声列阵的声音,鼻尖现下也能闻到一丝丝血腥气。 虽然李三娘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心里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心里又觉得靴子落地,该来的总算来了。 外面的女杀手干倒了对手,一脚揣向车门,听到车门被踹声音的李三娘被吓了一激灵。 又是几脚踹门,秋香看着这门快要被踹烂的时候,在下一脚来临之际,一脚对了上去,“啪”的一声,随着女杀手与秋香两脚对上,车门也轰然碎裂。 秋香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呆在这里,不要出来。” 李三娘老实的听话,还往里躲了躲,透过已经被毁坏的车门,就看着拿着峨眉刺的秋香与使用长鞭的女杀手就在车辕旁一决死站。 “啊——呃——啊——呃”的是驴叫声,李三娘本来还觉的这头驴在如此混战大乱斗的环境下还能好好站着不动,可真的是一头有见识的好驴啊。 刚听这驴叫了几声,就见一杀手直接踩着驴头就跳上了车辕,李三娘右手紧握着匕首,左手手心里抓着软筋散,想着要是这人进的门来,就先泼他一脸软筋散,再直接对着心脏来上那么一刀。 不过,没等这杀手进来,当他刚在车辕上站稳,外头还在与长鞭女杀手打的难解难分的秋香一声“三娘”,就见一把宽刃长刀从一旁对着杀手砍了过去。 是近卫指挥使薛耀! 薛耀本来是隐在一旁店家的二楼上的,正在四处观察那暗箭伤人的弓箭手在何处,想着有不良人和金吾卫以及捕快与杀手们对打,应该也是用不上近卫的人。 薛耀就想隐在暗处,好在这混战之中找到幕后黑手的所在。 薛耀相信,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必定现下就在这附近的某一处看着呢! 不过,薛耀的猜测还真的没错,红袍郎君现下就在离此处不过三百步的一家商铺的二楼站着看呢。 当红袍郎君看到那已经站到车辕的杀手被薛耀一刀拦了下来的时候,还叹了口气对身后的下属说:“可惜了的,要是没这薛耀,该是立刻就能杀了李三娘的。” 下属却是躬身低头道:“郎君,怕不是薛耀就等着找咱们呢,要不郎君先走?” 红袍郎君撩起衣袍坐下,看着远方的混战,漫不经心的说:“无妨,他要找也是找弓箭手,这处还是安全的。我想亲眼看着李三娘死。” 李三娘自然也看到了那一刀,这薛耀的出现,是她没想到的,李三娘从没想过自己的命这么重要,竟然连近卫指挥使都来了。 虽然有了薛耀和他的几位下属的加入,但是红袍郎君这回派出的杀手还就真的不一般,在不良人他们几方加起来能有杀手们两倍人手的情况下,仍然打的不相上下,可想而知这拨人的武功是多么厉害了。 秋香看薛耀站在车门处挡着,确定躲在里面的李三娘暂时是安全的之后,才全力以赴的与女杀手打斗起来。 女杀手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大队的金吾卫就要来了,那时候杀手们别说想要杀李三娘,怕不是自身都难出逃。 第184章 鱼饵?(感谢寻书的鱼的月票~) 秋香不愧是不可先生说的可以以一当十的好手,在确定有人可以保护李三娘后,她也就放开了手脚与女杀手拼杀了起来。 女杀手估计是心里着急这么久了也没真的碰到过李三娘一根汗毛,就有些急躁了,秋香抓住这一瞬,峨眉刺一个抬手就冲着女杀手的心口去。 “噗嗤”一声,是峨眉刺插入血肉中的声音,并且秋香还够狠的,直接一个扭转,让峨眉刺的尖尖在女杀手的心脏处绞了半圈,把心脏搞得稀碎。 女杀手没来得及出声就瞪着眼睛倒下了。 当女杀手死不瞑目的倒下去后,周围还在打斗着的杀手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突然就爆发了比刚才更加猛烈地进攻。 不过十几息,己方这边就也有人倒下来了。 秋香还想往车厢靠近的时候,一旁的两个杀手就靠近过来,与秋香缠斗起来。 李三娘透过破碎的车门看到外面的场景,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杀手,为什么在女杀手死后就跟疯了一样,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了,宁愿拼着受伤也要打倒面前的人。 但李三娘着实明白作为一个脆皮目标,最该做的就是听话,就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固定的圈圈里,别头脑发热出去给己方添麻烦。 之前李三娘可能还想过撒软筋散什么的,但那现在还插在车壁的箭支告诉李三娘,这有远攻的,那她自己的还是别去添乱的好了,至少现在这种情况是不适宜用软筋散的。 李三娘看着自己右手握着的匕首上的五彩斑斓的黑的刀身,这是浸过见血封喉的毒药后才能在光线下呈现出这种样子。 “看来,要是到最后,只能靠这匕首了。”李三娘心里想着。 随着爆发的杀手们,还能战斗的己方人数越来越少,就连薛耀都只能下了车辕与杀手们打斗起来。 虽然李三娘此时并不想圣母,但看着地上倒下的人,李三娘理智上明白错不在她,错的是想要拿她立威的,那个想要破坏这繁华盛景的幕后黑手。 可是,李三娘还是想到了,若不是保护她,这些人也不必受伤甚至是死了。 又过去了几十息,李三娘想着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金吾卫还不来? 李三娘小心的挪到车门处,看到外面己方只剩下秋香、薛耀和一个穿着盔甲的金吾卫是站着的了,而对方却是四个人。 错了,是五个人! 突然,一瘦高的男子窜上车辕,一刀就要砍向李三娘的脖颈儿。 说时迟那时快,李三娘脑子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就跳下了车,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刀。 好险! 就是李三娘滚的地方离秋香有点儿远,李三娘蹲在地上没有起身,想要找个掩体躲起来,她实在害怕那不知道在哪儿的弓箭手会抽冷子给她一箭。 这个弓箭手太过厉害,李三娘觉得自己灵敏的五感不管用了,真的躲不过去。 可不等李三娘找到合适的掩体,那瘦高的杀手就已经拿着长刀凑近了。 李三娘此时觉得她拿着还没有她自己小臂长的匕首,面对对面那差不对三尺长的长刀真的是十分搞笑,要不是场合不对,要不是弱小的就是李三娘她自己,她真的要要笑出了声。 麻溜儿站起身想着怎么也得拼一把的李三娘,还没等她动手,瘦高个儿长刀轻轻一挥,李三娘就感觉到右手腕被震得生疼,然后那李大兄特意送给她防身,还浸了毒药的匕首就脱手飞了出去。 一息的功夫,李三娘身后就站着那瘦高个儿,然后脖颈儿上也有一把长刀压着了。 李三娘被瘦高个儿劫持了! “都别动,再动我砍了这娘们。” “啊,”这是长刀刀刃割破了李三娘脖颈处的肌肤,一个小小的伤口让李三娘发出了这声疼痛。 “三娘子!” 秋香就要摆脱身边缠斗于她的杀手,往李三娘那边去。 “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 秋香停住了脚步,其余人也暂停了打斗,剩余的四个杀手也都往瘦高个儿那里靠拢。 薛耀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再过一刻钟,之前已经传信到宫里,让京郊大营的兵士们围住长安城的各处城门的金吾卫,现下应该也快到永平坊了。 他们要把这藏在长安城里的老鼠一网打尽! 李三娘其实是做了薛耀的诱饵了。 就不知道,不良人那里的不可先生是不是也知道,薛耀这拿李三娘做诱饵的事儿了。 不过,现下,薛耀看着李三娘脖颈儿处留下的鲜血,不得不开口说:“只要你们放了李三娘,我保你们安然无恙。” “呵,薛指挥使说的话,我们能信么?” 李三娘虽然脖子上被人架上了刀,那利刃割出的伤口也确实挺疼的,但是李三娘的双手是没有被捆缚住的。 只要没到最后一刻,李三娘可不会放弃。 “我薛耀说出去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我说能保你们安然无恙,能让你们活着,那我必定就能让你们安然无恙的活着!” 薛耀的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毕竟武帝之下第一人,掌管一支对满朝文武百官都有监察职权的近卫军,还真的是权力不小的一个人。 这瘦高个儿一开始来参加这个任务,只以为是所在的组织对于大唐的立威,才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杀一个女娘。 因着门内对于这次行动有足够的赏银和宝物,所以瘦高个儿才会主动应承,来参加此次的行动。 但瘦高个儿又与之前被秋香杀掉的女杀手略有不同之处,瘦高个儿不是门内从小培养的杀手,而是因着武艺高超被赏金吸引后来主动加入其中的。 所以说,瘦高个儿对于门内的忠诚并没有那些从小被洗脑的杀手多,甚至可以说瘦高个儿心中根本就没有忠诚这两个字。 当瘦高个儿在跟着李三娘的驴车来到出坊的大路上时,他感觉到了一股不对,但看着周围人群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可后来金吾卫和巡街捕快来疏散人群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次的行动必然是暴露了的。 那时,他就已经有心退出了。 可是,也正是这个时候,女杀手动手了。那就无法撤退,只能一干到底了。 但后来薛耀的出现,让他明白今儿能活的可能性就在那车厢里的女娘身上了。 所以,他才打到车厢,费了点儿力气抓了李三娘为人质,想要换个机会逃出生天。 第185章 英雄救美?(感谢寻书的鱼的月票~) 虽然薛耀确实是利用了李三娘作为诱饵来引诱幕后黑手,好来一网打尽这帮意图在大唐这繁荣盛景之下作恶的叛乱者。 但是,薛耀可没真的想让李三娘去死,毕竟李三娘着实没错,就是运气不好,被当成幕后黑手想要立威的目标罢了。 且李三娘还是上了异人录的人,在武帝跟前也是有过名姓的。 再加上,就薛耀调查的来看,李三娘还真的是个只想做些实事的女医师,若是就这么一命呜呼了,真的可以说是大唐的损失。 所以,薛耀是真的想抓住这帮子作恶多端的杀手,好来探究幕后黑手,也是真的想要李三娘活着的。 当然了,这并不耽误薛耀拿李三娘做饵,让李三娘陷入这种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的境地。 另外,薛耀说的让这些杀手安然无恙的活着,可不是指要放他们出逃,而是要把他们关押在牢狱之中,只要他们配合吐露背后之人,自然是可以安然无恙的活着的。 当然了,就这么一句话,自然是不可能让瘦高个儿和他身边还活着的那四个杀手就相信的。 李三娘也一直在寻找自救的时机。 李三娘离得这几名杀手那么近,她发现这几人也不是铁桶一块。 貌似是分成两派的,瘦高个儿和另外一个也比较瘦的杀手是倾向于拿李三娘为人质,与薛耀交换条件,好得到出逃机会。 可另外三人那意思却是要先杀了李三娘来完成门内的任务。 李三娘听到那较瘦的杀手说:“杀了她,那咱们可就真的难逃一死了。要我给你们赔命,做梦!” 李三娘心中欣喜,只要有矛盾,那她就有机会逃生! 李三娘就听那三人之中的一人压低了嗓音说:“门主让我们杀了她,我们就该执行任务杀了她!若是能侥幸逃出那更好,若是不能,那就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李三娘想要抓住他们争吵的机会脱身,可瘦高个儿的长刀刀刃就抵在李三娘的脖颈儿上,别说脱身离开了,就是稍稍动一下都能要了她的命。 所以,李三娘趁着瘦高个儿的心神在与那三人争吵之时,低头使劲儿咬了瘦高个儿的手,抓着瘦高个儿本能疼痛动了一下手的那一个空档,李三娘略微侧身转头,拼着被刀刃划伤脸颊,蹲身摆脱了瘦高个儿的挟持。 突然,没等李三娘逃离这几人身边,李三娘就感觉到了从尾巴骨儿冒出来的毛骨悚然的恐惧,是弓箭手! “嗖”的一声从远方破空而来的箭矢冲着瘦高个儿的眉心射去。 “啊!” 只发出了一声的瘦高个儿就这么眉心插着一支箭,倒地,死了。 那支箭破空而来的时候,薛耀他们三人也行动起来。 四对三,两方又打了起来。 这回较瘦的杀手不敢想着出逃了,刚刚那一箭就是门内的弓箭手,对于瘦高个儿不杀李三娘,反而是想着挟持她出逃的惩罚。 不,不是惩罚,是处决! 李三娘此时已经跑到了车厢底部藏着了,会武的高手们的战斗可不是她能插手的。 李三娘在躲藏时不小心碰了一下脖颈上被刀刃划破的伤口,真是锥心的疼。 蹲在车底,李三娘看到了路边那儿躺着的宋大郎,李三娘看到宋大郎头下渗出不少血来,地面都被洇湿了。 思考了一息,李三娘还是快速爬上了马车,打开自己的医箱,拿了一卷布巾子。 看了一眼一旁还在打生打死的七人,李三娘就快速跑到路边,摸了宋大郎的脉搏和鼻息,很好,还活着。 赶快检查了一番,除了胸口和臂膀上的鞭伤,就只有头上这处伤口应该是被女杀手一脚踢开,不小心撞在石头上冲击造成的,现下宋大郎是昏迷着的。 李三娘轻轻抚摸宋大郎的脖子,感觉并没有异常后,才敢移动他的头颅。 李三娘仔细的抚掉宋大郎头上的脏物,条件简略,也就别挑拣了,李三娘展开布巾子,折成三角,包裹在宋大郎头上的伤处,紧紧的缠绕后系了个结。 宋大郎的体格子对于李三娘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包扎好,李三娘也没有移动他,就走向了一旁倒地的金吾卫。 现场急救的话,只能在短时间内对着会危害生命的伤进行急救,至于暂时不致命的,还是待得过后再说吧。 所以,李三娘就没有管宋大郎胸前和胳膊上的鞭伤。 李三娘又快速了检查了一番地上这个金吾卫,发现这个人是腰部被砍了两刀,人倒是没昏迷,还是有意识的,但是已经开始迷糊了,再不救他,失血过多就该休克了。 李三娘快速返回车厢,拿着自己的医箱就往金吾卫这处跑,中间还瞄了一眼仍旧在打生打死的七人。 救人要紧,李三娘此时也顾不得那藏在暗处的弓箭手了。 费了点儿时间,李三娘才把这金吾卫的盔甲给解了下来,用剪刀把他内里的衣裳都剪开,李三娘就看到那两道挺长的得有近一尺长的刀伤了。 “这位兵士,有点儿疼,你忍忍。” 李三娘用最后剩的那一点儿酒精在刀口上抹了抹,全做消毒了,拿起弯针穿上羊肠线,就直接在这人身上缝合起来了。 这针扎穿肉而过的滋味儿,肯定是不好受的,但那比死亡可好太多了。 躺在地上,因为失血过多迷迷糊糊的金吾卫是这么想着的。 一边缝合,李三娘感觉到了地面震动,也隐约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匹的嘶鸣声,缝合到一半,李三娘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坊门正在打开,远处应是有不少骑着马的兵士往这里赶来。 李三娘心下感叹,妈呀,可算是来了,这救兵可算是来了。 虽然心里放松不少,但李三娘手上的动作不减,一道缝合完,看那羊肠线不剩多少了,就先紧着刀口深的地方缝合。 听着离得越来越近的马蹄蹬地的动静,还在打生打死的七人中那四个杀手都心生慌乱,薛耀三人抓住这个时机,趁机解决了两人。 秋香就退了出来,往李三娘这边来,她可没忘记还有一个技艺高超的弓箭手在暗处。 本就心生放松,觉得肯定会得救,不会被人杀死的李三娘,就多放了些心神在手头这个伤者身上,忽略了自己的对周遭状况的五感。 “三娘,小心!” 秋香的话音刚落下,一道又是破空而来的箭支就冲着李三娘的后心处射来。 “三娘子!” “砰!砰!” 第一声是秋香甩手丢出的峨眉刺打到了箭尾,让箭支的方向偏离了几分。 第二声是打头救援而来的徐敬真从马上扔出的龟甲壳,再次打歪了那支射向李三娘后心处的暗箭,被两次打歪的箭支靠着残存的力量,此刻硬挺的插在李三娘身前五步远处。 第186章 美救英雄!(感谢悦悦dmm的打赏~) 看到至少有百人的金吾卫的队伍到来,还在与薛耀对打的那个杀手,直接拿起刀,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的对着自己割了喉,竟是自尽了。 薛耀的反应也快,立马上手打掉了仅剩下的那人的长刀,又卸了他的下巴和胳膊,想要留着个活口,留待以后好审问出一些消息。 不过,其实,这个仅剩下的杀手,就是刚刚那已经被门内弓箭手处决的瘦高个儿一起,想要挟持了李三娘为人质,来换得出逃机会的长得较瘦的那个杀手。 他本就不想为了门内的任务而死,之前其实也没用尽全力与薛耀他们对打,还是后来仅剩两人时,才用了全力,得以拖住了薛耀与那金吾卫。 现在被薛耀卸了下巴和胳膊,也是他自己没有尽全力反抗的缘故。 薛耀对着后面赶来的金吾卫指了两个方向,让他们分出两个伙赶紧去这两个方向,把五百步以内的二层屋子都去查看一下,若是手脚快,说不得还能有机会抓到那个箭法了得的弓箭手。 薛耀自己却是带着赶来的几个近卫军,一起去他们之前就觉得很可能是幕后黑手所在的几处地方搜查去了。 剩下的几伙金吾卫,留下一伙在现场抓人、维持秩序和救治伤者,其余几伙按着之前说好的分散开来去围住四处坊门,并在坊内搜查余孽。 李三娘看了一眼身前的箭支,对着徐敬真点点头,就继续跪在地上为这个腹部受了刀伤的金吾卫缝合了。 徐敬真也没上前来详说,确认李三娘无事后,他只是捡起地上那已经碎裂成几块的龟壳儿收入怀中,跟着一队金吾卫往坊内稽查去了。 李三娘虽然对于徐敬真的出现很是吃惊,但现在这种情形真的不是个问问题的好时机。 一边给手头这点儿活儿收尾,撒上金创药,李三娘一边对已经来到她身边的秋香说:“秋香,你快去医堂,找高医师要些羊肠线和金创药粉来,若是他们那里有干净的布巾子也多拿些来。” 说完这些,手头这个人的伤口也缝合完了,对刚才来了就站在自己身前看的的兵士说:“这人要小心移动,别扯到伤口。” 穿着盔甲拿着长枪的金吾卫,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在人身上缝针的,而且还是个女娘。 面对李三娘的交代,刚才还看着李三娘面不改色,认真给地上这个腹中刀伤的金吾卫缝针的兵士,不由自主回了一声“是。” 急救永远都是在与阎王爷抢人,时间就是一切! 李三娘起身看着留下的那伙金吾卫,在忙着把所有伤者抬到路边一家铺子前的空地上,就背着医箱往那处伤患被聚集到一块儿的地方去,回身看了一眼秋香还是继续跟着她,就转头说:“怎的还不去?” “我的任务是保护娘子。” 李三娘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说:“现下哪里用你保护我?这满场都是金吾卫,那些歹人估计早就去逃命了,没人能伤害我的。你快去,人命关天。” 秋香看着李三娘往那一堆金吾卫处去了,迟疑了一息后,还是转头往医药三堂的方向跑去。 到了这处,这地上一共躺了得有近二十个人,有穿着盔甲的金吾卫,也有伪装成百姓的不良人和近卫,还有被误伤的无辜的真百姓。 而离这儿不远的那地儿是堆得七八具尸身,应该都是敌方的杀手。 “我是医药三堂的李三娘,我会救治,赶紧的,把兵士的盔甲卸了,给我看看。” 留下的是其中一个金吾卫的队正,他停止和下属的交代,看着挽起衣袖,脸上和脖子上有明显伤痕,双手满是血迹的李三娘没有应答。 李三娘着急了,这救命呢,怎的不说话? 不管了,李三娘放下医箱,就从离她最近的那个兵士检查起来。 好,这个只是昏迷了,没有外伤; 这个锁骨中了一刀,后背一道深可见骨的伤,重伤; 那个大腿上被砍了一刀,糟糕,还在流血。 李三娘停在这个一看就是不良人的人伪装的路人边上,直接上手抽了这人的腰带,在其还在渗血的大腿中上段紧紧用腰带充当止血带绕了几圈扎了起来。 “这个,三刻钟后叫我。” 站在一旁等着搬运死尸的兵士被李三娘这么交代了一句,不知如何作答,转头看向自己的队正。 队正自然看出李三娘这是在救人,接受到兵士问询的眼神,他点点头,默认了就按李三娘说的做。 李三娘快速的走了一圈,十八个人,有两个受了轻伤的无辜百姓。 剩下的人里,有三个已经不幸身亡了。 除了她刚才急救的那两个,还有五个伤重的,其余的都是暂时不致命的伤。 五个伤重的人里,除了刚刚李三娘看到的那个后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的人之外,还有一个最严重的人,是金吾卫的兵士,被人一刀划破肚子,肠子都出来了,人却还是有意识的。 李三娘看着这盔甲明明很坚硬,应该可以抵挡刀剑的,可这人的盔甲是从腰腹部那处刀伤断裂开了的。 不知这伤人的杀手是哪个,那刀应不是一般的利器。 这人原本都已经被放到那三个已经没了呼吸的死人堆里去了,还是李三娘发现他眼皮还在动,才扒拉了出来。 李三娘跪在这人身旁看着这个情况,肠子已经破了,里面的消化液都流了出来,怪不得这人被丢在了死人堆里。 “三娘子!” 李三娘转头看到了气喘吁吁的,也背着药箱的唐明月,身边还跟着一个同样背着医箱气喘吁吁的小学徒,往后再看去,离得远些的地方还能看到几个人影。 那应该是是跑的慢的李医师、崔医师和高医师了吧。 “那边一个背后深可见骨刀伤的、一个小腿断了的,劳烦唐医师去处理。给我留下些金创药和羊肠线。我医箱里的备用器械先给唐医师用。” 说完这些,李三娘从医箱拿了一套自己备用的缝针器械给唐明月递过去。 唐明月愣怔了一下,被李三娘递到眼前的器械包碰到,才回过神来。 小学徒倒是比唐明月更利索一些,从医箱中拿出一包羊肠线和两小瓶金创药出来。 得了想要的东西,看了一眼,这估计是医堂里压箱底的羊肠线了。 李三娘也不搭理唐明月了,她从医箱之中拿出一张大的布巾子,抬头对一直跟着她的兵士说:“我要烈酒,还要沸水,要最好的细盐,要煮沸后晾凉的水。” 见这兵士不动不回答,李三娘又重复了一遍,她看了地上这人一眼后又看着兵士说:“他能不能活,就看你什么时候能把东西弄来了。” 突然从头顶传来一声:“我家有烈酒!” 李三娘抬头看是一蓄须的老者在二楼从窗户探出头来说话,李三娘此时才发现原来金吾卫把伤者们都摆在了一家酒铺子门前。 第187章 急救(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李三娘把这张大的布巾子展开,把这人流出来的肠子都用布巾子包起来,看这兵士还在自己面前站着,不免有几分生气:“还站着作甚?没听掌柜的说他家有烈酒?” 在来回巡视处理问题的队正这时走了过来,正好听到李三娘对这兵士不耐烦,队正自然看到了李三娘把这个地上的人从死尸堆里扒出来,不过队正觉得有时间救这必死之人,还不如去救那几个还有力气喘气的呢。 队正看着李三娘把这兵士的肠子都好好包了起来,看那样子,好像是有法子救人一样。 “听这位女医师的,你去吧。” 如此,这兵士才一脚踏进了酒铺子。 李三娘看有人去弄她需要的东西之后,就把注意力放回这断肠的人身上了。 若是在现代,自然是赶紧拉入手术室,清创,该截断的截断,能缝合的缝合,再仔细的塞回腹腔,一层层缝合,再留个引流管,上抗生素,补充血容量。 年轻的身强力壮的,icu住两晚上,就能转入普通病房了,再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只要不继发感染,就能好好站着自己走出医院了。 可这里不是现代,这里没有无菌手术室,这里没有抗生素,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里只有一个主攻妇产科的女医师。 但就算如此,李三娘看着这人努力睁开的眼睛里那滔天的求生欲,她觉得,还是能拼一把的。 一个医师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病人! 包好露出的肠子,用小方巾折成一个圈抵在伤口处,撑出一点儿空间来,防止流出的肠子被挤压坏死,李三娘又拿了医箱里最后一块布巾子覆盖在此人的腹部按压着,期望能减少些感染的机会。 李三娘看到队正过来了,就让他找两个兵士,拆个门板把地上这个人抬到酒铺子里去。 在这期间,李三娘上手拍了拍这人的脸,看他半死不活的努力睁开眼睛,李三娘就凑到他耳边,大声的说:“你可在我把你的肠子送回肚子之前,好好活着!我不放弃你,你也不能放弃自己!” 这时候,腿脚慢了几分的李医师、崔医师和高医师也跑了过来。 李三娘没时间和他们客套了,直接让他们去找唐明月,那里还有三个伤重的没人处理呢,正好,他们三个人一人一个。 “女医师,这沸水都熬煮好了。我这儿有烧刀子,可行?” 李三娘指挥着那两个兵士小心的把断肠的人移动到门板上,当然了,这门板也是顺势拆的酒铺子的。 李三娘看这酒铺子内里的光照并不怎么好,就让兵士把另外一扇门也拆了,把断肠人连同门板一起抬到了酒铺内里的桌子上。 “掌柜的,可有细盐?那沸水可晾凉了?” “女医师,这街面头上老李头家就是卖盐的,那里必能有上好的细盐。” 李三娘转身拽下身上的荷包递给秋香,让她赶紧的去买。 等秋香把细盐带回来的时候,李三娘已经用热水擦洗了手脸,清洗了血迹,还换了一套衣衫。 衣衫是对面成衣铺子的女掌柜,在自家铺子二楼看到她在救人,街面上也没有歹人了,才敢派了小伙计来问话,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李三娘就叫住小伙计要了一身儿干净的衣裳。 现在,上衣都被剪开,光着上身儿的断肠人就躺在那里,李三娘一边穿戴医箱里那一套手术衣,一边心里想着,一会儿要怎么救这人。 早前,李三娘那没什么存在感的系统,在她完成任务二时给她的奖励是一次无菌室的使用机会。 李三娘一直没有机会用这个奖励,现在李三娘觉得是该用这个奖励的时机了。 可是,李三娘不确定应不应该用。 李三娘不知道要是用了,会不会真的出现在手术室中,那样子李三娘就算救回了这个人,也肯定要被当做怪物的。 若只是有手术室的使用效用,比如无菌的环境,那就还好。 至少不会被当做怪物抓起来拷问或者架上柴火烧死。 李三娘在等沸水晾凉,一会儿好自己加上细盐,大略调个生理盐水,好给断肠人清洗肠子和腹腔。 李三娘趁着这个时间,还在想该怎么办,用不用这个奖励? 此时,就只有李三娘和断肠人在酒铺子里,其他人都被李三娘赶出了门,让他们在门口等着。 酒铺的掌柜也是豪横,直接带着小伙计把另外两扇门也给拆了,此时他们几人都站在另外已经被拆下的两扇门外,正对着李三娘的门前空无一人,丝毫不影响李三娘一会儿要做手术的采光。 衣衫上和手上都带着血迹的唐明月,此时却手里拿着李三娘给他的器械包来到了门前,刚想进入,就被一旁的秋香阻止了。 这时,唐明月才看清酒铺内只有李三娘一人站着,还是穿戴的如同那次在联盟出讲时一样的装束,带着口罩头上包了布巾子身上穿着系带的手术外衣。 没等唐明月说话,几匹马停在了路边,是太医署的疡医孙医监带着几个疡医来了。 原来,此次出动了京郊大营的这一旅金吾卫的事儿,也让当时就在京郊军营的医师们知晓了,因此孙医监就带了三个医师跟在了这一旅金吾卫身后,想着这种事必定会有伤亡,他们跟着也好前去救人。 虽然长安城内每个坊内的武侯铺旁都有太医署的小医堂,但多是只有一个医师和一个学徒,这种较大规模的斗争死伤必定不是一个坊内的太医署的一个医师能够应付的,所以,孙医监决定亲自前去。 可终究是孙医监他们得到消息的时间晚了一些,金吾卫们骑马出了军营后,他们才知道,就算骑着快马也还是到的晚了些。 这来了之后一看,竟然已经有人开始救治起伤者了,这才诧异着往这人群聚集的门口去。 还没进门,孙医监就看到了内里站着的穿着浅绿色手术衣,戴着帽子口罩一样不落的人,他立马就认出这是李三娘。 当然了,孙医监并不知道此次出动军营的起因是因着李三娘被刺杀,只以为是长安城里出了什么事儿,才能使武帝下了命令,让这一旅兵士进了长安城,围住了各处城门。 孙医监自然是看出了,这铺子现下是不能进入的了,所以,他开口了:“里面可是李三娘子?” 第188章 疡医(感谢书友20200107094537854的月票~) 李三娘刚把简易版生理盐水调制好,用这水浸湿了布巾子覆盖在断肠人被包好的肠子上。 这样子是为了防止肠子缺少水分,怕肠子暴露在体外会变得干燥,影响活性。 听到门外的问话,李三娘转头看到了孙医监,惊喜非常! 这不,帮手来了! 李三娘就站在里面对孙医监说了自己要给这断肠的兵士截掉一段儿肠子,跟断的另一部分缝合起来,再把肠子放回肚子里,然后缝合起来的事儿。 “还请孙医监帮我。” 跟着孙医监来的三个疡医已经接手了李医师、崔医师和高医师他们三个在救治的伤者,除了那个大腿刀伤的,剩下的两个医师一边处理一边看孙医监这边,他们就看到孙医监站在这铺子门外与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 二人遂走上前,然后他们就听到了李三娘说的,都觉得李三娘是在那儿异想天开呢。 “这位女娘子,还是让这兵士好走吧,何必如此......如此为难他。” 这说话的疡医之前一直呆在军营之中,还真的不知道李三娘就是那个会心肺复苏技法的李三娘。 不过,就算是他知道了,李三娘是那个李三娘,估计也是不信这么一个被利器划破肚子,肠子断了都露了出来的人能被李三娘这么一番缝补就能救活。 可,孙医监他信了。 李三娘第二次出讲讲的那些,孙医监在军营期间,还真的给一在训练中被误伤的小兵用上了,那小兵受伤的胳膊上用上了李三娘教的消毒手法和缝合技法,后来那小兵的伤口还真的比以往有这种差不多伤的兵士好的快,留的疤痕也小。 这就已经很是让孙医监欣喜了。 所以,李三娘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话,孙医监真的信了。 他信李三娘这么做是能救这个断肠的兵士,就算救不了,也是一个新的可以让疡医们提升技艺的方向。 一刻钟内,孙医监不仅换了一身儿衣裳,还用热水洗了手脸,借了李三娘备用的口罩和帽子,就进了铺子,与李三娘站到了一起,看着桌子上那躺在门板上的断肠人。 当然了,门外的医师们也没浪费时间,除了那个救治大腿受伤的医师还在忙,剩余的也开始处理非致命伤的伤者了,抽空他们也来门口看一眼李三娘和孙医监在里面的动作。 秋香也进来了,当然是在换过衣衫清洗了自己的手脸之后进来的,她按李三娘所说,给断肠人含了一片人参后,就站到了一旁。 孙医监秉持着学习的姿态,很是听从李三娘所说,李三娘说让她干嘛她就干嘛。 之前说让李三娘别异想天开,不要为难这兵士的医师在门口对着里面喊:“麻服散熬好了,女娘子端过去吧。” 秋香接过这碗麻服散,来到断肠人身边,拿出参片,秋香的手一捏断肠人的下巴颏儿,断肠人的嘴就张开了,再用力让他的头仰着,食道就打开了,很顺利的把麻服散灌了进去。 等待麻服散起效用的时间,李三娘与孙医监仔细讲解了自己要怎么做,她需要孙医监帮她做什么,以及有哪些问题,孙医监可有解决办法。 两人紧锣密鼓的讨论了起来。 孙医监听了李三娘的说法,虽然心里没谱,但觉得应该是能行的。 “若是能塞回肚子里去,熬过感染引发的高热,应是能活的下来。” 最后两人觉得,只有他们二人,想要在麻服散那不怎么长的让人昏睡的时间里做到这些,有些困难。 所以,李三娘提出了让唐明月也换上衣裳一块儿进来帮忙。 “唐医师于此道很是有天分。” 然后,唐明月也就收拾了一番走了进去,李三娘又把要怎么做,他需要做什么都同唐明月仔细叙述了一遍。 至于为何不叫跟随孙医监来的那几位医师进来帮忙? 一是那三位医师,除了那个还在处理大腿刀伤的医师,曾经听过李三娘在医堂的出讲外,剩余的两人都没听过,且他们二人那样子也不相信李三娘的法子能行; 二是,既然有唐明月这个人在,何必非要去找太医署的人呢? 舍近求远,不必要的。 唐明月现下内心是既紧张又激动,紧张在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李三娘交代的事,激动是,这真的是一次史无前例的救人的行动。 能参与到这种事情之中,唐明月觉得实在是太值了! 唐明月甚至想到,果然几年之前拖家带口,顶着家乡中父母的压力也要来到长安的决定是十分明智的。 若是没有那时自己做决定来长安,哪里能有机会参与到这种破天荒的事情里? 李三娘其实刚刚在与唐明月讲解的过程里,在脑海里直接打开系统,点了任务二的奖励,无菌手术室的使用。 李三娘觉得,要是会出现其他人也能看到的场景,那她就立刻收回去,应当看到的其他人也只当做眼花了吧。 可点击过后,李三娘发现,系统之中竟然出现了这样的说明“因时代差异,奖励仅保留无菌功效,暂无其他功能,宿主是否确定使用?” 李三娘觉得,这意思应该就和她之前想的一样,仅仅就是空气消毒尽量保证无菌了吧? 是没有其他那些器具器械可以使用的了。 李三娘点了“是”之后,轻微的“嗡嗡”声过后,李三娘就感觉到这酒铺子的温度降低了不少,且空气清新了几分,连酒铺子里那股子常年经久不散的酒味儿都没了不说,还带有一点儿消毒剂的味道。 并且,在李三娘的视线中,有发光的线条框住了以断肠人中心两米左右为半径的一个3d立体的空间来,这个大小差不多就是一间普通的手术室的大小。 在这个空间之外,也就是过了发光的线条外,应该就是原来的空间了。 李三娘也确定,这种线条,也就只有她自己能看到。 在高处还凭空有一个倒计时的时钟,二十四小时倒计时,李三娘确定这应该是就是这个无菌手术室可以使用的有效时间了。 李三娘在断肠人耳边呼喊了几声,又用弯针扎了断肠人肚皮一下,看他没有反应,就知道这麻服散是起效了的。 李三娘此时内心里想着,这麻服散的功效还真不错啊,等事后要和孙医监讨教一番。 装满生理盐水的大瓷瓶是酒铺子里原有的摆件,现在被唐明月拿着,李三娘和孙医监一人拿了一边肠子,让唐明月倒下生理盐水,来冲洗之前暴露在体外沾染了污物的肠子。 李三娘十分轻柔的一点点移动翻转肠子,全部冲洗了一遍,结果冲的太仔细,生理盐水没剩多少了。 李三娘就对秋香说:“差不多一份盐比一百份晾好的水就行了。” 自行调制生理盐水,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做不到比例完美,完全无菌的,只能是大略了,聊胜于无。 第189章 神乎其技 (感谢zm68488的月票~) 再次用生理盐水冲洗了一番肠子和腹腔内里,李三娘拿起被酒铺子里的烧刀子浸过,又在火上烤过的手术刀,在刚才检查的断肠的断口处,两边都切掉了约莫五指长。 李三娘的手很稳,虽然她以前是干妇产科的,但最开始的时候在医院轮转,这普外科也是干过的。 孙医监和唐明月就在一旁看着李三娘切人肠子,二人的表情被口罩掩盖了,但那震惊的眼神实在太让人有压力了。 这让李三娘不得不开口解释了一句:“这段长度已然失了活性,自然是要切掉的。否则就是接上放回肚子里,也是会坏死的。人这肠子少掉这么一节子不碍事,能活最重要。” 接下来,唐明月帮着兜着这冲洗干净的肠子,得小心别让这肠子从兜布里掉出来,还得帮忙挤压腹腔中清洗时未流出来的液体。 李三娘就向两人展示了如何把这两截儿被切掉的肠子缝合到一起的技艺。 神乎其技! 唐明月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过去从未想过还可以这么做。 李三娘轻按了一下,感觉这肠子的弹性可以,就和孙医监一起把肠子小心翼翼的塞回腹腔。 然后,两人就从两侧开始分开闭合缝合腹腔这道刀砍伤。 这断肠人不知是说他命好还是不好,被刀刃划破了腹部,肠子都断了流了出来,可腹腔里的其他器官却是好好的没有损伤。 刚刚用生理盐水冲洗的时候,李三娘仔细探摸了,里面其他脏器都好好地呢。 李三娘夸赞了一句孙医监的手法,“孙医监必是自己练习了的,这手速着实可以。” “与三娘子比差得远,不过,这技法确实是熟能生巧。” “三娘子,这人好像变了色。” 秋香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三位医师都去看断肠人的脸。 断肠人现下满脸苍白,嘴唇惨白,这是失血过多,又没有输血也没补充血容量的原因。 孙医监看过后,很淡定,“三娘子,把手头这点儿做完,我们军中有常用的汤药方子,很管用。” 李三娘点点头,专注手头最后一点儿需要收尾的地方。 就听着孙医监开始报药方子,此时唐明月的活儿也做完了,他听完又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才走了出去,赶紧回医堂抓药。 手头没有合适的物件,李三娘就撕了一小块儿布条子当做引流条夹在收口的地方,然后拿布头沾了烈酒,来回三遍仔细的擦拭伤口。 虽然等在门口的另外两位太医署的太医并没有看到全程,但李三娘他们拿那盐水冲洗肠子和最后把肠子放回肚子,再把肚子缝起来的事儿却是看了个大概。 他们二人实在不敢相信这么做能把人救回来。 那可是肠子都破了的,就算能缝好放回肚子,过后的高热这断肠人也不一定能熬得过去。 他们二人还是不怎么看好李三娘这女娘的法子,此时他们也从他人口中得知了,李三娘就是那个在联盟出讲,用特别技法换得考核机会,现下成为长安城第一个女医师的那个李三娘了。 他们承认,女娘能做医师,确实厉害。 可,这救人的法子,可不是女娘们裁剪缝合衣裳那么简单的。 李三娘想着,既然这无菌室的功效能有二十四小时,现下还有至少二十个小时的时间,那这断肠人留在此处这个环境下,是最为妥当的。 李三娘三指搭在断肠人的手腕上,想要看看他的情况如何。 对面孙医监也在给断肠人诊脉,李三娘觉得这断肠人能不能活下来的关键就是这两晚上了。 要是他能熬过去这两晚,那活的成功率至少有百分之五十。 如果熬不过去,那就真的是命了。 薛耀和端着汤药的唐明月一同出现在了门口,并且薛耀身后还有一个人跟着。 李三娘接过药碗和秋香一同把这孙医监说的特效药灌进了断肠人的嘴里。 等李三娘回过头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李二兄。 “二兄,你怎的来了?” 原来李二兄看着时间,见宋大郎还没送李三娘和秋香回来,心里就觉得不得劲儿,和李母他们说了一声,自己就往永平坊这边赶。 可等李二兄赶到了永平坊的坊门处,却发现坊门在没到宵禁的时间的时候就已经关闭了,顿时心里一咯噔,觉得这肯定是出事了。 还是薛耀在带着近卫军来回找那幕后黑手的途中,经过坊门的时候发现了着急忙慌和坊门处的兵士解释说话的李二兄,薛耀之前仔细的调查过李三娘,自然知道这在说话急的满头大汗的人就是李三娘的兄长。 所以,薛耀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他和守门的金吾卫说了一声,就把李二兄从小门处放了进去。 “二兄,宋大郎就在外面呢,你快去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了,雇个车送他回咱家,让阿耶给他仔细瞧瞧。” 李二兄看李三娘活蹦乱跳的还能在里面给人治病,也就放下了心,听到宋大郎受了伤心里也着急,应了一声,叮嘱李三娘今日要是不能回家,就在客栈住下就是了,还掏了自己的钱袋子要给李三娘。 “李家兄长不必了,李三娘子是为金吾卫治伤,自然不会让李三娘子破费,必是能好生招待的。” 薛耀又叫了一个金吾卫领着李二兄,去最近的武侯铺旁的医堂寻已经被送过去治伤的宋大郎。 接下来,不少巡街捕快都出来了,在街面上来回敲锣,高声呼喊告诉百姓歹人已经被逮住了,可以出门了,坊门也重新打开了,还有拿着扫把在清扫街面上的血迹的。 除了断肠人被留在了酒铺子里,剩下的人里还活着的都已经被送到武侯铺旁的医堂了。 看着薛耀在这儿发号施令,李三娘想着不可先生怎的没出现? 今儿这阵仗,可是也有不良人出力的啊。 孙医监与金吾卫以及薛耀还都是认识的,估计是因着这两处经常会有人受伤,才能常与太医署打交道吧。 因此,孙医监请求这酒铺子就暂时征用了,就一晚上,就看断肠人能不能醒过来,若是能醒,那等他醒了,再搬运到太医署在武侯铺旁的医堂里去。 酒铺子的掌柜的倒是好说话,只说无妨,治病救人那是积德的好事儿,不忌讳什么的。 第190章 圣殿门(感谢jinhong113的月票~) 当晚,李三娘和孙医监就留在了酒铺子里,饭食都是从街面上叫的。 李三娘想着,若是今晚断肠人能够熬过去,那明日就可以抬到太医署的医堂之中,给人把这酒铺子腾出空来。 酒铺子毕竟是做生意的地方,耽搁一日一夜已是不得已了。 李三娘觉得,是因着自己让人把断肠人抬到了此处的,还用了人家不少烈酒,给人造成不少麻烦,之前门板也是她让人给拆了下来,现下还有一扇在断肠人身子底下呢。 所以,很应该给酒铺子一些补偿。 还有李三娘他们今天因着救人需要洁净的衣裳,以及断肠人现下身上盖的被子,都是对面成衣铺子的女掌柜热心送的,也该给补偿。 等这些事儿忙完了,回头很该送上感谢银子。 本来唐明月说他自己也要留下来守着这断肠人,还是孙医监说,留下他和李三娘两人尽够了,让唐明月回家去休息,明早再来也一样的。 秋香尽忠职守的就在屋内陪着李三娘呢,而且,刚才间歇的时候,秋香还跟李三娘悄声说,不可先生可能晚点儿会过来。 另外,李三娘同孙医监在门口吃馍馍的时候,还来了几个穿着盔甲的金吾卫兵士来。 是同里面躺着的断肠人一伙的同僚,忙活了一天,宵禁过后才有时间来探望断肠人。 本来他们没在太医署的医堂找到断肠人,还以为是不幸身亡了,还去停尸房找了,想着收拾遗物给断肠人的亲眷送去,去了之后才知道,断肠人还活着。 “我与李医师在这儿守着,若是他今夜能熬过去,明日就能搬回医堂,以后活下来的机会也大。若是,他熬不过去的话,我们......做了能做的。” 几个金吾卫对着酒铺子门口的孙医监和李三娘低头躬身行了一礼,“我等明白,多谢两位医师。那我等明日再来。” 入夜了,李三娘才得出空来处理今儿脸上和脖颈儿上的伤。 之前,李二兄雇了驴车要拉宋大郎回家去的时候,还来了酒铺子与李三娘说了一声,李三娘还特意告诉李二兄千万回去别和李父李母说自己受伤了,等自己回去之前肯定会处理一下的,那时看着也就不严重了。 “二兄,和露珠儿说,我明日必是要回家的。” “我晓得,你快自己清洁包扎一下吧。真是,我现下竟觉得阿耶说的有几分道理,当初让你去当女医不知道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了。” “二兄,我......” 李二兄摆摆手,面上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也就是看到李三娘受伤,心中心疼,发发牢骚罢了。 他也知道,李三娘是不可能放弃做医师的。 并且,现在已经不是李三娘不做医师,就可以平安无事的了。 秋香在给李三娘处理她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用布巾子沾了烈酒擦,疼的李三娘龇牙咧嘴,但要是不处理好了,感染了那才真是要哭的。 处理完,李三娘打算去看看断肠人的情况如何了? “无事,不知是三娘子用烈酒擦洗有了效用,还是那汤药有用,这人儿的命还真硬,一直未曾发热。” “那才好呢,不枉费咱们费这么大的力气救他。” “砰砰”,少了一块儿门板的酒铺子门口来了一人,是薛耀。 “李三娘子可是能抽出空来,同我去武侯铺谈谈今日遇袭的事儿。” 李三娘回头看着孙医监,孙医监好说话:“三娘子去吧,这里有我看着,应付的过来,若是要人帮忙,门口的兵士应也是能行。” 李三娘行了一礼,就和秋香一起上了薛耀的马车。 等到了永平坊的武侯铺,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不可先生和他那驼背仆从。 昏黄的油灯下,李三娘瞧着不可先生那张清俊贵气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惫,看来这幕后黑手的事儿是挺扎手的。 这回李三娘在永平坊出坊的大路上,于众目睽睽之下遭遇第三次刺杀的事儿,幕后黑手在这次行动之中没有抓到,连那个技艺高超的弓箭手都没找着。 但确实从那个束手就擒的怕死的瘦杀手处得知了,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大唐作乱的组织叫啥了。 圣殿门。 对,圣殿门,这组织就叫圣殿门。 听那瘦杀手所说,圣殿门这个组织是西域某国为始发地,原本是因着某种信仰而聚集起来的信徒抱团生存的宗教。 但后来常年战乱,造成信徒死的死,亡的亡,还是在十多年之前,有一个自称是圣子的人,打着天主在人间的话语人的旗子,聚集起不少人来。 慢慢的一点点壮大,后来大唐打了胜仗,西域多国臣服,战乱减少,民众百姓开始休养生息,圣殿门明面上也沉寂下来。 但从瘦杀手的嘴里得到的消息来看,这圣子是在下一盘大棋,所图甚大。 瘦杀手说,这圣殿门从西域起家,通过西域与大唐的贸易,有很多人已经走出西域,在大唐各处生根发芽了。 并且,明面上好像圣殿门这个组织已经不存在了似的,但其实暗地里,这十多年间这圣子做了很多事。 比如,之前派来刺杀李三娘的那些杀手,就分为两拨人。 一拨悍不畏死的拼着自己受伤死掉,也要先杀了李三娘完成任务,忠诚度高,是圣殿门自小培养的杀手; 一拨同那被处决的瘦高个儿杀手,以及这个被抓住的瘦杀手一样的,根本就没有忠诚可言,是因着赏金和某些原因才加入圣殿门的。 之所以说这个圣子在下大棋,就是之前薛耀他们近卫军在查的西域的突厥叛乱案,与不良人在查的兵符丢失案,二者在查到后来有共同的落脚点,就是这些作乱的杀手是同一拨人。 并且,那百人一旅的金吾卫来了之后,有一队在永平坊来回在几处很可能是圣殿门藏身的地方搜查后,只是查到了几个不会武功的只是收钱办事的小喽啰。 今日最大的收获就是那个束手就擒贪生怕死的瘦杀手了。 为了不再继续引起恐慌,金吾卫和近卫军并没有挨家挨户的搜查,并且薛耀也并不觉着挨家挨户的搜查就能抓到什么人。 所以,早前他们请示了武帝,决定从明日宵禁结束后,进出永平坊的坊门必须提供身份文书。 并且,金吾卫在长安城的九处城门都加派了金吾卫,这一旬内进出长安城也要出示身份文书才行。 薛耀不信如此高压之下,还抓不到这劳什子圣殿门的蛛丝马迹。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这个圣子想要利用圣殿门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目标,但是可以肯定这个邪教,这个圣殿门,这个圣子通通都是对稳定发展的大唐不利的,有害的。 那对于有害的东西,自然是要杀死才对。 第191章 质问(感谢jinhong113的月票~) “所以,这圣子不弄死我,他心里就不能舒服了?” 本来一脸倦容的不可先生,在听了李三娘说的这句话糙理不糙的话后,竟是笑出了声。 “三娘子放心,我会安排一些好手在娘子身边保护的。” 李三娘白了一眼不可先生,手摸上了自己脖颈上那道伤。 不可先生顺着李三娘的动作自然是看到了李三娘脖颈上的那道伤口,他觉得自己要被李三娘的白眼噎死了。 李三娘看不可先生要去说秋香,放下手对着不可先生说:“你可别赖秋香了,要不是她,我现下还能不能喘气都不一定。咱们是自己人,我的安全问题,以后咱们再谈。现在,我想问问薛指挥使。” 李三娘转过头,看着薛耀语气不怎么的好质问道:“今日,为何金吾卫那么晚才赶来?是路上耽搁了?还是,薛指挥使故意让他们晚来的?” 李三娘就算不是聪明绝顶,可她也不傻。 当从这场刺杀之中活下来后,李三娘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想来想去,怎么都不明白,大唐的精锐军,京郊大营的金吾卫轻骑军,怎么可能那么晚才来救场? 就算李三娘对这方面不懂,但平日里从李大兄口中得知的来看,能进轻骑军的哪一个不是优中选优,大唐这么些年来能够屹立于周遭众附属国之上,被尊称为天朝上国的理由之一,就有唐军强盛的原因在。 就算近几年歌舞升平,并没有大规模的战事爆发,可不过进长安城制止一场十数人的骚乱而已,还是提前已经得知了会发生的刺杀,自身就有了一定准备的前提下,怎么可能过了那么久才有金吾卫来? 说不通。 所以,刨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 李三娘就猜到了自己被当做了鱼饵,是被故意引着圣殿门暴露,才要拖着时间不早点儿来救援,要等圣殿门暴露的足够多后,才会出现来对这场骚乱进行收尾。 薛耀虽然没看低过李三娘,但他也没想到李三娘反应这么快,还敢在众人面前质问他。 “李三娘子这话我就不懂了。” 李三娘明白他们想要用她作为诱饵,引得圣殿门出手,才好抓人。 可能不能提前给个通知啊? 今儿李三娘就算是有非常强大的心脏,也受到了不少惊吓,要不是作为医师还需要救人,在看到倒地的那十几具尸身的时候,李三娘就要崩溃了。 她之前因为反杀圣殿门的杀手的事儿,还没从其中完全的走出来,那些人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同那一夜被李三娘绞碎了脾脏的黑衣杀手最后的样子十分相似。 没有人看到李三娘在看到尸身的时候手是颤抖的,除了李三娘自己,没有人知道她在害怕在恐惧。 一个在和平年代生活几十年,战争只存在于新闻、历史之中的人,真的很难一下子接受现在这么个状况啊。 李三娘觉得她已经非常强悍了,颤抖着手也强迫自己去拿医箱,在地上来回翻找着救人。 可明明可以避免的事,只要提前通知她一声,与她说明,让她提前知晓,有个心理准备就行啊。 所以,她真的很讨厌薛耀的行事方式。 李三娘听了薛耀的这句话,更生气了。 她站起身,看着薛耀的眼睛冷漠的说:“作为大唐的百姓,我愿意协助薛指挥使抓人,这种没脑子的作乱的邪教自是该被铲除的。但是,劳烦薛指挥使下次通知我李三娘一声,配合没问题,可总得给人个准备吧?就算做饵死了,我也想做个死的明白的鱼饵。” 说完,李三娘礼也没行,就直接踏出门去了。 秋香看了一眼不可先生,见不可先生点了头,才跟着出去了。 薛耀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女娘这么夹枪带棒一顿说,别说,还真的是一种挺新奇的体验。 “你故意让金吾卫来晚的?” 不可先生原本以为在明处的薛耀会同李三娘说明此次行动的事,所以才没插手,但看样子,薛耀并没有告诉李三娘知道啊。 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薛耀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回答不可先生的问题,还是自在的喝起茶来。 “你那审问的如何了?” “从那几个小喽啰嘴里倒是知道了一些......” 等李三娘回到酒铺子,就见孙医监闭目仰坐在椅凳上休息。 可等李三娘和秋香踏入酒铺子,孙医监就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李三娘后问:“怎么样?可都解决了?” 李三娘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也找了一张椅凳休息了,倒是后半夜的时候,李三娘听到了一些声音,从刚才的睡眠中醒过来,睁眼看到了孙医监在断肠人那里站着。 李三娘揉了揉眼睛,才出口问道:“孙医监,可是他起了高热?” 一边问李三娘一边走到断肠人处,伸手摸了断肠人的额头,有些热但没到高烧的程度。 李三娘对着闭着眼睛还在昏睡的断肠人说:“你可加把劲儿,熬过去了应该就能活。” 李三娘看到断肠人的眼皮子动了一下,不确定他是还在昏睡,还是听到了自己的话。 “还好,只是低烧,看来此人的意志力非凡,或者说是三娘子那消毒的法子是真的有用的。” 五更天,囫囵着约莫睡了两个时辰的李三娘听到了街上巡街更士打更的声音。 赶紧到断肠人身边摸了脉,低烧倒是退了,李三娘看着全场只她一人能看到的无菌手术室倒计时的那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心里觉得,除了这断肠人命大之外,这无菌手术室的功效也得占一大助力。 天亮了,街面上不少铺子都开了门板,开始做这早食的生意了。 本来昨日那一场骚乱之下,整条街上还有一股子血腥味儿的,现下被这烟火气一冲,倒是只有岁月静好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李三娘拿布巾子沾了水给断肠人润了润嘴唇,这么大的腹部外伤,还是内里肠子做了手术的,这断肠人也得有十天左右不能吃普食了,并且这两三天是关键时期,除了喝药,什么也不能吃。 待得真的熬过这三天后,确定能活下来了,倒是能吃些流食。 从街面上叫了三碗汤饼,招呼着孙医监一块儿吃。 还没吃完,酒铺子里的掌柜的就拿着一大包烧饼来了。 第192章 安心 (感谢beckywa的月票) 谢过酒铺子掌柜的给带的烧饼,也与其说明了,大概上午头儿就能有人来抬断肠人走了。 “不妨事,左不过少做几天生意罢了,人命关天的事儿更是重要些。” “多谢了,是咱们耽搁了掌柜的事儿。” 要说这酒铺掌柜的是好心,不忍看受了那样子的伤的金吾卫还要被搬运到别处耽误治疗,这是一方面。 其实,掌柜的还真的挺愿意把自家这铺子借给李三娘他们用的,因为这要是能和金吾卫、太医署或是李三娘这个女医师扯上那么点儿关系,这以后谁知道会不会用的上这关系? 并且,那可是金吾卫,一个小酒铺子的掌柜哪里敢反抗被金吾卫要求征用酒铺呢? 既然如此,那就不如大大方方的,直接应承愿意借出使用,还能让人记住掌柜的爽快,有那么一份儿人情,有何不好的? 今日是李三娘的旬休日,但因着这断肠人的事儿,李三娘一直待到晌午头儿,等到断肠人的同僚带着他的妻儿,并同太医署的人一起小心抬着断肠人换到骡车上,才算离了这酒铺子。 来的金吾卫兵士还挺讲究,留了两个人帮着酒铺子的小伙计和掌柜,一起把酒铺子内里都打扫了一遍,不仅擦洗了,还点了去味儿的香,并认真的把那被断肠人用来垫身的门板子也刷洗过后重新按了上去。 断肠人的亲眷来了,李三娘这时候才知道断肠人的大名,叫杨石。 杨石的阿娘和媳妇带着杨家大郎一起来了,他们昨晚自然听了同僚所说,知道是李三娘这个女医师和孙医监以及唐明月救了自家杨石。 杨阿婆被杨娘子搀扶着,身后跟着一看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一进酒铺子,看到李三娘同孙医监在给杨石诊脉,他们就知道这两个人就是救了自家人的医师。 突然,头发斑驳的杨阿婆对着李三娘和孙医监就跪了下去,一旁的杨娘子和杨大郎也顺势跪了下去。 这可吓着李三娘了,真的是,怎的动不动就下跪啊? 李三娘不想受这一跪,这让一个和李母差不多岁数的老妇对着自己下跪叩首,怕不是要折自己的寿数的。 可没等李三娘躲开,他们三人动作到快,已是磕完了头。 无奈,李三娘赶紧上前去拉那杨娘子。 接下来就是一叠声儿的感谢话儿,李三娘可不想白让人欢喜,她看向孙医监,眼神示意,孙医监却是回了一个眼神给李三娘。 因此,李三娘走过去,拉着杨娘子的手斟酌着说:“杨阿婆、杨娘子,想必昨日这几位兵士已同你们讲了杨石兵士的伤?” 杨娘子看着那桌子上躺着的郎胥,心里疼的不行,但还是点点头,“女医师,有话尽管说。” “女医师直说就是了,当初石头进了金吾卫的时候,我们早想就明白了,指不定哪一天他就回不来了,有什么话,女医师就说吧,我们撑得住。” 李三娘心下一顿,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杨石兵士是腹部被利器划破了,肠子断了还流了出来。我昨日与太医署孙医监以及我所在的医药三堂的唐明月医师,一同为他缝合了肠子又放回了肚子里,最后把肚子也缝了。” 一边说,李三娘一边拉着杨娘子来到杨石身边,一把掀开被子,虚空指着杨石腹部那从肋骨到小腹近一尺长的已经被缝合的伤口继续说:“虽然我们把该缝的都缝了,昨夜杨石兵士也仅仅只是发了低热,但是,我们还是不敢保证他能真的活下来!” 杨阿婆一下子没站稳,还是杨大郎在一旁搀扶了一下才没跌倒,杨娘子看了看躺在那里的杨石,又看了一眼被杨大郎扶着勉强才没倒下的杨阿婆,伸手抹掉眼角的泪,重新抬头看着李三娘说:“他活下来,我伺候他,伺候他一辈子都行。他走了,我会好好养大我们的儿郎,给阿娘养老送终。” 杨石一直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直到被人抬着放到武侯铺旁的太医署医堂,也一直没有醒。 李三娘同孙医监说了几句,就被孙医监送了出来,让她赶紧回家歇歇。 与众人行礼告辞后,李三娘才和秋香在路边叫了驴车回李家。 就这个样子,李三娘都没忘了在回家的路上去香桂记买上一份儿新出的点心,好回家哄露珠儿。 李三娘对露珠儿自然是心存愧疚的,总觉得自己没有好好陪伴她成长,这责任反而是李家其他人承担的比她多些。 想到这儿,李三娘又去买了一包胡麻饼,看到饼铺子旁有卖羊蝎子的,也买了。 等进了长寿坊,李三娘那颗心才真的安定下来,这是回了家,快要见到亲人的一种安心。 “这事赶事儿的,今日是没办法去祭奠郭老医师了。看来只能等下一个旬休日了。” 秋香拿起李三娘买的吃食,只留了那一小包点心让李三娘自己拿着。 付了车资,李三娘拎着带着油香味儿的点心进了李家医堂,就看到在给人抓药的李二兄,不见李父。 李二兄见是她们二人回来,看李三娘在找李父就往里面一指。 等李三娘进了里面的屋子,看见宋大郎头上缠着白布巾子倚靠在床上双手端着碗在吃着什么。 而李父就在屋内的桌子上坐着,一旁是露珠儿同宋小娘。 听到李三娘进屋的开门声,李父在看到李三娘那一刹那,笑意立马爬上了脸,可又在看到李三娘左脸颊以及左边脖颈儿上的伤的时候,这笑意就消失了,肃着脸,眼睛里却是盛满了心疼。 “阿耶。” 没等李父回答,一声“阿娘,阿娘,阿娘你回来了?好香,是给露珠儿带的好吃的么?” 李三娘蹲身一把搂住跑过来撞在她的大腿边儿的露珠儿,低头在露珠儿的额头亲了一口,李三娘才回答露珠儿的连珠问题:“嗯,阿娘回来了,珠儿想不想阿娘?” “嘻嘻,想的,珠儿想阿娘。” 还在桌子上坐着的宋小娘看到被李三娘搂在怀里,还被亲了额头的露珠儿,心里十分羡慕,她想着露珠儿可真幸福,还有阿娘疼她。不过,自己的阿娘在世的时候,也是最疼自己的。 第193章 稳婆(感谢晓叶笙香的月票~) 又和露珠儿以及宋小娘说了一会儿话,把带回家的点心和胡麻饼给二人各分了一个吃,李三娘才和李父来到宋大郎的床边。 “是我的事儿连累了宋家大兄了,这伤好之前你和宋小娘先住这儿吧,伤好之后再说。” “哪里能怪三娘子,是俺自己逞强,没保护好三娘子不说,还净给三娘子添麻烦。” 安抚了宋大郎几句,李三娘就带着露珠儿回院子里去,然后就被李家三个女娘好一阵儿疼惜。 李母还好,端着呢。 李大嫂和李二嫂尤其是李大嫂在看到李三娘脸上和脖颈上的伤时候,直接没绷住,眼泪珠子一个劲儿的掉。 露珠儿在一旁看着,没明白阿娘这不是好好的回了家,怎的大舅母就哭了起来。 李母和李二嫂不是家中有习武之人的人,不学李大嫂出自武人家庭,李三娘脸上的伤还好说,那脖颈儿上的伤明显就是刀刃划得,而刀刃能在此处划伤,当时的情况不用李三娘自己说,李大嫂她也能猜个大概。 这才是李大嫂绷不住的原因所在。 她心疼李三娘竟遭了让人用利刃割喉的事儿,又后怕这得亏是李三娘命大,若真的一个不小心,现下她们可见不到活蹦乱跳还能说话喘气儿的李三娘了。 一个不好,那就只能去府衙领一具惨白没热气的尸身了。 想到这里,李大嫂一个激灵,对李母说:“阿娘,是不是该让三娘去拜拜天师?咱们有段日子没去玄都观了。” 李大嫂抬头看了看天,看了一眼李三娘后又继续对着李母说:“阿娘,今儿去是来不及了,待得明日咱们去玄都观拜拜吧?给三娘请个护身符也好。” 不待李母表态李二嫂就接话:“大嫂说的有理,阿娘,咱们该去玄都观拜拜了。回头多请几个护身符,一人请一个,”李二嫂也看了一眼李三娘后继续说:“再多给三娘请一个,一个让她出门的时候带着,一个压枕头底下。” 李母本就有些信这些,李三娘这段时间遭遇的事儿,更是让她觉得确实该去玄都观拜拜了。 遂李母就点点头应承了这话,李母想着虽然李三娘明日就要去当值了,怕是没空陪着她们三人去玄都观,那她更应该拜拜了,让神仙别怪。 所以,李三娘现在一脸囧的跟着李母来到上次去玄都观请回来的神像前,老老实实的听李母的话,先上香,再三跪九叩对着神像在蒲团上完成了这次拜拜。 李三娘这个总是唯物主义,偶尔唯心的人,这回可真的是诚心的。 毕竟,谁要是经历过三次刺杀,每次都是险象环生,差一点儿就要时运不济直接一命呜呼归西的话,谁都能诚心。 午食吃完,李三娘搂着露珠儿在床上讲故事,哄睡了露珠儿,李三娘也控制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 李三娘是被李大嫂叫醒的,感觉自己根本就没睡多久的李三娘往窗外一看,确实不算晚,该是申时左右。 李三娘转过身去,还想再睡一会儿子,李大嫂却在一旁轻声同李三娘说:“醒醒,三娘,外边来了客人,阿娘正招待呢,说是来找你的。” 李三娘转过头,一脸疑问:“客人?找我?” 李三娘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给露珠儿也重新扎了小辫子,才跟着李大嫂往正堂去,路上还问李大嫂:“谁啊?大嫂,竟是来找我的么?” 快到正堂了,李大嫂往里面一指小声在李三娘耳边说:“年轻的那个是咱们坊现在做稳婆的娘子,叫玉莲。岁数大一些的,我刚才在里面听着好像是姓孙,是个稳婆。好了,你快进去吧,露珠儿我带着就是了。” 等李三娘进了正堂,同来的两人寒暄见礼,又扯了几句闲话,才进入了正题。 也是这孙稳婆主动提起,李三娘这才想起来那日在永平坊的时候,她被杨二郎请去家里帮杨娘子接生的事儿来。 对的,当时杨家一开始请的稳婆就是这个登门的孙稳婆。 “是老婆子我冒昧了,当时我在现场,就见李三娘子动作极快的给那娘子把孩子给接了出来。要是没有李三娘子在场,老婆子我这招牌可得砸喽。” 这孙稳婆夸赞完了李三娘,使眼色给那玉莲,玉莲不得不又跟着话头,夸赞了李三娘几句。 玉莲心里想着,要不是因为自家阿婆与这孙稳婆有那么几分交情,自己可真不想上李家的门,跟这儿说这些漂亮话儿。 本来一个坊里的,李母也是稳婆,玉莲与李母虽然说算不上是竞争的关系,但人家李家从李父到李二兄,直到现在的李三娘,那可都是医师咧,玉莲不过一个稳婆,哪里好意思跟人家拉人情,还得带着这明显一看就是有所求的孙稳婆上门。 李三娘其实听到现在,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了,怕不是这孙稳婆是想上门同李三娘学那个给女娘侧切,好来顺利给女娘接生的技法的吧? 果然,一车轱辘儿的赞扬的话说话,孙稳婆就满面笑容的对着李三娘说:“老婆子我很是敬佩李三娘子这给人接生的技法,若是李三娘子不嫌弃,老婆子想同李三娘子拜师,学习这技法。” 孙稳婆起身对着李三娘就是一礼,一脸认真:“我知道这拜师学艺都得交束修的,”说着孙稳婆就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来,双手奉上:“这点儿银子不多,但也是老婆子的积蓄,还望李三娘子不要嫌弃的好。” 虽然李三娘猜到了孙稳婆是想学习这技法,但着实没想到她会想着拜师,还要出束修! 要知道孙稳婆这年纪做李三娘的阿婆是小了点儿,但要是做阿娘可真的是够了的。 这个开展有点儿出乎李三娘的意料。 李三娘同李母对视,两人眼里都有被震惊到,还是李母更通人情,赶紧起身一把扶了孙稳婆起身,再把那荷包往孙稳婆怀里推,嘴里说着:“孙稳婆这是作甚?不过就是个接生技法罢了,若是真的要学,何必拜师?我们家三娘正要成立一个盟会......” 第194章 再提女娘帮扶会!(感谢晓叶笙香的月票~) 李三娘看李母同孙稳婆说起了自己早前说是要起立的盟会,也就是女娘帮扶会之后,先同玉莲道个恼,李三娘抬脚就往厨房去。 在厨房果然看到了李大嫂和李二嫂坐在一起,一边剥着豆子一边闲话。 “大嫂、二嫂,快同我来。” 李三娘过去一把抱起露珠儿,跟李大嫂李二嫂交代了一下,这孙稳婆是在杨家看到了她使用那侧切手法给人接生,而心生想要拜师学艺的想法。这才托了玉莲来了李家。 李二嫂从一旁的篮子里,抱起睡醒了的小五郎,“三娘,就是要拜师,叫我和大嫂去作甚?” 李三娘应了露珠儿的要求放了她下来,让露珠儿继续去玩剥豆子,顺手从李二嫂手中接过沉了不少的小五郎,李三娘抱着小五郎拍拍他的小屁股,听他哼哼唧唧的还是想睡的样子。 李三娘这才对着李二嫂说:“二嫂怎的忘了?当初我说要起立这女娘帮扶会时,可是就说了要让阿娘做会长,让大嫂同二嫂一起管理这盟会的啊。” 李二嫂没反应过来,现下还是懵的,“我知,也应了,可这与孙稳婆来拜师有关系?” 李三娘继续解释:“二嫂,我本就想要把自己的那些接生技法往外传播,这女娘的一生里多是要生产的,我一个人要是把着这些技法才能帮几人? 就算加上阿娘,我们两人连这这长寿坊的女娘都接不过来的。 所以,这技法必是要往外传的。 本来,我还想着让阿娘通过出门给人接生的时候,同那些稳婆和女娘们说说我这技法的好处,只要愿意的,只管入会来学就是了。” 说到这里,李二嫂也明白过来了。 李二嫂看李三娘抱着小五郎这么一小会儿就累了,赶紧接了过来,“五郎这几个月来着实沉了不少,是不是抱着沉手了?” “咱家五郎长得壮实才好呢。” 等李三娘领着露珠儿和李大嫂李二嫂携手来到正堂,李三娘看那孙稳婆被李母说的眉开眼笑的都合不拢嘴。 孙稳婆一看见李三娘就起身对着李三娘一礼,“李三娘子可是做的积德的大善事!老婆子我敬佩的很。” 虽然孙稳婆这一番作态有那么几分是为了学艺而卖弄的,但不得不说,孙稳婆内心里确实是佩服李三娘的。 孙稳婆听李母所说,只要入了李三娘起立的女娘帮扶会,就算是会员了。 可以免费学习技艺不说,若是家里困难的女娘,以后盟会有能力,还能帮扶着找个活干。 且若是家里女娘得病了,也能来找李三娘看诊,不要诊费,只收个药钱罢了。 而且,孙稳婆可是知道李三娘现下,可是个同李父李二兄一样的在长安医药联盟下的女医师。 那可是女医师,长安城里头一份的。 李三娘如此高风亮节,这些事儿除了能给李三娘李家添上几分名声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处? 没有了,得到好处的,得都是那些入会的女娘和她们的家人。 “三娘子放心,老婆子我过后定会在永平坊里同人宣传宣传这盟会,待得三娘子这盟会起立了,老婆子一定要第一个加入。” “那可真不错。到时我阿娘作为这盟会的会长,必是会第一个通知孙稳婆你的。至于孙稳婆你想学的那技法,回头等盟会起立了,有了一批会员后,我定会仔细的同你们这些想要学这技法的稳婆仔细讲的。免费的,包教包会。” 孙稳婆在李三娘说是让李母做会长的时候有一丝疑惑,不过在李三娘说出不要钱,包教包会的时候,就又开心的应和着:“一定,一定。” 在旁听了全场的玉莲,现下心里也有几分火热,她听的一半一半的,着实不知李三娘所说的那接生技法是甚?能够让孙稳婆这么大岁数,花钱也要拜师学习。 不过,玉莲也没想到李家竟然要起立盟会,虽然官府不禁止民间起立盟会,只要在官衙上当,按时交些税费就可以了。 可从李母的话里听出来的意思,加入李家这什么女娘帮扶会,是不需要交钱的,反而可以免费学习技法,以后还能给女娘找活干,甚至看病都只要付个药钱就行。 天底下还有人做这样儿亏本的事儿? 接下来,李三娘她们又聊了一些这女娘帮扶会到底为何?打算如何做?做什么?以后会怎么样?想要收取什么样子的女娘进来? 听了半晌儿,玉莲和孙稳婆心里都有了几分明白了。 李三娘那意思是要给贫苦人家的女娘一个方便,一个活的机会。 至于教稳婆接生技法的事儿,就是李三娘自己说的那句话“就我一人懂这技法,又能救几人? 若是能教给全长安城乃至整个大唐的稳婆那才好呢。 我大唐怕不是能有无数婴孩平安降生,也有无数女娘存活。 让婴孩生下来有阿娘,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这时候,玉莲是真的觉得刚才孙稳婆说的话是对的了,李三娘这是在做一件积德的大善事儿啊! 等李母她们把玉莲和孙稳婆送出李家的门,已经要到准备晚食的时间了。 这天时变化,天黑的越来越早了,若想要省些灯油,可不得趁着天光还在的时候,早早的准备起来。 吃了晚食,李家众人加上秋香和宋大郎宋小娘,大家一起在院子里吃着李三娘买回来的点心,闲话过几天就是武帝的万寿节了,到时候长安城里必是热闹非凡的。 李母还说,到时放假,若是李三娘不当值的话,让李三娘一定要和他们一起去玄都观拜拜。 没有一个人提起或是过问,李三娘昨日在永平坊被暗杀的事儿,也没人问李三娘脖颈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小四郎都被李二兄特意叮嘱了,不许去问李三娘那伤是如何被伤的。 临了要回屋睡觉了,李父端了一碗汤药出来。 李三娘一闻就知道这里面添加了安神的药材,二话没说,李三娘一口干了。 洗漱完,哄着露珠儿睡着了后,李三娘还是打坐起来,这回特意默背起了自小李父就让李三娘背的药典。 约莫两刻钟,李三娘觉得心无杂念了,不会胡思乱想了,才躺下搂着露珠儿睡去。 第195章 各方反应(感谢 此方彼岸的月票~) 李三娘已经进入梦乡了,而有的人还在点灯熬油加班加点的处理文书呢。 朱雀大街,兵部衙门。 自从徐敬真从英国公府搬出来,身体力行的表示自己要跟在武帝身后马首是瞻后,就与英国公府在明面上完全决裂开来了。 不知武帝出于何种心意,竟是直接点了徐敬真到兵部任职。 因着武帝交给徐敬真的那摊子事儿特别繁杂,可以说既是独立于整个兵部四司之外,可又与四司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所以,竟是直接单划了一司名为协理,好来处理事务。 徐敬真就是这兵部协理司的新任郎中。 李三娘那场牵动了金吾卫、禁卫军、不良人和京兆府四方的当街刺杀骚乱的事儿,就有一部分事务归徐敬真管了。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日夜,但该处理的问题该上报的东西,还是让徐敬真一直忙碌到深夜。 把最后一份文卷看完,徐敬真揉了揉额头,这两日每日都仅仅只睡两三个时辰,就算徐敬真是个从小打熬身子骨儿的武人,也还是感到疲累不堪。 官衙里这灯还是舍得用的,屋里虽不说是白亮如昼,但也比平常百姓家多是只点一盏昏黄油灯来的明亮。 徐敬真从怀里掏出已经被他用手帕包好的,那日用来救李三娘而被投掷出去,现下已经四分五裂的龟甲壳儿。 徐敬真看着龟壳儿出神了好一会儿,心里有几分柔情和一丝不知所措。 这龟甲壳儿跟了徐敬真十多年了,是他刚入道家之时,教他卜算的师傅送的。 师傅从没跟他说过这龟甲壳儿要是有一日破碎了,会意味着什么。 但总归不能是什么好事,重新包好放回怀中,徐敬真叫着自己的小厮往自己暂住的小院子里回。 从兵部衙门出来,沿着朱雀大街一直走到头儿就到了皇城了,进入皇城再往里走,就到了太极宫,穿过太极宫,来到大明宫,最后停在宣德殿。 武帝披着大氅,同样点灯熬油的在批阅折子。 与徐敬真不同之处在于,武帝下首还有两个人陪着。 武帝一边在朝臣的折子上拿着朱笔写写画画,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真是说了多少年了,让他们上折子的时候有事儿就说事儿,非得搞些词藻华丽的东西给朕看,朕要想看还需要看他们写的啊。” 稍等了一刻钟,待武帝批完了折子,王大珰出来给三个人都上了一遍茶,武帝这时才有时间听听薛耀和不可先生二人,对于那圣殿门以及那劳什子圣子的调查和判断。 “也就是说,那圣子搞这些小动作无非就是想着要推翻朕的统治,想自己来坐坐朕屁股底下这椅子呗。” 虽然薛耀早就知道武帝在她自己的心腹面前,与在上朝之时在众位大臣面前有着很不一样的一面。 就,比较率真。 但武帝此时这话总结的,薛耀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这话从武帝嘴里说出来,就好像这圣殿门的圣子是哪个山头的匪头子,然后要来抢另一个大山头的大匪头子,也就是武帝的钱财家当来了。 薛耀心里吐槽了一声,面不改色的继续说:“回圣人的话,从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这圣殿门在长安城埋伏的时间甚久,只是以前不曾发力找事,要不是因着李三娘这事儿,是他们的圣子非要立威的话,也不会故意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也不能被咱们发现。” 不可先生接过话头:“圣人,我这处在抓到的小喽啰嘴里也得到了些消息,按着薛指挥使的法子,这一旬内定是能抓到些蛛丝马迹的。且突厥反叛案和兵符丢失案也有了些眉目,只不过若是想要收网,还是需要些时日。” “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得,等有了结果,再来同朕汇报吧。退下吧。” “诺。” “诺。” 而被武帝称为是乌合之众的头目,也就是圣殿门的圣子,此时却还是躲藏在西市的另一处民居内。 仍旧是一身儿大红色的衣袍的圣子坐在二楼的窗边,看着夜晚下的西市还是一片繁荣盛景。 圣子身后,单膝半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低头躬身道:“郎君,狐狸被抓进薛耀的近卫军所用的天牢里了,若是要杀了他,还得费些力气。” 圣子拿着小酒瓶仰头往嘴里倒了一些酒液,咽下后没先回答下属的话,反而是站起身,用手指点着西市的一处处灯火,“这么一处繁华盛世的景象,真的太让人想去破坏了。” 过了几息,圣子才继续说:“多出些银钱,尽快杀了他,他知道的太多了,越是留着他,不良人那里越是能挖出更多的消息,这对咱们不利。” “是。” ...... 李三娘早上醒来时,不知是昨晚李父给的那碗安神汤起了作用,还是她自己内心已经强大如此,竟是夜里一点儿噩梦没做。 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做了噩梦,但李三娘已经不记得了。 收拾了一番,秋香和李三娘就出了门,今日倒没有从街面上叫车了,就算叫车,估计也没人敢来送李三娘去上值的。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没什么好说的。 虽然宋大郎还伤着,躺在床上休息,但驴和车厢都在李家后院儿呢。 李二兄决定自己亲自驾着驴车送李三娘和秋香去上值,李三娘在上驴车之前,还特意去拍了拍驴屁股,“二兄,这驴倒是胆大,那天那么大场面也没吓着它。” 李二兄实在没想到李三娘都多大的人了,还去特意拍拍驴屁股,“你又不嫌它脏了?它哪里是胆子大,它那是反应慢,吓傻了才没乱窜把你从车厢里甩出去。这要是一匹马,早就惊马喽。” 临了要扬鞭走人的时候,李大嫂还从家里跑到门口问李三娘可带了户籍贴了,“你大兄夜里回来就说了,出入要查户籍贴的,你可带好了?” 李三娘拍拍胸口,“带了的大嫂,没忘。” 如此,李三娘才顺利出发,坐着李二兄赶的车往永平坊去。 “这段时日要麻烦二兄了,待得宋大郎好起来怎么也要半个月的,而且之后就我身上这种麻烦,倒是不好再叫他替我赶车了。怕不是之后还是要从不可先生那里借人的。” 李二兄没回头,拽着缰绳,轻轻甩了一鞭子让驴转弯,“无妨,不过早晚去接送你就是了。不过,确实不好再让宋家大郎赶车了,他头上那伤着实不轻。若是能从不可先生那儿借个人,就很是应当了。” 秋香接话道:“三娘子,要我与先生传信么?” 李三娘想了想,点点头:“也好,你帮着传个信吧。早一日派人,也能让我家二兄早一日歇息。” 第196章 尊重(感谢横竹吹商的打赏~) 果真在进入永平坊的时候,坊门处有捕快在一个个对出入坊的人验看户籍贴。 等轮到了李三娘他们,李三娘从车厢出来,递上了自己和秋香的户籍贴,李二兄倒是刚才已经查验过了。 验看户籍贴的捕快接过后仔细辨看了,相貌特征都对上了,还问了李三娘他们进坊作何,才放了李三娘他们进入。 李三娘心里想着,这出入坊门需要验看户籍贴,也不知道这法子能不能抓到幕后黑手。 若是能早一点儿抓到他们,李三娘也能安心些。 就是别再学上次冒那么大的风险,还死了好几个人,又有那么多人受伤,最后却只是抓着个尾巴毛儿了。 其实,李三娘今日出门之时,除了拿了户籍贴,还带了不少银子,没放在她自己身上,在秋香背的小包袱里。 李三娘想着,因着救杨石的事儿,让酒铺子、成衣铺子那儿有了不少损失,给些补偿是应该的。 所以,就带了银钱想要今日去送上。 结果,等到了那女掌柜的成衣铺子的时候,说了这事,刚想让秋香解下包袱拿银子出来,就听女掌柜一叠声的拒绝:“哟,女医师这是作何? 那种情况之下,我也就是尽了一份力罢了,哪里能要女医师的银钱。 再说了,女医师怕是不知晓,过后京兆府的捕快却是上门来问话了,说是我出的那些衣裳算是官家买的,要给我银钱来着。 这救人本就是积德的好事,如何还要女医师破费?” 李三娘是真的没想到,此时的京兆府竟然还能做到这等地步的,这可真的是很先进了。 既然如此,李三娘自然就没有再要求非得给人赔偿了。 不过,那酒铺子李三娘还是去了一趟,听那掌柜的也是一样的说法,就放下了心。 “既然如此,我这心里也就放心了,本就是我们耽搁了掌柜的生意,若是再不给些赔偿,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李医师可真是羞煞了人。不过就是倒出个地方,用了些烈酒罢了,哪里至于呢?” 互相商业吹捧了一番,李三娘才和秋香离开,往医药三堂的方向去。 而李三娘走了之后,这条街面上开铺子的人家,却都是集中到了酒铺子里去了,连成衣铺子的女掌柜都来了。 “老王头,这就是那日被歹人刺杀的女医师?瞧着还是个小女娘咧。” 前面街口开盐铺子的老李头一脸八卦的神情问酒铺子的掌柜。 “嘿,可别小看李医师,那可是这个。” 酒铺子的王掌柜对着老李头竖起大拇指,“那日我就在这门外看的真真的,李医师和那太医署的孙医监就真的给那兵士把肠子缝好放回肚子里去了。” “那兵士现下如何了?可还活着?”这是米铺子的掌柜问的。 “昨日已抬去了太医署的医堂,我看那样子该是能活的。” “李医师可不止是医术高超,人还很好说话咧。我不是当时送了几件衣衫和一床被褥么?这李医师刚才来我铺子里,想着要出钱补偿我来着。” “确实如此,也来我这铺子说了,听我说了官家给买下了,会给银钱,才放心的走了。着实是个心善的女娘。” 街面上掌柜们的言语,李三娘是听不到了,现下她还像往常一样进了医堂,对着早就到的唐明月行礼,“唐医师还是这般早。” 唐明月还了一礼后,赶紧说:“三娘子,那人如何了?” 李三娘明白唐明月说的是杨石,遂就与唐明月说了自己最后一次看到杨石的状况。 “那咱们午食时去太医署医堂去看看他可好?” 李三娘心里也想知道杨石现下如何了,可有起高热,伤口如何,遂就应了唐明月的话。 二人刚说完话,李医师和崔医师就结伴而来了,后面紧随而来的是高医师。 互相见礼之后,李医师竟然直视李三娘对她说了一句:“李三娘子的技艺果真厉害。” 李三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李医师这意思是作何? 再加上,突然的李医师能给李三娘一个好脸色不说,竟然还夸赞了李三娘一句,可不是惊着李三娘了,这才让她没有反应过来。 李医师这句话说完,现场有那么一息明显的静默,还是崔医师出来打的圆场:“李三娘子那一手疡医技法果真了不得。让我长了见识。” 李三娘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因着那日救人让他们看见了吧,所以才想着搭话夸赞李三娘来。 “哪里哪里,不过一些技法罢了。我之前在医药联盟出讲时就与众人分享过了。若是三位医师感兴趣,三娘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因为众人都很好奇被划破了肠子,又被缝了肠子放回肚子的杨石现下如何了,所以就相约到时午食时间大家一块儿都去太医署医堂去探望一下杨石。 这一上午李三娘这里不过就看了一个起了风疹的小女娘,她就展开纸张,开始写总结。 总结什么呢? 也就是这次急救现场的得失,比如以后得在医箱中增加一个细盐,还得是提前称重好的,用布包好了再用油纸密封,好以防以后还需要用到细盐来调制生理盐水。 并且,李三娘觉得自己每日早起跟着李大郎他们跑圈和举石锁之外,还应该找些外物来保护自己。 就之前李大兄给她的那个匕首就是一点儿用也没有的外物,虽然后来从现场找了回来了,但是李三娘还是回去解了上面的毒重新还给李大兄了。 李三娘自己这个躯壳用进攻的匕首,真不如给她一把手术刀来的好。 李三娘打算回家的时候,要是能遇到李大兄,就问问他军中之人可有什么可以贴身佩戴的护身器具,比如护心铜盘啊之类的。 虽然当日那弓箭手的最后一箭,第一开始就被秋香的峨眉刺打歪了,当时已经射不到李三娘身上了,后边更是被徐敬真的龟壳再次打歪,更伤不到李三娘。 可是,当日那破空而来的箭矢对李三娘的压迫感,李三娘至今还是记忆犹新。 就是那种你明知有危险,耳边的绒毛都立了起来了,可是你的躯体跟不上思维,根本就躲不开的那种恐惧感,濒死感不过如此了。 若是有个护心铜盘,这心脏护好了,就算其他地方受伤了,还是能有机会等到救援,很大概率是可以存活下来的。 这安全感大大的提升啊。 李三娘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搞一个,就听薛耀和不可先生所说,这圣殿门的圣子就是个疯子,李三娘觉得说不得这圣子是有什么偏执型人格障碍的,跟自己对上了,没完没了了。 总要是等着别人来保护来救自己,那可不行。 关键时刻,只能靠自己。 第197章 醒了?活了!(感谢横竹吹商的打赏~) 踩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包括高医师在内,整个医堂一共五位医师,全部都要去太医署医堂,都想去看看杨石现下如何了。 因着太医署医堂离这医药三堂还有一段儿距离,所以叫了两辆驴车,李三娘、秋香和唐明月一处,剩余的三位医师一处。 到了太医署医堂,与门口那站岗的兵士说明了情况,略等了片刻,孙医监和杨娘子就迎了出来。 “哟,我猜着三娘子准得来,想不到诸位也来了。” “孙医监,我等皆想知道杨兵士现下如何了?若是可以,想要去探望一番。”一边说高医师就对着杨娘子递上了刚才在路上他自己出钱买的点心匣子。 杨娘子在看到李三娘的时候是高兴的,李三娘一看杨娘子的脸上的笑容,就知道杨石必定是熬了过来了,说不定昨日就清醒了的。 杨娘子对着高老医师他们行了一礼,双手接过点心匣子,带着无奈的笑意说:“我都不知如何说了,诸位医师不是第一批来看我家郎胥的,昨儿就有几位医师慕名前来了。还要多谢诸位医师挂念于他,请进。” 李三娘看着那几位跟着孙医监进去了,自己留在了后面好和杨娘子说说话。 “怎的?竟有不少医师来看?” “唉,”杨娘子苦笑了一下,“李医师,这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昨日下半晌儿石郎醒了过来,把孙医监和在此当值的医师高兴的不行,围着他上摸下瞧的。 傍晚就有五六位一看就是军中医师的人骑着马来了,我也不好拒绝,他们对着石郎也是这儿摸那儿瞧的。 还有一个想上手摸按一下石郎的伤口,要不是孙医监出言阻止,我真的是不知要怎么办的好了。” 李三娘对于这个进展是真的没想到的了,不过貌似她自己现在也是在做同那些医师一样的事儿啊。 李三娘这不就带了四位医师一同前来探望杨石了么? “他们没带礼物上门吧?” 杨娘子愣了一下,看了下手上提的刚才高医师给的点心匣子,点点头,“没带。看样子是骑着快马直接从京郊大营出来的。” 李三娘心头的不好意思略放了放,“我们医堂的掌事,可是带了礼上门的。” 李三娘指着杨娘子手头拿的点心匣子说:“这是香桂记新出的点心样式,不便宜来。当然杨石兵士是不能吃的,你可以替他吃嘛。” 李三娘看着前面的几人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就赶紧拉着杨娘子走:“快,我也想看看杨石兵士现下如何了。” 等到了杨石住的屋子,就看到了孙医监领着那几位,给他们展示当日他与李三娘和唐明月三人一起做的手术。 对,手术,这词也是从李三娘那里学来的。 李三娘上前看了,杨石现下除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瞧着倒也还好。 李三娘想要诊脉看看,正要对杨石说话,就听杨娘子在一旁说:“石郎,这就是救你的李医师,多亏了她,要不是她,你......” “没,不仅仅是我,孙医监和唐医师都是当时救你的人。不光我一人。来,我诊脉看看。” 李三娘把杨石想要出口的感谢堵在了嘴里,他那样子还是少说话的好。 看着李三娘上手了,唐明月也有点儿急,也上前说了想要诊脉一看,杨石面对这是救了自己一命的医师,也不能拒绝人家这么一个小小的诊脉要求不是? 所以,杨石伸出了另一只手给唐明月,唐明月赶紧上前搭指诊起脉来。 待李三娘诊完脉,又听孙医监说了自李三娘当日离开之后,杨石的具体状况。 说是昨日夜里还是起了一次高热,他们按着李三娘说的给换了引流条,又重新拿烈酒擦拭了几遍伤口,当时正好还有个会金针术的医师在,还给针灸了。 入夜前温度就降了下来了,第二天,也就是今儿早上就清醒了。 但他们什么也没给杨石吃,听了李三娘的嘱咐,只稍稍喝了两口水罢了。 李三娘征得了杨石的同意,就撩开了他身上盖着的一层小薄被,看那近一尺长的伤口缝合处只是微微发红,一头用来引流的布条子看着也是刚换的。 “可有腹痛?” 杨石摇了摇头,李三娘点点头,轻轻把薄被盖了上去,不过把引流条的部分留了出来,“这处别盖着了,太热也不好。我看屋里也不冷,若实在冷得慌,杨娘子找件衣裳给杨兵士披着就是了。” 看完杨石,觉得他可真是命大,除了他自身是个武人,体格子本身就比常人强健,再加上他的求生意志真的很强,最后运气也不错,所以才能熬了过来。 只不过以后他若还想要在金吾卫里做事,怕是难了。 毕竟是受过如此大伤的人,金吾卫那种需要每日都进行大量练习,有时还要在险境之下出击的日常,对于做过如此大手术的杨石来说,都是致命的。 杨石日后只能做些轻体力的活了,就这也得注意着,唯恐造成肠道扭转、粘连或是梗阻。 不过,这些话李三娘决定一会儿交代给孙医监,日后待得杨石完全好了,再由孙医监告知他吧。 想来,杨石这样也属于因工受伤了,金吾卫那里应该会有所补偿。 人活着,怎么样都是好的。 随后,高医师他们每个人都上手对杨石进行了诊脉,每个人都啧啧称奇,觉得杨石能活着,现下看着还能继续好好活下去的样子,着实是不可思议。 他们都觉得李三娘这一手疡医技法还真的是神乎其技了。 瞅着天时,再不去吃午食,可就要耽搁下午当值的时间了,众人这才告辞,道了叨扰离开。 而李三娘不知道的是,当他们几人离开不一会儿,就有几匹骏马在太医署医堂门口停下了。 是昨儿下午来过的那几个京郊大营的疡医。 几人看过了杨石的状况,听说中午头儿李三娘过来了,其中一位较为年轻的医师带着几分懊悔说:“我就说嘛,咱们早些来,说不定就能遇上那位李医师的,到时心中的问题还可以找她探讨一番。现下好了,可都是错过了。” “这,我看着杨兵士还真的是在好转的样子,看来那位娘子的技法着实有效。” “那哪里是一般的娘子,称她一声医师也是应该的。” 有一年岁较大留着胡须的男子点点头,认可了这人的说法:“确实,她有此技法在手,是不是女娘已经无谓了,称她一声医师也是可以的。若是能从中学得她这技法,咱们以后在战场之上,还真的能救不少兵士。” “哈哈,你们都不如我,当时我是陪着孙医监一块儿去了那李三娘子,啊,不是,李医师的出讲的。我还蹭了李医师赠给孙医监的器械在那带皮猪肉上练习了那种缝合技法的。” 几人听到这里,都让孙医监把那器械拿出来给众人看一看。 “我能拿出给诸位看看,上手就算了,你们看过之后,我还得重新煮洗一番下次才能用的,忒得麻烦。” 待得几位医师都一一上手看过后,那年岁较大的留须老者就同孙医监说:“孙医监,可否请你当个中人,同我们引见李医师?” 第198章 崩漏(感谢书友20220208211122605的月票~) 等下午当值的时候,趁着没病人来的时候,唐明月还与李三娘问了,在她临出门时与孙医监是交代了什么事。 李三娘这才讲了这杨石兵士以后大概是不能再在金吾卫处任职了。 “他如此命大,那般伤势下,能捡的一条命回来已是万幸了。若是不能继续在金吾卫处当值又有何不可?” 隔壁听到二人谈话的崔医师出言。 没等李三娘回话,头上诊位的李医师也说:“确实如此,若不是遇到你们,这兵士还有没有得活都不好说。放心吧,金吾卫对于当值之中出事的兵士,过后的待遇都不错的,不必忧心。” 又聊了几句,就有人挂了号牌来找李三娘看诊了。 来的是可以说是熟人的顺子和英娘。 拿了号牌来到李三娘的诊位前坐下,英娘没等李三娘开口问询就噼里啪啦说开了嘴。 “李医师,看到你没事那可真是太好了。” 英娘自然是看到了李三娘脸颊和脖子上的伤痕的,但在英娘眼里能在歹人手下活着,没断胳膊少条腿就是幸事了。 “我和阿婆昨儿早上进城送菜蔬时,才知道要查验过户籍贴才能进城咧,当时身上没带,还是现回去拿的呢。 耽搁了不少时间,进了城才在人家家里送菜蔬时听了那么几嘴。 这起子坏人真是无法无天了,竟然敢在长安城里边闹事。 还好金吾卫们来的及时,看到李医师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李三娘上次就知道英娘的性子就是这般了,看她停了话头,李三娘自是开口道:“无妨,不过一点儿小伤,不碍事。倒是你俩,近日可还好?伸手我看看。” 英娘把袖子往上撸了一把,亮出小臂来,自觉地往李十三娘跟前的脉枕上放。 “可是来了葵水?” “李医师竟是连这都能诊出来么?实在厉害。” 李三娘又问了几句是否疼痛,量的多少的问题,“这药吃的起效用了。我给你改个方子,吃上七天,你再来找我看。” 来了之后一句话也没说的顺子看李三娘给英娘看完后,赶紧也把自己的胳膊往前伸,李三娘诊了脉,感觉总算是有明显的好转了,比上次好上不少。 找到顺子和英娘的那一页病历,把这次的诊脉状况写了上去,又问顺子:“早晚这手脚可还冰冷?” “倒是好了一些,听了医师的话,晚上用热水泡脚来着,再套着袜子睡,睡着前后都是暖的了。” 李三娘给二人重新开了方子,再叮嘱了几句,就让他们去抓药了。 李三娘刚想再多记录几笔,就有人在诊位前坐下了。 收了这女娘的挂号牌,李三娘就问:“娘子何处不舒坦?” 头上斜插着一支银簪子,还戴了一朵花,身着上红下绿齐胸襦裙的女娘听了李三娘的问话,并不曾像其他来找李三娘瞧病的女娘那般,并没有带着羞意的低声回答,反而是没特意小声,很是自然的回道:“见过女医师,我是一家秀坊的掌柜,我叫殷萍,女医师唤我六娘就是了。” “殷六娘子是哪里不舒服?” “我年已二十三,自小葵水就不顺,看了不少医师,都未看好,还望女医师帮我。” “六娘子是几岁初潮?多长时日来一次?来时的量如何?是多还是少?可有小腹坠胀?或是疼痛?” 殷六娘是自小看过不少医师的,自是明白这些问题是要给医师交代清楚。 遂一一同李三娘讲了,“每月就要来一次葵水,每次量都不少,有时多的都下不得床来。” 还没等李三娘问询,殷六娘看过的医师给开的药方什么的,她就自己从袖袋里拿了数张纸出来:“这是近几年看过的医师给我开的药方子,吃着倒也不那么腹痛了,但终是不能彻底缓解。” 李三娘听了殷六娘说的,并结合那几张药方子,心里有了底儿,继续问:“娘子可曾婚嫁?” “十八那年出嫁,因两年不得有孕,便和离了,至今未嫁。” 随后,李三娘就给殷六娘诊了脉,还让她到内里躺下做了腹部叩诊,排除一下其他问题。 李三娘心里差不多可以确定殷六娘这应该是功血了,也就是功能失调性子宫出血,中医上称作崩漏。 殷六娘的诸多症状都符合这个病症的表现,且看那几张药方也能看出,过去为殷六娘看诊的医师也是就此对症下药的。 至于为何一直没彻底缓解,李三娘觉得还是殷六娘自身的问题,听她刚才所说,是一家秀坊的掌柜,瞧着殷六娘的外貌体态,也不是那般强健的样子。 总之,先补气血缓解功血病症带来的过度失血造成的贫血; 再调理月经周期,让她能够建立正常的月经周期; 最后为了防止复发和让她能够过上正常健康的女娘的生活,自然是要她改变饮食习惯,适当锻炼,最好能养成定期进行体育锻炼的习惯,这样子才能达到临床上治愈的目的。 “殷六娘子应是知晓你的症状就是崩症,”李三娘见殷六娘点点头,又继续说:“治疗此症的方子多是大同小异,我观给娘子开方的医师的药方没甚不对,娘子可是吃完了全副药后,还是未好?” “并未,吃了十多副后,因那医师离开了长安,也就未曾再找他开方,因此就没有继续吃下去。” “我的方法同其他医师并无不同,都是先帮娘子止血,再调理。若是娘子要在我这里看,可得听话要按时吃药来看啊?” 殷六娘对着李三娘笑了笑,“不怕李医师知道,我是听了街面上说的李医师就是把歹人反杀了的女医师,才想着来找女医师看病的。我信女医师,这次必定听话,吃完全副药。” 李三娘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因着这样的理由而来找自己看病,看来这殷六娘也着实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娘了。 “我给娘子先开个药方回去吃着,吃上七天,再回来找我。这吃药期间,娘子最好不要与人敦伦。” 这次李三娘的话倒是让殷六娘诧异了,不过只是稍踌躇了一下,殷六娘就笑着回道:“哈哈,好的,我知晓了,多谢女医师。” 至于李三娘为何叮嘱这一句,自然是看出了殷六娘虽然说自己至今未嫁,但绝不是没有与男子有亲密关系的样子。 当然了,你情我愿的事儿,这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若是吃药的话,确实还是暂时不要有关系的好。 所以,李三娘才多加了一句。 临下值之时,高医师从屋子里出来,想要与李三娘他们四人商讨。 过两日是万寿节,可放假三日,但是医堂要按着联盟的要求这三日也要开着的。 所以,高医师是想商量一下这三日当值的人选。 “万寿节那几天,必定数不清的人来长安,肯定会出些事儿的,磕着碰着的或是什么的,所以,按联盟说的,咱们这医堂这三日不得停诊。不过,到时每日有一人留下值守也就是了。” 李三娘与唐明月对视一眼,前后开口:“我自愿留下。” “我也可以留下。” 虽然只在这医堂呆了不到半月,但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的,比如唐明月与其娘子就住在离这儿一条街的民居,每日都可归家。 而李医师和崔医师他们二人的亲眷却是在其他坊里住的,二人因着要当值才在永平坊赁了房子住,每次旬休二人都是要回家去的。 再加上李医师和崔医师年岁都较年长,又是前辈,没得必要这个时候还要搞公平对决。 高老医师看这个样子,也就直接说:“那好,你们二人一人一日,那剩下的一日?” 李三娘和唐明月再次对视,李三娘想了想后:“第三日我们二人一人上午当值,一人下午当值就是了。如此,都能有机会在城里逛逛,看看这盛景。” 说定了,也差不多到了下值的时间。 第199章 缘(感谢书友20220208211122605的月票~) 与众人行礼后,李三娘就和秋香出了医堂的门,在门口等着李二兄来接。 没一会儿,李二兄赶着驴子就来了,上了车,李三娘也没多说什么,进了车厢撩开帘子,往外看。 好巧不巧,在出坊门排队的时候,李三娘看到了前头在坊门处与人说话的徐敬真。 看到徐敬真,李三娘就想起当日为了救她,那个被徐敬真投掷出去,来打歪朝李三娘飞来的箭矢,而破碎的龟甲壳儿了。 虽然李三娘是个唯物主义者,对于道家也是一知半解的,但这龟甲壳儿是道家占卜之时需要用到的器具这件事,李三娘还是知道的。 并且,李三娘猜想,那只龟甲壳儿应该是对于徐敬真来说,比较重要的东西。 队伍排到了近前,李三娘走出车厢给捕快递上自己和秋香的户籍贴时,一抬头正好与转头向这边看来的徐敬真,来了一个对视。 待得验看完户籍贴,李三娘以为没机会同徐敬真说上话了,结果在出了坊门之后,却是听到了后面传来的叫喊声。 离得近了,李二兄也听到了,这才在一旁停了车,李三娘下了车去看,确实是徐敬真追了出来。 等徐敬真到了跟前,李三娘行了一礼,口称:“徐三郎君。” 徐敬真还了一礼:“李三娘子。” 李三娘自是看到了徐敬真身上的圆领官袍,“几日不见,徐三郎君竟是出仕做官了,怪不得那日竟是见着徐三郎君与金吾卫的兵士们一同前来。” 徐敬真此刻突然有一种想要炫耀的心情,他展身抚了抚袖子,看了看李三娘脸颊和脖颈上那明显已经开始结痂的伤,“见到三娘子无事,我就放心了。不才,几日前参加了恩考,现下在兵部任职。” “如此,恭喜徐三郎君了。 那日,多谢徐三郎君的救助。 我当时瞧见郎君的龟甲应是碎裂了,都是为了救我,待得来日我再还郎君一块儿,了作歉意。” 徐敬真想到了家里博古架上那个匣子里放着的,被他用手帕包起来,已经碎裂成大大小小十几块儿的龟甲壳儿。 顿了一息徐敬真才回话:“三娘子多礼了。那日若是没有我出手,”徐敬真看向李三娘身后的秋香:“娘子身后的女武卫也早就在一开始就打歪了那支箭,是我多此一举了。娘子不必忧心,无妨。” 李三娘看着坊门那处已经有人往这边张望了,知道徐敬真有公务在身,也没再纠结什么,“徐三郎君去忙吧,公事要紧,再会。” “三娘子慢走,再会。” 虽然徐敬真说是不必对那破碎的龟甲壳儿有歉意,但是李三娘觉得毕竟确实是为了救她才弄坏了的,应是要赔人家一个新的。 秋香看李三娘从跟徐敬真分开后,眉头就紧皱着,心里思考了几分,还是开口:“三娘子,那日我一直注视着娘子的,那箭来的第一时间,我就判定了方向,当时就直接甩出一只峨眉刺去,在我打歪那支箭后,徐三郎君的龟甲才在半路上再次截了那支箭。 其实,若是没有徐三郎君的龟甲,那箭支照样射不到娘子身上的。” 这个事儿,李三娘当时就在场,自然是看的分明,她不解秋香怎的又同她解释一遍。 秋香看着李三娘脸上不解的神情:“所以,娘子不必忧心,那徐三郎君完全就是多此一举罢了。娘子不必心有歉意。” 听到这儿,李三娘算是明白秋香解释这些的意图了,是怕自己心有歉意羞愧忧心啊。 “哈哈,好秋香,我知。 那日,本就是靠了你我才得救的。 徐三郎君确实是可以算是多此一举。 但,终究他是好意救我,本意是好的,我该感激他。 那龟甲又确实是因着救我而损坏,道家信徒对此应是看重的,所以我才忧心,想着从哪里淘换新的送给他,聊表歉意。” 秋香见李三娘明白,点点头,就不说话了。 等回了李家,刚在院子里洗了手脸,李三娘正在逗弄跟在露珠儿脚边的小黄呢,李母就出来了。 “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李母看李三娘在那儿逗狗就有些无语,李三娘这都做了阿娘了,还整日里跟小四郎似的,不是拽狗尾巴就是把狗弄翻挠肚皮。 刚才逗弄了小狗,想着快要吃晚食了,李三娘也就抓着露珠儿一块儿洗了一手。 用的是猪油皂,感谢穿越同仁。 上一旬西市就开了一家铺子,名叫超市,李母和李大嫂她们跟着街面上的阿婆小媳妇们一块儿去逛了的,说是开业大酬宾,打八折。 这不,李母她们考虑家里以后应是能用得到,这猪油皂就多买了几块。 所以,能用上去污能力强的猪油皂,李三娘很是开心,确实得感激穿越同仁。 然后,就见李母从怀里掏出两个一看就是在玄都观请的护身符。 黄纸上用朱砂画有只有道士懂的符号,折成三角的样式,李三娘拿了一个闻了闻,里面竟还放了驱赶蚊虫的药草,怪不得有一股草的味道。 “我和你大嫂二嫂今儿早起去的玄都观,特意给家里每一人都请了的。” 李母抱起露珠儿,露珠儿很解其意,小手从自己的脖颈上一拉一掏,李三娘就看到了露珠儿脖子上挂了个护身符。 瞧着样式与李母给李三娘差不多,只是露珠儿的护身符上头有孔,拿丝线穿了起来。 “露珠儿的、小四郎和小五郎都是这样式儿的,你可记得,给珠儿洗澡的时候得摘下,观里的师傅可是说了,不能碰水的。” 李三娘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露珠儿看李母示意,就乖巧的又把护身符放回衣裳里了。 “珠儿晓得,阿婆说了,不能碰水。” “好珠儿,阿婆的好珠儿,就是聪明。” 李母夸完露珠儿,对着李三娘严肃的说:“你可得好好带着,一枚随身带在荷包里,一枚你放在荷包里,晚上睡觉的时候压在枕头下。听到没有?” 李三娘抬手抱过露珠儿,点点头:“知晓了,知晓了,随身带着,放在枕头底下。好了,阿娘,我都知道了。” 待得李家吃完了晚食,聚在一处商讨过两日的万寿节如何度过的时候,李大兄才刚刚回家。 李大郎李二郎殷勤的去伺候自家阿耶洗手脸,李大嫂端了温在锅内的饭食出来。 待得李大兄吃的差不多了,李三娘才开口问:“大兄,你们军中可有什么护身的器具,除了铠甲这种,有没有护心铜盘这样儿的?” 李大兄嘴不打磕绊的回话:“确实是有,不过那都是两军对垒之时,军中主将上阵对敌之时,害怕敌方弓箭手放冷箭,才会用到的。你问这个作甚?” “大兄,我想搞个护心铜盘带着。” 第200章 焦虑(感谢晓叶笙香的月票~) 李大兄有猜想到是不是那日李三娘遇袭时,有被弓箭手偷袭放冷箭,被吓着了,所以才有这样儿的想法。 李大兄没回答李三娘的问题,反而是去看坐在李三娘身后凳子上的秋香。 全家人都知道秋香是不良人给李三娘送来的女武卫,除了李三娘睡觉时,秋香是在隔壁屋子,李三娘如厕时,秋香站在门口等着之外,秋香其他时间基本上全部都与李三娘粘在一起。 所以,李大兄明白,要想知道李三娘为什么会问这样儿问题,去问秋香就好。 秋香是自小就在刀柄剑戟之中习惯了的,经常同敌人厮杀,常年命悬一线,把头挂在裤腰带上与敌搏命的。 虽然秋香不与李三娘睡在一个屋子里,但就在隔壁屋子睡,刚来李家的那几日李三娘总是半夜惊醒,大口大口的喘气的事儿,秋香是知道的。 不过,当时她也只觉得是因为李三娘刚杀了人,心里过意不去,才会如此。 后来,她见李三娘喝了汤药,又打坐,没几日就缓解不少,也没再半夜惊醒之后,只以为李三娘这是好了的。 毕竟,当初秋香第一次杀了人之后,不过几天就被带回了长安的不良人处,与不良人斗智斗勇就为了加入不良人,她心里就没什么负担,还觉得自己是为父母报仇了,是身为人子该做的。 然后秋香身边全都是一群会武的因早前犯了错被收编在不良人,专门干脏活的人,他们能有什么常人所有的是非三观? 要不是不可先生接手不良人后,整顿了不少,把那种真的无法共存,心狠手辣之辈都用计谋暗地里杀了,秋香他们这一批在不良人里长大的孩子,可不会这么听话。 更别说,秋香从十四岁就开始出任务,做下的任务百多件,杀过的敌人往少了说,也得有个百八十人的。 秋香她就没什么心理压力,就很平淡,可以说是习惯了的。 毕竟他们自小接受的观点,这安定盛世需要有人在暗地里干脏活,有些人有些事只能放到暗处去做。 所以,秋香忽视了李三娘的这种状态,一个以治病救人为己命,想要造福需要帮助的女娘们的女医师,乍然之间,不仅杀了一个人,还连续遭遇三次刺杀。 这就是搁心智再过坚强的人,谁都得有个适应的时期吧。 所以,秋香听了李三娘问李大兄护心铜盘的事儿,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日大街上圣殿门的弓箭手对着李三娘放的冷箭了,虽然冷箭被秋香打掉了,但是估计当时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李三娘很难忘掉。 秋香接收到李大兄的眼神询问,呆愣住了,实在不知要如何解释,因为李三娘在事后曾与她说,让她不要把自己遇袭的细节告知李家众人。 就李三娘脸颊和脖颈上的被利刃割破的小伤口,就已经让李家人难过担心了。 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当日李三娘的遭遇,他们既做不到帮李三娘解决问题,李三娘也没办法不出门上值,躲在家中做缩头乌龟。 既然如此,作何还要让家人烦忧? 秋香张了嘴,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听李三娘的,不和李家其他人说了。 李大兄看明白了,这秋香不愿意说,那必然就是李三娘告知秋香让她不要说的。 李大兄也就没再继续非要逼问秋香说什么,他抬头看着李三娘说:“你要何种样子的?画个图样子,等我去找那军中的匠人给你打个,可好?” 得到了回应,李三娘心下一松,觉得自己的安全好似能有一丝保证了。 “好,回头我画好了图纸给大兄,需要多少银钱,大兄同我说,我自己付账。” 李大兄拿起碗,把碗底最后一点儿汤饼吃了,闻言点点头说好。 翌日,不良人的动作很快,昨儿才传出个信儿,今儿不良人那里就已经安排了,一个清瘦的带着满脸笑意,瞧着和秋香差不多大的年轻郎君来给李三娘赶车。 “三娘子叫我十九就是了。” 李三娘看他有些瘦弱,就把手里的,李大嫂在她出门前特意塞给她的鸡子递给了十九:“你好,劳累你了,必是早就在这儿等着了。拿去吃,还热着呢。” 十九看向李三娘伸到他眼前,张开的手心里的那颗鸡子,见李三娘示意他快拿,十九看了一眼嘴巴还在嚼咽的秋香,见秋香点点头,才拿了这颗鸡子。 对的,李大嫂不仅给了李三娘,也给了陪同李三娘出门的秋香一颗鸡子,刚才秋香就是在嚼咽那微微带着烫的鸡子。 十九顺手把鸡子揣在怀里,看李三娘和秋香上了马车,这才扬鞭。 待得到了医药三堂,还是老时间,差一刻钟到上值时间。 李三娘本想着后日就是万寿节了,这两日应该没几个人会来看诊的了。 翻开自己记录的病历,从头翻到尾,下次该来复诊的多是在五六日之后。 所以,李三娘就摊开了纸,想着写写讲义,内容就是关于如何同想要学习侧切接生技法的稳婆们讲解。 这正写着呢,还是身后的秋香的轻咳声,让李三娘才从刚才专心致志的写讲义的状态中出来,抬头就是三位女娘站在诊位前。 一位头发花白,佝偻着腰,但穿着细棉的衣衫,上面还绣着花,虽然头发花白,但上面还是攒着两支玉簪子。 这阿婆身后站着一个瞧着像是阿婆的女郎的女娘,另一个看着像是富贵人家的婆子,三人都收拾的干净利索。 最为明显的是,这三个人站在诊位前,一股扑面而来的香气,闻着像是茉莉花香,很是浓郁。 李三娘放下笔,对着三人笑了笑:“都请坐,哪位看诊?” “老身姓蔡,”这阿婆侧头看了一眼李三娘诊位前挂着的木牌后,“李医师称我蔡阿婆就是了。” 蔡阿婆自己在诊位前的凳子上坐了,那俩陪同而来的人却不上前,明明还剩两张椅凳。 她们二人只是站在蔡阿婆身后,李三娘看这样子有些懂了,估计富贵人家就是如此讲规矩的吧。 “蔡阿婆是何处不舒坦?” “老身这病,着实有些难以启齿。” 李三娘瞧着蔡阿婆的年纪约莫得有五十出头了,这个岁数在此时算的上老年人了,这个岁数的老年女性,若是有难以启齿的病症的话,无非就是那么几种。 李三娘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随后,李三娘请了蔡阿婆到诊室内来,“蔡阿婆若是不方便说,步入内里来,咱们悄声着说。” 等蔡阿婆进来了,离得近了,五感灵敏的李三娘就确定了几分,蔡阿婆为何说她的病难以启齿了。 第201章 分娩损伤(感谢jinhong113的月票~) 因为李三娘闻到了一丝很明显的尿骚味儿,来源在蔡阿婆身上。 果然,接下来通过蔡阿婆和身旁那个婆子的讲述,蔡阿婆自从前年开始,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小解了。 通俗点说叫尿裤子,专业点儿叫尿失禁。 虽然是富贵人家,换洗衣裳有的是,也有仆从服侍,但是就算换的及时,清洁的干净,身上也总是会有一股子尿骚味儿在。 因此,蔡阿婆就用上比较浓郁的香薰来掩盖。 但其实,离得近了的话,那股子浓重的花香味儿和若有若无的尿骚味儿搅合在一起,更是让人想要作呕的。 “蔡阿婆能否撩起衣衫,让我瞧瞧?” 蔡阿婆她自己本就是因着李三娘是个女医师,才主动想要找李三娘看诊的,对于李三娘所说的,自是不会拒绝。 “老婆子腌臜,女医师见谅。” 仆从婆子和另一个来了之后没说话的年轻些的女娘,两人一起上手帮着蔡阿婆脱衣裳,秋香也自觉地拉起了帘子,让内里成为一个独立的小空间,与外界隔离开来。 李三娘戴上了口罩,在一旁架子上的木盆里净了手,擦干了,搓了搓,感觉不凉了,才戴上之前在仇娘子那里定做的比较贴合李三娘手形的白色的棉布手套。 让秋香把这直到上臂的手套系带系好,李三娘才与蔡阿婆说了一声,去看那私处。 李三娘这一番十分讲究的路数,让蔡阿婆觉得,自己来找李三娘这个女医师来看诊真的是十分正确的决定了。 要不然,就这私处的病如何能与那些男医师细说?更别说出手检查了。 就算蔡阿婆已经五十多岁了,那些看诊的老医师也差不多是这个岁数了,过去也仅仅是身边的婆子代为转述蔡阿婆身上的病症,再由老医师开方。 喝了多少药,这病症也未见好啊。 还是街面上开始流传出长安城第一个女医师反杀歹人开始,她们才注意到了竟然有女医师。 后来,李三娘街面上又遇歹人,还在酒铺子给人缝肚肠的事儿,被那条街面上的七八个掌柜的,在一起闲话的时候传了出去。 蔡阿婆从仆从婆子那里听得了这样的花花消息,这才起了心思,想找李三娘看诊。 蔡阿婆想来,可是跟着蔡阿婆的那个年轻的女娘,也就是蔡娘子,她在一开始是不同意的。 蔡娘子听着传言,觉得李三娘这种能够反杀歹人的女娘,必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娘,不算个好人,不该与之接触,要不然怕不是要惹祸上身的。 最后,还是蔡娘子看蔡阿婆都吃饭不香,夜不能寐,总觉得自己老来老去,竞得了这样儿的腌臜病症,想要与孙辈亲近都不敢,怕被儿郎嫌弃。 那难受的样子,让蔡娘子觉得,得了,还是跟着去找这女医师看看吧,也算解了蔡阿婆心头的一桩事。 不过,现在站在一旁的蔡娘子看着李三娘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讲究样儿,心下倒是对李三娘有了几分改观,觉得李三娘别管心地如何,这对待病人的态度是真真不错的。 李三娘仔细检查了一番,看出来这蔡阿婆绝对是早年有过连续多次生产,且应是干过不短时间的重体力劳动。 蔡阿婆她不仅仅是尿失禁了,她还有2度重型的子宫脱垂。 那处已经有一部分从腹腔脱垂露出在体外了。 李三娘一边检查一边询问蔡阿婆何时初产?一共生育几个?中间间隔的时间?何时不再来葵水? 听了蔡阿婆的回答后,果然同李三娘猜测的十分吻合。 “及笄之后就嫁人了,十六就生了长子,第一任郎胥因意外去了。我带着长子嫁给了第二任郎胥,五年生了两儿一女。三十岁上又生了小郎。这葵水约莫是七八年前就没了吧,记不大清了。” “蔡阿婆,这处脱出的像一个球似的是胞宫,盖因阿婆你年轻时候连续多次生产,没有恢复好,才在这个年纪显露出来了。 我一会儿用干净的布巾子沾水给你擦净,再帮你还纳回去,应是会有些许不适,若是疼痛,阿婆可出声喊我。” 李三娘接过秋香递过来的沾了凉白开的布巾子,轻柔给蔡阿婆脱垂出腹腔的子宫擦拭,再用巧劲儿帮她还纳回腹腔。 这个过程里,蔡阿婆倒没叫喊出声,不过看她的面部表情,难受和疼痛应是有一些的,但估计是老年人忍得惯了,也就不出声了吧。 等一切收拾妥当,大家好好坐下来的时候,李三娘见蔡阿婆额头上都起了一层细汗了。 “蔡阿婆,这回我帮你还纳回去了,以后若是不注意,还是有可能会再次掉出来的。我瞧阿婆装扮,家中应是条件不差,那就可以裁些新布,用那柔软的细棉布,做成这样的样式儿,”李三娘把自己画下的图样倒过来给三人看。 李三娘画的是现代最普通三角内裤的样子,“穿上这种图样儿的裤子,能缓解一下阿婆的病症。只不过,这做好的裤子一定要在沸水之中煮洗半个时辰后,再于阳光下暴晒半个时辰的好,那样子才洁净。” 蔡娘子上前收起了李三娘给出的图纸,折好,收入袖袋之中,打算回家的路上就去买布,晚上就点灯给做出来,明日就熬煮晾晒,下午估计就可以给蔡阿婆用上了。 “虽然蔡阿婆你的岁数不小了,但咱们女娘别管多小多大,这私处都最为娇嫩。” 这话一出口,除了李三娘,在场的四个不同年岁的女娘,都有几分错愕。 李三娘没管她们的诧异,继续说:“阿婆可是时常尾巴骨儿这儿会疼痛?” 李三娘转身站起,摸着自己腰骶部对蔡阿婆说:“就这儿,阿婆日常可会疼痛?” “真叫女医师说着了,这处确有疼痛不适。” “我予阿婆开一个补中益气的汤药,再教阿婆一个法子,可缓解这症状。” 李三娘先写下了药方,然后再把凯格尔运动,也就是提肛运动的具体如何去做写了下来。 简单地讲,就是将肛门以及盆底肌肉用力收缩五秒后放松三秒,其实也就是女娘们大解和小解需要用到的两块儿肌肉,锻炼这两处,每次一刻钟(15min),每天最少三次,尽量有时间就做。 目的在于借着伸展骨盆底的耻骨尾骨肌来增强肌肉张力,能够更好地控制括约肌,来缓解尿失禁和子宫脱垂对人的影响。 第202章 恐惧(感谢jinhong113的月票~) “如此,阿婆你可以照着这个法子每日练习,一段时日之后,定是能有所缓解的。阿婆以后要好好休息,不可劳累啊。” 虽然蔡阿婆已经年过五十了,但是听着李三娘讲得要如何做这个动作,脸上还是有几分羞意。 在场的女娘们,除了李三娘自己并不觉得难为情,估计她们都觉得不好意思吧。 蔡阿婆脸上的羞意李三娘自然是看出来了,她带着无奈笑了:“阿婆千万别觉得难为情,这法子当真好用,是真的可以缓解你的情况。” 蔡阿婆点点头:“我晓得,李医师这么详细的告知我,必定是真的有用的。回家后定会坚持练习的。” “那就好,拿好汤药方子,待得七日后再来找我就是了。” “如此,多谢李医师了。” 送走了蔡阿婆三人,李三娘在病历上把刚才检查和问询以及开的汤药方子都一一记录到蔡阿婆的病历上。 并且,蔡阿婆这个病例,给李三娘提了一个醒,这女性产前、产后的康复运动这方面也是一个可以讲授的课题啊。 李三娘另外拿出早前写的要给李母她们讲课的讲义,把这一点记录上去。 一般就只是跟随在李三娘身后的秋香,她偶尔就是帮着拉下帘子,或者递个东西什么的,并不会多做什么。 往往只有李三娘喊她,让她帮忙做事的时候,她才会一板一眼的去做。 就好比,那日在酒铺子里救杨石的时候,以及有日出外诊给杨娘子接生的时候,李三娘发出一个指令,秋香就去做一个。 秋香并不会主动去做些什么,只有李三娘开口她才会去做。 但是,刚刚秋香跟着李三娘在内里帘子后面,看了李三娘给蔡阿婆检查,她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所以,待得蔡阿婆她们三人离开后,秋香等着李三娘在纸上记录完,就走到近前,靠近李三娘小声问:“三娘子,这是女娘们在生产之后都会经历的事儿么?” 李三娘之前就有心想要收秋香为弟子,很是欣喜她终于会主动向自己提出问题了。 虽然并不想让不过才十五的秋香就对女娘生育有所恐惧,但她该知晓的事儿,还是该让她知道的。 “这并不是绝对的。 并不是每一个女娘在生产之后都会在老年时如此。 蔡阿婆只是因着年轻时连续多次生产,才会如此的。 若是体格强健的女娘,就好比你们练武之人,就甚少会如此的。 但也要注意,不可连续多次生产,怎么也要歇息一年后再受孕的好。 当然了,这也是女娘们不知如何避孕的原因。” 李三娘见秋香的眼神之中仍然有一丝恐惧,就拉过她的手拍了两下:“好了,你才多大,不必烦忧这个的。 只是这是女娘们会经历的事,我与你说几句罢了。以后待你出嫁了,多懂些,也能好好护着自己。” 秋香摇摇头,“三娘子,我入了不良人那日起,就不会嫁人的,除非有任务。” ...... 下半晌儿,只有一小女娘被阿娘带着来看葵水腹痛的,小问题,开了药,又让加强营养,吃些高蛋白的食物,像是鸡子就不错。 自从上午主动开口与李三娘说了话后,秋香好像被打开了任督二脉了,对着李三娘问题也多了起来。 不过秋香还是十分有分寸的,只在没有病人的时候,小声与李三娘问询。 “这小女娘竟是会痛至如此!我看她面目苍白,冒着虚汗,着实难受的紧。我每月来葵水时,从不疼痛,就是麻烦些,出手不是很便利。” 李三娘又与秋香闲话了几句,时间也就到了下值的时候了。 在李三娘和秋香出了医堂的门后,路边就见十九坐在车辕上等着了。 路上,李三娘问了十九以前问过秋香的一样的问题,得知十九也就比秋香大了一岁而已,今年十六了。 “那就给你和秋香开一样的薪酬如何?” 十九回头与车厢内的李三娘问:“三娘子这是何意?” 李三娘看了秋香一眼,见秋香摇摇头,“秋香并未与你说,你们虽然是奉了不可先生的话来保护我的,但我觉得咱们之间算是雇佣的关系。 我予秋香的是一等女武卫的薪酬,既然秋香说你们的功夫差不多,那你也与秋香拿一样的薪酬可好?” 十九讶异的看向秋香,见秋香点点头,心头也冒出一句话“这李三娘子果真不一般。” 李三娘未等到十九的回话,就直接拍手说:“好了,就这么决定了。” 等回了李家,听李大嫂说了,已经把十九安排在了宋大郎住的屋子的隔壁。 “劳烦大嫂了,多亏了大嫂在家操持,辛苦大嫂了。” “好了,少奉承我,就算如此说我好听话,早上那颗鸡子你也得吃。 别以为我没看见,今早你把鸡子给了十九。 明日早上我就多煮一颗,留好十九的份,你那颗你自己吃掉,别想赖皮。” 李三娘真的十分不喜欢煮鸡子,总觉得有一股子味道,十分讨厌。 但此时这鸡子虽说不是十分难得的东西,在贫苦人家也是开荤的好吃食了。 现下李家能够每日每人都有一颗鸡子可以吃,还是自从李三娘得了那感谢银子后,李家暂时不必再为银钱烦忧了,李母大手一挥就让李大嫂敞开了买,必得家里每个人都能吃上。 今夜入睡前,李父照样端了一碗安神汤过来,李三娘照样二话不说,直接一饮而空。 喝完,赶紧喝了一口温水去味儿。 临睡前,看着系统任务那栏38\/100的进度,心里十分舒畅,距离许愿又进了一步。 ...... 深夜,近卫军天牢。 薛耀面目深沉的看着面前这具七窍流血的死尸,冷冽的声音从喉间发出:“找到了么?” “回指挥使,是倒夜香的尤大郎,他在恭桶里藏了毒,在他把恭桶送回来的时候,新来的小子拿了毒药洒在了瘦杀手的饭菜里。等兄弟们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凉了。” “呵,倒是好手段。那个尤大郎家里如何?” “尤大郎无妻,有两子,从金吾卫那儿要来的消息是说,三日前这两子拿了户籍贴离开了长安。” 第203章 夫妻同心?(感谢猫大的粉的月票~) 翌日,上值的路上,李三娘还与秋香和十九说:“明日就是万寿节了,想必到时长安里处处都是盛景,定是热闹非凡。 我还从未带着露珠儿去朱雀大街那边儿的广场看过呢。到时候,咱们都去瞧瞧。” 十九倒是比秋香的性子更活泛些,紧跟着就接话:“三娘子要是想带着露珠儿去,那可一定得去甜水巷子那里去吃一碗甜乳酪,当真是美味的紧。” 路上说着话的功夫,就到了永平坊坊门,照样验看了户籍贴后才放行了。 “这要是明日入长安的人都得在城门口验看户籍贴,就算是九大城门都开着,也是麻烦的紧啊?哪里能来的及去朱雀广场看仪式呢?” “哈哈,三娘子,外地来的人必是这月早就来了,很可能都已经在长安呆了不少时日了。再加上金吾卫他们肯定会限制当日出入的人数的。” 李三娘点点头,想着这么一个大城,人口虽说不上有百万吧,但八十万是有的。 如此大城,这种盛事,毕竟早就安排好了的,各处巡街捕快、金吾卫,这还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肯定也有近卫军、不良人。 又不是第一次举报如此大的仪式,想必早就有了成熟的章程。 李大兄昨日晚食时还说,他在这万寿节三日里是不可能放假的,甚至应该会是直接住到武侯铺去了,得连轴转,多得是事儿。 不过,李大兄也说了,过后应是会把这三日假匀到每人的旬休日去,可以连这放假,也可分开,算是很人性化了。 刚在诊位坐下,就有一婆子和小丫头进来了。 原来是数日前来过的那个连续多次小产的郭五娘家的仆从,上回李三娘说过除了郭五娘自己之外,最好让郭五娘的郎胥姜二郎也来看诊一下。 不知是姜二郎不好意思还是拉不下来脸,或者是觉得李三娘是个女医师的缘故,不想来医堂看诊,竟是想请了李三娘去出次外诊。 要知道,除非是十分紧急的状况,一般人来看诊可不会要求医师出外诊的。 主要是医师出外诊都是要多给一份数额不能算小的出诊费的,毕竟这路上耽搁的时间,坐堂的医师都能看上数个病人了。 再加上,若是人人都说自己起不了身,让医师出外诊,那就算是一个坊里有千八百个医师,也不可能够用的。 这个出诊费就是个门槛,用来筛选那些真正有钱有闲有病的人的。 除了上次杨二郎亲自来找医师给自家难产的娘子接生之外,李三娘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点名让她出外诊。 李三娘同唐明月他们说了一声,就背着医箱带着秋香上了郭五娘的仆从来时乘坐的马车。 马车诶儿,虽然李三娘不是第一次做马车,但平日里多是坐驴车,偶尔坐骡车的李三娘,还是很开心的。 果然这马车就是走的快,不消两刻钟,就到了郭五娘的婆家姜府上了。 刚下车,就见门子出来了:“可是李医师来了?” 被殷勤的引了进去,虽然是从一旁的小门进去的,李三娘也毫不介意。 毕竟自己是来给人看病的,可不是来做客的。 走过一段儿亭廊,过了二门,就往后院儿去了。 这地方比李家可大上不少,又走了一进院子,就看到了在正堂门外等着的一对儿男女了。 等着的女娘自然就是郭五娘了,看着比自己上次见到她时情况好上不少,至少面色上就比上次红润的多了,瞧着有了血色,不再是煞白的了。 另一个身量瞧着比郭五娘高上约莫一个头的着蓝衫的男子,估计就是郭五娘的郎胥姜二郎了。 “李医师安好,劳烦李医师上门了,李医师快上坐。” “郭五娘子,姜二郎君,安好。” “李医师,安好。” 三人见了礼,就入了正堂,郭五娘子和姜二郎在上首主位坐下后,李三娘才带着秋香在客位上坐下了。 等着仆从上了一遍茶,寒暄了几句后,郭五娘才挥一挥手,让那婆子留下,小丫头站到廊下去了。 李三娘看这架势,明白这是要说正题了。她就从医箱之中拿出病历本、纸笔和脉枕出来摆放到了桌子上。 留下的婆子和站在廊外的小丫头,李三娘是有印象的,都是上次跟随郭五娘去医堂看诊的人,应是郭五娘的心腹吧。 虽然李三娘对于宅斗不太懂,但是,瞧着这样子,这是让那小丫头在廊外放风?以防有人偷听? 可这处院子不是郭五娘和姜二郎两人自己的住所么? 还用得着如此行事? 不过,李三娘秉持着自己就是个医师,只管给人看病的宗旨,不多嘴多问与病情无关的事儿。 一切准备妥当了,李三娘就把目光投向郭五娘了,用眼神询问:“怎么样?是先给你看诊?”李三娘又看了一眼姜二郎,意为“还是先给姜二郎看诊?” 郭五娘和姜二郎两人对视了一眼,郭五娘看出姜二郎还是有些不得劲儿后,就起身来到李三娘身边,在秋香让出来的椅凳上坐了,把手伸了出来。 其实,上回在李三娘那里看过后,尤其是听李三娘说的让姜二郎也去看看医师这事儿后,郭五娘心里就有了几分计较。 虽然李三娘话里说的是不确定他们夫妻二人到底是谁在子嗣问题上有问题,或许是两人都有问题,又或许只是一人有问题。 但是,李三娘这话瞬时就给郭五娘提了个醒,因为郭五娘从未想过问题会是出在姜二郎身上。 回到家后,郭五娘每每看到姜二郎,就神色纠结紧张,还有些害怕,她既害怕问题就是出在姜二郎身上,又怕问题不是在姜二郎身上还,完全就是她自己不行。 姜二郎多仔细一个人,枕边人自从出去一趟,就变得有些神思不属了这回事,他自是看了出来。 可每每他都用询问的目光望回去的时候,郭五娘都是躲闪着的。 后来,有一次姜二郎就抓了郭五娘的手,语重心长好脾气的问询她这是怎么了? “你我夫妻一体,成亲七载,我自认对你一心一意,五娘,你我之间还有甚是不能明说的?” 在外一向要强的郭五娘听了姜二郎说的话,想到了自己在成亲的数次小产,为了子嗣喝了无数苦药汤子,悲从中来,哽咽着反握住姜二郎的手,眼睛里浸润着泪水,看着姜二郎问:“二郎,若是我这辈子都不能给你孕育子嗣,你可还会这般对我好?” 第204章 和离(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最后,郭五娘与姜二郎来了一场剖心般的海誓山盟,姜二郎也明白为何郭五娘这几日会如此奇怪的看他了。 “那我当同你去找那女医师瞧瞧的,若真是我的问题,咱们就息了要子嗣的心吧。每每看你喝那些苦药汤子,我都难受的紧。” 郭五娘心里其实是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的,“可若是咱们没孩子,阿耶阿娘那里哪里肯同意?之前想要过继大兄家的小郎,大嫂知道了难受的紧。毕竟那是大嫂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咱们要是抱回家来,就是剜大嫂的心啊。” “那要不从三弟那支过继?” 郭五娘把自己的手从姜二郎手里拽出来:“那是庶出的,如何能行?” ...... 李三娘细细的给郭五娘诊脉,从脉象来看,郭五娘有听话,好好喝药,饮食也安排的妥当,这身子骨儿比得上回的时候好了不少。 “五娘子这身体恢复的不错,方子就不必改了,还是按着上次的方子再喝上七天,待得七天过后再来找我。” 郭五娘子都看完了,李三娘把视线看向了姜二郎,姜二郎把心一横,抬脚往郭五娘坐的位子去。 李三娘上手诊脉之后,从辨脉之中,发现的问题就不小,姜二郎他肾精亏损,脾失运化,精血乏源。 但这些问题,并不能绝对证明就是姜二郎不能生。 毕竟郭五娘在一开始成亲的三年里从未有孕过,自身肯定也是有一定的问题的。 李三娘她本是主攻妇产科的,但因着看女娘病的缘故,对于不孕不育倒也有了解。 诊脉完,李三娘心里想着这话该怎么同二人说,其实这个时候,虽然没有检测仪器,但通过对第二性征和精水的检查,再细细询问病史,也是能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的。 就是这就涉及到的隐私过于深了,大唐此时就算是非常包容开放,这一方面也没开放到可以随意去说的地步。 李三娘对郭五娘说:“我来时,经过一段儿长廊,我看那长廊边下种的花草甚是好看,能否让秋香跟着那个小丫头去挖上一颗边苗,我想带回家去种着试试。” 郭五娘有点儿楞住了,不懂这怎么就突然说到花上去了。 秋香也没明白,不过她一向是李三娘说什么就去做什么,并且这就是在姜家呢,圣殿门不可能在这时候出现,李三娘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因此,她就起身去了门外找那小丫头去了,郭五娘见这行动,又被姜二郎拉了下衣袖,这才反应过来明白了,这是李三娘有私密话要和他们二人说,在打发不相干的人离开呢。 郭五娘遂对着门外的小丫头说:“银杏,你带着秋香娘子去挖上两颗好的,再找两个花盆子装了。” 等秋香和小丫头被打发走了,那婆子也自觉,自己出了正堂的门,带上了门,站在廊下的台阶上了。 此处既能看着有没有人旁人进来,也能让正堂里三人好好说话,毕竟这个距离,正堂里小声说话的话,婆子可没有顺风耳,是听不到的。 姜二郎看这架势,心里更是加重了几分是自己不行的猜测,姜二郎两手交错握紧,低头不看郭五娘和李三娘,声音沉重的说:“李医师,可是我......我身有异样?不得子嗣?” 李三娘看姜二郎那紧张的都要把自己的手掐烂的样子,还是没有先回答这个问题。 李三娘拿出一张纸,在上画了一个简易的男子生殖系统的示意图,画好,往桌子的中间一推。 这图虽然画的简陋,但郭五娘和姜二郎还是看了出来,这是男子的下面那处地方。 两人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好了,也别不好意思了。这里只有咱们三人,谈的也是子嗣大事,无须难为情。” 接下来,李三娘就就着这图,给二人讲了一下,男子这处是如何生精?并解释了如何把精水送出,与女娘敦伦后,才能有孕的。 “我予五娘子诊脉所得,五娘子她虽有些气血亏虚,但并不是不能怀孕,可每每有孕不足月便小产,这问题就比较严重了。” 郭五娘听着李三娘说的,眼泪就留了下来,想起自己成亲七载,为了要孩子遭过得罪,听过的闲话,难受的紧。 “五娘,你......” “并且,这次来看,五娘子吃了那些药,身子已有好转。那这子嗣问题,必是男女都健康在一起才可以的。所以,姜二郎君的身子应是有些不妥。” 李三娘看着两人都有些紧张的样子,缓了缓,让二人有个时间去接受这一切。 李三娘指着自己画的图上的一处说:“此处内里那部分常人应有这般大小才是正常。” 李三娘画了一个正常囊袋的大小的圆圈来示意,郭五娘看了,没什么反应,因着每次敦伦郭五娘从未仔细瞧过姜二郎的那处。 倒是姜二郎变了脸色,因着他此处大小比之图上李三娘所画小了不少。 “若是身体有疾的话,应是会缩小的。再则,不知你们是否知晓痄腮这病症?” 李三娘用手在腮边示意,郭五娘看了:“可是这腮边肿大胀痛之症?我家四兄曾于幼时得过此症。” “正是如此。若是男子幼时得过此症,疏于治疗,于子嗣上是有不利的。” 郭五娘和李三娘都看到了姜二郎脸上的错愕和了然。 “我于此道非专精,我建议你们再去找个专精此道的医师瞧瞧。若是能行,可把精水在当日于医师看,应是能找到问题所在的。 如此,我就不予姜二郎君开方了。” 李三娘的话,让姜二郎的心一直往下沉,虽然李三娘没明说,但那意思分明是姜二郎是没得救了,连方子都不必开了。 该说的都说了,门外也传来了婆子和小丫头说话的声音,李三娘起身打开了门,见秋香一手拿着一盆花。 李三娘收了郭五娘给的荷包,摸着挺沉,想必得有好几两银子了。 不仅如此,郭五娘还坚持要把李三娘送出门去,在门口处,还要叫姜府的马车送李三娘和秋香两人回医堂。 临上车钱,李三娘在心中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多嘴与郭五娘说上一句。 李三娘在门口拉了郭五娘到一旁,与其他人隔了一小段距离,示意郭五娘附耳过来:“这话我想了想,还是与娘子说上一句。非我刻意挑拨,要是五娘子日后再找了专精于此道的医师给姜二郎君看过后确诊了,那时,五娘子若是还想要生育子嗣的话,是......是可以和离再嫁的。” 听到李三娘说和离,郭五娘猛地抬头看李三娘。 李三娘点点头,“若真的是我想的病症,是很难治愈的。五娘子你本就耽搁了自己,若是还有心生子的话,和离再嫁是最好的了。好了,言尽于此。” 第205章 隐瞒(感谢梦紫亭fairy的月票~) 郭五娘送走了李三娘后,没有立即回自己的院子里,而是在廊下站了好一会儿,看着廊下的花草出神。 “见过二婶,二婶安好。” “二婶安好。” “二婶安好。” 一连三声不同声色的问好,才让郭五娘从愣神之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原来是姜家大房的两个儿郎加上姜家三房的大郎一同回来了。 郭五娘虽然心里有几分瞧不上姜家三房是庶出子,但并不会对着孩子们表现出来什么不同。 郭五娘应了三个子侄的问好,笑着问姜大郎:“怎的这个时辰就回来了?” “二婶,是因着明日就是万寿节,先生给布置了课业,就直接给放了假,下半晌儿就不必去书院了。” 郭五娘点点头,看着三人行礼后离开了。 瞧着三个儿郎离开的方向,郭五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一旁的婆子看郭五娘这个样子,心里不落忍,但还是出声道:“娘子,咱们该回去了,快到午食的时间了。” “哎,看我,刚才该留李医师吃了午食再走就好了。” ...... 姜家,主院。 姜二郎的阿娘,姜阿婆,在听了仆从的汇报后,才净了手坐下。 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顿饭食倒是吃的安静。 在仆从上了清茶后,姜阿婆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丫头都退下去,才对着老神在在刚吃完了饭食,就嘴不停的吃着烤蚕豆这零嘴的姜家家主,姜二郎的阿耶,姜阿翁说:“好了,你停停嘴儿。” 姜阿翁倒是听劝,撇撇嘴,停下了吃蚕豆,用帕子擦了手指,看向姜阿婆一脸“你有什么话,赶紧说。” “看样子,五娘应是找了外头的医师看了,或许已经知道了二郎有异不能生的事儿了。” 姜阿翁听到这儿才一改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正襟危坐起来:“我当初就说不要找门第那么高的儿媳妇,你非是不听! 现下,能瞒过这么多年,已是不易。 若真的让五娘和她娘家的人发现咱们隐瞒在先,可如何是好? 大郎任职的年数可够了,若是郭五娘那在吏部的叔父动动手,大郎可如何是好?” 姜阿婆听到姜阿翁的埋怨,心里也有些后悔,当初只想着郭五娘娘家条件优越,家里有不少人在朝中当值做官的,又是豪富,嫁妆不少。 这才动了心思,想要求娶。 虽然明知姜二郎精水有异,就还是没有明说,整个儿姜家,除了姜阿婆和姜阿翁和一个当年的老仆妇知道,其他江家人就连姜二郎自己都是被瞒着的。 “哼,要是早前大郎媳妇识大局,能应了让他们这一房的小四郎过继,哪里能出这档子纰漏。” 姜阿翁心虚的移开眼神,当初姜大娘子闹的厉害的时候,是姜阿翁嫌烦,应了姜大娘子说绝不会把大房子嗣过继之后,姜大娘子才消停了的。 ...... 姜家,东院,大房。 姜大娘子受了姜大郎和姜二郎、姜三郎(姜家三房的大郎)的礼后,让他们净手来吃点心 “阿娘,刚才回来的路上,在廊下还见了二婶在那儿看花呢。” 姜二郎是个话痨,在外人跟前不爱说话,可自家人面前最是嘴贫。 姜大娘子现在在整个儿姜家最讨厌的就是郭五娘了! 要不是自己的心腹探听到了,郭五娘想要过继自己这一房的小郎,姜大娘子就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姜大娘子当时就像一只被惹怒的母兽,战斗力满满。 虽然姜大娘子的娘家的能力不如郭五娘,但谁都别想把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郎抢走,谁也别想! 当时,姜大娘子拿着婚书直接去了主院,刚进去就跪在了姜阿婆和姜阿翁跟前,“若是要把我的小郎过继出去,让姜大郎同我写和离书,否则我绝不同意!” 因着姜大娘子的这么一闹,才让姜阿翁松了口,应了姜大娘子绝不会把大房子嗣过继到二房去。 ...... 姜家,西院,二房。 姜二郎蔫蔫的坐在椅子李,看着李三娘留下的那张图画,想着自己的情况,他觉得他应该才是那个不能生的罪魁凶手。 刚才李三娘说的少时得痄腮的事,姜二郎记忆深刻,那是他跟着阿耶和大兄回老家祭祖的路上得了的,脸腮肿的老大,胀痛难忍。 赶路途中,因不便,是过了三日后才到了较大的镇子上找了医师诊治的。 而李三娘还提过私处囊袋之物大小的问题,他自己虽未曾观察过他人,但就李三娘在纸上画出的大小,明显自己那处是有问题的。 如此,怕不是有病的从不是郭五娘,而是他自己! ...... 下了姜家的马车,也到了午食时间,李三娘就和秋香去了一家汤饼馆子,要了两碗汤饼,还特意说了要多加胡椒。 秋香把那两盆刚挖出来的花小心的放在桌下,以防别人不小心踢了碰了。 在等汤饼上桌的时间里,李三娘就听隔壁桌上一个络腮胡大汉同友人在那里闲话。 “嘿,听俺的,你就去朱雀大街上卖,准能成。” 大汉对面眉头长了个大痦(wu)子的瘦弱男子还是面有迟疑:“李兄觉得那里能行?” “那还用说?圣人当日必是要在此处的广场面见百姓的,就算是看不到圣人,到时去瞧瞧万邦朝圣的仪式也是好的。 定是有不少人去的。你这生意只要有人,哪里还怕挣不到钱? 你早着些去衙差那里登记上,占个好位置,还怕卖不出去? 俺倒觉得,你怕不是带少了都不够卖的。” 长痦子的男子低头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大汉说:“如此,好哥哥,你帮俺找衙差拿牌子,事后挣钱了俺分你一半都成的。” “不用,按道上规矩,帮你引荐,若是能成,予俺半成就是了。” 李三娘好奇,这长痦子的男子是卖啥啊? 李三娘用好奇的目光往大汉那边看去,大汉感觉灵敏,回望过来,见是一个年轻的小女娘,就没放在心上。 李三娘倒是更加好奇了,遂开口:“敢问兄长是要卖甚?” 李三娘这主动开口的举动,倒是让隔壁的大汉和那瘦弱男子有些吃惊,毕竟敢于在街面上主动同男子,还是络腮胡大汉这么一个看着就有些凶相的男子搭话,可不是寻常小女娘敢做的事。 李三娘见吸引了两人的注意,笑了笑:“不好意思,见笑了。 无意中听到二位交谈,三娘我也是好奇的紧,才想着开口一问。 是我莽撞了,两位郎君若是无意说,也是应当,是我失礼了。” 说着李三娘起身冲二人行了一礼。 这么一弄,倒是让两人有些不好意思。 大汉挠挠头,咧嘴笑了:“无妨无妨,俺姓李名逵,对面这是俺的小兄弟王贵,见过娘子。” “我姓李,家中行三,两位兄长叫我三娘就是。” 然后,李三娘就一边吃着汤饼,一边听隔壁桌的两人细说,到底是要去卖甚。 第206章 生意(感谢梦紫亭fairy的月票~) 李三娘一边吃汤饼一边听李逵和王贵两人分说。 这不是为了庆祝武帝的生日,才有了万寿节么。 举办万寿节,首先是为了庆祝武帝的生日,其次是为了向大唐周边的附属小国展现一下天朝上国的荣耀,然后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带动以长安为中心的当地的经济发展的。 这也是为什么户部愿意批款出来的原因之一,当然是先支出一部分,过后要收回更多了。 因着武帝这人比较刚,刚继位那会儿是真的狠着劲儿杀了不少人了,连大唐本土的那些不听话的,管你是大臣世家还是王公贵族,不听话的说杀了就是真的杀了。 所以,她怎么管理边疆作乱的异族? 武帝秉持着,我把你打趴下了,你臣服了,听我话,你就是个好的。 但武帝又有些与众不同,她从来不是会为了虚名让他人侵占自己的利益。 比如,这异族臣服后,阴奉阳违,过不了几年就又会再次反叛,比如最近的突厥反叛案。 这要搁武帝之前的帝王身上,肯定是再派兵把他们打趴下,然后臣服,再赏赐点儿东西,也就这么着了。 甚至本身这些边疆小国的掌权者仍然还是那原来的一批。 可,武帝怎么能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比如最近的高句丽的事儿吧,明明五年之前称臣了,结果去年竟然没给朝贡,武帝直接派兵把现任的王以及这个王的直系,和背后叛乱的大臣都杀了,扶了旁支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郎做新的王。 本来,在武帝派兵之前,朝中就有文臣说如此动刀兵,与天不合,挑起战事,受苦的都是百姓。 武帝当面听着,回头就给临海驻扎的将领发了八百里加急圣旨,原话不说了,大白话就是“给朕把他们打趴下,该杀的都杀了,粮草不必担心,朕随后就给你送去,爱卿,朕的尊严都靠你了啊!” 等朝中文臣反应过来的时候,高句丽的上一任王的头七都过完了。 从此之后,臣服在大唐天威之下的周边小国,比如高句丽旁的倭国,南边的安南、南诏,西边的诸多部落和小国,一个个的都赶紧的派人带着礼物跑到长安送礼来了。 使者纷纷带来他们的王写的国书,统一表达一个意思“大唐是老大,我们都是弟弟,弟弟就该听老大的,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很乖的,不要打杀我们。” 所以,这次武帝的整寿,虽说不上是万国来朝吧,但几十个小国和部落的使者是肯定都要来献礼的,到时这长安城定是热闹非凡的。 李三娘是没到东西市去看,也没去长安城的九大城门那儿看看。 城门处的队伍早在五六天前就一直在排着了。 因着宵禁的缘故,有的人怕赶不及,在宵禁后,还没入城的,都是在城外搭了帐篷,等着第二天一大早好入城的。 因此,你就可以预想万寿节期间,长安城的人流得有多大了吧? 这也是为什么李逵认为要是王贵去朱雀大街卖东西,就一定能赚钱的原因。 只要有人流量,你的东西就能有机会卖出去,只要卖出去了那就能挣钱。 “原来是要卖果子啊?” “是,俺们村北边有座山,山上有一种酸果子,酸甜可口,甚是好吃。早前俺和乡亲们收了不少,想着每人背上两筐来长安城里来卖的。” 王贵憨厚的笑笑:“后来头一次来,俺们不懂在行市卖货得提前和衙差要号牌,还是遇着李兄了,帮着俺们解了围了。 这回万寿节,俺们想着多赚些银钱,才想着到时候来城里卖果子咧。” 李逵这黑肤络腮胡的大汉也不是当地人,因着有一把子力气,早前是在商铺里给人扛大包,后来凭着机灵有头脑做成了一回中人买卖,得了几个钱,就起了做这拉纤的中人活计了。 李逵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的,但为人豪爽讲义气,在官面上也认识不少衙差,出手大方,与官差关系也都不错,就总能比他人提前得些消息。 这回也是从京兆府下的一个衙差嘴里知道这事儿,这才找了王贵与他说,让他就去朱雀大街卖去,一定能赚钱的。 听完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李三娘的汤饼也吃完了,珍惜的把碗底那一点儿汤汁都喝尽,李三娘拿出手帕擦擦嘴,对着李逵和王贵二人笑着说:“我倒是有些想法,两位郎君听我说说?” 李逵刚才就觉得李三娘不是那一般的小女娘了,要知道他自己的这副长相,让他没少受罪。 别说小女娘了,就是男子看他长得膀大腰圆,肤黑络腮胡,说话嗓门又大,都不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要不是因着做这走街串巷的中人买卖,在街面上认识的衙差不少,否则定是要被人动不动就默认为歹人的。 有次,明明是他看一孩童不小心被人撞倒,要去扶他,结果孩童的阿娘还以为是他打孩子呢,一嗓子吼着把街面上的人都给叫了出来,巡街捕快都来了,那小童不过三四岁大,早就被吓的哇哇大哭了,哪里还能出来解释什么? 把李逵委屈的,差点儿当场落泪。 最后,还是路边茶馆里坐着的一老丈赶过来,与众人解释了,他是见另一人疾行撞道了小童,而李逵是去扶人的。 这才把这误会解除了。 李逵看那妇人抱着孩子尴尬的一个劲儿给自己道歉,他也说啥,摆摆手直接走了。 不过自此以后,他也不会如此莽撞了,若是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也多是在一旁看着,叫别人来帮忙,确定不会有人出事就好。 王贵他们几个乡人出来卖果子时就是如此,他在行市上随意走走,就瞧见和衙差有争执,眼见就要打起来了,赶忙过去,三言两语了解了状况后,就给王贵他们解了围,这才认识了起来。 “李三娘子瞧着就有见识,又是这长安城里的人,定是有好法子。” 李三娘笑笑,没承认也没反驳,她是刚来时,就因为和离这事儿需要买房子才能立女户,曾经为钱烦忧过。 想着多挣些银钱,要不是因为救了人,自己又想行医,这就不是大唐女医师日常文了,而是女主穿越种田经商文了。 第207章 传说中的李三娘 “王郎君可带了那酸果子来?能否予我瞧上一瞧?” 王贵还是头一次被人称作郎君,他涨红着脸摆摆手:“俺哪里是郎君诶儿,俺就是乡下汉子,李三娘子唤俺王贵就是了。” 说罢,王贵就从桌下,他自己的脚边旁的一个小藤框之中抓了一把果子出来,直接放在了李三娘和秋香坐的桌子上。 李三娘一看,就是一种约莫直径能有两三公分那般大小,表皮粗糙深红且上面有褐色斑点的小果子。 李三娘拿起一个,闻了闻倒没什么味道,在衣袖上蹭了蹭,李三娘直接咬了一口,确实是酸甜口的,不过,还是偏酸一些,倒是开胃。 这果子有点儿像山楂,但又没有山楂大。 “王兄,这果子的名儿是叫什么?” 王贵挠挠头,一脸憨笑的回话说:“俺们乡下就叫酸果子,因它的味儿偏酸。倒也没有啥好名字。” 李三娘毕竟是现代穿越而来的,虽然并不是专业的商业人士,但是在现代见识过的那些套路,李三娘就此还是能够提上几点建议的。 “这做买卖,李兄定是懂的,有个好名头好寓意,就算无甚用的东西,也会有人愿意出钱买的。 更别说,王兄这还是吃食,能吃到肚子里的东西,那就不能算是买亏了。所以,还是该起个好名字。” 李逵听得真真的,这小女娘说的着实有道理。 他右手握拳一下子砸到自己的左手心里,恍然大悟道:“三娘子这话着实有道理! 就好比那新近开的名为超市的铺子,市定是取自行市,但超字着实精妙,超过行市,岂不就是比行市里的物什还要齐全? 怪不得最近生意那般火爆了。” 李三娘乍然听到超市二字,心里紧跟着一颤。 是了,自己该去这超市看看的,说不得还真能见到穿越同任。 “所以,若是叫酸果子是不得意的,我看这果子红彤彤的,就直接叫红果就是了。红色热烈,带有喜庆之意,兆头也好。” “好名字!好名字!” “若是只单一的用这鲜果子来卖,那才能卖出多少去? 这万寿节三日,节后几天之内,长安城内的人数必不会少的。 在长安城的这几天,赚的就是快钱。花样多,抢占市场份额,那自然就能赚钱了。” 王贵听得一愣一愣的,李逵虽是不明白李三娘口中所说的市场份额是何意,但这赚快钱的意思却是明白了。 “三娘子快说说,该如何去做?” “好名字有了,自然就是再多些花样儿才好卖给不同需求的人。我刚吃的这个,我发现内里是有种子,这就可做不少花样了。 二位看,这鲜果子可做一样来卖。 还可以洗净了串起来,裹上糖浆去卖,就是那香桂记近来在卖的一种糖果子,这就又是一样了。 那是鲜果子,还可以把果子洗净加糖在锅里熬煮,这里面又可分成去核捣烂做成果酱和不去核做成糖水果子,这就又是两样了。” 王贵在一旁听得两眼放光,恨不得现在就去铺子里买上些糖回家里去做上。 “不过,这样子成本必是要上升的,就得卖的价钱高一些,那样子才挣钱。我不知现下这糖价作何?若是过高,那这就不是很合适了。” 李逵接话:“现下多是从南边来的蔗糖,三娘子怕是不知,上月起,就有豪商带了大量蔗糖来长安了,俺打听到的消息,是说这豪商在南边有成片山的甘蔗林,低价出售,是为了给圣人祝寿,让百姓都甜甜嘴。” 李三娘沉默了,心里想着,这怕不是哪位穿越同仁之前是苟了起来,借着万寿节想要冒头试探一番了? “如此,价格不高,倒是值得做这买卖了。” 李三娘看着天时,在此耽搁的时间也不短了,遂开口:“若是明日能在朱雀大街碰到二位贩卖这红果,我定是要买些来吃的。哈哈,我下午还须当值,就此祝二位生意兴隆,发大财。” 李三娘起身行礼,打算和秋香回医堂了。 李逵和王贵也赶紧起身行礼,“借三娘子吉言。当值?三娘子这是?” 此时,确实是除了宫中的女官,能用当值二字的多是男子,李三娘一个女娘脱口而出这二字,那必定是会引起疑问的。 李三娘就出口解释:“我乃离此处一条街远的医药三堂的当值坐堂的医师,这下午当值的时间快要到了,才要赶回去。” 李逵没想到眼前这小女娘竟然还是个女医师! 最后,李逵拉着王贵非要护送李三娘回医堂去,李三娘勉力拒绝了,还是没拒绝成。 没得办法,这一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李三娘和秋香就被背着藤框的王贵和李逵这么护送回了门口。 李三娘指着医药三堂的门匾,“哈哈,我到了,这就是我当值的医堂。” 李逵看着医药三堂的门,再看看李三娘,心头突然想起来了,他急忙开口道:“难道三娘子你就是那个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 反杀歹人的那个女娘? 还救了肚肠尽断的兵士的李三娘?” 李三娘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字前头能有这么多限定词汇,心头有几分无奈,虽然这些限定词差不多都是真的,但还是让她觉得有那么几分羞耻感。 “啊,这......那兵士并非肚肠尽断,只是一截儿肠子断了而已。” 李三娘这话,就相当于承认了她自己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李三娘。 李逵瞪大了眼,没想到自己不过在馆子里吃碗汤饼的空儿,都能结识这传说中的人物。 “竟是李三娘子,俺竟然还结识了李三娘子!” 李逵这话,让李三娘都不知道如何接的好了。 不过李逵不愧是做中人的,他收回激动的心情,看出了李三娘的难为情,就拉着王贵把那一箩筐的红果子放下。 “今日多谢李三娘子给俺们出的主意了,待得来日挣了银钱,必是要再次登门感谢李三娘子的。这框红果子还望李三娘子别嫌弃。” “这如何使得?这可使不得。” 李三娘那点子力气哪里能推举过李逵这等大汉,最后无奈收了这框果子。 第208章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临近下值的时候,李三娘与唐明月一起商议好了,从明日万寿节开始这三日假期里两人当值的时间。 最后定为明日为唐明月当值,后日为李三娘,大后日的上午为唐明月,下午为李三娘。 一切都说定了,也到了下值的时间了,高医师叮嘱了几句后,众人就一一行礼分开,各回各家了。 ...... 李逵和王贵去了香桂记,之前听了李三娘所说的糖果子,两人就决定去香桂记买上一串最便宜的尝尝看,二人各吃了一个,觉得确实滋味不错。 “听李三娘子所说,只要把果子洗净了,串起来裹上糖浆放外头一晚上就能瓷实了。咱们也不弄花样多的,就弄两种,带种儿的和不带种的就得。” 王贵啥也不会说了,只一个劲儿的点头。 虽说明日肯定是来不及卖这个的了,但就李三娘所说,少说万寿节能让长安城有七八日的热闹,今儿买了糖回村里再弄也是来的及的。 李逵先带着王贵去京兆府找了专门管这事的衙差,登记了名姓,也听衙差讲解了何时只能在哪一块儿地方叫卖,每日散市去哪里缴纳税费。 官面上的事儿弄完,两人说干就干,王贵身上没多少钱,李逵看好这门生意,出了大头,去铺子里买了糖和油纸。 叫了驴车就往城外赶,想着一回去,就带着全村几十口子人干一晚上,最好明儿再分出一批人来长安城里叫卖,留在村子里的再继续加工,按着李三娘说的,挣上几天快钱。 ...... 西市那新开的名为超市的铺子里头,刑瑜正带着自己的长子在铺子里头巡视,看到一些小问题也与长子说说这经商之道。 想必有人应该还记得刑瑜是谁吧? 对,就是异人录上那个回乡祭祖摔破了脑袋被人穿越的那个刑瑜。 做出了猪油皂,打着长见识的旗号来了长安看万寿节,结果在西市和东市各开了一家名为超市的百货铺子的那个人。 刑瑜来这长安也有不短地一段儿时间了,这超市也开了两间铺子了,万寿节明日也就要开始了。 可刑瑜的心里,却是愈加的不得劲儿起来。 虽然刑瑜的唐史不怎么过关,但他也知此大唐非彼大唐。 刑瑜来了长安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他找了不少门路,最后还真让他在消息铺子里找见了些非比寻常的消息。 至此,刑瑜可以确定,这大唐,除了他自己和武帝二人可以确定不是此世之人之外,绝对还有不少其他人也是这种情况的。 因着之前已经做出了猪油皂来,刑瑜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大张旗鼓的花了大价钱在东西市各开了一家超市。 刑瑜想着,如此行动,说不得会有穿越同仁前来相认? 或者,杀人灭口? 不管怎样,刑瑜还是想着找找穿越同仁的,哪怕是敌对的一方,哪怕对方想要他的命。 所以,刑瑜很是期待明日的万寿节仪式,想要亲眼看看武帝到底如何? ...... 兵部,协理司。 徐敬真刚与京兆府的少尹谈完万寿节当日这长安城的安全部署问题。 当然了,之前是早就与近卫军以及金吾卫,乃至不良人处都一一商讨对接过了。 这事赶事的,徐敬真已是有多日每日只能睡两三个时辰了,虽说有武艺在身,但那张美人榜上排名第三的脸,此时眼下的青黑肉眼可见,风采可很难同往日一般了。 徐敬真想着明日武帝要在皇城上检阅军士,接受献礼以及面见百姓这些仪式,就觉得十分头大。 徐敬真早就没空想李三娘为何不接受他了,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万寿节。 ...... 江南东道,刺史府。 杜清晖老神在在的翘着二郎腿,呷(xiā)了一口茶,才把目光瞥向在一旁自己左手和右手对弈的幕僚青山先生。 “诶儿,你说武帝看到我送的寿礼,会不会被吓一大跳?” 青山先生放下黑子,无奈的看向自己那口无遮拦的主公:“将军还是在意一些吧。” 青山先生竖起手指往房梁上指了一下:“隔墙有耳。” 杜清晖给了青山一个白眼,又呷了一口茶后看着窗外绵密的细雨说:“她倒是个心胸大的,这要搁我身上,我定是要......”杜清晖朝着青山先生做了割喉的动作。 青山先生也转头看向窗外,过了片刻他才开口:“圣人确实是一个心胸宽大的帝王。愿将军的寿礼能让圣人满意,愿意放将军驰骋海外吧。” ...... 坐着十九驾的车往李家回的路上,李三娘通过车窗看到路上的行人着实是比前两日多了不少。 “这人看着确实是比前两日多了不少了,在这个路口可堵了得有一刻钟了吧?” 坐在车辕拿着鞭子的十九头也不回的就接话:“那可不是,三娘子怕是不知道,现下好多人为了明日能在朱雀广场上占个好位置,那九大城门处可是一直在进人呢。因着要查验户籍贴,所以才慢了些。” 突然,李三娘看到一金黄卷曲头发的男子迎面走过来,这可震惊到了李三娘了。 要知道此时大唐自是少不了西域人,可金色卷发白肤的外国人是真的少见的很。 李三娘往日里看的最多的西域人,就是深褐色头发,皮肤比大唐当地人白一些或者黑一些的西域人而已。 十九听到了李三娘的惊奇的吸气声,眼睛往那边一撇就看到了那白肤金发的人,笑了两声,十九才说:“三娘子竟是没见过这样儿的人么?” 李三娘摇摇头,想起来十九看不到,才说:“见过不少西域人,倒是没见过金色头发的,看着着实稀奇。” “哈哈,这金发确实是少见,应该是北边那冷地方来的。 万寿节一开,长安还真的来了不老少的西域人。 我还见过有和那猫眼一样是绿色眼睛的人咧。 还有除了眼睛和牙齿全身上下都是黑色儿的昆仑奴来,多是那白皮外商带过来的奴隶。” 一路上,李三娘听十九说了不少西域人的事儿,还真是长了不少见识。 李三娘想着自己在现代学的英语估计和现在的英语没啥相关性了吧。 不过,还好自己现在是大唐人,大唐此时可以说是世界的中心,会说大唐话才是应该。 明日就是万寿节了,李三娘也着实好奇这万寿节到底是如何? 第209章 凡敢称兵者,皆斩!万胜!( 感谢 谢小义的月票~) 其实,早在年初,礼部就就万寿节当日的仪式有过不少商讨,或者说是争议。 最后耗费近半个月,礼部自己内部才商议出个大概的雏形,礼部尚书拿着这商讨好的折子去见了武帝。 武帝看了一遍,觉得无甚意思,十分不满意。 不过,她也没当面直接说不好不行,而是宣了其余五部的尚书以及三位宰相,直接在武帝批折子的宣德殿旁的偏厅,也可以说是个小的议事堂里,就万寿节当日的仪式到底要如何这个事儿与他们一起商讨了一下午。 直到掌灯时分,十多个人也没商议出个合适的,大家都能同意且满意的章程出来。 快要到宵禁了,武帝连饭也没留,直接打发了他们,让他们等商讨出来了,再上折子予她看。 然后就这么个事儿,就从年初开始断断续续的一直打嘴仗打到中秋。 后来好不容易出来了一版,三省六部的几位大佬们都比较满意的雏形了,结果上呈给武帝看了,武帝自己却是十分不满意。 武帝把折子一把甩在桌子上,对着娄师德语带气愤说:“宗仁,朕不过知天命的年纪,怎么就老态龙钟要坐辇(niǎn)了?” 武帝气的不行,又走到桌子跟前,把那本折子重新拿起来,“宗仁,你听听,你听听,”武帝对着折子上面的话念了出来:“圣人自大明宫出,乘辇至城楼处。” 武帝又把折子甩到桌子上,“哈哈,就大明宫到皇城根儿底下那都没有五千尺的距离,他们竟然要叫朕坐辇?” 娄师德站着,一个字儿不带说的,安安静静的听着武帝在此,就礼部让她坐辇不让她骑马这事儿,狂喷了一刻钟。 等娄师德看到武帝坐下,王大珰也过来给武帝上了一道茶后,他才低头躬身道:“圣人息怒,圣人不满意如此,待得礼部改好了,臣再来请示圣人。如此,臣告退。” 武帝听着娄师德都自称臣了,也明白估计是不满意自己这想骑马的要求了,遂笑了笑:“娄公着甚急,这都要吃午食了,留下,陪朕一块儿吃。” 娄师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再次行礼:“是,谢圣人赐食。” 然后,娄师德回去就给礼部尚书发了话,赶紧的,武帝要骑马不想坐车,快点儿改改。 如此,就改成武帝骑马从大明宫到皇城根儿了。 然后,变本加厉,武帝就要求既然都骑马了,那自是要出城门去看看朕的长安了。 这众位大臣怎么可能会同意武帝这有些丧心病狂的要求,上从三位宰相下至六部尚书,个个引经据典,从古时帝王的典例一直说到高宗时,什么君子不可立于危墙之下,什么一个好皇帝不能任性之类的。 在长安城此时什么样儿的人都有的情况下,所有人一致不同意武帝出皇城,在城楼处站着接受百姓和诸小国的朝见已经够可以了,绝对不允许武帝冒着大风险骑马就这么出皇城。 就连站在最末位的薛耀心里都有几分不同意。 要知道圣殿门的事儿可还没完,谁知道他们那个疯子圣子会不会在这万寿节的时候来波儿大的? 薛耀都不用猜,都知道那圣子肯定是要在万寿节这几天里搞事的。 问题就是他会怎么搞事? 这就已经很是防不胜防了。 若是武帝在当日出了皇城后,于长安城里出点儿什么事,那可是谁都担待不起的责任和后果。 武帝听到了他们提起高宗,有点子小尴尬。 但武帝是谁啊? 开天辟地第一个以女娘之身,坐到天第一地第二她第三位置的中央集权统治者,她会因为这些话就妥协? 武帝当场就问兵部尚书姚崇:“元之,朕如今在这长安城里奔马还要有所顾忌了?这长安难道不是朕的长安?这大唐之主难道不是朕么?” 武帝这三问还真是让在场的人很难回答,娄师德带头跪下,口称:“圣人息怒。” 娄师德跪在地上的时候,心里在想:“这些大臣怕不是都忘了,当年武帝登位之时,朱雀广场搭建的高台上有多少人被砍头了。 那血腥气直到下过一场暴雨后,还有那么一丝若隐若现的味道。 武帝当政这么些年了,是变得温和了,但那只是武帝自己想要温和而已,她可不是被臣下辖制的才不得不温和。” 整个儿大殿鸦雀无声,寂静的估计真的掉下一根针儿都是能听到的。 突然,一声用力敲击胸甲的“咚”声响起,就听跪在姚崇身后的一武将大声喊:“凡敢称兵者,皆斩!万胜!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人说过一遍之后,还不算,又扯着嗓子再说了一遍。 凡敢称兵者,皆斩! 万胜! 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兵部的其余人等不嫌事大,统统右手握拳敲击左胸胸甲,跟着就喊了起来,让这几个壮汉这么喊了,大殿的门本就是开着,门外站岗的金吾卫哪里还能听不见。 等第三遍喊声响起,门外站着的十数个金吾卫就跟随着一起喊了起来。 凡敢称兵者,皆斩! 万胜! 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这般,喊声就从大殿门口的金吾卫扩展到殿外,再扩展到整个儿大明宫。 声势浩大,非同凡响。 此情此景,谁还能说不让武帝在万寿节当日骑马出皇城? 谁还敢不让武帝看看她的长安,她的大唐? 谁敢? 谁就是大唐兵士的敌人! 娄师德头触地,心里一个劲儿的翻白眼,腹诽着“兵部这帮子大老粗,不过就是臣子与君主有些意见不合罢了,怎的就要喊出征口号了?疯子。” 所以,中秋节后没几日,礼部终于上了一版能稍稍让武帝满意的流程来了。 只不过,武帝真的要在万寿节当日出皇城,骑马穿过朱雀大街一直到明德门,出了明德门在十里坡处检阅兵士的话,这一路下来,兵部和京郊大营以及金吾卫、近卫军他们的工作量就加大了不少。 更别说,在检阅完毕后,还要再返回长安,在皇城楼上,接受民间献礼。 这里面需要他们做的工作更多。 当然了,其他人也别想闲着,毕竟回头要在太极宫举办午宴的,武帝还要在上首接受王公贵族、世家大臣、诸国使者的献礼,等一切流程走完,最后才是看表演吃饭完事儿。 总之,谁也别想闲着! 第210章 万寿节 (感谢 jiangtianchu的月票~) 吃完了晚食,除了还在当值并未归家的李大兄之外,李家众人都坐在正堂,一边吃着李三娘下值路上买回来的小食,一边闲聊。 明日就是万寿节了,大家都挺想去朱雀广场看看的。 “咱家现在有自己的驴车了,让阿娘和孩子们坐车厢里,咱们跟在车厢旁走着去朱雀大街就是了。” 李二兄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小食,就对李父这么说了自己的想法。 李父摇了摇头:“你们自去就是了,我就不去了,实在不想去那等吵闹的地方,我在家守着医堂,若是有人上门求诊也有人支应着。” 李母也接话道:“我和你们阿耶就不去了,我也不喜那等吵闹的地方。只是,你们要是去,可得看好了小四和露珠儿。” 说到这儿,李母看向李二嫂:“兰娘把小五给我留下,我在家带着他就是了。你也去看看,到时必定热闹的。” 李二嫂心里自然是想去的,可是小五郎还小,不到五个月呢,还要吃奶的。 虽然李母说是可以帮着带小五郎,可自己要是不在家的话,小五郎就只能吃米糊糊了。 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李二嫂还是抬头回话:“阿娘,我也不去了,五郎还得吃奶呢。再说,我就是去了,心里也放心不下他。” 李大嫂这么一看,好像她要是和李三娘一起去,是有些不太合适的样子。 李三娘看到了李大嫂脸上的神情,赶紧出声:“大嫂,你可别也不去,那就只我一个人去了,我可一下子看不了两个孩子。” 李三娘用眼神指着还在一旁和小黄狗玩儿的小四郎以及露珠儿,示意李大嫂她一个人可管不来两个孩子。 李母还是十分通情达理的:“好了,大郎媳妇就跟着去吧,三娘带一个露珠儿就够她受了的,你看好小四就是了。二郎他我可不放心。” 李二兄听见李母说是不放心他带孩子,也没说什么,就只是笑了笑,低头小声对身旁的李二嫂说:“等我看到有甚好吃的,就带回来给你。” 如此,就这么定下来了,明日李二兄领着,加上李大嫂李三娘,以及四小只和露珠儿,还有赶车的十九,以及必定是要跟着的秋香。 一行十人约定好了早着点儿休息,明早早点儿起来,好赶车去朱雀大街上占个好位置。 一夜无梦。 武帝照例在五更天刚过就醒了,还是按着常例,先热身绕着大殿门前的广场跑了两圈,又打了一遍拳,身上出了不少汗之后,才坐下吃早食。 王大珰在一旁一边帮着布菜,一边问:“大家,薛指挥使刚刚送进来的密报。” 武帝咽下嘴里的咸菜,才接过王大珰双手递上来的纸卷。 看过后,王大珰这时也把点燃的烛台拿了过来,就着烛台看着纸卷燃尽了,武帝一言不发,王大珰看着这样子,对着门外一个眼色,就有不少宫女子进来了。 待得武帝换上黑底红色滚边,上面用金线绣着龙纹的冕服后,王大珰从一旁拿起缀着海珠流苏的冠冕,小心仔细的给武帝戴了上去。 最后,武帝从一旁的的架子上拿了一把唐刀,一把拔开刀鞘,拿着刀柄挥舞两下后,觉得不得劲儿。 王大珰在一旁看着,上前从刀架上取了最后一把,躬身双手递到武帝身前:“大家,不如试试这把?是刀兵司最近刚锻造出的。” 武帝把这把带有龙环的刀插回刀鞘,接过这把刀鞘全黑,没有一点儿纹饰的刀。 一把拔开,利刃的铮鸣声一下子就在武帝的耳边炸开。 刀身是黑色的,只开刃的的地方是白色的。 “好刀!” 王大珰拿着红色的带子帮武帝把这把刀系挂在了武帝的冕服腰带上。 武帝走了两步觉得位置合适后,就直接往殿门口走。 而此时王大珰却在武帝身后叫到:“大家,”武帝回头,“这臂弩?” 武帝想了想,还是调转回头,在王大珰的帮助下把装有五支毒箭的臂弩装在了左上臂,隐藏在冕服之下。 “这冕服过于厚重了些,颇有些不便。” 出了大殿,在殿前的广场上站着一旅披甲执锐的轻骑金吾卫,金吾卫的盔甲是明晃晃的金色,虽然此时的阳光还不是多刺眼,但武帝一出殿门,看着这么老些金灿灿,还是觉得自己差点被闪瞎了眼。 还好,往金吾卫后面看去,就是薛耀所在身着黑色圆领武袍的近卫军了。 武帝没用任何人帮助,腰部一个用力,一下子就上了自己的黑色名为追风的马。 “启程。” 旅长右手击打左胸,低头应到:“是。” 当武帝的高头大黑马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在她身前护卫的,以及跟在她身后的上百骑就跟随着一起移动起来了。 场面当真庄严肃穆又显兵伐之气。 礼部还有奇招呢,当武帝的马动了之后,离得最近的在广场边上放置的有两人高的大鼓,便被早就准备好了的兵士敲响了。 如同击鼓传花,离武帝最近的大鼓被敲响后,声音传了出去,随后离了三百尺远的另一个大鼓再被敲响,以此类推。 等武帝骑马小跑起来,鼓声就越来越密集了。 ...... 就和平日里上值的日子里起的时辰一样,李三娘到了时间点儿就醒了,一睁眼就看到露珠儿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模样。 香了一口大宝贝大的额头,李三娘就轻声了喊着露珠儿起床。 因着今儿要去朱雀大街那边看武帝出城检阅兵士,以及想着去西市逛逛这两样事儿。 所以,昨晚,李二兄就叮嘱着一定得起的早些,早点出发早点到了,才能找到个好位置。 要是去的晚了,估计就真的什么都看不到。 因此,李三娘只能忍着心痛喊醒露珠儿乖宝啦。 等一切收拾妥当,早食都来不及吃,李三娘他们就坐着十九赶得车往朱雀大街去。 当然了,一头健驴可是拉不动这么老些人的,从李大郎到李三郎都自觉地下车跟着在一旁走。 结果,到了坊门那条路上,哟呵,看着这长长的队伍,怕不是这些人五更天还没到就从家出来,到坊门处排队了吧。 好巧不巧,李家排队的前头就是隔壁周老翁一家。 “哟,周阿翁,你们可真早啊。” 周家大郎下了车辕与李二兄见礼后才回话:“哪里算早了?瞧瞧,前面那些可才是真早呢。” 第211章 武帝(感谢火热的七月的月票~) 其实,这是武帝登位后第一次举办如此大规模的万寿节。 往年,不过都是群臣献礼过后,武帝与其还在的孩子们一块儿吃顿饭罢了。 并且,其他帝王的万寿节,可是真的没有要骑马去检阅军队这一事的。 毕竟,骁勇善战,能上马当将军,可以指挥战役,还能有一手过人的武艺的皇帝不是没有,太宗皇帝就是么。 但太宗时,万寿节时也没有说皇帝要在自己生日时去京郊大营检阅兵士啊。 武帝就非同一般了。 她与众臣的说法就是“我自高宗手里夺来的位子,靠的是几十万将士才能坐稳了这把椅子。我想在自己生日的时候,去看看为我稳固皇位的将士们有何不对?” 文官们一听这话,能说什么? 讲道理,她不听;用武力,你打不过。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就是礼部和兵部两方又就仪式流程打了三天三夜的口水仗罢了。 所以,在京兆府向外放出了风声。 万寿节第一日,武帝不仅仅会亲身出现,还会从朱雀大街出来,去城外十里坡北边的京郊大营那里检阅兵士这事儿。 而且后来又说,不仅如此,还会在皇城楼处接见献礼百姓,那可就了不得了。 你别说富贵人家了,就是外三城住的人,都想着到时候去路边瞅瞅皇帝是啥样子。 以长安为中心直接往外辐射出去,别说十里坡了,十里坡再往外百里,那都有不少人想到时来长安看看的。 因此,等坊门开了,李三娘他们在此处又等了近两刻钟,一家子都在街边卖烧饼的铺子买了火烧吃了,还略等了一会子,这排的队才动了起来。 李三娘抱着露珠儿透过车窗往外看,虽然平日里这街面上就常有穿着深蓝衣裳戴着帽子腰间挎刀的巡街捕快,但是这会子看着光是一边站着的就有五六人了。 更别说坊门处那块儿还有十多个,而且,两人一对的金吾卫在这整条路上,李三娘从刚才起到现在看见了不下三对儿了。 出了坊门后,十九想快着点儿赶车,可路上真真都是人和车,虽然有兵士在一旁维持秩序,让人有序的行过,但是这快是不可能快了的。 “这要是等赶到朱雀大街,都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找地方了,就算最后找到了,估计咱们也看不到圣人。” 李三娘对面的李大嫂看着这样子如是说。 李二兄此时却是开口:“大嫂,只要咱们能赶到了就成。我早早在那茶馆儿交了定钱了,在二楼留了桌子的。” “哟,二兄,你行啊,竟还提前打算上了。” 这时候十九也跟着说:“那感情好,李二兄是在哪家茶馆定了位子?我倒是知道一处小道,咱们啊,抄个近道,肯定比他们快!” 着急忙活的一个多时辰,总算是到了安业坊的坊门。 这一路上挤得,驴子走的也不快,李大郎他们三个就轮流与李二兄换着坐车辕,也没怎么累着。 倒是在车厢里坐的小四郎非常想和自己的几个兄长一样在外边围着车子奔走。 还是李大嫂一把摁住了他,在他小屁股上轻拍了两下,小四郎才歇了心思。 好一顿麻烦的进了坊门,赶着车往李二兄说的那个茶馆去呢,李三娘敏锐的就听到了鼓声,不是那种耍杂戏敲的小鼓声,是将士出征前在阵前敲的大鼓声。 “咚咚”声越来越清晰,等到了茶馆那条街面上的时候,李大嫂他们也都能听到了。 “是鼓声!” 李大郎的话得到了李二兄的点头,“看来,圣人已经从宫里往出走了。赶紧的,咱们交了钱,上二楼去等着。” 李大郎跟着十九去找茶馆铺子里的小厮交看管车马的费用。 当然了,这驴车肯定是不能随意就停在人家茶馆的门口的,此处是有专门停放车马的地方的,只要和小厮说上一声,交上银钱,自有小厮帮你牵到那处。 那处是有专人看管,还会收拾牲畜的粪便,并饮马饮驴的。 刚一进茶馆,就有一个小厮迎了上来,“是李医师来了?快,上座,李医师定的二楼临窗的位置都给留好了。” 李三娘他们这就跟着小厮上了二楼,李三娘刚到楼梯拐角,她一抬头就看见此时这二楼已经坐有三四桌客人了。 小厮很是有眼力劲儿,见李三娘疑问,就紧跟着说:“这不是圣人要在此路过去城外么?大家都想看一看,就早早的来了。” 李二兄只订了一张桌子,略挤一挤,能坐八个人。 没办法,就和小厮说了,借了两张凳子,一行十人才堪堪够坐。 都坐下了,小厮也上了茶,李二兄还叫了三盘点心。 李三娘抱着露珠儿拿着茶杯,不过里面装的是清水,李大嫂身旁是小四郎,几人一边闲话,一边往窗外看去。 这时候李三娘才发现,原来这朱雀大街街道的两边早就站满了身着金甲的兵士了。 李三娘明白了,这是清场了。 就说嘛,这可是武帝,怎么可能就随随便便的让百姓能够接触到呢。 鼓声越来越密,声势越来越大。 武帝打马到了太极宫门口,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百官和她的几个孩子。 武帝并未下马,对着诸人点了点头,还是一马当先的往皇城城门处跑去。 然后就留下一脸面面相觑的红色圆领袍的大臣们,以及早就见怪不怪的武帝子嗣和各位王公了。 相王摇摇头,与诸人行了礼,就转身从旁处离开了,今儿个他还要提前一步去京郊大营等着武帝呢。 武帝的行事方式,众人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以娄师德为代表的的几位大佬说了几句话后,众人也就散了,各有职位,该干嘛的都去干吧,可别耽搁了时间,再误了事。 李三娘正回答露珠儿为何不能带小黄一起出门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听到了马蹄踏地的整齐划一的声音。 这是军马!至少百骑! 李三娘那次在永平坊被人刺杀,最后来救场的金吾卫轻骑奔马而来时,就是这种声音。 武帝,要来了! 激动地心,颤抖的手! 那可是武帝大大! 李三娘把凳子往窗边移了移,扬着头往前面使劲儿看去。 还是离得太远了,只能看到当中着黑色冕服的人骑着一匹黑色的马,身后跟着一群金灿灿。 第212章 老乡见老乡?(感谢*挽泪*的月票~) 武帝自然是早就适应了他人对她注视的目光了,她也不担心会有暗箭刺杀。 若是在长安城内,都能让武帝被暗箭杀伤,那守城门的金吾卫和现下金吾卫、近卫军以及不良人他们三方隐在暗处的探子就都是没用的摆设了。 干脆的让三方的头子都自尽谢罪得了。 武帝控着缰绳,让马小步子慢慢地走在路上。 当然了,一方面这是作秀,为了让周边的百姓看两眼她。 要是她直接奔马而出,这两边起早赶路就为了看一眼皇帝的百姓,岂不是得失望透顶? 这一路上,武帝自己发现的就有六个在高处的弓箭手了,然后路两边隐在百姓之间的,明眼人一看就是自己人的兵士,她能看出来的都有十几个人,那没看到的估计得有大几十人。 行至大半,武帝略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她感到胸口有些发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一样。 武帝拉了缰绳,往前面左边商铺的二楼看去,是个着蓝衫抱着一个小郎的男子,那男子接触到了武帝的眼神,愣了一下,才赶紧把小郎往身后的大郎怀里一扔,对着武帝行了一礼。 刑瑜等着那慑人的眼神从身上离开,才敢抬起头来。 刑瑜实在是没想到,他自己竟然真的见到了武帝!还与之眼神对视了! 虽然武帝的面目因着冠冕的流苏挡着并没有看的清楚,但是,我可是与武帝对视眼神了啊! 武帝看到与她对视的男子向她行礼后,她点点头,又往前面右边商铺的二楼看去。 李三娘在武帝越走越近的时候,她就发觉了,果然是因着武帝的原因,才让她的心跳的不正常了。 右手搭脉,这绝对是心动过速了。 不过,李三娘想着能够看到武帝大大,激动的心动过速好像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可是在李三娘想要再透过武帝的冠冕流苏,看看武帝是何面目的时候,正正好同武帝看过来的眼神来了个对视。 虽然不是透心凉,但这充斥着杀伐之气的眼神,李三娘还真的有被吓到。 李三娘同刑瑜的反应一样,也是愣了一下,就赶忙起身低头躬身行礼。 武帝照样点点头,控着缰绳慢悠悠的继续往前走。 等感觉不到那股骇人的目光后,李三娘一屁股跌坐在椅凳上,李大嫂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起身行礼了。 李大嫂探出头去看,也只看到了武帝的后脑勺。 “圣人的气势可真是厉害,不愧是圣人!” 等武帝离得远了,李三娘那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才缓缓降速,恢复到正常心跳速度上来。 秋香重新给李三娘倒了一杯热茶,推到李三娘面前:“喝吧,喝了就好了。圣人的气势惊人,头一次见一般人都会如此的。” 李三娘拿起茶杯喝了两口,把茶杯捧在手里暖着,抬头看向秋香:“你,见过圣人?” 秋香点点头,往李三娘这边坐了过去,低下头在李三娘耳边小声说:“曾经因着任务在天牢跟着先生见过一回。” 李三娘点点头,缓了缓神,等她再探头望窗外看的时候,武帝已经出了城门了。 待得出了明德门,在路两旁就是两旅金吾卫列队站着,个个都穿着是明黄色的盔甲,手拿一根尖矛。 跟在武帝身后的金吾卫旅长与留在此地的两个旅长对接之后,就来到武帝身边请示:“圣人,已经准备完毕。” 武帝点头,旅长上马挥手,三旅合一旅,除了在前头的开路的十几骑,剩余的人都跟在武帝的身后。 武帝双腿使力轻夹马腹,马儿收到信号,立时就奔跑起来。 武帝的马一动,后面跟随的兵士们也就一起纵马奔腾跟着了。 而还留在茶馆二楼的李家众人,除了李三娘都在兴高采烈的说着话。 “没想到,咱们竟然也有幸能见到圣人咧。可真是威武。” “阿耶阿娘和兰娘没跟着咱们一块儿来,当真是可惜了得。” “二叔,是有几分可惜,要不等下晌儿咱们家去接了阿翁阿婆一块儿去西市?” ...... 李家几人还在说这话,李大嫂发现李三娘一句话没说,就用手碰了一下在和秋香说完话后,就一直在盯着茶杯出神的李三娘。 “三娘?怎的了?怎的不说话?” 李三娘从自己的思绪之中醒过神来,面对李大嫂的问话,她笑了笑回道:“也好,咱们在这儿等着,要是能再看一次圣人就好了。” 李三娘看向李二兄:“二兄,咱们午食便在这儿吃了吧,应是能从街面上叫食的吧?” “自是可以。那咱们吃了午食,就家去吧?下半晌儿接了阿耶他们去西市逛逛多好。刚才听小厮说,貌似今日是不会宵禁的,那咱们可以多玩会子,晚点儿家去。” “阿耶,真的么?儿想去看放河灯祈福的。上次儿就睡着了,没瞧见,是大兄把我背家去了。” 小四郎一听可以一直玩到深夜,就高兴的不行。 又点了四盘子茶点,几人一边听着隔壁桌子的话,又在一起聊着去西市看什么的好。 只有李三娘心里还在想着当时与武帝对视之时,自己心跳加速的那种诡异感。 李三娘不知道,这到底是是因为见着武帝过于紧张,兴奋的;还是因着二人都非此世之人,所以眼神对视后,就有不适感。 李三娘想着,当时对视之时,好像只有她自己是有心跳加速的不适感的,虽然因为冠冕流苏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武帝的面目,但通过眼神可以清晰的了解到,武帝她自己是并没有这种感觉得。 这就让人有些想不通了。 李三娘觉得自己应该抽空去那个穿越同仁开的超市里看看了,试验一下到底是为何如此。 而在武帝走后过了两刻钟,才陆续有人从朱雀大街上走,先是或是骑马或是坐马车的文武百官、王公贵族,然后就是穿着不同服饰、长得也与唐人很是不同的诸小国和部落的使者们。 等这几拨人都走了,金吾卫和巡街捕快才敲锣,高声通知百姓可以跟随其后去往城外十里坡那儿参观军演。 李三娘心里是挺想去看的,但也知道就自家那头健驴,就是狠着劲儿甩鞭子,也是不可能追上人家骑马的人的,遂也就息了这心思。 小四郎听着衙差的话,兴致勃勃的赶紧咽下嘴里的点心,面带期望的看向李二兄:“阿耶,咱们能去看么?” 第213章 黑火药(感谢*挽泪*的月票~) 李家自是没条件去十里坡那儿的京郊大营,去看看武帝是如何检阅兵士了的,但李家去不了,不代表别人去不了啊。 比如刑瑜一家子就是能去的了。 刑瑜现下已经从那种被震惊的恐慌之中走了出来了,他抱着幼子,抬头对刑大郎说:“你就跟在我和你阿娘身边,万万不可离开。今儿个的人太多了,要是万一走散了,那可当真是找不见。” 过了年要十四的刑大郎点点头,伸起双手:“儿来抱阿弟吧,他现下着实是沉手了。” 刑瑜把幼子交给长子抱着,这才和身边的武卫说:“赶紧的,咱们买些吃食,就往城外赶,估计还能赶上。” 可等刑瑜这些小有家财的百姓们赶到京郊大营的边边时,武帝早就看完了将士们的队列演武。 不仅如此,还发表了一番讲话。 大意就是“朕能有今日,大唐能有今天,百姓能有安稳的日子过,都是托赖于诸位兵士。有你们才能有大唐的今天!你们都是大唐的功臣!” 这一番话,让将士们热血沸腾,恨不得拿着枪矛刀剑立刻为武帝抛头颅洒热血。 在兵士这一块儿演武完毕后,就有了战争器械的展示。 常规的攻城器械投石机、撞车、楼车、八牛弩之外,还有一来自杜清晖的大礼,一种新制出的武器被放在了最后。 这种杀伤力极大,本不该此时出现的武器,可以说是能够划时代的东西,在运送进长安之前,自然是从头到尾都与武帝和兵部都通过气的了。 这种武器,也是文官不得不同意武帝的要求去检阅兵士的主要原因。 文官有迫于武力“威胁”的原因,但同时这内部的文武之争属于关上门咱们自己个儿的问题,可要是打开大门之后,那就是咱们共同的助力了。 一项划时代的武器,对于威慑不安于现状,总是暗地里想着搞事的,离着长安较远的边疆那些诸小国和部落来说,是非常有意义的。 上兵伐谋,医师最高明之处在于治未病。 校场的一角,专门给武帝搭建出的营帐里,除了正中坐着的武帝,她右下首就是相王,再往下坐的就是太平公主了。 左边是娄师德为首的三位宰相,按着官阶大小,依次坐着不少官员。 还排在这之后的,才是那些跟在后面带着自家王的国书,带着自己那儿最好的出产来大唐献礼的诸小国和部落。 有一小将此时站了出来,来到中间,先对着武帝行了军礼后,才朗朗开口:“今日是我们大唐陛下的生辰,我谨代表我们杜将军给圣人送上一份贺礼,愿圣人万寿无疆,愿大唐国运昌盛!” 说罢,这人就行礼离开了中心位置,来到一旁对着一小兵挥手点头示意。 然后那小兵就跑着离开了。 接着,没一会儿就响起了战鼓声,这时武帝和其余人等皆被请出了校场,来到西北处一看就是刚搭建起的高台来。 众人略等了一会子,除了眼前离着不算远的几座山头,也没什么美景可以看的啊。 突然,“轰隆”一声来自远处的震天巨响在众人的耳边炸响,并伴随着强烈的地动山摇的震感。 一时让不少人以为这是地龙翻身了,相王此时一把抓住身旁太平公主的手,又焦急的向武帝那儿望去。 而靠前的几位穿着正红色圆领袍的诸位大臣却是相当镇定,当然了,他们镇定的原因,自然是因着早前就通知了他们会有如此效果的。 座次靠后的着绯色衣袍的大臣在慌乱了片刻后,就看到前头那些大佬们一点儿也不害怕紧张的样子,脑子转的快的,自然是明白了,这是人为的。 好了,既然知道是人为的,那就是故意的,一般是可控的,也就放了心。 等相王拖拽着太平公主来到武帝的身边,就见武帝一脸平常,没有一丁点儿被吓到的意思。 武帝在相王的肩膀上拍了拍:“吾儿勿怕,不是地龙翻身,是给朕的寿礼。” 那些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人里,胆子大的倒还算镇定,见上面那些大人物都没有动弹的,周边站着的金吾卫也好好的,遂也想了明白,这怕不是故意如此? 这怕是提前就安排好了的。 有胆子大的,自然就有胆小的人,比如安南那边来的使者就吓的已经跌坐在地了。 过了一会子,等着众人都收拾好了心情,这才有人发现之前离着不算远的那几座山头,好似平空少了一个! “这......是神迹吧?” 等有人顺着这人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其他人这才发现山头被削平了! 好像是有一巨人拿了一把长剑,就那么毫不费力的一剑就把一座山头给削平了! 全场惊诧了一瞬后,呼喊声惊恐声高兴的大小声才“嗡”的一下子同时从人们的嘴里发出。 “这......这真的是神迹吧?” “啊!什么神迹?这是杜将军给圣人的寿礼!” “哈哈,哈哈,好好好,咱们大唐有此利器,还有什么好怕的!” “啊哈,刚才搞出地龙翻身那气势的是因为这个?” ...... 武帝看了这黑火药爆炸的效果后,心里有了谱后,也不愿意留在这里听别人叽叽喳喳的讨论,遂起身就往营帐那里走。 倒是之前来替杜清晖献寿礼的那个小将此时又返回来了,对着武帝行了军礼,得了武帝的允许后,才开口说:“这是杜将军敬献给圣人的寿礼,名为黑火药,威力巨大,炸平一个小山头毫不在话下。圣人要是想看,今日带的量足够,还可再炸一回给圣人瞧瞧威力。” “好了,杜将军有心了。这东西不错,再来一次就不必了,待得日后再说吧。” “是。” ...... 而在校场之外,离得能有三百尺距离的被金吾卫隔着在外跟着来的百姓们,这时才从传话的金吾卫口中得知,刚才那地龙翻身的架势其实不是地龙翻身,而是杜清晖将军给圣人送的寿礼,一种新的战争武器。 边边角落里的周老翁拂拂胸口,对着自家大郎说:“乖乖,没得吓死老翁我,还以为是地龙翻身了呢,原来是献寿礼。这厉害,着实厉害,这一趟没白来,没白来。” 周大郎也有些被吓着了,不过心里是认同周老翁的话“这一趟确实没白来。” 虽然此处看不得那么清楚,但那巨响和来自地面的震动感是骗不了人的。 此处的百姓们纷纷大声与同伴说着,以此来发泄刚才被吓到时自己心中的恐惧,也是觉得果然早些来看就是对的,这一趟果真没有白来,等回了家,与人闲话时也有的说了。 刑瑜家的马车排的比周老翁家的还要靠前些,毕竟他确实有钱。 一开始刑瑜也以为是地震了的,可等看到那前面维持秩序的金吾卫一点儿也没有慌乱的时候,他就知道不是如此。 等凭借着绝好的视力,刑瑜就清楚的看到了远处那明显与一旁两座山完全不一样的,人为被炸平的那个山头了。 当时,刑瑜的心就紧张起来了。 等金吾卫有人过来同百姓们解释的时候,刑瑜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是激动还是害怕了。 黑火药有了,热武器的时代开始了。 大唐,要走向更高的顶峰了。 第214章 乌龙(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虽然京郊大营离着长安城有着不小的一段距离,但自从因着人口太多,几年前就开始扩建了外三城之后,其实长安离着京郊大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远了。 因此,这次杜清晖献的黑火药炸山头的大礼,所造成的巨大的声响和地动山摇的强烈震感,对于长安城内的人来说,当然是有所感觉的。 当时,正在茶馆二楼吃着从旁处馆子叫的吃食的李三娘,正在给露珠儿擦嘴角的汤汁。 李三娘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地面传来的那股子震动感。 第一反应,李三娘也以为是地震了,本能反应一把就搂过露珠儿到怀里,对着李二兄就说:“二兄,抱着小四,快出去。” 其实只是轻微的地面震动感,带动着这木制的茶馆有些轻微的震动,若是不注意的话,一般人也是感受不到的。 但,错就错在李三娘,她不是一般人,她自小五感灵敏异于常人。 李二兄和李大嫂是没感觉到点儿什么的,但他们选择相信李三娘。 李二兄一把抱起小四郎,一家子就往楼下跑。 十几秒的空档,李家一家子都到了茶馆门前的空地的时候,李三娘的心才安定下来。 但略等了片刻,好像也没有余震啊。 李三娘面对站在一旁,用疑问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茶馆里的掌柜的和小厮,脸上就觉得有些发烧,心里有些囧囧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露珠儿乖乖的被李三娘搂在怀里,李三娘颠了一下她,让她能被抱的舒服些。 这才对着还在用疑问的目光问询的茶馆的掌柜说:“劳烦掌柜的还跟了出来,是我刚在二楼突觉有地面震动的感觉,就以为是地龙翻身了。这才带着家人一起下了楼,还让我家大郎告知掌柜的,想让掌柜的把客人都叫出来。” 李三娘跺了两下地面,面带窘迫的说:“该是我感觉出了问题,真真是丢人了。还望掌柜的别见怪,是我感觉错了。” 掌柜的心里就说么,突然看到一行人从二楼跑了下来,然后有一小郎君进来就说让掌柜的大喊地龙翻身,把客人都叫出来。 这事怎么看怎么怪不是了? 掌柜的自是看出了李三娘的不好意思,这种事也不好说什么,正想说两句客套话的时候,旁边一穿着劲装,一看就是会武的男子却是走了过来,他对着众人拱了手后,看着李三娘说:“非也,非也。这位娘子的感知无错,在下在那铺子里吃汤饼,也是感觉到了地面的震感,觉得是地龙翻身才一个箭步出来了。” 李三娘见还有人与她有一样的感觉,就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她一个人过于敏感了,要不然真是太尴尬了。 这会子掌柜的看出这插话的男子该是哪个镖行走镖的武师了,这武师说不得是可信的。 李三娘在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地震之前,是不想回茶馆去的了。 这茶馆的掌柜的倒也不是那等看人下菜的,遂把楼上桌子上李三娘他们点的吃食都叫小厮给搬到了一楼大堂靠门的桌子上了。 李二兄面对掌柜的行了一礼:“劳烦掌柜的了,多谢多谢。” 在一楼大堂略坐了一会子,李三娘觉得应该不会再有震感了,才对李大嫂和李二兄一脸无奈的说:“大嫂,二兄,我可真的感觉到了震感了,真不是瞎说的。” 李大嫂从李三娘怀里把露珠儿扒拉出来:“好了,知道了,知道你不是瞎说。快把露珠儿放出来吧,孩子让你搂的都不得劲了。” 李三娘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查看露珠儿,见露珠儿只是因为她抱得紧了些,有些被束缚住的不适感,才放下心来。 “好了,一会子咱们就赶了车家去,接上阿娘阿翁和兰娘,咱们下午头儿去西市逛逛。” “二兄,咱们不等圣人回程了?” 李二兄摇摇头:“刚才不是都瞧见了?咱们这时候赶车往家走,也能方便些,路上车马该是少的很,咱们也能快着些家去。” 等十九赶了马车过来,一家子上了车,留了李大郎到李三郎在车旁跟着走,时间差不多都要到正午了。 出了安业坊的坊门,再往来路去的路上,果然车马比上午来时少了不少,显得道路都宽了不少。 越往外去,这吵闹声也就大了起来。 路过不少卖吃食的铺子的时候,李大嫂想着李父李母他们在家必定是懒得开火好好吃饭的,遂决定买些饭食家去。 到了近前,李三娘他们就听到了小摊子里那有食客在说刚刚自己在城外感觉到的地龙翻身这档子事儿。 这可让李三娘上了心了,赶紧上前对着这看着约莫能有四十岁的男子行了一礼:“敢问这位郎君,可是城外出了事?” 李三娘的话一出口,周围就不少人把目光投向这男子,这男子一看大家都还挺感兴趣,想要知道城外到底如何了,就放下筷子,站起身对着众人说了起来。 “哎呀,你们是不知道,当时我跟着掌事去城外京郊大营那门口瞧了的,就听轰隆一声,那座山头当真就被削去了一半。真真觉得就像是地龙翻身似的,我们离得算远的了,那大地震动的感觉就在脚下,当真吓了一大跳的。” 这一人开了口,不少刚从城外返回的人,也纷纷开口举证自己当时的感受了。 有这么多人开口说,李三娘这时才放下心去,原来是发明出了黑火药啊,这是炸山头搞出来的。 真是,这不在上面有点子人的话,当真是什么消息也知不得了。 虽然李家现下,有李大兄这么个身在金吾卫当值的人在,可这门第还真就是个小门小户的百姓罢了。 买了些吃食,几人就上了车,往长寿坊回了。 倒是京郊大营那里,因着这黑火药的威力,让在场大唐人大唐心的人都热血振奋,上万兵士列队站齐,齐声右手握拳敲击左胸,口中呼喊:“荣耀大唐!万胜!” 这场面壮观的很。 留在京郊大营的门口,迟迟未曾离开的百姓互相说着话:“我就知道留下还能看到稀奇,老李头就非要赶着回去占位置看献礼咧。瞧瞧,这万余将士的场面,那可真是这辈子也再看不着了的。” 第215章 百姓献礼(感谢油灯里的小妖精的月票~) 京郊大营里在场的是大唐人大唐心的人,都很是开心高兴。 毕竟,武器这么厉害的话,那是自己国的,那就是代表着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利益被保住了的话,谁能不开心呢? 估计,在场不开心还不敢说出来的,就是那些来参加万寿节的诸小国和部落了的使者们了。 比如那个被吓的都当场便溺(niào)了的安南使者,现下他站的那一块儿,就只有他们安南来的几个人了,其他人都离得远远的。 成人排泄物的味道还是挺熏人的。再说了,你就是胆子小,被吓着了,也不至于在这种场合里便溺啊,能不丢人么? 至于安南使者是想着自己当地多山林,最怕这种威力巨大的爆炸武器,还是就是胆小什么的,那就不知道了。 以前要不是因为被打怕了,安南也不会认大唐做老大。 最近几年安南朝贡的东西的品质都下降了不少,要不是近两年倭国和高句(gou)丽(li)不听话,武帝派兵把这两处打残了,当地的王及其子嗣都杀了,扶植了新人,还留下了心腹作为掌权节度使这些事,安南这回可不会派使者前来恭贺武帝万寿。 该看的也看了,武帝也重新上马要回城去完成接下来的流程了。 当然了,这回城的架势可是比来的时候更是排场大。 本来只有百骑跟随,再有两旅步兵押后,这回城,京郊大营又有两个团(400人)跟随在后护送。 其实,这人多的,隐在暗处的暗卫都觉得,这圣殿门要是这时候冒头的话,估计还没到武帝跟前,就被乱箭射死了。 果然,回程的路上无惊无险,就那么安然的回了城。 等武帝控马再次路过朱雀大街的时候,她还仔细的感受了一下,确实没有那股子胸口发热的感觉了。 武帝想了想,先把这事放在了心上,等以后有空再说。 当前要做的是在皇城楼上接受百姓献礼。 武帝生日,自然是恭贺万寿无疆最为合适的,这礼部的郎官可真会找,找了十个耄耋(mào dié)之年的老人前来献礼。 这礼也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什,而是来自老人家的祝福之语。 武帝虽然心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的,还觉得这么折腾这些八九十岁的老人真的好么? 要知道这些高寿老人都是从大唐各处按着户籍贴找出来的,可不都是在长安城里住着的。 这从今年年头开始,礼部就已经找了人把这些老人给请来长安了,好吃好喝的供着,就等着万寿节这一天让他们来献礼了。 所以,武帝才觉得这不是折腾人么。 不过,站在皇城上,看到下面台子上花白着的头发老人穿着新缎子的衣裳,从头开始唱名后,点到的老者便起身躬身行礼,一脸骄傲的样子。 武帝想着,他们该是愿意的吧。 那她自己作为被祝福的接受献礼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得,配合着吧。 随着唱名“岐州府雍县邓容”,座位在首位的头发胡子都白的发光的老者便站了起来,对着武帝所在的方向低头躬身行礼后,才转身对着周围围着的人群拱手。 下面是一个瞧着还算年轻的阿婆,头上只一根金簪点缀,穿着茄紫色衣衫的阿婆听到自己的唱名“庆州顺化马琼华”后,利落的起身行礼。 这阿婆是这十老里唯二的女娘,在其后还有一个阿婆岁数比她还大些,瞧着牙齿都掉光了,但瞅着脑子还是清楚的。 等十位老者都唱名完,就有郎官高声宣告长寿老人要对武帝献礼了。 围观的众人都在瞧稀奇,此时家中能有一过了古稀之龄的高寿老人,那都是很少见的了。 更别说这台子上的老者,最低的年龄都过了古稀,高寿的得有人瑞之称的九十岁出头的老者。 “今儿这出可真是值了,不枉我五更天坊门一开就出门来占位了。” “哟,那你可真是早。” “哈哈,家里离得此处远了些,要想占个好位子,可不得起的早些?我见过最大的老者不过古稀之龄啊,瞧瞧,台子上年寿最低可就是古稀了。” 郎官说了高寿老者要献礼的时候,周围人群里的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这老者到底是要献什么礼? 只见排头的老者站起身后,剩余九人一一跟随站起,面朝此时站在城楼上的武帝。 从打头的老者开始,一人出列高声道: 祝圣人, 人长久,月长圆,春长在; 国永昌,家永睦,福永生。 下一位老人又出列道: 祝圣人, 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笑口常开、天伦永享。 ...... 最后一位老者上前拱手道: 祝圣人: 万寿无疆,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此话一出,周边就有人附和“万寿无疆,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等第二遍一出,受到感染,围在朱雀广场的大几百百姓也跟随着低头躬身行礼,口中复述着这话“万寿无疆,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一人言,好似无甚感觉,可当你站在高处,看着下面成千上百的人对你低头躬身行礼,口中还说着“万寿无疆,圣体康泰,国运昌盛”的时候,那种震撼感,还真的挺让人上头的。 等周围上百的金吾卫护卫行了军礼,也大声呼喊着“万寿无疆,国运昌盛”的时候,气氛就到了最高点。 当然了,这一幕李三娘是看不到了。 现在已经坐着驴车到了家的李三娘,她已经和李父李母吃上第二份午食了。 说实话,李三娘还是挺想再见一次武帝的,她十分想确定一下是不是穿越同仁相见才会有那种奇异的不适感。 还是说,只是当时自己第一次见武帝,迫于武帝的威势才会心动过速的了。 不过,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李三娘这个一直唯物主义,偶尔违心的人,想着是不是让自己感觉是地震其实不是的这事儿,是穿越大神在阻止自己与武帝的见面吧。 看着露珠儿开心的吃着酥油火烧,李三娘把这件事放了放,不管了,该来的总会来的,还是在这之前该享受生活就享受生活,该积蓄力量就积蓄力量吧。 第216章 宫宴(感谢 书友20220622081706076的月票~) 在皇城楼上看了这么一出的武帝,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武帝抬手压了压,等着声响渐消,就说了几句话:“今日能得十老献礼,是朕之幸,是大唐之幸!朕之寿辰,与民同乐,今日暂停宵禁一日。” 说完,武帝看着底下欢呼的人群,嘴角上扬了一下又迅速放下。 穿着这么一身十分厚重的冕服,得,还得回太极宫,这还有一场宫宴必须得武帝出席呢。 朱雀广场围着的百姓一听今日没有宵禁,心中十分畅快! 还没等众人交换信息,到底长安城里哪处最为有趣的时候,就听郎官站在高台上又朗声道:“今夜戌(xu)时(19:00)整皇城内会燃放烟花,与民同乐。” “嘿,这可比上元节的时候还要有意思啊。” “还是差着点儿,上元节时可是有三天整没宵禁的。” “哈哈,还是老哥你懂,怎么样,今儿西市耍戏团走一走?” “嘿嘿,哥哥懂我,听说新来个熊崽子。” 今夜无宵禁的事儿随着人流的聚散,以极快的速度,在以朱雀广场为中心往外蔓延,直到在自家正堂陪着李父李母说话的李三娘,她都听前堂看门的李贵进来说了这档子事儿。 “果真是今夜无宵禁啊!” 李二兄高兴的说,转头看着李父道:“阿耶,下午就关门吧,也放李贵他们家去乐一乐。咱们去西市逛一逛,上回秋娘和图瓦来不是说,他们那儿有不少新花样么?咱们一家子一块儿去看看吧?” 李二兄身后从李大郎到小四郎四个人四双眼睛都带着渴望盯着李父。 尤其是小四郎,跟着探照灯似的,恨不得把李父给点着了。 李父忒会卖关子了,没直接回答,反而是捋起了自己的胡子。 “阿耶?”李三娘也想出去玩啊,上元节还有三个多月呢,现下就能畅玩自然是最好的了。 李母拍了李父一下,就看不惯他拿乔“欺负”孩子的样儿。 “哈哈,哈哈,好了,那就都去西市逛逛吧,晚食也在外面吃好了。” 这时候还有良心的,只剩下李大郎了,李大郎也是高兴,但心里还是记挂着自家阿耶:“唉,阿耶是回不来了。” 李大嫂倒不觉有什么,这么些年了,早就习惯了这种团圆的日子里是没办法和李大兄一块儿过得了。 “无妨,有啥好吃的咱们多买上一份,回头留给你阿耶。” 李家众人还在商议着待会儿去了西市要去看什么吃什么买什么玩什么的时候,武帝正在王大珰的帮助下,重新换了一身衣裳。 那得有十多件的厚重冕服,武帝身为一个每日早起能绕着大殿广场能跑两圈,还会打两刻钟拳的常年健体的人都有些受不了了。 实在是又厚又重,还不透气。 除了好看,庄严威势,真的一个优点也没有了。 重新换了一身儿还是黑色暗纹的礼服,冠冕也换了下来,只戴了个金色镶宝石的头冠束发,武帝这才觉得身上轻松了。 重新把佩剑和弩箭带上,武帝就往太极宫去。 武帝的寿宴就在太极宫里一个大厅里举办,百官、王公贵族和诸小国部落们已经按着品级一一落座了,只等武帝自己了。 按着礼部规划好的流程,武帝在最后闪亮登场,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是向武帝献礼的时候了。 先是相王带着自己写的一百个不同字体的寿字出场,再是太平公主亲手绣的一幅寿比南山不老松的绣品。 接下来王公贵族的礼物不过就是些奇石珍宝,有品位的就是字画笔墨砚台什么的。 倒是到了诸小国和部落的时候,这献礼才算有了点儿看头。 像是前几个月刚刚发生了突厥反叛案的东突厥部落的使者,就言说要给武帝敬献五百匹高头大马,其中有三百匹是并未劁(qiāo,阉割)过的公马。 当然了,现在这马还在路上呢,得看武帝决定怎么分配,到时候才能过关。 武帝点点头,说了两句场面话,心里想的却是,得,他们这是怕了,知道讨好朕了。 而高句丽那个新被扶持的小王,却是除了一些特产礼物,还有一封亲笔书信。 王大珰拿着托盘呈上高句丽使者大老远送来的信,武帝展开一看,开头那称呼,就让她觉得这是个天雷。 小王不知是听了谁的话,这写给武帝的祝寿信函,一开头就是“吾皇展信佳,弟拜上......” 今儿是武帝五十大寿,那个远在海外的小王今年不过八岁稚龄,给武帝做重孙子差不多吧。 武帝心中囧了一下,一目十行的看完,这信写的还是有些水平,必定有武帝派去的大臣教导有关。 开头问了好,祝了寿,中间说了自己送了啥礼物,结尾加了一句,周边的百济和新罗有点儿不安分,欺负他了。 借着祝寿也要给邻国打小报告,很好,要的就是这样子。 看完信,武帝点点头,表示知晓了,下一个。 安南的使者已经不是上午头那个在京郊大营里便溺的人了,换了个年轻的。 当然了,一番歌功颂德后,就是献上了当地特产,不过这使者倒是嘴上加了个“上秉圣人,吾王还有一矿产要献于圣人,愿圣人万寿无疆。” 呵呵,别人有没有腹诽武帝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腹诽了,要不是上午那黑火药炸山让他们怕了,这矿山估计也不会这时候加在献礼上了。 下一个流程就是看歌舞表演了。 礼部还挺会弄,武帝以为会是女娘们先上去表演呢,结果没想到礼部整了个好玩的。 一群平均身高六尺(180cm)的汉子上场演武,武帝在上首看那个样子,是真打啊,拳拳到肉。 耳边也不是丝竹之声,而是敲的军鼓。 这一场下来,壮汉们流的汗都濡湿了身上本就不厚的衣衫了,衣衫之下肌肉虬(qiu)结的样子,还是挺有看头的。 开场整挺好,礼部尚书在下面座位上,悄悄往上首去看,见武帝脸上的表情还算满意,心下放心了。 呵,一群不懂女娘心的人,礼部尚书他心里得意的很。 这壮汉演武的开场就是他强烈要求第一个上的表演,武帝年岁再大,她也是个女娘,女娘哪里有不爱看汉子的,更别说还是身材好的年轻汉子了。 这些汉子可是专门从金吾卫借来的,接下来才是教坊司的主场。 撤了屏风,一行十多个宫人拿着各色乐器等在一旁,然后九个穿着轻薄衣衫的女娘登场了。 第217章 刺杀(感谢辛馨pa的月票~) 倒也不是普通的舞蹈,是剑舞。 因着武帝登位后,是用武力来平定的骚乱,再加上其本人就是一个十分热爱武技的人,年过知天命仍然保持着每日打拳的习惯。 上行下效,此时的大唐可以说是十分尚武的。 但是,同时律法又非常严苛,在长安城里超过一尺的利刃都需要详细说明来路以及用途。 比如,镖行走镖的镖师所用的利器,都是一一在京兆府备过案的,别说长度了,就连使用者的样貌都是有登记的。 此时这九个穿着轻薄的衣裙,每人都持着一柄约莫能有近三尺长的剑,在中心位置随着丝竹之声翩翩起舞的女娘们,她们用的那剑应该都是未开刃的,重量也只有正常真剑的一半重量,是专门用于剑舞的剑。 武帝看着这九个女娘柔软的腰肢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虽然不如刚才兵士们演武壮观,但也有一种清丽的柔美,还是刚柔并济的那种美。 礼部尚书在下又小心的观察了上首武帝的面目,看着武帝也是挺欣赏这些舞剑的女娘们的,他就放下了心。 只要讨好了对了最大的大佬,其他人都是浮云。 随着乐声越演越急,女娘们手中的剑也舞的越来越快,让人不知是看剑好还是看这些靓丽的女娘好了。 场中大部分人并没有注意到随着剑舞逐渐进入精彩时分,九个女娘之中的两个女娘,已经慢慢从中间位置往武帝近前移动了。 当乐人演奏的琵琶一个高音拉扯着剑舞到达高潮的时候,那两个已经脱离大部队的女娘,突然其中一个人一个箭步向前,利刃直指武帝的咽喉! 武帝在这群女娘们上场片刻后就发现了不对之处,这未开刃的剑和开刃的剑碰撞在一起时,这撞击的声音是同都是未开刃的剑撞击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只有使用此等兵刃的武人才会对此有所了解,而武帝正好是一个会用唐刀的人,她会不清楚这其中有问题? 因此,当这两女不断的靠着走位慢慢接近武帝的时候,就更让武帝确认了这其中有诈。 武帝想着,这应该是就是早上王大珰递上薛耀给的情报,上面说的可能是圣殿门搞出来的勾当了吧。 哈哈,有意思。 当此女的利剑直指武帝咽喉的时候,王大珰想都没想直接从武帝身后跳出挡在了武帝身前。 坐在武帝下首的相王,先是直接抬脚去旁边拉了太平公主后,才假装要往武帝身前去,可就在这个过程之中,没等群臣之中离武帝最近的娄师德上前,一直隐藏在武帝身边的暗卫就嗖的一下子上前打掉了那剑,一脚踹翻了此女。 武帝动都没动,还对着挡在她身前的王大珰说:“大珰,挡着朕看戏了。” 王大珰眼看着另一女也被暗卫制服后,才转身对着武帝低头躬身,然后回到了武帝身后站好。 不过申时三刻,太阳还在上空散发着热量呢,坐在末位的安南使者吓得满头大汗,这场面他着实是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他倒是比上午在京郊大营那个便溺的同僚胆子大些,至少他只是被吓的一直流汗,并未让自己散发骚臭味儿。 满场鸦雀无声,剩下的七位舞女也被这场面吓的丢掉了手中剑,挤在一块儿瑟瑟发抖,连嘤嘤嘤都不敢。 “哈哈,哈哈。”武帝这两声轻狂的笑声在寂静无声的大厅之中显得声音格外大。 “噗通”一声,是礼部尚书一膝盖跪在地上的动静。 礼部尚书跪地叩首,连话都不敢说一句,心里想着“完了完了,我完了。” 此时,众人这才听到殿外传来喊声,一股子桐油燃烧带来的难闻气味也传了过来。 不过一会子,在武帝自饮自酌第三杯时,薛耀穿着那一身儿黑色劲装带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儿走了进来。 一进殿,就能看到薛耀走过的路都带着血印子。 文官们一个字儿也没说,有人心里就在想着“乖乖,这是杀了多少人啊。” 薛耀到了武帝跟前单膝跪下,低头拱手道:“秉圣人,叛乱贼子已尽数伏诛。” 未等武帝答话,带着破空声而来的箭就冲着武帝这个方向而来。 “噗”一声箭支入肉的动静。 “砰、砰”两声,就见两支被砍断的箭羽落地了。 “大家!” “圣人!” “阿娘!” ...... 李三娘现下已经抱着露珠儿,在西市最大的耍戏团的场子里坐下了。 李三娘他们到的时候,沈秋娘和图瓦就正好在场子外面招呼人呢。 李三娘瞧着沈秋娘的面色,她就知道图瓦待沈秋娘甚好。 沈秋娘的脸上洋溢着白里透红的幸福,是有人疼有人爱的样子。 在被沈秋娘拽住,非要给安排个好位置的时候,李三娘顺势给沈秋娘把了脉,果然身体的气血补得不错,李三娘悄声与其说:“可以试试要孩子了。” 红晕在沈秋娘幸福的脸上绽开,随后李家就被安排了场中虽不是最中央,但也是视野很棒的位置。 李母一向是舍得花钱的,出门前专门拿了荷包,到了场子特意数了二两银子出来,让李二兄带着李大郎去买些小食回来。 “上回那蜜瓜和石榴吃着就好,瞧瞧要是有,多买几个,等着带回家给你大兄尝尝。” 这回图瓦所在的耍戏团的门票钱可是最差的位置都涨价了十个铜板,那最中央的七八排好位置,最好的那处就要一两银子咧。 不过在这现场看了三分之一后,李三娘觉着这价格还很是合适的。 毕竟这回子,除了那骇人的大老虎,竟还弄来了棕熊。 虽然是一头还未长大的幼兽,憨态可掬确实是讨人喜欢。 可还是无法掩盖,那是一头食肉的猛兽啊。 李二兄还在一旁与李父说:“没想到这种猛兽,他们也能弄来,估计是在北边那儿不知哪儿怎么弄来的呢。” “这《日华子本草》中有说,熊掌也是一味性平,味甘辛,可御风寒,益气力的良药啊。” 李父却是想起来药书中所说的,这熊掌可是一味难得的药材了。 小四郎对于这些都不感兴趣,只觉今儿个实在是太有意思,坐在自家阿耶怀中的小四郎抬头打断李二兄同李父的谈话,问李二兄:“阿耶,咱们晚上去不去看烟火啊?若是不去,咱们去放河灯可好?儿想去。” 李二兄低头问:“你在何处知晓会有烟火?” 小四郎指着前排另一个与他差不多岁数的小郎说:“他告诉我的。” 第218章 欢喜(感谢那澜敏敏的月票~) 武帝她毫发无伤,中箭的是薛耀。 当时那破空而来的连珠三箭,第一箭被反应极快,正好就在武帝跟前的薛耀起身挡住了。 薛耀也是高手,当时就找好了角度,虽然箭支穿肉而入,但其实取下箭支后,伤势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 至于紧跟而来的剩余两箭,在破空声来时,武帝就直接起身从腰间拔出唐刀,极快的左右两下挥舞刀身,就砍断了超她正面射来的箭支。 正好贴着箭簇(zu)尾端砍下,让箭镞尖端撞击在刀身上。 武帝常年习武,不过一瞬间,左右各两下,就挡下了这两支瞅准了要要她的命的箭。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王大珰反应过来时,薛耀已经中箭了,武帝也收起了刀身,刀尖指地。 薛耀双膝跪下:“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武帝面目严肃,眼睛在全场来回看着,与其眼神接触的人纷纷低头。 “查。” “是。” 薛耀看着武帝的八大暗卫已经从暗处走了出来,来到了武帝身边后,这才起身,抽刀砍断肩头的箭羽,转身走了出去。 至此,这宫宴也就只能草草结束了。 武帝被八大暗卫护送着,身后跟着王大珰一起离开了太极宫,往大明宫回了。 大殿之中的其他人,包括相王、太平公主在内的百人,低头躬身等着武帝离开后,才在宫人的引导下一一离开。 礼部尚书还是在年轻宫人的帮助下,才能从地上爬起来。 他双腿无力,勉强靠在宫人身上才能站着,他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心里庆幸“还好,看来自己这条命是能保住了。” 众人出了大殿前的广场,那股子血腥味儿和桐油燃烧的气味儿就冲着鼻子来了。 这时人们才发现太极宫的偏殿竟然着火了! 看着金吾卫的兵士们正有序的从太平缸里舀水救火。 相王先把太平公主送回后宫里她自己的寝殿后,才回了宫外自己的府邸。 临出宫前,他远远的看见金吾卫抬着几具尸身往天牢去,想必那些就是逆贼吧。 相王在自己的府邸内,把酒盅内的酒一饮而尽,脑海里回想着之前在宫宴上武帝在面对暗箭之时,那利落的拔刀挡箭的身手。 “她都五十岁的人,身手竟还能如此之快,怕不是还能活上二三十年啊。” ...... 皇城内太极宫里发生的一切,都与长安城里的百姓毫无瓜葛,一丁点儿也没影响到百姓对于今夜无宵禁的喜爱。 李家人看完了耍戏,从前排的小郎口中得知了,今夜戌时皇城内会放烟火后,就决定今夜玩的晚一些再家去。 李大嫂倒是有些担心:“你不是明日要去当值么?” “无妨的大嫂,咱们玩的再晚,也不过是往日在家时,吃完晚食一起闲话的时辰罢了,不耽搁什么的。” 西市上,今日可真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各地方言应有尽有。 并且,在西市上,李三娘竟然发现了卖红果的小摊贩。 就是之前李三娘在汤饼馆子里,同李逵和王贵出的那个点子,让他们把红果子洗净串成串儿,学着香桂记做糖果子,裹上糖液拿来卖。 上前问了,三铜板两串,不算贵也不便宜。 李三娘要了不少,一人分了一串,还剩一串,小贩十分贴心地给了油纸包了起来,好留着回去给李大兄尝尝。 “这不是三娘拿回家的那一大筐果子做的?” 李大嫂刚拿到手,就看出来了,这不就是那日李三娘拿回家的一筐山果子。 “嘿嘿,大嫂,正是呢。估计他们是分散开来,在长安城热闹的地方叫卖的。这定价倒是比我预想的还要低些,也不知赚不赚的钱。” 李大郎接话:“小姑,必是赚的,你看那人笑的开心咧。” 李三娘回头看到那卖果子的男子,确实是咧嘴笑的十分开心,毕竟他胸前那一兜布里装的可都是铜板,瞧着就沉甸甸的,得有不少。 “赚钱就好,要不然费这么大劲儿,还不赚钱,可真的不值当的了。” 众人又在西市逛了小半圈,热闹实在太多,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这天色眼瞅着就夕阳西下了。 因此,众人就找了一家酒楼,在酒楼大堂拼了两张桌子,这才让一行十多个人都坐下了。 李大郎小心的把手里提着的蜜瓜放到脚边,这是专门在西市上买了,好带回家给李大兄留着吃的。 “早知该拿着车厢里那两个小箩筐了,这买的东西也好有地儿放。” 李大嫂瞅着李大郎放到地上的蜜瓜,李二郎抱着的的几个大石榴,以及李三郎手里拿着的一串糖果子说。 “阿娘,儿一会儿子去那车马铺里找见咱家的车放下就是了,不耽搁什么。” 小厮上来询问要点些什么,李母指了指李大嫂说:“我家大郎媳妇做的主。” 小厮遂转向李大嫂,报了菜名,李大嫂又详细问了是放何调味后,才对应着众人的口味点了一桌子菜。 刚点完,小厮就送上了来了茶水和茶点。 “是大麦茶咧。”李三娘还没喝,只闻了味道就知道了。 李父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后点点头:“这酒楼掌柜的也是有心,这茶炒的倒也喷香。” 等众人吃完了饭食,已是过了往日宵禁的时间了。 李三娘一边给露珠儿擦手,一边往门口看,这街面上的人当真不少。 今儿托了武帝寿辰的福了,长安城里的商铺和摊贩都得赚上不少。 “刚刚问了掌柜的,此处上了二楼,也是能瞧见皇城里放烟火的” “阿耶,还能去放河灯么?儿想去。” 小四郎倒是一直惦记着上次他睡着了一直没放上的河灯,今儿个这放河灯的事儿已经和李二兄说了三遍了。 李二兄揉揉小四郎的头毛,点点头:“勿急,等看完了烟火,阿耶自是带你去放河灯。” 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此处酒楼看烟火的,所以临近戌时了,得了掌柜的许可,李家众人就上了二楼。 二楼上人也不少,这会子看着,就有三五家是和李家一样,是一大家子都出来了,有老有少的。 戌时整,抱着露珠儿的李三娘往皇城那个方向看去,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声开始,就有了夜空下最为瑰丽的景象。 当然了,在现代看过各种五花八门的烟火表演的李三娘,并不觉得此时单一的不过两三种色彩和花样的烟火有多么精彩。 但是,怀里是自己的大宝贝,身旁是一家子骨肉血亲,看着那闪耀了天空的美丽烟火,心中怎能不欢喜呢? 第219章 孩童失踪案(感谢那澜敏敏的月票~) 一刻钟的时间,说不上长也不算短了,这烟火表演就结束了。 如此,李家众人下了酒楼,和掌柜的道了谢,就去取了驴车,打算去离李家最近的安渠放河灯。 正好可以放完了河灯,赶着驴车踩着月光回家去。 到了安渠,果然已经有不少人拖家带口的去买了河灯,在沟渠边上顺着河道下放。 小四郎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放河灯,闹着要从李二兄的怀里下来,李二兄顺势从怀里放了他下来,不过目光一直跟随着他。 今日长安城里处处都是人,要不是每条繁华的街道上,都有成队列的巡街捕快和金吾卫来回走动维持着秩序,李三娘觉得这万寿节上发生点儿意外简直不要太正常了 露珠儿看到小四郎下地,就闹着李三娘也想下地来去那卖河灯的小摊上看。 小四郎终究可以算是个大孩子了,撒手也没什么的,而且李大郎他们也赶紧跟了上去。 但李三娘可不敢对露珠儿放手,露珠儿过了年也才三虚岁而已,哪里敢放手? 不过,李三娘还是把露珠儿从怀里放到地上,但是是牵着露珠儿的一只手的。 露珠儿只要能下地,能去追赶跑到卖河灯的摊位前就行,并不在意一只手要被李三娘牵着这件事。 李三娘牵着露珠儿到了这处摊位,摊主是个带着和蔼笑容的老翁,看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就开口:“娘子尽管看,什么花样儿的都有,统统都是五个铜板一盏。还可题字,那边桌子上有笔墨,可随意使用。” 李三娘回了老翁一笑,点点头表示知晓。 李三娘心里想着,这摊主倒是实在,没因着万寿节而涨价,李三娘记得自己上回在中元节时,和李二兄来这处放灯祈福的时候,一盏灯的价格也是五个铜板。 “阿娘,好看!” 李三娘看向露珠儿指着好看的那盏灯,是一个有两只长耳朵的兔子灯。 露珠儿在自己的耳朵两边竖起两只手掌,笑眯了眼睛对李三娘说:“阿娘,兔兔。” 李三娘看露珠儿这个可爱模样,就想着估计是上回李二嫂娘家送来的在山上套来的野兔子,当时是养在了后院里的,这是让露珠儿记住了。 当然了,最后那机制兔子是被李三娘拿来试药了,试药完就被埋在了后院里。 “露珠儿喜欢这个兔子的?” 露珠儿睁着溜圆的大眼睛点点头:“珠儿喜欢,阿娘,买。” 李三娘点点头应承了露珠儿说的要买,又挑了一盏荷花样式的,交了钱,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到那摊主提供的笔墨处,问了露珠儿要写什么,露珠儿眨眨眼睛对着李三娘说:“阿娘,就写小黄和五郎快快长大。” 李母和李大嫂以及胸前的兜布里兜着里睡着的小五郎的李二嫂,在一旁听着露珠儿的童言稚语,都笑开了嘴。 李大嫂对着李母说:“哈哈,阿娘,露珠儿这是把小黄和五郎放在了一处了。” 李二嫂倒没觉得露珠儿把小黄狗和自己的小儿郎放在一处是有什么不对,她还笑着对露珠儿说:“多谢露珠儿还想着小五郎,他必定能承露珠儿的情,快点儿和小黄一起长大的。” 李三娘倒也一点儿也没有敷衍露珠儿,笔墨工整的在纸上写下了露珠儿说的话“愿吾家小黄和五郎都快快长大”,在留名处写了露珠儿的大名“长安长寿坊王婉露。” 而李三娘自己挑的那盏荷叶灯里的纸卷上,李三娘写的和之前一样“愿吾儿王婉露一生平安顺遂”,留名长安长寿坊李明芳。 写好了放进灯芯里,李三娘带着露珠儿来到沟渠边上,小心的把着露珠儿的腰,让她亲手把自己的兔子灯放了下去。 李三娘看着这安渠之上多的数不清的花样繁多的河灯,觉得这大概是人们心中最美好的祝愿了吧。 一把抱起露珠儿,问着她可觉得冷,露珠儿趴在李三娘的肩头上刚说完自己不冷的时候,李三娘就听到了街道前面传来的嘈杂声。 回到路边,李父李母和李大嫂李二嫂以及十九和秋香在一旁等着,李二兄带着四小只去放河灯去了。 李大嫂他们自然也听到前方传来的嘈杂声,“这是怎的了?是有来耍戏的么?” 李母接话:“不该,此处是专门留出来给百姓放河灯用的,是不允其他生意来此的。” 等李二兄他自己一人回来,李三娘正想问四小只去哪儿的时候,前头那拨儿人儿也到了李三娘他们近前来。 “二兄,四郎他们呢?” “打扰了,你们可有看到一小郎?” 李家人都看到了眼前人额头上的汗和脸上那焦急的样子,再听这话语,心头冒出三个字“拐孩子”! 李二兄这才担心起来:“我放完了灯,他们几个说要看看这灯能飘到何处去,我就先回来了,留他们在沟渠边。” 李二兄说完,赶紧就往沟渠边上跑,别说李二嫂了,一旁的李父李母和李大嫂李三娘哪个听了这话能不着急? 李大嫂直接丢下一句:“阿耶阿娘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跟着去看看。” 李三娘抱紧了露珠儿,没跟着李大嫂去,留在原地陪着李父李母和李二嫂。倒是十九见这样,说了一声,直接跟在李大嫂身后去了。 眼前这男子看这情形,还是对着李父他们几人又说了一遍:“打扰了,我家小郎君走丢了,就在上游放河灯的地方。 小郎君他才不过五岁,约莫这么高,”这男子比划了一个到他大腿处的高度,又继续对着李家人说:“今日小郎君他穿了一身儿蓝色的衣衫,头上用红绳儿扎着两个小揪揪。几位可有见过?” 李三娘他们哪里注意过这街面上别人家的孩子?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自家孩子身上了,有点儿心神也放在了挑选河灯样式上了。 面对眼前人的焦急,李家人只能摇头表示不知。 这人对着李三娘他们行了一礼后说:“我家掌柜的姓刑,开有东西两市名为超市的铺子,若是诸位有任何帮助,尽管找我们,我家掌柜的说了,要多少钱都行,只要小郎君平安什么都好说。” 李三娘听了这男子所说是开超市的掌柜的,心里想着这不是穿越同仁开的超市么? 李三娘还没想出个一二三的时候,这男子行了一礼后就往那卖河灯的老翁那里去了。 这时十九、李大嫂他们也回来了。 自然李二兄和四小只是和他们一块儿回来的。 当李二兄他们找过去的时候,四小只不过就是往沟渠下游走了一小段路而已。 虽然小四郎仍然想下去看看,这河灯到底会在何处,但是李大郎说不能走太远后,小四郎也没一定非要去。 只是今儿个一天在外走了不少路,小四郎冲着李大郎撒娇道:“大兄,小四累了。” 平日里甚少主动开口的李三郎看着小四郎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哼,累了?你是不是又要大兄背你?使唤大兄的时候自己就是小四了?平日里不是老让我们叫你老四么?” 小四郎才不理李三郎的嘲讽呢,此时李大郎已经蹲下身了,小四郎欢快的爬上了李大郎的背,双手环上了李大郎的脖子,并且还冲着李三郎得意洋洋的瞥了一眼。 “哼,先生说的小人得志的猖狂样儿,怕不是就是说你呢!李小四!” 在旁看笑话的李二郎这时候真的被逗乐了:“哈哈,三郎这成语用的好,先生确实是这么教的。哈哈。” 所以,这时候,李三娘看到的就是趴在李大郎背上还不老实,和李三郎大眼瞪小眼的小四郎了。 第220章 赶上(感谢 谷雨子夜时的月票~) 因着这刑家小郎丢失的事儿,李三娘一开始只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孩童丢失案。 毕竟,富贵人家的孩童,不论是小女娘还是小郎君,在热闹的节日里,人多的地方都是属于拐子最喜欢拐的目标。 这也是为什么李家一直未曾让露珠儿出门玩耍的原因之一,就怕被拐子看上了拐走了。 李家能放心小四郎出门去书院读书,那是因着小四郎从来都是跟着李大郎他们三个同进同出的,从不会单独行动。 这三到十岁的孩童,是最得拐子们喜欢的了。 这个年龄的孩童,已经会说话,能跑能跳了,模样长得也能看出美丑来了,拐子只要给喂点儿蒙汗药,就能安然卖了换钱花。 “咱们还是早着些家去吧,这天属实晚了些。二郎和三郎好好跟着,可别走岔了道。” 李母发话了,众人也都觉得确实,还是早着些家去得了。 可等着李家众人往来路返回的时候,竟遇着了不同的两家仆从提着灯笼在人群中里来回询问。 这两家都是说自家的小郎君和小女娘因着人太多,在看灯放灯的时候走丢了的。 这个时候,李三娘看了秋香一眼,李三娘想到了,这怕不是圣殿门搞出的事吧? 要不然,什么样儿的歹人团伙,敢在武帝寿辰这日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大郎,背好小四,看着点儿人,我瞧着前面得是被找孩子人家堵了的,说不定到了前头咱们走不到一块儿去,到时候都在车马铺那儿等着就是了。” 李父瞅着前面不远处的人群有拥堵的迹象,就对李大郎他们这么说了。 李大郎颠了一下背上已经迷糊睡过去了的小四郎后点点头。 李三娘随着李父的目光往前看,确实是拥堵住了。 李三娘觉得现下不该往回走了,她抱紧也已经开始迷糊的露珠儿,转头对着李父说:“阿耶,咱们还是别往前去了,要是能挤过去还好,可要是挤散了,或者被人群冲击的话,实在是容易出事,咱们带着孩子呢。出事了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二兄瞅着前面那越发吵闹拥挤的人群,点点头赞同了李三娘说的话。 “阿耶,三娘说的在理。咱们别往前去了。”李二兄往两边看了看,左边是一家粮铺子,右边是卖布的铺子,再往前看是酒铺子,怪不得有一股子酒味儿。 “咱们先去这卖布的铺子看看吧。” 李父不是不听劝的人,他看了看已经越发往自己这边移动的人群,看了看李母,见李母点点头后,也就点点头,带头进了一旁的布料铺子。 进了铺子,铺子里除了掌柜的和两个小厮就没有其他人了。 也是,这节日里,谁大晚上的还来逛布料铺子呢? 掌柜的自然是老商人,这李家人一看就是为了躲人流才进来的,并不是专门想要买点什么的样儿。 但长得胖乎乎的年轻男子是个会做生意的,只笑呵呵的对着看着就是能当家做主的李母说:“阿婆尽管看,这还有新近从江南来的布料,花色不少,什么岁数合适的都有。你要看哪个?尽管说,我这就能扯了给你瞧。” 李父不爱看这些,他一向是李母安排他穿什么就穿什么,对这本就没什么要求,遂在一旁的椅凳上坐了下来。 小伙计也是有眼力劲儿,见李父坐了下来,就从后面端了茶水盘子出来。 椅凳还剩三张,李二嫂抱着兜布里的小五郎坐了下去,李二兄也不耐烦看这些,遂也陪着坐下了。 李三娘抱着已经睡着的露珠儿,也没心思看那布料,就在最后一张椅凳上坐下了。 李母李大嫂也不好辜负掌柜的一脸招徕,而且心里也确实好奇这江南来的布料子是什么样式儿的,就跟着掌柜的比划看了起来。 过了得有一刻钟的时间,李三娘坐的都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外边街面上的尖叫呼喊声。 李三娘把露珠儿搂的更紧了一些,摸了摸她的手还是热乎着的,也就放下心了。 秋香看李三娘的样子,就跑去门外看了。 不对劲儿,李三娘感觉到了不对劲儿,李三娘耳边的绒毛都立了起来,凭着五感灵敏,李三娘顺势抱着露珠儿往左边躲了过去。 “嗖”的一枚暗器飞镖擦着李三娘的肩膀钉在了铺子的窗边框上。 “三娘!” 门外,“砰砰”两声,是秋香躲避门外不知何时出现的蒙面黑衣人的长刀时,那黑衣人的长刀砍在门框上的动静。 秋香瞬时从衣袖内拿出了峨眉刺,与这黑衣人对打了起来。 布料铺子的房顶上也有人走动时踩在瓦片上的声音,而且还有利器碰撞的声音不断响起。 原来站在李三娘身边的十九不知何时,他已经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出来,十九没有去门口支援秋香,而是站到了刚才躲暗器,现下在窗口下的李三娘身前。 秋香与十九的任务一直都是保护李三娘的安危。 李三娘看着这个架势,就想到了,怕不是今夜圣殿门不仅仅是要在长安城搞事,还要另外顺势清除掉她?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倒是李大郎和李二郎反应快。 李大郎把身旁的李二郎和李三郎推往在柜台的李母和李大嫂身边,自己一个箭步就背着还在昏睡的小四郎到了李父和李二兄李二嫂这边了。 还是李父经历的多,他坐在椅凳上,瞧着这个架势直接说:“大郎媳妇(李大嫂)和你阿娘躲进柜台,虎头(李大郎)抄刀子,三娘拿药。” 李母和李大嫂进了柜台后面躲了起来,李母把李三郎也叫了进来。 李三郎的武艺比不上李大郎和李二郎,还是别让他在外了,说不得李大郎还得抽神保护他。 随后,李二郎就直接跟着到了李父他们这边。 这时候,李大郎也从靴筒内拔出了一把长匕首出来。 李二郎见状,心中有几分懊悔,李二郎一向自恃脑子聪明,不愿用武力解决问题,且从自小习武以来,一直都是生活在长安城里,从未身陷险境,因着身上并未学李大郎那样子随身携带着利器。 可真要拼拳脚,李二郎听着屋顶那利器撞击的动静,真心觉得自己这不太行啊。 “给,接着。” 是十九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抛给了李二郎。 李二郎接过,说了一声:“多谢。” 李三娘这时候也从腰间的荷包里把毒药拿了出来,直接抛给了李父。 李三娘此时听着外面的嘈杂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同时也闻到了一股子焦糊味儿。 第221章 危机(感谢 jyaixia的月票~) 未给李二郎适应手中这把短匕的时间,“哗啦”一声,就在李大郎和李二郎身前两步远,猛然就掉下来了两个黑衣人来。 是之前屋顶上动手的两方人踩塌了屋顶的瓦片,掉了下来! 在二人落地的时候,原本在李三娘身前的十九却是剑指其中一个黑衣人,电光火石之间,十九的一剑直接刺了过去。 李三娘这才看清,十九主动动手的那个黑衣人背上用绳子绑着一个穿蓝衫的小童儿! 这是拐子!是圣殿门! 二对一,那圣殿门的黑衣人不是对手,见打不过,就想往门口退去。 不想这人倒霉,刚退到门口就遇到了解决了外边敌人的秋香。 三对一,这黑衣人死在了十九的剑下。 秋香上前解下了黑衣人背上的绳子,是个昏睡的小郎君,活的。 “李三娘子?” 李三娘听着从屋顶掉下来的黑衣人的问话,愣了一下,一时没有想起来这人是不良人里的谁。 “怎的了?三娘子莫不是忘了俺?俺可没忘三娘子没舍得给俺用麻服散的事儿,当时那疼俺可是生生忍着的了。” 这人一说,李三娘才想起,这是有次夜里去给不良人治伤时,其中的一个大汉。 现在可不是叙旧的好时候,李父上手给那小郎君诊脉,还好,只是被喂了药昏睡过去了,并无大碍。 李二兄这时候看了这小郎君的装束,对着大家说:“这小郎怕不就是那超市铺子东家家的小郎君吧?” 李三娘这才往那小郎身上仔细看去,身高到成人大腿高,着蓝衫,头上是红绳扎的两个小揪揪。 好吧,这应该真的就是穿越同仁家丢的那个孩子了。 还没等众人想明白这事儿,是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时候,外边人群里尖叫嘶吼声越发的响了,看来骚乱愈加严重了。 秋香看着李三娘询问的目光,拿着峨眉刺皱着眉头说:“外面有不少歹人当街强抢孩童,该是圣殿门的人干的。” 这时候那蒙面的大汉开口:“是圣殿门在搞事,俺是从西市追过来的,在渠边看到了这人,”蒙面大汉指了地上的尸体后继续说:“看到他抢了一人家的小郎,俺就跟着追了过来,直到刚才在屋顶上才追上,这打了起来没注意一脚踩踏塌了这屋顶。后面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李三娘这才理清头绪,李父他们还没想明白这时候该怎么办时,门口突然闯进来了三个同样蒙面的黑衣人。 秋香和十九就直接上手了,李三娘知道,这是圣殿门的人。 虽然李三娘没搞明白,秋香和十九是怎么分辨出他们来的,毕竟都是一身儿黑衣蒙面。 三对三,大汉也加入其中。 李三娘小心的起身打开窗户往外看了过去,街面上现下还有不少人,有几个巡街捕快在勉力维持着秩序,倒是能明显看到西市那边有较大的火光,看来这火烧的烟熏火燎的烧焦味道是随风从西市那边飘过来的。 这圣殿门可真不是东西,竟然还在西市那等人流密集的地方放火了。 李三娘这时听到了有规律的脚步声,是金吾卫来了。 李三娘放下了心,还好这回不是薛耀故意拖延救援了,金吾卫来的还算及时。 随着金吾卫的临近,铺子门口三对三的战局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李三娘看不懂到底谁占据上风,反正六个人是打的难解难分。 等金吾卫到了跟前的时候,圣殿门的三个黑衣人竟是话也没说二句,直接自刎了的。 李三娘不害怕这个,但还是觉得心下一寒。 这圣殿门果真是邪教,若不是邪教,怎么其中的人竟然就这么随意的,毫不在意自己的命,就这么抹了脖子了。 大汉看着金吾卫来了,他就留下一句:“俺还有任务在身,既然这小童儿也救了出来,那俺就撤了,咱们有缘再见。” 说完,冲着李三娘这边行了一礼,就直接一个腾跃跳上屋顶离开了。 李三娘这时候觉得安全有保障了,这才从窗框下站起身。 露珠儿和小四郎以及小五郎可真是好养的孩子,如此嘈杂的环境之下,三人还是照样睡得香甜,一个都没醒。 李二兄抱着邢家小郎随着大家一起往门口去,都想着,这有了金吾卫,该是安全了。 等李家众人出了铺子门,躲在柜台底下的掌柜的和小厮才敢钻出来往门外去看。 掌柜的看着这一片狼藉,尤其是屋顶那个大洞,心里不知是痛还是痛。 不过,掌柜的看了外面的已经被金吾卫维持住骚乱的样子,摇摇头,吩咐小厮赶紧收拾收拾吧,这乱子还得闹呢。 李三娘他们跟着秋香和十九往外走,在离往这边来的金吾卫不过十尺的距离的时候,李三娘又觉出了那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觉。 幸好,此时秋香就在李三娘身边,秋香武者的直觉比李三娘的反应更快,她一个使力,拽着李三娘就往右边躲了过去。 “砰”,是飞镖钉在地上的声音。 还有一个圣殿门的杀手在! 这人一直都在,是使暗器的那个! 十九和秋香二人上前护在了李三娘前后,二人都往暗器来的方向看,在那家布料铺子的屋顶! 那暗器杀手就是一直躲在屋顶,就算之前屋顶塌了,这人也没有下来! 李三娘心下十分不安,就算十九和秋香就在自己身边,她还是感觉十分不安! 毕竟过去,都是她自己一人遇袭,这回怀里就是自己的大宝贝,旁边是自己的血脉亲人,一家子全部都在此。 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李三娘觉得自己真的是会疯的! 该死的圣殿门! 这群疯子! 这个时候,突然又有一枚飞镖从侧面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向着李三娘射了过来。 李三娘要是躲避的话,后面就是抱着小五郎的李二嫂,要是不躲的话,只能微微侧身,让这一镖最好不要伤在致命处。 得,李三娘没得选,只有硬接了这一镖! 闭上眼,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下一瞬,“砰”,利器撞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三娘睁开眼,往侧方向看去,虽然只是一个后背,李三娘还是认出了,是徐敬真。 但是,并不是徐敬真救了李三娘,救人的是不良人。 “三娘子没事吧?” 李三娘听到这声清丽的问声,脑子里立马反应过来了,是那个和之前的大汉在一起时,自己给她缝过针的女娘! 原来,因着早前得到的情报消息,不良人那里不可先生就撒出去不少不良人,在长安城各处追击圣殿门的人。 今晚是圣殿门搞事的时间,也是之前一直想要抓人的薛耀和不可先生收网的时间。 好巧不巧,这个不良人的小姐姐,就是在追着圣殿门到了此处时,瞧见了要遭受暗器的李三娘,就直接出手了。 这不良人小姐姐用的是九节鞭,正正好甩鞭格挡住了偷袭李三娘的暗镖。 也就是这样子,她救了李三娘。 第222章 救人(感谢 xqybc的月票~) 至于徐敬真,他是追击着圣殿门的人,才跟着金吾卫来了此处。 接下来,这女娘和秋香合作,跳上屋顶,把那使暗镖的歹人抽了出来,本以为还能抓个活口,但没想到圣殿门的这些杀手到都是烈性子,这人是直接朝着秋香的峨眉刺撞了上去,胸口直刺,死了。 等解决了这条街面上其他那些作乱的歹人,徐敬真才跟着金吾卫的兵士到李家这边问询。 李二兄上前把自己怀里的刑小郎露出小脸给徐敬真他们看:“.......多亏了秋香、十九和那救人的大汉以及这位娘子,事情就是这样。这小郎想必就是那超市铺子东家家的小郎君了。” 徐敬真上前看了一眼这小郎,李父瞧出他的疑问:“是下了药迷晕过去了,暂时无碍,估计明早就能自己醒来。” 这时候这街面上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只能听到那两户被抢了孩童的人家,在对着一队金吾卫哭诉。 “这孩子?” 李二兄抱着这孩子看向徐敬真,这孩子幸运被救了,可现下该怎么办? 徐敬真和金吾卫能做主的队正自然是知道,今夜是他们抓捕圣殿门的关键,是上面收网的最后时刻。 但是,薛耀他们也确实低估了圣殿门的丧心病狂。 他们想到了圣殿门会刺杀武帝,会放火,会杀人,但没想到他们会强抢孩子! 在徐敬真跟着金吾卫往这边追击圣殿门的人之前,他已经从别处得知了,现下整个长安城里,已经有不少人家的孩童都被强抢去了,多是富裕之家的孩子,而骚乱最多的地方就是西市和各处放河灯处。 因着之前,近卫军和不良人都查到了,这圣殿门的圣子的藏身之处就在西市,也从那已经死去的瘦杀手嘴里知道了不少这圣子的情报。 所以就排了不少人监视西市各处可疑的地方,得了一些消息后,他们大胆的决定,要在武帝寿辰这日将计就计。 既然圣殿门想要搞事,那就让他们搞事,他们露出尾巴了,咱们才好亮爪子抓人。 而且,在薛耀和不可先生看来,这个局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圣殿门和那劳什子圣子的方法。 当然了,只要进局,必定会有流血事件发生。 但,这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薛耀和不可先生就与京郊大营的郭将军商议了,打着保护武帝的名义,让不少金吾卫早早进了长安城,在各坊埋伏了起来。 现下,圣殿门想搞出乱子,想趁乱在长安城的保护力量,都去处理他们搞出来的乱子,无暇顾及他们的时候,带着他们的圣子逃出生天,来日再战。 而薛耀他们想要的却是关门打狗、瓮中捉鳖,想着趁着此时一举抓住圣殿门的圣子,来个斩草除根。 可他们所有人都低估了圣殿门的疯劲儿了,这伙儿子疯子竟是把注意打到了孩童身上。 这才有了徐敬真跟着金吾卫一路追击到此处救人的事儿,因此才遇到了李家众人。 正当徐敬真想要说话的时候,快马疾奔而来的动静传了过来,不过几息,穿着一身儿大红圆领袍戴着帽子的狄仁杰控马停在了近前处。 狄仁杰身后跟着李三娘以前就见过的两个手下,在其后是十多个披甲的轻骑金吾卫。 狄仁杰不过看了徐敬真和李三娘他们几眼,就差不多明白了这处是怎么了的。 再加上徐敬真上前解释了几句,情况也就更清晰了。 狄仁杰在看到李三娘的时候,心头猛然想起,之前在凉国公府发生的武四郎马上风案子时,李三娘那过人的五感能力来。 想到此处,狄仁杰看了徐敬真一眼后,才对着李三娘说:“我与李三娘子和徐三郎君倒是有缘,咱们又见面了。不知李三娘子可能再助我一回?” 面对李三娘疑问的目光,狄仁杰没直接说,而是招呼了李三娘到近前来。 李三娘看了李父李母,把露珠儿从怀里小心的抱起,托付给一旁的李大嫂后,才往狄仁杰那块儿去。 离着李父他们有十来步远的距离,徐敬真和李三娘以及金吾卫的队正三人听着狄仁杰低声说:“东突厥王的家的小郡主阿依慕,跟着兄长哈塔米王子来参加万寿节,在宫里看完了烟火,带着仆从去西市玩耍,被歹人强抢了去。” 李三娘不懂,人不见了,那就去找啊,去抢回来啊。 狄仁杰一看李三娘的神情,就知道她在心里腹诽什么。 “找了,哈塔米王子带着百余仆从,之前就在西市找了,但是没找到。” 李三娘再次用疑问的目光看向狄仁杰,“所以,狄少卿叫我过来作何?我对狄少卿有何用?” 狄仁杰点点头,看向李三娘说:“李三娘子在武四郎案上,五感灵敏,想法迥异,对我大有帮助。 另外,今夜被抢的孩童应该都是被下了药的,三娘子是个医师,怎么的都是有用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三娘要是说不去,是真的不太好,可是,李三娘要是去了,李家人怎么办? 李三娘回头看了一眼李家众人,抬起头看着狄仁杰问:“狄少卿可知,之前我曾遭遇三次刺杀,每次都险象环生? 刚才在那布料铺子里,要不是运气好,被人救了,我可得挨上一镖,可能现下都是生死不知的。” 李三娘之前被圣殿门当做眼中钉心中刺的事儿,狄仁杰肯定是知道的。 不过,刚才李三娘竟然又遭遇了暗算? “狄少卿,若是要我跟着去帮忙,说不定你们危险更大,别忙没帮上,还给你们拉上不少仇恨。” 狄仁杰挥挥手,对着身后的副手说了几句,李三娘就见那人去后面与领头的金吾卫不知说了什么,就有五个金吾卫骑马往李三娘这边来。 “李三娘子同我去西市救人,这五人护送三娘子的家人回家可好?” 事已至此,李三娘哪里还能说出些拒绝的话来。 “那狄少卿等我同家人叮嘱几句。” 李三娘同李父李母他们说了几句,让他们跟着金吾卫去取了驴车赶紧家去,今夜绝不太平。 李二兄倒是抱着邢家小郎君不知如何是好了,狄仁杰看着还在昏睡的小郎君,同李父说:“李医师,这小童儿先让他在你家呆上一晚,等我们事了了,我派人通知小童儿的爹娘来接。” 李父还能说不么? 最后,李二兄继续抱着这刑小郎和李父他们被金吾卫护送走了。 李三娘往狄仁杰这边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秋香和十九,李三娘回头,秋香不说话,站在那儿不走了。 十九倒是对着李三娘笑笑,倒是说了一句话:“我本就是被派来保护三娘子的”。 李三娘点点头,看向狄仁杰,“怎么办,我这还有俩武卫要一块儿?” 最后的解决办法是,保护李家人的那五个金吾卫,趁着还没走远,有两人把自己的马借给了李三娘他们三人。 李三娘从没骑过马,还好身后是会骑马的秋香。 十九骑在另外一匹马上,李三娘就跟着狄仁杰他们往西市去了。 徐敬真看着这条街面已经稳定了下来,与队正交代了一声,也控马跟了过去。 第223章 浑水(感谢 书友20170612154936500的月票~)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李三娘从未骑过马。 她是被上了马的秋香一个使力直接拉上马的,本来李三娘说自己要去坐后面好抱着秋香,更有安全感。 可秋香却是说:“若是三娘子坐我后面,有暗箭来袭,我如何救娘子?” 因此,李三娘此时是坐在秋香怀里的,秋香让她抓着马鞍上的鞍环好来维持平衡。 跟着跑在前面的狄仁杰他们,一刻多钟的时间,就到了西市最繁盛的街道。 但是此时这街道头尾都戒严了的,里头的行人出不来,外头的人也进不去。 当然了,狄仁杰的腰牌自是管用的,大理寺少卿的名头在这长安城绝对管用。 后面跟来的徐敬真差点儿没进的来,还是狄仁杰对着兵士挥了挥手,徐敬真才被放了进来。 李三娘被秋香扶着下了马,跟着众人进来,灯火辉煌的街道上三五成群各站了不少人,但那些人的神情虽说不上害怕,但也是带着担心的。 从一旁的兵士的口中得知,这突厥来的哈塔米王子,从仆从那里得知小郡主阿依慕失踪后,带着百余仆从已经在这街道上搜寻了近半个时辰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是巡街捕快得了百姓的信儿,联系了金吾卫后,哈塔米王子身边一会说汉话的仆从出来沟通后,才上报了京兆府。 京兆府不敢擅专,就直接上报了大理寺和鸿胪寺,可今夜这样儿的事儿还真不止一起,鸿胪寺那边听着只不过是一个外族小郡主罢了,就没怎么管,称事务繁忙,多依赖大理寺就是了。 因此当时就在大理寺理事的狄仁杰就不得不接了这个差事。 虽然只是一个小郡主,可突厥王的部落对于大唐边疆的稳定还是很有用的。 并且,就之前的突厥反叛案来说,这圣殿门与其的关系还真的是暧昧不清,那此时此刻就更得好好处理这小郡主失踪案了。 街道上的百姓只是被制止不可乱走而已,并不是噤声了。 大唐的百姓,或者说这长安的百姓那骨子里可都是傲得很。 此时此刻,他们确实是听话的没有乱走,那也是看在披甲执锐的金吾卫的面子上,可不是怕了这什么突厥的王子。 根本不存在什么窃窃私语,周遭的百姓都是光明正大的在议论着,这些孩童的失踪到底是作何?是何人今日胆敢在长安里做下此等恶事?目的是为何? 李三娘跟着狄少卿到了一处在店门口的街面上,支了不少桌子的茶馆门口,就看到一满头小辫子、高鼻深目的男子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 如果没猜错,这就该是那叫哈塔米的突厥部落王子了吧。 等狄仁杰上前来,这王子还是认识狄仁杰那一身儿红色圆领袍的,倒是起身与狄仁杰见了礼,只不过这王子行的该是突厥部落见面礼,是右手握拳锤击左胸的礼节,瞧着倒是大唐武人的礼节相似。 李三娘看着狄仁杰坐到了王子对面,自己就和后面赶来的徐敬真以及狄仁杰的两个副手站在狄仁杰的身后。 “王子如此这般大张旗鼓的派仆从封禁此处接到,把我长安百姓堵在这儿的行为,我可以理解。 但是,王子你,还真的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狄仁杰看到这王子身后的幕僚想要开口说话,抬手虚按了一下后继续说:“但我知王子是急迫之下的莽撞行为,我与王子想要尽快找到小郡主的心都是一样的。 所以,还请王子仔细说说小郡主失踪之前和之后的事,咱们早点儿找到小郡主才是应当。” 这话堵得人只能生生把气收回去。 王子一个眼神示意,站在他身后的那疑似是幕僚,却完全是一副纯血统汉人模样的男子,就上前口齿清晰的说了起来。 按着这人所说,小郡主和王子在皇城里看完了烟火表演,因着王子要与他人宴饮,小郡主就与王子分开了,带着仆从去了西市看耍戏去了。 小郡主他们是戌时三刻到的西市,看完耍戏天时也已经临近亥时了。 这时小郡主身边的仆从提过该回驿站休息,可小郡主从未看过如此繁华的都城,没听劝诫,继续在这街道上逛了起来。 逛了不到半条街,就买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小零碎和吃食。 当小郡主看到有卖红果子的时候,就站在一旁等着仆从排队买红果,突然从天而降一蒙面黑衣人猛地抱起小郡主,纵身一跃跳上一旁的屋顶直接跑了。 小郡主身边的武卫当然是直接追了上去,中途他们有跟丢过人,但后来还是在街口堵住了这黑衣人。 最后当然是仗着人多他们也抓到了这黑衣人,可是,还没等他们问询小郡主被藏在何处的时候,这黑衣人就吞了毒当场自尽了。 小郡主还是没找回来。 这才有了仆从着急忙慌的去酒楼找到了正与人宴饮的王子,王子就带着此次来时的百余仆从,来这西市堵着百姓找人了。 突厥人认定他们的小郡主必定是被黑衣人藏在了西市某处! 可他们在这条街面上搜寻了近半个时辰,不少商家被他们从里到外,都打着灯笼要掘地三尺了,还是连个小郡主的毛都没找到。 甚至,此时这突厥王子在幕僚说完后,看着狄仁杰问:“狄少卿,我还能带着月神的女儿回到草原么?” 小郡主叫阿依慕,在他们的语言里的意思就是月亮似的女儿。 狄仁杰没回答王子的问题,低头沉思了片刻,转头问询身后的四人:“你们怎么看?” 李三娘站在后面听了个全场,心中却是有多点疑问。 一是,突厥人抓住的黑衣人怎么就确定是那个抓走小郡主的黑衣人? 为什么不能是圣殿门里的其他杀手路过西市,让他们抓着了? 或者干脆就也可能是不良人的人啊。 二是突厥人是如何确定小郡主必定是被黑衣人藏在西市?或者说就是藏在了此处的街道两旁的商铺之中的? 三是那可是郡主! 看样子还是很受宠的有用的郡主,不然不会跟着突厥王子来参加万寿节。 那这般的尊贵人儿身边的武卫肯定是少不了的。 就算黑衣人再是出其不意,李三娘不信这黑衣人就真的可以直接跳上屋顶带着小郡主在就那么跑了。 现场当时跟着的武卫们不出力? 然后小郡主的武卫没找到小郡主,却是抓到了抢小郡主的蒙面黑衣人? 这怎么的都说不通啊。 所以,这肯定是有问题的么! “多谢这位先生告知了,我们商量一下,尽快给予你们答复。” 第224章 摸鱼(感谢 ivyzw的月票~) 在离着突厥王子他们有段儿距离的另一处店家门前摆着的桌椅,李三娘同狄仁杰他们几人坐下了。 “你们怎么看?” 狄仁杰紧皱着眉头对几人问道。 李三娘没有直接开口说自己心中的疑问,她先看向了徐敬真,看到徐敬真也是蹩着眉头沉默不语的样子。 倒是跟着来的金吾卫的队正率先开了口:“狄少卿,这突厥王子有问题。”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队正看狄仁杰没反对,咽了咽唾沫,想了想后继续低声说:“就冲他们这么个样子,怕不是和圣殿门是一伙儿的,故意在这儿耽搁咱们的时间,好绊着咱们,给那劳什子圣子逃脱挪腾时间呢。” 狄仁杰既不点头也不否定,却是把目光转而看向了徐敬真。 徐敬真同样低声用仅他们附近几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该是赵队正猜测的那样子。只不过,那小郡主应该确实是被藏了起来,没有被带走。 可咱们,不得不吃这个暗亏。 明面上突厥部落现下是友邦,来长安给圣人祝寿的。 现下,找到小郡主才是关键。” 李三娘察觉到狄仁杰探寻过来的目光,也就开了口:“我同徐三郎君和这位赵队正的想法一样。 突厥人那些话透着局儿呢,但这个局儿就像徐三郎君说的,咱们不得不入。 狄少卿,我想着咱们该多问问,当时跟着小郡主的仆从们,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儿蛛丝马迹来。” 众人商议好了,狄少卿身后的郎官就去与那汉人幕僚沟通,然后就有两女一男三个异族仆从被带到了李三娘他们面前。 “这就是当时贴身跟在郡主身旁的人儿,狄少卿有话尽管问就是了。” 徐敬真上前:“你们仔细说说,小郡主从皇城出来后发生的所有事儿。仔细说!不要漏掉每一步,就按着时辰说。” 看着年岁较长的一个女娘上前行了礼后,低头详细的按着时辰对着李三娘他们一一说了起来。 “......从那耍戏团出来,我劝郡主天色已晚,该回驿站了。郡主不允,又在这街面上,”李三娘指着这条街最前头那个最大的耍戏团的房子,“从那耍戏团开始,逛了起来。 在看到不少人排队买那红果子的时候,郡主觉得该是好滋味,便命妮露,”这女娘指了身后那个年纪瞧着不大的女娘,“让妮露去排队买上一些。” 这女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后才继续说:“妮露排队去了,我和阿里就候在郡主身旁等着。” 这女娘又指了跟来的那个叫阿里的男子一下。 “妮露不过排着往前走了两步,就突然从天而降一个蒙面黑衣人,上前直接拦腰抱起郡主就纵身跳上了房顶。” 这女娘又领着李三娘他们来到了这卖红果的位置,就在这茶馆前头不过百步的距离。 李三娘第一次听到说是卖红果的时候,就怀疑不会就是李逵和那王贵卖的红果吧。 结果,还真是。 李三娘看着这处被堵住的人群里,肩上挎着兜布的个子矮小瘦弱的王贵时,心里真是觉得,哪哪儿都是缘分。 李三娘转头看向这女娘问:“那当时郡主被一把抢走后,郡主的武卫呢?在作何?” 这女娘听了李三娘的问话,愣怔了一下,还抬头看了李三娘一眼后才又低头回话:“郡主不喜太多人跟着,我和妮露与阿里是自小和郡主在一处长大的,才被允许跟在身边。武卫们都是在不远处等着的。” 见李三娘面无表情,这女娘继续说:“当郡主被抢走,我第一时间就叫了起来,身后不远处的武卫直接就追了过去的。” 李三娘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然后,李三娘他们跟着狄仁杰,又去看了那已经自尽身亡的黑衣人的尸身。 没有任何标记,身上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物品,一身儿最普通的黑色布料的衣裳。 不过,李三娘看到了狄仁杰在这黑衣人的靴子那儿仔细看。 李三娘遂也走了过去蹲身去看,看到是没看出什么来,但李三娘闻到了一股子异味儿来。 李三娘想着自己在何处闻过这种味道,又与刚才那女娘说的话联系了一下,李三娘突然脑子里闪起一道亮光。 有了! 李三娘心里有了底,猜到了这黑衣人大概是把小郡主藏在何处了。 狄仁杰看到了李三娘脸上那了然的表情,心头顿觉自己今儿个叫了李三娘帮忙可真的是走的一步好棋。 尸身也看完了,几人又聚到了一起。 “说说吧,你们怎么想的。” 这回李三娘先开了口:“若是我没猜错,”李三娘抬头看了一眼徐敬真,因为李三娘觉着以徐敬真的聪慧,他应是也猜到了的。 “是耍戏团!” “在耍戏团!” 狄仁杰倒是了然的看着两人同时说出是在耍戏团,但队正却是不解。 李三娘小声道:“既然他们同圣殿门有勾当,该是像徐三郎君说的这就是个局,那这小郡主失踪案也就是为了绊着诸位的时间的了。 所以小郡主应确实像他们说的,就是被黑衣人藏在了西市。” 徐敬真接话:“可这事该是只有那突厥王子和那汉人幕僚知晓,或者最多再加上那个郡主身边的女娘知道的。 所以他们确实实在这街面搜寻了,但就是没找到。” 然后,狄仁杰他们带着兵士直接到那耍戏团去了,在李三娘的指点下,果真在这屋子后头的厢房里,耍戏团的人放道具的地方,在一个道具箱子里,找到了安然一副睡着了模样的小郡主。 跟着一块儿来的小郡主身旁的三个仆从里那个叫妮露的,一下字扑到巷子边上,嘴里哭喊着突厥话,反正李三娘是没听懂说的是什么的。 不过,猜着应该就是这小郡主的突厥名字吧。 妮露用颤抖的手去触碰小郡主的鼻息,有热气,还活着。 当然是活着的了,这只不过是个局罢了。 李三娘上前,对着那年长的女娘说了自己是女医师后,这女娘对妮露说了一句话后就让开了身子。 李三娘上前查看了一番,和刑小郎的状态一样,是被喂了药昏睡过去了的。 “待得明早就该醒过来了,无事。” 剩下的就是官面上的事儿了,狄仁杰的两个郎官与刚刚赶来的突厥王子和那汉人幕僚沟通去了。 队正倒是不解,李三娘他们是怎么找到这耍戏团道具房的箱子里去了的? 第225章 救!(感谢书友20210219161757978的月票~) 李三娘开口解释起来:“我瞧狄少卿去观察了那死了的黑衣人的靴底,遂也跟了过去。闻到了黑衣人靴底沾染的一股子动物粪便的味道。” 狄少卿点点头:“这黑衣人该是在出现之前已经擦拭过鞋底和身上了,我在靴底并未发现太多的线索,不过确实是有异味儿。” “赶巧了,今日下半晌儿我刚和家人一起,在这耍戏团看了全套的耍戏,这里面除了有老虎和棕熊之外,还有不少马匹、斗鸡等动物。 并且这万寿节期间,还有个新的耍戏,叫大变活人。” 李三娘仔细对着三人解释了一番这大变活人是如何变出来的。 队正挠挠头,用不那么肯定的语气说:“所以,李三娘子就想着这小郡主该是被藏到了耍戏团里了?而具体的地点就该是那大变活人的道具箱子里?” 李三娘点点头:“一开始我也不敢确定,但在看到那小郡主身边年长的婢女脸上心虚的表情时候,就确定了七八分。那婢女必然是知情人!” “徐三郎君又是为何如此肯定是在耍戏团的?” “一是,我瞧见李三娘子在问询那婢女之时,那婢女虽未往耍戏团这边看,可她身后那个叫阿里的男仆,在听到耍戏团三个字时,面上没有表情,但是却握紧了拳头。 二是,在咱们说要和小郡主的贴身仆从问话的时候,我躲在后边的人群里看到了,那男仆是被汉人幕僚在后面叮嘱了几句话后,才被带了出来的。 所以,我觉得这关键的点就在耍戏团里。” 如此,此事了了,已近子时。 小郡主找到了,这街面上的行人也被解了围禁,与家人大声说着今夜的郡主丢失又找回的事儿成群结伴的往家回。 李三娘瞧着兵士们在街面的两头维持着秩序,让人好有序的离开。 就与秋香和十九说:“把人家这马留下,看看坊门口有没有车子,咱们叫了车家去吧?” 李三娘遂与狄仁杰与徐敬真告辞。 可这告辞的话还没说完,本来只是远远闻着有些焦糊的味儿,突然一阵风把这味道吹了过来,鼻腔间那令人不适的烟火气息愈加明显了。 而且,李三娘还感觉到了一股热浪袭来。 待得李三娘转过身,就看到了着火了的耍戏团! 这火怎的突然就烧到了耍戏团? 怎的小郡主刚被找到,刚处理好了这事儿,耍戏团就着火了! “一群疯子!那旁处的火苗才好不容易扑灭呢!太平缸里哪里还有水!” 李三娘想要近前去看,还没走两步便被秋香拉住了衣袖,李三娘转头见秋香摇摇头,想了想自己这弱鸡的身手,还是止住了脚步。 然后,李三娘和秋香、十九就留在了距离耍戏团五十步距离的外面,瞧着兵士和狄仁杰带来的人,从街尾的太平缸提桶运水来灭火。 徐敬真也参与在其中。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李三娘这时见耍戏团门口一大汉披着浇了水的被子冲进了火场之中。 虽然之前李三娘他们进去的时候,耍戏团里面早就散了场,只是一些耍戏团的人和一些表演用的动物停在后院儿里罢了。 但是,这家耍戏团里的人可有李三娘认识的人在啊! “秋娘和图瓦,不会这会子也在里面吧?刚才可没看到他们俩,该是家去了吧?” 李三娘看着烈焰熊熊的大火,心里实在难以平静。 长安城里的人除了有股子傲气,带有血性的汉子也有不少。 不少民众从自家提了水桶来到此处帮忙灭火,除了之前李三娘看到的那个大汉,也有几个瞧着是镖师的会武之人,也接了围着百姓提供的被子冲进了火场之中。 金吾卫在一旁要拦都拦不住。 眼瞅着这火势越来越大,金吾卫开始让周围的人都后撤了,连耍戏团两边房子的人都撤了出来,十多个兵士拿着铁锤榔头斧子,竟是要先推翻这两边的墙! 李三娘明白,这是要弄出个隔离带出来,怕这耍戏团的火还没等扑灭就殃及了周围两户铺子,是不得以而为之的。 李三娘焦急的在外等着,想着看着这火该是在前面那看耍戏的地方烧的,后头应是没怎么碍着,该是有可能救出不少人的。 很多时候大火之下,人们不都是被火烧伤烧死的。 火灾事故中,人们多是死于烟尘窒息! 李三娘瞅见有一头毛都烧焦不少的大汉背上扛着一个人,怀里抱着一个人从大火之中跑了出来! 李三娘直接跑了过去,先抢过一旁老翁提的水桶,对着大汉兜头就浇了下去。 脸上乌黑看不清五官,牙齿倒是雪白的大汉感到爽快极了,“哟,爽快!” 等大汉放下胸前和肩上的两人,定睛往那泼水人的方向看去,震惊喊道:“李三娘子?” 李三娘刚在大汉放下两人处蹲下,听到这喊声才抬头去看:“李逵?” 李逵挠挠头,露出一排在乌漆嘛黑的脸上显得格外亮白的牙齿应道:“是俺。” 李三娘语速极快的说:“这两人只是吸入了烟气,都有呼吸,能活。你可别再冒险进去了,现下火势太大了。” 李逵这庞大的体格子往李三娘身边一蹲,显得李三娘娇小的像个孩童。 李逵看李三娘给地上两人解裤带,把胸口敞开了,拿着手帕沾着那老翁递过来的水舀子里的水,给这两人擦拭口鼻。 李三娘还没处理好这两人,瞧瞧有没有烧伤的地方的时候,刚才紧随李逵身后进去的人就或背或抱的硬闯热浪,冒着极大的风险跑了出来。 “李逵,你看着这二人,我去那处。” 这回有六个人被救了出来,李三娘赶紧跑上前去说:“我是医师,让我瞧瞧。” 废了好大的劲儿,李三娘被十九和秋香左右两边护着,好不容易才挤到前头。 围了一圈的百姓有听到有医师来了,有人就赶紧往边上让让,十九和秋香就护着李三娘到了近前。 李三娘就见左边地上躺着三个人,右边三个,一人还能说话,正拿着水舀子兜头浇下,另外两人,在李三娘上前检查后,发现是同李逵救出来的人一样只是暂时昏迷过去了 李三娘能猜到左边那三个估计是没了气,才被单独摆在了左边的了。 李三娘来到那三个没气儿的人身旁,一阵紧急快速的查看,一边查看一边与秋香说:“这三个还能抢救一下,快,喊徐敬真你来,他同我问过如何救人,他会!你会!加上我,咱们三个,赶紧的,救人!” 秋香就眼见着李三娘直接跪在地上,一把拔开此人的衣裳,露出胸膛来,直接上手按压起来。 李三娘见秋香呆愣住了,只得一边按压,一边大声呼喊:“徐敬真!徐敬真!快来救人!” 第226章 死活(感谢 坑底的鱼的月票~) 李三娘喊了徐敬真两嗓子,手上不停的按压着,地上躺着个头发不知道是天生自来卷,还是被火烧的卷曲了的年轻男子。 这种年轻男子的求生本能一向是最强的,是有很大几率救活的! 秋香在李三娘喊了起来后,立马跪在地上躺的另一人身旁,秋香自是知道李三娘说的心肺复苏技法的了,这可是不可先生之前花了力气从李三娘那里得来的救命利器。 不良人里还真有不少人去专门学了这法子,至少秋香和她的师傅都是会的。 秋香一把扯开地上男子的衣衫,露出胸膛,双手交叉放在心脏处,和李三娘一样开始垂直双臂按压起来。 “十九,来不及找到徐敬真了,你学我和三娘子这般,救地上这个人。快!” 十九二话不说,跪地就学起了秋香是如何做的。 李逵到了这边,就看到自己认识的女医师就那么跪在地上,在一刚救出来的男子胸口按压着,李逵虽然不懂这是为何,但能看出来这应该是在救人的。 火随风起,不过片刻,西市最大的耍戏团的房子就被烧的,只能看出个骨架来了。 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帮忙救火,但火势在兵士和百姓泼水之下,那就是在杯水车薪,根本挡不住熊熊烈焰。 被救的和靠着自身逃出来的人,命好的就只是呛晕了过去,不幸的也已经去见了阎王爷。 待得在这耍戏团的地盘两边开出了隔离带,能够保证不会危及周围百姓时,李三娘这边还仍然在做着按压。 徐敬真和狄仁杰灰头土脸的来到这边被众人围成个圈的地方,兵士拨开人群,两人就看到了那三个跪在地上救人的现场。 徐敬真跑过去,同样一下子跪在李三娘身边,“要渡气么?” 李三娘根本没听到徐敬真的话,徐敬真不得不又大声喊了一遍,李三娘这才意识到徐敬真回来了。 双臂酸痛的像是被人拧了麻花似的,全凭意志力在支撑着。 “渡气!我说开始你就开始。” 徐敬真之前专门在李家同李三娘学过这个,当时还是用房承先做的人体模特。 当徐敬真清理过此人的口鼻后,以嘴对嘴渡气于他时,周围本来就对李三娘救人之法觉得奇特的人,更是发出震天的哄声。 “这女娘本就奇怪了,非得在那死了的人身上按压什么?还是去了衣裳的。” “就是,就是。这后面来的好像还是个官,你看他戴的那个帽子?” “这兔儿爷我是知道的,可这人都死了,怎的还如此亵渎尸身?这不是大不敬么?” 有惊奇的、害怕的,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有一些言语不干净的,应有尽有。 狄仁杰带着两个郎官来到此处,见此场景还有何不懂的。 这是在救人! 本来今儿个晚上出事的百姓,那都是遭受了无妄之灾的了,能救一个是一个。 外族百姓,那也是大唐治下的百姓,更别说是在这西市耍戏团里的人了。 狄仁杰吩咐之后,兵士们驱赶了围着的百姓,给李三娘他们让出了一大块地儿。 李三娘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果然还是比不过武人的耐力。 李三娘想要张口让周围的哪个兵士替换自己,却是见徐敬真停止了渡气。 “三娘,这人恢复呼吸了!” 李三娘赶紧停手,光线太暗看不清,李三娘伸手摸上了此人的胸膛,却有起伏。 活了! 李三娘卸了力,一下子瘫倒在此人身旁,不过两息,李三娘硬撑着劲儿来到秋香这边,狄仁杰和徐敬真也过来了。 不知是触动了什么开关,秋香手下这个,没人帮着渡气,心脏竟也恢复了跳动。 秋香的手紧贴着此人的胸膛,感受那“咚、咚”的心跳,心中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感受,“我救活了这人!” “我竟然救了人!” 而十九这边在又坚持了一刻钟的时间后,李三娘出手阻断了十九。 “放手吧,该是不能行了。” 十九茫然的拿开手掌,看着地上已经有些变凉的人,不懂怎么就自己救得这个没活呢。 “此人岁数约莫得有四十多岁了,看着皮肤蜡黄该是原就有疾的,再加上应是在里面就呼吸进去不少烟尘,赶不上我与秋香救得那两人年轻体格子健壮,倒也正常。我们尽力了,就够了。” 十九沉默不语。 倒是有两人是被其他人救了出来的,但伤势甚轻,只是呛咳了一会儿,就在一旁看着李三娘他们救人。 这会子,两人互相搀扶着来到李三娘这边,“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砰砰砰”,响亮的三个叩首。 别说惊呆了李三娘自己,就是围观的百姓也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其中一人抬头对着李三娘说:“多谢恩人相救,恩人救得那个是俺兄弟!俺就这一个兄弟了!多谢恩人!” 李三娘看向此人手指的方向,是李三娘和徐敬真救的那个男子。 另一人站起,走到在十九身边跪下,伸手给地上已经凉了的男子捂上了眼睛,用哽咽的声音对着十九道:“多谢恩人救瘸子叔,瘸子叔没回来,不赖恩人,是他没福分。” 说完,这人对着十九是一叩首。 弄得本来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只能杀人,救不了人的十九十分不知所措起来。 虽然有兵士在一旁围着,但李三娘他们搞出来的这一手,还是震惊了不少人。 之前李三娘就曾经因着这心肺复苏技法救过人,就是那个落水的凉国公府的女娘么,还曾经靠着这个上了一回长安八卦头条。 但是,长安城真的太大了,新鲜事儿也太多了。 李三娘这救人的事儿不过热烈了几天,就被其他新鲜事儿占据了人们茶余饭后的八卦聊天了。 因此,之前李三娘救人的法子只在长安医药联盟和疡医之中流传,真正学会的,估计暗地里只有不可先生的不良人里的不少人,和疡医以及联盟里的十几位医师罢了。 所以,围观的人群,现下看着已经跟着兵士来到现场的医师给地上的人扎针,不过几息,竟是出了一声闷哼之后,就被吓了一大跳。 “竟然真的救活了?我没听错吧,地上那个可是出声了?” 向一旁的人求证,这人也睁大双眼,稀奇的道:“活了!真活了!哎哟喂,真救活了!” “不是骗人的吧?我刚刚可瞧着是没气了的。” “那会子是没气了,要不然也不会被人笼络到这边角上了。” “那一个被捂眼的是没救活的吧?” “嘿,那要都救活了,可真的是赛过阎王爷喽!” 第227章 出事了(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无奈之下给两个人留下了自己的名姓后,李三娘才能走出这个包围圈。 李三娘刚才也看到了,这街面上已经有医师出来救治伤患了,金吾卫的兵士和巡街捕快也在帮忙,组织救援。 李三娘刚才使力过猛,现下这双臂酸痛难忍,真真是在人前忍着,装的云清风淡的样子。 不过,这回怎么的都是石板地面,膝盖是没有磨破,只是衣衫污浊了一些罢了。 “三娘子医者仁心,多谢娘子救人了。三娘子这法子着实是巧妙,真是同阎王爷抢人的。” 李三娘忍着疼痛,对着狄仁杰笑了笑:“狄少卿谬赞了。不过是医师的职责,当不得什么。这法子确实是有用的,若是人人皆会是再好不过了。” 又说了几句话,狄仁杰看出李三娘的不适来,遂停了话头。 “总之,今日多谢李三娘子了,多谢!” 李三娘没说什么,低头躬身行了一礼。 李三娘本来想要和秋香、十九走到坊门处,看看有没有车子,好回了家的。 狄少卿好意同金吾卫兵士说了,请了两个兵士送李三娘归家,那三匹马也先让李三娘他们仨用着,等着李三娘到家了,两个兵士再赶着三匹马回来。 李三娘拜谢了狄仁杰的好意,被秋香一把拉上马背,靠在秋香怀里,差点儿连鞍环都握不住。 “三娘子!” 李三娘转头看到了跟着骑马而来的徐敬真,面对李三娘不解的眼神,徐敬真淡定的解释:“今夜不太平,我武艺尚可,同两位兵士一起护送三娘子归家吧。” 李三娘刚想开口拒绝,就看到了徐敬真眼里的恳求,这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得了,那就护送吧,这么多人呢,还能有什么的。 李三娘这边现下算平静下来了,可李父他们这头却是在经历着巨变! 话说,狄仁杰安排了五个兵士护送李父他们一家子往家回,李父他们先去取了寄存在车马铺的驴车,一下子少了三个大人,这驴车多加一个刑小郎也是能坐开了。 护送的兵士也很体贴,见是驴车,就只分散在车子周围,随着驴车的脚步还控马减慢了速度。 进了长寿坊后,能明显感到这街面安静下来了,只有零星几个屋子里还开的门,留有几盏灯。 毕竟不是东西市,或者平康坊,也不是临靠着皇城或是沟渠的地方,虽然今夜没有宵禁,但人们还是依着往日的习惯,并没有什么彻夜狂欢。 本来一切都好,都要到李家所在的街道了,突变就在一瞬间! 当刚要转弯拐入李家所在的街道,三发急速而来的箭射在了马身上,李家车子右边跟着的三匹马瞬时惊马,骑在马上的兵士努力拉着缰绳,其中一个运气不佳,竟是直接从马上翻身掉了下来。 另外两人也不怎么好,还是在努力安抚控制吃痛而惊的马。 同时,另有四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有两人直接对上了李家车子左边护卫的两人,剩余两人就朝着车辕上坐着的李二兄和李大郎而去! 李大郎的反应倒也是快,拿着匕首就去格挡黑衣人的长刀。 可是防了李二兄这头,却是忘了还有一个黑衣人在! 那人竟是没有拿着长刀劈砍,而是一把拽起李大郎背上的小四郎后,就转身跑了。 “小四!”李大郎焦急出声。 在车厢内的李二郎和李三郎听着外头利器撞击的动静,忍不下去,就要推门而出时,李父伸手挡在车门处。 “小二去,小三留下。” 李三郎面对李父的眼神,还想要跟着去,李父狠瞪他一眼,李二嫂又在他身后扯他的衣裳,李三郎无奈坐回原位去了。 李父把之前李三娘抛给他的毒药瓶子递给了李二郎后,在李二郎出了车门后,李父也跟着下去了。 “阿耶?” 李大嫂没想到李父竟也跟着出去了,她看向怀里抱着刑小郎的李母,想要叫声阿娘,想了想,还是没说话,抱紧了怀里的露珠儿。 李二郎和李父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李大郎追着黑衣人往出跑。 李父看了一眼还在狼狈的躲着黑衣人长刀的李二兄,一边往李二兄那边跑,一边说:“小二,去帮你大兄。” 李二郎早就往李大郎那边儿去了。 可追击了不过百步,李二郎就跟不上李大郎和黑衣人了,因着他们都上了屋顶! 李二郎虽然也自小习武,但因志趣并不在此,并未像想要投军的李大郎似的,打熬身子骨儿,拳法棍术刀法都有涉猎。 李二郎只是会些拳脚功夫,能够自保罢了。 这飞来飞去,高高下下的轻身功法,李二郎还真的不会。 李二郎握着之前十九抛给他的匕首,站在路上瞧着那黑衣人逃跑的方向,又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李二郎直接挑准了一个位置,就往那处去。 他想着,虽然身后李家的女眷都在,但是那五个金吾卫兵士也不是摆设。 更别说年轻时见过不少江湖事儿的李父也在,李二郎想着身后的李家人该是没事的。 那三个黑衣人估计就是为这个抢走小四郎的黑衣人作掩护呢。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李大郎这头。 李二郎瞅准的那处位置,是长寿坊里一处土地庙。 庙小,不过几间房子而已。 平日里只有一个老翁做些洒扫的事儿,夜里那老翁还不在庙里住。 这处地方,李二郎有八成把握会是这些黑衣人的落脚点! 李二郎没猜错,长寿坊的这间夜里没人的小庙,确实是圣殿门的集合处。 此时,这里还等着一个人。 当屋顶上响起脚步声,这人就起身点亮了一盏油灯。 等黑衣人抱着已经醒过来的小四郎,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的时候,这人拿着油灯到了近前,看着被捂了嘴,两眼含了一包泪,却是硬忍着没流出来的小四郎的时候,僵硬了一下。 这人压低了声音,冲着捂着小四郎嘴巴的黑衣人低吼:“这不是邢家子!邢家子不过才三四岁大小,这娃子都要有十岁大了!” 黑衣人愣怔了,低头看了一眼小四郎:“咋个?抢错了?” 两人对着小四郎大眼瞪小眼,还没决定要不要灭口的时候,终于追上来的李大郎到了。 第228章 过往(感谢马蜂2002的月票~) 李大郎在追着那抢走小四郎的黑衣人的时候,脑子里不断的回想起四年前出事时的片段。 四年前,上元节。 当时不过才四岁出头,长得虎头虎脑着实可爱的小四郎是家里最小的娃。 别说李二兄李二嫂,这小四郎的亲爹娘了,就是当时不过才出嫁没多久的李三娘原身都对小四郎爱的很。 上元节,正可谓一年一度唯一没有宵禁,可以随意在长安城里游玩的日子。 小四郎孩童心性,最爱看些热闹。 当时,李大兄还未进金吾卫当值,不过在京郊大营当一小兵罢了。 不过就算是小兵,因着家就在长安城,所以上元节也能归家放上三日假的。 小四郎在李家最爱李大兄与李大郎。 因为只有李大兄能把他扛在肩头,让他骑脖子,还会把他扔上扔下体会飞的感觉。 李二兄作为阿耶,倒是一直端着,想要在孩子面前有那么一丝威严。 而李大郎则是最为好“欺负”的大兄,小四郎早就发现了,只要自己有那么一丁点儿想要哭唧唧了,李大郎就什么都肯答应的。 这李大郎答应小四郎的事儿,大的有带他上街玩儿,小到背着他,当他的高头大马同其他孩童玩打仗的游戏,真真是从未拒绝过这个小兄弟。 总之,在小四郎眼里,李大郎好极了,最最喜爱李大郎了。 至于李二郎,这个总仗着他自己聪明就欺负小四郎的兄长,和那个憨厚不怎么爱说话,最听李二兄的话的三兄,小四郎也是爱的,但最爱的还是李大郎。 因此,四年前的上元节当晚,天上挂起了一轮明月,小四郎被李大郎牵着往街面上猜灯谜的摊子逛。 此时,李大郎早就在青莲书院读了几年书了,虽说做不出有华丽辞藻的文章,但猜几个灯谜倒是行的。 李大郎应着小四郎的话,给他拿下了画着虎头的灯笼。 小四郎开心的提着灯杆子,拉着李大郎的手往前面挤,前面那家摊子更是大,当中挂了一个得有一人高的莲花样式的灯,着实是吸引人的眼球。 李大郎先是往后看了一眼就在不远处的李父他们,才随着小四郎的拉扯往那边去。 到了这处摊子,小四郎看着这比自己都要高上不少的大大的莲花灯,觉得十分出奇。 “大兄,这灯可真大!” “怎的?手上提的这个不稀罕了?” 小四郎低头看看刚刚李大郎给他赢来的虎头灯,再看看头顶那处吊在铺子前,摊位正中的大莲花灯,他抬头看着李大郎,小眼睛睁的溜儿圆:“大兄,稀罕呢,都稀罕,这个大莲花灯也好看!” “想要啊?” 小四郎用力点头,用希冀的目光看向李大郎,在小四郎眼里,李家就只有李大兄和李大郎是最厉害的,李大兄总要出门当值,他常常见到的就是李大郎了。 在小四郎心里,李大郎是最好最好的大兄,最厉害的大兄,什么都能做的成。 面对小四郎信任和期待的眼神,李大郎能怎么办? 李大郎抬头看向大大莲花灯下贴着的谜语,十个布条子,摊主解释,待得这十个谜题都被解出,谁解题最多谁就是赢家,谁就能拿走这大大的莲花灯。 李大郎看向摊主刚刚拉下的第一题: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摊主冲着围观的人们拱拱手后说:“第一题,打一字。” 李大郎看着这谜面,脑袋瓜使劲儿转着,想到了! “是日!” 摊主拿着小锤敲响了一旁的小锣,满面笑容对着李大郎说:“这位郎君得一题!” 接下五题里李大郎又猜对了两题,李大郎紧握着双手,看向摊主拉开的下一题: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 “此题打一常用物。” 李大郎瞧着红纸上写的谜题,仔细想着谜底到底是何物? 李大郎过于专心在答题上了,忽视了他没有牵着小四郎的手,而小四郎他早就被拐子盯上了。 小小的孩童,能跑会跳能说话了,还长的白嫩可爱的,就是拐子最爱拐的那类娃子。 当一直混迹在边上的拐子,看到李大郎因为专心猜谜而撒开小四郎的手时,动作极快的来到小四郎身后,拿着浸了药的帕子就往小四郎的鼻子上捂,不过几息,小四郎就不得动弹了。 拐子一把抱起小四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处摊位。 等李大郎比他人更快答出第六个谜题的谜底是油灯,又赢得了一题,想要回头同小四郎分享这份快乐时,却是低头找不见小四郎了。 小四郎不见了! 李大郎慌了神,哪里还能管什么猜谜,在人群里头来回巡视,嘴里大喊:“小四,小四,你跑哪儿去了?” 没有人回应李大郎的话,李大郎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同样一个扎着朝天小揪揪的孩童,一把从身后拽过这娃子,看清了脸,不是小四郎。 李大郎嘴里一边喊,一边来回在街面上去拉和小四郎差不多身高的孩童来。 可是都不是小四郎! 李大郎这个时候才真正的意识到他把小四郎弄丢了! 李大郎赶紧回头往李父他们那边去,强忍着泪意同李父李大兄李二兄他们说当时自己和小四郎在一起的状况。 “我去找巡街捕快,那拐子肯定还没走远!你们撒开了喊,绝对不止一个娃子被拐子偷了。一起找!更快!” 李大兄说完,大长腿就往街道前头巡街捕快常在的地方去了。 李二兄听到自家小郎丢了,第一反应是害怕,这娃子真真是太过于活泼了,要是反抗的太狠,说不得拐子会下重手。 “大郎别怕,来得及,听大兄的,喊起来,定是不止一个小四被偷的,人多力量大,定是能找回!” 李大郎的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用衣袖随便一擦,李大郎就同李家其他人在街面上来回大声呼喊,这么一喊,倒是让几个人发现了他们家的孩童也已经被偷了! 果真,不止小四郎一个孩童被偷! 李大郎内心自责万分,只觉得就是自己太过于专注解灯谜,才撒开了小四郎的手,这才让拐子趁机偷走了小四郎的。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第229章 疯了(感谢 supervslily的打赏~) 听了李家人呼喊有拐子,人群中就响起了不少的叱骂声,而正正好此时,就有一个拐子正要往一小女娘嘴上捂帕子,猝不及防的被小女娘一口小奶牙咬了个正着。 孩童哇哇大哭的动静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小女娘的阿娘上前抱紧了她,而小女娘的阿耶则一个大耳光子甩向了这个偷孩子的拐子。 “让你偷孩子!让你偷孩子!丧了良心的货,没了心肝的畜生!” 群情激奋,周围就算没丢孩子的人也一脸愤怒,就算拐子跪地求饶,也没让人有一分一毫的怜悯之心,反而激的众人更是上火。 再也忍不了了,瞧着前头捕快就要过来了,有一郎君上前踹了这拐子一脚就走,有人当了出头鸟,后头就有数人也上来踹一脚打上一拳几拳的。 等李大兄和捕快到了这拐子跟前,那拐子牙都掉了几颗,脸肿的老高,话都说不明白了。 捕快和李大兄瞧着这个样子,哪里还能问出什么话来? 不过,当李大兄找到捕快,说了自家孩童被偷后,捕快不仅通知了金吾卫,还把这条街面的头尾给封了起来,还有一人跑向坊门处,这是要关上坊门,如此做就不信还找不出拐子来。 接下来捕块联合金吾卫以及坊正,在这街面上敲锣告知了要搜街。 这街面上的掌柜的一听是有拐子偷孩子,偷了还不止一个,当中一糕点铺子的掌柜的就站出来了:“拐子最是可恶,我这铺子可不是那藏污纳垢的肮脏地儿,诸位兵士,尽管搜,尽管搜。” 有人出言配合,这事儿就好办了许多。 李大兄李二兄和李大郎跟着兵士以及捕快就开始挨家搜铺子。 当搜到第五家一粮油铺子时,明显看到店里的小伙计那慌张不对劲儿的样子,就连掌柜的都瞧了出来。 当场控制了这小伙计,不过两耳光这人就抖搂了个干净。 然后,果真在这粮油铺子的仓房地下,那专门储存货物的地方,找到了七八个孩童,都是昏迷着的。 当时,因着这洞口狭小,是李大郎主动套了绳子拿了油灯下去的。 当看到地上躺倒的七八个小人儿时,李大郎的心狠狠跳了一下,蹲身一摸,还有鼻息,这心才放了下来。 然后从最头上的那个开始找,照着油灯,终是到第五个小人的时候,找到了昏迷不省人事的小四郎来。 李大郎抱着小四郎痛哭流涕。 接下来,就是解救孩童的事儿了,李大郎抱了小四郎回来后,李家就没再参与了。 只听说,不仅仅是这个与小厮串通的粮油铺子里发现了七八个孩童,还有街尾一家卖杂货的铺子里的小厮也被收买了,给拐子提供了仓库使唤。 不过,还好,因着发现的及时,倒都没让孩童被运出城去。 可,这拐子为了不让孩童哭闹,偷孩子时不仅仅是用了浸了药的帕子,还再把孩子放到仓房里时,也喂了药了。 这药不是好东西,李父当场给小四郎摸了脉,回家立马就对症熬煮了汤药给喂了下去,就着还是让小四郎在床上虚弱的躺了半个月。 并且,虽然之后小四郎好了起来,但是还是让小四郎伤了根本,无法习武,且定是会于寿数有碍的。 也因着此事,李二兄之后也不曾对小四郎有过什么苛刻的地方,只觉得小四郎已经如此了,还是让他快活一日就是一日得了。 李二嫂只想着,小四郎能好好的活到老就够了,她心里那些对于孩子的期望全都指望到了李三郎身上。 这也是为何李二兄李二嫂他们二人会在有了二子的前提下,还要再生育一胎的原因。 两人想着,若是生下个女娘,那就给她找户好人家嫁了,能看顾一下小四郎最好。 若是生下个郎君,那就太好了。 得从小告诉小五郎,小四郎是他兄长,得关心看顾他,也不必事事管着,但至少能让小四郎有口饭吃就是了。 ...... 李大郎来到了此处土地庙的屋顶,甩甩脑子里的纷繁复杂的想法,握紧匕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小四郎抢回来! 两个黑衣人还在说怎的就抢错了人?到底要不要灭口的时候,李大郎从天而降,拿着匕首就冲捂着小四郎嘴巴的黑衣人刺去。 这一刀来的又急又快,黑衣人为了躲避,把小四郎往前一丢。 李大郎赶紧收手,一把接住哭唧唧的小四郎。 “大兄!” 哪里有时间给兄弟二人说话? 李大郎一个甩手,小四郎就上了李大郎的背,手稳稳的搂着李大郎的脖子,看着李大郎同两个黑衣人周旋。 小四郎刚才还吓的眼里一包泪呢,这会子扒在李大郎的背上的时候,这心胆气就又蹭蹭往上涨了。 “大兄,这人抓错了人了,他们本想抓什么邢家子的。” 李大郎背着小四郎一边躲避一人的长刀,一边抽冷子给黑衣人来上一刀,还有空回应小四郎的话:“小四,你没受伤吧。” 小四郎摇摇头,反应过来李大郎看不到,才出声:“大兄,我没事。” 小四郎也明白自己此时就是李大郎的累赘,他心里想着不会就李大郎一人来救他了吧。 李大郎感受到背上重量,虽然他正在与两个黑衣人搏命,但心中那股子失而复得的安心感,还是不怎么真实。 四年前,李大郎弄丢了小四郎,体验了一回心痛后的失而复得。 四年后,竟然又来了这么一招。 李大郎喊了一声:“小四,抓好。” 小四郎听话的团紧了搂着李大郎的胳膊,李大郎胸中那股子害怕后的愤怒,全部对着两个黑衣人倾泻而出! 本来这两个黑衣人就不是长于打打杀杀的,一个是轻功好,被派去抢回邢家子,一个是脑子好,留在土地庙调派指挥的。 所以,此时,李大郎还真的是能对付的了两人。 但两人也不是傻得,都听到了土地庙门外的脚步声,那必是李二郎来了。 所以,两人此时只想着脱身,本来就是抢错了人,放了这娃子也没事。 可李大郎怎么会轻易的就让他们走脱? “噗”一声,是匕首插入血肉之中的声音。 “小四,闭眼。” 小四郎听话的乖巧闭上自己的眼睛,既然大兄觉得自己不能看,那就不看呗。 李大郎心中对于黑衣人抢孩子的愤怒,在这一刀子插入黑衣人肩膀的时候,终于减轻了一点儿。 等李二郎跳下了院墙,来到了天井之中,看到的就是地上躺着的浑身是血的黑衣人,和一个跳上屋顶远远遁去的身影了。 当然了,还有院子里站着的李大郎,和他背上背着的闭紧双眼的小四郎。 第230章 目的?(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跑了?” 李二郎瞧着手中拿着的长匕首上都是血的李大郎问。 “追么?大兄。” 李大郎在袖子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又把匕首插回靴筒后,双手往后一伸,把住小四郎的腿,让他能舒服些。 做完这些,李大郎才对着李二郎说:“追不上了,那人轻功了得,我不是对手。” 李二郎指指地上这个死了的黑衣人问李大郎:“这个?怎么办?” “啊!” 小四郎感觉自己的小屁股被托举起来了,知道李大郎打完了,这才睁开眼,借着月光和地上那盏倒了的油灯照出的光亮,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黑衣人,一动不动的。 虽然看不清血迹,但那血腥味儿还是闻得到的。 小四郎虽然只有八岁大,但也知道这人八成是死了的,所以才被惊到了。 李大郎用手拍了一下小四郎的屁股,才对李二郎说:“别管了,先回去,估计阿翁那里也该结束了,回头告诉那些兵士就是了。” 李二郎点点头,借力上了院墙。 李大郎更厉害些,背着小四郎还能一下子就跳上一人多高的院墙,三人就一步一个脚印的往李家回。 而此时刚被送到坊门口的李三娘,都已经要昏昏欲睡了。 看着坊门处亮起的火把,李三娘才伸手想要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却是刚要动,这臂膀就疼的要命。 等到了李家所在的街道,别说跟随的兵士和徐敬真了,李三娘不用看秋香和十九的表情,她都能感受到这处的不寻常来。 地上摩擦出的痕迹,空气中那股子血的铁锈味儿,实在不要太明显了。 秋香赶紧纵马到了李家门前,直接跳下马去敲了门。 李三娘等不及了,直接在马上就冲里面喊:“阿耶阿娘,大嫂二兄二嫂,你们还好么?” 待得李三娘他们被李三郎开门迎进了院子里,李三娘这才知道不过一刻钟前发生了什么样儿的事。 李三娘赶紧去屋里头看,见小四郎好好的坐在椅凳上,拿着一牙蜜瓜在吃,露珠儿和刑小郎睡在一旁的矮榻上,小五郎被放在了篮子里,也睡得香甜。 这才去看正给李大郎包扎的李二兄那处,到的近前,瞧见李大郎臂膀上的伤口,李三娘心里着实难受起来。 李三娘那表情,不用多说都知道她这心里是想的什么了。 “小姑,不赖你。 小四听见了,他们本是要抢回咱们救了的邢家小郎的。 我和小四这一遭算是因着邢家小郎的缘故,是跟小姑无关的。” 这话听在李三娘的耳朵里,让她心里泛起不少波澜。 一个不过是有些钱财的商贾有什么重要的,非要抓了人家的小郎君来? 圣殿门这是作何? 是有什么目的? 缺钱? 不能够啊,按着不可先生说的,那圣殿门可是在西域扎根多年,有自己的商道,明面上经得起查的几个西域大商,可都是暗地里跟圣殿门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是以,圣殿门哪里会缺钱花? 虽然圣殿门是养着不少忠心耿耿,或是为了钱财利益宝贝而为他们效力的杀手。 要养这么老些人,不可先生一个暗地里不良人的头子,可是知道这要花多少银钱的。 但是,就圣殿门的敛财渠道,哪里是会缺钱的样子? 所以,既然不是为了钱财,那他们非要抓邢家小郎是为何?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 等李二兄给李大郎包扎好,小四郎坐在椅凳上都在点头打瞌睡了。 李父端了两碗药进来,一碗给了小四郎,一碗给了李大郎。 小四郎看着这碗还有些热气的汤药,实在是不想喝。 李大郎一口干了药碗,看着小四郎那难受的样子,咧嘴笑了:“好了,快喝了吧,下旬书肆出了新的画册,大兄给你买。” 小四郎一听这个,顿时就眉开眼笑的了,最后为了画册子,小四郎还是捏着鼻子把这一碗安神的汤药喝了个干净。 等小四郎在矮榻上并排和露珠儿、邢家子一样躺着睡着的时候,李大郎才和跟随保护李家的五个兵士,讲完他在土地庙里与黑衣人如何对峙的事儿。 “那庙里的事儿,自由我们去处理。是我等没保护好,让李小兄弟受罪了,抱歉。” 李大郎摇摇头,回了一个抱拳礼,和李父李二兄俩把五人送出了门。 回头,三人看着还在院子里同李三娘讲话的徐敬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一直站在一旁的十九十分有眼力劲儿,看着天上的月亮就说了一句:“哎哟,四更天了?三娘子白日里还要回医堂当值咧,也不知还能不能多休息一会儿子?” 徐敬真玲珑心肝,哪里还不知道这是要催他走呢。 “想必这邢家于圣殿门是有用处,只是不知是哪里的用处? 三娘子今日劳累了,早些休息,敬真告辞。” 待得送了徐敬真离开,李三娘又被秋香用李父拿出的药油揉擦了双臂,打着哈欠,都要近五更天才直接合医躺下。 可离开李家的徐敬真却没回家,而是回了自己在兵部的协理司,还没等徐敬真写完要上奏的折子,就接了口谕,武帝宣他入宫议事。 而且,在宫门口,徐敬真还遇到了今夜刚见过的狄仁杰。 “狄少卿。” 狄仁杰看着徐敬真这样子,就知道他也是一夜未睡。 “徐协理,也是被圣人宣来的?” 看着徐敬真点头,狄少卿又说:“那就同去吧。” 等两人赶到了大明宫,被兵士搜查了一番,才被允了进殿。 辅一进去,徐敬真就看到了单膝跪地的薛耀,以及就在薛耀身旁坐在轮椅上的不可先生。 薛耀,近卫军指挥使,徐敬真是认得的。 还因着武帝被刺杀的事儿与薛耀有过接触,在徐敬真眼里,薛耀就是个不苟言笑、冷漠孤僻、武功高超的武帝手下第一号大杀器。 而坐在轮椅上一身雪白衣衫,看着清冷高贵的不可先生,徐敬真倒是头一次面对面的见。 虽然从未接触过,一句话也没说过,但看这个样子以及出现在武帝面前的时间,徐敬真自是猜到了,这位大概就是暗地里那个不良人里的头目,不可先生了。 徐敬真和狄仁杰进殿后,先对着坐在上首的武帝躬身行礼,得了武帝的话“起”后,才站直了,刚好就站到了不可先生身旁。 “好了,还跪着作甚?起了吧。” 等武帝移位到了偏厅坐下,招了招手,王大珰推着不可先生的轮椅移动了过去。 狄仁杰这才抬腿往武帝那边儿去,徐敬真也跟在狄仁杰身后过去了。 王大珰给上了一遍茶水后,才走到仍旧跪在地上的薛耀说:“薛指挥使,还是起了吧。” 薛耀抬头往武帝那头看去,武帝翻了个白眼。 薛耀这才确认武帝算是没生气,站了起来。 武帝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把桌上的点心特意往狄仁杰面前推了推,才对着已经坐下的薛耀说:“好了,别丧着个脸了,把事儿说与诸位爱卿听听吧。” 第231章 忠义? 薛耀这才沉声与狄仁杰他们三人,说起了之前在天牢中发生的事儿。 本来此次万寿节,薛耀与不可先生就与武帝商议好了,要趁着这个时间,在长安城好好部署,来一招关门打狗、瓮中捉鳖的好戏。 能够捉住圣殿门及其中的圣子的尾巴,一举斩断这祸乱大唐的根子。 除了他们没考虑到圣殿门的疯劲儿,没想到圣殿门竟是在闹市之中打起了强抢孩童的主意来。 但好在薛耀他们的准备也是比较完备的,还是在这其中抓到了不少圣殿门的人,可是这其中大多数人就只是一些从小被洗脑,只是为圣殿门行走办事的喽啰罢了。 他们对于圣殿门内的事儿,知道的少之又少。 那些看着钱财份上做帮手的人,倒是有几个怕了天牢里近卫军的手段,吐露出了不少圣殿门的事儿。 并且,本以为这回抓到了一条小鱼,是一个常年跟在圣子后头绰号叫黑狗的人。 抓到了天牢之中,薛耀用了不少花样儿,这黑狗都不为所动,倒是让人敬他是条汉子。 最后,薛耀谎称抓到了他们的圣子,这黑狗才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我瞧着郎君走脱了的!” 薛耀脸上表情根本没变,仍旧是一张讨人厌的冰块脸,他扔了一块红色的像是从衣衫上撤下的布料,这碎布料飘到了被绑了手脚挂在刑具上的黑狗面前的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黑狗看着那与今夜圣子逃脱时身上穿的红袍子差不多的红色布料大力的摇头,这布料上星星点点的暗红是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黑狗根本不想相信薛耀他们能抓到圣子。 随着黑狗摇头,套在他脖子上的铁链子也跟着哗哗作响。 布料是真的,确实是近卫军的人在圣子身上费了不少劲儿才扯下的,只是却连圣子的正脸都没看到,就被不知何处来的死士拦住了,眼睁睁看着圣子被人救走,从长安城外逃走了。 等近卫军联合金吾卫去追,却是在那些死士带着圣子逃进山林之中去了。 己方不过十几人,这要是进山去追捕,谁知道是不是埋伏? 所以,无奈,就这么让那圣子逃脱了去。 薛耀本意只是想要吓唬一下黑狗,好能攻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能够吐露更多的,关于圣殿门和圣子的有用信息。 可这叫黑狗的,刚刚还硬气的不行的杀手,此时就像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狗,一下子失去了活着的动力,满眼都是不可能之中夹杂着不得不信的失望和害怕。 “你们把郎君怎么了?郎君在哪儿?” 薛耀拿着一把染血的匕首看也不看黑狗一眼,还转过身,语气轻佻的说:“哼,你的狗主子挺硬气,费了不少力气现下嘴还硬着呢。” 说完这句话,薛耀突然转身,把匕首抵在黑狗的脖颈儿上,看着黑狗笑了:“怎么?你这小黑狗想不想见见自己的主子啊?” “噗嗤”,谁也没想到黑狗会主动把脖颈儿往匕首上撞去,动脉被割破后喷射的血液,喷了薛耀一脸。 薛耀着实没想到这黑狗竟然忠心如此,就这么自刎了。 薛耀与众人分享了,这黑狗和其余抓到的圣殿门的人,在拷问他们之后所总结出来的信息。 沉默在偏厅里蔓延,只有武帝一人剥着瓜子儿的清脆声响。 王大珰看了看这个情况,从外拎了一个炭盆进来,他刚要把炭盆放在武帝身边,武帝却是出声:“可别放朕儿这儿,热着呢。” 王大珰看了看武帝对面的三人,终是把炭盆放到了不可先生的身边。 这四人看起来,好像也就坐轮椅的不可先生瞧着是弱了一些,应是畏寒的。 徐敬真想起了刚刚在李家听李大郎所说的事,遂看了不可先生一眼。 不可先生倒是对这位新近从世家之中走出,现下世家子弟里第一个向武帝投诚,支持武帝变法革新的世家很有好感,遂笑了笑,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徐敬真想了想,就低着头恭敬的说了,刚才追击圣殿门的路上发生的事儿,讲了圣殿门非要强抢一个在长安城里,做生意的商贾家的小郎君的事儿。 “这其中必定有蹊跷,只是不知这邢家是有什么特别的?” 别人不知道刑瑜,薛耀这个专门管异人录,每季度都要向武帝报备的人能不知道这是谁么? “刑瑜!” 薛耀猛地抬头看向武帝,武帝也停了嗑瓜子儿的活儿,听着薛耀所说的刑瑜,脑子里回想了一下才说:“是你上次同朕上的折子里的那个?” 薛耀知道武帝这是想起来了。 薛耀点点头,同时心里同样极快的想到了,圣殿门是不缺钱财的,那非要绑架一个商贾之子是为何? 刑瑜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是会让圣殿门在意的东西? 异人录这东西,是近卫军一直在管的。 薛耀也只对武帝一人汇报,其他知道了人里除了近卫军里管这档子事儿的人之外,只有一直在武帝跟前伺候的王大珰知道了。 想到这里,薛耀再次看向武帝,武帝也回看回来。 王大珰是武帝未曾当政之时就跟在身边的了,是武帝为后时身边的老人儿了。 王大珰绝不可能背叛武帝! 二人相视没有说话,但心头都知道了,近卫军里有老鼠! 上回因为李三娘在大街之上遇袭的事儿,不可先生在不良人内部就找出不少老鼠来,处理了不少人,算是给不良人来了一次小换血。 不过,这换血过后,不良人对外的篱笆倒是扎的牢靠不少。 不可先生也加强警惕,更是在内部加了不少条例,能更好的互相监督,杜绝内部出现别家探子的可能。 也让那些想要出卖的人掂量一下,到底要不要抛家舍业,甚至是丢掉性命去做这背叛的事儿。 当时薛耀自然也听过不可先生在不良人内部的操作,他自己也有心想要自查内部,可却是一直没腾出空来,就没有做这件事。 这回,刑瑜竟然也被圣殿门盯上了,之前他们本就盯上了李三娘。 二人都是在异人录上有记录的人,只不过,刑瑜的监视等级要比李三娘高上不少罢了。 谁能接触异人录上的信息? 如果不是内部有了老鼠,这种机密信息怎么可能泄露出去? 薛耀心中只想到了是自己近卫军内有了背叛者,而武帝除了想到这个之外,还想到了远在江南东道的杜清晖来。 武帝可是知道杜清晖是一直都想要杀了她,好自己坐这把椅子的。 狄仁杰同徐敬真以及从过来后,就一句话没说的不可先生看着武帝同薛耀的表现,大家都是人精子,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不就是说,这圣殿门当真是在大唐各处埋伏了挺久的,连近卫军这武帝麾下第一亲近的臂膀都能收买到。 看来,圣殿门比想象中还是要更厉害些的。 同时,武帝还想到了昨日白天杜清晖派了小将,给她送的寿礼---黑火药来。 武帝琢磨着杜清晖到底想要如何? 第232章 凉薄 异人录上的事儿不能多说,不过薛耀就得到的其他关于圣殿门的信息,还是一份不差的与众人说了。 几人又讨论了一番圣殿门下一番可能的动作,以及他们背后的支持者都可能是谁的问题。 这天就过了五更天,宫内敲梆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得了,就到这儿吧,一夜未得休息,辛苦诸位爱卿了。 这圣殿门隐藏的再深,也不是一天一夜就能找到的。 好了,赶紧的,都出宫,好好回家睡上一觉。” 武帝发话了,众人起身低头行了一礼,见武帝摆摆手,也就依次离开了。 等几人走了,武帝却是让王大珰把之前薛耀上的关于异人录的折子找了出来,对着上面的几人近来的信息仔细看了起来。 王大珰看着天色,还是到武帝跟前说:“大家,还是睡上一二时辰吧,虽是今日没的大朝,但大家昨夜一直未得休息,实该保重自身。” 武帝对于王大珰的话还是听劝的,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起身到了后头的寝殿,躺下后闭上眼睛,脑子里的想法也是纷繁复杂的。 这圣殿门背后,除了西域的几大商贾之外,必定还有那几个不怎么听话的西域小国,或者说就是西域的几个小部落的影子,那就昨儿白日里对自己的刺杀,以及夜里那些圣殿门杀手们的暴力行为来说,这背后必定是牵扯到了朝中的不少人。 世家里到底是谁参与了的? 王公贵族里,又有谁对自己的统治不满? 或是想要谋朝篡位? 自己内部的敌人,那个本来有了默契,不破坏百姓的安居乐业的杜清晖,到底是为了什么? 对杜清晖,这个把黑火药提前搞了出来,让冷兵器时代终止,提前迈入热武器时代,要怎么才能利益最大化? 让大唐在这之中,变得更为繁荣强大? 在这一个个的问题中,武帝陷入了沉睡。 守在外头的王大珰听着武帝的呼吸变缓了,才放下床幔,轻巧移步到一旁坐了下来。 ...... 长安城外,一处不知名山中腹地,茅草屋。 圣子右手和小臂上包扎着白色的带有星点渗出血迹的绷带,身上倒还是那身儿被追捕时穿的红色外袍。 圣子站在茅草屋外,看向将要天明时,那若隐若现的一牙白月,胸中的愤怒无处散发。 “郎君,吃点东西吧。” 圣子身后一梳着高马尾的身穿黑衣的女人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碗,对着身前就算是受了伤,依然傲然挺直腰身的郎君说。 圣子平复了胸中那点子损兵折将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愤怒,转身面对完全是一副汉人模样的黑衣女娘温和一笑:“辛苦你了,小兔。” 被称作小兔的黑衣女娘肉眼可见的脸颊红了。 吃完了粥,本打算回茅草屋休息的圣子,在踏进茅草屋那临门一脚之时,停住了脚步,并未转头,低头语气低沉道:“小兔,你放心,黑狗绝不会白死!我肯定给他报仇!” 说完这句话,不待黑衣女娘小兔回答就一脚踏进了茅草屋,内里的侍从关上了门,堵住了小兔想要脱口而出的话。 “郎君,阿兄是自愿为了你被抓的,只要郎君活着就好!” 其实,在圣子说完这句后,除了他的语气,他脸上连一丁点儿可惜、后悔、难过的样子都没有。 圣子,他哪里会真的觉得黑狗,小兔的唯一的兄长,是不是为了他出逃,而留下破绽,自投罗网于近卫军之中,为他的出逃搏取时间呢? 圣子,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是为了所有兄弟姐妹的未来,哪里有空在这儿情同手足? 自愿牺牲,都说了自愿的了,那还有什么好可惜的。” 在茅草屋内那张粗糙的刚被擦净灰尘的桌子旁坐下,黑衣侍从就递上了刚收到的情报消息。 圣子一目十行的看完,着重在黑火药上用指甲在其上划下了痕迹。 “看来,得和江南东道那边儿多联系一番了。” 圣子就着侍从递来的油灯点燃了这条儿纸卷儿,看起了下一条儿。 “呵,这个李三娘子倒是命大,异人录? 死了倒是可惜,以后有机会可得见上一见。” ...... 大唐内估计除了武帝和杜清晖,其他异人录上的人,包括李三娘和刑瑜都不知道他们都被圣殿门盯上了。 李三娘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就被秋香轻声叫醒了。 习惯性的往内一摸,一片冰凉,睁开眼,李三娘才反应过来,昨日归家,露珠儿是睡在了偏厅的矮榻上了。 不仅仅是露珠儿,邢家小郎和小四郎都在,最后是李大郎陪着一块儿在矮榻上睡了的。 还好露珠儿现下年岁还小,与血亲于一张榻上也不要紧,再大上几岁可不能如此行事了。 今日是李三娘要去医药三堂当值的日子,李三娘虽然仍觉困意绵绵,双臂也酸痛的厉害,还是强撑着起来了。 在临出门时,先去偏厅看了露珠儿,她小脸睡得红润润的,瞧着就可爱的很。 李三娘在露珠儿额头落下一吻,顺便给另一头也在昏睡的刑小郎诊脉,确实是无碍的,给三个孩童盖了盖被子,就和秋香、十九坐上了驴车往永平坊赶了。 到得医药三堂,李三娘没想到唐明月竟然等在了门口。 “唐医师。” “三娘子。” 两个小学徒是早就来了开门的了,四人一块儿进了门,聊了几句,李三娘才明白唐明月为何会在今日等在医堂门口。 明明今日是之前商议好的由李三娘当值的日子,唐明月来的缘故,都是他一心负责的态度。 他是专门拿出了一个学着李三娘自己裁纸装订起来的本子,“这是昨日来的病人病历,我都记录了下来。若是今日他们又再来的,三娘子也好对照着来。” 李三娘接过本子翻看了,昨日因着万寿节首日不禁宵禁的缘故,以及赶上了圣殿门作乱,倒确实有不少人来看诊。 这本子上记录了有十七位,倒是有五位写的都是因着昨夜西市大火,因着在西市万寿被烫伤的人来诊的。 唐明月也对李三娘特意点了这五人:“这其中一人倒是伤的不轻,我给开了汤药,又上了咱们医堂的对应药膏,今日这人必是还会再来的。其余四人都是轻症,到不一定会再来。” 李三娘点点头,表示知晓了,会妥善处理的。 第233章 烧伤(感谢冷血刺猬的紫色玫瑰的打赏~) 李三娘和唐明月两人又交流了一番昨日李三娘在西市的遭遇。 “没想到三娘子昨夜竟是摊上了这样儿的事儿。要不,今日还是由我坐堂得了,三娘子回家好好休息。” 李三娘怎么可能答应唐明月这好心的提议。 好说歹说,表示自己无碍,并把话题转移到心肺复苏技法上,才转移了唐明月的注意力。 “这法子着实是秒啊,不过是同三娘子所说,并不是百分百成功的。” 瞧着门口有人进来了,唐明月才止住了话头,同李三娘打了招呼离开了医堂。 今儿个只有李三娘一个人坐诊,所以这来的人问了小学徒,听说只有李三娘一人坐堂,还回头看了李三娘一眼。 大概是不相信李三娘一个女娘竟然是个医师吧,二话没说,直接抬腿离开了。 小学徒还在后头喊着:“李医师的医术也是顶顶好的。” 李三娘摇摇头,对着小学徒说:“好了,他不信我,何必强求。” 坐了不一会儿,唐明月之前说的那个昨日来过在西市被不小心烫伤的病人被人扶着就进来了。 小学徒引着三人到了李三娘的诊位前,拆开绷带,李三娘看着这人竟是在额头处有约莫小童儿手掌大小的一块烧伤。 “昨夜可有发热?” 跟着伤者一块儿来的那年长男子回道:“女医师,并未,昨日那位医师给的药膏确实好用,夜里是睡着了的。” 李三娘点点头,这人额头处的烧伤就是浅二度烧伤,创面虽说不小,但这人是个年轻的男子,看病历上写了不过二十岁出头,大概过上十天半个月的也就能结痂好了。 “腿上那处伤如何了?” “不太好,还请女医师给瞧瞧。” 秋香多有眼力劲儿,把屋里的那张简易的木床要往外拖出来,小学徒看见了就想来帮忙,还是这跟着病人一起来的另一男子,瞧着该是其父的人上手给帮着抬了出来。 这病人被搀扶着上了木床,躺下后,年长男子解开病人左脚腕上的绷带,李三娘还没上手,就紧皱了眉头。 这脚踝处虽然创口不大,但瞧着挺深的,且昨日既然来看过了,肯定是处理擦过药膏了。 但瞧着那失去活性的肉皮,其上流出的组织液,以及创口周围那红肿的样子,这是已经感染了。 “这处伤口过深,已经感染了不少,要想好,就得重新清创消毒。” “女医师何意?” 李三娘瞧着这三人里是这年长男子做主的,就对着他仔细说了:“要是不管此处,这感染就会愈加严重,到时指不定是会影响全身内里,那脏东西顺着此处伤口到全身血液,到时怕是小名难保。” “女医师说的这清创消毒是指?” “把这死了的肉皮和那流脓水的地方都割去,再清洗一番,上些药,该是无碍的。” 李三娘可真的是好不夸张的,要真的是不管这处感染,说不定就会变成脓毒血症,那这人在此时定是救不回来的了。 年长男子不过想了一会儿,连商量都没与病人和那老翁说,就直接应了李三娘说的,同意清创消毒。 李三娘同小学徒说了一声:“麦冬,熬上一贴麻服散来。” 趁着麻服散还没好的时间里,李三娘做了一系列的准备,从冲洗用的生理盐水,到清创消毒的器械和自身穿戴口罩帽子外衣,清洗手及双臂。 当然了,李三娘再是有穿越的金手指在,也不可能一晚上就缓解双臂的酸痛感,大部分工作都是秋香在一旁帮着做的。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麻服散也熬好了。 这病人,二十岁出头的郎君倒是一点儿不带害怕的,结果药碗一饮而尽。 不过片刻,李三娘那针刺了他小腿一下,见他无反应,则又刺了一下,还是没有反应,也就是真的昏睡过去了。 李三娘这才动手清创。 而李家这边,也迎来了新的客人。 待得狄仁杰、徐敬真从皇城里出来,天光大亮了。 两人各自回了自己的衙门,到了协理司,徐敬真瞧见和自己一块儿在昨夜追击圣殿门歹人的金吾卫队正的时候,这才想起来还有个邢家小郎放在李家呢。 这才派了人通知邢家赶紧的去李家接人吧。 刑瑜一家子一夜没睡,刑娘子的眼睛都哭肿了,像吊着两颗大核桃。 刑瑜自己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心里甚至想着,难道是因为自己开超市的缘故,所以武帝瞧他不满了? 才要故意绑了他家小郎去? 等金吾卫兵士到了邢家说了邢家小郎是在李家时,别说刑大郎是一个高蹦了起来,就是刑娘子都忘了女娘该端庄大方,拉着那兵士问:“小郎他如何了?可有受伤?多谢兵士,多谢。” 还好刑瑜还是智商在线的,克制住失而复得的激动心情,刑瑜出声仔细问了是哪个坊哪条街面的李家。 等都了解了,好好记下了,这兵士也不是就仅仅是来通知一声儿的,是会带着邢家去李家接回邢家子的。 那还等什么,刑瑜一家子坐着自家马车就跟着前头骑马的兵士往离家去了。 是以,现在,李家正堂,除了不在家的李大兄和李三娘,一家子从李父李母到下头的露珠儿小五郎都整整齐齐的看着抱头痛哭的邢家四人。 当时,刑瑜他们进来时,邢家小郎正和露珠儿一块儿一人拿着一块红豆糕在啃呢。 这是李父早前没要诊金治好了乡下一户人家郎君的断腿,那户人家后来干起了货郎的伙计,总能得些当地不常见的东西。 每逢节日,都会来李父这里送上点儿东西,不贵,但是个感激的心意。 这红豆和糯米就是这户人家这回送来的,李大嫂给做成了红豆糕,第一锅先给家里出了小五郎之外最小的两个小童儿吃上了。 露珠儿瞧着刑小郎本来就吃的满脸都是红豆糕的黏唧唧的样子,现下又见着刑瑜他们三个亲人,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这脸真是没法看了。 露珠儿对李母说:“阿婆,他羞羞,脏脏的,不好。” 因着李三娘对于洁净有一定的要求,就管得露珠儿有些爱干净,这吃东西弄脏了脸不要紧,但吃完了一定得仔细清洗干净。 所以,小露珠儿瞧着刑小郎那脸上脏兮兮的样子,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当然了,沉浸在团聚的喜悦之中的邢家四人一个也没能听见这话。 李母就在一旁同露珠儿讲,为何邢家小郎会如此:“乖珠儿,不是他不爱洁,只是情况特殊罢了。此种情况,不必苛责。” 露珠儿没懂,但知道李母肯定说的是对的,只点点头。 第234章 疑惑(感谢stormyui的月票~) 待得邢家四人从重逢的喜悦之中走出来时,就对着李家众人一个劲儿道谢,刑瑜更是非要让邢小郎跪地叩首,感激李家搭救。 “这如何使得?这可使不得。不过是遇上了,顺手而为之罢了,真不必如此。” 李母上前推脱,刑娘子却是不允。 “若不是你家好心,我们家还能不能见到小郎都不好说。这一拜是必要的,李家阿婆可不要再阻拦了。” 没的法子,刑小郎就这么听话,冲着李家众人三叩首。 等邢家人情绪平复,坐到椅凳上了,李大嫂也带着几盘子点心上来了。 接下来,李二兄同刑瑜仔细讲述了,当晚他们是怎么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刑小郎的事。 当然了,关于圣殿门的杀手把小四郎当作是刑小郎抢走,李大郎李二郎暴起抢回小四郎的事儿,自是没有说的了。 “不过是下了点儿迷药,过了一夜,醒过来后就不碍事了。回去好吃好睡,不要两日应就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了的,不必忧心。” 刑瑜点点头,再次出声感谢。 但刑瑜的心里却是想开了,这李三娘的事儿得回头好好打听一下,并且虽然李二兄没细讲,但刑瑜自是听出李家救刑小郎这事儿,中间定时还夹杂着什么的。 虽然是被突然通知要来李家接人的,但刑瑜这个商场老手,在人情世故之上真真让人挑不出一丝不好来。 临了要走了,刑瑜带来的仆从就带着一个小匣子从正堂门外进来了。 刑瑜把小匣子往桌子一放:“我知李医师是意外救下我家小郎,但这就是好心帮助了,我家是要记在心上的。 这一点礼物,还望李医师不要推辞。若是李医师不收,我这心里可真的是过意不去的。” 你来我往的又推辞了一番,最后李父不得不接受刑瑜留下的这匣子,刑瑜这才被李父李二兄他们送出了门。 李三娘这边在给这深二度烧伤的病人处理完了之后,还没的等这人从麻服散的效用下醒过来,就有一女娘抱着个五六岁的孩童,身边跟着个汉子一起走进了医堂来。 李三娘赶紧换了身儿衣裳,清洗了一番,才迎着这女娘忐忑的目光去看她怀里的那个孩子。 是个小郎君,瞧那样子,眼神之中尽是害怕。 李三娘仔细问了一番,这是一家子,这汉子有个木工的手艺在身上,除了给人打些家具,也会做些木制的小物件,像是雕刻些鸡狗模样的摆件,还会做些梳子、木簪什么的。 原来昨日这女娘带着自家小郎君在西市卖自家汉子做的小物件,临近傍晚这生意越发的好。 不成想竟是正正好遇上了圣殿门的歹人当街强抢孩童,金吾卫兵士来回追击,小郎君不巧看到了兵士出手拿刀砍人的画面。 当时还没得什么,可昨夜回了家之后,小郎君睡得一直不安稳,夜里虽然没起高热,但一直哭闹,问了话,小郎君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是以,一早上,待坊门开了,这女娘和汉子就抱着小郎君来医堂了。 李三娘搓热了手,示意女娘把孩子的手放到脉枕上。 脉象倒是问题不大,李三娘看向这会子安安静静藏在女娘怀里的小郎君。 “昨日那些都是歹人,兵士是为了保护百姓才那么做的,勿怕。” 李三娘这话说了,站在后边的汉子和搂着小郎君的女娘这才反应过来,难道小郎君是觉得兵士杀人是一件坏事,所以才受惊吓坏了的? 女娘和汉子对着自家孩子来来回回说了多遍,那些兵士是为了保护咱们才出手对付坏人的,若是兵士不出手,受伤的就得是百姓了,兵士是在做一件正确的事。 只要咱们不做坏事,是不会有事的。 小郎君好似是明白了,但还是一句话没说。 “我给开上一瓶安神丸,再来点儿酸枣仁你们带回家去。 这安神丸一瓶不过五丸,你们从今夜起,睡前给小郎君吃上一丸就是了。 酸枣仁回家熬水,给小郎君喝。再多与他说说话,讲讲兵士如此做的缘故。” 女娘和汉子听话的点点头,“过上三四天,应是会无碍了的。” 等送走这一家子,那边病人的麻服散的药效也到时间了,醒了过来。 李三娘过去叮嘱了几句:“仔细着些,万不可碰水。若是好的话,应是过上三四日就不会有灼痛了。” 李三娘重新给开了方子:“要是夜里起高热,就把这个方子的药熬了。然后明日就早些来看诊。” “明日,女医师还坐堂?” “上午是唐医师在,我下午当值。我会把他的情况详细写下来与唐医师交代清楚地,你放心。” 接下来,又接诊了一个腹泻止不住的,一个咳嗽不停的。 中午头,是在街面上叫了汤饼,留守的两个小学徒十分会说话,其中一个格外机灵的笑呵呵的说:“李医师待人可真好。今日这汤饼多谢李医师请客了。” “不过一碗汤饼,就让你说了我这么多好话。待会儿吃完了,烦请你跑个腿,去街面上买上几串红果子,咱们几人一人一串,全当消食了。” 听到饭后还有现下街面上新出的酸甜口味的红果子吃,小学徒就觉得这汤饼吃着是更有滋味了。 下午头儿,这医堂里倒是没来几个人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能来一人吧,不过都是些常见的小病痛,李三娘给看了,开了方子也就好了。 倒是让李三娘觉得奇怪的是,这一整天都没有一个女娘来看诊的,让李三娘这个主要是为女娘服务的女医师心里有几分疑惑。 不过想着,这三日是万寿节的缘故,也就又有几分理解了。 还不到下值的时间,十九就赶着驴车到了医堂门口了。 等到了点儿,李三娘同两个小学徒打了招呼,和秋香一起就坐上了回家的车。 路上,十九还提议:“三娘子,咱们买匹马吧?这驴子好是好,但还是慢了些。” 李三娘坐在车厢里瞅着驴屁股,想了想回道:“你说的在理,我这身上的事儿不少,除了早晚你来接我之外,家里要是谁需要出门,也是这马车更便捷些。等回家了同二兄商议一番,看看如何办的好。” 第235章 暴露(感谢stormyui的月票~) 李三娘在下值之前,已经在唐明月今早给她的病历本子上,把李三娘今日看诊的每一个病人的状况,和开方以及处理方法都写了上去。 写好了,也放在隔壁唐明月的桌案上了,想必明早来到医堂的唐明月能第一眼就看到。 这也算是二人之间默契的交接吧。 这回家的路上,李三娘还专门在永平坊那坊门的街面上,买了得有二十串挂糖的红果子。 之前李逵和王贵非要送给李三娘的那一筐儿红果子,已经被李大嫂洗净晒干了,李父说这红果子与山楂差不多,倒是可以作为一味药。 所以,李大嫂一半切片想要晒干,留着将来冲泡用。 另一半,李大嫂就和李二嫂俩去核在擂钵之中捣成了酱,在做红豆糕的时候,顺便做了红果糕。 别说,虽然没加糖,但还真别有一股风味。 至少露珠儿和李三娘都是爱吃的。 因着街面上这卖的是滚了糖液的,滋味不同,自家倒也是能做,但还是麻烦了些。 但上回一家子吃这个的时候,李三娘瞧着从上到下,就没一个人不爱吃的。 遂这回,李三娘瞧见了街口那里卖这个的,就又买了不少,这卖家也是会揽客的,看着李三娘买的多,还额外多赠送了两串来。 这就让李三娘自己觉得这是赚了的。 等回了李家,果然拿着红果子的李三娘得到了露珠儿爱的亲亲。 “阿娘,阿娘,这是给珠儿买的么?” “当然是给阿娘的露珠儿买的了,阿娘最爱露珠儿,自是要给露珠儿的。” 露珠儿听了这毫不掩饰的爱,笑咪了眼,主动在蹲身与她平视的李三娘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珠儿也是最爱阿娘的。” 这几日都没出门的李母接过,在一旁帮着拿着一大把红果子的秋香递来的红果子,给秋香手里留了一串,就把其他接了过去。 “好了,小四、露珠儿你俩只可吃两颗,等吃了晚食,再吃剩下的。” “阿婆,我比露珠儿大不少,怎的还得跟露珠儿一样啊?” 李三娘接了这个话头:“小四,你忘了自己还在喝汤药了?” 小四郎这才想起自己临睡前,还得再喝一碗苦药汤子的事儿,赶紧咬了一口这外甜内里带着酸的红果子。 等吃晚食时,李三娘这才从李大嫂口中得知了,今日刑瑜一家来接刑小郎回家的事儿。 “你定是猜不出邢家留下的那匣子里有多少银子?” 李三娘想着那必是不少的。 毕竟刑瑜这位穿越同仁,既然能在长安城的东西市里各开上两间超市的话,本钱就是不老少了。 更别说,听上次去过西市里的超市铺子的李母所说,刑瑜这铺子的人流量可不少,那这必是赚钱的。 而且,刑家肯定不止只做超市买卖啊,其他咱们不清楚的买卖定是还有不少的。 所以,这邢家的感谢银子必是不少的。 这买卖做的大的人,可不是那等吝啬的人。 “怎的?一万两?” 李三娘得了李大嫂一个白眼:“你可真敢说。” 李三娘挑了挑眉,看向李大嫂,用眼神问,这到底是给了多少啊? 李大搜看露珠儿和小四郎并不在意这边,还在专心致志的吃今日炖的带肉骨头,就小声说:“是一千两!整锭的官银。” 李母晚食吃的少,已经放下了筷子,就接过李大嫂的话继续说:“我与你们阿耶觉得,这银子算是咱们一家子的,毕竟当时大家都是担了风险了。就把这银子放在公中的帐上吧。” 李母如何决定,李三娘自是没有异议的。 甚至,李三娘都觉得,是自己带累了李家,让李家众人在万寿节当晚遭受如此大的风险。 要不是不良人和兵士来的及时,李三娘真的不知道,当晚要是李家任何一个人受伤,她会怎么样? 吃完了晚食,李家一家子坐在正堂闲话。 “大嫂,大兄昨夜可有回来?想起来,得有两日未见大兄了。” “夜里没回来,倒是今儿白日里托人送了信儿回来,说是估计还得继续睡两日武侯铺了,能后日归家就不错了。” 李三娘想到近日长安城里出的这些事儿,金吾卫忙的话也是正常的。 李三娘刚想说,看着院子里小黄是长大了不少,不像前段时间还是圆滚滚的了,算是一条成年狗了,再不是小狗崽子的模样了。 李三娘这话还没出口,就见李二兄拿出一张烫金帖子递给李三娘。 李三娘放下手中拿着的那串红果子,接过李二兄递来的帖子。 这帖子别说瞧着就已经十分奢华了,就是摸上去那质感都是很不错的了。 李三娘看到封皮底下一个小小的“梁”字,心里想着,这自己认识的人里到底有哪些人是姓梁的来。 等打开了,看到里面那短短几行笔力虬劲的字,以及落款写着“梁坚”后,李三娘脑中仔细想了下,还是没想起自己认识的谁是姓梁的,并且还能用的起如此奢华的帖子。 李二兄看着李三娘那紧皱的眉头,就知道李三娘是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你怕不是忘了,在咱们之前,一直给房郎君看诊的医师了?” 李三娘恍然大悟道:“前太医署署正梁老医师?就是金针技法用的出神入化,可以吊着将死之人一口气的那个梁医师?” 如果李二兄知道吐槽为何意的话,估计他会在心里,对李三娘这加了一大串前置定语的描述吐槽一番了。 “二兄,这是为何?好端端的,为何非要到咱家来?” 李二兄老神在在的说了一句:“可不是咱李家,人家帖子上明说了,是要见你这个李医师的。” 李二兄转过头,看着一脸惊愕,不知怎么办好的李三娘一字一句道:“不是要见阿耶这个老李医师,也不是我这个小李医师,而是你这个女的李医师。” 李二兄先去指了李父,又指了自己,最后指向李三娘。 “二兄,我这是暴露了?房承先他出卖咱们了?” 李二兄拿出一张纸:“这是在这帖子送来之后,不过两刻钟,房郎君的小厮送来的。” 李三娘赶紧接过来,不过是一般书页大小的半张纸,上面用蝇头小楷仔细写了为何梁医师会给李三娘下帖子拜访的原因。 第236章 实话 原来,自从李父、李二兄和李三娘着手给房承先解毒后,房承先就伙同自己的小厮一起,把之前梁医师来房家,给他看诊所开的汤药都只是假装吃了。 但其实是在自己住的院子深处,不怎么让人察觉的地方直接挖坑埋了的。 只是在院子里留有一股子药味儿罢了。 实际上房承先真的吃到嘴里的,是藏在自己的衣柜之中,从李家开方所抓的汤药的。 这在最初的三次泡药澡之后,先解了房承先吃梁医师所开的药的内毒之后,李父就给换了方子,开始拔除房承先身上那打娘胎里就中的毒了。 随着时间的一步步走近,李父所开的方子起了作用。 别说房承先自己能够明显觉出自己身体上与往日不同之处了,就连房承先的小厮都能感觉出自家郎君,近日来在饮食上的不同之处了。 这身体强健之后,一个成年男子吃的不再是如同那小猫崽子一般了,如何能不让人感到惊奇。 所以,按着日子,再次被房父和房老夫人请来,去给房承先诊脉的梁老医师,他自是诊出了房承先的不同之处来了。 并且,因着这脉象的大不同之处,十分之明显。 梁老医师不仅仅是诊脉了,还想要仔细看看房承先的饮食情况。 房承先一开始是想要瞒着的,但这人身体强健之后,食欲增加,在饮食上与以往大不同了后,实在是让人难以伪装。 所以,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体状况的房承先,没得办法,就只能对着梁老医师实话实说了。 不过,过后这梁老医师的一番话,才是真的让房承先说出了给他解毒的李父、李二兄和李三娘的名字。 之前,房承先是一口咬定“不过是在外随意找了个路过的医师瞧瞧罢了、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来敷衍梁老医师的询问到底是谁给房承先开方的。 梁老医师坐在椅凳上,看着房承先说:“我早前刚入太医署时,因着年轻气盛,出了一个过错,当时你阿耶是在吏部,刚好让他遇着这事了,是他替我说了几句好话,我这才能继续在太医署里坐下去。” 梁老医师这话,让房承先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得梁老医师来看诊,是现在已经在工部任职的李父花了人情才请来的呢。 梁老医师叹了口气继续说:“想必你去找的那医师已经同你说了真相了吧。 你这身子自娘胎里来就弱,这么些年都是好药吊着命,又不得做这做那的,才活了这么些年来。” 房承先自知要不是因着房家是豪富,房父又是有做官的,自己的亡母那边也是有钱的,自己断不可能活到现在。 搁在平民百姓家,怕不是刚一出生就夭折了的。 “三月前,你阿耶亲自去我府上拜访,同我讲了想要给房家留下一房子嗣的想法。希望我给你开点儿狠药,调养一番,最好明年就可成亲。” 房承先听了这话,完全没反应,面无表情的盯着桌子上的茶杯不说话。 “我同你阿耶说了,若是想要给你补肾气,就会损伤你身上的其他脏器,尤其是心肺,恐于你本就不长的寿命有碍,会让你更早逝世。” 房承先仍然没有抬头,既没有生气也没有伤心。 毕竟,近两月前,在他从李三娘嘴里第一次听到自己的亲爹和亲祖母为了让他留下一个血脉,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时候,他的不甘愤怒和伤心恐慌,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的情感已经趋于平淡了。 现下,就是房父说让他早点去死,他也不会惊讶、害怕、伤心的。 “所以,梁医师,就给我开了那样的药方?” 梁老医师被房承先的这句问话噎了一下。 过了几息,梁老医师才继续说:“既然你有幸遇到了给你解这方子,那我就不会再插手你的事了。” 梁老医师面对房承先心里还是有几分愧疚,终究是他作为一个医师主动隐瞒害了人了。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父提起你的事。我已经帮着隐瞒做了错事了,哪里还能一错再错呢。” “我不是自娘胎的体弱,而是中毒了,自娘胎就开始中毒了。” ...... 看完了房承先写的条子,李三娘也明白了为何梁老医师会下帖子说要拜访自己。 还是因着是李三娘先发现的房承先是中毒了啊! 放下这条子,李三娘拿起红果子吃了一口,咽下后才对着李二兄说:“无妨,二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见我那就见呗。” “那我给你回过去,待你下回旬休让人上门?” 李三娘点点头,调转头专心听起了李母同李大嫂李二嫂说明日上午全家要去玄都观拜拜的事。 李三娘这个一直唯物,偶尔违心的人,她自己也觉得最近自己身上发生的事真的不少,有个机会去拜拜也是好的。 并且,李三娘也想去玄都观问问这信道之人用的龟甲是要如何得到? 李三娘虽然对徐敬真无意,但徐敬真之前救她毕竟是好意,也是真心的。 托于真心,李三娘也觉得自己着实该送还徐敬真一个全新的龟甲壳儿的。 “今夜早着些睡,明儿起个早,咱们赶紧的去玄都观。我怕去的晚了,怕是连门都进不去来。” 说到明早要坐车去玄都观,李三娘就想起了之前十九的提议,遂与李二兄说了这驴换成马的事儿。 李二兄心里是觉得这提议可以的,李二兄点点头,看向坐在正堂上首的李父李母。 李母点点头:“也好,还是换成马车吧。也能稳着些,有劲儿也快。” 李父没说话,也就是同意李母的话。 因着上回赶着驴车回家,驴子拉不了那么些人,还让李大郎他们围着车子小跑这事,让李母觉得还是换了驴子买马的好。 “那这驴子怎么办?” 李三娘听了李二兄的话,也觉得这要是买马了,这驴子怎么办?总不能继续养在家中后院儿吧? 这驴子虽然吃的不算少,李家现下也能养的起,可要是家里后院儿既养着马还要养驴,那真的味儿太大了。 本来就劳累李二兄和四小只得经常去打扫了,这要是家里养两个大牲畜,可真的得专门安排一人每天伺候着马大郎和驴大郎了。 李父这时候开口:“等着下回,亲家来时,送给亲家拉回家养着得了。这驴子还是在村子里更得用些。” 第237章 人心(感谢书友20190424142244395的月票~) 李父所说的这亲家,自然就是李二嫂的娘家吴家了。 毕竟李大嫂的娘家蒋家,人家自小就是骑马的,又都是习武的,还都是要进行伍的,哪里用得上驴子。 只有在乡下还需要种地的吴家,能用得上这种大牲畜了。 决定了驴子的去路,李家的话题就转到了别处。 夜里,被李母催促着早些休息各回各的院子里去了。 李三娘仍旧是让秋香帮着给上了药油,揉搓了几下两条臂膀。 别说,李父给的这药油还真的管用,李三娘白日里都明显感觉出好上不少了。 李二兄李二嫂的院子里,李二嫂给小五郎清洗了,又哄着吃了奶,刚刚才拍了奶嗝。 等李二嫂挨着李二兄躺下了,都已经要到深夜了。 李二兄瞧着李二嫂进了被窝,瞅了一眼睡在篮子里安安稳稳的小五郎后,就吹灭了烛台。 瞬时,屋子里只剩下窗外的一点儿月光。 李二嫂侧身挨着李二兄,试探的出声:“二郎?二郎你睡了?” 李二兄刚躺下,哪里有那么快就睡着了? 李二兄转过头,也侧着身子,两人躺着面对面,就着洒进屋子里的光亮,两人还能隐约看清彼此的眼睛。 “怎的了?你想了?你再忍些时日,待我明儿给自己熬上一碗药喝了的。” 李二嫂有点儿懵懵的,这李二兄是说的啥? 李二兄见李二嫂也不回话,还以为是她不乐意了呢,就接着说:“你这还奶着小五呢,要是再怀上了,这身子还没养好咧,哪里能行?待我喝上药,咱们再说。” 李二兄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二嫂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二嫂锤了两下李二兄,小声愤怒道:“你说啥咧?俺那个是问这个了?和啥药?不用喝!” 李二兄挨了两下,再听李二嫂的话,就知道是他自己误会了。 “嘿嘿,兰娘你有啥话就直说嘛。赖我,赖我,是我想差了。” 李二嫂气的翻过身,平躺着,斜脸看向窗外,小声的说:“二郎,我这心里慌的来。小四上回差点儿让人抓去,要不是虎头(李大郎)和豹头(李二郎)赶紧的去追了,怕不是这辈子就真的再也见不着了。” 李二兄知道,李二嫂这是怕了,心里恐惧没处去说,也只能夜半时分对他说上几句了。 李二兄没回答李二嫂,只是靠近李二嫂,伸出胳膊揽着她,仔细的听着李二嫂诉述自己内心的惶恐不安。 待得李二嫂说了不少话,把自己心里那些话都掏出来后,李二兄才一个使力,把李二嫂的身子扳过来,让两人能够面对面躺着。 “兰娘,我知,我知,我都知道。小四被抓走的时候,我心里也是怕的,小四回来了,我心里更怕。他本就遭了罪了,好不容易长成了的,要是再出了事,我这心里怎么可能好受。” 李二兄揽着李二嫂的肩膀,轻拍了几下后才继续说:“兰娘,你别怕,我在呢!阿耶阿娘大兄大嫂和三娘,就是虎头他们都在呢。咱们一家子好好的,啥事儿闯不过去。我知道你心里有几分觉得三娘招了眼了,觉得是三娘带累的咱家不安宁。” “二郎,我......没这么想。就是觉得咱家的日子比以前平静无事的时候,有些不安宁就是了。我非是觉得赖三娘招事儿。” 虽然李二嫂是如此说,但李二兄瞧着她不敢与之对视的样子,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李二兄也知道这都是人之常情,李二嫂就是无人与她讲述道理,才眼光浅显了一些。 李二兄并不觉得李二嫂心胸狭小,至少李二嫂从未在人前就说些李三娘的不是来,李二嫂但凡心中有不满或是疑惑,都是在夫妻二人单独一块儿的时候,李二嫂才会对着李二兄诉说的。 李二兄心中对于李二嫂的这点很是满意,觉得李二嫂知道亲疏有别,且留有余地并没有什么不好。 “兰娘,你不能仅仅就看当下发生的事,你还需要把目光放的长远一些。你瞧,这回咱家救了邢家小郎,邢家上门拜谢,给了一千两的感谢银子,阿娘说是放在公中,那不就是咱们这些做儿郎的占了便宜?” 李二嫂仰头看向李二兄:“二郎,你是说?” “我是说,接下来几年,从虎头到小四,他们每个人的前程、成家所需要的银钱就都是会从这份银子里出了。阿娘这是给咱们解了难了。你再想,小四这遭,就真的赖三娘招惹了人么?” 李二嫂看这李二兄没说话,李二兄知道李二嫂这是还没转过弯儿来。 “你忘了上回三娘从别人给她的感谢银子里拿出一半来分给咱们的了?” 李二嫂想到了上回从李父李母屋里拿回来的银锭子,摇摇头,这么一大笔银子自己怎么可能会忘? “而且,当时在那布料铺子里的时候,你也是在的,你看出来那是三娘招惹的了? 也就是咱们运气不好,真叫咱们遇上了,才救了邢家小郎的了。 过后,你看,还不是看在三娘的脸面上,才有金吾卫的兵士来护送咱们的了?” “可是,二郎,那小四被抢走还不是因着咱们救了邢家小郎么?” 李二兄伸出手指点了李二嫂的额头两下:“你啊,这个因果关系怎会如此?你要真心里不舒坦,你就该赖那圣殿门的歹人,要不是他们抢了邢家小郎,咱们也不会倒霉遇上了,更不会过后因着他们抢错了人,让小四有了那么一遭。你要赖要怨,也是该指着圣殿门去。而不是邢家或是三娘。” 被李二兄这么一叨叨,李二嫂顿时觉得,是啊,全都赖圣殿门这起子歹人,要不是他们,谁不是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呢。 李二兄抬手拍了李二嫂的胳膊一下,轻声说:“好了,别想了,都过去了了。以后有啥都有我在呢,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咧。” 李二嫂心无旁骛的睡了过去,李二兄却是逼着眼睛没睡,他自是知道到底该赖谁的。 李二兄也明白,弱者最是会埋怨心底里明知不会伤害自己的人,反而是害怕那个自己绝对打不过的歹人的。 李二嫂心里有几分埋怨李三娘惹事,还不是仗着知道李三娘内心有愧,觉得自己的事儿让家人身陷险境,心有补偿,才敢在李二兄面前表现出一二不忿么? 可李二嫂往家拿李三娘分出的银子的时候,心里也是高兴的紧啊。 唉,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不过,还好,不是没救了,在旁引导一二,也是好的,希望以后李三娘的盟会起立后,李二嫂忙了起来,小五郎也大了之后,心胸能够开阔一些。 第238章 命运 夜里的一番话,李二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打消了李二嫂内心的不忿和恐惧。 但至少早上起来的时候,李二嫂还是在精心挑选衣衫的。 “怎的?不怕了?” “我觉着二郎你说的对,都是那歹人的错,别管是邢家还是三娘那都不是故意的。阿娘说了,可得带着小四和小五单独请平安符的,我得好好换身儿衣裳,不能给我儿丢脸。” 李三娘早上起来,先给露珠儿仔细扎了两个朝天小揪揪,再给她换上稍厚一些的襦裙。 现下虽然说早上还没下霜,但露水还是有的,为了赶早儿,外头还是有些凉气。 自从李家因着李三娘得了不少银子后,李母对于吃食上也就放开不少了。 所以,早上这顿是在街面上买了吃的,一行十多个人,可是花费不少的。 李三娘是觉得合算的,不然要是让自己与李大嫂五更天就起来去厨房弄饭,自己可受不了,宁愿出钱买着吃了。 不过,让李三娘没想到的是,宋大郎竟然带着宋小娘一块儿来了。 原来,是宋大郎主动来说的,自从离开了李家,也是三五不时的来看上一眼,瞧着有什么活儿也帮着做了。 只不过李三娘都是在永平坊当值后,赶在坊门关闭前回家的,所以,每次都没碰上去李家的宋大郎与宋小娘。 听说李家要去玄都观里拜拜,就今儿个特意来了。 李三娘见到已经拆了绷带,瞧着大好了的宋大郎问:“可还有疼痛?” “劳三娘子惦念,早就好了的。现下在西市新开的超市铺子里干活咧,用三娘子借俺的银子,买了马车,给铺子里拉货,不少挣咧。” 这不是宋大郎之前给李三娘赶车,遇着李三娘被圣殿门暗算,而头上受了伤么? 后来在李家养的差不多了后,李三娘做主,给了一笔银子,算是赔偿损失费。 当然了,宋大郎坚持不肯收,不过李三娘坚持要给,最后宋大郎还是收了钱 “全当三娘子仁义借俺的,等俺攒够了银子,必是要还的。” 过后,李三娘就没再见过宋大郎与宋小娘,没想到今日竟是见着了。 露珠儿对于能够见到许久未见的宋小娘十分欢喜,李三娘就同宋大郎说了声,让宋小娘上了她家的驴车。 李三娘坐的这边,除了睡在篮子里的小五郎和赶车的十九是男子外,一车子都是女娘。 宋大郎赶的那一车,李父李二兄他们领头坐在其中。 这在路上,李三娘问了宋小娘几句,就自然知晓了宋大郎是怎么机缘巧合才在西市那刑瑜开的超市铺子里找到活的了。 听着,一切都是巧合,但李三娘却觉得,这怕不是刑瑜这位穿越同仁是想要调查自己吧? 等到了玄都观所在的那条街,还没拐进去的时候,李三娘就通过车窗看到外头呜呜嚷嚷的都是人了。 “得亏咱们来的还算早的了,要是出门晚的话,岂不是连这街面都过不来?” 李大嫂发出这样的感慨,也是觉得这街面上的人可真的太多了。 街边还有几个巡街捕快在那儿维持秩序来。 李三娘他们下了车,刚刚有人过来说了,这街面上不让大牲口拉的车靠近了,都得停到车马铺里去。 李三娘抱着露珠儿,看着李二嫂用兜布把小五郎牢牢缠在胸前,李大嫂主动牵起宋小娘,秋香在一旁护着,李母拿着本来是装小五郎的篮子。 十九和宋大郎一前一后的去车马铺停车去了。 李父李二兄四小只他们护着李三娘这边往玄都观去。 到了前头,还得排队,这一排队,是真真等到了十九和宋大郎回来,小五郎都从李二嫂怀里换到李二兄怀里了,还又等了两刻钟,才轮到李家进去。 刚一进去,就有小道童送上三炷香。 进的道观的门,里头倒是没那么拥挤了。 李三娘想着,这大概是因着这道观是按着人数往里放人的,要是都一股脑的进来了,说不得会出事的。 在敬了香,听了李母的话,拜了老天师后,又跟着李母找了一道士给家里的小儿请平安符。 李三娘自是觉得这就是类似于安慰剂的东西,但李母信这个,又不贵,那请一个又有什么的? 宋小娘一直跟在李三娘身边,李三娘就顺便给宋小娘也请了个平安符,是道士用朱砂在黄纸上画了符折成三角的形状,有用红绳穿了孔打了活结的平安符。 而且,还是挺讲究的。 这不是上回李母他们给露珠儿请过平安符了么? 现下还戴在露珠儿脖子上呢,这师傅是接过从露珠儿身上取下的符,从绳子上扯下来,拿在手在不知默念了什么,然后扔到面前的的火钵之中烧了的。 然后,才把新的符给挂在红绳上,由李母亲手给露珠儿戴了回去的。 李三娘觉得真挺神神叨叨的,等小四郎和小五郎以及宋小娘的平安符都挂好了,李三娘就提出:“我想去问问这龟甲壳儿的事儿,秋香陪我去就是了,阿娘和大嫂二嫂想去作何就去是了,我差不多到了时间,就在观门口等着你们,咱们午食一起吃。” 李母还想着去听观主开讲,李大嫂李二嫂也想去,就与李三娘分开了。 等李三娘问了两个小道童,才七拐八折的在一条人少的路上走了挺远的,找到了挂在院子门口的“法器门”。 站在门口,李三娘敲了敲根本就没关的院门,敲了三下,内里才有一个声音传出来:“请进。” 李三娘抱着露珠儿,左边是宋小娘,右边是秋香。 李三娘觉得,这方僻静处,又是道观,应是不会有歹人的吧? 进的内里,只见一老道士就盘腿坐在桌案前,还是闭着眼睛的。 还未等李三娘开口询问,不知从哪出冒出一个小道童来,小道童对着李三娘四人说:“娘子脱了鞋进来就是。” 等李三娘四人坐下了,闭着眼睛的老道士就睁开了眼。 “有缘人,何时来此?” 李三娘不愿管这神神叨叨什么有缘人的事儿,只想问完龟甲壳儿的事儿就走。 就直接粗暴了当的问了老道士,可有龟甲壳儿售卖的。 老道士看了一旁跪坐的小道童一眼,小道童起身就去后头端了一托盘过来,然后李三娘就看到托盘上的三个造型各不相同,瞧着材质也是不同的形似归家的器物来。 这老道士估计是敲出来李三娘不是信众了,只简单介绍了一番,面前这三个分别由真龟壳、铜以及兽牙骨雕刻而成的龟甲,并报了价钱。 李三娘想着今早摆脱秋香收在怀里的银子,再看看面前这三个器物,就选了那个由铜浇筑而成,看着就结实的不行的龟甲。 结果秋香递过来的小包袱,放到桌子上后,低头行了礼,李三娘就带着露珠儿她们退了出去。 等走出了这僻静的院落,来到外头,到了不少人吵闹的地方,李三娘才觉得这心活泛了起来。 而在李三娘走后,那小道童却是对着老道士说了一句话:“这就是命运吧。” 第239章 鬼门关(感谢陌然sx的打赏~) 李三娘在观门口没等多久,李母他们也就出来了,一家子加上宋大郎和宋小娘两人一起在附近找了一家馆子好好吃了一顿。 十九赶着车先把李三娘和秋香送去了永平坊的医药三堂去了,下午是李三娘在医堂当值的时间。 在医堂门口,李三娘把已经睡着的露珠儿托付给了李大嫂,和秋香踏进了医堂里。 果然,唐明月还没走呢。 两人交接了一下病历本,唐明月听说李三娘是从玄都观来的,就同李三娘说了起来:“哎呀,观里人可多?我家娘子早就想让我们一家子都去拜拜的了。只是我是一只不得空。” “人是不少,不过观里是限制出入人数的,要是能排上队,应是无碍。” 和唐明月打了招呼,还未到下午当值的时间,李三娘就翻开唐明月记录的病历本看了起来。 中午这会子,还真没有人来。 待得下午头儿了,之前李三娘看诊过的那个左脚踝深二度烧伤的人家,一拖二,病人是在椅凳上抬着进来了。 李三娘给拆开绷带,仔细瞧了那创面,感染的状况没有继续加深,已经有粉嫩的肉芽开始生长了。 “听了女医师的话,昨夜起热了,就把那汤药熬了喝了下去,后半夜就退了热,倒是还好。” 李三娘点点头,给换了新的干净的绷带重新包扎了起来。 “终究是年轻,好吃好喝的养着,最多一月也就能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不可久站,别给此处添加压力。” 李三娘回头在桌子上就着病历本的最后一页,花了一个简易的带轮子的椅子,其实也就是轮椅的图样,撕下来递给这年长的男子。 “这一月也并不是说就完全不能下地活动了,至少前两周还是要注意着些的。总用椅凳让人抬着也是不便宜,你们去找木匠加两个轮子,让他自己能靠双臂滑动轮子来回移动就好。” 年长男子看这手中这张图,心里觉得虽然图样画的简单,但意思是表达明白了。 “多谢女医师送图。” 李三娘摆摆手,不过一张简易的轮椅图就是了。 “等过上半个月,应是可以脚跟儿垫着,可以自己慢慢移动的了,到时候也可自己每日活动个一刻钟两刻钟的。让此处的肌肉能够用到就好。” 李三娘重新给开了药方,才把三人送了出去。 随后,李三娘就在病历本上详细记录了这烧伤病人的表现、脉象、用药开方。 估计后头,这一家子定是还会再来看诊的,到时候也好有个对照。 这一会子,没有人来看诊,李三娘就从怀中掏出刚刚在道观里买的铜制龟甲壳儿出来。 入手就沉甸甸的,李三娘一开始觉得这应该是烧化了铜汁用模子浇筑出来的。 可现在上手那在手中把玩的时候,李三娘才发现这龟甲壳儿造型的外表那纹路,好似真的是龟甲上的纹路似的,并且李三娘还发现在这内里是有文字的。 李三娘拿近了看,确定内里的绝不是正楷,至于到底是什么,李三娘也不知道。 突然,医堂门口跑进来一个人来,这人站在门口大喊:“救命!救命啊!俺婆娘生不出娃儿来。” 李三娘把铜制龟甲往胸口一揣,拿起后头放着的医箱,就往门口去。 “我是医师,快点儿吧,带路。” 医堂里的小学徒就这么看着李三娘背着医箱,后头跟着秋香就那么招呼也没打一声就跟着那男子跑了。 一出门,这男子就带着李三娘和秋香往后街去。 路上,秋香接过了李三娘的医箱来。 要是让李三娘背这么一路倒也行,可到时候到了地儿,再去给人接生,那这力气可就小了。 再加上李三娘那医箱绝对比其他人的医箱要沉上不少,内里放的太多,真就是一个成年男子一直提着也是累的不行那种程度的。 本来跟着这男子小跑而去的李三娘,心里还在打鼓,这怎么越来越偏僻了呢? 李三娘还从来不知道医堂后街上有这样的地方,路径狭窄的竟是只能一人过,还是土路,两边也没有小沟,估计下雨下雪时,这路得是泥泞不堪的。 不过,当跟着这男子到了一处小门,进得内里,听到女娘声嘶力竭的哭喊的时候,李三娘才把心放下。 还好,不是歹人,是真的有女娘需要接生的。 进得屋里,狭窄的不行,只有一处小窗能透出些光亮来。 里面一张靠墙放的小木床上,床旁的矮桌上放着一盏油灯,李三娘就着这油灯的光亮才能稍微看清床上妇人的模样来。 李三娘刚要近前查看,就闻到一股子令人作呕的异味儿。 床头坐着一佝偻着身子的阿婆,看见李三娘和秋香进来了,就站起身迎了过来。 “稳婆快给俺们家香娘瞧瞧,这怎的生不下咧。” 李三娘心中觉出几分不对来,心中很是有些疑问,李三娘同秋香对视一眼,想着还是见机行事吧。 来到床上躺着,刚才还在哭喊,现下只是在哼哼唧唧的妇人身前,那股子腐烂生疮的味儿愈发明显了。 戴上口罩和手套,李三娘才去看这妇人的下身。 掀开脏烂的被子,冲鼻子的腥臭味儿加上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屋里光线太暗,李三娘先是就着秋香拿着的油灯看了妇人的脸,一副熬干了的样子,这才借着这点子亮去看妇人的下身。 胎头已经入盆,从肚子上摸着这胎儿也不大。 问题出在母体身上,母体无力生产,使不上力气。 “先把这床抬到门口,屋里太暗,看不清。阿婆去烧热水。” 李三娘转身从医箱之中拿出一包药递给男子:“你去熬药,现在得赶紧催产,再不生下来,就是一尸两命了。” 李三娘看着这男子和这阿婆都愣着呢,就吼了一嗓子:“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等把这两人都支使出去了,李三娘才对着床上的妇人低声问:“你可是被他们拐来的?你放心,等我给你接生完了,就报官去。” 本来子啊哼哼唧唧的妇人,猛地睁开眼,看着李三娘这泪就流了下来。 第241章 杀了?(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等李三娘着急忙慌语速极快的冲坊正把自己刚才在那户人家里接生的事儿说了后,就见坊正捋着和李父差不多长的胡子,面露悲切,先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才对着李三娘那希冀的目光说:“唉,要叫李医师知道,这周大头家的事儿,老翁我早就是知晓的了。” 李三娘愣了,这样儿的状况,早就知道了? “那坊正怎的不管?那一家子可是在做坏事!” 瞧着应是坊正的老妻的妇人,立在一旁听了个完整,李三娘刚一开口说的时候,她就猜到了李三娘说的是哪户人家了。 现下瞧着李三娘那义愤填膺,恨不得把那男子打杀了,好救那被打的女娘出来的样子,心里闷闷的,只能把桌上的茶点往李三娘跟前推了推。 李三娘一瞧两人的样子,就知道,这是有事儿啊。 “可是其中有三娘不知晓的事儿,劳烦坊正告知。” 李三娘起身冲着二人行了一礼,坊正赶忙出声:“使不得,不必。唉,这事儿得从头来说了。” 接下来一刻钟的时间,李三娘就听了一个比在平康坊的莳花楼里听就九娘肚子里的娃的爹所讲的江湖故事,还要离谱,让人十分不适,觉得恶心的事儿。 原来这香娘是在平康坊里卖了几年的女娘,因着得了脏病,无法接客,就不能给主人家带来盈利,让有一回去耍的周郎瞧上了,花了几两银子买下这香娘来。 周郎早年娶过一房妻,但他有喝醉了酒就打人的毛病,这第一任娘子在有一回被打了脑袋瓜子流了不少血后,拼了命跑出胡同,找了坊正,说什么都要和离的了。 可这第一任娘子的娘家收了周郎家的银钱,周郎的阿娘叫嚣着:“刚进门来,连个崽子都没下,收了我家那么多聘银,想要和离,就把钱还来。” 这第一任娘子差点儿就要被亲爹娘抓回去送给周郎家去了。 还是坊正瞧着这么个样子,这第一任娘子哪里还能活? 坊正就把着律法的门槛儿,狐假虎威连削带打的才把周郎吓了回去,最后以这第一任娘子要在三年内把聘银彩礼都如数奉还为条件,才得了和离书去。 周郎这个娘子跑了,就还想再娶一房来。 可这种恶事最是传播的快,你说一句我加一言的,别说媒婆了就是街坊邻居那都不乐意跟周家这样儿的人家交往。 自此,周郎也就这么混着了,就混到了三十多岁。 然后就在平康坊的花楼里买了染了脏病的香娘,想要让她给自己生个带把儿的小郎来。 你要说周郎怎的不怕香娘身上有脏病? 那还不是因着周郎他自己身上就是带着脏病的么。 之后,香娘一开始还以为脱离了苦海,虽然差着岁数,但只要人好,又不嫌弃她有脏病,那也是一个好出路。 一开始,都还不错,周郎也装的很好。 可,狗改不了吃屎,坏人哪里是你说上两句,就能忏悔自身真心改过的呢? 不过三月,香娘就遭了第一回打。 这有一就有二,无穷无尽也。 周围的邻居听了香娘挨打的惨叫声,也有那心善的找了坊正去说和。 坊正也真的去了,可周婆子却是拿出了香娘的卖身契来。 “这人是俺们家买了的,是死是活,你们都管不着。” 如此,坊正哪里还有办法? 坊正只得冲着周郎讲了些道理,让他不可再如此行事,毕竟那可是一条人命来。 事就是这么个事,坊正说完,心里也是不落忍,遂开口问了:“李医师是说,这香娘现下生了个小郎君来?” 未等李三娘回话,坊正又说:“这孩子都生下了,想必为了孩子,周郎该也不会再继续打人了吧?” 这话李三娘怎么回? 现代有那么一句话,李三娘觉得说的挺对的。 出轨和家暴一样,只有零次和一万次的区别。 相信家暴者,就跟相信赌博的人一样,总有一天能让你满盘皆输。 李三娘不信这个周郎能改好,那香娘身上的伤痕,明明就是在怀着孕的时候都会挨打,更别说孩子都生下来了呢? 感谢了告知自己这些事儿的坊正,李三娘魂不守舍的和秋香回了医堂。 到了医堂,还有一刻钟才到下值的时间,李三娘坐下,脑子里想着,这怎么样才能在不违背律法的前提下,能够帮助香娘脱离苦海呢? 可这直到坐上十九赶的马车,李三娘都没想出个法子来。 等吃完了晚食,一家子坐在正堂消食闲话的时候,李三娘把香娘的事儿冲李家人讲了。 “二兄,可有法子帮帮这香娘来?” 李二兄沉默了几息后,对着李三娘摇摇头:“若是有卖身契在,确实是打杀了的话,官家也是没得办法的。” 这时候李二嫂突然开口:“要是能把她偷出来,藏起来就好了。” 李三娘眼睛一亮,冲李二嫂说:“二嫂这法子能行!” 李三娘想起来现代时,国外就有组织可以帮助被家暴的女性的,这组织就是会提供庇护所,一日三餐,并让家暴者无法找到人,把女娘送去其他地方重新开始新生活。 所以,李二嫂的这个法子是可行的。 等众人散场的时候,李三娘被十九在院子里叫住了,李三娘看着十九,疑惑怎的了? 十九靠近李三娘,先看了一眼秋香后,才小声说:“三娘子,要不我今晚去做了那个周郎得了?咱们立马就能带着香娘和那小婴孩走人。” 李三娘被吓了一跳! “别别别,杀人可还是算了。能不杀就不杀,咱们明儿先去看看那香娘,跟她说上话,得了她的同意,咱们再想法子救人出去的好。” 见李三娘不同意自己这个简单粗暴的法子,十九有些意兴阑珊。 李三娘还是不放心,十九的年岁也不大,要真的半夜去杀了那周郎,李三娘觉还真的可能查不出来。 “你可别去,我可是救人的医师,见不得这个。别去哈。” “哎哎哎,三娘子我就说说,不去不去。” 第242章 实践(感谢书友20200901185803152的打赏~) 其实在李家吃晚食的时间,有一件与李三娘相关的事儿,发生的十分紧急突然。 因着是万寿节的最后一日,平康坊今夜人流如织,真真是热闹的不行。 平康坊那家最大的群芳院,在门口的大路上搭了高台,在万寿节开始前许久,就打出了一个很大的噱头。 说是请了西域二十四国之中,已经国破家亡的狐胡公主来跳一出飞天舞。 其实,哪里是什么公主,只不过是公主身边的一个侍女罢了。 但人们哪里在意到底是不是真的公主? 只要有美人可以看,还是从未瞧过的美人儿,谁去较真儿是真是假呢? 一切都好好的,按着群芳院的妈妈预想的那样子。 当晚,这天才刚黑,群芳院门口从下午就搭起来的高台子周围,刚刚挂上硕大的灯笼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迈着急凑的步伐往这儿来了。 左眉上一颗豆大的黑痣的方妈妈心里想着,今儿个晚上,可得挣上不少。 按着流程,穿着清凉,赤脚戴着银铃铛,走一步铃铛的声响都是醉人的很。 狐胡女娘就戴着若隐若现的面纱登上了高台。 丝竹之声响起,狐胡女娘就动了起来。 一人看呆了,两人叫好,三人就呼喊起来了,这气氛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可正因着前面看的人一声声叫好,才惹得后面的人越想挤着往前看。 这人多是如此,最是爱看热闹,尤其是不要钱的热闹,那更是费尽力气也得去争着看上一看。 如此之下,虽然一旁有在维持秩序的巡街捕快,后头看人越聚越多,也从坊门处调来了兵士,也还是没能阻止住,越来越多的往群芳院门口聚集的人流。 当有第一个人呼喊自己喘不上气的时候,人群里就骚动起来,局面越发的乱了。 这些男子多有喝了酒的,本就迷迷糊糊的,一开始听着有人呼喊喘不上气,还以为是因着前面那些人看了,热辣的西域女娘的舞蹈,才喘不上气的呢。 就这样,这些醉酒的人就更加的往前挤去,夹在当中的人再有第二个人呼喊“别挤,我快喘不上气了”的时候,局势已经不可控了。 维持秩序的捕快和兵士都被人群挡在了外围,别管他们怎么用力大声呼喊,周围的丝竹之声,人群中呜呜嚷嚷的动静,都无法把他们的话语传递过去。 有了第一个被挤的失足跌倒的人,就有第二个,等五六个人都跌倒了,被人踩踏的连一声都无法发出的时候,才有人意识到出了事。 接下来,就是混乱的场面,尖叫的,想要离开的,走不出来的,也有已经被挤的喘不上气的,还有一些存有理智的人在呼喊大家不要再动,听兵士的指挥的。 可,此等情况之下,哪里能行?哪里管用? 哭喊声,叫骂声,求救声,在此处爆发了。 兵士在别家的高楼上一看,这情况若是再不管,就真的会酿成大祸。 因此,拿着长刀的兵士出手砍伤了几个不听指挥,仍旧在后头一直往前挤的人后,人群在经过了一阵儿慌乱,才在兵士的声嘶力竭之下缓缓不再移动,停了下来。 接下来,用长刀开道,才在人群之中,分出了两条小道来。 就有捕快和兵士进去救人,可一个个抬出来的人都已是闭了气,软瘫成了一团。 这时就有从京郊大营调进长安的一个兵士,想到了可以用营中刚教的心肺复苏技法救人。 这兵士就直接跪在地上,对着同僚抬出的这个郎君按压起来。 他这么一做,让周围那些从坊门处围了过来的兵士都茅塞顿开,赶忙也跪到地上按压起来。 那些捕快,刚开始还没明白这是作何? 但是瞧着这样子,让捕快想起前两天夜里西市大火下,长安城中流传的女娘当街救人的事儿来。 捕头就冲着那几个捕快言语,让他们也学着兵士的样子救人! 这地上已经躺了十几个人了,里头还有没抬出来的,今夜这祸事,他们这些人是定会吃挂落的。 但现下,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啊! 能救一个是一个! 当有第一个被救的人从兵士手下恢复自主心跳后,其他救人的就更加卖力按压起来。 当然了,这些李三娘都是不知道的,她早就进入了梦乡。 翌日,李三娘按着往常的时间,被十九赶着车送到了医堂门口。 来的不是最早的,但也不是最晚的。 唐明月离得最近,已是早就到了。 两人就着昨日那个来看诊的烧伤病人聊了起来,略等了片刻,高医师和李医师、崔医师也就到了。 “前三日,劳累唐医师与李医师啦。” 面对高医师的客气话,唐明月和李三娘自是连声“应该的,哪里哪里,是我等份内之事。” 李三娘还想着,呆会儿吃午食的时候,就在柜上自己出钱买上几服药,中午头儿就到后街胡同那里去看看香娘去。 到时,支开周郎与那周婆子,也好问问香娘到底是想如何的好? 这问好了,李三娘也好想法子帮她。 可这还没到到吃午食的时间,医堂里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带刀的三个捕快直接闯进了医堂,小学徒一看这架势也知道,这绝对不是前来求诊的。 并且,官家自有在武侯铺旁的太医署的医堂,多半来这医堂是有公事。 小学徒先给捕快行了礼,果然捕快直说是有公事来办。 小学徒就进了内里去找了正在看医书的高医师出来,等高医师出来表明自己是这医堂的掌事后,捕快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竟是来找李三娘的! “郎君若是公家事,我们医堂自当配合。 李医师是我医堂的医师,又是女娘,我不得不问问这到底是何事,竟须得向李医师问询?” 李三娘听到自己被提起,就起身来到了高医师身后,冲着几人行了礼,也不说话,只等着看对面的捕快是怎么说。 “昨日,李医师可是去后街胡同给一户人家接生了?” 李三娘面对捕快、高医师和一旁另外三位医师的探寻目光,点点头回话:“确实,昨日下午有人上门求诊,我就随同那人去了后街一户人家接生。” 捕快点头:“那户人家可是姓周?” 李三娘再次点头。 “那就对了。 今早接到后街的人报官,周家有血腥味儿传出来,又有人去拍门无人应答。 等我等爬墙进去了,就发现周家四口都死了。” 第243章 解脱 “都死了?” “死了,都死了,刚出生的小婴孩也死了。” 李三娘实在无法接受,昨日她与秋香在临走之前,还特意去看了香娘一眼,虽然虚弱,但真不到要去见阎王的程度。 李三娘走到捕快面前,十分惊恐的问:“怎么就都死了? 不对的!我昨日刚接生了那孩子,好不容易救活了的。 香娘在我临走之时,我还与她把了脉的,虽然孱弱,但绝不会一晚上就气绝了的!” 捕快回头冲另外两个同僚使了一个眼色,三人心中对于这命案的真相,李三娘的表现更是让他们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如此,这位女医师就是最后见过这周家人的人,劳烦女医师仔细讲述一下,昨儿在周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几人经过医堂里四位医师的诊位,来到后头高医师所在的屋子中,一一坐下。 李三娘就对着三位捕快仔细讲述了,从周郎到医馆求救开始,一直到自己给香娘接生完,跑去坊正那里求救为止的所有事儿。 “事情就是如此,我本还想着要在中午头儿,拿了药包去后街看看香娘和那孩子如何了的。 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出了这等事!” 李三娘是真的没想到,昨日还说过话的人,怎么不过一晚上,就生死相隔了。 “可是歹人闯入了?” 李三娘这话问出来,自己就有些不信了。 昨日就见了周家只那么一处狭窄的屋舍,能有什么钱财值得歹人去偷盗的呢? 就算是偷盗,也没得必要非得杀人啊!还是杀了全家! 而且竟是连刚出生不过一日的小婴孩都杀了的! 捕快没回答的李三娘的问题,站起身冲着高医师和李三娘抱拳行礼。 “多谢李医师配合告知,我等须得再去与坊正核实。若是有需要,我等会再来找李医师的。告辞。” 李三娘只能点点头,同高医师一起把捕快送出了医堂的门。 高医师回过身对着李三娘安慰道:“李医师不必担心,应是与你无碍的。若是到时候捕快再来了,我必是要在一旁旁听的。” 李三娘对着高医师行了礼,就回到诊位上了。 隔壁诊位的唐明月到是对捕快找来的事儿好奇,李三娘觉得没什么不可说的,就把香娘的事儿同唐明月讲了。 “这......唉,多是一出悲剧罢了。” 李三娘心中有一个猜测,可她实在不想承认,这个猜测会是真相。 一上午看了三个小女娘的月事不调,一个妇人带着小郎来看腹泻,还有一个应是听说了李三娘治疗烧伤的事儿了,也来找李三娘看诊。 其实,这人的创面已经在慢慢恢复了,不过是想要再看看安心罢了。 李三娘就仔细讲了一些如何护理烧伤创面的事儿,又给开了医堂里自己调配的对症的药膏,这人才心满意足的道谢离开。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李三娘赶紧和秋香一道儿往后街去。 可等到了昨日来过的那处小门前,小门上却是交插贴了两道儿官家的封条。 李三娘也灵敏的嗅到了,从屋内传出的一股子血腥味儿。 秋香低头对李三娘讲:“三娘子,要不我跳上去翻墙进去看看?” 李三娘赶紧摇头:“别,可别,官家已经插手了,咱们可别去。” 李三娘正说着呢,就见挨着周家的一户人家打开了门,开门后站着个驼背的阿婆。 那阿婆不是老眼昏花的人,自是瞧见了李三娘和秋香两人站在周家门前窃窃私语。 “女娘是来寻谁?” 李三娘就走近老阿婆说了自己是昨日来给接生的医师,也说了自己得知了周家四口满门皆死的事儿。 “不过是想来瞧瞧,到底是怎么了的。” 这阿婆站在门旁,低头叹气:“唉,造孽啊,都是造孽。 那香娘要不是没了活路,又怎么会如此做? 终究是周家对不住她! 她也是无路可逃,没的法子了,才做下此等事来。 唉,报应啊,都是报应。” 李三娘愣住了,竟然真的是自己之前猜测的那样子! “阿婆,捕快可有说确实是香娘,她......香娘她杀了周郎及其阿娘,并那个婴孩?” 老阿婆瞧着李三娘这样子,就知道她是不敢相信这出人间惨剧的。 老阿婆出手在李三娘的小臂上拍了两下,语气缓慢的讲:“唉,实是如此。捕快也才走不久,尸身也是才抬了出去的。你啊,节哀。 说不得,香娘就是想要如此,死了就是解脱了。 愿她下辈子投个好胎,做个富家女娘吧。” 李三娘失魂落魄的和秋香去街面上吃了一碗没滋没味的汤饼,她只觉心里空落落的。 “秋香,你说,我昨儿要是直接就把香娘偷出来,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这出祸事了?” 秋香一看李三娘这样子的问话,就知道她是钻了牛角尖了。 “三娘子,谁能预知未来呢?” “是啊,谁能预知未来。” 李三娘心里有懊悔、难过、心痛,李三娘觉得自己最近忙了太多的事,却是没把帮扶女娘这件事真正的落实到实处去。 回到医堂,李三娘从医箱里把自己早前写的规划图表拿出来,盯着上面写的“女娘帮扶会”看,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这摊子事做大做好,并要其能好好维持下去。 “秋香,我想见不可先生,你能否帮着联系一下?” 秋香不知道,怎的就要见先生了,但还是点点头:“我回头就联系。 但最近会里在处理圣殿门的事儿,三娘子也是知道的,估计先生忙于此事,可能不能立马有空见三娘子。” “好说,能见到就好。” 等忙完了这一下午,坐上十九赶的马车往家回,李三娘就把香娘一家子四口都死了的事儿,同十九说了一声。 等了片刻,李三娘都没等到十九的回话,这可不正常。 要知道,自从十九到了李三娘身边,那可真是性子比秋香不知道活泛了多少。 还是个十分体贴会说话的人,又长的显小,嘴还甜,现在在李家可是比早来挺久的秋香,更要得李母、李家大嫂的喜欢。 所以,往日里这回家的路上,总是能和李三娘说上不趣事儿的十九,现下却是只字不言。 那可不就是问题大了么。 第244章 十九 李三娘看出了十九这是心里有事儿,因着是在路上,李三娘也没多说什么,就这么沉默着一路回了李家。 大家伙儿一起吃晚食的时候,李二嫂还问了一句:“三娘,你昨儿说的那个香娘,现下如何了?” 李三娘心里一咯噔,不知怎么说的好。 “二嫂,香娘的事儿等咱们吃完了饭食,我再说与你听。” 李二嫂愣了一下,没想到李三娘竟是这么回答的,不过李二嫂还是点了点头,应着“好啊。” 李三娘本能的并不想把,香娘杀了周郎和周母、以及她与周郎的婴孩的事儿,让孩子们知道。 所以,在打发走了四小只,哄睡了露珠儿和小五郎后,李三娘才在正堂中,手里握着内里有滚烫热水的杯盏,看着地面把今儿个听来的,关于香娘的事儿讲给了李家人听。 “啊!竟是如此么!” 李二嫂震惊的用手捂着嘴,发出了如此的惊叹。 李大嫂没说话,李母却是出言:“这世道啊,就算是盛世康泰,也总会是有活在噩梦之中的。 唉,愿她下辈子投个好胎,莫要再来这世间受此苦难了。” 李三娘再次听到“下辈子投个好胎”这种话,心里觉得十分别扭不适。 人活一辈子,不能好好过好这辈子,总是想着下辈子,那这辈子怎么办呢? “阿娘,我想提前就起立盟会。不等那酒精的事儿了,上回那孙稳婆不就有意入咱们这盟会,想要学习如何侧切来帮助女娘生产么? 这回,我起立了这盟会后,以后若是再有香娘这样子的女娘,也好能出头帮她,不要让香娘这样的悲剧再发生了。” 李母自是支持李三娘的决定的,遂点了点头。 “那等挑一日,要不就明日吧,我与你大嫂去京兆府那里报备,交上税银就是了。” 李三娘起身,对着李母、李大嫂、李二嫂一一行礼。 “以后这盟会,就拜托阿娘、大嫂和二嫂了!” 众人又说了几句话,才一一散去。 李三娘抱着睡着的露珠儿和秋香往自己的院子里去,结果十九却是跟了过来。 李三娘没问为什么,很明显,十九那样子是有些话想要单独与自己说。 安顿好了露珠儿,李三娘、秋香、十九坐在圆桌上,就着昏黄的灯光,李三娘就听着十九低沉的嗓音在耳朵响起。 “三娘子,我昨儿夜里,没听你的话,还是半夜换了夜行衣,踩着屋顶,利用不良人的密道,去了你说的香娘所在的后街。 我当时刚踩着院墙翻进内里的时候,刚一进去我就觉出不对来。 一是,过于安静了些;二是,有人血的味道。 我当时还以为是有什么歹人在此处的,等我小心的进去查看的时候,先是看到了......看到了平躺在小床上的香娘,以及她身旁包被里的孩子。 当我走近去看的时候,才发现,香娘身上的衣衫上都是血,一旁的孩子倒是干干净净的。 我觉出不对来,等离得足够近了,我探了鼻息,才发现香娘和那婴孩已是闭气了的。 我就去摸了那婴孩,已是凉了。 然后,我先是在屋里的角落里看到了,地上躺着的浑身都是刀伤已经死了的周郎。 后来,我才在厨房的柴垛上,发现了背后插着一把刀已经咽气儿的老妇。 我也是出过不少任务的了,这种情形,我有猜的出来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该是这香娘,先是拿重物打晕了周郎,然后拿刀胡乱砍了一番,给拖到了墙脚。 随后,拿着刀趁老妇不备,直接从后心插了进去。 最后,她回到屋里,捂死了......那婴孩,再用碎碗片割了喉。” 李三娘听着十九的讲述,心里疼的一抽抽的。 香娘得多绝望,多么无奈,才会拼尽了力气杀了周郎和周婆子,又狠心捂死了自己的亲生孩儿,最后还要狠厉的自尽。 但是李三娘内心里也是愤怒的! 若是香娘早些狠着些,她杀了周郎和周婆子就是,然后带着孩子逃出去,或者是把孩子送给慈幼院,自己伏法就是了。 作何要带着一婴孩去死? 十九继续说:“如此,我打扫了自己来过的痕迹,就回家了。 因着实在不知如何同三娘子说,我也就没说。” 李三娘没去纠结十九不听她的劝告,非要夜里去找香娘的事儿。 而是抬头轻声问:“你,可是心里难受的紧?” 这一问,还真的问到了十九的心坎儿上。 在人前一向是开朗活泛的像个少年郎的十九,看着李三娘望过来那关心的眼神,就再也忍不住了,眼角流下了泪,闭上眼睛,用哽咽的声音道:“让三娘子瞧出来了。” 接下来,李三娘就听了十九的故事。 十九,少时自是有父有母的,据十九所说,一开始家里还挺好的,但自从他阿耶在城里染上了赌瘾,很快的就把家里的钱财败光了。 十九的阿娘因着其父偷拿家里最后一点儿积蓄去赌,破口大骂,这让十九的阿耶十分不爽。 然后,瘦弱的阿娘就被阿耶暴打。 当时不到十岁的十九想要上前保护阿娘,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能做什么? 哪里是成年男子的对手? 十九被其父一脚踢到角落,疼的都佝偻了身子,其母挨着打,还担心自己的娃儿。 “小郎,别过来,别过来。阿娘没事,没事。” 又怎么可能没事呢? 十九的阿娘被打的脸都肿了,头破血流,身上也都是伤。 如此,一年又一年,十九的阿娘但凡赚了点儿银钱,都被其阿耶拿走去赌了。 然后就重复破口大骂,挨打,头破血流的事儿。 中间村里的长者不是没管过,据十九所说,中间是有一段时间,其父有跪地痛苦悔过了的。 可,赌徒的话,怎么能信呢? 过不了多久,就会故态重现了。 终于,在十九十三岁那年,喝了酒输了钱的阿耶一镐头把阿娘打倒在地,就没管,直接躺床上睡了。 小十九蹲在地上看着阿娘的头泊泊流血,止也止不住,十九急促的喊着:“阿娘,阿娘,你怎么了?你别不要我。” 没有回应,等十九跑丢了鞋,去村头叫来了长者,也没救回倒地不起的阿娘。 村里的人帮着十九处理了阿娘的尸身,十九成了没娘的孩子。 十九长的小,常年吃不饱,自身没什么力气,可是他想要为其母报仇。 他想杀了他的阿耶,那个害死了他的阿娘的人。 第245章 女娘帮扶会,成立! “有一天,他又喝醉了酒,应也是赌输了钱,打了我一顿后,他就回屋躺下睡了。” 十九盯着桌子上的杯盏继续说:“我先是拿出他以往在家喝的酒,趁他睡着了以后,都往他嘴里灌。” 十九看了一眼李三娘,嘴角带着笑:“哈哈,给他灌酒竟然没呛死他,他都本能的吞咽喝了。两斤酒我都给他灌进去了,他醉的人事不知。” “那天冷的很,我白日里听村头有人说这天夜里必是会下雪的。”十九沉浸在回忆之中,“当时我还小,瘦弱的像根柴火棒子,但我当时一想到可以杀了他的时候,就兴奋的浑身都是劲儿。” “我废了老大劲儿把他拖下了床,趁着夜色一路拖到了沟渠边上。” 十九看着李三娘,眼神中带了光:“三娘子,我踹了他一脚,竟是没把他踹下去,又踹了一脚才把他踹到沟渠里。” 李三娘不需要十九继续说什么,也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了。 果然,十九继续说:“果然,当夜里下了大雪,等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沟渠边上都是白雪皑皑,哪里能看到什么人。” “官家没管?” “哈哈,偏僻的小村子,谁能来管?谁愿来管?他们只当他抛下孩子跑了就是了。” “那你后来呢?” 十九笑了一声才回道:“我把家里的房子、地都卖了,不过几两银子,当时就想着去哪儿都好。没成想,路上遇着不良人办事,我就跟着进了会里了。” 李三娘点点头,没说话,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秋香瞥了一眼十九,就也还是没说话,继续保持沉默。 “所以,我最是恨打女娘的男子,没本事的男人才打人!” 李三娘再次点点头:“好了,明儿我还得出门当值,都回去睡吧。” 十九临出门之前,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三娘子,你不觉得我是疯子?” “你父做的事本就该受惩罚,只是当时的境地没法子将他绳之以法罢了。 我心里是觉得你这么做是不对的,但既然已经做了,那就是过去了。 以后断断不可再踩在律法的线上蹦来蹦去的了。 比如,昨夜让你不要去,你着实不该去。 我知你有苦衷,但若人人都随你如此做,那是要不得的。 回去睡吧,逝者已逝,生者当好好过这辈子。” 李三娘躺下,心里想着香娘和十九的事儿,脑子里一会儿一个想法。 要说李三娘在接触不良人后,就知道这里面的人,个个都是有自己的故事的。 且应都是悲惨凄苦的事儿,要不然好好的人谁愿意在暗地里去做这样儿的脏活? 若是能行,谁不愿意做个能够光耀门楣的金吾卫? 或是进了近卫军,那也是明面上给武帝这个正统统治者干活的人,是正面的,奉旨办事的。 出去跟人说话,都有底气的那种。 而不是暗地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可他们应该都是早先犯了律法有罪的了,没得到律法的判决,才进了不良人,去做那些危险性高、存活率低的活儿的。 唉,估计秋香应也是如此的吧。 翌日,天气可真的是转冷了,这早上已是冷的能穿夹袄。 李三娘跟着四小只在院子里跑圈,活动筋骨。 在临出门时,李三娘还是被李大嫂塞了一个鸡子。 说了自己不爱吃,但李大嫂还是非要给。 没法子,出门后,李三娘赶紧把这鸡子递给十九。 十九不嫌弃,直接拿了塞到胸口,还是热的呢,还挺暖和。 李三娘出门当值了,李母和李大嫂、李二嫂也在吃了早食后,聚在一块儿商议着,这去京兆府报备自家要起立盟会这回事儿,怎么弄的好。 待得十九送完李三娘后回来,已是差不多到了巳时三刻了。 把露珠儿和小五郎留给李父,李二兄就和李母、李大嫂、李二嫂上了十九赶得车,几人就往京兆府去了。 事情办得很顺利,只要填了单子,摁了手印,交上银子,人家就给了一张契书来。 “拿好了,过五日再过来领牌子。丢了可不给补。” 等出了京兆府的门,李二嫂还有些不敢相信,看向李二兄说:“这么简单?这就办好了?” 李二兄觉着有些好笑,看着李二嫂问:“如此,不过一百姓起立的小盟会罢了,长安城里没有一千这样的,也有八百了。 能有多难办? 再加上咱家有自己的场所,还愿意交上这几十两的税银,官家哪里是会不给办的呢?” 是了,这不是万寿节也办完了么? 李家隔壁那要卖屋舍回老家的周家,已经在昨儿与李家一手交钱一手给契书了。 隔壁那挺大的铺面加上后院不小的几间屋子,现下已经是在李三娘名下了。 用的银子都是李三娘自己出的,来源是李三娘得了几回的感谢银子。 这有地方还有钱,盟会当然是起立的成功的了! “等着,过几日拿这条子,来换牌子就是了。到时候挂在门边,才算正式起立了。” 李二嫂虽然还没开始跟着李母和李大嫂管理这一摊子事儿,但是现下她已经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了。 李二嫂从没想过,自己一个乡下女娘,不仅仅能嫁到长安城里来,有一天,竟然还能做个管事咧。 “你们先家去吧,我得去找那个孙稳婆,与她说声,咱们这盟会可是起立了,她要是来的话,可得趁早。 三娘说了,头前,只收十个聪明想学稳婆来教,等教出这一批来,她就专心治病救人了。 盟会里以后再有来学的稳婆,就会从第一期的人里,来选个学的好的来做夫子,她是不会再管的了。” 和秋香一起吃完午食的李三娘刚回到医堂,就见李母坐在一旁。 “阿娘,怎的来了?” 李母看着李三娘这样子,该是刚吃完午食。 “阿娘,你可吃了午食?” 李母一脸笑的回:“吃了,同那孙婆子一起吃的。” 李三娘惊喜道:“阿娘,你可是去官家上了档,交了银子,把那盟会的事儿弄好了?” 看见李母点头,李三娘心里也是高兴。 “我也是路过,顺便来看看你,再就是告诉你这个事儿。 我已经跟那孙稳婆说了的,待她再联系几个人,等着阿娘这边再好生筛选一番,你就能与她们开讲了。” 李三娘对着李母行了礼:“全托赖阿娘忙活了!儿谢阿娘帮扶!” “跟阿娘俩还如此。好了,不耽搁你了,待你晚上归家,再细说。” 李三娘把李母送出门,看着李母上了车,才往医堂回。 一进去,早就回来的唐明月就开口问:“三娘子的阿娘来了?这是怎的了?我瞧着你们二人说话,倒也不像是急事?” “唐医师,我家起立了个盟会,叫女娘帮扶会。我阿娘是来与我说这事的。” 第246章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李三娘这边是蒸蒸日上,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可是,武帝这里,却是黑了脸,一副生人勿的样子。 就连侍立在一旁的王大珰,此时都有些害怕了。 要知道,王大珰可是在武帝为后时,就跟在武帝身边,算是武帝身边的老牌儿心腹了。 那可是跟着武帝风里来雨里去,什么样儿的事儿没见过,什么样儿的场面没看过呢。 可现下,双膝跪地的薛耀身旁,还跪着前几日万寿节时,是从京郊大营而出的来担当武帝出行的将军,以及本就是在皇城里负责武帝安危的金吾卫将军,统统跪在带着温热暖意的地板上。 娄师德、狄仁杰和不可先生倒是没有跪着,但就看三人的脸色,也知道,他们的压力也很大了。 武帝可不是那些和朝臣打嘴仗都打不赢的孱弱帝王,她是送走了高宗,圈禁了两子,杀了千八百人的手握几十万兵士的帝王! “呵,不过几年,我大唐竟是已经病弱如此了么?” 武帝这句嘲讽,让跪在地上的两位将军难受的很,麾下十几万将士,竟是能在武帝万寿节时出那么大的纰漏。 “砰砰”两声,是两位将军磕头请罪的声音。 “哈哈,现下想起来要给朕磕头请罪了?那之前都去作甚了?朕的脸面啊?都让你们给丢光了!” 武帝气的直接站起来,从上首走了下来,看向娄师德、狄仁杰两人。 “来,薛耀,把事儿再说一遍,让宰相听听,朕麾下这些光吃饭不干活的人都查到了些什么?” 接下来薛耀冷冰冰的毫无温度的声音,在这已经烧起了地暖,空气里都是带着暖意的大殿之中响起。 原来在万寿节当天,于宫内刺杀武帝,且在当晚于长安城内强抢孩童、放火烧毁房屋,转移视线,以及那晚于平康坊发生的,大型踩踏事故等等。 这一桩桩一件件背后的幕后黑手,除了有圣殿门之外。 竟也是包含了朝堂之上的几个官员,并且,就薛耀和不良人这几日调查得出的结果来看,相王也是有参与其中的。 并且,薛耀也说了,在这之中,还有一方势力,近卫军的人竟然是没查的出来是谁。 不过,薛耀内心里是知道这隐藏起来,在背后捅刀子的一方是谁的人。 武帝也猜到了。 是杜清晖! 但是,这杜清晖的事儿,就不便往外说了,毕竟异人录这种东西,也只薛耀与武帝知道。 娄师德在旁站着听着这一件件事儿,尤其是在听到相王也在其中谋划什么的时候,大受震惊。 要知道,相王在娄师德眼里,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笑容满面的翩翩少年郎来着。 他如何也想不到,相王也到了想要争权夺利去做这么些腌臜事儿的时候了。 好,生在帝王之家,对权利有所向往,是人之常情。 可是,如何能够与虎谋皮? 那圣殿门没个好心,就没把大唐百姓放在心上,什么一切都是为了子孙后代? 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为了自己内心龌龊的权力欲望背锅而已。 不说武帝到底是不是个好的帝王,至少武帝是有把大唐治下的千万百姓放在心头的,能够为百姓减免赋税,督促农耕,鼓励商业,一切都是为了大唐的繁荣昌盛。 那,武帝就可以说是一个好的帝王。 而,相王做了什么? 别管他是想拉下武帝自己做帝王,还是想要扶持谁,或是只是为了报复武帝心狠,他都不该不顾及百姓安危,仅仅是把百姓当做工具看待,那他是做不好一个帝王的。 娄师德放下心中这些想法,对着武帝行礼后问:“圣人,是想要如何处置?” 果然,不愧是做宰相的人,这话可真的是问到点上了。 圣殿门这边,肯定是继续追查,顺藤摸瓜,西域那边儿也得好好清理一番,不听话的小弟当然是要杀掉,扶植听话的,跟着大唐走,咱们共同进步,我吃肉你喝汤。 就好比现下的倭国、高句丽、百济、新罗和安南,乖乖的听话,那你们就是我们的好小弟,我罩着你们,但你们要是不听话,那就打死,总是会有听话的嘛。 朝中那些在背后参与的官员,也好弄,不过都是些干活的臣子,按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朱雀广场,又不是没有连杀过上百人。 问题在于,相王,他要怎么办? “圣人,那相王,他要如何处置?” 武帝坐回上首的帝王宝座,听着娄师德的问话,心里也是烦的慌。 这原身的几个娃子,怎么回事儿,一个个的怎么都不听话呢? 要说原身对亲生的四子两女,那感情肯定是有的,除了早夭的安定思公主之外,剩下的几个孩子,哪个也没说是不喜欢或是讨厌了的。 但是,也要说,原身也爱权利。 不仅仅是爱,原身还真有能力,竟还天时地利人和的为自己攫取了不少权利在手中。 当她穿越过来的时候,还真的是一手好牌,怎么打都是进可攻退可守。 所以,她进攻了。 然后,她就成了武帝。 “相王,先让他在府中闭门思过吧。他下属之中,那些在这次万寿节事件里出手的,统统按律判决。” 武帝说完对相王的处置,才抬眼看向地上还在跪着的三个人。 “好了,你们仨起来吧。每人都罚俸一年,待得此事了了,每人十军棍。 给朕爬起来,赶紧的去办事去,朕不想再听到圣殿门又怎么怎么样了的话。 朕也不想有一天还得自己提刀去砍人。” “是。”x3 长安城里,上千兵士分散开来,去往内城之中那些参与了圣殿门的谋反大案的十几个官员家中抓人。 谋反大罪,首从皆斩。 相王府被金吾卫围住了,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之中,听着外头兵士们来回走动抓人的动静,心里头那块大石头终是落了地。 早前,当他同意下属与圣殿门接触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终会是有这么一天。 要确定的就是,他是要像大兄一样被杀,还是像三兄一样被圈禁了。 等听完了宦官的口谕,相王才知道,“哦,是闭门思过啊。” 之后,李三娘第二日去当值的路上,就能听到路边百姓议论纷纷,说的都是午时,朱雀广场搭建好的高台上,要斩首百余身上有谋反大罪的人这事儿。 往后三日,朱雀大街上,因着接连三日每日午时都要斩首百余人,那股子血腥味儿随着日渐变凉的大风刮得周边全是这味儿。 反而是朱雀广场上,除了地面上那一滩滩黑色的血迹之外,已经是没什么味道了。 平康坊迎来了一拨儿被连坐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而还有一些,已经出了长安城,被兵士们锁了铁链,流放三千里去了。 李三娘想着这几日在街面上听来的事儿,心里想着,武帝这位帝王是个合格的帝王了,心是真的狠啊。 第247章 复诊 李三娘当值的中午时分,和秋香在街面的馆子里,听着周边那些人都在小声议论着,朱雀大街上接连三日被砍头被吊死不少人的事儿。 “哼,以为圣人是个女娘,岁数过了半百,就不敢动手杀人了?” 花白着头发的老翁,同对面那个瞧着岁数也不算小的男子说。 “怎么说?” “哈,你们啊,活的不够长。要知道高宗在的时候,我家祖爷才从蜀地迁来长安,过了十余年,正是我年轻那会子,圣人才刚继位。 那时候朱雀大街的高台,可不是仅仅就搭了三天。” 老翁对着那男子竖起三根手指,“而是七天!” 老翁的另一只手又竖起四根手指,“整整七天,每到午时,都有百余人从牢里提出来,在那高台之上被了结了性命。” 对面的男子应是被惊住了,三天已是不短了,竟然曾经还有过七天的时候,那可不就得是死了千八百人? 李三娘喝着馆子里粗陶的茶杯里,有着麦香气息的大麦茶,心里思量着武帝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别管武帝到底如何,现下里都和李三娘扯不上关系,至少李三娘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在桌子上放下数好的铜板,李三娘就和秋香往医堂回。 李三娘算计着,这两天该是顺子和英娘来复诊的时间了,也不知两人服了这一个多月的药,现下到底如何了? 这人就是不抗念叨,下午医堂里当值的时间刚过,没出一会儿,李三娘就听到了英娘那十分有活力,如同百灵鸟的叫声一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李医师,俺们来了。” 英娘和顺子就在李三娘面前的诊位坐下,李三娘接过顺子递过来的号牌,就听英娘还同李三娘身后的秋香打了声招呼。 “秋香小女娘,你也好啊。” 秋香应了一声,英娘又开开心心的同李三娘说起话来。 “李医师,俺前几天跟着阿娘,可是没少赚。各家各户都要菜咧。就连顺子早晚都得帮着来送菜蔬呢。” 顺子还是那副样子,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对于英娘的话还是点点头。 “看你这样子,应是按时服药了,伸手我瞧瞧。” “哎。”英娘主动撸起袖子,把手臂伸往脉枕之上。 李三娘仔细诊脉,脉象从容有力,不大不小,不浮不沉。 看来英娘回去后,是有按时服药,还听了李三娘所说,尽量不要接触寒凉之物,该要好好保养自身。 “倒是不错,这药也无需再吃了。” “李医师,俺这是好了?能带娃子了不?” 李三娘笑着摇摇头,看了一眼英娘,又去看听了英娘的话,脸上有些涨红的顺子。 “好了,待我给顺子诊完脉,咱们再说。” 这顺子的脉象,是比上一回还要强上不少的,但还真没到大好的程度。 李三娘翻过之前为顺子和英娘记录的病历,顺子现下还是有些虚,可这种虚已是到了正常郎君都会有的那种程度,可以说算是好了一大半了。 但要是想要有个健康的子嗣的话,应是还得再等段儿时间。 李三娘也是如此对英娘和顺子说的。 “英娘的身体现下已是调理的不错了,这药也不必再吃了。只管按着以前我所说的保养自身就是了。” 李三娘看着英娘说完,才转向顺子:“顺子的情况也是比上一回好上不少了,但若是此时焦急要娃子,倒也不必要。 已是过了这一个半月了,那就再多等半月又何妨? 我这次再把方子改改,如此再过半月的,你俩再同来,可好?” 顺子听着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说,自己这鸡精弱症已是在转好,完全有能力同英娘有自己的娃儿来的。 顺子高兴的不能自己,看着李三娘问:“真的如此么?李医师?” 看到李三娘点头,顺子本来开心的不行的心,突然就两眼含泪,哽咽着说:“如此,多谢李医师了。俺们下回再来。” 英娘接过方子,拉着顺子往药柜去,还在一旁安慰着这有些多愁善感的顺子。 不过,李三娘也理解,这鸡精弱症本就是男子身上那难以启齿的病症,若是那心性窄的,怕不是连来看医师都不敢。 更别说李三娘还是个女医师呢,这话要如何说? 时下自然是多子多福的想法,成婚多载,却是没个孩子承欢膝下,自然就心里不怎么舒坦,遇着那样儿嘴碎的街坊邻居,怕不是连脸面都抬不起来。 甚至于,在这床榻之上,还会觉得对不住自家媳妇的了。 过往心酸,也只自己知道。 现下,顺子听了李三娘说自己能够和英娘有自己的亲生子嗣,哪里会不开心?不激动呢? 这下半晌儿,还来了个早前来找过李三娘看诊过的人,是殷六娘来了。 李三娘翻着病历本子,找到殷六娘那页儿,是那个患有崩症的女娘。 “李医师,安好。” “殷六娘子,安好。” 互相道了好,李三娘就直接诊脉了,片刻后,李三娘心中已是有了应对。 “殷六娘子,可是没按时吃我上次给开的汤药?” 殷六娘笑了笑,才用手绢掩着唇角说:“李医师别怪我,一开始我也是不信的,这不找了回春堂的老医师给瞧了方子,停了两天才吃了起来。” 李三娘摇摇头,也没说什么。 既然还能找来看,那应是这汤药起了效用,既能减轻小腹坠涨疼痛,也有舒缓郁气的作用。 李三娘又问了些饮食睡眠便溺的事儿,才停了嘴,在病历本上记录起来。 最后吹了吹刚写好的方子,看着墨迹干涸了,李三娘才递给殷六娘。 “殷六娘子这回要是还要找人去瞧方子,可得再多拖一天再来找我瞧了,总得吃够了时日来的好。” 不待殷六娘说话,李三娘继续说:“殷六娘子谨记,服药期间,切不可行房事,当是保重自身的好。” 殷六娘子听了这话,竟是没生气,也没觉的脸烧得慌,或是不好意思,只是笑了笑。 “难为李医师为我着想,我待下回再来瞧李医师。” 李三娘面对这种脸皮厚,从不自觉尴尬的人最是没办法,摆了摆手,看着殷六娘子去了药柜。 第248章 决裂 等李三娘今日下值归家的时候,十分巧合的竟是在李家医堂门口,遇到了正在往外走的图瓦和沈秋娘。 两人身旁还站着李父李母、李二兄,以及那个之前见过一面的,身高近八尺、满脸络腮胡子、声若洪钟的壮汉,这汉子身边站着个白衫的汉人模样的男子。 李三娘多看了两眼,想了想,这不是那个图瓦娶亲的时候,一起来迎亲的人么。 “三娘!还好遇上了你!” “秋娘,怎的了?你这是要走了?怎的不再多坐回子?” 李三娘看沈秋娘去看图瓦,李三娘也顺势去看图瓦:“图瓦也是,生分了这是?快进去,今晚留下吃晚食。” 李三娘又回头去招呼那壮汉和白衫男子。 李三娘正要拉着沈秋娘往里走呢,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 “李三娘子,白某多谢三娘子仗义相助!还请三娘子受我一礼。” 李三娘刚把头转过来,就见了白衫男子,也就是白子义,同时还有白子义身旁的八尺壮汉可松,以及微微使力松开李三娘拉着自己的手的沈秋娘,还有图瓦,四人一起对着李三娘躬身行礼。 “多谢三娘子仗义相助,还请三娘子受我一礼。”x3 李三娘呆愣住了,实在没搞明白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还是李二兄反应快,见四人礼毕,赶紧出手拽着图瓦就往家里走。 “这下好了,不用白跑一趟了,赶上三娘回家了,赶紧的进去,今晚就在家里吃了,别见外,都是自己人。” 等几人都进了院子,在正堂一一坐下,李三娘抱着露珠儿,露珠儿抱着小黄狗儿,就这么看着这叫白子义的汉人模样的白衫男子,同李三娘解释此次前来李家的意图。 原来,万寿节那天,西市大火所烧的耍戏团子正正就是图瓦所在的团。 当时,李三娘在外围和秋香、十九以及徐敬真,在那晚帮着救了五个人。 这五个人全都是这耍戏团子里的,其中还有一个年岁小的男子,是这白子义的同母异父的兄弟,叫旗木得。 “我们这也是刚被京兆府放出来,当晚大火的时候,我跟图瓦他们正去接城外去周边村子里表演的人,也是幸运,就避开了那场大火。” 白子画见李三娘点头表示了解,才继续说:“这耍戏团子是从我那继父手里接过来的,我和旗木得一起管理这个耍戏团。 当晚,我就让旗木得留在了西市,我和图瓦、可松、秋香他们去城外接人去了。” 图瓦接话道:“没成想,等我们从外头接人回来了,就看到被烧的只剩下几根儿大梁的屋舍,等兵士找了过来,我们才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就被带去京兆府了,昨日才放了出来。” 李三娘和李二兄对视一眼,心里有了些猜测。 听着白子义他们所说,必然是这个耍戏团子里是有圣殿门渗透进去的人,至少也是被买通了的。 要不然,当晚那个强抢东突厥的小郡主阿依慕的黑衣人,怎么可能会知道要把人藏在大变活人的道具箱子里呢? 这必是有内鬼的。 不过,这其中的勾当,李家就不便过问了。 “还要多谢李三娘子当晚用了法子救了旗木得的事,旗木得现下还是起不得身,就医师所说是伤了心肺,但命是保住的了。 待得他大好了,我让他来给三娘子磕头。” 李三娘赶紧道:“不至于的,医者本分罢了。” 除了磕头这事儿李三娘接受不了,其余的感谢李三娘自认还是能接受的。 你要是不接受,人家也不能算你的。 之前进来的时候,李三娘可是看到了那院子里摞的不矮的礼盒了,而且李三娘的鼻子都闻到了厨房那儿有一股子羊骚味儿传出来,八成是四人带来的感谢礼物之中还有羊肉。 “保住了性命就好,余下的再好好调理就是,年轻郎君的生命力强,应是无碍的。” 然后,晚食就留了四人在李家吃饭,还是那叫可松的壮汉同图瓦一起去厨房料理了他们送来的一整只羊,只不过今晚这顿却只是用了小半只烤了吃。 别说,这滋味确实两样! 好吃! 白子义看李三娘一点儿矜持的样子,上手就抓着吃,心中觉得这才是真性情,是不嫌弃他们。 要知道,虽然长安城里,尤其是西市之中,是有不少西域人的,但是也有不少当地人是瞧不上这些与他们长相稍有不同的西域人的。 别说当地人了,就是西域人还分不同地方、部落的,那鄙视链着实奇怪。 有的汉人还会称呼他们为关外蛮夷,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尤其是像白子义这种,虽然自身的血统而言就是个汉人,可是自小亲娘改嫁于草原人,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就算他长得模样就是个汉人的样子,还是会受些歧视。 甚至于,他这种在西北草原上,更是不受待见的。 但看李家,白子义觉得李家真是与众不同的一家人。 不说图瓦和沈秋娘的事,就说这在桌子上吃烤羊这回事,除了李父李母还有点儿端着,李大嫂李二兄李二嫂还能用筷子挑着肉吃,也就李三娘自己和四小只还有露珠儿,那就是直接上手抓着吃的。 一点儿也没在意弄得满手都是油,还在那儿啃得香的不行。 吃完了晚食,一块儿喝了两杯李大嫂熬煮的红果糖水,李家才把他们一行四人送往隔壁。 隔壁周家,现在已经是在李三娘名下了,自是有的是屋子给他们住。 ...... 长安城外,一处小庄子。 披着大氅的房承先就着多寿刚磨好的墨,提笔写下给李家的帖子。 自从与梁老医师谈过之后,房承先想开了,他不想再拖着一副病体去给房家支撑门庭了。 既然房父还活的好好的,并且还是在吏部做官呢,那自己这么一副残躯,不过六七年就得归西的样子,作何还得去费神费力去打理那么老些房家产业? 对的,因着房承先已经查明白了,他身上中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也就是他阿耶的那个妾,在生下一个健康的子嗣后,才开始起了心思,想要直接取代房承先,坐稳房家下一代继承人的椅子。 房承先都不懂,他自己本就活不长,家产钱财更是用不上,怎么的就容不下自己,非要让自己早一日去死了的呢? 那妾温柔小意带着目的,还真从房父那里哄来了一些后宅的官家权,这才用钱财搭上了房府里的管着采买的二管家,从中知道了房承先所吃的药方子。 接着,就通过娘家关系,找了游医,知晓了与那药方子对应相克的无毒之物,再买通厨房里的厨娘,从房承先的饭食之中每一旬都下药来着。 久而久之,让房承先中了毒,这才让他自身在有好医好药的养着的时候,身体还是如此虚弱,不能冷着也不能热着,孱弱的身子骨儿,一看就活不长。 查清了自己中毒的真相,房承先就找了借口从房府搬到了城外这处他阿娘留下的小庄子上住下了。 房家,他是不想再回去了。 那里,已经不是家了。 第249章 求知 隔日,李家就收到了房承先派人送来的帖子。 上面写了,知道李三娘需要在医堂当值,最多只有旬休时间才得空来,就想要冒昧的把拜访时间安排在李三娘下值后的时间里。 “若是李三娘子应允,烦请回帖告知。” 李二兄看着这帖子上的最后一句话,想着等回头三娘下值回来了,再跟她说上一声。 这时候,这两日一直在家忙着接待各坊各街道的稳婆的李母,却是对着李二兄道:“别等晚上了,现下就找人把这帖子送到永平坊去给三娘看看吧,咱们当下也好给人回信儿。” 李二兄觉得这么着也行,要不房承先那边还得等着。 “得咧,阿娘,我这就去街上找个小子帮着去送给三娘。” 而李三娘这会子,却是被高医师叫进了内里屋子。 等坐下有一会儿,寒暄了小半盏茶的时间,高医师才说出了找李三娘是为了何事。 原来,是有人求到了高医师的头上,还是那夜在西市李三娘救人的事儿“惹”出来的。 “不怕李医师笑话,我家这个亲戚,确实是有些不同的。 他不是个正儿八经做医师的人。只爱琢磨些说不上是邪门歪道,但也是不走正道的医术技法。 而且,他自幼聪慧,祖上在前朝也是有些能为,现下不愁吃穿,又是家里头的小郎,上头有人支撑门庭,越发的只管琢磨自己的事儿了。 他是自幼学医,还是师从当地圣手,那位老师傅过去也是当地太医署分署里有名姓的人物。 家里本来以为他从了医,该是能稳当起来了。 没成想,他不知怎的了,后来喜欢摆弄些......野物和牲畜,像兔子、鸡什么的,可是让他弄死不少,他还......把这些扒了皮、去骨拆肉的了。” 高医师说到这里,也有几分尴尬,真真是不知要如何再说下去了。 要不是这位亲戚年岁虽比他小上不少,但辈分在族里还是挺高的,又是嫡支上那一脉的,自家也须得回报族里的帮助的话,高医师实在不想管这位求上门来,算下来他还得叫上一声叔父的事儿。 李三娘听了这小半晌儿,心里却是有些明白了。 这怕不是一个求知欲旺盛的聪明的“疯子”,该是当时是来长安城瞧万寿节的盛景的,没想到当晚在西市看到了李三娘他们用心肺复苏技法救人的事儿了。 这就搔到这种人的痒痒肉了,他该是十分想知道李三娘他们为何能够把人救回来的吧? 至于这对小动物们的扒皮拆骨去肉解剖的事儿,李三娘这个从现代来的灵魂自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李三娘就对着与她说这些都有些尴尬不自在的高医师说:“高医师的家人,那品德自然是无碍的。 您所讲的这人的事儿,三娘倒是有些理解。他该是想要明白为何会如此的吧? 高医师,医药联盟里不是自从我出讲后,就每旬都有这些技法的教授么? 而且,听唐医师所说,那两位医师该是比我讲的还要通俗易懂的。 怎的不安排这位医师去听听呢? 想来,他去听了,应是能欢喜的。” 高医师停顿了,张了张口,先是叹出一口气来,才看着李三娘苦笑道:“三娘子,你是不知道,我家这位叔父,是被联盟里除了名的。 别说是长安了,就是大唐其他州府的联盟分会,他也是进不去的。” 看着李三娘惊讶的样子,高医师想着反正不是自己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做好了心理建设后,才对李三娘讲了这人的事迹来。 原来,这叫高允贞的人,因着好奇开始解剖起小动物后,就被其当时拜师的师傅说了两句,高允贞觉得自己没错,只不过想要了解皮肉内里,那不扒皮拆骨如何了解? 就怼了这位老师傅几句,这可真就是捅了大篓子了。 要知道,时下拜师学艺这事儿可是要正儿八当的行跪拜之礼,师门关系,可相比于父母亲子关系的,有时甚至是高于父母亲子关系。 老师傅本就是德高望重的人,几十年来,哪里有人往他脸上怼话,这一气不得了。 就非得要高允贞保证再也不搞此事,否则就要把他逐出门庭去。 高允贞这种奇人,怎会看重这些凡夫俗子才在意的事儿,当下就跪下磕了个头,直接撩腿儿转身就走了。 那老师傅气得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如此,这事儿一传出去,当地的医药联盟的分会就对高允贞发了“红牌”,不仅发了公文通告高允贞不被允许在联盟分会下行医,就是吊销了他在联盟的医堂下行医许可证的意思; 还不允许高允贞自由出入联盟分会的场所,不准他进来学习太医署下发的各种技法,直接抹杀了高允贞在医师这个行业的根。 李三娘没想到,现下的人,竟是会对这种事有这么大的反应。 李三娘觉得自己还是没有从心底里认清这个时代,毕竟在她做学生的时候,解剖医用实验动物那都是常有的事儿。 后来在学习人体的时候,更是有大体老师的。 “我这叔父就是如此了,李医师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应承,若是你觉得能见,那我告知一声儿,让他回头下帖子上门拜访。 李医师若是觉得他离经叛道,不值一见,直说就是了。” 李三娘还没说话,就见高医师摆手:“唉,他这人啊,若是你说不见,估计回头还是会直接上你家的门的。 若是到时候他确实如此,李医师不必在意我的脸面,直接乱棍打出去就是了。” 这好话坏话都让高医师说了,李三娘能说什么? “自是无碍的,若是他有心知晓,只管下帖子就是了,约了时间上门来就是了。” 等被高医师送出门,这半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李三娘刚坐下,就收到了街边小子送来的信儿,是李二兄托人来告知他房承先给自家下帖子的事儿。 李三娘写了回话后,就把纸条儿给了这小郎。 李三娘心里想着,若是梁老医师能来,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机会学习一下梁老医师的拿手绝技,金针技法呢? 不过,应是没这个机会了。 毕竟时下很是讲究师徒关系,尤其是这种看家本领,哪里是李三娘这样的,其父本就是医师,还是个女娘的人能够沾边的呢? 李三娘也就是想想罢了。 李三娘从李父、李二兄所说来看,这金针技法,用于急救吊命着实有效啊,要让李三娘说,这怕不是有点儿像激发人体自产肾上腺素呢。 下午看了几个病人,多为常见病,不外乎风寒、腹泻这些,倒是有两个妇人是领着小童儿来看诊的。 这两人都是邻居,两个小童儿得的疹子的样子也差不多,症状也相同,这才一块儿来的。 李三娘瞧过之后,确定只是普通湿疹,并非传染的,才安了两人的心。 给开了汤药和药膏,得了感谢和夸赞,两位妇人才抱着自家娃子走了。 第250章 有话直说 房承先这边得了李家的回信,就赶紧写了信去送给梁老医师留的地址去。 多寿抱着几只匣子进了屋子,刚放下匣子,就被房承先叫了过去。 “把这信送到此处,等拿了回信再回来。” 多寿二话不说,接过信封往怀里一放,重复了一遍房承先所说的地址后,就要往外去。 “等等,这匣子里是什么?” “郎君,这是府里老夫人派人送来的,说是南边新来的药材。” 房承先点点头,“快去吧,仔细着些,身上的银钱可还够用?” “够了,郎君,那奴去了?” 见房承先摆摆手,多寿就赶紧去办事了。 ...... 收到房承先的简短信件的梁老医师,心情却是有些激动。 梁老医师在房承先的事儿上是有些气短的,他着实是没想到自己费了大力气从小搭救的孩子,竟是差点儿早亡于后宅妇人手段。 也怪他自己,从未想过竟是如此,差点儿耽搁了房承先。 不过,在有了是中毒了的这个结论后,梁老医师再给房承先诊脉,并看过李父开过的药方子后,心里却是有不小的震荡。 这方子开的很好,让梁老医师觉得十分眼熟,尤其是看了前两次李父所开的方子之后,梁老医师内心里更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也是为何梁老医师想要去李家拜访的原因。 若是提出自己想要见李父这个开方人,不免显得自己是那小人行径,好像是要找这个半路截了自己病人的医师麻烦似的。 所以,梁老医师才说是对诊出房承先中毒的李三娘好奇,才会想要进行拜访。 因着内心里隐约的猜测,梁老医师在这次去拜访李家要准备的上门礼上就十分看重,特意叫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弟子过来叮嘱:“定是要上好的,之前有个商户送来的那老参,拿出一支来。” “师傅,那老参的年份可不小了。 你可真舍得! 我倒是没想到,师傅你老来老去,竟是想要再收个弟子了! 不是说了,我是您老人家的关门弟子了么?” 梁老医师让这小徒弟的几句话说得,内里里那股子难以言喻的不安感都少了几分。 “你这孩子,咱们是上门请教的,哪里能够失礼。” ...... 过了两日,十九来接李三娘和秋香归家的路上,就同李三娘说起了他临出门时,被房承先带着上李家门拜访的梁老医师和他的关门弟子的事儿。 “房郎君倒是一如既往,还给露珠儿带了不少糖果子来。 那老者看着也是一派慈和的样子,只那个十四五岁的小郎君有些傲气。 看着就像三娘子你说的那个词,啊,对,就是傲娇。” “哈哈,那倒是有意思了。路上,咱们快着些,可不好让梁老医师等太久。” 紧赶慢赶的到了家,李三娘刚一进门,小伙计李贵就上前说了:“三娘子,我瞧那小子来者不善,要是一会子有什么事儿,三娘子尽管喊人。” 李三娘不禁笑了笑,这梁老医师带来的弟子,到底是如何傲娇,竟让李贵发出了如此感慨。 进了内里,露珠儿跑着过来抱李三娘的大腿。 李三娘一把把露珠儿抱了起来,鼻子对鼻子的问:“珠儿今儿在家,可是有想阿娘?” 鼻尖带来的柔软触感,让露珠儿痒痒的,但还是回了李三娘的问话:“珠儿想了的,阿娘想珠儿了么?” “自是想了的,阿娘不仅想珠儿了,还给珠儿买了果子!” 从身后十九的手里接过一个梨子的李三娘,拿着梨子逗露珠儿。 李大嫂从一旁上前,接过露珠儿和梨子,对着李三娘说:“我带露珠儿去洗手吃梨子,你快洗洗去正堂吧,梁老医师可等了不短的时间了。” 等李三娘收拾利索了,到了正堂门口,一抬眼先看见的却是个个子不高,约莫只比李三娘自己高上大半个头的样子的少年郎,这少年郎此时是眉眼恭顺的站在头发斑驳的梁老医师身后。 个子是不高,但长得倒是唇红齿白,一副翩翩少年郎的姿态。 “三娘,快来给梁老医师见礼。” 李父出声,李三娘自然是老老实实的上前见礼,梁老医师受了这一礼后,也让自家这小弟子,名叫邵阳的小郎君上前施礼。 “李医师,安好。” “邵阳郎君,安好。” 等着一通寒暄过后,梁老医师倒是没先提出想要了解房承先中毒的事,反而是扯起了李三娘的师承问题来。 中途,四小只也下学归家了,自是又耗费一刻钟的时间来互相介绍见礼。 说着说着,自是到了晚食时间,李母和李大嫂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席面。 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孩子们又是一桌。 得亏李家的正堂够大,不然还真放不下三张桌子。 李三娘给露珠儿把鱼刺挑出,就听见身旁的秋香低声说了一句:“这梁医师怕不是有其他事上门。” 李大嫂也说:“那定是了,之前三娘没回来的时候,也多是问的阿耶的事儿呢。” 李母说:“他要真想问,自然就说了,别管了,好好吃饭。这道鱼留个尾巴,万一大郎今夜回来呢。” 李大嫂就上前把中间那道鱼折了尾巴肉,单独放在盘子里,放到厨房笼屉上温着,以防李大兄今夜归家没得吃。 待吃完饭食,都一一坐在正堂里喝着又甜又暖的饮子的时候,这梁老医师还是没有谈到正题上,别说李家人了,就是房承先都觉出不对来了。 “承先还吃着药呢,必得早睡的,就不打扰诸位了。烦请李大郎带承先去安置。” 房承先带走了李大郎,李大郎就送他去隔壁住下了。 李母一看这架势,就也打发了李二郎他们,李二嫂就带着露珠儿和小五郎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李大嫂瞧这样子,也端了茶盘去厨房了。 如此,正堂之中,就只有李父李母、李二兄、李三娘和梁老医师以及那个叫邵阳的小郎君在了。 李三娘不想继续陪着兜圈子了,这自己明日还得去当值呢,哪里能耗得起? 李三娘起身,对着梁老医师行了一礼后道:“梁老医师,有话您直说,若是有什么三娘能帮得上,自是不会推脱。” 第251章 过往 李三娘这话一出,别说梁老医师被噎了一下子,就是李父自己都觉得李三娘这话说的有些不近人情。 “三娘,不得无礼。” 梁老医师出言:“李医师不必呵斥三娘子,实在是我不知这话要如何说的好,才一直说不出口来。” 站在梁老医师身后的邵阳微瞪了双眼,看向从昨儿起就有几分不对劲儿的师傅,心里想着,这是怎么了?到底突然登门李家是所谓何事? 李父他们几人,听了这话,心中却是有了一些眉目。 毕竟这傍晚时分登门的梁老医师,那话里话外一直在围绕着李三娘的师承、李父的师承来回打转儿。 这要是再不清楚是毒阎王的事儿,李父他们可就真的是装傻了。 然后,梁老医师带着几分唏嘘在李家正堂讲了个故事。 原来,梁老医师的师祖是高宗(李治)时的太医署名医,一生收了三弟子,大弟子也就是梁老医师的师傅,二弟子命不好,年轻之时死于宫廷秘事,而那个小弟子却是个有胆子的。 小弟子是街边的流浪乞儿,被师祖收下后,就直接丢给了二弟子带着。 所以小弟子与二弟子,这差了十多岁的师兄弟,感情甚笃。 小弟子在二弟子逝世后,一直在暗地里调查了二弟子到底是被谁陷害,然后他计谋深算,给一连五六个参与冤枉二弟子的官员都下了毒。 剧毒,非是见血封喉,而是会缠绵病榻,受尽苦楚后还是救治不得直至痛苦死去。 因着当初二弟子的尸身被送还的时候,虽然被换了身儿干净的衣裳,可衣衫内里浑身上下根本就没一块儿好皮肉在了。 小弟子犯下了此等祸事,自是在这些人中毒后就被曝光了的,近卫军自然是要抓人的,然后小弟子连夜逃出了长安城,连个信儿都没给师祖与大师兄留下。 在二弟子身死,小弟子下毒杀人叛逃后,师祖不过挺了几年,就因心中郁郁,没了生存意志,逝世了。 梁老医师的师傅(大弟子)就辞官离开了宫廷,然后高宗后期,梁老医师从基层做起,才一步步的一直做到太医署署正。 可在这其中,梁老医师也没忘记要追查自家那叛门而逃的小师叔。 哪成想,几十年下来,竟是一点儿消息也没得着。 倒是现在,在看了李父给房承先开的解毒方子上发现了一些端倪。 对的,梁老医师怀疑毒阎王就是自家的小师叔。 因此,梁老医师才央着房承先给牵线搭桥,下了帖子带着重礼和关门弟子上门拜访,其实是想一探究竟,到底李家的师承是否就是自家那小师叔。 听完了梁老医师的故事,李家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李三娘听着这和自己现下还在学习的毒术相关,心里就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 是认下此事,然后归还毒阎王的毒医书? 还是装瞎子,就是不承认,咬定了不知道呢? 李二兄与李三娘对视一眼,觉得这种事,涉及到上一辈的恩怨是非里头,就不该是他们这种小辈该管能管的了,二人一致闭口不言。 李父在上首坐着,紧皱眉头,着实没想到快要过去二十年了,竟然因着这点子开方子的习惯,让人机缘巧合揪着这点儿蛛丝马迹找上门来。 李父觉得既然自己当初接了毒阎王的传承,虽说自己并不认同使用毒术害人,但毕竟当初确实有被毒阎王教导过,也是李父给他埋尸立碑,每年都会在忌日时去扫墓的。 要知道医毒不分家,只看你自己开不开窍,是否钻研的了。 毒阎王没教李父毒术,医术却是没少教导,最后他引以为豪的毒术也是写了下来交给了李父的。 现下那本毒术册子还在李三娘手里呢。 李父面对梁老医师那探寻的目光,心里觉得应当告知人家一声,但又怕说了之后给自家惹下麻烦。 只能说,当初机缘巧合救了毒阎王后,就已经预示了今天会被人找上门来的事了。 一切,都有因必有果。 李父对李三娘说:“三娘,你去把那册子拿出来。” 李三娘明白了,李父这是想要实话告知,毕竟虽然毒阎王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但怎么的梁老医师这边几十年没放弃寻找,那就该给人家一个交代。 在李三娘回屋去取毒术册子的时候,李父低声一字一句的说了,自家与毒阎王的关系,以及李父是怎么成了毒阎王的继承人的。 “......就是如此,我当时是听了师傅的话,直接给埋在了山里头,后头才背了石碑上去立上。 师傅他从未与我说起他之前的事,也从未告知我他的名姓,他除了教导我医术之外,也就只留下那本毒术册子了。” 李三娘递上那本册子,梁老医师却是没接。 李三娘转头去看李父,李父点点头,李三娘就把册子放在梁老医师一旁的小桌上。 深夜里的正堂,只有油灯炸花的动静,梁老医师不看册子,不看李家人,只是低头瞧着地,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李父他们也不知说点儿什么好,这人死不能复生,如何宽慰的好呢? 更别说,这都二十多年之前的事儿了,过往恩怨情仇,这要如何说? 片刻后,李三娘都要忍不住说话的时候,梁老医师开口:“家师在师祖逝世后,一直就觉的是他这个大师兄做的不好,让小师叔为了给二师叔报仇雪恨,才会豁上命去算计下毒,最后落得个叛逃长安的命去,也不知被追杀的时候是死是活。 家师不是不管二师叔被冤枉枉死,只是没想用如此激烈的手段报仇。 在他晚年弥留之际,一直说着小师叔是多么聪慧,如何过目不忘,一教就懂,若是好好走正道,未尝不能成为像师祖一样的医道圣手。 家师并不是觉得小师叔用毒不好,自古医毒不分家,只是看是怎么用如何用而已。” 梁老医师抬起头,看向李父道:“既然小师叔选了李医师为继承人,那自是我们这一门的师兄弟了。 师祖在世时是先把金针技法传授给了家师,小师叔学的的精妙开方,家师一直想要教授小师叔金针术,但因着二师叔的事儿,一生都没有机会。” 梁老医师把桌上李三娘刚放下的毒术册子往一旁推了推,才继续说:“这毒术并不是师祖所教,应是小师叔自己琢磨出来的。 既然小师叔传给了你们,那自是你们的东西。” 说完这个,梁老医师看着李三娘道:“但是,家师逝世前,一直想着未曾教授小师叔金针术,若是李三娘子想要学,我这边可以教授。” 第252章 拜师 李三娘同李父以及李二兄在正堂之中,进行了并不隐晦的眼神交流,这......突然这么大的惊喜砸到头上,瞬间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李三娘可不是那好面子的人,这有便宜不占住,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李三娘起身来到梁老医师跟前,纳头便拜,口称“拜见师傅。” 梁老医师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李三娘这么能顺杆子爬。 李二兄是好助攻,从旁把茶盏递给李三娘,李三娘“砰砰砰”磕了三个倍儿响的头,接过李二兄递来的茶盏,上举对着梁老医师说:“师傅,请喝茶。” 梁老医师笑了笑:“好,好,好啊。” 等梁老医师喝了一口李三娘敬的茶后,就听一道气恼的“师傅!”从梁老医师身后传来。 是刚才就一直懵着的邵阳小少年,他这会子看着自家师傅喝了李三娘的敬茶,已是要把这个徒弟收了的样子,这才对着梁老医师有几分埋怨的出声。 “师傅,明明收我的时候说好了的,我是您老人家的关门弟子!” 邵阳站到梁老医师身侧,看着梁老医师,手却指着还跪在地上的李三娘,对着梁老医师继续控诉:“现下收了这女娘,我不就成了师兄了么?不都说好了我才是关门弟子的啊?” “哎呀,好啦,邵阳别气,你做师兄了,可得有个师兄的样子。快扶你师妹起来。” 邵阳气的把头一撇,看都不看李三娘一眼。 李三娘哪里会跟这个小少年计较这种事,她反而是笑着抬头说:“师傅,不用小师兄扶,我自己能起来。” 一边说着,李三娘自己就站了起来。 李三娘这边拜师高兴的很,早就被李大郎带着到了隔壁客房住下的房承先,却还是没睡着。 喝了多寿熬好的药,房承先披着大氅看着窗外的明月,心里是有几分惆怅的。 盖因着自从房承先查清了,自己在房府这六七年到底是如何中毒的事儿后,他就带着多寿从房府搬到了长安城外的一处小庄子上去住了。 那处小庄子是房承先那早逝的母亲的陪嫁,庄子不大,有着十几户佃农,离着长安城也算不上多远,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车程罢了。 自从搬到了这处小庄子上,房承先就把自己手中关于房府的生意都交给了手下的几个管事,除了自己母亲名下和他这几年自己倒腾出来的产业之外,他已经有心不再搭理房府的家产了。 可还是有几个管事来这小庄子上请示房承先。 这还有不到四个月就是除夕了,自家铺子该如何进货的事儿,被房承先一口回绝:“以后府里的事儿别来问我了,我病着呢。” 被堵了回去的管事,自是不敢擅作主张的,别管他们在外头是多么有面子的人儿,终究只是房府的管事而已,那偌大的产业可是姓房的。 所以,几个管事联合起来去了房府,请示了房父。 房父听了管事们说的话,还以为房承先是病入膏肓了,不想回府治疗还是怎么的,直接当晚就来到了房承先所住的这处小庄子。 等进的门来,看到正披着大氅,对着灯光看书的房承先,房父这才放下心来。 等多寿沏好茶了,父子两人也面对面坐了下来。 “怎的想到这处小庄来住了?可是在府里住着闷了?” 房承先沉默无言。 房承先知道是自己小心眼了,房父是自己的亲阿耶,不可能是故意由着妾侍对自己下毒的。 可是那两句“没了娘的孩子像棵草、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的俗语,现在让房承先琢磨琢磨,还真的就是那么回事儿。 虽然房父不论是对亡妻有很深的感情,还是顾虑到房承先这个嫡长子,或是害怕房承先母亲那边的势力不小; 要不就是因着武帝当政后,房父为了自己的前程考虑什么的,房父是没有娶继妻的,房承先十岁出头那年房父纳的两个妾,也是被房老夫人催促逼迫下才有的。 所以,房承先是没有后娘,但他在了解到自己中毒的真相后,他觉得自己有了后爹。 可,子女天生就爱父母,对父母的孺慕之情,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呢? 就是那四五十岁的人都还会祈求父母的怜爱了,更别说,房承先不过是个还不及弱冠的青年。 所以,现下,房承先看着房父看过来的关爱眼神,这话实在不知要如何说的好。 “阿耶,我以后都在这庄子上住了,不回府了。” 房父看了房承先的脸,伸手摸了一下他的手,摸着是热乎的后,才喝了一口茶道:“可是根儿(房小郎)在家扰了你的清净? 我觉着是不是最近梁医师开的药起了作用,瞧着你这气色比以前好上不少,这手也不是冷冰冰的了。” 父子二人不咸不淡的又聊了几句,房父看房承先都挺好的,也就放下心了。 当晚,房父住在了这处小庄子的客房,毕竟早就过了宵禁的时间,自是无法回城了。 父子二人虽然没明说,到底为何房承先不愿意再继续管理房家产业的事儿,但房父心里应该自有思量。 然后,第二晚,房承先这处小庄子又迎来了房父。 只不过这回房父是阴沉着脸上门的,一进来,就只是坐着,并不说话。 房承先只是体弱,他能把房家的产业搭理的如此好,不说日进斗金,但至少每年年末十几个管事一块儿盘帐的时候,每年都是有不少进银的。 所以,房承先很是聪慧。 他想到了,该是房父昨晚心里就有了计量,只是没在房承先面前说罢了。 房承先身边这么多年来,亲近的也只有多寿这一个小厮,多寿也没同房承先说房父找过他。 那必然房父是从其他人那里得到的消息了。 “阿耶,你都知道了。” 是肯定的口气,房承先知道,此时房父必然是知道了是他的妾侍给他下毒的事儿了。 房父点点头,没说话。 房承先昨日早就告诉自己,房府已经不是家了。 可今日看到房父没有主动说一句话,不解释不否认不肯定,就这么沉默着,不给自己一个交代。 房承先,这才真的意识到,他自己早就没有家了。 “事情已然发生,我也就还能活上个六七年。房府我不会再回去了。,家里的产业我也不会再插手,我只拿着我母亲留给我的,和我这些年自己攒下的。 阿耶,儿,不会让房家难做的。” “承先,你......” 房父心中有一丝疼痛,他着实是没想到,因着昨日房承先的表现,让他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儿,遂上值前回家找了大管家让其调查,还让护院头子在府里也想法子调查。 之前房承先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查证自己被下毒的事儿,但确实是让多寿找了府里原先他母亲留下来的老人儿,让这些家仆帮着查证了。 这只要做过,必定是有痕迹的。 房府的大管家和护院头子在这其中,自然是很快就能找到背后隐藏的腌臜事儿。 等今儿下值归家后,房父就在书房听着大管家说自己纳的那个妾,生了房二郎(根儿)这个健康的子嗣的妾,因为自己给了她部分后院的管家权,才能买通二管家和不少仆从以及大厨房的厨娘,给房承先的饭食之中下相克之物,让房承先中毒了的事儿。 房父,一个头两个大。 “勾连的管家和仆从,主犯逃脱不了背主的死罪,从犯也得接受惩罚。 ......根儿毕竟是她生的,就让她关在家里的佛堂,为根儿祈福吧。 家里的产业,你阿娘的早就分给了你和你二姐了,我的那份儿一分为三,你和你二姐还有根儿平分。 你阿婆的那份儿看她自己,她愿意分给谁就给谁。 回头,我让立忠(房府大管家)把契书拿给你。 是阿耶对不起你,但阿耶身上还有整个儿房家,你恨阿耶怨阿耶都好,只别忘了,保重自己个儿。” 房承先瞅着窗外的明月,被多寿催着:“郎君,该睡了,已经亥时了(21:00)。” 第253章 后续 尽管邵阳小少年对于自家师傅收了李三娘这个女弟子有几分不满,但收都收了,还能怎么办? 并且,李三娘觉得邵阳小少年简直不要太可爱。 邵阳小少年闹情绪的原因,一不是看不起李三娘女娘的身份,二不是觉得李三娘纳头便拜有些心机,而是因为梁老医师收了李三娘后,他自己就不是师傅最小的关门弟子了这回事! 哈哈,着实可爱的紧。 李三娘更是搞怪,昨晚留了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在隔壁客房住下后,第二日早晨,趁着上值之前,李三娘就扒拉起露珠儿来。 单手抱着露珠儿,另一只手提着一桶热水,李三娘就从后院儿的院门进了隔壁,故意在客房门外把邵阳小少年叫醒。 李三娘看着睡眼惺忪,头发都还没梳的邵阳小少年,就让同样眯着眼睛趴在李三娘怀里的露珠儿给邵阳小少年问好。 “珠儿,这是阿娘的小师兄,你要叫师叔的。” 露珠儿揉揉眼睛,瞅着面前同样披散着头发一头雾水的小少年,懵懂的喊了一声:“师叔?” “乖珠儿,要问好的。” “师叔安好。” 对面懵了一下,就习惯性的伸手去掏袖袋,掏了几下才发现自己现下穿的衣裳没有提前准备好见面礼。 要知道,邵阳小少年虽然年龄小,不过一十六岁,可是梁老医师前头可是收了六个弟子的了。 这六个弟子之中,最大的已经同李父差不多大的了,人家是早就有了孙辈的人。 是以,每每节日,这六个师兄拖家带口的来梁老医师这处拜见,邵阳小少年都要给六位师兄带来的孙辈们准备礼物。 毕竟,他可是要被称呼一声“师爷爷”的。 可现下,面对粉雕玉琢的可爱小女娘,我竟是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最后,邵阳小少年看着李三娘满脸笑意,故意看他笑话的样子,假装自己毫不窘迫的样子,伸手拍了一下露珠儿的发顶,口称:“乖,待得下次,师叔给你带礼物来。” 如此这般作弄了一番板着脸的邵阳小少年,李三娘才抱着裹着她的衣衫的露珠儿回去。 “就你作弄,非要扒拉她起来作甚!” 李三娘在回自己院子的途中,被起的早的李母抓了个正着。 同四小只围着院子跑完了圈,李大嫂就端上了今日的早食。 “三娘,梁老医师那儿可起了?要不要把早食给端过去?” 李三娘还没回话,自己就找了过来的邵阳小少年和梁老医师就过来了。 安静的吃完早食,同李父他们、以及梁老医师、邵阳小少年,还有自家的乖宝儿露珠儿一一说了话,李三娘才同十九、秋香出门去当值。 而还留在李家的梁老医师,却是与李父商量起来,要如何教导李三娘金针术来。 李二兄和邵阳小少年也留下作陪,露珠儿对于家里新来的两个陌生人很感兴趣,腿边跟着小黄站在正堂门外看。 李父向她招手,她就挪动脚步跑了过去。 小黄倒是知道不可随意进屋,只在门槛那儿打转儿,当然也是因着小黄腿短,现下跳不进来。 露珠儿熟门熟路的爬上李父的膝头,没等李父教她喊人,她自己倒是好记性的对着板板正正坐着的邵阳小少年叫了声儿“师叔!” “哈哈,三娘的孩子果然机灵。” 李父教着露珠儿喊梁老医师师祖,露珠儿也听话的喊了。 梁老医师可比邵阳小少年有准备,回手一掏,从袖袋之中拿出一个小锦袋来。 邵阳小少年顿觉师傅不够意思,提前准备了见面礼,竟没告诉他一声。 李父与梁老医师商议了一会儿,梁老医师确认隔壁是在李三娘名下,且李家想要起立个盟会后,就决定直接住过来。 “我瞧昨夜我与邵阳安置的院子与其他院子之间是十分独立的,也不必另外找地方了,如此每日三娘下值后,可与我学上一两个时辰,日积月累下来,应是能行。” 梁老医师又看向自己的这个原本的关门弟子,对李父说:“我这小弟字学的我这一手金针术,但他年岁小,虽然天分高,可是欠缺经验。 我这次回长安来,除了是给几个老关系看诊之外,也有想让他考医药联盟的意思。 咱们这个行当,总归是经历的多看的多了,才能学以致用。” 既然商量好了这事,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就告辞,要回去收拾下行囊,从租住的院落里搬出来,准备准备到李家来住了。 而今日李三娘出门之前,是先去找了房承先的。 李三娘把自己上次在玄都观里,花了大价钱求来的铜制龟甲放在木匣之中,托了房承先帮着送给已经多日不见的徐敬真来。 李三娘还专门写了一封短信,来向徐敬真说明,告知这是自己对他那次在街面上相救,让他原本的龟甲破碎的补偿和感谢。 房承先自是一口答应下来李三娘这个请求。 并且,房承先还告知了李三娘,他自此以后就在城外的小庄子上住的消息,特别留了地址。 “三娘子以后若是要找承先,去此处就好。” 李三娘此时已经在医堂当值了,这刚上值,就遇到了上次因着自家孩童起疹子结伴而来的两位妇人。 她们二人这回不仅带了自家孩童,还带了另外一带着孩童的妇人来。 等李三娘着手去看,才发现,这人的小郎君身上,竟然也是起了那样瘙痒发红的小丘疹来。 这开的药方子自是差不多的,顶多因着年岁大小,这量上做了调整。 但李三娘还是问了一句:“你们那住处,可是有什么异样?怎的都起了疹子来?” “要叫女医师知道,咱们也是觉得奇怪,要不是上次在女医师这里瞧好了,这回也不能带着白娘子来。” 这人说完,那叫白娘子的妇人拿着药方子就说:“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何?才让小郎君们都起了疹子。” 李三娘从吃食、衣衫寝被,问到所住屋舍的干净与否,连周边谁家有高大的树木都问了。 最后,李三娘就说:“回去把小郎们寝被、贴身的衣裳烫洗晾晒,正午十分晒上两刻钟。 去邻里那儿借个狸猫来,把家里那些鼠儿虫儿抓一抓。 以后,应是能好些。” 李三娘又与三位女娘说了些话,才送走了一行六人。 第254章 九娘(感谢书友20211218153359460的月票~) 之前李三娘不是有让秋香帮忙联系不可先生么? 今日李三娘和秋香去吃午食的时候,秋香就与李三娘说了,不可先生那边儿已是同意了见面一事。 “这地点,不可先生可是定了?” 秋香把口中的烧饼咽下,对着李三娘摇摇头:“三娘子,可是有去处?” 李三娘放下椒盐味儿的烧饼,对秋香点点头:“我算着日子,该去莳花楼瞧瞧九娘了,正好,上次应了齐娘子给她带些汤药的事儿。 若是能行,不可先生能否在莳花楼与我相见?” “先生应是能应允的,待我有了准信儿,再告知三娘子。” 下半晌儿,之前来看诊过的妇人带着起了高热的孩子来了,李三娘对症下药,并告知了妇人可以采用物理降温的方式。 “回去,先把药熬了,再用温水浸湿了布巾子盖在额头上,一刻钟后,把已经热了的布巾子拿下来,重新沾水再放回额头。 我再给你开一副药备着,若是夜里再起热,就把这药熬了吃。” 李三娘看着妇人只顾管孩子,根本没认真听她说的话,就对着一旁的汉子重复了一遍。 “可听明白了?” 那汉子点点头:“晓得了,女医师,俺都记下了。” 待得到了下值的时间点儿,李三娘同唐明月他们行礼后就和秋香坐着十九的车,往平康坊去。 这自然是不能大咧咧的直接就去的,那平康坊多是富贵人家的男子寻欢作乐的地方,若是女娘出行,也都是成群结伴去听曲儿看舞的。 那孤身一人的良家女娘甚少去这种地方,若是有去的,也都是底层那些靠着给人浆洗、缝补为生的妇人。 所以,十九带着李三娘走的路,是不良人他们自己人知道的小路。 反正等李三娘下车的时候,就已是天光将灭了,一下车就是在莳花楼的后门处。 李三娘一只脚刚落地,就见披着斗篷的齐芷蝶迎了上来。 “三娘子安好。” “齐娘子安好。” 秋香帮着李三娘背着医箱,十九把马车交给一旁等着的小厮后,就提着李三娘之前包好的药包跟在秋香身后。 李三娘被齐芷蝶拉着胳膊往里去,耳边飘来的宛转悠扬的不知什么乐器演奏的曲子,很是悦耳动听。 “九娘现下如何了?楼子里的其他女娘可有有小症候的?呆会儿我与九娘看过之后,有症候的只管排队来看。” 李三娘见齐芷蝶眉头皱着,脸上没有刚才见到自己的欢颜,就知道九娘的情况应是不怎么好的。 等到了九娘所在的屋子门外,李三娘又说:“这药包是我提前在家里包好拿来的,都是避子汤,功效同齐娘子上回问我的绝子汤是一样的,都可避孕,但又有补气血的作用。” 十九就提着药包交给了立在门口的小女娘,那小女娘见齐芷蝶点了头,才接了过来。 “待我给女娘们看诊完,若是有时间,再与你们讲讲行房时要如何避孕的好。” 然后,齐芷蝶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脚步声,等门开了,李三娘就见是上回那个叫铃兰的年长女娘。 “三娘子。” 面对铃兰的问好和行礼,李三娘也回了礼,然后就抬头去看屋里床榻上,倚靠着的九娘。 这一看,真是有些吓人的。 九娘此时形如枯槁,眼袋突出,就连往日白皙的肌肤,此时也是褐色点点,还泛着黄。 等李三娘走到跟前,摸上九娘的手腕子,本就瘦削的人儿,现下更是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这就显得九娘凸起的肚子大的吓人! 等李三娘拿出自制的布尺子量过了宫高腹围后,对照着上回记录的数据,有所增长,但相比那些正常怀孕的女娘来说,还是略有差异的。 九娘因着自身瘦弱,又是强行保胎,虽然逼着自己吃不下也要吃,但还是没有给够腹内胎儿足够的营养。 现下显得肚子大,也只是因为九娘她自己过于瘦弱,所造成的的视觉差异。 其实,就李三娘量的数据来看,这胎儿按着五个多月的月份来看,着实是有些小了的。 等李三娘诊脉完,心中更是不知这话要怎么说,才能不那么冷漠无情。 除了李三娘面前的九娘之外,坐在一旁椅凳上的齐芷蝶和铃兰,以及离得远些的秋香,和站在门口的十九,他们都明白九娘的状况不怎么好。 不用听李三娘说,就看九娘现下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懂的? 李三娘先是开口问了九娘:“现下可有感觉到胎动了?” 就见九娘本来还是黯然无色的脸上出现了幸福的笑容,九娘伸出如枯树枝般的手轻柔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着李三娘回道:“已是有了。最近夜里还动的频繁了些呢。” 李三娘又问了些关于九娘饮食起居上的问题,还问了问九娘自己是否感觉哪里不得劲儿。 一一问完后,李三娘先是在病历本上记录下来,才抽出一张纸,准备开方子。 在等着方子上的墨迹晾干的时候,李三娘问了一个不算突兀但又有几分不合适的问题。 “怎的不见那位宋玉郎?” 宋玉郎,也就是九娘肚子里的娃的亲爹,上次差点儿同不良人起冲突的那个大唐版的令狐冲。 “玉郎,他去给我买糯米丸子去了。说是新开了一家南边来人开的铺子,卖些小食,很是少见,新奇的很。” 李三娘点点头,把药方子递给一旁的铃兰后,同九娘交代一声,自己要去给其他女娘看诊,就带着秋香跟着齐芷蝶离开了九娘的屋子。 等在齐芷蝶提前为李三娘看诊备好的屋子里坐下,齐芷蝶就焦急的开口:“三娘子,九娘她现下如何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天天的变成现下这般模样,心里害怕的紧。 我虽是没有怀过孩子,但这孕妇还是见过几个的。 九娘现下这幅样子,哪里是正常孕妇的样儿啊。” 李三娘却是问道:“那宋玉郎呢?我倒是有些话想同他说。” 李三娘这话刚问完,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靠在门边的十九顺手开了门,就见仍旧是一身蓝色衣衫的宋玉郎站在门外。 第255章 抉择 李三娘看着桌上这碗还冒着热气的糯米小丸子,心里有几分囧囧的。 这是沾了九娘的光了,宋玉郎估计是买了挺多碗的,大概是先回去送给九娘的时候,听说自己这个医师来了,这才顺便给自己带了一碗过来。 李三娘谢过宋玉郎的这碗糯米小丸子,先给放到一边。 现下十九瞧着是站在门口无所事事的样子,可那眼睛一直盯着坐在李三娘对面的宋玉郎身上呢。 并且,自从上次发现十九的兵器是一把围在腰间的软剑后,李三娘现在就发现,十九那手就在腰间放着。 这要是宋玉郎有一个不对,估计十九就能立马抽剑给他好看。 秋香是站在李三娘身后的,李三娘请她坐下,她说不用,站着得劲儿。 李三娘对面是宋玉郎,左手边是齐芷蝶,齐芷蝶的左手边是宋玉郎。 三人呈等边三角形坐在这圆桌上,李三娘在心里想着怎么说明的好。 “你们一个是九娘相伴多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好姐妹;一个是她人生里想要相伴一生的亲密爱人,我作为一个医师,就实话实说了。” 齐芷蝶心里一咯噔,听着李三娘的话,就好像是头顶上悬挂的铡刀终于落了下来,她知道接下来李三娘的话,可能是很难让人去接受的。 而宋玉郎只是低垂了头颅,不出一言。 李三娘看着这样子,能怎么办? 那些话,总得说的。 “我早就同九娘和你们说过,九娘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孕育孩子。 她早年用过绝育药,那药霸道的很,已是伤了她的胞宫。 若是趁着孩子月份小的时候,用药流去,我还有把握保住九娘的性命。 可,九娘,我三番五次的告知她,如果非要强行保胎的话,除了她自己是会性命不保,就是那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确定能够保住的。” 宋玉郎抬起头,看着李三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闭上了嘴,没说一句话。 倒是齐芷蝶抬起那张艳丽的脸,一边同李三娘说话,眼角那泪就直接流淌了下来了。 “三娘子,若是......若是现在流去那孩子,可还能保住九娘的命?” 九娘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了,这种情况之下,哪里能够如此? 李三娘斩钉截铁道:“不可! 我早就说过,月份大了之后,就算流去这个孩子,九娘也不一定有的命来。” 李三娘看向已经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流下的齐芷蝶说:“并且,作为医师,我自是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的。就算现在能流去孩子保住九娘的命,那也得是九娘同意才能行。 你焉知,你替她做了决定,就是她内心里想要的?” 齐芷蝶受不了了,她猛地睁开眼站起来,高声尖利的冲着李三娘嘶吼道:“我怎么不能替她做决定? 我与她在一起十余年,我们一起吃一起睡,她是我的亲人啊! 我如何能看着她去死? 我怎么能看着她去死啊! 我怎么办? 我怎么办啊?” 看到情绪失控,在通过嘶吼发泄自己内心恐惧的齐芷蝶,李三娘对着想要上前制止齐芷蝶的秋香,她起身抱住了齐芷蝶。 “哭吧,哭吧,哭够了,就认命吧。” 待得齐芷蝶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后,就听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宋玉郎沉声问:“李三娘子,刚才是要说?” “我于刚才诊脉所得,照着目前这个情况来看,九娘......她是熬不到足月生产的。 到时候,若是还想要生下孩子,就得提前催产。 可是,九娘的身体状况,若是催产,可能还是无法生下孩子。 若是到时真的如此,我有一法是可以取出孩子的。” 说到这儿的李三娘,面对房间内四对儿像她看来的眼睛,心头还是有几分压力的。 毕竟没有人能够平淡的接受死亡。 “李三娘子的意思是?......到时,九娘就很可能活不成了?” 李三娘点点头:“不止如此,腹中的孩子一直在胞宫之中就得不到充足的营养,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又要让孩子提前出生,我是不敢保证到时候,孩子能够存活的。 就算孩子当时活下来了,能不能活过满月、周岁都不好说。” 未等齐芷蝶再次发声,宋玉郎直接站起,对着李三娘行礼道:“一切都劳烦李三娘子了,若是到时有个万一,我自是明白这都是九娘自己的选择,是命。” 说完,宋玉郎不等李三娘回话,就转身离开了。 愣在一旁的齐芷蝶过了几息后才反应过来,转身就要去追宋玉郎。 李三娘一把拽住齐芷蝶的衣袖,对着满脸泪痕心伤不已的齐芷蝶劝慰道:“你知道,不是他能决定的了这件事的。” 李三娘的一句话成功的让齐芷蝶停住了脚步。 重新坐下的齐芷蝶,看着李三娘认真的再次问道:“三娘子,就真的再没有法子了么? 你心善,你想想办法,我求求你,只要你能够救九娘,要什么我都能给。” 李三娘理解现在精神不稳定的齐芷蝶,她靠近齐芷蝶,双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看着齐芷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齐娘子,醒醒吧,你明知道是没得法子的。 若是有法子,我怎会眼睁睁的看着九娘去死?” 齐芷蝶泪如雨下,还是压着声音,只发出一点点哽咽的动静来,连哭都不能自如,就怕同一层屋子的九娘那边会听到一星半点的。 李三娘看着齐芷蝶这样子,就只能让她自己调整了。 李三娘告知了门口立着的小女娘,可以让有小症候的女娘们排队来此处找她看诊了。 然后,接下来一个时辰里,李三娘给莳花楼里的十几位女娘一一看诊,等忙完这些已经是深夜了。 李三娘接到秋香的暗示,明白这是不可先生来了。 看来,今天是没有办法与莳花楼的女娘们讲解,行房时如何避孕的了,那就只能下次有时间再说了。 等已经缓过神来的齐芷蝶打发走了站在门口的小女娘,略等了一会子,不可先生和他那永远跟在身后驼背仆从就在门外出现了。 第256章 大胆画饼 “先生。”x2 面对秋香和十九的问好,不可先生只是点了点头。 打了招呼,驼背仆从把不可先生的轮椅移动到刚才宋玉郎所坐的位置后,就往后一退,站到了轮椅之后。 齐芷蝶一看这是要谈事儿的样子,就要起身离开。 李三娘叫住她:“齐娘子不必离开,我讲的事儿倒也与莳花楼的女娘相关。你若愿意,可以坐下听听,也能给我提一些建议。” “三娘子见我,是有何事?” 李三娘开口讲了永平坊里周家里香娘的事儿。 “......香娘她没的法子,走了这无法挽回的路。 我想着既然我能,我就要把这盟会办好。 所以,我想与先生做个交易。” 李三娘说到香娘被折磨的没的办法,在生下孩子的当晚就杀了周郎和周婆子,以及那个孩子的事儿,不可先生听的时候,脸上毫无表情,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按着不可先生的过往,这不过一个悲惨出身的小女娘的事儿,哪里能让他动容? 不过,李三娘所说的利益交换,不可先生还是很感兴趣的。 李三娘从医箱之中拿出自己早前写好的计划书,双手递给不可先生。 不可先生讶异挑眉接过李三娘递过来的,之前李三娘在家写好并用针线装订起来的薄册子。 “《暨关于女娘帮扶会进一步发展的相关事宜计划书》,”不可先生把薄册子上第一页的十多个字念出了声。 读过一遍,不可先生看向神采奕奕看着她的李三娘。 “三娘子这计划书倒是有些意思。” “先生慢慢看,我这计划书的内容是更有意思的。” 李三娘知道,只有把利益挂在上头,不可先生这位可以面见武帝,在暗地里有着不小能量的暗部不良人头子,才会真的重视她的价值。 如此,才能借助不可先生去协调各处能量,来达成李三娘想要的目的。 所以,李三娘在这计划书之中,先是摆明了她自己除了之前提交给不良人的酒精提纯这个技法之外,她还有能够预防豌豆疮(天花)的法子。 不仅如此,除了种牛痘预防豌豆疮之外,她在其中还写了,自己还会制作一种特别的药(土法青霉素),能够拯救数以万计甚至数十万人的性命。 李三娘想要用这三个东西的制法,来换取不可先生全力支持她家起立的女娘帮扶会。 并且,李三娘也说了,自己这盟会旨在帮扶大唐之中有需要帮助的女娘。 主要是集中在底层百姓之中,而且并不是单一的像慈幼院那样子,仅仅是靠着官府发钱来救济,反而是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方式来完成可持续的发展。 最重要的一点,李三娘写明了,若是日后这女娘帮扶会发展不错,李家愿意并入官家体系之中,只是日后若真的发展起来了,这盟会里必然要有李家人在其中的,是为了保证盟会会按照李三娘原本的意愿“帮助有需要的女娘”为宗旨持续发展。 在这其中,李三娘举了几个例子。 比如,酒精这个大杀器,如果在现有的生产力下想要大规模生产,那必然不能破坏粮食储备,而是要从外部,比如安南这种地方,大规模种植水稻,既能缓解中原地区少粮的问题,还可以进一步通过这种方式控制安南。 还有,李三娘在联盟出讲时,提到的急救技法,尤其是疡医所需的器械、羊肠线、手术外衣等,都可以通过官家出头,与西域联动,让底层百姓参与其中,盘活这盘大棋。 这些事儿对大唐来说自然是有利有弊的,但是从长远来看,利肯定是大于弊的。 在这之中,李三娘的要求,仅仅是让女娘帮扶会的成员,能够被优先选中参与其中而已。 这要用人,用谁不是是用呢? 就比如,女娘可以纺织,做不了这等细致活儿的,还可以去浆洗,女娘的男性家属,像是阿耶、兄弟、郎胥甚至是儿郎,都可参与到养羊、酿酒、运输等步骤之中。 通过参与这些,自然是能够获取钱财的,那有了钱财,才能舍得去吃,去看病。 李三娘也提到自己会教授长安城里有意学习她的独门技法的稳婆,来进一步的提高女娘生产的成功率,提高幼儿存活率。 这一件事,对于大唐的未来来说,不用几十年,只需要十五年,就能看到成指数倍的人口增长。 人多了,商业发展,大唐何愁不兴? 不可先生翻过第一页,看向第二页所写的目标,如何达成的步骤、措施,后头还写着怎么做,如何做,为什么这么做。 李三娘还用朱砂着重标明了,在支持女娘帮扶会的过程之中,不可先生的不良人可以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李三娘甚至在结尾写了,让不良人从这一代走出暗部,将来可以和近卫军一样行走在明处,而不仅仅是做个暗地里的赎罪的老鼠。 不可先生刚开始看的时候,还有几分随意,但随着他翻页的速度越来越慢,目光在第四页上停留了足足一刻钟的样子来看,李三娘所写的这个计划书,是真的有些意思的。 屋内除了不可先生翻动册子的动静,也就只有李三娘打哈欠的声音了。 在不可先生目光停留的时候,李三娘小声同齐芷蝶简单了讲了下自己这计划书里写的东西。 面对齐芷蝶惊叹不可置信的表情,李三娘是有几分得意的。 李三娘心里想的是,先别管这计划书里写的都能不能成,但这一开始得先把饼画的足够大,吸引到各方足够的目光后,第一步就算圆满完成了。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呗。 说不定有她出头,这除了武帝和那个开超市的刑瑜之外,其他在大唐的穿越同仁也会发声冒个泡呢? 齐芷蝶也是官宦女娘出身,能说会写的,虽然近十年都被限制在平康坊这一处地方,但有些见识却是比一些只会寻欢作乐、浮于表面的世家郎君都要强上不少的。 所以,齐芷蝶很是惊叹李三娘所说的事。 齐芷蝶从李三娘救狄丽拜尔开始,她就知道李三娘是个心善的有几分医术的女娘。 但现在齐芷蝶心中想着,她得承认她是小看了李三娘了。 谁能想到李三娘敢把自己起立的小小盟会,与大唐的兴衰成败联系到一起? 这怕不是朝堂之上,那历经三朝的老臣都不敢这么说的吧? 诶儿?李三娘她敢! 李三娘看着沉浸在自己画的大饼,啊,不是,是自己写的计划书之中不可自拔的不可先生的样子,估计是要通宵了。 李三娘哪里能这么陪着等? “齐娘子,你帮着再给我安排一间屋子吧,我瞧先生他一时半会儿的是看不完的了。我明日还得去当值,可熬不了了。” 本书不入v,终于收藏过1000了~ 从7月开始写这本书,到现在一共写了163天,60万字多。 努力了这5个半月以来,收藏终于过了1000个。 这个数据对我来说,真的很感激每一位收藏的读者。 我的心中感慨万分,有很多话想要与我的读者分享,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自知自己写的不那么好,有很多进步的空间。 我会积累经验,在下一本书里与大家再次相遇~ 但这本书,我是一定会完本的,本书差不多应该会是在百万字左右才能完结,大家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写完的。 为了能让更多人看到,希望每一个读者都能在阅文的各个平台(起点、qq阅读、红袖、潇湘)看正版的(本书不入v,没有v章的)。 我要感谢每一位读者的阅读,每一个人写下的评论与建议、投出的每一张推荐票和月票以及每一笔打赏,我都十分感谢。 最后,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因为这本书而成为我的粉丝的52位(起点47位,qq阅读5位)读者宝子,感谢你们! 宝子们的支持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真心的感谢大家! 我会继续努力哒~ 祝大家有个美好的一天~ 第257章 抢着来的才是好(感谢糯米豆包的月票~) 李三娘中午时分就往李家送了信儿,言明是要去莳花楼看诊的了,让家里不要担心,她今夜应是不会归家的了。 是以,今夜李三娘没有归家这事儿,李家众人倒都没有担忧什么。 毕竟,就从上次来看,那圣殿门还是不及大唐厉害的,要不然那劳什子什么圣子也不会像只过街老鼠一般逃出长安城。 所以,近一段时间内,李三娘应都是安全的。 而且,李三娘身边还跟着功夫上乘的秋香与十九,若是如此还能让李三娘陷入险境,那真是没的法子了。 总不能把李三娘拘禁在李家之中,一步也不能出屋子吧? 再说了,若是真的有大危险,李三娘她就是老老实实的在家中呆着,那歹人也能踩着屋顶下来的。 不过,李家没等到李三娘,却是等来了其他人。 一溜儿七八个人,有老有少,穿着上倒都是差不多少,全都是干干净净的,瞧着清清爽爽。 这要从上回李二兄陪着李母、李大嫂、李二嫂去京兆府把自家这女娘帮扶会上了官档,签了字,交了税,得了契书的事儿说起。 当时,李母就去找了那孙稳婆,告知了自家这盟会可是起立好了,你要是有意来学,那得赶早儿。 过后,李母又去找了自己相熟的两个稳婆说了此事,能与李母交往十多年的,那都是本分聪明的人家。 当时那两人听了李母所说,立马表示要加入其中,想要学习这接生技法来。 李母没有一下子都应承下来,而是这么说的:“我来告知两位老姐姐,那是看在咱们过去的交情上的,可不是那起子为了拉人头,好让面子上过得去非来忽悠人的。 我家三娘,你们都见过。她少时聪慧,没少得夸赞,这你们都知道。 后来,她以女娘的身份考上了医药联盟,做了长安城,甚至可以说是咱们大唐头一份儿女医师的事儿,想必你们也是听说过的。 不瞒二位,三娘手上那接生技法,非是我传授于她的,而是她自我家那老头子那儿学来的,当然,自是少不了她自己个儿钻研想出来一些的。 说这么多,我就是想告诉两位老姐姐,我家三娘身上是真有本事的! 若是能通过我家三娘的考,三娘她既不要束修,也不用你们行师徒之礼,只要为我们这女娘帮扶会多说两句好话就是了。” 丁稳婆和岑稳婆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既有不解也有好奇。 她俩一开始只以为李母上门,是为了套交情,让她们去凑个人数的,怎的听了李母这么一通说,这要是想加入这盟会,还须得通过考试的咧? 李母还能不知这二人是怎么想的? “你们要是不信,去找永平坊那孙稳婆说说去,她是亲眼看见我家三娘是如何给那难产的女娘接生的了。” 李母上前拍了拍丁稳婆的手,“好了,我还有几家要走,要是你们有意,那日只管来看!” 之后几天,李母不仅去找了同在一坊的那个年轻稳婆玉莲,还想起了李二嫂娘家那个村子里的一个妇人来。 李二嫂所在的村子不算小,但周围另外两个小村子合在一块儿,也才只有那一个稳婆。 这妇人和离之后带着一个小女娘自己过,无心二嫁的妇人一开始只是给人帮忙,因着村子里多是自己在家生产,由那婆母帮着儿媳妇就是了,是后来这妇人才逐渐变成这三个村子里唯一的稳婆的。 李母觉得李三娘想要教授稳婆接生技法,那就不应该仅仅局限在长安城内,这城外的村子也理应在这之中。 所以,趁着李二兄下乡去收药草,并正好把那头驴子送去给李二嫂娘家时,李母就让李二兄帮忙给这姓吴的妇人带个话儿。 “你只管告诉她,要来就提前来,来了就住在咱家就是了。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哎,我定把这话带到,阿娘你放心吧。” 而之前听了李母所说的丁稳婆和岑稳婆,两人还真的去永平坊找了孙稳婆,想要来了解李三娘到底是有甚奇特的接生技法,比她们这做了十多年接生婆子的人还要厉害,值得去学的。 “当真厉害。你们要是不去,那更好,我这考进去的几率还大了些。” 丁稳婆与孙稳婆更熟一些,上手不轻不重的打了孙稳婆胳膊一下子。 “你这婆子,我这眼巴巴的做了车请你喝这热饮子找你来问,你就给我这么一句话。你快说说,那三娘到底厉害在何处?” 孙稳婆放下手里的饮子,这是在一处茶摊子上,请客的是找她了解实情的丁稳婆。 “......那孩子着实生不下来,我当时就怕再等下去就一尸两命,就让那汉子去医堂请医师来,怎的没想到,来的是李三娘。 ......她后来就给那处缝了起来,那孩子也好好的生了下来,还是个带把儿的郎君咧。 你就说,这法子值不值得去学? 咱们做这稳婆最少都是七八年了,像赵大妮(李母)那样儿做了二十多年稳婆的不多,可一般咱们认识的都得做了十多年了吧? 我不信,你们手里就没有没接生下来的!” 丁稳婆和岑稳婆两人听了这话,心头自然是回答“这怎么可能?” 这十个妇人里就得有一两个生不下的,有那生下来当场大出血就去了的。 要是真说实话,这十多年稳婆生涯里,那还真的见过不少因着生产死了的女娘。 要是说,那些因为生产留下病症的了就更多了,这十个里面就得有八个。 可平常里,多是求了一贴药吃了缓缓就是了,那家里饭食都吃不饱的,多是忍忍扛扛就过去的了。 看着沉默不言的两人,孙稳婆顿时就精神了起来,她现在就觉得自己就是那说书先生讲的伯乐,李三娘就是那匹千里马。 嘿嘿,你们这些人的脑袋瓜子都赶不上我,我早就看出来李三娘她就是一匹跑得快的马驹子。 我要不跟在后头学着点儿,这要让别人都学去了,以后谁还请我去接生咧? 所以,这一传二二传三的,还没到正日子呢,那心里好奇的紧的人就上了李家的门。 李母、李大嫂、李二嫂面对这正堂里坐的满满当当的七八个稳婆,心里不是不打鼓的。 但是就像李三娘之前在家说的,万事开头难,只要起了头,那后头就边走边说吧。 第257章 抢着来的才是好(感谢糯米豆包的月票~) 李三娘中午时分就往李家送了信儿,言明今日下值过后是要去莳花楼看诊的了,让家里不要担心,她今夜应是不会归家了。 是以,今夜李三娘没有归家这事儿,李家众人倒都没有担忧什么。 毕竟,就从上次来看,那圣殿门还是不及大唐厉害的,要不然那劳什子什么圣子,也不会像只过街老鼠一般逃出长安城去了。 所以,近一段时间内,李三娘应都是安全的。 而且,李三娘身边还跟着功夫上乘的秋香与十九,若是如此还能让李三娘陷入险境,那真是没的法子了。 总不能把李三娘拘禁在李家之中,一步也不能出屋子吧? 再说了,若是真的有大危险,李三娘她就是老老实实的在家中呆着,那歹人也能踩着屋顶下来的。 不过,李家没等到李三娘,却是等来了其他人。 一溜儿七八个人,有老有少,穿着上倒都是差不多少,全都是干干净净的,瞧着清清爽爽的样子。 这要从上回李二兄陪着李母、李大嫂、李二嫂去京兆府,把自家起立的这女娘帮扶会上了官档,签了字,交了税,得了契书的事儿说起。 当天,李母就去找了那孙稳婆,告知了自家这盟会可是起立好了,你要是有意来学,那得赶早儿。 过后,李母又去找了自己相熟的两个稳婆说了此事,能与李母交往十多年的,那都是本分聪明的人家。 当时那两人听了李母所说,立马表示要加入其中,想要学习这接生技法来。 李母没有一下子就应承下来,而是这么说的:“我来告知两位老姐姐,那是看在咱们过去的交情上的,可不是那起子为了拉人头,好让面子上过得去非来忽悠人的。 我家三娘,你们都见过。她少时聪慧,没少得夸赞,这你们都知道。 后来,她以女娘的身份考上了医药联盟,做了长安城,甚至可以说是咱们大唐头一份儿女医师的事儿,想必你们也是听说过的。 不瞒二位,三娘手上那接生技法,非是我传授于她的,而是她自我家那老头子那儿学来的,当然,自是少不了她自己个儿钻研想出来一些的。 说这么多,我就是想告诉两位老姐姐,我家三娘身上是真有本事的! 若是能通过我家三娘的考,我家三娘她既不要束修,也不用你们行师徒之礼,日后出师了,我们也不要求任何报酬。” 丁稳婆和岑稳婆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既有不解也有好奇。 她俩一开始只以为李母上门,是为了套交情,让她们去凑个人数的,怎的听了李母这么一通说,这要是想加入这盟会,还须得通过考试的咧? 李母还能不知这二人是怎么想的? “你们要是不信,去找永平坊那孙稳婆说说去,她是亲眼看见我家三娘是如何给那难产的女娘接生的。” 李母上前拍了拍丁稳婆的手,“好了,我还有几家要走,要是你们有意,那日只管来看!” 之后几天里,李母不仅去找了同在一坊的那个年轻稳婆玉莲,还想起了李二嫂娘家那个村子里的一个妇人来。 李二嫂所在的村子不算小,但还得是和周围另外两个小村子合在一块儿,也才只有那么一个稳婆。 这妇人和离之后自己带着一个小女娘过活,无心二嫁的妇人一开始只是给人帮忙,因着村子里的女娘多是自己在家生产,由那婆母帮着儿媳妇就是了。 是后来这妇人给人帮忙,慢慢的才逐渐变成这三个村子里唯一的稳婆了。 李母觉得李三娘想要教授稳婆接生技法,那就不应该仅仅局限在长安城内,这城外的村子也理应在这之中。 所以,趁着李二兄下乡去收药草,并正好把那头驴子送去给李二嫂娘家时,李母就让李二兄帮忙给这姓吴的妇人带个话儿。 “你只管告诉她,要来就提前来,来了就住在咱家就是了。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哎,我定把这话带到,阿娘你放心吧。” 而之前听了李母所说的丁稳婆和岑稳婆,两人还真的去永平坊找了孙稳婆,想要来了解李三娘到底是有甚奇特的接生技法,比她们这做了十多年接生婆子的人还要厉害,值得去学的。 “当真厉害。你们要是不去,那更好,我这考进去的几率还大了些。” 丁稳婆与孙稳婆更熟稔一些,上手不轻不重的打了孙稳婆胳膊一下子。 “你这婆子,我这眼巴巴的做了车请你喝这热饮子找你来问,你就给我这么一句话。你快说说,那三娘到底厉害在何处?” 孙稳婆放下手里的饮子,这是在一处茶摊子上,请客的是找她了解实情的丁稳婆。 “......那孩子着实生不下来,我当时就怕再等下去就一尸两命了,就让那汉子去医堂请医师来,怎的没想到,来的是李三娘。 ......她后来就给那处缝了起来,那孩子也好好的生了下来,还是个带把儿的郎君咧。 你就说,这法子值不值得去学? 咱们做这稳婆最少都是七八年了,像赵大妮(李母)那样儿做了二十多年稳婆的不多,可一般咱们认识的都得做了十多年了吧? 我不信,你们手里就没有没接生下来的!” 丁稳婆和岑稳婆两人听了这话,心头自然是回答“这怎么可能?” 这十个妇人里就得有一两个生不下的,有那生下来当场大出血就去了的。 要是真说实话,这十多年稳婆生涯里,那还真的见过不少因着生产死了的女娘。 要是说,那些因为生产留下病症的了就更多了,这十个里面就得有九个。 可平常里,除了那有钱人家的夫人能看得起医师,补药也是吃得起的之外,别的女娘多是求了一贴药吃了缓缓就是了,那家里饭食都吃不饱的,就是忍忍扛过去的了。 看着沉默不言的两人,孙稳婆顿时就精神了起来,她现在就觉得自己就是那说书先生讲的伯乐,李三娘就是那匹千里马。 嘿嘿,你们这些人的脑袋瓜子都赶不上我,我早就看出来李三娘她就是一匹跑得快的马驹子了。 我要不跟在后头学着点儿,这要让别人都学去了,以后谁还请我去接生咧? 所以,这一传二二传三的,还没到正日子呢,那心里好奇的紧的人就上了李家的门。 李母、李大嫂、李二嫂面对这正堂里坐的满满当当的七八个稳婆,心里不是不打鼓的。 但是就像李三娘之前在家说的,万事开头难,只要起了头,那后头就边走边说吧。 第258章 万事开头难 其实,今儿上午头儿,李母和李二兄是拿着条子,去京兆府换了那“女娘帮扶会”的牌子来的。 李二兄还亲自比划着,把这牌子挂在了李家医堂旁的原周家铺子的门边上。 这牌子倒是平平无奇,不过就是最普通的木头做的,让这牌子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右下角那徽记上。 那是一个正方的框子里头用正楷写着的“京兆府印”。 有这印记的,就代表着是受官家保护,也受官家监管的正经儿良心的盟会。 毕竟愿意每月缴纳几两银子的盟会,哪里就会随意骗人的呢? 当这牌子挂上去的时候,李母和李大嫂李二嫂三人才有了真切实感,她们以后是要担事儿的! 现下,正堂里,李母坐在上首,李大嫂和李二嫂分列两旁,其余的位子上就坐着找来的稳婆,椅子不够,就坐在了凳子上。 待得一一坐下了,给每人上了一杯清茶后,李母清了清嗓子,众人就齐刷刷的看了过去,等着李母讲话。 李母也不是那不经事儿的人,就凭她年轻时敢于带着李大兄来到长安,还愿嫁给当时一清二白什么都没有的李父,这胆气,就比不少人强了。 李母看众人都看向她这边,也没露怯,反而看了回去。 除了自己坊内本就熟悉的玉莲之外,还有一瞧就脸熟的一个年轻妇人在,该也是长寿坊内的稳婆。 丁稳婆、岑稳婆,李母认识相交十多年的两人也来了。 剩下的人里除了孙稳婆之外,对于李母来说倒都是些生面孔,应该是孙稳婆她们各自相熟的各坊内的稳婆。 “我知你们来,都是想知道我家这盟会到底是为何起立的? 我家三娘身上的本事为何要平白教授给别人? 你们能来,那就是有心想要学这接生技法的,想来打探一番也是应该。” 李母说到这儿,对李大嫂点点头,李大嫂就上前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接着李大嫂就朗声说:“这盟会叫女娘帮扶会,旨在帮助有需要的女娘。 那什么样儿的事儿是需要帮助的呢? 像女娘生孩子这事儿,归稳婆管,那这就是需要帮助。 我家三娘的本事,你们出门去打问打问,教授你们是真的绰绰有余。 我家三娘仍旧在医药联盟里当值,她不会直接管这摊子事儿,她只管教授你们接生技法,其余的可不管。 管这盟会的人,头一个是我阿娘,下面就是我和我家弟媳妇两个了。” 李大嫂伸手示意李二嫂,李二嫂忍着羞意上前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李大嫂还想继续说呢,就见右边坐着的一人抬手示意。 “这位娘子可是有问题?” 头上一根木簪子,穿着简单的上襦下裙的妇人点点头,起身行礼后问:“我是永安坊的,我叫姚青青,见过诸位。” 姚青青又行了一礼后才继续说:“我与孙稳婆熟识,是听了孙稳婆的话来的。 我主要是想问问,李医师这教授接生技法当真不收束修? 当真不用行师徒之礼?” 李大嫂点点头,回头看了李母一眼,这才开口回话:“当真! 我家三娘给我家这女娘帮扶会里的成员出讲,一不收束修,二不行师徒之礼。 你们只要能考进来,不必花银钱就能学到我家三娘的接生秘技。 但是你们要想出师,以后出去给人接生打着我家盟会的名头,也得通过考试才行。” 丁稳婆开口:“那敢问这考试是如何考?可有参照?” 这问题一出,李大嫂就退了回去,李母看着丁稳婆笑了笑,才对着李二嫂点头示意。 李二嫂这就从一旁的小桌上抽出李三娘早前就写好了,由四小只抄写了数十份,被李三娘称为报名单的东西。 其实,上面不过就是一些名姓、年龄、家在何处,何时开始给人接生,至今这一共接生多少人数的问题。 等李二嫂一一分发给在座的八人后,才回到中央对着众人行礼,虽然脸颊起了红晕,但还是忍着胆怯和羞意张了口:“我家三娘只教那真心想要学这技法,有心长本事的人。 这头一批,为了教的上心,我家三娘也只教授十人。 我刚给诸位发的,是我家三娘想要与诸位了解的事儿,诸位放心,不过是些打听几句就能知道的事儿。 我知诸位不是都识字的,待会儿,有那不认字的,只管来找我说,我替诸位书写就是了。” 丁稳婆瞅了一眼这张纸,听完李二嫂的话,她看向李母问:“那到时,李医师是通过这张纸挑选?还是我等需要正日子再来参选?” “自是当日由我家三娘亲自来考的。这纸上的东西就是让诸位报个名儿而已。 就同最近那些去考官的郎君一样,不过就是报名字,到时好知道有多少人来参考,是为了准备场地的。 这次没报名的,那就得等下次了。 只不过下次是何时,那可不好说。” 这么一番话,让众人都对这报名单重视起来。 最后还是从四小只那儿又拿了两只毛笔,李母和李大嫂也帮着写这报名单才算好。 等天色变暗的时候,李母三人才把这八人送出门去。 临走之时,那姚青青还问了:“我若是把这事儿告知我那熟人可行?” “自是行的,只要在半月后的正日子前报上名来,到时都可来考。” 吃完晚食,一家子坐在正堂里闲话的时候,李二嫂感慨:“今儿光是写那报名单子都忙活了好大一通,除了姚青青之外,竟是都不认得字的,更别说会写了。 怪不得三娘之前说,最好是找这年轻的妇人来做,她们年岁小,能够更好的接受新事物,就是从头学着认字儿也是能行的。” 李大嫂接话:“就是,我原想着,这事儿难办之处是在让人来参考上,但是没想到,难办的却是挑选谁来教授。 像是孙稳婆那样儿愿意找上门来主动拜师学艺的还是太少了些。 今日来的,年轻的妇人,除了咱坊里的玉莲,就只有姚青青一个了。” “不论怎样,你们这第一步走了出去,那就是好事。 待得三娘回来,告诉她一声,问问半月后这考试,她到底是要如何挑选?” 李父捋了胡子总结道。 第259章 有缘无分天注定 等李三娘被秋香叫醒的时候,也才刚过五更天。 “三娘子,先生留了话,说是让三娘子稍待几天,他需要同人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李三娘打了一个呵欠,点了点头:“应该的,这么大的事,是该多考虑考虑。” 李三娘一起来,看到桌上那碗昨夜宋玉郎送来的糯米小丸子还在,就这碗不过七八口的量,李三娘直接拿起汤勺吃了。 吃着倒也不错,毕竟是南边的东西,说不上多么好吃,就是口感在中原少见罢了。 李三娘临走之前,还是去看了一眼九娘,一进屋子,就看见宋玉郎坐在床边。 见着九娘的样子还算稳定,就放了心。 然后,李三娘就被已经恢复艳丽面孔的齐芷蝶拉着手送出了后门。 永平坊的坊门刚开没多久,街面上压根儿就没有几个人,李家这马车也是灰扑扑的不怎么显眼,混在出坊的队伍里,就很轻松随意的走了出来。 “别回家了,直接去医堂吧,路上找家馆子,咱们停下去吃早食。” 见十九要张口反驳,李三娘紧接着道:“我是吃了那碗糯米小丸子垫了垫,我可知道你们俩是什么都没吃的。这人不吃饱了,那怎么能行?” 中途在坊门外的道上,停了车,吃了火烧和羊汤后,再赶去永平坊医堂当值,时间刚刚好。 李三娘下车的时候,就正好碰到迎面走过来的唐明月。 互相问了好,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医堂。 ...... 今儿个来找李三娘看诊的却是个之前来过的女娘,郭五娘来了。 郭五娘就是之前来找李三娘瞧过的,因着自己连续小产需要调养的那个妇人。 郭五娘与姜二郎成亲七载,多次小产不得生产,因着请了李三娘上门出诊。 李三娘与那姜二郎诊了脉后,才发现是姜二郎因着儿时得了痄腮,治疗不及时,害了己身导致他精水有异,才让郭五娘每每有孕都以小产告终。 姜二郎也算是受害者,他是自少年时就被姜父姜母隐瞒这事,自己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娶了郭五娘来家。 姜家看中了郭五娘所在的郭家是大族,族中多人在朝为官,且郭五娘的嫡亲叔父还在吏部管着官员晋升与否的事儿。 因着这缘故,为了姜家大郎的前途,就隐瞒了姜二郎不能生的事实,娶了郭五娘进门来。 李三娘刚接过郭五娘身旁的婆子递过来的号牌,没等李三娘挂到墙上,就听郭五娘不紧不慢的说:“李医师,我和离了。我同二......我同姜二郎和离了。” 李三娘愣了一下,挂好号牌后,回头看见的就是一脸无奈但又有解脱之意的郭五娘冲着自己微笑。 “这......这也算的上是一桩好事。” “李医师还是这么直白。” 李三娘穿越前也不是没谈过恋爱,自然知道这男女两性之间,除了当事人,两人之间的事儿哪里是一个外人能够说得清的。 只不过,既然郭五娘选择和离,那自然是想要有自己的孩子的,她才二十四岁,好好调养一番,凭着郭家的门第再找一门合适的婚事也是能行的。 毕竟此时不比现代社会,现代社会里若是女娘一生之中不结婚不生育,顶多会被父母说两句,外人哪里管得着? 生产力足够高的文明社会,一个人不婚不育,也能养活自己,完善的社会制度也能保证这个人可以平安的度过自己的晚年。 可是此时的大唐哪里能行? 太宗(李世民)时,过了十五不嫁人的女娘,过了二十不娶妻郎君,都是要被收取大唐版单身税的。 而且,此时的生产力,也不足以支撑女娘们不婚不育。 并,人们的观念还是以多子多福为好。 所以,李三娘是能理解郭五娘最终选择了和离的。 总不能让郭五娘这个能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想有自己的亲生孩儿的人,非要忍着,一辈子就那么陪着姜二郎吧? 当然,也不是不行,可这得郭五娘自己愿意才好。 现下,郭五娘她不愿意,自然就要和离了。 李三娘没接郭五娘的这句话,说起了郭五娘的身体:“你这身子,这么多年受损不小,不论如何,也得先调养好自身,巩固好身子骨儿,再去谈其他的。” 郭五娘一边伸手一边说:“我晓得。就算再嫁,我也是对孩子没那么期望了。” 李三娘搭指诊脉,不知是和离了,心上少了没有生出子嗣的巨石这个重担,还是有吃汤药的缘故,郭五娘这身体确实是有了起色。 “已是有所好转,比上次强上不少。这汤药还得继续吃着,但郭五娘子这心上也得松松劲儿,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看娘子想的不错,不管怎样,现下还是先调养好身子的好。” 两人又说了些话,李三娘给郭五娘解答了几个小问题后,才开了方子将人送走。 等人走了有一会儿了,李三娘身后的秋香突然开口:“三娘子,这郭五娘倒是有几分胆气。” 李三娘回头笑了笑,又摇摇头:“胆气是有,但多半是郭家给了郭五娘底气罢了。 郭五娘子就是和离了,就凭郭家也能让郭五娘尽快再次嫁入高门,可能会去做续弦或是继妻,但仍旧会是门当户对的。 这就是郭五娘的底气和胆气所在。 她离了姜二郎,离开姜家,她仍旧是郭五娘。” ...... 深夜,徐敬真把刚刚写的,墨迹才干的折子收好,打开桌子上今儿房承先派人送来的木匣子。 徐敬真盯着这铜制龟甲,心中不禁发出灵魂一问:这难道就是有缘无分天注定? 当时接了李三娘的拜托的房承先,在回城外小庄子之前,就先让多寿赶了车,先去了徐敬真现下住的小院子那里。 房承先自然是没有见到徐敬真的,毕竟白日里这个时间点儿徐敬真早就去协理司当值去了。 但门房那里是英国公府的老人儿了,自然是认识房承先,这个自家郎君的好友的。 房承先留下李三娘拜托他转交的木匣子,再附上一封说明的短信,交代了一声就走了。 傍晚回家的徐敬真看到老仆递上的匣子,又看了房承先留下的短信,也就知晓这匣子到底是何物。 就着灯火,徐敬真仔细上手查看了这铜制龟甲,除了外壳与真龟甲相像之外,徐敬真很快就发现了龟甲内里刻着的符咒。 等徐敬真凑近去看,这一看不要紧,竟然就是自家师傅教过自己的祈灵符,是师门之中的秘符。 此物难道是自家师门所制? 那又是如何会被李三娘买下送给自己的呢? 第260章 无题(感谢书友20201213063358664的月票~) 今夜李家的饭桌上,终于看到了李大兄! 从万寿节前几天开始,李大兄因着金吾卫的身份,就忙活起来了,已是多日不得见。 万寿节后,过了好几天,也就只能让人捎带口信回家,后来能半夜归家,但天不亮就又走了。 除了李大嫂外,李家其他人是真的已经得有八九日未曾见过李大兄了。 “大兄,以后就不会如此了吧? 真是,瞧瞧都把你自己熬成什么样儿了? 那眼底的青黑,看着就吓人。 真是把你们用的太狠了吧。” 李大兄自然知道这是李三娘关心他,他喝尽了李大嫂单独为他熬的汤,擦了擦嘴,才带着笑说:“哪里就至于了?我们队正发话了,以后按着资历轮流休假,我那假排到了这月底。” “大兄还是该好好调养一番,阿耶已经给你开了药,吃完了饭食,我就去熬上,正好大兄你临睡前喝上。” 李二兄摇摇头,对于李大兄说自己没得事的态度不认同。 李大兄面对这来自家人的爱,自是只能受了的。 等一家子坐到正堂之中闲话的时候,李大兄拿出一黑布包的物什出来。 “三娘,诺,你托我给你找的护心铜盘。 我和一营里管兵器的老大哥说了,他介绍我去找了一大匠。 我与他说了是给女娘用的,还给特意改小了呢。” 李三娘接过去,一打开就是一约莫和李三娘手掌差不多大的圆形盘子,中间厚外缘薄的那种。 “这怎的还雕着花纹?” “是为了固定,若是光滑的,容易在衣裳里乱跑。” 李三娘点点头:“多谢大兄,让你当值的时候,还给我想着这事儿。” 李二兄为主,李三娘为辅,加上李大嫂李二嫂以及四小只,七嘴八舌的同李大兄讲了他这多日不在家的时候家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隔壁周家的屋子,都买了下来,三娘出的钱,以后算作女娘帮扶会的地儿。” “阿耶,书院的先生觉得,我这岁数也差不多到了,明年就很不必去书院了。” “大兄,你说我想学些保命的招式,你觉得成不成? 大兄,我还拜了梁老医师为师,以后同他学习金针术。” ...... 这个说那个问的,李大兄都不知先回答谁的问题好了。 李父看不过眼:“好了,你们大兄累的狠了,有事儿待得以后再说吧 二郎,你去熬药,大郎回院子吧。” 李父发了话,众人自是乖乖各回各院去了。 翌日,李三娘刚出屋子,就觉得今儿不能是个好天。 瞧瞧,虽然不过是刚过五更天没多久,这天还是有些暗的,但此时这种阴沉沉的样子,与往日十分不同。 “三娘子,今儿怕不是得下雨了。” 李三娘同秋香一同抬头往天上看,幽暗暗的,这会儿还刮起了冷风。 “嗯,咱们走的时候带着伞就是了。” 到了院子,就见李大兄已经同四小只围着院子跑了起来。 “大兄,你快来,我有话同你说。” 李大兄抬手随意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不过三两步就走到了李三娘身旁。 “怎的?那石锁可是不合适了?” 李三娘挥手,李大兄近身低头,就听见李三娘在李大兄耳边悄声说:“石锁挺好,我每晚都练上一刻钟来。 大兄,你快让大嫂不要每日都给我那鸡子了,我不爱吃,一股子味儿。” 李大兄还当什么事儿呢,原来是李三娘挑食。 李三娘看见李大兄满脸不赞同,臊眉耷眼的不说话。 摆出这个表情,李大兄还不出声,没的法子,李三娘又抬头说:“大兄,现在大嫂非要在我出门前瞧着我吃下了,才让我走呢。” “哼,你个小没良心的,我逼着你吃,还不是为了让你长上三两肉。” 被李大兄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的李大嫂,从李大兄背后走了出来。 “大嫂,啊,我不喜欢吃,要不,大嫂你拿油炒了与我吃吧,我实不想吃这煮的。” 说完,李三娘冲着李大嫂讨好的拱拱手,就拉着秋香赶紧走,十分害怕李大嫂会上手教训她。 等到了永平坊,还是老时间,李三娘瞧着坊门那里已是不用查验户籍贴了,怪不得行进速度比前几日快上许多。 李三娘刚在诊位上坐下,高医师就走过来说:“好了,李医师不必起身,我就是来说声,后日到了你旬休的日子了。 因着上次你同唐医师在万寿节的时候当值,这次旬休,就允你多休一天。” 李三娘得了这好消息,心中十分高兴,她已经有些天数,没带着露珠儿出门玩耍了,这多出来的一天,正好可以出门逛逛去。 心里正美呢,一扶着肚子进门的女娘引起了李三娘的注意。 这妇人瞧着头上穿戴的,也不像是那等缺钱的人,怎的这身上穿的衣裳却是如此贴身,把那肚子凸显的十分大。 妇人身边还跟着一看着像是家中仆妇的老婆子,待得这妇人进了崔医师的诊位后,李三娘就别过了眼,翻看起了自己所写的病历本,想着哪位病人该来复诊了。 可不过片刻,就听一尖利的女声从前头传过来:“你胡说!你胡说!我的孩儿好生生的就在呢!他就在我的肚子里!” 崔医师面对这种女娘,也不好与她据理力争。 “这位娘子若是不信崔某的判断,还请出门去找其他医师的好。” 崔医师直接起身拿起墙上的号牌,双手递给妇人身后站着的老婆子:“这号牌拿去前堂退了,拿回诊金就是。” 医堂的小学徒早就去请了后头的高医师来。 高医师疾步走过来的时候,李三娘和秋香也走出了诊位,到得前面去看这到底是所为何事? 等到了近前唐明月和老李医师哪里还坐的住,纷纷起身往崔医师的诊位前去。 “这位娘子何事高声?我是这医堂的掌事,请与我说,必给娘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高医师看着小学徒:“赶紧的,给这位娘子搬个带靠背的椅子来。” 等这妇人稳当的坐下了,崔医师才黑着脸同众人解释。 第261章 臆想(感谢书友20201213063358664的月票~) 在崔医师语速极快但吐字清晰解释的功夫,这外头的雨就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一股子下雨时泥土的土腥味儿萦绕在了李三娘鼻尖上。 按着崔医师所说,这妇人应是腹内长了肉瘤或者胎死腹中造成这腹部膨大犹如有孕妇人的。 因着崔医师明确的表示,自己在诊脉之时,并未在妇人身上诊出喜脉,也就是妇人应是没有怀孕。 但没有怀孕,腹部膨隆如此,那就只能是其他疾病了。 因此,崔医师也就这么说了,但明显妇人并不相信。 “事情就是如此,我不过按着所诊实话实说罢了。 这位娘子不相信我,我也是没得办法。 此次诊金我也不收,还请娘子另请高明吧。” 崔医师也不是头一天在这长安城里做医师了,这种不能接受现实,只一厢情愿相信自己脑中臆想的人,崔医师见得多了。 这倒没什么,只是这妇人在医堂之中高声呼喊,与他起了争执这事儿,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丢脸的。 遂,李三娘就见崔医师黑了脸,虽慢声细语,但那表情一瞧就是气的狠了。 毕竟,一个在长安城里兢兢业业做了二十年医师的人,你一句胡说,这等不信任不听解释的姿态,换到李三娘身上,估计她自己也得受不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高医师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位娘子若是不信我们医堂的医师,也是正常。这买个物什都要货比三家,看诊这等事关身体健康的事儿更得慎重一些。 娘子不妨去回春堂再去瞧上一瞧?” 高医师自是相信崔医师的判断的,并且通过崔医师所说,高医师也猜到了这妇人到底是为何如此的了。 一个病人,还是一个想孩子想的疯了的病人,你能如何与她讲道理? “那回春堂里的季医师十分擅长有孕妇人的调养,娘子不妨前去看上一看的好。” 现下,高医师只想把这烫手山芋丢给老对头回春堂,可不想让这妇人继续在医堂之中大吼大叫,十分不体面的了。 李三娘看高医师这般处理,就息了想要上前看诊的意思,遂就要往回去自己的诊位上。 没成想,李三娘这刚抬腿走了两步,就听那妇人说:“哼!我偏偏就要在你这医堂里看! 那位女医师请留步。” 女医师,全场只有李三娘自己是,很明确的指定了。 李三娘转过身来,不解的看向这妇人。 “女医师同我都是女娘,我信女医师的,烦请女医师为我诊脉。” 这着实有几分让李三娘骑虎难下了。 李三娘自然是相信崔医师的判断的,毕竟崔医师没必要在这等事上弄虚作假,且崔医师行医多年的经验也不可能看错。 让李三娘去瞧肯定也是同样的结果。 可这妇人的话,就好像笃定李三娘这个女医师不会骗她,是一定能诊出她肚子里是有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的。 李三娘要是诊脉完,说你就是没怀孩子,就好像李三娘是为了不抛弃自己医师的身份,像崔医师他们这些男医师靠拢,而故意说假话,抛弃了自己女娘的身份一样。 这,属实不太好处理。 “这......” 李三娘看向高医师,用眼神示意,这如何是好啊? 我是给这妇人看诊还是推脱掉呢? 高医师还没发话,这妇人就冷笑了一声:“哈,怎的我来这医堂,你们还不接诊了么?” 医堂不接诊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这不明是非的百姓定是会说闲话的,哪里管你到底真实情况是如何? 就好像之前李三娘反杀歹人这事儿,被人说成是出卖了自己才求得一命了一样。 闲聊八卦的人,是不会关心这事儿的真实情况到底如何的,人们只是想通过这谁让来满足自己内心大嘴巴的过瘾感而已。 “那李医师就给这位娘子看诊吧,只管实话实说。 咱们医堂,行的端坐的正,不怕外人闲话!” 李三娘看着眼前这女娘,开始问诊。 “娘子来诊,是为何?何处不舒坦?” “因下身血流不止,前来看诊。” 接下来,李三娘问了这“孕肚”是确诊有孕几个月了?食欲、睡眠、便溺如何? 这妇人也一一回答了,瞧着就好像是正常来看诊的妇人一般。 “娘子能否入内,让我轻触这肚子?” 这妇人倒是愿意配合,被身后那老婆子扶着进了李三娘所在的内里的诊床上,小心翼翼的躺下,李三娘的手刚一接触到这妇人的腹部,心里就道果然有异。 之前这妇人说自己怀孕已有四月余,这个月份是一定能听到胎心的,也就是孕妇体内定是会有另一个脉搏。 而且,还没等测量宫高腹围,就打眼一看,妇人这肚子就不像是仅仅怀孕四月余的样子,之前李三娘就说妇人的肚子大的出奇,那衣裳都紧贴在肚皮上。 妇人这肚子瞧着像是不止五个月,像是六月余,甚至因着衣裳的问题,说是孕晚期都好不夸张。 另外,在李三娘得到允许,用手轻轻抚摸的时候,感到更为明显的不同。 这肚皮过于柔软了! 这孕肚因着内里是胞宫在保护女娘自身,就算是有些肥胖的女娘,这孕肚也是有些硬的,是明显与没有怀孕的妇人不同的。 可这妇人的肚皮柔软的过分,绝不是有孕妇人的样子。 “娘子方便,我瞧瞧这下面儿不?不是说有流血?” 只见这妇人愣怔了一下,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李三娘看见妇人是垫了装有草木灰的月事带的,只见上头已经留了不少血了。 等李三娘上手搭脉时,仔细辨脉,很明显,就是没有另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的迹象,这女娘现下确实是没有怀孕。 “女医师,我这要如何?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有事?” 面对妇人焦急之中带有希望的询问,李三娘没回答,而是问起:“娘子贵姓? 不知娘子的郎胥怎的没陪着一同前来? 娘子可在我们这医堂之前,去其他医堂瞧过?” 妇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头有几分不愉,但想到李三娘是唯一一个没直接否定她,还仔细给她摸了肚子看了下身儿的人,就又有了几分耐性。 “我姓马,夫家姓刘。 大郎自是有事,不然必定是要陪我来的。 自是瞧过的,就你们那掌事说的回春堂,”马娘子回头瞅了一眼一直在那里站着的高医师说,“回春堂的医师看得不准,我这不才找了你们这儿来。” 第262章 葡萄胎(感谢 暧%的月票~) 一开始李三娘是怀疑这马娘子应是腹部或是胞宫内长了瘤子才会如此,要不就是胎死腹中造成的。 可在刚才的问诊之中,李三娘发现,马娘子在一开是竟是有孕吐这种症状的,而且,按马娘子所说,这肚子是日日都在长大的。 再根据触诊和马娘子所讲的症状,李三娘基本上可以断定,这就是葡萄胎。 何为葡萄胎? 在现代是划分为一种胎盘绒毛滋养细胞增生的一种疾病。 马娘子符合所有临床症状,有孕吐,像是正常有孕的样子。 但是会有下身儿流血这种状况出现,且这肚子长的比正常月份的肚子大上许多,并比较柔软。 最为重要的一点,也就是之前崔医师确定马娘子并非有孕的原因就是,诊脉无法听到另一脉息。 也就是说,马娘子怀的不是孩子,是一个令密集恐惧症的人害怕的,像是密密麻麻堆叠起来的血红色葡萄似的肉球啊! 但是,就马娘子的表现,她是一点儿也不想相信的。 那这话要怎么说,才能行呢? 李三娘看向后头站着的高医师,见他没什么指示,李三娘就伸手握住了马娘子放在桌子上的手。 李三娘看着马娘子的眼睛:“马娘子,你知道的,你明白的,放手吧。” 李三娘的话让马娘子像是触电了一般,她立马甩开了李三娘的手,猛地站起身,差点没站稳向后倒去,幸好一直跟在马娘子身旁的老婆子上前扶了一把。 略略站稳的马娘子,不管李三娘因为被急速甩开而打到一旁的砚台上已经发红的手,用手指着仍旧是坐着的李三娘,厉声道:“好啊,我以为你我同我女娘,你该是个好的。 没想到,你竟是怕了这帮子男人了! 和他们合起伙来骗我! 我的孩子就在我的肚子里,他就在我的肚子里!我能感觉得的到! 他每一日都在长大,是我血脉相连的孩子! 你们都在胡说! 好好好,我就不信长安城里找不到一个说真话的医师! 文婆,咱们走!” 放完狠话,马娘子就被那叫文婆的老婆子扶着,急匆匆的离开了医堂。 李三娘在病历本上最后添上一句“患者不信医师诊断,直接离开。” 高医师瞧着远离的马娘子,没说什么,只对着李三娘说:“好了,既然她自去了,那咱们也管不着了。” 李三娘问道:“高医师,咱们是不是通知一声这娘子的家人,她那情况,属实不好。” 自从马娘子叫了李三娘看诊后,就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崔医师也起身过来了,对着高医师说:“她那情况,若是再不吃药诊治,确实是有性命之忧。 人毕竟是从咱们医堂出去的,咱们阖该告知一声,倘若以后除了什么事,也好把咱们摘出来。” 高医师本来不想再搭理这等人,但崔医师都出来说了,高医师就点点头,对一旁的小学徒吩咐道:“你出去打听打听这夫家姓刘的马娘子是哪家?上人家家门说上一声,也算咱们尽了力了。” 这既有了夫姓,也有马娘子的姓氏,在加上马娘子那十分显眼的肚子,又能用得起婆子的人家,只要去街面上找几个小子问问,应是能找出来的。 小学徒点头作揖,从柜上拿了铜板就往出去。 等再坐回诊位,秋香就近前对着李三娘小声说:“三娘子,那马娘子是怎的了?瞧着却是同那怀孕的妇人差不多,怎的你和崔老头都说她没怀孩子?” 李三娘先是抬手轻拍了秋香的手臂一下,嗔怪的低声道:“说了几回了,那是崔医师,可不能叫人老头儿。” 秋香不置可否,但还是乖乖点头,等着李三娘同她解释。 “......因是如此,没有听到另一脉息,我才同崔医师一样确诊她确实没有怀孕,只是病了。” “葡萄?可是哪会在西市吃过的酸甜一串串小球似的果子?” 见李三娘点头,秋香睁大了眼:“那可真是惨,肚子里长了这东西,岂不是妖怪?” “不过就是病了,哪里有妖怪一说?断不可如此说。” 等邻近下值之时,那小学徒才满头汗的跑回来了。 小学徒给了街面上的小子十几个钱,打听了小半晌儿,就找到了原来就在前头儿那街面上的一户刘姓人家。 刘家是开纸钱香烛铺子的,因着大唐此时笃信佛道的信徒不少,这香烛铺子的生意倒也算不错。 因此,马娘子才能有个岁数不小的老婆子出门使唤。 小学徒说:“我进了那铺子,找到了掌柜的,问了后知道就是这马娘子的郎胥后,就对着他说了马娘子来咱这医堂的事儿。” “你先喘匀了气再说,歇歇。” 高医师让另一学徒给小学徒端了茶水,略等了小学徒喝了两口茶后,才听小学徒说:“结果,我这话还没说完,那刘掌柜就不耐烦的抬手要打发我。 刘掌柜嘴里说‘她疯了,不必管了,就那样吧。’ 我听了这话,还是说完了掌事说的,让他家带马娘子去瞧医师的事儿才行礼离开的。” “你没问问街坊邻居知不知道内情?” 唐明月这话,让小学徒挺直了腰杆子,小学徒老神在在的说:“我还真去问了。唐医师猜怎么着?” “好啊,你这孩子还来揶揄(yé yu)我?好了,回头请你俩吃一顿羊肉汤饼如何?” 小学徒行了一礼:“多谢唐医师了。 我在邻居那里打听到的是,这马娘子一开始有孕之时,刘家只有高兴的份儿,说是成亲已有一年有余了,这才有了身孕的。 可是后头马娘子应是身子不适,去敲了医师,医师应是说了马娘子这是得病了,并非怀了孩子,但马娘子不信,刘家人一直劝马娘子听医师的话,吃药诊治。 但马娘子铁了心觉得他们都要害她的孩子,不肯吃药。 说是除了回春堂外,咱们坊里的济世堂、应春堂是都看过了的。 刘家人已是无法管了,只能由着马娘子如此。” 阳了,宝子们,爬不起来 从38.2c一路烧到39.2c,脑子迷糊,浑身酸疼,咽喉肿痛,咽唾沫都难受。 正在用物理降温,头上盖着小毛巾呢。 之前没抢到药,只能应挺着了。 请假一天,以后补更。 抱歉了。 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生病真的太难受了。。。。。。 第263章 旬休 到了这等儿份儿上,已经不是哪个医师能够治得了的。 这要想治病救人,也得病人及其家属配合才有医师出手的必要。 若是讳疾忌医,华佗再世都不好用的。 ...... 转眼到了李三娘旬休的日子,因着上次同唐明月一起万寿节时当值了,这次李三娘的旬休日就有两日连在一起。 这几日都有落雨,这对于此时的长安来说算不上好,屋子里总是湿冷的。 李三娘醒了,先去摸了摸露珠儿的手脚,感到是暖热的,才放了心。 轻手轻脚的起了身,才去看那屋角放着的炭盆子,这银霜炭可是长安城里那铺子里能买到的最为贵的一种木炭了,燃烧时间长,无烟。 要不是怕这风寒找来,露珠儿又小,可是不舍得用的。 这全家,也就李三娘和露珠儿、李父李母以及李二兄李二嫂带着小五郎睡的屋子里有呢。 当时买了这银霜炭回来后,听了这价格的李父就直接说:“我还没老到要用这炭盆子的时候,别给我使,留给娃子们用就是了。” 最后还是李三娘说:“阿耶阿娘,咱家一共就你们两个大宝贝,不过一点子炭火就是了,怎的就不舍得用了? 若是因着屋里湿冷,让你们染了风寒,那到时候喝那苦药汤子是好的? 说不得,你们得了病,还会传染给露珠儿他们呢。 何必?用吧,我们也安心。” 这才说服了李父李母放一个炭盆在屋角临床的位置。 李三娘拿着火钳子拨了拨屋角的炭盆,心里不禁觉得,怪不得这银霜炭如此之贵,确实是禁烧啊。 李三娘看着这从昨夜戌时(19:00)就开始点着的炭盆,现下过了五更天了,这盆子里还余有大半些呢。 瞅着,一盆子炭火能烧两晚上,还是很值当的。 这能用钱财买来的安逸,可不是最好的么? 其实,就李三娘的记忆来看,这往年这时候,长安的天并非冷的如此早,往年怎么也得要冬月下旬才会如此冷的,不知这天时怎的冷的如此之早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李三娘和秋香就坐着十九赶得马车往长安城郊外去。 早前那次出讲,李三娘听了郭老医师的事迹(大疫之时奔赴前线,染病逝世)后,就一直想要前去祭拜。 但这事儿连着事儿,明明上次本就打算好了要去了,结果还是拖延到了这回。 这陵园是武帝当年得位之后建立的,就在京郊大营东南方向上。 武帝当时的话是“朕不能让跟着朕的将士们寒心! 必要有专门的陵园,时时都有专人打扫祭拜。 都是我大唐的功臣,朕及百姓铭记于心!” 这被武帝起名叫作“大唐烈士陵园”的地方,属实为当时杀疯了的武帝赢得了一丝民心和好感。 至此,以后因为重大事件,比如郭老医师这大疫之时奔赴前线,不幸染病逝世的人,也都在陵园之中有了一席之地。 这陵园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有驻守此地的身有残缺的兵士进行小祭,每年的清明节、正旦日,武帝都会亲自带着相王和太平公主前来祭拜。 平日里,陵园之中的烈士的家属或是大唐有心的百姓,只要提供了户籍贴,也是能够自由进出来进行祭拜的。 这不,李三娘拿着李母买好的祭拜物什下了车,等守在陵园入口的兵士查验过了三人的户籍贴,还翻看了李三娘那篮子里物什,这才被允许进了园子。 李三娘对于五行八卦是不懂的,但就从入园口到这一路行来,虽也是土路,但修整的好,铺了砂石,倒也不泥泞。 按着兵士告知的,李三娘很轻松的就在走了近一刻钟后,找到了郭老医师的墓碑。 至于为何过了一刻钟才找到,倒不是李三娘他们不辨方向,而是这墓园属实是大,估计当初建造的时候,是只考虑了车马通行,并未想着行人通过的。 这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李三娘瞧着这郭老医师的墓碑干干净净,绝对是有人按时打扫的。 先是每人上了三炷香,李三娘三人又对着郭老医师的墓碑行礼三拜后,才献上了李母之前准备好的酒食。 “大唐有您这样忠肝义胆的好医师,必然会国祚(zuo)绵长。” 最后,李三娘献上了出城之时,在河边采的野菊花,此时也就只有野菊还在盛开了。 如此,李三娘才提了空篮子,同秋香与十九往出走。 等十九赶着车走出了挺远后,一直守在陵园入口,左腿从膝盖下全没了,脸上从左眼角到下巴一道深深的疤痕的兵士,他吐掉了口中嚼着的草根儿,对着这陵园入口那屋子里坐着的,右臂整个儿没了的络腮胡兵士说:“嘿,你说说,这不年不节的,竟还有人来祭拜一死了多少年的老医师的?稀奇不稀奇?” 独臂兵士放下手中的茶盏,透过窗子往李三娘他们离开的方向看,摇了摇头后回道:“那俩一看就是见过血的。倒是被保护的这位属实有些看不出,身上那到底是杀气还是什么?” 陵园兵士的话,李三娘他们自然是听不到的了。 这会子,李三娘正纠结是去西市买上一些吃食,还是直接回长寿坊,直接就在坊内买就是了。 想到李家众人都对那西域蜜瓜十分喜欢,李三娘还是觉得那就多花些时间去西市就是了。 等买了三个蜜瓜并一串儿青提子回来的李三娘,刚进医堂的门,就见小伙计李贵儿上前来说:“三娘子,有两个汉字找来了,说是得了三娘子的点子挣了钱的,特地上门来分账的。” 这话一出,李三娘就猜到了这必是之前听了她的话,在万寿节期间于长安城里卖起了糖果子的李逵与王贵两人来了。 等李三娘到得正堂,果真不就是络腮胡子黑肤瞧着就不像好人的李逵与满脸带笑一脸老好人好说话的王贵么? 李父与李二兄以及李母都在里头陪着呢,李三娘刚一进去,就听李逵和王贵直接站起身,两声儿“三娘子”,差点儿没把院子里趴在自己窝里的小黄惊醒起来。 还是露珠儿喊了一声“小黄,是客人,不叫。” 小黄才复又趴下身子享受露珠儿爱的摸摸。 对不起,请假一天。 宝子们,十分抱歉,昨晚找出了家里去年剩的快克吃了,从38c下来了。 我以为应该今儿就会好很多。 但我错了,大错特错。 我前半夜又开始发烧,然后诱发了我原有咳嗽变异性哮喘,咳咳咳不停; 后半夜又打喷嚏流鼻涕鼻塞+咳咳咳; 一直但早上才睡着,中午又被电话吵醒,然后又开始发烧头疼。 真的太难受了,我爬不起来,躺着也不行,现在是趴着的。 我太难受了,请假一天。 十分对不起大家,感谢那些给我投月票的宝子们,真心感谢。 你们千万重视这个病,真的没那么简单,我希望宝子们永远不要得这个病,太遭罪了。 抱歉了,十分抱歉。 第264章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等都好好在正堂坐下了,李三娘就见李逵从怀里掏出个大布袋子来,李逵拿着这个袋子对着李三娘笑了笑说:“都赖三娘子的好点子,让俺们在万寿节的时候没少挣。 这是俺们赚的银子的五成,还望娘子收下。” 李二兄看着这一幕,心下觉得这大汉果然靠谱。 今儿早上李三娘因为要去祭拜郭老医师的缘故,就早早的出了门。 所以,等到李逵和王贵拿着四样礼上门的时候,自是没有见到李三娘的。 这上门就是客,更别说,这还是板板正正的带了四样礼上门的人。 等李父李母李二兄在正堂请了李逵与王贵坐下,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也就知道了,这就是之前李三娘拿回那一筐红果子的来处了。 李二兄说这李逵靠谱的原因,是在李三娘没回来之前,这李逵可没舍得伸手入怀,把那分账银子拿出来的。 这是看见李三娘本人回来了,才拿了出来。 这才是靠谱的。 李二兄他们肯定是不会贪墨给李三娘的分账银子的,但这一不知李三娘要不要收这银子,二是,这事关银钱的事儿,还是当面交接的好。 若是遇到那等起了小心思,家里不是一条心的话,说不得头前李逵拿出银子来,后脚就能被人偷偷藏了起来不给李三娘了。 “我那不过出了个点子而已,不过几句话的事儿,哪里就能要这份儿银子了? 这果子是你们劳累从山里摘的,又是一番摆弄,才能拿出来卖。 这卖的也是你们出力来回跑腾的,我可什么都没做,真不能要这份儿钱。” 李三娘这么一番话,说的是真心实意的,是她心底里的想法。 毕竟,她是真的只是动动嘴而已,什么力都没出的。 李逵听了这些话,还没出口回话,倒是一直笨嘴拙舌的王贵急了眼。 “三娘子哪里能这般说? 俺们要不是得你这点子,就算守着这么老些果子,有那一身子笨力气,那也还是捞不着一个铜板的。 再说了,俺们以后还想继续做这买卖来,三娘子还是收下吧。” 李三娘反应过来了,这一方面是来感谢,另一方面是想买断这法子的? “这有什么的? 你们以后就这么做就是了,这再过上月余,就该冷的可以落雪了,到时候,你们这生意可就更好做了。 天冷了,那果子外头的糖衣也就不容易化掉,拿出去卖岂不是更加便宜?” 最后,好说歹说,李逵和王贵坚持要李三娘收下这笔银钱。 万般推脱之下,李三娘只拿了一成:“既然如此,我就拿了这一成的利,这法子也全权给了你们。 下回你们再用就好,可不必再来分账了。” 说完,李三娘想起来现代儿时住在村子里的时候,冬季年节时跟着姥姥去赶大集的时候,在大集上看到的卖糖葫芦的人背着的靶子来。 遂起身,拿了纸笔画了出来。 “这东西你们若是做出来,到时候做好了糖果子插在上头,拿出去卖,既吸引人又方便好看。 也不费什么,不过一根儿没长成的小树棍儿加上几把草就是了。” 李逵和王贵接过来一看,想着李三娘说的,眼睛一瞪,觉得这确实是个好东西。 “又偏了三娘子的点子了。多谢三娘子。” 本来李家还想留李逵与王贵吃饭,但两人摆摆手,说什么也不吃,这才说了说话把两人送出了门。 李二兄瞅着桌上那成色瞧着就不错的五十两银锭,一看就是去柜坊里特意换来的。 “他们这小生意倒是真的没少挣啊,三娘的点子很是不错。” “盖因他们没把本钱算上,这果子是山里长的,不用花钱,只是要费些力气去摘。 他们没把人工算在里头,二兄,你想,这摘果子,洗果子,晾干,去核,熬糖,穿串,再裹糖,还得再冻一夜,用担子挑着到长安城里各处去叫卖。 若是算上这些,挣得不过是几个辛苦钱罢了。 更别说,还得交商税,王贵那意思是一整个村子几十户都干了活,这么算,最后一家能分个十几两都算多的了。” 李母这时候出言:“你这孩子,不过几天就能有十几两银子,这对于村子里的人已是不敢想的事儿了,不过是麻烦些,费些力气,有什么不好的?” 午食吃完,李三娘抱着露珠儿,看她困得睁不开眼睛,还非要强撑着的样子,乐的不行。 李母一看到李三娘又在看孩子的笑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直接上前从李三娘怀里小心的接过露珠儿,拍着她的背,嘴里呢喃:“阿婆的乖珠儿,阿婆的心肝肉儿,睡吧,睡吧。” 露珠儿闻着熟悉的味道,终于放下心闭上了眼睛,直接睡了。 等露珠儿差不多睡熟了后,李母才把她放在了偏厅的矮榻上,上面早有一个篮子了,里面睡着的是小五郎。 小五郎快六个月了,这小孩子长得快,那篮子现下看着已经有些装不下了。 “五郎长得好,回头让你大嫂把咱家那个大提篮找出来使唤。” 李二兄瞧着这天又有想要下雨的趋势,就把院子里树下放着的小黄的狗房子给拖到了正堂的房檐下。 小黄十分通人性,在摆脱了幼崽的模样后,很好保留了其母身上优良的品质。 比如,不乱叫,不挑食,听指挥,护主等。 这会子看到自己的家被李二兄拖走,也只是摇着尾巴跟在李二兄的脚边上。 “今年这天可是有几分反常,往年我记得这时候,就算是有雨,也没说是接连几天都下的啊。 而且总是淅淅沥沥的一下就好几个时辰,弄得这屋子里都潮乎乎的。” 李父捻了一颗青提子入口,感觉到这果子咬碎后在嘴里爆汁出酸甜的口感来,种子也没吐,嚼了嚼直接咽了下去。 “天时有变,对那有田的人家才难来。 二郎,你也有些时日没带着兰娘回吴家看看了,要不明日回去一趟? 五郎这儿,若是明儿天好,你们就一块儿带着回去瞧瞧,若是不得劲儿,那就留在家里,我和你阿娘带着吧。” 第265章 温馨 夜里,屋里角落靠窗的位置,早就燃着一盆银霜炭了,让到了夜里总是有几分湿冷的屋子里有了几分暖意。 李二嫂倚靠在床边上,听着屋外头风拍打院子里的树叶发出的刷刷声,估摸着时间,她把手中给小五郎做的肚兜子收收线,用牙齿咬断线头的时候,李二兄正好拎着一桶热水进了屋。 “这天是真冷了。我给你倒上热水,你先洗,洗完了剩下的水我就着洗洗就得。” 李二嫂没推脱,点头应了声“哎。” 虽然现下家里有了一口井,吃水也算方便,这烧热水可是要废柴火的。 这长安城里与乡下不同,要是烧柴,农闲了,去山头上拾些就是了。 这越是冷的时候,柴火在长安城里才更能卖的上价呢。 等有些冰凉的脚泡进滚烫的热水里的时候,李二嫂打了个寒颤。 李二兄瞧见了,赶紧上前拿起架子上的衣裳给李二嫂披上,嘴里说着:“还是亏虚了,回头咱单独出钱,买上一些好物,请大嫂给你熬上一些食补的汤,好好补补。” 李二嫂心里自然是对于李二兄的体贴是高兴的,但还是张嘴说:“哪里就如此了? 这回生小五,可是做了整整两个月的双月子的,那鸡子阿娘都成十个让俺吃,虚啥咧? 不过是刚刚呆在床上做活儿没动弹有点儿冷着了,不碍事儿。” 李二兄没再反驳,但还是放在了心上,想着过后给李二嫂好好补上一补。 这女娘孕育后代,就是如此,伤身的很。 李二嫂不过泡到这水还有些发烫的时候,就要退出来,好让李二兄进去泡脚。 李二兄指指木桶里剩的热水:“你再泡会儿,待会儿我再添些水就是了。” “我想着,别管明儿天好不好,都别带小五回我阿娘家了,乡下条件还是赶不上城里,这天本就不好,若是一个不小心让小五病了,遭罪的还是小五。” 李二兄拿出布巾子擦干了脚,端起木盆放到门边后回到床上,对着李二嫂点点头:“也是,小五还是小了些,待他再大一些,身子骨儿更壮实了,再带去给岳母岳父仔细瞧瞧。” ...... 天蒙蒙亮,就下起了一丝丝蒙蒙细雨。 在家吃了早食,医堂外门口边,李二兄把李母和李大嫂准备的东西搬上车后,在和李父李母他们行礼后,就带着李二嫂和李三郎上了马车。 今日赶了巧,四小只的书院也放了假,因此李三郎才能跟着父母去外家走上一趟。 李三娘还想着,若是天气好,还真可以带着露珠儿跟着李二兄去李二嫂的娘家瞧瞧去。 乡下的条件是不如城里好,但还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可这天,着实让人懊恼。 临近年底,转过年去,露珠儿就要三周岁了,若是按着此时的算法,露珠儿已是四岁了,不能再叫小童儿了。 这年纪,若是在大户人家,除了可以开始留头之外,应还是可以跟着学些东西了的。 当然了,李三娘并不想这么早压榨孩子的天性,并且,虽然此时是女娘为主当政,但除了武帝自己所用的女官之外,朝堂之上,尚未有人以女娘之身站在其上的。 不过,寓教于乐的事儿却是可以做起来了。 李三娘从李母那里要来了四小只儿时玩过的益智玩具,多是些木制的精巧物件,有的只是打磨光滑,有的还上了色。 这一上午,李三娘就只在屋里陪着露珠儿玩儿这些东西了。 你还别说,李三娘作为一个成年人,对这些有趣儿的益智玩具也是觉得十分有意思的。 像是九连环、孔明锁这种,就够人拿在手头玩上半天的了。 因着时节,天黑的越来越早了,露珠儿也早就开始不睡午觉了。 吃完午食,李三娘还想着继续带着露珠儿再玩会儿呢,就等到了不算是意料之外的两人回了李家 梁老医师和李三娘的小师兄邵阳小少年坐着驴车带着大包袱小箱子回来了。 之前梁老医师在李家了解到了自己那小师叔的最后归宿后,就收了李三娘为弟子。 因着李三娘考上了医药联盟的医师,已经开始在联盟下的医堂当值的缘故,梁老医师就觉得住进李三娘买下的隔壁周家,方便李三娘每日下值后随他学习金针术 当然了,这样也方便邵阳小少年明年考取联盟医师,积累经验,也是梁老医师未原本的关门小弟子的医师道路铺路搭桥。 所以,师徒二人回了原本租住的屋宅,梁老医师先是一一写了六封信,告知了在大唐各处的六个弟子,自己又给他们收了一个小师妹的事儿。 然后,两人又是找中人处理这处租住还未到期的屋宅,又要打点物什。 梁老医师交友广阔,原本打算在长安等着邵阳小少年考出来后,梁老医师就要开始去见见自己的老友的。 现下看来,近两年是不可能办的到了。 这总是要写封书信,置办些礼物,同原本商议好的友人讲明缘由的。 这么着,处理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才让师徒二人过了几日后,才一切都打点妥当,拖着自己各种各样数目众多的行礼回了李家。 露珠儿一点儿不认生,见到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后,在李三娘于一旁的示意下,利落的上前问了好。 这回邵阳小少年倒是十分有底气的点了点头,利索的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锦囊出来。 “露珠儿乖巧,这是师叔给你的见面礼,收下吧。” 露珠儿露出小米粒般的齿牙,笑的可爱又明亮。 “多谢小师叔。” 说罢,还似模似样的行了一礼。 露珠儿把从邵阳小少年手里接过来的锦囊抬手就给了李三娘,李三娘接过来刚拿到手里就闻到了一股子草药儿味儿。 再仔细嗅闻了一番,辨别了一番,是防虫蚁的药材。 “是我家族里留下来的方子,适合小孩子佩戴。” 李三娘虽然不了解这些,但就瞧这锦囊上的绣花,也知道不是寻常百姓家能用的起的样子。 “多谢小师兄啦,我会让露珠儿好好戴的。” 送礼送的皆大欢喜,是最好不过的事儿了。 虽然李三郎跟着父母去了乡下,但李大郎他们三个也能算作大半个成丁了。 三个人加上十九还有邵阳小少年,还是搬了两趟才把师徒二人的行礼都搬到了隔壁留给二人的院子里。 第266章 吴巧兰 赶着傍晚天边的绚烂彩霞,李二兄和李二嫂带着李三郎,并两个有些出人意料的人和一车厢的物什回来了。 四小只去门口接东西的时候,自是看到了仅仅是站在李二嫂身旁,就显得有几分拘谨的一大一小两个女娘。 等李母和李大嫂并抱着露珠儿的李三娘赶过来的时候,这看着就是母女两人的女娘仍旧有那么几分尴尬和无措。 还是李母的一声“巧兰”,才让李三娘想起来这两人是谁来。 正是与李二嫂一个村子里的,带有一丝血缘关系的快要出五服的族亲吴巧兰,和她和离后带回家的那个小女娘宝丫。 李母看着得有十三四岁大的小女娘欣慰的笑了笑,她抬手摸了摸小女娘的头毛:“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李母这表现一瞧就知道是陷入过去的回忆之中去了,还是李大嫂出言:“快,往家走,都预备好了的。” 吴巧兰感觉到了李家人对她的善意,想着李母是从小给她接生的,当初也多亏了李母找了李大兄,才帮着吴巧兰好生捡条命,能带着小女娘宝丫从前夫家中和离,回到吴家村居住的。 面对李大嫂的笑,吴巧兰有些生硬的笑了两下,左手牵着宝丫,右手拿着一个不小的包袱跟着李大嫂往里走。 早前,李母就让李二兄下乡送驴子的时候,同吴巧兰说一声,让她这个半吊子的稳婆来家里参加李三娘开办的稳婆考试。 这回,李二兄携妻子回来,可不是就把吴巧兰带回来了么。 虽然没想到吴巧兰竟是把自己的娃儿也带来了,但不碍事,不过就是多添一套被褥的事儿。 吴巧兰被带到了早就收拾好了的屋子里,她看着干净明亮的屋子,心里头微微发酸,觉得这十多年来的苦楚,好像在这一刻才真的尝到嘴里了一般。 “婶娘,我......我......” “好孩子,好孩子,婶娘在呢。” 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在门口刚要进屋去送茶点呢,就看见李母同吴巧兰哭作一团的样子,觉得十分诧异。 李三娘看向李大嫂,见她摇摇头,就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遂对着那在一旁乖巧站着的宝丫招招手。 宝丫看着与自家阿娘哭的抱在一起的阿婆,想了想,最后还是顺从了内心,起身往门口去。 李三娘带着宝丫往正堂走,抱着露珠儿陪着宝丫闲话。 不一会儿,收拾妥当给小五郎喂了奶的李二嫂,和把空间给了李母和吴巧兰的李大嫂也来到了正堂。 李三娘这才从两位比自己年长不少的嫂子口中,得知了吴巧兰与自家阿娘的人情关系。 想当初,李母刚做稳婆的时候,因为没什么名声,又是面嫩的外地来的媳妇子,在长安城里不怎么有人请她。 因此,多是去长安城外的村子里给人接生的。 因着李父当时虽然还未坐堂开馆,但是经常下乡与乡民收些药草,就与吴家村,这个一面有一座大山的村子熟悉了起来。 吴巧兰的阿耶是吴家村的一吴姓族人,本来一切都还好,只吴巧兰快要及笄的时候,吴老爹突发奇想,想要去深山里凑凑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点儿稀有的药草,能给家里换点儿银子,好让吴巧兰有底气能说上一户好人家。 可天有不测风云,哪成想珍贵药草没找着,倒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等村正组织了青壮打着火把找到吴父的时候,人都硬了。 当时已经怀有身孕的吴母受不住,当场小产了。 本来还算能够吃饱饭可以攒下几个铜板的农家,也就变成了负债累累家徒四壁的样子了。 这时候,相邻百里的一户人家请了媒婆上门,给他家近四十岁前头死了三个媳妇留下四个孩子的儿郎求娶宝丫。 聘金有二十两银子,这可比普通农家子娶媳妇的聘金多得多了。 但吴母哪里能够同意? 可当时快到十五岁的吴巧兰就直接应了下来,收了聘金,请了同村的婶子照顾吴母,吴巧兰拿着钱买了不少粮食藏在吴家地窖,自己扯了一身儿红布,就那么把自己嫁了出去 一开头都好,老夫少妻,那边又是个不缺吃穿的,吴巧兰很是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尤其是她怀上身孕后,更是被供了起来似的,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先紧着她。 等她肚子老大了,比她年岁还大的名义上算是她的继女的大娘子上门了。 吴巧兰本以为会留这归家的女娘吃顿便饭,但没成想夫家竟是把人用扫把头打了出去。 “贼娘皮,还来老汉儿家?没得把老汉儿的金瓜孙孙吓跑喽。” 吴巧兰心中一惊,有些明白,为何夫家能娶自己了。 这夫家前头确实是留有四个女娘,最大的两个已然出嫁了,家里现下还留有一个八岁的,一个五岁的。 “让我生个儿郎吧。”吴巧兰对天祈愿到。 可这生男生女是概率问题,哪里是许个愿就能成的? 瓜熟蒂落,吴巧兰生了个小女娘,就是宝丫。 这一下子,夫家整个儿变了脸,以前的好待遇都没得了,吴巧兰不得不想法子为自己与自己的娃儿求得一线生机。 当年李母除了给人接生,也给妇人女娘们捎带一些汤药,一来二去的就与吴家村里的吴母熟悉了。 毕竟吴母虽然有被吴巧兰请了同村的妇人照料,可哀莫大于心死,若不是唯一的孩子还活着,估计吴母早就没了活着的精气神儿了。 也是巧了,李母再一次来给吴母送汤药的时候,遇到了带着穿着破烂的宝丫,自己也伤痕累累的吴巧兰来探望吴母。 这一下子,让当时生了李三娘不过才四五年,正是多愁善感的时候的李母上了心。 最后,经历了不少事儿后,还是动用了李大兄的人脉关系,才让吴巧兰带着吴宝丫与夫家和离了。 至于宝丫被改姓一事,是吴巧兰用二十两银子换来的。 大概是吴巧兰成功摆脱了不靠谱的前夫一家子,又回到了吴家村居住的事儿,让吴母不再有什么牵挂后,也是那个冬夜,吴母就含笑而终了。 第267章 良辰美景? 今儿个晚上,李家可真的是十分热闹的。 还没到时间,李二兄就打发了两个小伙计回家去了,说是要早点儿关门上板,家里得人操持晚食庆祝。 庆祝什么? 一是庆祝李三娘拜师,给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接风洗尘; 二是给这明显一看将来就会在李家常住的吴巧兰和宝丫母女俩一个欢迎; 三是李大兄今儿个终于可以和李家人一块儿吃个团圆饭了,可不得庆祝一番。 李二兄最会办事,还特别把中秋时家里挂着的灯笼找了出来,在院子里挂上了。 要叫李三娘来说,那朦胧泛黄的灯光,也不知道是照个什么? 不过,李二兄要是能玩网络,估计会说“这是氛围灯,你懂啥?” 后来,还是李大兄看不过眼,又带着李大郎点了两个火把架子才算把院子照的透亮起来。 本来还是单独留给李大兄吃的蜜瓜与青提子也一块儿洗了切了摆盘,露珠儿虽然没太明白,家里怎的今夜如此热闹,但是她还是开心的带着小黄一会儿跑到李三娘腿边,一会儿跑到李大郎腿边,快乐的不行。 最后,分了两桌,男一桌,女一桌。 李父李大兄李二兄带着李大郎他们,叫上了十九,陪着梁老医师与邵阳小少年; 李母为主的女娘们陪着吴巧兰母女一桌。 饭食多是李大嫂操持的,也有从街面上叫的,还从坊里远近闻名的酒坊里打了两斤秋月白和一斤梨花酿。 李二嫂在喂奶,自是不能喝的。 李三娘也是不喝酒的,她是因着自己是个医师,要保持头脑清醒和手脚灵便,决不能被酒精迷糊的缘故,这才滴酒不沾的。 最后,李大嫂无奈,只能自己上了。 不过,武将家出身的女娘,不过是喝个酒而已,可难不倒李大嫂。 到最后,男桌那里,也只剩李大兄、十九和没喝酒的四小只是清醒的了。 李父、梁老医师、李二兄和邵阳小少年全部趴倒。 等李大兄带着四小只把醉倒的几人安排好,就见女桌这里,李母又抓着吴巧兰的手开始无语泪凝噎了。 “好了,大郎和我送阿娘回房,三娘和宝丫送巧兰回屋子,兰娘不用收拾这些,让大郎他们收拾就是了,他们手长脚长的,一会子就收拾好了,你快回去看看二弟吧,别再让他吐了。” 本来还想收拾这两桌子残羹冷炙的李二嫂,就收回了手,去偏厅拿了装着小五郎的提篮就赶忙回自己院子去瞧李二兄了。 等李三娘从吴巧兰宝丫的屋子里出来,四小只已经把剩菜剩饭筷子碗盘都收拾妥当了。 “小姑,露珠儿困了,已是睡了,秋香阿姐给抱回去了。” 得了李三郎的话儿,李三娘就先去柜上抓了药,进了厨房,果然李大嫂李大兄都在呢。 “给,大兄,解酒的,半夜他们啊,定是要起夜的,到时候喝了也好。” 最后,李三娘提了一桶热水回屋去。 秋香就坐在桌子上等着,李三娘往内里一瞧,就知道露珠儿是睡着了的。 “快,你分些过去,泡泡脚,这天昼夜温差越来越大了,过几天怕不是要下霜的。” 虽然露珠儿已经睡着了,但秉持着要做个香香的小女娘的原因,李三娘用热水打湿了布巾子,给露珠儿擦了手脸和小脚丫,才香了一口把她送回被窝。 ...... 李家的热闹丝毫影响不到房承先这处城外小别庄的安宁。 接连下了几日的绵绵细雨,总算是在白日里停了,也让今夜的月光足够亮。 因着解毒,又放开了心头枷锁,房承先的身子骨儿越发的好了起来。 现下,都能在深秋的夜里,披着大氅,身后烧着两个火炉,陪着突然骑马而来的徐敬真围炉夜话了。 当然了,总的来说房承先他还是个病人,病人也确实不该在深秋的夜里陪人在亭子里的吹冷风。 多寿的眉头一直皱着,实在不懂自家郎君作何要陪着这个现下已差不多是同年龄段里,长安城内最炙手可热的郎胥人选的徐敬真,大半夜的吹冷风喝闷酒? 主子的选择,做下仆的自然是没资格置喙的了。 所以,多寿只是拿了一件冬日里下雪天外出时,才会穿戴的小羊皮的大氅给房承先围上了,至于那个仍旧醉生梦死,一点儿不怕冷的徐敬真自是什么也没得了。 房承先接受了多寿的体贴,他知道徐敬真自有真气护体,寒暑不侵,这点子冷应是无碍的。 不过,还是叫多寿多添一个火盆子到徐敬真身旁。 “好了,酒也喝了不少,话却是一个字儿也没说。” 房承先把小菜往徐敬真面前推了推,瞧着他那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房承先想着,自己一个这一辈子都要绝情绝爱的人,现下竟是被人找上门来,要让自己开解于他,这是什么道理? 内心腹诽完,这十年的至交好友,该开解还是得开解的。 “不是早就放弃了的么? 你与三娘子本就不是一路人,既然机缘巧合之下,借了她的手把你们师门内定于你的宝器送予了你,了了这桩缘分有何不好的? 你非要强求作甚?” 徐敬真放下小酒壶,看着天上被乌云掩盖了大半边的月亮,“承先,这天定的有缘无份我就要认么? 若是要认,二十八年前我满周岁的那年,我就不该苟活。 心之所向,唯我所愿。 我偏偏就不想遂了天意,我就想与她有这么一段缘份。” 房承先轻咳了一声,摇了摇头,这入了情障的人,是没办法讲道理的,若是自己参透不误,又有何用? 不过,房承先还是觉得这都只是徐敬真的一厢情愿罢了,就他在李家所见,李三娘那样子可不像是对徐敬真有情谊的样子。 “李三娘子现下有乖巧的女郎在身边,又与自小照顾于她的亲眷在一处居住,还能以女娘之身做了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此等有情有趣的日子过得,她作何非要应你之情,与你厮守?” 第268章 怀孕的方式? 等早上李三娘起来的时候,吴巧兰和宝丫早就在厨房帮着李大嫂忙活了。 李三娘也不好说什么,李大嫂的活计着实辛苦,若是以后要帮着李母忙那女娘帮扶会的事儿的话,家里也确实是须得人手帮忙的。 自从李三娘十分强烈的表达自己不想吃煮鸡子后,李大嫂就还真的听了进去,变成了每日用油煎,把那边边煎的焦脆,不论是沾着盐还是糖都好吃的不行。 当然,这么吃,实在是十分抛费油盐的。 但李大嫂瞧着一大家子都爱吃的样子,就又觉得那点子抛费又算的了什么呢? “大嫂,不用给宝丫,俺们都不爱吃这金贵东西,可别费那油盐了。” 李大嫂听了吴巧兰这话,还能不知道,她这是不好意思? 本就是要在李家寄居生活,将来要同李三娘学本事的,若是还吃的这么好,估计心上更过意不去了。 “巧兰,我比你大,贪大听你叫一声儿大嫂,既然叫了大嫂,那就听大嫂的。 咱家可没有好东西只可着一个人吃的道理,条件允许下,每个人都能分得。 别推脱,本就是这样的。” 靠着吴巧兰坐着的宝丫,小心的咀嚼着这从未吃过的煎鸡子,可真的是香的很咧。 临出门前,李三娘蹲身和露珠儿贴贴告别,摸了摸她的头毛:“阿娘去当值了,你在家好好的,等阿娘回来啊。” 李三娘瞅见宝丫,招了招手,“诺,若是你宝丫阿姐有空,就让她带你在家耍,阿娘下值给你带好吃的。” 露珠儿现下已是懂了李三娘去当值的意思了,知道李三娘当值,就有薪俸,有薪俸才能买糖给她吃。 她小大人般点点头,冲着李三娘挥挥手,那意思“阿娘,你赶紧去,别耽搁了路上再迟了。” 还是老时间老样子,下了马车,李三娘和秋香进了医堂,果然唐明月是早就到了的。 “唐医师这住在坊中,果真是便宜的很啊。” “哈哈,家中有贤妻,哈哈,都是贤妻的功劳。” 听了这句话,李三娘也是同样哈哈笑出了声。 李三娘现在在这永平坊里也算是小有名声了,当然不是之前那些捕风捉影的不好听的话,都是最近李三娘看诊有效为自己赢来的。 现下,虽然每日号牌人数比不得唐明月、崔医师和李医师三人,但也是呈稳定增长的样子。 并且,因着李三娘又有他们所没有的一个女娘身份,让她在女娘之中的名声陡然提升起来了。 这一上午给李三娘忙的,可算是得空喝上了一口水。 这口水含在喉咙之中还未咽下去,就听见了英娘那标志性的黄鹂般的嗓音响在了耳边。 “李医师,俺们又来了。” 顺子依旧穿着那一身儿靛蓝的长衫,仍旧是对着李三娘拱拱手笑了笑没说话。 英娘刚坐下,一边给李三娘递号牌,一边对后面的秋香问好。 “李医师,俺们可是按着日子又来了。 瞧着你这气色可是不错,俺就放心了。” “哈哈,”李三娘实在喜欢这个女娘,身上总有股子活力劲儿在,“前两日得了旬休,确实是休息了两日。我瞧你这气色也是不错的。” 等上手诊脉了,这几日未得吃药,英娘的身体也很是不错,接下来只要顺子的身体也有起色的话,两人这要孩子的事儿也就能提上日程了。 李三娘正想让顺子也伸手过来诊脉呢,就见英娘压低身子,冲着李三娘低声道:“俺家这闷子,怕不是好了?李医师,这几日早上,他那处可是大好咧。” 这英娘的说话的动静是小,但那也是聚拢在李三娘这诊室之中的,至少英娘身旁的顺子和李三娘身后两步远的秋香都是能听得清的。 顺子的脸立马就红成了猴屁股,他赶紧伸手拉了英娘的衣袖。 英娘有几分不耐烦轻推了他两下,仍旧小声说:“有啥咧?咱们本来就是来看这子嗣的么?说给李医师听听有啥咧?就你知羞呗。” 等李三娘同顺子诊脉时,就发现,确实顺子的体质在这段时间的调理之中进步很大,虽然听英娘所说顺子的男性功能已经恢复了,但该问的问题还是得问。 “你俩进来,我有私密话问。” 等两人进了内里的诊室,如此逼仄的空间里,顺子一个男人就觉得脸更烧的慌了。 “好了,顺子不必如此拘谨,叫你俩进来确实是有话要说。” 李三娘安抚了顺子一句后,李三娘就问:“你俩的身子骨儿都调养的可以了,若是此时要算好日子同房要孩子的话,倒也是行的。” 说到这具体的点儿上了,英娘也没学刚才那般大大咧咧的了,脸庞也红了几分,她低着头小声道:“该怎么做,俺们都听李医师的。” 李三娘就同二人讲了这同房的日子要如何选,也就是女娘的每月的最佳受孕的排卵日是如何计算的。 “......若是在这三日里同房,该是有极大的几率怀上孩子的。” 除了这个,李三娘还同两人讲了qx、tw,并同英娘说了:“同房后,你不要立刻起身擦洗,在腰下垫个物什,略等两刻钟再起身会更好。” 等把两人都讲的脸通红后,李三娘才放了二人出来。 “药方子这回就不开了,算着日子,该是下月中旬那几日是最好的日子,这段时间里,你们二人可得好好休息,不要劳累。 若是快的话,说不得,年末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得了二人的谢,李三娘才把红透了脸的两人送出了医堂的门。 下午头儿来了个李三娘的熟人,蔡阿婆的大儿媳请她上门出外诊。 李三娘同医堂里交代了一声,就提着药箱和秋香上了蔡家的马车。 蔡阿婆就是那个年轻时接连生了四儿一女,没有休息好就早早下地劳动,造成自己分娩损伤的老年女娘。 李三娘没想到,当时瞧着蔡阿婆的情况虽然不轻松,但也没严重到需要请人上门看诊的地步啊? “蔡阿婆,可是有不好?” 第269章 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等到了蔡家,果然也是一座不小的宅院,下了马车,被人好生的迎进了门。 跨过长廊,又进了两进院子,李三娘才见到了虚弱的躺在床榻上的蔡阿婆。 屋子里头熏着味道浓郁的熏香,着实让李三娘敏感的嗅觉有几分不适。 一进屋,李三娘就感觉到了一股子暖烘烘的热浪扑面而来。 不愧是有钱的官宦人家,这白日里屋子里都燃着炭火。 等李三娘净了手,坐到床边上为蔡阿婆诊脉的时候,也就知道自己为何是会被请上门来了。 蔡阿婆感染了,身体有了炎症,怪不得虚弱无力的躺在床上呢。 “好了,留下这照顾的婆子予我,我想检查一下。” 蔡娘子是知道李三娘的规矩的,也就喊退了屋子里那有五六个之多的婢女,只留下一个一直伺候蔡阿婆的老婆子来。 等李三娘掀开蔡阿婆的被子,一股子糜烂带有骚臭的味儿冲的她直皱眉。 “果然,又掉了出来。” 李三娘看到已经脱垂出来的子宫的时候,心头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李三娘再次净了手,带着干净的布手套,费了十分大的巧劲儿,尝试了三次这回才把这脱垂而出的子宫还纳回去。 忙完这一招,李三娘的额头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在这火烧火燎的屋子之中,李三娘一个健康的人更是热的不行。 秋香拿着布巾子上前帮李三娘擦汗,不知是不是因为武人会武有真气的缘故,秋香在这般热的环境之下,竟是没怎么流汗。 李三娘最近已经开始同梁老医师学习金针术了,这其中有一促眠的法子对蔡阿婆这情况十分有效,李三娘就用了起来。 “这针,在一刻钟之后须得我来收。 我去旁处与你家夫人说说话,快到时间了,若我没回来,你记得来找我。” 交代过了,李三娘就同提着她的医箱的秋香走了出来,里头实在是太热了。 等李三娘坐下喝了两杯茶后,才提笔在纸上写方子。 “老夫人她本就有病症在身,虽然天气渐凉,但也不到燃炭火的时候,以热堵火,老夫人如何能舒坦了去? 倒是可以夜里在屋角燃上炭盆,维持屋内温度,让老夫人不要着了凉就好。” 蔡娘子现在对于李三娘的话还是比较信服的,至少自从上次在李三娘那处看过后,又得了法子回来,果然让蔡阿婆舒适上不少,脸上也开怀起来。 可最近这几日,不知怎么的了,蔡阿婆竟是白日没精神,嗜睡不醒,那处也不知是为何,竟又掉了出来,这又弄的便溺收拾不及,总得是要浓郁熏香掩盖骚臭味儿了。 最后,这才不得不请了李三娘上门来看诊。 “本不用吃药的,但我瞧老夫人已是有了炎症,还是先吃上两贴药吧。 这屋子里,也该时时通风,进来点儿新鲜的空气的好。 至于那处,我已是帮着还纳回去了。但以后还是要注意着些。 也不要用那味道极大的熏香了,这人上了岁数,身体机能已是闻不得这等浓烈的气味了。 若是喜欢,不妨放些瓜果,或是天然无毒的花枝点缀,也是极好的。” 对于李三娘的话中的叮嘱,蔡娘子只有点头的份儿。 现下,蔡家大郎正是在关键的时候,武帝这眼看着是要进行改革,正用人的时候呢。 若是此时蔡阿婆出了事,一命呜呼上了天,蔡家大郎可是要丁忧的,那不是坏了蔡家的大事了么? 所以,蔡娘子是真的想着要好好伺候好蔡阿婆,让她舒舒服服的多活几年的。 “方子拿好,等蔡阿婆有了精气神儿,我之前告知的那法子还是要继续坚持着做下来,很是有用的。” 等李三娘收了针,瞧着蔡阿婆的眉头舒展开了,才同蔡娘子告别要离开。 当然了,临出门的时候,也是被蔡娘子送出门的,还给了红封和一车轱辘的好话。 等回了医堂,李三娘却是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杨石和杨大郎在医堂门口等着呢。 自从那次在太医署下的医堂见过杨石之后,李三娘再就没去关注过他了。 但要说李三娘不关心,那倒真不是,只不过一是李三娘每日忙的事赶事,实在是没得时间,; 二是杨石算是她手上第一个做的比较大的外科手术,如何能不挂心? 但太医署已经接受了,又不是她本身的专业的事,事后也无人再来找她,她能怎么办? ...... 所以,此时看到自己好生生的站在李三娘面前的杨石,李三娘当然是十分欢喜的。 “看到你这般样子,我也是放下了心。快进来,让我诊脉瞧瞧。” 杨石话没说两句,就见李三娘兴致勃勃的要给他诊脉的样子,面有无奈,但若不是李三娘当初出手救助,现下自己能不能活着可不好说。 果然,进了医堂后,唐明月也看出是杨石来了,遂也起了兴致,要给杨石诊脉。 最后,就扩展成高掌事、李医师、崔医师纷纷排队等着给杨石诊脉了。 “若是不介意,能否撩开衣裳,让我瞧瞧?” 杨石一个军汉,能有啥不好意思的? 虽然李三娘和秋香是女娘,但当初别说肚皮了,救人的时候啥没看过呢? 李三娘看着杨石肚腹上那一道蜈蚣爬似的疤痕,心头不禁想起来自己当初和唐明月以及孙医监在酒铺子里抢救杨石的场景了。 “能恢复成这般模样,已是不易了。想必孙医监他们也是付出不少辛劳的。 你以后可得好好养护自身,你这条命可是我们大家费了大力气救回来的,活的越长才越是赚的。” 杨石也是感慨,谁能想到自己福大命大竟是能捡回一条命来呢? “感谢的话,我一个军汉说的干巴巴的,但杨石我心中对李医师、唐医师的搭救之义铭记终生。 我这身体虽说恢复的和常人无异,但金吾卫里的活儿是做不了了的。 不过,现下被分了其他活计,倒也不必担忧饭食。 所以,我想请李医师、唐医师还有孙医监,明日去君又来吃席,聊表感谢。 还请李医师、唐医师赏脸。” 说罢,杨石及其子就起身对着李三娘和唐明月低头躬身行了一礼。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二人怎么可能拒绝,自是应好,明日相见。 第270章 疡医科 夜里,李三娘哄睡了露珠儿后,躺在床上,意识沉浸到了任务系统之中。 李三娘已是有段时间没有来这系统里查看自己的任务进度了,今夜还是因为白日里见到了杨石才想起来这回事。 看到任务栏里76\/100的进度条,李三娘的心情有几分激动! 果然,这实践的学科还是得出手救人才是真。 这不过做了月余的医师,救的人都要上百了呢。 李三娘是在幻想自己到底要许个什么样儿的愿望的梦乡里睡着的。 第二日,李三娘和秋香在坐着十九赶得马车去当值的路上,因着昨日杨石上医堂的缘故,李三娘也就想起了当初救人之时,那处被拆了门板的酒铺子和对面送来衣裳的成衣铺子的事儿。 遂起了心思,想要去看上一眼。 等到了酒铺子门口,李三娘仔细观察了一番,还真就在门板上看到一四字小木牌,上面用正楷写着“积善商家”,末位有和李家那女娘帮扶会相同的发牌印记,也是京兆府做的。 “哟,这不是李医师么?可是要打酒?最近可有北地来的上品烧刀子。” 身上带着酒香的酒铺掌柜就迎出了门。 这满面笑容的掌柜的,都让李三娘觉得自己不打上一壶烧刀子,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的。 李三娘通过与酒铺掌柜的交谈就得知了,原来京兆府都给那次事件出力的商家发了“积善商家”的木牌,虽然没得什么奖励,但这牌子才是最大的奖励。 “这牌子才是招牌咧。老汉我家这酒铺子有这牌子了,在那酒商会上都有了一席之地呢。 更别说,这牌子还可以帮着减税的,那不就是多赚钱么,都是好事儿。” 李三娘听了这话点点头,觉得大唐此时对于这等事件的处理方式已是很不错了的,听酒铺掌柜说的,对面那开成衣铺子的女掌柜也得了这么一面牌子,李三娘就放下了心。 “李医师,那兵士现下可好着了?” 李三娘笑弯了眼:“好着呢,现下已是能走能站了,与常人无异。” “那就好,那就好啊。” ...... 忙活了一上午,正午时分,果然杨石在医堂门口的一辆马车旁等着呢。 李三娘就和秋香以及唐明月跟着杨石上了马车,几人在车上不过聊了些家长里短,时间过得也快,两刻钟后就到了君又来酒楼。 “早就定了二楼包间,说不得孙医监已是到了的。” 听杨石这么说,李三娘也觉得应该是了,毕竟孙医监那属于有编制的自由人士,可不是像他们这种还得按时按点上下当班的人。 果然,跟着店中小厮进了包间,刚一推门,就见孙医监和一瞧着不算年轻的男子起身了。 “哈哈,李医师,咱们又见面了。唐医师,别来无恙啊。” “孙医监安好。”x2 通过孙医监的介绍,李三娘和唐明月才得知这男子是后来专门照顾杨石的一个太医署下疡医科的医师,倒也是姓杨,因此这回杨石也是请了这位杨医师一同吃饭感谢。 本就是早就定好的位子,人齐了之后,君又来的小厮就开始上菜了。 不知是因着有李三娘和秋香在,还是因为杨石这个现下已算大好的人不能吃酒的缘故,这回的席面上还真的就是没有酒的。 来时唐明月还同李三娘说过,若是席面上有酒,他自己得如何拒绝才不显尴尬的好。 菜齐之后,杨石携其长子用茶代酒给李三娘他们敬了茶,又起身真情实意的感激在座的每一位医师对他的救助,这才能让他现下还能活着好端端站在这里同人说话。 “我这条命,是诸位医师费了大力气救回来的。 感激的话,杨石我不再多说,诸位的情义,杨石我铭记心中,倘若以后有能用得上我的,只管言语。” 吃了一顿美味的饭食,李三娘就觉得下回自己也定要请李父李母他们都来这君又来吃上一顿,这饭食确实是做的精致味道又好。 饭后,小厮不仅送上了一壶闻着就感觉味道不错的茶上来,还带来了四盘瞧着就好吃的点心。 李三娘正想着同孙医监闲聊几句就告辞离开,毕竟她与唐明月下午头儿可还得当值呢。 当李三娘刚表达出来这意图来,就见孙医监同那杨医师对视一眼,放下茶盏,看着李三娘说:“其实,今日除了是杨石兵士感谢你我的宴席之外,我代表着疡医科也是有一个请求想要与三娘子说的。” 李三娘有一分不解,自己与疡医科何时又有了瓜葛?竟还需要有事请求于她? “哈哈,我与三娘子也算是老熟人了。 李三娘子在联盟出讲的,那急救之时十分有用的心肺复苏技法在军队之中也是大为有用的。 更别说,此次我还同唐医师一起与李医师共同救治了杨石兵士,此等救人之法,在军队之中那更是效用器大。” 唐明月在旁听着这些话,心中都有几分猜测了,更别说直面这些的李三娘了。 “所以,我托大,仗着医监的身份,又是与李医师熟识的长辈,想要请李医师有空之时去军营与我们这疡医科的医师出讲,学学李医师这般手段,未来在军营之中,也能让兵士们的性命多上一分保证。” 李三娘有点儿受宠若惊,要知道在她眼里,不过简单的外科学的基础知识罢了,并不值当什么的,至于能够救活杨石,那除了当时有系统带有的手术室加持之外,也是杨石年富力强生命力强大运气好,这才救活的。 李三娘可从没觉得是自己的好医术救治成功的,这点儿自我认知还是有的。 现下,竟然要被请去给太医署疡医科的医师们出讲了? 啊? 这是认真的么? 孙医监自是看出李三娘是真的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技艺能够给他们这些在太医署当值的年岁哪个都比她大,比她经验也多的医师是需要她教授什么的,那样子,李三娘就直接是想拒绝的。 可李三娘她不知道的是,她眼里自己没做什么,只是一些基础的东西的知识,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是现代社会几十年的经验总结,是经过了实践的绝对好用的知识和办法,可不是她眼里的“没什么。” 第271章 梅花疮 李三娘那想要拒绝的话,在看到孙医监和杨医师急迫恳求的眼神的时候,又有了几分踌躇。 这救人的法子自然是广而告之,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是最好的,能帮助更多的人活下来,才是李三娘想要达到的目的。 就好像李三娘开办女娘帮扶会,想要联合有心学习的稳婆来共同进步一样,不也是想着多救人,提高大唐此时的医疗水平的么? 想到这里,李三娘想要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孙医监瞧出李三娘的犹豫来,就赶紧出言道:“李医师放心,学得好与坏,那都是看个人的缘法,必不会赖在李医师身上,这一点我替疡医科担保,绝不纠缠。” 话都这么说了,李三娘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那恭敬不如从命,只不过这授课出讲的时间,怕不是要同医堂请假的。” “这个好办,我从太医署向医药联盟找人就是了,三娘子放心。” 赶着下午当值的时间,李三娘和唐明月才被杨石赶着马车送回了医堂门口。 唐明月是个嘴紧的,回了医堂,面对崔医师的打听,也没说出什么来,只道:“杨石兵士就是为了感谢,是个有良心的忠义人。那君又来的饭食确实是有独到之处,有道海物汤......” 李三娘又不是真的是十八九岁需要找人认同的中二青年,自是不会主动向人说起自己被太医署的疡医科请去授课出讲的了。 只是这答应完了之后,李三娘那紧张的心情才有了实感。 心里就想着“这怎么弄啊?是要从头授课么?从何处讲解合适?......” 幸好,来看诊的人一句“女医师”把李三娘的思绪从纷繁复杂的想法中叫了回来,面对对面女娘的轻声呼喊,李三娘笑了笑,赶紧接过了号牌。 “这位娘子是何处不舒爽?” 李三娘看到对面来看诊的女娘是独身一人,脸上还敷了粉、画了眉,身上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花香传来,倒是比平日里那些来找李三娘看诊的女娘更精致一些。 “回女医师的话,我是身上起了些疹子,虽不痒,但属实是有些难看的。 听闻女医师专给女娘看病,我这才来瞧上一瞧。” 李三娘就问了些惯例的问题,无非就是“何时发现的?多在何处?多久了?除了不痒,可有疼痛?除了皮疹之外,可还有其他症状么?” 一开始,李三娘也只以为是普通的皮炎问题造成的皮疹,可等让这女娘进了内里,瞧过她胸背部以及四肢上的像梅花似的红斑后,李三娘的脸就明显严肃起来了。 就连一直在一旁帮忙的秋香,她脸上都有几分不对劲儿起来。 这女娘自然也是会看人脸色的,这下子,心里也明白自己这疹子怕不是不大好。 “女医师只管说就是了,我这......可是得了什么活不长久的病了?” 李三娘净手后,用眼神安抚了一下这女娘,才提笔开方。 “绿漪娘子,非我有意打听,敢问娘子可曾婚嫁?” 绿漪听了这话,再联系李三娘和秋香的表现,抓紧了手帕,十分紧张的问:“女医师,这......可是脏病?” 还没等李三娘回话,绿漪的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这动不动就哭的作态,让李三娘不知如何是好。 这给女娘看病,看病难,看好病更难,还得会安慰人,那真是难上加难。 李三娘也不多话,只静静的等着,想着绿漪哭够了的话,应是能好好说话的了。 就这么等了一刻钟,这绿漪终于提起手帕擦了眼角,李三娘把握住机会赶紧说:“这梅花疮虽说是脏病的一种,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因着去那烟柳花巷的缘故才染了这病的。 我与你问,也只是为了看看是否还有同床共枕的另一人,这病要治,是要都治的,非是其他,你不要多想。” 绿漪收了眼泪,才慢慢与李三娘讲述自己是怎么得了这病的。 绿漪原是江南人士,自小就在烟柳花巷长大的,到了年岁就被楼子里的妈妈卖出了好价钱,也是运气好,遇到一个走南闯北什么好卖就倒腾什么的行商,绿漪就被买了去,跟着这行商过起了日子。 等从江南来到了长安,绿漪才知道行商不止自己一个女娘在身边,这在长安里还有一个正经儿的妻子在的。 “夫人是个善心儿人儿,从来对我们都客客气气的,月银也是按时给的,这不是身上不舒坦,夫人还给了二两银子让出来找医师瞧瞧呢。” 当然了,这听在李三娘耳朵里,不过就是大老婆管不住行商,收了绿漪的身契,只当养个人形宠物逗乐就是了。 后面这绿漪所说,才是让李三娘所觉问题比较大的地方。 就绿漪身上的表现,那行商必定是有病的,那就可以推断出,绿漪所说的小姐妹红袖和莺歌也都是有病的。 至于绿漪所说的夫人,就绿漪的见识,李三娘不知道如何判断,只能暂定这位夫人应也是有问题的。 但这些都还好,问题最大的是,莺歌这个新近被带回来的女娘她刚查出来有了身孕。 梅毒这种性病,成年人得就挺难受的了,这要是梅毒婴儿那是真的有够惨的。 “你这病,关键不是喝药治疗,而是与你们有接触的所有人都得喝药治疗,控制好了,那才行。 不是你一人喝药治疗能行的事儿。 还有那有孕的人,若是能行,也该找我来瞧瞧,别害了肚子里的孩子。” 李三娘瞧着绿漪这又要哭哭啼啼起来的样子,也不太放心就这么放她走,想了想,还是拿出一张纸,写了一封简短说明的信来。 “这信,你拿回去给你家夫人瞧瞧,她信我也好,还是找其他医师瞧过也罢,总之,还是要叫她知晓的。” 绿漪这时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她心里,能叫夫人知道的事儿,那必定是大事儿。 “哎,我这就家去给夫人瞧,多谢女医师了。” 就这么一个二十出头没什么见识的,从小就被养废了的女娘,李三娘怎么看怎么不放心呢。 等跟着出了医堂门,瞧见绿漪上了马车,见是有专人伺候的,这才放下心来。 第272章 硬着头皮上 因着这个来看梅花疮的女娘,李三娘还特意去后头屋子里问了高掌事,遇到这种带有传染性的性病是要如何处置? “太医署里对这样子的脏病倒没有什么强制的要求,只有那种大范围里百姓都可得的病,才有要求必要尽快上报太医署的。” 李三娘明白了,也就是说,这种多是通过床笫(zi)之间的行为传播的病,也就是小范围里流传,并不会对平民百姓有过大的损害,那也就是放任自流的状态。 得,知道了如何做,李三娘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不过,李三娘心里头还是觉得,这样儿带有传染性的病最好还是管理起来的好,就怕有的人不重视,有的人碍于面子羞于启齿,等到头来再通过一同生活的习惯进而传染给本来可以不得病的人,那才是真惨。 “希望,那绿漪娘子家的夫人是听劝的,能来瞧瞧的好。” 下值路上,李三娘就从秋香那里得知了不可先生这边想要与她商议之前提议过的事儿。 “那咱们是先回家?还是直接去莳花楼?” “三娘子,我来时已经与李大嫂说了的,咱们今儿晚上就不家去了。” 车门外坐在车辕上的十九说了这话后,李三娘就点头应是:“那也好,咱们直接去平康坊,早点儿见了不可先生,谈完了,还能去瞧瞧九娘。” 路上,秋香还下去买了几个夹肉的火烧。 “还是你有成算,现在垫巴点儿,不然一会子忙了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吃。” 夹肉的油酥火烧,还是刚做出来的,哪里有不好吃的呢? 李三娘一人就吃了两个,要不是实在吃不下去了,李三娘非得再吃一个的。 倒是十九和秋香,两人既是武人又都是能吃的时候,一人吃了三个才算好。 “这家的好吃,等下回回家,也买上一些带着,露珠儿定然喜欢。” 等赶到莳花楼的后门处,这天已经全黑了下来。 瞧着这街面上点着的花灯,要不是知道这里处处都是吃人的处所,李三娘倒觉得这点点灯火配着丝竹之音,别有一番滋味。 等被齐芷蝶迎着送上了楼,李三娘也收了心,接下来与不可先生的见面才是重中之重。 仍旧是一身儿雅白长衫,用一根通透的玉簪束发的不可先生,已是在屋内等着了。 “先生,安好。”x3 顺着不可先生的示意,李三娘也就随意坐下了。 不可先生的驼背仆从仍旧佝偻着身子站在其后,李三娘瞧着桌上早就摆好的一本小册子挑了挑眉。 不可先生示意李三娘去看,他也不再说什么话,倒是专心的喝起了茶。 那还等什么,先瞧瞧吧,看看不良人这边是有什么手段要出。 李三娘拿起这本同自己之前交给不可先生看的册子一样,用缝线装订起来,摸着得有个几十页的厚度,对着一旁的烛台,李三娘她就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两刻钟的时间过去了,除了李三娘翻页儿和对面不可先生喝茶的动静,这屋子里也就只剩下烛台炸花儿的响儿声了。 这几十页的小册子上写了,通过李三娘的法子,经过多次试验,不良人终于做出了可以重复使用的蒸馏器,也已经做出了可以满足消毒所用的百分之六十左右纯度的酒精了。 “这提纯出的酒精,先生可有样品?” 只见那驼背仆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出来,小心的放到桌子上。 李三娘拿起拔开瓶塞,一股子久违了的刺鼻酒精味儿冲鼻而来。 最好的判断的方法肯定是要看看其消毒的功效的,但这不可能找到一个有金创伤的人,给他抹上这酒精消毒,然后等着看他这伤口的恢复吧? 所以,李三娘的判断方法就是火烧。 先是让齐芷蝶给找个火盆子,倒了一小瓶盖的量,再借了十九的火折子,“噗儿”火起,就这程度来看,这纯度应是能有百分之六十的了,册子上所写不假。 因着李三娘之前提供的这酒精蒸馏的事儿成功了,也让不良人及与之相关的几个地方,对于上次李三娘那小册子上画的大饼,有了那么一丝信任。 所以,这回不可先生给的册子上,明白的写着,若是李三娘能够真的做出与豌豆疮(天花)对应的牛痘,和比酒精还要厉害的土法制青霉素的话,他们就愿意给李三娘的女娘帮扶会大开方便之门。 李三娘现在有点儿慌,主要是他们给的太多了。 李三娘之前还觉得自己只管画饼,管它最后能不能成呢? 可现在她属实有些怕了,这要是自己画的大饼最后除了现下已经成功的酒精提纯之外,其他两个有大功德的事儿没成,自己是不是就得自挂东南枝了? 李三娘当初读书之时,对于牛痘的发展是有过研究的,因为当时她的传染病学的小组报告就是牛痘,这个的流程和方法,她还是有信心的。 但是那个土法制青霉素,就有点悬了啊,只不过就是她在药学上了解过而已,流程自是知道的,但并不确定实验阶段会怎么样。 可是就看册子上所写,这之后一些系列的发展,都可直接与李三娘的女娘帮扶会接洽,可以说是很给面子了,给了极大的自由度,带着入会女娘进步挣钱。 给的太多了,不行也得行啊! “十天......啊,不,七天,七天之内我可以把具体的牛痘的法子写下来给你们,现下这季节准备起来,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就可以进行人体试验了。” 不可先生很激动,但他激动的最大表现,也只不过是声音比平日里高了一分而已。 “三娘子,这法子真的能成?” 李三娘重重的点头:“能成,肯定能成!” “那三娘子之前提到过的青霉素?”不可先生的话音转向土法制青霉素上,李三娘就坦然直言:“贪多嚼不烂,先等把这牛痘做好,让大唐数千万百姓免于疾病之苦,到时候再来说青霉素的事吧。” 不可先生没有继续强求什么,又低头喝起了茶。 倒是李三娘有几分焦急的询问:“这上面说的给我家起立的女娘帮扶会大开方便之门的事儿,可要说到做到? 我阿娘和大嫂二嫂到时候可是要忙活起这档子事儿了。” “三娘子怕是不知道,你现在在上头可是留了名的,你要办的事儿,只要上头觉得你有用,那自是能促你办成的,放心吧。” 第272章 命运的齿轮 李三娘不知道这个“上头留了名儿”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不过,就目前来看,无论是什么意思,都不影响李三娘要做的事了,那就无所谓了,留名就留名,无论好与坏,都只能受着了。 两人聊完,又就后续若是开展起来的问题争论了一会儿,李三娘赶在深夜之前,去看了看九娘。 诊脉过后,李三娘去摁了九娘的脚背,一摁一个小坑,这属实是水肿的厉害。 “这水得控制着喝了,身体的负担有些大,肾脏已是有些运转不过来了。” 李三娘面对一旁拿着一碗甜水圆子站着的宋玉郎如是说。 面对李三娘的建议,宋玉郎拿起汤匙就着碗吃了两口:“不敢给九娘吃了,我自己都吃了就是。” 李三娘拿了一个抱枕垫高了九娘的脚,又叮嘱了两句才退了出来。 等出了门,李三娘回了原来与不可先生商量事儿的屋子,略等了等,等来了齐芷蝶与宋玉郎。 “现下只能如此,怎么的都得让孩子在胞宫内至少待够九个月才行,不然就算强行生下来,孩子很大概率也是无法成活的。 从下个月起,我就要对九娘用药了,那药是帮助孩子汲取营养的,到时候九娘的痛苦只会比现在更重,你们最好有个准备。” 齐芷蝶的泪根本就止不住,但这无声的哭泣最是让人揪心。 李三娘是好话歹话都说尽了的,实在不知要怎么安慰人的好,遂没有言语,只是拍了拍齐芷蝶的手臂以示安慰。 ...... 翌日晚上下值回了家,李三娘与露珠儿好好亲香了一番,瞧着露珠儿开心的吃那夹肉的油酥火烧,心里头觉得,怪不得那些做了母亲的女娘都是那般牵挂自己生的娃儿,这娃儿如此贴心可爱,哪里能不想呢? “大嫂,我买的多,你多留两个给大兄,等他夜里回来也能吃得上。” 李大嫂把李三娘买的这十多个夹肉的油酥火烧挑出两个来,单独给放了蒸笼里,留待李大兄夜里回来用。 李三娘就趁着这点儿时间,同李母李大嫂和抱着小五郎的李二嫂,说起了昨夜里在莳花楼同不可先生商量的事儿来。 “......就是如此,我应了把那法子写出来交给他们,待得他们那酿酒、养羊的活计起来了,能够优先考虑咱们女娘帮扶会里的成员。 现下除了十天后稳婆考试的事儿,已是可以联系起来了。 阿娘若是得空,不妨去慈幼院瞧瞧,那里的女娘和孩童或是老人都可进咱们的盟会,既能给他们一条活路,也是算帮了咱们的忙。” 李母想了想,觉得既然李三娘都搭上了不良人的这条线,那自己这边可不能给她丢脸。 “我想着,等回头和你大嫂二嫂去与高老医师家里、你救过的高尚书家,还有你们大伯父那里,以及钱娘子那块儿都去说上一声。 这算是和上层人有个面子情。 中间上,我与那些相熟的稳婆说说,让她们帮着说上一声,应也是能行的。 最后,咱们这街面上,再宣告宣告,下回你二兄带着你二嫂回吴家村的时候,再让吴里正帮着说和说和,不用月余咱家这盟会该是能有不少人找上门来的。” 李三娘听了不断的点头:“阿娘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如此有成算,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以后都托赖阿娘和大嫂二嫂了! 不论以后这盟会如何,儿都觉得这是攒大功德的事儿,既然咱们有这个能耐,那就做起来,过后是好是坏,自有公道在人心。” 接下来的几日里,李家的几位女娘真真是忙的脚不沾地,连露珠儿这个大宝贝这几日不是跟着李二兄就是跟着李父在家了。 李二兄还得带着小五郎这个小宝贝,得亏李二兄于带崽这件事上十分熟练,李二嫂也还是上心自己这小儿郎的,每每有事出门,也是紧赶着回来喂他。 李三娘白日里忙着上值,下值回来也是在偏厅点灯熬油的,费了不少纸,竭尽全力想要把种牛痘这事儿写的尽善尽美一些。 因为想要做好这件事,李三娘还给自己加了难度,竟还写了十问十答,关于在这寻找病牛、提取牛痘以及后续人体试验上,自己给自己加戏,设置了问题,然后自问自答起来。 李母这几日就携着李大嫂李二嫂来回走动,得亏李三娘上值时间算早的,下值时间算晚的,家里还能用上十九赶的车,要不然就冲李母这忙碌劲儿,怕不是得单独给她们包上一辆车的好。 在这中间,寄居在李家的吴巧兰和宝丫可是帮了大忙了,李父和李二兄总是有要忙着医堂和药柜上的事儿的,这时候宝丫这个小大人就充当了露珠儿和小五郎的监护人了。 张巧兰还主动帮着做饭洗刷,真真是给李母李大嫂李二嫂帮了大忙了。 这中间,李三娘还想起了沈秋娘和图瓦来,并他们那个有同母异父的胡人阿弟的白子义。 通过沈秋娘从中联系,李三娘想要让白子义看看,能不能从西域贩羊,这到时候除了羊肠线这个副产物,羊毛、羊绒、羊皮、羊肉,都是可以做买卖的啊。 不过,因着数日忙碌,梁老医师有了几分怨言。 “你这孩子,学这金针术哪里能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医术如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我知晓你忙碌的都是正事,但既然你同我学了金针术起,就不可以荒废一日。” 李三娘低头认真听训,看邵阳小少年在后头冲自己得意的笑的样子,真的好想弹他一脑瓜的。 因着李母她们的辛勤努力,这几日来,不仅仅是钱娘子带着钱小郎来了李家,就是街坊邻居里一直接李三娘的单子的仇娘子,以及一直嫉妒李二嫂好命的宋嫂子也带着一篮子蒸饼上了李家的门。 “兰娘,你们这女娘帮扶会是什么样儿的人才收啊?你瞧,我这样儿的寡妇带个小女娘的够不够格儿?” 第274章 动了起来 相对来讲,这事儿若是与民生相关,只要有上头挑头,递个梯子,那下头的人这么一步步走下来,可比下头人自己晃着脑袋乱撞要来的快得多。 自从不先生找大匠用了李三娘那里的法子,试验了无数回,终于制出了符合要求的,可以重复使用的蒸馏器之外,还得到了提纯后的具有消毒功能的酒精这事儿,就直接让上了异人录的李三娘,在武帝跟前留了名。 也就是十九和秋香没说,其实,现下李三娘住的屋子顶上,夜里都是有俩不良人在保护的。 当然了,保护归保护,监视的意思也是有的。 因着酒精这等大杀器,武帝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大力发展生产力,就必得是能听她话,愿意接受改革的年轻人才好,如此,兵部协理司的徐敬真就露了头。 武帝就把这酒精的这一大摊子事儿都撂给了徐敬真来督办,权力不小,也让他在朝廷之中吸引了不少老旧派的目光。 “先生这酒精,是要如何办?” 面对武帝眼前新进的红人,不可先生没刁难什么,他本也是想把此事办好,有些心动于李三娘所说的,把不良人从暗处整合出来,变成同近卫军一般可以行走在明处的势力。 “......除了这两方,再就是提出这法子的李三娘家起立的女娘帮扶会,咱们得给分一口汤。” 徐敬真没想到竟是从不可先生嘴里听到了李三娘的名字。 “李三娘子?可是长寿坊的李三娘李医师?” 不可先生挑了下眉,带着戏谑的看向徐敬真:“哟,徐协理这是认识三娘子啊?” ...... 仇娘子近几日忙的很,自从带着礼上了李家的门,听了李母所说那女娘帮扶会的事儿,当场就直接入了会,回头就从家拿了户籍贴去上档。 也是从那天起,不过两天,李母就与找上门来的太医署的军需官联系了起来,替仇娘子接了好大一单子。 “李阿婆,这......这么老些,我就是带着我家秀秀加上那帮子跟着我揽活儿的婶娘她们没日没夜的做,这一个月也不可能做上这么老些啊。” “你这孩子,怎么关键时刻就轴了起来? 这几日来我家门上,想要加入盟会的女娘有多少人你不知道,但就看我们那会所门口的门儿从早到晚都是开着的,你也该晓得人是不少的。 这回子这些刚加入进来的女娘们,会针线活儿的有不少,就是不会那些细致活儿的,给你们烧水敲打洗净的事儿哪里还有不会干的? 你是个仔细人儿,三娘都说了,你做的最好。 这样式儿,你就当这帮子女娘们的头儿,管着检查合格与否就得了。 你可好好干,这头一回是个敲门砖,三娘可说了,过后不仅仅是长安的太医署,是全大唐的太医署分会可都需要这些物什的。 到时候,太医署指不定能建个独立的场所雇人做这事儿,到时候,有经验的女娘定是有优势,进了官家的地方,只要肯干活,还怕拿不到钱?” 仇娘子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管人,做个管个几十个女娘的管事儿女娘来。 “......哎,托赖李阿婆费心了,我绝不给丢脸,必把这活计干好了!” ...... “这贩羊的事儿好说,我那阿弟虽然是被分了这耍戏团出来过活的,可旗木得的同父异母的兄弟都是分了草场的,巴图和布和两家子都养了不少羊,若是这两家的不够,也能给找来其他家的。” 白子义对于被李家通过图瓦和沈秋娘找上门来,想要通过他的手买羊的事儿觉得不难。 “买上一回两回都好说,可若是要常年累月的做买卖,那可不好说。” “我家与太医署下的军需官有熟识的人,他们是只要那小羊羔子的羊肠来做缝线使的。 你若是能找到门路,官方上我不敢保证,但私下里成本价卖于你些常见的丸药却是能行的。” 李二兄的这般回话,让白子义的心火热起来。 要说西北边,尤其是自己那继父的部落上,除了缺盐糖茶这些硬通物,也就是少药了。 若是真的能得大批量的成药丸子,这买卖还真的会好做几分,并且,这也能让旗木得这个老来子在继父那儿得些脸面,也能让阿娘在部落里好过些。 ...... “熊大匠,这才下值啊?” “哎,最近接了大活儿,可不是忙到宫门下钥才往家回么?” “我说呢,这是没少赚啊,我可闻着你家门口那肉香哩。” “哈哈,糊口而已。都是给官家干活哩,糊口就是了。” 四十岁出头的熊大胆快走了两步,这刚进了们,果然是闻到一股子肉香。 “阿耶回来了,这肉马上就得了,正好赶上吃。” 熊大胆点点头,应了一声,就抱起了在他腿边打转儿出来迎他回家的小孙孙,从怀里掏出今儿个在将作监被赏的点心。 “这是宫里头的?” 放着小孙孙在一旁吃点心,熊大胆就着熊阿婆舀得水净手,嘴里回话:“今儿个上头要打造的物件多,我做的快,得了管事赏的一盘子点心,我没舍得吃,这不用帕子包了带回家来。 得亏是硬实的,要不然临出门验身的时候非得弄碎不可。” 熊阿婆把猪胰子递给熊大胆使,一边往门口看自家儿郎怎的还不回来,一边瞅着熊大胆这边,好随时舀水冲净来。 “这是怎么了?往常你这活计也没多少,最近这倒是忙的不行,日日都得卡着时间才能来家了。” 冲完了手,熊大胆抱起小孙孙坐到了桌前等着,又对熊阿婆说:“上头啊,接了不少活儿,得有大动作,现在我们这做的物什都是给太医署定的,不过是打出一批样子来,说是要分散到各州郡去的。 到时候,要是能跟着出去教人手艺,怕不是能挣更多。” 随着熊家大郎和二郎进了门,熊家的晚食炖大肉也上了桌,熊娘子也是舍得放料,这味道香的很,怪不得邻居都说经过熊家大门都能闻到随风飘出的味儿了。 熊娘子想得开,一家子现在来的银钱大头,全都指着公爹熊大胆在宫里将作监做活,那不得伺候好了家里的财神爷,才能养大自己生的儿郎? 所以,这手里有了钱,也就舍得花,看着自家小儿郎吃的开心的模样,比什么都强。 第275章 生死大事 不论各处如何如火如荼的忙碌,李三娘这个医药联盟下的医师还是要每日按时按点儿的去当值的。 因着天气变凉,李三娘现下已是穿上了夹袄,都是李大嫂给置办的。 难为李大嫂了,在如此忙碌的前提下,还能想着置办一家子的换季衣衫。 上到李父李母,下到寄居在李家的吴巧兰和宝丫,包括隔壁住着的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以及住在李三娘院子里隔壁屋子的秋香和住在前院的十九,一个不少,一个不落,每人都分得了两套从里到外的衣衫和新鞋袜。 每每此时,李三娘都十分羡慕李大兄,觉得李大兄能娶到李大嫂这般识大体、体贴不说还什么都会做,能够总领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事务的李大嫂,可真的是运气太好了。 今儿临出门时,李三娘还抱着李大嫂感叹:“大嫂,大兄能娶到你,可真的是三生有幸,是大兄的福分啊。” 李三娘的这句话,换来的是李大嫂爱的脑瓜崩儿,并催促她赶紧吃了炒鸡子去当值。 还是老时间,下了马车,李三娘就同秋香进了医堂的门。 其实,近几日李家那女娘帮扶会的事儿,因着有不良人在后扶持,让李母他们与太医署的军需官沟通联系之下,真真得了方便之门,这在长安城里还掀起一股不小的风尚来。 更别说,在协理司的徐敬真,明面上也是给李家这女娘帮扶会有那么一点儿支持倾斜,高尚书家的高大郎夫妇与钱家的钱二郎夫妇也出了不少力。 这让女娘帮扶会真真儿是在长安城里火爆起来了。 虽然直属的管事是李母、李大嫂和李二嫂,但李三娘这个女医师也没少被提及,更有一些想要学李三娘那接生绝技的稳婆,把李三娘要举办稳婆考试的事儿抖搂出去了,这更让李三娘在长安城里出了一把风头。 所以,现在这不刚进医堂的门,唐明月就对着李三娘作揖调侃:“哟,李医师来了。” “好啊,你竟还来取笑我,待我下次见了你家娘子,必得告上一状。” 唐明月只是调侃了几句,倒是高掌事与李三娘多说了几句话。 “你这盟会倒是办的好,男医师与女娘看诊总是有几分不便的,若是能得这盟会的帮助,也确实是做了一件有功德的好事。” 说到这儿,未等李三娘说客气话儿,高掌事看了一眼在一边竖着耳朵听,却是装作不在意的老李医师和崔医师后,继续对李三娘说:“太医署的孙医监已是同联盟打过了招呼,提前说了想要以后借调你去京郊大营里给疡医们出讲的事儿。 这是正儿八经的传道授业解惑的,虽然你这出讲不必讲究那师徒之礼,但你出讲的东西确实是能传承的一技之长,也应得尊重。 现下还没定下,不过初步想着,到时候一月能讲两日最好,给你算到当值的时间里。 到时候,你就去出讲就是,医堂的当值就先免去,待得疡医科那边你讲的差不多了,再恢复原状就是。” 李三娘没想到孙医监那边行动如此之快,竟是赶着时间就与联盟说了。 因着早就答应好了的,李三娘只对高掌事的话点头应是。 高掌事的这一番话,也让医堂里的其他人顿觉出李三娘的本事来。 就连医堂之中的小学徒,与李三娘再说话的时候都多了几分小心和敬重。 李三娘倒是蛮不在意这些,不论如何,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医师,该做的不过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治病患就是了。 这正准备看看自己最近写下的病历,瞧瞧有哪几位病人没来复诊呢,李三娘就听到了从外头传进医堂之中的丧乐声中夹杂着哭丧的动静来。 这声响,自然也引起了医堂之中其他人的注意,守在前边的小学徒十分有眼色,同另一个小学徒打了招呼,就出了门去打听了。 不过一会子,这小学徒就回来了,对着望向他的目光,也不紧张,只是行了礼,就嘴快的把刚才在街面上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是前头开香烛纸钱铺子的刘家的马娘子出殡。 说是前几日就已经去了的,在家停灵后,今儿个才出殡了的。 瞧着是往安华门去的,应该是要葬在十里坡那边。” 小学徒这么一说,李三娘就有几分唏嘘不已。 这马娘子就是之前质疑崔医师的诊断,而在医堂里闹得不愉快的得了葡萄胎,但是自己不相信的那个自欺欺人的妇人。 虽然当时李三娘就已经预想到了马娘子可能会命陨,但着实没想到会如此之快,这距离当时李三娘为她诊脉也就不到十日的功夫。 “唉,愿她下辈子得偿所愿吧。” 崔医师这句话就也表明,他虽然对于马娘子的不信任不满,但人都去了,还能说什么呢? 李三娘回了诊位,看着病历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却是一个字儿也没入眼。 “李医师?李医师?” 柔声的呼喊,把李三娘从自己的思绪之中脱离出来,抬起头,是殷六娘来了。 “李医师这是想什么呢,想的竟是出了神?” 李三娘没回这话,接过殷六娘递过来号牌,微笑看向从外看着就面色姣好,白里透红十分健康的殷六娘,开口问道:“瞧着面色,你就该是听话的了。” “李医师快帮我看看,可是大好了?” 李三娘先是问了些日常和月事如何,才拿出脉枕让殷六娘放上,开始诊脉。 “你这崩症,按时吃药后,是已有大好的迹象,但女娘这月事最是要上心的。 你听我说,若是能行,就再吃上几贴药调理一番,不论以后如何,都对你自己的身体有好处的。” “哈哈,我听李医师的。 劳烦李医师与我写上药方,到日子我再来看。 我这年岁已是不小了,虽是衣食无忧,但膝下空虚,有意二嫁,若是调理好了,李医师,你看我最早何时能要个娃子?” 李三娘心里暗暗惊讶,倒是没想到殷六娘一点儿不像这里的人儿,就那么直接大咧咧的说了出来。 但女娘本就有生育能力,想要娃子也很是可以理解。 再说了,殷六娘不到三十的年纪,在李三娘看来可还年轻着呢。 “半年,半年后就可要娃子了。” 第276章 石女 因着女娘帮扶会近日在长安城里出了不小的风头,也给李三娘那想要免费给稳婆教授接生技法的事儿打了高光。 不单单是之前有找上门来的七八个稳婆有意参加了,这人传人,事情酝酿起来,最近几日李家发出去的报名单得有五六十张之多。 “虽然有几十张报名单被要走,但我看到时候按着日子来的人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李大嫂这话,让李二嫂有些不懂,遂一脸疑问的看向李大嫂:“大嫂,三娘这既不要束修,也不用她们行师徒之礼,这大好的学本事的机会,怎的会不来人?” 李大嫂摇摇头,对着疑惑的李二嫂回道:“话不能这么说。 在没看到实际的利益之前,那些来要报名单的人,也只不过就是怕错过些什么而已。 真要让她们放下手头的事儿,来咱家参加考试,竞争三娘说的那第一期学员的十个名额,她们考虑多方,多半会是先看看头十个人是不是真的能学到些什么,才会决定要不要来三娘这稳婆学堂的。” 李大嫂这么一解释,李二嫂就理解了。 “这个倒是无事,不过是费些笔墨纸张就是了。 我这儿担心的是,就三娘那个意思,想要挑选那年轻的,能变通的,容易接受革新的女娘的标准,可是难弄。” 李母她们在这儿闲聊李三娘这稳婆考试的事儿的时候,李家医堂的门口也迎来了带着孙女上门的孙稳婆。 等小伙计李贵把孙稳婆及其孙女春兰领进院子的时候,李母三人十分惊诧,实在是没想到孙稳婆怎的带着孩子上了门。 等一顿寒暄,茶都吃了一盏后,李母才从孙稳婆嘴里问出了她来李家的原因。 “我这孙女自小聪明,我家那老头子是个开明的,虽然早年没钱供儿郎们读书,到了孙子辈,早前儿也只得了一个小女娘,但春兰七岁上的时候,还是请了住在巷子里寡居的秀才娘子给启了蒙。 春兰是正经读过书的,会写会看。 这不她来年就要及笄了么,我想着这稳婆虽说不是什么正经医师,但也是一门本事。 这孩子学了这个不吃亏,将来做个稳婆总是行的。 不知道李医师这边,这没出嫁没生过娃子的女娘能不能来考试?” 李母皱紧了眉头,李大嫂和李二嫂两人对视一眼,李二嫂眼中尽是不理解。 要知道,李二嫂未出嫁之前,她上头也是有嫂子进门的,当年她嫂子生产时,不过才十一二岁的李二嫂就被吴母打发去了厨房烧热水去了。 因着女娘生产,多是嘶吼哭喊,又血呼拉碴的,很是吓人。 一般年长的女娘,像是母亲或是阿婆,都是不会让还未出嫁的小女娘去看的,就怕因着女娘生产的可怖景象,让她们心生恐惧,对以后嫁人后怀孕生产畏惧,让心神儿惧怕了,于以后的婚姻生活不利。 毕竟,此时的女娘,除了那身体有疾的,就是公主或是当了皇帝的武帝不也都是要怀孩子生产的么? 所以,李母三人才十分惊诧于,孙稳婆竟是想要自家还未及笄出嫁的女娘来学这给女娘接生的本事,这是多么想不开? 是不打算让这叫春兰的小女娘出嫁怀孕生产了? 虽然李母三人并未回答孙稳婆的话,可三人脸上的震惊表情就表明了不解,孙稳婆看了看在自己身旁站的笔直的大孙女,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只是仍旧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李母。 李母面对这眼神,也只得开口:“三娘倒从未对这有过限制,想必应是能行的。待得她今日下值归家,我定问她,你若着急,明儿你来我必告知你到底能不能成。” “哎,那就帮我问问李医师,要是能行,我这还想要上一张报名单来。” 不用李母吩咐,李二嫂转头就去后头拿了一张早前誊抄好的报名单出来。 正当孙稳婆拿了这报名单折好放入怀里,想要起身行礼告辞离开的时候,那一直站在孙稳婆身旁安安静静的小女娘春兰,她却是伸手止住了孙稳婆行礼的手。 春兰站起身对着李母李大嫂和李二嫂一一行礼,虽未高声,但也声音不低的说:“李阿婆、李大婶娘、李二婶娘,春兰有礼了。 我家阿婆其实是隐瞒了我的事儿,怕我因此担了流言蜚语才不说的,还望诸位见谅。” 说完,春兰就又行了一礼。 被春兰拦住的孙稳婆看春兰这是要自揭其短的架势,赶忙出言:“春兰!你别......” “阿婆,何必隐瞒?总是要被人知晓的,若是想学人家的本事,自是要说清楚的。” 听了这话,孙稳婆垂头丧气,一屁股坐回椅凳上,不再说什么了。 春兰看到孙稳婆这般样子,走过去伸手握住孙稳婆的手:“我知晓阿婆都是为我好,但我自有自己的坚持。 若是李医师这边介意,不允我参加考试,我再考虑别的出路就是。 不论怎样,必是不能隐瞒欺骗的,不然,我读那些年的书作何?” 然后,李母三人就听了春兰讲述为何自己还未过及笄之年,就被孙稳婆带着上门想要学这多是已婚生育过的妇人才做的稳婆行当的原因。 原来,春兰竟是少见的石女! 何为石女? 其实在现代多是指下面闭锁,无法进行正常的夫妻敦伦生活,从而无法有孕的女子。 有的严重些的是连胞宫也没有的。 若是在现代自然是通过外科手术进行矫正,让人可以正常生活结婚受孕生产的。 可在此时的大唐,这哪里能行? 不过就是一辈子不能过普通女娘能过的生活罢了,若是让有些心思不正的人知晓此事,怕不是会说春兰是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投胎才身体不全乎,来赎罪的了。 “阿婆她也是怕我这病被人知晓,想着我既然无法过上正常女娘的日子,家里的小兄弟也不能一辈子管着我。 因着这,家里就自小花了银钱叫我去学字儿,想着让我学门本事,以后靠这本事吃饭。 若是将来能收养一童儿,养大了,也能为我养老送终。 李阿婆,你们别多心,非是阿婆有意隐瞒,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我罢了。” 第277章 准备 春兰的自揭其短,让李母三人对这小女娘充满了敬意和同情。 不过,李母自是看出春兰不是那等需要人同情的女娘,只对她说:“好孩子,阿婆知晓了。 你放心,今晚三娘回来,我就问她,等明早有了信儿我就打发人去告诉你们。” 又说了一车轱辘的话,李大嫂还轻声缓语的安慰了一番孙稳婆,说的孙稳婆的眼泪珠子一直不停的落。 李母都有几分看不过眼去了,对着孙稳婆笑骂道:“你这老婆子,忒得不知事儿了。 春兰都能坦然接受自己,你作为她的阿婆,自是应当为她做个表头,立起来,好好的。 还哭什么? 春兰光凭借着自己能够识文断字这一点儿,将来就不会少一口饭吃。 既然有了后路,那你这般哭哭啼啼为她不值,岂不是在给孩子的心上添堵? 快擦擦眼泪,好好的,有这么个孙女在,将来有你享福的时候。” 这么一番刚中带柔的话,说的春兰心中十分感激,对着李母行了一礼后,春兰转头依偎在孙稳婆身旁:“阿婆,你别担心,我心中自有成算,将来定是要让你做个享福的人。” 一刻钟后,李母三人才把孙稳婆和春兰送出了李家门口。 也是巧了,前脚孙稳婆祖孙俩刚走,后脚不过一会子,李三娘就和秋香坐了十九赶得车回来了。 李三娘先去净了手,才蹲身抱起了自家露珠儿亲香了一番,又陪着露珠儿和小黄玩了会蹴鞠,眼瞅着天黑了下来,才带着露珠儿净手等着李父李二兄上门板关上医堂门,好一起吃晚食。 李大兄这段时间虽然仍不能赶在李家众人吃晚食的时间回来,但也不是每每都要半夜才能归家了。 通过李大兄的归家的时间,李三娘判断出最近长安城是比较太平的,至少圣殿门那起子人最近都不会冒头了。 李三娘只在心里想着“希望,能这么平平安安的直到上元节才好呢。” 等一家子每人拿了一小碗热乎乎的红豆汤坐在正堂里闲话的时候,李母才与李三娘说了孙稳婆带春兰来家的事儿。 “那孩子也是命不好,得了那样子的病症,一辈子也嫁不了人了。 不过,你若是同意这孩子参加考试,倒是与你说的那要年轻、识文断字且能够接受新事物的录取要求十分吻合的了。” 李三娘没想到竟是真的让自己遇到这种病症的女娘了,心里有些惋惜,这样的病非得手术不可的。 就算李三娘敢独自做这等手术,可现如今这等条件,怎么可能呢? 李三娘捧着热乎乎的红豆汤喝了一口,看着李母回话:“也好,既是这等情况,那就来呗。 能够识文断字已是十分难得了,就算未来做不了稳婆,在咱们盟会之中做个文书,帮大嫂和二嫂也是好的么。” 李二嫂拍了大腿一下:“哎哟,我怎的没想到这个! 是啊,就像三娘说的,这识文断字儿可是难得,合计在咱家这盟会里做个小管事也是行的!” 哄睡了露珠儿后,李三娘又点灯熬油的合计起自己那要过几日就交给不可先生的关于如何种牛痘的报告了。 ...... 翌日起来,李三娘就发现这温度又降了不少,因为她起身开门打算去厨房提热水的功夫,在外头不过打了个哈欠,就感觉冒了不少白气出来,鼻腔里也是嗅到了带着凉气儿的冷空气。 等到了院子里,看到地上那黄了吧唧的草上都结了霜,可不是温度又降了一些么。 提了水回屋,分了隔壁秋香一些,李三娘就把露珠儿的厚些的夹袄找了出来。 前几天穿的是薄的,现下李大嫂给做的这厚的夹袄算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李三娘去当值了,李母几人在家却是带着吴巧兰和宝丫在为几日后的稳婆考试做准备。 按着李三娘说的,虽然她想要些年轻的,能够更好的接受革新和新事物的女娘来,但也不是完全不给年岁稍大的稳婆机会。 好比孙稳婆就是个虽然年岁不小,但有一颗进步学习的心,这就比很多人强了。 所以,这考试的内容,是有参考李三娘去参加的医药联盟下的医师资格考试的法子的。 第一步打算考验体力,毕竟李三娘这授课,其实就是在培养专门的助产士。 那自然是在整个儿过程里都需要有一个良好的体能才好的了。 第二步就是参考医药联盟的问答模式,到时候由李三娘、李母、李大嫂、李二嫂一同面对面的对来参考的女娘进行提问。 其实,若是此时的女娘都像现代那般可以上义务教育,能够识文断字的,就只要进行笔试考试做卷子就是了。 可此时的女娘,能够识文断字的是真的太少了的,那自然是才用面对面问答的形式才是最便利的。 问题都是李三娘和李母她们商量出来的,可以侧面选择出李三娘想要的那种有进取心、愿意提高自己的接生技能、认学的女娘来。 最后一步就算是一个表现自己的自我介绍,是给那些在前两步评分不高的人的一个弥补得机会。 说说自己过去接生过多少孩童,会些什么接生技法,能够处理什么样儿的难题。 就算是未出嫁的女娘,像是内定的宝丫和要来参考的春兰这种,就可以说说自己会些什么,未来打算学了这技法后要如何做个好稳婆就得。 宝丫和吴巧兰自是不会算在考试成功后录取的十人里的,是因李母的原因内定下来的。 宝丫这小女娘倒没想着未出嫁就去做稳婆,李母的意思是想培养她在盟会之中做个管文书处理事宜,帮助李大嫂和李二嫂的管事而已。 李母她们现在就在隔壁门口,现下已经挂上了女娘帮扶会的牌匾的大院子里忙活着。 这原来是周老爷家的屋子,里面一共有三进院子,第一进院子是最大的,同时容纳几十人是不成问题的。 李母她们就是来擦洗除尘,看看这桌椅板凳,做几个李三娘说的那种指示牌子。 为了给这来考试的人一个好的体验,李母她们这才提前过来准备起来的。 “是不是弄些茶水小点备着? 到时候这来考试的少说也得有一二十人,到时候咱们在这院子里问询,这第二轮一次咱们就只能问上五人,按着三娘说的至少得问满一刻钟才成,到时候必是有人要等着的。” 李二嫂怀里用布缠托着睡着的小五郎,给小五郎正了正虎头帽子看向李母问道。 “兰娘说的有道理,那到时候就在这间屋子里外头支上两个炉子,烧上水,备上一些街面上那常见的点心就是了。” 李母指着院子东边的一间屋子说。 “这第三轮,按三娘说的,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听得,那这在屋子里就不太合适了,就是那最大的屋子,要是站上一二十人也是挤得不行,那阿娘咱到时如何办?” 李大嫂考虑的也是,这到时如何弄的好? “大郎媳妇不必忧心,我算着时间,到时候那就该是正午头儿了,温度也上来了,咱们啊,就在这院子里摆上椅凳,让人站在那儿正中讲说就是了。” 第278章 稳婆考试 后日才是李三娘的旬休日,但为了自家这盟会里的稳婆考试,李三娘早先提前与医堂请了一日假。 高掌事也好说话,听了李三娘是因着要去做这稳婆考试的事儿而请假,还勉励了几句,直接爽快的批了假。 “一日可是够了?若是不够,再多请一日也是能行的。” “多谢掌事,正好后日赶上我旬休,有这两日功夫倒也是尽够了的。” ...... 十月初十,宜祈福、祭祀和考试。 天光蒙蒙亮的时候,孙稳婆家的老老小小就陆陆续续起来了。 “人家说那开始的时辰是多少?” “巳时整(9:00)正式开始咧。” 孙阿翁点点头,穿上鞋子先去后头院子里饮驴去了。 等春兰的阿娘做好了早食,单单给春兰一人煮了一个鸡子,看着她吃了下去,才想问问孙阿婆今日这稳婆考试几时去的好? 没成想,孙阿翁却是穿戴齐整,赶着驴子从后头过来了。 “阿耶?这是?” “我那活计回头再忙就是了,我送你们阿娘和春兰去,你给孩子带上水囊,没得到了那儿渴着娃子。” 一家之主的话自是管用的,春兰的阿娘转头去了厨房,把那凉白开用舀子灌进家里唯一出远门时才会带的羊皮水囊里去。 春兰心里微微发烫,因着自己这病,这辈子无法嫁人,家里从阿翁阿婆到自己那小兄弟,谁也没说嫌弃了她,还出钱予她读书识字,真真是让这她颗心就像冬日里泡在了热水里头了。 ...... 赶着去李家参加稳婆考试的人都忙碌起来了,那李家自是更加忙活。 得亏赶上了四小只的旬休日,这一天除了李大兄不在家,就是李家隔壁那第三进院子里住着的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都过来帮忙了。 李母是那心里有章程的人,待吃过了早食,李母开始分派活计了。 “虎头带着你兄弟去把前两日我与你们阿娘做好的指示牌子都拿出去,用石锁压好。 二郎去帮你媳妇和巧兰弄弄那桌椅、炉子、热茶和点心。 宝丫帮着带带小五郎和露珠儿,看着咱家小黄,可别叫人抱走喽。 大郎媳妇先去盟会里看着,你们谁要有事儿就去找她。 咱家医堂还得开呢,劳烦梁老医师和我家老头子去医堂坐镇,邵阳你......” 李母看着十九、秋香和邵阳小少年不知该怎么办的好。 李母能说出让梁老医师帮着坐诊医堂,那是梁老医师之前就自己开口应承下来的。 是梁老医师自己与李父有医术交流,两人最近在每日里闲下来的时候,李父就去梁老医师住的院子里喝茶聊天,两人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还真有那么几分知己的感觉。 这邵阳小少年是李三娘的小师兄,看着也是金尊玉贵的人儿,并且就最近这段时间的接触,李母也是知道邵阳小少年是个傲娇的人了。 十九和秋香那是不良人专门派来保护李三娘的保镖,可不是用来做杂事使唤的。 李三娘瞅着这样子就知道李母的为难,遂开口:“小师兄跟我一块儿回头帮着给那些来参考的女娘解答问题就是了。 秋香跟着我一块儿,要是有个什么事儿也好帮我。 十九就和虎头他们去吧。” 李三娘看向十九说:“反正是在家里,应是安全的,要是有歹人,秋香先应付着,你到时候过来也来得及。” 十九想了想,觉得可以,就点头应好。 这么一分配,人人都有活儿干,就分散开了去各干各的了。 待得这日头上来了,越是临近巳时,女娘帮扶会门口来的车马和人也就更多起来了。 谁也没想到,这头一个来的人竟然是姚青青! 就是早前跟着丁稳婆、岑稳婆和孙稳婆,还有和李家一个坊的玉莲一块儿去李家问事儿的那个永安坊的姚青青。 这姚青青还是坐着马车来的,并且还不是独身前来的,身边还跟着个像是她的长辈的女娘来。 在盟会门口等着张罗的李母、李大嫂和李二嫂看到了人就赶忙迎了上去。 “这是家母,早前我就是为家母,才会多要了一张报名单来的。” 姚青青的话说完,姚母就低头行礼,出声问好了。 姚青青这么一报名字,门口早就支好的椅凳桌子后的李大郎就拿起笔,在之前收回的报名单里找到姚青青和苏慧的单子,按着李三娘给的法子,用红色朱砂在其右下角打了勾。 接着李二郎上前发了两个小木牌子给两人,分别是写着“壹号”和“贰号”。 李大嫂上前解释:“是按着前来的时间顺序发的号牌,到时候考试是按着这号牌上的顺序来的。” 姚青青与姚母两人拿着号牌对视一眼,脸上都是新奇,心里觉得李家这考试弄得确实是有鼻子有眼的,十分有章程。 瞧着也是正儿八经的,倒有些像最近长安城里十分流行的只有男子去考的那科举考试来。 然后,李二嫂就引了两人进去,先去其中一有茶水点心的屋子里坐下等着。 “这早先都是说好了的巳时整考试,二位来的早,先坐这儿略等一会子,待得人来的差不多了,时间到了,这考试自是会开始的。 这茶水点心随意,若是要出恭,这门口的牌子也有指示,就在后头那拐角的屋子里。 若是找不到,只管问门口那穿绿衫的女娘。” 吴巧兰适时的走过来行礼,对着姚青青和姚母腼腆的笑了笑。 自有第一个人来后,这从车马上下来的女娘也多了起来。 孙家阿翁赶了驴车把孙稳婆和春兰送到了李家这边的街口,孙阿翁转头对孙稳婆说:“这前头都是车,若是要赶过去,怕不是没个两刻钟都不得行。 你带着春兰下车,走过去倒是更便宜些。” 孙稳婆撩开门帘,探身往前看了看,可不是么?这车比人多的样子,这路怎么的能不堵呢? 孙稳婆就带着春兰下了车,冲着孙阿翁摆摆手,两人就挽着手往李家的盟会去。 在孙稳婆和春兰到之前,先来的是丁稳婆和岑稳婆,两人和李母亲亲热热的叫着“老姐姐,你来了”的寒暄里进了门。 人太多了,李三娘和秋香也出来引人进门了。 孙稳婆和春兰也到了,和这俩人一起来的还有和李母住同一个坊的年轻稳婆玉莲。 第279章 只收女娘? 随着这太阳越走越高,距离之前说的巳时整的时辰也越来越近。 因着李家这女娘帮扶会今儿个有稳婆考试的事儿,导致李家街口这块儿车马人流聚集,竟是堵了起来。 这就惊动了坊里的巡街捕快都过来维持秩序了。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李二嫂觉出几分不对来。 “大嫂,我记得咱们不就是发出五十多份儿报名单么? 可到现在为止,我怎么觉得咱们接待的人都应是有七八十人了?” 李二嫂的话,让忙昏了头的李大嫂脑门一激灵,赶紧去看一直守在门口支好的桌子上,用朱砂笔打勾签到帮助发号牌的李大郎。 李大郎接收到自家阿娘的询问目光,就低头在手头摞好的报名单子上仔细的点数,李大郎的速度不慢,不过片刻就抬起头对着李大嫂斩钉截铁的说:“阿娘,已是发出去四十八个号牌了,也与报名单上的人对应的起来。” 李母从后走了过来,往前头维持车马秩序的巡街捕快那边儿瞅了一眼后,才对着李大嫂他们说:“有那没有交报名单,跟着有报名单的人来的。 这会子里面的人肯定是会比咱们收到的报名单的人数多的。” 李母说到这儿,停顿了一息后带着疑惑的说:“这也是奇了怪了,咱们当初可没想到能有这么老些人来。” “阿娘,那这多来的人要如何办?让她们也参考?” 李母想了想,摇了摇头,对李二嫂说:“三娘说了,得按着规章办事,这之前咱们可是说了,只有填了那报名单才作数的。 不过,既然她们来了,咱们也不好赶人走。 只允她们在一旁旁观就是了,也是验证咱们这考试可是正儿八经的。” 说完,李母往天上看,觉得这时辰差不多了,就打算让李大郎收了桌子,带着李大嫂和李二嫂往盟会里回。 李母刚想开口的时候,就见不远处一着深褐色衣衫的男子小跑着往这边赶过来。 李母一开始以为是谁家郎君找错了地方,刚想开口询问,就听这男子站停在了三步远的距离,对着李母和站在一旁的李大嫂他们行了一礼后,语速极快的问:“可是女娘帮扶会的管事?” 说着,这男子眼神往李母身后的门匾上看,“女娘帮扶会”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知道自己没有找错地方,这男子才安下心来大口喘气。 李母与李大嫂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不解,这女娘帮扶会里的稳婆考试,一个郎君找来作甚? “此处正是女娘帮扶会的盟会聚处,郎君是来找今日来参考的女娘的么? 你说出名姓来,我是这盟会的管事,可以帮你入内寻找。” 李母的问话给这男子足够的时间,终于让他喘匀了气,这男子立马摇头,开口解释到:“不是,我并不是来找人的。我是想来参加这稳婆考试的。” 好家伙,男子的话别说让李母的下巴被惊的掉到地上了,就是一直在后头坐着的李大郎,他听了这男子说自己是想来参考稳婆考试的话,都震惊的张着嘴十分不知所措。 最为夸张的是李二嫂,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忙的脚不沾地,耳朵听差了,还伸手掏了掏耳朵,然后看向李大嫂,想向李大嫂求证是自己听错了的。 李大嫂这种见过市面的武将家的女娘,自小见过不少事儿,面对来自李二嫂的求证,现下却是实在不知要如何回答了。 李大嫂知道自己肯定是没听错的,可这怎么能是没听错呢? 这什么时候,都没听说能有男子去做稳婆的啊! 男子看了对面几人的反应,哪里还能不知道是自己的话让她们惊诧的都不敢相信。 “我姓许,家中长子。 非是我得了失心疯,而是我真的是从旁处得知此处的盟会今日会有稳婆考试,有那长安城里头一个女医师李三娘子招收学徒,我才急忙赶来的。” 许大郎的话音刚落,李母几人才真切的意识到,天啦噜,真的有男子想要做稳婆的! 还没等几人就男子的话好好说道说道,李三娘同邵阳小少年并秋香从后头走了过来。 “阿娘,我瞅着这时辰就要到了,应是不会再有人来了。咱们......” 等李三娘走到了门口,才发现李母几人对面的许大郎,李三娘眼中闪过疑惑,但没太在意,只以为许大郎是之前来的哪位女娘的亲眷,有事来找的。 遂李三娘继续对着李母说:“阿娘,咱们该关了门,准备举行开考仪式了。” 李母几十岁的人了,强撑着自己想要吐槽的心,转过头面对李三娘木愣愣的说:“先等等,这位许大郎君想要参考。 咱们先处理了这事儿再说开考仪式吧。” 在盟会的门口说话总归不是一回事儿,这许大郎还是被带进了盟会之中,只不过是到了一间本来是放货品的屋子,现下只有几张椅凳,连个桌子都没得,空旷旷的。 请了这许大郎坐下,也来不及上茶了,李三娘他们就这么听许大郎讲述了,为何他一个郎君却是想要来参考稳婆考试的原由。 许大郎是来自岐州的一小商人之家,在他未及弱冠的时候,其父因同人贩货返乡的路上,遇到暴雨,也不知是遭遇了什么,应是暴雨造成了山路崎岖,一脚踩空滚了下去,等同队的友人在天亮后去找,只找到了满身泥水的冰冷尸身。 许大郎还没从失了父亲的苦痛之中走出来,怀有身孕的许母听闻噩耗,一个受不住,竟是早产了。 许母这胎本就是有几分老来子的意思,她在生产之时,许大郎还在外处理许父的身后事,加上许大郎当时并未娶妻,独身一人在家的许母听了报信人的话当场就晕了过去。 等许大郎办完了事回家,就只见到了隔壁阿婆怀里抱着的刚生下的幼弟,和床榻上躺着的奄奄一息的许母。 许母是产后流血不止,终是没熬过许小弟满月就去了。 刚办了许父的丧事不到月余,许大郎就只能背着幼弟又办了许母的丧事。 为了照顾幼弟,许大郎就托媒人尽快娶了一门媳妇。 因着彩礼出的高,又没甚要求,许大郎很快就娶到了媳妇,幼弟也有了人照料。 之后也喜事连连,幼弟在新媳妇的悉心照料之下茁壮成长,每次许大郎走商回来都变了样子,看着越长越结实,完全没有刚出生之时那种孱弱的样子。 而且,不过半年,新媳妇也有了身孕,十月之后,徐家就可再添一口,添丁进口是大喜事。 许大郎为了给孩子一个好的条件,起早贪黑的做起了生意。 他算计着日子,想要给新媳妇找个靠谱的稳婆,待得新媳妇生产之时就在家守着。 事情也按他预想的来了,可计划不如变化快。 新媳妇难产了,孩子一直生不出,新媳妇在屋里嘶吼的毫无力气,等许大郎被稳婆催促着去请医师回来的时候,胎死腹中,一尸两命了。 第280章 生存不易 “我给青娘守了一年,后来才娶了翠娘,现下翠娘也有了身孕。 我真真叫女娘生产这事儿弄怕了,我想着既然如此,李医师愿意传授这接生技法,那我为了自家媳妇去学上一番有何不可?” 许大郎的一番话,倒是让李三娘对他刮目相看了。 一开始李三娘听了李母说许大郎这个男子想要参考,虽然没觉得许大郎是那等心思不正的人,但也没觉得许大郎是个好的。 可现下听了这番话,李三娘觉得此时的男子能有此等心态,终归是难得的。 在现代社会之中,妇产科里的男医师和泌尿外科的女医师虽然不少见,但也不多见,总是会被一些具有保守思想的人无法接受的。 但是李三娘也理解这些人对性别这件事感到别扭的心情。 这人啊,终归就是人。 人,不是披了一层医师的皮就会真的变得高尚起来的。 就像老师、警察、军人这里头,就没有心思不正的人了么? 肯定是有的! 那在医师这个行当里怎么可能会没有此等人? 也是有的。 确实是有那等心思不正或者没有医德的人存在,但很多时候,大部分人只是把这当作一个谋生的职业技能罢了。 更有那心有崇高理想,确实是想要救死扶伤的人在积极的救治伤患。 总之,要辩证的看待这等因着性别而引发的矛盾。 不过,现代社会里的年轻人多是接受过教育的,知道在面对疾病和生产这种正常的生理过程的时候,对于医师而言,不论是男医师还是女医师,病人哪里有什么性别? 就好比,在危急的情况下,需要做心肺复苏的时候,难道要因为性别问题就不进行施救了么? 什么都比不得性命重要! 在性命攸关之际,礼教算个屁! 虽然李三娘可以这般想,但是李三娘想到自己之前意外救下凉国公府的女娘时,对她进行了人工呼吸这件事,就让长安城里的卫道士骂人不带脏字的骂了她自己多天,让她自己在长安城的八卦榜上呆了多日,那几天真真是出门就能看到有人对着李三娘指指点点。 最后还是凉国公府出手压下了那些儒教男子的言论,要不然李三娘到最后能不能活还是两说。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以讹传讹,若是那等心理不够强大的人,怕不是真的要被逼的自尽不可! 所以,在面对这有着向学之心的许大郎的时候,李三娘踌躇了,这如何是好? “你是只想要学得技法,回头给自家媳妇接生的吧?” 许大郎赶紧点头应是:“我一男子,也只能给自家媳妇接生了,别家女娘生产也不可能找我啊。 就算找我,我哪里敢去? 我知自己这是给李医师添麻烦呢,我愿额外交束修,只要能让我旁听几分就好。” 还没等李三娘想出个一箭双雕的好法子的时候,李二兄却是进了门,当李二兄看到许大郎的时候,有两分讶异,但顾不得了,李二兄对着李母焦急的说:“阿娘,这巳时已到,是不是该弄三娘说的那个考前仪式了?” 被李二兄这么一打岔,众人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当初说好的时辰了。 李母看出李三娘的纠结,显然现下李母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但还是先说:“得了,许大郎的事儿咱们回头再说。 先去把这仪式做了吧,可不好让这么多人等着。 至于许大郎,”李母看向站在一旁现在有几分拘谨的许大郎继续道:“你今日就随我家二郎一处吧,待得我们这考试弄完了,再商议你的事。” 出了屋子,李三娘就见整个院子里都坐满了人,乌央乌央的,桃红柳绿的各色襦裙,在这其中还点缀着几个穿圆领袍的女娘。 按着李三娘准备的流程,这考试开始之前还有一个讲话的环节。 一是为了介绍一下女娘帮扶会,给自家这盟会打个广告。 虽然因着李三娘之前的风光事迹,女娘帮扶会被李母三人弄的现下已经在长安城内有了不小的名气了。 但是,李三娘觉得,还该仔细与这些本就是稳婆或者未来是会成为稳婆的人,仔细说说这与女娘最为相关的女娘帮扶会到底是为何? 二是讲讲今日这稳婆考试的流程,让这几十号人有个准备。 三是李三娘的私心,想要同众人说道一番,稳婆这个职业的大小事儿。 同时说说,若是进了李三娘的稳婆学堂,未来要做到何种程度才能出师,才可打着李三娘的名头在大唐做稳婆。 虽然没有扩音的喇叭,但有小四郎这个爱凑热闹、活泼嗓门大的人在。 当李母他们几人从屋子里出来,走到院子正中的时候,小四郎就拿着早前准备好的小锣敲了起来。 一边敲,嘴里一边说着:“婶娘阿婆,肃静啦,肃静啦。” 不过说了三四遍,听了锣声的围坐着的不同年龄不同出身的女娘们就慢慢安静下来了。 此时,李母已经站到了院子正中那刚搭建起来的约莫有半尺高的台子上去了。 一块儿坐在西南角上的丁稳婆同岑稳婆咬耳朵:“赵大妮这回弄得可真的像是那么回事儿,我瞧着这官家弄那科举概不齐也就这样式儿了。” 而姚青青同其母苏慧在南向最前排正中坐着,姚青青虽然没同苏慧咬耳朵,但就看她抓皱自己的衣裙的样子,也知道她心中是有些激动的。 姚青青想着:“果然,当初告知了阿娘,多要了报名单就是对的!看看李家这弄得,可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李母虽然没做过管事,但是她确实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娘。 当初能只身带着不到两岁的李大兄来到长安城,就比一般的男子敢做、敢拼。 所以,面对在场七八十号人,李母也没胆怯,反而是被激起了早年的斗志来。 按着之前同李三娘商量好的,李母先是清了清嗓子,等着人群里那说小话的人也安静下来后,才带着笑容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我是赵大妮,是这女娘帮扶会的掌事。 今儿个诸位能来我家三娘的稳婆考试,我得感谢诸位的捧场!” 说完,李母就郑重的对着众人又行了一礼。 “这稳婆考试是我家三娘想要举办的,是因着她自身本就是女娘,见多了女娘的苦楚,后头她又做了这长安城里的第一个女医师,多给女娘瞧病,明白咱们女娘在这世上实在不容易。 有着这些想法,我家三娘在有了能力后,就起立了这女娘帮扶会,想着若是能帮上一人,两人,三人,更多人,能给人搭把手,让女娘借个力能跨过人生路上的坎儿,那就是一件大好事儿了。 所以,我家三娘就提议起立了这女娘帮扶会。” 第281章 有意义的职业 “说这么些,也是想要请在座的诸位,不论今日这考试结果如何,还望诸位能帮着我们这女娘帮扶会说道说道。 若有那需要帮助的女娘,尽管来咱们这盟会,能帮的肯定帮。 接下来由盟会里的大管事蒋梅花(李大嫂),来为诸位讲解这稳婆考试是要如何?” 李母说完就退了下来,早就等在一边的李大嫂抬手抚了抚衣裙,等李母走了过来,对着她的胳膊拍了拍以示鼓励后,才径直往那台子上去。 李大嫂也是先对着围坐的众人行了一礼后,才郎朗高声道:“我是蒋梅花,在这女娘帮扶会里担着大管事的责任。 早前我们在提出这稳婆学堂需要考试才能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与大家讲过,是必要有报名单才可参考的。” 李大嫂瞧着面前这几十个姹紫嫣红的女娘,在听到她是如此说的时候,并没有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就知道,还真真是让李母说着了的。 “虽然有七八十人,但领了单子的也只有四十八个人。 剩下的二三十人估计就是想要来看个光景,瞧瞧三娘弄的这稳婆学堂到底是如何? 都是来探探路的。估计后头要是瞧着好,她们啊,回头定是牟了劲儿要进来的。” 李大嫂一边说着,脑中一边响起如上的想法。 “不过,来者皆是客。 那没有报名单,就没有领到号牌的人,也是我们盟会的客人。 所以,没有号牌的人,你们只管在旁看着,我们这稳婆考试必是公平公正的。” 这时候到了李二嫂上台从旁辅助了,李二嫂虽然脸颊泛红,但还是忍着羞意,大着胆子来到了李大嫂站的高台一旁。 围坐的女娘正疑惑怎的李二嫂过来了呢,就听见高台上李大嫂解释道:“我旁边站着的是我们盟会的二管事吴兰(李二嫂),”适时李二嫂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接下来在我讲述我们这稳婆考试的流程之时,会有吴管事为诸位做示范。” 然后,李大嫂就按着之前李三娘安排的,逐一给众人讲解了稳婆考试的三大项,各项都包含什么,如何评分。 “......以上三项就是今日这稳婆考试的内容,最后按着评分,取前十名为这第一期稳婆学堂的学生。” 未等李大嫂的话说完,围坐的众女娘就轰的一声说开了花。 从李母到李三娘,看到如此场景,倒没觉得出乎意料,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当初李三娘设计这三项考试的时候,就知道定是会引起议论的。 所以面对在场众人的作态表现,李三娘都觉得尽在意料之中,一切都可掌控。 这会子小四郎听了李二兄的指示,敲响了小铜锣,口中呼喊:“诸位婶娘阿婆,肃静啦,肃静啦。” 李二嫂略等了片刻,等这院子里围坐的女娘逐渐安静了下来,就提气高声:“以上就是此次稳婆考试的内容,接下来由李医师给大家讲话。” 到了李三娘上场的时候了,李三娘面对李大嫂看过来的眼神,点点头,举止大方的上了高台。 李三娘先是行了一礼,才对着众人开口:“我是李明芳,现下在永平坊的医药联盟的三堂中做医师。 今日,诸位能来捧我这稳婆考试的场,是我的荣幸,我心中十分感激诸位的到来。” 语毕,李三娘低头躬身郑重的行了一礼。 别说那本就是有着想要学习接生技法的人了,就是那没有号牌,只是想跟着别人来这盟会瞧瞧的人,都能感受到从李母到李三娘对这今日来的女娘们的尊重,对于她们能来这儿捧场的感激。 坐在院子西南角的丁稳婆低头靠近岑稳婆小声道:“今儿个就算是没选上,估计这来的人心里也是没有多大怨言的。 瞧瞧,李家三娘这话说的,她可是个女医师咧,能这么瞧得起稳婆这个行当来,也是有心了。” 岑稳婆这回不光是点头应和了,而是回话道:“你这是忘了赵大妮她自己就是个稳婆,李家三娘自小瞧着她阿娘给人接生,如何会看不起稳婆来?” “哎哟,你这么一说,可不是么? 我这是让李家三娘那女医师的名头给惊住了,忘了这档子事儿了。” 虽然围坐的女娘间或有人窃声私语,但也毫不耽搁李三娘的讲话。 “我自从在医堂内当值,到现在为止接诊过不少女娘。 在这其中,与女娘生产相关的病症着实不少。 有一次,就在永平坊里给一难产妇人接生后,我就愈发的萌生了想要把自己知道的接生技法传授出去的想法。 在座的诸位,大半都是自己生产过的,当知如今这妇人生产,犹如过那鬼门关,趟过去了,就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行,那很可能就是一尸两命。 我是个女娘,现在是一个小女娘的阿娘; 我又是个医师,专给女娘看病的女医师。 我知女娘生存不易,那妇人生产就容易了么? 自然也是不容易的。 所以,在这其中,稳婆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在座的从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稳婆经验的人都有,你们肯定在自己的行当里有过棘手问题的时候,遇到过难产的妇人,有经验的运气好的可能都救了回来,差点子运气的的妇人去了但孩子活了下来,当然也是有一尸两命的。” 李三娘的话说得真实而又实在,引发了围坐众人的共鸣。 比如姚青青,她心中就想起了早前自己帮着接生过的一个妇人,那妇人腹中胎儿竟是脚先出来,最后用了苏慧(姚青青的阿娘)教的揉肚子转胎的法子也没把人救回来。 等羊水留净了,胎儿也窒息死了,那妇人也早没了力气,本想着喝上药催产的,结果却是大出血就那么带着胎儿去了。 “可又要说,正因为有稳婆在,才会有那些遇到生产问题的时候,有人在旁帮助,协助妇人生产,让妇人与孩子都平安的。 稳婆这个行当,当真是与生死交接,是一个不平凡的行当,是一个十分有意义的行当。 因着这孩子就是一个家的未来,是希望。 而这天下,只有妇人能够生出孩子来。 咱们大唐,有健康的妇人生出健康的孩子来,才能让大唐有人口,不论是小郎君还是小女娘都是好的,都能让大唐传承下去,生生不息。 说这么些,我只是想告诉在座的诸位,稳婆是不可或缺的行当,这行当不仅能给你带来银钱,也是你为大唐做出的一份小小贡献,多保证一个妇人平安生产,多生育出一个孩子,那咱们大唐就多一分力量来。” 第282章 考试 李三娘的这一番话实在是让在场围坐的几十个稳婆没有想到。 她们想到了李三娘会介绍女娘帮扶会,会说这稳婆考试要如何能行,但是真的没想到,李三娘一个女医师,会对她们说起“稳婆这个行当是十分有意义,于个人于大唐都是必要的”话来。 这高度可是一下子上来了,也让在场的人被这几句话震住了。 过去,她们可从没想过自己做个稳婆是多么厉害的,竟是能与国家未来挂上钩? 当然了,李三娘把稳婆这个职业给牵扯到如此大的方面上,首先,是李三娘是真心觉得女娘和孩子是一个民族和国家的未来与希望。 从古至今,最有价值的永远都是人本身! 其次,李三娘开办稳婆学堂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能够让只要生理上没有疾病就普遍都要嫁人生产的女娘,让这些女娘在怀孕和生产以及产后的过程里,能够得到正确的帮助,帮助她们度过人生的困难时刻,而不是像过去“熬过去、扛过去、靠运气、都是命”这般。 所以,李三娘想要抬高稳婆这个职业,让做稳婆的人和未来会用到稳婆的人都知道,稳婆是真的很有意义的职业。 就好像从古至今,不论哪个社会,统治者都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重视农业一样,这个社会之所以能成,根基上的东西才是重点。 接着,李三娘又多说了几句:“今日在三项评分过后,只取前十人为我这稳婆学堂第一期的学员。” 面对望向自己的目光,李三娘只是微笑应对,然后继续说:“若是能在我这稳婆学堂里学成后,通过了我的考试,并在半年中的接生过程里不出差错,那就可以出师了。 到时候,若是有需要,我可帮着联系一些有需要的人家找你接生,或是医药联盟或是太医署那两处若是需要用人,我也会优先帮着举荐。” 李三娘一提医药联盟和太医署这两处,真真让本就有些交头接耳说小话的女娘们愣怔了一息,然后“轰”的一下子这院子里的说话议论的动静就大了起来。 这就好比村里的里正被人举荐去了县衙,虽说不能做个官儿,但也是一平民百姓要去见他们眼里的大人物的节奏啊。 这可真的有些了不得了! 稳婆本是三姑六婆里的一个行当,在此时普遍的认知里并不比什么。 要不然李三娘这么个做了长安城里头一份女医师的人,之前说稳婆是个有意义的行当这事儿会引起女娘们的注意? 李三娘这话一出,那在场的本来是打着目的来探探路,瞧瞧李家这女娘帮扶会和李三娘这稳婆学堂到底为何的人,心中顿时有些遗憾。 这让李三娘说的天花乱坠的,若是不参加这考试,争取这么个机会,岂不是错过了天大的好事了? 比如,跟着玉莲来的一个还算年轻的约莫能有三十五六岁样子的女娘,她心下就有些遗憾,对于李三娘所说的前景可是看好的很。 李三娘说完这些就行礼下场了,然后李母就又再次走了上来。 “我宣布,李明芳的稳婆学堂第一期考试正式开始!” 说完,小四郎十分应景的敲起了他的小铜锣。 铜锣声拉开了稳婆考试开始的幕布,也让还在惊诧之中的众女娘们也从议论和自己的思绪之中走了出来。 “诸位,按着号牌,十人一队,前十人先来这屋子。 其余还未叫到号的人先去那处屋子稍坐等待,等第一队人完成第一项考试后,就会叫名字和号牌上的排号了。” 李二嫂等李大嫂讲完,就又加了一句:“那没得号牌的人请往这屋子的隔壁去,都备有茶水点心的。” 李大嫂分别指了左右两个屋子,又带领着前十人往左边那处屋子里去,李二兄和四小只他们也动了起来,赶紧的要把院子里的椅凳拾掇出来,好留着地方进行考试。 虽然在一开始就听了李大嫂的讲解和李二嫂的示范,但真到了要让自己动胳膊腿儿的时候,那岁数不小的女娘们都略有几分尴尬。 倒是孙稳婆笑了起来:“你们啊,怎的还拘谨起来了? 这稳婆的行当需要使力气的事儿,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人家要考核气力,想要那身体好的,完全可以理解么。 你们啊,呆会儿要是放不开,可是便宜了我这老婆子了,哈哈。” 本来觉得自己都是做了阿婆的了的丁稳婆听了孙稳婆这话,心里那点子不自在就烟消云散了。 “都是女娘咧,怕啥子么?老孙婆,我可不会让着你!” 孙稳婆也是为了自家春兰才主动开口,想要帮着在场的人放开一些的,眼见自己的话有了效用,面对丁稳婆的话,也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有孙稳婆和丁稳婆在前,剩余的七八人就好像也放下了心中的枷锁了,一个个的绑腰带、从身上拿首饰,在屋子角落里避了人脱鞋整理鞋袜的都有。 等着李大嫂和李二嫂再次讲解了一番这第一项的考试后,众人就到了已经收拾妥当的院子里,李母李三娘秋香她们就站在一旁看着,就见李大嫂先是对应着号牌叫了姓名,等每人都应答后,才出声:“第一项考试开始。” 之前没有拿到报名单,现下也没有领到号牌的那二三十人现下就站在院子的外围看着第一队的十人在做一些奇怪的动作。 “李家三娘弄这么个考试倒是前所未见,瞧瞧,”这女娘用眼神往院子那边点了一下,回过头继续对着身边人说:“这可是有意思了,怎么还得伸伸胳膊腿儿,蹲下又起来啊?” 还没等她这话说完,就见院子里的人竟是绕着这不小的院子跑了起来。 “哎哟喂,这怎的就跑了起来呢? 这是要看谁跑的快?” 这女娘身旁的友人还没回话,倒是离得不远的一女娘插话道:“应是为了考验人的气力,那给人接生这档子事儿必然是要费力气的。 这上了岁数,或是自己个儿的身子骨儿弱,可不是不好做这给人接生的行当来。” 第283章 稀奇 一共有四十八个人领了号牌,分成五组,前四组是一组十人,这最后一组就剩下八人了。 这第一轮李三娘是想要筛选出身体素质好的,身体健康有几分力气的女娘来的。 一组考核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等这太阳升到正中央的时候,这五组的结果也出来了。 最后一组里的春兰揪着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向对着她走过来的孙稳婆笑了笑。 “你这孩子,那么实诚作甚? 你本就年轻,做这些必然是没问题的,叫你跑几圈,你还真就牟着劲儿跑在前头了? 瞧瞧,这汗。” 孙稳婆一边说一边拿出手帕给春兰自己没擦到的地方擦汗,脸上有几分埋怨春兰过分努力。 春兰一开始没有着急为自己辩解,但等孙稳婆说完了话,还是靠近孙稳婆挽起孙稳婆的胳膊,对着孙稳婆的耳朵轻声说:“阿婆,这可是打分的,我没甚经验的一个未出嫁的小女娘,哪里比得上那些经年的稳婆婶子? 一共也就三轮,自是要在每一轮都拼尽全力拿高分才把稳的。” 等春兰挎着孙稳婆的胳膊往门口去的时候,就听小四郎敲着小铜锣喊:“诸位婶娘阿婆,未时(13:00)整开启第二轮考试喽,未时整开启第二轮考试喽。” 从李母、李大嫂和李二嫂以及李三娘、秋香都站在门口引导着女娘们出门,再细细叮嘱上一句下午头儿的考试时间,这过了两刻钟才把人都送了出去。 等回了李家,坐在院子里歇息的时候,李父捋着胡子笑着对李三娘说:“这头开的不错,我听你二兄说了,瞧着是挺好的,以后等都选了出来,你这稳婆学堂也正儿八经的开了起来,是一件大好事。” 同样坐在一旁的梁老医师也点头,表示对李三娘的认可。 虽然李三娘是他后头认的弟子,但不得不说,李三娘身上还真有几分医者的悬壶济世天下康的胸怀在。 “你这女娘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招牌,也是相比于其他男医师来说更为妥当的身份。 若是利用好了,应是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的。” “是,师傅。” 李三娘得了梁老医师的夸赞,对着站在梁老医师身后的邵阳小少年挤眉弄眼炫耀着。 这一幕让李母看见了,伸手拍了李三娘一下,用眼神嗔怪她,都多大了,还和个孩子似的。 李三娘转头对着宝丫感谢:“多亏了宝丫,劳你带着露珠儿和小五郎了,待得事了了,必要请你吃点儿好的。” 宝丫着急的摆手:“李医师,俺没干什么,露珠儿乖巧,小五郎也听话。” 李三娘上手用手指刮了宝丫的鼻子一下,笑着对她说:“好宝丫,都听我的,这是我该感谢你的。” 吴巧兰看着李三娘逗弄宝丫,心里之前在村子里的时候自己担着独自养育宝丫的包袱都轻了几分。 用了一盏茶,从街面上叫的饭食也到了,李家众人赶紧凑合着吃了起来,毕竟下午头儿还有事儿要做呢。 离未时还差一刻钟左右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女娘携手结伴的往女娘帮扶会这处来了。 在门口接应的李二嫂站了一会子,就面露疑惑的对着李大嫂说:“大嫂,我怕不是忙昏了头,这么一会子,我就觉得咱们迎来的人比上午头儿还多咧?” 李大嫂本就觉得有几分怪异,但只忙着迎人了,没考虑到这上头来,可听李二嫂这么一说,她倒是觉出自己之前觉得怪异的地方了。 这下午头儿来的人怎的比上午头儿还多呢? 这不对劲啊! “呆会儿再说吧,先把人迎了进去就是了。” 李二嫂听话,就放下了心,满面笑容的迎人进门去了。 里头院子里已经按着顺序摆放了五张小桌和面对面的十张桌凳了。 接下来就由李二兄帮着主持起来了,等讲解了按着号牌的顺序一一到这桌凳下坐下来回答问题后,三五成群的女娘们都睁着眼睛面面相觑,虽然早前就听了李大嫂和李二嫂讲解是如何考试的,可到头来,这种形式的考试,还真的让人有几分不知所措。 “这样式儿听着倒有些像那医药联盟下考核医师的法子。” “哟,你怎么知道?” “哎,我家郎胥的大伯家的儿郎前头刚去医药联盟考医师来,考上了,我和我家郎胥上门送礼吃席的时候,在席上听说的。” 李母、李大嫂、李二嫂还有李三娘以及邵阳小少年就按着顺序坐到了院子里摆好的五张椅凳上。 邵阳小少年肃着一张脸,他啊,是被李三娘低头作揖就差打滚儿了,被求着才勉为其难的坐了下来的。 这第二轮考试,就是照着单子上李三娘提前写好的问题提问,评分标准是往李三娘提前制定好的方向上打分的。 最主要的就是想要那种进取心强,能接受改变,愿意进一步学习,可以接受革新的人。 孙稳婆排在第四位上,姚青青倒是第一个,一溜儿五人按着顺序来到院中坐到了李母他们对面。 “你可愿从头开始识字?” “你对于接生这件事如何看?” “你接生时,可用过工具?” 孙稳婆四十多岁的人了,从没想过做个稳婆竟要从头开始识字的么? “我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了,从头开始识字能行么?” 孙稳婆愣住了,这个问题,对她而言,还真有几分棘手。 虽然说是让其余等候的人在屋子里坐着喝茶吃点心等着,但谁又能真的忍住不出来瞧瞧这考试到底是如何? “哎哟喂,这中午头街面上的小子捎信儿给我说我家那大姑姐儿叫我过来的,属实没想到还能看到这等光景咧。” “哟,我说呢,怎的这下午头儿的人比上午还多,你这是刚知道这档子事儿的?” “那到不是,李家这女娘帮扶会我是早就知晓的了,只不过没想着要来么。 我家大姑姐儿说是要来看,估计是她上午看着好,才托人叫我来的。” 排在后头的丁稳婆和岑稳婆也站在外围瞧着,虽说听不太清李母他们的问题,但就看孙稳婆她们听了问题,脸上那紧张的样子,也知道这问题应是不好回答。 “哎,你说这得是什么问题?能让人这么难说?” “估计是不一样的,该是每一组啊,这每人的问题都是不同的吧。 我倒是稀奇那个小郎君,瞧着可真是俊俏咧。” 丁稳婆也往邵阳小少年那里看了一眼,笑着对岑稳婆道:“你这老婆子,那郎君可是前太医署署正的关门弟子,可不是你家那尿和泥的小孙子。” 第284章 心气 这第二轮的考试就不比第一轮快当了,五人一组,卡着时间一组一刻钟的功夫,这四十八人也是耗费了近一个半时辰的功夫才能行。 其实李三娘准备的问题也就几十个,前几组女娘对应完了,若是愿意与其他人交流,后头的人其实能够从中得些心得法子的。 只不过,因为众人不知道这评分的标准是如何? 问题也是比较开放的,才没让她们“串通”起来。 因着中间要撤离椅凳,还要给人三急腾时间的缘故,这第三轮考试若是要进行的话,定是会弄到天黑可能也不能行。 现下天黑之前就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了,那本就住在长寿坊里的人还好,就算过了宵禁的时间也不妨碍。 可是不是长寿坊的人,可得赶着宵禁前的时间回家的。 李三娘与李母他们商议这如何是好? “若是要进行,那必得缩短时间,一人介绍也就只得一盏茶的功夫,这么的,快着些,应是能行。” 李二兄如此说,李三娘就在心里计算着四十八个人的一盏茶是多久。 “那不能行。这时间过于短了些,咱们要办,那就办好。” “实在不能行,现下说明状况,待得明日上午再来就是了。” 最终,李母拍板决定,明日再进行第三轮的好。 做了决定后,小四郎的小铜锣就又敲响了。 现在在场的女娘们都知道这铜锣声一响,就是有人要讲话,该是自己安静的时候了。 不过一会子,院子里就聚满了人。 李母站在重新放回去的半尺高的台子上,对着众人行了一礼后才慢条斯理的讲明原因:“......因着如此,这第三轮的考试就放到了明日。 明日还是巳时整(9:00)咱们到时候再见!” 没成想,这都说了第三轮考试是在明日了,在场的女娘们也没有说要顺着话往外走的,还都是两三人、五六人聚在一处说话。 这时候,李三娘他们也不好赶人,只得让四小只提了水,把那两个小炉子坐上了水,想着这些女娘交流够了,时间差不多了,应也就会离开了。 李三娘本以为自己能够抽出空来,同李母他们一起商讨前两轮这评分问题来着,但别人可不会让李三娘闲着。 先是那许大郎跟着李二兄过来了,“李医师,叨扰了近一日,在旁看了李医师这稳婆考试,令我心中对于这学堂更加心生向往,我家娘子有孕不过三月,我这心中焦急的很。 若是李医师允许,我这旁听就得,那该收的束修我必是要交的。 还劳烦李医师看在我心诚的份儿上,允了我这请求。” 做生意的就是能说会道,李三娘都不知要如何回话,才能既不伤了许大郎的脸面,还能不与自己结仇,显得自己通情达理些。 因着心里还没个定论,李三娘只侧身避开许大郎的一礼:“许大郎君不必如此,你这向学之心自是好的,但现实情况你也知道,等这考试出了结果,忙完了这摊子事儿。 你的事,我必得给你一个结果,”李三娘想了想,就继续回话:“两日,就两日后,你再来,我必给你一个回话,可好?” “多谢,多谢。” 刚打发走了许大郎,姚青青和其母苏慧又结伴从一旁窜了过来。 “李医师,这考试弄得有模有样,我十分期待明日的第三轮考试了。” 苏慧笑了笑接着说:“李医师开办这学堂的心,通过那一番对稳婆这行当的话,我就知晓了。 不知他人如何,我是必要对李医师行上一礼的。” 说罢,苏慧就低头躬身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李三娘还没反应过来,这就礼成了。 苏慧抬头看着李三娘微微张口有些惊讶的样子,笑出了声,继续对着李三娘说:“我是因着机缘巧合才做了稳婆,青青她倒是生了小郎后才做了这稳婆的。 李医师可能不觉那一番话有什么,但对于我来说,那么一番话堪比千金。” 李三娘还懵着呢,没想过来到底是哪些话啊,这就激起了苏慧的感激之心。 苏慧和姚青青这母女俩倒是不墨迹,说完了话,就径直离开了。 临近天黑,这坊门还有两刻钟就要关闭,已经开始敲鼓的时候,李家才把这七八十号人都给送出了门去。 “这一天给我累的,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女娘,最后这叽叽喳喳的闹得我脑门疼。” 李二兄这一番抱怨,让李三娘心中既是觉得乐,又有几分担忧李二兄的身子。 李二兄注意到了李三娘关心的目光,就在椅凳上坐直了身子,对着李三娘摆摆手,笑了笑说:“无妨无妨,虽然平日里也与女娘打交道,但与这么多女娘说话,还是头一回,不过是有几分累罢了,不碍事。” 吃了从街面上叫的饭食,李三娘最爱这一口加了许多胡椒的羊肉汤,真是鲜美有滋味。 满足的喝完了碗内最后一点子汤后,李三娘抱过一旁的露珠儿,享受夜里这安静祥和的时光。 “好了,既然都吃好了,三娘你快去看看今日那些评分吧,计算出来,明日第三轮结果一出,也快着些相加一块儿,能早点儿出结果最好。” 李母的话自是最管用,李家最高指挥发了话,李三娘亲了一口露珠儿的头顶,才放了她去同小四郎玩耍。 “四郎,玩一会子就进屋去,天可是冷了不少。” “哎,小姑我晓得。” 正堂里,点了五盏灯,李大嫂一进来,看到李三娘就着烛光看那些写着评分的单子的时候,就觉得这灯光不够亮了。 李大嫂叫了李大郎和李二郎又从厢房取了两盏灯,点燃了放到李三娘附近。 “大嫂,我能瞧见。” “能瞧见,也不够亮,仔细伤了眼睛。” ...... 不论昨日在李家参加了考试还是只是在旁看了光景的女娘们怎么想,天光刚亮,坊内的鼓声不过刚刚敲响,就有人家起身了。 孙稳婆家,春兰就着热水梳了头发,最后用手沾了一点子水抿了抿头上的碎发。 “今日这是最后了?能出结果?” “应能,听李医师那意思,这评分一计算,立马就能出结果咧。” 知道今儿个能出结果,孙阿翁也就不再问了,又恢复了往日里沉默寡言的模样。 第285章 前程 李三娘看着自己重新誊抄好的纸面上写好的名次和分数,瞅着前头的名字,心里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李三娘点着这两轮的分数加起来排在前面的几人,像那姚青青、春兰、苏慧都在前十名里,若是第三轮她们稳定发挥,大差不差的应也是在前十名之中的了。 倒是之前李三娘虽然看好,但并不觉得是符合自己想要招的那类学员的孙稳婆这人,最是出乎李三娘的意料之外。 虽然是吊车尾,但正正好现在孙稳婆是排在第十名上的。 “好了,就算没弄完,明儿个再说就是了。 厨房给你留了热水,快洗洗睡吧。” 李三娘伸了个懒腰,转过头对着门口刚进来的李大嫂撒娇般的笑了笑:“还是大嫂疼我,可是大兄下值回来了?” 李大嫂拿着灯盏走到李三娘近前,按着她坐在椅凳上,背对着她给李三娘揉捏起了肩膀。 “瞧瞧,你这膀子僵的,阿耶都说了,这养生的事儿得从小处开始,你这段时日可是忙碌的很。” “大兄?” “嗯,你大兄刚下值,他懒得动,就在厨房就着锅里留的饭吃呢。” 一听李大嫂如此说,李三娘高兴的转过头,止住了李大嫂帮她揉捏按摩的手,“那我可得去厨房和大兄说上几句话,这好几日只早上能看上一眼,着实有些想大兄了。” “好啊,我整日里替你操心这操心那的,到头来,你倒是只想着你大兄了。” “好大嫂,要是与大兄相比,那大嫂自是要排在前头的......” 一夜无梦,养成的生物钟,早就让李三娘醒了过来。 这天冷了之后,被窝里暖和的很,早上实在不想起。 更别说,李三娘怀里还有露珠儿这个小火炉了,抱着更是暖暖的香软可亲,就更不想起来了。 但一想到今日上午还要主持稳婆考试的最后一轮,李三娘无可奈何的拼着意志力离开了温暖的被窝,轻手轻脚的起了身。 李三娘这里排除万难的起来了,长安城里各坊里今日要参考的女娘们却是十分自觉地早早就起了身。 就连那没有号牌,跟随她人前去看光景的一二十个女娘,也是在天光微亮的时候就起来了。 尤其是那离长寿坊较远的,更得早早起来,拾掇一番,坊门一开就赶紧叫了车往长寿坊赶去。 孙稳婆瞧着春兰将那煮鸡子吃了个干净,适时递上一碗热米汤。 “快喝了顺顺,这鸡子干吃着实是难咽。” 等春兰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就再次坐上了孙阿翁赶得车往长寿坊去。 今日李母他们有了应对,是提前就与巡街捕快打了招呼,让人提前来了此处维持秩序,以防再次如昨日那般,车马太多堵住了路,让人通行不便。 李二兄行了一礼后,递给对面尚未留须的年轻捕头一个荷包,脸上带着不好意思对捕头感激的说:“劳烦刑捕头和各位捕快了,这个给诸位吃茶,呆会儿这人多了起来,还有的忙碌,多谢多谢。” 邢捕头很是自然的接过荷包,刚一入手这重量,他心里就知道是银子,还不少。 对于李二兄如此上道,邢捕头本就不是那会找茬的,心里自是更加高兴。 “李药柜这说的,这维持秩序本就是我等的职责所在。 放心,今日这街口我已是安排了四处,必不会出现昨日那等拥堵的事儿。” 女娘帮扶会里,按着提前规划好的,李三娘他们也早就摆好了椅凳,茶点也放了五六盘子。 这还是李大嫂看着昨日来的人不少特意多加了两盘,毕竟昨日本来是预估能有五六十人来,就只放了三盘子点心的。 越是临近巳时整,往李家这边来的人就愈发的多了起来。 因着有巡街捕快在各处引导,今儿个倒是没有拥堵这街道,没有影响其他有事要路过此地的人。 今儿个一开头最令李三娘意外的是,街面上的邻居,承接了李母与太医署那手术外衣等大单子的仇娘子,和已经入了女娘帮扶会的曾经嫉妒过李二嫂的在街尾开了铺子卖蒸饼的宋嫂子,以及两位与李母一般年岁从小看着李三娘长大的婶娘竟是早早来到了盟会里。 “三娘也是,昨日那般忙碌,怎的不提前与我们说?我们虽没得本事,但帮着搬个椅凳、传个话什么的还是行的。” 李三娘实在不知要如何应对这几位了,赶紧叫来了李母和李大嫂。 由着李母和李大嫂与她们寒暄,李三娘赶紧去找了邵阳小少年。 “小师兄,如何?今日可要再去瞧上一瞧?” 没得邵阳小少年说话,梁老医师倒是先开了口:“三娘,你那考试我在旁看了,倒是新颖有趣,只是这又不同那圣人的科举考试,是有数的。 你这评分,全靠自身应对。 我怕到时候出了结果,会有人闹事。” “师傅,我这也是没得办法。 那去考科举的郎君至少都是识文断字的,可来我这儿的十个人里能有一个识字的就不错了,哪里能弄出正儿八经的考题来? 就只能学了医药联盟那儿的法子,你问我答了。 师傅说的我晓得,所以我才在院子里,在众人的目光下弄了这考试,若是到时出了结果有人不服,也好说道。” 梁老医师也只是提醒,毕竟李三娘不是自己自小教大的弟子,性子已经定型,了作提醒罢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好了,邵阳跟你师妹去看看吧。” 有了昨日的经验,这回来的女娘们,在门口跟李母他们打了招呼,再次在李大郎那里领了号牌后,就结伴去了昨日的茶水点心屋子里坐下了。 李三娘跟着往屋里看了看,那两位婶娘好似已经离开了,倒是仇娘子和宋嫂子留了下来,就在那儿帮着吴巧兰摆弄物什,或是帮着给来问出恭地儿在何处的女娘解答指路。 巳时整,李二兄和李大郎就收了门口的东西,小四郎也拿着自己的小铜锣出现了。 “诸位婶娘阿婆,肃静啦,肃静啦。” 还是昨日那个半尺高的台子,李母站在上头宣布第三轮考试开始。 第286章 内定? 这第三轮的考试,就是给所有来参考的人一个机会,让她们能够表现自己。 在她们自我介绍的过程中,来展现自己对于来李三娘这稳婆学堂的真心,好能在竞争之中获得胜利,得到进入李三娘稳婆学堂的机会。 让李三娘来说,这就有些像现代社会里,那些想要去考优质私立学校的学生,去参加面试似的。 因着之前梁老医师提过的,怕有人在最后结果出了之后,对于结果不满意而找事,李三娘就和李母商量了一下,改了这第三轮的评分方式。 原本就是像第二轮一般,由李母、李大嫂和李二嫂,以及李三娘与邵阳小少年给每人评分,为五人评分,去掉最高分最低分,剩余的分数取平均值。 现在,李三娘就提议:“阿娘,师傅他说的事,我本也就预想过。 既然昨日那些没号牌不参考的女娘们又来了,那咱们在这一二十人之中,请五个人与咱们一起为参考女娘评分就是了。 这样儿,也能一定程度上堵住那些想要找事儿的人的嘴。” 李三娘这让局外之人参与其中的法子,得到了从李母到李二兄他们的一致同意。 所以,现在这大院子里,靠着南边的地方一溜儿十张桌子后头摆了十张椅凳。 而在院子正中位置放着那半尺高的台子,台子正对着十张桌子的正中。 今日来的无号牌的人有十九个,还是刚才李大嫂现数的人数。 并且,用了李三娘说的抽签的方式,选出了五位评分人员。 “哎哟喂,我可从来没想过,老婆子我还有一日能做个先生,给人打分来着。” “哈哈,邹婆子,你还不谢谢我?要不是我拉你来这盟会,你可不能有今儿这个风光。” 抽签被选中的邹婆子和其余四人被李三娘叫到了一处,李三娘紧急给这五人开了个小会。 “这分数各位就按着本心打就是了,只要你们觉得那有求学进取之心,最为合适进入我这稳婆学堂学习技艺的人,你们就往高分去打。” 李三娘说完,李母就又上前叮嘱了几句,这才按着顺序一一坐到了院子里早就摆放好的椅凳中。 李二兄宣布:“稳婆考试第三轮正式开始,接下来请壹号牌姚青青上台,贰号于雪娘准备。” 今日来的最早的仍旧是姚青青,所以此时第一个上台的也是她。 姚青青举止从容的上了台子,先是对着她对面的坐着的给她打分的人行了一礼,又对着围聚在院子外围看的女娘们行了一礼后,姚青青才开口讲:“我是永安坊的姚青青,诸位安好。 我今日来参加这稳婆考试,概因着我虽是师从我阿娘,也有了五年的稳婆经验,接生过千数往上的婴孩,但仍旧自觉自身的不足,打心底里想要提高技艺......” 一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5min),姚青青又是头一个,众女娘对于她的表现是十分看重的,都想瞧瞧这所谓的自我介绍,是要如何? 姚青青也是厉害,在如此环境下,几十双眼珠子盯着,又是第一个发言的,她竟是稳住了! 不仅表现的落落大方,而且说话不快但也不慢; 虽是特意提高了音量,但也没到高声的地步,说的又是真诚之中不乏胸有成竹,着实让底下坐着的李三娘他们高兴。 李三娘是觉得,这姚青青给第三轮比赛开了个好头。 李母觉得,姚青青本人真的是十分符合李三娘要求的,就是那种年轻、有向学之心、愿意改变,是适合进稳婆学堂学习提高的女娘。 邹婆子,被临时拉来给人打分的阿婆,看到姚青青的表现,她是更加觉得今儿个没白来,没白白起个大早。 这种稀奇事儿能遇着了,可是少有的全靠运气的事儿。 “咚”声响起,是时间到了,小四郎敲响了他的小铜锣。 姚青青这时也及时止住了话音,虽然还没说完,但她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自己能说的、可说的、该说的都说了,最后就看打分情况了。 所以,姚青青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的,低头躬身行礼后,就直接从高台上下去了。 有了姚青青做模板,其余人也知道到底该如何做了。 “请贰号于雪娘上台,叁号金珍宝准备。” 四十八个人,一个不少,一个没落的一一上台用一盏茶的时间介绍自己,等待打分。 因着人多,中午头儿留了时间让众人吃午食,还是下午又用了大半个时辰才让所有人都上台一一表现过了的。 小四郎多敲了几下小铜锣,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后,李二兄赶忙高声道:“诸位,这分数须得时间计算,还请诸位等个两刻钟,两刻钟后公布结果。” 李三娘就拿着自己和李母他们其余人的写着评分的纸张,赶紧去屋子里对应着名字进行计算,好与前两轮计算好的结果进行相加,排出名次来。 紧赶慢赶,终是在申时三刻(15:45)得到了全部四十八人的名次,前十名的人选也出来了。 还真真是巧了,孙稳婆就是在第十名上呢! 并且,孙稳婆也是唯一一个以四十八岁高龄入选的人! 第一名是姚青青,这倒是在李三娘意料之中。 拿着誊抄好的排名,李大嫂就站在了高台之上,对着已经围聚过来,场面也安静下来七八十号人公布这前十的名单。 “女娘帮扶会里的第一期稳婆学堂入选的人有:姚青青、程婉婉、孙春兰、李大丫......王玉莲、王秋娘(孙稳婆)。 并未录取的人,若是有意,可参考第二期的稳婆考试。 今日,感谢诸位的到来,还望诸位以后帮我们女娘帮扶会多多说话。” 李大嫂说完就行了一礼,她刚准备从台子上下来,就听一声尖利的嘶吼声在人群中响起。 “我不服! 我与那孙婆子差不多的年纪,怎的就选了她不选我? 怕不是因着她那小孙女吧? 怎的?没有孙女的人就不能入选是么?” 李母在这人第一句话喊出的时候,就黑了脸。 虽然早就想到了会有对结果不满意的人,但没想到这人竟是把事儿引到了春兰的身上。 李三娘也是毫不惊讶,毕竟当初去医药联盟参考的时候,当时就有一人受不了自己没考上,其他人都考上的结果,而有所喧哗了。 此时,有人如此表现,真的一点儿也不出乎意料。 “好啊,你们这什么女娘帮扶会,果然就是内定好了的,还说什么公平公正? 我看,说的都是狗屁!” 第287章 诬陷 容长脸,头上戴着两根儿细细的银簪子,瞧着和孙稳婆年纪差不多的周来娣在吼出这些话后,见李母他们,尤其是李三娘就只是阴沉着脸,并不辩解,心里更觉这个稳婆考试就是有内幕的了。 周来娣推开一旁那想要拦住她的手,疾步走到院子里还未撤走的高台上,嚣张的双手掐腰,先是阴恻恻的笑了几声,然后才咬紧牙根发狠般的高声对着周围还未走的女娘们吼道:“哼!我还以为李家女娘能有什么本事呢? 起立了盟会,做了女医师又如何? 说什么公平公正? 我看就是大狗屁! 你们啊,”周来娣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来回指着台下围观的女娘们,“你们啊,就是傻了! 谁家能真的好心把这技艺不要钱的传授给他人? 李家女娘说她能,她会,她体贴女娘,她就是真心的了? 若是真心,这劳什子考试,怎的一样的人,就只选了孙婆子?” 孙稳婆在台下站着,气得狠了,脸颊发红,要不是孙春兰在一旁拉着,就真的想要上台撕了周来娣那张臭嘴! “呵呵,孙婆子现在知道气了? 我看啊,你们这稳婆学堂,怕不是那暗窑子!” 周来娣的话越说越离谱,但周来娣并不自觉,说着说着,她竟是真的觉得就是如此了。 “好啊,我说这前十名里头怎么都是那年岁小的,你们这就是要开窑子啊!” 说完这句话,周来娣的手指又指向了人群里的孙稳婆:“孙婆子,你怕不是李家女娘选出来的妈妈吧,这是要把你这孙女亲手送上野郎君的床啊!” 周来娣的话,越说越脏,说到这里,别说李家人了,就是那些本来只是来旁观并未参加考试的人,都觉得十分过分了的。 “先不说这考试究竟是否公正,这李家起立的女娘帮扶会可是在官衙上过档的,我进来的时候,可瞧见门上那牌子了,是京兆府给发的。 这周婆子说的实在难听,事实绝不是如此。” “哎哟喂,你说的那牌子我倒没仔细看,但李医师我可是知道的。 我家阿婆的,那从泾州逃荒过来的侄孙女,她的堂伯父家的老三住在永平坊,这户隔壁邻居家的女娘带着生病的娃子去找李医师瞧过病来。 听说,就喝了一副药,那病症立马就轻了,再喝了一副后是直接就好了的。 李家三娘是个女医师,就凭这,开个稳婆学堂不是应当么?” 这两人头凑头在一起议论的动静不小,周围人都竖着耳朵听呢。 有那落榜的女娘,心底里的疑惑就少了些。 虽然知道这考试的内幕不一定有,毕竟这考试就是在众人眼皮子地上实打实的弄得,连考试内容也是之前发那报名单的时候就说好了的。 所以,这作弊有内幕的事儿应是不能行。 自然周来娣说的什么暗窑子就是更不可能的事儿了。 但是,落选的人心中还是有几分疑问,这疑问就是: 为何不选我? 为何选了她? 就好比苏慧(姚青青之母),她虽然理智的明白李三娘挑选进入学堂的人必然是有自己的要求的,但自认各方面都不错的苏慧最终却是没入选,且这名次按着李大嫂后来张贴出来的单子来看,苏慧自己竟是在倒数十几名上。 这让苏慧有些难以接受。 从周来娣发出嘶吼后,苏慧就拦住了想要上前制止的姚青青,苏慧心里也想知道李三娘这是怎么打分的? 周来娣后头的话骂的太脏,孙稳婆实在是受不了了,使了点儿力气甩开拦着她的孙春兰,朝着台子上的周来娣跑去。 孙稳婆现在心里就想着自己必得上去给这个污言秽语的婆娘一个大耳刮子,让她知道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不过,李大嫂没给孙稳婆这个机会,还没等孙稳婆近前,李大嫂就直接上去把周来娣拽下了高台,李二嫂也是好样的,上前直接拽住了周来娣的另一只胳膊,让周来娣不能动弹。 李大嫂是武人之家出身,力气不小,李二嫂自小在村子里干农活,这力气自也是真的有几分的。 这让周来娣立时就动弹不得,只剩一张嘴在那里骂了。 李三娘想要上前去自证,但刚走两步她身前就被李母的手挡住了,“阿娘,我......” 李三娘看到了李母眼中的不允,虽然气愤,但还是忍住了,停下脚步,看着李母发挥。 李母拿着小四郎的小铜锣敲了起来,铜锣的“咚咚咚”声掩盖住了周来娣的骂声,也让院子里三五成群的七八十号女娘停下了议论,往李母这边看来。 李母看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这里了,她才停下了敲击铜锣,抬步走到被李大嫂和李二嫂控制住臂膀的周来娣面前。 周来娣此时也停止了谩骂,有些被肃着脸,一脸愤怒的李母威慑到。 “周来娣,你今日诬陷我这女娘帮扶会和我家三娘的事,我必要与你断个是非曲直来。” 李母转过身面对着院子里的众人,先是行了一礼后,才一脸肃然的说:“我家起立的这女娘帮扶会是在京兆府里上过档,交过税的符合律法的盟会! 是正儿八经因着我家三娘的医者仁心,想要帮助女娘们而建立的。 门外挂着的牌子,是有京兆府印的。 我家这盟会绝对是正当的,绝不会是周来娣所说的腌臜地方。” 李母说完,又看向旁边站着一样肃着脸的李三娘:“我家三娘,是经过了长安医药联盟的层层考核,靠着自己的能力才得以成为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的。 你们去永平坊问问,我家三娘这近一月来看好的病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我家三娘身上是真的有技艺在的,开个学堂那是绰绰有余。 至于我家三娘不要束修,也不让人行师徒之礼,都是因着她只是想要把自己的技艺传授出去,想要更多的女娘能够得到更好的照顾,非是为她自己谋利益。 这才不收束修,不须行师徒之礼。” 李母又转头看向周来娣,加重了音量说:“周来娣你不安好心,自身不符合我家三娘的要求,才没得入选学堂,就心生歹意,张口就是诬陷腌臜于女娘身上,真真是黑了心肝烂了肺了。 你自己没这好心,不代表我家三娘没得! 今儿个,你要是不予我等赔礼道歉,我赵大妮就要与你去京兆府找官家好好断断,到底是谁张口就是诬陷,是谁居心叵测!” 第288章 为何? 周来娣被李大嫂和李二嫂制住了身子,又被李母一番话杀的,到了跟前儿了,她才恍然觉出自己刚才是说了不好的话,又听着李母说要去京兆府找官家断是非,心里头才真的害怕起来。 “我不过就那么一说,说说嘴就是了,我可没认定你家如何。” 周来娣这话她自己说得出口,但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她这是心虚了呢。 孙稳婆这个时候一马当先的跑了过来,上前就给了被制住身子的周来娣一个大耳刮子。 “我让你个嘴臭的婆子的在这儿乱说! 我让你嘴里没好话! 我让你不晓得轻重! 你个不知羞的满哪儿乱喷粪的臭东西。” 孙稳婆不光光是给了周来娣一个大耳刮子,还上前示意李二嫂让个地方给她。 李二嫂让开了身儿,孙稳婆上去就揪着周来娣的胳膊开始掐,专门捡着那内里的胳膊上嫩肉掐,把周来娣疼的嗷嗷叫。 “哈哈,这下子周婆子可算是得到‘回报’喽。” “她那就是欠打,这要是说我家孙女,我可不会学孙家婆子那般只是给一个大耳刮子,那等脏水也敢往我家女娘的身上泼? 我不把周来娣坐身子底下拿着鞋底子抽上几遍,那就不能算完!” 这人回想着刚才听那周来娣谩骂的话,遂点了点头,认同了这说要拿鞋底子抽人的话。 实在是之前周来娣那话说的太脏,哪里有这般侮辱人的? 李三娘瞧着周来娣被孙稳婆掐的哎哟哟的直叫,心头叹了口气,想着既然连这种心思浅显的小人都有如此大的怨言,那想必剩余的三十八人里,至少得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是对这录取结果有异议的。 只不过,他人不学周来娣这般沉不住气就是了。 李三娘就走了过去,同李母交代了一声后,李母就一个眼色使给李大嫂,然后李大嫂和孙稳婆就带着周来娣到了廊下。 早前在周来娣闹事后,李三娘就对四小只吩咐好的,把之前在家里用来讲解的立板推了过来。 李大郎听了李三娘的话,还把三轮考试的打分情况一一贴了上去。 李三娘站到高台上,对着众人行了一礼,才肃着一张脸开了口:“我这稳婆学堂的考试内容,在同报名单发出的时候就已与诸位讲过了的。 这三轮考试,全部都是在这院子里光明正大一样的进行,就是在诸位的眼皮子底下弄得。 我李明芳,在此只说一句话:考试公平公正,绝不徇私作假!” 掷地有声的话,让人群里的苏慧有了两分理解,怨气少了,疑惑就更多了。 苏慧实在是想要知道李三娘这录取的稳婆的标准到底是为何? 李三娘一边抬手指向一旁立板上的贴满了的纸张,一边对着众人说:“因着我想要开展的稳婆学堂,是不同于过去稳婆那种以老代小的传承,而是想要人接受我自己的方式。 一种全新的,可以说是与众不同的,是需要年轻、有进取心、打心眼里愿意改变的女娘才好,考试就是按着这种标准来评分选了十人出来。” 李三娘对着台子下的姚青青、孙春兰和一个商户家叫程婉婉的女娘点点头笑了笑,这才继续说:“我知诸位里定然是有自恃自己做了稳婆十多年,甚至有二十年的人,觉得自己经验丰富,会对我这不过只生了一个小女娘的人有些看不起。” 李三娘意有所指的这时候看向了苏慧、丁稳婆、岑稳婆那些人。 “这也是我为何不选你们的原因之一。 我要的是对我的技艺有兴趣、想要了解、能够接受、愿意学习的人,而不是请些想要给我当先生的人来我这学堂。 诸位,并没有选上的人,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是真的想要跟着我学习新的接生技法? 还是仅仅就是想要来看看我李明芳是个什么来路?” 台子下围聚着的不同年岁的女娘们,唰的一下议论开来了,她们从没想过李三娘竟是把这大实话说了出来,一点儿也没有虚着掩着,就这么直愣愣的说了出来。 “阿娘?”姚青青看苏慧愣愣的样子,出于担心就叫了一声。 苏慧连自家女娘的喊声都没听到,她万万没有想到不是因着自己身上有什么缺点,不给自己打高分。 没有选自己进入这稳婆学堂的缘由,竟是因着她自己的自恃其才。 丁稳婆和岑稳婆这时候面上都有些囧囧的,她们也都没想到李三娘把话竟是摊开了说,一点儿也没遮掩。 丁稳婆和岑稳婆本是因着十多年与李母相交,有那么几分人情在的,这才呼朋唤友的叫了几个老姐妹来给李家捧场,怎的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如此。 李三娘这边话说完了,廊下周来娣与孙稳婆和李母她们也拉扯完了。 后来,周来娣来到院子中央解释了几句,说是自己刚才嫉妒孙稳婆选上,自己没被选上这才昏了头,说了些不适当的话。 “......是老婆子我自己发癫,刚才的话你们啊,都当没听见就是。 是我对不起孙婆子和她家那个孙女,李家这女娘帮扶会和李家女娘都是个好的,你们啊,不要听我瞎说。” 说完了这些,周来娣回头对着李大嫂小声道:“成了吧?我可都说了,也道歉了,不用拉我去京兆府了吧?” 李大嫂最是瞧不起这种欺软怕硬的小人,沉着脸点点头,叫着李二嫂直接把周来娣送出了门。 小四郎的小铜锣再次敲响,李母高声说了几句:“今日这稳婆考试的结果就是如此,具体打分还请诸位在那立板上贴着的单子瞧去。 入选的十人请留下,其余的女娘,若是愿意,可去门口领上一个驱虫香囊再走。”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了,今儿个的事儿也落了幕。 李二兄同四小只还有十九就在门口摆好的桌子上,拿着早前备好的驱虫香囊一一递给往门外去的女娘们。 李三娘就带着入选的十人进了屋,想要开个简短的小会。 倒是李母和李大嫂李二嫂被人缠住了,一个个的问题多多。 “你们这第二期学堂何时招人?刚才听着可是有第二期的。” “我瞧孙婆子家的孙女可是未出嫁的,那这是未出嫁的女娘也能来学?” “开头说了这要是学成了,是给往太医署介绍活计的么?” 第289章 口碑 李三娘当日与入选了的十人在那屋子里坐着,一起说了说话,也就是让这十人互相认识了一番,通晓了名姓和住所。 “我这学堂得先从识字开始,我知诸位里有那已经识字的人,也有人不识字,但因着不识字的人多些,所以在半年内,我将先与诸位讲解理论。 理论知识完备后,等着实践之时,我会按着时间轮换,每每都让两人单独跟着我一块儿。 过后咱们可以选出一助教来,要是我忙的走不开,就可帮着我代课,与你们安排课业,共同进步。 现下,你们先登记过名姓和住所,等我这里开课了,我就着人给你们送信儿。” 李三娘又回答了几人的小问题,这才赶着夕阳把几人送出了门。 站在女娘帮扶会的门口,李三娘就看见了等在门外道边上的苏慧,李三娘对着苏慧的笑脸点点头,也微笑了一下,才拐着李母的胳膊回去。 等收拾完一切,锁上门回李家时,天色已经黑的可以点灯了。 “我还说呢,你们再不回来,我就要去隔壁找你们了。” 李父从医堂里迎了出来,看着往这边走的李母他们说。 “这两天可真真是累的够呛,往日里就是去乡下收药材,也没得这么累的。” 李二嫂接了李二兄的话茬子:“倒不是身上疲乏,不过就是心神绷着,这才觉得累的狠了。” 李三娘知道李二兄和李二嫂也就是因为想要帮她办好这稳婆考试,跟着忙前忙后的,这才劳神费力之下累着了。 李二兄和李二嫂两人并不是嫌弃要帮李三娘办事,才说自己是累的狠了的。 李二嫂先发现李三娘看过来的担忧眼神,停下捶打大腿的手,李二嫂对着李三娘笑了:“三娘不用担心,晚上泡个热水脚就能去乏了。 今儿个也是多亏了大嫂反应快,要不然还不知道那周婆子还能说出个啥咧。” 李父和梁老医师分别听李二兄和邵阳小少年同他们讲述,今儿个出了结果后周来娣在院子里闹出来的事儿。 梁老医师听完眉眼不动,心中只觉:“还好,李家大嫂是个有担当的,立时制住了这婆子,要不然今儿个三娘这儿还不知道要如何。” 李父皱着眉头,他是对于这种不讲道理,只会耍些是非,来颠倒黑白的女娘十分反感的。 “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出力遭罪了,都歇歇,今儿个就直接从街面上叫晚食就是了。” 等吃了晚食,李三娘就眼皮打架了,着实像李二嫂说的,这两日心神紧张是真的累了。 李三娘赶紧提了水,回屋子给露珠儿洗了手脸和脚,赶忙收拾了自己,直接上床搂着露珠儿睡下了。 ...... 李三娘早上是被隔壁秋香的喊声叫醒的。 因着这两日太累,今日到了李三娘当值日该起的时辰的时候,李三娘竟是没起的来,仍旧睡着。 秋香没得办法,只好在门外大声一些喊醒了李三娘。 这刚出了被窝,穿着里衣呢,李三娘就被冰冷的空气冻得打了个寒颤。 着急忙慌的吃了一碗李大嫂早起熬得卧着一个煮鸡子的汤饼,李三娘就赶紧和秋香坐着十九赶得马车往永平坊赶去。 “十九,我今日睡过了头,起的晚了,路上咱们快着些,只要在当值时辰之前到就成。” “哎,三娘子放心,我知道近路,必能让你按时到医堂的。” 李三娘闭着眼睛坐在车厢里,虽是已经起了小半个时辰了,但还是眼皮子发麻,实在是还想睡。 等被秋香轻轻拍了一下,李三娘才从混沌之中醒了过来,原来已经到了医药三堂的门口了。 撩开车帘,李三娘往外一瞧,可不就正是医药三堂的门口么。 “十九,你可真是厉害,这晚了得有两刻钟的时间,你也能按时把我送到。感谢,太感谢了,今儿晚上你想吃甚?三娘我请。” 等李三娘和秋香进了医堂,和小学徒打过招呼后,这才发现今日这会子她竟然是第一个到医堂的医师! 连唐明月都还没来呢! “李医师今日来的早,我们这才开门呢。” 李三娘对着秋香小声说:“还是我低估了十九的功力了,瞧瞧,我可是头一个到的。” 秋香还以为李三娘要与她说甚,秋香笑了笑才回话:“十九知道一些小路,自是会比咱们平常走大路要快些的。” 约莫过了小半炷香(10min)的功夫,唐明月才来到医堂。 接着陆陆续续李医师、崔医师和高掌事就来了,高掌事还到李三娘的诊位这里问了一番她那盟会里弄的稳婆考试的事儿,聊了一会子才进了后头的屋子。 李三娘接过秋香递过来的一杯浓茶,赶紧吨吨吨的喝完一杯,又用帕子过了冷水敷在眼皮上,这才逐渐清醒起来,好预备一会儿接诊来看诊的人。 李三娘心里正想着呢,就见一穿着褐色衣裙的年长女娘被一着蓝色衣裙的妇人挽着进了门。 一瞧见是两个女娘,唐明月他们就收回了眼。 自从李三娘在此处当值后,这一个月来的名气也打了出去,中间更是有几次因着李三娘反杀歹人、万寿节夜里跪地救人、起立女娘帮扶会的事儿在长安城里出过几次风头,这以后基本上踏进医堂的门的女娘,就都是来找李三娘看诊的。 就连前两日,李三娘不当值的时候,那来医堂的女娘一听说李三娘不在,再问了是过两日李三娘就会来当值后,只要不是急症的,基本上就走了。 这是打定主意要来找李三娘看诊的。 所以,此时这两个女娘进门了,唐明月他们就也觉得这是来找李三娘的了。 不过,这二人确实也是来找李三娘的。 李三娘收了妇人的号牌,面带微笑的问:“二位安好。敢问,是哪位身体不舒适?” “女医师,是俺婆婆。” “婶子是哪里不舒服?” “女医师,俺婆婆这最近吃也吃不好,总是恶心。” 说着这妇人就看向安静坐着的年长女娘,然后继续说:“还总是犯困,吃着饭呢都能睡过去。 女医师,你快帮俺婆婆瞧瞧,这是怎么了的?” 第290章 老蚌怀珠与症瘕(子宫肌瘤) 李三娘初一听这症状,就往消化系统那方面去想了。 等李三娘详细问诊于这着褐色衣裙,也就是罗婶娘后,李三娘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 “不瞒女医师,俺这近来总是想要小解,并且,有时候这块儿还涨疼涨疼的。” 罗婶娘带着不好意思对着李三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脯子。 “阿娘,你怎的不与俺说咧?” 年轻妇人秀娘听了罗婶娘的话,着急了,有些埋怨的说。 “秀娘,这不是这块儿俺也不好意思与你说么。” “阿娘,咱们都是女娘,有啥不一样的咧?你就是......” 李三娘赶紧出言阻止了二人在这医堂里的争执,让罗婶娘伸手予她诊脉。 本来根据秀娘与罗婶娘的话,李三娘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等真的辨脉后,果真与李三娘的猜测吻合了。 因着此时大唐的风情,再加上之前罗婶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才说出自己胸脯子疼痛的样子,李三娘就压低了声音,对着罗婶娘问道:“婶娘,最近一次同房是何时?最近一次月事又是何时?” 不过普普通通的两个问题,就让已经三十八岁,这辈子从来没被人问过这种事儿的罗婶娘红了脸。 就是在一旁焦急低头听声的秀娘也是在听了李三娘的问题后红了脸颊。 李三娘没给二人时间羞涩,又继续解释道:“婶娘,你这食欲不振、恶心、嗜睡、尿频以及这处涨疼,与我刚才诊出的滑脉相对应,应是有喜了。” “有喜了?” 罗婶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都这么个岁数了,孙子都有好几个的人,竟然时隔这么些年,又有了身孕? 罗婶娘懵着呢,秀娘也一样。 秀娘心里听着李三娘说自己阿娘“有喜了”这话,脑子里想着阿娘的这些症状确实是与自己当初有孕之时十分相似的。 世人讲究多子多福,虽然孙子都有了,但如此年纪能够再次有孕,也是上天注定的好运气。 所以,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秀娘。 秀娘赶忙冲着罗婶娘说:“阿娘,你快好好想想与女医师说了,人家才好给你安胎啊。” “你这娃子,小声些,莫喊了,俺想了想了,正在想呢。” 李三娘根据罗婶娘说的时间,给算出了预产期,又叮嘱道:“毕竟是上了岁数的,又是时隔这么些年才有孕的,安胎的药我给开上两副。 等回家后,最好不要干重活了,这肉食也该多吃些,鸡子也是好东西。 若是下身儿有出血或是任何不适,就赶紧来医堂找我。” “哎,俺都记下了,多谢女医师。” 送走了这老蚌怀珠的罗婶娘,李三娘心中不禁感叹,这个年纪的女娘还能有身孕,那必是郎胥疼爱、家庭和睦、条件尚可的家庭的,确实是一个人的福分。 只不过,这身体在如此年纪之下,实在是需要特别注意,女娘这个年纪有孕,算是高龄产妇了,要静心养护。 这诊出一个孕妇来,李三娘就想到了莳花楼的九娘,也不知九娘到底能不能撑到孩子出生。 过了一刻多钟又来了两个女娘,瞧着年纪相仿,穿戴看着应也是小富之家。 等人近前了,李三娘看到其中一位女娘的肚子凸起,瞧着仿若有孕的样子。 接过号牌,李三娘例行对着两人问:“二位安好,敢问,是哪位身体不适?” 李素素与李盈盈双双坐下后,对着李三娘同时开口。 “李医师,是我家阿姐。” “李医师,是我自己。” 虽然两人是差不多同时回话,但还是分了一前一后,因此李三娘也就听清了。 “早就听闻李医师的美名,我们这是特意从延福坊找来的。” 李三娘想着延福坊的位置,是在长寿坊东南方向上,倒不是特别远,但能从这坊来到永平坊找李三娘看诊,也应是问题有些棘手。 要不然,一般的病症只要就近在的坊内瞧了就是,何必来其他坊里看诊? 等李三娘听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后,这才拼凑出个大概来。 心中已经有了某种诊断后,李三娘还是继续问:“可是在其他医师处瞧过了? 素素娘子可有过生产?这下身儿流血的具体时间可否与我详说?” 李三娘再听了李素素的话后,就示意伸手诊脉。 这脉象比较涩,查看了李素素的舌上有瘀斑,又是月事量多,但不规律,时间长,且量大,贫血的表现也很明显。 “素素娘子可否入内,让我触诊?” “这有何不可,都是女娘,那有的什么。” 李三娘搓热了手,才示意秋香帮着撩起李素素的衣裙,上手触诊后,就发现这仿若有孕的肚皮,其实内里是结实的,稍稍用力还可移动。 “我这用力,可有疼痛?” “并无,不疼的。” 李三娘在病历本上详细记录下来刚才探查到的一切,这一会子李素素也在李盈盈的帮助下拾掇好了,姐妹二人重新坐到了诊位前。 “李医师?” 李素素制止了李盈盈想要继续询问的话,对着李盈盈的疑惑摇了摇头。 “李医师忙着记录我这病症呢,不可打扰。” “无妨,已是记录完全了。 放心,这病历本子只我一人能瞧,每日下值后我都是放到医箱里带回家去的。 你这病症就是症瘕(子宫肌瘤),我与其他医师的诊断没什么两样。 但你这还好,你刚才也说自己已经育有两子一女,那于这子嗣一块儿也就不再着急着要了,就可慢慢调理,好生治疗。” 李素素听了这话,心里也安定下来了,本来就在延福坊找医师瞧过了的,但因着这肚子鼓胀起来了,虽然可以与那男医师描述症状,但是心里总是悬着心。 可是若是要男医师来摸这肚子,就算自己和自家郎胥不介意,可那男医师却是摆手拒绝。 “我知娘子与你家郎胥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我这岁数,与娘子你差不了几岁,实在不便的很。 你若是有意,不妨去找个女医瞧瞧。” 女医师,现下长安城里只李三娘一人,因此李素素才让自家妹子陪着来找李三娘来了。 好声好语的送走了姐妹二人,李三娘打了个哈欠,赶紧又吨吨吨的喝了一杯浓茶来提神。 第291章 不合时宜 这一天忙碌下来,全靠那几杯浓茶,终于熬到下值,李三娘与唐明月打了招呼,这就和秋香上了十九赶得车。 “十九,早上可是说了要请你吃好的,你快说说你可有什么想吃的?咱们买了正好回家吃晚食。” 十九这才想起早上送李三娘到医堂门口的时候,李三娘感谢他按时或者可以说就是提前把李三娘送到了医堂。 十九转过头对着李三娘笑着说:“三娘子,等下咱们归家路上经过那李记烧鸡,要不买上两只?” “好咧,那就买上两只!”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一起吃晚食的时候,李三娘考虑到增添了梁老医师、邵阳小少年和吴巧兰以及宝丫,就买了三只烧鸡。 露珠儿眼巴巴的看着李三娘,大眼睛写满了对桌上那明显是刚添上的一盘烧鸡的渴望。 是李大嫂嫌那烧鸡拿回来都凉透了,特意拿到厨房蒸笼上热过了后才给分了开来,端上了桌。 因着人多,就分了男女桌,四小只都是半大小子能吃的时候,所以男桌那边就放了两盘,剩下一盘就在女桌这边。 “你这阿娘,多大的人了,就会瞧小孩儿的乐子。” 李大嫂赶紧夹了一个鸡腿到露珠儿的小碗里,对着露珠儿说:“珠儿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露珠儿倒是知礼,先是对着李大嫂说了声:“多谢大舅母。” 然后才在李三娘给她拿布巾子擦了手后,直接抓起鸡腿啃了起来。 吃完了晚食,李母就召集了大家伙儿坐在正堂里商议,前两日因着办稳婆考试而来的许大郎的事儿。 “这男子做稳婆,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先不说这许大郎的真心为何?只他郎君的身份就不妥当。” 李父和梁老医师的话,是说到了点子上。 时下虽然对于女娘的限制并不过多,官家也是鼓励二嫁,别说皇家了,就是那些官宦之家里的不少女娘也多的是二嫁三嫁的。 甚少人才会讲什么“从一而终”,就连之前曾经诋毁过李三娘人工呼吸救人的一些文人卫道士,这些人家的女娘都不说这种话。 就可以想象,此时的风气,对于女娘来说算是不错的了。 但是,如此情境之下,男子做稳婆,就算是给自家媳妇接生,也有几分离经叛道的。 “不论这许大郎到底是真的害怕了,只想学了本事予他家娘子接生,还是心怀剖侧,都不好让他入学堂的。 主要还是他是个郎君,若是入了学堂,你刚收的那十个女娘如何? 孙婆子那般年纪的倒还好说,可春兰这样儿不过十几岁的小女娘如何?” 李母的话也是在理,李大嫂和李二嫂也接连附和。 “阿娘说的有理,不光那春兰,还有正当年的几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小媳妇子呢。” “确实,若是混在一处,难免不让人说些闲话。” 李三娘点点头,认可了几人说的话。 “我是这么想的,因着他男子的身份,来我这学堂学习是不能行的。 但他既然有这向学之心,那我也想成全于他。 我早前弄好的关于教授女娘们的理论稿子,等着誊抄一份出来予他,他若有心,自是可以看着学学。 若是无意,我也给他一个法子。 等他媳妇快生的时候,他可在咱家附近赁个屋子,若是有事,直接找到咱家,我也能帮他,那时候也便宜一些,他也能放心。” “这法子好!看他能说要出束修的意思,应是有钱能赁屋子,到时候两相得宜,皆大欢喜。” “那等到时候,就劳烦大嫂帮着与这许大郎说上一声了。” 说完了这事,李三娘就带着与小四郎和小黄玩了好一气儿的露珠儿回了屋子。 李三娘刚进屋,就有一股子暖意,是李大嫂早先就提前给屋角的炭火燃了起来。 哄睡了露珠儿,李三娘就开始点灯了,一是要把刚才与李大嫂说好的,想要给许大郎的照顾孕妇和与接生相关的课程誊抄出来,二是离着李三娘说与不可先生交那牛痘法子的报告没几日功夫了,李三娘想要再完善一番。 “三娘,我给你提了热水。” 门外李大嫂的喊话声儿,让李三娘从桌案之上抬起了头。 打开了门,李三娘就瞧见李大嫂脚边那还冒着热气的水桶。 “大嫂疼我至深,我也心疼大嫂,以后大嫂让我自己去提热水就是。” “好了好了,你快提进去,以后也不用你去提,我叫你大哥或是大郎给你提过来就是了。 待得天暖和了,你再自己提吧。” 李大嫂往内里看了一眼:“怎的还在忙活?都这个时辰了,快烫了脚,赶紧睡吧。” 李家众人都熄了灯火,进入了梦乡,而长安城里多处却是灯火通明,热闹如白日一般。 西市,一家酒坊后堂。 仍旧一身儿大红色衣袍的圣子坐在椅凳上,漂亮的像个瓷娃娃,要不是脸上那高挺的鼻梁和灰褐色的眼眸,谁看着都像是个长安贵公子。 “这么说,杜家那边这是一边送了黑火药,又一边联系咱们的人去暗杀武帝去了?” “是的,圣子。 不仅如此,相王的人也联系了咱们,想来个里应外合,一网打尽。 就是相王在事露之后,被禁足府中了,与咱们的联系也不方便了。 再加上近卫军这帮子疯狗,最近因着临近年根儿,倒是一个个都想着抓着咱们的尾巴,立个大功。” “那就先在暗地里接触着,尤其是那些上回没被清算的人家,能牵扯上,也算让咱们在朝中多了一双眼睛。” 侍女进来换了一回茶,圣子看着滚烫茶杯中的茶叶,突然抬头问了一句:“长安城里还算安稳?那个咱们杀了两回都没死的李三娘最近如何?” “圣子是说长安城里那个有名的女医师?” “哟,这女子还有了几分名气了?你与我好好说说。” “属下听探子来报,长安城里最近炒得热火朝天的事儿里,就有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李三娘办的稳婆学堂......” 第292章 收徒 因着许大郎这样儿的事儿,李三娘之前想要收徒传授所学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之前头一个看好的是秋香,可等李三娘问了秋香的意思后,秋香却是不愿的。 “三娘子,我知娘子看得起我,才想要真的收我做徒弟。 可我自幼经历坎坷,虽说不是喜欢这等打打杀杀的日子,但也已经习惯了如此。 我在三娘子身边保护,已经是先生照料于我了,给了我这么一份轻松的伙计。 我既是当初自愿进了不良人,那我就终生都是不良人的人了,洗不干净了的。 三娘子不必与我费心,再说,我也乐得如此。 现下呆在娘子身边保护,生活在李家,已是不敢想的好日子了。” 李三娘不是个爱说教的人,她总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想过的日子。 那只要这人清楚的明白自己的选择是如何,这选择会造成何等的结果或是后果,需要承担何种的责任,那就够了。 秋香只比李三娘小了几岁而已,并不是那等心智不健全的小童儿,需要他人照顾和监护的了。 所以,李三娘就说:“那也好。 既然你心中愿意如此,那就如此好了。 不过,若是日常里觉得跟着我无趣或是怎样,你只管说,让不可先生那里换了人来也行的。” 秋香感激李三娘的理解,上前挽住李三娘的胳膊说:“我觉得每日里跟着三娘子去当值,见三娘子给人看诊也是十分有意思的事儿呢。” “那你觉得好就好,若是喜欢,跟着我学些技法,也是好的。” “只要三娘子不要我拜师,什么都好说。嘿嘿。” 大弟子没忽悠过来,李三娘就接着想起了早前看好的二弟子了。 也就是之前给李三娘拉车的宋大郎家的小女娘,宋小娘来。 这人就是不抗念叨,李三娘不过刚想到宋小娘呢,这日下值归家后,就在院子里看到了有几分拘谨的宋大郎和带着腼腆笑意,正陪着露珠儿玩耍的宋小娘了。 吴巧兰接过十九手中拿回来的吃食,直接去了厨房。 倒是宝丫端着茶盘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李大嫂走过来与李三娘分说了,李三娘这才晓得,宋大郎和宋小娘两人也就是与李三娘前后脚的到了李家的。 “宋大郎可是说了有何事?难道又是来还银子的?” 李大嫂凑近李三娘的耳朵低声道:“这回不是了,而是带了六样礼来的,拿的是香桂记的糕点。应是有事儿求到你这儿来了。” “找我的?难道是宋小娘病了?” 李三娘往正堂敲了一眼,就宋小娘那白里透红的面色,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 再说了,就算是有病了,只管上门来看就是了,本就是医堂医师,哪里还须得带着礼物上门? 等李三娘净了手,抱着露珠儿问了几句话,就带着露珠儿进了正堂。 “宋家大兄,宋小娘子,安好啊。” “李医师,安好。”x2 该寒暄的寒暄过了,宋大郎这才说出这趟带着礼物上门的目的。 “我晓得李医师开了稳婆学堂来着,一开始没想到这上面去,后来是听东家说起来,才知道原来竟是还能收未出嫁的小女娘来着。 我这整日都在外头干活,于这事儿上也不灵通。 这不昨儿回了家,与我家大妮儿当个事儿说与她听了,她确实起了心思,想要跟着李医师学医。 我是粗人,不懂得这上门拜师该如何,打听了东家,这就备了六样礼上门来。 嘿嘿,李医师你瞧,俺家黑丫聪明着呢,你收了她,以后让她给你养老送终都是该的。” 李三娘看着来回搓着手,带着忐忑的语气说着话的宋大郎,心里有些惊讶。 李三娘看向一旁站着的宋小娘,望向那充满渴望的眼睛里,真的是没想到,宋小娘竟是有心想要与自己学医。 哎哟喂,这不就巧了么! 这可是自己早就看好的二徒弟啊! 上哪儿找这么个聪慧、贴心还有向学之心的可心徒弟啊! 打着灯笼也是找不着的,这不叫李三娘捡了漏了! “好啊,好啊,不错,甚得我心。” 宋大郎还想继续说两句呢,乍一听到李三娘的话就呆愣住了,倒是宋小娘反应快,立马对着李三娘就跪地叩头,跪在地上呢,就拿起桌上的热茶双手举起,口中说:“师傅,请喝茶。” “好,好,好。” 李三娘接过茶盏,喝了两口,抬手让宋小娘起身,对着宋小娘和宋大郎说:“这徒弟我收了,是我正式收的第一个弟子,我会把我的衣钵全部教授于她。 你将来必将成为独当一面的女医师,总要有个体面的名字。 今日,我就予你一名,茯苓,味干、性平,为师愿你将来成为女医之后,能够终生保持性情平和中正,也愿你一生都福寿安康。” 李三娘刚说完,宋小娘,啊,不是,现在叫宋茯苓了。 宋茯苓就跪地叩头,口称:“谢师傅赐名,弟子谨记师傅教诲。” “哈哈,哈哈,今儿是个好日子,大嫂,快,我出钱,请大郎他们去街面买些吃食来,四郎帮我去隔壁请我师傅和我小师兄来,哈哈,我今儿收了徒弟,他俩可是又升辈分了呢。” 邵阳小少年看着对着她一叠声的“小师叔”叫着的小女娘,心头是高兴之中夹杂的几分无奈。 一直都是梁老医师这边的最小弟子的邵阳小少年,是从来没想到,到了李家不到一月,先是给李三娘生的露珠儿一份见面礼,这没过几天,李三娘就收了弟子,这就又是一份礼了。 “幸好,与师傅搬家来时,是多带了一些物件来的,要不然,此时空着手岂不是丢了脸面?” 邵阳小少年的想法透过他那肃着的一张脸,是让人猜不透的。 宋茯苓倒是觉得这比自己不过大了几岁的小师叔是个温和的人儿。 梁老医师坐在椅凳上,捋着胡子,对着李三娘道:“虽说已经收了弟子,但你那金针术学的可不到位,还有的磨呢,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师傅。” 一本正经的答应过后,李三娘就变得嬉皮笑脸起来:“嘿嘿,师傅你做了师祖了,开不开心?” 第293章 识字是基础(感谢书呆子20193687的打赏~) 因着收了第一个徒弟十分高兴,等送走了同样兴高采烈的宋大郎和宋茯苓后,李三娘抱着露珠儿还拉着李母、李大嫂和李二嫂以及呆在一旁的秋香,絮絮叨叨了小半个时辰,直絮叨的怀里的露珠儿都眯瞪起了眼睛。 李大嫂接过李三娘怀里的露珠儿,李二嫂上前给露珠儿戴好虎头帽子,对着李大嫂和李母说:“三娘这是怎的了? 她以前可是再高兴,也不喝酒的,说那酒精会损了她的神经,让她拿不稳手术刀子。 今儿个倒是喝了一小盅桃花酿,我瞧着这是有了徒弟开心的狠了?” 李二嫂对着已经趴倒在小桌上的李三娘感到惊奇,要知道这么些年,李二嫂虽不比李大嫂那般是看着李三娘长大的,但也与这个小姑子接触的不少。 从没见过李三娘今日这般不守自己所定的规则的时候,不过李二嫂心里也理解,对于医师而言,有了传承己身的徒弟可是一件大喜事。 就好比,当初李父在得知李三娘考过了长安医药联盟时非同一般的开心一样。 “好了,快扶着她回屋里去。 等我熬上一碗醒酒汤喂了她,再让她睡,要不然明早她起来必得头痛,哪里还能去当值?” 没等李二嫂上手,秋香一个公主抱抱起了已经昏沉过去的李三娘,李母接过李大嫂怀里的小露珠儿,李二嫂在前开路,李大嫂去厨房里熬醒酒汤。 第二日没用秋香喊醒,自己就醒了的李三娘,先是往内一摸,感觉到露珠儿身上是暖和着的,这才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把那一分困意赶走。 等她自己起身儿了,就发现床榻旁那矮几上的杯盏了,低头拿着茶壶倒了一盏冰凉的水,太凉了,先在口中含暖了才敢咽下。 看着一旁衣架上的搭着的衣衫,李三娘就知道昨晚是李母她们送她回屋的。 等穿戴齐整出了屋子,正好与隔壁也出门的秋香遇了个正着。 两人一块儿去厨房提了热水,等回了屋子,李三娘给屋角的炭盆多添了两块儿木炭,想着,这一日是比一日冷了,说不得今年能更早的落雪呢。 多亏了昨晚李大嫂的醒酒汤,也是李三娘喝的少,只不过一小杯而已。 至于李三娘昨晚醉了,多是李三娘这两日疲累加上本就不胜酒量,又高兴地狠了才会那般。 “头可痛?” “多谢大嫂,不疼呢。倒是比平常饿的慌。” “那我再多给你卧一个鸡子,你多吃些,昨晚你高兴的就没吃多少。” 李三娘吃过了早食,就和帮她提着医箱的秋香一块儿坐车去当值了。 李母几人忙完了家务事,就去开了隔壁女娘帮扶会的门,打算好好商议一番李三娘交代的几件事。 主要是稳婆学堂第一期学员的问题。 既然选了人,也要准备开始教授了。 但按着李三娘的规划,得先请个先生,让这十人里的大半不识字的人先识的常用字。 然后再由李三娘上手讲解理论,最后带着每人轮换实践上半年,再考核一番,亲自接生过婴孩后,达到出师的程度,方可出师。 “就按三娘说的,这请先生可是件好事。 不光是来和三娘学接生的那些人,就是露珠儿、宋小娘和宝丫也能跟着学学字儿,是个好机会来。” 李二嫂想着,这到时候家里就不必再看顾露珠儿的学业了,实在家里人人都忙着一摊子事儿,没空管孩子了。 “可咱们这都是女娘,最好请个年岁大些的先生,要是能有女先生那是更好。” 李大嫂还是担心要是请了男子来盟会里讲课,因着那十人里有些年轻的小女娘,总是有些不便的。 “我记着孙稳婆不是说她家孙女春兰,是在她们坊里请了一寡居的会读书写字儿的娘子教字儿么? 回头,咱们去打问打问,要是能行,拿了礼上门请这娘子也成。” “阿娘这话说的对,若是能请个女先生,那是顶顶好的。” 说干就干,李母直接就请十九驾着马车去了永平坊找孙稳婆去了。 春兰在门口听着是李母来了,赶紧开了门,果然门外就站着李母呢。 “阿婆,是李家阿婆来了。” 等李母端着茶盏坐下后,就对着孙稳婆道:“我不和你说虚的,上回听你说你家孙女是坊里一寡居的能读会写的娘子给开的蒙,我家三娘那稳婆学堂头一件事就是要教女娘们识字咧。 都是女娘,自然是请个女先生最为方便。 你快与我说说,这娘子可是合适?” 孙稳婆着实没想到李母上门是为了这事儿,不过这女娘识字读书那可是好事儿。 孙稳婆自己虽是不识一个字儿,但也知道只要男子去追逐的东西,那必然是个好的。 这也是当初春兰其母给尚小的春兰洗澡时发现她是石女后,告知了孙稳婆,孙稳婆当场就与孙阿翁商议着,必得叫小孙女识字读书,有个一技之长,能够养活己身,才好存活于世。 “老婆子我也能跟着学个字儿?” “你这话说的,你虽是第十名入选的,那也是考了进来的,自然是要一块儿的了。 不过,你有你家孙女在,说不得能比那没有帮助,只能靠自己个儿的女娘学的还好呢。” 孙稳婆就对李母说的这事儿上了心,脑中回想起当初自家去找这秦娘子家的事儿来。 春兰在一旁却是着急了,看孙稳婆一直在回想,就先开了口。 “好叫李家阿婆知道,先生她真的是个顶顶好的女子。 当初我还尚小,先生从未嫌弃过我,教字儿的时候,很是有耐心。 有时候,还会予我们讲些世故道理,得闲了,还会亲自做糖予我们吃。” 孙稳婆也接话:“秦娘子就住在我家这条街后面,我记着秦娘子自成为寡妇后,一直未曾二嫁,前几年她那独女才出嫁了,就嫁在了长安城里。 现下,她一人独居在家。” 这时候,春兰其母也洗了几个梨子端了上来,在旁听着李母她们说话。 “阿娘,李家阿婆,那秦娘子的兄长是在外头做官的,有一侄子就在国子监读书呢。 又因着秦娘子能读会写,脾气又好,虽是一直未二嫁,但在坊里人缘端是不错的。” 孙母补充道,想着那永远是慢声细语,从不厉声说话的秦娘子,也觉得让这样的女娘教字儿可是幸事。 -------------------------------- 原来qq阅读的宝子们都是看不到我的每日作话的啊! 第294章 拜访(感谢花蕾屋的打赏~) 李母听着孙家三人对秦娘子的夸赞,心里起了想要去拜访的心思。 “那这样如何? 我先回去买些礼物,请春兰做个中人,先帮我上门说和一声,我明早带着我家媳妇子亲自去拜访秦娘子,可好?” 春兰自是应好,想着一会子换了衣裳,就去找秦娘子去。 李母自来是说到做到,说是要上门拜访秦娘子,那必是要去的。 出了孙家的门,李母先是去了香桂记,按着四样礼的规格买了点心。 等回了家,就与李大嫂他们说了这秦娘子的事儿。 “那倒是好,听着就是个好脾性儿的人儿。明儿我和兰娘跟着阿娘去拜访。” 这时候,宝丫端着茶盘进来了,刚一进门,李母就夸赞道:“好宝丫,这几日可是累着你了,和你阿娘俩帮着家里忙活,还得空就带着露珠儿和小五郎。 你等着,阿婆明儿去请了先生,不用几日,你们这班子就能启用了。” 宝丫应了一声,笑了笑,拿着茶盘往厨房走,去找在灶上的吴春兰。 “阿娘,那宋家的黑丫头能跟着李医师学医,上门了,不过带了几样礼就能哄得李医师收徒。 咱家与李医师的关系更加亲近,若是买上几样礼,阿娘你去求求李阿婆,我应也是能跟着李医师学医的吧。” 吴巧兰听着耳边自家女娘的小话,转过头看着脸上还带着不忿的样子的宝丫,心头狠狠疼了一下。 吴巧兰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宝丫,宝丫被吴巧兰脸上的表情吓到了,惴惴不安的不敢再继续说什么了。 只嗫嚅的低头小声:“阿娘,我不比那黑丫头差。” 吴巧兰此时闭上眼,脑中想着自己这前半生的种种过往,重新睁开眼睛,吴巧兰一把把宝丫拥入怀中。 强忍着泪意,吴巧兰在宝丫耳边轻轻道:“阿娘的宝丫,是阿娘整日里忙着活计,总想着该怎么好好给你找前程,多攒些银钱,忽略了你的教养。 是阿娘的错,都是阿娘不好。 阿娘知道了,阿娘以后一定好好同你说,仔细教你这人情往来。” 吴巧兰把泪意憋回去,只眼睛通红的抓着宝丫的肩膀,看着宝丫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宝丫,咱家与李家的最后一点子情分已经被阿娘用掉了。 是阿娘舔着脸,占了李婶娘的便宜,现在咱们才能白吃白住在李家,等着这稳婆学堂开课。 到时候,阿娘进了学堂旁听,若是能出师,李婶娘应了阿娘,必会给阿娘找个好活计的。 过两天,学堂开了起来,你同阿娘一起进去识字,识字完了,你要愿意就同阿娘一块儿同李医师学学做个好稳婆,你若不愿,阿娘也不强求。 但你想要阿娘再舔着脸去求李婶娘,让李医师收你为徒这件事,阿娘没法做。” 宝丫张口就道:“那黑丫头比我还小,就算是聪慧能有多聪慧?阿娘,我也......” “宝丫!” 吴巧兰提高了音量,但仍旧是压低了声音,就怕被正堂里的李母她们听到。 “阿娘知道!阿娘都知道! 阿娘知道宝丫聪慧,懂事,体贴阿娘,阿娘都知道! 可是,宝丫,李婶娘能允我来,也是看在了你阿婆还活着时与她的情分。 李家并不欠咱们的! 阿娘做不出升米恩、斗米仇那等不讲良心的事儿。 你若实在想拜师李医师,那以后你同阿娘进了学堂,好好学着,阿娘信李医师能瞧见你的好。” 面对吴巧兰通红的眼眶,宝丫沉默的点了点头。 厨房发生的小争执,李母她们自是不知道的,几人还在讨论要是去拜访秦娘子,除了李母今儿买回家的点心之外,还应该带些什么礼物的好。 待得今日李三娘下值归家,就听了李母说的这位秦娘子来。 “阿娘,若是明日你们去拜访,那位秦娘子愿意来咱们女娘帮扶会做个长期的先生,那着实是件好事。 儿是这么想的,除了儿这稳婆学堂需要先生,其实,这女娘帮扶会里的那些会员也都需要先生啊。 这认字儿终究是个好事儿,不论是识字知礼,还是平日里自己瞧个官家张榜,或是与亲朋写封信,都是有用的。 尤其是咱家这摊子铺的大,我瞧最近仇娘子可是来的频,想必太医署那边的疡医科要的量也大,到时候,白子义那边羊羔子的买卖起来了,定是更加忙碌的很。 到时候,说不得只有大嫂和二嫂帮阿娘你都是不够,肯定是要再请人的。 请人就不如直接从盟会里找,那会子能认字儿的就足够用的了。” “啪”一声,是李二嫂双手拍打在一起的动静。 “还是三娘想的周到! 可不是么? 除了那手术外衣和羊羔子的事儿,太医署最近还有管事来说了想要在京郊办个专门的洗衣厂子来。 说是因着三娘的缘故,愿意优先从咱家这盟会里招女娘去咧。 不过,虽然是说要明年开春才行,但若是现在预备起来,到时候,少说她们也能认个几百字了,做个小管事是使得的。” 李母想了一会子,点点头道:“好!我儿和兰娘说的有理,咱们明儿就郑重些去请秦娘子做盟会的先生。” 一夜好梦。 估摸着店家都开了门后,李母就和李大嫂李二嫂。带着昨儿李母买的点心坐着十九的马车出了门。 昨儿等四小只下学后,李大嫂现抓了李大郎和李二郎询问,得知现在这拜师礼有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干瘦肉条六样才好。 “那咱们先上门拜访,等秦娘子应下了,咱们再带着那六样礼上门的好。” 李母点头,认同了李大嫂的话。 所以,几人先是去了茶叶铺子、糖铺子里去,买了好茶叶和两袋子糖才算好。 到了孙家,李大嫂放下了一匣子点心,李二嫂放下了一袋子糖,才跟在李母身后由孙阿婆、春兰其母和春兰一块儿领着往秦娘子的住处去。 秦娘子的住处就在孙家后头的街面上,倒是不远,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 第295章 秦燕岚 等到了秦娘子家的门口,春兰上前敲了门,不过敲了两下,里面就有人应声,等问过了是春兰后,这门就被打开了。 李母打眼一看,对面就是一穿上绿下红的交领襦裙,头戴一只雕花银簪的一脸恬淡笑意的女娘。 “秦娘子,叨扰了。” “是李稳婆吧?快请进。” 李母三人和孙阿婆三人一块儿跟着走在前头的秦娘子往正堂里去。 李母就在去正堂的路上,瞧见这小院儿里干干净净的,井然有序,就是那杂草都没得一根儿。 想必秦娘子是个爱干净的、勤收拾的、讲规矩的人。 等都一一坐下了,秦娘子端上来了茶盘,里面竟然不是寻常的茶叶,而是大麦茶。 秦娘子十分知趣,看出李母脸上的疑惑,就笑着说:“是大麦茶。 倒不是不愿喝那茶叶,只是这个时节来上一杯暖热的带着麦香的热茶,着实让人欢喜。 李稳婆快尝尝,好喝着呢。” 李母自是知道这大麦茶的,因着李三娘在家提过一嘴,就是上回一家子去西市闲逛在那馆子里吃的也就是这大麦茶咧。 来之前李母也从孙稳婆和春兰那里得知了秦娘子的一些情况。 秦娘子是鲁地一读书人家的女娘,因着其父小有家资,秦娘子自小也跟随其兄弟一起随请的先生读书习字。 后来,秦娘子到了岁数就由其父主张嫁给了知根知底的一家姻亲。 那家姻亲倒是比秦家更有门路,竟是把自家儿郎送去了长安城里太学里读书。 出嫁从夫,秦娘子就跟着郎胥来到了长安,也在长安里生下了自己的长女。 可是天不遂人愿,本来一切都好,只是秦娘子的郎胥有次跟着友人在京郊登山淋了雨,染了风寒。 虽是来家后喝了药,又有秦娘子悉心照料,怎知这病却是越来越重,不过月余就撒手人寰。 留下了不过六七岁大的小女娘和秦娘子两人。 本来秦娘子想着携女归家的,可又恰逢其兄长正好授了官,就在长安城里的万年县里做个县丞。 因此,秦娘子也就留在了长安城里。 待得其女与街坊邻居的小女娘一块儿玩耍,露了自己识字会写后,就有人家求上了门,想要交些束修,请秦娘子帮着教教自家小女娘一些规矩道理,能会写几个字儿那就更好了。 虽然有郎胥留下的资产,因着抚育小女娘,郎胥其家每年也给些银钱,秦娘子的兄长也会接济一些,这日子虽是过得,但也紧巴。 因此,秦娘子就应了下来,在自家腾出了个屋子,做为学堂来。 有一户人来,就有第二户来,后来竟有男娃娃家也找上门来。 秦娘子以只教女娃娃为由婉拒了。 十多年来,可以说这附近家里能识字的女娘基本上都是秦娘子教出来的,人人见了都得喊她一声“先生”。 自从独女在其兄嫂的张罗下,嫁到了长安城里东面坊里的体面人家后,秦娘子才断了这小小学堂来。 “秦娘子,我不与你说那些虚的了。 我家起立的这个盟会,我家三娘还在盟会里开了个稳婆学堂,正是都需要有女先生帮着教教女娘们认字儿的时候,想必春兰都与你说了?” 对于李母的直来直去,秦娘子虽是有些意外,但还是微笑点头。 “春兰和孙稳婆昨儿个就上门来与我说了,我是实在没想到,我这小学堂撂下几年了,竟还有人能记着。” “那都是秦娘子教的好,像你这样能读会写,还能说道理,有耐心能教孩子的先生可是凤毛麟角。 秦娘子,我家想请你在我们女娘帮扶会里做个长久的先生,不知秦娘子可愿意?” 李母的话刚一出口,屋内人的目光都追着秦娘子去了。 秦娘子却是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沉默起来。 “秦娘子可是有所顾虑? 娘子放心,学生都是女娘,不过就是差着岁数,有那十五六岁的,也有二十多岁的,还有个就是孙稳婆呢。” 秦娘子摇摇头,带着温润笑意说:“倒不是这个,只是不知这学生有几人?是在我这处教学?还是去你们那盟会里去?” “秦娘子这是同意去我们这盟会里做先生啦?” 李大嫂高兴的问道。 李二嫂听了这话,赶紧从怀里掏出昨晚和李母、李大嫂以及李三娘一起商量好的,让李大郎写下的聘用书。 李母接过李二嫂递过来的聘用书,站起来郑重的双手递给秦娘子:“秦娘子,这是我家的聘用书,里面详细写了在何地何时,有几多学生,需要教授到何种程度,以及束修。” 秦娘子赶紧站起来,也是双手接过了这钉起来的小册子,秦娘子着实没想到李家竟是做到了这种地步。 “秦娘子,你放心,若是你有不满意的,只管提,我们必当让你满意。 过后,还可请了中人来给写契书,若是你愿意,我们定金都已是带来了的。” 李大嫂抬手从袖袋中拿出一个看着就十分饱满的荷包来。 秦娘子看到了李家的诚意,心中大动,本就有些想要去的心思又多了几分。 等秦娘子仔细看起这聘用书来的时候,对于上面写了,每日当值可有专门的马车接送,若是愿意,还可直接住在李家那女娘帮扶会后院的小院子里。 每一旬休两日,若是赶上节日,不仅休息,还有节礼相送。 每月月初发放上一月的束修,若是有疾,李家医堂管了,不要诊费和药钱。 起先只有十个学生,过后按着人数的增加,增加束修。 ...... 一条条的写的可是让秦娘子有些惊诧,若是有这么好的条件,就是去书院里请个先生出来都是使得的。 不过秦娘子想到了她们这是要教女娘,除非是请个年岁大的已过了需要避嫌的年纪的老先生,不然还是请她这种女先生最为合适。 “李稳婆,这条件太好了,我都觉得自己受之有愧了。” “秦娘子,这是怎么说? 你能教出春兰这般好的孩子,你就值得我们如此对待。 秦娘子,你这是答应了?”李二嫂高兴的问。 “嗯。”秦娘子的点头同意,让在场众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好、好、好,有了秦娘子,我们这盟会可是如虎添翼了!” 第296章 不太平 李母与秦燕岚(秦娘子)一起完善了聘用书的细节,秦燕岚决定先去盟会之中看看情况,若是有需要,再决定是否要住到盟会之中的院子里,好方便她自己当值。 大事了了,李母她们就闲聊了起来。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李三娘了,秦燕岚就住在永平坊里,对于李三娘的大名自是听过的。 “李医师是咱们女娘自己个儿的榜样,以女娘之身做了这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可是了不起的。” “哈哈,秦娘子谬赞了。 三娘她啊,自小跟着她阿耶在药材堆里长大的,没想到还有几分天分,真叫她学成了。” 李母的自谦,秦娘子自是又说了几句话夸赞了的。 不过,秦娘子心里也是真的觉得李三娘十分之厉害的。 不说她一个和离带女归家的女娘能够做成女医师这件事,就是她后头能在路上反杀歹人,还有侠义心肠救下那溺水女娘的事儿来说,李三娘在秦娘子心里就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更别说,就刚才同李母她们聊天中得知的,这女娘帮扶会的盟会也是李三娘带头下起立的了。 还有那稳婆学堂,想要培养新式稳婆来帮助这唐里千千万的,终将要走这一道生产鬼门关的女娘的事儿,更是一个胸有大义,比肩男子的人物了。 最后,李母邀请了秦燕岚明日来女娘帮扶会里瞧一瞧,顺便请中人来按着商议好的聘用书来起契书,到时候,李母决定,再按着李大郎说的拜师礼的礼节亲自上门来请秦燕岚到盟会里做先生。 待得李三娘晚食时归家,听说了今日李母她们上门拜访得了准话的消息后,也高兴的同李母说:“那可真是好,这样儿最基础的先生有了,是开了好头。 咱们这盟会和我那稳婆学堂也能正经开起来了。” 吃过晚食,一家子在烧了炭盆的正堂里闲话,最近早晚却是冷了起来,李三娘已经不允许露珠儿晚食后随小四郎在院子里同小黄一块儿玩耍了。 就怕露珠儿他们疯跑起来,出了汗,再一吹冷风着凉了。 自然这么冷的环境下,小黄的狗房子也被拖进了正堂门边上,晚上还会放一个炭盆在一边。 最近,李三娘除了从李大嫂那里找来了当初李大郎李二郎小的时候玩过的玩具之外,还在下值路上顺道买了不少小巧精致的玩具,大多是木头做的,也有草编的。 这会子,李三郎和小四郎以及露珠儿就坐在偏厅的矮榻上,对着琳琅满目的物什开心的玩儿呢。 “大嫂,大兄最近怎的如此忙碌?我又要有好几天没瞧见他了。” 李三娘看着李大嫂问道,心里算了算,还真的得有四五日没见李大兄了。 “最近貌似是巡夜的范围广了,时间也长了,见天的三更(23:00--1:00)才回来,有时候四更(1:00--3:00)冒头的时候回来的。 我给他收拾了饭食,最多烫烫脚,也就睡了。 五更(3:00--5:00)不到,你大兄就又得起来去当值了。 这么着,除了我能见上一面,你们哪里能看得见他?” 李三娘正要回话呢,就听到了屋顶上面传出来的敲击声。 李二兄、李三娘与李父互相对视,心里都猜到了,这必是找上门来不良人。 等李三娘求证般的看向身后已经站起来的秋香,见秋香点头,这也就确认了,确实是不良人找上了门。 并且,李三娘这会子已经闻到了血腥味,想必这个时候找来的,定是受了重伤,不得不来的。 毕竟,自从那次李三娘在莳花楼给不可先生画了大饼后,李三娘就发现不可先生已经不把李家当作备用医师了,而是好好保护了起来。 李三娘后来还与李父和李二兄猜测:“怕不是不可先生,在别处又另找了医师了的。” 所以,这会子能找来的,那必定是十分紧急的情况。 李母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立刻发话:“虎头带你兄弟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兰娘带小五郎回去,大郎媳妇先带着露珠儿去三娘的院子里。 仔细着些,别把巧兰和梁老医师那边弄醒了。” 当李大郎开门的时候,果然门外站着十九,李三娘瞧见十九脸上不似平日里温煦(xu)的笑脸,反而是一脸肃然的表情,就知道,果真是不好的情况。 等正堂屋子里,该走的都走了,就留下了李父李母、李二兄和李三娘,以及秋香与十九了。 不过两息的时间,“噌噌噌”的就从屋顶飞下六七个人来。 李三娘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今晚可能觉都不用睡了,这架势,定是要废不少时间的。 “秋香,去我屋里,拿我的医箱来。” 李母转头就对李父说:“我去给你拿。” 李二兄没办法,只能自己回屋子里拿自己的家伙事儿去。 等几人一一进了屋子,李三娘特意数了一下,七个人,有一个血腥味儿最重的伤者是被两个人驾着来的。 李三娘赶紧上前迅速查看了一番,分出了个轻重缓急来,果然伤情最重的就是那个被两人驾着来,已经不能自己行走的黑衣人。 “赶紧的,放他平躺到这桌子上来。” 李三娘一把扯掉了黑衣人的面巾,瞧着是一二十郎当岁的年轻男子。 因着李三娘手快,黑衣人们也没防备她,毕竟不良人里不少人早前都是认识李父的,有的还经过李父的手治疗过,李三娘入了不良人后,也在里头给一部分人治过伤,又是个女医师,少不得被人说。 因此,待得李三娘一把扯下此人的面巾的时候,在旁的一个黑衣人刚出声:“不可。”二字,就要上前阻止李三娘的时候,就有另一人阻止了他,对他摇摇头。 李三娘这时候哪里管的上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全神贯注都在这除了头和脖子没出血,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好肉的年轻男子身上了。 “金针。” 秋香立马适时的在一旁递上李三娘的金针囊袋来,这还是自从李三娘同梁老医师学习金针术之后备着的。 李三娘取了一根同普通缝衣针差不多粗细的金针,一下子对着躺着的人胸口刺了进去。 “十三!” 黑衣人的喊叫,换来的是在另一处桌子上诊治的李父的厉声:“闭嘴!” 第297章 头上悬着的一把刀 李三娘知道不良人里出来出任务的黑衣人都是不用原有名姓的,用的都是自己在不良人内的排名。 比如,秋香之前就是十八,后来来到李三娘身边后才叫秋香。 充当马夫角色的十九是没有改名字的,就叫十九。 而李三娘眼前这个失血过多的年轻男子,应该就是十三了。 以李三娘从秋香那里打听来的,这排行越靠前,应也是功夫越厉害的。 李三娘脑子里一边想着这事儿,手里也没停。 十三身上被扒的只剩一条被剪的只剩下半截子的亵裤来,伤势最重的地方是腹部,胸口那道差点划到心脏的伤,倒是也不轻,只不过相对于腹部的伤来说,至少是不致命的。 左上臂骨折,右小腿断了,这还都是可以数的出的大伤,剩下那些细小的伤口,李三娘都没时间细数。 李三娘在秋香的帮助下,赶紧的洗手、穿手术衣、戴帽子。 “离远点儿,别挡着光亮让我瞧不清。 再点几盏灯,在这四周再点上两个炭盆保温。” 秋香听了这话,赶紧去做。 “我伤轻,我同你去。” 李三娘听着这音色,是上次万寿节时在那布料铺子外头救过李三娘的女娘。 虽然十三腹部的伤口并未学杨石那般破烂的肠子都留了出来,但就这伤口,若是力度再加一分,必定肠穿肚烂。 李三娘一边快速的用布巾子沾了从不可先生那里要来的酒精,擦拭消毒,一边心中想道:“排名这般靠前的不良人,都受了如此严重的伤,想必情况十分棘手。 这是圣殿门那起子人又出来找事儿了?” “三娘,要不要?” 李大兄端着一锅熬好的麻服散走进门来,李三娘本想着十三已经昏厥过去了,不必再用麻服散了,可刚才消毒过后,李三娘用手扒拉着要剪掉不好缝合的碎肉的时候,十三却是哆嗦了一下子。 李三娘就让秋香去扒拉十三的眼睛,这才发现十三从躺倒后,就一直是半清醒的状态,之前李三娘消毒的时候,那痛都是忍着的。 “你这人,怎的疼都不知道吭声!” 李三娘气的说了一句,就让秋香舀一碗麻服散给十三喝上。 李三娘这边忙着治这最重的伤患,李父和李二兄也忙的很。 李父那里得给人清创缝合,因着虽然有练习,但李父与李二兄的速度都达不到李三娘这般。 虽然李母也能帮着李父,但还是赶不上李三娘这边同秋香的配合又快又好, 还好,后头,十九倒是上手去帮忙喂个药,剪个衣服,帮着消毒个工具什么的。 等李三娘缝合完十三腹部这道最深的伤口,留了引流条后,李三娘额头上豆大的汗滴子顺着眉毛就流了下来。 秋香赶紧拿布巾子给李三娘擦汗,李三娘闭上眼睛,以防汗滴入眼。 李三娘取下刚才刺入十三胸上的护住他心脉的金针,对这那边的李二兄就道:“二兄,八珍汤,这个十三啊,这会子就要。” “没事儿,我这儿能行,你去给三娘那边忙活。” 李二兄应了一声,先来李三娘这边诊了十三的脉象,根据其病症,对着李三娘说:“脉涩,我把黄芪多加一钱?” 李三娘头也不抬的,继续缝合胸口处的伤:“嗯,听二兄的。” 这一忙活就忙活到二更天去,听着外头更士敲梆子的动静,李三娘累的摊倒到了椅子里。 李父和李二兄也累的够呛,两人俱都是倚靠在椅背上的状态,只不过不学李三娘那般摊倒其中罢了。 李父瞧着都救治的差不多了,就对着应是几人领头的那个黑衣人说:“三娘救治的那个,和这个,还有那个,”李父用手指着那两个骨折较为严重的黑衣人继续说:“不适宜搬动,就先让他们在这偏厅躺着吧。 你们找个担架子,再带几个好手从后门那处用马车运回去养伤吧。” 黑衣人低头躬身对着李父、李二兄,并转身对着李三娘一并行礼,恭敬的道:“今夜劳烦李医师、小李医师和女李医师了,多谢诸位的救治,我等铭记在心。” “女李医师,这是什么鬼?” 李三娘心中有些囧囧的,虽然因着自己女娘的身份,一家子又都是姓李,这称呼不好说,但也不必要说是“女李医师”吧? “哎,别别别,叫我李三娘就是了。” 李三娘坐直了身子,指着面前桌子上的十三这个说:“十三他啊,今儿个夜里大概是会起高热的,你们留个人,我待会儿就抓药,要是三更、四更的时候,十三起了高热,赶紧把汤药给他喝了。 若是喝了汤药一刻钟后还是降不下来温度,就去后院儿叫我。” 交代过这些,李三娘想了想,还是加上了一句:“他伤势最重,虽然年轻,但还是不可大意。 若是这回休息时间不够,留下病根儿了,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黑衣人点点头,表示知晓后,李三娘就闭上了眼睛,眯瞪着快睡着的时候,被秋香叫醒,迷糊着就回了屋子。 等一进门,瞧见坐在床榻边上的李大嫂的时候,李三娘才清醒起来。 “大嫂,劳烦大嫂了,让你守了露珠儿半夜。 大嫂快回去吧,大兄应也是快回来了,家里来了这么多生人,又有不少血腥气,大兄回来必定心头不安的。” 李三娘又同李大嫂交代了一番刚刚在正堂里,她同李父他们救了几人的事儿,以及有几个会在五更左右才会从后门离开。 “你先烤烤炭火,去去凉气儿,我去给你提桶热水,你烫烫脚再躺下。” 李三娘刚想拒绝李大嫂,就听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秋香出声:“大嫂去忙,我去给三娘子提水。” 说完,秋香转身就往出走。 等李三娘和秋香面对面泡脚,想了想,李三娘还是出言:“想必暗地里那圣殿门是不是又猖狂起来了? 要不然,排名十三的人也不能受如此重伤,若是来得迟了,必会出血过多而亡的。” 秋香沉默了。 过了一会子,秋香才说话:“会里的消息是说,圣殿门那圣子自从上回逃了出去后,就在外头又得了人支持,反杀了回来。 只不过这回,多是在暗处行事,先生这几日甚是忙碌,宫里好像也出事了。” 李三娘觉得自己不能以常人的心理来分析圣殿门的圣子,顿时就觉得:“卷土重来了,怕不是非得杀了我才能解心头之气了吧?” 第298章 无题 躺倒床上,李三娘脑子里想着圣殿门和那疯圣子的事儿,毫无头绪。 不过,想到就目前来看,至少不良人的不可先生就不可能让自己出事,那安全还是有所保证的。 只不过,就之前的经验来看,还是不能把希望全权委托在他人身上的,该贴身准备的暗器、毒药还是不能少了。 尤其是现在李三娘同梁老医师学了金针术后,这金针术可是个好东西,掌握了穴位后,还真的是近身制敌的好法子。 李三娘不过睡了两个时辰就起来了,毕竟还得去医堂当值,若是晚了可不好。 等李三娘吃了早食要出门的时候,偏厅里之前还在的几个黑衣人早就离开了的。 “二兄可是给开了汤药才走的?” 秋香知道这是问自己呢,就回道:“是拿了药方子走的,三娘子不必挂心。” 李三娘点点头,倚靠到身后的软垫上,闭上眼睛,想要在到医堂之前再眯一会儿。 巳时(9:00)初,秦燕岚就坐着车进了长寿坊,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挂着“女娘帮扶会”的牌匾的大门前。 门是李母起早开的,正在院子里洒扫的李母听到门口传来的问询声,就转身儿抬头一看,“哟,秦娘子,你来了。快请进。” 因着最近这女娘帮扶会来的人多,又开展了第一期稳婆考试,里面的物什已经弄的差不多了。 李母从小厨房端着茶盘到了正堂里,“秦娘子,别嫌弃,因着平日里来的人少,家具摆设还没弄全活,瞧着是有些空的。” 两人正说着话呢,李大嫂和李二嫂就一个拿果子一个拿点心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李稳婆别这么说,这么齐整又大方的屋舍要是还嫌弃的话,怕不是要去官家住才行的。” 秦燕岚这话说的夸张,但心里却真的是如此想的。 要知道,长安城,居大不易。 你要是说在大唐其他地方,有一多大的宅子是多么厉害的事儿,那在长安城里,还是内城之中,能有这么一处不小的宅子,真可以说是值得夸赞自豪的事儿了。 “来,我们带秦娘子瞧瞧这女娘帮扶会如何?” 秦娘子一脸欣然的起身,随着李母她们带着她从第一进院子里,现下待得这正堂开始逛起来。 “这宅子是我家三娘买下的,不算小,前后有三进,”李母指着正堂对面那间大的屋舍说:“这间就可当作秦娘子上课的学堂,里头的桌椅板凳虽然不是全新的,但也都是我家从中人那里找来的好桌凳。” 秦娘子一进这间以后要被当作学堂的屋子,就惊叹了一下,这可真的不小,现下摆了得有三十张桌子,若是挤着些,怕不是五十个学生也是能行的。 几人参观完了第一进,就往第二进去。 “这几间屋舍,秦娘子若是有意,可挑选一处居住。 这里住着也便宜,院中那口井是甜水井,用水也方便的很。” 等秦燕岚看向这明显是刚刚封了起来,原本应是通往第三进院子的院墙,面露疑惑,秦燕岚不解,好好的院门,怎么封了起来。 “好叫秦娘子知道,这第三进院子里住着我家三娘的金针师傅和师兄,因是男子,多有不便,就直接找人把这院墙封了起来。” 秦燕岚这才了然,点头表示理解。 最后,秦燕岚对于李家对自己的重视,和这十分好的待遇,点头同意进这女娘帮扶会做个长久的先生,也决定这就搬过来在这院子里住。 “毕竟我本就是在永平坊里独居,那处房子是我家郎胥在时买的,我本想等我家映秋出嫁后就直接给她,自己回老家的。 可这孩子不舍我离她太远,我这才在长安继续住了下来。” “那更好! 秦娘子何时想要搬家,只管招呼一声,我等必去帮忙。” 聊得畅快,早前李大嫂提前请好的中人也上了门,中人按着之前商量好的聘用书写了雇佣的契书,双方看过都无异议后,就都签了字摁了手印。 “李会长稍待,我这就拿着去京兆府上红契去,留了档,立马回来。” “麻烦陈牙郎,劳你跑一腿,这是中人费,多谢。” 李母甚是欢喜,好说歹说才留了秦燕岚一块儿去了街面上的馆子,一起吃了顿午食,然后才给秦燕岚叫了车送回去了。 ...... 一转眼就到了李三娘同不可先生交那如何用牛痘防治豌豆疮(天花)的时间了。 今日下值,十九就直接把马车赶去了平康坊去,也是李家这马车平平无奇,就是拉车的马瞧着也只是最为普通的棕色皮毛的马。 顺着夜色的掩盖,李三娘他们就到了莳花楼后门,果然齐芷蝶也早早等在了门口。 “天时这般冷了,何必在门外等着。” 李三娘是真的觉得齐芷蝶是没必要在门口等着的,毕竟这永平坊里的女娘,为了让自己看着美丽,就算是如此冷的季节,就还有只穿纱衣襦裙的女娘呢。 “三娘子,我披着斗篷呢,不过就等了一会子罢了,快进来,屋里燃了炭盆,可要暖和不少。” 果真,等李三娘进了屋子,确实是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 也就是此时没有眼镜,不然冷热交替之下,这眼镜上必得出现雾气的。 “先生他还没来,我让小丫头给你们上些晚点,你们吃上一些,怕应是三娘子一下值就往这边赶了,晚食还没吃吧。” 李三娘早已与齐芷蝶熟悉起来了,遂也不客气,净了手,就坐在椅凳上等着了。 这么长的时间了,十九与秋香早就不是那刚来的时候了,两人也听了李三娘的话,就在圆桌上挑了位置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吃。 补充了能量,李三娘就着饭后小点红豆汤与齐芷蝶闲话:“那些汤药,女娘们吃了可有好转? 呆会儿,我这边空了下来,都过来让我诊看一番,若是需要单人单方的,我也好开方子来。” “多谢三娘子挂心了。” 虽然齐芷蝶没提,但李三娘也能想到九娘现下的情况应该不怎么好,不过,医者的本分还是要做的。 “九娘她现在方便不?我去瞧瞧她如何了。” 第299章 要保镖 开门的是宋玉郎,李三娘一打眼,就看出了宋玉郎最近必是没有休息好的,眼下的青黑看着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等看到依旧是委顿在床上的九娘的时候,李三娘心里一咯噔,暗道,坏了。 因着最近李三娘与梁老医师学起了金针术,也被梁老医师教导起来。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这“望”字一道,就很有功夫。 比如,现在,李三娘就从九娘的脸上瞧出了死气。 九娘活不久了。 九娘歪在床头一看是李三娘来了,就想坐起身子来。 “起来作甚?我又不是外人,躺着就是了。” 听了这话,九娘也就没强挺着非要坐起来了,也是她现在的状态是真的只靠自己是完全起不了身的。 在旁的铃兰贴心的搬了个椅凳放到床前,好方便李三娘坐下。 问了问日常,李三娘又接过秋香递来的布尺子,对着九娘说:“你先平躺着,我量量这宫高腹围。” 最后,李三娘才着手辨脉,刚一上手,情况果真十分不乐观。 但作为一个医师,面不改色是基本。 李三娘诊完脉对着九娘笑了笑说:“我近日拜了个师傅,学了金针术,早前在那活兔子身上试验过了,后头又在我自己身上试过,是有效的。 你若不怕这金针,我可给你针上几针,缓和你现在的不适,让孩子得以有更多的时间成长。” 九娘先是恭喜了李三娘:“我还听铃兰说起三娘子办的那稳婆学堂来着,可是十分有风光。” “哈哈,还好,还好。” 李三娘也往铃兰那里瞧了,得了铃兰一个甜美的笑容。 见九娘同意,宋玉郎也不反对,李三娘就从怀中那种金针囊袋出来,先就着烛火烧了,晾凉后,才下针。 一刻钟后,九娘就睡了过去。 铃兰上前给九娘盖了盖被,李三娘也对周围站着的齐芷蝶他们解释了几句:“九娘必是连续几日夜里没有好好休息了,应是这腹中孩子长得大了,压迫她腹中内脏的缘故。 我下了针,让她好好睡上一觉,不必叫醒她,待得明日她自己就会醒过来了。” 九娘本就瘦小,这五个多月的身子,凸起的腹部,更是让九娘看着娇小柔弱了。 “这针确实是让其安睡休息的,但她的样子你们也瞧见了,下回再来,我就要下另一种针法,是要激发她身体里的生气,来给孩子的成长使劲儿的了。 你们做好准备。最近,她有什么想吃的要说的,你们就都满足了她吧,下一回,她不一定有这样儿可以和我闲话的精神了。” 交代了一番,李三娘就回自己呆的屋子了,辅以进去,李三娘就看到了仍旧是一身白色衣衫的清俊如常的不可先生。 只不过,不可先生眼下的青黑,倒是和宋玉郎有的一拼。 “先生,安好。”x3 “三娘子,安好。” 话不多说两句,李三娘赶紧从医箱里,拿出了早前自己就答应不可先生的关于牛痘的报告。 “都在此处了,先生要是有任何疑问,只管找我。” “三娘子大义,若是此法真的有效,那大唐的千万百姓都得感激于你。” 李三娘可不敢应承这么大的功德,赶紧说:“别别别,我不过是私心想要为自己的理想添砖加瓦就是了,非是什么胸怀天下的圣人,先生可别给我戴帽子,不能够的。” “哈哈,三娘子,我与你相交俞久,愈加觉得你是个有意思的人。” 李三娘瞅着不可先生虽然眼下青黑,满脸疲劳之态,但还有心思与自己开玩笑,那想必心情应也还好,或者可以说,现在的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 所以,李三娘就开了口,抬头看向不可先生恭敬的问道:“先生,昨儿我和我家二兄和阿耶,一起给几个人治伤了。 瞧着先生眼下的青黑,想必是圣殿门卷土重来了吧?” 不可先生没有想到,李三娘竟是与他说起了这圣殿门的事儿。 不可先生想了想,之前他尚在宫里面见武帝之时,向武帝汇报最近这段时日不良人在大唐各处,尤其是长安城里排查出来的圣殿门的探子和门人的事儿。 武帝之前在听关于圣殿门的事儿的时候,连个眉头都没抬起来,最多只在说到宫里最近多了不少偷盗的,被收买或是安插进来的圣殿门家老鼠的事儿的时候,笑了一声,说了几句:“看来,还是朕杀的少了。 得,柏芝,你把这摊子扔给薛耀就是了。 你瞧瞧,你累的狠了,伤了身子,朕不是少一得力臣子么?” 后来,当不可先生讲了李三娘给他画的大饼,里面这关于酒精、牛痘、青霉素的事儿的时候,武帝顿时抬头,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盯着不可先生手里拿着的,原是李三娘给他的手稿。 “大珰,快拿来与朕瞧瞧。” 武帝急不可耐的从王大珰手里抢过这手稿,直接站着就看了起来。 武帝一边看,心里一边出字幕:“麻蛋的,这么些年,可算是有一个有大义之心的冒头了,让老子等的好苦。” “这女娘有本事,朕记得了,以后但凡她有甚消息,都来报与朕。” “诺。” 不可先生摇摇头,把脑海里刚才想的甩掉。 李三娘现在也算是在武帝跟前儿挂了名了,既然是有大用处的人,那多说几句消息又如何? “三娘子,你放心。 你这会子,不仅仅是在我不良人这里,就是在武帝那边都是挂了号的。 你的安危必定是有保证的,明处有秋香与十九,暗地里我也是派了人在的。” 不可先生瞧着李三娘脸上还是带着忧心的表情,就停了一息后看着李三娘补充道:“至于圣殿门,这回他们的卷土重来,也不过土鸡瓦狗。 大唐,不是他们能够撒野的地方。” “先生,我并非担忧自身,我知自己身边时刻都有人保护,我自己的安危是有保证的。 我担忧的是我的至亲家人,我倒是有你们保护了,他们可没有。” 第300章 想做女医 “原来如此。 三娘子,你放心,李家那里我也是会在暗中安排人的,只要你们不出长安城,就是无碍的。” 李三娘点点头,之前她也猜测了到了不可先生会在自家安排人,只是,人,怎么可能不出门,不出城呢? 就好比,李二兄是要定期去长安城附近的那几个村子里去收药材的,李二嫂的家人就住在京郊的吴家村。 “先生,若是我家有人外出,能否请人做保镖,我们可以付钱。 我家二兄是要定期出城收药材的,怎么会不出门? 虽然临近年根儿,但家里的侄子们,还是得去书院读书的。 就像我自己,偶尔也是想要带了我家小女娘出门逛一逛,这人活在城里头,哪里能真的龟缩在家中?” 李三娘见不可先生没回话,就继续问:“先生,你和我说句实在话,这圣子抓着没有?圣殿门是不是不行了? 还是说,虽然目前是相安无事了,但他们还是会有下一波儿?” 不可先生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后,面对李三娘的执着相问,终究还是开了口:“老鼠窝还没找到,就只能先杀能看见的老鼠了。 不过,三娘子,你放心,大面上是没问题的,对于你说的你的家人,我这边也会注意的。 毕竟,有这个了,”不可先生伸手指着桌上李三娘交给他的牛痘报告,“你就是个金贵人儿了,再仔细都不为过的。” 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可先生离开后,李三娘就同门外的小丫头道:“叫女娘们排号进来看诊吧。” 忙忙碌碌到了深夜,把最后一个人的病历记录好,李三娘起身伸了个懒腰。 这边懒腰刚放下,就听门口传来敲门声,李三娘以为是齐芷蝶呢,就用眼神十九。 十九开了门,出人意外的,门外是铃兰。 “铃兰,快进来,刚才就没瞧见你,还以为你不来看诊了呢。” 等李三娘收回辨脉的手后,笑着看向一脸温润恬淡的铃兰说:“看来你是个听话的,可是按时吃药了,强了不老少了。 夜里可还会感到手脚冰凉?” “听了三娘子的话,每日都是烫了脚才睡下的,第二日醒来,脚也是热乎的。” 按理,李三娘这给女娘们看完诊后,应是要休息的了,之前几次,莳花楼的女娘,除了一开始就认识的狄丽拜尔和红娘,这两人会在诊脉完后,留下一刻钟的时间同李三娘说说话之外,其他人多是问些问题,得了答案,行礼道谢就离开了。 对于铃兰,这个莳花楼里为数不多年过三十的年长女娘,李三娘虽说不是多么熟悉,但毕竟因着她总是在照料无法自理的九娘,李三娘对其也是有印象的。 可这会子,这看完诊,都闲扯了一刻钟了,铃兰竟是还不离开。 李三娘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这怕不是有事相求? “十九,我和铃兰说会子话,一会儿就睡了,你快去隔壁休息吧,跟着我累了一天了。” 十九这等十分有眼力劲儿的人,是比李三娘更早看出这铃兰是有事相求的。 只不过李三娘没有开口让他离开,他一个男护卫也不好主动提出离开。 听了李三娘这话,十九行了一礼,直接开门离开了。 秋香也明白这情景,对于铃兰还是放心的,秋香面对李三娘看过来的时候就说:“我去给三娘子提水。” 说完,秋香也开门离开了。 因着十九和秋香的离开,铃兰自是明白这是李三娘看出来了,窘迫的双颊带着粉红的铃兰双手撕扯着手中的帕子,这话就是说不出口来。 李三娘上前一把掰开铃兰的手:“好了,再扯下去,这手帕哪里还能用? 咱么也都是熟人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只管说就是了。” 铃兰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李三娘,又低下头看着自己双手上覆盖着的手,脑子里像走马灯似的播放着自己的前半生。 五六岁上被父母卖了,运气好,给岐州一官宦人家的幼女做丫头,从扫院子小丫头,变成跑腿丫头,变成针线上的丫头,后来因着长相,投了主子的眼,成了贴身丫头。 也还是运气,因着是贴身丫头,跟着主子去上家学,除了不能上手,主子学什么都能在一旁跟着听。 这也是铃兰现在识字的原因,当然了,会写字儿,也是后来自己成了这楼子里的女娘,接了客人,有了赏钱后,找人买了纸张字帖自己学的。 本来一切都好,只要等主人家的女娘长大了,跟着小主子嫁走,配个小厮,生几个孩子,做个妈妈,将来给小主子带小小主子就是了。 这也是一份儿比旁人好的生活了。 可,天不遂人愿,小主子的阿耶,也就是这家的郎主升官了,全家要去长安。 你要说,这跟着去长安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是主母觉得不好,觉得自家郎主升了官,小主子就能有更高的门第可以选择,那之前这些在当地买的丫头就不怎么拿得出手了。 所以,等到了长安,主母就做主卖了一批人,从长安的牙郎那里重新买了人来。 铃兰就是当时被贩卖的一员,然后人生就向另一条路走了。 最后,年近二十的铃兰就留在了莳花楼,做起了卖身的女娘来。 铃兰的所思所想不过几息功夫,李三娘仍旧真诚的看着找她求助的铃兰,鼓励她自己说出口来。 “三娘子,我也想做个女医。” 这句话说出口后,好似就什么都可以说出来了。 铃兰看到李三娘的眼睛里,只有惊讶,并没有鄙夷后,胆子更大了一些 铃兰反手握住李三娘的手,看着李三娘的眼睛认真的说:“三娘子,我想做个女医。 我知道我这样儿的人,没什么资格求人的。 我想同三娘子学着做个女医,我不是要去外头做个出人头地的女医师。 我就在楼子里,就在这平康坊里,给需要的姐妹们看病,能让她们舒坦一些,有个头疼脑热的吃上对症的药就好。 若是能学得三娘子你那接生技法,能够帮助就像九娘这般的女娘,那就更好了。 三娘子,我能拜你为师,同你学着做个女医么?” 第301章 弟子 李三娘大为震惊! 不过是惊讶之中夹杂着喜悦的,她就知道,泱泱大唐,千千万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有志向的女子呢? 李母当初做了寡妇,尚有心力带着襁褓之中的李大兄到得长安来,就算嫁于李父后,也没想着只靠李父一人吃喝,是学着去做个稳婆了的。 有李母一个这样具有顽强心志的女娘,那就有成百上千个、成千上百万个如此的女娘。 铃兰,她不就是如此么? “好!” 咋然听到李三娘的回答,铃兰一下子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向李三娘。 “这就答应了?这就行了?我能学着做个女医了?” 铃兰的脑子里的字幕就是这般的,毕竟把自己看家的本事教给外人,能做出这种行为的人是基本不存在的。 其实,铃兰在李三娘第一次来到莳花楼里,给女娘们看诊的时候,就感叹过“原来,女娘也能这般顶事。” 后来,因着她年长,也无心赎身嫁人,又从齐芷蝶那里得知莳花楼成了不良人的一处据点后,就更加不想只当个卖身女娘,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完这一辈子了。 直到齐芷蝶请她帮忙看护照顾有了身孕的九娘起,与李三娘接触的多了后,铃兰对于帮助女娘看病的李三娘就更为敬重了。 前段时间,李三娘那稳婆学堂是在长安城里出尽了风头的,平康坊里的人虽然不关注这个,但也是能听到一些消息的。 铃兰在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心里原本就有几分的想法,就跟被浇了水到了季节一夜就能长一扎长的韭菜似的,疯了一般的蹭蹭的长。 既然李三娘子能把接生技法不要钱的传授给稳婆们,那我若去求求三娘子,是不是也有机会呢? 想要做女医,像李三娘一般给女娘们看病,这个想法在今儿个晚上李三娘去给九娘看诊的时候,再一次出现在了铃兰的脑中。 所以,今晚,铃兰鼓足了勇气,敲了门,同李三娘说了自己这想法。 怎的没想到,李三娘竟是连反驳、踌躇都没有,直接应了下来! 李三娘自是看出铃兰的不可置信了,她伸出手扳着铃兰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好,我答应了,我愿收你,铃兰,为徒,让你做个女医师!” “啊!” 铃兰被这惊喜砸晕了头,看着李三娘飘乎乎的问:“这就行了?我能拜师了?以后我也能做个女医师了?” 李三娘不禁哑然失笑,转身拿起茶壶给铃兰倒了一杯,递给她:“好了,你这都惊大于喜了,赶紧喝杯茶压压。” 铃兰抱着尚是温热的茶杯,仍旧不可置信。 “我不过一人,就算一年到头的不休息,又能救得几人? 我创办女娘帮扶会的初衷,本就是为了帮助千千万的女娘来着。 就是稳婆学堂,也是因着稳婆于女娘来说十分至关重要的缘故。 所以,我才不讲究师承与束修,弄出了稳婆考试这回事来的。 我前几日收了一个弟子,不过十三岁,以后我定是要培养她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女医师来的。 今日,你既然有心学医,那我便收了你为弟子就是了。” “三娘子,我......” “你先听我说完,我虽是不歧视你这身份,但你终究是在平康坊待过的,我不介意,他人不会不介意的。 不过,你若说是只在这平康坊中,帮着这些女娘们看诊,那倒也是个法子。 只要你有心学,我必是教的。” 又说了会子话,铃兰话里话外自己要正式拜师敬茶,还要给束修。 “三娘子,我这十多年来,还是攒了些银钱的,你别嫌脏就好。”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若是缺银子就罢了,但我哪里真的缺钱。 女娘不易,你的银钱就留着好了,不必如此。 你只要真心向学,将来做个顶天立地的女医师,就是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束修和报答了。” 这话说的,铃兰的泪珠子终究是没忍住,哗哗的往下流。 李三娘一边安慰着铃兰,一边想着,这好看的女娘哭起来都是这般好看。 ...... 等李三娘第二日起来,桌上竟是有一个老大不小的食盒在了。 “三娘子,是铃兰早上送来的,说是在街面上买的羊肉汤饼,应是还热着呢,娘子快吃。” 李三娘收拾妥当了,打开食盒,里头是三碗汤饼,还有炸撒子。 “多谢铃兰了,是有三份呢,咱们叫了十九一块儿吃。” 解决了早食,李三娘就被齐芷蝶送到了后门,站在门口,齐芷蝶小心的问:“铃兰说,你打算收她为徒?” “嗯,她既然有心向学,想要做个专给平康坊女娘看诊的女医,我收了她,这有何不可?” 齐芷蝶沉默了。 “好了,有话,咱们下回再说。 九娘那边,若是有状况,你就递信儿给我。” 不等齐芷蝶说话,李三娘上了马车,十九扬了鞭子,马匹就走动了起来。 老时间,老地点,到了医药三堂的门口,李三娘就和秋香下了车。 “哟,今儿个唐医师还是这么准时。” “哈哈,李医师一样一样啊。” 李三娘同唐明月打了招呼,进了医堂,就聊了起来。 “三娘子,我家媳妇可是问过我好几回了,想要给你发帖子请你到我家作客的。” “哈哈,让陈姐姐(陈雁芙,唐明月之妻)挂念我了,待得下次旬休,我若得空,必带着我家珠儿上门叨扰。” 两人闲话的功夫,李医师、崔医师和高掌事也都到了,几人一一行礼问好后,今日医堂也就是正式开门了。 不过一会子,就有一着嫩绿衣衫的女娘进来了,这打扮一瞧,就能看出应是哪家的仆从。 没想到,到头来,这女娘竟是来叫李三娘出外诊的。 “女医师,安好。 我家夫人请女医师上门看诊,上次我家绿漪姨娘来过。” 这女娘一提绿漪这个名字,李三娘就有了印象,想了起来,这不是那个得了梅花疮(梅毒)的女娘么? 李三娘上回叮嘱让这绿漪回家后,告知所有与她有关系的人这病得治,就算是没有症状的也得治,要不然以后可得出大祸的。 第302章 难为 李三娘同记录的小学徒打了招呼,就带着秋香上了这绿衫女娘的马车。 路程倒不远,李三娘觉得,也就两刻多钟的时间吧,马车就停下了。 等下了车,李三娘瞅着这大门上的“金宅”的匾额,就知道这户人家必定有钱。 要不然,这门匾上也不能用金粉涂字儿啊。 刚一进门,就见几个年岁不等的女娘等在门口处。 等走到近前来,李三娘这一打眼就看出了分别来。 站在前头穿着印花丝绸衣衫,头戴金簪,手上也套着两个金手镯,瞧着略有些富态的年长女娘,应该就是绿漪之前看诊时提到过的夫人,也就是金家主母金娘子了。 金娘子身旁较近的位置站着一年岁更长的婆子,应是家中仆从。 倒是金娘子身后站着的绿漪,让李三娘往后一撇就瞧见了,绿漪身后还有两个年岁小的女娘,应就是绿漪提到过的红袖与莺歌了。 “李医师,安好,劳烦你上门看诊了,快里面请。” “金娘子,安好。” 等在正堂坐下,李三娘端着这洁白细腻的白瓷杯,不禁心中感叹,果真还是做这商贾才是真有钱啊。 “李医师喜欢这白瓷杯盏?若是喜欢,回头送李医师一套就好,时人都爱那带花草的茶盏,就我爱这无花无草的,还叫我家郎胥说我没品味来着。” 李三娘这就有些不解了,金娘子若是真的是这般的审美,这头面首饰和衣衫可不是如此装扮的啊? 金娘子瞧出了李三娘的不解,带着几分无奈解释道:“还不是郎主说的,我若是不穿的体面些,就是给他丢脸,没得办法,我见人时都是这般打扮,其实着实累赘。” 不过几句话,李三娘倒是有些明白这金娘子的脾性了。 “金娘子请我上门,是想要给何人看诊?” 李三娘的话一问出口,金娘子就使了眼色给那婆子,婆子一挥手,原本在这正堂里伺候的四个小丫头就直接行礼离开了。 “李医师,自绿漪从外看诊回来,早就与我说了李医师叮嘱的话,我也是忧心,就往后院子里问了红袖跟莺歌可有异状? 天可怜见,莺歌还早就有了身孕,郎主他一年之中多是在外行事,多是年节才会回家。 这涉及子嗣之事,我不敢擅专,就先让绿漪先吃着李医师给开的药,待得郎主归家后,才说了个明白。 因此,时隔多日,这才请李医师上门来看诊。” 李三娘点点头,对于患者何时来看诊的事儿,李三娘管不着,只是身为医者,该说的说了,患者听不听,那就是患者的事儿了。 “金娘子,这梅花疮多是床笫之间传染的,若是今日叫我出诊,阖该所有与绿漪有关系的人都瞧瞧的好。” 金娘子面露为难,瞧那样子是有些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的意思来。 倒是金娘子身边那年长的婆子出声:“娘子,李医师是治病救人的医师,定不会乱说的。” 李三娘赶紧道:“金娘子放心,身为医者,病人的情况自是只有我一人知晓的,断断不会告知他人。” 金娘子看了一眼那婆子,又往右边看了看规规矩矩坐着的绿漪她们,点点头,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对着李三娘说:“好叫三娘子知道......” 原来,金娘子早年嫁到金家的时候,金家郎主还未发迹,未曾搭上宫里膳房的采买,当时只是一个倒卖南北货物的商人罢了。 金娘子十余年间,就在家侍奉金家父母,生儿育女。 待得伺候走了金父金母,金娘子就带着三个儿郎跟着金家郎主到了长安定居。 本来一切都好,算是苦尽甘来的。 可金家郎主发迹之后,年近四十不惑的年岁,竟是在外假戏真做,虽然不能明着纳妾,但买了小女娘回来当作丫头,其实算是个姨娘在后院住着,民不举官不纠的,也就这般了。 绿漪就是第一个被带回来的小女娘。 金娘子瞧着和自己长子差不了几岁的小女娘,还能说什么,只得在后院找了个院子,分了两个小丫头给她。 按金娘子说的话:“李医师,这都是旁人家的女娘,跟我那长子差不多的年纪,我都这个岁数了,说是做她们的阿娘都能行的。 到了我这年岁,哪里还去讲究什么情爱? 不怕李医师笑话,我啊,全当我家郎胥是为我找的乐子了,这人上了岁数,跟这般好看的小丫头一起说说话,可不是美事一桩? 养着呗,我就当养个人形宠物就是了。” 这有了一,就有二,绿漪后头,金家郎主就又带了红袖与莺歌回来。 “绿漪也是不争气,我本想着她要是生了小郎,我帮着养着,也算是能逗个闷子,没成想,倒是后来的莺歌先有了身孕了。” 李三娘有些囧囧的,实在没想到自己还能听到金家这八卦来。 “李医师,你开的那药,绿漪吃了可是有效的,身上那梅花斑淡了不少。 劳烦李医师再帮红袖和莺歌瞧瞧,尤其是莺歌,怀着孩子呢。” 金娘子面对李三娘的眼神,也是明白了的,直接对着李三娘说:“我早就不与郎主同房了,身上也没有不适。 至于郎主他,我倒是与他说了,可他自己应是没有症状的,也不想找女医师瞧病,我也没得法子。” 李三娘了然了,只能找出脉枕,示意绿漪上前来诊脉了。 诊脉完后,李三娘提出想要瞧瞧绿漪身上的梅花斑,绿漪倒是一点儿不害羞,就在正堂里,当着这些人面直接宽衣解带了。 “嗯,看这样子,这药是十分有效的,但若是想完全治好,还是得继续吃上一段时间,我给你改个药方,你继续吃上十副。” 接着李三娘又给红袖与莺歌诊脉了,当李三娘提出想要瞧瞧身上的时候,红袖虽是红着脸的,但也是应了话。 李三娘觉得可怕的是,刚才问了莺歌的年纪,竟是才过了及笄(15岁)之年,这就已经有孕三月有余了。 绿漪瞧出李三娘是有话想说,就直接替红袖与莺歌做主:“李医师,有话尽管说,夫人待我们好着呢,没啥不能让夫人知道的。” 李三娘带着尴尬的看着自己面前几个人,对着金娘子无奈道:“这梅花疮虽是在皮肤上表现,但一般这下身儿应也是有症状的。 当日绿漪找我看诊,是在我那真实内里的床上脱了衣裳我看的。 这红袖和莺歌?” 第303章 赌不赌? 最后,李三娘是在偏厅里的矮榻上给红袖与莺歌做了检查的。 李三娘着重仔细给莺歌看了,虽不是很大,但这硬下疳实在明显,又是不疼不痒,自己若是不注意,还没等怎么着,就很可能已经自愈了的。 李三娘心里一咯噔,这可就麻烦了。 可以确诊莺歌是被传染上了梅花疮的,若是常规治疗,如绿漪那般,吃上三个疗程的药,再把传染源,也就是金家郎主治好了,就基本无事了。 可问题来了,一是莺歌有孕了,二是听金娘子的意思,金家郎主觉得自己没病,不可能治疗啊。 那这就可以说在床笫之间,金家郎主这个有传染性的人基本上,就是会再次感染绿漪、红袖与莺歌的了。 这如何是好? 并且,若是在现代,这母婴传播的还可通过治疗和剖宫产来避免胎传梅毒,以免婴儿得先天梅毒。 可就现在这般,很大概率上,莺歌的孩子是保不住的,很可能胎死腹中,或者自主流产,好些的可能早产。 并且,此时,就算李三娘敢给人做剖宫产,可是保证不了孕妇能活。 更别说,谁敢让李三娘做这刨开肚皮拿出孩子的事儿呢? 那就只能顺产,可顺产的话,这孩子如何能活? 就算能活,那能长大么? 问题难就难在这里,李三娘蹩着眉头从偏厅里出来。 金娘子瞧着李三娘这样子,就知道问题肯定挺严重的。 红袖和莺歌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倒是一直在旁旁观的绿漪看着李三娘的表情,知道这问题不好解决了。 “李医师,你有话直说就是,不论如何,我这儿都能做主。 我虽是把她们当作个猫狗养着,但时日久了,人心不是铁做的,自是有些感情的。” 李三娘就肃着脸,把自己检查出莺歌已经出现硬下疳,这肚腹之中的孩子不一定保得住,且就算生下来,也基本上会是有病的事儿说了。 “这孩子是一个难题,另一个难题就是,若是金家郎主不治疗的话,我这边给她们几个治好了病,就还是会再次被传染得病的。 且,金家郎主现下是没得症状,觉得无碍,但基本可以确定就是他把这病传给了绿漪她们。 以后,金家郎主必是会病发的,到的那时,谁也说不准会如何。 最好,是从这时就开始治疗的好。” 李三娘的话音落下,就见金娘子嘴角拢拉起来,脸上也不是那等松散自然的笑脸了。 李三娘继续说:“若是金家郎主嫌我是个女医师,大可以找长安城内其他男医师看诊,只是,还是要尽早看诊的好。” “李医师,这孩子我不要了,不要了,我不想死。” 莺歌也听明白了,自己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莺歌摸了摸还未凸起的肚子,想到了当初在江南时,楼子里那意外怀了孩子不知道的女娘,仍旧接客,结果满身是血倒在床榻上的样子。 这一幕对当年就是个洗脚丫头的莺歌有很大的冲击力,莺歌只觉这孩子不好,有了孩子的女娘太过脆弱,会被孩子害死的。 莺歌双眼含泪,跑到金娘子脚边跪下,对着金娘子哭喊:“夫人,莺歌不要这个孩子了,不要了。 莺歌一辈子留在夫人身边做个丫头就够了,莺歌不想死,夫人,你救救莺歌,莺歌听话的,听话。” 绿漪和红袖在旁看着,她们的年岁也小,从来没想过不过是生个孩子,怎的就可能要了人的命去了呢? 金娘子瞧着莺歌那泪流满面,怕惹了自己不喜,哭喊过后,只是呜咽着的样子,心下也有几分心痛。 “还是个孩子呢,这人生人,果真是吓死人了。” 金娘子想着自己当初因为要伺候金父金母,金家郎主又常年在外跑商,聚少离多,是二十岁出头才怀上第一胎的。 那个时候自己的身体也长成了,倒是没怎么着,很是顺利的就生了长子了。 现在看着这瘦弱娇小的莺歌,心头十分不落忍。 “李医师,就没得法子了?若是现下开药,能不能让莺歌顺利生下孩子?” “治疗倒也行,但莺歌有了症状,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感染了梅花疮的。 这治疗过后,这孩子现下还小,以后能不能长大?长大了可不可以顺利生产?生产后能不能健康长大? 这都是个事儿,我只是个医师,不是神仙,我可不敢保证治疗了,就不会如此。 可能是好的,可能是坏的,端看天意了。” 莺歌知道不能惹人烦,只是跪在金娘子的腿边无声流泪,倒是不大声哭喊了。 金娘子也是头大的很,这子嗣是大事,尤其是她自己又是当大妇的,这要是同意了莺歌说的不要这个孩子了,郎主那里如何交代? 就是外头那不知名的人听说了这事儿,不也得觉得是自己容不下这小小丫头么? 自家大郎可是已经定了亲的,这要是因着莺歌的事儿影响自家大郎的亲事可怎么办? “李医师,劳烦你先开着药,莺歌的事儿,我不敢擅专,总得和郎主说过了后,才能做决定的。” 李三娘点头,自是明白这般家庭里,主母难为。 开了方子,留了叮嘱的话,告知了若是有异,赶紧去医堂找她,李三娘就被那婆子送出了门。 这诊金自是少不了的,李三娘收了荷包后,就见这婆子从身后小丫头的手里接过一个不小的木匣子,转手就递给李三娘了。 “是一套白瓷的茶具,娘子见李医师是真心喜欢,难得有同娘子一般品味的人,还请李医师收下。” 李三娘哪里好意思要人家的东西,怕不是这套茶具比今儿的诊金都要贵的。 “李医师可别见外,这以后怕不是还要麻烦李医师的,还望收下。”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三娘没再拒绝,“那就多谢金娘子了,有事只管去医堂找我就是。” 金家十分讲究,还是那个着绿衫的女娘,陪着李三娘和秋香坐着马车把两人又给送回了医堂。 第304章 定亲 (感谢咪露熊的月票~) 这一通忙活,也就到了午食的时间,李三娘就和秋香在街面上找了一家人多的馆子坐下了。 “三娘子,这女子在世为何就如此艰难? 明明不是她的过错,到头来这过错却是只能让她一人承担了。” 李三娘知道秋香这是说莺歌的事儿呢。 “唉,这如何说? 上天如此安排,谁也没的法子。 只能是,咱们要是遇到了,就帮上一把,也算是一桩好事。” 说到好事,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下午当值的时候,李三娘竟是收到了一张喜帖来。 李三娘面露疑惑的看向来送喜帖的婆子,那婆子带着笑意对李三娘说:“李医师,我家五娘子定亲了,因着对方家有长辈等着冲喜,这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了这月的二十八上。 我家五娘子特意点名要我来给李医师送请帖,请李医师那日去喝杯喜酒来。” 等说了几句话,把这婆子送走,李三娘才打开这烫金的朱红色的喜帖来,一打开,李三娘就觉得这笔字可真是写的好啊! “这郭五娘子的动作倒是快,不过两月,就已谈妥了婚事。 希望这回郭五娘子能够得偿所愿吧。” “三娘子,到时可是要去?” 李三娘看着请帖上的日子,抬头对着秋香说:“去吧,都特意派人给我送了喜帖了,不去终究不好。 到时,若是赶不到旬休,那就请一天假,毕竟是经过我手的病人,到时去喝上一杯喜酒,也算了了这桩缘分。” 下午头儿,倒是又来了一位老熟人,殷六娘来了。 李三娘接过殷六娘手中的号牌,笑着看向浑身洋溢着喜悦的殷六娘:“殷六娘子,这是何般喜事让你如此高兴啊?” “这么明显?让李医师瞧出来了?” 李三娘对于殷六娘子的话笑了笑,没有回话。 “哈哈,不同李医师玩笑了,”殷六娘从身后小丫头的手里接过喜帖,转头就递给了李三娘。 “腊月初五,我嫁人,李医师可要来喝一杯啊。” 李三娘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自己在一天之内,能够收到两份请帖,还都是喜酒。 殷六娘看到李三娘脸上的表情,就顺着李三娘的目光往桌角看去,自然就看到了之前李三娘放下的郭五娘家送来的朱红色请帖。 “这是......” “巧了不是,我这儿刚刚就收了一张喜帖,是我早前看诊过的一人送来的。” 李三娘接过殷六娘递过来的喜帖,同样也是朱红色烫金帖子,不同之处就是这纸的厚薄、朱红色的深浅以及上面烫金字的字体各有千秋。 “恭喜殷六娘子了,这帖子我收下了,待得那日若是得空,我必得去喝一杯喜酒的。” 殷六娘听了这话,也就没再在意桌上那一张请帖是谁的了,只满面笑容的点头应是。 给殷六娘诊完脉,就着之前殷六娘所说的日常,李三娘在病历本上详细记录了下来,又重新抽出一张纸,写了一个养生饮子来。 “这饮子,六娘子用那热水冲泡了,微微带着热气的时候喝最好。 是补气血的,娘子的身体已是调养的不错了,但这养生之法总是没错的。” “多谢李医师,那......我可以要孩子了么?” 李三娘点头:“自是能行的,娘子的身子大好了。 只是,这子嗣之事虽是重要,但不必急迫,娘子放宽心,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好声好语的送走了殷六娘,李三娘瞧着桌上的两张喜帖,不禁笑出了声。 “哈哈,秋香,我这做了医师后,还从没想过竟是会收到喜帖,还一收就是两张。” “三娘子可是笑的早了,往后娘子看诊的女病人愈多,说不得有更多人给娘子送喜帖呢。” 李三娘摇了摇头,看着秋香说:“秋香,那不能够。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 我是个医师,医师自来甚少去他人家的喜事的,多是忌讳如此。 至于今日这俩张请帖,郭五娘子是高门贵女,又是二嫁,娘家得力,我可以算是帮她揭开杨二郎家的隐瞒的功臣,她这才给我发了喜帖来。 殷六娘子,她虽是小富即安,但能独自开布料铺子,还能做成衣的女掌柜,自是能够掌控自己的事儿的。 她给我发喜帖来,应也是因着我给她看诊,却是从来不多说话,也不规劝于她的缘故。 大概,就是看我顺眼吧? 女娘千千万,哪里能是所有人都同这二人一般,能够掌控自身呢?” 秋香想了想,对着李三娘说:“就好比那金家的绿漪、红袖和莺歌?她们是那倚靠他人的女娘,自是不能给自己做主的了。” 秋香一提起金家这三个我小女娘,李三娘不禁就叹了一口气:“唉,也不知道这金家郎主会如何做? 是让莺歌留下这个孩子? 还是以防万一直接遂了莺歌的意愿不要这孩子了呢?” ...... 等夜幕降临,李三娘下值的时辰也到了。 “这天时黑的越发的早了,李医师自此以后早两刻钟下值就是了,本就是天黑了也没什么人来看诊。” 高掌事这体贴的话,让李三娘心中温暖,赶紧行了一礼。 “多谢掌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高掌事点头,很是高兴李三娘没跟他推辞,心中高兴,李三娘不似一般女娘扭捏,倒是有事讲事,又有本事在身,还听管理,真是挺不错的了。 等李三娘和秋香出得医堂,就看到了不远处停着的马车,十九就站在马车旁。 李三娘看着马车车棚的左右都挂了灯笼,就好奇的问十九:“这是大嫂嫌天黑,特意给挂上的?” “哈哈,我就知道三娘子肯定能一眼就瞧见这灯。 是咧,是大嫂觉得现下天时黑的早,前几日等咱们进了长寿坊的时候,这天就完全的黑了下来,不过,街道两边商铺的灯火倒也是不碍事儿。 可今儿个我出门的时候,大嫂就提了这两个灯笼出来,说是到了时候了,该挂灯了,让我赶车过来的时候也方便些。” 李三娘心中再一次佩服起李大嫂来,真的是当家主母的范儿,也就是李家门第小,显不出来李大嫂的本事。 李三娘觉得,那些四五品官家的当家主母也就是如此了吧。 还是李大兄占了便宜,娶了如此有能为的李大嫂来家,沾光的人就成了李家自己了。 第305章 又见穿越 等回到了李家,李大嫂接过十九提着的木匣子,就问李三娘:“这什么啊?还挺沉手的。” 李三娘接过露珠儿递过来的布巾子,一边擦手一边对李大嫂说:“是今日出诊的人家给我的,是一套白瓷的茶具。 拆开用吧,留着咱们自家人喝茶的时候使唤也好。” 李大嫂了然,要知道李家医堂开了这么久,李父行医几十载,也确实很多时候会有病患及其家属送些稍微贵重些礼物上门的。 李大嫂想着,李三娘也是做了医师的,那有人送她些礼物那也是寻常事。 陪着露珠儿玩了会子,就到了吃晚食的时间。 最让人有意外之喜的是,李大兄今日竟是提早回了家。 “大兄,你可是有段时日没同我们一起吃晚食了。” 李大兄净了手,一把抱起李三娘腿边的露珠儿,一个用力就把露珠儿扔到了上空去,然后在掉落到李大兄的脖子那个高度的时候,再一把接住。 如此来回几次,逗得露珠儿哈哈大笑。 李母从隔壁收拾了进来,刚走到院子边上,就看到了李大兄如此这般的操作,立时就一把火直窜脑门顶。 “老大! 快把珠儿放下! 多大的人了! 虎头都好娶妻的年纪,自己都是要做阿翁的人了,还在这儿没轻没重的逗孩子!” 李母不过三两步就跑了过来,一把从李大兄怀中小心的抢过露珠儿来。 “阿婆的心肝肉,吓着没有?你大舅真是心里没个数了。” “阿婆,大舅好呢,珠儿喜欢这样儿。” 李大兄在旁挠着后脑勺,站定老老实实的听李母的训斥。 倒是一直在旁眼馋的小四郎这时候跳了出来,走到李大兄腿边,抱着李大兄的大腿央求道:“大伯,我也想要这般,我比露珠儿大,我不怕,大伯抱我飞飞。” 李大兄又是哈哈笑了两声,双手一把从小四郎腋下插过去,“嗖”的一声就把小四郎抛到了半空中,然后在落下的时候稳稳接住,如此反复几次,满院子都是小四郎欢快的笑声。 等吃过了晚食,一家子聚在正堂闲话的时候,李二兄这才拿出一本书来递给李三娘。 “诺,你给我的手稿,我找了书局,人家还挺快的,不过几日就给出了样书。 你瞧瞧,要是没错,我可就下单子,让人家开印了。” 李三娘赶忙放下手中的果子,接过李二兄递过来的,这本用线钉起来,封页是靛蓝色,竖版写着的“稳婆入门”几个楷体大字的书本仔细看了起来。 一边翻着,李三娘一边惊诧,这是又有穿越同仁开始煽动小翅膀了? 李三娘记得自己是十余日前把自己的手稿交给李二兄的,劳烦他帮着找找书局印刷局什么的,看看能不能自费印刷一些书籍出来。 要知道,过去为何知识只能是上层阶级才能拥有?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书本昂贵。 没有活字印刷术之前,每本书都是人工手抄的,这成本上去了,书本如何不贵? 还是后来,武帝登位后,不知是谁弄出了雕版印刷书,这才能够给那些家中富有有子弟读书的人供应上了书籍。 就连太医署每季度出的小册子,也是从官家印刷局里出来的。 但李三娘没想到,现在竟然已经有了技术完全的活字印刷术了? 这要是说没有穿越同仁出手,李三娘可不信。 “二兄,怎的这么快就能出样书呢?离我给你这手稿的日子可没有几天。” 李二兄就知道李三娘会有这么一问,要知道当初他拿着这手稿往书局里一问,人家说,只要肯出银钱,立马就能排上号。 李二兄交了钱,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得了这么一本样书来,他也被震惊了一番。 “还是咱们没这方面消息,不知是哪个头脑灵活的人,竟是想出了把字儿提前一个个儿的雕出来,然后再组合起来排版......这书局的人说,这是叫活字印刷术来。” 李三娘一页页翻着,看到其中有空白页面,李二兄也抬头瞧见了,就对李三娘解释:“你画的那些图样,人家说要是想要印上去也行,但得多出钱,还得等些时日,毕竟他们也是要找匠人雕刻好才能印刷的,这都要费功夫。” 李三娘表示理解,就问李二兄:“这钱花的值,该花。 我之前给二兄的银钱可还够用? 呆会儿我再给二兄拿些,我早前就写好的那些技法的手稿,二兄也拿去,帮我印些,正好,到时候一块儿和这,”李三娘拿着手里这书册晃了两下,“给人发下去,一块儿学着,也便宜。” 李大兄好奇两人说的事儿,抬手从李三娘手中拿了这书册来看。 “劳烦二兄了,回头我请二兄吃席,犒劳二兄一番。” 李二兄笑了,没回话,不过心里倒是熨(yu)帖,觉得李三娘没忽视他的付出。 “我这段时日不在家,倒是不知道你们竟是干出了如此大的事儿了。 若是有用的上大兄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了。” “嘻嘻,我知道,不跟大兄客气。” ...... 李家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长安城里的各处却是各家有各家的欢喜忧愁。 邢家,书房。 刑瑜正在灯下拿着一本书册在看,虽然是竖版印刷,字体也是繁体正楷,里面的内容却是佛经。 这也是自从上次万寿节夜里邢家小郎失而复得之后,刑娘子就多了这么一个爱好,抄佛经。 “这活字印刷都搞出来了,我那不过就是开个超市而已,是不是得扩展起来啊,要不然赶不上穿越同仁啊。” 刑瑜脑子里正想着这些呢,就听到敲门声,然后就是刑娘子端着茶盘进来了。 “郎主,喝碗梨汤吧。” ...... 西市,一家商铺后宅。 常思远穿着短褐坐在圆桌上,就着灯台在看一本书册,书册封页上的名字正是李三娘写的那本手稿“稳婆入门”。 “哎哟喂,这不就是助产士的活儿?管女人生孩子的事儿的。 这个叫李三娘的,怕不是穿越前是个妇产科医生吧。” ...... 大明宫,宣德殿。 武帝同样就着灯台在看薛耀最近刚刚呈上来的异人录,对着这又出现的七八个有异常的人的小注,武帝心里想着“可算是发力了。” 第306章 升级奖励! 今日李三娘刚一到医堂门口,就见几个穿着短褐的应是力工的人聚在一起。 等李三娘踏门而入的时候,小学徒像是找到了大救星似的,指着李三娘大喊道:“李医师会治这伤。” 然后四五双眼睛就向李三娘这儿看了过来。 “怎么了?” 小学徒一个箭步跑过来,靠近李三娘后急忙忙的解释:“李医师你可来了,得亏你来的早。 这几个人我还没开门板的时候就在咱们医堂门口堵着了。 都是在城外给人担货的力工,有一个人被货箱子打到了胳膊,划了老大一个口子,血呼啦差的,留了不少血,你快给瞧瞧吧。” 李三娘就见是一约莫能有三十来岁的汉子,从右胳膊上臂一直到关节处,有一道约莫半尺长的口子,正泊泊流血。 “除了胳膊这处,可还有其他伤处?” 黝黑的汉子牙根咬紧,忍着痛摇摇头。 李三娘赶紧先用金针止血,摸了摸骨头没事儿,赶紧对小学徒说:“快,麻服散来一副。” 接着一番清创缝合,刚开始缝针的时候,唐明月他们就也来当值了。 高掌事他们就站在堂中看着李三娘飞针走线,十分利索的给人缝好了伤处。 “这药效约莫能有一个时辰,过后他自己就能醒,你们不必喊他。 到时候药效过了,必会疼痛的,我开个方子,等他醒了,你们先让他吃些饭食,过上两刻钟后,再给他喝药。 要是运气好,今夜应是不会发热,过个三日就能自己拿筷子吃饭了。 要想完全好,非得半月的功夫,这半月里千万不要强用胳膊,你们可得告诉他,这右臂可是一辈子都要使唤的。” “多谢女医师,俺们晓得了。” 李三娘收了金针,提笔写了药方子,想了想,没有放下笔,继续问:“那东家可给了你们银钱? 这受了伤和过后的药钱以及误工费营养费,可是说要给?” 对面几个壮实的汉子愣愣的,不太明白李三娘的话。 还是唐明月走过来解释了一番,那个之前发话的汉子才说:“东家给了先给了十两银子,说是花多少银钱过后都双倍补给柱子。” 李三娘点点头,重新拿出一张纸,在上写了这叫柱子的黝黑汉子的伤情,需要用多少钱一副的药,得用几日,过后需要几日才能完全恢复好,且这伤能给柱子带来什么后果。 都写完了,李三娘属上自己的名字,转过身儿双手递给了高掌事。 高掌事看过后,接过李三娘递来的笔在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你们拿着去你们头目那儿的盟会,找人说明这状况,让人带着去找你们东家要钱去。” 这个时候,那个之前发话的汉子好像才想明白了,“对了,木疙瘩来前跟俺们说了,要是出事儿先去盟会找他!” “哎,多谢几位医师,多谢多谢。” 看着人抓了药走了,李三娘才去净手换下手术衣帽来。 等回到这正堂里来的时候,唐明月他们竟然没回自己的位子坐,连高掌事都没回后头的屋子。 李三娘有几分不解,刚想询问,就听高掌事向她问道:“李医师,你这金针术是才学的?” 李三娘听了这句文化,才恍然大悟,为何这几人不曾去做自己本来该做的事儿,反而在此处等着她了。 李三娘拜师梁老医师这事儿,估计也就梁老医师前头那几个弟子收到了梁老医师的信件才知道,再加上梁老医师毕竟是前太医署署正,这身份是有头有脸的,除了几个关系好的高门大户,一般人还真不知道梁老医师此时还在长安城里。 再加上之前李三娘在医堂里动手给人缝合或是看诊的时候,都没有动用过金针,今儿个第一次用金针术,巧了,才让高掌事他们看到了。 所以,高掌事有此一问,倒是情有可原。 “掌事,我最近刚拜了师父,金针术不过学了皮毛,倒是用来止血是便宜的很,让掌事见笑了。” 高掌事这才了然的点头,心头却是想着,“好嘛,本就是会的技法偏多的医师,这下好了,连金针术都学上了。” 李三娘还以为高掌事会问她师承何人呢,正纠结要不要说出梁老医师的名姓来,结果高掌事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话后,就回了后头的屋子。 唐明月他们三人也没纠结,各回各自的诊位去了。 李三娘虽不明白,他们怎么不再继续问下去了,但很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师承前太医署署正这点儿,实在是来头有点儿大,再加上李三娘确实是刚开始学,真的就是学了个皮毛,还没出师呢,现在要是说出师承来,着实有些拿不出手去。 等今日下值归家,李三娘是先去了梁老医师那处,同梁老医师说明了今早自己使用金针术被高掌事他们看到的事儿。 “师傅,高掌事虽是没问我师承,但我怎么瞧着他好像看出什么来了?” 梁老医师捋着胡子没说话,倒是一旁的邵阳小少年开了口:“必是你起针收针的姿势露出了什么来。 这金针术虽然不止师傅一人精于此道,长安城里除了太医署里的几人,这全城的医堂里,也有不少人会。 但各家都有各家的法门,懂得的人,光从看这起针收针之中就能看出不同来的。 说不得,你所在的医堂掌事,就是这样的人。” 李三娘点头:“还是小师兄懂得多,多谢小师兄解惑。 走吧,去吃晚食吧,我今儿买了饮子回来,你们快来尝尝,那卖家可是说了是他们祖传的秘方,润肺的很。” 等吃过晚食,众人又闲话了几分,累了一天的李三娘就抱着露珠儿回了屋子。 等收拾妥当躺下的时候,李三娘刚想搂着大宝贝睡下,就听耳边传来了烟花炮竹的动静,还不是现在那种“咚咚咚”只有响儿的炮竹,而是现代里那种烟花炸开了花的声音。 “恭喜宿主救够百人,获得一次许愿机会。” 是系统! 是自己的系统! 李三娘立刻反应了过来,赶紧用意念进入了系统,看着面前悬浮在半空上五彩缤纷的话语,李三娘高兴的不知怎么办了好。 这么长时间,终于是进行到了此时此刻,到底该许什么愿好呢? 第307章 许愿 早前在刷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李三娘就开始琢磨自己到底是许什么样的愿望好了。 若是许愿“穿越回现代去”,不知道这系统能不能办得到? 若是办不到,是这一次许愿机会就没了呢? 还是可以重新再许一个系统能够实现的愿望,比如“来一瓶快乐水”? 虽然穿越越久,李三娘在这具身体上融合的的愈好,也与李家众人的感情羁绊越来越深,且自从做了女医后,这生活有了奔头,每日为了去医堂当值,都有起床的动力了。 更别说后来还发现了除了武帝之外,在此界的大唐里的穿越同仁们,让李三娘觉得自己并不是孤零零的,这么好好的努力过下去,也挺好的。 养大露珠儿,看着她成长; 孝敬李父李母,感恩兄嫂子侄; 做好女医师这份工作,能力范围内为大唐里千百万的女娘们办好事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好似这般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夜里梦回,就算是在现代孤身一人的李三娘,也有同事同学朋友,再不济现代社会里,卫生巾总是有的啊,何苦穿越到此界的大唐? 李三娘从意识空间里退出来,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睡熟了的露珠儿,在露珠儿的额头落下一吻后,重新踏入意识空间。 李三娘不敢赌,不能赌,她在大唐有了牵挂,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作话(三娘亲妈):要是穿越回去,跟大纲违背了,我咋写哟~) 按着原定的想法,李三娘点开“任务”栏,看到了刷新出来的任务六“救够万人,可许愿一次。” 换到“背包”栏,李三娘就看到其中一个闪耀的黄金颜色的格子,点了之后,展现在李三娘眼前的是这么一句话: 宿主许愿结果仅可在本界使用,一次许愿,终生受益。 乖乖,果然是有限制条件的。 李三娘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按着上面所述的小字,李三娘用意念默念道:“我许愿,给我可控的能够无害的透视人体的能力。” 一边默念,李三娘脑中一边想着现代的彩超、x光机器,希望可以得到这种对于她以后的行医生涯有所帮助的超能力。 一瞬间,李三娘感受到了眼睛上有轻微的刺痛感,不过也就一下子的事儿。 等李三娘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往屋内周围看去,就着窗外的月光来看,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李三娘有几分懊悔,难道是许这种超能力的愿望,有些过于超前了,是不可能实现的? 所以,系统干脆就没有给她,直接判定许愿失败? 李三娘有几分不死心,小心的从床上坐起身,就着窗外的月光,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胳膊看。 直到一眨不眨的盯的眼睛都发酸的时候,“噗”的一下子,李三娘透过皮肤看到了下面的黄色油腻的脂肪层,接着使劲儿往下看,看到了白色的筋膜,再往下就是红通通的肌肉。 可李三娘还想继续看下去的时候,眼睛却是酸涩的不行,赶紧闭上眼,生理性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一股子雀跃的喜悦从心底发出,“乖乖,这可真是太棒了!” 李三娘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搂着像个小火炉似的露珠儿,心里猜想着:“看来这超能力是可以用的,只是需要多加练习,或者需要什么条件才能使用。以后得多试验试验才好。” 怀揣着这般想法,李三娘带着高兴进入了梦乡。 ...... 冬月初十,天干气燥,宜发薪。 从在医药三堂当值开始,中间还遇上事儿休了不少天,赶上了万寿节,这就过了近两月的时间,李三娘终于可以领自己的薪俸啦! 一大早上起来的时候,李三娘除了想到昨夜许愿成功,得到了超能力之外,就有今儿个会发薪俸这个喜事儿的缘故,让她笑意不断。 一边吃着李大嫂准备的煎鸡子,李三娘一边对李大嫂说:“大嫂,我今儿个发薪俸,虽不知有多少,因着我中间休息过,应是不多。 但也是我至今第一份儿薪酬,大嫂,待我下值回来,就去买些吃食,你今晚不必做晚食了。” 李大嫂闻言,也是十分高兴,虽然她也猜到李三娘当值不久,应是没有多少钱的,但是还是觉得,一个女娘,能够靠自己的本事挣一口饭吃,就是值得庆祝值得欣喜的事儿。 “哎,大嫂在家等着咧。” “阿娘的好珠儿,待阿娘回来,给珠儿买糖吃。” 抱了抱露珠儿,李三娘就和秋香与十九坐着马车往医堂里赶了。 果然,到了医堂,刚一进去,小学徒跟李三娘打招呼的动静里都带了喜意。 “哈哈,可是今儿个发薪俸,让你高兴的,这才一大早上就有如此笑脸?” “李医师,这发薪俸自是好的,可见到诸位医师来当值,这心情也是好的啊,哈哈。” 小学徒机灵的回答,让人不得不跟着一块儿笑了出来。 今日,高掌事来的时候,不像从前一般空着手来的,这回是提着个不大的木匣子进来的。 高掌事自是也瞧见了小学徒兴奋的笑脸,“好了,咱们先把上月的薪俸发了,再去忙吧。” 高掌事叫着名字,就有人上前接过装在荷包里的银钱,然后再在一张纸上写下名姓来,这就成了。 李三娘也领到了自己的薪俸,隔着荷包颠了颠,李三娘觉得大概能有七八两的样子。 这薪俸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各有不同的,按着资历、当值天数、看诊人数等等的不同,医堂里每个医师的薪俸都是不同的。 若是说最多的是谁? 李三娘猜测应该是唐明月。 虽然唐明月的资历不如李医师和崔医师,但是唐明月的能力摆在那儿,又有不少人来了就点名是来找他看诊,想来薪俸应是不错的。 至于李三娘就是得益于她多是给女娘看诊,除了专门看女娘病之外,因着她又会缝合,就有不少外伤也是来找她的,这才让她的薪俸不老少。 好不容易熬到下值,李三娘拉着秋香就上了马车。 “十九,去宝华记,今日发了薪俸,给阿娘、大嫂、二嫂还有露珠儿她们买些礼物去。” 第308章 至亲 等李三娘他们回到李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待几人大包小包的提着物什进了门,李二兄已经与小学徒一起开始上门板了。 “怎的今日这般晚才回来? 要不是大嫂说你早上说了今儿个会晚点儿回来,我都急的想要出门去找你了。” “二兄,快搭把手。” 把自己提着的果子撂到李二兄手里,李三娘甩了甩手,“我这力气还是练得不行,不过这篮子果子可真够沉手的。” 李二兄低头看着篮子里的瞧着个头就不小的梨子,抬头问:“怎的现在还有梨子?” “在坊门口看一老汉儿卖的,说是他们那个山头上的,是早前摘下来在地窖之中储存好的。 我也不知真假,不过瞧着这梨不错,就都包圆了。” 等进了正堂,从厨房飘来的肉香味,引起了李三娘的疑问,对着厨房门口刚走出来的李大嫂问:“大嫂,你这是炖肉了?” 李大嫂接过秋香手里拎着的油纸包,对着李三娘回话:“嗯,你不一直想吃炖牛肉? 早上十九回来后,我和他去西市那儿的胡商那里买了的,是从西域来的肉牛,合乎律法的,不老少的人去抢来。 我这是去的早,才抢了两大块儿,今儿炖一块儿,剩下那一块待日后再做来吃。” 李大嫂看着李三娘那感动的样子,笑出了声儿:“好了好了,我知你是不想累着我,不过就是炖个肉罢了,有你二嫂帮忙,没怎么累着。 你头一次领薪俸,值得庆祝一番。” 等李三娘净了手,李大嫂也把带回来的饭食热好装盘端上了桌。 为了不把饭食吃到鼻子里,正堂之中点了多盏灯,李大嫂还专门把自己陪嫁之中一个七杈烛台拿了出来。 仍旧是分了男女两桌,李三娘就着暖热的烛光,看着桌前的人,心中有一股暖流流过。 是个好日子,李三娘给自己倒了一杯桃花酿,带着桃花芬芳并不醉人的佳酿,让本就高兴的李三娘心情愈加的好。 李三娘站了起来,面对对面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李二嫂笑了笑,拿起一旁秋香的空酒杯,与自己的酒杯轻磕,清脆的声音在正堂里响起。 有规律的声响,也引起了一旁李父他们桌子上的人的注意。 “今夜,是家宴,三娘我有几句话想说。” 说完这句,李三娘就走到正堂中央,也是两张桌子的中间,对着李父这边行了一礼后,再对着李母这边又行了一礼。 然后才开口:“今日是我第一次发薪俸,头一次靠着自己的本事挣了银钱。 我买了几件首饰,想要送予咱家的女娘们。” 李三娘从怀里掏出一被布帕子裹着的物什出来,这是今日下值后去宝华记买的。 不过七两八的银子,自是买不了多贵重的首饰,李三娘不过是买了四根大小不一,花样不同的银簪,并一对细圈儿的小儿带的压命镯子和两对儿飘轻儿的耳坠子。 李三娘来到李母面前,拿出最重最大的银簪,对着李母说:“儿感恩阿娘爱儿、教儿,阿娘是儿心中最敬爱的人。” 不过就是最朴素的话,说的李母眼眶通红,忍着泪珠才没得掉下来。 李三娘抬手给李母戴上这根银簪,满眼孺慕:“阿娘,好看。” 然后李三娘来到李大嫂跟前,笑意盈盈的道:“我自小是在大嫂的背上长大的,大嫂待我比之大郎一般,甚至比对大郎还要好。 家里一切全权托赖大嫂操持,我能有如今,大嫂有不可遗忘的功劳。” 李大嫂感觉到头上被插上的银簪的重量,实在忍不住了,幸福的泪珠从眼角流下。 “我少时没少穿二嫂做的衣衫,二嫂在家里付出良多,从不诉苦,三娘多谢二嫂。” 李二嫂听了这话,却是愣住了,要知道虽然她从不当面对着李三娘说什么,但其实背地里心里还是有几分怨言的,尤其是自从李三娘和离归家,还给家里带来了不少的风险这些事儿。 不过,李二嫂待人上,是真诚的。 李二嫂抬手抚上发顶间刚刚被李三娘插上的银簪,摸着这大小应是比李大嫂发间的小了一些。 李三娘走到秋香身旁,抬手直接在她发间插上银簪,秋香愣愣的,她没想到这银簪竟是买给她的。 当时,在铺子里,李三娘问她这花簪子好看不,她还以为是李三娘买给她自己的,毕竟李家现下除了寄居的吴巧兰和宝丫只有李母、李大嫂和李二嫂是与李三娘关系最为亲近的人了。 可现在这簪子在她头上,她才恍然大悟道,“这是三娘子给我买的!” “三娘子,不必......” 李三娘按住秋香想要拔簪子的手,看着秋香的眼睛制止她:“你在我身边拼尽全力护我周全,虽是你说的任务,但我心底是感激你的。 不过一根儿二钱重的银簪罢了,是我心意,收下吧。” 李三娘蹲身,对着坐在加高的椅凳上的露珠儿笑开了脸,李三娘把两个小银镯给露珠儿戴上,露珠儿自是知道美丑的,开心的用小手摸着手上的银镯。 “阿娘的乖宝儿,阿娘最爱最爱露珠儿,这是阿娘给露珠儿挣得,珠儿爱不爱?” “阿娘,爱的,珠儿爱阿娘。” 最后,拿出帕子里包裹的两对儿花朵形状的耳坠子递给吴巧兰和宝丫,吴巧兰和宝丫十分惊讶,是真的没想到竟然还有她们的份儿。 吴巧兰赶紧起身推辞道:“三娘子,使不得,使不得。” “不过一对儿耳坠子罢了,巧兰阿姐和宝丫来了就没闲着,对家里帮助良多,今日是个好日子,可不要推辞。” 李母发话:“巧兰,收下就是了。” 李母的话出口了,吴巧兰才不再推辞,收下了这两对儿给她和宝丫的耳坠子。 礼物派发完毕,李三娘重新走到正堂中央,转身对着李父这边俏皮的说:“阿耶,儿的薪俸有限,这次就先给家中女娘买了,等儿下回再发了薪酬就给阿耶买!” 李三娘往李父身旁看去:“还有师傅的、小师兄的,”等看到李二兄的时候,李三娘自是加上:“大兄与二兄的必是得有的,”到了十九这里:“十九也有份儿。” 到了四小只李三娘就笑着说:“大郎你们的,就等等再下一次啦!” “今儿是个高兴的日子,三娘由衷的感激在座的每一人。 诸位都是我的至亲,你们爱我、教我、帮我、助我。 我多是出门当值,家中事务劳烦你们良多,是我之幸,有如此可亲可爱的家人在旁。 每当我遇到困难,你们都会站出来帮我; 我有危险,你们都为我担忧; 我考上医师,我起立盟会,我开了学堂,你们都替我高兴。 我李三娘何德何能,能有你们这般如此好的家人。” 李三娘说到兴致,拿起桌上早就倒好的桃花酿,“敬我的至亲家人,三娘感恩于心。” 一饮而尽,桃花酿的绵软在口中化开。 李三娘转身看向窗外的明月,心中感叹:“好一个圆圆的大月亮。” 第309章 乳癖(乳腺囊性增生症) 虽然昨夜甚是高兴,但李三娘也就只喝了一杯桃花酿而已。 所以,早上起来的时候,李三娘并不头痛,照样儿精神满满。 等和秋香到了医堂门口的时候,仍旧是老时间,与小学徒打了招呼,李三娘就坐到了诊位上。 今日的天气甚好,这时候从窗外照进医堂正堂里的阳光,给内里添加了一丝温度。 “过两日,应是能添加炭盆了。” 唐明月的话引起了隔壁诊位崔医师的共鸣。 “是了,今年倒是冷的早,我记得往年这时候可没这么冷。” 一着蓝衫的年轻女娘扶着一额头有着深深额纹的年长女娘踏着阳光走了进来。 “小哥,我们想找女医师瞧病。” 与长安城里的当地人说法完全不同的叫法,让小学徒一听话音就知道这必是南边来的外地人。 “李医师在最后面的诊位,号牌你拿好。” 等蓝衫女娘带着年长女娘坐到李三娘的诊位前时,李三娘还没问话,只抬眼一瞧,就看出了年长女娘必定不健康。 最近这段时日,除了在梁老医师那里学习金针术之外,也被教导了了一番。 “望闻问切”这四道,“望”字一道就让李三娘在梁老医师那里受益良多。 李三娘接过号牌,对着年长女娘道:“这位娘子瞧病,还请进到内里来。” 春翠猛地抬头看向说话的李三娘,带着不解。 绮罗却是只点了点头,就起身想要往诊室内里走去。 “此处只咱们几个女娘在,娘子何处不舒坦,只管坦言就是了。” 李三娘在一开始就看出了这绮罗乃是那种心思忧虑繁多,又不懂排解的人,若是让她在诊室外头诉说病情,怕是放不开。 因此,李三娘这才在一开始就让她们二人进到内里来。 并且,就李三娘的经验来看,这种忧思成疾的女娘,基本上得的病也就是那几种,不论是哪一种,都得进到内里来让她触诊的。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进内室好了。 绮罗和春翠对视一眼,春翠有些惊讶,心中想着“没想到,这女医师倒是厉害,照面的功夫就能看出阿姐的脾性来。” 绮罗心中却是想的多,但开口却是只说了一声:“多谢女医师体贴。” 李三娘笑了笑,没回话,只带着一脸温柔笑意看着绮罗,等着她自己说。 “女医师,阿姐她......” 春翠的话还没说完,绮罗抬手阻止了春翠的话:“翠儿,我自己说。” 春翠看着绮罗脸上的坚定,就止住了话头,不再说什么了。 “女医师,我这段时日胸口处疼痛非常,”绮罗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我自己摸着是有些硬的,”绮罗说完,有几分不好意思看向李三娘。 绮罗见李三娘并未觉得她轻浮不知羞后,胆子也大了一些,倾身向李三娘靠近,“女医师,最近这处还会流出些东西来。” 李三娘只听这几句话,心中就有了数。 “这种疼痛如何?是涨涨的?还是针扎似的? 你有这种感觉已有多久了?这处的肿块儿你是何时发现的? 你可有生产过?近来月事如何?......” 一连串的问题,让春翠和绮罗听了个头昏脑涨,尚未婚配的春翠听到后来,脸上也起了红晕。 李三娘看着面前两人的不自在,只得解释道:“咱们都是女娘,这处就同那五脏六腑一般,女娘人人都有的。 这有了病症,也实属寻常,不必不自在。 我这般详细询问于你,也是为了了解症状,好为你开方治疗。 你尽管放心,你之病情,出了医堂的门,除了咱们四个,谁也不可能知道的。” 春翠虽然不敢再自作主张的说话,但听了李三娘这般说,心中就道:“李婶娘说的可真对,这找个女医师看病,可是比男子好多了。” 春翠眼中带着担忧的看向绮罗:“阿姐,女医师都这般说了,你好好想想,回话于女医师啊。” 绮罗想了想,才对着李三娘回话:“约莫要有半年的功夫了,一开始还只是......” “你躺下,撩起衣裳,我看看到底如何。” 既然都是女娘,话也说到了这个份上,绮罗也不再羞赧,起身躺到了里面靠墙的诊床上。 秋香早就一把拉上了门帘,让内里成为一个独立的空间。 李三娘先是净了手,擦干了水,又搓热了之后,才上手触诊。 这一动,就感到了绮罗这是散发的形态不一的小肿块。 绮罗的脸颊粉扑扑的,倒是给她本来有些苍白的脸增添了一抹亮色。 李三娘也瞧了绮罗里衣上被浸湿的地方,如此,李三娘心中就有了数。 等几人再次面对面坐好的时候,李三娘就直接开了口:“娘子这是乳癖,不是什么大病,是女娘到这个岁数上最为多见的病。 只要按时吃药,切勿情绪激动,犹忌生气,若是能保持心情畅快,对于病情是最为有用的。” 李三娘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绮罗脸上的表情,见她嘴角下瘪,紧皱眉头,脸颊紧绷,就知道这必是有事。 “这病,一为肝郁痰凝,二为冲任失调。 二者有不同之处,娘子能否说说自己是为何生气? 我好据此判定为何,再对症开方。” 按理来说,医师一般不必要了解病患具体是为何生病,首要的自然是“家丑不可外传”,次要的就是,医师要是倾听每一人诉说,这半天的功夫就什么都不用做了,只听一人说话就是。 但,在与梁老医师的教学之中,李三娘意识到,此时的医师,尤其是治疗这种需要对症开方的有水平的医师,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说,都是兼任着“心理治疗师”这个角色的。 当然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先开方给病患,若是病患用了没治好,自是知道是另一种情况,只要再改个药方子就是了。 不过,既然李三娘有这个本事,自是愿意一步到位,也就问起了绮罗为何会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到底是什么样儿事儿让她生气抑郁至此? 第310章 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 绮罗姓丁,丁家在南地还算有些地位,绮罗为丁家嫡幼女,春翠是丁家庶女。 因为丁家这一代只这两个小女娘,剩下的都为郎君,所以,绮罗与春翠自小行走坐卧皆在一处,感情甚好。 绮罗及笄之后,丁父为其定了一门亲事,是世代故交家的郎君。 绮罗虽是只在年节时分见过两回,话都没说过两句,但是少女心中也有了这么一个人。 丁家留了绮罗一年,绮罗十六岁那年就嫁到邹家。 少年夫妻,郎情妾意,绮罗半年后就有了身孕 邹家规矩多,当邹母得知绮罗有孕后,就直接吩咐:“既是有了身孕,那就好好养胎,最好生个小郎来。 为了孩子,现下你与二郎就分房睡吧。” 绮罗自幼被教导的就是逆来顺受,心中虽是想与郎胥亲近,但又觉得婆母说的有理,为了子嗣是该稳重些。 虽然分房而居,但每日里邹二郎还是会分出小半个时辰来陪绮罗说说话儿。 就此,绮罗都没觉得有问题,甚至觉得邹二郎十分体贴。 绮罗就此像那猫狗似的,自愿被圈养在了院子里,临近生产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有一个相貌不俗的女娘旁若无人的走进了这院子。 该女娘站在绮罗面前,既不行礼也不道明自己是谁,为何闯进院子。 反而是用一种十分鄙薄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此时大腹便便的绮罗来。 “你是何人?为何闯进我家?” 绮罗开口质问,这女娘并不作答,只是“哼”了一声,又发出“啧啧”这种十分不雅的动静。 绮罗觉得不对,就对身旁的丫头说:“你赶紧去外头叫人,多带些强壮些的婆子进来。” 小丫头是绮罗的陪嫁丫头,自是听话的,听了绮罗说的,这就要经过这猖狂女娘往院门跑。 可没等这小丫头跑到门口,就被另一个丫头拦住了。 “哟,这着急忙慌的是要干嘛去啊?”这女娘头都没回的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来。 “夏蝶,你拦我作甚?没听见娘子说要去叫人么?” 夏蝶仍旧不动,堵着小丫头不让她走。 “你到底是谁?来我这院子找我,是要作何?” 绮罗挺着个大肚子,看着这一幕,心中十分恼怒,厉声喝问道。 “呵呵,我当是什么天仙儿,原来不过就是个大肚婆儿啊。” “你!你这个......” 绮罗的话还没说完,就从院门外跑进来一个郎君,是邹二郎来了。 “馨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绮罗看到邹二郎的瞬间,十分欣喜,刚想出声叫住邹二郎,这话还没出口,就听到了邹二郎焦急且熟稔的对着这女娘说。 “哼,我就是来瞧瞧你这十里红妆嫁进来的媳妇长个什么样儿。 怎么了?我还不能看了?” 馨怡冲着邹二郎语气不好的回复道,并双手叉腰,撅起了嘴唇,对着邹二郎撒起了娇。 晴天霹雳,此种情景,绮罗要是还不懂得这女娘是谁,就真的是瞎了眼了。 然后,绮罗就看着邹二郎低声下气,许出不少物件才换得馨怡一个笑脸。 “你这大肚婆就老老实实的给我和二郎生孩子吧,等你生出了孩子,我就让二郎休了你,娶我进门。” 这么一番话兜头给绮罗泼了一身儿冷水,绮罗吓的打了个寒颤。 可还没等绮罗说些什么,身下一湿,羊水破了,要生了。 绮罗没空儿去想馨怡到底是谁? 为何说是自己为她和邹二郎生孩子? 邹二郎为何如此欺骗于她? 恍惚中绮罗就看到邹母肃着个脸疾步走了进来,然后绮罗就被两个强壮的婆子架起来送到了屋子里。 等绮罗被下身儿的疼痛弄得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只能跟着稳婆的声音用力、使劲儿,终是在夜里生下了邹家二郎的长子。 然后,绮罗就被囚禁了,四个陪嫁丫头一个也没见着,醒来后她身边就只有邹家的人。 绮罗想要给丁家送信,她觉得丁家没来瞧她,定是邹母拦住了消息,没让丁家知道她已经生产了。 可绮罗用手上的金镯子贿赂才送出的信儿,转头就被邹母知道了。 然后,邹母就来到了她跟前。 “馨儿是我娘家侄女,自小养在我跟前儿,和二郎那是青梅竹马。 因着馨儿身体有疾,无法生育,没的法子这才娶了你这丁家女进门。 既然你已经生下了小郎,就安心的坐月子吧。” 解释了这么几句,邹母就直接走了,根本不管绮罗想要说些什么,只让绮罗安分一些,莫要因着她让丁家名声有暇。 “丁家女素有贤名,二郎喜爱馨儿,你就不要嫉妒,既然有了小郎,你就好好在院子里养育小郎就是了。 至于,亲家那里,我自是会派人打发消息的,你就不用费心了。 但在亲家那里,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相信,你自是明白的。” 邹母看向襁褓中熟睡的孩子,对着绮罗似有所指:“小郎刚生下,正是需要阿娘的时候啊,你可得保重自身。” 如此,丁母在洗三时于后院就看到了装作无事,帮着邹家掩饰的绮罗。 过后,在绮罗出了月子之后,邹二郎还舔着个脸来见绮罗。 “娘子,都是为夫的错,没与你说清。 馨儿她不容易,她自小失恃失怙(hu),阿娘才接了她来家抚养。 家里疼爱于她,是以这么多年来她的性子就是这般有些娇纵。 娘子,你是丁家女,温柔娴淑、通情达理,自是明白的吧? 我与馨儿除了幼时情谊,又是她的表兄,自是要护她周全的。 馨儿她因着有疾,不得生产,我又还未定品,这才委屈她现下居住在府中客院。 将来,待我定品做官了,自是会纳她为妾,以娘子你为正妻,到时候,娘子你这般体贴,定是会理解的吧?” 绮罗就这么木愣愣的听着邹二郎的嘴一张一合之间,就把自己搓圆揉扁,好不厉害。 邹二郎不待绮罗应声,说完这些,就直接离开了。 绮罗自小被教导就是女子要贞静贤淑,出嫁之后要以郎胥为主。 丁家女有这些名声,就是因为丁家女的教养就是这般听话懂事。 绮罗忍下了,不仅仅是为了襁褓之中的小郎,也是为了丁家现下还未出嫁的春翠和那些已经嫁为人妇的分支的姐妹们。 待得邹小郎满月后,绮罗已经能够面不改色的看着邹二郎与馨怡两人在她面前卿卿我我了。 就这么生生忍着,忍到了几年后,邹小郎已然过了两岁生日,虚岁有了三岁,邹二郎终于在其父兄的帮助下定品成功,于礼部之中谋了个从八品的小吏员的官身。 有了官身,邹二郎就把纳馨怡为妾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终于,到了这时候绮罗实在忍不下去了,一时冲动之下,就带着邹小郎回了丁家。 至此,丁家人才知道绮罗这几年在邹家到底是过得什么日子。 丁父既心疼又愤怒的问:“我在家教你贞静贤淑,可也教你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这话你怎的记不起来?” 自此,丁家和邹家就拉开了扯皮大战,虽然此事是邹家做的不对,但谁让邹二郎的父兄都在朝中为官,且官职不低。 丁家这代就有些没落,除了丁父在朝中做官,丁家年轻一代都未定品入朝。 绮罗就又开始忧思于此,日渐憔悴,才被丁母说着,听了故交李婶娘的话,由春翠带着出门找个医师瞧瞧的。 第311章 以后 近两刻钟的时间,李三娘和秋香就这么默默的听着以绮罗为主,春翠为辅,讲述绮罗到底为何会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 李三娘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这话到底该如何说,才能让绮罗好好审视自身,立起来,早日痊愈。 “我知晓了。 方子我已心中有数,这就给娘子开好。” 写好的方子,放到一边等墨迹晾干的功夫,李三娘就对绮罗道:“这病是情志不遂,导致肝气郁结,气血瘀滞,阻于乳络而发。 这药只是辅助,关键在于娘子你自己这里,”李三娘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要保持心情舒畅,看开一些,与己才有利。 娘子既是已经做了阿娘,一定要为自己考虑,有阿娘的孩子才是宝。” 绮罗点点头,没有回话,只是起身接过李三娘递过来的方子,行了一礼。 送走绮罗与春翠,李三娘不禁感叹,这女娘啊,在这世上,还是性子厉害些的好,至少,厉害些的话,遇到事儿了,旁人不敢欺负。 因着明日是旬休日,李三娘今日下值就去了平康坊。 到了莳花楼的后门处,齐芷蝶还是披着大氅在那里等着。 “咱们都是熟人了,哪里需要出来迎我? 赶紧的,进屋,这天啊,愈发的冷了。” 李三娘拉着齐芷蝶冻的有些冰凉的手,疾步往院里走去。 辅一进门,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屋里燃着两三个炭盆,怪不得有如此温度。 刚坐下,这寒暄的话都没说呢,门口的小丫头就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 “得到信儿,说是三娘子今晚要来,我就知道,必是下值了直接过来的。 上回瞧着三娘子爱吃这飞鸿居的饭食,就特意叫了几个菜来,三娘子快坐下,吃些,垫垫肚子。” 齐芷蝶这般体贴,李三娘也就不推辞,就叫了秋香与十九,一块儿坐下,吃了起来。 你还真别说,这菜还真的挺好吃的。 安抚了五脏六腑之后,李三娘喝了一口茶,才与齐芷蝶闲聊起来。 “九娘那里如何了? 待会儿要是方便,我去瞧上一瞧,看看需不需要用针。” 从李三娘发现九娘有孕,到现在为止,已经是不短的时间了。 齐芷蝶现下已经能够接受九娘的选择了,当然了,也是她不接受,也没办法的事。 “三娘子不必着急,歇息片刻再去就好。 铃兰和宋玉郎在那儿照顾她呢,九娘,她......都是命,随她去吧。” 李三娘伸手握住齐芷蝶的手,也不知说什么来安慰她的好,只看着她。 “没事,我现下已是想开了,三娘子不必担心。 既然事情已然如此,那随了她的心愿吧。” “你能想得开就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坚持,我们无法干涉他人,就只能如此了。” 等李三娘再次坐在九娘的床前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后的事儿了。 这回除了常规的手段,李三娘就想着试试自己这新得的超能力来。 早前,李三娘接连几晚上都在自己身上试验过了,现在虽然还没完全熟练,但只是查看一下胞宫中的胎儿的情况这种事儿,还是可以的。 李三娘就趁着给九娘量宫高腹围的时候,用上了自己的透视眼。 很顺利的透过了皮肉,透过了胞宫,看到了九娘肚子里的孩子,蜷缩成一团的样子。 近六个月的胎儿,已经不算小了,约莫能有一尺长(30cm)。 “这胎动如何?每日里你可数过,能有几次?” “三娘子,不算频繁......” 一番交流过后,李三娘觉得九娘现下的情况还算稳定,“既然还好,也就没必要用针了。你好好歇着,但若有不适,就找人叫我。” “哎,多谢三娘子。” 被宋玉郎和铃兰送出门后,摆摆手止住了宋玉郎的谢,还是说了一句:“你也别掉以轻心,现下看着还好,只是我那药起了作用,维持着罢了。 过后,是何种境况,你还是要有准备的。” “多谢三娘子,我知晓了。” 转过头,李三娘就叫铃兰随自己回屋子里去。 “这是我早前就编写好的关于女娘病的书,前两日才刚刚印刷好了一批。 过后,我会在盟会之中开展学堂,但那都是稳婆的事儿,也就是关于女娘生产那方面的事儿。 她们的书是叫《稳婆入门》,而这本是女医要看的书,里面除了生产之外,还包含了不少女娘病。 我不好把你带在身边教导,但你识字会写,这书你先拿去看,若有不通的地方记下来,我每段时间都来与你解答。” 铃兰激动的看着李三娘递过来的书册,心中从未有过如此兴奋的时刻。 “多谢师傅!我定会仔细翻看!” 铃兰拿了书走了,齐芷蝶就坐下陪着李三娘一块儿等不可先生来。 “三娘子仁义,这般吃饭的本事,竟是都汇集成册,直接拿了出来送人看了。” “哈哈,知识本就是要分享的,会的人多了,才能有发展进步的空间。” 李三娘这句话,还真的让齐芷蝶思考起来,齐芷蝶怎么说也是官宦家的女娘,自小也是上过家学的。 李三娘这般不敝帚自珍,而是以分享的方式传播所学的人,可真的是少数人。 李三娘没多说这个,反而是问起齐芷蝶:“齐娘子,你就没想过以后?” “以后?三娘子是指?” “你现下不到三十,这辈子还有二三十年好活,你就没想过以后的事儿?” “以后?哪里能有以后呢? 不说我了,倒是最近楼子里还真有一件喜事来。” “哦,是何喜事?” 原来,莳花楼里有一近三十岁的女娘,最近得了一北边来的商人喜爱,这女娘就与齐芷蝶问了,想要赎身同那商人走。 齐芷蝶自是不会拦着,暗地里与不可先生交代了一声,就直接放了这女娘的籍。 这个叫巧娘的女娘是幼年时被父母卖了的,时运不济最后进了这行当。 不过,巧娘并不是她这种因家族犯罪而受牵连的人,只要交了赎身银子,就可以得了自己的籍书,去京兆府改了之后,也就是自由身了。 齐芷蝶本就没打算收巧娘的银子,还想着添上一些给她,可巧娘却是非要给。 “芷蝶,若是不收,我哪里能走的安心? 以后,要是回来看看你们这些姐妹,我哪里还能有脸?” 第312章 站起来 李三娘一开始没注意,等听到齐芷蝶说是北地来的商人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一丝疑问。 北地的商人,这个时候,看中了莳花楼里的女娘? “这巧娘,可是已经赎身走了?” 齐芷蝶点点头:“前两日刚走的,楼子里的姐妹们还一起叫了席面,吃了饭送了她一程。 听她的意思,应是跟着那商人先回北地,明年差不多这个时间应是还能跟着回长安来的。” 李三娘留了个心眼,觉得这事儿值得和不可先生说一声的。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不可先生就到了。 齐芷蝶问了好,就直接退了出去,留李三娘和不可先生谈话,屋内自然还有秋香、十九和不可先生在就也必定在的驼背仆从。 “先生,如何?可是找到那有痘疮的病牛了?” 不可先生先是喝了一杯茶,才抬起头看向李三娘。 实在是不可先生之前是在宫里边,忙活了一大顿,水没喝一口,就直接赶来莳花楼找李三娘了。 “看了三娘子所写的,已经派人往北地找那生了痘疮的病牛了,现在到底如何,我也不知。” “先生,你可知楼子里有女娘赎身,说是要跟着北地商人走了的事儿?” 放下茶盏,不可先生没想到如此小事,竟是被李三娘知道了。 “先生,那可是北地来的商人啊,这个时间节点,来莳花楼?” 不可先生笑了,对着李三娘说:“没想到三娘子不仅医术了得,心思敏捷,这种看似寻常的巧合的事儿,估计也就三娘子能看出不对来了。 三娘子放心,齐娘子在与我汇报的时候,就已经对那商人有过调查了,之后也有人跟着他们往北去,三娘子不必忧心这些。 倒是我还未曾恭喜三娘子,已经被太医署请去军营给疡医科的医师们授课了。 恭喜三娘子,说不得以后三娘子真能得个官身。” 李三娘对于不可先生知道自己被孙医监请去授课的事儿并不奇怪,毕竟,就不可先生这种暗地里的头目,想要知道什么消息,还不是简单的很? 既然不可先生已经知晓,这大概率是圣殿门的人渗透找到了不良人的这处据点,李三娘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至少,不敢像以前那般当面来,就证明圣殿门到底还是一拨乌合之众罢了。 过后,二人就酒精、牛痘的事儿的一些细节,仔细讨论了一番后,夜已经深了。 瞅着时间,不可先生就想告辞离开,李三娘却是踌躇着,不知这话该不该问出口。 “三娘子,这是?若是有事,尽管说就是了。” “先生,我近来拜师于前太医署署正梁老医师,”李三娘看着不可先生点头,表示他确实是知晓这事的。 毕竟,早前不可先生就说了,他在李三娘家放有既是保护也有监视功能的暗探在的,那在李家发生的事儿,不可先生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近来我同师傅学习金针术,因着天资尚可,所以,大着胆子,我想给先生诊脉瞧瞧。” 不可先生顺着李三娘的眼睛往自己的双腿上看去,李三娘看不可先生脸上不再是温润如玉的清俊郎君的样儿了,就知道自己这话有些唐突。 “是我的不是,先生不高兴也应当,先生就当我没说过这事儿,咱们下回有事儿再见。” 李三娘赶紧起身对着不可先生赔礼道歉,可这话刚说完,礼还未行完的时候,却听到了不可先生说了一声:“好。” 李三娘猛地抬头,看向不可先生,见他点头,这才确定,竟然真的得了不可先生的允许了! “先生,你......” 驼背仆从从不可先生身后走出来,想要制止,但不可先生抬手,看着驼背仆从摇了摇头,这驼背仆从才瞪了李三娘一眼后,退了回去。 其实,李三娘在刚才与不可先生的谈话之中,就已经开启了自己的透视眼,也看到了不可先生双膝的膝盖骨上问题。 是半月板损伤,非常严重的损伤,再加上有碎裂的细小的骨头在囊腔之中,足以造成让不可先生无法行走,只能靠轮椅出行了。 也怪不得不可先生这种身份的人,若是真的身体有疾,哪里还请不到有能为的医师治疗呢? 可若是这种无法治疗,在现代只能置换的病症,还真就是现在的医师办不到的。 也就可以理解,不可先生这种身份的人,可以说是暗地里的王者了,竟是个靠轮椅出行的瘸子! 李三娘拿出脉枕,在诊脉的过程之中,也在思考自己如何能让不可先生重新站起来。 从这伤处来看,多年前,不可先生定是经历过一场酷刑,才造成如此重的伤势,且在伤后没有及时治疗,才让碎骨进入关节内的囊腔之中,也未曾矫正,从刚才的透视之中,可以看到骨裂已经愈合,但是不正。 若要想让不可先生重新站起,除了半月板和碎骨的问题,还要精准再次敲断,再重新矫正,让骨头重新长上才行。 说着简单,可真的要施行的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不可先生愿意让李三娘诊脉,一是李三娘确实有才,万一真的能行? 二是,若是此时不让,过后不可先生还怕给李三娘留下心结,于以后的行事不便。 不过,不可先生现在瞧着李三娘一边诊脉,一边盯着他的膝盖瞧,眉头皱起的模样,心中确有一丝希冀:“万一,李三娘真的能治好他呢?” “先生,方便我上手触诊么?” 不可先生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时刻都在刺痛的双腿,没想到李三娘这架势,就好像她真的有法子似的。 李三娘见不可先生点头,得了许可的李三娘就走近不可先生,好来蹲身查看。 没想到先她一步的驼背仆从,却是提前一步,小心的蹲身撩起不可先生的衣摆,等在一旁。 “若是先生不介意,最好还是挽起裤腿,让我仔细瞧瞧的好。” 驼背仆从听了这话,抬头看向不可先生,见不可先生愣了一下后还是点了头,就把裤腿儿挽了起来。 李三娘这才蹲身查看,靠的近了,透视眼能力用上,李三娘能够更好的更清楚的看到不可先生膝关节内的情况。 一番查看过后,李三娘抬头对着不可先生道:“先生,你还想站起来么?” 第313章 希望 李三娘的这句话,好似平地起惊雷,除了李三娘自己,屋子内的其他人,从当事人不可先生,到驼背仆从,和李三娘身后的秋香与十九,统统都惊诧不已。 “李三娘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从来都是沉默如金,偶尔冒出一两个字的话音,也是为了回应不可先生的驼背仆从,头一次说了超过三个字的一句话。 李三娘查看完毕,起身略无奈的看着驼背仆从,伸出手指揉捏了几下被震着的耳朵。 这五感灵敏是个好事儿,但同时正因为过于灵敏,这对常人来说只是稍大一点儿的动静,对于李三娘来说,就相当于直接趴在她的耳边嘶吼。 十九与秋香只是惊讶的站起了身,倒是没说话。 全场,涵养最好,听了李三娘这话,表现最为镇定的,也就只剩仍旧坐在轮椅上的不可先生一人了。 不可先生自是知道李三娘属于五感林敏异于常人的人,现下见到李三娘的表现,知道是自己的驼背仆从的惊讶问询声,震到了李三娘的耳朵。 “大鹏,不得无礼。” 驼背仆从大鹏,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 大鹏赶紧低头应是,只是那抬起头后看向李三娘的灼热目光,让李三娘觉得,要是这眼神能点火,此时怕不是自己就被点着了,烧起来了。 “三娘子这话怎么说?” 李三娘坐下,给自己和不可先生各倒了一杯茶后,还是没有开口回应不可先生这话。 其实,刚才脱口而出这话的瞬间,李三娘就后悔了。 这人世间,最难过的不是曾经拥有后失去,而是失去后,再有了希望,又再次失去的痛苦。 刚才的一番查看,李三娘还真的是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把不可先生治好,让他重新站起来。 但那是有前提的,首要的就是这种外科手术,李三娘一个人必定是不能行的,得有助手。 且,就算李三娘敢动手,毕竟在成为妇产科医生之前,她也是跟着在每个科室都轮转过的,不可先生这种情况,虽说她也只经历过两起,但她还真的有经验。 但问题是,就算在此时的疡医科,找出一个医师培训,也能帮上李三娘的忙,可是,不可先生就真的能扛过后续的感染么? 如此一平摊,其实也就是五成成功的几率罢了。 别人没发现,李三娘自是看出不可先生他也是十分激动的,要不然在李三娘把茶盏推过去后,不可先生那轻轻颤抖的手为何就是没有端起茶杯呢? “先生,是我多嘴了。 一切如果准备就绪,我也只有五成把握可以让先生重新站起来。” 李三娘看着不可先生捏着茶杯用力平复心情的模样,“且,若是失败,先生很可能......” “不过就是个死么?哈哈,我何曾惧过?哈哈” “先生!”x3 来自大鹏、秋香和十九的呼喊,也没止住不可先生的笑。 “我还从未想过三娘子的医术竟然如此厉害,是我的错,过去总以为三娘子于女娘病上有长处,倒是忽略了三娘子疡医的手段。 早前圣人也找太医署里的不少骨科圣手与我诊看,除了梁老医师说是有一成把握让我短暂站起来,其他人统统都说不可能。” 不可先生放下茶盏,双手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大腿,感受到疼痛,可也只有疼痛,站不起来就是站不起来,就是个瘸子,就是个废物! 李三娘头一次在不可先生脸上看到癫狂与痛苦的神色,“先生!”李三娘这话刚出口,大鹏就从后上前,一把制住不可先生的手。 “先生!先生!” 来到跟前喊叫出声的十九与秋香,好似是唤醒了不可先生的理智。 几息过后,不可先生重新变为了清俊郎君的样子。 “三娘子,当真有五成把握?” 李三娘半点磕巴不打的就点头应是,李三娘也明白为何太医署里的圣手都不敢接诊不可先生这情况。 主要是他们都没开外挂,这有透视眼在,可以精准的剔除碎骨、增生的组织,精确的敲断不正之处,重新矫正。 梁老医师能够说是自己有一成把握,那就是仗着他的金针术了。 现在李三娘学了金针术,又有透视眼这个外挂加成,自然是敢说自己有五成把握的了。 “先生,我敢点头,非是说立刻马上就能让先生站起来变好。 我也是有很多前提需要准备的,可能是一年,或者三年,甚至五年才能行。” “还请三娘子说说。” “这手术用的器具好说,请了大匠打出来就是了,酒精咱们也制出来了,虽然达不到我想要的浓度,但是若是只靠笨办法,少量做出够先生一人用的自是够了。 可问题是,我一人无法完成这种手术,必然需要有人帮我。 而能找到一个有资质的疡医科医师,再把他变成可以帮我的程度,这都需要时间。 同时,还想要结合使用金针术,那就要到时候请我师傅或是哪位精于此道的师兄来了。 最后,就算我能把先生这里的碎骨完整取出,并把那碍事儿的影响活动的东西完整切掉,还能够精准的敲断不正的骨头,可过后,” 李三娘看向不可先生,一字一句道:“先生能不能扛过感染,不好说。 若是幸运,一切都熬了过去,那先生多年不曾站起,这康复锻炼还得继续熬过去,若是真的想要靠自己站起来,怕不是还需要一两年的功夫。” 本来不可先生在听到李三娘问他想不想要的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是激动的,兴奋的,可过后的理智又明白,这不一定成功,怕不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可是,当不可先生听着李三娘在这儿说的头头是道,连过后什么康复锻炼都有了,心底竟是觉得这不是梦,不是自欺欺人,是真的能成的! “别说是三年、五年,即使是十年我也能等得!” 李三娘是个四肢健全的人,她不懂曾经拥有再失去,对于不可先生这种自小就以高标准要求的自己人来说,是多么黑暗、痛苦的一件事。 要不是当初有薛暮(薛耀的兄长)救他,在大仇得报之后,他早就结果了自己了。 现下,不过是等上几年罢了,这有什么的呢? 第314章 拜访 等送走不可先生,已经过了二更天了,坊内仍旧一片歌舞升平的样子,丝竹之声就在耳边。 李三娘感觉自己对未来更加有了期待,还有不可先生这般的人在等着医师去救呢,自己作何要怕圣殿门那起子小人? 煌煌正道,我一个医师,对得起自己的职业,俯仰之间,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任何人,还有何要害怕的? 带着心安入梦的李三娘,在临近五更天的时候被秋香轻声叫醒了。 “与齐娘子打个招呼,咱们就回家去吧。 今儿与阿芙姐姐约好了要去她家拜访的,咱们顺道去买些礼物家去,带了露珠儿就能去了。” 李三娘是上次就与唐明月的娘子陈雁芙说好了的,旬休日就要带着露珠儿去唐家拜访。 等买了不少东西回了李家,就见到了端正坐在椅凳上吃煎鸡子的露珠儿。 “阿娘的宝贝儿,想没想阿娘啊?快给阿娘亲亲。” 李三娘刚在露珠儿额头落下一吻,就听李母在旁说:“好了,一身儿寒气,也不怕过给露珠儿。” 李大嫂从一旁拎着李三娘的东西问:“怎的买了这么老些?” “大嫂,那堆别收,过会子,我要带露珠儿出门作客,那是给人带的礼。” “旬休,你也不老实的在家歇歇,这是还要出门交际?怎的还得带着露珠儿去?” 李母一连串的问题,李三娘哪里敢不耐烦,只一一解释了。 “......是早就说好的了,之前都不得空,这不是这回有了空,就想要去赴约。 唐家小郎与露珠儿差不多大,带她去认识认识新的娃子。” “那你这拿的礼可不够,既然是同僚的家眷,你又觉得人家性子好,想要长久的交往,自是礼多人不怪的好些。” 李大嫂一听是这么一回事儿,就嫌李三娘这买的四样礼有些简薄了些。 “既然有娃子,那你该带个见面礼去的,早前房郎君不是送了许多给露珠儿么,你挑着适合男娃娃用的就是了。” “哎,我听大嫂的,回头就加进去。” 李三娘重新给露珠儿换了一身儿新衣裳,又给扎了小揪揪,瞅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同李母和李大嫂他们打了招呼,带着露珠儿同秋香坐上十九赶得车,往永平坊去。 而唐家,陈雁芙自从前两日收到了李三娘托唐明月拿回家的帖子,早就准备好了一应物什,连午食席面都是从出名的添福记叫的。 陈雁芙在院子里,对着八岁出头的唐大郎,和已经过了三岁生日的唐二郎叮嘱道:“李三娘子家有一不到三岁的小女娘,是小娃娃。 大郎看着二郎,别让他们打架,二郎是阿兄,可要把那些玩具给这小女娘玩一玩啊。” “阿娘,儿必定带好阿弟和李家小娘子。” 看着天色,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李三娘的问询声就传了进来。 “阿芙姐姐,我带着我家露珠儿来了!” “哈哈,来了,来了,三娘,我来了,快进屋。” 十九帮着把礼物送了进去,就同李三娘说了一声:“三娘子,我未时中(14:00)来接三娘子。” 等一一坐下,见了礼,李三娘赶紧拿出提早准备好的荷包来,“头一次见,大郎和二郎快收下。” 陈雁芙自是也给露珠儿准备了见面礼的,也是一个小荷包,估计里头装的的不是金银就是价钱不低的小物件。 “我和明月一直想要个娇软可人的小女娘,奈何两回都是淘小子。” 露珠儿现下被陈雁芙抱在怀中,手里被塞了个甜果子,让她自己拿着啃着吃。 “哈哈,儿女都一样,不过小女娘确实比淘小子要贴心几分。 我家大兄和二兄生的都是儿郎,每日里倒都是活泼的很。” 聊了一会儿孩子经,陈雁芙就让唐大郎和唐二郎,带着露珠儿在偏厅的矮榻上,玩儿那早前就翻出来的一床的小孩儿玩具了。 “好三娘,你可算是来找我了。” “阿芙姐姐恕罪,前阵子实在是忙的很,这也才能得出空来,我早前就想来找阿芙姐姐了,我对姐姐可是好奇的紧。 唐医师能有阿芙姐姐这般贤内助,可真的是福分不浅。” 李三娘同陈雁芙两人开了两句玩笑话,尤其是李三娘那般欣赏的口气,让陈雁芙有些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当初见你之时,你就已经是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了,现下更是厉害,我在长安城里住了五六年了,你可是少有的能上咱们长安八卦榜的女娘了。 尤其是你最近弄那稳婆学堂,可是让人好奇的紧,你快与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也就这般,所以才想要弄个学堂出来。” 李三娘这话,让陈雁芙想起自己两次生产时的凶险来了。 “你说的十分有理,咱们女娘生产这关真的就是鬼门关。 还好我初次有孕时,是在梁州,我阿娘亲接了我回娘家,是我阿娘给我接生的,月子也是在娘家坐的。” 李三娘脸上的疑惑,让陈雁芙继续解释道:“我还未出嫁时,婆母就已过身,因着唐家没有年长女娘的缘故,明月才送我回了娘家待产。” 李三娘点头,夸赞道:“唐医师,果真是少有的好郎胥了。” 陈雁芙对李三娘这毫不掩饰的夸赞笑出了声。 “我倒是羡慕你这般,每日有个事做。 我家二郎现下大了,就要启蒙读书了,大郎是早就上了书院,明月每日也要出门当值,家里就空落落的只剩我一人,委实无趣。” 李三娘倒是懂得陈雁芙的这种心态,人若是有个事儿做,每日充实且自在,那定是快乐的。 陈雁芙现下,就是因为没事做,这才无聊,羡慕有事可做的人。 “阿芙姐姐若是愿意,可以去我阿娘和大嫂二嫂在弄的女娘帮扶会去瞧瞧。 最近还算忙碌,因着通过太医署找了西域不少贩羊的商人,现在在给盟会里的来登记的女娘们和她们的家人分配活计。 忙的很,每日里不少事务,倒是热闹非凡。 阿芙姐姐要是有意,让我大嫂请你做个管事啊,既有事做,还能拿银子呢。 不过,就是可惜阿芙姐姐你这一身医术了。” 第315章 传男不传女 唐明月与陈雁芙两家既然是世交之家,唐明月是个医师,自然陈雁芙也是通医术的。 只是,自来都是就没有抛头露面的女医师的,那些行走在后院之中的药婆,也只是会几个偏方的成方就是了。 而像李三娘这般靠着技艺(心肺复苏术和海姆立克急救法),与医药联盟达成交易,换得一个考试资格的就只此一例了。 行医世家里,也多是传男不传女,女娘多是作为联姻来用。 陈雁芙算是好命,找了唐明月这般体贴的郎胥来。 “若是能行,我到还真的挺想像你这般出门行医的。” 陈雁芙带着羡慕的对李三娘说,不过刚说完,就笑了出声:“哈哈,不过,我倒是知道自己这是臆想了,能出你这么一个女医师都不错了的,哪里能人人都能行?” “阿芙姐姐说的这话,我可就不愿意听了。 我近来听我师傅说,宫里可是有女医的,虽然那些女医只在后宫行走,但可都是有品级的女官。 我这般,就是在长安城里也算不上特殊。 就我阿娘说,外三城有一家小医堂,专门给贫苦人家瞧病,这医师家的小女娘自幼随其父看诊,就同我与我家阿耶一般。 现下,那小女娘尚未及笄,有些女娘瞧病,就去找她咧。 阿芙姐姐,你若真想,我觉得你还真能行。 只不过,若是想要进联盟,怕不是得出点血了。” 陈雁芙往常都只在内城里行走,对于扩建的外三城还真的不太了解,听了李三娘说的,就心动了起来,想着什么时候去瞧上一瞧。 “三娘,这话何解?” “阿芙姐姐,想必唐医师应是与你说过,我是如何得到去参加联盟下的医师考试的资格了吧?” 陈雁芙点头,脱口而出:“是你家的秘技吧?” 李三娘赶紧摇头:“非是我家秘技,是从旁处得来的,非我家自创的。 我瞧着近来城里出了不少新鲜事儿,头一个就是圣人所开的科举考试,这就是个好事儿,让寒门也能有机会做官。 若是阿芙姐姐真的想做女医,拿出一二验方,换个资格应是能行。” 陈雁芙听了这话,却是想起自己出嫁之时,家中给予的陪嫁之中就有三张自古传下来的验方。 因着这是陪嫁,唐明月在婚后尚未看过,陈雁芙又不行医,只得压箱底了,想着等将来分给唐大郎和唐二郎就是了。 如此,陈雁芙就把这事儿说与给了李三娘听。 “哎哟喂,这不就是暴殄天物! 好好的东西,就这么压箱底了,没有利用起来,岂不可惜? 不过,虽说是给阿芙姐姐的嫁妆,但你家世代行医,怕不是不愿拿出换个交易机会的。 并且,阿芙姐姐,我与你说实话,” 李三娘坐正身子,一板一眼的看着陈雁芙一字一句道:“这时代,女娘受限于自身,本就没有男子行事方便。 我虽是机缘巧合的机会下做起了女医,但若不是身有所长,早就被流言蜚语打击的怕不是想要投身地府了。 我也是感激有如此爱我帮我的家人,有他们的支持和帮助,才有今日的我。” 陈雁芙自是听出了李三娘这话里的门道。 不过就是,若自己真的生出了想要同李三娘一般做女医来,那除了外界的声音,更多的还是来自自家,也就是明月和自己娘家的问题啊。 “我知晓,不过是个想头,以后再说。 来,你快尝尝这点心,是香桂记新出的花样,咸香可口。” 正午,陈雁芙早就从添福记定的席面也按着时间送上了门。 因着唐大郎和唐二郎的年纪还小,几人就围着圆桌坐在了一处。 “这家的席面还真的是食材新鲜,我这来一趟,还是让阿芙姐姐破费了。 下次,阿芙姐姐定要去我家,我也必让阿芙姐姐满载而归啊。” 吃过了饭食,聊了片刻,唐二郎和露珠儿就眼皮子一张一合,困意上头,快要睡过去了。 不过,也正好,十九赶车来的及时,李三娘抱着已经睡过去了的露珠儿,同陈雁芙告辞。 “阿芙姐姐,你得空时,定要来瞧瞧我家这盟会来,你这般有才,我阿娘和大嫂二嫂她们必定是十分欢喜的。” “哎,若是能行,我一定去看看。” “阿娘,这个送给露珠儿,我瞧她爱玩这个。” 唐大郎伸出手里一个木头做的小狗模样的玩具来,递给被李三娘抱在怀里的露珠儿。 可露珠儿早就睡着了,哪里能听到这个。 李三娘替露珠儿收了这个礼物,笑着对唐大郎道:“多谢唐大郎,待露珠儿醒了,我就告诉她这是你送她的礼物。 下回,让阿芙姐姐带你来我家,露珠儿也会有礼物送给你和唐二郎的。” 陈雁芙在门口把李三娘她们送上了马车,看着马车走远了,才带着唐大郎关上门回家去,而已经在偏厅矮榻上睡得香甜的唐二郎哪里知道,好看的小妹妹已经离开了。 等回到了李家,正好碰上了四小只下学归家。 李三娘诧异的问李大郎:“怎的今儿个这么早就下学了?” “小姑,自从开了科举,不少先生就时常请假缺课,又是临近年根儿,天时现下黑的也早,院长就直接给我们提早了下学的时间。 正正好,从今儿个起,就早早下学来家了。” “嗯,也是好事儿,本来还想找人给你们送信儿来着,正好,只要给大兄送个信儿就得,咱们晚上一家子都去珍味阁吃晚食。” 这是早前李三娘就决定好的,是几日前就与李父李母他们商量过了的。 虽然上回李三娘发了薪俸后,在自家大家一块儿吃了饭了,但是李三娘还一直记得早前自己刚通过考核,做了医师后,李大嫂李二嫂李二兄他们为她奔走庆祝的事儿。 更有之前的稳婆考试,李二兄他们是真的没少出力。 一码归一码,该感谢的还是得感谢。 再说了,一家子除了万寿节时一起外出吃过饭食后,也是许久未曾一块儿外出就餐了。 第316章 心眼儿 所以,李三娘这不就起了心思,想着趁着自己旬休的日子,一块儿在坊里的珍味阁里好生吃上一顿。 “倒也是好,最近家里忙的很,都挺累的,很该是出去乐一乐。” 李父很是赞同,一张一弛当是生活之道。 李母自然也无异议,李大嫂和李二兄李二嫂见李父李母都同意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自也是应允了的。 “大嫂,现下就找人给武侯铺旁的医堂递消息吧,待得大兄下值了,正好过去。 别等大兄下值了,家里没人。” 李大嫂刚想应声,李二兄就说:“好说,大嫂,我这就在门口打发人去送信儿。” 等一切收拾妥当了,李三娘还给露珠儿加了一个长褙子,并戴了李母抽空给她新做的虎头帽子。 “这天可越发的冷了,给小五多穿些,莫吹了冷风。” 李母对着怀里抱着小五郎的李二嫂这么说,李二兄接过李二嫂怀里的小五郎,把包被系紧了一些。 “小五郎可是越长越好了,瞧瞧这眉眼,是咱李家标志的杏仁眼呢。” 李大嫂透过包被露出的空隙,瞧着里面安静呆着,只瞪着大眼睛瞧人的小五郎如是说。 后头,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也裹得严实,李母在旁看着吴巧兰与宝丫穿的也不少后,才点头对着李二兄说:“好了,去叫车吧。” 李家只一辆马车,肯定是坐不下这么老些人的。 不过,珍味阁就在长寿坊里,倒是近便,只要在门口喊一嗓子,就有不少赶车的车把式过来拉活的。 等一路三辆马车走动起来,这天色已是完全黑了下来,马车上的灯笼也点燃了,昏黄的灯光倒是给街面上添了一丝温暖。 到了地方,下了车,竟是起了风,李三娘就赶紧给露珠儿正了正帽子。 “明儿个说不定是要下雨,要是夜里冷起来,明儿个应是能落雪的。” 李大嫂一下车也感觉到了这股子冷风,对着李母这么说。 李母回应道:“只不过,往年可没这么早就落雪的。这天真是越发的古怪了。” “阿娘,大嫂,咱们赶紧进去吧,我可是提前好几天就在二楼定了房间的。” 到了定好的房间,屋角不仅燃着炭盆,还摆了花呢,桌上有一盘果子,散发出一股子浓郁的水果的果香味儿。 “李三娘子,咱们是这就开始上茶点?” 李三娘给露珠儿把虎头帽子摘下来,转头对小厮回道:“哎,先上些茶点吧,冷盘也上了吧,倒是热盘再等等,我家大兄还没过来。” 这回仍旧分了男女两桌,得亏李三娘定的这屋子不小,除了能放下两张大圆桌之外,还能放下一张矮榻来。 李二嫂看着这屋子里摆设,心里想着,这怕不是得个十多两银子才能行。 其实,这银子李三娘还真出得起,用的还是前几日去金家出外诊时,金家夫人给的诊金。 只能说,商人是真的有钱,出手大方的很。 差不多酉时中(18:00)的时间,李大兄被小厮引着进来了。 李大郎李二郎赶紧的上前,一个倒水,一个递布巾子,好让李大兄净手。 “李三娘子,咱们现在给上热盘?” “哎,上吧。” 李大兄还没坐下,就赶紧给李父李母和梁老医师行礼,得了话儿,这才坐下。 热盘一会子就上了,这钱花上了,服务也就有了,还真别说,珍味阁的饭菜倒是与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君又来酒楼有的一比。 至少,李三娘觉得十分美味好吃。 因着明日要去京郊大营授课,今夜李三娘就没喝酒,李父那桌,李二兄和十九倒是能喝,但其他人都不喝,这酒也没甚必要非得要喝了。 最后,男桌这边喝的是茶,女桌这边喝的梨子为主做的饮子,酸甜可口,很得露珠儿的喜爱。 上次煽情过后,这回李三娘就含蓄许多了,只是拿着饮子来回敬了几回,说了些感谢的话就得了。 待得吃完饭,一家子在街边还看了会子卖艺的耍戏,这才叫了车子回了家。 “我叫大郎给你提桶水,你赶紧的烫烫脚就睡。 明儿个不是说还要去京郊大营给人授课么,那可得休息好了,才有精神。” “哎,大嫂,我自己去提水就是了,作何让大郎给我送?” 李大嫂听了这话不愿意了,“怎的?他这么大个个子,给她亲亲的小姑提桶热水的力气都没得了?” “大嫂,你明知我不是那意思,大郎大了,再使唤......” “小姑,没事儿,儿郎给家里女眷提桶水有什么的,就是再大,等小姑五六十了,我还给小姑提水。”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三娘也就不再言语了,只觉有李大嫂这般好的当家主妇,当真是李家的福分。 要知道,搁其他人家里,这转过年都能说亲的郎君,要是给家里女眷提水,怕不是要被说坏了风水了。 可李三娘平日里难道对李大郎不好么? 就算李大郎这般大了,两人也只不过差了四五岁罢了,但平常里,有露珠儿一份的,家里四小只哪个又少了他们的了? 也就是小五郎还小,不然,还要带上小五郎的份儿呢。 李三娘知道,此时的女娘,与家族牵绊甚身,就好比李三娘原身,和离这档子事儿,若不是有李大兄李二兄出头,李三娘别说带女和离归家了,还能拿回嫁妆? 想都不要想,那是不可能的。 怕不是就只能忍了恶心,看着王子恒同他那外家寡居的表妹亲亲我我呢。 露珠儿现在自小与五小只一块儿长大,将来露珠儿要是能留在李三娘身边,就在长安城里出嫁,有这么些个娘家兄弟做支撑也是好事。 再加上,李三娘也是真的觉得李大兄李大嫂他们对自己是很好的,除了血缘牵绊,也是平日里你为我我为你相处出来的感情。 夜,深了。 李二兄给屋角的炭盆加了炭,看着窗口留了缝隙后,才对就着灯光梳头的李二嫂说:“躺下吧,我这就吹灯了。” 李二嫂给身旁的小五郎盖了盖被子,才就着窗外的月光,对着李二兄问“二郎,我瞧今儿晚上这席面怕不是得有个二三十两银子咧。” 李二兄穿着里衣赶紧钻进被窝里,闭着眼睛回道:“差不多,三娘给了我三十两银子,我去结账花了二十六两七钱,这还是咱们后头叫了汤饼的缘故。” 沉默了几息后,李二嫂突兀的问:“三娘的薪俸不是那日都花完了么?” 第317章 教妻 李二兄听了李二嫂这话,转而起了身,顾不得只穿着里衣从被窝里出来的寒冷,摸索着把床头的灯盏点着了。 就着灯光,披着一件外衫的李二兄就瞧着床上侧着身子躺着的李二嫂。 李二兄心中有太多的话,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李二嫂反而是瞧着李二兄脸上的表情,知道是自己小心眼儿的话惹人厌了。 李二嫂小心的轻声说:“二郎,我是有些眼皮子浅,你别嫌我。 我知道三娘是有大本事的人,我跟着阿娘和大嫂在那盟会里忙活,都是三娘厉害,才能找了官家来,给那些贫苦女娘人家找活儿。 我就是小心眼上来了,你别气。 我就咱俩一块儿的时候说两句,万万不会在三娘面前带出来。” 李二嫂说了这些,看着李二兄仍旧不说话,就有些慌了。 李二嫂赶紧坐起身,伸手去抓李二兄的手,李二兄没拒绝,听着李二嫂软声软语的唤他:“二郎,二郎,你说句话,别不理人,我怕的慌。 我以后,定不眼气三娘了,你别不理我。” 李二兄听着这都带着哭腔的话,终究是垮了肩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李二兄转而想起,当初他与李母说起,想要求娶吴家村里的李二嫂的时候,李母是这般说的:“二郎,我知那兰娘是个长的好的,又能干,在村子里定是个人人夸的好女娘来。 可咱们家终究是在长安城里过日子的,你瞧瞧你大嫂,武人家出身,祖上也是出过将军的,她家自小的教养,就是配个有官身的郎胥都行的。 要不是你大兄靠着亡父的脸面,他自身又不差,未来有机会升迁,蒋家可不会把你大嫂嫁给你大兄的。 若是你铁了心要娶吴家村的兰娘,阿娘也不阻拦你。 只阿娘说一句,要是将来你们一块儿过日子磕碰了,你别恼她,她的出身约束了她的见识,你既然要与她结为夫妻,那就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教她。 兰娘是个善心的孩子,你若肯用心教,她定能学会。” 李二兄抬手握住李二嫂的手掌,来回摩挲着,再次叹了一口气后说:“兰娘,你都知道三娘现在是个有本事的人了。 你就不该只把她看成普通的小姑子来对待,谁家的小姑能有三娘这般厉害的? 往后,你把三娘看作李家第三子就是了。 三娘现下做到的,多少男子都赶不上她?” 李二兄拿起床头李二嫂的外衫给她披上,对着她继续讲:“三娘天分高,于医道上有奇才,我是赶不上的。 咱家之前分得的千两银子都是靠着三娘的能为得来的,你可别忘了这点儿。 别说她现下只有七八两银子一月的薪俸,就是一两银子没有,她手里几千两的银子,还怕没钱花?” 李二嫂好似被说的转了心思,点头后回应道:“三娘是个有能为的女娘,盟会里一开始还是靠着三娘给的千两银子维持着。 后头太医署那边给了单子,又有徐三郎君给联系的活儿,这么一来一去,我瞧着阿娘做的帐,竟是还赚了一些。 不过,阿娘说,这银子得留在账上,作为以后救济贫苦女娘的银钱来。” “兰娘,你忘了医师都能收的感谢钱了。 三娘哪回出诊上人家里给人瞧病,过后人家不得给个五两十两的,有钱的人家,给二十两也是能有的。 正堂里现下新摆上的白瓷茶具,不就是三娘给人瞧病,人家送予她的么?” 李二兄坐正了身子,肃着脸,看着李二嫂一板一眼的总结道:“所以,三娘是不差钱的,她的钱都是她靠自己个儿的本事挣得,她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她没靠着家里,她愿意出钱感谢家里人帮扶她的忙,那是她愿意。 至于家里的东西,爹娘的为人你知道,大概率是会让我们三兄妹平分的,顶多阿娘自己的体己银子是会留给露珠儿罢了。 你只把三娘看作李家幼子就是了,幼子留在父母身边尽孝,分得父母资产也是应当的。 兰娘,你可明白?” 李二嫂瞧着李二兄严肃的眼神,赶紧点头应是:“二郎,我已是懂了,以后必不会如此了。” 两人再躺下的时候,已是深夜了,屋外的风呜呜的刮,吹在窗户纸上,让人不由得裹紧了被子。 次日,待得李三娘起身了,刚一打开屋门,泥土腥味儿就在鼻尖炸开。 下雨了,应是不久前才开始下的,现下天空仍旧雾蒙蒙的,有细细的雨丝从空中落下。 李三娘打了个寒颤,想着待会儿出门的时候,自己也得找个褙子穿着,瞅着这天,很有可能落雪。 等李三娘从廊下走出,冰凉的雨滴滴落到脸上的时候,才是真的觉出冷来。 “快点儿进来,还下着小雨呢。” 到了厨房,李大嫂在厨房里头对着李三娘喊道。 “大嫂,这雨冰冰凉,还真是冻人。 今晚看来是要多点上一个炭盆了,要不然可真冷的受不住。” “现下,厨房倒是最暖和的地方了。 回头,我和阿娘说说,还得多买些柴火备着,万一要是今年冷的大了,还是得多用柴火取暖来。” 两人正说着,李二兄也缩着脖子进来了,听到李大嫂同李三娘说的话,就紧跟着说:“大嫂说的有理,那回头,我再看看,这炭火也多买上一些的好,家里这几个小的可不能挨冻。” 李三娘提着热水往出走,一边走一边说:“那这得多买点儿,咱家今年可多了不少人,再有隔壁盟会那边也是用的着的。” 李大嫂点头:“你快收拾吧,我想着这事儿呢,回头就和阿娘说,你放心。” 等吃完早食,陪着露珠儿说了话儿,李家门口就有人来了。 “高掌事,怎的劳动您了?” 李三娘有些惊讶,怎么自家的掌事竟是来了? 之前,孙医监那边送信是说,到时候派两个兵士来李家接李三娘,这样子也方便李三娘这个外人进京郊大营。 “你是我手下的医师,你这外出授讲,这头一次我自是要跟着去瞧瞧的。 我已是与孙医监说过了的,这两位就是来接送你的。” 第318章 授讲 李父李母与李二兄也出来与高掌事见礼了,几人寒暄了一顿,还是来接送的兵士说了这进出大营是提前规划好的,要顾着点儿时间,众人这才赶紧上车。 因着李三娘带的东西有点儿多,又要带着李二兄一块儿,最后高掌事和李二兄坐了一辆车,李三娘和秋香坐着十九赶的自家的马车跟在了后头,一路出城,往京郊大营走。 高掌事有些意外李二兄竟也是跟着一块儿去了,李二兄自是看出高掌事的疑惑,又是同坐一辆马车,也就直接出言解释:“是三娘早前就与孙医监说好了的,带我去做演示用的。 三娘授课的内容,都是提前在家与我和家父一同讲过,我们提出意见和不解之处,三娘改到我们觉得听着能懂好理解才能行的。” 高掌事没想到竟是如此,想了想回道:“李医师是个了不起的女医师,尤其是李医师竟是愿意传授这些秘技,胸怀宽大,是个有能为的人,我心中很是敬佩。” 高掌事看着李二兄自傲的样子,又出言:“自然,老李医师与你这位李医师也是好的,愿意支持李医师这般行事,也得有个广阔的胸襟才行。” 护送李三娘的两位兵士,一个在两辆马车前头引路,一个在马车后头护卫。 两人对于李三娘这个女医师还是十分好奇的,当然了这种好奇是带着对有技艺的人的敬重。 要知道,跟他们同一什的一小兵当时大家一块儿学凫水的时候,就他运气不好竟是呛着溺水了,最后还是营里驻守的太医署的孙医监,靠着这女医师那奇怪的法子,给救了回来的。 本来,这被救回来的小兵是想争取这来接送李三娘的任务的,但什长却是特意挑了他俩来的。 为啥? 自然是因着这俩人是北地大汉,身材颀长,长得又是得女娘喜爱的那种俊俏脸,这才被选上来干这接人的活来。 倒不是那些有的没的,主要是这般汉子,出门做事有脸面。 要说了,世人谁不看脸? 有兵士开道,又不是高峰,等出了安化门后,就不需要躲避行人了,这马也跟着奔跑起来了。 李三娘坐在内里还是十分稀奇的,头一次坐马匹奔驰的马车,这感觉着实不怎么好受。 要不是秋香在车厢里头拉着她,李三娘觉得自己非得撞得满头包不可。 京郊大营倒是离得长安城不远,不过两刻钟就到了大营驻扎的入口,这还是十九见李三娘不适应疾驰的马车降了速度来着。 李三娘他们自是下车接受查验,早前从家里带出的户籍贴也拿了出来。 等一一验看过后,又有兵士对着马车里头查看。 高掌事坐的马车里,那兵士上前查看,见里面是两个大箱子,打开后看了只是些书册就放过了。 倒是李三娘这里有些麻烦,因为是想要讲解有关疡医的东西,这带的东西就有些金属制好的器具,其他还好说,着实有一些锋利的小刀看着有些不对。 高掌事这时候站出来对着查验的兵士说:“这位兵士,里头都是李医师用于授讲的物什,是给人治伤用的,今日来给营里的疡医们出讲,都是要用到的。 若是有要求,还请让请我们来的太医署的孙医监亲自来与你们分说。 真真都是正儿八经的行医器具。” 领头的兵士对着旁边一个小兵说:“你去里头,请了孙医监出来。” 李三娘他们这就在外略等了会子,孙医监就领着两个岁数不小的医师疾步走了过来。 几人还没来得及好好见礼,就见孙医监赶紧去和守门兵士如此这般的好好说了一通,这才得了许可,再次坐上马车往大营的西南角上,疡医们在的营房去。 到了地方,孙医监瞧着这三箱子的书册,倒是有些疑惑:“三娘子,怎的带了不少书来?” 倒是孙医监身旁的另外一人神思敏捷:“难道是李三娘子写的有关咱们疡医的书?” 说罢,在场的几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李三娘,连孙医监都能免除。 李三娘不禁无奈笑了两声,“正是如此,是我与我阿耶、二兄一块儿编撰的书,里头都是关于我之前讲过用过的一些与疡医有关的技法。” 几人得了李三娘的允许,竟是直接在外头一人拿了一本书,就看了起来。 幸好,在出城之前,这雨就停了,不然可真的是可惜这书了。 李三娘刚想问孙医监这去往何处授讲的时候,从前头左边那个白帐子的营房里就走出不少身着白衫的医师们。 等走的进了,李三娘这才发现,这打头的几个穿白衫的人,那不就是穿着李三娘之前在医药联盟第一次出讲时,分发给他们的未改良版的白色手术外衣么! 孙医监他们这个时候也从书上抬起了头,为李三娘介绍起来。 “诸位,这就是咱们请来的李医师,今日就有李医师为咱们授讲。” “李医师,今日就拜托了。” 孙医监他们倒是一点儿不客气,李三娘这连杯茶还没喝上呢,就已经站在帐子里早就搭好的半尺高台上了。 李三娘站在台子上,看着台下四周坐满了的医师们,满满当当得有四五十号人,让本就不大的营帐显得更小了。 不过,此时,前头坐着的那几个穿着白色外衫的人,倒是让李三娘有了一丝熟悉感。 想当初,在现代医院里,请那些知名的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去大讲堂演讲的时候,台下也是密密麻麻坐着上百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 只不过,这回台下换成了此时的疡医们,台上变成了李三娘自己。 在心里头给自己鼓劲儿后,站在台子上的李三娘就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今日,我李明芳能被孙医监请来与诸位共同探讨学问,是我的荣幸。 我十分感激在场能来听我授讲的诸位。 话不多说,咱们直接进入正题。 诸位都是老疡医了,应是常用“砭”来割治肿疡。 要知道......” 第319章 歧视 这一说就一直说到正午,李三娘从疡医最常接触的肿疡讲起,详细讲了为何会如此,若是如此要如何做。 虽然李三娘是被孙医监请来授讲的,之前李三娘在医药联盟的出讲时,现在台下也有几个疡医曾经跟着前去听过。 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所以,在此次授讲之中,就有两个“刺头”对着李三娘这个专看女娘病的女娘来给他们讲,如何做好一个疡医这件事,是十分反感的。 如此,言语上就有些不尊重。 “敢问,李三娘子,是从何处知道这‘毒’是在外,咱们瞧不见的东西?” “这位医师这问题提的好,这毒其实就和咱们讲的‘邪’了,我不过换了个说法就是了。 另外,疡医与普通的医师还有所不同,其他医师多是通过汤药内服而治病,而疡医是直接从外到内,就好比肿疡就是如此。 若是从外到内,这‘邪’就更加容易入体了......” 回答完这个问题,孙医监就起身叫停了,请了李三娘他们去另一个营帐之中吃午食。 “这中午头儿的时间也不好浪费,我瞧孙医监你们都对这书十分有兴趣,要不,就趁着这会子直接发下去好了。” 说到这里,李三娘略带着些不好意思继续说:“因来时未曾想过会有如此多的人来,就只带了约莫五十本,若是有没有分到的医师,就只能等下回了。 或者,孙医监也可找我二兄,去那书局订购。” 午食是在营帐之中同其他医师一块儿吃的,吃的倒不是大锅菜,应是孙医监叮嘱过,特意给做了小炒。 味道么,也就那样子,可以入口。 李三娘到不怎么饿,反而是渴得很,毕竟这一上午说的话可真的是得有近两个时辰了。 李三娘和李二兄并秋香、十九,现下就在孙医监单独给分的小账之中休息。 倒是上午头儿那些医师得了李三娘分下的书籍的人,是连饭食都不吃了,看着这书如痴如醉。 几千年的知识碾压,哪里是此时的唐人能受得了的? 就连孙医监并几个在有一手特别技艺而在营里有地位的老疡医,都看的手不释卷,更别说那些才做了疡医没几年的年轻医师了。 “这个女医师,到还真的是有两下子,我瞧这里讲的这邪祟的问题,之前我在孙医监那处可是瞧见他给右将军用那酒精了,定是好东西。” 这人身旁的友人听了这话没作答,反而是示意他往东边角落看。 而坐在东边角落的男子,正是之前在李三娘授讲时,带着几分不屑提问的聂姓医师。 “呵呵,连孙医监都称赞的女医,怎么可能没一点儿本事?” 离两人不远的一人听了两人的话,转而走过来,俯身对着两人说:“嗨,你们没赶上,当时李医师在医药联盟出讲时,我不当值,正好跟着孙医监去瞧了。 你们是没看见李医师的手上功夫,那一手缝合技法,咱们要是能学到手里,在这处哪里还能不升等?” “哎哟,你坐下,好好说说,是怎么个技法来?”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李三娘他们就起身回到营帐之中,刚想与孙医监说,是不是可以继续授讲了的时候,就听营帐之外有不小的呼喊声传进来。 还是上午找茬的那个男子,提步走了进来,先是斜瞄了李三娘一眼后,才对着孙医监说:“孙医监,医帐里来了个受伤的兵士,李医师不是要给咱们授讲么? 多好的机会,让咱们也瞧瞧李医师的本事。” 孙医监脸色不虞,心里骂着这个没事儿找事儿的人。 “难道他们是瞧不起李三娘子一个女娘么? 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帮崽子怕不似忘了当初我同李三娘子给人(金吾卫杨石)开堂剖肚的时候了。” 李三娘都觉得这人不是找茬了,是来神助攻的。 “这有何妨?孙医监,咱们快着些去,别耽搁了伤情。” 当然了,在场几十号人,自然不止一个人觉得李三娘是个女娘不顶事儿,但聪明人可不会冲在前头,也就这个姓聂的医师有些不饶人了。 不过,其他那些看不起李三娘的人,倒是乐得如此。 孙医监抬眼往身后那些医师身上扫过,明白若是真的想要这些人跟着李三娘学些真东西,就必定得让李三娘出手,镇住他们的好。 然后,众人就疾步往医帐里去。 李三娘对着十九说:“十九,劳烦你去提我和二兄的医箱来,此处的用具怕是不顺手。” 十九应了是,转身就小跑回去拿了,李三娘他们就跟着到了医帐里头。 一进去,微弱的腐败气味儿在李三娘鼻尖儿炸起。 李三娘先去看了那个新受伤的兵士,原来是这人在真刀比拼的过程里,被划伤了肩头到胸口。 李三娘一看这状况,就直接对着李二兄道:“劳烦二兄了,给这兵士治伤,也给诸位医师展示一下这缝合技法。” 李二兄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李三娘的本事他自是知道的,自从孙医监联系李三娘让她来京郊大营里出讲,李三娘就提出了,“二兄,你多练练,我应是讲几次就不会再去了,毕竟我还要当值和弄那稳婆学堂。 这是个机会,肥水不流外人田,二兄你到时候若是能在此处得个职位也是好的。” 李二兄有了李三娘这句话,哪里能不上心? 那猪肉皮都练劈叉了好几块儿,也就是自家人不嫌弃,要不然那样子怕不是丢出去都没人要的。 现在,李二兄明白,这是李三娘给自己的机会,同样也是要狠狠打那些同这聂姓医师一般的,瞧不起李三娘女娘身份的人。 毕竟,李二兄会的这些,都是李三娘教给他的。 李二兄能做好的事,李三娘就能做的更好。 李二兄这边忙活开了,十九就留在其身旁帮忙,周围也就聚了十几人在旁观。 倒是李三娘没停留,却是在这医帐之中,仔细寻找着那股子腐烂气息的来处。 在这医帐之中,转了一圈,李三娘终是在角落处找到了这人。 是一花白头发的老者,李三娘走进对着佝偻着身子坐在架子床上的老者说:“老丈,能让我瞧瞧你的伤么?” 第320章 火头 李三娘说了一声,见这老者并不答话,就提高了音量再次问了一遍。 这第二次问话的动静,才让精神恍惚的老者从混沌之中被惊醒,抬头看着李三娘,直接问起了:“你这小女娘,怎的来了这军营?” 在李三娘于医帐之中来回转悠的时候,就有人跟在李三娘身边了,这里面就包括聂医师在内。 这时候,聂医师就自觉上前解释起来,“......是孙医监请来的人,火头就给她瞧瞧呗?” 李三娘又从身后的一位医师嘴里,了解到了这老者到底为何在医帐里了。 老者没有名姓,自小就跟着家里人逃荒,后来跟着一队兵士来回征战,因做大锅饭够快,就做了辅兵里的火头兵,一年年的做到了火头,名字就变成了火头。 多年前,火头跟着去西域征战,当时为了救一新兵,挨了一刀。 本来要是能及时治疗,还是能好的,可后来遭了埋伏,又遇上冰雪天气,伤处严重之下,当时的军医就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做了截肢处理,。 运气好,火头活下来了,跟着回了长安。 武帝体恤将士,如此身有残疾的兵士都会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就好比之前李三娘去烈士陵园祭奠的时候,那里守陵门的缺胳膊少腿的兵士一般。 可火头是双腿尽断,根本靠自己无法行走,就只能这么荣养着。 在一次有人发现火头想要自寻短见后,就被送往了京郊大营的医帐里被看守着了。 也就是现下,李三娘看到的这副模样。 李三娘不禁有些唏嘘不已。 战争是为了止兵戈,是为了和平。 可战争背后,总是残酷的,总有人要为这买单。 “我是真有法子的,你是为了大唐而战的,不该过这种日子。” “为大唐而战”几个字,让火头猛地转头看向李三娘,好似是这几个字打动了他,他颤抖着手掀开了一直盖在身上的被子。 离得近的李三娘“噗”的被一股腐败恶臭袭击,众人都看到被子下双腿从膝盖处尽断,恶臭就是从此处散发的。 在场都是经历不少的疡医,但还是有几个经验少的医师头一次见这般伤口,竟是发出了作呕的声响。 李三娘一看这样子,就知道这是当初没处理好,后续反复继发感染造成的。 李三娘当着众人的面,换上了口罩、帽子和衣裳,“抬高他。” 一直在旁边的几个小兵听见这话,就越过前面的医师,找了物什把火头的腿垫高到李三娘坐着正好能伸手处理的位置。 “老丈,可要麻服散?” 火头没想到这小女娘竟是问了这个,愣了一下,才开口:“无碍,数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给我剃腐肉的时候都是直接动手的。” 李三娘想了想,还是动了金针,其他医师中自然有懂金针术的,小声的在旁讨论着。 “是起死回生的金针术?她还会金针术?” “是那个金针术?真的?” “倒是有两下子啊。” 李三娘下了针后,就开始给火头清创,李三娘清创的这个过程着实震到了在旁的聂姓医师他们。 太医署里,疡医科之中,能有李三娘这般下手利索,紧贴着腐肉剔除,不伤着血肉的手段,就只有几个和孙医监差不多岁数的,真的上过战场,于疡医科浸淫十多年的老医师才行。 他们着实没想到,李三娘看着年轻,还是个女娘,竟是也能有这般手段。 要是李三娘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估计会说:“小意思,你要是在烧伤科待上几个月,你也能面不改色的这么干。” 聂医师一边看李三娘的手法,一边去看火头的表情。 “这金针术了得,竟是真的不疼?” 往常每每医帐当值的医师给火头定期清除腐肉的时候,虽然火头硬气不吭声不喊痛,可是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的手臂,以及咬紧的牙关,无一不证明他的苦痛。 可是,这次,李三娘这般动作,火头的眉头都是舒展的! 李三娘清完一处,上了金创药粉后,就接过秋香刚刚倒好的酒精,“老丈,这酒精杀毒,但刺激的很,你忍忍。” 火头头一次清创时没觉得有多痛,见李三娘这般问,也没回话,只点了点头。 李三娘拿着干净的布巾子沾满了酒精,对着伤处边缘几处擦拭起来。 然后,就用干净的布巾子包扎起来。 “诸位,且看,这种伤处,用这种包扎方法最为牢固。” 李三娘一边包扎一边同众医师解释。 而另一条腿,就更有说头了,因为其中有一新近撕裂的伤口,可以用到缝合技法。 李三娘照样是一边做一边同众人解释,“......此处用这种技法,最为稳妥。过后,定要留引流条,让浓水这等脏东西留出,以免影响伤口结痂。” 一切做好后,李三娘对一旁看着应是在这医帐里的小学徒说:“不可碰水,要保暖,七八日后,可解开看看,若是没有化脓,就无事,若是化脓了,再次清创就是了。” 最后,李三娘对着火头这倔强老头儿点点头,摘下口罩,看着他说:“老丈,非是这双腿不在了,人就做不了事,以后待您好了,让兵士给做个轮椅。 你的手是好的,自是可以自己行动的。 再不济,您活着,就是大唐的荣耀,就是大唐的胜利。 我请您好好活着,让旁人瞧瞧我李三娘的技艺,如何?” 火头看着真诚的李三娘,张了张嘴,努力了几下,才发出声来,“你这小女娘,说话当真? 我还能好? 不是拖累? 还能有用?” “老丈信我,必是能行的!” 李三娘的一番话,让火头燃起了希望,主要也是他看到李三娘一个小女娘竟是能让这么老多医师陪着,尤其是刚才李三娘给他清创的时候,是真的没感觉到疼的。 火头觉得,李三娘这样儿有本事的人能够这么说,那就是自己真的能活,该活了。 “锄头,拿碗稀粥我喝,老汉儿能活,就得好好活着。” 孙医监在后头站着,和早就给那个兵士处理完伤处的李二兄说:“我就知道,请三娘子来授讲这事儿就是对的。 我该早些请三娘子来的。” 第321章 世事无常 别的不多说,至少李三娘这手快速有效的给伤者清创的手段,就很值得这些年轻的疡医学上一学了。 当然了,李三娘现在小有所成的金针术也给她加了不少分,至少聂医师为首的,那些本来是对李三娘抱有敌意的医师们,现下心中都承认了李三娘的才能。 之后,就在这医帐之中,李三娘又当众处理了两个伤者,一个做了胸部穿刺引流,让兵士呼吸顺畅不少; 一个是取出了兵士后背上隐藏较深的铁片,当然了,这个是作弊了的,李三娘用了透视眼进行了定位,这才一下子就找到患处,顺利的取出铁片来了。 这可给在场众人造成了极大的震撼,觉得李三娘这一手还真不可小觑。 后来,临行前的小半个时辰,李三娘解答了在场几位医师的提问后,才与孙医监说好了下次授讲的时间,再次被之前来李家接她的两位兵士送出了大营。 回长安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高掌事,对着和李三娘一起救治了数个兵士,累的不轻正闭目养神的李二兄说:“李医师是有大才的人,在我们联盟下的医堂行医真的是大材小用了。” 李二兄瞧着高掌事脸上那是真的觉得可惜的样子,笑了一声后才回话:“哈哈,高掌事,不必如此。 三娘她志不在此,她更愿做个当值的医师,”李二兄想到自家的盟会后,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或者说,三娘她更愿做个能对女娘有帮助的医师才是。 这才是她想要前进的方向,她更想为女娘们谋福祉。” 不论是高掌事的话,还是京郊大营里现下孙医监他们对李三娘的褒奖,李三娘都听不到。 现在她只想躺下,摊成一团,实在是今儿个累的狠了。 秋香看李三娘这般劳累的样子,就出言:“三娘子,我给娘子揉揉肩膀吧,解解乏。” “好秋香,真真是我心头上的虫儿,我的所思所想你都知晓。” 秋香好笑的起身,在李三娘旁边坐下,为她揉捏起了肩膀。 在长寿坊坊门处,李三娘他们就和高掌事分开了,倒是接送的兵士是直接把李三娘他们送回了李家门口才算完。 “必是累了一天吧,赶紧的洗手,我买了果子,先坐下吃一个。“ 李大嫂这关心的话语让李三娘心里暖暖的,尤其是看到露珠儿紧倒腾着小短腿儿往自己这边跑,腿边还跟着小黄狗的时候,就更高兴了。 不过,已经不能说是小黄了,现在应该叫大黄了。 大黄长的像它妈妈,就是最纯真不过的中华田园犬了,具有中华田园犬的一切优点,聪明、不挑食、不乱拉尿,还活泼护主。 李三娘觉得自己当初用几个铜板换了大黄来家,真的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吃完晚食,李父李母还特意问了李三娘与李二兄今日在京郊大营里的事儿。 李三娘和李二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今日在京郊大营发生的事儿都与家里人讲了讲。 “倒也是正常。 世人多是如此,三娘是既占了年纪小这点,还又是个女娘的缘故,有人不服才是正常。 若是人人都觉得你是个厉害的,这才让人可怕。 尤其是做医师的,毕竟是事关人命的活计,若是一直把你捧在高台,将来稍有不慎,定会落个粉身碎骨。“ 特意赶过来的粱老医师的这番话,让李父赞同的点头。 “粱老说的很有道理,二郎你和三娘虽然差着岁数,但既然如今你有了这么个机会,定要好好珍惜,切不可高傲自大,以免走入歧路。“ 长辈教导,李三娘和李二兄赶紧起身听训,低头应是。 等躺到床上的时候,李三娘心里想着,她可是从未小瞧过任何人,就是自己这身儿本事,也只是因着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 翌日,睡了一个安心的好觉的李三娘按着时辰起了床。 今儿这体感温度更低了,李三娘直接找了厚夹袄穿上了,下半身儿除了裙子,里头还加了两条请李大嫂帮着做的系带裤子。 还是老时间,到了永平坊的医药三堂,刚进去没一会儿,唐明月也穿着夹袄进来了。 “李医师,安好啊。今儿个可真的是冷。“ “唐医师,安好。确实,今儿这天儿着实是冷。“ “昨日,高掌事可是同你一块儿去了疡医们在的京郊大营?“唐明月十分好奇的问道。 “正是,是高掌事体恤我,不放心我一个人,这才陪着一块儿去了。 还算圆满完成了第一次授讲。“ 唐明月带着几分可惜的说:“我可真的太想去听了。可正当值呢,断断不敢随意离开。 我对李医师那般技法十分有兴趣,觉得真真是个好东西。” 李三娘打从一开始来到这医药三堂的时候,唐明月就对她的技艺十分向往,想了想,李三娘就说:“你若真的有意想要学,我与我阿耶和二兄编撰了相关的书,明日我带一本于你。” 唐明月喜出望外,没想到李三娘家竟是还编撰了书籍来。 “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是我占了李医师的便宜! 多谢!多谢!” 李三娘自是谦虚了几句,就听唐明月继续说:“今日我出门的时候,我家娘子还说,今儿个她要带着二郎去你家那盟会里瞧瞧的。” 李三娘却是真的不知道这档子事儿,“我阿娘她们倒是没与我说阿芙姐姐要来的事儿,大概是昨儿回去,我太累了,阿娘就没记起来告诉我吧。 阿芙姐姐要是今日出门,可得多穿点儿,又带着唐二郎那更得注意了。“ 两人一块儿闲话的功夫里,李医师和崔医师并高掌事也都来了。 几人互相见礼打了招呼,略说了几句关于今日天气的话儿,就都坐下准备上值了。 李三娘正翻看着自己记录的病历本,看看最近应是有哪位女娘该是该来找她复诊了的,正看着呢,就从门口闯进一个怀里抱着一个女娘来的男子。 这人直接往老李医师的诊位跑去,“李叔,你快给芝娘看看,她肚子疼的厉害,都疼昏过去了。“ 老李医师赶紧让这男子把这叫芝娘的小女娘往内里的木架子床上放。 “怎么回事儿?石大,你赶快说与我听。“ “芝娘就突然的跟俺们说她肚子疼,说着话的功夫里,她就疼的站不起身儿,俺婆娘觉得躺躺睡一觉就能好,就给抱屋里躺着了。 可等俺们出门干活回来,俺婆娘进屋叫她吃饭,就见芝娘满头大汗,手心冰凉,已经昏过去不省人事了。 俺这才抱着芝娘叫了车赶紧来这医堂找你。 李叔,你快给芝娘瞧瞧,救救俺娃儿,俺带了钱,俺有钱。“ 第322章 死了?死了!(黄体破裂) 跟在这男子身后这时候才刚刚跑进来的,看着应是其媳妇的年长女娘听了这话,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 紧跟着就附和道:“俺带钱了,有钱。李叔,救救俺家芝娘。“ 老李医师看着这个情况,还能说什么? “李医师,还请同我一起给芝娘看诊。“ 李三娘没想到竟是叫了她过去,愣了一下,就应声道好。 虽然老李医师的年纪已是不小了,但这叫芝娘的女娘正当年,又是昏迷不醒的状态,就算有其母在场,可还是由李三娘这般女医师上手查看最为合适的。 因着这小女娘还未及笄,李医师就只是站在一旁,由着李三娘上前查看。 一进去,李三娘看着这叫芝娘的样子,是很明显的休克的表现。 这得赶紧补充血容量,但现在可没有这种条件来治疗。 休克这种,若是不及时的扩充血容量,是真的会危及生命的。 李三娘之前听了芝娘其父说芝娘是肚子疼,就在这时直接用了透视眼。 一般这么个年龄,又是女性,还是突然的腹部剧烈疼痛,其实也就是那么几种病症是符合的。 果然一开透视眼,扫视道芝娘的下腹部时,非是卵巢蒂扭转,是黄体破裂! “李医师,是腹中出血,出血过多,才晕了过去了。“ 李三娘同老李医师说了一声后,就叫着秋香,拿了自己的金针来,直接下了针,想要先试试能不能止住这出血,起码多一线生的希望。 “芝娘说自己肚子疼之前,是在做何?“李三娘看着一旁惶恐不安站着的男女高声问。 “啊?啊!芝娘她,芝娘她是去大解了,还跟我说自己解不出,用了大力气才好。“年长女娘愣了后又想了一下,这般回复道。 李三娘一听,就知道这病因也找着了,估摸着这芝娘大解之时过于用力,导致腹腔压力骤升,正赶上了成熟后的较脆的黄体,这才导致了黄体破裂。 听那叫石大的男子之前所说的,李三娘觉得,要是一开始他们就带着芝娘来看诊,可能还有机会救。 可他们却是没有重视起来,等到芝娘已然休克这种程度,才带着来找医师,真的太晚了。 在场的老李医师他们自然也是明白了,这般病,就是看命了。 有的人命好,出血少,靠着自身,能够熬过去,那就是福大命大; 可要是如芝娘这般,如何来得及救? 李三娘倒是想过自己给她剖腹止血,可是就刚才查看的样子,就算芝娘的父母同意,可芝娘真的等不及了。 石大看着李医师面上的表情,本就心里惧怕的不行,这下子竟是直接瘫坐到地上了。 突然的,石大该改坐为跪,对着老李医师磕头叩首,嘴里大声喊着:“李叔,你想想办法,你救救芝娘,芝娘她还不到十五啊!” “砰砰砰”之声是石大用力磕头在地的动静,老李医师不是没见过这般病患的家属,可这石大是自己的十多年的邻居,芝娘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现在这般白发人送黑发人,谁又能受得了? 如此场面,李三娘也不知如何办了? 没得办法,李三娘只得对着老李医师说:“李医师,这金针只是暂时阻断出血,并不是真的不让其腹内出血了的。 这样子,我估计芝娘她就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了,可是要我强行唤醒她,让她与家人说说话?” 李三娘的话刚说完,还没等到老李医师的回复,突然一旁站着的石娘子却是直接扑向了她,看那架势应是想要拽住李三娘的胳膊。 但在李三娘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秋香一个抬步上前,用手阻住了石娘子,让其站定无法向前。 场面混乱不堪,最后是高掌事听到了哭喊声,从内室里走出来,厉声喝止了住了石娘子,让两个小学徒强行拉起了石大。 “一切都是命,孩子有这么一劫,拖不得了,和孩子好好说说话,让孩子安心的去吧。” 算是安抚住了两人后,高掌事对着李三娘点点头。 李三娘这才重新起针,扎入人的大穴,强行催醒了芝娘,让了位置,石大与石娘子满眼含泪,哽着嗓子同就算是醒了过来,也虚弱不已的芝娘说话。 “阿娘,俺这是怎么了?” “娃儿,乖娃儿,阿娘的乖娃儿,都赖阿娘,是阿娘的错,都是阿娘的错......呜呜,呜呜,乖娃儿......” 人体是真的既强又弱,人不吃不喝也能存活多日,可人有时候只不过大解时用力了些,就可能没了命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芝娘在叫着“阿耶、阿娘,俺好痛好痛......”之中永远闭上了眼睛。 石娘子一把抱起芝娘的上半身,嚎啕大哭起来。 半晌过后,还是平复了情绪的石大对着石娘子时候:“让娃儿体面的走吧。” 李三娘看着抱着芝娘的尸身往出走的石大,并跟在一旁的石娘子,只觉世事无常,人世间总是有这等伤心事儿发生。 “今日遇了这等事儿,是谁都不想的。 但世事无常,遇上了也没得法子,咱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命如何了。 好了,今儿都早下值吧。 南星去把库里存的柳枝找出来,沾着井水在医堂里各处洒扫。 七里去找两个火盆出来点上。 就这样,散了吧。” 高掌事这一连串的吩咐,可真的给李三娘搞得懵了头,这还没到正午的时间,就这么下值了? “诸位,是我家邻居,我不放心,就先走一步,回去看看。” 肃着脸的老李医师说完了话,又行了一礼,就直接出门叫了车子走了。 崔医师不知是想起了自家幼女还是怎么了,没说什么话,只点了点头,也直接走了。 只留李三娘和唐明月在正堂里站着了,李三娘见高掌事去了内室,两个小学徒都去忙了,自己身旁只有秋香一人后,就赶紧对着唐明月低头躬身行礼,问上一句“为什么?” 唐明月指了指门外,李三娘就赶紧让秋香提了医箱跟着走出了门。 第323章 女先生 两人走到了街边一处茶摊,叫了一壶茶后,才听唐明月这般解释:“这是一直留下来的老规矩了。 医堂里若是来不及救治,死了人,当日就不再开堂了。 要用柳树枝沾冰冷的井水洒扫整个儿医堂,并点燃火盆烘烤。” 李三娘一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唯物主义者,就算是经历了穿越这种明显是现代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事儿,但内心当中,仍旧不怎么相信这些东西。 唐明月看着李三娘脸上流露出的不予置否,笑了笑,喝了一口茶后,继续说:“当然了,这东西吧,就是规矩罢了。 我少时也曾问过我阿耶,我阿耶是跟我这么说,他说刚死之人的魂魄会有一部分停留在医堂之中,这魂魄属阴,对咱们这活着的人来说是相克的。 因此,在医堂里死过了人后,都会当日关门的。” “原来是如此,多谢唐医师解惑了。” 唐明月摆摆手,“哎,这东西就是宁可信其有吧,我倒是觉得,应是世人皆惧怕死亡,觉得不吉利罢了。” “唉,世事无常,那芝娘不过才十四,还没及笄呢。” “说到这个,我与我家娘子,倒是一直想要个小女娘来宠,可两回都是淘小子。 遇到这种事时,我倒是庆幸,家里多亏是两个儿郎,这要是我的女儿,真是要剜了心肝一般。” 喝完一壶茶后,唐明月就说要与李三娘一同回李家,因着此时大概陈雁芙带着唐二郎就在李家作客呢。 “那还真是巧了,估计到了家,阿芙姐姐看见咱俩,定是惊讶不已。” 还真别说,等两人从街边叫了车,赶到了李家后,正坐在李家正堂的陈雁芙看到唐明月和李三娘,还真的是愣住了,只呆呆问:“你怎的来了?诶,三娘你也回来了?” 一块儿坐下后,两人这才解释了,今日为何早早归家。 “那还真是赶上了,我刚叫了珍味阁的席面,正好,唐医师留下一块儿尝尝。” “三娘,之前,李稳婆和大嫂二嫂带我去瞧了那盟会了,挺大的地方,我还刚好碰上了来搬屋子的秦娘子。 秦娘子是个有学问的先生,这学堂弄得可真不错。” 李三娘这才听李大嫂解释,原来早先说好要搬过来住的秦娘子,这才处理好了自己的宅院,又与自家兄长和已经出嫁的女儿打好了招呼,才找了力士,把自己的物什都搬了过来的。 “秦娘子实在,还带了一批笔墨纸砚过来,说是往年她教小女娘们的时候剩下的。” “那可正好,中午这席,请了秦娘子一块儿就是了。” 李三娘的提议,得了李母的认同,李大嫂和李二嫂这就去隔壁叫人去了。 中午这席面,仍旧是男一桌,女一桌,唐明月这时候才明白李三娘为何会了金针术? 前太医署署正梁老医师竟是李三娘的师傅! “梁老医师,竟是你师傅!李医师,你可倒好,瞒的够深的!” 李三娘不得不端茶赔罪,带着无奈的笑意说:“非是刻意隐瞒,只我才学了能有三分罢了。 还没出师呢? 哪里敢随意说出师傅的名号?岂不是给师傅丢脸?” 倒是下午头儿,哄睡了露珠儿后,李三娘拾掇了一番,去了隔壁学堂。 原来是中午那会儿,秦娘子说:“我还从未一下子教过这么多的女娘来,我先是准备了一番,还望诸位帮着看看,哪里需要改,也好早早改了,以免耽搁。” 早前,李三娘给了秦娘子一个五百字的小册子,这是李三娘挑出的与自己的稳婆学堂的内容相关的字。 “秦娘子,这五百字,须得在三月内让她们能够认读就够了,写的话倒是不着急,慢慢的来。 至于那盟会里的识字班,我不插手,全赖秦娘子施为。” 李大嫂这时候拿出一份名单来,对着秦娘子道:“现下报名的不过十来个人,我们截止的时间是到这月月底,到时候看情况,若是太多的话,怕不是得另外再请一人来。” 秦娘子这时候说:“要是人多,我下午也能上课。” 这时候李三娘就赶紧出言道:“不可! 这如何能行? 我们请了秦娘子来,就是说好了只教上午一个时辰的,每一旬一休的。 这个月下半月开始,先上半月瞧瞧,要是稳婆学堂的学员学的好,咱们再加时间。” 李母这时候对着秦娘子说:“非是不放心秦娘子教课,而是以后这盟会里自愿来学认字儿的女娘要是多了起来,秦娘子你怕也是忙不过来的。 先看看,到时候不行,咱们再请人就是了。” 秦娘子这才没继续说话了,毕竟李家都是为她考虑的,且人家也有自己的规划,那就不好再随意应承什么了。 倒是一直在旁听着几人说话的陈雁芙,想了想开口了:“若是到时候要是需要用人,李稳婆,大嫂二嫂,你们瞧我能不能行?” “阿芙姐姐,你愿意来做个先生? 那这可真的是太好了!” 李三娘十分高兴的抱住了陈雁芙的胳膊,笑呵呵的说。 陈雁芙却是带着一分羞赧说:“我虽是能读会写,但还从来没做过教人的活儿,怕是要多跟秦娘子学一学的。” 最后,几人一块儿听秦娘子讲了小半个时辰的课。 听完后,李三娘的感受就是,这钱没白花! 秦娘子因着不是教七八岁的小女娘,而是要教最大的像是孙稳婆那般岁数,最小的是宋茯苓那般,中间多为二十岁左右的妇人的缘故。 就把课时拉长,但中间的内容讲的颇为透彻,并还结合了象形字来解释,着实让听得人耳目一新,记忆尤深。 “秦娘子厉害!讲的这般好,说不得不用三月,我就可给她们讲理论了。” “李医师这般说,我心里就有了数,到时候必将用心,早日让她们出师。” 瞧着天色近晚,李母他们这才把唐明月陈雁芙一家子送出了门。 唐明月还有些不舍得走,“李医师,下回我可要再来的,听梁老医师和李老医师的教诲,我可是受益匪浅。” 就是露珠儿都和唐二郎有那么几分小娃娃的惺惺相惜。 露珠儿把之前李三娘给她买的木头玩具分了两个给唐二郎。 唐二郎竟还有些要掉金豆豆的模样,“我下回还跟着阿娘来找你玩儿,到时候带着我家大兄,我家大兄最是厉害,最是会玩九连环的。” 露珠儿小大人般的伸手拍拍唐二郎的肩膀头子,小模小样的回话:“哎,那你帮我把这个给你大兄带去,可别忘了说,是我给的。” 李三娘也把上回答应送给陈雁芙的《稳婆入门》,和说是要给唐明月的《疡医技法》的书,一同送给了两人。 看着唐家的车走远了,李三娘才抱着露珠儿回了李家。 第324章 臊疣(尖锐湿疣) “阿娘,你说是否要带着露珠儿一块儿认字儿? 若是不带着她,到时候家里就只剩她自己一个娃儿,可不是没趣的很?” 李母一把从李三娘怀里接过露珠儿,摸了摸露珠儿的头毛后说:“略等等吧,等珠儿过了三岁生日再说。 还是太小了些,到时候,忙起来,就由你阿耶带着就是了。” 今日的晚食过后,李二兄很是郑重的拿出一个小册子来。 “三娘,你快瞧瞧这个。阿耶今儿早上刚拿给我的。” 李三娘接过李二兄递过来的蓝色封皮的书来,拿近一看,原来是太医署下边编发的册子。 “怎的?太医署和联盟又出了什么新法子么?” 李三娘看李二兄同李父都是笑而不语的样子,顿觉有意思,赶紧翻开书皮去看到底是写了什么。 “......因是如此,兹由李明芳提出的心肺复苏技法纳入考核范围,自......,以下为此法的详细说明。” 李三娘再往后看,就发现不仅仅有理论说明,还有图解呢! 把李三娘当时在联盟里出讲时所说的原理都写了上去,甚至写的更加详细。 “这,竟是加入到了考核里了?” 李父捋着胡子,点点头,倒是矜持的没有说话,反而是李二兄兴高采烈的站起身,对着李三娘指着书里其中一页说:“瞧见没,李明芳!三娘,写了你的名字咧! 这可是官家的书,写了你的名来! 可是给咱家长脸啊!” 转过头,李二兄就对李父提议:“阿耶,今儿个晚了,明儿个早上起来,咱们该给祖宗上香,告知一下咱家三娘的作为啊。” 李三娘觉得囧囧的,很是有几分不自在,但看着李父却是点头应和:“应该的,该让祖宗知道,咱们这支儿也是后继有人的。” 如此,李三娘就不好再多说些有的没的了,只得接受了这般夸赞,但仍谦虚道:“这法子怎么得来的,阿耶和二兄都知晓,跟咱家老祖宗说的时候,可别忘了提这点儿。” “啪”的一声,是李母拍自己大腿的动静,“三娘这话说的对,明儿除了祖宗,还得给仙君拜拜的。 该的,多亏了仙君派了仙姑下凡,才能让三娘有这般造化。” 这下子可真把李三娘镇住了,再是一个字儿都不敢多说了。 次日,还不到平日里起床的点儿,李母就在门外叫了:“三娘,快着点儿起来,还得给仙君拜拜呢。” 李三娘无奈,可不敢违抗李家第一人的话,麻溜的轻声起床收拾好了,先是去给李家牌位上各位老祖宗上香叩首后,就紧跟着又去给在玄都观里请回家的仙君像上香叩首。 一番动作,也是弄了近两刻钟才算完。 着急忙慌的吃了早食,就和秋香俩拎着医箱上了车,十九就催着马儿往外走了。 在医堂的这一上午,来找李三娘看诊的倒都是过去曾来过的人,尤其是几个到了时间来复诊的,都是听话的,也都是小有家资的,是有钱能够按着方子按时吃药的,也舍得出这一份复诊瞧病的钱。 中午李三娘和秋香在街面上找了一家汤饼馆子吃了午食。 李三娘往医堂回的路上,看着不远处赶着牛车载着一大车味道很大,虽是盖了油毡布,但还是能瞧见内里是羊毛的货车,想起之前同白子义说到的请他帮着联系西域部落卖羊的事儿了。 这天愈加的冷了,李三娘觉得,此时的纺织业可不行,有钱人倒是可以用皮子做衣裳抵御寒冷,但就算是最便宜的羊皮,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承担的起的。 这时候要是能有羊毛衣裳穿在里头,那可真的得暖和不少。 “也不知道,哪位穿越同仁能搞出这个福利百姓的东西来的。” 下午头儿,有一灰扑扑的女娘领着个看样子不过三四岁上的小童儿进的门来。 瞧那样子,应是头一次进医堂来,小学徒好心介绍,这女娘一听有女医,就点头:“那俺就找这个女医师瞧病来。” 李三娘原本以为是要给这女娘瞧病的,结果这女娘刚在诊位前坐下,就一把抱起小童儿,对着李三娘道:“女医师,给俺娃儿瞧瞧,嘴巴里不知长了什么东西,都要说不出话来了。” 李三娘这就起身出了诊室,蹲身于这小童儿面前,“怎的了?张嘴让我瞧瞧。” 可小孩子哪里懂这张嘴是要张多大,李三娘不得不叫秋香找了小铜镜,找好了角度,又来到门口找了阳光充足的地方,再接着叫这娃儿大张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看不清晰,多亏李三娘有透视眼这个外挂,终是看到了这妇人说的长了东西。 是在小童儿的声带两边都长了乳头状瘤,才致声门狭窄,影响发声,让这小儿声嘶、喉鸣,难受不已。 知道是得了什么病,李三娘这才回到诊室里详细询问了一番。 在这期间,这娃儿倒是安安静静的十分乖巧,也没有哭闹。 “是何时发现这般的?可看过医师?吃过汤药?......” 妇人虽是拘谨,但很是有耐心的一一回答了。 李三娘提笔开了药方后,想了想,就对秋香说:“秋香,你带这小童儿去抓药,我有些话想与这位娘子说。” 妇人看着药柜就在这正堂西边,不过几步远,就放了心,这才回头看李三娘。 “这病于孩童身上发病,多是与大人有关。 刚才听你所说,你多是与这孩子接触,我怕你也是有病的,遂想了想,还是开口一问,娘子可有身上不舒坦的地方?” 李三娘的话,让这妇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都炸毛了起来。 当然了,妇人只不过是瞬间就满脸通红,红过之后开不了口,竟是要哭出来似的。 “娘子勿怪,非我多嘴,只是担忧罢了,娘子不愿意说也无妨,但若有事,尽管找我来看就是。” 妇人红着眼圈抬起了头,看向李三娘声若蚊蝇的张口说:“俺下身儿长了肉球儿。” 等秋香抓完药领了小童儿过来的时候,李三娘也给妇人检查过了,是下身儿有菜花状突起的小瘤子,妇人并不觉得痒痛,也就没当回事儿,要不是李三娘问起,她也不能说。 “这病多是男子传给女娘的,这药你拿回家吃,最好让你家郎胥也找个医师瞧瞧的好。” 最后,这妇人一手领着小童儿,一手拎着扎好的药包出了门。 第325章 异位妊娠(宫外孕) 这日当值,倒是开门就是好事。 “你这是有了身孕,胎相无恙,不必吃药。 回去后,多吃些肉和鸡子,切不可干重活,就无碍的。” 送走了满脸欢喜的女娘及其婆母,李三娘这诊位前就又来了两个人。 头上只有一根木簪的年轻女娘,她恭敬的把号牌递给李三娘后就坐了下来,反而是那陪同而来的男子就只是站在女娘身旁。 “女医师,安好。 我有孕已有两月,近来几日下身儿总是有少少出血,除了这个倒没有其他的症状,还要女医师帮着给瞧瞧。” 女娘身后的男子并不说话,只是对着李三娘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李三娘就给这女娘诊脉,随着李三娘脸上表情的严肃,女娘和男子都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还请娘子入内,我好为娘子查看一番。” 女娘听了这话,乖乖的起身往内里走,倒是那男子自持不便,“我就在此处等候娘子,娘子有事尽管出声喊我。” 李三娘趁着检查的功夫,就用了透视眼,果然此女的胞宫内哪里有胎囊? 但之前给此女诊脉的医师是不会诊错的,毕竟滑脉这最简单的脉象,就是学徒都不会诊错的。 所以,李三娘就透过胞宫往上看去,是输卵管那处有伤口还未愈合。 异位妊娠,也就是俗称的宫外孕。 为何自古就称女子生产就是入那鬼门关? 自是过去女子难产,一尸两命的人数真真的多的让人害怕。 就算是在现代,若是意外碰上羊水栓塞,还没来得及救呢,产妇就没了呼吸心跳了。 可怕如斯,谁又能不恐惧呢? 李三娘诊看完后,在病历本上记录的时候,心里就在琢磨着,这话要如何说的好。 “女医师,可是月娘有什么不妥?” 男子等不得了,直接俯身向李三娘问道。 毕竟从诊脉开始,李三娘脸上的表情就不怎么对劲了。 男子心里想着,当初自己陪着月娘去找那男医师瞧病的时候,那医师可是笑着满脸喜悦通知自己,自家娘子有孕了的。 李三娘这肃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哪里能是好事? 月娘伸手拍了一下男子的手,示意男子稍安勿躁,等李三娘停了笔后,月娘才开口询问:“李医师,可是我这身子不太好? 女医师,尽管说就是了,我......”月娘抬头看了男子一眼,“我与庄郎都能承受的住。” 李三娘想了想后,抽出一张纸,拿出炭笔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伸出手指指着这图才开始解释:“女娘这胞宫才是正确的孕育胎儿的地方,你们看,就是这般,”李三娘指了自己画的图,“为何说胞宫才是对的地方?” 李三娘抬起头对着满脸不解的人继续:“因着只有这胞宫才能保护母体不被胎儿吸食致死。” “啊!”月娘惊呼出声,庄郎虽没惊呼,但也瞪大了眼睛。 李三娘点点头,“对,就是如此。 想必娘子是第一次有孕吧? 这妇人生产过后,都会有那胎盘娩出,你们该是听过新生下的婴孩得给剪脐带的?” 李三娘见两人点头,就又在纸上画了简易图表示。 “只有这胎儿落在胞宫之中,才能让母体与胎儿之间通过胎盘和脐带来传递生长发育所需要的的能量。 若是胎儿落在旁处,就无法保护母体,胎儿会为了自己的存活把母体吸食致死的。” 李三娘见两人明白了,就停顿了一息后才说:“而你们两人这个娃子是体恤母亲的,因着没在胞宫落胎,落在了旁处,现下已经自去了。 月娘子近几日下身儿的血迹,就是如此。 我开副补气血的汤药,月娘子回去熬了喝上,待得养好了身子,该来的自然就会来了。” 月娘听到这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仍旧眼含泪水问了出声:“女医师,我的孩儿没了?我这是小产了么?” 李三娘点头。 “你这什么庸医! 我和月娘的孩子好好地! 怎的到了你嘴里就没了呢? 你这女医果然不行!” 庄郎发出如此大咆哮声后,就双手捏着月娘的肩膀喊:“月娘,咱们就不该找这女医来,就是没那男医师厉害,尽是在这儿说胡话。 你起来,咱们走,去别的医堂找那男医师来说。” 本就有几分强忍着的月娘,被庄郎这么一番话弄的直接哭出了声。 李三娘不是没见过医闹,也不是没见过情绪失控之下的病人及其家属。 这就是做医师的难处所在了。 你说实话,有人接受不了,但你又不能不说实话,否则就是欺骗,那如何能行? 庄郎的嘶吼声,自然引起了医堂里其他人的注意,小学徒不说,就是后头内室里的高掌事也过来了。 唐明月他们也起身站到了一旁,庄郎看着这架势,情绪更加激动了。 “好啊,都是一帮子没甚本事的人,竟是还要人多势众想要欺负人来了? 我周大庄可不怕你们,你们这......” 待庄郎又骂了几句,高掌事这才站出来行了一礼后开口,刚才他已经是在一旁听了李三娘的解释了,心中也有了数。 “周郎君,若是对我医堂里的李医师不满意,我这医堂,还另有三位医师,可供周郎君挑选,”高掌事伸手指了老李医师他们三人。 “若是这都不能让周郎君满意,我这掌事,曾在太医署任从九品下的医正,也可供周郎君使唤。” 瞧着庄郎已经被骇住的模样,高掌事继续朗声道:“李医师是经过了联盟考核的有资质的医师,这才被派往来我这医堂当值。 若是你随意就能说出李医师是庸医,那别说李医师了,就是我这掌事,还有医药联盟,乃至长安太医署,那都是有问题的。 若是有需,我可帮周郎君从其他医堂,请那于妇人科专长的医师来为你家娘子诊断。” 说完这些,高掌事一甩手:“可要是验证了本堂李医师诊断无误,还请周郎君赔礼道歉,医师的名誉不可让人随意污蔑!” 月娘被高掌事这架势吓着了,心中已然接受了自己的孩儿走了,只现下心里难受的紧。 “庄郎,女医师应是没诊错,是我的错,咱们的孩儿才走了的。 咱们走吧,回家吧,去庙里给孩儿立个牌位,愿她\/他下辈子投个好胎。” 可庄郎他不知是怎么了的,实在不愿接受现实,且被高掌事的话激的更是失了心智,叫嚷着非要找其他医堂的医师来看诊,揭穿李三娘这个庸医的真面目来。 最后,是让小学徒去请了永平坊里最大的正德堂里最擅妇人科的沈医师来。 “确实是小产了,因着月份小,娘子才未有太大的感觉。” 沈医师捋着胡子继续说:“这有时自去的孩子,本就不适宜出生的,也算是一桩好事。 李医师的诊断没错的,你莫要平白无故的指责了,快拿了药,带着你家娘子回家好好歇歇吧。” 第326章 钻了牛角尖 “......多亏了沈医师,劳您走了一趟。” 李三娘说着就对沈医师行了一礼,沈医师摆摆手:“唉,我不过说了实话就是了。 李医师也不必心灰意冷,这做医师的,总归会一年上碰上几回这般不理智的人的。 大多人还是通情达理,能明白话的。” 李三娘跟着高掌事把沈医师送出了门,叫了车,看着他走了这才回了医堂里去。 “掌事,是我不对,若是缓缓告知这人,再委婉着些,该是不能闹得这般难看。 多谢掌事为我张目,以后我定好生学着,以免这种事再次发生。” 高掌事却没苛责李三娘什么,反而是这么说:“唉,错不在你,你只不过是守了医师的职责,实话实说罢了。 至于这话怎么说,都得告知他们这孩子是没了的。 不论你怎么说,没了就是没了,遇到这种人确实是没法子,与你不相干的。 你别苛责自己,就像沈医师所说,大部分人还是讲道理的,只不过一年到头总是会遇上这般人就是了。” 李三娘坐在诊位之上,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其实,早在现代之时,医闹事件就屡见不鲜。 除了辱骂医生,甚至还有伤医、杀医的事儿一再发生。 一样米养百样人,总有一些人在事情不按他的想法进行时,就会暴虐跳起,去伤害弱者。 就好像那些生活不顺遂,就随意去幼儿园或是小学门口伤害孩子的成年人一般,不过就是欺负弱小罢了。 既可怜又可恨。 待得下值归家后,情绪不高的李三娘那耷(dā)拉的都要到肩膀的脸,别说李母他们了,就是露珠儿都知道自家阿娘心情不高。 “阿娘?” 李三娘看着露珠儿担心的目光,一把抱起自家大宝贝吸了起来。 李三娘鼻尖喷出的气息扫在露珠儿的脖颈儿上,惹得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李母看李三娘总算露出了个笑脸,才走了过来,一把接过露珠儿来:“好了,多大个人了,逗孩子也不看看时间,这马上要吃晚食了,非得逗得她大笑。” 转过头,李母就笑眯眯的对露珠儿道:“阿婆的心肝儿,你舅母今儿炒了肝儿,香着呢,阿婆给珠儿夹。” 晚食过后,李三娘去了隔壁院子,对着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讲了今日在医堂的医闹。 “我知晓高掌事和沈医师说的有理,这人不都是讲道理,能克制自己,可以好声好气说话的。 我自认也做到了医师自身本该做到的职责,可他辱骂我是个庸医的时候,我还是难过的。 师傅,我这般,感觉都要没了心气了。 这医者只能救身,这心智可是救不了的。” 邵阳小少年在一旁,瞅着李三娘紧皱的眉头,头一次见李三娘不是欢快的神色,刚来的时候也没对他嬉皮笑脸,只沉闷的喊了一声“小师兄”。 邵阳小少年就知道,李三娘的本心动摇了,她在质疑自己做的一切到底对他人来说有没有必要。 邵阳起身给三人各添了一杯茶后,心里明白,这个坎儿需要李三娘自己跨过去,谁也帮不了她。 李三娘穿越前在现代,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医生,怎么也是轮转各科室多年,且专心在妇产科呆了五六年的人。 但是,现代社会,就算是遇到了医闹事件,也会有上级医师、保安和医务科前来处理,一般不会让人大吵大闹,再质疑你的行医资格的,甚至辱骂这医院的等级资质来。 并且,在现代社会的时候,李三娘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毕竟她也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医生罢了。 可现如今,在大唐,李三娘因为自己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缘故,提出了很多有效的技法和理论,这让李三娘觉得“能力有多大,那责任就有多大”。 要不然,李三娘如何会想着要起立盟会,要无偿开展稳婆学堂,与李父、李二兄编撰疡医书籍呢? 无非就是想要帮助此时的女娘、贫苦的百姓,促进大唐医疗事业进步发展,让人们得到有效的医疗救助,活的健康长寿罢了。 可今天,李三娘以小见大,她发现“学医救不了所有人”。 这就起了质疑,李三娘觉得:“既然如此,那我做的一切都还有必要么?” 梁老医师叹了一口气后,转而提高了音量开口:“你这是把自己逼进了死路去了。 你也知晓,你只是个医师,医师既不是天上的神明,也不是地府的阎王。 你就是个医师罢了! 就是圣人在此,都不敢说能救所有人,更何况是你? 三娘,不要迷惘,立定本心,做你能做的就很好,剩下的交给天意。” 邵阳小少年起身把茶盏递到李三娘的手里,李三娘感觉到手心的温度,看向了同样满脸严肃的邵阳小少年。 “师妹,你入妄了。” 邵阳小少年同样叹气:“唉,我少时,曾跟随师傅去往蜀地,那年干旱,粮食减产,过城的时候我见一小孩儿倒在城门前。 我当时才学了金针术不过几日,就想下车去救人,师傅不允,我还不高兴了。 后来,是师傅出了钱,又拿出了自己的牌子,才能请了城门口的兵士把这孩子抬到我跟前来。 可等我辨脉时,才发现他已是死了。 刚死的,不过几息之前才死的,身子还是热乎的。” 李三娘没想到,邵阳小少年竟是还有过这般的经历,李三娘还一直以为邵阳小少年就是个有天分的富家傲娇郎君呢。 “我当时同你一般陷入了死角,只觉天下之大,生病困苦之人何其之多? 而我不过一个有那么几分天分的医师学徒而已,还暂且称不上是个医师,就算将来能成为一个像样的医师,可又能如何呢?” “那小师兄后来呢?” “哈哈,我自是堪破了虚妄。 我虽只是个医师,但我靠着自己,救一人就有救一人的功德,就有一人因我而生,救两人那就是两人,能救多少是多少。 对得起本心,就足够了。” 第327章 你,我,他们(感谢一梯队团长的打赏~) 清晨,长寿坊。 仇娘子的生物钟让她在五更天的时候就醒了,刚醒还没睁眼,就往身旁摸去,感到仇小娘子身上是热乎的,这才小心的起身了。 待仇娘子去厨房端了一盆昨夜锅底特意留好的温乎热水后,才轻声叫醒了仇小娘子。 母女俩就着温乎的热水洗漱,仇娘子还叮嘱道:“萍儿,把那碎发也抿一抿,显得清爽些,秦先生喜欢干净清爽的女娘来。” “我晓得,阿娘。” 仇娘子转身就去了厨房,昨晚做火熬的米粥已然开花了。 自从仇娘子接了李三娘的单子开始,家里的条件也上去了,舍得每日早食吃上一个煮鸡子。 萍儿固执的把鸡子一分为二,投到了仇娘子的碗里。 “阿娘不吃,都留给你吃,听李医师的意思,女娘在你这个岁数正是长个儿的时候,你多吃些。” 萍儿却是头也不抬的就说:“阿娘不吃,我也不吃。” 仇娘子无法,只得吃了这半个煮鸡子来。 瞅着时间,仇娘子给锅台下头塞上一块大木头,就带着萍儿锁了门往同一条街上的李家医堂旁的女娘帮扶会里去。 临走前,仇娘子还特意提了篮子,篮子里头是她在自家这小院儿里种的萝卜,挑了两个长得好的,要送给秦娘子去。 仇娘子本以为自己算是到的早的了,没想到吴巧兰和宝丫却是更早就到了,正在学堂里打扫呢。 吴巧兰抬头瞧见仇娘子两人,笑着打了招呼:“仇娘子来的早,萍儿也来了。 秦先生在后头还没出来呢,你们坐着稍等等。” 吴巧兰转头对着宝丫道:“宝丫,你快去上壶茶来。” “吴娘子,不麻烦了,不麻烦了。 不过是带了两根儿萝卜给秦先生,我把萍儿撂下,还得去城外找那些接了活的大小媳妇验看呢。 有什么活,你叫上萍儿一起,她都能干的。” 又多说了几句话,仇娘子再叮嘱了萍儿一番,就出了盟会的门。 早前,是仇娘子来找李母李大嫂她们核对太医署订的疡医用的那一套的单子的时候,听说请了能说会写教认字儿的女先生的时候,就起了心思,想让自家女娘也跟着学上一学。 等问过后才知道,可以先报名,下月开始才能排号安排来学字儿的事儿,就直接给自己和萍儿报了名。 还是赶巧听见了的秦娘子说,既然如此,就让萍儿先跟着稳婆学堂的女娘们一块儿认字儿就是了,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娘罢了,又不占稳婆学堂的名额。 说不得教的好了,还能帮着秦娘子做些活计。 如此,萍儿就从十日前开始跟着秦娘子认字儿了。 仇娘子感激秦娘子心善,就每两日来送一点儿东西,不是什么金贵物什,不过就是几个果子,两根萝卜这般。 ...... 还没到正午的时候,长安城外的后山村的晒坝上,就已经有不少人家在倒腾晾晒秋收的红薯了。 毛大看着王家又挑着两箩筐红薯来了,就疑惑的问:“王叔,你家咋还有红薯咧?俺瞅着你家可晒的恁多。” 王叔撂下箩筐,直接坐在晒坝边上,一边歇脚,一边回话:“嗨,是俺大女婿家的,他跟着俺闺女春花去城里干活去了,家里没人儿,娃子都在俺家哩,俺就帮着晒晒,到时候也好卖两个钱。” 毛大这才想起里正可是说了,官家不仅仅是收这晒过的红薯,还说若是有膀子力气,还能去城里找那酿酒的活计干。 毛大想到这儿,也蹲身做到王叔身旁,讨好的对着王叔笑了笑,挠了挠头后问:“王叔,去那城里干活好不?一日得几文?当天给钱么?” 毛大这话一出,本就人不少的晒坝上,就有几人也往这边靠过来。 还是有个汉子机灵,递给王叔一个板凳儿,说:“叔,你坐,日头上,这坝上还是凉咧。” 又有一个汉子抓了一把山果子递过去:“王叔,你尝尝,俺家房后头的果子,酸甜的。”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王叔也不是那等不着五六的人,见众人都对这去城里干活儿的事儿感兴趣,遂提高了嗓门说了起来。 “俺家春花去长安城里卖俺种的菜蔬,从那买菜的女娘手里知晓有个帮女娘介绍活计的场儿,春花就去找了。 都不要钱,人家问了春花几句,不过就是些家在何处有几口人啥的,留了咱村子的地儿,就告诉春花,回去等消息咧。 没得几日,村头儿周家老大去城里卖豆腐的时候,就有一街边递信儿的门子找了他,是给春花带信儿来,让叫着俺家大女婿一块儿去,说是有活计来。” “叔,俺春花妹子就信了?就直接带着铁头去了?” 王叔吃了一口酸果子,才回话:“嗨,俺当初也不信,能有这好事儿? 不过,春花说人家那是正儿八经的啥盟会,俺也不懂,反正不是骗人的。 这不后头,里正那时候说官家收晒过的红薯的事儿时,也跟大家伙儿说了城里招工咧,不少活计。” “王叔,那铁头去了能干啥咧?” “春花说,人家盟会给介绍了去那酒坊里去当力工,铁头有膀子力气,干的好,那管事的还给铁头按了上工给的银钱。 一天八十铜板,下工了就结,中午还包一顿饭食,能吃饱咧。” 这工钱的话一出,晒坝上的人们就轰的一声说了开来。 “哎哟喂,这可不少钱,还包饭咧。 铁头有力气,俺也行啊,俺和铁头一般高,俺能不能去干?” “真的假的?一日能有八十?这可真是不少钱咧!” 周遭乱哄哄的,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这去长安城里做工的事儿。 倒是早前的毛大又再次出口问道:“王叔,那俺春花妹子咧?那啥会里没给介绍个活计?是不要女娘么? 俺婆娘比俺有劲儿,也不知道人家酒坊能不能要她?” 毛大这几句话,让周围的人听了一个个的都笑出了声儿,有那活泼的汉子立马跟着问:“毛大,你夜里跟你家婆娘睡觉,是不是也是你婆娘在上头啊?都不用你自己个儿出力气啊?哈哈,哈哈。” 哈哈声不绝入耳,毛大涨红了脸,但仍旧吼着回话:“咋了?咋了?躺着也不影响俺舒服,怪你家婆娘没劲儿,就让你受累,她自己享福咧!” 等众人笑了一会子,王叔才对着毛大说:“春花说是给介绍了去什么浆洗衣裳的地儿了,说是不累,就是手上受冻些。” 打听完了,众人也就起身去翻晒在家的红薯,还等着晒够了日子,一块儿去里正那里登记,好能够卖给官家来。 不过,众人心里对于王家春花和铁头去城里干活的事儿也上了心,想着自家是不是也能跟着去忙活,挣上几个钱,好能过个肥年。 毕竟,离年根儿没两个月了,地里也没活,倒是正合适出去做工的时候。 第328章 消息 江南道,不知名内河上。 冬月的日子里,江南的天气虽不说冻人,但也不算温暖。 吃水不算低的货船上,杜庆宁揉揉自己僵硬的脖颈儿,心里想着:“七八年下来,仍旧睡不惯这船舱里的木板子。” 窗角上是早就熄灭的炭盆子,杜庆宁穿好了衣裳,先去船尾解决了三急,这才走到了船头。 “哟,东家起了? 稍等等,这粥马上就好了哩。” 船老大家的婆娘,抬起脸笑着对杜庆宁说。 “劳烦嫂子了,还真是饿了。” 过了一会儿,跟着杜庆宁的三个干杂活的汉子也睡眼惺忪的走了过来。 “东家,安好。” 杜庆宁看着三人人的样子,笑骂了一声:“说了少玩些那牌子,你俩这样子,定是昨儿个又玩到了半宿儿。” “嘻嘻,东家,再不玩了,今儿哥应能到渡口了吧?” 船老大这时候正提着两尾不算小的鲜鱼走了过来,听了这话,就直接回道:“好叫东家知道,再行船约莫两个时辰,应能到扬子津了。” 一边说着,船老大就把鲜鱼递给了自家婆娘,船婆子手脚麻利,极快的剔了鱼鳞内脏,片成了极薄的鱼片,一半下到白粥里,一半摆盘准备生吃。 杜庆宁看到了,就说:“我那有长安城里卖的极好的清酱,蘸着吃最是美味。” 说完,杜庆宁就回船舱里拿了之前去长安城里,那叫超市的铺子里买的酱油来。 因着都是有五六年交情的老关系了,也就没分地方,杜庆宁加三个帮汉,船老大一家五口却是只有船老大一人跟着一块儿吃了。 杜庆宁见是如此,赶紧多拿了盘子分了一些出去,船老大一个劲儿的推辞,见杜庆宁是真心实意的,这才接了。 “东家,这是长安都城里买的? 东家心好,今儿个跟着东家沾光了,还能吃上都城里卖的东西。” 这鲜鱼生片,果真鲜甜,蘸着这酱油吃,更是别有滋味。 杜庆宁听了船老大的话,也起了谈兴,不过又吃了一筷子后,才出言:“那可不是? 长安城可真是大,不仅大,人也多,繁华的很。 我这回去,才发现都已经第三次扩城了,本来的都城现下都称为内城了。” “我瞧东家这回的货可不少,这比之前都要吃水深咧。” 船老大不过吃了两筷子生鱼片蘸酱油就不动筷子了,只就着自己碗里的粥吃。 “嘿,老大,你不知道,东家这回可买了不老少,都是咱们南边没有的东西。 嘻嘻,那西市里的西域女娘可真好看来,跟咱南边的女娘完全不同。 都是白皮子咧,眼睛也大。” 顺着水流,终是到了扬子津渡口,码头边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行船。 杜庆宁坐的这条船不算是最大的,可也不是那装不了多少东西的小船,算是中不溜的那种。 虽然船多,但有踩着舢板的官家人来回维持着秩序,就是岸边还都有骑着马匹身上带刀的巡街来回巡视着。 如此之下,可不敢闹事。 要知道这片区域可是杜家军管辖的地方,他们立了规矩,不听话的人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 虽是中午头儿就到了的,杜庆宁还是一直等到夕阳西下才能靠岸。 等着报备了货物,交了税,雇了力工把东西从船上搬出来,再付了力工和船资后,来接杜庆宁的商会同盟这才到。 “老杜,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家母老虎一天八遍的问我婆娘,我婆娘一天能十六遍的问我。 可不是我故意来晚的,来的路上堵得很,我中午头儿可就出门了的。” 待得带着货物到了货仓,回了商会里头,就已经有七八个同盟的人在坐着等杜庆宁了。 辅一进门,杜庆宁就对着上首的老者称呼:“太爷,孙子,庆宁回来了。” 一旁有人赶紧放了蒲团到老者跟前儿,杜庆宁就跪了下去,三叩首后,才听老者道:“好、好、好,平安回来就好。快起来,与大家伙儿说说都城的事儿。” 杜庆宁这才坐了下来,仆从也上了茶来,先是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就直接讲了起来:“长安都城每次去,都让我觉得像是变了一个样子。 ......已是扩建了第三回了,大了不少,内城里也瞧着没那么拥挤了。 我这回不仅把带去的钱花光了,还把咱们的货卖的钱也拿了出来去进货了。 因此,这回带回来的东西不少,吃水深,还是因着是老客,船老大就只船资加了两成而已。 ......除了那新开的叫超市的铺子,都城之中各处铺子都有不少新物什出现。 且,我找了咱们盟会在都城里的一支儿,这支儿这么些年了还算混的不错,他们家的姻亲有在户部里做官的,给我递了个内部消息。” 这时候,叫的席面也到了,等摆弄好了,却是没酒,其中一人说:“庆宁,今儿个咱们先说事儿,回头儿我再好好给你酬功。” 杜庆宁赶紧起身应了:“是,多谢叔祖体恤。” “你说的那一支儿,可是从太宗时分出去的杜耀宗那一支儿上的?” 以杜家为主的商会盟会的掌事杜老太爷想了想出声问,得到了杜庆宁的肯定回答后,只点了点头,示意杜庆宁继续说。 “这消息是有关联的两个,一个是明年起,朝廷可能会对西域用兵。 二是,都城里有人发明了一种新的治病的方式,需要不少布匹来做衣裳,和那包脸包头的物件。 后头,我又出了些钱,去了太爷早前告知我的那铺子里去,买了些消息。” 说到这里,杜庆宁从怀里掏出个油布裹着的东西出来,等展开了才看出里面是折叠好的纸张。 杜庆宁双手把这折纸递给杜老太爷后,就见杜老太爷就着烛火看了起来。 待杜老太爷看完,就一一传给了剩下的六七人。 过后,杜老太爷直接还是指定了杜庆宁说:“既然是你得来了这消息,那这事就你去办好了。 过后,你去盯着收购布匹,先从偏远些的地方收,免得让人瞧出端倪来。 不过,咱们一家就是收的再多,也不一定能够来年都城里要的多。 且按着这消息上说的,到时候不仅仅都城里,就是其他各处有驻军的地方,都应是会囤着这些布匹来用。 临近年根儿了,到时候看各家给咱们杜家送礼多少,再决定是否告知他们这一消息就是了。” 第329章 白子义 被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一番言语开解了一番的李三娘,这几日在当值的日子里忙碌起来了,也把这些钻了牛角尖的话忘在了脑后。 今日下值后,李三娘就让十九转道去了西市。 因着这几日,李三娘已经瞧见不少行商赶了牛羊来卖的,更有那拉羊毛的货车一走就是十几两连在一起,十分壮观。 “天冷了,已是入冬了,阖该吃羊肉补补了。 现下羊多,定是能便宜上不少,要是便宜的多,咱们就买两只,要不然就先买上一只回家吃去。” 李三娘就这般对着秋香与十九说。 还真别说,刚在西市外头停好马车,还没进得西市里头,李三娘敏锐的就闻到了一股子羊身上的腥臊味儿,还真的挺冲人的。 忍着这股子不适,李三娘赶紧扯下了腰间的香囊拿到鼻子上闻。 最后,还是让十九自己去买了,秋香与李三娘在马车边上等着。 等回到了李家的时候,天色早就黑了。 刚下马车,李三娘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李大嫂。 十九从车厢后头拴着的已经剥皮去了内脏的小羊羔子提了起来。 “哎哟,三娘,你怎的也带了羊回来?” “也”? 李三娘奇怪,怎的家里是还有人去买羊了? “大嫂,怎的,你去买过了?我还特意问了十九,说家里白日里没去买羊啊?” 十九面对李三娘询问的眼神,赶紧回话:“三娘子,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真没买呢。” 李大嫂双手一拍,让几人赶紧进屋,就对这李三娘说:“嗨,这不是赶了巧了。 十九刚出门没一刻钟的功夫,秋娘和图瓦就带了白子义他们几个人来了。 他们是带了两头剥好了皮,收拾好了的羊羔子来的,连内脏都放在了篮子里一块儿拿来了。” 李三娘这才明白了原委,可不就是赶巧了么。 “哈哈,没事儿大嫂,咱家人多,把秦娘子和师傅小师兄他们都叫上,再加上白子义他们,虎头他们也正是能吃的时候,今日怕不是就都能吃了来。” 往院子里走呢,李三娘又对着李大嫂加了一句话:“大嫂,可别忘了提前给大兄留出来,别我们都吃着了,就大兄没吃着。” 李大嫂不禁莞尔,“知道了,忘不了你大兄的份儿。” 李三娘净手后,抱起露珠儿往正堂里去,就见李父李母李二兄正在里头陪着到李家拜访的白子义他们。 正堂还算大的地方,这会子让李三娘看了,竟是觉得有些逼仄了。 实在是除了图瓦,还有之前见过几面的八尺壮汉可松以及厉山,再有陪同在旁的李大郎李二郎过于高大,这么几个人那个体格子往那儿一坐,显得椅子都小了一圈了。 还是沈秋娘先发现了在门口的李三娘,“三娘子,你回来了?” 众人一顿寒暄过后,李三娘就问起了几人之间的主事人白子义来:“白兄真是不容易,这约莫得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了吧? 看你们的表情,这趟买羊的活计应是顺遂?” 白子义咧嘴笑了,起身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 “还要多谢三娘子给的消息,要不是三娘子提早与我说了,我带着旗木得回了部落,早些订好了羊群,怕不是得不着这么大的便宜。” “哦?白兄的意思是?”李二兄也有些好奇的问道。 没等白子义回话,坐在一旁像一座黑山的可松就猛地站起来,对着大家指手画脚的说了起来。 “嗨,老大带着俺们骑马赶着先回了旗木得他阿耶在的部落里,约了好几家,谈了好几日才谈妥了这羊群的买卖。 后头过了几日,才有图瓦他们赶着车,带着货物与银钱过来交易的。 赶得巧了,俺们才刚交易完,西域大行商就派了人过来说要收牛羊咧! 给的价钱俺们高了两成,只不过要让他们自己给送去关口去才行。 俺们这些,都是旗木得找了人帮着赶到了关口的,倒是没怎么花费。” 待得可松说了一顿,白子义就接话:“也是后来才知道,是有一大商在收羊毛,当然人家也收活羊。 草原上的牛价今年都涨了不止两成,更别说羊了,旗木得说,涨了得有三成半差不多。” 李三娘听了这些,心里想的却是:“这看来是我之前提的让西域草原部落大规模养牛羊,尤其是羊群,来控制他们养马匹的范围。 从而进一步蚕食他们的骑兵的事儿,是走上了日程了。” 不过,李三娘开口问的却是:“白兄,那收羊毛的,可说是用来作何?” 白子义没想到李三娘竟是问到了羊毛上,不过他还真的去打听这回事来。 “倒是去问过了,说是想要用羊毛纺线来织什么羊毛衣来。别的好似还能用来作什么用处,我就不清楚了。” 李父却是关心羊肠线的事儿,就开口问:“白大郎君,那与太医署订的契约上,要收的羊肠可是交了上去?” 白子义见是李父文化,就端坐了身子,恭敬的回道:“李医师,在关外的时候就交付了的。 太医署那边有找了专门的匠人,现场宰杀了后,直接就收走了的。 他们在场搭了帐子,该是有什么特别的制法,不能外传。” 李父点头,表示知晓。 聊了几句,天色俞晚,白子义就起身说:“那两只羊,就让我们出手料理了,人多,别劳烦嫂子忙活。” 几人不等李大嫂回话,就直接去了厨房,自找了柴禾,在院子里搭了篝火,架起了一整只羊。 可松笑呵呵的从一旁的篮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来,“嘿嘿,俺就说得带调料来吧,老大还嫌我麻烦。” 说着,可松就解了布包,抓了调料往剥皮额羊身上涂抹。 最后,一只羊烤了,一只清炖。 到了,李家十多口,加上寄居的吴巧兰和宝丫,并隔壁院子里住的梁老医师、邵阳小少年和秦先生,同白子义他们把这两只羊吃的干干净净。 李二兄说是让几人都流苏在隔壁院子里就是了,但白子义却是摇头:“李二兄别忙活了,我们在坊里住的客栈,都交了钱的,可不能浪费了。” 第330章 过日子(感谢书友2017051723817005的月票~) 冬月十八,今日小雪。 李三娘早上刚一起身,就感到了一股子冰凉的气息,心里想着这温度越来越低了。 等开了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白。 下雪了。 初雪,拉开了冬日的序幕,也是李三娘来到大唐的第一场雪。 等走了出来,抬头往天空看去,雾蒙蒙的,细碎的雪花掉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倒是有几分诗意。 李三娘刚跨过院门,就见李大郎提了热水往这儿走。 “大郎,怎的大嫂还把你叫了过来,我自己去就是了。 下了雪,地上湿滑,你可小心着点儿。” 李三娘给李大郎抵着门,看他步伐稳健的提着满满一桶热水就走进了院子。 “小姑,没啥,不过就是一桶水来。 这不书院提前给放了假,本来早上我也得起来锻炼的,不碍事儿。 我给放门边上吧?” “哎,就放门边上就行。快回去,别淋着了,眼瞅着这雪片子就大了。” 今日李三娘出门当值的时候,李大嫂特意给拿了两把油纸伞。 “是在那超市铺子里买的,好东西,限量咧,我特意给你俩抢了这粉嫩嫩的颜色。 要是外出来回走动可得打着伞,别淋湿了衣裳,再着凉了。” 李三娘站在一旁提着一把油纸伞打开,倒是好看的很,粉嫩嫩的不说,上头还画了花呢。 “大嫂,还有花儿呢,可真好看。 不过,大嫂,回头问问秋娘,他们那里卖不卖羊皮子,那什么狐狸皮貂皮咱们买不着,羊皮子袄也好啊。” “哎,我等回头就问问秋娘来。” 今儿个这一天当值,李三娘这儿来的还都是过去曾经来过的病患。 先是秀娘带着自家婆母罗婶娘来诊看,就是那个老蚌怀珠的罗婶娘。 “可是有什么不适?” 李三娘也怕这么个岁数再次有孕,危险性还是不小的,就焦急的问。 “倒也不怎么碍事儿,女医师,就是俺每回吃完饭食,这块儿就难受,还反酸来。 头一开始,只以为是吃了啥不好的东西,可家里人都吃的一样的饭食,怎的其他人都没毛病,倒是就我一人矫情? 结果,连续几日,都是如此,可是难受的紧。 不过,过上一段时间,倒也没什么事儿,可俺媳妇担心,非得叫我来瞧一瞧。” 李三娘又详细询问了一番才着手诊脉,“这是胃里的毛病(胃溃疡),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说一些你不能吃的,你们记着,像是蒜、姜、胡椒、茱萸和韭菜,这等有味辛辣的都不要吃了。 再有那大肉、内脏啥的也少吃些。 你这正有孕呢,我开个药草茶你回去喝,这药就先不吃了,要是再难受的紧,你再找我来看。 来,进里面躺着,我给你瞧瞧。” 等罗婶娘躺下身子,就见秋香拉了帘子,李三娘也净了手,擦干后搓热了才往罗婶娘身上摸去。 同时,李三娘也开了透视眼,算是为罗婶娘做了个产检,以防万一有诊脉时没有听出来的。 送走了罗婶娘和秀娘婆媳二人,上次同一天来过的诊断为症瘕(子宫肌瘤)的李素素来了。 这回仍旧是其阿妹李盈盈陪着一块儿来的。 “按着李医师的方子吃了的这段时日里,真真好上了不少,饭食吃的都比病时多了,脸色瞧着也有气色了。” 李三娘听着李素素的话,点点头,仍旧是例行询问了一番,才着手诊脉,最后进内室查看。 这一回李素素和李盈盈两人都没了上次的羞涩,李盈盈还感叹了一声儿:“得亏有李医师这般女医师,咱们女娘瞧病也方便了许多。” 李三娘在一边触诊李素素的腹部的时候,一边开启自己的透视眼来观察,记下了几处较大的瘤子的大小,想着与下回李素素再来时好做对比。 李三娘轻轻用力按压,转头就问李素素:“可疼?” 李素素一边摇头一边回话:“不疼的。” 等几人重新坐回诊位,李三娘就提笔在病历本子上记录了起来,一边记录一边说:“是有所好转的,这说明之前开的药是有效的。 我比量着再继续开方,你按时吃着,说不得下回效果还能更好,也能让你这人气色更好。” 待得下午快要下值的时候,高掌事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我给诸位说个事儿,今日已是落雪,咱们联盟里该是能组织起今年第二回的义诊了。 到时候每日里咱们医堂都得出两个人来,我看了上半年的单子,是李医师,”高掌事看向老李医师,“同崔医师一起去的。那这回,唐医师与李医师就结伴去吧。” 高掌事说完,看向唐明月同李三娘,两人自是起身应是。 ...... 冬月二十八,宜嫁娶。 早前李三娘收到了郭五娘子派人送来的喜帖,到了日子,正好赶上了李三娘的旬休日,李三娘今儿个就起了个早,换上了一身儿水绿色的衣裳,配了个淡黄色的褙子,挑了一只银簪戴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了,才接过拜托李大嫂帮忙打好包巾的匣子带上,同秋香上了十九的车,往太平坊里去。 郭五娘自与姜二郎和离之后,就去了她在太平坊的叔父家里寄居。 这回的亲事,也是郭五娘的叔母亲自帮着相看的,找的是郭叔父的下官。 这位下官,年岁上倒是同郭五娘差不了多少,不过大了五六岁而已。 其人第一任妻子是心中有其表兄,不爱与其亲近,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两方就直接和离了。 郭叔父瞧这人模样端正,虽现下只是个小官,但若是有他提携,人家能力是有的,将来的路好走。 第一任妻子也没有留下子嗣下来,可不正好能和郭五娘配在一起? 之后的相看也就顺理成章了,郭五娘子觉得此人尚可,也告知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还得养养身子,过个半年一载才能要孩子。 这人也应允了,还说:“孩子的事儿都是缘分,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因着,马上到了吏部年终考核的时候,这回郭叔父想将这人下派到其他州去历练几年,有了资历,自是可以活动调回长安。 如此,这桩姻缘谈的就快,不过两月就完成了一系列的礼仪。 到了郭家,李三娘下了车,本准备上前问询,结果,郭五娘子贴心,竟是派了小丫头,在外等着。 “是李医师吧? 五娘子让我来接李医师来,李医师,请。”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31章 跳出火坑 李三娘和秋香就这么跟着小丫头从侧门进去了,一路穿过连廊和堂屋,进了后院第三进,李三娘就看到了之前来给自己送喜帖的婆子。 “李医师来了?快请进,五娘子刚才还说到你来着。” 李三娘和秋香就又跟着这婆子进了屋子里,刚一进去,当真是富丽堂皇。 雕花的家具就不多说了,李三娘也不懂这方面,估计该是那种很值钱的木头做的。 摆设很是符合此时唐人的喜好,五彩缤纷,艳丽非常。 “李医师!” 穿着墨绿色外衫,内搭红色诃(hē)子(抹胸),头上也是攒着好几只晃眼的金簪。 要说这唐妆里,李三娘最无法接受的,就是脸上那腮红,浓艳艳的,真是遮盖了郭五娘原本的美。 不过,大喜的日子,也就不挑剔这些了。 李三娘赶紧应声:“郭五娘子!恭喜恭喜!” “五娘,还不给我们介绍一番,今日来送你的,我还以为只有我俩来。” 李三娘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两个正坐着的女娘,一人着蓝衣,一人着黄衣。 好一通说,李三娘这才知道,这俩人里,蓝衣的郑娘子是郭五娘子嫁到姜家后结识的,性子相近,很是合得来。 郑娘子夫家同郭五娘的叔父同在吏部,只不过非是一个司的。 因此,郑娘子才在这日来给郭五娘子送嫁。 至于黄衣女娘则是郭五娘子的闺中密友程娘子,还未成婚前就是亲近来往的,也同样是嫁到了长安,程娘子的夫家在礼部任职。 虽然官场上与郭叔父家无甚关系,但手帕之交的情谊,也让程娘子于今日前来了。 “原来竟是长安城里的头一位女医师,失敬失敬。 李医师可真的厉害,为咱们女娘做了榜样!” “程娘子谬赞了。 三娘不过一个医师罢了,治病救人本就是职责所在,担不得榜样这说法。” 李三娘谦虚的说,不过心里也真的是如此想的。 “李医师可真谦虚,这有何不能说的? 要知道......”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几人就熟络了起来。 李三娘中途也发觉了,程娘子是故意同自己多说话,就是为了让郭五娘子紧张的心情得到缓解。 郭五娘子也在这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中,放下了被她握在手中已经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帕子了,端起了茶杯。 因着此时的礼仪是在黄昏时分才开始的,也就是昏礼。 所以,这白日里的时间还是多的是。 几人说了片刻,屋外就有脚步声传来,一溜儿声儿的问好声,李三娘就知道是谁过来了。 “夫人,安好。” 是郭叔母来了。 长辈来了,李三娘赶紧跟着郭五娘子她们一起起身行礼。 郭叔母坐在上首,先是看着郭五娘子的穿戴都是妥帖的,这才转向屋内的其他女娘。 “程三娘和郑五娘都是我们家英英的老友了,倒是这两位是?” “叔母,是我请的李医师与她的弟子前来的。我......” 郭叔母听说是李三娘,就直接打断郭五娘的话,“哎哟,是给英英指明前路的那个李医师吧? 快,快上座,我可得好好感谢你一番! 要不是你,我家英英现下说不定还在那火坑子里呢!” 李三娘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凑,不仅仅得了郭叔母的夸奖和感谢,还白得了郭叔母手腕上一个金镯子。 实在是推辞不过,郭叔母摘了金镯子直往李三娘手腕子上套。 等送走了郭叔母,也差不多到了午食的时间。 如此,五人就凑了一张圆桌,就着一桌李三娘看了就觉得好吃的席面吃了起来。 待得吃完了饭食,李三娘就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把礼物拿出来送给过郭五娘了啊? 可是李三娘还有些话想要单独与郭五娘去说,但程娘子和郑娘子都在一处,很是不便。 程娘子甚是会察言观色,见李三娘面有难色就问出了声:“李医师可是要更衣?” 李三娘囧了一下,摇了摇头,只得带着几分尴尬的回复:“不是,我是有些为难。” 郭五娘子赶紧就说:“李医师,要不是你,我现下还在那苦水汤子里泡着呢。 有何话,你尽管说就是了。” 在一旁的郑娘子和程娘子虽然没说话,但也都点头表示同意。 李三娘看了看郭五娘,又看向程娘子和郑娘子,就不说话了。 这般样子,郭五娘自是看了出来李三娘的意思了,不免就笑出了声:“李医师,不必回避她俩,我和离这事儿的其中内情都与她们说过了。 我们是至交好友,没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你只管说就是了。” 李三娘见郭五娘如此表态,也就敢说话了。 如此,李三娘就指着秋香这时从旁拿进来包着巾子的匣子道:“这是我给五娘子的添妆,是央求了我家大嫂特意去了绸缎铺子里,找的江南来的正红的织金锦缎。 我知五娘子定是见过不少好东西,但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还望五娘子喜欢。” “我还当李医师是要说甚?原来是要送添妆礼啊?吓了我一跳。” 郭五娘子带着感动的说:“李医师送的,不论是什么,我都高兴的很。” 送完正常礼物,李三娘就继续面露难色,心里想着:“这不怎么常规的礼物要如何送出啊?” 有个小人儿在心里咆哮,李三娘想着,来都来了,带都带来了,那就拿出来吧。 李三娘一脸破罐破摔的表情,从自己穿的褙子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布包来。 “五娘子,这一物是个不太方便往外见人的物什。 至于我拿出给五娘子来看,也是因着五娘子的身子的缘故。” 听了这话,在场的郭五娘、程娘子和郑娘子都面露不解,尤其是郭五娘更是一脸问号的看着李三娘。 “五娘子能给我递喜帖,是看得起我李三娘,我也爱五娘子的性子。 五娘子待我以诚,我自是要以诚待之。” 李三娘这么几句话,可把郭五娘、程娘子以及郑娘子的好奇心吸引的足足的了。 “五娘子,你之前因着伤了身子,虽是现下调养的差不多了,但仍要注意着些。 女娘这月事一般约莫直到知天命的年纪才会绝止,中间约莫能有三十五年的功夫。 这事对咱们女娘来说甚为重要,而此物就是个十分好用的物什,我称其为小翅膀。” 说着,李三娘就把这布包解了开来,从中拿出了个内里续了棉絮,外头是白胚细棉布做的简易版的卫生巾来。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32章 每个女娘都该知道的小知识! 说完小翅膀三个字的李三娘,脸颊都有些发热,觉得自己真是没什么取名头脑,就只能想出“小翅膀”这般的名字来了。 李三娘就当着几人的面把这小翅膀展开,也就是现代里最普通的那种带护翼的卫生巾的模样。 “咱们女娘来月事的时候,我知大多人都是用那烧过的草木灰,来装到月事带里用。 烧过的草木灰一般都是干净的,用这也不错。 这没什么不好,只大多女娘家境不足,这月事带都舍不得勤着换洗,这对自身的身体着实不好。” 郭五娘子好奇的从李三娘手里接过这简易版的卫生巾来回翻看着,听着李三娘在这儿说的话,心里有几分奇异,但又觉得自己该知道的奇怪心情。 于这一方面,只少时第一次来月事时,身边的妈姆拿出了月事带来说了几句,一知半解的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到了今日。 这还是头一次听人把女娘这月事的事儿拿出来说。 “我说怪不得李医师面露为难,原是想要与五娘说这个的。 咱们可是沾了五娘的光了,竟有幸听听这事儿。” 程娘子心善,看出李三娘自己有些不大自在,就出声说了两句体贴话。 郑娘子也直接接了话茬:“确实,是咱们沾了光了,还劳烦李医师仔细说说这......小翅膀,要如何用?” “哈哈,还真别说,这么展开了,果真像个翅膀似的。” 五娘子拿起简易版的卫生巾展开了给众人看。 李三娘看几人这么捧场,那就没什么不自在了,既然几人不反感说这个,那就好办了。 李三娘用感激的眼神看向程娘子,笑了一下后才继续说:“在这一点上,五娘子更得注意着些。 你这身子,好不容易将养到如今这时候,自是应该注重这女娘特殊之处的方方面面。 所以,我才想着把这小翅膀推给五娘子来用。 至于为何这物什,我未曾往外推广? 一来这物什是一次性用品,意思就是用过就丢弃的,目的是为了洁净。 但普通人家里就是装草木灰的月事带都舍不得勤换,哪里能用的起这东西?” 虽然郭五娘自小生活无忧,前夫姜家也是有钱财的,但是郭五娘出嫁前就自己打理后来当作陪嫁的铺子,上下管着十几个人呢。 郭五娘是知道这黎民到底过得什么样儿的日子的。 差不多算是同一阶级的程娘子与郑娘子也想到了此处,两人也不是那不知柴米油盐的少女,都是嫁做人妇打理着自家生活的主妇了,也是明白李三娘所说。 “这小翅膀,内里用了西域来的棉花,外头是捶洗干净晾晒过的白胚细棉布,做起来倒不难,难的是这棉花和细棉布都不便宜。 只不过,五娘子你自是能用的起的。 因此,我这才把这东西想要拿过来给你瞧瞧,送了这个样子过来,往后,你找人买了棉花和棉布,自己找了针线人做就是了。 只一点,做好的小翅膀要漂洗过后,在沸水里煮过两刻钟,后晾晒干透,再存放在通风干燥的环境里,用的时候再拿来用的好。 因此,最好是这月用完,当月就再做一批出来,留待下月使用。” 之后,郭五娘子又就着这小翅膀如何用,配合何种亵裤使唤讨论了一番。 李三娘瞅着门外的光,想着这有些私密话儿再不说,可就真的要耽搁了。 细心的程娘子注意到了李三娘往门外看,就打趣道:“李医师这是着急家去么? 哈哈,那可不能行,怎的也得看着五娘她牵着红绸跟她郎胥走了才好。” “李医师,你可得留下陪我们一块儿喝五娘的喜酒啊。” 李三娘收了收脸上的神色,稍稍郑重了一些的看着郭五娘说:“五娘子,我有些私密话想要同你讲,”李三娘接着转头看向程娘子和郑娘子面带微笑的说:“劳烦程娘子和郑娘子回避一二,实是这是私密事来。” 李三娘都这般说了,程娘子和郑娘子如何能为难? 并且今日本也就是郭五娘的好日子,既然牵扯到这私密事上,两人自是起身走到了廊下。 李三娘看到两人走了出去,这才起身走到郭五娘身旁的凳子上坐下了。 “非是我无礼,实在是我想要叮嘱五娘子的话不好叫他人听。” 郭五娘眨了眨自己好看的桃花眼,面露疑惑但没说话只看着李三娘。 “五娘子的身子虽是将养的差不多了,但若是想要子嗣,还是等段儿时间的好。 可你成婚之后,夫妻敦伦本就是应该的事儿,你的郎胥我虽没见过,但想必应也是翩翩公子。 如此,我就想叮嘱五娘子几句。” 郭五娘没想到李三娘说的竟然是这事儿,顿时脸颊蹭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本就擦了红颜腮红的脸,现下李三娘看着只觉“粉面红腮”这般成语该都是为了郭五娘这样儿的美人准备的吧。 “五娘子别羞,这是正事。 我接下来说的话,还望娘子谨记。” 郭五娘自是信任李三娘的,听李三娘这般说,就抬起头,竖着耳朵看向李三娘。 “若是想要早日有孕,可采用氤氲(yinyun)之候的日子里来敦伦。” 其实,李三娘说的这氤氲之候就是现代讲的排卵期,也就是两次经期中间那天的前后五日。 在此十天内男女交合,是为最容易受孕的日子。 “......这般算来,就是这日子的前后十日里是最适宜的日子。” 李三娘看着郭五娘不光是脸颊红了,现下听了李三娘说了如此之多,就连耳朵根儿都红透了。 “哎哟,五娘子别嫌我啰嗦,也别害羞,你这么想要孩子,可得把这日子记好了。 将来,若是想要子嗣之时,除了这日子之外,每次敦伦之时,可在腰部垫一靠垫。 先别起身,躺个一刻钟的时间的好,更能增大有孕的机会。” 郭五娘现在连脖颈儿都红了,虽是红着脸,仍旧用心的记着李三娘说的这些利于有孕的知识。 “敦伦之后,阖该清洗,但想要孩子的时候,就待得第二日起身后再清洁就是。 若是平常,自然是早些清洗的好。 如此,若是不要孩子,还要将养自身之时,自该是避开氤氲之日的,那些易于有孕的法子也就不要用就是了。 五娘子,你可明白了?”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33章 无题 郭五娘子红着脸点了头,看李三娘舒了一口气后,就出口说:“李医师,我都记下了,都记在心上了。 难为李医师为我能说到这个份儿上,是我的幸运能认识李医师来。” 李三娘摆摆手,调整了脸上的表情,稍稍严肃了一些:“虽说我告知了五娘子这些,但娘子也要明白,子嗣这事终究是看缘分的,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万万不必强求! 五娘子的身子可经不起再去喝那些带着霸道药性的苦药汤子了。 莫要不顾自己的身子骨儿。” 李三娘这几句话,让郭五娘想起了当初自己为求子,捏着鼻子硬灌下去的那些汤药了,各种心酸莫如是,只自己能了解。 “哎,李医师我晓得轻重,必不会如此了。” 等把程娘子和郑娘子请回屋子里头的时候,两人就只看到仍旧红着脸的郭五娘而已。 程娘子打趣的看向郭五娘,只故意笑着对着郑娘子使眼色,并不开口打听。 这让刚刚平复心情的郭五娘就又想到了李三娘之前说的敦伦之事了,眼见着羞意上升,这耳朵根儿就红了。 “哈哈,哈哈,五娘真是的,好了好了,我不打趣你了。再这么羞下去,怕不是脖颈子也得跟着红起来了。” “程三,你......你再取笑我,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着啊?郭五你倒是说出来啊?哈哈。” 两人斗嘴的动静冲淡了刚才尴尬的气氛,倒是让几人重新热络起来。 眼瞅着天时已近黄昏,昏礼要开始了。 李三娘看着郭五娘在小丫头和婆子的帮助下,重新补了妆面,收拾妥当了头面衣裳。 李三娘跟着程娘子她们来到了前院儿的正堂,看着郭五娘眼含热泪的拜别郭家叔父叔母。 吹吹打打声之中,郭家郎胥穿着大红的喜服走了进来,手拿团扇遮挡着面容的郭五娘接过了红绸,两人三拜之礼过后,就走出了郭家的大门,去往郭家郎胥家去了。 送嫁之事自然就轮不到女娘们去了,是郭叔父的三个儿子跟着去了的。 如此,李三娘和秋香就留下同程娘子、郑娘子一桌吃了喜宴,也应了景,喝了一杯桃花酿。 不过也就是浅尝辄止,一杯喜酒足矣。 临了,早就过了宵禁的时辰了。 不过,来时就已知晓若是要留下喝喜酒,必是赶不及回家的,因此李三娘倒也不着急,还好心情的品尝着这席面上的菜色。 但郭家毕竟是为官之家,做事甚是妥当。 李三娘本以为是要带秋香出门去住客栈来着,没想到到头来竟是有小丫头来引着往客院去了。 李三娘看着程娘子和郑娘子也是跟着小丫头走了,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一块儿去了。 待得第二日起身,郭家还给提供了一顿早食,可真是没想到的这般妥贴。 等李三娘同秋香从街边叫了车往李家回的时候,天上竟是飘起了点点雪花来。 赶着雪花儿到了家的李三娘,得到了李大嫂爱的摸摸。 “可算是回来了,我还怕这落雪了,你昨儿个出门穿的也不多,再要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李大嫂一边帮李三娘拂去头上的雪花儿,一边念念叨叨的说。 “哎哟喂,你这出去一趟怎的还多了个镯子回来了?” 李三娘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手腕子上带的金镯子来,“大嫂,是郭家叔母非要给的,说是我帮了郭五娘子,感谢我的。 我不要,非得给我,我不好意思同她拉扯,只得收了。 这东西还不轻,回头收好了放起来,将来留着给露珠儿戴。” 李三娘拿着从手腕上摘下的金手镯掂量着说。 “哈哈,这可是好事儿,那郭家怪不得能教养出郭五娘子这般好的女娘来,大气的很。可是吃了早食了?” “哎,大嫂,已是吃了。” 两人正说这话呢,李母抱着露珠儿、抱着小五郎的李二嫂以及吴巧兰和宝丫,从门口走了进来,李三娘一看就知道,这几人是去隔壁院子的女娘帮扶会里去忙活了。 “阿娘,儿回来了。” 等李三娘净手后,从李母怀里接过自家露珠儿,亲香了一番,就拿了郭家给的回礼中的点心给她吃。 正堂里放了两个炭盆,留了一个窗户角透气,李三娘她们就坐在一处闲聊起来。 李母她们也看到了李三娘手中的金手镯,李母就道:“郭家叔母倒是个讲情谊的人,这般给了你这得有二两重的金镯子,一是感谢你,二自然就是让你闭严了嘴,别耽搁了郭五娘往后的日子来。 至于你和郭五娘子之间的交情,那就另说就是了。” 李三娘应了是,“阿娘,儿自是知道的。 儿就算是对天发誓自己绝不外传这事,怕是郭家叔母也不相信,只有收了她这金镯子,让她觉得我就是看在银钱的份上也知道闭嘴,才会安心。 因此,儿就推辞了一番,还是收了下来。” 李母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关于郭五娘和姜二郎的事儿,李家除了李三娘和秋香之外,也就李母知晓其中原因,别人倒是不知道。 遂李二嫂有几分不解的问:“高门贵女不都是不担心二嫁的么? 怎的郭家叔母还担心这个? 难道是郭五娘不能生?怕三娘把这事儿说出去?” 李三娘赶紧出言:“不是,二嫂,不是这般,其中有些内情,不好外传。 郭五娘身子无碍,只是不到时候,缘分到了,子嗣自然就来了。” “女娘在这世上活着,为甚就是如此受累? 郭五娘已是高门贵女了,都还有这般烦恼,咱们这些黎民更是难过。” 吴巧兰心有所想,就这么说出了口。 “这也正是我当初起立这女娘帮扶会的缘故! 女娘存活不易,咱们遇到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能救一人就救一人。 咱们可能就是给搭把手,说不得就能让她们活的有奔头儿有些精气神儿了呢。” 李大嫂看着这气氛有些沉闷,赶紧转换了话题:“最近这羊毛衣裳在那超市铺子里可是紧俏咧。 我和巧兰去瞧了一回,是放在那高处挂了起来的。 不过,有一块儿巴掌大的片子可以给人摸,说是没有现成的,都得预定呢,订金要收一套二两银子来......”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34章 万绿丛中一点红 寒风料峭,屋外的风声呜呜的打在窗户上。 五更天刚过,李三娘就醒了,就着更士的梆子声,李三娘就起了身。 李三娘正在厨房里就着锅底的热乎水洗脸呢,提着灯笼进来的李大嫂瞧见了就说:“三娘,可是说了让几时过去?我给你弄点儿吃食可来得及吃?” 李三娘拿着布巾子擦着脸就说:“大嫂,煮些鸡子予我就是了。我早着些去,也好听人安排。” 李大嫂麻利的去篮筐里挑了几个大的鸡子,本来了拿了八个了,想着怕是不够十九吃,就又拿了两个,凑了十个。 等天色微明,李三娘、秋香并十九每人怀里都揣着还热乎的煮鸡子就上了马车。 这义诊是长安城里的医药联盟下的各个医堂里,每家都至少出了三个医师来,所以这个时间上,京兆府的街口上早就堵得不成样子。 巡街的带刀捕快在来回走动着维持秩序,处理纠纷,倒是骑在马上的金吾卫只是溜着马在周围来回警戒着。 李三娘在街口就下了车,给街口站着守卫的兵士递上了自己的户籍贴,和当初到了医堂后发下的医师证明,一个刻有名字和医堂所在的铁牌牌。 至于秋香,是以学徒的身份来的,只需要递交户籍贴就是了。 待得李三娘到了之前高掌事说好的在京兆府门口集合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一刻(7:15)了。 李三娘大概看了一下,京兆府门口这么块儿比较大的广场前,此时大概聚集了约莫能有千八百人。 并且,这里面也有不少类似秋香这般的学徒来着。 因着正式的医师都是把铁牌牌挂在了腰间,以证身份。 当李三娘和秋香走进了人群后,本来有些闹哄哄的人群的动静都小了一些,好多只听说过李三娘这个女医师的名头,但从未见过真人的人全部都转头看了过来。 “瞧,那个着红色衣衫腰间挂医师牌的女娘,就是那个李三娘了。” “哦!是那个李三娘?” “对,就是那个李三娘!” 这还是李三娘能够听得到的窃窃私语的议论声,想必在李三娘耳力不能及的地方,必还是有不少人在说着她的。 本来今日要出门的时候,李大嫂曾经问过:“三娘,这般义诊的日子,你穿这一身儿是不是不太合适?” 当时李三娘低头看了自己这上身儿朱红色的夹袄,下身儿是石榴红滚边的襦裙后,只抬头扬起笑脸:“大嫂,不好看么? 这般的日子里,我就算穿的灰扑扑的,他们就能不说我了么? 不会的,他们照样会议论我,那我有什么不能让人见的么? 没有。 我穿这么一身儿,人群里最显眼的大概就是我了。 我今日是去救人的,到时候必然有很多女娘来瞧病,我这么红艳艳的,想必她们该是能看的到我,如此,不就方便我救人了。 如此,甚好。” 此时,李三娘从离得最近的那男子医师看去,那人正一边从头到脚打量着李三娘,一边同身旁的友人不知悄声说着什么小话儿呢。 “哎,你瞅瞅,这就是那个女医师啊?竟是还带了个女学徒来,呵呵。” 男子没等来友人的回话,这人才转头去看友人,就着友人有几分尴尬的眼神回过头,就见李三娘对着他笑了。 李三娘就这么从容自在的从左看到右,哈哈,你还真别说,学着男性凝视这招儿,还真的管用! 等耳边响起“李医师,李医师,这边儿来,这边儿。” 李三娘往西边一看,是高掌事同唐明月并七里他们,是七里喊得她来。 因此,李三娘才迈步往那边去,给那些男医师留下一个背影。 李三娘刚才的那一番从左看到右的表现,高掌事自是也看到了的。 等李三娘走到了他们面前,高掌事还笑着说:“哈哈,李医师今儿个这身儿红裙倒是显眼的紧,到时候咱们跟着安排到那义诊之处的时候,可是绝对走不丢了的。” 七里这个十三四岁的学徒倒是对着李三娘夸赞了:“李医师今儿这身儿好看,显得气色好。” “哈哈,你说好话给我听,怕不是惦记午食让我请你喝碗羊肉汤饼吧? 好咧,就冲着七里夸我这句,今儿中午必得请你吃这汤饼不说,再瞧瞧有没有卖糖果子,买上一些,咱们一处吃去。” 乐的七里对着李三娘作揖行礼,“哈哈,就是不为了李医师的汤饼,我也得夸得。” 两刻钟后,李三娘就跟着高掌事他们,同另外四家医堂的医师们坐上了车,往分配好的义诊地点去。 在车上李三娘这才知道,此次义诊加上医师学徒的话,约莫能有三千人。 每千人分配在了一处聚点,京兆府这里是一处。 然后又按着各坊的人数,在长安东西两城里各分有一千人,另外一千人是在扩建的外三城那里,这一处除了外三城外,还承担了长安城外附近十几个村落的义诊。 “其实,基本上就是打乱了各个医堂原本的行医地点的,比如咱们医药三堂原本是在西城的永平坊,这回咱们就被分到了东城的升平坊里去了。 每年上头都是抽签决定,让东西两城的医师互换,主要是为了以防有人出手段,误了黎民难得的看诊机会。” 李三娘点头:“原是如此。那这药材和物什消耗要如何?” “这个我倒是知道,是太医署同各大药商定了契约的,以成本价买的,但会给定了契约的药商一定的商税减免,且以后若是皇宫里有需要,会优先考虑这拨人来。” “唐医师说的没错,就是如此。 这每年两次的义诊,是圣人规定的。 之前也有人趁着这义诊敛财的了,只不过最后都成了朱雀广场的亡魂罢了。 因此,咱们去了只管听安排,治病救人开方就是了,别的不必管。” “是,掌事。” 李三娘同唐明月一同回应了高掌事的话。 车子停了,李三娘下了车,就看到了这是太平坊的坊门口,前头有人在交涉。 果然,过了一会子,有两个兵士走过来,一一检查过马车后,队伍就开始继续行进了。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35章 义诊 “回去用温乎水洗净了手,用干净的布巾子擦干了,再抹上这药膏,一日两次,早上一回,晚上一回。 可记住了?” 李三娘对怀里抱着个手有冻伤的小童儿的女娘说,见她点了头,就从桌上拿了一根用于拿药的签头标红的木签给她。 前面的人刚走,后头的人就紧跟着到了跟前儿。 妇人领着一个七八岁上的小女娃儿坐下了,李三娘就问:“何人不舒服?” 李三娘以为这妇人也是带着得了冻疮的小孩儿来瞧病的,因着近几日气温骤降,又下了雪,城中的富户还好,总是能买着炭火或是柴火用的。 但贫户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钱来买燃料取暖? 所以,前头好几个来看病的都是生了冻疮的小孩儿。 毕竟,这样的天气下,小孩子抵抗力低,没有成年人抗冻的。 不过,太医署都是有经验的了,这冻伤膏子也是准备了不少,李三娘只要根据年龄和创面大小来给人开药就是了。 “女医师,俺娃子脸上长了东西,你给瞧瞧,能不能去掉?” 李三娘诧异,没想到竟是遇了这么个来看病的,但也没多说,只道:“让娃娃抬头我看看,是怎么了?” 那小女娘听了这话,犹犹豫豫的就是不肯抬头,仍旧低沉着头,气的这妇人抬手冲小女娘的后背就是一巴掌。 “你倒好,我舔着脸带你来,你又害起羞来了! 赶紧的抬头,给女医师看看,这后面百八十号的人都等着,别搁这儿耽搁时间。” 李三娘被这响亮的巴掌声吓了一大跳,赶紧出言:“哎哟,别打孩子,不用,我走过去看也是一样的。” 李三娘说着就起了身,从诊桌后起来了,走到小女娘身边蹲下身,“来,抬起头给我瞧瞧,让我看看这是怎么了的?” 小女娘听了李三娘轻声的问话,这才慢慢抬起了头。 然后李三娘就看到了小女娘左额头到太阳穴处,有一约莫婴儿手掌大小的黑峻峻的黑色胎记。 再就是小女娘倔强的含着泪水的眼睛,让李三娘看的心软软的。 “女医师,你就是那个开学堂的女医师呗? 俺知道你,俺家巷子里最有学问的娘子说你有本事来,是咱们女娘里的好样的。 你给俺娃儿瞧瞧,能治不?” “我想上手摸摸,你别害怕。”李三娘对这小女娘轻声说。 “哎哟,怕啥子,女医师你尽管摸就是了。” 妇人看着李三娘就在旁边的水盆子用冷水洗了手,擦干了后才去触摸。 这般表现,让妇人心里觉得,这女医师别管咋样,这么爱干净就是个好的了。 李三娘轻轻的摸了几下,又开了透视眼,不得不说这个外挂是真的好用。 “能治,但有些复杂,我给你个牌子,你去一旁的帐子里等着,中午头儿休息的时候,我有时间了再和你细说。” 当李三娘说是能治的时候,小女娘的眼里都发出了光,这还是妇人自小带她看过诸多医师后,唯一一个说是能治的人。 拿了签头是绿色的签字给了她们,李三娘才喊了下一人。 “你阿耶这风寒得好生休息了,我给你开了方子,拿着去那边取了要,赶紧回家熬上喝了,好好睡上一觉,歇上三日,若是还不见好,我还在此处,只管来找我了。” “哎,多谢女医师。俺这就拿了药回家去。” 汉子直接背起了自家阿耶,身旁的小郎君拿了李三娘给的红头签子行了一礼后才跟着离开。 这义诊一开就是半个月的,旨在能让贫苦百姓在寒冬来临之际,有病的治病,该喝药的喝药,最好都能熬过这个冬日。 要不然,每年冬日过后,春天来临之际,都是大批贫民死亡的时候。 因着几年前武帝定了这每年两次义诊的规矩,是真的让不少人口活到了开春。 就此,这就是太医署的常例了,也就纳入了医药联盟的考核里。 长安城里是这么个节点,大唐其他地方就是当地官府自行安排时间了,不过大多都是夏季最热的时节和冬季来临之际。 临近正午,这天可就真的冷起来了,竟是飘起了雪花儿。 听到捕快敲着小铜锣来回走动,高声吆喝“正午时分,停诊休息,未时三刻开诊。” 七里也跑了过来,说是太医署那边通知让人都去临街的酒楼里吃午食了。 李三娘给这在看的女娘写好了方子,给了红头签,才收了笔墨,起身往头上高掌事唐明月的诊位上走。 这一路走过去,李三娘就心里有了数。 不知是不是因着李三娘今儿个这一身儿红衣的缘故,这一上午李三娘看诊的人里九成都是女娘和孩童。 这回走过来,就看到其他医师诊位前倒都是男子了,女娘甚少,估计都是分到了李三娘那里去。 “李医师,如何?” 面对高掌事的问询,李三娘就道:“高掌事,倒都是常见的病,偶尔一两个是不多见的病症。 因着这往我那儿去的多是女娘,我想着能不能加个帐子给我,我才好方便给人看诊。 这天,冷的很,又是女娘,大街上掀衣查看可不能行。” 高掌事还没回答呢,李三娘就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三娘子说的有理,回头我与管事打个招呼,看看能不能给诸位都加个帐子,毕竟这天开始落雪了,谁知道会不会下大。” 转过身来,李三娘就看到了仍旧一副真君子世无双模样,身着一身儿圆领官袍,带着黑色官帽的徐敬真。 “徐三郎君,许久未见,徐三郎君风采依旧。” 徐敬真看着身着大红衣衫,满脸正气,大大方方站在一众男子身边也毫不逊色的李三娘,笑了笑,回了句:“李三娘子,许久未见,三娘子同样风采依旧。” 不过说了一句话,徐敬真就指了指身后十几个一看就都是西域人的队伍说:“公务在身,还得引着这几人去找医师。” 行礼离开的徐敬真没勾起李三娘的思绪,倒是两人之间有些熟络的状态,让高掌事他们面露疑惑,尤其是唐明月与七里俩挤眉弄眼的,让李三娘觉得有些好笑。 “机缘巧合之下认识的,没什么好说的,你俩可正经些吧。 七里不想吃糖果子了,还想傩愉我。” 七里赶紧作揖讨饶,“雪下得大了,来,我领路,就在前头拐弯的那家酒楼,听说是升平坊里的大商会包了下来的。 咱们快去,别去晚了,没位子了。”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36章 奇变偶不变? 李三娘在酒楼里略等了会子,秋香才过来了。 “三娘子,已是与那妇人说了,她应了好,说是回头待得义诊结束后,就带着孩子去医堂来。” 李三娘点头,刚才李三娘让秋香去告知,那个带着脸上长有黑色胎记的女娘来的妇人,让她们母女俩有空去医堂来看。 其一是这病不是能直接开方就可行的,得好好仔细的斟酌着方案才行,这就得花时间。 而这为期半个月的义诊,主要是为了给贫苦百姓看常见病的,这小女娘的胎记只是影响外貌,与生死不相干的。 自是不能浪费大把时间在其身上。 其二是,这义诊的医师都是不要诊费的,药材也基本不怎么收钱。 因此,大部分药材都是根据这几年的经验配备的,多是治疗风寒、腹泻腹痛、头风等,还有此时常见的冻疮这类病的药。 若不是这些门类里的,看诊不要钱,药材可是要钱的。 那何必让这小女娘与其他人抢这医疗资源来,倒不如到时候再找过去,好好看诊的好。 “快坐下喝碗热汤暖和暖和,我瞅着外头还下着呢,你可冷?早知道出门的时候,该听大嫂的,把那个大氅穿来的好了。” 李三娘伸手去探秋香的手,一摸只是稍微有些冰凉,倒也还好,这才放下心来。 “我瞧着门口有那姜汤,待会儿去舀上一水囊,等咱们下半晌儿去看诊的时候留着喝。” 秋香想要解释自己会武,体内有真气,并不怎么畏惧这寒冷。 但想了想,就只笑着点头应是了。 待得吃过了午食,在这酒楼里略歇息了会子,李三娘他们就起身,回到自己原本的岗位上去了。 其实,中午头儿的时候,不光是租下这酒楼的商会会长出来说了话,就是升平坊的坊正都出席了,对着这几十位的医师表示感激,让大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了。 到了义诊的地儿,还真搭起了帐子来! 不仅如此,待得进得帐子里后,李三娘就感觉到了一股子热气袭来! 然后就发现了诊桌一旁的炉子,上头坐着一个水壶。 “升平坊的商会倒是有心,竟是舍得放了炉子来。” “三娘子,这不是应该么? 若是在这寒风飘雪的天气里,把医师们都冻着了,坊里的黎民哪里还有地儿去看病? 早该如此了,上午头儿三娘子给那些妇人女娘们瞧病多有不便来。” 李三娘看着这小帐子里的摆设,不过就是把上午的诊桌和凳子搬进来了,再就是多加了个炉子。 “秋香,你和外头的管事说说,我这帐子主要看女娘和小儿,让他们搬张床榻来,再拉个帘子,就如同咱们在医堂里一般。” 秋香不拖沓,应了声,就直接出门去了。 李三娘看着外头离着这帐子约莫能有十尺(3m)距离的地方,缩着肩膀佝偻着身子的黎民聚在一处等着。 李三娘就撩开了门口的一边帐子,冲外头的人喊了一声:“按着号牌进来,出一人才可进一人。” 李三娘正给这患有头风(头痛)的老妇开方子,叮嘱着:“你这病症易反复,切勿劳累己身。 这药只能缓解这痛,若是能行,以后可去永平坊的医药三堂找我,我可用金针术为你治疗,效果应是能好上一些。” 李三娘自然知道这个寒风飘雪的天气里来看义诊的人,哪里能有钱去看医师? 就算有钱,估计也舍不得。 “我这金针术,扎一次可管半年,虽说花了些钱,也是值当的。 要不然,你日日都要被这病折磨,哪里能行?” 递出红签子,看着老妇佝偻着身子走出了帐子,然后就有几个力士抬着一张架子床进来了。 这还不算完,后头竟是还有两人抬着一架屏风跟着。 一留着窄窄胡须的男子紧跟在后也进来了:“女医师,这一时找那挂帘还真不好找,我就做主拿了这屏风来,想必和那帘子也差不多的功用。” “多谢了,多谢,如此就便利了许多。” 接下来,李三娘就又给数个妇人看了一些难言之隐,看的越来越多,李三娘的心情就越来越差。 虽然早知道此时的贫民是没有条件去看医师的,能找着药婆用物什换得几贴药已经是难得的了。 这也是李三娘在穿越后,想要重走行医路,做个女医师,起立女娘帮扶会,开办稳婆学堂的原因之一。 就是想要能够靠自己和外界的力量帮助到她们。 但是,因着李三娘平日里只是开堂坐诊,能够跑去医堂看诊的女娘大部分都是小有家资,甚至可以说是比较富裕的人家的了。 所以,李三娘也就只有以前跟着李母下乡给人接生之时,才能接触到一些生活贫苦的女娘来。 而这次义诊,可以说李三娘接触的足够多的底层贫民最多的时间了。 有那下身儿得了病,只能忍着,忍到义诊都来不得看,因为过去是没有女医师的。 这般带下病,一是难言,二是贫民家里的汉子才是家里的顶梁柱,若是有机会自是先给男子瞧病的。 如此,就一忍再忍,忍着那些糟心的症状,就这么忍过一生去了。 李三娘想着刚才那个三十出头的女娘真心实意的感激:“俺是听王婶儿说的这有个女医师,俺实在太难受,才想着来看看。 多亏有了女医师,要不然俺也不好意思来。” 思绪还停留在这里的时候,诊桌前就已经坐了人。 “三娘子?” 秋香的叫声让李三娘醒过神儿来,李三娘这才抬起头去看病人。 奇怪,是一瞧着就很健康,脸颊有肉,眉目有神,面带微笑的穿着一身儿黑色衣衫的年轻郎君。 这郎君看着李三娘笑,瞧着就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并且就这人身上的衣裳也不是那些只穿得起麻衣的贫民能够穿得起的样子。 但李三娘还是轻声开口问:“这位郎君,可是身上不舒坦?” 而这人说了一句让李三娘大为惊诧的话:“奇变偶不变?”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37章 符号看象限! 李三娘心里有一千只草泥马在奔腾,但她面上仍旧是一副云清风淡的表情。 停顿了约莫三息后,李三娘才佯装不解的问:“不知郎君是何意?我瞧郎君面色红润,不像身体有疾的人,可是有事?” 穿越过来不过三个月的丁安柏自是看出来了,李三娘就是自己的老乡! 李三娘刚刚的表现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但是,李三娘在听到“奇变偶不变”后,可是停顿了三息才回答的! 这三息的时间就已经足够让丁安柏怀疑了。 李三娘心里想的却是“我怎么可能没反应啊! 死去的数学知识又开始攻击我了! 就算我是个理科生! 可是,可是,医学考研没有高数的哦!” 丁安柏笑了,笑的让李三娘胆战心惊。 “哈哈,哈哈,”笑够了的丁安柏指着,已经从李三娘身后走到她身旁的秋香身后那儿指了指,“那炉子里头的蜂窝煤是我丁家提供的。 我就是进来问问女医师,可觉得好用?” 蜂窝煤? 李三娘起身来到这炉子边上,用垫布拿开上面坐着的水壶,往炉子里看去,我了个乖乖,真的是蜂窝煤! 丁安柏见李三娘看到了蜂窝煤,就起身行了一礼。 “丁安柏见过李医师。 我对李医师的医术佩服的紧,厉害,当为女娘之榜样。 我之前还去了超市见了刑东家,也是一表人才,厉害的紧。 这月下旬,我家新茶楼开业,还望李医师赏脸。” 丁安柏说过这些,就又行了一礼后离开了,只是在诊桌上留下了一张请帖来。 李三娘觉得自己得缓缓,消息有点儿多,现在她有点儿接收不过来了。 李三娘拿起桌上的请帖,是墨绿色的封页,上头用金粉写了“老乡楼”几个字。 等打开了,里头是正楷写着这丁家开的茶楼,将要于下旬的腊月十八开业,敬请莅临。 “三娘子,这郎君有问题?” “无事,大概是看上了我这治病救人的手段吧,或者是想要于太医署那边的供给上掺和一脚,才找到了我这儿。 先不管他了,叫下一个人进来看诊吧。” ...... 忙碌了一天的李三娘,待得天黑了后,才和秋香回到了李家。 刚一回家,就被李大嫂塞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来。 “快喝了,去去寒气。 今儿晚上,你俩都好好泡泡脚,阿耶配了药包,就怕你俩在外头冻了一天,引起风寒可如何是好?” 如此,李三娘就和秋香站在厨房门口咕咚咕咚喝完了一碗热乎姜汤,才舀了热水净手。 晚食吃的是羊肉汤饼,用的是李三娘那日买的小羊羔子煮的。 “这羊肉果真还是关外的好吃,嫩的很,加上胡椒煮出来忒香了。” 李二兄对这羊肉汤赞不绝口,真真觉得太好吃了。 “这一日如何?可是劳累的很?” 李二兄也关心的问到头一次去参加义诊的李三娘的感受来。 “倒是还好,上午头儿还在外头看诊,下午就搭起了帐子来......这里面来找我看的妇人女娘挺多的,大概是因着我是女医师,都分到了我这里来吧。” 李父这时候就出言:“趁着这个机会,你阖该好好积累些经验,平日里在医堂坐诊,能来看的多是小有余财的人家。 能够见到的病症也就是那些罢了。 反而是这种大范围的义诊,才能见到各有不同的病症,甚至是同一种病在不同年龄上都有不同的表现。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三娘,你该把握住。” “是,阿耶,我晓得了,必当用心尽力。” 至于今儿个遇到了徐敬真和那个穿越同仁丁安柏的事儿,李三娘就没提了。 徐敬真是本就不怎么相干的人,丁安柏这个,也不好与李家人说。 倒是说起徐敬真,让李三娘想起了房承先这个人了。 “二兄,房郎君最近可还来拿药? 有一阵子没他的消息了,也不知他那毒解得如何了?” 李父放下茶盏,对着李三娘说:“房郎君的毒已经解到了关键,本想让他住到梁老那边,也好方便咱们照看。 但房郎君的意思是多有不便,还是每七日来一趟就是了。 倒也还好,若是完全解毒之后,好生将养起来,房郎君的寿数应是能多上几年。” 知道房承先按部就班的解毒就好,李三娘也就放下这档子事儿了。 “阿耶,我想着若是能把一些惯用的方子改成成药,像是药丸子、药粉压成药片,是不是能更好的解决贫民看病难这一点来? 今日来看诊的不少妇人得的病,多是一些常见病症,这开方虽是因人而异,但一般的大差不差的也无大碍。 儿想着,咱们若是取几个成方改良一番,岂不是好?” 李三娘提议得到了李父和李二兄的肯定,几人就这事儿讨论了一番,最后是李二兄说:“三娘这法子,倒是早就有了。 像那明德堂的荣养丸,就是富贵人家常吃的养生好药。 只不过,这治疗女娘病的成药没什么油水,才没人去弄的。” “那咱们来弄啊,也可和太医署商议,若是交出药方......” 临睡前,烫了脚,又把灌了热水的水囊放到露珠儿的被窝里后,李三娘才拿着灯盏上了床。 吹灭了灯,哄着露珠儿睡着后,李三娘的思绪才回到今日下午在医帐之中,遇到的那个叫丁安柏的穿越同仁来。 这邀约参加那茶楼的开业之事,听那个意思,开了超市的那个刑瑜已经与丁安柏接触过了的。 这去? 还是不去呢? 李三娘叹了一口气,想着身边儿的露珠儿,想着刚才在正堂一块儿闲话的李家人来。 去,还是要去的。 只是要去看看这联络诸人,想要把穿越人士聚集起来的这个叫丁安柏的人,到底有什么企图? 若是好的,与李三娘这想要做个女医师,提高女性和儿童的医疗条件,让五岁儿童死亡率降低,促进大唐的医药进步和发展这个目标不相违背的话,那自然是好的。 可要是想着聚集一些人,来与武帝对抗,做个皇帝来,想要争权夺利,枉顾黎民,那就得好好想想,怎么在保存自身和李家众人的前提下,和不良人里的不可先生进行交易,遏制住这些了。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38章 手足口病(感谢羡仙的打赏~) 这第二天去,李三娘仍旧穿着那一身儿红色衣衫,不过,还是听了李大嫂的话加了大氅儿了。 “昨儿个就该穿着了,等到了帐子里,你再解下就是了,也不妨碍你给人看诊。” “哎,都听大嫂的。” 手里拿着滚热的煮鸡子,李三娘和秋香就上了车。 等到了升平坊,进得医帐里头,竟是有人提前就给烧上了热水。 “秋香,你也把大氅解下吧,这帐子里热着呢,要不然回头一进一出就该着凉了。” 进来前,李三娘就已经看到外头那聚在一处烤着火堆的黎民了。 李三娘想起了之前高掌事对他们说的话来了,“这前五日里是来人最多的时候,从早到晚不带停的。 不过,过了五日后,他们这焦急的心就有所缓解了,之后倒也是忙碌的很,但总算是能歇歇,喝口水的功夫是有的了。 越是往后,这人就越少了,一般最后一两天也就没什么人了。” 李三娘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就让秋香掀开了一边的帐子门,往外叫人了。 一穿着灰色麻衣的妇人紧紧抱着一小儿进来了,收了号牌,李三娘不用问,就知道这是来给妇人怀里的小儿瞧病的。 因着这小儿现下那脸上的样子,明显就是难受的很。 “这孩子怎的了?” 妇人一边拍着哼哼唧唧的小儿,一边对着李三娘道:“女医师,你快给俺儿看看,他可是难受的紧。” “你这妇人,我问你这小儿哪里难受,你就说,别只说些有的没的。” 李三娘没的法子,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女娘,带着孩子来看病了,呜呜嚷嚷光知道发泄情绪,一点儿正话不知道回答。 李三娘就起身,“你抱着孩子进来,让我好好看看。” 妇人赶紧颠了一下,就抱着孩子拐进了屏风后的木架子床上。 “如此这般几日了? 在这之前孩子在做什么? 来这儿之前,可给喂过药? ......” 李三娘一边听妇人回话,一边上手给这小儿检查。 刚一摸,明显的发热了。 怪不得孩子神情恹恹的,话都不想说,要知道这个岁数的小童儿,最是活泼好动可爱的时候了。 等李三娘让这小儿张口给她看的时候,就看到了小儿口腔里散在的疱疹。 李三娘看到这儿,再结合妇人所说,心里就有了数。 倒是那妇人吓了一跳:“哎哟,俺还说富贵儿怎的不爱吃饭了,原是嘴里起了泡。” “秋香,快帮我把这床往炉子那边靠靠,我得看看这孩子身上可有疹子。” 那妇人倒是不用人请,知道李三娘这是怕小儿脱了衣裳冻着,就赶紧给秋香搭了一把手。 李三娘这才说:“你帮他把衣裳脱了,我瞧瞧这身上可有异状。” 估计这妇人家里也就这小儿身上穿着三层衣裳了,妇人倒是快,三五下的就把孩子剥了个精光。 小童儿不过三岁,还没过四岁生日,一个小儿哪里知道害羞,就这么大大方方的露着小牛牛。 这一看,倒是还好,只在屁股上发现了三四个散在的小丘疹,问了这孩子,倒也没说痒痛。 待得妇人给小童儿穿好了衣裳,李三娘也把方子开好了。 “你家小儿倒是不严重,但听你说的,早前几天你家小儿在巷子口里跟着其他几户人家的孩童在一处玩了?” 妇人抱着小童儿点点头,“哎,女医师,富贵儿往常都是和俺们那一条巷子里的孩子玩儿的。” “富贵他这般如此,那些一块儿玩儿的孩子可还好?” 妇人愣了一下,没明白,怎么自家孩子得病,还和其他人有关系了? 看着妇人,李三娘解释:“这病是瘟疫,传染的,咱们这样儿的大人多半无事,倒是小儿他们抵抗力差些,若是一人发病,多半其他与之接触的孩童也被传染上了。” 妇人吓了一跳! “瘟疫! 女医师,俺家富贵儿还能活么? 女医师,你可得救救俺家富贵儿! 俺就这么一个命根子了!” 妇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抱着富贵开始哭,李三娘实属无奈,最怕遇到这种遇事只会呼喊痛哭的人了。 李三娘转头对着秋香说:“你去外头找找管事,我遇上这么个病患,自该向上禀报的。” 秋香却是没动,李三娘顺着秋香的目光去看这抱着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妇人。 李三娘摇了摇头:“哎,她这样的,不可能是什么暗探的,这孩子是真得病了。你去就是了,伤不了我的。” 秋香看着这妇人确实应该是不会武功的样子,才撩开帐门,去找人了。 “别哭了,别哭了,没有多大事儿,你家富贵儿没事儿,方子我都开好了,回家喝上几贴药,好好睡上一觉,就能缓解上不少,你可不要在这儿......” 李三娘的话还没说完,早前那个来送屏风,留着窄窄胡须的男子就进来了,看那样子应是一路小跑过来的,秋香就紧跟在后头。 等这管事焦急询问过后,李三娘就指着妇人怀里的小儿说了起来。 “......这孩子倒是情况还好,只要按时吃药,这烧退下来也就无碍了。 不过这病症传的快,说不得这孩子是最早发病的,其他与之接触的还未曾发病,或是已经发病但症状不明显。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聚在一处,等着都好了,也就没有传染性了,那时候自然无事了。” 窄胡须的管事听懂了李三娘的意思,但这是旁人家的孩童,哪里是你说如此就如此的,因此就面露难色,尤其是现在这边上的妇人一听李三娘说要聚在一处,像是要把人关起来似的,就像抱着孩子直接跑,竟是连桌上李三娘开的药方子都不要了。 还是秋香一脚挡在了帐子门口,阻住了这妇人的去路。 李三娘面色一黑,真真觉得,这人啊,听风就是雨,还没搞明白如何,就要瞎逃窜了。 “我很是确诊是这般瘟疫,只不过该病症多在小儿之间传染。 想必这种瘟疫都是有定数的,我也只是作为第一个发现的医师,最先上报罢了。 管事不必为难,层层上报就是了,自是会有上头的人来管的。”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39章 生日(感谢 夏日-香樟的打赏~) 虽听了李三娘所说,这病只在小儿之间传染,但窄胡子管事也不敢掉以轻心。 过了两刻钟后,李三娘这边就聚集了高掌事、唐明月不说,另外在升平坊里义诊的医师里也被叫来了两人。 待得几人看过妇人怀里的小儿,又像李三娘那般询问了一番过后。 高掌事就直接先开了口:“我家医堂的李医师诊断的无错,确实是小儿疫症。 只这孩子幸运,症状轻些,李医师开的药方也是对症,”高掌事手里拿着桌上李三娘刚才为这小儿开的药方子看了一下后说。 高掌事说了话后,唐明月就没多说什么,只是站在其后点了头,表示认可。 倒是别的医堂的另外两位医师两人对视一眼,对着窄胡子管事点点头。 “这位李医师的诊断无错,确实是瘟疫。 你倒也不必过于紧张,咱们每年这个月份义诊,都会遇到几起这般病症的,只要不是大范围传播的,死亡过于多的瘟疫,只管按着太医署的章程走就是了。” 听了这些人的话,窄胡子管事虽是还提着心,但面色已经缓了下来。 “多谢诸位医师,我这就往上上报了。” 最后,这妇人没得法子,只得跟着窄胡子带来的四五个力士一块儿走了。 等李三娘的医帐里只有自家人时,高掌事才对着李三娘道:“不必忧心,每年都是这般,有时不仅仅是小儿,就是成丁传染的都有。 一般都是把人集中在一处,待得都治好了,过段时间,也就各回各家的了。” 李三娘点头,只不过想起刚刚那妇人满脸泪痕的样子,心下还是有几分担心的。 “李医师真心不必担心,都是常例了。 这般疫症,又是小儿,定是会让那妇人陪伴其左右,也不会收钱的。 你这般按着规章上报,才是对的。 若是让这妇人走脱了,以后这疫症发展起来了,定是要对你这儿问责的。” 送走了高掌事和唐明月,李三娘顾不得再去想这事儿,就只赶紧叫了下一人进来。 毕竟外头还有上百号人等着瞧病呢,哪里有时间让人蹉跎。 ...... 妇人抱着富贵儿与来对应的人说了。往日都是和巷子里哪些人家的孩童玩耍后,就被带进了一所宅院里头。 “娘子勿慌,只管住着,多半住个十天半拉月的,等你家孩子这病好全乎了,自是会放你归家的。” 一老妇就这么对着妇人说了,一边说还一边给端了个蜂窝煤炉子进来。 “你可是赶巧了,咱们坊里这回可是刚给配的这蜂窝煤炉子来,我给你坐上水,回头你使唤的时候也方便。” 妇人的心定了定,把孩子放下后,小心的问老妇:“婶娘儿,俺出门的时候,跟俺家婆交代了看完病就回去来。 现下俺跟俺家富贵儿都被弄在这儿了,可如何是好?” “哎哟,那你就放心吧。 你这样儿的,肯定有人去你家通知去了,到时候说不得还会给你带点儿物什来用。” 妇人这才放下了心,转回内里去守着孩子去了。 ...... 李三娘这么一忙乎,真真忙到天黑,要是再不出坊,今儿就来不及回家了,这才紧赶慢赶的去外头找十九。 十九机灵,这来接人的车可不少,十九提着个灯笼就站在巡街守卫旁边,李三娘这一出门就瞧见了。 “三娘子,你可是出来了,赶紧的,咱们可得快着点儿了。” 李三娘这在回程的路上,就觉得此时这宵禁制度还真的是十分不便利的。 不过倒也是理解,毕竟这般大的城,确实是这样子是最好管理的。 只是,希望以后武帝能够放开宵禁,让长安真的成为一个不夜城的好。 ...... 腊月初五,小雪飞舞。 李三娘五更天就起了身,刚开门,就闻到一股子冷冽的味道,又下雪了。 今儿个是个好日子,一是咱们露珠儿过生日,露珠儿满三岁啦! 二是,今儿个也是殷六娘成亲的日子,早前殷六娘还给李三娘送了喜帖来。 但是,今儿个李三娘还是得去义诊,别说殷六娘成亲的喜宴赶不上了,就是自家露珠儿的生日都只能晚上来家的时候才能一块儿庆祝的。 “好了,可别磨蹭了,赶紧的。” 李大嫂把煮鸡子递给李三娘,想起昨晚李三娘说的事儿,“你也别操心了,你说的那个殷六娘的事儿我记着呢。 今儿个我一定带着这礼上门,跟人家说明白些,你这当值呢,确实也是去不了的,想必那殷六娘定是能够理解的。” 李三娘把鸡子揣到怀里,接过李大嫂准备的油纸伞,“哎,大嫂办事我放心,就是那封信,大嫂一定得当面给她。 我里头可是写了私密事儿的,断断不能让旁人瞧见。” “哈哈,你倒是有意思,就不怕我看啊?” “大嫂哪里是旁人?大嫂想看自是可以的。” 贫了两句嘴,李三娘就赶紧和秋香上了车,十九一甩鞭子,马儿踏着地上的白雪就走了出去,只在地上留下马蹄印和车轮褶子来。 ...... 等到太阳都出来了,李母才去李三娘屋子里叫醒了露珠儿。 “阿婆的乖珠儿,起来喽,太阳晒屁股喽。” 露珠儿咯咯的笑声,让李母的心情十分之好。 “今儿个是珠儿的生辰来,珠儿高不高兴?长了一岁,是大孩子了。” 李母本以为露珠儿会说高兴的,可露珠儿只是笑弯了眼睛,却是没说话。 李母给露珠儿穿戴好了,一把抱起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怎的了?珠儿是不高兴么? 你大舅母给你煮了红豆粥,还放了珠儿最爱的白糖,珠儿饿不饿?” 珠儿先是摇头,后是点头,看着李母道:“阿婆,珠儿想阿娘,一块儿吃。” 李母没想到露珠儿竟是还想着李三娘呢,不过这倒也是能够理解,虽然李三娘总是要去当值,但每日下值回来必得抽出两刻钟的时间陪着露珠儿玩耍,最不济晚上露珠儿也是要跟着李三娘一块儿睡的。 不过,等李大嫂把红豆粥端上桌子的时候,露珠儿就想不起李三娘了,转而开心的吃了起来。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40章 生母受难日? 因着临近年根儿,又是多风雪的时候,四小只的书院早就停了课的。 倒是女娘帮扶会里秦娘子的学堂却是没有停,只不过越是临近年根儿,各家的女娘们也越是忙碌起来。 像是这置办物什,哪里的布料便宜?哪里的粟米多买还赠送?家里猫冬时要吃的干菜,来年要用许久的油盐酱醋之类的,都得当家主妇去操办起来。 尤其是太医署起头,新办的浣洗坊和酿酒坊都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不少人觉得,有学字儿的功夫倒不如去挣上几个钱的好。 如此,这秦娘子的学堂说是不停倒也和停了差不多少。 秦娘子性子柔韧,又有学问在身,与李母李大嫂她们相处的很是不错。 这不,早就听说了今儿个是露珠儿的生辰,待得露珠儿吃过了早食约莫巳正(9:00)的时候,秦娘子带着个小匣子上了门。 “秦娘子,快坐。 这女娘帮扶会里的学堂,约莫着得明年出了正月里才能再开起来了,倒是稳婆学堂那几个女娘,三娘说了,让秦娘子现下就停了这课,来年再开得了。” 秦娘子谢过李大嫂端上来的茶盏,笑着应了李母的话。 “哎,听三娘子的,我也给她们都留了课业了,想必这放假的时间里,应也是不会都忘了的。 今儿个来,倒是给小娘子送礼的。” 说着,秦娘子就把匣子打开了,里头是一个小银锁。 “李稳婆别嫌弃,这是我家囡囡小时戴过的,不是什么家传的,是我从银楼里买的。 当时做这个的匠人有一手好技艺,打的花样精美,这才赶着去买了一个回来。 也就囡囡百日的时候戴过,之后就收了起来。 那日晚上过来凑热闹吃饭时,听得三娘子提了一嘴露珠儿小娘子的三岁生辰到了,我就想起这个物件来。” 说着就招呼在李母腿边的露珠儿,露珠儿早就认人了,知道这是另一个阿婆,就一步步走到秦娘子跟前儿。 秦娘子拿起这小银锁就往露珠儿脖子上挂,“祝咱们小娘子岁岁平安,健康常在。” 露珠儿先是往后头看了李母一眼,见李母点头,才转过头来,对着秦娘子作揖行礼道谢:“珠儿谢阿婆,珠儿好喜欢,好看,这个。” 听了露珠儿的童言稚语,秦娘子恍惚想起了自家囡囡当年也是这般大的时候的样子。 “秦娘子晚上可得过来一块儿吃,三娘她说晚上要给露珠儿唱歌来,你可得来听听,她是如何作怪的。” ...... 又是忙碌的一天过后,李三娘带着中午头儿和秋香去升平坊的铺子里买的糕点回了家。 这糕点自然仅仅就是为了给露珠儿甜嘴儿的,真正的生辰礼是半月前李三娘就准备好了的。 一对儿小儿戴的金手镯! 我家露珠儿自是要戴最好的! 其实这小儿金手镯不过两钱(10克)重,细细的一圈儿,套在小儿的手腕上倒是正好。 一大家子都在等着李三娘这个做阿娘的回来。 净了手,把糕点喂了露珠儿吃,李三娘抱着露珠儿,从匣子里拿出这小金镯来。 “阿娘给露珠儿买的,露珠儿喜不喜欢?” 露珠儿小小年纪,已经知道美丑了,刚才还和李三娘炫耀了脖子上戴的小银锁。 露珠儿晃荡着手上的金镯子,开心的仰头亲了李三娘一口,“珠儿喜欢,黄的,和小黄一样,值钱。” “哈哈,哈哈,露珠儿就是聪明,对喽,这黄灿灿的可不是更值钱一些么。” 这话逗得李父都嘴角一弯。 李二嫂看到李三娘竟是买了一对儿金镯子给露珠儿作为三岁生辰礼,很是惊讶。 要知道上一回李三娘发了薪俸的时候,可是给露珠儿买过一对儿小儿戴的银镯子的。 今儿个这小儿戴的细金镯子虽是轻了些,可是再轻那也是金子的啊,这看样子得有二十两银子了。 “哎哟,三娘是真舍得。 露珠儿往后可得好好孝顺你阿娘,你这生辰就是你阿娘的苦难日来。 当初生你的时候,你阿娘可遭了不少罪。 瞧瞧,你阿娘在你生辰的时候对你多好啊,给你买了糕点不说,还给你戴金镯子来。” 李二嫂带着两分酸气儿的说,露珠儿虽然还小,但已经明白话里的好坏了,听了李二嫂的话,就抬头看向李三娘:“生珠儿,阿娘痛痛?” 露珠儿那带着两分小心三分心疼和五分不解的提问,让李三娘心口软的不行,但对于李二嫂这番话,心里就带了反感和厌恶。 露珠儿这般小,作何给她灌输这样儿的思想? 就算要教这孩子知道父母生养之恩,也得等她再大些的好,更何况李二嫂这话里说的哪里是教育? 那不就是要以生恩要挟孩子听话好控制么? 李三娘看都不看李二嫂一眼,只抱着露珠儿柔声道:“阿娘痛过之后,就生下了珠儿,珠儿就是阿娘的宝贝,珠儿出生了,阿娘就高兴的很。” 露珠儿听到李三娘说自己出生了,李三娘高兴这点儿,就放下了心。 小大人般的叹了一口气后,孺慕的看向李三娘:“珠儿乖,听话,在家和小黄一起等阿娘。” 说到小黄,珠儿就闹着要下地,要给小黄拿骨头啃。 李三娘看着在院子里的宝丫跟在露珠儿后头进了厨房后,就放下了心,但转过脸来,就面色一沉。 李三娘自然不会和李二嫂争论这儿女生日是其生母受难日这些,李三娘想到了李二兄、李三郎、小四郎和小五郎上,就缓了缓面容,抬头对着李母笑道:“阿娘,想必阿娘当初生儿之时也是遭了罪的,毕竟儿可是比大兄和二兄生的晚不少,阿娘辛苦。 儿在生了露珠儿后,就更是懂了阿娘对儿的好。 虽然这儿女的生日是他们母亲挣命生下他们的日子,但为人父母生养子女全权都是自己个儿的选择,阖该对孩子负起责任来。 我生了露珠儿,自是要给露珠儿最好的,就像阿娘和阿耶那般精心养育我一样。” 李二嫂抱紧了怀里的小五郎,心里一咯噔,听着李三娘的意思,应是对她刚才的话不满了? 李大嫂心里摇摇头,想着这李二嫂还是有些小家子气,不过二十两银子的一对儿小儿戴的细金镯子都能嫉妒起来。 “这同甘共苦是分人的,有的人是能苦日子一起过,但富贵起来了就不能行了的。” 李大嫂想起了出嫁之前自家阿娘对自己说的这话来,当时因着李大兄的亲阿耶对蒋父有救命之恩,虽然李大兄是跟着李母改嫁给李父了,当时李父也只是个没甚名声的医师,但是蒋家仍旧决定把李大嫂嫁给李大兄。 但李家当时的境况,过去肯定是要过苦日子的,所以李大嫂之母才对李大嫂婚前进行了一番人情世故的教育。 除了恩情之外,当然是蒋家看好李大兄的前程,觉得李大兄未来不会差,才把李大嫂嫁了过去。 李三娘看着李母继续说:“我知阿娘只望着我顺遂一生,断不会因为生了我就要我铭记阿娘遭罪的那天。 我也这般只望露珠儿平安顺遂一生,她的生日,她成长了一岁,我只愿她快乐、高兴就好。” 李三娘这会子有转头看向李大嫂:“我相信,只要我教好了露珠儿,她自会想着我的。 就好比大嫂教好了虎头,虎头(李大郎)自是会好好对大嫂的。”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41章 人心 吃晚食时,李三娘特意抱着露珠儿唱了《生日快乐歌》,还让四小只一块儿跟着唱,逗得露珠儿高兴的不行。 “我还以为是唱什么,原来就是这么一句话颠倒过来颠倒过去的唱啊。” 李母对着身旁坐着的秦娘子无语的说,倒是秦娘子带着笑回道:“我倒觉得十分新颖有趣,三娘子这是用不同声调唱的,该都是对露珠儿的祝福。” 至于之前李二嫂说的那些话,早就被李三娘忘到了脑后去了。 但李三娘忘了,不代表所有人都忘了。 深夜,刚倒了烫脚的水进屋的李大兄就见李大嫂披着衣裳对着灯台捻线。 “别做了,仔细伤了眼睛。” 李大兄说着就看到了李大嫂那是给自己做的中衣。 李大嫂听劝,也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收起了针线,起身上了床。 等两人都躺下了,李大嫂才对李大兄说了之前李三娘对着李母说的那番有关生母受难日的话,这里头自是说了缘由。 “兰娘(李二嫂)她只不过就是有些眼气三娘给露珠儿买的金镯子罢了,兰娘她也是,早前靠着三娘分了那么老些银子,怎的这会子不过二十两银子的物件,就能有这样的心眼儿了。” 李大嫂是想不明白的,觉得大概这就是人和人不一样的地方了吧。 李大兄不好评论兄弟媳妇的言行,只这么开口说:“三娘应是没和她吵吵起来吧?” “三娘哪里能真的和她吵起来? 就算不为了二弟,也得想着兰娘怀里抱着的小五。 不过,三娘应是心里生了气,要不然也不能直接当着她的面儿对阿娘那么说。” 李大兄长臂一伸把李大嫂揽到怀里,“得了,那就这么着吧。 咱们在一块儿也过不了几年了。 大郎那儿我都打算好了,让他明年就进军营,小二那意思是想参加最近兴起的那叫科举的考试,说不得以后真能做个官来。 到时候,你要愿意,咱们就跟着小二过得了。” 李大嫂听了这话,这会子却是从李大兄怀里抬起头来,“那哪里能成? 咱们是做大的,自是要奉养父母的,哪里能撇下父母去?” 李大兄轻柔的把李大嫂摁回被窝,嘴里呢喃着:“唉,这计划不如变化快......” ...... 等哄睡了露珠儿,李三娘才对着桌子上的匣子一脸无奈。 这是吃完晚食后,李母交给她的,是今儿个上午,王家(露珠儿之父王子恒家)派人送来的。 匣子里是一块儿适合小女娘穿的鹅黄色的布料,外加十两银子。 李三娘在刚才给露珠儿洗脚时,就拿出来给她看了,也和她说了:“这是你阿耶托人送来的,恭贺你的生辰的。 这衣裳等回头给你做成春衫穿,银子留着以后给你花。” 露珠儿对于在她的生活里基本上没什么存在感的阿耶,早就没什么印象了。 毕竟王子恒那外家表妹肚子里的孩子,应该也是快要生了。 当初王子恒能枉顾李三娘和露珠儿,在婚姻存续期间就与外家表妹滚到一处,就已经是背叛了两人,别说夫妻之情了,就是父女之情都没剩几分了。 至于那个从奸生子变成婚生子的孩子,说是无辜,可最无辜的难道不是露珠儿么? 自打两人和离之后,王大郎就只带着王子恒上过李家门两回,第二回还惊吓着露珠儿了,让李大兄打了出去。 自此,王子恒再就没来过,只中秋节时,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回过王家一次。 至今,已是过了近四个月了,下次再见,估计就是正旦日了。 今儿露珠儿的生辰礼,估计是王大郎托人置办再送来的吧,王家现在也就王大郎是智商在线的了。 李三娘纠结了一会子,就放下了心。 露珠儿虽然没有生父在身边陪伴,但每日里不管是李二兄还是李父,抑或是下学了都会陪着露珠儿玩耍的李三郎他们,露珠儿成长的过程里并不缺父系角色在。 并且,从另一方面来说,王子恒那般没心没肺、只顾自己且情绪不稳定的阿耶,实在是没必要出现在露珠儿的生活里。 想通了这一点,李三娘就把匣子往柜子里一放,去搂着自己的宝贝入睡了。 而此刻李家仍旧亮着灯的地方,也就只有李二兄的院子了。 李二嫂在纠结了半晌后,还是对着李二兄说了傍晚李三娘的那一番话。 “......二郎,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再说了,这谁家生孩子不是为了将来养老享福的?” 李二嫂见李二兄没反对,就更加有了底气,“三娘那话,我听着是信的。 但那还不是因着露珠儿是个小女娘,三娘要是生了小郎君来,必是跟我一般的想法的。 咱们还不是因着小四的寿数,才想着生了小五来的么? 再说了,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露珠儿不过三岁,哪里就戴得金镯子了? 三娘也是,我就说了这么一嘴,还是教露珠儿孝顺她的,她还生了气了?” 说到这儿,李二嫂心里更是来气,把身上披着的衣裳弄得服帖了一些后,才看着只对她露着侧脸的李二兄道:“自我说了那话后,过后三娘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只对着阿娘和大嫂说话去了。 我可是她二嫂! 她就是不看我的面子,你这做二兄的脸面还能不看? 结果,怎么着? 从傍晚到吃完晚食,三娘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她就是这般对我这二嫂的? 二郎,你说说,她......” “够了!” 李二兄愤怒的一声喝骂止住了李二嫂的话匣子,身边本来睡熟了的小五郎在李二兄这样大的动静里不安的哼唧了一声。 本来被吓到了的李二嫂,在看到小五郎的样子后,转而有了底气,“二郎,你干什么? 有话好好说,你这动静都吓着孩子了!” 李二嫂给小五郎掖了掖被子,伸手轻拍了几下,看着他又熟睡过去,才看向李二兄。 李二兄看到小五郎又睡过去了,才长长的输出一口气来。 李二兄走到床边坐下,拉过李二嫂的手,又叹了一口气,心中再次想到了李母之前同他说的话来,并且心里再一次肯定了,以后小五郎的教养也还是得自己来。 “兰娘,你可是怪我没本事? 嫁给我,同我生儿育女这般过着平凡的日子,你心中不满了么? 你,可是不想同我一块儿过日子了?” 李二嫂被吓到了! 两眼瞪得溜圆儿,两只手一块儿抓住了李二兄的手掌,哽咽着说:“怎么会? 二郎,我嫁给你这是掉到福窝里去了,哪里会想着不好? 你作何这般问我?我......” 李二兄挣开李二嫂的手,背过身儿去,虽是降低了音量,但在寂静的夜晚里仍旧十分清晰的小声说:“那你作何要挑拨我和三娘之间的兄妹感情? 三娘这般的性子,是自小就被阿耶阿娘养成的了。 她没直接与吵起来,已是给了我这做兄长的脸面了。 三娘自身有才,我说过,你把她当作这家里的第三子就是了,你干嘛要挑剔她给露珠儿买金镯子的事儿? 你是觉得我没有能力给小五买么? 你若想要,小五周岁之时,你拿银子去买就是了? 家里的银子都在你的手中,你作何要嫉妒三娘?” 说着说着,心中太过气愤,李二兄又转过头来,“至于露珠儿,她不论是小女娘还是小郎君,都是三娘的宝贝。 三娘愿意花钱那是三娘自己的事儿,三娘有本事供得起露珠儿的花销,就好像当初阿耶阿娘能给三娘好日子过一样。 露珠儿就是三岁,也没花你一个铜板,你说的这些话,是做舅母的该说的么? 兰娘,你还要一错再错么? 咱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好么?”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42章 腊八 腊月初八,佛祖成道日。 虽说李家之前因着李三娘扯的慌,而去玄都观请了神像回家,但是李母一向是秉着遇神拜神,遇佛拜佛的。 这赶上了腊八,李母想着这一年来都只顾着道祖了,倒是去佛祖那里少了些,就决定要带着家里人去慈恩寺里拜拜。 只不过,李父明言自己得留下坐堂,是去不了的。 如此,李二兄就得跟着一块儿去。 “也好,把小五留给我就是了,小五性子好,我带着他也不碍事儿。”李父如是对着李二兄这般说。 至于李三娘,她自是要带着秋香去升平坊继续当值做义诊的,也是去不了的。 “虽说白日里去不了了,但你下值后,倒是能赶上跟我们一块儿去看燃灯,坊正那边早就说了今日是会延迟宵禁时间的了。” 李三娘心里是不怎么想去的,但看着腿边儿的露珠儿,想着有段时间没和露珠儿一块儿亲子活动了,就应了李母的话。“哎,那我到时就和秋香叫了车往那边赶。” 李三娘走后,李母就让四小只提水烧热水,让众人赶着日子沐浴。 “赶紧的,待得这水烧热了,温度也上来了,你们都到厨房里就着热乎气,赶紧洗洗。 虎头看着点儿,别让小四光顾着去玩水了。 待得烘干了头发再出来。” 如此,上午一拨儿洗的四小只和家里的男子,下午这拨儿就是李母她们女娘并在一块儿分了两次洗了。 趁着日头,众人都换了一身儿干净的衣裳,李母还去个隔壁叫了秦娘子一块儿,李二兄又是在外头多叫了一辆车才够坐这么老些人来。 宝丫坐在里头,怀里抱着露珠儿,“宝丫儿,我抱着露珠儿吧,你快歇歇。 多亏了你,要不然还顾不过来了。” 李大嫂伸手从宝丫怀里接过露珠儿,往自己腿上一放,“露珠儿跟着大舅母坐,待到了地儿,咱们要了药食给珠儿吃,让珠儿无病无灾的度过这一年。” 至于这药食,其实就是僧人在这日里,用植物油和面粉炒的吃食,有祛病延寿的寓意在。 露珠儿还不太懂这去拜佛的意思,但还是十分高兴,毕竟一大家子这般出行,就已经足够露珠儿开心了。 结果,这还未到得慈恩寺门口,街口就已经堵得进不得车了。 李家众人不得不下了车,李二兄看着这呜呜嚷嚷的都是人的样子,就对李大郎道:“虎头,看好三郎和四郎,这时候,要是走散了倒还好说,就怕有那拐子。” 李大郎应了一声,就左手牵着小四郎了,李三郎已是大了,只点头看着李大郎,示意自己绝对不跟丢。 小四郎转过年都要九岁的人了,现下是一点儿不觉得害臊,还高兴的对着李大郎笑:“大兄,你可得看好我,要不然旁人觉得我长得好,把我抢去了可怎么办?” 这话说的李大兄都不知道怎么答了,李二兄笑着上手摸了小四郎的头毛一把,“呵呵,你也就趁着年岁小,瞧着还算过得去,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都是二叔牵着我的。” 小四郎转头看了看一脸严肃模样的李二兄,再回过头看看一脸和气的牵着自己的手,往常还会给自己买画册的李大郎后,给了李二郎一个意味不明的“呵呵”,就开心的跟着李大郎往慈恩寺那边走。 露珠儿在李大嫂怀里,好奇的看着周围这老些人,觉得外头的世界怎么就那么好玩儿呢。 费了老大劲儿,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进到慈恩寺里的李母,赶紧对着僧人递上了自家的钱袋子,然后换得了每人一小碗的药食。 露珠儿这般小童儿都有一碗,用沸水冲了这油炒面,别说,还挺香的。 露珠儿吃的小脸上都沾了不少,吃到了一半,露珠儿还对李母讲:“阿婆,阿娘没得吃,留些给阿娘。” 李母拿起手帕给露珠儿擦掉脸上沾的炒面,才对着她笑意盈盈的说:“乖珠儿,只管吃了就是,你阿娘的那份儿阿婆装起来了,回头家去了冲给你阿娘吃。” 露珠儿听了,是有李三娘的份儿的,才低头继续吃了起来。 天色渐暗,李母他们等候在寺庙里的一处空地上,再过了一会子,待得这天完全暗了下来后,就有不少小沙弥来回走动告知众人,燃灯仪式在酉正(17:00)开始。 “想要亲手燃灯的施主,只管去外堂请灯就是了。” 小沙弥说完,双手合十念了一声儿佛号就往下一处人多聚集的地方去了。 ...... 李三娘这边儿,今儿个的病人照样儿不少,这一天下来,除了中午头儿能休息上小半个时辰之外,真真是一刻也没闲着。 光是这开方的纸张,都去找管事要了两回。 主要是这几日来,李三娘这女医师的名头算是在升平坊里打了出去。 要不是因着各个坊在这义诊时间段里都是固定的,不能去其他坊里看诊的缘故,李三娘这儿的人估计得排的更多。 要说,此时消息传递最快的方式是什么? 那必然是人的嘴。 这有了一个女医师在做义诊的事儿,从第一个来看诊的女病人嘴里传出去后,不过几日,就一口传两人,两人变四人,四人变八人,以指数倍传了出去。 此时的贫民妇人女娘们,谁身上没点儿病症? 只不过平日里都是忍着罢了。 如此,李三娘这七八日来,真真是累的够呛。 临近下值的时间,眼瞅着外头排队的人还是没有减少,李三娘叹了一口气。 “这般的话,我一个人哪里看得过来? 可这些人又不好意思去找那男医师瞧病,我能如何?” 想着这个道理,李三娘认命般的让秋香去叫下一人进帐看诊。 最后,还是窄胡子管事出头,给后面排队的人提前发了号牌,让大家明日早些来排队,才让人群散去了。 这一弄完,李三娘赶紧提着药箱就要和秋香往慈恩寺赶。 得亏,今儿个宵禁的时间往后延长了一些,要不然李三娘哪里能赶得及。 可就是这般紧赶慢赶,等李三娘进了慈恩寺的时候,燃灯仪式也早就开始了。 不少僧众跪坐在佛像前,轻声诵读着佛经,僧众身后是上下三层的灯架,穿着袈裟的主持用一长杆的火折子一一按着上下点燃了灯架上的灯盏。 这么两排三层的灯架全部点燃后,照的堂内佛像都慈眉善目起来。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43章 无题 待得僧众的诵读结束了,请了灯的人就开始燃灯了。 李三娘趁着这个功夫,满场的找李母他们,最后还是秋香眼尖,在一棵树旁的石桌前找到了李母他们。 “阿娘!” 李母回头正好看见李三娘跑过来,“阿娘,可是让我好找!不是跟儿说就在那正堂右边等着儿的么?” 不等李母回答,李三娘就从李大嫂怀里接过露珠儿,先是对着李大嫂道:“辛苦大嫂了,抱着这么个小人儿,定是胳膊都累酸了。” 然后才对着露珠儿笑着说:“阿娘的宝贝,快让大舅母歇歇,让阿娘抱着。” 人齐了之后,就由李母带头,一众人跟在李母后头,在寺里的石子路上绕圈走了起来。 李三娘看着自家这前头和后头隔了七八尺的距离上才有其他人在走这石子路。 “大嫂,这还要走几圈啊?” 李大嫂笑着说:“这才到哪儿? 人家都说了至少走够十八圈,才能算是心诚的。” 李大嫂指着最前头的那拨人,“前头那家应是要走八十八圈的,怕是向佛祖祈愿了。” 李三娘有些无奈,这心诚则灵的话真的是太唯心了吧。 不过,既然李母说要走够十八圈,那李三娘自是不敢反抗的。 只不过走到一半,就不得不放下了露珠儿,实在是这胳膊抱不动了的。 “露珠儿先自己走一段儿,若是累了,跟阿娘说,阿娘再抱你。” 露珠儿乖巧点头,步履轻快的被李三娘牵着一步步走在这小石子路上。 等转完了十八圈,回到李家的时候,下值回来的李大兄已然和李父在正堂等着了。 “正好,我在慈恩寺求了药食,你们的那几份儿也带回来了,三娘,你去把梁老医师和你师兄的送过去吧。” 李三娘没想到,竟是还有吃食,等李母把两个带着香气的布包递给她的时候,李三娘打开一看,惊奇的喊道:“啊,是油炒面啊。” “你这孩子,多大的人了? 怎的还一惊一乍的?” 李母伸手打了李三娘的手臂一下,“别看了,快系好了,别走了香气,给你师傅和师兄送去了,就赶紧回来喝你的那份儿。” 李三娘送去了这两份儿药食,梁老医师倒是笑着:“好啊,多亏李稳婆还想着我们。你赶紧回去吃你的那份儿吧。” 等被李母看着,李三娘就和李父、李大兄趁着热乎喝了这碗价格不菲的油炒面。 “沐浴是来不及了,我让虎头给你提上两桶水,你再多点一个炭盆,就在屋子里擦擦得了。” 李三娘点头,认同了李母的话。 等一切收拾妥当,李三娘躺到床上,不过一会子,就累的睡了过去。 如此,腊八就这么过去了。 日子就这么如流水般走过,中间下了一场不算小的雪,给在外义诊的李三娘造成了不小的困难。 毕竟这医帐再是搭的坚固,也是赶不上砖石建的屋子的。 幸好这蜂窝煤给的够数,好歹让这冰冷的帐子有些热乎气。 腊月十五,义诊的最后一天,升平坊里的义诊,到得今日,也就李三娘这里还是那般忙碌。 倒不是其他医师那里没有人了,只是相较于其他医师那里不过几十人的队伍,只李三娘这医帐门口的队伍没低于过百人来。 明显的后头那几十号人今日是看不完的了,可这义诊过了今日就不再开了,这如何是好? “劳烦管事同外边的妇人女娘们说一说,今日只看到一百号截止,一百号之后的人,还请回头去永平坊医药三堂找我李明芳看诊就是了。” 管事敲起了铜锣,找了两个跑腿在这长长的队伍边上反复高喊这话,这一百号后头的人虽然听说了自己今儿个是看不了的,倒也没有闹事的。 只自己唉声叹气,来得晚了。 “唉,俺来晚了。 俺阿娘胸口疼来,好说歹说是个女医师看病,这才听俺的话来了。 这可倒好,还是来得晚了。” 穿着灰褐色衣衫的女娘这般埋怨着,这人前头排号的就转过头来对她说:“哎,那你回头带着去那女医师坐堂的医堂去看就是了。 好不容易有了个女医师,可别不舍得花钱。” 太阳西落,就着北风,李三娘终是赶在下值的一刻钟前,给这第一百号的病人开了方子,送了出去。 李三娘来回活动着僵硬的脖子,对着秋香说:“真是把我累的够呛,得亏听了阿耶的,少说话,能少说一个字就不多说,还喝的这润喉的药茶来,我这嗓子都造的有几丝沙哑了。 回头,这两日,我可得好好睡上一觉,非得睡它个日上三竿不可,要不然解不了乏来。” 秋香没回话,反而是走到李三娘身后给她揉捏起了脖颈儿和肩膀来。 这义诊结束了,还不算晚,等听着升平坊的坊正一溜儿感谢的话后,李三娘提着一瓦罐猪油上了马车,后头跟着提着李三娘医箱的秋香。 等坐到了车厢里,李三娘才小声对着秋香笑:“升平坊倒是有意思,竟是送了二斤猪油来。 闻着倒是香,听高掌事说,去年他们是去的升道坊,那边临了给的布料来着。” 回了家,吃过晚食,烫了脚,躺到床上的时候,李三娘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这我一人能给多少人看诊?看来得找机会让更多的本就会医的女娘走到前台来啊。” 李三娘还想继续想下去呢,耳边就响起了露珠儿的声音:“阿娘,讲故事,珠儿要听小黄。” 一口亲在露珠儿的额头,李三娘搂着她,低声说起了一只小黄狗英勇救主的故事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女娘养了一只小黄狗,有一天啊......” 医堂给去义诊的医师放了两日假,所以,翌日,李三娘是真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了的。 等收拾起来了,李三娘还想去找找露珠儿去哪儿了的时候,就在正堂看到了正抱着露珠儿的陈雁芙来。 “阿芙姐姐,你来了?” 李三娘高兴的问,“阿芙姐姐来了,怎的不喊我?”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44章 老乡楼(感谢indahwater的打赏~) 之前陈雁芙来过李家后,有意在女娘帮扶会里做个女先生后,时常过个三五日的就来一趟。 不拘是帮着秦娘子做点儿什么,或就只是找李母李大嫂说说话什么的。 “明月回家与我说你这半月来看的病患十分之多,我想着这义诊结束,你是得好好休息一番才成的。 如此,我来的时候李稳婆想要叫醒你来着,是我不让的。 你累了半月了,好好歇歇吧。 我又不是找你有事,不过就是我喜秦先生的为人,过来说说话就是了。” 李三娘点头,但还是笑着对着陈雁芙道:“好啊,阿芙姐姐见了秦先生,就不喜我李三娘了,我好伤心。” 李母最是看不过眼李三娘这般嬉皮笑脸的玩笑话,“你给我正经些,说得这是什么话!” “李稳婆,无妨,三娘这是与我亲近呢。”陈雁芙转头就看向李三娘:“好三娘,你明知我最喜欢的还是你了,要不然我也不能隔三岔五的就来这女娘帮扶会。” 玩笑了两句,众人就又把话题扯到了女娘帮扶会上去了。 “我瞧着这架势,明年出了正月后,应是会有一大批女娘来上学堂了。 到时,若是用的上我,秦先生只管开口。” 秦娘子微笑应声:“那我可是求之不得了。” ...... 接下了的这两日休假时间,第一日李三娘上午同陈雁芙她们商议女娘帮扶会未来要走的路,下午就伏案做规划,主要是明年开春,同秦娘子认字也认得差不多的那十个稳婆学堂的女娘们阖该开课了。 这讲什么?如何讲?都得想好了,落笔于纸,再提前给李母、李大嫂、李二嫂讲过后,有何不好理解的地方,再改过。 本来还想好好陪陪露珠儿的,可李三娘在家的这两日里来,就发现露珠儿并不怎么粘着李三娘。 只来回看到李三娘在,叫她一声阿娘,听李三娘应了声就够了。 本来是只有两日休息时间的,但想着之前那丁安柏送来的请帖,李三娘特意找人送了信儿,跟高掌事多请了一日假。 高掌事倒也没问缘由,只当李三娘累的狠了,想要再歇息一日,就直接批了假。 如此,李三娘就同李父李母他们说了丁安柏的事儿。 “我去瞧瞧,这人到底是有何意图? 若是能给咱们女娘帮扶会帮上忙,有益的话,我再决定要不要插一手进去。 若是浮夸之人,只想着吃一嘴利的话,我喝杯茶就回家来。” 李三娘看到李父和李二兄两人皱紧的眉头,就看了秋香一眼,“阿耶,二兄,不必担心于我,秋香会跟着我一块儿坐十九的车一块儿去,安全肯定是有保证的。 并且,我想着这圣殿门应该不敢再在这年根儿底上出什么乱子了的。” 李父仍就肃着一张脸:“那你还是得长个心眼儿,若是有不对,就赶紧走。” 到了腊月十八,李三娘换了一身儿不怎么显眼的靛蓝色衣衫,拿着早前丁安柏留下的请帖出了门。 这名为老乡楼的茶楼开在延康坊一条商业街上,周边有金银铺子、布料成衣铺子,还有酒楼。 外头都呜呜嚷嚷的,倒是一走进这老乡楼内,声音就小了许多。 李三娘想着,这大概是是建造的过程里,于建筑物的墙体里加了隔音的东西的缘故吧。 辅一进去,就有一小厮上前来,李三娘把那请帖递给了她,这小厮就领着她上了三楼。 “客官,这请帖上了可说了只请李医师一个人。” 一脚都已经踏进屋内的李三娘,转过头看到了小厮伸出手阻挡秋香和十九。 小厮收回了手,抬起头对着李三娘笑了笑:“李医师,还请您这两位朋友往隔壁屋子坐一坐。 毕竟,其他来客,也是独身一人进去的。” 秋香与十九两人对视一眼,共同开口:“不行!” “三娘子,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回吧,这里啊,我看着可不怎么欢迎咱们。” 十九这话说出口后,小厮仍旧低头不言,只站在屋子门口阻挡住十九与秋香。 李三娘就转身对着十九与秋香道:“没事儿,你俩去隔壁等一等我,谈完了事儿,我立马就出来。 若是有什么,我会大声呼喊的。” 十九与秋香无法,只得看着李三娘进了屋子,两人跟着小厮往隔壁去了。 李三娘本以为屋内没人,结果走进去一看,大大的圆桌上,早就坐着一个身着黑色衣衫的男子了。 李三娘他们在门口的说话声,自然引起了这人的注意,见到李三娘走了进来,此人起身行了一礼。 “李三娘子! 在下刑瑜,之前曾经去过李家感谢李家救我家小儿。” 刑瑜说完这话,就看到了李三娘回礼,并且一点儿也不意外的看着自己。 等两人坐下,刑瑜就帮着李三娘倒了茶,两人都没说话,只不过正喝着茶呢,李三娘就听对面的刑瑜笑出了声。 “哈哈,我就知道,若是开起了超市,想必就会暴露自己了。 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才有人找上门来。” 李三娘还没想好应该回些什么话,刑瑜就迫不及待的跟李三娘分享起自己的经历了。 “......哎哟,你不知道当时吓死我了,虽然不能算我亲生的,但怎么的也是我这身子生的...... 我就起了念头,想来长安了。 李三娘子,你说,除了咱们,还有这个冒出来的丁安柏,以及上头那个,”刑瑜伸出手指指了指头上,暗指武帝,“这个时空的大唐可是还有其他人来?” 李三娘心里有些囧囧的,实在没想到开了那么大超市,做了不少买卖的可以说是成功商人的刑瑜,会是这般活泼的性子。 李三娘把茶杯放下,只盯着茶杯说:“这就要看丁安柏给多少人发了请帖,又有多少人看了请帖是会上门的了。 不过,”李三娘抬头看向刑瑜,“就不知道丁安柏此举是何意了?” 李三娘说完这句话,转头往身后的墙看去,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可李三娘却是盯着这幅画看,好似这画后头有人似的。 “刚刚一进来,静下心来听,就能听到这个空间里不止我和刑瑜两人的心跳声,”李三娘这般想着,就对着这幅画开了透视眼。 果然! 墙后有人! 除了见过的那个丁安柏,还有一个着白衫的男子在。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45章 正义or反派? 刑瑜看李三娘一个劲儿瞅这山水画,就也起身往这挂在墙上的山水画看去。 不过,走到近前,刑瑜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以为李三娘是觉得这画好看。 “李三娘子,可是喜欢这画? 我倒是不懂这些,看不出有什么好的。”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子,就又有人进来了。 是个年轻的郎君,穿着一身儿青色的衣衫,见人三分笑,一进来,就对着李三娘和刑瑜行礼。 “在下常思远,见过二位。” “哟,你就是最近搞活字印刷的书局的东家? 行诶儿,你这是高技术人才啊。” 常思远笑出了声,对着刑瑜拱拱手,“哈哈,让刑兄见笑了。混口饭吃,混口饭吃。” 说完这个,常思远就转头看着李三娘赞道:“想必这位就是李医师了。 早就听说了不少有关李医师的事儿,厉害!厉害啊!” 李三娘对着这尴尬的夸奖,面上接受良好,直接给对方倒了一杯茶。 三人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对于各自在大唐此时的身份都做了介绍,但对于穿越前自己是做什么的?从何时何地来的?有没有金手指? 这些可都是只字不提。 刑瑜这人,李三娘早先就通过那次刑瑜携家带口来李家,接被救的邢二郎的时候就有所了解了。 倒是这个常思远,李三娘只知道他弄出的活字印刷术,倒是不知道这人的根底。 “不才,投胎投的好,这辈子的老子小有家资,我又是幼子,上有两个兄长顶门立户,自小就过得像个富贵人家的少爷。 也就是几年前,才能模模糊糊的回忆起些前世的事儿来,这两年才用花了不少银子,找了不少工匠做出了这个活字印刷术来。 比不上二位,我啊,至今还是单身贵族一个。” 常思远的话,让李三娘起了疑心。 “你这岁数定是及冠了的,至今未曾婚配?” 李三娘疑惑的问,旁边刑瑜才觉出不对来,“对啊,你小子可别想骗人。难道是害怕有家人被威胁,这才不说的?” 只见常思远苦笑了一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感受到回甘后才开口:“什么啊? 我能赶来赴约,还害怕被查么? 想必丁安柏这人早就把咱们查了个底朝天了。” 丁安柏翻了一个大白眼,才紧跟着开口说:“我是命硬,少时定了一门亲,这人生病死了。 后来又定了一门,这人家里接二连三的死人,我阿娘觉得晦气,就有想退婚的意头,结果没等我家退婚,人家亲自来家里,说是这女娘没看上我,看上了旁人。 一而再,我就这么耽搁下了。 这单身税,我可是每年都交的。” 常思远的话音刚落下,这屋子的门再次从外面开了,丁安柏这个时候拍着手走了进来。 “哟,诸位这聊的不错么? 我来晚了,诸位见谅,以茶代酒,给诸位赔礼。” 丁安柏假模假样的拿起茶壶,给每人倒了一杯茶后,才坐下,一脸兴味的看着李三娘他们。 李三娘心里想着,“好哇,这个丁安柏,果然不说真话。 之前和另外一个人躲在这有机关的屋子里观察我们三个,现在看这时机差不多了,就又出来装小白兔来了。” 丁安柏的话没有得到三人的回应,他也不丧气,仍旧笑呵呵的。 “这虽然是个茶楼,但这茶点可也是我精挑细选的,都尝尝,好不好吃?” 这话,自然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刑瑜有些不耐烦了,就直接向丁安柏问:“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呢。 直接说,把我们引过来,你是想干嘛? 真老乡叙旧,也得有个由头吧? 说吧,你,或者可以说,你和你身后的人到底想干嘛?” 这时候,李三娘倒是对刑瑜有些刮目相看了,之前看刑瑜的表现还以为就是个性格活泼的人呢。 但这做生意的商人,哪里就能真的没心眼? “对啊,刑兄说的有道理,说吧,到底叫我们出来,你们想要做什么?” 李三娘就没再开口,只是也是同样的意思看着丁安柏,想要知晓,你现在把我们这些穿越同仁引出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丁安柏愣了一下,不过连一息的时间都没有,立马就又变了脸,仍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 “嗨,我能想干嘛? 不过就是想要和大家见见面,认识认识么? 咱们这可是真的有缘,都这么个样儿了,竟然还能遇到一块儿来? 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来,尝尝这点心,要不,我叫个席面,咱们边吃边聊?” 李三娘看着这丁安柏油盐不进,还想继续装模作样,就心里有股子气。 只不过没等李三娘出声,常思远这人却是第一个把茶杯往桌子上使劲儿放下,“砰”的响声儿过后,抬起头同样笑眯眯的对着丁安柏道:“得了吧。 咱们谁不知道谁啊? 就现在,这屋子里是就有我,刑兄,李医师和你丁安柏四个人,但这屋子隔壁有几个人谁知道? 或者说,这屋顶上有没有谁又能知道? 你别扯些没用的,赶紧的说,到底干嘛的? 说完了,咱们好聚好散,我这大笔的生意等着打理呢,真是分分钟几十两银子上下的。” 丁安柏看着刑瑜和李三娘也是如此表现,就又变了脸,变成一脸漠然的表情, “这请帖,我发出去七封,有一封不在长安,在东都(现洛阳),这人应是以后会来长安。 剩下的六封,只有你们三个人来赴约了。” 丁安柏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背对着几人继续说:“至于我想干嘛? 这,第一自是跟各位认识认识,混个脸熟。 各位的来处,咱不过问,但各位未来想做什么,这还真想问问?” 丁安柏转过身,看着三人继续说:“至于我想做什么? 这就看诸位是不是能够配合了? 刑瑜,你这超市都开了起来,咱俩也联合弄出了蜂窝煤和羊毛衣,要是能联合常思远的印刷术,和李三娘的医术,那能出的东西可就更多了。” “你要想做生意,那没问题,我刑瑜是个商人,只要能挣钱的,不违反律法的,那自然是做得。 可是,你要是想通过我去做些其他的事儿,那我可没办法奉陪了。 刑瑜我,只想做个守法良民。”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46章 灰色的世界 最后,四人的聚会不欢而散。 要怪就怪丁安柏嘴里没个实话,想要联合诸人的能力,却又不详细说说到底是要作何? 并且,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男子,谁知道是什么来路? 见不得光的老鼠,才需要躲起来的。 丁安柏及其背后的人到底要干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一杯茶都还未喝完,李三娘就和刑瑜以及常思远从屋子里退了出来,丁安柏做事倒是爽快,眼见谈不成了,倒也没阻拦李三娘他们的离开。 等在老乡楼外头,李三娘同刑瑜与常思远行礼后,“诸位,地方都告诉你们了,有事儿尽管说话。” 常思远洒脱一礼,直接和自家仆从上了车走了。 “李医师,我那住址,你也知道,话不多说,有事儿您说话。” 刑瑜也走了后,李三娘才和秋香与十九上了自家的车,往李家回。 车厢里,秋香这会子正跟李三娘交代她和十九去了隔壁屋子后的事儿。 “三娘子,这处茶楼有古怪。 我和十九在隔壁都感觉到了另一处屋子里有其他人的气息。 且,三娘子,屋顶有人! 还是会功夫且功夫不低的人。” 李三娘毫不惊讶,丁安柏没这个能力,他背后的人自然是有的。 “我知道了,辛苦你俩了,跟着我整天都得提心吊胆的。 放心,丁安柏他不敢乱来的。 这长安,怎么说都是圣人在的地方,圣殿门那起子人在长安都得逃窜,别说他们这样的了。” 李三娘虽然是这样对秋香说的,但心里还是有几分警惕的。 正义或是邪恶,这要怎么说? 李三娘不是那象牙塔里的天真学生了,早就过了那个时候了,除了在治病救人上有几分执着之外,李三娘可是个实打实的在社会上工作多年的人。 这个世界,不论是现代还是此界的大唐,哪里有什么非黑即白,大多都是灰色的。 丁安柏及其背后的人,不论他们要做什么,只要是和李三娘的目标一致,即提高女娘儿童的医疗保障,促进大唐的医药进步发展,与这不相违背的事儿,且还能对李三娘想做的事儿有所帮助的,李三娘肯定是同刑瑜一样愿意加入其中,并出一份力的。 可李三娘也同刑瑜一般,要是丁安柏这边只顾自己的利益,想要破坏这片蓬勃发展的土地,李三娘自是不会认同的,甚至还会同不可先生上报,先发制人。 并且,千万不要小瞧古人。 现代穿越而来的人,虽然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俯视此时的技艺,但这勾心斗角,玩弄人心的活儿,真真还是老祖宗们比较在行。 李三娘不看好丁安柏他们,若是他们搞破坏,怕不是要吃教训,或者很可能直接被噶。 等回了李家,李三娘简略的把能说的同李父李二兄说了一些,李父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再看看吧。 要是以后再找你去,就斟酌一番再说。” 李三娘点头应是,就去找了梁老医师与邵阳小师兄学习金针术了。 正与梁老医师讨论这金针术的种种的时候,李大郎竟是直接过来了,说是高家来了人,请李三娘过去。 “高家? 可是户部高尚书在的那个高家?” “小姑,就是那个高家,高家大嫂还大着肚子呢。” 李三娘一听这个,还以为是这高大嫂是有孕后有什么不便说的病症,这才到李家来找李三娘瞧瞧的了。 遂就起了身,同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行了礼后,才和李大郎往李家回。 而此时坐在李家正堂,由李母李大嫂李二嫂陪着的高大嫂却不是独身一人前来的,还带着高雅惠一块儿来了。 “哎,就是有事想要拜托李三娘子来,但我这肚子又大了不少,雅惠她大兄也是担心我,这才让雅惠陪着一块儿来了。 是我的不是,也是突然的有事,要不就该给送帖子来的。” 李母知道这高门大户都讲究,若是有事,提前给人去帖子,说了时间才会上门拜访的。 只是,就瞧着高大嫂这明显已有至少六个月的身孕的肚子,就这样了,还着急忙慌的上了门,那必定是真的有急事的。 所以,李母自然不会挑眼这个,只笑了笑:“高娘子与我家已都是熟人了,不讲究那个。” 正说着话呢,李三娘就疾步走了进来。 “高大嫂,可是有事?” 说着这话,李三娘就抬步往高大嫂身边坐下了,伸手就切脉。 “高大嫂,你这脉象稳健有力,腹中孩儿胎相也好,只稍稍控制些饭量,自是无忧的。” 高大嫂还没出声回话,倒是一直乖乖装作淑女的高雅惠高兴的说:“三娘子,我嫂嫂没事儿,是有别的事儿找你。” 李三娘转头,“高小娘子也来了,”李三娘的话还没说完,高雅惠就不乐意了,“三娘子,叫我雅惠就是了,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的,你唤我雅惠的么?” “雅惠,不得无礼!”高大嫂出声阻止了脸上带着几分不乐意的高雅惠。 李三娘却是笑了,起身一把握住高雅惠带着肉窝窝的小肉手,拍了两下,才笑呵呵的说:“好了,好了,雅惠小娘子,我逗你玩儿呢? 怎么这么不禁逗,这就生气了?” 不过三言两语,李三娘就逗的高雅惠又同她三娘子长三娘子短的了,倒是有事想要说话的高大嫂有些焦急。 “好了,雅惠,以后有空你再同李三娘子好好说话,咱们今儿是上门有事的。” 高雅惠自是知道轻重,听话的停了口,用眼神示意李三娘回头找机会好好说话。 “......就是这般,因着少时的情谊,我这才突然的上了门,还望三娘子帮着去看看。” 李三娘直接就回话:“这事好办,只要明日我去医堂当值的时候,请我出外诊就是了。 如此,就可方便县主瞧病了。” 说好了之后,李母几人才把高大嫂和高雅惠送出了李家的门,看着高大嫂上了车,车子都从街面上拐弯走的看不见了,几人才往家回。 一回去,李大嫂就拍着胸口说:“咱们三娘可真的厉害,这都有县主找上门来看诊了的。” 憋了好一会子,就怕自己说错话的李二嫂,这时候赶紧开口附和李大嫂:“可不是么?三娘可真是给咱家长脸,那可是县主啊!”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47章 不孕症 这回高大嫂来的缘由,其实就是想要请李三娘上门给人瞧病。 只不过这看病的人身份可以说是十分显赫,是东阳公主的幼女会宁县主。 除了身份高贵的问题之外,听着高大嫂说的那话的意思是,这会宁县主自身有几分不利子嗣的病症在的。 应了这事之后,等送走了高大嫂和高雅惠后,李父他们就也听说了这回事。 “既然找上了你,那你就尽心就是了。 只不过,这给贵人看诊,说话上还须斟酌着说的好。” 李父叮嘱道,李三娘赶紧应了:“阿耶,我知晓,会注意这个的。 不过,估摸着,这县主应也是找过太医署瞧过的。 至于再找我,估计是因着我女娘的缘故吧。” 翌日,李三娘带着秋香去永平坊医药三堂当值后,果然刚一到,就有一婆子进来了。 “奴婢奉县主之命,请李医师上门出诊。” 李三娘丝毫不惊讶,就提着医箱同秋香上了人家的马车,往京郊的县主别院去了。 李三娘走后,医堂里的人却是惊讶非常。 崔医师先开了话头:“没想到,李医师的美名已经传到上面贵人的耳朵里了。 这可真是后生可畏啊。” 唐明月接话:“要我说,这却是还是女医给女娘瞧病是最为便利的,要不然那有的病症,对咱们男医师来说,可着实不好看啊。” 老李医师倒是没说话,只不过看那样子,也是觉得李三娘确实是名声在外了。 有关这会宁县主的事儿,昨儿个李三娘还是现求了李二兄花了银钱找人现打听的。 虽然东阳公主后来被武帝厌恶,夺了封号,但是其幼女会宁县主及笄之时,仍旧被封为县主,后嫁于会州刘姓豪门。 从小道消息里得知,会宁县主及笄之后不过半年就出嫁了,可成亲三载未得一儿。 如此,刘驸马就想要纳妾了。 而找李三娘上门,估计就是看看到底是为何不能生的。 马车径直进了别院,李三娘透过车窗看到马车穿过一段儿土路后,在一宅子门前停下了。 等跟着这婆子进了宅院,到了二进院子,就在门口有两个侍女的地方被迎进正堂了。 “见过会宁县主。” 李三娘和秋香问了好,行了礼,就被安排了座椅。 这时候,李三娘才去瞧会宁县主的样子,鹅蛋脸,柳叶眉,头上戴着金簪,身上穿的也是水红色的衣裳,瞧着端是玉貌花容,是个大美人啊。 侍女上了茶,“李医师尝尝,是我从会州带来的当地山上的野茶树,别有一番滋味。” 胡乱闲扯了一刻钟后,会宁县主才进入了正题:“想必燕珺(高大嫂)已经同李医师说过了吧? 今日就劳烦李医师了。” 李三娘看着那婆子屏退左右,屋子里只留下了李三娘与秋香,并会宁县主与这婆子,剩下的侍女都去到了廊下。 “劳烦县主告知最近半年的月事日子,还有县主可曾有孕过? 若是方便,最好连同夫妻敦伦的时间与次数都一一告知于我。” 会宁县主听了李三娘的话,脸色未变,因着之前找了其他医师看这病症的时候,早就被问过这些事儿了。 只不过,没人会当面问到她跟前儿,都是自己的乳母去回的这些事儿。 这回,还是这婆子,也就是会宁县主的乳母站出来一一回答了李三娘的问题。 李三娘心里想着,“我的天,这可真是一丁点儿隐私都没有了,这旁人竟是对夫妻之间的事儿都如此了解。” 问完这些,李三娘这才从医箱之中拿出脉枕开始给会宁县主辨脉。 随着李三娘眉头紧皱,表情越来越严肃,正堂里的动静也越发的安静下来,寂静的怕是真的掉根儿针都能听到。 会宁县主看到李三娘这个表情,心中就有了数。 “还请县主找一屋子,我还需要给县主触诊才好判断病情。” 这请李三娘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李三娘是女医,方便检查身体,如此,在偏厅的矮榻上,李三娘一边检查,就开了透视眼来。 这外挂一开,李三娘立马就找到了症结所在,也与之前的问诊和脉象相对应起来了。 从刚才的问诊可知,会宁县主曾经有过身孕,但不明原因小产了,这很可能就是造成会宁县主现在一侧输卵管堵塞的原因。 一般一侧输卵管堵塞,还是有一定几率在另一侧进行精卵结合的。 可会宁县主的情况就十分不好,因为会宁县主的另一侧输卵管能明显看出是罕见的输卵管缺如。 也就是说,会宁县主天生只有一侧输卵管是可以用的,但后来堵塞了,也不能用了。 而输卵管是起到运送精子、摄取卵子及把受精卵运送到子宫腔的重要作用,输卵管堵塞,阻碍精子与受精卵的通行,就会致使不孕。(这句话来自百度。) 所以,可以肯定的是,在现有的条件下,会宁县主是没有可能怀孕的。 一切检查完后,李三娘坐回椅子,心里想着这话要如何说的好。 李三娘迟迟不说话,会宁县主的乳母,也就是那婆子,有了几分焦急,就直接出声叫道:“李医师,我家县主的身子如何?可能有孕?” 李三娘没回这话,转而从医箱之中拿出一张纸来,简略的画了图。 李三娘把这张纸对着会宁县主展开,才斟酌着开口:“这夫妻敦伦,方能有孕。就是让这精水......如此,方可让女娘有孕。” 会宁县主从李三娘刚才的解释之中发现了问题,就直接对李三娘问道:“可是我这输卵通道出了问题? 因此才不得有孕?” 李三娘点头,“县主早年小产时,可能伤了这输卵管,却未自知。 几年蹉跎下来,已是没办法再疏通了的。” 会宁县主点头,直接问:“也就是说,我这辈子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儿郎了?” 李三娘没点头,人体之神奇,哪里是能都了解透的呢? 可会宁县主看着李三娘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观县主有些气血亏虚,应是之前喝过一些汤药,我另开了方子,县主可照方喝上十贴,待得有了好转,可再另外开方治疗。” 等李三娘把写好的方子递过去,县主乳母接过后,李三娘看会宁县主没有其他问题后,就起身告辞了。 在被乳母往外送的路途上,听着乳母这旁敲侧击的话,李三娘赶紧出言:“这病人的病症都是个人隐私,断断不会往外传的,这是医师最为基本的事。” 临出院门,李三娘就被乳母塞了一个小匣子,感到手里的重量,李三娘知道这趟出诊,可真是没少赚。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348章 底气 送走了李三娘,乳母收回脸上的笑,回到正堂揪心的看着自己从小奶大的女娘,心里头十分不是滋味。 在乳母眼中,会宁县主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可就这一条不能生育好似就要把人打落深渊去了。 “县主,要不然,咱们就随了刘家好了,或是纳妾或是从其兄弟那里过继,总归有个孩子,下半辈子算是有了着落。” 乳母苦口婆心的说出了自己觉得此时最为得当的法子,可会宁县主却是不作声,只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县主,你......” 会宁县主猛地抬头,看着乳母的眼睛里都有泪珠闪现,“阿嬷,这个法子要是成了,那我成了什么?” 会宁县主站起来,对着乳母斩钉截铁道:“我阿娘虽是被圣人厌恶,但我这县主之位也是圣人亲批的。 我是县主,是大唐宗室贵女! 就算我不能生,也没得让我同他人分享男子的事在。 刘家不是要传宗接代么? 好啊,那就让他们传宗接代就是了。” 会宁县主握住乳母的手,一字一句道:“阿嬷,我要和离!” 等李三娘再次听说会宁县主的事儿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 临近年根儿,这来看病的人自然是少了。 下半晌儿,医堂小学徒七里就把自己从街面上打听出来的消息说与了众人听。 “街面上可都传开了,老多人都在说呢。 说是会宁县主要与刘家大郎和离,原因就是她自己不能生,不想耽搁刘家传宗接代来着。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七里还无师自通了卖关子这个技能,得意洋洋的瞅着众人,就是不说下文。 还是唐明月笑骂了一句:“好啊,你还学会跟咱们这儿般卖关子了,我看回头有那卖糖果子,你是不用吃了。” 南星(另一个小学徒)就在一旁拍了七里一下子,“赶紧的,别耽搁了。” 七里这才作揖求饶,紧跟着就说:“嘿嘿,刘家竟然不同意! 他们不同意与会宁县主和离!” 崔医师这时候出声:“哼,他们自然不会同意。 这会宁县主可是在会州有封邑的,县主一个人能吃用多少? 怕不是都填了刘家人的肚子了。” 等崔医师说完,七里才继续:“崔医师说的有理,可不是么? 街面上都在传,刘家就是打着这么个算盘呢。 按刘家所说,就算县主不能生,也不需要和离。 只要县主答应刘大郎纳妾就是了,再不济还可以过继刘二郎家的子嗣。” “真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唐明月紧跟着就说了这话。 崔医师也点头附和,还评价道:“刘家这不就是想要吃绝户? 吃用着县主的钱粮,还要县主忍着他的花花肠子? 世上哪里有这般好事?” “可不是么? 不过,县主毕竟是县主,听说是上书了宗正,打定主意要和离了,直言忍不了与他人分享郎胥,只愿和离。” “县主做的没错! 我家女娘要是遇到县主这般的境况,自然也是和离的好,再不济只要我活着,我总能养着我儿,实不行,留些钱财予她,让我家大郎看着他小姑一些,总归是比让人吃干抹净的强。” 崔医师想到了自家小女娘身上,就如此这般说了。 “后来呢?”李三娘想要知道后头到底有没有和离成功啊,就直接出言询问。 七里点点头,“嗨,李家的宗正自然是要向着李家人的,就直接判了和离,不过听说县主她没全部要回自己的嫁妆来,只把剩余的拿了回来。 转头,县主就从其父那边的族人里过继了一不过三岁的小女娘来,听说是要作为嗣子来养,也说好了将来要给这小女娘招赘,生出郎君的话,就把家财都留给这小郎了。” “倒是心里有成算,这般的话,总是要比去让旁人生下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来的强。 怎么说,都是其父族的血脉,与她有关系,将来就算是为了钱财,他们也会给县主养老送终的。 县主膝下有了孩儿,也能享受天伦之乐。 这法子,着实不错。” 崔医师的评价,让李三娘点头,心里想着,不愧是大唐的贵女,这般境况下,也能给自己找一条相对较好的出路来。 再有之前来找李三娘瞧过病的郭五娘子,她倒不是因着自身的缘故不能生,而是其前夫姜二郎精水有异才生不出的。 郭五娘子也是果断,当下就和离,不过两月就直接二嫁了。 这般都是有底气的女娘,她们或是身份显赫,或是父兄有能为,能够让她们在局势不利之时,选择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而像沈秋娘(第31章出现)那般,本不是自己的错,是其前夫不能生,却要背负骂名。 沈秋娘父母皆亡,又是逃荒而来,没有资产,就落得一个被殴打折磨辱骂,差点儿死了的下场。 若是当天没有遇到李三娘他们,说不得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想到这里,李三娘就想到了原身,原身若不是有李父李母和兄长在其身后支撑,哪里能有底气带女和离归家呢? 这世道,对黎民家的贫民女娘最为苛刻,要能生养,要能做活,要上伺候公婆,下照顾儿郎,中间还得友爱郎胥的兄弟姊妹,要面面俱到,要为郎胥家传宗接代。 倘若有一点儿做的不好,就会招来辱骂,甚至虐待殴打和折磨来的。 因为,人性就是如此。 弱者总是要去欺负更弱者,才能发泄心中的苦闷和痛苦。 让他们勇敢些,去反抗强者,他们反而哆哆嗦嗦的不敢了的。 这时候,李三娘就想着,果然还是现代好,至少现代人都能接受教育,可以掌握生存技能,靠着己身可以有口饭吃。 在这般情况下,若是不能生,也有后路可选。 “三娘子,这般看来,这女娘应是不嫁人才是最优解的。 会宁县主身有封邑,不愁吃穿,作何嫁到旁人家里,为他人做嫁衣呢?” 秋香的话,李三娘听了后,只摇摇头。 “你这话虽是没错,但你忽略了一件事,不是每个女娘都是会宁县主的。 先不说,律法规定到了年龄必须出嫁,好来繁衍人丁,人丁就是大唐最为重要的资产。 再说,有的女娘若是不嫁人,是真的会在家被饿死的。 早前,便溺女娘成风是为何? 不就是养不起,没利益,就不养了么?” 李三娘看着秋香疑惑的样子,继续补充:“并且,秋香,你怎知女娘都不想出嫁呢? 人伦情理,有的女娘到了年纪,就是想要嫁人,生儿育女的,这是她们的需求,不能因为有刘家这般的,就否认其他人的。” 第349章 病发(神经梅毒) 这日当值,李三娘刚送走上一个看病的人,就有一婆子赶紧的上前,请她出外诊。 等李三娘认出了这是金家的婆子的时候,就直接问了一句:“怎的了?可是绿漪?或是莺歌出了事?” “哎哟,李医师,快别问了,赶紧的跟老身走吧,家里郎主正等着呢。” 李三娘站定,“别,你先好好说说,到底是如何了? 我才好根据情况拿药材去,否则就是等我开了方,你们不还是得去抓药么?那才是耽搁了的。” “是我家郎主,从岐州回来了。 然后晚上郎主去了绿漪房里,结果绿漪就呼喊着跑了出来,说是郎主发了羊角风了。 主母守了一晚上,今儿个早上又发了一回。 赶紧的吧,李医师,这等着救命呢。” 李三娘一听这羊角风,心里就有了数,赶紧给七里报了药名,拿着药包就上了金家的马车。 等到了金家,直接坐着车进了后院,,待得李三娘进得屋里的时候,就见金家主母,也就是金娘子正坐在床边,给床上紧闭双眼躺着的金家郎主擦汗。 “李医师,你可来了,快给郎主瞧瞧,这是怎么了?” 李三娘先是上前观察了一番,特意掰开了金郎主的嘴,瞧见内里口舌没有损伤,才放下了心。 这时候,再上手诊脉。 其余众人,从金娘子到局促的站在一旁的绿漪、红袖与莺歌她们,都面色惴惴不安,很是害怕这金郎主有个万一。 毕竟,虽然没见过因为染了脏病而死的人,但是没见过不代表没听说过啊。 尤其是绿漪她们三个,早年在江南的时候,那画舫里什么没听说过。 只不过她们更多的是听说那些染了脏病的卖身女娘,最后无药可治,被妈妈一张席子卷了直接扔出城去了的事儿。 尤其是绿漪,当晚金郎主在她房里吃了酒,两人正说着话呢,金郎主突然的就倒地抽搐起来,可是把她吓得不行。 现在看到李三娘脸上那表情,就猜测金郎主怕是不怎么好了,心里想到这里,这泪珠子就跟不要钱一般,顺着脸颊就流下来了。 绿漪又怕这种场合,惹人厌烦,赶紧的拿帕子擦了。 倒是绿漪身旁的红袖,伸手握住了绿漪冰冷的手,聊表安慰。 “李医师,郎主他如何了?可有不好的地方?” “现在金郎主君是昏睡过去了,此时倒是无碍了的。 但这要想确定金郎主君的痫症(癫痫)到底是为何? 就得等他醒过来,询问过后方可知晓。 倒是,我听你家婆子是说,金郎主君刚从岐州回来? 金娘子要是可行,最好把这跟随金郎主去岐州的人叫过来,询问一番的好。” 金娘子先是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金郎主,才对着李三娘问:“现下,郎主他无碍吧?” “无碍了,只是得找到缘由,才好对症开方。 若是金娘子需要,我可用金针唤醒他。 当然,从刚才的诊脉来看,约莫两刻钟后,金郎主自己就能醒过来了。” 金娘子就赶紧应声:“那好,别扎针了,让他自己醒过来吧。” 如此,留了一个仆从照顾金郎主,李三娘就跟着金娘子转步去了正堂。 确定金家郎主暂时无事后,金家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仆从也上了茶来,李三娘瞧着这样子,金娘子应是想要待得金郎主醒过来后,再去问询的了,遂就端起了茶杯。 “麻烦李医师赶过来了。 五天前,郎主他从岐州走商回来,第二日我就与他讲了莺歌肚子里孩子的事儿,郎主他也同意了莺歌打掉这个孩子。” 李三娘点头,表示有在听。 金娘子转头看向莺歌,冲她招了招手,莺歌就上前走到金娘子身旁。 金娘子拉过莺歌的手,“好孩子,这个孩子咱们不能赌,非是我容不得你们生孩子,”金娘子说着这句话,还看向了一边的绿漪和红袖。 “我生了三个儿郎,大郎都已经成亲有了孩子了,二郎和三郎虽是还在读书,但过不了几年也该成亲了。 我都做了阿婆的人,哪里还能容不下刚出生的小儿? 这长安,我约莫是住不了几年了,就会回岐州去。 所以,我非是容不下你们生下金家子嗣,若是有了孩子,不拘男女,将来肯定是能分得一份儿家财的,也是你们下半生的依靠。” 金娘子拍了拍莺歌的手,“你既然与这个孩子没缘分,郎主又同意了不要这个孩子,我就请李医师给你开了药来,你可想清楚,这事儿可没有后悔药吃。” 莺歌立马在金娘子面前跪下了,梨花带雨的说:“是莺歌没福气,不赖郎主和夫人,待得这个孩子打去了,还望夫人请李医师给莺歌开个绝育药,莺歌是再也不想怀孩子了。 下半辈子,莺歌就跟着夫人,给夫人端茶倒水,只望夫人给莺歌一口饭吃就行。” 说完,就是一个叩首。 这看了全场的李三娘,心里实在没想到,怎么事情就进展到这一步了? 还没等李三娘反应过来呢,本来立在一旁的绿漪和红袖也一个抬步就跪在了金娘子身前,尤其是绿漪呜呜咽咽的哽声道:“夫人,绿漪也求一副绝育药,下半辈子绿漪给夫人端洗脚水,只望夫人不要不要绿漪。” 说完就开始嘤嘤落泪,在一旁看着的李三娘都有些心疼,美人落泪自是不一样的。 红袖二话没说,只是也跟着磕头了,那表情就是自己要与两个小姐妹共进退啊。 “好了,好了,不过说了两句话,你们这还哭上了。 好好好,夫人我将来就是回了岐州,也带着你们仨。” 如此,李三娘是先诊脉,后提笔给莺歌开了打胎药,又叮嘱了一番,才去给绿漪和红袖复查。 只是关于这绝育的事儿,李三娘直接开口:“这绝育的东西对身子都有损害,还是不吃的好。 我给你们开个补气血但不易有孕的避子汤药吧,这个相对来说对身子还能好些。” 这么一通弄下来,待得李三娘看着金娘子找那跟着金郎主从岐州回来的仆从问话的时候,有仆从就进来禀报,金郎主醒了过来。 通过一番询问,也让金郎主好生回忆了一番后,加之李三娘之前也开了透视眼,倒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来。 “金郎主这痫症很有可能是梅花疮(神经梅毒)不经治疗,那毒进了这里,”李三娘指了指头,“这脑子里的物件甚是精细,很难说会如何? 金郎主这一遭,还是得先治这梅花疮的好。 若是治好了这梅花疮后,这痫症消失了,那就不必再管。 可要是痫症仍在,到时除了开方,我倒是有一手金针术可用作治疗。” 第350章 整形 金家郎主一听,这羊角风竟是与自己在烟花之地浪荡多了得的梅花疮有关系,不免面色上有几分羞赧。 金郎主小心的看了一眼坐在床沿上的金娘子,嘴里嗫嚅着,不知说什么的好。 他知道,昨天夜里守在床边的是自己的老妻,虽然是昏睡之中,但老妻给自己擦汗,说着让自己好好的话,他都模糊的知道。 金娘子和金郎主二十多年的夫妻,金娘子看着金郎主那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金娘子遂转头对着李三娘道:“如此,那就劳烦李医师了,开了方子我们按时吃这药。 若是吃了药再不好,到时再说。” 李三娘看了一眼半坐在床头的金郎主,转而对着金娘子一板一眼的说:“这梅花疮多是在床笫之间传染上的,在这病好之前,还望金郎主禁欲一段时日的好。” 金娘子听了李三娘说的这话,抬眼瞪了金郎主一眼后,对着李三娘点点头,“我们会照做的,李医师就此开方吧。” 李三娘开了方子,叮嘱两句,就被婆子送出了院子,回程自然还是用金家马车送的,并且,现下在李三娘怀里的荷包,摸着硬实,沉甸甸的,想必这诊金也没少给。 而等李三娘走后,金娘子一个眼神儿,屋子里的人就都退了出去,包括伺候人的仆从和绿漪她们三个,只留了金娘子和金郎主在屋内。 金郎主心中有几分惴惴不安,贼眉鼠眼的斜眼去看金娘子的脸色,沉默在屋子里蔓延,金郎主见金娘子一直不说话,就小声讨好的叫道:“淑娘,是我不对,害你担心了,我......” 金娘子原本心中的担心,在听到金郎主舔着脸喊上早年两人之间的称呼的时候,一股子火噌的一下就从心口一下子窜到脑门顶了。 金娘子猛地转身,伸出手就去掐金郎主腰间的嫩肉,狠狠一扭,就听到金郎主龇牙咧嘴的喊疼声。 “哎哟,哎哟,淑娘,轻些,轻些,疼,疼,疼诶儿。” “疼? 你还知道疼啊? 昨儿个你那个样子,吓的我魂儿都要没了,你这会子倒是知道疼了? 四十多岁的人了,已是做了阿翁,虽然大郎他们在岐州住,不在咱们跟前儿,那你这做阿耶阿翁的,就不要脸皮了? 我是不让你找小娘么? 我要是不让,能让你把绿漪她们仨带回来?” 说到此处,金娘子转而握住金郎主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也听了那李医师的话了,叫你修身养性,你可莫不听。 这回是有惊无险,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该怎么办? 我可还等着和你一起回岐州去,看着孙儿,享受天伦之乐的。” 金郎主面上有些讪讪的,心里头也知道定是自己在外走商,跟着那些人去烟花之地找那卖身女娘的时候染上了这脏病来。 并且,还传染给了自家养的小娘身上,本来昨夜是想和那绿漪来场颠鸾倒凤的,结果这床榻还没上去,就抽抽着倒地了。 “嘿嘿,淑娘,你放心,我这回也是怕了,定不敢胡来了。 我也想过上几年,咱们再弄些银钱,就回岐州,跟着大郎过就是了。 只不过,那个女医瞧病能行啊? 我看着好像不怎么样来?” “女医怎么了? 那李医师现下在长安城可是火热的紧,你要不信,咱们再叫了其他医师上门就是了。” 为了安心,金家就又从旁处医堂叫了外诊,这个医师看完的说法,倒是与李三娘一般大同小异,如此,金郎主才安下心来。 等李三娘回了医堂,刚坐下没一会儿,之前在义诊之时遇到的那个面上有暇的小女娘被其母领着进来了。 这回,李三娘能明显感觉到小女娘的精神气儿都不一样了。 估计是听说有人能治这脸上黑色胎记,觉得自己以后也能同其他人一般,才有了精神气儿了吧。 李三娘这回净了手后,仔细的上手摸了一番,自然也开了透视眼,看了这胎记的深度。 “这胎记虽是不痛不痒,但在女娘的面容上,也是有些讨厌。” 妇人抬头摸了自家小女娘的头毛一把,“女医师说的是,这世上的人哪里有不看脸的? 都是赖我,怀她时没怀好,才让她脸上长了胎记了。 女医师,你说说,这样儿的要如何治? 俺们之前也瞧了几个医师,都说无法去掉,本来都死了心,想着以后给莲娘找个心好不嫌弃的郎胥就是了。 可俺们听了女医师你说能治,这心里头可真的太高兴了。 别管多少钱,俺们都愿意治。” 李三娘看了一眼莲娘带着希冀的眼神,才去看妇人,“我这法子与旁人不同。” 见妇人面有不解,李三娘继续说:“这胎记长到了皮肤里头,若是想要彻底去除,就得从外头动手。 非是喝汤药,抹药膏子的事儿,而是要拿刀把这块儿切掉,再拿针线缝起来,等结痂长好后,再拆了线,应是就看不出来了的。” “切......切......切掉?” 李三娘点头,“对,只能切掉,这般的话,可以直接去除这片已经浸润到皮里的胎记。 到时可按着剂量用麻服散,再用金针让她昏睡过去,是感觉不到疼的。”李三娘看了一眼莲娘,“然后,我可同另一位医师协作,把这处去除,再用线缝起来。 只不过,让人为难的就是,得防备着感染,现下天气冷了,到是还好,我们也有一物名为酒精,可用作预防。 但这手术是有风险的,我不敢担保就一定无事。 你回家同家人商量一番,再好好问问莲娘是否要做,若是决定好了,再来找我就是了。” “女医师,我做!我做!” 莲娘听完,直接应声,就是要做。 “女医师,就是切掉后,我要是死了,那也是命。 我不想带着这个在脸上,他们都嘲笑我,我不想做丑八怪。 女医师,我做这个,我想做。” 妇人听了莲娘的呼喊,再也忍不住了,直接一把抱住莲娘痛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用手掌拍打莲娘的后背,嘴里说着:“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怎的这么不省心?你是要要了阿娘的命啊。” 第351章 打胎? 李三娘送走了妇人与莲娘,心里想着,这情况,应是不会再来了。 毕竟,相对于面容来说,自然是性命是更为重要的了。 可李三娘又想到了现代时,有的男女为了变得更好看些,都会去做整形手术,有的人甚至会去做四级整形手术的。 这手术自然有风险,现代的新闻报道里可有不少人死在了手术台上,或者死于术后感染。 不过,李三娘能提出这法子,自然是心里有数,至少是有九成把握,这才说了出来。 毕竟,能有透视眼这么个外挂,要是想把这种一级整形手术做不好,那真的是太难了。 “三娘子,她们还会再来么?” 李三娘对着秋香摇摇头,“我也不知,这事实在是不好取舍。 虽然世人都看重外貌,但与性命相关的时候,就不好取舍了。” “听那小女娘的意思,该是因着这胎记没少被人欺负。 要我说,她就该把嘲笑她的人都打一顿,看看谁还敢说三道四?” 李三娘仍旧摇摇头,“武力虽能解决问题,但无法解决所有问题。 这孩子还是小,若是大上十岁,想必到时候,她就是想要让我给她切除,也不是因着被人嘲笑了,而是为了自己。” 日子就如流水般走过,腊月二十七,今年在医堂当值的最后一日。 仍旧早早就来到了医堂的李三娘,和南星与七里打了招呼,自己个儿擦了擦自己的诊桌,就与秋香闲话起来。 “明日就放假了,虽是就放七日,但也是不短的假期了。 今儿个估计还能发薪俸来,等回头咱们就把这钱都花了。” “三娘子,这银钱还没发到手里,你就惦记上花了。” “哈哈,哈哈,总是要发的么。” 两人正说着呢,唐明月也进来了,听了两人话头的尾音,唐明月倒是支持李三娘来,“哈哈,我那儿也惦记着呢。 想着回头发了薪俸,给我家娘子去买那金福记的簪子来。 上回我们去瞧了,确实是精巧,待我买了讨了娘子欢心,这必然是能过一个好年的。” 众人又说了几句,待得高掌事来了,才沉静下来,等着病人上门。 “哕(yuě),我要看那女医师的,哕......” 一年轻的女娘一边干呕着一边对着南星这般说,南星看这样子,赶紧拿了号牌给她。 跟在女娘身后的丫头伸手接过号牌,就扶着还在干呕的女娘往南星指的后头的李三娘的诊室疾步走去。 李三娘看这女娘的样子,干呕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赶紧走到她身前为其按压内关穴(位于前臂掌侧,当曲泽与大陵的连线上,腕横纹上2寸,掌长肌腱与桡侧腕屈肌腱之间---来自百度。),按了几下,看着这女娘不再强烈干呕后,才扶着她坐到了诊位前。 “娘子这般呕吐多久了?可是还有其他不适?” 这时秋香也端来了一杯清水,丫头接了过来,女娘就着丫头的手喝了两口就不再喝了。 女娘看着李三娘斩钉截铁道:“女医师,我有孕月余,不行了,我实在受不住了,女医师快开些药,把这孩子打去吧。 若是再不打掉这孩子,我就先死了。” “秀婉!” 李三娘这问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医堂门口跑进来一个年轻的男子,对着坐在诊桌前的女娘惊喜的喊道。 男子一脚跨进医堂,不过三五步就来到这叫秀婉的女娘面前,一把捏住秀婉的肩膀,带着埋怨的说:“秀婉,你怎的自己跑了出来? 你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跟我说,我上刀山下火海也给你弄来。 你这般一个人跑出来,若是出了事,伤到了咱们的孩儿,可如何是好?” 秀婉抬手使劲儿打掉男子钳制自己肩膀的手,只冷眼看着男子,一言不发。 看的这男子面色讪讪,收回了手,嘴里仍旧叫嚷着:“秀婉,你别生气,是我不对,我......” 秀婉见男子这般,看都不再看他一眼,转而回头看向自己的丫头,那眼神在丫头看来可是恐怖至极,丫头“砰”的就跪地,对着秀婉道:“娘子,小翠谁也没说,真的谁也没说。” 小翠的话,秀婉还是信的,毕竟是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卖身契也在自己手里,应该不会说谎,那,是谁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了樊大郎知道? 秀婉往门口看去,见到门边上的一片衣角,是自己的乳母! 秀婉胸口顿觉疼痛,竟然是自己最为信任的乳母背叛了自己! 秀婉闭上眼睛,把泪水忍了回去,转头看向李三娘:“女医师,我要打胎,烦请开方。” 李三娘的嘴刚张开,话还没说出来,年轻男子的嘶吼就在耳边响起,“秀婉,你别闹了,跟我回家,我找了不少果子,定是有你能吃的下去的。 走,跟我回家。” 说着,这男子就要去牵秀婉的手,秀婉连忙往后退,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还是小翠眼疾手快在后头扶了一把,才让秀婉站稳了。 “樊大郎,你快闭嘴吧。 搁这儿和我装什么好人啊! 你给我滚! 和丫头滚床的腌臜货! 我杨秀婉当初是瞎了眼了,才看上你这么个蠢东西。 滚,赶紧滚! 哕......” 李三娘赶紧上前扶了这秀婉往一旁坐下,又给她按起了穴位来,并使了眼色给南星,看到南星去外头了,七里去了内室,李三娘才开口:“这位郎君,现下秀婉娘子的情况不容有误,还请诸位坐下和和气气的好好说,勿要在医堂里喧哗。” 这时,医堂门外跑进来一个妇人,妇人泪眼婆娑的看着李三娘身旁的秀婉,哽咽的叫道:“娘子,娘子你别气了,跟大郎君家去吧。” 本来还一边哕一边大口喘气的秀婉,这回直接闭上了眼睛,连个目光都不给乳母一眼。 但正给她按压穴位的李三娘,就明显摸到了她脉搏加速了,这是气狠了啊。 高掌事这时候也从内室里出来了,除了还在给人看诊的老李医师之外,唐医师与崔医师也走了过来。 “诸位,我是这医堂的掌事,瞧着诸位之间似乎有些争执,还望诸位莫要如此,此处医堂为看病救人之处,勿要在此喧哗。 若是有争执,还请在外商议好了,再来医堂的好。” 本来还闭着眼睛的杨秀娘一下子睁开眼,“我不走,我要看医师,我怀这个孩子怀的都要吐死了,我要打胎,我要打去这个孽障。” 第352章 酒后乱性 因为杨秀婉的话,现场又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杨秀婉和自己的丫头作为一方,樊大郎和杨秀婉的乳母作为另一方,两方唇枪舌战好一顿说,可是把这其中内情说的清清楚楚。 杨秀婉是家中幼女,上有兄长四人,其父又有本事,小有家财,自此杨秀婉才能从小就用上小丫头。 待得杨秀婉到了年纪,杨父杨母就在长安城中物色女婿人选了,他们可不放心把杨秀婉远嫁。 毕竟杨父杨母对这个老来女多有疼爱,养的为人有些娇纵,若是嫁的远了,怕不是会吃亏,这才想着就在长安城里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就嫁在城中是最为好的办法。 杨父杨母还在物色人选的时候,一次跟随养母去寺庙上香的杨秀婉偶遇了去寺庙附近的山上踏青的樊大郎。 樊大郎这人虽是不怎么样,但是长有一张俏脸,看着像是个好人似的。 因着杨秀婉的帕子不经意间随风飘走,正好樊大郎看到了给捡拾起来了,这就是两人相遇的开始。 后头的事儿,就顺理成章,一年过后两人成亲结为夫妻。 杨秀婉成婚后,也过了一段时日的幸福日子。 樊母就是看在杨秀婉丰厚的陪嫁的份儿上,平日里也是温柔轻声相对,这就让杨秀婉觉得自己是嫁对了人家。 可,万万没想到,去年杨父五十整寿,小夫妻俩回杨家祝寿,樊大郎喝的多了些,回家后杨秀婉嫌弃樊大郎身上味儿大,就让一个丫头去伺候樊大郎洗漱。 然后,可以预想到的,丫头伺候洗漱自然也是伺候了,但最后却是伺候到了床上。 等第二日,杨秀婉醒来打发了自己的丫头去找在另一间房的樊大郎的时候,杨秀婉的丫头,也就是小翠,就看到了肌肤相亲,甜蜜相拥在一起的樊大郎和樊家丫头。 杨秀婉如何能受得了这种事? 当天就放言:“好啊,好啊,樊大郎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跟个丫头滚到一处,真是不要脸了! 你当我杨秀婉是谁?” 杨秀婉说完这话,就带着小翠回了杨家。 杨秀婉心中自是喜爱樊大郎的,要不然也不能欢喜的嫁给他。 真心喜爱,自然也就接受不了与人共夫。 “你想如何? 是想要和离? 也好,趁着还没孩子,就是和离了,我与你阿耶再给你添些嫁妆,再找一户人家就是。 只这再找的人,你得听我和你阿耶的,断断不能找这家底少,只脸上光的人家。” 杨秀婉泪眼婆娑,呜咽着看向养母:“阿娘,我......我......我不知道,我......” 杨母叹了口气:“若是你不想和离,那阿娘和你父兄自是会为你做主。 不过就是睡个丫头,你抓紧生个孩子,有了孩子才是一切。” 如此,杨家就等着樊家上门道歉。 樊家也是识时务,毕竟他们几代人都读书,哪里还有钱财,就指望着找个家底多的富家女才好生活呢。 樊家上门道歉,还樊母还明言:“亲家母,都是大郎的错。 那个贱蹄子,你们放心,卖身契就在我手里呢,翻不了天。” 樊大郎也好声好语的道歉讨饶,哄得杨秀婉眉开眼笑,就跟着樊大郎回了家。 不过月余,杨秀婉一日早食,闻到了那油煎的鸡子,竟是干呕起来,呕的根本停不下来。 从干呕,变成呕吐胃液,最后竟是连苦胆汁子都吐了出来。 樊家赶紧请了医师上门,医师诊脉后,笑着对众人说:“是好事,樊家娘子这是有喜了。” 杨秀婉虽然难受的紧,但这有了孩子的事儿,心里还是高兴的,抬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嘴角上扬。 可这上扬没有一息,哕声又来了。 “樊娘子这倒是有些严重的反应。 无事,我开个方子,是个止吐的药茶,就当日常茶汤喝了就是。” 虽然生理上呕吐难忍,但心理上的高兴还是让杨秀婉乐开了花。 因着杨秀婉有了身孕,樊大郎就从房内搬了出来,到得了另一间房去住。 但白日里,樊大郎还是会来同杨秀婉说说话儿的。 杨秀婉倒也还好,喝了那药茶后,五六天了,虽然还是呕吐,但也都能强忍了。 可不过五六天,杨秀婉就开始昏天黑地的哕,哕,哕。 这呕吐的反应竟是比之前还要更猛烈些,就是喝了那药茶也不好使。 不过三四日,杨秀婉就瘦削了几分。 当杨秀婉想要转移精神,就想去樊大郎现在住的房间里找他说说话的时候,看到了让她血压飙升的一幕,樊大郎和那个他酒醉时滚到一起的丫头,又滚到了一起。 更绝的是,两人不知是寻求刺激还是为何,竟不是在床榻上,而是在这屋子里一进门就有的圆桌上动了起来。 本来杨秀婉走近的动静,已经不小了,可是正在兴头上的两人是什么也注意不到。 所以,一打开房门,看到两个赤条条摞在一起的身躯的时候,杨秀婉是震惊的。 惊讶的都把自己的呕吐反应抑制住了。 最让人惊讶的是,杨秀婉开门的时候,正是樊大郎关键的时候,根本停不下来,那耸动的两瓣白屁股,让杨秀婉在震惊过后,直接呕了出来。 这一下子,杨秀婉再也受不了了。 亲眼所见,和听自己的丫头描述,终究是不一样的。 “樊建,你个没良心的蠢东西! 一而再的不把我杨秀婉放在眼里,我今天打死你们这对狗男女!” 杨秀婉抄起一旁的瓷器摆件就打了过去,现场一片混乱,等樊母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凌乱的房间里,仍旧光着身子,露着鸟的樊大郎抱着自己的丫头,和在一旁吐得昏天黑地就要不省人事的杨秀婉。 被孕吐折磨的感觉自己就要死了的杨秀婉,在发现樊大郎的一再偷腥之后,就起了心思想要打胎。 不过,这回杨秀婉有了心眼,没有回娘家,也没和樊母樊大郎说,转而和自己的乳母和贴身丫头小翠说了起来。 小翠是只听杨秀婉的话,毕竟除了从小在一起的情谊,更是因着小翠的卖身契就在杨秀婉手里。 “奴听娘子的,娘子说怎么办,奴就怎么办。” 但乳母却是一百个不同意,“娘子,那哪里能成? 这女娘怀崽子都是这般的遭罪的,只不过娘子这吐得严重些就是了。 就是重些,娘子也不能打胎啊,这可是娘子和大郎君的亲生骨肉,是娘子下辈子的依靠啊。” “乳娘,我的命都要没了,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个小的?” 杨秀婉苦笑了一声后继续说:“而且,樊建那个蠢东西,他哪里值得我为他生孩子!” 第353章 寄生虫! 乳母的话没有打消杨秀婉想要打胎的心,她开始背着乳母和小翠一起寻找合适的时机出门,好去医堂找医师开打胎药。 可这打胎药若是去那小门脸的药铺子里去买,倒也能买着。 但杨秀婉又害怕,这药喝了别孩子打下去了,连自己的命也弄没了。 所以,她就亲自去了医堂。 可怎么也没想到,这女娘想要打胎,竟是还要问问夫家可是同意。 “你这医师,我的肚子,我的孩子,自是由我做主! 再说,我都吐成这样了,哕,哕,你再不弄死这孩子,我就先死了!” 留着短须的医师捋了捋胡子,摇了摇头,慢条斯理的说:“这位娘子,非是我不给你开这药。 只是,你都已经成婚了,这孩子的阿耶又健在,无论如何我也不敢就给你开方子啊。 这要是我前脚给你开了方子,后脚你家郎胥就要找到医堂来跟我要孩子,我可是变不出的。 到时候,不论是我这行医的名声,还是要遭一顿打或是赔钱,那我可怎么办啊?” 男医师看着杨秀婉一边哕一边怒目瞪着自己,心中苦笑,这是什么事儿啊? 可男医师又看着杨秀婉那明显被孕吐折磨的不行的苍白面庞和瘦削的身子,心中又有几分不落忍。 没等男医师再说话,樊母就带着人闯进来了。 然后自是一番争执,但杨秀婉和一个丫头哪里是樊母和她带的粗壮婆子的对手,自是被带回了樊家严加看管起来。 “啧啧,要不是看在你带的嫁妆不少的份儿上,我能让我儿娶了你这刁妇?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个做阿娘的竟然想要打掉自己的孩儿,你还有没有心啊? 我告诉你,没门! 你就是死了,也得把我樊家的种生下来!” 至此,杨秀婉才真的害怕起来,她顾不得要被杨父杨母责骂了,就想给杨家递信儿去。 可樊母哪里能容得杨秀婉递信儿出去,这信儿还没出院子就被樊母截住了。 被饿了两天,差点儿奄奄一息的杨秀婉服了软,好声好气的顺从了樊母的“教导”,去做一个以夫为天的妻子。 装了五六日后,杨秀婉寻了机会,带着小翠在跟着樊母出门买物什的时候,跑了出来,朝着早前就打听好的长安城唯一一个有女医师的医堂去了。 杨秀婉想着,男医师不理解她,不给她开打胎药,女医师同为女娘,应是能够理解她的吧? 因此,也就发生了之前的那一幕。 现在,李三娘震惊的看一眼樊大郎,再看一眼杨秀婉,真真觉得,做个医师,真是什么样儿的事儿都能遇着。 李三娘刚想开口说句话,就听嗷嗷的一嗓子从门外传来,“好啊,你个没良心恶毒至极的婆娘,竟还是要弄死我的大孙子。” 樊母来了。 杨秀婉看着已经进得门来的樊母,面前仍旧装作好人样儿的樊大郎,旁边一脸痛心的乳母和对面震惊非常的李三娘他们,实在是忍不了了,一个抬步就往一旁的药柜台子上撞去。 竟是想不开去寻短见了! 李三娘想要伸手去拉人,可那么远的距离,又是突然之下,哪里能拉的住? 秋香! 秋香一个箭步上前,从后抱住杨秀婉的腰,一个用力将她反折过来,阻住了杨秀婉的脚步,保住了医堂的名声。 “啊!” “呼!” “我的天!” 众人的呼喊声,在秋香制住杨秀婉后才从喉咙里发出声来。 惊诧过后,樊母也反应过来了,“你这个狠心的恶毒女人!你......你......你简直不是人! 你这......” “闭嘴!” 来自高掌事高声喝止吓到了还想骂人的樊母,樊母嗫嚅着不敢说什么了,倒是一脸怒容的伸着手指指着现下被秋香制住的杨秀婉。 “七里,赶紧去外头看看,捕快怎的还不来?” 刚才南星就是去街面上去找巡街捕快去了,这医堂里是一直都有闹事儿的人在的。 自从武帝登位后,出了不少医师被打被杀的事儿后,当时不少医师就联名上书太医署,要求保障医师的人身安全,否则谁家还敢出来给人瞧病? 因着当时这事儿闹得比较大,长安城里,近六成以上的医师都签了名,太医署十分重视此事,就禀报给了武帝。 武帝直接立了法,凡是在医堂无故闹事的人,直接押去京兆府自辩去。 若是能辩成功,则可判为有情可原,要不然就得去蹲监的。 至此,这医堂才安全起来,医师们也敢放心出门当值了。 所以,当李三娘第一时间发现这几人有争执,很可能会动手后,就使了眼色给南星,南星是真聪明,要不然也不能被选了来医堂做学徒。 南星是叫了七里去内室里找高掌事,自己却是出了门去街面上找巡街捕快去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穿着圆领袍,腰间挎着刀的四五个捕快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何人敢于在医堂闹事?” 官家来了后,李三娘才松了一口气。 高掌事上前与捕快交涉,说明了为何找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捕快头子眉毛一挑,看了现在还在哕的杨秀婉一眼,又去看了樊大郎和樊母,厉声道:“好了,都跟我们回京兆府自辩吧。” 仍旧被制住双手的杨秀婉对着捕快这边高喊:“我愿意去自辩,我去,但劳烦官家去城南叫上我家父兄!” 等李三娘看着高掌事送走了这几人后,摇了摇头,这叫什么事儿啊! 杨秀婉这也太惨了吧! 李三娘脑子里还在自说自话呢,就听秋香在旁小声的询问:“三娘子,那杨娘子是怎的了? 怎的吐的这般厉害? 我刚才制住她的时候,摸着她身上可都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都硌人呢。” 李三娘转过头对着一脸疑惑的秋香,想了想,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起来。 “你瞧,这圆圈就是女娘的胞宫,这男女敦伦交合后,就有胎囊着床在此。 一般来说,大多妇人在有孕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恶心呕吐的反应。 如此,一是可以预警妇人有孕,好来保重自身和胎儿。 二是这胎囊就好比那寄生虫似的,母体并不想要这突然在自己身体里的东西,就会让身体做出一些反应来。 此时,这胞宫就有了存在的意义,胞宫可在母体与胎囊之间找寻一种平衡,让母亲和胎儿和谐共处。 可有的时候,柔弱的母体与强壮的胎囊是无法共存的。 比如,杨秀婉就是如此。 她被折磨的不像样子,她那句话倒也不假,若是继续这般下去,很可能这孩子还没生下来,她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李三娘看着秋香脸上大大的震惊,心中也有几分不开心。 这女娘的身体怎的这么bug啊? 李三娘赶紧补充道:“不过,你也不必害怕,并不是人人都是如此。 你看我阿娘,我大嫂二嫂她们,都是顺顺当当的生了孩子下来的。 像杨秀婉这般的人不多,是不常见的。” 第354章 堕胎(感谢020202号马桶搋的打赏~) 李三娘与秋香之间就这杨秀婉的事儿,最后以秋香的一句感叹结束。 “三娘子,幸好我这辈子就没打算找人生孩子,就不必受这般苦楚了。” “好了,今儿个大家都早早领了薪俸家去吧。” 高掌事拿了名录出来发放年前的薪俸,李三娘领了自己的那份儿,心里开心的紧。 转头李三娘就对秋香说:“这可真是好,咱们就在这街面上逛逛,等十九到了,咱们正好家去。” 因着临近除夕,街面上叫卖的声响都有了几分喜庆的感觉。 李三娘看着各家商铺这时候就已经挂上了红灯笼,真真觉得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长安城里的这几日的人可真的多得很,不少人都出来采办这过年要用的物什,街面上各处都是人。 别管有钱没钱,图的就是个喜气儿。 可金家后院的一间屋子里,现下却是一个笑脸都没有。 莺歌端着李三娘开的打胎药,手是稳得,但心里却是哆嗦的不行。 “好了,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一口气喝下吧。 夫人心善,按着李医师说的,每日里都要给你进补,放宽心吧。” 莺歌听了红袖的话,心里却还是害怕的紧。 要知道,早年莺歌还是个小女娘的时候,在楼子里可是见过不少因为有了身孕,被妈妈喂了打胎药后,就一命呜呼了的。 红袖上前握住莺歌的另一只手,“这不是那催人命的东西,这可是夫人花了银钱找李医师特意给你开的药,准保没事儿。” 莺歌心里也懂,但这真到了喝药的时候,终究还是怕的。 但再怕,这个孩子也不能要! 莺歌低头咕咚咕咚的喝完了一整碗药,随后就半靠在床上,等待疼痛的到来。 约莫两个时辰后,胞宫被刺激收缩的阵痛来临。 “你咬上,莫要叫出声来,郎主正在休养,若是惹人厌了,过后就更不好了。” 莺歌张开嘴咬上绿漪递上来的布巾子,疼的满头是汗,隐忍着一声儿不吭。 更士的梆子声响起,像是被水浸透了一般的莺歌,如同一根儿软烂的面条儿似的瘫在床上。 红袖红着眼睛帮莺歌换了裤子,看着那个小小的胎囊,红袖心中不是没有触动,但想了想自己和莺歌以及绿漪的身份,狠狠心用帕子裹了,放到木匣子里。 “你就别看了,终究是没有缘分。 转过年来,咱们去求求夫人,去那寺庙里给她\/他请个往生牌,愿他\/她下辈子能够投个好胎。” 下身儿传来的一阵阵疼痛,让莺歌根本就没精神仔细去听红袖的话,只哼哼唧唧的应着。 红袖与绿漪就这么照顾着莺歌直到四更天去,莺歌不再喊痛了,睡的也安稳不少后,两人才得出空来。 坐在桌前,拿着茶杯的红袖看了一眼床上的莺歌,又去看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咱们这样儿的人儿就不配生孩子么?” 绿漪正用手捂着茶杯,透过带着热乎气儿的茶水传递的温度取暖,听了红袖的这句似是问题,但其实是答案的话,没有应声。 早上,刚服侍金郎主躺下的金娘子就听婆子来回话了。 “夫人,昨儿个下午,莺歌小娘喝了打胎药,已是把孩子弄出来了。 红袖小娘和绿漪小娘两个照顾了一夜,五更天才睡下。” 金娘子点点头,“叫厨上那边做些补汤,虽是月份儿小,但毕竟是小产了的,该有的都得有。 你看着点儿厨上的人,别怠慢了几个小娘就行。” “是,夫人。” 看着人走了出去,金娘子身后的老妇就从金娘子身后出来,“夫人,奴给你捏捏膀子,松快松快吧? 夫人你照顾郎主这两天,可是累着了。” 看金娘子点头,老妇这才上前给金娘子揉捏起来。 老妇,也就是金娘子到了长安后通过牙人买的一个无儿无女的婆子。 因着与金娘子相处也有近二十年了,倒是可以说是金娘子身边的第一人。 又因着这婆子无儿无女,只身跟着金娘子,早年还帮着金娘子出过不少主意,很是得金娘子的看重。 比如,最早的时候,有了一些身家的金郎主开始想往家里带小娘的时候,就是这婆子劝住了金娘子。 “夫人,夫人! 夫人何必生气? 夫人想想三个儿郎啊,必不能同郎主闹翻的!” “我十六就嫁到金家,他常年在外跑商,我在家侍奉公婆,还得种地种菜,好不容易把公婆送走了,往后又挣命一样给他生了三个儿郎,接下来十多年开始为了孩子劳累。 为了儿郎,跟着他跑到了长安,他是生意做得好,那是谁为他在长安的铺子奔走?是谁照顾着他的衣食? 就连儿郎的认字儿先生都是我亲自去找的,他做了什么? 好啊,现在有了几个钱,他的花花肠子就开始了? 大郎都十六了,已经开始相看了,他要往家扒拉小娘,怎的不看看孩子的脸面往哪儿搁?” 婆子递出帕子,金娘子接过擦掉脸上的泪。 “夫人,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 可郎主就真的不知道么? 郎主知道,但他知道不还是挡不住他想睡小娘的心? 那夫人何必阻挡? 大大方方的就是,夫人只需要保住金家主母的位置,让小娘别生下孩子阻挡了自己的儿郎就是了。” 如此,当年第一个被买进金家后院的女娘,在第一日就喝下了被下了绝育药(水银)的汤水。 此女也运气不好,不到一年感染风寒竟是去了。 往后近十年,金家后院来来往往十多个人,有的病死了,有的是金郎主腻了,就又发卖了出去,甚至还有被金郎主送了人的。 兜兜转转,年逾四十的金郎主又喜欢起年轻鲜嫩的女娘来,绿漪、红袖与莺歌就是不过十五六的小女娘,被在外跑商的金郎主从江南楼子里赎买回来的。 这一年,金家大郎媳妇有了身孕,金娘子心有所感,看着鲜嫩的小女娘,心里终究是没有下药。 一是想要给还未出生的孙儿积福,二是觉得金郎主这么个岁数了,该是不会再能让小女娘有孕了的。 毕竟,打前头两三年前的时候,金娘子就已经打听过金郎主的贴身仆从了,金郎主在床上已经是有心无力的了。 可,谁能想到莺歌竟是有了身孕! 并且,谁又能想到,因为金郎主浪荡,莺歌她们三个都被金郎主染了脏病! “他就是死了,也不能得这种脏病死啊? 那大郎他们哪里还有脸出门? 有个得脏病死的阿耶,谁不耻笑?” 金娘子闭着眼睛皱着眉头跟婆子抱怨道。 “夫人,那就给郎主治好了再说吧。 这莺歌小娘的孩子也打去了,可是没有孽种能抢夫人的孩儿的家财的。” 金娘子想到莺歌已经打胎这事儿,这才眉头舒展开来,“你说,给他下药怎么样? 四十多岁的人了,还不知羞呢,这是他现下被羊角风吓住了,不敢胡来了。 往后,待得他好了,必得又去玩小娘去,要是再弄出个孽障来,如何是好?” 第355章 急怒攻心 李三娘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家,有各种点心,烤鹅烧鸡,还给家里男人买了簪发的发冠。 毕竟,上一回发薪俸的时候,李三娘可是在李父面前说了,到下次发薪俸的时候要给李父买物什的。 这说话算话,李三娘可是记得这回事儿的。 等到了家门口,李家医堂的门板都上了一半了,李二兄正站在门口等着呢。 十九拿了大半东西,秋香和李三娘提了剩下的较为轻便的物什。 “怎的买了这么老些?” 李二兄瞅着李三娘这大采购,赶紧的上前接过来。 “二兄,这不今儿个发了薪俸么?” 李二兄一听,也想起这么回事儿了,笑呵呵的看向李三娘:“怎的?可是都花了个精光?” “哈哈,二兄,有钱不花哪里能行? 花出去的钱才是自己的钱啊。” 李二兄摇摇头,笑着说:“就你,竟是一些歪理。” 一家子吃完晚食后围聚在正堂里闲话,李三娘就赶紧把自己买的物什拿了出来,还特意给李父展示了一番。 “阿耶,你这个可是儿精心挑了很久才选出来的。 你看这纹饰,最配阿耶这一绺儿胡须啊,显得人精神许多,看着就是个好医师。” “哈哈,哈哈,三娘这话说的好,可不就是个好医师么?” 梁老医师都出言打趣了,李父本来还作一副不在意模样的脸就绷不住了,看着这发冠,李父捋着胡子道:“嗯,不错,阿耶喜欢,待明儿个就换上这个。” 李三娘见哄好了李父,就转头把另外两个木匣子拿出来。 “哟,竟是还有老夫的份儿么?哈哈,哈哈,好,好,好,明儿个为师也换上。” 梁老医师是真没想到发冠会有自己的份儿,心里高兴的狠,虽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也是爱美的啊。 邵阳小少年接过自己的那一份儿,面上也带出几分喜意来。 李三娘正要把给李大兄和李二兄买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却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动静。 李大兄眼神一动,李大郎就提着灯笼走了出去。 这没一会儿,李大兄竟是抱了个人进来。 李大兄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边走,一边哭哭啼啼的人来。 是房承先和多寿! 李三娘心里一咯噔,怕不是房承先有什么不好,赶紧跟着去偏厅里的矮榻上去看。 李父已经上前诊脉去了,诊完脉,看了一眼多寿,多寿赶紧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脸,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 “......就是这般,郎君他听了这话,当场就吐了一口黑血。 要不是我见机在后边扶了郎君一把,就要摔倒在地了。 李医师,你快救救郎君,求你救救他。” 说完,多寿直接跪地磕头,“砰砰砰”的磕的十分实在。 “你赶快起来,房郎君我定是会救的。” 李父转头就对着李二兄报药名,“二郎,人参两钱、当归三钱......” 说完药方,看着李二兄转头就去抓药后,李父对着梁老医师恳求:“梁老,房郎君急怒攻心,喝了汤药后,还望梁老能帮着下针救命。” 梁老医师赶紧应道:“房郎君也是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你放心,我必定救他。” 如此,不仅李父刚才诊脉了,而且随后梁老医师、邵阳小少年和李三娘都一一上去诊脉。 李三娘还根据现有的脉象想着,该如何下针的好。 不过一刻钟,李二兄就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进来了。 李父摁着房承先的穴位,捏开他的嘴,李二兄一口气就把汤药灌了进去。 随后梁老医师就直接下针,两刻钟后,又给房承先灌了另一碗汤药。 如此熬到二更天,再次诊脉之时,确定脉象稳定了,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阿耶,我和小妹在这儿看着,你和梁老都去歇着吧,都二更天了。” 李父点点头,叮嘱了一番,李父才和梁老医师推门回屋休息。 除了李二兄、李三娘和邵阳小少年留了下来之外,李大郎也在外间候着。 李大郎是主动要求留下的,“我留下给二叔打个下手好了,我习武,就是一夜不睡也没什么的。” 如此,李大郎这才留下来了。 多寿这会子憋着泪跪在矮榻边上看着房承先,硬生生的在那儿咬着嘴唇,忍着自己哽咽的动静来,看的李三娘心有不忍。 李三娘把点心装了两盘子拿过来,“好了,都累了半宿儿,赶紧的就着茶水垫巴点儿吧,熬过后半夜,房郎君就是真的无事了。” 转头李三娘就喊多寿:“你可别一直盯着了,赶紧的,吃两口,你家郎君还等着你照顾呢。 你要是累垮了自己,可怎么的好?” 多寿起身儿对着李三娘他们低头躬身行礼,“今晚多谢李医师、小李医师和这位郎君,还有李大郎君了。 要不是你们,郎君他,他......他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好了,你过来坐下歇歇,好好跟我们说说,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能把往日里洒脱的房郎君气成这个样子。” 说到这个,多寿就来了气,多寿看了一眼床榻上脸色苍白的房郎君,咬紧牙根儿恶狠狠的说:“也就是诸位,要不我一个奴儿,也不敢跟人说。 郎君他就是被气得! 就是被房小郎气的!” 原来,临近年根儿了,房老夫人想要让在郊外别院住的房承先回家团聚一起过年。 本来是要打发管家来送信儿的,结果房小郎说:“孙儿想大兄了,阿婆就让孙儿去接大兄回府吧。” 尚不到十岁,长得面红齿白的小郎君这般说话,房老夫人还有什么不能应的? 如此,带着仆从而来的房小郎就来到了房承先郊外的别院。 本来一切都好,房承先虽然之前心里难受,但过去了数月时间了,又是往日里疼爱他的房老夫人叫了,就准备收拾一番往房府回。 毕竟,时人讲究团圆,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自然是要全家人一起过的。 在仆从去收拾物什的时候,房承先就和这个幼弟在正堂里饮茶闲话。 房小郎先是在屋子里的摆件上来回看了一遍,这才靠近房承先,凑近在其耳侧,小声但自得的说:“大兄,你是不是快死了? 我阿娘说,你死了以后,你的东西就都是我的了,房家也都是我的,你这个别院也是我的了。 大兄,你什么时候死啊?” 第356章 捐赠 李三娘太震惊了! 别说李三娘,在座的哪个不震惊? 李二兄都呆愣住了,看着多寿问:“这......这,房小郎君就这么当着房郎君的面儿直接这么说的? 这,这实在是不可理喻啊。” “呵,估计是让其母教坏了的,整日里在他耳边念叨,可不就让他学去了么?” 邵阳小少年倒是有几分理解,因着他过去跟着梁老医师在其他州郡行医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来。 “当着人的面儿,就这么直接咒人去死,搁谁身上谁也受不了啊。” 李三娘这般总结道,抬眼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房承先,心里觉得,这人,除了身体不好,就没什么其他不好的了。 可身体才是一个人最为重要的存在啊。 “他还能装来,看到郎君倒下晕过去了,他还嘻嘻笑了两声。 可等到大管家跑过来,却假模假样的关心郎君来了。 虽然年纪小,可不是什么好人儿。 郎君这回有这遭,就都赖他!” 想起这回事儿,多寿就气的不行,手里捏着的酥皮点心都要被他捏的稀巴烂了。 熬到五更天,房承先的状况才稳定下来,李三娘这才回房去休息。 偏厅的矮榻上,除了多寿,李大郎也留了下来,两人照应着,应是无事。 李三娘这假期,仅有七日,是从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初四的。 下次休假就是上元节了,也就是正月十五。 李三娘还一直想着明年的上元节,一定要带露珠儿去逛街,瞧瞧灯会,看看杂耍什么的。 等李三娘起来的时候,可以说是日上三竿了。 洗漱完,李三娘赶紧就去偏厅瞧瞧房承先如何了。 可没想到,这不仅看到了房承先,还看到另外两个让人十分意外的人在。 李父对着李三娘说:“三娘,赶紧过来见礼,这是房侍郎,特地赶来看房郎君的。 徐三郎君也来了,也是来看房郎君的。” 李三娘上前一一见礼,面上没表现出什么,但心里却在想着,这房父也不是不在意房承先这个儿子啊,这不是找上门来了么。 至于徐敬真,那可真是够朋友。 李三娘不知他们之前在说什么,当然了,也不在意。 所以,她直接上前坐在矮榻边上,眼神示意房承先伸手,房承先乖觉的很,上半身倚靠在床头,听话的伸出自己细弱的手腕。 李三娘辨脉后,又问了几句,得了回答,才去看李父。 “师傅他必定早上是来给房郎君施针了!” 李父点头,应了李三娘的话。 诊脉完,李三娘也不好掺和人家的家事儿,就退了出来。 又过了两刻钟,房父才被李父和李二兄送出了门。 李三娘这才又进来了,看到徐敬真没跟着一起走,也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就往房承先那里看。 “感觉怎么样?” “咳咳,感觉自然好,有李医师和梁老医师妙手回春,我还有什么不好的,咳咳。” “呵,你要是不咳咳的,我倒是信了这话。” 李三娘看着多寿赶紧端了水给房承先后,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房承先转而对着李父带着不好意思和感激道:“劳烦李医师了,这段时日就要在此叨扰了。” 李父点头,“说不上叨扰,你这病症本就是我一直在看的,你这段时日留下来,倒也方便我给你调理。 待得调理好了,房郎君再说搬出去的事儿就是了。” 李三娘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阿耶,房郎君这是要在咱家住下来啊?” 李二兄接话:“嗯,刚才房侍郎来了,也是说让房郎君留在咱家调理比较好。 毕竟阿耶和你师傅都在,也比较方便。 若是再有个万一,到时候让房郎君再从外头赶过来,可不一定来得及了。” 如此,几人又说了几句话,徐敬真还有事要忙,见房承先情况稳定,就起身告辞。 “多谢李二兄了,还有三娘子。 明日,我再来看承先,诸位,请留步。” 李三娘端来一碗李大嫂特意为房承先熬的红豆粥,“看看,我大嫂特意给你熬的,温热的,你赶紧喝了吧。 既然决定留下来,那就放宽心,好好治病,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多寿接过李三娘手里的红豆粥,就想拿着汤匙喂房承先,房承先摆摆手,自己接过来,一口一口的吃掉。 吃完了红豆粥,感觉身上有了几分力气的房承先,这才对着李三娘展开笑颜:“好,都听三娘子的。 其实,我当时也没怎么生气,只不过想到我阿耶之前说的话了。 之前,还觉得阿耶怎么的都是想着我的,可阿弟这般样子,想必阿耶说的让小娘在佛堂祈福的话,得是大打折扣的。” 李三娘就说嘛,房承先这么个玲珑心肝的人,哪里能是被小儿几句言语就气的吐血呢。 这是被自己一直孺慕敬爱的阿耶背刺一刀,才觉得心寒,急怒之下才会气晕过去的。 房承先自嘲的笑了两声后,看向李三娘:“好了,不说我的事了,终归我活不了几年了,还是说点儿好事儿吧。 听说三娘子开办了稳婆学堂?” 李三娘点头,不意外房承先能知道此事,毕竟当初李家弄这稳婆考试的时候,可是有一阵子都在被人议论的。 “因着最后选的人里,还有不少是不识字的,而我这学堂要求必须识字,现下还没正式开课,倒都是在隔壁女娘帮扶会里找了秦先生认字儿呢。” 房承先点头,“三娘子,可需要钱财?” 看着李三娘一脸疑惑的表情,房承先继续说:“我虽说不要房家的家财了,但我从我阿娘那里继承来的,以及这几年我自己打理铺子得来的钱财,已是不少。 我不是不想活,但我也知道我自己是活不了几年了。 我留下些钱财,够我这几年用的就是了,剩下的,我想都给你这学堂来。 我经历了这些事儿后,总觉得,倘若我阿娘还活着,我必不会变成现如今这般,就算我的寿命仍然不如常人,但若是我阿娘在,我应也不会这般的。” 李三娘激动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房郎君,你这可是真心实意的?” 房承先笑着点头,“若不是真的,我何必与你说。” 李三娘实在没想到,房承先要给自己的稳婆学堂捐钱! 前段时间,李三娘还在算计,自己之前得的银钱虽然不少,但若是想要长久的维持稳婆学堂,那必然是不够的。 正想办法,怎么才能开源节流呢,这钱财就送上门来了? 第357章 准备 李三娘虽然很开心有人捐赠钱财,但听着房承先所说都知道,这必定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房郎君,我自是十分高兴,你能有这般想法的。 但兹事重大,听你的意思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你略等等,我回头给你写个报告来,与你好好说说,到时候,你若真的还想继续捐赠,那自是千好万好。 也可以先捐赠小额,往后再看。 便是后悔了,也是无碍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李三娘看出房承先有些疲累后,就退了出来。 转头,李三娘去了厨房,看着李母与李大嫂她们在那忙碌着,今年李家这聚集的人比往年都多。 多了秋香和十九,还有吴巧兰和宝丫母女俩,并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隔壁的秦娘子也受李母邀请一起守岁,再加上昨儿个晚上来李家求诊的房承先和多寿,这一下子,就多了九个人了。 哦,对了,还有今年刚生的小五郎。 满打满算,可不是多了十个人么。 又因着沾了李三娘的光,李家最近有了不少进账,李母就决定,今年这守岁必定得好好整办一番。 李三娘看到李母在那儿指挥李大郎双刀剁肉馅,李大嫂则是在挑豆子,想必是回头要做蒸糕用的。 李二嫂也没闲着,正在对着大萝卜切条呢。 吴巧兰在一旁淘米,宝丫坐在灶前烧火。 李三娘看着自己好似也帮不上什么忙,就高声问李母:“阿娘,露珠儿呢?我怎的没找见她。 阿耶和二兄呢?” 李母抽空看了一眼李三娘,“你阿耶和二兄带着露珠儿他们去外头买红纸去了,小二说是要给咱们写对联来着。” “啊,他们出去耍,怎的不叫上我来。” 李母白了李三娘一眼,“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想着出门去耍? 赶紧的,进来帮忙,你就去帮你二嫂,她切出来的萝卜,你赶紧给我放盐水盆里浸着,要不就抽抽了。” 说罢,李三娘也就带上了攀膊,上前帮忙去了。 如此就忙碌到吃晚食的时间,李父和李二兄也带着红纸和一些杂七杂八李母点名要买的东西回来了。 李三娘看到露珠儿手上拿的像是糖葫芦的糖果子,就对着露珠儿说:“好珠儿,快给阿娘吃一口。” 李母在旁听了这话,就实在是看不上李三娘这般非要去吃孩子的吃食的样子。 李母本想出言说两句,但又想着这明日就要守岁了,大好的日子,还是算了吧。 不过,露珠儿倒一点儿没不愿意,抬着小手就把糖果子往李三娘嘴边放。 李三娘咬了一个下来,尝着确实是酸甜可口,就对着露珠儿指指李母。 露珠儿就小跑到李母腿边,抬起手上拿的糖果子,对着李母软糯糯的说:“阿婆,吃,甜的,好吃。” “好,阿婆就吃一个,也就是阿婆的心肝肉儿还想着阿婆呢。” 晚食,摆了三桌,实在是人太多,摆不开了。 “阿耶,那礼我明日几时和大兄去送的好?” 李二兄吃了八分饱后,就想起了这元正前要往各家送礼的事儿来。 “还有三娘那边,王家怎么弄? 到时候,是咱们先去送?还是等着王家送过来,咱们再去?” 李父没说话,李母就开口:“给大伯家的都准备好了,还有给你大嫂和你媳妇家的也都分好了。 高老医师那边的,等着我和你阿耶亲自去送。 其他几家交往好的,你们就按着顺序往外送就是了。 明儿个也不用太早,巳正你们再出门也行。” 李母看了一眼被李三娘抱在怀里的露珠儿,“至于王家,先等他家送来了礼,咱们再说。 到是,元正日里,得让露珠儿去王家拜年。 到时候,你们和三娘一起,带着露珠儿去。” “哎,知道了。” 昨儿个晚上因着房承先求诊的事儿,都没怎么睡好,今儿个众人也就闲话了一会子,李父李母就说散场,让大家回自己的屋子里休息去了。 李三娘也抱着露珠儿和秋香往自己的院子里回,洗漱完,给露珠儿擦了香膏,李三娘这才搂着露珠儿,一个小故事还没,露珠儿就睡着了。 李三娘也就闭上了眼睛,心里想着这休假的日子里,都要做些什么,还有些什么事儿是必须要做的,以及来年自己的目标。 像是女娘帮扶会那里倒是不必李三娘操太多心了,毕竟有李母和李大嫂她们在,看着已经是走上了正轨。 倒是李三娘这稳婆学堂,得好好想想如何能办的更好。 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个事儿,李三娘也一直记着呢。 就是九娘! 九娘的月份越来越大,明儿个要是方便,李三娘想着自己应该找了秋香和十九,赶紧的去看上一看。 别到时候,突然的出了事情,那个时候去抢救很可能来不及了的。 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李三娘也陷入了沉睡。 翌日,闻着鼻尖的冷空气的味道,李三娘还没睁眼呢,就觉得昨夜定是下雪了。 果然,等李三娘起身儿,披着衣裳开了门,地上果然一片雪白。 天上现下倒是不下了,不过,看着地上积雪的厚度,昨儿个夜里也是下的不小。 李三娘呼吸了两口带着冷冽寒雪气息的空气,这才抬步往外走,得去厨房提热水啊。 这般天气,若是用冷水,那可真是冻人的紧。 等李大兄李二兄提了不少礼物赶着马车往外走后,李父就让四小只抬了两张桌子并到一起,准备让李二郎就着昨儿个买的红纸写对联了。 “哟,二郎行啊,这笔字看着平日里倒是没少练。” 李三娘夸了一句,不过也是真的觉得李二郎这字写得好。 毕竟,李三娘现下虽然继承了原身的能力,能够写出毛笔字来,但是平日里若是写个什么,还是用炭笔的时候多些。 “四郎,你要不要也写个? 写好了,让二兄给你贴门上。” 小四郎瞧着李二郎写对联觉得有意思,也是兴致勃勃的在一旁看着,李三娘就如此问他了。 第358章 年礼 写好了对联,挂了起来,等着墨迹干了,就可以贴了。 “你们几个看着点儿,可别碰着了。” 李母虽是对着四小只说的,但重点其实是看着小四郎的。 “好了,我和你们阿耶收拾收拾去高老医师家里,若是有人上门送礼,就收下留待我回来了再说。” 看着李大嫂点了头,李母和李父就提着早前就买好了的礼物出了门。 李三娘正打算去已经挪到隔壁院子里,跟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一块儿住的房承先那边看看的时候,徐敬真上门了。 “李大嫂,李二嫂,三娘子,安好。 今天来,一是来送年礼,二是去看看承先如何了。 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既然徐敬真亲自来了,李三娘就想等着徐敬真走了,再去瞧房承先了。 李三娘觉得,自从那次自己说过自己没有二嫁之心后,明显能感觉到徐敬真没那么“黏糊”了。 对此,李三娘觉得甚好。 看着李大郎,李三娘就说:“虎头,你给徐三郎君带路,去隔壁瞧瞧房郎君吧。” 李母虽然和李父外出送礼去了,却是给家里人留了不少活计在的。 李三娘跟着李大嫂她们在厨房忙碌起来,露珠儿跟着小四郎在院子里和小黄欢快的来回窜跑。 李二郎和李三郎倒是体恤自己的阿娘辛苦,正拿着抹布来回擦拭着家具。 十九在打扫院子,按着李大嫂的吩咐挂上了灯笼。 秋香接过了李二嫂给萝卜切条的活儿,因着她切的均匀又细长,这活儿可以说是成了她的专属了。 吴巧兰和宝丫也没闲着,烧火舀水的,也是忙得很。 众人正忙碌着呢,最先来到李家送礼的人竟然是钱家! 当然了,来人自然不是钱大郎和苏婉慧(第17章出场),来的是钱家的仆从。 仆从说了几句吉祥话,留下了礼单和礼物就告辞离开了。 “实在是没想到钱娘子还记着咱家呢。” 李大嫂拿着礼单有几分感慨,倒是站在一旁的李二嫂接过话头:“那哪儿能不记着咱家? 三娘可是救了他们家的小郎啊,那可是一条人命。” 李大嫂听了李二嫂的话没说什么,只对着李大郎他们说:“你们先停停手里的活儿,把这年礼搬去厢房,等着你们阿婆回来再说。” 接下来一个时辰里,来往李家的人可就多了,都是来送年礼的。 高家(第54章出场)也派了仆从来送礼,同钱家差不多,也是留下礼单就走了。 还有一些是与李父、李大兄、李二兄有些交往的人家送来的礼,统统都被四小只搬到了厢房,等着李母决定如何回礼的。 倒是让李家人比较惊讶的是,有不少与李三娘有关系的人家竟也是送礼上门了。 像是图瓦和沈秋娘与白子义这样的,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可以说算是老关系了。 让李三娘没想到的是,她自己的不少病人竟也送礼上门了! 像是顺子和英娘(第140章出场),这两人来的最早。 英娘仍旧是娇俏开心的,“李医师,俺们打听了医堂的小学徒知道你住这儿,就来了。” 英娘指了指顺子背上的箩筐,“李医师别嫌弃,都是俺们自己个儿种的,倒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就是菘菜和萝卜。 正好来城里送菜,就顺便给你送点儿。 等回头出了正月,俺再去找你看来。” 李三娘还没说一个字儿,英娘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 最后,还是李大嫂决定的,给两人直接回了四样点心,李三娘才把两人送出了门。 英娘和顺子走后,没一刻钟,杨石(第186章出场)带着其长子也提着四样礼上了门。 “李医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你可一定得收下。 我这条命是你救下的,千万别不要,要不我这心里可不得劲儿。” 又被好生感谢了一番的李三娘不得不收下杨石送上门的礼物,仍旧是李大嫂做主回了礼后,才把人好生送出门去。 杨石及杨大郎走了没一会儿,李父李母就回家来了。 李大嫂正与李母交代之前上门的都有谁,“......三娘诊治过的人也上门送了礼,我想着不能失礼,就按着四样礼从咱们早前买的东西里头挑了,回了礼。” 李母点头,“大郎媳妇这事儿做的对,人家上门感谢归人家感谢,咱们可不能让人空手走。” 李父正捋着胡子听李三娘说话呢,李家门口就又有了动静。 是郭五娘(第179章出场)和殷六娘(第198章出场)两家人的仆从都来了。 “李医师,我们家五娘子出了正月就要跟着郎胥去荆州了。 五娘子说,想要过后和李医师通信,就提前给李医师写了一封信。” 说罢,这婆子就从胸口拿出一封信交给了李三娘。 “我晓得了,劳烦你上门一趟。” 这给郭五娘的回礼是李母准备的,李母之前就听李三娘说过这郭五娘的事,前段时间,李三娘还去参加郭五娘的昏礼来着不是。 郭五娘送的年礼样数可真的不少,得亏李母之前准备的多,这才精挑细选了一番,给人回礼了。 殷六娘这边是一个婆子加两个小女娘,“我们东家说了,多谢李医师给的成婚礼,这布料是从江南来的,统共没有多少,东家特意给李医师留了一匹上好的。” 又是一阵寒暄,说了好一会子才把这婆子也送出了门。 “多谢阿娘和大嫂了,要是让我来弄这回礼,我可弄不好。 回头,我请阿娘和大嫂吃好吃的。” 李母嗔怪的瞅了李三娘一眼,转而就去看殷六娘送来的布匹了,“这花样确实应是江南那边的,咱们这边可不常见。” 众人正讨论呢,李家门口竟是又有了吆喝声。 等李母他们迎出了门,好家伙,李家门口停着整整五辆装的满满当当的马车。 等打头的瞧着是个管事,穿着灰褐色衣衫的男子上前行礼说明后,李母他们才了解道,这是梁老医师的弟子给梁老医师送来的年礼。 “紧赶慢赶,可算是赶在除夕前送来了。 我们家郎主还有信件要给梁老,劳烦让我见上一面,总是要给梁老磕个头的。” “哎哟,你们这可遭了罪了,赶紧的,进院子,先喝上一碗姜汤暖暖。” 说着,李母就召唤李大郎李二郎上前帮忙,想着直接绕到后院儿,把东西卸到梁老医师那边。 “三娘,快点儿,去隔壁找你师傅和师兄来,这家里来了人,可得见上一面。” 第359章 危(感谢 瓜家的喵吃货的打赏~) 今儿个在李家吃晚食的人可真的是不少,正堂里摆了三桌都摆不开,还在偏厅又开了一桌才够坐。 主要是这冒着严寒风雪来给梁老医师送年礼的五人,被李母请着留下了。 “这怎么好意思? 我们本就是奉了郎主的命令来给梁老送年礼的,郎主给了银钱的,让我们就在客栈呆上几天,采买些东西,待得天气好了,我们过几日就要回忠州去了。” 李母哪里能在这个时候真的让人去客栈? 好说歹说,这五人之中的管事就不应承。 最后,还是梁老医师说:“好了,不必争讲了。 你们这么老远过来属实辛苦,就在这儿吃顿饭再去客栈吧。” 所以,这又加了五个人,可不是正堂里坐不下了么。 不过,本该是吃晚食的时间,李三娘和秋香却是早就已经坐着十九赶得车,往平康坊去了。 时间回到两刻钟前,李三娘找了李母和李大嫂:“阿娘,大嫂,莳花楼里的九娘,我不放心,想着呆会儿和秋香、十九去看看。 今夜应是不回来了,劳烦阿娘带着露珠儿睡了。” 李母皱起眉头,不过仍旧点点头:“那你多穿点儿,大氅儿得穿着,夜里定是会起风的。” 临出门的时候,李大嫂给李三娘和秋香手里递了手炉。 “你俩揣手里拿着,多少能暖和些,女娘可不能受凉。” 果然,等李三娘他们照例在莳花楼后门下车的时候,天上就开始飘雪了。 李三娘抬头看向天空,再听着耳边的丝竹之声,若不是知道这平康坊只是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内里是腐败不堪,是吃人血肉的地方,倒是会觉得此情此景甚是有意味。 秋香不懂李三娘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是为何,但也没出声询问,只站在李三娘身后沉默无言。 李三娘摇摇头,心里想着:“嗐,我瞎想什么呢,一个人怎么可能撼动整个儿大环境。” “走,咱们赶紧进去,这都飘雪了,说不得一会儿就下大了。” 虽然,李三娘一直觉得自己每次来的时候,齐芷蝶都在后门处等着自己是没什么必要的事。 但是,这回,齐芷蝶没在门口等她了。 李三娘心里想着,这必定是出事了。 要知道齐芷蝶这般聪慧的女娘,最是妥帖的一个人。 能让一个往日里都十分妥帖的人,不再妥帖的话,那必然就是有意外发生了。 “咱们快着点儿,齐娘子没出现,怕不是九娘有什么不好。” 秋香接过李三娘的医箱,李三娘就小跑着往二楼去。 这一路倒是无人阻拦,毕竟也是来过不少回的了,做事的小丫头们都混个脸熟了。 这刚跑到九娘屋子外,就听见里头一声尖利的喊叫“九娘!” 李三娘哪里还顾得上敲门,直接推开门,就见里头的床榻边上挤着三个人。 最先回头的是铃兰,铃兰转头一看是李三娘来了,由惊转喜:“师傅!” 这声儿师傅,把半抱着九娘,还沉浸在九娘晕过去的境况之中的齐芷蝶喊醒了。 “三娘子,三娘子,你快看看九娘,你看看她,快救救她。” 这说着话呢,齐芷蝶的泪就直接顺着脸颊留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倒是同样站在一旁的宋玉郎还算稳重,没大呼小叫,只握紧的拳头也暴露了他此时此刻焦急的心。 李三娘二话不说,直接上手诊脉,一边诊脉一边观察九娘。 脸色苍白,有青灰色的表象,口唇发紫,气息弱如没有,脉涩,滞,这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九娘,她撑不住了! “她撑不住了,此时生产不利,我用金针强行提气,让孩子在她肚子里再多呆些时日。” 李三娘说完这话,秋香很有眼力劲儿的,直接打开医箱,从中拿出李三娘的金针囊袋来。 李三娘按着从梁老医师那里学来的法子,下到了大穴上。 这法子其实就是竭泽而渔,不过就是让本就要死的九娘,把自己体内的生机大部分留给肚子里的孩子,以此能让孩子能多在胞宫之中长上一段儿时间,才好心肺完全,等着生产之日,能够更好的适应这个世界。 可这也加速了九娘死亡的时间,就李三娘估计,九娘活不了几天了,最多还能撑半个月吧。 一盏茶的功夫,九娘的气息才强劲了几分,能听到她喘息的动静了。 李三娘这看情况变好,也松了一口气。 “我下了针,封了穴,最多能保半个月的功夫。 也可能不到半月,就得把孩子生下来,不然孩子在胞宫之中也得窒息。” 这时,李三娘站起身,对着宋玉郎和齐芷蝶严肃的说:“下针后,九娘清醒的时间就少了,昏睡的时间会变多。” 在场的没有笨的,李三娘这话不就是在说,九娘她最多半个月就要死了么? 齐芷蝶握着九娘枯瘦如柴的手腕子,哭的隐忍又让人心疼。 宋玉郎闭上眼,又睁开,看着李三娘问:“那这孩子如何生得?” 李三娘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九娘,叹了一口气后道:“约莫一刻钟后我来取针,到时候九娘应是能清醒一段儿时间,我那时再与你们说说,这孩子要如何生下吧。” 说罢,李三娘就把空间留给了三人,叫着铃兰和秋香出了屋子。 “这般严重了,怎的不去找我?” 来到自己常在的屋子,十九坐在离门口较近的椅子上,秋香与铃兰及李三娘就围坐在圆桌上说起话来。 铃兰先是叹息一声,抬手拿起茶壶给三人都倒了热茶,这才回话:“师傅,我们都叫九娘骗了。 三四天前,估计九娘就不怎么舒服了,但她强忍着不说,我给她喂食、翻身、按摩的时候,也没见她有多大的反应,还以为她身子还好呢。 可今天我喊她的时候,她不回话,一开始我还当她是累着了睡着了的,等芷蝶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她是昏过去了的。 当时,我就提议要找师傅你来着。 可宋玉郎他却不让,说是九娘之前跟他说,只要九娘不叫你来,就不要随意打扰师傅。 就这样,我们才没想着叫师傅来。” 李三娘气的拍了桌子,“我的天,那就是说,我今儿个要是不来,你们就这样看着她这么昏着啊? 她这种情况,稍微有点儿什么闪失,那就是一尸两命啊。 你们,这也太......” 铃兰低垂着头,不说话,任由李三娘说教。 等李三娘不再说了,铃兰才抬起头缓缓的对着李三娘说:“师傅,九娘这般,我和芷蝶还有宋玉郎都觉得,就这样吧,这孩子不必要生下来了。 因此,我们也就没有去打扰师傅。 但没想到,师傅还记挂着九娘,竟是直接来了。” 第360章 除夕 铃兰的话一说完,不仅仅是李三娘呆愣住了,就是一旁的秋香和坐在另一边在一开始没怎么在意的十九都很是吃惊。 铃兰这话的意思,是要九娘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死了得了? 这是不想让九娘把孩子生下来了? 是这么个意思吧? “你们,你们,这是,是不想......” 铃兰点头,“师傅,是这个意思。 看着九娘这般,实在是太痛苦了。 先说这法子的是宋玉郎,他找了芷蝶,说九娘为了这个孩子,变得如此痛苦,若是再强行生下这个孩子,岂不是更痛苦? 那就不如,不要生了吧,就这般去吧。” 李三娘十分震惊,这话是宋玉郎说出来的,但想了想,又觉得可以理解。 只是,九娘会同意么? 九娘不会的! 李三娘摇摇头,“你们这般放弃九娘和她的孩子,实在不对。 就算想要放弃,也得是九娘自己说了才算的。 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决定他人的身体。 身体是九娘的,孩子也是她想生的,早前我已经三番五次的与她说,如果非要生下这个孩子,她不仅会死,这个孩子也不一定能活。” 李三娘带着不认同的看着铃兰,“她既然了解全部了,仍然决定冒死生下孩子,那你们阖该尊重她的决定,而不是这般擅自为她做决定。 她不是三岁的小儿了。” 铃兰低头不言,李三娘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等到了时间,李三娘就去给九娘取了针,略等了片刻,九娘就悠悠转醒了。 “九娘,九娘,你感觉如何?可要喝水?” 齐芷蝶扶着九娘的半边身子,拿着杯盏喂九娘喝了几口水后,九娘才有了些力气,转头看到了李三娘,九娘叫了一声:“三娘子,你来了。” 李三娘瞅着九娘虚弱不堪的样子,还是狠狠心,来到她的床边,轻声说道:“九娘,到时候了。” 九娘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三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九娘带着坦然的看向李三娘,“嗯,我知道,我都知道。 麻烦三娘子,帮我生下这个孩儿了。” 九娘右手抚上肚腹,小小的人儿,大的惊人的肚子,不论是谁,看了都得害怕。 李三娘点头,“到时,若是你能自己生是最好的,可,你的身子怕是自己生不出的。 若是平常的妇人,多是灌了催产药就好,可你的身子,不是催产不催产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无法独自生产。 所以,我的法子就是,剖腹取子!” “啪”的一声,是宋玉郎端着的汤碗摔在地上破碎的动静。 李三娘没被这声音打扰,不管在场的被吓到的众人,继续说:“我之前给你封了大穴,你的生命力多半会转到胎儿身上,让她\/他在胞宫中多呆几日。 这本就耗费生命力,等过后,你是根本不可能生下孩子的。 而想要保住孩子,就得到了时候快速把孩子取出来,要不然很可能孩子就在胞宫之中窒息而亡了。 所以,我这才想了这么个剖宫取子的法子来。” “不行! 不行! 绝对不行!” 齐芷蝶高声的呼喊,转而看向九娘,“九娘,九娘,不可以,不可以。 那直接剖腹得是多么大的痛苦啊,九娘啊,九娘,我们不要这个孩子了好不好,就让她在肚子里陪着你好不好? 九娘,你听我的,听我的好不好?” 九娘对着泪流满面的齐芷蝶笑了,艰难的抬起手要给齐芷蝶擦掉眼泪,“芷蝶,不要哭,这都是我所求啊。 芷蝶,你替我好好带大这个孩子好不好?” 齐芷蝶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出来。 过了一会子,等几人的情绪都稳定之后,九娘虚弱但斩钉截铁的对着李三娘说:“到时,就劳烦三娘子了。” 说完这句话,九娘就再也承受不住,躺下睡了过去。 李三娘得了这话,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 可这是九娘自己的选择,那还有什么办法呢? 李三娘就退了出去,回了之前的屋子。 没一会子,铃兰就提着大大的食盒进来,“师傅,你还没吃晚食吧? 这是坊里最有名的酒楼里叫的,师傅尝尝。” 李三娘他们吃过饭食后,已是到了深夜,但交错的乐声仍旧丝丝缕缕萦绕在耳边。 就着这个声响,李三娘沉沉的睡去。 早上起身儿后,李三娘先是去查看了九娘的状况,看着还算稳定,又诊了脉,才出来。 趁着天色还未亮,但坊门已开,李三娘他们就坐着车离开了平康坊。 带着一兜子夹肉火烧回来的李三娘,刚从后门进来,就看到了等在院子门口的李大兄了。 “大兄,是在等我么? 我买了火烧,还热着呢,叫阿耶阿娘他们起来吃啊。” 李大兄从十九手里接过那两兜子火烧,上手一摸,确实是还带着温热气儿的。 “阿娘说是你昨晚去了那边,我不放心,本来早上我也得起来锻炼,这不就在这块儿等着了。” 今儿个已经是腊月三十了,也就是除夕。 比量着昨儿个各家送礼的情况,李母分好了回礼,打发了李大兄和李二兄出门送礼。 看着两人出了门,李大嫂转而看向李母,带着点儿生气的说:“阿娘,这王家怎的现在了,还不上门送礼?” 李母面色一沉,心里也觉得生气。 “王大郎做事稳沉,想必今儿个应是能送上门了的。” 李三娘看着在一旁跟着四小只刷浆糊的露珠儿,倒不觉得奇怪。 王家也就王大郎一个人是个有成算的,应是不会忘记给姻亲送年礼这回事,大概是被什么事儿耽搁了,或者就是想要除夕这日再送的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王家的仆从这不就来了么? 三个穿灰褐色衣衫的仆从敲门进来了,每人手里都拎着东西呢,瞧着是准备的六样礼。 “......是郎主预备好的,还专门给露珠儿娘子预备了吃食。 并且,郎主叮嘱,元正日时,就在家等候露珠儿娘子归家来。” 送走了王家仆从,李三娘才去看桌子上放着的匣子。 站在一旁的李二嫂也跟着看,“王家还记着露珠儿呢,说是叫露珠儿,元正去吃席来。” “露珠儿总归是姓王的,王家哪里能忘了她!” 李大嫂接话,李母扫了一眼六样礼里面的东西,对着李三娘说:“把那衣裳料子拿出来,你拿回去等回头三月春暖了,给露珠儿做衣裳。 点心什么的就留下,回头一块儿吃。” 第361章 守岁 收拾完这些,等李三娘回到院子的时候,就看到已经贴好了的春联。 正堂两旁贴了一副不说,旁边窗户上,还贴了福字。 露珠儿和她脚边的小黄,跟着四小只来回移动着,这是要把医堂大门和隔壁都贴满才行的。 李三娘在旁看着也觉得十分有意思,就也跟着来回去看。 等到了隔壁的女娘帮扶会,倒是和李家医堂的大门一样,都是贴了门神的。 “这个可不便宜,是在那叫超市的铺子里买的。” 李二兄拿着浆糊盆子在一旁站着看,“三娘,你看,这花色是不是鲜艳的很? 这可是那铺子里最贵的一种了,阿耶说咱们虽然是做好事的,但这门神可避邪保佑,咱们还是要贴的。” 李三娘点头,虽然她心里并不认为这有啥避邪功效,但如果从艺术品和文化传承的角度来看,这个门神还是挺好看的。 这不仅仅是外头贴着,屋里头也挂上了年画,不过就只在正堂的朝南的墙上正中挂了一副。 李三娘一开始看着这画还没明白,等凑近看了,就有了几分了然。 “哈哈,这是阿耶特意在那书画铺子里找来的,可真的不便宜,我记得是二十三两八钱。 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面对李二兄笑问,李三娘也笑这回道:“是神农尝百草吧? 我一开始还没看出来,凑近看了,才觉出来。 阿耶这画买的值啊,可不是正应咱们家是开医堂,做医师的么?” 该贴的贴了,该挂的挂了,剩下的最为重要的就是除夕夜里的团圆饭了。 “咱家今年可经历的事儿不少,今年这在咱家过除夕的人也多,可得好好整治这晚上的一桌。 赶紧的,该摆出来的摆出来,该去厨房的去厨房,都给我动起来,别傻愣愣的站着啥也不干。” 李母这李家一把手发了话,那可是没人敢不听的。 除了还小的小四郎、露珠儿和还不会说话小五郎,以及不会说话的小黄没被安排活计,剩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忙了起来。 就连秦娘子和梁老医师与邵阳小少年都过来一起帮忙了。 当然了,李母自然不会真的让这几人做什么,不过就是沏了一壶茶,又给拿了两盘点心,让他们坐在一处监督剩下的人干活就是了。 倒是秦娘子有心帮忙,却也是只被分了挑豆子的活计来。 “秦先生去屋里守着炭盆挑,这里头烟熏火燎,别把你的衣裳弄上味儿。” 李大嫂推着秦娘子去了偏厅,同带着孩子的李二嫂坐在一处。 李三娘子在厨事上就没有任何擅长的地方,本想进去帮忙,但厨房人已经够多了,就被李母嫌弃着,推出了门。 倒是看到李大兄和李二兄拿着火折子,要给院子里的灯笼上蜡烛点火的时候,李三娘突然想到了,晚上这是不是还能放个爆竹,听听响儿啊,就开口问道:“大兄,二兄,咱家可弄了爆竹? 回头是不是要放爆竹啊?” 李大兄踩着凳子下来,笑着对李三娘回话:“买了,我看那后头放着呢,回头,到了时辰,咱们就点上,也好好听听。” 李三娘正想去厨房“偷”点什么吃的时候,就听身后传来李大兄问话的动静。 “房郎君,你怎的出来了? 到时辰吃晚食时,我去叫你就是了。” 李三娘这才转身一看,房承先穿着大氅,手里揣着手炉,正从后院儿那边走过来。 “这般冷的时候,你倒是出门来了,赶紧的,进屋里坐着烤炭盆吧,你这身子可不能再折腾了。” 房承先还一个字儿没说呢,就被李家人一个问候,一个安排了。 房承先有身为病号的乖觉,跟着李三娘走进了正堂,辅以进去,就有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 “承先来了,快坐下,跟我们一块儿下棋,来瞧瞧这步我走哪儿的好?” 李父和梁老医师正在下棋,两人对此都不怎么精通,但好不容易有空闲玩一把,自是专心的,但不过就是两个臭棋篓子互相菜鸡互啄罢了。 邵阳小少年对此不感兴趣,就在一旁看起了医书。 房承先自幼聪慧,自是学过此道的,虽说不能算是精于此道,但对比李父和梁老医师是可以吊打的。 遂,脱了大氅给多寿,房承先就坐到梁老医师一旁,给梁老医师出主意,看看怎么才能多吃李父一子。 天色变暗,厨房那里也往这边飘过来炸物的香味儿。 “不下了,不下了,快收拾起来,该吃晚食了。”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将军的李父,赶紧丢了手里的棋子,对着对面的梁老医师和房承先这般说。 这时候,李母也过来说:“好了,我看时辰差不多了,快撤了,把桌子摆好,该上菜了。” “哦,哦,吃肉啦,吃肉啦,好多肉肉。” 小四郎带着露珠儿在一旁鼓掌拍好,惹得李二兄看不过眼,抬手就要打小四郎的手,“往日里也没少了你的吃喝,怎的就是这般一惊一乍的?” 李三娘赶紧一把把小四郎搂过来,“二兄,除夕夜呢,作甚打孩子?不过拍了几下手掌罢了。” 小四郎虽然还是怕自己阿耶的,但心里头也知道今儿个不是一般日子,应是不会打他的,这就胆子大了起来,从李三娘怀里钻出来,跑到李父身旁,狠狠的拍起手掌来,引得露珠儿有样学样,也使劲儿鼓掌。 “好啊,你这个不听话的李小四,你给我过来,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小四郎哪里能听李二兄的话,就是躲在李父身后不过去。 “好了,别闹了,赶紧的,上菜了。” 李母整治了四个冷盘,四个热盘,外加一道羊汤和一条烧鱼,凑了个十全十美。 冷盘里除了素菜,还有烧鸡烧鹅,热盘里也有荤的,是烤羊排,还是那日白子义他们来送羊羔子肉的时候,李母跟在一旁学的呢。 每桌还有两小坛子梨花白,女娘桌子上摆的就是带着桃花芬芳的桃花酿了。 等着菜上齐了,众人按着位置坐下,李母起身,拿着李大嫂给她倒的一小杯酒,对着众人道:“话不多说,祝愿在座的诸位,平安喜乐,健康顺遂!” “开吃!” 李母此话一出,众人的筷子纷飞,哪里还顾得上煽情,一年一共也就这日是能吃的最好的,自然是没空说话,一个个的筷子夹的飞快。 倒是李父那一桌,都比较矜持,是一边聊着话儿一边不紧不慢的吃。 最为厉害的是四小只那桌儿,根本没人说话,筷子起飞,这可真是抢着吃的是最好吃了。 李三娘在给露珠儿挑鱼刺,露珠儿正手里拿着一个鸡腿啃着呢,吃的像只可爱的小松鼠,两颊一鼓一鼓的。 李三娘想着李母刚才的话,心里想着:“亲人都在我的身边,我的孩儿也在,除夕夜里一家团聚,人生最美好的事儿不过如此了。” 第362章 元正 大唐此时有守岁的习俗在,但玩了一整个儿白日的小孩儿哪里能熬到那个时候? 露珠儿吃完晚食,在被李三娘抱着的时候,眼睛就要睁不开了。 “三娘,你给露珠儿洗漱了,就让她现在这矮榻上睡上一觉吧。” 家里除了露珠儿,和早就呼呼大睡的小五郎之外,其他人都没睡。 就这么一直守到外头更士敲了梆子,子夜时分,元正日来临,新的一年开始了。 当有第一户人家燃起了爆竹后,街面上的人家就接二连三的点燃了自家的爆竹。 爆竹的动静,把睡着的露珠儿和小五郎都给弄醒了,小五郎哇哇大哭,露珠儿睁开眼看到李三娘就在身边,对面还有李母在,就没理会外头,转个身儿就又睡着了。 李三郎怕外头的爆竹吓到小黄,还把小黄的狗窝给拖到了正堂门边上。 就这,犬类本就灵敏的听觉还是挺遭罪的,小黄趴在自己的狗房子里一点儿不敢出来。 李大嫂和吴巧兰两人都端着托盘进来了,里头是盛着汤饼的小碗,预备着每人一碗,吃过了,才好回去睡觉。 这时,唐人倒是不怎么吃饺子,虽然说已经有这种食物存在了,但李三娘来了这么久,也就只在外头的馆子里吃过一回,还是作为一盘菜端上桌的。 “好了,吃过了,那碗放着吧,明儿个烧了热水再洗。 三娘,你等着,我给你找个衣裳给露珠热披上,别回院子的路上再吹了风。” 这一觉就睡的有些沉,毕竟昨夜忙碌了半宿儿,又守岁到了半夜,怎么可能不累呢? 李三娘醒过来的时候,露珠儿早就睁着大眼睛醒了,只不过露珠儿就是醒了也是乖的很,知道不打扰李三娘。 “阿娘的好珠儿,让阿娘亲亲。” 李三娘好一个劲儿的挠露珠儿的痒痒肉,逗得她哈哈大笑后,才搂过来在她额头亲上一口。 “阿娘愿露珠儿今年平安喜乐,快快长大啊。” “阿娘,珠儿多吃饭,就长大了。” “哈哈,好,一会儿吃早食,珠儿可要多吃些啊。” 把早前就给露珠儿做好的新袄裙拿出来,桃红的颜色,十分衬露珠儿的白皮,看着可爱极了。 “阿娘的珠儿可真好看!” 李三娘一边给露珠儿绑红头绳,一边如此说。 露珠儿过了三岁了,可以开始留头了,“等珠儿的头发长长了,阿娘就给珠儿买好看的发带扎起来啊。” 露珠儿仰头看向李三娘,露出自己的小米粒牙,开心的说:“珠儿好看,像阿婆的。” “哈哈,哈哈,阿娘还以为你要说是像阿娘呢,没想到你是说像阿婆了,哈哈,哈哈。” 等穿戴妥当来到正堂的时候,正堂里头站的满满当当的,李母瞥了后来的李三娘一眼,嫌弃李三娘来得有些晚了。 “好了,人到齐了,李家人跟我去祭祖。” 元正日,李家人做的第一件事是祭祖。 李父李母站在前头,按着长幼有序,后头是李大兄一家子、李二兄一家子,最后是李三娘和露珠儿。 李父对着自己父母的牌位,庄重的对着牌位说:“李家孙,华林,携妻赵大妮,长子孙武、次子李文、三女李明芳昭告于父母之尊灵,韶光流易,元正之日......” 因着上一辈的恩怨,李家的祭拜,就只有早年李父从家乡带的父母两人的牌位,至此也算是李家重新开了一支。 至于李大兄,虽然不是李父的亲生子,但李大兄于襁褓之中就跟随李母改嫁李父,李父之于李大兄虽无血脉联系,但有养育之恩。 因此,每年李家祭祖都是要有李大兄参加的。 而在李大兄的院子里,也有单独给孙大头(李母已逝前夫)立的牌位,李大兄也会定时祭拜。 等李父上香过后,众人才一一上香,再在李父的带领下,三拜三叩。 然后,重头大戏,就是拜年礼啦! 回到正堂,瞧着梁老医师他们也都是在各自的屋头祭拜过了的。 李父李母坐在上首,梁老医师也被请上座,小辈们就一一跪在蒲团上,说着吉祥话儿,一叩首,得一个红包。 不过,也就只有李大郎为首的几个孩子能这般,李大兄他们可不好意思冲李父李母梁老医师要红包的。 李三娘可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在由李二兄抱着代为小五郎叩首后,李三娘就赶紧“噗嗤”一声跪在了蒲团上。 “三娘给阿耶阿娘、师傅拜年了,愿咱们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说完,不给三人反应的空,直接三个头。 然后,就抬起头星星眼,等着领红包。 别说李父李母和梁老医师了,就是李大兄和李二兄也没想到今年李三娘能这么厚脸皮的跟着孩子们后面要红包。 “哈哈,哈哈,好,好,好,师傅早先还真准备了,给,”梁老医师从袖袋里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李三娘,“收了红包,以后可给我用心点儿学。” “师傅,我可真的是老用心了。” 李母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把早前准备好的,本来想要给来李家拜年的小孩子的红包拿了一个出来,“你就作怪吧,多大个儿人了,还和孩子们一样。” “阿娘这话说的,儿就是八十岁了,也是阿娘的孩子啊。” 李父倒是高兴的,笑着捋着自己的胡子。 吃过早食,李大兄和李二兄就带着四小只赶着马车出了门,他们得先去给李家大伯拜年,然后还得去蒋家(李大嫂娘家)。 至于李二嫂娘家,因为不在长安城里,离得远,就只能等初三回娘家的时候,李二兄和李二嫂再带着孩子单独回去了。 巳时一刻的时候,李母就催李三娘了,“好了,你赶紧收拾收拾,估摸你大兄和二兄快回来了,带着东西跟着你大兄、二兄和露珠儿去王家吧。 再晚些,要赶不上在王家吃午食了。 去晚了,王婆子好挑眼了。 你可给我老实点儿,不许动手,看不惯的你忍忍,一年到头不过就那么两次。” “阿娘,王家不招惹我,我自是乐乐呵呵的,他们要是作妖,我还不能反抗了?” 李母拍了李三娘肩膀头子一下,不惜的说她了。 第363章 绿帽子(感谢夏日-香樟的打赏~) 李三娘还是听话的,给露珠儿加了小斗篷,还戴上了李母新做的帽子后,就在正堂等着李大兄和李二兄他们回来。 李母估算的挺准,不过一会子,李大兄李二兄就带着四小只回来了。 四小只里最开心要说就是小四郎了,打老远儿就能看到小四郎胸前鼓鼓囊囊的。 “哟,四郎这是藏的什么好东西啊?” 十九最爱逗小孩儿,就站在一旁笑呵呵的问小四郎。 小四郎是个大方的,听得十九问他,就直接从怀里掏了一把,掏出一把瓜子儿来。 “是去大舅母家,舅婆给我的,可香了。” 李大兄看着露珠儿已经穿好了衣裳,就直接说:“三娘收拾好了,咱们就去吧,早点儿走,路上还得耽搁来。” 李三娘抱着露珠儿,和秋香就上了马车,李二兄提着装着上门礼的匣子进了车厢,李大兄长得过于高大了些,就留在了车辕上和十九一块儿。 这还没出长寿坊呢,李三娘透过车窗往外看,这街面上可是热闹的不行。 虽然不算拥挤,但人流也是不少。 这么个时候,已是有不少铺子开了门的,那卖吃食的摊位前,还有挺多的人排着队呢。 露珠儿也跟李三娘一样,趴在车窗上往外看,“阿娘,糖果果!” 李三娘顺着露珠儿手指的方向看去,还真是扛着架子卖糖果子的。 看出露珠儿想吃,李三娘就叫停了车,李大兄听了是想要买糖果子,就直接说:“那你们先排队等着出坊,我去买。” 等快要排到李家的车的时候,李大兄就拿着一把糖果子回来了。 露珠儿吃到了糖果子,甜甜的味道让她笑弯了眼。 出了坊门后,外头的道上人流量更多了,不少人都趁着元正日出门拜访亲戚朋友,也有人是去朱雀大街上看武帝祭天的。 “要是不用在王家吃饭,咱们也能赶着去皇城下边看圣人祭天啊。” “别想了,那边肯定人老多,能不能挤上还说不定呢。 上回万寿节的时候,要不是我提前订好了位置,哪里能看到些什么?” 李二兄这话说的,倒是让李三娘点头认可了。 “二兄说的也是,不过,就是想出去耍么。” “那你还是等上元节的灯会吧,这回露珠儿也大了,你带她去看看也是好的。 到时候,没有宵禁,咱们还能去西市看耍戏呢。” 说起这个,李三娘就高兴了,这记忆里李三娘已经得有多年没在上元节出门了,这回可真的得好好看看。 一边说着话,上了大路后就走的快了,不过,等到了崇业坊的时候,也已经是快到午时(11:00)了。 一刻钟后,李家的马车在王家门口停下,门房看到来人,赶紧招呼人往里报信儿,略等了一会子,王家人才迎出门来。 “李家大兄,二兄,三娘子,来了,快请进,请进。” 王大郎是最先开口的,一脸笑呵呵的模样,等看到后头的露珠儿,就笑的更开心了,“露珠儿来了,快进来,外头冷。” 王娘子没有和王大郎一样说话,只在一旁站着笑,示意众人进门去。 李大兄与王大郎夫妇问了好后,就皱着眉头问:“王大郎,我们李家带了露珠儿来拜年,怎么王子恒竟是连面儿也不露的么?” 王婆子不出现还能理解,毕竟那也算是长辈。 可王二郎和他后娶的婆娘算什么? 竟也是能不出面的? 王大郎顿了一下,还是抬头笑着对李大兄说:“嗐,二郎他那儿走不开,他在里面等着呢。 来,李大兄快进去,外头可真冷啊。” 李大兄听了这话,心里不舒畅,觉得王子恒不会做人,就算是与李三娘和离了,这不是两人之间还有露珠儿在么? 就算不是姻亲了,那别人带着礼上门拜年来了,就能连面儿都不出? 哪怕是一般的人上门,也没有说是出来迎人都不来的。 不过,看在王大郎这满面笑容的份儿上,李大兄还是带头进了门,随后李二兄、李三娘抱着露珠儿和十九也跟着进去了。 待得到了正堂,李三娘一瞅里面那些人,翻了个白眼,这阵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大兄踏进正堂,就黑了脸,但还是按着礼节,先给王婆子拜年行礼了。 李二兄他们紧随其后,李三娘在看到有丫头把蒲团拿出来后,就叫露珠儿:“露珠儿给王阿婆拜年,就和在家一样磕个头就是了。” 露珠儿乖巧,听话的跪下了,小小的人儿,嘴里说着:“珠儿给阿婆拜年。” 王婆子这回倒是没为难,但也没见得有多么欢喜,只说了声好,抬手给了露珠儿一个红包就得了。 不像在李家的时候,李母还专门拉着露珠儿夸赞来着。 李三娘也没多说什么,带露珠儿来王家拜年,一是这确实是露珠儿生父所在,露珠儿终究姓王; 二是这也是当初和离时说好的条件,并且,衙门的吏员可是会上门来调查有没有来的,这可不能弄虚作假。 一个弄得不好,可是要丧失露珠儿的抚养权的。 这么一通下来,一直坐在下首的王二郎和他那后娶的外家表妹就这么看着。 王二郎见露珠儿给王婆子叩头后,没了下文,脸上就带出几分不高兴来。 “露珠儿怎的不给我磕个头?我可是她亲阿耶!” 李三娘抬眼去看李大兄与李二兄,见二人点头,李三娘就又叫露珠儿给王二郎磕头了,王二郎给了一个红包后,才笑了起来:“嘻嘻,大兄别生气,我这不出去迎大兄,还不是五娘她月份大了,我不放心,一刻也不能离了她身边,就怕她有个什么,这才没出门去。” 李大兄和李二兄是男子,不好盯着女娘看,李三娘就没这个顾虑了,就看向这五娘来。 虽然有衣衫遮挡,但几近临盆的大肚子还是很明显的。 大概是李三娘看的时间有些久,那叫五娘的用炫耀的口气说:“你们别赖二郎不周到,都是为了我这肚子。 我这肚子里是二郎的长子,金贵了些。” 说着,五娘还特意往前挺了挺自己的孕肚,一脸自豪的样儿。 王二郎在旁也是一脸荣光,好似自己后继有人了一般。 李三娘却是心里有了思量,好好计算了一番,觉出不对劲儿来。 就五娘这肚子的大小,和早前王二郎说的他们背地里好上的日子对不上啊! 按着时间,这会子五娘的肚子七个月左右才对,可这肚子哪里是七个月? 这是快要临盆,随时都可能生的样儿啊! 第364章 不生 当然了,李三娘这么琢磨着,其实也有可能,比如双胎? 若是双胎的话,这么个月份,肚子这般大,还是可以解释的。 不过,李三娘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会多问的。 就在这古怪的气氛里,宴席开始了。 整场宴席就是李大兄和王大郎在尬聊,李三娘是一个字儿都不多说,就算那个五娘言语上有些挑衅,李三娘也没搭理。 李三娘想的是,赶紧的吃完这顿饭就了事,好带着露珠儿回家。 “幸好,一年里总共不过两次是一定得来王家的,要是次数多了,我可真的是忍不了了。” 露珠儿懵懂,不明白那个大着肚子的女娘怎的总是要跟自己阿娘说话,但阿娘却是不搭理人。 “珠儿还要不要吃鱼肉了?阿娘给你挑刺。” 露珠儿点头,李三娘就又夹了鱼肉,仔细的给挑去刺后,才夹到露珠儿碗里。 午食过后,又尬聊了一会子,李大兄就提出了要归家了。 王大郎作势挽留,李大兄就又说了一遍,这才被送出了门。 这离开的时候,王二郎倒是过来送人了,从正堂出来一直到王家大门口,王二郎这话里话外都是“我有儿子了,我儿子要出生了,我王二郎后继有人了,我给老王家传宗接代了,我可真是太牛x了。” 别说李家人了,就是王大郎自己都没眼看自己这亲弟弟的糟心样儿。 等李家人都上了马车,十九赶着车往坊门走了一段路,十九才脱口而出:“我的个老天,王二郎这是想儿子想疯魔了吧。” 等回到了李家,与李父李母交代了一番,李二兄也着重讲了王家王二郎的作态后,李父沉着脸一言不发,李母直接开口:“呵,得亏三娘带着露珠儿和离了,这要是把露珠儿留那儿,就冲王家婆子和王子恒那样儿,珠儿还不知道怎么遭罪呢!” 李三娘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露珠儿已经和小四郎玩到了一处,转过头来,李三娘压低了声音,对着李母他们说:“阿娘,我瞧着那五娘的肚子有些不对劲。” 李母皱眉,李三娘继续解释:“肚子太大了,除非是双胎,否则这月份对不上。” 从李父、李大兄、李二兄,到李大嫂、李二嫂,众人都是震惊脸,只李母一人仍旧是皱着眉头。 “他那叫五娘的外家表妹是去年五月被接过来的,从王子恒说的,不过一旬,他们就勾搭在了一起。 满打满算至今,也不过七个月而已。 可那个肚子,绝对不止七个月,应是将要临盆的样子。” “啊!这王子恒岂不是被戴了绿帽子? 该不会是那前夫的吧?” 李二嫂捂住嘴,惊讶的说。 李三娘想了想,摇摇头:“不能。我记得王婆子是说这五娘是做了一年多的寡妇,在乡里被人欺负,才被王婆子接进长安城的。” “好了,咱们自己家里人知道就行了,不用多说什么。 那都是王家自己个儿的事儿了,与咱们不相干。” 转而,众人就说起了今儿来李家拜年的人来,这话还没说够呢,门口就有了敲门的动静,等李大郎把人带进来的时候,李三娘见了人心里一咯噔,坏了,必是九娘出事了! 来人是宋玉郎,还是面色焦急,满头大汗的宋玉郎! “秋香,拿医箱,咱们走。”转头,就往院子里去,李三娘蹲身看着露珠儿说:“珠儿,阿娘出门一趟,你在家等阿娘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说了这话后,秋香也拿过来李三娘的医箱了,“阿耶阿娘,我先去救人,若是晚上来不及回,就在那边了。” 然后,李三娘就跟着宋玉郎赶紧坐上马车往平康坊赶。 马车上,李三娘沉声问:“怎的了?我前天去看,九娘的情况还很稳定来着,怎么就突然有事儿了? 按我下针的样子,怎么的至少也应是一旬内都无事的。” 宋玉郎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大冷的天,汗滴如珠,就知道他是有多焦急赶过来了的。 “赖我,我早前就觉得九娘这般实在痛苦,若是还要强行生下孩子,那更加......所以,我就不想这个孩子出生了。” 低垂着头的宋玉郎抬头看了一眼李三娘后,又低下了头,“我,我就想着干脆就让九娘这般去得了。 谁能想到,李医师,你放不下心,竟是前日来了楼子里。” 说到这里,宋玉郎声音哽咽:“当我听了李医师说是要剖腹取子,心里就更怕了。 所以,昨儿个我与九娘说了,让她不要生这个孩子,就这样吧。 反正,这个孩子生下来,也不一定能活,那何必生他呢?” 李三娘心里骂着呢,但身为一个医师,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听明白了九娘为何突然的不行了,李三娘就绷着脸不说话了。 不知道宋玉郎是看出李三娘的不愉快来了,还是心里焦急没心思说话,车厢里安静的很,只有外头过路人的吵闹声不绝入耳。 十九把车赶得飞快,还抄了小路,约莫三刻钟,才赶到莳花楼后门。 等在后门的铃兰赶紧上前迎了李三娘,“师傅,九娘她不行了,进气多呼气少!” 李三娘就提步往楼子里跑,等进了九娘的屋子,赶紧拿了金针囊袋就下针,一针扎在天灵盖上大穴,不过几息,九娘就睁开了眼。 “三娘子,三娘子,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她,救她\/他。” 李三娘赶紧上手诊脉,过后又去摸肚子,“等不及了,再不生,这孩子就在肚子里憋死了。 孩子生下来了时候,就是你离世的时候,九娘,你想明白了?” 九娘流着泪,重重点头。 李三娘看这个样子,就开始吩咐:“热水,需要大量热水,”李三娘从医箱里拿出一个药包,转身交给了铃兰,“这是麻服散,多少能减轻九娘的苦楚,你快去熬上。” 李三娘看着齐芷蝶哭成了一个泪人,是没法找她了,就对着站在一旁仍旧低垂着头的宋玉郎道:“宋郎君,待会儿孩子生下来了,需要穿戴,你知道东西在哪儿么?预备好了,一会儿用得着。” 第365章 剖腹取子 从古至今,女人生产,犹如过鬼门关。 在整个儿生理过程之中,从怀上孩子开始,到怀孕中,生产完,产褥期为止,别说此时之大唐,就是现代社会里,也有不少人死在其中,更有一尸两命的。 九娘的状况,若是在现代,自然是剖宫产为好。 靠九娘自己,哪里可能把孩子生下来呢? 此时,李三娘虽然是开天辟地般给九娘施行剖宫产,但是,是既不能保证九娘生下孩子还能继续存活,也不能保证孩子生下来是好好的。 毕竟,九娘的状况真的太糟糕了。 没有无菌手术室,没有药物,没有趁手的工具,什么都没有。 李三娘之所以要对九娘进行剖宫产,仅仅是为了那个九娘拼命也要生下的孩子罢了。 “把这个给九娘含上,”李三娘从医箱之中拿出一根儿老参,切片后,递给齐芷蝶。 “铃兰留下帮忙,其他人都出去。” 李三娘的话,根本没人听,齐芷蝶仍旧抱着气若游丝的九娘哽咽,宋玉郎也是一动不动的就站在一边。 “得,一个个的,你们愿意搁这儿就在这儿吧,别打扰我就行!” 李三娘在秋香的帮助下,搓洗了手,换上了浅绿色的手术衣,房里的圆桌上头也被清空,茶具杯盏都被堆到了地上一角,铺上了布巾子,上头摆放着李三娘呆会儿要用到的工具。 铃兰端着一碗滚烫的还冒热气的汤药进了屋子,“师傅!药熬好了。” 秋香见状,单手一把拽开还趴在九娘床前的齐芷蝶,半抱着九娘的上半身,对着仍旧拿着汤药的铃兰说:“给我。” 铃兰愣了一下,赶紧上前把药碗给了秋香,秋香用肩膀的力量撑着九娘的身体,用力一捏,九娘就张开了嘴,秋香直接就把汤药全部灌了进去。 “把肚子露出来,我要剖腹取子。” 李三娘通过透视眼观察九娘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孩子可真的会憋死了! 李三娘顾不得铺布巾子和消毒了,直接取了手术刀,按着透视眼所观察到的,以及九娘的状况,选了纵切。 看到李三娘拿着刀在九娘的肚皮上比量着,宋玉郎终究不忍心再看下去,背过身闭上眼默默流泪。 而刚刚被秋香一把拽开的齐芷蝶这会子也清醒过来,双眼含泪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事不醒的九娘,捂着自己的嘴,跌坐在地上。 李三娘哪里有空去管这两人。 铃兰也怕的很,但想到自己以后就是要做女医的,强逼着自己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秋香倒是不怎么害怕,毕竟她作为不良人里的杀手的时候,比生孩子还血腥的事儿是见多了的。 “铃兰,我一会儿切开胞宫,会有羊水流出来,你赶紧用布巾子接住。 孩子生下来了,你帮我一下,我好给孩子剪脐带。” 铃兰点头,反应过来李三娘是背对着她说的话,看不到自己点头,就赶紧应声:“是,师傅。” 李三娘拿着刀,先是切开皮肤,九娘的肚子上只一点点黄色的脂肪层,秋香不掉链子,帮着李三娘擦干血迹,好有一个较好的视野。 再往下就是筋膜层了,看到了腹直肌,下头就是腹膜层。 小心的切开腹膜,胞宫就暴露在视野里。 还有两层,李三娘继续切开浆膜层,最后一层的胞宫被切开,就暴露出了胎头。 浑浊的羊水泊泊流出,“铃兰!” 李三娘的呼喊,把被吓住的铃兰叫醒,铃兰赶紧拿着层层叠叠的布巾子去吸附流出来的羊水,一股子血腥气里夹杂着腥臭的味儿迎面而来。 铃兰屏气,强忍着这股子气味儿,手上不停,九娘的羊水本就不多,用了五六块布巾子就够了。 李三娘这时候,才伸手,小心的旋转胎头,“秋香,按压上面,好让孩子出来。” 秋香听话的伸手按压九娘的上腹部,李三娘顺着这个压力,把孩子从切口取出来。 “止血钳!” 秋香知道李三娘的意思,赶紧递了过去,铃兰知道到自己了,按着李三娘的指示,两人一起给孩子剪了脐带。 李三娘用这里的老法子给小婴儿的脐带打了结。 “师傅,他怎么不哭呢?” 铃兰看着皱皱巴巴,闭着眼睛,浑身沾满胎脂,像个小老头的婴孩,担心的对着李三娘问道。 李三娘还没说话,听到铃兰的话的宋玉郎和齐芷蝶醒过神来,齐芷蝶瞅了一眼孩子,转而去床前照看九娘去了。 倒是宋玉郎急切的走过来,看着李三娘手里的那个娇弱的小婴儿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李三娘在给小婴儿清理口鼻里的异物,李三娘也怕这孩子在娘胎里憋久了出什么问题,就按着现代的法子做了评分, 只有四分,如果不是李三娘五感灵敏,小婴儿微弱的呼吸声怕都是听不到的。 李三娘稍稍用力拍打了婴儿的脚掌,小婴儿这才配合着哼唧了两声。 “孩子还活着,你给他包上,我给九娘缝合。” 李三娘回到床前,看着齐芷蝶握着九娘的手,哭的不行。 想了想,李三娘起身净了手,对着齐芷蝶说:“我下针把九娘弄醒,让她看一眼孩子吧。” 齐芷蝶让开了身子,等李三娘下完针,九娘悠悠转醒,一直苍白带有青色的面庞,竟是有了几分红润。 齐芷蝶见状,还开心了一下子,过了两息后,反应过来这是回光返照后,又心上绞痛起来。 但齐芷蝶终究是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泪,对着努力睁开眼睛的九娘道:“九娘,九娘,孩子生下来了。” 铃兰这时候也把包好的小婴儿抱了过来,“九娘,你瞧,这眉眼像你呢,是个小郎君。” 九娘拼着力气仰头看了一眼皱皱巴巴的小老头儿,心中顿觉自己圆满了。 但肚皮上的疼痛,一坠坠的,九娘知道自己要死了。 看过了孩子,九娘伸手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齐芷蝶的手,“芷蝶,你帮我带大他,好不好? 芷蝶,求求你,你养大他好不好?” 看着九娘眼中的希冀,齐芷蝶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我应你,我答应你!九娘,我会养大这个孩子,我会好好养大他的,你放心吧。” 九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气一松,灰败之气立马在其脸面上显现出来。 最后再看了一眼小婴儿,九娘满足的闭上了眼睛,本来还握着齐芷蝶手掌的手也直接垂了下去。 九娘死了。 第366章 小儿难养 “啊!九娘!九娘!九娘!” 九娘死了,那个曾经和齐芷蝶一起在晚上数星星,畅想未来的九娘死了。 齐芷蝶扑倒在九娘的身上,放声痛哭。 不知道是母子之间的血脉联系,还是齐芷蝶的哭声惊扰到了小婴儿,一直没有开口哭泣的婴孩,这个时候却是恩恩呀呀的哭了起来。 但堪比小猫崽一般的哭声,也是让人心疼不已了。 “铃兰,你带着孩子去隔壁吧。 不是说已经联系好了乳娘,送过去吃上一口吧。 但仔细些,让乳娘过来吧,莫让婴孩出去吹了风。” 铃兰抱着孩子出去了,站在一旁的宋玉郎看着铃兰出了屋子,脚步一转,还是留在了屋子里。 李三娘看着齐芷蝶的样子,知道现在说什么她都是听不进去的,就没有开口。 就着热水洗了手,李三娘拿着针线跪坐在床边,开始给九娘缝合。 一层一层的,把剖开的肚皮缝合起来,等李三娘缝合完,齐芷蝶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了。 齐芷蝶站起来,郑重的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 “多谢三娘子仗义相助,孩子能生下来,多亏了三娘子的医者仁心。三娘子且去收拾歇息,九娘,”齐芷蝶停顿了一息后才继续说:“九娘的身后事我会处理。 多谢三娘子了,往后怕是少不得还要继续叨扰三娘子。” 李三娘点点头,看出齐芷蝶这是想要亲自为九娘擦身换衣裳的,就回了一礼,同秋香收拾好自己带来的用具,离开屋子。 “烦请宋郎君也离开吧,我要给九娘擦身了。” 宋玉郎听了齐芷蝶的话,愣了一下,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闭了嘴,行了一礼,开门走了。 宋玉郎敲了门进来,就看到李三娘也在屋子里,铃兰正抱着小婴儿与李三娘说话,秋香开了门,铃兰抬头见是宋玉郎,只点点头,转过头对着李三娘继续说:“师傅,已是找人去叫早前就订好的乳娘了。” “若是能找到刚生产几天的乳娘最好,他,”李三娘看了一眼包被里的小婴孩,“他身子弱,最好喝几天初乳,对身子能好些。” 铃兰皱眉,“我不知是生产过几天的,都是芷蝶找的。” 李三娘:“那也无妨,总之先这么着吧。 这孩子体弱,得精细一些养着。 你们商议吧,若是能行,最好能离我近些,孩子有事了,也方便找我来看。 就算我不在家,我阿耶和你师祖也都在的。” 李三娘又对着宋玉郎说:“这孩子,能不能活,就看天意了。 若是活不成,你们也得有个准备。” 交代了几句,齐芷蝶也开门进来了,仍旧只是瞅了一眼这个婴孩,就对着铃兰说:“我给九娘擦了身子,换了衣裳。 你梳头梳的好,铃兰,你帮她梳个好看的可好?” 铃兰两难了,宋玉郎这个时候就说:“我看着孩子,等着乳娘来,铃兰娘子去吧。” 铃兰心里头可不怎么信这个江湖人,虽然这几个月宋玉郎都在楼子里陪伴九娘,但铃兰还是不怎么信任这个男人。 所以,铃兰没有开口回应。 “好了,今晚我不会走,我带着这孩子,你去吧。” 李三娘抬手从铃兰怀里接过这个孩子,铃兰这才跟着齐芷蝶走了。 对于宋玉郎,李三娘自然是与他没什么好说的,本就不怎么认识。 且因着他之前说的那句“反正,这个孩子生下来,也不一定能活,那何必生他呢?”李三娘心里终究有些看不上这人的。 等了三刻钟,小丫头拎着一个水囊走了进来。 “李医师,那乳娘不想来这日子里来,我给了银子,她才挤了些奶汁到水囊里来。” “这有总比没有强,累着你了,赶紧坐下歇歇。” 秋香有眼力劲儿,接过水囊,给倒在干净的茶碗里,“三娘子,是凉的。” “给脸盆子倒上热水,再把茶碗放上面飘着,应是能暖和些。” 秋香刚想起身儿去呢,宋玉郎就说他去弄,秋香看李三娘点头,就又坐下了。 熬了半宿儿,终是给这小婴孩喂上了奶,虽是这娃儿体弱,但李三娘用小汤匙舀着温热的的奶汁往他嘴里送的时候,他小小人儿,闭着眼睛倒也用力吞咽着。 下半夜的时候,铃兰才回来,看着已经熟睡的小婴孩,这才放下心。 “师傅,劳烦你了。 你赶紧去歇歇,后头的事儿,芷蝶都安排好了。” 李三娘交代了水囊里的乳汁,和自己的喂法后:“你们都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终究还是找个老妈妈才好。 且这孩子得精细着养,少不得以后还得吃药的,你们商议着,看如何办的好吧。” 说完这些,李三娘才和秋香回了自己的屋子,在门口看到靠墙站着的十九,“十九,你赶紧去睡上一会子,等五更天敲了梆子,咱们再从后门走吧。” 累了差不多一夜的李三娘就着热水洗漱后,一沾上床铺不过一会子就睡着了。 听到李三娘绵长的呼吸后,秋香才从矮榻上起来,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对面房间的十九也开了门,二人对视一眼后,秋香点点头,往后院里去。 十九就关上了门,坐在椅凳上闭目养神。 待得秋香给屋顶上不良人的暗探传了信息,说明了今晚发生的事儿后,才回到屋子里,小心躺下。 不过一个时辰,秋香就喊醒了李三娘,李三娘揉揉发麻的眼皮,先是叹了一口气,在被窝里蛄蛹(gu yong)了几下才起来。 起来后,喝了一口水,李三娘就先去看了九娘拼死生下的小婴孩。 “我又给喂了两回,不过五六汤匙的量,不哭不闹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铃兰是没生养过,但在这楼子里,怎么可能没见过婴孩呢? 小儿难养,就说富贵人家精心照顾的孩子都可能会夭折,更别说这个生下来就和小猫崽子一般体弱的孩子了。 铃兰心里头觉得,这孩子怕是很难养大的。 “精心些,仔细照看着,最好住在我所在的坊里,离得近些,有个一二,也便宜些。 你们商量吧,毕竟是九娘挣命生下来的。” 第367章 同父异母(感谢瓜家的喵吃货的打赏~) 待得李三娘回了李家,实在是没抗住那股子困意,同李母交代了几句,就直接回屋躺下睡了。 这差不多算是熬了一整夜的功夫,铁打的人也抗不住这般折腾。 等李三娘起了身,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还没走到正堂,就听到李母带着愤怒在高声说话:“......哼,什么东西!倒是来给咱家报喜了!” “怎的了?阿娘,怎的生这么大的气? 隔着这么远,我都听见阿娘说话了。” 李三娘踏进正堂,看着家里这该在的都在,往偏厅瞅了一眼,露珠儿和小四郎正在一起玩儿之前李三娘买回来的木雕玩具,一旁还有宝丫陪着。 李母张了口,又闭上了,看着李三娘,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的好。 李大嫂见李母不好说,就肃着一张脸,对着李三娘道:“刚刚王家来人了,送来了红鸡子,说是王二郎的长子昨儿个夜里出生了,特意来咱家报喜来着。” “那王家来的仆从的嘴脸简直没法儿看,言语里带着咱家露珠儿以后就得靠边站,得好好巴结着这刚出生的同父异母弟才对。” 李二嫂紧随其后补充道,话里也带着气。 虽然李二嫂内心里还是有几分嫉妒李三娘的,可露珠儿这个小女娘却是真心喜爱的,毕竟李大兄和李二兄两家生的都是小郎君,对于小女娘自然上心。 李三娘觉得有些吃惊,但想了一下,又觉得本该如此。 毕竟,昨儿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和李大兄李二兄他们去王家拜年的时候,已经看出五娘肚子的大小是不对劲的了。 当时,李三娘还猜测,要不就是这个不是王子恒的崽,要不就是这是怀的双胎,所以,才能在不足月的情况,可以和一般只怀有一个孩子的妇人的肚子的大小差不多。 “王家来人没说,是生了几个?” 李大嫂愣住了,刚才生气没想起来,这会子听了李三娘的问话,就想起昨儿个李三娘说的话了。 “这......这来人没说是双胎啊,只说是生出了长子。” 李大嫂脸上由愤怒,一下子转变成了惊讶,然后就变成了笑脸,“那,按着三娘昨儿个说的,这......怕不是,不是王家的了啊!” 李母刚才光顾着生气了,本来还面有愠(yun)色呢,这会子也反过劲儿来了。 “这生了一个啊,哎哟!” 李母抬眼去看李三娘,李三娘走近,靠着李母那边的椅凳上坐下,带着了然和洒脱的口气就说:“嗐,虽说生了一个,但是也可能是孕期养的好,孩子长得大呢。 也不一定就不是王子恒的,我不过那么一猜就是了。 别管是不是,至少现在名义上都是露珠儿的弟弟呗。 你们和露珠儿说了?” 听了这话,李母本来还有些喜意的神色,就又变成了不高兴。 “还没和她说呢,这不是得先跟你说? 你回头,和珠儿提一嘴就是了,她小小的人儿,本就和她不怎么相干的。 再说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李母想着,王家唯一一个聪明的,就是王大郎了,但王大郎毕竟是个郎君,应是不会盯着弟媳妇说三道四的。 不过,就看王婆子和王子恒那般作态,谁知道以后到底会如何? “哈哈,阿娘,大嫂,不必在意王家了。 露珠儿,有咱们养着,也实在并不怎么需要那么一个阿耶的了。 按着契书,一年需要上门的时候总共就那么两次,无碍的。” 下半晌儿,李三娘陪着露珠儿玩了大半个下午的玩具,还给讲了故事,临近傍晚,又带着出去买了一回火烧,好好的陪伴了露珠儿。 吃过了晚食,给露珠儿洗了手脸和脚,李三娘搂着她,轻声细语的讲:“珠儿,今日你阿耶派人上门报喜了。” 露珠儿抬头看向灯烛暖光下的李三娘,睁着大眼睛乖乖的等李三娘说下文。 “你阿耶后娶的媳妇生了一个小郎君来。 这小郎君就是珠儿的阿弟了。” “阿弟?” 李三娘点头,“对,是露珠儿的阿弟。” “珠儿有阿弟了啊,阿弟会吐泡泡。” 李三娘听了这话,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露珠儿这是说小五郎呢。 “五郎是珠儿的阿弟,你阿耶这回生的这个也是珠儿的阿弟。 没事儿,阿娘就是告诉你一声,你知道就得了。 睡吧,阿娘再给你讲个小故事吧?” 露珠儿开心的点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正月初三,李三娘仔细再看了一遍,才带着这两日写好的稳婆学堂的发展报告,去隔壁院子找了房承先。 敲了门,多寿一看是李三娘,笑着向李三娘问好:“李医师来了?”转头对着里头还在看书的房承先就说:“郎君,李医师来了。” 待得坐下,多寿也给上了茶。 李三娘打眼看了一下,见房承先脚边放着一个炭盆,窗户也开了缝,再看房承先的面色还算不错,就放下了心。 “之前,我去升平坊义诊的时候,他们那儿弄了个新鲜物什,唤作蜂窝煤炉。 我瞧那个取暖甚好,不仅烟少,还抗烧,又能散发热气。 房郎君若是有意,倒是能去找找看,你这身子可不能受凉。” 房承先笑着应了,李三娘才拿出已经请李大嫂拿针线给订成了小册子的稳婆学堂后续发展报告,“之前,房郎君说想要给我这稳婆学堂捐赠银子,这不,紧赶慢赶,可算是把这东西写好了。” 李三娘递了过去,多寿赶紧接了,给房承先送过去。 房承先拿着这一本不算厚的小册子,心里有些惊讶,他实在是没想到,李三娘说话算话,竟是真的好好写了这个,这个叫报告的东西来给他看。 “这里头写了我这稳婆学堂,后续要如何发展,有几个阶段,每个阶段具体做什么,这些想要达成,需要前期投入多少银子才行。 以及后续可能出现的问题,若是有问题,要如何解决为好。 还有一些我早前有些想法的与之相关的东西,也写了上去。” 李三娘端正身子看向房承先:“我实话与房郎君说,这事儿前期可以说是要投入大量的银子去铺设,去投资,且需要不短的时间,三年不够,五年不多,甚至十年才能初见成效的。 我建议,房郎君先看看我写的这个,若是看过了,后面还是想要捐赠的话,也只按着月份,最多按年来捐银子就是。 大可不必像那日说的,要把全部身家的大部分投入其中。” 李三娘微笑着继续说:“房郎君,你这身子,我们不敢保证如同常人一般的寿命,但总是不会让你只活这几年的。 重要的是,你可得放宽心,保养自身才是。 旁的那些,你可得放放了。” 该说的说过了,李三娘又叮嘱了几句,就退了出来。 倒是房承先拿着这小册子,心里想着李三娘刚才说的话。 “我那阿弟啊,算了,我都这般了,还想这个做什么。” 然后,房承先就把目光放在了李三娘用心写的小册子上了,翻开了封皮,仔细的看了起来。 第368章 男娶女嫁 正月初三这个日子,可是个与女娘自身息息相关的大日子。 是已经成婚嫁人的女娘带着郎胥和孩子们回娘家的日子。 等李三娘从房承先那边过来,李家正堂里的桌子上都摆满了各种匣子和其他物什。 李母站着,用心的拿手来回比划着清点这堆东西。 李大嫂和李二嫂站在一旁听着李母说:“这里面是糕饼,在香桂记买的。这个里头是布料,给你娘家兄弟媳妇的,虎头他们习武没少麻烦人家。” 李母又对这李二嫂说:“这一包袱都是感染了风寒后可以吃的药,旁人家就算了,可不能给人家药,你要是给你兄弟,咱们是亲近亲戚,那就还好。 小五郎你就别带回去了,路上来回时间不短,要是让孩子冻着了,就是得不偿失了。 你把小五郎留下,今儿个我带着他。” 回过头,李母又对着这回要和李二兄李二嫂他们一块儿回村里的吴巧兰和宝丫说:“虽说家里就剩你俩了,但那些叔伯姻亲家还是该去拜个年的。 东西你拿上,”李母看吴巧兰要推辞,就佯装生气的说:“我和你阿娘那是什么关系,你只当这里是自己家,不过是给你备了几样礼罢了,你受着就是了。” 好说歹说,挨个儿叮嘱了一番,看着四小只他们都穿戴齐整了,尤其是小四郎这个不听话的,帽子都带上了,李母才放人离开。 李三娘牵着露珠儿和李母出门送这两拨人,看着各自都走远了,这才回家去。 马车是让李二兄赶去了,毕竟他们得去长安城外,离得远,人又多,还是赶车方便些。 而李大嫂的娘家蒋家都在内城里,自是可以去街面上叫车的,离得也近便。 回到了正堂,算上李父李母和小五郎,再有本身就在娘家的李三娘和露珠儿,以及跟在李三娘身边的秋香和十九,一共七人,围坐在了一处,吃着零嘴儿,闲话起来。 李三娘手里是一把西瓜子儿,这是前几日有人给李家送年礼的时候带着的。 这东西其实就是吃个味儿,里头薄薄的一丁点儿肉儿,实在是没什么吃头。 但李三娘还是专心的剥着,一个个剥好的瓜子肉儿都放在了小碟子里,露珠儿乖巧的坐在一边儿等着。 李母实在是看不过眼,转手把装点心的盘子往露珠儿那头推了推:“珠儿吃这个吧,等你阿娘给你扒出一碟子来,那得等到天黑了。” “唉,一想到我的露珠儿将来得去别人家里,我这心里就难受。” 李三娘剥出浅浅一小碟子,放到露珠儿面前,让她抓着吃。 上手摸了露珠儿的头毛,李三娘就这般感叹的说。 要知道,别说此时的大唐了,就是现代社会里,大部分女性结婚后,都是要跟随男方生活的,有的还得和男方父母共同居住。 就算不在一起的,这重要的传统节日,也都是要先去男方家的。 就好比这过年,可不是都得先去男方家,过后才有回娘家这么个说法。 娘家,好似是女娘嫁出去后,这父母所在的地方,就不是自己的家了一般。 李母是只有李三娘这么一个女娘,但李三娘这出嫁没几年就又和离归家了,还不想二嫁,基本上下半辈子都是要跟着李父李母过得了。 这就算是根本不离家,不离开父母的了。 而今儿个初三,回娘家的日子,李母又是两个儿媳妇的婆母,为了表示对儿媳妇的重视,还早早买了不少东西作为礼物让他们带回娘家去。 “你啊,就是不知足。 你这是和离了,像你大嫂二嫂这般,也不过就是逢年过节,她们阿耶阿娘过生才能回家去。 你二嫂的娘家是在城外,离得远,不怎么便宜。 可就算你大嫂的娘家就在城里,不还是只能算计着日子才能家去? 咱们家是女娘和郎君都是一样的,可外头哪里是这样子?” 李母觉得李三娘这是不知足,哪个女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难道还能不让露珠儿出嫁? “阿娘,你说,我给露珠儿招个赘婿如何?” 李三娘想到如今的律法,这到了岁数不嫁人不娶媳妇可是不行的,那得多交税的。 且,李三娘很有自觉,个人的力量终归不是大环境的对手。 露珠儿将来长大了,嫁人肯定是要嫁人的,就算李三娘愿意花钱多交税,到时候外界的流言蜚语会如何说露珠儿呢? 除非露珠儿和孙稳婆的孙女春兰(第276章出场)一般,身体有疾,无法生育,报到上头,才能免去年纪过大还不婚配,被强制婚配的下场。 并且,焉知将来露珠儿是不是会遇到喜欢的郎君,自己就想着嫁人了呢? “不成,这个不成。 你看头里杨婆子她家,那在乡下找了个兄弟多的吃不饱饭的人家的小儿子招赘了,可后头呢? 还不是被找上了门,要这要那的。 要脸的郎君哪里有心里愿意去给人做赘婿的?” 露珠儿的脸颊一鼓一鼓的,开心的吃着李三娘给她剥好的瓜子仁儿,大眼睛因为吃到了好吃的,看着里头都闪烁着光。 露珠儿不过三岁,哪里懂得李三娘现在说的不舍的,仍旧开心的吃着。 “我看以后待得露珠儿大些了,还是得狠心请大兄教她习武。 这女娘只要身体健康,都得生儿育女,走那鬼门关去,有个好的体格子终究是件好事。” 李母面色一囧,实在是没想到,露珠儿现下不过三岁,李三娘都已经想到露珠儿以后成婚生子的事儿上了。 倒是在旁边一直未曾说话的李父,感同身受的点点头:“三娘说的有理,这女娘的身子骨儿还是健壮些的好,不论是将来有孕生产,还是旁的,体格子好终究是件好事儿。” 李父的认可,让李三娘更有底气了,李母却是白了李父一眼,嫌弃李父竟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 要是按着往常,李父也就不敢扎翅了,毕竟李家的一把手还是李母的。 但今儿个,李父却是没沉默不语,仍旧点头,“三娘说的可不是有道理,早知道当初生三娘那会子,我就该想到这个了的,该在三娘小时候就让大郎教她习武来着。” 李三娘愣了,属实没想到李父同意自己的话,竟是因为想到了自己出生的时候的事儿。 第369章 羊毛衫 傍晚时分,赶着最后一缕天光,李二兄他们满载而归。 而李大兄一家是下半晌儿就拿了不少东西回来的。 “兰娘,亲家们都挺好的? 哎哟,怎的拿了这么老些东西回来?” 李母看着笼子里的两只鸡,篮子里装的一堆菜蔬,还有一篓子鸡子,有些责怪的看向李二兄,觉得李二兄不知事,这么老些东西,可是要花不少钱才能买到的。 这李二嫂娘家在村子里,虽说条件比其他人家能好些,但是自家又不缺吃穿,哪里就好意思在媳妇子初三回娘家的时候,就拿人这么老些东西回来? 李二兄无奈笑了笑,刚想解释,李二嫂就赶紧说:“阿娘,不怪二郎。 是我阿娘非要给的,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我们要是不拿,我阿娘她好生气了。” 如此,李母这才没说什么。 “明儿个是我最后一天休息,后日就得去上值了。 我想带着露珠儿出门逛逛去,阿娘不是说西市有跳傩(nuo)戏的,咱们去瞧瞧啊。 还有,这回那耍戏团,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新花样?” 李母听着李三娘这么说,就起了兴趣,转头去看李父,李父就直接说:“你想去,那咱么就正好一家子都去看看好了。 一年到头,也不过就这几日还能有些空闲,阖该乐呵乐呵。” 李三娘又去看李大兄和李二兄,李大兄没说话是直接点头了的,李二兄也跟着点头,还对李三娘说:“上回那耍戏,可真的是刺激,说不得这回还能有不一样的猛兽呢。” 李三娘开心的接话:“哎,谁知道呢? 反正前两次去,我都觉得这银钱花的可是值得的。 等下我去问问我师傅,看看师傅她老人家想不想去。” 吃完晚食,李三娘就去隔壁院子敲了门,问了梁老医师,梁老医师捋着泛白的胡须,微笑着摇头:“岁数大了,可是懒得动弹的了。 你们要是去,带着邵阳吧,他跟着我走南闯北的,还确实是没去见过耍戏团子的。” 站在一旁的邵阳小少年傲娇的很,刚才听李三娘说的时候,心里就一阵意动,很是想去看看热闹的。 可一开头听着梁老医师说自己不去后,心里一阵失望呢,结果这失望还没到底,梁老医师就说让李三娘带上他自己,就又开心起来了。 但自认为自己是师兄的邵阳小少年,仍旧是装作很随意的样子。 李三娘要不是看到邵阳小少年眼睛里充满好奇和欣喜,就还真的以为邵阳小少年是不想去的了呢。 “得,那师傅你等我带好吃的回来孝敬您啊。 小师兄明儿个,咱们不着急,辰时(7:00)左右出门都来的及啊,可以多睡会子的。” 说了几句后,李三娘还去对面住着房承先和多寿的屋子外头敲了门,多寿见是李三娘,就想同里头坐着的房承先说,李三娘赶紧制止,“没啥事儿,我就是来说一声儿,明儿个我们一家子要去西市耍,都不在家的。 不过,我师傅在的,若是房郎君身子有不适,可去找我师傅。” 交代好了,李三娘就提着灯笼回了自己的院子。 露珠儿早就在床上等了不短的时间了,“阿娘,阿娘。” “哎,阿娘的大宝贝。 等着,阿娘这就提水给你洗洗小脸儿,咱们洗了脚,赶紧休息,明儿个才有精力好好玩儿。” 一夜好眠。 辰时三刻(7:45)左右,李家众人,加上吴巧兰和宝丫母女俩,还叫上了隔壁前院儿住着的秦娘子,再有隔壁后院儿的邵阳小少年,二十多号人就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临出门的时候,小黄看着家里没人了,跟在露珠儿脚边,看那样子是想要跟着一块儿去的。 小四郎和露珠儿看着小黄这般,就想带着它,“不行!咱们出去耍,这要是带了它出去,一个不慎让人抓去扒皮吃肉,那可怎么办?” 李二兄这般说,小四郎和露珠儿听到“扒皮吃肉”四个字的时候,就收了心思。 小四郎更是把小黄抱起来,往它窝里送。 小黄多聪明,看出这意思来,也就摇着尾巴在自己窝前站着不动了,那小小的跟黑豆似的眼珠子就那么看着你,让你很是于心不忍。 但再是不忍,也是不能带狗出门的啊,这时候可是真的有人会抓狗扒皮吃肉的。 二十多号人,自家马车肯定是坐不下的,李大兄和李二兄就又张罗着叫了两辆车来。 一路悠悠,闲适的看着街景儿,听着各种声调儿的吆喝叫卖声儿,小半个时辰后,才到了西市门口。 “咱们人太多了,分开走吧。” 李母这般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很快,就分成了三拔。 李父和李大兄想去茶馆听说书的,四小只想要在西市各处都逛逛,看看哪处有什么新来的玩意儿,邵阳小少年还从未这般玩儿过,就说自己想要跟着四小只去。 剩下的,李母他们商议了一番,就说先去那个叫超市的铺子里瞧瞧有什么新鲜物什,然后再去逛金银铺子去。 十九与秋香自是要跟着李三娘的,所说最近这段时日长安城内相当平和安定,之前圣殿门闹出来的事儿现下已经不怎么被长安人议论了。 但是,背地里还是暗流涌动的,李三娘的安危仍旧十分重要。 李二兄觉得自己得跟着李母李二嫂李三娘他们,虽然十九本身武力值不小,但李二嫂这身上还用兜布带着小五郎呢,着实是不方便。 “也好,那我跟着阿娘吧,我也想去看看你们说的那羊毛衫是何样子。” 如此分配好,众人就散开了,各自往各自想去的地方走。 西市,超市。 “别说,这用羊毛织出来的衣裳瞧着还真挺不错的,就是这也太贵了些。” 李二兄摸着展示用的羊毛衫儿,对着李母他们这般说。 “贵客,这羊毛衫可不容易织了,羊毛得剪得洗还得晾晒后才能纺线,要是想钩织成衣裳,就是一个熟手也得四五日的功夫才能织出这么一件来的。” 一旁听到李二兄吐槽的小厮赶紧上前这般解释了一番,还非要李二兄进那试衣间去试穿一下,“贵客,我们这儿都有那试衣裳的地儿,您试试,可暖和了,保证您穿上了就不想脱下来。” 第370章 环甲膜穿刺术 李二兄还是没拗(niu)过这小厮,被推着去那试衣间试穿了这羊毛衫来。 “嗨,真还挺暖和的,要是穿这么一身儿在外衫里头,就是飘雪的天气里,应也不会觉得太冷了。” 李二兄确实是觉得这羊毛衫不错了,但就是再不错,十多两银子啊,那还是不舍得买的。 这小厮看出李二兄没真的想买,倒是没生气,也没瞧不起人,反倒是笑呵呵的对着李二兄说:“贵客,这羊毛衫现下数量还少,我们这儿还不能放开了卖呢。 物以稀为贵,这价格上难免贵了些。 不过,今年下半年,必然是会有价格适中的羊毛衫来卖的,到时候,贵客还来铺子里找我啊,我给贵客打折来。” 小厮又解释了何为打折后,李二兄就应了,“好说,到时候有需要必定来找你!” 在这儿逛了三刻钟,李母李大嫂李二嫂还不想走呢,就这还是李二兄催促着,要是再耽搁下去,可赶不及中午头儿和李父他们在馆子里接头儿了,李母她们才不得不从超市里出来。 不过,李母出钱买了五块儿猪油皂,“是带香味儿的,之前可没有这种花香味儿的。 价钱上也比之前便宜了不少呢,还买四赠一来。” 李三娘这时候心里不得不感叹,刑瑜这超市开的,怪不得能日进斗金了,李母这般会过日子的人都愿意出钱买上些东西,这么老大个儿铺子,怎么可能不挣钱? 逛完了超市,众人就又来到了一家不小的金银铺子,这家铺子分了上下两层,里头的人可真的是不少。 李三娘牵着露珠儿刚一进去,一打眼就瞧见了一个长相与长安人与众不同的外国人来。 那人穿的衣裳倒是与旁人没什么两样,就是那皮肤的颜色是有些黑的,但又不是昆仑奴那般黑,高鼻深目,身后有两个仆从,身旁有一带着帽子穿着圆领官袍的人跟着。 李二兄也看到了这人,凑近李三娘他们低声说:“应该是天竺人,那边的人虽也是高鼻深目,但肤色比咱们黑些,却又没昆仑奴那么黑。” “二兄,这怎的还跟着个官儿啊?” 李二兄看向那个穿着浅青色圆领跑的男子,想了想后说:“怕不是鸿胪寺的,这个天竺人应是身份上还可以,这才有鸿胪寺的人跟着吧。” 李三娘多看了两眼,也就不再管了,这铺子里的东西可真的是太多了,头上戴的,耳朵上的,手腕子,脖子上,就是腰上穿戴的都有不少呢。 李三娘抱起露珠儿,好让她也能看到这柜台上摆放的饰品。 虽说是金银首饰铺子,但也有卖做工精致的头花、缎带什么的,李三娘想给露珠儿买上一些不同颜色的发绳儿,好留着以后给露珠儿配不同颜色的衣裳用。 李二兄接过李二嫂怀里的小五郎,跟十九俩去一旁留有小几的椅凳那儿坐下了,留李母她们几人在柜台上精挑细选。 这靠窗的角落里,有两张小几,七八张椅凳,本就是这样大的铺子的标配。 多是给来的贵客歇脚儿,喝上一口茶,好能继续在铺子里买买买的。 李二兄和十九刚坐下没多久,之前刚进铺子里的时候,李三娘看到的那个天竺人也被青色官袍的男子引着来这边坐下休息了。 不一会儿,就有小厮端上了两盘儿点心。 虽然听不懂旁边这两人说的话,但看那男子的意思,应是请这天竺人尝尝点心的意思。 李二兄和十九面前的小几上也放了一盘儿泛着粉红色儿带着花香味儿的点心,李二兄取用了一块儿,尝了一口,觉出不同来。 “呵,十九,这里面还放了花瓣儿来,我说怎么带花香味儿呢。 你尝尝,还怪好吃的。” 没等十九拿起这点心来,旁边的两人却是出了状况。 只见那个天竺人脸色涨红,急切的用手去抠自己的嗓子眼,看样子像是被噎住了似的。 青色衣衫的男子在一开始被吓住后,不过几息,就反应过来了。 这男子和十九一般的想法,以为天竺人是吃的不得劲儿,被噎住了。 男子赶紧递给天竺人一杯茶水,示意他喝下去顺顺。 可天竺人的脸色依旧涨红,也不接男子的茶杯,仍旧想要用手从喉咙里抠出点儿什么的样子,还发出“嚯嚯”的动静来。 李二兄把小五郎往十九怀里一放,直接站起:“这人是不是噎住了?看他这样子是喝水该是顺不下去的。 赶紧的,从后头抱住他,捶两下这块儿,让他咳出来就好了。” 男子这会子慌了神,“这位郎君,我是鸿胪寺的,这是天竺来的商人。 郎君帮帮忙,这怎么捶我也不懂啊。” 李二兄直接走过去,“那你快跟他说,我要帮他,让他别动。” 男子用天竺话说了,天竺人直接红着脸点头,难受的样子别管谁看了都得担心。 李二兄赶紧用李三娘之前救人时用过的海姆立克急救法,从后抱住人,双手握拳锤了膈肌那个位置。 可是,竟是不管用! 李二兄心里一咯噔,坏了,这法子怎的不好使? 难道不是吃点心噎住了? 这个时候,这角落里的异状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少人跟着围聚了过来。 李三娘她们知道李二兄和十九就在这儿边,害怕是他们出了什么事儿,就也赶紧赶了过去。 秋香三两下的挤开了人,让李三娘跟过去看。 李三娘这时候看到的天竺人已经不仅仅是面色涨红了,现下都已经有些发青泛白了! 缺氧时间太久了,这要是再喘不过气来,这天竺人怕不是能被憋死。 “......这人就突然这般了,我用了你那法子,怎的不管用啊? 三娘,这好像不是噎住了?” 李三娘看到桌子上的点心,再结合李二兄所说,以及这天竺人的表现,心里有了计较。 李三娘直接从腰间撤下自己的金针囊袋来,从里头挑了一样物什,来到这天竺人身旁,“你跟他说,再不通气,他就要被憋死了。 让他躺下,我有法子救他。” 男子急忙出言,那天竺人因为缺氧,根本听不清话,没等男子的话说完,这天竺人一下子就往后跌倒在了地上。 李三娘顾不得了,直接上前把天竺人捂着脖子的手扯开,让其头后仰,用食指和中指固定住脖颈儿上的环状软骨的两侧,拿着之前托不可先生找宫里的大匠做的极细的针管垂直刺入。 李三娘感到落空感后,接着回抽,五感灵敏下,感受到了有空气被抽出。 很好,环甲膜穿刺术成功! 不过几息后,天竺人的状况有了明显的缓解,已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371章 过敏(感谢书友20230203223106051的打赏~) 李三娘看着这天竺人是想说话,就赶紧对着青色衣衫的男子说:“快跟他说,别说话,这法子只是暂时通气,可不是直接让他好了。 他这估计应是吃了什么过敏,后边儿还是得用药的。” 男子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那天竺人就老实儿的闭了嘴。 李二兄上前帮着这男子扶着天竺人从地上起来,坐到椅凳上后,众人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我的天,那人脖子上怎的插着一根儿簪子啊?” “什么簪子?你来的晚了,没看见,那是救人用的。我跟你说......” 围聚在一旁的人叽叽咕咕的你一言我一语,彼此交流着刚才看到的这神奇的一幕。 “让让,让让啊,掌柜的来了。” 刚才天竺人被憋的满脸通红的时候,就已经有小伙计去后头叫大掌柜了。 只不过,这过敏性喉头水肿发展的太快,这铺子又大,人来人往的还都爱看热闹,可不是这都急救完了,掌柜的才小跑着一脸担心的过来了。 一直留在这边看了全程的小厮,赶紧上前跟展柜的交代了始末:“......就见这娘子掏出一物什插进那天竺人的脖子上,慢慢的那人就缓过气来了。 现在,那天竺人......” 李三娘在给这天竺人诊脉,这人命大,暂时是死不了了。 不过,这总得找找原因啊,天竺人这情况,明显不是被噎住了,是急性过敏引起的喉头充血水肿,堵塞了气道,这才无法呼吸,差点儿憋死。 李三娘之前就看到了小几上的泛红的点心,现下看着地上那明显是不小心掉落在地上,散落成渣已是被踩了的破碎点心,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 李三娘问过李二兄后,就拿起了天竺人这边小几上的点心,还没吃呢,就闻到了一股子香甜花香,等咬了一口后,就发现这点心里头还有细碎可见的红色花瓣儿碎。 “这怎的还坐下吃上点心了?那人脖子上可还插着铁棍儿来。” “都说了,那不是铁棍儿,是人救人用的物什,我刚才可都看见了,是从那女娘腰间的囊袋里拿出来了。 谁人出门还能带这么个东西,那女娘必定是家里有医师!” “哎哟,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咱们长安城......” 这时候才听完小伙计转述当时状况的大掌柜,伸手擦掉头上的冷汗,再转头再去看现下脖子上还插着类似簪子的物件的天竺人,心里头万分庆幸。 “很好,没死在铺子里,要不可真的是麻烦了。” 掌柜的赶紧过去行礼道谢,话还没说出口呢,就听李三娘问那小伙计:“这点心里头可是用了什么花儿?” 小伙计愣了,看向桌上的点心,倒是掌柜的了解,赶紧接话:“这位娘子,这点心是专门从李福记买的,里头是不是有花儿,就真的是不知道了。 这位娘子的意思,可是这点心有,有毒?” “哎哟喂,今儿个出门可真是对了,俺可从来没想到,这出来逛个铺子,竟然还能遇到这等奇事,竟是连毒点心都出来了。 有意思,有意思。” “得,别说了,我在长安城里过了这十多年,我也没看到这种稀奇事儿。 那个脖子上插棍子的,看着还不是咱们大唐人来,瞧着像是外头来的。” 李三娘摇头,“不是,是这人,”李三娘抬眼看向现下缓过劲儿来,面色已经转换过来的天竺人,“这人应是对着点心里头加的花儿过敏,造成喉咙这里充血肿胀,这才堵了气管儿,差点儿憋死过去。 非是这点心有毒,你瞧,”李三娘指向旁边小几上,明显能看出少了几块的点心盘子说:“这是我家人歇脚时坐下吃的,我家人现下就无事的,因着他们对这花儿不过敏,所以才无事。 刚才,我也尝了这桌子上的点心,现下这会子应已是过去一盏茶的功夫了,我不也是无事?” 掌柜的一听李三娘这般说,心头灵光一闪,赶紧上前拿了小几上的点心咬了了一口,两三口就吃完了一整个儿。 周围围观的人,这下子让李三娘的话和掌柜的表现弄得“轰”的一声儿议论开了花。 “老天爷诶儿,这吃个点心还能吃死人啊?” “不赖点心,人家说了点心没读,那女娘和那掌柜的都吃了,不也没事儿?” “过敏是啥子意思?” 同样擦着一额头冷汗的鸿胪寺九品录事潘良吉这时候出声:“诸位,在下是鸿胪寺九品录事潘两吉,这个天竺人是天竺国年前来给圣人贺寿的使团里跟来的天竺商人米赛尔。 至于米赛尔到底为何如此,咱们是不是先放到一边啊,现下,我瞧着米赛尔情况稳定了,可也不能老让他插着这,”潘良吉看向吓破了胆子一动不动的坐着的米赛尔脖子上那根儿东西,“这个,这个东西啊。” “去太医署下的医堂吧,这东西取下来没问题,但后续这人还是得喝药治疗的。 在下李明芳,于长安医药联盟下的医药三堂当值,既然这事让我遇上了,我愿跟着去医堂瞧瞧。” 掌柜的也赶紧表示,愿意负责。 “是那个女医!我知道,我知道,我姑母家的小儿子曾经说过,他们坊里医堂有个女医!” “啊,我也想起来了,这女医叫李三娘,早前儿还弄过什么稳婆学堂,我姨母那边......” “诶儿,你说是叫李三娘,可我听刚才这女娘说是叫李明芳啊。” “哎呀,那肯定是人的名字,至于三娘,估计是在家的排行呗。” 掌柜的办事利索,说是负责就是要负责到底,毕竟他一个掌柜的,可不敢跟官家闹妖儿。 掌柜的先是让伙计们给附近这还围着的人说理,让人不要再次围聚,又说今儿个在铺子里的人,不管买不买东西都赠送一根儿绸带来。 然后直接从街面上叫了马车,跟在潘良吉身后,和李三娘一起陪着往最近的太医署医堂去了。 第372章 事了(感谢 风太大听不清的打赏~) 这叫米赛尔的天竺人,听着潘良吉的解释,不敢点头,就用眼神示意自己知晓了,安心跟着上了马车往太医署下的医堂去。 结果到了医堂,李三娘没想到在医堂里的人就还是熟人,是京郊大营里的一个疡医。 等几人同王医师解释了一番后,他也啧啧称奇:“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手法,李医师厉害,这法子不错啊。” 李三娘无奈笑了,“待得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同大家仔细说说。 这法子是急救来着,并不是常规方法。” 这么长的时间了,米赛尔的喉头水肿已经缓和不少了,虽然还是不怎么敢说话,但发出嗯啊的动静就还是可以的了。 “这是中空的管子,只不过做的极细,瞧着像是一根儿细簪子罢了。 我可给拔出来,但管子再细,就还是有伤口的,这点儿就拜托王医师了。” 说完后,李三娘也让潘良吉与米赛尔做了解释,才上前把这管子拔了出来,稍稍有些出血,王医师就上前看了,确实只是一个小伤口,根本不值得用李三娘之前在京郊大营了给大家教的缝合技法。 就给上了些金创药粉儿,用干净的布巾子包了起来。 “这伤口,怎的都需要个七八天才能好,可得注意着些,千万不要沾水。 现下天气寒凉,倒是不怎么担心会感染,但也得精细着些。 还有,这处还有出血的风险,若是就寝,不可侧卧,要平躺,就怕侧卧伤口流血阻了气道。” 详细交代了一番,李三娘就打算和跟着一块儿来的秋香离开。 倒是潘良吉叫住了李三娘:“今日实在是多谢李医师救急了! 要不是李医师,今儿个我真是,真是,不知怎么办的好。 实在是感谢。” 说罢,潘良吉就对着李三娘躬身一礼,一旁的铺子掌柜也赶紧跟着一块儿说着多谢多谢。 李三娘承了这一礼,就和王医师说了一声,往外走了。 今儿个可是出来看傩戏和耍戏团子的啊,现下可都过了正午了,再不去,今儿个可就去不了了。 等到了之前与李家众人约好一起吃午食的羊汤馆子,李父李母他们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李三娘刚走近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李家人,听十九在那儿与其他人说的正欢,就连馆子里隔壁桌子的人家都没吃饭食,在仔细倾听十九的话。 同桌的李父李母他们更是听得认真,这中间李二兄还能跟上去补充两句当时的场景,着实是十分热闹。 “哎呀,三娘子回来了!” 李三娘瞬间觉得有压力,搁谁身上一进门,就被十几双眼睛盯着看,都得有压力了的。 李三娘顶着这些目光,面上一片坦然,其实内心里已经有一千万只草泥马在奔腾了。 “阿娘,阿耶,大兄,大嫂,二兄,二嫂,我回来了。” “事情处理完了? 如何?那人可还好?” 李二兄立马开口问询,李三娘就把情况简单的讲了一下,转而问起:“这下午头儿可说有没有傩戏可看?” “有的,不仅仅是下午,说是晚上还有一场不一样的呢。 可惜,咱们还得早点儿家去,不然下午先去看耍戏团,晚上去看傩戏,也是顶好的。” “妈呀,这话题可算是转过来了,这要再让他们问下去,怕不是隔壁吃饭的人都能来问我了。” 李三娘用汤匙舀着鲜美的羊汤,心里这般想着。 下午头儿,就按着原定的计划,先是去看了傩戏,然后又去已经重新盖好的两层楼的耍戏团,去看了一场十分精彩的耍戏表演。 这回虽然没有大型猛兽,但是有了其他动物,是蟒蛇! 还是漂亮的西域女娘身上挂着的蟒蛇! 李三娘看的时候,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可还是瞪着眼睛去看,生怕错过一个环节。 等看完了耍戏,时间也差不多了,又买了些物什,众人就往长寿坊赶。 回程的路上,众人还讨论起了耍戏团子里那与蟒蛇共舞的女娘是多么厉害来。 “要是我,我可是不敢的。 那长虫可是有人胳膊粗啊,还那么老长,这要是叫它缠上,就真的是一命呜呼了。” 李大嫂虽然是武人之家出身,少时也是跟着家里的姊妹兄弟们日日舞刀弄枪的,可这冷血动物,又是这般样子,实在是很难不怕。 李二嫂附和:“可不是,往常我跟着阿翁上山摘果子、拾木柴,也是见过不少长虫的,但还是真的没见过这般粗的,那么粗的长虫必然力大,说不得还能吃人!” 一说到吃人,李三娘怀里的露珠儿就有些害怕了,就往李三娘身上靠过去。 “珠儿不怕,阿娘在呢,长虫都在山里呢,咱们不去山里,就不会见到了。 不怕,不怕。” 一看到露珠儿害怕起来,李母就抬眼瞪了说话夸张的李二嫂一眼。 李二嫂面色讪讪,心里却觉得,那长虫说不得真能吃人的。 等到了家,露珠儿见到尾巴摇成风火轮的小黄,这才重新开心起来。 李三娘先是带着不少吃食去隔壁院子见了梁老医师,跟李三娘一起回来的邵阳小少年面色懊悔,“是我贪玩了,早知道我该跟着师妹一块儿的,说不得还能见到师妹救人。” 梁老医师没想到今儿个还有救人的事儿,李三娘刚想解释,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是听到声响的房承先带着多寿一块儿过来了。 如此,众人就坐下,就着茶水和点心,听李三娘叙述了今儿个在铺子里救天竺人的事儿。 “这种病症我倒是遇到过,南方气候比咱们这边暖的早,那里可是有不少花儿的,这一到春季,就有不少人咳嗽、打喷嚏、流鼻涕,有那不知道的,碰到了花朵中间花蕊上的花粉,是真的会喘不上气的。” 邵阳小少年这会子也接话:“想必那天竺人应是对着花儿敏感,才会引发病症。” “我猜是如此,这加了花瓣儿的点心,说不得沾染上了花粉或是什么的,天竺人不适应,才会如此。” 第373章 郁证(产后抑郁症) 正月初五,当值日。 李三娘早早的就起了身儿,赶紧收拾了一番,就拿着李大嫂煮好的鸡子和秋香上了车,往永平坊去。 与医堂里早就到了的唐明月问了好,李三娘就接过秋香递过来的布巾子,给自己的诊桌仔细擦拭了一番。 李三娘翻开自己的病历本子,从中查看最近应该有哪几位病人应该来复诊了的时候,外头就有一抱着妇人的男子急忙闯了进来。 “救人啊!快来人,救救我家娘子!” 李三娘站起身儿,往门口的地方张望过去。 只见一高大壮实的男子怀中抱着一瘫软昏迷的女娘,待李三娘走近就看到这女娘耷拉下来的手腕正流血呢! 鲜血都滴到了地上,浓烈的血腥味儿在李三娘鼻尖出现。 “赶紧的,放到架子床上!” 唐明月的喊声,让这慌张的男子有了主心骨,对着药柜那对面墙上靠着的架子床走了过去。 因着是个女娘,李三娘就当仁不让的走了过去。 李三娘上前检查了一番,发现这女娘就手腕上有伤,其他地方没有出血。 就让秋香找了干净的布巾子,现场直接清创起来,上了止血粉后,略等了一会子,这学算是止住了,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李三娘眉头紧皱,脸面绷紧,这般面目让在场除了高壮男子之外的其他人都心里有了计较。 “李医师,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李三娘转过身子,对着像自己问询的崔医师这般说:“我刚才这女娘诊脉查看的时候发现,虽然这女娘身上就只左手腕内侧一处伤痕,但是,”李三娘转过身看着架子床上仍旧昏迷着的女娘,“她两只手腕都有愈合的伤疤,应是之前就有的了。” 李三娘抬头去看旁边那脸上还带有慌张的高壮男子:“而且,这女娘应是刚生产完不就,还没出月子的。”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明白,这必是有事的! 不过,这来看病的人里,哪里有没有事儿呢? 看着这女娘稳妥了,众人也就回了自己的位子,留下李三娘在这边儿照看。 李三娘心里十分不渝,能让一个刚生产不久,还未出月子的女娘自戕,那必然是受了大委屈。 一个母亲,要抛下自己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那这委屈得是多大? 高壮男子不笨,自是看出李三娘脸上的不喜来,但他也没当回事,只闷声问:“女医师,我家娘子何时能醒?她可还好?” “送的还算及时,血已经止住了,性命无碍。” 高壮男子点头,就找了凳子在这架子床边上坐下了。 “此时虽是稳定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需要留待观察。 你把她抱到我那诊室里吧,观察观察,你该去拿号牌交钱了,我开个方子,你付了银钱,我们这儿可以帮着熬,待会儿她醒了,喝上正好。” 高壮男子听了李三娘的话,乖乖的包了这女娘进到李三娘诊室里头的床上,等他想要去柜上交钱的时候,一摸身上,才尴尬的表示身上没带钱袋,“出来的急,没带钱,我这就回家去拿,我一定会回来的。” 七里没难为他,点了头,这男子就出的门去了。 李三娘略等了一会子,确定这男子真的离开了后,才起身来到窗前,对着上面的人小声说:“好了,他走了,你可以睁开眼了。” 秋香也毫不惊讶的看着床上刚刚是说是昏迷的人,现下动了动眼球,缓缓睁开了眼。 玉娘睁开了眼,未语泪先流,就这么不出声的哭了起来。 李三娘叹了一口气,掏出手帕递过去,靠近玉娘小声道:“我既是帮你隐瞒于他,就是想要帮你的。 别哭了,说说为什么自戕?”李三娘看了一眼玉娘手腕上包扎好的伤口,“你的孩子呢?你这恶露还没完,就这么出来了,可是伤身的。” 玉娘用另一只没伤的手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接过李三娘给她的手帕,根本擦不干脸上的泪,刚刚擦掉,新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李三娘也不催促,就这么默默的等着。 过了一会子,玉娘才停下眼泪,对着李三娘和秋香讲述了自己为何变成现在这般。 “今日,多谢女医师出手相帮,玉娘感激不尽!” 李三娘没出声,看着玉娘点头,等着她继续说。 “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忍不了了,真的忍不了了,我再也忍不了了!” 女娘状若癫狂的模样,李三娘没意外,带有这般伤痕的手腕,必定是多次寻死的了。 一个人能多次寻死不成,那必定是内心里有极大的痛苦。 当一个内心有极大的痛苦而不能排解和发泄的人,自然会变得不正常,像个疯子一般。 李三娘上前一把抱住用自己双手使劲儿敲打自己的脑袋的玉娘,秋香也制住了因为玉娘的自残而在此渗出鲜血的手臂。 没得办法,李三娘给玉娘下了针,让她沉睡了过去。 趁着玉娘睡着的时候,李三娘重新给她拆了包扎好的伤口,清洁上药,在次包扎起来。 虽然没听到玉娘的各种缘由,但李三娘心里也是郁闷的很,刚才诊脉之时,发现的除了这些老旧愈合自戕的伤痕,以及玉娘是生产完还未出月子这两件事之外,李三娘自然还诊出了玉娘的其他病症。 情志不舒,气郁失畅以及脏腑功能失调导致的郁证。 玉娘得了抑郁症,时刻都在遭受巨大的痛苦,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事的。 但玉娘现在的状况,哪里可能好好说呢? 李三娘正在提笔开方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动静来。 医堂门外,高壮男子,也就是玉娘的郎胥徐安,正与自己的阿娘徐婆子拉拽。 “你拉我作甚? 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小浪蹄子是作的什么妖! 割腕子? 她怎么不直接抹脖子去!” 徐安脸色涨红,看着自己的阿娘在医堂门外骂街,心里头对徐婆子多了埋怨。 “哇哇哇”的小婴儿哭声立刻响起,徐婆子赶紧扯开徐安的手,轻轻拍打安抚起胸前兜布里包着的小婴儿来。 “哦哦哦,阿婆的乖孙儿,不哭不哭,你阿娘不要你,阿婆要你,阿婆给你喂奶吃。” 第374章 嫉妒 说着,徐婆子就抱着孩子进了医堂,辅一进去,没看到玉娘,就扯开了嗓子喊:“小浪蹄子去哪儿了啊?好啊,是不是又去找野男人去了?” 这话说的难听,跟着进来的徐安的脸又涨红起来,徐安上前拉着徐婆子,徐婆子不理,继续骂骂咧咧的说着。 七里赶紧上前,“这位阿婆,医堂内还请勿要大声喧哗。 阿婆可是要找刚才送进来的那位女娘?” “阿娘,你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玉娘在哪儿。” 徐婆子被七里这么一说,倒是有了两分收敛,但嘴里仍旧小声说着,不知在咒骂着什么。 徐安拉着徐婆子到了李三娘的诊桌前,瞧见里头拉着帘子呢,正要出声询问。 就听见徐婆子立马开口咒骂:“好啊,青天白日的还拉上帘子了,这是在里头偷人呢吧! 大家伙儿,快来看啊,贱女人偷汉子了!” “唰”的一声,是秋香从内里走出撩起帘子的动静,秋香面无表情阴沉的看向徐婆子,大有徐婆子再说一个字儿就要上前动手撕烂她的嘴的架势。 秋香那是做了多少任务的不良人啊,一动真格儿的,杀气就直接冲着徐婆子去了。 徐婆子被吓着了,一动不动,嘴里嗫嚅着没再大呼小叫了。 “是玉娘的家人么? 要是来看玉娘的,那就安安静静的进来吧,要是来吵架的,还请出去。” 李三娘在里头这般说的话传了出去,徐安就起身想要进去,经过秋香的时候,秋香侧身让开了路,徐婆子跟在后头也想一起进去,秋香却是拦住了人。 徐婆子不敢和看着就不好惹的秋香闹妖,就叫了徐安,徐安都走到帘子那块儿了,听到徐婆子的叫声,就回头对着秋香说了一句:“这是我阿娘,烦请娘子让一下。” 秋香没动弹,照旧拦在徐婆子身前。 李三娘从里头说:“内室狭窄,不适宜进来太多人。” 听了这话,徐安想了想,就没再多说什么,转而对着徐婆子道:“阿娘,你带着小郎先回家去吧,等玉娘醒了,我就带她家去。” 徐婆子没法子,转身儿哼着气儿走了。 “现下,她不仅仅是手腕上的外伤,又是刚刚生产不久,身子亏的狠了,这才没醒。 待得一会儿喝了药,再看看,是不是能醒。 药方子我已经开了,你去交钱吧。” 徐安看着床上的人紧闭双眼是昏睡不醒的样子,就应了声,拿起李三娘说的放在诊桌上的药方子,去柜上交钱后,跟着七里去后院儿熬药去了。 李三娘下了针,把玉娘弄醒后,与她说了情况,“......我看你那婆母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可是因着这事儿才想不开的? 你可有亲人在长安,我可帮你联系。” 玉娘撑着身子靠在墙上,抬眼望着房梁,不知怎么说的好。 李三娘看着这样子的玉娘,实在不知在说些什么的好了。 只得继续开口:“你刚生产不久,身子亏虚,阖该好好补养。 既然遇到了我,你说说,看看我是否能够帮你?” “帮我?” 玉娘看向李三娘,看着李三娘点头,“我是个医师,自然可以帮你。” “帮我? 帮不了的,帮不了,谁也帮不了。” 反反复复重复着这几个字儿,李三娘知道再不阻止她,玉娘就又会陷入自残了。 李三娘强硬的掰过玉娘的另一只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先说,说完了,再看看我是否能帮你。” 玉娘愣了一下,转而絮絮叨叨的讲了自己的事儿。 玉娘的婆母从玉娘嫁进徐家开始就瞧不上玉娘,因为玉娘父母双亡,也没有兄弟帮衬,只是寄养在叔叔家的侄女罢了。 但徐安看上了玉娘长的好,玉娘跟着自家婶娘来长安卖菜蔬的时候,让徐安瞧见了,徐安就有了心思。 颜色好,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玉娘长的好,可长得好的女娘,尤其是长得好但没有保护自己这份美貌的女娘,终究会遇上恶龙的。 那一日,玉娘就遇到了想要调戏她的青皮,正好让徐安看到了,徐安上前赶走了青皮,救了玉娘。 如此这般,顺理成章的,两人走到了一起。 徐母万般不愿,也不能让徐安改变主意,再加上玉娘的叔叔婶娘不要彩礼不说,还愿赔上几两银子的嫁妆,徐安终究娶了玉娘来家。 玉娘在徐婆子不喜的前提下,嫁进了徐家,玉娘的苦难也随之开始了。 徐安是跟着一商贾在附近干活儿的力工的头儿,经常要去外地跟着商人走商,是常常不在家的。 如此,就给了徐婆子机会,徐婆子趁徐安不在家的时候,就在家磋磨玉娘。 一开始还好,只是让玉娘多干活,做饭、洗衣、缝补、打扫,虽是累些,但也过得下去。 可每次徐安走商回来,就会拿自己的工钱给玉娘买上些东西,不论是银耳坠子还是糕饼什么的,就总是会带点儿东西回来送给玉娘。 徐安这般,愈发的让徐婆子看不上玉娘了。 甚至,暗地里,这个寡居多年,靠着一个人拉扯大徐安的徐婆子,竟是嫉妒起玉娘来。 玉娘貌美,年纪小,又得徐安喜爱,这每一点都让徐婆子无法忍受。 “就是这个小浪蹄子抢走了我的儿郎!” 徐婆子内心是这般想的,她甚至想着:“等这贱人生下了孩子,我就给她下药,让她去死。 然后,我就能和安儿好好过日子了。” 徐婆子开始变本加厉的磋磨玉娘,不仅仅是做活多,还不让玉娘吃饱饭。 每每徐安走商回来,夜里都要和玉娘欢好,男人用力的低吼,玉娘隐忍的闷哼,都让住在隔壁的徐婆子嫉妒的发狂。 等徐安一走,玉娘就要遭受一顿徐婆子辱骂,什么勾引人的骚狐狸,想男人的贱女人,难听话不带重样儿的能骂上一个时辰。 徐婆子开始造谣玉娘偷人,玉娘不堪受辱,第一次割腕自杀。 徐婆子瞧见了,也害怕起来,害怕别人说她趁儿子不在家苛待儿媳妇,竟是逼死了人。 所以,徐婆子去医堂买了药,把人救了回来。 后来,玉娘怀孕了。 当走商回来的徐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抱着玉娘转了个圈,“太好了!玉娘!我们有孩子了!我们要做阿耶阿娘了! 玉娘,你真好! 我一定要多挣银钱,以后让你和孩子过好日子!” 此时仍旧带有真心的徐安说的话,让玉娘被徐婆子折磨的心温暖了起来。 可就在一旁看着的徐婆子却是怒火中烧,气的发疯! 第375章 恶意揣测 “我有孕之后,她就时常在无外人的时候打我。” 说着,玉娘对着李三娘和秋香拉开了自己的衣襟,李三娘看着玉娘身上的青紫淤痕,心中实在难以理解,一个女人怎么能对另一个女人有这么大的恨? 玉娘闭着眼睛,让泪水不要夺眶而出,哽咽着继续说:“我也曾经和安郎说过,可安郎一再劝我忍忍,他说那是他的亲阿娘,含辛茹苦养大了他,他得孝顺他阿娘的。” “屁话! 他要孝顺自己去孝顺去,你又不是他阿娘生的,与你何干?” 秋香鼓着脸颊愤怒的说,看到李三娘瞪过来的眼神,秋香才降低了音量。 “本来就是,这谁生的孩子就该由谁的孩子孝敬,哪里能把孝敬这事儿推到他人头上?” “呵,”玉娘笑着哭出声来,“娘子必定还未出嫁吧?” 秋香不解,这与自己出不出嫁有何干系? “好了,你继续说,后来呢?” “我别无他法,就一直忍耐着,想着孩子生下来了就好了。 但在这中间数次我都起了死志,这才留下了这些。” 玉娘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痕,“可是,我错了,我大着肚子在家做活,数着日子过。 她却是愈发的看我不顺眼,有一日,竟是阴恻恻的看向我的肚子,我真的害怕了。 我趁着出门去收脏衣裳的时候,托人去找了我婶娘,婶娘来看了我,我没敢与婶娘说我被她打骂苛责,只说是想婶娘了,才叫人捎了信儿。” 玉娘抬起头,“婶娘来过后,她就消停了一段时间。 我这才顺利生下了孩子。” “那你这次,”李三娘看向玉娘那自己刚给她包扎好的手腕,“是为何?” “她在我坐月子的时候,不让安郎进屋,说是我生了孩子,污秽的很,让安郎和她去睡了一个屋子。 这也还好,可,”玉娘抬起头,瞪着眼睛,恶狠狠的说:“她竟然趁安郎白日里不在家的时候,往我的屋子里放青皮进来! 我从枕头底下拿出石刀,割伤了手腕,才把人吓了出去。” 李三娘惊诧非常,实在是没想到竟然是如此! “她,她怎么敢? 这可是要判罪的!” 看着李三娘和秋香脸上的不可置信,玉娘笑了,苦笑道:“那人翻墙跑了,听到我的惊呼声,正好回家的安郎才把我送来了医堂。 我说什么,安郎都不会信的。 且,就算安郎信我,他也不会让我告官的!” “那你想如何?” “劳烦女医师,替我联系我叔叔和婶娘,他们在外三道上柳家巷子里住。 我不想与安郎过了,我想和离,我不想死。” 李三娘与秋香对视一眼,李三娘又对着玉娘点头,“待会儿你仍旧装睡,我喂过药后,以你情况不明,需要观察为由,将你留下。 既然是在外三城,那离内城也不算远,现下还不到正午,想必你的叔叔婶娘能够赶得过来。” “多谢女医师。” 李三娘敏锐的听到外头的脚步声,就示意玉娘躺下,玉娘赶紧躺下闭眼装睡。 徐安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李三娘和秋香扶起装睡的玉娘,把汤药喂了进去后,就对徐安说:“现下喝了药,也不知道行不行。 且让她留下看看,若是下午头儿没什么意外的话,你就可以将她带回家去了。” 徐安看了看床上的玉娘,见李三娘这般说,张了口,想起家中徐婆子的样子,就点头应是。 等确定徐安走了,秋香就赶紧出门去街面上找了人,好给外三城里住着的玉娘的叔叔婶子送信儿。 能做出不要彩礼,还能给陪嫁的人家,怎么可能不在意自家女娘? 不过一个多时辰,玉娘的叔叔婶娘就过来了,当婶娘看到床上躺着的玉娘的手腕的时候,直接哭出了声儿。 婶娘上前抱住玉娘,用手轻拍着玉娘的后背,“你这个没良心的,就这般不要命了! 我和你叔叔养你十多年,你就是这般看轻自己!” 两人抱着哭作一团,帘子外头焦急等着的玉娘叔叔听到娘俩的哭声,就直接喊着:“怎的了?怎的了啊?柱子他娘,你们哭什么啊?玉娘怎么样了?伤的可重?” 哭过了劲儿,婶娘才扶着玉娘出来了。 这送来的和要接走的不是同样的人,肯定是不行的。 李三娘就把这事儿报给了高掌事,“......掌事,那现下怎么办?” 高掌事直接叫了七里,吩咐道:“你去外头找个捕快,请人来一趟。” 等捕快来了,就被请进了内室,玉娘和她叔叔婶娘也进去了。 过了两刻钟,几人出得门来,就直接行了礼走出了医堂。 “这事不好办,毕竟是成婚的女娘,就算是亲叔叔来接,咱们也是做不得主的。 捕快来了,就可直接说是受了婆母虐待,师出有名,才能接回家去。” 李三娘沉着脸点点头,“多谢掌事,我知晓了。” 李三娘回到诊位,心头难受的很,觉得十分可笑。 一个成婚了的女娘,就算是被婆母虐待了,自己都不能被亲人接走,真是太可笑了。 李三娘想着,希望官家能管这事儿,可以让玉娘和离,自己一个人的日子再苦,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三娘子,那玉娘的郎胥,怎的都不管她? 我瞧他送玉娘来的时候,分明是紧张的很,怎么一到他那阿娘身上的时候,就只会让玉娘隐忍了呢?” 李三娘看着秋香义愤填膺的脸,心头叹出一口气,“唉,不过就是利益罢了。 一是,那是他的亲阿娘,你也听玉娘说了,徐婆子是寡妇,是省吃俭用靠自己一人把徐安拉扯大的。 若是徐安为了玉娘与自己的阿娘起了冲突,那左邻右舍定是会说闲话,甚至瞧不起徐安的,这对徐安的名声不好。 二是,玉娘她啊,太傻了。 她不懂,徐安定是什么都知道的,她以为徐安总是在外走商,不明白他阿娘是什么样儿的人么? 徐安绝对是什么都知道的。 一个能在外做力工头目,跟着商贾来回两地倒腾的人,能看不清玉娘在家到底过得什么日子么? 但正因为知道,徐安也就拿捏住了玉娘的软弱和善良,也就是玉娘好欺负,一个孤女,就算有叔叔婶娘又如何? 还不是只能受人磋磨么? 并且,我猜测,徐婆子这种畸形的感情,已经让徐安感到难受了。 所以,为了抵挡来自自己阿娘的畸形感情,就只能让玉娘去受些磋磨了。” 李三娘凑近秋香压低声音说:“我这人有时候一向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的。 我甚至觉得,徐安是故意的,他故意放任徐婆子磋磨玉娘,最好把玉娘弄死或者逼死,然后他再大义凛然的捅出这档子事儿,让徐婆子被律法制裁。 从而他才能从必须忍受徐婆子畸形的感情中解脱出来。 这样子,他不费一分一毫,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就成了干干净净的受害者,可以带着儿郎再娶一房媳妇就是了。” 秋香大为震撼,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缘由。 “三娘子,那要是去京兆府,可能判玉娘和离?” 李三娘摇摇头:“我也不知,就怕到时候徐婆子往玉娘身上泼脏水,徐安又龟缩不说话的话,很难。 就算是要义绝,也得是夫妻之间的,这婆母和媳妇之间的矛盾,不知要如何判啊。 希望能够判决义绝和离吧,不然就以玉娘的心理状态,很可能会真的做出极端的事儿来的。” 第376章 演戏(感谢马蜂2002的打赏~) 来到医堂的捕快不是头一次处理这种纠纷了,很是利落的出了门,找了人去告知徐家,就直接叫了车,把玉娘他们带到了京兆府去。 徐安对着开门后,腰间挎刀的捕快露出讨好的笑容,等听了捕快的话,才知道竟然是往日里自以为能够被自己掌控的很傻很天真玉娘的消息。 “什么? 去京兆府? 和离? 玉娘她,怎会想要与我和离?” 一连串的惊讶和不可置信,让只是前来送信儿带人回去的捕快有了几分不耐烦,因此眉眼之间也带了出来,捕快斜眼瞅着徐安那副样子,“啧”了一声,才嘲笑的说:“得了吧,别搁这儿弄这幅样子,赶紧的,让徐婆子也一起跟我走吧。 这可都要半下午了,我可还想按着点儿下值的。” “怎的还有我阿娘的事儿?” 捕快语带不痛快的说:“怎的忒多话?” 捕快把手往挎刀上一放,意带武力威胁的样子。 徐安不敢和捕快争执,就回内里同徐婆子交代了一番,转身就要走。 可徐婆子哪里是那般好性儿,跟在徐安身后高声呼喊:“什么?那个小浪蹄子还敢去京兆府? 要同你和离? 不行,没我同意,她就是死也得死在徐家!” 在外人面前,徐安不好对着徐婆子多说什么,看徐婆子那个样儿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如此,徐安和徐婆子就跟着捕快去了京兆府。 至于还没满月的小婴儿就请了邻居阿婆帮着照看了。 这和离的事儿自是不需要惊动官家的,可就在医堂之时,玉娘说的徐婆子往日里虐待磋磨人,还放青皮进屋的事儿,就真的得归官家管了。 因此,那捕快又去找了永平坊的坊正后,才带着他们回了府衙。 在徐安和抱着孩子的徐婆子到得府衙的时候,玉娘已经同审案的周姓法曹讲述了原委。 徐安刚一到,就对着满脸是泪的玉娘来了一个深情呼唤:“玉娘,玉娘,你这是怎的了? 怎的说起要同我和离了? 玉娘,我不信,我不信,你怎么会想同我和离?” 玉娘别过头去不看徐安,玉娘的婶娘就一下子挡在了玉娘身前,愤怒的看着徐安:“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 我家玉娘是一定不会再和你回去了!” 徐安还没说什么呢,徐婆子哪里忍得了? “我呸,一个偷汉子的骚狐狸! 我徐家还不惜的要这种腌臜货! 你又是谁? 你算什么东西?敢和我儿这么说话? 要说,也是我徐家不要这个骚货,是我儿要休妻!” 徐安想要保持自己往日是体贴郎胥和孝顺阿娘的良好人设,此种境况之下,就是装作为难。 既要表现出对玉娘提出和离的伤心,也要有不想徐婆子破口大骂玉娘时的心疼,还要作出徐婆子是自己的老母亲,不能违背母亲的意愿的大孝子的模样来。 可是为难徐安了,这几种样子都能让他在数秒钟之内都表现出来,认真的说,奥斯卡欠徐安一个小金人啊! 坐在上首的周参军看了好一会儿乐子,尤其特意看了下徐安那副样子,心里带着鄙视,实是见不得这种让女娘顶在前头的男子。 不过,这戏看够了,还得赶着点儿下值呢,周参军请了请嗓子,对着旁边站着的捕快说:“拉开她们,各打十个巴掌,让她们醒醒脑子,知道咆哮公堂的下场。” 捕快应了是,一个眼神儿,就出来两个捕快,一人上前揪住婶娘,一个揪住了徐婆子,“啪啪啪”的各打了十个巴掌,别说婶娘和徐婆子了,这会子公堂上站着的都老老实实的了。 周法曹满意的看着现场这般样子,点了点头,才开口:“好了,此处是京兆府的公堂,不是你们坊里的大街,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能,我看你们现下是都知道了。” 周法曹给了头前的捕快一个眼色,此人就上前对着两拨人说:“永平坊甜水街徐王氏与其媳妇王玉娘之间......” 捕快大体说了说玉娘之前说的徐婆子对她的磋磨之事,以及放了青皮进屋的事儿后,最先反应的果真就是徐安。 尤其是,当堂玉娘还掀起衣袖给众人看了自己胳膊上那布满青紫淤痕的皮肤了。 徐安直接大惊失色,看着徐婆子满脸痛心不敢相信的高声道:“阿娘,阿娘,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怎么会? 你怎么会这般?” 徐安转头去看被王婶娘挡在身后的玉娘,转过头来伸手捂住脸,好像已经心痛的哭了,用带着哽咽的声音对着徐婆子跪了下去,“阿娘,你怎么能? 那是玉娘啊! 是我的妻,是小郎的阿娘啊! 阿娘,你......你怎么能如此?” 说完这几句话,徐安好像再也忍不了一般,放声痛哭起来。 看到跪地痛哭的徐安,玉娘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碎了一般,玉娘也哭的泪流满面,想要站起身去安慰徐安,可站起后,玉娘想到了往日里徐安让她忍一忍,告诉她徐婆子是他的阿娘,他得孝顺她的时候,玉娘就生生止住了脚步。 徐婆子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事儿暴露了,才让玉娘告到了京兆府来。 徐婆子看到徐安的样子,哪里舍得让自己的好大儿这般? “安儿,安儿,我没有,我没有,是玉娘这个贱货瞎说,对,就是玉娘在胡说八道!” 徐婆子跪下,一边环抱住掩面哭泣的徐安,一边眼睛像是浸毒了一般看向玉娘那边。 “安儿,你起来,你起来,阿娘是被冤枉的,你信阿娘!” 徐安好像被徐婆子的话说得真的相信了一般,抬起还沾染着泪珠的脸带着希冀的看向徐婆子,口中小声的问:“阿娘,你真的没有虐待玉娘吧?” 不止虐待,还想让玉娘被青皮奸淫的徐婆子哪里能直面徐安的眼神,躲开徐安的眼睛,徐婆子反而是站起身来,对着上首坐着的周法曹说:“大人,不能听玉娘这个小贱人一个人的话,老婆子我是被冤枉,还望大人给我个清白。” 周法曹在京兆府多年,这种妇人的小把戏,哪里能看不透? 周法曹再次看向身前的捕快,捕快得到眼神示意,赶紧往后头去看,见身后的捕快摇了摇头,这才对着周法曹摇头示意。 无奈,周法曹就出言:“我自然不会只听信一家之言了,本官已经让人去找王玉娘说的那个青皮了,不过需要些时间。 今儿个先这般吧,明日再审。” 周法曹看向被王婶娘护在身后的玉娘,“王玉娘今日就先由王家带回,以防徐家报复。” 第377章 平安 玉娘这般的事情,对于没怎么经历过正常世俗人事的秋香来说是十分震惊的。 今日下值的路上,十九现下就竖着耳朵听秋香这般那般如此的讲述玉娘的事儿来。 “你没看见那个徐婆子,吊梢眼,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我要是玉娘,我就夜里拿刀砍了徐婆子的脑袋,让她磋磨人!” “秋香!” 十九还没发表评价,李三娘就严厉的说了秋香一声儿。 秋香见李三娘生气了,这才收敛了声色,不过仍旧小声嘟囔着:“哼,本来就是,那婆子就不是好人来。” “唉,”李三娘叹出一口气来,“咱们不是官家,哪里能是咱们说什么样儿就什么样儿呢? 那样,这世上的豪强说要人死,岂不是撒出钱来,艺高人胆大的游侠儿就会为了钱按着豪强的意思办事了? 那这对黎民来说,又怎么会好?” 秋香嗫嚅着,没再出声了。 李三娘拉过秋香的手,“你啊你,我知你嫉恶如仇,又有一身功夫在。 但现下,咱们只盼着官家能判玉娘和离的好,脱离了那般郎胥和婆母,不论如何,玉娘以后都会变好的。” 说这话儿的功夫,几人就来到了莳花楼的后门处,铃兰已经等在门口了。 “师傅!” 铃兰提着灯笼迎了上来,“往后可别在这儿等我了,这天还冷呢,作何在这儿吹冷风?” 铃兰没应声,只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为李三娘提灯引路。 这上楼的功夫里,李三娘就听铃兰说了对九娘的身后事的处置。 “花钱,请了人,给送到了城外的义庄。 又找僧人念了三日经,才安葬了。” 说到这儿,铃兰停顿了一下后才继续对着李三娘说:“本来是芷蝶要出钱的,后来宋玉郎说他如何都是与九娘相伴一场,这丧事的钱他想出一份力。 如此,芷蝶就应了他,花费都是宋玉郎出的钱。” 李三娘点头表示了解,但并没有出言评价什么。 李三娘今夜前来,自然重点是为了看顾一下九娘生下的孩子如何了的。 铃兰带着李三娘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原来孩子被安置在了铃兰这里。 “这几日都是你带的?” 铃兰点头,从提篮里抱起孩子,“宋玉郎给这孩子取了名字,叫平安,只愿他平平安安的。” 铃兰见孩子睡得很香,就抬头去看李三娘,带着落寞的道:“芷蝶她,她有些不喜这个孩子,说都是因为这个孩子九娘才死的。 如此,我才带着这个孩子一块儿住了。 每日里都有小丫头去取了乳娘的乳汁来,我们再按着师傅的法子给他喂了。” 李三娘点头,就给平安检查起来。 平安还是有些瘦弱,但情况已经比出生那天好太多了。 “情况还好,就这般喂着吧,但还是要精细着养。 我看你眼下青黑,这几日晚上是不是都没睡好? 这小儿前三年最是难带,你这般不是法子,顶好找个会照顾婴孩的婆子来。” 铃兰微笑着,没应话。 李三娘就也没再多说什么,都是成年人了,自然有自己的思量在,李三娘也只是建议罢了。 “我去看看齐娘子吧,想必她这几日应也是没休息好的,看完她,我给开个方子,让她吃上两幅,缓缓身子。” 李三娘给同样眼下青黑不说,还明显的面目有几分发黄的齐芷蝶开了药,就让楼子里的女娘们排队来看诊了,毕竟也是有些日子没在莳花楼里给楼子里的女娘看诊了。 秋香陪在一旁,见李三娘给人看诊呢,就拉着晃晃出神的齐芷蝶说开了:“齐娘子,你不知道,今儿个我家三娘子在医堂里接诊了个妇人,简直了,我这么多年,就没见过那般不如意的日子。” 齐芷蝶也有在听秋香讲话,听到这儿,齐芷蝶少有了弯了嘴角,“你才多大的人儿,就这么多年了?” 秋香张着嘴看出齐芷蝶是笑话她了,但也没在意,继续说:“那娘子叫王玉娘,我的天,她嫁的郎胥不是好东西,她那婆母更是......” 秋香把玉娘的事儿同齐芷蝶说过后,最后愤怒的咬牙切齿的凑近齐芷蝶小声道:“三娘子还不让我说来,要我说,我要是这玉娘,我就留夜里拿斧头砍了这婆子的头,再让她欺负人!” 秋香在这里想着玉娘的事儿呢,玉娘自己这会子躺在堂兄弟腾出来的屋子里的床榻上的时候,也在想着自己的事儿,明日要如何办? 是否能成功和离? 和离成功的话,孩子怎么办?未来要如何为生? 第二日天还没亮的时候,王家就都起身了。 玉娘也早早起来了,帮着王婶娘烧水做饭。 “你起来作甚?还在月子里呢,快去床上躺着,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王婶娘哪里能让一个本应在坐月子的侄女起来干活? 可玉娘是真的不好意思在叔叔家吃白食的,“婶娘,不过就是烧火,也不碰凉水,没事儿。” 待天时将将亮了起来的时候,王家兄弟已经出门去了,他们俩在城郊的酒坊里头做力工,那头儿活计多,是官家办的,不可扣工钱,着实是个好活计来。 临出门的时候,王大郎还问了一句:“阿耶,要不今儿我和二郎不去上工了吧? 回头,陪着你们和玉娘去府衙吧? 我看徐家不会放玉娘归家的,说不得那个徐婆子又要闹妖了。” 王婶娘直接对着自家大郎道:“不用,我昨儿个瞧出来了,那府衙里的大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今儿个徐家得不着好,不用你们,我和你阿耶就行,你俩快着点儿去上工吧,别迟了时辰。” 见王婶娘这般说,王大郎点点头,和一直沉默寡言的王二郎就出门了。 “婶娘,我真的能从王家出来么? 我怕,我怕王家不放我归家,我怕他们用小郎要挟我,我真的,不想再回王家去了。 婶娘,我能干活,我什么活儿都能干,做饭、洗衣裳、劈柴,城郊的浣洗坊不是要人么? 我也能去做的,我不在家吃白食,婶娘,我能挣钱的。” 说着,说着,玉娘就哭了起来,王婶娘赶紧上前抱住这个从五六岁上就在自家养着的女娘,“好孩子,婶娘都知道,婶娘一定不让你再回王家了,别哭了,婶娘在呢。” 第378章 兑换堂 今儿个李三娘在医堂之中当值的时候,可是又出了一顿风头的了。 这不是前几日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和李家众人去西市玩耍么(第370章),机缘巧合在金银铺子里救了因为意外吃了带有花儿的点心,引起过敏性喉头水肿的天竺国的商人这回事儿。 李三娘本以为自己救过人之后,也就那般了。 顶多,以后要是去京郊大营给太医署下的疡医们授讲的时候,把这环甲膜穿刺术拿出来讲一讲来着。 没想到,这天李三娘还在医堂里当值呢,就有一队吹锣打鼓的乐人停在了医堂外头。 一开始听着这动静,李三娘只以为是谁家办喜事儿来着,结果没想到竟是停在了医堂门口。 小学徒七里就到门口问了,“我是鸿胪寺九品录事潘良吉,因为三日前,多亏了李医师在外急救了天竺国商人米赛尔,我此时是特特前来感谢贵医堂下的李医师的。” 七里一开始听着是说李医师,就以为是医堂里头的老李医师,转过头,就想去叫人,可走了两步,猛然想起,医堂里可还有个也姓李的女医师来! “敢问,潘录事,这位李姓医师是男子还是女娘?” 七里微微笑,仔细解释道:“我家医堂有两位李姓医师来,一位为年岁较长的男子,一位是年岁较轻的女娘。” 潘良吉赶紧说:“是一位女医师。” 如此,七里才进得正堂,先去后头找了高掌事,说了这事儿,才去通知了李三娘来。 李三娘满脸愕然,带着点儿羞赧道:“啊,是我。 那日确实是在金银铺子里救了个人来。 这,这都过去好几日了,怎的竟是找上了门?” 李三娘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就好比现代,你在外见义勇为做了好事儿吧,这有相关单位特意弄一锦旗去你的工作单位来感谢你那种,对于脸皮薄的人来说,确实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 不过,这官面上的事儿,其实与李三娘也没太大的关系,她只不过是作为一个人形摆件,跟在高掌事身旁接受鸿胪寺的感谢罢了。 高掌事郑重接过潘良吉递过来的木牌子,转而送到李三娘手里。 李三娘就这么愣愣的接过这不算轻,摸着就是不错的木头雕刻的,能有一尺来长的木牌子,上面刻有正楷“妙手回春”四个字。 李三娘正观察这木牌的时候,就听对面的潘良吉对着李三娘说:“李医师,当日实在是多谢李医师挺身而出,这才没有酿成祸事了。 这米赛尔是天竺国里王族里一个旁支,他能跟来咱们大唐也是有几分实力的。 虽说他不通咱们的话,但也是想要亲自感谢你的。” 李三娘这时才注意到潘良吉身后那个高鼻深目,头发卷曲,穿着大唐的圆领袍衫笑呵呵的站在那儿好不引人瞩目。 不过,这才几日而已,米赛尔脖子上仍旧包扎着布巾子呢。 然后就见米赛尔走上前对着李三娘叽里咕噜一顿说,转头就从身后的仆从手里拿过几个小木匣子来,往李三娘那边一递。 潘良吉也及时的翻译起来:“李医师,这些都是米赛尔为了感激你救他的感谢礼物,你可一定要收下啊。” 李三娘赶紧接了过来,对着米赛尔笑了笑。 最后,乐人们又吹奏了一曲,潘良吉还高声对着医堂门口周围围聚的人们说了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如此,就更引得路人们议论纷纷了。 “哟,这咋还有个长卷毛的咧?” “嗐,没见过了吧,你没听那郎官说这是天竺国来人啊? 这外头的人可跟咱们长得不一样来,西市那边的西域胡人可不就是跟咱们长得不一样么?” “那倒是,人家高鼻深目来,跟咱们确实不一样。 不过,这是做嘛来?这又是敲锣又是打鼓的。” “哎,俺知道,俺知道,俺来得早,俺都听见了。 是这这医堂里的女医师救了那个卷毛,特地来送礼感谢的。” 这弄过了过场,又说了几句话,潘良吉就带着米赛尔和乐人们离开了,也得以让李三娘从这吵闹的环境里离开。 “七里,赶紧的,把这牌子挂起来,上头可是有鸿胪寺的印记的。” 高掌事开心的叫着七里,去把这象征着医堂里有医术高超的医师的牌子挂起来。 现下,高掌事看着李三娘实在是太顺眼了,虽然早前把李三娘安排过来,有高老医师的意思在,但后来李三娘靠着自身的能力,也确实是在医堂之中站稳了跟脚。 并且,这不仅仅是之前能被太医署的疡医科请去京郊大营授讲了,现在还得了鸿胪寺的褒奖呢! “好,好,好,就挂这儿,这个高度正正好。” 七里站在椅凳上,听着后头看着的高掌事的指挥,找好了位置,标记好。 高掌事特特去李三娘的诊桌前,好好夸赞了李三娘一番,众人也听李三娘详细讲了当时到底是如何救得那天竺人。 “......也是巧了,当下正好遇上。 我心思着,再不救人,这人很可能就要憋死了,这才出手了。” “李医师,你可得好好说说这你说的环甲膜穿刺术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话在场的除了唐明月之外的其他人,包括高掌事在内,都挺想知道李三娘说的这什么穿刺术到底是如何。 不过,也就唐明月与李三娘诊位在一块儿,两人关系相对于李三娘与医堂里其他医师相对较为好些,是能说的上话的。 以前李三娘和唐明月还一起救过人(第188章一起救肠子掉出来的杨石),听说唐明月之妻也与李三娘关系匪浅,是上门拜访过的亲近关系。 而且,这打问医师的个人技法,实在是有点不要脸的。 所以,在场的诸人虽然心里都想知道,但都没好意思问出口来。 也就唐明月脸皮厚,又仗着与李三娘关系好,才好意思问出口来。 李三娘当然不会隐瞒这法子,李三娘所知的一切,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得来的。 但是李三娘之前与众医师分享的心肺复苏技法和海姆立克急救法,乃至外科入门的清创消毒缝合这些,却是只有太医署下的疡医科医师们感兴趣,并没有在长安医药联盟里引起广泛的关注来。 这与李三娘想要把知识传播出去的思想无法相辅相成了。 所以,这段时间,李三娘有了其他的想法来。 李三娘笑着看向唐明月,余光看到其他医师也是都竖着耳朵等着听她说。 “唐医师,你若想知道这技法,可想好要用什么来换了么?” 第379章 同归于尽 上 李三娘这话一出,全场惊讶,当下寂静无声,除了医堂外的热闹,医堂之内,就是在柜上的南星都瞪着眼睛惊诧的看过来。 李三娘笑了,“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心中这般想着,李三娘继续对着唐明月说:“早前那心肺复苏技法、海姆立克急救法,乃至缝合技法,是我为了能做医师,特意拿出来与联盟交换来的考核机会。 这快速缓解气道梗阻的环甲膜穿刺术,虽然不是我第一个发明出来的,但我算是此时第一个实践的人。 唐医师,你这般直接相问,可是想好用你们唐家何种技法或是方子与我交换了么?” 这交换的法子,李三娘是最近一段时间想出来了的。 要知道,此时像李三娘这般无偿把自己救人的法子说出来的人,可是少之又少的。 一个成方,一个技法,可是能传承下去,让子孙后代都可以吃这碗饭的。 想要知道某个技法,除了拜师学艺之外,别无他法。 李三娘之前往外说了那些急救的法子,除了太医署下的疡医科的医师感兴趣之外,其实,并没有多少医师看在眼里。 这其中,除了他们对于李三娘是个女医师这点的歧视之外,也有李三娘救得人太少,让人不禁觉得李三娘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赶巧了才救得人来。 再加上李三娘无偿把这些技法公布出去,甚至还编撰成册,自费印刷送了出去,就更让人觉得李三娘这些东西是不怎么有用的了。 白得来的东西,很难让人珍惜。 李三娘想明白这一点后,就转换了思路。 她决定,从此以后,想要知道她的某种技法的人,没问题,你拿你家的绝学或者什么东西来换啊! 甚至,李三娘想好了,以后成立一个医药技法兑换堂,入得堂会的医师,只要拿出一家之长来,就可以无偿得到部分堂会内其他的技法。 拿出来的越多,得到的也越多。 如此,只要这兑换堂发展起来,就可以博采众家之长,集大成于一身。 这才能使大唐医药进步,不让那些好用的成方和技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还能培养出更多优秀的医师,让更多人的人有机会获得并使用医疗资源来。 唐明月愣了,他能直接向李三娘问出这话,除了是仗着自己同妻子陈雁芙与李三娘关系亲近之外,也有他知道,李三娘是个愿意分享的人。 这一点,在以前他向李三娘请教那缝合技法的时候,李三娘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啊。 现在,李三娘竟是问他要用什么来交换? 不过,唐明月也不是那等真的想要占人便宜的人,既然李三娘这般说了,愣了一下后,唐明月就直接笑着说:“哈哈,好说。 我唐家在头风症(头痛)上有一巧妙的方子,若是李医师愿意交换,我可拿出这方子来与李医师交换。” “那好,等找个时间,可上我家里好好合计合计。” 医堂里的其他人就这么看着两人在众人面前说好了要互相交换各自的技法的事儿。 高掌事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一时又找不出到底是哪里怪来。 医堂之中的氛围正奇怪呢,医堂之外却是传来了焦急的呼喊声,离得远,又听不清是什么,众人就抬头往外头看。 七里这时候的眼力劲儿就体现出来了,他抬步就走出了门,去打听了。 这呼喊是远处走水了,也就是失火了。 而出事的地方,正是徐家。 对,就是王玉娘和徐安、徐婆子的那个徐家。 要说,第二日,王家和徐家的再次去到京兆府,在周法曹找到了那青皮的面前,查清了确实是徐婆子恶意放人进的门来的事儿,当堂就判了青皮和徐婆子的劳役来。 至于为何判的如此之轻? 主要是因着青皮和徐婆子俩是狼狈为奸,但是没有实施成功,玉娘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至于玉娘手腕上的伤,也是她自己拿石刀划的,可是很难算到青皮头上的。 至于徐婆子虐待磋磨玉娘的事儿,虽有玉娘身上的伤痕作为证据,但徐婆子不承认,没得办法,这没有人证来,也是很难判的。 最后,是当堂判了王玉娘同徐安和离。 判决下来,玉娘当堂痛哭,感觉自己终是解脱了,以后可以不需要心惊胆战的过日子了。 至于玉娘与徐安生的小郎君,因是儿郎,自是判给了徐安养育。 玉娘虽是心痛孩子不能在身边,但是那毕竟是个小郎君,想必徐安以及徐婆子是不会对待小郎君不好的,心里也能放下心来。 至于徐安,这会子还在堂上演戏,落寞的眼眶含泪抬头看向玉娘,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真是比有心机的女娘还会演。 王婶娘挡在玉娘身前,狠狠瞪了徐安这个全程清白,干干净净的男人,心里头凭着直觉明白这徐安可不是什么好人。 本以为这般也就完了,往后就能够过上平淡但正常的日子的时候,命运往往就要与你开玩笑。 徐婆子得了这么个样子的判决,如何能真的心服口服? 当天,徐婆子就家去抱了还未满月的小郎君跑到外三城王家门口去叫骂。 “烂了心肝肺的贱女人,心肠狠得连自己生下的儿郎都不顾了!” 徐婆子这回长了心眼,她不指名道姓,就这么在王家门前从贱女人骂到骚狐狸,从烂了心肝肺,到骚货偷汉子。 世人哪里能真的用心去了解内情,再去评判是非对错来? 大多都是只顾自己八卦娱乐的心,可不会在意谁是谁非的。 所以,王家这两天来,就承担着极大的压力,王家大郎和王家二郎还好些,毕竟是去郊外给官家干活,说到他们头上的也少。 再加上两人都还未娶妻,还是男子,自是没什么好说的。 但话题中心的玉娘,却是跌入了火坑。 尤其是玉娘,在外头看着徐婆子就那么抱着自己的孩儿在外吹冷风,一两个时辰的都不给喂口吃的,心里更是心痛加恼火。 王婶娘不是没出去同徐婆子交涉过,也去找了这外三城里的管事,但只要来人了,徐婆子就躲着走,然后人走了,徐婆子就又出来。 如此,谁能真的管得住徐婆子? 第380章 同归于尽 下 第三日,有一与王家关系处的好的大娘找到王家门上,同王婶娘和玉娘说:“我在旁看着,那婆子可是得有一整日未曾喂怀里的小郎了,我怕出什么事儿,也不敢上前去问,就想着来与你们说上一声的好。” 那毕竟是玉娘怀胎十月,拼死生下的孩子,就算和离了,她也是孩子的阿娘,哪里能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 听了这话,玉娘就起了念头,想要去看看孩子去。 王婶娘自是同意的,两人就叫了车,往内城走。 等到了徐家,敲了门,没人应,多敲了几下,隔壁邻居才出来说,徐家都不在家呢。 玉娘与王婶娘只得先回去了。 次日,王婶娘因着有活计要做,玉娘就一个人进了内城,到了王家,敲门后,看到的就是耷拉着脸的徐婆子。 玉娘心头有一股子不适,心里觉得不好,就问徐婆子自己的孩子呢? 徐婆子领着玉娘进得内室,玉娘就看到了白色包被里闭着眼睛的小婴孩来。 等走近了,抱起来,玉娘颤抖着手去摸孩子的鼻息,就碰到了冰冷带着僵硬感的皮肤。 孩子死了。 死了。 玉娘无法接受,怎么不过才三天,孩子就死了呢? 玉娘发疯般的嘶吼,泪流满面的喝问,换来的也只是徐婆子一句:“小儿难养,死了就死了呗。 以后我儿自然能找到其他女娘帮他生儿子的。” 徐婆子的话,让玉娘胸中那股子怨气、怒气直接一下子窜到脑门顶。 玉娘放下孩子,向着徐婆子去,一把抓住徐婆子,直接上手甩了徐婆子几个大耳刮子,再把徐婆子推到在地,骑坐在徐婆子身上,狠狠的打了起来。 “你个狠心的婆子! 那也是你徐家的血脉啊! 你还我孩儿来!你还我孩儿!” 原来,徐婆子不满自己要被罚劳役的判决,就想着自己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徐婆子故意带着还未满月的婴孩去王家门口叫骂,小月孩哪里受得了冷风,且小儿难养,三岁前站不住夭折的大有人在。 徐婆子又是铁了心故意带孩子恶心并让王家人心痛的,所以,也就没怎么关乎这小婴孩的吃喝。 当天夜里,小婴孩就起了高热,可睡得呼哈的徐婆子哪里知道? 待得次日徐婆子起身儿,想要给小婴孩换尿布的时候,这才发现,孩子已经没气儿了。 这时候,许婆子才真的是害怕了,额头上直接冒出冷汗来。 不过,过了一会子,徐婆子对着小小的婴孩尸体,就又笑出了声儿。 “哼,死的好,贱女人生的也是小贱种,死了更好。 我儿以后有的是女娘愿意给他生儿子。” 如此,徐婆子就把孩子死了的事儿告诉了徐安,徐安深深看了徐婆子一眼,徐婆子赶紧对着自己的心头肉解释:“安儿,这可不是阿娘弄死的。 是他自己命不好,夜里高烧烧死了的。” 徐安没说话,只看了一眼襁褓中的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的婴孩,背过身儿往外边走边说:“我去给他找棺材,怎么的都是我的种,让他好好走吧。” 至于徐安心里想的“怎么就高烧了?为何高烧却不去看医师?”这些就不必说了。 徐婆子一听这话,就跟在徐安后边说:“好,那我去买点儿香烛纸钱吧,总归是咱们徐家的种。” 这也是为何那日下午,王婶娘和玉娘来徐家敲门,却没有人应的缘故。 而现在这会子,被玉娘压在身下的徐婆子本就心虚,因为自己的失误弄死了孙子,这才没挡住玉娘的突然进攻,不过这会子徐婆子也缓过神来了。 两人就继续扭打在了一起,可还没出月子,长久做活吃不饱肚子的玉娘哪里是徐婆子的对手,玉娘脸上都是徐婆子抓出来的划痕,鲜血淋漓,好不可怕。 “你这个疯女人,幸好我儿与你和离了,不然你这疯子还不带累的我徐家一直不得安生啊!” 徐婆子和玉娘打架的间隙竟还有余力骂人,可此时的玉娘哪里能听见这些话。 玉娘满脑子都是小婴孩僵硬的身子,紧闭的双眼,玉娘痛苦的拼着受伤也要狠狠打徐婆子。 “我连一声阿娘都还没听到呢,我的孩儿就死了。” 两人扭打的过程里,玉娘终究落了下风,这时正被徐婆子压在身子底下的玉娘,眼神空洞,没了力气反抗,好似一个活死人。 “哼,还想跟我打,早知道我就该在他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活活溺死那个孽种!” 本来已经不准备反抗,瘫倒在地上只是被动挨打的玉娘听到徐婆子的这句话,眼睛立时就瞪了起来,双手来回摸索着,从旁摸到了刚才二人撕打之时,针线框子里掉出来的剪刀来。 “噗”一声,是玉娘握着剪刀全力插进徐婆子脖颈儿外侧的动静,“啪”声是徐婆子颈动脉被戳破,喷溅的血液滴落到玉娘脸上的声音。 徐婆子捂着脖子倒了下去,玉娘在地上愣怔了一会子,才积蓄好了力量,一脚踹开了压在自己下半身儿的徐婆子的身体。 玉娘好不容易站起身,就那么看着徐婆子脖颈子上的血泊泊流出,瞪大了眼睛,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玉娘从低声笑到疯狂大笑,不过几息时间罢了。 笑够了的玉娘,抬头把这个自己住了不到三年的“家”环视了一遍,然后玉娘踉跄着走到厨房,找出火折子来,把家里的吃的油拿出来都撒在了各个屋门处。 点了火后,玉娘回身儿从屋内的床榻上抱起白色包被里的婴孩,站在院子里,感觉到火势渐大后,玉娘才抱着孩子走出了门。 而周围的邻居也开始呼喊“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啊,救火!” 头一个赶到徐家门口的人,看到了发髻凌乱,满脸伤痕,身上的衣裳还带有大片血迹的玉娘的时候,吓的直往后退,嘴里发出“啊,啊,有鬼啊!”。 后来,自然有人找来了巡街捕快,也有左右邻居帮着控制了火势,以防烧到左右邻居家里,玉娘也被捕快看管了起来。 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徐安跑着回到徐家门口,看到的就是浓烟下烧的只剩个架子的屋子,以及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嘴里“哦哦哦”的哄着孩子的已经疯了的玉娘。 第381章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听着七里打听消息回来的李三娘,与一旁的秋香两人对视一眼,李三娘在心里感叹:“实不知道最后竟是如此了。” “可说了那女娘会如何?” 唐明月皱着眉头问七里,七里摇了摇头,“听说,现下已是被押进了京兆府,过后到底如何判决,就不知道了。” “那女娘的婆母死了,不论是六杀中的哪一种,她最后放火烧屋的这事儿都很可能是要被判斩型的。” 高掌事沉着脸这般说,众人就不再继续询问下去了,各回各自的诊位了。 李三娘和秋香拎着天竺国商人送的感谢礼回了李家,李大嫂一见三人又是拎着东西回来的,就问了出声儿:“怎的买了这老些东西回来?” 李三娘虽然心里还想着玉娘的事儿,但还是微笑着对李大嫂回话:“不是我买的大嫂,是那日在金银铺子救的天竺国人送的感谢礼。 在医堂的时候,我也没好意思打开看看是什么,快,咱们回家打开瞧瞧都送了什么东西?” 都打开后,摆在正堂的桌子上的就有天竺产的颜色鲜艳的布料、上等的胡椒、特产石蜜(砂糖)以及不知道是什么果子制成的果脯来。 “这料子倒是颜色艳丽,也透气,适合做夏时的衣裳。” 李母摸了一下匣子里的布料如是说到,“这早前十分昂贵的石蜜,现下咱们有了白糖后(前头提过,有穿越者弄出了白砂糖),倒是不怎么吸引人了。” 李大嫂拿起几粒胡椒放于掌心闻了闻,“这应该是最上等的了,西市上胡商卖的还没这个好呢。” 稀罕了一会子这些礼物,李大嫂见李三娘仍旧是愁眉不展,不怎么开心的模样,就递了一杯用红豆加了白糖熬出的饮子,略带担心的眼神问:“怎的了?我瞧你这蹩着眉,可是在当值时遇到了什么事儿?” 李三娘为了安李大嫂的心,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大嫂,就是想起了一些事儿。 当值都还好,我今儿还给医堂长脸了,那鸿胪寺的官儿送了牌子到我们医堂里来,高掌事当着众人的面儿还特意夸赞了我一番呢。” 李三娘是李大嫂从小带大的,如何不知李三娘现在这样子是怕她担心? 李大嫂转而看向了秋香,秋香张口就想说这玉娘的事儿,但又想起来之前李三娘叮嘱她的那些话儿来,就又闭了嘴去看李三娘。 李三娘见宝丫正带着露珠儿同小三郎、小四郎在偏厅的矮榻上玩儿呢,并未注意到正堂这边,才对着秋香点了头。 见李三娘点头了,秋香才敢小声儿对着李母他们说了玉娘的事儿来。 “......本以为能判了她和离就好,哪里能想到最后竟是如此。 三娘子和我下午头儿在医堂听了七里如此说,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儿来。” 别说李母李大嫂她们这些女娘来,就是李父李二兄听了,都觉得不寒而栗。 “这,这徐家大郎,忒不是人了吧? 那可是他亲生的孩儿,徐婆子把孩子弄死了,他竟是不生气不难过的么? 竟是直接要找了棺材给下葬了?” 李二兄大受震撼,要知道当初小四郎生病那会子,李二兄可是比李二嫂都更为上心,整宿儿整宿儿的不睡,就怕一个错眼,小四郎就有什么意外的。 就算现在生了小五郎,李二兄对小四郎仍旧是十分在意的,可并不是像那有的人家儿子多了,就不当回事儿了。 对于李二兄来说,徐安可是目前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的,那这般重要的血脉,被亲娘弄死了,竟是一点儿也不在意? “就算两人和离了,那孩子也是这玉娘生的,孩子夭折了,不论怎样,也都该告诉王家的。 怎么,听这意思,徐家根本就没打算告诉王家?竟是想买了棺材直接下葬?” 李父也是实在无法理解,李父能对非是亲生的李大兄都视如己出,哪里能懂徐安这样儿的人的心思? 李母这个从边关跟着商队带着当时还是幼儿的李大兄来到长安的女娘,却是不觉得奇怪。 “这算什么? 别说是这一个还未满月的小儿,就算是立住了,长成了的十几岁的孩子,要是阻了徐安这般人的路,怕不是徐安会亲自动手的。” “这男子要是喜爱一个女娘的时候,不是自己亲生的,也会好好养着; 这男子厌恶一个女娘的时候,尽管是自己亲生的,也会恨不得让这孩子去死。” 李二嫂低垂着头,应了李母的话,“村里这般的事儿是有的,阿娘死了,阿耶就能立马娶了心头爱来家。 前头留下的亲生子就过上了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这有娘的孩子才是宝,没娘的孩子连草都不如。” 众人又说了几句,让人唏嘘不已,才散了场儿。 李三娘想着找梁老医师说说这医药兑换堂的事儿,就从后门处去了隔壁院子。 结果到了梁老医师这处,却是看到房承先正与梁老医师手谈,邵阳小少年在一旁就着烛火看书呢。 等和梁老医师交代了自己想要创立个医药技法兑换堂的事儿后,李三娘就又和梁老医师请教了自己最近于金针术上的疑问。 李三娘正想离开的时候,房承先却是看了一眼多寿,多寿出门回屋拿了一个匣子进来。 “这是我看了三娘子写的那报告后,有意给的第一笔银子,有五百两。” 李三娘先是困惑,后听明白了是要给自己的稳婆学堂捐银子后,立马开心了起来。 李三娘起身,郑重的对着房承先行了一礼,“房郎君高义! 这银钱我必定妥善使用,一分一毫都记录在账,必要每一两银子都用在实处上。” 说完这些,李三娘就借了邵阳小少年的纸笔,认真的写了一份儿捐赠使用的协议来,郑重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摁上了手印。 “咱们朋友之间的交情归交情,这涉及到银钱的事儿,还是落到实处的好。” 房承先毫不意外李三娘这一番动作,毕竟早前李三娘那意思就是她自己不管银钱,账上的事儿是归李家大嫂代管的。 爽快的签了名姓,学着李三娘摁上了手印,房承先竟是觉得有一丝快意在心头绽放。 “从没觉得哪次,这银钱花的是这般痛快值当的。” 第382章 做娘的得对自己好! 回了自己院子的李三娘,看到秋香在和露珠儿一块儿玩翻绳儿。 “秋香,多谢你了,你快回去歇着吧,跟着我累了一天了。” 秋香走后,李三娘去提了热水,给露珠儿洗了手脸和脚,还给擦了香膏才塞进被窝里。 等讲了一个故事,把露珠儿哄睡之后,李三娘就不禁又想起了今天听来的关于玉娘的事儿来。 倘若玉娘早日和离,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一天了呢? 李三娘怀里搂着露珠儿,此时心里就觉得庆幸了,幸而露珠儿是个女娘,这要是个小郎君,王家怕是不能放人的。 李三娘甚至想着,若是个郎君,说不得李三娘就得起了歹心,给王子恒下药了,做个寡妇至少是能亲自抚育自己的儿郎的。 至于李二嫂刚才在正堂里说的那句“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话,李三娘虽然不赞同,但也不否认。 人心都是肉长的,真正的德行高尚,不计较利益得失的人肯定有,但大多数人就只是凡夫俗子罢了。 所以,这为了自己的孩子的利益,而对死了娘的前头的孩子不好,很是正常。 可阿娘死了,阿耶难道不是还活着么? 李三娘摸着露珠儿的头毛,心里头想起了王子恒后娶的外家表妹五娘生下了一个小郎君这件事来。 “王子恒不在意露珠儿,那我就要更在意露珠儿,必要好好养大,让她平安快乐顺遂。” 其实李三娘少时根本就不知道李大兄不是李父亲生的,因为李父对待李大兄和李二兄没什么不同,甚至,李父更看重李大兄一些。 因为李父觉得李大兄“身形魁梧壮硕,办事一板一眼,是为当家长子该有的样子。” 还是李大兄娶妻,需要去拜孙大头的牌位的时候,李三娘那时候才知道李大兄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兄长来的。 所以,你看,有李父这般把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用心教养长大,也就有王子恒和徐安那般不在意自己的孩子的人存在。 又在心里唏嘘了几句,李三娘才这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玉娘这般的事儿就是久居长安城的人都很少见,李三娘这头儿琢磨了半宿儿,李家其他人也没少说这事儿来。 李二兄吹灭了灯,赶紧躺进了被窝里去,刚躺下没一会儿,李二兄就叹了一口气出来。 “怎的了?二郎?” 李二兄伸手轻拍了李二嫂一下,示意自己没事儿,然后才回话道:“我就是想着今晚听说的这叫玉娘的事儿来。 我活了这么些年,还真真是没听到过这种事儿来,这是一个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那可是自己的亲骨肉啊!” “嗐,二郎,这般的事儿何时还少来着? 就我娘家吴家村,住在山脚下的那户外来的姓王的人家,不就是这样么?” 李二兄起了好奇心,遂就问了下去,让李二嫂详细说说来。 李二嫂摸黑往一旁摸去,感觉小五郎没有蹬被子,才转过头就着窗外的月光看向李二兄:“王家穷困,王大郎到了岁数在乡下地界都没有媒婆愿意给说亲,因着他阿耶早死,是跟着老娘长大的。 你要知道,这寡妇一个人想养大一个孩子,那可不容易。 王婆子年轻那会子守寡,为了生活就做起了半掩门的生意来,就那么养大了王大郎来。” 李二兄瞪大了眼睛,实在没想到怎么是这样? “怎的不改嫁?若是改嫁了,带着前头的孩子,该是能有人同意的吧? 不过就是给口饭吃,养大了怎么都是个劳力啊。” “唉,还不是为了村里分的地。 王婆子说自己一辈子不改嫁,分给王家的地先赁出去,待得王大郎大了,再直接分给王大郎就是了。” 李二兄点头,觉得这么办倒也情有可原。 “后来呢?” “这周围的几个村子,谁人不知王婆子年轻那会子是个半掩门? 所以,到了王大郎该结亲的年纪的时候,可没有人愿意把女娘嫁到他家去。 但这总归得传宗接代的,后来王婆子不知怎么的领来家一个脑子不清楚的女娘,说是远亲那边家里孩子多,养不起了,送过来混口饭吃。 如此,这傻女娘就和王大郎成亲了。 可傻女娘鬼门关上没踏过去,竟是生了孩子后,还没出月子的时候就死了。” 李二兄蹩着眉头,心里有了不好预感。 “这没出月子就死了,就没人去查问查问?” “乡下地方,谁管呢? 一个无亲无故的脑子不清明的女娘,哪里有人在意了? 还好,生下的这孩子是个女娘,取了名字叫来娣,来娣倒是身体康健,也不傻,王婆子就这么带着来娣。 结果来娣不到一岁的时候,王家卖了二亩地,又娶了一个寡妇,那寡妇带了两个小儿郎来。” 说到这里,李二嫂沉默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二兄见状,就觉得接下来的事儿,估计是不怎么好听了。 李二兄没有催促,就这么等着,又过了一会子,缓和好了情绪后,李二嫂才接着说:“那寡妇带的孩子比来娣大个五六岁吧,一次里正来通知村长集合人去晒坝上说事儿,就让几个腿脚快的人去各家通知人去。 因为王家住在山脚下,离得最远,所以,跑的最快的一个人就去了王家,” 李二嫂闭上眼睛,想着当初听那跑回来的小郎说的事儿,心里就有几分憋闷。 “这人到了王家,院子门没关,就直接进去了,可进去后,就听到了幼儿的哭声,这人循着哭声过去,就看到了,” 李二嫂停住了话,缓了缓,“就看到了王家那两个不过八九岁的小郎在,在弄来娣。 一开始只以为是带孩子逗她呢,可这人换了角度,才发现两人竟是没穿裤子对着没穿衣裳的来娣的。” “啊!” 这是李二兄发出的惊呼声! 说过这里,李二嫂的话就说的更快了。 “他被吓到了,叫出了声儿,让屋里头的人听到了,这人转身就逃,跑到晒坝上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儿说了这事儿来。 后来,里正做主,把这一家子都赶了出去,分的田地也收了回来。 至于来娣,在事发的第二日就死了。 王家的说法是受凉了,夜里起了高热烧死的。” 李二嫂讲的这事儿让李二兄难以接受,实不敢相信,世上竟真的有这般恶毒的人。 “那时候我已经不小了,十三了,我记得很清楚,出了这事儿后,阿娘从不让我单独出门,但凡我出门去,不是跟着阿娘,就是大兄。 这事儿肮脏,村里的人也不让提,就这般了。 未长成的孩子不能没有阿娘在,若是不得已,那得带着孩子一起走的。” 第383章 这是要搞事啊! 正月十四,上元节前一日,今日李三娘按着排班仍旧是在医堂之中当值。 与李三娘一块儿的有唐明月和小学徒七里。 至于老李医师、崔医师乃至高掌事都不在医堂里,他们都放假了。 不过,明日,也就是正月十五,李三娘就可以放假了。 “这日子排的好,我是一直想要带露珠儿去看看花灯的。 我也是有些年头没出去逛了,明儿个还没有宵禁,要是能行,咱们还可以去安化门外看灯轮啊。” 李三娘一边与秋香说着,心里也想着到时候要如何安排明日的事项。 正说着话呢,医堂外头就走进来一男一女来。 男子个子很高,瞧着和李大兄那般高壮的汉子差不多,能有六尺有余(180cm以上),最为显眼的是男子穿着一身儿大红的衣袍来。 这可是少见的,要知道这红衣裳是非常挑人的,真不是谁穿都好看的。 不过,这男子浓眉大眼,皮肤白皙,个子高挑,倒是能撑得起这身儿衣裳。 与这男子一比,身旁的女娘就略略显得没什么看头了,不过上身儿是青色的夹袄,下头陪着同色的裙子,头上插着两根儿银簪子罢了。 就见两人在前头拿了号牌就往李三娘的诊桌上来,李三娘听到脚步声后,也止了和秋香的话头。 这红袍男子到得李三娘诊桌前,带着侵略性的目光打量了李三娘一番。 这眼神儿,让李三娘身后的秋香都站起来往前来了。 李三娘一把拉住秋香,对着秋香摇摇头,转而面带微笑的看向红袍男子和青衣女娘,“二位是何人看诊啊?还请坐下。” “原来,长安城里赫赫有名的女医师就是这般模样啊。” 李三娘自然也被此人的目光看的身上十分不得劲儿了,但是这在外当值,不论来者何人,身为一个医师,自然是要给人看诊的。 并且,这男子不过就是目光不规矩,言语带着些阴阳怪气儿罢了,倒也算不得什么。 “见笑了,不过有几分名声罢了。 你们这是?” 李三娘看着男子和女娘疑惑的询问道。 “这是吾妻,身上有些不适,劳烦李医师帮着看看。” 李三娘听了这话,就去看那青衣女娘,见她脸颊有些发红,作娇羞姿态,心里还觉得,这怕不是新婚燕尔啊。 收了号牌,李三娘就示意二人可以坐下看诊,等略略问了几句后,李三娘就示意青衣女娘伸手。 问题不大,不过就是女娘常有的炎症罢了。 李三娘提笔开了药方,就对着这女娘叮嘱起来:“这病症较为常见,女娘常有这般的病,很不必忧心。 只要按着方子吃药,日常上再注意着些,不过半月,就会有所缓解的。” 李三娘又说了些话,就想把方子递过去,让二人去抓药。 结果,这话还没说出口,就听红袍男子靠近诊桌,往李三娘那边凑了过去,用在场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问:“李医师,这我们成婚有一些日子了,还没有子嗣,你看,什么时候才能行?” 李三娘愣了一下,听两人刚刚说的话,成婚不过三月,这孩子哪里有那么快就上身儿了啊。 “不必忧心,你们二人只要身康体健,年内应是就会有好消息的。 现下你们成婚不过三月,哪里用的上这般着急?” 红袍男子点头应是,又开口说:“那就听李医师的,我这人就喜欢贴心的女儿来,可不想要个臭小子。” 李三娘有些惊讶,此时世人哪里有不想要儿郎的呢? 就是现代社会,那想要儿子不想要女儿的人可真的是太多了。 “你这想法倒是不多见,一般人也得是有了儿郎后,才说想要个贴心的女儿的。” “李医师可有孩子?” 李三娘心里觉得不对了,但还是回答道:“我家倒是有个小女娘来,我也觉得女娘更加贴心些。 不过,这孩子只要是自己的,不分男女,那都是一样的。” 又再说了两句儿女经,李三娘才把药方递上,把两人送了出去。 等这两人走后,李三娘心里那股子不对劲儿就又上来了。 李三娘赶紧凑到秋香耳边说了起来:“这俩人不对劲儿! 能陪自家媳妇来看诊的郎君不是没有,但既然心疼媳妇来看医师了,作何两人的衣裳料子差别那么大? 我不懂这些料子,但我能看出那郎君穿的大红衣袍可是锦缎! 而那女娘穿的不过是稍好一些的葛布罢了。” 秋香眉头皱起来,刚才他就觉得那郎君的目光在李三娘身上打量着,十分不对。 “而且,我刚刚给那女娘诊脉之时,看到她手上有茧子,当时没觉得不对劲儿来。 毕竟,这常年做活的妇人手上有茧子是很常见的。 可,现在想起来,她那是虎口处才有的茧子啊! 必是常年手握刀兵留下的! 这两人不对! 我猜,必是圣殿门的那起子人来。 我这半年多来,也就得罪过圣殿门了,圣殿门恨不得我赶紧死了的,明儿个就是上元节了! 我想着,他们必是要学万寿节那回,也要在上元节搞事啊!” 李三娘说的越多,秋香的表情就越难看,等听到说是圣殿门的时候,秋香的脸就直接耷拉下来了。 “三娘子稍待,我这就给先生递信儿去。” 说完,秋香转头就往外走,李三娘看到秋香走出去了看不见人影了,心头波澜四起。 李三娘和秋香口中的红袍男子和青衣女娘,正是圣殿门的圣子和他身旁的婢女小兔(第232章出场)。 至于圣子所说二人结为夫妻,成婚不到三月这事儿自然是假的。 但是圣子和小兔一起睡了的这事儿是真的,小兔也是真的身子有所不适,就被圣子拿作筏子,扮作夫妻来医堂里见见这个一而再从圣殿门手下逃脱性命,有那么几分厉害的李三娘来。 出了永平坊,回到西市一处民居后,圣子脸上的笑容全都消失不见了,转而变成一副阴沉的脸。 圣子心中对于自己上回灰溜溜的逃出长安城一事耿耿于怀,这几个月来,好不容易找了突厥那边的几处,得了一些人马和钱财。 既然上回是在万寿节上栽了跟头,那这回就从上元节里找回来! 第384章 搞事 回家路上,李三娘和秋香就把今日来看诊的,那两个可疑人物的事儿同十九说了。 “我已是上报了,想必先生现下应该已经是知道了,应该会做些预防的。” 十九点点头,“那明日咱们要是出门的话,可得注意一些了。” 李三娘想起上回万寿节的惊险,觉得十九说的十分之对。 “要不,咱们就不出门了吧? 这样,是不是就不会沾染上事儿了? 我本还想带着露珠儿去玩耍看灯的了,若是出点儿什么事儿,我可得后悔死。” 三人就这么小声儿议论着这事儿回了家。 吃完晚食,李三娘单找了李父李母他们说了自己遇到的事儿,“......就是这样儿,我心里头想着,咱们明儿个还出门去么?” 李三娘其实心里头还是想去的,毕竟上元节这一年一度的盛会,可很是吸引人的。 而且,李三娘早就和露珠儿应承了,说是这日要给她换新衣,扎新发绳儿,带着出门去玩上一天,晚上还要带露珠儿去看灯呢。 李父沉默着没说话,李母径直开口:“去!怎么不去? 那起子人哪里能成事? 我们干嘛要躲着他们? 若是要躲,过了上元节,他们难道就不搞事了? 躲来躲去的,哪里还能好好过日子?” 李母的性子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是敢拼敢上的,要不然当初哪里能带着李大兄从边关来到长安? 怕不是就只能龟缩在边关混口饭吃得了。 李大兄今日下值的早,这会子接了李母的话说:“三娘别怕,到时咱们都在一处,就冲这起子人的行事,怕是不敢白日里做什么,估计又是天黑后搞事了。 到时候咱们聚在一起,跟着外头的行人走,不是说秋香已经上报了么? 那暗地里肯定是会有人在的,安全应是能有保证。 再说了,就像阿娘说,咱们行的端坐的正,怎的要躲他们? 并且,我虽只是个小兵士,不知道什么消息,但就从近几日卫所里的调动来看,上头应是已经有所察觉了。” 李二兄接话:“三娘,到时候咱们都在一起,别怕。 而且,三娘你想,是你不出门,和露珠儿留在家里这叫圣殿门的狗东西就会放过你了么?” 李三娘心想:“是啊,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事儿还少么? 说不得,到时候我要是和露珠儿留在家里才更麻烦,更不安全的呢。” “嗯,我知道了。 只是,明日出门,该带的东西还是得带上,我最近新弄出一种药,只要飘散在空中,随风吸入体内,就能使人酸软无力来。 我今晚回去多配些出来,给大家分分,以防万一吧。 解药也有,不过得提前一刻钟吃下。” 回到自己的屋子,李三娘就赶紧哄睡了露珠儿,然后开始磨药粉儿,弄了十几份儿,打算明儿分给李家人用。 而得了秋香消息的不可先生,这会子是刚从大明宫里出来。 看着手中纸条儿上写的消息,不可先生转头就对着驼背仆从吩咐道:“给李三娘那里保护的人再加五人。 明儿个圣殿门肯定是要搞事的,除了这宫中,他们那个圣子应也是不会放过李三娘这个一再坏了圣殿门的事儿的人。” 驼背仆从应是,就出门去了。 而大明宫里,武帝披着大氅,就着烛光还在看奏折,一旁的王大珰约摸着时间,给武帝上了一盏热茶,把已经凉了的茶碗端了下去。 “圣人,已经过了亥时(21:00)了,可要吃些点心垫垫?” 武帝放下折子,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听到王大珰的问话后,也就感觉到了腹中饥饿来,遂点了点头。 等点心上了,武帝就随意问:“明儿个,太平那里可是要出去?” 王大珰低头恭敬的回话:“是,圣人,太平公主的姆妈报上来的说是公主的伴读王家十八娘,邀约了公主去真意楼里吃席,还说要去西市看耍戏。” 武帝想起最近,尤其是昨日和今儿下午薛耀以及不可先生那里送来的消息,皱起了眉头来。 武帝想了想,就对王大珰继续吩咐道:“既然太平想去,也已经应了人家,那去便是了。 只是,明日长安里的事儿不会少,还是让她多带些侍卫的好。 暗地里,也派些好手跟着,以防万一。” 武帝早就接到了圣殿门会卷土重来的消息,只是不知道圣殿门是要在上元节里如何搞事? 但不过就是那些杀人放火,让内城混乱,趁机可以进内廷,甚至杀了自己或是什么人罢了。 武帝自腥风血雨里得来的皇位,这十多年来,又何曾少过暗杀? 上次万寿节那一遭不还被刺杀过一次么? 所以,武帝是真的不怕这些不走正道的人的,但太平公主可没有武帝的武力在身,又是才不过十三岁的稚嫩年纪,还是武帝最为年幼的孩子,武帝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所以,这才在深夜批阅奏折的百忙之中,还要想起来关爱一下自己的这个小女儿来的。 而此时长安城里的各处,尤其是那热闹非凡的地方,像是各坊的酒楼、赌坊,尤其是平康坊里的,这些地方的后院里,一个个的房间中,都有不少一看长相就知道不是中原人的汉子在磨刀霍霍。 “明儿个,你们可得听指挥,咱们可汗叫咱们跟着这个人干,可不是来流血的,咱们是来吃肉拿钱的。” 其中一个头目,头顶盘着小辫子,用突厥部落的话,对着屋子里头十多个汉子训斥道。 “咱们被安排在了西市里头,到时候,咱们先抢东西,反抗的直接一刀杀了,再看到信号后,直接放火,往城门那块儿分散来跑。” 而组织起这些突厥人的圣殿门圣子,此时却是对月饮酒了。 “这月亮确实是越来越圆了。” 圣子嫌弃小酒盅喝起来不过瘾,拿起酒壶,就着壶嘴,仰着脖子,就往嘴里倒,酒液顺势而下,有一些不听话的落在嘴角外顺着下巴流到脖颈儿里去了。 一旁的小兔,赶紧上手去帮圣子擦拭,可这还没擦完,就被圣子捏住了小手,拽着往自己怀里去。 第385章 太平公主 深夜里,就着烛火,弄好了十多份儿被李三娘称之为“舒筋散”的药粉儿,李三娘才心满意足的躺下休息。 待得翌日,上元节当天,李三娘一起身儿,就找着早就起来的李父李母李大兄和李二兄,还有李大郎李二郎来,把这些舒筋散分了出去。 “纸包里的是能令人浑身酸软无力的舒筋散,瓷瓶里的是解药。 解药必须得提前一刻钟的时间吃下,否则药效发挥不完全,很有可能自己也中招的。” 李大兄看着手中的药包和瓷瓶,心里想着,“这东西好啊,千军万马的打仗的时候是不能行,但是要是单打独斗,或者少数人作战的话,有这个东西,可是很有用的。” 众人讨论了一番,认为先去西市逛逛,分散开,想去看说书的看说书,看歌舞的看歌舞,逛铺子的逛铺子。 待得中午头儿再聚在一处吃午食,下午头儿就可以去看耍戏,或者就在各处闲逛,街面上必定有不少新鲜物什的。 “我想着再去看看那超市来,上回阿娘买的那猪油皂好用的很,价钱也不贵,再去买些备着也是好。” 李大嫂这般说,李二嫂想到那带着花香味儿的猪油皂来,也跟着点点头。 “那样的话,看完耍戏,正好去馆子里吃饭食,然后天黑后,花灯必然各处都有,若是时间来得及,咱们还能去安化门那儿看灯轮来。” 李二兄消息灵通,早就听街面上邻居婶娘说了,上元节当晚,安化门外会有灯轮来,“听说,那灯轮可是有二十丈高的(1丈约10尺,1尺约33cm,此处20丈约为66m)。 不仅如此,安排有宫女子在灯轮下跳舞,还请了妇人和小女娘在灯轮下唱歌儿呢。” 李三娘一听,心里本来有的那点子害怕就直接烟消云散了! 要知道,穿越这么长时间,虽然每次和李家人出去玩耍的时候都很开心,但对于在现代社会见识过各种娱乐节目的人来说,那些东西还算有意思,但没有让李三娘惊艳的感觉。 哦,除了耍戏团里那种基本没什么防护,玩的就是一个刺激的猛兽表演之外,其他的像是说书、歌舞、杂耍、驯兽等等,就,很一般啊。 可李二兄说的这个灯轮以及灯轮下还有歌舞表演的事儿,很是让李三娘上头。 李家众人还在商议准备这么老些人如何分散开来,才能让大家玩的更开心。 被禁足许久的相王现在却是已经进了宫门了。 其实,相王因为万寿节时伙同突厥叛逆的那些人刺杀武帝这事儿,从而被被罚俸,且被禁足在家月余后,就已经可以出门行走了的。 甚至,连他原本在朝中掌管的事物,武帝都没有直接剥夺。 可相王自己心里有些小算计,不愿来宫里见武帝,所以才许久都未曾进宫。 而这回相王进宫,是为了来接自己的幼妹太平公主出宫赴约吃席和游玩的。 “圣人虽是让你出宫了,但是,太平,外头可不一定安全,你该带的侍卫可要带着,别嫌弃他们约束了你。” 相王领着太平公主坐在马车里往宫外走,这马车是武帝特意赐下的特许,只今日太平公主可用,是武帝对太平公主疼爱的恩典。 毕竟,从太平公主住的居所到宫门,那可是很长的一段儿路了。 此时虽然还没有出宫,但太平的心里仍旧十分雀跃,想着平日里自己的伴读王家十八娘说的宫外那些有趣儿的事儿,心里开心的紧,只怕自己还没玩够就到了时间,得往宫里赶呢。 “阿兄,我晓得了,阿娘给我带的侍卫可是不少了,我都带着呢。” 车轮行进很快就出了宫,远离宫门后,市井之中的吵闹声跃然入耳,太平公主新奇的撩开车帘往外看,相王看着还带着孩子气的太平公主,脸上升起微笑。 “好,好,好,你听话就好。 你这次听话了,下次圣人才能让你继续出宫来的。” “嗯,阿兄,咱们先去王府看看三郎吧,也不知他长大了些没?” 两人先是回了相王府,看了相王家的三个小郎君并五位小娘子,太平公主大手笔的送了一拨礼物,享受了一番做姑姑长辈的心思,才被送去了王家。 此王家就是曾为宰相的王德真在的那个王家,王十八娘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等太平公主的车架一到内院儿门口,王十八娘就急急忙忙的走了过去。 “公主,你可是来了,我阿娘准备了好吃的糕点,你快来尝尝。” 太平公主就着姆妈的手下了车,刚下车就被王十八娘拽住了手腕,拉着她就往里头走。 “十八,不得无礼!” 十八的阿娘,王家二房的王娘子这般训斥了王十八娘后,就带着一众女娘给太平公主见礼。 该有的礼都做了后,太平公主才和王十八娘去了花园子。 只见园内有着十多棵正在盛开的梅花树,刚进院子,太平就闻到了梅花的芳香来。 “你家这园子弄得好啊,梅花香味隔着这么远都能闻见。” “哎哟,我的公主啊,这花儿有什么好看的,快来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本来还想着赏花的太平公主一听这话,就也顺着王十八娘的意思快走了几步,果然走进去后,被梅花环绕的亭子那边,穿着五彩艳丽服饰的十多位女娘已经在等着了。 这些女娘,多是和太平公主一般年纪,差距最多也就是两三岁上下而已,多是家中有父兄在朝中为官的官眷女娘来,她们之中有四五个人都如同王十八娘一般,也是伴读,只不过是宗室里的郡主或是县主的伴读罢了。 众人于太平公主见礼后,就团团围坐,聊了开来。 虽然还是未过九九寒冬,外头自然还是冷的,但这亭子里头不仅燃有数个炭盆,左右还各座了两个长安新出的蜂窝煤炉来。 亭子的三面是有厚实防风的毡布围绕的,内里其实并不怎么冷。 十多个女娘闲话了一番,交接了过年期间未见的时候的各种见闻,王十八娘瞅着时辰差不多到了可以去酒楼的时候,就赶紧说:“好了,好了,咱们收拾收拾,坐车去君又来吧,我早就订了牡丹房,吃了席面,咱们就能去看霓裳舞啦。” 第386章 上元节闹事 此时,李三娘带着换上了新衣裳,扎着新发绳儿,手中拿着一串糖果子,嘴巴一鼓一鼓的露珠儿在耍戏团里看表演呢。 今日这街面上真的是哪哪儿都是人,说一声摩肩接踵是一点儿都不夸张的。 李家众人出门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了,这从长寿坊到西市里,往常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到的,今日硬生生的用了一个时辰多才到了西市门口。 还未进去,李家众人就按着队伍分散开了。 李大兄这回没跟李父去听说书了,倒是梁老医师带着邵阳小少年和李父结伴去了。 李大兄是担心李母他们大多都是女娘,还带着孩子,李二兄一个人看顾不过来,就才想要一块儿的。 李大兄和李二兄跟着李母她们这些女娘一块儿在西市里逛着,倒是四小只还是撒开了欢儿自己玩开了去。 约着时间,众人在羊汤馆子外头集合,一起吃了午食后,就去找了沈秋娘,拿了提前找她留好的票,进了场,看了一场充满异域风情的耍戏来。 这一回,最让李三娘觉得好看的是西域胡女的飞天舞! 外头还冷的很,里头只穿着夏日薄纱一样的清凉衣料,露着纤细腰肢,手腕脚腕上都带有铃铛手镯,下半张脸用轻纱遮住的柔美女娘,就光着脚站在窄窄的木板秋千上,就着鼓点儿从不同高度的秋千上荡过来再荡回去。 每每两人交接的时候,围坐在看台上的人们都要屏住呼吸,就怕一个没接好,那娇美的胡女就从那高空之中跌落下来,酿成一出人间惨剧来。 有那胆小的,捂着眼睛都不敢看。 主打就是刺激,吸人眼球。 李三娘是觉得,她们既然能吃这碗饭,那必是不会出错的,不然,这一出错,可真的是会丧命的啊。 露珠儿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挣着大眼睛不带眨的看着上头衣裙飞舞的胡女,看的津津有味。 等看完了耍戏,天色已是临近黄昏,街面上已经有店家挂起了灯盏来。 虽然天色还未完全变黑,但已是昏暗起来,这一家铺面都要挂上至少六盏花灯,有那店面大的,都快要挂满了廊下了,得有个十多盏的样子。 更别说,每隔三十丈(约100m)就有一个高大的灯架,灯架上现在已经被巡街捕快们点燃了十八盏外头画着画儿的灯笼。 层层加叠之下,把这街面照应的虽说不上是亮如白昼吧,但也是差不了多少了。 反正露珠儿是看的津津有味儿,李三娘还特意抱起她,让她去看那些造型各异的花灯的灯衣上画的花样儿来,有花鸟鱼虫,还有山水人物,各式各样的应有尽有。 露珠儿指着一个锦鲤造型的灯笼:“阿娘,这个鱼鱼好看!” 李三娘看着这盏金色为主红色为辅,锦鲤尾巴后头还带有一个小巧的莲花的花灯,对露珠儿应道:“珠儿,这盏确实好看,你瞧,这鱼尾巴后头还带有一朵莲花呢。” 这时,在君又来酒楼吃完了席面,到了这专门表演乐舞的云韶院,特特来看霓裳舞的太平公主诸人,已经坐在王十八娘提前订好的包间里头等着了。 “公主,你尝尝这小点,听说是西域传来的,很是香甜可口的。” 太平公主就看这小点,笑呵呵的说:“这不是酥油泡螺么?” “这个可不是普通的酥油泡螺(泡芙),你尝尝,味道和宫里头的可不一样。” 太平公主听了这话,就拿了小银匙舀了一口往嘴里递,等口中绵软的奶油化开,就感觉到了梅子酱的味道。 “啊,里头加了梅子酱!” 王十八娘点头应是,一脸骄傲的说:“是不是和宫里头不一样,好吃吧?” “嗯,确实不一样,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众人闲聊了一会儿,就听到了楼下台子上传来了敲锣声儿,房间里伺候人的侍女就顺势打开了窗户,太平公主和王十八娘她们就来到了窗边,往楼下台子看去。 台子上的人还在大声说着什么的时候,就听隔壁包间一个男声惊奇的喊:“哟,小十八,你也来看霓裳舞啊?” 王十八娘听到有人叫自己,就往来声去看,原来是隔壁房里的小少年出声喊她。 “张四郎,你和谁一块儿来的? 我可是和太平公主在一起的呢。” 说着这话,王十八娘就侧开身子,把自己身后的太平公主露了出来。 太平公主看着对面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张家四郎张轸(zhěn)微微笑,张四郎一看确实是太平公主,就赶紧低头行礼,口称:“公主安好。” “张四郎君,这在宫外呢,不必多礼。” 张四郎身后的五六个少年郎一听说是太平公主来了,君臣尊卑,也赶紧一一到窗边见礼。 几人说话的功夫,楼下台子上的人已是说完了话,乐人奏起了乐声来。 众人遂止了话声,专心看起台下的乐舞来。 只见梳着螺髻,穿着黄绿色衣裙,带有两条长长的水袖儿的十几个舞娘踩着莲步登上了台子。 随着乐声的加快,舞娘们从莲步变成小步快走,乐声改变,舞娘们的水袖儿也应声甩出。 一出霓裳舞演完,众人都是意犹未尽。 “不得不说,这霓裳舞还真是好看,韵律优美,舞姿轻盈,着实该赏。” 太平公主一说出要赏人的话儿来,屋内一直站在屋角的太平公主的侍女就起身出去对着门外侍立的侍女掏了银子。 其余女娘见状,也纷纷拿出荷包,要赏人来。 趁着楼下台子要换道具的功夫,这时包间里进来一个托着茶盘的侍女,众人全都没在意,只以为是进来添茶水的人。 结果,说是迟那时快,正想着是不是要再吃一个儿加了梅子酱的酥油泡螺的太平公主,就被这人从身后制住了胳膊。 太平公主刚想尖叫,就直接被捂了嘴巴,然后趁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这人一个手刀砍在太平公主的脖子上,太平公主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同时,从门外鱼贯而入多名穿着侍女服侍的人来,不过几个呼吸间,屋内的其他小女娘们就都被控制住了。 同样的,隔壁屋子的少年郎们也没有逃脱歹徒的手掌心。 第387章 失踪 李三娘忍着后腰上的疼痛,想要爬起来,可这人踹的力气相当大,从未接受过任何训练的李三娘,想要在如此伤害下腰部使力站起来,终是不行。 “呵,叫啊,小娘皮,你倒是厉害,竟能这么快就发现了。俺还想着,说不得到了地儿,你都不知道呢。” 李三娘趁着最后一点儿光亮,观察起了对面的人。 身高约莫五尺二,通过嘴角的胡茬子来看,该是个二十郎当岁的男子。 看着精瘦,可下手的力气不小,懂武艺,出口成脏。 李三娘想着这该是不知哪条街上青皮,应是收钱替人干坏事的。 李三娘实在没办法一下子站起来,握紧手心里的手术刀,看着青皮说:“我出双倍。” 青皮往前进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李三娘这话的意思。 李三娘再次出声:“别管对方出多少,我都出双倍!” 这回子,青皮可是听清了也听懂了李三娘的意思了,“小娘皮,你还挺有脑子啊。知道自己得罪了人?” 李三娘在这期间努力挪动着从路中间到了墙壁上,把自己的后背靠在墙上,缓解着使劲儿就疼的后腰,也把自己隐藏在了阴影处。 “我不知自己到底得罪了谁,但我李三娘说话算话,你放了我,我给你对家出的双倍银钱。” 此时,青皮已经走到李三娘面前,青皮蹲下身,用手挑起李三娘的下巴,言语轻佻的说:“嘿,这张脸倒是长得一般了。咱们啊,在道上办事靠的就是信誉,今儿要是为了双倍的钱,就放了你,明儿十里坡外的野地里就是俺们的尸骨喽。” 李三娘听着这话,“咱们”,这是除了青皮之外,还有其他同伙? 怎么现在只有这一人在? 另一人或者另外几人是隐在暗处还是去干别的还没过来? 是那个车把式?是那个老汉儿! “你们把原来的车把式怎么着了?” “哟,你现在还有空想那个老头儿啊?” 李三娘一边听青皮说话,忍着被抚摸脸庞的恶心,借着天光思考,这么近的距离下,要是她快速将手术刀刃刺向青皮的喉咙,能不能一刀毙命? 若是能,李三娘还会不会遇到另外的劫持者,运气好没遇到,有多大机会可以逃出生天? 这么个时间点,该是李三娘快回到李家的时候了,李家人发现李三娘没按时回来,必定会出来找她。 李三娘心想,要不要赌一把? “小娘皮怎的不说话了?怕了吧?” “我大兄是金吾卫,我救过大理寺少卿的孙子,我还救过凉国公府的女娘。我与高尚书家的孙女熟识,我还认识英国公府的徐三郎君,更是与凉国公府的房郎君有些渊源。你若动了我,我背后这些人可不会放过你。” 青皮着实没想到李三娘竟还是这么个不得了的人物,“呸”,青皮起身朝一旁吐了一口黄痰。 李三娘看青皮起身离开了,应是暂时不会伤害自己了,心下松了一口气。 青皮站着,脑中在做着不小的斗争。 “听这小娘皮说的,她还认识不少大人物咧,俺就知道,这一百两银子不能那么好挣!” “嘿,管他娘的腿儿,按着人家要求的,毁了这小娘皮的手就是了,那可是一百两银子!” 突然,李三娘听到巷道口儿有脚步声传过来,此时已经没什么天光,她自己又是在阴影处,就看青皮正在一旁做思想斗争的时候,李三娘赶紧在荷包中拿了一粒解药吃了,又把迷药握在左手手心里。 仔细去听,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三娘转头看去,拉长的影子把人照的恐怖非常,是个身高六尺有余,膀大腰圆的大汉。 “诶,阿兄咋还没做了这小娘皮咧?” 就见青皮走向大汉,一边往李三娘这边指,一边语速极快的说着些什么。 李三娘心里想着,最坏的情况就是这两人不会放过自己,李三娘不知道左手的迷药和右手的手术刀能不能保护的了自己。 正当李三娘惴惴不安自己到底会如何时,青皮和大汉好似是商量好了,一起肩并肩的向李三娘走过来。 长寿坊,李家。 李二兄站在医堂门口,向街口方向张望着,这天立马就要一丝光亮都没有了,宵禁时间就快要到了,怎的李三娘还未回家? 李二兄回到院子,对李母他们说:“我去坊门口迎迎三娘,估计是她回来的路上又去逛街市去了,应是快要回来了。” 李母点点头,李二兄就直接出了门,往坊门口走去。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李二兄就到了坊门口,可是一直等到坊门马上就要关上了,李三娘乘坐的驴车一直都没回来。 李二兄心下有不好的预感,快步小跑着往李家回。 李家一众人都在院子里等着李二兄和李三娘回来开饭,听到李二兄进门的声音,李母抬头望去,刚想说教李三娘几句,让她老大一个人了,下值了就赶紧回家,结果却只看到了一脸慌张神色的李二兄一个人。 李母心里一咯噔,心道,坏了,三娘出事了。 李三娘再是不着调,任性,这宵禁时间前回家的事儿,必是不会不当回事儿的。 要知道宵禁后乱窜,轻则杖责二十,重则射杀! “二郎,三娘呢?三娘怎的没跟你一起回来?” 李二兄看看李母后,又去看李父,“阿耶,阿娘,我在坊门口并未看到三娘和她坐的驴车,一直等到坊门关闭,也没看到。” “二叔,小姑坐的谁家的驴车?是咱们坊里的么?” 李大郎先想到了关键,有没有可能李三娘坐着驴车回来了,却是去了长寿坊其他地方,还未来得及回家就宵禁了? 李父赶紧让李母去拿户贴,交给李大郎,让他去隔了三条街的后巷里的王老汉家问问,今儿李三娘有没有坐他的驴车回长寿坊。 李大郎腿脚快,二话不说,拿了户贴就贴着墙根儿往王老汉家跑。 剩余的李家人也没心思吃饭了,露珠儿还来回张望着找李三娘“阿娘?阿娘?” 李大嫂搂过露珠儿,安抚着她,让她先别想起李三娘来。 等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李家门外响起了巡街兵士用大刀刀柄砸门的声音。 第388章 求助 相王倒是没出门,自从被武帝禁足之后,就算解除禁足了,相王无甚要事就还是基本不出门了。 今儿个去宫里接太平公主,还是他禁足之后,第一次踏入后宫的。 在家听自家养的乐人奏曲儿舒缓心情的相王,就见王府外门的大管家沉着脸面有焦急的疾步走了过来。 相王看了过去,问了句:“怎么了?何事如此慌张?” “王爷,太平公主失踪了!” 相王猛地站起来,瞪大了眼睛厉声问道:“你说什么?太平怎么了?” “......现下那侍女就在外头候着呢,有一近卫军兵士跟着。” 等相王问清了跪在地上哆嗦着身子把事儿说了的侍女,心里头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相王能在上回万寿节,联合突厥来的反叛圣殿门来刺杀武帝,自然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 按理说,相王如此,应该是要被圈禁清算的,可武帝竟然就只是禁足和罚俸,除了几位大臣和武帝身边的近卫指挥使薛耀以及不良人不可先生,再有王大珰之外,其他人毫不知晓相王参与了谋逆。 外人只以为相王是自己没办好差事,才被武帝如此对待。 毕竟,过了禁足的日子,相王手里的权力仍旧在,还是按着日子去当值的。 不过,相王心里头自是不会感激武帝的放过,但因为心头惧怕,手里的消息渠道是仍在运作的。 所以,几日前,相王已是收到了一些消息,关于圣殿门这股子反叛大唐的突厥势力要卷土重来的消息。 可在这其中,相王没想过,竟然会牵连到自己的幼妹身上! “太平,太平,不能让太平出事!” 相王握紧拳头,把害怕太平公主出事而颤抖的手藏在了袖子里。 “备马,我要进宫,面圣。” 等相王到了皇宫,就直接被太监请了进去, “王爷,狄少卿和薛指挥使还有王统领已经在大殿里了。” 离着宣德殿还有一段儿距离的时候,带路的太监低着头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相王赶紧把一个荷包递过去,等着门口的太监通报后,才进得殿内,果然,一进去,就看到了立在那里的狄仁杰和一旁站着就觉得冷冰冰的薛耀。 不过,殿内不止这两人在,还有守卫长安城的禁军统领王安也在。 相王行了礼,抬头去看上头坐着的武帝,武帝此时的脸上全是一个愤怒的帝王的威严,“查!去给朕找! 朕就不信了,若大一个长安,竟是成了叛贼来去自如的地方了? 朕的长安要是如此不堪一击,那朕这个皇帝是不是明日就要人头落地了?” 武帝两句话,就让下头站着的文臣武将心头一颤,王安心里也在骂人。 要知道,武帝可不是那手里头没兵权,只能依靠外戚或是文臣掣肘武将的帝王。 武帝是自身武力超群,数次宫廷暗杀都毫发无伤,还有直接归属自己掌管的近卫军的大唐最高统治者。 那些反抗武帝,不听话的,做错事的人,现在估计已经在奈何桥边上排队了吧? 更早一些的说不定已经重新投胎了的。 此事了了,朱雀广场上的血腥气怕不是又要三日不散了。 武帝发了话,“相王就和狄少卿一起,去查找太平所在,必要把太平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所以,李家赶着马车,往回走的路上,就碰到了骑着马,身后跟着数十兵士的狄仁杰他们了。 此时,狄仁杰已经在云韶院查到了被王十八娘故意遗落在地上的一只手串,从王家婢女口中确认了这是王十八娘的东西后,狄仁杰就让人在附近寻找蛛丝马迹,还真是让他们找着了。 这一路朝着李三娘他们回来的方向上,就找到了一个耳坠子。 可和王十八娘的婢女询问过后,才知道这个耳坠子并非是王十八娘所有。 狄仁杰只得吩咐人去把这些小女娘们的贴身婢女都找来,问问这是是不是当时在场的哪位小女娘的物件。 如此,就和李三娘他们遇上了。 秋香眼尖,第一时间发现了离着还算远的狄仁杰他们,转头就和李三娘说了。 李三娘这才往前头看去,这会子狄仁杰他们已经走得近了,打马在前的是狄仁杰和相王,只不过狄仁杰的马身要比相王往后,两人身后一边是常年跟在狄仁杰身边的两个郎官,一边是相王的人。 他们这些人身后才是穿着盔甲腰间挎刀,有的还背着弓箭,周围是拿着长矛的金吾卫兵士来。 李三娘自是不会这时候上前打招呼,看着他们的样子就知道必定是有要务在身的。 李三娘本以为就这般擦身而过了,结果狄仁杰身后的那个郎官,司直苏起眼珠子厉害,竟是看到了跟着马车走的李三娘来。 苏起就和狄仁杰说了,狄仁杰抬眼往李三娘那边看,见那个样子,必是一家子趁着节日出来游玩的。 不过,狄仁杰也想起李三娘前两次(第一次是第66章,凉国公府武四郎案;第二次是第222章,万寿节时东突厥小郡主阿依慕失踪案。)帮他破案时的事儿来。 两次都是因着李三娘五感灵敏,又是个女医师,从不同角度提供了法子,给了方向,才在短时间内就成功把案子破了的。 狄仁杰犹豫了几息,想着李三娘的人品,还是调转马头,朝着李家这边来了。 相王虽然不懂为何狄仁杰听了身后人的话,就径直往这边去了,但还是顺着狄仁杰,也跟着调转马头往李家那边去。 出来时,相王就有说,先不要说他的身份,他只是身为兄长,担心幼妹太平罢了,那些礼节就先放在一边,找人要紧。 因此,狄仁杰到得李家近前来,也没和李家人说相王的身份,转而看着出来交涉的李大兄直接说:“事出紧急,本官这里有个案子,急需三娘子的帮助,若是三娘子方便的话,能否出来说话?”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三娘哪里还能龟缩在马车旁边,看着李大兄硬着头皮去回话呢? 李三娘抬脚往前去,李二兄拽住了她,轻轻摇头,示意李三娘不要上前。 李二兄的眼神里写着“没听见狄少卿说的是,是否方便么? 那咱们就是不方便啊! 不方便!” 可李三娘想到狄仁杰的人品,不是那等真有急事的话,可不会当街拦人的。 又有之前李三娘反杀歹人案(第149章出现)时,狄仁杰隐晦的帮忙,李三娘觉得这忙还是得帮,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第389章 线索(感谢 椛姒的打赏~) 李三娘这二话没说,直接从后面上前,就要跟着狄仁杰去查案的态度,让狄仁杰这边的人都对她印象大好。 司直苏起下了马,同另一个郎官共乘一骑,把自己的马让给了李三娘和秋香两人。 在返回云韶院的路上,苏起就语速极快的把事情讲了一遍。 李三娘面目严肃,但心里却是在骂脏话。 “好啊,好一个圣殿门,就知道做些下作事儿,有本事正面硬刚啊! 这绑架太平公主和官员子嗣,明显就是想要以此为把柄,让武帝及各路官员投鼠忌器啊!” 李三娘不会骑马,全靠身后的秋香控着缰绳,跟着狄仁杰他们走。 就算有金吾卫开道,还是耽搁了得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回到了云韶院。 李三娘这会子正在查看口吐鲜血而亡的几个侍卫的尸身,通过毒发的症状,李三娘虽不能确认是何种毒药,但大致有了范围。 “狄少卿,我想要去贵人呆的屋子里看看。” 狄任杰一个眼神,苏起就领头带路走在了前面,李三娘和秋香随后跟上,相王本来还是坐在一处的,看着李三娘这个女娘好像真的有那么两下子能耐,就让自家一个仆从跟了过去。 李三娘到了太平公主和王十八娘这十几个小女娘们呆过的屋子里,仔细的看了一番,李三娘的鼻尖隐约闻到一股子残留的花香味儿。 李三娘也能想到这些小女娘们哪个不是涂脂抹粉的,屋子里有花香味儿岂不是很正常? 但能够引起李三娘的注意,自然是有缘由的。 “这股子香味和当日来看诊的那女娘身上的味道十分相似,怕不是就是她了!” 对,李三娘辨别出这香味和跟着圣殿门的圣子假扮夫妻来看诊的羞涩女娘,名为小兔的女杀手身上的味道近乎一样! 李三娘知道,这绑架案的最佳营救时间也就是发现失踪后的这几个时辰而已。 所以,李三娘想着既然答应帮忙了,那就得认真起来,因此,李三娘开了自己的外挂透视眼来。 这有外挂就是不同,李三娘在屋顶正中发现了隔层! 隔层里头有人! “狄少卿,此处可有三楼?” 一直守在一旁哭丧着脸的云韶院掌柜,这时候就被提了过来。 “也算是有个三楼,因为是个尖头屋子,上面不过就是个能过三岁小童儿那般高的屋子,多是放些平日里不怎么用到的物什的。” 狄仁杰直接吩咐了兵士上去查看,掌柜的指出了门的位置,也找来了梯子,等这兵士爬上去,还没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上头一处模糊不清的黑灰色的手印子。 “狄少卿,这里留有手印!” “小心!找个物什挡在身前些。” 李三娘心里头却是焦急的很,这又不能明说放置杂物的隔间里没有歹人,里头都是被下了药的小厮和婢女。 接下来,兵士上去了,趴着身子匍匐在里头,立马就发现了还尚有气息的五个女娘和三个小厮来。 这五个女娘里,有两个是太平公主的侍女,三个是当时在场的贵女家的婢女。 “狄少卿,都活着,不过应是被打了头,都昏过去了!” “我会金针术,能把他们唤醒,狄少卿,可需要让我用针?” 狄少卿自然是应允的,这时候苏起心里头庆幸,“幸好我在街面上就看到了李三娘子,看看,这不是有了突破口,找到了人! 虽然只是婢女和小厮,但总算是有了突破口了。” 狄仁杰自然是应允了李三娘用针,李三娘还是先给这些人诊了脉,发现只是昏迷,并无中毒的迹象,心下松了一口气。 然后李三娘才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金针囊袋来,在烛火上消了毒,给这些昏迷过去的仆从们下了针。 李三娘看着兵士们把这几人分别带出去了,心里明白这必是要分开审问,才好辨别他们说的话的真假。 这时候云韶院的掌柜冷汗直流,正月十五还未出九九寒冬,就算屋内烧有炭盆数个,但也不至于额头冒汗的地步。 掌柜的是真的没想到平日里用来放一些一年到头都用不上两回的杂物间里,竟然真的找出了人来! 还不是一个人,是八个人! “完了,完了,这条命没救了,没救了,王爷也救不了我了。” 原来,这长安城里的日进斗金的云韶院是李家宗室王爷的产业,要不然也不能在天子脚下,能建这么一座差一点儿就要过了高度的楼子来做生意的啊! 相王听着仆从在他耳边的细说,就抬眼去看与秋香站在一旁的李三娘,心里不禁觉得:“这个叫李三娘的,倒还真是有几分能耐。” 相王在面对武帝之时,自然是心中恐惧,不敢上看天颜的。 李三娘一个女娘,就算是个女医师,虽然被狄仁杰礼遇相待,还能被请来帮忙,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相王不加掩饰的打量的目光,李三娘自是能够感觉得到,李三娘明白这人必是上位者,虽然狄仁杰没介绍此人,但能看到此人在此时可以稳坐椅子上,听人汇报事务,那能是个小喽啰么? 李三娘听到左近的屋子传来的喊痛求饶和哭泣的动静,心里明白这是兵士在审问时,赶时间下动了手的。 心头有几分不开心,李三娘想着自己帮忙帮到此处已是可以了,就走到狄少卿身边,想要请辞离开。 “狄少卿,三娘就只能帮到这里了,这后续找人的事儿,三娘委实是帮不上什么忙,家中还有小儿等着,如此,三娘就告辞了。” 狄仁杰自是看出李三娘一个医师,觉得那些兵士动手的事儿有些于心不忍,况且,李三娘已然帮着找到了这些失踪的婢女小厮,有了突破口子,应是能找到其他方向去追查太平公主他们究竟是被带到了何处。 狄仁杰遂说道:“劳烦三娘子了,扰了三娘子与家人团聚的时间了,我派人送三娘子回去。” 李三娘和秋香都走到门口了,一直站在相王身后的那个人这时却是开了口:“稍等! 这案子还没破,失踪的人还没找到,李三娘子这时候走,是不是有点儿不好啊?” 第390章 药(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看到李三娘停了脚步,这人继续走到前头说:“这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啊,”李三娘转过身来,沉着脸没说话,就见这人走到了狄仁杰身旁行了一礼:“狄少卿,既然李三娘子有此大才,太平公主身份贵重,自是帮着找的人越多越好。 说不得,回头咱们审问出了那起子歹人的下落,还有需要用到李三娘子的时候呢?” 这人又转过头,脸上虽是带着笑,但笑意不真诚,明显是要用王府的名头压着狄仁杰让李三娘留下继续帮忙找人。 狄仁杰看了一眼这人,就往他身后那个方向,坐在椅子里,拿着一盏茶的相王看去,见相王不说话,狄仁杰心里明白,这是相王想让李三娘留下帮忙的。 狄仁杰这般人,怎么可能就真的让李三娘这个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帮他的女娘就这么被强制留下呢? 而且,狄仁杰如何看不出,当时李家人那般表现,其实是不想让李三娘沾染上这些事儿的。 李三娘能够做到现在这般,已经足够了。 狄仁杰清了清嗓子,想要开口找个借口把李三娘支走。 李三娘如何看不明白现场这些眉眼官司,心中叹了口气,明白这是走不了了的。 就算真的能走,那坐在椅子里的上位者事后会放过自己么? 李三娘遂赶在狄仁杰开口前应了声:“也好,既然官家需要,那三娘我就留下看看是否还需要帮忙的好。” 说完,李三娘就带着秋香回了原来自己在屋角里站的位置,低头看地,不再言语什么了。 见李三娘不走了,那相王府的仆从就拱手感谢,回到相王身后站着了。 狄仁杰见状,也就闭了嘴,只心里想着,呆会儿可得派个兵士保护好李三娘来。 两刻钟后,金吾卫兵士整合好了八个人的口供,上呈给了狄仁杰。 狄仁杰看完后,口供又来到相王手中。 “......如此,我推算太平公主等人很有可能被带到了这三处地方。” 狄仁杰在一张简略的长安城的平面图上点了三处,“我早前从王统领那里了解到,禁军从五日前就已是把九处内城城门都彻底看守住了的。 在太平公主失踪后,城门那里更是看管甚严。 如此,此次失踪案里的歹人和失踪者必是就还在内城之中! 再根据这些仆从的口供,我推断就在这三处了。” 李三娘就听着狄仁杰他们商议太平公主他们到底是被带往了何处,站在后头,李三娘虽不能完全看清那个长安城内城的平面图,但凭着良好的视力,李三娘还是能看到个大概的。 在这其中,狄仁杰着重指了西市和平康坊,“这两处应是最有可能的地方,”狄仁杰看向相王,“不如我同王爷分开奔赴两处,时间上也能更快的找到失踪的人,如何?” 相王看着相距甚远的两处地方,没有直接回应狄仁杰,反而问道:“那这第三处地方,狄少卿要如何?” “由我的左右手苏司直带队前往即可。” 最后,相王仅仅是派了自己身边一个挂有王府长吏名头的人去西市查看,他自己还是决定要跟着狄仁杰去平康坊。 一方面是相王觉得,狄仁杰在的地方,更有安全感,有更大的可能性找到太平公主; 另一方面是,平康坊那般的地方,还真的是很有可能就是圣殿门藏身之处,相王觉得就算要分开,也是想要来这处的。 李三娘自然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只和秋香老实的跟在了狄仁杰身后,苏起要去另一处地方查看,这马自然是不能借给李三娘和秋香用了。 不过,相王想让李三娘跟着,自然不会因为一匹马而不让李三娘去。 所以,现在李三娘和秋香骑着的是相王身边的人腾出来的马匹。 因是在内城,又是上元节,街面上的人多的数不出来,从云韶院里出来,嘈杂热闹的动静就在耳边响起了。 纵然是有金吾卫开道,也是花费了三刻钟的时间众人才到了平康坊内。 刚一进坊,就直接朝着坊内最大的楼子庆元春去。 这披坚执锐的金甲兵士往门口一站,周遭百姓就自觉的让开了路。 跟着来的金吾卫们,很是干净利落的分派人围住了这庆元春。 留在狄仁杰身边的大理寺主簿王剑出头上前喊话,可这话还没说完,异变突起,本来敞开大门迎客的庆元春一下子关上了门窗,不过几息间本来灯火通明的三层楼就暗了下去! 李三娘站在后头看着,心头一咯噔,“好家伙,还真就是把人藏在了这楼子里了?” 这突发的状况,打破了本来还想着说上几句话,就进去查看的法子。 相王这时候激动了,直接从马上跳下,转头就对着金吾卫领队的队正厉声道:“冲进去,把他们都杀了,一定要把太平完好无损的带出来!” 相王的话,自然是不作数的。 金吾卫的队正只低头听着,但并不回话。 谁是真正能说话管用的人? 队正看向狄仁杰,等着狄仁杰拿主意。 狄仁杰这会子也在思考对策,这时庆元春三楼突然开了一扇窗,别人看不太清,但李三娘就是就着月光也能在这近二十丈(约66m)的距离下,也能看清。 三楼现在开的窗户边上上站着一个眼眶发红的小女娘,小女娘脖颈儿上抵着一把匕首,而小女娘身后的人,正是小兔! 李三娘认了出来,这就是那日假装夫妇来看诊的那个羞赧女娘! 其他人虽是看不清上头窗户边上站着的人是什么样儿的,但是冰冷的匕首反光就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狄仁杰心里头正想着法子呢,就听上头被挟持的小女娘带着哭腔开了口。 “她说,让你们一刻钟内都退出去,否则就要开始杀人了。” 王十八娘感觉到了脖颈儿上的痛楚,心里知道今儿个怕是活不成了。 说完了这句话,庆元春三楼的窗户就又关上了。 狄仁杰和相王还有金吾卫的队正几人头对头的都凑到了一起,商议着到底要如何做? 怎么做才能不伤害人的前提下,还能把歹人都抓到手呢? 李三娘这时候伸手摸上了腰封里藏着的药粉儿来了,想了又想,还是找了前头站着的王主簿。 “医毒不分家,这是我自从撞上歹人后,自己个儿弄出来的药。 这药只要提前一刻钟吃下解药,就不会受侵扰。 而药效是能让人浑身酸软无力,动弹不得。 可以随风飘散,也可点燃吸入,都能发挥药效来的。 不过只有这两小包,约莫能让三四十人中招,不知,此时你们用不用得?” 第391章 发现 王主簿看着李三娘手掌心里的那两包用纸折叠好的药包,心里头一次对李三娘这个女医师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不论自己怎么想,王主簿还是立刻走到前头狄仁杰那边儿,凑到狄仁杰耳朵边上把李三娘提的这药包的事儿说了。 接下来,就没李三娘什么事儿了。 一刻钟的时间本就不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在场的能决定怎么做的人,都不是那等磨叽犹豫不决的人。 在听了李三娘快速讲了一下这药包的用法和药效后,狄仁杰当场就与金吾卫的队正商讨好,直接定了方法。 李三娘从小瓷瓶里倒出两粒解药,给自己和秋香吃下后,就把瓶子交了上去。 这是为了证实这解药没毒,兵士看着李三娘直接吃了,才拿着小瓷瓶离开。 接下来,李三娘就老实的站在街道边上,看金吾卫兵士行事了。 兵士是真的听话,队正说叫吃药丸子,二话不问,接了就吃。 “......你俩上屋顶,每个屋子都撒些药粉儿;你俩在前门,你俩在后门,你们把这药包点燃后透过窗缝投进去。 看我手势,到时直接强攻,不可恋战,以找人为主。” 一刻钟后,庆元春里的人在暗处自是看到没有撤退而走的兵士,小兔对着旁边的一个女娘说:“随便抓一个,到窗边杀了,把尸体丢下去。 我看他们还敢不敢进来!” 被捆了手的贵女全都瑟缩的坐在地板上,有胆子小的现下已经哭声不止了。 倒是王十八娘瞪着眼睛看着手中拿着短刀的小兔,想要寻找契机拼上一把。 当庆元春三楼的窗户再次打开的时候,没有小女娘颤抖着的哭腔说话了,只听“啊,救......”的话音后,就是“砰”的一声,是这小女娘的身子被人从三楼窗户边上推下来的动静。 这个动静点燃了兵士与圣殿门对战的引线。 队正一个手势,按着提前计划好的,庆元春屋顶、后门、前门上就有兵士硬闯了进去。 本来清道,还想留下来看热闹的人,这会子看到是真刀真枪的干啊,才大呼小叫的往外出逃。 不过,还是有胆子大的,和李三娘一般,都站在庆元春对面,离的挺远的距离上远远的看着。 “竟是真的闯了进去了!也不知道刚才从楼子里掉下来的人还活着没有?” “那可是三楼,怎么可能还活着?” “也是,这可是三楼,该是脖子都得摔断了的。” “诶儿,这看了半天,我也没明白,这金甲兵士拿着刀剑来干嘛了啊? 今儿个上元节,无宵禁,好不容易乐呵乐呵,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啊?” 人群里议论纷纷的声响,是不可能会影响庆元春楼子里的你死我活的。 小兔是真的没想到,楼下的人竟然不怕得罪那些当官的,这里面可都是有他们的子嗣啊! 拿着短刀,想要抓个人质在手的小兔,猛地一起身儿的时候,却是双腿无力,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用短刀拄地才没趴倒在地上。 李三娘的药粉儿终于起效了! 王十八娘找到间隙,见这人倒在了地上,就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想要往屋外去。 不到一刻钟,李三娘和秋香就跟着王主簿进了已经点起灯火的庆元春里头了。 站在后头,看着前面地上躺着的被困了双手双脚,有的还被卸了下巴的几十个人,李三娘心里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抓到歹人了就好。 赶紧的收拾收拾,结案回家啊。” 李三娘的心里话没有得到回应,因为相王身边的仆从带着慌张的从三楼一路小跑下来对着大家说:“王爷,公主不在!” “什么! 怎么可能? 找,继续找!把这楼子给我拆了,怎么可能不在?” 还是狄仁杰脑子在线,从兵士那里得知,三楼是从屋顶吹下的药粉儿,所以圣殿门的人最先中招,反而是缩在屋角地板上的贵女们没什么事儿来。 “不过,现下她们就只会哭泣,呜呜嚷嚷的,问话也说不明白。” 狄仁杰也能想到,不过是十几个没经过什么事儿的十三四岁的小女娘,遇到这等绑架劫持,又有人被杀的事后,可不是被吓的只会哭哭啼啼了? 要是时间不紧急,还能够顺着这些贵女,好声安慰一番,再派了女吏上前柔声问话,说不得还能得些有用的线索。 可是,问题的关键是,时间不等人啊! 狄仁杰紧皱眉头,嘴唇抿的死死的,心里头也有些焦急,这庆元春里,只在三楼的一个房间里,找到了除了太平公主之外的十几个小女娘。 整个楼子被搜了不下三遍,没找到太平公主不说,就连那十来个一起失踪的小郎君们也不在这处。 “只希望,其他两处去西市和留在永乐坊的人能够有所收获。” “戴下去,严刑拷问!” 几人正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兵士身后跟着脖颈儿还带伤的王十八娘过来了。 脸上带有泪痕,发髻歪斜,脖颈儿还有刀伤后干涸的血迹,王十八娘就这般不怎么体面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就是这个人,这个人是他们的头目,我见都是她在指挥,张五娘也是被她说的,才让人带到窗边的。” 王十八娘伸手指出中了软筋散,现下动弹不得被摆放在大厅里的小兔这般说。 “太平呢!太平去了哪里?为何没有和你们在一处?” 相王愤怒的嘶吼声,打断了王十八娘继续诉说的话。 不过,王十八娘并没有被吓到,她明白,找不到太平公主,就算她得救了,也是活不成的! “当时,这人打了太平公主的脖子,公主就昏了过去,然后门外就有人把公主扛了出去带走了。 然后我就感到脖颈儿一疼,昏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楼上那个房间了。” 有王十八娘的话打底,狄仁杰怀疑,圣殿门这起子人,根本就没有转移走太平公主,说不得太平公主现下就在永乐坊内! 李三娘趁着几人说话的空档,走到了被兵士摆了两排的约莫能有二十个人的歹人跟前。 李三娘觉得,只要做过,必然留有痕迹,所以,她开了外挂,从头上第一个人开始,一一扫描。 果然,通过透视眼,在这个叫小兔的舌根儿底下有所发现。 可问题是,如何把这个发现说出来呢? 第392章 找到! 李三娘思量半晌儿,还是找了王主簿,与他说:“那人下颌明显与常人不同,我疑心该是这人在口中藏了东西,多半是在舌根儿底下。” 王剑自从从李三娘那里接过药包后,就觉得李三娘不是一般女娘,得认真好好对待。 因此,王剑自是信了李三娘的话,毕竟至少李三娘也是个医师啊。 王剑就去找了愁眉不展的狄仁杰,凑在他耳边说了李三娘说的话。 狄仁杰转头就和金吾卫队正说了,然后就有兵士上前挨个儿把所有圣殿门歹人的嘴巴打开,看看舌根儿是不是真的有东西。 “真有!头儿,有个小木头片儿。” 兵士不嫌脏,直接伸手拿了还带着唾液的小木片儿出来,不过等交到狄仁杰手里的时候,已然是清洗过了的。 狄仁杰看过小木片儿上写的字后,直接对着众人说:“公主必定就在永乐坊,赶紧的,咱们往回返! 以防他们再次转移!” 这回李三娘没有跟着去了,转而带着秋香用楼子里仅有的物件,帮着这十几个小女娘们包扎一下伤口。 除了王十八娘的脖子,小女娘们的手腕都有不同程度的挫伤。 当然了,队正是留了几个兵士的,也通知了这条街上的金吾卫派人前来支援。 所以,李三娘就看到了被收敛好的张五娘的尸身。 脖颈儿上的一刀,切断了气管和颈动脉,衣衫上全都是血,浓烈的血腥味儿让人闻了就会觉得恶心。 看到王十八娘要去看,李三娘抬手拽了她一把,“别看!” 王十八娘双眼含泪,想着明明一开始是多好的事儿啊,怎么就变成了了现在这般。 “别看了,就让她在你们记忆里是鲜活美好的样子吧。 好了,你这伤口不算深,回头上些金创药,不要碰水,待得五六日就应是无碍了。 若是能有那祛疤痕的药膏,也可抹上用用,以免留下疤痕,终是不美。” 李三娘拉着王十八娘回了二楼一间屋子,这十几个小女娘现下都在这一间屋子里呆着。 李三娘挨个儿给看了诊,除了手腕上皮外伤,这些小女娘们倒都还好,只不过就是受到了惊吓。 这时候也不可能给她们开方用药,李三娘就请秋香在楼子的后院里找了炉子,烧了热水提上来,给每人倒了一盏。 “都喝上一些,去去寒气儿,就算不想喝,握在手中暖和也是好的。” 王十八娘坐在李三娘对面,看着李三娘这般有耐心的对着哭哭啼啼的小女娘们说。 “娘子怎的懂得这些?又怎会跟着来查案了?” 李三娘一晚上没说出口的话,可算是有地方说了。 “嗐,我是个女医,机缘巧合下结识了狄少卿。 今儿个也是巧了,我们一家子在外头趁着上元节出来玩儿,还想去安化门那儿看那巨型灯轮来着,结果就遇上了狄少卿办案。 因我自幼五感灵敏,狄少卿觉得能用的上我,就请了我来帮忙。 如此,我这不就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 王十八娘点头,又问了李三娘的姓名和坐诊的医堂,就抱着滚热开水的杯子不说话了。 众人略等了一会子,支援过来的金吾卫们就来了,他们是来拉那些中了李三娘的软筋散的圣殿门歹人走的。 留下的兵士听李三娘说:“约莫一个时辰后就能活动自如了,这药的后劲儿是虽然能自主活动,但有个三五日都会身上提不上什么力气的。” 这会子已经是深夜了,但因着本就是上元节,无宵禁的缘故,又有不少兵士在这楼子里进进出出,再加上刚才有人瞧见了金吾卫攻入庆元春,八卦的往外传播,外头街面上现下可是热闹的很。 李三娘也是奇怪了,这个时候来平康坊的人,果然都是不怕死,爱热闹的。 看着窗外楼下那围聚在庆元春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李三娘不禁扶额,明儿个还要去医堂当值的,今夜怕是不能睡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几十辆马车往这边走。 李三娘也等到了一个来给她送信儿的吏员:“李三娘子,人已经找到了,就在永乐坊的一处民居里头。 今夜有劳李三娘子了,狄少卿嘱咐我来道谢,顺便来送李三娘子归家。” 而这会子,太平公主已经被抬到了大明宫武帝的寝殿里头。 武帝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太平公主,心头怒火滔天。 “分开严刑拷打,朕就不信了,他们都是铁板一块! 让太医署的署正过来给太平看看,可能看出是中了什么毒?是否危及性命?” 武帝回头再看了一眼太平公主,才转身往外头走,大殿里头狄仁杰、相王、王统领,还有带着刀的薛耀,以及坐在轮椅上的不可先生都在。 武帝坐在上首,抬眼看了下头一眼,对着狄仁杰说:“狄卿先说吧,今夜的事儿,从头到尾,仔细说。” 狄仁杰行了一礼后,才不快不慢的仔细的把今夜带人去追查太平公主失踪这件事儿的始末一一说明。 “......得了那小木片后,看到了上面写的号子,臣就知道,这应该就是他们藏匿太平公主的地方。 等臣到了那处地方,不过就是靠着坊门的一处偏僻的民居,兵士直接跳墙进去,遇到十多个反抗的歹人,最后在地窖里头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太平公主。” 武帝这会子也从王大珰呈上来的托盘里头看到了那个刻着字的小木片儿,上头是一串儿数字,武帝在心头转换了一下,就得出来了,这是以长安城横纵为数弄出来的坐标。 说到这儿,狄仁杰就停了话头,站在一旁的王统领对着上首的武帝拱手行礼接话道:“是大理寺的苏司直到了西市,借了我们禁军的人,守住了西市的进出口,从头到尾仔细查了一遍,在一处民居之中找到了那圣殿门的圣子。 并且除了在西市之外,还于其他坊内,抓了百余个圣殿门的贼子。 现下,内城里的九处城门里的八处皆是关闭状态,只有安化门那里有灯轮表演只是派人守着,还可用户籍贴进出。 请示圣人,是否要关闭安化门,好来关门打狗,一举消灭贼子!” 第393章 睡美人 李三娘和秋香被狄仁杰派来的吏员安稳的送回了李家,自然就不知晓这太平公主失踪案后续是到底如何了的。 不过,一晚上没怎么睡踏实的李三娘第二日醒的早了些,在更士的梆子声还没响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 看着身旁的露珠儿睡得香甜,李三娘略躺了会子,还是起了身。 这刚到厨房提热水的时候,就看了到坐在灶前烤火愣神的李大嫂来。 “大嫂,今儿个怎的起的这般早来?” 李三娘走近伸手摸了摸李大嫂的手,察觉到李大嫂身上是温热的,就放了心。 “唉,你大兄昨儿个等到你回来后,就心绪不宁,后来还是拿着腰牌直接去武侯铺了。 说是要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来。 你说说你大兄,明明是好不容易休假的时候,人家也没召回,作何上赶子非要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李三娘知道李大嫂这是担心李大兄的安危呢。 “大嫂,我昨儿个简略和大兄说了两句,怪不得大兄夜里直接回武侯铺了。” 说着,李三娘就凑近李大嫂小声的把自己个儿昨夜是帮着去找失踪的太平公主的事儿说了。 李大嫂瞪大了眼睛,实在是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儿。 “那可是圣人的小女儿,这平常人家都舍不得娇娇儿有事,更何况圣人家的公主?” 又唏嘘了几句,李三娘赶紧提了热水回去洗漱,今儿个可还赶着要去医堂当值咧。 等李三娘和秋香上了十九赶的马车,街面上虽然还和平日里差不了多少,吆喝叫卖早食的人仍旧是那些人,可路人却是少了不少。 李三娘看着车窗外不比平日里多的行人,和秋香对视了一眼,李三娘心中就有了数。 李三娘心中正想着这事儿呢,就见对面远处跑过来两什兵士,所遇之人,皆如李三娘这般躲开了。 赶车的赶紧的把车马赶到路旁,没车的就贴着道边儿站了,都是给这兵士让路的。 “稀奇了,这大早上的,怎么金甲兵就这么多来? 老汉儿我从城外进来的时候,得亏随身带着户籍贴来着,要不然今儿怕不是送不成货了。” 赶着驴车的老汉瞅着从自己身旁小跑过去的兵士,心里头觉得这怕不是出事了吧? “嗐,老周头儿,你昨儿夜里没在城里啊?” “哎哟喂儿,昨儿个我可是好不容易从安化门那儿出了城的,你们是没看到城门口那些人多的我这驴子都走不动道儿了。 要不是为了拉货,指不定,我昨儿个就留下看那灯轮了。 钱老头儿,你快说说,昨儿个夜里城里咋的了?” 就见老周头儿前头同样是坐在驴车上的花白着头发的钱老头儿下了驴车,靠近老周头儿小声儿的说了起来:“昨儿个城里可是出了大事儿了! 圣人家的小女娘丢了! 派兵士满城去找来着!” 老周头儿一脸愕然,实没想到竟是这么大的事儿来,“怪不得城门口儿那儿要户籍贴才能进城了啊!” 等李三娘到了永平坊的医堂,就见南星与七里坐在一起窃窃私语,打了声招呼后,南星还特意与李三娘分享了今儿个自己早上一来就听到的八卦消息。 “李医师,昨儿个宫里的公主丢了!” 南星这一开头儿,李三娘不禁嘴角抽搐,这调调和坊里那家说书的差不了多少了。 李三娘不好把自己昨夜参与了找公主的事儿说出来,只得装作好奇的听着南星与她分享八卦消息。 倒是李家这会子却是迎来了宫内来人。 李父和李二兄出面接待了戴着官帽穿着圆领官袍的人,等人报了名号,说了来意,李家这才弄明白,这是来找梁老医师的。 “虎头,你去后院儿里头请梁老,说这宫里来人有请。” 李大郎抬脚就要往后走,结果来人却是赶忙叫住了李大郎:“这位郎君,莫着急莫着急。 是我等有事请梁老医师出山,该是我等去求见的。 劳烦郎君带路,我等跟着就是了。” 李大郎去看李父,见李父点头,就走在前头给这两人带路。 前后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梁老医师后头跟着背着医箱的邵阳小少年就出了屋子,只在门口同李父说了两句话后就上了官家的马车,直接走了。 “阿翁,这是怎么了? 怎的宫里还把梁老医师叫了回去啊?” 李父看着已经走远的马车,拉着李大郎回了自家医堂,小声与他说:“虽然梁老没说,但听他那个意思,该是被救回来的公主出了事。 这跟咱们这样儿的平民没什么干系,心里头知道就是了,可不能往外说嘴。” 李大郎自是点头应允。 而大明宫里,这会子武帝正厉声喝问太医署署正:“怎么太平还是昏迷着? 不是说已是喝了你开的药了么? 到的现在都得有五六个时辰了,怎的还没有醒过来?” 王署正躬身低头,赶紧掉书袋儿给武帝说了一遍太平公主现下的状态。 “你这意思不就是说,朕的太平完好无损,就是睡着了醒不过来了?” 武帝见王署正还敢点头,气的不行,刚想喊人把王署正拖出去,就听王署正又说:“圣人,太平公主应是中了毒,臣已着人去请前太医署署正梁医师前来了。 梁医师正好此时就在长安城里,该是快到宫中了。 梁医师于毒一道颇有研究,该是能解太平公主这毒,让公主早日醒来的。” 武帝一听这话,心中怒气倒是稍稍减轻,甩了袖子不理站在下首额头都是汗,站都站的战战兢兢的王署正,转而到内室去看昏迷不醒的太平公主了。 等梁老医师被放行进了宣政殿,武帝没说二话,直接让梁老医师上前诊脉去。 梁老医师的年纪,已是能做阿翁的岁数了,太平公主又只有十三岁,武帝直说:“梁医师这般年纪了,不必在意那些虚礼了了,直接上手诊脉就是。 快好好给朕的太平看看,她这是怎么了?一直昏睡不醒。” 梁老医师先给武帝行了礼,再在侍女端来的水盆里净了手,擦干后,才跪坐在床榻前,给太平公主诊脉。 辅一搭脉,梁老医师就知道,太平公主这是中毒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梁老医师才收回手,转而对伺候太平公主的侍女问起话来,从是否喂水,到可有异状仔细问了一刻钟后,才对着武帝行礼。 武帝抬眼示意去外头说,梁老医师就跟着出了内室。 “上秉圣人,太平公主是中了西域奇毒美人醉。” 第394章 事后 我杀人了! 李三娘现下满脑子都是这几个大字。 李三娘不是没见过死人,她还见过不少死人。 年长的被疾病折磨的只剩一层皮,头发眉毛掉光的癌症患者;年轻的因为车祸意外,来不及抢救的缺胳膊断腿脖子断了的;男的女的,李三娘她见过很多死人。 甚至,在李三娘不算长的执业生涯里,经过她的手而没有救治过来,转而去世的人也有那么十几个。 黑衣人的尸身左上腹那处伤口,虽然现在没有在大股大股的流血了,但是还是有血液流出。在月光下,那一处的地面都已经被洇湿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在李三娘的鼻尖炸裂开来。 杀人者,人恒杀之。 李三娘脑子里猛然的就想到了这句话。 黑衣人永远想不到,他最后会栽在一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娘手里。 好不容易,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李三娘小心的从襦裙裙角扯下一步条儿,把这把杀过人的手术刀裹了起来别在腰封中。 这都是以后报官的证据。 度过了紧张哆嗦的时期,李三娘的脑子愈发的清醒冷静。 李三娘站起身,已经可以确定此处只有她自己,她是安全的了。 虽然还在昏迷中的青皮和大汉的迷药时间,应还是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但是李三娘还是走向了离李三娘不远处扑倒在地的青皮。 李三娘脑中在不断的回想原身记忆里关于律法方面的事,《唐律疏议》中关于防卫过当是有规定的:“诸斗两相殴伤者,各随轻重,两论如律;后下手理直者,减二等;至死者,不减。” 李三娘不知这条律法至今有没有改变,若还是如此,那在正当防卫的过程中,防卫过当致使黑衣人死亡的李三娘,是犯法了的,是有罪的。 要知道,李三娘是个医师,医师最为了解人体,要是李三娘不是医师,误打误撞下能一刀捅在脾脏上,那还能有几分辩解的余地。 可是,李三娘正是因为知道那里是,人体腹部深处最为脆弱的脾脏,才直接往此处下刀的。另外李三娘也是知道只要捅在此处,黑衣人必定会瞬间丧失行动力,也就无法伤害李三娘她自己了。 同时,以此时的医术,是根本不可能给黑衣人抢救回一条命的时间和可能的,更别说李三娘干脆就没有想过要去抢救黑衣人,李三娘当时是跌坐在地,眼睁睁的看着黑衣人没了气息的。 李三娘不知道之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不过当前还是得制住已经躺倒的青皮和大汉,以防万一。 李三娘艰难的移动到青皮身边,她锁骨和肩膀上的伤口,李三娘现下才感受到了疼痛,这对于五感灵敏的李三娘来说简直是酷刑。 但她还是忍着痛,抽了青皮的腰带,反着把青皮的双手绑了起来,用同样的方法把大汉的手也是如此绑了起来。 然后,李三娘才一步步往巷道口走去。 走到道口,李三娘就听到了前面传来的,整齐划一的兵士一起行进的脚步声,如此,她也没有再继续移动,也并未出声,只是站在了路中间等着。 举着火把正巧在此处当值的李大兄,和他身边的另一位兵士在离李三娘三丈远时,就瞧见了模糊站在那里的人影。 “宵禁时分,何人犯禁?速速止步!” 李三娘听话的站定,一动不动。 等这队兵士近前了,李大兄还未看出这是李三娘,只觉奇怪,怎么是个女娘? 还是个衣裙破碎,沾着浓重血色带有浓烈血腥味儿的女娘! 走到跟前,队正正要问话时,李大兄才发现,这是李三娘! “三娘!你怎的在此?你这是怎么了?何处受了伤?” 李大兄一步上前,抓着李三娘的胳膊问道。 这时,被李大兄不小心拉扯到左肩伤口的李三娘疼的叫出了声,李大兄才发现李三娘受了伤。 见到了信任的亲人,李三娘刚才故作镇定的冷静一下子全然没了踪影,对着李大兄叫了一声:“大兄,大兄,我......杀了人!” 李大兄的手被双手都沾满鲜血现下已经感到变得粘腻起来的李三娘抓的紧紧的。 这句话说完,李三娘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哭了出来,心中的委屈、后怕、担忧全部通过眼泪倾泻而出。 “你别怕,大兄在,大兄在呢。好好说,什么杀人了?” “大兄,我真的......杀人了!我杀人了!” “报!巷道里有一具男子尸身,另外还有两个昏迷的男子。” 队正在李大兄上前的第一时间,就让兵士前去巷道内里探查了,那么浓烈的血腥味儿,可不会因为李三娘看着是个没甚武艺的弱质女娘就能忽视掉的。 更别说李三娘脸上和身上襦裙的血迹以及她身上的伤,都能说明李三娘必然是经过了一场战斗的。 队正正想让李大兄开口仔细询问李三娘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听到了后方马匹奔跑的声音。 要知道,宵禁时分,除非是紧急军情,或是其他大事,才能出动马匹,不然一般都为金吾卫自己跑动巡夜为主的。 马上之人在距离三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看穿着确实是金吾卫的人,同李大兄一队的兵士出来一人上前问话。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报!坊门处传来的紧急消息。” 等队正看到了纸卷上写的话,也就明白了,这李家三娘子估计就是眼前这个女娘了,说是被强人掳了去的,现下看来,地上的的尸体和还晕着的两个人该就是李家人说的坏人了。 发泄了一通情绪,李三娘拿着李大兄给的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和血迹后,才对着队正行了一礼后说:“正如卫士所见,我在与歹人搏命的时候,失手杀了人。现下不知是直接去京兆府报案还是如何?还请卫士告知。” 不等队正回答,李三娘突然想到了驴车真正的车把式,王老汉。 “卫士,可曾在附近找到一皮肤黝黑身高与我一般的老汉?是我之前乘坐的驴车的车把式,该是被歹人制住了,现下不知放在了何处。” 队正没有直接回答李三娘,而是对着这队兵士的某个人说:“张大胆、姚山,出列。” 就见两个兵士从队伍中出来,“张大胆跟孙武先回武侯铺,再送他归家。姚山在附近查探那老汉的踪迹。” “得令。”两人同声回答道。 李大兄自然也是明白,自己与李三娘是血脉至亲,既然李三娘因着命案要去京兆府,那李大兄这个至亲自然是要回避的。 “你别怕,大兄回头就去看你,别怕!大兄一定去看你!” 李三娘点点头,也不想让李大兄被自己身上的事牵扯到自身。 队正留了两人在巷道口,避免不知事的人破坏第一现场,就带着李三娘往京兆府去了。 此时,已近子时。 第395章 上层阶级的傲慢 李三娘还在医堂当值呢,王家的感谢礼就随之而来了。 除了王家的王十八娘记得当天夜里李三娘在场安慰她们这些小女娘,还帮着包扎伤口,并烧了热水安抚她们之外,剩下的小女娘们也有样学样,就算她们不懂,她们的阿娘也是不会忘记这回人情的。 所以,李家医堂门前的马车就又挤得走不了人了。 李父李母李大嫂、李二兄李二嫂还有李大郎都出来了,和这些高官家派出来的管事们寒暄。 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前前后后来了十多家才算完。 关于那天夜里的事儿,李三娘只详细的给李大兄说了,对于李家其他人就没讲那么详细,只大略说了一下。 所以,现下,李家人看着堆满了桌子的锦盒和木匣子,面面相觑,实在不知说什么的好。 “三娘不是说,只是帮着包扎一下,烧了热水,言语上宽慰了一番么? 怎的各家都来回送了这么老些礼来?” 李母不是眼皮子浅的,这些礼收的可是有些扎手的,李母就怕给李家引来什么麻烦。 “待得三娘下值,再细细问她。 东西,先放到厢房吧。” 李父发了话,李母也就点头了。 待得李三娘下值回来,就被李大嫂带去厢房里去看那堆叠了十几层的锦盒和木匣子来。 “啊,我是真的没做什么啊! 这些小女娘回家不知说什么去了,这看着不像是感谢我,倒是有些讨好我的意思啊。” “你给我从头到尾把那夜的事儿都好好说上一遍!” 李家第一人,李母这般严肃的说,李三娘自然是老老实实的就都说了:“......到了那楼子里头,抓着人了,没找到太平公主,后来狄少卿就推断说是公主还是在永乐坊里头。 他们要去救人,我顺势就留了下来,在场除了我和秋香就没有别的女娘,那楼子里原本的妈妈和女娘们都被绑在了后院杂物房里头。 这被劫持的又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娘来,我就挨个儿给检查了伤处,严重的给找干净的布巾子包扎了一下。 我看她们都有受到惊吓而心神不宁的样子,可又没有药材,也不方便熬药,就请秋香找了炉子烧了热水,让她们喝了些热水,又陪着说了好些会子的话。 待得后来,见她们有家人来接了,正好狄少卿派了吏员送我回来,我也就顺势走了。” 李三娘说完这些,就看着李母面露无辜,她是真的没想明白这感谢从何而来。 “应也是有感谢你安抚这些小女娘们的意思。 但我听你的意思,那王十八娘与你说了些话?” 李三娘点头,看着李二兄,大眼睛里写着“所以呢?” 李二兄继续说:“所以,应是有王家的面子在,至于王家女娘为何能同你说话,该是她之前在楼下里看到你帮着狄少卿找到了那歹人隐藏的木片儿的缘故在。 她应该是觉得你一个女娘能被大理寺少卿请来查案,该是有本事的,所以,就对你敬重了些。 你当时又帮着安抚她们,这敬重里就加了感谢。” 李母也点头,“今儿个是王家先送来的谢礼,后头才跟着那么老些家来。” 李三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些贵人家最不喜欠人人情,也好,既然送来了谢礼,家里收着就是了。 能吃的就吃,能用的就用。” 李三娘领着露珠儿回了院子,待得洗漱完了,也把露珠儿哄睡后,李三娘心里还是琢磨起这个事儿来。 刚才在正堂里,李三娘有意隐瞒,关于相王那边强迫让她跟着去平康坊查案的事儿。 这人是相王,还是李三娘在被狄仁杰派来的送她回家的吏员那里打听来的呢。 要不然,其实在永乐坊的时候,李三娘帮着找到了小女娘和小郎君的婢女和小厮的时候,就可以功成名就了,根本就不需要跟着去平康坊涉险啊。 “呵,这最该感谢我的,难道不该是这相王么? 哼,上层阶级的傲慢,真是令人恶心啊。” 不过,李三娘昨晚刚说过这相王对她没什么感谢的时候,第二日李三娘去上值后,李家还真的就来了相王府的人。 这外管事就是来送感谢礼的样子也是傲慢的很,抬着头对着出来迎接的李父和李二兄行了一礼后就直接说:“我家王爷回去同王妃说了当日多亏有李三娘子帮忙,才能快速的找到人来。 这些礼物都是我们王妃仔细准备了的感谢礼,多谢当日李三娘子的帮忙。” 李二兄面对这王府管事是笑着的,但心里却是有些咬牙切齿了,“好啊,小妹果然没有说实话,这相王的事儿,她就没说明白!” 而此时相王府里,相王坐在书房里头,看着一张薄薄的写满字儿的纸。 你往纸上去看,原来竟是有关李三娘的事迹。 从她在香桂记救了钱家小郎开始,到最近她开办稳婆学堂,于京郊大营里给太医署的疡医科的医师们授讲; 更有她之前作为证人参与了凉国公府武四郎与狄仁杰认识的事儿在,之后她下值路上反杀歹人自首进京兆府,还有几日前帮着查找太平公主失踪案的事儿,应有尽有,每一件都写的清清楚楚。 “呵,这银子倒是花的值了,把这李三娘查了个底儿朝天。” 相王自小跟在身边的奶兄弟恭敬的站在一旁,“王爷,这么一份儿可不便宜,一百两银子呢。 那处消息铺子,倒是来钱快的好买卖。” (这个消息铺子,前头徐敬真也买过消息,不知道宝子们记不记得是第几章了? 我记得我前面写过,这个铺子其实是不良人开的,除了贩卖消息,也收消息。 是武帝应允了的暗地里的灰色生意。) 相王斜眼看了自己的奶兄弟一眼,“别想了,那是圣人手里的东西,除了下一任圣人,谁也不能动手。” 相王又重新看了一下这写满了李三娘消息的纸,点了点头:“怪不得狄少卿能当街请她帮着查案了,确实是有几分能耐的人。” 相王点着纸上写的那一件李三娘夜里反杀歹人的事儿,“光这敢反杀的劲儿,就不是一般女娘能比的。 那感谢礼都送去了?” 奶兄弟赶紧点头,“是,已是派人送过去了。 王妃还给加了几匹锦缎来,说是既然是送女娘的,还是得有些布料的好。” 第396章 招娣盼娣来娣引娣进娣迎娣接娣 不论如何,日子还是要过的。 今儿个当值,来找李三娘看诊的女娘可真的是比前两日多了起来了。 李三娘刚送走一个明显是孕期缺铁性贫血的女娘,没给开药,只让回去买上些猪血猪肝来吃。 英娘就和顺子双双坐到了诊位前,李三娘看到英娘红润的脸庞就觉得开心。 “李医师,俺们又来了。 哈哈,前几日上元节的时候城里热闹的很,俺们可是没少赚来。” 李三娘笑着应声,示意英娘伸手来诊脉。 英娘早就熟门熟路的把自己的手腕子放在了早就放好的脉枕上,平心静气不说话了,以免耽搁李三娘诊脉。 顺子仍旧一声不吭的就那么坐着,不过随着李三娘脸上表情的变化,顺子的心也跟着变动。 该是因着,冬日里虽然卖不得了菜蔬了,但他们村子里旁边有条不算浅的小河,里头能有些鱼来。 顺子家就开始了卖鱼的营生,今儿个早上,炖了一晚上的鱼汤端上桌子的时候,英娘竟然是闻着那腥味儿就干呕了的。 当时,顺子娘就面上一喜,“哎哟喂,英娘这莫不是孩子上身儿了?” 因此,今儿个顺子和英娘才来李三娘这里看上一看的。 要是真的是有了孩子,那英娘以后自是要好好注意自身,这孩子可真的是来的不容易。 要是仅仅就是一般的干呕,也好放宽心,以后再谈子嗣的事儿就是了。 所以,此时顺子看着李三娘脸上的喜色,心里顿时就乐开了花。 李三娘看着两人希冀的目光,点了点头,笑着对两人说:“哈哈,是喜脉无疑了,才一个来月。” “啊!我要做阿耶了!我有娃儿了!我要做阿耶了!” 顺子高兴的手都不知道放哪儿合适了,抓起一旁同样满脸笑容的英娘就这般大声叫嚷着。 说着说着,顺子就哽咽了,竟是在这会子直接哭了起来。 “啊,英娘,多亏你,”打着哭嗝儿的顺子像个孩子似的扒着英娘不松手,“多亏你不嫌弃我。 英娘,我要做阿耶了啊!我有自己的娃儿了!” 这话说的心酸,性子活泼的英娘本来是笑着,也让顺子弄得眼角泛红了。 又是好一阵儿安慰,李三娘才把两人的情绪稳定下来。 “既是双身子的人了,这重活儿就先别干了。 吃食上,若是能行,多吃些肉蛋就是好的。 要是能买上一只母羊,每日里喝些羊奶也是好的。 这现下还是孕早期,为了以防万一,前三个月还是不要有房事的好。” 这话李三娘虽然是小声儿说的,但还是让性子腼腆的顺子红了脸,只顾着点头应是了。 “俺们都听李医师的,李医师说啥就是啥来。” 然后李三娘就让英娘进得内室来,给她做了个触诊,也是趁机开了外挂,可真是好事成双,英娘的胞宫内是有两个胎囊的! 双胎! 不过,这消息还是等下次两人再来的时候再告知吧,毕竟刚才李三娘诊脉时,可只是诊出了喜脉来,双胎这点儿倒没诊出来。 “吃食上精心些,重活儿不要做了,下个月再来找我看就是了。” “哎,李医师你忙,俺们下回再来找你瞧。” 送走了顺子和英娘,就听隔壁唐明月探过头来冲着李三娘挤眉弄眼。 “李医师,这下子来找你看子嗣的人估计得踏破咱们医堂的门槛了!” 李三娘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哈哈,真要如此,可真的是顺了我的意了。 这看某种病了,积累的经验多了,自是更有法子治病了的,是件好事啊。” 至于,得知自己有孕的英娘回到家是如何开心的告知婆母,顺子娘又是多么高兴的和村子里头的乃至自己常常来城里卖货的客人们说这回事儿,李三娘就不知道了。 现下,李三娘面前站着一个瘦的可怜皮肤黝黑,但下腹部却是凸起的妇人来,这妇人身旁还站着一个同样瘦的如同芦柴棒似的小女娘来。 “这位娘子还请坐下,我才好看诊来。” “哎,”妇人带着小心翼翼的坐到了椅凳上,那芦柴棒一般的小女娘就低着头站在妇人的身后。 “娘子哪里不舒适?” 妇人好似做好了心理建设,李三娘略等了两息时间,这妇人才小声对着李三娘说:“俺这几日下头儿流血来着,怕肚子里的孩子出事,想来找医师瞧瞧。” 王招娣想了想刚才交出去的十个铜板,就有了勇气和李三娘说话了。 要知道,这十个铜板还是王招娣嫁到孙家后背地里自己偷偷攒的。 头一次来医堂,听人说了这医堂里有女医师来,为了肚子里的娃儿,王招娣才狠狠心交了铜板。 李三娘面色如常的问起了王招娣:“是何时发现出血?出的可多?有多少? 肚腹可痛? 可看过医师?可吃过汤药?” 等王招娣一一说过后,李三娘就让她进得内室来,好做触诊,以及看看这下身儿流血到底是如何。 可等王招娣到了里头,才发现内里的木架子床上铺的染着浅绿色的布巾子,王招娣瞅瞅自己这身儿出来干活穿的衣裳,灰不拉几还沾有灰尘。 若是听这医师的话躺上去,可不是要把这布巾子弄脏? 李三娘自是看出来王招娣的不适来,只笑了笑,“无碍,若是怕弄脏,先把外衫脱了就是。” 王招娣脱下的外衫,秋香想接过来放到一旁,没想到王招娣却是对着跟着一块儿进来的小女娘说:“来娣,你给阿娘拿着,别给人家这地儿弄脏了。” 来娣听话的上前抱住王招娣不太干净的外衫,老实的就站在一旁等着。 李三娘自是听到了这小女娘竟是叫“来娣”这般的名字,心里有些许不适,但还是先要给人看诊来。 等李三娘检查过后,又用外挂探看了王招娣的胞宫后,心里头就就有些沉重不忍了,如此就在脸面上带出来些,让王招娣和来娣两人都有些胆颤心惊。 等几人重新坐下后,李三娘就着重问了王招娣的产育史,当听王招娣带着自豪说出:“俺十五就嫁给了来娣她阿耶,转年就生了来娣。 后年就生了盼弟,停了一年,又生了引娣。 不到一年,得了迎娣来。 后来,早产生了个女娘,没活成。” 王招娣摸着肚腹,对着李三娘继续说:“这个儿是俺怀的第七个娃儿来,人家都说这回俺肚子尖尖,这一胎一定是个小郎君来。 女医师,你刚才给俺看出来了没,俺这胎是不是小郎君?” 李三娘心里数了下,这不对啊,中间少一个娃儿啊,就问了出来。 结果王招娣带着心虚回避李三娘的眼神,嗫嚅着就是不说话,李三娘就说:“你若是诚心找我看诊,自是要说真话的,要不然误了肚子里的孩子,如何是好?” 如此,王招娣才小声说:“前头那个三个月的时候,游医给俺看了说是女胎,俺就吃了药落了胎去了。” 第397章 她会死!(胎盘早剥) 李三娘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王招娣会如此说! 李三娘想起刚刚给王招娣做检查的时候,开外挂的时候看到的,因为间隔时间较短的连续多次的怀孕生产,再有上一次不得当的落胎,王招娣的胞宫薄的可怜,眼见的这次生产她是很可能挺不过去的。 现下王招娣的下身儿出血已经就是前兆了,这个孩子这般大了,是条人命。 可要是真的让王招娣自己生的话,大概率会发生意外,王招娣半月内必死无疑。 李三娘皱紧眉头,耷拉着脸,心里头想了一遍自己能做的,可很无奈的是,根本没有两全之法。 一种就是剖宫产,孩子能活,王招娣定是会死。 除非可以是在现代社会里,有仪器,还可以输血,多种保障之下,可以很大概率的提升存活率。 另一种是现下用药胎停,去赌命。 命大,侧切后,娩出死胎,不会大出血,不会羊水栓塞,不会感染,人能活下来,但以后也不可能再生孩子了的。 不论哪一种,王招娣活着的概率都低之又低。 李三娘看着面前这个带着心虚、无奈和难堪的王招娣,心里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站在王招娣身后的来娣怯怯的偷瞄了一眼李三娘,又赶紧低下头去。 “你身子沉,又临近产期,需要出力气的重活儿现下还是别干了的好,最好可以卧床休息。” 王招娣脑子不机灵,李三娘见她没怎么听懂,就换了方式再说了一遍:“你不可以再干重活了,若是再这么干下去,很可能突然生产,生不出,一尸两命! 最好好吃好喝的回家躺着。” 李三娘提笔在纸上写了王招娣的大概情况,把这纸递给王招娣,“我虽是在这医堂里坐诊,但我阿耶也是开了医堂了,就在长寿坊里,这纸上写的是你的情况。 我家医堂旁有一女娘帮扶会,你这情况可以去盟会里申请加入,登记好后,可以去找我阿耶开几幅不要钱的保胎药。 这十天半个月差不多就是你要生产的时间了,你自己一定要好生注意着些,最好请个稳婆家去。” 王招娣听了这话,心里不以为然,这乡下人家谁家生孩子不是自己在家就生了的? 王招娣生前面几胎的时候,她婆母还帮忙来着,后来见她就只会生女娘,从生引娣开始,就都是她自己弄的了。 这不都是好好的么?哪里还用花钱请稳婆? 不过,王招娣听说可以白领保胎药,还是记在了心上,又问了一遍地址,记了下来后,才带着引娣离开了医堂。 从王招娣走后,秋香就见李三连面色深沉,很是不开心的样子。 明明之前诊出英娘有孕的时候,李三娘笑的很是温柔开心的啊。 “三娘子,你这是......” “唉,”李三娘叹出一口气来,“她活不久了,她快死了。” 秋香瞪大了眼睛,有被震惊到,实在不理解李三娘为何这般说,且如果那位女娘真的是将死之人,李三娘怎的不告知她?不去救她? 李三娘看着秋香震惊脸上的疑问眼神,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了。 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秋香挪着椅凳过去,靠近李三娘,就听李三娘小声道:“医不叩门,是我们这个行当的规矩。 病人来求诊,只给病人看他们想看的病就是,只要病人不开口问,医师就不会上赶子说。 就好比王招娣这般的,她接连生产,上次又用了药落胎,身子没养好,就又有了身孕,她命不在的时间就是她生产的时候。” 秋香咬着嘴唇,心里有一丝庆幸,“幸好我不必如同一般女娘那般嫁人生子。” “为何呢?” “她胞宫内的胎盘现下已是有些剥脱了,这处都连接人身上的大血管,只要到了日子,她一用力,必定压力之下,会使这血管爆掉,谁也救不了她的。” “三娘子你也救不了?” 李三娘摇摇头,低沉应道:“救不了啊,救不了,这是必死之局。” 而拿了李三娘给的纸条儿往长寿坊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李家医堂门口的王招娣,给自己做了不短的心理建设,心中想着那女医师说可以白领保胎药的事,才鼓起勇气进了李家医堂。 坐堂的李父看着眼前的妇人递过来的纸条,就明白了,告知王招娣去隔壁女娘帮扶会登记拿牌子,再来这边拿保胎药。 李大嫂给王招娣登记好了后,拿了木牌子给她。 手心里硬硬的木牌子,让王招娣乐开了花,她没想到那女医师说的竟是真的,竟然真的不要钱! 王招娣想着:“喝了保胎药,我一定能生下儿郎来!” 李父开了药方,李二兄给抓好了药,收了木牌,就递给了王招娣,来娣很有眼色的接了过去。 得了不要钱的保胎药,王招娣狠狠心从荷包中自己这几年攒的私房钱里,掏了四个铜板坐了驴车,带着来娣出了城。 王招娣嫁在离长安城挺远的一个靠着河的村子里,王招娣和来娣一进院子,王招娣的婆母就盯上了来娣手里提着的药包来。 来娣知道这是阿娘平安生弟弟的药,小手抓的紧紧的,但她越这么紧张,婆母就越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常年干活的成年人的力量自然是比吃不饱饭瘦的像根柴火棒子的来娣力气大多了的。 婆母抢过来一看,里头都是些破草根子,才明白过来,这是药。 婆母眼睛一转,想起前几日王招娣求她给钱要去城里看医师的事儿来,婆母瞪向王招娣厉声喝道:“好啊,你个不下蛋的母鸡,竟还有钱去看医师! 把钱交出来,这还没分家呢,哪里能有私财!” 王招娣哪里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牙缝里抠出来攒了许久的银钱上交给婆母! 两人就在院子里撕打起来了,在屋子里听到动静的盼娣引娣就跑了出来,看到自家阿娘被打,一个个就小跑过去抱住了婆母的腿。 婆母不是个良善人儿,对着三四岁的小童儿直接抬脚踹去,王招娣终究是做人阿娘的,看到孩子这般了,哪里还有心思与婆母撕吧,遂松了手,让婆母抢走了那钱袋来。 王招娣赶紧去看被婆母一脚踢倒在地的盼娣引娣,见孩子只是摔打着了,没有大事,才放下心来。 可不知道是刚才情绪激动,还是在与婆母撕吧下刺激了肚子,一阵阵剧痛从下腹部传来。 王招娣只以为是自己要生了,产生的阵痛来,就痛呼道:“来娣,快扶阿娘回去,阿娘要生了!” 婆母一看王招娣那个样子,根本不在意,拿着这十多个铜板直接回屋去了。 来娣扶了王招娣回屋子,就熟门熟路的搬柴禾要去烧热水来。 可等来娣端着一大盆子热水进屋的时候,盼娣和引娣见到来娣两人赶忙说:“阿姐,阿娘说疼,太疼了,已经睡过去了。” “啪”木盆掉地上的声音,滚烫的热水浇在来娣的腿上脚上,来娣一下子跑到床边,对着闭着眼睛的王招娣呼喊:“阿娘,阿娘,阿娘你醒醒啊,你醒醒! 阿娘,阿娘!” 王招娣,死了。 第398章 开讲 李三娘下值回家,就与李父问起了这王招娣的事儿,“我给开了药,叮嘱了她三天后再来,看她欣喜拿着药就走了。” 李三娘点头,这般的情况,能帮上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三日过后,李父等到了天黑,李三娘都下值归家了,王招娣也没再来拿药,就与李三娘说了。 “大嫂,她登记了住址,明儿个,请个人把这药包给送去吧。” 李大嫂点头,示意记下了。 转头李三娘就与李母李大嫂李二嫂和特意被请过来的秦娘子,问起了自己那稳婆学堂里的学生的认字儿情况来。 “倒是除了孙春兰与姚青青之外,就只有商户人家的金珍宝和于雪娘两人是认得一些字儿的。 因着这十人的状况都不同,我就按着三娘子吩咐的,按着阶段教了,女娘们学的都认真,就是前些日子放了假,也没忘多少。” “秦先生,那常用的五百字她们学的如何了?” 秦娘子带着笑对李三娘回话道:“已是可以了,昨儿个才小考了一番,除了孙稳婆还不大行之外,其他九人,还有三娘子的弟子宋茯苓、以及宝丫都学的很是不错了。” 坐在一旁守着吴巧兰的宝丫听到秦娘子的夸赞,害羞的低下了头。 而吴巧兰则十分欣慰的看着宝丫,心中充满了喜悦,“吾儿会认字儿了,会认字儿,以后必不会和我一样过那苦水汤子里的日子了。” 秦娘子这么一说,李三娘心里就有了数,遂决定近期就开展稳婆学堂第一讲。 在这两日要通知这十人的功夫里,李家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李大郎被李大兄送入了京郊大营,去做了一个小兵。 正因为武帝说要派兵攻打西突厥这事儿,大唐各地兴起了招兵。 但这回并不是强制的兵役,而是看个人想法,想挣个前途的自去报名。 且,并不是你报名了,就要你了。 是要经过考核的,考核合格了,才能拿着户籍贴入了军籍来。 李大郎的武艺自然是过硬的,对于要去军营里讨生活的李大郎来说,他是十分兴奋的。 少年郎,最是想要烈马狂歌,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 临行前,李大郎安慰着声音都厌厌的李大嫂的话里都带着兴奋劲儿。 “阿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重自己个儿,等儿升了等,薪俸都给阿娘。” 不论如何,孩子大了,总得要放他们出去奔前程的。 送走了李大郎,好似家里的精气神儿都短了一半儿似的。 如此,李大嫂对于露珠儿就更上心了,要不是李三娘坚持晚上自己要带露珠儿一起睡,李大嫂都要把露珠儿抢去了的。 这时候,李二郎又说:“儿想去考那科举去,儿去考算经科,过了,打小儿也能做个吏员来。” 李大嫂有些不同意,“你才多大,待你过了十五再说吧,现下先在书院再读一年书。” 李二郎不愿再浪费一年时间了,他觉得从自己打听来的消息来看,今年是条件最为宽泛的时候,对这应考的人的年龄也要求低,他自己恰恰是能卡着线去参考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李二郎把恳求的目光望向正堂上首坐着的李父,李父沉思半晌儿,抬眼去看李大兄,李大兄默不作声的轻轻点头后,李父就点头应是,“孩子都大了,自然有了自己的想法,既然想去,那就去吧。 书院那里先请假吧,若是考上了,那就去找先生辞学;若是不能行,那就再回去读一年书的好。” 自此,李二郎就在家备考一月后的算经考。 至于李三郎和李四郎这俩兄弟就都还小呢,自是还要继续在书院读书的,不过李家人这会子就不放心两个小郎君两人结伴去书院了,就请了宋大郎(李三娘的弟子宋茯苓之父)每日来回接送。 宋大郎很是把这当个事儿,每日里早早都到了李家门口,送了宋茯苓去隔壁女娘帮扶会里认字儿,再接了李三郎和李四郎去书院。 明日正好是李三娘的旬休日,李三娘就想着开展稳婆学堂第一讲来。 可一个坏消息的到来,给李三娘本来雀跃开心的心情铺上了一层灰色。 “李三娘子,这叫王招娣的妇人已经死了,都下葬了的。 我去的时候,这户人家都爱答不理的,还是那个叫来娣的小女娘见我在问王招娣的事儿,待我都走出了村口后叫住了我,留着泪跟我说了话。 那王招娣当日里家去,就与婆母起了争执,肚子疼的厉害,来娣说她热水刚烧开了,王招娣就已经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生下来。” 这人把药包放下,得了李大嫂提前说好给的铜板后,行了一礼,就从李家医堂里头退了出去。 谁也没想到,王招娣竟然就这么死了! 李三娘之前早就预料到王招娣会死,现下虽然意外提前出事,心中有些难过,但还能受得住。 李三娘拿起柜上的药包,到院子里找了火盆,倒进去点燃了。 这离柜的药包自是不能再拿回去用的,但随意丢了又怕被谁捡去吃,一般处理废药都是这般烧掉成灰。 “三娘,你......” “没事,阿娘,我没事。 我知道我救不了所有人,我能救一个是一个。 阿娘,不必担心我,我能调整过来的。” 收到消息,说是明日里稳婆学堂里要开第一讲的人,都在家激动不已。 金家小女娘金珍宝让婢女把自己的首饰匣子都拿了出来,一件件比量着,“小翠,明儿个我穿这个草绿色的袄子,配这根儿莲花簪子是不是正好儿?” “小娘子穿什么都好看的,李医师一定会喜欢小娘子的。” 金珍宝听了这话,高兴的脸上都带出了喜意,可这喜意还没两息,就又紧张起来了。 “不行,我还是多认认字儿吧,我本就赶不上学堂里的姚姐姐和孙姐姐,她们还比我年长,我该再努力些的。” 说着,金珍宝就放下手里的银簪子,转而去了桌案上,拿着一本秦娘子发下的字帖看了起来。 而金家大娘子这时正从窗外看着坐在桌案前拿着字帖仔细看,手上还跟着描摹的金珍宝,脸上就带了笑。 金大娘子对着身后的年长的陪房儿说:“得亏当初同意了她去参考,这回子可算有人能治这皮猴子了。 看看,自己个儿在那儿认字儿呢! 往日里,哪里是这般好性儿的人儿。” 陪房顺着金大娘子的手往窗内看去,同样带着笑意的回话:“大娘子这回可是能放心了? 听说那李医师可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小娘子这般聪慧,将来一定会比那李姓女医师更厉害的!” 第399章 第一讲:女娘特殊 这日是李三娘的稳婆学堂第一次开讲,李三娘比当值日起晚了一些,但也不算太晚。 特意挑了一身儿大红色的袄子和裙子,还把平日里戴的木簪子换成了银簪。 “阿娘,好看!” 来自自家大宝贝的夸赞,让李三娘格外的开心。 “阿娘给珠儿扎上红绳儿好不好?” 露珠儿点着头,小大人般的应道:“嗯,阿娘好看,珠儿也得好看的。” 虽之前送消息时已经说了只要巳时(9:00)前到就好,但是辰时四刻(8:00)后就已经陆陆续续来人了。 最先来的是李三娘前段时间收的弟子宋茯苓。 “师傅,早。” “可是吃了早食? 正好,和为师一起吃,我大嫂做的小菜是一绝,你来尝尝。” 这吃着呢,孙稳婆带着春兰就来了。 再然后李家门口就停满了车马,姚母来送姚青青,金家大娘子来送幼女金珍宝,住在同一个坊里的年轻稳婆玉莲倒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李大嫂和李二嫂就赶忙引着人往女娘帮扶会去,吴巧兰和宝丫也跟着忙活,帮着端茶倒水上点心。 还差一刻钟就要到巳正(9:00)的时候,李三娘左手牵着露珠儿,右边儿是宋茯苓,身旁还跟着秋香,几人就到了往日里秦娘子讲学的学堂里。 露珠儿乖巧的跟着李三娘进去了,当看到李母在下头坐着呢,就拽了一下李三娘牵她的手,李三娘见此就笑了笑,放手让露珠儿去找李母。 李母小声的在下头对露珠儿说:“珠儿乖,安静些,你阿娘要给人授讲的,咱们不能打扰人。” 李三娘站在讲台上,看着下头坐着的十多个人,除了早前通过考试的那十个人之外,再有吴巧兰和宝丫,加上自己的弟子宋茯苓,至于李母和李大嫂李二嫂这都是自己人,自然是要来听的。 有些意外的是,秦娘子竟然也是坐在下头。 不仅仅是李三娘对这第一讲十分重视,换了衣裳,戴了银簪子,就是在场坐着的人也都是十分在意的。 能看出众人都是穿着自己最为好的一身儿衣裳来的,统统都是干净整洁的。 “我很高兴,今天能在这个学堂里头见到诸位。 我李明芳对于诸位能来我这稳婆学堂学习,心中十分感激。” 说完,李三娘就对着台下的众人行了一礼。 金珍宝呆愣愣的看着对着众人行礼的李三娘,她不过十三四岁,豆蔻年华的少女,这般呆愣的样子,还真是娇俏可爱。 李三娘看着台下的金珍宝就笑出了声,金珍宝听到李三娘的笑声,才意识到这是李三娘对着她笑呢,一开始还有些羞赧,可本就开朗的性格转头就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李先生,能不收银钱的免费教授这学识,已是难得,哪里还用着感谢我们?该是我们感谢李先生的。” 金珍宝的话音刚落,周围的十几个女娘纷纷附和应承,“对啊,该我们感谢李先生才对啊。” 李三娘抬手示意安静,众人也就慢慢安静下来了。 “话不多说,咱们啊,直接进入正题。 我对诸位不仅仅能按着点儿提前来上课很满意,还对诸位都十分整洁干净这点很欣慰。 要知道,从我这学堂成功走出去的,将来都是要给人接生的,若是厉害些的,说不得也能和我似的去做个女医师来。 而这做医师,最为首要的一点就是要干净!” 李三娘从清洁卫生入手,讲了病从口入,这给人接生,是妇人的身体与外界相通的时候,更应该是要注意着些的。 再就是把当初同太医署的疡医科的人讲的消毒的知识讲了讲。 这一说,就差不多到了该吃午食的时间了。 “好了,下午咱们再讲。 走,酒楼里我已经预定了位子,今儿个就让我这做先生的先请诸位吃一顿吧。” 李三娘都这么说了,众人哪里有不应的,纷纷笑着跟着李三娘往离李家不算远,隔了两条街的酒楼去。 “先生说的这要清洁自身,也能减少疾病发生,可是很有道理的。 我冬日里总是要病上一回的,我觉得该是我阿娘总怕沐浴会冻着我,不让我勤着些沐浴有关的。” 金珍宝想到自己身上,就拉开了这话题来。 有人起了头,十几个女娘就说了开来。 “那女娘坐月子时,可是不让碰水的呢,这又是何道理?” “多半都是受限于条件,还有这妇人坐月子属于特殊情况。妇人这月子里还有恶露排出,是人体内与外界相通的一个渠道,更容易受邪毒来。 另外就是,这屋子保不保温?浴桶里的水温可能一直热着?产妇吃的可够?自身的体质可硬实? 都是多方面的问题,才造成坐月子时不许见风沐浴的了。” 吃过午食,略坐了会子,喝了一盏茶,众人就回了学堂。 李三娘本想让大家再多休息一会儿,结果就连秦娘子都说早些开始的好,如此,李三娘就决定提前开讲。 李三娘请秋香帮着把自己提前画好的图挂了起来,满意的看着是挂在正中了,人人都能看到的地方,李三娘点了点头,看着下头的人,微微一笑提问:“何人能明白这图是什么?” 台下的女娘们都疑惑满满,看着李三娘这用炭笔画的图,很难猜到这是什么? 倒是经验丰富的李母和孙稳婆看着这图,心里都有了几分猜测来。 “看着倒是有点儿像肚子大的蝴蝶带着一对儿小翅膀来。” 仍旧是金珍宝起了话头儿,姚青青听了这话,再仔细对着上头的画儿看了两眼,脑中灵光一闪,转而瞪大了眼睛看向李三娘。 李三娘接受到这目光,鼓励的看着她,姚青青张了口后,想了想还是闭上了,着实是不好意思在人前这么说。 李三娘也没强求,毕竟时下的大环境就是如此,她敢在学堂里讲这个,也是因着在座的都是女娘,除了关系亲近的李母她们,剩下的都是与她有利益从属关系的。 李三娘拍了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后,李三娘拿着枣树枝子,指着挂着的图说:“这就是咱们女娘的胞宫,胎儿就在这其中着床长大,而这两对儿小翅膀,是咱们女娘参与生命诞育的起始点,这是卵巢,是......” 李三娘就着这图,噼里啪啦讲了一大通,给在座的女娘们,包括李母她们这些年长的女娘在内,都给震住了。 或者说,都被吓住了。 金珍宝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惊奇的看着那图,从未想过,原来自己的肚子里竟是这么个样子的。 “先生,那小娃儿怎么能在那点点大的地方长这么大啊?” 金珍宝被金家大娘子带着去姻亲人家看过小月孩儿,知道小月孩儿的大小,所以她才更奇怪,如此小的地方,哪里就能放下那般大的孩子的呢? “哈哈,这就是女娘们特别的地方了啊。 胞宫自有伸缩性,可随着胎儿的长大而被撑大的。” 金珍宝捂住了嘴,小声的问:“啊!那还能变回去么?” “自是能的。” 第400章 隐瞒 接下来李三娘又给她们讲了女娘下身儿的两条不同功用的地方,甚至还说:“若是家里有铜镜的,也可自己一人时自己瞧瞧,知道自己个儿长的样子,才能更好的了解如何帮助她人。” 不过就这么一说,可是让在场,老的老,小的小都羞红了脸。 也就李三娘脸皮厚,一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 “好了,今儿个咱们就讲到这里。 下一次开讲就是我再次旬休时了,到时候我会提前两日给诸位送信儿的。” 众人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李三娘清了清嗓子,眉开眼笑的对着下头的众女娘道:“十日功夫,想必诸位能够给我写一份儿今日我讲的东西的文章了吧?” 从年纪最小的宋茯苓,到年龄最大的孙稳婆统统没想到,李三娘竟然还留课业! “阿娘和大嫂二嫂也要写啊,我可都是要看的。 毕竟,当初我可是说过,只有从我这里考核合格的人,才能在外打着我的名头做事。 下次开课前统一交给我的弟子宋茯苓那儿去,我会把每人写的的都用心看一遍的,诸位好好写啊。” 如此,李三娘才宣布下课。 天色不算早了,各家来接人的马车驴车都停在门口等着了的。 等把人一一送走,李三娘动了动脖子,消减了几分僵硬感,才去拐着李母的手,笑嘻嘻的说:“阿娘,你刚才是不是想不写来着? 那可不行,你可不能给儿拆台啊。 阿娘,你放心,这课业只儿一人能看。 嘻嘻,坚决不让别人看见,阿娘认真写就是了。” 李母被李三娘说透了心思,恼羞成怒,抬手点了李三娘一手指,李三娘根本没感觉到疼,反而故意往前凑了凑,好让李母能点的更方便些。 “哼,我自是会认真写的。 只是,你第一讲就说的这般大胆,是为何?” 李大嫂和李二嫂这会子也在旁听着,闻言也是说:“三娘,你可真是大胆了。 说的这般露骨,怕不是下次就没有几个人敢来听你讲了。” “大嫂,不必担心,我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若是在这其中,有人觉得我讲的不容于世,过于大胆露骨,那她们不再来就是了,正好我想要的学生不是这样儿的人。 互相筛选,岂不是好事一桩?” 李大嫂愕然,没想到李三娘竟是还存了这般心思。 “那倒也是,若是有不喜的,离了你去,她好你好,倒是不错了。” 这李家在说李三娘的大胆,那些来上课的女娘们,哪个又没有觉得不大胆的? 孙稳婆和孙女春兰坐着孙阿翁赶的驴车回了家,孙阿翁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按理来说这第一天去上学堂,多少也该问问学的如何? 可孙阿翁就硬是一个字儿也没问,就那么默默的赶着车带两人回了家。 倒是一回到家门口,孙娘子率先开了口:“阿娘,春兰,怎么样?李医师讲的可都记住了?这一天如何?可留了课业?下一回可说了何时再去?” 春兰接过孙娘子递过来的热毛巾,先俸给了孙稳婆,待孙稳婆擦过了手脸,才接过去重新投洗干净了再给自己擦了擦。 “李三娘子讲的极好,别说春兰这样儿的小娘子了,就是我这个老婆子都听得明白。 确实给留了课业,让下一回去时带去交给李三娘子收的那个弟子手上,说是每个人的课业都要看的。” 这么一说,自然而然的隐下了李三娘今日课上讲的那些有些惊世骇俗的东西。 孙娘子这么一听,转而就担心起来:“阿娘,那我明儿个是不是去书铺里买些好点儿的纸张? 既是要交上去的课业,该是用些好纸写的。 往日里,你与春兰练字儿用的那种纸还是差了些。” “明日里,大郎媳妇你去买上一些,预备着留给春兰和她阿婆使唤。 我近日来接了活,买纸的钱是够的。” 孙阿翁没等孙稳婆思量过来,就直接发了话,孙稳婆想着到时候要是其他女娘都用好纸,自家用那等差的,也是有些拿不出手,就没出声,默认了孙阿翁说的。 “哎,阿耶,我明儿个就去买。” 不说孙稳婆和春兰祖孙俩隐下了今日在李三娘的稳婆学堂里听到的知识,就是商户人家的于雪娘在自家祖母问起来的时候,也是挑拣着说的。 “李医师讲的通俗易懂,我都是听懂了的。 不光说了这妇人生产时易感染的邪毒,还讲了要如何预防这种邪毒来的。 李医师还给留了课业,说是下回开讲时要收上去查看。” 于雪娘低眉顺眼的给家中大家长于阿婆这般说了,等见于阿婆点头了,才继续说:“阿婆,我想从公中再多领些纸张,毕竟是留了课业,要学就得认真,我还想多练练这笔字儿,不能给于家丢脸。” 于阿婆本来还觉得一个妾生的丫头,能给送去学这不要钱的稳婆行当,已是给了脸了,竟是还敢多要纸张? 不过,等于阿婆后头听到这关乎于家的脸面,就又放下了想要喝骂的心,转而吩咐身旁的婆子:“给雪娘这里一旬多拨一份儿纸,她虽然是去学了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那女医师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就算雪娘将来学的不怎样,在咱自家里当个使唤还是不错的。” 别管于阿婆怎么说,反正于雪娘心里是高兴的,至少这纸张是落实在了她头上的。 等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见自家给人做妾的阿娘已经等在屋子里了。 “如何?雪儿,那女医师教的可好?你可会了? 我儿辛苦,快坐下歇歇。” 说罢,就把桌上的点心推过去,“快尝尝,是从夫人那里讨来的,香桂记里新上的糕点,豆沙馅的,好吃的很。” 面对空有一张脸,一辈子只会讨好人来生存的阿娘,于雪娘是无奈加乐意的。 虽然她的阿娘没什么智慧,也只会顺从,从小就告诉她要敬着夫人,但是从听她说想要去上学堂,以后做个稳婆后,她的阿娘没有骂她、看不起她、打她,她的阿娘只是问了她“你是很想去么?” 得了自己想去的答案,她的阿娘转头就去求了阿耶和夫人,还不知怎么贿赂了老夫人的身边人儿,也就是于阿婆身边的婆子,让于阿婆开口同意了她去考试,考上了还让她去这稳婆学堂的。 总之,于雪娘认为,自家阿娘很厉害,但她没有继承阿娘的美貌,性子也不似阿娘柔顺,她不想像阿娘一样,以后讨好人来生存。 她想靠自己去生存。 她不在意于阿婆是不是想让她以后只做于家的稳婆,她只想现在抓住能抓住的机会。 她甚至很高兴今日在学堂里听到的那些惊世骇俗的东西,她觉得能有李三娘这般的女娘做先生,是她的运气。 她知道,她得抓住这运气。 第401章 至亲至疏夫妻 而自小家境优越,性子活泼的金珍宝回了家,却是不用金家大娘子询问,自己就小嘴嘚吧个不停。 “阿娘,今儿个午食是李先生请的,在酒楼里的包间吃的,有一道汤点却是十分有滋味,下回我和阿娘一同去吃啊。” 金珍宝净了手,转头就拽着金家大娘子的衣袖往偏厅里去。 待得坐下了,金珍宝神秘兮兮的凑近金家大娘子,金家大娘子看着金珍宝的样子要笑不笑,带着无奈的低下头,想要听听金珍宝这是要与她说什么悄悄话来。 “阿娘,你不知道李先生果真厉害,今儿个我听了李先生讲的,才恍然大悟。” 而金家大娘子这会子听了这话,心里头却是笑出了声儿:“你小小的人儿,光长了岁数,根本就没长心眼,能有什么恍然大悟的啊。” 不过,金家大娘子自然不会把这话说出来,反而是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阿娘,李先生画了图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处竟是长得这般样子...... 阿娘,先生说要是有铜镜,还可自己弄来看呢。” 金家大娘子大震惊,是真的没想到李三娘竟是如此大胆,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不说,还花了图,还告知说可以看自己! 无数想法在金家大娘子的脑中闪过,最后金家大娘子收回自己的思绪,转而想起从街面上找人打听来的这李三娘的事迹来。 想了想,停顿了半晌儿后,金家大娘子对着已经拿桌上的糕点吃起来的金珍宝郑重的说:“宝儿,李先生虽然如此讲了,但是你也不可随意拿出去说。 只跟阿娘说过就是了,一定不能告诉其他人了。” “阿娘,我又不傻,怎会把这大逆不道的事儿拿出去说? 李先生能讲给我们听,那是她真心把我们当作自己人才说的,我可不会做那等傻事,我还想着以后也同李医师一般做个女医师来。” 金家大娘子看金珍宝那样子是知道轻重的,才放下了心。 “当初不是说是做稳婆,帮人接生的么? 怎的还能做女医师来?” “阿娘,那李先生的弟子也在学堂里,比我还小五岁呢。 这般小的小娘子都行,阿娘把儿生的如此聪慧,哪里能不行? 先生也说了,若是学的好,以后做个专看女娘病的女医未尝不可啊。” “哈哈,”金家大娘子被金珍宝的自信感染,笑出了声儿,“吾儿聪敏,定是能行的! 不是说,李先生留了课业么? 吾儿可得认真写,把李先生的本事都学到身上啊。” 从李三娘的稳婆学堂开了第一讲后,女娘帮扶会里的认字儿学堂又重新开课了。 和李家住在同一条巷子里的仇娘子的女儿萍儿(第327章出场)早早就起了,母女俩睡在一张床上,萍儿一动身,仇娘子就有感觉紧跟着也打算起来。 “阿娘,你再躺会儿,儿去烧水。” 仇娘子顺势躺回被窝,实在是这近几日来累的狠了,要不是常年早起的生物钟在,今儿个还不一定能起得来。 最近仇娘子都在外城的制衣坊里,看着通过女娘帮扶会与太医署签订的一批手术外衣的单子。 母女两人吃了粥,又分吃了一个鸡子,才结伴出门。 仇娘子把萍儿送到了女娘帮扶会门口,看着她进去了,才转身叫了车往外城去。 萍儿一进去,与李母李大嫂打了招呼,就自觉主动的去打了水擦拭桌椅,还在炉子上坐上了水。 忙活的差不多了,秦娘子和陈雁芙就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萍儿,快来歇歇,我带了点心,你快来尝尝味道如何?” 陈雁芙最近已经在学堂里上了几回课了,她与秦娘子分了上下午来。 上午来的大多是些年岁小的小女娘,她们多是附近街面上的,也有乡下趁着进城卖货的小女娘进来听一耳朵的。 因着秦娘子更有经验,就由秦娘子教了上午,下午头儿,来的多半是年岁大些的婶娘阿婆,多的时候也就十几人,少的时候三四个而已。 这时候就由陈雁芙接手了,她也不像秦娘子那般常用字都教,不过教些日常生活里能用到,像个人的名字、布料的颜色、算账的文字或是桌、床、椅子这些。 教的也慢,力求以后能让人写个短信就好。 要说,近来除了这女娘帮扶会的学堂稳步发展的事儿让李三娘开心之外,就是武侯铺来人下了一笔单子,让李三娘挣了不少银钱的这件事,也让李三娘十分高兴。 “这事儿有大兄牵线搭桥,阖该分成给大兄的。” 李三娘见李大兄作势要推辞,就坐下来好声好气的与李大兄分辨:“虽然是从我这儿订了那软筋散来,但毕竟是长久的生意,若是只此一回,我也不说什么了。 可以后长久开来,又是找到大兄引荐的,这生意又要大兄去交货,阖该给大兄分成的,大兄也是同我一起担了风险的。 咱们亲兄妹,也得算清这笔账。” 最后,还是李母发话了,李大兄才示意李大嫂把李三娘给的分成银子收了起来。 等李父说散场后,李家众人就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里头。 李二嫂坐在床上抱着小五郎哄着他睡觉,一只手无意识的拍着小五郎,心里头却是在想李大嫂拿回去的那包袱里到底是有多少银子来。 李二兄提着热水进门的声响,把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李二嫂惊醒。 李二嫂那个样子,同床共枕多年的李二兄如何会不知道她是在琢磨什么? 但是,李二兄没提这话茬子,他想看看,李二嫂从上回他发狠说的话里长没长教训,能不能再一起过下去了? 与李二兄的眼神碰撞到一起去,李二嫂赶忙小声辩解:“我可没想要这银钱来。 我知道那跟咱家没关系,又不是走的咱们的人情,要咱们担风险去,这钱自然不会分给咱们。” 夫妻二人躺到被窝里头再说些什么的话,就不得而知了。 而李大兄这边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三娘这是补贴咱们呢,我都知道,以后可得好好看着大郎和二郎,让他们多关照关照露珠儿来。” 李大嫂的话音落下,李大兄就点了头,“他俩不是没良心的人,必不会忘了他们小姑和妹子的。” 第402章 脸面 自从上次李三娘说过小儿难养后,齐芷蝶就请示了不可先生,把铃兰从莳花楼里报了病亡弄了出去。 走了不良人的路子,重新给铃兰上了户籍,按的是郎胥病亡,生下遗腹子后带着孩子来长安城投奔远亲姨母的身份。 现下,铃兰带着平安已是在长寿坊,与李家医堂隔了一条街的民居里赁了屋子住下了。 平安已经从老头儿样儿变成了瘦弱的小猴子的样儿了,倒是能吃能睡的,让李三娘放下心来。 “齐娘子那边和宋玉郎是如何说? 这般把孩子抛给你了?他们两人就都不管了?” 李三娘给平安检查完身体后,坐下来与铃兰闲话起来,话语里带着些为铃兰不平的意思出来。 李三娘也是真的觉得铃兰作何要一辈子给他们带孩子呢? 九娘身死之前,是拜托了齐芷蝶来照看孩子的,宋玉郎又是孩子亲生的阿耶,别管是把平安交给两人之中的谁带着,也不管他们要如何带这孩子,都不该给铃兰带着啊。 铃兰能看在姐妹一场的份儿上,帮着带出了月子,就已是很不错了。 现下,倒是给铃兰安排了身份出来,可这孩子跟着铃兰上了户籍贴,就是铃兰一辈子的责任了。 “师傅,你别生气了。 我是自愿的,这小小人儿在我手里一天天长大,我心里早就把平安当作自己的孩子了。 而且,能从楼子里走脱出来,带着平安正大光明的和师傅学医,我很是开心。” 李三娘见铃兰如此,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后,就不再说什么了。 铃兰不是宋茯苓那般八九岁的小娘子,还可以教导。 铃兰已是三十出头,经历过是是非非的成年人了。 既然铃兰已经作出了这般的选择,李三娘提了一回后就不再说了,转而给铃兰解决最近她看医书得来的疑问。 第二日李三娘去医堂当值,大早上的,唐明月就兴致勃勃拉了李三娘说话:“这个就是我家治头风症的良方,我用这个与李医师换那环甲膜穿刺术可行?” 至于唐明月为何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把药方拿出来,主要是因着这药方继承自唐家,若是要拿这方子换技法,自然是要与唐家那头儿说清楚的。 如此,这才过了半月有余,唐明月才从唐家回信儿里得了肯定,才能把这药方拿出来换技法。 唐明月这说话的动静不小,隔壁坐诊的老李医师和崔医师都听到了,不过两人都没出声说话,就不知道他们二人心里是如何想得了。 “好说,咱们午食吃完去茶馆儿详谈啊。 倒是,还有个事儿要与你说。” 唐明月看过去,李三娘解释道:“我与我阿耶和二兄商议了一番,弄了个章程出来。 我家拿出十个药方,和我所知的几种技法出来。 以后但凡如同你这般想要知道技法的人加入进来这兑换堂,按着贡献的多少,可以分出级别来查看兑换堂里的东西。” 唐明月听懂了李三娘的意思:“李医师是说,我要是能拿出不止这一张头风症的方子,还有其他良方,就可查看兑换堂其中更多的东西?” 李三娘点头,“对,就是如此。 这样的话,倘若以后加入这兑换堂的人多了起来,那咱们教学相长,必然在各自的领域内都能有一番成就的。 只不过,这般换法,怕是有的人无法接受,所以想要加入进来的话,都得提前签个契书来。 你先想想,要是拿不准主意,与阿芙姐姐商议,或是与长辈讨问也好,待得有了想法,再提加入的事儿。 这环甲膜穿刺术,我可先与你换来。” 李三娘这般说,唐明月眼里都要冒光了,他理解了李三娘的意思。 现下除了太医署定期会分享些技法方子之外,真正好的方子或是技艺都是掌握在各个行医世家手中的。 就好比唐家,就唐明月所知唐家手中,其实不仅仅有一本涵盖十几个良方的医书,还有一本册子上是专门有关跌撒损伤的膏药制作的。 但因着大家都敝帚自珍,唯恐让他人学去,只局限在自家族人身上,久而久之,遇到那等在行医上不开窍的,就是白瞎了这些方子和技法了。 可李三娘这个兑换堂,就可以整合有用的方子和技法,交给有天赋的医师来掌握,从而把这些东西发挥到最大的效用,能够成功有效的救治更多的人来。 而且,说不准,那等天分高的,还能从其中发掘出新的方子和技法来呢。 李三娘把这兑换堂具体为何说了个大概,医堂里的老李医师和崔医师自是也听了个明白。 这会子,崔医师心里头觉得这法子很是不错,他都在想自己手里有什么方子可以去兑换的了。 不过,崔医师也就是这般想想,他可不是那种要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看看,再看看,若是唐明月能从中得到好处,到时我再找李三娘加入其中就是了。” 众人正思量李三娘弄出的这个兑换堂的时候,医堂里浩浩荡荡的一下子进来了五六个人。 走在前头的是一妇人与一小女娘,后头跟着两男一女和一个小童儿。 李三娘抬头看去,这不是早前来找李三娘看面上黑痣的那个小女娘么?(第335章第一次出场,第350章第二次出场) 莲娘抬起头看着李三娘斩钉截铁的说:“李医师,俺下定决心了,俺要做你说的那个手术!” “李医师,莲娘这孩子非要做这个,俺家去与她阿耶和大兄也说不明白怎么一回事儿。 这不,俺们一家子就都来了,想听听莲娘脸上这黑痣到底是要怎么弄?” 李三娘看了妇人和莲娘一眼,再往后看去,是一弓着背的老汉,旁边站着一黝黑的汉子,汉子身旁是同样黑肤的年轻妇人,妇人手边上还牵着一个小童儿。 很明显的是一家子,看来莲娘虽然面容有暇,但在家还是很受重视的。 七里十分有眼力劲儿,搬了两个条凳过去,请人都坐下后,李三娘才叫莲娘到自己身旁来。 “这是长在了肉里的,要去除掉,就得从这儿这般切开,把这一块儿顺着皮剪下来,然后再用针给缝起来。 这些倒简单,难的是愈后。 若是感染,熬过去还好,熬不过去,可能就不能活了。” 李三娘撩开莲娘遮挡爱前额的碎发,用手指隔空比量着给他们看。 第403章 联合手术 “会死?” 莲娘的嫂子轻声说出了这两个字,轻轻两个字好似有千金重,敲打在人的心上。 “这毕竟是手术,虽然时下还算冷,但我不能保证不出现感染,有了感染莲娘能不能熬过去,谁也不知。 你们再商议一番吧,若是不能接受这样的风险,还是不要做这手术的好。” “我做!我要做!” 莲娘甩开妇人的手,两步走到诊桌前,急忙高声对着李三娘这般说。 “李医师,我愿意做! 我签字,咱们写契书,若是我有事,不赖李医师,我这都是自己要做的!” 李三娘安抚的对着莲娘笑了笑,柔声道:“你尚未及笄,就算要做,也得要你阿耶阿娘同意才好。 你别心急,好生与家人商议就是。” 莲娘这会子哪里能听得进去,见李三娘没应声,当堂就掉了泪。 妇人和老汉儿看到莲娘如此,两人都想到了往日里巷子里的那些皮孩子嘲笑莲娘脸面有黑痣,说莲娘是妖怪,是怪物,是找不到婆家的丑娃儿等等。 此时莲娘无声的哭泣,与过去从小儿被人嘲笑,甚至恶意辱骂后大声哭泣的样子重合在了一起。 让谁看了都要心疼不已。 “做!”老汉儿突然说出的一个字儿让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俺们做了,要多少银钱?” 当莲娘听到自家阿耶说可以做这个手术的时候,带着泪花的脸上立马就绽开了笑容。 等听到阿耶问李三娘要多少钱的时候,又脸色一变,紧张起来了。 “阿耶,阿娘,大兄,嫂嫂,俺以后一定多做活挣银钱,这手术的钱算俺借家里的。” 这时候,李三娘才轻咳了一声,吸引力众人的注意力后,才缓缓开口道:“莲娘这是个很特别的例子,我到时可以请了太医署疡医科的孙医监一同对莲娘进行手术。 若是你们同意,到时同意让其他医师从旁围观的话,这银钱上倒是可以减免些。 甚至,后续的药钱,拆线等一系列的事都可以不要钱。” 这个想法,是李三娘在义诊时第一次见到莲娘的时候就有了。 就看妇人与莲娘的穿着,就知道不是那等有钱的人家,这要是收取高昂的手术费,再加上药钱什么的,哪里是这般的家庭能负担的起的? 所以,李三娘就想到了教学上。 让疡医科的医师从旁看在真人身上是如何做的,比让他们整日里对着猪肉条儿翻过来覆过去的练习要有用的多啊! “你们还是先回去商议一番,若是同意了,再来给我递话儿,我也好联系孙医监他们。” 李三娘又详细说了到时若是让医师旁观是如何做,过了一刻多钟的时间,才把莲娘一家子送出门。 可刚送走莲娘一家,唐明月这会子却是站到了李三娘的诊桌前,“李医师,那手术我可能加入?” 见李三娘不说话,唐明月赶紧说:“打下手也行啊,这般前所未见的手术,实在太让人好奇了。” 李三娘仍旧没回话,唐明月有些急了,就紧跟着说:“李医师,你可不能因为要去给疡医科授讲,就忘了咱们这些没进太医署的医师了啊。 断断不能厚此薄彼啊!” “哈哈,哈哈,唐医师你这话说的,我哪里能忘记咱们医堂和联盟呢? 若是莲娘家同意医师围观,除了孙医监,你上次也同我们一起参与过救杨石的手术,这回还是算上你。 至于咱们医堂和联盟这边,待我和高掌事说,名额什么的,就看高掌事和联盟那边是如何分配的了。” 唐明月听到自己不仅能去看,还可以直接参与其中,高兴的笑出了声。 “好,好,哈哈,太好了! 李医师,多谢,多谢了!” 第二日李三娘就见到了妇人领着莲娘来了,二人又问了几句,听到李三娘说:“最多五人,到时你们家也可叫上两人在一旁看着。 若是想好了,我就请中人立个字据,然后通知太医署那边,快的话,三五日后就可安排手术了。” 见妇人应允,李三娘把把两人送出医堂后,就先去内室里找高掌事说了此事,然后高掌事直接说:“好事,这是个好事。 李医师,能有你这般愿意公开技艺的人在,何愁医业不兴? 你放心,剩下的我去联络就是了,这人选上,估计咱们联盟能有一人就不错了。” 转头,高掌事就出了医堂,火急火燎的去联络各方了。 等一切联系妥当,已经是五日后了。 地点放在了永平坊的一处靠着武侯铺的属于太医署的医堂里。 一是这里清净又干净,二是离着李三娘在的医药三堂比较近便,方便李三娘行事。 除了孙医监和唐明月之外,医药联盟得了一个近观的名额,太医署疡医科这边占了余下的四个名额来。 李三娘与孙医监和唐明月已经在两天前就开始反复的在猪肉块儿上实践了。 这回主刀的自然是李三娘,孙医监和唐明月两人都是辅助。 莲娘接过秋香递来的汤碗,咕嘟咕嘟的喝了个精光。 麻服散的效用来的快,不一会儿莲娘就昏睡了过去。 穿戴好的李三娘拿着勾针扎了莲娘一下,见她无反应,才在口罩后头出声:“开始。” 莲娘的阿娘和嫂嫂就在屋子的角落里站着,见这些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医师们都靠了过去,留在屋内和她们一样只能站在屋角的几个医师,都踩在桌子上,伸着脖子往前看。 这间手术室,是这几日来特意找人弄好的。 不仅仅有特制高度的手术台子,还在屋内横梁上挂了灯,角度也是这几日实验出来的最合适的角度。 李三娘开着外挂,小心的切开了莲娘黑痣的边缘,就着浸润的深度仔细的一点点的切割。 全神贯注之下,外界的声音根本无法影响到李三娘。 李三娘现下的状态,就好似周围都是真空的一样,她只能感受到手下病人的皮肤,其他一切都消失了似的。 李三娘采取了z字形的切口,以便缝合后减缓挛缩的压力。 在场没有人说话,只有李三娘动作的声音。 等李三娘完整的把黑痣切除后,一声“缝合”让孙医监和唐明月动了起来。 三人配合下,很快的就缝合完毕。 第404章 第二讲:把是否怀孕掌控在自己手中! “这处的引流条要及时更换,更换时一定要消毒,以防感染。” 李三娘等到莲娘清醒过来了,问过她的感受后,才叮嘱了留下来照看的医师要注意的事项。 “夜里警醒些,若是起了高热,就赶紧叫人。” “哎,都听李医师的。” 现在这会子莲娘正拿着铜镜照呢,就算有那些缝合线在,莲娘还是觉得没了黑痣的脸看着更顺眼些。 “三娘子,咱们一块儿去酒楼里吃吧?都定好了位子了。” 孙医监招呼李三娘,李三娘自然是欣然应允,跟着去了。 “自从听了李医师说这酒喝多了,会影响自己手的灵敏性,咱们几个现在是滴酒不沾了。” “可不是,就今儿这般的手术,要是一个手抖那可就完了。” “李医师,你这手着实厉害啊! 那小女娘过后要是拆线了的话,是不是就看不出疤痕来了?” 李三娘把口中的吃食咽下后,又喝了一口茶水送了送,才开口回话:“要看愈合的情况。 若是愈合的好,莲娘又不是那类疤痕体质的话,应是只有一道浅浅的印迹,这印迹随着时间会逐渐变淡,直到看不出; 但要是莲娘属于疤痕体质的话,应是会明显些,这就需要做二次手术了。” “哦?三娘子能否仔细讲讲这疤痕体质为何?” “孙医监,这你们在军中肯定有给兵士缝合......” 吃完了饭食,又回医堂查看了莲娘,高掌事直接就给李三娘放了假,让她今日早些家去就是了。 李三娘也没推辞,顺势就和秋香叫了车直接往家回了。 主要是今日这场手术耗费李三娘太多心神了,虽然及时补充了能量,但李三娘还是觉得疲劳的很。 而李家这会子却是来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铃兰带着平安上李家拜访了。 李父他们这些男子见了一回礼后,就离开了,正堂里这会儿是女娘们排排坐呢。 “早就听三娘说收了一个聪慧的女弟子,这可总算是见着了。” 李大嫂拉开了话头,几人就闲聊起来。 等李三娘回来的时候,已经说到平安喝奶的问题上了。 “等我给你打听打听街面上哪家媳妇子奶水多,你给上些钱每日里抱去喝上两回就好了。 过了三个月,就能买头母羊,给他喝羊奶就是了。” “我现在就是掺和着羊奶喂的,还好平安胃口小,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师傅,你回来了?” 铃兰惊喜的叫声,众人跟着都往门口看去,才知道李三娘竟是提早下值了。 “你来的正好,我还想给你递信儿来的,我下次旬休开课,你正好一起来听,与你的师姐宋茯苓认识一下。” “是,师傅,到时我早些来。” 很快日子就到了李三娘的旬休日,在这之前两天,李三娘就已经找街边的专门送信儿的门子给自己稳婆学堂的学生递了话了。 当日,铃兰早早就带着平安到了李家,宋茯苓也是得了话提前来了的。 “这是你师姐,虽然年龄比你小上不少,但是最先拜在我门下的。 我师傅和小师兄现下在宫中给太平公主治病,还未回来,待得他们回来了,再让你你们俩去给他们敬茶。” 铃兰没有小看宋茯苓,按着辈分行礼后叫了声“师姐”,宋茯苓十分不好意思的受了这礼,应了声后又回了礼。 “很好,待会儿人都到齐了,茯苓你把上回我留的课业都收一收,回头我要看。” “是,师傅。” 快到巳时的时候,女娘帮扶会的门口就陆陆续续的停了车马,等到巳初的时候,女娘帮扶会的学堂里就已经坐了近二十人了。 “很高兴,与诸位再次见面。 这位是我收的第二位女弟子,叫铃兰。” 李三娘示意铃兰上前与大家认识一番,铃兰怀着激动的心情上到台前,先是行了一礼,才带着微笑开口:“诸位安好。 我叫铃兰,亡夫姓王,我是带着孩子来长安城投奔姨母来的,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师傅,仰慕师傅的本事,才通过了考核得以拜师成功。 以后,大家同出一门,都是姊妹,中午我在酒楼订了包间,请诸位赏脸,去吃上一席。” 台下那些从未见过铃兰的人,都十分惊讶,不晓得李三娘竟是又收了徒弟? “既然这年岁大的也能拜师,那我这般二十出头的女娘,岂不是也行?” 姚青青一眼就看出铃兰应是能有三十岁出头了,心中这般想着,就有了主意,想要私下去问问李三娘这考核是怎么回事? “好了,具体认识还是等吃午食时再说吧。 这些是茯苓收上来的课业,课后我会仔细批阅的。 咱们来回顾一下上次讲的内容......” 说着,李三娘就把上次讲的那张女性生殖系统的图挂了起来,在复习上次讲授的内容的时候,李三娘还点人起来回答问题。 “这处是何?能有甚功用?” 姚青青被点到名字的时候是有些愕然的,但愣了一下后就马上站起看着李三娘指的地方回答了起来。 “此处为女娘的胞宫,可以孕育胎儿。” 花了两刻钟的时间复习了上回所讲,李三娘才开始讲授新的内容。 “我们都知道,这世上只有女娘生有胞宫才能孕育子嗣。 如何才能有孩子这点儿,在座的除了已经成亲的女娘外,应该只有你,你,你,还有你是不知道的了吧?” 李三娘点了宋茯苓、金珍宝、孙春兰和于雪娘几人后,这般问到。 除了金珍宝和孙春兰,剩下两人都直接羞红了脸,尤其是于雪娘羞的耳朵根儿都红了。 “哈哈,好了,好了,不必羞赧。 这世俗人伦之中,夫妻敦伦乃是大事,古时称为周公之礼。 既然以后是要做稳婆,或是要做女医师,这个不能不懂。 今儿个我与你们说个明白,但出了这个门儿,我可不承认自己说过这些哦。” 李三娘对着众人眨了眨眼,见下头李母的额角凸起,才赶紧脸面严肃起来。 “......如此这般,就可让女娘有孕了。 那,问题来了,如何才能更快更好的有孕? 又如何才能更好更方便的避孕?” “避孕?李先生的意思是说,避免有孕?” “对,就是这个意思。” “那既然成婚了,不就是为了生孩子的么?为何要避孕?” 这话是孙稳婆问的,她一个做了阿婆的妇人,没把这个问题代入自己,反而是代入了自己的儿媳,也就是春兰其母,孙家娘子的身上了。 这娶了媳妇回去,不就是为了让她开枝散叶,传宗接代的么? 若是避孕,那岂不是不打算生孩子了? 那如何能行? 第405章 先爱自己才能爱他人 李三娘没直接回答孙稳婆的问题,转而是讲了自己的事。 “......在生下露珠儿后,我就打定主意,至少要两年后才能再次有孕了。 毕竟这孩子三岁前是最为需要母亲的,而一个女娘的身子至少需要一年以上才能在生产过后调整过来。 且,诸位有已经做了稳婆多年的人,你们回想一下,是不是接连有孕生子的妇人身子骨儿多半不怎么好?所生的孩子也不怎么康健,更显瘦弱?” 李三娘的这个角度,让在场那些已经生育过了的妇人心中有了疑问,也都开始回忆起过去给人接生的人家的妇人的情况了。 “这......这还真是那么回事! 有那刚出了月子就又怀上一胎的,这二胎和一胎总共差了不到一岁而已。 那孩子怎么样,过后我也没再关注,倒是那妇人确实是生产完后一直崩漏不止,气血亏虚之下,在两个孩子不到三岁的时候就去了的。” 姚青青的话,让在场的年轻妇人心里都琢磨开了。 而李二嫂这会子才恍然大悟,为何在生下李三郎后,过了得有小半年李二兄才再次碰她,原来是为了避孕! 李三娘点点头,“就是如此。 一个强壮健康的母亲才能孕育出健康的孩子来,诸位里已经有同我这般生过小儿的了,也有同我阿娘那般已是有了孙辈的,你们想想,一个没有阿娘的小儿会过得好么?” 李二嫂呢喃道:“没有阿娘的孩子像根儿草,有阿娘的孩子才是宝。” “所以,我才说,这作为女娘,既要知道如何才更容易有孕,也得知道如何才能避孕。 非是说不生,而是要在生前,生后都考虑妥当,做好准备。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孩子。” 孙稳婆有些不安的扭了扭身子,躲避着李三娘看过来的目光。 而坐在孙稳婆一旁的春兰,却是若有所思。 春兰想起来自己的阿娘,阿娘好似与自己提过几句,就是在有了自己后,立马就又有了身孕,可那个孩子还未出生就不在了,过了三年多,才生下了现在的阿弟来。 接下来李三娘就女娘的排卵期如何计算,行房时的身体位置,行房后要如何做一一进行了讲解。 这成婚多年的女娘们听得面红耳赤,反而是像金珍宝这般的少女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好了,今儿个上午就讲到这里。 咱们收拾收拾去酒楼吧。” 而这由铃兰请客在酒楼包间吃的午食,除了提篮里躺着的小小平安,全场就都是女娘来着。 李三娘也带着露珠儿去了,露珠儿高兴的不行,当然了,对小童儿来说,只要能和阿娘出门那自是欢喜非常的,更别说还能去酒楼吃席了。 席面临近尾声,众人已经人手一杯清茶消食的时候,秦娘子拉开了话头子:“我有个族姐,十多年前就已过身。 她出嫁后当年就有了身孕,来年生下一子后,出了月子就再次有了身孕。 我还记得,当时我阿娘带着我去瞧过她,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出了月子还吃着补气血的药呢,结果再有了孩子后,那药也停了。 她夫家倒也还好,为了让她养胎,竭尽所能给她补养,结果我出嫁那年,她肚子养的太大,竟是生不出,过后竟是一尸两命去了。 留下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儿来。 我那姐夫,次年就又娶了一房。” 这真人真事听得人于心不忍,众人纷纷都感叹开来。 “想必那小儿幼时定然想过自己阿娘去了哪里? 这别说城里了,就是在乡下,那没了阿娘的孩子,转过头可就也是没了阿耶的。 将来能不能分到房子和家产,全看其父有没有良心了。” “唉,诚郎有我们娘家人看顾,倒也还好,最后我阿耶和族里的长辈也上门去了,还算公平,除了我阿姐的嫁妆,再就是与后头生的两个儿郎平分了明面上家财后,就被分了出去。” 听了这么个故事,众人心里都对这女娘避孕的事有了一二计较。 略休息了会儿,众人就回了女娘帮扶会的学堂。 李三娘就把香娘(第239章出场,卖身女娘生下孩子后杀了全家。)的事与众人说了。 “此事就是女娘的不幸来,律法都无法保护女娘自身,那除了自己谁又能保护自己呢? 所以,我接下来讲的避孕手段,诸位要好好听,不论是用到自身,还是以后做了稳婆或是女医后,也可告知给其他女娘。” 李三娘讲完后,就听金珍宝带着兴奋的口气说:“李先生,这不就是把容易有孕的法子反过来,那不就是不容易有孕,也就可以避孕了啊。” “哈哈,金小娘子总结的不错,就是这般道理来。” 接下来,李三娘脱口而出一个汤方:“这是一个常见常开的避子汤的方子,但就像我前面所说,不论是何种手段,都不是能一定可以避孕成功的。 所以,特殊时期禁房事还是有必要的。 好了,今儿个就到这里吧,这次的课业就是这回我讲的内容,你们就此好好写,下次还是要收上来给我看的。” 李三娘刚想坐下好好歇歇,就见姚青青站在门口还未离去。 姚青青见其他人都离开了,才大着胆子来到李三娘身前,行了一礼后带着忐忑的问:“李先生,您可有再次收徒的想法? 您觉得我可合适?” 李三娘愣怔了一下,没想到姚青青竟是问的这个,想了一下又觉得该是理所应当有这么一问的,毕竟今儿个才介绍了铃兰给她们。 李三娘笑了笑,请了姚青青坐下,这才缓缓开口道:“姚娘子聪慧,又有接生经验,我能看出你是真心向学的人来。” 虽然被李三娘夸赞,但姚青青的脸上并不见开心,果然就听李三娘说了但是两个字:“但是,现下这般的情况来看,姚娘子并不是最适合来做我的弟子的人。 并非是姚娘子不好,只是现在这个情况来说,不怎么合适就是了。” “这?这是何样的不合适? 我可以改,可以学,李先生可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也可以参考的,若是通不过考核,我自是不说二话了的。” 第406章 找上门来 面对如此真诚,为自己争取的姚青青,李三娘有些动容,但想到自己身上这些不能为外人知道的事儿,这个弟子还是真的不能收。 姚青青不像宋茯苓那般年纪小,她已经是个成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庭的二十多岁的妇人了。 李三娘之所以收宋茯苓为弟子,一来就是因为宋茯苓聪慧,年龄小,又有主见,是个可以从旁指导,慢慢教导成自己希望的样子的弟子; 二来是宋家是和自己住在一个坊里,身家清白的人家。 可以说,李三娘成功收徒宋茯苓后,基本上宋家就与李家联合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铃兰这个平康坊莳花楼的女娘,李三娘要收她为徒,一是看重她积极向学的心,有此心者,无论聪慧与否,总是能全力以赴的; 二自然就是李三娘暗中在不良人里的身份了。 铃兰曾经是楼子里的女娘,她有心学着做个女医,将来给这落到此处境地的女娘提供医疗保障,就是与李三娘想要帮助风月场所的女娘的心相重合了。 因此,几番思量下,李三娘才收了铃兰做弟子。 但是姚青青不行。 姚青青是聪慧,是有心学习,但这并不适合让李三娘收为弟子的。 风险太大了,变数太多,与李三娘将来要做的事不相符。 “姚娘子,你放心,不论是不是做我的弟子,我都是会倾囊相授的。 我教给我的弟子如何做稳婆的东西,必然也都是会教给你们的。” 想了想,李三娘起身说:“你稍等下,我去取个东西。” 过了一会子,李三娘拿着一本自己早先编写的关于看女娘病的医书走了过来。 李三娘把这本书递过去:“这是我编写的关于女娘病和给女娘接生相关的书册。 我见你这般向学,应是不仅仅想要做个稳婆,该是有做女医师的想法。 这书册你拿回去看看,未来若是条件足够,说不得能有女医学院,到时候你走在前头,定是能去做个女医师来。” 如此这般,又是勉励了一番,李三娘才把姚青青送上了马车。 虽然没有答应收姚青青为弟子,但姚青青这般的女娘,还是让李三娘很是欣慰。 有为自己争取前途的人,才能过的更好! 李三娘心中想着:“还是太慢了,太慢了,何时才能光明正大的让女医师登上舞台呢?” 不论如何,这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今日当值,李三娘感觉到了来看诊的女娘们的热情来。 这一上午李三娘接了不下二十个女娘来,这些女娘还都是来看子嗣问题的。 不过在这其中,只有两个女娘是带着自家郎胥一起来看诊的,剩下的不是婆母陪着,就是阿娘陪着来的。 这些人里头,倒是真有几个确实是自身身体不健康才久久没有怀孕的,其他那些在她们没把郎胥叫来一起看诊之前,李三娘也不好判定多年不孕的原因是何? “哈哈,我就说嘛,是不是? 你给那对夫妻看好了子嗣问题,必然会有人听说了你的本事,来找上门来看诊的了!” 唐明月笑呵呵的对着李三娘这般说,李三娘无奈点头:“找我看诊倒是还好,只她们又不肯带自家郎胥来看,我如何能看?” 唐明月身为医师,自然明白李三娘所说,这子嗣大事,是男女敦伦共同才能孕育子嗣的,当然来看诊的话,得夫妻二人共同来才行。 不过,时下能放的下面子,愿意体贴女娘的男子还是不多的,怪不得李三娘这般无奈了。 又是闲聊了几句,李三娘才和秋香出门去吃午食。 这下午头儿,倒是没那么忙了,倒是早前来看过的老蚌怀珠的罗婶娘(第290章出场)和她的儿媳妇秀娘一块儿来了。 李三娘看着罗婶娘的样子,就知道她最近必是被家里照顾的好好的,看那脸色白里透着红润,就是很好的证明。 诊完脉,李三娘就把罗婶娘叫进了内室,进行了触诊,并开外挂看了看罗婶娘肚腹之中的胎儿。 李三娘算计着日子,心里比量着刚才透视眼看到的胎儿的大小,就对罗婶娘说:“婶子,这孩子养的很好,我刚才诊脉以及触诊发现,孩子养的有些大了。 婶子你毕竟是上了岁数了,这越往后孩子长的越快,越得注意着些,要不然以后可是真的不好生的了。” 这一番话说得罗婶娘面皮发红,应了秀娘的话,李三娘到底是给开了消食的山楂丸子。 看着两人在药柜上领了药往外走的时候,就能看出秀娘在小声对着罗婶娘说着什么。 “阿娘,可不能再这般吃下去了。 你刚才也听李医师说了,这孩子养的大了,将来可不好生。” 罗婶娘抬头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才小声拉着秀娘的胳膊道:“哎,哎,我晓得了,晓得了,你莫要说了,旁人都看咱们了。” 今日下值后,李三娘还特意让十九转道去了武侯铺那边,主要是为了去看看莲娘来。 “就那日夜里起热了,过后倒是没有再起过热。 李医师,你瞧,咱们什么时候拆线好? 我问过那小女娘了,她已是说有些痒痒的了。” 李三娘刚一进门,就见莲娘正拿着铜镜对着照呢,还是其母惊喜的喊了一声:“李医师,你来了!” 莲娘这才放下铜镜,开心的笑着看向李三娘来。 “你感觉可好?这伤处可痛?可痒?” 李三娘给莲娘看过之后,又叮嘱了一遍万万不要碰水后,才和跟过来的医师说:“再等两日看看,若是无事,两日后就可拆线了。” 看完莲娘,李三娘没回李家,在半路上接上了带着平安的铃兰,几人就往平康坊赶去。 自从第一次齐芷蝶带着狄丽拜尔找上李家的门来(第82章出场),乃至往后李三娘把莳花楼的女娘放入了女娘帮扶会的暗册上后,每回齐芷蝶都是给予了一定的银钱财物的。 当然了,若是齐芷蝶不给钱,李三娘也还是会帮助莳花楼的女娘们。 但齐芷蝶给了钱,这意义就又有些不同了。 这钱自然是直接交给了李大嫂,入了女娘帮扶会账目的暗册上去了的。 但李三娘总有一种拿了人家的钱,就得给人家好好干的心态,因此每隔一旬或是半个月的时候,李三娘总会来一趟莳花楼,给楼子里的女娘们看诊的。 所以,此时在莳花楼的后院门口处下了车的李三娘几人,就见齐芷蝶提着灯笼等在了此处。 第407章 守望相助 李三娘和铃兰、秋香跟着齐芷蝶进了楼子里,而这个时间,金珍宝才陪着金家大娘子用完了晚食,正和书院放假回家的金大兄、金二兄一起围聚在偏厅的圆桌上吃果子呢。 至于金家郎主? 金家郎主因着老家有些宗族上的事务,已经回岐州老家约莫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金大兄将将及冠的年纪,端是疏朗清风是一心胸阔达的男子。 金二兄较金大兄小了不到一岁,长得比金大兄矮小了几分,身子骨儿也不如金大兄强劲。 不过,这二人都十分疼爱金珍宝,毕竟金珍宝是金家大娘子时隔多年得的儿,自是珍爱非常。 再加上金珍宝自小长得玉雪可爱,又性子活泼,开朗自信好似一轮小太阳,谁又能不爱呢? “宝儿,你去上的那学堂,如何?可听的懂?” 金大兄这般问了,金二兄虽是没说话,但看向金珍宝的表情也是作询问姿态。 金珍宝看着二人没说话,突然起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子,金珍宝拿着几张写了字儿的纸回来了。 “大兄,二兄,这是上次先生留的课业。 交上去的那一份儿是我后来特意誊抄过的,这一份儿就留在了家里。” 金大兄没去看内容,是先看了金珍宝的这一笔字,转而笑着说:“宝儿这字儿近来定是用心练了的。” 金珍宝被夸的抬了抬下巴,一脸我用功了,该受得这夸赞的样儿。 金大兄笑了,然后就去看着课业的内容,可越看金大兄面色愈发的红,在旁的金二兄就有些好奇金珍宝这到底是写了什么,竟是能让一向是端方公子样子的金大兄如此失态。 金大兄倒是想放下这纸张,可心中又好奇,还是想看看金珍宝这先生会不会把金珍宝教坏,就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了。 看到最后,金珍宝最后写的一句“母亲生养我的不易,我还未做母亲就知晓了,我想着该对阿娘说声感谢的。” “宝儿,你,你长大了。” 金大兄心有所感,放下金珍宝的课业,起身对着金家大娘子郑重行了一礼,面对金家大娘子的疑惑眼神,“阿娘,儿竟是虚长了宝儿这么些年。 阿娘待儿的心,儿心中都明白,儿感恩母亲的生养之恩。 儿心中铭记,儿日后定要参加科举,给阿娘荣耀来!” 这一番真情流露,让金家大娘子突然把前几日金珍宝一大早上披头散发的就抱着她好生亲近了一番的事儿联系在了一起,当时金珍宝也是这般说着贴心的话儿,握着小拳头道:“儿定要念出个样子来,让人都知道儿是阿娘的孩子。” “好,好,好,你们都是阿娘的好孩子。” 说着说着,金家大娘子眼中就积蓄了泪水,从嫁到金家后积攒的苦闷好似都在这一瞬间泄掉了。 这会子金二兄也看完了金珍宝的课业,金家大娘子接收到金二兄的目光,赶忙说道:“二郎的好,阿娘也知道,不必多言语,你们都是阿娘的好孩子。” “今儿个先生还讲了别的来。” 金大兄来了兴致,就问道:“哦?今儿个讲了甚?” 金珍宝见自家大兄询问,哪里会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就直接大略把今儿个李三娘讲的内容直接小嘴叭叭儿的给说了个一干二净。 满场皆静,只有金珍宝讲的口干舌燥喝茶水的动静在。 而金珍宝所说的,让金家大娘子想到了自己身上,她悠悠的说:“当年生下你大兄后,我就想过上一年半载的再要一个。 可你阿耶,唉,不说他了。 如此,我刚出了月子就怀上了你二兄,身子骨儿没养回来,生你二兄的时候就艰难了些。 如此,我还没出月子,就问了你阿耶的意思,直接从外头买了两个清倌人来家伺候你阿耶了。 你三兄和大姐就是那个时候有的。” 金家三兄妹听着金家大娘子所说,都张着嘴瞪着眼睛面面相觑,从没想过,原来竟是这般样子。 “你们阿耶我是管不了的。 大郎,二郎,你们以后娶妻后,断断要珍爱妻子,不可枉顾她的身子,让她连续生产,耗费血气。 宝儿以后出嫁也是,该放手时就放手,没得为了男人和孩子捆住自己的手脚来,也不可为了孩子不要命去。 你们仨都是我亲生的,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以后得守望相助才是。” 金家是母慈子孝的感人场景,而李三娘现下却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李三娘子,这事赖我,是我舔着脸上了门,求着齐妈妈让我与李三娘子见上一面。 不过,齐妈妈未允许,这回也是我自己自作主张跑了过来的。” 李三娘看着面前这个约莫能有四十岁出头的,自己介绍说是兰花班的沈妈妈的女娘,心头有些无奈。 之前,李三娘与铃兰、秋香,跟着齐芷蝶要跨过后院儿往楼子里走的路上,就被从前院儿闯过来,一路小跑过来,身后还跟着追着跑过来的莳花楼的小丫头的沈妈妈撞在了一处。 李三娘赶紧低下头,唯恐被人看到脸面,结果沈妈妈直接冲着李三娘叫道:“李三娘子,还请救命来!” 齐芷蝶当下就黑了脸,一句“来人”,紧追小丫头过来的两个大力婆子就上前拽住了还想大声喊叫的沈妈妈,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齐芷蝶是要直接把人制住扔出门去的,但李三娘觉得既然都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那还是问问这救命,是救谁的命吧。 如此,齐芷蝶就喊着婆子,把沈妈妈提溜到了二楼屋子里头,这沈妈妈也不是一般人,一进屋子被扔到了地上,就柔柔弱弱的哭了起来。 李三娘知道,这多半是有些做戏的意思,可这般看着,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就出声问了出来:“这位娘子,既然你知晓我的名姓,该是知道我是个女医的,你又喊出救命的话来,可是有什么事来?” 接下来通过沈妈妈的诉说,这才知道,原来往次李三娘五更天时从莳花楼的后门里出来的时候,有被正对着莳花楼后门的兰花班的住在二楼的沈妈妈瞧见过。 一次两次三次的,沈妈妈就上了心。 “一开始我只当是楼子里的女娘被叫出去了,可后来才觉出不对来,直到有次我一直盯着,瞧见齐妈妈在后门处等着,我就知道了,这定不是楼子里的女娘。” “那你怎知我是李三娘的?” 坐在地上的沈妈妈拿着手帕擦了擦眼角刚才留下的泪珠子,才笑了笑后说“我从给莳花楼接衣裳洗的婆子那儿打听来的。 那婆子好喝一口,我找了她熟悉的街坊给了银钱,趁着酒劲儿问出来的。” 这个时候,沈妈妈眼神熠熠发光一般的看向李三娘:“再是没想到,竟然是长安城里有名的女医师李三娘子来!” 第408章 同人不同命 李三娘实在是没想到竟是被一个洗衣婆子泄露了身份,很是有几分原来如此的感觉。 “既然你已知晓我的身份,那求上门来,是有人需要我救?” 这会子,既然都要好好说话了,李三娘就请了沈妈妈起身坐下,不过一提到救人这事,沈妈妈却是笑容尽失,不似刚才做戏了,这会子是真的到了伤心处从而泪流满面了。 “还请李三娘子救救我那不争气的女儿来!” “噗通”一声,沈妈妈就跪倒在了李三娘跟前,直接一个叩首,压抑着情感的哽咽声中尽是乞求。 原来沈妈妈所在的兰花班十年前从牙人那里买下了一批被父母卖了的小女娘来,当时是兰花班头牌的沈妈妈就被分配了一个小女娘来伺候她。 这个小女娘后来被沈妈妈收为义女,沈妈妈想要给义女平娘赎身,平娘是黎民卖入的,是可以进行赎买的。 可没等沈妈妈给平娘赎买,平娘到了年纪,过了十五就被当时的班主挂了牌子。 沈妈妈抱着被折腾,或者可以说是被凌辱过后脸色发白的平娘哭的声嘶泣血。 然后沈妈妈用了五年时间,做成了兰花班现今的班主。 “我们这样的女娘,一辈子都是要在苦水汤子里泡着了,只不过想少些苦楚罢了。 谁都不想要孩子,但这接客的时候哪里能保证没孩子上身呢? 平娘后头有过一个孩子,我找了药婆买了药,虽是遭了些罪,但仍是让平娘心里害怕起来。 这孩子竟是背着我找婆子买了水银喝下了!” 李三娘知道,这就和之前齐芷蝶让她给莳花楼里的女娘们开药一个道理,在这种场合的女娘,少不得会有有孕的,可有孕了,自己都身不由己,如何能再生个孩子下来? 并且,这地方,你要是有了孩子,也照样是要接客的,那还不如直接把这孩子弄掉得了。 但那些极端的避孕法子多是对身子有害的,就好比沈妈妈说的自己的义女平娘喝的水银。 那可是水银啊! 重金属喝下去,怎么可能有好? 所以,李三娘才不给莳花楼里的女娘开这些毒药,反而是开了养身的避子汤,又找了铃兰教了些避孕的法子来。 “人呢?现下如何了?” “李三娘子,就在楼子里呢,我这就叫人抬过来。” 说着,沈妈妈就起身要往出走,李三娘想了想,看了一眼齐芷蝶后,还是开口:“算了,病人不适宜搬动,还是我过去吧,你看着点儿,别叫别人瞧见我。 我的身份若是被叫破了,以后可没办法帮你们了的。” 等李三娘披着大氅带着兜帽到了兰花班里,看到床榻上躺着的脸色苍白,额头有汗,正在睡梦中呓语的女娘的时候,心里一颤,觉得,幸好来的及时。 赶紧上前检查了一遍,又反复问了那个跟着平娘在一处行走坐卧的小女娘,得知平娘是两个周前喝了能有一茶盖那么些水银后,李三娘心里有了数。 先是拿出金针囊袋,赶紧促进体内消化系统往外排毒。 就找来纸笔,提笔写了一个方子,“虽是喝的不少,但毕竟还是年轻的女娘,现在这些症状就是中毒了,只要把身体里的毒排出来就好。 这汤药你找人去抓,一天分上早中晚三顿的吃了饭食后就灌了喝,吃不下,也要硬逼着吃,不然如何排毒? 一般三五天的就缓解大半了,至少不会如此出汗,震颤了,”李三娘指了指平娘现下还在震颤的眼睑。 沈妈妈高兴的接过李三娘递过来的方子,“哎,哎,哎,我这就派人去抓药。 多谢李三娘子,多谢,多谢。” “过后我再来看过,改个方子,喝上半个月,应是能把余毒排出了的。 到时,你再来莳花楼找我就是。” 再次叮嘱了几句,李三娘就赶紧跟在秋香身后离开了班花班。 回到莳花楼后,李三娘才对铃兰说:“刚才你也瞧过了,可看出来了?” 铃兰看了看提篮里睡着了的平安,听到李三娘的提问,赶紧起身站好回话:“师傅,那沈妈妈撒谎了! 这平娘应该不是自己想要喝那水银的,而且她那明显是小产过后的身子。” 李三娘点头,对于铃兰能看出这一点来很是欣慰。 时间紧,李三娘就叫铃兰安排莳花楼里身体不适的女娘排号来看诊,一边看诊一边给铃兰讲解,实地教学,能让铃兰印象更加深刻。 就这般忙到深夜,握着滚热茶水的茶杯,齐芷蝶端着托盘进来,里头是两笼肉包。 “是街头那家铺子买的,三娘子不是说好吃么? 在炉子上闷着呢,还热乎,快尝尝。” 吃了两个肉饼,温暖了胃袋,李三娘小口的喝着茶水,就听齐芷蝶淡然的开口:“那婆子我找到了,以后她就只能在楼子里洗衣裳,不准家去了。 至于兰花班里的那个平娘的消息,我也打听出来了。” 沈妈妈这人也是厉害,她是三分假七分真说得,倒是说不好她这人如何了,至少她救女心切是真的。 原来是平娘之前接过的一位郎君,哄的平娘芳心暗许,珠胎暗结,一直瞒着沈妈妈。 沈妈妈是听了小丫头说平娘的换洗月事带没少,才发现平娘竟是有孕了! 沈妈妈哪里能接受的了? 不过,除却一开始的愤怒,沈妈妈过后也为平娘打算过,就找人去查了那位郎君来。 这才知道,这郎君不是长安人士,应是兖州人。 通过这郎君所住的客栈的同乡了解到,这郎君在家乡不仅有有妻子,而且孩子都有了两个了。 沈妈妈知道这不可能是能把平娘纳回家中的良人,说不得这郎君逛楼子的银钱,还是家中妻子织布而来的。 至此,沈妈妈把这事实甩在了平娘眼前,可平娘就好似九娘一般,此时就想只要孩子不要男人了。 但九娘能有齐芷蝶这般的姐妹可以托付,平娘有什么? 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若是在兰花班里长大,不过就是个龟奴;就算是交给其父,那么个男人很可能直接溺死这个孩子的。 所以,不管平娘乐意与否,沈妈妈就给灌了堕胎药来,过后为了以防万一,直接给她喝了水银。 当时沈妈妈泪流满面的看着平娘怨恨的眼神,半抱着平娘说:“你要恨就恨我好了,我终归是收了你做女儿的,哪里能看你往火坑里跳? 恨吧,恨的好,有恨才能好好活。” 第409章 情为何物? 李三娘毫不惊讶,当时她给平娘诊脉的时候,就发现她是刚刚小产过后不久的身子了, 李三娘脑中就对沈妈妈说的话有了怀疑,尤其是询问过那个伺候平娘的小丫头后,李三娘更是有了想法,想了想也能猜到,不过就是那么一套常见的故事罢了。 现在听着齐芷蝶语速缓慢,丝毫不带感情的诉说,李三娘心里更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么? 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 你要是说有情人相伴白头到老,倒是可以说是生死相许了。 可大好的年纪,哄骗女娘的感情,让人要死要活的,那是什么情? 不过就是自私自利罢了。 李三娘使劲儿把茶杯墩(dun)到桌上,面对铃兰和齐芷蝶的询问目光,李三娘恶狠狠的说:“我往后定要多在露珠儿的耳朵边上念叨些,让她将来不要随意就被一个男人给骗走了。” 铃兰和齐芷蝶没想到李三娘竟是从平娘身上想到露珠儿了。 齐芷蝶此时露出一个啼笑皆非的笑脸来,“三娘子,我恍惚记得露珠儿小娘子不过才三岁出头吧?” 李三娘这会子心里已经想着往后要给露珠儿的睡前故事换一换了,努力从小就给露珠儿树立正确的三观来。 “嗯,刚过三岁生日没多久。 齐娘子,这教孩子就得从小就教啊。 要不然,若是将来露珠儿给我来这么一出,我真是想要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唉,不能想了,越想越生气。” “若是咱们当初强硬的阻止九娘,是不是,此时就会是完全不同的结果了?” 铃兰抱着怀里的平安,如此这般的把这话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齐芷蝶的脸就黑了下来。 “改不了的,那平娘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沈妈妈能制得住她,少说也要占了个母亲的位置。 九娘,”想起九娘,齐芷蝶就觉得眼睛有些发酸了,闭上眼睛,把这股子酸气儿压下去了,齐芷蝶才继续说:“九娘她已年过三十,我们又是姐妹相称,她的想法,我们是改变不了的。” “所以说,咱们女娘啊,就得自己爱自己才是真!” 李三娘说完这句,就和秋香回屋子里休息去了。 倒是李三娘都躺下了,灯都吹灭了,迷迷糊糊李三娘都要睡着的时候,秋香突然在黑夜里问了一句:“三娘子,那她们是不知道这都是假的么?” 李三娘本来迷糊着呢,听了这句话,就从床上坐起,披着衣裳对一旁发出疑问的秋香看去,拍了拍床榻,秋香就趿(tā)拉着鞋子过来坐下了。 “秋香,你觉得她们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秋香想了想才说:“该是知道的吧? 楼子里的小桃就说过,她以后有了钱就去乡下找个老实男人,生几个孩子过太平日子去。 小桃从没想过要和来这楼子里的郎君有什么牵扯的。 小桃才十二,她都明白的道理,她们,那平娘不应该不知道啊?” 李三娘听到秋香说小桃,这才想起来,小桃好像是从小被卖进来,一直在做些洒扫送茶水的活儿的小女娘。 面对李三娘看过来的疑惑眼神,秋香略带了几分腼腆解释道:“我以前等三娘子看诊的时候,和小桃说过话,小桃还给我糖吃来的。 齐娘子的意思,应是楼子里的小丫头以后都要给些钱财,放出去的了。 她们都是黎民卖入的,是可以赎买的。” 李三娘点头,想了想后,这般开口:“我觉得,她们心底里应该是知道的。 但她们太想要这份情这份爱了,她们宁愿被骗也想要抓住这虚无缥缈的东西。 所以,说是她们被男人骗了,不如说是她们自己想要骗自己吧。 秋香,”秋香听出李三娘话里的郑重,转过头看着李三娘,“你以后若是遇到喜爱的男子,这很正常的。 男欢女爱,本就是世俗里的事。 只是,无论对这男人多爱,你都要先爱自己,对自己好,再去谈爱他人。 被男人骗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骗后不愿相信自己被骗了,从此站不起来,或者说,自己不想站起来,想要沉浸在虚假的梦幻之中,醉生梦死了。” “三娘子,我以后可不会找男人。 男人有什么意思呢? 按先生说的,我们这般的人,就算能活在太阳下,也是要行走在黑暗里的。 普通人的生活,不是我们能要的。 三娘子不必担心我,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的。” 李三娘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了,催促着秋香赶紧闭眼睡觉休息,毕竟明儿早上还得早些起来,去医堂当值呢。 这第二日刚到医堂,金家的(第271章出现的金家,第349章第二次出现,第354章第三次出现)婆子就在门口等着了,原来是金家郎主的药吃完了,想要再找李三娘开些,来请李三娘出外诊的。 所以,李三娘这连医箱都没放下,就又和秋香上了金家的马车。 等给金家郎主看完,李三娘给调整了药方,语带隐晦的说:“这阴阳调和,是好事。 可人在生病的时候,还是要悠着些的。 再好的事,都没有命重要不是?” 这话说的金家郎主面庞发红,倒是了然一切的金娘子笑了笑:“哎,我明白了,必定督促他的。 再劳烦李医师去给绿漪她们几个瞧瞧,若是有什么不适的,给开药调理一番才好。” 李三娘行了礼,就跟着引路的婆子往绿漪莺歌和红袖的院子去了。 “情况还好,不过是有些气血亏虚,我给你开个方子,补补气。” 写完了方子,李三娘犹豫了一番,绿漪见状,走到近前,满心信赖的看着李三娘道:“李医师,莺歌的命是你救的,你就我们姐妹的恩人。 哪里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李医师尽管说就是了。” 李三娘看着绿漪一脸感激的表情,绿漪身后的莺歌和红袖也是这般,李三娘就拉着绿漪的手走到莺歌的床榻前坐下了。 “我刚刚去给金郎主诊脉,发现他有些肾气亏虚,应是最近在家养病,过于放纵了些导致的。 这梅花疮,只能控制,若是控制不好,还是要发病的。 我知你们在这内院生活不易,我说些避孕的法子于你们听,你们以后注意着些,总能有些帮助的。” 本来李三娘说到金郎主放纵的时候,作为金家小妾的三人,都脸色泛红了,尤其是红袖,最近就属她房里金郎主来的最频繁。 “李医师放心,出了这门,我们必定闭紧了嘴巴。” 如此,李三娘就讲了一些避孕的法子,以及日常行房事后要如何清洁的问题。 然后,才被金家婆子送出了门。 当然了,荷包肯定是要收的,李三娘掂量着重量,心里不禁想“这出趟外诊都赶上一个月的薪俸了,属实是大方的人家啊。” 而此时,金娘子早就从金郎主的房里出来了,堂里只有那个心腹婆子在,喝了半晌儿的茶,金娘子头也不回的就说:“那药,你亲自扮在他的饭食里,给他送去吧。 不为了大郎他们想,我也得为孙儿想想了。” 第410章 典妻 金娘子要下药这事儿,李三娘就不得而知了。 忙碌了一天后,李三娘拖着有些疲乏的身子回到李家,看到在门口迎过来的露珠儿,面对露珠儿甜糯的叫自己“阿娘”,李三娘笑颜如花。 “三娘,今儿个有人来给你送信和东西来了。 你快净了手,去瞧瞧,东西放在西厢房了,信在正堂呢。” “我的信?” 李三娘从没想过,竟会有人给她写信,毕竟时下多是捎带口信,也就是高门贵族比较讲究,要是上门的话,会提前下帖子。 李三娘净手后,牵着露珠儿到了正堂,拿起那封信,看着上面的小楷,才想起来,郭五娘子(第179-181章皆有出场,第203-205章皆有出场,第330章-332章皆有出场)出嫁时,确实是说过会给自己写信来着。 “原来是郭五娘子的信啊。” 打开一看,“李医师,展信佳,我已随郎胥到达宿州......” 郭五娘子其实也没多写什么,不过是谈了些独自一人跟随郎胥在宿州做官,不认识几个人,平时有些孤寂罢了。 看这信,李三娘觉得郭五娘子是把自己当作知心好友了,信中有些吐槽,虽然写的隐晦,但是还是能感觉的到的。 当然了,其中也说了,随信而来的是打发仆从给送来的一些宿州当地土特产,若是李三娘喜欢,可去信,她下回打发人给长安送中秋礼的时候,就可以给李三娘也送上了。 放下信,李三娘抱起腿边的露珠儿:“走,和阿娘去看看郭五娘子送的都是些什么特产来。” 到的西厢房,一看,有当地特产的布匹,还有些耐放的过油的点心,最出人意外的是,竟然有一篮子梨,瞧着还算不错,应是早前放在冰窖里头的。 “大嫂,这里头吃的都拿出来吃了就是,要是再不吃,可不一定还能放的住了。” 所以,今儿个晚食吃完,李家的消食果子就是梨子了。 “这郭五娘子可真是个实诚人儿,去了那么老远的地方,还记得给三娘稍土产来。” “也是三娘实诚在先,才能得这般回报。 三娘,你回头写了信,留下。 人家来送信儿的人可是说了,三月三后就要回去了的。” 哄睡了露珠儿后,李三娘就着烛火,给郭五娘写了一封回信。 不仅感谢了她的惦念和礼物,还在其中提了些长安城里近来发生的趣事,也把自己对她身体的担忧写在了明处。 如此一封声情并茂的回信,写的让李三娘十分满意,感觉自己对得起郭五娘送来的梨子了。 翌日,仍旧十分冷,搓着手接过李大嫂备好的手炉,李三娘就和秋香上了十九赶的车,顶着寒风往永平坊赶去。 今儿个上午却是来了三个奇怪的人,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身后跟着两个瞧着差不多岁数的男子一同进了医堂。 李三娘觉得奇怪的地方就在于,这两个男子对妇人都是十分小心在意的,一开始李三娘还猜测怕不是一个是妇人的郎胥,一个是其兄长吧。 可是,这一边问诊一边听三人说的话,就显得愈发的奇怪了。 李三娘虽然心里觉得怪,但作为一个医师,该看诊还是要看诊的,这就问到了:“娘子上次月事是何时?” 李三娘见妇人面露难色,就柔声道:“娘子勿怪,问这个是为了推算这孩子大概出生的日子的,都是为了孩子平安生产才问的。 娘子,可是记不起来了?” 妇人面色尴尬,但还是抬头看向李三娘:“女医师,这日子俺记着个大概来。 就是,就是,那个,俺是想来问问,问......” 李三娘没有催促,耐心的看着妇人等她说完,结果妇人身后的那个个子高些的男子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插嘴说:“俺们是来问问桃花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小郎君?” 李三娘目瞪口呆,这是如何说啊? 然后通过三人七嘴八舌的你一句他一嘴的补充下,李三娘才弄明白眼前这是什么事儿! 桃花是矮个儿男子的妻子,与矮个男子已经育有两子,可两人是在外三城生活,又没有土地,日子过得十分拮据。 而高个儿男子日子过得也不好,拖着年岁好不容易在官家的分配下得了一个妻子,结果妻子忍不了过苦日子,就和来街头巷尾卖货的货郎跑了。 年岁越大,高个儿男子就越难有女娘能看上他的。 没得法子,高个儿男子还是想要个儿郎来传宗接代,就找到了一同给商户干零活的矮个儿男。 “俺想要个儿郎,可俺这条件娶不上媳妇,但俺还有三间土房,若是你能让你婆娘给俺生个儿郎来,俺就把一间土房卖了,给你十两银子。” 时下买个七八岁上的小郎君的钱不过七八两银子就够了,高个儿男这话一说,当下矮个儿男就有些心动。 如此,就回家与自己的婆娘,也就是桃花说了。 桃花自是不愿的,一口回绝了矮个男。 “那哪里能成? 俺是你的婆娘,若是给人家生孩子,那算什么? 俺可不是那做半掩门生意的腌臜人!” “哎哟喂,桃花,好桃花,这哪里是一回事!” 过后不论矮个男子如何说,桃花都没有应承这回事。 转折在桃花那五岁的小儿生了病,药钱是一回事,照顾孩子不能出去做工,又是一回事。 为了孩子,桃花妥协了。 可问题出在了,为了给孩子治病,桃花等不及过上两个月再说,就直接上了高个男家的门。 倒是也顺利有了身孕,高个男也说话算话,直接卖了一间土房,先给了桃花五两银子来。 但是,这日子上就无法算出这孩子到底是高个男的,还是矮个男的了。 所以,刚才李三娘询问的时候,桃花才会面红耳赤不好意思说话的。 “医师,你给瞧瞧,桃花肚子里是不是小郎君?” “这不论男女,都是你们的孩子,你这是要如何?” “唉,俺们说好了,若是郎君,不论这到底是不是俺的种,俺都要这个娃儿。 要是个女娘,俺可就不要了。” “你这是怎么说?” 第411章 闭经(多囊卵巢综合征) “还能怎么说?俺就是想要个儿郎给俺养老,给俺家传宗接代啊。 要是个小女娘,到头来还是要嫁出去的,那有啥用?” 李三娘黑着脸,知道跟高个儿男是没法说清楚,且他们这种代孕行为,也实在是没法说。 李三娘就示意桃花进得内室,李三娘自是开了外挂了,是个小郎君。 李三娘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是个小郎君。 这要是个小女娘,可能还能存活,但不一定能过上什么好日子的了,但也很可能存活不了,直接被溺死。 “男女都是你们的孩子,何须纠结这个? 别管是郎君还是女娘,你自小教好了,将来还能不孝顺你么? 再说了,要我看,最好是个小女娘才好呢!” 高个儿男像看傻子一样看向李三娘,心里头嘀咕:“这女医师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娘,才说生个小女娘才好吧?” 李三娘看向高个儿男说:“你想啊,若是个小女娘,等她大了,你招赘一个男人家去就是,生了孙儿和你姓,不还是你的血脉么? 而且,招赘来的,就是你家的劳力,日子定是会越过越好的。 可要是个小郎君,你不得攒彩礼钱才行? 到时候,要是和你似的,娶不起媳妇子,哪里去传宗接代,给你养老啊?” 李三娘这几句话,还真是给高个儿男说懵了。 高个儿男脑子里反复咀嚼着李三娘说的给小女娘招赘男人来家的事儿,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靠谱,能成啊! 而桃花和矮个儿男这会子却是想起来了家里他俩生的两个儿郎来,顿时他俩也觉得李三娘说的有理啊。 桃花低头看着鼓鼓的肚腹,心里头一次想着,这要是个小女娘,还真是挺不错的。 “那,女医师,这桃花肚子里的娃儿是男是女啊?” “月份还小,诊不出来。 待得大些了,才能知道。 你别纠结男女了,还是先把孩子健康的生下来才是好。 这般大的肚子,弯腰的重活儿就别干了,最好一天能吃上一个鸡子儿,补养补养,孩子才能长的好。 药我就不开了,自己注意着些就是。” 把人送走,李三娘心中不禁感叹,这人们对于儿郎的喜爱,真是穿越了时间和空间,都有着无法磨灭掉的热情。 李三娘刚想和秋香吐槽一番这非要生儿郎的事儿,就突感眼前有阴影挡住了。 等抬头一看,就见一差不多能比李三娘高出大半个头(约170cm)的人挡在了诊桌前。 王菊花对于李三娘的目光,咧开嘴笑了笑,然后一声声埋怨就在李三娘耳边响起。 “笑,笑,笑,就知道笑,老娘是让你来笑的么! 老娘花了铜板是带你来瞧病的!” 王菊花从旁让了让,李三娘这才看见王菊花身后,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高壮婆子来,婆子的嘴巴一张一合之间,就把王菊花贬低到了尘埃里头了。 王婆子对着自家女儿嫌弃的要命,转头面对李三娘的疑问眼神,却是带着两分讨好的笑了笑,“女医师,俺来给娃儿瞧病。 俺早就听说了永平坊的女医师妙手回春,最是厉害在看女娘病来,” 王婆子转头就对王菊花喝骂道:“还不坐下,让女医师给你瞧瞧!” “女医师,俺家女娘,”王婆子自己先坐下,低身探头靠近李三娘小声说:“俺家女娘那个好久不来,你给俺瞧瞧,还能不能生娃儿啊?” 王婆子说话的声音再小,局限在周围的几个人还是能听得清的。 王菊花黝黑的脸上,虽是看不出脸红了,但她那表情还是能瞧的出来的,是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哦?如何说?” “女医师,这娃儿打小儿就能吃能睡,比郎君还能吃,但也有几分力气。 这不是在大营里的疡医科上得了个活儿,专门在那儿照顾人儿,做些熬药,搬搬抬抬的事儿。 俺这才从王厨子那儿听了女医师的名声,就想着带着娃儿来瞧瞧。” “可是不来月事?” “哎,对对对,就是不来月事不说,还越长越壮,像个儿郎似的。 这要就是个儿郎,俺做梦都得笑出声来。 可菊花她是个女娘啊! 可愁死俺了,这要是生不了娃,咋办咧?哪里还能找着人家要她?” 李三娘招呼王菊花伸手,先是诊脉一番,然后才开口问:“今时年岁几何?何时来的第一次月事? 之后可还来过? 上一次月事是何时? 可有小腹坠胀疼痛?” 因着王婆子说话豪放,没得在意王菊花的隐私的缘故,李三娘就见王菊花现在十分拘谨,带着羞赧与害怕,头都不敢抬。 “啪啪”两大巴掌打在了王菊花的脊背上,并伴随着王婆子的破口大骂:“你个没眼力劲儿孩子!没听见女医师问你话呢! 你倒是说话啊! 老娘花了铜板带你来瞧病,你竟还在这儿装上样儿了!” “好了,好了,作何骂孩子? 菊花进得内室,与我一人说就是了,外头无人能知晓的,也正好让我做些触诊。” 秋香直接拉开了门,李三娘鼓励的看向王菊花,王菊花就起身进去了,王婆子还想跟着进去,秋香却是把人拦在了门外。 “里面地方小,站不住这么多人儿,阿婆在外头等等吧。” 王婆子还是心疼王菊花的,见人在里头的床上坐下了,李三娘站在那儿对着王婆子殷切的眼神微微笑,才一把把帘子拉了上去。 王婆子嘴里嘀咕着:“俺是亲娘来,都是女娘,怕啥咧,恁金贵咧,还拉帘子来。” 而在内室的王菊花,面对柔声询问的李三娘,以及站在一旁充当背景板的秋香,心里的紧张略微放下,咽了咽唾沫,仔细回复李三娘的问题。 “俺今年十四了,去年来的月事,已是得有半年没来过了。 倒是不疼,不过是酸麻的感觉,俺能受得了。” 李三娘又仔细问了王菊花关于她月事的情况,心里结合刚才诊脉得到的脉象,就有了一些想法。 “来,你躺下,把衣服撩上去,我做个触诊来。” 王菊花虽是觉着不好意思,但李三娘是个娇小的女医师,说话又温柔亲和,想着阿娘就在帘子外头,就放下戒备心,把衣裳撩开了。 李三娘趁此开了外挂,着重看了肚腹中的卵巢和胞宫的情况,果然卵巢里的有十多个不小的卵泡在。 结合王菊花的诉述,李三娘就对着现下已经坐在对面凳子上的母女俩说:“是闭经了,就是不来月事,这处不排卵。 问题不大,得坚持吃药才行。” 第412章 大体老师 “女医师,那能不能生娃儿啊?” 李三娘看着王婆子焦急的样子,心底有些难过,觉得在此时的女娘,不论是外界还是自身,被认为最大的价值就是生育这点儿,真的是很操蛋了。 “调理好了,就能生了。 先调理好身子再说吧。 还有,阿婆你别给菊花太多压力,这调理是个漫长的过程,不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就能见效的。 你别心急,这人啊,心情好了,病也就能快些好起来的。” 好好叮嘱了一番,说了些日常上小女娘该注意的事儿,李三娘才把药方递给王婆子了。 李三娘在病历本上把王菊花的情况一一记下来,想着下次她们要是再来复诊的时候,好能够进行对照,看看是否有所好转。 “李医师,忙着呢?” 李三娘赶紧起身,对着高掌事行了一礼,“掌事,记录一个病患的病历。 您这是有事?” 高掌事点点头,“你之前拜托我联系的事儿,我从联盟那里,同孙医监一块儿跟陈尸所问了。 人家应了,不要钱,但要过后做上三天法事,且要入土为安才可。” 李三娘没想到,自己那般的要求,竟然成功了? “这,这,是无名尸?” 高掌事点头,“是外三城的乞丐,无亲族,冬日里没挺过去,被巡街叫了陈尸所的人拉走了的。” 高掌事走近了些,小声说:“毕竟是大不敬的事,孙医监是找了太医署署正才办成这事的。 祖父说,好似是你师傅,也就是梁老医师在这其中出了力了,署正才给了条子的。” 李三娘听到高掌事说道自己师傅,心中点头,“我就说么,就算时人再开方,包容,这用死尸学习解剖的心思,估计他们是很难接受的。 也就是疡医科的医师,大多上过战场,不怕这些罢了。” “多谢掌事告知,我心中有数了,到时候会注意着些的,以免给他人攻歼咱们联盟和太医署的机会。” 高掌事面露微笑,这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 高掌事捋着胡子,边点头边说:“好,你知晓轻重就好。 明儿个,还是有兵士来接,你在家稍待就好。” 第二天,李三娘和秋香早早准备好了,就在家等着呢。 果然,辰时三刻(7:45),李家医堂门外,就有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来的还是上次的那两个兵士(第318章第一次去京郊大营出讲时出场),器宇轩昂的兵士下马见了礼后,仍旧是李二兄上了高掌事在的那辆马车,李三娘和秋香坐着十九赶得车出了城。 陈尸所其实离京郊大营不算远,在京郊大营的西北角,靠着外三城的边边。 是一排土房子,有一耳聋的老汉儿带着他捡的孙子看守在此处。 但其实,这陈尸所是归京兆府管的,只不过平日里郎官不来此处就是了。 等到了陈尸所,问题出现了,没有棺材,只是一张破席子罢了,怎么办? “无妨,只管放我这辆马车上就是。 我瞧着老汉儿已是给抹了石灰了,保存的不错,只管抬上来就是。 我们仨不怕的。” 李三娘是在现代时就上手过大体老师的人,秋香和十九那更是血呼啦差什么样儿的尸身没见过的人,没一个怕的。 估计在场害怕的人,只有高掌事和李二兄了。 来接人的兵士,那都是上过战场的,断胳膊少腿儿,脑袋掉了的尸身估计都见过,别说一个冬日里冻死的乞丐了,如何会怕? 本来,兵士是想把尸身捆到马上由自己带着了,但见李三娘这般说,而且看那样子,是真的不觉得害怕,不怕晦气的,就真的把被卷在破草席里的尸身一捆,放到了李三娘所在的马车上了。 秋香和十九看着车上捆着的草席,两人对视一眼,眼睛里都在说:“也就是三娘子了,得亏咱俩是真不怕这个的。” 等到了大营门前,又是一番检查,虽然之前来过了,但这次门口的兵士还是仔细勘验了户籍贴后,才把两辆马车放行进去。 幸好兵士早就接到了通知,知道李三娘他们是要带一具尸身进去的,要不然,搁谁身上突然看到破草席子里裹着的尸身都得被吓一跳。 这回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孙医监他们也早早的就在医帐门口等着了。 “李三娘子,安好。” “孙医监,安好。” 孙医监看到马车上那捆好的草席子,“这是那具尸身?” “正是那具尸身,用石灰处理过了的,应是不怎么柔软了,得用些工具,咱们这儿有吧?” 李三娘也怕这句尸体有病,虽然已经被石灰处理过了,但还是把教学场所放在了野外,附近砍了几棵树,及时做出了一个高架床来,尸身就被放了上去。 如同李三娘一般穿着全套衣裳,脸面,头发都捂得严严实实的疡医们都围聚了过来。各自与相熟的人小声议论着。 “着实没想到,这第二讲,竟是让咱们来看剖尸来了!” “那不是仵作的活儿么?与咱们救人的医师有甚关联?” “这个李三娘,倒是有几分不同一般女娘的厉害,这尸身咱们在战场上见得多了,倒是不怕。 她一个过着太平日子的女娘,竟也是一点儿也不怕! 我之前可瞧见了,那裹着尸身的草席是在李三娘做的马车上放着的呢!” “咱们凑近点儿,要不可看不清楚。快走,快走,别让他人抢了先啊。” 这被冻死的乞丐,虽然不知他是否愿意死后的尸身被人学习使用,但想来应该是不愿的。 但有的时候,这有些东西,不得不如此行事。 李三娘、孙医监为首,李二兄、高掌事、十九和秋香以及来接人的两个兵士此刻就站在二人身后。 李三娘和孙医监一人手中三支香,对着刚在高台上的尸身拜了三拜,李三娘才开口说:“今日多谢无名氏为我等疡医学习人体之秘贡献尸身,我李三娘,” 孙医监紧跟上,“我孙明卫,”其后李二兄等人跟上,李三娘继续说:“在此上香祭拜,秉着学习进步的心,虔诚感激。 事后,必要做满三天法事,并让无名氏尸身入土为安,每年必然祭拜,以作感谢。” 说完,又拜了一下,在地上的香炉上插好香后,李三娘转而对着围观的疡医们行了一礼。 “诸位,今日我就由这具尸身,来为诸位更好的解释,我向联盟传递的各种技法,第一个就是心肺复苏术,诸位聚过来,请看......” 李三娘指向尸身的胸口,一场实地教学开始了。 第413章 解剖 这开膛破肚的事儿,李三娘没上手,是李二兄和孙医监听着李三娘指示的,拿着槽子、斧头和刀,一点点把胸腔打开了的。 “诸位请看,这胸骨保护着内里的心脏,咱们要救人做那心肺复苏,就得用够了劲儿,要不然可按压不到心脏的......” 指着心脏讲完,李三娘又把海姆立克急救法的相关的气道、膈肌讲了一遍。 “哎哟喂,这回我可是真真懂了这些技法是怎么回事了,再不是那等云里来雾里去的感觉了。” “怎的?你之前听讲的时候竟是没懂?” “法子我是会了,但为什么这般做,李医师讲的我当时确实是没听懂,赖我愚钝。” 虽然是穿戴着一整套的衣裳,但李二兄和孙医监还是弄得有些血呼啦差的。 不过,两人此时都有些兴奋的紧,他俩是离尸身最近的人,看的最是清楚,虽然两人之前没什么不懂的,但这回近距离观察之下,两人对于技法的学习更进一步了。 “之前我在街面上救过一个天竺人(第370章环甲膜穿刺术),用过一个技法,叫环甲膜穿刺术。 此技法我放在了我李家的兑换堂中,医药联盟内已经有一唐姓医师与我兑换过了。 但我有幸为太医署疡医科授讲,此法我无偿在此为诸位医师演示。” 李三娘就讲了环甲膜穿刺术的适应症,然后,从旁接过秋香递过来的特制的细铜针,先是给清洁过后的李二兄和孙医监瞧过后,才往围聚的疡医里送,一圈下来,每人都瞧过,上手后,李三娘才招呼道:“诸位,注意看,当气道梗阻,情况危急下,为了救人,就得解除梗阻。” 李三娘一步步,仔细的把自己如何定位,如何触摸感觉,一一说清楚,“仔细看,就是此处,”李三娘一下子把中空的细铜针刺了下去。 “轻轻回抽后,有落空感,就是刺对了地方。” 野外还是冷了些,李三娘跺跺脚,缓解了被冻的麻木感。 “李医师,请两个兵士帮忙看守,咱们去吃午食吧。” “孙医监、二兄,可得清洗干净,虽是有石灰防腐杀菌,但还是注意着些的好。” 秉着小心谨慎的心,李三娘看着二人仔细清洁过手脸后,把衣裳仔细脱下,放到一旁,留待下午再用。 午食就在帐子里头吃的,听着耳边那些医师兴奋的讨论,李三娘觉得这次授讲还是很有效的。 吃完午食,离下午开讲还有一段时间,李三娘就和李二兄跟着孙医监去医帐里头看了火头(第320章出场)。 火头双腿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也有了代步的一个可以用双手滑动行走的轮椅。 “老丈这伤口恢复的好,必是医师照顾的精心。” 火头的脸上不再是过去那般颓丧的表情,而是充满生机和希望。 “是,王医师每日都要瞧过才算好。 这轮椅也是兵士里头懂木工的给我做的,得了这个,老汉儿也能靠着双手来回走动了。” 在医帐之中看了下,李三娘就回了帐子里,坐下喝了一杯茶的功夫,略闭目休息了一刻钟,就再次来到野外了。 对着盖着白布的是很拜了一拜,才重新穿戴整齐,重新拿起刀斧讲解起来。 这回主要是讲在遇到出血时,要如何选择止血的方法。 这金针止血的技法,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且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学习的。 所以,普通的止血方法就很重要了。 李三娘对着大腿的截面指着:“诸位,这里有处大动脉,若是兵刃伤及此处,要在这之上一拳的位置捆扎止血带。” 李三娘就演示了如何用绷带来包扎伤口,从四肢到腰腹部,头颈部也说了些。 这些急救止血的法子,让在场曾经上过战场,没有去过但未来总要去的疡医们激动起来了。 这可是顶顶有用的急救法子。 之前那些还有些不以为然的医师,这回是真的上心了,看李三娘像是看活菩萨一样。 “我说为何要找一具无名尸来,要是为了讲解这个,倒还真是十分有用的了。” “这种技法,这女医师竟是全都一丝不苟的都教给咱们了?” “别说,那个大腿止血的法子,我还真见过我师傅用过,是真的管用的!” “怕不是为了打西突厥吧?”这人的话一出口,周围的人都闭口不言,过了几息,才有人说起别的来。 李三娘瞧着天时,差不多该回去了。 “孙医监,这无名尸的尸身要如何? 既然已经被我等解剖了,最好还是趁早安葬的好。” “三娘子不必担心,我早有章程。 回头收敛了,给弄一好木头的棺材,好好安葬在军营附近的那个墓地就是。 法事的事,自有太医署出面去请。” 李三娘听闻如此,就放下了心,毕竟时人讲究入土为安,这时佛教兴盛,又有下一世轮回的概念,所以,这对待大体老师自是要恭敬有加,说到做到的。 临出军营前,李三娘把自己早前总结的急救止血的包扎方法,加用炭笔画的配图组成的小册子递给了孙医监。 “是之前我就画好写好的,是对下午授讲的法子的总结。 因是临时起意,倒是没有印刷,只有这一本册子,送予孙医监,若是你们在实践中发现更好的法子,也别忘了和我说啊。” 孙医监欣喜的接过册子,随意翻开一页,对于上面的配图讲解很是意外,“三娘子大才! 有劳三娘子,往后我定要请三娘子吃顿好的,以示感谢。” 李三娘笑了笑,又严肃了起来,小声对着孙医监说:“孙医监,其实咱们疡医最好应该学学仵作的本事,若有一日如庖丁解牛那般,可以顺畅的肢解人体,足够了解人体之秘,就能更好的治病救人了!” 说完这句惊天之语,李三娘就不再说什么了。 往长安城回的路上,李三娘和秋香看着提篮里那两只野兔子相对而笑。 “哈哈,那些兵士也是有意思,竟还打了野兔子来送人。 不过,这兔子皮是个好东西,等回家扒了皮来,留着给露珠儿做个兔皮帽子来。” 第414章 乳核(乳腺纤维腺瘤) 等回了李家,李母还是叫李二兄、李三娘和秋香与十九过了火盆,也烧了热水,分了男女两拨儿沐浴来。 然后,晚食过后,每人还被强制喝上一碗安神汤。 “阿娘,我哪里会怕啊,我可不想喝这个。” 李三娘看着汤碗里褐色的汁液,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喝的。 李母一个眼神过去,李三娘不得不拿起汤碗逼着自己都喝了进去。 “好了,今晚露珠儿跟我们睡了,你一人儿睡吧。” 李三娘很是无语,就是再小心,也不必如此吧。 “还有,你们四个都给我去道爷跟前儿上柱香,让道爷保佑你们。” 等几人拜过后,才得以回房休息。 李三娘累了一天了,头一沾枕头不过片刻就睡着了。 秋香在隔壁略等了会子,感觉李三娘睡熟了后,才出了屋子,“嗖”的一下子上了屋顶,就往不良人的联络点去。 盖因着秋香回屋子后,发现了不良人留下的记号,是让她回盟里一趟的意思。 三长两短的敲过门后,就有人出来开了门,秋香进得内室里头就见不可先生握着一本书凑在烛火底下看。 “先生,安好。” 不可先生示意秋香坐下,“最近,李三娘子那处可有什么事来?” 秋香捡着几件事说了,“三娘子当值时就在医堂里头,不当值的时间,不是在女娘帮扶会里给想做稳婆的学生讲课,就是在去京郊大营里给疡医们授讲。 再余外的时间,就是在陪伴李家人。” 说到这里,秋香抬头看了一眼不可先生,“之前还会和梁老医师学习金针术,最近梁老医师和三娘子的小师兄被叫进了宫里去,三娘子多是在家自行研究医术了。” 秋香这般作态,不可先生这么个人精子,哪里能不懂? 放下书册,不可先生看向低着头恭谨的等着回复的秋香说:“梁老医师医术高明,现下在宫里头给太平公主解毒,他的那个小弟子跟在身边,倒也不错。” 秋香听到不可先生的回话,心里安心了,想着回头就和李三娘说上一声,免得李三娘担心,总是牵挂着。 “今夜叫你来,除了想要问问李三娘子的行程之外,就是想要叮嘱你一声,上回你随李三娘去的那个老乡楼(第344章情节)有些古怪。 你看好李三娘,可别让她被人忽悠走了歪路去。” “先生,可是查出什么了?” “多余的事儿你就别管了,只管用心保护好李三娘,看好她就是了。” 翌日,李三娘拿着李大嫂给的煮鸡子暖着手在马车上迷糊着呢,就听秋香说了从不可先生那里得来的关于梁老医师的消息。 李三娘的瞌睡立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瞪着眼睛听秋香说话。 得知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在宫里过得可以,是安全的,李三娘之前担心的心情有所缓解。 “好秋香,你还帮我记着这事儿呢。 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放心了。 安全就好,安全就好,师傅医术厉害,想必过段时日就能回家来了。” 到了医堂,先和高掌事说了一声,李三娘就转道去了武侯铺旁的医堂,是去看看拆线后的莲娘如何了。 “这膏子是我从太医署那边搞来的,能祛疤痕。 瞧着,你应该不是李医师说的疤痕体质的人,应是不会留下什么疤痕的了。 但以防万一,你拿着用吧。” 李三娘刚一进门,就看到王医师给莲娘送祛疤膏。 “李医师来了? 你瞧瞧,是不是长得挺好? 我觉着,过后应该只是有浅浅的一道印迹罢了。 若是不注意,可能都看不出来。” 李三娘仔细凑到近前看了,莲娘这恢复的确实是好,虽然还是有些红,但瞧着是长得很服帖的了。 “这头几天,还是别碰水,若是难受,只用布巾子沾水稍稍擦擦就是了。 等半月后,完全愈合了,再去碰水最好。” 李三娘又叮嘱些饮食上注意的点,就才离开。 回到医堂,唐明月还特意问了一声:“如何了?那小女娘恢复的可好?” 李三娘点头回应:“不错,应是不会留疤了。这脸面对女娘来说可是重要的很。” 又说了两句,就有一满脸病态的妇人被一婆子扶着进了门。 一进来,到了跟前儿,就和南星说:“我们要那位女医师的牌子。” 等李三娘收了牌子,看向坐在面前的妇人的时候,那妇人脸上的病态就愈加明显了。 “娘子,是怎的不舒适?” “我这心里总觉得苦,夜里入睡也难,一丁点儿动静就能被惊醒。” 妇人低头小声又说:“我这处,这处在搓洗的时候,摸着有硬物。” 李三娘看着妇人的手往胸脯上摸了一下,明白了。 李三娘先是给诊脉了,然后才对妇人说:“还请娘子进内室来。” 妇人和婆子就一起进了内室,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脱了衣裳,给李三娘触诊来。 李三娘也趁机开了透视眼,从刚才触诊来看,妇人左胸内的有个圆形的瘤子,透视眼下也是如此,但瘤子境界清晰,表面光滑,与皮肤没有粘连。 “可痛?” 妇人摇头,李三娘又问:“这处可有溢出液体来?” 妇人的脸立马羞红了,但还是摇了摇头。 等坐到诊位后,李三娘还是就着妇人的月事问了起来,得到具体回复后,李三娘就对妇人说:“娘子,这不过就是女娘病里最为常见的乳核罢了。 娘子这般年轻的女娘得的多些,一般无碍。 只是得日常观察着,若是感觉瘤子长大了些,还是来看医师,那时就需要开药的了。” 妇人一听不是大事,紧张的表情有所放松。 “那,女医师,这处如此,可会影响奶孩子来?” 李三娘疑问脸,“刚才问娘子时,娘子不是说上一次生产是在一年前了么? 我刚才与娘子诊脉,并未探及滑脉啊。” 妇人赶紧抬手摇了摇,头也跟着左右摇摆,“不是,不是,我没有怀孕,就是问问,害怕以后有了孩子,不能给孩子喂奶了。” 第415章 生男生女全靠y 丹娘,也就是得了乳核的妇人见到李三娘那惊诧的表情,脸色微变,嗫嚅了半晌儿,在李三娘真诚的目光下,还是讲了自己为何这般问来。 原来,丹娘害怕这得了乳核后,将来给孩子喂不了奶的原因,一是若是将来生了娃儿,再去找奶娘,是要花银钱的,丹娘家不太能负担得起这笔开销; 二是,丹娘怕自己有病,将来影响自己生孩子,因为她还没生出儿郎来。 “不怕女医师笑话,我十六上生了大丫,转过年就生了二丫,紧接着怀了三丫,可三丫是个没福气的,生下来就夭折了的。 停了两年,这才生了四丫来。 去年刚生了五丫,现下得一年多了,没成想竟是得了这么个病,我是担心的很,遂来医堂瞧瞧。” 李三娘看着妇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是已经生育过五次了,而且还是接连多次生产,这太损耗生命力了。 “娘子,现下你身上这乳核不算大事,倒是我是有诊出娘子身上气血亏虚、脾肾失和,情志不舒,着实是该好好调理一番的。 若是想要再次有孕,还是好好补养好自身,到时水到渠成的好。” 丹娘的眉头又皱起来了,本就病态尽显的脸上,此时更是瞧着不大好了。 李三娘没再劝了,提笔写下方子,等待墨迹干的功夫里,李三娘想了想还是多嘴了两句:“娘子,这子嗣之事,全靠男女调和才可以。 生男生女,非是人力可选的。 就算是想要个儿郎来,也得顾着自身来,要不然,小儿难养,若是没有阿娘照看,前头的孩子如何长大呢?” 李三娘自然是不能同丹娘掰扯,这生男生女是概率问题,这是男性的y染色体没给到下一代的问题,得赖男人来,跟女娘不相关的。 这是基因上的事儿,除非你实验室里人工试管,挑选受精胚胎,选择男女。 要不然,这就是概率的事儿,哪里能做选择来? 而丹娘听了李三娘宽慰的话,却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落下泪来了。 “你若是再生不出儿郎来,我就找王寡妇生去,她能生出两个儿子,自是还能生第三个!” “你个不下蛋的老母鸡,我孙家娶了你来,真是祖上倒了八辈子霉了!” “哈哈,大嫂,这鸡子和肉你也配吃?我可是给孙家生了两个孙子的,你生了什么?一窝儿丫头,天生就是劳碌命!” 这些都还能忍,丹娘是想到了自己刚出生就被婆母溺死在水盆里的三丫了。 本来生了两个丫头了,婆母和郎胥已经是不高兴了,结果拼着命生的第三个娃儿还是个丫头! 心灰意冷之下,不知怎么的竟是没有阻拦婆母把刚出生的小娃娃儿,哭的像个小猫崽子的娃儿,直接一把头面朝下按在了水盆里头,当场不过几息的功夫,就直接给溺死了的。 对外,只说是小娃儿命不好,下生就直接没气了的。 等第四回生下了四丫来后,婆母还想直接溺死,丹娘顾不得刚生产完,身体虚弱不堪,拼着一口气赤脚下地从婆母手里抢回了小小的女娃儿。 下身儿还有血,丹娘状若癫狂的对着婆母嘶吼:“这是我的崽子,谁要弄死她,我就也不活了!我带着崽子和你们一起死!” 婆母被吓到了,哆嗦着说:“好,有本事你就自己养,咱家不养闲人,这奶娃娃你们大房自己养去吧。” 丹娘白日下地,夜里缝补,没日没夜的干活,总算给三丫养活了。 儿郎,丹娘还是想生的,但不是因着婆母和郎胥想要,而是若是大丫她们兄弟,将来出嫁了,没有娘家帮衬撑腰,如何是好? 一年前生下了五丫,孙家婆母和郎胥都心灰意冷了。 要不是丹娘能干,拼着命的干活,挣得钱大半都进了婆母的口袋里,怕不是早就要被孙家扫地出门了。 李三娘看着丹娘哭的隐忍又委屈,实在不知自己能说点儿说么,就递过去了自己的手帕来。 “若是有什么难处,你可去长寿坊的女娘帮扶会去看看,那里应是能给你一些法子来。” 脸上犹自带着泪痕的丹娘感激的接过利三年递来的手帕,李三娘把药方递过去后,就看着丹娘和婆子在药柜上拿了药出了门。 提着药包的丹娘走在路上,刚才一直跟在身边的婆子这时候才开口问:“丹娘,你真的要和离? 你和离了,大丫她们姊妹四个怎么办?” 婆子,也是往常一块儿跟着丹娘来长安城摆摊卖菜蔬的,是一个村子里住着的李阿婆。 “阿婆,大丫她们我自是要带走的。 这个女医师,我卖菜的时候,都听那些城里的女娘们说了,是个有能耐的心善的人儿。 女医师叫李三娘,家在长寿坊,是开医堂的。 他们李家还开了叫女娘帮扶会的盟会来,这盟会专门帮我这般的苦水汤子里泡着的女娘的。 我都想好了,”丹娘不认字,但看着手里的条子,还是折好放到了贴身的内袋里头。 “等下回我找机会,就拿着这条子去那盟会看看,是不是能得个法子,帮我和离成功。 我现下身子不好,但我过去不靠孙家不也养大了大丫她们几个了。” 李婆子知道丹娘心里有成算,就不说什么了,倒是丹娘谈兴大起,“阿婆,我不能再留在孙家了,我和孙大郎是生不出儿郎来了。 我倒是也想要生儿郎的,可这肚子不争气能如何? 我上旬偷听到婆母说要把大丫卖了,说要给二房的小孙子读书用,为了多卖银钱,她竟要把大丫卖去那种腌臜地儿去! 我不能再在孙家呆了,我得带着孩子们走,离开孙家,才是我们的活路。” 到了车马铺,花几个铜板上了车,驴车走的不快,小半个时辰后,才出了长安城。 等在官道上下了车,背上背篓,丹娘和李婆子就往村子里走,到了岔路口,两人才分开。 刚进院子,虚岁八岁,其实也就七岁多点儿的大丫看到丹娘回来了,高兴的从冷水盆子里把手收回,要去舀水给丹娘洗手来。 “那豆子放着,回头阿娘洗。 你人儿小,冻坏了手怎么办?” 丹娘本就打定主意想要和离了,这回看到婆母竟是让大丫干这种活计,心里头想要和离的念头更强了些。 第416章 妖怪(无脑儿) 李三娘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人,对于丹娘的遭遇她也没有什么其他法子,只能提供了女娘帮扶会的地址,希望丹娘能去寻求帮助。 等今日下值回家了,李大嫂拿出一个带有香气的帖子来,“是高娘子派人送来的,说是有事相求,你看了帖子就明白了。” 李三娘一听说是有事相求,就想起来上回高娘子带着高雅惠来李家的事儿来了。(第346-347章出场,为会宁县主请医。) “估计又是为哪个亲戚女眷请医吧?要不然也不能说有事相求。” 李大嫂给李三娘递上擦手的布巾子,点点头,“应是如此,那仆从还带了四样礼上门呢。” 等李三娘打开帖子看了,果然是请她出外诊的。 这请医的人家,是高家在内城里头的一个本家,这支儿高家族人于商业上别有天赋,因此就在长安城里买了房子定居下来,也是作为高家族人来长安做买卖的一个据点儿了。 “大嫂,就是给亲戚请医的,告诉我一声儿,让我尽心就是了。 哈哈,怪不得阿耶总说,这做了医师后,有些礼不得不收,要是不收,人家指不定以为我不尽心呢。 可其实,不论收不收礼,那我都得尽心尽力啊。” 第二天,果然李三娘刚看了不过两个人,就有一坐着马车的婆子在前头跟南星说要请李三娘出外诊了。 李三娘收拾了下医箱,就和秋香上了婆子来时乘坐的马车。 好家伙,越走越静,越来越靠近官员们居住的地方了。 等马车停下了,李三娘看着这地方,才发现竟是寸土寸金的长安城二环啊! “这高家不愧是商业起家,真是有钱的很,这么贵的地方,竟是能有一两进的院子!” 到了后院儿的堂屋,李三娘就见一十分富态的头戴金簪,腹部高高隆起,手上也是带着那老粗的金镯子的妇人等在门口。 “李医师来了? 快进来坐,早听茹娘(高娘子的名字)说了,李医师是女中豪杰,厉害的很! 长安城里想要请李医师上门看诊的女娘,那是能从绕着长安城走三圈都不够的。” 李三娘面色囧囧,虽然这妇人夸赞的有些夸张,但谁又不爱听好听话儿呢,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娘子谬赞了,不过有些技艺在身,喜爱医术罢了。” 扯闲篇扯的从时节尚冷,到西市新开的铺子,扯了小一刻钟,这妇人才进入正题:“今日请李医师来,就是想给我这肚腹里的孩子瞧瞧。” 李三娘看着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心里觉得,这怕不是要生了吧。 “还请娘子伸手,我好给娘子诊脉。” 白莹莹嫩生生藕节似的手臂就放在了脉枕上,李三娘一上手就觉得这脉息为何如何弱? 妇人本来只不过是想给李三娘混个脸熟,好能在自己生产时再请了李三娘来,毕竟已经有医师诊出自己这胎必是儿郎的了。 虽然自己本就在老家生有一子,但谁会嫌弃自己儿子多呢? 可随着李三娘脸上表情愈发的严肃,甚至蹩起了眉头,妇人的心也紧张起来,生怕是有什么不好来。 “娘子这胎怀了几日了? 中途可看过医师? 这几日腹中胎儿的胎动如何?” 妇人揪着心,赶紧和李三娘说:“已是九月有余,倒是五个多月时找了医师来看,说是男胎来。 就是因着最近几日胎动少了,这才托了茹娘,请李医师上门看看的。 李医师,可是有甚不对?” 李三娘紧接着就问了妇人上次月事的时间,这么一计算,这哪里是九月有余了,这是太余了啊,都已经是四十三周了,这是过期妊娠啊! “还请娘子屏退左右,躺下,让我触诊一番。” 妇人都应了,到了偏厅的矮榻上躺下,李三娘说要掀开以上看肚皮,也照做了。 李三娘先是量了宫高腹围,又去附耳听胎心,最后才开了透视眼。 是无脑儿! 竟然是一个先天畸形的胎儿! 这如何是好? 这如何与人说? 而且,这般大的月份,已是不能引产,只能赶紧生下来了。 而且,妇人养的这般富态,这无脑儿绝对得有四千克以上了,不仅是无脑儿,还是个巨大儿。 这如何生的出? 李三娘黑了脸,随着检查进行,李三娘的脸越来越黑,同刚才第一时间进来与妇人打招呼时的那个带有温润笑意的女娘相比,现下就是个黑面阎王了。 检查完毕,妇人贴身的婆子上前帮着整理好衣裳,李三娘仍旧黑着脸,实在是心里在琢磨着这话要如何说的好。 真是,作为一个医师,不仅仅要学会治病救人,这与病人沟通的技巧也是十分重要的。 就在偏厅的圆桌上,屋内也就四个人,李三娘与秋香、妇人和婆子。 李三娘低着头,心里一直在想着,如何说?怎么说?得怎么做才能保下妇人的命来。 随着李三娘的沉默,屋内一种压抑的气氛在蔓延。 最终,妇人忍不了了,直接开口:“李医师,是何种情况,你直说就是了,我刘如意,风里来雨里去的,什么没见过。 你说吧,我受得住!” 李三娘看向刘如意,面对刘如意的眼神,李三娘反而是看向了刘如意身后的婆子。 “王婆是我心腹,是我在刘家没出嫁的时候就跟在身边的人,这几十年了,李医师,不必避讳她,你只说就是。” 李三娘见如此,咽了口唾沫,张了嘴,看着刘如意小声道:“这孩子不能留,而且孩子现下就得生了,再等下去胎死腹中,更是没法生出来了。” 刘如意听了这话,脸上没有震动,毕竟从在正堂诊脉的时候,通过看李三娘的脸色,到刚才在偏厅上的矮榻这一顿查看,李三娘黑的可怕的脸色,都一一证明了,自己这肚子里的孩子,是非常不好的。 刘如意听到自己冰冷的问询:“为何?” “娘子这身子在孕前可能有些丰腴,但必不是如此壮实的。 因着这孩子的缘故,娘子应是得了消渴症(妊娠期糖尿病),吃的多,才长得多了。 其次,这消渴症着实影响了孩子,再有这孩子在腹中呆的时间太久了,不仅仅是胎动减少,是对孩子的脑子都不怎么好的。 这孩子不能留了,得赶紧生下来,不然等到胎死腹中,可就更不好生了,到时候,说不得会出意外。” 刘如意想到了“一尸两命”,当下就觉肚皮一紧,竟是镇痛起来了。 第417章 从生到死 不知是真的到了日子,还是被李三娘所说的话惊吓到了,此时此刻,刘如意竟是要生了! “烧热水,大量热水,找干净的布巾子出来给我用。” “听李医师,听她说的做!” 刘如意捂着肚子,被婆子扶着,赶紧应和了李三娘说的话。 婆子对外喊了一嗓子,就有人进来应声,婆子赶紧吩咐出去,就回头焦急的看着刘如意,“姐儿,你撑住了! 撑住了,李医师就在呢! 必是会平安无事的!” 李三娘从医箱中找出一包药递给婆子,“你亲自去熬,是攒力气顺产的。” 婆子想到后院其他房里那些郎主的莺莺燕燕,起身接过,亲自去厨房熬药去了。 “刘娘子,这孩子太大了,你的骨盆又窄小,靠你自己肯定是生不出来的。” “你说,李医师,你尽管说,如何才能生?” 刘如意这会子,额头上都冒汗了,倚靠在矮榻一边摞起来的锦被上,忍着阵痛同李三娘询问。 李三娘从医箱之中用布巾子抓着一把剪刀给刘如意看,“到时,我就用这剪子给你下身儿剪开一些,腾出空间来,好让孩子能顺着产道顺利生出来。 要不然,孩子胎死腹中了,你生不出,若是止不住血,可也不好说!” “我听李医师的,都听你的。 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在老家还有一儿一女,我得活着,我一定得活着!” 李三娘开了透视眼,观察腹中胎儿的胎头大小,比量着,这侧切的口子开多大合适。 经产妇果然快,婆子熬好的汤药刚给刘如意喂下去没多久,宫口就已经开满了。 “唔,”刘如意嘴里被塞了布巾子,这是怕她忍痛咬破舌头。 刘如意隐忍的闷哼声,让婆子十分担心和焦急,恨不能以身替之。 但身体上的事儿,别说生孩子了,生病都不能转嫁的。 “娘子跟随我的话,来,吸气,好,呼气,往外呼气。 好,很好,使劲儿,来,用力,用力。” 李三娘已经看到胎头了,“这头马上就能见到了,来,用力!” 接过秋香已经用酒精擦拭过的剪刀,李三娘眼疾手快的侧切了一道儿口子,正好刘如意一个使劲儿,婴孩大半个脑袋就出来了。 “砰”的一声儿,是秋香看到孩子的样子,被吓的没有拿住止血钳,止血钳掉在托盘里头的声音。 李三娘面对这个无脑儿倒是没有变脸,毕竟早前她用透视眼已然看到了刘如意胞宫中的孩子是什么样儿的了。 现下看到这个皱吧的,大半个脑袋是瘪掉的畸形儿,李三娘很是镇定。 在生产中被疼痛折磨的了无生气,只凭着本能的刘如意自是没有注意到秋香的反常。 但一直在旁帮扶的婆子是瞧见了的,婆子愣了一下后,转而走到李三娘这边来,婆子猛地看到那个无脑儿也被吓了一跳,发出了“啊”的惊吓声。 李三娘托着婴孩儿的脖子,转头瞪了婆子一眼,婆子赶紧就又回到前头去握住了刘如意的手,没有说什么,她想着:“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命更要紧!” 婴孩的肩膀出来后,一切就简单了,顺利的把孩子接生下来,放到早就准备好的包被里。 李三娘忙着看胎盘的娩出,又得剪脐带,还得缝合侧切的口子。 等胎盘娩出后,刘如意有了些力气,她恍惚的问:“阿嬷,怎的没听到孩子哭?是,是去了么?” 婆子看着因为生产虚弱不堪,满头满身都是汗,气儿都喘不均匀,就这还惦记着孩子的刘如意,未语泪先流:“姐儿,孩子没福气,已经去了。” “抱来我瞧瞧,我看看,好歹我们母子一场。” “姐儿,别看了,让孩子安心的去吧。” 刘如意觉出不对来了,孩子就算不好了,也得看看是什么样儿的啊,好歹有个念想儿,以后去寺庙里供个灯,好让他下辈子投个好胎的。 “阿嬷,我要看,这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就算他去了,我也得看上一眼才行。” 其实,孩子现下还活着呢,只不过无脑儿如何活? 无脑儿注定会死,只是早晚的问题。 李三娘还在缝针,闻言看了一眼包被里的孩子,没有说话。 最后,婆子还是起身儿,把包被抱过去给刘如意看了,“啊!,”被宝贝里没有脑子的孩子吓到了的刘如意直接脱口而出:“妖怪!这是个怪物! 阿嬷,快弄走,弄走。” 婆子两眼含泪,抱着孩子就要走,刘如意又后悔了,她现下是知道,为何李三娘说这个孩子活不了了。 是,这个孩子是不能活! “阿嬷,抱过来吧,我抱抱他,好歹是我生的,赖我这个阿娘没生好他。” 听到这话,婆子那泪直接就顺着脸颊淌下来了。 孩子在刘如意的怀抱里咽了气,去了。 李三娘缝合完,等了小半个时辰,见刘如意没有别的意外,才放下心,喝了口茶水,提笔写下药方来。 “娘子放心,今日出了这门,我必守口如瓶。 孩子没福气,生下就夭折了,别的,我一概不会说。” 刘如意没多说什么,只一声:“多谢李医师。阿嬷,你帮我送送李医师吧。” 被这婆子往出送的李三娘,就听到了婆子一水儿的夸赞和感激的话儿:“今日多谢李医师了,要不是李医师,娘子她还不定怎么样。 这是诊金和我们娘子的一点儿心意,还望李医师收下。 待我们娘子出了月子,再请李医师上门作客来。” 李三娘说了一声儿“客气”后,就接过了婆子手里的小木匣子,行了一礼后和秋香上了马车,往永平坊的医堂回。 等两人回到医堂里头坐下的时候,憋了一路话的秋香再也忍不住了,贴着李三娘小声儿问:“三娘子,那婴孩怎的没有脑袋? 看着像个怪物,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个意外,是在胞宫中的时候没长好,不是什么怪物,就是脑子没有发育,没长出来。” 李三娘拍了一下秋香的手,“你只在我眼前说两句就是了,咱们俩可不要再往外说了,就是阿娘和大嫂她们也不能说。 女子生存本就不易,刘娘子能有今天定是付出不少,才走到这一步的。 若是传出她生了妖怪出来,那对她和她的孩子的打击可太大了。 咱们做不了多少,只要闭紧了嘴就是帮忙了。” 第418章 第三讲:孕育 按着比例,把给医堂的银子交上去后,李三娘自己得的银子就还是能有近一百两。 这可是坐堂这么久,第一次收到这般大的数目了。 李三娘明白,这是封口费,是刘如意给的封口费。 虽然没有这银钱,李三娘也不会说什么,但不拿的话,刘如意必不能安心。 明儿个又是李三娘的旬休日了,也早就请人通知了学生,稳婆学堂明日正常开讲。 还剩两份儿课业,李三娘还没有批改点评完,吃完晚食,就着烛火,才把最后两份儿上次收回的课业批改完。 隔日一早儿,李三娘起身后,也没洗漱,就到院子里跟着李二郎他们几个围着院子跑圈了。 前段时间,因为天气寒凉,就把这个锻炼的活动停了。 最近虽然还是有些寒凉,但比冬日里那份儿刺骨的冰冷还是好上不少,李家就把这晨起锻炼的事儿捡了起来。 不仅跑圈了,李三娘还用李大兄送的石锁练了一会子。 当然了,李三娘用的是最小号的石锁,李二郎用的才是大号的。 等吃完早食,李三娘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想带着批改点评完的课业往隔壁学堂去。 这还没走出李家医堂的门儿呢,就见陈雁芙迎面走了进来。 “阿芙姐姐,你来啦! 我正要去学堂呢,咱们一块儿啊。” 陈雁芙应了声,却是拉着李三娘往里去,一边走一边说:“我今儿个来的早,是有事找你的。” 等坐下听陈雁芙细说后,李三娘才明白,原来是来问兑换堂的事儿的。 “阿芙姐姐,没错儿,就是这般兑换的。 这兑换堂,进得人越多,贡献的越多,就越得利。 端看自己觉得值不值当的了,若是觉得值,自是加入最好,若是害怕自家独门秘技被人知晓,心里觉得吃了亏不合算,那自是不要加入的好。 要不然,过后心里头肯定得后悔的要命,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啊。” 陈雁芙笑了笑,问明白了后,就直接说:“明月那里我不知道唐家是如何,但我陈家,我阿耶必是十分欢喜这般交换的。 我阿耶这人早年就用祖上传的方子与人交换过,你等我去信问问我阿耶,得了家里同意,我就直接拿着我陈家的东西加入进来!” 两人就着这话题又聊了几句,才被李母催着往女娘帮扶会去。 等到了学堂里头,该来的都已经来了,宋茯苓也已经把上次留的课业都收了起来。 按着老规矩,李三娘先就上次所讲进行了复习,点名叫了几个人起来回答问题。 李三娘很满意,因为被提问的都回答的很好,证明她们是用心记下,回去学习去了。 “很好,我觉得咱们这学习的劲头十分好,我很看好在座的每一位,想必你们秉持着这般学习的态度,过上个一年半载,必是能通过考核,成为一个合格的新式稳婆的!” 说完了这些,李三娘把自己早先画好的图画挂了起来。 李三娘指着图问:“诸位,你们猜猜我这画的是什么?” 挂起来的图画其实是一张纸上被四条线分成了均等的九块,每一块都有一个圆圈,按着排序后一个比前一个大。 台子下头的女娘们,就看着这图,想着李三娘说的话,这到底是指什么呢 有经验的,好比李母就已经猜到李三娘这是什么意思了。 也有聪明,比如于雪莲,瞧着这图,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是代指什么。 不过,李母和于雪莲都不是那等喜欢出风头的人,李三娘在台下巡视着,最后还是点了积极看着她的金珍宝。 “李先生,你这画的是不是胞宫之中胎儿随着月份逐渐长大的图啊?” 李三娘捧场的鼓了掌,“没错,金娘子说的没错,这就是每一个月,胎儿在女娘的胞宫之中的大小的简化图。 你们看,”李三娘拿出枣树枝子指着图说:“这月余的时候,才能诊出滑脉来,那时胎儿就这么一点点大。 等到了两个月的时候,胎儿就像葡萄那般大了。 葡萄就是西域胡商卖的果子,一串儿不便宜,大小约莫就是图上这般大了。 待得以后,我能买到葡萄了,再请诸位吃。 好了,那等第三个月的时候,胎儿就像李子那么大了。 李子这种果子,在咱们这里倒是常见的,想必诸位都是吃过的。 第四个月的时候,差不多能有桃子那么大了,这时的肚子就呈现微微隆起,可以看出轮廓的样子。 而第五个月,就要有胡瓜这么大了。” 说着李三娘就从一旁的提篮里头,把自己早就让李大嫂准备好的胡瓜拿了出来。 “而第六个月的时候,就如这茄子一样,是个长椭圆的样子了。” 李三娘拿出长的椭圆形的紫茄子出来,给下面的女娘们展示。 这茄子不如胡瓜耐放,好找,是李大嫂老早之前托人找来的冰窖里早先储存的,虽是有些干瘪,但那大小还是能瞧的出来的。 “第七个月时就如这小南瓜这般大了,”这南瓜还是李二嫂娘家在上次年节送来的呢。 “第八个月胎儿就和西域胡商卖的蜜瓜差不多了,”李三娘把从西市买来的蜜瓜搬到了桌上,“等回头吃完午食,咱们就把这蜜瓜分吃了。” “第九个月时就如同菘菜一般大,”李三娘把自家冬储的菘菜搬了一个放在桌上。 “最后,第十个月时,就是如同西域西瓜那般大了,就快到了该生产的时候了。” 西瓜自是没买到的,这西瓜是有的,只不过仅仅是供应高管贵族,李三娘这样儿的是买不着的。 但看着图画倒也能知道大小。 然后,李三娘就又给她们讲解了,该如何用最后一次月事的时间,来计算预产期,预估腹中胎儿的大小。 如此,讲了半上午,午食这回没人请客,是个人分散开了去吃的。 倒是等众人都回到学堂的时候,李大嫂把蜜瓜切成一绺绺的,每人都分上了一块儿。 “老婆子我,竟是有能吃上西域来的蜜瓜的一天。” 孙稳婆感受着嘴里的甘甜,感叹的说着。 第419章 胎堕不全证(不完全流产) 下午的课,李三娘又把怀孕分为早、中、晚三个阶段的具体表现,对在座的女娘们仔细讲解了一番。 “这一点上,倒是已经成婚有过经验的女娘更是占优势一些,不过,你们这几个尚未成婚的小女娘也不算吃亏。 现下你们从我这里学了这些,未来等你们自己成婚有孕后,也能更好的应对,可以借鉴经验,也是一桩好事。” 说过这些,李三娘就把第一次交上来的课业一一按着名字发了下去,“好了,这接下来的时间,咱们来讲评一下诸位的课业吧。 这一点上,我得先夸赞一下于雪莲,于小娘子的课业不仅把我讲的知识点都完整正确的写了上去,而且,字迹清晰,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鉴于此,我决定给于小娘子加上一分,此分可在最后的考试中作为附加分计入总分。” 于雪莲很是惊喜,但也有些错愕,呆呆的看着李三娘为她鼓掌,愣了几息后,才赶忙站起身行了一礼,脸色也微微泛红。 金珍宝倒是羡慕的看着于雪莲,回头看向自己交上去的课业上被朱笔点出来的错处,心里给自己打气:“下一回,一定要做的更好!” 之后,李三娘就几个大家都有犯错的地方,再具体讲解了一番,就结了课。 稍稍收拾了一下,李三娘就和秋香带着医箱坐上了十九赶得马车,去往平康坊了。 这回主要的倒不是去莳花楼了,而是兰花班,就是那个被沈妈妈灌了水银的平娘,李三娘不放心,想着去看看如何了。(第407-409章出场) 半路上接上了抱着孩子的铃兰,李三娘看着包被里已经满月了的平安,“你必是费了大心思了,这孩子你养的好,眼见着壮实起来了。” 铃兰没有领功,只看着平安笑了笑。 李三娘心中觉得铃兰这般把平安当作自己的亲生子那般养育,真是两人的互相救赎了。 等到了莳花楼后门处,把平安交给楼子里的女娘后,齐芷蝶就跟着几人一块儿进了兰花班的后门。 李三娘看着在前面引路的沈妈妈,心中有些感叹,这儿女都是债,教不好了,这债就要到头上了。 沈妈妈啊,她可真是眼见着比上次憔悴不少。 想必平娘清醒过来后,应是会哭闹,甚至要死要活的,才让沈妈妈这么心神交猝吧。 果然,等李三娘上了二楼,在屋子里见到了,躺在床榻上被绑缚住了手脚的平娘。 沈妈妈转过身,讨好的对着李三娘笑了笑:“让李医师见笑了,这孩子不听话,想不开竟是要去寻死,没得法子,这才绑住她的手脚来。” 李三娘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不作评论。 等被解了手上的绳子,平娘伸手给李三娘诊脉的时候,李三娘发现了平娘手腕上的伤痕。 很明显的自残,应该是用的尖锐的利器扎的。 挺狠,对自己够狠,看这伤痕,就没留手。 李三娘愣了一下后,忽略了这伤痕,拿出脉枕开始诊脉,诊脉完,也没多问什么,直接摊开纸,就打算写方子。 然后,眼神示意铃兰上前诊脉试试。 铃兰没想到李三娘会当面就让她给外人诊脉,对的,外人,毕竟,过去李三娘只让她拿莳花楼里的姐妹们试验来着。 所以,此时铃兰就有几分踌躇,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 李三娘刚想开口,就听见沈妈妈在一旁说,“尽管瞧,没事儿,不过就是试试么,又不少块肉。” 如此,铃兰才上手诊脉,在这期间,躺在床上的平娘毫无反应,就好像是一具已经死了的尸体一般。 李三娘在心里摇摇头,心病难医啊。 “师傅,她,脉沉细无力,观其面目,应是一直存在腹痛,该是胎堕不全证。” 李三娘满意点头,转而把方子递了过去给铃兰看了后,才送到沈妈妈手里。 “方子开了,按时吃,十天内应有见效。” 都走到门口了,李三娘还是停下说了一句:“生命可贵,不可糟践。” 铃兰帮着收了荷包,李三娘她们就从后门走了,进了莳花楼。 而兰花班,沈妈妈仔细的折好药方,放到怀中贴身的暗袋里头后,才沉着脸回到平娘在的屋子里。 沈妈妈手里拿着一根儿金包银的簪子,簪子尾部锐利的很,到了屋内,沈妈妈把簪子放到桌上,抬手把平娘被绳子捆束住的手脚解开。 然后站起身,转过身背对着床上躺着的平娘站住了慢悠悠的说:“我八岁上就被卖进了花楼,从端洗脚水的小丫头,到今日的沈妈妈,三十多年沉沉浮浮,见了无数姐妹在楼子里生生死死。 我本以为救你是为你好,想着以后让你跟着行商,做个外室或是小妾,也比掏心掏肺的补贴读书郎要强百倍。 可我以为的好,在你眼里却是成了拆散你们有情人的狠心婆子了。 放你走,不可能。 我养大的女娘,就是死在我手里了,也不能让别人糟践。” 说着说着,沈妈妈已是泪流满面。 声音哽咽的沈妈妈停顿了几息后才继续说:“你若还想寻死,簪子就放在桌上,自便吧。 回头,一张草席,我送你入陈尸所就是,算是全了这场母女缘分。” 说罢,沈妈妈抬步走到门口,开了门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床榻上躺着的平娘,是一副早就是眼角含泪,咬紧嘴唇,不敢哭出声来的样子。 平娘觉得沈妈妈的话像一把尖刀,插进自己因为没了孩子失了情郎而不再跳动的胸膛上,本以为不会再觉得疼的胸口,现下却是疼的要命,疼的能够感受到自己还在喘气儿,还是活生生的活着。 平娘颤抖着身子爬了起来,在床边坐了一会子,等呼吸均匀了些,平娘走到桌子上,拿起了早先曾经用来自戕的簪子,仔细端详了一番。 “擦净了血迹,谁又知道这曾经是一把用来自戕的簪子呢?” 转手,平娘就拿着簪子走到了铜镜前坐下了,看着镜子里形如枯槁的自己,平娘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哭,好似疯魔了一般。 抬手把簪子往头顶的发髻上一插,对着铜镜微微笑,过去为情爱而活的平娘死了,现在活着的是为了自己而生的平娘。 活着,很好。 要好好活。 第420章 师傅和小师兄回来了 阳春三月,大地万物复苏,李家院子里的枣树都发出了一些嫩嫩的翠绿的芽儿来。 虽说穿春衫的还有些早,但夹袄在中午时分也是穿不住的了。 今日李三娘是特特与医堂请了假的,因着三天前,有金吾卫捎了信儿来,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今儿个是能出宫了。 因此,李三娘这才特地请假在家,想要迎接一下得月余没有回来,一直在宫中给太平公主解毒的梁老医师,并一直陪伴在梁老医师身边的邵阳小少年来。 巳时三刻,李三娘站在医堂门口往外头瞧着,有一辆被兵士护卫着的马车往这边过来了。 果然,快到近前的时候,从马车车窗里往外瞧的可不就是邵阳小少年么? “小师兄!” 邵阳小少年一转头就看到了眉眼里都是喜意的李三娘,他也跟着笑了,这才有了一种回家的实感。 等马车停下了,邵阳小少年扶了梁老医师下马车,李三娘赶紧上前行礼,“师傅,你可是回来了。 小师兄,快回家,热水都烧好了,吃食也准备上了,大嫂还熬了红豆粥呢。” 而李二兄就在一旁对着来送人的两个金吾卫兵士客气寒暄,几人正想往李家走呢,就听后头有一宦官招呼的动静。 李三娘这时候才注意到,原来跟在后头的这辆马车也是宫里派出来的。 “哎哟喂儿,梁医师稍待稍待,这圣人赏赐的东西还在咱家坐的马车上呢。” “是圣人对我和邵阳给公主治病的赏赐。” 梁老医师冲着李二兄解释了一句后,就客气的对着已经走到近前的宦官拱了拱手:“梁大珰,麻烦你了。 这点子意思你拿去喝茶。” 梁老医师熟练的从袖袋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了梁大珰,梁大珰也顺势收了过来。 再客气了两句,李二兄就和李贵(李家医堂的学徒)两人把七八个匣子合力搬到了正堂里头。 等梁老医师在正堂坐下,早就等在一边的李父李母他们赶紧出来一一见礼,露珠儿记性不错,还记着梁老医师是该叫师祖,邵阳小少年该叫小师叔的。 露珠儿对着两人行礼问好,梁老医师顺手就从袖袋里头拿出一块儿乳白色的雕刻成蝴蝶模样的玉佩出来,“这是公主赏赐给我的,等露珠儿大了,给她用。” 李三娘不打磕巴,伸手直接接了过去,当然了嘴里是说了好听话儿的:“多谢师傅,还想着露珠儿呢,”转过头,李三娘就对露珠儿说:“快谢谢师祖,师祖这么疼你,都是看在阿娘的面子上。 以后你孝敬师祖的时候,更得孝敬阿娘啊。” 梁老医师听了这话,笑出了声。 倒是李母睁大了眼睛瞪了李三娘一眼,觉得李三娘多大个人了还是这么不着调! 说了几句话,大家都看出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的疲乏来。 李大嫂这会子就端上来两碗熬了许久的加了白糖的红豆粥来,在家的李二兄和李二郎就一起提了热水,到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住的院子里。 邵阳小少年伺候着梁老医师沐浴后,师徒二人紧绷月余的神经终于可放松下来了。 两人睡到掌灯时分,还是李三娘来送吃食的时候敲门了,才把两人惊醒。 梁老医师喝着茶水,就着桌上软糯的点心吃着,之前月余在宫内的压抑担心的心情,终是有了缓解。(第394-394章出场,进宫治病。) “那是西域奇毒美人醉。 名字好听,但这毒可不是好相与的。 会让人每日沉睡的时间加长,直到一整日都是在昏睡之中。 并且,在这期间中毒的人会身体逐渐虚弱,最后虚弱到无法进食,活活饿死。” 李三娘面色一沉,着实没想到这毒这么歹毒。 “现在的太医署王署正的师傅早年和我的师傅,也就是你师祖在治病救人的做法上有些不和。 要不然,我一个早就退下来的医师,哪里就能被人一直关注着,除了几个老友,谁又能知道我在哪儿? 这个时候被提了进宫,就是王署正一直在盯着我呢。 唉,都是债。” 梁老医师有些唏嘘,这前人的恩怨,总是要牵扯到后人身上,真是世世代代无穷无尽了。 “那这月余来,太平公主如何了?” 这时候邵阳小少年接话道:“师傅用了金针术暂缓了毒素的蔓延,也尝试了几种配方去解毒。 幸好宫中药房的奇珍异草足够多,几番尝试下来,终是找到了最合适的方子。 现下除了每日里要比常人多睡上两个时辰来,太平公主已是和常人无异的了。” 李三娘点头,放下心来。 “幸好师傅是有真本事的人,要不然,可能就回不来了。”心中这般想着,李三娘觉得这医者没有权力,终归是被人利用来挡祸了的。 “不过,每五天,师傅就得进宫一趟,为太平公主诊脉,调整药方,好能够完全解毒。” “我猜也是,不过,想必以后应是没有大碍了,这就好。 这月余来,我......” 李三娘讲了讲自己的近况,又说了自那日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进宫后,长安城内的流言蜚语、热门八卦后,才退了出来。 翌日,李三娘临出门的时候,特意握住了李大嫂的手:“二郎那般聪明,既是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一定能有一个好的结果的。” 李大嫂没说什么,只回握了李三娘的手,催着她赶紧上马车去。 是了,今日是李二郎去参考算经科的日子。 李家上上下下,从李父李母到小小露珠儿都知道,今儿个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吃了早食,穿戴齐整,已经检查过自己的考篮的李二郎,看着李二兄在出门前,再次上前重新检查了一遍,又问李二郎拿了户籍贴看后,才跟李二郎一起出了门。 算经科参考的人不多,但也有几十个了。 在外头排队,等待查验的功夫里,李二兄就对李二郎说:“我知你心里有成算,你打小儿就是家里最有脑子的孩子,又不是去考状元,这次科考,二叔信你一定能成。 但就算如此,你也该小心持重,对这考试还是该仔细行事。 去吧,二叔就在外头的茶馆里头等你。” 李二郎对着李二兄没有多说什么,低头听了李二兄的告诫后,就提着考篮站到了排队的队伍之中。 “咚咚咚”的敲锣声响起,考试正式开始了,李二郎也踏上了自己的路。 第421章 既得利益者 夕阳西下,李二郎才从考院儿里头出来。 辅一出来,提着篮子的李二郎就看到了在不远处站着的李二兄了。 “走,咱们回家,我让车把式把车停在前头了。” 李二兄接过李二郎手里的提篮,笑呵呵的对着李二郎这般说。 “哎,二叔,我有些饿了,咱们早些家去,我阿娘肯定做了好吃的。” 等二人坐车回到了李家,果然李大嫂做了几个菜,其中就有一道鱼汤,是李二郎爱喝的。 “早市上买的,说是河里捞的鲜鱼,这碗是特地给你留的,多加了盐的。” 李大嫂招呼着李二郎坐下喝鱼汤,瞧着李二郎脸上的神色,就知道这考试应是还好了。 “题目不难,想必是怕遴选不到精于此道的人,倒是给了我机会。 我觉得自己应是能考上的。”李二郎到家了,才有心情对李家众人这般说。 “不论结果如何,忙了这么久,这几日你好好歇歇。”李母心疼的看向李二郎,瞧着李二郎眼下的青黑说。 吃完晚食,一家子闲话了几句,就都散开了。 李三娘给露珠儿洗了手脸和脚,讲了一个小故事把她哄睡之后,就着烛火批了两份儿稳婆学堂里女娘的课业后,才举着灯台上了床。 吹灭了灯,忙碌了一天的李三娘闭上眼睛,却是有些睡不着了。 满脑子都是这事儿那事儿的,一会子想着自己有几个病人多久没来复诊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会儿又想着稳婆学堂下一讲该讲什么,如何讲; 还要想着李家现如今的状况,瞧着李大兄给李大郎送入了军中,以后应是子承父业,做了军户,就要在军营里奔前程了。 至于,今儿个才考试回来的李二郎,也找好了自己的路,是要走官场的样子。 至于李三郎李四郎,都还在念书,讲前程还早。 李三娘睁开了眼睛,看着房梁,想着,以后应还是李二兄和她留在李父李母身边了吧。 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李三娘突然的就又想起了梁老医师昨夜里对着她和邵阳小少年说的话来了。 “我让你小师兄去考联盟下的医师了,就是想让他在民间做个医师,好好的提升医术,治病救人来。 师傅我有私心,并不想让他以后进太医署去。 我之前收的几个弟子,有五个都在个州府里的太医署分部做官,虽说是我教出来的弟子,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很难相信他们官场沉浮,能一点儿都不变的。 进了太医署,就有了品级,那就是个官了。 我在宫里做了八年的太医署署正,那十年真的是每天早上醒过来,觉得自己的脑袋和脖子还在一起呢,就要想着,明儿个也是这么样儿就好。 宫里水太深,势力太多,心眼子不够多的话,实在不适合进宫做太医来。 这回我虽然是被盯上了,才揪进宫里去给公主解毒的,但是一回到那高高宫墙里头,师傅我这颗心啊,瞬间就跳的不欢实了。” 梁老医师的话,让李三娘明白了,这近月余的时间带着邵阳小少年在宫里给太平公主解毒的梁老医师,是过得多么的心惊胆战了,估计夜里睡觉都得挣着一只眼吧。 想着想着,李三娘就觉得还是自己本事不够大,能力不够强。 因着她又想起上元节时,被狄仁杰请求去破太平公主失踪案时,让相王盯上,强迫她跟着去帮忙的事儿了。 这人啊,都有脾气。 被强权强迫,真是一种非常不好的体验。 想着自己要继续努力,认真行医,把各方面的事儿都干好的李三娘,好不容易陷入了深度睡眠。 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清早醒过来后,觉得没怎么缓解疲乏的李三娘,忍着困意,还是强迫自己起来了。 跟着李二郎李三郎他们围着院子跑圈,又举了会子石锁。 一个好医师必须有个好体格子! 而等李三娘和秋香坐上十九的马车去当值后,巳时初,李家医堂旁的女娘帮扶会里就迎来了一个神情坚定的女娘来。 丹娘终于找上门了。(第414-415章出场) “......就是这般,我和大丫她们必是不能再在孙家过了。 他们就没把我们娘几个当人看,黑了心肝肺了,亲生的娃儿竟是为了银钱要卖去那等腌臜地儿去。 我是听了李医师的话,来这女娘帮扶会瞧瞧,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我怎的才能成功与孙大郎和离?” 丹娘见李母她们面有难色,心头本就沉甸甸的,现下更是有些难受了。 不过,丹娘想着来都来了,就算没法子,这能说的不能说,都说了就是。 “孙家现在把我当牲畜使唤,又起了心思要卖了大丫,估计对于二丫她们几个小的也没有什么好心思。 我若提出和离,孙家必是不肯的。 就算我嫁妆不要,彩礼钱退还,孙家也肯定是不愿意的。 我倒是愿意花钱买平安,可我这身子不争气,这几年我在长安城里挣的大头都上交给了婆母了。” 李母听完丹娘说的,心里思量起来,丹娘带着忐忑的心略等了一会子,李母才开口:“活计好说,外三城那儿多的是,只要手脚麻利些,挣得不多,但填饱肚子是能的。 只这和离的事儿,不好办。 这样儿,你去隔了一条街的街尾那家茶馆儿,找一位姓何的先生,把你的事儿与他说说,听听他是不是有什么法子来。” 李大嫂见丹娘面色疑虑,就直接说:“何先生是我们坊里专门给人写信的先生,熟知律法,有他出主意,你和离的事儿才有准儿。 我们女娘帮扶会与何先生是早前说好了的,遇着事儿会去问问如何办的好。 你放心,不必你拿钱的。” 丹娘仔细问了地址后,就背着自己的箩筐往那条街去。 等把丹娘送出门后,李大嫂实在觉得震惊,遂对着李母她们说:“虽说生儿郎是要传宗接代,但是也没听说谁家要把女娘卖了的啊! 这又不是天灾逃荒,实在是吃不上饭了。 那可是亲生的娃儿,留着自己的血脉呢,怎么能那么狠心就卖了去!” 李大嫂心里真的难以理解,要知道没出嫁前,在蒋家的时候,蒋家的儿郎和女娘那是一样对待的,可没有说对儿郎好,对女娘糟践的。 这等李大嫂嫁来李家,见到当时的李三娘那可是被李父李母放在手心里宠爱的。 就算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和离归家,那可也没有瞧不起的意思。 露珠儿更是因着是家里唯一的小女娘,受尽从上到下所有人的疼爱。 “唉,不过是利益相关,不把人当人就是了。 丹娘能挣钱,能干活,大丫那几个小女娘给口饭吃养大了,就可以拿去卖钱,端是一笔好买卖。 等何先生那边出好了主意,咱们这边能帮的就帮吧,好歹丹娘她从未想过放弃孩子。” 第422章 军医 今儿个又是李三娘去京郊大营里给疡医科的医师们授讲的日子。 这回李三娘想着上次孙医监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就把早前准备好的内容做了修改。 这回就只讲急救的方法,盖因着已是有了消息,下月清明节后就要整装待发,大军开拨,直指西突厥了。 虽然现下这消息只小范围的流传,但前几日李三娘就听李二兄说过了,太医署在大肆收购草药,导致长安城附近的药草价格上涨了一两成来。 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自己所知的急救法子以最快的速度传授给疡医医师们,李三娘决定轻理论,重实践。 所以,上午给诸位医师把急救讲了个囫囵个儿的李三娘,下午就带着众医师到了医帐里头。 这军营里的医帐里最不缺的就是伤员。 李三娘从刀割伤开始,头颈部、躯干、四肢、手足,各个不同部位的刀割伤,要如何清创、选择什么样儿的缝合技法,用什么样儿伤药,最后如何包扎。 都统统一股脑儿的做给人看。 “这膀子上包扎法子不错啊,我敲了那个小兵稍稍活动些,都不怎么有影响。” “我倒是觉得,这何种部位,怎样的深浅,选择不同的缝合技法这点儿很是难办。 这实在考核医师的临场分辨和反应能力了。 我觉自己个儿现下接触这些,还不怎么能适应。” “嘿,你瞧瞧,郑医师多厉害! 早前我还笑话他自己花钱打那些器具是做了傻子了,这会子人家能直接上手,受李医师指点,可见我才是那个傻子。” “诶儿,我可是从孙头儿听来的消息,可不是营里每一个医师都能跟去的。 估计最后得优中选优了,我这样儿,可能不太行。” “哎哟儿,你好好说说,孙头儿怎么说的?” “这回打西突厥,说是有了一种利器,绝对制霸战场,肯定打的轻松,赢的妥妥的。 咱们啊,要是能跟去,等大军回返,论功行赏,咱们少说能升两级,要是厉害,说不得三级都行!” 李三娘和已经掌握了李三娘大半技术的李二兄在医帐里忙活开了,希望能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都一股脑的塞进围观的疡医脑中。 这一天给李三娘和李二兄忙活的,李三娘觉得自己这一天里说的话,都要赶上往常三个月说的了。 在返回长安城的路上,李二兄倚靠在车厢上,就着水囊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才算把口干舌燥的那股子难受劲儿给缓解了。 “得亏你早前就弄好了那急救的小册子来,要不然这一回可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弄得好了。” “多赖二兄给忙活着印刷的事儿,这事儿二兄你必得领功。” 李二兄咧嘴笑了,转而想起这一天里在军营里的事儿:“三娘,你说的真对。 这技法果然是得在真人身上实践才能更有提升的效果。 我这一下午在医帐里给那些兵士动的手,我都觉得比往常在家用那猪肉皮练习的时候更有你说的手感了。 若是再有这般好的机会多好啊,想必我的医技也能有大幅提升。” 李三娘睁开刚才闭目养神的眼睛,看着面上看着疲惫,但神色里带着兴奋开心的李二兄,“那可不是。 咱们这个行当本就是靠经验积累起来的,越是接触的多,越是能更好的救治。 尤其是这急救,拼的就是一个快准好,自然是实践越多,就越厉害了。” 兄妹俩你一句我一言的,聊了大半路,最后李二兄才一拍脑门说:“三娘,今儿个忙昏了头,竟是忘了去瞧瞧大郎在军营里过得好不好来。” 李大郎早前被李大兄送进了军营,这一批招兵而来的郎君都是要跟着去打西突厥的。 也怪不得李二兄挂念了,毕竟以后李大郎要去参加战争。 这战争,哪里有不死人的呢? 李三娘这时候也才反应过来! “哎哟,二兄,我就没想起来这回事。” 李三娘赶紧撩开车帘,往外一看,这马上就要进城了,天色渐暗,就算这时候再返回军营,也是来不及的了。 “算了,算了,大嫂说过临行前,会给放假来,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叮嘱一番大郎,多给他准备点儿东西。” 李三娘点头,只能如此了。 而当天吃完了晚食,李三娘就想抱着露珠儿回屋休息的时候,十九却是跟了过来。 李三娘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十九这是有事儿来找。 把露珠儿递给秋香抱着回屋,李三娘就和十九站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着月亮说气话来。 “怎的了? 你每次往我这儿来,必是有事儿的。 说吧,咱们这关系,有事儿你尽管说就是。” 往日里开朗大方,爱与人玩笑的十九,现在这会子却是有几分忐忑不安的模样。 李三娘看的出奇,觉得这得是什么事儿啊,才能让十九有这般形态。 犹豫了半晌儿,李三娘也没催促,十九鼓足了勇气,才抬头看向李三娘问道:“三娘子,这几次跟着你去军营里头,瞧见你给那些疡医授讲,我觉得你讲的那些都十分有趣儿。 我想跟着学学,行么?” 李三娘面对十九神采奕奕,好似要发光的眼睛,心里十分突然。 “啊? 十九,你想做个疡医啊?” 这时候十九却是摇头,赶紧开口解释说:“不是,三娘子,我想做你说的那种行军打仗的时候跟着上战场救人的医师。 嗯,应是叫军医吧。” 李三娘笑了,好家伙,原来自己一直想找的弟子就在自己身边了! 真是一叶障目了,十九多好啊,聪明,年轻,会武功,人情世故上还很会来事儿,这简直就是个满分十分的绝佳好弟子啊! “好说,好说,你有心向学! 那我肯定愿意教你! 你要愿意拜我为师,那我就直接收你就是。 你要觉得拜师麻烦,那也无所谓。 我李三娘传道授业,从不拘泥于师徒关系。 只要你有心向学,我愿意倾囊相授!” 十九多会办事儿啊,李三娘的话音刚落下,十九就直接低头躬身行礼,口称:“师傅!” 第423章 为母之心 李三娘收了十九为弟子的事儿,第二日一大早李三娘就瞅着时机和李父李母他们说了。 众人对此都不惊奇,毕竟十九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等有机会,再同你正式介绍一下你的小师姐和二师姐来。” 十九笑呵呵的应着这事儿。 李三娘就把那急救册子给了十九一份儿,“你回去仔细琢磨琢磨,有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 到时候我再去军营的时候,你也跟在一边儿仔细瞧着些。 白日里,我和秋香去医堂当值了,你倒是可以直接去武侯铺旁的医堂里看看,我跟咱们坊的王医师打了招呼了,你尽管去就是。” 今儿个李三娘下值回家,又得到一个好消息:李二郎中了! 李二郎去考的那算经科,中了! 取十人,李二郎排在第三上,喜报都被衙差送上了门了。 白日里,李二兄高兴,还特意买了炮竹放了,引得街坊邻居都来问是怎么了。 等得知是李二郎中了科举,以后就是吃上官粮的人,都纷纷拱手恭贺。 李大嫂高兴的不行,站在一旁被那些婶子大娘恭维的眉梢都透着喜意。 “人家可说了,何时上值?” “说是因着公务繁忙,急着用人,只给了三天准备,到时候直接拿着这帖子就去报道去。” 李二郎举着手中的帖子对着李三娘回话。 李三娘想了想就说:“怕不是要用你们去计算粮草耗费什么的吧? 不论如何,都是个大喜事儿! 晚食别做了,咱们外头下馆子里头去吃啊。” 最后,一家子叫上了隔壁的秦娘子,加上后院儿住着的梁老医师、邵阳小少年,以及一直深居简出,修养身体的房承先,就去了坊里名气最大的酒楼要了包间,开了三桌,好好庆贺了一番。 等三日后,李二兄去送了李二郎上值,果然,等李二郎当日下值回来就说:“让小姑说着了,真是因着要打突厥的缘故,户部人手不够,才用这科举招了人回来使唤的。 今儿个刚到那儿,就有一郎官带着去了兵部协理司见了徐三郎君(徐敬真)。 徐三郎君给我们十人没人发了一张卷子,都是算题,一个时辰为限。 最后,只留了加上我一共三人。 徐三郎君是说,明日直接去他那里上值就是,说是等忙活完了这些事儿,再看户部是如何分配我们的。” 听李二郎这么一说,李三娘心里就真的是有些无语了。 这着实没想到李二郎竟是到了徐敬真手底下干活了,不过,李三娘想到徐敬真那可真是光明磊落真君子的作态,应是不会对李二郎过于关照或是穿小鞋的。 “徐三郎君有大才,又是世家贵族里第一个被圣人招揽的,一启用就是兵部协理司,是圣人心腹。 虽然徐三郎君与咱们家有些渊源,但他定不会对你过于关照的。 你能留下,也是靠着自己的算才。 二郎,平常心,放平了心,带着谦虚的姿态去学习,这就足够了。” 李二郎那有一百八十个心眼子的人,哪里需要用李三娘去叮嘱? 李二郎之所以要和家里交代徐敬真的事,无非就是因着之前徐敬真那对李三娘有些特别的态度就是了。 现下看到李三娘的意思,李二郎就知道,那是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 “知道了,小姑,我会好好做的。” 而被李家说到的徐敬真(感觉男配好久没出场了),这会子竟还是在协理司忙着呢。 把最后一份统计的数据规整完,徐敬真才来回转了转脖颈子,缓解一下伏案工作带来的肌肉僵硬感。 一抬头看到桌案上的试卷,就想起了今天白日里户部郎官领来的那十个人里的李二郎来。 是李三娘的侄子,“三娘子。” 徐敬真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李三娘”,这时候才恍惚的觉出来,自己好似有一段儿时间没有见过李三娘了。 这时,徐敬真从胸口掏出一个放在了荷包里头,用手帕包起来的铜制龟甲来,是李三娘送他,哦,不,应该说是补偿给他的那个铜制龟甲。 就着烛火,看着这铜制龟甲,徐敬真思绪万分。 胡思乱想了一会子,被仆从提醒着,徐敬真才起身,准备回家休息,毕竟明日里还有的忙呢。 儿女情长在家国天下面前,屁都不是。 而大唐此时的最高统治者武帝跟前儿放着一份儿折子,是暗折儿,直呈武帝的那种,上头还有滴蜡密封。 武帝看完这份儿由薛耀上的暗折,心里思量着,这次打突厥要如何安排将领人选。 王大珰已是足够小心,但在这深夜之中,步履的声响,不免有了几分明显。 武帝抬头看向从外头走进来的王大珰,直接问道:“可是太平醒了?” 王大珰赶紧站定低头恭谨的回话:“大家,确实是太平公主着人传话,说是已是深夜,让圣人不必前去看她了,她看会子书,过后就会睡下的了。 还让大家早些休息,说是国事虽重,但身体也重要。” 武帝点点头,转而对着王大珰说:“你去把近几日太平的脉案拿来我瞧瞧。” 等看了太平的脉案,又听王大珰说了明日梁老医师就会再次进宫后,武帝才放下心。 喝过一盏茶后,武帝又再次伏案看起了奏折,把该批的批,留中不发的按下,该写的条子写好,武帝才对着王大珰说:“明儿让相王进宫一趟,想必他担忧太平许久,让他们兄妹俩见上一面也是好。 不过,等他见完太平,再让他来见我,我有事与他说。” 说完这些,武帝就披着大氅出了寝殿,往后头太平公主住的宫殿去。 等看到太平已然睡下,呼吸平稳,又问了太平身边的贴身伺候人关于太平的饮食睡眠情志后,才悄然离开。 此时,月亮已经高挂空中,子时已过,忙碌了一整日的武帝终于可以休息了。 再是一代帝王,武帝也是一位母亲,只不过身为帝王,得先是帝王,再是母亲罢了。 第424章 亲情 时间临近寒食节,寒食节后就是清明,按此,大唐百官就都有了七日的假期。 从上到下,各处都有放假。 李三郎和小四郎所在的书院的先生也给放了假。 李大兄也应放假,但毕竟属于兵士,又是在这特殊的节骨眼上,倒是不能这时候放假了,只不过应是会攒着,留待日后休假的。 李三娘当值的医堂,自然也给众人放了假。 这寒食和清明两日,医馆里头连当值的人都没留,是要直接关门的。 盖因着,此时之人,对于祖宗先人,扫墓祭奠一事尤为看重。 不过,第三日起就安排了人轮值了,李三娘排在第四天上,倒也还好。 李家今儿个最为开心的事,是李大郎也放了假,从京郊的军营里头回来了。 不过背着一个小包袱就回到李家的李大郎,短短数月,样子还是那个样子,但身上已是有了一股子杀伐之气了。 医者对于杀气最为敏感,这种无形的东西,对李三娘这种五感灵敏的人来说,就差明晃晃的在她眼前说:“李大郎杀过人了。” 李三娘吃惊的很,实在不明白,李大郎不过一个有些武艺的新兵,怎么就还没上战场呢,就杀人了呢。 李父与李二兄对视一眼,两人也看出李大郎的不同之处了。 李大嫂虽然面上高兴,但心里还有些心疼,李大嫂最是了解李大郎变成这般,必是经历一番惊心动魄的事儿,才会有此变化的。 “赶紧进屋,阿娘做了你爱吃的汤饼。” 露珠儿小小人儿,看不出李大郎身上的变化,仍旧迈着小短腿,身后跟着已经是成年狗模样的小黄到前,对着李大兄笑咪了眼:“大兄,大兄,你回家了!珠儿想大兄呢。” 李大郎自是看到了李父、李二兄和李三娘对他变化的吃惊,心里正不知该说些什么打破这份儿沉闷的时候,看到露珠儿朝他奔来,又听了露珠儿的话,突然自己身上那一层冰壳子就被打碎了。 李大郎一把抱起露珠儿,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里,笑呵呵的问:“珠儿是有多想大兄啊?” 露珠儿伸出手掌比量着一个距离,嘴里说着:“这么多想大兄的。” 李三娘这时候就插话道:“哎哟哟,珠儿不是最想阿娘的么? 珠儿难道不想阿娘了? 阿娘好伤心。” 李三娘作出假哭的姿态,就那么看着露珠儿有些焦急的又说:“珠儿也想阿娘的,都想的,都想。” 李母这时候心疼李大郎在军营里遭罪,看着李三娘还要故意去逗孩子,就冲着李三娘翻了白眼。 然后,一大家子才进了堂屋,李二郎李三郎和小四郎这会子也围着李大兄说话。 尤其是小四郎,他虽是过了年长了一岁,但家里除了露珠儿和小五郎就他最小,平日里李二郎和李三郎又都谦让着他,这就让他虽是长了一岁,但性子还是没怎么变。 “大兄,大兄,你别光抱露珠儿,你也抱抱我,我也想大兄的,最想大兄,比露珠儿还想。” 露珠儿在旁听着,不愿意了,赶紧对着李大兄道:“大兄,我比四兄还想大兄的,露珠儿最想大兄了。” 李大兄乐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了,就这么看着两个小孩儿为了他争宠。 两个孩子的玩笑话,让李大郎内心里头的阴影减少了不少,也让他离家数月带来的陌生的感觉消散开来。 等李大郎吃了李大嫂做的汤饼,就先是被露珠儿领着去看养在院子角的小鸡崽子,“大兄,阿婆说了,等小鸡长大了,就能下鸡子,以后就有鸡子吃了。” 看完了小鸡崽子,小四郎又领着去看他的百宝箱,里头有这几月来他攒的宝贝,什么好看的石头,木雕的玩具,书肆里买的画册,统统都要分享给离家数月对他最好的李大兄。 最后,小四郎最绝的地方来了,他把小五郎抱了出来。 “大兄,你看,小五长了不少,肉嘟嘟的。” 李大郎赶紧上前接住了,生怕小四郎一个没抱稳,把小五郎再给摔了。 如此,李大郎一回家就耗费了一下午的时间,与自己的兄弟姊妹联络感情,等吃过了晚食,才往自家院子里去。 果然,在院子里等着的就是李大兄李大嫂和李二郎了。 一家人围坐在圆桌前,两盘点心,一壶茶,一直说到半夜,李大兄才说:“这事儿,只让你阿翁知道就行,家里的其他人不必告诉他们了,没得让他们跟着悬心。” “哎,儿知道了,阿耶放心吧。” 如此,李大郎和李二郎才结伴回他们自己的院子。 第二日就是寒食节,一大家子先是跟着李父祭拜了先祖后,才去吃早食。 早食吃的是之前就做好的面饼就小咸菜,这几日要禁火,吃寒食。 因着李父的父母和李大兄的亲爹的坟墓都不在长安,所以,扫墓这一项活动就没有了。 一切弄完,李母指挥着李大兄李二兄装框,一大家子准备去长安城外的李二嫂家踏青。 这回除了顺应节日踏青之外,就是要带已经九个多月的小五郎回去给起外祖父母瞧瞧。 吴巧兰和宝丫也收拾了东西,要跟着回村祭奠。 李三娘还把早前买的几个风筝找了出来,“等到了二舅母家,阿娘就带露珠儿去放风筝啊。” 露珠儿看着艳丽色彩的做成大雁模样的风筝开心的点头。 “阿娘,小黄怎么办? 咱们都走了,只有小黄自己在家了。” 最后,好办的很,李大郎找了篮筐把小黄放在其中,带上了马车,一块儿带走了。 与后院儿的梁老医师、邵阳小少年打过招呼后,李家一家子就出了门,往城外赶去。 路上行人不少,都是要去郊外扫墓或是踏青的。 等李家众人到了吴家村,已差不多快到午食时间了。 李家众人得到了吴家人热情的招呼,在吴家吃了寒粥,略说了话儿,李三娘就带着露珠儿拿着风筝和四小只出了门。 乡下地方就是大,小黄从没来过这般宽敞的地方,撒欢般的跑,跑远了还会停下等等跟在它身后追赶的露珠儿来。 李三娘哪里会放风筝,最后还是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看着四小只带着露珠儿和小黄玩儿。 春风拂面,端是美好。 第425章 以杀止杀 在乡下玩了一整个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李家众人和祭拜完的吴巧兰母女才往长安城里回。 晚食吃的仍旧是寒食,不过加了早前就买来的点心和炸果儿。 小孩子哪里会管外界的纷扰,吃过晚食后,露珠儿就开始打呵欠了,李三娘顺势抱着她就回了屋。 李大兄终于找到时间,去李父李母屋子里把李大郎为何身有杀伐之气的事儿说了。 “一进去就有比斗,他是打小儿就熬打的身子骨儿,武艺是其舅舅们都用心教了的,倒是在比斗里头出彩入了他上官的眼。 过后,就跟着去做了两回追踪圣殿门的差事,那般凶险的亡命之徒,必然是见了血的。 听大郎的意思,该是这次去往突厥的战场,应是也会被叫到前方去。” 李大兄看着李母握紧的拳头,明白李母这是担心呢。 “阿娘,这儿郎的前程自是要自己个儿去奔的。 他自小就习武,为的不就是出人头地的一天? 不吃苦,不风雨里走过,哪里能行?” 李父的认知倒是更现实些,李父先是回头看了老妻一眼,又伸出手拍了拍李母的手,才对着李大兄说:“那回头就叫三娘给大郎备些药吧。 咱们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先不说前程什么的,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第二日的清明,照旧现实一家子祭拜了先人后,一块儿吃了寒食。 “明儿个我就要回军营了,想着下次归家少说也得半年之后了,就想着带着他们出去耍耍。 我知今儿个街上人多,必是会注意着些的。” 李家也不是那等拘着孩子就得在家的人家,自是同意了的。 李母还抬手给了李大郎一个荷包,让他带着弟妹买些零嘴儿。 李三娘不放心露珠儿,自是要跟着去的,想了想,又叫上了宝丫和自己的大弟子宋茯苓,既然宋茯苓都叫了,十九和秋香必是要跟着一块儿去的,那就连住在后街的铃兰也一块儿叫上了。 铃兰把平安交给了李大嫂,就跟着李三娘他们一块儿上了马车,上了车,就稀罕上了露珠儿,抱着露珠儿一直逗趣儿。 可这马车出了长寿坊,上了道儿后,就发觉出不少行人和车马都往外城赶去。 李二郎机灵,就到路边儿的茶馆花了几个铜板问了几句。 “小姑、大兄,说是今儿个在城外的忠烈祠里,圣人回去祭奠上香,他们都是想要跟着去城外一睹这桩事儿的。” 李三娘猛然想起了万寿节时在朱雀大街见过武帝的那一次来。(第212章) 右手抚上左胸口,感觉到心脏的跳动,李三娘心里突然就有了一股子冲动,我要去见武帝大大! “咱们能去么?”李三娘看向车窗外的李大郎、李二郎,以及和她一起坐在马车里的吴巧兰和铃兰来。 李大郎见众人没有反驳,就笑了笑说:“我正愁去西市耍的话,也没什么新意了。 那咱们就去城外瞧瞧,我也是从没见过这般大场面的。” 等马车慢悠悠的赶到城郊的时候,李三娘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城外的人太多了,官道上行满了车马,更有一些不舍得坐车的,就是步行在道路两旁的人也往忠烈祠那边儿去呢。 等到了去往忠烈祠的主路上,在大门处就有兵士拦了道儿了。 待得李二郎上前去打听过,“想去看黎民太多了,说是怕出事儿,不让太多人过去看了。 若实在想进去,得拿了户籍贴,验过正身后,才能进去。” 这除了之前出事儿的时候,会随身携带户籍贴来好出入坊门、城门,今儿个谁又能想得起来? 再说了,李三娘他们本就是临时起意来忠烈祠这边的,就更不可能带着户籍贴出行了。 “那就算了,咱们往回走吧,要不西市也别去,咱们就回坊里逛逛就是了。” 而李三娘他们正想掉头就走的时候,忽然从忠烈祠那边就传来了嘹亮的声响。 “凡敢称兵者,皆斩!万胜!” “想必是圣人带着兵士前去祭拜发出的动静。” 李二郎往忠烈祠里头看,对着李三娘他们这般说。 李二郎看着看着,就见兵士拦人那处竟是有了些波澜。 “是崔武家的吧?唉,这家子惨啊。” “这位兄长,他家如何啊?怎的就惨了?” “嗐,你是在长安内城里住的吧?” “让兄长说着了,我住在东城安善坊,我家是卖饼的,这饼兄长拿去尝尝滋味如何?” 说着,这男子就把一张用油脂裹着的饼递了过去。 另一男子推脱了一番,才收了下去。 收了人家的饼,这男子也就打开了话匣子:“唉,崔家着实惨。 崔家是十里坡那边的大山村的,崔武他阿翁是太宗皇帝时候就跟着打仗的,后来战死了。 到了高宗的时候,高昌叛乱(今吐鲁番),崔武其父就上了战场,也是战死。 如此到了圣人这时候,前年,崔武跟着去打了突厥,也没回得来。 他还有个兄弟,可这世事无常,那兄弟竟是得了一场风寒就那么去了。 如此,这一大家子,如今就只有崔武其子,一个还未成丁的小郎一人了。” 男子说着说着,心头也涌上了悲伤,起身往前头看了一眼,见那兵士行过礼,说过话,就把两个女眷和一个小郎放过去后,才坐下继续说:“不过朝廷说话算话,一人战死,必有抚恤,而且,崔武之子将来若是想,也能直接入军营去。 刚才过去的,就是崔武之母和媳妇,还有他家唯一的儿郎。” 唏嘘过后,这男子手掌一下子拍在了大腿上,声音洪亮的说:“现下又要打仗了,我就知道西域那边儿的人没安好心! 得亏咱们大唐兵强马壮,必得打的满地找牙!” 送饼的男子还没回应这话,周围跟着听话儿的人里一个粗狂的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就应和了起来:“这位郎君说的对! 可不是得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让他们再不敢欺负咱们大唐一下,再不起兵戈,咱们黎民啊,才能过上好日子了!” “说的好! 就该如此! 要不是这回招兵限制了岁数,我赵大必要跟着去杀他们个落花流水来!” “赵大,你可得了吧,前两天我还看你被周家的狗追的在咱村里跑呢。” 本来还有些沉闷的气氛,被人这么一打问,倒是又变得和乐起来。 第426章 开始了 听了这么一桩儿事儿,眼看着又进不去忠烈祠里头,李三娘他们就直接调转马头往长寿坊回了。 本来还有心思好好逛一逛,但在忠烈祠外听了这么惨烈的事儿,李三娘这个穿越前一直生活在和平年代,对于战争没有任何感受的人,心头对于李大郎要去参战的事儿,十分的担心。 所以,只是在长寿坊里,随意逛了逛,找了一家没吃过的馆子,大家坐在一起吃了个饭罢了。 就这饭李三娘吃的还是三心二意的,脑子里都在想着,能弄些什么给李大郎带去。 因为李大郎再过一日就要回军营了,等假期结束,估计这征讨西突厥的大军就要开拨了。 李大郎自是瞧出李三娘对他的担心的,谁要是吃个饭能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看,谁能没感觉呢? 等回了李家,李三娘就把露珠儿托给李母帮着带会儿,她自己就找了在家的李父、李二兄和李大郎李二郎一块儿,坐下来,一起开了个小会。 “我不懂行军打仗,但想必战场最可怕的是受伤后的治疗问题。 虽然到时候太医署下的疡医科里必定会有军医跟随而去,他们那儿也新学会了不少手段。 但是,大郎他,”利三年抬眼看向李大郎,“不过才入营数月的新兵,必定是得不到多么好的治疗的。 所以,我想着,除了金创的伤药、清热解毒的药丸子之外,还得备上一些常用的药丸来。 毕竟是那般远的路途,从各地征召的兵士要往西域那边儿赶去,虽说现在已是到了春季,但谁也不知这路途上会不会水土不服来。” “三娘想的是,另外,我还想让你给大郎备些毒药来。 这到时候在军中,谁知道能遇上什么状况,这毒药到时候说不得真能起上意想不到的作用。” 李三娘点头,表示同意。 又说了几句,李三娘就回自己的院子里头准备去了。 这次,李三娘不仅仅准备自己当时说的伤药和常用药丸,还把早先自己遭遇暗杀,心惊胆战之下让李大兄给找的护心铜镜拿了出来。 “这铜镜你拿着,等出征之时,就挂在胸前,一刻也不要摘下。” 说完这个,李三娘把一大一小两个布包拿了出来。 “这包是我早前就托大嫂做好的,本来是想留着以后我出外诊时用,但因着我那些物什都精细的很,只能用医箱装着,这布包就没用上。” 李三娘指着其中一个小的布包说,“这上头有袋子,到时你是系在后腰,或者背在胸后都行。” 李三娘翻开布包,一一拿出里头自己准备的物什,“这上头纸包上都写了字,清热解毒的药丸、腹泻不止的、退热的、止血的,还有两卷儿蒸煮晾晒过的布巾子。 这右边的暗袋里头,装的是毒药,解药在纸包里头,我都写了字在上头。” 最后,李三娘把那包大一些拿出来,“这里头是更全一些的药,二兄做主,给你拿了半根儿人参,”李三娘找到暗袋里的一个小木匣,拿出来给李大郎看。 “小姑,我带这去作何? 若是真到了那等境地,哪里还来得及用?” 李三娘瞪了李大郎一眼,“怎的来不及? 若是真到那个时候,你直接生嚼了吃就是了,怎么的得拼一把的,家里这么老些人等着你回来,你作何敢放弃自己?” 李大郎听了这话,就不干再说什么反驳的话了,低头听训。 最后,李三娘拿出一个小瓷瓶来,“这里头是我从不良人那里得来的酒精,于杀毒消菌上最为厉害,是金创伤上最好的良药。 我估计到时肯定会给跟着去的疡医们预备上,但你一个新兵,又没得什么职位,不一定能用上这等东西。 所以,这个你偷偷的留着,若是真的受伤了,你就自己先用这酒精擦擦消毒过后,再行上药包扎。” 李大郎鼻头发酸,心里感动的紧。 “这也就是血亲了,知道我要上战场,真的是什么都替我想在头里了。” 李大郎吸吸鼻子,“哎,小姑我知晓了,会仔细藏着这东西的。” 又叮嘱一些话,李三娘才让李大郎带着东西出屋。 假期第四天,李三娘早早起身儿,准备着去医堂当值。 这坐着马车往医堂赶的路上,李三娘闭目养神的时候,就能听到车窗外行人的说话声儿。 集中精神听了一会儿,发现都是在说过几日,清明假期结束后,集中在京郊的要前往西突厥征战的大军启程的事儿。 “唉,这战争不好,可唯有战争才能战争不再发生。” 秋香听着李三娘的话愣了一下,过了两息才接话:“三娘子是担心李大郎的安全?” 李三娘摇头后又点头,“倒也担心,但我能做的,李家能做的,我们这些作为大郎的亲人能做的事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我是听着外头的人谈论这大军出征的事儿,心里头有了几分感慨罢了。 什么时候能没有战争呢?” 李三娘说完这句话,就自己无奈的笑了,看着秋香说:“估计永远都会有战争的,人心、利益,怎么可能会没有战争? 只看谁能打过谁? 打完了之后,又能维持多久的和平吧。” 李三娘这边唏嘘着,宫里头武帝也在和相王说这场战争的事儿。 “你跟着去,一是代表我,代表咱们大唐皇室,对于这场战争的必胜信心。 二是,你去了,军心必稳。 虽说不用你插手军务,但你在场,也能和他们两方三足鼎立,保障这场战争的不出错。 再有就是,暗地里,朕会派近卫军的人跟着,到时若是有事,他们会出现保护你的安全,你到时也可配合他们行事。 进一步把圣殿门在西域的根基瓦解,让危机消失。” 说到这儿,王大珰从上手端着一个托盘走了下来。 “此物是印信,到时候若是有危难,拿这个出来,必有人救你。 你机灵些,太平现下就你一个兄长了,朕不想看她伤心。” 相王低头恭敬的接过那枚黄金制成的虎头印,嘴上说着:“儿必定得胜归来。”的话,心里头却是在想,“若是真的担心我的小命,又何必把我派往前线?” 不论如何,这场西征突厥的战争,终于准备完全,一场跨世纪拉开热武器开端的大战即将开始。 第427章 堕胎 大军在城外开拨那天,李三娘没去看,倒是下值回家的时候,听到被李二兄带去观看的李三郎和小四郎兴奋的说着那杀气腾腾的场面,甚是壮观宏大。 “小姑,可多人了,前头还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兵士,后头的都拿着长矛还有长刀,瞧着就厉害的紧。” “小姑,我找了,找了好久,也没看见大兄,不知道大兄是站在了何处?” 小四郎这话,让李家人都担心起李大郎来,最后还是李大嫂想开了,问了一句晚食想要吃什么,才转换了话题。 翌日,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下了马车,撑着漂亮的绘有花卉的油纸伞的李三娘和秋香,和十九说了一声,就赶紧往医堂里头赶去。 得亏内城各坊的主路多是石板路,虽不是平整如水面,但至少没有水坑。 “李医师来了,快进来烤烤火。” 南星候在门口,看见李三娘和秋香过来了,就赶紧招呼起来。 “过了清明,应是就暖和起来了,不过这几日还是冷了几分,我就把炭盆点了两个,能有些热乎气儿。” “南星,你可真是咱们医堂里的一把好手!” 又说了几句话,等秋香端上一杯热茶过来的时候,李三娘已经在内室里头把有些濡湿的鞋子换了下来了。 “好了,你赶紧也进去把鞋子换了,大嫂给咱俩的都拿了。 穿着湿乎乎的鞋子多难受啊,快去换上。” 秋香也不多话,应了一声后,就去了内室。 不知是因着清明,还是因着这细雨,医堂里今儿个来的人不算多。 李三娘本以为这上午应是就这么过去了,已经想要问问南星和秋香俩午食他俩想要吃什么时候,医堂门口却是一下子进来了四个人来。 一个年轻的汉子背着一个裹得厚实的女娘,两人身旁是以年长的妇人帮着撑伞,为了不让两人淋到雨,妇人的大半边身子都淋湿了。 至于为何没有全身淋湿,盖因着妇人身后有一穿着蓑衣的老汉给她撑着伞呢。 南星一看这架势,就赶紧引着这人到了药柜对面一直放着的架子床上。 今儿个本就是在假期里,医堂内现下只有三个人,李三娘、秋香和南星。 南星十分有眼力劲儿,不用人说,就把两个炭盆都往架子床那边踢了踢,多少能让人暖和一些。 等李三娘近前去了,才发现本以为是得了什么急症昏了过去的女娘,竟是挣着眼的。 虽是瞧着虚弱无力,脸色苍白的模样,但好在神志清楚。 “这是怎的了? 这位娘子何处不适?” 面对李三娘这个女医师的询问,年轻男子和老汉都沉默了起来,妇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语气沉重里带有担心的说:“女医师,翠兰她之前喝了堕胎药,打下去一个孩子,现下流血不止。” 李三娘闻言,叫了一声:“秋香。” 秋香就从旁上前,双手公主抱起翠兰,把她公主抱到自己的诊室内里的床上,又叫了那妇人进来细问。 年轻男子和老汉见李三娘如此做,倒也不乱说什么,就来到医堂门口耐心等着。 南星还搬出两张椅凳出来,想要二人好坐下等待。 没想到那年轻男子看了一眼自家阿耶和自己身上的雨水后,对着南星拱了拱手道:“劳烦了,我们身上都有雨水,没得脏了医堂的地儿。 在门口等着就行。” 南星见这年轻男子有理有据的样子,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转而把一个炭盆往门口踢了踢,多少能让湿着衣裳的两人能觉出些温暖来。 而现下在内室的李三娘先是诊脉,后又问了翠兰的意思,脱了衣裳查看了下身儿的出血量,然后直接下了针。 “我先把这股子出血止住了,是个人都不能这般的流血。” 妇人见李三娘这个女医师十分有章程,看着样子是能救治翠兰的,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几分。 但金针止血只是急救的方法,这翠兰的状况,从刚才诊脉来看,可不是一般的严重。 “翠兰这气血虚弱,从我刚才诊脉来看,你们打胎时,她肚腹里的胎儿可不小了吧?” 李三娘见妇人嗫嚅着不说话,就看向床上躺着,已经去了外衫,盖着薄被的翠兰。 翠兰长了口,刚想说点儿什么,那妇人却是直接站起了身,“女医师,俺们不说这事儿可行,兰娘她现下正难受着呢,何必往她胸口插刀?” 李三娘理解妇人的担忧,毕竟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家人是正经清白的良家人,不是兰花班那等风月场所有了身孕只能打掉的人。 正因为身家清白,但还能出手打胎,就证明这女娘要不就是未婚先孕,要不就是成婚了。 不论是何种情况,却是是再在人家面前提这伤心事,属实不怎么好。 可是李三娘是个医师,她是为了开药方,才有此一问的,是为了斟酌药方药量的缘故,可不是要往人家心口插刀。 李三娘正想解释自己是个医师,是为了开药而问,且出了这医堂的门,必定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病人你的隐私的。 但没等李三娘开口解释,倒是翠兰虚弱的出声儿了:“阿娘,哪里能对女医师这般开口?” 翠兰想要起身儿,一旁的秋香赶紧上前帮忙,扶着她的半边身子,让她坐了起来。 翠兰先是对着秋香道谢,然后抬眼看了妇人一眼,妇人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转而翠兰才看向李三娘,苍白的脸,面带微笑的对着李三娘致歉:“女医师见谅,我阿娘她是担心于我,紧张了些,这才如此出言。 还望女医师别放在心上,我知女医师这般询问,是为了开药方子的使的。” 翠兰停顿了下来,李三娘才回应:“无妨,阿娘担心子女,属实情有可原。 我确实是为了开药方,需要斟酌药量才询问的。 另外,还请二位放心,这作为医师,病人的隐私,出来这门,再不会有人知道的,我是绝不会透露出去的。” 第428章 下药强占 李三娘这话一出,翠兰和妇人对视一眼,妇人没再说什么了,翠兰低头沉思了几息,才抬起头看向李三娘。 “我知晓女医师,女医师是坊里乃至长安城里都甚为有名的女医师。 往常我也听不少人说过女医师的事迹,我信女医师的品性。” 这时候,秋香从外接了南星端上来的茶盘,端了两杯水,一杯给了翠兰,一杯给了妇人,是为了让这两人喝口热水,稍微舒适些的。 然后,李三娘和秋香就听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故事。 翠兰家就在永平坊里住,家中有个杂货铺子,在城外还有几亩田地。 算是一般的能过得下去的人家,说不上小富即安,但也没到吃糠咽菜的地步,至少是比外城的人家活得能好些。 背着翠兰来的那个年轻男子,是其阿弟,少时也被老汉送去学堂认了几个字儿,有那么几分聪明劲儿。 平静祥和的日子,从翠兰到了年岁与人相看,看中了同样是坊内的周家大郎后,变得阴郁起来。 周家大郎长得不错,算是周正,家中虽还有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弟弟,但周家在坊内有一家不算小的两间门脸的铺子。 周家可以说是小富即安的殷食人家,这在翠兰家看来就已是不错的郎胥人选了。 郎有情妾有意,周大郎和翠兰的感情急速升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家很快就走起礼来。 翠兰家虽是想要给翠兰找一殷食人家,但也不是那等为了收彩礼而卖女儿的人家,反而为了给翠兰底气,把家里攒的一半家底,都打算作为嫁妆让翠兰带回家去。 一切都按着三书六礼走着,翠兰是既高兴有了周大郎这般好的郎胥,又悲伤自己即将出嫁,要离开父母兄弟去他人家生活。 就是,甜中带咸吧。 在这其中,周大郎巧舌如簧哄得翠兰眉梢带喜,真是哪哪儿都觉得周大郎好。 这时候,周大郎就在两人单独约见的时候,动起了手脚来。 翠兰自是言辞拒绝,“周郎,不可如此。 咱们还未成亲,如此轻浮,可不好咧。” 翠兰此时脑子还在,轻言面有羞意的拒绝了周大郎的亲近。 翠兰看到周大郎的黑脸,心里带了几分忐忑,既想要在成婚前矜持自身,也不想让周大郎因为自己不愿而厌恶自己。 遂,轻声细语的哄了周大郎大半晌儿,才算好。 又过了月余,周大郎有一日又约了翠兰出去,是到一处小有名气的酒楼的包间。 “周郎,作何来这般贵的地方,咱们去那馆子里吃上一碗汤饼就是了。” “兰娘,在我心里你值得最好的,我瞧见你,心里就欢喜,想要把最好的都给你。 等咱们成亲了,我再带你去君又来,那里的席面才好吃呢。” 翠兰听了这甜言蜜语,哪里还顶的住,只得开心的低下头,露出洁白柔嫩的脖颈儿来。 翠兰没看到盯着她看的周大郎此时眼里淫邪的目光和满是算计的面庞。 本来一切都好,可不过喝了一盏桃花酿的翠兰,竟是觉得头昏沉沉,晕乎的很。 “周郎,我很是不胜酒力,头有些难受,你送我家去吧。” 可这待宰的羔羊就在眼前,披着人皮的狼如何能放过? 周大郎一把揽过翠兰,笑呵呵的在她耳边嘶语:“兰娘,无妨,此处有一矮榻,我抱你去那处歇歇就好。” 一边说,还一边舔了翠兰的耳朵。 本就有些迷糊的翠兰,听了这话,本能的就像反抗。 但周大郎哪里能给翠兰机会,说完,周大郎一把抱起翠兰就往包间里头走,过了屏风,就有一矮榻立在此处。 翠兰中了药,哪里能反抗的起来? 再加上翠兰再厉害,不过一女娘,女娘的力气天生就比郎君小,更别说被下了药了。 可翠兰自是不愿在婚前就被人如此对待的,努力挣着眼睛就要反抗,但周大郎这会子看出翠兰仍旧不从的样子,就俯身在她耳边说:“翠兰,咱们都走过了纳吉了,马上就要成为夫妻了。 你从了我就是,我那般心悦于你,实在是一天也忍不了了。” 翠兰听了这话,心思有些浮动,反抗的力度变小了一些。 随着时间过去,翠兰就完全昏睡了过去。 而在翠兰昏睡后,周大郎自是成就了好事,占了翠兰的身子。 待得翠兰醒来后,看着自己身上青紫的伤痕,以及下身儿撕裂般的疼痛,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翠兰惊恐的哭了起来,赶紧穿戴齐整,就想离开包间,可这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周大郎堵了个正着。 “兰娘,你去哪儿呢? 我这不是买了药膏子回来给你抹,你快回去坐下,我给你好好抹上药膏,要不然你可有的疼了。” “你,周郎,你怎的,你怎会如此对我? 我们还未走完六礼,还未成亲,你,你这般对我,我怎么办啊?” 想到自己在婚前失了身子的翠兰,现下除了身体上的疼痛,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压力,懊恼悔恨自责,种种情绪一一在翠兰身上闪现。 最后,周大郎自是把翠兰送回了家。 回到家,妇人问翠兰今儿个周大郎带她去何处,都做了什么,就像往日一般的询问,翠兰紧张的不知如何作答。 翠兰知道,自己该把被占了身子的事儿同妇人说,可不知怎的,是羞耻抑或是害怕,翠兰敷衍了妇人的问询,没有告知家里人。 日子就是这般过着,翠兰和周大郎的三书六礼,已是走到了纳征。 翠兰家本以为会平顺的一直走到最后一步,没想到到了纳征这里却是起了麻烦。 “这明明与之前说的不一样? 我家如何能认?” 媒人面带尴尬的看着妇人拿着聘礼单子生气的问,媒人心里也是在骂:“周家真是不要脸,早前说好的门脸铺子、十两聘银竟是一个也不给了。” 媒人又想起昨儿从周家拿了这改了的,只不过三两银子,加上一些杂七杂八东西的聘礼单子,当场就问了为何改了? “你们这般说话不算话,我如何能说的出口? 这事人家那里能够答应?” 可周母当时却是满满得意的回话:“放心,翠兰家啊,一定会答应的!” 翠兰家哪里会答应? 媒婆没得法子,只得和稀泥,说了好话,只言周家就是这般改了聘礼单子,就是如此了。 一回没谈成,媒婆带着礼单走了。 第429章 决断 翠兰直到此时,才明白周大郎到底为何在成婚前就使了手段占了她的身子! 原来竟是打着这般主意! 是想要拿着占了她身子这个把柄,要挟自己,然后顺势减少聘礼,就可让自家吃了这个暗亏,不得不答应了。 要不然,若是半路改了聘礼单子,很是可以直接把这桩亲事退了就是。 此时之风气,和离再嫁的比比皆是,不过就是半途谈不拢退亲而已,倒是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若是一个婚前失贞而被退婚了的女娘,那就算是此时之风气,可不会轻易放过翠兰一个女娘,甚至很可能会影响翠兰阿弟的嫁娶来。 翠兰听着耳边阿弟的愤怒的话语:“周家如此不讲诚信,不是好人家,那周大郎更不是良人,阿姐与他家的亲事就算了得了。 咱们再找媒人就是,阿姐蕙质兰心,咱家陪嫁不少,何愁如此?” 老汉和妇人都没应承,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这是时人对于亲事的看法。 但若是涉及到亲生的儿女身上,谁又能真的忍着委屈呢? 妇人还没回应,倒是老汉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沉声道:“与周家就算了吧,翠兰年岁不大,就算多交一年人头税,咱家也交的起。” 翠兰听着亲人这般维护,心中酸涩的紧,想要把自己被周大郎轻薄了的事说出来,可心里头又害怕,最终只流下满脸泪水,还是禁闭着嘴一个字儿没说。 翠兰与周大郎的亲事就这般耽搁了下来,期间周母和周大郎还来了两回翠兰家,周母言语间多是带着不屑,瞧不起翠兰家只有一个小杂货铺子的样子。 这越发的惹得翠兰家不喜了。 在周母和周大郎第三次上门的时候,周母对于翠兰不从周家的姿态很是愤怒,就说出:“不过一个失了贞洁的破烂货儿,要不是吾儿喜欢,我稀罕来你们家这腌臜地儿啊。” 此话让妇人和老汉大惊失色,纷纷看向面色咋然变白的翠兰,见到翠兰惊恐失色,心里都咯噔一下。 最后,妇人还是拿着扫帚把周母和周大郎赶了出去。 翠兰到得此时,知道不能再继续欺瞒下去了,这才揪着心把早前被周大郎下了药的事说了出来。 “砰”的一声,是翠兰阿弟愤怒的没有收住怒气而把茶盏一下子甩在地上动静。 “我要去杀了周大郎,我要杀了他! 他该死!他着实该死!” 说完这话,翠兰阿弟转身就往厨房去,拿起柴刀就要往院门去。 妇人愣住了,老汉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是没起身阻拦,翠兰本还在羞愧自己的隐瞒,看到阿弟如此,赶紧上前从后拽住了阿弟的胳膊。 “阿弟别去,别去,若是杀了他,你也要死,阿姐已经这样了,你不能再出事儿了。” 翠兰阿弟就在气头上,哪里能在意翠兰说的这些话,稍稍使劲儿就把翠兰往一旁甩开,走到院门,打开门栓,就要踏出去的时候,翠兰见此,只得声嘶力竭的喝出:“我有孕了!” 翠兰阿弟木楞的转过头,柴刀也在惊吓之余掉到了地上。 翠兰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冰冷带着痛苦的语气,但仍旧冷静的说:“我怀孕了,约莫能有三个月了。” 深夜,昏黄的烛灯照在翠兰的脸上,看不清翠兰的面目表情,翠兰一家子在商议到底要如何办的好。 “这都有了孩子,那自然是能成亲的话是最好的了。” 妇人说了这话,没有人应和。 翠兰伸手抚上了尚是平坦的腹部,眼中晦涩难懂,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姐,这个孩子,你要么?” 面对阿弟的问题,翠兰看着阿弟的眼睛,没有说话。 翠兰阿弟没有从翠兰眼中看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转而低下头闷声闷气的说:“阿姐若是想要这个孩子,还想要周大郎这个郎胥,我就去把周大郎打一顿出了气,让他以后不敢欺负阿姐就是了。” 翠兰阿弟抬起头,斩钉截铁的说:“可要是阿姐不想要这个孩子了,那我必得不让周大郎好过,至少也得打断他一条腿,让他受些苦楚的好。 端看阿姐想要如何了?” “阿弟,我......我......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躺在床榻上,摸上自己的肚腹,翠兰知道,这里有一条小生命,这条小生命的生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我是想要生下你,可你的生父是那般狠心下作的人啊。” 翠兰本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好好想想该做什么样的决定,要如何对待这个孩子的,可现实直接给了她当头棒喝。 “嗐,往日里我就瞧那女娘不是个好的,长得白白净净的,暗地里可是腌臜的很。 啧,这不是珠胎暗结了? 谁知道那是谁的种? 也就周家大郎看在那张脸上,还愿意上门求娶了。” “哼,我就说嘛,早前那个样儿,我还为吾儿求娶过,哪里知道是那等人儿?得亏人家拒绝了我家。” “哈哈,我就知道,他们这样儿的人家,竟还愿意拿出一半家财给女娘陪嫁,必是有什么好歹来? 谁家能给女娘恁多嫁妆来? 又不是什么贵人,不过是个开杂货铺子的。” 等妇人黑着脸从外头街面上走了一圈后回到家,咬着牙根儿恨恨的说:“是周家,肯定是周家散出去的话! 肯定是他们家!” 妇人一把抓住翠兰的手:“兰娘,你别怕,他们不敢说到你的面前的。 他们谁敢说一句难听的,阿娘就上去撕烂他们的臭嘴。” 翠兰到了这个时候,突然就明悟了。 翠兰回握了妇人的手,脸上带着想通了的了然说:“阿娘,你和我去药铺吧。” 妇人被脸上带着淡淡微笑的翠兰吓着了,“兰娘,你这是咋了?你不舒服啊?哪儿啊?是不是昨夜着凉了?” 说着,妇人就伸手往翠兰的额头探去,翠兰把妇人的手轻轻抚下,“阿娘,我要打胎,我要打掉这个孽种!” 翠兰想明白了,“我之前是不舍这个孩子来,毕竟是条人命。 可,有那么个阿耶,这孩子能是个好的么? 所以,阿娘,我要去打掉这个孩子。 我是不可能给周家生孩子的,孽种都该去死,生下来的话,谁都不好受。” 第430章 你凭什么打掉我的种? 可真正施行这个决断的日子,却是又拖了一个多月才成。 盖因着,虽说想明白了,也下定决断要真的打掉这个孩子了,真的临到头来,翠兰蓦然的害怕了。 我要杀了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生命了! 我成了刽子手,我要斩断她\/他的成人路! 接连做了两日噩梦,眼见的眼下青黑和憔悴神色愈发明显,翠兰对着铜镜,轻抚上肚腹,心中好似有一个小虫在啃噬自己的心脏,疼痛异常。 翠兰和周家的事,让街面上的人家有了八卦讨论的话题。 在如此的环境里,翠兰家的杂货铺子哪里还能开的下去,来到铺子里的人,不过都是想打听翠兰和周大郎的事儿罢了。 在周母和周大郎又一次来到周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一句:“一个失了贞洁的破烂货儿,让你带着嫁妆进我周家就是看得起你了,要不然,我看除了吾儿,谁又敢娶你?” 这句话好似是一个大耳刮子打在了翠兰的脸上,把她心底里最后一丝善良扼杀掉了。 当天夜里,翠兰就接过妇人端着的药碗,把在药铺子里抓的熬煮好的打胎药一滴不剩的都喝了进去。 嘴中咬着布巾子,疼的满头大汗的翠兰,在深夜里,娩出了一个约莫能有成人手掌大的胎儿下来。 给翠兰接生的妇人,把这婴孩放到了白布巾子里,想着以后买副小棺材,送到城外埋了去。 “孩子啊,你别怪你阿娘,她也是没法子啊。 阿婆给你好好安葬了,下辈子你投胎的时候看好了,愿你下辈子能够投个好胎,去做个富贵人家的孩子吧。” 虚弱的躺在床榻上,满脸满身都是汗的翠兰说了话:“阿娘,拿给我瞧瞧吧,毕竟是我的孩子。” 正要把裹起来的白布拿出屋去的妇人闻言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只站着回道:“儿啊,别看了,你们没缘分。 别看了,以后去寺庙里给她\/他点上一盏往生灯就是了。” 翠兰没有强求,没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可自从打胎后,不知是月份太大了才打胎额缘故,抑或是这过程里有哪里不对,在家坐小月子的翠兰身下流血不止,还都是鲜血滴沥。 妇人担心,就去药铺,说了症状,买了药回来。 可妇人刚拿着药包出了药铺,就有一个人走了进去。 花了几十个钱,从抓药的小学徒那里得知了妇人抓的是什么药后,周大郎觉出不对来。 “补气血的药?女子小产后吃的药?” 周大郎突然瞪起了眼睛,“兰娘怀了我的娃儿!她把我的娃儿打掉了!” 想明白了这回事,周大郎怒从心头起,抬腿就往杂货铺子里跑。 到了杂货铺子,看都不看在看铺子的翠兰阿弟一眼,就要直接往后院里头闯去,可阿弟如何能让他得逞,自然是一板凳把周大郎打倒在地,厉声喝问:“你来干什么! 我们家不欢迎你! 赶快滚出去! 别让我再动手! 滚!” 周大郎吃痛的捂着被板凳砸到的胳膊,怒气被疼痛压制住了,手脚并用的爬着站起来,周大郎仍旧带着愤怒质问道:“你打我? 你敢打我?” 阿弟连回答都不曾,只拿着板凳比量着,意思你要敢近前一步,我就砸死你。 揉着胳膊上被砸到的地方,周大郎恶狠狠的说:“你让兰娘出来! 兰娘是不是打掉了我的孩子? 你让她出来,我要当面问她,她怎么敢打掉我的种? 她凭什么敢打掉我的种!” 阿弟脸色一变,心里想着,怎么竟是让这没有心肝肺的无良人知道了阿姐打胎的事? 周大郎见阿弟脸色变了,就变本加厉继续说:“你让兰娘出来! 她若不出来,我就把她打胎的事宣扬的整个坊,整个长安城都知道,让她永远都嫁不出去!” 听到这话,阿弟拿着板凳就想再次砸向周大郎,但到底顾忌着害怕周大郎真的到处去宣扬这事儿来。 周大郎见威胁有效,就想要再次往后院里头儿闯,可阿弟哪里允许? 打破这个僵持的局面的是头上包着头巾,穿的十分厚实的被妇人扶着走了进来的翠兰。 “阿姐,你快回屋躺着,我这就把他打出去。” 说着阿弟就要动手,“阿弟,等等。” 周大郎一见翠兰喊停,就赶紧见缝插针的站出来问:“兰娘,你怎的恁狠心,你是不是打掉了我们的孩子? 你怎能舍得打掉我们的孩子?” 翠兰看着周大郎的这番惺惺作态,感受着肚腹里的绞痛,翠兰笑出了声儿。 “哈哈,哈哈,哈哈。” 周大郎被翠兰的笑声弄的呆愣住了,蔫蔫的小声儿说:“兰娘,你怎的了? 你笑甚?” 笑够了翠兰,抬头去看此时的周大郎,看着周大郎的面目,翠兰心里想着:“奇了怪,我当初到底是为何会被这种小人骗的团团转呢?” 翠兰看着周大郎好整以暇的笑眯眯的说:“我是笑你说的话太可笑了啊。 我不过是女娘来月事疼痛难忍,才吃起了药罢了。 哪里有什么孩子? 哪里有什么打胎的事儿啊?” 翠兰说到这里面色一整,严肃的说:“周大郎,咱们两人之间的亲事已经退了,你可不要随意污蔑我。 我毕竟是个女娘,你这般不安好心的乱嚼舌根子,我可是要去京兆府告你诬告的。” 翠兰见周大郎张嘴就要说些什么,直接往前走了几步,到得周大郎跟前,凑近他低声说:“酒楼里那个小厮是外三城罗家的三子,你说,我要是去京兆府告官,有人奸淫女娘,是会被判什么罪呢?” 说完这句话,翠兰就站定看着周大郎缓缓道:“周大郎,你下次若是还到我家乱吠,我阿弟可就真的要把这板凳往你脑袋上砸了。” 说罢,翠兰转身就走,阿弟看翠兰和妇人进了后院后,才瞪着仍旧站在前头的周大郎,眼中尽是怨恨。 周大郎不知想到了什么,再看到阿弟的眼神,吓得掉头就大步出了铺子。 而回到屋内的翠兰却是再也站不住了,快要倒下的时候,幸好妇人就在身边,一把扶住了她。 如此,翠兰就被阿弟背着来到了医堂。 第431章 母子成仇 李三娘张了张口,想要和翠兰说,你们该去京兆府告那周大郎强奸罪,让他受到律法的惩罚! 可李三娘张了口,看着倚靠在墙壁上,脸色仍旧苍白,瞧着仍旧虚弱不堪的翠兰,李三娘还是闭上了嘴。 这个世道对于女娘来说还是苛刻了些,并不是一个人犯了罪,抓到了,就可以直接判决的。 世人多半都只是表面上希望你过得好,内里只希望自己才是所有人之中过得最好的那个人。 如果翠兰把自己被下药的事儿到京兆府里头说出来,也找出那个酒楼里收了周大郎的银钱,而协助犯罪,在桃花酿里下药的证人来,最后也按着律法把周大郎送到监牢里,徒刑两年。 可之后呢? 翠兰和他的家人在长安城里要如何继续生活下去呢? 世人的流言蜚语又会对着翠兰如何侮辱、谩骂呢? 甚至,很可能发生的是,有人当面说着翠兰是个受害者,是多么的惨,多么的可怜,转头背过身儿,就要说翠兰是个狐狸精,瞧着白净清白,内里就是个想男人想疯了的骚狐狸了。 可笑么? 世情如此。 人性如此。 所以,从刚才翠兰的诉说里,李三娘发现他们并没有去京兆府状告周大郎,只是打掉了这个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假装没有这桩事,好能够以后仍旧好好生活的时候,李三娘理解了。 李三娘遂轻柔开口说:“我知晓了,我会斟酌着开药的。” 提笔写下了药方,李三娘瞧着外头的雨好似乎停了后,也就把药方递了过去。 “这小月子还是得好好坐的,是女娘一辈子的事儿。 汤药我先开这些,下次可叫我出外诊,你也就不必出门了。” 李三娘顿了几息后,重新看向翠兰:“人这辈子总是会有坎儿的,跨过去了,就是阳关大道,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你要爱惜自身,莫要不顾身子,这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翠兰鼻头一酸,忍住了酸意,看了李三娘一眼,转而低头哽着嗓子应了一声。 秋香看着这样子,就拉开帘子,出去叫了翠兰阿弟进来。 沉默寡言的男子背起了自己的阿姐,虽是雨停了,妇人还是举起了伞,想着多少能够挡些风,老汉手里提着数个纸包跟在三人身后。 这头儿翠兰一家子已经回到家了,而失魂落魄淋了雨水回到周家的周大郎,木愣愣呆坐在椅凳上,脑子好似一盆浆糊,纷乱的毫无头绪,不知在想什么。 周大郎知道这下药强要了翠兰的手段是下作了些,可他自觉,自己是有苦衷的。 “周家看似有两个大门脸,可我家中还有两个相差不过两岁有余的弟弟。 我要是娶妻花了大钱,弟弟们怎么办啊?” 周大郎又想起那日周母对其的蛊惑了:“大郎,那可是你的亲弟弟,你可不能不管你弟弟们。 你对他们好了,将来他们肯定孝敬你的。 那翠兰家不过小门小户的,就敢要这般多的彩礼,以后要是真的嫁到咱们周家了,岂不是就要上天了? 万一她对我、对你弟弟们不好怎么办? 另外,咱家看着还行,可你弟弟过两年也就到了相看的年岁,家里的银钱不凑手啊。 要是那翠兰不要彩礼,再带着大笔的嫁妆嫁进咱家就好了。” 如此之下,本来就有些小心思的周大郎更是恶向胆边生,后来就发生了周大郎伙同酒楼伙计罗三下药的事儿。 周大郎还在想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时候,周母走了进来,一声高喊的“大郎”把周大郎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 “大郎,你作甚呢? 阿娘叫你好几声,你都不作声。” 周母看着没有精神,显得失魂落魄的周大郎带着埋怨的问出了声,这时周母才发现周大郎身上还穿着淋了雨的衣裳。 “大郎,你这淋了雨,怎的回来了,不换身儿衣裳啊。 哎哟喂,你这要是冻着了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到时候还得花银钱去抓药,赶紧的,你快把衣裳脱下来啊。” 周大郎坐在椅凳上,就那么盯着周母,脑中想的是翠兰打掉的孩子,以及翠兰眼里带着怨恨说的要把他告到京兆府的威胁。 突然的周大郎好似找到了宣泄的口子,“是你!都是你! 是你让我给兰娘下药的,是你说兰娘失了身子就会什么都听我的了! 都是你,都是你,你是那个心肠歹毒的人! 都怨你! 要不是你,翠兰也不能如此对我!” 周大郎知道,不能把翠兰有孕并打掉了孩子的事儿说出来,说出来了,自己就完了,自己害了人命了,自己杀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周大郎一股脑的把自己做的烂事儿都赖到了周母头上,周母被周大郎的指责骂傻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周大郎推搡的手到了跟前儿,周母才大惊失色的歇斯底里嘶吼起来。 互相叫骂的戏码上演到一半,母子二人竟是真的动起了手。 周母虽是一介女娘,但毕竟占了长辈的名头,周大郎做人儿郎的还是有些放不开,可到得周父赶来的时候,周母也被周大郎推翻在地摔了个大马趴。 “大郎,你在作甚! 你怎能推你阿娘! 你疯了么!” 周父还没有走到近前,只在门口看着那个情况,就直接暴喝出口。 反而是周二郎周三郎腿脚轻便,抬步就上前,两人一左一右制住了周大郎来。 周父扶了周母起来,周母正在气头上,站起来后,抬手就给了周大郎两个大耳刮子,嘴里骂着:“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好啊,老娘当初拼了命生下你,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转头见了个女娘,就把自己亲娘忘在了脑后! 你个不孝的忤逆子!” 说罢,周母又抬手给周大郎的脸上打上了一左一右两个鲜红的巴掌印。 周大郎挣脱不出两个弟弟的禁锢,只得受了这巴掌,可本就有些埋怨的周大郎,此时已经变成了怨恨,只恶狠狠的盯着周母,把一切不如意都按在了周母头上。 周家如何,翠兰家和李三娘都不得知晓了。 倒是李三娘一直在医堂里忙碌到中午头儿了,才终于有时间吃午食,问过秋香与南星后,二人一致同意这种阴暗潮湿的天气里,最适宜的就是喝上一碗羊肉汤饼才最好。 所以,最后李三娘就在街面上叫了三碗多加了羊肉的汤饼,一碗满满当当带有胡椒香味儿的汤饼下肚后,李三娘觉得自己全身都暖洋洋起来。 第432章 我只想要和你生出的来的孩子! 不论发生了什么,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医堂的日子还是要继续的,李三娘也要继续做一个尽职守则的医师。 小雨虽是停了,但是雨水带来的潮湿阴冷的环境还是没有一下子消除,不过空气闻着倒是干净湿润许多。 李三娘正站起身活动着手脚的时候,医堂门口走进来一个身高约摸能有五尺多(约160cm)高的矮胖汉子来。 胖汉进来后发现只有李三娘一个女医师在,就停住了脚步,有想要转身就走的姿势,可这身子转到一半的时候,不知这人又想到了什么,又调转回头,转而对着南星要了号牌了。 李三娘也就坐下来,在诊位前等着汉子了。 收了号牌,李三娘就和气的问:“这位郎君,是哪里不适?“ 矮胖汉子嘴里嘟嘟囔囔的就是没有说出个准话来,李三娘倒是没有催促,只瞪着眼睛看着汉子以示不解。 矮胖汉子实在没得法子,就直接背过身,当着李三娘、秋香,以及站在一旁的南星的面前,一把把袄子撩开,显露出自己左后腰往下靠近屁股那里有一个,约摸能有成人拳头大小的鼓包来。 “女医师,俺就是来看这鼓包来的。 俺听人说这里能给割掉,有那小女娘脸上的黑痣都给切掉了,人还没事儿来。 俺起了心思,趁着今儿个有雨,不能出去扛包揽活儿,就想着来瞧瞧。 女医师,你看看,俺这能割掉不?“ 李三娘没想到这汉子倒是实诚,有啥说啥,遂让他到药柜对面的架子床上趴下,李三娘一边问着:“郎君是何时察觉到有这鼓包的? 可是有疼痛或是瘙痒?” 听着汉子回答:“约莫能有半年多了,倒是不疼不痒的。” 李三娘净了手,和矮胖汉子说过后,就伸手探了过去,触之柔软,边界清楚,推之活动度良好,活动时可引起皮肤凹陷。 同时,李三娘又开了透视眼,从中仔细查看后认定,这只是一种常见体表良性肿瘤脂肪瘤而已。 “不过就是个大一些脂肪瘤而已,郎君可是要今日就祛除?” 得了回答,李三娘就又仔细问了一遍诊,确认没有不适宜的疾病后,才开了麻服散。 接下来就简单许多,给这矮壮汉子汉子喝了麻服散,李三娘戴好口罩帽子穿好手术衣,拿着手术小刀竖着切了一个约莫能有三指宽(约5cm)的小切口,擦掉渗血,伸出手指往皮内探了探,两根手指稍稍使力,就把半个手掌大的黄色油腻的一团挤了出来。 再仔细查看了皮内并无多余的东西后,然后用内缝合技法缝了三针就完。 等过了麻药劲儿,矮胖壮汉起来看到托盘里头那一坨黄色带着血丝的团子,啧啧称奇道:“女医师果真厉害! 我竟立时就觉得后腰这处轻狂了不少,”瞅着那一坨,汉子继续说:“很是没想到里头竟是这般的物什。” 李三娘叮嘱了一番不可碰水,等上七八天再来拆线,多少要忌口些后,连药也没开,就放了汉子离开。 “这人身上竟是还会长这种东西! 三娘子,是不是那人过于肥壮,才会长这瘤子?” 南星看了全场,觉得李三娘实在厉害,就问出了口。 “那倒不是,瘦子也是能长这个的,倒是与胖瘦不怎么相关联了。” 三人正讨论着呢,门口就又来了人。 乍一看就是一对怨偶。 为何这么说? 因为这看着走在一处的男女,应是夫妻,可二人不光是各自拎着一把伞而来,就是站在一处的时候,也隔着得有三尺的距离来。 南星赶紧走过去接待,等听说了因着假日堂内只有一位医师的时候,那男子就想起身离开,不过还未站起就被女娘拉住了胳膊。 “可是那位李姓女医师在? 我们是特地来找李医师的。” 南星赶紧回道:“赶巧了不是,李医师正是今日坐堂,还请取了号牌往最后那个诊位去,李医师就在呢。” 所以,李三娘瞧见夫妻俩别扭的坐在诊位前的时候,直接就一眼看出了问题所在。 “怕不是因为我治好了顺子与英娘俩,这让那些想要求子的夫妻起了想头,就都来我这儿来了?” 李三娘仔细看了一眼那女娘,脑子里回想着,然后拿起桌上的病历本子翻,终是翻到了那一页,赶忙扫了一眼后才抬头问:“可是半月前来过的沈丽珠?” 沈丽珠没想到李三娘竟然还记得自己,“正是,我就是沈丽珠,没想到李医师竟是还记得我。 这是我家郎胥宫怀峰。” “见过宫郎君。” 宫怀峰再不乐意跟着沈丽珠来看诊,但也不是那等人家和他打招呼,他能置之不理的人,遂抬起头对着李三娘拱了拱手:“在下宫怀峰,见过李医师。” “沈娘子这回,是带了郎胥来看子嗣的?” “正是! 自上次从李医师这里回去,我是好不容易说服了他,才能拉着来看诊的。 我这年纪,若是再不生子,怕不是真的再也生不出来了。” 沈丽珠带着几分埋怨的说着,一旁听到这话的宫怀峰立即就说:“我都说了,生不出,就不生! 族里恁多的小郎君,你看中哪儿个,我们过继了来就是了。 你若不喜那些大的,就专找两三岁的小童儿就是了。” 沈丽珠一听这话,立时瞪起了眼睛,好似眉毛都要立起来了。 “宫怀峰,我说了多少遍! 我只想要我自己生的孩子! 我不想要别人家的,我只想要和你生出的孩子!” 李三娘一点儿也不惊诧沈丽珠和宫怀峰两人,就这么当着她和秋香以及站在前头的南星的面前,直接吵了起来。 毕竟,两人一开头进医堂的时候,到做到诊桌前,不说李三娘,就是秋香都能看出二人之间有矛盾来了。 李三娘心中叹出一口气,实在不懂男子为何如此在意自己的脸面问题,这都要和老婆生不出自己的亲生孩子了,竟还是不愿来看医师。 第433章 讳疾忌医 李三娘没插手,就那么淡淡的看着沈丽珠和宫怀峰两人在诊桌前吵吵起来了。 李三娘不说话,秋香和南星就更没有说话的意思了。 因此,整个儿医堂之中,都是沈丽珠和宫怀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交锋的动静。 约莫过了一刻钟,李三娘觉得两人在争吵之中透露的东西差不多了,才清了清嗓子,吸引到二人的足够注意力后,李三娘微微笑:“沈娘子、宫郎君,是否还要看诊? 若是不瞧病,还是出了医堂,直走往左拐,那条路一直走,出了坊门,就能到京兆府里去,让府尹给你二人判个一二三来了。 我们这医堂,可不管判决家务事的是非对错的。 我不过一个小小医师,只管给人看诊治病的,可断不了案子。” 吵得起劲儿的两人,一听李三娘这话,沈丽珠是红了脸了,宫怀峰黑了脸,二人俱都是不出声了。 李三娘不得不就又问了一遍:“二位,可还要看诊?” “要的,要的,要看的,看,李医师,我们看的。” 沈丽珠赶紧应声,还伸手打了身旁的宫怀峰一下,宫怀峰低垂着头,对着李三娘这边拱了拱手,“劳烦李医师了,我们来了,自是要瞧病的。” 如此,李三娘才对着安静下来的两人问起话来:“我这记着,上次沈娘子来时说过,你们二人成婚五年,一直未有喜讯传来。” 李三娘看了一眼自己早前记着的病历,抬头看向二人,见沈丽珠点头后,李三娘才继续说:“我上次给沈娘子诊脉了,也仔细问过了,还给做了触诊,沈娘子身康体健。” 李三娘这时就把目光看向了低垂着头的宫怀峰,宫怀峰心里揣揣不安,他早就知道有问题的是他自己。 李三娘见宫怀峰不敢看自己,就提出要给宫怀峰诊脉的意图来。 这点上,宫怀峰倒是同意了。 李三娘上手诊脉后,发现这宫怀峰的脉象倒是很典型的肾阳不足型,果然两人之间不能生的,身有疾病的就是宫怀峰自己了。 “宫郎君,过去可曾找其他医师诊治过? 可用过药?” 李三娘觉得宫怀峰这五年来,不可能没有自己私下里找过医师瞧病,毕竟这男子不育对于时人来说可是一件大事。 没有子嗣,如何能接受? 李三娘这话一出,最为惊诧的反而是沈丽珠。 沈丽珠转过头惊奇的看着宫怀峰,瞪着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峰郎,你自己去瞧过医师了? 你竟去瞧医师了? 你不是从来都是跟我说,不必在意子嗣,不行就过继的么? 你竟然自己私下去瞧过医师了? 你瞒着我? 你就让我一人一只承受来自阿耶和阿娘的压力和旁人的闲言碎语?” 越说越生气,沈丽珠直接站起了身子,居高临下的对着坐在椅凳上低垂着头不言不语的宫怀峰输出,“你说话啊,你说啊! 你倒是说啊,你是不是私下里看过医师了?” 李三娘理解沈丽珠现下歇斯底里的样子,实在是此时的已婚女性,若是多年生不出儿郎来,要承受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太大了。 这宫怀峰恼羞成怒,转过头抬眼看着沈丽珠低吼道:“我不早就说了,不要来看医师了,你非要拉着我来! 我都说了,生不出来,就从族里过继就是了。 你作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在外丢脸!” “我让你丢脸? 我五年多来,我承受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我都是活该了? 宫怀峰,你把话说清楚!” 宫怀峰此时也气的站了起来,力道之大带倒了椅凳,“砰”的一声椅凳倒地的动静,倒是让满场一静。 李三娘看着这场闹剧,摇摇头,示意南星拉住宫怀峰,别再在医堂里头打起来。 秋香转而拉了已经落下泪来的沈丽珠,把二人隔离开来,以免再有什么意外发生。 宫怀峰看到沈丽珠的眼泪,好似醒悟过来,黑着脸,默不作声,只自己把椅凳放正,就又坐了下去。 宫怀峰抬头看向已经被秋香拉了进入内室的沈丽珠,张了口想要说些什么,大概是挽回的话吧,可宫怀峰又意识到这是在外人面前呢,就又闭了嘴,低下头,一言不发了。 等里头沈丽珠的啜泣声小了后,李三娘就请了宫怀峰一同进入内室,转而让秋香出去了。 拉上帘子,现下内室里也就只剩下,李三娘和沈丽珠以及宫怀峰在内了。 “宫郎君放心,这作为医师,对于病人的病情,出了这医堂的门后,别管谁来,我都不会说的。 二位,若是还想看诊,就莫要争吵了。” 李三娘见二人坐在了一起,宫怀峰也伸手拉上了沈丽珠的手后,这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唉,这做医师的不仅得治病,还得给病人调节纠纷,真是太难了。 因此,李三娘才继续仔细问诊起来,随着李三娘问题的深入,宫怀峰的脸也愈发的黑了。 盖因着,李三娘已经从是否畏寒?四肢末端是不是寒凉?大便是否溏稀?小便清长?问到了房事上,夫妻敦伦时可是疲软不举? 这涉及到夫妻敦伦大事上,李三娘一贯的像是在问一件很普通的事一样面无表情,倒是被问的两人里头,沈丽珠羞红了脸,宫怀峰黑着脸了。 “这子嗣大事,莫要害羞,你们不说清楚,我如何能够找到问题所在,得能做出诊断,才好开方治病啊?” 宫怀峰闭着嘴不说话,倒是沈丽珠求子心切最后还是说了二人之间的房事来。 李三娘听了,点头表示知晓,并且,虽然没有做体格检查,但李三娘就凭借这些,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我不知宫郎君之前看过的医师给开了什么药方,但想必宫郎君为了避着人喝药,这汤药应也是喝的不连续不及时吧? 若是宫郎君应允,可否脱裤让我查看一番?” 果然李三娘这脱裤子的话一出口,宫怀峰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支棱起来了。 猛地站起身,大喘着气瞪视着李三娘,嘴里说着:“不可,不可! 男女不同,如何能如此? 莫要说了,莫要说了,我不看了,不看了!” 李三娘被宫怀峰指着鼻子说,也没有生气,反而看向了沈丽珠,意思是“你看,你家郎胥不配合,我这如何诊断? 这病我可是治不了了啊。” 沈丽珠又开始梨花带雨般的落泪了,只那么抬头直愣愣的盯着宫怀峰不说话,这让本就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的宫怀峰,心头十分不忍,又带了羞恼来。 李三娘摇摇头,只说了一句:“讳疾忌医不可取,若是不想看诊,就莫要来这医堂,浪费你我的时间,我本就不缺病人来。” 李三娘伸手一指帘子,示意不想看诊的话,只管从这儿出去就是了。 第435章 做局 沈丽珠和宫怀峰两人最后走向何种结局,暂时还不得而知。 倒是之前来找李三娘看诊过的丹娘(第414-415章首次出场,第421章再次出场),她的事现下有了结果。 丹娘当日就听了李三娘的话,先是去了女娘帮扶会里把自己想要带着女儿们脱离孙家,与孙大郎和离的事儿说了后。 又听了李母的话,再去女娘帮扶会那条街上街尾的茶馆里头找了何先生。 何先生算是长寿坊里一个奇人,按坊里流言来说,何先生祖上也是出过三品大官的,只不过就是不是所有的人家都能代代为官的。 待得何家传到何先生这一代的时候,也只是能让何先生能够读书识字,可以比一般黎民过得好些罢了。 若说要给何先生张罗着定品,那是没有这个财力和能力了。 所以,何先生就只是靠着祖上留下的田地过活罢了。 但何先生这人,也是与众不同。 何先生有一幼弟,他在父母离世后,就把幼弟当做儿郎养了起来,毕竟差着十多岁,虽说不上是儿子,若说是叔侄倒也合适。 何先生养大了幼弟,给幼弟娶了媳妇后,立马就把何家的家财一分为二,一半都给了幼弟家,再看着幼弟有了儿女后,过上了自己的小日后,就更不必操心了。 何先生自觉做了一个兄长能做的一切,如此,放下了幼弟后,何先生就过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喝茶听书,与贩夫走卒闲聊,偶尔给人出个主意帮帮人。 机缘巧合之下,李家成立的女娘帮扶会就与何先生有了联系。 李母并不觉得何先生是个不干正经事的读书人,反而觉得何先生同李父一般,都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愿意帮助苦难人的心善之人。 “我家起立的这女娘帮扶会,想必何先生已经知晓了。 何先生既然能够愿意出主意帮着九儿脱离苦海,那必定是有一颗大善之心的。 何先生懂律法,熟知各种条例,是会盟里没有的大才。” “哦? 李稳婆这是何意?” 李母也不拖沓,直接就说:“我们盟会想请先生做个供奉如何? 盟会每月给先生固定的薪俸,若是有女娘求到我们盟会里头,我们解决不了的事儿,还请先生帮着给出个主意。 这每出一个主意,当月里,我们就多给先生一笔银钱,如何?” 何先生不是俗人,当下不过想了几息后,就应了李母说的。 而当丹娘带着忐忑不安找上了在茶馆大堂靠窗的桌子上喝茶看街景的何先生后,先是磕磕巴巴的开始说自己的来意,等发觉出何先生不是那等瞧不起人读书人后,才流利的把自己的事儿说了。 “......就是这般,那帮扶会里的管事让我来找先生,求个主意,看看如何办的好。” 何先生听完丹娘的事儿后,脸上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整以暇的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丹娘都倒了一杯茶。 何先生示意丹娘喝茶,润润喉。 丹娘也是真的渴了,这不管是谁,要是话不带停的说上两刻钟,都得渴得慌。 茶叶喝了一盏了,丹娘焦急起来,抬头看向端着茶盏看向窗外的何先生,丹娘压低了声音问:“先生可有法子帮我? 若是不行,我少不得得拼上这条命去了。” “唉,”何先生放下茶盏,叹了一口气,“好说,还没到要拼命的时候。” 何先生说到这里,也压低了嗓音,低头仔细对着丹娘说了起来:“......若是你能做到如此,到时候,顺势要求和离,一般就能成。 一般村里的村长和村老,多少都要顾忌几分名声的。 若是孙家强咬着不同意,你可借女娘帮扶会的名义,李家那位女医师,在长安城里都有几分名声的,只要如此,八九不离十,到时候就可成功和离了。” 丹娘带着何先生给出的主意和满腔想要脱离苦海的激动和紧张回了孙家。 丹娘花了几天时间打听清楚了,今年在清明时村里祭拜宗祠的具体时间,以及孙家到时候上从孙父孙母,下到孙大郎、孙二郎所分配的活计来,也通过村里熟稔的李阿婆旁敲侧击问明白了当天村长和村老他们几时从山上祭奠回来。 一出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按着何先生给的法子,丹娘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先是给大丫吃了两个煮鸡子,故意让大丫的嘴角沾染上淡黄色碎末,然后再让大丫带着家里攒的鸡子去宗祠送给孙母,这是孙家要给全村人准备的饭食里头要用到的鸡子。 村里祭祀,最后是要一起吃上一顿饭食的。 乡下地方,多半就是你家出一把菜蔬,我家拿几个鸡子,条件好的人家可能会出一只鸡或是兔子什么的。 所以,当大丫拿着一小篓子鸡子来祠堂送给孙母的时候,就让孙母发现了大丫嘴角的碎末,孙母那般的人,怎么会舍得给大丫这个小女娘吃鸡子呢? 所以,此时孙母站在祠堂门口大骂大丫是如何的下贱坯子,如何不要脸的偷吃,是个腌臜货儿,将来就是个做半掩门生意的骚娘们。 骂的太过难听,和孙母一起在祠堂后院儿里头忙活的村子里的其他女娘,都出来了。 可孙母一向不在意他人的言语,毕竟她是在家就习惯了这般辱骂的了。 再说了,孙母一向觉得:“大丫是我家的人,是我的亲孙女,我爱怎么骂,就怎么骂?我就是打她,那也是为了教好她。 合着没吃你家的鸡子啊? 你好心,你把你家的鸡子都拿给老婆子我吃啊?” 大丫老实的听着孙母伸着手指骂她,等过了会子她瞧见了不远处冲她打手势的二丫后,大丫“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孙母就是典型的欺负弱小习惯了,习惯在大丫这个孙女身上树立权威了,所以,此时听到大丫呜呜哇哇的哭声,第一反应就是大丫竟然敢哭? 第二反应就是上手了,一巴掌打在了大丫脸上,小孩子的皮肤多娇嫩,不过几息,大丫脸上就有一个鲜红的手掌印显现出来了。 “我让你哭,让你哭,让你偷吃,叫你偷吃,我打死你个腌臜货!” 在孙婆子的大巴掌要再一次打在大丫脸上的时候,早前就躲在一旁的丹娘一个抬步,叫嚷着“你打我的娃儿,我打死你,打死你!” 大丫挨打是早就预料到了的,可是丹娘一个做阿娘的,再是明白这是做局下,不得不牺牲。 可是看到大丫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子,丹娘新仇旧怨一股脑儿的从心底点燃了那把愤怒的火,像是疯了一般,扑向孙母,力大之下,孙母倒在了地上,丹娘一屁股坐在了孙母肚子上,两只手左右开弓,一下子就给了孙母十多个大巴掌。 孙母一下子被打懵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丹娘已经再次抬起了手掌。 “这样儿的日子里,在宗祠门前儿,像什么样子! 赶紧给拉开!” 村长带头,几个村老跟在身旁,村老身后又跟着几十个男子,都是一个村子的。 这是村长带着族人刚去山上祭奠了祖宗们回来了。 时间掐的刚刚好,正好让众人看到这一幕。 第436章 我要和离! 村长发话了,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几个婆子就想上前拉扯开丹娘和孙母来。 可丹娘哪里能真的放手? 今儿个就是要把事情闹大! 只有在这样儿的日子里,在村里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面前,把事情闹大了,闹到最后才好按着何先生说的,把这戏按着丹娘想要的方向唱完。 说时迟那时快,丹娘的巴掌直接落了下来,噼里啪啦的扇在了孙母的脸上! “我让你欺负大丫,我让你打孩子,我让你骂我的娃儿,我打死你,打死你!” 丹娘此时凶狠的表情,让孙母有些害怕,一时竟是忘了反抗还手。 丹娘趁机又多打了几下,看着一旁的婆子在村老们的目光下,要硬着头皮上前来拉架的时候,丹娘就顺势低头趴在孙母耳边嘶语:“你不是想卖了大丫,好送二房大郎去读书么? 我打死你个老虔婆,让你没了心肝肺的黑肠子烂肚子的腌臜玩意儿去死!” 到底丹娘还是叫两个力大的婆子给拉开了,孙母也被人扶了起来。 可现下孙母是害怕了的,她这时才发现,原来丹娘竟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是有想把大丫卖去腌臜地儿换银子的企图的。 孙母哪里能不知道,这非是荒年的时候,突然要卖孩子,还为了多卖些银钱把孩子卖入那种脏地儿去的这事儿,是十分可耻,不要脸的。 要脸的人家,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那是宁愿把女娘养大了,将来多要些彩礼,都不会把才七八岁的孩子卖去脏地儿的。 这要把孩子卖出脏地儿的事儿,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只能自己暗地里筹谋的事儿。 可现在,丹娘竟是知道了? 本来以为拉开两人后,这事儿也就算完了。 毕竟,村长和村老们可没把婆媳二人的大战看作什么大事儿。 正当村长和村老要抬步往宗祠里头进的时候,大丫接到丹娘的眼神,赶紧放声哇哇大哭,边哭边跑向丹娘边说:“阿娘,阿娘,不要卖大丫,大丫能干活,大丫少吃饭,不要卖大丫,大丫不要去脏地儿。”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丫已经过了七岁了,七八岁的小女娘在乡下人来看,就是再过个三四年都可以相看人家的了。 所以,此时大丫痛哭流涕下说出的话,可信度自然是很高的。 所以,本就因为清明节围聚在一起的村民,又因着来看婆媳大战热闹村民们更是聚集在了宗祠周围,现下全都三五成群,站在一旁看着这场孙家演绎的大戏。 “天啊,俺没听错吧?大丫说孙家要把她卖去脏地儿?” “俺的个老天爷啊,大丫俺记得和俺家春花一般大吧,还不到八岁哩!” “这又不是荒年,吃不上饭了,才不得不卖孩子。 孙家这是咋想的?咋那么不要脸啊?” “嗐,你们不知道了吧? 俺家和孙家住斜对角,那丹娘和丹娘生的几个丫头一天到晚的干活,就这可是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的。” “哼,还不是丹娘没生出儿子! 要是丹娘和俺一样三年抱俩儿子,你看孙婆子敢不敢卖了大丫!” 乡下地方,本来就没什么可以娱乐的事儿。 所以,此时孙母和丹娘为主的家务事儿,就十分的受人关注,人人都瞪着眼睛看,唯恐少看了哪一出,衔接不上了。 村长和村老们听到卖孩子这回事上,就不好不管不顾了。 村长转过头,抬眼看向孙母和丹娘这边,只瞧到抱着丹娘的大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大丫,以及感觉到村长那边的目光,转而做戏做足,顺势蹲身抱着大丫一边哭一边嚎了起来的丹娘。 “啊,我命苦啊,我命苦! 我生不出儿郎啊,孙家要打杀了我啊,我生不出儿郎! 大丫啊,你投错胎了,阿娘对不起你啊,你阿婆要把你卖去脏地儿换银子了啊! 阿娘没本事啊,阿娘不活了,不活了!” 丹娘每说一句话,都是在村长和村老们的神经上翻转跳跃。 “大丫,咱们娘俩没有好命,不活了,咱们不活了,”说着,丹娘就抱起大丫,边走边说:“咱们娘几个活不下去了啊,走,家去,阿娘带你们几个吃顿饱饭,咱们就去投河。 咱们干干净净的去死,可不能去那等儿脏地儿啊。” 丹娘抱着大丫就往外走,还是村长使了眼色给自家的婆子,才有人上前一左一右的拦住了丹娘。 这要是在自己的村子里,不管是有人投河自尽,还是有小女娘被人卖去脏地儿,它就都听着不好听啊! 出了这种人伦惨剧,人们不得说是他这村长没能力,连村里这点子事儿都管不好? “去后头把孙狗子(孙父)一家子都给我叫过来!” 沉着脸的村长发了话,自有那脑子活泛的,扒拉着去后头找人。 躲在后头,想着不必出头,就这么闹过就算完的孙父、孙大郎和孙二郎父子三个就被人纠到了前头来。 “这会子知道闭嘴了? 刚才你们家里头的婆娘在闹腾的时候,你们怎么不知道出来管管?” 村长和几位村老坐在椅凳上,看着站在前面耷拉着脑袋的父子三人,以及梗着脖子站着的孙母,还有蹲着身子仍旧抱着大丫痛哭的丹娘,一脸难看的喝骂道。 “好了,赶紧的,说明白事儿,快到晌午了,大家伙儿还都等着吃饭食呢。” 丹娘见没人开口,就呜呜咽咽的说了出来:“......她要把我的大丫卖去那等脏地儿去,就为了多卖几个钱,送二房的儿郎去读书。 学堂里的先生要知道自己得的束修竟然是自己收的学生卖了自家阿姐得来的,也不知道这样儿没心没肺的学生,先生敢不敢收! 这样儿的事儿,不得带累的咱们村里其他去求学的娃子啊!” “大嫂,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一直带着孩子在后头看戏的孙家二郎的媳妇赶紧出来澄清:“俺可不知道要卖人的事儿。” 二郎媳妇摆着手,力证自己的无辜来。 可孙母哪里能让所有的祸事都赖到她头上去? “好啊,你个就知道得便宜的不要脸的东西! 还不是你在我耳边说,家里的儿孙要有前程,就得读书去。 又说大房都是丫头,反正将来都是要嫁出去的,还不如早些卖了钱,留着给你儿子读书用! 现下事发了,你竟想出来当好人来了! 那不能行!” 说着说着,孙母和二郎媳妇就吵吵起来,吵着吵着竟是也要动手。 而孙父和孙大郎孙二郎这会子,是连一个屁都不敢放的,就那么耷拉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最后,还是一位村老颠了颠自己的拐杖棍子,村长才示意自家婆子赶紧拉开孙母和二郎媳妇,村长就对这位村里现下年纪最大的村老说:“五叔祖,这事儿你怎么看?” 孙家五叔祖往丹娘那边看去,“你这孩子,想要如何?” 丹娘抬起头,斩钉截铁的说:“五叔祖,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指不定回头我和丫头们的饭食里就有老鼠药,后个儿就能被推进河里一命呜呼。” 村长皱着眉,实是没想到丹娘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和孙大郎这日子过不了了,我要和离! 我要带着丫头们和离! 我们不可能再在孙家过下去了,不知道哪天,孙家说不得要把我们娘五个都卖到脏地儿去了。” 第437章 脱离苦海 谁也没想到丹娘竟是喊出要和离的话,而且是要带着几个丫头一块儿走。 正当众人目瞪口呆的时候,孙母停下了与二郎媳妇的撕扯,转而看向抱着大丫的丹娘,带着不可置信的质问:“你要和离? 你敢和离? 你竟然敢跟我家大郎和离!” 然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的侮辱谩骂,丹娘紧紧抱着大丫低头想着何先生当时告知的法子,想着这话要如何说,才能真正的摆脱孙家。 “闭嘴!” 村长一声厉喝,让想要继续撒泼的孙母停了下来。 村长和几个村老,尤其是和五叔祖互相交换了眼神,不用言语,众人的态度就是不同意丹娘所说的和离带女走的提议。 毕竟,今儿个要是让丹娘一个外嫁进来的女娘成了事,那以后这村子里头的外来户岂不是都会有点儿想头了? 村长心头有些懊恼,觉得丹娘真是没事找事,刚祭奠完祖宗,就正要准备吃上一顿好的呢,丹娘就弄出这么个事儿来。 不过,村长自然是不会把自己的不耐烦表现出来,反而是带着小心和气的看着丹娘说:“丹娘,这居家过日子的哪里有没有争吵? 好了,你的委屈我们都知晓了,我相信以后你婆母必定不敢做出这般事儿来的!” 说着说着村长就站了起来,狠狠瞪了孙父孙母一眼后,又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说:“丹娘,你放心,在咱们孙家村不可能有卖儿女的事儿发生! 咱们都是良民,正儿八经过日子的好人家,哪里能做出此等事来。 好了,丹娘,快起来,带着大丫回去歇歇吧。” 丹娘低垂着头,心道:“果然同何先生说的一样,他们根本就不会同意和离的事儿。” 丹娘不用掐自己,只要一想到无法和离,以后还要继续带着大丫她们在孙家过苦日子,这泪就如雨水般哗哗的往下流。 丹娘这哭来的太快,又哭的这般急,让周围围观的本来是要看笑话的女娘们都有力几分感同身受,纷纷为丹娘说起了话。 “唉,也是可怜,那孙大郎一天到晚不着家,活计还不都是丹娘自己干的?” “哎呀,你们不晓得,丹娘在家还吃不饱饭来。 天天干恁多的活计,就这竟还不给顿饱饭吃。” “诶儿,你咋知道的?你看见了?” 妇人撇撇嘴,“我还用亲自去看,我家拴柱儿和他家二房生的富贵儿不是老在一起玩儿么? 是那富贵儿说的,说丹娘就是他们孙家的狗,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们自己家的崽子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假?” “哎哟老天爷啊,这是作孽啊,真是作孽。 这女娃娃再不好,不还是自己家的种,养大了就算嫁出去也好啊。 哪里能为了银钱给孩子卖去脏地儿去 这不是害了娃儿的一辈子么? 还不到八岁哩,真是作孽啊。” 村长的脸黑了下来,感觉自己作为村长的权威被挑衅了。 不过面子工程是这种虚伪的人最会做的事儿了,村长不过几息就有又变成了为民做主的那副包公在世的样子,刚想要开口,就被丹娘抢了先。 “非是我说假话,而是婆母她已是找过人牙子问过价钱了! 就等着把我支开,就要把大丫卖了去。” 然后脸上还带着没干的泪珠子的丹娘就把人牙子姓甚名谁,长个什么样子都说了出来。 人群里“嗡”的一声就议论开来了。 “丹娘说的不就是那个黑心的门牙缺了一个的叫梨花的婆子?” “老天啊,这婆子可不是好相与的,俺娘家那边儿有个小女娃儿就是被她买了去了。 听说,就卖到了平康坊里头!” 丹娘瞧着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转而抬起头看向村长说:“我要和离! 若是孙家不同意,要不就有本事弄死我们娘四个,不然我就要去京兆府里头去告官! 我要告孙婆子强行略买良民! 律法规定,略买良民,又是亲孙女,是要徒刑三年的!” “哄”的一下子,本来周围的大小女娘都在议论,这回丹娘的话音刚落下,就连原本没说话的老少爷们也起了话头子,三五成群的开始说起丹娘说的事儿来。 村长的脸更黑了,这回他实在是装不出好人样儿来了。 要是真的让丹娘告了上去,一级一级找下来,最先吃瓜落的必是他这个村长来。 村长实在是没想到丹娘这么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村里头被欺负到头,就差被磋磨死的妇人,竟然还知道律法规矩了。 “好啊,我说怎么就在今儿这个日子里找事儿了? 原来是早就打听清楚了,这怕不是哪个懂律法的人给出的主意吧。” 村长又坐回了椅凳里,和几位村老面面相觑,都带着些尴尬和不愉来。 周围的村民们,不分男女,不分老少都在热烈的讨论着这个事儿。 只村长他们呆的这一块儿地方,好似是真空了一般,竟没有人说话了。 丹娘知道,他们必是恼怒了。 丹娘明白,这次机会是唯一的机会了,必得要和离成功才行,不然前路对她们娘四个来说就真的是死路了! “啊,老天啊,我们娘四个活不下去了啊,活不了了,我要去京兆府,我要去长安城,没有天灾,都是人祸啊。 良民都过不下去了啊! 圣人脚下,良民都过不下去了啊!” 一边哭喊,一边抱着大丫就往出走,眼看着丹娘就要走出宗祠前这一块儿了的时候,村长才对着自家婆子使了眼色。 这才有两个力大的妇人出头上前,拦住了丹娘的去路。 最后,又是一阵磨皮,还饿着肚子的村长和村老们,都只想快点儿把这点子事儿解决了。 所以,最后在律法的威严下,孙家不得不同意了丹娘带女和离的要求,但同时丹娘为了带女和离,也不得不答应了孙家的条件。 孙家的条件是,可以带走四个小女娘,但是,往后每年按着大小,从大丫到五丫,都得给孙家一定的银钱,直到还清她们这几年在孙家吃用的钱财后才行。 比如大丫快八岁了,至少要还八年的口粮钱才算完。 这种丧尽良心的条件,丹娘本不想答应,但孙家咬住了这一点,宁愿放丹娘去京兆府去告官,都不带改的。 没得法子,丹娘只能先应了下来,等以后再问问何先生如何办的好。 丹娘不识字,孙家也没人认识,不过丹娘想着,再如何,这和离书都是要送去京兆府上红契的,那村长应是不会作假。 拿着已经摁了手印的和离书,丹娘只收拾了一个破包袱,这包袱临出孙家的门时,还被孙母扯了下来仔细扒拉过,发现不过是一些旧衣裳才放了丹娘和四个丫头离开。 第438章 新的生活 村子里还是有好心人的,比如早前和丹娘一起去长安城里卖菜蔬的李阿婆。 住在村东头的外来户包家有驴车,老包头赶着驴车,李阿婆和丹娘跟着驴车在旁边走。 从大丫到五丫坐在驴车上,一大家子往长安城里头去。 进了城,丹娘和老包头说着地方,果然到了长寿坊的茶楼,何先生就在窗户前坐着呢。 何先生第一眼就看到了丹娘,毕竟四个小丫头跟在身边,还是挺显眼的。 丹娘把和离书递过去,何先生接过看了后点点头。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送衙门里头,盖上章子,这就成了。” 等何先生走了,丹娘才从李阿婆那里接过一个荷包来。 “包叔,给,你把驴车赶去车马铺吧,我们在这儿等着你,回头还得劳烦您老给上了官契的和离书送回去。” 老包头虽然惊诧丹娘竟然有心眼,早前把银钱藏在李阿婆处,但一贯沉默寡言的老包头没多说话,只接过丹娘给的铜板,赶着驴车往车马铺去。 待得老包头停好了车子回来,丹娘已经带着几人坐在了街边的一处汤饼摊子上了。 “包叔,麻烦您老了,跟着忙活。 快坐下吃上一碗热乎的,暖暖身子。” 老包头常来长安城,是知道这么一碗汤饼可不便宜,就有些不好意思落座。 但丹娘哪里能真的好意思白使唤人家的驴车,又说了几句好话,才使老包头坐下呼噜呼噜开吃了。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何先生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了。 丹娘接过何先生手里盖了红印的和离书,立时就哭了。 “哭甚? 这是大好事,你脱离了苦海,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女娘帮扶会那边儿已经通知我了,你尽管带着女娃娃们去吧。” “多谢何先生,多谢何先生!” 丹娘低头躬身对着何先生行礼,声音都带着哽咽之音。 丹娘又买了几个火烧,分了两份儿用油纸包好,一份儿给了李阿婆,一份儿给了老包头。 “今儿个多谢李阿婆和包叔了,这火烧你们拿着家去吃。 还得麻烦包叔带着李阿婆回村子,再把契书交给孙家。” 最后,还是老包头自觉提出要送丹娘她们娘五个去那女娘帮扶会去,丹娘看着虚岁还不到两岁,被大丫抱着的五丫,就点点头,道了谢。 等到了女娘帮扶会,老包头和李阿婆瞧见真有人收留丹娘娘五个后,才放下心来,两人这才上了驴车回村子。 所以,等这日李三娘下值归家的时候,就见到了丹娘送来的一篮子野菜。 “是下半晌儿送来的,带着她家大丫来的。我给那孩子拿了糕点,也不好意思吃,我给拿了,才抓着小口吃起来。 唉,是个好孩子,看样子是就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李三娘看向李大嫂就问:“不是说给给介绍了活计? 那还有空去挖野菜去?” “嗐,定是那大丫带着几个小娃娃去弄的呗。 她们现下住在外三城一孤老婆子家,还是我这边特意给找的,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 李三娘看着那野菜,菜根儿上还带着泥土呢,想必是天不亮就去城外的山地边上挖的。 这么一大篮子,应该是忙活了得有大半日的功夫了。 “这菜看着就新鲜,今晚洗净了就能焯水拌拌吃了。” 李三娘坐下来,一边和李大嫂一起择菜,一边闲话。 “不是说,那几个孩子还得还口粮钱给孙家? 这事儿何先生没说怎么办?” “倒是说了,说是这钱可以给,但得让孙家签下契书,表明是要具体还多少钱,还得说明,还完了后,以后两家就没有关系了,这婚嫁上孙家可一点儿也不能管。 以后,也犯不上让大丫几个给养老钱。” 李三娘点点头,“何先生想的周到,若是还了这钱,过上几年,要是还能让孙家卖了换彩礼钱,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说过了这事儿,李三娘瞧着李大嫂,不由得就想起了跟着大军远去的李大郎来。 不过,李三娘可不愿说起李大郎,李大嫂这个当娘的肯定比她这当小姑的更挂心在外的李大郎来。 所以,李三娘就提起了李二郎,“二郎这几日下值可是回来的挺晚的,可得弄点儿好吃的给他补补。 大嫂,我买回来的那烧鸡,得留个鸡腿给二郎。” 这几日李二郎下值晚,都来不及和李家众人一起吃晚食。 差不多都是李家众人吃完晚食一盏茶的功夫了,李二郎才赶着回来。 李大嫂本想拒绝,一只烧鸡,也就两条腿,以前多半是会给小四郎和露珠儿吃的,可李大嫂又想到了李二郎这段时日有些尖了的下巴,就没反对李三娘的话。 待得李家人都在正堂闲聊的时候,一直守在门口的李三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问了一声,听到是李二兄和李二郎的声音,就赶紧开了门。 这几日都是李二兄赶了家里的马车去接的李二郎归家的。 等李大嫂收拾了饭食送到正堂上,李二兄和李二郎已经净过手了。 李二郎早就饿了,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忙了一天,又都是费脑子的活儿,能熬到现在,已是忍了许久了的。 李二郎端起碗吃了几口后,才发现自己碗中竟是埋了好几块儿鸡腿肉,李大嫂看到李二郎抬眼看自己,就笑了笑说:“你小姑买了烧鸡回来,这条儿腿是特意给你留的。快吃吧。” 李二郎听到是特意给他的,就香甜的吃了起来。 “虽然大军已然出征,但粮草核算还不算完,可以说是刚刚开始。 所以,现下没有回户部,还是继续呆在徐协理(徐敬真)下头干活儿了。 还能再忙活几天,应是就不会再这般晚下值了。 劳累二叔了,还得去接我。” 李二兄摆摆手,“我知你有武艺在身,衙门那处离家也不算远,你自己就都能回来的。 可我终究心里放不下,我也没有其他的事,就想着去接上你罢了。 再说,前几日那雨下的密,还是咱们自家的马车便宜些。” 众人又略说了会子话,就散开了,各回各院去了。 第434章 男子不育(varicocele) 沈丽珠和宫怀峰两人对视一眼,过后宫怀峰还是老实的坐下了。 毕竟,来都来了,脉都诊了,夫妻敦伦的秘事都说了,就差这最后一步,还真能走出门去? 最后,宫怀峰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在内里的床榻上躺了下来。 李三娘知道宫怀峰不好意思,有些面对女医师而来的尴尬,所以,李三娘没动手,只是指挥着沈丽珠去做。 李三娘仅仅就是站在一旁,仔细观察到,宫怀峰两侧yin丸大小不对称,尤其是左侧yin丸从外能明显看出萎缩,且其内有严重的一团曲张的静脉团。 李三娘不必用xx体积测量球(图片,我会放到书友评论区。)对比,就能很直观的看出宫怀峰这左侧的yin丸是不能用了的。 同时,李三娘靠近了些,开了透视眼,从中查看出右侧yin丸也有了一定程度的萎缩。 李三娘面色沉重,十分严肃,看过后就赶紧移开了眼。 待得宫怀峰穿戴整齐,三人再次面对面的坐好,李三娘在心中好好斟酌了一番,才开口说:“男子yin丸乃是生成精水的地方,精水正常,才可在夫妻敦伦之时,让女子有孕,从而生育子嗣。” 宫怀峰低垂着头,看着地面,双手紧紧的握拳,而沈丽珠则是揪着手帕,等着李三娘的下一句话。 在刚成婚的头两年,沈丽珠并未想过宫怀峰有问题,才是夫妻二人没有子嗣的原因。 沈丽珠之前一直以为是因着自己的缘故才于子嗣上有些艰难。 可随着成婚俞久,沈丽珠每次回娘家都被沈母询问私密之事后,从始至终只接触过宫怀峰一个男子的沈丽珠,却是在模糊之中明白了,怕不是宫怀峰的问题才使她一直不孕的。 后来,沈丽珠私下里去看了长安城里知名的看子嗣的医师,那些医师话里话外的的意思都是最好让宫怀峰来看诊瞧病,如此沈丽珠更是有几分确认了,就是宫怀峰有问题。 可沈丽珠一想到,一向疏朗大方的宫怀峰,竟是有这种隐疾,就十分心痛,觉得男子不育,在这世道里怕不是要被耻笑为没有ld的太监了,就好像世人笑话不孕的女娘,是不能下蛋的母鸡一样。。 所以,当时的沈丽珠就想着,要不就认下是自己的缘故才使二人没有孩子得了,到时候就听宫怀峰之前说的,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好了。 可为什么现下沈丽珠竟是又改了主意,想要生出自己的孩儿了呢? 盖因着,前不久,宫母挑了时间找上了单独一人在家的沈丽珠,又催促起了子嗣这事儿来了。 “你这五年没开怀,可是耽搁了我们宫家的子嗣大事! 虽说怀峰他是家中的三郎,不是那顶门立户传承宫家的大房,但你生不出娃儿来,也是让怀峰这一房没了下一代啊。 与我们宫家联姻的李家,就那个在岐州的李家,也就是怀峰的三姑奶奶那边儿,上回仲秋那边派人来送礼的时候,我可听那婆子说了,那边当地有一女娘因为生不出孩子来,直接用自己的嫁妆给郎胥纳了两个妾回家呢。 丽珠啊,阿娘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 你看,都过了五年了,若是再继续让三郎等下去,阿娘可就看不到孙儿出生的那一天了啊,到时候阿娘死了都闭上眼啊。” 沈丽珠当时想说:“是峰郎不能生啊,不是我的错! 峰郎说了,我们是要过继的,过继了,我们就有孩子了啊。” 可沈丽珠还是没有把这话说出口来,因为听到“纳妾”这两个字的时候,沈丽珠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儿弦啊,它断了。 如此,初三回门的时候,沈丽珠私下里就和自己的亲娘说了这回事,当时沈母就说:“儿啊,你受苦了。 不过了,不过了,咱们啊和离,让你大兄二兄和你父亲都去,咱们不在宫家过了! 宫婆子能说出那般的话来,就没安好心!” 可沈丽珠踌躇了,她又想起了往日里宫怀峰的好来。 两人虽说不上是青梅竹马,但沈家和宫家也是世代交好,多有联姻。 再加上宫怀峰除了不能生,在夫妻事上不太行之外,其他方面都还算是个好郎胥。 所以,沈丽珠觉得还能再抢救一番,这才从外头打听了李三娘这个风头正盛,看子嗣方面厉害的女医师,于半月前独自一人前来看诊。 半月后的现在,更是使了十八般武艺才把宫怀峰叫了出来,一起来看诊了。 来之前,沈丽珠心里还有一丝希望,想着只要宫怀峰肯治病,应是还有机会治好的吧? 可此时听到李三娘说着男子yin丸如何如何的沈丽珠,却是心头一片漆黑。 “峰郎他这是再也治不好了么? 我们是不可能生出儿郎来了么?” 沈丽珠在心里这般说这着,瞬间觉得未来没有了希望,好似天塌了一般。 “从刚才的问诊和观察来看,宫郎君的左侧yin丸已然萎缩过小,应是无用了的。 且因着时日过久,都有些带累到右侧yin丸。 若是想要恢复正常,怕是难的很。 我这儿倒是能够开出药方,只是这汤药喝了,能不能好?多久能好?却是不敢说的。” 若是现代,倒是可以通过手术来治疗,可治疗也仅仅是治疗varicocele这一项,到时候如果是严重到已经影响精水质量,造成活动力度、存活率低下,以致弱j、无j的话,就还是于子嗣上有碍的。 到那时候,这种程度的倒还是可以考虑用试管的方式来得到子嗣的。 只不过遭罪的就是女子自己罢了,那试管的过程对于女子的身体是极大的负担和压力,遭罪的很。 可此时,哪里能有什么办法呢? 李三娘的话说完,沈丽珠和宫怀峰均是一言不发,二人沉默着,都低着头不说话。 李三娘略等了一会子,见二人还是不开口,李三娘就想说些安慰的话,可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见沈丽珠抬起了头,强装笑颜的说:“那劳烦李医师了,开药吧。” 如此,李三娘就给开了药,看着沈丽珠拿了药方,去药柜上给了南星,南星抓好了药,收了钱后,就看到宫怀峰接手了南星递过来的药包,二人撑着伞离开了医堂。 “三娘子,他们最后会如何? 像郭五娘子那般和离? 还是不和离,从族中过继嗣子?” 秋香跟了李三娘这么久,已是知道这子嗣,是这世间大多数夫妻之间最为看重的事儿。 秋香自从来到李三娘身边保护,就没见过成婚后不想要孩子的,那些没孩子的多半是暂时不要或者缘分没到还没生出来的。 所以,在今天看到沈丽珠和宫怀峰这二人来看诊后,秋香才有此一问。 李三娘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我哪里知晓人家的解决办法? 若是往好了说,我自是认为身康体健的沈丽珠和离了,再找一郎胥生个自己的娃儿,去过平凡的生活是最好的。 就好比郭五娘一般。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相伴多年,不一定放得下这情啊。” 第439章 纳妾(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丹娘在有他人的帮助下成功摆脱孙家带女和离成功,也有了住处,还可以上工挣钱,日子算是进入了正轨,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上发展。 可沈丽珠这边,却还是一团浆糊。(第432-434章情节,感恩了,第434章改了三次后,终于解禁了!没看的宝子快去看啊~) 夜深人静,沈丽珠闭着眼睛躺在床榻上,身边躺着自小认识,说是青梅竹马一点儿不为过,与自己已经成婚五载的宫怀峰。 沈丽珠知道宫怀峰知道自己没有睡着,可这个同床共枕五年的郎胥到的这时候了,都检查出是他有隐疾了,竟还是能忍住一个字儿都不说。 这一点,让沈丽珠有些伤怀。 好似这一切只要不提,就不必去在意了一样。 可是,世间多是只把生子的压力往女娘头上堆的,谁又敢站起来,对着外头说:“非是我家娘子不能生,而是我身有隐疾,生不出来。” 又有几个男人敢这般把自己的短处说出来,不怕他人的耻笑,就怕自己的娘子被人误会呢? 一口怨气顶在胸间吐不出来,让沈丽珠觉得自己的胸口就要炸开了似的。 “峰郎,我们过继吧。” 沈丽珠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言语了。 过了一会儿,沈丽珠感觉到宫怀峰搂上自己肩头的胳膊,温热的鼻息打在她的脖颈儿上。 沈丽珠想开了这回事,就真的是想开了,真真正正的放弃了和宫怀峰生子的念头,转而是和身边的婆子说,让她帮着去打听打听宫家谁家孩子多,有正合适的两三岁的小童儿来。 “嬷嬷这是怎么了?怎的这副表情?” 沈丽珠看着奶过自己,又作为自己的陪房跟着自己嫁到宫家的姚嬷嬷脸上那要说不说,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问道。 姚嬷嬷一个眼神,屋里头的两个小丫头就行了礼直接出去了。 “珠娘,你问这小童儿来,可是要过继到自己名下?” 沈丽珠点点头,自是想挑个好的到膝下来。 姚嬷嬷走近了些,沈丽珠就拉了姚嬷嬷靠着自己坐下才好说话。 姚嬷嬷抓着沈丽珠的手,低头低声道:“珠娘,你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岁数,就是此时和离再嫁也还来的及。 咱家大郎和二郎不过就你一个幼妹,大郎君又在户部做官来,就算娘子你二嫁想找个没娶过亲的郎君都能成,何必非要过继别人家的娃子来? 不是自己亲生的,终归是隔着一层的。 虽说疏不间亲,但我瞧着,宫三郎君可不会体贴娘子这般懂事的。” 沈丽珠抬头瞪向姚嬷嬷,“嬷嬷是听了这家里有什么话儿了么?” “娘子昨儿个出门了,还不知晓,昨儿个晌午头儿娘子的婆婆宫大娘子把她娘家的五小姐接进家来了。” 沈丽珠这时猛然就想起来,之前宫母单独找了沈丽珠说的宫家亲戚里有不能生的,特意花了嫁妆钱给郎胥纳妾的事来。 “这是给峰郎准备的妾?” “这就不得而知了,许是仅仅就是接了侄女来家小住呢? 娘子不如回头问问宫三郎?” 沈丽珠明白,姚嬷嬷既然能说出口来,那必定是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就是宫母为宫三郎准备的妾。 “妾啊,哈哈,哈哈。” 沈丽珠笑了两声,就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了。 待得晚食的时候,宫怀峰才回来。 沈丽珠瞧出宫怀峰脸上带着还未消散的笑意来,“峰郎,怎的这般开怀?可是有什么喜事?” 宫怀峰坐下,拿起一盏茶喝了两口后,才不急不慢的对着沈丽珠解释:“珠娘,母亲怕打扰你修养,就没告诉你,我外家的五表妹来家小住了。 我刚从表妹那儿回来,表妹是个小促狭鬼儿,逗得母亲和我好好笑了一场。” “呵。” 沈丽珠意味不明的一声轻呵,让宫怀峰脸上的笑意冻住后并迅速消散了。 宫怀峰自是看出了沈丽珠的不高兴来,就紧接着说:“珠娘,你想到哪里去了? 五表妹不过才十六来,还是个小女娘呢。 待得明日我介绍五表妹与你认识,你必定会喜欢上她的。” 沈丽珠看着宫怀峰在这儿自说自话,心里却是说:“表妹?十六? 这是你阿娘给你准备的妾啊! 你不和你阿娘说你自己有疾不能生,你阿娘可不就瞒着我给你准备妾了?” 这一夜,沈丽珠没有再和宫怀峰多说什么。 同床异梦,不外如是,至亲至疏是夫妻。 第二日,沈丽珠起身后,就收拾了一番,直接带着姚嬷嬷出了门,回了沈家。 面对沈母,沈丽珠再也绷不住了,抱着沈母痛哭起来。 “我的儿,我的儿,莫要哭了,莫要哭了,哭的阿娘的心都要碎了。” “阿娘,儿心里苦,儿心里痛,儿为何就遇上这般的事了?阿娘,儿难受。” 一辈子不过就这么一个娇娇儿的沈母,看着沈丽珠脸上的泪珠子,心里是又痛又气。 沈母抱着沈丽珠,像小时候一般手掌抚摸着沈丽珠的脊背一下又一下。 “珠娘,咱不过了,不过了,如何要在宫家受这般委屈? 就今儿了,我这就叫人去衙署里叫你大兄归家,宫家咱们不呆了就是,和离回家,阿娘再给你找一个好的。” 说到这儿,沈丽珠却是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沈母,嘴里嗫嚅着什么没敢说出口来。 “都这个时候了,还和阿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疼一分,阿娘就要疼十分去。” “阿娘,我还没想好。” 面对沈母看过来的目光,沈丽珠躲闪着,低着头嘴里叽咕着,不说实在话了。 “你想过继的事儿,姚嬷嬷已经和我说过了。 你若是觉得和宫三郎还能继续过下去,从宫家族里挑个机灵的小儿郎养着倒也还行。 可是,你身上不能背着不孕的名头!” “阿娘!” 面对沈母严厉的目光,沈丽珠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什么了。 “一是,你是我沈家的女娘,不该受这种委屈。 二是,你若把不孕这锅背在自己身上,你让沈家其他房头的女娘如何? 你六妹妹再有半年就及笄了,你九妹妹虽小,但将来也是要嫁人的。” “阿娘说的是,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沈母拉过沈丽珠的手,拍了拍:“还有,你想没想过,你要是说了,是因为宫三郎有隐疾的缘故才不能有孕,宫母还能把那劳什子外家表妹接进宫家么? 宫母还敢给宫三郎纳妾?” 第440章 没担当(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可,我,阿娘,我不想去说。” 面对沈母的询问,沈丽珠想了想才继续说:“我不想对着婆母这么说,不是我的错,作何我去说? 要说,也该峰郎去说这事来!” 沈母满意的点头,对于沈丽珠这话很是赞同。 “你可算是长了回脑子,你这话可不是说的很对! 这本不是你的问题,就不该你上赶子去解释! 说不得,你若是这么跟宫母说了,她还会赖你撒谎呢!” 沈母此时才觉得沈丽珠这般说话,才是没白教养她沈家女的自矫来。 “可是,阿娘,我旁敲侧击的问了,我等了数日都不见峰郎同婆母说这话来。 我心里头觉得,峰郎应是不会说了,他好似只想把我顶在头前。” 沈母安慰的拍拍沈丽珠,“珠娘,你若心里不死心,那就再等两日,等着宫母带着那外家表妹到你跟前来的时候,你再看宫三郎是如何吧? 倘若过后,你死了心,只管来家,和离的事儿,有我跟你父兄他们操办。” 从沈母这里得了主意后,沈丽珠就一身松的带着姚嬷嬷又回了宫家。 等归家的沈丽珠刚一进自己的院子,就稍稍能听到正堂里头传来的欢声笑语了。 沈丽珠神色一暗,心里有几分不得劲儿来,可又想到沈母的话,就强打着精神走了进去。 沈丽珠先是给沈母问好行礼后,才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宫怀峰,意为:“这个对着自己行礼问好的女娘是谁?” “珠娘,这就是我外家的五表妹,小名叫馨儿。” 转头宫怀峰带着温暖笑意看向馨儿:“馨儿,这是我的娘子,你叫嫂嫂就是了。” “馨儿见过嫂嫂,嫂嫂安好。” 沈丽珠友好的点头,还紧接这就从手腕上把一个玉石手串摘了下来,“拿去带,你们小姑娘带这青绿的颜色最是娇嫩了。” 等沈丽珠坐下后,宫母真是当着沈丽珠的面儿,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把信儿夸得就好比是天上的仙女一般了。 沈丽珠心里呕的慌,但还是坐在圆桌前,笑呵呵的点头应和着。 “珠娘,你看,馨儿刚过十六呢,正当年的,身子骨儿也好,别看她瘦,但你看她这儿这儿都丰满的很,定是好生养的。” 沈丽珠忍着恶心,看着宫母就像是话本里讲的那楼子里拉客的妈妈一样,眼神儿从馨儿的胸前和屁股上一一略过。 “姑母。” 少女的娇嗔,更是给本就娇嫩的面庞增添了生色。 而这时候好似才觉出不对来的宫怀峰挺着涨红的脸,瞟了一眼低头状似害羞的馨儿,赶紧移去目光,带着尴尬的对着宫母:“阿娘,你这是在说甚? 馨儿还小呢,怎么的在人前说这些。” “说这些,说哪些? 我还不是为了你? 这纳妾可不得大妇同意才得行? 我这不是才在珠娘面前说么?” “什么?纳妾! 馨儿?给我?做妾?” 激动之下,宫怀峰不仅仅脸涨得通红,也直接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宫母在那儿自说自话。 “峰儿,你听我说,听我说。 你们俩都不小了,这都五年了,我连孙子的影子都没看见。 我知晓你们夫妻俩感情好,我也不想做这恶人,找个人给你们夫妻添堵。 可是五年了啊! 这子嗣是大事,珠娘一直生不出,咱们宫家你这一脉不能断根儿啊! 再说了,我这不是没找外人么? 馨儿是你嫡嫡亲的表妹,是咱们家知根知底儿的人,你纳了她,待得馨儿有了孩子,就直接记在珠娘名下就是了。 这般,你们孩子也有了,我就是立时闭眼也放心了啊。” 全场震惊,再也没想到宫母竟是能说出这么一番不要脸皮的冠冕堂皇的话来。 “哈哈,哈哈,哈哈。” 最先打破这震惊的是来自沈丽珠的笑声,她笑了两声后,面对宫母和宫怀峰看过来的眼神,“啊,我是太高兴了,这才笑出声儿的。” “珠娘,你......” 宫怀峰是同沈丽珠相识十年,同床共枕五年的人,如何看不出沈丽珠的笑意未达眼底,只不过是皮笑肉不笑罢了。 “好,好,好,我就知道珠娘你是个大气的! 你放心,咱家我还是最看重你,别管是馨儿,还是以后再纳来家的妾,她们都没有你在我眼前而的体面。” 沈丽珠根本没看在这儿自说自话的宫母,只紧紧盯着宫怀峰,就想看都到这种境地了,宫怀峰到底能不能站出来,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宫怀峰不敢接触沈丽珠的眼神,闪躲着,低下了头,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宫怀峰心里知道,都这个时候,脸面还有什么重要的,应该直接和宫母说出是自己身有隐疾,才使自己和沈丽珠多年不能有子的。 可是,不知为甚? 宫怀峰一个字儿有说不出口,就像是受了惊吓的缩头乌龟,脑袋是一丁点儿也不敢伸出来的。 宫母就是再没有眼力劲儿,也看出了此时场上沈丽珠和宫怀峰的不对劲儿来了。 “峰儿,珠娘,你俩这是怎么了?” 沈丽珠魅力宫母的话,只死死的盯着宫怀峰,直到宫怀峰承受不住沈丽珠的目光,转而背过身去后,沈丽珠的眼泪直接从眼眶之中再也绷不住了,像是开闸的泄洪水库,就那么汹涌而来。 “娘子,咱们......” 一直跟在沈丽珠身边的姚嬷嬷看到沈丽珠这般隐忍的哭出声都没有的样子,哪里还能忍住,心疼的不行,就出声叫住了沈丽珠,想要说:“咱们家去,咱们回家去,不过了,就这般吧。” 沈丽珠任由热泪从眼角流出,流过嘴角,沈丽珠张嘴尝到了眼泪的咸味儿,这一刻,沈丽珠是真的死心了,彻彻底底的死心了。 沈丽珠慢条斯理的从袖袋里拿出手绢,仔细的擦掉了脸上的泪痕,笑着看向有些呆愣住了的宫母和馨儿,用仍旧带着哽咽的声音说:“婆母,这是我沈丽珠最后一次这般唤你了。 这宫家,我沈丽珠是呆不下去了,如此,那我就走了便是。 我与宫三郎君和离的事儿,明日我家父兄会来宫家商议的。” 说罢,沈丽珠就对着姚嬷嬷说:“嬷嬷,让丫头们收拾收拾,先把我那些贵重的东西直接收了,今儿个就拿回沈家去吧。” 沈丽珠不带一丝留恋的,转头就往院门走,不过,走了两步后,就听到身后宫怀峰的惊诧呼喊:“珠娘,你,你......” 第441章 真面目(感谢书友20201213063358664的打赏~) 沈丽珠没有转身就直接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子,都没有听到宫怀峰解释的话后,沈丽珠哂笑出声,心里头不禁取笑自己:“我在做什么梦?都这般境地了,竟还是连一个字儿都不肯说的样子,我还在期待什么?” 沈丽珠在这一刻,是真的看清了宫怀峰的真面目。 沈丽珠不再等了,直接抬步走了出去。 当沈丽珠出了宫家大门后,突然的转身看着宫家大门上挂的牌匾,约莫了过了三四息后,沈丽珠才在姚嬷嬷的帮扶下上了马车。 当真正的离开了宫家后,沈丽珠觉得自己浑身一松,这种感觉就好像那些往日里压在她头顶上巨石被搬开了,终于可以顺畅的呼吸了一样。 沈丽珠离开了,留下和离的话后就那么离开了。 宫家此时鸡飞狗跳,宫母气的要命,坐在椅凳上破口大骂,连往日最看重的上等人家当家夫人的脸面都不要了。 “什么东西? 不过就是不下蛋的母鸡罢了! 自己生不出,还不让旁人生! 竟然还敢提和离? 要和离,怎的不早几年提出来? 好啊,我前脚说了要纳妾,人都接到家里来了,这时候倒是跟我说要和离了? 好啊,好啊,沈丽珠这个.......” “够了!” 暴喝来自愤怒宫母出言无状的宫怀峰,他喝止了宫母说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肮脏话语后,就一下子跌坐在椅凳里。 “珠娘走了,珠娘真的走了? 珠娘要与我和离? 不,不行,我不准!” 想着这些,毫无理智的被沈丽珠说的和离二字打击到了的宫怀峰又立刻起了身,对着自己的小厮就说:“备马!我要去沈家把珠娘找回来!” “峰儿,你在做什么! 去接那刁妇作甚! 她不是要和离么? 正好,那就和离啊! 你与沈丽珠和离了,正好可以娶馨儿啊,多好,从馨儿肚子里出来的,可直接做你的长子!” 宫怀峰一把甩开宫母拽着的手,看着被此时宫怀峰的动作而吓住了宫母,宫怀峰恶狠狠的嘶吼道:“你快闭嘴吧! 是我不能生! 是我,是我这个大男人不能生! 珠娘是健康的,都是为了我的颜面才被你这这般委屈! 你满意了吧! 你高兴了吧?” 宫怀峰看着一旁站着要扶不扶宫母的馨儿,哼了一声,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看清了宫怀峰到底是什么嘴脸的沈丽珠并没有直接回宫家,转而是去了西市最好的酒楼,要了二楼包间,叫了一桌儿席面,和姚嬷嬷两人坐在能坐满十人的圆桌前吃了起来。 一口梨花白下肚儿,沈丽珠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顺势就流了下来。 “娘子,你......” “嬷嬷别担心,是这酒辣了些,又许久不曾喝过了,这才被辣出了眼泪来。” 沈丽珠用公筷夹了一筷子鱼肚肉放到姚嬷嬷面前的碗中:“嬷嬷,你尝尝,都说这酒楼最为有名的就是这道清蒸鱼了。” 姚嬷嬷哪里忍心戳穿沈丽珠的谎言,嘴里应着话儿,就伸筷子去夹。 又是一口梨花白,沈丽珠再也忍不住了,泪如雨下。 “嬷嬷,宫三郎他应该是早就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了吧? 刚才在宫家他那副不知外家表妹是来给她做妾的样子,可是演的真好啊? 那副惊诧的样子,倒是比话本子里写的还要真些。” 一口饮尽小酒盅中的最后一点儿酒,沈丽珠看着桌上的美食,眼睛没有了焦点,脑海里都是过往她与宫怀峰在一起过的快乐的日子。 春日里他折的一枝花,生辰时特意为她买的发簪,就是一起吃的一餐饭都充满了欢乐。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或者说,是不是从前的自己就是个傻子,没有看出来他伪装下的真相呢? 最后,沈丽珠是被姚嬷嬷背回沈家的,其实没有喝多少,不过八两的小酒壶而已。 但酒不醉人人自醉,沈丽珠早就昏睡过去了,就是睡着了,眉头都是皱着的。 沈母抬手抚平沈丽珠的眉毛,耳边听着姚嬷嬷小声的诉说。 嘱咐丫头照顾好沈丽珠后,姚嬷嬷就跟着沈母到了正堂,已经下值归家的沈父、沈大兄和沈二兄都在里头等着了。 等姚嬷嬷把事情都说过后,沈母才继续说:“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 宫三郎不是良人,如此没担当的男子不配与我的珠娘在一起。 大郎,你明日请上一日假,这是珠娘当初出嫁的时候的嫁妆单子,”沈大兄接过姚嬷嬷递过来的嫁妆单子,没有说话,低头恭谨的听着沈母继续说:“当初宫家给的聘礼,咱家是一样不落的都给珠娘放到嫁妆里头去了。 这单子后头那些就是当初的聘礼,到时候,你只把咱自家的嫁妆拿回来就是了。” “是,阿娘,我知晓了。” “阿娘,要我说,咱们阖该给宫三郎把他的事儿好好宣扬一番! 害的珠娘这么些年头上都有那般的名头,虚伪的不要脸的东西,就不该给他留一点儿脸面!” 沈二兄的话,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应,沈二兄就看向坐在上首的沈父,期待得到沈父的支持。 沈父摇摇头,止住了沈二兄想要说出口的话,“虽然我们沈家并不怕宫家,宫家除了二房那个现在在吏部的宫四郎外,也没什么厉害的人物了。 但是,这毕竟是儿女亲事,再不济,宫家也有不少姻亲,咱们做事不必做绝。 且,你又怎么知道,宫三郎的隐疾不会被宫家自己人爆出来呢?” 听到沈父如此说,沈二兄才偃旗息鼓不再多说什么了。 翌日,沈父虽然没有和沈大兄、沈二兄一起去宫家,但还是请了假,坐在家中等消息。 沈家只求和离,只要求带回沈丽珠当初带去宫家的嫁妆,多了一分不要,少了一分不行。 就连和离的原因,说的也是成婚五载,情爱衰竭,遂和离。 宫家里,被宫父锁在了房中的宫怀峰根本出不得门去,他哪里会想要和离呢? 可他一无官职在身,二又没有哄得沈丽珠回心转意,毕竟昨日里他跑到沈家门口求见,就差被沈母叫人打出去了,连沈丽珠的面都没见上,就可见沈家要求和离的态度有多坚决了。 所以,宫父就关住了这个没用的儿子,转而只想要快点儿解决沈家上门要求和离的事儿来。 “沈家还是要脸的,别的不多说了,宫叔父,签了这和离书,你好我好大家好。” 第442章 子满(本文突破一百万字啦~) 感谢每一位从头陪我走到现在的读者,感谢你们的阅读、评论、建议、投票和打赏! 真心地感谢!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因为这本书而成为我的粉丝的113位(起点96位,qq阅读12位,潇湘书院5位)读者宝子,感谢你们! ------------------------------------------- 子满(羊水过多、脐带脱垂) 等李三娘再次见到沈丽珠的时候,是被沈母派了姚嬷嬷到医堂请了外诊的。 沈丽珠的样子甚是憔悴,不过几日,李三娘看着沈丽珠比上次少说得瘦了一个号儿了。 面对李三娘震惊的眼神,姚嬷嬷低头心疼的说:“自从娘子她与宫三郎和离,拿到和离书后,就饭食难咽,吃的少了,可不是瘦的厉害。” “嬷嬷!” 沈丽珠止住了姚嬷嬷的话,抬起头笑着对着李三娘说:“劳烦李医师了,我这食欲不振,感觉不太好,才请了李医师来。” 李三娘见沈丽珠强颜欢笑,心里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沈娘子伸手来,我诊脉看看。” “娘子心神哀伤,思虑过甚,饮食上又吃的少了,可不是的气虚血亏了。” 李三娘点了点写好的方子,“这方子不过是辅助娘子饮食睡眠的,娘子当知,这心病当需心药医。 娘子既已选择了和离,那就当好好爱惜自身,勿让自己的身子骨儿遭受这般折磨了。 春光正好,娘子不如出去走走? 我听说城郊的几个农庄都可待客,有不少果树都开了花了,娘子可以去瞧瞧。” “多谢李医师,我知晓了,劳烦你了。” 李三娘和秋香跟着秋香最后还是去了正堂里头,见到了一脸关切的看着李三娘的沈母。 李三娘与沈母仔细说了一番,“当下,这药汤子倒是不甚重要了,只要沈娘子想开了,这病自是会不药而愈的。” 收了诊金荷包,李三娘和秋香就被沈家的马车送回了医堂。 这刚下沈家的马车,李三娘背着医箱还没进医堂和南星报账呢,就被一直等在一旁的婆子拉住了手。 “李医师,我乃高家大房娘子身旁的于婆子,我家娘子腹痛难忍,还请李医师随我归家。” 李三娘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于婆子是高雅惠的大嫂高大嫂身边的婆子。 李三娘知道事情紧急,因着算算日子,高大嫂约莫能有九个月了,随时都会生产,这婆子又说腹痛难忍,那很可能就是今日要生产了。 李三娘只对着就在门口的南星说了一句,就和秋香跟着于婆子上了马车。 “稍稍赶快些,我身子好,不怕颠簸,高大嫂要紧。” 于婆子十分欣喜李三娘的体贴,和车夫说了一声后,就对着李三娘道谢:“劳累李医师了,实在是娘子她这会子情况甚是危急。” 李三娘点头,表示理解。 也得亏李三娘确实是身子骨健壮,秋香又是习武之人,这马车赶的飞快,两刻钟后就到了高家。 下了车,于婆子倒是被马车颠的有几分头重脚轻了,李三娘和秋香都无事,稳得很。 快步跟着另一个婆子进了内院后,在院子里就见到了高大郎和高雅惠两人。 见二人行礼,李三娘赶紧行了一礼后就说:“此时情况紧急,礼节就先放一放吧。 情况如何了?” “李医师,今儿个早上我家娘子她起身的时候,就说觉得自己的肚子一坠坠的,不过她说这都快要生了,肚子如此倒也正常,就没当回事。 可我们正吃着午时的时候,她不知怎的了,突然就叫了一声,问她了,她只说肚子疼的厉害。 我们只当是要生了,就把早先准备好的稳婆叫了过来,那婆子说娘子她的肚子不对劲,我们就害怕了。 遂叫了人去找李医师你,李医师,你一定要救我家娘子啊。” “李医师,你一定要救大嫂,一定要救她!” 面对高大郎和高雅惠的话,李三娘没回应,只点头了,然后就直接抬步往内室里头去。 内室里的床榻上,高大嫂满头汗的倚靠在锦被上,曲起来的双腿有些无力的想要放下的样子。 李三娘看到一旁站着的一个包着头巾的婆子,就问道:“如何了?” 那稳婆见是一女娘,还焦急的说:“不是说让去叫医师了么?这叫稳婆没用啊!” “我就是医师,我是医药联盟下的,在永平坊的医药三堂坐堂的李明芳!” 那稳婆愣神的功夫里,李三娘赶紧上前去查看了高大嫂的情况。 高大嫂是清醒的,只不过腹痛难忍没了力气罢了。 “李医师,你来了,我好疼,好疼,肚子一坠坠的疼的厉害。” “别怕,让我看看是如何了?” 李三娘直接撩开高大嫂的衣衫,一看那肚子,就知道为何稳婆说不对劲了。 这肚子大的出奇,李三娘明明记得高大嫂孕早期时为她诊脉的时候,绝不是双胎啊。 李三娘赶紧净手,上前触诊,趁机也开了透视眼。 情况很不好,是羊水过多,这又到了生产的日子了,胞宫是再也承受不了这些了,这孩子若是一般的稳婆来接生,很可能就会窒息而亡,也可能会生不下来,说不得高大嫂都得跟着一尸两命。 但就算是李三娘来了,也不一定能顺利接生成功。 因为从透视眼中所看,情况十分凶险! 高大嫂又是羊水过多,若是在生产之时,胎膜破裂的时候,因宫腔内压力过高,羊水流出太急,脐带可被羊水冲出而形成脐带脱垂。 脐带脱垂时,脐带受压于胎先露部与骨盆之间,引起胎儿急性缺氧,胎心率发生改变,甚至完全消失。 若脐带血循环阻断超过七分钟,则可导致胎死宫内。(以上三句话来自百度百科) 李三娘先是给按了穴位,缓解高大嫂的疼痛,让她在宫口开全前,还能攒着力气等待生产时用。 “可是疼痛小了些?” 见高大嫂神色缓和,李三娘交代了一直站在一旁的婆子喂高大嫂喝点儿盐糖水后,就赶紧出得内室,找上了一直焦急等在外头的高大郎和高雅惠。 “还请高大郎君单独与我商讨一下。” 高大郎心里一咯噔,但还是让高雅惠在外头等着,自己带着李三娘到了前头的偏厅里头。 李三娘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把高大嫂的状况简洁明了的说了:“......这孩子不好生,很可能在生产的过程里就胎死腹中了。 到时候......” “救蓉娘!保她!” 高大郎直接斩钉截铁的打断了李三娘的话,这般对着李三娘说。 第443章 鬼门关上过 李三娘是真的没想到高大郎能说出这般话来,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高大郎又继续说:“李医师,不论如何,先保住蓉娘! 孩子以后可以再生,就算生不了了,大不了我以后过继就是了。 但一定要保下蓉娘来,蓉娘自小与我定亲,同我成亲数载,她是这世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我不能没有她! 拜托了,李医师!” 说完,高大郎就低头躬身行礼,等李三娘说了:“我知晓了”后,高大郎才起身来,李三娘越过高大郎的时候,恍惚之中好似看到了高大郎眼中已然湿润了。 其实,若是在现代,倒是可以直接剖宫产,这样,对产妇好,也能尽最大的可能保住孩子。 可此时哪里有条件这般做? 高大郎倒是此时少有的真心的把媳妇放在心上的男子了。 要知道,别说封建社会下,以子嗣传承为大了。 就是现代社会里,为了孩子,或者说为了生儿子,多的是丈夫不同意在紧急情况下为自己的妻子签字的。 理由都十分之可笑,什么怕无痛针对孩子不好了,怕多花钱了,还有觉得剖宫产了不能连续生二胎耽误事儿的。 简直是不把产妇当个人看,好似产妇只是他家生儿子的容器似的。 按理来说,每个人都是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该是能为自己的健康负责的。 所以,若是有什么需要签字的情况,只要产妇本人同意的话,就足够可以了。 而且,现代医学里,首要的其实还是以产妇的生命健康权为第一要义的。 可现实打脸,人心作祟。 婚姻制度下,在某些紧急情况下,比如产妇生产时情况危急,产妇不能作为当时情况下得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这时,已婚者的第一监护人就是配偶了,也就是产妇的丈夫具有完全资格决定产妇的生死。 另外,要知道,每一条在你看来无法理解的条例下,都是血的教训。 有心的话,搜一下社会新闻,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会有紧急情况下,具有剖宫产指征,医生建议剖宫产,但产妇丈夫及其婆母缺乏知识且在意孩子大过产妇本人的生命健康权,拒绝在剖宫产手术同意书上签字,让产妇顺产自己生! 这要是产妇能自己生出来,医生哪里会建议你剖宫产啊? 生不出来,活活的一尸两命。 然后呢? 然后就是人性的可怕了。 产妇的丈夫会说是医生没做好,让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死掉了,接着医闹,无良媒体再蜂拥而至,就算通过监控、尸检等等证明了医生和医院的清白,医院仍旧要出于人道主义赔给产妇的丈夫几十万块。 要不然,有的作妖呢。 最后呢? 产妇的丈夫靠着老婆和孩子的死得了钱后,拿着这钱再去找个女人结婚生娃去了。 全程最惨的是谁呢? 是产妇的父母啊! 李三娘甩甩头,停止自己脑中纷繁复杂的想法,转而把精力放到高大嫂身上。 “除了热水,秋香帮我净手换衣裳,你,对,就是你,你不是稳婆么?” 李三娘看向那个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稳婆说,“劳烦这位稳婆帮我,过会子高娘子娩出胎儿后,你帮我接住孩子。 若是孩子有个什么万一,我抢救孩子的时候,你帮我看着高娘子的胎盘娩出来。 可行? 我在问你,可行?” 稳婆干净点头应是:“行的,行的。” 李三娘再次开启透视眼看了高大嫂肚腹之中孩子的情况,又开口和高大嫂身旁的婆子说:“准备干净的布巾子,要很多很多,把你们能有的都拿出来。” “高娘子,我瞧着宫口开的差不多了,待会儿破膜后,我喊你使劲儿的时候,你再使劲儿。 若是不顺畅,我自用器具侧切,帮你分娩,勿怕!” 高大嫂没说话,只点头,她心中相信李三娘,她觉得李三娘此时这般镇定,那就说明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所以,只要听李三娘的就是了。 破膜了! 过多的羊水跟流不尽似的泊泊流出,就算备了不少布巾子,仍旧不够。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果然在羊水的冲击下,脐带脱垂了! 李三娘见状,立即高呼秋香:“秋香,拿产钳来,快!” 产钳这东西是前段时间,才通过不良人由宫中大匠对着李三娘画的图纸琢磨着,改了十几次才终于算是做出一件李三娘满意的来。 为了保证安全,全身都是由银子打造的,可以说是真的很值钱了。 秋香是执行力最好的人,李三娘喊出口后,秋香就把桌上早就准备好了的,被白布巾子包起来的产钳包袱抖开送到了李三娘的身旁。 李三娘直接拿起一半的产钳直接在透视眼下插入进去,然后把另一半放到胎儿的头部另一边,拧上螺丝,稍稍使力往外拖拽,能看到胎头后,卸下产钳,伸手用常规的手法,内旋转、仰伸、复位和外旋转让整个儿胎儿都娩出。 全程不超过四分钟! 李三娘赶紧处理了婴儿的口鼻,然后剪了脐带,稍稍用力拍打了婴儿的脚心,这个在鬼门关走过的小婴儿终是哭出了声儿来。 听到婴孩的啼哭声,一直悬着心的高大嫂卸了力道,直接躺了下去。 而等在门外的高大郎和高雅惠此时也松了一口气,但高大郎不放心,在门外高喊:“蓉娘?蓉娘?蓉娘你可好?” 本来已经躺下的高大嫂,听了高大郎的话,又努力半扬着头,拼尽了力气说了句:“大郎,我好着呢。” 高大郎听到了高大嫂的回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激动之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阿兄!” 最后还是靠着高雅惠的搀扶着才起了身,等坐到了椅凳上,高大郎直接瘫倒成了一团。 这时候高大郎才感觉自己身上凉飕飕的,后背已经湿透了,额头上的汗滴在外被风一吹,就感到头上冷飕飕的。 不过,高大郎还是端起了一旁小几上早就凉透了的茶盏,喝完了满满一盏茶,高大郎才回过劲儿来。 而内室里,被裹进小包被里的婴孩就被稳婆抱到了高大嫂面前。 “是个郎君呢! 瞧这鼻子长得多好啊,将来定是个俊的。” 李三娘看着高大嫂娩出了完整的胎盘,也没有出血后,才真正的放下悬着的心。 “有些撕裂了,勿怕,我给你缝上两针就是了。” 当时情况太过紧急,实在是为了抢救孩子,顾不得了。 不过两针,快的很,高大嫂还未觉出疼来,李三娘都已经给上过药了。 毕竟缝针的痛与生产痛相比,实在是大巫见小巫了。 第444章 风云涌动 李三娘又在高家呆了小半个时辰,主要是为了确认婴孩和高大嫂不会有其他问题。 这期间,李三娘也见识了这高门大户里的规矩了。 高家早就找好了奶娘,李三娘也没多嘴说这产妇的的初乳里含有免疫球蛋白,对婴孩有保护作用。 毕竟,就高大嫂现在这个情况,实在是别强求初乳了。 除了奶娘,高家其他房头儿也来了不少人恭贺高大郎喜得贵子的。 高大郎带着高雅惠在外头忙个不停,李三娘看着这架势,算是对高门上层阶级有了一定了解了。 毕竟,当初刚来的时候,就赶上了李二嫂生小五郎,黎民家中添丁进口也是大喜事,但不过就是姻亲上门送点子东西罢了。 哪里能和高门贵族相比? 李三娘把杯中的茶饮尽,看着已经被喂饱了拍了奶嗝睡下的小婴孩和强忍着困意的高大嫂二人都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后,李三娘就和秋香收拾好了自己带来的东西,写了一张滋补身子的药膳方子,就打算离开了。 “多谢李医师了,这回多亏了李医师! 把那根儿如意珍珠簪拿出来,添上,给李医师带上。” 李三娘没想到这回除了匣子里的银子,竟然还会得上一根儿听着肯定就很值钱的簪子。 高大嫂见李三娘好似是要开口推辞,就赶紧说:“李医师收下吧,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李医师若是不收,我这心里可过不去。” 李三娘笑了笑,“那我就应承下来了,这药膳方子,高娘子可吃上试试,很是滋补身子,也好给这怀孕生产的亏损补一补来。” “哎,多谢李医师了,待得这孩子满月了,我再请李医师上门吃满月酒。 嬷嬷替我送送李医师!” 等李三娘带着一身疲累回到医堂的时候,十九已是就在街边等着了的。 李三娘赶紧和等着的南星报了帐,才和秋香上了马车往家回。 “三娘子,我给你摁摁膀子吧。” 秋香瞧见李三娘用拳头轻捶自己的肩膀,就知道李三娘必是觉得僵硬劳累的很了。 “秋香,有你可真好。我要是没有你可怎么办的好啊?” 秋香笑了,跟着李三娘这么久了,早就知道李三娘在私下里的时候,最爱说些好听的甜话儿哄人,而且,最爱的就是逗女娘来。 这在李家的时候,秋香就不止一次的听过李三娘对露珠儿说:“阿娘的大宝贝,阿娘太爱你了,阿娘要是没有露珠儿可怎么活啊?” 然后,转头李三娘就能对着李大嫂说:“大嫂,大兄有你可真是他的福气。 我要是个郎君就好了,我必得和大兄争一争,好把大嫂娶来家。” 接着,等遇到李母了,李三娘的花花话儿就变成了:“阿娘,儿能托生到阿娘的肚子里,应是上辈子做尽了好事,这辈子才能成为阿娘的孩子来。 下辈子,儿就反过来,做阿娘的阿娘,同阿娘一般好好疼爱阿娘一辈子。” 真就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只要李三娘想,那是什么好听话儿都能说的出来。 要知道,此时虽然风气开放,但这爱啊喜欢啊什么的,还是甚少有人能够说出口的。 此时人们表达感情的方式多是含蓄的,稍微明显些的也只是说上一两句甜话儿,哪里跟李三娘似的,那话一句句一套套的,若是让她说,怕不是能说上一刻钟不带重样的。 等回了李家,李三娘把那装簪子的匣子打开,才发现竟然是金簪! 这高门大户就是大方! “三娘子,怕不是得有三两了! 这上头镶的应是海珠,也是好东西呢。” “高娘子大方,这是真的诚信感谢我的。 可真好看啊,装起来,放好了,等以后露珠儿大了,都留给露珠儿戴。” 露珠儿是不知道自己阿娘又给她攒了一份儿体己,此时露珠儿乖乖坐在床上等着倒了洗脚水的李三娘回来给她讲睡前故事呢。 次日,是李三娘的旬休日,也是李三娘给稳婆学堂开讲的第四课。 这回李三娘除了拿上了上次收上来的课业,还特意把之前准备的人偶拿了出来。 这次李三娘要当堂讲解,正常的顺产是如何的一个流程。 当然了,按着往次的流程,李三娘自是又重新提问了上次所讲的内容,这回特意点了二十多岁的已经生产过的姚青青和王玉莲两人来回答。 “妇人有孕,可分为早、中、晚三个阶段......” “很好,两位的回答都十分全面,尤其是姚青青,她在描述每个月女娘胞宫中胎儿的大小的时候是很准确的。 这次,咱们就来讲讲妇人生产的一般顺产过程是如何的。” 一边说着,李三娘一边把内里塞了麦麸而做成的婴孩大小的人偶拿了出来。 李三娘用人偶娃娃模拟了在宫口开全后,如何给一般正常的产妇接生的正确的流程。 “如此,拖着婴孩的头,就可把婴孩从母体娩出了。 先要做的是清理婴孩的口鼻,以免有东西堵住了婴孩的口鼻,让婴孩无法呼吸......” 金珍宝睁大了眼睛站在一旁仔细的看着李三娘的演示,耳中也用心听着李三娘的讲解,心中大为震惊:“原来女娘就是这般生出孩子的!我自己也是这般被阿娘生了出来的!” “好了,今儿个就到这儿。 前三次的课业诸位都完成的十分用心,我希望这次的课业诸位同样用心完成。” 送走了学堂里的女娘们,李三娘和李母她们再收拾了一番后,才往李家回。 这刚进医堂,李二兄就上前说:“三娘,有人送了帖子上门。” 接过李二兄递过来的帖子,李三娘打开一看,是丁安柏(第344-346章情节)那边送来的,上面写着,请李三娘在五月初五的时候到老乡楼里品尝新茶。 李二兄看着本来还是带着温润笑意回来的李三娘,再一眼扫过帖子上的内容的时候,脸色瞬时就黑了下来,眉眼间都是不乐意。 “三娘,是谁?叫你去作甚?” 李三娘把帖子往李二兄手里放,带着些不快说:“唉,是有野心的讨厌的人啊,好烦。” 第445章 端五 五月初五,端五,放假一日。 李三娘所在的医堂这回是留了崔医师当值。 不过,待得下次的伏日假的时候,就会轮换到老李医师头上了。 总的来说,高掌事安排的还算公平,大致上能让医堂里的四个坐堂的医师,这一年下来都是差不多的休假日的。 这日一早上起来,李三娘先是亲了露珠儿额头,然后就拿出李母提前给露珠儿买好的裹肚来。 这裹肚其实就是有系带的肚兜儿。 因着端五过后天气逐渐炎热,为了防止小儿夜里乱蹬被子着凉,会给小儿穿肚兜儿,以免生病。 “来,阿娘的大宝贝,看看你阿婆给露珠儿新买的兜兜儿。” 露珠儿睡眼朦胧的揉着眼睛,看着李三娘拿出了那件红底儿上头锈了蟾蜍的肚兜儿。 小孩子哪里有不喜欢新东西的,露珠儿笑的眼睛弯弯,对着李三娘道:“阿娘,好看!有大蛤蟆!” 露珠儿指着上头用绿色丝线绣制而成的蟾蜍惊奇的说。 “是蟾蜍啊,蟾蜍,来跟阿娘念,蟾蜍。” 穿好了肚兜儿,李三娘把李大嫂给送来的新衣裳接连给露珠儿穿好,拿出也是李母提前买好的,用五色丝线编织而成的彩带,系在了露珠儿的手腕和脚腕上。 “戴上五色缕,露珠儿以后都平平安安的啊。” 露珠儿开心的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彩带,兴奋的来回晃悠摆手,“阿娘,找阿婆,给阿婆看珠儿,好看。” 等露珠儿找到李母的时候,那来回显摆的样子,明显就是等人夸赞自己美呢。 “哎呀,阿婆的心肝儿,可真好看! 珠儿是今儿个最好看的小女娘!” 当然了,李家除了露珠儿,小四郎和小五郎都有李母准备的肚兜儿和五色缕,都是对孩童美好的祈愿。 “回头去打上两斤雄黄酒,到时候晚食正好配着百索粽吃。” 这是李大嫂说的,她正抱着小五郎哄他说话呢。 “去前头儿街上李家酒肆买,他家做的最是正宗。 百索粽子,等着瞧瞧谁家卖的好,咱们就买些吃来。”李母看着露珠儿和小四郎带着小黄在院子里疯跑的时候说。 是的,李家今日是一丁点儿饭食都没准备,全都等着去外头买着吃了。 这般做,一是因着女娘帮扶会要忙的缘故,李家的女娘们,从李母到李大嫂李二嫂都忙碌的很。 而李三娘每日都要出门当值,就更没有做这些的功夫了。 二是,自从去年开始,李三娘做了女医开始,就有往家里买吃食的习惯了。 而且,每逢节假日,李三娘都是提议一家子出去吃,按李三娘的话是:“没得这般日子,还得劳累大嫂二嫂的,阖该休息一番。” 所以,潜移默化之下,再加上确实忙碌没时间,因此李母一开始就说:“什么也别做了,咱们啊,到时候出去吃,或是买来家就是了。 那样既省事儿,也比咱们自家弄的好吃。” 所以,一家子这会子都在等出门买饭食的李二兄和李二郎、李三郎回来呢。 还没等来他们,却是隔壁住着的秦娘子拎了一个提篮来了。 “是我自己买了粳米,里头配了大枣、栗子仁儿包的。 别嫌弃,都尝尝这味道如何?” “哎哟,多谢秦先生,我们正愁去外头哪里买呢? 你看看,我们家今年是什么也没准备,可是得了先生的好了。” 秦娘子和李母她们说了几句话,就道:“我那女婿叫人来请我上家里过节呢,就不耽搁了,咱们啊,回见。” 送走了秦娘子,李家又迎来了宋茯苓和铃兰,两人俱都是来送百索粽子的。 两人也都没久留,只说了几句话,送了粽子俱都离开了。 “瞧这样式,该是香桂记里买的。” 李大嫂指了铃兰提来的粽子说,李三娘顺着李大嫂的手指去瞧,就见铃兰送来的粽子比秦娘子和宋茯苓送来的都小了一圈,但是上头不仅绑着多彩绚丽的丝线,还有编织着花纹的草索,看着就精致不少,估计卖的也不便宜。 而且除了锥形的,还有菱形样子的,这种包法好看但是费时间,也就是为了卖高价才有商家包成这样子来卖。 待得吃过了李二兄他们买回来的饭食,李二兄就拿下了去年端五挂在门上的已经晒干了的艾草,把提前准备好的新鲜的带着明显的霸道香气的艾草挂了上去。 然后,李家众人就商量着今儿个怎么过? 李三娘是不能跟他们一起了,今儿个她得去老乡楼赴约。 虽说李三娘自己并不想去掺和那些事儿啊,也并不怎么想去见这些人,但是还是得去,至少得知道丁安柏及其背后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想要做些什么? 探听一二,可能做不了什么,但至少得心里有个数。 李父说自己不想出门,要去后院儿找梁老医师下棋。 除了李三娘之外,秋香和十九是要跟着一块儿出门的,剩下的人里,李母她们想去逛铺子,倒是李二郎他们几个小的,说是想要去长乐坊那边的兴庆池去瞧赛龙舟。 最后,众人决定,都去长乐坊那边看龙舟,然后顺便就在那里逛铺子,午食就在那边儿吃了。 “到时候,你要是赶得及,就去那边最大的酒楼聚义楼等着我们,咱们还能一起吃。 若是来不及,就算了。” “哎,我知晓了,阿娘。”转头李三娘就对李大嫂说:“劳累大嫂了,帮我带着露珠儿。” 李大嫂笑笑没说话,李三娘就蹲身和露珠儿说:“阿娘有事要忙,待得午食再去找露珠儿啊。” “我等阿娘回来。”露珠儿乖巧点头应话。 如此,李三娘就和秋香上了十九赶的马车,往老乡楼赶去。 路上,透过马车的车窗看到外头街面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端是一场热闹的景象。 可李三娘的心里,除了思索着待会儿老乡楼里那些人的目的之外,也想起了已经到了西域边疆的李大郎来了。 “瞧着这里都是欢乐的过节气氛,谁能想到西域那边儿正是厮杀萧索的呢?” 第446章 异人 李三娘在沉思,和李三娘同坐一辆马车的秋香,现下心里也在思考。 李三娘不知道的是,昨儿个夜里秋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又穿上了夜行衣,飞过各家的屋顶,到了长安城里的不良人据点,去见了不可先生。 “如何?那帖子上可写了什么?” “先生,不过就两句话,是让三娘子按着日子去那老乡楼里品尝新茶的。” “三娘子她,如何?” 秋香低下头,回想着当时李三娘在看完帖子后脸上那股子厌恶、无奈的表情,“三娘子该是不怎么想去的,但又不得不去,这些人里应是有什么在吸引这三娘子必须去。” 不可先生点头,“保护好李三娘子,以李三娘子的安全为第一任务。 其他的,要是能探听到些什么最好,若是不能行,也无妨。” 秋香不知道的是,不可先生在她走后,从桌案上的暗匣里拿出了一份儿小册子。 这正是薛耀早前给武帝上的异人录(第125章情节)的暗折的手抄本。 别瞎想,不是不可先生偷得,是武帝特意让王大珰誊抄了一份儿给不可先生的。 “薛耀那一摊子要去处理西突厥反叛的事儿估计少说也得半年多才能弄完,而且,他还得在大唐各处暗查内奸,太忙了,实在没空弄这个。” 武帝示意王大珰把异人录拿给不可先生看,然后继续说:“你一直都在长安,朕知道你也忙的很,都是一摊子事儿。 但能者多劳,柏芝就帮朕分分忧。 再有你提上来的那个牛痘的事儿里头,不是说了一个叫李三娘的么? 这异人录里就有她,正好你接手。” 上位者给你派活儿,那是看得起你,作为下位者,你有能力,上位者能用的上,才是真。 所以,不可先生就拿了这册子回来,也和武帝指派的薛耀下的一个郎官,一直管着这异人录的事儿的人仔细了解了一番。 “怪不得,怪不得! 我就说李三娘一个往日里不过有几分聪慧和医术天分的女娘,如何会在和离后,就变化如此之大? 处处都透露出与众不同来! 原来如此!” 因此,不可先生在了解异人录后,就把对李三娘的监控等级又提了一级不说,还特意抽出时间,把李三娘的人际关系冒咯重新梳理了一遍。 这不就发现了老乡楼、刑瑜、丁安柏这些人么? 别说武帝早前就让薛耀弄出了异人录,也早就把刑瑜他们监控上了,就是丁安柏他们的所作所为,本就是引人注目的。 “我倒是好奇了,这些人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呢? 联合起来,违逆? 或者还是其他?” 十九把车赶到了路口,因为里头要赶着马车进去倒是也能行,但每当节日里头,长安城里各个坊里的各个主路都是十分拥堵的。 若是要把车赶到老乡楼的门口,那可就要费上不少时间了,真不如直接在路口下车,走进去的好。 “我去车马铺停车,三娘子稍待。” 十九可不放心只让秋香陪着李三娘进去,倒不是不相信秋香的武艺,而是就上次来这老乡楼的经验来看,过于古怪了,还是谨慎些的好。 一刻多钟后,十九才把马车停好,李三娘这才往老乡楼里去。 三人才到门口,就被一直站在门口的丁安柏迎上来了。 “见过李医师,安好。快请进,李医师还是头一个来的呢,我家兄长已是在内等候了。” 李三娘回了礼,问了好,听着丁安柏的话,心里一动:“果然,此人背后有人! 好家伙,这回是图穷匕见了? 这是做好打算了,要见真章了?” 进得内里,一楼大堂里有不少散客,李三娘随意扫了一眼,就跟着引路的小厮上了楼。 可爬楼梯的时候,秋香和十九却是对视一眼,因为两人都看出了一楼大堂里,三个方位上都有自己人。 不用多想,这几个人是不可先生安排的暗探,目的吗? 一自然是为了保护李三娘,二自然是想要探查一下这老乡楼到底是什么底细了。 秋香和十九对视一眼过后,就装作不知道的模样,紧跟着李三娘往路上走。 还是同上次一样,到了地方,就有人只请李三娘一人入内,还是把秋香和十九往一旁的屋子里请。 “无妨,你们去坐着喝茶就是了。 若是有事,我必得大声呼喊,放心吧。” 李三娘对着两人如此说的时候,还顺手拍了拍腰间今日离开家的时候,被李母特意挂上的香囊,这香囊自然是应景的东西。 是端午节这日要佩戴的,内里不过是些驱虫的药草,是此时端五的习俗,寓意为驱虫除病,保健康。 这回十九和秋香两人没有强硬纠纷,转而是点头应和,跟着就结伴去了隔壁屋子。 李三娘开门进去,辅一进去,就看到了端坐在圆桌上首的身着白衣的郎君。 剑眉星目,瞧着端是一副疏风朗月的样子。 想必这就是丁安柏说的兄长了吧,李三娘心中是这般想的。 而此时老乡楼的门口就又迎来了其他人。 刑瑜和常思远两人是结伴而来的,而且是同坐一辆马车,貌似是一点儿也不害怕让丁安柏知道二人已是如此亲密的关系。 三人见了,团团行礼问好,一点儿没有上回那般剑拔弩张的样子。 刑瑜脸上是带着笑呢,心里头骂着:“好啊,一个个的脸皮比我这个做商人起家的都厚,都这样式儿了,还都能笑的出来。” 心里吐槽这,刑瑜仍旧脸上笑开了花。 “还没恭喜常郎君,厉害啊! 这就走出了自己的路,靠着印刷术进了工部了。 厉害,厉害,我丁安柏可是佩服的紧!” 常思远还没什么反应,倒是一旁本来笑呵呵的刑瑜大吃一惊! “老常! 你不厚道啊! 咱俩这关系,你进了工部的事儿,竟然没和我说? 我刑瑜不是你兄弟啊? 咋的,怕我抱大腿?” 常思远面色淡淡,既不害怕也不紧张,仍旧一副云清风淡的姿态。 第447章 拉开了帷幕 这在茶楼门口交谈也不方便,丁安柏侧身躬身伸手向前,做足了姿态,引着刑瑜和常思远往老乡楼里去,而他自己却是仍旧等在了门口。 “嗐,老常,你行啊。 都进了体制了,你还能一个字儿不说。 咋的? 你是真怕我抱你大腿啊?” 常思远对于刑瑜带着调侃的不满有些无奈,但仍旧摇了摇头,没有开口解释,反而是往前快走了两步,到了楼上就直接推门而进。 刑瑜也知道这隔墙有耳,不过就是心里是真觉得常思远不地道,这么大的消息竟然不和自己说。 最难受的是,知道这个事儿竟然是通过丁安柏! 虽然丁安柏这挑拨离间的样儿挺明显的,但这段时日以来,自觉和常思远算是分享彼此秘密的朋友了,结果这么大事儿竟然不告诉自己,那这朋友的定义,估计也是刑瑜自己一头热了吧? 另外,刑瑜同时也觉得自己作为商人,竟然消息渠道赶不上这些人! “看来,今儿个从这楼里出来,我就得好好想想要如何构建自己的安全的消息渠道了。” 刑瑜就跟在常思远身后,等常思远开了门后,随意往里一瞧,先看到的是一身白衣,长得挺好看的男子端坐上首。 然后才是坐在离了这男子有三个位子间隔的李三娘。 李三娘这回也回头往门口看,见到是刑瑜和常思远,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 刚刚李三娘同这自我介绍叫丁明轩的白衫男子互相见礼后,就陷入了尴尬的氛围里。 李三娘在面对这明显就是丁安柏背后的那个执掌者的时候,心里是有几分不安的。 所以,在丁明轩介绍道他是此时丁安柏的堂兄的后,就不知道要和丁明轩再说些什么了。 不过,这丁明轩今日把异人们聚集起来,明显是有事儿要说,倒也没有特意与先来的李三娘刻意交谈。 丁明轩只是起身给李三娘倒了一杯茶,把点心盘子往李三娘那边推了推后,就不再说话了。 李三娘正觉尴尬的时候,常思远和刑瑜进来了。 “哟,李三娘子早来了啊?” 刑瑜这活泼带着笑意的话一出口,李三娘都觉得之前自己与丁明轩那尴尬的冰封氛围好似被打破了。 “也是刚来,没一会儿,这杯茶都没喝完呢。” 等常思远和刑瑜两人走到了圆桌前,丁明轩也开了口,四人又是一番问好行礼。 然后,刑瑜就坐到了李三娘的左手边,常思远坐到了李三娘的右手边,如此,常思远就与丁明轩之间差着两个位子了。 李三娘低头掩住了自己的眼神,心里对于常思远的行为,有了一定的猜测。 正当丁明轩起身给刑瑜和常思远倒茶的时候,这屋子的门又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长得矮小的有些佝偻着背,脸上皱纹明显,还晒的足够黑的妇人。 在场的,除了丁明轩毫不诧异,李三娘、刑瑜和丁安柏三人都是十分惊奇的。 “是我先入为主了,刚一穿越,第一次意识到有同类时,就知道是已经做了最高统治者的武帝。 然后,后来接二连三接触的穿越同类都是小有家资,甚至明显能看出是出自当地豪族的人。 如此,倒是没想过,穿越成乞丐其实也是能有的,更别说只是穿越成一个穷苦的黎民了。” 等老妇走近了后,李三娘通过面色,断定老妇应是能有四十多岁了,这在此时可是不怎么年轻的岁数了,也是在场几人中年龄最大的人。 “在下毕琼岚,见过各位。” 丁安柏本来是站着要拿茶壶给刑瑜和常思远倒茶的,等与毕琼岚见礼过后,却是拿着茶壶走到了毕琼岚的座位前,先给毕琼岚倒上了茶。 虽然丁明轩能用那么一副好似只是尊老爱幼的美好品德,要先给年龄大的人倒茶似的,但是,在场另外三人,李三娘、刑瑜和常思远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三人都明白,这叫毕琼岚的老妇怕是有两把刷子。 至少,在丁明轩这里,他们仨里没有人能比这毕琼岚更有价值。 不过,给毕琼岚倒过茶后,丁明轩自是又回头给刑瑜和常思远倒了茶,然后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对了,毕琼岚坐在了与刑瑜隔了一个位子的地方。 等丁明轩坐回自己的位子的时候,满场就陷入了寂静之中。 李三娘看丁明轩的样子,该是还会有人来,所以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不过,李三娘正想着还会有什么样儿的人来的时候,毕琼岚却是开了口:“来处就不说了,这是咱们个人的秘密。 只是,有点子事儿,老婆子我得先说在头前。 上辈子死的时候,我已经七十八了,这辈子赶来的时候才三十九,倒是赚了几十年来。 小丁之前联系我的时候,我就猜着你们啊,大概都没我活的长,以后,叫我毕奶奶就成。” 瞧着毕琼岚还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这屋子里的门竟是又被推开了。 来的除了之前一直在茶楼外迎人的丁安柏之外,还有一瞧着和李三娘差不多年岁的年轻女娘。 蒋以筠(yun)先是与坐在尊位上的丁明轩对视,然后按着顺时针方向,一一看过圆桌上现下坐着的人。 李三娘明显感觉到蒋以筠在看向自己的时候,是有比看向常思远那儿停留的时间长上两秒的。 “这是提前打听过我了?对我好奇?抑或是......” “我是蒋以筠,见过诸位。” 蒋以筠毫不犹豫的走向刑瑜与毕琼岚之间间隔的那个位子坐下,等丁明轩起身给蒋以筠倒过茶后,毕琼岚又开了口:“我还以为就我们几个呢,没想到还有个小姑娘来。” 毕琼岚就又把自己的年纪说了,蒋以筠倒是适应的快,直接开口就喊:“毕奶奶厉害啊,我听说毕奶奶已经被特批进了司农寺了,恭喜毕奶奶。” 毕琼岚这时才露出诧异的表情,李三娘看毕琼岚那样子就是在说:“这个小姑娘怎么知道我进了司农寺了?” 不过毕琼岚倒是没真的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而此时刑瑜心里却是在想:“好家伙,不会满场就我一个啥也不是吧?” 第448章 全场,就我一个小垃圾? 丁明轩自然也起身给这叫蒋以筠的年轻女娘倒了茶,然后他回到原位,没有坐下,直接端着茶杯说:“今日,我丁明轩感谢各位能够按着帖子前来,这是给我面子。 如此,多谢诸位能来! 以茶代酒,我敬诸位!” 说罢,丁明轩真就一口饮尽杯中茶,还好似在酒桌上似的,把杯底亮出给众人看了。 李三娘觉得有些怪,她是第一个进来的,在丁明轩给她倒茶后,她就端起来假意喝了。 其实是一口都没喝,连沾嘴唇都没有。 不过,就凭她医者的素质,她可以确定,茶里没毒。 但为何还是不喝呢? “茶里是没毒,可谁知道呆会儿这地方,会不会放什么无毒的气体,或者点心是有毒的? 要不然就是,两种无毒的接触在一起就变成有毒的了?” 李三娘心中是这般想的,所以,谨慎之下,她只是假意喝茶。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丁明轩真的就没下毒,完全是李三娘被害妄想了。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李三娘还是觉得慎重为好。 可现在,丁明轩来这么一套,咋的,表演自己是君子?是真的没有下毒的啊? 李三娘他们这边都没说话,也没喝茶,倒是毕琼岚像是笃定了什么,或是心中有底气,她是直接端起茶杯就喝了。 蒋以筠看毕琼岚喝了,就笑了一声,也端起茶杯喝了。 如此,满场只剩李三娘、刑瑜与常思远没喝这茶了。 刑瑜和常思远都知道李三娘是医师,所以,两人此时也都看向李三娘,那眼神里都写着字:“妹子,有毒没?” 李三娘没说话,只是端起了茶杯,真的喝了一口。 刑瑜和常思远两人看到李三娘这般动作,心里就有了数。 “两种可能,要不就是这茶真的没毒,要不就是虽然有毒,但李三娘能解毒。” 常思远这般想着,也就拿起茶杯喝了。 刑瑜心里是信任李三娘的,毕竟他这辈子的小儿子是李三娘救得(第220章-第222章情节),再加上李三娘是个医师,这种职业加成之下,刑瑜也就喝了这茶。 如此,这满场加上丁家丁安柏和丁明轩,一共七个人都喝了这茶。 看着最后一人,刑瑜也喝了茶后,丁明轩才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 丁明轩看向与自己隔着两个位子坐着的常思远,脸上带着佩服的表情,并用略带恭维的语气说:“我还未恭喜常思远你进了工部,实在厉害,恭喜恭喜。” 没等常思远说话,丁安柏又看向毕琼岚:“毕奶奶进了司农寺,也是可喜可贺。恭喜恭喜。” 这会子李三娘略带惊讶的看向常思远,毕竟刚刚蒋以筠已然揭开了毕琼岚进了司农寺的事儿了,所以,李三娘对于常思远进了工部就有些惊讶了的。 “司农寺,掌管粮食的,现如今是归到户部管理。” 李三娘这般想着,抬眼看了一眼这个面色黝黑,皱纹满满的矮小妇人,“这属于农业范畴,或者说是在种地那方面有非常大的本事? 所以,大概是有什么提高产量的方法,然后还实验成功了,因此,破格进了司农寺去?” “奶奶我以前就是种地的,没想到这穿越了,还是种地的。 奶奶我就只会种地,种地种的比别人好,这才机缘巧合得了个官身。 你们这些小年轻的,该是比我这个老太婆更厉害吧?” 毕琼岚说完话就看向了常思远,常思远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哈哈,不才,学理工的,改造个农具,做个水车还是能行的。 和毕奶奶一样,机缘巧合下进了工部,不过我就只是最低等的一个小郎官,比不得毕奶奶厉害。 年轻人嘛,还是得多和长辈学习学习才是。” 李三娘看着场上几人的你来我往,心里想着:“厉害了,又是一大佬,理工科?改良农具? 这不是和毕奶奶说的种地的相挂钩了?” 毕琼岚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脸色立马变了,满脸的皱纹好似都展开了似的,对着常思远笑的实在是和蔼可亲:“哎哟,你就是工部新进的那个脑子聪明的郎官? 好小子,是你啊! 那个播种的耧车也是你改良的了?” 这时候常思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耧车确实也是我之前刚改良出来的。 不才,不才,我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是了。 不比毕奶奶是靠着自身的学识,我可赶不上,还是毕奶奶厉害!” “哈哈,二位可别互夸了。 这在场的哪一个又不厉害呢? 要我说,李明芳也是很厉害的么? 我这来了长安城不到三个月,可是多次在坊间听闻李三娘子的大名了! 尤其是那个女娘帮扶会,这般关爱帮助妇女儿童,可真的是大善人一个啊。” 李三娘没想到,蒋以筠竟然会把矛头瞄向自己。 不过,李三娘自觉行的端坐得正,无愧于心。 再说,都是成年人了,这装相谁不会啊? 所以,李三娘带着淡淡微笑,看着蒋以筠面带不好意思的说:“当不得你的夸赞。 我不过一个小小医师罢了,只会治病救人。 至于这盟会,也不过是我想要多帮些女娘罢了。 毕竟,这么个时代,咱们都是女娘,想必你是理解我的。” 刑瑜此时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好像这全场的穿越人士里头,他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有点儿小钱的商人罢了。 “我这是掉队了? 这丁明轩和丁安柏,我查了,是朗州当地一个在末端的豪族。 常思远是靠着理工知识已经进了工部了,其自身也是出身豪富之家。 李三娘子大概应该是穿越前就是个医师?现下也靠着自己的本事做了长安城里,或者说是此时大唐的第一个女医师。 我身边坐着的这个叫蒋以筠的,敢一上来就曝光毕奶奶进了司农寺的事儿,那想必自身也不是个好惹的,总是能有点儿依仗。 毕奶奶不说了,听那意思,估计就是农业大家,这封建社会里头,会种地,能提高粮食产量,那就是爸爸。 合计着,全场就我一个小垃圾?” 刑瑜心里不开心了,感觉就自己一个傻白甜,看谁都得叫爸爸,这哪里能开心的起来? 这时候,丁明轩却是打了圆场开了口:“今日,叫了诸位前来,却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儿,要告与诸位知晓。” 第449章 粉墨登场 因为本文首发起点,但在阅文集团下的qq阅读、潇湘书院、红袖读书皆有连载。 不过,除了起点之外,其他app应该是看不到我的每日作话的。 所以,这里对第445章端五作下解释: 端午在唐以前称为“端五”。 端午本意是每月的初五。 之所以端五改称为“端午”,是因为唐玄宗的生日是八月五日,当时的宰相宋豫为了讨好皇帝,避“五”字的讳,于是把“端五”改为“端午”。 唐玄宗李隆基(685年9月8日—762年5月3日),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之孙,唐睿宗李旦第三子,故又称李三郎,母窦德妃。------以上来自百度 本文架空历史,此时为武则天时,所以是端五,非输入法错误。 =========================== 丁明轩的话一出口,心中都在思量着什么的众人,就都往他那边看去。 丁明轩倒是很满意现在自己是现在是在场万众瞩目的mvp,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我这儿有得到消息,武帝明确就是穿越人士,且是一个身具顶级武艺的穿越人士。” 丁明轩说了这句话后,就又端起了茶杯,留足了给全场其他人思考的时间。 李三娘心中思量的倒不是武帝大大是不是有武艺这回事儿,毕竟,自从李三娘加入不良人后,早就旁敲侧击的从不可先生的口中得知了一小点儿关于武帝的事儿。 这武帝身有武艺的事儿,李三娘早就知道了。 现在的问题是:“这丁明轩背后还有其他人! 且是一个能够接触到武帝,或者至少也是能够有能力在皇宫里头插手得消息的人物。 要不然,这种消息,可不是随意哪个人都能知晓。” 此时,李三娘心里有些难受了。 “我就只想老老实实做个女医师,有能力的前提下,给此时的女娘们改善一下医疗保障而已。 真的不想参与到这样儿的事儿里头去。 服了,前段时间才搞死了圣殿门的圣子,这会子就又起来个反派了?” 不过,李三娘心中如何想,面上都是装作微微诧异的样子,以免暴露自己。 同时,李三娘也用余光扫视着其他人,眼见刑瑜和常思远都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而剩下的毕琼岚和蒋以筠两人里,蒋以筠那表情倒是好像是她早就知道了似的。 毕琼岚毕奶奶就也是一副“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微微被惊讶道的表情。 丁明轩看众人此时都消化了这个消息,才继续说:“并且,我们不是第一批穿越者,之前就有其他穿越者了。 但他们或者是死了,或者是已经被收编了,或者泯然众人。” 丁明轩在说到“死”这个字眼的时候,还特意从左到右扫视了全场,瞧着那样子就是故意的。 这不论怎么说,若是死掉之后,还有穿越重活的机会,谁都会十分之珍惜的。 更别说,像李三娘这般的,穿越后还有了可爱的女儿,有体贴爱护的家人,有自己的一份儿事业,还年轻了十多岁,眼见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哪里能不害怕死亡? “丁明轩这般着重说死的这个事儿,怕不是故意让人心生恐惧,对武帝大大有不好的想法,想要造反?” 李三娘是这么想的,在座的人,哪个又是个没心眼的呢? 常思远心里觉得:“丁明轩,没安好心! 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全场无一人对丁明轩的话有什么反馈,俱都紧闭着嘴,但内心底里是个什么想法,这就不得而知了。 丁明轩倒也不在意无人应答,转而继续说:“武帝弄了一个名录,里头记载着大唐各地稀奇古怪的人和事儿。 我想,咱们啊,应该都在这名录之中。” 李三娘与身边的刑瑜和常思远互相对视一眼,这会子丁明轩倒是真的让人觉得震惊了。 李三娘越想越觉得丁明轩说的应该是真的,因为既然暗地里有不良人,那武帝大大身为大唐最高统治者,她穿越后,有了权力了,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和统治地位,暗地里搞个部门,职能就好像明朝的西厂、清朝的粘杆处,专门查询处理穿越者。 这很是能说的过去啊。 “我天,不良人的职能里不会就有这个吧? 难道当初不可先生算计我进不良人,不是看中我的医术,而是因为早就知道了我是穿越者了?” 李三娘眉头紧皱,想到这里,心里有了些许不安和躁动,不知道以后要如何面对不良人,如何面对不可先生、秋香和十九了。 正当众人都在思考丁明轩的话的时候,毕琼岚却是敲了敲茶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才开口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但就目前而言,只要遵纪守法,不乱搞事,兢兢业业的做好自己的事,武帝如何会容不下人?” 丁明轩没反驳,微微笑了一下,转而端起了茶杯。 毕琼岚继续说:“我就是一个种地的,我以后也只会是一个种地的,我也只想好好种地。 你们这些年轻人,若是要搞事,可别算上我这个老人家,老婆子我这个岁数了,可经不起折腾。” 李三娘这会子是越来越钦佩毕琼岚了,“厉害了,直接摆明了立场,不想参与丁家兄弟的蝇营狗苟。 我也不想啊,我只想做好医师而已。” 如果李三娘能听到他人的心声,这会子就能听到刑瑜的心里话了:“我去,丁明轩这是要搞事啊! 先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就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服,想要搞事。 我真的只想做个商人啊,没啥大志向,没有抱负,就真的只想做个有钱的商人!” 放下了茶杯的丁明轩此时却是笑出了声:“哈哈,毕奶奶真是...... 哎呀,我不过就说了这么一句,也没有其他意思。 不过,是想和诸位分享一些消息罢了。 咱们啊,都是有缘,能穿来此时之大唐,这就是咱们彼此之间的缘分嘛。” 常思远有些没了耐性,直接接话道:“今儿个本是假期,咱们也按着帖子上门来了。 就像你说的,穿越一场,也是缘分。 所以,你有话直说就是了,都忙着呢。 你这直接在我们面前说武帝如何如何的,是故意给我们下套子啊? 我和毕奶奶现在怎么说都算是体制内的人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常思远的话音一落下,就直视着丁明轩,想要让丁明轩别搞这些有的没的,直接说目的。 当然了,全场除了丁安柏,其他人都和常思远似的,统统都看向丁明轩,都想知道他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哈哈,常老弟作何这般着急? 我和大家分享我的消息渠道,还能是想要害大家么? 好,好,好,那我就直接说了,也不好浪费大家的时间。” 丁明轩面色一正,严肃了起来,“不瞒大家,我上头也是有人的。 咱们穿越一场,是老天给的大好机会,若是不做出一番事业来,那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的眷顾? 所以,我想问,诸位可要加入我们这边,将来共举伟业!” 第450章 筛选 丁明轩的话尾还没落下,常思远直接站起来,招呼都不打一声的,转身就往门口走。 常思远刚走了两步,回头瞅了一眼呆愣住的刑瑜,刑瑜这才反应过来,起身转头跟着常思远就走。 丁明轩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不过,倒是没有说什么。 可等常思远和刑瑜走到了门口,打开门的时候,门外却是站着两个带着肃杀之气,一看就不好惹的高壮汉子。 这俩汉子先是直接伸手挡住了常思远和刑瑜的去路,然后抬头看向坐着的黑沉着脸的丁明轩。 李三娘瞧着外头被拦住的常思远和刑瑜,瞅了一眼丁明轩后,也直接站起了身,不过落后李三娘一息的毕琼岚此时也站了起来。 “小丁啊,你也是个青年才俊,年轻人嘛,总是想当第一,这我能理解。 但是,这天下里有脑子的聪明人不知凡几,哪里是你说怎样就怎样的呢?” 说罢,毕琼岚就往门口走去,李三娘就直接跟在了后头。 而此时听到这边声响的十九和秋香也和其他人从隔壁屋子里跑了出来。 “郎主!” 该是常思远的随从,见自家郎主被人挡住了去路,这人急了,喊了一声后,就越过十九、秋香他们,对着门口站着的两个高壮汉子就出了手。 李三娘就看着高壮汉子格挡了两下,要反击的时候,屋子里头的丁明轩发了话:“放他们走。” 如此,高壮汉子才把出拳改为格挡,并让开了身子,得以让常思远和刑瑜他们走出了门。 当然了,跟在两人身后的毕琼岚和李三娘也顺势走了出来。 秋香一个抬步就来到李三娘身边,把李三娘挡在了身后,并回头看着李三娘,“无事,我没事。” 李三娘的话,让秋香安了心,但仍旧站在李三娘身前,看着前头那俩高壮汉子,以防这两人再次出手。 常思远出了门,也被自家随从护在了身后,“哼。”常思远头也不回的留下这么一声儿后,就直接下了楼。 刑瑜此时到没有直接跟着了,而是对着李三娘这边说了一声:“三娘子,咱们一起?” 李三娘点头,秋香在前,十九在后,两人把李三娘夹在中间,跟着头前的刑瑜往楼下走了。 不过,刑瑜和李三娘在经过毕琼岚的时候,都对着毕琼岚行了一礼,得了毕琼岚一个摆手后,这才快步走下楼去。 看着李三娘他们走了下去后,毕琼岚回头看着屋子里坐着的丁明轩、丁安柏和至今也离开圆桌的蒋以筠,毕琼岚张开了口,想要说点儿什么,但想了想,只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说出口。 毕琼岚对着一直在一旁等着的一个同样皮肤黑不溜秋的粗手粗脚的汉子说:“走吧。” 那汉子应了一声后,就跟着毕琼岚也走了下去。 等出了茶楼,外头街面上的热闹声才让毕琼岚觉得有了几分人气儿。 “阿娘,我去叫马车?” 毕琼岚摇摇头,“今儿个人多的很,咱们走出街口再说吧。” 毕大郎听话的就走在毕琼岚前头,为毕琼岚开了路。 而老乡楼里头,丁明轩看着仍旧坐在椅凳上的蒋以筠,眉毛上扬,带着试探的问:“蒋以筠,你不走?这是想加入我们?抑或是......” 蒋以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茶水,然后才好整以暇的看着丁明轩道:“哈哈,我倒是觉得你这话说得好。 咱们穿越一场,可不能辜负上天的眷顾! 咱们脑子里那些跨越千年的知识,可是一大助力,若是跟着你们起事,事成之后,能够得到足够大的好处,那跟着你们又有什么不好呢?” 蒋以筠站了起来,“不过,”眼神锐利的看向丁明轩,“你和你身后的人,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能够领导咱们扶摇直上九万里,可是很值得商榷的事儿啊。” 说完,不等丁明轩反应,蒋以筠也大步往门口走去。 “哎,你这......” 丁安柏有些焦急的想要开口叫住蒋以筠,但被丁明轩出手拦住了。 “不必强求,她这是要等咱们爆出一定能力来,才会真心加入的。” 李三娘这时候刚和刑瑜、常思远分开,三人之间到没有就刚才在老乡楼里丁明轩所说的话讨论什么。 毕竟站在大街上,周围都是人,各自的身边还都有贴身随从在,实在不是个好好说话的地方。 “我最近想在西市开一家小饭馆儿,回头我请老常和三娘子去尝尝菜码,你们也给我提点儿意见,可好?” 常思远点头,李三娘先是点头应好,然后说:“我这还要去与家人汇合,咱们下回有时间再聊,回见。” 三人互相行了礼后,就此分开。 等到了车马铺,上了马车后,李三娘就陷入沉思之中。 “丁明轩果然是要搞事! 脑子有大病吧!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弄什么共举伟业! 这是穿越小说看多了,觉得自己是有王霸之气啊? 拜托啊! 这里可是大唐啊! 是未来千年后,在全球各地都有的唐人街里的那个大唐啊!” 秋香看着李三娘眉头紧皱,嘴角抿的紧紧的,脸也是耷拉的,应是心情十分之不好。 毕竟刚刚在老乡楼里的时候,可是差点儿爆发一场冲突的。 秋香可不知道李三娘此时内心里是有一千只草泥马在奔腾,小嘴儿叭叭儿的在吐槽着丁明轩的不靠谱。 十九坐在车辕上,耳朵没听见里头的说话声儿,可习武之人,又是武艺高强的高手,虽然赶不上李三娘那般天生的五感灵敏,但离得这么近,十九可是听出来了李三娘的心跳声比往常都要快上几分。 这说明,李三娘此时的心情可不怎么美妙。 这一路上,李三娘都在思索着老乡楼里的事,想着丁明轩的目的,想着其他穿越者的各种表现,想着蒋以筠对她展现的敌意...... 接近一个时辰后,李三娘他们才赶到了长乐坊。 长乐坊里可真是热闹的很,因着兴庆池起于此,每每端五时,想来看赛龙舟的人就多的能把长乐坊的坊门挤爆。 第451章 偶遇 要说起这赛龙舟来,也是最近七八年里才有的。 长乐坊里的人,可是对这事儿最为高兴的。 因着有了这赛龙舟的盛事,尤其是长安城里那些高门贵族的年轻的郎君女娘们,最为喜爱这种可以集体参加,还能出尽风头的事儿了。 而且,每年赛龙舟大赛,皇家都会出个彩头来。 去年夺得魁首的那支龙舟队,可是得了金子不说,还给了国子监读书的名额来。 再加上,想要来观看比赛的人,肯定会在长乐坊内吃吃喝喝喝,买买买,这可真的是给长乐坊创收呢。 所以,从上到下,每一个住在长乐坊的人都特别喜爱这个节日。 十九直接把马车赶去了车马铺里,李三娘在车马铺旁竟然还看到了贴有关于今次比赛的各个龙舟队的介绍。 李三娘看着这板子上贴的,说是一共有三十五支队伍,分为五轮比赛,最后决出魁首、第二和第三来。 站在板子旁的一个人瞧着李三娘仔细在看这板子,就笑呵呵的问:“娘子可是来咱们长乐坊里看赛龙舟的?” 李三娘没想到这人会跟自己说话,一开始还以为这人是站在这儿同她一样在等人的呢。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李三娘也微笑点头。 “娘子是第一次来吧? 可需要我给娘子介绍一番?” 李三娘心中“啊”了一声,属实没想到长乐坊的人都这么热情的么? 这还给介绍? “哈哈,哈哈,”这时,车马铺旁摆了个小摊子卖一些自己做的草编物什的老汉儿笑出了声儿。 李三娘转而看向这老汉,不明白他作何而笑。 “娘子勿怪,老汉没有恶意。 这人是后面铺子里头的伙计,出来揽客的。不是什么歹人,娘子勿怕。” 见李三娘没说话,这老汉自来熟的继续说:“老汉在这人卖了五六年草编了,这后面铺子里是卖杂货的。 年年长乐坊里有赛龙舟的时候,都出来搞这么个板子,来吸引客人上门的。 娘子你看,巡街就在那边呢,这不是骗人的。” 这时候,这小厮也插话道:“娘子,我们这铺子可是正经买卖,咱们啊赌的也是吃食,可不违反律法的。 咱们啊,正正经经的良民。” 李三娘脸上的诧异表情取悦了小厮和老汉,小厮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就站在一旁指着板子上的十支队伍说:“娘子你看,今年大家最看好的是这张家的三郎君带领的长安飞龙队,不过,许家二郎君所在的东都猛虎队也很是被看好。” 然后,直到十九停好车马过来,这小厮都没把这十个队伍介绍完。 “你这是要如何下注?” 李三娘看着这小厮说的口若悬河,实在不好意思不下注了。 “咱们可是正经买卖,不赌钱的,只赌吃食,这可不违反律法。” 然后,小厮引着李三娘三人往铺子里头去,一进去,李三娘就看出来了,这确实是个杂货铺子。 柜上就放着不少东西,三面墙上也挂着物什,就是贴着墙的地方,也有一人多高的柜子,地上还放着不少开着口的麻袋。 “娘子你瞧,若是在咱们铺子里买够两钱的物什,就能的得一张可以下注的票子,若是回头娘子赌赢了,就可得三个馕饼。 这买卖可是划算的紧,娘子可要买些什么? 咱们铺子里头应有尽有,货品齐全的很。” 最后,李三娘买了白糖和红糖,得了一张印了铺子名字的票子,下在了魁首是长安飞龙队上。 等出了铺子后,李三娘还在老汉那儿买了三个草编的帽子,用以感谢老汉当时出言解围。 所以,等李三娘三人走到聚义楼的时候,早就过了午食的时间了,倒是在聚义楼门口看到了等在一旁的李三郎。 “小姑!” “怎的就你一人在这儿?” “小姑,我特意在这儿等你来,阿婆怕你来的晚,找不见我们着急,就让我在这儿等着你。” 等李三娘听了李三郎说,还得再有小半个时辰才到李母他们回来的时间,就带着李三郎和秋香与十九直接进了聚义楼里头。 虽然因着是节假日,但此时还未到吃晚食的时间,一楼大堂里倒是有不少空位子。 李三娘在靠窗的地方,找了位置坐下,问了小二可以点菜后,就先是叫了四碗汤饼,并一个凉菜和一盘子羊肉来。 李三娘听李三娘这是也叫了他的,就赶紧开口说:“小姑,我午食吃了的,现下还不饿,不用给我叫汤饼。” “你还小呢,正长个子的时候,哪里能不饿,那汤饼你能吃得下,这等阿娘他们回来还得有一会子呢。” 如此,李三郎也就没反驳了。 等小二接了点餐下去后,李三郎才看到十九放在身后的草编帽子来。 李三娘正要解释自己在车马铺里的事儿的时候,就听到身后有一清俊男声喊了自己“三娘子?” 李三娘回头一看,竟然是徐敬真和房承先两人! 啊,不是,除了这两人之外,旁边还站着两位郎君和一位女娘。 李三娘就看着徐敬真和房承先两人和另外三人解释了几句,那三人就跟着小二上了二楼去,而徐敬真和房承先两人却是朝着李三娘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众人团团施礼,李三娘请了二人坐下,二人却是没有应下。 “也是瞧了,这般的日子里竟是遇上了三娘子来, 三娘子这是在等李医师他们?” 见李三娘点头,房承先就笑呵呵的说:“我们也是好不容易趁着放假聚在了一起,本来只我和敬真两人来,这也是路上碰到了姻亲,才结伴到这来的。 不打扰三娘子了,咱们啊,回见。” 房承先如此说后,徐敬真只点点头,没说话,两人行了一礼后,就结伴上了二楼去。 李三娘心中倒是没多大感受,只是记挂着房承先的身子,想了想上回诊脉时,房承先的病情控制还算不错,就没有出口叮嘱些什么,只是点点头,回了一礼,看着两人离开。 第452章 命运(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这在等李母他们过来的时间里,李三娘就把自己在杂货铺子里买东西得了票子,从而下注的事儿说给了李三郎听。 “小姑,你这是买了多少银钱的物什啊?” 秋香拿出那两小袋的白糖和红糖来给李三郎看,李三郎掂量了一下,心里想了想后才说:“小姑,这铺子里的掌柜倒是厉害,能想到这种法子来揽客。 不过,确实是合乎律法的。” “书院里的先生还教这个?” 李三郎点头,“教的,我们丁字班的柳先生在杂学上最为厉害,会定期给我们讲些律法上的事儿。” “上午头儿可是去看了赛龙舟?可有意思?” 李三郎笑了笑:“小姑,去瞧了的。 就在离这儿约莫应是有三条街的地方,是起始的地方。 得亏上午头儿咱家来的早,是挤在前头,能够看到一开始的仪式。 挺有意思的,还有舞狮子的,我瞧着那上头还有穿绯色官袍的人呢。 ” 李三娘又仔细问了李三郎几句,李三郎应是过去很少有单独和李三娘对话的机会,这会子看李三娘听得很是认真,也开心的把自己看到的都一一讲给李三娘听。 “三郎,你看那长安飞龙队可厉害? 我可是买了他们得魁首的!” 李三娘把那杂货铺子里的票子拿出来给李三娘瞧了。 李三郎挠挠头,带着些不确定的说:“小姑,我就看了上半场,那飞龙队得了第五,该是厉害的吧。” 又略等了会子,聚义楼里的小二已经拿着火折子去把堂内靠窗的灯笼点着了。 然后,李三娘往窗外看去,不仅仅是聚义楼,周边铺子都点起了灯,街面上也有巡街去燃灯了。 等天色再暗了一些后,窗外的夜景就愈发的好看起来。 昏黄的灯光,人声鼎沸,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各色吃食的香味儿,端是烟火人间最是美。 李三娘正看得出神的时候,听到了大堂中央传过来的琵琶声,清越悠扬,别有一番滋味。 回过头往大堂中央看到的是一头戴银簪穿着浅红色齐胸襦裙的女娘抱着琵琶在弹奏。 李三娘此时心中想着:“如此繁华盛景,当为大唐。 丁明轩竟然想要破坏这般美好的局面,果然是得了大病了。” 没等李三娘仔细去看那弹琵琶的女娘,就见到了门口进来的一大家子人,李母他们过来了。 “如何?哪队是魁首?” 面对李三娘带了些焦急的询问,李二兄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就开口傩愉道:“怎的了?明明叫了你也去看,你懒得,这看都没去看,竟还焦急上结果了?” 李三娘从李大嫂怀中接过在外耍了一天的露珠儿,“二兄,这可是关乎我能不能得三个馕饼的大事儿,我如何能不焦急?” 李二兄愣了,没明白李三娘的话,倒是李母反应快,笑出了声儿,“怎的,你还下注了?花了几多银钱?” 喂了露珠儿喝了一杯水后,李三娘才对着李母回话:“阿娘,知道这个?” “早就有了的,从第一次有龙舟赛开始,长乐坊这里各家铺子都开了自己的盘子。 不过,律法严苛,倒也没有人敢乱七八糟。 多是买多少钱的货,就能得多少张票子,可下注,彩头也多是吃食,倒是取个热闹。” 两人这般说了,一旁的李大嫂李二嫂他们这才明白过来。 “是飞龙队得了魁首来,三娘,你下的可是飞龙队?” 李三娘一听李大嫂的话,就高兴的不行,把自己的票子拿给了李大嫂看。 “哈哈,好啊,赢了正好,彩头是甚?” “三个馕饼呢!大嫂,那伙计拿给我瞧了,挺大的一张,有三张呢。” 众人又是说说笑笑一番,等李三娘他们这边点完菜的时候,聚义楼里早就坐满了人了,就连楼外都加了两张长桌,坐上了人。 这聚义楼的掌柜也是巧思,在楼外还支了三四张小几,摆了十多张椅凳。 李三娘就瞧着,那是等位用的。 小几上还放了茶杯茶壶,小盘点心,倒是十分周到有礼。 李三娘低头看着露珠儿十分开心得与自己分享这一整日里和李母他们都去逛了什么,玩了什么,吃了什么,买了什么,小嘴叭叭儿的,说的可利索了。 而李三娘心中想的就是“我的娃儿咋这么可爱啊!瞧瞧,那小嘴儿叭叭儿的说的多利索啊!我娃儿真棒!我娃儿最棒!娃儿棒棒哒!” 李三娘实在没忍住,抱住露珠儿在她额头亲了一口,亲完就说:“阿娘的大宝贝,你怎么这么棒啊? 阿娘真是太喜欢露珠儿了! 阿娘要是没有露珠儿可怎么办啊? 阿娘的大宝贝!” 露珠儿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瞅了周围一眼,见李母他们都没注意这边,才小手握住了李三娘的手,慢条斯理的说:“阿娘,珠儿以后就陪着阿娘,阿娘能一直和珠儿在一处的。” 李三娘当然不会真的一辈子绑着露珠儿不让她离开,毕竟若是以后露珠儿有了郎胥,要跟着郎胥离开长安的话,那也得放手啊。 不过,现在李三娘自然是开心的搂着自己的大宝贝笑。 聚义楼一楼大堂窗边的李家众人开心的边吃边聊今儿个在长乐坊的大大小小事,而聚义楼二楼的包间内,徐敬真和房承先他们倒也是笑意晏晏。 “我敬敬真一杯,今日多谢敬真为我小妹解围了。” 说罢,宋胜明就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而宋生明口中提及的徐敬真为其小妹解围的事儿,其实说来简单的很。 宋家是徐敬真其母娘家的一门姻亲,家中也有人在朝中做官,不过都是些六七品的小官,不值一提。 而这解围的事儿,也确实是巧了。 本来今日,好不容易休假的徐敬真早就与房承先说好了,两人要一起出来看看赛龙舟,再一起吃顿饭食。 毕竟,自从徐敬真进了兵部协理司,可真的是忙的昏头,也就直到今日才能得出空来。 如此,两人结伴坐了马车来到了长乐坊,巧了,在车马铺外等着停车的路上,遇到了宋家马车车轮坏了的宋二娘了。 徐敬真下车一看,问了名姓,得知是宋二娘,徐敬真知道这是自家的姻亲,因此就和房承先商议了,让出了马车,两人下车步行。 没成想,宋二娘正要上徐敬真的马车的时候,宋胜明和自己的好友许贞到了,这才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宋胜明也是脑子活络的,当下就要请徐敬真和房承先去吃席,说是要感谢徐敬真的帮忙。 因此,李三娘才看到了这一行四男一女进了聚义楼来。 第453章 谜团 宋胜明的这一番动作,本就是人精子的徐敬真如何能不明白这里头暗藏的意思? 就是房承先这个因为身子不好,很少外出的人都看出来了,这在座的谁又能不懂呢? 宋二娘偷眼瞧了一眼徐敬真,然后赶紧低下了头,不过面庞上倒是有了三分羞意来。 宋二娘的内心里头的想法不外乎:“徐三郎君可真好看,长的高大,瞧着又是一副疏风朗月的样子。” 一直在长安美人榜上排名前三的徐敬真如何能不懂宋二娘的目光? 但早前对李三娘有过心思后,而被拒绝了,转而看清了形势,去了武帝麾下,现下已经有了一定权柄的徐敬真,如何会在意宋二娘这般的小女娘呢? “胜明兄真是见外了,宋家本就是我母家姻亲,不论今儿个是不是遇到宋二娘子,我都会帮忙的。 再说了,按着辈分,我也是宋二娘子的兄长,本不会袖手旁观。 胜明兄这般郑重,倒是让敬真有些不懂了。” 宋胜明也是场面人,徐敬真的这番话,自是明白了人家的意思,意思就是“我可没看上你妹子,我只不过就是心好,遇到有人需要帮助就顺手罢了,你可别来沾边。” 而此时宋胜明此时内心的想法却是:“我妹子这般貌美的女娘,徐敬真都没瞧上? 本还想借着这次机会与徐敬真多联络一下的,毕竟,虽然知道徐敬真与英国公府闹翻了。 但不论怎样,现任英国公乃是他亲兄长,血脉关系无法断绝啊。 再有,这徐敬真现在可是武帝的亲信了,这消息了里传出来的,说是武帝真挺看重他的。 哎,宋家势弱,既然人家无意,我也不好上赶子去讨好。” 如此,宋胜明不过在低头的那一瞬间变脸后,抬起头就又是那个无可挑剔的贵公子了。 “如此,我更得感谢敬真了。 敬真你心地善良,愿意伸手帮人,就更值得我宋家感谢了。 来,来,来,咱们啊,再饮上一杯,为敬真你,为今儿个端五。” 说罢,宋胜明就一饮而尽杯中酒,一点儿不带含糊的。 徐敬真明白,宋胜明这是明白了,并且,也表示不会再纠缠,如此,徐敬真给了面子,拿起酒盅一饮而尽。 聚义楼上的事儿,李三娘是不知道了,因为她已经抱着迷糊的睁不开眼的露珠儿坐在马车上往家回了。 等到了家,露珠儿已经睡沉了。 李三娘拿浸了水的布巾子轻柔的给露珠儿洗了手脸后和脚后,把她放进被窝里头,自己就坐在床边泡脚。 热水烫着皮肤,让人觉得被烫的麻酥酥的,缓解了一天的疲劳。 李三娘的思绪就又沉浸到了白日里在老乡楼上发生的事儿了。 李三娘低垂着头,就着灯台发出的柔暖黄光,仔细想着今日从到了老乡楼门口,到出了老乡楼这期间发生的每一件事。 “丁明轩一开始就先是说了,武帝会武。 这件事能被明确拿来说,那肯定是有一定指向性的。” 李三娘用脚拨弄着热水,思考这到底是何意。 “我之前偶尔旁敲侧击从不可先生那里打听来的,武帝大大自从即位后,可是没少遭遇暗杀啊。 我猜想这宫中必是有暗卫的,可暗卫再厉害,也不可能百分百保护到武帝。 那武帝这会武的能力,就很值得看重了。” 李三娘这会子的思绪,从现代流行的武侠想到了穿越流的系统。 “如此,大胆假设,武帝要不是和我一样有金手指系统,还得是偏武艺技能的系统,要不就是我们绝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 不,应该说,不是来自同一个时代!” 感到水温已经下降,李三娘赶紧起身擦了脚,把洗脚水倒出门。 等李三娘躺到床上的时候,搂着自家的大宝贝,李三娘就想到了第二个问题。 “丁明轩说这穿越者过去也有,我们并不是第一批。 这一点从日常生活之中,是可以确认的。 好比白银问题、吃食上的番薯等。 并且,丁明轩提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有价值的可服从的穿越者很可能已经被收编了? 而没脑子的,或者说没价值的,不是死了就是死了?” 李三娘早先就明白,当自己第一次采用心肺复苏术救人的时候,就已经是承载了暴露的风险。 并且,从穿越后到现在为止,自己身为医者露出去的东西,多了去了。 “不光是我,还有常思远的印刷术,刑瑜的超市,丁安柏的蜂窝煤,谁又没有暴露过呢?” 李三娘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瞪着屋顶的房梁,“不可先生,该是早就知道了我是穿越者了吧? 啊,听丁明轩所说,本土人把我们叫作异人? 异于常人?” 李三娘的胸口咚咚咚的快速跳动着,她心头本就有些惴惴不安,这般想了之后,就更加忐忑担心了。 李三娘蛄蛹着半坐起来,披着衣裳,就着窗外的月光,李三娘在思索着,“我该怎么做? 站队? 投诚? 抑或是不动如山?” 李三娘想起了常思远,常思远说他和毕琼岚现下已经是体制内的人了,意思也就是他要维护此时的统治,也就是他是站在武帝这一方的。 “那,我也应该算是体制内的人吧? 毕竟,我还有牌子呢?” 李三娘从胸口拉出脖子上用绳子穿起来的不良人早前给的牌牌,铜制牌子,不过四指长两指款,正面是凸起的“不良人”,反面是编号“壹贰叄”。 握着带着自己提问的铜牌牌,李三娘心头安稳了一下,然后躺下,闭眼。 眼睛是闭上了,也是想着要睡觉呢,可李三娘脑中仍旧放不下的在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这人各有志,按我的想法,自然是希望做医师,做一个好医师。 然后,力所能及之下帮助此时的女娘,提升她们的医疗保障,能够减轻病痛,促进大唐医药进步发展。 这就是我穿越的天花板了,也是我自己想要的。” 李三娘翻了个身儿,“可是,怎么可能每个穿越者都如此想? 好比丁明轩,以及他身后的人,有能力了,就想要更好的,更多的地位,那此时之大唐,除了最高统治者这一项,还有什么是更好的呢? 他们怎么敢? 是什么让他们有这般底气?” 随着梆子声,李三娘终于陷入了沉睡。 第454章 试探 李三娘陷入沉睡的时候,隔壁住着的秋香就已经穿好了夜行衣,飞檐走壁的到了不良人的据点。 “先生。” 秋香对着不可先生行了一礼,不可先生眼神示意秋香坐下,秋香坐好后,不可先生才抬眼看向她问道:“如何? 今日三娘子去了那老乡楼后,都发生了什么?” 秋香没有问当时在老乡楼一楼大堂里看到的那些人里,是不是有不良人的自己人,只是低头恭敬的回话:“......出了门的时候,爆发了冲突。 瞧着三娘子是与这老乡楼的主人有了分歧,转而支持那叫刑瑜和常思远的两人。 至于另外的两人,因为要继续保护三娘子,我和十九并未继续跟进。” “其他人不用你们管,我这边自然会派人去查。 你和十九最关键的就是保护好李三娘子,李三娘子的作用对于我们而言,至关重要。” “好了,我知道了。 那当晚回去,三娘子的神态可有什么与往常不同的?” 面对不可先生的提问,秋香没有犹豫的就把原先想好的话说出了口:“在三娘子哄睡小娘子的时候,我已经回自己屋子里了,不过,在此之前,三娘子并未有什么与往日不同的地方。” 秋香抬头看向不可先生,“先生,可要我旁敲侧击一番?问问三娘子的态度?” 不可先生想了一下后才说:“不用,先这样吧,待得以后再说。 记住,万万保护好李三娘子。” “是,先生。” 秋香顺着原路返回了李家,等她躺下的时候,差不多已是四更天了。 “三娘子这般好,我能做的也就是隐瞒些她神思不属,心神烦乱的事儿了,其他的,也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秋香这般想着,也闭上眼睛步入沉睡。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秋香来到李三娘身边这么久,又被李三娘当作小妹妹一般对待,李家众人对她也是极好的,她如何能真的一点儿不为李三娘着想呢? 不过,秋香毕竟是不良人里的人,她能做的也不过就是稍稍隐瞒罢了。 三日后,李三娘终于下定了决心,再这日吃完晚食回屋的时候,找到了秋香:“秋香,我有要事想要与不可先生说,你可能安排我们见上一面?” 秋香心头的另一只靴子落地了,她当即就说:“三娘子稍待,今夜我就发信,该是明早就能有消息了。” 李三娘这三日里来,每日都兢兢业业的去永平坊当值,可心里头总是不得劲儿,毕竟丁明轩他们这起子人,可不就是定时炸弹? 谁知道,什么时候丁明轩你和他背后的人会不会把刀指向李三娘他们? 毕竟,人性么? 得不到的,就毁掉! 所以,李三娘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得抓住不良人这棵树,然后顺理成章的站队武帝大大,这样来说,既能保住自己,也能保护好家人,还能让武帝这边提前掌握消息,对丁明轩他们这些人的反叛做好准备,或者说,可以先下手为强啊! 因此,李三娘就很有必要与不可先生见上一面了。 远离长安城的江南东道,刺史府内。 一壶梨花白,三个小菜,杜清晖和自己的智囊心腹吕云庭在听雨闲话。 “将军,这丁明轩算是好心办坏了事儿?” 杜清晖抓着焙烤的酥脆,加了盐糖的花生豆儿一下子丢进嘴中,咀嚼之下感受油脂在口中迸发的香味儿。 杜清晖觉得这花生豆儿好吃,就把盘子往吕云庭那边推了推。 吕云庭看着杜清晖这意思是非要让他尝尝后,无奈的捡起一粒花生豆儿吃了。 然后普罗了一下手的杜清晖,端起酒盅喝了一小口后,往窗外看着被风吹雨打的桃花掉落了一地的粉红花瓣,然后转过头来对着吕云庭说:“嗐,你别小看了他。 他能在来到这儿之后,蛰伏多年,靠着手段与我这边搭上线儿,伏低做小,说要给我扫清前路,他就不是个简单的。” 杜清晖见吕云庭是真的不愿意吃,就又伸手捡了几颗花生豆儿丢入口中,“他啊,这般打草惊蛇,一是为了看看到底有多少同类; 二是想要我一个表态,或者说,想要看看我有几斤几两,长没长脑子。 这种人最是投机了。 若是我表现的不尽如人意,他怕不是转头就投了武帝,以换来好处。 可要是我足够强硬,他就会直接伏地贴耳做一条听话的好狗。” “那,将军,是要如何?” 杜清晖又看了看窗外的风雨,才漫不经心的说:“等等吧,怎么的都是同根同源的,待得打完了西突厥再说。” 回到长安城,丁家,偏厅。 丁明轩、丁安柏和两人的祖父丁德华三人围坐在圆桌上,丁德华听着丁明轩小声说李三娘他们这些异人的情况。 “刑瑜、常思远和李明芳倒都是好查,他们俱都在长安城里掀起过不小的风波,尤其是李明芳一个女医师,从外打听的来看,确实是个治病救人的好医师。 倒是从东都来的毕琼岚,和尚未查到来处的蒋以筠,很是让人看不清。 阿翁,尤其是那蒋以筠,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只要我们表露出能力,且能给她一定的好处,她就会跟着我们干。 她也暗示了自己是有本事在身的,我听那意思该是搞化学的。” 丁德华是本土人,就看向丁明轩:“这,化学是为何意?” 丁明轩就解释了一番,丁德华倒是问了一句:“可能点石成金?” 丁明轩有些囧囧的,一直在当背景板的丁安柏这时候也觉得不知道是笑呢还是不笑呢? “阿翁,虽是有点石成金这般本事,但那不是金子,该是黄铜罢了。 不过,若是这蒋以筠真的精通化学,倒确实是我们的一大助力。 就是不知道,她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来。 阿翁,咱们要是能得到那异人录上的名单就好了。” 丁德华摇了摇头,“不可冒进,能得这般多的消息已是难得。 还是要小心谨慎,一步步来的好。 消息你可送往那边了?” 丁德华见丁明轩点了头,就直接说:“那就先这般试探着吧,等消息,看看那边是怎么说。” 第455章 集百家之长 李三娘一早起来,先是亲吻了露珠儿的额头后,才穿了衣裳往外走。 在院子里看到了李二郎和李三郎两人在活动筋骨,李三娘没说什么,只是上前跟着跑了两圈就去了厨房。 “我瞧你这几日都没睡好,可是有什么难事?” 李三娘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想到李大嫂有此一问,毕竟她一向觉得自己伪装的挺好的啊。 李大嫂强忍着没翻白眼,“你那眼下的青黑都透出皮来了,我还能看不见?” “哈哈,”李三娘赖皮般的冲着李大嫂讨好的笑了笑,“大嫂,还是大嫂最疼我了。 无事,不过是名声打出去了,这来医堂找我看诊的病人也多了起来,没休息好就是了。 我再看看,若是来得人还是多,我就和高掌事说说,搞个限号,要不然真是要连吃午食的时间都没有了。” 李三娘倒不是因为要隐瞒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和丁明轩他们的事儿就对李大嫂撒谎。 而是,近几日来,尤其是端五过后,来找李三娘看诊的病人,真的是越来越多了。 并且,大概因着性别的缘故,九成来看诊的都是女娘,各个年龄段的女娘,上从六十老妇,下到三岁女娃娃,应有尽有。 “三娘子,我已是和南星说了,不挂牌了,等下午头儿再说。 你快喝口水,真是累了一上午了,连口水都没喝上。” 李三娘的诊桌上,李三娘对着秋香笑了笑,赶紧端起杯子吨吨吨的喝了起来。 李三娘起身,仰头往外看去,见南星对着还在门口排队的人说了什么,那些人才缓缓离开。 “这我怕不是真得和高掌事说一声,弄个限号了,我也不是铁打的啊,哪里能这么使唤?” 李三娘是想帮助女娘们,可这不能竭泽而渔啊,得循序可持续发展才好。 李三娘正要问问秋香,今儿个午食去吃甚好的时候,唐明月从一旁走了过来。 “李医师,中午这顿我请? 我家娘子老早就等着见你了,常记羊汤馆子,可好?” 李三娘见唐明月这般邀请,当时就想过来了,这怕不是唐家和陈家那边来信了,想好了要加入自己弄的那兑换堂了? “好,我有些时日没见阿芙姐姐,正想她呢。” 说着,李三娘放下水杯,就和秋香跟着唐明月出了医堂。 而等三人出了门,南星站在柜上,余光就见这时候也起身离开的老李医师和崔医师两人互相对视着,然后,老李医师和崔医师也结伴离开了医堂。 南星心里头有些小九九,不过,这出来给人做学徒的,哪里能多嘴多舌? 所以,南星也就只是摇了摇头,转而对着在里头院子里吃饭食的七里问:“七里,饼子可热好了?我阿娘给我带了咸菜,在那馆子里,你拿出来,咱俩一块儿吃啊。” 而南星也是真的没猜错,老李医师和崔医师两人还真就结伴在不远处一家小饭馆坐下了。 两人也是真的在交谈着关于李三娘那个兑换堂的事儿。 “你怎么看?李三娘子弄的那兑换堂,真这般好?” 崔医师夹了一口小菜,吃了后,才回答老李医师的问题。 “好不好,我不知道。 但唐家和陈家,那能是傻得? 既然他们都能在远处给唐明月夫妻俩稍信同意进入这兑换堂,想必是看重了其中更大的好处来。 要知道,这祖上三代都做医师的,谁家能没有点儿压箱底的方子或是技法的呢?” 老李医师沉着脸点点头,算是赞同了崔医师的话。 崔医师一看老李医师这表情,还有什么不懂的。 崔医师又伸筷子夹了一口菜吃了后,才拿起一边的壶,给老李医师倒了一杯饮子,是加了白糖的梨汤。 崔医师端起自己这杯喝了一口,感到舌尖上的甜味儿,连眉毛都舒展开来了。 “嗐,老李,你就是想太多了。 咱们哥俩在长安城呆了得有十五年了吧? 如今,你我都是不惑之年了,可你看现如今的医药联盟里,那是层出不穷的年轻人一年年都考了进来。 虽然,咱们这个行当,当以年岁大的为优。 可你看李三娘,她还不到二十呢,哪里又比咱们弱了呢?” 一提到李三娘,老李医师就想到了当初李三娘刚来医堂的时候,自己心底里还曾瞧不起一个女娘来着。 可这不到一年的功夫,李三娘的名声那是不仅仅是长安内城了,就是外三城,乃至城郊的几个村子,说不得都有人知道的了。 这,不服人家有本事是不行的。 “唉,难道真是长江前浪推后浪?老崔,咱们老了么?” “老是算不上的,只是咱们也得想想不能如此一致犟着了。 我看李三娘不是那等记仇的人,若是咱们出个话头子,她不会不接话的。” 老李医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梨汤,略等了几息后,才说:“再看看,看看唐家和陈家会如何? 若是好处真的大,那就是低头又如何?” 而被两人说着的李三娘,现在和秋香正坐在常记羊汤馆子里,与陈雁芙、唐明月两人吃上了加了不少胡椒,滋味十分好的羊肉汤饼了。 喝了一口鲜美的汤,李三娘满足的都想闭上眼睛了。 “阿芙姐姐,这馆子里的羊汤得是秘方吧? 我喝着和其他家的不一样,更加鲜美一些呢。” 陈雁芙笑着点点头,“常记祖上有边人,应是在边疆和西域人学的法子吧,秘方可能有,确实是味道不错的。” 等填报了胃袋,四人就去了茶楼,然后才讲起了今儿个见面的正事来。 先开口的是陈雁芙:“自从取信后,我也是左等右等,不过你也知道,这家族大了,人口多了后,想要统一意见还真是难得很。 这不,家族那边,也就我阿耶和我三叔觉得你弄得这个兑换堂是一种非常好的方式,想要加入进来。 其他几房,尤其是我大伯那边,很是有些看不起了。 也不怕你笑话,我阿耶的生母是姨娘,所以,大伯这个嫡子一向是有些看不起我阿耶的。 不过,这般也好,撕扯开来,将来你这兑换堂利益大了之后,我家这支可有话说了,毕竟现在是大房不同意的。” (第418章,兑换堂情节) 李三娘没想到陈雁芙是真的一点儿没把自己当外人,就这么直接噼里啪啦的都说了。 第456章 淋症(尿路感染) 李三娘正在想要如何回应陈雁芙的话的时候,唐明月却是先开了口。 “我家这边倒是都觉得李医师这法子很是不错,因着本家就是数代行医的,姻亲也有不少都是医师。 阿耶给我的回信里还说了,与我家世代交好的王家,王家这代的族长听了这么回事,倒也是十分感兴趣。 还想拖我们问问,王家也有子弟在长安,若是王家也拿方子加入兑换堂,那王家子弟可能上门拜见?” 李三娘这回是真的惊讶了,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搞出这么一个兑换堂的东西,竟然真的有人看好这个的前景。 不过,瞬间李三娘也想到了,这又没有可能这个王家里有穿越同仁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啊! “李医师,你怎么看?能不能行?” 李三娘愣了一下,赶紧回复说:“行,行,怎么不行? 我办这兑换堂,本就是为了集百家之长,让咱们医师能够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如此,方能让好的方子和技法,在更多的医师身上得到传承,可让更多的医师提升技艺,从而能够救治更多的人。 这只要有心加入,秉持治病救人的心思,那我又怎么可能不欢迎呢? ” 接下来,三人又就这兑换堂的事详细聊了聊,最后约定半月后,让唐明月安排时间引见那王家的人。 “下次旬休,唐医师可和阿芙姐姐来我们女娘帮扶会,我在那边用了一件屋子,把一些技法都存了进去。 到时候,你们拿来的,咱们和我阿耶、二兄共同评估后,可以给你们换贡献点,凭据贡献点,就可兑换其他人放入的方子和技法了。” 而商议完这回事,李三娘又和陈雁芙闲话了一刻钟,才赶着时间回了医堂。 果然,刚到医堂门口,就看到不少女娘已经在门口排起了队了。 在这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个头挺高,约莫比身边那些女娘都高出大半个头来,长得倒也是壮实的很,只不过面庞瞧着像是未长开的少女。 “菊花?”(第411章情节) 王菊花原本低着头呢,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赶紧抬头看去,见到是李三娘,就笑了,并应声道:“李医师,俺到日子来了。” 这回王菊花身边并没有跟着她阿娘,瞧着应是她一人前来的。 王菊花也看出李三娘的意思了,“俺阿娘忙着在城外干活来,就让俺自己起来了。” 李三娘点头,问她拿的号牌是几号? “俺不认识字儿,不过刚刚那小哥儿说了,俺是九号。” 李三娘见她知晓,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就和秋香进了门。 一进去,见老李医师和崔医师两人早就回来了,本想点点头就往自己的诊位上回,没想到崔医师竟然开口打了招呼:“李医师,这外头可是有不少是来找你看诊的呢。 厉害啊。” 李三娘不知回什么好,只笑了笑点点头,就回自己诊位上了。 然后,就开始忙碌起来。 待得到王菊花的时候,已然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了。 “来,伸手,我诊脉看看。” 王菊花听话的把胳膊伸到脉枕上,看着李三娘三指诊脉来。 “倒是有所好转,你近来可听话了?不可碰寒凉之物,也得用热水洗漱。” 王菊花腼腆的对着李三娘笑了,“俺都听了,不止如此,阿娘她还日日都看着俺喝药来,那苦汤子俺都一滴不剩的都喝了。” 李三娘提笔在纸上开了新的药方:“你每日里的活动量是足够的了,只除了喝药,最好弄上些荤食吃。 那对你的身子有好处,若是能行,弄些羊乳喝也是好的。 不是说你在城郊的军营里头干活? 那边应是有羊的,你们找人问问,该是能行。” “哎,都听李医师的,俺回头就问问来。” 王菊花应着李三娘的话,拿了方子,去药柜上抓药去了。 然后,紧接着李三娘这诊桌前就又坐了一个女娘来。 李三娘看这女娘应是二十来岁,头戴木簪,没有其余收拾,但收拾的利落干净,“娘子,是何处不舒坦?” 这女娘直接就羞红了脸,眼见着那红都要烧到脖颈上了。 李三娘这就无语了,我不过就是问了你一个很平常的问题,怎的就让人这么害羞了? 不过,转过头,李三娘想着,怕不是有些隐私上的的事儿? “娘子别害怕,可进内室来,同我说清楚。” 那女娘见是能单独说话的,好似是松了一口气,赶紧起身在秋香示意后,直接跟着进了内室来了。 “好了,只有咱们三人,娘子小声说,没人能听到。” 那女娘这时候才张了口,不过仍旧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垂着头。 “我是听了巷子里的王阿婆说,这里有女医师,瞧病瞧的好,俺这才特意来看的。 女医师,我,我这......” 女娘好似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面对李三娘鼓励的目光,才说出口来:“我这近日来,小解的时候疼的厉害。 还总是想要小解,不过喝了那么一点点水,就总想小解。” 这话一出口,年轻的女娘好像身上都轻了两分,一副身上巨石挪开了的轻松感。 “可是小解时疼痛,频繁,还很急?若是来不及,可能还会忍不住?” 那女娘赶紧点头,“就是如此!” 李三娘让女娘把手放到小几上的脉枕上,遂就诊起脉来。 李三娘刚一接触女娘的手腕,就觉得女娘该是有些低热的。 等诊脉完后,“可有其他地方疼痛?腰部可疼?这里可有坠胀疼痛?” 李三娘伸手指向自己的小腹,对着女娘问道。 女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想了想,才说:“这,我每日里都得干活,这腰哪里有不疼的时候? 不过,这小肚子,倒是有些疼的,但不厉害,忍忍就过去了。 女医师,就是这小解的时候烧的慌,还老想去,太难受,太耽搁事儿了。 我这忍了好些日子了,实在忍不了了,才想来看看的。” 李三娘点头,“小便频涩,滴沥刺痛,小腹拘急引痛,你这是淋症。 不碍事,我开方子,你回家吃去。” 说完这个,李三娘拉了女娘的手,小声对着她说:“女娘之身特殊,实该注意清洁。 犹是房事过后,应要小解,用清水洗净。 再有,不要总是憋尿,该喝水的时候就要喝水啊。” 女娘听到李三娘说房事二字的时候,这脸上又红了起来。 第457章 投诚?站队? 这日下值,李三娘和秋香上了马车后,十九就利落的拽着缰绳,赶着马车往平康坊去。 不过,半路上,也接到了带着小平安的铃兰。 这一路上,李三娘就在和铃兰逗弄小平安的时间里过去了。 到了莳花楼的后门,早就等在此处的齐芷蝶,提着灯笼迎了上来了。 刚一接触,李三娘就听齐芷蝶小声对着自己说:“不可先生已经来了,在里头等着呢。 给女娘们看诊的事儿,待得回头有空再说吧。” 李三娘有些惊讶,毕竟按着往常来说,每次自己想要见不可先生,都得等着不可先生有空了才行。 所以,一般来说,李三娘都是在莳花楼里给女娘们看诊过后,才去见不可先生的。 这回,竟然是不可先生已然到了! “看来,穿越者这档子事儿是真挺受重视的。 或者说,不可先生现下就管着这事儿呢?” 李三娘拍了拍齐芷蝶的手,就跟在她身后往楼子里去了。 等进了屋子,果然,一身儿白衣的不可先生已然在昏黄的灯光里头等着了。 齐芷蝶明白两人必定是有话要说,而且肯定是秘事,不然不会是不可先生在等李三娘。 所以,齐芷蝶看着李三娘进得屋内后,就随手关上了门,直接离开了。 而十九和秋香却是跟着李三娘进得屋内,三人与不可先生见礼后,就各自找了位子坐下。 李三娘心中想着这话要如何说,怎么说的才能表明自己只想老老实实做个医师的时候,不可先生倒是先开了口。 “三娘子,这次相见,所为何事?” 李三娘先是看了看秋香和十九后,觉得这两人已然算是亲近的自己人了,而且不可先生应该不会不知道自己是要和他说什么,既然没有叫二人离开,那就说明是可以在这两人面前说的。 因此,李三娘直接开口放了个大炸弹:“我来自另一个时空。” 秋香和十九没明白李三娘的意思,二人对视一眼,虽然没说话,但两人的眼睛都瞪大了,不理解李三娘话里的意思,但也没有贸然开口。 “哦?这,如何说?” 李三娘一听不可先生的问话,就知道他必定是知晓了穿越者的事。 这开口了之后,李三娘也就放开了,就把自己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过来的事儿同三人解释了一番,主要是解释给不可先生听。 不可先生是个聪明的人精子,在李三娘几句话的解释之下,就已然明白李三娘话里的意思了。 不过,不可先生面上,仍旧是一副云清风淡的淡定模样。 但其实,不可先生内心是十分震动的,“所以,圣人当时看我的那个眼神是这个意思? 是在明白的告知我,圣人也是来自异世界?” “我知这种事情是匪夷所思的,你们也可以理解成黄粱一梦吧。 就是我做了一场梦,在另一个世界度过了一生,醒过来后,也得了在那个世界里学习得来的知识。 这般理解,也是能行的。” 李三娘这么一说,不可先生想着异人录上来来去去记录的那么些人的事迹,心里就有了数。 “所以,三娘子相告与我这般大的秘密,是要如何?” 李三娘苦笑了,“这秘密实在是瞒不下去了。 想必我在老乡楼赴约的事儿,先生应是有所知晓的。 从始至今,我不过就是想要安安稳稳的做个医师罢了。 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我如此做了,我只能找到你们,如实以告,方能联合你们的力量,好能遏制住他们,从而让我继续安稳的做个医师。” 然后,李三娘就把老乡楼里发生的事儿,挑着重要的说了,也明晃晃的指出丁明轩他们的妄想。 “丁明轩,或者说丁家,丁家背后指定还有人,且还得是位高权重的人。 要不然,丁明轩不敢直接就和我们说那些事儿,还能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直言他要造反。 我不过一个小医师,有的也只不过是治病救人的本事,其他方面可是力有不逮了。 如此,我可不就是要求助于先生了。 好说,我也是先生带入不良人了,怎么的也算是自己人吧? 先生,这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可都说了,剩下的,全看先生想要如何了。” 李三娘这般光棍的话,让还在震惊异人在大唐如此之多,且还有大鱼在背后操控的不可先生,在惊讶之余不由得笑出了声。 “三娘子,倒是知道自己的斤两来。 不过,我倒是明白三娘子的意图了。 这太平盛世的日子,他们想要打破,想要做那人上人,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来。” 李三娘如释负重的靠在椅背上,感觉这几日里来自己的担忧和烦恼一股脑儿的都从身上脱离了,可算是交代出去了。 “他们如何?我是管不着了,反正都告诉先生了,这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顶着。 像我这般矮个子的,自是有自己的活儿要做。 话说,这有段时日了,先生那病牛找着了?” 李三娘顺嘴就提起了之前给不可先生画大饼的时候提过的牛痘的事儿来。 不可先生看着李三娘已经伸手去拿桌上的点心吃了的样子,与一开头进屋里来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大为不同,心下觉得李三娘可真是会找人分担压力,不过,这倒是一件对大唐来说的好事儿。 这会子又听李三娘提起病牛来,不可先生就支应道:“找到了,正按着你说的,看看那些挤奶的女娘是不是真的不怕得痘疮。” 李三娘点头,明白这种事儿自然是要小心求证的。 “三娘子的意思我已然明白了。 我知三娘子是害怕他们惹起祸事,不过,三娘子放心,大唐不是他们说怎样就会怎样的地方。 至于以后,他们若是还找三娘子,三娘子若是想去就去,若是不愿,不必理会就是了。” “我与刑瑜、常思远交好,我等都是想要正儿八经做大唐的良民的。 我以后应还是会与他们交往,这点先与先生说明。” 李三娘见不可先生点头,就继续说:“先生,我这命可很是要紧,劳烦先生暗地里再多派些好手保护我啊。 我绝对值得先生保护的,这里面还有很多可以用的。” 李三娘伸出手指,指指自己的脑袋这般说。 李三娘想的是:“保命要紧啊。 活着,好好活着,可比什么都重要的。” 第458章 遗腹子 李三娘当夜在莳花楼里睡了个好觉,把这几日里来的担忧全都甩给不可先生后,可不是能够睡个好觉了。 而当天深夜里,不可先生就直接进宫去面见了武帝。 “......圣人,就是如此。 从李三娘子说的来看,该是有部分异人是真的只想过安稳日子的,但也有一部分投机者,想要用跨越时空的知识来获利,丁家背后的人,就我接手异人录上的记录来看,该是江南东道那位吧。” 不可先生说的是肯定句,不是问句。 武帝毫无反应,或者说武帝早就明白当她把异人录的事儿交给不可先生后,就知道以不可先生的聪明才智,如何能找不出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你心里有数就好。 杜将军,他是一个可敬的将军。 他与你上报的丁家的人还不一样,他身为大唐的将军,必定是以大唐为先的。 我料想他就算要弄出点儿什么,也会等西征大军得胜后才会出手。 这点子默契,朕与他之间还是有的。 在这期间,你先好好调查一番吧。 朕即位十多年了,何曾怕过这些魑魅魍魉? 只不过,大唐需要安定,黎民才是这局面之下最没有应对之力的人。 不论如何,朕都不想看到战争发生。” 不可先生和武帝又说了几句后,不可先生才被王大珰推着轮椅出了大殿。 而在莳花楼里睡了个好觉的李三娘,五更天的时候就被秋香叫醒了。 和齐芷蝶打过招呼后,问了铃兰,铃兰说是要再呆一日才会离开,李三娘就和秋香上了马车。 三人先是在出了坊门,找了街边的摊子吃了早食后,才往永平坊赶去。 等进了医堂,李三娘就开始了一天的当值日子。 忙了好一会儿,李三娘刚得出空来喝上一口水,就又有人坐在了诊桌前。 李三娘看着眼前这面色憔悴,带有抑郁情绪的女娘问:“娘子,何处不适?”这女娘还没开口,旁边跟随而来的妇人就直接说:“女医师,俺们要打胎!” 这女娘仍旧没说话,李三娘半起身看了一下,见女娘的肚腹并未有隆起,该是孕早期。 遂让女娘伸手诊脉,诊脉过后,确实是孕早期,约莫能有三个月。 “可是有其他不适?难以承受怀胎之苦,才不想要这孩子?” 妇人见李三娘问东问西,就是不给开药,就有些不耐烦,直接站在一旁压低了嗓音说:“女医师,俺家丽娘刚守了寡,这孩子是个遗腹子。 丽娘才十八来,哪里能生下这孩子? 生了,谁养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所以,俺们只能来打胎。 女医师,你给看看,好好打下来,别耽搁丽娘找下一家生娃来。” 李三娘这回懂了,这是守寡了,没办法养遗腹子,又害怕随意吃打胎药对身子不好,影响以后嫁人生娃,这才找上医堂来。 李三娘点点头,又详细问了丽娘的月事,身体情况,然后在提笔开方前问了一句:“这孩子父亲家没人了?可都赞同这堕胎之事?” “丽娘!” 李三娘的话问完,还没等来妇人和丽娘的回话,就听一声儿尖利的喊叫声儿从门外传来。 李三娘听出这是叫的丽娘呢,正想起身看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见一瘦巴巴、花白头发的矮小婆子到了诊桌前头,也就是丽娘身前。 “噗通”一声,是这老妇双膝跪地的动静。 李三娘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今儿个又是一场大戏了。 李三娘赶紧使了眼色给秋香,秋香就从旁边走了出来,给已经走过来的南星示意,南星一看这样子,就明白了,转头就去了内室里头,去找高掌事出来。 南星刚转头,就听一声儿直上脑门的哭嚎。 “啊,啊! 丽娘,丽娘,俺跪下给你磕头,俺求求你,俺求求你,根儿他已经走了,就这么一个娃儿了啊! 俺们老郭家就这么一个娃儿啊! 求求你,生下来吧,求求你。 俺给你磕头,给你磕头,俺求求你!” 说着,这老妇就“砰砰砰”的对地叩首,是真用劲儿了,青石板与脑门儿接触响起的动静儿,让医堂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老妇这是认真的在磕头了。 丽娘坐在椅凳上,就那么低垂着头看着老妇这一番动作,一言不发。 反而是丽娘身后的妇人,也就是丽娘的阿娘,是真的被老妇这一套弄得气的不行,一个抬步上前,冲着老妇指点着就骂开了。 “好啊,你个哭丧脸的老东西,俺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你这跪给谁看呢? 啊?俺就问你,你这是跪给谁看呢? 还求俺家丽娘,求你个大头鬼去吧。 你还有脸了! 丽娘才十八,你让她生下娃儿来,你养啊? 你郭家当初就骗俺们家,要早知道郭郎是个病秧子,俺当初就不能让丽娘嫁过去!” 妇人越说越生气,上前一把拽起在地上跪着的老妇,不让她跪地,强迫她站起了身子,抓着她的肩膀恶狠狠的说:“你还敢到俺家丽娘跟前儿! 丽娘现在是俺家的人! 俺家也把当初二两的彩礼钱一个子儿不落的都还回去了! 就是,当初郭郎治病的时候,俺们家给丽娘的那一两银子,俺们都没要。 你个腌臜货,还有脸来跪俺家丽娘!” 说着说着,妇人愈加生气,抬手就要去扇老妇的耳光儿,手都抬起来了,将将要落下去的时候,高掌事出声儿了。 “不可,这位娘子,这里是医堂,你们之间若是有事只管出了医堂去掰扯,是打是骂,我们医堂可管不着。 但在这医堂之中,可不是你们能随意打人的地儿! 我们医堂,是治病救人的场儿,若是有什么纠纷,出了医堂去,别在我们的地儿上挑事!” 高掌事的话音落下,妇人就面有讪讪,赶忙放下了手,转头看向坐着仍旧没说话的丽娘,见她面色还好,才转头对着老妇叨叨:“你个老货赶紧滚出去,俺不跟你掰扯! 俺们家跟你们郭家已经一刀两断了,啥关系也没有了,你可不能管俺家丽娘要怎么的。 你快走,快走,别杵在这儿碍事儿。” 第459章 抉择 李三娘看着桌上这碗还冒着热气的糯米小丸子,心里有几分囧囧的。 这是沾了九娘的光了,宋玉郎估计是买了挺多碗的,大概是先回去送给九娘的时候,听说自己这个医师来了,这才顺便给自己带了一碗过来。 李三娘谢过宋玉郎的这碗糯米小丸子,先给放到一边。 现下十九瞧着是站在门口无所事事的样子,可那眼睛一直盯着坐在李三娘对面的宋玉郎身上呢。 并且,自从上次发现十九的兵器是一把围在腰间的软剑后,李三娘现在就发现,十九那手就在腰间放着。 这要是宋玉郎有一个不对,估计十九就能立马抽剑给他好看。 秋香是站在李三娘身后的,李三娘请她坐下,她说不用,站着得劲儿。 李三娘对面是宋玉郎,左手边是齐芷蝶,齐芷蝶的左手边是宋玉郎。 三人呈等边三角形坐在这圆桌上,李三娘在心里想着怎么说明的好。 “你们一个是九娘相伴多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好姐妹;一个是她人生里想要相伴一生的亲密爱人,我作为一个医师,就实话实说了。” 齐芷蝶心里一咯噔,听着李三娘的话,就好像是头顶上悬挂的铡刀终于落了下来,她知道接下来李三娘的话,可能是很难让人去接受的。 而宋玉郎只是低垂了头颅,不出一言。 李三娘看着这样子,能怎么办? 那些话,总得说的。 “我早就同九娘和你们说过,九娘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孕育孩子。 她早年用过绝育药,那药霸道的很,已是伤了她的胞宫。 若是趁着孩子月份小的时候,用药流去,我还有把握保住九娘的性命。 可,九娘,我三番五次的告知她,如果非要强行保胎的话,除了她自己是会性命不保,就是那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确定能够保住的。” 宋玉郎抬起头,看着李三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闭上了嘴,没说一句话。 倒是齐芷蝶抬起那张艳丽的脸,一边同李三娘说话,眼角那泪就直接流淌了下来了。 “三娘子,若是......若是现在流去那孩子,可还能保住九娘的命?” 九娘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了,这种情况之下,哪里能够如此? 李三娘斩钉截铁道:“不可! 我早就说过,月份大了之后,就算流去这个孩子,九娘也不一定有的命来。” 李三娘看向已经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流下的齐芷蝶说:“并且,作为医师,我自是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的。就算现在能流去孩子保住九娘的命,那也得是九娘同意才能行。 你焉知,你替她做了决定,就是她内心里想要的?” 齐芷蝶受不了了,她猛地睁开眼站起来,高声尖利的冲着李三娘嘶吼道:“我怎么不能替她做决定? 我与她在一起十余年,我们一起吃一起睡,她是我的亲人啊! 我如何能看着她去死? 我怎么能看着她去死啊! 我怎么办? 我怎么办啊?” 看到情绪失控,在通过嘶吼发泄自己内心恐惧的齐芷蝶,李三娘对着想要上前制止齐芷蝶的秋香,她起身抱住了齐芷蝶。 “哭吧,哭吧,哭够了,就认命吧。” 待得齐芷蝶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后,就听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宋玉郎沉声问:“李三娘子,刚才是要说?” “我于刚才诊脉所得,照着目前这个情况来看,九娘......她是熬不到足月生产的。 到时候,若是还想要生下孩子,就得提前催产。 可是,九娘的身体状况,若是催产,可能还是无法生下孩子。 若是到时真的如此,我有一法是可以取出孩子的。” 说到这儿的李三娘,面对房间内四对儿像她看来的眼睛,心头还是有几分压力的。 毕竟没有人能够平淡的接受死亡。 “李三娘子的意思是?......到时,九娘就很可能活不成了?” 李三娘点点头:“不止如此,腹中的孩子一直在胞宫之中就得不到充足的营养,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又要让孩子提前出生,我是不敢保证到时候,孩子能够存活的。 就算孩子当时活下来了,能不能活过满月、周岁都不好说。” 未等齐芷蝶再次发声,宋玉郎直接站起,对着李三娘行礼道:“一切都劳烦李三娘子了,若是到时有个万一,我自是明白这都是九娘自己的选择,是命。” 说完,宋玉郎不等李三娘回话,就转身离开了。 愣在一旁的齐芷蝶过了几息后才反应过来,转身就要去追宋玉郎。 李三娘一把拽住齐芷蝶的衣袖,对着满脸泪痕心伤不已的齐芷蝶劝慰道:“你知道,不是他能决定的了这件事的。” 李三娘的一句话成功的让齐芷蝶停住了脚步。 重新坐下的齐芷蝶,看着李三娘认真的再次问道:“三娘子,就真的再没有法子了么? 你心善,你想想办法,我求求你,只要你能够救九娘,要什么我都能给。” 李三娘理解现在精神不稳定的齐芷蝶,她靠近齐芷蝶,双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看着齐芷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齐娘子,醒醒吧,你明知道是没得法子的。 若是有法子,我怎会眼睁睁的看着九娘去死?” 齐芷蝶泪如雨下,还是压着声音,只发出一点点哽咽的动静来,连哭都不能自如,就怕同一层屋子的九娘那边会听到一星半点的。 李三娘看着齐芷蝶这样子,就只能让她自己调整了。 李三娘告知了门口立着的小女娘,可以让有小症候的女娘们排队来此处找她看诊了。 然后,接下来一个时辰里,李三娘给莳花楼里的十几位女娘一一看诊,等忙完这些已经是深夜了。 李三娘接到秋香的暗示,明白这是不可先生来了。 看来,今天是没有办法与莳花楼的女娘们讲解,行房时如何避孕的了,那就只能下次有时间再说了。 等已经缓过神来的齐芷蝶打发走了站在门口的小女娘,略等了一会子,不可先生和他那永远跟在身后驼背仆从就在门外出现了。 第460章 绝经前后诸证(围绝经期综合征) 李三娘开了药方,对着丽娘说:“我再开一调理补气血的方子,过后可用起来。 娘子不过十八,大好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且要珍惜自身。” “哎,多谢女医师。 丽娘,女医师说的可太对了! 咱们家去,阿娘炖鸡汤给你喝来。” 丽娘母女俩拿了李三娘开的方子,直接去往药柜上抓药去了。 李三娘也顺势叫了下一个来看诊的人的号牌。 没有人理会仍旧站在原地的老妇,老妇好似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脸,眼见着皱纹都深了不少。 老妇看了看药柜那块儿等着拿药的丽娘,灰头丧气的转身离开了。 医堂里的其他人见当事人都走了,也就不再旁观看戏了,各自忙乎各自的事儿去了。 只不过,想必他们今日出了医堂之后,大概都会跟自己认识的人说上两句这事儿的吧。 毕竟,黎民的娱乐渠道较为稀少,这听张家长李家短的八卦事儿是最为方便经济的一种娱乐方式。 到时候,就不知道,是觉得丽娘做的对的人多,还是认为丽娘没心没肺让人断根儿的人多了。 不过,这都与李三娘不相干了的。 李三娘转而对着面前的妇人问:“娘子,何处不适?” 头上插着一根儿银簪子,打理的极为干净利落的妇人对着李三娘回话:“李医师,我这近日来都觉得身上潮热的厉害。 按理来说,这还不到热的时候,问了全家也就我一人觉得热。 哎哟,你瞧瞧,这刚才站在门口那儿站着看了这么一场,一坐下,就一头的汗。” 李三娘一看,还真是,虽然过了端五后,天气已是转暖,但这可还没到出汗的时候。 “我一向是个好脾气的人儿,可近日以来,我这在家是看什么都不顺眼。 是哪哪儿都不顺心,这吃的菜淡了,要不是喝的水热了,就是院子里的虫儿叫,我都觉得烦躁的慌。 一开始,我自己还没发觉,还是我家女娘带着孩子上门来瞧我,才觉出不对来。” 妇人身后一个较为年轻的,同样头戴银簪的女娘对着看过来的妇人点头,然后看着李三娘说:“女医师,我阿娘这般,可是那妇人到了这年纪都会得的病来?” 年轻妇人见李三娘惊奇,就直接解释道:“嗐,我那婆母前几年就和我阿娘这般年纪,也是脾气变了,一点儿小事儿就和我那公爹争吵来着。 一开始,谁都没觉出不对,后来还是街面上的一个婶娘给点了出来,我那婆母就去瞧了医师,人家医师说是这个岁数的妇人都会如此的。 给开了药来家喝,不过半月,我那婆母就平静下来了。 因此,我回娘家看到阿娘如此,就想着,怕不是就是这到了年纪就得的病来? 可是,女医师,阿娘她倒是和婆母不同,阿娘她现下怕热的很,夜里也睡不好。 这人睡不好,哪里能行? 劳烦女医师给瞧瞧,是吃药或是食补都好。” 李三娘听了看了这母女俩人的行事,就知道这两人必是小富之家,得是那日子富足能吃得起肉的家庭。 要不然,妇人这般症状,怎么可能会舍得花铜板来看医师? 来看医师的人,多半是症状严重,忍到不能忍了,这才拿着钱袋来瞧病的。 等李三娘问过后,果然,这年轻的女娘说自己的阿耶是一家书院的先生。 李三娘听了两人这般说,就又详细了问了问妇人的饮食、睡眠,着重问了月事。 “现下可还有月事来? 最近的一次是何时? 量又如何? 来月事时,小腹可痛?” 妇人倒也没有不好意思,因着来前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测,见李三娘这般问,心里也有数,一一作答了。 “伸手我瞧瞧。” “冲任失调,脏腑失于温煦,肾阳虚衰,遂致绝经前后诸证。”(这一句来自网络) 李三娘看向妇人,“来,进得内室里,我触诊看看。” 母女俩虽然惊讶,但还是起身跟着秋香进得内室去了,李三娘净手后,搓热了手,征得了妇人的同意,就摸上了她的肚腹。 同时,开启透视眼,瞧瞧卵巢、子宫及其他子宫附件是否有异变。 确认就是到了年岁,激素影响下造成的问题后,李三娘就对着两人说:“问题不大,你们意识的早。 不过就是到了年岁罢了,我给开上药就是了。 不过,这除了吃药,自己也给自己找点事做的好。” 妇人这时候觉得听了自家女娘的话来看这女医师来就是好,瞧瞧,女医师不仅和颜悦色的给诊脉问话,还给瞧了身上有没有不妥当来。 这会子都还说着软和话儿,让我自己找事儿做呢。 “哎,都听女医师的。 我倒是爱捣鼓些花花草草,以后寄情花草也是好事。” 李三娘笑着点点头,把药方递了过去。 李三娘转过头,对着秋香小声儿说:“秋香,你说,这要以后都是这般听话的病人得多好。 信任医师,也能做到听话,这劲儿往一处使,一般的病症哪里能有看不好的?” 秋香听了这话,以为李三娘是说上一个来看诊的丽娘她们闹出来的事儿呢,就回应道:“三娘子,这人有千百种,哪里能样样都一样? 瞧着那郭家老妇是可怜了的,可丽娘就不可怜了么? 要我说,这谁要是骗我,我怕不是当场就得打过去了。” 李三娘摇摇头,不太赞同秋香的话。 “你啊,哎,你是有本事,心里有底气的。 若是将来你找了郎胥,郎胥骗你,我信你定能打回去出了这口气不说,还能事后保全自身。 可丽娘不过就一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娘,她让媒婆骗了,嫁了一个病秧子郎胥,嫁都嫁了,若是真的要走,就该早做决断。 可能那郭家对她是好,或者那郭郎是个体贴人什么的,让她觉得这日子还能过下去,所以就留了下来。 然后,这郭郎到头来还是去了。 这就是丽娘的选择啊。 她在最一开始知道自己嫁的郎胥是个病秧子的时候,就该有将来会守寡的准备。” 秋香想了想,“三娘子,你这么一说,到是丽娘的错了?” “那肯定不是。” 李三娘摇头,否认了秋香的话。 “是这世情容不得女娘悔婚,最一开始本就是郭家为了骗人传宗接代,非要给自己的病秧子儿郎娶媳妇弄的,郭家就像那妇人说的,确实就是没安好心。 只这一步错,就是满盘皆输。 丽娘走到这一步,在此时守了寡,想要撇清前头郎胥的一切,好好找个良人过下半辈子,完全没错。 可你听听那老妇和周围人的说法,不少指责丽娘不给郭家留一条血脉的。 但他们不过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真要让他们出钱出力,他们早就跑没影了。 所以啊,我要说的就是,这女娘嫁人在此时就是第二次投胎,确实是得仔细斟酌考量,方能行的。 露珠儿以后的郎胥啊,必得是个身康体健、有担当的男子才好。” “哈哈,”秋香听到李三娘说到露珠儿身上了,就笑出了声,“好啊,原来三娘子是想到露珠儿身上了? 露珠儿不过三岁,三娘子也太早担心了吧?” “养了小女娘,可不就操心么。” 第461章 特种兵(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这一月来,李三娘是过的忙碌且充实,傍晚时分在医堂之中等着高掌事发薪俸的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时间已是过去一个月了啊。 “你看看这日子过得。 我都换上春衫了半月有余了,今儿个都要发薪俸了,我这才恍惚想起时间都过到这么个月份来了。” 李三娘带着自嘲的口吻和秋香抱怨道。 实在是这一个月来,李三娘忙的飞起,白日里要去医堂当值,一当值就是一整天,一天上就有百十号病患等着她看。 晚上下值回家了,吃完晚食,除了得陪露珠儿和李家人,还得抽出时间去和梁老医师学习金针术。 就是旬休日里,也有稳婆学堂的活儿得忙,每晚还得点灯熬油的批改学生们的课业,就是有点子空,李三娘也留出来用以编写些教材。 可不是忙的昏头涨脑的,连时间都到月底了,这才在发薪俸的时候想起来。 “咱们啊,可不能让这钱留过夜。” 领了自己那份儿薪俸,李三娘拎着荷包对着秋香这般说。 “哈哈,三娘子,可要去西市逛逛?瞧瞧有什么新物什?” “走,咱们走着。” 在西市里各个铺子里,花了近乎一半的薪俸,买了吃的、用的和一些杂七杂八后,李三娘才和秋香、十九回了李家。 其实要说句实话,这搁谁身上把自己个儿的薪俸这般花销,那是怎么花就都不够的。 不过,又要说,李三娘自身实在是不靠这几两银子的薪俸过日子! 平日里,李三娘去那有钱人家出个外诊的功夫,得的感谢银子就比薪俸多了。 再加上李三娘还有之前救人得的银子,以及在打铁巷子里的那处出租的房产的租金,实在是不缺钱花。 至于李三娘为何总是舍得花上许多银钱给家里买这些物什? 一是李家人是真的爱护和离带女归家的李三娘和露珠儿; 二是因为忙着去医堂当值,露珠儿基本上算是李母和李大嫂帮着带的。 带孩子可不是个简单的活计,李三娘自觉能做的也就是出银钱买些物什回来供一家吃吃喝喝了。 说起来,其实,真要细算,占便宜的绝对是李三娘自己。 这一进家门,李三娘就献宝般的把手中拎着的烧鸡拿给露珠儿看。 “阿娘今儿个发了薪俸,特意去西市给露珠儿买的! 等让你大舅母摆了盘子,把鸡腿撕给珠儿吃。 珠儿吃的饱饱的,长得壮壮的啊。” 露珠儿看着油纸包里包着的散发出香味儿的烧鸡,开心的闻了闻,“阿娘,好香啊。 珠儿吃一只腿就好,剩下一只给小五郎吃!” 李三娘听了露珠儿小大人般的话,直接笑出了声儿,净过手后,一把抱起露珠儿,“哈哈,阿娘的大宝贝,小五郎还太小了,等他大些了,就分给他吃。 今儿个的另一只腿给你四兄吃。” 露珠儿想起一直被李二嫂抱在怀中的小五郎后,点了点头。 一大家子吃过晚食,正喝着枣茶消食儿呢,就听李母问李三娘:“明儿个你旬休,不开稳婆学堂,可都通知到了? 别让人家以为你还开讲,白来一场来。” “阿娘,放心吧。 我都给她们写了帖子了,一一告知了,这次是我有事就先不开讲了,下次开讲再另行通知。” 李母点点头,但还是再次叮嘱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李母这边问完,李二兄就接话道:“我这段时日下乡收药都收的少了不少,问了乡民都说是有另一拨人下乡收药来。 过后,我去打听了下,是有几大药商在民间收药,价格比平日里能高上一二成来。 我琢磨着,边疆的战事,估计不怎么好。” 李二兄的话说完后,别说李三娘了,从李父李母,到李大嫂李二郎各个都皱起了眉头。 李家人都在担心跟着大军去了西域征战的李大郎了。 “大郎去的时候,咱们能准备的都做了,到时候就看命了。 本就是去拼前程的,哪里能不担风险?” 虽然李大嫂说出这般的话来,但是肉眼可见的担心还是在脸上呈现出来。 李三娘伸手拍了拍李大嫂的手,什么话也没对着李大嫂说,转而看向李二兄。 “去年万寿节时,有那新式武器来,这次西征应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可要是药材用量这般大,有些不对劲,该是有什么不可预计的突发状况吧。” 李三娘抬头直视李二兄问:“二兄,可知道药商们大肆收购的主要是什么药来?” “风寒、腹泻为主,止血等金创药倒是不多,毕竟之前已经准备了不少了。” “这怕不是到了西域后,气候不适应,水土不服的人太多了吧。” 李家众人在长安担心在西域的李大郎,而现在在西域的李大郎却是在一个突厥部落的牧民家的帐子里头。 李大郎把牧民给的牛粪点燃后,用这小部落里唯三的陶器煮水。 而此时的帐子里头,还躺着三个嘴唇发紫,面色发白的身上都有受伤的大唐兵士。 李大郎小心的把早前李三娘给准备的药包里标着受伤后吃的拆开,里头是搓成成人小手指盖儿大小的深褐色带着浓重药味儿的药丸子。 待得水开后,李大郎正要用木碗盛出晾凉,帐子门就有人进来了。 一头小辫子,穿着羊皮袍子的布尔克特拜(意为雄鹰)拎着一个大陶罐子走了进来。 “李,吃。” 李大郎看着陶罐里头加了羊肉碎熬煮的麦粥,赶紧站起身儿对着布尔克特拜道谢。 布尔克特拜知道的汉话不多,但李大郎这感谢的意思还是明白的。 要说李大郎能遇到布尔克特拜也是巧了。 因着李大郎在入伍后,拳脚功夫突出不说,还会使刀和枪,就入了他上官的眼。 如此,就带着李大郎进了一不在明面上的,是在暗地里的执行突击任务的小队了里头。 要是李三娘知道这回事,必得说,“这不就是特种兵么。” 在跟着大部队来到边疆后,李大郎和另外十个也是有本事十分之厉害的兵士,加上一个总旗组成了一个突击小队,专门避开大部队的人眼去执行机密任务。 一开始还好,他们顺利的到了西突厥的王庭,也和当地的大唐商人接上了头,借着身份掩饰,他们也步入了王帐附近,但在刺杀老汉王的时候出了差错,只重伤了老汉王,并未当场杀死老汉王。 同时,十二个人,也只有包括李大郎在内的四个人逃了出来。 并且,四人均有受伤,李大郎的左胳膊就有一处刀伤,狼狈逃出的四人,借着在此地的商人的掩护,好不容易逃出了王帐。 可这逃出来了,也要面对王庭派兵对四人的追杀。 偌大的草原,又是夜里出逃,在马背上全凭着意志挺着,到得后来四人都昏了过去。 等李大郎醒来的时候,就在布尔克特拜这一支小部落的帐子里头了。 等清醒过来的李大郎看到一头小辫子的布尔克特拜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往身侧一摸,没有摸到自己的刀,李大郎只能直勾勾的盯着布尔克特拜。 第462章 机缘巧合 当然了,最后在布尔克特拜特意表现出的友好后,李大郎自然面上放下了戒备。 再看到被粗略的包扎了伤口的三个队友后,李大郎担忧的心稍稍降了不少。 在手脚并用连比划带猜意思,加布尔克特拜偶尔单蹦出的汉话里头,李大郎连蒙带猜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布尔克特拜愿意救他们这四个明显就是大唐兵士样子的大唐人来。 一切都托赖李三娘和李大嫂给李大郎准备的背包。 这背包本来是李大嫂做给李三娘使唤的,但李三娘没用上,这才给了李大郎了。 而这背包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李大嫂给背包上绣了李字,旁边还绣了一只小老虎。 (李大郎单名一个虎字) 而内里准备的药,则是李三娘和李二兄两人仔细准备的,用的包药丸子的纸是带有李家药铺本草堂标志的黄纸。 布尔克特拜的族人在放牧的时候,发现了马背上的李大郎他们,那个时候李大郎他们都是昏迷的,可不就任人摆布了么。 所以,牧民就拉着马把李大郎他们带了回去。 在布尔克特拜让人检查李大郎他们身上的东西的时候,布尔克特拜就发现了李大郎背包上的李字,以及翻了背包后发现内里包药的带有本草堂的黄纸。 看了这个后,布尔克特拜就吩咐族人给四人包扎止血,喂了水,生起了火堆,把他们四个人救了。 “所以,布尔,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李大郎看着布尔克特拜指着自己的背包,又从他自己的帐子里拿出来一个步包,把里头同样是用带有本草堂标记的黄纸包的药丸子拿出来给李大郎看。 李大郎看到一模一样的黄纸包的药丸子,这时候才恍然大悟起来。 “啊!是家里医堂里用来包药的黄纸,一模一样!” 等听了布尔克特拜说着自己所知的汉话加比划着手解释后,李大郎才明白过来。 原来在长安时,李三娘曾经找过白子义为他联系太医署疡医科那边收取羊肠的事儿来,白子义不是说他同母异父的阿弟旗木得在西域有一片草场么,就接了这活儿。 在白子义回西域之前,李三娘和李二兄两人为他准备了几十份儿常用药的药包,当时是觉得既然拜托了人家办事,自然要做好人情的。 而李家是行医的,这送草原上急需的常药可不就是十分应景了么。 并且,当时收到这些的白子义也是十分开心的,还想长期与李家医堂买这药包来。 “旗木得,姻亲,阿娘兄长家,”布尔克特拜指了指药包,又指了指自己,“旗木得给我,好东西,救达吾勒(意为飓风)。” 李大郎听了半天,是明白了布尔克特拜的意思了。 “他是说,自己的表兄弟叫旗木得的,是他的姻亲,听他的意思,应该是表弟吧? 而小姑送白子义的药包,被白子义给了旗木得,然后又被这旗木得给了布尔克特拜,救了他之前生病的幼子达吾勒。 所以,他看到一模一样的东西,就救了我们。” 等李大郎问了布尔克特拜为何愿意反抗王庭,瞒着王庭救人的时候,就见布尔克特拜沉默了。 李大郎也没有催促,转而拿着已经温凉的肉粥喂起了另外三人。 布尔克特拜见状也帮起了忙,等李大郎也跟着吃过了肉粥,那满满一陶罐都空了之后,布尔克特拜才对着李大郎说了几句话。 “王,不好,阿娘死了,阿耶赶我,带着他们难,靠旗木得帮。” 说到这儿,布尔克特拜抬起头,盯着李大郎郑重的说:“帮你,回报我,过好日子。” 到了这时候,李大郎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很好,就怕你没有所求。” 李大郎右手握拳捶在自己左胸上,“好!你帮我,我给你争取回报,让你的部落能过上好日子!” 等笑开了的布尔克特拜拎着陶罐离开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总旗半坐起身看着李大郎问:“他说的能是真的?咱们能信他?” 李大郎先是听了听,确定帐外没人后才小声对着总旗说:“他既然能拿出我家医堂的药包来,那应该不是说谎。 毕竟,我家医堂不过是长安城里不怎么起眼的一家小医堂来,实在不值当以我家医堂做这么个局的。 就咱们这队人干的事儿,在这边被抓着了,就是死上十回八回的都行。 哪里会救了咱们,还给止血包扎?还帮着隐瞒咱们的行踪? 至于他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们现在这种境况,还能追究什么? 兄弟们先养好伤,能有一战之力,再说其他吧。” 总旗听了这话,与另外受伤较重,只能躺着的两人互相对视后,点点头,“你说的有理,这次命大,要是能活着回去,功劳必不可少的。 至于这布尔,到时候自有人应对他。” 在长安的李三娘绝不会知道自己的大侄子现下因为她准备的药包被救了一命。 旬休日,李三娘仍旧按着往日的时辰起来了,跟着李二郎他们锻炼了一番后,才和露珠儿一起排排坐,一块儿吃了早食。 过了巳时,早就约好了的陈雁芙和唐明月带着交好的王家留在长安的一个子弟王烨登门了。 三人登门就两件事,一是为陈家和唐家加入李三娘起立的兑换堂,那他们各自压箱底的好东西,看看能兑换对少几分,好知道能兑换什么样儿的秘技; 二是为王烨引见李三娘,好让二人商谈王家加入兑换堂的具体事宜。 正堂里头,除了陈雁芙、唐明月以及王烨和李三娘之外,还有李父、李二兄,和被李三娘请过来的梁老医师与邵阳小少年。 “梁老,今日能得见梁老已是一大幸事! 没想到李三娘子是拜了梁老为师! 怪不得李三娘子能在长安城里有那般大的名声,这是名医出高徒啊!” 王烨倒是会说话的很,不过也能看出他确实是对梁老医师十分推崇,这才变着花样儿的夸李三娘来。 梁老医师捋着胡子笑了,“三娘她啊,天赋异禀,也就是金针术出自我的教导,其他倒都是托赖李医师了。” 第463章 满口香 商业互夸后,众人自然把目光聚焦在了这兑换堂上。 王烨在仔细听了李三娘详细解释这兑换堂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后,两眼发光的拍着手掌说:“李三娘子厉害啊! 这般奇思妙想实在是太好了! 若是医师都能加入这兑换堂里来,哪里还怕那些秘方和技艺会失传呢? 我王家行医数代,还是有些家底的,我家愿意加入这兑换堂,拿自家秘方来兑换,好与大家共同进步,做到像李三娘子所说,为了大唐,为了子孙后代!” 李三娘面上是点头微笑,一副十分赞同的样子,但内心里实在有点儿招架不住了。 “好家伙,这王烨比我还能扯大旗、画大饼啊! 我那几句话术全都叫他学去了,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是被自己原来用来对付其他人的话术转而来对付自己,这种感觉真是十分,嗯,怎么说,有点奇怪有奇妙的感觉。” 不论内心里如何想得,今儿个众人的齐聚都是十分有意义的。 所以,在王烨的坚持下,午食是他请了众人去酒楼里头吃的,王烨在吃席的时候也说了:“李医师,这以后,倘若我有友人想要加入这兑换堂来,我可否带他前来?” 李三娘咽下口中鲜嫩的鸡肉,喝了一口茶后才回道:“自是可以的。 且,若最后加入成功,王医师这般作为中人的,还能多得一份儿贡献点。” 这时候,李三娘看向陈雁芙和唐明月两人,“就好比这次王医师你就是被阿芙姐姐和唐医师引进来的,自是要给他们两人贡献点的。 若是往后王医师你兑换的东西足够多,那阿芙姐姐他们俩相应的也能得更多的点数。” 王烨张了嘴刚要说点儿什么,李三娘好似知晓了,抢先开了口:“当然了,这只有上下两级的人才行,若是王医师你引进了人,阿芙姐姐和唐医师是不享有贡献点的。” 王烨了然的点点头。 吃完午食,众人饮尽了两壶茶后,才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日子,几人一一行礼各自离开。 而李三娘这时出了酒楼和李父李二兄他们打了个招呼后,就和秋香马不停蹄的坐着十九赶的马车往西市赶去,要去赶赴另一场约。 之前在老乡楼外分开的时候,刑瑜不是提过自己会在西市开一家私房菜馆了么?(第450章情节) 这不,刑瑜把一切都弄妥当了,就剩试菜这一项了,就给李三娘他们发了帖子来。 李三娘一下马车,在这闹中取静的二层小楼面前站定,看着门匾上书写着三个字“满口香”。 而刑瑜及其妻子和两个孩子早就等在了门边上,刑瑜一见李三娘就迎了上来。 李三娘先是与几人行礼,然后刑瑜就笑着对李三娘说:“三娘子来得倒算是晚的了,老常和毕奶奶已经到了。” 如此,李三娘三人就跟随刑瑜他们走进了这满口香私房菜馆里。 等李三娘见到了常思远与毕奶奶后,众人又是一顿寒暄。 “你们聊着,我带大郎二郎他们去看看厨房那边弄得怎么样了。” 刑瑜之妻倒是十分有眼力劲儿,或者说早前刑瑜应该就与她说过了,会和李三娘他们商谈事物的吧。 如此,李三娘也就叮嘱了秋香与十九一番,让他们跟着常思远带来的仆从、毕奶奶家的毕大郎去了隔壁屋子。 虽然是在刑瑜这里,但李三娘还是趁着刑瑜给他们倒茶的功夫,站起身,在这屋子里来回走了一圈,当然是开了透视眼后走的。 以防万一,李三娘也是想要看看几人现在是否被人监视着。 还好,四周与屋顶上都没人,该是没有人时刻关注着他们几人的,至少现在这个时候没有人监视他们。 “好了,诸位,现在咱们可是能好好说话的了。” 刑瑜说了这么个开头后,就停不住嘴了。 “也就是在你们几位跟前儿,我才敢说这些话来。 你们是不知道,上回从老乡楼那边回了家后,我是心肝脾肺肾,哪哪儿都不好了,就没有一处舒坦的地方。 唉,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儿? 上辈子我就是个良民啊,我那公司都开的成了当地良心民企了,还得了政府部门的牌子来。 这辈子倒好,本也就只想老老实实的做个良民,你瞧瞧,这有的人怎的就非得上赶子找事儿? 找事儿也就算了了,还非得带上咱们,那不是找人垫底儿,到时候好让咱们被一锅端么?” 毕琼岚低头喝茶没说话,李三娘和刑瑜就看向常思远,常思远笑了下后说:“得了吧,咱哥俩谁不知道谁呢? 上辈子的事儿就不多说了,怎么的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和咱们这辈子也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丁明轩他们估计是被背后的人洗脑了,或者说,他们自己的欲望太大了。 他们啊,估计以为自己穿越了,就成天选之子了。 哼,”常思远喝了一口茶发出哼声来表达了不屑之后才继续说,“这里是哪里? 这是是大唐! 就算不是同一个时空的大唐,但这也是大唐啊! 真以为穿越了,就是龙傲天了么? 不看看,这里是哪里?是随便就能撒野的地方?” 常思远这时候抬头看向了刑瑜,又看了一眼李三娘,然后最后看着毕琼岚说:“咱们啊,我知道,就像刑瑜说的,咱们都是想好好珍惜这辈子第二次活的机会,踏踏实实的过好这辈子的。 可有时候,不想掺和丁明轩他们的那些破事儿,不代表不被影响。 只能说,覆巢之下无完卵,咱们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有团结一致,才能有保全自身的可能。 我这么说,毕奶奶你怎么看?” 李三娘看着场中两人的眼神交锋,心里有些无奈,这试探来试探去的又能有什么意思呢? 不可先生那边是怎么看的? 要不就直接出面收编我们得了,我们跟着武帝大大也能安心搞事业啊。 毕琼岚叹出一口气:“唉,你们年轻人啊就是气盛,着什么急呢? 丁明轩他们现下都说不上露出狐狸尾巴,不过是掉了一根儿狐狸毛给你们看看罢了,你们就自乱阵脚,那怎么能行?” 李三娘一听毕琼岚这话,仔细想想,觉得毕奶奶这话说的是很有道理的。 “丁明轩他们确实现在只不过是在试探,在观望,在蓄积力量,待得一切都确定了,他们可能才会搅混水来。 毕奶奶说的有理啊。” 接下来一个多时辰里,众人又就如何保全自身这事儿聊了聊,这一场听下来,李三娘心里也有了数。 “貌似现在,除了刑瑜之外,毕奶奶和常思远应该都是有所依仗的,那这依仗应该也是二人的底气。 这体制内的人,就是不一样哈。 就好像是我自己,不良人也是我的依仗和底气。” “好! 那就听毕奶奶的,咱们啊,静观其变! 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儿,大不了就找官家么! 我觉得就目前来看,武帝可不是那等小气的人,当然了,她也不是眼里能容沙子的。 只要咱们行的端做得正,我觉得咱们都能过的好好的。” 这时候,常思远却是提起了蒋以筠这人来。 “我过后找人打听了,也去买了消息,只知道这人是齐州府来的。 算是一家富户出身,但具体这人是什么来路却是没打听出来。 只知道,蒋以筠已然成亲了,是有一郎胥在边疆做小旗的。 就这些,还是从蒋家的姻亲口中打听出来的。 这蒋以筠在当日一直没有离开,我琢磨着,她怕不是想要上丁明轩的船了。” 李三娘心里思量着,常思远这般有本事的人,竟然也没有打听出蒋以筠的底细,想来这蒋以筠也是有所依仗的。 “无妨,还没到开局的时候,谁知道这桌子上到底都有哪些人? 丁明轩说只请了咱们几个,谁知道是不是还有另外的人来? 再看看,看看日后他们是怎么个表演,到时候再说。” 然后,众人就停了话茬子,就着此时之大唐的民俗风气交换起各自得来的情报了。 在这其中,刑瑜说了自己想要在西征突厥的战事结束后,和几个商业伙伴一起组个商队走西域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早前我就看好这就西域走商的事儿,只不过当时我刚来长安,还不怎么熟悉这地方。 这么久了,倒是在西市开了铺子后,认识不少人,得了些门道来。 只要战争停止,大唐占先,这作为大唐的商人那就是有安全保障的。 再说,这商道除了挣钱,也是消息来源,要是以后能成,诸位都可拿银子掺份子啊。” 对于刑瑜的这一点大方,众人倒都不惊讶,毕竟就刑瑜之前表现出来的性格,本就是个大方利落的人来。 “我这边倒也有些关系,弄了个牛痘的事儿,现下还没好,估计怎么还得两三个月才能有个影子来的。 到时候,诸位要是有心,可寻我来。” 三人惊奇的看向李三娘,没想到她一开口就爆了这么个大瓜。 第464章 联合 “啪”的一声,是刑瑜拍击手掌的动静,“哎哟喂儿,三娘子厉害啊! 这一招呼就是放大招了啊! 牛痘这东西,是说的天花病毒的疫苗了吧?” 李三娘点头,“早前的蒸馏酒精倒是弄了出来,只不过技术问题,产量少的缘故,只在军中使用,还未弄成民用的。 这牛痘是一个方面,过后若是条件许可,说不得真的能制出西瓜霜、青霉素来的。 不过,这两个东西,尤其是青霉素,那就是逆天良药,可能还是在工业没有发展起来之前是很难批量弄成的。 但怎么的都是有个方向了,也是我此生在大唐可以继续发展的方向。” 常思远看刑瑜和李三娘都交了些底儿,也就顺势说了:“这之前不是弄出了雕版印刷么? 最近正在改良造纸术,若是能成,以后纸张的价格就能打下来了。 至于弄这个,一方面是为了挣钱,再有就是我上辈子家里是传媒起家的。 所以,我想在纸张和印刷两方面加成后,办个报纸。” “嘶”,刑瑜发出的这声,也代表了李三娘心中的惊涛骇浪! “好家伙,这是真厉害啊! 常思远这意思应该是要占据舆论高地了,这个套路可真的是高大上了” “办报纸是好事儿,就从去年开始,武帝已经开了科举取士了,我在司农寺也是因着本身的能力被破格给了官身的。 你这个方向倒是很不错,若是能和武帝合作,开启民智,那可真就是天大的功劳了。 不过,问题也很明显,黎民不识字啊!” “简单,弄出拼音就得了呗! 比现在教人认字儿的法子可是轻松百倍了。” 常思远点头,赞同了李三娘所说的拼音的方法。 “我正有此意,到时候,若是能行,自然是开展拼音教学最好。 之后的报纸可以都加上拼音,那样就算不认字儿,也能自己拼读,可以理解大部分意思的,足够用了。” 毕琼岚看三人都说了些自己未来要做,或者说现在正要做的事儿,也就对着三人讲了些自己在做的。 “我上辈子就是种地的,主要研究如何提高种子的抗病性,并提高亩产产量。 我的老师是主要搞杂交小麦的,现下我是靠着提高了亩产量进了司农寺,但以后应该也是会搞杂交小麦的。 我想,在这个时代,农业才是根本。 掌握了粮食,就是掌握了经济命脉,也就是掌握了人,或者可以说就是掌握了军队了。 希望我的有生之年,能够看到麦穗沉甸甸的那一天。” 等听完了毕琼岚所说,刑瑜这会子的心情又沉到了谷底,有了上一次在老乡楼见那些穿越同仁后被比下去的感觉了。 “咋的,我怎么还是觉得,全场就我一个小垃圾?” “好了,不早了,来,移步,楼上包间走一走。 我可是费了老大劲儿,才找人做出了炒菜来,就连食材我也是花了大价钱找的纯天然无污染的好东西。 今儿个啊,你们可是有口福了。” 然后在包间内,李三娘就吃到了菠萝咕咾肉,口味虽然不能完全等同于现代,但在此时能弄到菠萝,也足以看出刑瑜这私家菜馆是用了心的。 “你这厉害啊,菠萝这种最南边的水果都让你找着了。” 李三娘夹了一块儿菠萝吃着,并面带敬佩的看向刑瑜这般说。 刑瑜先是给常思远倒了一酒盅酒后,才对着李三娘回答道:“嗐,这东西是真的赶巧了。 我在西市不是开了一家超市么? 那天有个走商来问有两框子南边来的水果,问超市收不收? 当时我正好在店里,等我瞧了,才发现竟然是菠萝。 不过,也就两筐,幸好啊,他们摘的时候是不熟的,到这儿了正好熟透了。 我知道你家有孩子,呆会儿走的时候拿几个回家去。” 李三娘自然是道谢了的,毕竟,这个时候,能吃到来自那么远的地方的水果,可真的是十分之不容易的了。 “这吃到了菠萝,我就想起了芒果、木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从南边传过来。 交通不便,实在是难得很。” 当然了,这席面上自然不止菠萝咕咾肉一样菜,还有一些前世较为知名的家常菜肴,像是酸辣土豆丝、鱼香肉丝、大葱炒豆腐等等。 不过,受限于食材和调料,口味自然是比不上现代的滋味了,但整体上也是比此时只有的烤、炖、煮、蒸的菜肴要美味许多。 “你这菜馆,只能走高端路线了,毕竟成本太高。 民间要是想要有这般吃法,怎么的得冶铁技术上升才行,光炒锅一项就难得很了。” 常思远尝过席面上每一道菜后,对着刑瑜这般评价道。 “那肯定了。 开这么个菜馆,其实,首先也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 其次,也没想着挣钱。 这地方也算是以后咱们几人联络的聚点儿啊。”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又说了会子话,最后刑瑜给了一人五个菠萝,众人这才纷纷离开了这家起名为满口香的私房菜馆。 秋香和十九他们没和李三娘他们在一处吃,不过菜肴都是一样的。 提着提篮里的五个菠萝上马车的时候,十九还好奇的问:“三娘子,这是甚?” “哈哈,是一种南地来的水果。 今儿个吃的菜里就有它做的,待得家去了,切开了,给露珠儿他们尝尝,酸甜可口的,汁水也多。” 果然,等回了家后,李大嫂拿着菜刀听了李三娘说的,把菠萝的表皮削掉后,内里黄橙橙一股菠萝特有的香味儿迎面而来。 “这味儿闻着倒是甜的,也不知尝起来是什么滋味儿。” 李大嫂笑着这般对着李三娘说,又把菠萝切成了小儿手掌大小,整齐的摆放在盘子中,给端上了桌子。 李三娘拿木签子扎了一块儿给露珠儿拿在手里吃,露珠儿小小人儿,倒是极愿意尝试新鲜物什,李三娘给了,她就直接上嘴咬了。 等菠萝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头炸开的时候,露珠儿开心的都眯起了眼睛。 “阿娘,酸酸甜甜的,好吃呢。” “好吃,你就多吃两块儿。” 一共五个菠萝,送了一个给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剩下四个李三娘让李大嫂都切开了。 “这东西本就放不住,再不吃就得烂了。 趁着新鲜的时候,咱们都吃了就是了。 大嫂别忘了给大兄和二郎留些,他们俩下值晚。” 第465章 奔赴战场 这日李三娘下值归家了,没有看到在院子里等着自己的李母和李大嫂的时候,就知道今儿个必定是有什么事儿绊住了二人的。 还未等李三娘问起李二兄,李二兄就直接说了:“阿娘和大嫂去了蒋家,之前蒋家打发了人来信儿,说是从上头得到消息,说是要派人去边疆送药材来。 是问问咱们家有没有什么想要送给大郎的,好一块儿给捎过去。 蒋家这一代的大郎和三郎是和咱家大郎一块儿去的军中。 阿娘和大嫂不放心,就直接上门去,想仔细问问。” 李三娘听完李二兄所说,直接就问:“是不是与二兄你前段时间所说的药商收药材的事儿相关? 想必,咱们大唐的兵士是不怎么适应当地的气候? 所以,急需药材去救治兵士?” 李二兄凑近李三娘小声说:“我怀疑,该是有一部分药材是卖给西域人,或者是换给西域人了。 总觉得上头,”李二兄指指头顶说,“是在下一局大棋。” “二兄,你这猜测倒是很有意思啊。 不过,你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啊。 说不得,这次西征的过程中,就有用药材收买某些部落的可能呢。 得了,赶紧的,咱俩快搓些药丸子备着,到时候好给大郎捎去。” 说干就干,李三娘按着之前李大郎走时弄得种类,和李二兄俩就准备了起来。 最后李父也加入了进来,因着兑换堂的建立,李父还特意从其中用了唐家放入其中的一个活血化瘀的丸剂方子。 “唐家这个方子的配伍很是精巧,我弄出一些,到时候给大郎带去。” 所以,等李母和李大嫂回到李家的时候,一大家子,从李父李二兄、李三娘,到下值归家的李二郎、从书院下学的李三郎、小四郎,一个个的都忙的不行。 也就露珠儿被李二嫂带着在一旁,没有什么事儿了。 “你们也少弄些,亲家说了,最多就两个这么大的包袱,不能带太多了,不便宜。” 李母比量了大小,对着李二兄他们这么说。 “阿娘,这里面还有给蒋家大郎他们弄得药,怎么的都是姻亲,就算和大郎不在一处,咱们也该谢谢人家给带消息啊。” 李大嫂一听这话,就点点头,“那你们弄着,我快手下个汤饼,咱们赶紧吃了,赶赶工,明个儿下半晌儿给我娘家送去。” “啪啪啪”,门外被人拍打的动静儿响了起来。 李三郎扑落了一下收拾药材的手,直接起身去门口问了:“谁啊?” “我乃孙医监派来找李医师的。” 外头的人的动静不小,李三郎就转过头去看李三娘去了。 李三郎也明白,虽然家里三个李医师,但这个跟孙医监挂钩的必然是找李三娘这个李医师的。 李三娘此时也有些差异,这都傍晚上了,怎么孙医监突然找了过来? “难道是留守京郊大营的兵士,有受伤了的? 孙医监处理着不方便?需要我帮忙?” 一边想着,李三娘就到了门口,示意李三郎开门,门一打开就见一穿着武人衣裳的男子站在门口。 男子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后,从胸口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李医师,这是孙医监托我送来的,他说你看了信就明白了。” 李三娘就接了信封过来,打开一看,快速的浏览了一遍,抬起头对着这男子行了一礼后就直接对着一旁的李三郎说:“三郎,快,你去找大嫂拿些吃食给这位兵士留着路上吃。” 李三郎动作快,未等那男子出口就直接转过身走了。 “别推辞,劳累你跑这一趟,不过是些方便路上吃的吃食,兵士若是不收,我哪里好意思明儿个再麻烦你来。” 李三娘又和兵士聊了几句后,李大嫂的手脚快,直接把厨房里头有的点心和从蒋家回来路上买的肉烧饼打了个包袱拿了过来。 兵士见状,不得不收了这包袱,“我明日还是这个时间再来,到时拿了送人的包袱就走,还望李医师早些准备着。” 李三娘看着这兵士翻身上马走了后,才和李三郎把大门关了起来。 “是孙医监那边来信的,我早前和他说过我有个侄子今年也去了西征,他记在心里了。 本来这次西征,他是被留下在京郊大营留守主持大局的,结果这信里的意思是这次他也被派了去往前线,估计是一开始派去的医师不够使唤吧。 所以,他接了消息后,就想到了我之前说的,就给了信儿,说是能够给稍带包袱过去。” 院子里的李家人听了李三娘的话后,还是李母拍板说:“那更好了! 有蒋家和孙医监这两条道儿,咱们能给大郎带得东西可就多了。” 接下来一整晚,李家众人换着去吃晚食,然后院子里也挂起了灯笼,就连深夜里下值归家的李大兄也加入了其中。 毕竟,这蒋家和孙医监这边都是人情,人家能提前给你通个信儿,那就是看得起你呢。 那这准备的东西,就不能光给李大郎带的了,还得分出几份儿给蒋家的两个子弟,以及孙医监这边。 给孙医监这个医师,是为了好叫他走人情的。 这些个人情世故,虽说麻烦,但关键时刻,是真能用的上的。 所以,李家众人真是忙活了一晚上,搓药丸,煮药汤,晾凉,弄药膏子,直到忙到二更天才算完。 李三娘翌日起来的时候就觉得眼皮发麻,睁不开眼了。 实在是昨儿个熬的太晚了,睡眠时间不足,这休息的时间不够,可不是早上强着起来,就会有很大的不适了。 打着哈欠要上马车的时候,李三娘看着前头车辕上坐着的十九的时候,脑门顶突然一个激灵,叫了一声:“十九!” 十九拽着缰绳,回头问了一句:“怎的了,三娘子?” 李三娘鬼使神差的问了十九:“你想不想跟着上前线去? 你若是想做个军医,那自然是在战场上才是最快的成长方式,你若是只跟着我,暗地里学着,何年何月才能行呢?” 越说李三娘越觉得这条路行的通! 转过头,李三娘不等十九回答,就撩开车帘对着一旁站着的李大嫂说:“大嫂,你帮我和二兄说,让他帮我给医堂请个假,我今儿个有事儿忙。” “快,秋香,把咱给孙医监那边的包袱拿上来,咱们这就去京郊大营见孙医监。” 和秋香说完,李三娘就对着十九说:“十九,快,你去收拾个包裹,今儿个你要是能留下,那更好。 留不下,咱们只当去尝试了一回。” 十九和秋香两人都呆愣住了,就连马车外的李大嫂都心里头想着李三娘“这是想一招是一招啊。” 不过,李大嫂的行动力还是很快的,直接抱着四五个小包袱送上了马车,这些是昨晚上一家子准备的给孙医监那边稍带的东西。 十九没想到,李三娘竟然这时候突然想起来要安排自己了,不过他心头自然是十分开心的,李三娘这是为了他呢。 “还等什么?快去啊!” 然后,不过,一刻钟后,李三娘和秋香带着包袱和十九赶往了京郊大营,李二兄也找了人去医堂给李三娘请假。 第466章 卵巢囊肿蒂扭转 李三娘最后不仅送走了给孙医监和李大郎的包袱,还把十九也打包送了过去。 至于十九过后又花了大半个下午,去找不可先生申请去前线的事儿,李三娘就不知道了。 “也好,我本来也想给西征的人里放暗探,那你这想去当军医的想法也不错,既然李三娘子支持,那你就去好了。 到时候,若是有什么任务,会有人再联系你的。” 不可先生都点头应了,十九自是不会说不好。 幸好秋香也会赶马车,等两个人赶着马车回了李家后,李三娘看着时间,觉得自己下午还是能去当值的,就在家呆了一会儿,在门口叫了马车往医堂去了。 “幸好二兄给我只请了半日假,不然这要是请了一日,咱们现在还赶不及去了呢。 这就要扣一日的银钱,可把我心疼的不行。” “三娘子,你这是把十九送去了他想去的地儿,可这往后还是得有个车夫的啊。” 李三娘也知道自己这事做的有些急了,“哎哟,秋香你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来,这到时候,先生会不会不同意啊? 不行,我等给先生写个条子,请他再给我派一个保镖来。” 说到做到,等到了医堂,李三娘坐下后,就拿出了纸,声情并茂了写了一封给不可先生要保镖的信,并且在信中还着重描述了,若是不可先生同意十九去战场学习如何做个军医的话,不可先生是多么英明,是多么爱护下属,是可以把不良人往高大上做的云云。 “快,好秋香,你帮我递给不可先生。 我这么诚恳,先生见了信,应是会同意的。” 不可先生这种有一千八百个心眼子的人,哪里还用李三娘写信告知呢? 在十九找到不可先生的时候,不可先生就在十九走后的第一时间里,重新在不良人里找了排号第十的一二十八九岁的男子,把他重新安排成了李三娘的马夫兼保镖。 代号为十,人称老十的不良人在第二天早上就与李三娘见面了。 “见过李三娘子,我是老十,以后替代十九为李三娘子赶车。” 李三娘对着这个左脸从额头到眼尾有一道不浅的伤疤的男子行礼,“有劳了。” 日子还是要过的,不论发生什么,只要没有波及到长安,长安城里人们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老十赶车同十九一般稳当,还是老时间就把李三娘和秋香送到了永平坊的医堂。 等李三娘下了车,同老十打过招呼后,就和秋香往医堂里去。 等到了医堂内,坐了下来的李三娘就对着秋香嘶语:“秋香,这叫老十的男子可真的挺吓人,你看看,这么老长时间,就没见他笑一下,那个脸一直端着,也不嫌累。 唉,还真是有些想十九了,也不知道现下十九有没有跟着孙医监离开。” 秋香无奈笑了笑:“三娘子,老十不过就是严肃了些,还不到吓人的地步。 难道三娘子是觉得老十脸上的疤痕吓人?” “那倒不是。 那疤痕有什么的,我见过可怕的伤痕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 你看咱们之前去京郊大营出讲的时候,那医帐之中,比那种伤疤厉害的可不是老多了? 不是怕那伤疤,而是,老十吧,我觉得他性格与十九完全不同,感觉和他说不上什么话就是了。 唉,果然还是年轻的男子更讨人喜欢些。 希望露珠儿不会害怕这个老十吧,我还得和露珠儿解释十九的去处呢。” 两人正说着话呢,就听见医堂门口有一男子的高声呼喊:“医师,医师,快救人,救人啊!” 李三娘就和秋香赶紧从内室里头走出来,就见一高壮的男子怀中抱着一面色苍白头有冷汗的女娘,直接闯进了医堂里头来。 南星早就有了经验,赶紧引着这人把那女娘放到了药柜对面的木架床上。 那男子轻柔的放下女娘后,转头就冲着南星大声呼喊:“小哥,快找医师来啊,俺家娘子肚子疼的厉害,快,快啊!” 盖因着男子的大动静,医堂里一共五个医师,包括在里屋看书的高掌事,全都走了过来。 男子就对着一看就比较威严,还留有胡子的高掌事大声说:“医师,快救救珠娘,她肚子疼的厉害。” 高掌事转头先是看了李三娘一眼,李三娘自然知晓轻重,点点头,上前越过男子就要给这叫珠娘的女娘检查。 虽然黎民并不介意男子触碰女娘的身体,但既然有李三娘这个女医师在,那就没必要非要男医师去检查了。 那男子还没懂,见一女娘上来了,就要阻拦李三娘,还是南星在一旁说:“别乱动,这是医堂里的李医师,快让她上前看看。” 男子一听,没想到竟然还有女医师来,不过到了人家的地儿,听人家的话这点儿还是明白的,并且他刚刚也看到了,那个看着是个厉害的男医师是先看了这女医师一眼的。 因此,这男子就退到了一旁等着,焦急的看着李三娘又是摸额头,又是诊脉,还上手摸肚子。 而李三娘这时是开了外挂的,直接趁着腹部触诊的时候,直接对着珠娘的肚子来了个透视眼,这就直接看到了珠娘是卵巢囊肿蒂扭转,珠娘肚子里的那个瘤子已然破裂出血了,珠娘的急腹症带来的疼痛就是由此造成的。 如此,与李三娘之前检查的体征也都对应了上去。 李三娘看着珠娘疼的话都说不出来,就直接转头对着高壮男子问:“你们夫妻可有子嗣?” 高壮男子楞了,这怎么突然就要问这个了。 时间不等人,李三娘哪里能等,就又高声问了一遍,这男子才回答:“有,已经有了一子了。” “李医师,可是腹中出血?” 见李三娘点头,高掌事脸色一沉,一般遇着这般腹中出血的急症女娘,多半是救不回来的。 李三娘先是拿出金针,给女娘下了三针,先暂时给这女娘暂缓出血的速度,多少能多争取一些时间来。 李三娘做完这些,才走到高掌事他们几人身边,语速极快的说:“我刚才探查这女娘的腹部,应是腹中有瘤子,在一瞬间的动作下,让那瘤子意外破了,正好连在上头的血管跟着破了,这才出血过多,导致她疼痛难忍。” 李三娘转头看了这女娘一眼,“面色苍白也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我的金针术只能暂时减缓出血,最多能给咱们争取一刻钟的时间。” 虽然李三娘因着女娘的身份,看的多是女娘病来,但高掌事他们也不是不懂女娘病,所以一听李三娘说的,众人就明白了。 危险,十分之危险! 第467章 命(感谢书友20170130204522837的月票~) 高壮男子光看李三娘和其他医师的脸色,就知道珠娘的情况不容乐观。 “咋样了?咋样了? 珠娘这扎上针就好了么? 俺瞧她那样子还是疼的啊,医师,女医师,你快救救珠娘啊。” 李三娘看了一眼南星,南星赶紧上前给这男子解释,顺势安抚男子,让他不要喧哗,而李三娘这边,五个医师聚在一块儿,商量着怎么办的好。 这要是在现代,及时送医后,就可以在腹腔镜下做剥除囊肿的保守治疗,可以保证卵巢仍在,保留完好的生育能力。 若是严重的,就只能做腹腔镜下的患侧的卵巢切除术了。 可此时之大唐,就算李三娘她开了外挂,这没有工具,她也不可能上手给治啊。 而一场手术,不是手术完了就好了,还有术后等等一系列的问题的。 这人,李三娘在此时救不了。 “刚才不是问了,二人已经有了一子了,那若是......”高掌事抬头看向李三娘他们说,“若是到时候不行,就下狠药,是死是活看天命吧。” 李三娘猛然抬头看向高掌事,想着自己能做的好似也只是如此了,李三娘又低下了头。 倒是崔医师看李三娘如此,出言安慰道:“李医师勿要如此。 这般急症,十有八九都是如此的了,治不好,命大的还能留有一命,若不然,都是活不下来的。” 李三娘黯然的点点头,抬头对着崔医师道:“我知晓,只是心有不忍罢了。” 李三娘正想去和高壮男子解释的时候,高掌事叫住了她:“还是我去吧,看他那样子,很可能会做出些过激的行为来。” 李三娘转身看向跪在珠娘身边的高壮男子,想了想,还是接受了高掌事的好意。 李三娘正和唐明月他们商讨着到时候这最后的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汤药要如何开方的时候,就听身后传来那高壮男子的嘶吼声:“什么? 怎的就没救了? 珠娘这不是还好好的么? 你们都是有本事的医师啊,你们救救她啊! 俺给你们跪下了,俺给你们磕头,俺求求你们救救珠娘啊!” 高掌事正要探身和南星把这男子拉起来的时候,就见这男子带着哽咽的哭音从胸口掏出一个荷包来,男子把荷包里头的碎银子倒在了手心里,对着高掌事急切道:“俺带了银子,俺有钱,有钱的,医师,求求你,你救救珠娘啊,救救她。 俺和娃儿不能没有她啊。 珠娘,珠娘,你睁开眼看看,看看啊。” 李三娘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好了,赶忙转身从男子和高掌事中间穿过,来到珠娘的身边,伸指搭脉,感受到珠娘的心跳,李三娘只得又在珠娘身上下了两针。 “出血量变大了,下重药吧。” 高掌事看着地上跪着的男子直接问:“你是她的郎胥,现在到了这般时候,刚才也与你说了,若是下重药救活了,过后很难再生娃儿了。 你要同意下重药,我们这就抓药熬药,赶紧给她灌下去。 你若不同意,那你就抱走吧,我们医堂是救不了的。” 男子脸上还带着泪珠子赶忙抬头茫然的看着高掌事重复着:“啊?不能生娃了? 咋不能生娃了呢? 俺只有一个儿郎啊。” 李三娘感受着手下的躯体已经急速降低的体温,再也忍不了了,直接冲着男子吼道:“快点儿,你到底要不要下重药?” 男子本来还有花银钱救治珠娘的心,现在听了高掌事说就算命大救了回来,以后也不能再生娃儿了后,就直接踌躇了,犹豫了,害怕了。 李三娘一看这男子躲闪着不看自己的眼神就知道结果了。 李三娘狠狠瞪了男子一眼,把珠娘身上原有下的金针收了,转而重新下了针,是为了止疼的。 “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让你走的不那么疼了。” 接下来,跪在地上的男子用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来到珠娘的身旁,看着珠娘越发惨白的脸,只低头小声儿哭了起来,嘴里嘟囔着:“咱们这样儿的人,都是命啊,都是命,是命啊。” 李三娘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好再说出什么话来了,帮着男子把木架床上的珠娘抱起,看着男子身形好似都矮小了几分似的抱着珠娘离开了医堂。 坐在椅子上的李三娘,情绪有些压抑,低着头无意识的看着桌上的纸笔,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秋香有些担心,关切的喊了一声儿李三娘:“三娘子,我倒杯热水你喝吧。” 握着内里有滚烫的热水杯壁,感受到指尖的温度,李三娘开了口:“我知道他也是没办法的选择。 那重药里面有几味不便宜的药材,若是这么一剂下去,他那荷包里头的银子可是不够付的。 我知道,他做的是客观上最为正确的选择。 我知道,他放弃去救那珠娘是对的。 可是,我,我这心里,怎的就那么难受呢。” 李三娘抬头看向在一旁坐下的秋香,“秋香,我也知道,我不过一个有几分技艺的小小医师罢了,我救不了每一个人。 我只不过能在能力范围内,救治更多的人才是最合算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 可我知道了,但我的心,还是这般难过。 秋香,我......” 秋香抱住了李三娘,右手轻轻抚摸着李三娘脊背,小声的回应道:“我知道,三娘子,我都知道。 你尽力了,尽力了,那就够了,够了。 放过自己吧。” 李三娘回抱了秋香,闭上了眼睛,把眼泪逼退,只让鼻尖微微酸,不要去想太多。 而此时秋香心中想的却是:“三娘子还是心肠太软了,最是见不得女娘受苦遭罪。 这天下人千千万,哪里能救得过来呢?” 李三娘过了几息后,把心情调整过来后,就让秋香把帘子拉开了,毕竟那门外还有不少拿着号牌等李三娘看诊的人在呢。 这世界,不论谁死谁活,都会有条不紊的继续运转下去的。 所以,惟有自己爱惜自己,才是最好的法子。 第468章 员工福利 因着珠娘的事儿,这日李三娘下值后,不仅仅是去香桂记买了好些家中李母、李大嫂她们爱吃的点心,还在吃过晚食后给家中的女娘们诊起平安脉来。 “你这又是弄得什么花样儿? 买那老些点心,我就不多说你了,怎么的都是吃食,总能吃了的。 这天都黑了,怎的又想起来给我们诊脉来了?” 李母带着几分挑剔看向李三娘,当然了,这也是李母给李三娘一个机会来解释自己的行为。 李母是亲阿娘,不论李三娘做什么,她都能理解并支持。 李大嫂是从李三娘少时就带她的了,再加上李大嫂本就是大气舒朗的性子,就是李三娘做什么事儿了,也是秉着自家女娘的心态来看。 可是,这会子正堂里头坐着的何止李母和李大嫂两人来? 这不还有李二嫂、吴巧兰母女和秦娘子在么。 李二嫂不是不好,不过她本就是那般的性子,自小养成了的。 虽然背后有李二兄教导,可就算面上不会表露出什么,这心里头怕不是还是会念叨几句的。 再有在家里长住的吴巧兰和宝丫,虽说是有吴巧兰之母与李母那么一层关系,但是,毕竟还是外人的,这该说的还是得说明白的好。 更别说,李三娘今儿个晚上还去隔壁把秦娘子请了过来了,说是什么供职女娘帮扶会的员工福利。 所以,此时,李母故意这般说李三娘,也是给李三娘一个梯子,让她好能解释一番自己为何这般突然要给众人诊脉来。 李三娘自然是知道好歹的,如此,便把今儿个在医堂里当值的时候,遇到的珠娘的事儿与众人说了。 “......就是这样子。 这般急症是没办法避免的,也只能是在日常平安脉上预防着了。 赖我,早前竟是没想起来这回事,今儿个赶巧了,那就定下规矩来,每半月来就给你们诊平安脉。 有病治病,没病安心。 再有,若是这中间身子不舒服,只管说,咱自家就是开医堂的,没得还去外头看病去。” 让李三娘这么一解释,众女娘自然就知道这是李三娘心有戚戚,怕珠娘那般的事儿发生在身边人儿身上罢了。 因此,众女娘遂都放宽心排排坐,等着李三娘上手诊脉来。 “阿娘近来可是过于忙碌? 是女娘帮扶会里的活计太多了么? 咱们再招个人来帮忙好了。” 李父这时候接话道:“我也发现了你阿娘近来胃口不开,清减了些。 多半是担忧大郎在边疆的事儿,那女娘帮扶会的事儿哪里是你阿娘摆弄不过来的? 你阿娘的身子不用你管,这几日里我已经开始给她食补了。” 李母面对李三娘担忧的眼神,微笑着点点头,又对着李大嫂看过来的关心拍了拍李大嫂的手,没有多说什么。 李母想的无非是,我这做阿婆的都担心自己家的孩子在外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更别说李大嫂这个做亲阿娘的了。 那作何还非得说出口,招人担心? 李三娘得了李父的话,就只写了方子,没有说非要给李母开药了。 然后,这么一诊,李大嫂是担忧李大郎,有些同李母一般的食欲不振,但估计因着李大嫂出自武人世家,这体格子在那儿摆着呢,倒是不怎么明显,看不出来体重下降来。 李三娘知道,李大嫂这多是心病,只要李大郎平安归家了,李大嫂自然是会不药而愈了。 不过,该开的方子还是要开的,如此,李三娘只不过开了一个药草茶给李大嫂来喝。 李二嫂身康体健,没什么不好的。 秦娘子身子也养的好。 倒是吴巧兰和宝丫,两人的身子,虽然这几月来在李家吃好睡好,心情也变得明媚起来,但过去二人在村子里的时候还是有些亏损了的。 “这补气的药,每五日一喝,先喝上半个月的,若是效果不错,再另开一方,到时候再喝上半月,就没有什么不好的了。” 李三娘看出吴巧兰那样子,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抢在吴巧兰之前开口:“这是员工福利,你在家里帮忙不说,还在女娘帮扶会里忙活,早前就说了要给你报酬的,这每月的钱,你拿的应该。 你就和秦娘子一般,都是咱们家雇的人,这看诊吃药就是员工福利来,你可别和我见外。 宝丫就在我那稳婆学堂里头,我们虽没有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义在。 你若是这都要和我算清楚,那咱们之间哪里有情分可言?” 这么一秃噜下来,吴巧兰哪里比得上李三娘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只得行了一礼,应允了李三娘的说法。 好一通忙活,众人才纷纷散开,各回各屋去了。 李大兄和李大嫂的屋子里,李大兄就着李大嫂洗脚剩的水搓了搓自己的大脚丫。 等李大兄把洗脚水倒了,关好门窗,李大兄躺进早就被李大嫂暖和的带着热乎气儿的被窝。 李大兄用自己坚实有力的臂膀圈住了李大嫂,把她往自己的怀里带。 虽然已是过了端五,天气已经变暖,但夜里还是带着寒气。 李大兄想着刚刚在正堂的时候,听李三娘说的关于李母和李大嫂身子骨儿的事儿,心里有了些愧疚。 “你放心,我敢让大郎去军中挣前程,就是相信大郎他的本事。 舅兄他们教人的时候从不留手,大郎将舅兄的本事学了七八分去,又自小泡药汤,打熬身子骨儿。 这回去西征,他小姑和二叔还给准备了那么老些药丸子,三娘还给备了毒。 大郎他不论到何种境地,都能有机会搏出一条命来的。 你别担心了,还有我在呢。 我在呢。” 过了几息,李大兄才听到李大嫂轻轻“嗯”了一声。 同时,李大嫂也掉转身子,把自己的头埋进李大兄结实的胸膛上,李大兄感到胸口上李大嫂呼出的热气,抬手摸了摸李大嫂的头,低头在上亲了一口。 “作甚?都老夫老妻了。” 李大兄不理李大嫂的话,稍稍使力把李大嫂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轻声在她耳边道:“就是咱们都七老八十了,你在我眼里依旧是那个迎风笑的最好看的小女娘来。” 第469章 豌豆疮(天花) 从去年李三娘把有关牛痘的事儿写成一个报告交给不可先生后,终于,过了近半年后,不可先生再一次因为这个事儿与李三娘约见在了莳花楼里。 刚结束一天忙碌的当值的李三娘,在下值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平康坊。 坐下后,赶紧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饮尽了一整杯后,李三娘才把目光转向不可先生。 不可先生从身后的佝偻着背的仆从手中拿过一个小册子,伸手就递给了李三娘。 李三娘接过后,话不多说,先看了起来。 这册子其实是早前李三娘在交给不可先生有关牛痘的报告的时候,就在其上标明了的。 是关于,若是找到牛痘后,除了观察那些跟牛密切接触的挤奶的、放牧的牧民之外,最为重要的是在提取了牛痘上的痘浆在人体上进行试验。 也就是实践中要确定牛痘是真实有效的可以预防天花病毒的。 而在这其中,是具有危险性的。 第一,要把牛痘的痘浆涂抹到健康的人体身上; 第二,通过牛痘得了豌豆疮后存活的人,要再用得了豌豆疮的人痘的痘浆来再次感染,看看牛痘造成的豌豆疮是否让人得到了足够的免疫力。 李三娘就着灯火仔细的看着这小册子,看过后李三娘抬起头看向不可先生,直接问:“十个人里死了四个?这死亡率有些高了。” 放下手中的册子,李三娘与不可先生讨论了起来。 “这些死囚是去年那批参与了圣殿门谋反的人,按着三娘子你所说的,这一个人的健康,身体素质对于接种牛痘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所以,这一批死囚都是早前那些吃得饱饭的郎君女娘,现下还未在那些孩童身上试验过,具体效果就不得而知了。” 李三娘点头,表示理解。 “现下还没到给已经接种过牛痘的人接种人痘?” 不可先生摇摇头,“只这十人里死四个的事儿,让我有些打鼓,遂来问问三娘子来。 按你早先说的,该是接种了牛痘的人,只会有轻微的反应,不会挺不过去的。” 不可先生抬眼看着李三娘:“可现在确实是死了四个人了。” 李三娘微皱眉头问道:“按理来说,不该有如此之高的死亡率。 你们这挑选的人里,可是真的身康体健不是身有疾病的? 先生,你们该和太医署联合起来的,不良人里毕竟还是没有医者,这于牛痘的发展不利。 我不管先生用这牛痘去同圣人换什么高官厚禄,或是为不良人得什么好处来。 我只关心,这法子真的有效,能在大唐千千万的百姓身上用上,保我大唐子民不必受豌豆疮之苦。” 不可先生笑了。 李三娘有点儿怕。 这就怕有一千八百个心眼子的人冲你笑,他们这种人,最是能端着笑脸给你下毒了。 “三娘子的话,我自是明白。 这不才做出点儿东西来,正要上秉圣人的,就先来找三娘子瞧瞧了。” 李三娘点头,心里觉得这个高死亡率,估计是本来接受牛痘的死囚应该就不是身康体健的人来。 “这个死亡率必须降下来,牛痘的毒性还要再低些的好。 黎民之中,很多可是吃不饱饭的,还有那些本就有疾的人,以及年岁小的幼童,这都是问题。 先生还是和圣人禀报过后,就与太医署联合起来,那样儿说不得过上两月就能成了。 到时候,如何安排人们接受这牛痘还是一个大问题。 不过,我愿当众接种这牛痘,给黎民做个表率。 我李明芳现下在长安城里头还是有几分名声的,该是能有些效用的。” 不可先生一点儿不奇怪李三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法子也是李三娘自己提的,既然是她提的,她自是有把握这是没问题的了。 不可先生点点头,“这些回头再说吧。 现下只是好三娘子交代一下最近的成果罢了。” 李三娘想了想,还是对着不可先生说:“先生,我们这些异人若是能联合在一起群策群力,其中效应应是很了不得的。 我想着,先别管丁明轩和他背后的人想怎么样,至少同为华夏大地上的人,该是都想好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 “所以?” “所以,我想着,若是先生觉得能行,到时候牛痘成了后,可以我的名义把他们都叫来,我们共同商讨并完善这牛痘该是能行的。 一个好的可以让人们顺理成章接受牛痘的方式,好让大多数人都接种这牛痘,以用来预防豌豆疮。 我知道朝中那些大人的脑子更厉害,但他们都是家国天下的大面儿,可不会像我们这些异人一般,在意的是千千万的黎民了啊。 着眼点不同,自然是各有不同的法子。” 李三娘低头凑近不可先生,:“先生,上秉给圣人,做好两手准备,可以链接我们这边和朝中两方面的优处啊。 这于圣人,可是最好的选择。” 不可先生惊奇了,没想到李三娘在上次那般表态之下,还愿意与丁明轩那些人接触。 李三娘看出了不可先生眼中的不可思议,无奈笑了笑解释道:“道不同确实是不相为谋。 但是,这豌豆疮算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 很多时候,利益才是区分敌我双方的关键。 先生,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的。” 不可先生这回是真的惊讶了,带着新奇的目光看向李三娘,心中不禁觉得:“还是我小看了李三娘子了,这般的话竟是从一个小小女医师嘴里说出来的。” “先生,我虽只是个医师,但在我们那儿,我也是上过学的,可别瞧不起人。” 不可先生按下心中的念头,转而对着李三娘说:“这一点我还是要先与圣人禀报过后再说吧。 若是圣人允了,我到时再与三娘子细说。” 如此,两人结束这次的会面,不可先生也离开了莳花楼。 而后齐芷蝶走了进来,一脸有事的表情坐下,“怎的了?看你这个样子就是有事。 咱们什么关系了,有事你尽管说就是了。” “我不与三娘子二话。 还是对面楼子的事儿。” 齐芷蝶抬手虚空点了一下,姣好的面庞上带出几分愁绪来。 “就上次那个沈妈妈?怎的了?她家女娘还是不想活么?”(第407-409章,第419章情节) “那到不是。 那小女娘不知是看开了,还是遭了一回罪害怕了的,倒是没再听说是要寻死。 是这沈妈妈又求上了门来。” 李三娘眉毛一挑,语带疑问:“怎的了?求诊的?” 齐芷蝶微微点头,“是,正是来求诊的。” 第470章 怨憎 李三娘一向是把人命看的更重要些的,所以听了齐芷蝶的话后,就直言:“既然能求到门上,估计和上回似的,该是无奈之举。 是就在门口么?” 齐芷蝶身在平康坊,又做了莳花楼里的妈妈,这十多年来,哪里能不知道女娘在这个地儿的苦楚? 可,终究是没那么大的能力,只能护住莳花楼里的人已然算是好的了。 因此,听到兰花班的沈妈妈又再次上门求诊,齐芷蝶心里是想帮忙的,但又觉得,这不是给李三娘找事来的么? 若是让他人知道,李三娘这么个女医师暗地里经常帮助平康坊的女娘来,不说外头的人是会如何说,就是平康坊里那些没受到李三娘帮忙的女娘们,说不得都要骂上两句了。 所以,齐芷蝶这才为难起来,兰花班里的人若是三番五次的总上门来,那岂不是让李三娘暴露的更明显了些? “三娘子,哪里能每次都有求必应的来? 我看那沈妈妈就是欺你性子好,这才一而再的上门来的。” 说着,齐芷蝶就把已经起身的李三娘按回了座位,对着李三娘说:“你别去,我就告诉你一声,你知道就是了。 先待我去看看那沈妈妈是什么来意,若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的,咱们再说。” 李三娘无奈的笑了笑,看着关切自己的齐芷蝶带着笑意的对她说:“齐娘子,你是忘了,当初带着红娘和狄丽夜半上我家门的事儿啦?” (第82章情节) 齐芷蝶脸颊直接升起了红霞,大概是想起了当初自己算计李三娘的时候了,娇嗔的瞪了李三娘一眼,齐芷蝶就往门外走。 李三娘不好拒绝齐芷蝶的好意,就在屋子里呆着,与秋香闲话起来。 等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李三娘才等到齐芷蝶回来。 李三娘见齐芷蝶那表情,就知道事情定是解决了,“如何?可需要我过去看看?” “我就知道,那兰花班的沈妈妈是故意的来碰你来了。 我特意跟去兰花班里头瞧了,不过就是一个得了风寒的女娘罢了,我还当是什么大病,还非得要请三娘子你去。 我看啊,那沈妈妈是想跟三娘子你搭上关系罢了。” 李三娘低头一想,倒还真有这个可能来。 不过,李三娘倒是不介意的。 “她们若是有法子,哪里需要用这般的手段? 不过,我这身份确实不好在此时曝光,这次来的急,我没叫上铃兰。 待得下次,叫上铃兰就是了。 她聪慧,这理论上知识已然明白,就差实践了,到时候,这莳花楼和兰花班的女娘可能还不够她看的呢,说不得其他楼子里的女娘也能找她看诊来。” 提起铃兰,齐芷蝶就想起小平安来了,然后就想起了九娘,如此,这心情就有些不愉快了。 李三娘一看齐芷蝶的面色,就知道她这人是又想到死胡同里去了。 李三娘拿起茶壶给齐芷蝶倒了一杯还带着热乎气儿的热茶,往齐芷蝶跟前儿一放,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才缓缓说:“唉,你这人真是,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你的好了。 你这样子,现下小平安还不过是个奶娃娃,不明白什么。 待得将来,他长大了,能说话了,你若还是这般样子,对他、对你又有什么好呢?” “哼,”齐芷蝶面色不济,侧了侧身子,不搭理李三娘了,不过还是开口回话:“他是个郎君,将来是要跟着铃兰在外头的,哪里是我们这些平康坊里的女娘能接触到的。” 李三娘摇头,伸手拉了齐芷蝶的胳膊,让她转过身子面对自己,“你这话好没道理。 就算如此,铃兰那般的人,将来还能不和小平安说实话? 还能不告诉他,他的亲生阿耶阿娘是谁? 再说了,就算铃兰真的不说,你以为宋玉郎就不会找上去了?” 齐芷蝶已是多月不见宋玉郎了,自从九娘身死后,宋玉郎除了帮着办了九娘的身后事,给了铃兰一笔银子后,就再也没有在莳花楼里出现过了。 李三娘把茶杯往齐芷蝶手里递,“我知你的心结。 不外乎是觉得若是没有小平安,九娘就不会离开。 这话倒也是没错。 可,齐娘子,你该知道在这些事儿里,最为无辜的就是一出生就丧母,没得亲父庇佑的小平安才是最可怜的。 他一个奶娃娃没得选择,只能如此降生。 你这个他阿娘在时心心念念嘱托的人,还是这么一副看他不顺眼的样子,他岂不是更加可怜了些。 你历尽沉浮,我知你与九娘感情深厚,可你不能因着不愿埋怨九娘,就把恶念转移到小平安身上。 若是如此,我倒是觉得铃兰确实不应该在以后把真相告知平安了,那般,只让平安以为铃兰是其亲母,才是最好的决定。” 齐芷蝶低下了头,她知道,她都知道,李三娘说的都对。 可她心里难受的紧,难受的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躺在床榻上,难过的连眼泪都流不出。 李三娘倾身抱住了齐芷蝶,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伸手轻轻抚着齐芷蝶的后背,过了一会儿,李三娘就感觉到肩头上的齐芷蝶哭了出来。 “还好,还好,可算是哭出来了。 能哭出来,就是好事儿,至少能把郁气抒发出来。” 心中是这般想的,李三娘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抱着齐芷蝶,给她一些安慰和支持。 齐芷蝶在第一声哭出来后,好像是真的放开了,如那泄洪开闸的大水,本来有些小声的哽咽声,变得越来越大,到得后来,是边哭边说:“三娘子,你,你说平安没了阿娘,可我,我也没了至亲啊。 相伴十年,早就融入了骨血之中。 她去了,好似把我也带入了地底似的。 三娘子,我这儿,这儿,好痛,好痛啊。” 齐芷蝶右手抚着自己的左胸口,对着李三娘哭的稀里哗啦,一点儿不顾面子,眼泪鼻涕一把出。 李三娘递过去自己的手帕,看着齐芷蝶擤鼻子,心头舒了一口气。 “好好好,都是他们的错,累的你如此心痛。 我和齐娘子是一边的,我帮你背地里说他们小话来骂他们来。” 第471章 ruo精和堵塞 李三娘的一番话,不知有没有从根源上解除齐芷蝶的心结这件事,李三娘只从外观察齐芷蝶的神态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李三娘在这一点上倒是想得开。 “人这一辈子,怎么可能不遇到点儿坎儿呢? 有些坎儿跨过去了,还有另一个坎儿在等着你; 有些坎儿跨不过去,也不耽误人生路继续走下去。” 翌日,李三娘早早被秋香喊醒了,两人赶紧拾掇了一番,李三娘辅一开门就看到了一堵墙。 啊,不是一堵墙,是老十高大的身影。 李三娘发出的“啊”声让老十挪了挪身子,估计是知道自己杵在这儿吓到人了吧。 李三娘回头冲着秋香挤眉弄眼的,秋香觉得好笑,拉着李三娘往楼下去。 等到了楼下了,才发现齐芷蝶竟是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你起来作甚?我还能不认识路?” 齐芷蝶拿过一旁的盖着布的提篮,“路上吃,是张记烧饼铺里买的,你爱吃的肉火烧。” 李三娘接了过来后,那股子碳水和油脂混在一起的香味儿更浓郁了些。 “多谢齐娘子啦,我下回来,一定给齐娘子带好吃的。” 李三娘、秋香和沉默寡言的老十就在路上分食了这篮子肉火烧。 待得到了永平坊,李三娘赶紧说:“老十,停路口吧,咱们去喝碗热乎羊汤来。 这火烧好吃是好吃,但这一路上可把我给噎的,快喝点东西送送。” 老十是李三娘一句话,他就动弹一下。 闻言,就拽了缰绳,马车停下后,李三娘和秋香就先去了摊子上,叫了三碗羊肉汤。 用汤匙吹着滚热的羊汤,喝了小半碗后,李三娘才觉得食道上的肉火烧下去了些。 和老十打过招呼后,李三娘就与秋香往医堂走去,刚到医堂,就与南星碰了头。 “李医师,今日来的可是早啊。” “你快去吃早食,这会子我看着呢,有事儿就招呼你了。” 南星早就熟悉李三娘的脾性了,也没客气,“哎,李医师,我就去前头汤饼铺子里头吃,有事儿喊我就成。” 李三娘摆摆手,南星就直接小跑着往摊子上去了。 李三娘和秋香拿起了南星擦了一半的布巾子,于医堂的里里外外擦洗了起来。 过后陆陆续续高掌事、老李医师、崔医师和唐明月就都来了,李三娘给自己倒好了水杯,又是一天当值日开始了。 自从李三娘与高掌事提过限号这回事后,高掌事采纳了李三娘的说法,这并没有减轻来找李三娘看诊的人数,反而找来的人更多了。 不过,因为有限号的事儿在,每每都有提前预约的人来,这倒是给南星和七里两人添了不少麻烦。 李三娘回头就和秋香吐槽:“这就是人性了,估计是以为越是限号越是好吧,明明可以不找我看,去找其他医师瞧也是一样的。 但就因为限号,就非要找我看诊不可了。” 现在,李三娘跟前儿就坐着一男一女来,两人之中的女子把自己的号牌递了过去,“李医师,我们可是等了有两日才拿到这号牌的。” 李三娘对着这女娘微微笑:“娘子是何处不舒适?” 高娘子朝两边看了看,又看了一眼李三娘身后的秋香,才低头倾身对着李三娘说:“我是听人说李医师在看子嗣一道上厉害,才特特等了两日来,专门找李医师来看上一看的了。” 说完,高娘子拽了身旁的男子的胳膊,这男子略带尴尬的对着李三娘拱手示意。 “我早前就打听来的,知道李医师你在看这子嗣上是连男子也要看的,这是我家郎胥,我姓高,我家郎胥姓邹。 还请李医师好好为我们诊治一番,我求子心切,实在是太想有个自己的娃儿了。” 李三娘没想到高娘子竟是把自己看诊的前提都给打听清楚了,这倒是给李三娘省了不少事儿。 毕竟李三娘可不是那等不见女娘的郎胥,就随意认定都是女娘的问题,才导致二人没有子嗣的医师。 这阴阳结合不成,哪里能都是一方的问题? 好些女娘明明自己只不过是小问题,为了求子,瞎去喝那乱七八糟的药汤子,本来没事儿的人,也给喝坏了。 这治病么,确定病因了,才好下药开方。 遂李三娘很是满意高娘子的态度,因着高娘子的话,李三娘对着愿意跟着来的邹郎君都有了好感。 毕竟,不用外人催促,愿意舍下脸面来看子嗣的男子,那可都是十分有担当的人。 随后,李三娘就先是仔细的问起了二人的成婚年数,中间可有过身孕,可看过其他医师,可喝过甚药方来。 在这其中,自然也问了高娘子的月事。 高娘子求子心切,倒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是在一旁低着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的是邹郎君。 “娘子伸手,我切脉瞧瞧。” 高娘子伸出胳膊,还把袖子撸了上去,深吸数口气后,才目光灼灼的盯着李三娘看。 李三娘三指切脉下去,就觉出了不对来,脸上的表情也浓重起来。 见到李三娘脸上的表情,高娘子和邹郎君都有些害怕起来,尤其是高娘子,明显的心跳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李三娘给高娘子看完后,示意邹郎君伸手。 待得诊了邹郎君后,李三娘的面目愈发严肃了,这让高娘子和邹郎君两人惴惴不安起来。 “李医师,我们俩人......” “娘子稍待,还有一项触诊,可进内室来看。” 高娘子就止住了要问出口的话,转而起身朝着秋香的示意往内室里去。 高娘子听了李三娘的话,躺到了木床上,她侧着头也看到了李三娘净手,擦手,搓手,又被问过了话后,就感受到了李三娘摸到自己肚皮上带着温热的手掌。 李三娘自然是除了常规的触诊之外,还开了透视眼的,然后就一一印证了自己刚才诊脉和问诊得出的问题。 高娘子与邹郎君成婚七载,一直未曾成功生下孩子,在高娘子身上的原因就是高娘子的输卵管有一侧是完全堵塞的,倒是另一侧只是狭窄。 可从刚才的问诊来看,高娘子曾经有孕过,只不过那孩子没缘分,不过两月就掉了。 这也证明虽然有一侧输卵管堵塞,但高娘子还是有一定几率是可以怀孕的。 那现在问题就出现在了邹郎君的身上,邹郎君肾气不足,再加上问诊的佐证,可以证明,邹郎君他应是ruo精,也就是精子活力低下。 第472章 异位妊娠:动力和通道是否畅通 “问题是有的,”李三娘面对高娘子和邹郎君是这般开了口。 高娘子双手紧紧握拳,指甲都在手心儿掐出了痕迹,而邹郎君面上看着云清风淡,其实掩在袖子里的手同样是紧紧握在一起的。 李三娘为了方便二人理解,转而拿出一张纸,用炭笔画了简单的胞宫的图。 “你们看,这阴阳交融,方可孕育子嗣。” 李三娘指着图对着两人解释:“按理来说,这胎着落在这个范围才是正常,如此,孕育的孩子才能汲取母亲的营养来成长,待得瓜熟蒂落时生产出来。” 李三娘抬头看向高娘子和邹郎君,语气郑重的说:“而娘子你与郎君的问题点就出在了这里。” 李三娘指着图上的通道说,“娘子早前有过身孕,但不足两月便掉了去。 其中原因就有因着这胎未曾落在正处,不适宜生长,这才落了去。 要说,这也是孩子体恤你,要不然若是一直在别处长大,很可能有一日破裂开来,让娘子遭大罪去。” 高娘子看着李三娘画的那图,听着李三娘解释的话,脑中感觉一嗡嗡的,好似有上百只蜂子在其中似的。 “而造成这胎未落在正处的原因,”李三娘先是抬头看了一眼高娘子,“一是娘子这处堵住了,”李三娘指着图中一侧的通道说。 “那,我......” “另一处虽未完全堵住,但也是有些狭窄的。 不过,既然娘子之前能够有孕,那还是有机会再次有孕的。 可是,问题又出现在了邹郎君身上,”李三娘转而抬头去看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的邹郎君。 “邹郎君应是肾阳虚导致的精水有异,活力不足,无法让这胎落到正处来。” 李三娘讲解完了,转而左右各看了两人一眼,“所以,你们夫妻二人皆有问题,这就是你们成婚数载未得有子的原因所在。” 李三娘留够了足够的时间给两人消化自己刚刚所讲,只见邹郎君抬手一把握住高娘子的手,看着高娘子的眼睛,真挚的说:“珊儿,既然如此,我们不要孩子好了。 你若实在想要孩子,从族中过继一个小的就是。 对外只管说是我的不是就是了,再说,本就是我的不是。” “七郎,你......” “咳咳,咳咳,”李三娘的轻咳声止住了二人互诉衷肠。 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后,李三娘微笑着对着二人说:“两位别着急,之前我也说了是有问题,问题也不小,但不是完全不能自己生。 高娘子不过二十三岁,还正当年来。 当年娘子你也曾经有过身孕,若是调理得当,也是有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儿的。” 本来就不决有希望的高娘子在听了李三娘这话后,惊喜的神色,光看她发光的眼睛就能体会到了。 李三娘自然不会百分百的说高娘子一定能生,这东西真的就是冥冥之中的事儿。 因此,李三娘咽了口唾沫后,看着两人缓缓道:“但是,”听了李三娘说出口的这两个字儿,高娘子本来带着光的眼睛瞬间就变黑了。 “但是,也有可能喝了药调理数月,数年都没有效果的。 这子嗣的事儿,说破大天去,就是靠缘分了。” “珊儿,那我们就先过继,若是过继后还能得上天眷顾有个孩子,那我们就生下他\/她,好好养育她\/他长大成人。” “七郎,我......” 李三娘是头一次在给人看诊的时候,看这么一对儿感情如此深厚的夫妻,不过李三娘还是打断了邹郎君的话。 “所以,高娘子和邹郎君,你们二人怎么看? 可要我开方调理? 抑或是放弃这子嗣的事儿?” “李医师,开方,我早前就打听了有一对夫妻在你这儿看过后,不过半年就有了好消息了的。 我们听话,吃药调理,若是有幸得个孩子,那是好事,若是不行,只当我与七郎没有子嗣缘分了。” 李三娘点头,提笔在新的纸张上写下了两张药方,在等墨迹干涸的功夫里,李三娘与高娘子讲了些生活作息上注意的小事。 “......一张一弛,当为养生之道。 娘子放宽心去,这么多年都等了,再是着急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儿。 这心态对于身子可是至关重要的。” 结果李三娘递过来的药方子,高娘子点点头,“都听李医师的,我必每一条都听从李医师所说,万万不会瞎喝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送走了高娘子与邹郎君,李三娘总算是得空抱着水杯吨吨吨了。 “三娘子,你说这事儿怎么就那么的令人匪夷所思呢?” “怎的了?你又想到什么上头去了?” 秋香拉了椅凳到李三娘身边,凑近李三娘低头小声儿说:“这总是有人求子,就是能怀上一个娃儿,都得高兴的不行。 可有的人是怀了生,生了怀,一个一个接一个的,还总是说不想要太多娃儿来,说是养不起。 你瞅瞅,这都是什么事儿呢? 这老天,不知是怎么想的,天上的神仙在给人间的夫妻分配娃娃的时候,怎的不分配的公平些呢?” 李三娘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秋香的额头,笑着说:“你啊,这是整日里跟着我坐堂当值,见得多是病患后,灯下黑了。” “三娘子,这是何意?” 李三娘面对着秋香,拉着她更近了一些。 就着刚才给高娘子和邹郎君讲解的纸,李三娘拿出炭笔来,在纸上的空白处画了一个圆圈,然后又在这个圆圈之中左右各画了一个小圆圈。 “你瞧,一共是这么多人,其中不能生的在左,很能生的在右,这两堆人不过就是这老些人里一小撮子罢了。 那些想生也能生,生的也养活的起的才是大部分人。 只不过,我是医师,来找我的是本就有疾的人,你整日里见得多了,自会觉得那么多求子不能来。 若真是老些人不行,咱们大唐哪里来的千千万的人呢?” 李三娘这么一说,秋香自是懂了的。 转而秋香又问起:“三娘子,那既然如此,你说,高娘子他们对外会如何说? 是说二人皆有疾? 还是只说那郎君是有疾之人?” 第473章 有担当的男人 高娘子和邹郎君的状况,还是与之前来找李三娘看诊过的沈丽珠与宫怀峰是不同的。 (第432-434章,第439-441章情节) 虽然高娘子的家庭状况不及沈丽珠家好,但高娘子明显选的男人比沈丽珠好上不少。 且,邹郎君与高娘子虽然不是沈丽珠与宫怀峰那般青梅竹马的情谊,但两人之间的感情倒是比沈丽珠与宫怀峰之间更真挚些。 或者可以说,邹郎君本人更有担当些吧。 所以,一回家,邹郎君与高娘子商量了片刻后,就让仆从通知了邹家各房要晚上要请客,饭后有事要宣布的事儿来。 看着仆从听了吩咐就要往出走的高娘子这会子却是有了几分犹豫,转过头对着邹郎君忐忑不安道:“七郎,这般直言可好? 我自是知你的好,可其他房头难免不会背地里耻笑于你我。 我倒是无妨,我一个女娘,也不怎么与那些郎君交集,就是与女眷们在一处了,她们也不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的。 要不,还是直接就说是我身子不好得了。” 高娘子体恤邹郎君一个男子平日里要在外交往的面子,可邹郎君如何又不知这世上生不出孩儿来的女娘是会得到什么样儿的待遇? 邹郎君的秉性哪里又舍得让高娘子独自承受那些冷嘲热讽去? 邹郎君拉住高娘子,抬手轻轻抚平高娘子因为担忧而皱起的眉头,笑着对高娘子道:“珊儿,我在家族里立足,靠的从来不是有没有子嗣后代。 我邹平波靠的是这儿,”邹平波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若是我要让你顶在前头,为我承担那些恶名,我如何对得起当初在岳丈和舅兄跟前儿说过的话呢? 我答应了岳丈和舅兄要对你好,那必得这辈子都要对你好的。” “七郎!” 高娘子感动的无以复加,热泪盈眶。 邹平波轻柔揽住高娘子的身子,下巴抵在高娘子的头顶,“珊儿,若是以后那些女娘对你不客气,只管骂了回去就是。 她们的父兄郎胥若是想要为她们出头,那我正好可以替你教训教训他们啊。” 高娘子本来正感动着呢,听了邹平波这挑事的话后,就又有些哭笑不得了,小拳拳温柔的敲打在邹平波的胸口。 这没什么力道的柔拳,倒是让邹平波佯装自己好似是被重拳出击了一般。 “啊,娘子,何故殴打亲夫?” 在瞪着杏仁眼要说话的高娘子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邹平波抓着高娘子打人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哎,快让我瞧瞧,有没有打痛?” 邹平波和高娘子的你侬我侬是邹家其他房头不知道的事儿,不过因着邹平波夫妻这般郑重又突然的请了众人一起吃晚食,其他房头的人还是很给面子的,都换了衣裳收拾了行头,等着到点儿去邹平波和高娘子的院子里头去做客。 至于邹家各房头为何这般给面子,那自然是早就被邹平波收拾好了的。 要说,邹平波其实也算是此时一奇人了。 伤仲永大家都知晓,而邹平波也是那自小就聪慧非常的人,可他长得好,直到加冠成年也未曾泯然众人。 反而是随着成年后年龄的加持,愈加厉害了。 若不是邹平波不喜做官须得点卯听令,现在邹家里官位走的最高的估计得是他自己了。 不过,虽然此时邹家官位最高的是大房的邹大郎和较为次之的二房的邹四郎,但是,邹家没有人不知道,邹大郎和邹四郎能走到如今的官职,背后都有邹家三房的邹七郎邹平波出谋划策。 并且,若是邹大郎和邹四郎有什么难题的时候,那都是会请问过邹平波后才会做决定的。 更别说,邹平波手中捏有邹家最大的一份儿产业,当然了,除了从其早逝的阿娘那里继承来的一些,大部分都是凭着邹平波的本事这么些年自己挣出来的。 按着二房的邹三嫂的说法是:“都笑我奉承珊娘,哼,我对珊娘好,不光珊娘记我的情,就是七郎他也晓得,七郎手指缝里露点儿就够我们二房一大家子吃喝了,我干嘛不和珊娘好?” 天色渐暗,仆从们点起了灯盏,邹平波和高娘子也已经在自家院子门口等着邹家其他房头的人了。 邹家其他人来的不算早,盖因着邹家还有在朝中做官的邹大郎和邹四郎是会下值归家的晚些的,这宴席就开的晚了些。 等邹大郎和邹四郎最后入席后,邹平波先是请邹大郎说了几句场面话后,自己才起身端着酒盏道:“今儿个席后,各房的兄长阿弟们可别急着走,我与娘子有话要说。 好了,来,话不多说,今儿这席面可有不少新花样,我先敬诸位一杯。” 邹平波把杯底一亮,其余人等自是承情喝了杯中酒,吃了起来。 不过,众人心头都在嘀咕着:“这老七整天弄些花样儿,也不知道今儿个是到底要说些什么? 这宴席怎么看都像是鸿门宴似的。” 等众人酒足饭饱后一起坐在正堂里头人手一杯清茶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了。 邹平波和高娘子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就听邹平波轻咳了两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邹平波就直接开口放了个大瓜:“我与娘子成婚七载,一直求子不成,其中原因皆是因着我身体有疾不能生,因此,我想着从兄弟们的子嗣之中过继一子。” 好似是一滴水入那烧的极热的油锅之中,“嘶啦”之后就是“砰砰啪啪”的炸裂声。 从大房到四房,从邹大郎到邹九郎,每个人都惊讶的看着脸上带笑的邹平波。 就是女眷们也不遑多让,甚至可以说女娘的感情更加外现,反应比男子更加激烈。 邹三嫂直接站了起来,张着嘴看着邹平波和高娘子两人,目瞪口呆想说又说不出话的样子,瞧着有些滑稽。 “七郎,你这说的什么话! 若,若是,若是身体有疾只管先治病就是了,作何就说过继什么的!” 这是稳重的邹大郎在一开始震惊过后,努力平心静气之后说出的话。 在座的其他人也接话说着什么治病啊,别放弃,还是要有亲生的孩子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 至于他们心里是不是惦记着邹平波手中那令人垂涎的产业,还是真的替邹平波可惜,这就不知道了。 第474章 人心 吃晚食时,李三娘特意抱着露珠儿唱了《生日快乐歌》,还让四小只一块儿跟着唱,逗得露珠儿高兴的不行。 “我还以为是唱什么,原来就是这么一句话颠倒过来颠倒过去的唱啊。” 李母对着身旁坐着的秦娘子无语的说,倒是秦娘子带着笑回道:“我倒觉得十分新颖有趣,三娘子这是用不同声调唱的,该都是对露珠儿的祝福。” 至于之前李二嫂说的那些话,早就被李三娘忘到了脑后去了。 但李三娘忘了,不代表所有人都忘了。 深夜,刚倒了烫脚的水进屋的李大兄就见李大嫂披着衣裳对着灯台捻线。 “别做了,仔细伤了眼睛。” 李大兄说着就看到了李大嫂那是给自己做的中衣。 李大嫂听劝,也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收起了针线,起身上了床。 等两人都躺下了,李大嫂才对李大兄说了之前李三娘对着李母说的那番有关生母受难日的话,这里头自是说了缘由。 “兰娘她只不过就是有些眼气三娘给露珠儿买的金镯子罢了,兰娘她也是,早前靠着三娘分了那么老些银子,怎的这会子不过二十两银子的物件,就能有这样的心眼儿了。” 李大嫂是想不明白的,觉得大概这就是人和人不一样的地方了吧。 李大兄不好评论兄弟媳妇的言行,只这么开口说:“三娘应是没和她吵吵起来吧?” “三娘哪里能真的和她吵起来? 就算不为了二弟,也得想着兰娘怀里抱着的小五。 不过,三娘应是心里生了气,要不然也不能直接当着她的面儿对阿娘那么说。” 李大兄长臂一伸把李大嫂揽到怀里,“得了,那就这么着吧。 咱们在一块儿也过不了几年了。 大郎那儿我都打算好了,让他明年就进军营,小二那意思是想参加最近兴起的那叫科举的考试,说不得以后真能做个官来。 到时候,你要愿意,咱们就跟着小二过得了。” 李大嫂听了这话,这会子却是从李大兄怀里抬起头来,“那哪里能成? 咱们是做大的,自是要奉养父母的,哪里能撇下父母去?” 李大兄轻柔的把李大嫂摁回被窝,嘴里呢喃着:“唉,这计划不如变化快......” ...... 等哄睡了露珠儿,李三娘才对着桌子上的匣子一脸无奈。 这是吃完晚食后,李母交给她的,是今儿个上午,王家派人送来的。 匣子里是一块儿适合小女娘穿的鹅黄色的布料,外加十两银子。 李三娘在刚才给露珠儿洗脚时,就拿出来给她看了,也和她说了:“这是你阿耶托人送来的,恭贺你的生辰的。 这衣裳等回头给你做成春衫穿,银子留着以后给你花。” 露珠儿对于在她的生活里基本上没什么存在感的阿耶,早就没什么印象了。 毕竟王子恒那外家表妹肚子里的孩子,应该也是快要生了。 当初王子恒能枉顾李三娘和露珠儿,在婚姻存续期间就与外家表妹滚到一处,就已经是背叛了两人,别说夫妻之情了,就是父女之情都没剩几分了。 至于那个从奸生子变成婚生子的孩子,说是无辜,可最无辜的难道不是露珠儿么? 自打两人和离之后,王大郎就只带着王子恒上过李家门两回,第二回还惊吓着露珠儿了,让李大兄打了出去。 自此,王子恒再就没来过,只中秋节时,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回过王家一次。 至今,已是过了近四个月了,下次再见,估计就是正旦日了。 今儿露珠儿的生辰礼,估计是王大郎托人置办再送来的吧,王家现在也就王大郎是智商在线的了。 李三娘纠结了一会子,就放下了心。 露珠儿虽然没有生父在身边陪伴,但每日里不管是李二兄还是李父,抑或是下学了都会陪着露珠儿玩耍的李三郎他们,露珠儿成长的过程里并不缺父系角色在。 并且,从另一方面来说,王子恒那般没心没肺、只顾自己且情绪不稳定的阿耶,实在是没必要出现在露珠儿的生活里。 想通了这一点,李三娘就把匣子往柜子里一放,去搂着自己的宝贝入睡了。 而此刻李家仍旧亮着灯的地方,也就只有李二兄的院子了。 李二嫂在纠结了半晌后,还是对着李二兄说了傍晚李三娘的那一番话。 “......二郎,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再说了,这谁家生孩子不是为了将来养老享福的?” 李二嫂见李二兄没反对,就更加有了底气,“三娘那话,我听着是信的。 但那还不是因着露珠儿是个小女娘,三娘要是生了小郎君来,必是跟我一般的想法的。 咱们还不是因着小四的寿数,才想着生了小五来的么? 再说了,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露珠儿不过三岁,哪里就戴得金镯子了? 三娘也是,我就说了这么一嘴,还是教露珠儿孝顺她的,她还生了气了?” 说到这儿,李二嫂心里更是来气,把身上披着的衣裳弄得服帖了一些后,才看着只对她露着侧脸的李二兄道:“自我说了那话后,过后三娘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只对着阿娘和大嫂说话去了。 我可是她二嫂! 她就是不看我的面子,你这做二兄的脸面还能不看? 结果,怎么着? 从傍晚到吃完晚食,三娘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她就是这般对我这二嫂的? 二郎,你说说,她......” “够了!” 李二兄愤怒的一声喝骂止住了李二嫂的话匣子,身边本来睡熟了的小五郎在李二兄这样大的动静里不安的哼唧了一声。 本来被吓到了的李二嫂,在看到小五郎的样子后,转而有了底气,“二郎,你干什么? 有话好好说,你这动静都吓着孩子了!” 李二嫂给小五郎掖了掖被子,伸手轻拍了几下,看着他又熟睡过去,才看向李二兄。 李二兄看到小五郎又睡过去了,才长长的输出一口气来。 李二兄走到床边坐下,拉过李二嫂的手,又叹了一口气,心中再次想到了李母之前同他说的话来,并且心里再一次肯定了,以后小五郎的教养也还是得自己来。 “兰娘,你可是怪我没本事? 嫁给我,同我生儿育女这般过着平凡的日子,你心中不满了么? 你,可是不想同我一块儿过日子了?” 李二嫂被吓到了! 两眼瞪得溜圆儿,两只手一块儿抓住了李二兄的手掌,哽咽着说:“怎么会? 二郎,我嫁给你这是掉到福窝里去了,哪里会想着不好? 你作何这般问我?我......” 李二兄挣开李二嫂的手,背过身儿去,虽是降低了音量,但在寂静的夜晚里仍旧十分清晰的小声说:“那你作何要挑拨我和三娘之间的兄妹感情? 三娘这般的性子,是自小就被阿耶阿娘养成的了。 她没直接与吵起来,已是给了我这做兄长的脸面了。 三娘自身有才,我说过,你把她当作这家里的第三子就是了,你干嘛要挑剔她给露珠儿买金镯子的事儿? 你是觉得我没有能力给小五买么? 你若想要,小五周岁之时,你拿银子去买就是了? 家里的银子都在你的手中,你作何要嫉妒三娘?” 说着说着,心中太过气愤,李二兄又转过头来,“至于露珠儿,她不论是小女娘还是小郎君,都是三娘的宝贝。 三娘愿意花钱那是三娘自己的事儿,三娘有本事供得起露珠儿的花销,就好像当初阿耶阿娘能给三娘好日子过一样。 露珠儿就是三岁,也没花你一个铜板,你说的这些话,是做舅母的该说的么? 兰娘,你还要一错再错么? 咱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好么?”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475章 第五讲:异常分娩(难产) 在上次因为李三娘需要忙自己的事儿而耽搁了一次稳婆学堂的授讲后,这次休沐日里,李三娘是按着早前就发出去的帖子来准备的,今儿个是早早的就起了。 跟着李二郎和小三郎在院子里活动活动身子,跑了几圈后,又举了会子石锁,李三娘得了一身儿薄汗。 “行了,别练了。 赶紧的,洗洗手,过来吃早食了。” 李大嫂的话还是很管用的,李三娘他们几个就排排洗手擦脸,坐下略等了会子消了消汗后,吃起了肉火烧就着自家腌制的小咸菜。 吃过早食后,该当值的去当值,该上学堂的去学堂,像是李三娘,自是拿着上回收上来的课业去了隔壁的学堂里头。 在巳正(9:00)前,稳婆学堂的学生就来全了。 “时隔两旬未见,我对大家可是想念的很,也不知诸位是否想念我了?” 李三娘一上来就是这么一顿真情流露,台子下坐着的李家自己人早就习惯了李三娘这般作怪的样子,倒是与李三娘不怎么熟悉的外人实在惊讶,没想到李三娘竟然是这般的有趣儿的人儿。 “哈哈,哈哈,”李三娘笑着在屋内梭巡了一圈儿后,才对着台子下的女娘们眨眨眼说:“见到你们这般惊讶的神色,就不妄我作怪一番。 不过,我可得说,我是真的想念你们了,韶华易逝,咱们阖该珍惜每一次相见的日子啊。 今儿个午食我请,就去这街面上那家馆子里去,你们可不许不去哦。 好了,来,咱们先讲讲上回的内容来。”(第444章,第四讲:正常孕期及正产分娩。) 李三娘在活跃了课堂氛围,让自己与这些女娘之间的陌生尴尬感减少一些后,就开始了正式的授讲。 台下本还有些拘谨的女娘,尤其是那些年岁小的,像是于雪娘、金珍宝和孙春兰这般十来岁的小女娘,这会子就已经活跃起来了,积极的看着李三娘,希望被提问。 在两刻钟的时间里,李三娘带着众人复习了上次授讲的内容,转而开始讲起了这次上课的重头戏来。 “一般的女娘生产就是如此的了,那不一般的时候,就是需要稳婆去解决的异常生产了的。 与生产有关的主要有四点,第一是产力,就是将胎儿及胎盘从胞宫之中逼出来的力量; 第二是产道,分为骨产道和软产道。这骨产道就是女娘的骨盆。” 李三娘拿出枣树枝子,对着早就挂好的图指了指,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髂前上棘,示意大家来看。 “而这软产道,大家看图,就是如此了。 第三个方面,就是胎位异常。 正常的胎儿就是胎头入盆先出,而其他非是头先出的就都是异常的。 有腿先出来的、屁股先出来的,还有肩膀先出来的,这种就会造成难产了。 而最后一个方面精神心理上,多半是初产妇,也就是头一次生产的妇人,她们因着是第一次生产,这从疼到生的时间较长,睡得少,疲累的很,又没有及时的吃东西补充体力,还会因为疼痛而恐惧,从而由精神心理造成身体上的反应,导致难产。” 像是李母、孙稳婆、姚青青这种已经有丰富的接生经验的稳婆,在听了李三娘讲的这四方面后,都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她们纷纷觉得李三娘这总结的实在是太妙了! 知识令人着迷的原因就在于,把实践的经验总结出来,能让人简单易懂,把人教会。 李母和孙稳婆这种接生数十年的稳婆,在实践之中,是要比李三娘经验更丰富的。 可她们比不上李三娘的地方就在于,她们不会总结,不会把经验总结成知识,不能把知识传授出去,给更多的人知晓,让知识得到使用、传承、进步。 李三娘停顿了一下,给了下面众人一定的时间去消化刚才所说的四点。 “而这异常生产之中,最为常见的难产就是产妇没劲儿生不出,这时候就需要借助外力来帮助产妇把孩子平安生出来。” 李三娘看着台下认真听着的每一个人,就是李母、孙稳婆这般有几十年接生经验的人都眼睛不带眨的在认真听,李三娘心中点头,很满意这一份儿认真劲儿。 “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必须及时的帮助产妇生产,要不然生产的时间加长,会对胎儿和产妇造成难以预计的后果。 我先大体与你们讲讲,之后待得所有一切都讲的差不多了,到了实践的时候,我会带着你们每一个人去接生实践,想必到时候你们接触的多了,就会对这些有更多的了解和概念了。” 这时候李三娘见到金珍宝积极的举起了手,就笑着对她点点头,金珍宝这才放下了手,站了起来,看着李三娘带着青春朝气的问:“先生,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跟着先生给人接生实践啊?” 金珍宝的话说完后,李三娘就见台下不少女娘都把目光转向自己了,她们眼睛里都写着“我想要去实践,想早日跟着去接生,早早看看女娘生产到底是如何?” 就连本就是稳婆的姚青青此时也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李三娘,心中好奇,这讲课都讲的如此好,那实践的时候也会如此么? “若是你们进步的快,我估计一年的功夫就足够了。 到时候,我可分批次带你们去上门给人接生,仔细与你们讲解种种情况,来上几次,能有个半年的功夫,想必你们就应该是能处理大部分情况的了。 那时候,我就会组织一场考试,通过了笔试和实践的人,会得到来自我这稳婆学堂的认可书,那以后,你们就可打着从我的学堂出来的名头出去接活儿给人接生了。 而且,若是十分优秀的人,想要留在这学堂里做个先生也是可以的。 若是有机会,我也可以推荐你们入医药联盟乃至太医署,那都是行的。 所以,关键是,你们在这期间得努力认真好好跟我学啊。” 李三娘这个会画大饼的,可是把做稳婆做好稳婆做大稳婆事业这一会事儿说的前景好的不得了,就是李母在台下听了,都有了几分上头,更别说那些年纪轻的女娘们了。 台下的女娘们一个个的眼中有光,牟足了劲儿去消化李三娘讲的一切。 第476章 产钳 李三娘既然说了要请众女娘下馆子,那自然是说到做到的。 所以,中午这顿李三娘就带着这十六七个不同年龄段的女娘,和自己的小女娘露珠儿就在李家医堂,也是女娘帮扶会在的这条街面上的一家汤饼馆子里吃汤饼来。 这家李记汤饼馆本就不大,等李三娘她们这十七八个女娘进去坐下后,屋里头的椅凳也就只剩下一张四人桌子还是空着的了。 “一人一碗汤饼,两人分食一碟小菜,四人分食一盘羊肉。 这胡椒、葱蒜什么的有甚不吃的,你们自己可记得和富贵儿说啊。” 李三娘带着露珠儿与李母、李大嫂和李二嫂坐了一张小桌,对着剩下的女娘们招呼了这么一声儿后,就和一旁站着的富贵儿,也是这李记汤饼馆子家的三郎,说着自己这桌是要什么。 这跟许多人下馆子的事儿,对于金珍宝、于雪莲这般一直在家中的小女娘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 两人紧张的看着其他人是如何点单,对富贵儿说着自己的忌口的,等到了自己就赶紧说了出来。 “我那份儿多放胡椒,多要些汤,少面。” 于雪莲听着金珍宝是这般说的,等到了自己就说:“我与她一样就好。” “雪莲你也爱吃胡椒啊?” 金珍宝不等于雪莲回答,就继续说:“我最爱那胡椒味儿,不怎的爱吃面,可爱喝汤来,我能把一整碗的汤都喝掉。” 于雪莲心头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又有几分羡慕金珍宝。 毕竟,金珍宝能用一副自豪骄傲的样子说自己可以喝掉一整碗的汤这件事,就证明了许多。 不过,于雪莲也有自己的骄傲,遂回复道:“嗯,我也能喝掉一整碗的汤的。” 而下午的学堂里头,李三娘没有按着头只讲理论,反而是讲起了自身参与过的比较典型的异常分娩的事例来。 当然,在这其中都是隐去了病患的名姓的,一律只用某女娘来替代。 “......像是我刚才所说的这种情况,就可侧切来解决产力不足并预防下身撕裂来。 至于像是我说过的胎位不正的女娘,可在七个月左右的时候采用膝胸卧位来纠正胎位。 我做给你们瞧瞧。” 李三娘脱了鞋子,在地上铺着的草席上,做了膝胸卧位来给众人看。 “这七个月的时间是最为合适的纠正胎位不正的时间,不论是早于还是晚于这个时间节点都是不怎么合适和安全的。 若是在七个月时发现胎位不正,可用此法纠正,每日两次,每次一刻钟就行。 所以,为了避免生产时出现的胎位不正,有孕的女娘最好孕期早中晚都要找医师瞧过才是最好。 除了诊脉,这从外观观察肚腹,触诊摸摸都能观察出胞宫内的胎儿的位置的。 但这需要积累大量的经验后才能达到正确的诊断。” 接下来,李三娘又讲了一个案例,是自己在给高大嫂接生的时候,遇到子满(羊水过多)和脐带脱垂而做的措施。 (第442-443章情节) 李三娘一边讲,一边把一旁自己的医箱拿了出来,从中拿出了唯一一把产钳给众人展示。 李三娘拿着产钳,给众人解释着若是遇到这种情况要如何使用这工具来保证产妇和胎儿的平安。 “无事,你们先传着看就是了。 过后我拿回去是要沸水熬煮过,太阳晒过才会重新包起来的。 这一点,我在第一日的课上就与你们讲过了,就是为了消毒杀菌的。” 产钳传到金珍宝的手中,金珍宝摸着这个质感,发现竟然是银子做的! “先生,这整体都是银子?这也太贵了吧?” 金珍宝惊讶的口气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姚青青一开始就觉得这质感怕不是银子,但又觉得不能是,毕竟这么沉,怎么不得有个三十两来。 三十两打一个接生用的工具? 这也太贵了吧! 所以,姚青青不敢相信这真的是银子的。 等姚青青听了李三娘说:“确实是银子打造的,因着这东西是要伸入胞宫内的,只有金银这种材质的才行,若是铁器,难免会有锈渍脏污,这对于产妇和胎儿的健康有害,暂时也就只能用银子替代了。” 姚青青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屋内也有其他人发出“嘶”声,实在是三十两银子不算低了。 “倘若以后能有更好的东西来替代银子,自然还是用其他的材质更合算些的。 哈哈,怎的,你们一个个都如此惊讶? 要知道这东西打造出来可是要大匠才行的,大匠的手艺哪里是三十两银子的事儿? 这产钳的价值可是比三十两更贵的! 产钳这种工具暂时还是不能量产,我只是拿出来让你们看看罢了。 倘若你们以后都走了稳婆的路,能有两把自己专用的脐带剪、侧切剪就很不错了。” 过后,李三娘又和众人聊了些接生时会用到的工具,才说了下课。 “这次的课业可要好好写啊,我可是有认真批改你们的课业的,这课业是要算分数的哦。” 李三娘把上次批改完的课业递给宋茯苓,看着宋茯苓一一发到众女娘手中,等着女娘们对着李三娘一一行礼后,李三娘看着除了自家人,其他人都走了后,才赶紧打了个哈欠。 “啊,阿娘,好累,咱们晚食别做了,从街面上叫吧,让大嫂和二嫂歇歇。” 李母瞥了李三娘一眼,看着这一下子就没了为人师表的样子有些嫌弃,但还是点点头,“待得回家去,让你二兄去街面上订吧。” 等众人把课堂仔细收拾干净往李家回后,就见李二兄从柜上抬头看向李三娘说:“三娘,刚才有户人家的婆子来给你送了信,还在这儿订了些常用药和药丸子。 信我放在正堂桌上了,你快去看看吧。” 李三娘对着李二兄点点头,然后回头对李母嘚瑟道:“阿娘,你家小女娘都成了金子了,人人都喜欢。 你瞧瞧,动不动就有人给我写信来。” 李母翻了个白眼,没理会李三娘这样子,转而从一旁坐诊的李父手中接过了露珠儿,抱着露珠儿进了院子里。 李三娘见李母不理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本来就是故意逗李母开心的么。 遂挽着李大嫂的胳膊边往院子里去,边笑呵呵的说着话儿。 而李二嫂也抱起一旁提篮里的小五郎跟着回家去了。 第477章 封口 辅一进院子,最先欢迎李三娘的是长大了的小黄,“小黄啊,你若再摇尾巴,怕不是尾巴就要被摇掉了。” “你可得了,赶紧进来看信。” 李母发话了,李三娘自然是不敢作怪了的,赶紧走快了两步。 可已经跟小黄站在了一块儿的露珠儿这时候就有些担忧的问:“阿娘,小黄的尾巴会摇掉么? 那让小黄不要摇尾巴了吧。” “哈哈,哈哈,”李大嫂一把抱起露珠儿,“露珠儿,你阿娘故意打趣呢,小黄的尾巴不会摇掉的。 它摇尾巴是开心露珠儿来家了啊。” 而正堂里头,李三娘接过李母递过来的书信,打开一看,竟然是金家娘子的信。 (第271章,第349章,第354章情节) 看完后,李三娘抬头对着李母道:“是金家娘子的信,早前我给她家郎胥和妾侍瞧过病。” 李三娘对着李母扬了扬信封,“上头说,金家郎主得了急症去了,金娘子一家子要都回老家去了。 这临走前,告知一声于我,另外说是若是到时候她们出城的时候,我有时间可前去城门口见一面。” 李三娘低头再次展开信纸确认了日子后才对着李母继续说:“就在三日后。” 李母不知晓李三娘说的是谁家,但既然曾经是李三娘的病人,那就由李三娘自己解决就是了。 “那你是想?” 李三娘想起了莺歌、绿漪和红袖来了,叹了一口气,“到时,我和医堂请半日假,去城门口处送送她们就是了。 毕竟是写了信来,通知了我的。” “你心中有数就好。” 三日后,李三娘提前与高掌事请了半日假来,按着时间点,和秋香、老十往安化门去。 本已经是提前了半个时辰出门的了,没想到安化门口处金家的一溜儿的十几辆马车早就停在了路旁了。 等李三娘下车往那边走过去的时候,金家娘子身旁那个贴身的婆子就直接迎了过来,“李医师,劳烦你来送行了,娘子就在前头呢。” 李三娘跟着这婆子往前越过了四五辆马车,就看到了金娘子带着绿漪、红袖莺歌等在马车旁,而且旁边还站着个年轻男子。 等李三娘到了跟前儿了,自然是一番寒暄见礼。 原来这年轻的郎君是金娘子的长子,见了礼后,金郎君就离开去一旁查看车马仆从去了。 反而是金娘子请了李三娘上马车里说说话,李三娘见金娘子的意思该是有话要说,要不然也不能给自己捎信儿让来送行的,遂就同意了,并留了秋香和老十在外等候。 果然,金家娘子的贴身婆子也没上马车,等在了车辕下。 这有钱人家的马车也宽大的很,马车内里中间竟然还有一小几。 李三娘坐下后,就见金娘子从一旁的机关抽屉里拿出了两小碟点心,并一带着套子的茶壶来。 金娘子给李三娘倒了一杯还带着温度的茶,又把点心盘子往李三娘那边推了推后,才带着笑对着李三娘抱歉的说:“劳烦李医师还特意找了时间来送我们一程了,你尝尝这点心,是我家大郎特意从老家带过来的。” 李三娘自然是顺从的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并客气的夸赞了一句,然后就等金娘子说明意图。 金娘子估计是觉得铺垫的足够了,就先是叹了一口气,才对李三娘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不怕李医师笑话,我家郎胥这遭在回老家的途中感染了风寒,没扛过去的事儿,我心里竟是有几分开心的。” 李三娘毫不惊讶金娘子会对着自己说这般的心里话,毕竟此时这密闭的空间里只有自己与金娘子两人而已。 若是李三娘非要同外头人说金娘子高兴金家郎主的逝去,那也得有外人相信,且李三娘也得能有证据证明这话是金娘子亲口说的才行。 不过,至于金娘子敢这么说心里话,她自己的考量也有李三娘这人接触下来,明显能感觉到她对女娘的宽容和仁慈来的。 金娘子说完这句话,抬眼看了李三娘一眼,果然李三娘的表情纹丝不动。 “他年轻的时候是真的挺好的,朴实、认干,所以我在老家伺候公婆,生养儿郎是真没觉得有辛苦。 可这人终究是抵不住欲望的侵蚀,待得挣得了一些钱财后,他就变了。 小娘是一个接一个接进家里,” 想起过去隐忍的日子,金娘子不禁从心中发出一股子怒气来,不过又想到金郎主已经归西了后,又心口一松,怒气就都散了去。 “后来,李医师你也知道,他在外乱来,竟是带累的家里的小娘都得了脏病去。” 李三娘面对金娘子看过来的目光,只点点头并不评价,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李三娘觉得自己真没必要去评论什么。 金娘子倒是对李三娘这般的表现非常满意,一个嘴紧的医师才是好医师来。 “虽说这回我们算是直接就回老家去了,但还是在长安城里留了宅院的,以备将来子孙辈会有来长安的,到时候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金娘子这是回了老家就不再来长安了?” 金娘子点点头,“若是没什么必要,应是不会再来,我大儿媳上月生了个小郎君,我也是回乡与大郎他们团聚,也能享受天伦之乐了。” 李三娘听到这里,心里隐约有些明白今日为何金娘子非要见自己一面了。 “李医师,你我皆是女子,该是知晓世人对女娘的苛刻来。 男子总是瞧不起烟花柳巷里的女娘,可他们自己却又总想去烟花柳巷之中找这些女娘来,真是可笑的很。 绿漪、红袖和莺歌不过是才十五六岁的小女娘来,我打算到了南地给她们每人一些体己,让她们去过自己的日子去。 而我家的儿郎将来也是要娶妻的,更别提现下圣人开了科举,说不得以后也能去考个科举呢。” 金娘子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三娘再不明白那是真的傻了。 “金娘子,你放心。 这做医师的,自是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的。 只要不是触及律法,每个病人的病情都是不会告知第三人的。 金郎主和绿漪她们的病,只你知我知和她们本人知道,再不会有人从我口中得知什么的了。” 金娘子很满意李三娘的态度,闻言连眉头都舒展起来了。 听完李三娘的话,金娘子就从一侧拿出一个小匣子来,放到桌上推给李三娘:“如此,劳烦李医师来这一趟了,这点谢礼,李医师可一定要收下,收下了,我且心安来。” 都是聪明人,李三娘拿着不轻的匣子下了马车,同也下了马车的金娘子行了一礼后,就被早就等在一旁的绿漪她们三个请了过去。 第478章 下药 “李医师,你真的来了!” 莺歌年纪最小,看到李三娘竟是真的来与她们送行后,开心的笑了起来。 本就年轻,这么一笑更是显得面庞娇美起来了。 李三娘看着这几个长得好的小女娘,心里也是高兴的紧,面上也跟着笑了起来。 绿漪和红袖就较为稳重些,先是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后,才面带微笑的看过来。 李三娘看着眼前这三个花骨朵一般的女娘,想着刚才金娘子说的,要给她们一笔银子放她们离开的事儿,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她们这般从小就是养来卖身卖笑取悦男人的女娘,若是给上一笔钱财就放出去独立生活,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来。” 不过李三娘看着三人之中能有些自主想法的绿漪来说,就觉得若是她们好好的在一处,也不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这时候,三人之中的主心骨儿绿漪上前递过来一个小匣子来,“早前劳烦李医师来给我们瞧病了。 我们从夫人那儿打听来李医师家有一个小女娘,这里头是我们仨儿凑钱在金记买的耳坠子,待得小女娘打了耳朵眼儿,可以戴起来。 李医师别嫌弃,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 李三娘没想到,绿漪她们竟是给自己送了礼物来,踌躇了片刻,李三娘才下定决心般对着绿漪说:“女娘生在这世上不容易,只要秉着踏实、诚恳的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若是将来你们出了金家,先别顾着找男人,在一处开个胭脂水粉铺子,做些女娘们的生意,能养活自身才是最好。 以后若是得遇良人,再谈婚嫁也不迟。” 话说到这里,李三娘就起身行礼,绿漪三个听了这话有些懵懵的,但还是一一对着李三娘再次行礼。 过后,李三娘站在一旁,看着这十几辆的马车踏上了离开长安城的路,向着远方离开了。 而李三娘拿着一大一小两个木匣子和秋香上了马车,往李家回了。 而这远去的金家马车之中,金娘子和自己的贴身婆子坐在一处,金娘子抬头往车窗外看去,一缕春风吹了进来,温暖的风拂过脸面,好不温柔。 婆子的手忙碌着,在给金娘子剥瓜子仁儿呢,一边剥这嘴也不闲着,婆子语气轻松带着欢乐的说:“这下娘子的心该安稳了。 这回跟着大郎君回了老家来,等办完了郎主的丧事,再过上些时日就把那几个小浪蹄子都放出去,给她们一条活路,娘子就能好好的在家过日子了。 听老家的仆从说,小郎君的眼睛长得像娘子呢。” 婆子在外是沉默寡言的样子,倒是在金娘子面前是个话多的。 就着么絮絮叨叨的硬是让婆子剥出了一小碟瓜子仁儿来,“娘子,你尝尝,满口香呢。” 金娘子撤回看向车窗外景色的眼睛,一转头看着婆子招呼她吃的这碟子瓜子肉儿,不禁笑了,“车上颠簸,你可不惜弄这个吧,我少吃一口又能怎样?” 不过,金娘子还是接过了婆子递过来的温热毛巾,擦净了手后,捻起小碟子了的瓜子仁儿吃了起来。 嚼着嚼着就是满口喷香的油脂在口腔中绽放,金娘子本就不错的心情,现在是愈加的好了。 “唉,那三个小的,怎么说也是乖乖听话这么些年了。 到时候,我打发她们出去,该给的银钱咱家必不会少她们的。 若是她们以后还认门,等以后叫进家里来说会子话也未尝不可。 我怕的倒是她们三个啊,不想离开咱家,若是到时候要死要活的,那才是真的难看。” 婆子拿起茶壶给金娘子倒了一杯茶后,才看着金娘子说:“绿漪小娘算是她们三个里头有点子脑子的,想必只要娘子流露出这般的意思后,她就是该能明白的。 不论她们是否真的想离开这家,但知情识趣是她们活下来的本事,到时候啊,娘子放心吧,她们必不敢闹的。 再说了,娘子是回家享受做老夫人的了,留她们几个小娘算什么? 到时候,就算她们愿意,把自己锢在后院子里头,不还是会惹人闲话么? 而且,那般的话,倒是显得咱家苛待了人似的。 还有,娘子你可不能心软,大郎君虽然娶了妻,您的孙儿也出生了。 可二郎君他们尚未娶妻,年岁又与绿漪小娘她们差不了多少,绿漪小娘终究是郎主的妾侍,往大了说也算是大郎君他们的庶母,难道留着她们,让娘子生的郎君们对着她们行礼么? 娘子能给她们一笔钱财放她们离开,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她们若是不听不应的,可真的是不要脸面了的。” 婆子的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金娘子的心坎儿上了,停下吃瓜子仁儿的手,金娘子低头小声儿问道:“那边儿的事儿处理的是完好了的?确定不会留下一丝把柄?” 婆子顺势也低下头凑近金娘子放低了声音,合乎算是用嗓子眼儿里那点子的动静声若蚊蝇的回话道:“娘子放心吧,办的妥妥的。 这法子是安排了人从楼子里的妈妈那儿问了买来药的,那妈妈只以为是那人想要药助兴的。 这人也是路过的,并不知晓找他做这事儿的人家是谁。 这人收了银钱,把药给了,就直接去往他处去了。 至于郎主住的那客栈里下药的小二,已然拿了钱财,听话的又做了半月工后才与掌柜的请辞,直接离了客栈,回乡务农去了。 这来回的,那小二也是不知道是谁家让他给郎主下药的,更不知道郎主家在何处。 至于郎主,他若是听得娘子一二言语,路上不要为了找女娘解闷儿,耽搁了身子,自己好好修身养性的话,也不会让那药拿捏住了身子,直接一命呜呼去了。 娘子,你放宽心,咱们啊,做的没错,都是为了大郎君他们。” 婆子握住了金娘子的手,金娘子回握了回去,金娘子低头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一开始我想着让他一步步慢慢的损耗了元气就是了,只是想着让他力不从心些,不要再搞出让哪个小娘有孕的事儿来。 哪里能想到他那个身子,竟然是一点儿也不中用了! 得亏他身旁的王大是个有脑子的,以风寒急症为理由说了,要不然,一个马上风死在了买春女娘身上的阿耶,那得让多少人耻笑大郎他们啊!” “娘子别气了,现下人都去了,就这么着吧。 娘子的好日子还在以后呢。” 第479章 热疮(生x器疱疹) 对于金家郎主的死亡,李三娘心中不是没有猜测的,但就算有什么想法,李三娘也没条件和资格去上赶着说要验尸。 并且,李三娘再是秉持着医师的品德,就金家郎主那般品性的人,李三娘内心底里也是不怎么想去较真的。 遂,李三娘也就只是拿着一大一小两个木匣子先回了李家,刚一进门,迎面就是露珠儿的大大笑脸。 “阿娘!” 李三娘往后一看,果然小黄跟在露珠儿身后呢。 李三娘摸摸露珠儿的额头见没怎么出汗就说:“去玩儿吧。” 露珠儿笑着点头,又和小黄在院子里跑了起来。 “那是什么?不是说去给人送行?怎的还收了礼物?” 李三娘点点头,把两个木匣子递给李母,“我不过是象征性送了些干粮点心罢了,哪里想到金家娘子如此客气。” 李母先是打开了大一些的木匣子,在接手的时候感受到了木匣子的重量的时候,李母心中就有了猜测,结果现在打开了,一看匣中之物,果然,是银子。 “我的天啊,这得有二百两了吧。” 抱着小五郎的李二嫂打眼一瞧,心中就有了数,直接把银子的数额说了出来。 李母顺势点了头,抬起头看向李三娘,眼中都是探究,但还是说:“确实是二百两整。 你这银子收的倒是利索。” 李三娘看李母的样子,就知道李母是有所误会了,赶紧解释了一句:“这银子是非收不可的。 如果我不收,推辞了去,那才是麻烦了。” 李母看着李父坐了几十年医师,听李三娘这么一说,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不过没有说出口,反而是把匣子关上了,往旁边一放。 “你心中有数就成,回头你拿回去放好了,攒着给露珠儿当嫁妆吧。” 二百两银子真的不算少了,不是说在场的人手中没有这二百两,而是觉得李三娘出去一趟,不过送了七八两的东西,就能换来二百两来,可真是一笔好买卖啊。 当然了,其实在场的,也就只有李二嫂自己内心里是这么想的。 李二嫂不是不知道李三娘是因着有技艺在身才能挣这份儿钱的,但李二嫂在一旁看着李三娘这钱来的实在是太轻松了,难免不生嫉妒之心。 不过,自从那次被李二兄以和离为由教训了一顿后,李二嫂已是很久没有在李三娘面前扎翅了。 现下也只是面上露出一点儿意思,但话是一丁点儿都没再说什么了的。 还没等李二嫂思量出什么,就见李母已经打开了那个小木匣了。 这个入手就轻飘飘的,李母打开一看,里头不过是一对儿金的花朵儿儿形状的耳坠子,而且瞧那大小,该是给小女娘戴的。 “是那家的妾侍合伙送露珠儿的,说是留待露珠儿以后大了打了耳朵眼以后戴的。” 李三娘走近看了看,瞧着确实精巧,不过应该不重,估计贵是贵在了材质和工艺上了。 “那你都拿回去放好,以后等露珠儿大了再拿出来戴。” “阿娘,我回头就不在家吃了,我和秋香还有老十在外头吃,好早些去医堂当值,我就只请了半日假来。” 李三娘拿着木匣回了屋子,锁到了柜子里头,就赶紧的和秋香上了马车,往永平坊赶去。 午食三人是在小馆子里头吃的,吃完了午食略坐了会子喝了一杯茶,就差不多到了下午当值的时间了,李三娘就和秋香往医堂里去。 与唐明月他们打过招呼后,李三娘在诊位上坐了不过一会子,就来了一挂着面纱的女娘来。 接过女娘手里的号牌,李三娘看向这下半张脸上被月牙白的面纱遮挡着的女娘,轻声问:“娘子,何处不适?” “我是听了李医师的名声才找来,我能否进得内室里头给李医师瞧?” 叹了一口气后,这女娘才继续说:“我病在面容上,多有不雅,还望李医师谅解。” 这点子小要求李三娘自是同意的,就请了这女娘进得内室里,然后在内室里头李三娘就看到了面纱女娘面纱下的脸孔来。 李三娘打眼一看,就有七八分确定了是什么病。 青娘抬眼去看李三娘,见她并未因为自己这副病容而感到不雅恶心,心中稍稍放下了一些紧张,“李医师,我这嘴上的疹子早些时候也会起几个,有些痒痛,不过一般五六日它也就好了。 但这次不知是怎么了的,这得半月有余了,这疹子不下去不说,竟是越来越多,且越来越严重了,就是吃饭食张嘴都痛的。” 李三娘点点头,从一旁拿起一张干净的布巾子垫在手上,征得了青娘的同意后,才垫着布巾子伸手轻轻扒开青娘的口唇来看。 典型的口周疱疹,簇状水疱,发痒,水疱破裂后会流出白色的粘液,并伴随肿痛。 这种病一般是之前得过后,当你的抵抗力下降的时候,比如发热、受凉、来月事时,都有可能让一直潜伏的病毒趁机而入,让口周疱疹复发。 看完了青娘的口唇,李三娘就顺势在内里的小几上给青娘诊脉了。 随后又问了个几个问题,果然青娘此时正在月事之中。 “问题不大,不过是常见的疹子罢了。 半月不见好,与你来了月事,身子骨儿这个时候弱了几分有关系。 我开个药膏,你回去每日早晚两次涂抹就是了。 这病是能传染的,若是觉得痒,就忍着些,莫要再弄破这些小水疱了。” “传染?” 青娘一开始听到李三娘说是没什么大事儿,心里还轻松不少,结果又听李三娘说这病是传染人的,恍惚想起前几日的事儿来,面上先是一红,然后又白了几分。 青娘一个没注意,就高声喊了出来。 李三娘看着青娘一惊一乍的样子,有些无奈的说:“是啊,这病是传染的。 那水疱里头的粘液里就有病来,若是弄破了让疱液流出沾染上了,是很容易也染上这个病的。 是家里有小娃娃么? 那就这几日不要过度亲密接触小娃娃就是了。” 李三娘已经开始提笔要开药膏子了,就听见青娘扭捏着说:“不是,家里孩子已经满地跑了,倒是不怎么需要人带了。 是,是那个.......” 李三娘停笔抬头看向青娘,面露不解的看着青娘红红的面庞,心里不懂,这怎么说着说着竟还害羞起来了。 李三娘等了一会子,见青娘这是有话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再结合刚刚自己说这病传染的时候的强烈反应,心里就有了猜侧。 李三娘就压低了声音问:“可是之前得了这疹子的时候,还与你家郎胥亲密接触了来?” 青娘脸面红的都到脖颈儿了,李三娘见青娘点头,就又问:“你家郎胥下身儿那处可是也有这米粒似的隆起的疹子?” 青娘又点了点头,李三娘提笔一边写一边说:“这药膏子你俩都能擦,一天两回,一定要注意得清洗过后再擦上。 以后,这嘴上有疾的时候,就莫要做那事了。” 第480章 报复 最后青娘戴上面纱,遮挡住了自己红彤彤的脸庞和脖颈儿,拿着李三娘开好的药膏子赶紧离开了医堂,从后头看,好似是有人追赶似的,青娘就那么一溜烟儿的跑了。 待得青娘走后,李三娘才对着秋香笑了,“唉,还是知识的匮乏造成的这种状况。 幸好,不是传染给孩子,小孩子遭这般的罪才是难受呢。” 秋香年岁虽然小,但这男女之事她在过去为不良人出任务的时候,趴过的屋顶上不知见过多少,到未对这事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倒还不知晓那般竟然也能染病来,以前还只以为只有男女交融才会染病的。” 李三娘挤眉弄眼的对着秋香说:“你还小,男女之间那些花花事儿,可是比你想的还要更出格一些的。” 李三娘说完瞅了秋香一眼,扬了扬眉后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了。 李三娘心里其实还想到了,这疾病不仅仅是男女之间啊,就是男男之间也是有的。 又看了三个病患,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要临近下值了的时候,坐在医堂最里头的李三娘听到外头呜呜嚷嚷的好大的动静,不过倒是听得不真切。 唐明月是个坐不住的,这会子医堂里头也少有病患了,都是自己人在。 唐明月直接站起身子走到医堂门口,向外张望着。 看了一会子,就见唐明月转过身儿,对着也走出诊位出来活动腿脚的崔医师和李三娘说:“瞧着好像是谁家保媒的亲事出了变故,看着哭天抢地的样儿,估计是不怎么好弄。” 至于为何能看出是保媒的亲事来,这要归功于此时媒婆的穿戴是有讲究的,大老远的看着就能从穿戴上看出这人是个媒婆来。 转过头,唐明月就对南星说:“好南星,你认识的人多,快出去打听打听,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这会子人少,我给你看着,你替咱们出去打问打问,明儿个我从家给你带果子吃。” 南星好说话,他也看出来了,除了在屋里头的高掌事之外,此时医堂里头不止唐明月一人好奇,就是李三娘、崔医师和老李医师一个个都好奇的紧。 别看老李医师这会子还端着样子坐在诊位前,但其实南星一看老李医师那个姿态,就知道老李医师也竖着耳朵听呢。 南星作了个揖,就窜出门儿去了。 约莫过了一刻多钟的时间,就见南星小跑着往医堂里头进。 唐明月见南星一进来,就端了杯子过去,七里也搬了条凳给南星坐。 “先喝水,解了渴,咱们慢慢儿说。” 南星也没客气,坐下后抓起杯子就吨吨吨,袖子一抹嘴巴,擦干了嘴边的水渍,也喘匀了气息后,南星就学了起来外头的事儿。 “这闹事儿的倒还真跟咱们医堂有那么一码子关系。” 李三娘面对南星看过来的目光,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是曾经来找我看诊过的病人?” 南星点头,“正是李医师的病人来。 这外头那一共是算是四方人,一方是周姓男子家,一方是李医师的病人,就那日城外大军开拨,还下着雨的时候,有一家子抱着个女娘来看病的那一家子。”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日确实是有一家人来为自家女娘来瞧过病来。” (第427-431章情节) 得了李三娘的肯定,还未等南星继续说,唐明月就等不及的张口问:“这还有两家是谁?” “第三方是坊里一个姓王的媒婆,第四方是一姓钱的女娘家。 事情很简单,王媒婆接了周家的活,要给他家周大郎找女娘相看。 然后王媒婆就找到了钱女娘家,周家有两个不小的门脸,日子过得还行,钱家觉得还不错,就同意了相看。 相看了一次,又让钱家女娘同周家大郎在家人看着的时候单独见了一次后,钱家觉得周家大郎可以,就有进一步的意思。 可这个时候,孙家却是出手了。 就是那个来找李医师瞧病的孙家。 孙家女娘(翠兰)找上了钱家女娘,不知暗地里说了什么,钱家当天就找了媒婆说这事儿不成了。 王媒婆肯定得问问是为什么,钱家倒是仗义,没把孙家上门的事儿说出来。 只说自家没本事,配不上周家大郎来。” 南星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给众人反应的时间。 李三娘这会子却是融会贯通,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了。 李三娘和秋香两人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尽是激动的神色,“这是翠兰家在告知其他女娘,周家不是良人啊!” 不过,李三娘也只能和秋香有眼神交流,其中关于孙翠兰遭受了周家大郎下药强占的事儿,自是不会说出口来的。 “想必这孙家女娘当初应是也和这周家大郎相看过吧? 定是这周家大郎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让孙家女娘冒着让人说嘴的风险也要上钱家去告知人家去。” 崔医师捋着胡子这般说。 崔医师心里是觉得孙家这事儿做的好,毕竟他代入了自己就是钱家,崔医师还有一十五六岁正是相看的年纪的幺女在家呢。 若是有人能好心告知自己相看的人家有什么不妥当,那崔医师觉得自己对着人家磕头作揖都是应该的。 这毕竟是救了女娘的下半辈子的功德啊。 唐明月的感情更加外放一些,他直接两个巴掌合起一拍,“我看,这周家大郎估计不仅仅是不妥当吧,得是相当严重的不妥当。 要不然,哪里有人家因为相看不成,就要毁掉别人的亲事来的。” 南星这时候接话:“其中内情,倒是没有打听出来。 只知道,现下,因着钱家不愿再走下一步,周家不同意,那意思是前两次相看花了不少银钱,钱家现在反悔了,那就得赔钱来的。 钱家不同意赔钱,还反过来说阖该周家赔自己家来的。 如此,今儿个在街面上,周家和钱家的妇人就从骂仗变成了撕打,然后就有人找了巡街。 这才闹出刚才那般大的动静来的。” 等听南星说完,唐明月有了几分抓心挠肝的很想知道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隐情,就看向了李三娘。 唐明月猜着李三娘必是知道那孙家女娘遭遇了什么,这才能让孙家女娘去告诫钱家女娘来的。 李三娘自是接收到了唐明月那好奇的目光,但李三娘撇过眼去,全当看不见。 这女娘若是像孙翠兰那般遇了这般的事儿,虽然是受害者,可这世道就是如此,对女娘多为苛责,不论是不是你的错,你有了这般的遭遇,在那些人嘴里就全成了你的错了。 所以,李三娘是肯定不会把孙翠兰的遭遇说给众人听得了。 唐明月见李三娘不接招,也别无他法,只能转过头对着南星道:“好南星,辛苦你了,明儿个你等我,我从家带果子给你吃。” 第481章 girls help girls girlshelpgirls:我淋过雨,也想努力为别人撑把伞。 ====================== “是翠兰,肯定是翠兰!是她干的,肯定是她!” 头上掉下一大把发丝来的周母,一屁股回到家坐到椅凳上后就这般嚷嚷着。 周父有几分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撇过头不去看周母,但嘴里还是呵斥着:“快弄弄你那头发,像个什么样子?我周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光了!” 本来因着钱家反悔,觉得自己的长子周大郎娶不上媳妇的周母正在气头上呢,被周父这么一说,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转变成了委屈和难堪。 周母随手把被钱母撕扯下来的发丝往后一撇拉,瞪着眼睛站起来,伸出手指着一旁背着身子对她的周父,直接来了一声幽怨的嚎叫:“好啊,周铁头,你是丧了良心了! 我为了这个家,为了儿郎,我是操碎了心。 我这脸上还有钱家那婆娘抓的痕迹在呢,你就要卸磨杀驴了!” 周母先是如此叫骂了几句,周父早就习惯了周母如此,根本不在乎,一个字儿不带回应的。 如此,周母就更加气愤,心中的委屈若是能量化的话,怕不是得有几十上百个了。 不过,周母也不是那等逆来顺受的人,见自己说话无人搭理,直接一个抬步走向周父,面对周父背对自己的脊背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是使了大劲儿了的,周父疼的都叫出了声儿。 “啊,你这婆娘是要上天啊! 还敢打人,我让你打人,让你打人!” 周父哪里能忍受让自家婆娘打上身儿? 掉过头来,周父拽着周母的臂膀,上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啪啪啪”,打了一个还不过瘾,直接噌噌噌的来回左右开弓又打了三四个大巴掌。 周母就是再厉害,终究不比一个常年做活搬上搬上的男人的劲儿大的,被打的那脸颊直接就肿了起来,说话都说不出来了。 “够了! 还嫌今儿个丢的人不够多么! 打打打,刚才在外头的时候怎的不扯这个威风!” 周大郎心中真的是烦透了,心中埋怨着:“别人家的阿耶阿娘有能为,给儿郎是买地买房娶媳妇。 我家的这俩老货,就只会窝里横!” 周大郎心中这么想的,脸面上就露了出来,话音上难免不带上嫌弃:“打什么打! 要打去钱家门口打啊! 娶媳妇? 娶什么媳妇! 摊上你们这样的阿耶阿娘,我还能娶什么媳妇!” 周大郎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转过头看着蹲在地上捂着脸颊“呜呜”痛哭的周母,直接开口指责:“当初我和翠兰多好,要不是阿娘你说些有的没的,我能干那样的事儿来? 说不得按着原来说好的,翠兰现在嫁过来,连孩子都能怀上了! 都是你,是你贪心,啥也不想出,就想占人便宜! 让你弄得,我在长安哪里还能娶得上媳妇?” 周大郎不想看周母的样子,别过头就看到了自己的两个阿弟,他现在心中也是有些厌烦自己的两个亲阿弟的。 因为他也知道,周母说的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周家就是面上光,家中三个儿郎,虽说周大郎最大,但那两个阿弟年岁也不小了。 若是周家的家业都只给周大郎一人,那自是不错的。 可是,周父周母怎么可能不管剩下的两个小的? 周大郎在这一刻,心中甚至想着:“要是阿耶阿娘和阿弟都死掉了,周家的东西不就都是我一个人的了么?” 本来站在一旁跟个背景板似的两个人,被周大郎看过来的恶狠狠的眼神吓着了,两人抱在了一处,只弱弱的喊了:“阿娘,阿娘,阿娘......” 而这会子翠兰家里却是正在招待钱家这一家六口来。 钱家有一门酿酒的手艺,在长安城里头开了一家小酒馆。 这不赶上了太医署与兵部联合起来,因着李三娘提供的蒸馏酒精的事儿,孙家的生意是上了一个台阶的,最是不愁这酒酿了卖不出去了的。 所以,钱家的日子过得算是不错了的。 因此,钱家对于家里唯一的女娘钱小娘子也是疼爱有加。 “这礼孙小娘子一定要收下! 要不是你以诚告知,让我家豆儿没上周家的当,我都不敢想豆儿以后要是真的嫁到周家后,那得是什么样儿的日子。 这礼你可一定得收下,你就是我们钱家的恩人,你这是救了豆儿一辈子。” 钱小豆站在钱母身旁也是一脸感激表情的看着孙翠兰,眼中甚至都有了泪水来。 钱小豆想的更简单些,“阿娘总说女娘嫁人是第二次投胎,若是这次再不找个好郎胥来,那必定是要一辈子都在苦水汤子里泡着了的。 甚至还会带累的自己所生的子女也一辈子遭罪去了的。” 在钱小豆还沉浸在周大郎的能说会道上,幻想着日后自己与周大郎成亲后过上富足美满的日子的时候,找上门来的孙翠兰只一句话就让钱小豆的整个世界黑了一下。 “周大郎给我下药强要了我,我打去了那个孩子。” 在一开始,钱小豆自是不会相信的,但内心底里钱小豆也知道,没有哪儿个女娘会把这种事儿往自己身上套的。 那既然能说出口来,必是真的发生过的。 可钱小豆并不想打破自己的美梦,但在孙翠兰的强烈要求下,钱小豆跟着孙翠兰去了佛寺。 “这盏往生灯是给那被我打下的孩子立的。” 事实就在眼前,钱小豆想要假装的美好幻象,终究是被这盏豆大的灯盏打破了。 如此,钱小豆带着孙翠兰回家,钱阿婆、钱父钱母和钱小豆的两个阿弟就都知道这回事儿了。 当天傍晚,钱母亲自把孙翠兰送回了孙家,在孙家一直呆到掌灯时分才离开。 因此,也就有了唐明月看到的在街面上周母和钱母撕扯的那一幕来。 孙家最后是留下了钱家的礼物的,毕竟钱家的感激是真心实意的,那样子确实也是不收不好。 送走了钱家一家子,孙家堂屋门口,站着的翠兰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几个月以来的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这会子好似搬开了一些似的,心里头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第482章 算计 这个时候,李家也已经吃完了晚食,一大家子正坐在正堂里头闲话。 “我打听到大军已然打退了西突厥,并且突厥汗王受了重伤。 想必应是最多再过半年,大郎应该就能回长安来了。” 李大兄看向李父李母这般说着,李父点点头,“不过,就算是打下来那块儿地方来,大郎他们可能也不是半年后就能回来。 谁知道中间有什么变故? 只要虎头在军中活的好好的那就好。” 李三娘心中想的是:“这军户的路子哪里是那般好走的?为了前程,为了后代,这条路真是拿命在拼了。” 接下来,众人又说了几句话,就散了场,各回各屋去了。 李家,李二兄李二嫂的屋中。 小五郎现下大了,已是不能睡在提篮里头了,李二兄把早前小四郎用过的小木床找了出来。 所以,现下小五郎是安稳的睡在这张有布围栏的小木床里头的。 李二嫂坐在铜镜前用木梳通发,这铜镜也是李三娘去年给家里每位女娘都买了一个的。 早前可没有这镜子可用,李二嫂都是就着木盆里的水影儿看看就是了。 李二兄看着小五郎睡得香甜,就对着通发的李二嫂说:“兰娘,你要不要擦身? 我去厨房给你提一桶热水来?” 李二嫂摇摇头,“再过两日吧,我这身上还不算干净呢。” 李二兄也没强求,不过晚上两天就是了,到时候多烧些热水,不光是能擦洗,还能痛痛快快的洗个澡才好。 本来还在对着铜镜通发的李二嫂,这会子却是转过身子,对着李二兄说:“二郎,你今儿个在药柜上没看见,晌午头儿小姑归家的时候,可是带了两个木匣子回来的。” 李二兄没说话,脚丫子搅动了下水盆,看向李二嫂静等下文。 “阿娘接过那木匣打开来看,一个里头装了二百两银锭,一个里头是金子做的耳坠子。 听小姑说的那个意思,该是她之前的病人要离开长安,特意送给小姑的呢。” 李二嫂见李二兄仍旧不说话,就放下梳子,走到床边,坐到了李二兄的身旁。 “那可是二百两啊! 我知道你心里定是在说我眼皮子浅,这可真不是我眼热。 而是,二郎,那可是二百两啊! 小姑真的是厉害的紧,你说,”李二嫂抬眼看向床榻旁边的小木床里的小五郎,嘴中说:“将来叫小五和他小姑学医如何? 也不是说就叫学看女娘病来着,就是学些简单的,好和他小姑亲近着些。 要不然,小五生的晚,倒都是没他几个兄弟那般和小姑处的日子久。 等将来,让小五给他小姑养老送终啊。 毕竟,我看小姑那个样子是不打算再走一家了的,这女娘哪里能没个儿郎傍身? 二郎,你觉的我说的咋样?” 李二兄没言语,只那么直愣愣的看着李二嫂,直勾勾的盯着李二嫂看,李二兄此时内心是痛的。 上一次这般心痛,还是在去年李二嫂犯浑的时候。(第341章情节) “兰娘,怎么就变了呢?” 李二兄不懂,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在过苦日子的时候是那般好,可日子变好了,家资变多了时候,反而是变的有些小肚鸡肠,竟是会嫉妒人,算计人了呢? 李二嫂难道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怎么可能呢? 只不过是内心的欲望,内心那点子小九九让她装作冠冕堂皇的非要找个理由把自己的算计说出来罢了。 面对李二兄一直盯着自己不言不语的神情,李二嫂心下惴惴不安,但想到了自己之前算的李三娘手中现有的资产,还有看李三娘这个架势,她未来能有的钱财,李二嫂根本按捺不住内心的蠢动。 “二郎,你怎的这般看我? 你要是觉我说的不好,你直说啊。 我脑子不聪明,你教我就是了。” 李二嫂低下头,避过李二兄的眼神,口中仍旧叨叨着:“二郎,要是生儿郎没用,作何咱们生了这么些儿郎来? 你看,大嫂不也是生了两个儿郎? 就是阿娘,那也不是有你和大兄两个儿郎的么? 要我说啊,小姑她阖该就......” “够了!” 压低了音量的怒喝声从李二兄的喉咙里发出,一下子震响在了李二嫂的耳边。 这么一句话,把李二嫂原本想要说的话打断了,也把李二嫂吓住了,愣怔的呆了一下,才嗫嚅道:“二郎,你要觉得不好,我就不说了,不说了。” 李二兄拿起床边的擦脚布,擦干了脚上的水渍,起身去倒了水。 站在床边上,就那么盯着李二嫂说:“你说这么多,不过就是看中了三娘能挣钱,手里有银子,想要占她的便宜。 三娘没儿子,就要让小五贴上去,好得了三娘的银子么? 凭什么呢? 兰娘,你告诉我凭什么呢?” 这时候,李二嫂是明白李二兄这是心里生了大气了的。 但是再听到李二兄说“凭什么”的时候,李二嫂就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抬起头看着李二兄就说开了。 “凭啥? 还能凭啥? 小姑她没儿郎,只有露珠儿一个小女娘来。 看小姑的样子,可是不准备再嫁人了的,那就不会再生出儿郎来了。 露珠儿终究是个小女娘来,将来总会嫁人的,那小姑将来老的时候,不还是得靠子侄? 大兄和小姑隔着呢,你和小姑才是亲兄妹。 小三是个老实的,就没有虎头他们讨喜。 就是小四郎,也是身子不好,说不得将来还得小三多照顾小四来。 小五生的晚,正好给小姑亲近亲近,在一处久了,这感情不就有了? 将来小姑年纪大了,把钱财都给小五,小五还能不管他小姑? 这样儿,小姑的钱财不还是留在咱李家? 毕竟,也就你和小姑是同父同母的,这才是最亲近的关系啊!” 李二兄气急了,反而是笑出了声儿来。 “哈哈,哈哈,哈哈,” 李二兄这笑声在深夜里头是有几分吓人的,笑着笑着李二兄就有几分想哭了。 虽然不是像李大兄那般高的壮汉,但李二兄的身量也不矮能有五尺七(约175cm),在此时也算是身量高的郎君了。 此时佝偻着身子的李二兄伸手捂住了脸,把眼中的湿意逼退。 “你有段时日没回娘家了,明儿个你带上小五,我送你回娘家住几天吧。” 第483章 分开(感谢书友20170727152223338的打赏~) 没人知道李二兄和李二嫂有了什么样儿的矛盾,竟是要把李二嫂连带小五郎都送取娘家。 李母看着已经提着包袱的李二兄和李二兄身旁站着的明显不高兴的抱着小五郎的李二嫂,叹了一口气。 李母盯着李二兄看,看出了李二兄眼中的认真。 李母也看到了此时抱着小五郎的李二嫂眼中那求助的希冀目光。 李母多大岁数的人了,见过的事儿多了去了,不用寻根问底,李母一看李二兄和李二嫂的样子就知道昨儿个夜里夫妻二人必有争执。 而且这种争执必定是很严重的,严重到李二兄一个一直对李二嫂体贴关爱的郎胥竟是不仅仅起了心思,还真的做出了行动,非要送李二嫂回娘家了。 “也好,兰娘有些日子没回娘家瞧瞧了。 这时候天气也暖和不少,趁着这个时节回家看看也是好的。” 这么说着,李母就和李大嫂去准备东西,这媳妇子回娘家,婆家哪里有不准备东西给带回去的? 若是什么东西也不带,娘家可是会瞎想的,指不定以为李二嫂怎么了的,竟是不年不节的就回了娘家。 “这糕点是前儿个买的,这肉是你大嫂早上去行市上特意挑的,这壶酒是你阿耶的病人送的礼,说是当地有名的佳酿。” 一边说,李母一边把一块碎银子递给李二嫂,“这仓促之下准备的不足,兰娘你别介意,这银子你拿着,路上和二郎去铺子里买些物什带回家去。” 李母和李大嫂就这么看着李二兄提着篮子和抱着小五郎的李二嫂出了门去。 等看着二人上了马车后,李母和李二嫂这才往院子里回。 一回到正堂,李母坐下后又叹了一口气,才看着李大嫂说:“唉,我就知道昨儿个兰娘看到三娘带回来的银子,必是心里起了嫌隙了,估计是又和二郎说了什么,二郎该是真的恼了。 要不然也不能非要送她回娘家去。” 李大嫂也是做人媳妇子的,自然不好接李母这话,只起身给李母倒了一杯茶没有说话。 李母倒是因为李二嫂的事儿,心下有了几分感慨,此时看着李大嫂就更是庆幸了。 “大郎能有你这般的贤妻,不赖三娘说是他三生有幸,就是我自己也觉得这是咱家的福分。” 而此时已经坐上驴车的李二兄和李二嫂两人却是有些相对无言了。 或者也可以说,单方面的只李二兄自己不想与李二嫂多说什么话就是了。 因着有赶车的车把式坐在车辕上,李二嫂也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冲李二兄再多说些什么,就只好闭口不言了。 路程不近,但总有到的时候。 到了吴家村村口,李二兄付了车资和车把式说了一声稍待后,就先是送了李二嫂并小五郎回娘家了。 还没走到村中间住着的李二嫂的娘家,就有在村口玩耍的孩童迎了上来。 “李二叔来了?是来收药材的么?我家攒了不少呢。” “诶儿,李二叔怎的没带框子?” “狗娃儿,你没瞧见兰阿姐一块儿回来? 这肯定是李二叔带兰阿姐回娘家啦!” 几个孩童围着两人叽叽喳喳,也有那机灵的跑到吴家去告知一声儿的。 所以,还未等李二兄和李二嫂走到住在村子中间的吴家,李二嫂的阿娘就迎了出来。 “哎哟,兰娘和姑爷回来了? 快往家走,已经叫人去地里叫你阿翁好阿耶去了。” 等走到吴家门口,挽着裤脚,扛着锄头的吴家阿翁和李二嫂的阿耶就已经到了家门口了。 众人于李二兄又是好一阵儿寒暄,等打发走了门口聚集的乡邻,到了农家院子里头,只剩吴家自己人的时候,李二兄这才收了脸上原有的笑意,正了正脸色,低头躬身对着吴家阿翁和李二嫂之父行了一礼。 “兰娘她有些想家,我送兰娘和小五回家瞧瞧。 待得兰娘想好了,我再来接她和小五回李家。” 说罢,不顾李二嫂和其他吴家人的脸色,李二兄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放到吴家院子里晾晒着药材的扁框上。 “这些银子留作兰娘和小五这些时日在吴家的吃喝。 村头还有车把式等着,我就不多呆了。” 李二兄行了一礼后,不顾李二嫂已然是要哭成来的样子,头也不回的就出了吴家的院子,疾步往村口走去。 李二兄是走了,走的不带一丝犹豫,可谁也不知道此时李二兄心中的痛。 “不能再纵容兰娘的嫉妒心了,昨日她能说出想要小五占尽三娘的便宜,以后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样儿的痴心妄想。 乱家之源从小事起,若是这一次不让兰娘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那以后这个家如何还会是这般平和温馨?” 心中虽是这般安慰自己,理智上知道自己做的没有不对,但心上终究是痛的。 “无论如何也是从少年夫妻至今十多载,孩子都已是生了三个,哪里又能真的满不在乎?” 李二兄独自一人坐在驴车上,心头有百种思绪一一掠过,脑中一直在回响当初李母说的那些话。 “当初是我瞧中了兰娘,是我心悦于她。” 李二兄脸上的神色坚定了几分,心中想着:“若是过上十天半月的,兰娘仍旧改不了本心,那我这一房与家中分开,不用日日让兰娘看到三娘的钱财本事,应是一个解决法子。” 而此时吴家院子里,关上了院门后,吴家人,连李二嫂的大兄大嫂都被从低头叫了回来。 “兰娘,这是怎的了?姑爷怎会把你和小五送了回来?” 一直强忍着的李二嫂在其阿娘问出这句话后,就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抱着小五郎就哭出了声,还不敢大声儿的放肆的哭,唯恐自己的哭声让相近的邻居听见,让人知道了闹了笑话去。 这般隐忍的哭声,更是让吴家人不知所措。 “你这孩子,怎的只知道哭?你倒是说明白话儿啊?” 吴家阿翁倒是制止了李二嫂阿娘的话,“先让孩子哭吧,你把小五抱进屋子里,别吹了风去。” 第484章 嫉妒生贪心 等哭的一抽抽的李二嫂平复下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刻钟的时间。 “兰娘,赶紧擦擦,这叫风一吹不得皲了。” 李二嫂接过其母递过来的帕子,伸手按在眼旁擦了擦眼泪,又接过一杯水,喝了后,才看向吴家众人。 就见吴家的掌家人吴阿翁眼光锐利的看向李二嫂,“李二郎不是个欺负婆娘的人,李家也不是那等苛待媳妇子的人家。 自你嫁去李家,不说你自己在李家过得那般好日子,就是咱们自己家里李家也是颇为照顾。 不说四时八节的节礼,就是往日里头李二郎下乡收药,哪一回不是给了咱们村子的高价? 更别说每年年节李家婆母给你准备的东西,那满满当当的哪一回不是装满半个车?” 吴阿翁说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吴家其他人都是十分认可的。 李二嫂的脸面被吴阿翁的话说的一会子红一会子白的,再见吴家其他人,尤其是吴家大嫂那眼里的意思,就是肯定必是李二嫂做了什么事儿了,才让李二郎会做出连带小五一块儿把李二嫂送回吴家的举动。 “你嫁去李家也有十一二年了,这是你第一次被送回家来。 哭也哭过了,接下来你好好说说,为何会被送回家来吧?” 吴阿翁看着李二嫂长大的,现在一看李二嫂的脸面上的样子,就知道她心中的想法,面对如此的李二嫂,吴阿翁直接说:“你若还想回李家过好日子,就好好仔细的说实话来,要不然,李家可不怕和离再娶。” 李二嫂本来还有些想要糊弄过去的意思,但听到吴阿翁说“和离再娶”后,一下子就害怕了起来,把糊弄的想法抛在脑后,顾不得丢人了,直接就对着吴阿翁说了昨晚儿上的事儿来。 “......我说了这话后,二郎他就有些不开心了。 我也没敢再说什么了。 可是二郎他过后又问起我来,我听了那话,哪里还忍得住,就直接噼里啪啦的一通说。” “他问了什么?” “他说我凭啥认为就能让小姑亲近小五去?” 吴阿翁听到这会子,已然明白李二嫂的错误之处了,也知道了李二嫂为何会这么想,吴阿翁看向吴母,他明白这必是每次李二嫂归家与吴母在一块儿,吴母这种乡下婆娘能有什么想法,无非就是钱财子嗣之类的。 李二嫂受吴母的影响颇深,平日里不显,但当李家有个很会挣钱很有本事还没有儿郎的李三娘的时候,这种心中嫉妒、想要占人便宜,实际就是想要吃绝户的想法就再也掩盖不了了。 “那你是怎么说的?” 李二嫂还未觉出吴阿翁是生气了的,只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儿郎他是想差了的。 我说的能有什么不对? 小姑她只有露珠儿一个小女娘,那样子也是不会再嫁人了的,那就不会再有子嗣。 既然没有儿郎,露珠儿早晚就都是要嫁出去的了,小姑她下半辈子没得依靠,哪里能行? 我全权都是为小姑好。 家里只二郎和小姑是同父同母,血缘关系是,我与二郎生的娃儿才是与小姑最为亲近的。 我生的三郎太过老实,四郎又是那么一副身子,只小五生的晚,身子也康健。 这不正好么? 让小五和他小姑亲近,将来等小姑老了,小五给小姑养老送终,小姑把钱财都留于小五,又有啥不对的?” 李二嫂这么一番振振有词,处处好似都是为李三娘着想的话,让在场的吴家众人都是一脸诧异的看着李二嫂,尤其是吴家大嫂,她实不明白当初也是天真烂漫,朴实可爱的李二嫂怎的会变成如今这般的嘴脸? 李二嫂不傻,当她说完看向吴家众人,自是看出了吴家人的震惊和不解,尤其是吴家大嫂脸上没加掩饰的不屑,让李二嫂有了些惊慌。 李二嫂赶忙去看自己的阿娘,吴母是一脸担忧的看着李二嫂。 吴母心中的话是:“完了,完了,李二郎估计是不再想要兰娘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怎么办才好?” 吴母求救般的看向吴阿翁,吴家的掌权话事人,吴家最有见识的人。 “你说李家三娘没有儿郎傍身,你就要小五贴上去? 那李家三娘给自己的小女娘招赘不行? 你也说了她是长安城里的头一个女医师,她还有两个拜师了的弟子,就是那学堂里头没有师徒名义的学生都有十个。 你在担忧她无人养老? 她要真想要儿郎,说出口去,你信不信长安城里得有不少人上赶着送儿郎上门供她挑选? 就是她想给自家小女娘挑个童养夫不也一样都成? 哪里需要你这个二嫂去操心? 李家三娘的父母仍在,上有兄长,下有弟子,如今不过二十,焉知她以后真的不再改嫁?不会生出自己的儿郎来?” 吴阿翁的话一字字一句句的砸在李二嫂的脑门上,把她的心思剖开来说,让她内心里的不能见人的想法都无处可逃。 “你不过就是起了贪心,你嫉妒李家三娘本事大,能挣来银钱,你想要吃人家的绝户财! 兰娘,你,怎的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 待得李三娘下值归家后,在吃晚食的时候,这才发现李二嫂和小五郎不在家。 “诶儿,二嫂是已经吃过了么?怎的不见二嫂?” 李母和李大嫂两人目光交汇,李大嫂正想开口解释一句的时候,就听李二兄先回了话:“你二嫂有些日子没回娘家了,我今早送她和小五回娘家去了。 让她在吴家住上一些时日,多多陪伴一下岳丈岳母。” 李三娘得了这么个解释,也就不再多问什么了,转而和众人说起今儿下值后路上看到的车队的事儿来。 “瞧着像是西域那边来的,人家那牛和咱们当地的牛长得不同,毛似乎是更长一些,牛角也大。 不过都套了鼻环,倒是听话的紧。 我听人说,人家这牛就是养来吃的呢,也不知道西市是不是有卖牛肉的,要是有卖,咱们也买些来家吃。” 李三娘看了一眼小露珠儿,“露珠儿还没吃过牛肉呢。” 第485章 免疫性不孕 第485章免疫性不孕 (感谢书友的月票~) 在李三娘上次与不可先生讨论过牛痘的事儿后,这过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了,终于是再次有了信儿。 (第469章情节。) 莳花楼里,不可先生对着李三娘说:“我已是与圣人说过你上次提议的事儿了,并且听了你的意见,从不良人内部自己人抽了十人去弄这牛痘,最后从结果来看,十人都已获得了你说的免疫。 而且,这十人都活的好好的。” 李三娘翻看着不可先生学着自己之前的法子弄得报告,对上面所写有了一定的了解。 “先生,你这样本弄得也太少了些。 若是真的要在大唐各处推行这牛痘来,光是这点人来,可是没什么说头的。 你们可愿意听我的,先从皇家开始?然后是正规军。 只要这两处弄好了,这牛痘到时候可能产量上不去,还会被人争抢来呢。 那时候,也就不必担心人们敢不敢接种牛痘了的。” 不可先生没说话,只点点头,认可了李三娘的话。 “先生,长安城的人们过得还算富足,大多人虽说不是顿顿能吃上肉食,但饱食总是能行的。 可出了长安城,到得附近的乡村去看看,真不是家家都能吃饱的。 大唐如此之大,若是真的想让每一人都接种,那是不可能的。 而这一人的身体素质如何,是非常影响牛痘的接种成果的。 按我的规划来看,今年能让京郊大营的兵士们都能接种上牛痘就很不错了,接下来的推广都是明年甚至更久以后的事儿了。 不过,若是做的好了,这就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儿。” “三娘子所说,我皆有考虑。 不过,正如三娘子所说,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这次来是想与三娘子说,圣人已是同意三娘子召集其他异人来完善种痘事宜了。 我与三娘子说实话,到时候,并不是会完全就用三娘子你们这些异人的法子,圣人应是也会参考朝中其他大臣的法子来的。” 李三娘摆摆手,“先生,我们那儿有句话叫作,不管白猫黑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所以,不论圣人是想用我们的还是朝中的法子,都好。 我的初衷就还是,让大唐人都能接种牛痘,可以避免时疫时有人死于豌豆疮就好。” 两人就牛痘的事儿又聊了一会子,李三娘才送走了不可先生,与铃兰两人开始实地教学,给莳花楼的几十位女娘诊平安脉来。 一直忙碌到深夜,李三娘才躺下。 这人是闭上眼睛躺下了,但脑子里还是没有休息,一会子想着牛痘这事儿怎么和其他穿越同仁说,一会子又想着去西市买牛肉给露珠儿吃,一会儿还要想着梁老医师最近教的金针术怎么下针。 迷迷糊糊的,终是就着丝竹声儿睡了过去。 翌日,按着老规矩,李三娘就和秋香上了老十赶得马车往永平坊去。 不过,在上值前,李三娘他们三人是去吃了云吞的。 小小个儿的面皮里头包着弹牙的拇指大的肉馅,李三娘一个人吃了满满一大碗,是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感觉浑身暖洋洋的李三娘一进医堂,就先与南星和七里打了招呼。 李三娘抬手把手中油纸包着的肉火烧递过去,“给,我看前面街口王家卖的,路上我与秋香分吃了一个,挺好吃的。” 南星不客气,直接接了过来,怪模怪样的给李三娘作揖,口中笑呵呵的道:“多谢李医师了,李医师这是记挂着我和七里呢,我们俩一会儿就吃掉这火烧。” 南星看这油纸里包着的肉火烧,闻了闻鼻尖的面团浸了油脂后的香气,“闻着味儿就好吃。” 随着天气变暖,这街面上人们的服饰也变得绚烂多彩起来了。 有那体热的力工,现下都有已经穿了短褐出来干活的了。 还有那爱美的女娘,已经有穿着纱衣在正午时上街面上逛街的了。 这不,李三娘刚看完一个病人,就有一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娘和一着天青色圆领衫的男子相携走了进来。 现在南星一看这种是男女一起来的人,心里大约就知道这基本上就是来找李三娘瞧子嗣的。 因着李三娘与别处的看子嗣的医师不同,她是要求若是想在她这儿看子嗣来,就必须是男子也得一块来诊脉来才行,要不然就没法看去。 果然,李三娘就从这黄衫女娘手中接过了号牌来。 “娘子,何处不适?” 等李三娘问诊过后,果然这女娘和男子是来看子嗣的。 按着这女娘所说,他们二人成婚五载,黄衫女娘一直未曾有过身孕。 “不瞒李医师,我与峰郎早前是看过不少医师的,就是太医署里的医师私下里也请了来家看过。 可每个医师于我二人诊脉过后,都明言我与峰郎的身子康健,无一处不合适。 可偏偏我与峰郎就是生不出孩儿来。 我听了人说,李医师这里看子嗣甚是有能,遂叫了峰郎来一起瞧一瞧。” “还请娘子伸手,让我诊脉看看。” 李三娘诊过脉后,发现黄衫女娘说的确实没错,女娘身子骨儿甚是康健,可以说是此时二十岁的巅峰。 “还请郎君伸手予我诊脉。” 青色衣衫的郎君也是好说话的,对着李三娘笑笑,遂伸手放到脉枕上去了。 给青衫郎君诊脉完后,李三娘眉头打弯儿。 “李医师,可是我这身子有什么不妥? 李医师不必忌讳我男子的身份,直说就是了。 我知晓很多时候,是因着男子不健,才导致女娘无法受孕的。” 李三娘抬头先是看了黄衫女娘,再看了青衫郎君,然后才说:“我这还有一项触诊可查,若是二位不介意,可进内室里来。”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自是起身向着秋香拉开门板里头去。 等秋香拉上了帘子后,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头,夫妻二人与李三娘和秋香面对面站着,好不尴尬。 这再尴尬,该看的病还是得看的。 如此,李三娘就先让黄衫女娘躺到了木架床上,在开了透视眼后,李三娘并未在黄衫女娘身上发现什么不适的地方,一切都正常的很。 “若是郎君不介意,还请躺到床上,让我检查。” 这是要触碰身体的,毕竟刚才青衫郎君在旁都瞧见了,李三娘是在黄衫女娘的肚腹上又敲又摸的。 青衫郎君此时就有些踌躇了,这被陌生女娘摸肚腹,实在是有些无法接受了。 李三娘自是看出了男子脸上的犹豫来,遂就开口说:“检查男子是要简单些的,只是隔着衣衫敲打两下就是了。” 黄衫女娘求子心切,又觉得这就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呢,能有什么的? “峰郎,你就当是为了我。” 所以,最后,李三娘还是隔着衣衫敲了两下男子的肚腹,其实是开了透视眼,查看男子的生殖系统是不是正常的。 然后,李三娘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因着,男子的检查结果来看,也是一身康体健的正常男子。 按理来说,男女都是身康体健之人,同床共枕,不曾有避孕措施五年了,怎么可能会没有过身孕呢? 这说不通啊。 不过在排除一切不可能之后,那就只剩一个事实了。 黄衫女娘和青衫郎君应该就是不多见的免疫性不孕了。 第486章 同母异父的双胞胎 第486章同母异父的双胞胎 (感谢书友的月票~) 面对李三娘难看的面色,黄衫女娘更焦急些,张口就问:“李医师,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你尽管直说就是了。 我与峰郎都能受的住! 实不相瞒,早前我们已是放弃了自己生,转而想从宗族之中过继嗣子来着。 只不过,我总是想有个自己的娃儿来的,这才把过继的事儿一拖再拖。 从听了李医师的名头后,我就打定主意必是要来找李医师瞧上一瞧的了。 现下,李医师,你只管说实话就是,若是我们实在生不出孩儿来,我就真的死了这心。” 李三娘看着眼中都要冒出泪花的黄衫女娘,心中也在组织着语言,想着这话要如何说出口来,才能更好的让二人理解。 其实,面对黄衫女娘的执念,李三娘是有些理解的。 这其实就是人性,人心。 好比现代都市里头,有的夫妻说是丁克,这里头必定是有真正要丁克的夫妻,但也有一些是因着身体生理上的问题,无法生育才不得不丁克的夫妻。 这种感觉很是糟糕。 有生育能力而不想生育,与没有生育能力而不得不想生育,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李三娘终究是开了口:“通过诊脉和触诊,我可以很确定的说,你们夫妻二人的身体很是健康。 在我刚才与娘子你的问诊之中,虽然你喝过一些汤药,但那都是正经医师开的补气血的汤药,倒是对身子无害。 也幸好娘子没有胡乱求医,瞎喝药,这才没有糟践自己个儿的身子。” 李三娘还想继续解释呢,就听黄衫女娘忍不住了,直接插嘴就问:“李医师,既然我与峰郎的身子都毫无问题,怎的我们二人成婚五载,还是一直未曾让我有孕? 我,我们俩这是怎么了的?” “唉,”李三娘叹出一口气来,抬头看向黄衫女娘悠悠说道:“娘子怕是不知,这世上是有一种奇怪的病症。 这病是两人合在一起就无法生育,若是两人分开,与其他身康体健的人成婚,就又能生育了。 此种病虽然少见,但不是没有。 但不巧的是,娘子与你家郎胥就是这种病症。” 李三娘这话一说完,别说黄衫女娘和青衫郎君了,就是李三娘身后的秋香,都听得一愣愣的。 “这,这......这是何解? 李医师,你这,你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怎的听不明白。” 黄衫女娘有些呆愣愣的看着李三娘,就是一旁坐着的青衫郎君此时也目瞪口呆,只觉李三娘这话说的拆开来是能听懂的,怎的合起来了却是一个字儿也听不明白了。 李三娘看着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二人不仅仅是没听明白,也是不肯相信。 这若是在现代,只要取些样本,送去检验科检测一番就能证实。 可此时,李三娘总不能直说:“啊,你俩和离,然后再分别找健康的人来嫁娶,你俩就能分别生育了。” 就看这青衫郎君能够愿意来陪黄衫女娘来找女医师看诊,刚才在内室之中还愿接受触诊,就可以看出二人是有一定感情基础的。 这让李三娘如何说出“你们二人和离了,这事儿就解决了。” “就是这个意思。 这种夫妻二人身子康健,但超过三年仍然不曾有孕的事儿是存在的。 倒也不是说一辈子都一定无法生育的,可你们也知,女娘生育的事儿,自是在尚为年轻的时候最好。 世间不是没有四五十岁还有孕的妇人,只那个岁数有孕虽说是喜事,但女娘生产终归是在鬼门关上过,年轻的人尚有过不去的,更别说岁数大的了。 我与二位说实话,若是想要试试,我也可以开个补养身子的药方来,二位可再等等,说不得能是有机会。 但坦白说,我给二位的建议是,若是你们感情坚定,那就随缘就是。 若是你们实在想要有自己的孩儿,那最快最妥当的法子当是分开,各自嫁娶。” “李医师,你这意思是说,我和琴娘二人若是想要亲生子,是难上加难,只能靠运气。 可要是我二人分开,另与他人一起,就可生育子嗣?” 见李三娘点头后,琴娘的泪珠子就再也忍不住了,直接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琴娘,你......” “峰郎,我......” 李三娘心下也是感慨,实在不知人世间为何有这般的事儿发生。 明明是相爱的两人,可却不能结合后生育孩子。 只能说,人体的神奇之处了吧。 李三娘最后还是在琴娘的要求下,给二人开了不起养肾的方子,看着二人相携离开医堂后,秋香就立马对着李三娘咬耳朵。 “三娘子,世上竟然还有这般离奇的事儿! 两人都身子康健,却就是生不出孩子来,这也太奇怪了吧。” 李三娘摇摇头,对着秋香小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这世上奇怪的疑难杂症可是多的不可胜数,只能说人体实在神奇了。 我与你说上一个。 若是在一个女娘的排卵期内,先是与一郎君同床受孕了,然后在这个排卵期内又与另外的郎君同床,那就有可能怀上双胎。 可这双胎却是同母异父的。” 秋香瞪大了眼睛,实不敢相信李三娘所说。 “三娘子是说,这女娘一胎生下两个娃娃,可这两个娃娃的阿耶是不同的郎君?” 李三娘点头,“确实如此,只不过这种事儿发生的可能太小,非常少见了。” 秋香的三观大受震撼,就是下值后坐着马车往西市赶去的路上,秋香都有些没转过弯儿来。 “三娘子,这岂不是说,这女娘得短时间内和不同的男子同床才行?” 见李三娘点头,秋香就呆愣住了。 “好了,别想这个了。 咱们顶好去瞧瞧西市有没有牛肉可卖? 多买些家去,请大嫂给制成肉干,以后留待给露珠儿磨牙吃。” 最后,还真让李三娘在西市买了十多斤牦牛肉回来,倒是新鲜,一看就是今儿个刚宰杀的。 回了家,露珠儿迎上来,李三娘蹲身对她说:“珠儿有牛肉吃,高不高兴啊?” 第487章 婆媳矛盾的关键是那个男人! 自从把李二嫂送去乡下娘家后,已经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了。 其实,按着往常,李三娘除了能在每日晚食的时间之外,也就还有她给稳婆学堂的学生上课的时候能遇上李二嫂了。 这么看来,李三娘确实并不怎么觉得少了李二嫂的李家有什么奇怪的。 可就算神经再粗,这过了半个月了,李二嫂还未从娘家归家,李三娘也是觉出不对来了。 如此,今日下值带了烧鸡归家的李三娘,在吃过晚食后,叫着李母和李大嫂去了偏厅,把正堂留给了李家的男人们。 秋香和露珠儿坐在床上玩耍,李三娘和李母、李大嫂就坐在床旁的圆桌上。 “阿娘,大嫂,你们和我说实话,二嫂与二兄之间是怎么了的?竟然有小半月了,二兄也不接二嫂归家?” 李大嫂一听李三娘的话,这倒枣茶的手都停顿了一下。 被李大嫂瞥了一眼的李三娘就见李大嫂看向了李母。 “唉,”李母接过李大嫂递过来的热枣茶,拍着李大嫂的手让她赶紧坐下歇歇。 这时候,床上陪着露珠儿玩儿的秋香的耳朵也竖了起来。 今儿个下值归家的路上,还是秋香先和李三娘提起了小半月都没归家的李二嫂后,李三娘才恍惚意识到李二嫂竟然这么久都还没回李家。 李三娘见李母叹气后,就知道这背后肯定是有事儿,倒是也没再催促。 果然,过了几息后,就听李母低声缓缓开口:“你二兄送你二嫂归家那天你早早去上值了不在家,所以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个情形。 你又每日里都忙着当值,下值回来了,不是要批改课业,就是要去梁老医师那边学习金针术,我也就没拿这事儿烦你。” 李三娘点头,转而抬起头对着李母和李大嫂说:“我知阿娘和大嫂疼我,家里的事儿辛苦大嫂了,回头大嫂生辰的时候,我给大嫂打个金镯子戴。” 李大嫂还没推辞呢,就听李母点头应道:“确实,这家多亏了你大嫂操持,你大嫂辛苦的很,你往后好好孝敬你大嫂,这都是应该的。” 李大嫂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但突然就收到了李三娘和李母的肯定和赞扬,不知怎的竟是觉得眼睛有些酸。 李母伸手拍了拍李大嫂的手后继续对着李三娘低声说:“那日早上,你二兄的表情明显应是昨夜里夫妻二人吵架了的。 我当是一想这问题的起因,可能就是因着你那日带回家里来的二百两银子的事儿。 过后,我单独问了你二兄,果然真的让我说着了。” 李三娘懵了,实不知关自己拿回家的二百两有什么问题。 “这......二百两? 是我那日去城门口送行金家得的那二百两?” 见李母点头,李三娘就更懵了。 “二百两怎的了? 不过就是二百两,去年有两回我都给家里分了银子了,有一回一家得分了有上千两银子的啊。 区区二百两银子,有什么问题?” 李母又叹气了,“唉,你这孩子让我和你阿耶养的不那么看重钱财,再加上你自小的日子我和你阿耶就给你最好的。 你又自小又聪慧,从你阿耶那里学了医,现在又成了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自有本事挣得银钱来。 如此,在你眼里,银子不过是居家过日子的东西罢了,看的不像其他人那般的重。 你心里最重要的除了咱们自家人,估计也就是你想做好医师,为这大唐的女娘做点什么了的。 可是,三娘,你要明白,不是人人都和你似的,可以如此不在意银钱的。” 李三娘不傻,李母这般解释,李三娘哪里还能听不明白呢? “所以,这是二嫂嫉妒我这儿得钱了? 然后与二兄说了什么? 二兄生了气,才把二嫂送回娘家反省去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的李三娘往偏厅外的正堂瞅了一眼,低下头小声对着李母和李二嫂说:“可是,这回这钱是我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啊。 本就与家里不相干的,这钱不能分给家里的。” “阿娘知道,你二兄也知道,只你二嫂有些眼皮子浅就是了。 你别想了,你也管不了。 我这做阿娘的也只是问问,并不想管也不愿意管你们小家的事儿。 我嫁了两次,两次都没有婆母。 我也学不来别人家婆母那般,儿媳妇进门就还把着儿郎,生怕儿媳妇把儿郎抢去了似的。 我与你们阿耶才是过一辈子的,儿郎终究是要过自己的日子去的。 这一点上,我和你们阿耶看的清。 你大嫂好,你二嫂虽然有些小家子气,但实话说她也不过就是一普通的女娘罢了。 是人就有缺点,这倒是正常的。 更别说你二嫂还和你二兄生了三个儿郎,就是看在三郎四郎和小五郎头上,我也不会对你二嫂多说些什么。 今儿个你问起来了,我就与你多说两句。 你是和离带女归家的女娘,你在家带着露珠儿吃用是没占家里的便宜的,甚至可以说是家里占了你的本事的便宜。 但终究按着世情来说,你生的娃儿是不是姓李的。 这家里我和你阿耶在的时候是你的家,若是几十年后,我和你阿耶去了,你哪里还有家在?” “阿娘!” “阿娘,哪里是这般啊? 三娘是儿郎们的亲小姑,家里哪儿能没有他小姑的地方?” 李母眼神安抚了李三娘和李大嫂,“我知,我知。 只是世情如此,半点儿不由人。 三娘刚和离那会子,我还有心想让她二嫁,但现在我也看出来了,三娘哪里愿意再去找个男人,再去对付婆母什么的。 不过,也幸好,三娘是有本事的,我瞧着,不论是将来你真的给露珠儿招赘,还是让你的弟子给你养老送终,那都是好的。 至少,比你再走一家,再找个男人来的好。 我也就不担心你了。 说这些给你听,是想说,家里的事儿,你只管乎好自己个儿屋头的事儿,管好露珠儿就是了,你兄长房里的事儿,他们不说,你就别馋和。 我和你阿耶也是不管的,就看你二兄想要怎么办。” 第488章 邀请 当夜抱着已经睡着了的露珠儿回自己屋子里的李三娘,一边用沾了热水的布巾子给露珠儿擦洗手脸和脚,心中一边想着刚刚在偏厅里头李母说的那些话。 等躺下了,李三娘心中不禁庆幸自己就没有二嫁的想法,这若是真的要去处理婆媳关系,那可真的是太费事儿了。 尤其是在此时,虽然武帝推行分家,但大多黎民还是为了抱团生存以及徭役和赋税的问题,都是一大家子都在一处生活的。 虽说大唐已经对女娘还算友好,至少为了人口,大唐并不要求女娘做了寡妇就一辈子都做寡妇。 从上到下都是十分鼓励二嫁、三嫁的,甚至在婚姻制度上还有义绝。 虽然大部分都还是在保持男性的利益,但可以说,对女性已经是历朝历代之中比较友好的了。 “这穿越了,平白得了一个宝贝,还恢复了十多年的青春,已然是中了大奖了。 我得是多么想不开,非要找个男人去。 更别说阿耶阿娘他们对我这般疼爱,和离带着露珠儿归家真是我穿越后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翌日,是个艳阳天。 换上了李大嫂给做的红色春衫,李三娘挑了一根儿银簪戴了,对着铜镜修了眉毛,想了想,又拿出一对儿银耳坠子戴上。 今儿个是李三娘的旬休日,李三娘特意挑了这天来约见丁明轩他们,当然了己方的常思远和刑瑜以及毕奶奶那边也是通知了的。 早前李三娘从秋香那儿得了不可先生的准信儿,就赶忙写了帖子给各处的穿越同仁来,相约今日一见。 帖子里自然不会明说是为了牛痘的事儿,只说是有要事相商。 不过,众人还是给面子的,都回了话说到时必定要来。 当然了,私底下里,李三娘是给刑瑜和常思远打了招呼的,明说了是为了牛痘的事儿来,想要群策群力。 “三娘子,咱们走吧?” 低头在还露珠儿额头亲了一口后,李三娘才和李母和李二嫂打了招呼,和秋香上了马车往满口香赶去。 对,众人相约的地点,李三娘选在了刑瑜在西市开的满口香这家私房菜馆里头。 (第463章情节) 李三娘是提前了小半个时辰到的,果然辅一进门,就只有刑瑜自己在指挥仆从干这干那的。 “哟,三娘子来了?” 跟着迎着自己进来的刑娘子来到大堂的李三娘对着刑瑜回话:“劳累刑娘子在门口迎我了,阖该我感谢你们能借出地方来的。” “李医师这是说的什么话儿,郎君这地方能被李医师看上,才是这馆子的福气。 李医师别跟我们夫妻二人客气,我托大些,李医师喊我声儿刑嫂子就是了。” 李三娘自是顺从了刑娘子的话,口称“刑嫂子”。 三人正说这话的功夫,门口小二就又迎了人进来,竟是带着自家大郎的毕琼岚来了。 “毕奶奶这回可是来的早,来,楼上包间都准备好了的。” 刑娘子把李三娘和毕琼岚送上二楼提前留好的包间里头后,就下了楼,毕竟还有一女娘没来呢。 等刑瑜给李三娘和毕琼岚倒了茶,又略说了几句话,也差不多到了李三娘之前与众人越好的时间。 然后这人就一股脑儿就都来了。 刑娘子看着蒋以筠也好生坐下后,同圆桌上的众人行了一礼,说了一声儿“我去厨房给诸位瞧瞧饭菜”后就行礼离开了,还体贴的带上了门。 这回主场在刑瑜和李三娘这边,李三娘本想起身给众人倒茶,毕竟是李三娘给众人发了帖子,邀约众人前来的。 可刑瑜却是摆摆手,让李三娘安坐,自己提着茶壶来回走动着给众人一一添上了热茶。 李三娘不是那爱寒暄的人,见人到齐了,茶水也喝上了,就清了清嗓子,得了众人的注意力后,李三娘就直接开口:“话不多说,咱们直入正题。” 李三娘起身从自己早就就带来的简略版的牛痘接种相关事宜的报告从布袋子里拿了出来。 一共七份,正好对应圆桌上坐着的七个人。 众人一入手这份儿带着现代气息的报告,心中都带着几分感触。 尤其是毕琼岚,这个农业大家,看着这份儿典型的报告,满满感慨的摸着纸张说:“这种形式的报告可是真的好久没见过了。” 其他人,像是丁安柏和丁明轩这样儿的,就先是看了封皮上写的“关于大唐牛痘接种的相关事宜的报告”这长长的名字,心中都有些惊诧。 丁明轩与丁安柏互相对视一眼,心中不知想到了些什么。 倒是蒋以筠带着惊讶的看着李三娘说:“厉害啊。 这牛痘我倒是知晓,但具体是怎么做的还真的不知道呢。 李明岚,你这该是以前就是当医生的吧。” 李三娘笑笑不说话,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大家先看看这报告,看过后,咱们再说话。” 这是一份儿简略的牛痘接种的报告,其中关于如何制作减毒的牛痘疫苗,如何获得,如何接种的事儿都是一笔带过,并没有详细的说明。 这也是防着丁明轩那起子人搞些小动作,坏了大事儿。 但在这其中关于如何让全体大唐人接种的事儿却是写了大体步骤的。 一刻钟的时间过后,李三娘瞧着众人应是都反复看过至少三遍这报告后,才又开口说:“上次咱们的见面不是那般愉快。 但虽不知咱们是不是来自同一个时空,但至少咱们都是同根同源的。 丁明轩你们所提议的事儿,我不会参与,我也不破坏。 我过去是个医生,现在是个医师,未来也只会是个医师。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在各自的领域上小有成就的人,我邀请各位前来,也是希望各位不计前嫌,先秉持着同一片天空,同根同源的想法,积极参与讨论,群策群力,帮我完善这份牛都接种的报告。 天花,在此时可是没有消失的。 病毒可不会在意你是谁,各位,参与这个,是保住我们自己的利益。” 第489章 群策群力 不论李三娘的话对在场的众人是个什么样儿的作用,反正这一上午众人还真的是给李三娘出了不少法子。 “你这说先让皇家和军队上,倒是不错。 只你这报告之中,也并未说明你们是不是能有足够多的牛痘疫苗,有足够多的可以帮助接种的医师,以及其中疫苗成功接种率,还有接种后存活率的事儿可都没说明白。 若是不说明这些,我们怎么给你提供法子?” 丁明轩倒是直指红心,被丁明轩直勾勾的盯着的李三娘这时候倒是一点儿不怯场。 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吊足了他人的胃口后李三娘才说:“先批样本成活率百分百,不过你说的这疫苗的数量确实是不足的。 但本来这牛痘疫苗接种的事儿,我也没想着在短时间内就能成。 咱们啊,先定一个小目标,皇家以及京郊大营加部分长安城内自愿接种的人能在一年内完成就很是不错了。 至于除了长安之外的地方,乃至整个儿大唐,那怕是要三年、五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行的。” 李三娘的话一说,众人就都明白了,是有计划的阶段性的实施。 “至于你说的关于牛痘疫苗接种的各种实践报告? 丁明轩,这东西是有的,但你自己说,我和我背后的人,能给你看? 给你看了,你敢信? 你不怕我给你弄个假的?” 丁明轩没想到一向当作是个背景板不怎么发言的李三娘竟是能当面对他说出这种话来,这可很是让他有些下不来台了。 但这有心造反的人,能是没点儿心胸的人? 所以,丁明轩笑了,还笑的真心实意。 “哈哈,李医师这话说的好。 好说,好说,咱们可是一个老祖宗的命运共同体,这种死亡率高的传染病当然是要共克时艰的了。” 李三娘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是好话歹话都让他一个人都说完了。” 在这其中,倒是刑瑜和常思远给提了不少建设性的建议。 “若是皇家和军队先行,那想必真的要是推行应是不难。 我建议还是稍稍收些钱的好,人性就是如此,花钱的、不是免费的、抢着来的东西,他们才会觉得是好东西。 也要有固定的地点,若是真的想要让全部的人都接种成功,那这千千万的人,哪里是三五年功夫的事儿,说不得得十几年。 所以,这也是没必要的。 只要在人口流通多的地界儿弄就是了,或者也可以说,商人和官宦人家是最主要的群体。 那针对这两个群体,可以提供稍好的服务,多收点儿钱,怎么的也可以回回本啊。 如此,这事儿才能长久的做下去。” 刑瑜不愧是商人思维,说的这些都是李三娘作为医者的角度从未想过的事儿。 李三娘拿起炭笔一点点的在纸上记录着,心中倒是觉得刑瑜说的很是有道理。 见李三娘在拿炭笔记录,一旁的蒋以筠此时就说:“哎,你们连纸张和印刷术都弄出来了,就没想着改进一下书写的笔啊? 至少把这炭笔改进一下啊,这一写就是缠布条也还是脏手,还不怎么禁用。” 常思远接话:“回头,我看看,改进一下。” 这一上午,丁明轩这边倒还提供了一个思路:“这传染病多是从外国传进来的。 除了接种疫苗一个法子之外,最为要紧的应是也包括让那些外国人检查过了,是康健的再往大唐境内放啊。 李明岚,你是医师,你该知道这有的病是有潜伏期的,四五天,七八天,甚至十几天都是有的,你既然能挑头这牛痘疫苗接种的事儿,想必和太医署有些关系吧? 那你们正好弄出个章程来,和鸿胪寺他们联合,保证有病的外国人进不来,这才是正经事儿。” 李三娘点头,一边用炭笔记录,一边回答:“你说的没错,确实如此。 不过,其实此时鸿胪寺那边是有规章的,但你说的有理,回头我会和上边申请联合试试。” 午食的时候,众人是在一张桌子上吃的,这吃饭的时候,倒也没都聊正事儿了,反而是聊着一些趣事儿来。 这场面若是让不知道的人看了,肯定觉得是其乐融融,好不惬意。 就是陪着在一张桌子上吃的刑娘子,若不是刑瑜背后同她说他们几人和丁明轩几人是不对付的,刑娘子怕不是以为刑瑜与丁明轩是有多要好一般。 饭后一人一杯清茶,刑瑜见状,起身一一送了每人一张打的极薄的铜片,大小和现代里的身份证差不多。 “来,各位,人人有份儿哈。 这是咱们满口香私房菜馆的高级vip卡,凡是消费满一百两的,都打九折。 老刑我够意思吧。 想吃了,就来哈,二楼包间,就咱们吃饭这一间专门就给咱们几个人使唤,你们要来提前打个招呼,绝对预留!” 也不知道刑瑜从哪儿找的匠人,李三娘看着这铜片打的极薄,上头还有刻出来的阴纹(凹下的纹理),李三娘这张是有李字在上头的,编号是003。 李三娘想着,这001估计是刑瑜自己,002该是常思远了吧。 常思远见李三娘好奇自己的,就递了过去,李三娘一看,果然,常思远这张的编号是002。 “行啊,这生意都做到我们头上了。 得,也是有段时间没吃一口有滋味的了,今儿个算是饱了口福,以后一定照顾你生意啊,老邢。” 打趣了几句后,众人一一被刑瑜和刑娘子送上了马车。 当夜,武帝就见到了李三娘在当日满口香里给穿越同仁看的简略版的牛痘接种相关报告。 武帝看了一遍后,对下头的人说:“这个李三娘还是有分寸的,应该是和不柏芝(不可先生)那边通过气儿了的。 就先如此吧。 待得西域那边儿的事儿了了,这牛痘接种的事儿朕会安排人在朝堂上说的。 不过,你这折子上写的,他们提的这些法子倒是有的放矢,挺有用处的了。” 而约莫过了小半月后,在江南东道的杜清晖才收到丁明轩这边传来的有关李三娘弄的牛痘接种的事儿的密信。 杜清晖接过心腹吕云庭递过来的密信,看过后返还给吕云庭。 “云庭,你怎么看?” 第490章 生辰 各方在参与了李三娘牵头的,在刑瑜的私房菜馆里进行的,关于牛痘疫苗接种的讨论会议后,到底是要作何应对,李三娘是不知道了。 当日,李三娘从满口香里出来,就拉了秋香让老十把马车赶去西市中十分有名的金银铺子里去了。 “三娘子,是要买首饰?” 李三娘点头,对着秋香解释道:“再有半月就是大嫂的生辰了,这近一年来我带着露珠儿和离归家,多亏大嫂操持家里,连带露珠儿其实也是大嫂带的多些。 我想给大嫂打个金镯子作为生辰礼来。” 等到了铺子,李三娘也不要那花里胡哨的,只跟掌柜的说:“掌柜的,这种没什么花纹的就成,但一定得是实心的足称的才好。” 李三娘看着女掌柜拿出来的各式花样的簪子,最后挑了一个二两重的兰花样式的金簪买了。 “娘子收好这收据,最多十天就能来取这手镯来。” 等出了金银铺子,秋香还问:“三娘子,这金簪是买给自己戴的? 不像是啊,三娘子不是一向嫌弃头上带簪子太沉了些,压的脖子疼?” “是给大嫂买的。” “不是已经买了金镯子了?” 李三娘坐在马车里头,小声对秋香解释:“那镯子哪里能当面给大嫂啊。 我若是当面给了,不说阿娘,就是二嫂脸上都得挂不住。 这镯子我是要单独给大嫂的,而这二两重的金簪子就是当面给大嫂的了。 只二两,算不得多贵重,但也不轻巧,刚刚好。” 在李大嫂生辰这日的前一天,李二兄去城外吴家村把李二嫂和小五郎接了回来。 其实,在李二嫂于娘家呆了约莫能有半个月的时候,吴父吴母就提了不少物什来过李家了的。 当时李父李母自是出面好好接待了的,但最后除了回了不少礼过去,李二兄并未提出要去接李二嫂归家的事儿。 事情的转机是那日吃过晚食后,一家子在正堂里闲话的,李大嫂说:“二弟,再过两日就是我的生辰了,到时候我想着在家操办一场,咱们一家子一块儿吃顿饭就是了。 你看,兰娘和小五郎是不是该接回来了?咱们一家子这才齐整不是。” 李二兄自是不会不给李大嫂面子,而且李二兄也看出来了,李大嫂能以自己的生辰为理由,必是李母让李大嫂这般说的。 李二兄没猜错,李大嫂能这么说,确实是李母让她这么说的。 “这都要有一个月了,想必兰娘应是反省过了,就算心里还是那么想的,但至少吃了此次的教训,不会什么都表露在外。 如此,就足够了。 这家能有面上的平稳,那就行。 再有,我看出三郎虽然装作不在意,但已然是担忧不已的了。 看在孩子的面上,也该把兰娘接回家来了。 你到时候就和二郎提一句,他应是不会不给你面子的。” 所以,在李大嫂的生辰日的前一天,李二兄去吴家把李二嫂和小五郎接了回来。 当时,在吴家众人千恩万谢的目光里,李二兄接了李二嫂回李家,李二嫂还在回李家的马车上掉了泪。 不仅仅是掉了泪,李二嫂还对这李二兄好好的讲了自己的心里路程,剖析了自己,看着像是反省的足够深刻似的。 不过,李二兄却是对李二嫂的眼泪有了一定的免疫,并未当面多说什么,只道:“你若真的想明白了就好。 若是再是如此,兰娘,我们就真的连夫妻也做不成了的。” 因着家里人白日里还有需要去上书院的、当值的,李家的医堂也得正常开,隔壁的女娘帮扶会也得有人在。 所以,李大嫂的生辰宴是安排在了李家众人能够一起吃晚食的时间里的。 白日里李三娘不在家,她是不知晓的,白日里蒋家来人了。 蒋家舅兄带着蒋家儿郎提了不少物什登门李家,武人家讲究实惠,蒋家舅兄是直接扛了一只收拾好了的整羊来的。 按蒋家大兄的说法就是:“这肉吃到肚子里才是实惠啊,我瞧大妹在家养的挺好,那就好。 这羊你们赶紧收拾了吃,嫩着咧。” 因着是李大嫂的娘家人,李父和李二兄是特特请了人去酒楼里头吃了一顿的。 当然了,李家在家的其他人也是一块儿都去了的。 “挺好,挺好。 大妹好,大妹夫当值咧,我晓得。 大郎跟着去西域了,二郎也有出息,自己考了官儿,好,都好。” 蒋家大舅兄喝了酒,握着李二兄的手高兴的不行,翻来覆去的就知道说好。 最后还是李二兄看着蒋家儿郎背了蒋家大舅兄上了马车,看着安稳的走了,李二兄才放下心来。 本来就预定的晚食是一家人在家吃的,是李大嫂否了李母说的要出门去吃的意思,李大嫂是这般说的:“阿娘,很不必出门去吃。 咱们一家子在家整治几个菜,再从外头叫两个菜就是了。 若是在外吃酒,哪里有在家便宜?” 李母见李大嫂真是如此想的,就应了李大嫂的话。 “那你也别动手,回头阿娘我给你下一碗汤饼,单给你吃。” 而傍晚的时候,带着两只烧鹅,一壶桃花酿并四样点心归家的李三娘在门口,就与也是左右手都提着物什的李大兄和李二郎遇上了。 所以,最后,这一桌子菜,除了两道时蔬是自家做的,剩下的就都是从外头买来的了。 李母特特给李大嫂一人下了一碗汤饼,卧了两个鸡子。 “今儿个寿星最大,吃完这一碗,长长久久最是美。” 正堂里头挂着的灯笼,照应在李大嫂的面庞上,李大嫂看着李家一家子人,看着面前这碗李母特意给她做的汤饼,心里头是暖的发烫。 “哎,听阿娘的,我定把这一整碗都吃了。” 饭食吃到一半,李三娘把自己买的那二两重的兰花金簪的木匣子拿了出来,双手递给李大嫂,但确实是先看了李母一眼,才对着李大嫂笑呵呵的说:“阿娘别眼气,这回是先给大嫂买的生辰礼,待得阿娘生辰时,我定也给阿娘买。” 说着,就示意李大嫂打开看看,李大嫂看这匣子的样式,就猜到了应是簪子。 但一打开,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显耀眼的金色着实让李大嫂诧异。 “三娘,这......也太贵重了。” 李三娘一边拿起木匣中的金簪,一边说:“大嫂,这有什么贵重的,不过就是一根儿簪子罢了。 来,我给大嫂簪上。” 小心调整了角度,李三娘看着李大嫂发间的金簪笑着说:“大嫂,还是那般好看,就和当年嫁给大兄时一样好看。” 这时候,众人都在看李大嫂发间的金簪,李二嫂也不例外。 李二嫂回了李家,她用这一月的时间反省了。 但她反省的不是自己的嫉妒心有问题,反省的是自己不该表露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反省自己想要让小五郎吃李三娘的绝户财的法子应该潜移默化,不应直接说出口; 反省了李二兄终究是与李三娘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她自己才是李家的外人。 以后不能什么都和李二兄说,她在李家最近的人该是怀中的小五郎了,也只有小五郎了。 所以,此时李二嫂面上毫不嫉妒,反而是一副真心为人祝福的样子。 总结就是,李二嫂她升级了啊。 第491章 喜上加喜 “大嫂,还是那般好看,就和当年嫁给大兄时一样好看。” 李三娘的这句话,是真的让李大嫂在恍惚中想起了十六年前那日嫁到李家的场景来了。 李大嫂这会子正好与看过来的李大兄眼神对视,看到李大兄眼中的目光,李大嫂少有的伸手摸了摸李三娘给她簪上的簪子,别过脸去了。 “大嫂,你怎的脸红了?” 李三娘打趣儿的又说:“哈哈,大兄,可是觉得大嫂极美?” “美,美,美极了。” “哈哈,哈哈,大兄你这夸奖人的词句也太少了些吧。” 李大兄这么个高壮汉子,让李三娘打趣的脸也和李大嫂似的涨得通红,此时之场景,也让其他人跟着笑出了声儿。 露珠儿走到李大嫂腿边,李大嫂一把把她抱到膝头,露珠儿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认真的对着李大嫂道:“大舅母美的,好看。” 本来还有些羞意的李大嫂被露珠儿这么一打岔,倒是羞意退下,是打心底里笑了起来。 李大嫂刮了露珠儿的鼻头一下,“露珠儿也觉得舅母美么?可有露珠儿美?” “都美,都美。” 此时,李大兄也从身后拿出一个木匣子出来,起身递到李大嫂手边,带着点儿窘迫的说:“让三娘这么一比,我这送的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但这是我的心意,”李大兄抬头看向李大嫂,眼中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了,“梅娘,多谢你这十几年来为我操持家里,多谢你。” 李大兄打开木匣子,里头是一根儿簪头是梅花形状的银簪。 李大兄拿起簪子,学着李三娘的样子小心的给李大嫂簪到发间。 这时候,还没等李大嫂腾出空儿来感动呢,就见李二郎笑呵呵的同样拿着一木匣子走了过来。 “阿耶和小姑专美于前,我这就是个搭头了。” 李二郎拿出自己买的那根比李大兄买的梅花簪子小了一圈儿的梅花簪对着李大嫂行了一礼,“祝阿娘生辰快乐,百岁平安。” 趁着李大嫂呆愣住的时候,李二郎嗖的一下就给李大嫂戴上了这银簪,就戴在了李大兄插入发间的旁边,瞅着倒像是一对儿似的。 李大嫂是真的没想到今年自家男人和儿郎会给她准备生辰礼物,往年不过都是说声祝贺罢了。 如此,李大嫂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喜极而泣了。 最后,还是李三娘上前抱着露珠儿才逗乐了李大嫂的。 在这最后一道清蒸鱼上桌后,李三娘先是给李母夹了鱼肚肉后,就又给李大嫂夹了一筷子。 这还惹来李大嫂说:“你给露珠儿弄就是了,我自己还能不知道吃?” “大嫂,这可是我孝敬大嫂的,你快尝尝,我看着这鱼就鲜嫩的很。” 李大嫂笑笑,就伸筷子夹起李三娘给她弄好的最为嫩的鱼腹肉。 可这才夹入口中咀嚼了不过两口,李大嫂就面色不对,李三娘一见,赶紧拿了桌上的小碗,“大嫂,快吐掉。” 等李大嫂吐掉后,还喝了水去口中的味儿,李三娘已经尝过这道清蒸鱼了,虽然确实是有些腥味儿的,但李三娘觉得这并未到吃不下去的份儿上。 那就只能是李大嫂自己的味觉改变了的,毕竟往常李三娘可是见过李大嫂吃这鱼的。 李三娘这个敏感度还是有的,想着,直接伸手拉过李大嫂的手腕,当场就诊起脉来了。 果然,是滑脉! “大嫂,你有了!” 李大嫂还是有些难受,并未反应过来李三娘的动作,茫然的问:“有了?我有什么了?” 这桌上此时反应最大的竟然是李大兄! 只见李大兄“砰”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因着速度太快,又是惊诧之下,竟是还带倒了椅凳。 “梅娘!梅娘,你有了!” 李大嫂依旧茫然,“有了?” 不过,李大嫂也不是第一次做阿娘了,这会子已然反应了过来,“我有了!” “我竟然有了!” 李三娘在惊喜过后,转而变成了担心。 虽然李大嫂只是刚刚年过三十岁,还算不得是高龄产妇,但毕竟这是继李二郎后,已经十多年未曾有多身孕的人了。 至于这么些年未曾有孕,当然是因着李大兄和李大嫂是有意避孕的了。 二人都觉得已然有了两个儿郎是足够了的,并未想要再生。 虽然,李大兄和李二嫂都十分想要个像露珠儿一样的小女娘来。 但二人也明白,养好本就有的两个儿郎是足够了。 可现在,谁也没想到,李大嫂这会子竟然是再次有了身孕! 这喜上加喜的事儿,直接让李大兄晚上喝高了,最后还是李二郎和李三郎两人被李二兄指挥着一起把李大兄给弄回了屋子里头去。 李三娘看着李大兄那醉醺醺的样子,“大嫂,今儿个让二郎和大兄睡吧。” “二郎,你看着大兄喝了醒酒汤,再让他睡啊。 夜里你受累看着点儿,大兄这味儿味儿的,实在不适合和大嫂在一处。” 李二郎点头应着李三娘的话:“小姑,你放心吧,今晚上有我呢。 实在不行,还有三郎帮我。” 转过头,李三娘看着李大嫂说:“大嫂,就让大兄和二郎睡这偏厅吧,你自己睡好了,还能自在些。” 李大嫂抬手摸了摸还并未凸起的腹部,接受了李三娘的好意,点点头。 李三娘把李大嫂送进了屋子里,才从胸口把那实心的金手镯拿了出来。 “早前我就说了,要给大嫂打一金镯子。 喏,大嫂,你瞧,我特意挑了没有花样儿子的,既能当首饰戴,还能当钱用来。” 说着,李三娘就把金镯子往李大嫂手腕子上套。 “三娘,这可不轻。 已经收了你的金簪了,哪里还能要这个? 快收回去,你留着给露珠儿压箱底,将来当作陪嫁就是了。” 李三娘轻轻拽了李大嫂坐下,不接受李大嫂的推辞:“露珠儿的将来我自是还能给她挣来。 这个,是只给大嫂的。” 李三娘拉着李大嫂的手往自己胸口一放,“这是三娘给大嫂打的,是庆贺大嫂的生辰,是感激大嫂对我的好,露珠儿将来也是要孝敬大嫂的。” 最后,李大嫂自是说不过李三娘的,就收下了李三娘送的大金镯子。 第492章 家 在离着长安城有七千多里地的安西都护府,十九和孙医监经过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终究是带着药材等物资到了地儿了。 这批药材一到地方,就被当地的府军接了去。 而交接了药材后,孙医监带着十九马不停蹄的就赶去了边城里安置在城外的医帐了。 “孙医监,你可算是来了。 我算记着日子,差不多也到了你过来的日子了。” 孙医监一看王医师的样子,就知道他最近忙碌的很,那眼底下的青黑看着像是三天三夜没睡觉似的。 孙医监再一瞅账内的病患,见有三分之一不是兵士,看样子像是当地百姓的样子。 王医师示意孙医监往账外去,两人走出了医帐后,王医师就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跟在孙医监身后的十九来。 “这位是” “这是我带的一个弟子,名为十九。 十九,和王医师见礼。” 十九听话的面带敬意对着王医师行礼,口称:“见过,王医师。” 王医师见是孙医监的弟子,习惯性的去掏袖袋,掏了两下,王医师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儿个穿的是那没口袋的手术衣。 略尴尬的看着十九,王医师对着孙医监说:“这见面礼先记着,回头,回头的我就补。 实在是今儿个在医帐之中当值,换了这衣裳来,身上是什么都没带。” 孙医监与王医师是两人年轻时在边关常有小规模战争的时候就积累起来的情谊,哪里会在意这个。 要不是王医师当时在此成了家,有了孩子了,要不然当初就是孙医监和王医师两人一起结伴去长安了。 孙医监摆摆手,“这个见面礼没有也成,但你可得让我这弟子跟着上手。 他才学,但这大好的机会,我就带了他出来了。 你到时候让他在医帐里头先看着,看的差不多了,能让他上手就成。” “这个好说,好说。” 两人往旁边的医帐走去,孙医监在门口瞄了一眼,心里思量着这顶医帐之中也是有三分之一的不是兵士的病患的,心里就有了些思量。 “好了,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 这你也都看见了,”王医师伸手指了一下医帐,又招呼着孙医监和十九往一旁另一顶医帐之中去看。 接连走过三顶医帐后,孙医监的眉头就皱的紧紧的了。 “这还是前段时间我们加班加点的忙的,给送走不少黎民的了。 要不然现下你看到的就是一半兵士一半黎民了。” “怎的有如此多的黎民来? 我说这回要的药材多是常用的风寒等药,倒是止血、活血化瘀等药要的不多。 我还疑惑,不是说兵部有了新式武器,很是厉害,应该不会有多大伤亡才是。” 这时候,三人来到了一旁一单独的只给医师们休息使用的帐子门口,同门口的站岗的兵士打了招呼,王医师就带着孙医监和十九进了帐子里头。 从一旁的炭炉上提了坐着的水壶,王医师刚想给两人倒水,十九十分有眼力劲儿的就接了过去。 坐下后,握着暖热的杯子,王医师才慢慢的解释道:“唉,你在长安里头是不知道,边城临近草原,这边儿本就少药。 之前就有小规模战争,有个离的远的村子,被一股子突厥兵抢了不说,还都被杀了。 突厥人哪里管死后埋尸的事儿? 还是一商人带着牛车队要去做买卖,这才发现了的。 可当时已经有了时疫了,商队不知道,然后就来了这儿,在入城时让一医师瞧出了不对来。 幸好发现的早,只有一小队人在周边的村子修整。 可后续想要管理却是麻烦,这病得七八日才病发,那些人在不知的前提下,也是传染了不少人。 如此,就传了一部分给守城的兵士。 因此,这才在城外建了医帐来,为了救人,那些药材才不够用了,报了上官,这才跟长安要药,你们这不就来了。” 孙医监和十九听完后,这才明白为何会有此次送药之行, “得,你说了,我明白了。 看样子已是控制的好了的,要不然城门口那处也不能这般热闹。” 王医师捋着胡子点头,略带骄傲的说:“那是,最艰难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不过,你们带来的那些药还是很有用的。 之前为了救人,这边儿消耗的药材多的已经所剩无几了,你们带来的正好补充上。” 两人又聊了几句,就定下了对孙医监和十九的安排。 “这边儿正好最近有送来几个在边城受了刀伤的,你帮着瞧瞧。 等过上三五天,边城有兵士来拉补给,到时候你们跟着一块儿去前线就成。” 与王医师聊过,孙医监也打听了若是要找人得去城防营那边找一姓孙的文书。 “孙医监找的人,若是没出错,应是就在边城里边呢。 若是不急的话,过上三五天,边军来取补给的时候,你到时候再找去最好。” 等了五日,孙医监等来了边军,这才和十九拉着一批药材,带了两个年轻的疡医跟边军一起上了路。 马车上,孙医监拍了拍身旁的三四个包袱,对着赶车的十九说:“唉,也不知道这几个让咱们稍带物什的人儿是不是都在这个城里。 若是在另外的小城里,那还得托人再给送去。” 十九赶车是熟手了,一边拽着缰绳一边回话:“孙医监,这也有可能他们都在一处呢。 三娘子还让我好好瞧瞧大郎好不好呢?” 被人记挂着的李大郎,这会子还真就在这座名为疏勒的边城里。 “哟,虎兄你再瞧啥咧?天上有啥?” 夜里,站在帐子口看着天上的月亮和繁星的李大郎在想念李家众人,被人这么一打断,李大郎笑了笑说:“今儿个是我阿娘的生辰,我想着家里定是在一处吃好吃的呢。” 来人上前一把搂住李大郎的肩膀,“哎哟,你轻点儿,我这伤还没好呢。” “对不住,对不住,虎兄,你看俺,忘了,又忘了。” 来人赶紧放下胳膊,小心的赔着不是,见李大郎无碍,才继续说:“虎兄,听你说你家在长安啊? 俺还从来没去过咧,都说长安是咱大唐最繁华的地儿,说那城墙高的很,人也多的咧......” 喋喋不休的说话声,让想家的李大郎忘却了乡愁,转而和同伴讲起了长安的样子来。 第493章 双胎 孙医监和十九与李大郎接上了头儿,李大郎收到李家爱的包裹的时候,李三娘已然在长安城里的永平坊开始了日常当值的日子。 李三娘翻开了自己的病历本子,翻看着最近应该有哪些病人该来复诊的了。 正看着呢,就听一声爽朗带着笑意的“李医师”从对面传来。 听着这熟悉的音色,李三娘的脸上立马也带上了笑,抬头一看,果然就是英娘。 英娘穿着一身儿葱绿色的齐胸襦裙和顺子俩一起走了进来,等兑换了号牌,坐在诊位上面对着李三娘的时候,英娘的笑容就好似此时天上的的太阳似的,只看了就让人觉得温暖。 收了顺子递过来的号牌,李三娘就听英娘的声音再次响起:“李医师,我可是听话的很,这一收了摊子,我和顺子就赶过来了。 我自己觉得身上还挺好的,这肚子倒是凸了一些,除了这个,其他一切再没有什么不好的。 不过,我可听话,李医师你上回说,这到日子了让来请平安脉,我这不就来了么?” 李三娘刚才打眼看了,英娘的肚子可不是稍稍凸了一些啊,是已经凸了不少了。 虽然齐胸襦裙已然是佷遮肚腹了,但这双胎的肚子,到了五个多月的时候,哪里是能藏得住的。 “先伸手我诊脉。” “哎,都听李医师的。” 英娘听话的将手腕放到了脉枕上,李三娘仔细的辨脉,状况倒是不错,因着月份还小,英娘又年轻,而且看样子,顺自家是很重视英娘这一胎的,看着英娘那白里透红的面孔就知道,英娘该是至少吃食上没被苛待。 “来,进内室来我摸摸肚子看看。” 等秋香拉上了帘子,李三娘净手后又搓热了手,这时就见英娘早就熟门熟路的撩开了衣裙,露着肚皮在那儿等着了。 一边触诊,李三娘一边开了透视眼去瞧英娘胞宫中的的胎儿是否正常健康。 这双胎的概率不算特别低,但也不常见。 而且,双胎虽然一次可以有两个娃娃,但其实,双胎对于孕妈和孩子来说都是一场不小的考验。 现在还算好,若是孕晚期,胎儿长得大了,对于母体来说是相当大的负担。 且,前面已经说过,如果单纯的从临床医学的角度来谈,胎儿其实就是母体的“寄生虫”,一个就已经很遭罪了,两个不是简单的1+1=2,而是1+1>2的。 同时,母体能为胎儿提供的营养是有限的,双胎就会造成一种局面,那就是一胎强,另一胎就弱。 此时,李三娘看到的就是,英娘胞宫中的胎儿现在就已经呈现出一个大另一个小了。 检查完了,秋香上前帮着英娘收拾衣裙。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李三娘才对着面前的英娘问:“最近应是能有察觉到孩子在肚子里动了吧?” “每日里晌午头儿那会子动的厉害,哈哈,这孩子是个好动的咧。” “英娘,顺子,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们可得好生听着。” 自从坐下,一直未曾说上两句话的顺子,这会子听着李三娘叫到他的名字了,赶紧端坐好,一副听话的好态度。 “李医师,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你尽管说来。” 李三娘看着英娘和顺子直接说:“英娘这次怀的是双胎,胞宫内有两个娃娃。 因着是两个,这才显得她肚子不过五个月多一些就大的很。 现下,我刚才诊脉和触诊都瞧了,英娘和孩子们都挺好的。 但是,这双胎是好事,可也带着风险,实该好好注意着些。” 李三娘停了下俩,留足了时间来给两人反应。 果然,李三娘刚停下话头,就见顺子瞪大了眼睛,看了李三娘一眼后,转而低头看向英娘的肚子。 顺子的脑子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啊,我不仅是要做阿耶了,我还是要成为两个孩子的阿耶了? 我要有两个娃儿了? 两个娃儿! 两个!” 英娘的反应就更为可爱了一些,英娘伸手抚摸上凸起的肚子,愣愣的冲李三娘问:“我,肚子里有俩娃儿啊?” 李三娘点头,见二人还是不敢相信的样子,就带着笑开口:“嗯,是两个娃娃。 现在月份还不算大,胎相也不错。 你是个听劝的,这往后啊,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这对身体的负担应是会更重些的。 你就保持现在的状态就好,该吃吃该喝喝,但一些要低头弯腰用力的活计还是别做了的好。 每日里缓着走上几千步,有一定的运动量就好。 若是条件跟的上,弄些荤食吃,但这吃食上也不可吃的过饱,那般吃的过多了,就把孩子养的太大,到时候生的时候可是不好生的。 再有,这双胎多是要不足月就生的,你有个准备,尽量让娃娃能在胞宫里多养些时日。 不论如何,有我呢,你放心。” 待得李三娘刚说完话,顺子就直接接话说:“哎,哎,俺们就听李医师的。 吃,这等出了医堂,就去买肉,多买。” 转过头,顺子就拉着英娘的胳膊,拍着胸脯打保证:“英娘,你放心,咱家肯定都为你好,你想吃啥你就说。” 英娘的手还被顺子拉着呢,只对着顺子这番表态微微笑,英娘还是掉头对着李三娘带着些紧张和小心的问:“李医师,这双胎我听说过。 我阿娘那个村子里就有一个生了双胎的妇人,也是不足月就生了的。 李医师,我这心里着实是高兴自己怀了俩,但也害怕这双胎,”英娘瞅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看向李三娘继续说:“这终究是一次带了两崽子。 李医师,你看,我下回几时来的好? 一旬?两旬?还是?” “再过上三旬左右,你就再来医堂找我瞧瞧。 待得你快生了的时候,你让顺子来医堂叫我出外诊就是了。” “哎,都听李医师的!” 送走了兴高采烈,见人就笑的欢喜的顺子和英娘,李三娘的心头也是欢快的很。 新生命,总是能让人感受到喜悦的。 李三娘正想和秋香说话呢,就又听见了一声儿熟悉的喊声,这抬头一看竟是老熟人找上了门。 “秋娘,你怎的来了? 是有事?还是哪里不舒服?” “三娘子稍待,我拿个号牌来。” 等沈秋娘(第31-33章出场)坐下后,李三娘仔细瞧着沈秋娘的面相,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上手一诊脉,这不就是滑脉么? 沈秋娘有喜了! 沈秋娘看着李三娘肯定的神色,一股子喜悦直接涌上心头。 “约莫能有两个月了,怎的这时候才来?” 高兴的有些不能自己的沈秋娘,抬手擦掉眼角的泪珠子,朝着李三娘笑了笑才回话。 “上个月就没有换洗,我只当是最近累的狠了,就没放在心上。 可这个月到了日子还是没来,我这才觉出不对来。 心里本就有了几分猜测,但这家里就我和图瓦俩人,也没个长辈,左邻右舍终究是外人,我哪里能找人说去。 这不,才抽了空来这医堂里头找三娘子来了。” 李三娘又把沈秋娘叫进了内室里头,开了外挂瞧了,一切正常,才叮嘱了许多,把沈秋娘送出医堂去。 第494章 喜悦 顺子说要对英娘好,说买肉那是真去买肉的。 这会子顺子就和英娘站在肉摊子跟前儿,豪气冲天的对着英娘说:“英娘,来点儿棒骨不?回去炖汤给你喝啊。” 顺子见英娘点头,就赶紧对着屠户说再要点儿棒骨。 摆肉摊的屠户是认识这个在铺子里做账房的人的,一边拿着砍骨刀“砰砰砰”的砍着棒骨一边对顺子道:“郎君这是家里要待客啊? 我这棒骨可是好东西,里头的骨髓那叫一个香啊。 你等着,俺给你砍好了,回家你放锅里煮,必是喷香喷香的。” 顺子这会子满脸骄傲的对着屠户开大了,“不是待客,买给我家娘子吃来。” 屠户瞥了一眼肚子凸起来的英娘,刚要开口道声恭喜,就听顺子大嗓门子就喊:“我家娘子是双胎来! 那医堂里的医师说了,得吃点荤食才养人来。 这不,就来买点儿肉,这棒骨我看着就好,回家炖汤必定是香的很。” “哎哟,不得了,竟是双胎! 这可是好事儿,来,老朱我把这些棒骨都送你了,回家给你媳妇好生补补,到时候给你生俩胖儿郎来。” 顺子哪里是愿意占人便宜的,就非要给钱,可朱屠户说是要送就偏要送,是多一个铜板都不收的。 两人争讲到最后,还是顺子力气不如朱屠户,只得对着朱屠户行了一礼,就是英娘在旁也是跟着行礼,一再道谢。 拎着好大一篮子的砍好的棒骨的顺子,先是去自己干活的铺子里和掌柜的说了要送怀了双胎的媳妇家去,明儿再来当值。 然后,顺子就去街面上叫了驴车,带着英娘往家回。 路上,顺子是一会儿看看英娘,然后一会儿就又再看看英娘的肚子。 又闲不住的,一会问英娘渴不渴?饿不饿?困不困? 这般样子,倒是弄得英娘有些羞赧,因着有外人在,英娘不好不给顺子这男子在外的面子,只瞪了顺子一眼。 倒是顺子这个平日惯是沉默寡言的人,这会子却是直接冲着驴车上坐的其他人笑呵呵的说:“诸位别见笑,我家娘子这是怀了双胎来,这是俩娃呢,我才多关心了些,哈哈,哈哈。” 顺子这话一出,驴车本就坐着的婆子、汉子、年轻的小媳妇什么的,有那性子活泛的,直接接话道:“哎哟喂儿,双胎啊! 这可是大好事儿! 那金贵着些是应该的。 俺家村子里头,有双胎妇人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儿喽。” “是啊,这妇人揣一个崽子都够累的慌,这要是一次揣俩,那可是更难弄了。” “你还真别说,俺们村子里头还从来没有双胎的妇人来。” 一路上吵吵嚷嚷的,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左手提着一篮子棒骨,右手是草绳拴着的二斤肉的顺子,就和英娘到了家。 刚到路口呢,就有在路口聚起来的三五婆子和媳妇子看过来,其中一个正纳鞋底儿的婆子看到顺子手上拎的东西,先是“啧啧”两声,才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问:“顺子,你这咋还买肉了? 咋?你媳妇终于揣上崽子了,你这是犒劳你媳妇啊? 要老婆子说,你阖该自己多吃些,要不然你晚上床上没有劲儿,那能行?” 说完这婆子就自顾自的笑出了声,还一声声笑个没完。 这回顺子没黑着脸不搭理这个家里儿郎赌钱,被官家抓去判了杖刑,打断了一条腿的婆子,反而是笑呵呵的冲这路口的几个人说:“哈哈,英娘怀了双胎,妇人怀胎不易,这肉家去炖煮了给英娘补补。” 说完这话,再与关系好的打了招呼,顺子就和英娘往家回。 顺子没瞧见身后那婆子在听说英娘是怀了双胎后,脸上那愤恨的表情像是谁欠了她银子没还似的。 顺子的阿娘接过顺子递过来的提篮和肉,还没等问怎的买了这老些东西,就见顺子这回不光是笑了,还是笑中带着点儿哭音的说:“阿娘,英娘怀了双胎咧,这肉和棒骨是买来给英娘补身子的。 棒骨都让屠户给砍开了,阿娘看着给英娘炖个汤喝吧。” “啪嗒”一声,是提篮掉地的动静,就连里头的棒骨都蹦出来两三块来。 “啥玩意儿? 你说啥? 英娘是双胎? 双胎? 咱家要有俩娃娃了?” 顺子这会子也再也忍不住了,哽咽着直冲自己的亲阿娘点头,等顺子娘看向顺子身后的英娘,顺子娘见英娘也跟着点头后,直接一声儿嚎:“哎哟个老天啊,这,这,这是大喜事儿啊! 大喜事儿! 英娘,阿娘果然没看错,当初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你是个好的啊,你是咱家的福星啊!” 英娘有些错愕的看着蹲在地上一边捡棒骨,一边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抓的顺子,再看看感情外放,直接立马就要抓鸡,“英娘,你等着,阿娘这就炖鸡你吃,鸡汤只给你一人喝。” 最后,还是英娘说,等棒骨吃完了再杀鸡,才让家里养的两只鸡都活了下来。 待得赶着驴车,拉着不少框子回家的顺子他阿耶回来听了英娘是怀了双胎的,立马拿着铜板就要出门去。 “干啥啊?大晚上的了。” “去周胖子哪儿买几个炮仗,今儿个不放这炮仗,就睡不着觉。” 最后,顺子家还是放了几十个响儿的炮仗,这也让左邻右舍的人都知晓了顺子家的媳妇子是怀了双胎了。 “顺子家现在可算是有了奔头了。” “那可不是咋? 这俩娃一生下来,不论男女,那就证明能生咧,以后还怕生不出儿郎?” 周婆子看着院子里玩闹的四个孙子,对着自家老头说:“我倒觉得这先生小女娘才好咧,女娘大了还能照顾后头的娃儿,就能得出空来多挣些银钱。” 听着隔壁的炮仗的动静,周婆子低头凑近对着周老翁道:“你不知道,当时在村口,王瘸子他阿娘听到顺子说英娘是怀了双胎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别人欠她几十两银子似的。 我差点儿没当场笑出声儿来。” 第495章 产检 下值归家的李三娘就被李大嫂塞了一个木匣子。 “是一小伙计来送的,说是什么改良的炭笔。” 李三娘打开这木匣子一看,里头是外头缠着纸的约莫能有成人手掌长的炭笔。 再看了看着木匣子,李三娘心中就有了数。 这木匣子上有常思远那印刷坊的标记,该是常思远托人送来的改良过后的炭笔。 李三娘数了下,这么一匣子有十五支炭笔,很是够用一段时间了。 “大嫂,是常思远送来的改良的炭笔。” 李大嫂见是李三娘认识的人送来的东西,就放下了心。 这会子李母也牵了露珠儿进来,“大郎媳妇,你去歇着,从明儿个起,晚食就由我和兰娘俩做就行了。 你有了身子,多歇歇。” 李大嫂本来想推辞的,但看出李母眼中的认真,又想起上次李二嫂有孕的时候,李母也是停了李二嫂手上的家务事儿了的。 李大嫂顿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应了一声儿。 “那正好,趁着这吃晚食前的时间,大嫂和我去偏厅,我给大嫂诊脉摸摸肚子瞧瞧啊。” “哪里用看的这么频繁? 前几日你不是刚瞧过了么? 我又不是第一次有身孕了,哪里有那般金贵?” 李三娘摇摇头,带着不同意向李大嫂走过来,“大嫂,我是医者,你听我的就是。 你虽是还年轻,但毕竟是有十多年不曾有孕了。 这身子的事儿哪里能有小事? 你可让我瞧瞧,让我安安心吧。 要不然,我就是出门当值去,心里怕不是还要记挂着大嫂的。” 这一番措辞,李大嫂哪里还有什么不允的地方。 不过,李三娘和李大嫂两人都没瞧见这会子正好站在门口端着茶盘没走进来的李二嫂。 李母看了一眼李二嫂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神色,哪里还能不懂李二嫂这是听了李三娘的话后,又吃了心了。 “兰娘,来,你来。” 听到李母的召唤声儿,李二嫂才变了脸色,又变回了原来那般柔美的样子。 等李二嫂走到李母近前,李母招呼李二嫂放下茶盘,李母拉过李二嫂的手轻拍了两下后才说:“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的,这缘分就会有浅有深。 阿娘我知晓你是个好女娘,若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同意二郎去求娶你来家。” 李二嫂听到这儿,猛地抬头看向李母,看到李母眼中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李二嫂心虚的低下了头去。 李母拉着李二嫂的手继续小声说:“你大嫂比你早两年与三娘相识,自是与三娘缘分深些。 你有孕时三娘还未曾和离归家,自是帮不上什么忙。 这次你大嫂时隔十多年有孕,正好赶上了三娘做了女医,这才让三娘紧张十分。 你忘了,你生小五的时候,三娘帮着你接生,也是担忧不已的。 兰娘,你是个好的,阿娘知道,你放宽心,好好过日子,以后家里定是会更好的。” 李母看着李二嫂低眉顺眼的样子,就不知道她的话李二嫂有没有真的听进去了。 而偏厅里头,李三娘已经给李大嫂诊完脉,开始触诊了。 “大嫂,回头我给你建个档,把每次查看的情况记录下来,好与下一回做对比。” 李大嫂就着李三娘的手从床榻上坐起,一边收拾衣衫,一边对着李三娘摇摇头:“做那东西有什么用? 我自己个儿的身子我还能不知道? 好着呢,你就是想得多了。 不用弄那什么档,没得麻烦。” 李三娘想做的事儿,哪里是能因为李大嫂说的麻烦二字就不做了呢? “大嫂,那你就别管了,我自己弄就是了。 现在,这应是有两月又一旬了,下次该是两月后再检查的了,到时候我再找大嫂。 大嫂,你每日里给自己除了弄个鸡子吃之外,往后家里吃荤食的时候,大嫂跟着也多吃两口。 现下家里也不差吃那点子肉的钱,你可别不舍得吃。” “哎,知道了,我都多大的人了,还能照顾不好自己?” 等李三娘挽着李大嫂的胳膊出了偏厅的时候,李母与李二嫂已然喝了半盏茶了。 李三娘从李母腿边召唤了露珠儿到自己身边,一把把露珠儿抱到怀里,对着露珠儿逗道:“珠儿,大舅母将来要生娃娃儿了,露珠儿高不高兴啊?” 露珠儿转头看向李大嫂,目光下移,看向李大嫂的肚腹。 露珠儿在见过李二嫂早前怀小五郎的时候的样子,就已然明白这肚子的位置是小娃娃呆的地方了。 李大嫂看着露珠儿的样子,真是可爱的喜人的紧,左手抚上肚腹,李大嫂带着期待的说:“这孩子来的是个意外,可要是真能生出像露珠儿这般可爱的小女娘来,那倒是真的好了。” 李三娘抱着露珠儿,当着几人的面儿亲了露珠儿额头一下,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 “哈哈,大嫂,这可不一定,就看咱家这一代来,还真就只有露珠儿一个小女娘了。 若是大嫂这胎是个小女娘,那倒是好,以后还可以给露珠儿作伴来。” 露珠儿虽然还是个小娃娃,但李三娘和李大嫂的话,她还是听懂了的。 露珠儿拍着小手,语带惊喜的说:“大舅母要生妹妹了么? 珠儿要有妹妹了! 好,妹妹,和珠儿玩儿!” 李母想到将来能是有个和露珠儿一般的小孙女,嘴角也往上翘了。 “算计着,这个孩子该是生在明年三月上了,那时候正好开春了,万物复苏,倒是个好时候。” 这时候,李二兄抱了小五郎进来了,小五郎被养的好,浑身肉嘟嘟的,谁瞧见了都得要伸手抱抱。 “哈哈,咱家小五长得好,前街的王家大郎成亲,还特特带了一篓子新麦来咱家,求着抱小五过去滚床来。” 小五郎是李家此时最小的娃娃,李母从李二兄手中接过小五郎,逗了两下小五郎,得了小五郎两声笑,李母也眉眼弯弯的对着众人说:“再过几天,就是小五的周岁了,咱们好好给小五办一场。” 小五郎已然知道小五是说的他自己了,这会子听李母喊道他的名字,他仰起头对着李母叫道:“婆,婆,婆婆。” 第496章 抓周 小五郎的生辰这日,正正好赶上了李三娘旬休的日子。 因着早前李母就说好了,要好好给小五郎办抓周宴一事,李三娘就提前给稳婆学堂的各位女娘去了信儿,说了这次不上课来。 因着信件上说了是因着家中侄儿抓周才不得不取消课程,李三娘没想到,回过头来,除了李三娘的弟子宋茯苓和铃兰是亲自上门了之外,其他人或是亲自上门,或是托人相送,都送了小儿玩具和吃食来。 李母看着宋茯苓和宝丫跟着吴巧兰忙上忙下的在桌上放置物什,就对一旁抱着小平安的铃兰说:“多谢你们还能来家里观礼,小五小小的人哪里有那般大的面子? 呆会儿你可得多吃些,没得费你半日的功夫来。” 铃兰多会说话啊,“这说的是哪里的话? 师傅她的亲侄儿的抓周宴,我哪里能缺席? 离得又不远,走着路就来了。 不过是拿了一本《三字经》罢了,我瞧着小五就是聪明的样子,将来定是有所能为的。” 这一日,谁不是在人面前说好话,就算李母明知铃兰这是故意挑着好的说,但听了这话,心里还是开心的紧。 家里除了去当值的李大兄和李二郎,在边关的李大郎外,每个人都在的。 因着伏日假的缘故,这才让李三郎和小四郎这日也在家中。 李三娘正帮着着宝丫和宋茯苓跟着吴巧兰说的在桌上摆放物什呢,就听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李三娘抬头一看,惊喜道:“师傅!小师兄!” “房郎君也来啦!”李三娘再往后头一瞧,可不是房承先也跟着一块儿来了么。 一直住在隔壁后院子里头深居简出的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被李父还有李二兄迎进了正堂。 “我和邵阳还有房郎来凑个热闹,这玉质药杵就也放上去凑个数吧。” 梁老医师说着,就见邵阳小少年打开手中木匣,露出里头放着的一洁白的玉质药杵来。 邵阳小少年连带木匣一块儿递给了李三娘。 李三娘拿着这药杵,一入手就觉出这玉的质地可真的温润的很,是快好玉。 李三娘见李父点头,这才小心的把玉质药杵放回木匣里,好好的摆放在了长桌的正中位置,一旁就是铃兰带来的那本《三字经》。 这会子,房承先的小厮多寿也向前走了一步,手中也是拿的一木匣来。 房承先微笑的对着李父李二兄说:“是承先叨扰了。 这是一黄金制的精巧小算盘,愿小五郎将来得进户部,步步高升。” 同时,多寿打开了木匣,约莫成人半个手掌大的金黄色的小算盘呈现其中。 李三娘顿时就觉得:“厉害了! 金算盘,这估计是满桌子上,除了药杵之外,最为贵重的东西了。 而且,房郎君也太会说了吧! 这算盘可以是做账房,可以是当商人,更可以是户部郎官啊!” 好话谁都爱听,反正在场的李家人都笑的很开心。 就是女娘帮扶会里的秦娘子也拿了一本《千字文》来,不过这会子李母、秦娘子还有李二嫂在帮小五郎洗澡呢。 李三娘看着长桌上这会子已经摆放的差不多了,有《三字经》、《千字文》这种书册,李二兄还放了一本《本草经》上去。 书册旁边是砚台和毛笔,那是李三郎特特从四小只的书房里头拿过来的。 在书册的正下方,放着一枚印章,这章子是李大兄的。 李大嫂的拿来的,原话是说:“大郎说拿出来给小五抓周用,希望小五以后做更大的官儿。” 印章旁边放的梁老医师的玉质药杵和房承先送的小金算盘。 再往下是李母特特洗刷干净后,放入的铜钱和一十两的银锭。 李三娘最是搞笑,她把之前买给四小只和露珠儿玩儿的桃木剑放了上去。 李母本想阻止她,还是李二嫂看这桃木剑说:“阿娘,小姑放的挺好的。 若是小五以后能像他大兄(李大郎)那般,可以进入军中,搏个前程,也没什么不好。” 如此,这桃木剑才没被拿下长桌。 当然了,长桌上自是不止这点子东西,上头还有木尺、铜秤、玩具木弓、箭矢等等,凑齐了满满一长桌。 算计着时间,李三娘正想说要不要去催一催给小五郎洗澡的李母她们的时候,就见李母抱着小五郎进了门。 今儿个小五郎是特特穿了一身儿早就做好的大红色的衣衫,衬的本就白净可爱的小五郎今儿尤其的好看。 李三娘都想伸手去抱上一抱了。 “此儿天庭饱满,鼻根高挺,是个好面相啊。” “哎哟,师傅,你还会看相啊!” 李三娘没想到梁老医师还能说出这种话来,梁老医师倒是捋着胡子摇摇头:“我哪里会看相?不过是看过几本书,略知一二,有些了解罢了。” 在正堂上首位,摆放了香炉。 就见李父带着抱着小五郎的李二兄上前举香三拜,李父口中说着:“李家三代孙李建杰今日满周.....” 李三娘听着,其实就是告诉老祖宗,你的后辈,叫李建杰的今儿个满一周岁啦,老祖你在地下也要好好保佑后辈聪明好运啊。 待得上了香,又拜了三拜后,穿着大红衣衫的小五郎就被放到了铺着红布的长桌上。 李二兄和李二嫂来到长桌的另一端,逗着小五郎往前爬。 众人也都聚精会神的看着小五郎,小五郎此时的一举一动都调动人心。 就是被李三娘抱在怀中的露珠儿此时都直勾勾的盯着小五郎,一声儿不出,就想看看小五郎先是能抓到个什么来。 “五郎,来,来,到阿娘这儿来。” 李二嫂拿着一块儿糕饼在长桌那头引逗着小五郎,小五郎好似是想要李二嫂抱,一下一下的爬了过去。 小五郎经过了桃木剑,略过了《本草经》,爬向了《三字经》,摸了两下《三字经》的封皮儿,就又放下了手。 在场众人的心,都让小五郎的一举一动拿捏住了。 而到了药杵的时候,小五郎伸手握住了,没撒手! 李二兄在那头唤着小五郎的名字,小五郎抬头看看李二兄,就蹭蹭的往前爬,不过三五下就爬到了李二兄的手边。 “好,好,吾儿志在杏坛,将来学你阿翁做一代名医!” 抱起仍旧握着药杵的小五郎的时候,李二兄感觉胸前有些硌得慌,一把摸去,竟是房承先送的那个小金算盘挂在了小五郎腰上挂的香囊上头。 李二兄捏着小金算盘冲着小五郎笑:“好啊,你这小郎君竟还是个爱财的呢。” 第497章 出外诊 在给小五郎过完抓周后,李家恢复了往日里平静的日子。 至少,在李三娘看来,家里人人都各司其职,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至于,在这平静的水面下,是不是暗流涌动,或是在酝酿着什么,就不知道了。 按着老时间,李三娘和秋香下了马车,与老十打过招呼后,就往医堂里头走。 自从前段时间李三娘的号牌被限号后,来找李三娘看诊的病患不仅仅是没变少,反而愈发的多了起来。 不过,若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或是只能找女医师瞧的病,永平坊就是有再多的身有疾患的女娘,这几个月以来,李三娘也算是看了大部分人了。 现在,来找李三娘看诊的人数已经与李三娘火爆之前的人均看诊数差不多少了。 自然也就不必限号了的。 所以,刚坐下,喝了两口水后,李三娘的诊位前就坐了一个熟人。 高壮黝黑但满面笑容的王菊花(第411章出场)又来复查了。 李三娘伸指搭脉,诊完脉后就笑着看向王菊花:“可是这次稍稍来了些葵水?肚腹可痛?可涨得慌?” 就算李三娘是个女医师,但被人问及这般贴身秘事,王菊花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再不好意思,王菊花也知道该实话实说。 “哎,李医师的药有作用咧。 俺不过吃了这几个月,这月上旬的时候,就有一日腹痛,然后就来了葵水来。 虽是只有三日,但也是这么些日子里头一次来。” 面对李三娘带笑的脸,王菊花该是红着脸的,可黝黑的没胖是真一点儿没看出来。 “肚子是痛的,但也还好,俺能忍痛来,不过痛了几个时辰罢了,过了时辰后就不痛了。” “手脚在夜里睡时,可是冰凉?” 王菊花摇头又点头,看着李三娘疑问的眼神,才着急的开口解释道:“听李医师的话,俺阿娘夜夜盯着俺烫脚咧,刚睡下的时候脚上热乎乎的。 不过,若是五更天的时候起来,倒是觉得有些凉了。 还有,就是,俺......” 王菊花那带着点儿纠结又害羞的神色,让李三娘不禁有些好笑。 李三娘低头凑近王菊花:“你小声说着,就我能听见就成。” 王菊花这才也低头凑近李三娘探过来的耳朵,“俺来事儿的时候,总是想大解,还总忍不住,那几个时辰里头俺大解了三次来。 也不是知道,这是不是有病?” 李三娘笑了笑,对着王菊花摇摇头,“无事,这不过是你胞宫在来葵水时充血,在肚腹里头呈后位,刺激了肠子,才总想大解的。 这不算病,不要担心。” 王菊花这才输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李三娘提笔写下了新的药方,对着王菊花叮嘱道:“你听你阿娘的就对了,这世上哪里有对孩子不好的阿娘? 你看,这吃了几月的药,你这身子可不是调整过来了么? 我给你改个方子,你再按这个吃上五副药,该是就差不多了大好了。” 没等王菊花脸上的笑意完全绽放,李三娘就又说:“但是,这身子骨儿的事儿不是这会子好了,就一辈子都是好的了。 回去后,该烫脚继续烫脚,勿要贪凉,这天眼见热了起来,你可要注意着些。” “哎,都听李医师的,俺阿娘也叫俺都听李医师的。” 送走了王菊花,不过喝了半杯茶的功夫,就有一婆子领着个小丫头进门来请李三娘出外诊了。 等李三娘问了,这婆子说:“李医师,我家郎主是刑部史郎中的幼子,我家娘子有孕六个多月了,虽说远了些,但就在朱雀大街那边儿的宅子里。” 李三娘点点头,同南星打了招呼,就和秋香背着自己的医箱跟着这婆子上了人家的马车。 虽然李三娘并不害怕什么刑部郎中,毕竟李三娘可是认识狄仁杰这个大理寺少卿的人。 而且,李三娘可是曾经给县主瞧过病的人,再不济,李三娘这段时日里认识的高门里头的女娘也是能有五六个人来。 但是,既然人家上门来请出外诊了,李三娘自不会说不去。 坐在马车里头,这婆子是挺直了背,端坐着,连多一个字儿都不和李三娘说的。 李三娘与秋香挑了挑眉,心里头觉得:“这高门大户里头的规矩可真的是多的很,不过,这能请我上门的,多半都是女娘病了。 倒也能理解,下仆哪里能嚼主人的舌头根子? 这倒是与黎民多的不同之处了。 所以,这医师在面对不同的求诊群体的时候,也要有不同的应对方式啊。” 脑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李三娘到得后来都闭起眼睛闭目养神了。 还是到了地儿后,秋香轻喊了一声儿:“三娘子。” 李三娘这才睁开眼,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婆子矜持有礼的笑:“路程是有些远,劳累李医师了。 已是到了,还请李医师下车来。” 李三娘心中估计着时间,这约莫能有小半个时辰了,倒是真的不算近。 一下车,李三娘就看出来了,这是直接把车停到了院子里头,这一看就是谁家的后花园子。 李三娘正看着眼前这开的姹紫嫣红的花儿呢,就听这婆子朗声道:“李医师,这边请。” 待得李三娘穿过后花园,又走了一段儿连廊,进了一处院子,再走了一段儿连廊后,才又进了一处院子里头。 然后才在这院子的正堂门口看到了穿着鹅黄色齐胸襦裙,头戴金簪,腰有环佩的肚子隆起的妇人来。 “是李医师吧? 我是白薇,正是我今日请了李医师外诊来。 李医师,快请进,进屋喝上一杯茶。” 李三娘自是赶紧给这白薇回了礼,然后就被热情的迎了进屋。 给这高门大户家的女娘看病,李三娘早就懂得了她们的套路了。 这进屋了,必是要喝够一杯茶,聊过一刻钟,讲些有的没的之后,才能进入正题的。 遂,李三娘放下医箱,和秋香并排坐下,因着上手坐着的白薇示意,还特特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第498章 yin疮(外yin溃疡+大腺脓肿) 茶喝了一杯,话题都已经扩展到李三娘生的露珠儿身上了,白薇终于话题一转谈到了自身的不舒服上。 “这段时日以来,我这下身儿是又痛又痒,还有些烧的慌。 因是怀着胎呢,倒也不敢去吃什么药的。 是从我一闺中密友黄阿姐那里听来,说是李医师身为女医,在女娘病上颇有建树,我这才把李医师请上门来。” 这温言细语的话,倒是让李三娘有些许好感。 “不过,这黄姓女娘是?” 李三娘想了想,才对白薇问:“白娘子说的可是西市里头开绸缎铺子的黄四娘?” 白薇对着李三娘微微笑,一边点头一边回道:“正是。我娘家阿娘那边与黄阿姐有亲,我俩幼时就玩在一处,关系亲密的很。” “如此,还请白娘子予我诊脉一看。” 转头,几人就来到了正堂旁的偏厅,白薇身旁的婆子也一个挥手就把两个丫头打发到了门外去了。 秋香早就拿出了脉枕,李三娘示意秋香放到这小几上就是。 李三娘伸手示意,白薇也就顺势在脉枕上放下了手腕。 这诊脉出来的看,倒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而且听白薇口述的话,李三娘想着该是轻微的感染诱发的症状,这倒是在有孕妇人身上常见。 本着医者仁心,李三娘遂提出了:“若是娘子不介意,还请脱衣让我一观,也好对症开方。” 这话一出口,就见白薇面色变了,再不是刚才大家闺秀恬淡自如的样子了,反而略显几分慌张。 不过李三娘只以为时人腼腆,对于这妇科检查有些许不适,实在是可以理解。 就是现代社会里头,去医院做妇科检查,都有那不好意思的,你更别说如今了。 只见白薇与身后的妇人对视一眼,带着尴尬和错愕以及心虚看向了李三娘。 李三娘这会子就是真的有些不解了,这尴尬可以理解,毕竟是脱裤子来袒露私密之处,肯定是十分尴尬的。 这错愕也能理解,毕竟时下医师看诊,可没有哪个医师会说:“来,娘子你脱裤子我瞧瞧啥样儿?” 可这心虚是从何而来? 李三娘心里有些打鼓,按着李三娘的经验来看,一般会有心虚表情的病人,多半都是那些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题,可能之前问诊时说的话,都是有说谎的。 李三娘低头掩饰了眼神中的神色,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就还是那副带着略微笑意的脸了。 这变脸技能真是练就的炉火纯青了。 “白娘子若是从黄四娘子那里听了我的名声来,想必知道我这人在给女娘看病的时候是有自己的准则的。 为医者,尤其是给女娘看病,这嘴必须是紧的。 时下虽对女娘不算多么苛刻,但也不向男子那般自由。 再说了,这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娘,我看诊过的病人的情况,也只我与病人知晓,旁人是不可能知道了的。 白娘子,这身为医者,不过就是治病救人罢了。 娘子信我,必不会外传什么的。 可娘子若是不信我,不与我讲实话,说明病情,我如何给娘子开方? 那般如何尽早的帮娘子解除苦痛?” 李三娘的一番剖白,算是说出了自己个儿的心里话。 李三娘倒是也理解时下高门里的女娘的作态,毕竟名声这种东西,还是很重要的。 再有,李三娘自己毕竟是个外人,只要是外人,就有泄密的可能,白薇担心自己的病情外传,而不说实话,很是可以理解。 所以,李三娘到不怎么生气,只是实话实说,希望白薇能够以诚相待,才好解决问题。 一声儿叹息从白薇口中发出,李三娘这会子看白薇就发现她神色完全变了,脸上带着倦色和忍耐。 “嬷嬷帮我去门口守着,我与李医师仔细说说。” 那请了李三娘出外诊的婆子闻言,先是看了李三娘一眼,然后才行了一礼后,走到偏厅的门口看着了。 “既然李医师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就不再与李医师说谎了。 我怕不是被郎胥染了脏病,身下不仅是痛痒,还起了包,就是那处都有些小泡,这两日那小泡竟是还出血了。 不瞒李医师,我早前找了人去问过医师,给开了擦身的药,刚开始用的那两次还算有用,可过后竟是不得用了。 我已有孕,又不敢吃那入口的汤药,一直忍着,可忍到这个时候,实在是夜里难受的很,我心里又怕若是熬到孩子出生,可对孩子有所妨碍? 心里一直揪着,身上又难受的紧,实在没了法子,这听说了李医师医术高明,这才又有了想法,请了李医师上门来。” 李三娘此时脸色有些黑,心里虽然没在骂人,但也不怎么好。 黑着脸的李三娘还是出言:“还请白娘子躺下脱衣,让我查看一番吧。” 待得撩开了白薇的衣裙,褪去了裤子,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子骚味儿和女娘下身儿分泌物混合细菌分解物的味道。 然后垫着布巾子的李三娘在提前出声提醒了白薇后,就仔细查看了白薇的下身儿。 本来听了白薇的坦白,李三娘心里就有了些数,可等真的看到到底是如何,李三娘的脸就又黑了一些。 这气味和亵裤上的痕迹,可以证明炎症肯定存在。 至于白薇说的出血,应是指约莫小手指盖儿大小的溃疡,这溃疡还不算深,但若是再不管顾,就不好说了。 腹股沟的淋巴结也有些肿大,然后在小蝴蝶的左侧有约一指节大小的囊肿,触之有波动感。 “娘子这是阴疮和带下病,至于有没有感染脏病,目前来看,还算好。 若是想要确诊,需要与娘子的郎胥一并检查,或是再等些时日看看娘子是不是还有其他反应。” 脸色一会子红一会子白,还带着羞耻,看都不敢看李三娘一眼的白薇此时听了李三娘的话,赶忙抬起头来问:“这,这,我这病对孩子可有影响? 可是要喝药? 喝药可能对孩子不好? 若是不喝药,可有法子治?” 第499章 制欲望 抬起头带着些许忐忑和心焦的白薇看着李三娘这般问的时候,脑中不禁想到了两月前的事儿来。 白薇的郎胥,史家幼子史弘业是吏部下的一个小郎官,不过从七品罢了。 不过,人投胎的这回事儿真的是世上最不公平的事儿了。 史弘业有个好阿耶,也就是那个在刑部做郎中的好阿耶。 所以,史弘业的日子可以说过得相当精彩。 白薇所在的白家家世是远远不及史家的,至于为何白薇能够与史弘业结成夫妻? 这一自然是因着白薇有一副好样貌了。 世人谁能不爱好颜色? 二嘛,盖因着史弘业虽然是幼子,但其阿娘却是填房。 并且,还是个早逝的填房,在史弘业不过七八岁上的时候就因病过世了。 这没有母亲操持,史父本就有发妻给他生有两个儿郎,对于幼子也就没有过多的关注,认真的教养。 当然了,这自是故意的,不过就是怕不是同母引起兄弟之间相争罢了。 因此,就养的史弘业是个风流郎君,最爱逛平康坊,与各色女娘混在一处。 不过,白薇在嫁人前早就知晓史弘业是何般的人了,可史弘业已经是她能接触到的郎君之中家世最好的了,那自是不能放过。 如此,白家自是应了史家的求娶。 自去年春成亲,到今年春怀上孩子,也不过不到一年的功夫。 新婚的第二日,正堂里头就来了三个各有特点的女娘来。 白薇犹记得当时史弘业是这般说的:“娘子,这个芍药是自我少时就在我身边的大丫头。 这个叫碧荷的是我阿娘身边嬷嬷家的女娘。 至于这个小可怜桃花,是我去年踏青时在庄子里见到的。 以后,让她们三个服侍娘子,若是娘子不喜,就打发她们别出院子就是了。” 说罢,史弘业就让三人跪下给白薇敬茶。 白薇本还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之中,可转眼不过新婚第二天就是晴天霹雳。 呆愣了足足有三四息的白薇,面对三个女娘举过头顶的茶杯,努力把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压下,然后白薇带着笑喝下了三杯绿茶。 婚后,白薇和史弘业两人也算是过了一段如胶似蜜的日子。 可,一个人的本性如何,哪里只会因为成亲了就有所改变呢? 这就像现代社会里头,总有些父母会说:“啊,结婚了就好了,成家了就好了,做了父母就好了。” 可人若是如此容易改变,就不会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了的。 不过三个月,史弘业就开始了下值后跟着同僚去平康坊的日子。 若是好的时候,多半是一旬去一次,不然,史弘业是有过接连半月都宿在平康坊的楼子里的记录。 白薇有心与史弘业要个孩子,可史弘业不回家,白薇再有心也没得法子。 后来,还是白母给白薇出了主意。 “这东西你拿回去自己一个人好好看看,看明白了就找日子与弘业试试。” 已经成婚半年的白薇哪里能不懂白母的意思? 红着脸接过了这木匣,等回到家叫退了身边人,白薇才羞涩的打开了木匣,对着里头的图册红着脸心跳加速的看了起来。 运气似乎是眷顾了白薇,终于在成婚近一年后,白薇有了身孕。 这有了身孕后,不论是白薇自己,还是史弘业本人,为了子嗣计,两人开始分房睡了。 本就留恋女色的史弘业,这因着妻子有孕,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了。 在度过了三个月的孕早期后,白薇觉得这胎应是坐住了,就有点子想法,想要笼络史弘业收收心。 可史弘业却是这般对着白薇说:“娘子,你这就不懂了。 我不过一小小郎官,我也只能是一小小郎官,靠着家里我才能坐稳这小小郎官。” 史弘业抓过白薇的手摸了两下,才带着笑凑近白薇说:“我一不赌,二不败家,不过就是去花楼里头玩一二女娘罢了。 我阿娘留给我的银钱还是能足够我花销这儿的。 再说了,大兄、二兄看在我这番作态下,自是会一直让我呆在府中,咱们这一房都能得受庇护。 不论以后是阿耶这个刑部郎中,还是大兄官升五品,我都会是史家那个爱女色的幼子。” 说着说着,史弘业的手就来到白薇的腰间了。 之后,自然是红浪翻滚,一夜春宵。 白薇在史弘业这里得了这般的话,也就歇了心思催人上进,心里想着:“只要他不在我生下长子之前,在外弄出孩子来,那就足够了。” 因着放开了心思,又随着月份增长,白薇的肚子逐渐膨隆了起来,脸上也多了一丝与未婚小女娘不同的味道来。 而在外厮混了约莫能有小半月的史弘业那日归家,乍一看到如此面貌的白薇,心里就有了些许想法。 “娘子,我还从未和这般肚大的妇人做过呢,也不知滋味如何?” 史弘业既是有了想法,哪里会不去实践? 并且,人家是正经儿明媒正娶的娘子,哪里还有什么不可以来? 白薇摸着五个多月的肚腹,心中想要拒绝,主要是怕伤了腹中的孩子,她还要靠这个孩子在史家立足的。 可有了想法的男人,直接贴了上来,在白薇的耳朵边嘶语:“娘子,我问过医师了,这头三月和后三月是不可妄动的。 但中间却是可以的。” 说着,史弘业舔了白薇的耳朵一下,不等白薇说话,就又咬住了白薇的耳垂。 如此攻势之下,白薇哪里能顶得住? 可史弘业就像是那偷腥儿的野猫,有了一就要有二,二就能变成三,如此,这一个月来,白薇也就陪着史弘业乱来。 也亏得史弘业厉害,在这期间还不忘后院子里那三朵儿花儿,然后还要隔三差五的去平康坊里看自己的相好。 直到七八日前,白薇小解时觉出几分不对劲儿的时候,下身儿那处早就长了溃疡和脓肿了。 这么一耽搁,又是过了十多日的功夫来,实在忍不得了,这才请了李三娘上门来。 “这处溃疡,倒是能上些药粉来。 至于带下病,我这儿倒是有个方子,可煮了水,用那水来冲洗就行。 至于娘子那处的脓肿,却是有些问题。” 白薇本来听着李三娘是有法子解决的,还稍稍放下了心,可听到后头说是又有问题后,这心就又揪了起来。 李三娘看着白薇眉角蹩起,嘴角下瘪,眼中都装满了后悔和害怕,只得叹出一口气后说:“娘子此时也就差三个多月就要临产了,房事上还是停一停的好。” 为了避免白薇尴尬,李三娘只得低下头,对着刚刚秋香拿出来的纸张,提笔写下药方。 一边写,李三娘一边慢慢的说:“这处脓肿,现在还算不得大,若是这药用了能让它自行消下去,那自是千好万好的。 倘若消不下去,娘子到时再来喊我,我用法子给这脓肿挤出就是。 再有,白娘子,若是史郎君常常流连花楼,阖该注意着身子些。 别的不说,这肚腹中的孩子最怕脏病,若是能行,娘子应叫史郎君找医师瞧上一瞧的好。 要知道,这女娘身体特殊,极易被男子染病上身,可男子倒是天生更为抗病些了,不怎么显现病态。” 说完,把药方放下,李三娘再三叮嘱切莫行房后,就被那婆子送了出来。 当然了,诊金是少不了的,而且还足够多,毕竟这般人家是连封口费算在一起的了。 第500章 生辰宴(感谢陪我走到500章的宝子们,给你们鞠一个~) 拿着沉甸甸的诊金离开了史府的李三娘,在回到医堂后,仔细的把白薇的病症记录了下来,以防过后白薇再次找上门来。 这日下值归家,李三娘从今儿个得的诊金里头抽出约莫十两银子来,在晚食过后找到李母,当着李大嫂和李二嫂的面儿交给了李母。 “阿娘,这月我与露珠儿在家的吃用钱。” 李母伸手接过后,转而问道:“可是想好了,明儿个几时去?” 李母问的是早前一月李三娘收到的来自钱娘子的请帖,邀请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去钱府参加钱小郎的生辰宴。 (第13章出场人物) “帖子里说的是除了是给钱小郎庆祝生辰之外,也是想要引着钱小郎多些玩伴,所以才说要带孩子前去。 我想着,就巳初差不多那时候去,玩上一会子,该是吃了午食,喝杯茶就散场了。” 李母点头,李大嫂在旁问道:“可是给人准备了礼物?” “备了一套还算可以的文房四宝,露珠儿还说要把自己喜欢的一个木雕小狗也送给钱小郎来。” 得知李三娘有所准备,李母和李大嫂也就放下了心。 翌日,在床榻上多磨蹭了一会儿,和露珠儿玩了会儿顶牛角的小游戏,待得露珠儿平喘了呼吸,李三娘才拉着露珠儿起身。 自从开始留头,露珠儿早就摆脱了过去那小童儿的造型,显露出可爱小女娘的样子来。 换上桃红色的襦裙,李三娘拿出同色系的头绳儿给露珠儿绑了两个啾啾,系了蝴蝶结。 “来,阿娘给露珠儿戴上这银圈圈啊。” 露珠儿伸出小胳膊,李三娘给她套上了银手镯,一个胳膊一只,上头还带有铃铛,随着露珠儿的动作,就有“叮铃”的响声儿。 最后,在露珠儿额头印下一吻,李三娘才牵着露珠儿的手出门。 露珠儿多爱显摆了,一出了院子,先是就去找了李母来,待得李母夸赞过“珠儿,美极了。” 赶忙小腿紧倒腾的去找李大嫂、李二嫂,最后是连李父李二兄、吴巧兰和宝丫也没放过。 因着知晓今日李三娘要带她出门,露珠儿就连吃早食的动作都轻巧了几分。 等到了时间,李三娘提着装有文房四宝的礼盒,带着露珠儿和秋香上了马车,老十一扬马鞭,几人就往钱府赶去。 时间计算的刚刚好,等马车停到钱府门口的时候,巳时刚过。 一下马车,就有人叫住了李三娘。 “三娘子,安好。” 与钱娘子问过好后,李三娘和秋香带着露珠儿就被一丫头引着往里头去。 而礼物早在门口就放了下去。 李三娘在心中不得不感叹,这世家高门确实是在生活上有一套规矩。 钱府的门口一左一右,分别接待男女客人。 有一管家似的人儿还站在一小几之后,帮着登记来客送礼。 想着刚才钱娘子说的话:“三娘子,咱们女宾都在后花园子那处,也是为了方便孩童玩耍。 今儿个请了男宾,由头虽然是我家小郎的生辰,其实内里里还有给大房芜娘相看的意思。” 这后半句的话是钱娘子在李三娘耳边悄悄说的,这么一说,李三娘就理解了今儿个为何给一个小郎君的生辰宴办的如此隆重。 跟着小丫头走了一段儿路,终是到了钱家的后花园。 看到这花园子的大小,还有其中的亭子,内里的各色树木花卉,李三娘是真的嫉妒了! “秋香,你说我何时才能有这般多的钱财,也能住上这样儿的花园子的宅子啊。” 秋香没回话,只笑着看着李三娘。 秋香知道,李三娘不过是此时艳羡,过后根本记不起来这回事。 李三娘瞧见园子里已经有三五成群的孩童在个处玩耍了,露珠儿拿着木雕小狗看向那些玩耍的孩童,眼中透露出渴望来。 李三娘蹲身面对露珠儿问:“阿娘给露珠儿拿着小狗,露珠儿先去找人玩儿可好? 待得露珠儿回来了,阿娘再把小狗还给露珠儿,露珠儿到时候可以亲自送给钱小郎君。” 露珠儿遂高兴的吧木雕小狗递给李三娘,然后就往孩童最多的一堆人跑去。 李三娘在不远处看着那些孩子一点儿不见外的就带着露珠儿玩上了,才在附近找了椅凳坐下。 略坐了一会子,这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孩童也多了起来。 李三娘本以为会忙乱起来,但也不知人家府里是如何调度的,处处都有丫头在。 就是露珠儿那些孩童玩耍的地方都有三个丫头在一旁看着呢。 李三娘正想与秋香说两句钱家管理上的厉害,不愧是世家高门的时候,就见钱娘子领着钱小郎往花园子这边走来了。 李三娘这才赶紧唤了露珠儿,也有小丫头出场引领着女娘们带着孩童往前头走。 到了前头,李三娘心头微震,“好家伙,之前是我低估了钱家的富庶啊。” 只见不小的青石板铺就的小广场就呈现在眼前,摆放了十数张圆桌,最前头还搭了一个一尺来高的高台。 小小铜锣一敲,四周的人,就连孩童都逐渐安静了下来。 钱娘子领着钱小郎站到高台上,先是对着众人行了一礼后,钱娘子才面带微笑的高声说:“感谢诸位能够来参加我家小儿的生辰宴,这里多谢诸位了。” 这会子,钱娘子刚说完,钱小郎也对着众人作揖拱手。 钱娘子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最后落脚语是:“这午食在半个时辰后,就在这小广场上。 那圆桌上都写有诸位的名姓,到时候按着名姓去找座位就好。 若是不便,也可询问丫头们。” 然后本想领着露珠儿去花园子里看花儿的李三娘她们,就被钱娘子叫住了脚步。 又是一顿见礼,“多谢李医师能来,小儿一直惦念着露珠儿来呢。” 钱娘子对露珠儿这个可爱的小女娘也是很有好感的,与露珠儿说了两句话,就见露珠儿把自己手中的木雕小狗往钱小郎眼前一放。 露珠儿一脸真诚的说:“这是我最最喜爱的小狗,你过生辰,就先送你了。” 钱小郎没想到还能收到露珠儿亲手送出的生辰礼来,当下高兴的嘴角咧开,一脸惊喜的问:“真的吗?是送给我的么?” 第501章 姻缘 孩童之间的感情总是更为真挚一些。 露珠儿诚心送礼,钱小郎收的也相当用心。 只见钱小郎接过露珠儿双手递过来的木雕小狗,扬起笑脸,小小的人儿说话带出一股子斩钉截铁的气势来。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存它! 待得你过生辰时,我也给你送礼物!” 孩子之间的友情总是来得这么顺理成章,两人一块儿就去了花园子的那边,跟本来就在的五六个一起玩儿投壶的小孩子玩去了。 如此,也能让李三娘和钱娘子这才能得出空来好好说说话。 “可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三娘子了,我这儿在家倒是忙的很。” 李三娘看出钱娘子这是有话要说了,应也可以说是钱娘子体贴李三娘来。 刚才李三娘打眼瞧了满场,从作态和服饰打扮上就能看出,基本上来参加钱小郎生辰宴的女娘,可以说都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女娘来。 这一点上来说,李家根基太浅了,确实是有些不如他人来。 “......就是这般,我把你同我娘家嫂子安排在一桌上,呆会儿我就带你去认识一下。” 李三娘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感激的眼神看向钱娘子。 钱娘子伸手拍了拍李三娘的小臂,转而凑近小声对着李三娘道:“唉,说实话,其实我与郎君的意思是,小郎他不过是个不到六岁的小孩儿,小孩儿过生辰,在家办一桌,给他下碗汤饼就是了。 可大房那边还有个芜娘,芜娘今年都已是过了十五了。 芜娘她亲娘早逝,也只是大房的妾侍。 今儿弄的这般隆重,还是家里老夫人找了我过去说,没得再耽搁芜娘的花期。 如此,这才有了不仅请各家妇人女娘,还请了各家的郎君来。” 李三娘微微点头,心里也是理解。 此时之女娘年过十五之后,多半是要在一两年内就嫁出的。 除了这里有律法限制之外,更多的其实是,你家若是有个过了及笄之年还未出嫁的女娘,旁人当不得以为你家女娘有毛病,这才嫁出不去了的。 就好比,现代社会里头,若是在小城市,或者是农村里头,家里有过了三十岁还不结婚的女性,那可真的是别管是谁,都能说上一句的了。 这种对女性的赤裸裸的恶意,真的是毫不遮掩。 甚至,有的时候,这种恶意就是来自自己的亲生父母。 更别说此时之大唐了,女娘花期过了,旁人指不定当面或是背后能说出什么话来的。 就算此时对于女娘二嫁、三嫁没有限制,但其实,所有的前提是,你得嫁过一回才成。 就算不是出嫁,那也至少得是招赘。 总之,不找个男人是不成的。 李三娘心头微微叹息,在这一点上,真是无比怀念现代社会。 “就算在现代社会里,仍然对年过三十仍旧未婚未育的人有恶意,你就是一辈子都不结婚不生孩子,旁人最多说上几句话,可不会觉得你有罪。 就算真觉得你有罪,那这婚姻和生育自由权还是有的,你是至少真的可以选择这般的人生的。” 钱娘子又轻轻拍了李三娘的手臂两下,带着笑意的说:“你也和离有了一年了吧? 今儿个午食过后,会在花园子里头让男女宾客相见,有那有意的女娘和郎君皆可相看一番。 今儿个也有不少与你年岁相差不大的郎君前来,你可有意二嫁来?” 李三娘本来还沉浸在现代社会的可选择性上,这一下子听钱娘子问她“二嫁否?” 直接震惊住了,一脸讶异的看着钱娘子,李三娘努力维持自己的表情,然后还是用惊讶的口气反问:“我?二嫁? 不不不,我可不想再找男人了。” 李三娘想了一下时下人的观点,还是努力挽尊了一下:“多谢你的好意了。 我是真没想再二嫁了的。 我有了露珠儿,已然是足够了。 我只想好好带大露珠儿,努力做好医师,这辈子就无憾了。” 李三娘明白钱娘子是真的好心,遂回拍了钱娘子的手,“但你看,我若是二嫁,就算与郎胥情投意合,也同意我继续做女医来。 可露珠儿要如何? 若是我往后再生了孩子,我是肯定自己定还是把露珠儿放在心头上的。 但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或多或少总是会忽视露珠儿的。 这非我所愿。 为了杜绝这般,我不二嫁,只守着露珠儿过就是了。” 这辈子注定了只会有钱小郎一个孩子的钱娘子,哪里还能不懂李三娘的心? 钱郎君伤了身子,钱娘子可是好好的人。 若是钱娘子真的还想再次生育,只要和离了就是。 可不谈其他,在钱小郎身上,钱娘子这个亲阿娘哪里可能放的下心来。 所以,钱娘子当真是理解此时李三娘说的这些话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钱娘子自是息了想要给李三娘相看的心。 两人又再说了几句话后,钱娘子就被婢女叫走了。 李三娘这才对着刚才就离着两人有七八步远的秋香招招手,“走,咱们啊,去找露珠儿,这眼瞅着就要入席了。” 等李三娘找到露珠儿的时候,她正和钱小郎一起与一群孩童玩的正开心呢,额头上都出了汗,就是早上李三娘给她梳好的揪揪都有些松了。 待得李三娘给露珠儿擦了汗,重新扎了一下头发,也给钱小郎擦过汗后,钱娘子就领着一身旁有一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娘的妇人走了过来。 李三娘原就猜测这妇人该是刚才钱娘子说的娘家大嫂王娘子了。 果然,钱娘子为二人引见后,果真就是王娘子。 “差不多也到时间入席了,三娘子和我嫂子去就是了,那一桌子安排的皆是脾性儿好的人。” 说完,钱娘子就领着钱小郎去前头招呼人去了。 王娘子果真是像钱娘子说的那般,是个脾性儿好、气质温婉的女娘,就连王娘子家的小女娘,小名儿唤作宝玉的小女娘都是个端庄的小淑女。 这会子,宝玉正小大人般的牵着露珠儿的手,领着她跟在王娘子和李三娘身边,一块儿往前头小广场上的席位去。 待得找到各自的位置坐下了,这一桌不过十人,还都算上了孩童,其实一桌子上也就只有五个女娘罢了。 李家门庭不行,但李三娘毕竟是在长安城里也小有名声的女医师。 在王娘子同同桌的其他三位女娘介绍过李三娘后,其他三人中的一位瞧着就爽朗大气的,头带着金簪身材丰腴的妇人就直接问道:“娘子可是永平坊里那个坐堂的女医师?” 李三娘矜持的点头,自是应了这个身份。 “哎哟,不得了,还真是女医师咧! 我可是听说了,李医师你......” 第502章 你不去找你想要的男人,找我作甚? 因着李三娘女医师的身份,除了王娘子之外的其他三位妇人都表现出想要结交的意思来。 不论她们是真心的觉得李三娘能做女医是厉害的巾帼不让须眉,还是心里头觉得和一个女医交好与自家有益。 至少,大面上,李三娘在这桌上吃饭的时候,也能与众人说上几句话,没有被冷落去了。 如此,李三娘心头倒是更感激钱娘子了。 其实,本来李三娘收到了钱娘子的邀请的时候,是不想来的。 一是觉得抽出一天的时间来参加这种宴席,实属浪费时间,有这个时间,不论是在医堂当值也好,还是在家陪伴露珠儿也罢,都比来这儿的强。 二是觉得,这种世家高门别管是真心与你相交,还是看重你身上的能力,其实都与此时的李三娘所在的李家不是那么匹配的。 身份差距过大的人在交往的时候,必然要有一方妥协。 李三娘不想妥协,也不想看到他人假惺惺的折节下交。 所以,一开始是不怎么想来钱娘子说的这钱小郎的生辰宴的。 但,既然来了,自然是后来李三娘改了想法。 是因着李母和李大嫂的话,李三娘才决定要带着露珠儿来参加这宴席的。 “三娘,咱家所说只有你大兄和大郎、二郎现下在官场,但你自身已是少有的在外行事的女娘了。 往后,待得你的子侄他们长大,自然咱家会愈加靠近上面。 但这人情往来上,自是要从现在就打下基础的了。 这宴席,钱娘子给你发了帖子,你若婉拒,岂不是不给钱娘子面子?” 而李大嫂却是站在另一个角度上说的。 “三娘,咱家只露珠儿一个小女娘来,她平日里也就能和宝丫和你的弟子宋茯苓说上几句话。 这钱家娘子的邀请,是个好机会,你带上露珠儿去认识认识其他人家的小女娘来。 往后,露珠儿越来越大,阖该有自己的闺中密友。” 如此,李三娘就好生打扮了露珠儿,带着她来了这钱家的宴席。 现下来看,露珠儿确实是十分高兴有这般多的同龄孩童可以一起玩耍,而且,李三娘能看出,除了个别人,大部分孩童都还是挺友善的。 除了钱小郎、宝玉之外,李三娘就看见露珠儿与一穿鹅黄衣衫的小女娘玩的很好,两人一直手拉着手呢。 这小孩子也是需要人际交往的,李三娘觉得今儿个不虚此行。 这大户人家吃过饭的讲究也不少。 李三娘领着露珠儿跟着王娘子被婢女引着过了一道儿连廊后,往一堂屋走去。 果然,和李三娘想的一样,这吃完饭了,就该喝茶了。 不过,李三娘此时也瞧清楚了,这正堂里头三三两两坐着的,多是身边带着孩子的妇人。 零星有两三个未婚的小女娘在众人之中。 待得坐下后,有机灵的小丫头就上前给倒了茶,还是与李三娘同桌的五人一起坐在了一处。 “哈哈,我瞧着一会子,钱娘子该是能请那俩小女娘去花园子里头去喽。” 丰腴女娘对着众人挑了挑眉,一脸善意的笑。 王娘子接话:“我夫家的一个小叔子今儿个也来了,待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得上他的。” 李三娘心想:“哦,原来,大家都知道今儿个还连带相亲来着。” 众人聊着自己尚未成亲之时,跟着家中长辈去各家参加宴席的时候有过的相看经历,李三娘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 “原来,此时高门大户倒也不算是盲婚哑嫁了。 竟是还有让未婚男女见面相处的,倒是很人性化了。” 又略坐了一会儿,果然钱娘子进屋来通知众人去花园子里看表演。 “今儿个来了不少才华横溢、出类拔萃的郎君和女娘,临时起意搭个台子上前表演,咱们就去花园子里瞧瞧,谁才是第一来。” 这一处,倒是让李三娘想起了当初在凉国公府赴宴(第57章情节)的场景来了。 不过,钱家倒是没有凉国公府的排场大,也就是刚才吃饭的小广场上,扯了桌子椅凳,铺了地毯罢了。 李三娘本想在此处好好看看各家女娘和郎酒你的本事,但是露珠儿这个小家伙儿根本不想看这些,一直拉着李三娘的手,说是要去看宝玉刚才与她说的花儿。 李三娘仔细问了,就听露珠儿说:“阿娘,宝玉姐姐说,在里头,有一个大红花,可好看了。” 李三娘哪里能够拗过露珠儿,瞥了一眼小广场上弹琵琶的女娘,李三娘还是顺着露珠儿的意思往花园子里头去。 李三娘看着露珠儿小跑着往前去,就和秋香跟在露珠儿身后边慢慢走着。 因着露珠儿是个有分寸的乖小孩儿,她跑一段儿看到与李三娘的距离远了些后,就会站定停下等等李三娘和秋香俩。 “也不知道那特别红的花儿在哪儿呢?” 李三娘对着秋香这般说,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一声轻喊:“前头的,可是李医师?” 李三娘回头一看,就见十多步远的距离上有一身材高挑的绿衫女娘往这边看来。 李三娘站定,示意秋香去拉露珠儿过来。 等这绿衫女娘走过来了,露珠儿也由秋香牵着手站到了李三娘身边。 “我是李明芳,确实是在永平坊坐堂。 娘子是?” 绿衫女娘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其身后跟着的小丫头也跟着行礼,李三娘自是拉着露珠儿和秋香一并还礼。 然后才见这绿衫女娘带着探究的目光看过来,“我是宋珍珠,见过李医师。 我有些话想要同李医师说,能否行个方便?” 如果李三娘有上帝视角,就知道这个叫宋珍珠的女娘她还真的见过,只不过当时只是远远的见过一眼罢了。 这宋珍珠就是端五那日在聚义楼里与徐敬真和房承先偶遇之时,远远看到宋家兄妹里头的那位女娘来。 (第452章情节) 李三娘虽然是个医师,但首先李三娘是个女娘。 女娘的第六感告诉李三娘,这个叫宋珍珠的女娘不是找上她来求诊的病人。 不过都找到眼前了,李三娘与人非亲非故的,人家的态度也是这般讲究。 遂李三娘对着秋香说:“你带露珠儿在这人玩会子,我到前头那儿石凳处与这位宋娘子说说话。” 第503章 女人,你找错人了! 秋香年纪虽然不大,但经历的事情可太多了,就宋珍珠从刚开始到现在为止的一言一行,秋香早就觉出些许不对来。 “三娘子,我还是......” 李三娘知道秋香该是不怎么放心的,不过,李三娘觉得秋香应是想差了,这宋珍珠找上李三娘来,绝对和圣殿门或是丁明轩他们没什么干系的。 就冲刚才宋珍珠那从头到脚打量李三娘的样子,该是男女之事上的麻烦。 李三娘遂止住了秋香的话,“无妨,不过几步远的距离。 我们说上几句话,讲明白事儿了,就该无事了。” 李三娘蹲身同露珠儿解释:“珠儿,你和秋香姐姐在这儿玩会子,阿娘和这位女娘说会子话,说完了,就和露珠儿去看那大红花去。” 露珠儿甚是乖巧,并未强要着非要现在就去,只看着李三娘点了点头,就顺着秋香的手往一旁的开着细碎小花儿的地方走去。 宋珍珠见李三娘如此,就也让自己的贴身婢女在此处等着,她自己跟着李三娘并排走向往前头十几步远的地方,那处有配着两个石凳的石桌。 李三娘瞧着这石凳挺干净的,就直接一屁股坐下了。 倒是宋珍珠可能觉得是有些灰尘吧,是拿起袖中的帕子,仔细擦拭了一番,才安然坐下的。 李三娘一言不发,等着宋珍珠说话。 毕竟是宋珍珠先找上来的,李三娘倒是要看看她要和自己说些什么来。 宋珍珠此时却是有几分忐忑,心中有些后悔,想着:“早知道李家女娘是这般模样,我怎会冲动的找上来。” 宋珍珠感觉到李三娘看向自己的目光,不过,李三娘倒没和她似的那般放肆的从头打量到脚,只看了两眼宋珍珠的面庞后,就移开了目光,转而去看周围盛开的花丛去了。 宋珍珠正是一个女娘青春正当时的年纪,长相也是时下最为受欢迎的妩媚艳丽的样子,端是一个美人儿。 李三娘等了得有一会儿子时间了,还不见宋珍珠出言,就直接用带有疑问的眼神盯着宋珍珠看。 宋珍珠见此,才终于开了口。 “是我唐突了李医师。” “倒没什么唐突不唐突的,宋娘子若是有话,只管直说就是了。 我家露珠儿还等着我和她去瞧这花园子里最大最红的花儿呢。” 这么一句不软不硬的话儿,好似是掐住了宋珍珠的喉咙似的,让宋珍珠直接一个大红脸,吐气不是,呼气也不是。 李三娘的芯子哪里是这种十七八岁的女娘的想法,她是真觉得别耽搁时间,有事儿说事儿的。 不知宋珍珠是让李三娘的话语激的,还是觉得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是直接放下了心中枷锁,实在想要知晓内里原因的缘故。 宋珍珠直接嘴巴一张,噼里啪啦的秃噜出一大堆话来。 “今儿个找上李医师,是我唐突了。 我这儿给李医师赔不是。” 说着,宋珍珠就站起对着李三娘低头躬身行了一礼。 李三娘没说话,也没有站起来,就那么坐着很坦然的受了这一礼。 “我心悦于英国公府的徐三郎军徐敬真,我家曾经上过英国公府的门,徐三郎军的阿娘和阿婆倒都对我十分满意。 只不过,我以为我与徐三郎军能有一个好的结果的时候,徐三郎军找到我家兄长却是直接给我当头一喝。” 李三娘听着,面无表情,不悲不喜。 不过,李三娘心中却是情绪激动的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看看,看看,这不就是起点女频必有的套路。 哈哈,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竟还成了白月光!” 说到这里,宋珍珠抬头瞅了一眼李三娘,见李三娘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遂又低下头来继续说。 “徐三郎君找到我家兄长,明确的同我家兄长说英国公府现下对他是管不着了的。 他早就搬出英国公府去了,也不会听从英国公府内的长辈对他的安排。 徐三郎君也明言,他自己目前并没有成家的想法。 他告知我家兄长,让我不要空等错过花信,祝我早日觅得心仪郎胥。” 李三娘点头,心里也在点头,觉得徐敬真这般做法才是那等有担当能负责任的郎君。 “可我不信! 我不信! 我不信徐三郎君就真的不想成家,他已年近三十,寻常人这个年纪应是都有儿有女了,他怎会不想成亲? 而且,那日他在街边为我解围,他必不是那等心冷之人。” 宋珍珠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李三娘一字一句道:“所以,我想着,他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 比如,一个爱而不得的无法在一起的女娘让他受了情伤,因此才不想成亲。” 李三娘这会子脸上可是有表情了,她,黑脸了。 李三娘没想到宋珍珠这么个小姑娘怎么就认准了徐敬真这个得比她大上十岁有余的男人啊。 看上就看上呗,关她李三娘什么事儿啊? “凭借徐敬真的人品,该是不会对其他人提起我的名姓来,更不会对人说他曾经追求我而被我拒绝的事儿。 那她,是如何得知是我?而且还这般冒失的在人家的宴席上找上我来的?” 李三娘这会子才正眼看向宋珍珠了,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没事儿找事儿来。 宋珍珠见李三娘还是没说话,心里却是想着:“要不是我花了钱让人去打听英国公府里的仆从,我哪里能知道徐三郎君这般风光霁月的人,他竟然曾经想要娶一个和离带女归家的妇人!” “要是知道她长得这般清汤寡水的,我哪里会冲动的找上来?” 不论这个宋珍珠是多么秉持着大家闺秀的仪态,李三娘她终究是个女娘,宋珍珠言行举止上带出来的敌意和她对李三娘这张普普通通的脸的不屑,李三娘怎么可能感受不出来。 面对李三娘的黑脸,宋珍珠反而更加目光灼灼。 李三娘略带嘲讽的看向宋珍珠,语气凉凉道:“那又如何? 宋娘子找上我来是要我听你的话去做些什么? 或者是想要我承认什么么? 我,李明芳,不过长安城里一个小小女医,何德何能能让你们这般的人物找上门来?” 李三娘站起身,笑意晏晏的看着宋珍珠说:“我家露珠儿还等着我与她去看花儿,我就先行一步了。” 说罢,不等宋珍珠反应,李三娘转身直接往秋香带着露珠儿玩儿的地儿走去。 宋珍珠倒是被李三娘的话气的站起身直跺脚,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样子。 不过,就算如此,也还是美人生气的样子,好看的紧啊。 第504章 求诊 李三娘最后带着露珠儿在钱家花园子里,还真的找到了宝玉说的那朵儿大红的花儿。 在钱家又呆了约莫一个时辰后,李三娘和秋香才带着已经与钱小郎他们玩疯了的露珠儿离开钱家。 钱家讲究,不过是送了一套文房四宝,露珠儿给出一个李三娘在摊子上买的木雕小狗而已,还在钱家吃了一顿美味的饭食。 这临走了,钱家竟然还给每位来客都备了一份儿礼来,是装有八样小点的两层的点心匣子。 等坐上老十来接人的马车,李三娘小心放下怀中已经睡着的露珠儿,让她能够平坦在条凳上,可以睡得更舒服些。 李三娘才对着秋香小声儿道:“这大户人家就是讲究,竟是还送这般回礼来,不说里头的吃食,就是这两层的木匣瞧着都精致的很。” 秋香看着李三娘身旁的露珠儿睡得香甜,这才小声儿向李三娘问:“三娘子,那宋姓女娘到底是找你所为何事? 我怎么看着,你们最后谈的那样子,该是有什么事儿吧?” 李三娘的左手轻轻拍打在露珠儿的身上,她先是瞧了一眼露珠儿,才对着秋香无奈一笑,把宋珍珠说的那些话同秋香说了说。 秋香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三娘问:“她这女娘竟是就这般的找上门来了? 不过是一个连定亲都没有的女娘,她怎么敢? 她怎么能如此? 她这是站在何种身份上对三娘子你说这样儿的话来?” 眼看着秋香为自己生气,音量都上涨了不少。 李三娘不禁笑出了声儿来,秋香见李三娘还能笑得出来,不由的有几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焦急感觉。 “三娘子,你怎的还能笑得出来? 要我说,当时就该把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问到这宋姓女娘的脸上去才对!” “哎呀,好秋香,我知你是为我抱不平,我这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不过,那女娘应是冲动行事罢了。 陷入情爱之中的小女娘而已,我作何和她去争辩一二呢? 没得浪费了时间和精力,就这般得了。 倘若她以后还要继续找到我面前来,那时候再说。” 李三娘特意叮嘱了秋香回了李家不要同李母李大嫂她们提起这宋珍珠的事儿来,见秋香点头后,李三娘才放下心来。 等回了李家,露珠儿仍旧睡着,李三娘抱着她进了门,就被李母接了过去。 “这是玩了一天,累的睡着了吧?” 抱着露珠儿的李母瞅见李大嫂要去接秋香手中的两层的点心匣子,可秋香哪里会让一有孕的妇人做这些。 “大嫂,我给放厨房里头就是了。” 说完就自顾自的往厨房走去,倒是李大嫂有些哭笑不得,在秋香身后嚷着:“哪里就这般金贵了?这还不显怀呢。” 去钱家参加钱小郎的生辰宴,不过就是李三娘生活上的偶尔为之罢了,她的正职就还是那个永平坊里坐堂的医师。 这日下值归家的时候,刚下马车,还没进门的李三娘就被李二兄告知:“三娘,阿娘和大嫂在隔壁等着你呢。” 李三娘背着医箱,连露珠儿都没见上一眼,就和秋香先去往了李家医堂旁的女娘帮扶会。 这几步路的功夫里,李三娘就大体猜到了,该是有人求诊上门了吧,应该还是女娘病,要不然不会要一直等到她下值归来,完全可以让李二兄或是李父给看诊的。 果然,刚进女娘帮扶会,就被吴巧兰拽住,小声儿把现下躺在女娘帮扶会的东厢房里的妇人的事儿与李三娘说了。 原来今儿个晌午头儿,就有一穿着打着补丁的短褐,瞧着能有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君找了过来,请求李母她们救救他的阿娘。 李母看着地上跪着的这个双眼泛红的少年郎君,叫他起来好好说,这少年郎也不起来,只跪着把他患病的阿娘的事儿说了。 然后就是对着李母叩首,嘴里说着:“我听了人说这女娘帮扶会是专门帮女娘的,我阿娘是女娘,还请娘子帮帮我阿娘,求求娘子了。 我愿帮着干活,我家中还有三个弟妹,我们都能干活的。 只求娘子救救我阿娘。” 李母带着吴巧兰跟着这叫大鹏的郎君去了外三城,在一低矮的草泥房子里头,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一干枯的好似尸体的妇人。 别说李母只是个稳婆,就是吴巧兰这等才刚刚学着做稳婆的人都看出来了,这叫云娘的妇人应是救不回来了。 不过,李母看着大鹏希冀的眼神,以及云娘床旁那三个身高还不到她腰部的小女娘和小郎君,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因此,李母出了钱,从街面上叫了一个力工帮着把云娘抬上了驴车,拉着往女娘帮扶会去。 “......现下这云娘就在里头躺着呢,我刚刚还煮了米汤,喂她喝了小半碗。 三娘子,这女娘该是下身儿有病来,味道有些臭,你要不带着口罩再进去吧。” 李三娘又问了几句关于这云娘一家子的具体情况。 “唉,惨啊,真的是惨。 三年前云娘的郎胥应了徭役,命不好,掉水里淹死了。 家里四个娃儿,除了这个最大的大鹏,是能做些活计换口饭吃外,其余三个小的全靠她一个给人浆洗缝补得些铜板。” 李三娘点头,拒绝了吴巧兰说的戴口罩,只背着医箱跟在吴巧兰身后往东厢房里去。 辅一进门,就看到了三个蹲在地上不知在干嘛的孩童,两个大些,能有七八岁上,一个小些,该有四五岁的样子。 然后李三娘才看到床上躺着的有着灰败脸色,离着七八步远都能闻到一股恶臭的妇人,以及妇人床边一穿着短褐的少年郎。 “三娘,你来给云娘瞧瞧。” 李三娘同李母以及大鹏打过招呼后,同床榻上气息微弱的的云娘说了一声儿后,就拿出脉枕把其手腕放上,直接诊起脉来。 简单的来说,从李三娘诊脉的情况来看,云娘不过就是数着日子过得人罢了。 诊完脉,李三娘对大鹏和云娘说:“我还须做些触诊来,男女不同,多有不便,还请大鹏在门外稍待片刻。” 吴巧兰示意请大鹏去门外等,大鹏倒也明白,就拉着还在地上的三个弟妹对着李三娘行了礼后,往门外走。 第505章 胞门积结(子宫颈癌) 在和床上躺着的云娘交代了一声儿后,得了许可,李母就帮着李三娘撩开了云娘身上盖着的薄被。 李三娘还未靠的太近,只不过就站在床前,这被子一掀开,那股子腥臭直接就飘了出来。 不过,李三娘和离得最近的李母脸上都没有表现出异样来。 李三娘是早就有所准备,李母则是见得多了。 李母多是给贫苦的人家接生,那等连饭都不怎么吃的饱的人,哪里可能清洁自身? 早前李三娘跟着李母去给人接生,不还是让有yin虱的妇人吓了一大跳么? (第39章情节) 所以,虽然云娘因着病导致下身儿恶臭,但李母并未直言,她知道,若不是疾病和条件不允许,哪个女娘又不想自己和上层贵女一般干净呢? 李三娘用布巾子垫着仔细看了,不仅仅是亵裤上的血迹可以佐证,还有这上面的脓性痕迹也可佐证,再加上这浓烈的腥臭气味。 李三娘还未开启透视眼,就已经心中有数了。 等撩开衣衫露出肚皮,果然已经肾积水的迹象,李三娘在腹部触诊之时,开启了透视眼,一层层下,就看到云娘的胞门那处哪里还有正常的样子,已经变成了一个有着溃疡的空洞了。 别说云娘已经是胞门积结的晚期,根本就是回天乏术了。 就是这病在早期,李三娘都没有把握能够让病人能有五年生存期。 简而言之,这病,在此时就是绝症了。 李母光看李三娘的样子,就知道云娘确实是没办法救了。 给云娘一切收拾妥当后,李三娘才出了门,找到大鹏,同他了解起云娘的具体情况。 至于为何不问云娘? 那云娘其实是一直都在忍受莫大的痛苦,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就是翻个身儿都费劲儿,哪里又有精力与李三娘对答问诊? 大鹏作为家里的长子,虽然不明白李三娘为什么问这些问题,但知道这必是与救自己的阿娘有关,所以他竭力思考着回答。 “阿娘是童养媳,该是十五岁上生了头一个孩子。 我恍惚记得阿婆在世的时候说,阿娘的头三个孩子都没立住。 阿娘是二十岁上生了大姐,不过当时家穷,家里就把大姐送了人。 后来应是还生过两个阿姐,不知是没立住,还是都送了人,我自己是家里留下的第一个孩子。 我是阿娘年近三十后才得的娃儿,生下我后,过了两年,阿娘就有了小雀和小鹅。” 李三娘看着怯懦的跟在大鹏身后的那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微微点头。 有了既往病史,虽然无法了解云娘的详细月事,但从大鹏说的日常也是能看出云娘该是半年前就有了明显的症状了。 但他们这般的家境,哪里敢来看医师?哪里能去看医师? 看着大鹏叮嘱了小雀和小鹅在院子里玩儿,李三娘才带着他再次进了东厢房的门。 搬了椅凳给大鹏和自己,李母直接坐在床头,吴巧兰出了门去,现下屋内也就只有李三娘他们四人。 “唉,”李三娘叹出一口气,皱着眉头盯着地面在思索这话该要如何说出口才好。 “咳咳,”云娘咳了两声儿,挣扎着要起身,李母赶紧上前扶了她半坐着,在她身后垫了两个药枕,才支撑起她半坐着。 灰败的脸色,内凹的脸颊,浑浊的眼睛,云娘又咳了一气儿,才转过头来,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儿,然后才看向李三娘,她慢慢的一字一句的问:“女医师,俺是不是快死了?” “你......” 云娘应是想要笑一下的,可是形如枯槁的她笑的这一下,若是小童儿看了,怕不是会被吓哭。 “咳咳,”云娘再次咳了起来,李母起身从桌上端了一杯水喂了她喝,才把这阵咳嗽压了下去。 “女医师,你们都是好人,是大善人,”云娘看着李母和李三娘这般说。 “俺知道俺活不了多久了,俺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俺的娃儿。” “阿娘!” 大鹏一下子就跪倒在床前,一声阿娘叫出声,就像是口中含了血泪似的。 云娘努力的伸出右手想要抚摸大鹏的头顶,最后只是轻抚了大鹏一下,云娘还是努力想要笑,她转头看向李三娘,她知道刚才就是这个女医师在为她诊脉,检查身子。 “女医师,俺不治了,俺这样子的,没几日好活了,没得浪费那金贵的药材来。 只俺有一个事儿放不下,俺厚着脸皮求求你,可否给俺家小雀和小鹅找个好人家? 若是能去慈幼院也是成的。” 这话音刚落下,大鹏就猛地抬头,脸颊上的泪还没干就带着急恼嚷道:“阿娘! 我能养活小雀和小鹅,不用把他们送人的! 阿娘,我能养他俩儿!” “大鹏!”云娘这声儿喊得没气力,但她瞪视大鹏的样子还是让大鹏低下了头不再多说些什么了。 “大鹏他是长子,可他也不过才十四罢了,还没成丁,能养活自己已是不易。 女医师,求你,给小雀和小鹅他们一条活路。” 说着说着,本来是半坐着的云娘,就想要起身在床上跪下,李三娘与李母对视一眼,二人赶紧制止了云娘,让她好生躺下,先好好休息,这些事儿回头再说。 留下大鹏在内照看云娘,李母和李三娘找了李大嫂、李二嫂来,与她们二人说了云娘的事儿。 “......事儿就是这般,她这病,三娘已是看了,是油尽灯枯之像,该是就这几日了。 你们说说,出出主意,她说的那俩孩子怎么办的好?” 李二嫂瞧了李大嫂一眼,就低下了头。 按着李二嫂想的,“这最好的结果不就是把孩子送到慈幼院里去么? 那里至少饿不死冻不死,虽然吃不饱还得干活,但能活下命来。” 李大嫂想了想,才对着李母说:“若是按着惯例,这般丧父丧母,又没有其他亲眷在的孩子,就是只能去到慈幼院里的。 在慈幼院里,至少每日有一碗粥饭吃,夜里有挡风的屋子住。 这命是能活下来的。 可他们的长兄,那叫大鹏的孩子哪里能愿意? 再是穷困,他都没舍了这俩弟妹来,该是个重情的。” “那你觉得要如何为好?” 李大嫂对着李母回话道:“不如这般,咱们本来就会给这般贫苦人家介绍活计,那就给大鹏这少年郎介绍个离家近点的活计,让他能多挣些米粮。 再与慈幼院的人说说,能不能让这俩娃儿仍旧同大鹏住在一处,但每月都稍稍给些口粮来。 我瞧着这俩娃儿那大的也有七八岁的样子了,到时候捡柴禾,或是做些杂活儿也是行的。 熬上五六年,待得小的那个大些,这三兄妹该是能好好活下来的。” 第506章 好好活着!(感谢 瓜家的喵吃货的打赏~) “这病就当真治不了?” 李二嫂这般问,该是她还未曾见过云娘现下的样子,才有这么一问。 李三娘坚定的摇头,“这病叫胞门积结,也就是她肚子里的问题,胞宫的口儿烂了,烂在的肚子里,已经人力不可救了。” 李二嫂点头,然后就不再说什么了。 李母最后决定双管齐下,既要去找慈幼院,也想着要是能行,就让大鹏这长兄先养活小雀和小鹅几年,她们暗地里再接济一些,该是能行。 李母同云娘这般说了后,云娘感激涕零,强撑着身子,非要给李母叩首。 李三娘还是给开了药,不过这药不是治病的,是止痛安眠的。 云娘没有几天可活了,至少让她夜里能睡个安稳觉吧。 翌日,李母从街面上叫了力工,按云娘的意愿给她抬回了家。 李母本来是想叫她就在这女娘帮扶会的东厢房里住着就是了,也方便李三娘给她来回看诊开药。 可云娘却是这么说的:“这地儿是好地方,俺不能搁这儿,没得弄得不好,腌臜了这好地方来。” 从云娘家出来,李母先是去了外三城管事儿的类似坊正的里老处。 与里老好生讲了云娘家的事儿,以及想要对云娘家的孩子们的安排,最后,里老就和李母一块儿坐车赶往了长安城的慈幼院。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见上了慈幼院里的掌事嬷嬷。 “......就是这般,王嬷嬷你看,里老说愿意把那俩孩子算上名额,可以每月都从里老这里领上些栗米。 不知,慈幼院这头能否也如此行事? 给那俩孩子一条活路,待得他们大了,有了能力了,哪里还能不回馈乡里和慈幼院来。” 掌事王嬷嬷在慈幼院里见多了凄惨的孩童,哪里是李母拉着里老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能真的都应承下来。 “这云娘既然现下还活着,那他们可就不算是无亲的孩子。 若是哪一日这云娘真的去了,到时候你们再来院里,那时再说吧。” 李三娘本来就估计着云娘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了,没想到,不知是托付好了孩子的未来,心中心愿了了,还是真的身子扛不住了。 过了不过三日,大鹏就找了人传信儿,云娘,她走了。 云娘的身后事是里老带着外三城的人帮着一块儿办的,等李母到的时候,已然都办好了,只剩在院子里守丧的披着麻衣带着白色孝带的大鹏、小雀和小鹅三个孩子了。 里老看到李母来了,就与她说了几句。 “若是李稳婆需要,我可现在就同你去慈幼院里头找那王嬷嬷来。 想必那王嬷嬷该是能按着条例来,能给小雀和小鹅一些救济的。” 安抚了疲惫不堪的大鹏,李母就和里老再次找上了慈幼院的王嬷嬷。 这回,看过里老手中的文书,证明了大鹏他们兄妹三个确实是已经无亲了后,王嬷嬷才慢条斯理的对着两人说:“那大鹏过了年纪,已是该能养活自己个儿了,这就不归我们慈幼院管了。 至于还不到十岁的叫小雀和小鹅的两个孩子,倒是能每月拿着户籍贴来我们这儿一人领份例里的米粮。” 李母听到这儿,脸上终于放松了下来,心头也轻松不少,觉得这至少能让小雀和小鹅两个娃娃活下来了,也给大鹏减轻些负担来。 但是王嬷嬷话音一转,再次说起来:“不过,咱们这慈幼院虽是圣人体恤黎民所办,但世上可怜的人得有多少? 哪里是能救的过来?能救得完? 所以,这米粮至多只能领三年,过了三年后,就得再看到时候他家是什么状况了。” “这般已是很好,多谢王嬷嬷了,回头我就领着那俩孩子过来认认门来。” 里老站起身,对着王嬷嬷拱手感谢,李母也站了起来对着王嬷嬷行了一礼。 等这日李三娘下值归家,就听了李母说了云娘去世的事儿,也听到李母说了大鹏他们住的外三城的里老和李母去找慈幼院,还帮着大鹏他们兄妹三人安葬了云娘。 “如此,这三年时间算是给了他们三人长大的时间,能吃上一口饭食,这就是活路了。 阿娘,没想到那里老竟是这般好说话,能帮到这种程度来。” 李母想起里老给予的帮助,也是同意李三娘所说。 “确实,里老帮了不少,还都是诚心实意、尽心尽力的帮,大鹏他们兄妹三人以后该记着里老的好。” “唉,多亏还有里老,有慈幼院,还有咱们这女娘帮扶会,要不然他们兄妹三个可怎么办的好?” 李大嫂此时有些感慨,她抬手抚上还未显怀的肚子,带着几分低沉的说:“这孩子未长成的时候,孩子的阿耶阿娘哪里能走的放心啊? 得好好活着,看着他们一个个都长成了,成家立业了,才能放心。” “可这世事无情,哪里能是想哪般就哪般的? 不过,我倒是认同大嫂说的,这确实是要好好活着的。 我不仅会好好活着,我还得活的长久! 我得看着露珠儿长大,看着她活成开心快乐的样子,陪伴她足够久,让她一直有阿娘疼。” 李三娘说到这里,转过头看向李母,“阿娘也要如此啊,要陪儿足够久,疼儿一辈子。” 本来有些伤感的氛围,让李三娘这般挑趣儿的一打岔,气氛一下子就变的欢快了几分。 面对李三娘的眨眼,李母先是笑出了声儿,然后才故意压着嗓子说:“你都多大了?自己都做阿娘了,还整日的让我疼你。” “哼,我不管,我永远都是阿娘的儿,阿娘是我的阿娘,阿娘就要疼儿一辈子。 而且,阿娘一定要最疼我,露珠儿都得赶不上我才行。” 听着李三娘越说越离谱,李母不仅仅是笑了,还伸出手掌作势要打她。 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的露珠儿,这会子身子后头跟着小黄一溜烟儿的从院子里头跑进正堂,一下子跑到李三娘腿边上,“阿娘!阿娘!小黄肚子大了!” 李三娘一开始以为是露珠儿喂了小黄吃什么了,这才把小狗儿的肚子撑的大了。 等跟着露珠儿去摸了小黄的肚皮,李三娘这才发现,小黄它哪里是吃撑了,它这是带崽子了啊! 第507章 这个女娘不简单! 李三娘还是头一次在非人的生命体上进行透视,在看见小黄肚腹之中蜷缩着的三只小狗崽的时候,李三娘是震惊的。 小黄是散养在李家的,家里从未给小黄脖子上拴绳子。 一是小黄是自小就养在家中的,它早就熟悉了家中人的气味儿,又只是一只体型中等的犬类,李家也就没有拴住它。 如此,也方便小黄陪着露珠儿在院子里玩耍。 二是,这土狗除了护家之外,还护主。 有时露珠儿也会走出李家,一般只要露珠儿出门了,小黄是必会跟在身旁的。 虽然白日里除了李母李大嫂之外,李父、李二兄也是会看着些露珠儿的,就算他们都忙,还有在李家寄住的吴巧兰和宝丫。 可人力有限,有时候还是会看顾不上,露珠儿是个活泼的小儿,是会跑会跳的。 所以,小黄就更不能拴住了,有小黄看着,露珠儿的安全也算是多了一层保障。 因此,这小黄带了崽子,大概可能也许是它自己出去遇到心仪的狗狗了吧。 面对露珠儿担忧的眼神,李三娘只得如实告知:“珠儿,小黄怀了崽子,这肚子里头有小狗崽子了,所以才肚子大了。” 李三娘再看了一眼老实的躺在地上,暴露出肚皮,任由李三娘触摸的小黄,李三娘笑着对露珠儿道:“珠儿,估计再有十天半个月的,小黄该是就生了。” 露珠儿从瞪大双眼变成小嘴大张,然后她自己也蹲身给小黄顺起毛来。 “哈哈,这可真是没想到,小黄竟是带了崽子了。” 李二嫂惊喜的看着小黄,就是李大嫂和李母在旁也是挺惊讶的样子。 李家都在惊喜于家中小黄有了崽子的事儿,而在宋府后院儿里的宋珍珠的闺房之中,宋珍珠正在听自己的贴身丫鬟讲述李三娘的事迹来。 自那日在钱小郎的生辰宴上冲动的找了李三娘说话,被李三娘一连的反问问的哑口无言,最后还被直接晾在一旁无视了,宋珍珠是过后越想越气。 这不仅仅是气自己冲动行事,也更气李三娘竟是这般的女娘,丝毫没有女子该有的贞静贤淑。 不过,心底里宋珍珠自是明白自己找上门去质问的行为是不好的,是失礼的,是有些不要脸的,是自以为是的。 所以,宋珍珠倒是先放下了对徐敬真的执着,转而关注起李三娘来了。 早前,宋珍珠也只是使了银钱从英国公府的下人嘴里知道了一些关于徐敬真的消息,得知徐敬真曾经为了求娶一和离带女归家的妇人而与现任英国公有过争执的事儿后。 宋珍珠的关注点就在这妇人,也就是李三娘身上了。 “你拿着这些钱,出去找人再仔细打听打听这个妇人,我倒要知道她是长得多美,竟能以一个和离妇人的身份让徐三郎君闹着求娶。” 后头,也是巧了,李三娘虽然只是一普通妇人,但搁不住她至少确实是有长安城里的第一个女医师的这般的身份。 早前因着救人还在长安城的八卦榜上停留过几天,算是一个有点子名声的不那么普通的女娘。 因此,这得了宋珍珠的指示,出去打听消息的丫头,还真打听出来点儿东西。 得了一些消息的丫头就赶紧回去告诉了宋珍珠,然后宋珍珠在钱家小郎的生辰宴上从旁人的口中得知,那个和钱娘子站在一处的女娘就是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反应过来这就是李三娘后,才有了她冲动的找上李三娘质问的那一场。 “娘子,咱们先前打听的少了,这女医师着实是厉害的紧。” “怎的?赶紧说啊,你都打听到什么了?” 被瞪了一眼的丫头赶紧低头,噼里啪啦的就把这第二回去打听得来的消息统统都说给宋珍珠听了。 “......就那么救了钱家小郎,这才与钱家扯上了关系。 后来还在河边救了凉国公府的小娘子,说是那小娘子是在地府里走了一圈后,又被李医师救了回来的。 至于与徐三郎君认识,还是因着徐三郎君为其好友房家的那个病秧子短命的房大郎求诊,这才有接触。 估计也是因着这求诊的事儿,一来二去,这才有了情吧。” 本来就听得很不耐烦的宋珍珠,一听这丫头这么说,就直接炸毛了,瞪向这丫头呵斥道:“什么有了情?我看就是那李三娘瞧上了英国公府的富贵,说什么拒绝徐三郎君,怕不是欲擒故纵吧!” 得了训斥的丫头哪里还敢说话,赶紧闭上了嘴。 “继续说,还有什么消息。” “是。 娘子那人还说,李医师后来把那救人的法子都告诉了太医署下的医药联盟里头,因此才换得机会能以女娘之身去参加医师考核。 考核成功后,这才在医堂之中坐堂,成了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 说到这里,丫头停了下来,给自家娘子反应的时间。 宋珍珠听到这里,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李三娘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女娘。 “虽然长得一般,还是个和离的妇人,但能有此等本事,倒也算是厉害。” 宋珍珠再是被男色迷了眼,她也是宋家用心教养长大的女娘,她当然从丫头打听出来的消息里听出了一些事儿。 就好比,李三娘这拿医术技法换取晋身之路的事儿就不简单,别说女娘了,就是一般的男子可都没这个魄力。 世家高门就是一个喝的饮子的方子都不会轻易的交易出去,往往是要教给家中女娘,将来作为嫁妆筹码给女娘添砖加瓦的。 更别说从丫头所说李三娘知晓的那救人的秘技是真实有效的,是真的能救人的。 能这般有魄力的直接以此交易换得机会,这李三娘不可小觑。 “她,不是一般的女娘。 怪不得徐三郎君对她与众不同!” 这般想着,宋珍珠挑了眉示意丫头继续说,丫头这才恭敬低下头继续把得来的消息一一讲给宋珍珠听。 “那人还说,她还曾经被歹人劫持过,后来还反杀了歹人,进过京兆府。 但事后判决却是把她放了的。 后边还曾当街救过金吾卫的兵士,说是那兵士被人捅了肚子,肠子都流出肚子了,但最后还是让李医师救了回来。 李医师还把自己这救人的技艺不要钱的都教给了太医署疡医科的医师们,听说,那疡医科的医师们都是极尊敬李医师的。” 丫头越说越来劲,直接抬起头看着宋珍珠提高了音量,“娘子,李医师还起立了一专门帮助女娘的盟会,就叫女娘帮扶会来,地点就在李家医堂旁。 不仅仅如此,李医师还开办了稳婆学堂。” “稳婆学堂?教人给女娘接生的?” 丫头眼睛亮晶晶的点头,还赞叹了一句:“娘子,李医师可真的是好人啊,她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女娘好来。 说是进了那稳婆学堂,不仅不要钱,还不用行师徒之礼,若是能学成从那学堂里头出来,将来还能打着李医师的名头去给人接生来。” 宋珍珠脸上再不是愤怒了,转而变得深沉起来,她觉得这个与自己“抢”徐三郎君的女娘,算是自己的“情敌”的李三娘是真的是女娘之中出类拔萃的。 第508章 熬过去了 不论宋珍珠是如何打听李三娘,又是如何看待李三娘的。 李三娘的日子并不会因为他人的关注而有所变化,她仍旧早早起身,梳洗完毕,在院子里头跟着李二郎他们跑了几圈,出了薄汗后,才停下。 等一切收拾妥当,李三娘还特意在离家之前去狗窝里头瞧了肚子鼓囊囊的小黄。 “阿娘,你可看着点儿小黄啊,我觉得也就是这两日的功夫了。” 李三娘催着李三娘赶紧上车去当值去,别误了时辰。 “知道了,一只狗我还能看不住?你赶紧的吧,天长了,别堵在路上,误了时辰。” 李三娘就赶紧上了车,和秋香、老十往永平坊赶去。 等李三娘走后,李家其他人,该上学的上学,该去当值的当值,该开堂的开堂,就是李母也需要打开隔壁女娘帮扶会的大门,以免有人求助上门。 而在半上午的时候,李家却是迎来了一对李家人来说完全的陌生的女娘来。 这女娘是谁? 倒是李三娘的熟人,是之前来找李三娘看诊的翠兰。 (第427章出场) 李二兄先是在医堂里头接待了翠兰,赶紧就去隔壁叫了李母和李大嫂过来。 李母从隔壁赶过来,就看到了正堂里头坐着的翠兰,以及翠兰身旁放着的四样礼。 几人互相见了礼,翠兰就直接道明了来意。 “......就是这般,早前多亏了李医师,我这身子才缓了过来。 李医师不仅劝诫予我,还给我行了方便,数次上门予我看诊。 这下我的亲事终是说成了,我想着如何都要上门来感谢一番李医师来。” 说完,翠兰就从怀中拿出一张请柬,双手递了过去。 “成亲那日,若是李医师得空,还请来家里喝一杯喜酒。” 原来,自从翠兰从周家的漩涡之中抽身而出,还顺带救了钱小娘子后,就彻底放下了这桩事儿,转而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行动起来。 (第480章情节) 本来翠兰家是想着给翠兰招赘的,可翠兰其母却是这么说的:“这招赘倒也是能行。 可是咱家又不是那等大富大贵之家,不过就是能吃饱饭稍微还能攒下些银钱罢了。 翠兰在咱们眼里千好万好,可是在他人看来,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娘罢了。 而且,这能给人做上门女婿的男子能是多好? 翠兰是咱家的女娘,再是如此,也不能找个差劲儿的男人过日子去受委屈去。 并且,男子其实比女娘更是小心眼,说是做上门女婿,怕不是还想着三代还宗。 这般的话,作何去招上门女婿?” 翠兰其母说的话很是在理,再说了,这市井之中,怎么可能没有家里只有女娘,转而招了上门女婿的人家,之后这户人家的女娘到底是过得什么日子,谁还能没有眼睛能看? “那阿娘的意思?” 翠兰其弟心里其实是想着,就算翠兰一辈子不嫁人又如何? “大不了就留了阿姐在家就是了,我养阿姐,我养阿姐一辈子!” 说了这话的阿弟,当下就被孙母赏了一个大鼻斗。 “你这话说的就是没过脑子! 你将来还能不娶媳妇不生娃? 再说了,官家可是要给不出嫁的女娘家多收税的,那不是钱?你有那钱? 并且,你怎知你阿姐不想嫁人来?” 阿弟被孙母说的头低下,心里骂骂咧咧的,但终究不敢继续这么说了。 “我想着,既然如此,那咱也不说找上门女婿了,就直接找一无父无母无亲在男子就是了。 这般,这男子就只有翠兰一人了,咱们可以直接就让这男子就住在咱家附近就是了。 往后就算翠兰成亲了,也是留在咱们身边。 生的孩子就和人家姓,有什么的?不还是翠兰的娃儿。” 翠兰一家子都觉得孙母说的没毛病,如此,翠兰家就找了媒婆说了要求,这过了几月后,还真让媒婆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来。 这人是从外地逃荒来的长安,亲眷都死光了,只留下他自己一人,就住在外三城里。 年岁上倒是比翠兰小上一岁,但人长的壮实,媒婆安排了第一次相看,这男子见了翠兰就脸红的不会说话了,是个性子憨实的。 两三次接触下来,翠兰自己都觉得这汉子不错,有了更进一步的想法。 不过,在正式谈婚论嫁之前,翠兰单独约了这人说了自己身上的事儿。 “......所以,我曾经是打过一个娃儿的。 我家还给那娃儿在庙里供了灯来。 我已不是完璧之身了,若是你嫌弃我,咱们只当认识一场就是了。 若是你不嫌弃,我就和媒婆说,咱们往后就好好一起过日子。” 翠兰虽然脸上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但其实她内心里头害怕的紧,她是真心觉得男子是个好的,有几分喜欢,也是真的想早些成婚,好让孙母孙父孙小弟安心。 汉子一开始还是涨红的脸听着,听到后翠兰说自己曾经被周大郎下药强占,还有了娃儿,并把娃儿打去之后,脸色就变的暗沉下来了。 见到汉子的黑脸,翠兰心里流泪,“是啊,哪儿个男子能不在意女娘的贞洁? 是我奢望了。 算了,算了,算了吧。” 翠兰见状,狠狠心,直接站起对着汉子就说:“既然如此,咱们就到此为止吧。 愿你往后找到心满意足的女娘来。” 说罢,翠兰直接转身就要离开,转过头后,终究是没忍住,翠兰的眼角落下泪珠来。 可正要抬步离开的翠兰,却是被汉子拉住了胳膊。 “俺不会说话,俺不嫌弃,那又不是你愿意的。 俺是逃荒来,又没亲眷,不过有一把子力气,能混口饭吃罢了。 哪里有俺嫌弃你的? 你不嫌弃俺已是幸事。 你放心,等成亲了,俺一定对你好,你若同意了,俺这就找媒婆上门提亲来。” 最后,汉子请了媒婆,拿着自己多年积攒的银子上了孙家,诚心求娶翠兰。 如此,翠兰这才拿了请帖来李家来。 李母收了请帖,道明待得李三娘归家一定转交,翠兰这才离开。 第509章 赘婿(感谢暮川暮紫的打赏~) 孙翠兰从李家离开后,就在街边上了一辆驴车,心里想着一会子要去买上些昏礼要用的物什。 在驴车上孙翠兰还盘算着,得扯上一些葛布,毕竟是成亲的大喜日子,怎的都得让自家郎胥穿上一身儿新衣来。 被孙翠兰挂念着的汉子,也就是田丰,这会子他正在城外的酒坊里头忙活呢。 搬完这一趟酒缸,一起的十多个力工就在这酒坊的院子里头的树下乘凉休息,好等着一会子下一趟车来再忙活。 田丰拿起陶碗咕嘟咕嘟灌下好大一碗凉白开,解了渴,手背擦过嘴角的水渍,田丰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田丰往树干边上了移了移,靠着树干想要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子,毕竟按着往常来看,这下一趟拉酒缸的车还得两刻钟后才能来呢。 已经闭上眼睛的田丰突然就听往常常在一处的王大喊了他一声儿。 “田郎,俺看你住处那儿差不多都搬完了,你真要去内城里头给人做上门女婿啊?” 王大和田丰还有俩汉子一起租住在外三城一间屋子里头,因此田丰昨日搬运出自己的物什后,王大瞧见了,这会子就想起来了,好奇的问了这句。 王大这话一问出口,就让本来都要昏昏欲睡的众人来了精神。 “哟儿,田丰你要成亲了?怎的? 这是给人去做上门女婿?” 这人好奇打问一句,那边就有另一人紧跟着问:“是去内城里头? 行啊,你还挺厉害的,竟还能让人女娘瞧上。” 说这话的这人长得矮小,差不多得比田丰矮上一头多,听着他那话都带了酸气儿。 “猴儿兄,哈哈,你这话是嫉妒人家吧? 田丰那般高大,长得也不赖,咋就不能让内城的女娘瞧上眼? 人家内城的女娘不找田丰这般的汉子,难道找你这猴儿么?哈哈。” 被叫猴儿兄的男子被人抓住了痛脚,脸色立马就变了,本来就长得瘦小像只瘦猴儿,这一生气,那眉眼上就更像了。 敢说这话的邹大往日里没少得田丰的照顾,邹大的阿娘前段日子里感染了风寒,还是田丰借了银钱予他,让他能带阿娘去瞧病来。 所以,一听这瘦猴儿的话在贬低田丰,邹大就直接开口嘲讽起他了。 邹大可不怕瘦猴儿,别说他自身就长得身量不低,虽没有田丰那般高大,但也是比瘦猴儿高半个头的。 而且,邹大是和族亲一块儿在这酒坊里头做活的,若是瘦猴儿敢动手,邹大喊一嗓子,这树下坐着的十多个人里,就得有三个应声的。 田丰还一个字儿没说,就瞧了王大的话引起了这么一场,心中不禁有些觉得好笑。 田丰可不怕瘦猴儿的话,他是根本没把瘦猴儿的话放在心上,连搭理都不想,不咋在意这么个人儿罢了。 不过,田丰还是冲着帮他说话的邹大拱了拱手,承了这情。 王大此时面色有些讪讪的,他伸出手挠了下后脑勺,带着点儿不好意思看向田丰:“田郎,赖我,是俺多嘴了。 你不愿说就不说是了。” 田丰虽然无亲无故,但从小儿就在外头为自己的饭食奔挣了,焉能怕这些同样都是做力工的汉子? 只见田丰笑了笑,对着王大说:“没什么不能说的,我......” 田丰说话的时候,树下的十几个汉子都被吸引过去了目光,就连自顾生气的瘦猴儿也歪了头,竖着耳朵听。 要知道,像他们这样靠出大力混饭吃的力工,多半是长安城外各村子里的乡民,长安内城里头的黎民一般可看不上乡民,也多半不会和乡民结亲。 结亲是结两性之好,但凡不是不把女娘当人看的人家,都会给自家的女娘找个门当户对的郎胥,甚至还有想让女娘过上好日子,特特往那有钱粮条件好的人家里嫁。 长安城作为此时大唐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长安米贵,居大不易。 在乡下能起个草泥房子都要费上不少力气,更别说能在长安城里头住安家了。 所以,长安城内的人家甚少与乡民结亲,若是有结亲的,那必定是有什么缘由的。 因此,王大他们才好奇,田丰一个无亲无故的少时逃荒来到长安的汉子,怎么就得了长安内城人家的青眼? 田丰一边说一边看周围人的神色,心里想着:“他们倒是有意思的紧,是既嫉妒我,又瞧不起我呢。” “我是花了银钱请了媒婆,替我相看女娘来。 大概是我舍得给钱,媒婆就给我相了一户好人家。 孙家虽然有儿郎,但并不想要自家女娘嫁到远处,怕被人欺负了去。 我无亲无故,长得还凑合,媒婆觉得般配,就觉得我还成,如此就让我去相看了。 相看后,我应了孙家直接到孙家住去,直接守着人家过活。” 听过田丰的话,十几个汉子都稀奇的叫嚷着,别以为男子不八卦,此时底层人民娱乐活动甚少,空闲时说些张家长李家短是为数不多的乐子了。 所以,这个一句,那个一嘴的把田丰的事儿说的好似是亲眼所见一般。 “嗐,俺就知道,田郎这模样必得受女娘待见,这结实的身板谁人不喜?” “哎,田郎以后可就要内城生活了,可别忘了咱们这帮兄弟?” “哎哟,这可真是好,内城的日子肯定比咱们这为了挣这几个铜板,而整日里苦哈哈的的活法强上不少去。” 人就是这样,嫉妒是人的本性。 这有人唱好,就有人唱衰。 瘦猴儿这会子又开启嘲讽了:“哼,不过是个上门女婿,生的娃儿跟人女娘家姓,还不就是个赘婿,值得你们吹捧什么的。” 王大和邹大他们一听瘦猴儿所说,都面面相觑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这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男子本就在意这脸面,瘦猴儿还直接点出这赘婿来,可是实在不地道了。 而王大此时虽然没说话,但心里想着:“是啊,如若不是去做赘婿,内城的女娘哪里能看得上俺们这些苦力汉子来。” 邹大心里倒是不觉如何,邹大虽然是家中长子,但邹父邹母能生,邹大下头有三个弟弟。 “如若有内城的女娘能看上俺,就是去做赘婿又有甚不好? 俺家可不用俺传宗接代,再说,无论姓啥,那不都俺的种?” 田丰等众人的议论声小了些后,才故意高声说:“孙家人好,虽说我是上人家住,但将来生了孩子还是随我的姓,并非是赘婿。 我现下没有几两银子,待得以后攒些银子,自是会搬出来的。 并且,我无亲无故,能守着一家人一块儿过日子,我心里也高兴的很。” 第510章 产后暴崩(产后出血) “竟不是去做赘婿?生的娃儿随你姓!” “哎哟喂儿,田郎,你这是走了大运了啊。” 邹大一下子挤开田丰身前的王大,对着田丰直接问:“田兄,好兄弟,快与弟弟说说,你这请的是哪一家的媒婆?是几两银子才给你找的这般好亲事?” 邹大那热乎劲儿,好似田丰是他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般。 别说被挤开的王大了,就是离得稍远些,刚刚还嘲讽过田丰的瘦猴儿此时都想上前问问了。 汉子们的心思不用猜,光看那模样田丰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傍晚时分,下值归家的李三娘就从李母手中接过这么一份儿有些粗糙的喜帖。 孙家不过是市井之中的小门小户,孙翠兰这给李三娘送来的请帖自是没有那些家资丰厚的人家来的精致。 不过,李三娘打开一看,这笔楷书倒是瞧着好看。 李母在旁就说:“该是花了银钱请人写的。” 李三娘点头,喜帖不过几行字,看过后,李三娘就对李母感叹道:“挺好,翠兰能度过这个坎儿,就是一件大好事儿。 不过这成亲的时候,我还是不去了。 虽说翠兰不觉有甚,但我毕竟是曾经给她瞧过病的医师,没得给她大喜的日子引来些闲话。” 李母虽然不知道李三娘说的这“引来闲话”是哪一出? 但是,李三娘想要表达的意思李母还是明白了的。 “这孙翠兰的病,该是其中有什么事儿吧? 要不然,三娘不是那等人家特特带了礼上门发喜帖而不去的人。” 李三娘心里想的是:“虽然周家害怕周大郎下药强占孙翠兰的事暴露,而不敢大张旗鼓的冲外头说翠兰已非完璧之身的事儿。 但雁过留痕,明面上没什么,暗地里孙家的街坊邻居还不知怎么叨叨呢? 我这个给翠兰瞧病的医师再去凑这热闹,若是碰上那等没安好心的对我问东问西的人,可不是给翠兰大好的日子添堵?” “那到时候,你只礼到人不到就是了。 有那么个心意就好,想必孙娘子该是能明白的。” 李三娘点头,然后她瞅了一眼院子里给小黄顺毛的露珠儿,对着李母问:“阿娘,咱提前备点儿骨头、下水什么的,到时候小黄生了崽子,也好给它补补身子。” “用你叮嘱?你大嫂早就想到你前头去了。” “大嫂厉害,家里都赖大嫂操持。” 李三娘的话尾音刚落下,正好走到正堂门口的李大嫂就听见了这句话,本就是脾性儿好的妇人,李三娘这话本就是夸赞她的,李大嫂更是眉开眼笑的同李三娘逗趣儿起来。 “我说三娘和阿娘在屋里偷摸说些什么呢? 原道是背着人夸赞我啊? 来,大嫂就搁你眼前,你当着大嫂的面儿夸,让大嫂好好听听,咱家三娘是咋夸人的?” 翌日,在医堂的李三娘今儿个可真的是忙的很。 刚看诊完一个妇人,李三娘赶紧抽空吨吨吨对着水杯喝了起来。 解了口渴,李三娘就同秋香说:“这今儿是怎的了?怎的突然的就又来了老多人瞧病?” 秋香也是一脸懵,毕竟李三娘这个女医师的热度前段时间就落下去不少,后来更是恢复了正常,不用特意给来看诊的病人限号了。 怎的,突然的,今儿个又人多了起来? 李三娘见秋香也不知道,就在心中算着今儿个的日子是初几? 未等李三娘算明白,隔壁诊位的唐明月就人未见声儿先到。 听着唐明月“哈哈”两声后,李三娘才见唐明月从隔壁诊位过来,对着李三娘笑道:“李医师这是忙的都忘记了日子了。 再有两日就到了七夕了,这些女娘着急来找你看诊,无非是怕七夕那天若是身子不适,可不是错过了好郎胥来。 这错过了,可是又要再等一年的。 那哪里能行?这不才一窝蜂都来找李医师看诊了。” 李三娘这才恍然大悟,啊,又快到了七夕节了啊。 唐明月见李三娘这才明白过来的样子,就笑呵呵的说:“怕不是明日里李医师还是会如今日这般忙碌的,毕竟,全长安也就你这一个女医师了。” 唐明月的话刚说完,未等李三娘回复,医堂门口就闯进一个满头大汗衣着蓝衫的瘦弱郎君。 “医师,救命!救命! 我家娘子产后血崩,快,快随我家去救人!” 李三娘反应极快,一听完这男子所说,立马就站了起来,对着身后的秋香喊了一声,秋香十分有眼力劲儿的直接抄起李三娘那十分沉重的医箱跟了上去。 这时候李三娘已然走到医堂门口了。 “我是女医,快,我跟你去救人!” 那男子瞬时就往出跑,李三娘和秋香也赶紧跟了上去。 三人上了马车,李三娘直接对车把式说:“产妇血崩,救命要紧,老翁摇铃,快赶路。” 说完,就见赶车的老车把式拉起了车门角上的垂下的绳子,一阵急促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李三娘坐在车内,掀开车帘往前看,大声吼道:“借过!借过!医师救人!借过!借过!” 路上行人赶忙往道边躲去,就是巡街听到车铃声儿,也指挥着行人往道边去,好给马车留出路来。 一路疾驰,也还是一刻钟多才到了地方。 李三娘跳下马车,跟着这郎君就往里头赶。 非常时刻,那瘦弱郎君也顾不得了,直接在前头领路带着李三娘和秋香进了内室。 若是平常,时人知识水平达不到,多有迷信。 妇人生产,是不许郎胥进屋的,怕阴气过重,对身体不利。 李三娘跟着瘦弱郎君一进产妇生产的内室里头,就是一股子粘稠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李三娘感受着空气中浓郁的血气,暗道不好,这么浓稠,这出血量惊人。 秋香背着医箱跟在李三娘身后,她也闻到了这股子血腥味儿,顿时觉得这床上躺着的妇人怕是不好了。 李三娘顾不得净手,直接要上那床前查看。 未等李三娘拉开妇人下身儿盖得被子,耳边就传来一道婴孩的啼哭。 李三娘转头这才看到离床榻不远处靠着墙的方桌上有一个包被,包被里头该是这女娘之前产下的孩子。 这一眼,李三娘也看到了方桌旁靠着墙,站着一低着头的佝偻着身子的矮小老妇。 看过一眼,李三娘还是转过头来,赶忙去看床上妇人的情况。 可李三娘看到的妇人额头的头发还带有汗水浸湿样子,但妇人却是紧闭双眼,脸色发白。 瘦弱郎君呆愣在旁,过了一息后转过头大声对着李三娘吼道:“医师,医师,快救救倩娘!” 然后这瘦弱郎君一下子就扑倒在床前,抱住了妇人的肩膀,一边摇晃着妇人,一边嘶吼:“倩娘,你快醒醒,我把医师叫来了,她来了,你快睁开眼看看啊。 你快睁眼啊!” 泪如雨下,瘦弱郎君哭的让人不忍看。 李三娘在看到妇人紧闭双眼的时候,就心里一咯噔,“难道来晚了?” 立时,李三娘就开启了透视眼,床上的妇人,生机全无,已然去了。 “医师,你快救倩娘啊,医师,你快救她啊!” 李三娘愣了一下,还是伸出三指搭在了倩娘还带着体温的手腕上。 没有脉搏,气息全无。 第511章 人命 “郎君,她已是去了。” “去了? 胡说,你胡说!” 瘦弱郎君吼过这两句,就转过头去,抱起妇人的上半身,凑到她的耳边说话。 李三娘离得近,能够听清他说的话。 “倩娘,你醒醒啊? 别睡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我把医师找来了,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倩娘,你起来看看咱们的娃儿? 是个小女娘呢,长得像你,将来她长大了,一定也是一个好看的人。 倩娘,倩娘,你别吓我,你快睁眼看看我。 倩娘!” 李三娘看着这瘦弱郎君抱着床上倩娘的尸身不撒手,只得回过头去看靠着墙边站着的佝偻老妇。 老妇抬头看到李三娘的眼神,没有说话,转而看向了方桌上的包被,那小婴孩还在哭着呢。 看过了自己的小孙女,老妇这才抬步朝着李三娘这边走过来,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劳烦女医师来了,倩娘她两刻钟前就去了。 女医师不若帮着瞧瞧孩子吧,一直哭的厉害。” 李三娘没动弹,看着老妇示意一旁的瘦弱郎君还在抱着倩娘的尸身痛哭。 老妇这才伸手拍了下瘦弱郎君的后背,带着劝诫说:“根儿啊,让倩娘好好的去吧。别耽搁了她黄泉路上早早投胎去个好人家。” 李三娘就见老妇的话一出口,叫根儿的瘦弱郎君猛地转过头,脸上的泪痕还在,鼻涕都糊在嘴上,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老妇恶狠狠的问:“阿娘,你为甚不早些告诉我? 为甚不早早叫我去找医师来? 你若早些叫我去找医师来家,倩娘就不会死了! 倩娘能活下来,我们一家三口能好好过! 是你,是你害了倩娘! 都是你!” 只见根儿轻柔的放下怀中的倩娘,转过头一把揪住老妇的脖子,额头上青筋暴起,竟是要掐死老妇! 李三娘都愣住了,实在没想到,如何就变成这样了? “秋香,快,快拉开他!” 有了李三娘的话,秋香这才上前三两下就从根儿手中救下了老妇。 老妇双手捂着脖子,一边咳嗽一边大口的呼吸,并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被秋香一脚踢在肚腹上,疼的跪在地上倒抽气的根儿。 “这位郎君,杀人是违反律法的!是要被判斩刑的!” 还未缓过劲儿的根儿心如死灰般的抬起头,“女医师,就是阿娘杀了倩娘! 是阿娘杀了倩娘啊!” 吼着这话的根儿又想要起身往老妇那边去,秋香上前挡在根儿的去路上,盯着根儿,大有他再进一步,就再给他两脚的架势。 “你是失心疯了不成! 你竟然要杀自己的亲阿娘!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 不孝子!” 老妇万万想不到自己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郎,竟然,竟然只因为死了媳妇子,就要掐死自己。 她不敢相信,但脖子上的疼痛,此时大声说话喉咙上的嘶哑,都在告知她,这是真的,她的儿真的要杀了她! 李三娘是真的从来没想到事情能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李三娘没理这对母子,转而去看方桌上包被里的孩子去了。 李三娘给这哭的不停的新生儿做了基本的检查,倒都还好,是个健康的小女娃。 李三娘抱着孩子,对着秋香说:“秋香,你看住他们俩,我出去喊人。” 抱着孩子的李三娘就出了这家的门,然后直接敲了隔壁的门,说明了情况,就让隔壁的阿婆去找坊正去。 小半个时辰后,坊正领着两个巡街并七八个邻居进了门。 “......事情就是这般,我不过一个被拉来救人的医师,这人没来得及救,就还遇上这么个事儿。 我不知要如何办,只得把坊正你请来了。” 坊正是个五十岁出头的老翁,李三娘与他说明事情的时候,怀中的小女娃一直哭个不停。 “郭家的,你家小儿媳妇不是还未出月子? 这小儿你先抱家去,给喂两口吧,哭的可怜啊。” 坊正对着身后跟着来的一头戴蓝布巾子的妇人这般说,这妇人没迟疑,直接上前从李三娘手中接过小女娃,就往出走了。 好了,孩子先安稳住了,这才好处理事儿。 巡街捕快一左一右站在坊正身后,并未对坊正的决定插嘴。 此时根儿站在院子左边,老妇站在右边,中间站着李三娘和秋香,李三娘和秋香的对面是坊正与两个巡街捕快。 巡街捕快身后才是来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的七八个邻居。 坊正先看向了根儿,问他:“你咋说?你怎么想的?” “是我阿娘,是我阿娘害死了倩娘! 是她! 她该死!” 根儿的话一出老妇哪里忍得住,扬着头就上前两步,但并不敢真的靠近根儿,只离得稍微近了些趾高气昂的喊道:“你这个不孝子! 老婆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了,还给你娶了媳妇,你就这么孝顺你亲阿娘的! 倩娘是生娃生死的,干我什么事儿! 你个不孝子,你,你......” 根儿一听老妇提起倩娘,就和启动了什么开关似的,猛地就要窜过来,还是离得近的一个巡街捕快见状,直接拿大刀刀鞘击打了一下他的前胸,才止住了他的步子。 被拦住的根儿仍旧气势不弱:“你是我亲阿娘,但自从我娶了倩娘来家,你就看她不顺眼,整日里让她做活,动辄就打她。 她怀胎不容易,好不容易生下了我的孩子,可她却是产后出血了,你故意看着她出血,不叫我去喊医师来! 要不是我在外头听不见倩娘的动静,闯了进去,我哪里能知道倩娘竟然产后出血了! 都是你!都是你! 你故意不让我提早去喊医师,这才害死了倩娘!” 老妇一脸好似被人说中了心思的心虚,虚张声势般的否认着,只一个劲儿的说根儿是个丧了良心的不孝子,然后就是嚎啕大哭。 坊正的脸耷拉着,他回过头叫了一个婆子,让这婆子进屋里头瞧瞧倩娘的样子,到底是如何? 那婆子接了这任务,但到底是不敢一个人进去,就又喊了另一个婆子一块儿进去瞧。 这时候跟着一块儿来的巡街捕快里的一人对着李三娘拱拱手,“这位女医师可是医药三堂的李医师?” 李三娘没想到这会子竟然还有人能认出自己,不过一想也是,全长安现下就她一个女医师,倒是确实好认。 因此李三娘自是回礼认了身份。 “李医师若是愿意,可否跟这俩婆子进屋瞧瞧,看看这倩娘到底是如何死去的?” 李三娘想了想,摇摇头:“非我不愿帮忙,盖因着这牵扯到人命上,不是我这等救人的医师能插手的。 我到时,这倩娘已然早就没了气息,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 若是捕快觉得有必要验尸,还是去京兆府叫了仵作来的好。” 捕快见李三娘拒绝,倒是也不生气,只点点头算了。 那俩婆子作伴进了内室,屋内那股子血腥气还未完全散去,两人壮着胆子掀开了床上倩娘身上盖着的被子。 第512章 命 最后,这事儿的解决后的结果倒是与李三娘想的大差不差。 那俩婆子撩开被子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倩娘,那血量给人身下的席子都浸透了。 坊正让两个巡街和在场的众人,包括李三娘在内都做了见证,这倩娘是生产意外大出血而亡,属于人力不可扛的意外。 根儿不服这个解释,一个劲儿的在说是老妇耽搁了让他喊医师来家救人,这才把倩娘害死了。 坊正叹了口气,看着根儿那眼珠子都红了的样子,再看看另一边的撇着头揉弄着脖颈儿的老妇,就又是一口叹息。 坊正心里嘀咕着:“这人都死了,就算早早叫了医师来家,也不一定能救活,还去想那个作甚? 不得好好侍奉老娘,好好带大那个一出生就失母的小女娃来。 将来再娶了妇人来家生娃就是了。 搁这儿叽叽歪歪的,若是真想弄死人,夜里动手,谁又能知道呢?” 不过,坊正面上却不是这般,还冲着李三娘拱手,“今儿个让女医师遭这一回了。 老翁想要问问,这妇人生产出血,若是来的及时,有几分把握能够救回来?” 全场都看向李三娘,就是被一个巡街捕快制住了的根儿也抬头看过来。 李三娘心想,这不亏是做坊正的人,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 李三娘不想插手的原因里,除了确实是因着她非官府中人,不好揽事上身之外,那就是这妇人生产出血,就是在现代社会,各种仪器和药物、输血加成之下,都不一定能救得回来,更别说此时了。 虽然,李三娘也看出那老妇应是确实就像那根儿说的,有故意拖延喊人救命的事实在,但是,哪怕李三娘有了瞬移的能力,一下子就到了现场,可能还是救不回来倩娘的。 再有,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这还有一个小女娃需要人抚养长大,考虑多方,李三娘自是不会插手。 毕竟,李三娘,她也就只是个医师罢了,她可救不了所有人。 “坊正所问,我这儿倒是没有具体答案。 不过,妇人生产遭遇血崩,十不存一。” 坊正点头,“那也就是说,应是很难救回来的。” 坊正回头看向根儿,“你家妇人运气不好,产后出血,去了。 这是命,人如何和命抗? 你为人子,冲动之下伤害生母,已是过错,哪里能还喊打喊杀?” 最后,坊正说教了几句,老妇只这一子,当然不可能让他去蹲大牢,也就不会告官说子伤母的事儿。 “你今日冲动,你母不易,把你养大,为你娶妇,将来还要帮你带那小女娃来。 你跪下给你母磕个头赔不是,并发誓以后断断再不会动手。 今日之事就这样儿过去了,望你以后好好孝顺你母,养好孩子。” 坊正提到那小女娃的时候,根儿才有些反应,坊正的话说完,根儿犹豫了两息,才对着老妇跪下。 如此,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李三娘和秋香这才被坊正他们送上了马车,往医堂回。 马车上,秋香挨着李三娘,小声的问:“三娘子,那妇人的死与那老妇拖着不喊人是不是有关系?” “这个不好说。 这妇人产后出血,确实是就算在当时立刻喊了医师,也不一定能救得回来。 也是很可能在医师到之前就不行了的。 那家里当时只这老妇和小女娃,没得其他人,谁知到底是何等情况?” 秋香有些失望的说:“那这妇人死的可惜了,还留下一个小娃娃来。” 而在送走了李三娘和秋香以及两个巡街捕快之后,坊正就招呼着人给内室里头的倩娘清理,这人死不能复生,该办的丧事还是要办的。 当夜,根儿跪在院中的木棺下,面前是一个陶盆,里头是烧过了的纸钱的灰烬。 小女娃仍旧在郭家,这家有妇人刚生了小儿还未出月子,奶水倒是充足,喂两个小娃娃也是够得。 头戴蓝布巾子的郭家老妇看着在自家小儿媳妇怀中吃奶的小女娃,心头不禁有些感慨。 “唉,你说说这个事儿。 王婆子也就是欺负倩娘娘家没人,平日里打骂克扣吃食也就算了,竟是在倩娘生产的时候,都不去请个稳婆家去。” “阿娘,倩娘可怜,这小娃娃更可怜来。” 郭家的小儿媳妇生这胎的时候,郭老妇不仅早早定了稳婆,还准备在小儿媳妇坐月子的时候给她炖鸡汤补身子。 不说她这小儿媳娘家就在本坊,就是离得远了,郭老妇就是给郭家做媳妇子的,哪里能再去祸害媳妇子去。 不说这家妇人本就心善,见不得小娃儿哭泣,而且,根儿是个明白人,他把家中有的现银拿了一两过去,一两银子可真的是不少了,不过这家人倒是觉得不过是帮着邻居喂喂小儿,哪里能拿这般多的银子 “阿婆就别和我推辞了,她刚失母,一时间也不好找母羊来,这银子你们千万收下,我也放心让小儿在这儿呆一段时日。” 一听是要长久的把孩子放这儿,郭家老妇想了想就收下了这一两银子来。 跪在院子中的根儿手撑地爬了起来,就着月光走到厨房,拿了柴刀出来。 根儿本就瘦弱,刻意放轻脚步下,就更没怎么有动静了。 根儿知道自家阿娘没有栓门的习惯,所以,小心的打开了房门。 拿着柴刀走到老妇床前,根儿在床前站了一会子,然后才举起了拿着柴刀的右手,劈向老妇的脖颈儿。 不过在将将砍破皮的时候,根儿又停了手。 收了手后,根儿就转身出门,又回到院子里跪下了。 而根儿不知道是不知道呢,还是知道呢,其实老妇根本没有睡着。 在根儿离开后,老妇伸手摸上自己的脖子,感觉到自己的头还好好的跟脖子连在一块儿后,老妇才敢把一直屏着的那口气呼出来。 翌日,根儿强撑着身子,请了邻里家的汉子帮着抬着棺材送出了城,埋了去。 老妇应是真的怕了这个儿子,都不敢靠近根儿身边,只和平日里往来的婆子妇人在一处说话。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小儿还等着长者抚养,不论内情如何,面上都还是一家人。 李三娘和秋香经历了这么一场事儿,二人的心里都不怎么好受,连带着下值归家后,吃晚食的时候都吃的不多。 李母担心李三娘,遂在饭后问了她是怎么了? “......就是这般,儿心里不怎么舒畅来,这才吃的少了。 阿娘放心,睡一觉儿就好了,明儿个起来就无事了,阿娘勿要担心。” 李母这才明白,对着李三娘这般安慰道:“这是女娘的命,闯过这鬼门关去了,那就是幸运,闯不过去,那就是命。 那坊正说的没错,人哪里能和命扛呢? 你别多想了,烫烫脚睡下吧。” 第513章 双角子宫 (感谢书友的月票~) 虽然李三娘同李母说了自己睡一觉就好了,但其实夜里躺在床上的李三娘根本就没睡着。 先不论倩娘的婆母,那老妇到底是不是真的看儿媳妇倩娘不顺眼,就真的在其产后出血后,故意拖延时间,不让根儿去找医师来这回事儿。 只倩娘这产后出血,就真的确实是人力不可抗的不幸。 “我在穿越前倒是很幸运了,接生了千八百的孕妇,除了七八个人在生产之时是比较凶险的之外,其他的都还算顺利。 在生产过程之中,会致产妇,甚至包括胎儿死亡的病例,我是一个都没遇上了。 是真的幸运了。” 李三娘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向房梁,在心中默数自她在长安做起女医师后,各种各样的状况之下没救过来的产妇及婴孩人数。 心头不禁更觉难受了,生产说是女娘的鬼门关,这话是真的一点儿不假。 像是产后出血、羊水栓塞、子宫破裂这些,就是在现代如果遇上了,也差不多是十不存一的。 虽然各种突发情况的发病率并未说是多么的高,但疾病这种事,你没得上你就是0%,只要你得上了,那就是100%。 至于医学统计学上说的发病率,那只不过是对整个群体而言,摊到个人头上只有0和百分百的区别。 “这副人类女性的躯体真是......” 李三娘找不到好词儿来说了,好像只有脏话才能表达自己内心所想。 “操蛋啊!” 李三娘搂过身旁熟睡的露珠儿,想着以后若是露珠儿想要出嫁了,那一定得让她先避孕几年,怎的都得在身体长成了后,再谈生产这事儿。 就算真的有孕了,最好也接来身边照看着,必要定期产检,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脑子里想着这些事儿,李三娘总算是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李三娘刚起身儿,就觉出空气中的干燥来了。 等出了房门,更觉出那一股子燥热了。 临出门前,李大嫂递过来两把油纸伞,李三娘看着这天再看看李大嫂,面露不解。 “不是给你用来挡雨的,是让你遮阳的。” 李三娘想说自己整日里都在医堂之中,倒是不怎么用得上。 不过毕竟是李大嫂的好意,李三娘自是笑着接了过来。 到了医堂,又开启了新的一天。 送走了来复诊的妇人,李三娘就听秋香叫了“下一个”。 不过两息,李三娘面前就坐了一个算是熟人的陌生人来。 李三娘愣怔了一下,不过还是伸手向面前的女娘索要号牌。 接过号牌,李三娘按着惯例问了一句:“娘子是何处不适?” 宋珍珠没想到李三娘竟然是会装作不认识自己,还问自己哪里不舒服,好似自己是真的来看诊似的。 是了,李三娘面前坐着的是那个瞧上了徐敬真但被徐敬真单方面拒绝了后,莽撞的找上了在钱小郎生辰宴上参加宴席的李三娘,又被李三娘怼了回去的宋家宋珍珠宋小娘子是也。 宋珍珠身后的丫头看着这场面,吓得根本不敢说话,只低着头躬身站在宋珍珠后头一动不动。 丫头在宋家的时候已然劝过宋珍珠了,“娘子,那李医师坐诊的地方乃是医堂。 医堂之中多是身有疾的病人前去看诊的,不说娘子身份贵重,去那等地方万一冲撞了怎么办? 再说,娘子自身无疾,是为了见那李医师才去医堂的。 可旁人不知晓,若是让人瞧见女娘自己去了医堂,还不知外人会如何编排呢? 娘子此时正是议亲的时候,还是别去了,以免徒添乱子。” 可自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宋珍珠哪里会听一个丫头的劝诫,不仅不听,还警告丫头:“你是我的丫头,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呢。 嬷嬷不是说你到了岁数,要把你许人么? 你要是不听我的,去找阿娘或者老夫人告状,我就不许你嫁人,让你留在府里错过花信。” 如此,丫头哪里还敢再说些什么? 因此,李三娘也就见到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像一只大公鸡似的宋珍珠。 “我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胸口还有些闷闷的,劳烦李医师帮着看看了。” 这么说着,宋珍珠就抬胳膊把手腕往脉枕上一放,好整以暇的看向李三娘,那样子好似偷吃到了鱼的猫。 李三娘对这般的贵女其实并没怎么反感,不过就是年轻的陷入了情爱的小女娘罢了。 抿了下嘴,把想要笑出声的嘴角使劲儿按下,李三娘就只点点头,三指搭脉,认真的诊起脉来了。 等诊完脉,李三娘按着流程,又仔细就着饮食、睡眠、月事还有大小解的事儿仔细的问了起来。 宋珍珠倒是没有羞赧或是不耐烦,她早前也在家被宋母请的医师看诊过,知道这是医师为了判断病情做出诊断,才必要问的。 当然了,这问诊诊脉都做了,触诊的事儿,李三娘自然也是问出口了。 宋珍珠一听竟然还要触诊,心头不虞,她自知自己没病,不过是想找个由头会会李三娘罢了。 可是宋珍珠一看李三娘那似笑不笑,眼神里带着几分挑衅的样子,就被激的应了李三娘所说的触诊了。 待得宋珍珠进得内室躺下了,李三娘问起:“宋娘子,我这要掀衣触诊了。” 宋珍珠才好似清醒了似的,怎的就如此了? 宋珍珠一副“中了你的奸计”的样子,正不知道要不要拒绝的时候,李三娘就体贴的说:“若是娘子不适,这触诊就免了吧。” 李三娘这么一说,倒是让宋珍珠放下了纠结,只一句:“既然我都躺下了,那李医师就诊吧。” 李三娘自是就顺势开启了透视眼来,可这外挂一开,李三娘没想到竟然还真的让她碰到了少见的子宫畸形的一种。 形似羊角的双角子宫,李三娘开着透视眼看着,确认了两回,真的就是双角子宫。 宋珍珠还有些奇怪,这肚子有甚好看的,李三娘怎的看的如此之久,刚要开口询问,李三娘就帮她拉下了衣衫。 待得几人再次面对面坐下后,李三娘想了想,并没有提笔开方,也没有直接告知宋珍珠她是双角子宫。 “宋娘子,今日你找上门来,想必是有话想要对我说。 你看,这般如何? 今日我午食时能有约莫一个时辰的空档,不如,我请宋娘子在这条街上有名的酒楼吃一席?” “谁说我是来找你了? 我是身子不舒服,来看诊的! 你倒是说说,我这病如何了?” 李三娘好似看着一无理取闹的小孩儿似的,只笑着点点头后直接说:“那就劳烦宋娘子先去那酒楼里叫个包间等我了。 我这儿应是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出去了。” 宋珍珠不知是不是真的有话想要与李三娘说,还是迫于李三娘这气势,虽然李三娘是笑着对她说的话,但是却是一副不容反驳的架势。 总之,宋珍珠应了下来,与丫头离开医堂,去酒楼里叫了包间,坐下等着了。 第514章 我可不是小女娘了~ (感谢书友的月票~) 午食李三娘真的和秋香打着伞去酒楼里头了。 在问过招呼人儿的伙计后,李三娘就被引着上了二楼,伙计在门上画着荷花的门前停下了。 “这位娘子,就是这儿了。” 伙计敲了敲门,宋珍珠的丫头开了门,李三娘就和秋香直接进去了。 在和伙计说过直接上菜后,李三娘就靠着宋珍珠落座了。 宋珍珠看着李三娘这般闲适自如的样子,嘴巴就有点儿痒痒,张口就来:“李医师倒是好雅兴,竟是品起茶来了。” 李三娘听了这夹尖带刺的话,倒是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因是真的觉得好笑,李三娘就直接笑出了声儿。 一边笑着,一边给自己和秋香倒完茶后,掉过头来给宋珍珠也倒了一杯。 不过,李三娘的话说的倒是软和:“劳宋娘子在此等我这大半晌儿了。 待会儿上菜了,宋娘子可要多吃一些。” 宋珍珠听着这话儿,倒是觉得李三娘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只点点头。 还未等宋珍珠想好怎么向李三娘打开话题,问出李三娘心里真正的有关徐敬真的想法的时候,门外敲门声响起,伙计开始上菜了。 李三娘并未多点,也是提前问了宋珍珠的口味,因着宋珍珠家的丫头并不入座,只她们三个女娘,就算秋香是习武之人,算是能吃的。 但李三娘还是只点了三菜一汤,加一凉菜两盘点心并一壶茶来。 李三娘先是把点心往宋珍珠那边儿推了推,然后微笑的着对宋珍珠说:“我们吃着,你的丫头瞧着,我心中有些尴尬。 不如,让你的丫头在旁就着这点心吃,也能让我自在些,咱们才能好好说话不是?” 丫头没想到,李三娘竟是考虑到了她身上,她看着宋珍珠的脸色,宋珍珠倒不觉有甚,毕竟这丫头也是自小服侍她的,虽然之前她孩子宋家以这丫头的婚姻威胁过她,但是宋珍珠还未到要苛责一个丫头的吃食。 宋珍珠把点心盘子往自己右手边的丫头那里推了推,扬眉示意丫头吃。 丫头自然听话,立马捻了一块吃了起来。 富贵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李三娘这一顿饭倒是真的只是认认真真的吃饭了。 饭毕,叫了伙计进来收拾残局,又重新上了一壶热茶后,李三娘面带笑意的看向宋珍珠,就是不说话。 宋珍珠倒也是沉得住气,见李三娘不开话头,自己也就不说话,端起茶杯喝了起来,只不过桌子下衣袖里头的握着的拳头,还是暴露了宋珍珠此时有几分焦灼的心。 “这李三娘果然厉害! 竟是不开口,想让我先说,这是给我下马威看吧? 哼,我一个官家女娘,还能怕了她? 我,我也就不说话就是了。” 宋珍珠本来还胸有陈竹,可等时间一息息过去,看着李三娘就要闭目养神了后,宋珍珠这才急了起来。 “李医师!” 李三娘睁开眼睛,一脸不解的看向宋珍珠,就是不说话。 如此之下,宋珍珠只得破罐破摔的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 “好好好,我先说就是了。 我今儿个来找李医师,确实是有话想要与你说。 我心悦于英国公府的徐三郎君,我家这辈只我一女,我阿娘早前找了姻亲上门问过徐三郎君的姻缘。 并且,上月英国公府麒麟儿降生,我还与阿娘前去参加洗三宴。 当时,徐老夫人还把她手上的金镯摘下予我了,应是对我十分满意。” 说到这儿,宋珍珠特意撸起衣袖,把那沉甸甸的金手镯展示给李三娘看。 见李三娘好物羡慕的神色,宋珍珠这才把手臂放下,继续说:“可我本以为两家能结两姓之好的时候,徐三郎君却是找上了我家兄长。” 宋珍珠低下了头,语气厌厌道:“徐三郎君直言,他暂时没有娶妻成家的意图,也说了他不会听从英国公的话,让我家不要随意听信。 还告诉我兄长,祝我早日找个好郎胥。” 宋珍珠猛地抬头,音调也高上不少的说:“就差直言他自己没看上我了,让我不要肖想于他。” 李三娘仍旧没有发言,只看着宋珍珠,听她继续说。 “我不信自己就这么被否定了,就使了银钱找人去英国公府里打听。 倒还真让我打听到一些消息。” 李三娘听到这里,才微微点头,“我就说嘛,这小女娘怎的就找到我的头上了,果然是去调查了一番。” “我这才知道,早前徐三郎君竟然曾经为了娶一女娘而与家中兄长闹翻过,后头更是直接搬出了英国公府,在外居住去了。 如此,我就对被徐三郎君看中的女娘有了兴趣,又找人打听过去,就找到了李医师这里。” 李三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宋珍珠:“你既然调查过我,应是就知晓我是和离带女归家的,也该明白我这般的身份,英国公府是绝对不可能同意我嫁入府中的。 就算是做徐三郎君的妾侍,估计都不够身份的。 你与徐三郎君之间如何,那是你们的事儿,与我不相干。 我也可与你说实话,别说英国公府不允,就是我自己也不可能同意。 我,李明芳,没有二嫁的打算。” 李三娘觉得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宋珍珠应是不会再做纠缠了。 可是,李三娘低估了这个年纪的小女娘的中二来了。 宋珍珠听完李三娘所说,一个高儿的就站了起来,盛气凌人的指着李三娘道:“你,你简直岂有此理! 那可是徐三郎君! 是英国公的亲弟弟! 一母同胞! 再有,徐三郎君长的那般俊美不凡,在长安美人榜上位列前三,如此英姿,你怎会不喜? 更别说,英国公府曾经放出过话,徐三郎君只会娶一妻,因着命格独特,绝不会有纳妾,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就这般,别说长安城了,就是整个儿大唐,焉有不心动的女娘?” 李三娘笑了,不仅笑了,她还笑出了声儿来。 “哈哈,哈哈,” 见宋珍珠气的不行,李三娘才停了笑,只摇摇头对着宋珍珠说:“好好好,徐三郎君最好了。 可我已不是小女娘了,我现下是个妇人了。 我是真的对徐三郎君没有想法的! 宋娘子,你真的不必担忧我会如何,你若真的想要与徐三郎君有好的姻缘,该去冲着他使劲儿去,非是对着我来啊。” 第515章 她的抉择 看着宋珍珠仍旧气鼓鼓的样子,李三娘就收敛起来脸上的笑意,转而起身给宋珍珠重新倒了一杯热茶。 “你这小女娘,怎的恁大的气性? 先喝口茶缓缓,听我慢慢与你说。” 宋珍珠被李三娘是我温言软语哄住了,倒是真的重新落座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眉眼看向李三娘,想要听她到底能说出什么缘由来,竟是会不愿嫁到英国公府去。 “我已不再是你这般的小女娘了,我是真有一个小女娘在家等我的妇人。 我与你想的全权不同,你觉得徐三郎君千好万好,是这世上的女娘都该爱他才对。 可在我看来,徐三郎君真真不是一个合适的归宿。” 李三娘看见这宋珍珠又要跳脚,提早一步举掌示意,“你别急,先听我说完。” 如此,宋珍珠这才气赖赖的闭口不言,等着看李三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有句话,你这官家女娘定是知晓,那就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你调查过我,该是知晓,我的前郎胥在我有孕之时与其外家表妹滚在一处,让我瞧见了不说,还直接惊愕之下落了胎,小产了。 我这才带女和离归家,多亏了我的家人是真心疼我爱我,我才能好好的现在在此处与你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宋珍珠虽然知道李三娘是和离归家的妇人,但还真的不知道她和离的内情竟然是这般,宋珍珠不由的对李三娘有了几分同情。 “莫要如此。” 李三娘直接拒绝了宋珍珠的怜惜同情,一口回绝。 “你是调查过我,该是知晓我是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 我有天分,在医术上更是如鱼得水,还拜了前太医署署正为师,学习金针术来。 并与医药联盟乃至太医署的几位郎官都有几分脸面,更别说我是唯一一个女医师,我不仅给县主瞧过病,就是郡主也是见过的。 我李家虽不似你这般官家女娘显贵,但与我自身而言,我已是在外他人见了都要见礼的了 他们可断断不会因着我女娘的身份,而不敬重于我。” 宋珍珠此时的脸色变得有些茫然,她隐隐约约的明白李三娘现下说的这些很是重要,但又不知为何重要。 “所以,我能在和离后,自主自己的婚事。 我阿耶阿娘疼爱与我,只肯让我自己做主,他们只愿我平安喜乐。 而我给自己做的主就是,绝不二嫁! 我满意目前的生活,我于医堂之中当值,给病人解除痛苦,能挣得一份薪酬。 我居住家中,我的露珠儿就在我的身旁,日日能见。 我阿耶阿娘,乃至大兄大嫂和侄子们都爱我疼我。 这已是我梦寐以求的好日子了,我作何想不开非要找个男人,嫁给他,离开我的家人,我的露珠儿? 若是郎胥家不允我出来当值,我岂不是连医师都做不得了? 那样儿的日子就是穿金戴银,锦衣玉食,又有甚的意思?” 李三娘的一番说辞,让宋珍珠的脑袋肉眼可见的大了起来,那眉头皱的都得到脑门顶上去了。 李三娘说的一句句都与宋珍珠自小听其阿娘和阿婆所讲的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李三娘说的全部都是“我如何如何,我想怎样怎样,我能做什么”,而宋珍珠自小听从家中女性长者所说的,都是“你将来找个郎胥,你嫁个好人家,你给人家生个儿郎”后,你才会如何如何。 靠自己,与依附他人,这是质的不同。 宋珍珠恍惚中觉得李三娘说的有理,可又觉得自家阿娘阿婆说的好似也没错。 李三娘看着宋珍珠一脸被说懵了的表情,就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留足了时间给宋珍珠反应。 其实,这屋子里,现下除了秋香之外,就是站在宋珍珠身后那个丫头都也是有几分不解的了。 不过,丫头脸上倒是两分若有所思。 因着这丫头虽是家生子,但其阿娘是在庄子上给宋珍珠掌事儿的婆子,倒是有几分见识。 这婆子曾经就与丫头说过:“你要记得,这挣不来银钱,养不起娃娃的男子不要也罢。 女人嫁汉,无非就是吃饭穿衣。 若是跟个窝囊废,那就不如自己个儿出来奔挣米粮好了。” 秋香这个自小跟着不良人一伙子三观不正的江湖人长大的女娘,就更不明白为甚宋珍珠她们这帮子贵女会觉得嫁了男人,一辈子拘在后院里头给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是一件大好事儿来。 就算那些贵女得闲了,能出门去跑马,或是逛个街市,可还是失了原本能够有的自由了啊。 秋香是野惯了的,若是找不到一般同她“野”的男子,自是不可能会与人组建家庭的。 “你......你这话着实,着实,我不知如何说,反正是不怎么对的。 这世上哪里有不找郎胥的女娘? 就是公主都会二嫁、三嫁,更别说你这么一个黎民了!” 宋珍珠抓着李三娘的身份说事,好似终于找到了一点由头,可以看作是李三娘的把柄了。 李三娘哪里会在意宋珍珠的这么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只还是摇摇头笑了笑说:“我说这些,非是要说服于你,只不过是告知你,我是打心底里就没有二嫁的意思。 这不论是徐三郎君,抑或是其他郎君,我都是不会嫁的。 宋娘子若是真的有意于徐三郎君,你在我这处使力,真不如去找徐三郎君用劲儿的好。 再说了,我虽对徐三郎君无意,但也不得不承认徐三郎君不论是样貌、家世,抑或是品格,都是一等一的好。 宋娘子看中了这般好郎君,你说,其他与你相同家世,甚至比宋家更厉害,身份更高的贵女,焉能不对徐三郎君有意?” 李三娘挑眉,故意幸灾乐祸的对着宋珍珠说:“你啊你,真是找错了人。 你该担心长安城内的其他贵女去,非是该耗费时间在我身上!” 说罢,李三娘就起身与宋珍珠行礼告辞,“我这下午还须当值,就不与宋娘子多话了。 改日里,我再上门叨扰。” 宋珍珠正要起身回礼,听了李三娘的话愣住了,怎的就要上门了? 宋珍珠慌了,“我这出来找李三娘的事儿,可是瞒着阿娘的,完了,李三娘不会是要上门找我阿娘告状的吧!” 宋珍珠一脸惊慌的说:“上门?上门就不必了,咱们今儿个的话说了不少了,你要还有话说,我下次再出来找你。” 李三娘摇摇头,坚决要宋珍珠留下地址,说是下回上门会提前给宋珍珠送拜帖。 宋珍珠在李三娘的坚持下,自是不得不留下了宋家的住址,带着忐忑不安送了李三娘离开。 第516章 又是一年七夕时 不管宋珍珠是如何心有惊慌的听到李三娘会找上宋家门上的,反正李三娘是心满意足的出了酒楼回医堂当值去了。 而等今儿个李三娘下值归家后,更是得了一个好消息来。 小黄它生了! “中午头儿就听它哼唧了,我就想着该是要生了。 给铺了草垫子,放了垫子,还找框子给挡了挡。 果然,小黄是个聪明的,吃了加了骨汤的饭食就趴在窝里头用劲儿了。 这不,你回来前一会子才刚生完。” 李三娘听这着母所说,和露珠儿还有小四郎蹲在小黄的狗窝旁,看着小黄肚皮下的三只没睁眼的肉嘟嘟的小狗崽子。 “看来,小黄是和一只黑犬在一起了。” 李三娘看着三只小狗崽里头两只都是铁包金的四条眉毛的样子,只有一只是和小黄似的,是黄色的。 李母点点头,应了李三娘的话。 倒是露珠儿问到李三娘:“阿娘,是小黄的郎胥是黑犬?” 李三娘点头,指着在小黄身下吃奶的那两只没睁眼的小狗崽子给露珠儿看,“珠儿瞧,这两只是黑毛的,该是因着它们的阿耶是黑犬来。” 露珠儿小大人般的点点头,对李三娘的话表示理解。 李家早不是之前那般舍不得花钱的人家了,再说了,就是再不舍银钱的人家,这母狗生了崽子,也是会让吃上一顿好饭的。 李大嫂指挥着小四郎从厨房端了一碗加了骨汤、肉糜的稠粥来,小四郎小心的给放到了小黄一歪头就能伸舌头吃到的一边。 闻着味儿,小黄自是稀里哗啦的的吃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让李三娘笑出了声儿。 李三娘倒不是觉得小黄吃粥好笑,而是想起在未穿越前,在现代看过的一则社会新闻来。 说是媳妇子坐月子吃了婆家地头里的十二个南瓜,心疼的婆婆痛哭流涕起来,还在媒体的镜头前大肆哭诉。 哈哈,李三娘当时看到这则新闻的手,是笑的不行,觉得21世纪的今天,竟然还有这种事儿发生,简直是离了大谱。 可过后,再想起这则新闻的时候,李三娘的心头就是有了几分无奈、愤怒、心疼了。 当时在医生办公室里,众医生聊起这个事儿来,还都调侃来着。 “哈哈,这要是让人家知道,我生我家老大的时候,还去月子会所里住了一个多月,花了两万多块钱,这视频里的老太太可不得气死喽。” “你这可真说不准。 我生我家老二的时候,请了两月的月嫂,花了不到两万。 人家那服务可真的是好,不仅包做饭,夜里带睡不说,就是白日里陪着我闲聊讲那带孩子的事儿,都有意思的很。 我可不是说谎,人家那一套专业的,感觉比咱们这种科班里学出来的都好。” 李三娘听着科室里头的已婚已育的大姐们讨论的热火朝天,心里不禁为这新闻里的产妇又难过了几分。 不过,此时,李三娘看着已经呼噜完一整晚稠粥的小黄,心头还是稍稍开心了些。 瞅着小黄吃过了饭食,李母这才宣布今儿个晚食开饭。 待得一家子吃过了饭,都在正堂里头闲话的时候,李三娘这才知道今儿个在边关的李大郎来信了。 “是驿站的兵士送过来的。” 李大嫂拿了信出来,一家子里头也就李三娘没看过了。 这时候可没有隐私一说,再说了李大郎这信还真是写了对全家人的问候的。 李三娘接过来看了,里头不仅写了对长辈们不要挂心于他,是连小四郎、露珠儿、小五郎都提到了的。 说是等来年他归家的时候,要看看他们长没长高,听不听话。 “那兵士可说了,啥时候来收回信? 可能跟着送包裹过去?” 李大嫂摇摇头:“只免费帮着送信,倒是七日后来取信。 若是想要投递包裹,怕不是得去找往西边去的商队捎带了。” “唉,能写信过来,那必是安全的了。 前半月街面上不是还说,边关大捷么? 那应是没什么战事了的,就算是有,该也只是小规模的战事,想必虎头的安全你是有保障的。” 李大嫂虽然作为亲阿娘是担心的,但李大嫂本就出身武人世家,明白这入了军籍,本就是是上战场拼命去的,为了前程挣命,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也能看得开。 李三娘见李大嫂心态平和,这才放下心来,毕竟李大嫂是有孕之人,这孕妇的心态与腹内胎儿可是关联甚大的。 聊过李大郎送回家的信,李母就提到了过两日的七夕节的事儿来了。 上一年过七夕的事儿,李三娘想了想,好似那日也就是在院子里头吃了巧果,拜了月亮就算完了。 (第20章情节) “阿娘,是想要如何? 今年咱们带上露珠儿他们出门逛逛去?” 李三娘说完,就一拍脑门,“阿娘不提这七巧节的事儿,我都想不起来。 前几日,刑瑜那边还给我发了帖子,说是他家在西市开的超市在七巧那日搞活动,不仅物品打折,门前还请了杂耍,又有穿针比赛,倒是让我带露珠儿去看个光景,我想着该是有意思的紧。 若是阿娘和大嫂觉得成,咱们那日就去逛逛去?” 李大嫂倒是觉得都成,只担心李三娘那日可要当值? “哈哈,该是因着我是女娘了,那日本就排了我休沐的。 高掌事还说,那日里必不会有多少女娘上门看诊的,就让我也在那日休沐好好休息一番。” “那好说,到时候看看,若是大郎也休沐,那咱们一家子就去西市瞧瞧。 家里的孩子们也是有段日子没带出去撒欢了,阖该乐呵乐呵。” 李母拍板,众人无有不应。 李三娘还想到给后院子里头住着的邵阳小少年来,想着回头去问上一句可要一起。 通过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的不懈努力,宫内太平公主那睡美人的毒可算是解完了,现下太平公主已然和正常人一般了。 只不过,前两日李三娘过去听梁老医师教导的时候,邵阳小少年是这般说的:“圣人担忧公主身上还会留有什么后遗症,说了,让师傅每月还是要进宫去给太平公主诊个平安脉来。” 第517章 伯父、叔父、姨姨 对于出去玩儿这件事,孩子总是最开心的那个。 李三娘给露珠儿换了新的夏裳,还给系了同色系的发绳儿,又给带了有铃铛的银手镯。 “我家露珠儿太好看了,阿娘甚爱。” 说着,一把搂住露珠儿,就给露珠儿头顶来了个香香。 露珠儿得了自家亲阿娘的吻,喜的举手回抱了李三娘,随着露珠儿的手臂动作,那银镯上的铃铛就跟随着叮铃叮铃的响了起来。 临出门的时候,决定留在家中和梁老医师一块儿下棋喝茶的李父,好生站着仔细听着李母和他叮嘱:“小黄一天得吃两顿,大郎媳妇都给弄好了,就放在厨房大锅里头,到时候,你就添把柴给弄热乎,再倒给小黄吃啊。” 李父听过后,自是点点头。 倒是李三娘蹲身和露珠儿在小黄的狗窝前,故意逗露珠儿说:“珠儿和阿娘出门去了,小黄在家怎么办? 它没人陪着,岂不是可怜的紧? 要不,露珠儿在家陪小黄好了?” 露珠儿一边怜惜的看着小黄和三只小狗崽子,一边又看着马车边上站着的李母他们,显露出渴望来。 “阿娘?” 秋香此时也是有些无奈的对着一旁翻了白眼了,“三娘子,就爱这般作怪,非得把小娘子逗哭不成。” 露珠儿实在没办法做决定,一边是好伙伴小黄和它的孩子,一边是出去玩耍,对于一个才过了三岁生日的人类幼崽来说,这实在是太难选择了。 “哎哟。 阿娘!” 李母从马车那边走过来一看露珠儿那都要急哭了的表情,还能不知道是李三娘在作怪么? 一巴掌打在李三娘的后背上,不顾李三娘的叫喊,李母一把抱起露珠儿:“好了,珠儿今儿个跟着出去耍,你阿翁留在家里照看小黄它们呢。” 露珠儿这下子才输出一口气,小大人般的紧跟着又喘了一口粗气,逗得李三娘在旁哈哈大笑起来。 “你个没正行的! 都当阿娘了,就知道欺负孩子!” 当然了,一辆马车自然是不够李家这么一伙子人坐的,最后是又叫了一辆马车,还让李二郎、李三郎、小四郎,以及跟着来的邵阳小少年都在马车旁边跟着走,才算将将能坐开这么老些人来。 虽然是半上午的时候就出了门,但今儿毕竟是过节,不说长安城里头的女娘们,就是长安城附近的几个村子里的人都进城不少。 说是这七巧节,主要是以未成亲的小女娘为主的节日,但是其实,这节日对于其他人来说,也是祈愿的好日子。 所以,这街面上自然是人流如织,马车行进缓慢了。 更别说,既然是带着孩童出门来,自然是一会子买点儿路边的饼子,一会儿就要去买饮子,行进速度就更慢了。 等众人到了西市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日上中天,该吃午食了。 在一家人不算少的酒楼的大堂解决了午食,众人兴致不减,分成了三拨人,一拨是李二郎和邵阳小少年,带着李三郎和小四郎去街面上逛着玩儿; 李大兄和李大嫂想要去采买些物什给蒋家,因着蒋家二兄的媳妇这月刚生了儿郎,李大兄和李大嫂得下月去吃孩子的满月宴,但这礼物自是要早早的准备起来的好。 剩下的就都结伴去刑瑜开的超市里头逛去了。 当然了,自是叮嘱过李二郎:“你们逛够了,估摸着时间,来这超市门口等着,咱们在那门口聚集,好得一块儿归家来。” 小五郎已然能自己走路了,这会走路后,能够探索的地方更大了些,小五郎简直欢乐的不行。 今儿个把他带出门来,李二嫂一天啥也不干,就和李二兄俩人一块儿盯着小五郎一人了。 李二兄更是有前车之鉴,怕小四郎的事儿再次发生,就听从了李三娘的建议,用布条子在小五郎的腰上缠上,然后弄一绳子牵在手中。 这般,虽说不太雅观,但至少保证了孩子走不丢。 “我要抱他吧,他还不让。 这自从会走了后,怎的就这么皮? 三郎和四郎小时也未如此啊?” 李二嫂的体力还是赶不上李二兄,已然追不上去了,只跟在李二兄和小五郎身后看着,气喘吁吁的对着李母和在一旁牵着乖巧的露珠儿的李三娘说。 李三娘只关注着露珠儿的需求,听她说话,想要什么,根本就没空搭理李二嫂。 李三娘从李二嫂上次从娘家归家后,就对李二嫂热络不起来了。 一是李三娘确实忙碌,对一个现在还是一带小五郎为主的李二嫂没什么话说了; 二是李三娘猜透了李二嫂会被李二兄送回娘家的原因,心里有些不虞,也就不想粉饰太平了。 “我不惹她,她不烦我,同住一个屋檐下,只不过一起吃晚食罢了,我自有分寸的阿娘。” 李三娘的疏离虽是潜移默化的,但李母这个亲阿娘哪里能看不出来? 李母找过李三娘说过,就听得李三娘这么一说。 “得,阿娘也就是提一句。 既然你心里不得劲儿,那就这般好了。” 所以,此时李三娘只顾着低头与露珠儿说话,而本就是保护李三娘的秋香和老十,更是不会搭话。 李母心头一叹,只得开口安慰李二嫂道:“他腿脚利落,那代表你养的好,小五这是长得好呢。 儿郎活泼些,是好事儿。 你跟着我们歇歇,我看二郎弄的那布条子挺好,能看住了小五来。” 还没等李母他们走到超市铺子跟前儿,离着铺子挺长一段儿距离就排了一段儿不短的队伍来。 “前头的伙计说,人太多了,限流。 若是想要进去逛,就得排队,过一刻钟放一些人进去。” 李二兄抱着小五郎从前头打听过来这些,对着李母他们这般说。 李母看了看队伍的长短,最后决定站这儿排队。 按着李母所说:“来都来了,咱还能再回去?” 不过刑瑜这经商头脑还是在的,虽然是在排队,但并不无聊,伙计不仅仅提供茶水,还给看着岁数大的或是足够小的小儿发放小马扎,能让人坐着喘口气歇歇。 并且,铺子门口的左边还有变戏法的人在表演,真的是还没等看上俩戏法,这队就排到你了。 等李家众人进了铺子,铺子是有二层的,李三娘想给露珠儿买些玩具并一些贴身物什,就与李母他们分开了,带着秋香和老十往二楼去。 牵着露珠儿上楼梯的李三娘,刚到二楼,一转头就看到了熟人三个。 徐敬真、房承先以及宋珍珠,这三人竟是凑在了一处。 虽然三人身旁都有贴身仆从跟随,但李三娘只打眼一瞧,就看出了这必是宋珍珠自己找上了徐敬真来的。 因着徐敬真那张俊脸上此时满满都是不耐烦的忍耐,而房承先倒是闲适自然的样子。 最先发现李三娘他们的是房承先的小厮多寿,“三娘子!” 多寿叫出了声儿后,徐敬真、房承先和宋珍珠这才往楼梯口看来。 李三娘都觉得若是眼神能点火,怕不是此时就能看到两道儿火热的目光把自己烧着了。 李三娘心头顿时就有想要转身就跑的冲动,“这是什么修罗场啊?” 但转身就走这个举动也就只能想想得了,李三娘还是假模假样的牵着露珠儿的手走到了三人近前。 众人一一见礼,李三娘这时候对着露珠儿说:“珠儿,这是你徐家伯父与房家叔父,以及宋家姨姨。 来,珠儿给他们行礼。” 第518章 带血的杀猪刀 李三娘这话一出口,满场真的是除了露珠儿外,包括秋香和沉默寡言的老十都觉得李三娘这是闹呢。 更别说错愕呆愣住的徐敬真、房承先和宋珍珠了。 而李三娘就好似没觉出自己这话说的有甚不对的,转而鼓励的看着露珠儿,露珠儿接收到李三娘的眼神,自是做了一个乖巧的娃儿会做的事儿。 露珠儿对着徐房宋三人低头躬身行礼啦,且还记得按着李三娘刚才所说的顺序,从左到右一边行礼一边口称:“珠儿给徐伯父、房叔父、宋姨姨见礼了。” 这个流程露珠儿已然熟悉了,之前李三娘带露珠儿见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的时候,就是这般如此的。 那个时候,梁老医师就给露珠儿了见面礼,事后邵阳小少年也补了礼物来。 所以,此时行完礼,问过好后,就眼神亮晶晶的看向三人,等着收见面礼来。 “哈哈,哈哈,”最先反应过来的,倒是房承先了。 房承先一把扯下腰间的玉佩,走过去递给了李三娘,但确实对着露珠儿说:“既然叫了叔父,那叔父定是要给这份儿见面礼的了。 来,这玉佩先收下,待得回头叔父再给你别的。” 房承先打了个样儿,徐敬真和宋珍珠哪里好意思不理露珠儿这孩子,露珠儿那收了见面礼后眉开眼笑的可爱样子,谁能顶得住? 然后,徐敬真也摘下了腰间的佩玉递了过去,而宋珍珠作为女娘,身上戴的配饰倒是多的很,就从手腕上摘了一玉质珠串送了过来。 宋珍珠脸上的表情虽然是错愕的,但面对露珠儿扬起的感谢笑脸,还是露出笑来。 替露珠儿收了三份儿见面礼后,李三娘快刀斩乱麻,直接麻溜的就说:“今儿个是个好日子,可巧遇上了几位。 但想必几位也是有事要办的,我这正要带着露珠儿去买些物什去。 如此,就不耽搁诸位了,咱们再会。” 李三娘领着头儿行了礼,不待对面三人有所反应,立马就拉着露珠儿的手往二楼深处走去,一阵风般的远离了三人的是是非非。 这一举动,让三人之中的房承先不禁笑出了声儿来,笑的停不下来的房承先面对好友徐敬真的眼神,不禁转而看向了身旁不请自来,在两人逛铺子的时候,自顾自的找了上来的宋珍珠。 “李三娘子所说,真是房某想要说的,这我与敬真也是有物什要买才来这铺子里头的,上回敬真帮助宋娘子,那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令兄已然感谢过了,都已是这个时辰了,方某与敬真就不耽搁宋娘子了。” 说罢,房承先就行礼要离开,徐敬真一个字儿不说也行礼要跟着离开。 徒留还未反应过来的宋珍珠愣在原地,看着二人就和见了鬼似的,一溜烟儿的直接跑下了楼,跑了个没影儿。 李三娘带着露珠儿来到了二楼深处,把想要买的物什都添置上了后,就火速带着露珠儿他们在另一侧的楼梯处下了楼。 一下楼,托秋香的福,李三娘赶忙就找到了李母他们几人。 又陪着李母逛了逛,买了些物什,就听超市门口敲起了铜锣来。 “该是那穿针比赛开始了,说是一天有散场,上午头儿一场,下午一场,晚傍晚就着烛火还有一场呢。” 李二兄对着李母他们解释自己刚刚从铺子里的活计嘴里听到的。 众人一听,就起了兴致,遂往门口走去。 果然门口早就清出来一片场地来了,摆了约莫能有十张方桌,放桌上是切成长条儿的萝卜身上插着一溜儿针。 等听了那敲锣的伙计讲好规则后,就有早前就报了名的女娘听了唱名儿往前来,不过一会子,一张方桌前就站了一个女娘,转眼间就是十位女娘站定。 李三娘也听了伙计所说的规则,其实很简单,谁能又快有准的把丝线穿过七根儿针孔,谁就赢了。 一共五十人,第一轮是十人之中取前二。 然后第二轮就是九孔针,十人之中取前五。 第三轮是十孔针,五人之中取前三。 奖励品倒也是丰富,参与奖是针线套组,然后一轮轮的奖励更丰富,最后得第一的人,能得一匹葛布来。 所以,参加的女娘真的不少,李三娘他们站在一旁也看了个光景,露珠儿人小看不见,李三娘抱着她瞧,她跟着也是看的开心的紧。 这一轮轮下来,终是来到了第三轮的十孔针来了。 活计再次敲了铜锣确认了一遍规则后,才高声宣布比赛开始。 别说参赛的女娘了,就是李三娘这个旁观的外人都一脸紧张的盯着,想要看看到底是谁眼明手快拿得第一。 可这未等十孔针的第一比出来,就见从围观群众的一角跑出一身材壮实的女娘来,最让人觉得可怕的地方是,这女娘手中竟是拎着一把带血的杀猪刀! 不仅仅李三娘看到了,其他人自然也是看到了的。 未等李三娘出声提醒,李三娘身前和背后就被老十和秋香挡了起来。 李二兄在旁也紧紧抱住了小五郎,李母抓着李二嫂聚在了一起,并想要往铺子里退去。 李家众人正要往内退的时候,围观的众人里头就有人喊叫出声儿了。 “啊!杀人啦!杀人啦!” 现场那是一个混乱,本就是人多聚集之处,慌乱之下,众人慌不择路的都想远离逃窜,李三娘被秋香和老十护着,想着外头怕不是会发生踩踏事故来。 不过,幸好,刑瑜今儿个虽然是要在铺子门口举办活动,但也是有先见之明的,早就给京兆府报备了不说,还特意出银子打点了人,让四个巡街就在这附近来回走动来。 巡街骑着高头大马,一听这边出了乱子,立马就拍马过来。 不过几声怒吼,表露了身份儿后,慌乱的人去那就好似有了主心骨似的,逐渐听得指挥,变得有序起来。 一切不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李三娘不知道的是,超市铺子斜对角的酒楼二楼包间的一处窗前,徐敬真和房承先正站在那里带着焦急的看着她呢。 第519章 狐狸精 (感谢书友的月票~) “我下去看看,承先你在这儿等我!” 房承先这嘴张开,话还没说出口呢,徐敬真反身就直奔门口,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儿。 房承先无奈的对着一旁的多寿说:“我知道自己个儿这身子不得劲儿,正想说让他不必顾忌我呢,他倒是不等我这话说出口,就直接跑了。” 多寿在一旁先是往楼下那已是被巡街控制住了的人群里头瞅了一眼,才回过头给房承先回话:“郎君,徐三郎君也是担忧李三娘子罢了。” 房承先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只又往窗前探了探身子,想看看那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母他们见巡街控制住了场面,这才止住了往铺子里退的脚步。 这铺子的掌柜的这会子正带着几个伙计上前,想要赶紧让那几个参加比赛的女娘往出走,好离开那已经拿出长刀与拿着带血的杀猪刀的妇人对峙的地方。 可不知是什么样儿的举动刺激到了这壮实的妇人,她突然举起杀猪刀往那五个女娘那儿砍去。 周围的人群立马叫嚷了起来,几个伙计一看害怕的连那几个女娘都不管了,只顾着自己想要往后退。 巡街一见,哪里能让这壮实妇人伤人? 只见其中一个巡街厉声喝道:“住手!” 可壮实妇人好似疯魔了一般,还是直愣愣的往那五个女娘处去,并举起了手中刀,对着其中一个女娘砍过去。 人群里头胆小的妇人不敢继续看下去了,只喊叫着别过头去,怕看到那女娘血溅当场的惨状。 “噗嗤”两声过后,就是“当啷”的刀落地的动静,然后就是好似泣血的兽叫在众人耳边响起。 “啊!俺要杀了你!杀了你! 啊!你这个狐狸精!俺要杀了你!杀了你!” 待得刚才不敢看的妇人再转过头来的时候,那壮实的妇人已然被巡街反剪双臂,踢了膝盖窝跪在了地上。 杀猪刀自然也掉到了地上,不过地上还是有两处血迹。 李三娘当时先是捂住了露珠儿的眼睛,然后她自己挣着眼睛倒是看了全场。 说时迟那时快,在壮实妇人往那五个女娘之中的一个砍去的同时,巡街的长刀也砍了过去,只不过,巡街的刀是去挡杀猪刀的。 但当时太快了,巡街的刀只格挡了一下,并未完全把杀猪刀挡住,所以,还是让杀猪刀划伤了其中一个女娘。 巡街出的第二刀砍在了壮实妇人的胳膊上,止住了她的脚步,杀猪刀落地后,另一个巡街就直接上前,踹了妇人的膝盖,然后再反剪了妇人的双手,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待得李三娘听得壮实妇人叫骂的时候,时间不过才过去三四息罢了。 李三娘咽了口唾沫,心中想的却是:“巡街这钱不好挣啊。” 第二个想法是:“巡街这刀真是把好刀啊。” “阿娘?阿娘?” 露珠儿刚才被李三娘捂住了眼睛不说,还直接把她往自己怀里藏,是直接埋在了李三娘怀里的,然后被李三娘紧紧的箍住了的。 这会子露珠儿该是觉得憋得慌了,才叫了李三娘来。 李三娘赶紧松了松了怀抱,把露珠儿的头从自己怀中解放出来,再颠了颠她,换了个姿势,让她能在自己怀中坐的舒服一些。 露珠儿就是个小孩子,那也是有看热闹的天性在的。 危险解除,李三娘也就不限制露珠儿往那边儿张望了,因着她自己也好奇这到底是怎的了? 除了那女娘呜呜咽咽的哭声,再有地上的两摊滴沥的血迹之外,其实现下场面也还好,没什么不能让小孩子看的。 哦,至于那壮实妇人难听的叫骂,其实李三娘倒觉得不算太脏,李家住的巷子里平日里有那吵架的妇人骂的可比这脏多了。 李母和李三娘都有告诉露珠儿可以听,但不能学着骂人,露珠儿是个乖小孩,这点儿还是让人放心的。 所以,李三娘也不禁止让她坐在自己怀里往那边看。 听着那壮实妇人的意思,该是参加穿针比赛其中的一个女娘生活不检点? 要不然不能喊出狐狸精这般侮辱人的词儿来。 其实,这一会子,场中已经又有了一些进展了。 被杀猪刀划伤了手臂的女娘,还划的不浅,都透过衣衫渗出不少血来了,地上都滴沥了一些来。 而也是胳膊上挨了一刀的壮实妇人,好似感觉不到疼痛,就算她跪地的那一块儿地上也滴沥出了一滩血迹,都没耽搁她嘴里的叫骂。 壮实妇人被迫跪在地上,现下已经让巡街找了绳子把双手反剪着绑了起来了,也仍旧在叫骂着离着不远的那个同样胳膊上受伤的女娘。 “啊! 俺恨啊! 恨破天去啊! 你个贱人!你就是那狐狸精变得,你是妖怪,阖该架把柴火烧死你! 你勾引俺男人,你......” 巡街也是头一次见都中了一刀,流了那么老大一滩血的妇人还能有精神叫骂的,只得找了布巾子给塞到了妇人嘴里,让她安静些。 而被杀猪刀划伤的女娘这会子正摊倒在地上哭呢,掌柜的站在一旁先是对着巡街低头躬身行礼感谢,又指挥着伙计赶紧去找医师去,还要安排人疏散人群,这虽然没死人,但毕竟流了血了,这穿针比赛如何能举办的下去? 围观的人群里头倒是有那热心的,听掌柜的说若是能帮着照顾一下这捂着胳膊摊倒在地上的女娘,回头就给感谢,去铺子里买东西打五折来。 “我毕竟是个男子,这上前也不大合适,刚才敲了铜锣喊了,这女娘的家人没一块儿来啊。” 然后离得近的围观群众里头就有俩婆子上前来,一左一右从地上拉起了吓得腿软了才摊倒在地上捂着受伤的胳膊的女娘来。 四个巡街,一个专门看着壮实妇人,一个跑去叫专门处理事儿的捕快去了,剩下两个在维持秩序。 这大概是人类的天性吧,就是爱看热闹。 现下有危险的壮实妇人已经被制服了,没了受伤的风险后,本来都想着赶紧逃窜离开的人群,现下也一个个的都不走了,全都停住了脚步,就站在当口儿看着,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 “听着叫骂狐狸精来,该是那女娘抢了这妇人的郎胥了吧?” “你这话说的,咋不是那郎胥背着这妇人偷人呢?” “嗐,你看这妇人的样子,肤黑不说,还是个蒜头塌鼻子,长得又如此肉厚,她的郎胥能找上那女娘,该很是能理解的。” 这人说了这话后,他身旁的妇人都用鄙视、不屑的目光看向他,“我说的有何不对?” “你这人好不知理? 通奸可是违背律法的,那是要去蹲大牢的罪。 你竟然还说能理解? 怕不是你就是和人通奸的吧?” 第520章 令人作呕 (感谢书友的月票~) 李三娘正看得起劲儿呢,就听不远处一声儿“三娘子”叫过来。 李三娘转过身往叫声看去,就看到了正要穿过人群挤过来的徐敬真。 是了,徐敬真虽然是习武之人,但他从酒楼里下来后,想要往李三娘这个方向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哪哪儿都是人。 这还是仗着身高体壮挤了好久才挤到李三娘面前来的,就这也着实是费了不少时间。 李三娘看着徐敬真眼神之中的担忧,不禁有些想要扶额,“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竟是心中有些对不起他的感觉了。 真是的,我这道德感也太高了吧?” 不论李三娘心中如何想,看到徐敬真因为担忧她而突破重重人群的努力,还是出声感谢了一下。 “徐三郎君不必担心,我身边有人保护的,多谢你还担心于我,劳累徐三郎君了。” 正当徐敬真想要回话的时候,又是一声儿“李医师”在耳边响起。 李三娘往发声处看去,却是一个脸上还带着惊喜的熟人。 原来掌柜的去派伙计找的医师还没到,反而是巡街捕快回去叫人的时候,顺便找来的太医署下的医师直接先过来了。 这个医师不仅曾经去上过李三娘给疡医们的授讲,还是当初李三娘在金银铺子里救了那天竺人的时候,被当时的鸿胪寺的郎官带着去找医师时的那个王医师。 (第370-372章情节) 人家都喊你了,你肯定是不能当作没听见的啊。 李三娘把露珠儿交给李母抱着,这才从铺子门口处出来往这边走。 “王医师。” “李医师。” 两人赶紧见了礼,王医师见到李三娘的第一反应是惊喜,主要是李三娘之前授讲的那些技法都十分有用,尤其是王医师在往后的日子里实践过后更是觉出这些技法的得用来了。 但在这其中,王医师也是有一些疑问的,这不巧了,被捕快拽出来救人了,没想到竟还能看到李三娘。 如此,王医师才出言叫人了,等把李三娘喊了过来后,才觉出来此种场合好似是有些不太合适。 李三娘此时心中倒是有些庆幸,幸好被叫住了,不然还得继续和徐敬真客气下去。 李三娘看王医师正要给那胳膊被划伤的女娘救治,就直接说:“王医师管这女娘,那物什借我一用,我给这妇人瞧瞧吧。” 王医师自无不可,不过还是同一旁的捕快说了李三娘是谁。 “原是鼎鼎有名的李医师,劳烦李医师了,这妇人当街伤人了,还是要上堂的。” 如此,李三娘就来到妇人身前蹲下了,妇人此时被布巾子堵住了嘴,倒是老实了起来,只是还是用怨恨的眼神刀着那边的女娘。 李三娘与妇人说了一声后,就直接剪开了她的袖子,在一旁处理了起来。 伤口还挺深的,看来当时巡街也是用了大力的了。 不过,李三娘此时一边缝针一边想的却是这妇人是真厉害啊,这么疼的一刀,流了那么多血,都不带喊疼的不说,竟还有力气骂人。 现下,李三娘虽然是用了王医师带来的有麻醉效用的,可以止血的金创药粉,但这又不是真的麻醉剂,还是会有感觉的,可这一针针的缝着,那妇人也只不过是皱了两下眉头罢了。 缝合过后,李三娘正想包扎的时候,就有一声儿震天般的叫着“柔娘!啊,柔娘!”的粗粝男声儿在耳边炸起! 李三娘晃了晃头,缓解了一下这声音对耳膜的伤害,转过头看去就见一高壮的汉子被捕快拦在几步之外。 这高壮男子一出现,李三娘身边的那被迫跪在地上的壮实妇人就反应十分激烈,竟是挣扎着要站起身来。 一旁的巡街捕快见状赶紧过来按压住了妇人,李三娘也立马站到了一旁,秋香也上前拉住了李三娘把她护在身后。 此时的场景非常的戏剧化,高壮男子望着被王医师救治的哭的满脸泪痕的女娘申请呼喊着:“柔娘,你怎么样了?可痛? 啊,柔娘,你受伤了,俺的心好痛,好痛。” 而那叫柔娘的女娘竟然带着哭腔儿看向高壮男子,嘴里应着:“庆郎,庆郎,你来了? 你来了,我这伤也就不痛了。” 李三娘以前不懂有人说看到狗男女就想作呕的说法,现下李三娘看到此情此景,她懂了。 她真的懂了! 因为她要是能行,她也真的想呕吐,这俩人那黏糊劲儿,真的太令人恶心难受了。 连李三娘都忍不了了,更别说当事者的壮实妇人,一个捕快竟是压不住她了,现下看她的样子,是被两个捕快一左一右的押着肩膀的。 只不过,壮实妇人的眼睛若是能点火,那庆郎和柔娘该是早就烧成灰了吧。 围观人群的叫嚷声、议论声、呼喊声越来越大了,都是因着这突然登场的庆郎来。 就捕快要问庆郎到底是谁?来此作甚?的时候,就听人群里头一老翁高声道:“哎呀,这不是五条街东头卖肉的刘屠户?” “老丈,你说那个叫什么庆郎的是个屠户啊?那地上跪着的那个女娘你认识不?” 有人想要吃瓜,就有人让道,人群里竟是专门给这背着箩筐的矮小老翁让出了一条小路来,老丈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地上的壮实妇人说:“这,这不是珠娘么? 珠娘是刘屠户的媳妇啊!” “嗡”的一声,围观人群好似热油锅里头滴了水,“砰”的一下就炸开了花。 “哎哟喂儿,今儿这戏,是比去楼子里看的都精彩啊!” “好啊好啊,这竟是一出屠户娘子捉奸记来!” “俺就说,这必是通奸来着,要不然那屠户娘子不能叫嚷着狐狸精啊!” “你瞧瞧,你瞧瞧,这屠户可还是要护着那可怜的中了刀的女娘来呢。” “可怜?你说那女娘可怜?” ...... 人群中的议论纷纷,都不影响隔着七八步远的庆郎和柔娘互诉衷肠。 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你侬我侬,捕快在旁也是一副跌破了脸的惊讶神色,高声喝问道:“你姓甚名谁?来此作甚?老实交代!” 第521章 配不上 在刘屠户的老实交代,并老翁的补充中,围观众人果然就听到了一个毫无下限的故事。 高珠娘是高屠户的独女,并且还是高屠户年过四十后才有的老来女。 高珠娘从下生的时候,眉眼上长的就如同按着高屠户的模子专门雕刻出来的一样。 也就是说,高珠娘按着时下的审美,长的确实不算符合大众的审美,若是说的难听些,甚至是可以说是丑的很。 并且,随着高珠娘的年岁增长,快要及笄的高珠娘是长的越来越像高屠户了,肤黑,大额头、蒜头鼻再加上胖壮的身材,力大堪比成年男子,性子也被养的粗犷了些,毫无女娘的柔美。 如此,这到了该相看郎胥的年纪,高屠户花了大钱请了不少媒婆,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男子来。 更别说,高屠户那意思还是要人做上门女婿来,往后高珠娘生的孩子都得姓高的。 时下,乡下村子里家里儿郎多的,不愁传宗接代的人,倒是最好的上门女婿的人选。 可,就是做上门女婿,人家也是有自己的要求。 按着曾经和高珠娘相看的男子所说:“俺就是做上门女婿,俺也想找个长得好的女娘来。 俺都已经要去做上门女婿了,将来的娃儿都和人家姓了,俺还不能挑拣个长得好了?” 所以,高珠娘就这般被挑拣着一直到过了十八,才与来长安投亲,没想到亲戚早就搬离了长安的刘庆看对了眼。 或者,也可以直接说,是刘庆走投无路,快要饿死了后,被媒婆说着上了高家的门。 按刘庆所说:“俺要不是没地儿去了,三天没吃饭了,俺哪儿听那媒婆的话,去上高家的门去? 高珠娘那般样子,哪里配的上俺?” 刘庆乍一开头,也算是与高珠娘过了几年有情有味的好日子。 高屠户把自己的屠户手艺全权都教给了刘庆,还应了刘庆:“俺这辈子就这一个女娘,只要你对俺家珠娘好,别说三代还宗了,就是过后你俩只要有了儿郎,那直接跟你姓都是成的。” 刘庆刚开始那几年表现的好似一幅感恩的模样,加上高珠娘虽然长得不尽人意,但其实性子舒朗大方,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儿。 在外,高珠娘也十分给刘庆人前脸面,在银钱上更是好说话,从不限制刘庆花钱来。 如此,刘庆和高珠娘就自然而然的有了孩子。 头一胎高珠娘生了一个小女娘,这女娘还长的巧,与刘庆分外的像,因此甚得刘庆喜爱。 可接下来五年里头,高珠娘接连生下三个娃儿,全都是女娘! 刘庆跪在地上,是这般说的:“俺是个男人,俺哪里能这辈子没有儿郎来? 高珠娘她生不出儿郎来,她就是断了俺刘家的根儿啊!” 最重要的是,一年多前,高屠户在一次下乡收猪的时候,因着意外翻车,一命呜呼去了。 从高屠户死后,刘庆深觉自己身上压着的大石头被搬开了。 再加上,高珠娘也只生了四个小女娘的缘故,刘庆的心开始蠢蠢欲动了。 “俺就是想要有个知冷知热,能跟俺说句软乎话,关心关心俺的妇人。 柔娘比高珠娘好上万倍,柔娘性子好,俺不过是帮她扛了一回柴火,她都要缝了帕子来送俺来。” 围观众人看着刘庆现下跪在地上,与三五步远的柔娘隔空相望,眼神都要拉丝儿了。 “竟是个上门女婿! 俺就说这能被叫狐狸精的女娘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诶儿,你这人儿倒是继续说下去啊,怎的因着一块儿帕子就暗地里和这女娘勾搭上了? 还让你家母老虎发现了!” 听到自己被叫母老虎的高珠娘猛地转头往人群里头看,弄得一左一右压着她的捕快都吓了一大跳。 “什么勾搭? 俺和柔娘是真心相爱的! 是珠娘看俺看的紧,不允和离,俺才不得不背着她与柔娘来往!” 李三娘看高珠娘听了这话,使劲儿挣扎着要起来,心下不禁有些气愤,真爱可真的便宜了,这真爱多少钱一斤啊? 竟然什么人都能张口就来说自己是真爱了! 偷情相奸竟然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突然,站着的捕快对着地上跪着的被压着肩膀,口中还塞了布巾子的高珠娘说:“我给你解开布巾子,让你与这刘庆辩解,但你不可反抗。 你这毕竟是在闹市之中伤了人,过后还是要在京兆府上堂的。 你若应了,能老实听话,就点点头。” 高珠娘哪里有不应的,捕快就给了压着高珠娘的捕快一个眼神,然后高珠娘嘴里的布巾子就被拿掉了。 接着围观众人就听到了在高珠娘角度上的故事。 “好你个刘庆! 你当初一无所有,上俺家的门前,俺阿耶也都与你说明白了,俺的模样你也是瞧见了的,怎的一起在一个被窝里头睡了七八年,孩子都生了四个了! 你就才觉出味儿来,觉得俺貌丑配不上你了? 你倒是说过要和俺和离,可你要要走俺养娃儿的肉摊子,俺能同意? 你拿着俺辛辛苦苦收猪杀猪卖肉的钱,去养那巷子里的半掩门! 俺能忍得下这口气? 俺就是一时没找到你,俺这才听了王婆说的先来找这狐狸精来! 你个丧了良心,不要脸皮的腌臜东西,俺高珠娘是瞎了眼了,当初竟是觉得你是个可怜人儿来!” 一番字字泣血的辩白,倒是让跪在地上装可怜的刘庆有些下不来台。 更别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更有那认识这俩人的老翁在一旁补充背景,众人哪里会信刘庆的瞎话儿。 “呵呵,果真这世上能一直有良心的上门女婿是不存在的,这人不过就是看着人家阿耶死了,没了撑腰人儿,想要吃绝户财罢了。” “你这可说的不对,这要是说吃绝户财倒也能认,毕竟两人之间生的崽子不还是两人的崽子? 可你听那妇人说的话,他那是拿着妇人挣得血汗钱去养小娘来了! 这腌臜玩意儿,真是砍了他都不值当的,该剁了他那玩意儿,让他遭一辈子罪才好呢。” 听着众人越说越难听,惩罚手段越来越狠,刘庆夹紧双腿,不禁有些害怕起来。 倒是捕快好心站着居高临下的对他说:“勿怕。 你这般状况,多半就是判个徒刑一年半来,其他刑法倒是没得。” 说了这么一会子,京兆府的马车终是赶了过来了。 捕快先赶着高珠娘起来了,上了马车,然后才把刘庆与柔娘一并叫上了上去。 在这之中,柔娘一直嚷嚷着:“我不要和她一起,她会杀了我的,她真的会杀了我的!” 不论捕快如何解释高珠娘已经被捆了手,根本动弹不得,这柔娘都全身抗拒不要上马车。 最后,没得办法,竟是又叫了一辆马车进来,才把这柔娘拉走了。 第522章 桥归桥,路归路 “哎,这还没说完到底是如何和那女娘勾搭咋一处的呢? 怎的就这般拉走了啊?” “哟儿,你这一位这是楼子里的戏子啊,巡街捕快能让你在这儿看这么一场已是不容易了。 要想知道到底怎么样,就看在京兆府里头认不认识人了。” 超市掌柜的行动迅速,待得柔娘一被拉走,就让伙计拿水用土盖了门前这两处沾染了血迹的地方。 不过片刻,就收拾妥当了。 除了空气中还带有的一些血腥气之外,这地儿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了。 “咚咚”的敲锣声儿起,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掌柜的对着四周围观的人群拱手作揖,待得人群逐渐安静下来后,掌柜的就高声道:“今儿个没成想竟是遇上了这么一遭,劳累诸位了! 刚才凡是参加穿针赛的女娘,皆可得一匹葛布,并给头名加上五两银子作为压惊奖励。 一会儿重新比试第三轮,待得比赛完成后,还是在此处开展抽奖活动!” 掌柜的不愧是掌柜的,把本来是留在八月中秋搞的活动,现下就提前推了出来。 围观群众被抽奖一事吸引住了,待得听明白了掌柜的所说,本来还想离开的人,立马就又立住了脚步。 “超市的东家可真是舍得,这抽奖票儿这会子发了没有五十也得有一百了吧。 这最低可是能得个葫芦瓢来呢,那最好的,刚刚听那掌柜的说,可是一罐精盐来。” 李三娘倒也是觉得这掌柜的厉害,刑瑜是没白请这般人才。 不过,此时李三娘却是在和王医师客套着呢。 “李医师,赖我,赖我,要是我不喊你,哪里能让李医师牵扯上这般的事儿来。” 王医师早就后悔了,在看到李三娘不时的往铺子门口看的时候,王医师就发现了今儿个李三娘该是和家里人出来闲逛的。 王医师一边行礼一边抱歉:“自从上回听了李医师授讲,我在实践中应用着十分有效,但有些问题,总是不得要领,想要再与李医师探讨一番。 这才遇上了李医师,没控制好情绪,喊了你来。 还请李医师勿怪,勿怪。”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三娘能说什么? “王医师向学之心甚好,我近来和我师傅并我家阿耶、二兄共同商讨出了一小册子,名为《疡医必知五十问》,还未曾印刷,待得印刷出来,定送上一册给王医师来。” 王医师像是中了大奖般惊喜非常,若不是因着李三娘是个女娘,怕不是都想上前握手感激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王医师,李三娘和秋香、老十赶紧去接李母他们。 这到了近前,李三娘发现,徐敬真竟然还没走! 不仅没走,连房承先都跟着过来了! 李三娘倒是想客套两句一走了之,可房承先竟是邀约一块儿吃午食。 李三娘还在斟酌这拒绝的话如何说,就听李母道:“既然房郎君找你有事,那你就和房郎君他们去吃吧。 露珠儿我带着和二郎、兰娘他们一块儿,你不必担心。 过后,你若是想逛就再逛会子,要不然就直接家去吧。” 李三娘张了张口,还是没反驳李母的话,只道了声:“劳累阿娘了。” 如此,李三娘带着秋香和老十就与房承先和徐敬真上了他们原本就在的酒楼包间里去。 李三娘辅一进来,就见桌上不过四盘点心并一壶茶,并未上菜,想必刚才两人该只是在这里小憩,结果想要看看街景,就看到了斜对面超市门前发生的事儿来。 然后,该是徐敬真担忧于李三娘,这才跑了过来吧。 刚刚落座,酒楼里的伙计就重新进来给换了一壶茶不说,见还有女娘,就问了是否要上饮子。 “三娘子和秋香娘子可是有想喝的? 这家的饮子做的别有滋味。” 房承先开口招呼着,李三娘看了秋香一眼,“那就上一壶梨子汤吧。” 李三娘与房承先是老熟人了,而且房承先还是她女娘帮扶会的重要捐赠人。 两人之间也没有其他龃龉,所以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聊起了刚才的事儿来。 “我虽没在现场,但站在此处也看了个大概。 那妇人若是不光明正大的这般伤人,到还好些。 这下子,当街伤人,还是在闹市之中,怕不是得吃些苦头了。” 李三娘叹气,摇头,“唉,可怜了她的孩子。 她这般行事,总会有些闲言碎语说到她的孩子身上的。 我们有时尚且受不了那些风言风语,更何况还未长成的孩子?” 在落座之后,全场只李三娘和房承先在讲话,聊得也是刚刚那刘庆和高珠娘的事儿。 徐敬真是一言不发。 秋香虽然坐在李三娘身旁,但和与多寿坐在旁处的老十一般,也是闭紧了嘴的。 待得梨汤上来,李三娘都喝了一盏后,房承先才起身说:“我去瞧瞧今儿个的招牌菜是甚?你们俩聊上一聊吧。” 秋香坐在一旁,看着房承先不待李三娘回答,就起身带着多寿要离开了。 她有些慌,看着李三娘不知道自己和老十是不是也该离开? 李三娘心中叹了一口气,转而抬头对着秋香点点头,秋香就叫了老十一起,两人出了房门,站在了门口。 沉默在桌上蔓延,屋内只有徐敬真和李三娘两人了,可谁也没先开口,好似谁先开口了,谁就输了一般。 李三娘心中在咆哮,“这算什么事儿? 是国公府郎君的骄傲不容有失? 还是真的因为太过优秀,从没遇到过被人拒绝,所以觉得不可理喻? 非要找回个场子来?” 不过,李三娘想想刚才徐敬真担心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后,还是转过头看着徐敬真一字一句道:“这些话,我只说一遍。 说过这些后,我希望往后若是再碰到徐三郎君,徐三郎君只把我当作陌生的女娘就好。 你去做你的徐三郎君,我当好我的李医师。” 徐敬真仍旧毫无反应,不过李三娘观察细微,倒是看出徐敬真的心跳快了两分。 “我不知徐三郎君为何会钟情于我? 大概是我身上有些同其他女娘不同的点,让你觉得新奇,有了探索的欲望,在这其上,才衍生出来了情感吧。 不过,徐三郎君,相信我,过上一年、两年,五年八年的,在一日日中,你就会淡忘这种感觉,不会觉得我有什么与众不同了。 不说你我之间的门第差异,只一点,我对你没情! 你就该放弃在我身上寻求感情回馈。 我这话不仅仅是说给徐三郎君听的,我对所有的人都是这般意思。 往后余生,我,李明芳,并无二嫁之意。 还请徐三郎君能够明白我的意愿,桥归桥,路归路,我在此,祝徐三郎君,早日觅得良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说罢,李三娘不待徐敬真反应,就直接起身离开,到了门口,叫上了秋香和老十,三人在楼下大堂碰到了房承先。 远远的点头示意后,李三娘就离开了酒楼。 第523章 男人的话,如何可信? (感谢书友的月票~) 说是要去看酒楼今日的招牌菜的房承先,其实是带着多寿坐在大堂里头,就着两盘小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清茶。 房承先是坐在窗边的,远远的看着李三娘他们三人从二楼下来后,李三娘低头对着房承先点点头示意后,就直接离开了。 房承先望着街景,不知是对谁说:“问世间情为何物? 唉,还得我上去安慰他。” 房承先吩咐多寿去叫上两壶梨花白后,就回了二楼的包间,看着站在窗边往外看的徐敬真笑问道:“我还道要上来安慰你来,你倒是还有心思去看景儿来。” 徐敬真没说话,看着李三娘同秋香并老十往车马铺走远了后,就收回了目光。 多寿端着有两壶梨花白的托盘进了屋,然后他们叫的席面也陆陆续续上来了。 房承先拿起梨花白,就算他尚未受过情伤,他也早就明白,李三娘那般的女娘根本不可能会接受徐敬真的好意的了。 房承先因着身子不康健,就没有与哪个女娘有过过深的交往。 所以,对于徐敬真再次被李三娘拒绝这事儿,房承先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徐敬真的。 因此,他拿起梨花白给徐敬真满上了一杯,“今儿个不醉不归,过了今儿你就都放下吧。” 徐敬真拿起房承先倒满的酒盅一饮而尽,仍旧一个字儿都没有说。 房承先自是不能喝酒这般刺激的东西的,他喝的还是清茶。 不过,房承先是看着徐敬真喝一杯酒,他就陪着喝一杯茶来。 房承先见徐敬真不说话,他遂也不说什么了,只一杯杯的给徐敬真倒酒。 待得两壶梨花白,全都进了徐敬真的肚子后,窗外也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了。 已经有伙计拿着火折子进来点灯了,桌上的菜只不过略略动了几筷子罢了,徐敬真的脸颊上也已经有了一些红晕。 其实,会武的他是可以运转内力把这酒气消解掉的,可今儿个徐敬真是真的想一醉方休的,他没有运转内力,让梨花白带来的酒精就在身体里作用。 这半下午的功夫里,房承先更衣了三四次,陪着徐敬真喝了满满两壶茶。 徐敬真拿起已经空了的酒壶倒了一下,见一滴酒也没有了,他端起面前装着半杯酒的酒盅,不知是告诉他自己还是解释给房承先听,“是我想错了,是我的错。 我妄想用我自己困住她,我明知这世界对于女娘要求苛刻,我还仍想自私的把她与我捆绑在一处。 承先,我错了,是我错了。” 房承先是先摇摇头,然后拿了茶杯给徐敬真倒了一杯凉茶。 “你我认识多年,我虽与你差着岁数,但往常来说,还是我比你接触的女娘更多一些。 你毕竟是在外修道多年了,不了解女娘的心思。 我知你觉出李三娘子与其他女娘不同,她身上的能力比男子更强,若是圣人允女娘做官,怕不是李三娘子就是第一个入太医署里做医官的女医师来。 敬真,我与你说实话。” 徐敬真没想到房承先竟是能说出这般的话来,晃了晃脑袋,喝了那杯茶,转头盯着房承先,倒是要看看房承先能说出什么来。 “先不论你的家世,你这英国公府出身的郎君身份,只说你这个人。 是,你长得俊美,长安美人榜前三里就有你。 你还放出话去,一生只得一妻。 就这两条,长安城里的女娘看上你的,就是绕城三圈都得有余来。” 房承先把目光从窗外的灯笼转到徐敬真的脸上,看着徐敬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你能看上的李三娘子又岂是普通女娘能比的? 我知你不介意李三娘子以后继续行医,就算你位高权重,挡住了来自你兄长、母亲的压力,那你焉能挡住外界所有人施予李三娘子的言语?” 房承先学着那些八卦口舌的人说了几句话。 “啊,那个就是徐三郎君娶的二嫁和离妇人?” “呵,长的不怎样啊,清汤寡水的,不过就是有个女医的名头罢了。” “哼,说不得她做上女医,就有徐三郎君帮忙来?” 徐敬真被房承先预想的话震住了,他只想过家里对李三娘的不满意,还未考虑过外界对他的妻子的八卦。 “是,是,李三娘子非是一般女娘,不会被这些话影响。 可你我皆知在人没有权势之前,又岂能真的不在意这些话呢? 就算李三娘子能顶住这些,你又怎知她心里不会有烦忧? 那些心悦于你的高门闺女就真的不会使出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么? 是,你觉自己能护住她? 可你真的能时时刻刻都护得住她么? 李三娘子能顶住了,那她的家人呢? 你见过露珠儿了,露珠儿不过才过了三岁生日,那是李三娘的命,你又怎知不会有人没有底线把矛头转向孩子?” 徐敬真被这一句句弄的呆愣住了,他确实没考虑过这些,他只考虑到了自己对李三娘的感情,考虑到了李三娘子和自己在一起会被磋磨,这磋磨也只是来自英国公府的长辈占着孝道的磋磨。 房承先好似嫌弃徐敬真的认识不够深似的,继续把事实摊到徐敬真眼前。 “是,是,你已经是兵部协理司的郎官,往后你替圣人办事,你会越来越厉害,以致位高权重成为一代权臣。 敬真,我信你有个本事。 可,李三娘子与你在一起,她就能真的分享你的权势么? 敬真,我们都懂,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有被夺走的一天。 你是英国公府的郎君,你不想受挟制,你照样要靠自己去找圣人做靠山啊。 你又怎能肯定未来某一天,你不会从李三娘子手中夺走你曾经给她的身份?” “我不会!” 房承先笑了,笑出了声儿。 “你我皆是男子,你的父亲、你的兄长,当初是如何对你的阿娘和你的嫂嫂说的,你都忘记了? 你都忘记了,你当初是如何和我说的了? 你信男子对女娘的承诺? 你信?” 徐敬真愣住了,他想起了自己当初与房承先认识,就是看到自家阿娘哭泣后去找父亲理论,而被骂出了府后,在书铺里头才遇到了房承先。 徐敬真呆呆的说:“是啊,承先,你说的对,男人的话又怎么可信呢?” “敬真,你哪里是想要把李三娘子困在后院之中,做你一人的妻? 你是想要扯断李三娘子的翅膀,让她成为你一人的妻,将来只靠你一人活,你想让她变得泯然众人,变成你今日看不上眼的那些女娘一样。 你说的权势,你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带着砒霜的糖,你啊,只不过就是自私想要占有李三娘子罢了。” 走到窗边的房承先看着街面上灯火,悠悠吐出一口气,“哈哈,不过李三娘子果然是那与众不同的女娘,她根本没被你蛊惑,她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敬真,你看着吧,李三娘子的未来定能更加闪耀。” 第524章 这般就已是很好了 (感谢书友的月票~) 最后又喝了一壶酒,把自己灌醉了的徐敬真如何让房承先为难的事儿,李三娘是不知晓了。 在李三娘看来,男人,从来都是阻挡她前进的脚步。 “我这辈子要献身医疗事业,这就是我想要做的事,是我心之所向。 在这之下,我的露珠儿过得平安喜乐,那就够了,不白活这一世。” 就着自己给自己画的大病陷入沉睡的李三娘,第二日照样儿得早起去医堂当值去。 刚到医堂,刚应付了唐明月的打趣,就有一婆子拿着号牌来找李三娘处外诊了。 这婆子还是熟人,是曾经来找过的李三娘的白薇家的婆子。 (第497-499章情节) 在坐车往白薇家去的路上,李三娘就猜测到能再次让自己上门出外诊,想必白薇那处的脓肿该是长大了不少了。 果然,到了白家,虽然白薇脸上略施了脂粉,掩盖了自己的真实病态的脸色,但一诊脉还是揭开了这内里的不对来。 “白娘子还是遣了人,我给娘子做个检查瞧瞧吧。” 白薇遣退了下仆,又让那婆子去门口堵着门,才在秋香的帮助下躺到了床榻上。 李三娘接着布巾子垫着手去做检查,果然,此处的脓肿已然大了不少了,阖该人为处理下了。 “想来白娘子该是按时用药擦洗了,这处溃疡倒是愈合的差不多了。 只这脓肿却是长大了不少,已是有了波动感,我呆会儿给娘子用小刀切开引流,把那脓液挤出,再上些药来。” 因着上次李三娘来时就说过这脓肿的解决法子了,所以白薇此时倒是不害怕,只点点头,“一切都托赖李医师了。” 说干就干,李三娘在医堂见到这婆子的时候,就猜到了白薇找来的原因了,因此这回前来外诊是带着要用到的药材的。 从医箱之中找出抓好的药包,让婆子安排人去熬药,李三娘就把脓肿切开引流的准备工作好好做了一番。 待得药汤熬好了,也晾的温乎了之后,李三娘这才净手后,开始动手。 先下了金针,给此处减轻痛楚后,才拿小刀小心的找着波动感的地方横切了一刀,约莫半指的长度,挤出不少脓液后,就用药汤不断的清洗,把脓腔清洗干净。 得益于李三娘开了透视眼的外挂,因此是没怎么出血的。 “往后三日,白娘子只管叫人去医堂找我,我来给你换药。 如此三四回下来,该是就没什么大碍了。” “多谢李医师了,劳累李医师了。” 李三娘摇摇头,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另外叮嘱了几句清洁卫生的事儿后,李三娘就提出了要告辞来。 等李三娘被婆子送上马车后,白薇所呆的屋子里头就冒出一个郎君来。 史弘业看着抱着肚子倚在床榻之上的白薇,不禁还是有了几分心疼。 “娘子,你可还好。” 白薇睁开眼见是史弘业,轻轻笑了一下,看着史弘业担忧的神色,转而安慰起他来。 “还好,李医师是有名的女医,她说能治那莹就是无碍的了。” 史弘业一脸自责的坐下握住白薇的手,语带不安的说:“娘子,都赖我贪花好色,竟是带累娘子遭到此罪。” 史弘业伸出手轻轻抚摸了白薇的肚子,感受到孩子的胎动,史弘业欣喜的看向白薇:“娘子,孩子动了,她\/他踢我了呢。” 自从上次白薇找得李三娘看诊过后,就挑了时间,与史弘业说了自己被他染病的事儿。 史弘业虽然留恋女色,但对于史家这种门第,正妻肚子里的孩子,尤其是这还是嫡长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当时史弘业就道:“娘子,赖我,是我没控制住自己。 娘子放心,在你生产之前,我必是不再碰你了。 这孩子是咱们的长子,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是要小心重视着些。 另外,回头,我自去请医师来家为我看诊,我还想着与娘子白头偕老的。” 经过这一遭,史弘业算是说到做到,确实是请了男医上门,也有段时日没有去平康坊寻欢作乐。 只不过,史弘业算是去后院那三朵花房里的时间多了起来。 但该是因着重视白薇肚子里的孩子,史弘业也是三五日就要来白薇处,与她一同吃饭,关心白薇一下子的了。 今儿个就是赶巧听到白薇请了李三娘上门看诊,史弘业才躲在一旁想要看个究竟。 “没想到那女医竟是毫不忌讳,就这般与你治病了的。” 白薇怕史弘业败坏李三娘的名声,轻轻拍了史弘业一下,“你可别出去瞎说。 李医师医者仁心,嘴巴也紧,可是从来不在我这儿说些有的没的的。 若不是李医师,我现下还不知要遭多少罪去,咱们的孩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办的好呢?” “好好好,我自是不会乱说,只是没想到竟有女医师这般瞧病治病的来。 对,你说的对,多亏了她,那就过后多给她些诊金就是了。” 白薇娇嗔的瞪了史弘业一眼,“这还用你说?哪一回李医师上门我不都是好好交代了李嬷嬷。”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约定了晚食一块儿吃后,史弘业就出了门去。 “娘子,姑爷怕不是又去找乐子去了。” 白薇接过婆子递过来的茶杯,喝了大半杯后,才不紧不慢的说:“得了,别管他了。 他能半月不去,已是好的了。 他身边的青安不是说他已是吃了半月的药了? 既然身子无碍了,他想去找女娘就让他去吧。 他能惦记几分我和这孩子,就这般已是很好了。” 婆子叹了一口后,拿起桌上切好的果盘给白薇,“娘子能想得开就好,左右娘子已然有了孩子,不论这孩子是男是女,都是姑爷这一房的嫡长。 若是郎君,那就更好; 若是女娘,往后娘子调理好了身子,再一举得男,也是好事。” 白薇吃了一口剥了皮切成块儿的桃肉,感受到舌尖的甜味儿,又再吃了一块儿后,才对着婆子讲:“嗐,嬷嬷,我想不开又能如何呢? 如何,我都是管不了他的,他之前说的也有理,只要公公和大伯还能在朝中做官,我们这房就稳当的很。 那,我还操心作甚?” 第525章 女娘这一生 日子就像田间的麦子,从出苗、生根、长叶,总有一天是要拔节、抽穗、上浆,结实的。 长安城里的日子还是那般热闹,街面上还出现了冰饮,也有用去年冬天藏的冰块子做成冰碗来卖的。 只不过都是各大酒楼在卖,虽然卖的不便宜,但长安城里哪里缺有钱人了? 其他一些不够排面的中小铺子里卖的,也就是饮子里头加上几块冰罢了。 不过,李三娘是个舍得花钱的,在酒楼里头订了十碗冰碗,虽然做不到李家人一人一碗,但两三人分食一碗,尝个新鲜倒也是尽够了。 毕竟是寒凉之物,李三娘不过给露珠儿尝了三四口,就不让她吃了。 “待得露珠儿再大些了,就可多吃两口了。” 露珠儿的眼睛还盯在冰碗上,不过倒没有非要多吃,只小大人般的叹口气:“唉,阿娘,珠儿每日吃好多饭,怎的还不长高?” “哈哈,那也得慢慢来,你按时吃饭总是没错的。” 不过,现下李三娘面前倒也是有一碗冰碗,但这碗可比李三娘在酒楼里头买的要精致许多。 李三娘还未吃,闻着这味道就知道,里头加了打发过了的奶油,带着一股子特有的奶香味儿。 宋珍珠一脸得意的看向李三娘,“李医师,你快尝尝,这是我家厨娘最为拿手的小点,就连宫里头都是这般的吃法呢。” 是了,李三娘提前给宋珍珠送了拜帖,约定了日子来宋家拜访了。 按理来说,李三娘这般的身份,和她女医这个职业,一般不会自顾自的上他人的家门。 医不叩门,说的就是如此。 但是,一是,李三娘现今的地位可不是人人可以欺辱的小小女医了,至少也是个被太医署认可的,在外能有两分薄面的得用的女医师来。 如此,做事,倒不比过去顾忌太多。 二是,早前宋珍珠为了徐敬真的事儿一而再的找上李三娘来,这事儿是宋珍珠理亏,她也是不敢真的拒绝李三娘来。 三是,医者仁心,既然当日里宋珍珠挂了号牌来找李三娘看诊了,李三娘也看出不对来,如何能真的一字不言? (第513章情节) 当然了,李三娘也不是非要上赶着圣母好心来了,她思量过宋珍珠的性子和做派,想必宋家的教养瞧着还行,并未到恼羞成怒就要草菅人命的地步。 再有,此时之女娘,除了身体有疾,如孙春兰(第276章石女)那般的,若是到了年纪不婚嫁,家中会收类似“单身税”的一份儿余外的银钱不说,左右邻里亲戚外人,见你家中有个老大不小的女娘,面上都要问一句:“怎的还不出嫁?” 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编排贬低辱骂了呢? 尤其是高门贵女家更是看重脸面,父权制社会下,女娘仅被定义为两种价值,一个是众所周知的性价值,另一个就是生育价值了。 当然了,李三娘这般的职业女性,自然不会只认为女性仅仅如此了。 但此时的大部分男性和女性皆是这般的想法,就是在很多高门贵族上层来看,黎民也只是供养他们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的韭菜罢了。 在这其中,男子靠着先天力大可以种地、打仗这两点,稍稍比女子地位高那么一丢丢,也是极其有限,终究都是底层。 甚至,在有些上位者的眼中,统统都是工具而已。 是,此时大唐主流文化仍旧是开放的、包容的,对于女性的禁锢尚未有宋、明,乃至清朝那般严厉。 但是,二嫁、三嫁无人说得首要前提是,你得先一嫁才成。 武帝大大是厉害了,坐拥大唐的天下之主,可世界上也只有一个武帝,并且武帝能称帝,就算没有穿越金手指加成,也是先倚靠夫权,在此基础上天时地利人和才成就了自己荣登帝位。 从正史上来看,武帝晚年不照样是被逼退位,还位李唐了么? 所以,李三娘才决定要上宋珍珠家一趟,要对着宋珍珠及其母说出自己所知,忠告一声儿,尽了医者本分就是了。 并且,宋珍珠的情况倒不是没有一点儿转圜的余地,也有一定的概率是能同正常女娘那般嫁人有孕生产的。 李三娘上门,不过是想要提醒一声,让其注意着些罢了。 别真的到时候小产生不出,还一再的求子,耗费生命去。 “多谢宋娘子了,我还未曾吃过这般美味的小点。” 宋珍珠一脸傲娇的样子,见李三娘喜欢,就要吩咐婢女再去端上一碗来。 李三娘赶紧制止了去,“虽是味美,但寒凉之物于女娘而言,还是少吃为好。” 如此,宋珍珠这才作罢。 两人就从这小点,聊到了近日闷热的天,从天气聊到了所穿的衣衫用哪种料子在夏日穿时最为轻便凉爽。 “原来还有这般布料,那倒是好,回头我定要去铺子里头瞧瞧,好给我家小儿裁衣。” 这喝过了一盏茶,李三娘觉得寒暄到位了,才把话题转向自己想说的方向。 “不知,宋夫人可在家? 作为晚辈,今日到得府上拜访,阖该给宋夫人问好的。” 宋珍珠卡壳了,她先是没想到李三娘真的递了拜帖上门,现在是又没想到李三娘竟然要见她阿娘来! “完了,完了,如何是好? 这李三娘不会是要和阿娘告我的状吧? 不会吧? 不会吧? 怎么办?她要是和阿娘告状了,阿娘必是要让我跪祠堂的。” 李三娘看着宋珍珠装作不怎么在意,但那拽着衣裙的手都要把衣裳拧成麻花儿了,心中不禁觉得好笑。 不过,李三娘还是安慰了宋珍珠一句:“宋娘子不必担忧,你我二人之间的事儿仅在你我二人之间知晓,我这次上门是真的有事想要与宋夫人和你说的,还请让我见一面宋夫人来。” 李三娘这般说了,宋珍珠内心的害怕是一点儿也没少,“不是这事儿,还能是什么事儿? 能让只见过两面,还是我上门找过去的,李三娘非要见我阿娘来,到底是为何?” 小辈上门,肯定是要拜见长辈的,但那多半都是姻亲之家才会如此。 李三娘与宋家非亲非故,又只是宋珍珠一人的客人,到不必非要如此。 可李三娘都坚持了,宋珍珠哪里能真的拦着不让李三娘见人? 因此,两刻钟后,李三娘跟着宋珍珠的脚步,在另一个院子里头的正堂见到了宋珍珠之母,宋夫人。 第526章 风险 一进正堂,李三娘就看到了上首位坐着的,一打眼瞧着就很有大家夫人气质的妇人。 一阵寒暄过后,时间都已是过去了一刻多钟了。 宋夫人是让人上完点心,就上果子,上完果子,就上零食盘子。 李三娘看到了那八宝攒花盘里不光有西瓜子儿,还有葡萄干儿、杏脯、腌渍过的梅子,并加糖炒过的山核桃仁儿。 果然,富贵之家不是黎民可以比的。 李三娘想起了一句话:“有钱人的生活你无法想象。” 不过,宋夫人倒未曾表露出瞧不起李三娘的出身,嫌弃李三娘是个和离归家的女娘来。 至少,面上来说,宋夫人未曾显露。 “今日来宋家,一为来看看宋娘子,我家露珠儿曾收过宋娘子的见面礼来。 我这来是为感谢宋娘子的。” 宋夫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十分的善解人意,还特意夸赞了没见过的露珠儿两句。 “我与宋娘子是机缘巧合在铺子里结识的,有此缘分,是三娘我之幸。” 李三娘不管宋夫人到底知不知道宋珍珠因着徐敬真的事儿才找上自己,李三娘都只当宋夫人不知道,并扯个谎,让宋珍珠与李三娘认识都是因着机缘巧合,绝不给人留下话柄来。 李三娘这话一出,宋夫人脸上的笑倒是真诚实意了两分。 “哈哈,珍珠能与李医师这般有才华的女娘结识,那是她的福气。 我早就听人说过长安城里第一位女医师的事儿来了,见过李医师后,更觉出李医师的不凡来。 小女珍珠被我娇宠惯了的,若是她有不敬之处,还望李医师能多包涵。” 李三娘一见宋夫人的样子和她说出口的话,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想必就宋珍珠这般莽撞冲动的性子,她做的那些事儿也就是能瞒住一时,哪里能瞒得过一世去? 听听,你们就听听,宋夫人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啊,我知道我家孩子不听话,但她是我的娃儿,我们娇贵惯了的。 你不过一平民,就算是有个名头是个女医,那又如何? 你就体谅体谅吧。” 总结就是一句话:“我家娃儿错了,但不能算错,你姑且不要在意就是了。” 不过,语言的艺术就是如此,宋夫人这话虽然品出味儿来是有些对李三娘不屑一顾的,但是宋夫人是用一副小心、不好意思、愧疚的表情兼口气说的,并话里话外对李三娘多有推崇夸赞来。 虽然心里头是有些不太舒服的,但李三娘是去过县主府、郡主府的人了,这点子“苦”还是受得了的。 世情如此,个人无法抗衡大环境,平等是不可能的。 所以,倒是还能忍受来。 “宋娘子天真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出她不好来。 我今儿个来此的第二件事,是关于宋娘子身子的事儿。” 李三娘就讲了那日宋娘子上医堂里头找李三娘看诊的事儿来。 “珍珠,李医师说的确实如此?你那日一人带着丫头就去了医堂里?” 宋珍珠哪里敢看宋夫人,只低着头回话:“是,阿娘,那日我和小桃在街上逛着逛着,我就有些不太舒服,正好见前面有一家医堂,就和小桃进去看了看。 正是李医师所在的医堂。” 听到事关亲女的身子骨儿的事儿,宋夫人脸上的表情就从和煦变得严肃起来了。 “李医师,多亏了那日是你给珍珠看诊,你且说说,是有何事?珍珠的身子怎的了?” 李三娘是先说了自己专业背景,“我自幼随我阿耶从医,后又拜了前太医署署正梁老医师为师,学习金针术。 我今日登门,除了以一个医师的身份之外,还有同是身为女娘,我有女娘互助之意。” 宋夫人点点头,认真听着李三娘说话,就是宋珍珠此时这才明白,李三娘不是要找她阿娘告状,而是那日看诊瞧出了她身子有不对的地方来了? “夫人,这世上的女娘千千万,都各有不同。 但在这其中,总是会有那与旁人十分不同的存在。” 李三娘看着宋夫人,停住了话头,看了看宋夫人身后站着的丫头和婆子。 宋夫人懂了,挥了挥手,让丫头下去了,那婆子却是留了下来。 “李医师尽可说了,王嬷嬷是自我少时就在我身边的了,没甚不能让她知道的。” 李三娘这才点点头,用不大但不至于听不清的音量与几人解释道:“......就是如此,这胞宫有异,将来在出嫁后,于孕育子嗣上必是有些妨碍的。 夫人,你先别急。” 李三娘止住了宋夫人想要说出口的话,继续说:“不过,我问过宋娘子的月事,虽不是那般规律,倒也不算异常。 往后,若是真的嫁人有孕了,也是有概率是会正常有孕生产的。 只是,这风险是存在的。 但我毕竟诊出了不同,还是要来府上告知一声儿的。 往后于这一方面上,宋娘子还是要多注意着些的好。” 李三娘转过头站起身,对着宋珍珠行了一礼,“还请宋娘子勿怪,那日我看出不同来,并未当场与娘子说,也是想着娘子还未曾出嫁,这般重要的事儿还是要你的母亲在场的好。” “哪里要怪? 阖该是珍珠她对李医师行礼,该是她感激李医师对她的体贴来才对。 珍珠,还不起身见礼。” 宋珍珠懵懂的站起身,听着宋夫人的话,对着李三娘低头躬身行了一礼。 “我知这事儿事关重大,夫人放心,出了这门,我必闭口不言。 我也是因着自己诊出了不同,才特意上门一趟来告知。 夫人自可以找那相熟的于妇人科上有建树的医师上门再次诊过的好。 三娘我仅是略做提醒,非是那多嘴之人,夫人放心。” 宋夫人自然不会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反而是一个劲儿夸赞起李三娘来,那真是好听的话儿,从李父李母的教养上,说到李三娘自身就是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存在,好话儿连篇儿,李三娘坐在此处听得是有些面红耳赤,不敢应和一声儿的了。 最后,李三娘赶紧推辞了宋夫人的留饭邀请,道是自己还有事在身,才算从宋夫人的糖衣炮弹里脱离。 上门的时候,李三娘是提了四样礼来的,这出宋家的门的时候,倒是大包小包的不止四样礼了。 李三娘与来送客的宋珍珠推辞,宋珍珠却是说:“给你你就收着就是了,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只那匹烟罗纱算是好东西,你可回家自行给露珠儿做夏衫。 今日之事,我虽听得明白,但也不是全信,过后阿娘必是还要找医师上门为我诊过的。 但多谢你不计前嫌上门告知了。” 宋珍珠郑重的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才看着李三娘上了马车离开。 第527章 跪下! 待得宋珍珠看着李三娘的马车走远了后,才转身往宋府内回。 可当宋珍珠一回到正堂,不见丫头侍立在旁,只有脸上满是寒霜的宋夫人,并门口站着的带着心疼目光看过来的婆子的时候,宋珍珠小动物般的直觉就知道,自己必得要去跪祠堂了。 “跪下!” 宋珍珠二话不说,直接在婆子放好的软垫上跪了下去,跪的那叫一个爽快,让上首坐着的宋夫人一阵无言。 宋珍珠低着头盯着屋内的地砖,心里在想着李三娘说的自己胞宫有异的事儿来。 “宋珍珠!” 突然被连着姓一块儿叫,宋珍珠吓得猛地抬头看向宋夫人,那懵逼的样子,让本就生气的宋夫人更是愤怒加倍。 “你这脸上是什么表情? 这会子倒是弄出这般一脸无辜的样子出来了? 你是厉害了啊! 阿娘,之前跟你把道理反过来覆过去的讲了数遍,你怎的还不知理? 你竟还大胆的去打听人家家里的事儿去了!” 宋珍珠脖子一缩,赶紧低下头去,心头惴惴不安起来:“怪不得等我送完李三娘回来,竟然不见小桃在门口儿站着! 怕不是,刚才阿娘就已经审问过小桃了,应是在小桃嘴里听到我做的那些事儿去了。 完了,阿娘看样子很是生气,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不仅仅要跪祠堂,还得抄经书去?” 宋夫人在上首看着低着头还不老实,眼睛滴溜儿乱转儿,小心思全都表露在脸上的宋珍珠,心里就又是一阵来气! “嬷嬷,请家法来!” “夫人! 娘子她还小呢,还需要夫人教导呢,正是天热的时候,这有了伤,可不好。 何必非要请家法? 夫人绕了娘子这一回吧。” 婆子跪地对着宋夫人这般求情,还侧过脸对着宋珍珠使眼色,宋珍珠这会子智商在线了,立马额头叩首,嘴里可怜兮兮的说:“阿娘,珍娘知道错了! 阿娘,珍娘再也不敢了! 阿娘,原谅珍娘这一遭吧,阿娘,阿娘,珍娘怕疼呢。” 说着说着,宋珍珠的话音就带了哭腔,抬起头那泪珠子就直接顺着眼角流下来了。 倒不是宋珍珠胆小认怂,实在是早前宋珍珠犯错时,多是被宋夫人惩罚去跪祠堂,再加上少吃一顿饭食罢了。 就算过错大些,也就是加上跪着在祠堂里头抄佛经就是了。 可有两次宋珍珠犯下大错,一遭是带着三房的嫡女去城外的潏河看捕鱼的,不小心让她那堂妹掉进了河里,得亏身边带了会水的仆妇来,这才避免了大祸。 但就这,三房嫡女还是被吓着了,回家后就感染了风寒,辗转病榻小半月才好。 那一次,宋夫人对着宋珍珠上了家法,被宋夫人用藤编的棍子打了手心二十多下,也是用了小半月才将将好。 第二次,是宋珍珠跟着宋夫人去郡主府上参加百花宴,与某贵女起了争执,两人在花园子里撕打了起来,宋珍珠抓了那贵女的脸,把人额角抓伤了,破皮流血了,算是破了相。 虽然,宋珍珠的胳膊也被那贵女划破了,但是宋珍珠先动的手,其次是这胳膊毕竟不比脸面重要不是? 那一次,宋珍珠的手心也是被打的肿了老高,有半月有余都不能持物,还被宋夫人禁足两月,每日要用完好的右手跪在祠堂里头抄经书。 所以,此时宋珍珠一听宋夫人要请家法,想想那疼就吓哭了自己。 可宋夫人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去? “今日必须要教训她一下,让她知晓轻重来! 不能在此事上惯着她! 要不然将来她必得吃大亏的!” 宋夫人这般想着,就坚定的看向下面跪地流泪一脸可怜相的宋珍珠。 “请家法!” 婆子看宋夫人这般样子,知道是劝不得了,只得起身去拿了藤编的棍子来。 “到我跟前来,伸手!” 宋珍珠迟疑了一下,但看着宋夫人样子,只得自己起身拿起垫子,跪到宋夫人脚跟儿前,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犹犹豫豫的手心向上。 “你此次犯下的错,惹得麻烦不小,三十下,给你长记性。 打完这三十下,从明日起你就被禁足了,在祠堂里抄满十卷佛经,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处了,再说让你出门的事。 手伸直!” “啪、啪、啪”声不绝于耳,宋珍珠上牙齿咬着下唇,右手抓在衣裙上牟着劲儿忍着。 宋珍珠那是一声儿都不敢吭,硬生生的忍住了口中要发出的哼疼声儿。 只宋珍珠还是自小被娇生惯养的女娘,她脸上的泪珠子就跟不要钱一般,泪如雨下,瞧着甚是可怜。 三十下打完后,宋珍珠才从口中发出一声声闷哼来。 婆子立马上前扶着宋珍珠起身,从一旁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伤药为宋珍珠擦了起来。 然后门口又有丫头进来,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娘子,快趁热喝了,不然回头有的是罪受呢。” 宋珍珠知道此时喝下汤药,才是最好的,遂她拿起药碗就一边吹气一边喝了起来。 刚喝完放下碗,嘴中就被喂了糖,“娘子快含了去去苦味儿。” 婆子拿着蘸水的帕子给宋珍珠擦脸上的泪痕,擦过后,还取了面脂膏子为她涂了脸。 “过来,你给我好好说说自己受的这顿打,到底是因着什么? 把你的错处给我一条条的都说明白来!” 宋珍珠刚挨了打,正有小情绪在呢,别过头去,不想理会宋夫人的话。 还是婆子在母女之间做了润滑剂,宋珍珠才在宋夫人面前乖乖坐下,小声儿的一条条把自己的错处说出来。 “我不该私下里花银钱去英国公府打听徐三郎君的私事。 我不该因着打听到了徐三郎君曾经求娶过李三娘,就在钱家的宴席上找李三娘的麻烦。 我不能因着被李三娘说的失了面子,就想着去她当值的医堂里头找她的麻烦。 我不该失了体面,刻意在七夕那天找上徐三郎君,想要与他问个明白。” 语气低沉的说完这些,宋珍珠就垂下头,不言语了。 宋夫人略等了一会子,见宋珍珠不再说话了,就从喉间发出一声:“还有呢?” 宋珍珠抬起头看了看宋夫人尖锐的嘴角,不情愿的加了句:“我不该把这些事儿都瞒着阿娘,应该早早与阿娘都说明白的。” 第528章 听阿娘的,他不是良人! “宋家给你十多年的教养总算没有真的都白费了,你还是挺明白自己做的那些事儿的! 我还当你以为自己是多么厉害的人物了,竟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阿娘不是和你把道理正反讲了多遍,其中利害与你分解的一清二楚了么? 你作何还要去招惹那徐三郎去? 招惹了他还不算,竟是还去打扰李医师这般厉害的女娘来? 得亏那李医师从言行来看不是那等计较的小心眼儿的人,要不然,先不说她看出你身有疾患这事儿来,你一个啥也不懂的小女娘竟是敢得罪一个女医? 你先好好与我说说那李医师的事儿来。” 虽然手掌上还是一呼呼的疼,但宋夫人的话也让宋珍珠的注意力被转移去了不少。 “...... 是长安城里有名的女医师,后来我让小桃花银子去买消息来,除了刚才与阿娘说的那些,买来的消息里还说,李三娘是与大理寺少卿狄仁杰狄少卿熟识的。 说是李三娘帮过狄少卿的忙,好似是因着两桩案子的缘故。 不过,消息里头倒没说她还拜了前太医署署正为师的事儿。” 宋珍珠此时心里也是有些不安了,觉得自己此前那般瞧不起李三娘,还故意兴师问罪,怕不是得罪了她。 但宋珍珠又想到李三娘能够特意上门告知自己身子的事儿,想必不是那等心胸狭窄的妇人,着实是医者仁心了。 “阿娘,你说李三娘能够上门告知我身体的事儿,是不是就不介意我之前找她麻烦了? 今儿个咱家送给她的礼是不是不够多? 她有个小女娘,叫露珠儿,我见过,当时给了一串珠串子作为见面礼来。 那珠串就是我之前过生的时候,馨表姐送我的那个。 阿娘,你说,我要不要再弄些重礼派人送去李家啊?” 宋夫人见宋珍珠这时候才意识到得罪一个身有技艺的女医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儿,就伸出手指点了宋珍珠的额头一下。 “你现在才觉出味儿来? 要不是那李医师是个心胸宽广的,我看你到时候要怎么哭? 得了,你先收收那送礼的想法,待得下月中秋,咱家要开宴席,到时候你提前给李医师发帖子,邀她上门。 不是说她是个和离归家的妇人么? 到时候,那宴席上,你介绍些咱家的姻亲与她认识,看看,说不定就有人能瞧上她了。 还有,别一口一个李三娘,你该敬称她为李医师才是! 你这病,阿娘过后就找关系为你请太医署里的圣手来诊看,若是李医师说的准,那以后你嫁人了,说不得还得麻烦她。 你就从此时此刻起,给我好生尊敬李医师来。” 宋珍珠听了宋夫人的话,这时候就想起了李三娘之前同她说过的话来,抬起头她带着迷茫不解的看向宋夫人说:“阿娘,李医师上回曾同我说过,她不想二嫁了。 她只想好好做个女医,看着露珠儿长大,并不想再去找个男人了。” 宋夫人给宋珍珠耳边的碎发抿了抿,一脸不认同的说:“李医师不过就是那么一说,你怎么能真的信呢? 这女娘哪里有不嫁人的? 家中没有男子怎的能行? 再说了,你刚才不是说,那露珠儿不过一小女娘罢了。 李医师没有儿郎傍身,将来谁给她养老去? 她定是会再嫁的,跟你说不再嫁人,不过是敷衍你这般不知礼数,找她的麻烦罢了。 再有,你是我亲生的,我这辈子只得你和你兄长两个儿,你兄长是男子,他也已娶妻,我不担心他往后的日子。 只你,是我的心头肉,你听阿娘的话,阿娘绝不会害你。 珍娘,那英国公府的徐三郎绝不是你的良配。” 宋夫人的话在宋珍珠的耳边炸起,这句“不是良配”,让宋珍珠又想起了李三娘所说的那句话“徐三郎君真真不是一个合适的归宿。” (第515章情节) 宋珍珠懵懂的看向苦口佛心的宋夫人,“阿娘,我去找李医师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意思同我说的。” 宋夫人惊奇了一下,没想到李三娘竟然也说过这种话。 宋夫人点点头,看向宋珍珠那一脸不解,与她解释:“那看来阿娘没看错,这李医师果真是有两下子的厉害妇人,不是那般被外物迷了眼的没智慧的妇人来。 你只看到了徐三郎君长得好,又对外说他必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有他出身英国公府这般的高贵门第。 可你没看到这些东西之下,徐三郎身上的不足之处。 这些不足之处,对于与他成亲的女娘来说,才是最为至关重要的东西,是女娘在嫁人后,能不能过的舒心、顺遂的关键。” “阿娘教我。” 宋珍珠用求知的眼神看向宋夫人,宋夫人又点了宋珍珠的额头一下,“我前段时日与你掰扯来掰扯去,讲给你听的那些道理,你倒是全都忘了? 你怕不是当时就没仔细听我说的是甚吧? 你当时是我把我说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了? 这会子竟是又问起我来了?” “阿娘! 阿娘,阿娘,阿娘,求阿娘教我。” 宋珍珠的一番撒娇,让本就心疼她受了家法的宋夫人更加心疼她,宋夫人也十分受用自家小女娘的娇娇。 “珍娘,阿娘再说一次,你好好听,你不明白不要紧,你放在心里头,以后慢慢想。 徐三郎虽然是出身英国公府,他是现任英国公的亲弟,可若是徐三郎不出仕,他就只能龟缩在英国公府里头,看着英国公的脸色过活。 是,英国公看重他这个亲弟弟,可一个人是会变的。 现在看重你,给你好,过后就能抛下你,让你从山巅落到山脚。 甚至,将来他娶妻后,他的妻子还要继续看人家的脸色,以至于他们的孩子也要重复这般的生活。” 宋夫人抬手止住了宋珍珠想要说出口的话。 “我知道你要说他现在已经脱离了英国公府去,在圣人手下做事了。 可他不过做一个兵部协理司的司长罢了,手下有四五郎官,品级哪里比得上英国公这般超品爵位? 再有,你别忘了,他能出仕是弃了国公府,进了圣人手下的! 他弃了国公府,如何还能沾国公府的光? 再有,是,徐三郎长得好,是长安城里有名的美男子。 可你觉得他长得好,别的女娘就不觉得了么? 就我所知,宫内尚小的太平公主也觉得她长得好呢。 就连那位住在京郊,已经带着女儿和离的郡主,也是觉得徐三郎长得好的。 你若是将来嫁给徐三郎,你能保证这些也看好徐三郎的女娘不给你苦头吃?不会见了你对你冷嘲热讽,暗地里给你找些麻烦事儿? 咱们宋家的门第可不敢和郡主、公主争锋!” 第529章 挑男人,要认真挑个合适的 宋珍珠呆愣住了,宋夫人说的这些话是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她从未想过徐敬真光鲜亮丽的外表下,竟是这般险恶境地? 宋夫人看着宋珍珠那傻愣愣的样子,就知道自家的小女娘已然开始明白了一些道理了。 “珍娘,还有一点是至关重要的。 你虽然还未成婚,但已是到了花信,阿娘就在你面前实话实说了。” 宋珍珠抬起头,看着宋夫人严肃的脸庞,赶紧把刚才脑中的那些纷繁复杂的想法甩到一边去,看着宋夫人的眼睛,认真的准坐好备聆听宋夫人的话。 “我刚才已与你说了,这女娘嫁了人定是要生出儿子的。 阿娘想的是,将来与你说一门同咱们宋家差不多门第的人家,万一你将来年过四十后仍旧生不出儿郎来,那就找个好生养的良家女娘纳进门来替你生就是了。 可那徐三郎对外是说自己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是,这般的解释就是说,他只会有一个妻子,也应是只会亲近这一个妻子。 那要是你成功嫁给他了,先不提今儿个李医师同你说的你身体有疾的事儿,咱们只当你是康健的。 可这女娘生娃,如何能保证一胎得男? 我娘家那个堂姐,就是你三姨,她不就是为了自己生儿子,生生把自己生死了么? 就这,她到死都没生出儿郎来! 至死,她也是只有五个女娘! 珍娘,你想想,你若头胎得男,那是可喜可贺的。 可徐三郎那般的人家,哪里是一个儿郎就够了的? 你必是要继续生下去的。 若你要是运气不好,同你那三姨一般,岂不是要把命豁出去不成?” 宋珍珠想起了数年前,她同宋夫人回娘家,看到的那一溜儿五个穿着素净衣衫的小女娘来。 这有阿娘疼的孩子,和没阿娘在的孩子,在物质条件丰富的前提下,精神上呈现出来的样子,就还是有一些差别的。 越小的孩子这种差异表现的越明显些,宋珍珠想起了那最大不过八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被最大的抱在怀里的五个小女娘脸上怯懦的样子。 宋珍珠不禁害怕的哆嗦了一下子,转而看向宋夫人,并往宋夫人身边靠了靠。 “妇人生产犹如过鬼门关,闯过去了那是千好万好,可若是闯不过去呢? 你当我为何有了你后就没再生孩子了? 你当为何有了你后,家里就没有新生儿降生了?” “阿娘,你,你做了什么?” 宋珍珠被宋夫人这么一提,想想宋家其他几房的情况,确实是,只宋珍珠其父这一房是子嗣最少的,只有宋大郎和宋珍珠一男一女两人来。 宋家其他房头,最少的也是有四个孩子,多的宋小叔那一房,光儿郎就有四个了,更别说嫡庶加在一起的还有五六个女娘来。 “小婶婶在上次不是说,他们那一房有个妾又有了身孕?” “你这消息落后了,不是一个妾,是两个妾都有了身孕了。” 宋珍珠眼睛微瞪,没想到自己就又要多两个亲戚了。 “女娘生产耗费血气,我待你过了三岁生日后,就开始喝避子汤药了。 至于你阿耶房里的那两个妾,我早就给她们下了绝育药了。” 这会子听了宋夫人的话的宋珍珠就不光是微瞪眼珠子了,反而瞪大了眼珠子,嘴巴大张,一脸的不可置信的样子。 宋珍珠眉头一皱,慌了神,赶忙往周边看,见四下无人,那婆子也守在门口,离着宋夫人与她有十多步远,该是听不到两人的说话声的。 宋珍珠这才低头凑近宋夫人说:“阿娘,你小声着些,莫要让人听到。” “哈哈,”宋夫人看着宋珍珠那像是要做贼的样子,直接就笑出了声儿来。 宋夫人上手抚摸了宋珍珠的头顶一把,笑呵呵的对她说:“放心吧,四下无人。 我要教女,自然不能让旁人看你的笑话来。 至于下药这事,是你阿耶要求的。 若不是你阿耶出言,你当我就敢真的给他的妾侍下药?断绝宋家的子嗣?” 宋珍珠迷茫了,真的迷茫了,想不明白,这竟然是自己那不苟言笑的阿耶做下的决定。 “为何?阿娘,阿耶为何这样做?” “你三叔一家在外做官,你也知道你三叔与你阿耶年岁相差不到一岁,是自幼长在一处的。 可你三叔是庶子,你阿耶亲口说的,‘青柏他比我聪明比我有能力,但只因他是庶子,根本得不到多少家族资源,只能外放到一偏僻的地儿做个县令。’ 你阿耶自小到大的经历,让他知晓嫡庶之分是泾渭分明的,除非庶出的足够优秀,那才能靠着自己的本事闯出个名头来,那时候才能得到来自家族的关照。 要不然,就永远都只得在嫡出子嗣的脚底下。 至此,你阿耶就不想要庶出子女,这才让我给那两个妾下了药。 珍娘,你别觉得这是我与你阿耶在做坏事。 你阿耶的那两个妾侍都是良民出身,早前我有你大兄的时候,就让我娘家去找了这么个人,纳她进门前,也与她明说了以后是不可能有子嗣的。 就这是先得了她的同意,她先喝了药,才被纳进门来的。” 宋珍珠的大脑根本转不动了,这两刻钟里宋夫人与她讲的话,她是真的在努力消化了,但那一句句都让她思考不过来,脑子根本不够用。 “你是我的心肝肉,这话阿娘也只在人后与你细说。 你投胎到阿娘的肚子里,你是宋家女,自幼锦衣玉食,因着想着你将来要嫁到别人家去,我与你阿耶和你兄长难免就娇惯了你几分,养的你就有些天真。 你要知道,出了这门去,外头的黎民有的是连饭食都吃不饱的,更别说夏日里能穿上烟罗纱做的衣裳了。 你阿耶的那俩妾,都是奔着过衣食无忧的好日子来的,自是同意了喝下绝育药来。 这就是咱家只你和你大兄两个儿的内里原因。 珍娘,我问你,你说你要是嫁给徐三郎,他不会有庶子,那他会心疼你,不让你接连生产,为他开枝散叶么? 你觉得,他有真心心悦于你,愿为了你放弃多子多福么?” 宋珍珠没有说话,她在心里回答了宋夫人的话,“不会的,不会的,他都找我大兄要我另嫁他人了,又怎么可能会对我上心呢?” 宋夫人看着宋珍珠一脸失了魂的样子,伸出手臂揽过她的身子到近前来。 宋夫人一边摩挲着宋珍珠的后背,一边对宋珍珠道:“珍娘,这女娘嫁人好比第二次投胎。 你阿耶与我从未想要拿你去换那高官厚禄,我与你阿耶只愿你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所以,珍娘,你信阿娘的,那徐三郎真的不是你的良人。 阿娘必要为珍娘挑个各方面都合适的郎君来,让珍娘你往后的日子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第530章 第六讲:产褥期(坐月子) 宋珍珠被宋夫人的一番教导,内心里是不是真的放弃了“追逐”徐敬真,只有宋珍珠自己心里才知道答案。 而李三娘这头儿这会子正在女娘帮扶会里,等着诸位稳婆学堂的女娘来上课呢。 中途已是推迟过多次的稳婆学堂,时隔许久,终于再次开课了。 李三娘站在上首看着下头的一个个带着求知的渴望眼神,一个个充满朝气的面庞的女娘,心中就有无限力量。 她相信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在未来的某一天总会变成有巨大的力量喷涌而出! “诸位,许久没见,我对诸位甚是想念。 先给诸位致歉,”李三娘郑重的对着台下的众人低头躬身行了一礼,台下的十多个人,除了李母这些年岁大的,那些年轻的女娘都有些愕然。 “李先生,她竟然对着我们赔不是?” 金珍宝在台下看着李三娘低头行礼,心中不禁发出了如此一问。 “因着我个人的原因,时隔许久才给诸位上课,是我的不是。 在此,我向诸位保证,往后,我必定尽量按着你们进学堂前说好的,一月内必讲四堂课来。” 于雪娘心中一阵震动,她觉得自己今日在这儿又学了一课,勇于承认失误,并诚恳道歉,然后尽量弥补。 “好了,话不多说,咱们先来复习下上次我所讲的内容......” (第475章情节) “好,看来你们在之前都有很好的掌握我所讲的内容,我很高兴,你们有如此高的自律性。 上次讲了生产的事儿,这回咱们就来讲讲生产后的事儿来。” 李三娘见台下的孙稳婆面露疑惑不解,就抬手虚空点了一下,“孙稳婆可是有什么疑问? 只管说就是了,这里又没有外人,不论是什么问题,只咱们内部这十几个人知晓。” 孙稳婆面对李三娘的话,和听了李三娘所说而都往她那头看的众人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想要直言,“没有问题。” 可面对李三娘后面那句话,又有李三娘鼓励的眼神,孙稳婆看了自家孙女孙春兰一眼,看到孙春兰也是一脸鼓励的表情,孙稳婆这才定下了心。 孙稳婆站了起来,冲着李三娘拱手,“李医师,我确实是有个问题。 李医师刚刚所说是要讲这妇人生产过后的事儿,应该指的就是坐月子了吧?” 李三娘微微点头,并未出言,只看着孙稳婆来。 “既然是生完孩子后的事儿,这与咱们稳婆不相干啊。 咱们稳婆就管生的这档子事儿,这生前、生后就与咱们没甚关系了的。” 孙稳婆的话说完,台子下头的已经做了稳婆数年的姚青青、王玉莲这般的女娘都跟着点头。 “是啊,咱们稳婆可不是就只管生的时候,哪里还管这生完后的事儿? 那不都是医师的活儿?” “这确实是没听过稳婆还管生完孩子以后要咋样的? 更别说还要管到月子里头了。” 年纪较小的金珍宝、于雪莲和孙春兰倒都没说话,就是李母那一边儿坐着的与李三娘关系亲近的几个人也都没有多说话。 李三娘没有禁止台下众人的讨论,反而是特地给台下众女娘时间,让她们讨论个够。 略等了一会子,李三娘才双手合十拍了几下,吸引了众女娘的注意力后,李三娘才缓缓开口:“孙稳婆说的确实是这样子。 过去的稳婆是只管生产时,顶多生产后几个时辰内的事儿还会稍稍看着些。 这生产后的坐月子的事儿,就不在稳婆管得范畴内了。” 李三娘莞尔一笑,对着台下众女娘道:“但是! 我想要教出的稳婆自然是与过去的稳婆不同的了。 我想要你们未来,在女娘生产上,是从有孕起、生产时、生产后,都能给孕产妇提供帮助,帮她们度过人生中这几段特殊的时期,让她们和孩子都能健康、平安的。 这才是我想要教出来的稳婆! 所以,今儿个咱们就来说说这产妇坐月子的那些事儿来。” 李三娘这话一说完,孙稳婆一想也对,“是啊,我当初来上赶子找李三娘子拜师学艺,不就是因着她那与其他稳婆与众不同的技艺的么? 既然李三娘子说稳婆该学这个,那咱就学呗。” 如此,众人的注意力就又回到了李三娘身上,李三娘就站在台子上不快不慢字句清晰的讲了起来。 “虽说一般人坐月子不过月余时间,其实在实际过程里头,这个时间最好往后延长一旬为妙。 这女娘的身子在经历了怀孕、生产这两个过程后,已然让肚腹之中的孩子耗费了太多生命力,需要足够长的时间才能恢复。 所以,首先,你们要明确一个概念。 这段让产妇休息的时间,至少要为四十二天,最长可为五十六天,才能让女娘的身体机能恢复个差不多来。 只做一个月子,仅仅三十天,那是断断不够的。 若是生了双胎,或者是在生产的过程中糟了大罪的,那就是要坐个双月子,六十天都不为过的。” 台下的李母举了手,李三娘直接示意李母说。 “若是富贵人家,这女娘坐月子,做到你说的四十二天,那还好说。 但是,贫苦人家,哪里能成? 能坐上一个月,已是婆母好心,善待媳妇子的了。 你这说法,若是实际做起来,可是不容易的很。” 李三娘点头,应了李母所说的问题。 李母身旁坐着的李大嫂和李二嫂不禁想起了她们生产后在李家坐月子的事儿来了。 “我上次生小五的时候,糟了罪,让三娘给我侧切了一刀才生下小五来。 那次阿娘就让我做足了双月子,整整六十天,没让我做一丁点儿活计。” 李大嫂前两次生产,倒都是顺利,李母也是让其做足了一月时间的月子,并且其后半月除了帮着干些端茶倒水的活儿,并不让她碰水、使力,算起来,这还真是四十多天后,才开始重新掌起家事来的。 李大嫂抚摸上自己的肚腹,想着这回怀的这胎也不知是不是能像前两次那般顺利。 “李稳婆说的极是。”李三娘冲着李母眨眨眼,并没有喊“阿娘,”而是叫了李母为“李稳婆。” “我也知贫苦人家里头,每个人都是重要的劳力,家里的活计也多的很。 能够让产妇坐上一个月时间的月子已是不错的人家了。 所以,这里就有一点,想要与诸位说。 若是未来,你们顺利从我这学堂里毕业而出,将来去给他人接生去,遇到贫苦人家的女娘,你们一定要告知人家至少坐满三十天的月子。 若是那家里条件尚可的,那就与人说至少要坐满四十二天。 诸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 第531章 爱惜自己 “这段生产完后的特殊时期,对于女娘的一生都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之前,我已与大家说过,这在怀孕的时候,随着胎儿的逐渐长大,也为了以后能够顺利生产,孕妇的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发生了变化。 而在生完孩子后,想要身体内部的脏腑全都恢复原样,最少也需要四十二天的时间,这也是为何产妇需要坐月子的主要原因。” 李三娘看着台下的众女娘,见她们都聚精会神的在听讲,李三娘笑了笑继续说:“除了你们几个,”李三娘虚空点了金珍宝、于雪莲、宋茯苓、孙春兰这四个小女娘。 “其他人都有孕产的经验,都经历过这坐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我就起个头,让她们上台来给咱们讲讲。” 李三娘点过这些年纪尚小的小女娘后,就笑着看向了姚青青、王玉莲她们几人。 姚青青被李三娘瞄到了,瞬间就挺直了腰板,有了些紧张的情绪。 “生产后,孕时被撑大的胞宫得慢慢往后回缩复原,为了喂养孩子,女娘的双ru也在准备着泌乳来。 在这其中,产妇便要通过大小解来排出废物,胃袋里头的胃液也要慢慢恢复正常人的浓度,好能够让产妇正常饮食,满足自身营养以及泌乳的需求来。 而最为显着的就要说到是排恶露这回事了。 来,姚青青上来说说恶露这回事儿来。” 被点到名字的姚青青带着紧张在李三娘的鼓励下站到了台子上去。 姚青青对着台下众人行了一礼后,就站定在方桌前说了起来。 “这恶露是妇人生产过后都有的,是要把胞宫内的污物排出体内的过程。 一般人约是月余就可排净了。 不过也有的妇人是要用一月半才能行。 而这恶露一开头几天,就尽是血红血红的,然后会逐渐变为淡红色,约莫两旬的时间,就会变为黏稠的白色污物了。” 姚青青停了口,看向了台下第一排坐着的李三娘,李三娘带头鼓起了掌,众女娘也就跟着鼓起掌来。 姚青青老大一个人,被这掌声和李三娘肯定的眼神弄得眼眶发红不说,心里还感觉到了一丝酸涩,当然了,脸庞上也带上了一丝红晕。 “姚青青说的很好,确实,这恶露就是如此。 我在姚青青说的其上再补充些细节来。 一是这恶露其实就是人体自动排出胞宫内的残留的血液、坏死的污物等,人体自发的一种正常的生理过程; 二是,一般开头的恶露颜色是鲜红色的血性恶露,会持续三天左右; 三天过后排出的恶露为淡红色,形似浆液,约莫能有十四天左右; 在这之后的第三个阶段的恶露是色泽较白的黏稠液体,持续两旬左右。 最后,这恶露的气味就是带有血腥味儿,并无其他味道。 但若是闻到有臭味,那必定是有了感染,需要及时去找医师瞧病了的。 ” 李三娘讲的这些,仔细而全面,金珍宝握着特意让金娘子找人买来的炭笔,在纸上快速的记着,生怕自己写的慢了,错过了知识点来。 “所以,这恶露持续的时间,就像姚青青所说,一般就是月余尽够了,但也有一些人是会持续一月半,这是个体差异,往后你们实践的多了,就会了解到了。” 李三娘示意姚青青回位子坐,也留了些时间给台下的人记录。 “说完恶露这项,就要说说妇人生完孩子后,较为重要的一项行为,那就是给孩子喂奶。 而喂奶这个行为,在这其中就要注意到一点,那就是要预防乳痈(急性化脓性乳腺炎)的发生。” 然后李三娘就请了李母上台,为众人讲解乳痈。 “这乳痈是妇人在给孩子喂奶的时候,感染了邪毒造成的。 若是得了这乳痈,那这块儿,”李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子示意,“就会红肿热痛,难受的紧。 有那严重的,怕不是会寒战高热,直接病倒了去。 并且,得了这病的妇人,是不能给孩子喂奶的,以防乳中脏物喂给了孩子,害的孩子生病来。” 李母只说了乳痈的具体表现,李三娘就在其后添上了要如何预防,以及得了这病该怎么办。 “为了预防这病,这妇人在给婴孩喂奶前后,定要做好清洁卫生。 关于卫生这一点,我在第一讲是就与诸位说了个明白,干净卫生,对每个人而言都是十分重要的。 你们到时候该告知产妇,喂奶前后都要用干净布巾子沾水擦拭。 若是乳首有异,就更要注意着些。 像是乳首内陷、内翻、分裂的,造成排乳不畅,最易得这病来。” 李三娘说的是一点儿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是台下听她讲的众人,那是听得面红耳赤。 尤其是已经成婚了的妇人,除了年龄较大的李母和孙稳婆之外,其他人那真是含羞带怯,十分的不好意思了的。 李三娘看着众人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儿来。 “哈哈,你们啊,怎的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这有甚不好意思的? 你我都是女娘,你们有的我也有,我这讲的又不是什么红帐翻滚的事儿来,你们一个个倒是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李三娘挥手让众人休息片刻,想喝水的喝水,有要更衣的赶紧去,也趁着休息时间缓缓心情,李三娘看着程婉婉那爆红的脸颊,生怕自己再讲下去,这个上月刚成婚的妇人就要钻到课桌下头去躲羞了。 过了一刻钟后,李三娘才重新开讲。 “若是不巧得了乳痈,就定要尽早去找医师来,此病已有成方,是能药到病除的。 莫要因着病生在此处,就不好意思与人说,延误了看病的时机,那才很是遭罪的来。” 台下众人一一点头,认可李三娘的说法。 这自己的身子骨儿若是自己都不珍惜,谁又能怜惜心疼你呢? “好了,最后我再说几点。 这产妇坐月子,不仅仅是得吃好喝好睡好了,也得保持心情舒畅。 要知道情志不舒,最终都会反映到身体上去。 并且,这怀孕、生产、哺乳三项事儿对女娘的身体是一个极大的负担,生产过后,做完四十二天的月子,为了保养自身,我这儿还有几个小窍门,下次我再说与你们听啊。 好了,今儿个就讲到这儿。 今天讲的不少,你们的课业可要好好写啊,下一次我可是要收上来看的。 不要忘了,这关乎到你们的能不能毕业的学分来的。” 第532章 又是一年七月半 今日是七月半,也就是中元节。 中元节是道教对其的称呼,在佛教上又叫盂兰盆会。 人们在这一日会祭拜先祖、祭奠逝去的亲人,还会烧纸、放河灯,有信仰的人还会祭拜土地公。 家资丰厚的也会请道士或是僧人做法事,意为超度亡魂,让他们得以解脱。 今天从李三娘早上起来的时候,这天就是阴沉沉的,看那样子就像是要落雨一般。 趁着还未落雨,李三娘早早的就把露珠儿从床上叫了起来,为她穿衣洗漱。 “今儿个是中元节,珠儿,咱们得起的早一些,好去同你阿翁阿婆他们给祖先上香去。” 露珠儿揉着自己的眼睛,迷迷糊糊的应着李三娘。 不过在去见李家众人之前,李三娘拿了炭盆出来,就像去年她刚穿越之时所做的一样,给原身已经逝去的李三娘烧了纸。 (第34章情节) 李三娘也教着露珠儿对着炭盆叩首,“我已穿越一年,占了你的身是因,我必得还你一个果来。 虽然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但穿越这般的事儿都发生在我身上了,我也没甚好说的了。 只不知你是已魂归地府,重新投胎了去,还是咱俩灵魂互换,你回到了我所在的现代世界里去了。 不论如何,事情已是这般,你放心,我已是把露珠儿看作我亲生的娃儿,我定会看着她健康平安快乐的长大。 你的父母,我也会用心奉养,为他们养老送终。 只愿你的日子也得偿所愿,若是投胎,那就投个好人家,若是反穿越,那你就好好在现代社会里体验一番与众不同的人生去。” 单独祭拜过了原身,李三娘才牵着露珠儿前往正堂。 同去年一般,与李家众人汇合后,就先是由李父领着,祭拜了李父的父母,对着牌位上香三拜三叩首。 每年的这一天李父的脸上是一丁点儿笑意都没有的,不仅仅是没有笑意,那脸上还夹杂着悲伤和痛苦来。 往往这时候,也就只有李母能够陪在李父身边了作安慰。 李三娘上次就伙同李二兄去问过李大兄来,这回两人又去找了李大兄去。 但李大兄对于上一代的纠葛讳莫如深,只对两人这般说:“那已是上一代的事儿,既然现如今咱家已经与大伯那一房重修于好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阿耶的意思也是如此,他不想说,不想告诉你们,你们也就放下这事,好好的过日子就是了。” 李二兄对李大兄的话不置可否,只对着李三娘使眼色。 李三娘见状也就不问了,反正问了李大兄也不会说。 “好了,快去收拾收拾,今儿路上指定人多,咱们还是要早这些赶去玄都观。” 是了,李母的拜拜精神又上线了,这般重大的节日,怎么可能不去玄都观里拜拜呢。 不过,李父因着这日心情不佳,“我留在家里带着小五,你们自去就是了。 午食,我们俩自是能弄到饭食吃的,放心吧。 小五还是小了些,往日里你们带着出去就算了,今儿个七月半,还是不要把他带出门去的好。” 不带小儿出门,尤其是天黑后小儿不可出门,盖因着老话常说,小童儿的眼睛最为清澈干净,能够看见常人见不得的东西。 人们怕那些看不见的游魂儿会蛊惑小童儿去,这才不让小童儿出门。 李父看着李三娘腿边站着的露珠儿,虽然李父没言语,但那意思是最好让露珠儿也留在家中。 露珠儿小小的人,早就会看人脸色了,见状,立马抱住了李三娘的大腿,那意思就是“我可不能和小五似的留在家里!” 李三娘摸了露珠儿的发顶一下,笑着对李父道:“阿耶,无妨,露珠儿已是过了三岁,又是去道观这般的地方,我们也不在外逗留,求了平安符,就尽早归家来。” 李三娘本来还叫了隔壁后院儿住着的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来,结果两人说自己有事,“我那老友近日到了长安来,我们在京郊外约了地方,今儿个就不同你们一处了。” 李三娘看邵阳小少年,“我与师傅一同去,师傅的老友也是带了弟子前来的。” 邵阳小少年的话一说,李三娘就懂了,这是要battle一把啊,估计得是什么“我的弟子是怎么怎么的,比你那弟子强”什么的吧。 至于,寄住在李家的吴巧兰和宝丫,那自是要跟着李母一块儿去的。 而隔壁的秦娘子,李母也早先着人问了,秦娘子是说要去自己的女儿家,也就与李家不同路来。 如此,李家就只留了李父和小五郎两人在家。 不过,众人出门的时候,可是有一场大戏上演了。 小五郎被李父抱在怀里,眼睁睁的看着李二兄李二嫂往出走。 过了周岁,已经会叫“阿耶、阿娘”的小五郎,那是叫的一个惊天动地,更是哭的好不可怜。 那眼泪鼻涕糊一脸,尤其是小五郎的眼神,看着李二兄李二嫂好似是那做了坏事的歹人,若是小五郎的话能说的再流利些,怕不是就会说:“啊,阿耶,阿娘,你们太坏了,不带小五出去耍,只把我留家啊,你们太坏了!” 李二嫂犹豫了,对着李二兄道:“要不,我不去了吧? 我搁家带着小五得了。” 李二兄带过李家所有的娃儿,小五郎这样儿,可没有李二郎小时候厉害,李二兄自是一眼看穿了他。 “你不去,谁给他去求平安符来? 不用管他,他哭两声儿,回头阿耶拿了吃食给他,他就又能笑出来了。” 果真,待得李家众人都出了门去,抱着小五郎站在门口的李父见看不到人影了,才掉头往家走,一边走一边拿着帕子给小五郎擦脸,口中道:“莫哭了,阿翁拿好吃的予你,午食带你去外头吃可好?” 小五郎一听还能去外头,立刻止了哭声,就着李父的手抓着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李三娘坐在马车里头,瞧着这街面上人流如织,吆喝声此起彼伏,虽然天气阴沉沉的,但是一点儿不耽搁人们过节的美好心情来。 第533章 意外 随着人流,李家众人紧赶慢赶,过了一个多时辰后,才在玄都观所在的街面上把马车赶到了车马铺去。 果然,一靠进玄都观所在的街面上,众人就看到了玄都观门口排起来的长队。 李三娘想着,看来玄都观也是采取了限流的方式,来保证往来人们的安全的,不然不能排上这么老长的队。 “大郎和二郎去排队,我带着他们在这块儿找个摊子坐下歇歇。” 在小摊子上,等李三娘抱着露珠儿吃了一小碟四块米糕,并两颗松子儿糖,再有一碗小云吞后,终于是到了李家众人可以进玄都观里头去了。 按着流程,先是取了道童给的香,进观里上了香,然后跟着李母往那人流最多的地方去,到了地方花了银子,从小道童手里拿了号牌,再去找道长,一一给家里头的娃娃都求了平安符来。 不仅仅是在身边的已经出仕了,可以说是成丁的李二郎,还有现下还在书院里头读书的李三郎、小四郎,以及留在家里的小五郎,并李三娘怀里的露珠儿,李母是连远在边关的李大郎都想着了呢。 家里的第三代的娃娃们是一个不落的都同道长告知了生辰八字,每个都请了平安符来。 “咱们给大郎求了,回头找机会让人捎去。” 求了平安符,拜过了三清,众人又跟着李母去买素果子。 其实就是用白面烘烤的圆形的饼子,只不过这果子是在模子里头磕出来的,其上有个在圆圈里头的福字罢了。 买了两兜子带福字的素果子,李母瞅着观里那么老些人,赶紧找了小道童问过后,算了算时间,决定就不参加道观里头的坛醮了,还是尽早往家回的好。 不过,这回去的路上,也正正好赶上吃午食的时间,李母还是决定一家子找个馆子吃饭。 不过,就因着这节日,街面上家家馆子都是爆满,李母看着露珠儿那样子,又瞅了瞅天色,最终决定直接就去酒楼吃。 “再找馆子,人也是这般多。 再说,我瞅着这天怕不是要落雨了,虽说咱们带了伞,还有马车可躲雨来。 但这马可是精贵牲畜,哪里能让它淋雨来? 如此,正好,咱们啊,就一边吃饭,一边等这雨落下来,吃完饭食,应是差不多就不下了,到时候,咱们就赶紧往家回。” 李家第一掌权人发话了,众人自是乖乖听话的。 遂找了一家还算有些名气的酒楼,在一楼大堂拼了两张桌子,李家众人这才一一坐了下来。 天气阴沉,有些刮风,又要下雨,此种天气最适宜喝上一碗加了胡椒的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来。 李三娘的羊肉汤还没喝完,这场雨就落了下来。 这场雨是下的又急又密,噼里啪啦的像是要有什么事儿发生似的。 等众人吃完了饭食,消食的茶水都喝了一壶了,外头的雨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 “看样儿,今儿个怕不是得傍晚才能归家了,你阿耶一个人在家带着小五,估计能着急咱们还不回去来。” 李大郎见李母担忧在家的李父和小五郎,就在旁对着李母安慰道:“阿娘,勿要担心,阿耶知道咱们是一大家子都在一处呢,出门的时候咱们也带着伞了。 归家晚些,阿耶也该知道是因着这雨的缘故。” 因着在人家这酒楼里头躲雨,呆的时间又长,算是耽搁了人家的上座率,李母遂又叫了四盘子点心来。 就着茶水,吃着点心,看着窗外的的雨,倒是一番别有滋味的雅事。 李三娘看着外头的雨从又密又急,噼里啪啦下的豌豆大的雨珠子,变成像是不间断的丝线般的小雨,过了小半个时辰后,这雨才将将停住了。 又略等了一会子,见这雨确实停了,李母赶紧起身,指挥着众人去车马铺里取车,好往家里赶。 因着这街面上躲雨的众人都着急归家,这车就不好叫了。 李大兄就对着李母道:“阿娘,你们先和三娘带着孩子们先回去,我们留下来慢慢找车,要不然就这般等着,怕不是到家的时候,就真的得是天黑了的。” 李母却是摇头,“二郎带着三娘他们先回,我和大郎在此处等车,看着样子,顶多半个时辰,我们也就能等到车的。” 如此,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并秋香、赶车的老十,和李二兄、李二嫂带着小四郎先坐车往李家回。 拉的人多,路上人多车马也多,地面又是潮湿的,如此,哪里能走的快呢? 待得李三娘他们回到长寿坊的时候,天色晦暗不明,街面上已经有人家点起了灯来了。 “也不知阿娘他们现下走到哪儿了? 估摸着快的话,也得一个时辰才能回来吧。” 老十把车赶到了李家医堂的门口,看到关着门的医堂,李三娘心中有了不安的预感。 李父明知众人未归,怎会关门? 若是按着常理,李父该是开着门,就在医堂大堂里头带着小五郎等着了啊。 李二兄从车辕上跳下来,往内里拍门,不过拍了两下,门就开了。 但开门的不是李父,是一蒙面的汉子! 李二兄当下就要惊叫出声儿,可还未等李二兄反应过来,对面的蒙面汉子一个抬步上前就捂住了李二兄的嘴巴。 车辕的另一边上坐着的老十觉出不对来,下了马车往医堂门口去。 这下老十瞧见了被捂嘴的李二兄,立马就要上前动手解救,这拳头已经来到那蒙面汉子眼前了,就听那汉子急忙小声儿喊道:“自己人!自己人啊!” 这般喊声下,老十的拳头也没收手,还是上前解救下了李二兄后,就进了医堂里头与那蒙面汉子打了起来。 李二兄赶紧跑到马车边上,对着李三娘叫:“里头有蒙面黑衣人,不知道是好是歹? 老十已经与他打了起来,倒是那人说他是自己人来。 阿耶和小五也不见踪影了,不知在哪儿?” 李三娘觉得不对,赶紧也下了马车,想要去看个究竟,只不过还未等李三娘行动,秋香就拉住了李三娘的胳膊,不让她下车去。 “三娘子,你们呆在马车上,我下去瞧瞧。” 还未等秋香加入战局,老十就黑着脸走了过来,同李三娘他们解释道:“是自己人,李医师和小五郎被接去了救人了。” 第534章 池鱼之殃 因着本就是有雨的阴沉天气,这下过雨后,又是半下午的时辰了,天色算是黑了大半,李家正堂里的灯笼被李二兄拿着火折子一一点了起来, 李三娘把露珠儿托付给李二嫂,李二嫂带着露珠儿和小四郎去了偏厅里头等着,并不参与这些事儿。 李三娘并李二兄坐着,秋香与老十一左一右站在李三娘身后,四人对面是蒙着口鼻下巴,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人。 李三娘敏锐的嗅觉,在蒙面黑衣人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 至于老十确认了这蒙面黑衣人的身份,自是通过不良人内部的暗号,以及蒙面人的牌牌确认的。 蒙面人是个武艺一般,在不良人里混在外围,做个收集散消息的探子,代号是六十六。 六十六露在外头的双眼里带出不小的尴尬和无措来,六十六心里想着:“乖乖,会里这个任务可是不好干咧。” 六十六摸了摸自己刚才被老十掐住的脖颈儿,自以为小心的往老十那头看了一眼,心里翻了个白眼,但又不得不佩服:“这排在前头的果然厉害,我不过才五六招就差点儿让他折了脖子。” 不管内心底里的吐槽,该干的活计还是得干,谁让就是吃这一口饭的呢? 六十六坐在李三娘他们对面,对着老十这边拱了拱手,带着讨好的说:“哈哈,哈哈,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六十六眼见没人附和他,叹了口气,赶紧就肃正了些,冲着众人解释:“会里出了急事儿,不少兄弟受了重伤。 没得法子,这才找到了李医师头上,谁曾想到李医师竟是在家里头独自带着孙子呢? 你看,这事儿赶事儿的,这谁也没想到七月半的日子遇着这般的事儿啊。 我说把那小娃娃留给我,我给带着,待你们归家,我再把孩子交给你们。” 六十六说到这儿,带着无奈的口气:“可李医师好似不曾信我,执意要把那小娃娃一块儿带去。 我们哪里能拗过李医师这般大才? 如此,我就留了下来,看着会里的人带着李医师和那小娃娃走了。” 六十六说完,只见对面李三娘他们还是不言语,李三娘皱起眉头来,直接开口问:“我阿耶可曾留下什么话来?” 六十六嘿嘿两声儿,对着李三娘点点头:“李医师自是说让你们勿要担心来。 不过,待得李医师和之前的兄弟们走了后,会里就又传信过来,知道李家全都是大才啊,今儿个受伤的兄弟真不少,一会子,应是还会有人来接应,劳烦两位李医师也一块儿去救人吧。” “我去!” 李二兄抢先开口,李二兄直接站起身,冲着六十六这般说。 “我自己去,三娘你搁家里。 我去找阿耶与小五,我们忙完了,就尽早归家。” 未等李三娘开口回答,六十六在旁就冷冷的说:“这话说的,进了咱们会里,那就是咱们会里的人,这又哪里能不听调遣来?” 六十六冷眼瞪向李三娘,秋香刚要上前说些什么,李三娘抬手制止了她。 李三娘喊了李二兄一声儿,用以安抚,然后才看向六十六:“放心,我李三娘不是那等不知事儿的人。 既然会里要我们去救人,我必是会去的,还是让你说说,具体都是些什么伤,趁着还没人来接的时候,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三娘!” 李三娘冲李二兄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多说了。 六十六见李三娘听话,这才又眉开眼笑起来,虽是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听六十六的声音,也是比刚才温和了不少。 “嗐,倒了霉了,咱们会里是受了池鱼之殃了,一部分受了金创伤的,还有一部分是被火气伤了的。” 六十六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又有了敲门声响起,同时李家院子里也突然的落下两个蒙面黑衣人来。 “是阿娘他们回来了!” 李二兄跟着六十六去开门,果然确实是李母他们。 李母本来还要开口问些什么,可一抬头看见李二兄身后那三个看着就不像好人的蒙面黑衣人后,一下子脸色就黑了下来。 李母在正堂里头梭巡了一圈,只看到了李二嫂在偏厅里哄睡了露珠儿和小四郎,两人正躺在一处睡着了。 没见到李父和小五郎,李母心知这是出了事儿了。 李母坐在正堂上首,看了一眼那三个黑衣人,一声儿:“说吧。”吓得六十六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一顿解释过后,李母了然的点点头,她先是对着李大嫂说:“大郎媳妇,你赶紧去偏厅躺下歇歇。 大郎你去烧水,给你媳妇弄点儿热乎水喝。” 然后李母看向李三娘和李二兄:“你们俩赶紧收拾药材和要用的东西,过后跟着人家去吧。 见了你阿耶和小五,忙完事儿,就赶紧归家。 今儿个夜里正堂灯不灭,我就坐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李大兄看向李母,想要开口说话,未等李大兄说话,李母直接抬手制止:“你是官家人,最是不得参与到这些事儿里头来的。 咱家既然入了这里头,自然得办事儿来。 你不得插手,你就留在家中,我心里也安稳些。” 李大兄这才闭了嘴,没有再说什么来。 李三娘先是往偏厅看了一眼,见露珠儿已经盖着小被子睡着了,才和秋香往自己院子里去,这是去拿医箱的。 李二兄见状,也赶忙去前头药柜找药去了。 李大兄走进厨房,就见吴巧兰和宝丫正坐在锅灶前烤火。 李大兄赶忙把手指伸到嘴前,示意两人别说话。 “我来弄点热水喝,你们俩先别出去,待我叫你们,你们再出来,也别开门!” 吴巧兰和宝丫自然分得出轻重来,赶紧点点头,吴巧兰还指了指自己刚刚烧好的水壶,示意李大兄拿去用。 等李大兄提着水壶离开了厨房,关上了门,宝丫靠近吴巧兰,小声儿在吴巧兰的耳朵边问:“阿娘,那黑衣人是作甚的? 怎的竟找上李家门上了?” “别问,不该咱们的事儿别问! 等着,等着李家大兄说咱俩能出去了,那时候咱俩再出厨房去。” 第535章 阿耶,来玩儿啊~ 李三娘和李二兄各自背着自己的医箱,李二兄手上还拎着一大包已经配置好的药材。 从李家后门出去,外头停着一辆马车,李三娘和李二兄二话不说就上了马车。 刚坐稳当了,六十六就拿了两个黑布条子出来。 李三娘和李二兄认命的拿起来,往自己的眼睛上缠。 如此,老十在外一扬马鞭,这车子就小跑了起来。 而待得李三娘和李二兄跟着三个黑衣人走后,李家正堂里头灯火通明,李母让李大兄又点了两个灯笼来。 “吱呀”是开门的动静,在没什么动静的夜里,这般的开门声音真是实在太明显了。 李母抬头看向门口,原来是吴巧兰和宝丫两人,一个端着茶盘,一个拎着水壶。 李母见是这两人,脸上的表情才转变的柔和了些,对着吴巧兰道:“这是李家的事,你别管,也只作不知道。 谢你还想着松口热水给我们喝,你和宝丫赶紧回屋里头去吧。 闭上眼睡上一觉,明儿个早上起来了,就没什么不一样的。” 李母拍了拍吴巧兰的手背,又对着宝丫笑了笑,看着两人退了出去。 李大兄这才从偏厅里头出来,“大郎媳妇睡着了没有?若是睡了你给她找个被子盖上,双身子的人,别再着凉了。” 不待李大兄回答,李二嫂就也从偏厅里头走了出来,“阿娘,大嫂刚躺下,我给找了被子盖着了。” “哎,劳累你了。 你也喝点儿热水,早早去躺下。 今儿个夜里有我和你大兄呢,你阿耶他们回来了,我再叫你们。 你放心,小五定是没事的。” 李二嫂点点头,心头虽是有几分焦急,但听着李母的话,也是把焦急的心往下压了压,“哎,我听阿娘的。 我不累,这一天也没做啥,我陪阿娘在这里坐坐。” 李二嫂坚持,李母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而这会子,李三娘和李二兄坐的马车早就七拐八绕的停在了一处宅院的后门口了。 李三娘坐在车里感觉到了马车“咯噔”了一下,这感觉很像是进那般宅院的门槛石的感觉。 又走了一段儿路,六十六在外头说了声儿“到了。” 李三娘这才和李二兄自己揭了眼前的黑布,背着医箱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李三娘就闻到了不远不近的一股子血腥气,还有在这其中的花香。 李三娘抬头往周边看去,虽然是黑夜之下,但就着朦胧的月光,还是能瞧出现在马车是停在一个花园子里头的。 “怪不得有花香味儿了,”李三娘心中这般想着的时候,就听六十六在前带路:“还请往这边来。” 跟着六十六,几人穿过一段儿长廊,进了一堂屋里头去,六十六往正堂一旁的偏厅去,到了一博古架前,只见六十六扭了某个地方一下,博古架对面的那面墙就裂开了一扇门来。 李三娘这下子是惊奇了,没想到还有这般的机关。 李三娘与李二兄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言语,只跟着六十六进了那门。 进门后,走了百十步后,才进得以灯火如昼的屋子里头,李三娘抬眼往里看去,在正中心的位置那块儿,看到了李父,以及李父腿边站着的小五郎! “阿耶!” 李父还没回应,倒是小五郎摇头晃脑的从李父腿边往李三娘和李二兄这边跑。 李二兄看到小五郎完好无损,激动的一下放下自己的医箱,往前快走了两步,一把抱住自己的大胖儿子来。 “阿耶,阿耶,玩儿,跟阿翁玩儿。” 李二兄本以为会看到昏睡的小五郎,或者是吓得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五郎,结果,现下看到的小五郎不仅一点儿不害怕这满屋子血呼啦差的不良人,还高兴的拉着李二兄的手,要带李二兄去瞧李父给人治腿伤那样子。 估计在小五郎眼里来看,李父拿着小刀和针线给人治伤这事儿是十分好玩儿的吧。 李二兄的脸黑了,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个儿刚才担心的儿郎,竟是在这块儿玩儿的这般开心。 李三娘还看到了离着李父不远处有一矮榻,矮榻旁还有一方桌,桌上是茶壶茶杯并两盘点心。 “好家伙,竟还吃上了点心去。” 李二兄看着小五郎脸上高兴的表情,拳头不禁握紧了一些。 “二郎,三娘,赶紧的救人吧。 我已是分了轻重缓急了,你们俩赶紧净手救人去。” 李二兄这才放下了手,跟着李三娘在一白胡子老头儿的带领下去净手,然后两人就被分配了病人来。 这被救的人里有男子,自然也有女娘,不过皆都是狠辣人物。 至少李三娘这般忙碌的情况下,麻服散是没怎么用上的,那些人只嘴里咬着布巾子就示意李三娘直接动手就是了。 李三娘心有不忍,就给他们下了金针,暂缓了他们的痛觉来。 一直忙碌到二更天去,李三娘身上的手术衣衫都染上了不少脏物去。 而小五郎也已在老十的照顾下躺在矮榻上睡着了,瞧着那小脸,睡得倒是安稳的很。 李二兄这会子正蹲守在三个药炉跟前儿看着火候,有几个人是得赶紧喝了汤药才成的。 李三娘倒了一杯茶递给李父后,就走到李二兄跟前儿:“二兄,你去喝口水,这炉子我看会子。” 李二兄也没推辞,他在这火炉子前烤的确实有些口渴了,对着李三娘点点头,李二兄就把扇火的蒲扇递了过去。 秋香看李三娘那劳累的样子,就直接上前抢过了李三娘的蒲扇,示意李三娘也去坐着歇歇去。 正当李三娘想要对秋香说话的时候,屋内进来了人。 被驼背仆从推着轮椅进来的不可先生仍旧是穿着一身儿白衫,不过李三娘从不可先生眼下的青黑看出,这几日不可先生也是忙得没怎么休息的了。 “李医师! 小李医师! 李三娘子! 辛苦诸位了!” 李父、李二兄和李三娘自是起身与不可先生见礼,然后就被不可先生请去了另一处屋子里。 李二兄放不下心小五郎,把裹着锦被的小五郎直接抱起来,跟着不可先生与李父、李三娘一起过去。 握着滚热的茶杯,李三娘就见不可先生无奈笑了笑,“劳累三位李医师了,是我的不是,实在是今儿个受伤的人太多了,还多是刀剑伤,这才不得不在这般的日子里请了三位来此救人。” 李父他们三人都没说话,不可先生自顾自的继续说:“唉,这回啊,我们不良人,真的是糟了池鱼之殃了。” 第536章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李三娘一边喝着滚热的茶水,一边就着桌上的两盘子点心磨牙,一边竖着耳朵听不可先生缓缓道来,今儿个不良人是怎的受了池鱼之殃。 这些受伤的不良人都缘由自一对儿和奸的男女来。 相王手下的门人里头,有一被从江湖上招徕来的刀客,我们就以大刀男代称他吧。 按理来说,这江湖事儿与官府可以说是对立的关系,大刀男又怎会来到相王门下做个门客呢? 这说好听了叫门客,其实就是打手罢了。 盖因着,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来。 大刀男来到了长安,去了平康坊,遇到了花楼里头名为红娘的女娘。 一眼钟情,大刀男看上了红娘,就想为红娘赎身来。 可花楼这般男人的销金窟的地方,还不都是为了挣银钱? 花楼的妈妈见大刀男被红娘迷了眼去,就直接坐地起价,直接说:“哟儿,虽说红娘不是那等没经历事儿的小女娘来了,但是咱们红娘这张脸、这身子骨儿还是照旧招人的很。 不瞒侠客知道,朱雀大街上住着的邹家二郎君可是对咱们红娘爱的紧,每五日都来点上一回呢。” 妈妈笑着往大刀男耳边悄然道:“要不是邹二郎家有只母老虎,红娘怕不是早就被赎身被买家去金屋藏娇了。” 大刀男哪里不知道这妈妈不过就是想要多要些赎身银子罢了,只单手拍了桌子一下,拍的桌子震天响,“你只管说,到底多少银子能给红娘赎身! 莫要在俺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一千两! 只要有一千两银子,侠客自去把红娘领走就是了。” 大刀男就是再不知事儿,也知道一个楼子里的姐儿,哪里用这般大的价钱才能赎买走? 不过,陷入了情爱里头的人,他就是个会使刀的刀客,他也得认栽。 可一个平日里只在镖行接些护镖活计的大刀男哪里能拿出这么老些钱来呢? 因此,大刀男想了个法子,他在夜半时分,偷偷进了红娘的屋子,拽着红娘就说要走。 “你跟俺走,俺带你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去。” 红娘在第一时间是慌了神的,不过红娘怎么的也是在烟花柳巷里头呆了十数年头的,各种各样的男人见了得有千八百了去。 红娘虽是在花楼子里做的是卖笑卖肉的活儿,但吃穿上课从未受过苛待去。 红娘明白,自己是决不能就这么不清不白的跟着大刀男走的。 不说大刀男给不了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就是跟着大刀男走了,那可就是要变成逃奴去了。 以后说不得是连城门都进不得了,那哪里能行? 野人的日子,红娘哪里过得? 不过,红娘倒是也急中生智,直接低头啜泣,咿咿呀呀的哭声,像是要哭到大刀客的心里头去。 红娘的一顿美人垂泪还是有用的,总算是哄走了大刀男,让大刀男明白还是得从正道上赎买才成。 可一千两银子,着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大刀男手头上的钱拢了拢也不过一百多两银子罢了,这差得的九百两要从哪儿得呢? 大刀男救美心切,顿时就有了想要入室偷盗去,可大刀男被自己身边跟着的小兄弟劝住了。 “大兄,这里可是长安城! 这是圣人住的地儿啊! 若是在圣人脚底下做了坏事儿,金吾卫该不是能直接一箭射穿了咱们的脖颈子了。 大兄,绝不能在这地界做坏事儿来! 若是大兄急用钱,咱们出了城,找了刀,凭大兄的本事,咱们在山道劫几个有钱人就是了。” 大刀男想起了自己在街面上看到过的骑着高头大马,腰间跨长刀,身穿金甲,背上还背着长弓的金吾卫来,就把入室偷盗这个法子给放下了去。 正当大刀男思索这占了山道勒索行人走商这回事儿行不行的时候,一个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的小兄弟小心的开了口。 “大兄,俺在茶馆里头听人说上富贵人家做打手能得钱不说,还给分好宅子住呢? 大兄一身的功夫,何不去试试? 说不得还能得个官儿来做呢?”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小兄弟的话给大刀男了启示,最后七拐八绕的还真让大刀男找到了一个好去处。 对,大刀男最后通过一个同样是从江湖退出招徕进了相王府去的人,同样是靠着一身的武力值进了相王府,做了一个门客去。 至此,大刀男领着手下的七八个小兄弟过上了有人管吃喝,有分拨的宅子住的日子。 当然了,大刀男自是提前同相王府内的管事提前支取了银子,用这银子从花楼里头赎买了红娘出来。 不仅仅如此,大刀男还特意给红娘办了一场昏礼,真真是让红娘走了正牌女娘嫁人的流程,好好的长了回脸面去。 如果一切都好,那就是个江湖侠客和美貌花楼娘子的佳话了。 可现实怎会按着热门的理想而来呢? 红娘刚开始也是真的想要与大刀男正儿八经的过日子的,可过惯了富贵日子的红娘,见惯了来吃花酒的富家郎君的红娘,哪里是能与大刀男过日子的人? 不过半年,红娘就厌倦了大刀男的粗鄙,讨厌无甚波澜,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虽然大刀男是作为门客在相王府做事,但门客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大刀男不过是中下里头的,每月的月俸也就是几十两银子罢了。 红娘过去在花楼里头,虽是要卖笑卖肉,但那些富家郎君弄来的讨好花娘的物什,绝对是不止几十两银子的。 因此,过了一段儿太平日子后,红娘的心思就有些波澜了。 而正是这个时候,在外逛街的红娘结实了一书生,咱们就先称这书生小白脸子吧。 小白脸子在书铺里头抄书,遇到了来买话本子的红娘,一次人为的意外,小白脸子搂到了红娘的细腰。 郎有情、妾有意,天雷勾地火,男女之间最原始的荷尔蒙的激情,小白脸子和红娘终究是找机会睡到了一处去。 也是在第一次偷情时,红娘躺在小白脸子的怀抱里头的时候,这才听小白脸子说起自己家中的黄脸婆子来。 如此,红娘才知,小白脸子竟然家中已有妻子不说,还有一尚在蹒跚学步不足三岁的儿子呢。 第537章 戴了绿帽子 正如红娘给大刀男好似下了情蛊,小白脸子也好似是给红娘下了情蛊一般。 红娘竟然在得知小白脸子是有家室的人之后,仍旧不悔与之偷情。 不仅不悔,红娘还假意给大刀男好脸色,换来真金白银后,统统给了小白脸子去。 这一出出一桩桩,真真是让人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若是仅仅是男欢女爱的事儿也就罢了,偏偏大刀男是相王府下的门客,然后去年万寿节时相王参与了西域圣殿门刺杀武帝大大的事儿不是么? 本就与武帝有些龃龉的在江南东道做刺史的杜清晖,这边就想了法子,要从内部瓦解,或者说消亡相王的势力,甚至是让相王与武帝大大之间的仇恨摆到明面上去,让他们母子二人大打出手,杜清晖这边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因此,杜清晖这边就安排了探子找上了小白脸子去。 以小白脸子现有的独子为要挟,并保证了只要小白脸子干成了事儿,就给他安排个九品郎官儿做,用这么个胡萝卜吊着,小白脸子焉有不从? 因此,通过小白脸子,小白脸子再通过红娘,红娘再通过大刀男,大刀男再在相王府内打听,杜清晖这边着实是得了不少情报来的。 可事情哪里能是一帆风顺的呢? 这半年多来的偷情,是刺激又快乐的,一个会说甜言蜜语,识的字,长得也看的过去的文雅小白脸子,自是要比不认字儿,说话喷唾沫,吃饭粗鲁不堪的大刀男要更受红娘喜欢的。 因此,红娘有孕的这个事儿,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时人讲究多子多福,这有孕应是一桩大好事儿来。 可和奸偷情的各自都有配偶的人,竟是偷情得了奸生子来,那可就不是好事儿喽。 红娘在第二个月的月事仍旧没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些猜测。 因此,红娘趁着外出的时候,蒙了面纱去医堂里头找了医师诊脉,如此是确定了自己是真的有孕两月有余。 红娘兴高采烈的把自己有孕的事,在见到小白脸子的时候告知了他。 可小白脸子那吓得头冒冷汗,脸色都白了两分的样子,可不是高兴的意思。 “怎的? 你竟是不想要我们的孩子么? 这可是我与你的孩子!” 小白脸子几息的时间里,就转换了脸色,重新搂过红娘哄了起来:“我自是疼惜我们的孩儿,可是,可是你与我的事儿若是让你家那口子知道了,咱俩焉能有命?” 红娘这会子却是高兴的握住小白脸子的手,一脸胸有成竹的说:“你别怕,我算了日子,这孩子是能伪装成他的,他要知道我有孕了,必是欣喜的。 不会往旁处去想。” 小白脸子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 红娘赶紧解释:“你放心,这绝对是你的孩子! 每次我与他完事儿,都是要清洗的,把那东西都弄出来,我肚子里这娃儿一定是你的种!” 小白脸子不论心里是如何想得,此时此刻都是好言好语的安慰着红娘的。 红娘此时就是那陷入了情爱之中的女娘,眼瞎心盲,哪里能看出小白脸子的言不由衷呢? 就像红娘所说,她回家后,在告知了大刀男自己有孕后,大刀男高兴的抱起她转了两圈,一脸惊喜的直呼:“红娘,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做阿耶了! 我们有孩子了! 我们的孩子必定像你一样貌美如花! 我要做阿耶了! 我要做阿耶了!” 红娘看着大刀男那由内而外的高兴,心中不禁有了几分惴惴不安,并愧疚来。 但红娘一想到小白脸子,还是放下了愧疚,转而哄着大刀男拿银子出来了。 若是一切都能按部就班,那就不会有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了。 在红娘怀有身孕的第五个月的时候,大刀男有一日提前归家,怀里揣着街面上有名的要排队去买的肉烧饼,就想着回家给红娘尝尝。 可提前归家的大刀男在制止了门口站着的丫头通报,做出想要给红娘一个惊喜的事儿的时候,就轻手轻脚的站在了门外。 但门内与自己的贴心丫头聊着小白脸子的红娘,哪里知道门外柱子旁站着自己的男人,大刀男呢? “唉,有些日子不见他了,我心里真是想念的紧。 你说这孩子将来生出来是像我多些呢? 还是像他更多些呢?” 红娘不待丫头回答,继续自言自语道:“我希望像他更多些,若是个男儿,像他身如松柏,亭亭如立,将来做个同他阿耶一般的读书人,那多好啊。” 在外偷听的大刀男傻了眼,“读书人?像他阿耶的读书人?” 大刀男自小就是在江湖上混的,哪里是能认识字儿的读书人? 连自己的名字,还是来到相王府后,被管事的教着才会写的呢。 这一刻,大刀男哪里能不懂自是这是北带了绿帽子了! 若是按着过去,大刀男必要一把推开房门,对着红娘大声吼叫质问,然后找到那个小白脸子,把他们一对儿狗男女都打的皮开肉绽才好呢。 可现在在相王府里做了有一年之久的门客的大刀男,已经不是过去的大刀男了,他长了点儿脑子,有了点儿智慧。 所以,怀里揣着热乎夹肉火烧的大刀男没有声张,轻手轻脚的又离开了,没有让红娘知晓一二。 而那个守门的不过七八岁的小丫头能懂什么呢,自然也是没有对红娘汇报了的。 如此,大刀男就找了自己的那些一直跟着他的江湖兄弟,查起了给他带了绿帽子的男人是谁?两人是何时何地好上的? 好了有多久? 红娘肚腹之中的娃儿,到底是谁的种? 而这些又与不良人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因着杜清晖,不良人是一直都有在暗地里监视杜清晖的,自然也有暗探渗透到杜清晖那边儿去。 更别说,相王府这边,也一直都是不良人监控的重要地点。 因此,可以这么说,不良人是一直游离在外,知道红娘、大刀客、小白脸子这三者的关系,并背后的各种势力纠纷。 然后,不良人是想做那黄雀,等着两方打的你死我活后,才好出场收拾这么个烂摊子的。 可,终究是计划不如变化快,还是出了纰漏来。 所有人,都低估了一个男人被戴绿帽子之后的报复心! 第538章 绿毛龟 李三娘就着茶水咽下口中的点心,面上是没什么表情的,但其实她心里一直在说脏话。 “这自从穿越了后,没想到封建社会里的人玩的比现代人还要花。 果然,都是老祖宗,现代人玩的都是老祖宗们玩剩下的了。” 不可先生见李家三人面上都毫无反应,只有李三娘的眼神之中是带有惊讶神色的,只得轻咳了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后,就听李三娘紧跟着问:“先生,那后来呢? 会里的人怎么都受了如此重伤?” 李三娘如此捧场,不可先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才继续缓缓讲了后续。 大刀男的那些小兄弟本就是混迹在民间之中的人,真想要查一个人,能有什么难度? 再说了,红娘和小白脸子的行事,其实并不怎么严密,根本就经不起考证和调查。 光是知晓两人偷情这件事的下仆就不止红娘身边那个贴身丫头一人了,红娘经常外出乘坐的马车的车夫就是知道两人偷情的另一人了。 更别说红娘和小白脸子为了每次都能好好的偷情幽会,还特意租下了一处民居来。 那民居附近的邻居,又不是瞎子聋子,就两人那鬼祟的样子,瞧着就不像是良民。 所以,大刀男就很轻易的查清了自己头顶这绿帽子的来路了。 “她!怎么敢!怎么敢! 俺,俺要杀了她! 俺要杀了她!” 大刀男的愤怒值直达满格,抽出腰间挎着的大刀,一下子直接劈断了面前的桌子,犹不解气,大刀男出了门后,对着院子里的树一顿劈砍,只留下一地残枝。 “大兄,兄弟们都听你的,只要你一句话,俺们就跟着你干了! 兄弟们这就能拿着刀去砍了那俩人去! 那狗书生算什么读书人! 不过就是个吃软饭的兔爷儿! 大兄,你说话,咱们这就砍了他!” 身边的小兄弟这么说,大刀男倒是发泄过了怒气后,就冷静了下来。 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沉着脸的大刀男没说话,既没肯定这人喊打喊杀的话,也没否认不这么做,只不言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兄,兄弟们跟了你得有小十年了! 当初在江湖上的时候,你有一口饭,从来就没让咱们兄弟们饿肚子! 这一年多来,兄弟们跟着你也算是过过上等人的好日子了! 大兄,你别觉得俺们舍不得这好日子去,只要你说话,刀山火海,兄弟们又有甚不能陪着你去闯的? 俺王二狗要不是有大兄当初赏了俺一个饼子吃,俺早就饿死了! 俺王二狗这条命就是大兄的,俺是贱命一条,大兄你就发话吧,俺都能跟着你去干来!” 王二狗的话一出口,剩下的六七个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表起态来了。 “大兄,你说话就是,俺赵有粮能吃上饱饭都亏了大兄携带俺! 俺愿跟着大兄继续干!干啥都行!” “俺也是! 大不了,砍了人后,咱们就跑出城去,占山做了匪又有甚的? 只要是跟着大兄,俺做啥都愿意!” 从这些人的话语里,不难看出大刀男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如果不是大刀男对待跟着自己的小兄弟确实是有真心,断断不可能能在此种境地之下还能得到如此拥戴。 只不过,在红娘眼中,大刀男身上是毫无优点的,至少红娘是看不到大刀男身上的优点。 当初的一见钟情,其实不过就是见色起意罢了。 小兄弟们的话语,至少让被红娘背叛的大刀男有了一丝慰藉,总算是做人不算太失败,至少还有兄弟们力挺他。 但,又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被自己的女人背叛? 更别说,红娘竟然还珠胎暗结,想要让大刀男继续当那绿毛龟去。 就像被出轨了的男人背叛的女人一样,常理上的伴侣关系是有一对一的占有性的,一般的人都无法忍受另一方的背叛。 其实,这种事儿,无关男女,是个人他\/她都不能忍啊。 所以,经过了一夜无眠后,大刀男已经是想好了要如何报复红娘与那小白脸子了。 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武人自然只会想着要打杀了这对儿狗男女来,可已经在相王府内接受了一定的熏陶的大刀男,他啊,长进了,已经有了点儿脑筋,会思考了。 “俺不光要让红娘和那小白脸子去死! 俺还要带着银子,领着俺的这帮子兄弟去继续过那喝酒吃肉的好日子!” 所以,大刀男虚与委蛇的稳住了红娘不说,还直接给了红娘一些银钱来降低红娘的戒心来。 而与此同时,正是杜清晖这边想要更加深入的暗地里掌握相王府内的消息,逼迫自从与杜清晖合作,并圣殿门一起刺杀武帝事败后,就想要退出的相王一派,继续与其绑定。 有了这个想头,杜清晖这边就想继续同相王结盟,或者说,想要利用相王来打击武帝。 杜清晖这边的探子再次给小白脸子下了命令,让其透过红娘去相王府的门客所呆的书房里头,放一封信。 一封不算伪造的,是之前相王与杜清晖这边联络时发到江南东道的来自相王内书吏的亲笔联络信。 小白脸子自然是听话的找上了红娘,红娘面对小白脸子手中的信件,面上一阵为难,她知道这封信要想让大刀男听话的给放到书房里去,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要如何解释自己有了这么一封信呢? 所以,只得红娘亲自出手才成。 小白脸子在哄女人上真的很有一套,更别说是哄本就没什么脑子的红娘了,不过几句“为了咱们的未来,为了咱们的孩儿,我会休了她,待得将来娶你过门”什么的,就能让红娘死心塌地的为小白脸子拼命去了。 而这次红娘和小白脸子不知道的是,二人在床榻上深情拥抱的时候,屋顶上的大刀男的牙齿差点儿都要咬碎了的。 红娘带着那封信回了家后,就在想要如何找借口能去那书房里头放下这封信去。 最后红娘想出的法子就是,趁着无人在书房的时候,借口要找大刀男,闯进那书房去,藏好信,再快速离开。 而大刀男这头儿,也决定将计就计,想要正大光明的弄死红娘去。 因此,这一日,红娘和丫头端着食盒,一脸和善的来到了相王府的门客们长待的书房门口。 第539章 混战 红娘自是不知自己偷情的事儿已然被大刀客所知了,现下站在书房门口的红娘,她更不会知道大刀客正带着他的兄弟们此时此刻就在暗地里观察着她呢。 大刀男想要的自然是狠狠报复这对狗男女来,只有打杀了两人,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本来大刀男想着暗地里,趁夜黑风高正是杀人的好时候,砍了两人的项上人头,再趁夜带着兄弟们一走了之。 可在跟踪红娘幽会小白脸子后,看到小白脸子哄着红娘,让她藏信于相王府的门客书房的时候,大刀男又有了别的想法。 这在相王府下做了门客后,大刀男自觉这给人当打手的日子自是要比在江湖上飘零没个着落的日子要好过百倍。 本来还想着舍弃了这富贵日子去,可大刀男看到那信的时候,就知道这里头必然有他们这等小人物不知道的事儿在。 “这是个机会! 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就像那王先生说的,是可以一石二鸟的机会!” 而大刀男所想的一石二鸟的机会是甚? 当然是大义灭亲! 要在红娘藏信的时候,把她抓个正着,提前报信于相王府内的内书吏知晓,然后再因着自己忠于王府,自己就可以一刀斩下红娘的人头来。 如此,既能杀了不忠的红娘,也能在书吏面前得个忠心的好体面来。 说不得就能被看重,继而可以继续留在王府里头往上爬,以后真可能弄个官儿来当呢? 大刀男想的好,可红娘与大刀男哪里知道在他们背后还有杜清晖与不良人这两方势力在呢。 并且,这两方势力都在等着做那坐收渔翁之利的黄雀! 买通了书房院子里头的洒扫丫头,得知了此时书房内里是没人在的,红娘还花了银钱把门口侍立的书童引到了别处去。 因此,此时的门客书房当真是门前无人,门内也无人的。 红娘留了丫头在门口望风,自己提着食盒走进了书房,到了书房后,赶忙就从怀内掏出那封小白脸子予她的书信来。 红娘快步的来到书架前,顾不得挑拣了,直接在近前触手可及的地方拿出了一册书,刚把书信夹到书册内,就突然的一声“呔!何人擅闯书房?” 原来一直跟在红娘身后的大刀男见红娘已经进入书房,等了十息后,就直接上前用手刀砍晕了红娘的丫头,握着大刀直接踹开了房门! 红娘手中还拿着书册和那封书信,一脸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看到是大刀男后更是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抱着肚子瑟瑟发抖。 “郎主,我......” 不待红娘把话说完,大刀男就一个抬步上前挥刀砍向红娘的脖颈儿,“噗嗤”一声儿,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惊不敢信的红娘直接命丧当场! 脖颈儿上的人头掉落的瞬间,也喷洒了一地鲜血! 而在红娘瞪大着双眼咽气的同时,一声“不可”从屋顶上发出,然后就从屋顶上直接跳下来两个蒙面的黑衣人。 大刀男握着刀柄,十分惊诧怎的突然就多出来两个蒙面人来? 不过,就凭那声“不可”,大刀男就知道这是敌非友了。 所以,大刀男和两个蒙面人三人直接就地打了起来。 而三人过招不过十数下,大刀男就觉出压力来,“这两人是高手!” 大刀男打的有些吃力,在差点儿被其中一个使剑的黑衣人捅到心口的时候,突然又从另一个方向的屋顶处飞下装扮相似的两名蒙面黑衣人来! 看这样子后来的这两人是来帮大刀男的,因着其中一人使了暗器飞镖挡了之前黑衣人的剑芒去,这才给了大刀男时间避去这必死的一剑来。 三对二,五人在书房里头打的难解难分。 若是能在短时间内觉出胜负来还好说,可相王府就是再烂,那也是王府的配置,这般叮叮当当的金戈之声,怎的能不引来关注? 所以,正当五人还在书房内你来我往的打的你死我活的时候,相王府内的府卫也成群结队的提刀拉弓的出现在了书房外。 如此,就变成了五人面对相王府内的府卫,这不知说是三方还是四方之间的混战了! 但别忘了,大刀男可还是有一帮子小兄弟的,虽然之前只大刀男一人前来打杀红娘,但其实大刀男早就提前安排了小兄弟给相王府内的书吏告密去了,也另有人在远处看着书房,以便策应大刀男来。 离着较远的那个人瞧见府卫都出场了,知道今儿个是没办法善了了。 为了给大刀男撤退的机会,这人直接联合另外两人在相王府内的厨房、马房、无人的客房和正在对峙的书房外都放了火。 要知道,时下的建筑多为木制,一间房屋走水着火了,若是不弄出个隔离带来,难免周围的房子都要跟着陷入火海之中。 更别说,今儿个也是巧了,相王及其家眷还真的都在府内呢。 且这天刮的北风,真真是助长了火势,从小火苗到浓烟滚滚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罢了。 这烟雾缭绕之下,对峙的三方,或者也可以说是四方,那真是心中都有些怕的慌。 但为了让大刀男能够全身而退,他的那些小兄弟们可真的是用心良苦,真真是把自己的命拼了上去了。 因为,在此等对峙的情况下,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放了火后,各自提了刀直接闯进了书房外的院子里头,加入了战局,彻底搞混了这一场水。 混战一触即发,本来因着走水,都想要提前撤离的杜清晖那边和不良人那边这下子可是真的走不了人了。 然后,杜清晖这边的蒙面黑衣人不知怎么想的,竟是冲天放出了信号弹来。 不良人这边思考了两息后,也冲天放了自己家这边的信号弹来。 对面的相王府府卫见状,心头恐惧之下,领队的卫队长也不甘示弱的放了信号弹去。 府卫的信号弹那是给守卫长安安危的金吾卫看的,一刻钟之内金吾卫必到! 结果,自是大混战! 最后还是金吾卫直接来了五十人,强弓劲弩之下,才解了这场乱战。 也是如此,才有了七月半的这日,李家三医师被请去了不良人据点,为受伤的不良人救治来。 “就是如此,真真是池鱼之殃,本来我等就要抓到两方的把柄了,这一下子算是把我们自己也暴露了出来。 今夜劳累诸位了,多谢。 夜已深,诸位稍作休息,我这就安排人送诸位归家去。” 不可先生解释完后,微微对着李父他们点头示意,就被驼背仆从推着轮椅离开了。 第540章 消渴症(妊娠期糖尿病、念珠菌性yin道炎) 虽然是忙碌了半宿儿,但也听了这般机密的事儿,李三娘觉得这大概算是没白忙吧。 待得李三娘回到李家的时候,时间已然快要五更天了,街面上有那卖早食的铺子已经开了门。 李三娘这熬了一夜,只觉眼皮发麻,口干舌燥,太阳穴处也觉得闷闷的疼。 “得亏只是偶尔来这么一遭,这要是日日都熬个通宵来,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李三娘接过李母递来的热乎乎的布巾子敷在眼上,缓解着酸麻感。 “你赶紧吃些吧,吃过了,你还能迷糊一会子,要不了多久就得起来去当值了。 三娘,你不比你阿耶和二兄,他们二人只管在家睡到醒,不过就是晚开会子医堂就是了。 你可是要按时去医堂当值的。” 李三娘点点头,听了李母的话,吃了吴巧兰熬煮的稠粥,去偏厅看了下熟睡的露珠儿后,李三娘赶紧回院子里头补了半个时辰的觉,就又急匆匆的起来赶去医堂了。 一到当值日,忙碌又充实的生活就是李三娘的日常。 送走刚刚来看诊的女娘,李三娘轻轻用手背揉了两下眼睛,稍稍缓解了麻木感后,就听到一声儿熟悉的喊声在耳边响起。 “李医师,我们又来了。” 大着肚子的英娘和小心站在英娘身边的顺子就站在前台处,两人缓缓向李三娘所在的诊位走了过来。 算算日子,英娘这双胎的肚子可是有六月有余了。 英娘不算是那等小骨架子的女娘,可双胎越到后期是长得越快的,那就显得这肚腹的膨隆是相当大的。 可以说是有些大的吓人了。 就算是有余量放宽的襦裙遮掩,英娘的样子还是相当醒目的。 就是她往李三娘的诊位走过的这七八步的路上,李三娘就察觉到不仅仅是一旁唐明月诊位前的人看了英娘,就连药柜上的七里都没忍住瞄了英娘一眼。 李三娘一见英娘的样子,就赶紧让秋香帮着找了一把有靠背的椅子来给英娘坐,至少诊位前的板凳,英娘若是坐着可是不怎么合适,也不安全。 英娘还是那般活泼开朗的样子,她先是谢过了秋香拿过来的椅子,然后才小心的对着椅子坐了下去。 “最近可感到哪里不适? 你是怀了双胎的,就是有一点点不舒服了,也得说出口来,万万不要不当一回事儿来。” 接过李三娘的话的顺子在一旁紧张的看着英娘:“英娘,你可好好和李医师说,哪里不舒服定要说明白啊。 咱家可不怕花这钱,这是花小钱买平安呢,值得的。” 英娘嘴里说着:“嗐,我能吃能睡的,哪里有什么不舒适?” 虽然英娘脸上也是一副没什么问题的样子,但她还是对于顺子对她的紧张是十分满意的。 “李医师,我真没甚不妥当的。 这次来,不过是听你上次说的,这到了日子就来找你看看,求个安心就是了。” 李三娘通过英娘白里透红的健康脸蛋儿也能大体判断,英娘应该确实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待得诊脉后,李三娘这也就算是确定了英娘是没什么问题的。 “来,进得内室来,我摸摸肚子。” 在秋香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在木架床上躺下的英娘,有些困难的想要撩起自己的襦裙来,还是秋香上前帮了她一把,这才把腹部暴露出来。 李三娘开了透视眼,一层层的往英娘的胞宫之中看去,孩子发育的挺好,虽然其中一个比另一个小了一圈,但也是健康的。 看了没其他的问题后,李三娘就没有给英娘开药,只叮嘱着下次来看诊的时间,“你是双胎,必得勤着点来看,若是没有问题,那自是皆大欢喜的。 若是有些小病症,这来找我看的勤些,也能早早发现,于你于孩子都是好的。” 英娘郑重的点点头:“哎,我都听李医师的。” 送走了英娘和顺子没多一会儿,又一个李三娘认识的熟人走进了医堂。 沈秋娘有孕不过三月,还不曾有明显的显怀来,但因着是头胎,沈秋娘十分在意,就很听李三娘的话,来定期看诊找李三娘产检的了。 按着流程走过,一切都没有问题,李三娘叮嘱了饮食上的事儿后,沈秋娘就直接离开了医堂。 也不知今日是怎的了,这来看诊的孕妇是一个接一个,送走了沈秋娘,这不就又来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 妇人拐着个篮子,是自己一个人去找南星拿了号牌,然后再去找的李三娘的。 王大花略微有些拘谨的对着李三娘笑了笑,才小心翼翼的坐下,在李三娘问话后,就羞红着脸低着头小小声儿的说:“女医师,俺也不知是咋了? 这胎怀的不好,俺下边痒的厉害,挠了也不好使,难受的紧。 俺这是没得法子,实在是忍不了了,听人说这里有女医师来,俺这才想着来瞧瞧。” 李三娘一听这妇人说的话,心里头就有了一些猜测。 “你这有孕多久了?除了你说的症状,身上可还有其他不适?” 王大花抬头看向李三娘,见李三娘并不对她说的有鄙夷之态,心下放松不少。 “女医师,就这一处难受来,别的没有。 俺这胎应该是有五个多月了吧。” “你之前可曾有孕过?生下过几个孩子?现在活着的有几个?” 王大花一一对李三娘的问题回答,又听李三娘问:“你是有孕前肚腹就这般壮大?” 王大花听了这话,略微带了些不好意思的回道:“哎,俺这人就是肚子大腰粗来,偏生这胳膊腿儿都细流儿。” 如此,李三娘就给王大花诊了脉,然后又叫王大花进得内室摸了肚子,看了下身儿。 “亵裤上那豆渣样儿的白带足可说明是念珠菌性的炎症了。 刚才透视所看,这胞宫内的羊水算是过多的状态,胎儿的身量也有些大。 再结合她刚才所述,曾今流产过一胎,还有一次生下来就是死胎,现下存活的有两子,基本上可以确诊,她这就是妊娠期糖尿病了。” 李三娘心中有了诊断,也尽量挑着简洁的语言给王大花解释病情。 王大花的样子是一脸懵,想来是没怎么听懂的。 “你除了身下那处的病症外,你还得了消渴症,这就得控制着吃饭食了,不然若是严重了去,非得是对你自己和孩子都不怎么好的。 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些大了,虽然你不是头胎了,但孩子养的太大,将来可是不好生的。 往后,每顿饭食,你先减些饭量下去,若是能多吃荤食,就可少食谷物。 至于那处瘙痒难耐,我可给你开一药方,回去熬了水,用那水来擦洗。 但你也得注意清洁卫生,回去后,把贴身的物什都熬煮晾晒过再穿。” 反复叮嘱,反复说明,李三娘才把王大花送出了医堂去。 第541章 第七讲:产后修复---美体与保健 今日是个好天,晴空万里,太阳既不烤人,也足够大,照在人的身上只觉暖洋洋的。 金珍宝仔细的提着自己的书袋下了自家的马车,与陪着同来的婆子和车夫说了一声儿后,就抬步往女娘帮扶会里头去。 可不是巧了,在踏上女娘帮扶会门前的第一个台阶的时候,从另一侧乘着自家的驴车过来的孙春兰正好跳下了马车。 因着年龄相仿,又都是女娘,还有共同学习成为稳婆的情谊在,金珍宝与孙春兰相处的不错。 虽然二者的家庭差距不小,但孙春兰自有一股自信来,并不怯懦自身以及自己的出身。 正相反,孙春兰还在课间小憩时同金珍宝聊天时自豪的说过:“我阿翁是最好的车把式,很是会收拾牲畜。 我靠着阿翁才能自小读书习字呢。” 金珍宝虽是出自富贵之家,但金娘子不是那等势利眼的小人,金珍宝自是被教导的并未有上等阶级瞧不起贫苦黎民的态度。 金珍宝反而很是佩服孙春兰的。 为甚? 因为现下,金珍宝是和孙春兰在同一间屋子里头跟着同一个先生(李三娘)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新式稳婆。 这就已经是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了。 “我并不认为自己比孙春兰差,”金珍宝曾经在上完课回家后与金娘子这么说过,“但我仍旧佩服她。” 金珍宝一脸敬佩的表情看向金娘子这般说:“我能读书习字,都赖家里能为我提供条件,大兄曾经教我认字,二兄教我写字,阿娘为我在书房备了不少笔墨纸张。 如此,我才能成为一个认读会写的女娘来。 阿娘,春兰她家大半家资就是那头健驴并一个车架子,可她家在那般的环境下,仍旧咬紧牙根儿省吃俭用供她读了书,识了字来。 这在我看来,是很了不起的。” 金娘子伸手抚上了金珍宝的头毛,眼里带着欣慰的笑意:“我家珍宝拥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咱们啊说回在女娘帮扶会门口巧遇的金珍宝和孙春兰来。 “春兰!” 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的孙春兰一抬头就看到了带着灿烂笑容的金珍宝站在台阶上看向自己,并冲着自己招手。 孙春兰回头与孙阿翁说了一声,一旁的孙阿婆直接说:“你自去就是。” 孙春兰冲着金珍宝跑过去,少女相见的喜悦通过那笑咪了的眼睛就能看出来了。 “上回的课业,你写的如何?” “我是把先生说的,自己记下的都写上去了。” 两人就着上次李三娘留的课业一边聊着一边往门内走。 到了时间,站在台上的李三娘见台下的学员一个不少,就轻拍手掌,对着下头的人行了一礼后说:“多日不见,我对诸位甚是想念。” 李三娘伸手拍打了一下桌上刚才宋茯苓收好的一摞儿课业,带着笑的说:“我刚才随意看了两眼,上次的课业你们应是写的很仔细嘛,平均用的纸张好似都比往常的多了一两张来。 我必须再次表扬诸位对于我每次留的课业的仔细并严谨认真的态度去完成它,我很满意。” 李三娘的眼睛扫荡了台下众人桌上放着的刚刚宋茯苓收好上次的课业后,又从李三娘那里拿来往下发的上次李三娘用朱笔批改好的课业。 “我可是很用心的给你们每一个人的课业从头到脚都批阅了的,你们过后回去可是要仔细的查漏补缺去。 若是不甚明了的东西,可参考我早前给你们发放的书册;或是你们同学之间互相探讨;要不然就是直接来问我也是可以的嘛。” 说过课业的事儿,李三娘就着上次讲的关于产妇生产过后的产褥期,也可以模糊的说成是坐月子的事儿复习提问了一番。 (第530章情节) “诸位是认真听讲了的,好了,那咱们今儿个就来讲讲这女娘生产过后,度过了产褥期后的那些事儿来。 在座的半数以上都是生产过了的,你们来主动的说说,这女娘生产过后可能遭遇的身体上的变化都有什么? 来,王玉莲,你打个头儿吧。” 被突然点了名字的王玉莲这会子已然没有刚开始来学堂听李三娘讲课提问的错愕和不解了,她很是从容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直接就把自己身上和她曾经遇到过的女娘的情况说了出来。 “这生产过后,除了那般命不好的,一命呜呼去了的,剩下的人里,多半会引着有孕、生产造成小解用力失禁,像是打个喷嚏或是猛然的跳动都可能造成。 这还算好的,有那多次生产的婆子,下头儿都能掉了出来的(子宫脱垂)。 还有的人会落发,肚腹回收不回去,下身儿总是难受难忍等,都是常见的了。 我也曾经遇到过富贵人家的女娘问我,产后肚子上的纹路要如何祛除? 更有那还需要自己喂孩子的,喂上半年一载的,这块子就好似一个破口袋似的吊挂在胸前,甚是难看。 有那严重的,我曾经过一个,因着生过孩子后,没有得到较好的修养,总是缠绵病榻,不过半载有余就的病去了。 基于我的经验,这女娘生产过后的症状当是像先生所说,各有各的不同来。” 台下坐着的金珍宝、孙春兰、于雪莲并宋茯苓四个尚未曾成亲有孕生产过的小女娘听着王玉莲这一条条一桩桩的说,手上不停的记录着,但心中所受的惊吓着实不小。 “这......竟然因着生娃娃就要遭受这般许多! 阿娘竟是从不曾跟我提过!” 金珍宝大受震惊,她过去只以为怀孕生产是不容易的,但未曾想过,这孩子生下来后,女娘的身子还须遭受这些,承担这些后果。 “啊!还有先生说过的乳痈(急性化脓性乳腺炎)!” 金珍宝突然想到了李三娘过去在课堂上讲过的这种疾病,立时开口说了出来。 李三娘点头认可了王玉莲和金珍宝的说法,再次开口提问:“除了她们二人所说,诸位可还有其他说法?” 第542章 产后情绪至关重要! 有了王玉莲和金珍宝的抛砖引玉,台下曾经经历过有孕和生产的女娘就都一一站起讲了起来。 总结下,她们从产后妇人的饮食、睡眠、大小解,乃至妇人的头发、皮肤、身形、体态的各个方面,更加细致的提出了问题。 “你们说的问题都是真实存在的,这怀孕、生产和哺乳三件事,对于女娘的身体是有不可逆的损伤存在的。 但你们说了这么多,你们都忘记了一点。 来,可还有人能想到的?” 李三娘用带着希冀的目光往台下看了一遍,还特意对着李母那边挑挑眉。 李母心中想着刚才提到的关于妇人产后的问题,觉得已经足够完全了,怎的李三娘竟然还说有一点是没说到的呢? “我有些失望,这么重要的一点,你们竟然都没有说。 好了,我也不埋关子了。 这一点就是妇人在产后的情绪! 初为人母,怎么可能心态上没有变化呢? 如何做好一个阿娘? 啊,这么小的小婴儿要如何照顾他\/她长大? 身体上的疼痛,下身儿的难看和难堪,脱发、记忆力减退,一丁点儿小事儿都会摧毁这个初为人母的妇人。 若是再吃不好,睡不好,郎胥不体贴,婆母不宽宏,那这日子在她看来,是不是还不如不生孩子好呢? 是不是不如直接带着孩子去死就解脱了? 是不是地府的日子能比人间好过一些呢?” 李三娘一连串的问句,让台下的众人都呆愣住了。 是啊,这生完孩子了,好似众人的关注点都在新生儿的身上了,基本上或者完全就是忽略了刚生产完,经历了人生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儿的女娘,她怎么样了? 她的身体、精神、心理是不是还好? 哪怕是一个拥抱,一句“辛苦了”,一声儿“你放心,我在呢”都好。 可好似除了女娘的亲阿娘还记得去瞧那个满头大汗,下身儿还在流血的女娘一眼,别人就都记不起她了。 从她的郎胥、婆母身上都瞧不见对她的怜惜啊。 “嗯,很好,看到你们的这副表情,我就知道了,你们是懂我的意思的。 这对一个女娘来说是人生里很是特别的一个时期,诚然他人的话语都只是辅助,重点还在她自己、她的郎胥身上,但我们作为稳婆可以稍加关注,多说一两句提点的话,对我们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又有什么难的呢?” 李三娘停下了话语,满场沉默,李三娘也没有多说什么,她愿意给她们思考的时间。 一个健康的人,不论男女,在生病的时候就都是脆弱的,心理上、生理上都是难过的。 而生完孩子的妇人,在她完全恢复健康之前,这一段时间就是那个好比是生病的特殊时期,是需要特别关照的。 从生理上到心理上都需要关注到,帮助她们妥帖的度过这个时期,才是应该的行为。 李大嫂坐在座位上,因着李三娘的话,想起了十多年前李二郎降生后,她自己坐月子的那段时间来。 李母每日都给把饭食端到床边,还会额外给她弄些荤食吃,就是家里得了果子,除了孩子们能吃到之外,成人里头也就她能有这个口福了。 更别说,就算是做完了月子,之后小半年里头,李母也是不准她碰凉水的,就是灶上的活计,都是减少了的。 李家的大事小情全部回到李大嫂的手里,那是李二郎一周岁后的事儿了。 “而且,当时阿娘怕我心里有话不好意思与她说,还特意去找了我的亲阿娘来瞧我。 大郎他夜里,就算回来的再晚,也是不要我起身的,就连小二吃奶都是他起来给抱过来,吃完都不用我管的了。” 李大嫂还想起了当时李大兄说的话:“梅娘,辛苦你了,遭罪了。 咱们以后都不生了,只这两子已是足够。 我今生能娶你为妻,是我上辈子做了大好事了,我愿下辈子仍旧与你一处。” 李大嫂的嘴角微微翘起,伸手抚上了还未隆起的小腹,又转过头看着李母饱含情感的叫了一声:“阿娘!” 李母以为李大嫂是有事,抬头用疑问的眼神看向她,李大嫂只笑笑,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了。 “三娘总是说李家是走了大运才娶了我过门去,但其实,能嫁进李家,何尝不是我走了大运呢?” 李大嫂这般想着的时候,台上站着的李三娘就又开了口:“这心上的问题很是难说,咱们先不作讨论。 你们先自己个儿在心里思量思量去。 生理上的问题,我倒是能与大家支上两招。” 李三娘从一旁提前准备好了的布袋里头拿出了一个早先请李母动手缝制的收腹带来。 今日李三娘穿的是交领上衣,当着众人的面儿,李三娘就展示了这收腹带是如何使用的。 李三娘绑好了收腹带,还特意绕着众人走了两圈儿,好让众人都能瞧清楚。 “妇人有孕时,胞宫因着胎儿的长大而被撑大,如此肚皮也就被撑大了。 而在生产过后,这肚腹可不是一夜之间就能恢复原样的。 如此,我们可用这特制的收腹带来帮助妇人,好来收紧松弛的腹内肌肉以及帮助胞宫复原,来避免产后身体变形,并预防诸多疾病。 你们千万不要小看这个东西,除了帮助妇人收腹,它还对产后恶露的排净、缓解腹痛都是有效果的。” 解下收腹带后,李三娘递给离得最近的金珍宝,让她看完后往后传,好让全场众人都能看到,并上手摸一摸。 “你们要是好奇,尽可上手一试。” 众人都好奇的看着手中这用三片布并两条带子缝制出来的收腹带。 姚青青的胆子更大些,且也是众人里头尤为能放的开的女娘,她站了起来,拿着这收腹带往自己肚腹上绑了起来。 姚青青在系紧了带子后,肚腹上就感到了被收紧的压力,她眼睛瞪大了,心里想的是:“先生说这东西有用,那应该是真的有用的。 如此,若是向产妇推介这个东西,这可是不小的一笔财富啊。” 姚青青想到这里,神采奕奕的看向台上站着的带着轻轻笑意的李三娘,心中一阵火热。 第543章 凯格尔运动与提肛运动 在讲完收腹带后,李三娘就拍了拍手掌,示意众人午间休息去。 和李母她们回了李家后,李二兄就赶紧上前对李三娘说:“你那兑换堂的事儿,王烨带着人来了。” (第456章情节) 李三娘跟着李二兄进了正堂,就看到李父坐在上首,对着下边端坐的王烨和另一个男子说着话。 李三娘看过王烨后,就往另一个被王烨领来的男子那边瞧,这一看,李三娘愣了一下,竟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是当初李三娘去参加长安医药联盟时见过的同去参考的少年郎,叫毕元甲的那个。 “李医师!” “王医师!毕医师!两位安好。” 一阵寒暄过后,王烨直接就步入正题:“我晓得李医师日常繁忙,知道你今儿个还得在隔壁授讲,我就直接长话短说。 这毕医师是我家姻亲,我也是偶然和他说了我通过唐医师入了你那兑换堂的事儿,他一听就觉得好,我觉得他与我一般有眼光啊,如此,就直接拉了他来了。 李医师,你看,怎样? 毕医师可是能进那兑换堂?” 面对王烨和毕元甲的目光,李三娘自是笑意晏晏的点了头。 “这真是巧了,不瞒王医师,我当初去联盟参考的时候,就与毕医师见过,当时我们二人还聊了几句呢。” 王烨很是惊讶,转头看向毕元甲,毕元甲腼腆的点点头,对着王烨说:“非我刻意隐瞒,只那时已然是一年多前的事儿了。 我也怕冒然说我认识李医师,会不怎么好来,就没与表兄你说。” 王烨了然的点点头,认可了毕元甲的话。 接下来,李三娘就央了李父、李二兄一块儿,请了王烨和毕元甲去外头找了馆子一起吃午食。 在饭桌上众人聊了起来,李三娘这才知道毕元甲这近一年来的事儿。 当初考进了医药联盟后,毕元甲也被分配了医堂,在医堂坐诊得有半年的时间,因着医术精湛,口碑就慢慢的攒了起来。 “是赶了巧了,当时太医署的疡医科招人,我在的那医堂的掌事觉得我很是符合疡医科的要求,说是要年轻的郎君,就推了我的名字上去。 也是幸运,如此,我就被直接去了太医署当值了。 本来这次抽调疡医去前线我也是报了名的,但没有入选去,想来是我接触的时间短这才没选我。” 李三娘这才知道,这少年郎竟然已经进了太医署去了。 带着些惊讶的李三娘看着眼前不过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其实也才十七八岁的郎君,实在是佩服的很。 “我在里头看了不少李医师你们着写的书册,都很是有用! 若是早知道表兄认得你们,我早就求了表兄来见了。” 一顿饭食吃的很是欢快,毕元甲很是钦佩李三娘在疡医上理论和医技,诸多问题像是连珠弹似的脱口而出。 最后还是李三娘受不住,“毕医师这求知的态度甚好,只不过,我这下午头儿还得去学堂授讲,时间上着实是来不及了。 待得咱们约了时间,我正式给毕医师办理入盟会的手续,然后到时候咱们再仔细探讨,如何?” 毕元甲听了这话,直接一个大红脸,他意识到自己给李三娘带来了困扰,赶紧摆摆手,又点点头应了李三娘的话。 如此,李三娘才能赶紧一溜儿小跑的往稳婆学堂里头去。 到了地方,在门口整理了一番仪表,李三娘才抬腿进去。 “除了外用的收腹带之外,我再与诸位介绍两个动作,都是我偶然在外来的书册上看到的。 一个叫凯格尔运动,是一个叫凯格尔的人提出来的。 还有一个叫提肛运动。” 李三娘没有直接演示动作,反而是把提前画好的图往台前悬挂起来。 李三娘拿着枣树枝子充当教鞭,对着自己画的简易肌肉图解来对众人解释这两个动作的意义。 “来,你们看,妇人在生产过后,因着有孕时撑大了胞宫,进而影响了腹部肌肉。 在生产时,因着为了让孩子顺利产出,而造成的腹部肌肉的分离,以及骨盆盆底肌肉的松弛。 这些都会影响并造成上午时你们提出过的那些问题。 就可以通过锻炼来达到解决这些肌肉无力的问题。” 李三娘用枣树枝子指着被她用朱笔点出来的腹直肌、盆底肌那些肌肉,对着众人解释着。 然后李三娘就直接在铺了布巾子的地面上,为众人演示了凯格尔运动。 因着过去李三娘曾经为她们演示过胸膝卧位是怎么样的,如今再演示这凯格尔运动,众女娘倒不觉得奇怪了。 (第476章情节) 不仅如此,李三娘还特意喊了胆子大的程婉婉,“来你把手放在我这儿,我一动,你就感受我这块儿的肌肉的发力。” 程婉婉听话的在李三娘的指示下,去感受李三娘在做凯格尔运动时,骨盆底肌肉的发力来。 “我知晓你们定是又要不好意思来了,我也不催你们自己做这运动来体验。 你们,先好好看我做的,待得你们归家去了,一个人的时候尽可在床上自己做做看。 这个运动真的对于生产过后的女娘十分有帮助,且对于小解失禁很有疗效,也能够预防下身儿脱垂。” 至于提肛运动这个,李三娘自己先是乐成了花,笑过了劲后,才仔细与众人讲解。 通过李三娘所说,台下众女娘,就是如李母、孙稳婆这般年纪大的人,都变得面红耳赤了,更别说那些年轻的女娘啦。 “好了,好了,可别觉得不好意思了。 这吃喝拉撒贯穿一个人的一生,是顶顶重要的一件事儿来。 你们啊,可别觉得腌臜或是怎么的,本能想要略过这些。 咱们既然是想要做一个新式好稳婆,自然就有不一样的地方在。 克服了这些,你们才有资格说,我是个从李氏稳婆学堂出来的新式稳婆啊。” 不过李三娘看着台下众人那样子,心里还是觉得好笑,不由的就又笑出了声儿来。 第544章 理想与实际并不矛盾 “除了以上我讲过的两项运动以及收腹带之外,我这里还有数个保养的药膳方子,是为了给产后女娘用来补气血用的。 另外,这养肤的方子也是有几个的。 与你们说这些,是为了让你们安心。 我并非那等迂腐之人,我虽是有心帮助天下女娘,但我深知我一人就是散尽家财又能帮助几人呢? 更别说,你们跟着我学习,不论你们是想将来有一技之长,还是对此有兴趣,或者是对我当初招考时说过的,在我这学堂里头毕业之后,能够被我推举能够有个好去处。 我对此都觉得好。 在我看来,你们能冲破束缚,愿意争取这个来我这稳婆学堂学习的机会,已然是不容易了。 世人生在这人间,必得吃喝拉撒,满足自己乃至家人的衣食住行的需求,这一切不是用一腔热血就可以做到的。 最终总是要落实到实际上去。” 听着李三娘说这些,台下诸人面色各异,不过她们都没想到,李三娘竟是把这些话都直接说了出来,就这么一丁点儿也不隐晦的直接说了出来。 要知道,时人讲究含蓄之美,士农工商,商排最末位,与此时的封建社会的小农经济的根本有关。 大唐已然是对商人最为宽容的一个朝代,也正因此,才造成大唐此时繁荣的经济形势,流动的货币才是真的有用的,才能造成从下到上都可有利可图。 但本质如何,是不能说出来的。 在世家贵族眼里,他们可看不到自己兼并土地,买卖人口,剥削他人的剩余劳动价值来为他们奉献。 他们只会说,士才是天下最重要的一面,是能帮助圣人治理国家的关键,是不可缺少的。 因此,这帮子最有钱的人,还会处处对于商事不屑一顾,非要表达铜臭是多么的臭不可闻。 怎么说?就挺虚伪的。 就是台下的李母都没想过李三娘竟然是在众人面前说了这些事来,不过李母相信李三娘必然有自己的原因,因此也并没有张口插嘴。 “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在我这稳婆学堂里头学成出来,除了去做稳婆可有一口饭吃之外,也可有其他收入,帮你们获得想要的东西,或是养育子女,或是体贴父母,抑或是只为了多下两次羊汤馆子。 理想与实际从不矛盾! 你们未来可做个为妇人接生的新式稳婆,你们可为贫苦的女娘接生,收取几个铜板来换得你们以最低限度保证她们和孩子的安全; 你们自然也可以为富贵人家接生,向她们提供更好的服务。 就比如这收腹带,虽然看了是如何做的,自己在家也能做,但难道就不能提前制出多种样式的收腹带拿来售卖了么? 这对产妇身体好的动作你们可以免费教给她们,那后续补气血的汤药、养肤的丸药,就可以卖给富贵人家的女娘啊。 你们自己做个稳婆,你们的家人可以帮你们处理这些杂事啊。 我说这些与你们知晓,是安你们心。 信我,我李明芳必不会让你们失望!” 画过了大饼,安了众人的心,李三娘这才笑着对众人说:“咱们的理论课基本上算是讲完了。 在实践课之前,我会开展一次考试,来为诸位查漏补缺。 所以,在下次考试之前,你们不仅要做好这次的课业,还要尽可能复习前几次我授讲的内容,到时候咱们会开展一次为时两个时辰的考试。” 李三娘满意的看着台下众人,就连李母、李大嫂她们都面露震惊的表情,拍了拍手,“好了,今儿个就到这儿了。 我在此,预祝诸位考一个好成绩。 这成绩可是与你们最后的学分挂钩的哦。” 长安城里每日里都有新鲜事儿发生,就好比李三娘的稳婆学堂今儿个发生的事儿,若是拿出去说,怕不是要让人震惊到下巴颏儿都要掉下来了。 而远离长安城七千里地的安西都护府的前线驿站,终于迎来了来自长安的信件。 风尘仆仆从马上下来的传信兵,从怀中掏出自己的令牌与印信与城门处的守城官看,在确认了确实是本人后,这才得了一杯热茶来。 传信兵眼看着就要被拉去后头饮马喂食草料的马匹,赶紧制止了那兵士,“好兄弟,这马你牵去帮俺好好喂。 这信俺可得拿下来,仔细着呢,这里面可是上千兵士的家人对他们的牵挂来。” 传信兵从马脖子上把装满了信件的兜链拿了下来,往自己脚边一放,才放心捧着茶杯喝。 “今儿个夜里你可得在俺们这儿住下了,送补给的兵士明儿个才能来。 到时候,你跟着他们一起进城就是了。” 所以,五日后,在疏勒边城的军营里头,李大郎终于收到了来自长安城里李家对他的牵挂。 李大郎先是洗了手,才小心的把被油纸包着的信封打开,从中拿出了约莫能有十多页的信纸来。 还未看信,光是看着这十多页的信纸,李大郎就觉得心里熨帖的很。 就着天上的太阳,李大郎就从第一页信纸开始看起。 “吾儿可好? 家中于你甚是想念,阿娘没别的祈求,只愿吾儿平安顺遂,早日归家来。 ......” 一页看完,只这页最底下才是李大兄的字迹,“虎头,虽是要前程,但命更重要。 为父愿吾儿早日平安归家。” 光是看李大兄和李大嫂的信,李大郎就已是眼中含泪了。 用手背拂去眼眶中的泪珠子,擤了鼻子后,李大郎才展开第二页信来,这是李父李母写的,李母尤为挂念他,在这其中把他离家后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写了个遍。 “......阿婆不知你何时才能归家,下月将于玄都观求平安符来,到时候给你求了符,下回传信兵来收信,就随信予你寄来,你可听话,要贴身佩戴,好让道祖保佑你来。” 李大郎想着在中元节时,李家一大家子都要去玄都观里的景象,不禁笑出了声儿来。 李大郎这又哭又笑的看信,着实是让人好不理解了。 不过,离着李大郎站着看信不算远的地方,那几个同生共死过的同僚却是有些羡慕的紧。 “嗐,俺阿娘可不识字,这回也没俺的信,李兄能得家里来信,看着还那么多页来,可真好啊。” 第545章 晚麦 这十多页信纸里头,还有李二兄、李三娘与李二郎他们给李大郎写的信。 李二兄与李三娘信中多是叮嘱李大郎让他顾着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李二郎信中写的是自己在兵部协理司当值的事儿,也说了让李大郎放心的话。 “......大兄放心在外就是,家里有我看着。弟对兄甚是想念,弟只愿兄平安归家来。” 至于李三郎、小四郎和露珠儿,那写的可就多了,且还毫无条理。 比如小四郎连家里小黄下了三只狗崽子的事儿,都写了上去,好让李大郎知晓。 而露珠儿就更有意思了,“大兄,珠儿在家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想大兄,待大兄归家一起去吃饼。” 这当然不是露珠儿写的,给露珠儿代笔的是李三郎。 在这话后,还有李三郎写的备注:大兄,小姑近日在街上买了里头放了白糖的饼子回家,露珠儿甚是喜欢,说要留着回来与大兄一块儿吃。 十多页信纸,看的再慢,也是会看完的。 李大郎抚平信纸上的褶皱,仔细认真的把信纸折好放回油纸包里头,再贴身的放到胸口,这才转身回帐子里头去。 李大郎不知道的是李家众人都商量好的,不把李大嫂再次有孕的事告诉他。 一自然是怕李大郎知晓此事后,会担忧李大嫂的身体,于他在战场作战有碍; 二嘛,就是李家众人的,或者说李三娘自己的恶趣味了。 当时,李母在纠结要不要把李大嫂有孕的事写上去,李三娘在旁直接说:“阿娘,这哪里能写? 写了不就让大郎在外分心挂念家里了? 那就不如不写。 且,阿娘,你不觉得待得大郎归家,到时候咱们再告诉他他又有一阿弟或是阿妹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么? 到时候,大郎脸上的表情肯定很好笑!” 李母对于李三娘的恶趣味瞪了瞪眼,最后还是问过了李大嫂:“阿娘,别告诉他了。 不论他知不知,这孩子都会生下来的。” 如此,众人这才在信中并未告知李大郎这件事,就连李三郎他们写的信里也是特意叮嘱过让他们不要说得。 李大郎这边收到了信,与李家相关,或者说是与李三娘相关的另外两个也在这疏勒城里的人,自然也收到了信。 十九跟着孙医监已然在此约莫能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十九在医帐之中从手忙脚乱到熟能生巧,可是真的经历过不少。 当然了,十九在这期间还真的接头过不良人埋在军中的暗探,做了几个不大不小的任务来。 不过,大半的时间里头,还是主要跟着孙医监在医帐之中治病救人的。 “哈哈,没想到李三娘子对你如此上心,我这回收到她的信来,里头还特意感激我带你出来,让我多多包容你,多教授你呢。” 十九是头一次收到信,他一个自小就是做探子的人,无亲去故的,哪里会有人给他写信? 看着信封上写着的“十九亲启”四个字,十九心里第一次感受到一种难以明说的酸涩和温暖来。 “嘻嘻,三娘子记挂我呢,给我的信里也写了,让我多听孙医监你的话,多听多看多做少说,让我踏踏实实的学,才能把本事都学到自己身上去。” 孙医监笑了,他其实心里头很满意十九这么个学徒的。 这在前线的医帐,救得都是那断胳膊少腿血呼啦差的兵士,就需要十九这般会武学、有精神气儿还好学的年轻男子。 孙医监十分看好十九,他觉得,若是再给十九一年时间,多在这前线医帐之中实践一番,应是比疡医科那些入职多年的年轻疡医都要厉害的了。 让我们把视线集聚回长安城来,李三娘看着手中的请帖,面露沉思。 帖子是毕琼岚派人送来的,对,就是那个搞农业的穿越同仁。 帖子上说,邀请他们去她管的地头看收麦子。 对,是他们,除了李三娘之外,还有刑瑜、常思远以及丁安柏、丁明轩、蒋以筠几人。 帖子上明着写了:“愿在田间,与诸位共商大事。” 李三娘拿着帖子,心中思虑万分,总觉得这是要出大事儿来。 李三娘不了解农事,还特意找了李二兄问,待得听说今年吴家村也是种了晚麦,差不多收割的时间,与毕琼岚邀请的时间与地点是相符的。 李三娘这才意识到:“毕奶奶的实验基地怕不是就在吴家村啊!” “三娘,怎的想起来问这个了?” 李三娘拿着请帖对李二兄示意,“二兄,有人邀约,是不得不去的约啊。 咱家今年不去帮二嫂娘家收麦?” “啊,今年,大郎在边关,二郎得去当值,三郎四郎还小呢。我原本想着我自己去就成了,我再花银钱雇两人帮着应是能成。” 转过头,李三娘就去问了李三郎,得知他们是有田假的,就觉得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阿娘,我打算和医堂请三日假,带着露珠儿跟着二兄二嫂去吴家村瞧收麦去。 露珠儿长这般大了,还从未见过麦子呢。 我虽没想着让露珠儿将来多么厉害,但这连麦子都不识的,哪里能行? 我还记得小时候大兄背着我去城外地头看人打麦呢。” 李母最后与李父商议过后,觉得李三娘说的很有道理,遂决定医堂也关门三日,一大家子都去吴家村帮着收麦去。 李三娘去找高掌事请假的时候,高掌事批假批的十分爽快,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若是李三娘想要多请两天假也是能行的。 李三娘可不敢耽搁医堂的当值,其实满打满算李三娘请的只是一日假罢了。 因为其中有一日本就是李三娘的旬休日,还有一日是以前李三娘在节假日当值攒下的假来。 如此,其实也就是请了一日假罢了。 不过,李三娘暗地里想着,除了因为请的假少之外,也跟着她经常出外诊,那些富贵人家给的诊金较多,给医堂的分成也多是有关系的。 因着上次发薪俸,李三娘可是得了三十多两银子呢。 第546章 民以食为天 说去就走,李二兄和李家医堂的两个伙计说明了后,给两人放了三日带薪假,就直接把医堂关了门。 李二兄又去车马铺里头租了一辆马车来,加上家里李三娘每日当值日里被老十赶去用的马车,这一行十数人就拖家带口的往城外去。 李家现下是连小黄和它的三个孩子都被抱走放在了箩筐之中带走了的。 按露珠儿说的:“家里没人,留小黄和它的孩子在家,那它们得多可怜啊。” 本来李二兄还打算请两个人帮着去吴家村给李二嫂家割麦的,后来还是老十直接说:“我去帮忙就行了,不必再请外人了。” 李二兄自是推辞,毕竟李家人都知道秋香与老十只是不良人专门派来保护李三娘的,并非是他们李家的奴仆,也不是与李家有亲。 如此,哪里就能随意的就用人家帮忙? 不过老十坚持,李二兄也不好僵持不允,最后李二兄看老十的样子,还是拱手提前道谢了。 至此,李家众人并吴巧兰和宝丫母女二人就一同坐上了马车回到了吴家村。 李三娘在现代是自小于福利院长大的,虽然也经常有劳动,但毕竟是在城市之中,确实没干过农活,更别说收麦这般耗费体力的劳动了。 不过牵着露珠儿在吴家村村头就下了马车的李三娘,她看着在晒坝上忙碌的农人们,心头不由的就有了放松之感,再吹着风,李三娘觉得,带着露珠儿来乡下看收麦确实是没错的决定。 露珠儿不是第一次来吴家村,但确实是第一次看到这晒坝上的人忙碌。 小小的人瞪着眼睛新奇的看着这一切,农人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翻晒的不仅仅是麦子,更是一家子的未来的活路,未来的命。 李三娘一边同露珠儿解释着麦子是可以做成什么样儿的吃食,一边告知露珠儿这麦收对于农人来说是多么重要。 此时,李三娘猜想着,毕琼岚发来的邀约应是与麦子有关的,说不得就是关于杂交小麦的问题。 任何一个时代,民以食为天,那都是顶顶重要的。 人只有先满足自己的肚子,让人在饥饿的时候能够吃上饭食,那才能维持一个社会最基本的运转。 脱离了肚子去谈礼,那是笑话。 管子所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三娘刚才已经问过李二兄关于毕琼岚请帖上说的地方是哪儿了,就是在离着吴家村约莫能有十几里的路的地方,该是离着京郊大营比较近的那个村子。 李三娘心里有了数,这才跟着李家众人往吴家去。 村头树下有在那儿坐着的老人见是李二兄,赶紧招呼了起来。 毕竟李二兄常年下乡来收取药材,又与吴家村有亲,可以说是吴家村的姑爷,因此村中人基本上都认识李二兄,且对李二兄有很大的好感。 毕竟,卖药材得的银钱也是钱不是? “李药柜,你来了?” 老汉儿往李二兄身旁看,见男女老少皆有,就面露疑问:“李药柜这是一大家子都来了?” 老汉儿看到跟在李三娘身边比旁人都高出大半个头的老十,才恍然大悟:“啊,这是来帮吴四家割麦啊!” 然后老汉儿这才看到下巴上蓄须的,打眼一看就跟旁人不太一样的李父,老汉儿这才站起身儿躬身问:“可是本草堂的李医师?” 因着李二兄娶了李二嫂的缘故,再有李家是以行医为生,所以吴家村里,但凡谁家有什么熬不得了的病症,基本上都会叫上驴车去长安城里找李父瞧病的。 一是因着这李家医堂毕竟是认识的李二兄之父开的,那就属于熟人,在吴家村人眼里,这既然是熟人了,那应该就不会被骗,不会被欺负的。 毕竟李二嫂可是李家的媳妇,这哪里有坑亲家的? 二一个自然是因着李父体谅乡人挣钱不易,每次吴家村人去瞧病多只是收个草药的成本钱,是不要诊费的。 不过,吴家村人倒也不是那等厚脸皮的人,每次来找李父瞧病的人,都知晓李父没收他们诊费,但会带些田间地头自家产的菜蔬,或是送些山货,不拘是野果子,还是野菜,总是个心意来。 因此,吴家村人对于李父那可是很敬重的。 人吃五谷杂粮,谁又能保证自己不生病呢? 这与医师打好关系可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来。 李父与老汉儿儿寒暄的时候,刚才老汉儿儿已经叫了人去吴家地头喊吴家人去了,这会子吴家阿翁也和自家大孙子拿着镰刀赶了过来。 如此又是好一阵寒暄,因此这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该吃午食的时候了。 吴家人厚道,直接杀了院子里养着的两只鸡不说,还做了掺了白面的汤饼,可以说是相当丰盛的一顿了。 李母自然不是那等来打秋风的人家,其实李家来的时候,自是带了礼上门的。 不仅仅不占吴家人的便宜,更是算是明着因着李二嫂的关系,给吴家人补贴来。 吃过饭,喝过农家自己炒的大麦茶,闲聊了几句,顶着仍旧烤人的烈日,吴家里头除了吴母之外,其他人就都准备着要再去地头割麦了。 就连吴家大兄家那三个最大的不足十五,最小也才七八岁的娃子,都要拎着篮筐,跟在其祖其父身后拾麦来。 “这种晚麦是种在靠近山脚那片开了不过两年的荒地上的,是官家带了女农官来给的种子。 当初,俺们可没想到竟然还有收的这般晚的麦子,只不过想着反正种子不花钱,顶多是少收一茬儿豆子就是了。 若是能得麦子,那自是大好事儿来。 咱们乡下人别的没有,力气那是有的是的。 因此,这才听了那女农官的话,各家都出了两三劳力在那开了两年的荒地上种了这晚麦来。” 吴老翁挽着裤腿儿坐在木凳上,同一旁的李父这般说。 拿着蒲扇一边扇着,吴老翁继续用着欣喜的口气同李父说:“再是没想过,这麦子竟然那么抗旱! 老汉儿儿晌午头儿在地头割了不少,估摸着这产量可是和俺们精心在上等田里侍弄的那麦子差不了多少的。” 李父虽是个医师,也是从未种过地的,但他又怎么能不明白农人对于作物的喜爱,以及作物的产量对于农人的重要性来。 多出一把麦,那就是多出一口粮,就是能活一条命来! “若是真的如此,那可真的是大好事儿了! 多出一斗粮来,那都是好的。” 吴老翁咧着嘴笑应道:“可不是么! 俺们这割下来,还不算完呢。 那女农官派人来传话了,明儿个就要来俺们吴家村称斤呢。 当初是说好了的,俺们四官家六。 毕竟当初这麦种没花钱来,该给官家的,俺们定然得给,咱们不是那不讲道理没良心的人。” 第547章 各方来客 李家众人在吴家歇够了腿脚,李二嫂就拿布条儿帮着李二兄捆扎手腕和脚腕来了。 这收麦不仅仅是个体力活儿,还是讲究些技巧的。 因着镰刀割断麦秆儿后,断层处是十分锋利的,若是不用布条儿绑住手脚,很是容易给不是常干农活的人的皮肤划伤。 本来要割麦就已是十分劳累了的,若是再伤了皮肤,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所以,这要下地干活儿前的准备工作必得做好。 而老十本就是绑了手腕脚腕的武人打扮,倒是无须再多准备了。 吴老翁倒也没有拒绝李二兄和老十的帮忙,毕竟这天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落雨了。 粮食浙江金贵东西,自然是越早一日落袋才能心安。 李二郎今日是没有跟着来的,因着他要当值,还是官家做郎官儿,自是不同李三娘这般好请假的。 因此,这回跟着来的就是在书院之中休田假的李三郎和小四郎了。 他俩跟在吴家大兄子身后,同样是拐着篮子跟着去在成人身后好捡拾遗落的麦穗的。 李三娘倒也是跟着凑趣,与秋香一起提了两个不大的小篮子,同李母李二嫂一块儿带着露珠儿和小五郎,并撒欢儿的跟在露珠儿他们脚后跟上的小黄与三只小狗崽子去了吴家分在山脚下的晚麦地。 至于有了身孕的李大嫂,怕她热着,自是没有跟去地头的。 李大嫂是在吴家留下,和吴母一处的。 李三娘的身子骨儿是比长安城内那一搬的女娘要好的,毕竟她为了能够长久的奋斗在治病救人的第一线上,也为了保命,避免因着圣殿门或者是其他某方暗杀,她可是经常早起同李二郎、李三郎、小四郎一块儿跑圈、打拳、举石锁的。 虽然不是日日如此,但每两日总是能有一回的。 可李三娘没想到,这从吴家出发,往那山脚下的晚麦地里去,竟然需要走上两刻钟的时间。 这里面虽然有因着露珠儿和小五郎人小步子小的缘故,迁就了孩子们,但其实半路上,露珠儿就有些累了,是被李三娘背在背上的。 总之,待得李三娘他们到了吴家的晚麦地,李二兄并老十已经与吴老翁他们干了不少了。 为了教育露珠儿,也是当玩儿了,李三娘和秋香带着露珠儿跟在了李三郎、小四郎他们屁股后头,露珠儿一开始跟着玩儿,去捡拾麦穗的时候还算有趣,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露珠儿的小脸上就沁了汗珠子了。 不仅仅是流汗,颧骨上都晒的有些发红了。 如此,李三娘自是停了手,一把抱起露珠儿回到树荫下找了李母和李二嫂来。 小五郎倒是有的是精神头儿,这会子虽然被李二嫂呵斥了不许去麦地里头给人添乱,但他领着脚边的三只小狗崽子,被小黄看护着就在田垄边上追蚂蚱倒是也玩的不亦乐乎。 李三娘为了应毕琼岚的邀约依然来到了田间地头,其他的来到大唐的穿越异人也都在做着各自的准备。 丁家,正堂内。 丁安柏和丁明轩两人一边和着茶一边说着话,这说的内容自然就是毕琼岚这人给两人发的帖子了的。 “我找人调查了一番,果然这毕琼岚叫咱们都去,该是因着那晚麦的事儿。 从乡民嘴里知道的,这晚麦着实是个好动西。 说是很抗旱,而且这产量上也不比那早麦少多少。 安排的盯着毕琼岚及其长子的人,已经跟着他们在朱家村、大王村那些收晚麦收的早的村子里头同乡民他们称量完了晚麦地里的麦子了。” 丁明轩点点头,示意丁安柏他有在听。 “其他人那处,你可派人跟着看了?” 丁安柏点点头,“早前就在他们各家门前安插的探子都回了消息,咱家与他们是差不多同一时间收到的毕琼岚的帖子的。 到现在为止,只李明芳那里是一大家子都去了姻亲家中。 刑瑜、常思远没有动作,倒是蒋以荺这人有些古怪,咱们得人并未在其住处查的一二来路。” 被丁家人惦记着的刑瑜这会子在西市里头开的超市那儿带着长子查账呢。 刑瑜一边指点着长子此时时节该如何进货,要怎么看账本,这管理上该怎样收放自如。 待得看的差不多了,才去一旁叫了带着刑二郎的刑娘子往酒楼去。 吃过饭食,站在酒楼二楼包间的窗边往外看这灯火点点的街市的邢瑜,不禁脑中就想起了两日前李三娘托人送来的口信儿。 “我自是要去赴约的。” 只这一句话,邢瑜就知道了李三娘是一定回去毕琼岚发起的这次的集聚的。 邢瑜在长安城做了这么久的生意,自然有自己的信息渠道,虽然他不似丁家那般在人家门口安插探子,但也认识这街面上的一二贩卖消息的人。 更别说他还特地排了人去印刷坊找了常思远来,常思远可是官家人,自是能比邢瑜更能早得些消息的。 所以常思远对于毕琼岚想要做的事儿,倒是心知肚明。 邢瑜想起了常思远托人带过来的口信儿:“是好事儿,勿要担心。” 不过,有了那次刑二郎被圣殿门的杀手掠走的经历,邢瑜对于自己乃至自家人的安危那可是上了心了。 邢瑜本就不是那等只看中银钱的商人,邢瑜是那种欣喜于赚钱这个过程的商人,虽是在物质享受上并不落于人后,但也没到骄奢淫逸的地步。 因此,他很是舍得出钱,不仅仅是出钱了,他还是真的很佩服很向往那些手段了得的武人。 如此,倒是真的让他很是找了几个忠肝义胆的保镖来。 所以,这次应邀去长安城外的事儿,邢瑜也打算如李三娘那般带上一大家子,并一队保镖,都去赴约。 “我就不信了,那地方可是离京郊大营不远,要是跑快马,顶多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 如果这还有宵小之徒胆敢行那歹事,怕不是不想活了。” 而邢瑜更是有心眼的,特意在约定那日提早在城门口等着常思远的马车,想要结伴一块儿去往约好的地方,更加保证自家的安全性。 如此,这一日,京郊大营旁的马蹄河村头的茶铺子迎来了各方来客。 第548章 杂交小麦 李三娘是把露珠儿留给了李母的,然后和秋香并老十一块儿坐着马车,来到了离着吴家村约莫能有十几里路的马蹄河村。 马蹄河村占了地利之便,是在官道一旁,并连接了附近五六个村子,还与京郊大营很是相近。 所以,马蹄河村的生活水平是比吴家村好上不少的,比如,李三娘到了马蹄河村的村头就看到了一个不算小的茶寮子。 该是因着此处常有行人或是客商路过,所以这处茶寮子光是外头就已是能有十几张桌子那般多了。 说是茶寮子,倒是不仅仅就只卖茶茶。 李三娘的视力绝佳,站在外头都能瞧见茶寮子里头那墙上的挂牌儿,上头不仅仅有茶,还有酒,并卖主食以及三五小菜和荤食,算是个条件简陋的小酒楼了。 除了十几张桌子之外,离着茶寮子不远处还有一挺长的三面草棚,里头已然停着两辆驴车了。 李三娘看着茶寮子里的小伙计领着老十去停车,就和秋香两人站在茶寮子门口等着他。 李三娘自然不是最早到的,当她站在茶寮子门口,往内张望而去的时候,就看到了茶寮子东侧已经坐下了的毕琼岚。 虽然看着只毕琼岚一人在,但秋香拉了一下李三娘的胳膊,小声在李三娘耳边道:“三娘子,此处该是隐了不少人在茶寮后头的。 呼吸声不对,此处不像是在这儿看到的只有寥寥几人的样子。” 而等老十停过马车走过来后,更是对着李三娘提醒道:“三娘子,草棚那里头有马蹄印记,并那喂牲口的食槽里头有专门喂马的豆料遗留。” “你估计曾经有多少马匹在那棚子里头住过?” 老十低头沉声:“十一二匹是有的。” 李三娘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她拍了拍腰间的金针囊带并袖中的她自己配的药,一马当先的领着秋香和老十进了茶寮子。 “毕奶奶,安好。” “李医师来了,快请坐。 虽不是在长安城内,但此处茶寮子的粗瓷大碗儿茶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李三娘刚落座,茶寮后头就有另一个伙计进来示意秋香和老十跟着她去一旁的桌子去坐。 秋香见那伙计指着茶寮子外头西侧靠官道那边儿的位置,刚想拒绝,就见李三娘点点头,秋香想着这也不算太远,若是李三娘在内里真的出什么事儿,她和老十两步路的功夫就能翻身进来救人,且李三娘他们这些人该是会谈事儿的。 如此,秋香才和老十对视一眼,两人跟着伙计去了外头。 李三娘与毕琼岚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过了一刻多钟后,这官道上才又有了动静。 邢瑜和常思远两人结伴用着同一辆马车到了这茶寮子。 至于邢瑜的家人自然是安顿在了离这儿有一段儿距离的庄子里头,不过,邢瑜倒是带了七八个好手在身旁。 这一行十数人是两辆马车并七八匹马,倒是给此处安静的过分的茶寮子带来了点儿新鲜气儿。 对于茶寮外头坐着的秋香和老十,邢瑜自是认识的,他倒也知趣儿,直接就让保护他的七八人也在茶寮外头自找了位置坐下了。 然后邢瑜才和常思远不紧不慢的进了茶寮里头,见到了毕琼岚和李三娘后,二人赶紧躬身行礼。 四人之间话还没说两句,茶寮外头就又是一阵响动,丁安柏和丁明轩也到了。 邢瑜在内冲着常思远挤眉弄眼,小声儿对着常思远说:“我看啊,他俩估计就跟在咱俩身后呢,看着咱俩进来了,这才从暗处蹦出来了。” 常思远没有回答邢瑜的话,只笑着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而在茶寮门口刚下了马车,丁明轩就看到了茶寮外头坐着的两拨人了。 秋香是整日里都和李三娘在一处的,丁明轩自是知晓这么个人的。 而和秋香与老十隔着一个桌子围坐的七八人,看着那样子,丁明轩就明白这必是邢瑜花钱请的那些保护他的江湖镖客了。 其实,邢瑜还真的是猜错了的。 丁家在长安城外自是也有农庄的,这兄弟俩是昨儿个下午头儿出的城,当夜就住在了农庄上。 还真不是跟在邢瑜与常思远的身后,只不过就是无巧不成书,正正好在邢瑜与常思远刚到茶寮的时候,他们就拐上了官道,如此才在邢瑜和常思远后边到的这茶寮。 未等丁明轩和丁安柏说上两句话,就听到官道不远处有奔马的动静儿,二人往那出处一看,竟是认识的人。 蒋以荺策马扬鞭而来,穿着朱红的圆领袍,梳着高髻,倒是一副飒爽英姿的模样。 “吁~”蒋以荺控着缰绳来到得茶寮近前,动作利落的下了马,对着此时站在门口的丁安柏和丁明轩两人拱手行礼,不等二人回礼,就跟着跑过来的伙计往草棚去安顿自己的坐骑了。 等蒋以荺栓好了马,来到茶寮里头的时候,丁明轩和丁安柏已然落座,端起了大腕儿茶杯喝了起来。 该来的都来的,不该来的谁知道是在哪儿藏着呢。 毕琼岚见人到齐了,众人也都互相寒暄见过礼后,毕琼岚就站起身,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诸位能来赴约,我是十分感激的。 虽然前两次咱们见面的时候,最后都闹得不怎么愉快,但是,此时此刻,诸位能坐在此处,当也是命运使然,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话不多说,我就直接和大家直入正题。” 说完,毕琼岚拍了两下手掌,茶寮后头就有两个伙计搬着一不小的立板过来了。 往次跟着毕琼岚来回折腾的皮肤黝黑的男子,也就是毕琼岚此时的长子毕大郎,他也捧着一摞儿四尺长见方的纸张一步步走了过来,站定在伙计架好的立板前,把这用麻绳儿订好的一摞儿纸挂了起来。 李三娘一看这架势,立刻就明白了。 这不就是简易版的ppt么? “看来,毕琼岚这是要给我们作报告了? 就好像那次我发帖邀请众人前来参与牛痘相关事宜的时候一样?” (第469章情节) 众人都没说话,只看着毕琼岚到底是要同众人说些什么。 毕琼岚掀开第一页纸,指着上头画的的简易的地图,就是那种只是有个轮廓,并未表明山川河流、道路城池的那种最最简单的地图,她拿起炭笔,当着众人的面,在其上圈了几处地方。 “我过去是个搞农业的,主要就是种麦子的,今生我就还是个种麦子的,我以后也只会是个种麦子的。 诸位,杂交小麦了解一下?” 第549章 死去多年的高中生物知识攻击了我! 李三娘一听毕琼岚这话,心中就是一句:“哟呵儿,果然就是讲这事儿的。” 在场的就没笨人,其实大家在接到毕琼岚的请帖的时候,心中已然就都有了模糊的想法,想到了毕琼岚可能得目的。 此时此刻,听到毕琼岚说到这“杂交小麦”四个字,众人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众人看着这简易的应该是此时的大唐的疆域图,都没有说话,心中对于毕琼岚刚刚拿炭笔画圈的几个地方有了猜测。 毕琼岚也不需要众人说些什么,只拿着炭笔指着那几个圈圈道:“大唐此时疆域辽阔,是你我皆知的。 我不知咱们是不是来自同一个时空,但我相信咱们之间基于相似的文化背景下的对华夏民族的认同该是有的。 如此,我就直接说了。” 毕琼岚点着那几个圈圈,“这几处是最适合种植小麦的地方。且也都是在武帝手中控制着的。 其实,越是往南,种植水稻才是最好的。 但我本人的主要是在研究杂交小麦上,对此就不多话了。 倒是以后,我是可以把杂交的法子交给其他人,让他们研究下杂交水稻来的。 只是,你们该是明白,其实这杂交小麦并杂交水稻都是取人需要的优势性状,来得到更好的子代,可进一步的满足人的需求。” 毕琼岚掀开了第二页,上头满满的字儿和公式。 李三娘一看那上面写的东西,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脑子被攻击了! 被什么攻击了? 被死去多年的高中生物知识攻击了! 接下来毕琼岚就给众人上了一堂生物课,从基本原理讲到了怎么做,如何做才能够成功。 “不瞒诸位,我是早就来了此处的,今年该是第十个年头了! 我今年才入司农寺,是因着我一直在做的研究有了实验成果了! 这才被武帝安排进了司农寺,要我带着里头的人把杂交小麦种满全大唐!” “嗝儿”的一声十分突兀的出现在了当场,别说毕琼岚了,满场所有人都往邢瑜所在的位置看去。 是了,这打嗝儿声来自邢瑜! 邢瑜是受了惊吓,刚才又没少喝那大碗茶,这才在毕琼岚讲说的时候突然打了嗝儿。 “我,我,我这是意外,意外。” 邢瑜讨好的看向毕琼岚,“毕奶奶不必理会我,我喝口水压压就好了,你继续,继续。” 毕琼岚翻开下一张纸,上头写着自己的实验成果。 “当然了,虽然已是做出了一些成果,但此时此地并不比我在的那个世界,有些知识没有发展起来,整个基础建设不完备,这些成果自是不能与我原来在的那个世界相比。 不过,此时此地,我毕琼岚敢拍着胸脯说,我这杂交小麦的良种,必定是此时单亩产量最高的! 且在其他性状上,比如抗倒伏、抗虫害,抗旱上都有一定的优势。 若是再给我十年的时间,我有信心定能培育出更好的良种来!” “所以呢? 所以,毕奶奶你叫我们来此是为何? 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你研究出来的成果?” 丁明轩的声音止住了毕琼岚的话,李三娘不禁也想不明白,“既然有了成果,又是如此专业的领域,那毕琼岚叫众人前来是为了什么? 炫耀? 这就很不必了,且也不是毕琼岚的一贯作态。” 常思远此时心中倒是有了一些想法,“毕奶奶该是早就跟着武帝了,或者说武帝应该是最早就穿越过来的,然后直接建立了《异人录》,也早就开始在大唐各处监控各种各样的异人。 十数年之前,武帝的探子就发现了毕奶奶,那时候二人该是就有所接触了。 纵观最近几年的政策措施,这个武帝该是个务实、心有天下的人。 而杂交小麦的成功,就像毕奶奶刚才所说,产量出众,那就代表能够养活更多的人! 而人,不论是在哪个时空,都是最基础最重要的。 此时不是混乱的五代十国,也不是大灾小难天气异常的时候,反而是太平盛世,甚至就前段时间的城外大军开拨去攻讨西突厥这件事来看,根本就是在扩张领土。 如此,有了能够养军队,养黎民的产量出众的杂交小麦,武帝根本就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那毕琼岚今日所做,应该是为了摊牌,或者说是为了震慑! 为了让大家做出正确的选择,跟上武帝的步伐,共同在这片天空下成就自己。” 毕琼岚没有正面回应丁明轩的话,转而是翻开了下一页纸。 上头画着在现代是常见的曲线图、柱状图,“其实这杂交小麦,我是研究出了数个品种的,其中有一晚麦,就是最近才收割的。 这几日我都带着人去附近的村子里头看收割和产量,你们看这图,是我在附近七个村子里统计出的数据。” 李三娘光看那曲线图,心里就明白毕琼岚说的绝对都是真话,毕竟数据很难作假,且沉甸甸的麦穗可不会骗人。 并且,李三娘昨儿个跟着李家人去吴家分在山脚下的晚麦地里,带着露珠儿捡拾麦穗的时候,可是亲手摸过那麦穗的。 确实是饱满的沉甸甸的都压弯了腰,且李三娘也听到了吴老翁同李父的对话,吴老翁一个种了几十年地的老把式都说这晚麦的产量惊人,那毕琼岚的话又怎会有假? “我一会儿正要带了人去离这儿十几里的吴家村称量,诸位若是有兴趣自是可以跟着我前去。” 毕琼岚翻开最后一页纸,在其上是标着建立和发展一个国家的最基本的需求,从最最基础也是最最重要的农业,到其他百业,皆有渉略。 “我今儿个和大家交个底儿,自然是为了让大家都能够好好的在这个时空活下去。 能够在此处相见,是我们的缘分,也是我们的机会。 能够在这盛世之中贡献自己的一份儿力量,也不枉咱们穿越一场。 且,你们就看这些,哪怕只是做出一丁点儿的成果来,对于大唐的发展都是跨越了十几年、几十年的壁垒。 你们信我,武帝不是那等小气的人,跟着她,走正道,自能得到功名利禄。 想要理想,有;想要成就,可;想要钱财,更是简单。 诸位,奶奶我最后一次说这话,你们啊,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把握此次生的机会,才是真。” 第550章 各有思量 说过这些,毕琼岚一个眼神,毕大郎就上前收拾立板和那四尺长的纸册。 “诸位好好想想,一刻钟后,我就要启程去吴家村,若是想要一同去的,只管在后头跟着就是了。” 说罢,毕琼岚就不再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茶寮子,留下李三娘他们在桌上面面相觑。 李三娘想到了毕琼岚邀人前来是为了说这杂交小麦的事,但李三娘是真没想到毕琼岚是为了通过杂交小麦的高产,来说明武帝这方的强大,让丁明轩他们那头心有异议的人考虑清楚与武帝对着干的下场。 这倒是可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炫耀了,或者可以更直接点儿说,这应该叫作下最后通牒。 “老实人跟着我干,功名利禄随你挑。 可你要是想跟我对着干,那就做好死无全尸的准备。 我们要粮有粮,要军队有军队,可不怵你们这些没有兵权的小东西。” 李三娘想着,大概就是这意思了,这就是武帝通过毕琼岚向众人传递的消息。 李三娘与身旁的邢瑜、常思远两人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三娘这等本就是在不良人内的人,自是明白毕琼岚说的那些话应是对着丁家两人讲的,她倒是不害怕,还想着一会子正好可以跟着毕琼岚回吴家村去。 常思远就更不会害怕了,他本来就是投靠了武帝这方的,印刷术都献上去了,还得了工部的官儿,本就是体制内的人,怎会害怕? 常思远应该高兴,武帝越强大,他跟着这般厉害的君主,不才能更好的获得自己的利益么? 而邢瑜他自己虽然并未与官家有直接的牵扯,但邢瑜与李三娘、常思远交好,也不是那等想要上天入地搏场大富贵的人。 邢瑜就是一个满足于现状,享受在和平的环境下赚钱的乐趣的商人,还可以说是个有点儿济世安民的大义心态的商人。 而全场心头骇然的估计就只有丁明轩和丁安柏两人了,光看着他俩此时在桌上皱着眉头、脸色冷然的样子,就知道他俩心中必不好受来。 李三娘看了一眼丁安柏身旁坐着的蒋以荺,见她仍旧是那副带着点点笑意的样子,心中觉得有些奇怪。 “要知道,那次可就只有蒋以荺是留了下来,陪着丁家兄弟在屋里不知说些什么的。 可现下她这般身色,可不是那害怕、担心的样子。” 不过,李三娘也只是脑中晃过这么个想法罢了,她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了自己身上。 “我家有姻亲就在吴家村,正和毕奶奶同路,诸位,咱们下回见。” 李三娘是第一个站起身对着众人行了一礼的人,李三娘这身子还没转过去,就听紧跟着李三娘站了起来的邢瑜笑呵呵道:“哎,我可有不少田地,对于毕奶奶这麦子很是感兴趣啊,三娘子等等我,我与你一起跟着去啊。” 常思远也起身行礼,但并未说什么话,就同李三娘、邢瑜一起出了茶寮子。 桌上现在只剩丁明轩、丁安柏和蒋以荺在了,丁明轩虽然面色不佳,但还算沉得住气。 倒是丁安柏这心七上八下的,顾不得蒋以荺还未离开,当场就看向丁明轩,“兄长,咱们......” “嗐,要上哪条船也不急在这一会子决定啊。” 蒋以荺站起了身,直接打断了丁安柏的问话,她转身离开桌子走了一步后,转过头来,看着丁明轩,但话却是对着丁安柏说的:“走哇,难道你们俩不想跟着去瞧瞧那麦子?” 所以,最后在茶寮外头,今儿个来赴约的人一个不落的都跟在了毕琼岚坐的马车后头。 李三娘刚才上马车的时候,在外头可是瞧见了,毕琼岚那马车附近是有武人装扮的人在的。 待得李三娘上了马车,秋香才坐在李三娘身边小声说:“她身边应该都是兵士,虽然没穿盔甲,但那脚上穿的该是军中制式的靴子。 且他们几人那站位明显是军阵,这也倒是很能解释为何老十能在草棚那儿看到马蹄印了。” 秋香抬头看向李三娘:“三娘子,我猜着在附近应该是有一小股兵士是隐在暗处护着她的。” 李三娘拍了拍秋香的手,没有多说什么,只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我要是武帝,这般大才我肯定也得安排好保镖护住了啊。 这保住了毕琼岚,就是保住了饭碗,有了饭碗,才能保住兵权,如此才能保证大唐的稳定,才可在稳定中发展,甚至是向外扩张。” 带着各自的思量,一行人在官道上虽不是疾速驰行,但也不算慢了,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就到了吴家村村口。 李三娘辅一下马车,就在吴家村村口看到有一群人在旁等着了。 等李三娘走近了,打眼一瞧就明白了,站着的两个男子穿的衣裳该是捕快制式,想必是京兆府派出来专门协作毕琼岚的吧。 至于其中那长衫老者,应该就是里长了,再一旁的李三娘倒是真的认识,是吴家村的村长,与李二嫂娘家吴家有亲。 李三娘算了算,这吴村长是吴老翁的堂侄子,关系还在五服之内,算是亲近。 本来老实的站在里长和捕快身后的吴村长,随便往毕琼岚那边扫了一眼,再是没想到竟然看到了李三娘来。 吴村长能认出李三娘来,还是因着昨儿傍晚因着李家众人是留宿在吴家的,吴老翁特意请了吴家村这任的村长来家陪客。 这客自然是李家人,主要就是李父、李二兄两人来。 如此,当时吴村长去吴家的时候,李三娘正和秋香并老十,看着露珠儿在吴家的院子里头同吴家小三郎玩儿呢。 这就叫吴村长瞧见了,李三娘自是隔着几步远对着吴村长行了一礼,才让吴村长有了些许印象。 所以,这回吴村长看到李三娘竟然是和女农官一块儿来的,心中诧异的很。 李三娘自是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回望过去见是吴村长,就行了个揖礼。 “这李医师家的女娘竟然这般厉害,还能和女农官在一处!” 毕琼岚是实干风格的人,村口寒暄过后,就直接要去晒坝上看近几日吴家村人打下来的麦子了。 第551章 转胎丸 李三娘和邢瑜他们跟着毕琼岚去了吴家村的晒坝,看到了晒坝上晾晒的成片的金黄还带着壳儿的麦子,也跟着看了毕琼岚他们称重。 毕琼岚甚至让毕大郎现场挑了一斗麦子,直接舂了起来,然后借了吴家村晒坝上的石磨给当场就磨成了粉。 半下午的时候,李三娘被分了一个饼子,是用新麦磨成的粉做的,全白面,一点儿没掺和其他杂面。 此时已有发酵技术,所以李三娘吃的那小饼是暄软可口的。 李三娘吃了分给她的饼子,打算带着秋香和老十回吴家了。 与邢瑜和常思远打了招呼后,李三娘就直接离开了。 盖因着昨儿个来吴家帮着干活的一个村人差点儿晕倒在吴家灶台上,是被也同样是来帮忙的吴巧兰拉了一把,才避免半个身子扑进烧着水的锅里头去。 因是个二十来岁的妇人,李三娘就上手帮着诊了脉,当场就下针给治了起来。 倒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但这头风症若是一个弄不好,可也是有性命之忧的。 如此,当时李三娘就对其说:“这病倒也好治,我可为你行针,约莫十次之后,再换汤药,吃上十副药看看效果,该是能控制住的。 明儿个我就得家去了,你每隔五日去永平坊的医药三堂寻我,一次一刻钟的行针时间,先看看效果来。” 叫巧娘的妇人在李三娘当场下了第一针后,就觉着脑子清明了不少,往日里那种晕晕叨叨的感觉也减轻了不少,顿觉整个人都好了起来。 李三娘见其并未回应,就对巧娘道:“一次顶多三十铜板,你要想着把这病治好了,才不耽搁你做事来,这些钱在健康的你身上不过随意做点儿什么就赚回来了,是值得的。 可别为了省下这钱,就不治了啊。” 巧娘赶紧点点头,“哎,这回多亏了三娘子了。 俺竟不知道李医师家的三娘子也是个医师来。 你放心,俺婆母疼俺咧,定能让俺去治病的。” 待得李三娘收了针后,吴巧兰亲自送了巧娘回家去。 而等吴巧兰回来的时候,就面带尴尬的神色找上了正抱着露珠儿和李母、李大嫂她们闲话的李三娘。 “我怕不是给三娘子找了麻烦了。” 李三娘面露不解,她放下露珠儿,想要找个椅凳好让吴巧兰坐下,最后还是吴家大嫂有眼力劲儿直接把自己屁股下坐的凳子推了过去。 “没事儿,你先坐,俺再去找个儿,家里有的是这板凳子来。” 坐在李三娘面前的吴巧兰这才带着尴尬与不虞同李三娘说了起来。 “也是巧了,我送巧娘回家的时候,正好在那儿碰到了去串门子的村里周四家的小儿媳妇儿。 一乍头儿我也没在意,只是同其打了招呼就算得了。 这不我正和巧娘她婆母,我叫她四大娘,同她交代三娘子你之前说的那些话么,然后四大娘她问起我关于三娘子你的事来了。 原来,村子里头都不晓得三娘子在长安城里做女医师的事儿,各家只知道大李医师(李父)同小李医师(李二兄)并李稳婆(李母)。 我就说了三娘子现下已然在医堂坐堂一年有余了,是那能领薪俸的女医师来。 三娘子本就是厉害,我就多夸了两句,哪里能成想,我这多说的两句嘴倒是给三娘子惹了麻烦来了。” 吴巧兰无奈苦笑着继续说:“周四家那个小儿媳妇儿叫芸娘的,当时就说自己有了身孕了,回头就要找三娘子瞧瞧,让三娘子给她摸摸男女来。” 李三娘从未听过这用手摸肚子就能摸出男女来,吴母在旁跟着众人解释:“芸娘是七叔那支儿上的,她上头有三个阿姐,下头两个阿妹,生了这六个,她阿娘才生了个男娃子来。 当初芸娘能嫁到周四家,也是因着周四他家有四子,长子次子都已有长子了,这传宗接代上要求不高,芸娘又是咱们吴家人,周家才给他家小儿子提了亲。 这芸娘嫁过去了,过了一年多了,今年上才有孕来。” 吴母叹息了一声儿,才继续说:“该是往日里周家婆子说了不少酸气话儿,芸娘是往心里去了,就想着要一举得男来。” 吴家大嫂就在一旁接话:“嗐,那就是迷了心了。 要俺说,这生男生女哪里是咱们能决定的?那是送子娘娘的事儿来。 非要儿郎,那就一胎胎生就是了。 生个小女娘来家,又有甚不好? 就好像她们自己不是女娘似的。 俺就不明白她们咋那么想不开来? 村尾王家生了三个女娘才得了个男娃子,又咋了? 你看那三个嫁出去的女娘,哪儿个回家来她们的郎婿不是肩挑手拿的? 俺可听说了,王三娘家去的时候,王家可还杀鸡了呢。” 李三娘听了这一耳朵村里的八卦,心里不禁有些庆幸,“得亏当初穿到了城市里头的人家去,这要是在乡下,别说和离了,我怕不是得真的拿刀和人对砍去。” 不过,李三娘还是问道:“她可说了何时要来? 我明儿上午可不在家,是有事要外出的。 且我下午头儿就和阿娘他们往家回了,在村子里应是呆不了多长时间。” 所以,此时刚回到吴家的李三娘,看到院子里头吴母她们陪着坐在椅凳上抱着个肚子的妇人的时候,心里就想到了,这人大概就是那芸娘了。 李三娘看着眼前肚腹隆起,瞧着大小该是能有五六个月的样子。 互相见了礼后,未等李三娘先询问,芸娘就直接忍不住了,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李三娘:“三娘子,你给俺瞧瞧,俺这一胎可是个小郎? 不瞒三娘子,俺家婆母带着俺去附近的神山上问过鬼婆婆了,俺这一胎一开始是个小女娘来,不过,俺婆母舍得给俺花钱,买了鬼婆婆的转胎丸来吃。 上回俺们去,那鬼婆婆说,俺这胎已然是男胎了!” 李三娘在听闻什么转胎丸的时候,脸色已经黑了下来,站在李三娘身后的吴巧兰这会子,那大张嘴的惊讶样子,和吴母和吴大嫂一模一样。 全场也就李母是面不改色的,一点儿没被芸娘的话吓到。 李三娘看着眼前本来还觉得只是个普通的想要生儿郎的妇人样子的芸娘,现下听了什么转胎丸的事后,李三娘只觉芸娘脸上那喜悦,像是被洗脑了的狂热欣奋了。 第552章 逆天改命? 自顾自的带着兴奋神色望向李三娘的芸娘,到得这会子,终于是觉出不对来了。 她收了脸上欣喜的狂热神色,略带了几分忐忑不安看了李三娘一眼后,就往李三娘身旁坐着的她自己较为熟悉的吴母身上看去。 吴母僵着脸坐在那儿,接收到芸娘的眼神,她心中无奈但还是带着求救的目光转而看向了李母。 李三娘黑着脸不说话,这院子里的女娘们就都不敢说话了。 怎么说? 大概是医师身上自带的威严? 不过,李母作为李三娘的亲阿娘,又是一个常年在乡民中给人接生的稳婆,自是对李三娘的黑脸无所畏惧的。 “这神山是?鬼婆婆又是?转胎丸为何?” 面对李母这还算温和的提问,对面坐着的内心惴惴不安的芸娘此时才有了点儿胆量来,敢于开口回话了。 不过,芸娘一个自小只在乡下生活过的女娘,就算面对李母,也还是有点儿怕的。 毕竟,再是没脑子,她也是能看懂在场众人在她说了自己吃了转胎丸后的神态变化的,更别说李三娘那都要耷拉到地上的脸,根本就不加掩饰自己的不虞来。 吴母于心不忍,毕竟是一个宗族里自己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女娃娃,因此吴母在李母面前讪讪开口:“过了村口前头那条河,往前面翻过一座山,那边儿山上有个小道观,传说那上面是蛇神娘娘的道场来。 因此,附近的村民就称那山为神山来。 这鬼婆婆是那山下村子里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跛脚婆子,因着那边离着长安远了些,少有医师,鬼婆婆会点子看头疼脑热的手艺,还兼着供奉山上的蛇神娘娘,说是她能连同阴阳来,叫着叫着就成鬼婆婆了。 至于那转胎丸的事儿,俺倒是当真不知晓了。 最近家里忙着收晚麦,很是有些日子没在村子里串门子了,不知道这转胎丸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事。” 芸娘这会子就赶紧赶上去接话道:“这转胎丸是鬼婆婆她那儿压箱底儿的好东西,要不是俺婆母娘家是山那头的,都不能知道这好东西来。 嘻嘻,这些都说了,三娘子,你帮俺看看呗? 俺这胎是不是真的转成男胎了?” 李三娘本就黑着的脸,在听了芸娘这话后,这黑脸的程度直接就又加了一个度。 因着李三娘不回话,也不看人,芸娘这会子是真心的害怕了,她再次求助的看向吴母,小声嗫嚅:“婶娘,婶娘,俺......” 李三娘想起了自己在现代的时候于医院坐诊的时候发生的事儿来。 医院可真的是汇集了社会上千奇百怪的事儿,且在这其中各种各样的小心思是好坏皆有的,有些是真的让人觉得惊世骇俗的。 因着重男轻女的封建糟粕遗留问题,国家法律上规定了不可私自进行非医学需要的性别鉴定,这是在全国每一所公立医院的彩超室的墙上贴着的,上面有的甚至还有举报电话。 这流产女胎,人为干涉男女自然性别比的后果是很可怕的。 先不提这流产对于女性身体的伤害,就只这干涉的后果,是会造成适龄男女在总量上的巨大差异,从而影响社会稳定的。 李三娘当时在妇产科坐诊的时候,甚至有那婆婆带着儿媳妇前来的,当场直接对着李三娘说:“大夫,你给我们看看这肚子里是男是女?要是女孩儿,我们可不要。” 李三娘当场就被震惊到了! 那可是公立医院,这婆婆就那么明目张胆的说这话,简直不可理喻啊。 当李三娘指出“非医学鉴定胎儿性别属于违法行为”这一点的时候,那婆婆竟然说:“嗐,我们家的种,自己的肚子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可能的,我们这儿是不可能给看男女的。 这是男是女不都是你们家的孩子,怎的就非要男孩来?” 最后,那婆婆带着低眉顺眼的儿媳妇儿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诊室,过后她们有没有去私立医院,李三娘就不知道了。 还有一个事儿,有个怀孕了的孕妇,她不知是在哪儿听说的,这吃什么中药就能控制生男生女来,然后自己不知在哪儿吃了什么中药,也确实是怀孕了,但这孕妇也吃成了重金属中毒,变成了急性尿毒症来了医院。 李三娘看着面前佝偻着身子坐着很是不安的芸娘,大大的叹出一口气来。 这现代有那九年义务教育都有数不清的人上当受骗,此时大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乡村女娘被骗倒也是可以理解了。 虽不是恨铁不成钢的郁闷,但李三娘难免是有些生气的。 可一想到,芸娘这般也是为了好好的活下去,就没办法横眉冷对了。 “我是自小学的正经儿的医术,这治病救人就只能是治病救人,逆天改命的事不是我们这等医师能做的事。 我没办法看男女,不论你是吃了什么,不论你是吃与不吃,我都是看不了男女的。 这男女是上天安排的,不是人可以干涉的。” 李三娘说完这些,就站起身,对着吴母道:“劳累吴家嫂子带我去菜地瞧瞧,我打算弄些菜蔬带家去。” 吴家大嫂赶忙起身,领着李三娘并秋香就往后院儿不远处的菜地去。 吴家院子里头只留下愣怔住了的芸娘,并目瞪口呆的吴母她们。 这在场的没有真傻的,吴母在心中砸吧砸吧李三娘刚才说的话的意思,“这该是说那鬼婆婆就是个骗子了吧?” 吴母瞧着芸娘那样子,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她和仍旧坐着的李母说了声儿后,就上前拉了芸娘来,想要亲自送她回家去。 待得吴母和芸娘都走出了院子有一会儿了,吴巧兰才大舒一口气,对着还在院子里的李母、李大嫂和李二嫂说:“真是赖我这张嘴了,早知道能惹来这般事儿,我就不在她们面前夸奖三娘子了。 这下子,还累的三娘子跟着受罪来。” 李母自不会认为这事儿赖吴巧兰,“与你何干?你现在不说,往后乡里还能不知晓三娘的身份? 再说了,三娘自是愿意给那些身有疾患的妇人帮助的,让她们知道了,以后不舒坦了找去医堂也是好事。 只不过,总有那脑子拎不清的人在,巧兰,你可不要自责己身来。” 第553章 众人闲话 “我倒是真的没法子明白芸娘的心思了。 我这辈子能有宝丫一个女娃娃已是觉得很好了。 不瞒你们说,当初生下宝丫的时候,我心里是真高兴的不行。 我倒不是不喜欢儿郎,只我是真觉得只有女娘才能和自己贴心来,这儿郎终究是少了点儿什么。” 吴巧兰这么认真的跟李母她们说着,且那脸上的神色是真真正正这般想的。 李大嫂抬手抚上自己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她想想李三娘对李母、对她的一言一行,不由得点点头,“巧兰这话说的好,我只望着我这胎能得个小女娘来,若是能和露珠儿那般可爱就更是好了。” 李二嫂看着吴巧兰和李大嫂的表情,心里撇撇嘴,不过嘴上还是附和道:“看三娘就知道,对做阿娘的来说,到头来确实是女儿最贴心的。 瞧阿娘头上那簪子,可不是三娘花薪俸买的么? 只不过,在这乡下地头,哪里能没有儿子? 这要是生不出儿子来,可不是得让人唾死。” 其实,李二嫂心里真的想说的话是:“是,你们一个个都说有小女娘最好,可阿娘和大嫂哪儿个不是生了儿子,有了不止一个儿子了,才说自己想要小女娘的了么。 要是真让你们只守着小女娘过,我怕你们就不愿意了的。” 这会子,李二嫂根本没想过吴巧兰这个不打算二嫁,只一心守着宝丫过日子的人来。 李二嫂也忘了,女娘帮扶会里头的秦娘子,她不就也是只生有一个女娘,且也不打算二嫁的妇人么。 一叶障目,说的就是如此。 李母缓缓开口:“这想生儿郎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指摘的。 可要是为了光生儿郎而去瞎吃药糟蹋自己个儿的身子骨儿,那可真的就是痴傻了。 你们几个都是正儿八经过日子的人,从未想过要用那等手段来。 你们也是没见过因着各种各样儿的原因而不想生下孩子的妇人,你们没看到她们胡乱堕胎的后果。 我跟你们说,且不要乱来。 这随意堕胎对女娘的身子那是极大的伤害,运气好,不过是体弱些了,坐小月子的时候好好补气血就也能恢复过来,可那重的有因着命不好直接一命呜呼去了的,也有因着一次堕胎终生不孕的。 还有因着堕胎不全,造成自己养不住胎,怀一胎没一胎的。 什么样儿情况都有,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这般看来,有孕了还是该好好生下来的好。 别管是儿郎还是女娘,不都是自己的崽子? 一胎生不出儿郎来,那就生两胎、三胎就是了。” 吴巧兰听了李母的话后,这么说着自己心中所想。 “就像那芸娘的阿娘周婆子,她不就是生了六个女儿后才得了个儿郎的么?” 未等李母说话,从吴家后院儿拎着一篮筐绿油油的鲜嫩菜蔬走过来的李三娘就直接接话道:“这话倒也不是这般说的。 这女娘生产一次,就是在那鬼门关走上一遭,这谁又能次次都保证阎王爷不收人? 还有,这人身是肉做的,可不是那铜皮铁骨的,再是皮实的妇人,若是连续多次生产,对她自己的身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三年两胎已然是最低限度了,要是让我来说,该是一胎过了三岁后,再去生一胎的。” 从后面菜园子回来的李三娘和吴大嫂放下了菜篮子后,坐回椅凳加入了李母她们的闲话。 “哎哟喂儿,三娘子说的可不就是真的么? 那七叔母可不就是前年去的,去之前她家还来俺家借过银子瞧病来。” 吴大嫂想起这事儿的时候,印象十分深刻。 盖因着当时吴家正攒了点儿钱想要多买上一亩地来的时候,吴七叔就上门借钱的了。 最后吴父吴母还是把买地的银子拿了一半借了出去,不过人还是没熬到过年,前年秋里就走了。 吴母点点头,“是啊,那可是不小的一笔银子,七叔他家今年春上才把钱都给俺家还上了的。” “能想办法借钱也给人瞧病,倒也算是有几分良心的了。” 李母这般说,但还是唏嘘不已,转而看向身旁坐着的李大嫂和李二嫂来:“这也是我不想让你俩多生的原因。 我一辈子得了三个儿,就觉得这已是足够了的。 要不是三娘来的巧,我和你们阿耶该是只有两个儿子的。 这女娘生产伤身,阿娘我是宁愿你们健健康康的和大郎、二郎白头到老,也不愿你们为了生孩子遭罪出事儿来。” “阿娘疼我和蓝娘呢,回回我们坐月子阿娘都对我们甚好,这般好的婆母别家哪里能有,也就是阿娘了。” 李大嫂这么说了,李二嫂自也是跟着附和,不过李二嫂这会子倒是从心到身都是真心的觉得李母这个婆母做的好的。 从小生活在村子里的李二嫂哪里能不知晓有那等特别爱磋磨儿媳妇的婆母存在,就是吴母自己,也是在李二嫂十一二岁的时候熬死了吴阿婆,才能在吴家当家做主的。 “要不是阿翁稀罕我,觉得我出生时是个丰收年,认为我生来带财,于我有几分体面,这才在少时过得还成,没被阿婆磋磨了去。 要是阿婆一直活着,我怕不是得像大丫似的被卖去山那边去。” 几人正说着话呢,吴母却是领着芸娘并一个花白头发的婆子进了院子里头。 “李家神医,你快帮俺看看这转胎丸是不是毒药来?” 周婆子拿出一粗糙做工的小木盒来,连行礼都没有,直接跑向了李三娘这边。 吴母在周婆子身后看着她那般没有礼数,就想上前阻拦,可她的行动哪里有秋香快,离着李三娘还有三步远的时候,秋香就抬步挡在了李三娘身前。 原来,吴母把芸娘送回家的时候,周婆子看见芸娘脸上的神色不对,直接问了出口,芸娘哪里是那等心里能藏话的人儿? 芸娘见到周婆子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儿,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儿的把自己在吴家的事儿都说了出来。 周婆子是早就做了祖母了的,周家大郎和儿郎两房给她生了三个孙子四个孙女,但只周小郎尚未有子嗣。 周婆子想着若是这转胎丸有什么不对来,岂不是自家小儿就真的没得儿子了,以后养老无望不说,就是死了都没人给摔盆跌碗,没人给上香烧纸,只得做个孤魂野鬼了去。 担心不已的周婆子,这才拿了当初从鬼婆婆那里花了高价买的两颗转胎丸种剩下的那颗,着急忙慌的跑来吴家找李三娘辨认了。 第554章 喂鸡吃 坦白说,李三娘是不向管这事儿的。 李三娘心里明白,这事儿但凡她插手了,那就惹上一块儿狗皮膏药,就要被贴上身,一辈子甩不下来了。 李三娘知道,这人跟人是不一样,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思维差异,堪比物种之间的生殖隔离的差异。 但凡李三娘插手,给芸娘诊脉了,若是说这转胎丸没问题,芸娘过后也生了个儿郎来,周婆子和芸娘就只会觉得这都是鬼婆婆的功劳,是她们心诚则灵,得了蛇神娘娘的恩赐来着。 可要是芸娘过后没生出儿郎,转而是生了个小女娘来了。 她们面上该是不会赖李三娘,但心里指不定会想着是不是她们找了李三娘这个医师看诊,惹怒了蛇神娘娘,让蛇神娘娘生气发怒了,才没让芸娘生下儿子来。 这还算是好的情况,至少是这转胎丸对身体无害的,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可要是这鬼婆婆弄的这转胎丸是加了对人体有毒的药材或是重金属、矿物什么的,对芸娘和她肚腹之中的孩子有不好的影响,李三娘也指出这转胎丸是毒药来。 最后,不论是芸娘生下有病的或是畸形的孩子,还是芸娘没生出孩子,亦或是芸娘和孩子命不好一尸两命了。 周婆子家绝对绝对会觉得是李三娘的错! 是李三娘指出了蛇神娘娘恩赐的转胎丸有毒,惹怒了蛇神娘娘,这才让蛇神娘娘发怒收走了芸娘和孩子来。 绝对不是因为鬼婆婆是骗子,不是因为蛇神娘娘不存在,不是因为周婆子和芸娘心不诚,都是因为李三娘,是李三娘的错,李三娘该赔偿周小郎,李三娘若不赔偿,那周家可不会放过她! 瞧瞧,这一场大戏,李三娘在看到周婆子的一瞬间,就把各种情况的后果都想了一遍了。 若不是场合不对,李三娘都要笑出声儿来了。 不过,此时此刻,李三娘还是肃着一张脸的,她轻轻拍了秋香的一下,秋香这才让开了点儿位置出来。 周婆子这会子也觉得自己是有些无礼的了,赶紧捏着木盒子地头躬身冲着李三娘行礼。 行过礼后,周婆子一脸期待的看向李三娘,嘴里好话说着:“要早知道李家三娘子这般厉害,按俺当初阖该带着芸娘进长安找李三娘子来的。 李三娘子快帮俺家媳妇儿瞧瞧,这腹中孩子是男是女?可还好着?” 周婆子说完这句话,就把手中木盒亮出来,“李三娘子心善,你好心再帮着看看这俺花大价钱从鬼婆婆那儿买的转胎丸可是有什么不对来? 不瞒你们说,俺当初本就只想买一颗的,可鬼婆婆说这好事成双,两颗一起买还能便宜些呢。 俺又想着若是芸娘吃了这转胎丸,到时候生个小郎君出来,这剩的一颗可不是就能卖给别人去了? 到时候俺就挣个转手中人费来,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不是?” 李三娘在行医生涯里头,最害怕遇到这等自有想法,不信任正经儿医师,脑中自有自己的一套逻辑的人了。 因为你要遇到个正常人,你好歹还能和他们讲道理,把事儿正过来反过去的说,以理服人。 就算遇到那等不听话的,只要你医术高,能给他们解除痛苦,他们就算不懂其中原理,也是愿意变成那等听话的人的。 可这脑中自有一套自己的逻辑的人,那是既没办法讲道理,也没办法动武力的。 若是你给他们治好了病,他们只会觉得是自己命不该绝,而不是因着你医术高超; 若是他们的病不好治,治不好,甚至病入膏肓就不回来了,他们只会觉得是你不行,是你耽搁了他们,都是你的错,你得赔钱,你得赔命才成。 而周婆子,肉眼可见的她就是这般人来。 李三娘一直没有说话,只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周婆子看,周婆子心有惴惴,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惹了李三娘不喜来了。 周婆子抬眼往李三娘身后的吴母看去,眼神之中带着渴求,希望吴母能看在一个村子里住着的关系,帮着说两句好话。 吴母刚要上前开口说些什么转圜这种尴尬难堪的情境,李母就在一旁拉住了吴母,李母对着吴母摇摇头。 吴母是知道的,李母能做稳婆,那可是有本事的人,李母不让她出场,那该是为了她好的。 吴母踌躇了,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的好。 这时候李三娘开口了:“我刚才就与芸娘说过了,此时我再说一遍。 我是自小正经儿学医的,走的是正儿八经的道儿,目前虽然已在医堂坐诊,但也只是个能治病救人的医师罢了。 这逆天改命的事儿,别说是我,就是太医署署正都不敢说这般大话。 就是治病救人这事儿,我们做医师都不得十成十的拿的准,遇到那等棘手的病患,救不活也是常有的。 毕竟,这医师只能治病,真不能救命。 能逆天改命那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那得是天上的神仙的事儿,不归凡间人管的。 如此,周家婆婆,我李三娘真帮不上什么忙,还请莫要为难于我。” 李三娘的一番说辞,让周婆子呆愣住了,她是着实没想到往日里无往而利的厚脸皮竟是在李三娘这个城里人面前不顶用了的。 未等周婆子再说什么,李三娘就抬头看了看天,转过头对着李母道:“阿娘,这天时不早了,咱们收拾收拾,待得阿耶他们从晒坝上回来,咱们也该赶车回长安了。” 说完,李三娘就要提着一旁装满了菜蔬的提篮就要往一旁停着的马车上放,这刚走了两三步,她就听身后的周婆子的尖利声音在耳边响起。 “哎哟儿,李三娘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老婆子就是让你帮着瞧瞧就是了,可没说让你出手救人什么的。” 李三娘转过头,面无表情的说:“若是你真想知道这转胎丸是什么东西,你抓只鸡喂了鸡吃,瞧瞧鸡吃了是如何不就得了? 作何来问我这与你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来呢?” 第555章 上哪条船? 离开了吴家村,李三娘和李父李母他们的马车走在官道上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了。 李二兄和李二嫂以及李三郎、小四郎、小五郎,并吴巧兰和宝丫母女俩这回没跟着李三娘他们一起回长安,他们是要在吴家村再多呆个几天才回去的。 因此,此时这马车上,也就坐了李三娘、露珠儿、秋香,并李父李母、李大嫂,以及车辕上的老十一行人。 “我可叫三娘当时在吴家说的话笑的不行。” 李大嫂一想起来,当时在吴家院子里头,李三娘说让周婆子把转胎丸喂鸡吃就能知道是不是有毒了的事儿,就乐开了花。 尤其是当时听了李三娘的话被噎住的周婆子,她那脸上要说不说,想骂又不能骂的表情可真的是太可乐了。 李大嫂看着李三娘笑呵呵的道:“也就三娘你肃着脸说这话能唬住那婆子了。” 不过,李大嫂想起芸娘来,又掩下笑意,转而带着点儿唏嘘道:“只可惜了芸娘了,这孩子本就是吴家村的女娃,怎的还让那外来的周婆子给拿捏住了呢。” “唉,还不是因着那句话,女肖母,芸娘心里该是怕自己生不出儿郎来的吧。” 李母这般说,脸上也是有几分于心不忍来。 李三娘在旁听着就很想说,这生男生女得看男人给不给y染色体的事儿,主体责任不在女性身上。 只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了,毕竟说了的话,李三娘要如何解释什么叫染色体? “我看啊,这生男生女都是命,可不是人能定的。” 李父捋着胡子接话道,且还点点头,“我行医数十载,还从未见过这人能控制生男生女来的。 若是这能人为控制,那岂不是家家户户都只想生儿郎了? 若是都生了儿郎,没有女娘来,这下一代又要从哪里来呢?” 李三娘他们走上了回长安的路,也已经离开吴家村的邢瑜和常思远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往邢瑜在离着这儿有一段儿距离的农庄上去。 两人在马车里头面对面坐着对话,也可以说是邢瑜单方面的提问和征求意见了吧。 “老常,你怎么看? 你说武帝通过毕奶奶说的那个出海的事儿,咱们能不能插上一脚?” 原道在李三娘离开后,毕琼岚领着人在吴家村的晒坝上一直忙碌到下半晌儿才算完。 然后,在这之后,毕琼岚招来了除了李三娘之外的众人提了一件事儿。 “咱们都算是老乡儿,我提前再给你们透个底儿。 在西突厥那边战事完结后,朝中就会大力发展对外贸易了,不论是丝绸之路,亦或是对安南、天竺,更有海那边的事儿。 要知道,这会子海外那可是有大片的土地和资源的。 若是你们有心,也不是不能在这其中分上一杯羹的。” 这会子邢瑜问的就是这个事儿,常思远见邢瑜认真,遂也摆正了身子,“你是聪明人,你该知道毕奶奶说的这些,其实,也就是对你和丁家那两个人说的。 目前咱们这些人里头,也就你和丁家算是背负家族的大商贾了。 你们要本钱有本钱,要人有人,若是你们去参与这些商事,不论是陆上的丝绸之路,亦或是海上丝绸之路,更甚是那跨洋贸易,也不是没有可能得。 可是,邢瑜,你得想明白。” 常思远看着邢瑜的眼睛严肃道:“若是你选了这路,往后可下不了船了。 再不是你过去想要保中立求安稳的时候了。 若是丁家背后的人不满,真的和武帝干起来,你选了这头,那头可就不能沾边了。 要知道,二五仔的下场一般都不怎么好的。” 是的,之前别看邢瑜是和李三娘、常思远交好,但其实他内里上还是个中立的心态,是只想着在大唐这个稳定的环境下,认真的好好的过完自己这白得的一生来的。 至于为什么倾向武帝这边? 那也只是因为丁家背后的主子,杜清晖那头儿有想要挑起战争的意思,邢瑜这才倾向于维稳的武帝这边来了。 邢瑜在思考这个问题,此次相聚被敲打的最严重的丁明轩和丁安柏也回到了在附近的农庄,两人面对面坐下,也在探讨这个问题。 “咱们怎么办? 是跟着江南东道那边儿一条路走到底? 还是咱们弃暗投明去?” 丁安柏沉不住气,率先看向丁明轩,焦急的问了出口,他心头也很是有些惴惴不安的,要知道丁家在长安的府邸,那书房暗格儿里还放着他们和江南东道联络的信件呢。 这要是一个弄不好,怕不是就要被武帝派人噶了。 丁明轩不愧是丁家暗地里的掌权人,他没说什么,反而是拿起茶壶给丁安柏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到丁安柏面前,丁明轩这才开口:“你的心乱了,喝吧,静静心。” 丁安柏哪里还喝的下去? 这头顶都悬着刀了,哪里还能不着急,有那闲情逸致去品茶来? 丁安柏看丁明轩老神在在的样子,不得不拿起茶杯顾不得还带着热度的茶水,直接一口吞,烫的他舌头发麻,嘴里发出嘶嘶之声。 丁明轩见状,这才变了脸色,“你说你,怎的就沉不住气来? 烫着了吧?” 丁明轩拍手叫了门外侍立的仆从拿了冷水来,一通忙活下来,丁明轩见丁安柏是真的无事了,这才重新坐下,脸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你怕甚? 就算我们早前和江南东道那边儿有书信往来又如何? 只明儿家去,找出来都烧了就是了。 且,你当毕琼岚今儿个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武帝那边不知道咱们早前和那边儿有联系?” “他们知道?” “你动动脑子!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相反,正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还给了咱们机会,让咱们上船,那说明什么?” 丁明轩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瞅着丁安柏,见他仍旧焦急的看着自己,这才不得不缓缓开口:“还能是什么? 不是他们瞧不上咱们这种小虾米,就是证明咱们还算有点儿用,或者也可以说,武帝和江南东道那边儿自有计较,他们两虎争山头,咱们这些陪衬的老实儿坐山观虎斗就成。 到最后,谁赢了,咱们啊,就跟谁手底下好好干不就得了。” 第556章 看不出 宋家,正堂。 宋夫人看着自己找了不少关系才从太医署里头请了出来妇科圣手孙医师把手从宋珍珠的手腕上拿下后,就一脸紧张的看向孙医师,想要开口询问吧,又不敢问,只那么眼巴巴的看着孙医师来。 宋珍珠心里其实也是七上八下的,但往日里她从未觉得自己的身子骨儿有什么问题,虽然李三娘上次告知说自己于子嗣上有碍,其实宋珍珠是不怎么信的。 但是从宋珍珠在外打听的李三娘的名声儿来看,李三娘还真不是那等无的放矢的人,算是个有些能耐的女医师的。 因此,宋珍珠还是有些怕的。 孙医师抬起头就看到母女俩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眼神,面上一囧,不过还是对着宋夫人笑了笑,“夫人不必忧心,我于刚才诊脉来看,宋小娘子的身子并无不好,很是康健。 不知夫人怎的辗转多方,非要让老夫来府上看上一看?” 孙医师那是太医署里知名的妇科圣手,早前高总在的时候,那可是专门给后宫的主位娘娘们看诊的人,端是厉害非常的。 按理来说,宋家这般门第还真的是请不到孙医师来。 而现在孙医师这会子还能亲自上门来给宋珍珠看诊,那可真是七拐八绕的搭了不少关系,宋夫人更是找了娘家的老亲,用了不少人情才请过来的。 宋夫人和宋珍珠听闻孙医师的话,两人都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宋夫人面带不好意思的看向孙医师,语带抱歉的道:“劳累孙医师来这一趟了。 实在是前段时日有一医师上门来告知说小女这身子于子嗣上有些妨碍,让小女在将来出嫁后注意着些。 我听了这话,心里哪里能不担心来? 这女娘嫁人最为重要的事儿就是生下子嗣,若是珍珠她真的在这上面有些不妥当的,那我们对她的未来可得好好再想想的了。 因着这事儿,这不我是厚着脸皮回了娘家,找我那老嫂子磨了不少功夫,这才能把您给请到家中来。 听到您说珍珠无事来,我也就放心了。” 说罢,宋夫人起身就给孙医师行了一礼,宋珍珠也紧跟着起身行礼。 孙医师没起身,坐在椅子上捋着胡子点点头,“原是这般。 你们也真是赶了巧了,老夫本想着下月就回老家去的。 若是可以,你们可否告知这医师姓甚名谁?师从何处?” 孙医师略带了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后说:“实不相瞒,老夫是好奇这人的。 一般的医师多半不会上门告知他人有何疾病,多半是等人上门找来。 这能治未病的不是真的有本事,那就是哗众取宠想要骗些钱财来的。” 孙医师的一番话,让宋夫人心中更加纠结,因为她知道从跟李三娘接触的过程来看,李三娘可不是那等沽名钓誉为了银子的人。 那既然李三娘不是这种人,孙医师又说提出这点的医师该是有本事的,可孙医师刚才又讲他并未诊治出宋珍珠身体有疾来。 “难道珍娘的病是真的?李医师那般厉害?比积年的妇科圣手还要厉害来?” 此时此刻,宋夫人犹豫了,她不知此时该不该把李三娘的名姓说出来。 若是说出来,会不会过后让李三娘知晓了,而心生反感,然后待得宋珍珠病发的时候,李三娘会不会袖手旁观? 可要是不说,眼前的可是花了不少人情才请来的妇科圣手孙医师,这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般厉害的医师的啊。 宋夫人还在犹豫的时候,宋珍珠这个考虑不多的小女娘就直接对着孙医师说开了:“是一叫李明芳的女医师,我听她说过,她自幼由其父教导,后来拜了钱太医署署正梁老医师为师,学习金针术来。” 孙医师本来放松的表情,在听到宋珍珠提到“李明芳”三个字的时候,表情就转而严肃了起来。 再听到“前太医署署正”的话,孙医师就把目光看向了宋夫人那里去。 “还请宋夫人仔细于老夫一一道来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第525-第526章情节) 如此,宋夫人瞪了一眼嘴快的宋珍珠后,不得不恭敬的低头给孙医师讲明了前因后果来。 在这其中,宋夫人自然隐去了宋珍珠找上李三娘是因着早前嫉妒她曾被徐敬真求娶的事,转而把重点放在了李三娘上门对着她说的关于宋珍珠身子的话来。 “若是这位李医师,那道应该是情有可原了。 这位女医师老夫也是有所耳闻,甚至老夫对其甚是感兴趣,她的诸多技法都十分有用,老夫也从自己的老友那里得知一二来。 若这位李医师说了宋小娘子的身子骨儿有异来,老夫却未曾诊出,那很大可能该是老夫没看出来。 若是宋小娘子不介意,可否让我再次上手诊脉一看?” 孙医师都要求了,宋夫人和宋珍珠也不能说不啊。 所以,宋珍珠再次把手腕放到了脉诊上,这回孙医师诊脉的时间比上次可久多了不说,而且还诊完了右手,诊左手,着实是耗费了不段的时间来。 宋珍珠看着孙医师那紧皱的眉头,心里想着:“这看样子,该是李三娘更厉害些啊。 不过,当时李三娘是摸了我的肚子的,是不是因为摸肚子才发现的问题? 那这孙医师没办法摸肚子,应该这才看不出了的吧。” 收回手的孙医师,带着抱歉看向宋夫人和宋小娘子,“这回老夫仍旧未曾诊出宋小娘子有疾来,但那李医师该不会是瞎说的。 若是宋夫人不介意,我可介绍我一师兄,他未曾在太医署入职,只在民间做个游医。 但我们师从同一人,只不过我进了长安罢了,他的医术不在我之下。 若是宋夫人同意,老夫可让我那师兄上门来为宋小娘子一看。” 宋夫人和宋珍珠从未想过请了人上门看诊后,竟是能发展到如今这般的局面。 宋夫人看着殷切望着她的孙医师,实在不知是应了他的话好,还是直接拒绝了,然后再找其他医师来看。 第557章 稳婆学堂的考试(感谢暮川暮紫的打赏~) 早几日前,李三娘就给稳婆学堂的女娘们发了信儿,定下了今儿个上课的日子。 不过,倒也不算是上课,就是按着上回所说,这次是考试的日子,是检验这半年来众女娘的学习成果的日子。 宋茯苓按着往常仍旧还是提早到了女娘帮扶会,先是去隔壁李家医堂里找了李三娘,从李三娘那里拿了上次她批改好的课业后,就又回了学堂。 今儿个大概是因着考试的缘故,学堂里头的女娘们到的是要比往日都早的。 等宋茯苓把批改后的课业发下去后,没一会儿李三娘和李母她们几个也都结伴到了学堂里头来。 众女娘自是瞧见了李三娘手中拿的那一摞儿纸卷儿,金珍宝坐在下头看着那卷子心里猜测:“这该就是李先生上回说的考卷了吧? 也不知其上问题是难还是简单? 若是考的分数低了,可实在对不起我这小半年来认真写课业的时间来。” 李三娘这考卷是早就出好了的,也是月余前就托了李二兄去找了常思远家的印刷坊印刷了出来。 李三娘很是有心眼,竟然还分了ab卷来。 其实满打满算,把将来并不打算成为稳婆的秦娘子、秋香、李大嫂、李二嫂都算在其内,稳婆学堂里的人也不过才十九人而已。 (李母、李大嫂、李二嫂、秦娘子、秋香、吴巧兰、宝丫、孙稳婆、孙春兰、金珍宝、于雪莲、宋茯苓、铃兰、姚青青、程婉婉、王玉莲、李大丫、高倩娘、肖曼娘) 但李三娘是想着,这阶段性的理论考试不光是这一次可以用到,往后,若是办第二期稳婆学堂,不照样儿也能用? 或者第二次考试,完全可以交换卷子再考一遍嘛。 而且,到时候这出卷子的事儿不还是她自己的事么? 所以,李三娘这才费了心力出了ab卷来,而且还让李二兄给各印了一百张,足够用的了。 李三娘站在台子上看着下头坐着的众女娘脸上或是紧张、或是兴奋、或是摩拳擦掌想要一较高下的神情,心头很是高兴。 “瞧瞧,这一个个都是未来助产士的预备役啊,是保证孕产妇生命安全的守护神! 哈哈,是我教会的她们呢!” 李三娘在心中给自己贴了金后,就轻拍了手掌,看着众女娘道:“咱们啊,话不多说,直接进入今儿个的正题,考试!” 李三娘拿起一旁的考卷对着众女娘扬了扬,“考前,咱们先抽个号安排下座位,我才好给诸位发考卷。” 如此,李三娘才把提前准备好的写了序号的纸卷倒入一个木制笔筒里头,随意摇晃了两下,就让人一一上前抽号。 抽好了考号,众女娘才按着李三娘说的法子,把稳婆学堂里头的桌椅排了顺序,又按着自己的抽的号一一落座。 李三娘亲自下发了考卷,保证相邻的两人的考卷不一样。 “我出了两份儿不一样的考卷,你们与左右人的考卷是不同的。 这自是为了防止作弊。 当然了,我相信诸位不是那等小人,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好了,这考卷的左侧是你们最先需要填写的,你的座号、名字一定不要忘记写。 从此时起,两个时辰后,不论是否答完,皆要停笔收卷。” 说完,李三娘十分有仪式感的敲了一响儿从小四郎那里借来的小铜锣。 然后她就站在台子上巡视下头众女娘们的答题状况了,因着不限制用笔,个人觉得哪种笔顺手顺手就用哪种笔就是了。 所以,李三娘既看到了用毛笔作答的秦娘子、金珍宝、孙春兰、姚青青这些自小习字的人,也看到了学字不到一年的孙稳婆、吴巧兰、宝丫是用炭笔作答。 怎么说? 这黑猫白猫,只要能抓到老鼠了,那就是一只好猫。 所以,这不论是用毛笔作答,还是炭笔来写,只要能写对了,能得了分数,那就是一只好笔! 这试卷自然是参考了现代考试的模式,除了选择题、填空题、判断题之外,就是简答题了。 在考试约莫过去了小半个时辰的时候,李三娘敲了一下小铜锣,为众人报了时辰,然后还说:“若是想要更衣,只管举手示意就是。” 李三娘看着众人手上动作和脸上表情,就能大致猜到她们的个人水平是如何了。 比如看李母胸有成竹的样子,该就是考卷上的问题于她而言都不算难,如李母这般样子的还有往日课业上就很是不错的金珍宝、孙春兰、姚青青她们几人。 但李三娘也能明显看出有几个人那眉头皱的都要到发际线上去了,该是往日里就学的不怎么好,且又是因着这考试与未来挂钩,心情紧张之下,脑子更是无法思考了。 像是平日里课业就做的不怎么好,课上回答问题也不积极,总是低沉着头的李大丫就是如此。 不过,李三娘倒也是能理解一些,毕竟李大丫、高倩娘、肖曼娘这三人都是家境一般,那李大丫还是城外的乡民,往日上课时光是看众女娘的穿戴都能瞧出不同来的。 更别说往日众人上交上来的课业,那用纸都很是不同。 这贵的好纸,一般的也需要两三钱,便宜的草纸一张也得五六文。 李三娘倒不觉得这些是问题,毕竟此时之女娘不论是高门贵族还是贫苦人家,那都是会要生产的,都需要稳婆。 如此,不同的阶层都有稳婆可用,岂不正好? “但在这其中,她们几个的能力还是得好好锻炼的,这次考试过后,我也正好给她们查漏补缺,有针对性的讲解,才能让她们更好的掌握知识。 为实践做准备!” 这场考试一直持续到正午时分,李三娘再次敲响了小铜锣。 “好了,时间到! 诸位,停笔吧。” 众女娘神色各异,有长舒了一口气的,也有额头冒冷汗的,还有面不改色的。 “考卷放在桌上就好,你们拿好自己的物什离开就是。 这卷子待得墨干,我自是会收好。 今日因着考试,只这半日功夫,下午没课,你们自去。 下次讲评考卷的时间,我到时候会另行通知。” 第558章 前置胎盘 众女娘自是听话的乖乖收了东西就出了稳婆学堂的门,就连李母她们也是直接出去了的。 李三娘在屋内多呆了一刻钟,待得用毛笔答卷的几人的考卷上的墨迹都干涸了,这才收了众人的考卷。 结果,等李三娘扎好卷起来的卷子,夹在腋下推门而出的时候,竟是在院子里看到了站着的众女娘来。 李三娘笑出了声儿:“怎的还不家去? 这卷子,我也得是分了几日才能批改完的。 你们这时候等在此处,我也不可能现场批阅,给你们报分数啊。 都过了正午了,赶紧的,你们啊,各回各家。 下次开课,自然就知晓成绩了的。” 李三娘如此说过后,众女娘这才不得不三五结伴的出了女娘帮扶会的门。 李三娘跟着李母回家吃饭,当然了这考卷自是先被秋香送回了李三娘的屋里,放到了有锁的柜子中去了。 一边吃饭,李三娘一边对着李大嫂道:“我算着日子,该给大嫂诊平安脉了。 等大嫂午休起来,我给大嫂诊脉瞧瞧。” “嗐,我又不是头胎,哪里还用诊平安脉? 也不是多么金贵的人,哪里用这般小心? 我觉得自己吃好喝好,夜里睡的也好,再没有哪里不好的了。” 李三娘不应李大嫂的话,倒是李母劝道:“你啊,既然三娘在家,你就让她看看好了。 又不是多么费事儿的事,这自家就有女医,哪里好不用起来的呢? 若是无事,那自是好的;若是有什么小症候,咱们也提早祛除了去,岂不是万事大吉? 再有,你不是第一胎了,但毕竟是时隔多年才有孕来,小心仔细些总是没错的。” 因此,待得李大嫂午休起来后,李三娘就叫了她去偏厅,先是问了日常,然后开始诊脉。 李三娘并未从脉象上看出多大的问题,就是有问题,也是李大嫂这般年纪的妇人有孕时常见的问题,不过就是气血虚弱一些罢了。 “大嫂,来,让秋香去门口看着,我与你摸摸肚子,瞧瞧我这小侄女长大了多少来。” 因着李大兄和李大嫂已有两子,两人就一直想要个小女娘来,如此,家里说起李大嫂这胎来,多用小女娘来替代。 就连李父这个平日里在人前严肃非常的人,偶尔都附和着说上一声儿来。 按李母的话来讲就是:“这一大家子就露珠儿一个小女娘来,你阿耶早就看够了小郎君的样子,只望着你大嫂能生个小女娘来,一是你大兄和大嫂自己期待; 二是若真是个小女娘,虽然是差着岁数呢,但也能和露珠儿作伴了; 三是咱们李家啊,露珠儿他们这代,女娘少。 你阿耶怕将来若是咱们都去了,虎头他们都是男子,难免对于露珠儿的照顾上会疏忽些,若是能有个堂姊妹互相帮衬着,这过日子里头若是有什么事儿,也有个姊妹诉说。” 李三娘当时听完后,心中只觉酸涩不已。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李三娘把心中所想放下,转而专心看向了李大嫂的肚子上去了。 李大嫂自小带大的李三娘,与李三娘亲近的很,自是很自然的就撩开了衣裳,露出了自己的肚子来。 李三娘先是拿自制的布尺子量了宫高腹围,用找不良人从宫内大匠儿那儿打造出来的简易版听诊器听了胎心,然后才把手放到李大嫂的肚皮上轻柔的抚触起来。 当然了,在这时同步的自然还有李三娘的透视眼来,她仔细的一层层看过去,到了胞宫这一层后,她减缓了速度,认真的变换角度看了起来。 李三娘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不再是带着闲适的舒展神态,转而是憋着眉角、嘴角紧紧抿着,眼睛也瞪了起来。 躺在床榻上的李大嫂看到李三娘这般的表情变化,心里先是一咯噔,然后颤着声音问:“三娘,怎么了? 怎的你这般样子? 可是......我这肚子不好?” 李三娘听闻李大嫂的话,赶紧缓了缓表情,低头看向李大嫂:“大嫂,无事,一点儿小症候,我再瞧瞧来。” 李三娘伸手轻轻握住了李大嫂的手,“大嫂,别怕,我在呢。” 李大嫂心里稳了稳,见李三娘并未着急忙慌的去找李母,就知道就算是不好的情况,应也是在掌控之中,遂稍稍放心了一些。 而李三娘为何如此? 皆是因着李三娘在做常规透视的时候,发现了李大嫂的胎盘是附着于胞宫下段,很是接近宫口处。 是典型的前置胎盘! 若是放任不管,很可能再过段时日,因着失血不少会让人贫血,若是严重些,就会失血过多造成孕妇休克,胎儿则会胎死宫内,窒息而亡。 “大嫂,我得看看你亵裤上可有血迹,你别动,我自己动手。” 得了李大嫂的允许,李三娘这才出手去看,还好,裤子上并无渗血,这说明李三娘发现的早,这是好事。 李三娘给李大嫂穿好了衣裳后,就扶了她起身,在她腰后垫了软垫,让她倚在上头,能够坐的舒适一些。 “说罢,什么事儿我还能扛不住?” 李三娘看着李大嫂脸上那必须要知道实情的认真,就知道自己是不能糊弄于她的。 虽然李三娘本也就没想糊弄欺骗李大嫂来,只李三娘想着还是该在李大兄在场的时候再说与李大嫂听。 因此,李三娘先是往窗外看了看天,然后对着门口仍旧守着门的秋香说:“秋香,你去叫露珠儿进来。” 待得露珠儿进来了,她小脸红扑扑的,刚才露珠儿正在院子里和小黄的三个崽子玩儿呢。 “阿娘!” 李三娘拉过露珠儿到身边,认真的对露珠儿说:“珠儿,你替阿娘好生看着你大舅母来,不许你大舅母下地。 若是你大舅母要小解也不行,你在外喊阿娘来就是。” 露珠儿小小的人,头一次被李三娘这般信任的委以重任,那腰挺的笔直,一脸认真的道:“哎,我晓得了。我定看好了大舅母来。” 说罢,露珠儿就转头小脸严肃的看向了床上半坐着的李大嫂,那样子有一种“大舅母要是下地,我露珠儿绝不同意”的意思来。 李大嫂哪里能想到李三娘竟是能去找露珠儿这么个三岁小儿看着她啊,一时之间很是有些哭笑不得来。 第559章 打胎?(感谢ivyzw的月票~) “大嫂可得听话,我就让露珠儿在这儿看着,你可别欺负露珠儿一个孩子管不住人儿来。” 说罢,李三娘就和秋香出了门去,过了一会子,李母和吴巧兰并李三娘就又都进来了。 几人可不是空着手进来的,拿茶壶的、拿恭桶、尿壶的,李三娘还特特拿了一个小矮桌来。 李三娘把小矮桌往李大嫂半卧着的床榻上一放:“这就方便许多了,大嫂自己在这儿喝水、吃个零嘴儿什么的也得意来。” 李三娘把露珠儿带了出来,偏厅里头吴巧兰留下了,李母也是特意嘱咐过李大嫂才出来的。 “三娘心里有数,既然她说你现在不好下地,那你就听她的就是了。 她是你自小带大的,三娘绝不会害你。 她这般说,定是都是为了你好的。 三娘也不是那等会骗人的,你等着,今儿个晚上三娘必然会好好和你说个明白。” 李母坐在床榻边上拍了拍李大嫂的小臂,李大嫂本来这心上还有些七上八下的,可李母的一番话倒是让她躁动紧张的心逐渐觉得安心了。 “你别多想,咱家三个医师并一个稳婆,三娘还是那般厉害的女医,你和孩子定会没事的!” 安慰叮嘱过李大嫂后,李母出了偏厅的门后,脸上的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了。 李母找到在院子里头正在和李二兄说话的李三娘,李母刚走近,就听李三娘同李二兄说:“......我看这天时,不过再有小半个时辰也该到大兄下值的时间了,大嫂的情况,必得在大兄和二郎在场的时候,我才好和大嫂好好说。 劳累二兄找人带个信儿,让大兄和二郎两个今儿个别在值上忙碌到太晚去了。” 李二兄听完,也不多问,点点头,转身就往门口去。 这街面上挣跑腿儿钱的汉子还是不少的,李二兄常年留在李家医堂药柜上,也要给李家处理杂务,于这上头很是认识些人。 看着李二兄离开后,李母就对李三娘问:“你跟我说实话,你大嫂的情况到底会怎样?” 李三娘拉着李母往院门那边走了走,怕离着偏厅窗户太近而让李大嫂听到些什么。 李母见李三娘的动作,本就提着的心,现下就更是揪着了。 “我刚给大嫂诊脉,发现大嫂有些气血不足来。 这本也就是常见的事,大嫂的年纪,又是时隔多年才再次有孕。 虽然阿耶早就说了要给大嫂喝补药来,但大嫂自觉自己没甚不好的,也就不愿意喝那补药来。 所以,大嫂这气血不足的症状实属正常来的。 可是阿娘,问题出现在我是个女医上,我可以直接上手抚触大嫂的肚子,还能直接看下身儿去。 刚刚在偏厅里头,我怕吓着大嫂,就没说全乎了的。 其实大嫂的裤子上是有一点点血色的,该是已经有无疼痛的出血多日了,再结合我摸肚子来看的,大嫂该是胎漏!” 李母虽然不是女医,但她常年给人接生,又几十年跟着李父,也算是受了些熏陶,李母在听到是“胎漏”的时候,突感眼前一黑,怔愣了一下子,还是李三娘喊了她两声儿,李母这才缓了过来。 “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李母心里想的都是那些诊断为胎漏的,少有最后平安生下孩子来的,命大的,自己还能有命活,要不然就直接一尸两命去了的! “唯一的幸运是,我提早发现了! 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 阿娘,我要保大嫂!我一定能保下大嫂的!” 掌灯时分,李家偏厅里头灯火通明,李母是把家中所有的灯台都找了出来点上了。 怕熏着人,偏厅的窗子也是敞开了一条缝儿的。 桌上的饭食放上去有一会儿了,李家众人都没有动筷子,众人都在等着李大兄和李二郎下值归家。 “师傅,快进来,今儿个有从王记买的肉火烧,咸酥满口香,呆会儿你可得好好尝尝。” 李三娘把隔壁后院子里住着的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请了过来了。 仍旧半卧在床榻上的李大嫂看到了梁老医师都来了,心里对自己这胎的问题有了些猜测。 “这......若是不好,是会一尸两命么?” 没给李大嫂沉浸在这担忧的情绪的时间,院子外头就又有了动静了,是李大兄和李二郎他们两个回来了。 摆了三桌,李父先是请了梁老医师后,才直接说:“先吃饭,吃完了,咱们再好好说!” 往日里李家晚食的时间上总是有些动静的,众人都会交流今儿个一天的事儿,说些家长里短,联络感情来。 可今日这顿饭吃的很是有些食不下咽,也就小四郎和露珠儿这般的小儿没觉出不对来,仍旧吃的香甜。 吃过了饭食,让李三郎领着小四郎、露珠儿、小五郎在院子里头玩儿,李二嫂也出去了,她放心不下小五郎来。 李大嫂仍旧半卧在床上,只不过现下是床尾坐着李二郎,床头坐着李大兄罢了。 刚才李父与梁老医师都在众人的目光下对李大嫂诊脉了,两人再结合李三娘下午头儿对李大嫂的问诊和触诊,心里都有了答案。 李父和梁老医师两人对视一眼,梁老医师率先开了口:“是胎漏无疑了。 但好的一面是,三娘发现的早,现下还是刚开始的时候,我有一妙方,于孕妇补气血上很有用,呆会儿,我写一方来。” 李大兄和李二郎闻言,赶紧起身行礼谢过。 梁老医师摆摆手,让李大兄和李二郎赶紧起来,不必如此。 “我虽非长于妇人科,但这几十年里头还是见过几个这般的妇人,虽是凶险,但若是看顾的用心,最后该是能母子均安的。” 梁老医师转过头看向坐在另一边的李三娘:“只是,这般状况还是凶险的很,三娘是如何想的?” 未等李三娘回话,李大兄这时候焦急的出言道:“这孩子我们不要了,不要了成不成? 这孩子现下打去能不能行?” 第560章 保胎(感谢ivyzw的月票~) 李大兄的话让全场静默了两息,还是李二郎的一声“阿耶”才让众人打破沉默,一个个说起话来。 “这......这要如何是好?” “大郎!你这说的什么话!” “大兄!这......这......” “阿耶,若是打胎,对阿娘的身子可有妨碍?” 李二郎的话,还是把话题转回了这要不要打掉孩子身上去了。 梁老医师面对李大兄和李二郎看过来的目光,顿感压力巨大,不知这话是说好还是不说的好。 “不可!” 李三娘开了口,直接否定了李大兄的话。 “已是到了这个月份,若是打胎,不可预知的风险太大了,这对大嫂的身子不利。” 李三娘起身走到床榻前,示意李大兄让个地方于她。 李大兄不得不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李三娘这才坐下,握住李大嫂的手,面对面的看着李大嫂的眼睛说:“大嫂信我! 咱们这发现的早,早早就瞧了出来,提早做好准备,我必能保大嫂无忧! 到时候,”李三娘转过头先是看了身旁站着的李大兄一眼,然后才看向对面坐在椅凳上的李父李母和梁老医师,然后李三娘转过头来,再次看向李大嫂:“若是有需要,我可直接剖腹取子! 至多让大嫂肚皮上多一道疤,必能让大嫂性命无忧!” 李大嫂作为当事人,之前心头的不安和害怕,在李三娘斩钉截铁的话里终究是有了底气来。 众人听到李三娘说的剖腹取子这话,都被震惊到了。 就是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这般见多识广的人,也让李三娘说的话吓到了。 不过,李三娘见李大嫂的情绪稳定下来一些后,脸上又浮起了笑意:“再说了,也不一定就到那般境地,说不得到时候得情况尚好,很可以顺产的。 大嫂放心,有我在呢!” 李三娘回头看向对面的梁老医师,笑着说:“师傅的金针术我已学了七八成,到时候我自是能用上的,这就多了个保障!” 好说歹说,至少明面上,李大嫂、李大兄和李二郎算是对李大嫂的情况有了了解,也决定要积极保胎,好好的喝药,所有的都听李三娘的,直到平安生下孩子来。 如此,李大兄这才小心的从床榻上把李大嫂公主抱了起来,由李二郎在前头挑着灯笼给送回了李大兄李大嫂的院子里头去。 李母和李三娘以及吴巧兰跟着去前前后后的忙活到深夜,一再的叮嘱李大兄睡觉的时候惊醒着些,莫要挤了李大嫂来。 李三娘再叮嘱了要李大嫂强制卧床,每日里能不下床就不下床的事儿后,才和李母以及吴巧兰出了门去。 等李三娘回了偏厅,李父、李二兄和梁老医师以及邵阳小少年都没走呢,都坐在椅凳上头等着李三娘回来。 五人一直讨论到深夜,才一一离开了偏厅去。 而这会子,李大兄正拿着浸了热水的布巾子给李大嫂擦脚呢。 “这才不过四个来月,哪里用你给我擦? 三娘就是说我不能下地,可没说我不能在床上动弹啊。” 李大兄可不听李大嫂的话,“我是你的郞婿,给你擦个脚能有什么的。” 擦着擦着,李大兄就抬起头带着点儿哭腔儿说:“梅娘,都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 李大嫂本来这心里还是有些不上不下的,这让李大兄一哭唧唧的,弄的她简直是哭笑不得了。 “真是的,你多大个人儿了,还能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 好了好了,擦吧,你擦吧。” 李大嫂不与李大兄争执了,慢慢平躺下去身子,躺的舒服了,李大嫂才继续说:“你啊,勿要担心了。 既然三娘说了听她的,那我信她,我就听她的,应是会无事的。” 翌日,李三娘起身后,本想先去厨房提桶热水的时候,就看到了吴巧兰在厨房里头灶台前头坐着。 “三娘子起来了? 热水有呢,我早早的起来烧了一大锅来。” 李三娘正要冲着吴巧兰问好呢,就听吴巧兰略带忐忑的问:“三娘子,我也不知这时候李家大兄是走了没有? 我想着提桶热水去找大嫂来,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李三娘对这个还真不是多清楚,没等李三娘回答,厨房门口就传来李母的声音:“今儿个我让大郎告假了,他没去当值来。 巧兰别忙活了,你快歇歇,往日里你在家就没少干活了。 一会子,大郎他们起了,他自是会过来提水的。” “阿娘,怎的让大兄告假了?” 李母伸出手抿了抿耳边的碎发,才对李三娘说:“你大嫂这回怀相如此,阖该告诉亲家一声儿。 而且,这亲娘与婆母总是不同的。 所以,我想着和你大兄上蒋家去,请亲家母过来看看你大嫂来,要是能行,在咱家住上两日也成啊。” 李三娘没想到李母竟然连这点都想到了,李母看着李三娘对着她竖起的大拇指,不禁笑出了声儿来。 “得了,别和我在这儿弄趣儿,赶紧提了热水回去洗漱了,你还得赶着时间去当值不是。” “哎,”李三娘从锅中舀了热水到木桶里头,临出门的时候说:“若是大嫂有啥不对劲儿的,阿娘可得叫二兄往医堂里头叫我回来啊。” 如此,李三娘这才提着热水桶走了。 等界面上的各种声响都热闹了起来后,李母和李大兄和家里人说了一声儿后,就出了医堂,要去街边上找车,往蒋家去。 这上门去,还是想请人来家的,自是要置办些礼物才好。 李母和李大兄先是去了香桂记买了四样点心,然后又去买了两只老字号的烧鸡并两坛子好酒,这才登了蒋家的门。 蒋家人好说话,李母提了一句:“若是亲家觉得行,就是上门住上几日那就更好了。 大郎媳妇是个好的,我是把她当亲生的看。 但亲家才是亲娘,若是老嫂子能去宽慰宽慰,那真的再好不过了。” 最后,蒋母和蒋大嫂收拾了好几个包袱跟着李大兄和李母坐上了马车,回了李家去。 第561章 子宫破裂与产褥感染(感谢 at2001的打赏~) 李三娘这几日的心情不怎么美好,除了是因着李大嫂被诊断为前置胎盘,生产风险较大,导致她内心里担忧不已之外,也有近几日她在外出诊,见了两个死于生产相关的妇人有关。 一个叫燕娘的跟着郞婿生活在外三城里头,靠着给人浆洗过活的女娘。 燕娘死了,死于生产时的胞宫破裂。 那一日,这燕娘的郞婿跑掉了鞋子赶到医堂门口,喊了声儿:“医师,救人!快救人!俺家娘子难产了!” 李三娘当时提了医箱就跟着这汉子往外跑,结果外头是连辆驴车都没有的,那汉子一呼呼的只顾往前头跑去,李三娘那沉重非常的医箱在半路上还是秋香主动给李三娘提着了,这才没让李三娘半路上掉队。 可等李三娘跟着那汉子到了地方,这才发现原来燕娘就在离着医堂有两条街后边的民居里头。 但是当李三娘进了这户民居的院子里头后,这才发现院子里头地上躺着的妇人早就没了气息。 死了。 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虽然尸身还是温热的,但人已经死了。 李三娘没顾上问人,直接一个抬步上前,撞开前头挡着的已经愣怔住了的汉子,赶紧蹲身想要看看妇人死了,妇人胞宫中的孩子,可还有命可活? 开了透视眼的李三娘,只看到了妇人胞宫内已然没了气的胎儿,尚未生出来的胎儿,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般。 “大山,这可不赖俺,你去找医师的路上,你娘子就一直不停地流血,俺一个男子也不知得怎么办的好,没等你回来,她很快就没了气息了的。” 李三娘跪在妇人身旁,妇人身下洇出的血液把黄土的地面都濡湿了,也把跪地的李三娘的裙边染上了发黑带着强烈令人不适的血腥味。 李三娘上前一把抚下了妇人因为不甘或是疼痛而睁大的眼睛,“他说的是真话,你娘子该是因着难产,胞宫撕裂,大出血而去的。 而腹中胎儿也在胞宫内待着未能及时生下来而被憋死了。” 李三娘刚才开透视的时候,自然看到了妇人的死因。 一句话总结就是:妇人骨盆狭窄头盆不称,生产时,为了能生下孩子,胞宫强烈收缩导致胞宫下段被拉长变薄终致胞宫破裂,大出血下一尸两命了。 最后,大山买了一席草席裹了燕娘离开了。 而另一件让李三娘难过的事是来自长安城内永兴坊的官家夫人赵依萍了。 见到赵依萍的时候,李三娘是和长安城内有命的十数名医师一起的。 李三娘能来,也是因着高掌事提前找到了她:“赵夫人她娘家兄长的娘子是联盟上一任盟主的女儿,有着这么一层关系在,这次求助上门,联盟就发下了让每个坊内的医堂都派一个医师前去的话来。 前头已经有一拨人去过了,但都并未让赵夫人转好。 你是女医师,那赵夫人又得的是月子病,你去也是便宜一些。” 因此,李三娘就按着日子坐上了赵家派来的马车,等到了赵家,在正堂上落座后,李三娘就发现不仅仅是自己这个女医师在,还有数名看穿戴该是宫内女助医的人在。 剩下的看样子该都是长安医药联盟在各个坊下的医师来了,当然了,俱都是男子来。 而在去内室里见赵依萍之前,一花白头发的老妇人出来与众人讲了事情的原委。 原道是赵依萍这次生产过后,一开始倒也还好,只是觉得有些发热罢了,赵家只当是产热,是妇人产后常有的病症,也照常抓了药熬来喝。 可怎知这药喝了不少下去,赵依萍的境况根本就不见好转来。 “萍娘下腹疼的厉害,不碰只那么躺着她都疼痛难忍。 这恶露也是比寻常妇人多不说,还带着臭味儿。” 赵家养着的家医这时也站了出来对着众人详细介绍着赵依萍的病情:“夫人一开始出现寒战后,我等就明白这必是病情加重了的,秉明了老夫人后,就请了太医署的妇科圣手孙医师上门来。 孙医师给开了一方剂,夫人吃了后,倒是有明显好转。 下腹的疼痛减轻了不少不说,就是恶露的味道都轻了许多。 我们大喜,本以为该就是这般好了的。 可是,不过五六日的功夫,夫人的病情就急转直下,现下就连清醒的时间都少了许多,高热寒战不说,还伴有惊厥抽搐了。” 赵家老夫人这时候又站了出来说:“萍娘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按着辈分,我还算是她的远方姨母来。 她虽不是我亲生的,但就和我亲生的差不多了。 她是为我家生产而得病的,现下,老身儿在此求诸位,只要有本事就使出来,只要能留住萍娘的命,金银财宝只管说就是了。” 赵老夫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还是抬起头继续说了:“若是她命不好,闯不过这一关,那也是她的命,我家绝不怨怪诸位医师来。 还请诸位医师莫要有心有负担,尽施援手来。” 李三娘虽然资历不深,但因着怎么也是第一个得到长安医药联盟的正式承认的女医师,且还与太医署交好,在诸医师里算是有些名声的。 所以,李三娘能够去单独诊看赵依萍的顺序是能排在第五位上头的。 李三娘觉得,这里面应该有她是女医师的缘故在的。 前头那个宫内女助医进去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在外室里等待的李三娘就听到了里面有婢女惊叫的动静,然后就有婢女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说是“夫人她又抽搐了!” 李三娘顾不得了,就直接闯了进去,在女助医一筹莫展的时候,她问了旁边站着的赵老夫人后,直接在赵依萍身上行针了三处大穴,稳住了病情,让赵依萍停止了抽搐。 李三娘也在同时诊脉,并开了透视眼去看赵依萍的胞宫并下身儿。 李三娘诊脉还未完的时候,赵依萍竟然清醒了过来。 “阿娘,让青书来见我吧,我有些话想要和他讲。” 赵老夫人活了几十年,是送走了自己的公婆的,她一看赵依萍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就是回光返照罢了,赵依萍她啊,就要死了! 李三娘和女助医被赵家人请了出去,在外室坐着的功夫里,就看到了一身形消瘦的郎君怀中抱着一包被疾速跑进了内室里头。 不过一会子的时间,内室里头就有一声声凄厉的呼唤“萍娘”的动静响起。 李三娘知道,赵依萍死了,死于产褥感染。 第562章 和100% 李三娘做医师俞久,她愈是明白人命的脆弱与强大。 就算是现代的医疗技术发展的很是厉害的时候,产妇的死亡率都不是0,而是降低到了十万分之十六左右。 这只是医学统计学上的数据而已。 可要是放到现实之中,这就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这难免不禁让李三娘想起了她在现代行医时遇到的一个孕妇家属来。 那天,做门诊的李明芳看着孕妇的报告单,对她和她的老公叮嘱着一些注意事项。 李三娘见那孕妇的老公一脸无所谓,还在一旁玩着手机的样子,就有些生气,直接开口:“这生孩子这么重要的事儿,这是你的老婆,你的孩子,你上点心不好么?” 那男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还有一种李明芳为何要多管闲事? “嗐,这哪儿个女人不生孩子? 谁生孩子不都要经历这些么? 大夫,你说我有啥用啊?又不是我生。” 李三娘听了这人辩解的话,难免更生气了一些,口气就有些重的说:“你不知道就算是现在生孩子还是会死人的么? 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孩子,自己上心些又有什么不应该的呢?” “哎,生孩子死的女的才几个? 一万个人里头能有一个? 谁能那么倒霉生个孩子就生死了?” 李三娘看着这人脸上那股子无所谓,反正谁死都不是我死的样子,就很想上手扇他两个大耳刮子来。 李三娘也想同他说:“这死亡率只是数据,可摊到个人头上哪里有什么数据? 摊到个人头上这就是0和100%的区别。 没有摊到你的头上,你就不是那个概率里的数据;如果摊到你的头上,那你就那一条条数据啊!” 可李三娘也明白和这种人是没办法讲道理的,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感同身受! 因此,李三娘只得转过头来仔细叮嘱了孕妇一项项注意事项,并殷切告知:“你已经孕晚期了,这产检是十分重要的! 一定要按时来! 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也尽早来医院检查! 好好照顾自己,孩子和你命运相连,你好了,孩子才能好!” 这日下值归家的李三娘在经过手后,先是去抱了露珠儿,然后就带着露珠儿去李大兄和李大嫂的院子里头找李大嫂了。 在院子里的时候,李三娘就听李二嫂说了:“今儿个住了五天的蒋家伯母回家去了,说是下月再来咱家来,不好一直叨扰咱家来。” 所以,今儿个进了李大嫂屋子里的李三娘就只见到了在一旁陪着李大嫂的吴巧兰来,并未瞧见蒋母来。 李大嫂已然适应了自己最近的日子来了,每日白天有吴巧兰在一旁帮着她,李母和李二嫂也时常过来,而李三娘下值后必是要呆上两刻钟的时间的。 “今儿个怎的回来的晚了些?” 李三娘把自己藏在身后的果子端了出来,“下值路上遇到有乡民在坊门口卖山果子的,这种酸甜口感的,我想着大嫂能喜欢,就买了些来家。” 李三娘把果盛果子的盘子往李大嫂躺着的床上的小矮桌上一放,并往李大嫂身前推了推。 李三娘拿了两个果子,一个给了吴巧兰,一个给了跟着她一起来的露珠儿。 李三娘见李大嫂不伸手就说:“我买了不少,这盘子是特意捡了各大色红的洗了来给大嫂尝尝的,厨房里头还有一篓子呢,大家都有的吃。” 如此,李大嫂这才伸手去拿,咬了一口,果然是酸甜可口的,而且是酸味更胜一筹来。 李三娘见李大嫂喜欢吃,这才笑开了眼。 待得李三娘牵着露珠儿回到正堂准备吃晚食得时候,李二兄也给医堂上了门板了,从外头走进正堂来,看到李三娘,李二兄赶紧叫住了李三娘来:“三娘,看见你我这才想起来,今儿个有人给你发了帖子来,我放到偏厅里的桌子上了。” 说罢,李二兄就从偏厅里拿了一帖子出来,李三娘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是宋家发来的帖子。 帖子上说了两件事,一是宋家邀请李三娘参加自家在中秋节时开的赏花宴; 二是说宋家过后邀请了前太医署的妇科圣手孙医师来家为宋珍珠看诊,但并未看出不对来。孙医师对李三娘的医术感兴趣想要通过宋家认识一番。 李三娘看完帖子挑了挑了眉头,转手把帖子往李二兄手里一塞后,就接收了宝丫端来了的碗筷,帮着分筷子和碗去了。 李二兄看过帖子后,对于宋家说的中秋节请李三娘参加宴会这事儿不置可否,他倒是对于宋家说的前太医署的妇科圣手孙医师这事儿有些上心。 李二兄正想抬头和李三娘说些什么,就见李三娘已经转去帮着从厨房端菜了,就又放下了心中所想,想着待得吃完晚食再说。 吃过晚食后,大开着正堂的四扇门,让外头的凉风往屋内刮进来一些,也好让人在酷暑难耐的夜晚里能得上一丝清凉来。 “你怎么想的?三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二兄可知道这前太医署里的妇科圣手孙医师是什么来头?” 没等李二兄回答,倒是李父闻言率先问出了口,等听到李三娘说了宋珍珠的事儿后,他倒是点点头很是放心的说:“若是孙医师,那就还好。 孙医师不是那等嫉妒他人强于他的人,我早年行医时还曾经被他指点过,那时候是高老医师引荐我与孙医师认识的。 他是个心胸开阔的医师来,这想要与你相见,该是想着医术探讨来着,并非上杆子找事儿来的。” “阿耶这般说的话,那我也能放下心来,就怕是看三娘不顺眼的,来给三娘找事来的。” 李三娘倒是不害怕这个,“二兄这有何好怕的? 别说我没错,就算是我错了,那我承认自己的错处就是了。 我讲的也是未病,并没有给开方,再是有错,也不是滔天大错啊。 再说了,这人又不是神明,自然会有出错的时候,错了,认下错处就是了。 只不过,医师是做的人命关天的事儿,阖该仔细着些,不可大意行事。” 第563章 看不了 炎热的天气好似是要把田地之间的最后一点儿都要榨干似的,不用到正午时分的时辰,街面上就没几个人了,实在是阳光炙烈,晒人的很。 这几日医堂里头接诊最多的就是在外强体力劳动的人,被烈日和剧烈活动弄的中暑的人了。 李三娘这才给一个中暑了的汉子行了针,就见南星带着一瞧着像是富贵人家的婆子的妇人走了过来。 “李医师,这是找你出外诊的。” 妇人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后,才恭敬的对这李三娘开口:“李医师,我家娘子是刘如意娘子的姨表姊妹,我家娘子临产在即,听了刘家大娘子的介绍,说是李医师医术高明,遂想请李医师上府一瞧。” 李三娘听了这话,自是净手后,提了医箱就和秋香跟着这个婆子上了人家的马车。 在这路上,李三娘就从这婆子嘴里听来了这七拐八绕的姻亲关系来了。 刘如意(第416章出场,是高大嫂家的族人)其母与这叫汤丽娇的妇人的母亲是亲姊妹,只不过汤丽娇生的晚,倒是与刘如意差着岁数呢。 刘如意差不多得比汤丽娇年长十岁了,自上次在李三娘的帮助下娩下了孩子后,刘如意就觉李三娘是个嘴紧的,因此刘如意就把李三娘这个女医师介绍给了同是嫁在长安的汤丽娇来。 汤丽娇嫁在一清贵人家,又因着这一户人家的老祖母临死前想要看到重孙来,所以,汤丽娇还未到及笄之年就嫁到了岳文远家。 转过年来,一过及笄之年的汤丽娇就与岳文远圆了房,也是顺理成章的年头上汤丽娇就被诊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来。 不知是天意如此,还是什么的,岳家老祖母竞还真的挺了过来,好好的活到了现如今来。 只不过在这其中,因着汤丽娇随了其母是身形娇小之人,年纪又小,这胎怀的甚是艰难,如今已经接近九个月时间,就要瓜熟蒂落来了。 一切听着就也还好,李三娘只以为是个想要安安心的初产妇人罢了。 可等李三娘和秋香到了岳家,下了马车,被婢女迎着进了汤丽娇的院子里去,在内室的床榻上见到现下汤丽娇的样子的时候,李三娘这才明白为何刘如意要介绍自己给汤丽娇来。 李三娘看着此时仰身躺在床榻上的汤丽娇的样子,脑中只有几个字:“她死定了!” 为何李三娘诊脉、触诊都不曾,就会得出这般的结论来? 实在是汤丽娇现在的样子,根本就不是能在生产后还能活着的样子。 本就身材娇小的女娘,是骨盆狭窄的,这生孩子靠的就是宽大的骨盆,才好让胎儿的头能从产道之中顺利出来。 若是身材娇小,倒也是能靠侧切一刀,扩大软产道,辅助帮助胎儿娩出。 可那是有前提条件的,就是这孩子非是巨大儿来。 但李三娘眼前看到的汤丽娇的样子,说的难听了,她就好像蚁群之中只承担繁衍功能的蚁后似的,腹部高高隆起,整个人像个充满酵母菌的发面馒头,胖大暄软。 李三娘脸上震惊的样子过于明显,且越来越难看,有直接黑化的样子,别说那接人来的婆子了,就是岳母坐在八仙桌上都已经有所感觉了。 李三娘黑着脸和岳母、汤丽娇见了礼,听着岳母说出口的话:“如意和娇娇虽然差着岁数,但同是姊妹就是嫁了人也是心贴心的。 如意说李医师是咱们这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好医术,还劳烦李医师给娇娇看看。” 李三娘没动弹,坐在八仙桌的另一边一动不动。 “李医师?” 李三娘抬起头带着尴尬冲着岳母笑了笑,“我在来的路上,听岳夫人府上的婆子略微说了说汤娘子的情况。” 李三娘见岳母瞅了一眼在其身后老实站着的婆子,又转过头来对着李三娘点点头。 “汤娘子因着府上老夫人的事提前过门,刚过及笄之年便有了身孕,可对?” “是这般,如何?” “恕我冒昧,不知岳夫人是生有几子几女?” 岳夫人虽然有些不解,但看李三娘的样子不是那等没脑子的恶劣妇人,遂就回了话:“我已育有三子两女,娇娇其夫乃是我的小儿子。” 李三娘点头,然后她站起身看了对面床榻上仰躺着像个大虫子的汤丽娇一眼,回过头对着岳夫人作揖行礼。 “岳夫人既然成功生下三子两女,该是知晓这妇人在有孕时是要忌口的,非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且我想汤娘子在嫁人前非是眼前这幅模样吧? 我不知岳夫人故意这般对待汤娘子是为何? 但我实在看不了此等病症,还请岳夫人另请高明。” 说完,李三娘提起脚边的医箱,望向岳夫人身后那个婆子,示意其带她和秋香离开。 岳夫人此刻涨红了脸,她一个七品官的夫人还从未被一个没有品级的妇人这般说过! 可岳夫人在把目光转向汤丽娇的时候,又不禁有了几分心虚,导致岳夫人自己的脸色,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李三娘和秋香最后自然是成功的被人带着领出了门,李三娘自是推辞了婆子要给的诊金。 “我并未看诊,如何能收诊金?” 李三娘也拒绝了岳家的马车,和秋香在街面上叫了一辆马车,“咱们去刘娘子家,这事儿必得和她说上一声儿。” “三娘子,咱们这是?” “那汤娘子肚子里的就是一块儿催命符,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是汤娘子的死期。 她那般,根本不可能自己生下孩子。 就算是我予她侧切也不得行!” 李三娘看秋香那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直接就说:“我知你说可以像九娘那般剖腹取子来。 可你看到汤娘子那肚子多么大了么? 就算我能剖腹取子,顶多能保证那个孩子可以活,可汤娘子身上那么一道口子,我就是给她缝上了,伤口不愈合,再感染了,她照样要死,还死的很痛苦。 我是真不懂这般生了三字两女的当家妇人哪里能不知道该如何养胎的? 怎的就把汤娘子养成那般样子?” 第564章 都是孝道惹得祸! 看着李三娘拒绝了诊金也拒绝了岳家的马车,在街边叫了马车离开后,婆子这才回了门,她沉着脸回到内室里,对着坐在床前好声好语的安慰被李三娘的话吓着了的汤丽娇的岳夫人使了个眼色。 岳夫人又与汤丽娇说了两句安抚的话,这才起身离开了内室。 回到自己的院子,坐在偏厅的矮塌上的岳夫人挥了挥手,让侍立的婢女都退下后,才用手点了点婆子,让她坐下回话。 “那位李医师没收诊金,说她自己未能看诊,不得收诊金来。” 低着头回话的婆子这会子抬起了头,带着担心的目光望向岳夫人道:“夫人,那李医师连咱们府里的马车都没坐,和她那弟子直接在街面上拦了马车走的。 夫人,她们不会去找刘如意娘子去了吧? 汤娘子现下在长安的老亲只那一个表姐在,若是让刘娘子知道了汤娘子现下的模样,会不会发信到江南东道去? 到时候,咱家可怎么办是好?” 岳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一咯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想当初因着岳家老夫人病入膏肓,说自己要在临死前看到小孙子成家,岳父这才撇了老脸跟汤家求了又求才提前把汤丽娇娶进岳家。 谁能想到,这冲喜之下,岳老夫人还真的是挺住了的。 汤丽娇长得端是江南女子的娇小柔美,一口带着口音的官话说的温温柔柔,做事也是进退有步,事事以岳文远为先。 这般全心全意为夫郎的儿媳妇,岳家上下两代婆婆又怎么会不喜欢? 可是再喜欢一个儿媳妇,也得是要让儿媳妇为岳家开枝散叶的。 汤丽娇到了及笄之年后,也与岳文远圆了房,很是顺利的在今年年初就诊出有了孕两个月来。 若是一切都顺其自然,那就该是汤丽娇好好养胎,坐等瓜熟蒂落,生下一个小女娘或是一个小郎君来,好好当岳家的小儿媳妇,不愁吃穿的过好自己这一生来。 可世事怎会是一帆风顺的? 当得知汤丽娇有了身孕后,岳家的孝道第一掌权人岳老夫人高兴的不行,立时就从自己的私库里头找了不少好物赏赐给汤丽娇来。 然后岳老夫人身在北方,又是从乡里走出来的,自觉这妇人,尤其是有孕妇人该是好吃好喝,才能供养好腹中胎儿,也就是岳家的骨血来。 按岳老夫人的话说:“娇娇长那大点儿,若是不多吃些,哪里能够肚里的孩子吃的? 快,让小厨房多做些好吃的给送去,让娇娇她长长肉,才好呢。” 长者赐,不敢辞。 一开头汤丽娇就不懂拒绝,觉得既然老夫人让吃,她又确实是饿得快,就都吃了。 可谁能想到,待得岳夫人发现汤丽娇那肚子上的肉该是比寻常妇人大上三分之一多的时候,汤丽娇的肚子都已然有四个多月了。 岳夫人是成功了生养了三子两女的,她如何不知这女娘有孕是不得吃的太多,否则让腹中孩子长的太大,到时候生产时,就是使再大的劲儿那也是不好生的。 遂,岳夫人就吩咐厨房停了汤丽娇那多余的两餐三点。 但问题来了,岳老夫人不同意! “哪里就胖大了? 娇娇这样子叫有福气! 有福气的妇人才能生出有福气的孩子来!” 如此,岳老夫人不同意给汤丽娇减餐,汤丽娇又在之前被养大了胃袋,哪里能真的忍住不多吃来? 这中间,汤丽娇的陪嫁嬷嬷不是没管过,也给刘如意送过信。 可汤丽娇是主,又有岳家老夫人撑腰,刘如意当时自己也在孕中,哪里有心管着姨表姊妹的事儿? 这也就造成,待得岳夫人从邻州看了生了头胎的小女儿归家时,才发现汤丽娇七个多月的肚子大的惊人不说,就连下地都困难了。 甚至汤丽娇的吃喝拉撒都得靠婢女帮助才能完成。 这时候,岳夫人才发现麻烦大了! 可为时已晚,汤丽娇的肚子已然七个多月了,难道还能改回来么? 当时,岳夫人叫来了在她离开时,留在家管家的岳家大儿媳,问责了她。 可岳家大儿媳才是有苦难辨,委屈的哽着嗓子辩解:“阿娘,我也是生了两儿一女了,我哪里不知道这妇人有孕时是得忌口的。 可我的话不管用啊! 我找过娇娇了,和她说了不可多食。 可她面前听了我的话,乖乖巧巧的,背后里该吃还是吃的。 而且,”当时跪坐在地上的岳家大儿媳抬头看着岳夫人面带无奈的说:“阿娘,阿婆她一日日吩咐厨房不是炖燕窝、就是熬鱼翅,动不动就送到娇娇院子里去了。 我做人孙媳的,哪里能说嘴祖母如何来?” 坐在矮塌上想到此前种种的岳夫人眼前一黑,差点儿就直接厥过去了。 “夫人!” 还是坐在墩子上回话的婆子发现的及时,过去扶住了差点儿仰头倒下的岳夫人,这才避免岳夫人摔在榻上。 岳夫人是想起自己暗地里请了长安城里有名的积善堂的老医师来家瞧过汤丽娇后,那老医师说的话:“岳夫人,这般胖大的妇人,若是要生产了,可是很难两全的了。 已是这般的月份了,老朽实在无能为力。 说句得罪的话,这般样子,怕不是神仙下凡,都没得救!” 当时岳夫人就脑门炸裂,“我这要如何和亲家交代!” 而等刘如意这边得出空来,又被汤丽娇的陪嫁嬷嬷找上了门去后,就推荐了李三娘这个女医师给汤丽娇。 如此,才有今儿个岳家的婆子上医堂里头请李三娘出外诊的事儿来。 “怎么办?怎么办? 娇娇现下这般,不论是那积善堂的老医师,还是今儿个这个听名声就很是厉害的女医师,都说娇娇活不下来了。 这......这要如何办的好?” 岳夫人在苦恼烦闷的时候,李三娘和秋香也已经见到了刘如意。 节省下寒暄,李三娘就言简意赅的把今儿个去岳家看到了汤丽娇的事儿同刘如意说了。 “我不是那等愿意瞒人病情的医师,我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我从岳夫人那处听说了是刘娘子把我推荐给了汤娘子来。” 刘如意坐完小月子不过两月有余,这身子仍旧有些虚弱,大热的天里,她还穿着半壁来。 刘如意听了李三娘说的,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仍旧点点头应了李三娘的话。 “这状况我刚才已与娘子说过了,我就实话与娘子说了,汤娘子现下就是数着日子过了!” 第565章 母死子活 让岳家那个婆子说着了,刘如意听了李三娘所说,心中惊诧不已,实在没想到怎么就到了这般地步了! 好生感谢了李三娘一番后,待得送走了李三娘,刘如意立马提笔写信,然后立刻叫了人让去找近日回江南东道的商队,赶紧把信送到汤丽娇的父母手中。 “我......我这能帮的也就这些了,万望这信能早一日到汤家手中。” 刘如意想起小表妹不过十六岁,还算是个小女娘呢,就要香消玉殒了,就着实的恨上了岳家来。 而在回医堂的路上,秋香趁着只有她与李三娘的时候,就问了出来:“三娘子,那汤娘子当真没救了么? 她才十六呢,这般小的年岁,哪里就没了命去?” 李三娘叹出一口气来,“唉,可不是说。 这婚嫁的年龄着实是该提升一些,少说也得是年过十八才好。 那时候,至少这女娘的身子骨儿长得结实了些,若是有孕产子也能顺利些。 可律法如此,若是不嫁人,那税收谁家能承担的起? 不过,这贫苦人家吃喝上没得富贵人家好,倒是少了让孕妇吃多了,身形庞胖大,导致难产的机会了。 再有这汤娘子,秋香,你可仔细瞧了她那样子来了,这要是救能如何救? 再是求天祈地也得是人力可达才好,可汤娘子那般样子,除非剖腹取子,她那肚子里的孩子还能尚有一线生机,否则,若是有朝一日发动生产,那只能是催命符来了。” 李三娘自从经历了九娘的事后,就清晰的认知到了一点,“我救不了所有人! 我只能在能力范围内,救更多的人!” 所以,李三娘也就只能这般的对秋香说了。 且,有一些话李三娘没有对秋香说出口来。 这岳夫人自己生了三子两女,明知道这孕妇是该忌口的,可却没有管住汤丽娇来,还请了李三娘上门看诊。 那是不是可以说,岳夫人是故意找了李三娘这个女医来,想把李三娘拉入岳家与汤丽娇之间的矛盾。 倘若李三娘厉害,有什么法子能够救得了汤丽娇来,那是好事,岳夫人最后只要恭维两句,再奉上一些钱财即可。 谁让李三娘只不过是个小有名声,自己身上及李家并没有什么大的官职的人家,哪里能够和岳家这种数代传承的清贵人家比? 再是厉害,终究也只是个女医罢了! 可要是李三娘救不回汤丽娇来,那最后接收汤家和岳家,乃至还有刘如意的怒火的就得是李三娘这个医师来了。 这不要太正常了。 看看现代社会里那些医闹吧,不过就是有些心思狭窄的人想要诶些钱财,就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了。 这就是人性。 李三娘如何能去趟这趟浑水? 且,李三娘对秋香和刘如意,以及岳夫人说的都是大实话,能救的只有汤丽娇肚腹里的孩子,尚可通过剖腹取子试上一试。 可对于汤丽娇本人,那真的是除非有现代社会手术室里的一切,还得准备好相配的血液,才可以说可能可以保汤丽娇一命。 虽说李三娘救不了汤丽娇,但针对孕产妇的死亡的事,李三娘还是上了心的。 她回家后,利用晚食后的那一段儿时间,除了要批阅上一次稳婆学堂的考卷之外,也开始翻看自己记录的病例本子,开始做数据,想要写个报告,关于女娘的初产年龄、体质与成功生育数之间相关联的数据报告来。 时间如流水,像山间的溪流缓缓流过。 过了半月有余,约莫二十天后,刘如意发到江南东道的信终于被汤家人收到了。 当时看了信的汤母就受不了,直接昏了过去。 事有不巧,当汤家收拾妥当,要让汤家二郎,也就是汤丽娇的嫡亲二兄往长安赶去的时候,汤丽娇就在那天夜里发动了。 汤丽娇刚一发动,岳夫人就被婆子叫醒了,赶紧收拾了下就往汤丽娇住的院子里头来。 汤丽娇哪里受过这般的宫缩苦楚,疼的直叫,那声音是让人听着只觉凄厉不已。 “去客院请老医师来! 稳婆呢? 请来的稳婆呢?” 在岳夫人的调动下,汤丽娇的院子里才逐渐稳定了下来,早就请来一直住在岳家客院的来自积善堂的老医师也被请了过来。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岳夫人领着老医师进了内室,看到了床榻上口中被塞了布巾子疼的满头大汗,被四个大力婆子钳制住四肢的汤丽娇来,汤丽娇现下躺在床上像个任人宰割的小羊羔子似的。 稳婆蹲在床榻下边,盯着汤丽娇的下身儿。 岳夫人罔顾了汤丽娇看到是她进来了,望过来的求救目光,只看着老医师为汤丽娇诊脉。 诊过脉后,老医师和岳夫人出了门去。 老医师抬起头看向岳夫人再次询问:“岳夫人,你确定? 若是下了此等虎狼之药,孩子倒是能出得来了,但汤娘子可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岳夫人心中纠结了两息,想到根本就救不回来汤丽娇,她咬咬牙狠狠点头,对着老医师说:“医师只管开方,出了什么事儿都有我担着!必不追责医师来!” 老医师见岳夫人如此,转身离开,去开方熬药去了。 此等伤人性命的烈药,只得他自己亲自熬煮,让药童去,他可不放心。 看着老医师离开的方向,站在门口的灯笼下,被灯笼昏黄的灯光照在脸上的岳夫人,此刻瞧着就好似那地府的恶鬼,实在是吓人的很。 而此刻岳夫人心中所想:“已然是此等地步了,只得抓住能抓得住的了。 娇娇肚子里的好歹也是我岳家的血脉,虽是命不好,出生之日即是生母丧命之时。 但,过上一年,可为文远再娶一房,那时候这孩子也有了嫡母,年岁也小,好好教养者也算是不错了。 只能如此了。” 心中这般安慰着自己,岳夫人这才回了内室里去。 所以,当夜三更一刻,汤丽娇诞下一子。 汤丽娇于一刻钟后,死了。 而等报丧的信件送往江南东道好叫汤家知道的时候,汤家二兄已经骑着快马风餐露宿十余日,现下离着长安城只剩下两日路程了。 当汤二兄到了长安城,马不停蹄的赶到岳家门口,看着门上挂着的白幡,当场就泪如雨下,终究是没有赶上见汤丽娇最后一面来。 第566章 妻死再娶是常规操作了 等李三娘再次知晓汤丽娇的事儿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月了。 李三娘是被身子不舒服的刘如意请了外诊上门后,才从刘如意口中得知了汤丽娇后来的事儿的。 “这哪里能想到娇娇那般年轻,竟是就那么去了。 岳家给我这边报丧那日,我简直不敢信。 若是......若是我早早的去岳家看看她,说不得就能......” 李三娘出声儿打断了刘如意的话:“刘娘子万万不可如此想。 这非是娘子你的因果,更何况当时娘子身子有孕,临近生产,自己都顾不过来,又如何能顾得上别人来? 汤娘子吃的那般胖大,我早前就与娘子说了,实在是救不得。 娘子莫要再往心里去了,你这身子本来气血就亏虚,心神再伤,哪里能行? 娘子往开了想吧。” 一番抢白,好歹是让刘如意能稍稍从自责的情绪里头走出来一些。 李三娘写完药方,应了刘如意的话,坐下来陪着刘如意说说话。 “这女娘生产真真是犹如过那鬼门关,我这亲戚之中,现如今,除了娇娇一人之外,还有一个堂姐,是早年出嫁后生产当日血崩没得。 其他姊妹倒都还好,只她们二人命不好了。 唉,这做女娘怎的就那般难来。” 李三娘点点头,不说话,只做一个认真的倾听者。 “我那汤家二表兄已经快马往江南回了,现下该是出了城门了吧。 李医师,我与你不算外人了,知道你嘴紧的很。 你绝想不到汤家表兄与岳家商议了什么出来。” 刘如意压低嗓音小声儿好李三娘说着,脸上那表情也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痛来。 “要不是我家这婆子认出了跟着汤家表兄来的族亲汤家七叔,跟着在后旁敲侧击打听了照顾七叔的仆从来,我都不知道他们竟达成那般的约定。” 李三娘看向刘如意,很是想知道是什么样儿的约定,让刘如意如此在意,甚是伤感来。 “他们竟说是要把汤家庶出的五表妹送去岳家做妾! 那话说的,什么要好好照顾娇娇拼死生下的儿郎,怕岳文远再娶的妻子对他不好!” 李三娘脸上毫无惊讶的表情,这个操作实在是过于正常了。 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幸好女儿还有一个孩子留下,那在江南的汤家与在长安的岳家的联系就还有一个结点,就是这个孩子了。 如此,为了保证这个孩子健康平安长大,汤家和岳家的两姓之好的姻亲仍旧缔结,把汤家的一个庶女以妾的身份给到岳家来,也就顺理成章了。 岳文远不过就是多纳了一个妾罢了,也不耽搁他再娶一房妻子来。 现代社会里头,妻子生孩子死掉了,能留下个孩子来都豆算是好的了,有那抢救不及时的,可都是一尸两命了的。 这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的,如此,男性再婚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了。 若是这个男人有担当能负起做父亲的责任来,该是会带着孩子一起生活的; 可要是这个男人并不想这么做,那很可能好一些的会推给父母,然后给些钱,偶尔探望一下,就算事很不错了的; 若是遇上那不好的,很可能就是一毛钱不给,直接丢给父母就算了的。 这都是很常见的。 所以,岳文远会再娶一房妻子是肯定的事。 李三娘这会子听了刘如意的话,实在不知道要说点儿什么的好,想了想,李三娘放下茶杯,看向过于伤感了些的刘如意:“刘娘子还是要想开了才好。 人活这辈子,只这短短几十年来,若是事事都想得透透的,那才是自寻烦恼来。 娘子往好的地方去想,这有阿娘才有上心的阿耶,有阿娘的孩子是块儿宝来。 所以,咱们做阿娘的,阖该好好保养自身,好好活着,活的足够长久,才能多多陪伴自己的孩子来。” 这是否生育对于一名女性来说,真真可以说是一件人生里足够重要的大事了! 毕竟,这牵扯到人命上去。 不仅仅是孩子的命,还有自己的命在。 所以,若是想要孩子,那得是你心底里真真想要孩子才成,万万不要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才去生,总想着你是为了男人生的娃。 那可实在太累了! 你是为自己生的娃,这娃娃是你的血脉,是你的宝贝。 如此,才好对应怀孕、生产、哺乳乃至养育的过程里所要遭受的众多磨难来。 不过,这其中也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要为自己的孩子挑个好父亲来。 比如,汤丽娇虽然离开了人世,但她的孩子能在岳家长大,不敢保证富贵一生,但至少可以衣食无忧的长大,这就比普通百姓要好上不少了。 过日子么,难得糊涂。 若是事事都要计较一二,人生哪里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李三娘好好宽慰了刘如意一番,留下了药方,又叮嘱了几句后,这才被婆子送出了门去。 李三娘自然也得了不少诊金,并被刘家的马车送回了医堂。 这李三娘刚进医堂,南星就叫了她,待得和南星对了账,就被告知有一老者在内室与高掌事说话,说是等李三娘回来了,就直接叫她过去。 李三娘有些诧异,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到自己的位置,放下了医箱,李三娘让秋香给看了看自己上下是否合体,得了还好,李三娘这才往内室里去。 到了门口,敲了门,得了话,李三娘才推门而入。 甫一进去,就看到了和高掌事面对面坐着的一老者,那花白的胡须和头发在告知众人老者的年纪不小了。 这尊敬长者是此时之礼,更别说李三娘就看这场景,就估计这老者该是一名医师了。 李三娘行礼过后,就坐了下来,听着高掌事解释的话,李三娘这才明白这老者找上医堂是哪门子的事儿来。 原来这老者是宋家宋夫人上回送的帖子上说的前太医署里的妇科圣手孙医师。 (第556章情节) 孙医师因着并未诊出宋珍珠被李三娘断言的双角子宫这一病,而对李三娘的技艺起了兴趣。 “李医师勿怪! 老夫本想着通过宋夫人与李医师结识,但估计宋夫人是觉着如此不便,并未想要介绍来。 因此,我这才不得不找了医盟,得知李医师在此医堂坐堂,老夫实在想得知李医师是如何诊出宋小娘子的病的,就不请而来了。” 第567章 医师交流会的雏形(感谢ivyzw的月票~) 李三娘听完孙医师的话,心中就道:“果然如此。” 倒是高掌事看着孙医师面有为难,未等孙医师想要开口解释,高掌事就直接说:“孙医师这般直接上门询问我家医堂下的坐堂医师的看家本事,是不是不太合适? 虽然李医师仅这一年多在医堂坐诊,但她于每一个病人都俱是尽心诊治。 孙医师,你这般曾在太医署中的圣手,如此上门讨要秘技,不太妥当吧?” 李三娘其实是对自己这触诊的方法无所谓说不说的,但介于兑换堂的事儿来看,这白得来的东西它吃着不香啊。 总得是花费些代价后,得到的东西才会被人珍惜。 所以,刚才李三娘其实是想回话说:“若是孙医师想知道,倒也无妨,只不过孙医师想要用什么来换?” 结果,未等李三娘开口回话,高掌事这个护短的就直接噼里啪啦的对着孙医师说了一通,这是李三娘和孙医师都没预料到的。 李三娘是十分感激的看向高掌事了,孙医师倒是捋着胡子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缓缓说道:“你这人依旧是这般脾气,老夫哪里是那等不知礼数的人? 既然老夫是真心想要知晓李医师的探查秘技,自然是要拿出对等的东西来交换的了。” “哦? 我就说孙医师不止是医术高明,人品也是如那竹子一般,清雅正直。” “哈哈,好啊,老夫这说了要交换了,你倒是开始说起老夫的好话来了。” 玩笑归玩笑,孙医师也是真的准备了两张药方出来,“这是老夫的师傅传下来的,专治妇人气血亏虚,主药如上,辅药倒是可根据病人的病情不同来调换。 这药方珍贵在要配合这另外一张上配好的药膏一起用,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孙医师把两张方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就好整以暇的看向了高掌事来。 高掌事没看桌上的药方,转而看向李三娘:“李医师,你若想换,就和孙医师说了就是; 若是不想,那就让孙医是收回这两方去。” 李三娘没看药方,转而起身对着高掌事和孙医师两人行了一礼,然后笑着对二人讲起了她起立的兑换堂来了。 “......堂中已有唐医师(唐明月)、陈家(陈雁芙为代表)、王家(王烨为代表)以及毕医师(毕元甲)几方,众人入了堂会后,现下其中各种秘技已不下十数种,就是药方子也有上百份来。 若是掌事和孙医师有意向,可入这兑换堂来,里头有我所有的秘技。 当然了,若是入会,除了要签契之外,也得拿出自己那一份儿东西来,按着这东西的价值大小,兑换贡献点,好来查阅现下堂会内的各种秘技、方子。” “哦? 长安城内竟然有这般好的医师的盟会来?” 孙医师是高兴的,他未曾想过今儿个本想知道李三娘那检查秘技,没想到竟然还得了这么个大好事儿。 “那老夫就厚着脸皮,定要加入的了。 抛砖引玉就先用这两张方子可行?” 高掌事虽然也新奇于李三娘这叫兑换堂的盟会,但还是不能直接像孙医师这般做主的,毕竟高掌事背后代表的是高家,高掌事所了解的大部分秘技、药方也都是传承自高家,自是不好自作主张的。 李三娘自然不会拒绝孙医师的话,因此她就问了孙医师为宋珍珠看诊的过程。 等听完了孙医师所说,李三娘就知道了症结所在,除了是因为李三娘开了外挂,有透视眼之外,再有就是因为孙医师是个男子,而这病是女子专属。 若是不上手查看,光靠诊脉,未等病发,实在很难知晓,这就是问题所在。 再有一方面,该是宋珍珠在回答自己月事上应该是对孙医师有所隐瞒的,李三娘猜测大概是因为孙医师虽然是个老年男子了,但终究是个男子,宋珍珠应是有些羞耻与男子谈起自己的月事这回事来的。 “......就是如此,我比孙医师方便的地方就在于我是个女医师,于女娘病上着实是有些优势的。 再有,不瞒掌事和孙医师,我自小五感灵敏,能在辨脉之时觉察出常人诊不出的细微不同之处,此是我之长处,倒是属于天生异禀,无法向孙医师明说了。” 其实李三娘内心想的是:“我这天赋异禀其实就是我有透视眼啊,这个你们肯定是想不到的了。” 孙医师行医数十载,倒确实是见过像李三娘这等天生五感灵敏高于常人之人,比如有那舌头灵敏,人尝五味,酸甜苦辣咸,这般人就不止于此,是连着苦都能尝出百种不同来的。 于这上面,那就只能说是老天赏饭吃,谁也羡慕不来的了。 不过,孙医师倒是对李三娘所说的给人做触诊的事儿上了心,遂开口问了,李三娘也丝毫不藏私,从头到尾把西医的体格检查给说了个遍。 三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都过了吃午食的时间了,还是南星敲门进来问了,三人这才觉出腹中饥饿来。 “与李医师交谈可让老夫学到不少,午食定要让老夫请了,君又来,咱们走。” 盛情难却,孙医师如此邀约,李三娘自是不好推辞,再加上她与孙医师、高掌事在交流之中,确实是有些问题得到了解决,有令她茅塞顿开之感。 因此,李三娘带着秋香就和高掌事、孙医师去了君又来酒楼,四人要了包间儿,好好吃了一顿后,又再次聊了起来。 这聊着聊着,李三娘就有了想法,她看向高掌事高兴的说:“掌事,干脆咱们直接再起立个医师交流的盟会好了。 就如今天这般,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在行医之中遇到的疑难杂症,或者仅仅就是个人在行医上遇到的一些小问题,互相解惑,增长技艺也是好的么。” “你这人倒是想法不少,老夫早就听闻你办了个新式稳婆的学堂来,要手把手的教出与过去不一样的稳婆来。 没想到这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老夫听你说了那交换各家秘技方子的兑换堂不说,你这会子竟然就又想到了这医师交流会出来了。 不过,你这想法虽是不错,只是操作起来,难度不小。” “这不好办的很,就先从加入兑换堂里的医师来呗。” 第568章 师徒(感谢暮川暮紫的打赏~) 八月初七,天气晴朗,适宜考试。 是的,今儿个是稳婆学堂第二次考试的日子,自上次考试过后,李三娘进行过一次查漏补缺,这一次是第二次考试了。 上次考试的结果倒是不怎么出乎意料,排在头名的是年轻的自幼就识字的姚青青,第二名是金珍宝,第三名确实让人意想不到,竟然是铃兰。 李三娘本想着第三名该是于雪娘或者孙春兰的,没想到自己一个人带着小平安(九娘之子)生活的铃兰竟然在暗地里这般的用功。 这十数人里,垫底的三人分别是李大丫、高倩娘和肖曼娘。 这三人是连孙稳婆都没考过的,李三娘不用去问,就猜到了这三人必是日日在家都得干活的,也不怎么能吃的饱饭,能按时次次都来稳婆学堂上课已是不容易了,还能每次都把课业按时交上来,那更是厉害非常,她们仨必定是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的。 于考试成绩上,李三娘就没办法强求什么了。 不过,李三娘在课下还是单独找了三人来,看着三个小女娘那般倔强的维持自己自尊的样子,李三娘就把点心盘子往三人面前推了推。 见三人仍旧拘谨的很,李三娘先是对着三人和煦的笑了笑,这才对着三人说:“别紧张,非是要责骂你们,这次考的成绩不理想,只要好好听讲,查漏补缺,熟能生巧,下次提高自己就是了。 我怕你们自己多想,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去,这才找了你们三人说上两句。” 战战兢兢坐着的三人听明白了李三娘的话,整个儿人的姿态都放松了下来,不再是那般紧绷的样子了。 肖曼娘见李三娘是带着淡淡笑意看着她们的,鼓足了勇气抬起头,对着李三娘说:“先生,我们还以为先生是要劝退我们来着,这才怕的不行。” 李三娘愣了一下,带着疑问的看过去:“怎会如此想?不过是一次小考罢了。 我知你们能按时来上课已是不易了,再说学堂之中的其他人也确实在识字上比你们更早,就是课余时间上都要比你们更富裕些。 所以,这成绩自然就有不同。 但这成绩是可以通过时间和努力都弥补上的,我相信你们当初能来我这儿报名参考,也坚持来上了小半年的课,你们自是能在以后通过努力来提高自己的成绩的。 现阶段不过就是一个小坎儿,你们努力跨过去就是了。 你们千万别多想,我就是怕你们多想,这才把你们叫出来聊一聊的。” 肖曼娘心头只觉一阵温暖,鼻尖更是一酸,眼睛就有些忍不住了,想要落泪。 李大丫这个粗手粗脚的农家小女娘直接是没忍住,当场就哭出了声儿来,带着哭腔道:“我好好学......先生你放心,别赶我走.....我一定好好学!” 好不容易把三人安慰好了,也鼓励过了,李三娘这才看着三人结伴走出门去。 待得李三娘转过头再回到教室里头,就只有铃兰和宋茯苓坐在里头等着了。 李三娘接过宋茯苓递过来的一摞儿考卷,这是这次考试的卷子。 “辛苦你俩了,走,回家,跟我一块儿吃去,露珠儿还惦记着你俩呢。” 两人也不推辞,毕竟她俩是正儿八经拜师了的,私下里和李三娘亲近可是太正常了。 等一回到李家这边,刚踏进院子里头,就看到了露珠儿和小五郎在院子里跑,二人脚后跟儿边上跟着三只已经睁开了小豆眼的小狗崽子。 而小黄这个当娘的就在边上看着自己的三个傻儿子跟着人瞎跑。 小黄的三个孩子最后被小四郎、露珠儿和小五郎一起共同商议起名为小一、小二、小三来。 现下李家再养三只小狗也是能行的,如此这三只小狗也就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 小二和小三活泼可爱,被小四郎和小五郎分别要去,说要作为自己一个人的狗养着。 只有小一虽然占着个老大的名头,但睁眼最晚,就是吃奶都争不过小二和小三来。 露珠儿本想自己养着的,但李三娘当初把小黄抱来家的时候就说了,小黄是露珠儿的小狗,露珠儿得好好照顾小黄的。 如此,小一就被露珠儿求着让李三郎养着了。 宋茯苓和铃兰跟着在李家吃了一顿饭食后,小平安照旧被托给了李二嫂照顾。 下午头儿的时间就是李三娘给宋茯苓和铃兰开小灶的时间了,毕竟是拜师了的,自然不会就像稳婆学堂那般大班授课,是要一对二的针对教学的。 “铃兰你这掌握的很好,我觉得若是咱们再开第二期稳婆学堂招生的话,你直接上台讲学都是可以的。” 铃兰带着震惊看向李三娘,被李三娘这足够高的夸赞给整懵了。 李三娘继续说:“一是你的时间还算自由,若是你去讲学,就不必学我这般只能趁着旬休的日子才能开讲了,拖了小半年才给你们把理论课讲完。 你完全可以只用三个月,甚至更短,许是两个月的时间就行,给她们讲完理论课,然后就考试,进入查漏补缺这一个阶段。 这般的话,才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带着人去实践。 这做稳婆最终还是要落实到实践上去的。” “师傅,我......我能行么?” “你怎会不行? 你的理论课知识已经很优秀了,接下来半年内,我先带你和姚青青俩,把你俩带出来了,以后这学堂再招考,你俩完全可以顶上用。” 铃兰见李三娘这般看好自己,就有了信心:“若是师傅觉得我行,那我到时候就先上去试试。” “你也别太有压力,怎么的,也得半年后,甚至是一年后,才可能再次招考的。 哈哈,你们啊,还有时间提高自己。” 师徒教学一直持续到晚霞降临,留了铃兰和宋茯苓又在李家吃了一顿晚食,等到宋大郎赶着马车来接宋茯苓后,李三娘这才放心放宋茯苓归家去。 倒是铃兰住的就在长寿坊内,离着李家不过一条街的距离,李三娘对她一个人带着小平安归家倒是更放心些。 第569章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李三娘现下坐在宋家的正堂中,正被宋夫人招待着,李三娘一旁的方桌上不仅有茶,还有点心并果盘,这会子李三娘正端着一内里装着乳酪的冰碗吃着呢。 今儿个半上午的时候,宋家的婆子就来到了医堂里头,请了李三娘出外诊。 之前宋夫人托了不少关系才请到了,曾经在太医署任职的妇科圣手孙医师来宋家为宋珍珠诊脉,后又被孙医师推荐了其同门师兄王医师再次上门为宋珍珠诊脉。 (第556章情节) 王医师常年在民间行医,见过的女娘病的种类自是要比孙医师多上不少,而且,这王医师也是同李三娘一般是有点儿异于常人的五感灵敏的那类人。 并且,王医师很是有些不拘泥于世俗,他主动要求为宋珍珠做触诊来着。 当然了,宋夫人自是没有同意。 虽然王医师已经花白着头发,胡子根儿都泛着白了,年纪上更是可以做宋珍珠的祖辈,但是宋夫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 不过,王医师倒也不强求,他当时捋着胡子是这般说的:“倒也无妨,不过想必那李姓女医师能够直接确定宋小娘子的病症,该是因着她为宋小娘子触诊过了的。 不过,老夫在民间行医数十载,似宋小娘子这般的病症,倒也是见过两例。 一个是胎儿早产,但生产还算顺利,母子均安; 另一个就不好了,胎位异常,难产,一尸两命。” 王医师见宋夫人和宋珍珠二人脸上俱都是害怕,点点头,再次开口:“不过,宋夫人倒也不必过于忧心于此,既然那位李医师只是说未来宋小娘子嫁人后要在有孕后稍加注意,并未直接说最好不要孕育子嗣的话,老夫觉得该是还能有机会平安生产的。” 宋夫人当时心中就一阵慌,不过也是当家做主二十余载的当家主母了,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宋夫人恭敬的感激了王医师,并送上数目不少的诊金并礼物,才和宋珍珠好生的把王医师送出了门。 “阿娘,阿娘,我......我,我是不是将来不能生孩子了? 那怎么办啊?谁家还会娶我? 阿娘,我不能生了,我......” 宋夫人当下直接一巴掌拍在了宋珍珠的手上,“啪”的一声巨响,把本就恍惚着的宋珍珠给直接拍懵了,宋珍珠抬起头呆愣愣的看着宋夫人,都觉不出已经发红的手背上的疼痛。 宋夫人给身后的婆子使了一个眼色,那婆子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站到门口去守门了。 这当家夫人又要教女了,自然不能落了宋珍珠的面子。 (第527-529章情节) 如此,宋夫人这才拉着宋珍珠坐下,替她摩挲了一会儿还有些发红的手背,口中带着些责备道:“你这孩子,都到了能出嫁的年纪,怎的还是如此不省事?” “阿娘?” 宋夫人抬起手摸了摸宋珍珠的头毛,叹了一口气出来:“唉,你这性子倒不全都是你自己的事儿,也是我和你阿耶娇宠你多年,总想着你将来时要嫁到别人家去的,这在家的日子里能松散些就松散些罢了。 对你这教养上难免就松了两分,让你遇事总是大呼小叫,没有定性来。 不过,珍酿,你别担心,最多将来我和你阿耶为你挑一门咱宋家能压的住的亲家就是了,只要你阿耶和兄长一直在官位上,你就是生不生子又如何? 珍娘,你放心,阿娘定会护你一世周全。” 当天夜里,宋家郎主与宋夫人在暗淡的灯光之中达成一致,关于未来宋珍珠的郞婿人选直接变更为家中子嗣众多,其本人长相出众的,需要岳家提携的读书人。 本来宋夫人是想给宋珍珠在自己的娘家的姻亲中,找一相貌可以的、家中人口简单的人家的。 可现在如果未来宋珍珠真的不好生育,那这子嗣上就是一等一的大问题。 此时之人,不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市井小民,亦或是贫苦乡民,谁家娶媳妇的首要目的不都是为了繁衍子嗣,传宗接代呢? 这首要的目的无法达成,婆家如何会看得起媳妇子? 怎会不给媳妇子脸色看? 更甚至是会磋磨人? 就好比沈秋娘(第31-33章情节),主因都不在其身上,其前郞婿不照样儿不把沈秋娘当个人看? 这下子,主因就在宋珍珠身上了,那若是再不挑个好人家,就算宋珍珠出自宋家,也照样要被人磋磨。 并且,长年累月的膝下无子,焉能不说宋珍珠自己过得去自己心里那关? 能在生育上不为难自己的女性何其之少? 至少现下这个大环境,大部分的女娘是做不到的。 所以,这为宋珍珠挑选一个合适的,宋家能够拿捏住,未来出现问题,宋家也能给解决的郞婿人选就很不简单了。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宋夫人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小女娘啊。 这时候,你可能会说,这不能生的话,或是有极大的生育风险的话,还可能会遭夫家嫌弃,那就直接不嫁人不就好了? 若是在现代社会,这也好说,确实是不必结婚生娃,想要恋爱的,只在恋爱前说明即可,不想要恋爱的,就是自己独身一生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问题是,这里是大唐,是封建社会,是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宗族大家长制的时代。 就算宋家可以一辈子养着宋珍珠,让她衣食无忧的过完这一生,也能付得起宋珍珠的“单身税”,可这带来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人言可畏。 宋珍珠不嫁人,宋家的女娘都要背负“宋珍珠是不是有疾或是教养有问题,所以才不嫁人,那宋家的其他女娘是不是也可能有问题?” 宋珍珠的父母兄弟都愿意养着她,养她一辈子,用的也是自家的钱财。 可是宋家其他人心里就真的愿意么? “你家女娘不嫁人,你凭什么从族内分得那般多的资产? 不嫁人的女娘还要带累到我家女娘的名声,你家阖该把资产拿出来补偿我家来!” 对,就是这么不讲理。 在利益面前,道理和道德都是个屁。 所以,宋珍珠仍旧是会嫁人的,只不过宋父和宋夫人算是有能力可以为宋珍珠挑选一门比较合适的人家,这已是很不错的了。 李三娘放下手中冰碗,仔细的听着宋夫人所说,心中也明白了宋夫人的意思。 遂李三娘开口了:“夫人放心,宋娘子的情况,出了这门,我这嘴巴闭得紧紧的,绝不会有你我之外的其他人知晓。 其次,正像夫人刚才提到的王医师所说,这种病症很可能并不会有那般严重。 只不过,确实在未来宋娘子出嫁后,待得有了身孕后是定要注意一些的。 若是条件许可,宋夫人可请我再次为宋娘子看诊。 到时,若是有问题,早日做决定不要这胎的话,应是能保住宋娘子的性命。 这人生在世,再没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了。 当然了,也有可能宋娘子完全没问题,就顺利生产了的。 只是,我还是要说,就算顺利的话,还是要尽量减少生育的次数,以免出现什么不可控的事。 宋夫人,这女娘怀孕生产犹如过那鬼门关,并不是次次都能蒙混过关的。” 再次听到李三娘的解释,宋夫人点点头,转而就不再说关于宋珍珠的事儿了,把话头往过几日中秋节时宋家要办的赏花宴上说。 “李医师也可带着你家的小女娘前来,我听珍娘说了,李医师的孩子聪明伶俐的很。 这赏花宴上,各家应邀前来的夫人们多半都会带着自家孩子前来,到时候孩子们在一处玩耍,也是乐事。” 第570章 中秋赏花宴 中秋节临近,这回李三娘可以放假三天,倒是医堂里头没用她留下当值。 盖因着去年有好几回都是她和唐明月两人在节假日时当值坐诊,因此今年的数个节日李三娘和唐明月就被分配了休息,医堂内留了老李医师和崔医师当值。 而宋家的中秋赏花宴就定在中秋节八月十五这日的前一日八月十四来。 今儿个一大早上李三娘就被李母催着叫门起了身,本想赖在床榻上多睡一会子,可李母哪里能随她的意,终究是李母占了上风,李三娘只得从舒适的床榻上爬了起来。 倒是露珠儿这个小小人儿一点儿没受李母在门外不间断敲门的的影响,仍旧睡得香甜。 李三娘蹑手蹑脚起了,披着衣裳开了门,李母就在门外等着,她脚边还放着一桶仍旧冒着热气的热水。 “赶紧的,净面。 弄完,我好给你梳妆,今儿个上人家家去,必得打扮的可人一些才好。” 李三娘没有反对的权限,全权只能随李母任意摆弄。 其实李三娘长得实在普通,也就因着自小没受过苦楚,再因着是个女医师的缘故,瞧着自有一股子与众不同的气质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但在李母看来,自家女娘,只要好好打扮一下,还是十分清丽可人的。 李三娘前世也只是个普通长相的人,对于这世的长相接受良好,毕竟美人儿总是万中无一的,大众就都还是普通人嘛。 待得李三娘头上被李母插好了花簪子的时候,露珠儿也睡眼朦胧的从床榻上起来了。 刚睡醒的小娃娃最是可爱,李三娘一把把露珠儿抱到身前,狠狠在她的露珠儿额头上香了一口。 “阿娘的大宝贝,睡得可好? 来,起来了,今儿个你阿婆要给露珠儿梳好看的发式呢。” 露珠儿本就是个爱美的小女娘,听到这话,眼中的睡意一下子就跑了个精光,望着在铜镜前站着的李母十分软糯的笑了笑,又娇滴滴的喊了李母一声“阿婆。” 李母的心一下子就叫露珠儿这声儿喊给叫化了,然后露珠儿就被李母好好打扮了一番,不光梳了好看的发式,还把李三娘早前给买的同给露珠儿新做的衣裳同色系的发带给系了上去,又给露珠儿戴上了带铃铛的银手镯,就是脖子上都被李母找了一个璎珞(yingluo)挂上了。 “阿娘何时去买的这璎珞,倒是好看的紧,这珍珠色泽瞧着就正。” 李母好好的看了露珠儿两眼后才回复李三娘的问题:“是这次中秋时房郎君送来的节礼之中带的。 当时我清点的时候就看到了,想着这必是房郎君送给露珠儿的来。 今儿个你要带她去那等人家的府上赴宴,估计个个门第都要比咱家这般的市井小民要高,再不好好打扮打扮露珠儿,可不是让人更加瞧不起了。” 李三娘心里自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瞧不起的,不过她在一旁看着,确实是觉得自家小女娘戴着好看,“阿娘不说这个,我都要忘了,早前的时候房郎君还曾送过露珠儿一串珍珠的手串呢。 不过那个倒是大了些,待得露珠儿再长个十岁,应是就能戴了。” 李三娘一开始心里并没有想要带露珠儿去宋家赴宴的打算,而且她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想去的。 这去宋家赴宴,顶多是能吃吃喝喝,再就是看看富贵人家的花园子呗。 可李三娘曾经去过凉国公府了,估计全长安除了皇宫里的花园子,梁国公府家的花园子就该是最大、花卉品类最多的了,是在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花园子。 宋家在这上层的富贵人家里头,是绝绝比不上国公府的,那想必他家的花园子也就是那般的了。 此时赏花多为菊花、桂花,李三娘对此也不懂得,只觉香气浓郁的、长得鲜艳的、开的花朵大的,那就是好花了。 所以,李三娘认为有那去赴宴的时间和精力,真不如在家好好的陪陪露珠儿和李母、李大嫂; 有时间也可以同梁老医师并邵阳小少年学习金针术; 要不然,李三娘还可以给稳婆学堂的学生们出考卷,或是批阅上次的考卷; 更可以汇总有关孕产妇的年龄、体质与存活生产数的报告...... 总之能做的事多的很,且都比去参加一个赏花宴要来的有用、实在一些。 可人活在世,这适当的社交是很有必要的。 若是只想做一个纯粹的人,那只能两点,一是你自身位高权重,对于这不想做的事是能直接说不得,人人都要看你的脸色行事;要不然就是你才华出众,当权者愿意受着你的脾气,只要你能为他们带来利益,哪里会去管你社交与否。 只不过,李三娘既不是一也不是二,只是个稍有名声儿的女医罢了。 因此,这该有的社交实在是必不可少了。 再有,李三娘早前有收到高雅惠这个对她十分亲近的小女娘派仆从来李家送的短信,说是想要在中秋时来李家同李三娘说说话。 高雅惠的信中提了她自己八月十四要跟随自家刚出了月子没多久的高大嫂去参加宋家赏花宴的事。 原话是这般说的:“我哪里想去? 就算现下听了三娘子的话,我是瘦了一些了,已是能看出有了腰身儿了。 但那些女娘是就算我瘦成皮包骨,估计也是对我喜欢不起来的。 我做何非要去贴她们的冷脸,有那空闲,倒是不如找三娘子说说话了呢。 我不想去,大嫂和大兄却是不允。 大嫂说我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这赏花宴定是要我去的,说不得哪家夫人就瞧上了我,要把我娶回家呢。” 李三娘没想到自己与高雅惠要去的宴会竟是同一个,想了想心下又有些了然了。 可不是么,这上层人家都是七拐八绕的姻亲关系,谁还不认识谁呢? 这一家办赏花宴,必是会给其他几十家发帖子,如此,李三娘和高雅惠去的是同一场宴会倒也实属正常了。 李三娘自然是写了回信,告知了高雅惠自己也会去的事,喜的高雅惠当日是又派了仆从来送回信,只言:“那我到时候求大嫂来接三娘子和露珠儿小娘子啊。” 李三娘想着上次去钱家参加钱小郎的生日宴(第500章情节)时,露珠儿当时与别家的同龄小娘子小郎君玩的甚是开心,就觉得,既然露珠儿喜欢,那这次就带上她也去好了,说不得钱家娘子也会带钱小郎去这宋家的赏花宴呢。 如此,李三娘这才决定要带着露珠儿去宋家赴宴,也才有了李母大早上起来就催着李三娘梳妆,还给露珠儿打扮的事儿来。 待得收拾妥当,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先是去李大嫂的院子里看了看李大嫂,露珠儿这爱美的性子自是好好的听了一顿李大嫂那不重样儿的夸赞她的话,她就心满意足的对着李大嫂行礼道谢了。 “你可好生看着露珠儿,那般的人家开宴,必是会请些身份贵重的人去的,说不得就有公主、郡主,你仔细些,莫要让露珠儿离开眼前。 还有,若是你无心二嫁,可得与那些去花园子里的郎君们远些,你现下也是小有名声的女医,焉知这暗地里会不会有人瞧不上你,甚至嫉恨于你,想要给你使绊子、下套子呢。” 李大嫂好好叮嘱了一番后,才放李三娘离开。 李母还摊了饼,让李三娘与露珠儿吃了垫垫,以免这还没到人家府上赴宴,五脏六腑就饿的直叫。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时间也就到了早前高雅惠说是要来李家接李三娘和露珠儿的时辰了,高雅惠准时的很,还未到约定的时间,就已经和高大嫂坐着马车来到了李家门口了。 第571章 施乐安(感谢ivyzw的月票~) 李三娘、秋香和李母带着露珠儿站在门口迎着两人,看着高雅惠扶着高大嫂下了马车,几人互相见了礼,高雅惠还煞有介事的对着露珠儿行礼,口称“露珠儿小娘子”,得了露珠儿一个甜甜的笑并回礼后,给高雅惠喜的就想蹲身抱起露珠儿来。 还是一旁站着的高大嫂用严厉的眼神瞪了她一眼后,高雅惠这才偃旗息鼓的只伸手摸了一下露珠儿的头毛。 李母拜托了高大嫂照顾照顾李三娘并露珠儿,得了高大嫂的回应后,李三娘就和秋香带着露珠儿上了高家的马车。 马车内,李三娘先是问候了高大嫂及其刚生的小儿郎(第442-443章情节),得了高大嫂的回话一切都好。 李三娘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高雅惠在一旁带着点儿怨气的半搂着露珠儿对李三娘道:“大嫂生的小侄儿整日里只知道哭,且真是随了大兄了,长得黢黑,哪里有小娘子来的可爱? 若是大嫂当初生个小女娘就好了。” 高大嫂先是对着李三娘无奈的笑了笑,才转过头对着高雅惠说:“他现在还小,待得再大些,就不会日日哭了。” 几人聊着家长里短,马车就缓缓往宋家而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后,高大嫂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看,见着快要到宋家了,这才停住了之前的话头,讲起了去参加这宋家的赏花宴的相关消息来。 “这赏花宴虽是打着中秋赏花的名头来办的,除了让大家都去赏花之外,其实就是给刚从边疆回来的施将军的嫡次子施乐安郎君办的。 那意思就是想要趁此机会让施乐安相看这长安城内的贵女,若是有好女被相中,那可是说不定将来能做军候夫人的呢。 虽然现在大军在边疆尚未还朝,但已经取得大胜,西突厥的新汗王已然发来了受降书。 因此,虽然施大将军现下还留在边疆主持军务,但是施乐安是已经押送西突厥俘虏回长安,要在宫内的中秋晚宴上先俘于圣人的了。 施乐安早就过了及冠,眼下已经二十有五了,但这般的身份,身上还有军功,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如此好的郞婿人选,各家又哪里能错过?” 李三娘知道高大嫂这是故意给她说的,想必高大嫂在家时就已经给高雅惠讲过这施乐安的事儿了。 这也是李三娘和李家的短处了,因着李家并未有人能够接触到上层,因此这般的消息李三娘就不得而知。 李三娘感激的看着高大嫂,眼中尽是情谊。 高大嫂温暖的回了李三娘一个微笑,至于高大嫂为何这般尽心尽力的把这些消息都告知给李三娘,而且之前还应了高雅惠的话,提早从高家出来绕了不少路特意来接李三娘。 这首先就是因着高大嫂不好直接驳了高雅惠的请求,因着高雅惠生身父母去的早,高大郎很是把这世上唯一的亲近血亲高雅惠放在心上。 高大嫂作为高雅惠的嫂子,自是不能与小姑子把关系弄僵硬。 再有,高大嫂嫁给高大郎的时候,高雅惠还是个小女娘呢,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高大嫂自是对高雅惠的事儿上心的。 要不是为了给高雅惠找一门好亲事,高大嫂也不能才出月子不到两月余,就离开自己求了多年才得的儿郎身边,反而是带着高雅惠上宋家去赴宴来的。 其次,自然是因着救命之恩了。 当时高大嫂生产时,羊水过多加脐带脱垂(第442-443章情节),让她和孩子很是在鬼门关上来回走了几步,要不是李三娘力挽狂澜,把她和孩子拽回人世间,指不定现下是何种境况了。 第三么,自然是因为示好李三娘是有利可图的了。 李三娘是个女医师,是个能帮女娘顺利生产的女医,不仅如此,李三娘还能看女娘病。 这谁家没有小女娘,这谁又能保证人吃五谷杂粮,能不生疾病? 所以,这跟医师交好那就全都是好处得。 如此三点原因下,高大嫂才尽心尽力的把自己掌握的消息都一一告知了李三娘,让她别做睁眼瞎。 “若是这施乐安那般厉害,怎的会来参加宋家的赏花宴? 我虽是市井小民,但也知道宋家的门第尚未达到如此地步吧?” 快要到宋家所在的街口了,李三娘抬头往车窗外看,果然这路又堵起来了。 这每每上层贵族哪家要宴客,当日里这家所在的街面上必是堵塞非常的。 就算是有数位巡街捕快并一小队金吾卫在旁指挥疏通,也是要堵上那么一会子的。 高大嫂也把目光从车窗外头收回来,低下头降低了音量快速的回答李三娘刚才提的问题:“确实是,这宋家的门第还未到能与施大将军相比的地步。 只不过,宋家二房的三郎是自幼习武的,曾经同施乐安拜了同一位师傅,二人有着自小的同门之谊。 因着这份情,这次宋家举办赏花宴,才能邀请到施乐安来。” 李三娘听完高大嫂的解释后,自顾的点点头,心里想着:“果然,这少年情谊才是真。如此这般到都是说的通了。” 马车车辕上坐着的老十并高家的马车夫在外头喊了一声儿,示意李三娘和高大嫂到地方了。 高大嫂先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再给高雅惠把头上簪子重新压了压,才示意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并秋香下车。 “今儿个说不得太平公主、安阳郡主和其他各家的贵女都会来这赏花宴,李医师只管跟在我身边,咱们啊,就是去赏花吃饭,吃完看完咱们就走。” 在宋家门口,李三娘看到了宋大郎并另外几个该是宋家儿郎的郎君站在门口迎客。 女客倒是直接在门口给了帖子后,就有婢女带着往花园子里去了。 李三娘牵着露珠儿的手,身旁跟着秋香,走在高雅惠和高大嫂身旁,李三娘看到高大嫂往男客那边扫了一眼,就听到高大嫂低头压低嗓子冲着高雅惠和李三娘解释:“这男客该是一开始就被迎到了正院里头去了。 该是待会儿快开席的时候才能被领去花园子,那时候才可同女客见面。 到时候,该是有宋家当家人为众人一一介绍那些贵客来的。” 第572章 突发 宋家这花园子虽然比不上梁国公府那般大,但在富贵人家里头也不算小了。 李三娘牵着露珠儿跟秋香随高大嫂与高雅惠被婢女引到了园子里的凉亭里头,内里已经三五成群的坐了几个人了。 这一路走过来,李三娘可算是看出宋家的富贵来了,那连廊下头摆着的花卉,若是要放到外头去卖,怕不是一盆就得十几里两银子来了。 更别说这一进花园子,当真是姹紫嫣红,百花争奇斗艳了。 红的、黄的、紫的各种菊花,还有一些李三娘叫不上名字的花开的那叫一个好看。 至少李三娘和露珠儿是真觉得好看的,两人这一路上眼睛可算是享福了。 不过,太阳逐渐升高,这暑气也上来了,到了亭子里头,五人找了一处小几旁没人的地方直接坐了下来。 刚坐下,一直侍立在旁的宋家婢女那是相当的有眼里劲儿,当下就轻巧的从一旁走近,从小几上拿起茶杯,给李三娘她们每人倒了一杯饮子来。 是的,是饮子,非是茶汤。 李三娘举起杯子看到了内里还有丝丝红色残留的饮子,闻着有一股子蜂蜜的香气。 “是加了蜂蜜泡的洛神花,闻着花香馥郁带着甜味儿。” 高大嫂点点头,也拿起一杯喝了两口,这一路走来,被大太阳晒着,倒是真的有些口渴了。 李三娘看着露珠儿喝了大半杯才放下杯子,就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带有水渍的嘴角,露珠儿抬头用自己的大眼睛对着李三娘笑。 “露珠儿,可好喝?” “好喝,阿娘,甜的。阿娘喝。” 露珠儿一边点头一边对李三娘这般说。 确实,虽然此时早就有了白糖,但蜂蜜的甜与甘蔗榨糖提取出来的甜终究还是不同的,风味不同。 在几人于这处坐着的时候,不断的有婢女引着来客往凉亭这边来,这回倒是还真遇到了钱家娘子带着钱小郎来。 “李医师!” 钱娘子着实是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李三娘来,钱小郎就不会思考为何会遇到李三娘和露珠儿了,他只有遇到露珠儿的喜悦来。 “露珠儿!” 露珠儿对于钱小郎当然是有印象的,毕竟露珠儿曾经跟着李三娘去过钱家吃席,当时她还把李三娘给她买的木头玩具拿了一个出来作为礼物送给了当日过生的钱小郎来。 小儿见面,十分欢喜,两人得了允许,就由钱娘子家的一个婆子和一个婢女跟着往花园子里去了。 李三娘虽然不是很放心,但刚才她也问了高大嫂,估摸着再有两刻钟就该入席了,如此露珠儿和钱小郎也就能在花园子里玩上一刻钟罢了。 如此,李三娘才放心的让露珠儿跟着钱小郎去花园子里头玩儿。 李三娘本以为这短短的两刻钟内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出人意外的事儿发生了,结果没想到她刚与坐下的钱娘子说了两句话,聊了两句家常后,就从连着这亭子的长廊那头儿急冲冲的走来一队人。 没等人走近,李三娘的目力早就看清了到底是谁。 宋珍珠加快脚步往李三娘她们坐的位置走过去,跟在宋珍珠身后的两个婢女额头上都因着着急又走的快都出了汗来。 宋珍珠是主人家,众人皆是客,这主人到场了,客人怎能不起身表示尊重。 所以,在场认识宋珍珠的统统都从椅座上站了起来,有那在看景儿没瞧见宋珍珠的,也被身边的仆从提醒着起了身。 宋珍珠在徐敬真之外的事上,还是个被宋夫人好好教导过的有排面的贵女来的。 所以,她自是站定对着在场诸人行了一礼,然后落落大方道:“两刻钟后开席,诸位尽管在此歇息。” 说过后,她又行了一礼,然后就往李三娘所在走去。 众女娘这才明白过来,宋珍珠来这凉亭非是要找众女客作甚,而是有私事找人来。 有一着黄色襦裙的妇人瞧见宋珍珠去找李三娘去了,就奇怪的小声儿的对一旁的妇人问:“晴姐姐,你可知那边几人是谁? 怎的宋小娘子找到那里去了? 那边几位可是宋家的姻亲?” 被称作晴姐姐的妇人的年龄比周围围坐的女娘都要大一些,眼角已是有了明显的皱纹,瞧着该有三十七八岁的样子了,她穿的衣裳都是十分庄重的,不像周围的女娘妇人在这暑热的天气里穿着或是纱衣或是轻薄透气的露出大片肌肤的襦裙。 晴姐姐穿的是仅仅露出脖子的交领上衣,那料子瞧着倒也还好,只料子再好这捂得严严实实的,照样儿还是热啊。 晴姐姐往李三娘那边看了一眼,转过头不紧不慢的对着问话的人说:“穿红的事高家大房的媳妇子,她旁边那个年纪小的女娘该是她的小姑子,也就是高家大房的小娘子; 一旁着蓝衫的是钱家二房的当家娘子。 倒是两人身旁的那个妇人我没见过,不知是哪家的。” “哟儿,竟然都不是宋家的姻亲。 这妇人,是谁啊?” 一直站在廊下的着桃花粉色襦裙的女娘走了过来,先是往李三娘那边张望了一眼后,才转过头对着众人小声儿道:“宋家的亲近姻亲都在后院子里的正堂和偏厅里坐着呢,哪里是像我们一般被领到这小亭子里来。” 没等有人对这着粉色襦裙的女娘的话有回应,离着众人十几步远那处李三娘已经站起了身,看那样子倒像是要跟着宋珍珠离开似的。 只不过,李三娘同宋珍珠走到连廊通向花园子的路口那处又停了下来,略等了一会子,才看到被钱家婆子抱着的露珠儿同被钱家婢女抱着的钱小郎往这边快步走过来。 李三娘上前一把接过小脸晒的有些发红的露珠儿,对着这婆子道了声儿谢,然后抱着露珠儿对着自己身后也已经站起来要接自家小郎君的钱娘子,并带着些焦急担忧眼神看过来的高大嫂和高雅惠低头躬身示意,“多谢钱娘子家的婆子了,我去去就来,待得开席了,再与诸位好好说说话。” 说罢,李三娘转身,就对宋珍珠点点头,宋珍珠就在前头引路,李三娘抱着露珠儿和秋香跟上宋珍珠的步伐,也是快步走起。 不过几息的时间,站在廊下的高雅惠就看不到李三娘的身影了。 重新坐下的高大嫂看着高雅惠那担忧的样子,不得不招手拉了她在廊下的椅凳上坐下,“瞧着宋家小娘子的样子该是有急事,既然是急事那你在这儿担心也无用。 且刚才不是听了李医师说了,呆会子开席的时候自是会相见的。 若是那时候不见李医师,咱们再去往宋家要人就是了。” 第573章 投毒 现下李三娘在宋家后院儿的大厨房的院子里,而李三娘这回子正跪坐在地上,给地上躺着的小女娘下针呢。 是的,宋珍珠着急忙慌的来这花园子里的凉亭找李三娘,是想要李三娘来救人的。 让我们把时间回溯(su)到几十息之前,在宋珍珠领头往宋家大厨房来的路上,宋珍珠就急言快语的与李三娘解释了她突然来找李三娘的缘故。 “这是我第一次被阿娘教着管理宴席的事儿,大伯娘给我分了管厨房的活计。 这就快开席了,我放心不下,就想去厨房查看一二。 我也是心血来潮去厨房,结果还真让我遇上了事儿。 我刚到,就看到了两个烧火丫头坐在灶前,她俩在对着一碗菜吃,我也知这厨下试菜是常有的事,不过是口吃的,有什么的,只管吃就是了。 可那小丫头估计是看到我来了,害怕了,吓得直接噎住了。 我哪里知道她们有胆子偷吃,倒是没胆子让人看到。” 宋珍珠一边说一边翻白眼,“不过,还是有婆子知晓事儿,就上去拍击那丫头的后背,又有人给这丫头递水,想着要给这丫头顺顺,好把口中吃食咽下去。 我不想当下训斥,就打算说两句话,把这事儿放过去,待得宴席开完,到时候再说一二来。 可当我走过去,这话还没说呢,嘴都是刚张开,那丫头竟然直接抽了起来,不过几息就口吐白沫,翻了白眼了。” 宋珍珠脚步快,与李三娘说着说着就到了厨房院子的门口,宋珍珠往里头一边走着的时候还一边继续说:“我当时就被吓着了,还是嬷嬷提醒了我,我当时就让男仆去找家中养着的医师过来。 可在等医师过来的时间里,那丫头抽着抽着竟是不怎么抽了,但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我当时就突然想起李医师你今日也会来,就想去找你来。 我想着要是等那家里养的医师过......” 宋珍珠的话还没说完,李三娘就看到院子里地上跪着的一个小女娘抽搐了起来,顾不得听宋珍珠说话,李三娘抬步上前,从腰间拿出金针囊袋,当下就取了针给这小女娘下了针。 李三娘的针下上没几息的功夫,那小女娘就停了抽搐,但仍旧闭眼不醒的趟在地上了。 “她是谁?她之前在作甚?可有吃了什么?” 李三娘高声向在旁看着都呆愣住了的宋珍珠问道。 刚才李三娘下过针后,就给这小女娘诊脉了,发现了她很像是中毒了,且该可能不仅仅是只中了一种毒。 因此,李三娘才有那般发问。 宋珍珠哪里能知道? “李医师,她是那两个烧火丫头里的一个啊,我不知她叫甚?” 宋珍珠赶忙向管厨房的一个婆子看去,那婆子吓的“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张着嘴就是说不出话来。 “不对啊,另外一个丫头呢? 那个进气多出气少的丫头呢,她哪儿去了?” 这会子,站在一旁抱着露珠儿的秋香放下露珠儿,让她呆在宋珍珠身旁别动。 而秋香走到院子的门口一边的墙边上,那里地上躺着一个被白布盖着的头的穿着翠绿衣裳的人。 这翠绿的衣裳看着就和李三娘手底下下针救治的那个小女娘差不多,该就是宋珍珠嘴里的那另一个烧火偷吃的小丫头了。 院子里有个矮胖的婆子看到秋香要伸手去揭那白布来,就在旁喊了一声儿:“别动!别动!青丫头去了,给她留个体面吧。” 秋香哪里是个听话的人,还是一把揭开了白布,白布下是一个小女娘,奇怪的地方在于这小女娘的脸颊上泛着青黑色,看着可不像是被噎死的样子。 秋香当下直接冲着那边还在给躺着的小女娘下针的李三娘叫了一声儿,“三娘子!” 李三娘快步走过去一看那样子,就知道这个叫作青丫的小女娘是中毒死的。 “宋小娘子,快去请宋夫人来。” 宋珍珠刚才也走了过去,她同样看到了青丫的脸色,“这......这......这丫头怎的如此?我走的时候她不是还活着的么! 她,她,她怎么死了! 她......她......” 李三娘看宋珍珠这样子,赶紧上前握住了宋珍珠的手,直接在她虎口处摁了起来,“别怕,别怕,呼气,好,吸气。” 李三娘给宋珍珠身后的婢女使了眼色,那婢女赶紧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婢女扶了宋珍珠坐下,学着李三娘的样子给宋珍珠揉捏虎口。 “你,快去请宋夫人去,让她立刻过来。” 知道了确实是中毒,李三娘就往还在地上躺着的,头上还立着金针的小女娘的身上又下了几根儿针,过了几息功夫,那小女娘的眼皮子动了动,然后就睁开了眼睛,没等这小女娘看清围着的人,她捂着嘴就有想吐的意思。 “别忍着,赶紧吐!” 李三娘对着她大声说,可这小女娘仍旧捂着嘴,想吐但不敢随便吐的样子,院子里有那有眼力劲儿的人,赶紧从旁拿了一个大罐子过来。 小女娘一看有东西盛着,就直接抱着这陶罐子吐了起来,吐得那是昏天黑地。 一股子带着胃酸和腥臭的气味儿在院子里飘散开来,这都来自小女娘呕吐物里的味道。 李三娘看着她吐得差不多了,现下只呕出一些酸水儿后,才收了后来下在小女娘身上的金针,又对着围观的,刚才给拿罐子的那妇人道:“弄点儿清水喂她喝。” 李三娘这话刚说完,厨房门口就有了动静,宋夫人身后跟着一个婆子两个婢女走了进来。 宋珍珠这会子也缓过劲儿来了,她看到宋夫人过来了,心里也觉着有了主心骨了,赶紧扶着婢女的手站了起来,对着宋夫人就说了起来。 “......阿娘,就是如此。 怎么办?怎么办?阿娘,这马上就要开席了?怎么办啊?” 宋夫人伸出手握住了宋珍珠的手,只低声说:“别怕,阿娘在呢。” 然后,宋夫人就对着李三娘郑重行了一礼,“有劳李医师了,感谢的话说再多也不为过,只现下还有不到一刻钟就该开席了,竟是出了这般的事。 还请李医师帮着瞧瞧这厨房里头的东西可还能用? 若是不能,我少不得得找些理由拖延开席的时间,好去各大酒楼去订些饭食来。” 第574章 相加才是毒 李三娘懂宋夫人的为难,今儿个这宋家的中秋赏花宴,是提早月余给各家发了帖子的,且今日来的都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 若只是因着一个烧火丫头的死就叫停整个儿宴席,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完全不可能的事儿。 就是在现代社会里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死都没人关心,更何况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呢? 且这里头还有高大嫂说的那为了给施乐安相看众女娘的事儿在,哪里能说不开就不开?说停就停? 李三娘皱着眉头看向宋夫人,她心里实在是不想趟入人家的家务事儿里头去,就算不是宋家的家事儿,可这都投毒了,能是什么好事儿? 李三娘还未想好要说些什么,厨房门外就又闯进来一人。 那人进来后,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怎的这么老些人,不过,当他看到了宋夫人也过来了后,这人对着宋夫人和宋珍珠赶紧行了礼,接着他就说:“小的去找在咱家的王医师去了,到了王医师的住处,只有王医师带的小药童在,那小孩儿说王医师今儿个早上突然收到家里的口信儿,说是王医师的母亲在家不小心摔断了腿,让王医师赶紧家去。 王医师担忧不已,就和这小药童交代了两句,自己竟是直接就离开了的。” 这是之前宋珍珠派去找家医的仆从,别说李三娘,在场就是啥也不懂的人也明白了,哪里能有那么巧? 这般重大的日子里,就正好宋家养着的家医的母亲就摔断了腿去? 宋夫人听完这话,脸色未变,但心中却是忧心不已,宋夫人知道,这其中必定有事! 且还不是小事,该是有着什么缘故的大事儿来! 不过,当下要解决的问题,还是大厨房准备的饭食到底能不能使用的问题啊。 所以,宋夫人又再次看向了李三娘,眼中带上了祈求的神色来。 其实,刚才李三娘在那大吐特吐的丫头身边的时候,她就看到了那丫头呕吐的食物残渣中都是些什么了,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要叫李三娘来说,此等情况,自然是该叫停宴席,赶紧的去报官来,让京兆府的捕快、仵作来查看一番,对于近距离接触过厨房的人也得仔细问询一番,好好找出这投毒之人到底是谁。 毕竟死了一个丫头啊! 那可是一条人命! 可就像之前说的那些理由,来的都是贵人,死的不过一个丫头罢了,如何可能会为了一个看着就该是买进来的签了卖身契的七八岁上的丫头的死,就直接得罪这些贵人呢? 面对宋夫人看过来的其中带着焦急、担忧、祈求的眼神,李三娘心中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对着宋夫人说:“夫人把菜单予我,找个拟定菜单的管事带我看看这厨房中准备的原材料吧,我尽力而为。 只是,夫人还是去前头至少拖延两刻钟的功夫吧,同时做好两手准备,直接去外头酒楼里定席面最好。” 宋夫人对着李三娘深深施了一礼,“如此,这里就先交给李医师了,多谢。” 宋夫人把宋珍珠留下了,自己带着丫头和婆子快走了出门去处理李三娘说的事了。 仍旧坐在地上抱着大陶罐的丫头现下已经不吐酸水了,应该是已经缓了过来了,这个叫红杏的小丫头也被矮胖婆子指点着看到了一刻多钟前和自己一起偷吃的青丫头的尸身。 红杏脸上还带着些恹恹的神色,她一想到自己也差点儿就要和青丫一般去见了阎王,就害怕的不行,浑身竟是打起哆嗦来了。 可这都这么个时候,哪里有时间让她害怕、让她哭? “你是本案最重要的存活证人和受害者,放心,宋家必定会保你的命的!” 红杏双眼含泪的抬起头看向李三娘,“好了,事不宜迟,你可还记得你与青丫吃的那碗菜里都有甚? 你们在吃这碗菜前,可还吃了厨房里别的东西?” 红杏知道李三娘是刚才下针救她的女医,也从矮胖婆子口中知道了自己抽搐昏迷之中发生的事来。 红杏不知道李三娘说的话,关于宋家会保她命的话是不是真的,但现下好像除了相信李三娘,红杏她也就别无他法。 红杏和青丫都是被爹娘卖给人牙子,于月余前一同被宋家买了进来的。 宋家突然从外头买人,也仅仅就是因为这次办的宴席比较大,家中仆从人手不够,因此这才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不少人来。 红杏签了卖身契,她就是宋家的私有物了,就算是死了,也不过是一张席子送去城外的义庄罢了。 可不会有人给她伸张正义,就像已经死了的青丫,她最后能得一副薄棺材已是宋家有情有义了。 红杏放下怀中的大陶罐,她被矮胖婆子扶了起来,带着李三娘来到了厨房,把她与青丫碗里的食物都一一指了出来给李三娘看。 李三娘看着面前被人一一盛出的十几样儿菜,先是从外观上剔除了几样,又闻了气味再剔除了几样,最后把目光集中在了冷盘酱牛肉上。 这牛肉难得,但富贵人家想吃的话,想想办法总是能吃的到的。 就好比宋家宴席上这道酱牛肉,五香酱牛肉,厨子的刀工好,切的说不上薄如蝉翼,但也不过几毫米的厚度。 李三娘问了厨房里头做冷盘的师傅,得了回答:“这盘酱牛肉,直接空口吃就可以了,可有的人口重,喜欢拌着芫荽和姜蒜末吃。 因此就在这道冷盘旁放了切成碎末的芫荽并姜蒜末,若是有人爱吃重口的,只管自己加就是了。” 李三娘点头,但她接下里说的话却是:“这道菜不必上了,切过这芫荽和姜蒜的刀也不要再动了,在这其上有些不妥当。” 听了李三娘这话,这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大厨师傅直接吓得差点儿蹲坐在地上,“俺......俺可没有下毒啊! 俺没做这般的事儿,俺没做啊!” “不一定是你,你们这厨房里能接触这两样食材的人太多了,不必惊慌,我相信宋夫人会给你们一个解释的。” 至于李三娘为何指定这道冷盘来? 酱牛肉没问题,芫荽和姜蒜末也没问题,可问题是若是把芫荽和姜蒜末一道儿吃了,那就有事了。 因为芫荽和姜蒜末中各加了一种毒,这就是两种毒了。 但单独吃着两种毒,只会有些许不适,大概就是拉肚子两次就好了的那种程度。 可要是二者混合在一起的话,这第三种毒就是那让青丫去见了阎王,让红杏差点被毒死的罪魁祸首来。 第575章 杀人 所以,这是有选择、有目的、有规划的故意投毒案。 投毒的人知道自己想下毒弄死的人是爱吃重口的人,是这道酱牛肉上桌后,会直接加芫荽与姜蒜末一起吃的人。 知道了这一点,只要在众位宾客之中询问出谁有如此吃的习惯,盘查他们的人际关系网,该就是能找到幕后投毒的人到底是谁了。 可李三娘与抱着露珠儿的秋香对视一眼,她俩都明白,这个人能不能找到,得看宋家想不想把这事闹大了。 不过,大概率上宋家只想悄悄度过此次危机,能够暗地里去探查这人到底是谁都已是算好的了。 更可能得是,宋家不管不顾,只把厨房里头能够接触这三样调味菜蔬的人一棒子打死,算是了事。 但是,李三娘又觉得宋夫人那般的当家夫人应该不会这般做,也有可能会是暗地里调查,再找京兆府去,总要把这给宋家找事的幕后投毒者抓到手才算完。 李三娘和秋香正在眼神交流的时候,这厨房院子的门口就又有人进来了。 宋夫人和另一个瞧着也该是宋家当家夫人,李三娘猜测该是宋家大夫人的妇人,并宋大郎(宋珍珠其兄长)引着一队穿着圆领袍腰间跨刀的捕快走了进来。 “宋夫人竟然这就报了官?” 这是李三娘眼里的疑问,秋香对着李三娘点点头,二人退到一边,看着宋夫人带着宋珍珠同捕快和宋大夫人并宋大郎解释原委。 其中自然提到了李三娘来,李三娘上前见礼,遂跟着做了证,也把自己找到了下毒的菜品点了出来。 “就是这道菜了,其他菜品我都看了,没甚问题,也没有食物相克,其中也没有下毒。 这道菜的配品,切碎的芫荽和切成碎末的姜蒜末里各拌了一种无色但有苦味的毒,不过这苦味该是被芫荽和姜蒜的味道掩盖住了。 这二者吃到一起就是让青丫抽搐的原因。” 领头的捕头对这李三娘拱拱手:“多谢这位女医师了,劳烦女医师宴席过后同我们回京兆府一趟,总得问话的。” 李三娘自然没有拒绝,当时被宋夫人叫着帮忙找菜品问题的时候,她就想到这一问题了。 “既然问题已经找到,那就按着原样上菜吧,看看到时候这下毒的人看到自己的毒没有起作用,会不会当场动手。” 李三娘没去纠结为何京兆府的捕头说出这般的话? 李三娘也没去想宋家与京兆府之间达成什么样儿的协议,竟是愿意让这场宴席照常进行? 当然了,李三娘她也管不着的来。 接下来的事,就不是李三娘能听的来,她就被宋夫人安排宋珍珠给重新送到了宴席上去。 等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和秋香重新回到花园子里头的凉亭的时候,就只有高大嫂并高雅惠在其中等着她了。 “哎哟儿,李医师,你可算回来了。 走,钱家娘子已经带着钱小郎去席面上了,咱们的座次我已经知道了,咱们快着些去,还能赶上开席呢。” 宋珍珠哪里能就这么离开? 宋珍珠是带着丫头领着李三娘她们抄了近道就到了宋家一很大的堂屋里,看着李三娘她们落座了,才行了一礼离开。 李三娘把露珠儿抱在怀里,接过秋香倒的饮子,喂了露珠儿喝,看露珠儿喝了一整杯后,才又倒了一杯给自己。 “三娘子,宋家娘子找你去作甚了? 我和嫂嫂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你,若不是有小丫头过来跟我们说你再有一会儿就会回来,我和嫂嫂怕不是得......” “雅惠!” 来自高大嫂的镇压,高雅惠有些闷闷不乐的哼唧了一声,但也确实没有继续向李三娘问下去。 李三娘与高大嫂她们坐的这一桌虽不是满员十人,加上李三娘、秋香、高雅惠、高大嫂四人,露珠儿是被李三娘抱在怀里的,没有算上一个座位,另外这桌上还有四人。 高大嫂呵斥高雅惠,也是因着这桌上还有别人,哪里能当着别人的面就去问这些? 李三娘自然看出高雅惠是真心担忧于她,但这其中内情李三娘也不好直接宣之于口,毕竟还不知道今儿个这投毒案到底会以什么样儿的方式收场。 “雅惠,多谢你还记挂着我。 没事儿了,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 你快尝尝这点心,我瞧露珠儿喜欢吃呢,也不知这是什么做的陷儿,红彤彤的倒是好看的紧。” 高雅惠看了一眼李三娘指的糕点,注意力被转移了,她先是看了拿着糕点在吃的露珠儿一眼,才对着李三娘笑着开口说:“三娘子,是加了红提的奶酥子糕......” 众人又说了约莫一刻钟的闲话后,陆陆续续就有仆从开始上菜了。 当上了六个冷盘后,这菜里头果然是没有酱牛肉了,李三娘心里点点头,但又有些害怕,也不知道幕后黑手看到没有这道酱牛肉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突然这堂屋的上首有仆从敲响了铜锣,就见刚才在厨房院子里见过的宋家大夫人站在上手朗声说着宴席开始,又说了一些感谢诸位前来的话。 然后,陆陆续续的有不少仆从开始上了热盘来了,李三娘先是盛了一碗汤给露珠儿晾着,又专门拿了小碗给露珠儿夹菜吃。 李三娘本以为就要这么平平淡淡的度过这一场宴席的时候,与李三娘隔着两张圆桌远的地方,竟是传过来了惊吓后的尖叫声儿来。 然后就是碗盘落地被打碎的动静,中间夹杂着各种声音,一切都只发生在几息之内。 等宋家大夫人和宋夫人以及宋珍珠上前查看的时候,那边地上已是躺着一个胸口上插着一把刀,正倒在血泊之中,在众人眼前直接咽了气的妇人。 李三娘没有上前,她把露珠儿紧紧抱在怀里,叮嘱露珠儿闭上眼睛。 刺鼻的血腥味儿,让在场没见过这般情况的妇人女娘都被吓着了,众人都吓得要往外跑。 等李三娘抱着露珠儿和秋香俩,身后再带着高大嫂和高雅惠往外跑的时候,前头就被堵住了,原来门口处被一排穿着皂靴圆领袍的捕快堵住了。 第576章 大案 混乱的时间大约是有一炷香那么长的吧。 宋家和捕快的动作也算是快的,现下李三娘已经抱着露珠儿和秋香坐在了这大堂的靠墙的两边角落,与高大嫂、高雅惠她们一处,旁边都是其他家的妇人女娘。 按着刚才那捕快说的:“前头男客那边发生了命案,本想是要往女客这边找人的,怎的没想到你们女客这边竟也是发生了命案来。 劳累诸位在此等候片刻,待这案情明朗后,自是会放诸位离开了的。” 再是有牌面的妇人面对腰间跨刀的捕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而且宋家大夫人和宋夫人俩人是一个劲儿在旁边给众人赔不是,言称:“再是没想到能发生这般的事来,为了诸位的安全,劳累诸位稍稍在此等候片刻。 我给诸位赔不是,多有抱歉,诸位看在我宋家的面子上,还请诸位配合一番。” 就算如此,有那家里郞婿或是父兄官职比宋家厉害的,还是想要拿腔拿调。 最后,还是宋家大夫人娘家姑奶奶给力,算是在场品级最高的陈夫人开了口:“你我都是长安城里的人,你就是国公府里的人,也得守大唐的律法。 既然官面上的捕快已是说了,不过是要我们暂呆此处,为了调查案情,那我等做那通情达理之人又有何不可?” 这话一出,还想挑事儿的妇人就只得恨恨的偃旗息鼓了,哪里还敢再多说些什么? 所以,李三娘坐在后头,只与高大嫂、高雅惠小声儿说着话,也没往命案现场看。 当然了,就算是想看,那也是看不到的。 不过,李三娘倒是确实好奇,这前院儿男客吃席的场所那里竟然也发生了命案来,这到底得是个什么样儿的案子啊,竟是牵连如此之广? 略等了一会子,门口就有人抬了担架过来,看样子是要把已经被仵作看过的尸身抬走的样子。 李三娘本以为自己只要在此多等一会子,该是就能和周边的妇人女娘一块儿被放走了的。 哪里想到,竟是有捕快在外喊了她的名字。 “李明芳,李明芳李医师可在?李医师可在?” “我是,我是李明芳。” 人群之中让出了一条路来,捕快这才走到李三娘面前,对着李三娘施了一礼,脸上带着笑说:“原来李医师在此。 小的京兆府捕快,前头儿郎官儿有请李医师。” “所为何事?” “李医师去了就知道了,小的就是来传话的。” 李三娘见不远处的宋珍珠也被捕快叫了去,想想早前早就被叫走的宋家大夫人和宋夫人,她就猜想该是要问厨房里那下药的事儿吧。 如此,李三娘就点点头,抱着露珠儿要跟着捕快走。 “李医师,这小娃娃不必带过去了吧? 那前头儿的样子实在不合适小娃娃去看。” “三娘子,我带着露珠儿,必看好了她。” 高雅惠上前张开手想要抱露珠儿来,李三娘一想也是,之前就说了前头也是发生了命案来,李三娘低头对露珠儿叮嘱了两句,就把她托付给了高雅惠来。 如此,李三娘和秋香并宋珍珠出了这大堂的门,跟着捕快去往了前院儿。 这到了前院儿的大堂,李三娘看到了站在堂外那身上披甲的兵士后,和秋香以及宋珍珠三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今儿个这事儿可是闹大了的。 连金吾卫都出动了,这得是死了几个人,出了多大的事儿啊? 宋珍珠用力咽下一口唾沫,都有点儿不敢进门了,还是李三娘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进了屋。 一进去,这大堂里头倒是比外头凉快不少、 可这一进去,李三娘立时就看到地上躺着的十几具尸身! 李三娘可算明白那捕快为甚说不适合带小娃娃过来了。 是的,地上一排,躺了十多具尸身,就那么直愣愣的摆在那儿。 李三娘拉着宋珍珠经过这些尸身的时候,小心的撇了一眼,全都是脸颊发黑的中毒样子。 李三娘心里一咯噔,“难道是厨房里还有我没看出的毒混在了菜肴之中,这才有了十几人中毒身亡了? 不应该啊,我已是告诉了宋夫人哪些食材是不能用的了,怎么还会有人出事?” “头儿,李医师和宋小娘子到了。” 只见叫人的捕快和一同样儿穿着捕快衣裳的男子通告了一声儿后,就走到一旁站着去了。 “有劳两位了,还请在此处稍待片刻,大理寺的人一会子就该到了。” 李三娘自是老实听话,拉着吓傻了的宋珍珠往人家划定好的大堂一角走过去,这一走过去就看到了宋家诸多人来。 宋夫人赶紧上前接过宋珍珠的手,并对着李三娘感激的点点头。 “李医师?” 李三娘看着宋夫人端着茶杯喂宋珍珠喝水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儿喊自己的女声,转过头看去,原来是宋家大夫人。 “......此事是我宋家连累了李医师了,还要多亏李医师之前在厨房的帮忙。 呆会子,李医师只管实话实说就是了。 我家郎主说了,这回因着牵涉到不少高门大户,所以京兆府是直接去大理寺请了狄少卿来的。 狄少卿为人公正,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但也绝不会徇私枉法。 咱们只管实话实说,老实等着就是了。” 说着说着,宋家大夫人就示意李三娘往捕快站着的那边看,李三娘这时候才看到那边有一被俩捕快看押的,被反剪了双手五花大绑,口中塞了布巾子的男子跪在地上。 宋大夫人靠近李三娘压低了声音在其耳边说:“是琅琊书院周博士之孙周世奇,他下的毒并想要用匕首伤人来。” 说过这些,告知了李三娘这些情报过后,宋大夫人就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坐下了。 李三娘带着秋香回到角落里,看着宋珍珠在宋夫人的安抚之下逐渐缓了过来,“勿怕,你的父兄都还活着呢,阿娘也在呢,此事咱们宋家是无妄之灾来。 待得大理寺的狄少卿来了,必能查明原委,到时候就好了。” 第577章 财、情、色 李三娘候在大厅里头等待狄仁杰来的时间里,从宋夫人嘴里知道了之前在女客吃席所在的大堂里死的妇人是谁了,另外伤人的妇人也已经被控制了起来。 只不过,因为是妇人,是被京兆府的女吏直接看管起来了,并未和那个在男客处伤人的人押在一处。 所以,李三娘也就没看到到底是谁,但就听宋夫人说的来看,一切该都是有缘由在的。 据宋夫人所说:“死的是刘家嫡幼子的娘子芬娘,动手的是孙家三房的嫡幼子媳妇箐娘。 刘家嫡幼子刘三郎和孙家三房的嫡幼子孙七郎是同一个书院的,两人相识,相交,该是平日里就关系不错的。 我所说一切皆有缘由,盖因着,”宋夫人抬眼看了一眼李三娘,叹了一口气后才继续说:“刘三郎比孙七郎大两岁,刘三郎先成亲,娶了芬娘来家。 过了两年后,孙七郎才娶妻箐娘来。 在过往的各家的宴席之中,偶尔就听过箐娘对着芬娘夹枪带棒的讥讽,一开头,我们只以为这不过是小媳妇嫉妒引起来的风波。 那芬娘确实是长得俏丽,做了媳妇子后,更是艳丽斐然了起来。 可有一朝是高家开的宴席,芬娘与箐娘竟是在花园子里头打了起来,头发都扯掉一把。 从那箐娘的话里,我们这才知道,箐娘这般找芬娘的茬,盖因着孙七郎在家对着箐娘夸赞过芬娘来,估计那夸赞的话硌了箐娘的心了,这才只要遇到芬娘都要斗上两句来。 如此一来,各家办席都是尽量把两人分割开来的,或者就是请了那家就不请这家来。 我家这回的宴席,因着是要给施乐安小将军相看女娘来,不好撇下任何一家来,这才把两家都请了过来。 可这排桌的时候,明明是分隔开来的,怎的竟还是让着两人坐到了一桌上去? 且,那箐娘竟是随身带着匕首来! 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李三娘对着宋夫人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这大概就是有预谋的投毒杀人案了。 拿着匕首估计是想着投毒不成,就用匕首行动了。 这世上的案子大都逃不过财、情、色三样儿,若是按着宋夫人所说,这回宋家摊上的案子该是三样儿占了两样儿了。” “夫人可知道那被囚的男子是谁家儿郎?可是与刘三郎、孙七郎有瓜葛来?” “我......” 未等宋夫人作答,大堂门口终于来了一拨人来了。 李三娘在这其中不仅仅是看到了狄少卿,还看到了一直跟在狄少卿身旁的郎官王剑、苏起两人来。 李三娘此时在心里不得不感叹一声:“这算是什么事儿啊,只要出现了大案,我就能看到狄少卿来。” 大理寺来人后,很是顺理成章的就从京兆府里头接手了此案。 李三娘也看到狄仁杰三人先是听了京兆府的捕头说话,并看了捕头递过去的纸张后,才又去看地上躺着的十多具尸身来。 不过一会子,大理寺的人就分工合作,验尸的验尸,找人了解情况的,也把众人一一分散开来,由郎官带去了不同的房间里头等待叫名了。 只不过,李三娘觉得,这好似是没什么用了的,毕竟早前就没分开,这会子再分开诸人又有什么用呢? 但人家是官,你是民,你老老实实的听话照做就是了。 如此,李三娘就和秋香被人领着,同宋大夫人、宋夫人、宋珍珠给带到了宋家的客院之中的一间屋子里头去了。 “诸位稍待,若是上头有需要,自会来请人。” 李三娘看到宋大夫人和宋夫人是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些了,宋夫人见李三娘看过来的目光带有疑问,她拿起桌上的茶壶一边倒茶一边同李三娘解释:“我宋家虽是与狄少卿没甚姻亲关系,但我知狄少卿于审案上厉害的紧,是我家郎主都夸赞过得。 咱们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有这般公正的狄少卿来宋家审案,我宋家也确实没做坏事,只不过运气不好,开办了这场宴席,让歹人钻了空子罢了。 到时候,找到幕后凶手,还我们宋家清白,自是千好万好的了。 接下来,咱们只管等着就是了。 说不得,可能都不用喊咱们去问话,就直接找到凶手了呢。” 宋夫人很是信任狄仁杰的样子,倒是让李三娘觉得很有意思。 这平民觉得有个公正的郎官,那是天大的好事,能保一方平民不会被冤枉,能得到公平和正义来。 可宋家这算得上是上层贵族的人家,当家夫人竟也是这般看好狄仁杰的公正,足可见证狄仁杰的办案能力和公正审案的品格是很深入人心的了。 如此,这般在长安城里头一下子就死了十多个人的上层贵族人家的大案,交由大理寺办案倒是应该的了。 这茶喝了不过半杯,门外就有人敲门进来了。 先是叫了宋珍珠去,过了一刻钟后,又叫了宋夫人,又过了一会子,才喊了宋大夫人去。 约莫又过了一刻多钟,李三娘和秋香才被喊了去。 到了地方,不是在原来拜访了尸身的大堂,而是一间正常大小的正堂,上首坐着狄仁杰,一旁站着王剑和苏起,另一边还站着京兆府的一个郎官,这郎官后头是那个捕头。 一番见礼过后,王剑就在前问了一些基本的问题。 “你今日为何来? 几时来的? 来后,先是在何处?又去了何处?” 李三娘回答过这些问题后,才听上首的狄少卿对着李三娘眨眨眼,“据宋家大夫人与二夫人所说,李医师曾因着宋家小娘子来找,而去后厨帮着救人? 劳烦李医师仔细讲讲。” 李三娘自是仔仔细细的把自己的行动一一对着众人讲了起来,“......因着如此,我才确定这丫头是中了毒。 ......后来,挑出了是酱牛肉的配菜中的芫荽与姜蒜末里有毒后,我就被宋家小娘子送回了宴席上头去。 ......就发生了离着我们两个桌子远的妇人用匕首伤人的事儿来。 再我们想要出门去的时候,在门口就被京兆府的捕快拦住了去路。” 第578章 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上首的狄仁杰听着李三娘说的话点点头,大理寺主簿王剑也在一旁拿着笔记录着李三娘所说。 稍后,李三娘退到一旁站着,苏起又照常问了秋香一些问题,王剑也是在旁记录着。 李三娘本以为这就应该算是完事儿了,自己与秋香是可以回去等着此事完结,找到高大嫂和高雅惠,再带着露珠儿出了宋家,就可以归家去了。 怎的没想到,坐在上首的狄仁杰却是捋着胡子对着李三娘笑了。 “本官也是没想到,竟是在命案现场又碰到了李医师来。” 狄仁杰的话,让一旁坐着的京兆府的郎官和捕头心下诧异,他们是没想到李三娘一个女娘竟然能认识狄仁杰这般大理寺最有前途的人来。 李三娘心中有疑问,但面上倒是不显,只对着狄仁杰行了一礼,就站在一旁不动了,倒也是没故意仗着认识狄仁杰去多说什么话。 “我等不与李医师说虚话,此时案情倒也已经算是明朗了。 只除了投毒这一事之外,案子之中还是有一些小疑问的,恰逢李医师在此,就正好想要求证一番。” 苏起这话倒是让李三娘抬起了头,眉头也挑了起来,“我就说嘛,这突然提起认识我,要跟我讲起交情来了。 果然是有要用到我的地方了。” 有那有眼力劲儿的赶紧给李三娘搬了一张椅凳过去,李三娘道了谢后,也不扭捏,直接坐了下去。 “愿闻其详。” 如此,苏起在得了狄仁杰的点头同意后,就对着李三娘讲了起来,这次一下子死了十多人的投毒伤人案的其中原委来。 就像宋夫人所说,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之前在宋夫人嘴中没有得到关于男客之中伤人的男子与刘三郎和孙七郎的关系,这会子,苏起到是一一都给李三娘说明了。 “在诸位死者杯中下毒的是王家四郎,我们从他口中得到的消息来看,一切都是源自偷情。” 原来,死了的十几人里就有刘三郎和孙七郎来,而王四郎和刘三郎、孙七郎以及已经死了的人相互之间都是认识的,他们都是在同一个书院读书的,他们都是京郊琅琊书院的学生。 按着王四郎所说,他娘子于半年前投井而死,是为自杀。 但王四郎是这般对大理寺的人说:“我家娘子心地善良,虽是柔弱了些,但绝不是那等会因着想不开就自戕的人。” 王四郎不能接受王娘子的死,在办完了王娘子的丧事后,于家中收拾王娘子的遗物的时候,竟是在王娘子平日里看的书中,发现了上有孙七郎笔迹的纸条来。 纸条上写的不过寥寥几个字,是相约在书院后山的一处怪石处相见的话。 王四郎不敢相信自己的娘子竟是会与孙七郎那般人有所牵扯,所以王四郎为了查明真相,他有目的的在书院之中接近了孙七郎,也找了机会去书院后山那处怪石地蹲点。 这一接触和蹲点,就花了王四郎差不多三个月的功夫,也真的让王四郎发现了一些问题来。 原来,于孙七郎交好的在书院中的十多人,其中包括刘三郎,他们竟是在这书院后山的怪石处聚众淫乱! 那一回,王四郎就看到了刘三郎的媳妇子芬娘在众人之中。 晴天霹雳! 王四郎是着实没想到竟是这般腌臜的事儿来! 这时候王四郎心里不由的想:“难道是娘子她与芬娘交好,发现了芬娘与这群烂人的事儿,这才被他们逼的不得不自尽?” 王四郎一想到自家娘子被他们逼迫,就不由得怒火中烧,想要拿刀砍了这些烂人才好。 可王四郎不过是王家三房三个儿郎之中的一个,读书上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拼爹拼不上,拼家世来说王家更是赶不上族中有人在朝中做官,且官位不低的刘家与孙家来。 所以,王四郎想要循序渐进,想要再继续接触一些,找到证据,再去投案,要去敲登闻鼓,把这些烂人做的腌臜事儿都公之于众,还自家娘子一个清白。 可是,随着王四郎上赶子讨好孙七郎和刘三郎他们,在王四郎舍了不少钱财的前提下,王四郎还跟着他们去过多次平康坊后,仍旧是没有找到突破点。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王四郎于书院外头偶然碰见了来给孙七郎送衣衫的箐娘,两人打了一个照面,不知是上天帮助,还是巧合,王四郎在与箐娘擦肩而过的时候,被箐娘叫住了。 “这位郎君,可识得我家郞婿孙七郎?” 几句话的功夫,王四郎本想直接离开,但箐娘的一句话,让王四郎停住了脚步。 “这位郎君,可见过刘三郎家的媳妇子与我家郞婿在一处?” 当时王四郎心里想的是:“她知道!” 其实,箐娘早就在家觉出不对来了。 她再是一个以夫为天的妇人,在自家郞婿孙七郎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别人家的娘子(刘三郎之妻,芬娘)的事的时候,她如何能够不在意? 箐娘在得知书院中有一学子的媳妇子投井自尽这事儿后,就去打听过了,等知道王四郎之妻生前与芬娘交好这一事儿,箐娘就有意找王四郎见上一面的。 至此,王四郎和箐娘接上了头。 后来,两人私下里见过数次,就像王四郎猜测的,箐娘作为孙七郎的枕边人并女娘的直觉,本能的感知到了孙七郎与刘三郎的娘子芬娘之间的问题。 等箐娘从王四郎口中求证到,不仅仅是芬娘,孙七郎与书院之中多位学子及其妻子有染后,箐娘差点儿疯了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箐娘的帮助下,王四郎终于在月余前隐在暗处,看着箐娘从孙七郎口中得知了自家娘子的事儿来。 孙七郎被灌了酒,眼都睁不开,大着舌头回话,“嗐,娘子你说那个王木头家的小娘子啊? 是芬娘给我们找来的。 我们可不是那等强迫他人的浪荡子,在我们这团体之中的人可都是自愿的。 芬娘当初愿意与我们交欢,可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我们可没强迫于她。 也是她带着王木头家的娘子来后山找的我们,我们这才动的手。 事后才知道是这妇人发现了芬娘的丑事,被芬娘灌了药强带来的。 一回头,那妇人就投井了。 这可不赖我们,是那妇人自己投井的。” 至此,王四郎才终于查清了自家娘子投井的始末,也知道罪魁祸首除了芬娘之外,这些浪荡子都是刽子手。 因此,王四郎就同箐娘一起想要计划一场报复来。 也就有了这次宋家赏花宴的投毒案以及伤人案了。 第579章 性瘾症 李三娘在正堂下首坐着听苏起讲这案子的来龙去脉,真是越听越觉得可怕。 这么看来,这案子哪里只有今日女客一人死亡并十几位男客死亡的事儿啊,这其中还有王四郎之妻的命在的。 并且,李三娘可不信除了王四郎之妻外,以刘三郎和孙七郎为主的琅琊书院的十几人的淫乱小团体就只伤害了王四郎之妻这一人。 在这其中,必定还有其他女娘! 李三娘抬头看向苏起,苏起接收到李三娘的疑问目光,不待李三娘开口,就直接说:“我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道这么多,除了王四郎和箐娘主动交代之外,还有一个活着的在孙七郎和刘三郎的淫乱小团体里的人被我们揪了出来。 暂时,这人就只交代了这些。 这人是我们通过比对法,从已经死了的人里比对了关系网后找出来的。 他也算是幸运,因为其祖这月逝世,他正在家守孝,因此才没来宋家的赏花宴,算是躲过了王四郎的报复。” 李三娘点点头,她心里想着,“这就可以解释了,为何大理寺的人能在如此短短两个时辰的功夫里就能把这案子得始末挖得如此详细来。” “王四郎已经交代了,他那毒药是从黑市上买来的。 至于下药的人,是他买通了宋家最近为了办这赏花宴从人牙子手里刚买的洗碗婆子,他让这婆子趁着没人看见的时候把药粉拌在了芫荽与姜蒜末之中。 据王四郎交代,他在为了调查其妻的死亡而去接近刘三郎与孙七郎他们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发现了这个小团体的人都爱吃重口味的调料,也都有在吃酱牛肉时沾姜蒜末并芫荽的习惯。 至于,宋家养的家医,也是他今早使了银子,找人从外带话给引了出门去的。 为的就是不让医师在宋家,好让吃了下了毒的菜品的那些人错过救命的时间,直接救不回来,给他娘子赔命去。” “他就不怕今儿个来的人里,除了那些人之外,其他毫不相关的人也有这般的习惯? 如此,不就误伤他人了?” 苏起直接回答了李三娘的问题:“唉,王四郎倒是有打算,我们从他身上搜出了解药来,说是从黑市里买毒药的时候,是连解药也一块儿买了的。” “那在宋家的贪吃烧火丫头出事后,我帮宋小娘子发现了投毒的菜品后,之前地上那些人又是如何中了毒的?” 苏起倒是有问就有答:“据王四郎交代,他发现席面上的菜肴没有那道酱牛肉后,就把毒药混合在一起下在了一壶酒中,借着劝酒的机会,给他查到的人都倒了一杯。” 李三娘点点头,心中疑惑都被解开后,李三娘倒更是不明白了。 “如今案情十分明了,不知还须我如何帮忙?” 李三娘想着,这能够把案情这么清晰明了的一一说给她听,让她知道个所以然,那必定是有所求的。 可她一个医师,能对案情有什么帮助呢? 狄仁杰这时候开了口:“李医师,问题出在那个因为祖父新丧而在家守孝躲过一劫的周大郎身上。 我亲自审问了他,据他所言,他们这个聚众淫乱的小团体,确实是真的没有强迫过任何一个女娘。 按他说的,除了被芬娘下了药哄骗来的王四郎之妻外,他们这个小团体也就只剩下刘三郎之妻,也就是芬娘是为良家。 剩下的女娘俱都是他们凑了钱从平康坊里头请来的妓子,绝不是强迫来的,都是花了钱的。 他的话,可信一半,另一半总是要有证据才好确认。 他说刘三郎是那等龟公性子,说是看着自家娘子与人交欢会更有乐趣。 这般的人我断案十几载,自是遇到过,也算是信他的话。 可是,有一点,却是要请教李医师了。 芬娘若是一般良家妇人,怎会容忍自家郞婿如此乱来? 可他说一切皆是芬娘自愿,甚至芬娘在趁刘三郎不在的时候,还会单独与他们中的人找机会交欢来。 现下芬娘已死,她是否自愿我们也无从求证。 但周大郎一脸信誓旦旦他们绝绝没有强迫芬娘的样子,恨不得对天发誓来证明己身,让我有了疑惑,我想问,这是否有药可以长期控制人的,让人自愿与人欢好?” 李三娘眉头紧锁,心中倒是对狄仁杰所说的芬娘的行为有了一个合理的疾病解释:性成瘾症。 是的,这是一种疾病。 这种病是一种强迫式的交欢行为,是身体不得不服从,如果得不到,就会陷入严重的焦虑、不安、痛苦的情绪之中。 可以说是一种很是折磨人的疾病了。 因为,一个人在这世界上活着,就该遵纪守法,秉持一些约定俗成的条约生活。 可性成瘾症,是人为无法控制的,会打破底线,会导致人沉溺于交欢之中,很是影响一个人的常的生活、工作。 李三娘听着狄仁杰所说芬娘的行为,如果真的如周大郎所说,是非强迫的,是芬娘自愿的话,那如果往一个正常的良家女娘的角度上去想,这大概只有性成瘾症这种疾病是可以解释的了。 “......倒是很可能是这种疾病。 若是这种疾病,很可能芬娘的脑中长了东西(如垂毒肿瘤等导致雄激素分泌过多的疾病),才导致她异于常人的行为。 若是想要确定,倒是可通过验尸求证一二。” 李三娘的话说完,全场都是惊诧不已。 毕竟李三娘这话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狄仁杰听完后,心头倒是一动,他想着这每回遇到李三娘,都能从李三娘那儿得到一些鲜为人知的疾病解释,但都是十分应景可靠的。 “这芬娘若不是得病了,她一个良家妇人,就算想要偷情,也该是选了一个或是两三个对象,暗地里瞒着刘三郎行事才是。 而不是像周大郎说的,是他们这十几人的小团体白日里就在书院后山上聚众淫乱,丝毫不顾忌人伦脸面。 再是胆大的妇人,也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 如此,李三娘所说,倒应该是有些道理的了。” 第580章 是不是穿越同仁? 李三娘解答了狄仁杰的问题,也就和秋香一起被送回了女客所在的大堂里,略等了一会子,大理寺和京兆府的郎官并捕快才出来说结案了。 这一结案,与案情不相关的人自然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不过,因着李三娘是和高大嫂、高雅惠她们在一处的,倒也是沾了人家的光,算是在比较早的一批女客里头被送出了门的。 宋家大夫人和宋夫人以及宋珍珠倒是做事极为周到体面,竟是直接在宋家门口,一溜儿站在右边,对着从宋家离开的女客们致歉送礼。 当然了,宋家的郎主并宋家的郎君们就站在宋家门口的左边,对着被送出门的男客致歉,递上礼物了。 不得不说,宋家这一招,做得好。 今儿个宋家其实也是糟了无妄之灾了,但谁让王四郎和箐娘他俩选择了在这宋家的赏花宴上报复呢? 这赏花宴确实是宋家挑头办的,那遇着事儿了,宋家也得站起来负起责任来。 这当家做主的郎主夫人都站在大门口给你道歉了,还双手给你递上礼盒,你作为应邀前来的客人,就是心里直骂人,这会子这脸面上也得是笑着的吧? 有那会办事儿的,说不得还要宽慰上一句:“哎哟儿,都是无妄之灾,过去了过去了,多亏了大理寺的狄少卿。” 瞧瞧,看看,人家这话说的多有水平,既是安慰了宋家夫人,又夸赞了狄仁杰,一句话两样儿作用,可不是会说话办事儿? 李三娘站在这不知是谁家夫人的身后,就听了人家这般说,心里不禁感叹着:“这为人处世的人情世故当真是一门大学问啊。” 李三娘正要接过宋珍珠递过来的礼盒的时候,就听到对面男客那边传来一阵儿呜呜嚷嚷的动静来。 李三娘抬头往那边看去,就见一着黑色圆领袍的约莫能有李大兄那般高的男子被宋家的郎君们围住了,周围也跟着有不少别家郎君围在一旁。 李三娘的耳朵好使,愣是在这呜呜嚷嚷的嘈杂的声音里,听清了宋家郎君同那男子的说的话儿来。 说的是:“今日慢待了施将军了! 还请将军海涵! 待得他日,我宋家再开了宴席,必得给将军再送上一张帖子来! 到时候还请将军赏脸!” 早前被高大嫂告知过有关施乐安的事儿,顿时在李三娘的脑中浮现,李三娘好奇的往那边看了过去,只见施乐安对着宋家郎主拱了拱手,看那意思该是不怎么介意的。 就算心中介意,此时这面上也得表现的大度一些的。 李三娘扫过一眼就算了,她现下只想带着露珠儿和秋香归家,好好喝上一口水,摊在椅子里头歇一歇。 这一大清早就出了门,看此时的天时,待得归家的时候怕不是就该掌灯了。 可真的是一整日都在外头晃悠了,露珠儿这会子就在秋香的怀里迷瞪着呢,小小的人儿本来是要和李三娘出来看人家的花园子,并接触其他人家的同龄小朋友的,结果连饭食都没吃好,就遇上那般的事儿来。 把孩子累坏了,也就是露珠儿还小,要是再大些,明白些事儿,怕不是要和别家的小女娘一般被吓的哇哇大哭了。 李三娘此时想从街面上直接叫辆马车,她想着就不耽搁高大嫂和高雅惠回家了,若是要坐高家的马车,少不得还得让高家的马车绕个小圈儿送李三娘他们归家后才好回高家去,这就要让高大嫂和高雅惠多耽误小半个时辰才能家去。 李三娘正要与高大嫂分说呢,就又听到了近处传来的一阵喧闹声儿。 停下话头同高大嫂一起往声响来处看去,就见刚才见到的施乐安正站在一匹马旁与一穿红色齐胸襦裙的女娘说着话。 至于为何这不过说几句话的事儿,就引起不小的震动。 李三娘想着,该就是高大嫂之前说的,这宋家的赏花宴是为了给施乐安相看女娘才开的,结果这赏花宴没开成,成了人命案子不说,如此给施乐安相看自也是不顶事的了。 但是,没想到,人家施乐安小将军竟然早就心有所属了。 李三娘扫过一眼就想移开目光去,但这眼睛还没转过来,就见施乐安噌的一下就上了马,然后对着红裙女娘伸出一只手,这女娘就着施乐安的手使力,一个翻身,竟然也上了马! 如此就是施乐安美人在怀,护着红裙女娘在马上的一幅画了。 这般的动作,自是又把周围还未离开的女娘们的目光吸引住了,李三娘不用仔细去听,就知道这些妇人女娘们在说些什么。 毕竟这施乐安与红裙女娘的动作虽说不上是惊世骇俗,但就算是在风气开方的大唐长安,也是稍稍有些出格的了。 这般的动作,除非是至亲和夫妻,否则可是真的不好解释啊。 而那些被惊着的妇人女娘们说的话,无非就是“这红裙女娘是谁? 她竟然和施将军共乘一骑!” “这女娘是谁不要紧,关键是施将军这是早就心有所属了啊! 那咱们今儿个来这赏花宴作甚? 没得见不着清俊将军,还得白担惊受怕了去。” “诶儿,这女娘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们看......” 李三娘这目光没收回去,她还真看到了红裙女娘的脸,巧了,李三娘还真认识。 是咱们得穿越同仁,蒋以荺啊! 竟然是蒋以荺! 是蒋以荺! 这个发现,让李三娘的心口噗通噗通的跳的厉害,这个事儿有点儿意思了。 “蒋以荺和施乐安? 那施乐安也是穿越同仁? 还是个将军? 听武帝话的将军? 或者说,蒋以荺这人有些来历,施乐安不是穿越人士,但同蒋以荺定情了,那蒋以荺又是哪一方的呢? 该是武帝那边的吧? 早前蒋以荺故意亲近丁安柏他们也是做出来的样子? 是上次毕琼岚展现了杂交小麦这种事物后,武帝要直接收网了?这是有大动作了?” 李三娘脑海里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层出不穷,简直就要头脑风暴了。 但施乐安同蒋以荺人家很是讲究,就那么控马让马匹慢悠悠的在宋家所在的街道上走着,这走的慢了,自是让更多的人看到了两人共乘一骑的亲密来。 李三娘此时不得不想:“这该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为了让人知道施乐安已经心有所属,让还想嫁给施乐安的人家死了心去。” 李三娘把心中所想放一放,转过头和高大嫂、高雅惠道别,好说歹说才拒绝了高大嫂非要送她们回家。 而这会子,早就在外头等着的老十上前接过李三娘手中的礼盒,指着街尾道:“三娘子,我找了马车,在后头等着呢,咱们走吧。” 第581章 阿娘对儿真好 等李三娘他们从宋家出来回到李家的时候,天色确实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了,赶着关坊门的时刻才回家。 秋香怀中的露珠儿早就在路上睡着了,那小脸都睡得有些红扑扑的了。 到了李家门口,车把式停了车。 李三娘提着宋家给的礼盒下了马车,老十正在掏钱袋给车把式结钱,秋香跟在李三娘后头,她小心的护着露珠儿下了车,李三娘一转头就迎上了在李家医堂门口等着他们的李母。 李母先是看了一眼秋香怀里的露珠儿睡着了,才上前接过了李三娘手中的礼盒,还低头小声儿在李三娘耳边问:“怎的这么晚才归家来? 不是说吃过席面,顶多再多呆一个时辰就可以往家回了么? 下午头儿过了申时(15:00)后,我这心一直提着,就想着你们怎的还不回来?” “阿娘,家去说吧,今儿个这事儿实在是有些复杂的。” 回了家,李三娘先是去净了手,与李母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不待李母反应,就说:“我去瞧瞧大嫂来。 大嫂可吃了晚食?” 李母叮嘱道:“你大兄在家,他中秋放了假的,你进屋前可得敲门。” “阿娘,我哪里是那般没轻重的。” 李三娘去到李大兄李大嫂的院子里头,在进屋门前,不光敲了门,还喊了声儿:“大嫂,大嫂,三娘来了,你的三娘来看你了。” 屋内正陪着李大嫂的李大兄听到外头李三娘的动静,就无奈的对着李大嫂笑呵呵道:“瞧瞧,她就是亲你,这是一回家就来看你了。” 李大嫂嗔了李大兄一眼,“三娘自小是我带大的女娘,哪里能不挂念着我?你快去给她开门去。” 一进门坐下,李三娘先是去摸了李大嫂的脉,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才贴着李大嫂坐下了,但是却对着李大兄说话:“大兄怎的这么老长时间才给我开门?可是在屋里头和大嫂说我坏话来?” 李大兄哈哈笑了两声儿后,才配合着李三娘的话打趣道:“可不是在说你的坏话么? 你大嫂只顾着疼你了,倒是忘了自己的郞婿来,我可不得好好与你大嫂细细的说道说道。” “那这就对了,我可是和大嫂一条船上的,大嫂样样都好,大兄就不一定了。” 李三娘没当着李大嫂面与他俩人说在宋家发生的命案,只大略说了说今儿个在宋家瞧的足够大的富贵人家花园子去,再是问了李大嫂可有什么想要的。 “明儿个去逛街来,大嫂可有什么想吃的? 王记的烧鹅,大嫂这会子可还喜欢?” “都好,我这胎倒是这点上省心不少,不挑嘴,吃什么都好来。 若是你看到有卖果子的,那就买些来。 这几天可是热的很,能有个清爽的果子吃,嘴里也能舒服些。” “哎,我记着了,到时候给大嫂带。” 又再说了两句话后,李三娘才从屋子里出来,往李家正堂去,这时候也到了李家吃晚食得时间。 露珠儿也被李母叫了起来吃晚食了。 小孩子这活力就是强,只不过路上睡的那小半个时辰的时间,露珠儿就又有精神和小四郎、小五郎他们俩吃完晚食后在院子里带着小狗崽子疯跑了。 跑动之间,尚未摘下的银手镯上的铃铛发出一阵阵叮叮铃铃的声音来,倒是十分好听。 孩子们都在院子里头玩了,李三娘这才在正堂里头,对着李父李母他们说了今儿个在宋家发生的命案的事儿来。 “......谁能想到其中内情竟是这般来,以后若是再有这般的宴席,我是不敢带露珠儿去了。 我这运气,实在算不上好,怕是要再遇上什么事儿来,露珠儿在我身边的话,那可如何是好? 待得露珠儿再大大的吧,那时候带着她出门去就好,现下她还是太小了些。” 李三娘说的宋家的命案,可是把李父李母他们给震惊到了,这一下子死了十多个人,还是在这长安城里头,这可是圣人脚下,他们怎么敢的? “冤有头,债有主。 这里头死的都是那些不要脸的腌臜人,倒是跟咱们这正儿八经的过日子的人不相干的。” 吴巧兰这么说,众人一想,“是啊,这不还都是那些人干了坏事,才会遭了此报复去。” 李三娘交代了今儿个自己的事儿去,就问起了明儿个众人的安排来。 李母这时候才对着李三娘说:“明儿个中秋,今儿个上午头儿王家的礼已是送到了的,回礼我也照着样子回了过去。 明儿个你早些起,给露珠儿打扮打扮,好让你二兄带你去王家吃那顿饭去。 去前,你可给露珠儿好生说,让她到了王家别失礼了,一年到头不过四次上门罢了。 你若是有气,可别使小性儿,忍着些,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吃了午食,你们就归家了。” 李三娘面上自是好生的应了李母的话,但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若是王家婆子和王子恒,还有他那媳妇子不找我事儿,我自是好说话的。 若是他们找我麻烦,我必得掀了桌子,让他们知道我李三娘可不是好欺负的!” 李母看出李三娘乖觉的样子下的反骨来,其实李母心里也是不想李三娘和露珠儿受一丁点儿委屈的,但这面上该说的话还是得说的。 “算着日子,与露珠儿血脉相连的那个阿弟该是要有八个月了,若是那妇人在你眼前显摆什么,你只点头就是了,没得和一无辜稚子争什么,露珠儿不受王家待见,我们李家爱她护她就是了。 只律法严苛,你也需得让露珠儿认父来! 且王家大郎算是个好的,王家也从未短过露珠儿的银钱来,你心里再不愿意,也不要在明日于人家家里出大格子去。” “阿娘,我自是知晓其中道理。 只要王家不对露珠儿有脸色,不给露珠儿气受。 我这个做阿娘受些白眼又有什么,就如同阿娘说的,一年不过这四次罢了,忍忍就过去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 你大嫂这胎不容易,这次你大兄好不容易有假,明儿个就不陪你和露珠儿去王家了,让他在家好好陪陪你大嫂来。 你去王家,只叫你二兄陪你去就是了,你二兄会说话,你听你二兄的话。” 李三娘点点头,心中只觉李母这慈母心,可真的是弥足珍贵的,遂随了自己个儿的心意,一下子就往李母怀中扑去,口中也软软糯糯的说:“阿娘对儿真好,什么都记挂着儿。真好。” 李母嘴上说着:“都是做了阿娘的人了,还和小女娘那般和阿娘娇娇。” 虽是嘴上是这般嫌弃的话,但李母还是很欣喜李三娘的亲近的,抬手抚了李三娘的后背,享受这一刻的亲情。 第582章 去王家 翌日就是中秋当天,一大早上就被李母叫了起来的李三娘,打着哈欠给露珠儿扎头上的揪揪,还给露珠儿绑了发带。 当然了,今儿个露珠儿穿的可不是昨儿个那一身儿了,而是又换了一身儿新的了。 这钱财上不缺,李三娘就只露珠儿这么一个小女娘,哪里会不舍得在打扮露珠儿上花钱? 家里头,估计也就是露珠儿的衣裳是最多的,不光有平日里李大嫂、李母给做的换季衣裳,还有李三娘时常带着露珠儿去成衣铺子里头量身定做的不少时兴花样儿。 这一点儿上,也是叫李二嫂暗地里吐槽李三娘的点。 按着李二嫂的意思:“这小儿长得快,几个月就变了个样子,作何给孩子穿的那般好,只凑合着穿就是了。 待得孩子长得大了,得出门交际见人了,身量也差不多定型了的时候,再给做几身儿好衣裳就是了。 没得像三娘似的,那般胡乱的给露珠儿做老些衣裳,不过穿个两三次就穿不得了,着实是太费钱了些。” 这一点,说不上是李二嫂嫉妒李三娘舍得给露珠儿花钱去。 就像小五郎现在穿的衣裳还都是小四郎穿过的,而小四郎穿过的衣裳,就是从李三郎身上退下来的。 要不是李家的儿郎是自小都要被送去书院里读书的,李二嫂哪里会给李三郎和小四郎做长衫来穿呢? 只人和人是不一样,在第一次李二嫂说李三娘不该那么给露珠儿做衣裳买首饰花钱的时候,李三娘只笑笑没反驳什么。 可李二嫂心里不知是真觉得李三娘过于花费了,还是如何,竟是第二次在发现露珠儿又换了新衣后,她是直接对着露珠儿的说:“你阿娘可真舍得给你花钱,瞧瞧你这衣裳这么一身儿就得五钱银子呢。 这一季儿,你这可都换了三身儿衣裳了。” 李二嫂的本意可能是想要告诉露珠儿李三娘这个做阿娘的爱露珠儿,舍得给小女娘花钱做衣裳,是想要让露珠儿感念李三娘的好来。 就像当初露珠儿过三岁生辰的时候,李二嫂对着露珠儿说,让她好生感念李三娘当初生她的时候遭过的罪,意在让露珠儿对李三娘有孝心来。 (第339-341章情节) 从本质上来说,李二嫂应是没有坏心的,她是真的这般想的,只不过就是因着她的成长环境造成她有如此想法罢了。 可露珠儿当时不过是个不到三岁的小儿,她能懂什么? 在李三娘的观念里,自是不想在这上头给还是小童儿的露珠儿任何压力的,在露珠儿跑来和李三娘说:“阿娘,露珠儿不要新衣裳了,露珠儿不花钱,露珠儿好养。” 李三娘顿时就怒从心底来,忍着怒意,李三娘把自己的私房银子,上千两银子都从锁着的柜子里搬了出来,一一指给露珠儿瞧:“看,珠儿,阿娘有能耐,能挣银子来,给露珠儿花了一点点,还有这么老些呢,做衣裳不怕的。” 露珠儿自是不识数的,但一个个饱满光亮的金元宝在桌子上摆了一堆,她还是看的懂的,模糊的懂了李三娘的意思来,觉得李三娘能养得起自己,家里有好多银子,不怕花钱,才把这一码子事儿放了过去。 安抚过了露珠儿后,李三娘就直接找到了在药柜上的李二兄,黑着脸对着李二兄道说了这事儿,然后不管李二兄脸上尴尬的表情,直接就道:“劳烦二兄和二嫂好好说说,我知二嫂是好心,但露珠儿是我的娃,我是露珠儿的亲阿娘,倒是不用二嫂来教我如何教养孩子来。 我李明芳,有能耐,有本事,我能挣来银子,我就露珠儿一个娃儿,我愿意给珠儿花钱,那是我的事儿,犯不着劳累二嫂操心来。 我在这个家里可没花用谁的银子,这话我说在这儿,若是二嫂或是家里的谁有疑问,只管去问大嫂去,我每月给大嫂上交的养家银子到底花用了多少,大嫂记得一手好账,自是有账可查的。” 说过后,李三娘不管李二兄张了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就转身直接走了。 李二兄自是黑着脸在晚些时候同李二嫂说了话,让她不要去管李三娘和露珠儿的事儿来。 也是因着这事儿,李二嫂才对李三娘有了不少隔阂来,往后才有李二嫂一而再的惦记李三娘的银子来的事儿。 后来,更有李二嫂那非凡的嫉妒心和想要占李三娘便宜的渴望,让李二兄发现了后,才被发了狠的李二兄直接把李二嫂给送回了吴家村反省的事儿来。 (第482-484章情节) 李三娘今日给露珠儿换了一身儿草绿色的襦裙,发带也是同色系的,这回不仅仅给带了银手镯子与璎珞,还给腰上挂上了香囊并玉珏。 露珠儿被养的好,像了李三娘是个冷白皮,又有孩童的圆润,瞧着就是一可爱的紧的小女娘。 “阿娘的大宝贝,可真好看!” 李三娘抱着露珠儿就在其额头上香了一个,露珠儿也自信的挺着胸膛一脸骄傲的说:“珠儿美,珠儿最美啦!” 露珠儿在和李三娘出门前,还特特跑去李大嫂的屋里给李大嫂瞧了一番后,得了李大嫂的认可,她才跟着李三娘坐上马车出门往王家去。 至于该告诉露珠儿的有关王子恒的事儿,昨儿个晚上李三娘自是和露珠儿好好的说了。 其实往常每次王家送来给露珠儿的养育银子的时候,一到账,李三娘就会和露珠儿说上一声儿的。 李三娘自然不差养露珠儿的银子,可王家王子恒作为露珠儿的亲阿耶,也自愿出银子,也是阖该养露珠儿,李三娘自然是要让露珠儿知道,她是有阿耶,阿耶也出钱了,只是现下不在一起生活就是了。 露珠儿有上从李父李大兄李二兄,下有四小只的男性亲人的疼爱,哪里还能想起那个不待见自己的亲阿耶? 不过露珠儿小小的人,从李三娘的讲解之中,她也是明白自己是姓王的,是与四小只不是一个姓儿的。 但除了姓氏不同,露珠儿在李家得到的爱护同李家四小只也没什么分别,露珠儿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没阿耶的可怜巴巴的惨小孩儿。” 所以,等今儿个一到王家,李三娘叫露珠儿对着王家大郎以及王子恒行礼并喊人的时候,露珠儿很是听话的行了礼喊了人来。 这回王子恒倒是比上次强了,是出现在了门口迎接李三娘他们了,比上次不出场要好上不少。 而且,在跟着王大郎和王子恒往王家里去的时候,李三娘发现王子恒竟然十分关注露珠儿来。 为什么这么会说? 因为王子恒从露珠儿对着他行礼开始,就总是盯着露珠儿的脸看,还总是想要引着露珠儿说话。 对于王子恒这种阿耶来说,这可是十分不正常的行为。 李三娘总觉得王子恒的这般行为下,总是应该有什么缘由的。 第583章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李三娘与王家王二郎王子恒和离这事儿都要有一年有余了,王子恒这个亲阿耶除了刚和离的时候来李家耍过疯,被李大兄揍过后才脑子清醒了那次之外,就再没来李家招惹人了。 并且,今年初二的时候王子恒那后娶的外家寡居表妹不是已经给王子恒生了个儿郎么? (第367章情节) 按理来说,这孩子该是露珠儿同父异母的阿弟来着。 只是,去年中秋的时候李三娘带着露珠儿来王家吃这团圆饭的时候,李三娘瞧过那表妹当时已经十分膨大的肚腹,过后李三娘家去还和李母她们猜测,有可能表妹肚子里的不一定是王子恒的孩子来。 (第130-131章情节) 当然了,李三娘自然不会上杆子去告诉王子恒,“你后娶的外家表妹那肚子里的孩子月份有点儿对不上,很可能不是你的崽啊,你心里有点数啊。” 这男人啊,对于这方面上来说,可是很小气的。 且就冲王子恒当初能在婚期出轨外家表妹这事儿来说,李三娘作何去做这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去? 李三娘看在他是露珠儿的阿耶份儿上,只是与之和离,并未报复王子恒,就已是李三娘大度了。 再有李三娘当时也与李母她们说了:“说不得也有可能就是长的大些罢了,或者是个人体质原因什么的,我这猜测就是猜测罢了,阿娘心里有数就是了。” 后来,今年初二王家还给李家送了红鸡子去,那仆从还十分嘚瑟的对着李母李大嫂道:“二郎君得了麒麟儿来,可算是有后了,是一件大好事儿来。 郎主特特让小的来给亲家送喜信儿来。” 当时,李三娘还特意和露珠儿解释了这件事,好生与她说了她的亲阿耶给她生了一个阿弟的事儿来。 露珠儿当时还问了:“阿娘,是和小四郎一般的阿弟么?” 李三娘自是给露珠儿解释了其中的不同之处,当时看着露珠儿小大人般的点点头,李三娘也不知她是懂了还是没有。 露珠儿还看着李三娘的肚子,问李三娘:“阿娘也会像二舅母那般给露珠儿生阿弟来么?” 那时候李二嫂已经生了小五郎来了,露珠儿她自是看过李二嫂大肚子的模样的,知道李二嫂的肚子里是她的阿弟,她当时听了李三娘说的王子恒给她生了同父异母的阿弟,这才对李三娘有这么一问。 李三娘抱住她,“阿娘的大宝贝啊,阿娘一个人可生不出小儿来,阿娘有露珠儿就够了。 露珠儿已经有了小五郎和你阿耶的儿郎做阿弟了,也已是足够了啊。” 露珠儿小孩儿心性,问过李三娘,得了李三娘的回答,也就去玩儿了,也不知她有没有记在心上。 更何况,去年元正日时,李三娘带着露珠儿上王家门去,李三娘可是记着当时王子恒那脸上满满的后继有人的骄傲样子,而且当时王子恒可还给露珠儿摆阿耶的谱儿了。 那时候,王子恒是对露珠儿爱搭不理的,还一副李三娘没有教好露珠儿这个小女娘的样子。 李三娘一想到当时王子恒那趾高气昂的样子,心里就呕得慌。 所以,这会子李三娘看着王子恒这般作态,心里就略略猜测了一番。 “难道是那外家表妹生的孩子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让王子恒瞧出了不对来了? 这才转过头来要对着露珠儿这个他现下唯一的血脉示好? 想要从露珠儿身上得到为人父的成就感?” 露珠儿倒是好性儿,王子恒问话,她会回答的就说,不会的只抬头看向李三娘。 只不过,王子恒一直想要靠近露珠儿,想抱抱她。 这一点上,露珠儿倒是排斥的很,她小小的人儿,紧紧的跟在李三娘腿边上,被李三娘牵着的手更是用力的握着李三娘的手,对于王子恒那装出来的想要联络父女亲情的样子,只做出低头不看他的态度来。 这场面着实有些尴尬了,然后李三娘就一把抱起露珠儿,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让她感受到被母亲的气息包裹的安全感,转过头去,李三娘一脸假笑的对着王子恒道:“露珠儿还小呢,哪里能离得了阿娘? 她又是一个小女娘,你可别为难她了。” 这会子,众人也到了王家的正堂门口,李三娘抱着露珠儿往里头扫了一眼,就发现很奇怪的一点,王子恒那外家表妹和他们后生的儿郎竟然不在,王家正堂上首只坐了王婆子一人而已。 就是一同前来,走在前头一直与王大郎寒暄的李二兄这会子看了正堂里头的样子,脸上表情没变,但李二兄心头也是有不小的疑问的。 要知道,虽是二娶,可是这娶了就是娶了,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妻子了。 今儿个这中秋团圆家宴上,妻子不带着嫡子出现,先不说这是不是看不起李三娘和露珠儿这前妻和女儿的事儿,只这此时的体面就是该有妻子出场的。 而按着外家表妹那人的秉性,这般可以抱着儿郎在李三娘面前耀武扬威的大好机会,又怎么会错过呢? 可现在正堂里头确实是只有王婆子一人在的,那就说明,要不是外家表妹身体不适不好出面,要不就是王婆子不让她出来。 而王婆子为何不让她出来? 或者说是王子恒不让她出来的? 李三娘和李二兄对视一眼,李三娘心中有了新的猜测,李三娘再结合刚才从门口到这正堂门口的路上王子恒对着露珠儿的表现,“该不是那小儿郎面容有异,直接让王家瞧出了不妥当来吧? 如此,王子恒刚才才一个劲儿的看露珠儿,说露珠儿的鼻子和嘴巴极像他。” 等众人在正堂里头都坐下了,就开始了该有的虚假寒暄交流,李三娘对王子恒那般直勾勾的盯着露珠儿看的行为有些恼怒了。 毕竟露珠儿再是性子好,她终究是个不过三岁的幼崽。 别说露珠儿是个小女娘了,就是个小郎君这么一直被一个一年到头见不上几回的成年男子那么直勾勾的盯着看,还引诱着说话,做出一直想要亲密接触的样子来,那也得害怕啊。 李三娘把怀中的露珠儿揽过身子来,让露珠儿背对着王子恒,不让王子恒能瞧见露珠儿的脸。 “这一年到头来虽是只上门几次来,但你是露珠儿的阿耶,咱们当初和离的时候,也是说好了的。 我阿娘在家时还叮嘱过我,虽是和离,但你与露珠儿的牵绊这辈子都是有的。 算着日子,小郎君该是要有七个多月了吧,今儿个我们上门还特意带了些小儿玩具来,想要送予小郎君。 毕竟是露珠儿同父异母的阿弟,阖该让他们姐弟见上一面认认人来。” 李三娘这话一说完,王家的人,从王婆子、王大郎、王大郎之妻到王子恒全都变了脸色,也就王大郎的脸色还能看,王子恒那脸都要黑的和锅底似了的。 “三娘说的是,过去的就过去了,露珠儿能有一手足是好事,让他们见上一面,亲近亲近。” 李二兄跟着这么说了一句,王家众人无人附和。 第584章 阿耶,阿弟的名字是? 王家正堂里头有了一瞬间的沉默,李二兄的话无人附和,还是过了几息后,王大郎笑呵呵的对着李二兄道:“哈哈,不过是个小儿郎,哪里需要看什么啊? 来,这时辰也差不多了,李家二兄,咱们入席吧,今儿个为了让你们吃好,可是特地早就准备了不少金贵食材的。” 王大郎的哈哈打的,李三娘和李二兄哪里能看不出来? 这生硬的转折,和王家众人那听了要让王子恒的儿郎出来与露珠儿相见时的难堪,谁都知道这其中必定是有问题的。 只不过,李三娘再次与李二兄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今儿个就是为了带露珠儿来王家吃团圆饭的,倒也不是非要去在意见这小儿郎来的。 所以,李二兄也就笑着站起身,跟着王大郎去往摆桌的地方去了。 李三娘自然也不会有二话,抱着露珠儿也去了。 倒是此时李三娘看着一直跟着自己的秋香有些尴尬,秋香倒是适应了的,只站在门口等着,眼神示意李三娘无妨来。 至于老十,在李家的马车赶进王家后,就去了马圈了,并没有像秋香似的还能跟着进到王家的正堂里来。 这一顿饭食吃的,说不上是酷刑吧,但也是很尴尬了。 李三娘照顾着露珠儿吃过了饭,只想着再说上两句话,就带着露珠儿家去,可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在王家呆了。 这饭后消食茶喝了大半杯后,李三娘想着可算是能走了,心里做好了准备,正准备等李二兄与王大郎再说上两句话,就跟在李二兄身后起身行礼离开。 没想到,在李二兄说出:“......多谢款待,以后再登门叨扰。”这话后,被李三娘从椅凳上抱下来的露珠儿突然站定,仰起头用略带疑问的无辜大眼睛看向李三娘问:“阿娘,我们不瞧瞧阿弟了么?” 李三郎被露珠儿这问题问得给定住身子。 别说李三娘了,全场所有人哪儿个又没有被露珠儿这天真的认真问话震住啊! 李三娘不用看王子恒的脸色,就知道他现在必得又变成黑锅底脸了。 “哈哈,哈哈,珠儿,咱们下回再来你阿耶家瞧阿弟啊,这回就不看了。 走,咱们家去,你阿婆在家等你呢。” 露珠儿平日里不是那等高需求的宝宝,可正当李三娘想要打个哈哈把她抱起来的时候,露珠儿此时却是有些较真了。 她用全身拒绝了李三娘的抱抱,十分认真的看着李三娘再次问了一遍:“阿娘,我们不瞧瞧阿弟了么?” 李三娘此时有些进退两难了,实在不知要如何再找借口骗她了。 露珠儿见李三娘不回答,就转过身子看向自己那瘫坐在椅凳之中的一脸生无可恋表情的阿耶,她对着王子恒问:“阿耶,珠儿是来看阿弟的。” 整个场面就尬住了。 要是有可能,全场除了露珠儿之外的人,怕不是都想时间快进,赶快避过露珠儿这个问题来。 真的毫不夸张的说,王家正堂里头,至少是有三息时间是鸦雀无声的,若是真的掉一根儿针到地上,怕不是真的就能听清了的。 最后还是王大郎站了出来,他先是看了王婆子一眼,再看了看自己那个从小被疼宠着长大的弟弟王子恒一眼,才对着站着仰着头的露珠儿道:“好啊,露珠儿稍待,大伯父这就让人去抱小郎来。” 露珠儿腼腆的冲着王大郎笑了一下,还给王大郎行了一礼,然后才过去抓着李三娘的裙摆,就那么站着等着。 至此,李三娘还能怎么办? 李三娘把露珠儿抱回了椅子上,她也坐了回去,李二兄他自然也是尬笑着坐了下去,众人都等着被王大郎吩咐了的仆从回来,好带来王子恒至今唯一的儿郎来与他唯一的女儿见上一面,认认人。 王家仆从的行动倒也是快,一盏茶的功夫就抱着一不小的孩子进了正堂。 七八个月大的孩子还不怎么会说话,李三娘抱起露珠儿,让她看了看在仆从怀里的孩子的样子。 这一看可算是让李三娘明白了,为何王家众人一开始都不打算叫着孩子出来见人了,也肯定了之前李三娘的猜测来。 王家众人绝对是知道了这孩子不是王子恒的孩子!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李三娘看到了在仆从的怀里安安静静的孩子他的头发是微微带卷儿的浅褐色! 这也就罢了,中原地区天生自来卷儿的大唐人也是有一些的,就算是褐色的头发,也可以说是天生发色浅些就是了。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这孩子的瞳色! 是浅蓝色! 李三娘心里还在震惊之中的时候,露珠儿却是刚好和这孩子对视了,露珠儿自是也瞧见了这孩子的蓝色眼珠,她也是跟着李三娘去过西市见过各种各样儿的外邦人的。 但是,露珠儿当时也仅仅就是远远的看上一眼罢了。 那些外邦人穿着自己的服饰,头发胡子一大把,长得高鼻深目一些,露珠儿倒是没看到过人家眼珠的颜色来。 这一下子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眼珠颜色的人,还是自己的阿弟,露珠儿十分惊喜的喊到:“啊娘,阿娘,你看,阿弟的眼珠是蓝色的! 阿娘,你快看,阿弟的眼珠是蓝色的!” 李三娘回应着露珠儿的话:“是,是,确实是蓝色的,是蓝色的啊。” 而同时,王子恒瘫坐在椅凳之中,撇过头去,看都不看这边一眼,那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倒是让人看了能觉出几分可怜来。 李二兄十分诧异了,他走近了去瞧,当真看到是蓝色眼珠的时候,这脸色实在是没绷住,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 不过,李二兄还是懂人情世故的,看过后,赶紧恢复表情,没有多说什么话。 倒是露珠儿这边儿新奇的很,还对着这孩子道:“阿弟,阿弟,我是你的阿姐,我叫露珠儿,你叫什么啊?” 露珠儿说了两遍,都不见这孩子有反应,李三娘赶紧说:“他还小呢,不会说话,等过了年,就能说话了。” 露珠儿有被安慰道,转过头就冲着撇过头去不往这边看的王子恒问:“阿耶,阿弟叫什么啊?” 第585章 每逢佳节倍思亲 李三娘这会子坐在自己家的马车里头,跟对面坐着的正擦汗的李二兄对视一眼,两人顿时就笑出了声儿来。 笑了一会子,李三娘这才转过头对着自己身旁坐着的露珠儿道:“阿娘的大宝贝,珠儿果真是阿娘的大宝贝啊!” 说完,李三娘就揽着露珠儿在其额头上亲了一口。 露珠儿不解,她先是抬头瞧了李三娘一眼,见其只是笑,就又望向对面坐着的李二兄,李二兄也是面带笑意,但并没有解释着去说些什么。 所以,露珠儿只好看向坐在自己右手边上的秋香了,秋香倒是对着露珠儿疑惑不解的眼神说了一句话:“三娘子这是爱小娘子呢。” 露珠儿虽是还不怎么明白,但秋香说的“爱”她是懂的,她知道就像小黄对它生的崽子好一样,她自己是李三娘生的崽,李三娘也爱她对她好。 被满满疼爱包裹住的露珠儿此时也不去纠结李三娘和李二兄为什么笑了,只开心的搂住了李三娘的胳膊,喊了一声儿:“阿娘。” 从王家出来后往李家回的路上,路况真的是十分拥堵,每每节假日,长安城里的道路都是挤得很,哪儿哪儿都是人来,几人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到李家。 李三娘他们一回来,刚进院子,就看到了李二郎来。 “二郎,你怎的没去当值?” “徐协理体谅,上午忙完了手头上那些事,就给我们几人放了假,道是中秋佳节阖该和家人一起过,所以午食的时候我就来家了。” 李三娘点点头,李母和吴巧兰也从一边上前,一个接过了露珠儿,一个接过了秋香手里提着的礼盒来。 李母瞧了一眼那三层高的攒盒,看向李二兄问了一句:“如何?三娘在王家可乖巧?没得惹事吧? 你们可带露珠儿认人了?那孩子如何?” 被李母抱在怀中的露珠儿听到自己的名字,赶忙叫着李母:“阿婆,阿婆,珠儿瞧了阿弟了,阿弟和我不一样,长得蓝眼珠子。” 李母听了露珠儿的话愣了一下,疑惑的看向李二兄和李三娘。 等李三娘他们净了手,收拾好了自己,又谢过了吴巧兰端上来的解暑茶,再喝过大半杯后,李二兄这才忍着笑意给李母他们解释了“蓝眼珠子”的来龙去脉。 别说李母自己惊诧了,就是在旁听着的李二郎、李三郎都觉得这事儿是十分震惊的。 “倒是没听说咱们中原人能有蓝眼珠子来,这卷发虽少见,但不是没有的。” 李二郎这般总结着,他看了看李三娘,又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已经和小四郎、小五郎玩在一处的露珠儿,带着些疑虑非常不肯定的问:“可这蓝眼珠子在外邦人那里倒是偶有见过,前几日我还同徐协理在鸿胪寺见到从西域而来的绿眼珠子的外邦人。” 李二郎定眼看向李三娘:“小姑,”李二郎不由得降低了声音问:“这孩子怕不是王二郎的吧? 那王二郎后娶的妇人是带着和别人的孩子嫁进王家的? 王二郎他们家都知道?” 李二郎此时能有这么一问,倒也是合情合理。 要知道,此时之人虽是十分看重血脉传承,但于婚嫁上又是开放包容的。 从上至下,除了儒家的一些保守者之外,大多人对于女娘二嫁,二嫁带孩子去别人家生活都是可以接受的。 只不过有的人家是不准非自己的血脉继承家产,但会养大孩子,当一个劳动力来用。 人,从始至终都是资源。 所以,有那带着遗腹子的孕妇都是能找到郞婿再次出嫁的,这种没血缘关系,但自小养大的,只要养好了,也是很亲近的关系。 但这也只是有些人不介意,很多男人还是很看重这一点的,所以李二郎才会那么问。 李三娘看着李二郎和他身旁的已经快十四岁的李三郎,心里不知道该不该跟他们两人说实话来,李三娘正纠结呢,就听坐在上首的李母道:“他们俩也算不得是孩子了,一个已经做官当值往家挣银钱了,一个再有一年半载就能相看女娘了,与他们说实话吧。” 李二郎就知道这里头有事儿,他和憨厚的李三郎对视一眼,就看向李三娘:“小姑,快说说,这是怎的一回事?” 有了李母首肯,李三娘也就敢明着把王家的事儿都说出来了,就是在正堂里坐着这么一会子都没说话的吴巧兰、宝丫和李二嫂一看有八卦可以听,这会子也挺直了腰杆子,做出一副聆听得样子来。 “......就这样,去年那会子就觉出不对来了,当时我还与阿娘、大嫂和二嫂说过这事儿来。” 李二嫂一听,想了想,点点头,应了李三娘的话,“我想起来了,当时三娘确实说过这事儿。” “这不,今儿个去了,阿娘交代了让我找机会见那小郎君一面,也好给露珠儿知道知道,她阿耶后生的孩子是她同父异母的阿弟,让她心里有个印象,别在将来见了,两人不认识,那就闹出笑话来了。 ......这不,一看王子恒那样子,我心里就有了些许猜测。 但他们王家人打哈哈,我和二兄也没想较真去。 结果没想到,最后还是露珠儿说了话非要见,我们这才见了的。 ......就看到了这卷发蓝眼珠子的小郎君来,我猜测该是和二郎说的那般,那妇人可能早前就和人有了这孩子来,为了把这孩子生下来,这才勾了王子恒去。 若是王子恒知晓这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应是不会娶那妇人进门了。” 李三娘停了口,给众人时间去消化这些事儿。 过了一会子,李三娘才继续说:“唉,我现在就觉得,多亏了这妇人了,要不然我哪里能这么早早的就带着露珠儿离开王家? 只不过,终究可怜了这小郎君来,也不知道王家会不会继续养下去,认下这个孩子来。” “若是王大郎心善,以王家的家业,养一个小郎君绰绰有余。 且这孩子养上七八年就能做事了,王家也算不上亏。 只不过,这孩子在王家的日子该是不会好了的。” 别人家的事儿,就算是与露珠儿有些瓜葛,李三娘也是既不想管,也管不了的。 说过了这茬子事儿,众人的话题就转向了今儿个中秋家里的团圆饭怎么吃?晚上去不去看灯会? 说着说着,李母不禁就想到了远在边疆的李大郎来了。 “虎头(李大郎)在外头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这家里家外的,就他一个人儿在外头,我这心里就总是记挂着他。 唉,上回那兵士来收信的时候,说了只给送信,不给带吃食衣裳啥的,要不然,给虎头送点儿家里做的小菜也是好的。” 李二兄一看李母这样子,就赶紧转移了话题去,“嗐,虎头有本事,这是在外头建功立业呢。 虎头一定有福气,那兵士不是说,怕不是明年就能来家了? 到时候虎头回来了,阿娘可别光想着他,不疼小五他们了啊。” 第586章 月满中秋、仍共故人看 李母听了李二兄的话,自是给了李二兄一个白眼,转过头就对着李二郎、李三郎道:“阿婆疼你们的心都是一样的,只你们大兄今年是在外头不在阿婆眼前,阿婆这才多记挂了他一些。” 然后话题就自然的转向了晚食是去坊里哪家酒楼或是食肆里去吃好了。 “这说着要去外头吃的话儿,我都差点儿忘记了你俩上午头儿不在家不知道今儿个有人往咱家送节礼的事儿了。” 李母说完,就站起身要去拿别人往李家送的中秋节礼来给李三娘和李二兄看,还是吴巧兰有眼力劲儿,她直接起身说:“我去拿,宝丫和我一块儿去。” 李母点头,不过不止吴巧兰、宝丫去了,李二嫂并李三郎也跟着去厢房拿礼盒去了。 过了一会儿,李三娘和李二兄就看着桌上摆的七八个礼盒,把桌子占的满满的,两人走到李母身旁,听李母一一解释都是谁家送来的。 “这俩是刑家送来的,说是新花样子,叫月饼来,是专门在中秋的时候吃的。” 李母指着铺着锦缎的四方礼盒中放的四个成人手掌大的月饼对着李三娘说,毕竟李家能与邢家有往来,还都是因着李三娘当初救了邢家小郎君开始的。 “看这样子该是裹了馅料放在模具里敲出来后,又在炉子里烤的,闻着就有一股子油香味儿。” 李母又指着其他的一一说,李三娘听着,这里头还有兑换堂的会员给送来的,有王烨家的、毕元甲家给的,倒是唐明月和陈雁芙送来的节礼,李母没特意点出来说。 李母只是把头一次往李家送中秋节礼的人家点了一遍,毕竟往日里有来往的,李母早就备了回礼给人送回去了。 说完李三娘这边交际的,李母又点着桌上另一边的礼盒对李二兄道:“诺,这一份儿是崇业坊王家药材行单单送来的,还有这个,说是周医师家的,来送礼的是个面生的郎君。” 李二兄和李母解释:“王家的小儿子被分出来单过了,从其父手里接了一部分药材生意来,头前我给帮着联系了一些药农往他家药铺里去,估计这是谢礼吧。 至于这周医师,该是之前我跟着三娘去京郊大营里头给太医署里的疡医科的医师授讲的时候结识的医师。 他私下里找过我两回,我单独指点了他缝合的那些技法,算是熟识了。” 李母点点头,“行,你们二人心里有数就是。 既然都是认识的,我就按着一般来往的礼往回送了。” “哎,劳累阿娘了。” 而被李家人记挂的在边城疏勒的李大郎今儿个过得倒也算是很不错了。 因着是中秋,在疏勒城郊驻扎的大军虽然没给人人都放假,但除了一部分值守的兵士之外,其他兵士今儿个也就训练了半上午,中午头儿主将就让人赶了一群羊过来,有传令兵大喊:“今儿个中秋佳节,将军特特花了银钱买了一群羊来,与大家吃顿好的,一起乐呵乐呵。” 所以,李大郎这会子正拿着盐巴往收拾干净,已经被穿上树枝架在火堆上烤的半只羊身上抹呢。 早前受的伤,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修养早就长好了,除了身上留下的这一处那一处的疤痕外,李大郎现在瞧着倒是比参军前更有男人样子了。 怎么说? 大概就是经历过了岁月沉淀的美酒,脱去了青涩,变得醇厚坚毅起来了。 看着李大郎的样子,若不是他还是年轻,要不然可是要比李大兄更有男人味儿了。 若是李家人现在再看到李大郎,该是就有些不敢认了吧。 夜幕降临,李大郎拿着碗里的烤羊肉,靠在火堆近前,虽然是夏日里,但这草原上到了夜晚若是不多穿些,还真是有些寒凉的。 李大郎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也在想着李家众人现在在做些什么。 想念沉思的时间不过一会儿,就有人喊了他的小名“虎头”来,本来还带有两分悲凉想念家人的李大郎转过头去看到是十九,就直接笑了。 那一点儿悲凉的气氛,也直接让多话的十九给冲击的一分不剩了。 “你从哪儿弄的酒来?今儿个将军虽说可以轻松些,可没说还能喝酒啊?” 十九拎着两个八两的小酒壶走过来,又从怀里拿出两个小酒盅出来。 “将军也没说不让喝啊。 大帐里头的小将都喝呢,没事儿,我这是才八两的小酒壶,度数低的很,不过有个酒味儿罢了。” “我不喝......” 十九止住了李大郎还未说完的话:“我知道,我知道,我跟着三娘子在李家那么长的时间,我哪儿能不知道你不喝酒来。 所以啊,哈哈,骗你的,这俩瓶子里都是冰镇的米酒,甜丝丝的,喝了也不醉人的。 这可是我找了关系,从别人那里弄来的。 要不是这大大的军营里我就认识你和孙医监,孙医监又被请到城里去了,我可不会拿着这个来找你。” 李大郎笑了,他知道十九是故意这么说的,该是怕他一人在这儿想家,是特意来看他、开解他的。 李大郎接过小酒盅,拔了酒塞子,拿到鼻尖下闻了闻,确实是米酒的味道。 等把酒倒进酒盅里头,两人碰了一下,喝到嘴里,李大郎确实是觉出一丝清凉来。 “还真是冰镇的啊,行啊,你们连这门路都有。” “嗐,再是边城,有钱人还是有的,这城里头那些富人想吃点儿好的,自然有法子,我们啊,就是借个光罢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慢慢悠悠就着米酒吃了烤羊肉,听着耳边不远处的兵士唱起了歌来。 李大郎虽然听不懂那是何地的方言,但听着调子倒是不错,他心里想着:“明年,明年就能家去了,就能看到阿翁阿婆阿爷阿娘了,还有二叔、小姑,二郎那官儿不知当的如何了? 三郎在书院里带着小四没有被人欺负吧? 露珠儿该是长高了些? 小五郎是不是说话流利了? ......” 第587章 男女之情在大义和志向面前就是p(感谢暮川暮紫的打赏~) 中秋节晚上的灯会虽然没有上元节时的盛大,也没有取消宵禁,但是也算是这一年之中较为大的盛事了。 临近傍晚,最后一缕天光落下,长寿坊里各家各户都点起了灯笼,这时候到达了营业高峰的酒肆、小食肆,还有稍大一些的卖各种吃食的馆子,尤其是更大的酒楼,从里到外当真是都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了。 街边支起摊子的摊主,为了揽客,在自家摊子上挂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有的是带有灯谜的,有的就是为了好看的,还有的是买够多少钱的物什就赠送的。 各种音调的男声女音在吆喝着,除了这些卖东西的摊子,也有单独交了银钱圈了地方卖艺的杂耍人,小铜锣一敲,调子一起,耍猴的、两人对打的、喷火的应有尽有,看的人是目不暇接。 李三娘抱着露珠儿和李家众人刚从长寿坊里一家较大的酒楼里吃过了团圆饭后走出来,一来到街面上,露珠儿就央着要下地了。 小五郎更是积极,若不是李二兄有了经验,直接在他腰上拴了布绳子,真是撒手就没。 用李二兄的话说就是:“要是让人笑话拴孩子和拴狗似的,那就笑话好了。 这总比孩子丢了,满哪儿去找的强。 再说,小五真是天赋异禀,咱家的孩子里头,虎头和小四少时就够精力旺盛的了,谁能想到小五更是厉害,比他俩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非小五长到能认家门那么大了,我才能放心出门不拴他。 要不然,这布绳儿哪里能少了去?” 李二兄说完,冲着李母晃了晃手中的布绳子。 李母先是看了看在家的时候,就会在李家院子里头追着狗崽子疯跑个没够的小五郎一眼,然后她只得对着李二兄点点头。 李母她心里其实也是认同李二兄的话的,小五郎实在是太皮了些,一个错眼没看住他,就不知道他又去祸害什么了。 比如说上次那回事儿,要不是小黄在院子里叫的欢,李母到院子里头瞧了一眼,谁能想到小五郎他能把小黄的狗崽子一个个放到提篮里头,然后踩着院子里头的椅凳非得把提篮挂到树上去。 你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叽里咕噜的话都说不明白,问了半晌儿才明白,他是想让狗崽子飞飞,想看看狗崽子会不会像鸟儿一样能从高处飞下来。 所以,这会子李二兄紧紧的把手中的布绳子绕在手掌中两圈,拽住了,不错眼的盯着前头好似像个小牛犊子一般有劲儿的小五郎,就怕他又有什么奇思妙想。 “咱们沿着这街面边走边逛,等到了五孔桥,正好去看官家拜月,咱们也跟着拜拜,拜过了,转个弯儿正好家去。” 李母的话众人自是听从的,今儿个晚上李家并非是所有人都出了门来的。 李家家里现下留了李大兄和李大嫂,李大嫂本就有孕且身体情况不宜出行,她自是不会在这节日里头出门来的,而李大兄是好不容易有了假期,自然是要好好在家陪伴李大嫂的。 李父倒是今儿个出了门来,主要是因着这中秋本就是亲人团圆的日子,李父虽然本性不喜热闹,但今儿个倒是很给面子。 李二兄和李二嫂走在前头,一个拽着小五郎腰上绑着的布绳子,一个在后头跟着看,好随时上前抱起小五郎来。 李三娘牵着露珠儿的手带着她在街边的摊子上逛着,两人身边一左一右的跟着秋香和老十。 离李三娘两三步远的地方是吴巧兰和宝丫这对母女,而她俩身后五六步远的地方就是并肩走着的李父李母了。 至于李二郎、李三郎和小四郎这三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不过李二郎聪慧,李三郎踏实,有他俩看着小四郎,李家人倒也放心的很。 反正李母早就说定了是在五孔桥那里聚合,倒也不怕他们走丢了。 众人就按照这么个队形缓慢移动着,等到天上明月升到半空的时候,终是到了五孔桥这里来。 不知是缘分抑或是巧合,在李家众人随着周围人一块儿跟着官家郎官拜过月要往家回的路上,竟是在路口迎面与带着仆从的徐敬真和房承先两人撞个正着。 抱着露珠儿的李三娘看着迎面走过来仍旧一副疏朗贵公子模样的徐敬真,二人四目对视的那一刹那,除了两人之外,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或者也可能是什么都没想,或者是心有爱意但尊重彼此,也有可能是爱意汹涌却深埋心底。 “李三娘子。” “徐三郎君。” 人潮汹涌之间道一声儿安,互相行礼问好,就要擦肩而过,你的怀中是此生珍宝,我的心里也有自己的坚持。 房承先在与李三娘道了好后,举目望向前头约莫有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等着他的徐敬真,只得对着李三娘拱拱手,就和多寿往前赶去与等着他的徐敬真汇合。 李三娘没有回头,只抬头看向天上已然圆如玉盘的明月,她笑了。 男女之情在家国大义与平生志向面前哪里有什么意义呢? “三娘子?” 老十是一向沉默寡言的,这喊人的是有些担心的秋香,她看到李三娘与徐敬真互相道好后就擦肩而过,她看到李三娘站定看向了天上明月,她也看到了现在离了李三娘五六步远的徐敬真也是站定看向了天空。 她不懂两人,但她担心李三娘,所以她喊了她。 “秋香,你瞧,今儿个这月亮是真圆啊。 走吧,早些回去,还能去看大嫂一下。” 而一直走在众人身后的李父李母自是也瞧见了这一幕,老夫妻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李母张了口想要说些什么,李父直接开了口:“孩子的事她自有想法,咱们啊,别管了。” 李母只得叹出一口气来,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了。 当李三娘他们已经回到了李家的时候,徐敬真和房承先两人却是在长寿坊里最大的酒楼的包间里头,房承先看着徐敬真一杯杯的喝,好似胸中有股子闷气,只得靠喝这闷酒才能解决似的。 房承先一把夺下徐敬真的酒杯,略带鄙夷的问:“不是早就与我说了你要放下? 怎的今儿个见了人了,面上倒是冷清的很,这会子却是自己在这儿喝起闷酒来了?” 被房承先夺走酒杯的徐敬真也不生气,反而是用筷子夹起了桌上的小菜吃了两口,他咽下口中食物后,来到窗前,看着正当空那发光的圆月,不知是回答房承先的问话还是他自己自言自语:“脑子明白该放下,可这心不听话。 其实,也是今儿个是中秋,明儿个当值了去,我们自还是那个自己。 不过就是月色醉人罢了。” 第588章 三子皆夭折? 节日总是会过完的,人们总是要回到日常的生活中去,然后等待下一个节日的到来。 中秋节过后,这暑气当真是消散了不少,早起的李三娘,一开门的瞬间,就觉出了一点儿寒冷来。 只不过,这天待得太阳出来了,倒也还是那般炎热。 今儿个早上李三娘一到永平坊的医药三堂,就听南星说起了昨儿个他去西市看胡人杂耍的事儿来了。 “嘻嘻,昨儿个是七里当班,我本想着回乡下家里来着,后来还是我阿娘托人捎信儿说是他们得去我姑姑家吃席去,让我别来回折腾回家了,待得下回万寿节的时候再家去。 我就去了西市玩儿。 三娘子,那西市可真是个好去处,不说那些杂耍儿,我还瞧见跟咱们长得不一样的胡人带过来的长毛牛呢。 那毛真是长的很,听那胡商的意思,这牛是走远路蹄子坏了,趁着还活着,要杀了卖肉呢。” 李三娘再听南星仔细描述那牛的样子,就猜测这该是高原上的牦牛吧。 “可是有人去买?可便宜?” “倒是比咱们当地的牛肉价格贵些,但也没贵上多少。 只咱这儿牛肉不易得,倒是不少手里有钱的都在旁等着抢那牛肉呢。 那胡人拿着尖刀就当着众人眼前儿直接放血剥皮宰杀了起来,倒是手法老道,溜得很。” 两人正说着闲话呢,医堂里的其他医师也陆陆续续的都到了岗,医堂也开始了一天的日常。 这不半上午的时候,李三娘就被请出了外诊。 请人的倒也是熟人,是罗婶娘的儿媳妇请李三娘家去给罗婶娘接生来的。 “李医师,阿娘她已是开始痛了,虽是请了稳婆来,但我这心里总是悬着,想着还是得李医师去家里坐镇才算好。” (第290章情节) 李三娘自然也是担心罗婶娘这个高龄产妇的,遂和南星招呼了一声儿,提着医箱就和秋香就跟着人去了。 这也真是巧了,到了地方,李三娘竟是看见了姚青青来。 “罗家请的你做稳婆?” “是的,先生。” 姚青青和李三娘这一番对话,让院子里头坐着的罗家老汉和罗婶娘的大儿子都十分诧异,还是来请人的罗家媳妇问了出来,姚青青这才赶紧开口解释起来。 “我是在李医师办的稳婆学堂里上课的,李医师是我的先生。” “好好好,那真是赶了巧了。 李医师,你说,这还要备些什么来?” 罗婶娘虽然是高龄有孕,也是多年才再次有孕的,但罗婶娘听话啊,她除了孕中期时吃的有些多之外,听了李三娘话开始控制起来了,这肚子也就大体控制住大小了。 若是不出意外,该是好生的。 这是李三娘上手触诊后得出的结论。 然后,李三娘觉得此时真是个十分好的实践教学的时间,就对一旁的姚青青道:“你是好运的,正好遇到罗婶娘这个例子。 来,这回你在我身旁瞧着,咱们这新式稳婆接生与往常你们经验上来的手法到底有何不同? 看过后,你家去写出个所以然来,留待咱们稳婆学堂下次开讲来用。” 姚青青没想到,这刚见了李三娘没有一刻钟的时间,就被劈头盖脸的留了课业来了。 接下来,倒也简单,除了给后续没怎么有力的罗婶娘侧切了一刀之外,很是顺利的就帮罗婶娘接生了孩子出来。 母子平安,孩子也是健康的。 姚青青在旁帮着李三娘处理孩子,也眼都不眨的仔细看着李三娘的一举一动。 待得罗婶娘娩出了胎盘,李三娘又给缝合了伤口,略等了两刻钟,瞧着没问题后,李三娘这才抱着孩子给门口站着的罗家人瞧。 罗老汉再是没想到还能老来得子,这孙子都有了,突然再得个比孙子还小的老儿子,罗老汉那是笑的牙花子都要露出来了。 这个年纪,还能再有孩子出生,可不是证明他是个男人么? 只能说,男人的想法在某些点上是真的挺让人无语的。 “女医师,俺家老婆子可还好着咧?” “再是好,也是这般岁数上生的孩子,过后我给开个补汤,罗婶娘的这月子最好能坐双月子来。” “哎,好好好,都听女医师的,听女医师的。” 得了诊金并十个红鸡子,李三娘就和姚青青出了门。 “课业的事儿可别忘了,下次开课我必得让人给你们送帖子去。 回吧,我这还得回一趟医堂去。” 姚青青恭送了在街面上找了驴车往医堂回的李三娘,她自己也抬脚去叫车。 此时已近午时,李三娘和秋香就顺势找了个馆子吃了饭食,等两人回到医堂,就见坐在柜上的南星的头一点一点的,“困了,你就趴下睡会儿,掌事哪里会因着这午间你休息会儿的事儿就说你来。” 南星揉了揉眼皮子,“李医师,就是等你呢。 你走后,就有人特特来找你出外诊来了。” 李三娘顺着南星的手往医堂里头去看,这才看到药柜对面坐着的两人来。 那俩人这会子也站了起来,走到李三娘身前行了一礼后,瞧着年长些的婆子就开了口:“李医师,我家夫人身子不适,从刘娘子那里听了李医师的名声,遂想请李医师上门去给瞧病来。” 等李三娘细问了这“刘娘子”是哪位? 那婆子就回了话,李三娘这才知道这婆子说的那个刘娘子,其实是刘如意来。 (第416章情节) 人家都求上了门,虽然是在午休的时间里,但听南星说那婆子和丫头可是硬等了她一个多时辰的。 李三娘自是提着医箱连自己的诊位都没回,就又跟着这婆子带着秋香上了人家的马车。 这路上听了那婆子的介绍,李三娘才知道这回求诊的夫人是京兆府尹的家眷,是京兆府尹的堂侄媳妇张夫人。 “我家夫人,她......”婆子略微斟酌了一下,才继续开口对着李三娘说:“夫人她之前曾生有三子,两子生下即夭折,第三子不满三岁因看护不当也去了。 此次是夫人的第四子,夫人担心不已,是遇着刘娘子后,听了刘娘子称赞李医师来,这才想着请李医师上门瞧瞧,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来?” “三子皆夭折?” 第589章 猜测 从婆子那里得了肯定的回答,李三娘心中隐约有了些不安来。 到了地方,马车是直接进了院子的,李三娘和秋香下了马车跟着婆子往后院儿去。 这地方该是京兆府后头的那一排房子了,若是在现代该是能叫一声儿“家属院儿”。 果然是没有那些世家大族住的地方大,不过一会儿,就到了堂屋,那婆子让李三娘和秋香在门口稍待,自己就进去通报去了。 李三娘一看这架势,心里就有了些小话儿来了。 “我这是国公府去过,高家、钱家、宋家哪一个不是在朝中有人世代做官的世家大族,那些人家的当家夫人请我上门看诊,可没学一个京兆府尹的堂侄媳妇这般摆谱儿啊。” 不过,李三娘转念又一想,“难道是因着前三子皆夭折的缘故,才对这第四胎更为小心?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略等了一会子,李三娘和秋香就被婆子请了进去。 一入正堂,李三娘就看到了大着肚子坐在上首的妇人,李三娘猜测这大概就是张夫人了吧? 果然此人一开口就让人确认了她就是张夫人了。 “听了刘娘子说李医师医术精湛,还是长安城里少有的女医来,我这才请了李医师上门。 还望李医师为我好生诊治一番,这一胎已是我有孕的第四胎了,我已过二十五,若是这胎再留不住,怕不是得让家里的妾生了。” 李三娘眉头一动,听着张夫人的话,没有先开口说些什么,只抬头看向张夫人,仔细看起了她的脸色来。 接下来李三娘先是仔细问了这胎是何时怀的,现下已经六个多月了,可是有什么异常的不适症状。 张夫人倒是都一一回答了,李三娘听着也是中规中矩的,没什么大的问题。 沉默了两三息的时间,李三娘慎重的看向张夫人:“我这来的路上,听了妇人家的婆子说夫人曾经生下过三子,这三子皆夭折而去,可是事实?” 张夫人先是看了那婆子一眼,婆子毕恭毕敬的点点头,张夫人就挥了挥手,这正堂里头伺候的丫头就都福了福身子直接退了出去。 李三娘见张夫人看向自己身后站着的秋香,“秋香是我大弟子,我行医之时就都带着她,若是有什么私密话儿,倒也不必避着她的。” 如此,张夫人这才开了口,与李三娘讲了自己前三子夭折的事儿来。 “我虽是十六上就进了门,但因着郞婿家有祖辈过世,虽是热孝成亲,但也是守着规矩的。 直到三年后,我这快二十岁了才有第一次怀胎,我本欣喜自己即将做母亲,可没想到到了月份儿的时候竟是生下一个死胎来。 那孩子是个小郎君,生下就不是个活的。 我虽伤心,但也自觉年轻,以后还能再有孩子。 如此,二十二的时候生了第二子,哪里能想到上天会如此对我? 第二子还没满月就去了。 我这伤心之下,就对生子一事没了心气儿。” 张夫人抚摸着肚子,眼睛看向了空中,一边回想往事一边给李三娘解释自己曾经夭折的三子的事儿。 “不知道是天意弄人,抑或是老天为了补偿我,第二子去了不到月余,我竟是又被诊出有了孩子来了! 这般失而复得的心情,当时我真的是感恩老天。” 说着说着张夫人的口气逐渐低沉了下去,“可待得怀胎十月生产的时候,我这胎竟是难产了,真真是生了一天一夜,临近天明才生下一个瘦弱的小郎来。 我糟了罪,本就没心力养这孩子,如此就找了得力的婆子来帮着带孩子,哪里能想到,那年冬天冷的很,婆子看护不当,这孩子一场风寒就那么去了。” 张夫人说完后,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反而是低头啜泣起来。 李三娘点点头,对于张夫人的话,她其实是半信半疑的。 毕竟人都是这般的,对于自己有利的事情,是三分能说成十分,而对自己不利的事儿那是十分就说一分了。 张夫人是说自己这三子都是各种各样的运气不好,这才夭折了去的。 可一个妇人,还是一个过了二十岁才产育的官家夫人,一连三子皆是早早夭折,这运气也着实是实在太不好了吧? 问过这些,李三娘心里留了个底儿,倒也没再多问什么,只说要给张夫人诊脉。 诊过脉后,李三娘倒也没算出什么不对来,就提出:“我因是个女娘,倒是比旁的医师在给女娘妇人看诊的时候能够有些优势来的,就是我可给妇人触诊来。 若是夫人许可,可躺下让我抚触肚腹来。” 张夫人自是早就从刘如意那里打听来了李三娘的本事来了,听了李三娘的问话,她自是点头应允。 李三娘就跟着张夫人从正堂移动到了偏厅中去,张夫人的贴身婆子也叫了一个丫头在偏厅的门口守着,自己上前帮着张夫人好生躺下后,并撩起了张夫人的裙摆。 李三娘净了手,又搓热了双手,告知了张夫人一声儿,就上手触诊起来。 这触诊的过程里头,李三娘自是开启了透视眼。 这一看,就让临危不惧的李三娘直接变了脸色! 为何? 因为李三娘竟是从透视之下看到了张夫人腹中胎儿竟然是个畸形儿! 这孩子,他竟是没有双臂! 被没有双臂的孩子吓了一大跳的李三娘再仔细去看,就发现这孩子的脑袋大的不正常,大概能有一般正常孩子的一点五倍大。 且那面容瞧着眼距宽得不像正常孩子。 李三娘这时候心里就有了一定的猜测,但还是翻过来覆过去从不同的角度观察着这孩子。 等李三娘停了手,被婆子服侍着起了身来的张夫人,刚一坐定,就看到了对面坐在圆桌上的李三娘那实属难看的脸色。 张夫人心里一咯噔,突觉出不好来,本来站起来的她差点儿一个踉跄就要跌倒,还是婆子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张夫人,你与我实话实说,你可找过其他医师来瞧过?” 第590章 近亲(感谢 书友20190722111542761的打赏~) 面对李三娘看过来的目光,张夫人有些心虚的转过头去不看李三娘了。 李三娘一见张夫人这般表现,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就说嘛,张夫人这般紧张这胎孩子,怎么可能只找了自己这个近一年才在长安城里头有些名声的女医来看? 那必定是早前就找过其他医师了,这是心里有疑虑,想要多听听其他人是如何说,才就又找了李三娘来瞧病的。 “这找了其他医师看诊,我并不觉得有问题。 只是,夫人,你得跟我说实话,你若哄骗于我,这让我如何判断病情来? 若是夫人不说实话,我是无法下结论的。” 张夫人现下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她属实没想到李三娘是直接把话放在桌面上说了的,这对于她这种官家夫人来说,是有些“不给面子”的。 但张夫人抚摸上自己的肚子,她又十分上心这一胎,就像她和李三娘说的,若是她这一胎再生不出健康的子嗣,就真的是要让妾去生了。 妾生的,就算放在自己名下养,那又有什么用? 不是自己亲生的,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那又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我确是找过其他医师看诊,他们倒都是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只待生出来后再瞧就是了。” 李三娘点头,她心里想的:“确实,如果不是一样和我一般开了外挂的话,那确实是看不出什么问题的,只能等生下孩子来再说了。” “夫人,除了这一点,可是还有什么话没同我说?” 张夫人瞪着眼睛看向实在是有些咄咄逼人的李三娘,不知李三娘还想“逼问”她些什么? 李三娘看张夫人隐忍生气的模样,只得把话往透了里头说。 “夫人在那夭折的三子上与我说的话可都是实话?” 李三娘看到了张夫人僵住了表情,就又再次开了口:“夫人可否告知我,夫人与郞婿可有亲缘关系?” 张夫人避过了李三娘问的那早夭的三子的问题,只略带疑问的看着李三娘说:“我与我家郞婿?” 张夫人虽然不明白为何李三娘要问这个,但还是说了出来。 “自是有亲缘关系的,我的阿娘同婆母是表姊妹,我与郞婿就是表兄妹来。” 李三娘在心中换算着这些关系,也就是说张夫人的亲祖父与其郞婿的亲外祖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来,那这般算来,张夫人与其郞婿就是第三代的近亲。 如此,倒也能解释得通,近亲生育,除非运气爆表,不然这般生出畸形儿,孩子短寿的情况,实在是太正常了。 若是在现代社会,这般近亲大概率不会结婚,就算结婚了,在产检之中也能发现问题,可以及时止损,往后离婚分开,各自去找合适的人再婚就好。 可此时之大唐,表兄妹结合生育,实在是太过于普遍了,尤其是在上层阶级,为了巩固自身地位和利益,防止利益被外人侵占,表亲结合大有人在。 虽然此时讲究同姓不婚,也就是说,父系这边的堂亲是不会掺和到一起的,但母系之表亲,在此时这封建社会下的父权制的宗族大家长制里,是不受重视的。 也就是说,他们是不把母族的亲看作重要的存在,觉得只要不是同姓的,就是可以联姻的。 就好比李三娘的前夫王子恒,他不就后娶了自己的外家寡居表妹么? 虽然他是自己的表妹给他带了绿帽子来,但你不得不说,表兄妹这般血缘关系相近的三代以内的近亲非同姓的婚姻是存在的,甚至是很多的。 所以,张夫人才十分意外的看着李三娘,很是诧异她为何要问这个? 这在张夫人看来,她与郞婿是亲上加亲,也正因为她是婆母这边的亲戚,才能这么多年下来,虽然她没给郞婿立住一个孩子来,还可以稳坐夫人的位置。 只不过,若是再生不出健康的孩子来,她就真的是再也顶不住了,只得让妾去生孩子了的。 “夫人怕是不知,这亲缘相近是很难生出健康的子嗣来的。” 张夫人的第一反应是李三娘在胡说! 怎么可能亲缘相近就生不出健康的孩子来了? 这世上表兄表妹成亲的比比皆是,哪里都生不出孩子来了? 李三娘一看张夫人那样子,就知道她是不信的,或者说她本能的就不想相信! “夫人若是不信,就派人出去打听打听,这般亲缘关系相近的与母族相连的表兄妹关系三代血亲里,能留下健康的子嗣的有多少? 且这孩子的后代健康的又有多少? 夫人早前与我讲那早夭的三子的话怕不是都没和我说实话吧? 我就直言了,这胎风险大,夫人想好了,若是能成,趁着还未足月打了去。 要不然,到时候......” “李医师! 你这,你这,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一派胡言! 你这是,是危言耸听!” 最后李三娘算是被张夫人赶出了门的,极不体面的被“哄”出来,自然也是连诊金都没得的。 “三娘子?咱们?” “无妨,张夫人已是好性子了,没把我打出门去,只不过是骂了两声儿,给了我脸色看罢了。 走吧,咱们叫个车回医堂去。” 在回医堂的路上,李三娘还是对这近亲生育的事儿上了心,之前李三娘就对女娘生产的年龄有过关注,后来更是因着自己遇到的数位妇人在生产上丢了命的事儿,让她心里有意想要做个报告出来,想要影响此时的女娘初产年龄。 “看来,这除了年龄之外,也要关注下是否是近亲生育的问题,若是能多搜集些数据,倒也能作为证据好来对众人说明。” 李三娘不知道的是,让婆子把李三娘赶出了门的张夫人这会子却是面色惨白,她抓着心腹婆子的手,心里实在是惶恐的很。 她和婆子是知道的,李三娘说的对! 因为她刚才与李三娘说了谎! 张夫人的第一子确实是死胎,但第二子说是还未满月就夭折了,其实是人为的,是被人活生生的饿死的! 为何? 因为这第二子在被心腹婆子照看的第二天就发现了这孩子没肛门! 无法排泄,怎么养活? 不敢喂食,生生把孩子饿死了! 而第三子,说是婆子冬日里看护不当才病了,受不住病去了的。 其实,是这孩子自身有问题,连吃奶都没劲儿,私下里找了医师来看,只道是先天不足,心肺有问题,若是能养大也是得好药养着,要不然半路仍旧是要夭折的。 如此,婆子听了张夫人的话,故意疏忽之下,让这孩子自己去了。 这才是张夫人害怕的地方,她生的每一个孩子都是不健康的! 那现在肚子里这个呢? 第591章 心死(感谢 云婉清的打赏~) 张夫人抱着心腹婆子的胳膊,胸口跳的飞快,就好像胸口里的心脏要飞出来似的。 张夫人没有哭,早在一个个儿郎死的时候,她的眼泪就已经哭干了。 其实,张夫人心里也是怕的,她怕自己生不出儿郎来,她怕在她的指示下“杀”了的孩子会在奈何桥上等着她,她怕自己肚子里这胎仍旧是个残缺的孩子。 就像主动堕胎的孙翠兰会去寺庙里给孩子点上一盏往生灯一样,张夫人暗地里也让心腹婆子去了道观里为那三个连进祖坟都不能进的儿郎点了往生灯。 可张夫人就算被李三娘如此说,她仍旧不想相信李三娘所说的近亲生育是为害的说法。 “桂花,你去,你去打听打听,拿着银子去买消息,这长安城里头似我这般近亲成婚的本就有不少,我不信,我不信上天对我就这般狠心,我不信别人能生出健康的孩子,就我不能! 我倒是要知道,别人家那些孩子难道都是假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张夫人取了自己嫁妆铺子里的一年的利给桂花婆子,让她去外头打问这近亲生育的事儿来。 不过七天,桂花婆子就从消息铺子里头得了一张纸来,桂花婆子不识字,她折好了纸,放到贴身的锦袋之中,就往回赶。 “夫人,这是买来的消息。” 张夫人接过这折成小方块的纸,倒是没着急看,反而看向桂花婆子,桂花婆子见状,就凑近了张夫人,小声儿与其说了起来。 “找了王家灶上的一个婆子,她说了,那段时日里王家大娘子确实是喝了补身子的像是小产后喝的药。” 张夫人眼睛瞪的老大,她让桂花婆子去打问的这家虽然与她没亲,但都是长安城官眷圈儿的,且王大娘子情况与她类似,都是嫁给了表兄来。 并直到现在,王大娘子都没有生育,王家大郎的所有子嗣都是家中的两个妾生的,都记在王大娘子名下。 这十多年间,王大娘子除了头次有孕传了信儿出来,往后再未听过她有孕的事儿来,官眷圈儿里都在传是她不能生,身体有疾来,才不得不让妾生孩子。 “难道那王家大娘子同我一般,都是生下过不健全的孩子? 所以,她早就死了心去?” 张夫人此时心情起伏,好似觉得自己就是那飞上天去的风筝一般,拴着自己的绳子断了,如此自己也就随风而去飘摇不定。 张夫人此时冲动的想,她好想找到王家大娘子,好生问问她:“你可是因为近亲成婚,生不出健康的孩子,所以才不生了的?” 可理智告诉她,这当然是不能找上门去说的了,且还得假装不知道,得连在意都不曾有才好。 听完桂花婆子的话,怀着沉重的心情,张夫人这才打开了被折成小方块花了银子买来的消息。 不过片刻,看完这一张纸上记录的有关长安城里头有表亲成婚的人家的子嗣状况,张夫人直接泪如雨下。 可张夫人哭的十分隐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发出来的。 “夫人!” 桂花婆子看到如此神态的张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桂花婆子知道了,李三娘说的都是真的,都是对的! 张夫人与自家郞婿是不会生出健康的孩子来了! “上天为何要如此对我? 我,我若是知晓有今日这般凄惨,当初怎会欢喜的嫁给表兄? 我.......我心里,我苦啊,桂花,我心里苦啊!” ...... 时隔半月,李三娘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又被张夫人请上门了。 虽说李三娘脸上没什么不对劲儿的,但其实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尴尬的。 但张夫人的态度和第一次李三娘来时最开始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李三娘自然也就不会问:“你咋还喊我上门看诊啊?” 寒暄了一会子,从最近的天气,说到长安城里近来为了一月半后的万寿节做的准备,絮絮叨叨的尬聊了一刻多钟后,张夫人才把话题引到这回找李三娘上门的正题上。 “若是我不要这个孩子了,李医师可能保证在打掉孩子的同时,保证我的性命无忧? 且不影响我的身子?” 李三娘这会子是真的惊讶了,她自上次被张夫人赶出门去后,只觉急需一个孩子的张夫人不会听她的话了,该是会不死心的生下这个孩子的。 可这会子李三娘看向张夫人,看到她眼中坚定的眼神的时候,她意识到了,张夫人她是认真的! 她是真的决定打掉这个孩子的! 因此,李三娘也正了正身子,一脸认真的对着张夫人解释道:“不论是足月生产,亦或是不足月的堕胎,都是对妇人的身体的一种伤害。 夫人也是生育过的,该是明白此间种种。 我只能说,我尽最大可能让夫人少受伤害,产后调理上也会十分用心。” 停顿了一息后,李三娘才继续说:“夫人既然能再次叫我上门来,该是明白,这胎打掉后,夫人就算坐完了小月子,可也最好不要再怀孕了为好。 若是夫人需要避子汤方,我尽可给夫人写下。” 张夫人心中这会子倒是对李三娘有了一丝好感,虽然李三娘的话说的不好听,但张夫人知道这才是真话,没有模棱两可的不敢担责的推诿,是医师负责任的态度。 “那就劳烦李医师三天后再来了。” 李三娘这回是被桂花婆子好好的送出门去的,自然也得了诊金。 三日后,大早上,张夫人送自家郞婿上了马车后,就安排了桂花婆子去请李三娘上门来。 故意挑这一天,也是因着郞婿有公务在身,会在今日出城去。 张夫人并不打算告诉郞婿自己要堕胎,等郞婿归家后,只会以为是意外才让这个孩子没了的。 然后等养好了身子,出了小月子,张夫人就会与郞婿推心置腹的表明自己不能生了,要抬举妾来生子,以维护郞婿的血脉来。 一切都按着张夫人预想的来了,可当喝了李三娘熬好的堕胎药后,感受到肚腹内的收缩剧痛,张夫人眼角仍旧留下了泪来。 这个月份儿堕胎,其实和生一个足月的孩子差别不是十分大了。 身体上的痛楚让人恨不得死了算了,精神上的压力更是让人只觉没有什么活着的希望了,张夫人的心死了。 最后,就如李三娘的透视眼下看到的,果真是娩出一个头大没双臂的畸形儿出来。 因为李三娘早前有准备,倒没被吓着,可是跟在李三娘身后作为帮手的秋香与桂花婆子却是被吓了一大跳。 尤其是桂花婆子,那惊恐的眼神,满脸都在说“怪物”这两个字了。 第592章 再次发帖 虽然没有说出“怪物”这两个字,但桂花婆子看着那么一团血肉的样子,还是被吓的差点儿跌坐在地上。 秋香胆子大,上前把这孩子接了过来,李三娘这才去关注张夫人来。 床榻上口中咬着布巾子的张夫人满头大汗的半支着身子,她看到了桂花婆子的样子,硬撑着一口气,顾不得胎盘还未完全娩出,就对着桂花婆子道:“抱给我看看。” 秋香看了一眼李三娘,李三娘摇摇头,秋香就没动弹。 张夫人又喊了一声儿,桂花婆子这才从惊吓之中回过神儿来,她颤颤巍巍的走到那孩子跟前儿,狠狠吸了一口气后,才双手往被秋香放到了提前准备好的包被里的孩子身上放。 桂花婆子低头看了一眼这孩子,已经没气儿了的孩子自然是没有反应的,但那样子着实是像个怪物,骇人的紧。 “桂花!抱过来!” 磨蹭了半晌儿,桂花婆子看到李三娘已经在给张夫人收拾下身儿了,这才小步挪动走到床榻前,半跪下去,把怀中的包被掀开给张夫人瞧了一眼。 “啊!” 虽然是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想到了这一胎的孩子可能仍旧不是个好的,但张夫人仍旧还是被这孩子的模样吓的喊叫出了声儿。 桂花婆子赶紧把包被一盖,“夫人,我这就让人送到庙里去,给他点上一盏往生灯去。” 说罢,桂花婆子转身就要走,“等等!” 桂花婆子转过身来,看这张夫人,不知她还有什么吩咐。 “烧了!烧了他!” “夫人!夫人,他......” “烧了他!等我百年后,放到我的棺材中,到了地府,我随他埋怨。” 说完,浑身没了力气的张夫人胳膊撑不住身子,一下子就瘫倒在床榻上了。 闭上眼睛,张夫人觉得过去流干了的泪,这会子竟然不受控制的又流出不少。 李三娘没有多说什么,只沉默的做着自己医者的本分。 看护了一个时辰后,李三娘见张夫人没什么问题了,才留下了补身子的汤方,交代了不少事儿,然后就被桂花婆子送出了门去。 当然了,在临出门前,李三娘自然是与张夫人有过一次正式的交谈,李三娘保证了自己不会把今儿个的事儿出去与人说,也接受了张夫人的诊金。 在回医堂的路上,李三娘望着手中的木匣子直愣神,还是秋香叫了她好几声后,李三娘才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 “唉,除了上交给医堂的,剩下的待得家去,都给阿娘放到女娘帮扶会的账上去吧,能来会里求助的,都是走投无路的了,这些钱能救一个是一个。” 因着这张夫人的事儿,让李三娘把本就在做的有关女娘初产年龄与生育存活数之间的数据报告的事儿提到了最前头来。 晚上回到李家,李三娘特特找了李二兄。 李三娘把自己的需求同李二兄说过了后,李二兄就问她:“你要这些消息作何? 这只要有钱,去那铺子里去买何种消息,都能买着。 只不过,你若真有用到这些消息的地方,何不问问不可先生去?” 双手合十一拍,李三娘这才恍然大悟道:“二兄不说,我这都要忘了不可先生这边了! 可是有一段时日没见不可先生来了。” 转过头,李三娘就请秋香帮着传信给不可先生,说明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并对秋香这么说:“我虽是会里的人,但这消息是我个人想要的,我愿花钱去买,望先生能同意的来。” 而且,不良人的路子广,这在大唐生活,人人都有户籍贴来,其实只要看户籍贴就能知道太多事儿了。 这会子,李三娘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当初被不可先生设计进了不良人里去了,至少有需要的时候,不良人是真能给你办事儿的。 不良人内部记录的消息那多是中上层的,里头近亲婚配的居多,而从户籍贴处可以得到的消息,就多是底层人的数据,多是初产年龄小,多产多育的。 收集消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过秋香从不可先生那里得的回话是:“一月内可知。” 而在一月内,李三娘除了每日去一趟当值之外,也给稳婆学堂上了两堂课。 一次是讲解了上次考试的考卷,为众人查漏补缺。 一次是在课堂上就姚青青写的新式稳婆同旧式稳婆之间不同的点来了个逐条分析讲解,让众人明白,为何这么做。 (第588章情节) 当然了,课后自然是给众人留了课业,让她们下次上交的。 “我该给你们讲的理论就都讲了,虽然拖拉,但总算是给诸位都讲完了的。 本月不会再开课了,但从下月起,先从姚青青和铃兰开始,每两人轮一月,这一月里,我若是去给人接生,就带上你们俩,下一月开始换人。 如此半年下来,成绩优异者,可申请从稳婆学堂里毕业。 到时候,有心者可打着我的名字开始做稳婆,亦或是由我推荐着去其他地方当值去。 但是,若是成绩不达标者,可是要重修的。 重修的人,每月都要缴纳一定的束修。 所以,诸位,要努力了啊!” 而在此之余,李三娘就从不良人处源源不断的接收了诸多消息,每日吃过晚食后,除了要去梁老医师处学习金针术之外,她就是在汇总整理这些数据,并不断完善自己的相关报告。 李三娘她啊,这回是要真的开大了。 在距离万寿节还有半月有余的时候,在长安城的邢瑜、常思远、毕琼岚、蒋以荺并丁安柏和丁明轩几人都陆续收到了来自李三娘的帖子。 丁家,正堂内。 丁安柏放下帖子,对着丁明轩道:“上次这李明芳给咱们发帖子,说的是牛痘的事儿,这回倒是不知是要说什么的了。” 丁明轩给自己和丁安柏倒了茶,他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感受口中回甘后,才对着仍旧拿着李三娘发过来的帖子来回看的丁安柏道:“这李明芳该是个心有大义,想要做些实事儿的人。 我猜这回该也是与这民生相关的事儿吧。 若不是损害咱们利益的事儿,那到时候咱们举手赞同就是了。 看看吧,到时候再看吧。” 第593章 优生优育的重要性 九月二十二,李三娘请求集会的日子,地点定在了邢瑜在西市开的满口香私房菜馆之中。 李三娘帖子上写的是巳时(9:00)到就成,但离巳时还有两刻钟还多的时候,该来的人就都来了。 且还有新人来,并还是李三娘见过的人。 “这是我的未婚夫,施乐安,他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今儿个带过来给诸位瞧瞧,让他与诸位认识一番,也好融入咱们这个团体里来。” 蒋以荺一脸高兴的拐着施乐安的胳膊,站在众人面前为大家介绍施乐安。 “我是施乐安,见过诸位了。” 李三娘这会子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毕竟上次在宋家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已经给她打了预防针了,此时此刻见到蒋以荺与施乐安的亲密行为,倒是一切都说的清了,也算是给李三娘早前的猜测落下了结果来。 (第580章情节) 果然这俩人是认识的,且还是如此亲密的关系! 众人自是鼓掌欢迎的,但每个人心中是如何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张圆桌,坐的满满当当的,李三娘提前在圆桌上摆放了自己写好的报告副本,众人看着这有一些厚度的小册子上的封皮上写着“优生优育的重要性”,然后副标题是“关于优化大唐生育政策从而促进人口长期稳定发展的一些建议和措施。” 邢瑜嘴快,读过这封皮上的标题后,感觉有些没有理解,就仔细的在心里又读了一遍,然后他就看向站在圆桌上首,准备着用自制的ppt讲解的李三娘,用十分讶异的口气问道:“李医师,这是要作甚啊?” 坐在邢瑜身旁的常思远看着册子上的标题虽没有学邢瑜那般惊讶询问,但脸上的表情也是有些疑问的,只不过他性子内敛,倒是想听听李三娘要说些什么,或者至少得先看看这册子里头写的是什么,才会发言。 而邢瑜对面坐着的丁安柏和丁明轩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丁明轩点点头,示意丁安柏先别说话,看看再说。 至于毕琼岚,她虽然没说什么,但就看李三娘这个人,再结合这册子的标题,她心中已然有了些猜测来。 蒋以荺倒是和邢瑜一般性子活泼,邢瑜的话刚说完,李三娘还没回话呢,蒋以荺就一边翻开了册子,一边说:“李医师,你这是弄了个大事儿出来啊。” 施乐安一言不发,只是和蒋以荺一般,也是翻开了这册子对着上头密密麻麻的字看了起来。 李三娘站在上首笑了,“册子不算厚,我先给诸位一刻钟的时间好好看看这册子,待得诸位看了个大概,我再好好与诸位说说,今儿个请诸位来的原因。” 不过短短一刻钟的功夫,要说能完整的一字一句的把这份儿李三娘花了两月有余才写好的报告看完全了,那是很难的。 可如果只是看个大概,能明确知道李三娘要说的是什么,那还是足够的了。 “首先,我得先感谢诸位给我捧场,我发了帖子诸位能来,那着实是给我面子了。” 说罢,李三娘就给众人行了一礼。 “今儿个请了诸位前来,就是一件事儿,在我与诸位讲过这小册子上的事儿后,若是诸位赞同我的意见,还请在这上头签下姓名来,”李三娘从一旁的方几上拿起一本已经装订好的厚册子给众人展示,“那这般来,我就可通过太医署往上头投递。 若是运气好,能被上头采纳,那就是咱们做了一件利在当下、功在千秋的大好事儿。 若是运气不足,能够引起上头的些许注意,可以稍稍改善某些状况,那也是好事一桩。 但要是运气实在不好,一点儿水花儿都不起的话,只得是时机尚未成熟,我会在以后再找机会去做这件事的。” 李三娘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众人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今儿个李三娘要把他们聚集起来了。 原道是为了他们的签名,让他们这股子穿越人士,也被大唐人称为异人的力量,可以影响到上头,或者直接说,就是可以影响到武帝,影响到整个儿朝堂,影响到大唐! 如此,李三娘就把已经挂起来的四尺长的自制ppt翻开了第一页,就着上头最顶头的标题“优生优育的重要性”讲了起来。 “我是个女医师,穿越前是个妇产科医生,这个想必诸位一定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了。 在我于长安城里做女医的这一年多的时间来说,就此时的生产力,完全可以跨时代的提出优生优育这个概念,来促进此时大唐的人口长期稳定均衡的发展。 人,不论在哪个儿时空里,都是最重要的资源。 我在行医过程之中发现......” 李三娘就着ppt第一页,就洋洋洒洒的就整整讲了两刻钟的时间,圆桌前的众人一边听着李三娘讲述,一边看着立板上的ppt,一边还要仔细比对着手中的册子来看。 在座的毕琼岚、蒋以荺是唯二的女性,她们身为女性自然是明白李三娘讲的每一条对女性而言,都是好的,利益上也是对女性有益的。 虽然李三娘还未讲到女性初产年龄与生育存活数这一点,但蒋以荺在看到册子上李三娘在后头整理统计而做出的曲线图、柱状图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决定要签字了。 毕竟那一个个数字代表的就是一条条逝去的生命! “其实,如果你们深入底层就会发现,很多年轻夫妻,他们头一胎,甚至是头两胎都是养不住的。 除了吃喝上的营养问题,很大程度上就是父母双方发育不健全,尚未到能孕育出健康的孩子的年龄。 在这一点上,承担生育本身的女娘,要更加痛苦一些。 每一次孕育都是在消耗女娘的生命力,如果能从根本上提高婚嫁年龄,那必然对于优生优育,女娘初产生下健康的孩子,让存活下来的健康的孩子的数量增多,且会降低女娘生产的死亡人数,从而保住了女性人口,才能有更多的新生人口来。” 第594章 提高婚嫁年龄,禁止近亲结婚,促进优生优育! 要让非是同性别人的可以认可并支持你的观点,还能真切的施行措施,就得从他们的角度上思考问题,把问题同他们的利益结合起来,如此,才有可能征求到他们的一票。 甚至,有时候,就算是同性别的人,如果只看立场的话,她们甚至会比非同性别的人更加苛刻。 打个比方,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里的一条,就是重男轻女这件事。 如果你去了解过,你就会发现在一个家庭中,并不仅仅父系的人,像是父亲、祖父这般的人才会重男轻女,认为必须得生儿子,生女儿就是赔钱货。 还有在这个家庭之中的母亲,母亲身为女性,往往因为自身利益的问题,会比父亲更加重男轻女。 父亲可能不会厌恶女儿,只是无感,而母亲,这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的弱者,她服从了这种父权制下的规则,为了保护或者说是维持自己的利益,她会比父亲在对待女儿这件事上更加恶劣,会出现虐待甚至恨不得杀死女儿的语言乃至行为暴力。 这就是利益的问题了。 而李三娘此时提出的想要提高此时女娘的婚嫁年龄,也就是延迟女娘的初产年龄这件事,其实就是在侵占一个家庭的利益。 多养一个女儿两年,家里就要多出一份儿口粮,就没办法提前支取女儿的性价值和生育价值来换取财物,从而给家里的儿子娶妻,为自家传宗接代。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想把这件事办成,那是困难很大的。 李三娘明白,很可能就算她征求到了各个穿越同仁的签名,也找到了太医署,从明面上到暗地里都给武帝上书这份报告,最后很可能还是无法达到她想要得到的目的:提高女娘的婚嫁年龄。 但,李三娘,她啊,算是悲观的乐观主义者了,并兼具少许理想主义者情怀。 按她说的:“这世上,有些事,总是要有些人去做的。 那既然总是要做的,我去做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所以,先提出来,再看各方博弈,最后能得到什么样儿的结果。 如果结果不满意,那就再努力么。 世上事,哪里就是可以一口吃成胖子的呢? 李三娘站在上首讲的口干舌燥,自然也看到了圆桌上众人的不赞同,别说邢瑜他们这些男子了,就是蒋以荺在激动过后,细想李三娘这措施的要求来,也自觉是很难成功被认可,从而实施的。 李三娘端起方几上的茶杯狠狠喝了一大杯后,她看着众人的面色,缓缓的笑了。 “我知诸位心里所想,我也明白我说的这些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 我也不是那等气运之子,凡是我所想我所念就都能成。 可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吧? 再有,其实近亲婚配里的一半以上的人群都是中上层,我想他们看到近亲结婚的后果,应该会为了子嗣大事,可以能够赞同禁止近亲结婚的。 如此,就已是能挽救相当多的一部分人了,算是能达到我想要的一部分目的了。” 常思远点点头,他就想到了,李三娘非是那般异想天开的人。 要知道就算是现代社会里,亚洲地区之中,我国已经是法定婚龄里限制最高的了。 (男不得早于22周岁,女不得早于20周岁。 可以说全世界范围来看,我国都是最高的,其他大多数国家女性的法定婚龄多为16岁。) 如果李三娘想要凭借几个签名,就去影响上层,想要得到提高婚嫁年龄这个结果,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而在这之外,如果能够让人意识到,提高女娘的初产年龄,是有益于保住孩子,并能够降低女娘的生产风险,从而保存住更多的女娘,才能有更多的人口这一点的话,我就已是很满足了。 在这之中,若是能积极的为女娘创造工作岗位,让她们能够挣钱,可以养活自己,甚至多给家中一份儿钱财的话,那就更好了。 先从有意识开始,随着生产力的提高,人均寿命的增长,我相信未来有一天终究会达到这一点的。” 丁明轩和丁安柏两人其实对于李三娘说的这些一点儿都不关心,毕竟这与他们自身的利益没有本质的牵扯,且从大面上来讲,李三娘提的确实都是对大唐的未来有好处的。 丁明轩是从这报告之中看出了李三娘的“野心”,是的,野心。 “别看她说她知道事不能成,但看她这精心整理完成的报告,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一条条一桩桩都是她的野心。 她这是想加快历史进程,做史书上留下名字的进步者啊。” 丁明轩是如何看她的,她自是不能知道,毕竟她总不能变成一条虫儿钻到丁明轩的脑子里去。 接下来李三娘就又对优生优育这个概念进行了讲述,最后她总结道:“很多东西自是在此时无法完成的,但总是要先提出来,让人们能有这么个意识,才好在往后的发展中逐步实现。 诸位,我们能够穿越一场,是这个时代的幸运。 我们脑中的知识,是能够帮助这个时代更快、更好的走向最好的发展道路,让此时的人们可以得到更好的生活的。 既然我们能,那我们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若是你赞同我,还请在此签下你的名姓,与我共同进步。” 李三娘对着众人行了一礼后,就把那本要往上递出的册子先送给了离李三娘最近的毕琼岚手上去。 毕琼岚毫不犹豫,提笔就在最后一页的签名区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是蒋以荺,以及她身旁的施乐安。 施乐安签完名字后,就把本子递给了身旁的常思远,常思远是先翻了翻这本子前头几页,大略看了看写的都是什么,见和发给他们的册子大略相同,只是某些地方换成了此时的通用格式,才在最后一页上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邢瑜接过本子,倒是干净利索的直接签了名字,然后就直接传给了对面坐着的丁安柏和丁明轩。 丁明轩心里想的多,他比常思远还要仔细的翻看了这本子的前前后后,确认了李三娘是真的没作假,写得和发给他们看的差不多后,才在上头签字了。 丁安柏自是紧跟在丁明轩身后,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去。 第595章 陆上丝绸之路 取得了众人的签名,李三娘心中好似一块儿巨石落了地,这才有心情与众人一起听邢瑜说今日午食的菜单来。 午食自然就是在邢瑜这家私房菜馆里头吃的,这让许久没吃过现代做法的菜肴的众人在饭桌上多是只顾着吃,倒是没空说话了。 填饱了胃袋,众人这才放松下来,围聚在一处一边喝着消食的大麦茶一边闲话起来。 “若是李医师提的这些都能够通过,当真是为此时之女娘做了大好事了。” 邢瑜略带感慨的说了这么一句,心中想的是:“虽然我家没有小女娘,但这辈子的老婆若是想再要怀孕,那还是很可能生出小女娘来的。 我可舍不得看自己的娃儿十五六岁就去生娃娃。” 李三娘喝着茶点点头,没等她回话,毕琼岚却是先开了口:“我家倒还真有两个小孙女,现下还不到十岁,都是孩子呢。 我本想着将来她们到了年纪的时候,我就出钱,至少得让她们过了十八才好嫁人来的。 你这个提议要是能引起上头人的注意,那确实是一件好事了。” 众人又就着这女娘的婚嫁年龄的事儿说了几句,话题就被蒋以荺带到了下月的万寿节上了。 “乐安他是施家子,其父正是这次被圣人派去平叛西突厥的大将军。 他这回回长安来,最主要的就是为了在下月万寿节时,为圣人献俘,好来彰显天朝上国的大气和强大来。” 蒋以荺看了毕琼岚和常思远一眼后,才对着众人继续说:“毕奶奶和老常该是到时候是能去宫中赴宴的,可以看个光景儿来。” 是了,毕琼岚和常思远,一个在司农寺,一个在工部,人家俩那可是公务员,还是那种上头知道名字的有特殊贡献的公务员来(一个促成了杂交小麦的种植,一个献出了印刷术、曲辕犁),当然是能去参加国宴的。 李三娘看了看毕琼岚、常思远与蒋以荺,对的,蒋以荺能说这话,估计她暗地里或是明面上也得是有个什么官职的吧,也应是武帝麾下的。 李三娘见三人脸上都没有那种“我厉害,我牛逼”的样子,只都是淡淡的。 虽然蒋以荺是这么说,但看她那样子其实也不怎么欣喜可以去参加国宴了。 其实,李三娘倒是心中有些好奇此时的皇城、太极宫、大明宫里是什么样子的,毕竟,那可是武帝大大住的地方啊! 这又不像后世现代,花点儿钱排队就能进皇宫里头瞧瞧看看,再多花点儿钱还能穿上龙袍坐坐龙椅拍照留念的呢。 只不过,李三娘她终究就是个在长安城里有点儿小名气的医师罢了。 若是未来她能做出一定的成就,能够被武帝召见,倒是有可能去皇宫参观一下了。 不过,李三娘看到邢瑜脸上那一脸遗憾的表情,倒是懂了他的意思,估计他是和李三娘一般觉得可惜了,没有机会去看看皇宫长啥样儿。 “唉,大唐是好,住在长安城里也好,就是我就一商人啊,这就好像有点儿不好了。” 邢瑜此时觉得有了几分苦涩来,不过蒋以荺这时候又说:“早前不是和你们说了丝绸之路的事儿了么? 这回圣人是真要开大了。 老邢,你可别说你就是一小商人来,这在座的,除了丁家,估计也就你是最有钱的人了。 你要想上进,这回这个丝绸之路的事儿,你还能真能插上一脚。 你要弄好了,别说进皇宫吃饭了,你就是进户部做官都是有可能的事儿。” 蒋以荺这话可是把在座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别说邢瑜自己了,一直没主动开口,只安静的当个背景板的丁家两兄弟丁安柏和丁明轩此时都瞪起了眼睛看向了蒋以荺来。 “丝绸之路是自汉武帝时就有的了,丝绸之路的重要性你们也都知道。 这陆上丝绸之路从长安起始,经过陇西郡、张掖郡,到达嘉峪关,继续往西,经过西域三十六国,再进入欧洲。 这条古道把亚洲和欧洲连接到了一起,使多种文明相沟通。 并且,不仅仅是丝绸啊,还用瓷器等等咱们大唐的物品进行贸易交换。 在宗教信仰并多方面的技艺传播上,丝绸之路都有着举足轻重的推动作用。 简而言之,诸位,加入这个,指定不亏啊,稳赚不赔的买卖。” 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蒋以荺反而停了口不说了,这把对赚钱这件事十分感兴趣的邢瑜急的是真有些抓耳挠腮了。 “哎哟喂儿,蒋以荺,蒋妹妹,你倒是继续说啊? 这怎么加入啊? 是入股啊?还是买断啊? 你好生说说啊。” 别看这老些人只邢瑜心急问出了口,其实常思远和丁家两兄弟是一样的心痒痒的很。 就说李三娘她自己,心里其实也是有些想法的。 李三娘想要做的事都需要大量的钱财作为基础,并且她还需要钱财来养露珠儿呢。 从古至今,谁会嫌弃自己钱多呢? 若是能在丝绸之路上掺上一股,坐等分红什么的,这可真的是好事儿了啊。 丁安柏和丁明轩俩人对视一眼,丁安柏心里有些后悔了,他们一开头入了杜庆晖下头不说,还是墙头草,看这头强了就想跳墙头去,属实在众人面前有些拿不出手。 所以,从上次毕琼岚召开集会说过杂交小麦的事儿后,这俩兄弟才真的死了心思,只想着保存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来了。 (第548-550章情节) 因此,这次李三娘再次召开集会,他俩就不怎么活跃了,只在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才会出声儿,要不然就是闭紧了嘴巴,可是很怕被武帝清算的。 蒋以荺不说话了,施乐安这会子倒是开了口。 “因着黑火药的关系,这回在边疆上的这仗打的十分利落,可以说没费什么力气的就大获全胜了。 并且给西边那些小国并一些大的部落,还有一些早先臣服后头又贼心不死的人一点儿颜色瞧了,他们自然是吓破了胆,统统想要来长安朝奉。 按着圣人的意思,这丝绸之路不仅仅是有陆上的,圣人也已经同江南东道的杜将军商议好了,海上丝绸之路也会同步开展起来。” 咋一下子从施乐安嘴里听到杜庆晖的名头可是给丁明轩和丁安柏吓了一大跳来! 桌子下头,丁明轩拢在袖中的手都握紧成了拳头,心中也是紧张了起来。 不过,施乐安说完这句话,只是轻轻看了丁明轩和丁安柏一眼,倒并未说些其他什么的。 “所以,诸位,就像以荺所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要加入,可得赶紧。” 李三娘估计是在场唯一一个五感灵敏的人,她自是发现了在施乐安说“杜将军”几个字的时候,丁安柏和丁明轩那明显有了变化的心跳和呼吸,“看来这杜将军是个厉害的人物,且说不得就是他俩早先投靠的那个幕后人了。 有意思,回头可得好好打听一下,这杜将军是谁了。” 第596章 上递圣人 从满口香出来后,李三娘的脑子里就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想法,当真是有些头脑风暴的意思了。 刚上了马车,李三娘就对秋香说:“秋香,帮我联系不可先生,我想尽快见到他,有要事相商。” 当天傍晚,李三娘就和秋香上了老十赶的马车往平康坊去,这回半道上倒也是接上了铃兰和小平安来。 马车里,李三娘看着小平安乖巧的样子,只觉铃兰当真是花了大心思在这小童儿身上。 这是小平安的幸运。 虽然生身阿耶阿娘皆不在身边,一个已经逝去,一个是江湖上的门派掌门,但是作为小平安的养母,铃兰当真是负起了为人父母的责任来。 小平安乖巧但也活泼,见到李三娘也会喊人,是这个年纪的小童儿应有的样子,这就足够了。 李三娘略带感慨的看着小平安对着铃兰道:“你尽心了,再是上心他,你也得顾好自己的身子。 你好了,他才能好。” 铃兰摸了摸小平安的头毛,闻言愣了一下后笑了,抬起头对着李三娘道:“师傅,近日来不过是熬夜看了师傅给我的书和往日里做的课业笔记,这才脸色上有些不好。 这不是师傅说了,要带我同姚青青一起实习么? 我这心里着实是紧张了些,这才疏忽了作息。 师傅放心,以后不会了。” “你基础足够扎实,又比别人练手机会多,勿要担心,自信些。 你心里记得有数就好。” 两人闲话的功夫里,马车就停到了莳花楼的后门处。 李三娘一下马车就看到了门口上提着灯笼站着的巧笑嫣兮像是画中走下来的美人儿的齐芷蝶。 只是自从九娘死后,齐芷蝶身上就总有一层抹不开愁绪,让人不由得担心于她。 李三娘赶紧上前握住了齐芷蝶有些冰冷的指尖,略带埋怨的说:“天凉了,就不必在这风口上等着了,就是在院子里等也比在这儿强啊。” 一边说,李三娘一边拉了齐芷蝶往院子里去。 李三娘这也是故意的,因为每回铃兰带了小平安来这莳花楼里,齐芷蝶看到小平安,心里总是不太自在,虽说言语上并无过分之处,但难免脸色上会显露出什么来。 小平安的性子有些像九娘了,是个敏感的孩子。 如此,铃兰已经是大大减少非必要带平安来的次数了,但终究无法次次都避开。 以前,铃兰来这莳花楼里,多半会把小平安托付给她住的地方离的邻居婆子,然后会给人家几个钱,全当看护费了。 要不然,铃兰有时也会带着小平安去李家,托付给李大嫂照看去。 可李大嫂不是前置胎盘么,已经卧床保胎有一段时间了,铃兰自然不好上门打扰。 这才不得不带了小平安一起到莳花楼里来。 再说了,楼子里的其他女娘,倒是都对小平安喜爱的紧,每回小平安来,一堆人都抢着要抱他。 李三娘和齐芷蝶来到了二楼的屋子门口,齐芷蝶在门口站定对着李三娘道:“先生已经到了,你进去吧,我去厨房看看给你弄点儿吃食。” 李三娘这才推门而进,秋香在李三娘身后关上了门,留了老十在门口守着。 “先生。” “三娘子。” 坐下后,李三娘就直接拿出了自己今儿个上午在满口香里得到的带有各位穿越同仁签名的书册来,“我不与先生多寒暄了,咱们啊,别浪费时间,直接进入正题。 这东西是我用心写的,数据来源是从先生这处买来的,这个先生也知道,这是做不得假的。 这最后一页里,”李三娘直接翻到了书册的最后一页,指着上头邢瑜、常思远他们的签名道:“我请了他们帮着签名,我请求先生帮我上递圣人,最后结果不论如何,我都感激先生的帮忙。” 李三娘起身对着不可先生行了一礼,不可先生面色凝重的从桌上拿起这本不厚的书册展开看了起来。 其实,不可先生早就从秋香处得知了李三娘在弄的这东西,毕竟李三娘用来作为报告支撑的大部分数据都是来自不良人,算是从不良人这里买去的。 不可先生大致知道李三娘是在写有关女娘的事儿的东西,可随着他读进去这书册,不可先生心中的震撼着实不小。 他没想到李三娘这竟是要从根本上求改变,这可是动了朝堂上那些男子的蛋糕了,不可先生心里想:“若是真的递上去了,圣人瞧了不知会怎么想,但是若是让朝堂上那些之乎者也的儒生们知道了,怕不是会吹胡子瞪眼直骂李三娘是痴心妄想,妄动国本了吧。” 一刻钟后,不可先生放下书册,略带严肃的眼神看向李三娘:“三娘子可明白这东西的意义?” 李三娘点点头,“若是不懂,我又怎会上书?” 李三娘放下手中的茶杯,仔细瞧了不可先生的脸色,叹了一口气后才说:“我知这些想要真切施行阻拦太多,但一直不提,就一直没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那就又要死去多少妇人和婴童呢? 先生帮我上递圣人,若是圣人认可,我相信圣人能做到让朝中的大臣们认同。 若是圣人有疑虑,至少这近亲婚配的事是可以加入到律法之中去的,那些大臣该是也不会反对。 这就已经很好了。 但若是可以稍稍提出一种可行方案,让那些家里真心疼爱女娘的人家可以多留两年自家女娘,不也是好事一桩么?” “你等我消息。” 说完了这事儿,不可先生就拿着书册示意驼背仆从带他离开,但是李三娘却喊住了不可先生。 “上次给先生开的药这吃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给先生扎针试试,若是有感觉,那就该换方子了。” 这一回,不知道是李三娘的金针术有进步了,还是之前不可先生吃的那些药有用了,李三娘这回下针后,不可先生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发热的胀麻感! “等等!等等!” 李三娘赶紧停下了捻针的手,有些紧张的看向了不可先生,只听不可先生略带恍惚的看向了李三娘,手也往自己的膝盖上摸去。 “我,我好似感受到了一丝丝麻,还,还有一点儿发热的感觉。” 别说李三娘听后激动不已了,就是在屋子里的驼背仆从和秋香都被吓了一跳,相继对着不可先生叫出了声儿,“先生!” “先生,真的有感觉了么? 先生,先生,先生,这......这简直是......” 第597章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是奇迹!” 驼背仆从面色激动的说了这话来,李三娘心中也是十分欢喜,赶紧就着这个劲儿给不可先生做了个仔细的检查。 自然在这其中是开了透视眼的,李三娘看到了不可先生连接大腿与小腿的在膝盖处的神经,好似是与上次查看的事后是有一点儿不同的。 只是这种不同,李三娘也不是很确定,只能通过不可先生的话来判定,看来是真的有改变的了。 “先生,这是好事儿! 有了感觉,咱们这就是有了确定的希望啊! 若是往后我和其他医师帮先生重新做了手术,先生站起来的希望就又大了一些!” 对一个瘸了十多年的瘸子说,“嘿,你有机会站起来了!” 这是多么好听的甜蜜话儿啊! 反正,李三娘说完这话后,不可先生激动的脸色都有些泛红了,李三娘还听出了不可先生心跳的频率都比以往要快上不少,证明不可先生心里可是激动的很。 “好! 三娘子有劳了,劳烦你写下新的药方吧。” 送走了不可先生和他的驼背仆从,秋香这才敢向李三娘询问:“三娘子,先生,他真的能再站起来么?” “我哪里敢说什么保证的话? 只是,按照先生今天的表现来看,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至少一半一半了,这就很好了。” 秋香点点头,她明白李三娘的话,就算是有五成以上的把握,作为医师这话也不能说满。 毕竟人体太过于精密,情况多变,是很难就此就确定或是保证些什么的。 过后,两人就去找到了给楼子里的女娘们看诊的铃兰,铃兰已经看了七八个人了。 一开门进去,李三娘就看到了被楼子里的女娘们围住的小平安,小平安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周围的女娘们。 李三娘走到铃兰身边坐下,“如何?我瞧她们的精气神儿都不错,这平安脉诊的如何?” 在莳花楼里指点了铃兰给女娘们看诊这事儿,再加上给铃兰解惑,李三娘一直忙碌到深夜,这才有功夫去吃齐芷蝶早就准备好的夜宵。 吃了一小碗汤饼,让胃袋有了五六分饱后,李三娘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了呆坐在她身边正在走神儿的齐芷蝶。 李三娘轻喊了齐芷蝶两声儿,这才让她回过神儿来。 “三娘子怎的就吃这点儿,可是不合胃口?要不,我让......” “够了,这个时辰了,哪里合适多吃呢?” 李三娘摁住了想要站起来为她张罗的齐芷蝶,叹了一口气,倒了一杯水给她,又伸手握住她的一只手。 “我们也是老熟人了,我是觉得我们是朋友的,来,同我说说吧。” 齐芷蝶一脸拒绝并带上了虚假的笑意,“哎,我不过就是走神儿了一会子,三娘子这可是要怪我?” “你啊,你啊,”李三娘微微摇头,对这般嘴硬的美人儿实在是没办法,“芷蝶,对我撒谎有何必要呢?” 听了李三娘的话,这才好似卸去了脸上的面具的齐芷蝶,一下子就垮了脸,些许悲伤蔓延到了她的眼角,化成了晶莹的泪珠落到了脸颊上。 “三娘子,三娘子,我的心好痛、好痛,我觉得好冷,我冷。” 李三娘看到如此瑟缩着身子的齐芷蝶,只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痛、跟着冷了起来。 李三娘靠近了齐芷蝶抱住了她,把她圈到自己的怀抱之中,抬手轻抚她落到后背上的青丝,一下下抚着,口中也说着话:“哭吧,哭吧,把这痛这冷都哭出来,哭出来吧。” 齐芷蝶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再也绷不住情绪,嚎啕大哭了起来。 足足一刻钟,齐芷蝶哭的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就算美人落泪是美的,此时这般的样子倒也是没有美感在了。 这一刻,李三娘才觉得齐芷蝶是在人间的人了。 自从九娘死后,萦绕在齐芷蝶身上的那一丝悲伤在这一刻也不再是模糊的了,而是暴露了出来,好似碗口大的血肉模糊的伤口似的,在往外泊泊流血。 而李三娘这会子要做的就是一个医师该做的事,她要剃掉伤口处的碎肉,清理好伤口,再让人忍着痛,往上撒上止血粉,有必要的话,还要拿针线缝合起来,再用干净的布巾子包扎起来。 如此这般,这伤口才有好的可能,才会长好,留下一条疤,人才能活着。 要不然,这伤口只会越来越深,直到烂到露出骨头,让人到了病入膏肓只能等死的地步,那时候就真的没得救了的。 “九娘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她在那一天就死了! 芷蝶,九娘,她死了!” 李三娘认真的看着齐芷蝶,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了上面的话,不准她再逃避,不准她像一只鸵鸟一般把头插进沙土之中自欺欺人。 “九娘死了,你可以讨厌平安,你甚至可以憎恶他! 但是,芷蝶,你要明白,九娘,她真的死了! 可你还活着! 你是活着的,你在呼吸,你会饥饿,你需要睡觉,你是一个大活人! 你要活着,你要好好活着! 不只是为了楼子里这些女娘,不是为了九娘,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齐芷蝶! 芷蝶啊,芷蝶,你悲伤的时间足够了,放下吧,放下吧。 若是你仍旧还不想放下,那就埋在心底,等你七老八十的时候,当你将要离开这人世间的时候,你再挖出这块地儿,带着它去地府去可好?” 齐芷蝶呆愣愣看着李三娘,耳中听着李三娘那振聋发聩的话语,心中在想着“我要如何活下去?我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直到李三娘的话说到后面,齐芷蝶的眼睛之中才有了一点神采,“那,那就埋在心底吧。 九娘,死了。 未来,我们会在地府再相见的吧,九娘一定在奈何桥上等着我呢。 她一定在等着我!” 本就是互相取暖的两个身世皆不算好的女娘,当一个离开了人世,另一个就好似自己也活不下去了。 是啊,十多年的相伴,早就融进了血肉,长到了骨头之中,一人离开,另一个被活生生的从身上撕扯下去另一个,又怎么会不疼呢? 可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人总是要活着的。 若是能看开了最好,若是不想看开,只管把悲伤埋入心底,等到有一日自己也将离开人世的时候,再挖出这块儿埋在心底的悲伤,带着它去见那个人吧。 第598章 利在此时,功在千秋! 翌日,李三娘是与高掌事请了一日假的,今儿个她有事要办。 一大清早,特意找了一身儿稳重的靛蓝色衣衫穿了,吃过了早食后,李三娘与李父、李母、李二兄齐聚李家正堂。 李父李母和李二兄拿着李三娘写好的报告仔细的看着,一时正堂之中安静的很,只有翻动书册的轻微响声儿。 “三娘,你要明白,若你真的提出了这个,怕不是会成为众矢之的了。” “阿耶,若是我不提出来,谁又会提出来呢? 我不是刚一入行的那个任人欺负的李三娘了,我是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 我的能力,我的技法,太医署里的人谁又不知道呢? 就算他们反对我的提议,顶多对我翻个白眼,再是不体面也就是啐上一口罢了。 我想要办成这件事,若是连这点子苦都吃不得,还不如趁早回家来,还去做个劳什子女医师!” 李三娘看到了李父李母脸上的不赞同来,缓了缓口气后说:“阿耶,阿娘,我自是没想着提了就能成的。 只这近亲婚配这点儿,实在是害人的紧。 我这上头写的数据,虽说没到看者流泪的地步,但阿耶与阿娘都有经验,你们见到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至少这一点得让人们知道。 至于提高女娘的婚嫁年龄这一点,若是能成,那我自是高兴的; 若是成不了,我倒也可以接受。 能让人有这么个意识,在水面上打个水花儿出来,我就很满意了。” 李母抬头往屋外看了看,提醒道:“时辰不早了,去吧,别再因着堵车在路上耽搁了时辰来。” 如此,李父和李二兄才和李三娘并秋香上了老十赶的马车出了李家往高家去。 高家,高老医师家,也就是李父当初的引路人,与李父有师徒之名的那个高老医师。 其实,李三娘是想过梁老医师这个前太医署署正的,并且梁老医师在知道了李三娘的提议,他看过李三娘的报告后,还提过若是李三娘有需要,可以拿他的名头来用。 按梁老医师的话来说就是:“我毕竟算是有些名气的,前太医署署正也好,还是金针术上,我在杏坛之中都是小有名声的。 且在太医署里提起我来,他人总是要给我几分薄面的。 三娘,你若是想要用,只管提师傅的名来啊。 师傅么,本就是用来用的。” 但李三娘思前想后,还是拒绝了梁老医师的提议。 诚然按梁老医师所说,他确实是名气大的,但他毕竟是“前”太医署署正了,早就不在其位了。 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是对的。 且梁老医师只不过是因着他小师叔的缘故,因着上一辈的恩怨这才收了李三娘这个弟子,来传授她金针术,这就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 李三娘自觉,没得还要继续消费梁老医师来。 因此,在与李父李母和李二兄商讨过后,众人还是决定登门高家,寻求高老医师的帮助去。 也就有了今儿个早上在正堂里的那一幕来。 这会子马车到了高家,高老医师的孙子高医师已经等在了门口,众人下车后自是一顿寒暄,然后就被高医师领着进了门去。 等见到了高老医师后,自是又一顿寒暄,聊了日常,李三娘还着重被高老医师夸赞了一番。 “我已经从早先从边疆回来的军中疡医那里听说了,三娘给他们授讲的技法属实是出了大力的! 着实是有用的,救了不少人命! 就是那酒精也是好用的很。 好啊,好啊,这真是太好了。” 李三娘自是谦虚了几句,接受了高老医师的赞扬。 然后,顺势就递上了自己写好的报告,当高老医师和高医师看到李三娘递上来的书册封皮上写得字“优生优育的重要性---关于优化大唐生育政策从而促进人口长期稳定发展的一些建议和措施”的时候,这长长的一串儿字真的是让两人愣住了。 “师祖,还请师祖先看看,看过后,我再与师祖说明今日我的来意。” 一刻多钟后,高老医师才把书册合上,略深沉的看向李三娘,一言不发。 “师祖,这报告里的数据皆是真实的。 在我行医的这一年以来,因着我女娘的身份,我接触了不少女娘妇人,从她们身上我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若是太医署能够认同我所提的建议,把禁止近亲婚配和提高女娘婚嫁年龄这两件事拿出来,上呈圣人,最后可以纳入律法之中。 这绝对是太医署为天下人做的一件大好事儿来! 这是利在此时,功在千秋的好事!” 高老医师皱着眉头,看着李三娘问:“三娘,其他的也就罢了。 可这提高女娘婚嫁年龄的事,你可知与税收有关? 且就算太医署署正愿意把这上呈到圣人桌前,那些朝堂上的儒生们又怎会同意呢? 在他们眼里一个女娘本就该早些嫁人,早些生产,多生产,才好有更多的人来耕种,为国家收取赋税来,去供养这偌大的高门贵族。 你这提议,是在侵占他们的利益,是在从他们碗里挑肉吃,他们又怎么会同意呢?” 李三娘笑了,她笑了,笑的灿烂。 “师祖,圣人可是女娘?” 别说高老医师了,在座的哪儿个又没因为李三娘的话而愣住呢? “圣人也是女娘,也是妇人,还是生产多子的妇人。 他们有本事把这话在圣人面前去说? 他们敢说,女娘只有生育价值么? 他们不敢的,哈哈,他们不敢的。” 李三娘降低了音量,“在权力面前,哪里有男女之分呢?” “哈哈,师祖,你放心,我还没异想天开到那等地步去。 只要这禁止近亲婚配的事能够纳入律法,我就很满意了。 至于提高女娘婚嫁年龄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是不能成,至少我提了,往后再努力就是了。 且,太医署里的郎官们得了我这报告,不一定愿意让我一女娘的名声尽显啊。 师祖,劳烦师祖帮三娘往上投递了。” 说罢,李三娘起身对着高老医师深深行了一礼,行完礼,李三娘抬起头笑容灿烂的看向高老医师,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 高老医师此时倒是放下了心,明白了李三娘所求,他此时更觉得李三娘的厉害来了,这夸赞着实是应该的啊。 第599章 终是发声 高老医师留了李父、李二兄和李三娘在高家吃了午食后,才让其孙送了三人离开。 待得高医师从外头回到高家正堂,就看见其祖高老医师又翻开了李三娘带来的那本书册,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高医师并未出言,只是安静坐下端起茶杯品起茶来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待得高老医师放下书册后,高医师这才放下茶杯,恭敬的对着高老医师问:“阿翁,咱家当真要为这李三娘的异想天开去上递太医署么? 我瞧着不要说署正了,就是赵医监那人都不一定会看的上这上头提的建议,更别说让他们以太医署之名上书圣人了。” 高老医师没有正面回答高医师的这个问题,反而是问他:“你也是行医二十载有余见过不少各种情况的病患的有经验的医师了,你说说,这三娘提的近亲婚配的事儿可是真的?” 高医师一开始还未明高老医师的意思,只淡淡说:“虽然是她的异想天开,但我也看出李三娘这人不是那等妄言的人,且听她的意思这新奇的线图(折线图)的来路(数据来源)都是有出处的,那就应该不会作假。 所以,这近亲婚配对子嗣有碍的事儿该是真的。 但是,阿翁,这世上众人又有几成是近亲婚配的呢?” “你小姑她......” 高老医师说了这话,高医师一下子就愣住了,嗫嚅不能言,高医师他呆住了,大脑一下子宕机了。 “是啊,是啊,小姑,小姑她不就是近亲婚配么!” 要说起来,高医师这小姑的人生故事,那真是一段儿闻者流泪听者伤心的惨事儿。 高老医师一生有四子一女,这一女还是老来得子的,那当真是养的金珍玉贵,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得亏老来女天性就是个善心人儿,倒也没养成性子嚣张跋扈那般的女娘。 可再是疼爱女儿,这到了年纪,终究是要让女娘嫁人的。 高老医师不舍让老来女远嫁,只想放在身边看着,有自己看着才放心。 如此,高老医师就给老来女挑了自己妻子的大兄家的幼子小郎君为郞婿,这小郎君自小远离父母在高老医师家中学习医术,与老来女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了。 本来一切都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可成婚后,老来女与小郎君久久不能有孕,这让心焦的老来女愁眉丧气,高老医师自是亲自上手为女儿诊脉过,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只道:“缘分未到,着急不得。” 可能真的是缘分未到,老来女与小郎君成亲五载后,终于有了第一次身孕。 但不知是何处不合适,这孩子没保住,不过刚诊出将将两月就没了。 五年来,第一次有了孩子却是没保住孩子的老来女伤心欲绝,缠绵病榻小半年才好。 转过年来,郎有情妾有意老来女又有了身孕,这回众人都小心谨慎,小心保胎到四月有余,只因老来女在院子里散步一步没走稳闪了一下,这孩子竟然就没了! 此时,高老医师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他找到了老来女劝说她不要再生孩子了,若是想要孩子尽管从其兄长处,不论是哪一个兄长去过继一个就是了。 可老来女不知是犯了什么倔,就非要亲自生一个自己的孩子来。 往后五年来,老来女就经历了怀孕、胎停、又怀孕的循环往复的日子。 再是铁打的人,也禁不住这般折腾啊。 如此频繁的怀孕、堕胎给老来女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终于成婚第十一年,老来女死于感染。 高老医师在老来女死的那一年里整整病了小半年,后来因着更多的孙辈出生才逐渐走出阴影来。 如今高老医师提及此事,在老来女逝世时已经不算小的高医师是有印象的,他猛然的发现按着李三娘所说,自己的小姑与小姑父可不就是近亲婚配么! “阿翁,这......这......竟是如此!” ...... 深夜,大明宫,宣德殿。 披着大氅仍旧伏案批阅奏折的武帝放下朱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缓了缓这小半个时辰接连翻看奏折带来的疲劳感。 正好,这时候王大档端着托盘轻手轻脚的进了大殿里来。 “大家,喝盏参汤润润喉吧。” 武帝在生活琐事这点上倒是听劝的很,她站起身直接从王大档端着的托盘里拿了参汤过来,不过三四口就喝尽了。 武帝觉得屋内有些憋闷,就抬脚出了大殿,来到殿前的高台上,她抬眼往高台下看去,除了两边站着的兵士,以及不远处来回巡逻的一队内卫外,再无其他人了。 点点灯火或明或暗的照着宣德殿前的小广场,若是你往远方眺望,倒是能看到朱红色的宫墙外格外明亮如昼的街市。 一墙之隔,好似是隔开了两个世界一般。 权力的宝座上,从来都是孤独和冰冷的。 短暂的情绪释放过后,武帝不用王大档提醒,就自己觉出吹过来了一丝冷风,她丝毫不留恋的抬脚就往大殿内回。 醒了醒神后,武帝接过了王大档递过来的密折。 这数本密折之中,有来自不良人的,有近卫的,也有见不得光的暗卫呈上来的。 武帝先打开了不良人里不可先生呈上来的密折,倒是挺厚的一摞子,还用绳子捆绑在了一起。 待得就着烛火看过了最上头一本的时候,武帝这才明白原来这回是替李三娘他们这些穿越人士上折子的啊。 武帝皱着眉头看完了李三娘写的报告,看她的神色就知道这事儿不好办。 在与其他国事相比,李三娘的报告丝毫不起波澜,武帝看过后也只是把它压在了其他一些待办事项之中,并未有其他表示。 没想到,在十天后的大朝会上,除非是内有瘟疫或是外有战争这般大事的时候才会主动上前出头的太医署署正,这回竟然走了出来,说是自己有事启奏了。 别说武帝了,在场站着的数十位从正一品到五品郎官儿全都诧异的看向少有话语的太医署署正,只觉这日头怕不是今儿个是打西边出来的。 “圣人,臣有关乎大唐千万子民的大事禀报,在......” 第600章 纳入律法 武帝坐在上首,肃着一张脸看着台下太医署署正那慷慨激昂的与众人噼里啪啦的说,她心中其实是笑着的。 “哈哈,倒是没想到这李三娘是走了明暗两条路子啊,本想压一压她,这时候被人挑明了,还真是不好再压着了。” 虽然太医署署正被高老医师拿着李三娘报告上门说服了为其上书,但是无法上朝面圣的高老医师和李三娘不知道,太医署署正并没有要按着他们预想的内容去说明。 只听了太医署署正这一刻钟的讲话,就能明白,太医署署正是把重点放在了近亲婚配有碍子嗣,且本来就是世家大族里头亲上加亲的更较为普遍,更应该让众人明白近亲婚配的危害。 同时,太医署署正在讲说的过程里,基本上是抹掉了李三娘的名字,别说名字了,更没有点明李三娘的性别是女娘了,只用了“一位李姓医师”来替代。 不过,太医署署正肯定是想不到上首此时好整以暇看着他的武帝,其实早就知道这提议到底是由谁而起的了。 武帝对于太医署署正说的内容都了然于心了,倒没怎么仔细听,可是在场的其他几十位郎官儿是真的仔仔细细的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清楚的。 当太医署署正说完大段理论,最后以:“圣人,臣提议把禁止近亲婚配纳入律法,从根本上杜绝此事。 从今往后,我大唐的子民全皆是身强力壮、头脑聪慧的健康人了,到时,别说是万国来朝,我大唐就是万万国来朝圣又有何不可?” 太医署署正说的话真是比李三娘当初给不可先生画饼的时候画的都还要又圆又大啊! (第256章情节) “王署正这话当真是张口就来,你可有证据? 证明这三服内近亲成婚于子嗣有碍来?” 只见太医署署正一脸得意的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好的纸来,展开来看,上头竟然画着和李三娘的报告上差不多的折线图,并注明了数据来源。 “这图是耗费了不少心力在不下千人的高门贵族之中有近亲联姻的人中一点点找出来了,诸位,你们看......” 其实,在场不少人对太医署署正所说的“近亲婚配于子嗣有碍”这一点已经是十分信服了的。 要知道,越是高门大户内里的腌臜也越多。 只不过,这些世家大户都爱面子罢了,讲究个脸面,又如何会把自己家里的事儿随意拿出去讲来? 就好像高老医师的老来女一样,在场众人都想到了自家或是近亲之中那些是三服内的近亲婚配人家的子嗣情况了,若是只单看可能还没什么,可要是与非近亲婚配的人家相对比,那差距就太明显了。 就比如这大殿上头站着的文武两列,武官家中就少有近亲婚配,而文臣就多些了。 早前还可以说是武官人家的人身子骨儿强劲有力,更加有利子嗣,可这会子听了太医署署正的言论,众人不由的往深处想了想,怕不是内里原因该是因着有些人是近亲婚配的缘故吧。 武帝看着台下众人你来我往的同太医署署正辩解,但关于近亲婚配有碍子嗣这一点儿上太医署署正的准备可是相当有力,倒是一一都驳倒了对这一点心有疑虑的人。 这些老头儿可真的是爱吵吵,约莫两刻钟后,才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来:近亲婚配确实有碍子嗣,为了子嗣大计,阖该把禁止近亲婚配纳入律法之中。 众臣,上从穿一品紫色官袍的姚祟到穿五品绯色(深红色)官袍的郎官儿个个都低头俯身双手合礼对着上首的武帝齐声道:“请圣人裁决。” 武帝自然是顺势道:“众卿平身。 既然众卿皆同意王署正的话,那姚相就负责此事吧,尽早把此条加入到《疏议》之中,并核发到其余各州郡,好让朕的子民都如王署正所说,个个儿身强体壮、头脑聪慧,好让我大唐的未来更加繁荣昌盛。” 若是按着往常,太医署王署正这时候就该功成身退了,对于他和太医署的功劳,武帝乃至朝官自然会记在心中。 本来王大档都要上前高声:“无事退朝”了的时候,突然穿着绯色圆领袍的徐敬真站了出来。 身为世家子却与家族割裂,自投武帝麾下,把刀挥向生养自己的世家之上的徐敬真,在这朝堂之中可实在是个显眼包。 “徐协理,这是有本要奏?” 徐敬真不紧不慢的低头躬身行礼,然后抬起头对着上首的武帝道:“圣人,刚才王署正说的另一条,为了未来人口计,阖该提高女娘的婚嫁年龄,好让女娘能够在身体长成之时再为我大唐繁衍人口。 如此,让我大唐人口繁盛,走向昌盛。” 听徐敬真说到这儿的时候,王署正那张刚刚还笑的像一朵盛开的大菊花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王署正本来的意思就是主要要提这禁止近亲婚配的事儿,带上一嘴提高女娘的婚嫁年龄,最好众人都忽略这一条“提高女娘婚嫁年龄”的事儿,于他而言,太医署有功,他就有功,那就是皆大欢喜的事儿了。 本来就都好,武帝也没张张着非要去让“提高女娘婚嫁年龄”这一条与众人讨论,可谁曾想徐敬真这个不是个好的,竟然还单独对着武帝提了这一说来! “哦? 徐协理如何看这一条呢?” “圣人,这按着王署正所说,自然是提高女娘的婚嫁年龄,切实的让女娘在身体长成之时,能够孕育出健康的子嗣来才是应该。 臣提议把这一条也纳入律法之中。” 未等武帝发话,就有一留着美须的同样是五品绯色官袍的郎官儿站了出来,他先是对着武帝行了一礼,然后站起身回头对着徐敬真直接破口大骂:“荒唐! 无知! 愚昧! 徐协理当真是昏了头! 若是提高女娘的婚嫁年龄,哪怕就是提高一岁,那这一年之间就要少生多少婴孩? 这一年之间这些不出嫁的女娘们的赋税要谁去承担? 且,这一年又要有多少男子娶不到妻子? 如此种种,徐协理可曾想过? 难道徐协理就都能承担起来?” 第601章 博弈(吵架) 留着美须的礼部郎官儿那一脸光明正大的指责,可真的是大义凛然,瞧着就像是个为国为民的好郎官儿似的。 这位礼部郎官儿是朝中儒生的里的代表人物,他家最为出名的事儿,就是在明知结亲的人家的郎君是个病秧子的前提下,为了言而有信仍旧是把女儿嫁了过去。 不到一年,那家郎君就归了西。 这要是按着正常心疼女娘的人家,阖该把女儿接来家,过上一年就可再议亲了,找个好人家再嫁女就是了。 且当初这位礼部王郎中非要把自家女娘嫁给病秧子的事儿,就在上层各家里头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有人就说:“就算是为了君子守诺,可那郎君是个病秧子,哪里就能真的舍得让自家女娘上门去守活寡来? 完全可以取消婚约,从钱财或是其他方面补偿对方就是了。 哪里好白白送自家女娘去遭罪? 就那么耽搁女娘的一生来?” 最绝的就是,王郎中确实是在男方死后从男方家接了自家女娘归家,但他并未让自己的女儿再次出嫁,反而是在家修了佛堂,让自家女娘进了佛堂做了在家的居士来。 竟是不让自己的女儿再次出嫁了! 这是人干事儿? 哪怕是礼部侍郎或是礼部尚书两人对着王郎中的所作所为都得直摇头。 两人都暗地里表态过,认为王郎中这事儿做的实在不是为人父应做的事。 所以,朝堂中的众人看到王郎中出言问诘徐敬真后,众人面面相觑,鸟悄的话都不说了,就看两人这场戏要怎么演下去。 武帝坐在上首更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徐敬真和王郎中,她倒要看看徐敬真会怎么辩驳王郎中的诘问。 只见徐敬真先是对着王郎中行了一礼,然后站起身带着歉意的说:“王郎中说的是十分在理! 可就凭王署正今日拿出的消息来看,这女娘得是等身体长成后,方可在初产之时才能生出健康的婴孩来。 若不然,就算生下婴孩来,养不住,不照样没甚用? 且还耽搁了女娘自己的身体健康,不说这对女娘的身子造成的危害,是不是会影响女娘生产下一胎来,只说女娘虽不比男子力大可耕种,但想必王郎中该是知道因着施将军攻打西突厥大获全胜,咱们大唐与西域就要进行大规模互市了,而在这互市之中带来的商贸活动是需要大量的人力来做。 这其中,就有喂养牛羊,还有收拾羊毛编制成毛衣的等活计。 更别说,长安城外的布坊、染坊、羊毛坊需要的女娘多的都不计其数了。 王郎中,女娘并非只有生育一道的作用,她们在其他地方也能创造价值。 就好似王郎中的母亲,难道她这一生最大的成就仅仅是生了王郎中你么? 就好似圣人,圣人身为女子,不仅仅是为我大唐殚精竭虑,还关爱子女,既是帝王也是母亲,这般厉害,难道与圣人是女子有关么?” 大殿上此时此刻雅雀无声,谁能想到徐敬真胆子大的没边儿了! 竟然敢把话头子往武帝身上聊? 徐敬真都把武帝拉下水了,王郎中哪里还敢言语一二? 可徐敬真好似是不觉得自己说嘴武帝有什么僭越不对来,他仍旧对着王郎中继续输出:“都是圣人的子民,哪里就非要分出男女了? 只要能为大唐作用,认为自己是大唐人,不论男女,不分高矮胖瘦,不管是中原人还是西域人或是南人,那都是大唐人! 那都是圣人的子民! 有这般的子民,何愁我大唐不兴盛? 就像王署正所说,别说万国来朝了,就是万万国来朝又有何不可呢?” “哈哈,哈哈。” 从上首传来的武帝的笑声儿给这寂静无声的毫无反应的大殿带来了些突兀的诡异气氛。 王郎中这会子别说说话了,那嘴唇都哆嗦起来了,头上的汗滴子真真是哗哗的往下淌。 “好了,徐爱卿就别吓唬王郎中了,瞧瞧,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郎中“噗通”一声对着武帝跪了下去,纳头便拜,嘴中说着:“臣,臣......” “是啊,武帝可是个女子,是个曾经嫁到李家的妇人! 而王郎中刚才说的那些话,可实在是没把女子瞧在眼里,话里话外女子都得是男子的附庸,一切都得以男子的利益为主才成。” 大殿之中的其他朝臣心中各有小九九,众人都小心的使着颜色交流着,但都低着头不敢往上看,很怕与武帝对上眼,被武帝盯上问话来。 “徐爱卿说说,你觉得这结合王郎中所说,到底要不要提高女娘的婚嫁年龄来?” “圣人明鉴! 臣以为可分人来看。 若是那等小有家资的,能缴纳的起个人单身税的人家,自是可以多留女娘在家两年,待得身体长成后再让其嫁人。 若是家里贫困的,没有条件的,自不会如此,只管按旧例来就是了。 如此,循序渐进之下,当我大唐国力再升一阶时,必会保下更多的女娘,且能生出更多健康的婴孩,为我大唐万万国来朝打下基础! 到时,我大唐必是更加繁荣昌盛之地!” 武帝笑了,她自是看出了徐敬真的策略,徐敬真他是故意先勾起反对派的嘴,然后再拿武帝的女子身份来压人,最后退一步只求分开来行事,并不是完全秉持要求直接提高女娘婚嫁年龄。 要知道,其实有钱人家的女娘本就比平民出嫁晚,富贵人家讲究个留女在家。 徐敬真这话其实就是把暗地里的事儿搬到了明面上来,让民间那些小有家资之人也可光明正大的留女就是了。 且徐敬真也说了,若是要留女,可是要缴纳单身税的,这也算是给国库增添些钱财了。 交钱的都是不缺钱的,缺钱的也不会交钱留女,仍旧是会按着高宗(李治)时期颁布的男二十岁,女十五岁的旧例来婚嫁。 所以说,徐敬真啊,不怪武帝给他权力,聪明人谁不爱呢? “好,那就按徐爱卿说的做吧。 姚相受累,与徐爱卿商议,尽快把这两条加进《疏议》之中,并发往各州郡,好让我大唐子民皆知晓。” “是,圣人。” 第602章 入股不亏 徐敬真会在朝堂之上帮助落实“提高女娘婚嫁年龄”这件事,除了徐敬真是真心认为女娘不单单是男子的附属,也是独立的人,应该为了自己好好活之外,也是因着不可先生暗地里找过徐敬真了。 是的,不可先生找过徐敬真,并与其深入交流后,得了徐敬真的话,“我会在朝堂上见机行事。 若是可行,自当为先生说话。” “如此,多谢徐三郎君了。” 其实,徐敬真在同不可先生说过话后,他心里就明白了,这必是李三娘暗地里找了不可先生,这些都是李三娘的想法和建议! 而不可先生身为不良人的统领人,还在李三娘这个异人身边安插了明里和暗里的监视,哪里能不知道李三娘和李父、李二兄又去找了高老医师帮忙的事儿呢? 所以,双管齐下后,才有了今日朝堂上的这一幕来。 至于徐敬真从何而知李三娘是不可先生的人这件事,就要从数月前,也就是武帝准备派兵攻打西突厥的时候,让姚祟、薛耀、不可先生、徐敬真与禁卫军统领王将军相见商讨,那是徐敬真第一次见到这个暗地里统领不良人的不可先生。 因此有了接触后,随着往后的因为公务的进一步接触之下,凭借徐敬真的聪慧他如何会发现不了异人之事? 且自从薛耀被派往西域行事之后,长安城内的本在薛耀手下管理的事,一部分移交给了不可先生,一部分就是交到了徐敬真手中。 如此之下,在各种情报消息之中,剥丝抽茧下,徐敬真自然就发现了不良人竟然一直都在长安城里监视很多人,其中就有李三娘。 这也是中秋节那晚,徐敬真为何会对房承先说:“我们自还是我们自己。” (第587章情节) 同时,徐敬真也是真的那时就放弃了与李三娘有牵扯,他明白,他们真的不可能了。 不过,徐敬真帮不可先生除了认同“提高女娘婚嫁年龄”这点之外,也有觉得可以帮助李三娘的缘故在,但其实还有他可以与不良人套个近乎,往后在朝堂之上,或是朝堂外,有个什么事儿,他若是求上不可先生的门去,不可先生可不好拒绝。 归根结底,总是有利益在的。 不可耻,只是不那么单纯罢了。 这朝堂的事儿,李三娘必然是无法知晓了,实在是李家门槛儿着实是不高,除非未来李二郎能够升职,才有可能把李家的门第抬高一些,到时候才会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来。 不过,李三娘这人心态好,按她说的就是:“我不是天上神明,也不是地府阎王,我只是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医师罢了。 我能做的也只是能力范围内去救治更多的人,对于某些人和事实在不必强求。 人生在世,无非问心无愧与力所能及。” 所以,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后,李三娘就把这件事放到了脑后,一切交给时间,只看到时候是否会颁布律法就是了。 李三娘回家后,倒是在晚食后与李家众人聊起了前几日她同穿越同仁他们集会时得来的有关丝绸之路的商贸事宜的事儿来。 “......这般的话,我心里倒是觉得着实是条好路子。 我家于邢家有救命之恩,邢郎君虽是商贾,但属实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我想着可以拿出一些钱来入股,待得将来邢家那商队挣了钱,也能得些分红来。 如此,将来不论是拿着钱吃用也好,还是留着给露珠儿当嫁妆也罢,尽可以了。 可这经商之事,我虽不是很懂,但也明白任何事都是有风险在的,可能投钱进去会赚的盆满钵满,也可能一分挣不到连本钱就都赔进去了。 所以,此事,我只和阿耶阿娘、大兄大嫂、二兄二嫂提一声来。 若是你们有意,也愿承担风险,那待我和邢家商议好了,就告知你们,咱们到时候写了文书入股就是。 只丑话说在前头,可得想好了,这是有风险的事!” 李父捋着胡子看向李三娘问:“你们这消息倒是紧俏的很,长安城里都还没听到什么风声儿,你们这就知道了? 看来,你在外认识的人里可是有在官家做事的。 要不然,哪里能提前得这些消息来? 不过,你这说的很是在理了。 在商言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李父抬眼看了李大兄和李二兄一眼后又看向李三娘:“他们俩要是入股,你可得把文书写好了,风险这事也得写进去。 别因着这银钱的事,让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打了折扣,那就不美了。” 李父又看向李母,然后继续说:“我与你阿娘手里还能拿出千两银子来,且若是真的要大力开通商道,那这药材绝对是好东西了。 二郎,少不得你最近得辛苦些,去乡下各处多收些药材来家,怕不是到时候咱家还能多挣上一笔。” 李三娘伸手合十拍了两下,“阿耶高见啊!可不是么? 这若是大规模的互市,并鼓励行商的话,药材当真是会有很大的需求量,到时候,这价格怕不是会上涨一两成,甚至三四成都有可能。 还有一些成药,估计需求量也会大上不少的。” 李二兄常年收药材,自然明白这市场供需的问题,闻言点点头,“我记下了阿耶,儿自会上心。” 众人又说了几句后,就散了场,各回各屋去了。 李大兄回了屋子,一边给李大嫂按摩小腿一边把刚才在正堂里头李三娘说的事儿同李大嫂讲了。 “三娘那是好心,总想着找机会给咱们这儿子多的房头弄些来钱的路子来。” 李大嫂半倚在床头,抬手抚上膨隆的肚子,她抬头看向李大兄:“肚子里这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个小娘子,就更得多攒些钱财,好留待以后作为她的嫁妆才好。 若是个小郎君,也得有钱财才好娶妻,就是学武,那自小熬打身子骨儿要喝的汤药都得不少钱的。” “那咱们是投进去多少合适?” 李大嫂沉吟片刻,心里想了又想,才下定决心的说:“拿出一半来吧,大郎娶妻还有几年,家里现下属实用不上这些钱。 那正好趁着这几年家里还用不上大钱的时候,把这钱投出去,让钱生钱。 留下一半来,若是家里有个急事需要用钱,也能支应的上。” 李大兄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第603章 万寿节献俘 十月初一,万寿节当日,烈日当空也没有让长安城的人去看热闹的心减少一分。 永平坊医药三堂留下当值的人只有李三娘、唐明月和南星三人,其余人等皆被放了假去。 要说李三娘不想去朱雀广场看施乐安献俘那是假的,毕竟这般的事儿可真的是千载难逢的,能有机会目睹一番,也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来。 只一是这排班轮到了李三娘,那她就是不得不来当值的; 二是李三娘也想到了这想看的热闹的人必然不少,到时候就算去了现场,可能也是什么都看不着,大概就只是能感受下当时的氛围罢了。 所以,去与不去的差别对李三娘来说倒也算不上大的。 加上前几日为了自己那报告请过假的李三娘,可不好意思对高掌事说自己不想当值,想去看热闹的话来。 而唐明月愿意留下当值的原因是想攒假,为了下次重阳节时好带着陈雁芙与孩子去城外登高来。 “今儿个想必该是没怎么会有病人来的了,应是都去朱雀广场了。” 李三娘点点头,应了唐明月的话。 “这般的盛事,谁不想去凑个热闹呢。” 正像李三娘与唐明月所说的,此时朱雀大街上抬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多亏了每隔三丈(约921cm)都有一队巡街捕快在维持秩序,街道的两旁还有骑着高头大马的金吾卫兵士,要不然不发生踩踏事故才怪。 随着时间临近,临靠朱雀广场的皇城朱雀门的城墙上,东西两个方向的巨大战鼓被威武的兵士敲响了。 鼓点从疏松的小声逐渐变成“咚咚咚”的快速高亢声,随着鼓声越来越响,朱雀大街两旁围观的人们也自动安静了下来。 此时就能看到从朱雀大街街尾有一队穿着黑甲的兵士押着三个人慢慢往皇城朱雀门这边走了过来。 而这三人身后最显眼的是骑在高头大马上全身披挂左手持缰右手紧握红缨枪的施乐安。 其实,要说“押”送西突厥的高级将领来给武帝献俘,其实施乐安对于这三个满头小辫子的突厥人并没有真的像是对待战俘那般不尊重。 毕竟这三人,其中一个还是西突厥贵族之后,名叫阿史那社尔将军。 施乐安并未给三人上枷,也没有不给衣裳穿,甚至除了不得自由之外,施乐安在鸿胪寺里还特特安排了人好吃好喝的供着三人呢。 至于为何如此? 一来是西突厥已不在,胜利者不必故意去折辱战败者,这是胜利者的心胸; 二是,施乐安还要好好养着他们仨留着在万寿节当日献俘,完成这对于他自己和大唐来说都很是荣耀的一幕; 三么,自然就是惜才了。 这三人之中的阿史那社尔着实是个会打仗的将军,若不是此时之大唐有上天眷顾,有了黑火药来,虽然最后大唐肯定也能打败这支西突厥部落,但总归是没这么容易的。 并且,往后,对于西域的处理,还是需要当地人来做管理者的。 那此时礼遇,才是对的。 朱雀大街两边的人们因着看到走近的队伍,都兴奋的喊叫了起来。 当一人喊起“大唐必胜”时,一传二,二传四,逐渐的整条街上都是这般“大唐必胜”的喊叫声了。 这种对于自己所在国家的感情,对于游牧民族阿史那社尔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阿史那社尔看着这些人的疯狂,心中倒是不怎么害怕,他知道若是真的要杀他,此时他身后头的那个将军(施乐安)早就杀他了。 既然留着他的命,那就证明他有用。 那有用的人,就死不了。 且在阿史那社尔看来:“大唐是个强盛的国家,输给这般有天上神器的国家不丢人,说不定这还是神指引我来此的。” 接下来就简单的多了,穿着黑底红边上有金色玄纹的武帝站在朱雀门上接收了施乐安献俘,并发表了一个帝王在此时该说的话。 无非就是夸赞了打探的兵将,然后就是奖赏了,王大档出来拿着圣旨朗声读着,该升官的升官,该赏赐的赏赐。 此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以阿史那社尔为主的三个突厥人单膝跪地对着城墙上的武帝低头以示臣服。 当然了,武帝也是个大方的,自是也给阿史那社尔封官了,只是倒没有直接放他回西突厥去,留了他在京郊大营之中。 献俘仪式结束后,就是群臣进宫为武帝庆生的常规操作了。 这些围聚在朱雀大街两边的人们自然就是看不到了的,不过能够看到献俘仪式对于人们来说已经是很满足了的。 “嘿嘿,咱们大唐就是厉害,谁要不听话,就打到他们听话为止。” “听那意思,是给那个小辫子突厥人给弄了个官儿当了啊。” “可不是么? 嗐,估计那突厥人该是挺有本事的,要不然也不能如此。” 两人聊得正好,突然有一人插了嘴:“你们这话可就不对了。 突觉可没了哈,现在那是咱们大唐的地儿了,他们啊,可是咱们大唐人了。 有能耐的给他们个官儿做,岂不正常?” 三人还要继续辩解这些的时候,就听朱雀广场上此时就又有了动静,是有郎官儿敲响了大铜锣。 众人被锣声吸引,本来要走的脚步也停下了,想要看看这还有什么花活来。 只见穿着青色官袍的郎官儿站在高台上拿着一张卷轴对着台下被兵士们放过来的人们读了起来。 “......兹此,圣人决定开放边关,与周边三十六国进行互市。 ......鼓励民间商贾走此商道,不必担心安全,沿途皆有禁卫军护送。 ......若是有意者,可寻坊正报名来,这批先到者不分男女,每人皆可分得口分田八十亩......” 本来还沉浸在献俘事件之中的众人,这下子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郎官儿所说的商事和往边关移民的事儿上了。 有那没听清的,只听了个一字半语的人急的抓耳挠腮的,一个劲儿的问身旁的人上头说的是啥。 没一会儿,通读了一遍这些新政策的郎官儿,又高声冲着台下的人们拱拱手后说:“具体政策皆在各坊坊门处会张贴,有疑问者尽管先去问询坊正就是。” 第604章 不喜男子?只爱女子?(感谢 云婉清的打赏~) 不论这些新颁布的政策对于长安城里的人乃至整个儿大唐的人们有什么样儿的影响,此时在皇宫大殿之中,百官和宗室并有对大唐称臣的四面八方而来的小国使臣,皆是在为武帝庆生。 而此时武帝身旁有三女围绕,武帝不知听了其中一人说的什么话,竟是朗声笑了起来了。 坐在下首的宗室、百官和小国使臣,看到与往日着实不同的武帝,面上虽然没有惊异,但其实个个儿心里都惊诧不已。 有那头一次来大唐朝圣的小国使臣,大着胆子同一旁的人讨好的问:“周侍郎,不知上头在圣人身旁的人是?” 使臣拱手而问,给足了周侍郎面子。 周侍郎倒也不是那等会故意为难人的人,抬头往上随意的扫了一眼后,笑着对使臣道:“那可都是圣人的心头爱,你是得认识全乎了去,万万别得罪其中任何一个来才对。” 周侍郎接过使臣为他倒的酒,仰头一饮而尽后,才缓缓的对着使臣指点道:“圣人右侧那年少的少女乃是圣人幼女,是我大唐的太平公主,是圣人唯一还未到及笄之年的孩子。 太平公主旁边那个着绿裙的女娘乃是宫中内舍人上官婉儿,为圣人制诰下令,乃是圣人的左膀右臂。 至于,圣人左侧的红裙女娘,也是宫中女官。 此人是近几月才出现在圣人身旁的,看她行事颇得圣人欢心,其为人如何,我倒是不甚了解了,只知其人名叫蒋以荺来。” 是的,蒋以荺是被武帝看重的宫中女官,身上有品级的那种。 武帝一年到头都在忙着家国大事,倒是少有时间娱乐,今天是她的生日,倒是一个合适的能让她放松的时间。 不论是慑于武帝的威严还是害怕武帝手里掌控的近卫军,这大殿上宗室、百官和小国使臣都乖觉的很。 武帝坐在上首,一旁就是巧笑嫣兮的爱女,一旁是自己欣赏的,早早救下的人才,还有一个自愿投靠的异人,三人围绕在她身旁。 无论是谁,面对三个年龄各异,各有优点的美人儿说好听话儿讨好你,还对你撒娇,你还能不开心? 武帝反正是挺开心的,不一会儿就又被逗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武帝自从掌权后,不是没有人为了讨好她而有意为她敬献美男子,但当第一个这般自以为是的讨好的人见自己上献的美男子转天就出现在了军营之中,哪里还能不能知道自己这是下错棋了? 武帝这人自与他人不同,倒不是她不爱男子,她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 当然了,以武帝的权柄,她就是养上三五男宠难道还会有人谏言来说些什么来么? 从始皇帝开始,哪儿个帝王又不是一后宫的女人? 连皇位都由男变女了,难道还要拿常规的条约来束缚女人的贞洁妇道?想要以此来说嘴么? 那可真的是大笑话了。 甚至因着武帝上位后并不亲近男子,周边都是女子,早前还隐约有传闻道:圣人不喜男子,只爱女子。 这般的话当然是不可信的了。 多半都是小人以讹传讹罢了。 不过,若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话倒也还算真实,武帝在宫中确实是偏爱女官一些,看到后宫之中有才能的女子,都如同上官婉儿似的提拔做了宫内女官来。 宫中的饮宴仍旧在持续,宫外的人们也是忙的热火朝天。 盖因着今儿个在朱雀广场上那郎官儿念的事儿,其实也就是两件事来,一是自愿迁移去边关的人,不分男女皆可得口分田八十亩,并永业田二十亩。 且在这其中有一特为优待的条件,主动迁移者,头三年免税,第四年第五年只需缴纳一半的税即可。 第六年开始才交全税。 这条对于富庶之地比如长安城、东都(洛阳)的人们来说,算不得多吸引人。 可这对于那等没有田地,或是只在狭乡有田的平民来说,这好处不可谓之不大了。 且这第二条,是要广开商道,并有兵士保护,极大的降低路上遇到危险的程度,那成本降低,这赚的自然就多了。 虽然这行商一道只针对商贾之家,但若是在边关开启大规模互市活动,生活在此地的平民自然也能得些好处。 就是种些菜蔬挑去卖,或是卖水卖饮子,那也是能得些铜板的。 但这其中的风险,自是也不小的。 一是路途遥远,路上谁知会不会出现意外,没等到边关就噶了; 二是虽然此时大唐昌盛,周边诸小国和部落都臣服于大唐之下,但一时好一时坏的,谁知还会不会再发生战争了呢? 李家这会子吃着晚食呢,就也在讨论这些事了。 “听那意思,该是明年初差不多虎头(李大郎)就能回来了吧?” 李母最为担心的还是不在身边的孩子,李大郎自从入军籍跟随大部队去了边关,这都要有半年多的时间了,除了几封家信之外,李大郎再没回来过。 李二兄放下筷子,看向李母,“阿娘,应是差不多了,若是要回来,该是在下回来信的时候,虎头就能在信里说了。 阿娘勿忧,虎头身上有本事呢,该是能保护好自己个儿,说不得还能立功得个官儿做呢。” 李母只是叹了口气,就不再说些什么了。 露珠儿坐在李三娘身旁,她看向李三娘,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认真的问:“阿娘,大兄还不归家么?” 李三娘夹了一块儿菜放到露珠儿的小碗里,笑着对露珠儿道:“你大兄该是快回来了,露珠儿可得好好吃饭,到时你大兄回来了,看到露珠儿长高了,该是欢喜的。” 而等晚食散后,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和秋香回自己的院子的路上,却是被李大兄叫住了,李大兄直接把一小木箱子递了过去。 “我和你大嫂觉得你说的有理,这钱你收着,若是要入股邢家的生意,你就看着投进去就是了。” 李三娘没想到李大兄和李大嫂竟是有这般的魄力,不过两天就决定投钱入股了。 李三娘倒也没扭捏,直接接过小木箱,“大兄放心,我自会斟酌,到时若是签订文书的时候,我再喊大兄来。” “哎,辛苦你了。” 第605章 影响(感谢若无半点脂粉艳的打赏~) 在万寿节过后,长安城里的过节的那般火热的气氛仍旧没有消散,反而是越演越盛了。 各个坊中大街小巷的人们都在热烈的讨论着万寿节当日,那郎官儿在朱雀广场上讲的事儿,别说是普通黎民了,就是高门大户里的郎君、娘子都聚在一起说个不停。 万家,主院,偏厅内。 万家三房,也就是万家的庶子万三郎的媳妇子芳娘正在和万家当家主母万家大夫人,也是芳娘的大嫂在探话儿。 “......三郎想着,这也算是一条出路。 若是要去,定是一家子都要跟过去的,宇哥儿本来也没什么念书的天分,跟着我们一道儿去了北边,说不得还能开开智来。 只是,嫂子,我不与你说谎,我们这房现如今账上也就不到二百两银子。 想当初,是我娘家没落了,要不是三郎他守诺,我怕不是也不能嫁来万家来。 只我们决定这一大家子都走的话,这,分家的银子还是得要的。 姨娘她去的早,留下的体己我和三郎本也就没打算动,想要按着姨娘说的,全都留给小姑当作嫁妆来的。 阿耶在的时候,说了我们这房能分得一成家产。” 芳娘说到这儿,抬眼看了万大嫂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了。 “三郎的意思,是想让我与嫂子问问,如今这时候,可能如数分给我们?” 万大嫂实在是没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除了祭祖和中秋、元正这般需要全家出场的节日之外,在家里悄默声儿的只关起院门过自己个儿的日子的三房,这回竟然能有这般的魄力,要携着全家大小都往北地那等苦寒不安定的地方去。 “你等等,这事儿不小,待我与郎主说了后,我再给你答复来。” “哎,劳累嫂子了。” 送芳娘的婆子回来了,看着在走神儿的万大嫂只得轻咳了一声儿,见万大嫂回过神儿来了,才福了福身子对着万大嫂回话儿:“夫人,芳娘子径直回了兰花院。” 万大嫂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打水,为我净面,我得去后头见见老夫人来。” 是的,万大嫂盯着芳娘的行踪,就是要看看她会不会去找万老夫人去。 见芳娘并未去,那她这个万家现在的当家主母自然要去万老夫人的院子里和万老夫人好好说说这档子事儿了。 而芳娘回到兰花院后,就见自己的陪嫁婆子正指挥着她家的小郎收拾箱子。 “小姑呢?” “慧姐儿在偏厅里头带着宇哥儿读书咧。” 芳娘在偏厅外头见里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儿在用功呢,就没进去了,转而回了房,收拾物什去了。 一边收拾着东西,芳娘就想起了前两日夜里,自家郞婿万家三郎与她手拉着手分析利弊,告知她为何自家要赶着这回大唐迁民去边城的顺风,离开长安,好能正儿八经的脱离万家来。 “我是庶子,我亲阿娘是阿耶年过四十岁后抬进门儿的,阿娘她生了我后,隔了六年又生了小妹来。 我自小就是看着母亲的脸色过活的,我阿娘一直说,母亲不克扣我的衣食,还让我开了蒙念书识字了,那这已经是顶顶好的日子了。 阿娘一直教我感恩来。 只我在念书一道上并不开窍,念了这么多年书,也就是认个字儿,知道些道理罢了。 我在家里本就不受重视,自从阿耶过世后,母亲就更不耐烦待见我了,若不是阿娘得了咳疾突然去了,我怕不是再也不会被母亲叫到跟前儿说话。 我在家就是这么个情况,芳娘,你嫁给了我,着实是委屈你了。” 说着说着,连声音都带了些哽咽的万三郎,心中实在是委屈难受的很。 大好男儿,不说建功立业吧,还要向自己的媳妇子讲述自己在家不受待见的事实,这般的勇气,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有那心眼儿不大的,怕不是装作自己是个郎君,与媳妇子装腔作势才好。 只这一点上,万家三郎就是个伟丈夫了。 “大兄、二兄待我虽不是多亲近,但总有一分兄弟情谊在,毕竟我与大兄、二兄总是差着岁数的。 我也是自小就习惯了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可是,芳娘,那日,我在正堂外头,看到院子里宇哥儿手里的竹蜻蜓被忠哥儿(万二兄的小儿子)抢去,宇哥儿去要,忠哥儿竟是对他说:‘小娘养的,就不给你。’ 我心里苦啊。 芳娘,我心里苦。” 万三郎这么一说,芳娘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傍晚,万三郎抱着宇哥儿,宇哥儿手里拿着个竹蜻蜓回来的事儿了,芳娘记得自己当时自己还问宇哥儿:“怎的哭了?这脸上的泪痕也不擦擦,叫风吹了就该疼喽。” “郎君! 你,你怎么想的你就说,我和孩子都跟着你,你去哪儿我们都跟着你。” 万三郎握住芳娘的手,这才缓了口气继续说:“我们必须离开万家,只有离开万家了,咱们才能抬起头做人来。 我自小看人眼色长大的,我的孩子不能再学我如此了,要不然我这支上的人,怕不是要世世代代都要当万家的看脸虫来。” 而让万三郎最高兴的是,他说了要离开长安城,去往边城,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的时候,芳娘和自己的胞妹,都没有反对不说,还满满的都是支持。 “我们是一家人,你去哪儿,我和孩子自是要跟着你一起去的。” “兄长,这世上,我只有兄长一个亲人了,兄长去哪儿,慧娘就去哪儿。” 而此时此刻,万家东边最靠里的院子里,万大嫂正和万老夫人交代刚才芳娘来找她时同她说的话来。 “......阿娘,就是这般。 你瞧,这如何办的好?” 闭目躺在矮塌上,矮塌尾还有一个小丫头在给万老夫人捶打小腿肚。 “呵,”仍旧闭着眼睛的万老夫人发出这么一声儿,过了三四息后,才听万老夫人开口说话。 “既然想走,那就让他走。 终归是万家的种,那一成家资你去与三房商议,看是都折算成银两还是如何,让他们走!” 第606章 圣人心慈,怜爱女娘(感谢 暮川暮紫的打赏~) 万寿节过完,下过了几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可算是凉了下来。 天气虽然是寒凉了起来,但是长安城里各种话题造成的火热的氛围仍旧热烈如夏日那般,让人讨论的兴致不减。 从二十余日前,长安城的各个城门处,就总能看到蔓延宛若溪流般长的进城的商队,而出城的队伍也不算少,都是拖家带口的响应迁民去北边边城的。 且官家也是很负责任的了,竟是让主动报名迁民的人攒够了一拨儿,就安排了他们跟随一队禁卫军兵士往北而去。 如此,就算是保证了他们的安全,让他们更安全更快的度过前期这段儿日子来。 只不过,再是大胆,这拨儿人也不过千人而已,对于长安城里的百万人口来说,不过就是沧海一粟罢了。 但负责此事的郎官儿却是很看好此事,按着郎官儿说的:“人们都是趋利避害的,能够在此时主动应了去边城的人,怕是在这长安城里着实是生活的不如意,甚至是过得很差劲儿,才不得不铤而走险,去边城求一条生路来的。 但是人就有姻亲,就算是孤家寡人,也能有三五友人来。 只要他们这批人到了北地,安顿了下来,在当地立足后,待得明年他们的信儿送回了长安城里来,咱们啊,怕不是到时候会忙的脚不沾地儿了。 且,你们别忘了,长安城里就这般多的人,大唐各处若都有人迁移过去,那加在一起,也是不少人了。” 而今儿个街头巷尾除了仍旧在讨论着迁民北地的事儿之外,又有一件关乎人们生活的大事占据了众人的心神。 时隔近一月,关于当日太医署王署正在朝堂上提出的来自李三娘的报告里的“禁止近亲婚配”的事儿,以及后来徐敬真添砖加瓦所支持的李三娘报告之中说的“提高女娘婚嫁年龄”的事儿,在这日终于传了出来消息,也都纳入了律法之中。 张贴在京兆府门口的纸张,上头一字一句写得明白。 且,京兆府还找了各坊坊正给他们上课,让他们彻底明白这两条后,然后发了任务,让他们回去后,与坊中人好好说道说道。 “这近亲可是三服以内都算在内了,要是不想生出身子骨儿弱的痴傻儿,可得好好记住这一条儿来。” 下头坐着的大半都是花白着头发的老翁,他们都是长安城里各坊坊正,偶尔零星有几个年轻的人混在其中,众人着实是被这话惊着了。 各个张着口,瞪着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讲话的京兆府书吏自然看出了他们的不解来,就对着下头的百位坊正抬了抬手,见他们安静了下来后,这才把早前就想好的例子拿出来给他们讲着听。 “某家,郎君娶了外家姨母家的表妹,生一胎没一胎,如此三四回后,才将将生下个心脉有疾的病弱孩子,那孩子也没活过周岁。 这都还算好的了,有那命不好的,生下来的都是痴傻儿来,光知道吃喝拉撒,认不得人,做不了事。 生这般的孩子有甚用? 不如不生!” 书吏又举了几个例子后,见台下的众人都听到心里去了,这才停了口。 然后就换了人上来,这位书吏主要是为众人解释第二条“提高女娘婚嫁年龄”的具体问题来的。 “这条啊,是太医院里的医师们发现,女娘在过了十八后再嫁人生产,能提高孩子的存活率,且这时候女娘自己也能提高顺产的概率。 这意思就是说,过了十八的女娘比没到十八的女娘在生孩子这事儿上,能有更大的机会保命,可以生下健康好养活的孩子。 但这条不是如上条那般的硬性规定,是可以选择的。” 站在前排的一个老翁拱拱手问道:“敢问,这可选择的意思是?” “嗐,这简单,你家要是小有家资,有些余钱,又心疼自家女娘,那自是可以来京兆府交银子来延长婚嫁年龄。 比如,本来及笄之年,也就是十五岁就得嫁人,只要你交了钱,交一年的钱,就可留女娘在家一年,至多可交三年来,过了十八就必须嫁人了。 但你仍要遵循旧例十五岁让女娘嫁人,那也是能行的,就不必来交钱了。” 书吏的话一说完,台子下头站着的众人就“嗡嗡”的交谈了起来,有那理解的,就捋着胡子说:“圣人心慈,这是心疼女娘啊。” 而有同意的,自然就有反对的。 人类就是这般的物种,一个群体之中,必然存在完全不同意见的两拨人,有时候同一个问题,还会有多拨甚至十数拨的人有不同的意见来。 “荒谬! 女娘到了年纪阖该嫁出去,如若不然,竟是要花费家中钱财来买花期,岂不可笑!” 也有那沉默以对的人,至于他们是支持还是否定,其实都无所谓,毕竟上头立好的规矩,自然有办法让下头的人去执行。 再有,当他人因为这新规矩得了好处后,没按新规矩的走的人必然是会后悔的。 如此有了实例,到时候该如何选人们自然就有自己的想法了。 解释清楚后,书吏就一拱手离开了。 而百位坊正也就三五成群的结伴离开了京兆府,在回坊的路上都在各自思量着,这两条到底是要如何说才能和坊里的人说明白来。 坐在驴车上,往城外外三城回的王老翁就是刚刚在京兆府里说武帝是心慈之人的那个。 至于王老翁为何能站在前排? 盖因着他虽然是长安城外外三城里的坊正,但他手下管理的人数可是比一坊里的人要多出不少。 王老翁性子忠直,有一腔良善的热心肠,很是公正道义,因着如此,才在外三成刚建成后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就被推举成了坊正来。 因着如此,王老翁在京兆府里也算是比别的坊正能多出两分薄面来,这才在百位坊正之中,可以在京兆福利站到前排上。 至于刚才王老翁能在京兆府说出那般的话来,除了他确实是真的觉得圣人是心慈,怜爱女娘才能做出如此规定之外,盖因着在王老翁所在的外三城里,还真的是有这般的可怜的事儿发生。 驴子走的慢,长安城里人又多,走了这么久就还是没有走到安化门。 拿着鞭子有一下没一下打着驴屁股的赵大,在听了王老翁说的话后,不由的呆愣了起来,他愣愣的转过头看着车架上坐着的王老翁问:“坊正,官家说的这些应该都是真的吧! 头前李老头家那个小女娘不就是生孩子生死了!” 第607章 不把女娘当人看! 赵大说的这李老头家的小女娘的事儿,端是让人痛惜不已。 李老头家是想当年从外地逃荒来的长安,本想投奔族里一个来长安讨生活的叔祖,哪里能想到长安城大的非凡,没有具体地址,根本就找不到人来。 还好当时圣人下了政策,给了救济粮,也给逃荒来的人在长安城外分了田地来,总归是没饿死。 可是,李老头实在是太能生了,且李家人的命格外的硬,一连生了四个小郎,生到老五才是个小女娘。 可李老婆子因着接连生产又没怎么好好坐月子的缘故,在老五,也就是李家小妮不到五岁的时候就直接去了,死时下身儿都发出臭味儿来了。 本来,李老头就不想养这么个小女娘了,还是和李老头住隔壁的大娘心善,抱家去养了几个月,又被村子里其他心善之家的人,这个抱回去养个半个月那个抱回去养个把月的,总归都是不忍心让这么个女娃娃被饿死。 如此,李小妮就这么吃着百家饭养住了,过了周岁了。 村子之中,总归是善心人多些,就这么的看见了挨饿的李小妮,这家给上半个馍馍,那个倒一碗可以照见人影儿的稀粥给她,这才让李小妮熬过了五岁。 李小妮过了五岁后,就跟着村子里的孩子们去附近的山上找野菜,找一切能入口的东西,如此跌跌撞撞的没有阿娘的李小妮顽强的活到了八岁。 随着李小妮长到八岁,长安城也开始缓慢的扩城了,李老头这才有机会在农闲时跟着村里人去外三城中找活儿干,得了铜板买了粮食,好让家里的四个小郎能多吃上一口饭。 是的,就算李老头挣了钱了,也是只给家里的四个儿子花销的,李小妮在李家除了能在厨房里放柴禾的地方睡觉之外,她自己的饭食都是要看她自己这一天能找到什么吃的。 李老头不养活她。 村子里的村长不是没找过李老头,说他:“就算是个丫头,给口饭吃养大了,你不管是嫁出去收彩礼还是卖给人牙子,都是一笔钱财不是。” 李老头蹲在地上,对于村长的话沉默不言,待得村长再张口劝他养李小妮的时候,李老头张口就是:“俺是个没本事的,养活四个小郎就费大劲儿了,村长要是想养,自领了小妮家去就是。” “她一个丫头能吃多少! 那是你的种,就因她是个女娘,你就不养活她了? 你这,你这怎么做人阿耶的!” 李老头仍旧蹲在地上,这回是一句话也不说了,但那态度就是:我不养! 村长没法子,总不能报到里正那里,让京兆府里的捕快来抓李老头吧? 再怎么说李老头都是他们村里的,若是把李老头抓走了,不说李家的四个小郎和李小妮了,就是村长很可能会被村民骂被人埋怨,要说村长办这事儿给村里丢人了,不向着村里人了,没有乡姓了。 且,李小妮难道会记村长的好么? 那可不一定。 所以,村长就只好叮嘱自家老婆子若是看见李小妮了,就给她点儿东西吃,怎么的别饿死了就成。 不过,随着外三城的建立,长安城外这些村子里的日子也逐渐变得好过起来了,更是有人搬进了外三城里头住,也算是个城里人了。 李老头跟着村长他们来外三城干活的时候就住的是外三城里的大车店里的大通铺,农闲的时候乡下人能来城里干的话,就都是去给人干些出力的活计,像是扛包、运酒或者是抬石头这类的力气活。 但随着李小妮长到十岁出头的时候,李家最大的儿子也已经过了十五岁了,该娶媳妇了。 可李老头家现下连饭都吃不饱咧,哪里敢想娶媳妇的事儿? 但这李大郎着实真的是个心狠的,他把主意打到了刚过了十岁的李小妮身上去了。 “阿耶,把小妮卖了吧,她满了十岁了,能干不少活儿了,卖去大户人家做婢女,也是让她去过好日子咧。 卖了小妮儿的银钱,加上家里攒着的一两银子,给我娶媳妇,让俺媳妇给阿耶生孙儿。 阿耶这血脉就传下去了啊!” 李大郎说的话,让李老头心头攒动,还真带着李小妮去找了人牙子来。 李小妮懵懂的跟着李老头去见了人牙子,人牙子像是看牲口似的,在李小妮身上摸来摸去,还掰开李小妮的嘴巴看牙口。 李小妮一直长期处于重度营养不良的状态下,脑子反应慢,人牙子的这一番举动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了。 待得听到李老头和人牙子讨价还价了,李小妮这才明白她阿耶要卖了她! 李小妮疯了一般的跪下对着李老头猛磕头,磕的额头鲜血淋漓,嘴里哭喊着:“阿耶,俺干活,俺少吃,阿耶别卖了俺啊,别卖俺!” 李晓妮这声嘶力竭呼喊的样子,真真是谁看了都得叹一声儿可怜见的。 但李老头他不是人,他没心的。 李老头根本不为所动,还在一心和人牙子商议卖李小妮的价钱。 人牙子是做惯了买卖的,她看到李小妮的这番动作,就息了想要买人的心思。 最后,人牙子没有买下她。 李老头没有成功卖掉李小妮,没有得到钱,气愤的在人牙子走后,直接上前踹了跪在地上的李小妮一脚,庄稼汉子又是常年做力气活儿的,李老头这一脚没有惜力,直接把李小妮踹飞出一丈(3.06m)多远。 本来额头就流血的李小妮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直接就飞到了半空之中,待得因为地心引力落到地上的时候,李小妮的头正好撞在路旁的石头上。 李老头看都没看李小妮一眼,他啐了一口,直接抬步就走了。 最后,还是街边开茶水铺子的妇人看不下去了,给抱进了铺子后头,拿着布巾子把李小妮的头包扎了起来。 妇人心好,还拿了蒸饼给李小妮吃。 可一日一日又一日,当李大郎过了十七后,十二岁的李小妮终究没有逃脱被卖的命运。 第608章 死了。 只这一回,倒不是卖给人牙子了。 李老头为了给李大郎娶媳妇,卖给了外三城里一户家里有个痴傻的儿子的人家里头做童养媳去了。 若是按着常理来说,这好歹对于李小妮来说也是一条出路,傻子郞婿是傻,可李小妮去了这家,至少该是能吃顿饱饭了。 但老天爷哪里会真的按着常理来走? 李小妮是吃过了饱饭,被傻子相公的阿耶,也就是李小妮的公公,强要了去。 而给这不要脸的老汉儿望风的人,竟然就是李小妮的婆婆,也就是傻子郞婿的亲阿娘。 被强压在老汉身下的李小妮嘴中塞了布巾子,喊叫不出,常年吃不饱饭的瘦弱身子更是反抗不了一个常年卖力气的老汉。 滚热的泪珠子从李小妮的眼角流出,滑过她的脸颊,流入鬓角,压断了她求生的劲儿。 李小妮像已经死了一般,好似一摊烂泥任由老汉儿摔打。 原来这家人买了李小妮,打着给自己的傻儿子养童养媳的名头,其实是想要找年轻的女娘再生个健康的孩子出来。 头一次过后,李小妮在接下来的日子就遭受了老汉儿反复的蹂躏。 而每每当老汉儿在屋内施暴的时候,门口看门的都是站着耷拉着脑袋的老妇,最为可笑的事是,李小妮的傻子郞婿就在窄小的院子里头傻玩儿。 在一定的环境下,强者向弱者施暴,弱者就会向更弱者施暴。 在一个怪圈之中,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同性不仅不会帮助你,反而是会把你推入深渊。 就好比,傻子家就是老妇先提出来要买个年轻的女娘回来,也是老妇提出来,让这买来的女娘给老汉儿生健康的孩子。 站在老汉儿和老妇的角度去想,如此作为,一是为了传宗接代、养儿防老; 二是为了让新生的孩子养活傻儿子。 老妇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做了老汉儿的帮凶。 不对,应该说老妇就是犯罪主谋! 当然了,站在老汉儿和老妇的立场上,他们可不会觉得他们是在害李小妮。 损人利己、毫无道德底线的人,与正常人的思维是完全不同的。 老汉儿和老妇两人甚至会认为自己就是李小妮的救世主,把她从她那毫无人性的阿耶那里买了来,救她于水火之中,还给她地方住,给她饭吃。 这还不是帮她? 这还不是救她? 这还不是她的救世主? 就算你提出,他们是在强迫李小妮,是在罔顾她的死活,罔顾她的意愿的话,他们就会说:“谁让她命苦,摊上那么个阿耶,俺们可是花了钱的,俺们买了她,想怎么着都成,就是打死她你也管不着。” 当然了,他们自是不会真的打死她,毕竟还指望着李小妮的肚子来生出健康的孩子来。 可人心可怕,每次老汉儿完事后,老妇就会嫉恨非常,在李小妮的隐私处掐出一个又一个得指甲印子来发泄内心当中的嫉妒和恨意。 这就是弱者向更弱者施暴了。 与现代社会里故意伤害老婆的丈夫一般,这些男性在家庭之外是个失败者,他们在外懦弱、无能,只能靠故意伤害老婆和孩子来发泄心中的阴郁和嫉恨。 李小妮求生的本能让她也反抗过,可反抗过后就是变本加厉的暴打。 李小妮甚至找了机会跑了出去,找到了李老头,让他把自己买回去。 但,怎么可能? 李老头不仅没有救她,反而绑了她给傻子家送回去了。 李小妮也去求过来外三城扛活的村长,村长也真的去找过这傻子家,可是一纸卖身契,断了李小妮的活路。 李小妮想过上吊,也去做了,可是被老妇救了下来。 然后李小妮就像只狗般被麻绳拴了脖子,扒光了衣裳绑了手脚丢进了柴房里头,整日整日的被关在柴房之中。 日复一日的暴力之下,李小妮竟然还真的有了身孕。 小小的满是伤痕的身子蜷缩在柴房的地上,瘦骨嶙峋的肋骨之下,凸起的肚腹像是在孕育怪物,瞧着就吓人的很。 老汉儿和老妇为了能让有孕的李小妮可以成功的生下孩子,给她松了绑,但拴着她脖颈儿的麻绳儿是没有取下来的。 且他们还下了血本儿,竟然花银钱买了鸡子和鸡杂煮了给李小妮吃,只为了李小妮肚子之中的孩子能长的好来。 人生里第一次吃到鸡子的李小妮从来不知道鸡子竟然是这般的香甜好吃。 如此,李小妮也算是过了一段儿好日子,傻子家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说不上顿顿给她吃饱饭,但终归是能够不怎么饿肚子的了,并且为了孩子的安危,老汉儿也不强迫她了,老妇也不虐待她了。 可尚未长成的身体,常年重度的营养不良,再加上长久的暴力殴打,堪堪过了不过几个月算是人的日子的李小妮,又要如何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呢? 那一日,还是在院子里的玩儿的傻子郞婿听到了李小妮痛苦的嘶喊声,喊来了老妇,老妇这才知道李小妮要生了。 强烈的宫缩让李小妮疼的哭天喊地,李小妮从没有想过生孩子竟然是这般的疼,这比她从小挨过的打都要疼,李小妮觉得自己快要疼死了。 尚未长成的盆骨,没有力气使力生产的李小妮逐渐的喊叫不出声儿了,老妇看着李小妮涣散的眼珠,心中既气又怕,老妇生气李小妮还没成功生下孩子怎么就能闭眼呢? 老妇怕李小妮真的要闭眼了,那傻子家哪里有钱再去买个小女娘回来传宗接代呢? 老妇上前,抬起手直接给了李小妮两个大二刮子,力大到李小妮的嘴角都流出了鲜血。 可就算如此,李小妮还是逐渐的没了声息,闭上了眼睛,像是昏睡过去了一般。 李小妮,她死了。 她死在了难产上; 她死在了老汉儿和老妇的手上; 她死在了李老头的狠心上; 她死在了她的原罪上,她是一个女娘。 老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看着躺在草堆上没了气息的李小妮,老妇没了心力,她只觉自己这辈子没了指望,死了都没个给她烧纸的人。 可不过几息过后,老妇突然眼睛一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立马就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老妇起身去柴房屋角拿起柴刀来到李小妮的身旁,她好似中了蛊一般,嘴里嘟念着“孩子,孩子”,当老妇用柴刀划开李小妮的肚皮的时候,傻子家的邻居因为听到了李小妮嘶喊声,心里不放心,踌躇了许久才决定来傻子家看看是怎么了,可别打死了人。 邻居正好进到院子里,站在柴房门口看到这一幕。 老妇根本顾不得被别人看到了,她从李小妮的胞宫之中掏出了一个紧闭着眼睛的婴孩。 老妇丢下柴刀,连脐带都没剪断,就那么抱着这个死婴口中喊着:“儿,儿,阿娘的儿......” 第609章 要生了 王老翁坐着赵大赶得驴车终是回到了外三城里,到了地儿,王老翁先是谢过了赵大,就往自家回。 王老翁做人做事儿公正,在外三城里很是有几分面子,他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和不少人打招呼,也有人问:“王坊正,这官家喊人去说了啥啊?” 王老翁站定,想了想才回话:“这官家的事儿确实跟咱们息息相关,不过,我得回去好好想想,这话怎么和大家伙儿说才能掰扯明白了。 你放心,明儿个必是让我家小郎去通知你们来。” 如此,这人对着王老翁拱了拱手,才步履轻快的走了。 进入冬月后,这天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李三娘也换上了夹棉的衣裳。 这日正当李三娘在医堂之中翻看病历的时候,医堂门口猛地闯进来一个人,只见这人在如此天气之下跑的满头大汗,一进来就往坐堂最后头喊:“李医师,英娘要生了!” 来的正是顺子,顺子这一喊,可是把医堂之中的人都给惊着了,倒是李三娘的反应快,她一边收拾自己的医箱,一边对着旁边药柜上的南星高声道:“南星,天字丙和丁各拿一包,快。” 南星是个利落的,直接熟门熟路的按着李三娘所说抓起了药来,李三娘和秋香在药柜前略等了一下,南星就递上了药包。 秋香上前拿了,两人就对立在门口焦急的直跺脚的顺子道:“带路。” 果然,医堂外头停着一辆马车,三人上了马车,赶车的车把式也是个有经验,一边拉着车上的铃铛,一边嘴里喊着:“借路,借路,妇人生产,妇人生产,多谢,多谢。” 李三娘本以为会多些时间往长安城外去,没想到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车子竟是停在了离医堂不远的一处民居聚集处。 顺子看到李三娘的疑惑,他赶忙下了车,一边结钱给车把式,一边对着李三娘解释道:“我们按着李医师所说,这赶着日子就来看诊。 今儿个早上我和英娘刚进坊,英娘就道她肚子发紧,有些疼的慌,我这才带她去了嫁到城里的姑妈家去了。 没成想,一到姑母家,姑妈就说英娘这是要生了,我当时就慌了神,还是英娘喊了我,我这才赶忙去请李医师来家。” 李三娘点点头,“赶紧的,带路。” 走进了巷道里,拐了两个弯儿,顺子这才停下,“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来,就听里头有孩童的声音响起来,“金豆,是堂兄我,快开门,我请了医师来家。” 顺子刚说完这话,门就开了,门后头站着个七八岁大的小郎君,“堂兄,嫂子喊疼呢,你快进来。” 金豆不知要如何喊李三娘,张着嘴没喊人只好看向顺子,可顺子这会子满脑子都是英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哪里能注意到金豆的表现? 李三娘对着金豆点头示意,就跟着已经往屋子里去的顺子快步进门了。 刚才打眼一瞧,李三娘就知道顺子的姑母家日子过得不错,院子不大但收拾的干净利落,而且开门的叫金豆的小郎君脸上有肉,衣服也是大小合适,看着虽然旧,却不破烂。 果然,一进屋子,李三娘就看到了躺在矮塌上脸上都是汗,连发丝都濡湿不少的英娘,而在英娘身旁的妇人,头上插着一根儿细细的银簪子,耳朵上也带着银坠子,收拾的同样是干净利落,这会子这妇人正一手握着英娘的手,一手拿着布巾子在给英娘擦头上的汗珠子呢。 英娘一看是李三娘到了,心里的慌张一下子就缓解了不少,忍着下身儿的疼冲着李三娘喊了声儿“李医师”,这般情况下,英娘都不忘对着跟在李三娘身后的秋香道一声儿“秋香娘子”,可见英娘的性子多么好了。 顺子的姑母就住在永平坊里,自然是知道李三娘这号人物的,毕竟这都一年多了,李三娘这个长安城里的第一个女医师的名头怕是长安城里大部分人就都知晓的。 姑母十分讲礼,不仅赶忙站起身儿冲着李三娘行了礼,还感激的对着李三娘道:“多谢女医师能来,女医师尽管吩咐,我这现下就去烧水,还需要做甚?” 李三娘赶忙回了一礼后,就上前对着英娘开始查看起来,一边诊脉,一边打开了透视眼,然后还征得了英娘的同意去看了下身儿。 “别怕,我在呢。 你这胎位正,现下已经开了七指了,还得等等呢。 别喊,留着力气,待会开全了宫口,你听我指挥,咱们啊顺顺利利的把俩孩子生下来。” 转过头李三娘就对着姑母道:“有劳顺子他姑母了,劳烦烧锅热水,若是能行,烦请给拿两个木盆来。 烦请姑母预备些干净柔软的布,等孩子生下来了,总得有包身子的。” “哎,哎,我去借,巷子口东边有家刚生了娃娃的,他家定是有。” 姑母说完直接转身就走,一边走嘴里还嘟念着:“是双胎咧,双胎。” 姑母出了屋门,对着在院子里的金豆就说:“金豆,赶紧的,给锅里添上水,给你嫂子烧热水使,把我屋里和你们屋里拿木盆拿出来,就着热水刷洗干净了。” 李三娘先是在屋子里头教着英娘呼吸,让她顺应着宫缩,尽最大可能减少她的痛苦。 待得金豆在门口喊了声儿,顺子就端了满满一盆热水进来。 李三娘在秋香的帮助下净了手,换了医箱之中的手术衣,戴了帽子口罩,也把顺子赶出了门去。 李三娘在屋内的方桌上铺了干净的布巾子,在布巾子上把自己待会儿可能会用到的器具一一从医箱之中拿出来,摆放整齐。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姑母都拿了一个包袱回来了,英娘终于开始发动了。 顺子站在屋子外头,隔一会就喊一句:“英娘,我在呢,我就在外头。 你有事就喊我啊。” 等过了一会儿在屋外头贴着窗户听不到英娘的哼唧声儿的时候,顺子就又着急的喊了起来:“英娘,你咋个不喊疼了? 英娘,你还好不? 英娘,英娘?” 还想继续喊下去的顺子脑门上就挨了姑母一下子,姑母对着她恶狠狠的道:“喊喊喊,喊什么! 英娘正使劲儿呢,你有这个瞎喊的功夫,赶紧盘算盘算英娘这月子怎么做? 你找人给你阿娘递信儿了没有? 别等孩子都生下来了,你阿娘在家还万事不知呢!” 第610章 母女平安 姑母的话让站立不安的顺子有了一丝主心骨儿,他先是冲着屋子里头再喊了一声儿“英娘”,得了英娘的回应,这才转过头来,招呼金豆。 从钱袋里掏出十来个铜板,顺子直接都给了金豆,数都没数,顺子直接对金豆说:“金豆,堂兄求你帮个忙。 你拿着这钱去街面上找那递信儿的汉子,让人赶紧去我家告诉我阿娘一声儿,英娘正在你家生产来,快让她来。 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哈。” 金豆小嘴儿一扒拉,十分利索的报了顺子家的地址,毕竟这过年过节的时候,姑母总是领着家里最小的金豆去顺子家走礼,金豆怎会不知道顺子家在哪儿? 顺子点点头,认可了金豆说的,金豆得了肯定,一下子就跑了出去,拿着铜板去帮顺子找人送信儿去顺子家里。 金豆走了后,顺子就正儿八当儿的对着姑母行了一礼,然后从胸口里又掏出个荷包递了过去。 “今儿个着实是要麻烦姑母了,怕不是往后月余都得托赖姑母。 这钱还请姑母拿着,帮着去买些鸡子来,这英娘生完了孩子,总得送李医师几个鸡子才算好。 姑母,英娘这是怀的双胎,糟了罪的。 烦请姑母去买上两只鸡,并一些荤食,姑母自是懂得这生产完的妇人该吃些什么喝些什么,我这会子心口慌得紧,脑子都嗡嗡的,一切都拜托姑母了。” 姑母本想拒绝顺子手里的荷包,但听到顺子说可能英娘这月子就得在她家坐了,且还要去买鸡子、母鸡什么的,就接过了顺子的荷包。 “你是我亲侄子,屋里那是我侄媳妇,你放心,姑母把事儿给你办的妥妥的。” 姑母也是飒爽的人,拿了荷包和顺子交代了两句,就也和金豆似的,直接走了。 临出门前,姑母还嘱咐顺子:“堂屋桌子上那包袱里是我去找巷子里那家刚生了娃儿的人家借的孩子的包被、尿布和小衣裳。 一会子,要是我还没回来,英娘就生了,你就给屋里头递进去啊。” 顺子嘴里喊着“好”,眼睛却是盯着窗户看的,他心里头着实是慌的紧,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顺子想着:“要什么孩子?这人没孩子不就是早死几年么? 这生孩子太危险了,我家英娘生的还是双胎,这要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我这可怎么活啊?” 越是这般想,顺子心里就越慌。 顺子这会子直接扒在窗户缝上,对着里头就喊:“李医师,李医师,要是有什么事儿,李医师可一定得保英娘啊,孩子能保就保,要不然就只保英娘就好,我不能没有英娘!” 在屋子里的李三娘、秋香和英娘一听顺子这都带着颤音儿的话,不知英娘作何感想,反正李三娘是真觉得顺子这人能处,是个好的。 英娘这会子嘴里咬着布巾子,正听李三娘的话吸气呼气,李三娘让她用力她再用力。 本来英娘正专心致志的生孩子呢,这一下子被顺子的话弄的,不知道是高兴的好,还是生气的好了。 不过,就看英娘这会子疼的眉头都打结了,但是眼角还是带有一丝笑意的样子来看,英娘心里自是开心的,能得郞婿体贴珍爱,哪儿个女娘能不高兴? 李三娘看着英娘的下身儿,已经露出胎头了,可五感灵敏的李三娘还是能听到窗户外头顺子那嘀嘀咕咕的动静儿,跟个蜜蜂似的在耳边嗡嗡嗡的,着实是有些烦人的慌。 “秋香,快,你出去赶紧堵了顺子的嘴,咕咕念念的烦人的紧。” 秋香看李三娘给英娘接生的很是顺利,这才带着笑儿出了屋子,看到仍旧站在窗外扒在窗缝上的顺子,秋香就重重的咳了一声儿,顺子这才转过头来。 “三娘子让你别念叨了,她在屋里都能听见了。” 顺子这才脸颊爆红,一边擦着脸上那着急出得汗,一边嗫嚅着道:“哎,哎,我不说,不说了。” “秋香,来!” 秋香赶紧进了屋,李三娘是喊她进来剪脐带的。 是的,头一个孩子已经分娩出来了,“是个女娃娃,白得很。” 李三娘快速的处理着小女娃的口鼻,轻拍了脚心儿两下,婴儿特有的嘹亮哭声就在耳边响起了。 “哇哇,哇哇哇”的动静让屋子外头的顺子一下子没站稳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顺子嘴里念叨着:“生了,生了,这是生了啊。 我做阿耶了,我做阿耶了!” 意识到自己做了阿耶的顺子一个高儿就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大嗓门子兴奋的冲着窗户里头喊:“英娘,英娘,我做阿耶了,我做阿耶了啊! 英娘,英娘,你还好不? 你应我一声儿,英娘?” 屋子里头,秋香已经把第一个孩子塞到了包被儿里头抱给英娘瞧了。 这会子正盯着小婴儿柔嫩的面庞看的英娘无奈的对着外头喊了一声儿:“知道了,知道了,我好着呢,孩子也好。” 不过一会子,第二声婴儿的哭声再次在这个屋子里响起。 虽然第二个孩子长得是比第一个孩子瘦弱了些,但也没有相差太大,李三娘现场评估的结果也是正常的。 这第二个孩子是李三娘给清洁过后,塞到包被里抱给英娘瞧的,“别看着小了一圈儿,也是个康健的,月子里好好养,不用几天就能和大的一般大了。” 英娘有些激动的看看秋香怀里的那个,再看看李三娘怀里的那个,成亲多载没有孩子的压力和苦痛,都在这一瞬间消散了。 英娘实在没忍住,直接落了泪。 李三娘把孩子放到英娘身旁,“好了,别哭了,可不行哭啊。” 说过后,李三娘就去做后续的工作,看着胎盘娩出,数了数没缺损,又仔细检查了,还开了透视眼,见没问题了,李三娘这才拿出羊肠线和酒精来,打算给侧切了一刀的英娘缝合。 “有些疼,你忍忍。” 秋香也开了门,就在门口把两个孩子轮流抱给顺子看了。 顺子当下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捂着鼻子蹲在地上抱头就哭了起来,他心里想着:“我终于做阿耶了,我有后了啊!” 第611章 女娘好啊,女娘好! 在李三娘给英娘缝合完侧切口的时候,姑母也提溜着两只鸡和一篓子鸡子回来了。 从蹲在厨房灶口处烧火的脸上都是笑容的顺子嘴里得知已经平安生下孩子的姑母利索的把两只鸡抹了脖子。 本来姑母是只打算杀一只给英娘炖汤喝来着,还是顺子在旁说:“姑母,都杀了,一只给英娘炖汤,一只咱们自己吃肉来。” 姑母自是不会在这般好的日子里告诉顺子节俭,只听姑母“哎,”了一声,手起刀落,两只鸡就去了地府报到了。 姑母炖好了鸡汤不说,还就着这碗鸡汤单给英娘下了一碗白面的汤饼。 姑母站在门口想要进门的时候,李三娘和秋香正在收拾屋里桌上放着的东西。 姑母一看这架势,赶紧就说:“女医师这是要走了?” 未待李三娘回话,姑母转头就冲着厨房里的顺子道:“顺子,赶紧的,把那鸡子捡出来些给女医师带家去。” 也是巧了,这时候院子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儿。 金豆本就在院子里,问了声儿后就赶紧开了门,原来是顺子的阿耶阿娘和姑母的家人他们一起都回来了。 如此,院子里又是好一阵儿忙活,待得李三娘找到时间同顺子交代注意事项的时候,已是两刻钟后的事儿了。 “妇人生产本就是消耗自身血气的,是极损耗身子的。 英娘还在昏睡,不过过会子该是就醒了,待得她醒了,我瞧姑母做了热汤饼不错,给她吃了就是。 给,这张是补身子的,待得英娘出了月子后就可用; 这一张是通乳的方子,英娘该是今儿稍晚些或是明儿个就能喂孩子了。 若是还不得行,三天过后就吃这张方子。 至于两个小女娘,我听姑母所说这巷子里东边有一家人刚生了娃娃? 你去拿些东西上门去,求人家帮你喂三天就是了。 最后,顺子,此时英娘和孩子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就是要看孩子,一次也不能进来太多人来,抱出去看一眼成,但别随便让谁就抱孩子,总得是清洁过后衣裳干净的再抱孩子为好。 小的那个精心养养,过不了几月就会和大的没差了。” 顺子低头恭敬的听着李三娘一字一句的叮嘱,心里也在努力记着李三娘说的每一句话。 反而是姑母在门口问了秋香后,这才知道英娘生了两个都是小女娘来。 “哎哟儿,这要有一个是小郎君多好啊。” 站在姑母身旁的顺子阿娘听了这话赶紧反驳:“小女娘好,小女娘好啊。 女娘贴心,可不比小郎好? 好,好,好,以后小女娘定是同英娘一般也是性子好的。” 因着是男子,顺子阿耶和姑父以及姑父与姑母的长子与次子都缩在厨房里头。 顺子阿耶往日里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这回却是在听了姑母说的话后,起身儿从灶台边上站起来了,来到院子里冲着屋子里头就喊:“女娘好,俺们家就稀罕女娘,将来俺家就给女娘招赘,留家里头和儿郎是一样一样的。” 本来就只是感慨一下,没有一个是儿郎,只两个都是小女娘的姑母这下子听了自己大兄的话,脸上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倒是顺子阿娘是个给脸的,“他姑母,你别跟老头子置气,俺知道他姑母不是那意思。” 顺子是一点儿不给他娘搭台,他怕屋子里头的英娘已经醒了听到姑母的话后心里难受,赶紧高声冲着屋子里头也喊了一句:“英娘,我就觉得小女娘好啊。 咱家女娘长得白净,将来定是像你一样长的美。 咱就听阿耶的,将来给她俩招赘,都留家里,美得很。” 可屋子里头哪里有回音? 英娘她是真的睡着了,如此高声的呼喊也没把她给喊醒,顺子这一腔深情倒是没成功表现给她看。 人家的家务事儿,李三娘自然是不会插手的,她叮嘱过后,也留下药方了,就提出自己要和秋香回医堂了。 顺子赶紧进厨房,一边往厨房走顺子一边道:“李医师稍待,我给李医师带上些鸡子来。” 最后,顺子不仅给李三娘带了一兜子煮熟的鸡子,还得了一个数目客观的诊金,并被顺子特意送出了巷子,且顺子还极体贴的给叫了马车,连车资都是提前付给了车把式的。 站在马车旁准备上车的李三娘对着顺子感谢道:“劳累你了,我和秋香自是会好好回去的。 你快家去吧,说不得现下英娘已是醒了呢。” 顺子没应承这话,转而是郑重的对着李三娘深深躬身行了一礼。 “顺子这里多谢李医师,若不是李医师今儿个我和英娘哪里能得那般好的孩子来? 多谢李医师,若是日后李医师但凡用得上我,还请李医师言语一声。” 李三娘本想起身躲开这礼,可他看出了顺子眼中的认真和感激,遂站定了受了这一礼。 临上车前李三娘对着顺子只说了一句话:“若是你能做到像今儿个说的那话,好好对待英娘和两个孩子,那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顺子看着拉着李三娘和秋香的马车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往姑母家回。 这般平安生了双胎的喜事儿不过一会子就传遍了整条儿巷子,几十户人就都差不多知道了。 有那认识顺子一家子的就在议论着:“诶儿,这家的侄子不是说不能生么? 俺记着,得有四五年了,好似夫妻俩回回都是两人上门来送年礼,从未带过孩子上门啊。 怎的听这意思,这是生了?还是双胎? 怕不是这家侄子的吧?” “呸,”一个瞧着就不好惹的泼辣妇人对着说这话的那人的方向啐了一口,“王赖头,你可给自己和家里的娃儿积点儿德吧。 没看见顺子那是特特送了一妇人出门? 那可是女医师,给顺子看好了病的女医师。 咋的就不是人家的种,人家找了医师瞧病,不仅瞧好了病,还得了双胎的这般吉利的事儿,你懂个屁,不懂就别瞎嚷嚷。” 第612章 我,下不去手。 因着英娘成功生下两个小女娘的事儿,李三娘很是在永平坊里出了一次风头,且造成李三娘在过后小半月的时间里每日里都忙得很。 这求子对于此时的人来说,那可是顶顶重要的一件事儿。 这回英娘成功生下两个小女娘的事儿,与上次英娘怀孕的事儿做对比来看,还是前一个所带来的对李三娘于治疗子嗣有碍上的名声影响更深,也更能说明李三娘的医术水平来。 所以,这回的来看找李三娘看诊的风潮里,跟着自家媳妇子主动来看诊的男子倒是比上回至少多出了三分之一吧。 忙碌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到了吃午食得时间,李三娘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 吨吨吨的喝了满满一大杯水,李三娘倚靠在椅背上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这一上午可真的说了太多话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累,李三娘觉得自己的脑子和心都累的够呛。 “秋香,我今儿个这一上午说的话,怕不是要比我十天里说的话都要多了。 这有的郎君怎的的比妇人还要能问话,真是,怕了怕了。” 李三娘一想到上午那光景儿来,就心有余悸的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不过李三娘想到今儿上午那些能来陪伴自家媳妇子看诊的男子来,就又对着秋香道:“这就不错了,至少是真心想着夫妻两人共同努力解决问题,能够来陪着妻子看诊的人数比上次着实多上不少。 这是好事。 这回诊治下来,希望十个月后会有更多的好消息传出来。” 下午头儿在医堂的李三娘也没闲着,真真是忙到了下值的时间点儿,就这还是劝了后头排着的十数人。 傍晚,秋香帮李三娘提着医箱,这上了马车后,李三娘是再顾不得一点儿礼仪了,直接就软摊在了秋香身上。 “不行,我不行了,秋香,好秋香快借我靠一靠。” 秋香一开始还当李三娘怎么了,等看到李三娘闭眼平淡的倚靠自己身上后,秋香这才明白,李三娘没啥事儿,就是太累了。 就这么的一路上,李三娘倚靠在秋香身上竟然还睡了一小觉。 不过,一到李家马车停下后,未等秋香喊李三娘起身,李三娘自己就醒了过来。 “到了? 好秋香劳累你了,我今儿个实在是太累了。 这一天呜呜嚷嚷的可是把我这脑子累的够呛,一点子精神都没了,只想躺下好好睡上一觉。” 不过,进了院子后,李三娘还是强打着精神净了手,先是关爱了露珠儿,与她好好说了一刻钟的话后,李三娘这才带着秋香进了李大嫂的院子。 刚一进去,就看到了正要出门的吴巧兰,“三娘子回来了? 我去给嫂子弄点儿热水喝。” 吴巧兰说完,就转过头对着屋里头轻喊:“嫂子,三娘子来啦。” “来类巧兰姐姐了,这段时间多亏了你细心照顾,三娘感激的很。” 不待吴巧兰反应,李三娘直接对着吴巧兰行了一礼。 手里拿着托盘,托盘商是茶杯茶壶的吴巧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接受了李三娘这一礼。 “三娘子这是作甚? 我哪里做了什么? 我和宝丫两个在李家吃住,三娘子还教宝丫接生的手艺,李家没要钱不说,三娘子可是连束修都没收的。 我不过就是做些活计罢了,哪里值得三娘子如此?” “巧兰姐姐,你无需多言,三娘心里有数,都看得到。” “哎,三娘子,嫂子对我和宝丫也好,我这都是自愿做的。” 李三娘又好生的感激了一番吴巧兰后,才进了内室里头去。 看到李大嫂肚腹膨隆散着头发身上披着衣裳倚靠在被子上,脸色有些许疲惫,但也还算好,至少只是看着累,并不是病的虚弱。 “大嫂!” 李大嫂招手让李三娘和秋香上前,秋香自觉地只坐在了一旁的圆桌的椅凳上,李三娘直接上前一屁股坐在了床榻前的椅子上。 “哪里用你日日都来? 我瞧你这脸上可带着倦怠,可是今儿个当值累着了? 我一切都好,白天里有巧兰帮我,夜里你大兄在呢,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好着呢。” 李三娘不反对李大嫂的话,但仍旧估值的示意李大嫂伸手。 李大嫂无奈的笑了笑,还是把手伸到了李三娘面前。 李三娘就直接诊脉了,刚一上手,李三娘就觉出不对了,但还是沉着气继续辨脉下去。 虽然李三娘故作无事,但再是如何,这人是李大嫂,是记忆里从小带大她,对她比对自己的孩子都要好的李大嫂。 是除了李母和露珠儿外,李三娘在李家认为对自己最为重要的人。 随着李三娘一直不放下的手,屋子里头被诊脉的李大嫂和坐在李三娘身后的秋香都觉出不对来了。 李三娘此时心里有点儿慌,她收了手,仔细对着李大嫂问起了她这一整日来的事儿来。 “我给大嫂摸摸肚子。” 一边摸肚子,一边开启透视眼的李三娘,看到了李大嫂胞宫下段现下已经是变得极薄了,随时都有可能剥离开来引起大出血,造成李大嫂失血性休克,同时很可能胎死宫内! 李三娘真的慌了。 这会子正好吴巧兰也拿着托盘进了屋子里来,李三娘赶紧向她询问李大嫂这几日的亵裤上的血迹的量来。 “说不上算多来,比着上月来看倒是差不了多少。” 李三娘在征得了李大嫂的同意后,就掀开了被子,去看了李大嫂的下身儿,查看了亵裤上的血迹。 “秋香,去喊我师傅、阿耶和二兄来。” 吴巧兰见李三娘这样子,就知道事情紧急,她立马放下托盘,对着秋香道:“秋香娘子只管去喊梁老医师,我这就去叫婶子和叔父来。” 不过一会子,除了家里的孩子之外,李家人都来了,梁老医师也和邵阳小少年一起来了。 “......就是如此,我,我心里慌的紧,我想着先......再从此处穴位下针,应是能保大嫂这胎尽量到足月来。 可,可这是我的大嫂啊,我,”李三娘看向坐在上首的梁老医师,“师傅,我下不去手。” 如此,坐在此处的梁老医师、李父、李二兄并邵阳小少年,以及刚刚下值回来的李二郎几人这才看到李三娘伸出来的右手竟是在微微颤抖的! 第613章 母亲 最后,是梁老医师亲自下的针,李三娘是站在一旁看着的,此时此刻,她把右手掩在身后,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紧握的右手其实仍旧是在打颤的。 梁老医师下针过后,不知是金针的作用,亦或者心理作用,李三娘观察着李大嫂的面色,她觉得李大嫂的脸色比刚才看着能好上一些了。 在亲眼看着李大嫂睡着后,李三娘才起身离开,把位置让给了已经下值归家的李大兄来。 如此,众人这才从内室移动出了李大兄李大嫂的院子,往李家正堂而去。 “现在已经有八个月了,若是能保胎到九个月那就足够了,这般生下的孩子是能活的。” 梁老医师这般对着众人说着,其实主要是看向李三娘。 李三娘没言语,梁老医师没提的问题是,是可以保胎到孩子在体内基本发育完全,保证孩子的存活,可是问题是:生孩子的时候,怎么在保证李大嫂的安全的前提下,生下孩子? 在座的除了李母、李二郎、秋香之外,其他人都是对此心知肚明的。 梁老医师见李三娘仍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就看向了李父来。 “保大郎媳妇,孩子能保则保,若是不成,以大郎媳妇为主。” “阿翁!” 李父的话刚说完,李二郎就喊了出声,他不懂怎么就到这种地步了? 这会子邵阳小少年站出来为在场的其他不懂其中医理的解释,“.....如此,生产时是非常危险的。 若是幸运,则是母子平安; 若是不幸,则是......” 邵阳小少年没说出口的话,李二郎这般聪慧的人哪里能不明白? “保我阿娘,保我阿娘!” 李二郎知道了厉害后,对他而言自然是李大嫂的安危是更重要的,虽然他也爱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那个会是他同胞的血脉手足,但是,一个还未降生的孩子与自己母亲的相比,自然是母亲才是更重要的。 未等李二郎的话被人回应,李三娘这会子开口了:“若是到时候情况紧急,我决定给大嫂剖腹取子!” 这话如同惊天炸雷惊的在场众人没有一人说话,李家正堂里头实实在在的静默了三息时间。 “胡说! 胡闹! 三娘,你这说的什么话!” 最先呵斥李三娘是李父,他这话一出,李三娘面不改色,只抬头看向梁老医师和李母。 李三娘知道,在场能明白和支持她的只有这两人了。 其他人根本就被李三娘的话吓住了,就算李二郎这般聪慧的人,他于夫人生子这上面哪里是真的懂得什么的? 李二郎心里想的是:“这开膛破肚后,哪里还能活? 小姑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三娘没看李父的脸色,只低着头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大嫂胞宫内孩子只会越长越大,就算我们控制着让大嫂少吃,但那孩子若是想活自是会通过胎盘吸食大嫂来壮大自己,这是根本就是不受人控制的事儿。 随着这孩子越长越大,只会使胞宫被撑的更大,待得到了月份,强烈的宫缩会加速加重不能伸展的胎盘错位分离出血。 到时候,若是就那么生,谁都救不了大嫂和孩子! 除非天上的神仙下凡,要不然最后是什么结果,阿耶难道不知道!” 李父还想在说些什么,可他张了张嘴,还没等李父的话说出口,正堂的门一下子被人从外打开了。 沉着脸满身冷冽气息的李大兄走了进来,他先是对着上首的梁老医师和李父行了一礼后,就直接站定对着李父道:“阿耶,听三娘的。 三娘绝不会胡乱说,三娘只想她嫂子好,她能提出来就是深思熟虑过的。 眼下,难道阿耶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么?” 被李大兄的话鲠了一下子,这会子只好闭口不言。 李大兄转而看向李三娘,“三娘,大兄信你,你大嫂肯定也信你! 就听你的,到时候你只记得,好好保住你大嫂就是,那个孩子若是与咱家有缘无分,那就是天命。” “三娘,你成么? 你今儿个心里慌得连给你大嫂下针都不得,到时候,待得到了日子,你还能给你大嫂接生?你的手还拿的住刀,给你大嫂剖腹取子么?” 李母的话一说出口,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去看李三娘,尤其是李三娘现下仍旧掩在身后的右手。 梁老医师、邵阳小少年、李父和李二兄这会子也想起来了,刚才李三娘请他们过去的时候,给他们看的她那颤抖的右手。 李三娘被李母说中了,她立刻往李母那里去看,只看到了李母担忧于她的眼神。 是啊,李母这话虽说是在给李三娘拆台,但又何尝不是怕李三娘这般把李大嫂生产的事儿揽在身上,若是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焉知李大兄、李二郎,和还在边疆的李大郎不会埋怨于李三娘? 是,李大兄他们不是那等心胸狭窄的人,他们内心里也明白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该是阎王爷的意思,不是李三娘的错。 可是,在涉及到自身亲人,若是出了这种事,就算理智上明白不是李三娘的错,可人心有时哪里有什么理智可言? 李母想的是这些,若是李大嫂母子真的出了意外,现下已经与李二嫂关系不睦的李三娘,在她与李父百年后,也就只有李大兄这一门血亲了。 若是李三娘恨得接手了李大嫂的事,结果又不尽人意,那到时候李三娘在这世上,就真的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李母如何能不反对李三娘负责李大嫂的事? “阿娘,我......” 李母不看眼里已经含了泪的李三娘,只低下头慢慢的说:“先听你师傅和阿耶的吧,到时候,若是你这心不慌,手不抖了,再考虑你那法子吧。 好了,散了吧。 大郎回去照顾你媳妇去,夜里警醒些,好好看着梅娘,若是有什么事,你就喊人。” 如此,众人就都散了,各回各自的院子里头了。 李三娘躺在床榻上,左手抚上现下已经不颤抖了的右手,想着刚才正堂里李母所说的话,心里不禁想起了一句话:医者不自医。 第614章 带崽的母猪 接下来一连五天,都是梁老医师来亲自给李大嫂下的针,如此五天下来,李大嫂的病情总算是稳定了下来,脸上也有了一些血色。 因着李大兄、李二郎以及李三娘都是要每日去当值的人,如此每日里陪伴李大嫂的人就还是在李家借住的吴巧兰来。 那一日在正堂的争执也就只在场的人知晓,吴巧兰当时不在,她留在李大嫂身边照顾她了。 而李大兄和李二郎以及其他人全部都选择隐瞒李大嫂她的病情,如此之下,这些天来,李家倒也算太平,且随着李大嫂的面色好起来,李家的氛围就算是好了不少了。 但这种气氛在第六日傍晚,李三娘叫着人往李家赶进了一只大肥猪的时候,李家的氛围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被两个穿着草鞋身着短褐的男子一前一后的赶着往李家院子里头进的母猪不得不听话的挪动着蹄子。 是的,这是一只母猪,盖因着你看肥嘟嘟的肚腹,这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是一只母猪。 “这儿,哎,就先拴这儿。” 赶猪的男子按着李三娘吩咐的把绳子拴在了李家院子里的枣树身子上。 “如此,多谢了。 五日后,劳累老汉再送只母猪来这儿,这是定金。”李三娘从荷包里掏出约定好的银子递给了老汉。 老汉和那年轻一些的汉子对着李三娘拱拱手,就直接出了门。 露珠儿这会子就在李三娘腿边上,她好奇的看着这只已经趴在地上侧着身子躺着的母猪,十分想要去摸一摸母猪来。 比露珠儿更大胆的是小五郎,在李二嫂一个不注意之下,小五郎已经走近那只母猪身边了,还是眼疾手快的宝丫,一下子上前拉住了小五郎的手。 “二兄,劳累二兄给这猪建个栏杆围起来,别让它拱了孩子。” 李二兄先是狠狠瞪了不老实的小五郎一眼,才带着一脸疑惑的看向李三娘问:“这离年关还有月余,也不用这么早就买猪吧? 且,三娘这猪该是带了崽子了吧? 咱家人就是多,也不是能吃下这么老大一头带崽的母猪的啊? 你这是作甚?” 李三娘看着母猪已经躺着吃上小五郎喂它的枯草了,她转过头对着李二兄笑了笑:“二兄,我要给它剖腹取子,练练手。 没事,吃不了,就送给亲戚呗。 大嫂家、二嫂家,肯定是不会糟蹋了这肉的。 二兄,栏杆的事儿,二兄别忘了啊。” 李三娘不待李二兄反应,就先去净了手,然后她就抱着露珠儿去看猪去了。 因此,今晚李家的晚食吃的就有些奇奇怪怪的,从李二兄嘴里大家都知道了李三娘准备用带了崽子的母猪练手,要给母猪开膛破肚接生来。 这事儿就连在李家隔壁后院住着的梁老医师听后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不过过后梁老医师倒是这般对邵阳小少年这么说:“你这师妹啊,当初收她除了本门这里上一代的恩怨之外,也是为师惜才,三娘她这天资确实是高。 可这日积月累的相处,为师倒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三娘身上这不怕困难,愿意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去努力的劲头十分值得你去学。” 邵阳小少年点点头,他知道这是师傅在夸李三娘的同时在点他。 邵阳小少年已经于三月前在长安医药联盟里考取了行医资格,现下已经在长寿坊的长安医药联盟下的医堂里当值两月有余了。 当然了,这把邵阳小少年安排在长寿坊自然是梁老医师给他走了下后门的。 为的不过是方便邵阳小少年上下班罢了。 邵阳小少年的医术自是不必多说,他自小就在梁老医师身边接受一对一教导,又是聪慧之人,于医术一道天资不低。 可今日梁老医师为何用李三娘的所行所为来点邵阳小少年? 盖因着邵阳小少年作为新进的医师,他无法融入到医堂之中,与其他医师和谐相处。 甚至因着对医术的执着,在上月还和当值处的一老医师起了争执了。 若不是医堂的掌事看在梁老医师的面子上,怕不是就要把邵阳小少年直接退回医药联盟里头去了。 就这,邵阳小少年还起了逆反心理了,第二日直接就不去医堂里了,他和梁老医师说:“我不想去,明明就是他故意的开那贵方想要赚那人的钱,我指了出来,何错之有? 还要我和他赔不是? 不可能! 大不了我不在医药联盟里当值就是了,我也不去考太医署了,我只在这市井之中做个游医就是了。” 这话可给一直对邵阳小少年寄予厚望的梁老医师气的够呛,指着邵阳小少年那都要更这的脖颈子一脸说了他好几声:“好,好,好,你厉害!” 最后,不忍让梁老医师继续生气的邵阳小少年还是忍着脾气去医堂里头给那老医师道歉了,也继续留在医堂里头当值了,但因着他弄出的这事儿,医药联盟把他的实习期延长了半年来。 从此后,邵阳小少年也来了脾气,除了在医堂里头当值,他是话都不和别的医师说上一句了。 而今儿个梁老医师用李三娘应对自己面对至亲之人“下不去手”的问题,直接迎难而上,逼迫自己在母猪身上练习,好到时候可以跨过“恐惧”来救李大嫂这件事,是在点邵阳小少年不要因着一点点问题,就自己和自己置气。 而是应该学李三娘这般迎难而上,积极的想法子解决问题来。 李三娘自然不知道梁老医师在用她为榜样激励邵阳小少年积极面对困难,她在三日后的旬休日里,熬了一锅麻服散喂了母猪吃了。 然后特意央了李大兄和李二兄两人把这母猪绑了到搭起来的桌子上,她认真的给母猪洗了澡,换上了一整套行头,让秋香在一旁帮忙,还叫来了宋茯苓与铃兰两人,给一头母猪做起了剖宫产来了。 这般血腥的场景,自然是要露珠儿、小五郎这般的小孩子给哄了出去,留下的人,一拨而站在李三娘身旁,另一拨人坐在不远处一眼不眨的看着李三娘动作。 划时代意义的剖宫产,就在这里开始了。 第615章 别开生面(感谢roro超美的打赏~) 梁老医师、李父、李母和李二兄就站在近前看着李三娘动作,宋茯苓、铃兰和秋香作为李三娘的助手就在立着李三娘最近的地方,随时待命等李三娘喊她们。 李三娘右手拿着小小的一把锋利异常的小刀在母猪的下腹部比量着,其实她也是同时在开了透视眼的前提下,在心中模拟着从哪儿处下刀比较好。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李三娘在母猪的下腹处划了一小刀后,就顺着这刀划开皮。 一层层划开,宋茯苓被泊泊鲜血吓着了,站在原地根本就不敢动。 不过也能理解,其实李三娘之前也在踌躇到底要不要让还未及笄的宋茯苓来观摩这场手术。 后来还是李母点醒了她,李母说:“茯苓是你的大弟子,就算她年岁还小,但毕竟是你的大弟子。 且,以小见大,若是她不能适应这般血腥之事,让她以后只做个开方坐堂的女医师也没什么不好。 若是她能接受的了,那你这一身技艺,不就是后继有人了?” 所以,在问过宋茯苓的个人意愿后,李三娘今儿个就叫了她过来。 不过现在李三娘是没注意到宋茯苓的状态了,还是一旁的李母上来拉住了宋茯苓的手说:“好孩子,看不了就不看了,你去屋里坐着,这边完事儿了,我再喊你。” “不,我,我要留在这儿,我得留在这儿。” 宋茯苓拒绝了李母的好意,脚下跟生了钉子似的,一步不懂,强迫自己去看李三娘的动作。 秋香和铃兰这时候起了助手的作用了,一左一右的拿着布巾子去擦拭母猪伤口上流出的鲜血。 可哪儿怕两个人一起擦,仍旧是止不住这血,若不是李三娘有透视眼这个外挂在,根本就看清此时的手术视野了。 “师傅,下针止血!” 梁老医师从旁上前拿起金针对着李三娘指的三个位置下了针,果然梁老医师下针后,不过几息的功夫,总算是能给李三娘一个较好的视野了。 而梁老医师这会子脸上其实是带了些无奈的,“老夫这辈子竟然还能给母猪下针,这说出去怕不是会被人笑话了,哈哈。” 一层层的,终是暴露出了胞宫。 李三娘在母猪的胞宫上划开一道小口,然后放下手术刀,用力撕开一约有一扎长(10cm)的口子。 这会子终于到了母猪的胞宫这层了,刺破了羊膜囊,秋香赶紧递上用牛皮自制的吸引器,将羊水吸干净。 李三娘很快的就拿出了第一个小猪崽子,接连拿了六只猪仔才算完。 接下来才是这场划时代意义的剖宫产的关键,取胎盘。 徒手剥离胎盘后,再仔细清理宫腔,确认收拾干净了,没有任何出血点,再用肠线缝合子宫,逐层关腹。 “铃兰,给猪上药,包扎。” 然后母猪被抬进了特意收拾出来的西厢房里去,留了铃兰在内观察母猪的情况。 李三娘虽然是穿着手术外衣来的,但这小半个时辰下来也是出了一身汗,又混合着黏腻浓重的血腥味儿,她强撑着身子,对着梁老医师行了一礼,“多谢师傅,这回有了经验,下次我就可以自己下针了。” 李三娘这场别开生面的给母猪剖宫产的手术,实在是让在场的众人都被彻底击碎了三观,给他们带来的撞击,不亚于火星撞地球。 “这小猪崽子怎么办?” 李三娘看着一旁篮子里头放着的还没睁眼的小猪仔,对着吴巧兰道:“能养活就养,养不活就卖了吧。” 接下来数日,李三娘除了白天要去医堂当值,剩下的时间都耗在了李家的西厢房里躺着的那只母猪身上了。 甚至李三娘还把铃兰留了下来,让她住在了李家,连小平安都带了过来。 不知是母猪的生命力顽强,抑或是李三娘的手法厉害,这母猪好好的活了下来不说,都能自己站起来进食了。 只是李三娘缝合的刀口瞧着是有些发炎的,但看着母猪的状态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儿。 “二兄,劳累二兄了。” 李三娘接过李二兄熬好的汤药,一下子全都倒入了猪食盆里,里头是熬煮好的粟米粥。 虽然中药的气味有些明显,但粟米的香气对于母猪来说也是很大的吸引力,最后母猪还是哼哧哼哧的把加了中药汤子的粟米粥全都吃了。 “如此吃上三天,若是伤口不会流脓,那就是有效的,可准备下一次实验了。” 李二兄大张着嘴问李三娘:“还要再弄? 三娘,你,你这......” “一回生二回熟,如此弄上几回,有了经验,这才好预备着以防万一,到时候能够给大嫂做手术来。” 李二兄一听这事关李大嫂肚子里的孩子的事儿,就又闭口不言了。 李大嫂的情况实在凶险,李母甚至和李二兄说过,“早知道梅娘会遭如此大罪,该是在一开头发现有孕时就打去了的。” 李家为了安李大嫂的心,李母特特上了蒋家的门,又请了蒋母来李家陪伴李大嫂来。 蒋母虽然没看到李三娘给母猪做手术,但她来了李家后,倒是去西厢房见了那个干干净净的下腹处包扎着白布的母猪。 回过头,蒋母一边给李大嫂按摩小腿,一边同李大嫂道:“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说不好。 当年因着道义,你阿耶非要把你嫁给李大郎,我心里是不愿意的。 做阿娘的,哪里想让自己的孩子去受苦? 可谁能知道,你除了头前过了几年苦日子,还要帮婆母带娃之外,往后的日子真真是家里不论是哪儿个女娘都赶不上你了。 这一回,你家小姑那为了你可真的是,那话怎么说的来?” 李大嫂躺在床榻上,闻言回了蒋母一句:“苦尽甘来?” 李大嫂刚开始还很害怕,但听着每日李三娘来她跟前儿,和她说怎么怎么弄?又有什么保证? 按着李三娘的话:“大嫂,你放心,我在呢。 我必能保大嫂平安!” 李大嫂本来还有些害怕的心情,在看着李三娘这般努力的样子的事后,一下子就释然了。 她想着:“别管结果如何,至少我是有希望的,三娘还在努力的救我呢,我自己怎么能先放弃?” 第616章 屎尿齐出(感谢暮川暮紫的打赏~) 稳婆学堂的理论课已经讲的差不多了,查漏补缺的事儿也做的很多了,自从上次李三娘说要带着人开启真实的实践活动后,稳婆学堂里的人个个都兴奋的紧。 本来安排的先是姚青青和铃兰两人跟随李三娘去给人接生来,但因着李大嫂的事儿,铃兰现在就在李家照顾被李三娘做了剖宫产手术的母猪来,倒是腾不出空了。 所以,李三娘就按着学习成绩的排名,这回是带着姚青青和金珍宝出了门的。 往外三城走的马车里头,李三娘对着姚青青和金珍宝这般解释着:“这户人家日子过得一般,是我阿娘早年认识的一户人家。 因着我想带你们去做实践,只得找这般的人家,与人说不要接生钱,只要能多留两个人在一旁看就成。 此次生产的妇人是经产妇,也是个常年做活的妇人,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你们只在一旁看着我做,若是有什么疑问,待得从人家家里出来了,你们再同我说。” 等到了外三城,马车是进不去这里头狭窄的过道儿的,遂几人就下了车。 老十拿了几个铜板给城外的车马铺,这才跟在李三娘她们身后往里头走。 这地方李三娘还未做女医的时候,跟着李母来过一次,那次是接诊一个长了阴shi的妇人生产。 因着也是许久没来了,李三娘在一个路口停下了,还是问了一个路过的老妇后,才找着了路了。 其实这家妇人因着不是头一次生产了,本想着自己在家生,又自己的婆母帮忙就是了。 但婆母认识李母,在听了李母说李三娘要免费给人接生后,就起了心思了。 所以,这才有了李三娘带着众人上门给人接生一说,是这妇人今早开始腹痛,婆母就打发了人来给李家送信儿了的。 七拐八绕的终是到了地方,一敲门门立马就打开了,看着这不过五六岁的小郎君的样子,李三娘就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 果然,听到门口有人,屋子里头就传来了婆母的动静,几息后婆母也走了出来。 “......春花已经开始发动了,女医师来的可是及时。” 婆母早就烧好了热水,如此众人一刚到,就立马进入了角色之中。 “你们好生看着,我是如何做的。 姚青青,你看看,这与你们旧式稳婆之间有何不同?又与那次你看我接生时哪里不同?” 李三娘放下医箱,净了手,查看了嘴里咬着布巾子,脸上疼的发丝都打绺的妇人的肚腹,胎位正,无异常,孩子小,能自然顺产。 如此判断后,李三娘就教着妇人要如何顺应宫缩的呼吸。 在一切都准备就绪后,经产妇就是快,李三娘她们来后不过小半个时辰,胎膜已破,步入生产进程里了。 本来是站在地上由稻草铺就得产床上的妇人,现下是直接曲着腿半卧的躺在稻草上的。 下身儿的衣裳也早就脱了下来,“好,好,用力,用力!” 在妇人听从李三娘的话用力的同时,金珍宝和姚青青也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给金珍宝的冲击非常大。 金珍宝自是明白妇人生产是闯鬼门关,但她从没想过妇人生产时竟然是这般的难看。 是的,金珍宝的此时的关注点竟然是“好看与否”上了。 正当金珍宝目不转睛的看着李三娘指挥妇人用力娩下孩子的时候,她突然看后妇人她竟然大解了! 是的,大解了! 就在众人眼前,她大解了! 金珍宝“啊”一声叫了出来,还是姚青青轻拍了她的胳膊一下,才让金珍宝冷静下来,闭了嘴,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就在妇人大解后,孩子的头也出来了。 接下来的事儿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因着孩子不大,胎位也正,就没有用侧切,很是顺利的把孩子生了下来。 而且,妇人的精神状态看着也好。 “是个小郎君呢,瞧瞧,胎发很是浓密。” 秋香把孩子抱给妇人看了一眼,妇人一听竟然还是个小郎君,脸上闪过一丝不高兴。 “怎的又是个小郎? 家里已然有了三个儿郎了。” 这时候婆母也进了门,看到秋香手里的孩子,满心欢喜的问:“是男还是女?” 待得听了秋香说是个小郎君后,婆母倒是高兴的很,家中又多一男丁,怎能不高兴? 此时姚青青看着李三娘正在数妇人娩出的胎盘,在帮着妇人收拾好一切,又等了半个时辰后,见妇人已经昏睡过去后,李三娘这才带着众人与抱着婴孩的婆母道别。 就这,临走时,婆母讲究,一人给了两个煮熟的鸡子,说是分享喜气。 走出了巷子,众人重新坐上了老十赶得马车,往长安城里头回。 李三娘看着面色有些发白,很明显是被吓着了的金珍宝,不禁有了两分心疼。 “来,珍宝到我身边坐。” 秋香与金珍宝换了位置,李三娘拉过金珍宝的手问:“今儿个可是吓着了? 若是害怕,不如过上两年,待得你再大些的时候,那时你跟着她们再去实践也是成的,你还小呢,若是怕的很,那实属正常的。” 金珍宝咽了口唾沫,看着李三娘缓缓开口道:“先生,倒不是害怕,虽说是血呼啦差的,但我早先有准备,近几日家里厨房杀鸡的时候我都是要去瞧的,只为了练练胆子。 所以,这般倒是不怎么怕的。 只是,先生,我从不知这妇人生孩子竟然还会在生孩子的时候大解! 这,这着实是吓到我了。 实在是,实在是有些腌臜,也有些羞赧,更是觉得此事难看。” 李三娘瞪大了眼睛,她着实是没想到金珍宝这般样子竟然不是因为害怕妇人生产的鲜血淋漓,反而是因为觉得妇人生产时的难堪、难看,才对金珍宝是莫大的冲击。 李三娘看向一旁的姚青青,姚青青无奈的点点头,肯定了金珍宝的话,那眼里的意思是对李三娘说:“金珍宝啊,她确实是因着觉得难看才受了惊吓的。” 第617章 伟大的母亲(感谢 马蜂2002的打赏~) 李三娘抬手抚上金珍宝的发丝,眼里带着温柔与她说:“我倒是没想到你竟是被生产时的难堪吓到,我还以为你会因为妇人的嘶吼或是泊泊鲜血吓到呢。” “我大表嫂生产时,我就在院子门口,我有听到大表嫂的喊叫。 我知晓这妇人生产时都是疼痛难忍的,毕竟,我大表嫂平日里最是端庄的一个人儿了。 能让那般看重面子的大表嫂都喊叫出声,这妇人生产时的痛想必是很难忍受的。 只我年岁小,阿娘并不允我进屋去看,我这才不知,除了要忍受身体上的疼痛,竟然还是那般的难看。 怪不得妇人生产时并不让男子进屋了,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李三娘这会子实在是觉得金珍宝是个充满智慧的聪明的小女娘了。 “这不让男子进屋看妇人生产,其实是有很多原因的。 一是,妇人生产时,身体是与外界相通的,多一个人在屋里,就增加了妇人感染的概率。 为了妇人的安全,屋里自然是人越少越好的。 二是,男子你别看着他们好似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但其实越到这时候反而他们是越不顶用的了。” 金珍宝点点头,应了李三娘的话,金珍宝这反应倒是让一旁的姚青青觉得有些许好笑。 面对笑咧了嘴的姚青青,金珍宝转过头对着姚青青道:“真的,先生说的都是真的。 当时,我大表兄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子跺脚一会子扒在窗户缝上往里瞧。 待得生产嬷嬷抱了小侄儿给大表兄一个没站稳,竟是直接跌坐在地上了。” 面对金珍宝说的话,就是秋香都弯了嘴角。 “三么,现下与你说确实有些早了些。 不过,你聪慧非常,我就与你说上两句,你心里明白就是了。” 金珍宝一听李三娘这么说,倒是觉得有些好奇了,她睁着眼睛看向李三娘。 李三娘这才低头压低了声音对着金珍宝道:“三就是,为了不让男子留下不好印象,影响夫妻敦伦,这才不让男子进产房来。” 别说金珍宝了,就是姚青青和秋香这两个年长些的女娘都没想到李三娘说的第三条原因竟然是这般。 “哈哈,是真的。 男子他们,并没有你们想象之中那般坚不可摧了。” 马车这会子已经行驶进了长安城里,李三娘闻到一股油香味儿,就叫停了马车,央了老十去买上几个夹肉的烧饼来吃。 一人分了一个夹肉烧饼,李三娘咬上一大口,细嚼慢咽了后,才对着金珍宝她们继续说:“这妇人的生产痛该是这世上这人体能承受的疼痛之最,每一个做了母亲的女娘都是不简单的。 你今日看到这家的妇人在生产时大解实属正产,妇人生产本就不是美丽的,生产这事是混杂着鲜血、粪便、尿液各种气味儿的,同时还伴随着巨大的疼痛。 正因着女娘们遭受了这些,才能诞育出新的生命来。 所以,我才说做母亲非是易事,是难事,是伟大的事。” 进了长安城后,这马车就走的慢了下来,主要是城中人多车马也多,路确实只有来往的两条来。 “而且,这妇人有孕、生产都不是最难的事,最难的是把孩子养大成人啊。 待得你家去,你可自去问问你的母亲,她生你养你可容易?” 金珍宝因为李三娘的话,嘴里喷香的夹肉烧饼吃起来都不怎么香了。 先送了金珍宝回家,看着她被婆子接走了,李三娘他们才又送了姚青青回家去。 最后,李三娘他们这才回了李家。 一到家,净手后,李三娘抱起腿边的露珠儿,身后跟着像是个小牛犊子似的活泼的浑身上下都是劲儿的小五郎,直接先去了西厢房看了躺着的两头母猪。 是的,是两头母猪。 前两日,李三娘又买了一头带崽子的母猪来家,又给母猪做了剖宫产的手术,取出了七只小猪崽子。 这一回生二回熟,总结第一次的经验后,第二次李三娘做的很快,比第一次节省了少说也有四分之一的时间来。 宝丫在屋子里头看着这两头金贵的猪,见李三娘他们进来,宝丫赶紧就站起来了。 “坐,快坐下,累了一天了,跟我们还客气什么,宝丫,快坐下歇歇。” 听了李三娘这话,宝丫这才又坐下了。 “三娘子放心,我看的好好的,这第二只虽然哼唧,但给食也是吃的,还都吃光了。 我瞧着用不上几日,就能好了。” 李三娘放下露珠儿,叮嘱露珠儿和小五郎就在一旁跟着秋香,不可近前后,才自己一个人上前对着两头母猪查看了起来。 “这几日辛苦你了,劳累你几日,待得一切都好了,我给宝丫包个大红包来。” 留了露珠儿和小五郎在旁边看小猪崽子,李三娘和秋香就往李大嫂的院子里头去。 一进屋,就见手里拿着一件小孩儿衣裳的吴巧兰在对着半倚在床榻上的李大嫂说这些什么。 “三娘子来了?秋香娘子快来坐。” “大嫂,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吴巧兰把自己手里做的小孩儿衣裳拿起来给李三娘看,“嗐,这整日坐着,我也没个别的事儿,就给嫂子肚子里的孩子做两件小衣裳不是。” “你这手巧,针脚细密,这料子也柔软,最适合刚下生的小孩儿穿了,实在是有心了。 刚刚我才说宝丫手巧,看来宝丫都是像你这个做阿娘的了。” 众人又聊了几句,李三娘还特特上前给李大嫂诊脉,又摸了肚子(开透视眼),确定李大嫂的情况稳定后,李三娘这才放下了心。 李三娘坐在床边,陪着李大嫂说说话,就把今儿个去外三城给人接生的事儿同李大嫂说了。 “珍宝这孩子头一次见,可是把她吓坏了。 我实在是没想到她不是被鲜血淋漓吓着了,反而是觉得那样子不好看,这才吓着了的。” 在场的除了秋香,李大嫂、吴巧兰两人都生过孩子,一听李三娘这么说,吴巧兰就道:“还是个娃娃咧,哪里能去看这些? 怕不是吓的以后就不敢生娃娃了。” 第618章 早产(感谢 江南西贝的打赏~) 对于吴巧兰的担忧,李三娘倒是觉得这事儿还好。 不过,李三娘本就是来看李大嫂的,并不想在李大嫂面前与吴巧兰争执些什么,遂转了话题,说起了路上买的夹肉火烧有多好吃来。 “......待得下次,我买上几个带家来给大嫂尝尝,实在是香的的很。 约莫着是加了其他的香料,着实是比其他家的火烧味儿足......” 李三娘这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屋外就传来了一阵儿喊声。 李三娘赶紧停了话头,秋香反应快,在吴巧兰刚起身的时候,就已经到了门口,一开门,门外是李母和宝丫两人。 “三娘,赶紧的,秋香她要生了,你快去看看。” 李三娘一听这话,就先起了身,李大嫂不等李三娘说话就赶紧说:“你快跟过去看看,我这儿没事儿,有的是人看着。” 李三娘没说话,冲着李大嫂点点头,应了这话。 果然,一出李大嫂住的院子,往李家正堂走,就在李家正院子里看到了站着的满脸焦急的图瓦并一高壮汉子。 图瓦一见李三娘赶了过来,就直接上前冲着她语无伦次的说了起来:“三娘子,秋娘,她肚子疼的紧,站不住了,秋香她说让我喊你,她,她,我怕,三娘子我怕。” “秋香,快去拿我的医箱。” 李三娘见秋香走了,转过头对着赶过来的李二兄道:“二兄,快,药柜,我报药名,二兄帮我抓上药。” 待得一切准备妥当,李三娘看着图瓦道:“带路,走。” 这出了门后,李三娘才发现图瓦和那汉子竟然是骑马来的。 “图瓦,你上马,拿着我的医箱。 劳烦这位好汉,借马一用,我家秋香会骑马,她带我,应是能更快赶到地儿去救秋娘来。” 那汉子也不是个扭捏的,听了李三娘的话,把缰绳一放,就走到一旁去等着了。 如此,图瓦上了马,接过了李二兄递过来的医箱,李三娘在秋香的帮助下上了马,然后秋香一个使力就上了马。 后头,老十已经赶出来马车,叫着那汉子上了马车,“他们先行,你我跟在后头就是。 劳烦好汉指路了。” 得亏是临近坊门关闭的傍晚,街上行人稀少,到了坊门处,守门的兵士看到骏马疾驰自然是要询问的,还好因着贩卖羊群的事儿,图瓦这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脸让守城门的兵士很是熟悉。 当得知是图瓦的妻子生产在即,这是请了医师出城后,兵士就直接放行了。 “多谢,多谢,回头我请兄弟们吃酒。” 出了城后,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官道旁儿的外三城。 是的,至今沈秋娘和图瓦仍旧住在外三城里,因着长安城内的租金实在昂贵,且同样的前,在外三城可租得一不小的大院子,图瓦这里又有耍戏团和白子义商队的一部分常来常往的,倒是住在外三城是最便宜的了。 所以,两人就一直没有搬进长安城里,一直住在外三城之中。 下了马,李三娘咳嗽了两声儿,这不会骑马的人在这一路疾驰之下,很是不怎么舒畅。 不过,救人要紧,咳了两嗓子,李三娘就赶紧跟着图瓦往内里小跑。 进了院子里头,发现不少人都等子啊院子里,李三娘打眼扫了一眼,看着大部分都是西域胡人,明白这是图瓦的亲朋好友。 “秋娘,秋娘,三娘子来了,三娘子来了,你别怕,三娘子来了!” 秋香接过图瓦手中拎着的李三娘的医箱,跟在李三娘身后,直接进了屋里。 如此就看到了满头大汗,脖颈子那儿都被汗濡湿了的沈秋娘,沈秋娘的状态看着倒也还好,还有力气往从门口进来的李三娘看。 甚至她还能对着李三娘喊了一声儿“三娘子”,沈秋娘身边是个穿着就像是胡女的女娘,她见沈秋娘认识李三娘,且李三娘是外头图瓦带来的人,就赶紧起身让出了地方。 李三娘对着胡女点点头,顾不得其他,赶紧上手诊脉,一边诊脉一边问:“怎的就早产了? 不是还有一个半月来? 你之前做了什么?” 诊脉过后,李三娘赶忙撩起了沈秋娘的下裳,双手在其肚腹上抚摸,一边开启透视眼,又去看下身儿。 秋香按着李三娘的吩咐,收拾出了一张桌子,她又往院子里喊了声“烧热水”后,才重新站定,等待李三娘的吩咐。 沈秋娘忍着宫缩的疼痛,略带了些羞赧对着李三娘道:“图瓦不让我烧火做饭食,可我逞能,只觉还有一个多月才生,该是自己能行的。 结果一下子起的太猛,还是怎的了,肚子就抻了一下,这就开始疼了起来。 我这才怕了,就赶忙喊图瓦去请三娘子来了。 三娘子,我的孩子,孩子没事吧?” 李三娘肃着一张脸,面对沈秋娘的小心询问,她只道:“我来了,会没事的,听我的,呼气,来,呼气。” 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沈秋娘这胎的产程进展很快,这会子李三娘就觉出差不多了,直接拿着侧切剪侧切了一刀。 很快,胎头娩出,李三娘赶紧给婴儿清理呼吸道,不知是基因问题,这孩子还没睁眼呢,李三娘看着她就长得更像图瓦一些了。 毕竟,褐色的卷曲的胎发很是能说明一切了。 可是因着早产,这孩子的呼吸有些弱,哭声也小的跟小猫崽子似的。 秋香早就有了经验,帮着李三娘给这小女娃娃剪了期待,清理过身子,赶紧用包被给包了起来。 秋香抱去给沈秋娘看了一眼,“是个小女娘,像图瓦多些呢。” 沈秋娘本来很是高兴,可是她虽是第一次生产,第一次做阿娘,但她也听出了这小女娘微弱的哭声,她的心一下子就从喜悦变成了担忧来。 “三娘子,她怎的不哭?怎的不哭出声儿来?” 而此时屋子外头院子里站着的图瓦没听到沈秋娘的动静,就大喊了起来,“秋娘,秋娘,你还好不? 秋娘?” 第619章 当娘的,哪里能不望着孩子好? 最后,李三娘还是给小小的还未取名字的女娃娃下了针。 因着不是足月产,女娃娃的身体功能尚未发育完全就降生了,虽尚不及威胁性命,但也得仔细养着。 李三娘看着沈秋娘那自责懊悔的样子,只得开解道:“事已至此,就不要如此了。 这孩子在长成前,可得人用心顾着些的。 你若是不好好照顾自己,累着自己了,谁来精心照顾这个孩子呢? 难道能指望其他人么? 谁都不可能有孩子的亲阿娘用心了。” 李三娘的话,终是让沈秋娘止住了泪,她强撑着身子抱着包被之中的孩子,脸上虽还挂着泪痕,但眼中都是温柔。 “这孩子三岁前都不好养,你有些心理准备,若是有意,我可给你开汤方,待得这孩子养活到三岁后,再得让秋娘怀孕为好。 图瓦,若是能行,你这一家子顶好都搬去长安城里住,最好能搬到我家附近住。 这孩子以后少不得得与我相见,离得近些不耽搁孩子。” 图瓦本来充满喜悦的脸,在听到李三娘说的这些后,本来的十分喜悦,被冲击的就只剩下两分了。 “你也不要失去信念,这孩子精心的养到三岁,就算养好了,以后就和别的孩子是一样的。 你也看到了,那孩子多像你,你可别觉得麻烦。” “多谢李医师了,我哪里会觉得麻烦,那是我图瓦的女儿,就是我的命! 李医师放心,待得秋娘坐好了月子,我们便举家搬进城里去。” 图瓦强撑着对这李三娘笑了笑:“其实,白家大兄本也就叫我早点儿搬进城里,因着朝廷现下开放了边市,这与我等做生意到很是好了。 只我和秋娘觉得城内逼仄,这才一直住在外三城。” 李三娘点点头,然后叮嘱道:“这孩子三日后需要针灸,你到时候到我当值的医堂里头找我,或是好好包了孩子带去医堂也成。 再有,并不是因着秋娘抻着一下就造成这般的结果。 秋娘是亲阿娘,哪里有亲阿娘不想让孩子好的? 一切不过是都是意外罢了。 这妇人生孩子就是如此,一切都充满了变数,不是人为的能预测的。 你别怪秋娘,她已很是自责了,若是这月子再养不好,怕不是要落下一辈子的病根儿来了。 你是她在世上最为重要的人,你多宽慰宽慰她,让她放心,应是能有些用的来。” 因着已经过了宵禁的点儿了,李三娘和秋香今晚就留在了沈秋娘和图瓦家,也正好好好照料一下体弱的孩子。 哦,这孩子已然被图瓦取了名字,叫作灵芝。 是的,他们没有给这孩子取突厥语的名字,直接用了汉语。 按着图瓦所说:“她的母亲是一位汉人,那给她取一个汉人的名字也是应当。 且,我们以后都要在此生活,她本就长相随了我,若是再叫一个突厥语的名字,那不好。” 至于为什么叫“灵芝”这种中药名? 盖因着图瓦问了李三娘,什么样儿的药能让人长寿? 李三娘当下就说了“灵芝”来,如此,灵芝就成了她的名字。 在李三娘和秋香的悉心照料下,灵芝小宝宝平稳的度过了自己在人世间的第一个夜晚。 一大清早,李三娘和秋香就坐上了老十赶得马车往安化门去,是为了排队,若是去的晚了,这队伍排的长了,可能会耽搁李三娘去医堂当值的时间。 排队的路两边也有一些摆摊卖吃食的,李三娘早就饿了,喊了老十下去买了些,就和秋香在马车里吃了起来。 老十自是在车辕上直接吃了起来的。 “三娘子,这不同人之间生的娃娃可真的好看,瞧着倒是比一样的人生的娃娃能更好看些。” 秋香这话说的怪,不过李三娘自是懂了她的意思。 “倒也不能这么说。 灵芝是长的可爱,也确实能从面目上能看出她此时更多的是像图瓦更多些。 但你若是再西市多见了些西域胡人,你就会发现并不是如此了。 有的胡人与汉人生的孩子也不怎么好看的,能让你觉得好看,其实就是你看到的事好看的人罢了。 不过,不得不说,胡人的体格子确实是好,这是种族优势了。” “就好比,李家大兄?” 李三娘一听秋香提到自家大兄,一下子呆愣住了,过了两息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点点头,“你这说的倒确实是是了。 大兄的亲阿耶该是祖上有胡人血统的,所以大兄才能长的那般高大,大兄和大嫂的孩子,大郎和二郎都不是矮个子。 尤其是大郎自小习武,本就是奔着去往军营做兵士的,确实是强壮的很。 这一点从三郎身上与他们对比一下也能看出来,三郎同大郎、二郎吃的一般,泡药澡也是一样的,但三郎就是身量上矮了些。 不过,三郎还小啊,说不得过两年还能再长个儿呢。” 一路说着闲话的功夫,就过了城门,去往永平坊的医药三堂了。 在医药三堂的门口,李三娘正在和老十说话。 “劳累你回家和我阿娘说上一声儿了,今儿个要是没有意外,你按时来接我回家就是。” “是,三娘子。” 如此,李三娘就又开启了这一日的当值日子。 自从顺子和英娘生了双胞胎女婴这消息传开了后,来李三娘这里看诊子嗣的夫妻可就是越来越多了。 有那明明已经有了三儿两女的妇人还来拿好牌看诊,李三娘就问:“这都有了三儿两女了,哪里还要找我看? 你不看看,人就是成婚数载都没有孩子,这才来找我看的。 你这过上几年都要做阿婆的人了,怎的还来找我?” 那妇人一点儿不待尴尬的对着李三娘笑了笑:“哈哈,李医师这话说的,怎的还不兴俺稀罕孩子了?” 就见着妇人抬脚轻踹了身旁的汉子一脚,那汉子才张着嘴看向李三娘,看样子是要和李三娘说话的意思,可怎么的就是发不出声儿来。 李三娘被两人弄得真是无奈的很,只得说:“我这是医堂,我是医师,是给人看病的,你这有话就好好说,没得耽搁功夫来。” 那妇人见自家郞婿这般不顶事,只得低头凑近李三娘小声儿问:“李医师,你这儿有没有能让汉子行的药啊? 你都能让那生不了孩子生孩子了,这能生孩子的让他重新能生孩子岂不也是能行的?” 说完这话,妇人还用眼斜着瞅了汉子一眼,示意李三娘就是让这个汉子能行。 第620章 羊水栓塞 这一日,李三娘正在医堂之中当值的时候,突然就有一人闯进了医堂之中,进来就喊:“李医师,我找李医师,李医师?” 医堂之中除了李三娘姓李之外,还有一位李姓男医生,医堂之中一般称呼为“李老医师”。 南星见状,就赶紧从前台走出来,询问这男子是要找哪位李医师来? “我家大娘子生产,稳婆说找一个姓李的女医师家去救命来。” 李三娘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找自己了。 秋香早就有了经验,在李三娘去找南星拿药包的时候,秋香就已经提着李三娘的医箱出了诊位了。 就像一阵风似的,李三娘和秋香就跟着这男子上了马车,赶往人家家里头去了。 倒是医堂之中的崔医师对着老李医师道:“李医师这真是年轻啊,瞧瞧,回回来找李医师的人都让李医师练出来了,不过十几息的功夫就走了,可真的是快的很。” 崔医师并未让老李医师有什么言语,倒是在一旁听着的唐明月接话道:“不快不行啊,这妇人生产,不都是在鬼门关上晃悠呢,若是去的晚了,哪里还能和阎王爷抢命?” 不论医堂里的其他意识说什么,李三娘这会子坐在马车上沉着脸问这男子好来了解情况。 原来,让男子来医堂找人的是姚青青,姚青青本就是稳婆,自从在李三娘的稳婆学堂里头学了新式稳婆那一套后,在做稳婆这一行上更是得心应手了。 更因着她有稳婆学堂的学生这一层身份,有那小有家底的富户也都愿意请她上门去接生来。 这回这家就是长安城里小有家底的富商,周家的大房大娘子这回生产,虽不是头一次生产了,已是生过两回了的大娘子仍旧是在意自己的身子骨儿的,如此,她就请了姚青青上门来。 本来一切都好,又是经产妇,这流程都是熟悉的。 谁都觉得这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妇人生产的时候,意外就发生了。 正在按着李三娘所教的帮着周家大娘子调整呼吸的姚青青,她发现周家大娘子竟然打起了寒战,且呼吸急促,非是生产时一般的急促,而是病态的气急。 这时,姚青青就已是觉出不对了,她当机立断的就和一旁的婆子说:“情况不对,快去请医师来家!” 这可是周家的大娘子,是已经当家做主的主母,更别说周大娘子已经生育了两子的对于周家是大功臣的。 婆子自是看出了姚青青的认真,毕竟那般吼着说,脸上又是如此严肃的表情,谁都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 婆子立马就出了门去和外头等着的周婆母说,周婆母自然是应了这话,赶忙就喊了管家派人去医堂请人来。 这也就是李三娘被这男子请来的缘由。 可这会子坐在马车上的李三娘听着这个男子所说,她心里一咯噔,就知道这怕不是来不及了。 虽然从这男子口中没办法知道当场这周家大娘子的具体情况来,但能让姚青青当机立断的喊医师来的话,不过就是那几种情况。 不论是哪种情况,从周家派人来到医堂,李三娘再跟着往周家回的这段儿时间已经尽可能缩短了,但救命如救火,只有最快为好。 又过了一刻钟,马车才停了下来,这会子李三娘心里猜测,周家大娘子怕不是凶多吉少了。 但是救人本就是医师的职责所在,李三娘下了车,还是小跑了起来,跟着男子来到了后院儿,未待李三娘进屋,就听到了屋子里头呜呜的哭声。 “看来,是我来晚了。” 不过,李三娘还是进了屋内,一打眼李三娘先看见的事在一旁满脸悲伤站着的姚青青,她身上穿着的手术衣上都是已经发红的血迹。 “先生!” 李三娘点点头示意,走近了后,就听姚青青对着李三娘小声描述着当时的境况。 “......我发现不对,就赶忙让周家喊先生来。 可周家大娘子发病极快,我不过刚和那婆子说完话,大娘子她就喘不上气来了,不过几息就开始咳嗽,咳出粉色的沫子。 我予大娘子摸脉,极快。 我立时就想到了这是先生所说的羊水栓塞,未等反应过来,大娘子她就没了气息。” 李三娘看到站在周家大娘子身前的人里有一个婆子抱着一包被,李三娘看向姚青青,眼里都是询问。 “先生,我发现大娘子不行了后,立时就想到了先生所说的剖腹取子来了,当时情况紧急,顾不得了,我,我...... 我直接拿刀划开了大娘子的下身儿,把孩子拿了出来。 万幸,拿的早,我按着先生教的,给这孩子吹了气,救活了。” 李三娘伸出手轻拍了姚青青的上臂安慰道:“妇人生产本就是过鬼门关,这般紧急的情况,你已是处理的极好了。 至少你救了这个孩子。 这般的状况,就算是我来了也不顶用的。 医师只能治病,无法与阎王爷抢人的。” 过了一会子,从外头进来两个少年,李三娘在旁看着,这大概就是周家大娘子前头生的两个儿郎了。 果然两人闯进屋内,周家阿婆不允二人上前,“你们阿娘还没收拾呢,如此不雅,你们阿娘那般要面子的人,如何会想让你们瞧见? 就在这儿吧,你们俩就在这儿给你们阿娘磕个头,全了这场母子情分。” 最后,两个少年郎是被人拖了出去的。 “这位想必就是李医师了?” 见李三娘点头,这为强撑着身子开始为周家大娘子处理后事的周家祖母才对着李三娘和姚青青郑重的行了一礼。 这可给李三娘和姚青青吓了一跳,连躲避都来不及。 “今日多谢姚稳婆和李医师,若不是姚稳婆当机立断,我家这小三不一定就胎死腹中。 天命如此,倒是让李医师白来一场了。 但李医师这般赶来,我周家必得铭记于心。” 李三娘和姚青青都没想到周家祖母竟然没有呵斥二人,也没对二人找事不说,竟还在周家大娘子死后还感激二人。 周家祖母见李三娘和姚青青脸上的表情,就猜到了二人心中所想。 周家祖母回头看了一眼浑身血污的周家大娘子和婆子怀里抱着的周家三郎,摇了摇头,然后转过头来对着李三娘和姚青青解释道:“我刚嫁人时,曾于家中探亲时,见过也是如秀梅这般生产时得了急症,来不及救便一命呜呼去了的。 那是我大兄的发妻,当时是一尸两命的。” 第621章 生死攸关 周家祖母说了这话后,就对着李三娘和姚青青行了一礼,“今日不论如何,都多亏了两位了。 秀梅她没福气,只愿她到了地府,喝了孟婆汤后,下辈子不要投身女胎了。” 说过后,周家祖母就要让婆子送李三娘和姚青青离开。 李三娘此时却是站了起来对着周家祖母郑重道:“若是周阿婆允许,还请让我带着姚稳婆送周家大娘子一程。” 周家祖母不明白李三娘的意思,疑惑的看向李三娘面露不解。 “还请让我与姚稳婆为周家大娘缝补好身子,让她完完整整的走。” 最后,周家祖母自是应了李三娘的话,把空间让给了李三娘和姚青青,只留了一个婆子在旁支应着。 “你若是怕,下不去手,只管在旁站着看就是了,我自己来就行。” “先生,我哪里会怕,我只恨自己没救成她。” 最后,在姚青青和秋香的帮助下,在婆子的注视下,李三娘给周家大娘子缝好了身子,擦洗干净了,重新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李三娘站在周家大娘子躺着的尸首前,同姚青青她们一起行了礼。 李三娘心中想的是:“愿你有来世,一切都平安顺遂吧。” 在李三娘和姚青青她们被婆子送出门前,赶着跑来的周家大郎、周家二郎并被仆妇抱着的刚出生的周三郎一并对着李三娘和姚青青深深施了一礼。 如此,李三娘和姚青青并秋香才被婆子送了出门去。 虽然没有成功接生,但周家仍旧给了不菲的诊金。 马车里,姚青青的面色看着仍旧不怎么好,李三娘遂开导起了她:“我与你皆不是天上神明,哪里能救得了所有人? 周家大娘子这般的情况的,别说你我了,就是太医署的圣手来了,也是救不活的。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哪里是人力能做的到? 你想开些,你只记得,你靠着这身技艺虽然救不下周家大娘子这般的急症,但你可以救其他人啊,这就很好了。” 不知李三娘开导的话有没有效用,姚青青转而抬头,从袖袋之中掏出刚才周家婆子给的那个荷包,姚青青把荷包往李三娘面前一递:“先生,这钱你帮我放到先生创办的女娘帮扶会之中去吧。 我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想为其他女娘略尽绵薄之力。 女娘在这世上,终究是活的不容易的。” 李三娘惊讶了一下后,就笑了一下,接过了姚青青递过来的荷包,“好,你放心,女娘帮扶会里的账都是专款专用的,你既捐了钱自然就有资格查账,往后你若是想要看账,只管来看。” ...... 冬至日,放假七日。 李三娘这回提前就与高掌事说了自己只休假不值班,原因自是因着李大嫂这胎到了不得不生的日子了。 李三娘想的是,若是想要保住李大嫂和她的孩子,那就得把生产这件事掌控在自己手中。 如此,才能不让意外打破现在李三娘与梁老医师他们为李大嫂维持的稳定。 前置胎盘,十分之凶险,若是一个不慎,多半就是一尸两命的事。 李三娘不敢赌到李大嫂足月再行剖宫产,时下已经近九个月了,孩子在胞宫之中该发育的都发育好了,此时正好是在可控的范围之中。 所以,李三娘决定对李大嫂施行前所未见的剖宫产手术。 之前李三娘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三头带崽的母猪现下都好好的养在李家西厢房之中,经历过三次给母猪进行剖宫产的经验后,李三娘已经总结出了一套方法。 且李三娘也针对在这其中可能发生的问题,进行了预估,并提前与梁老医师、李父、李二兄商讨好了解决办法。 现在万事俱备,只剩挑选这冬至七日假里的哪一日为手术日为好了。 吃过晚食后,李家正堂之中,围聚了许多人,除了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被请了过来,就是蒋家大兄大嫂也在其中。 不在这里的,只有李大嫂和在屋子里陪伴李大嫂的吴巧兰了。 “我虽不敢说有十成十的把握,但十之七八的把握还是有的。 若是选定明日,我还能趁着冬至休假,在家多呆几日,留在大嫂身旁仔细照看。 若是不选明日,那后日也是好的,且不好再往后拖了。 不论是大嫂的身体情况,还是这天气,都不好再往后拖了。” 正堂之中的众人听了李三娘的话,都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尤其是与李大嫂切身相关的李大兄、李二郎两人,更是皱的眉头都要打结了。 “那就后日! 就选在后日! 明日好好准备,三娘你仔细休息,以完备的姿态应对后日给你大嫂接生这事来。” 李大兄抬起头,看着李三娘郑重的说:“三娘,你放心,你只管尽心尽力,不论如何,大兄都不怪你!” 这时,一样皱着眉头的蒋家大兄想说什么话,还没等张口就被蒋家大嫂打断了。 “三娘子,你是梅娘从小带大的,我信你,你定是能救梅娘(李大嫂)。 我今儿个作为蒋家人,就在这堂上明说了,若是后日梅娘有什么事,三娘子,你尽管只保住梅娘就是了,那孩子若是有缘无分,那就算了。” 李三娘自然应了声,她站起身对着蒋家大兄和蒋家大嫂郑重道:“还望蒋家大兄和蒋家大嫂放心,不论是蒋家还是李家,我们都只盼着大嫂好的。 我必定是以大嫂的安危为第一需求,最先保的必定只有大嫂一人!” 翌日,李大兄是早就请好了假的,一直就在家中陪着李大嫂。 而李二郎却是早早就起来当值去了,他于算学上实属是精通的,如今在协理司很是受看重,听李二郎说的那意思,怕不是明年待得大军回返,论功行赏之时,他这般在后勤上出了力的人,也是能爱原有的官职上升上一等的。 不过,李大嫂要于后日进行剖宫产的手术,李二郎自是要在场的,如此他今日里来上值后,做完了分内的事,也仍旧忙的不停笔,想要提前多做出一些,好能腾出假来回家陪李大嫂去。 第622章 剖宫产 今日冬至,晴。 昨日早早就睡了的李三娘,今儿个也是早早就醒了,外头的天仍是漆黑的,约莫还得有小半个时辰这天色才能亮堂起来。 李三娘转身搂住了身旁睡得香甜的露珠儿,此时此刻她是真的羡慕了起来。 这人少时,总是想要快快长大,做个大人; 可人成为大人后,就又总是羡慕孩童的无忧无虑起来。 今儿个是李三娘要给李大嫂做剖宫产手术的日子,今儿个基本决定了李大嫂和她腹中孩子的死活。 李三娘昨夜是给自己按了穴道后,强迫自己早早睡过去的。 若是不这么做,李三娘紧张的心态,实在是难以入眠。 这时候,别说李三娘了,李家除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被瞒住的孩童,其他人哪儿个又不是这一夜都没睡踏实呢。 尤其是与李大嫂最为亲近的李大兄,李大兄可以说昨夜是一夜未睡,他是闭上了眼睛,就又要睁开看看自己身边的李大嫂,看过后,再摸着李大嫂的头发,才能再次闭上眼睛。 可往往不过睡了一两刻钟的时间,李大兄就会猛地惊醒,然后赶忙睁开眼睛看看身旁的李大嫂还在后,这心才能安稳下来。 如此状态之下过了一夜的李大兄如何能睡好? 不过,幸亏李大兄是自小习武,每日习武不辍的武人,这身子骨儿就是比常人能强上一些,这会子睁着眼睛看着身边仍旧在睡梦中的李大嫂的李大兄,心中虽是忐忑不安,但表现的倒是与往常一般无二。 待得天明后,按着李三娘提前制定好的,李家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李三娘选定了李大嫂院子里的东厢房作为产房,这间房子已经提前半月打扫干净,不仅洒扫过了,还熏了药,李三娘甚至奢侈的从不良人那里弄来了几瓶高浓度的酒精来给这屋子消毒。 屋子里头该准备的李母早就带着吴巧兰她们准备的妥妥当当的了。 而且,为了方便用水,早前李二兄就找人给这院子里头现砌了一个灶台,就为了留着这日烧水用。 李家本就是开医堂的,为了今日,李父和梁老医师很是琢磨了几个药方子,药材也是提前就捡好了的,就防备着,若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就直接上这虎狼之药去。 太阳当空,光亮足够,李三娘换了一身手术衣,看着已经被李大兄整个儿人抱到了东厢房,现下已经接过吴巧兰手里的麻服散的李大嫂,她心中其实是恐惧的很。 喝过了麻服散的李大嫂抬头看着戴着帽子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李三娘,她冲着李三娘笑了笑,“三娘,勿怕,大嫂信你。” 说过这话后,李大嫂就被李大兄扶着躺下了。 过了一会子,李大兄探手去碰李大嫂,还在其耳边喊了几声,都不见李大嫂有反应。 李大兄转头过去看李三娘,李三娘这会子突然从一旁桌上摆放的金针囊袋之中捻了针对着自己的右上臂直接下针。 李大兄就见李三娘本来还有些微微抖的手指,这下子是一点儿都不抖了。 “三娘,你......” “无妨,手抖是心理作用,我放不下恐惧,但下针是强制作用,两个时辰之内取针就无事。” 李三娘对着李大兄解释完后,她看着床上躺着的李大嫂直接说:“大兄后退,我要开始手术了。” 李大兄听话的退了开来,来到屋子正对着床榻的角落,保证自己可以第一时间看到李大嫂的状况。 李三娘身旁的秋香也是穿戴整齐,她作为李三娘的助手,在一旁为其呈递工具并擦血,为李三娘呈现姣好的手术视野。 秋香先是给李大嫂嘴中套上了提前特制好的连通喉管的管子,然后拿出了一张大大的中间是镂空的布巾子。 秋香在李大嫂暴露的肚皮上铺上特制好的只露出肚腹的布巾子后,李三娘拿着从不良人那里特意要来的酒精,拿着干净的布巾子蘸了酒精开始擦拭起李大嫂暴露出的肚腹。 消毒,所有外科手术之中最为重要的一项。 拿着手术小刀,全神贯注的在透视眼下划开了李大嫂的皮肤的李三娘,此时此刻她眼里只有手术视野这一部分,她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除了手术刀划开皮肤的微弱声响,李三娘什么也听不见了。 秋香眼疾手快,在李三娘划开皮肤的第一下,就拿着布巾子开始擦血,当李三娘划开了合适的大小后,秋香赶忙递上了金针囊袋,李三娘直接捻针对着李大嫂肚腹之中关键穴位扎了下去。 如此,可止血。 毕竟不是现代的电刀,在切开皮肤的同时兼具止血功效,这里只得用先切开,再下针止血的法子了。 幸好,李三娘在三头母猪身上都试验过,已经找到了最合适最小损伤的法子。 所以,此时李三娘很是顺利的一层层的剥开李大嫂的肚腹,终究是来到了胞宫这一层来。 李三娘小心的在透视眼的帮助下,划开一个小口,再徒手撕开一约莫一扎长(10cm)的口子,如此就看到了羊膜囊,自然也模糊的看到了羊膜囊之中的胎儿。 秋香见进行到这一步了,赶紧从一旁早就放好各种器具的桌子上取了自制的牛皮吸引器,在李三娘破膜后,利用吸引器把其中羊水都吸了出来。 然后,自是把孩子从羊膜囊中取出来了。 小小的人儿,还没有睁眼,蜷缩着身子,就被李三娘接生到了这个世界。 李三娘全神贯注的给孩子清理了口鼻,稍稍使力的拍打了孩子的脚心,清脆有力的婴儿哭声儿在耳边响起。 很好,是个健康的,阿氏评分也很是不错。 剪断脐带,李三娘就把婴儿交给了秋香,秋香接过孩子后,李三娘这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李大嫂身上去。 徒手剥胎盘,仔细清理宫腔,一层层的关腹,最后在肚皮上缝合后留下引流条。 而屋子外头早就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李父李母李二郎都在门外等着,李二郎心焦之下,直接在门口喊了出声儿:“小姑?小姑?阿娘她还好么? 小姑? 阿耶?阿耶?” 第623章 难关 在屋内靠墙的角落里看着李三娘一步步行动的李大兄,这会子看着李三娘缝好了李大嫂的肚子,就直接站起了身走了过来。 秋香还以为李大兄是要看孩子的,就赶忙要把包被之中的孩子抱给李大兄看。 结果没想到,李大兄竟是跨过秋香和孩子,直接在李大嫂躺着的床边半跪下,还伸手握住了李大嫂的手来。 “梅娘,梅娘?” 李三娘正拿着浸透了酒精的布巾子给李大嫂擦拭伤口,见李大兄这般作态,只得出言道:“大兄,这麻服散的药效还未消退,大嫂得过小半个时辰才能醒过来。” 李大兄看都没看李三娘一眼,嘴里到是应着李三娘的话:“哎,我知晓。 我就是心里不得劲儿,想要喊喊你大嫂来。” 又仔细的看了李大嫂一眼的李大兄正转过头来想要问问李三娘这李大嫂的情况的时候,外头院子里等着人可是再也忍不住了。 透过窗户纸,李三娘看到李二郎差不多是一整个儿人现在都贴在窗户上了的。 “阿耶?阿耶? 你说句话啊? 阿娘怎么样了? 可是好好的? 小姑?小姑?” 最后,还是秋香在屋子里头赢了李二郎的话,“好叫二郎知道,大嫂现下还好,小郎君也是好的。” 屋子里头的李大兄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该是去看看这个刚出生的,让李大嫂糟了大罪的小儿子的。 而屋外,听了秋香的话,李二郎差点儿就要跌坐在地了,还是一直看着他的李三郎从后头扶住了他。 屋外的其余众人都不禁松了一口气,别说李家人了,就是在院子里被李家请来的蒋家大兄和蒋家大嫂,那也是狠狠地呼出一口气来。 其他人倒是放松了,但是梁老医师、邵阳小少年和李父李母以及李二兄在松口气之外,内心里也是揪着的。 “这孩子是平安生下来了,那还得看大郎媳妇能不能闯过邪毒(感染)这一关了。” 因着头上还有这个担忧,当场李父就与梁老医师探讨起来药方,是不是就要听之前李三娘所说“提前做准备,在感染加深前就用药”这一说法了。 而全场最为高兴的没心没肺的,大概就只有沉浸在自己不是家里最小的,终于有了比他还小的孩子的小五郎了。 这会子小五郎绕着院子跑,他身后还跟着三只已经脱离幼崽的小狗,只听小五郎一边跑一边喊:“我要做阿兄了,我要做阿兄了,哈哈,哈哈。” 屋子里头,接过秋香递过来的孩子,李大兄看着这个像个小老头似的的皱巴巴的孩子,直接对着孩子的脸就说:“你让你阿娘受了这般大的苦楚,当真是不对。 如此,你就叫寿昌吧,只愿你健康长寿。” 小六郎在出生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里,就被李大兄起名叫寿昌了。 为了尽量减少李大嫂感染的可能性,李大兄就抱着小六郎在门口开了一扇门给屋外等着的人看了一眼后,就关上了门。 隔着一扇门,李三娘对着屋子外头的梁老医师他们说:“师傅、阿耶、阿娘、二兄,现下大嫂瞧着还好,约莫再有小半个时辰后就能醒过来了。 但这难关还在后头,我觉得咱们之前商量好的那药方,是能拿出来用了。 以防万一,若是夜里大嫂起热了,这药提前喝了,多少是能压制一下的。 要不然,到时候再熬药来喝,终究是晚了一步。” 李三娘的提议得到了屋外站着的梁老医师他们的同意,李二兄对着点点头后,就离开了,直接去自家药柜上抓药,然后亲自蹲在这院子里新砌的灶上熬药。 李三娘这会子也走近沉睡着的李大嫂,不仅仅摸了脉,还直接开启了透视眼,观察起李大嫂肚腹上的那刚才被李三娘一层层划开的伤口上的情况。 不过,这才刚做完剖宫产手术没多久,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不同来的。 但是就这,李三娘也不敢掉以轻心。 现在最困难的一关就在眼前,若是李大嫂能熬过这剖宫产后的三日,就基本算是保了一半的命了,要是产后半月内都能无事,那这命就保住了! “三娘,药熬好了。” 秋香开了门,接过李二兄递过来的还冒着热气儿的药碗,就要端给李三娘来。 “三娘,我来。” 李大兄直接把小六郎交给了李三娘,自己先去扶着已经醒了过来的李大嫂,好生给她在身后垫了垫,见李大嫂还算舒适后,才接过秋香手里的药碗,拿起汤匙舀一汤匙的药,吹散了热气,才喂到李大嫂的嘴边上。 “梅娘,你试试,若是还觉得烫得慌,那就等凉一凉在吃。” 李大嫂本就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娘,但在自家郞婿面前也是软和的,更别说是在自己这般的情况下了,李大嫂浅尝了一口,觉得不烫,就直接大口喝了起来。 喝过汤药后,这汤药之中本就带有安眠的成分,在李大嫂看过精神有力的小六郎后,就被李大兄扶着躺下了,不过一会子就睡了过去。 李大兄看着李三娘在李大嫂一睡过去后,就赶紧上前摸脉去。 “如何?可会起热?” 李大兄这会子可是顾不上抱孩子了,只站在一旁看着虚弱的李大嫂心疼不已。 李三娘肃着脸:“还成,现下并未起热,只看今晚,若是能熬过今晚,那就成功了一半儿了。” 掌灯之后,屋子外头李母和吴巧兰送来了几人的饭食,李母在外头隔着门与屋里的李三娘他们说:“大郎今儿个晚上出来搬去隔壁去住去,我进去带着小六郎,让三娘和秋香看着梅娘。” 李大兄有些不乐意,他想自己守着李大嫂。 可李大兄还是应了李母的话,毕竟,再是亲兄妹,这就算是说为了看顾妻子而与小妹共处一室,但终归是不太合适的。 这话,也就李母来说才合适。 最后,李大兄出得门来,换了李母进来。 不过,在李大嫂所在的区域与小六郎所在的地方让李三娘拉了一道儿莲子,一进来李母看着这起奇奇怪怪的帘子十分不解。 “阿娘,这是为了防止外头的脏东西感染大嫂来,我就隔了这么一道儿帘子来,多多少少是能挡挡的了。” 第624章 度过 当天夜里,李大嫂在二更天的时候起了高热来。 睡在隔壁的李大兄本就睡的不踏实,听到东厢房这边的动作后,直接就来门口敲门了。 带着小六郎的李母不得不走到门口对着外头焦急的小声呼喊的李大兄说:“大郎,勿要吵嚷。 三娘正在给梅娘下针呢,你勿要吵了她。” 如此,李大兄这才降低了音量,而正当李大兄与李母隔着门说话的时候,院子门口竟是有声响传过来了。 李大兄虎目一瞪,往院门方向看去,结果走进来的事打着灯笼的李二郎。 “阿耶?” 李二郎看着李大兄在东厢房门口站着,心里一咯噔,以为自己阿娘出了什么事,赶忙小跑过来。 “阿耶,可是阿娘她......” 李大兄不待李二郎的话说完,就直接问:“大半夜的,你怎的过来了?” 被李大兄鲠了一下子的李二郎只得冲着李大兄小声儿解释道:“儿回去后,翻过来覆过去的也睡不踏实,遂就想提着灯笼过来瞧瞧。 阿耶,阿娘可好?” 李大兄不耐的冲着李二郎瞪了一眼,没好气儿的说:“你小姑在里头下针呢。 你在这儿没什么用,明儿个不还是要去当值? 你早些回去吧,你阿娘这里有我。” 屋子里头站着的李母这会子也出言道:“二郎回去吧,你阿娘这儿有我和你阿耶呢,你小姑也在里头忙着呢,很不必你来。 你在这儿还累的我们担心你,天寒了,你赶紧回去,别再感染了风寒。” 李二郎自小就不是那个听话的乖乖崽,他面上点头,但行动上仍旧是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没得法子,李大兄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李二郎身上,然后点燃了外头的灶台,两人就一边守着灶台烤火,一边等着屋子里头李三娘救治李大嫂的回信儿来。 等听着更士的梆子声儿敲响了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四更天上了。 在这其中,李三娘在屋子里头不仅仅给李大嫂下了针,还拿出酒精来,用干净的布巾子浸满了酒精,拿着这布巾子给李大嫂擦了腋窝、手心、脚心,最后看高热不下,李三娘在李大嫂的额头上也擦拭了几下。 李三娘又怕李大嫂失水,还在秋香的帮助下,扶着李大嫂喂了她一点儿水喝。 最后,不知是多管齐下起了作用,还是李大嫂本就是武人家出身,身子骨儿终究是比普通人强上一些,总算是在后来这体温降了下来,度过了最危险的第一阶段来。 而在李母通知门外的李大兄和李二郎,李大嫂已经退烧了,李母就叫李二郎赶紧回屋去。 李二郎见状,得到自家阿娘危险过去后,这才点头应了李母和李大兄的话,提着灯笼回去了。 李三娘拿着蘸了温水的布巾子给李大嫂擦拭了身子,见李大嫂平稳的睡了过去,这才来到门口对着外头的李大兄道:“大兄快回去歇着吧,今晚有我在呢。 大嫂算是平安度过这第一阶段了,明儿白日里我必是没有精神的,到时候就得托赖大兄了。” 如此这般,听了李三娘的话后,李大兄这才安心的回了隔壁屋子休息。 李三娘仍旧揪着心,一直看护李大嫂直到天明后,才实在是熬不下去了,靠着床头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之中,李三娘听到了李大嫂的喊声:“三娘?” 未等秋香走过来,李三娘就揉着眼睛看向床上躺着的李大嫂,“大嫂,你感觉怎么样?” 李大嫂看到李三娘这样子,就知道她是在自己身边熬了一夜的,顿时就十分的心疼,“我没事儿了,你快去躺躺。 是不是熬了一宿儿没睡?” 这时候秋香也端着茶碗走了过来,李三娘小心的扶着李大嫂起身,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李三娘接过装着温水的茶碗让李大嫂就着自己的手喝了小半杯。 然后,李三娘就探试了李大嫂额头的温度,随后就又上手诊脉。 见情况稳定下来,才和李大嫂说:“昨儿个夜里大嫂起了热,好悬最后降了下来。 大嫂,我给你查看一下伤口,若是弄疼了你,你可得吭声啊。” 人体的自我修复能力很是强悍,李三娘开着透视眼去看李大嫂的肚腹内里,瞧着那肉芽在努力的生长,心里就安心了大半来。 正当李母抱着小六郎给李大嫂看的时候,屋子外头就又传来李大兄的声音了。 “三娘,三娘,我可否能进来?” 李三娘自是允了李大兄进来,不过是让李大兄隔着帘子在另一头换了衣裳,洗了手脸后,才让李大兄与李大嫂见面的。 当李大兄看见李大嫂后,这屋子里的其他人他是再也看不见的了。 李三娘强忍着身体上疲累,同李母交代了几句,就和秋香出了门回屋子里补觉去了。 正当李三娘和秋香出来的时候,外头院子里吴巧兰和宝丫正端着托盘和提盒过来。 “三娘子!” 吴巧兰率先开口打了招呼,见李三娘看着自己手里的托盘,她点头笑着回话道:“是打了鸡子的热汤。 我昨儿个听婶子说了,大嫂还只能吃这般的汤水。 那里头是羊奶,给咱们小六郎吃的。 厨房里头锅里我给三娘子和秋香娘子留了饭,你们吃过饭后就着锅底的热水洗洗再睡下吧。 三娘子放心,我今儿个就在这屋外头候着,必把大嫂照顾的好好的。” 因着李二嫂要带小五郎,李大嫂这边儿多亏了吴巧兰和宝丫照料,李三娘甚是感激,这会子看着吴巧兰这般体贴,心里头更是感激的不行。 “巧兰,多亏了你,这回多亏了你! 宝丫也是,多谢巧兰和宝丫了。 待得这些事儿都弄完了,我必得给你来包个大红包来。” 等李三娘和秋香吃过了吴巧兰特意在厨房给二人留的饭食后,就稍稍洗漱直接回房搂着露珠儿睡了过去。 而梁老医师、李父、李二兄他们在起来后,自是都来了东厢房外头问了一声儿,待得知昨夜起过高热,但被李三娘用法子降了下去后,众人这才心里安定了下来。 最后,梁老医师和李父进屋对李大嫂诊了脉,二人最后敲定了一个药方来。 第625章 阿娘只有你一个娃,以后也只有你一个娃。 待得李三娘睡醒的时候,都已经半下午了,李三娘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自家大宝贝。 “阿娘的乖宝,来,上来和阿娘贴贴。” 露珠儿自是听话的,自己扒拉下鞋子就想爬上床,李三娘双手使力抱了她上来,把她圈在自己怀里,对着露珠儿的额头就亲了一口。 “怎的在这儿陪阿娘了?没去玩儿?是想阿娘了么?” 露珠儿头颅点点,她仰起头看着李三娘说:“珠儿想阿娘,阿婆说阿娘该起来吃饭了。” “哈哈,嗯,阿娘一会儿就起啊。 珠儿午食吃的甚?小肚肚可吃饱了?” 露珠儿抬手摸上自己肉乎乎的小肚子,笑着对李三娘回话:“阿婆炖了肉给珠儿吃,珠儿吃了好多,饱饱的。” 露珠儿不仅回答了李三娘的话,还顺势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肚子。 李三娘又哄着露珠儿说了几句话,正当她想起身的时候,就听露珠儿带着疑惑的问:“阿娘,家里有了小六郎?” 李三娘把露珠儿抱在怀里,见她面露疑问,就点点头应了她的话,“是,你大舅母生了小六郎,你又做阿姐了。” 露珠儿点点头,她现下已经明白做阿姐是什么意思了,毕竟小五郎都一岁多了,已经满地跑了,她整日里在家看着小五郎调皮,自是明白这些的。 不过,这回露珠儿倒是对李三娘问了一个李三娘实在是没想到的问题。 露珠儿仰起头,用带着疑问和好奇的口气看向李三娘,她问:“阿娘,二舅母生了小五郎,大舅母生了小六郎,那阿娘什么时候生小七郎啊? 是要明年么? 明年珠儿就又能做阿姐了?” 露珠儿这般说着还不算完,还往李三娘的肚腹上看了看,最后伸出小手摸了摸李三娘肚子上的肉,很是期待的看向李三娘。 露珠儿虽然现下还小,但她小小的人儿,已是明白这家里只她自己是李三娘生的了。 虽然李家其他人对她甚好,但她自从见过李二嫂大腹便便后生下了小五郎,李大嫂也是大着肚子现下生了小六郎,更有家里养的小黄,小黄之前生了三只小狗崽子。 还有李三娘为了给李大嫂做剖宫产手术,而买来的三头带崽子的母猪。 这些对于露珠儿来说,促使她也想要李三娘给她生个一母同胞的血亲了。 这一点儿是让李三娘没想到的,她不禁笑出了声儿,心里同时也感叹着:“这养孩子果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这孩子一时一个想法,一天一个样子,还真真是像个挖不完的宝藏。” 露珠儿不懂,她看着李三娘只哈哈大笑着,就疑惑的皱起了小眉头,她这般样子,更是惹得李三娘笑的都岔了气儿了。 笑过后,李三娘正了正脸色,她搂着露珠儿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珠儿这愿望,阿娘怕是没办法满足你了。” 露珠儿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问好,李三娘低头亲了她额头一口,这才用孩子能听得懂的语言给露珠儿解释。 “阿娘是不能生小七郎给露珠儿作伴了,露珠儿以后有小五郎、小六郎做阿弟,给露珠儿作伴啊。 而且,你看,小五郎是你二舅母和二舅一起生出来的,小六郎是你大舅母和大舅一起生出来的。 至于小黄的崽崽,那是小黄和外头的狗一起生的; 厢房了里养的猪崽子是母猪和公猪一起生出来的。 阿娘只有一个人是生不出小七郎的啊。 因为阿娘只想要露珠儿一个娃娃,阿娘就想看着露珠儿长大,陪着露珠儿。” 露珠儿好似是接受了李三娘的话,她可能还觉出了一点儿不同来,那就是李三娘说的她只是一个人。 “阿娘,阿耶?” 李三娘伸出手刮了露珠儿的鼻子一下,同她解释:“你阿耶和阿娘和离了。 你忘了上回阿娘和你去你阿耶家看的那个娃娃了,那是你阿耶和他新的妻子生的,是你同父异母的阿弟。 阿娘只有露珠儿,阿娘以后也只有露珠儿了。” 李三娘这招装可怜还是管用的,露珠儿赶忙就抱住了李三娘,嘴里直接心疼道:“露珠儿也只要阿娘,珠儿就陪着阿娘,阿娘等珠儿长大了,珠儿对阿娘好。” “哈哈,哈哈,阿娘的乖宝,快让阿娘亲亲。” 李三娘和露珠儿闹着玩了一会儿,才带着露珠儿起了床,等二人到了李家正堂,李母就起身往厨房去。 不一会儿,就端着托盘进来了,“给你留了饭,吃吧。 你大嫂那边儿,梁老医师和你阿耶商量了一个药方,刚才你二兄已经给熬好了药送过去了。 现下你大嫂已经睡着了,你大兄在那儿陪着呢。 你别挂心了,赶紧吃了饭好好歇歇,熬了一宿儿了,哪里是睡这两三个时辰就行的。” “劳累阿娘了,我吃过后就去瞧瞧大嫂,不看过,我这心里也不得劲儿。” 李三娘一边吃,一边听李母在旁闲话。 “眼看着你大嫂这关该是能闯过去了,你二兄也去订了不少炭火,我想着给你大嫂坐双月子,就和兰娘那时候生小五的时候一样。 还有,宝丫还来问我了,那厢房里头养着的三头母猪和十几头小猪崽子怎么弄? 现在天天喂它们吃就得费上不少钱,要不是你二兄爱干净,日日收拾冲喜,得亏天也冷了下来,要不然这味儿得多大。” 李三娘听李母提起,这才想起自己买的那三头母猪来。 “阿娘,找杀猪匠都给杀了吧,眼看就要到年关了,正好留着吃肉。 那肉吃不完,就送人也是好的。 大嫂家、二嫂家,大伯家,还有师祖那边都行啊,有多少都能分出去。 不过,阿娘,我之前问过师傅和小师兄了,今年师傅不离开长安了,就在长安过年。 我还问了铃兰和茯苓,让她俩过年那会儿就来咱家。 今年咱家人多,阿娘你看着,多给咱自家留些肉来,别到时候不够吃的,还得花钱去买来。” 李母从李三娘这里得了关于她买来的母猪的处理方法,这才点点头,还起身给李三娘倒了一杯水。 第626章 绝育 吃饱了后,李三娘把露珠儿托付给了李母带着,她自己就和秋香去了李大兄李大嫂的院子里头去。 敲了门,开门的是宝丫。 “三娘子来了。” “哎,劳累你和你阿娘了,我和秋香过来替你俩,你们快回去松快松快。 晚食不做饭了,我同阿娘说了,直接在外头叫了饭食。” 没等在帘子一头抱着小六郎哄睡的吴巧兰张口,就听帘子这一头守着沉睡的李大嫂的李大兄直接开了口。 “我再出钱,三娘,你和阿娘说,去酒楼里叫上一桌儿席面,酒就算了,但肉得管饱。 昨儿个为了你大嫂劳动大家,都提着心呢。” 所以,吴巧兰和宝丫就被李三娘劝了出去,李三娘这会子正看着在提篮里头已经被哄得睡着了的小六郎。 嘱咐了秋香帮忙看着孩子,李三娘这才净手后走到帘子的另一头去,“大兄,我给大嫂诊脉瞧瞧。” 李大兄应声而起,李三娘就先是摸了李大嫂的额头,没觉出体温升高,也就放下了一些提着的心。 然后诊脉,摸肚子,开透视眼,看了下身儿的恶露排出情况,最后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得亏大嫂体格子好,该是和大嫂自小练武有关,再熬过两晚上,就基本可以放心了。” 听了李三娘的话,李大兄这胸口感觉出气儿都顺畅了不少。 李大兄看李三娘要给李大嫂换亵裤,赶忙说:“不用你弄,你说话,告诉我怎么弄,我给梅娘换就是了。” 如此,李三娘就指挥着李大兄给李大嫂换了亵裤,还拿出酒精,重新给李大嫂的伤口消了毒,又给换了新的引流条。 “这东西是好东西,阿耶还说怕不是这东西起了大用。” 兄妹俩又说了几句话,李大嫂就醒了过来,秋香就抱着小六郎给李大嫂看。 “大嫂放心,巧兰上心,听阿娘的买了羊奶回来喂小六郎,咱们六郎是有大福气的,吃好喝好睡好。” 李三娘一直陪伴到傍晚,看着李大兄喂了李大嫂喝了打了鸡子的热汤后,才和秋香与来和两人换班的吴巧兰和宝丫道了谢,出了门去。 结果,李三娘没想到临近傍晚了,李家竟然还有人找上了门来。 是图瓦! 图瓦从被皮袄子里包的严严实实的包被里头掏出了小灵芝来。 “本来挺好的,按着三娘子说的养的挺好,可从昨儿个起这孩子吃奶吃的少了不说,我摸着身上竟是有些起热了。 这一整日下来,还是不见好转。 秋娘害怕,我心里也没数,就赶紧带着她来找三娘子来了。” 李三娘自是不敢耽搁,赶紧给小灵芝看起病来,幸好图瓦来的还算及时,小灵芝这是胃肠不适,又在一冷一热之间感染了风寒,这才没精打采连吃奶都吃的少了。 “问题不大,我给下针,按按就成。 你今晚别走了,就留在前头屋子里头住下吧。 这孩子可不能跟着你再来回颠簸了。” “哎,都听三娘子的。” 李二兄见状,就赶紧去前头医堂旁的屋子里收拾,这炭盆至少是得点起来的,先烤烤屋子,被褥什么的也得准备起来。 忙活一通,给小灵芝收拾好了,李家就剩下李三娘、秋香、图瓦和李大兄没吃晚食了。 李母给四人把提前留好的饭端了上来。 李三娘边吃边对图瓦说:“这天眼见的就冷了起来了,图瓦,你也别再犹豫了,就秋娘和小灵芝这般的,越早搬到城里来住越好。 小灵芝这身子,三岁前都得仔细养了,你看看,若是能在我家附近赁了房子来住最好。 离我近些,以后若是有个什么事儿,你来找我也便宜些。” 图瓦在李家没客气,应了李三娘的话,“哎,都听三娘子的。 我和秋娘也想好了,待得她坐好了月子,就直接搬到李家附近来住。” 吃过饭后,看着在偏厅的矮塌上睡得正好的小灵芝,图瓦不禁露出了来到李家后第一个笑容。 正当李三娘要离开正堂的时候,图瓦却是喊住了她。 李三娘以为孩子出了什么事儿,赶紧转过身就要去看孩子,结果却是图瓦对着李三娘低着头在灯光下照着一张红透了的脸,嘴里嗫嚅着什么。 “你这人,我和秋娘什么关系? 秋娘那是从李家发嫁出去的,算是李家的女娘,你就是李家的女婿。 再说了,你一个突厥汉子,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吞吞吐吐的,你不累? 我都替你累的慌。” 李三娘这么一说,李母在旁就轻拍了她胳膊一下,转而李母对着图瓦就说:“图瓦,三娘这话虽然说的难听,但她说的都是大实话。 你和秋娘就是我们李家的亲戚,跟亲戚还有什么不能开口的? 你有事儿直说就是了。” 这会子,李父也抬起头很是和善的看着图瓦涨红的脸。 图瓦被李家人这么看着,这才鼓足了勇气中气十足的对着李三娘他们说:“三娘子,俺这,俺想喝药来,以后俺都不想让秋娘有娃了。” 这话说出口后,后面的话就顺理成章的好说了。 图瓦继续对着李三娘他们说:“三娘子,你看,有没有那给男子吃的绝育药,你给我开个药方,我吃。 经过这一回,我可是再不想让秋娘生娃了。” 别说李三娘听了大为震撼,就是在场的其他人,谁听了不是大为震撼。 而这还不算完,李三娘还没回复图瓦这话呢,正好推门而进的李大兄听见了图瓦说的。 “好汉子!和我一样的好汉子!” 说完,李大兄就看向上首坐着的李父:“阿耶,也给我开上一副药吧。 梅娘这回也真是吓着我了,我以后也再不想让梅娘生娃了。 给我开上药,我喝了,以后梅娘就不用遭罪了。” 震撼,大为震撼! 好家伙,一晚上两壮汉都自觉要求自己喝药绝育,都担心自己的妻子怀孕生娃遭罪。 这概率,怕不是小行星撞地球的那种概率了。 李三娘她目瞪口呆,李父李母也不遑多让,就是年岁还小的秋香这会子也是愣了神儿了。 第627章 有担当的郞婿 因着图瓦和李大兄的惊人之语,现下李家正堂里头那当真是灯火通明了。 李母从厢房里头翻找出两个烛台点上,把本就亮堂的正堂现下弄的光亮非常。 这还不算完,大概是活了几十年来,头一次遇见这般的事儿,李母破天荒的头一次在吃过晚食后,自己个儿出了银钱从街面上还开着的铺子里头买了甜滋滋的粥水来家。 所以,现在,李三娘手里拿着一碗红豆粥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李三娘一心两用,一边吃粥,一边听李大兄对着李父李母解释自己的想法。 李大兄性子本就磊落大方,那浅浅的一碗红豆粥,他三下五除二不过三四口就给吃光了,放下汤匙后,他伸出手背往嘴上一抹后,李大兄就一本正经的对着上首坐着的李父李母以及对面坐着的李三娘以及李二兄开了口。 哦,李家正堂里头还有一个人,就是李大兄身旁这会子坐着的图瓦。 偏厅矮塌上躺着已经被安抚着睡着了的小灵芝,图瓦这才安心的坐在正堂里头一边吃粥水一边同众人说话。 正堂里头还有一个可以说是与这件事毫不相干的人,就只有李三娘身后坐着的秋香了。 不过,倒也不好说是毫不相干,毕竟秋香差不多同李三娘是同吃同住了一年多的,还数次救过李三娘的命,李三娘早就把秋香当作一家人了。 只是,秋香也不是那般没有眼色的,她在一开头听了李大兄的话后,就有意退到门外头去,只不过李大兄却是对着秋香摆摆手,他说:“无妨,你和三娘一样,在这家里也是李家的女娘,坐,不必回避。” 如此,秋香这才留了下来。 但是,秋香仍旧秉持着少说话多做事的原则,把自己隐在李三娘身后,基本上不插话,只听着众人说话。 “我和梅娘本也没想过多要孩子,有了大郎和二郎后,我和梅娘自觉挺好的。 多子多福虽然是好,但这养孩子忒的费事了。” 李大兄看向李父李母两人,非常感慨的说:“我自小就知自己不是阿耶的亲生子,毕竟阿娘带我从边关来到长安的时候我已差不多两岁了。 虽然记事不多,但也还是明白这些的。 但阿娘嫁给阿耶后,阿耶待我同亲生子并无不同,不过数月,我就想不起同阿娘在边关的苦日子了。 养儿方知父母恩,我和梅娘在有了大郎后,我才知晓阿耶阿娘在我身上付出的有多少。” 说到这儿,李大兄这六尺高的壮汉连声音都带着哽咽之音了,李三娘看着上首的李父李母,只见很少情绪外露的李父这会子眼睛都红润了。 “所以,在有了二郎后,我就与梅娘商议只这两个儿郎足够了。 至此,我们一直都避着身子,倒是一直都好。 可谁能想到,这还是出了意外来,竟是有了小六了。 在一开头发现梅娘再次有孕的时候,我自然是欣喜的,这大郎去了边关,二郎也已经立了起来,突然又来了个孩子,我自是高兴的。 可,谁能想到这孩子竟是差点儿害了梅娘来。” “大兄!” 李三娘直接插话喊了李大兄,李大兄面有诧异的看向突然喊他的李三娘。 “大兄,容三娘插一嘴来。 这小六郎不过一个刚降生的婴孩,他可从未想过要害大嫂来,一切都只不过是意外罢了。 这妇人有孕的事儿那一切都是随机的,这孩子没降生前就是胞宫之中的一团血肉,哪里能是主动害人的? 大兄莫要如此说了,大嫂和小六郎都不想如此的,谁都不想如此的。” 李大兄愣了一下后,无奈的笑了一下,应了李三娘所说,点了点头。 “若是当初知道这孩子能让梅娘遭受如此大的难关,当初就该直接打去了这孩子。” 李大兄见李母和李三娘脸上都面露不赞同,只得赶忙补上:“我知晓,我知晓了,以后这话绝不在梅娘和小六面前说。 但梅娘这回的样子,可是把我吓的够呛。 我和梅娘是要过到老的,将来我还要和梅娘合葬的,哪里能忍心看着她这般遭罪来? 所以,阿耶,给我开药吧,只要我不能生了,那以后梅娘也就不用再遭罪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和梅娘已经有了三子足够了。 眼瞅着待得明年大郎回来,都可以相看了,不用几年,我和梅娘就要做阿翁阿婆了。 如此......甚好。” 李大兄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剖心之言了。 李三娘本就觉得李大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子,这会子李三娘心里觉得,李大兄简直是满分之上又加分了,这般有担当、愿付出、肯承担的男子,别说此时之大唐了,就是现代社会那都是少见的。 能有几个男人愿意为了自己的老婆不受苦楚而自愿选择绝育? 是有的,但百人里能有几个就不错了。 “你又是如何想的? 你要知道,大郎这般是因着他已有三子,你如今不过只有一个小女娘,若是同大郎一般喝药,那以后要如何? 若是以后你后悔了,我可没办法让你重新再使女子有孕来的。 你可真的考虑清楚了?” 李父十分严肃的看着李大兄身旁坐着的图瓦问道,但见图瓦愣了一下后,还是十分坚定对着李父拱拱手。 “劳烦李医师了,我已是真的想的明白了。 我所在的部落因为战争,现下除了楼子里的狄丽之外,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当初我也是有很多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的,可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 我跟着耍戏团来到了长安,又认识了秋娘,我娶了球秋娘,以后我也会在长安生活。 就像李家大兄所说,只有秋娘才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以后也是要和秋娘过一辈子的。 这回秋娘的样子着实是吓到我了,我不想让她因为生孩子离开我,让我再次成为孤家寡人。 我也不想再找一个妇人了,我只想同秋娘一起过。 我知道你们汉人是可以给女娘招赘婿留家的法子的。 我想着,就那样儿好了,我只给我的灵芝找一个郞婿嫁到我的家里就是了。 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女娘比儿郎更让人放心,就算我和秋娘老了,有灵芝在我们身边那也是顶好的。” 第628章 谁家的孩子谁心疼 最后,李父是这么同李大兄与图瓦说的。 “你们有心承担,那自是你们身为男子可以担起的责任来。 可夫妻一体,你们这一厢情愿的想法也不一定会让你们的媳妇同意。 我不干涉你们夫妻之间的事,若是你们回去与自己的媳妇告知你们这想法,而你们的媳妇同意的话,你们再来找我,到时候我自会给你们开方。 要不然,我是不能给你们随意开方的。” 李三娘在旁听着李父所说的点点头,她认为李父这般说才是医师应该做的。 这是否还要子嗣,该是夫妻两人共同商议才好,不论李大兄和图瓦怎么想,最后总得和自己的妻子商议过好,夫妻之间意见达成一致才是好。 接下来在冬至假剩余的这几天里头,李三娘日日都要去陪伴李大嫂,李大嫂、秋香与李母守着李大嫂的夜里,吴巧兰和宝丫以及李大兄守着李大嫂的白天。 中间有一日夜里,李大嫂子夜时分是又起了一次高热来。 但最终还是靠着她自己以及李三娘的照顾熬了过去,如此之下,可以说,李大嫂在经历过剖宫产后,算是度过了产后感染的高危期,保住了一条命来。 如此这般,来探望李大嫂的蒋家大兄和蒋家大嫂才敢把这事儿回了蒋家同蒋母说了,同时两人这才敢带着蒋母上了李家的门。 李父、李大兄和李二兄在正堂里头招待了蒋家大兄,而蒋母和蒋家大嫂现下就在李大嫂坐月子的屋子里头,由李母和李三娘、秋香并吴巧兰陪着说话。 蒋母这会子正泪眼婆娑的抓着李大嫂的手掉泪呢,当着李母和李三娘的面蒋母倒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只那心疼自家女娘的样子,着实是让人看着不忍。 更别说蒋母听了蒋家大嫂说李大嫂被李三娘“剖腹取子”了,还非要撩开李大嫂的衣衫看她的肚子。 “阿娘,有甚好瞧的,左不过就是一道疤罢了。” “你是我生的,我瞧瞧是如何怎的了?” 无奈,蒋母坚持之下,李大嫂只得随了蒋母的意来。 其实,李三娘的缝合技术还是到位的,且采用了整形美容科才会用到的皮内缝合,虽然受限于缝合线的问题,但真的是比早前李三娘协同唐明月、孙医监给“断肠人”杨石(第189章情节)救治的时候那粗糙的缝合要高明的多了。 只是不论是一指长还是十指长的伤口,对于蒋母来说那都是没差的,毕竟那都是刀割在她生的女娘的身上。 倒是蒋母身旁的蒋家大嫂看到这伤口的样子与她想象中的很是不同,不禁脱口而出:“哎呀,梅娘,这瞧着还好啊,我还以为得很是难看的来。” 实心眼的蒋家大嫂的话得了一旁正心疼的蒋母的一个白眼儿。 李家大嫂伸手放下自己的衣衫盖住肚皮,她先是看了一眼一旁抱着小六郎的李三娘一眼后,才开口给蒋家大嫂回话。 “大嫂这话说的,三娘心疼我,哪里舍得我身上留疤? 三娘这手技艺可是太医署里的人都要和她学的,用在我身上那都是大材小用了的。” 转过头,李大嫂握住蒋母的手宽慰道:“如此看了,阿娘可勿要再替儿担心了。 家里人都疼我,至今我都还没抱过小六郎来,都是婆母、巧兰和三娘与秋香并大郎带着的。 为了让我夜里能睡个好觉,又怕我夜里起热,三娘夜夜都在我这榻前守着。 阿娘,儿是再没有什么不好的了,勿要忧心儿了。” 这屋子里的氛围算得上是和平友好了,而此时李家正堂的那个氛围啊,属实是有点儿剑拔弩张的意思了。 虽然蒋家只有蒋家大兄一人在,而李家有三个人在,但是因着李大嫂这回遭的罪,反而是蒋家大兄一个人面对李家父子三人的时候气势更强些。 不过,如此这般,也是因着蒋家大兄心里头明白,这都是因着李家人那是把嫁进来的媳妇子当人看才会如此这般陪着小心。 若是在那把娶进门的媳妇子不当人看,只当作自家传宗接代的生育容器的人家里,就算李大嫂生孩子生死了,蒋家大兄上门唏嘘两句,怕不是都要遭嘲讽的。 这会子蒋家大兄肃着一张脸对着对面坐着的李大兄十分认真的说:“......你与梅娘已是有了三子了,梅娘这回是遭了大罪了,这回是她得上天眷顾这才从鬼门关上头捡了一条命回来。 你说,你这以后是不是该收着些了?” 李大兄面对蒋家大兄挑着眉头问的这话有点儿没明白,李大兄十分诚恳的看向蒋家大兄:“舅兄与我忒的客气,咱们都是武人,又是这般亲近的关系,舅兄有话直说就是,妹婿必好好听着。” 蒋家大兄这话说的委婉,李大兄是没听明白的,倒是上首坐着的李父和陪坐在旁的李二兄是听明白的了。 不过听懂了的李父和李二兄并未出言,这会子蒋家大兄直接对着诚恳发问的李大兄白了一眼,然后蒋家大兄就直接说:“你与梅娘已有三子了,三个儿郎啊,梅娘算是为你传宗接代了,眼看着虎头再过上两年都可以娶妻生子了,你看看,是不是以后勿要再让梅娘有孕了? 多子多福是好,但梅娘这回那般凶险,又已到这般的年纪,过上两年都可做阿婆了,你们夫妻俩是不必再要孩子的了。 这话我作为一个外人来说是不合适,但是梅娘她......” 李大兄听蒋家大兄说到现在他这才明白了蒋家大兄这话里的意思来,未等蒋家大兄这话说完,李大兄赶紧插话道:“好叫舅兄知道,这事虽然我还未与梅娘商议,但心中已是有了念头了。 我想着回头与梅娘说说,我决定自己喝了药,以后不再让梅娘有孕了。 不瞒舅兄,梅娘这回遭了大罪了,我是真的吓着了,不敢让梅娘往后再有这么一遭了。 梅娘十六就嫁予我,为我生儿郎,操持家务,孝敬父母,梅娘是我心里的顶顶好的女娘,我这辈子是要与梅娘过到老的,我哪里舍得再让她受这生育之苦? 舅兄你放心,以后我喝了药,就再也不会让梅娘遭罪了。” 蒋家大兄直接呆愣住了,他是真的没想到李大兄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同样身为男子,蒋家大兄扪心自问,他是没办法为了妻子做到如此地步的。 而蒋家大兄原本的意思其实就只是说想让李大嫂以后喝避子汤来,躲避这生育之苦,没想到李大兄竟然是直接从源头上就绝了这苦。 第629章 妻子的想法 李大兄这般诚恳的回答,再配上他此时此刻脸上那对李大嫂的外露爱意,对于以大舅兄的名义来“指责”和“要求”李大兄的蒋家大兄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直接ko了。 “你,你这,这...... 好,很好,我阿耶当初果真是没看错人! 你是个好的,梅娘跟了你是她有福气,好,很好。” 李大兄自是低头承了蒋家大兄的夸赞,不过李大兄心里头是真心的心疼这次李大嫂遭罪的,李大兄这会子抬起了头对着蒋家大兄道:“舅兄,梅娘这回遭了罪来,我家要让梅娘这回坐双月子的。 若是岳母有意,可直接住到我们院子里头去,倒也不必岳母做些什么,只每日里能和梅娘说说话就成。 家里有我阿娘、小妹来,小六我晚上下值了带着就成,就想让梅娘好好歇歇,养好身子骨儿才是大事。” 面对如此的李大兄,蒋家大兄能说什么,不过就是嗯嗯啊啊了。 李父这会子在上手捋着胡子微微点头,他心里是有几分得意的。 “大郎很是能得我的几分真传,这做人郞婿的,哪里能不心疼为自己生了孩子的媳妇的道理? 就该这么做,这才是真男人,大丈夫!” 中午这顿,李家是摆了两桌的了,李大嫂所在的屋子里一桌,李家正堂里又是一桌。 这两桌子,自然都是从外头叫了席面的。 蒋母眼里心里虽然都是对李大嫂的心疼,但她知道能像李家做到这般对待儿媳妇的人家,已是凤毛麟角了。 蒋家大兄更是不会再找茬了,毕竟李大兄都说出要喝药的话了,蒋家大兄身为男子,他还能挑什么理儿呢? 所以,中午这顿饭食吃的算是宾主尽欢了。 临了,蒋母并未留宿,只对着李大嫂这么说:“看到你好好的,阿娘就放心了。 能看出来,不论是亲家母还是女婿,就是你的小姑都对你甚是爱重,这就好,这就好,阿娘就放心了的。 好,好啊,待得下旬阿娘再来瞧你,你若是想见阿娘,就打发人来说,阿娘自是能来看你的。” 李大嫂嫁入李家十多年,早就与李家血肉不能分了,可本就有血缘关系的亲阿娘又如何是她能割舍断的感情? 听到蒋母这般说,半倚靠在床榻上的李大嫂只点点头,眼睛里带着湿润的应了:“哎,待我出了月子,我带小六回家看阿娘去。” 李家一家子人好生送了蒋家三人离开,如此才算招待了自家姻亲。 而在蒋家三人乘坐的马车里头,蒋家大兄这回没坐在车辕上跟着车把式往回赶,而是进了马车里头,看着在说话的蒋母和蒋家大嫂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是真的让蒋母不耐烦。 “作甚? 一个男子有话就说! 若是只想和你媳妇说,作甚在你老娘眼前弄这幅样子!” 面对蒋母翻着白眼的不耐烦,蒋家大兄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他想了想还是对着蒋母讨好的笑了笑,在蒋母和蒋家大嫂面前把自己在李家正堂里头对李大兄说的话,和李大兄对他的回答都与蒋母说了。 “......阿娘,就是这般。 妹婿这么说,当场就给我吓一跳。 弄得我,不知再说些什么好了。 阿娘,你看?” 蒋家大嫂在蒋母面前不敢大呼小叫,但就看蒋家大嫂那大张着嘴脸上惊讶的表情就知道,她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的。 蒋母倒是不学蒋家大嫂那般沉不住气直接感情外露,这会子蒋母肃着一张脸,没有直接回答蒋家大兄的话,而是抬头看向蒋家大兄问:“你可记得当时女婿说这话后,堂上李家亲家的脸色? 亲家可说了什么话?” 蒋家大兄仔细回忆了下才对蒋母回话:“阿娘,李叔父倒是未曾言语,若是我看的不错,在妹婿这般说后,李叔父还面色自豪,看着像是觉得自家做的很对的样子。” 蒋母点点头,“那就成,既然女婿有想法,亲家也不反对,那咱们就别嚷嚷,只要梅娘好好的就成。” 而因为对着蒋家大兄说了自己想法的李大兄,终是在晚食过后,打发了李三娘、秋香和吴巧兰去休息下,李大兄正拧着浸了热水的布巾子给李大嫂擦拭下身儿,让李大嫂能够清爽舒适些。 都弄好了后,李大兄拿着梳子坐在床头,一下下的给李大嫂通发,一给李大嫂梳头李大兄一边斟酌着和李大嫂这般说:“梅娘,我想着等你出了月子,我就让阿耶给我开上药,以后我不能生了,你也就不用受苦遭罪了去。” 李大兄的手不停,但是李大嫂却属实事被震惊到了。 她猛地转过头看着李大兄呆呆的,很是过了几息功夫后,李大嫂这才问:“你,你如何想的? 你可是想好了的? 若是你喝了药,再往后可没法子反悔的了。” 李大兄轻柔的推了李大嫂转过身子去,重新一下下的给李大嫂通发。 “嗐,我早就想好了。 甚至,在你刚有小六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了。 这回你生小六,多亏了三娘,要不是三娘,我都不敢想得是什么样儿的。 我和你现下已经有了三子,足够了,再说本来咱俩不就说只有大郎和二郎就足够了的么? 这回还多了这么个让你遭罪的,”李大兄手不停眼睛看向了床榻旁提篮里头睡得香甜的小六郎一眼,“三娘都说了,你这回遭了罪,可得好好补补身子。 阿娘也说得给你坐双月子,梅娘,我与你是要过一辈子的,将来是要葬在一处的。 你好好的,咱们才能白头偕老。” “大郎!” 李大嫂还是转过了身子,她泪眼婆娑的看着李大兄,嘴里叫着李大兄,心里眼里都是李大兄,李大嫂只觉浑身轻飘飘的,李大兄这话里没有说一个爱字,但处处都是对李大嫂的爱。 “怎的这就落泪了? 我可是知道,这妇人坐月子可不兴哭,赶紧擦擦。” 李大兄赶紧起身找了布巾子给李大嫂擦感动的泪水,一边擦一边说:“梅娘,我是真想好了的,真的。” 第630章 你不要我了么? 李大兄和李大嫂在往后是否生育上达成了一致,而图瓦与沈秋娘两人之间却是出了大问题。 图瓦在李家住了一晚上后,就抱着包的严严实实的小灵芝回了外三城,回到了沈秋娘身边。 在沈秋娘身边照料她的是耍戏团里的一个西域胡女,名叫西娜尔。 西娜尔见图瓦带着小灵芝回来了,见到小灵芝完好无损,这才带着高兴离开了。 沈秋娘接过包被,看着里头的小灵芝睁着眼睛看着她,她只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三娘子厉害,给下了针,不过一晚上,就退了烧了。” 沈秋娘看着小灵芝,心头不禁自责了起来,“图瓦,都怨我,若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屋子里头,就不会早产,不早产,灵芝她就不会身子弱,身子不弱,灵芝自是不会遭罪。 都赖我,若是我自己个儿注意着些,哪里还能让孩子遭罪来。” 图瓦本就担心沈秋娘的身体,见沈秋娘如此,哪里能让她继续沉浸在悲痛自责之中。 图瓦换下了外衣,在炭盆之中加了碳,又给窗户留的缝隙开的大了一些,这才走到床榻边上坐下,他很是严肃的看着沈秋娘道:“秋娘,莫要如此说了。 你是灵芝的亲阿娘,你哪里能不望着灵芝好的? 一切就像三娘子说,斗不过是意外罢了。 三娘子也说了,往后啊,咱们搬进城里头,就在三娘子家住的那条街上赁个房子,仔细养着灵芝,若是有事咱们离着三娘子家也近,只管去找她。 三娘子不是说,仔细些养着,如此三年,灵芝定是能和足月的孩子一般康健的。 你可勿要自责自己了,我一个大老粗,心可没有你细,往后灵芝还得多靠你这个阿娘照顾的。” 图瓦的一番开解,总算是让满心满眼都是自责懊悔的沈秋娘脸上露出了个笑脸来。 沈秋娘此时眼里虽然湿润着,但嘴角含笑,她嗔了图瓦一眼,“那还用你说? 这是我的亲儿,我哪里能不上心? 灵芝就是我的心肝,我的心头肉。” 见沈秋娘的脸上的表情由阴转晴,图瓦心里不禁放心了些,很是松了一口气来。 是今儿个早上图瓦要带着小灵芝离开李家的时候,碰到正好从李大兄李大嫂的院子里出来的李三娘的时候,李三娘特特叫住了他,与他叮嘱了几句话。 “秋娘在子嗣上其实是有心病的。 她早年的经历你都知晓,那个懦弱无能狂怒的前郞婿殴打故意伤害她。 明明是那个男人不能生,还要赖到秋娘身上。(第31-33章情节)” 李三娘当时揉着因为熬夜看护李大嫂而有些酸胀的脑袋,对着图瓦继续叮嘱:“虽然最后秋娘遇到了你,她守礼,可那种男人怎么可能不把脏水往她身上泼? 一切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但这种伤害对秋娘来说不是一年两年的时间就能淡忘的。 甚至有可能这需要她用一生去救赎自己。 而孩子就是秋娘心里头的一个结。 她逃荒而来,至亲皆亡,只剩她一人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活着。 她少时就嫁予那个男人,想要有个家,生下自己的孩子,才好应对这个对她而言孤零零的世界。 结果,成亲五载连怀孕都不曾,又遭受了那般非人的虐待,可想而知她的内心是多么痛苦。 如今,又因着意外导致你与她的孩子早产体弱,需要精心照料才能健康长大,她心里必是自责非常的。 这个时候,最是需要你宽慰于她,让她明白并非是她的错,她也不是一个人,她有爱她的郞婿,有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如此,她才能逐渐走出阴霾,好好的活下去。 图瓦,你既然想要与秋娘好好过这一生,那你接下来的日子里可是要对秋娘上心些,别因着孩子就冷落了她去。” 图瓦在从李家往外三城回的路上,他心里翻过来覆过去的把李三娘话思量来思量去。 如此这才有了刚才图瓦宽慰沈秋娘的那一幕来。 但是,图瓦还是不了解沈秋娘,在看到沈秋娘哄睡了小灵芝后,图瓦竟是在这个时候与沈秋娘说起了让沈秋娘此时此刻绝对无法接受的事儿。 “......所以,我想着,以后我请李医师给我开药,我喝了药,往后你就不用受这生育之苦了。 咱们啊,以后就守着灵芝过,待得灵芝长大了,就给她挑一个好郞婿,把这郞婿娶来家,如此咱们一大家子欢欢乐乐美得很。” 图瓦还在这里说的开心,结果沈秋娘这边早就是泪流满面,浑身笼罩着化不开的悲伤。 图瓦是过了一会子后,才感觉出沈秋娘没有回话的,他这才起身,把炭盆往床榻边上推了推,往沈秋娘身边走过去。 “秋娘?” 这会子背着身子侧躺在床榻上的沈秋娘听到了图瓦喊她的声音,但她狠狠咬着压根儿根本就没有回应图瓦。 这时候,图瓦才是真的觉出不对来了。 图瓦伸手轻拍了沈秋娘的肩膀,嘴里喊着:“秋娘?秋娘,你怎的不说话?” 沈秋娘一直不回话,图瓦这才着了急,他稍稍使力掰过沈秋娘的身子,就看到了沈秋娘脸上那往下流的泪水都要在她的脸上趟成一条小溪流了。 而且,沈秋娘为了不哭出声儿来,不仅仅是咬紧了牙根儿,还用牙齿咬着嘴唇,图瓦这会子看着沈秋娘下嘴唇上被沈秋娘咬的鲜血淋漓的,心中是一阵心疼。 “快张口,张口! 怎的了? 这是又怎的了? 怎么就哭上了? 还把自己咬成这样儿? 秋娘,听话,快松口,松口啊。” 看着图瓦这般焦急的样子,沈秋娘这才感觉心里头舒服了一些,她听话的松了口,但就算是松口了,这本就咬出血的伤口也不是立刻就能好的,看着照样儿是鲜血淋漓。 “这如何弄? 你生产后,三娘子给留下的那药膏可管用?可能用来擦嘴?” 图瓦焦急的起身儿,还想要去拿药膏来给沈秋娘擦,可沈秋娘却是抬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沈秋娘看着图瓦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你可是不要我了?” 第631章 混个脸熟 图瓦看着此时此刻眼里有化不开的悲伤和恐惧的沈秋娘,他此时此刻算是明白了那晚李父说的话了。 这同床共枕的夫妻俩,脑子里想的可不一定是一样的啊。 同床异梦,果真如此了。 “秋娘,你怎会如此想? 我若是不要你,我怎会为了不让你遭受生育之苦,而去喝药? 我是打定主意要与你共度一生的人,按着你们汉人的说法,就是死了那都是葬在一个穴里的。 我怎会不要你? 你为我生了灵芝,你是我的孩子的亲阿娘,我怎会不要你?” “那你,你不要喝药好不好? 这回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待得灵芝大了,我们再要孩子好不好? 灵芝一个人在这世上多孤单啊,我们多多给她生几个同胞的血亲陪伴她多好。 图瓦,图瓦,我不愿灵芝如我这般,在阿耶阿娘离世后,这世上就再无血亲了啊! 图瓦,我们往后再要孩子吧? 我不怕生育之苦,我真的很想要与你生很多很多孩子,看着他们叫我们阿耶阿娘,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娶妻嫁人,看着我们的孙辈满地跑。 图瓦?” 说着说着,沈秋娘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似的根本就止不住,沈秋娘双手抓着图瓦的大大的手掌,就那么看着图瓦,图瓦这时是真的呆愣住了。 愣了几息后,图瓦这才反应过来,他一把给沈秋娘揽到怀里,带着心疼在沈秋娘的耳边低声说:“好,好,好,都听你的。 若你想要多多的孩子,那咱们就要多多的孩子来,给灵芝多生几个血亲,让她在这世上不是孤单一人。” 图瓦说完这话后,明显感觉到了怀里的沈秋娘身上紧绷的身子软了下来,图瓦这会子他把着沈秋娘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十分郑重的说:“我应了你的话,你也得应了我。” 沈秋娘湿漉漉的眼睛里流露出疑惑来,图瓦这才看着她继续说:“你这回遭了罪来,三娘子也说了,你怎的都得过上一年,调养好身子才好再生。 灵芝体弱,按着三娘子所说,怎的都需要三年精心细养才好。 如此,秋娘,你应下我在灵芝三岁前咱们就只灵芝一个娃儿可好? 待得灵芝大了,立住了,咱们再说其他,可成?” 听着图瓦说完,沈秋娘本来已经止住了的眼泪,这会子就又开始往出流了。 沈秋娘哽咽着点头,应着图瓦的话,她往图瓦身前一靠,将自己圈在图瓦的怀抱里头,带着哭音的说:“图瓦,你对我真好。 我能遇到你,当真是上辈子做尽了好事积了福。” 不论如何,这日子终归是要过下去的。 在李大嫂度过了危险期后,李三娘的冬至假期也结束了,恢复了每日去医堂里当值的日子。 而这天也越发的冷,再有月余就又到了年关了,这会子别说是长安城,就是整个儿大唐各处都在预备着年货,互相送年礼,准备着过年了。 李三娘这日下值归家的路上,透过车窗看到街面上的各家铺子都挂上了带有节日氛围的彩绸,就是这傍晚照亮的灯笼都多点两个。 而等李三娘回了李家后,李家正堂里头坐着的人还真是不少,李三娘光看来人都是妇人就知道这大概是各家上门来恭贺李大嫂喜得麒麟子的。 果然,待得李三娘走进正堂里头同众人见礼后,坐下略略听了一刻钟,果然就是来恭贺李家添丁之喜得。 至于李三娘给李大嫂做了这时代里第一场剖宫产这事儿,除了与李家亲近的人,像是梁老医师、蒋家、吴家之外,其他人自然是不知晓这事儿的。 要不然,怕不是这会子李三娘就得被众人的问题吵吵的听不清话了。 这个点儿已是到了各家吃晚食的时间了,李三娘陪着坐了两刻钟后,众妇人也知情识趣的一一起身告辞了。 李三娘自然是李母一起送了众人出门,在李家看着众人都离开了,李三娘这才长长的输出一口气来。 “阿娘,这怎的这么个点儿上门来了?” 李母带这些无奈的看向李三娘,倒是一旁的吴巧兰接了李三娘这话:“三娘子,她们啊是故意这个点儿一起上门来的,就为了能和三娘子你说上几句话。” 李三娘一脸疑惑:“为了和我说话?啊?为什么啊?” 李三娘自问自答道:“难道是有求于我? 若是求医,倒也是说的过去了。” 几人往院子里头去,一边走李母笑了笑回了李三娘的话:“嗐,倒也不全是为了求医的。 她们各家啊,也都听说了你行医的名声儿,尤其是你在永平坊里头坐堂,不是看了不少多年无子嗣的夫妇么? 再加上你大嫂这又过了多年才生了小六,如此之下,她们心里多少都有点儿想头了。 虽然不是着急上门找你瞧病,但先混个脸熟,与咱家有些瓜葛,客气着些,将来若是求医到你面前,你还能不管不顾么?” 李三娘听了李母的话,实在觉得有些好笑,遂笑出了声儿来,“哈哈,阿娘,我当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原来竟是如此,难为她们了,还特特等到我下值归家了,很是耽搁吃晚食呢。 哈哈,阿娘帮我往外散散风儿,只道若是求医,尽管去永平坊里头找我就是了。 实在不必非要混个脸熟。” 待得回到正堂里头,李三娘就和秋香帮着李母同吴巧兰一起收拾这各家上门送的礼来。 一边收拾,众人一边闲话起来。 “这临近年关,也不知道虎头(李大郎)在外头怎么样了?啥时候能回来? 三娘,待得明儿个咱们去邢家那铺子里头瞧瞧吧? 我想着,这边关的冬日必是比咱们这儿冷的,少不得买些物什拖商队送去边关给虎头使唤。 我前儿个还问了,去往边关的商队年前这是最后一次了,若是下次就得等开春了的。” 李三娘自是无有不应的,且她觉得确实是有段时日未曾带露珠儿出门了,这回正好带着露珠儿出门逛逛去。 第632章 逛街去 这说是要去逛街,自然就不可能是只说说就完了的。 李母叫来了李二嫂,四人一起坐下盘算着这个冬日里自家还需要添些什么的好。 同时,也得安排好明儿个一起去逛街,家里谁留下照看。 所以说,这出个门儿也不算是容易事儿。 翌日,李三娘是被李母的敲门声儿弄醒的,好不容易有个旬休日,李三娘自然是懒得早起的了。 不过李三娘感觉到怀里的露珠儿已经醒了,因为露珠儿她这会子正在李三娘怀里滚来滚去呢。 露珠儿对于李三娘能带她出去逛街这事儿热情满满,昨儿个临睡前就和李三娘兴高采烈的说了半天自己出门去要买什么什么吃了。 因着自从露珠儿过了三岁生日后,李三娘就与露珠儿商议好了,每十日就给露珠儿三个铜板儿,露珠儿可以自己攒着这钱,也可以用来花销。 所以,露珠儿那专门用来装铜板的木匣子眼下拿起来晃晃可是已经叮铃铛啷的响了。 “阿娘的宝贝,就这么高兴出门去啊?” “阿娘,阿娘,快起,快起,阿婆在外头催了呢。 高兴,阿娘都好久没带我出去耍了。” 自家宝贝都这般说了,李三娘哪里还好意思继续赖床? 一顿洗漱换衣收拾好,李三娘和露珠儿一人手里被塞了一个夹肉饼,“快吃吧,一直在锅里温着呢,温乎的。” 吴巧兰这般说完,李母在旁就道:“是早上特特从街市买的,我们都吃过了的。” 等李三娘和露珠儿吃过了饼,李三娘又带着露珠儿去李大兄李大嫂的院子里头去瞧了李大嫂和小六郎。 “大嫂,本也不需要你操心什么,你只要安心养好身子就是了。 只阿娘那边怕你有什么想要的,你说说,我记着,回头出门去了一块儿都买上。” 李大嫂放下怀里的小六郎对着李三娘笑了笑,还特特招呼着露珠儿来床前看已经睡着了的小六郎吐泡泡。 “阿娘仔细,怕不是我们房头该需要置换的都给想好了。 若是非要说,三娘你瞧瞧铺子里头可有什么新鲜的布料,适合巧兰和宝丫她们俩穿的,若是有合适的,你帮我买上一匹。 这回我生产,咱自家人忙活不说,还累的巧兰和宝丫跟着帮忙。 我觉着光口头上说感谢哪里能成? 所以,就想着买些布匹感谢她俩来。” “大嫂,这话说的对。 我还想着过年时给巧兰和宝丫一人包一个大红包呢,大嫂这里着实是多亏了她俩在。 阿娘自己要忙着女娘帮扶会那头儿的事儿,我和大兄都要去当值,能把大嫂照顾的好好的确实是巧兰和宝丫的功劳。 好咧,我都记得了,到时候必得在铺子里头好好挑一挑。”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这才出了门去。 这一回李家留下的人就多了,毕竟家中有一个还未出月子的妇人和还未满月的孩子,自然得留人照顾。 所以,吴巧兰应声留下来了,倒是宝丫是跟着李三娘他们出门去的。 李父本就要坐堂自然是在家的,李二兄是跟着李母他们一起出门去张罗事儿的,李二嫂这回没跟去,她是这般说的:“上回带着小五出去,我是真真的看不住他啊,跟在他身后跑的,回家之后我这脚都抬不起来,使不上劲儿。 今儿个我不去了,我们这房都由二郎做主,家里我照看着,阿娘不必操心了。” 如此,去的人就少了些,李父没去。 这回李家大房是没有人去的,李大兄和李二郎仍旧要出门当值去,李大郎在边关,而李大嫂和小六郎是出不了门去的。 李家二房里头,李二嫂留家,李二兄带着李三郎和小四郎并小五郎一起出了门。 李三娘这边自然还是固定出门四人组,李三娘、露珠儿、秋香与老十。 吴巧兰留家里头照顾李大嫂和小六郎,宝丫就跟在了李三娘身边,与露珠儿一道儿了。 去的人少了,其实还是一辆马车坐不下的,李二兄仍旧是有喊了一辆马车来的。 临近年关,长安城里头的人更多了,本来就因为早前武帝颁布的边关要开市的事儿,引来不少大小商贾亲自来长安打听消息,现下又因着年关将到,路上行人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人多了,路就窄了,马车就行的慢。 不过,露珠儿他们这些孩子倒是开心的紧,伸着头透过车窗往外头去看,这街面上各种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的,端是有趣儿的很。 终于,赶着正午时分的点儿,李家这一大家子可算是到了西市来了。 待得老十将车马寄存在车马铺子里头去,众人就赶紧移步找了一家馆子坐下。 虽然这一上午也没做什么,但到了饭点儿这肚子若是进食,可是会饿的呱呱叫的。 一人一碗汤饼,就着店家赠送的小菜,吃的也算是惬意了。 “待会儿,咱们就别分开了,今儿个主要是为了采买年礼和家中所需,可不是出来玩儿的。 要想好好玩儿,待得到了元正或是上元节的时候,咱们再出来好好玩儿。” 李母这么说了,众人无有不应,就是小五郎都一脸严肃的点点头,弄的好像他真的听懂了一样。 李母看着李三郎和小四郎这边说:“你们阿耶今儿个得在我身边忙,三郎和四郎看好了五郎,万万不能撒手,谁知道这街上有没有拐子。 五郎长的好,若是不牵住了手,要是让拐子瞧见了,怕是要抢了去。” 虽然李母这话带有几分夸张的成分,但也算是防患于未然,实在是小五郎太能折腾了。 这话有些吓住了小四郎,小四郎平日里虽然咋咋呼呼的,但他其实对于小时候被人抓走这事儿是有印象的,现下听了李母这么说,小四郎赶紧就伸手拽住了小五郎的手,那样子看着就很是紧张。 吃过了饭食,又喝了一杯茶水,略歇了歇,众人这才出了汤饼馆子,往西市里头走去。 这要买的东西可是五花八门的,种类可是多的很。 像是身上穿的布匹、鞋子,一些小零碎,什么布巾子、手帕、荷包、香囊、腰带、发带等等; 再有家里能用的上的,比如坐月子的李大嫂和还未满月的小六郎,这就是一个大头儿了; 更别说临近年关,这送人的年礼,过年要用的吃食、器具等等。 很是不少,今儿个啊,李家人忙的很。 第633章 异人带来的改变 众人先是去了布料铺子,一进去琳琅满目的各种颜色各种花样儿的布匹应有尽有。 李三娘对这些是不懂的,她跟在李母身后,看着李母与一旁的女娘说话。 因着铺子里头人不少,李二兄他们不好一直跟在李母身边,就在一旁那专门放了椅凳的角落领着李三郎去坐下了。 倒是小五郎是个好动的,就算是只能看看布料也是很开心的,宝丫性子好,就牵了她的手由着小五郎跟在一旁。 小四郎年岁大了,已是不耐烦被人牵着了,他倒也知事儿,只在李母身旁跟着,也不乱跑。 露珠儿就由李三娘抱在怀里,李三娘是想给露珠儿买上两身儿衣裳的,再有露珠儿留头有一段时日了,这头绳儿、发带什么的,都得配起来,还有小女娃带的香囊、荷包一些小零碎,总得买的合了露珠儿的意才好。 李家在布料铺子里逛了大半个时辰,给家里从上到下所有人都买了布料,李三娘单给露珠儿买了两身儿成衣,并一些配饰。 且李三娘这回还专门给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买了布料,想着回头去仇娘子那儿找人给做成成衣来。 李母见状还夸赞李三娘想的对:“你这弄的好,那是教你技艺的师傅,且邵阳他比你小,又是你的师兄,他们师徒两人住在隔壁后院儿里头,身边也没个妇人帮着,你作为徒弟和师妹,帮着操办些内务上的事儿就很是应该了。” 不过,李母也说了:“只这你买的可算是少了,男子除了这身上穿的,还有腰带、荷包、鞋袜、发带、束发的簪子和发冠,你可都没买。” 李三娘这会子听了李母的话后,看了看边上自己给露珠儿买的一整套,加上那些细碎的东西后,不禁有些讪讪的。 “这,这儿上心露珠儿,对于师傅和小师兄确实是没考虑周全,都听阿娘的,买,都买上。” 所以,等李家去结账的时候,柜上的女掌柜可真的是眉开眼笑的瞧着就是一脸喜气。 毕竟能一下子买这么老些,可算是一笔不小的买卖了。 而且,人家多会做生意啊,这最后看李家买的多,抹了零不说,还给送了小儿用的零碎东西,女掌柜这般说的:“我瞧着婶子买了不少细布,怕不是给家里的娃娃做新衣裳使的,这些布巾子可是好货,只这么些了,婶子在咱家买的多,我做主送婶子五条,劳烦婶子下回还来咱家。” 买的多,女掌柜还打发了两个伙计给送到了马车上才算完。 “幸好咱家有马车,这只要交几个铜板到车马铺,人家就给看着,着实是实惠事儿了。” 李母和李三娘一边说着,就带着众人往西市现下最大的杂货铺子里去,也就是邢瑜开的名为“超市”的有二层的铺子。 超市里头人流如织,统一穿着深褐色短打的伙计在各处候着,李家人一进去,就有一伙计迎了上来。 “欢迎贵客临门,贵客是想要买些什么? 贵客只管说,我家这铺子什么物什都有,从针头线脑到金银玉器应有尽有。” 因着铺子足够大,在铺子门口的时候李母就给众人交代好了:“里头大,二郎带着三郎去看看在家的时候,我与你说好的那些。 若是价钱合适,你就直接买下就是了。 四郎,你要跟谁一起?” 小四郎看看李二兄再看看李三娘,最后他还是选了李三娘来,这让李二兄连头都没回,进了铺子里头直接带着李三郎去了卖锅碗瓢盆的区域里头了。 “好,那四郎你可得看紧了小五,牵好了他。” 小四郎不仅仅是听了李母的话,他还很有办法,他拆了自己和小五郎腰间的腰带直接拴在一起,两小儿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行动受限了,但绝对丢不了孩子了。 李母见状,倒也没说什么,这般闹市的地方,哪里能讲究太多礼仪? 这会子露珠儿没在李三娘怀里了,而是在秋香的怀里,实在是李三娘抱了她好一会儿了,这胳膊着实是有些酸痛。 但这铺子太大了,李三娘也不放心放露珠儿满地儿跑,秋香就接了露珠儿过来,露珠儿自然是与秋香熟识的,倒也老实的由着秋香抱着。 在铺子里转了一刻钟,李三娘就看到了数种不该在这个时代出现的东西。 比如羊毛衫、羊毛裤、羊毛袜子,去年这羊毛制的衣裳虽然也风靡过长安,但去年那会儿就只是单色的,就是洗涤过后的羊毛的本色。 而现在呢,色黑如墨的、土褐色的、靛蓝色的,就是活泼的亮色也是有的,朱红色、正红色,竟然连碧水兰都有。 “贵客好眼光,这是本店最具有特色的染色羊毛制品,选用的都是西域来的长毛羊毛,经过几十道工序才纺织成毛线来。 贵客近前看,只管上手摸,这羊毛线织成的毛衣柔软不说,穿在里衣外头可是保暖的很,就是边关那边下鹅毛大雪,可也是不怕的。 贵客看,这花色十几种,都是东家花了大价钱染制出来的,保准你水洗数次都能透着鲜亮。” 见李三娘很是有兴趣,且伙计看李三娘身后的秋香还抱着露珠儿,那就是更加把劲儿的说了:“这是娘子家的小女娘吧,看着就聪明。 娘子,这羊毛衫码数齐全,从成丁到小儿应有尽有。 娘子若是有意,还可去咱们那更衣室里头换着试穿来。 不与娘子说谎,真是好东西,也就是我们东家,备货备的足,不是说大话,出了咱们铺子,全长安可再没有比咱们货品更齐全的铺子了。” 这个小伙计说的天花乱坠,本就有心想买的李三娘,这下子是更心动了。 别说李三娘心动了,就是在一旁摸着样品的李母都心动不少。 李母一边摸着样品一边喝李三娘说:“这要是给你大兄还有大郎、二郎都买上一身儿,冬日里他们在外头当值,该是能好上不少来。” 然后李母和李三娘就开启了大采购的,差不多算是给家里一人都买了一身儿不说,转过头李三娘竟然看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第634章 阿耶和阿娘跟着儿就是了。 李三娘她看到了什么? 在羊毛制品旁的一个老大的区域里头,竟然有招牌上头写着“鸭绒被”,出现了鸭绒被不说,另一边还有“鹅绒被”的招牌! 李三娘抬腿就往那边儿去,等到了近前,李三娘还绕着这块儿仔细走了两圈后,才发现是真的没有羽绒服的,这才作罢。 “什么好东西?让你一个劲儿上前来看?” 这会子一个伙计就上前同两人介绍这被子来,总结一下就是“轻柔、保暖、不占地儿”。 但是限于技术壁垒,这被子自然还是有缺点的,钻毛、带有轻微气味儿。 而且,这被子的价格也实在是太贵了些,一床被子的价格怕不是一家子小半年的花销了。 李三娘倒是有心想要买一床鸭绒被给露珠儿盖,不过露珠儿却是不喜欢这被子,她说:“阿娘,有小鸭子的味道。” 如此,李三娘自是没有买了。 接下来,李母带着李三娘他们在这超市里头狠狠逛了一个多时辰,从吃的到用的,从几个铜板到几十两银子,可算是买了个痛快。 最是让李母觉得不虚此行的原因,那就是在结账的时候,因着李家人买的多,不仅仅是有折扣,还直接免费赠送会员卡,同时那伙计还对着李母道:“婶子,这上头可以积分,攒够五百分就能抵一百文来。 这年前我们东家还搞活动来,你们买的多,是可以参加三次抽奖的。 抽奖就在门口儿右边,最高奖是五两银子呢。” 本来还觉得今天花销有些多的李母,听了这话后,一下子就不觉得今儿个这钱花的多了,反而是觉得这钱花的值。 因着买的东西太多,李二兄和李三郎来回两趟,这才把物什都送回马车上去。 只不过,这马车里头都放了东西了,却是不适合再坐人了。 最后,李二兄是再叫了两辆马车后,这才把一大家子人并买的物什一块儿拉回了家。 待得众人回家,已是夕阳西下。 就是最有劲儿的小五郎,回家的时候都是被老十抱在怀里带回来了。 因为在外疯玩了一天,手里还拿着糖果子的小五郎在回家的路上就在马车里头睡着了。 李二兄忙着给车把式结钱,李母她们也都忙着自己手头的活儿,最后就只有老十有空,这才让老十抱了小五郎归家去。 吴巧兰和李二嫂看着众人这一趟趟的往家里搬的物什,着实是有几分惊讶的。 “阿娘,怎的买了这么老些?” 李母正忙着收拾那些买来的布匹呢,头都没回的对着李二嫂说:“价格合适,一年到头了,家里每个人不都得做件新衣裳么。 快别愣着了,过来帮忙。” 这收拾分类都很是用了一段儿时间,李母现在是特特把要给李大郎送过去的东西给先找了出来的。 “等我这收拾好了,打个包袱,二郎,你去街面上找那商队送去,赶在年前,好让虎头在外头也能过得好些。” 李二兄自是点头应了,“阿娘,那晚食过后,咱们也写上一封信吧,到时候随着包裹一块儿送过去,也省的官家来人收信了。” 李三娘在旁询问:“这商队快?还是官家快?” “那自然是官家快了,没有包裹拖累,沿途都是快马走的驿站,定是比商队要快上不少日子的。” “那还是信件交给官家的好,万一路上出什么事儿,至少这信该是能好好送到虎头手上的了。” 李母想了想,觉得李三娘说的有理,“那就听三娘的,信和包袱分开,这般保险些。” 李三娘叫住李二兄:“二兄,你要送包袱时,也把我给十九和孙医监的一块儿送去啊。 十九在我身边保护我许久,孙医监那里又是我拜托人帮忙照顾十九的,一方是牵挂,一方是感谢,都得到位。” “好说,到时候喊你。” 李家今儿个的晚食都是凑合吃的,因为李母忙着要把今儿买的物什都分配到各房,这银钱上也得算明白了。 是的,今儿个买的物什分到各房中的,可是要算钱,并不算公中。 现下李家只有吃饭和人情往来上是算在一起的,其余的那得是按着花用多少,按比例各家拿钱的。 其实,实话说,李三娘和露珠儿这边虽然只有她们母女两人,但秋香和老十是也要算在李三娘这边的。 所以说,各家来看,倒也分不上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只不过,人心隔肚皮,这人内心里头是怎么想的谁又能知道呢? 早前因着李二嫂的嫉妒心弄出的那些事儿来,李母还私下里对着李三娘说:“你们兄妹三个都是我生的,你最小,除了你少时我和你阿耶多疼了你些,其实说来说去,在你们三人身上的花销都是差不了多少的。 尤其是你大兄、二兄娶妻之后,我是在尽力维持着家里的平衡了。 阿娘自认,对你们都算不得偏向,可谁能想到,你二嫂竟还是这般想左了去。 唉,这家难当啊。” 李三娘当时听了李母的抱怨,实在不知是说什么好了。 毕竟当初李二兄求娶李二嫂的时候,可没有她这个做小姑子说话的地儿来。 这门当户对该是更古以来很是有道理的事儿,可都娶来家了,孩子都生了数个了,难道还能休妻么? “嗐,我和你阿耶还说,若不是条件不允许,我们俩直接跟了你和露珠儿一块儿住就是了,可不想掺和到儿郎家的事儿去。 这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在一处住,哪里能不磕碰?哪里能没矛盾?” 李三娘只能这般宽慰李母:“阿娘,这都算好的了。 咱家这般家业已是阿耶的厉害了,一房一个院子,很是了不起了。 若是去别家看看,那才真是一大家子十几口人住在一个逼仄的院子里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里能没有矛盾? 怕不是都能打起来了。” 李三娘走近李母,挽起李母的胳膊小声在其耳边说:“阿娘,待得侄子们都大了,那时候这屋子可是真的不够住了。 到时候,阿娘和阿耶给大兄、二兄分家,阿娘和阿耶就跟着儿,儿守着阿耶和阿娘过一辈子。” 李母抬手点了李三娘的额头一下,“你啊,再是分家,哪里有跟着女娘的? 就是要跟,也是跟着你大兄或是二兄来的。” “不管,我不管,反正阿娘和阿耶到时候就跟着儿了。” 第635章 你若是不收,可是不给我面子啊。 与李母撒娇过后,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和秋香俩抱着两匹布去了李大嫂的院子里头,开门的是宝丫,宝丫一见是李三娘就问了好,还赶忙伸手去帮忙接这布匹。 里头的吴巧兰抱着小六郎正在哄睡,见李三娘大晚上的带着布匹过来了,就以为是李大嫂早前叮嘱李三娘今儿个买的,吴巧兰就直接笑着说:“三娘子也是,早知道你要给大嫂送过来这些,当时我和宝丫要过来的时候,你说一声就是了,我俩给捎带过来就得。” 李三娘笑了笑,没回吴巧兰这话。 而是和秋香把布匹往李大嫂面前的桌子上一放,“大嫂,你瞧瞧,我今儿可是挑得好? 你看,这花色是从江南那边传过来的,瞧着就喜庆。” 露珠儿还停留在对于幼崽无条件喜爱的阶段,她现在正被宝丫带着在看已经被吴巧兰哄睡了后放在提篮里头的小六郎呢。 这会子,李大嫂才轻声儿喊了吴巧兰和宝丫过来,吴巧兰还以为李大嫂是要小解,上前正要扶着李大嫂从床榻上起身,李三娘不遑多让,自己上前扶了李大嫂起来。 “巧兰、宝丫,我这从四五个月开始就卧床不起,到现在为止,多亏了你俩,尤其是巧兰,你帮着我大事小情上都给做了,我这心里,实在是感激的很。” 李大嫂指了指桌上放着的布匹,对着吴巧兰道:“我知给你银钱你必是不收的。 可我这心里对你的感谢哪里能只嘴上言语两句就成? 临近年关了,这布你拿回去,给你自己和宝丫好好做两身儿衣裳,留着过年的时候穿也好,还是怎么的都成。” 李大嫂看着吴巧兰那面上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想推辞的,吴巧兰要说的话,李大嫂不用听她说出口就能猜得到。 无非就是“我往日也是多亏了大嫂照料,才能带着宝丫住在李家来了; 三娘子教我和宝丫技艺,这是立足的本事,我不过做一点子事,哪里就值得感谢了? 婶娘她心好,看在我阿娘的面儿上,对我关照有加,让我带着宝丫好好把这日子过下去了,本就是我欠了李家的,我报答李家都来不及,怎能还受大嫂的谢?” 这些话过去每每李母、李大嫂或是李三娘要给吴巧兰和宝丫什么东西的时候,吴巧兰就会拿出这些话来说,弄的李大嫂对于这些话都是烂熟于心了。 这会子李大嫂见吴巧兰又要开口说这些话,赶紧用眼神制止了她。 “巧兰,你先听我说完。 你看我这样子,这回若不是三娘他们,我这条命难说。 可你也知道,家里头,大郎得日日去当值,阿娘她本就要在家掌管很多事儿了,还有女娘帮扶会那一摊子,兰娘带小五郎一个就累得够呛,更别说她还得从旁帮着阿娘忙活家里这上上下下的大事小情。” 李大嫂抬头冲着一旁的李三娘点点头,然后又转过头看着吴巧兰说:“三娘更是忙的很,她得去医堂当值不说,就是旬休了,也得忙活稳婆学堂的事儿,并且,露珠儿也得有人管着的。 因此,我这边上,能指望上的也只有你了。 现下我要坐双月子不说,往后就算是出了月子来,估计这身子也得慢慢调理才成,更别说还有个小的得管,我这精力更是不够用了。 少不得以后得让你帮我,帮忙不是说一日两日这般,而是数月甚至怕不是要论年头来说。 你若不收我这感谢礼,往后,我哪里好意思再请你帮我? 巧兰,你可一定得收下,你收下了我这儿,”李大嫂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我这儿才安心。” 李大嫂这一番话说的吴巧兰是直接在李大嫂面前掉起了金豆子来了,弄得李大嫂和李三娘又是好一阵安慰她才算好。 “哎,那就听大嫂的,我收了这布,等回头做衣裳穿。” 李三娘见吴巧兰答应收下李大嫂给的布匹后,这才对着秋香点点头,秋香这才从布匹后头拿出一个小木匣子来。 李三娘接过秋香递过来的木匣子,在众人眼前打开,就见里头是一大一小两只雕花银簪子。 “巧兰,你收了大嫂的礼,我这礼你可不能不收。 你若是不收,岂不是给了大嫂面子,而不给我面子?” 李三娘对着吴巧兰开着玩笑,就见对面的吴巧兰呆愣愣的道:“三娘子,你,你这......” 李三娘拿起那支大一些的簪子站起来抬手插在了吴巧兰的发髻上,她又对着一旁的宝丫招招手,宝丫这才走了过来,如此,李三娘拿起那支小的簪子插在了宝丫的发髻上。 “三娘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李三娘轻轻打了一下吴巧兰要去取宝丫头上的簪子的手,她又拉着吴巧兰的手重新在李大嫂的床前坐下。 “你啊你,怎的总是如此? 你都收了大嫂的礼,哪里能不收我的? 大嫂感激你的心是真的,我感激你的心难道还能是假的? 不说前段时日,若不是你和宝丫熬着时辰帮忙,我哪里忙的过来这事儿了。 就是从你来到家里头,没有一日是闲着的,宝丫被你教的好,手脚勤利,在学堂里头也是认真学的。 若不是有你,阿娘那里哪儿能那般省心? 就是宝丫,平日里得空了还帮我带着露珠儿来,我是觉得直接提钱就是生分了,这才买了这簪子送你俩,你要不收,我这心里可不得劲儿。” 本来已经被李大嫂和李三娘哄的不哭了的吴巧兰,这会子面对李三娘的话,这眼泪就又忍不住了,李三娘又是一阵好哄,这才算是让吴巧兰止住了泪珠子。 而等到了深夜,在厨房里的灶台下塞了一块大木头好能让锅里的水一直热着的吴巧兰,关上厨房的门后,这才提着热水桶往自己和宝丫住的屋子里头回。 可当吴巧兰开了门进去,刚想喊宝丫拿木盆过来倒水的时候,吴巧兰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桌旁的李母来了。 “婶娘来了?可是有事?” 李母没有先说话,而是先让吴巧兰倒水,“赶紧的,烫烫脚,这水不用,回头就得凉了。 你坐下,听我说就是了。” 第636章 阿娘,你可还想再嫁? “......就是这般,你看,这往后少说一两年,若是说的久了,怕不是得有五六年家里都得有人帮衬着。 所以,我这就想着来问问你的意思,你别有压力来。 不论你如何选,婶娘都高兴。” 李母看着对面宝丫和吴巧兰两人,慢慢的同两人解释着今儿个晚上来的意图。 “倒也不是说要一年到头都要把你绑在家里头,看着三娘那稳婆学堂的样子,该是明年就能再招第二批学生了的。 宝丫这般的,年岁还小,先从最基本的做起,往后若是有悟性,和茯苓(宋茯苓,黑丫,李三娘的弟子。)作伴,虽说三娘不一定能收她为弟子,但从旁指点指点也是能成的。 再有,端看你以后是想要如何了? 你是想着待得宝丫大了,再走一家? 还是说,想要学着如我这般做个稳婆,长安城里不好说,但外三城那边和周边村子里头做个稳婆还是能成的。 再有,就算你不想做稳婆,女娘帮扶会里头也需要人手,做个管事儿,处理杂事儿,联络各处也是好的。 到时候,你若是仍想住在家里那就住家里; 若是你不想住家里,那也成,这屋子不往外给人使唤,单单给你和宝丫留着。 以后回家了,也有地方住。” 李母这番话说的吴巧兰呆愣愣,她当真是还未想过以后这么长远的事儿,她只想着先让宝丫在李家学出来了,有了一技之长,往后再给宝丫找个好郞婿,那就是顶顶好的日子了。 吴巧兰对于自己,她还没想过到底要如何? 这会子听着李母给分析的一条条,吴巧兰很是没有实感,只呆愣愣的望着李母。 李母看吴巧兰这样子哪里还能不知道她是没想过这些事儿来的,李母对着吴巧兰笑了笑:“你啊,无妨,你现在开始想也是成的。 你先想着,明年开春想明白了,你再同我说。 不论你是怎么想的,婶娘都帮你。 若是你还想继续留在李家,我的意思是给你开月钱,怎的得到小六郎能满地儿跑了,才能放你走。 到时候,若是你想嫁人,你说说条件,我找媒婆,咱们挑挑人,就给你嫁在左近。 往后李家就是你的娘家,你只管当娘家回。 若是不想嫁人,那也无妨,去盟会里做个管事儿,也是好事儿。 你想想,想好了再同我说。” 别说吴巧兰低头沉思了,就是一旁的宝丫都在想事儿了。 不过临出屋子前,李母还是放了一个木匣子在桌子上,李母制止了吴巧兰起身,她是这么说的:“这木匣子里的银钱你留着傍身,别说不要。 这钱一是我为感谢你从到家里来,给家里帮忙的感谢银子,这是你应得的。 你做的事儿,我都看在眼里呢。 同时,这到明年开春前,梅娘这身子都得好好调养,她那边和小六大半都得靠你。 二是,临近年关了,这是婶娘给你的零花钱,你拿着花销,不拘是买点儿什么的都成。 好孩子,我和你阿娘交情深,她要是看到如今的你过得好,心里也能畅快起来的。 好了,不用送我。” 李母走后,吴巧兰和宝丫两人很是愣了一会子,宝丫伸手摸摸头上由李三娘给戴上的簪子,她感叹的说:“阿娘,李阿婆、先生和大舅母都对咱们好来。” 宝丫的话让吴巧兰回过神儿来,她拿着布巾子擦干了脚,这才穿鞋去看李母留下的木匣子,一打开里头摆着五个元宝状的银锭子。 这可给吴巧兰和宝丫吓了一大跳,她们只以为是小钱,谁能想到竟然是这般多。 今夜对于吴巧兰和宝丫来说怕是得睡得晚了,母女俩一起进了被窝,宝丫迟迟没有睡着,她小声儿的喊了一声儿“阿娘”,快要睡着的吴巧兰“嗯”了一声儿,以为宝丫冷的慌,就闭着眼睛伸出手把宝丫往自己怀里赶了赶。 宝丫睁着眼睛终究还是问出了声儿:“阿娘,你,你可想再嫁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宝丫的话可算是把吴巧兰的瞌睡都给打没影儿了。 吴巧兰睁开眼睛,就着窗外的光亮看向宝丫,只看到了宝丫眼中的忐忑不安。 宝丫见吴巧兰不应声也不说话,她赶忙说:“我不是说不让阿娘再嫁。 我已经大了,不是小孩儿了。 再说,往后我也是要嫁人的,若是我嫁了人后家里只有阿娘一人,那也是孤单的紧。 阿娘再嫁我是愿意的,只这回儿盼着阿娘听李阿婆的,让李阿婆给阿娘找户好人家,要对阿娘好才成。 将来,儿不走远了,就在这长安城里头找郞婿,以后儿给阿娘养老送终。” 吴巧兰伸出手抚摸着宝丫的头发,两眼笑成了月牙:“你啊,我还当你这一直没睡着是想什么呢? 结果,你就是担心阿娘要不要再嫁这事儿来。 你这孩子,咱们是亲亲的母女,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就是阿娘的命,有什么话你只管问阿娘就是了。 宝丫啊,阿娘哪里还想二嫁? 阿娘是真的不想再嫁了的。 往后只要你过的好,阿娘怎么的都成。” 宝丫略带疑问的声音在吴巧兰的耳边响起:“阿娘,怎的不想再嫁了? 虽然世上不是所有男子都是伟丈夫,但若是阿娘再嫁,也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甚不好的。” “哈哈,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还知冷知热的人。” 宝丫羞赧的笑了一下,小声儿回答吴巧兰的话:“上回和三娘子去逛街市,在茶馆里头听说书的来,里头讲了故事有这句话呢。” 吴巧兰想了想这么同宝丫解释:“你看三娘子如何?” “先生自是厉害的,先生可是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呢!” “是,三娘子是厉害的,她是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 三娘子的厉害,就连太医署的人都得和三娘子学技艺。 这么厉害的三娘子,你看她若是二嫁了,可还能像如今这般厉害?” 宝丫不知要如何反驳吴巧兰的话,她模糊的知道,若是李三娘二嫁了的话,怕是没办法像如今这般厉害了吧? “你先想想,待得往后,你想明白了,再同阿娘说。 不过,阿娘倒是现在就能告诉你,阿娘可不会二嫁了,阿娘没这心思,以后只要你过的好了,阿娘就安心了。 好了,夜深了,睡吧。” 第637章 年礼(感谢暮川暮紫的打赏~) 李母、李大嫂和李三娘三人给吴巧兰和宝丫送礼的事儿,介于三人都是私底下单独找的吴巧兰,且吴巧兰不是那种得了点儿什么就去炫耀的人,她甚是低调,这才没在李家引起什么事儿来。 第二日的时候,吴巧兰仍旧是那副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表情,并没有说自己得了李母她们的感谢礼,也没把李三娘给买的簪子拿出来戴。 所以,这就让李二嫂并不知晓其中关窍,仍旧像往常那般对待吴巧兰来。 虽说这给人送感谢礼,若是那等外头的大事儿,阖该当着众人的面儿送礼的,毕竟这感谢礼重在感谢,并非是礼物上,是该实实在在的给人做面子的。 可谁让李家有个嫉妒心重了一些的李二嫂在? 要说李母她们三人不是考虑到若是真的当着众人,尤其是李二嫂的面儿上直接把这些礼物送给吴巧兰后,怕李二嫂说出或是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儿的话,那就是说谎。 其实,李母她们绝对是因着怕李二嫂心里对吴巧兰“凭什么”得这些感谢礼而在往后的日子里对吴巧兰说些酸话儿,或者做出点儿什么小手段,而故意选择了私下里给吴巧兰送礼来。 一切不过就是人心,人性罢了。 毕竟,若是真的因着李二嫂的对吴巧兰异样对待了,到时候李母是该如何说如何做好呢? 李二嫂是李二兄的妻,夫妻一体不说,李二嫂还与李二兄育有三子,不看李二兄面子,那李三郎、小四郎、小五郎的脸面也得照顾到的。 所以,李母她们选择私下里送礼给吴巧兰,就很是可以理解了。 临近年关,长安城里是越来越热闹了,来往的商队和行人,给这座百万人口的城市带来了不少节日气氛。 李母最近几日都在斟酌着给各家送年礼的礼单,像是亲近的姻亲人家,比如李大伯家、高老医师家、蒋家、吴家都是老亲了,按着旧例走就是了。 若是有什么不同的,也就是谁家添丁进口、有人过世的话,略略增减一二就好。 还有李父李母自己结交多年的人家,也都是循旧例就得。 李母主要是在斟酌一些近年才开始同李家结交,只去年走过一次年礼的人家,这般的就得好好考量才好。 其实,主要就是李大兄的同僚,今年还得加上已经出仕的李二郎的同僚,这些是李家大房的人情往来。 本来李家大房这些都该李大嫂操办,但今年这不是情况特殊么? 李大嫂生了小六郎,这还没出月子呢,哪里能操劳这些事儿来? 再加上李大郎在边关,又尚未娶妻,如此,只得李母来盯着这些事儿了。 至于李家二房,多就是李二兄在药材行的关系,最多加上一个李二兄后来跟着李三娘在太医署认识的几个关系投契的疡医。 而这,也多半是由李二兄自己操办就成。 李母最为为难的其实是李三娘这边儿,自从李三娘做了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后,尤其是李三娘救过不少高门大户家的妇人、女娘,又去给太医署授讲,这前前后后来来去去的,那关系可是不老少。 而李三娘自身就要忙于每日里的医堂当值,闲下来了,也是忙的不行,哪里有空去办理这些人情往来上的事儿? 再加上李三娘自从和离后一直住在李家,身边除了秋香这个女护卫,再无他人。 所以,到头来,难的是李母,忙碌的也是李母。 李三娘这日下值归家后,看到李母面对一大摞各家送来的年礼单子,这才对自家的人际关系有了深刻的认识。 李三娘抱起露珠儿,让露珠儿坐在自己左手臂上,她自己用右手去翻看这正堂之中,地上、桌子上、小几上那一样样儿,李三娘十分诧异的看向拿着数份儿礼单在核对的李母:“阿娘,怎的这老些? 前几日不是已经有送过不少了么?” 李母头都没抬起来,眼睛仍旧盯着礼单看,一边看一边打开桌上木匣子核对一边回复李三娘的话:“两日前,那是你大兄的同僚送来的礼,今儿个送的多是因着你而来的。” 李三娘看着李母忙的都没空和自己好生说话,赶紧放下怀里的露珠儿,让她自己去玩儿,然后李三娘从李母手中接过两张礼单,同李母一起核对起来。 李三娘还未打开礼单,就对李母道:“是儿的不是,儿想到了这临近年关,各家年礼将至,会很是忙碌,但儿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忙碌。 要不然,阿娘,咱么去街面上请个账房,来家里帮衬几日好了。” 李母听了李三娘这话,这才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礼单对着李三娘摇摇头解释道:“不妥当。 若是如此,那少不得是要把咱家的人情往来同外人说个一清二楚了。 若是咱家是那等家中已在官场多年的为官人家,倒是可以直接聘个管家来家帮忙。 可咱家里头,你大兄和大郎都是武官,二郎虽是文官,但现下只是初入官场的小官,哪里能用得上那般排场? 若是真请了人上门来,怕不是街坊邻居都得说咱家的闲话来了。 且你忘了,因你而来的关系,多是各家女眷,人家给咱家送礼,也是因着你给人家瞧病的缘故,那这涉及女眷的身体健康的事儿,就更不好让外人知晓咱家与人家的关系了。” 说过这些,李母放下手中这清点完的礼单,拿起一旁的另一张礼单一边看一边继续对着李三娘说:“现下还好,阿娘忙的过来,只不过就是今年只我一人忙活,才看着有些忙碌。 待得明年,有你大嫂帮我,就用不上这般了。” 李三娘赶紧讨好的看向李母:“多谢阿娘,是儿累着阿娘了。 阿娘累了,只管说,我和秋香熬上几日定能弄完这些。” 李母笑了笑,嗔了李三娘一眼,“你啊,惯会给阿娘灌迷魂汤。 得了,今儿个你和秋香俩能点完手边那一摞就成。” 李三娘也不托大,喊了秋香来帮忙,李三娘念礼单上的物什,秋香去清点。 两人配合到底是比李母一人做事要快上几分。 这点着点着,李三娘就总结出来了,送到李家的与自己有关的年礼,多半都是来自曾经找过李三娘看诊的人家。 像是钱家、高家都是最早认识的李三娘的,然后就是与李三娘熟识的医师人家,像是唐家(唐明月、陈雁芙),再有李三娘当值所在医堂的老李医师、崔医师,因着太医署的缘故而结识的孙医监。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因为李三娘创办的兑换堂和医师交流会而有所联系的王烨、毕元甲等医师。 虽然不算出乎意料之外,但是仍旧是有几分惊讶的是,李三娘的师傅梁老医师的几大弟子,以及邵阳小少年家给梁老医师送的年礼的礼单此时此刻竟然都在李三娘手里。 “阿娘,这?”李三娘举着手中数份儿礼单,十分疑惑的看向李母,“怎会在此?” 第638章 人情往来 李母接了过来一看,这才解释道:“本来就是送到咱家的,我一开头是去找了梁老,他说直接送到你这儿,让你看着办。 我本意是想送去让梁老过目,但梁老不耐烦这些俗务,只道你是他的弟子,且他今年要在咱家过年,就都让你代劳。” 李三娘囧了一下,此时这师徒关系可是比父母与子女的关系都要亲密的,倒是确实是真的有“弟子服其劳”这话不假,且李三娘确实是从梁老医师身上学习了不少。 “师傅说的对,那师兄们送来的礼,我清点过后,单独给师傅送去。 待我与师傅交代后,再问问师傅要如何回礼的好。” 李母点头,赞同了李三娘的话。 而剩下的同李三娘有关的就分成两种了,一种就是李三娘作为师傅和先生教授的弟子和学生给李三娘送来的礼。 像是宋茯苓(第292章收徒)、铃兰(第300章收徒)这种敬过茶的入门弟子,送来的礼就不是一般的四样或是六样礼了。 而是包含着亲近关系才能送的贴身之物,比如宋茯苓就送给李三娘一个自己亲手缝制的荷包来,而铃兰送了自己做的鞋。 这是非亲近人不可送的礼。 “阿娘,茯苓和铃兰还给我做东西了呢。你瞧?” 李三娘带着点儿炫耀的意思让秋香拿出来那荷包和鞋子给李母看,李母点点头,“嗯,那是你的弟子,自然是该如此。 你不带隐瞒的传授她们技艺,让她们能立足于世,她们自该待你如此。” 在这其中的另一份儿给李三娘送礼的就是稳婆学堂的那些学生了,像是姚青青、金珍宝她们,送的礼都大差不差的,不同之处就是因着家境不同而略有等级不同罢了。 剩下的就是因着李三娘救治过他们,他们又都想要继续与李三娘保持良好的关系而送来的年礼。 像是李三娘救过的断肠人杨石(第189章情节),生了双胞胎的英娘和顺子(第140章情节),在李三娘的帮助下脱离苦海的郭五娘(第179章情节),邀请李三娘去参加其昏礼的殷六娘(第198章情节)。 李三娘看到郭五娘送来的礼单里头还放着一封她的亲笔信,赶紧打开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李三娘不禁感叹了一声儿,这一声儿倒是让一旁的李母和秋香不明白了,两人都往李三娘那边看去。 李三娘面对两人的神色,拿着那封有数页的信件对着两人说:“郭五娘子要回长安了! 而且还有了身子! 她这是特特送写信夹在年礼单子里头告诉我的,信里说待得日后她会邀我上门去。” “这都有了身孕,哪里好长途跋涉? 此时这天可不算好,路上要是出个意外,可如何是好?” 李母记得这郭五娘,毕竟去年那会子郭五娘就派了人来给李三娘送年礼来,李母是有印象的。 此时李母听闻郭五娘这会子要回长安来,不禁有些担心。 “倒也不是故意非要在此时回来,本来就是打算回来的,是路途上一边采购年礼一边往长安回时意外发现有孕的。 总不能半路停下,这路都走了一大半了,没法子,只能慢着点儿往长安赶了。” 李母点点头,“那倒是没法子了,盼着郭五娘子平安。” 李三娘继续查看那一摞礼单,在这其中,李三娘还发现了沈秋娘和图瓦(第31章出场)两人送来的礼单,还有白子义(第329章情节)的。 单独点出这两家,盖是因着这两家送的年礼较为特别些,是西域来的特产,李三娘看到其中写着“蒲陶十串”十分诧异,赶紧喊秋香找出来看看。 结果李三娘就看到了十个放在箩筐里头的泥蛋蛋,“这该是保存蒲陶的特别之法吧?” 李三娘示意秋香找石头砸开看看里头是不是蒲陶,秋香哪里用石头,她伸出手掌握拳挑了泥蛋蛋的一个点稍稍使力就砸开了它。 “果真是蒲陶!” 李三娘看到其中的葡萄虽然微微有些失水,但瞧着还算饱满的葡萄这般说,“阿娘,正好开一个,晚食后分给大家尝尝吧。” 清点了一大半后,时间都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了,李二嫂进来问李母是不是该摆饭了? 李母看着正堂这一堆堆没清点完的物什,只得对着李二嫂说:“今儿个先在偏厅里头吃吧,正堂里这些明儿个再清点好了。” 天上地下,吃饭最大。 李三娘放下手中的礼单,拿起另一摞略略翻了一下,与李三娘相关的还有王家(露珠儿生父王子恒家),房承先和徐敬真,邢瑜和常思远以及毕琼岚也送了礼来。 最让李三娘意想不到的是,丁家两兄弟(丁安柏和丁明轩)竟然也送了东西上门! “好了,别看了,明儿个你有空再回来清点吧,赶紧的,吃晚食了。” 李母看着李三娘仍旧在翻看礼单,就催促了她一句。 李三娘嘴里应着李母的话,但仍旧是站着把手里最后几张礼单看完。 最后这几张里有孙翠兰家(第428章情节)、沈丽珠家(第434章)以及让李三娘印象深刻的宋家宋珍珠家(第502章情节)送来的礼单。 礼单的最后一张是最让李三娘没有想到的,竟然是来自江南的红袖、绿漪和莺歌三人送来的! (第349章情节) 三人托商队送来李家的是来自江南的布匹并胭脂水粉,在礼单之中自然是夹了一封信的。 李三娘大略的看了这五六页儿定是红袖她们找人代写的信,里头说明了她们三人跟着金家主母回老家奔丧,在金家为金家郎主守了三个月孝后,金家主母就找了三人说话。 “他都已经死了,你们几个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还年轻着呢,哪里好留在家里陪我这个身子都被土埋了半截子去的老妇?” 红袖、绿漪和莺歌三人自是赶紧跪地表态,什么进了金家的门,就是要服侍夫人的,要留在金家服侍夫人一辈子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说着说着,大概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和恐惧,三人直接抱在一起对着金家主母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 第639章 这日子总得过下去。 若是金家郎主这个老男人还活着,他在此看到红袖、绿漪、莺歌三人这梨花带雨、泪眼婆娑的柔弱样子,大概率会心疼一二,然后心疼心疼着就跑到床上去了。 可在红袖三人面前的不是金家郎主这个已经死掉的男人,而是金家主母这个年逾半百的妇人。 女人对女人自然也会有“怜香惜玉”的说法,可要是面对是你郞婿的小妾这种身份的女人,金家主母能够对红袖三人有几分怜惜,已是她的大度了。 红袖三人自小在楼子里讨生活,自是明白这般作态对于金家主母是没用的,只不过,该有的姿态也得有。 所以,在稍稍哭了两嗓子,尚未惹金家主母厌烦的时候,红袖三人就停止了哭泣,只满脸泪痕的跪在地上看着上首坐着的金家主母,想要求得一二怜惜来。 金家主母现在可谓是人生里头最为畅快的时候,她熬过了年轻时最艰难的时刻,现下两个儿郎也都大了,大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都有了,自己那不要脸的得了脏病的郞婿已经死了,只要打发走金家郎主留下的三个妾,整个儿金家她就是老夫人,就是最大的话语人。 所以,金家主母此时的心情可以说还是很不错的。 并且,金家主母这人算是心正,她知道红袖三人是这时代下毫无选择权的小女娘,进得金家的门做妾为的不过就是活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那就更好了。 要不然,红袖的年纪都能喊金家郎主阿耶了,如何能忍下年龄差去委身金家郎主去? 金家主母此时看着下头跪着的三个小女娘叹了一口气,然后才慢悠悠的对她们三人说:“莫怕,我虽说是要放你们出金家,但外头的日子哪里是那般好过的? 你们也侍奉在郎主与我身边多年,我就是把你们当个阿猫阿狗的养着,养了这么些年,也是有些情分的。 你们先别哭,听听我的安排再说。” 红袖三人自是感恩戴德的叩谢了金家主母,然后老老实实的跪着听金家主母说对她们三人的安排。 “你们的私房和现下屋里那些物什,在你们离开金家的时候都准你们带走。 我让人在福源巷子里头赁了一处屋子,你们搬出金家后,可先去那地方住,能住半年。” 金家主母说完这话,她身旁的婆子就拿出了几张纸走过去交给了红袖。 红袖哪里识字?她只可怜巴巴的看向金家主母去。 “一张是那屋子的租赁契书,剩下三张是你们仨的卖身契。 回头你们出了金家,自去府衙销契,以后做个良人。 往后若是嫁人了,也可到家里说上一声儿,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自是能给你们送上一副嫁妆的。” “夫人,夫人......” 听到此处,红袖三人哪里还忍得住,三人轻柔的哭喊着,对着金家主母叩首起来。 金家夫人对着三人摆摆手,并没有说什么话,转而看向一旁的婆子,那婆子才再次近前,拿了一个木匣子打开给红袖三人瞧。 “这一百两银子,给你们三人收着。 你们是平分也好,还是如何都成,只当是我谢你们多年陪伴伺候郎主的谢礼就是了。 ...... 如此,五日后,就离家吧。” “夫人......” “你们年纪尚小,又都是女娘,从家里出去后,若是有那合适的男子,再嫁也是好的。 若是不想嫁人,你们这手里虽然有银子,但这银钱总是会有花完的一天,到时候还不如你们拿着这银子盘个小店来,做些女娘的生意好。 若是你们想做生意,可跟嬷嬷说,走咱家的门路,不拘是布匹铺子还是胭脂水粉,好赖有个进项,能在这城里过下去。 好了,今儿个该说的都说了,往后过成什么样子,都靠你们自己。” 金家主母这一番话,真真是为了红袖三人好的。 虽然金家主母的本意其实是不耐烦看自己那死的不光彩的郞婿的小妾在家膈应人,这才想打发三人出金家的。 但是,金家主母这又是给销卖身契,又是允许带私财,还给赁了屋子住,更是提了立身之法,不仅如此,还说可以让三人借金家的势。 真真是为了红袖三人的未来考虑的够多了的,当得红袖三人的真情叩谢。 本就在离开长安城的时候,就得了李三娘提点的红袖三人,虽然对于自己离开金家有很大的惶恐不安,但也算有些心里准备了的。 不论如何,她们还是在五日后提着包袱在院子里给金家主母磕过头后,三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金家。 一晃就是小半年过去,三人搬出了金家早前为她们赁的屋子,重新在街市上头赁了屋子住。 这半年里头三人不是没遇到过困难,毕竟是曾经给富商做妾的,虽然被放了良,但市井之中生活,哪里能没有闲言碎语? 得亏金家对她们三人还有一丝庇护之意,这才让三人熬过了最初半年的日子来。 三人本就没有再嫁人的意思,至少目前是没这个意思的,只想着怎么好好活下去。 如此,红袖提议听金家主母的建议,三人把那一百两拿出一多半盘下了个前面有一个不算大的门脸,后头能住人的铺子,开起了卖些女娘用的物什的杂货铺子。 不光是胭脂水粉,头花发带、荷包腰带都是有的,主打卖一个零碎。 这一开头三人自是吃了苦的,毕竟名声儿不好听,那良家的妇人女娘哪里会去这放良的妾开的铺子里头去? 甚至一开头,街市上还有一些腌臜的言语流传,性子弱一些的莺歌差点儿因着那些话就寻了短见去。 若不是红袖性子强硬,拿着扫把对着在铺子门口说闲话的妇人一顿打,这铺子该是不过短短数日就开不下去了的。 直到金家主母派了婆子来店里,周围的人这才知道原来金家这一豪富可没打算对这三个放良的小妾不管不顾。 因此,这才有一些人循着味儿,想要讨好金家而让自家女眷上了铺子的门,之后慢慢的,三人这铺子倒是继续开了下去。 第640章 救人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次意外之中红袖的当机立断上。 倒也是可以说成是三人身上自是带有一些运道在的。 虽然红袖三人开的这铺子有了些生意,但不过就是不温不火的,这收支上甚至是略有亏损。 毕竟这处铺子虽说算不上是旺地,但人流量上也不小了,租金可是不便宜的。 但红袖三人并未气馁,且还觉出了些靠自己赚钱的乐趣来。 “阿姐,虽不像过去在金家里是锦衣玉食一样的生活,但不用小心赔笑,不用担心他人鄙夷的目光,这日子对咱们来说也是顶顶好的了。” 莺歌坐在桌上,抓着一块儿糕边吃边和对面看账本的红袖这般说。 莺歌身旁的绿漪倒了一杯茶推给莺歌,示意其喝上一口,“这糕点干的很,你也能吃的下去,赶紧的,快喝上一口送一送吧。” 绿漪实在是不懂这干巴巴的点心有甚好吃的,只莺歌落座后,接连吃了三块了,看得一口没吃的绿漪只觉口干,她这才给莺歌倒了一杯茶来。 红袖放下手中的账本,对着莺歌笑着摇了摇头:“嗐,虽说出来过日子是自由了,但就像夫人说的,外头的日子哪里是那般好过的? 我想着,咱们先开着这铺子,开上三五年攒上些钱,就去城外买上几亩田来。 这过日子终究还是得有田地才好,不论何时买田总是没错的。 若是往后咱们这生意能做的好,说不得还能把这铺子和咱们现在住的院子都一块儿买下来呢。” 莺歌眼睛里带着光看向红袖,绿漪心中虽知想要达到红袖说的那般着实是十分难的,但是只听红袖这般说,绿漪也情不自禁的像莺歌似的眼中带了光出来。 “阿姐,若是有那一日可真是太好了! 到时候,咱们啊就学那些大户家中的娘子一般,春上郊外踏青,夏日河边钓鱼,秋日登山赏景,冬日里头就烹雪煮茶。 这日子才是真逍遥呢。” 绿漪伸出手指点了一下莺歌的额头,脸上带着笑意说她:“你啊,净想好事去了。 若是能有那么简单可就好了。” 红袖想了想莺歌所说,笑了两声儿,这才对着玩闹的莺歌和绿漪道:“好了,夜深了,咱们睡吧,明儿还得去码头看货,可得早起来着。” 翌日,天际才见光亮,铺子后头的院子里东厢房中住着的红袖就睁开了眼,在床上躺了几息缓了缓神,红袖就利索的起了身。 红袖是三人之中年纪最大的,又十分有主见有想法,因此已经结了干姐妹的三人里,红袖就被尊为大姐。 莺歌最小,性子又活泼些,是三人里的小妹。 如此,东厢房里就只住了红袖一人,西厢房里头睡着绿漪和莺歌两人。 红袖起来后,先去厨房舀了热水,洗漱过后,这才去敲了西厢房的门,喊了绿漪和莺歌起来。 三人吃了昨夜锅底里就熬上的稠粥后,就锁了门在街面上叫了车往码头去。 红袖她们这铺子的货源是从金家那边来的,每一季度都有一批新货来码头,每每这时候红袖三人就早早起了亲自去码头接货。 其实,她们这小铺子里的货是夹在金家的货里头的,红袖自觉本就占了金家的光,若是连着新货到了还得让人给送到铺子里头,当真是一点儿也不要脸面了。 如此,每每新货到来,红袖三人就会亲自来码头与金家管事交接,让人省的麻烦再跑铺子里一趟去。 驴车咔哒咔哒的往码头跑去,这还未到码头上,只隔着一条街面呢,红袖就觉出了一丝丝水汽直接扑面而来了。 驴车只在外围就停了下来,因为再往里去可是要交钱的了。 红袖给车把式结了钱道了谢后,三人就并肩快步往码头里头去。 此时天色已经大明,码头上呜呜嚷嚷的都是人,两边站着不少提着提篮或是挑着担子的卖些当地吃食的汉子与妇人。 有一包着蓝色头巾的妇人拐着一个挺大的提篮在边上对着停泊在码头上的大小船只清脆的喊着“糯米饭哟,热乎的糯米饭(此处是一个北方人的臆想,老糖只去过南京吃过糯米饭包油条,实在不懂南方方言,各位看官可以自行代入你们当地的方言就好。)” 若是有人喊住了妇人,那妇人就站定,在码头边上等着人家下来,现场拿着晒干的荷叶从提篮里拿出在家蒸好的糯米饭,若是加上一个铜板,就可撒上些妇人家自己做的带着盐味儿的菜丝。 红袖看着莺歌盯着那蓝巾妇人瞧,“稍待,等咱们接了货,再买上一个吃。” 三人来到老地方,果然金家一个管事早就已经站定在此等候了,三人赶紧对着管事行了礼,略略寒暄过后就站定在一旁一起候着了。 按着往日的规矩,该是再有一刻钟,就会有五六条金家的船靠上码头了。 正当几人在码头边上站着随意看看的时候,就听不远处一声儿尖利的喊叫声响起。 红袖三人,连带在一旁等船的管事和数个仆从都抬头往那边儿瞧去。 就见一个妇人扒着地上一小童儿的嘴巴,看那样子该是想要把小童儿嘴中的吃食抠出来的样子。 “大郎,快吐出来,吐,吐出来,吐出来啊!” 红袖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三人因着之前在长安时金家请了李三娘上门看诊,后来李三娘数次登门金家,且能感觉出李三娘并未瞧不起或是鄙夷她们给富商做妾,甚至还能从李三娘的眼中看到一丝怜惜来。 因此,三人对于李三娘的好感甚大。 再有后来李三娘开的药治好了莺歌,也看好了金家郎主,三人就对李三娘这个女医更是起了好奇,就花了钱请院子里的婆子帮忙出去打听李三娘的事迹。 当时,李三娘早就在长安城里有了几分名气来了,因此三人也很是容易得就从婆子嘴里知道了李三娘通过海氏技法(海姆立克急救法,第13-15章情节)救了一小童儿的事儿来。 后来,红袖有心了解,还特特用私房银子买了太医署出的小册子,其上就印有海氏技法的详细手法以及原因。 所以,此时此刻,红袖心中猜测怕不是那小童儿就是被噎住了? 红袖想到此处就抬步往妇人和小童儿那边跑去,“红袖娘子这是作何?” 红袖想着救人要紧,小跑过去了,倒是行动慢的莺歌回了管事的话:“金管事,阿姐去瞧瞧能不能救人来?” 第641章 抓住机遇 金管事虽然自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是要救人,红袖一个女娘能懂些什么? 不过,毕竟是金家主母特意交代过的要照顾这三个被放出金家门来的妾,金管事还是跟在三人身后过去了。 待得金管事上前后,就见红袖就从小童儿身后抱住他,双手握拳抵在小童儿的胸腹上,金管事站定的时候,正好见小童儿吐了一块儿东西出来。 喉中堵物吐出后,本来憋红着脸的小童儿这下子才好大口喘气,且未等妇人安慰于他,他就直接哇哇大哭了起来。 夫人抱着小童儿那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围观的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起刚才这小童儿差点儿憋死的事儿来,正当红袖想要直接离开的时候,从码头岸边飞奔过来十数人。 其中一身材矮胖留着两撇儿胡须的男子跑在最前头,众人自然看出了这十数人必是眼前妇人和小童儿的亲人,遂自觉让出了一条路来。 矮胖男子到得近前来,喊了妇人一声儿“琼娘”后,妇人也就是琼娘这才抬起头看向矮胖男子,琼娘她满面泪痕不说,脸上犹自带着后怕。 “宝郎他,他差点儿就......” 矮胖男子,也就是刘庆,听着自家媳妇断断续续不成句的话以及周围人的你一言我一语,终是明白了始末。 因着在河上行了十数天,船一靠岸,宝郎这个坐够了船的小童儿,就非要下船来。 刘庆还在船舱里头清点货物,见宝郎咿咿呀呀的,就让琼娘带他下船去逛逛买些吃食好了。 然后,琼娘抱着宝郎下了船,宝郎看人买糯米饭吃,就嚷着自己也要吃。 不过几个铜板的糯米饭,琼娘自然掏钱买了一份儿。 本来琼娘是只想给宝郎吃一口尝尝味儿就得了的,毕竟这黏食对于牙还没长全的小童儿来说还是吃着略费劲了些。 可在琼娘给人递钱的时候,宝郎自己就抓着这荷叶里的糯米饭吃了起来,然后意外发生,他被噎住了。 如此,才有了红袖他们看到的那妇人嘶吼着想要抠出宝郎口中的糯米饭的一幕来。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的刘庆赶紧对着红袖就是深深施了一礼,红袖想要避开,可身旁哪里有地儿,只得受了这一礼。 还不待红袖说话,刘庆就直接拉过这会子已经停止了哭泣的宝郎过来,让他给红袖跪下磕头,“跪下,若不是这位娘子,你今儿个还有没有命在可不好说。” 转过头刘庆又对着红袖道:“娘子定要受他这一礼,今日多亏了娘子在。 我家这小郎君才能保得住命来。” 宝郎不懂,但琼娘懂得,她教着宝郎对着红袖叩首。 “这,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最后,红袖还是受了宝郎的叩谢。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红袖三人开始有了贵人帮助,三人的铺子才能顺顺利利的开下去,且越开越好。 刘庆可不是个普通的商人,此人年俞四十才得一亲子,这一子就是宝郎了。 宝郎这小童儿对于刘庆的重要性不用言语也可知道,毕竟年过四十才得这一子,那可真是宝贝非常,要不也不能叫“宝郎”来。 刘庆这人也是有些运道在的,南来北往不说,就是顺河而下的商船不说是到禹航(浙江),就是闽越(福建)也是去过的,打拼十数年这才拼下这么一份儿家业来。 所以,在得知是红袖救下宝郎后,刘庆拿出重金来酬谢红袖,直道:“我刘家就这么一个儿,宝郎对我实在重要。 若不是娘子上前帮忙,我,我真是...... 所以,这银两还望娘子定要收下,如此,我这心里才能好受些。” 但,红袖哪里会要这钱? 她一个劲儿的推辞,最后看拒无可拒就说:“不过举手之劳,哪里就值得这般重金了酬谢了? 若是刘商过意不去,不如卖予我些南边的货物来? 我与两位姊妹,”红袖看了身旁的绿漪和莺歌一眼,“开了一家专卖女娘物什的铺子。 若是能进些女娘惯用或是少见的精巧物什来卖,那就最好了。 如此,就算是刘商对我的感谢了。” 红袖拒绝了数量巨大的银钱,选了与刘庆建立买卖关系,这个选择在现在看来是十分明智的。 因为刘庆的货品来自大唐各地,各式各样的货品很是齐全,而早前刘庆是只把货品整船的售卖给江南的大商人,是在当地比金家还要厉害的豪商。 而大商人垄断了这些货品,也只会售往自家在大唐各地的商号里,对于中下层来说,想要以一个较为公平的价格买到质量好的货品,可是难事。 可红袖因着救人刘庆的独子,用这个功劳换了小批量的货品,直接就盘活了自家那个不温不火的小铺子。 红袖在刘庆的暗示下,定价与豪商们并无不同,且还是限量售卖那些精致的货品,这可给中下层带来了好处,他们也有机会买上上层人才能用的物什了。 如此,不过数月,红袖三人这个不温不火的小铺子直接成了城里头各家女眷最爱逛的铺子来。 在有了刘庆这一贵人相助之后,红袖更是聪明的把金家介绍给了刘庆来。 金家主母很满意红袖的做法,直接开口让金管家多开放些货品给红袖来,甚至直接以成本价搭着给了出去。 所以,在临近年关之时,手中了有了些钱财的红袖三人聚在一起闲话的时候,莺歌就提起了远在长安城里的李三娘来了。 “咱们现在也算是做出了些事来,不如我们请人给三娘子送些年礼可好? 咱们当初,若不是三娘子医者仁心,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莺歌的话自然得了红袖和绿漪的认可,三人头碰头聚在一起对着自家铺子的进货单讨论着,到底该送些什么给李三娘作为年礼才好。 在送年礼的同时,红袖三人自然也写了一封长信给李三娘,向李三娘这个千里之外的女娘诉说三人离开长安后的点点滴滴。 红袖、绿漪和莺歌三个自小被亲生父母卖了的小女娘,终是因着运道,靠着自己,抓住了机遇,在这城里立了足。 三人现下出门去,哪里还会有不开眼的捻酸道一声儿“那个被金家放出门去的妾”,多半是要喊一句“掌柜的”。 第642章 亲人挂念 红袖、绿漪和莺歌三人开启了自己离开长安城后人生里的新篇章。 而离开江南,往北而去,离着长安城千里之外的边城疏勒,已然下起了雪。 腊月已过半,疏勒这座边城最近接连飘雪,虽说算不上是鹅毛般的大雪,但仍旧给众人带来了寒冷的气息。 虽然天气算不上好,但因着武帝的鼓励边市贸易的政策,就是临近年关了,边城的关口的人流也是络绎不绝的。 老罗头把套在脑袋上的羊皮帽子拿下来抖了抖雪,又赶紧带到头上去。 下了马车,老罗头指挥着十几个车把式停车,和来接应的管事王忠说话。 “可算是回来了,这几日下雪,我就怕你们在路上耽搁了,要是遇上大雪可怎么办? 幸好,今儿个可算是回来了。” 同样带着羊皮帽子的王忠迎着寒风上前对着老罗头拱了拱手这般说,然后不待老罗头回话,王忠转过头去,高声儿对着正在拆解麻绳卸货的车把式和伙计们喊:“劳累诸位了,赶紧的歇了货,屋子里头都备好了热水和吃食,吃喝完,就给诸位发赏钱来! 灶上炖了一天一夜的羊肉汤,鲜着呢。” 走了近一个月商道的车把式和伙计们这会子听了王忠的话,一个个的赶紧应了声儿,手脚麻利的干起了活儿来。 说过这些,王忠这才掉过头来,伸出手请老罗头往里进,“罗叔,快进去暖暖身子。” 老罗头也没二话,“哎,”应了一声儿就着王忠撩开的帘子就进了铺子里头,穿过铺子来到里头的院子,再往里去,才到了宽敞的正常。 跟在老罗头后边的王忠这会子在院子里头对着厨房那边的厨娘喊了一声儿:“张嫂子,先给罗叔来碗热汤。” 过了一会子,两个摘下羊皮帽子的人,就一人端着一碗滚热的还冒着热气儿羊肉汤面对面喝了起来。 大半碗羊汤进肚,老罗头这才觉着自己这手脚有了力气。 “......那辆车是东家给咱们留在这边儿过年的物什,呆会子你发赏钱给大家伙儿的时候,也一块儿把那些物什发下去。 东家说了,在咱们商号里头做的人,不说大富大贵,但绝不会东家挣了银子忘了咱们的付出。” 王忠听了这话,赶紧正了正身子,虚空对着长安城方向拱了拱手,一脸肃然的对着老罗头说:“东家仁义,这是咱们都知道的。 哎,一会子都卸好货了,我马上就分配去。” 老罗头点点头,然后继续说:“包了两层油布的那是东家特特叮嘱两天内就给送到人家手里去的包裹。 东家的意思是,边城的将士那是为了大唐流血的好汉子,都是英雄。 咱们在这边城做买卖,要是没有这些好汉在,可做不成事儿,更是挣不着银钱,说不得连命都得丢了去。 所以,长安城那头儿收的包裹,定是要小心按时的交到将士们的手里去。” “哎,两天内,罗叔,你放心,两天内必是能把包裹都一一送到该收的人手里去的。” 该交代的都差不多交代过了后,老罗头这才搓了搓手,从胸口掏出一个锦缎荷包,再小心的从荷包之中掏出卷成纸卷儿的信,老罗头把这纸卷儿递给王忠,他凑近王忠,小声儿的对他说:“东家说,接下来咱们商号在边城这互市上头要如何做?怎么做才是最适合最好的? 都给你写这上头了,你一个人的时候自己看,看完就烧了。” 王忠点点头,把纸卷儿放进了自己胸口里装着的荷包里头,对着老罗头拱拱手后,就起身去外头看看车把式和伙计们卸货的情况去了。 随着王忠往外走,站在铺子门口了,这往招牌上一看,“邢记杂货铺”几个字就映入眼帘。 是的,老罗头和王忠都是邢瑜手底下的人,这杂货铺子也是早前邢瑜就着人在这边城里头开的。 李家李母和李三娘打好的包裹,也是李二兄亲自送到邢瑜手底下的商队手里头的。 这不,总算是赶在过年前来到了边城。 第三天,天气晴朗,不过仍旧是刮着风的。 邢记的伙计老崔头赶着车,带着皮手套,穿着皮靴子,头上带着皮帽子把车往城郊的军营那边赶。 这辆车车辕上坐了两个人,赶车的老崔头和一边老崔头家的小儿子崔四郎。 “到了门口,你可对站岗的兵士敬着些,莫要丢了咱们邢记的脸面。” 催四郎撇撇嘴,不得不在老崔头瞪眼的时候敷衍的“嗯”了一声儿,然后大声儿说:“阿耶,咱这都来来回回得有个七八回了,施将军那是大英雄,治军严谨,我哪儿能不敬着那些战场上拼杀的将士? 我与兵士玩笑说话,是我人缘好,他们乐意与我说笑,可不是我丢咱邢记的脸。” 崔四郎的反驳,惹的老崔头有些生气,当下就拿着马鞭作势要打他。 崔四郎怎会乖乖坐着挨打? 这时候正好也要到军营门口了,崔四郎直接从车辕上跳了下来,往扎了鹿砦(zhài)的军营门前一站,与上前的兵士行礼,然后说明了了来意。 因着确实就像崔四郎说的那般是来过多次的了,所以,在门口略等了会子,有兵士上前检查过后,鹿砦就此放行。 如此,两刻钟后,正在医账里头帮着孙医监和十九处理药材的李大郎就听到了哨声。 待得出了医账,就听有人说起是来自长安城的包裹到了,若是未在当值的家住长安的兵士可前往东南角去领包裹。 “走,大郎,三娘子定是给咱们送了包裹来的。” 十九高兴的拉着李大郎就要往那边去,他还一边小跑一边回头对着站在医账门口的孙医监道:“孙医监等我,你那份儿我给你一块儿拿回来。” 果真,待得到了地方,老崔头和崔四郎俩分工合作,一个念名字,一个拿包裹。 很快,李大郎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赶紧上前,从老崔头手里接过了这一份儿沉甸甸的来自自家中的亲人对他的挂念。 第643章 战争永远都是残酷的。 李大郎和十九两人提着两大一小三个包裹从东南角回到医帐里的时候,孙医监已然把刚才还剩的那点儿药材都给处理好了。 “孙医监,你瞧,三娘子从长安给送来的。” 十九不待孙医监回话,就直接拿着包裹来到桌前,他把小的那个放到孙医监身旁,然后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自己的那个李三娘给他的大包裹。 孙医监对于十九的跳脱倒也是见怪不怪,甚至因着这小半年来与十九的相处,他还觉得十九这般的性子很是不错。 按着孙医监的话说:“十九啊,挺好的,虽然话多了些,但做事也利索。 人聪明,会做事,学的也好,倒是在这儿给我帮了大忙。 且,在这样儿的地方,能有人在你身边如此多话,也是幸事。” 至于孙医监为何这般说? 当然是因着他们是医师的身份的缘故。 是,早前大军征讨西突厥,因为有了杜清晖那边研制出的超越时代的黑火药这种武器,而直接在这还是冷兵器的时代里头让大唐站在至高无上的高度。 更别说,把李大郎这般身手好的兵士单独召集起来组成的特种兵部队,让他们去西突厥王庭里搞了小动作,暗杀了当时的汗王。 因此,施乐安才能在万寿节前就押送俘虏回长安为武帝祝寿,同时威慑大唐周边各小国。 战争从大局上来说是大唐胜利了。 但是,这是战争啊! 战争从来都是与鲜血、生命和死亡相伴的。 而作为医师的孙医监,整日看到的都是各种各样断胳膊少腿的兵士,这要没有一颗强壮的心脏是很难做好军医的。 虽然因为李三娘的缘故,大部分疡医,尤其是能随大军来边城的医师,在来到边城后,从前线救下的兵士送到医账里头后,医师对于多数伤用李三娘教授的清创缝合技艺再结合酒精,基本上只要不是情况太严重的,只要熬过去感染导致的高热,就可以活下来了。 但是,并不是活下来了就天下太平了,就好了。 一个四肢健全的人在这世上活着尚且不易,更何况一个身有残缺的人? 若不是大唐国力强盛,武帝又对于兵士多有在意,拨款拨粮食还给安排战后抚恤,那些就算命大在战场上受伤后又活下来的人,也是很有可能死掉的,甚至会死的很凄惨。 并且,人和人是不一样,有的人因着心中又牵挂、有信念,就算是断了胳膊少条腿,只要能活着就会好好活着,心态上是很积极的配合治疗的。 但总有些人,他们对于断胳膊少腿自己是很难接受的,就算靠着孙医监他们这些医师救治活了下来,可他们仍旧没有求生意志,只想一死了之。 再是一个心理精神健康的人,在整日里总是会面对这般的人,也是很可能会觉得抑郁的。 这时候,就体现了出十九的好了。 十九在面对伤兵的时候,是积极的,像太阳照着人让人在寒冬之中觉得很是温暖。 比如,一个双腿尽断的兵士拒绝喂食,只想绝食而亡。 十九在这兵士面前就会说:“嗐,你命大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就是腿断了,我见过那种轮椅,以后你练练胳膊,坐那轮椅出行根本就不受阻碍。 兄弟,大丈夫,哪里就能这般认输?” 过后,十九还真琢磨着给弄出了不可先生所坐的那种轮椅来送人。 一个双腿都断了的人都升起了求生意志,其他的只断了一条腿的,或是一只胳膊的,瞎了一只眼的,哪里还好意思要死要活? 也是从那时起,医帐之中的伤兵们聚在一起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子萧瑟悲凉的气氛才慢慢的消散了。 所以,孙医监如何会不喜十九? “孙医监,大郎,你看,三娘子给我送的衣裳!”十九特别珍惜的把羊毛衫、羊毛裤拿起来,就手在身上比量着。 “嘻嘻,是边市那铺子里头卖的羊毛衣裳,没想到长安也有! 哈哈,也是,那可是长安啊! 嗯,回头我就穿上,这地儿落雪后可是冷的很。” 十九放下羊毛衣裳,拿起包裹里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书册。 “这,竟然还给我送了书?” 十九在拆自己的包裹的时候,孙医监也把李三娘送他的那个小包裹打开了,孙医监在看到其中物什同样是用油纸包着的时候,心里就知晓了,该是书册。 果然,待得拆开那油纸,里头果真是书册。 孙医监把手往自己衣裳上擦了擦,这才拿起其中一本书册打开,“该是长安城里太医署最近出的书,剩下那几本该是三娘子编撰的。” 十九点点头,应了孙医监的话:“是了,是急救类的,还有图呢。” 李大郎这边的包裹里头,就没有油纸包着的书册了,都是吃的和用的。 李大郎没有学十九那般把包裹里头的每一样物什都拿出来瞧上一二,他只打开后大体看了看,就又把包裹打结系好了。 “我刚看了,里头并无信件,想必家里这回是走了官家驿站了。 算着日子,该是传信兵因着风雪在路上耽搁了,不过,应是再过个三五天也该来了。” 十九正要附和李大郎所说的时候,医帐外头有了动静。 “李队正,郭团练使找你有事。” 医帐里的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三人都略有疑惑,毕竟李大郎虽然因着之前暗杀进西突厥王庭的功劳而升了队正,但是这与军中的郭团练使可是一点儿瓜葛都没有的。 毕竟,李大郎他们这两队兵士是从长安秘密招收集结而成的。 而这位郭团练使是边城里当地的军户出身,是长年累月靠着自己一刀刀拼杀出来的,当真是与李大郎这种长安来的兵士没甚关系。 且,李大郎是直接受命于近卫军的,是为了突袭西突厥王庭而特特单独成立的部门,与其他边军很是不同。 李大郎本就是个不喜张扬的人,就算累积了功劳,升任了队正,可也低调的很,平日里对于军中将领都很是尊敬,姿态放的很低,绝对没有什么矛盾可说。 那不论如何说,李大郎与郭团练使都不可能会有关系的。 所以,这郭团练使找李大郎到底是为何? 第644章 有亲来寻 军中等级森严,虽然李大郎和郭团练使之间没有直属的上下级关系,但是团练使就是比队正的等级高。 所以,李大郎自然是在和十九与孙医监打了招呼后,就和门外来喊人的兵士一起去见郭团练使了。 在见到郭团练使之前,路上李大郎很是好好的仔细的把自己从军后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都回想了一遍。 但他实在没想出来郭团练使找他能是什么事儿? “李队正,团练使就在里头了。” 李大郎在帐子外头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后,这才高声道:“近卫军特种兵一队李虎请见。” “进。” 一入帐子,李大郎就看到了上首坐着的满脸络腮胡子的壮硕武人,这就是郭团练使了。 在郭团练使下首的右手边有一小几,小几后头坐着一清瘦些的男子,这是郭团练使的副手万副使。 李大郎进去后站定,先是对着上首的郭团练使行了一礼,然后转转身子朝着万副使行礼。 武人的交流方式不似文人那般讲究,在李大郎行礼过后,郭团练使就直接长刀直入的抬头看着李大郎说:“今日这般突兀的喊了李队正来,是我私心。” 李大郎转了转眼睛,没说什么话,仍旧笔直的站着,听上首的郭团练使说话。 郭团练使这会子站起身,他从上首下来走到李大郎身前,十分认真的盯着李大郎的脸看,这般动作让李大郎心中有了疑问,不过李大郎仍旧是没说话。 “李队正,半月前,你可是和同队的田满仓、齐武一起去了边市?” 李大郎在电光火石之间,回想了一下那日他应了同队的田满仓和齐武去新开的与附近部落买卖的集市上的事儿。 兵士在非战时,虽说不可离开当地,但听话的话,是会有轮休的日子的。 轮休日时,是可以出军营的,只要当天出去当天回来就成。 所以,那日田满仓邀请去集市上瞧瞧,李大郎想着明年就能回家了,就想去看看可是有什么好物能买,到时候可以带回家去。 因此,李大郎那日才和田满仓、齐武结伴去了边市。 并且,那一日,李大郎回想到在集市上,并无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三人只是随意的逛了逛,在卖羊肉汤饼的摊子上吃了饭,又买了两串儿葡萄就回了军营来。 李大郎在郭团练使询问过后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是停了两息功夫这才开口:“是,那日我是和田满仓、齐武出营去了边市。” “好!”郭团练使一巴掌排在了李大郎的肩膀上,得亏李大郎的体格子像了李大兄了,虽然李大郎还年轻,但已然是个高大威猛的男子了。 所以,郭团练使这一巴掌拍下后,李大郎分毫未动,像根儿钉子似的扎在地上。 郭团练使见此,那是更高兴了,“啪啪”又是两个大巴掌拍下来。 李大郎这会子心里开始嘀咕起来了:“这郭团练使的态度倒不是找我麻烦的样子,而且一上来就这般,看着倒像是很亲近的意思。 且,这会子,看他那表情,好似对我没动一下这事儿很是满意? 他满意做什么?” 郭团练使还未发觉李大郎眼里那“你作甚?”的疑惑,倒是一旁坐着的万副使看了出来,万副使轻咳了两声儿,郭团练使这才把手从李大郎的肩膀上拿下来。 转过身儿郭团练使十分和蔼的从帐子角落处拖了一张凳子过来,拉着李大郎让他坐。 李大郎也没扭捏,只低声道了谢后,就一屁股坐下了。 郭团练使见李大郎坐下后,竟是直接拉了另一张凳子就在李大郎身旁坐下。 李大郎这会子心里的想法就更多了起来,但短短几息的功夫,李大郎他也想不出自己身上能有什么东西可以让郭团练使这般对他。 “李队正是家在长安?” “是,是在长安。” “家中有几口人啊?” 李大郎用眼扫了一下旁边一直坐着的万副使,又抬眼看了一下尽量对他表现出和煦样子的郭团练使,心里猜着:“难道是团练使家中有女儿,想要给我做媒?” 不论心中如何想,李大郎仍旧是回答了郭团练使的问题。 “家中有祖父母,我父亲有弟妹两人,我还有一个弟弟。” “哦,好啊,好,人多好啊。 李队正,能否告知我你父的年龄?” 李大郎这会子抬起头眼神犀利的看着郭团练使,只见郭团练使脸上带出一丝苦笑来。 “李队正,你一进来的时候我就说了,今儿个把李队正叫来确实是我的私心。 实不相瞒,那日李队正与同袍去集市上的时候,我家小儿也正好就在集市上,他偶然看到了李队正。” 李大郎仍旧不明白,他小心的看向郭团练使问:“我是头一次来这边城,今日更是第一次见郭团练使,郭团练使家的人我就更是不认识了的。 不知郭团练使的意思是?” “啪”的一声儿是郭团练使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的动静,“那好,我也不与你兜圈子,直接与你说了。 我家媳妇自小长在这边城里头,她少时其母得病而去,因为我那岳丈是军户,没人照料孩子,因此我媳妇就被送往其外家了。 后来,岳丈他又娶妻生子,但三十年前边城战乱,岳丈他身死沙场。” 李大郎这会子紧皱着眉头,他听郭团练使说到现在,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不过,李大郎仍旧一言不发,只低头听着郭团练使继续说。 “可当时岳母已经怀有身孕,岳丈他早前也把这消息往我媳妇外家传过。 战争胜利后,世道算是安稳了些,我媳妇外家就找上门去了,可家中并无一人,问了邻居皆不知岳母去往何处了。 没得法子,当时也只能放下此事了。” 李大郎此时双目瞪圆,他知道,这该是真的。 “我媳妇少时也在岳丈身边长过几年,对我岳丈的相貌是有记忆的,后来她心中放心不下,还花了大价钱请了画师画了一副我岳丈的小像来。” 万副使这会子拿着一卷轴走了过来,郭团练使接过来,在李大郎面前打开了。 画中是一长有络腮胡、鼻梁高挺、脸型方正的男子,这样子与李大兄的长相有七八分相似。 而李大郎和李大兄能有五六分相似。 所以,李大郎抬头看向这会子脸上带着些许悲伤的郭团练使,心中想道:“这,是亲人。” 第645章 往事 郭团练使此时看着李大郎的眼神和面色,他就知道李大郎是知晓这些事的! 是的,李大郎确实是知道的。 盖因着在去年李大郎准备离家的时候,临行前的那天晚上,李父李母是单单只叫了李家大房一家子到屋里头说话。 当晚,李母就着昏黄的灯光,由一旁的李父陪着,对着李大兄李大嫂夫妻,还有李大郎和李二郎仔细的讲了李母在嫁予李父之前的事儿来。 原道是李母祖籍本就在靠近边城的州府里头,因着当年大旱,为了一口吃的,李母一大家子就逃荒到了边城里头去。 倒也算是幸运,李母一家子就在边城扎了根儿下来,过了几年的太平日子。 可边城地方,各部落林立,又有众多西域小国,战争随之而起。 李母的父兄接连被征召,也把命丢在了战场上,留下李母和寡母两人相依为命。 不过,后来高宗(李治)雷霆手段,派了重兵强将拼着你死我活的心,总算是打赢了,至此边城才逐渐开始安定下来。 李父李母屋内,李母双眼无焦点的看着一旁的灯笼,回忆着几十年前的事儿,“那时,才刚安定下来,虽说算是太平,但城外仍旧是有兵士驻扎的。 但好歹能出门了,在城里的铺子也有几家开了门。 如此,才慢慢有了一丝人气儿来。 我那时才刚过了及笄之年,家中只有一寡母,父兄早就死在了战争之中。 但因着边城连年战乱,女娘稀少,我一过十五,就算家中无父只寡母一人,也有不少人上门求娶。 我阿娘那时只盼着我能好好活下去,就在这诸多求娶之人之中看中了你们阿耶,孙大头。” 毕竟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这说起来倒也没有当年那般伤感难过了。 不过,李母还是有几分难受的,说到她的第一任郞婿孙大头,李母抬起头看看李大兄,再看看李大郎,就停了口叹了一口气来。 这时李父伸出手轻拍了李母一下,李母对着李父点点头,这才继续对着众人讲述过去的那些往事。 “我阿娘看中孙大头的原因,一是他长得高大健壮,虽然比我大上七八岁,也已经娶过妻有了一个女儿了,但是这般长相,在军中还是个伙长,必是能让我吃饱饭的。 二是他虽然是军户,但当时大唐打了胜仗,边城外头虽然仍有小股战争,但还算太平。 且嫁给军户,在这边城里头生活,那些游侠儿是不敢招惹的,安全无虞。” 李父李母对面坐着的李大兄一家四口听了李母所说,都没说话,他们也都能理解,那般地方,求生才是第一位的。 “如此,阿娘她就应了你们阿耶,不过三月我就嫁了出去。 那一日,我也见了你们阿耶的发妻留下的那个小女娃,由她外家领着去的。 我当时年纪小,害羞的很,只一个劲儿往那小女娃手里塞糕点,话都不敢说。 我只记的,她叫红娘,眉心处有一颗朱砂色的小痣。 边城那时才刚脱离战乱,不算繁华,红娘只在家中与我共处了不过十余日,就被其外家接走了。 红娘外家是行商,在其他州府长居,边城里不过就是有个铺子罢了。” 听到这里,李二郎面露不解,总觉着有几分不对,但他倒也没直接问出口。 李母自然是看见了李二郎的样子,她顿了一下后想了想这才对着李大兄说:“我当初也想过为何一个行商家的女娘能嫁予你阿耶? 我也问出了口,这才知道,想当年你阿翁还活着的时候,是军中旅长,因着这层身份,红娘外家这才把自家女娘嫁予给了你阿耶。 谁曾想到你们阿翁后来死在了战场上,可那时已经有了红娘了。 不过,你们阿耶厉害,做了伙长也能好好养活妻女,只红娘其母身子不健壮,得了病,边城那般地界儿,哪里能有什么好医好药? 病了许久,终是没撑过冬天,撇下红娘去了。” 李大嫂与李大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李大兄心里想的是:“我竟是还有个同父异母的阿姐?” 李大嫂想的是:“不知这大姑现下可还活着?” 李母接过李父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两口后放下,继续对着众人说:“后面的事儿,早前我也与你们说过了的。 后来,我有了身孕,本以为可以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平平安安的把这日子过下去。 没想到战争又起,你们阿耶是那日夜里就被喊回军营里去的。 当下我就有不好的预感,可我一个妇人在这般时候也没什么可以做的。 日日数着日子过,连生大郎都是隔壁的婶子带着她家的小孙子给我烧了热水。 可都等我出了月子了,你阿耶也只叫人带了口信儿和银钱回来,人却是没回来的。 等你半岁了,才见了你阿耶第一面。” 李大兄努力的回想,也没想起来自己六个月的时候的记忆,实在是那时太小,记不得什么了。 “如此,每一两个月你阿耶能来家一回,你周岁的时候,你阿姐的外家还给捎来了贺礼。 可是好景不长,在你一岁半时战争又起。 我最害怕的事发生了,你阿耶死在了战场上,他的同袍带回了他的尸身。 我背上背着你,用家里仅有的钱财办了丧事。 雪上加霜,不过月余,我阿娘也去了。” 想起这些,李母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李父拿出帕子上前,伸出手握住了李母的手,好一会子,李母这才缓了过来。 擦干了脸上的泪,李母看着担忧的望向自己的李大兄他们:“无碍,阿娘就是想起来心里难受了些。 这些事本也早就该告诉你们,但我总想着咱们就在长安过活,日子平平安安的就好,实在没必要让你们去承受这些去。 但这回虎头要去边城,我想了想还是得说予你们知晓。 万一,到了那边儿......遇上了红娘也是有可能的。” 李大兄点点头,他明白了李母今夜叫他们前来的主要目的了,是让他们了解自己这一房的旧事,主要是让李大郎知晓,万一以后李大郎到了边城,遇到了红娘,别当做是陌生人,那是亲人。 第646章 阿耶他就是长这般样子的! “阿娘,那后来呢?” “后来,日子也是要过下去的,我就带着你靠给人浆洗缝补过活。 但不过月余,城门失守,敌人进了城,城里人心惶惶,宵小闹事,我紧闭门户不出,想等唐军出来维持局面。 倒也真的让我等到了,可那已是三日之后的事了。 我带着你是躲在了家里早前就挖好的地窖里头才活了下来的。 等我从地窖里头出来,城中十不存一。 那时城中处处都是死尸,根本就没法子住人了。 官家给了消息,剩下的人可以跟着返回长安的大军去往长安落籍去,也可以选择拿抚恤银子在隔壁州府落籍。 我选了去长安。” 这一点儿上,众人都是理解李母所做的选择的。 毕竟当时李母是孤儿寡母,若是选了那抚恤银子去隔壁州府落籍,那就是小儿持金过闹市,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所以,李母选择带着当时不到两岁的李大兄不远千里的去往长安城落籍,实属正确选择。 “临行前,我有想过去找红娘外家说上一声儿的,我去求了官家的吏员,官家只道战乱刚过,还不算太平,劝我还是老实等着,跟着大队人马去往长安才好。 无奈,当时口信儿也没留,就这么走了。” 说到这儿,李母抬头看向李大郎认真的说:“所以,虎头,若是你去了那边儿,倘若有人找上你来,你印证印证,可是你那大姑寻来的? 若是,你给家里来封信;若不是,只当世道如此,你在外保护好自己就是了。” 所以,此时此刻,李大郎面对郭团练使这一番讲述,心中已然有了七分肯定,这郭团练使的媳妇,就该是小名红娘的那个自家阿耶同父异母的阿姐了,也就是他自己的大姑母。 “郭团练使,我有一问想要问问郭团练使来。” “尽管说,尽管问。” 李大郎看着郭团练使手中的小像,然后抬头看向郭团练使:“郭团练使之妻的名字可否告知予我? 若是我想见上一面可否?” “啪啪”两声儿,郭团练使直接大巴掌打在了李大郎的肩膀上,“好说,好说! 除夕日那天军营给兵士都放假三日,除夕那日你跟我回家,可好?” 李大郎自然没有拒绝,出帐子前,李大郎特意要了那副小像凑近仔细的看了几遍后才还给郭团练使。 所以,今儿个晚上,回到营帐之中躺下的李大郎闭着眼睛,是真的没睡着了。 这回没睡着不是担心和挂念远在长安的李家人,而是对于过后要去郭团练使家认亲这一事带来的忐忑和不安才使他睡不着了。 时间过得飞快,没等李大郎想个明白,就到了除夕。 李大郎提着前几日托人买来的四样礼出了军营大门,刚出来,就在右边看到了站在马车旁的郭团练使了。 而郭团练使身旁还站着一个满脸稚嫩的约莫和李三郎差不多大的少年,李大郎猜测这该是郭团练使的幼子了。 到了近前,李大郎行了礼后,就听郭团练使说:“我骑马,你和万副使还有我家这小郎坐马车去吧。” 李大郎自然应了这话,那小郎很是有眼色,先是对着李大郎行了礼,不待李大郎还礼,就伸手去接李大郎手里提着的礼物,满脸笑容的看着李大郎口称:“表哥,我来。” 李大郎对于这称呼很是有些不适应,不过大概率他自己就真的是人家的表哥,他也不好拒绝这份善意。 只得模糊着应了一声儿,跟着这小郎君上了马车。 而在这马车去往郭团练使家的路上,万副使十分好心的与李大郎仔细讲了郭团练使家的状况。 郭团练使与红娘是少夫老妻,是的,红娘比郭团练使要大上五岁。 这其中故事万副使自是没说,只是大概和李大郎交代了一句。 “嫂子她与团练使生有四子,这个就是最小的那个。” 边上坐着的小郎君不愿意听这话了,赶忙对着李大郎道:“表哥,我不是那个,我叫郭江。” 万副使笑了笑,对着李大郎继续说:“郭大郎早已娶妻生子,一家子不在此地,在另一处边城里头。 郭二郎就在咱们这处城外的边军之中,已是旅长。 郭三郎与你差不多岁数,不过因为他不通武艺,一直就住在隔壁州府的外家,是个读书人来。 郭四郎就是这个了。” “万叔叔,我叫郭江啊!” 过了一会子,马车就停了下来,郭团练使也在外喊了几人。 等李大郎提着礼下了车,就看到马车是停在一个小门脸的铺子外头的。 “家里开的铺子,走,快进去吧。” 李大郎不过跟着郭团练使走了两步,就从铺子里头跑出一个头戴银簪穿着一身儿靛蓝色衣衫的妇人,只见这妇人的眉心处,正是有一颗朱红色小痣! 是红娘! 是李大郎的大姑母! 红娘跑到铺子门口,就看到了李大郎,红娘停了脚步,就那么站在门槛前看着李大郎,不过几息的功夫,红娘就泪流满面,浑身都是悲伤的气氛。 李大郎呆愣住了,他此时此刻,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的好,只好什么也不做,就那么笔直的拎着礼物站在铺子门口了。 未等郭团练使出言安慰,红娘一下子就来到近前一把抱住了李大郎,口中喊着:“孩子,好孩子,像,真像! 阿耶,阿耶他就是长这样的,就是这样的啊......” 当然了,这父子或是祖孙之间长的像是有道理的,也是常见的事。 可红娘这般认定,多半还是她几十年来的心病罢了。 李大郎浑身僵硬,他感觉得到红娘是真的悲伤,也是真的看到他感到高兴,但李大郎也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该说些什么,还是做些什么。 总之,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起来。 最后,还是郭团练使上前拉开了红娘,此时李大郎感觉自己肩膀处的衣裳已经被红娘的眼泪濡湿外面那一层了。 “别哭了,这大好的日子,哪里是该哭的? 赶紧的,擦擦泪,迎了我这外甥进门去。” 第647章 认亲 李大郎在郭家感受到了顶级的,甚至是让他觉得有些窒息感的,单方面的来自红娘的亲情。 从进了门红娘就拉着李大郎的手不放,等在正堂里头坐下了,红娘那是有把桌子上所有的点心瓜果都往李大郎的嘴里塞的意图,是生怕李大郎亏了嘴。 这种窒息的亲情一直持续到中午这席面开席都没有停下。 郭团练使面对李大郎那求助的眼神赶紧移开眼去,就当自己看不见。 郭团练使跟大部分边关的兵汉都一样,那就是“在外自己是个好汉子,回家了自己就是媳妇身后的好汉子!” 所以,郭团练使那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就怕引来红娘的不高兴。 李大郎无法,他就看向了从一见面就热情的冲着自己喊的小表弟郭江,郭江是比郭团练使还要绝,那脸就差直接伸进碗里头去了,别说是抬头了,整个儿身子都是趴伏在桌子上的。 最后还是万副使瞧不过眼了,他轻咳了两声儿,对着郭团练使问:“二郎是在营中值守? 晚上守岁时可能来家?” 红娘听到自家二郎的话,这才抬眼去看郭团练使,让李大郎得以稍稍松了口气。 李大郎拿着筷子,左手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肚子,他心中想着:“真是再也吃不下去了。” “二郎傍晚应是能回,守岁倒是能一块儿,只不过这会子他得在军中值守,是回不来了。” 吃过午食,众人齐聚正堂,李大郎端着消食的茶水一连喝了两大杯还不够,给自己倒了第三杯一口口的喝着。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些边关过年的习俗,聊了聊开春后互市的事儿,时间就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李大郎看着红娘眉心上的朱红色的小痣,把话在心里咀嚼了半晌儿,这才起身对着上首坐着的郭团练使和红娘行了一礼。 “郭团练使,实不相瞒,在我离开长安之前,我阿婆确实是找了我说了长辈的陈年往事。 阿婆也叮嘱过我,若是到了边城,遇到与我阿娘年岁差不多的眉心处有一小痣的妇人,可上前询问。” 此话一出,本来情绪就不稳定的红娘这会子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嚎啕大哭了起来。 之前刚看到李大郎的时候,红娘还能隐忍一些,压抑着嗓音只默默流泪。 这会子红娘得知李母也未曾忘记她,还记得在这边城有人在等她,红娘就实在忍不住了,一腔感情倾泻而出。 红娘少时失母,年幼失父,得亏外家有能力还能带着她躲避战乱,好生把她养大成人。 要不然,这世上还有没有红娘这人尚未可知。 三十年了,已经过了三十五岁的红娘,她现在仍旧记得当初李母与其父成亲之时,李母腼腆的红着一张脸抱着她坐在床上,把桌上的点心糖果子都往她手里塞的样子。 李母当年也是养过红娘的,虽然只有小半年的时间,因着战乱,红娘外家担忧,为了红娘好,还是从孙家把红娘接走了。 “啊,阿娘她,她还记得我! 她没忘了我! 阿娘,阿娘,她记得我! 她记得红娘,记得我!” 红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是郭团练使上前哄着,好一会子红娘的气息才平稳下来。 李大郎对于李母曾经养育过红娘这事是当真不知晓的,毕竟李母并没有对他们说过这事。 “虎头,你是小名叫虎头是么? 你坐过来,与我好生说说阿娘她带着阿弟离开了边城后的事。” “......阿婆就与阿翁成亲,后生了二叔和小姑。 二叔娶妻后育有三子,小姑和离后带着露珠儿回了家来。” 这边关上的对于女娘再嫁这事儿实在是不学长安那些卫道士那般在意女娘的贞操。 毕竟一是女娘稀少,二是女娘能生育,三是边关人少,娶了寡妇后虽然是要养寡妇带来的儿女,但这儿女都是家里的一个劳力,甚少有不愿的人家。 所以,此时李大郎见在座众人对于他说的李三娘带女和离归家这事并没什么大的反应。 “露珠儿?是个小女娘么? 好啊,好,我这生了四个都是儿郎,大郎媳妇生的也是儿郎,我就想要个小女娘来疼。 好,好。” 之后,李大郎又细细碎碎的把李家的情况与众人说了听,当众人听到说李二郎已然进了官场,都很是震惊。 “厉害! 还未及冠就已出仕,这般厉害,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这是来自郭团练使的赞叹,万副使在旁虽然没说写什么,但看那样子也是觉得李二郎是个厉害的。 众人待得听闻李三娘成了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不说,还把自己救人的技法都教给了太医署去,这可真真是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万副使因着与郭团练使是过命的矫情,又是绑定在了一处,且万副使并无子嗣,这才与郭家关系紧密。 但一般情况下,对于郭家的家事万副使都是不会多嘴的,可这会子万副使听了李大郎的话后,他没绷住,差点儿站起来,好生才忍住了,但仍旧高声对着李大郎问:“竟是李家三娘子出的法子么? 我之前还感叹过,这回这仗咱们靠着利器虽然得胜了,但仍有不少兵士受伤。 若是按着往常,十人里头能活下来二三人已是幸事了。 可因着太医署的新技法,说十之七八有些夸张,但十之五六都是能活下来的。 你我皆是军中人,这战场上能活下来的老兵那可都是宝贝!” 万副使最后还是站了起来,他走到李大郎身前,十分认真的说:“这李三娘子当真大义大才,没想到竟是自家人! 当得我一拜,为军中兵士,为他们的家人!” 李大郎哪里能受这一拜,赶紧起身躲开了去。 就着李三娘的事儿,众人又是一通好说,说到夜幕降临,郭家二郎都从军营之中骑马归家了。 李大郎这见了郭二郎自然又是一阵见礼,略说了会子话后,李大郎提出:“既已见到阿耶的亲人,大姑母、大姑父,儿想要祭拜阿翁一番,尽儿孙之孝道。” 上香,躬身,叩首三拜,如此算是完成了今日李大郎的认亲之举了。 第648章 新的一年开始了。 李家今年这年过得很是热闹,虽然少了在边关的李大郎,但今年梁老医师、邵阳小少年、房承先都在李家过年不说,李三娘还请了宋茯苓父女两人、铃兰和小平安来。 如此,加上李家自己人并一直都在李家寄居的吴巧兰和宝丫。 这二十多口人别说李家正堂了,就是偏厅里头都坐的满满当当了的。 人多,一共开了四桌,男人们开了两桌,女人带着孩子又开了两桌。 因着要守岁,以李父、梁老医师为首的男人们就在正堂里头喝茶说话,而李母为首的女人们就带着年岁小的孩子在偏厅里头吃点心说话聊天。 李三娘正在和露珠儿、秋香两人一块儿玩翻绳儿,三人玩的有来有往的; 李大嫂已经出了月子了,但这身子骨儿还是没完全恢复,她坐在矮塌上头,旁边是已经睡着的小六郎; 矮塌前头的圆桌前坐着李母、李二嫂和吴巧兰母女以及铃兰; 而小五郎这会子正和小平安一快儿跟在宋茯苓身旁,三人在玩儿邢家给李三娘送的年礼里头的益智游戏,叫作“大富翁”。 三人趴在圆桌旁的小几上玩的不亦乐乎。 李母抬眼看看周围这一圈儿,心里就想起了在外的李大郎来了:“也不知道虎头明年这什么时候能回来? 看这样子怕是还要再有小半年才能回来了。” 矮塌上半倚靠的坐着的李大嫂听到李母这么说,她看了看身旁的小六郎见他睡得香甜,这才起身来到圆桌坐下,她伸手给李母添了茶。 “阿娘,虎头那么大个儿人了,还能照顾不好自己? 我看那,明年夏至的时候该是就能回来了,到时候阿娘瞧着吧,肯定能回来。” 众人就从李大郎什么时候回来聊到了这边城互市的事儿,然后说到西市上的新鲜花样儿事儿来。 说着说着,已到深夜,虽然坊中有不少人烧爆竹的动静,但还是能听到更士打更的声音。 “得,这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子时了,我去厨房烧水去。” 吴巧兰起身一走,李二嫂就跟着去了。 剩下的铃兰哪里好意思再坐着,她看小平安在那儿玩游戏玩的聚精会神的,就也起身去了厨房。 待到子时,一人一小碗汤饼吃了后,年岁小的孩子们早就玩累了,吃过汤饼后一个个的眼睛就都迷糊了。 李三娘抱着已经睡着了的露珠儿和李母她们打了招呼后,就和秋香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头去。 待得把露珠儿安顿好了,秋香这才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递给李三娘来。 李三娘一脸“不是吧”的表情,就不想接那锦囊。 秋香觉得好笑,她拉起李三娘的手把锦囊往她手里一塞,这才笑着说:“三娘子,快打开看看吧,是先生让我给你转送的。” 李三娘只想在这除夕日好好过个节,一年到头来,也就这几日能好好歇一歇,陪陪露珠儿,不用动脑子的了。 这会子却还要接收来自不可先生的密信,李三娘当真是没什么好心情的了。 “先生也真是的,这大过年的哪里还能让人干活? 先生他一年到头都不给自己放假的么?” 嘴上嫌弃是真,但李三娘手上也没停,打开来看后,李三娘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心虚起来。 李三娘抬头看向秋香,脸上讪讪的说:“先生在上面说开春后就要组织牛痘接种的事儿,问我要不要参加? 还说,待得这牛痘接种的事儿告一段落了,就给我请功。” “那不是好事么? 三娘子说不得能像男子那般得个官做呢。” 李三娘摇摇头:“做官我是不敢想的,能得几句褒奖,让我在医师这行当里头的地位升上那么一等,我就满足了。 我身为女娘,年岁又轻,说话的分量不足,要是我有了几分上面给的威严,至少我那些保护妇人和儿童的法子都能提出来了。” 两人又说了两句,这才分开各自去休息。 翌日,元正日,新的一年开始了。 李三娘五更天的时候就被坊里头的人放的爆竹声儿给吵醒了,只她不想起,转过身搂着露珠儿就又睡了。 可今儿个是元正,哪里能容得李三娘就这么睡懒觉的? 不过又躺了一刻多钟,李三娘就起来了。 等李三娘、露珠儿和秋香三人出了院子后,在正堂里头给李父李母见了礼,问了好,李家一大家子也都聚齐了。 如此,众人这才跟随李父开始给祖宗祭祀,李父念了祝词,首个上香后,李家众人这才跟着一起上前上香、叩首、三拜。 “三娘,待会儿去了王家,可收着些脾气,别弄的场面难看。” 是了,今儿个李三娘还是得带着露珠儿去王家吃饭,给王家婆子、王子恒好脸色看,毕竟那是露珠儿的生父和祖母。 这回,李大兄提前就说要陪着去了,本来李三娘的意思是有李二兄就成,让李大兄这个好不容易能休假在家的人,在家好好陪陪李大嫂和小六郎的。 可李大兄却不愿意:“我怎的不能去? 哪里就耽搁陪你大嫂了? 不过就是去王家吃顿饭,申时(15:00)前就能归家,费不了多长时间。 我得跟去看看,王家那个二郎有没有不学好,万一他给你和二弟气受怎么办? 二弟性子好,就是被人骂到眼前了,都不带动手的。 你放心,大兄去了,只要他们态度好,大兄也不会动手的。” 李大兄都这么说了,李三娘哪里好再说不让他去的话。 所以,三兄妹带着露珠儿,加上秋香和老十这就赶着马车出了李家往王家去了。 当然了,马车上头还有李母给准备好的六样礼,对于露珠儿李三娘这回就没再叮嘱她什么话了。 毕竟露珠儿也大了,不是小童儿了,她已经明白这是去她阿耶家了的,也知道礼仪,懂得叫人。 所以,李三娘只告诉她这是要去王家给她阿耶拜年,让她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得了。 而露珠儿小小的人儿,记性倒是好,她还记得上回中秋节时去王家看的她那同父异母(其实不是)的阿弟来。 “阿娘,这回也是能见阿弟么?” 第649章 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了吧? 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和李大兄、李二兄同秋香和老十一起上了王家的门,这回不知是因着上回中秋节时露珠儿非要见那小郎君的缘故,还是怎么了的,没用人开口,这小郎君这会子就在正堂里头等着呢。 “阿弟!” 露珠儿当时看见比自己还小的孩子的时候,自然是高兴的喊了出口。 露珠儿没看见王子恒脸上那表情,实在是有些好笑的。 倒是王大郎城府深,就算明知道这小郎君不是自家血脉,但也没说不给脸,竟还招呼那小郎君上前与李三娘他们见礼。 李三娘此时不得不感叹,能做到王大郎这般地步,王大郎是真的厉害,至少王家阿翁当初临死前把王家一大家子都托付给王大郎的时候,考虑的是对的。 这一顿在王家的饭吃的算是平安无事,王婆子除了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之外,倒也没什么冲突。 但让李三娘最意外的是,这饭都吃完,茶都喝了一杯后,李家众人正要起身告辞的时候,王子恒这人竟是请了李三娘单独去院子里说话。 李二兄还没说什么,李大兄一马当先就道:“单独说什么? 我家三娘和王二郎你可没什么好说的! 要说什么,就当着我们的面儿说,我倒是要看看你王子恒能说出什么好听话儿来。” 李三娘本来都决定跟随王子恒去院子里单独说话了,她怕是和露珠儿相关的话,结果李大兄都这么会说了,李三娘只好停住脚步,她想了想觉得也是,有什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儿说的? 如此,王子恒只得转过了身子,就和众人站在王家正堂的连廊下。 一边站着李三娘他们,另一边站着王大郎他们。 当时的气氛很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不过李三娘拉了李大兄的胳膊,走到前头,看着站在王大郎身旁的王子恒问:“我大兄说的是,你我之间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你若有事只管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就是了。” 王子恒的脸色一瞬间黑了一下,不过王子恒倒是变脸变的快,不过几息的功夫就又变得脸上带着些笑意的样子了。 李三娘好笑的看着王子恒表演,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倒是没能猜到他能和自己说些什么来。 王子恒上前一步,走的离李三娘近了一些,李三娘没动,她只那么站着,对于王子恒的行为很是有些不屑一顾。 不过,李三娘倒也是真的这么想的,若不是为了露珠儿,她这辈子是一眼也不想再看见王子恒这个自私的损人利己的人了。 多看一眼,李三娘都怕损了自己的气运。 “三娘,我们虽然和离了,但是你看我们之间还有露珠儿这个孩子。” 李三娘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 露珠儿这会子在秋香怀里,她听到自己的阿耶提到自己的名字,就看向了王子恒。 可王子恒竟然说了这句话之后就停了口,李三娘略等了两息后,见王子恒仍旧是不开口,就直接转过身去,抬脚就往秋香那头走。 见李三娘这般作态后,王子恒这才着急了,他赶忙喊了出口:“三娘,”李三娘转过身子看着王子恒,脸上有着十分明显的不耐烦。 “三娘,我瞧你与我和离后的这近两年的时间里,一直未曾相看嫁人。” 李三娘正了正身子,这会子她听了王子恒这话,心里猛然就窜出了个想法来。 “怎么听着这王子恒的意思,他这是有想找我复合的那个意思? 这个晴天大霹雳! 今天可是元正啊,要是新的一年第一天都这么衰,我这一整年还能不能好啊? 绝对不能让他把这话说出口!” 李三娘未待王子恒再次开口,直接看着他大声儿说:“你闭嘴! 我与你早就和离! 我登门王家,回回都有我兄长一起,我来王家不过是看在你是露珠儿的生父的份儿上。 你我虽已陌路,但你是露珠儿的阿耶,你就该养活露珠儿,你王家没少露珠儿的抚养银子,那我带露珠儿上门看看你这个阿耶,合情合理。 我李三娘往后是否二嫁,那是我的事,与你,与王家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还望你要点儿脸,在露珠儿面前至少还是做个阿耶该有的样子来。” 说完这些,李三娘也不等王子恒反应,直接转过身儿,对着李家大兄他们说:“大兄、二兄、秋香,咱们走。” 在王子恒说到李三娘“一直未曾相看嫁人”的时候,李大兄的拳头就捏紧了,他心里想着,要是王子恒胆敢再多说一句,他就给他两个大拳头让他知道知道好歹来。 李家众人都走出了王家正堂的连廊来到了院子里头了,王子恒仍旧不死心,他快走了两步来到李三娘身后,拉着李三娘的胳膊,李三娘转过身,用眼神示意李大兄别动手。 李三娘稍一使力甩开了王子恒的手,王子恒的手就被甩开了。 王子恒见状,倒也没继续纠缠,他看着李三娘嘴里快速的说:“三娘,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了吧? 你一直没有二嫁,是不是放不下我? 三娘,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 三娘,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再娶你一次,三娘,你......” “啪”的一声儿掩盖住了王子恒后面的话,李三娘甩了甩手,实在是这一巴掌使得劲儿有点儿大了,把她自己的手都打麻了。 “你打我?” “嗯,我打你了。” 王子恒一脸不可置信的捂着有红彤彤的巴掌印儿的脸,他看着脸上满满都是无所谓的李三娘,若是此时能放大王子恒的内心,那大概就是“怎么可能?你怎么敢?李三娘敢打我?” 李三娘打完了这一巴掌后,理都不理看都不看王子恒一眼,她对着王子恒身后的王大郎道:“还请王大郎君管好了这人儿,若是就这么放出去了,惹了别人了,可不就是我今儿个这一个巴掌能解决的了,怕不是会祸及王家。 这我倒无所谓,只到时候别带累了露珠儿就是。” 李三娘说完,就招呼着抱着露珠儿的秋香往外走,而跟在后头的李二兄就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李大兄重重的“哼”了一声后,才跟着李家人离开。 第650章 打小孩儿可不好。 往李家回的马车上,李三娘把露珠儿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心中想着该怎么向露珠儿解释自己打王子恒这件事。 李三娘还没想好怎么说呢,倒是叫露珠儿的一声儿“阿娘”给叫回了神儿。 “露珠儿是渴了?” 秋香听李三娘这么会所,就要打开马车里的暗格儿拿出茶壶给露珠儿倒水,结果露珠儿摇摇头,她软糯的声音在马车里响起。 “阿娘,珠儿不渴。 阿娘,珠儿知道阿娘不是故意打阿耶的,是阿耶说了不好的话,阿娘才打他的。” 李三娘的眼睛瞪了起来,她是真的没想到露珠儿小小的人儿竟然能说出这般有条理的话来。 李三娘对面坐着的李二兄来了兴致,他引着露珠儿问:“珠儿怎的知道是你阿耶不好?” 露珠儿很是自然的说:“阿娘早就与珠儿说了不会二嫁了,珠儿不会有亲阿弟了,阿娘就只有珠儿一个儿,以后珠儿是要一辈子守着阿娘的。” 就连马车外车辕上坐着的李大兄听了露珠儿这话都觉得十分惊奇,李三娘这会子淡淡的解释道:“露珠儿之前问我大嫂生了小六郎后,我什么时候生小七郎? 我告诉她我没法子生小七郎,以后就只她一个孩子了。 没想到,她倒是记到心里去了。” “阿娘?” “嗯?” 露珠儿喊了李三娘后,她示意李三娘低头,李三娘低头后,就听露珠儿小小声儿在李三娘耳边说:“阿弟说阿耶不好,阿弟说,阿耶打他呢。” 露珠儿说完这句,眉头都皱了起来,她摇了摇头后坚定的说:“阿娘,打小孩儿可不好。”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我家露珠儿当真是聪明的紧。 来,二舅抱,你好生与二舅说说你阿弟是如何说的?” 李三娘无奈,只得让李二兄从她怀里接了露珠儿过去坐。 李三娘和秋香两人对视一眼后,也笑出了声儿来。 盖因着露珠儿那句“打小孩儿可不好”这话是之前在李家,李二兄见小五郎太调皮,那一日在院子里拿着扫帚作势要打小五郎的时候,李母不同意上前挡在小五郎身前,她对着李二兄说:“你们三兄妹,自小到大我可是一个手指头都没动过的! 你大兄少时性子急躁和人在街上打架,回家来我可打过他? 你自己在书院的那两年,给我和你阿耶惹了多少事来家? 我和你阿耶整日里去给人赔礼道歉,可回家来打过你? 这打小孩可不好,好人家谁会打孩子? 你给我把扫帚放下,好好与孩子说。” 李二兄哄着露珠儿说了她在王家时与那小郎君坐在一起时听那孩子说的话来。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那小郎君在王家虽然有饭吃有衣穿,但在王家过得并不算好,动辄王子恒就会骂上两句,有时候还会踹上两脚。 “这拿一个小童儿撒气,哪里是大丈夫所为?” 李三娘见露珠儿并未因为自己打了王子恒一巴掌这事儿而留下心理创伤,这才放下来来,不过她心里也警示自己,下回坚决得忍住了,就算实在忍不住也得让秋香把露珠儿带远些,别让露珠儿瞧见的好。 等几人回了李家,李母就在门口等着,露珠儿一下车,就被李母抱在了怀里。 李母很是亲香了一会子露珠儿,才放她下地去和小五郎玩儿去。 然后李母就问起了今儿个李三娘他们去王家的情况来了。 等李母听到王子恒说“我可以再娶你一次”的时候,李母心里一股子火直窜脑门顶。 “我没等他的话说完,就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幸好露珠儿没害怕,她还记得阿娘说的话呢。” “打小孩儿可不好,哈哈,哈哈,阿娘,露珠儿可真是阿娘带出来的,阿娘说的话露珠儿都记得呢。” 听到这块儿了,李母哪里还有气? 她心中就只剩对露珠儿的担心了,不过她转过头去,看着和小五郎俩带着家里的四只狗围着树转圈儿玩得很开心的露珠儿,心里的担心放下不少来。 “得了,你也别气了,一年到头就那么四次得上门去,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 只下回若是再如此,可万不要让露珠儿瞧见了。 不过,王家大郎是个有脑子的,该是回头能管管王子恒,有王大郎约束着王子恒应该不会乱来。” ...... 正月初三,小雪。 今儿个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因着李大嫂要坐双月子,这回倒是没和李大兄回蒋家了,而是留在了李家。 不过,李大嫂不好回去,李大郎和李二郎两人仍旧是带着李母准备好的礼物出了门去。 这姻亲之间该联络的感情自然还是要联络的,要不然怎么叫是姻亲呢? 李二兄和李二嫂两人倒是早早的起了,毕竟吴家在城外吴家村,离得还是远了些,不像李大嫂的娘家蒋家就在长安城里头。 李母帮着把准备的礼物都一一搬上马车,“若是回头雪下的大了,那就在亲家家留宿一晚就是了,不着急回来。” “哎,阿娘,我知道了。” 如此,李二兄和李二嫂两人带着李三郎、小四郎和小五郎离开了李家,赶着马车往城外去。 李母在门口看着李二兄赶得马车拐弯儿走远了看不到了,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拿着撒了芝麻的饼吃的开心的李三娘和露珠儿两人,李母对着李三娘问:“马车让你二兄赶去了,你今儿个出门怎么办? 是让老十出门再去叫辆马车? 这天,”李母抬头望望天,“怕不是还得继续下,街面上能有人出车么?” 李三娘嚼着这芝麻饼越嚼越觉得香,没等她回李母的话,一直沉默寡言话少的老十这会子站出来对李母道:“不碍事,会里还有车,现下就停在后院儿里头,不耽搁三娘子出门去。” “那行,秋香、老十,你俩也去厨房拿饼吃去,等着三娘喊你们,你们得等到晌午都等不到。” “阿娘。” “你多大个儿人了,光知道自己和露珠儿两个人儿吃,不知道喊秋香和老十吃?” 第651章 若是女娘,我就更高兴了。(宝子们,记得看今日作话啊~) 在吃过了芝麻饼后,李三娘这才带着露珠儿和秋香上了老十赶的马车,并带上了李母给准备的礼物,出了李家的门往郭家去。 是的,去郭家,在正月初三这天。 盖因着去年年底李三娘收到郭五娘给李家送来的年礼后,没过几日就又收到了郭五娘托人送来的短信。 信中写着,若是李三娘初三这日要是有空的,能否登门郭家? 郭家主要是想请李三娘上门给看看郭五娘的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康健。 这子嗣之事对于郭五娘来说当真是大事,郭家从上到下对此都十分在意。 就算是正月了,虽是不好大张旗鼓的请医师上门,但这不是李三娘和郭五娘有除了医师与病人之外的私交在么? 为了子嗣事,也就顾不得正月里来就请李三娘这个医师登门了。 当然了,这请李三娘登门的由头用的是,许久不见的闺中密友思念的很,这才正月里头来登门拜访了。 嗐,这高门大户做事总爱给自己套层皮,李三娘已然明白了这做事的套路了,倒也没觉得有甚,想着初三那日自己本就在娘家,就应了郭五娘的请。 马车一出了李家的门,露珠儿自己就拉开了车帘儿,她伸出手去接车窗外因风飘进来的雪花儿。 李三娘是不禁让露珠儿这般玩儿的,刚才马车还没出门的时候,李母就不准露珠儿拿手去接雪花玩儿。 按李母的话说就是:“女子的躯体那是金贵的很,自小就不可受寒凉。 露珠儿虽然还小,但也得自小就注意着些。” 李三娘自然不会当着李母的面反驳她的话,不过离开了李母的视线之后,李三娘也不拘着露珠儿的孩童天性。 不过是接个雪花玩儿么,又不是一整个儿空手去抓雪,倒也不必如此娇贵,那般活着也太累了些。 李三娘只希望露珠儿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希望她健康快乐的长大。 等李三娘感觉到外头刮来的风大了一些的时候,她才拉过露珠儿,把车窗的窗帘放下了。 “好了,起风了,不玩了,等回头阿娘给你弄个手套戴着,要是雪下的大了,还可用来玩雪。” “阿娘最好啦。” 马车的车轮在路上留下的车辙痕迹,不过一会子就被飘下来的雪花给掩盖住了,然后又有新的车辙留下,周而往复。 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是到了郭家的门口。 李三娘她们刚拉开门帘准备下车,就看到了在门口的屋檐下一直等着的婆子,这婆子直接迎了上来:“李三娘子,劳累你了,快,马车直接赶进去就是。 夫人和五娘子早就吩咐了的,三娘子是贵客。” 李三娘虽然不是那等趋炎附势之人,但能被人如此礼遇尊重,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而且,现在这会子天上的雪是真的下大了的。 虽然出门的时候李母就给露珠儿带了她的小披风来的,但能不让孩子在这般天气下走路受寒气,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所以,老十直接就着郭家仆从的指示,从一旁的二门赶了马车进去,这马车就一直赶到后院儿的院门口才停下。 李三娘这会子才抱着披着披风的露珠儿下了车,秋香跟在她身后提着李三娘那大大的医箱,而老十早已经被郭家仆从引着往停放马车的地方去了。 进了院子后,李三娘姣好的视力这会子就看到了廊下等着的郭五娘同郭叔母两人。 露珠儿被李母教的好,一点儿也不怯场的,在李三娘放她下地后,小小的人儿十分标准的动作给郭叔母和郭五娘见了礼。 这一下子,可是把一大一小两个女娘给喜的不行。 郭叔母直接走上前拉着露珠儿的手来到偏厅里头,抱了她到椅凳上,问她桌上的点心果子可有想吃的,那样子当真是恨不得把这桌上攒盘上好吃的都喂给露珠儿的好。 “郭阿婆,珠儿想吃那个金色的果子。” “哎,这是糖渍的油果子,”郭叔母先是抬头看向李三娘,见李三娘点头后,她这才拿了小碟子夹了一块儿油果子放到露珠儿的面前,“吃吧,要是觉得太甜,吃两口尝尝味儿搁下就成。” 这会子李三娘和秋香已经被郭五娘请着坐下了,李三娘碍不过郭五娘非要请她脱鞋上矮塌,郭叔母也是在旁道:“三娘子何必见外? 本来这般的天这样儿的日子请你上门就是我们的不对了,你还对英英(郭五娘)有大恩,别见外,直接上榻就是了。” 如此,李三娘自是不好再推辞,这才脱了鞋上了矮塌上盘腿坐下了。 秋香就直接在旁找了椅子靠着矮塌坐了,众人这才好好的开始说起话来。 这个流程李三娘是早就熟悉了的,高门大户嘛,最爱寒暄了。 李三娘她也习惯了如此,就着桌上的点心果子和郭五娘以及郭叔母闲聊了起来。 “......那地儿确实是赶不及长安繁华来,但郞婿他是一地父母官,我又是官家夫人,平日里倒也没什么事儿,得闲了还能去乡下看看风景来。 那里人少,景色倒是有几分野趣。 若不是路途遥远,少不得给叔母和你带些土产来的。” 露珠儿吃过了那油果子,郭叔母就让婢女拿了九连环等益智的玩具,抱了露珠儿去一旁的另一张矮塌上,由婢女哄着玩儿去了。 然后,郭叔母让婢女搬了椅凳来到矮塌前坐下了。 “五娘她那郞婿少说得在那地儿呆上三年,若是没什么政绩,少不得是要呆五年的了。 五娘她这胎,我可不放心让她再返回去,自是要留她在长安才好。” 李三娘心中想着:“可算是说到怀胎上去了。” “来,五娘子伸手我瞧瞧。” “康健的很,养的好,虽已过了两个月了,但这三月前还是注意着些的好。” 郭五娘虽然早就请过医师了,也确诊了自己有了身孕,但现下被李三娘肯定后,她这心里的大石头才落地,她还是更信任李三娘一些。 郭五娘看着另一处矮塌上玩儿的露珠儿,她摸着尚未凸起的小腹小声儿道:“不拘男女,是个康健的就好。 若是能像露珠儿这般的小娘子,那我就更高兴了。 女娘终究是比儿郎更贴心啊。” 第652章 女子会所 “这话我倒是认同五娘子的,这小女娘确实是比小郎君能与母亲更亲近一些。 毕竟小郎君大了后,男女有别,终究是要与母亲之间有些分寸的,小女娘倒不必避讳了。 但是,也得说,这不论是郎君还是女娘,教好了都是一样的。” 郭叔母十分认可李三娘的话,跟着在旁点头,毕竟郭叔母膝下就无女儿,只有儿子。 “来,撤了这小几,我给五娘子摸摸肚子。” 这触诊上,李三娘自是开了透视眼的了,很是康健,李三娘就说:“养的挺好的,不必担忧,待得再过上一月,你再喊我上门给你做个常规的检查就好。 我把这称为产检,也就是生产前的检查。 有了产检后,若是在生产之前发现什么问题的话,也好干涉,我家大嫂就是我产前检查给看出来的。” 李三娘就稍稍提了自己给李大嫂做的剖宫产的事,为的是安郭五娘的心,因为她从坐下后就发现郭五娘大概是因着之前自己身上有疾的原因,很是担心这怀了孩子后生不出健康的孩子来。 李三娘给李大嫂做剖宫产的事,自然是没有往外传的,只有蒋家和李家知晓这事。 这会子听了李三娘所说,郭五娘子和郭叔母都大张着口很是惊讶。 “这......竟......剖腹取子后,这人还能活?” 李三娘遂解释:“准确些,该叫剖宫取子了,这宫乃是女娘孕育胎儿的胞宫。 确实是活了下来,我家大嫂福气大,意志强。 不过,这般手术,能不做还是不做的好。 我告知你们,只是想着让五娘子莫要担心过头了,刚才诊脉时我就发现你这心绪有些不宁,虽未到吃药的程度,但想必你入睡困难吧? 是不是总想着这腹中胎儿如何如何的?” 郭叔母一见郭五娘脸上那表情,就知道李三娘说的是真真的了。 郭叔母带着点儿生气对着郭五娘道:“你这孩子,思绪怎的那般多? 是与叔母生分了不成?竟是没与我说,你这孩子,真是......” 郭五娘一脸被说中了心绪,而心虚的看向郭叔母撒娇道:“叔母,我......不想你担心我嘛。” “五娘子放宽心,你这胎现下看来很是稳当的,莫要担忧了。” 确定腹中胎儿康健,今儿个李三娘登门的最重要的事算是做完了。 午食,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和秋香是和郭五娘、郭叔母好好的吃了一桌席面的,这高门大户家的厨娘做的饭食自然是比李家做的好吃的多了的,李三娘和露珠儿都没少吃。 饭食过后,端着红枣茶喝的几人围坐在圆桌前闲话。 “你那稳婆学堂办的如何了?还有早前听你说过的女娘帮扶会现下可还缺钱?” 一说到这个,李三娘就来了兴致,她眉开眼笑的看向郭五娘:“五娘子可是要捐赠? 若是要捐赠,我们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且你放心,这银钱必是每一文都用在来求助的女娘身上的,每季度我们都会把账目盘一盘,誊抄过后送到每一位捐赠人手中。 也会在我们盟会正堂里头张贴出来公式的。” 郭叔母听到这里就问了一句:“这张贴是?” 待得听完李三娘的解释,郭叔母就说:“这和那乡里有钱人家铺路搭桥似的,能得个好名声儿啊。” 李三娘点头,应了郭叔母的话。 “是,确实是有此意。 在我看来,这能拿出真金白银来捐赠的人,自然当得这般好名声儿的。 那些被救助的女娘和家人,自当记着捐赠人的恩情。 你们放心,我们这是在京兆府里头上过档的,是正经儿的盟会,童叟无欺。” 李三娘这么大力推举,郭五娘子本就因着担忧腹中胎儿,有心在道观和佛寺里头布施,现在听了李三娘这说的,就起了心思来了。 “这既然是帮助妇人女娘的,那我捐上一百两,当为我儿积福了。” 郭叔母不遑多让,当下也说要捐赠一百两银子来。 李三娘当下直接起身对着郭五娘和郭叔母正经儿行了一礼,“我谢两位,两位心善,下一季度的账目必得会送到府上给两位查看。” 对于郭家这般的人家,这一百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李三娘知道,郭五娘和郭叔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这才捐赠的银钱,但就算如此,这可是真金白银,李三娘心中还是感谢的很的。 郭五娘和郭叔母没想到不过就是一百两银子,竟然让李三娘行了大礼,这女娘帮扶会的事至此也让两人认真对待起来了。 再次坐下的李三娘展颜一笑,她对着两人说:“其实,我一直有意想要开个女子会所来。” 面对郭五娘和郭叔母对“女子会所”这事的疑惑,李三娘坐正身子,好好正儿八经的给二人解释了一番。 “我因着是女医,总是接触妇人女娘们来找我看诊么,其实妇人病很多都是孕产和坐月子时没有保养好而造成的。 而我早前起立的这女娘帮扶会,本意是为了帮扶平民女娘的。 实不相瞒,我想开的这女子会所虽说是对所有女娘都有用的,但是并不是所有女娘都有时间和精力以及银子来获得这些服务的。 我的服务对象是面向如你们这般的有些家底的女娘。 我这女子会所本意是为了帮女娘保养自身,把孕产的损害减低到最小; 另外的缘由,坦白说就是我需要钱来维持女娘帮扶会。 若是说的简单些,我这算是用服务从有钱人家的女娘手里挣钱,然后拿着这钱去救平民家的女娘了。” 郭五娘还没想到什么,郭叔母这般年纪的人倒是懂了李三娘的意思了。 “三娘子说的这倒是有几分话本子里头讲的劫富济贫的那些游侠儿的意思了。” 李三娘愣了一下后,笑了两声儿后应了郭叔母的话:“倒还真是有些像了。 只不过,我这都是明码标价的服务,可不是去抢劫来的。” “哦?三娘子倒是说说都有什么......服务?” “是,我把这叫服务来着。 像是初产年龄小的,孕产次数频繁的妇人,多半会有漏尿的、腰疼这些问题的;这处,”李三娘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脯子,“皮肤松弛的;也有脱发的; 还有些严重的,像是胞宫脱出,或者月事不调等等。” 第653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感谢小满宝全网最萌的打赏~) “其实,钱家的钱娘子和高家的高大嫂因着与我有些私交的关系,早前就给女娘帮扶会捐赠了善款,她们两位也是最先入了这女子会所的会员。 这女子会所主打就是为女娘的健康保养、美容美体而服务的。 这会所是会员制的,也可称之为邀请制。” 李三娘见郭五娘和郭叔母对此很是感兴趣,就细细的同二人讲了起来。 “会所里头目前只有我和我的两个弟子给会员进行服务,往后若是人多了起来,自然是要请人的。 当然了,这人定是要在之前培训过才好。 且,这会所因着较为私密,长安城内最多就只有百人,超过百名的人就不在我们的承接范围里了,至少得开个分铺才成。 这个服务是会按着会员的等级不同,各有不同的待遇。 基本的是包括定期的每半月一次请平安脉,每月一次的组织会员之间的茶话会; 在这其中,根据会员的个人身体状况,会制定个人定制款的服务。 比如像是五娘子这般的头一次有孕的妇人,除了要给你定期产检之外,也会告知一些保养秘法,并针对你有孕时和平安生产后的身材恢复上有一系列的服务,我这里就不详细说了。 至于如郭叔母这般的妇人,就是重点放在皮肤、头发的保养上,也会有女子按摩,放松身体,让这身体达到一个最好的状态。 当然了,若是有需要,这产后修复也是有的,像是我之前说的,因着早年有孕生子造成的漏尿、腰腹痛、妇人病这些,都是有所涉及的。” 郭五娘还没怎么有什么意向,这会子郭叔母却是上心了不少。 “我光是听三娘子说,这心里就觉得这是个好去处。 三娘子,如今我和五娘都捐了银子来,可是能进这女子会所来?” 李三娘对着郭叔母笑了笑后点点头:“那是自然。 若是五娘子和郭叔母有意加入,回头我就托人给二位送会员卡来。” 李三娘都这般说了,郭五娘和郭叔母自是同意了的,三人围坐在圆桌上聊的不亦乐乎。 郭叔母越是听李三娘说话越是觉得李三娘当真是一奇女子,不仅仅是因着李三娘是长安城里的第一个女医师,也不是因着李三娘这满身的医术。 当然了,郭叔母自然是对李三娘这样儿的女医师是敬佩的,可这些还当真都不是郭叔母觉得李三娘厉害的点。 李三娘的履历,在郭五娘去年那会子找李三娘看诊时,郭叔母就找人查了个遍,当时郭叔母只以为李三娘是个天赋异禀,在行医上很有天分的女医就是了。 这各行各业里头,总是会有一些翘楚,在以男子主导的行医行当里头出来一个李三娘,倒也不足为奇。 现在,这次郭叔母在与李三娘深入交谈过后,她不再只单纯的以为李三娘是个小小女医师了。 通过李三娘所说的一桩桩一件件,郭叔母发现了,李三娘的“姿态”是放的很高的,这个姿态并非是说李三娘对待他人的风度上,而是说李三娘是把自己置于大能力者上的。 其实,在之前李三娘直接对着二人说了大实话,“是因为需要银钱来支撑女娘帮扶会,所以这才开了女子会所”的时候,郭叔母就觉得李三娘是不一般的真诚了。 “三娘子,你能站在女医的立场上,为天下女娘妇人做到如此地步,已然是超脱众人了。 我虽不懂男子那些书中所讲的道理,但今日听你一言,我当真是钦佩于你的。 以茶代酒,我敬三娘子一杯。” “叔母?” 郭五娘还有些呆愣的样子,她就看着李三娘接了郭叔母的茶杯,两人互相面对面,把杯中茶一饮而尽。 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李三娘也是头一次,在除了李母、李大嫂之外的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子精神力量上的支持,心中也是很有几分动荡不已。 又聊了几句后,李三娘看着外头的雪这会子停了,就赶紧起身告辞。 这临出郭家,郭叔母当真是准备了不少回礼给李三娘,本来还欲推辞一番的李三娘,看到郭叔母眼中的不许后,只得躬身行了一礼,带着这满车的礼物往李家回。 而等李三娘走后,郭五娘这才满脸疑惑的看向郭叔母问:“叔母,刚才那是为何? 怎的叔母突然对三娘子这般敬重了起来? 该不会是因着三娘子应了让咱们入了那女子会所的缘故吧?” 郭叔母对着身旁的婆子点点头,那婆子就挥了挥手,偏厅里头伺候的婢女就福了福身子下去了。 这教孩子自然不能让下人仆从在身旁,毕竟做主子的面子还是要的。 郭叔母拉过郭五娘的手轻轻的拍了两下,“你这孩子,自小就在咱们这般的人家里头长大,你不知道平民家的女娘的生存的艰难。 你瞧瞧,你当初能和姜家和离,仗着不还是你叔父和兄长的势? 若不然,你看那姜家婆子会不会同意你和离来? 说不得,她还会把这不能生育的名头按在你头上去呢。 而你这般家境出身的女娘都能遭受如此困境,你想想那些平民家的女娘岂不是更是难上加难来?” 自小千娇百宠着长大的郭五娘,手里从来没缺过银子花的郭五娘,她哪里会想过这些问题来? 郭叔母看着一脸茫然的郭五娘继续为她解释着:“我们这般出身的女娘,靠着父兄,嫁到一户好人家里头去,生下儿郎,为人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就是最大的功绩了。 正是应了那句话,出嫁前听父兄的,出嫁后听郞婿的,郞婿没了,那就听儿郎的。 这一辈子也就是如此了。 可你看看李三娘子,她在做的事,可不是你面上看到的这一点点。” 被引导着思考的郭五娘随着郭叔母的话说:“李三娘子靠着自身技艺做了女医,起立了帮助平民女娘的女娘帮扶会,还无偿教授想要做稳婆的妇人,做起了女先生。” 郭五娘越说眼睛瞪的越大,“叔母,还有刚才李三娘子给咱们解释的那女子会所。” “叔母,三娘子她真的做了好多啊!”郭五娘自己一条条的把这些说出来后,她不禁这般感叹了一句。 “五娘,你再好好想想李三娘子她的所作所为,你看她做的这些,是不是一张完整的网,把从上到下的所有女娘都聚在了一起?” 第654章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感谢 暮川暮紫的打赏~) 郭叔母看着郭五娘脸上那完全没有把握住核心内容的样子,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后,给她细细的解释起来。 “你若是跳出来,从旁看,你就能瞧出李三娘子的厉害之处了。 你别只把自己与她的私交放在前,你站在局外想想她的所作所为。” 郭五娘这般的女娘,哪里能有郭叔母这种经历过风雨,执掌一大家子的当家主母的眼光? 郭五娘仍旧懵懂的看着郭叔母。 郭叔母见状,伸手抚了抚郭五娘耳边的发丝,对着她笑着说:“嗐,你看不出也无妨,终究是我郭家的女娘,自是能一生顺遂的。” “叔母教我,我虽看不分明,但五娘愿意学。” “好孩子。” 郭叔母满意的点点头,她看着郭五娘求知的渴望眼神,这才叹了一声儿后,一字一句的给郭五娘分析起来。 “李三娘子当真是厉害,她并不是把这所有事都摞到一块儿做,反而是这里做一点儿,那里做一些,等着时机成熟了,再通过这些事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联系到一起,像是一张网,把她想要的都弄到一处去。 你看她以女医起家,是靠她自身的技艺立足于长安医药联盟的,可这其中她更是把那技艺无偿教给了太医署去。 长安医药联盟可是要听从太医署的话,如此,只要她不犯致命的大错,那她在医师这个行当里头就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别忘了,年前圣人可是才派了大军前往西突厥平叛去了的,那时就有不少听过李三娘子的授讲而去边城的医师了。 作为女医,她已站在足够的高度,若是以后圣人能给女子封官,焉知李三娘子不会得一官做?” 女子做官这一点,是郭五娘从未想过的事。 虽说大唐此时的最高统治者就是武帝,而武帝是个女娘。 就算如此,偌大一个国家,可不是武帝说甚就是甚的,朝堂之上、朝堂之外的利益纷争,看不见刀枪棍棒,可比想象中要激烈的多。 武帝能在后宫之中启用十数独立于朝堂之外的女官,已然是博弈之后此时能做到的极限了。 权力这东西,谁会想要与其他人分享? 朝堂内外掌权的男子怎会允许武帝把权力分薄给女子? 所以,郭五娘从未想过女子可以做官,女子竟然可以掌握权力! 哪怕武帝就是个女子,郭五娘她也从未想过除了武帝之外其他女娘,像李三娘这般与众不同的女娘,竟然会有一天可以做官? “叔母,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么?” 郭五娘想到了之前郭叔母与她所说,她之所以能够有底气够硬气的从姜家和离离开,全赖她的叔父和兄长的权力,可郭五娘哪里又不知道,权力这东西自然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好的! 父兄有一天可能会厌弃于你,可握在手里的权力是不会抛下你的啊。 郭叔母没有直接回答郭五娘的问题,转而继续给她说:“这天下的女娘终究都是要嫁人的,天下的女娘嫁人了只要身体康健的,那都是要生孩子的。 李三娘子她无偿教授稳婆,做了稳婆的女先生。 这些稳婆将来会给女娘们接生,每一个以给人接生为生的稳婆,在从李三娘子的稳婆学堂里学成后出去挣得每一文钱,那都是要想起来李三娘子的好的。 五娘,这世上能如李三娘子那般说不必拜师不必给钱无偿直接把自己的技艺教授给他人的人,是极其少见的。 往大了说,五娘,这可真的可以说得上是圣人所为了。” 郭五娘这会子当然明白郭叔母所说的这圣人非武帝,而是指如同孔圣人那般的圣人。 郭叔母见郭五娘面上有所思索,并未停下话头而是继续同她说:“刚才李三娘子在时,你也听她说了,她为了救她大嫂,可是连剖腹取子都做到了的。 你我怎知未来不会有贵女得了她大嫂那般的必死之症? 这妇人生产犹如过鬼门关,可若是有李三娘子这般圣手能救阎王爷都要勾走的人的话,那李三娘子的未来,你怎知她不会破例被封官?” 说过这些,郭叔母不等郭五娘想明白其中道理,继续说下去,把她心中所想都一股脑的灌输给了郭五娘。 “再说李三娘子所起立的那两个盟会,女娘帮扶会旨在帮平民里头的女娘妇人,能让她们得一生计,或是指条明路好度过家中难关,那这就不是只仅仅救了妇人一人,这是直接救了妇人的一家子! 再有,李三娘子都明说了,她为了有钱继续维持女娘帮扶会的开支,从而起立了女子会所,专门为咱们这等富贵人家的女娘服务,用服务换得银钱后,再用这银钱继续让女娘帮扶会开下去。 五娘,你想想,不光是妇人生产这件事,光是这两个盟会,你知道李三娘子这是从上到下把贵女和平民家的女娘都联系到了一起去嘛? 贵女和乡下的女娘不会有瓜葛,可是她们都同李三娘子产生了关系,她们都会嫁人生娃,她们都要依托李三娘这个女医师。 李三娘子她整合了所有的女娘都站在了她这一边,她联合了所有女娘,难道这不值得我敬她一杯的么?” 郭五娘这会子是真真正正的呆住了,她被郭叔母所说的李三娘所做的这些事给震惊住了。 郭五娘她此时脑中没有任何思考,只有一句话:“竟是如此么? 竟然是如此? 是如此么?” 离开郭家的李三娘自然不知晓郭叔母和郭五娘两人对她的评价和分析,她现在抱着自家的大宝贝开心的不行,哪里有空去想那些大事? 其实,郭叔母这一桩桩一件件已是分析的很是到位了,但郭叔母仍旧是内宅妇人,虽然因着郭家有人在朝中做官的缘故,郭叔母已是比普通妇人多了几分见识了,可郭叔母对于暗地里的那些事还是不怎么知道的。 比如,郭叔母就绝对猜不到李三娘她自己还是不良人里的医师,且还培养了铃兰这个励志未来在平康坊中专门给那里的女娘瞧病的女弟子。 郭叔母更不会知道早前李三娘用异人的名目写了报告联名递到了武帝跟前儿了,从律法的根本上禁止近亲婚配,提高女娘的婚嫁年龄了。 李三娘比郭叔母看到的,做的要多的多。 第655章 来自边关的家信 李三娘带着这满满一车来自郭家给的回礼回到李家后,李母她们都惊讶于礼物之多。 “这做官的人家到底是和咱们家不一样啊,瞧瞧,这给的回礼,当真是......” 李二嫂这话停在此处,她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了。 李母也是真觉得多,不过她现在只是在查看回礼上都有什么,倒没有学李二嫂那般大咧咧的就直接说出口来。 李三娘倒是看了李二嫂一眼后,转过头去对着李母说:“阿娘,你瞧瞧,给家里人都分下去吧,那有的不吃不用,放起来就浪费了。” 余下的几日里,李三娘就没有再出门去,就只在家里陪着露珠儿,很是在家玩了几日芭比换装游戏。 哈哈,就是在家打扮露珠儿,给露珠儿扎头发,换衣裳什么的。 当然了,并非是一套套的让露珠儿穿上换下,只是把衣裳都从衣柜之中拿出来,一件件的问露珠儿喜欢怎么穿,两人在一起搭配着玩儿来。 这一日,晚食过后,一大家子齐聚在正堂和偏厅里头闲话。 李三娘还问了李二兄:“二兄,你可知这哪里有技艺好的画师? 我想请画师给露珠儿好好画上几张小像,若是能行,待得虎头回来了,咱们一大家子站一块儿画一张全家福那才好呢。” “那得去才子街去找了,那一条街上卖字画的铺子里多半都是有画师的。 你就是有这想法,也得等过了十五才好说。 毕竟,这还在年里,谁会出来揽活呢?” 李三娘点头,表示知晓了。 ...... 今年的上元节,虽然没有去年那会子是正临武帝整寿时的场面大,但因着早前大唐打了胜仗,又开通互市,允许平民参与,且又传出了朝廷有意组织船队走海上丝绸之路的风声,这一年的长安城是比去年里的人还要多的。 而李家人这几天也是欢喜的很,盖因着正月初十那一天,有传信兵往李家送了信。 这信自然是远在边关的李大郎和十九写的。 当时接待传信兵的李二兄还特意问了人:“王兄,怎的这时候竟是来送信了? 快下马进屋里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传信兵骑在马上,从腿边的褡裢里头找出两封信递给李二兄,“谢你好意了,”传信兵轻轻拍了下腿两边的褡裢,“这还有的忙,就不进去了。 嗐,还不是那帮子跟着去边关迁移的人,年前去了,见着好了,这还没到年关呢,就想着捎信儿给长安。 这本来就是要在开春阳春三月的时候,大军就会回长安得赏了,如此,施将军就让我们这些传信的辛苦辛苦,提前走一趟来了。 得,不多说了,还得去下一家。” 李二兄拱了拱手后,就看着传信兵拽着缰绳往路口去了。 李二兄回了家,李母就迫不及待的直接拆了李大郎的信。 抱着小六郎穿得厚实的李大嫂就在李母身旁等着,身为人母,她自然也是担心这远在千里之外,已经要有半年多没见过了的大儿子的。 当然了,这会子留在家里的人,就没有不想看信的,就连李父都从药柜上走到正堂里头了,就等着李母看完信后,他能第二个看。 而这会子李三娘也在看信,只不过她看的是十九写的信。 李二兄他们在一旁坐着等着看李大郎的信,但也没错过李母在看信时的表情,随着李母脸上眉头舒展的样子逐渐变成蹩着眉头,且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肃然,李二兄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出了几分不对来了。 李二兄本想问李三娘一下,十九的信中到底是都写了什么,能让李母这般态度的。 可等李二兄去瞧李三娘,李三娘此时此刻的脸上的表情竟然也是肃然的。 这下子,全家人都知道这必然就是出事了,且还得是大事。 信再长,也有看完的时候,李母看完信后,直接把信递给了坐在正堂上首假装自己不着急等着看信的李父手中。 而李三娘则是把十九写给她的信的第二张抽出来递给了李大嫂,李三娘则接过了李大嫂怀里的小六郎。 如此,李父看完李大郎的信后,就给了李二兄。 一刻钟后,一大家子,除了已经去当值了的李大兄,家里从李父李母,到李二郎就都看过了李大郎和十九的信了。 其实两人的信里,除了交代了一下自己在边关的日子,诉说了自己安全且健康之外,李大郎的信里就着重写了被红娘和郭团练使寻亲的事,十九写的信的第二页也是带着说了这事儿来。 再就是两人都说了,开春后三月中下旬的时候,早前从长安出发的大军该是就会回返了,到时候,他们两人应该也会跟着大军回返长安。 是要来长安接受武帝的褒奖和犒劳,按着军功该升职的升职,该发钱的发钱,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运回在边关的兵士的尸身,安葬在京郊的陵园之中。 正堂之中,除了偏厅里传来的露珠儿、小四郎和小五郎玩耍的声音之外,此时此刻再没有别的什么动静了。 最后,还是李二兄先开了口:“天色挺晚了,准备准备吃晚食吧。 虎头信上说的事,待得晚上大兄回来,咱们再说吧。” 李二兄这么说了后,就抬眼去看正堂上首坐着的李父李母,李母根本就没反应,她低垂着头,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因此,李父抬手挥了挥,那意思就是听李二兄说的就是了。 如此,正堂里的人这才散了,李二嫂赶紧去了厨房,同本就呆在厨房的吴巧兰和宝丫准备饭食去了。 而李三娘则抱着小六郎拉着李大嫂去了偏厅里头去,把睡着的小六郎放到提篮里头,李三娘拉着李大嫂的手,两人这会子一起坐到了矮塌上。 “大嫂?大嫂?” 李三娘呼喊了两声儿,李大嫂这才回过神儿来。 “哎,哎,这,这,这真是没想到竟是真的遇上了。” 李三娘对这边关的有关李母在嫁给李父之前的事当真是不知晓的,因此她小声儿的询问,李大嫂自然不会瞒着李三娘,遂往正堂那边瞅了瞅后,才低头靠近了李三娘,在她耳边小声儿的把这里头的事儿一一讲给了李三娘来听。 第656章 阿娘要是想去,咱们就去! 李家这一晚正堂里的灯火直到深夜都是亮着的,李父李母坐在正堂上首,李家三兄妹并李大嫂李二嫂散坐在堂下。 因着李二郎已然出仕,虽然年纪还未到弱冠,但已是被众人看作是成丁了。 所以,李二郎是在李大兄身旁有一座位的,而李三郎和小四郎就只能在此时坐在了李二兄身后临时摆放的凳子上。 露珠儿和小五郎以及小六郎被秋香带着于偏厅里头玩儿。 李大兄是家里头最后一个看到李大郎的来信的人,他看完信后,并未立即说什么话,只是抬头往已经情绪平定的李母那儿看。 “唉,造化弄人,莫要担心我。 大郎,你说说,这事儿你怎么看?” 李母问了这话后,就见李大兄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后才开口说:“既然虎头说确定了那郭团练使一家子确实就是亲人,还上门看了我那,”李大兄停了口,抬眼瞅了李父一眼后,才低下头继续说:“我那同父异母的阿姐确实就是阿娘所说的眉心有红痣的名为红娘的女娘,也已祭拜过阿耶了。 那就算认下这门亲了。” 李父李母听了李大兄所说,只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话。 “阿耶阿娘,要我说,咱们也不必要想太多。 虽说当年是有些关系的,但就像阿娘说的这都是造化弄人。 现在咱们家在长安,阿姐那边是在边关了,隔着数千里,就算有什么话也不方便说。 再说了,已经过去近三十年了,现下能知道人还活着,还都活的不错,那就足够了。 实不必觉得有什么非要见面的意思,我觉得这般知道彼此都好,就行了。” 李大兄这话虽说听着有几分不近人情,好似不想与那同父异母的阿姐相认似的。 可李三娘这会子听了李大兄的话,却觉得自己挺理解李大兄的意思的。 毕竟,这不是一年两年,而是都过去快三十年了。 且对于李大兄来说,他从记事以来见到的就是李父李母,真的在养活他的也是李父李母。 李大兄对自家那亲阿耶的记忆,也就只有了了几次的模糊到几乎没印象的见面罢了。 当然了,这不能说是李大兄就不孝顺了。 毕竟,李父和李母可从没有隐瞒过李大兄他非是李父亲子这件事。 且,从李大兄记事以来,李父李母那是年年在祭拜亡亲的时候,都是会特特让李大兄祭拜他的亲父孙大头的。 李大兄虽然是与李父在一户上的,但是李大兄的大名并非是姓李,李大兄的大名是叫孙武。 只不过因着李大兄自小就在李父膝下长大,若不是那等需要用到大名的场合,多半都是称呼他为李家大郎的,而李大兄他也确实就是李家大郎啊。 李父从未因为李大兄不是其血脉而慢待过他,李父是直接就把李大兄当作亲子看待的。 这一点儿李二兄和李三娘是有很深的理解的,毕竟在李二兄和李三娘还小的时候,他俩是真的不知道这个长得高大的大兄不是同父同母的兄长的。 另外,李大兄与红娘这同父异母的阿姐根本就没有相处过,连面都没见过,哪里能有什么感情呢? 所以,李大兄这般说,实在很是可以理解的了。 不过,李三娘身为女娘,心思更为细腻一些,她往李母那儿看去,果然李母低下了头,情绪明显是比刚才低落了许多的。 李大嫂打了李大兄一下,李大兄这才赶忙对着李母补救道:“阿娘,我知晓你与阿姐有感情,是挂念着她的。 可这隔了数千里,能知道她过的好,那就够了啊。 阿娘勿要忧心了,一会儿我回去就去给阿耶上两炷香,告诉他我们姐弟相认了。” 李大嫂使劲儿的打了李大兄两下,用眼神狠狠刮了李大兄两下。 李三娘此时也瞪了李大兄一眼,就连坐在李大兄对面的李二兄这会子都抬起头十分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大兄。 “我家兄长怎的就那么不会说话!” 李二兄脸上的表情透出来的就是这句话,反正,李三娘是看懂了的。 结果,李大兄这会子仍旧不懂自家媳妇和弟妹怎么都看他不顺眼了,他是真的不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冷酷无情的啊。 无奈,李大嫂赶紧出言:“阿娘,大郎是个男子,想事儿不周到,你别生气。 我想着,要是开春的时候虎头回来了,咱们听听他怎么说的。 要是到时候行,阿娘要是想,咱家走邢家或是白子义那边的路子,去边关瞧瞧也是行的。 不过就是数千里罢了,个把月就能到。 跟着商队,沿路也有兵士相随,定是安全的。” 李大嫂这么说了后,李三娘赶紧借着说:“那是感情好,说的我都想去了,要是到时候有机会,我跟着阿娘一起,带着露珠儿一起去。” “是,大嫂说的好,到时候跟着商队去就是了,别人能去,咱们也能去。” 三人这么一打岔,如此一说,李母这才抬起头来,眼中还是泛红着的,她先是瞪了李大兄一眼,然后就转过头看向李父,见李父点头,李母这才看着里李大嫂他们小心的问:“真行啊?咱们能去?” “能!怎的不能! 阿娘要是有打算,回头我就去问问邢瑜,他还要用着咱家呢,那些成药不还是多亏了二兄的面子,才能以低价卖给他们? 咱们要去,邢瑜定是能给安排的好好的! 阿娘放心吧。” 等众人散了场,各回各院子里头后,李大兄李大嫂所在的屋子里头,李大兄提着热水桶进了屋子,当他兑水到木盆里头的时候,刚刚查看过小六郎有没有尿湿尿戒子的李大嫂这会子走上前,冲着李大兄的上臂就狠狠打了两下。 李大兄根本就没当回事儿,不过他一边端着热水盆到床榻前,一边对着李大嫂说:“快来,我给你按按。” 李大嫂脱了鞋袜,把脚放到热水盆里头,李大兄一边给她按摩,一边问:“怎的了? 我这是哪里又惹你气了?” 李大嫂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儿的问他:“之前在正堂里头,你就听听你说的那话,身为人子有你那么说话的? 得亏阿娘是个好性子的,若是你这话说到我阿娘眼前,她能拿着大锤锤你。” 第657章 又是一年上元节 又到一年一度的上元节,李家因着李大郎的来信,虽然让众人对他担心不已,但也至少让人知道他现下是安全且健康的,还找到了血亲,是好事一桩了。 因此,今年的上元佳节,李家众人还是决定带着孩子们出门去乐呵乐呵。 这一日,天公作美,并未下雪,虽然还是有些风,但也只是小风,算不得是寒风。 李家人多,家中唯一一辆日常作为李三娘出门当值的马车自然是不够用的了。 所以,早早的李二兄就出门赁了两辆马车来,一辆由他赶着,另一辆由今年上元节休假在家的李大兄赶着。 其实,倒也可以说是李家三房,一房坐了一辆马车了。 李大兄一家子,加一个吴巧兰同李大嫂一起坐在马车里头,帮着带带小六郎。 李二兄一家子,车里头倒是没有外人,都是李家二房的人在。 反而是李三娘这辆较大的马车里头不仅坐了李父李母两人,还有宝丫并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同秋香一起。 打头的车是李大兄赶的车,作为戍守长安城的金吾卫,李大兄对于长安城的道路那可是相当的熟悉的了。 只不过,再是熟悉道路,上元节日,街上行人只多不少,这马车在闹市之中行的慢,李家众人也是慢慢悠悠的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车,这才到了西市门口的。 李三娘搭着先下了马车的秋香的手下了车,她自己又抱了露珠儿下来,这才扶了李母下车。 李父倒是没用李三娘帮忙,是一下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的。 李父站定后看着街面上人来人往的情形,不得不感叹的说了一句:“因着那互市的事儿,这西域那边儿过来的人当真是不少。” 李父说的没错,虽说西市本就是西域人多的地方,但往日里街面上也只是十之四五是西域人来的,可这会子李父看着,怕不是此地超过半数就都是西域人了,可想而知此时之西市里的西域人有多少。 李大兄他们已经寄存好了马车,众人这才结伴浩浩荡荡的往西市里头进。 “买些小食,先去看耍戏好了。 我瞧小五再不坐下好好拘着他一些,他就化成猴儿跑了去。” 李父牵着小五郎的手这般说笑着,李母他们都被李父说的玩笑话给逗笑了。 小五郎自是听懂了李父说他像是个猴儿的话,他也明白李父是逗他玩儿的,因此他是一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反倒是拉着李父的手就要往有天竺人在耍猴儿的摊子前去。 (我个人不支持观看动物表演,尤其是带有强制性的动物表演,这里为情节需要,非作者本人观点。) “阿翁,猴儿,看猴儿,我是猴儿,看猴儿去。” 李父蹲下身子一把从地上抱起了小五郎,轻拍了小五郎的屁股两下:“猴儿等回头阿翁再带你去瞧,咱们啊,先去看猛兽可好?” 小五郎这会子看着李父脸上那虽然是带着商量的意思,但不容拒绝的态度只得点了点头,由着李父抱着他进了白子义他们办的耍戏团里去了。 若是此时抱着小五郎是其他人,比如若是李母或者李二嫂,要不然是李三娘,小五郎他必是不会同意就这么不去看耍猴儿的。 只不过,小五郎聪明着呢,他知道,这家里头李父是最不能惹的人,因此他在李父的手里甚是乖巧,看着就听话许多。 一直跟在李二兄身旁的李二嫂看着李父抱着小五郎进去看耍戏去了,这才深深的叹出一口气来。 李二嫂叹完气,就对自己身旁抱着露珠儿的李母说:“阿娘,早知道小五这般皮实,当初就该把他生成个女娘就好了。 如露珠儿这般乖巧的小女娘多好啊。” 李母抱着露珠儿听着李二嫂的抱怨,并未说小五郎什么不好,也没夸赞露珠儿乖巧有什么好的,李母她对着李二嫂是这么开口说的:“咱们也进去吧,别浪费了秋娘给咱家留的票来。” 是的,这回也是图瓦和沈秋娘特特早前就给送来的票,给李家人留的还是正中第六、第七两排的好位置。 李三娘本来是想要给钱的,但沈秋娘却是这么对她说的:“三娘子如此岂不就是和我生分了? 我的命本就是三娘子救的,这孩子(小灵芝)如今也是靠着三娘子才能活。 若是送这几张耍戏团的票,三娘子都要和我结算一二,那我当真是以后都没脸来麻烦你了的。” 沈秋娘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三娘哪里好再推辞了去? 所以,这不今儿个上元节,李家众人就结伴一块儿来了西市去看耍戏了。 今日是一年到头唯一的没有宵禁的日子,李家是决定今儿个都要玩到深夜再回家去的。 看了耍戏,还会去吃饭,之后各自分开,想去茶馆儿听说书的就去茶馆,也有听曲儿的馆子,还可以去逛铺子。 待得天黑了,到时候再一起去猜灯谜,放河灯祈福来。 李家众人进了耍戏团后,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的票据所在的位置,家中男子坐了两排的两边,把女眷夹在了里头。 “阿娘,我抱她吧。” “得了吧,她才多大的人儿? 我还没到七老八十的时候,难道还能抱不动我的心肝肉?” 李三娘无奈的笑了,只得由着李母抱着露珠儿坐,自己和秋香坐到了一旁去。 “宝丫,你坐我俩中间来。” 宝丫听话的从外头挪了进来,坐在李三娘和秋香两人中间儿去。 露珠儿见宝丫来了,就也要过去和宝丫坐一起去,李母只得放了露珠儿下来,让露珠儿和宝丫坐到了一起。 “咚咚咚”的铜锣声儿响了起来,果然中心处已经有扎着满头小辫子的汉子来回走动着敲铜锣,这是告知来看耍戏的人,“这耍戏就要开始了啊,赶紧的坐下等着看了啊”。 “小姑,给。” 李三娘接过了李三郎递过来的两袋子还冒着热乎气的小食,是用油纸包着的,李三娘一看,一个里头是撒了椒盐的酥饼,一个里头是炸的酥脆的糖油果子。 李三娘刚把其中一包递给了秋香,李二郎就走过来了,一手抓着四根儿浇了糖稀的山楂果子,“小姑,给。” 李三娘只拿了三个,一根儿给了秋香,一根儿给了宝丫,自己留了一根儿和露珠儿一块儿吃。 第658章 吃人的恶魔果实 李三娘喂了露珠儿吃了半块儿酥饼,又吃了三个糖油果子,最后还吃了四颗糖山楂才算好。 “不可再吃了,你摸摸自己的肚肚,是不是都鼓起来了? 这果子阿娘不吃,留着回头吃完饭食再拿给你吃可好?” 露珠儿还是听劝的,遂把眼睛从糖山楂上头移开,兴致勃勃的看向了舞台,下头这会子正是西域的女娘和汉子在表演马术呢。 当真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虽然之前也看过不少次这种精彩的马术表演,但是李三娘每次看到都要惊叹一次,实在是太厉害了! 露珠儿小小的人儿也看的眼睛都不带转弯儿的,过了一刻钟,这马术表演才算完。 露珠儿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李三娘问:“阿娘,珠儿能骑马么?” 李三娘没想到露珠儿竟然对骑马产生了兴趣,不过她还是点点头,很赞同的道:“自然能行。 不过,你若是要学,也得等身量再高上些才行了,到时候阿娘给你买一匹温顺的小母马,让你老十叔父教你可好?” 坐在这一排边上的老十,没想到竟然还有自己的事在,不过他面对露珠儿看过来的纯真渴望的眼神,自是重重点头,应了李三娘这话。 “小姑,小姑,五郎也想学骑马,小姑,五郎也要。” 坐在李父旁边的小五郎十分积极的加入到了这对话里头,李三娘自然不会拒绝小五郎的话,她转过头去笑着点头说:“好,待得露珠儿学着骑马的时候,也叫上你来。” 众人说这话的功夫,舞台中央就重新走上来了五六个人,他们都是男子,光着上身儿,在灯光的照耀下,展露出自己身上结实的肌肉。 此时大唐的氛围自然是包容广大的,从鼓励女娘二嫁三嫁,且有夫妻之间可用义绝而和离这般律法就可知了。 所以,虽然此时这屋子里头围坐在舞台一圈儿的人里头,有不少如李三娘这般的妇人,也有年岁小些,如宝丫这般的跟着家人出来玩儿的小女娘在,但是众人并未对台子上裸露着上半身的西域汉子有什么不好的话来。 反而有那胆子大的妇人,对着台子上的光着上半身的汉子叫起了好。 李三娘超强的耳力,这会子就听到离着他们有四五排远的距离,一个妇人就对着身旁的另一人说:“瞧瞧,这才是真汉子! 你看,右边那个那胳膊多有劲儿啊,这要是在床上,怕不是能让人......” 妇人这话没说完,盖因着她身旁那妇人上手捂住了她的嘴。 但这妇人的未尽之语,这附近的人哪里还能有不明白的? 李三娘笑着摇了摇头,低下头看着露珠儿,露珠儿却是问李三娘:“阿娘,他们怎的不穿衣裳? 怪冷的,他们不冷么?” 没等李三娘回答露珠儿的疑问,露珠儿就看到了台子上的汉子们拿着火把挥舞了起来。 露珠儿小大人的点点头,自顾自的解释给自己听:“哦,原来是因为有火啊。” “哈哈,哈哈,”李三娘被露珠儿的话给逗的笑出了声儿来,就连秋香都弯了下嘴角。 宝丫岁数小,此时羞的不怎么敢看那台子上裸着上半身的汉子,只得低着头照看着露珠儿去。 李三娘看到宝丫如此,就对着她说:“无妨,抬起头正大光明的看就是了,那不过就是表演,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李三娘这话说完,还想再说几句话鼓励鼓励宝丫,让她不必这般羞赧的时候,她突然就闻到了一股子让人十分不适的香甜味儿。 这味道不对劲儿,不是食物加糖或是蜂蜜后散发出来的那种香甜味儿。 当然了,你要是非要让李三娘形容,这种味道与食物散发出得香甜味儿有什么不同来,李三娘也就只能告诉你“不对劲儿、不一样”。 天生五感灵敏这事儿,当真不是说着玩玩儿的,李三娘她是真的天赋异禀! 秋香是第一个察觉到李三娘的不对劲儿的人,她看到了李三娘紧皱的眉头和绷紧的脸颊,眼神也是十分严肃的。 “三娘子,怎的了?可是有什么不对来?” 李三娘第一反应就是搂住了身旁还在看着台子上耍火把的露珠儿,李三娘没有回复秋香的话,转而是往自己四周看去,如此转了两圈儿后,她才找到那股子香甜气味儿的来源。 是坐在西南角上的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矮胖男子那里飘过来的,因为这男子身后的上空正好有一透气的天窗,那里刮进来一丝风,这风把那味道传到了李三娘这里来。 李三娘确定了是从哪儿传过来的气味儿后,这才转过头对着秋香小声儿道:“秋香,有些不对劲儿,那边西南角倒数第二排穿黑衫的男子不知是在吃什么,还是做什么,从他那处飘过来一股子不对劲儿的香甜味儿。 这味道十分不对。” 秋香自然是相信李三娘的本事的,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秋香矮着身子找到坐在外头的老十,在老十耳边说了话,就见老十往李三娘这里看了一眼,李三娘肃着脸对他点点头。 老十点点头,就也矮着身子离了席。 坐回原位的秋香对着李三娘道:“三娘子别担心,老十去联系人了。 这地儿本就有据点,街面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两个兄弟,你放心,弄不出乱子的。” 李三娘听着秋香的话,就知道她误会了。 但这般公众的场合,李三娘也不好正儿八经的同秋香解释什么,只得点点头,不再多说些什么了。 秋香以为李三娘是因着天生五感灵敏又有毒术在身,是发现了有什么不对,怕那男子是故意来这人群聚集的地方投毒的,这才这般对着李三娘这般说的。 可李三娘并不是这意思,李三娘闻到的那个气味儿,已经可以确定这是阿芙蓉被点燃吸食时散发出来味道了! 而阿芙蓉是什么? 换个称呼,想必你就明白了。 阿芙蓉就是鸦片! 就是那个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是中国近代屈辱史开端的那个鸦片! 第659章 我才是和大舅最像的那个! 在台上的表演到了尾声儿的时候,老十才矮着身子回来坐下了。 老十对着向她看过来的李三娘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话。 李三娘往西南角看去,见那个矮胖的男子已是不见了的,她猜测这人该是被不良人的暗探抓了起来了吧。 不过这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因着这屋子里四面八方开的天窗的缘故,那股子甜腻的气味儿在矮胖男子离开后,此时已经消散的只剩一丝尾巴了。 李三娘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让自己脸上的表情舒展开,今儿个可是上元节,身边还带着露珠儿呢,可不能扫了大家的兴。 最后看完了表演,众人这才站起身,在耍戏团里的人的指引下有序离开。 也是趁着这个功夫,老十和秋香交流了一番,然后秋香回到李三娘身边,对着李三娘的耳朵低下头小声儿快速的说:“那人被带到了此地的据点儿了,三娘子,你想现在就去看? 还是?” 李三娘和秋香一起看向了李三娘怀里的露珠儿,露珠儿这会子手里抓着糖果子舔着吃呢。 李三娘叹了一声儿,“待得回了李家再说吧,一年不过一次上元节,好不容易出来玩儿一趟。” 秋香很是理解,她回过头对着往这边看的老十打了个手势。 老十看到了,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话。 顺着人流李家众人都出来后,老十对着外头一个拐着篮子卖火烧的包着头巾的妇人做了个手势,就站定没管了。 而那个卖火烧的妇人看到了老十的手势,就好似没看到一样,仍旧沿街叫卖着火烧。 可在李三娘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这妇人慢悠悠的走过了这条街,七拐八绕的来到了一处民居的后门处,三长两短敲门过后,门就开了条缝儿,两人对了暗号,妇人才得以进门。 “转移吧,老十那边的意思是,李三娘子得晚上才能得空了。” 对面是个干瘦干瘦的老汉,老汉听了这话也不应答,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老汉回了屋子里头,那妇人整了整自己的头巾,小心的打开门,见外头没人,这才赶紧拐着提篮走了出来。 这一切李三娘自然是不知道的了,李三娘不会知道,不可先生给她定的级别在不良人监控的人里头她是头一份儿。 而且安全上,暗处里头保护李三娘的人是最高级别的,比不可先生出行跟随的人都要多。 当然了,明面上,保护李三娘的其实也就是一个充当弟子的秋香,和一个充作马夫的老十两人而已。 李家人出了耍戏团,就找了一家馆子拼了四张桌子一起吃起了午食。 吃过饭食,众人坐在位子上喝着茶水歇息,讨论着刚才在耍戏团里头看的那些,李三娘虽然心里焦急那阿芙蓉的事儿,但她也强迫自己参与到讨论之中,毕竟至少现下人是控制住了的,再是担忧也没用。 “......大冷的天,就算是屋子里头,竟是不穿衣裳。” “不过,这西域的汉子那身板倒确实是比咱们中原人能健壮些了。” 李三娘听了这话,就笑着接话道:“哈哈,他们饮食上肉食吃的多,又是常锻炼的,这身板上确实是壮实些。 不过,若是大兄这般的军中汉子,定是比他们强的。” 李大兄这会子正抱着小六郎呢,没想到李三娘竟然是把话头子转到了自己身上。 “这大概是跟血统有关系吧,他们那边儿的人大多比中原人要高大些。” 小五郎应声而说:“那我定是会长得高大的,我同大伯父最亲,我定是会像大伯父一般长得高大健壮的!” “我和大伯父才最亲,大伯父最喜欢我了!” 小四郎一点儿不让小五郎,说了这话还不算,竟是直接跑到李大嫂和李大兄中间,梗着脖子洋洋得意的看着对面的小五郎。 李三娘看着这一幕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遂笑了出声儿,结果露珠儿却也是不遑多让,她也下了地,跑到李大嫂身边,对着对面的小五郎道:“大舅和大舅母最爱我,我才是和大舅最像的那个,我听阿娘的,多吃饭多睡觉将来一定长得和大舅一般高大!” 连露珠儿都下场了,这可给对面坐在李二兄身旁的小五郎给急的不行,给孩子急的,嘴里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李父李母他们看着这家里的孩子全都去找李大兄去了,只觉好笑。 李大兄倒是高兴的很,虽然李大兄平日里忙着当值,但只要他在家里,那必是要陪着家里的孩子们玩上好一会子的。 更别说,平日里家中管教孩子的除了李母之外,主要就是李二兄了。 而李二兄为了管教孩子,自然平日里对孩子们就比较严厉,要求也多,且若是孩子们犯了错,也会拿着树枝打手心。 而李大兄在这些孩子们小的时候,只要他在家,那就是带着孩子们玩儿,李大兄力大,从李大郎,到还小的小五郎,家里每个孩子都被李大兄带着玩儿过飞高高这种游戏。 如此一来,家里的孩子,谁会不喜欢李大兄呢? “哈哈,哈哈,好,好,都是我的好孩子。” 然后,李大嫂接过了李大兄怀里的小六郎,露珠儿爬上了李大兄左半边身子,小五郎不甘示弱的爬上了李大兄的右半边身子,已经长得不小了的小四郎见状,赶紧就往李大兄的后背上攀爬。 这下子可算是好了,李大兄这六尺高的汉子身上,爬着三个孩子,看着倒是喜庆的很。 笑闹够了,李家众人也商议分头行事,李父李母想要去茶馆听说书,李三娘问了露珠儿想要做什么? “阿娘,珠儿想看猴儿。” 露珠儿这么一说,小五郎就抱着李大兄的脖子对着李父说:“阿翁,阿翁,你答应我去看猴儿的!” 最后,众人还是先一起去看了耍猴戏的,这才分开,要去茶馆儿听说书的,去馆子里头听曲儿的,还有逛街去看耍戏的。 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和秋香、老十,就一直和李父李母呆在一处,几人去了茶馆儿听说书的,直到傍晚,才往之前约定好的酒楼赶去。 第660章 无诏而来 李家众人齐聚酒楼,这回这家酒楼可是西市里头最豪华的三层酒楼,除了上档次之外,这家酒楼最有特色的一点就是今儿个上元夜里,酒楼里的大堂的正中搭了高台。 这高台上整晚都会有歌舞表演! 李家众人这会子就坐在大堂右手边的两张大方桌拼起来的桌子前等着看表演呢。 “咱们是订桌订的晚了,要不然若是在二楼的包间订上一间,想必是能看得更清楚些的。” “这大堂里坐着不也挺好的么? 我看大堂就不错了,若是在二楼,可得有个好目力才成。” 李三娘点头赞同了李母的话,可不是么? 这大堂里是以扇形围绕中间搭建的高台的,不论是坐在最前头还是最后头,都是能看到高台上的表演的,且还能看得比较清晰。 但要是在二楼包间里头,虽说是能看个全景,可是若是目力不及,大概率是只能看个人影儿了,看不清楚什么的,倒不如坐在大堂里头看的好。 李母叫了不少菜,众人围坐起来,一边吃一边等着表演开始。 这吃到半途,“咚咚咚”的铜锣声儿敲响了,就听两个伙计一边敲锣一边高喊:“二楼包间儿永乐坊北街郭家大郎君赏银二十两。” 李三娘没想到竟然还有有钱人给赏钱这事儿,这二十两可不算少了,若是平民之家,也是够大半年的花销了的。 如此喊了五六遍后,这才有别的话音响起。 “二楼包间儿积善坊南街高家大娘子赏银五十两。” 李二嫂听着这一下子就是五十两银子,很是有些咋舌。 “这可是五十两银子,当真是有钱人啊。” 如此,接二连三的,陆陆续续的,二楼十几间的包间儿里头竟然一个不落的都一一打赏了不同数目的银子,最少的也有二十两,多的更是有上百两的。 且这酒楼当真是会做事,因着二楼包间儿打赏了不少银子,掌柜的竟是给大堂的每一桌都上了一壶热饮子,是加了糖熬的红枣茶。 李二兄问了来上饮子的伙计,伙计是这般说的:“掌柜的说了,这是二楼包间最大的赏主的意思,说是上元节,大家一起甜甜嘴儿。” 当然了,这热饮子不止是给了李家这一桌儿的,是整个儿大堂几十桌都有的。 有那爽朗的汉子,竟是在接了饮子后,直接站起来朗声儿对这二楼道:“上元佳节,多谢郎君赠饮,祝郎君阖家团圆,福气多多。” 有一个带头儿的,就有更多的人站起来道谢。 李三娘觉得倒不是因着一壶饮子就怎么的了,不过就是此时此刻是上元节时,这赠饮就显得真诚了许多。 毕竟这般节日里头能出来消遣的人,哪里是真的差一壶热饮子的钱的? 结果,让李三娘更没想到的是,过了一会子,高台上的舞娘刚下台,就有一瞧着就该是大户人家的管家样儿的人借了酒楼里的铜锣。 “咚咚咚”声儿响起,将大堂里头坐着的人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这人才对着众人看过来的目光低头躬身行了一礼,端端正正的说:“我家郎君多谢诸位的祝福! 是与诸位有缘,这才在今夜相聚,我家郎君在此也祝诸位阖家团圆,健康安泰。 最后,诸位今晚的账我家郎君请了,愿诸位尽兴!” 这话一说完,大堂里头的人们“哄”的一声儿响起,都讨论起了这请客的郎君是哪一家的,当真是大气的很。 “敢问,是哪家郎君如此大气?我,赵平这里多谢了。” “......我,李成多谢了。” “......我,王思礼多谢了。” ...... 这一连串的十多个人站起来道谢,那管家一一回敬行礼,“我家郎君姓万,家中行三。 诸位尽兴。” 李三娘看着这个大方的万三郎家的管家再次行礼离开后,心里隐隐约约的总觉得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在。 但要李三娘具体说出哪里不对劲儿来,她当真还说不出来什么。 “三娘子?” 面对秋香看过来的担心目光,李三娘摇了摇头,抛开心里那股子不对劲儿,夹了一筷子鱼肉,确认没有刺,这才夹到露珠儿的碗里头去。 这一顿饭吃的,当真是值当的,毕竟是真的没花钱。 临走时,李大兄和李二兄也对着二楼包间行了礼,谢了万家三郎君的请。 其实,在那管家说“请客”后,李三娘借着心里那股子不对劲儿,就把桌上的每一道菜,连小点都尝了一遍,确定都没有毒,也没有相克之物,这才放下心来。 但李三娘心里的那股子不对劲儿还是在的,若是要说,李三娘是想去见见这万家三郎君到底是何许人也的。 不过,出了酒楼后,李母就道:“咱们走去那放河灯的地方,正好消消食来。 只是你们可带好孩子们,此处人多,又是夜里了,得注意着些。” 如此,李三娘只好放下心中的疑惑,抱起了露珠儿,跟着李家众人往放河灯的地方去。 而此时酒楼的二楼其中一间包间儿里头,那个刚刚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管家这会子正以一副奴仆的姿态站在一人身后。 而这人,该就是管家所说的万家三郎君了。 “你可看到了?” 坐在万家三郎君对面,一副文人书生模样的男子点了点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后才低声儿对万三郎道:“瞧着不过就是一个一般的女娘,看不出什么与众不同来。” “云庭,人不可貌相,她与其他异人相比,做的可不算少了。” 是的,这位化名万三郎的人,其实是无诏来长安的杜清晖。 被杜清晖称为“云庭”的文人是其心腹智囊吕云庭。 “若是这李三娘当真厉害,你说,她此时可知那阿芙蓉的事?” 杜清晖摇了摇头,拿起筷子夹了菜吃,咽下口中食物后,才听杜清晖说:“她是不良人的人,又是个医师,想必是知道了的吧。 不过,若是她只在医堂众当值,倒也有可能不知。 毕竟她是个女医师,想必平常来看诊的多半都是女娘妇人,男子少了一些,那她不知倒也情有可原了。” 第661章 愿吾儿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在河边的祈福花灯的摊子跟前儿,李三娘花了五个铜板给露珠儿买了一盏花灯。 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在摊子一旁摊主支起的方桌上提供的笔墨前,写下了为露珠儿祈福的话语。 “愿吾儿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露珠儿还小,尚未启蒙,自是看不懂李三娘写的字的,不过,她也知晓这是祈福的好话儿。 露珠儿抬头冲着李三娘笑:“阿娘,珠儿来放灯。” 李三娘自是不会拒绝露珠儿的话,她把祈福的荷花样式儿的花灯点燃后递给了露珠儿。 露珠儿兴致勃勃的小心的抱着这盏花灯往河边走去,李三娘和秋香并老十跟在她的身后。 到了河边,李三娘还是不怎么放心,遂在露珠儿身后护着她,看着她仔细的蹲下身子,探出身子到河面上,小心的把荷花灯放到了水面上。 无风水自流,露珠儿刚把荷花灯放下,这盏灯就随着水流往下游飘走了。 露珠儿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自己放的花灯,李三娘一把抱起了她,几人站在河边很是瞧了一会儿,直到这盏花灯飘了很远,汇入到了更多的人放的花灯的灯海之中,再是分不出哪一盏是自家的了,露珠儿这才收回了目光来。 跟着李三娘他们出来玩了一整天的露珠儿,披着小披风被李三娘抱在怀里,这会子终是觉出累来了。 李三娘不过轻拍了几下,露珠儿就趴在李三娘的肩头上睡了过去。 秋香上前给露珠儿把披风上的帽子戴上,几人就往街口去,刚才李母说了,放完河灯后就在街口聚合。 等李三娘抱着露珠儿和秋香并老十来到路口的时候,李父李母早就已经在此等着了的。 “睡着了?” 面对李母的问话,李三娘没说话,只点点头回应了。 李母看着露珠儿被包的很严实,就没再多问什么了的。 不过一会子,李家其他人也都赶了过来,果然小六郎在李大兄怀里,李二兄怀里的是小五郎,小五郎和小六郎俱都是睡着了的。 而李二郎背上背着的不正是小四郎么? 小四郎倒是没有睡着,只是看他那样子,必然是硬撑着困意,咬牙不睡的。 毕竟,小四郎一会儿一个哈欠,又一个劲儿抬手揉眼皮,那样子分明就是困得不行了的。 “从前头的路口往回走,快着些约莫两刻钟就能到西市门口了。” 李家这一堆人,李大兄抱着小六郎打头儿走在前头开路,李三娘抱着露珠儿跟在最后,李三娘身旁是秋香,身后是老十,一行人就这么你护着我,我护着你往回走。 待得李三娘他们回到李家的时候,俱都已经是过了二更天,临近子时了。 李三娘把露珠儿送到了李母手中,“阿娘,劳累阿娘今夜帮我看着露珠儿了。 我这边得去找一趟不可先生来。” 李母接过睡熟了的露珠儿,她只点点头,并未问李三娘到底是什么事儿让李三娘这个时间点儿撇下露珠儿去忙碌。 安顿好了露珠儿,李三娘转过头对着秋香点点头,两人走到李家门口,老十本就没把马车赶回家去。 李三娘正扶着秋香的手上车的时候,李家门内一声儿“三娘?”让李三娘停下了上马车的脚步。 过了两息,这才看到提着灯笼打开门的李大兄来。 李大兄提着灯笼走了出来,看着李三娘这样子,他心里知晓这必是有事了,如此,李大兄就开口问:“怎的了? 这会子竟是还要去忙? 去哪儿?所为何事?我与你同去。” 说罢,不待李三娘回复,李大兄抬手就要吹灭提着的灯笼,李三娘赶紧喊他:“大兄! 别,不用,我能行。” 可是李大兄这会子已经吹灭了灯笼,走了过来,伸过手,让李三娘扶着他的胳膊上车来。 但李三娘并未行动,她抬头望着周围灯光照耀下李大兄担忧她的脸,李三娘缓了口气对着李大兄道:“大兄,真不用大兄陪我去。 有秋香和老十就够了! 现下长安太平的很,定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再有,大兄在家,我才放心,露珠儿我送去让阿娘今晚帮忙带着了。 大兄,”李大兄低下头看到了李三娘眼中的认真,“大嫂今儿个跟着咱们出去了一天,必然累的很了。 小六郎那般小,若不是小六郎身子骨十足十的健康,今儿个我都不赞同把他带出门的。 你回去,好好照顾大嫂和小六郎吧,我这儿真没事儿。 若是有事儿,我哪里是那般不会开口的人?” 好说歹说,李三娘可算是把李大兄劝了回去。 如此,李三娘这才和秋香上了马车,老十拽着缰绳把马车赶往长寿坊里不良人的其中一个据点。 七拐八绕的,也是近两刻钟后,马车才停在了某处民居的后门处。 等对好了暗号,老十才出声儿喊了李三娘和秋香下车来,三人这才进了院子里头去。 李三娘进了屋子里头后,昏黄的油灯旁站着一干瘦干瘦的老汉,这人正是白日里在西市那处不良人据点里与包着头巾卖火烧的妇人接头的老汉。 “李三娘子。” “黑叔。” 原来这干瘦干瘦的老汉竟是李三娘的老熟人了,往日里在李家人被叫去给不良人治伤的时候接待李家人的,就是这名叫黑叔的老汉了。 “没下重手吧?” 李三娘带着些忐忑的问黑叔,黑叔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点点头,干巴巴的像是枯树枝子划过嗓子的声音在屋子里头响起。 “老汉儿也不知李三娘子到底是要问什么,就下了蒙汗药,让他从被掳了过来直到现在都是睡着的。” 说完这句,黑叔顿了一下,还是加上了:“没动刑。” 李三娘这才放下心来,她是有些怕不良人的某些手段的。 当然了,理智上她知道此时这般的环境,又是这般的机构,没个手段真不成,可李三娘心里还是有些膈应的。 黑叔见李三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这才转身,从身后把那行商男子身上搜出来的物什都拿了出来。 “除了一些平常的东西,三娘子吩咐的那味儿不对的物什,该是这个了。” 李三娘盯着托盘上头,一个长柄杆状的烟枪,旁边是一个盖着盖子的小瓷瓶。 ================== 抱歉了,今天就这一章了。 因为我心情有点儿emo,我知道自己的这本书写的不好,但人么,总是爱听好话的。 我又是那种高敏感的玻璃心的人,一再的告诉自己不要看,可还是忍不住去看评论。 唉,总之心情不太好,脑子里乱,是我个人的问题,我调整下,明天能补的话就补更。 抱歉了。 第662章 阿芙蓉是一把双刃剑! 李三娘把灯台拿的近了些,好能透过昏黄的灯光把这桌上的物什能看得更仔细一些。 只见李三娘从袖袋里头拿出一块儿布巾子,隔着布巾子拿起那杆烟枪仔细观察,透过其上放鸦片的金属烟斗那部分的花纹,李三娘觉得这该是从西域那边流传而来的。 拿着烟枪,隔着布巾子李三娘把那金属烟斗的部分打开,果然其中是燃烧不完全的棕褐色鸦片残留物,自带一股子令人十分不适的香甜气味儿。 放下烟枪,李三娘仍旧是用布巾子垫着,拿起了那小瓷瓶,这瓷瓶很是精致,看工艺该是唐制的,拔掉塞子,内里放着的就是经过发酵的呈现棕褐色的条块状的熟鸦片。 李三娘晃了晃这小瓷瓶,里头还剩约莫三分之一的量,看来那个被黑叔下了蒙汗药昏睡了近一天的男人,应该已经是上瘾了的。 毕竟,上元节的时候,去看耍戏的时候都不忘拿着烟枪吸食,这还能不是上瘾? 把瓷瓶塞好盖子放回到托盘里头去,李三娘直接坐下了,她看向黑叔,“黑叔,劳烦给我笔墨。” 黑叔转身离开,去了隔壁屋子拿来的并非是市面上的笔墨纸砚,反而是略粗糙硬实的纸张并炭笔。 李三娘接过来道了谢后,就拿起炭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样子,李三娘这才停了笔,抬起头来,她把写满了字的纸往黑叔面前一放。 “黑叔,这审问人,你们是专业的,我就不参与了。 只这纸上的问题,还劳烦黑叔帮我一一都问过才好。” 黑叔拿起桌上李三娘那写满了小字儿密密麻麻的一张纸,他正看着呢,就听李三娘在旁看着仍旧放在桌子上的托盘里头的那烟枪和瓷瓶开了口:“这东西是一味药,药材行当里头有叫它阿芙蓉的,也有叫它原名底也伽的。 这阿芙蓉是底也伽的主药,但一个名字么,叫着叫着,有人也就混着用了。 早前,这底也伽是西域拂菻国(fu lin,东罗马帝国)进贡的一味药,也曾在太医署里头有过记载。 若是用量得当,可镇咳、止泻,常用于痢疾。” 黑叔拿着那一张写满问题的纸不动声色的在李三娘对面坐下了,他面无表情看着托盘上的物什,低头不说话,只安静的听着李三娘一个人的声音在这屋子里头响起。 “但这药,因非是咱们这儿本就有的药材制成的,所以量少,一开头只太医署那里分得了一些。 且咱们本就有更好的方子,采用的也是咱们当地的药材制成的药,这底也伽也就只是个记载而已。 我能知道,也是之前我与我师傅和阿耶他们想要弄出一种可以暂时的可逆性的令人失去知觉和痛觉的药剂,好给人做手术来用的时候,我师傅和我提起过这东西,我才能知道。 可我们最后弄出的麻服散,并未用这阿芙蓉来,除了产量上的问题之外,主要是这味药是一把双刃剑!” 李三娘的脸色越发的严肃起来了,就连声音都带上了冰冷的感觉。 别说熟悉李三娘的秋香和老十了,就是对面坐着的与李三娘还算熟悉的黑叔都能觉出李三娘话音里的担忧并恐惧和反感。 “阿芙蓉有成瘾性。 你们该是比我还能明白这能叫瘾的东西该是有多么厉害的。 咱们大唐是不许赌博的,沾了赌的人,最后没一个有好下场。 且不单单是本人,与其相关的家里人,哪里会得一个好来? 赌徒的赌瘾是个什么东西,咱们都是知道的。 那要是对这阿芙蓉吸食上瘾的话,就是赌瘾的成百上千倍的叠加!” 李三娘抬起头看向黑叔:“黑叔,这东西本不该在民间流传,若是要用药,也该管控起来。 且,不怪我以小人之心揣测,这个东西本就是量少的,价格高,就算是一般的西域行商也不该是能接触到的。 就是在拂菻国,也该是上层贵族才能用的东西。 那商人得好好审问审问,一定要问出他是从哪儿得的这物来。 商人本就是走南闯北的,他们在大唐各处,最是能把东西散播出去的。 年前,圣人才说了要在边关大力开方互市,然后这会子就有商人把阿芙蓉带到了长安里头来? 黑叔,我实在不觉得这是巧合来的。” 李三娘的话,在场的三人都听明白了的。 黑叔本就干瘦的脸颊,这会子他皱紧了的眉头,蹦的紧紧的嘴角,让黑叔看着都有些可怖了起来。 刚才李三娘的话里,并没有具体的说这阿芙蓉的成瘾性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可黑叔一个暗地里给不良人做事的暗探,那赌徒赌瘾犯了的时候是个什么不人不鬼的样子,黑叔可是见过不少的。 赌徒的赌瘾上来了,那是叫赌徒砍手砍脚都成的。 “若是这阿芙蓉的事儿像李三娘子所说,这瘾犯上来了,当比赌徒犯赌瘾的时候还要厉害上成千上百倍的话,李三娘子,那这事儿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事儿了,我得向先生上秉了。” “黑叔你不说,我也是要见一见先生的,这事儿太大,有必要,是该让先生上秉圣人的!” 黑叔猛地抬头看向李三娘,他心里是惊讶的,没想到,他之前还觉得说与给不可先生知道,已然算是重视这事儿了,可这听李三娘的意思,这事儿大的没边儿了,连圣人都说了出来。 李三娘一个从现代穿越而来,学过中国近代史的华夏人,对于这阿芙蓉的厌恶简直就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了。 李三娘面对黑叔看过来的目光,她明白,黑叔这还是不够重视这事儿啊! “我今夜不走,就在这儿等着。 劳烦黑叔上秉给不可先生去,若是先生能来,还请先生来与我一见。” 李三娘站起身对着黑叔行了一礼,那庄重的样子,让黑叔明白,这事儿不容小觑。 黑叔说了“稍待”二字后,拿着李三娘之前写的纸,就直接转身离开了屋子。 等黑叔走了后,李三娘低着头看着桌上的物什一言不发,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是秋香在李三娘身边坐下后,轻轻碰了李三娘的胳膊后,李三娘这才从沉思之中醒过神儿来。 李三娘面对秋香看过来的担心目光,只得舒展了眉头,对着秋香笑了下:“无事,只这事儿不小,我心里实在是有些焦急了的。” 李三娘看了看秋香,又对着秋香身后的老十歉意的笑了笑:“看来,今夜咱们仨是不用睡了,又要累的你们俩陪我熬了。” 第663章 祸国殃民的毒药! 在等待不可先生到来的时间里,李三娘脑子里也在想着这阿芙蓉的事儿来。 李三娘越想越觉得这好似是一场天大的阴谋! 为何这么说? 就像之前李三娘同黑叔解释的一样,这阿芙蓉想要吸食,一是得有来路能买到这用罂粟制成的熟鸦片,二是得有器具,就如同那被抓来的商人所用的烟枪一般的工具。 这两样儿组合起来,这才能吸食使用。 这熟制的鸦片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来的,其一是罂粟的原产地在西亚地区(今,自阿富汗至土耳其。),离着大唐可是很远了的。 大唐此时,也就是拂菻国进贡到宫内的有一部分以鸦片为主药而制作成的底也伽罢了。 并且,这东西因着是外国而来的,效用上也赶不及太医署本就有的成方,根本就没用过。 只是当作那么一个东西,在太医署有个存档而已。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东西的稀有性。 其二则是,就算要用,一般也只是当药而用,非是如那行商似的作为一个消遣物什在吸食。 这本身就十分不得劲儿了。 再有这器具的问题,那行商的烟枪上的金属部分的烟斗上的花纹,瞧着就像是西域的东西,与大唐此时兴盛的纹饰很是不同。 但那装着条块状熟鸦片的瓷瓶却是大唐的工艺,这里头问题可就不少了。 越这么想,李三娘越觉得这背后必定是有黑手在的。 稀有的、金贵的本是药品的东西,出现在了行商手中,还是当作消遣物存在,这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越想越不对劲儿的李三娘,那眉头蹩的越深,秋香在旁看着也是跟着干着急。 小半个时辰后,已经是过了四更天了,门外头终于传来的声响。 屋门打开,仍旧是穿着一身白色衣衫的不可先生这会子坐在轮椅上由驼背仆从推进了门来。 “先生!” 李三娘直接起身喊了不可先生,不可先生倒未像李三娘那般激动,只看着李三娘先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儿后,才喊了李三娘“三娘子”。 这不可先生到了后,黑叔果然对自己的顶头上司那是更体贴些的。 因为李三娘终于在桌子上见到了茶壶和茶杯来。 是的,之前李三娘与黑叔面对面的时候,那桌子上就只有托盘里放的从那行商身上搜出来的物什,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等了这么一会子,李三娘也早就渴了,她一连拿了三个茶杯,给自己和秋香、老十各倒了一杯。 至于为何没给不可先生倒茶? 那自然是因为黑叔先给不可先生倒过了。 两杯茶下肚后,缓解口中的干渴感后,李三娘这才有精神抬眼去看不可先生来。 不可先生也没让李三娘失望,他见李三娘有了精神后,就看了过去:“三娘子所说,老黑已经同我说过了。 只那都是转述,我想请三娘子与我当面再仔细说说这阿芙蓉的事儿来。” 李三娘自然不会拒绝不可先生的问题,遂对着不可先生细细的解释了起来。 “......因我天生五感灵敏,这一点想必先生也是知道的,这才闻到了这股子令人不适的香甜味儿来。 后来...... 这两样儿就是了,先生你看......” 李三娘把托盘上头的烟枪和瓷瓶指给不可先生看,然后又把自己刚才用的布巾子也递了过去,示意不可先生用这个垫着观察。 不可先生在看过这两个物件后,就听李三娘继续说:“......因此,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来,这东西不该在这般普通的行商手中。 就算是要在平民手中,也该是那等背后有上层贵族支撑的豪商才对。 可那个我发现的男子,就看他在耍戏团里头看耍戏,坐的座位不过是最靠末尾的地方,想必他也算不得是豪商。 且我听黑叔的意思是,那男子是一个人去瞧的耍戏,这豪商哪里可能会是单独出门来的? 因此,这就更不对劲儿了的。” 李三娘这会子瞪大了眼睛,她看着不可先生一字一句的认真道:“先生,这里头应是有什么问题的。 这阿芙蓉虽说是一味药,但这不是该流通于世的东西。 阿芙蓉当作药来用,可治病;可若是当作消遣物来吸食,那就是祸国殃民的毒药!” 李三娘这话说完,她见对面的不可先生没甚反应,只是把那瓷瓶中的熟鸦片倒了两块儿到布巾子上,不可先生正对着这鸦片看,还兜着布巾子到鼻子下闻了闻。 “先生!” 李三娘有些焦急的出声儿喊了不可先生,这一喊,不可先生才抬头望李三娘这边看了过来。 不可先生放下手中的东西,先是轻轻咳嗽了两声儿,然后才对着李三娘道:“我已知,三娘子勿要着急。 实话与三娘子说,今日就算三娘子不找我,我也是要找三娘子的。” 不可先生看着李三娘眼神之中的疑问,只得点点头后说:“是,我早已知晓这阿芙蓉了。 会里也已派了人去查着东西的来源去了。 三娘子是赶了巧,那行商去看耍戏让你遇上了。 其实,此时长安里头,当真是不止这一个从西域回来的行商带了这阿芙蓉回来。” 李三娘在惊讶过后就是果然如此的感觉。 “是啊,这可是不良人! 不良人的总部本就在长安,这长安城里处处都有不良人的眼线和暗探,若是想知道什么事儿,哪里还需要我来告知呢?” 李三娘这会子才长长的输出一口气来,此时此刻她才觉得自己浑身紧绷的紧张感消散了一些,身子往椅子上靠了靠,这才敢稍稍放松一些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 我知道先生有准备,有在查这事儿,心里就放心了不少了。 先生的能耐我是佩服的,只是我还是想和先生好好强调一番这东西的危害来。 先生,若是赌徒犯了赌瘾时的破坏力有一杯茶这么大,那要是吸食了阿芙蓉,往后犯了瘾,这危害就是成千上百倍茶那么大!” ============== 感谢安慰我的宝子们,我真的很需要你们的支持和鼓励! 谢谢!十分感谢你们! 我会继续努力的,我希望以后给我的读者带来好的故事。 第664章 异人(感谢书友20230618132411217的打赏~) 上元节的这天夜里,除了李三娘同不可先生在讨论着这阿芙蓉的事儿之外,长安皇城里头,也有两个数年未见的男女在商议着这事儿来。 太极宫,宣德殿,偏殿内。 宽阔的矮塌上隔着一张小几面对面坐着的武帝和杜清晖两人,瞧着两人之间的气氛竟然算不上是剑拔弩张。 不仅仅不是剑拔弩张,竟然还有两分英雄相惜的感觉。 王大珰端着茶壶走到近前,他动作轻柔的换了桌上在武帝和杜清晖的谈话中已然变冷的茶壶,把这新砌的一壶茶摆了上去。 这还不算完,王大珰还把两人面前已经冷掉的茶杯替换了下来,给重新倒上了还冒着热气儿的茶水来。 “我不知你所在的时空里是不是同我那边一样,曾经因为这东西差点儿亡国灭种。 若不是这东西最早是出现在了福州长乐郡的码头上,我也不能那么快的知道。” 武帝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适时的面露疑惑的看向杜清晖。 杜清晖也同样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后,就对着武帝大略解释了下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原来,因为年前武帝下诏所说的开通互市扩大陆上丝绸之路,并继续扩大海上贸易,全面打通海上丝绸之路这两件事,杜清晖就带着心腹智囊吕云庭并上百兵士从常州顺流而下,想要去福州看看正在建造的四层福船。 整个儿江南东道最大的行政官,从文到武那都是杜清晖在掌控的,所以,一行人自然是顺风顺水来到了福州码头。 到了码头,杜清晖自然是下船去看看散发着一派繁荣景象的码头。 也是杜清晖这个决定让他意外的发现了竟然有卸完了货的水手在码头上吸食阿芙蓉。 “一开始我也没当回事儿,只以为是从番邦来的烟草,是给水手解乏用的。 那一日正好刮西南风,那水手吸食阿芙蓉的味儿正好顺着风飘到了我跟前儿。” 武帝低垂着头看着手中茶杯一言不发很是认真的听杜清晖说话。 武帝这会子见杜清晖停了下来,就抬起头看向了他。 杜清晖面上有些许悲伤,武帝也就没有催促他,略等了几息,待得杜清晖缓和了情绪后,才听他带有几分狠意的道:“之前与你说过了,我那个时空里就因着这东西差点儿亡国灭种了,所以,我对这东西的味道最是熟悉。 等抓了那水手,乃至他们那一船的人都抓了审讯拷问过后,我竟是没有找到源头!” “怎么说?” “这伙子人的东家不过就是当地的豪族,事后我自然是调查过这陈家,虽然有些小手段,但不过就是为了挣银子罢了,并未与外通敌。” 武帝点点头,并未对于杜清晖这话里说的他自己就是江南东道的土皇帝一事发表任何看法,也没揪着这事儿不放。 武帝反而是发问:“既然不是与外敌勾结,那就该是外敌入侵了。 所以,这些人是在哪儿拿到这阿芙蓉来?” 杜清晖的眉头蹩起,他抬头看向武帝的眼睛,十分认真的道:“最后只查出他们是在南洋的码头上得到的。 说是当地一常与他们做买卖的商人给的,说这东西同洗瘴丹一样,是提神醒脑的好东西,送了些给船长和水手们。” 武帝点头,“所以,这线索就断了。 若是真有幕后之人,当时就算你立马派人去南洋找那个商人,必是找不见人,或者这商人就会正正好死了。 更别说,这行船之事,此时还是要受天气变化影响的,已是来不及再行船去南洋对证的了。” 武帝说的全中,杜清晖对着武帝斩钉截铁道:“所以,我早前就说过的那事就对了! 此时之时空,除了大唐这块儿地儿,外邦定也是有我们这般异人在的! 甚至很可能外邦的异人也是同大唐一般也是有数十能人的!” 武帝没有直接回应杜清晖的话,转而问起了他:“可否说说你那个时空,这阿芙蓉之战的始末?” 杜清晖沉默了。 一段夹杂着成千上万人的血泪和生命的历史,实在是太沉重了。 武帝等了几息都没有听到杜清晖的声音响起,她这才略带诧异的抬头看向杜清晖。 她看着杜清晖面目上那硬撑着的样子,叹了口气,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了。 武帝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缓缓的对着杜清晖说:“我所在的时空,并没有因为这般的东西陷入亡国灭种的麻烦之中。 不过,我理解你经历过的事,对此再重视都不为过。 近卫军和不良人的暗探其实早在半年前就在长安城里头发现这种东西了。” 杜清晖猛地抬头看向武帝,他着实是没想到武帝竟然是比他更早的发现这阿芙蓉的事儿的一方。 同时杜清晖也明白,武帝能这么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一自然是回应他之前所说的情报;二就有警告的意思在了。 这是说,是,你掌控了江南东道,但以长安为中心的大唐,仍旧是在武帝的掌控之中的。 你有兵有人,我也是有兵有人的。 “一开始只是几个跟着管事去边关送货的伙计沾了这东西,上了瘾。 这几个伙计为了吸食这东西竟是做出了去管事家偷盗的举动。 一件偷盗的事儿,还赶不上让不良人的暗探上心的份儿。 是后来这几个人被抓进了京兆府的监牢里头毒瘾犯了,情况十分之不对,被不良人安插在监牢里的探子发现上报了后,这才引起了不良人的注意来。” 武帝回头对着一直站在矮塌旁的王大珰使了个眼神,这才回过头继续对着杜清晖说:“之后,不良人仔细的排查了一番,在长安城一百零八坊里头竟是又找到了五起犯了赌瘾所造成的事儿。” 王大档端着托盘上前,从托盘上头拿下来两碗汤多面少的汤饼。 武帝拿起筷子,“聊了许久,我饿了,吃吧,吃完再说。” 杜清晖面上是面无表情的,心里却是在吐槽:“显摆啥啊?你是皇帝,你四更天能吃上热汤饼,你厉害啊。” 第665章 是谁要亡我大唐社稷!(感谢暮川暮紫的打赏~) 仍旧是在那处不良人据点的民居其中,不可先生在听了李三娘强调的话后,他沉吟片刻,抬起头,看向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驼背仆从。 驼背仆从微微弯腰,那样子是在等待不可先生吩咐的意思。 “让人调出那些,把那些情报抄写一份儿拿给三娘子瞧瞧。” 不可先生说完这话后,驼背仆从微微躬身后就转身走向门外。 不可先生吩咐完这个,才看向对面有些诧异的李三娘道:“早前也并非是刻意想要隐瞒你,我本想着通过暗探多方仔细调查清楚后,再来请三娘子说话来的。 哪里能想到,三娘子竟是先遇到了这档子事儿来了。” 接下来李三娘就听着不可先生大略说了说不良人是怎么从半年前就发现了这阿芙蓉的事儿。 两刻钟左右,驼背仆从也从外头接了东西进来。 驼背仆从把从皮桶里头取出来的卷成纸卷儿的纸捋平了后递给了不可先生,不可先生接过来随意的翻了翻后,才交给了他对面的李三娘来。 李三娘点点头感激的接过了不可先生递过来的情报,赶紧就着昏黄的灯光看了起来。 “......四肢扭曲,发出怪叫声,后身体抽搐,口吐白沫......” “探查到西市最大的一支回鹘(hu)部落组成的商队里有人吸食阿芙蓉......” “接上回,伪装成商人与之接触后,旁敲侧击的打问,道是......” “......成记米铺成大郎为吸食阿芙蓉,在与其父要钱争执之间失守致其父摔倒z撞伤头部......” ...... 李三娘极快的把这几张纸上的凌乱的细碎的情报信息都一一看过后,她心里已经想到了问题所在了。 异人这事儿现下是归不可先生管了的,在场的,李三娘猜测除了黑叔和老十不怎么明白异人之事外,驼背仆从和秋香那都是应该是知晓的清清楚楚的。 所以,李三娘放下手中这几页纸,“先生,可有上报圣人?” 不可先生没有回答李三娘的这个问题,他挥了挥了手,驼背仆从就当头往门口走了过去,不可先生再看了看一直站在李三娘身后的秋香和老十,秋香和老十这才明白,不可先生这是有话要单独和李三娘讲。 秋香和老十这才起身对着不可先生行了一礼后,就转身跟在了驼背仆从身后也往门口走去。 “老黑,你拿着三娘子写得问题去审讯一下那行商,看看都能问出些什么来。” 顿了顿后,不可先生继续吩咐道:“留那行商一命,看看从他身上能不能找到背后之人来。” 黑叔低头躬身行了一礼,他转过身跟在驼背仆从他们几人身后往外走去,且他还在出了门口后,转过身子仔细的给关好了门。 待得屋子里头只剩不可先生和李三娘两人后,不可先生这才细细的对着李三娘把不良人查探到的有关阿芙蓉的重要情报一一讲给李三娘来听。 而黑叔出了门后,就往西边厢房里头去。 秋香回头看了看驼背仆从留在了李三娘和不可先生所在的屋子的门口,她又抬头望屋顶看了看,转过头来,秋香看黑叔往西厢房里头去,她就和老十互相对视一眼后,两人就跟着黑叔进了西厢房里头去。 不良人审讯人的手段,这里咱们就不多说什么了,总之就是是带着血腥气儿的。 而屋子里头的李三娘听过不可先生说的情报后,她伸出手指揉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头一次李三娘心中有了真正的害怕的感觉。 当初她在巷道里第一次用手术刀杀人的时候,她都没有这般害怕过。 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她现在已经融入了这个时空下的大唐。 她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有真心疼爱自己的父母,有关心爱护自己的兄长和嫂子,更是还收了弟子,她也和此时空下的诸多女娘产生了联结。 她想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为此时之女娘做点儿什么。 可为什么总有人是想要挑起战争的呢? 李三娘第一次有了作为医师从没有过的想法,她有了诉诸暴力的想法。 咽了口唾沫后,李三娘她看向不可先生:“先生,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些被下了套子,染上了毒瘾的人该都只是外邦异人的第一步试探而已。 不瞒先生,我之前所在的时空,曾经因为这个阿芙蓉为起始点开启了一场持续百年的反抗战争。” 李三娘此时此刻想到了过去曾经看到过的那些历史记录,那些文字、照片和稀少的影像记录,都是沁着鲜血和人命的。 李三娘闭上了眼睛,好似回到了当年去博物馆参观的时候,若不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奋力反抗,哪里有和平的日子可言? 李三娘放在桌面下的手握成了拳头,她睁开眼睛看着不可先生说:“先生,外邦有异人,且这些异人是要亡我大唐社稷! 先生,这是一场想用毒药掠夺我们的银子,毁坏大唐的经济,用毒药伤害唐人强壮的身躯,让我们无兵可用的侵略战争! 外邦异人觊觎大唐的一切,他们这是要让我们大唐亡国灭种!” 不可先生瞪大了眼睛,他吃惊的看着此时此刻难掩激动神色,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疯狂样子的李三娘。 其实,在没从李三娘口中听到有关鸦片战争的消息之前,聪明如不可先生早就与武帝上秉的时候,就同武帝一起猜测过,怕不是这个时空下,除了华夏大地之外的外邦,也是有异人穿越的了。 只不过,当时不可先生也只是在众多可能的原因里,猜测了一下外邦有异人这事,并不是十分确定。 当时不可先生也同武帝这般说过:“圣人,那江南东道的杜将军也是有嫌疑的,不良人的探子在那里探查不到什么深层次的消息。 我怀疑,这阿芙蓉之事,也可能与杜清晖相关。” 武帝当时听了不可先生说的诸多猜测后,并没有当场就确定什么,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而已。 可现在,不可先生看着李三娘,他心里也觉得,很可能真的就是像李三娘所说,这是一场来自外邦异人的阴谋,所为是大唐,是这片土地,是为了掠夺大唐的一切,是要亡国灭种!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第666章 一丁点儿都不能碰!(感谢 齐爱的打赏~) 五更天的梆子声敲响了,李三娘看着窗纸透进来的天色,虽然仍旧还是漆黑一片,但真真是熬了一夜的了。 不可先生与李三娘在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聊了什么,就只有两人自己知道了。 临近天明的时候,黑叔带着一身血腥气从西厢房里头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攥着十数张写满了字儿的纸,这都是从那被李三娘发现的行商男子嘴里审讯出来的。 秋香和老十跟在黑叔身后,二人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倒就是不良人的做派了。 三人来到屋子门口,一直站在门口的驼背仆从这才对着门敲了两下,低声儿问:“先生?我等能否进来?” 待得四人进了屋子,黑叔首先把自己拷问了那行商一宿儿得来的情报上呈给了不可先生过目。 不可先生接过来后,就一张张的看了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十几张纸都看过了,李三娘这才在得到了不可先生的允许后,划拉过来桌上的那十几张纸,拿到手里赶紧看了起来。 原来,李三娘猜的果然没错,这行商还真不是豪商,不过就是和别人合伙儿做买卖而已的小商人。 此人也不是长安人士,而是荆州人,是跟着合伙人来长安掺和一场运货去了边城,小赚了一笔,这才在年关这个档口留在了长安城里头,想着转过年来,就再进些货好去边城那头儿再赚一笔的。 因此,上元节当日本就是独身一人的行商就去了西市看了从未看过的耍戏,毒瘾犯了就顺道在里头吸食起了阿芙蓉,让李三娘发现了。 “这上头说,他是在与突厥人交易的时候,有一外邦人上来搭讪,主动给了他这阿芙蓉吸食的。 且他介于男子的面子,是想吸上两口意思一下就得,没想到这东西呛人的很,他第一次尝试很是头痛、恶心。” 不可先生接过了李三娘的话:“但没想到,过了难受劲儿后,竟然是有强烈的欣快感。 然后他们在那个突厥部落附近停留了小半月的时间里头,他就对这东西上了瘾,转而开始花钱从那外邦人手里头开始买这东西了。” 李三娘放下这上头还沾着点滴血迹的纸,她肃着一张脸:“这人现下看着还算是个好人,但只要他继续吸食下去,不出三月,他就会变得瘦弱不堪,面无血色,目光呆滞。 倘若他继续吸食,一场小风寒就能要了他的命!” “若是不让他继续吸食会如何?” 这话来自黑叔的发问,因为他之前在西厢房里头审讯那行商的时候,那行商就犯了毒瘾,为了得到有用的情报,黑叔是押着行商问够了自己想知道的事儿后,才取了那烟枪和瓷瓶,挑了一小块给那行商吸食了去。 秋香听着李三娘所说,她想起了黑叔在逼着那行商说清楚这阿芙蓉的来龙去脉的时候,那行商蜷缩着身子躺在在地上,抓耳挠腮急不可耐的癫狂样子,着实是可怕的很。 秋香当时心里想着,若是黑叔拿刀让那行商砍他自己,估计那行商为了吸食上阿芙蓉,应该也是能同意的。 就好像那犯了赌瘾的赌徒,你就是砍了赌徒的手指头,赌徒照样儿也要继续赌的。 “不让他吸食,就那么捆住了他,过了那个毒瘾劲儿,往后是不是能够戒掉这东西?” 黑叔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有了些想法,就是不可先生这会子都看向了李三娘,不可先生也想知道这阿芙蓉有没有可能是可以戒掉的。 “绝无可能!” 李三娘斩钉截铁的肯定回答直接炸响在众人的耳边,就看此时此刻李三娘那脸上的表情,众人都肯定了李三娘心意。 “绝无可能! 这东西除非是医师用于治病,可以控制着药量来使用,那还可以说大概率是不会成瘾的。 就像人们平常打个赌,赌一个火烧,一碗汤饼或是一壶酒似的,就是个你我皆知的乐子。 可若是沉迷到赌博之中,那就是上了瘾,如此就变成了赌徒。 赌徒的下场,不光是自己会惨,还会带累到家里人生不如死。 而这一开始就仅仅是为了那短暂的欣快感而去吸食阿芙蓉来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戒掉这东西。 就像是赌徒说自己再也不赌了一样,已经染上了毒瘾的人,说我再也不会吸食阿芙蓉了,这话根本就不可信!” 李三娘低下头,叹了口气后慢慢同不可先生解释:“先生若是不信,只管去找太医署的人问。 再不行,先生可就对着这行商来试试,在他犯毒瘾的时候不满足他吸食的需求,端看他会是何种表现? 且,需要几次? 需要几天才能让其不再出现那般的戒断反应?” 李三娘从桌上拿出一张纸,用之前的炭笔花了个示意图出来,“先生请看,这人体自身就是能产生欣快感的,像是夫妻之间敦伦,或是吃了某样儿实在是对口味的食物,要不然就是通过跑跳达到某种程度,都是可以刺激人体产生欣快感的。 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可是,吸食阿芙蓉是外界干涉人体自身,强行让人体验欣快感,这是直接作用在人体上的。 先生,再是意志力强大的兵士,让他去反抗身体的本能,那也是不可能的! 就像刚出生的婴孩会无意识的吸吮,着就是生存的本能。 这些人体的本能反应,是与生俱来的,若是强加干涉,后果不堪设想!” “照你所说,这东西对人这般不好,该是连碰都不要碰的了? 李三娘重重点头,“对! 就是太医署里仅存的那点儿,也只是放在那处存档罢了。 在治痢疾上,我们本就有成方可用,并不是非要用这东西入药的。 非要用,也得是医师认准了,得了允许了,少量使用才可行。 但坚决不可当成洗瘴丹(槟榔)来用! 这绝不是什么提神醒脑、解乏放松的好东西!” 李三娘这一句句下来,不可先生自然是对她所说的这阿芙蓉的危害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但不可先生心里虽说不怀疑李三娘说假话,可他这般高位的人,自然是要亲眼看见事实了,才能认定真假来。 第667章 相商(感谢 云婉清的打赏~) 不可先生与李三娘又再说了几句话后,李三娘就和秋香、老十出了门去,上了马车往李家回了。 而不可先生这一头,却是对李三娘这一晚上所说的事儿上了心,只见不可先生对着黑叔的耳朵边儿不知吩咐了什么,黑叔拱了拱手,转身就去办了。 驼背仆从推着不可先生的轮椅去了西厢房,隔着一架屏风看着黑叔对着那行商问话。 不可先生也是有耐性,竟是一直等了两个多时辰,直到这行商的毒瘾又犯了,才在屏风后头,透过缝隙仔细观察那行商的表现。 而行商那先是把自己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求着黑叔给他吸食一口阿芙蓉,转过头儿来,见黑叔不给,这行商竟然直接眼眶发红,猛地窜了起来,想要趁着黑叔转身的空挡,从黑叔身后挟持了他。 要不是黑叔反应快,就要被这行商扑倒在地了。 不可先生在屏风后看着这一幕略有所思,“这般看来,确实是如三娘子所说,这东西对人的情志有很大的影响,竟是有致人狂躁的作用,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不可先生为了验证李三娘所说而在行商身上做的一系列的实验,咱们这里就略过不提了。 另一头上,李三娘和秋香、老十赶着马车回到李家后,先是对着露珠儿好好说了一会子话后,就稍稍洗漱躺在床榻上睡了过去。 铁打的人,也是生生熬了一宿儿了的,哪里真就熬得住? 下午头儿李三娘才起了身,吃了一碗肉粥后,李三娘就开始写帖子,而这帖子一写就是七八份儿。 这帖子自然都是要写给其他异人的了,这般大的事儿,哪里能不把他们聚集起来一一告知呢? 且这告诉了还不算完,也得和他们商量商量,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越早送到越好,一定要等到回信儿。” 老十点点头,拿着这一摞子帖子直接出了门去,他不是去街面上找那种平民用的递信儿的汉子来送帖子,而是用了不良人里伪装的暗探去送了帖子。 一是李三娘在这帖子之中虽然没有明确写有关阿芙蓉之事,只写了“有重要的事相商”,但还是小心谨慎为上,让不良人去送帖子更为妥帖一些; 二是李三娘这些帖子是写给丁家、邢瑜、常思远他们这些人的,而这些人本就在不良人的监控之下,所以,直接由不良人的暗探来送,是更为方便快捷的。 不良人的速度还是值得信任的,傍晚时分,邢瑜和常思远就已经给了回信了。 翌日,其余几家也都给了回信。 而在这两天里头,李三娘哪里也都没去,就在家中,对这阿芙蓉,也就是李三娘穿越前的那个时空名为鸦片的东西,仔细的认真的写报告。 这也是那日李三娘与不可先生商量好的事儿,由李三娘牵头把这阿芙蓉的事儿告知给其他异人,让他们都知晓此事,看看能不能讨论出个一二三来。 毕竟,就李三娘之前的猜测,那些外邦的异人肯定是联合了起来,想要通过对大唐的一步步试探,从而一点点蚕食大唐广袤的国土,最后达成亡国灭种,直接占领这片富饶的土地的目的。 那既然都到了这般生死存亡的时候,本土的异人如果还内战的话,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李三娘此次召开异人之间的聚集,首先就是为了告知众人这阿芙蓉的事儿,其次就是让大家联合起来,同官家协作,对抗外邦异人,打赢这一场侵略战争。 李三娘现在做的就是以一个医师的角度,从阿芙蓉对人体影响和破坏开始,让其他异人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和破坏性。 “三娘?” 李母又喊了李三娘一声儿,李三娘这才抬起头来。 “忙什么呢?总共不过十几日的休沐日,我看你自上元夜那日回来后,就一直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连露珠儿都说你忙的很。” 李三娘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给李母解释这东西。 李母见状,撇了撇嘴,把托盘里的红豆粥放下,“阿娘不懂你这是在做些什么,但吾儿聪慧,定都是有用的东西。 那你更得保养好自身了,没有一个好身子骨儿,如何有心力去做你想做的那些事儿来?” 正月二十,这一天女娲娘娘补天救人,是为补天节。 李三娘今儿个起了个早,因为这天李家所有的女娘都得跟着李母进行祭祀活动。 不光光是要上香祭拜,还得做补天饼来吃。 其实就是活了面来烙饼,烙出的饼子挑一个长得好看的,用红线穿了系上,抛到屋顶上,意为补天。 如此活动之后,也就算过了节了。 李三娘跟着李母李大嫂她们带着露珠儿和秋香,先是上香祭拜,过后跟着李母抛饼到屋顶上。 李家众人一起就着刚烙的饼吃了早食后,李三娘也就准备收拾收拾去往邢瑜开的满口香私家菜馆去了。 “你在家等阿娘回来,阿娘晚食带你去隔壁街上吃水盆羊肉。” 露珠儿点点头,看着李三娘和秋香上了马车,老十一扬马鞭,车子就动了起来。 到了地儿,刑娘子就先迎了上来,两人互相行礼过后,李三娘就留在了门口与刑娘子一起等着其他人到场。 两刻钟后,众人都到了二楼的包间里坐下,刑娘子起身说了两句话后,就道:“你们聊,我下去看看饭食去。” 如此,包间里头就只剩下李三娘他们这些异人在了。 众人还未觉出什么,毕竟这才刚过了上元节,今日又是补天节,节日的氛围总是欢快的,再加上李三娘并未在帖子中详细讲述到底所为何事。 所以,众人还在寒暄着往后在长安做生意的事儿来。 “啪啪啪”李三娘双手合十拍了几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之后,李三娘就走到圆桌前,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有关阿芙蓉的大小事都写在了纸上集成了的小册子,一人一本发了下去。 “今日请诸位来,为的就是这有关咱们生死存亡的大事! 你们先看看这些情报,一刻钟后,我再与诸位相商。” 圆桌前坐着的,脸上还犹自带着笑意的众人面面相觑之下,只得拿起这封面上无字的小册子翻看起来。 丁明轩刚翻开,不过看了两行,脸上的神色就变得认真了起来。 等丁明轩看到“阿芙蓉”就是“鸦片”这几个关键字的时候,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第668章 暗流涌动 李三娘站在圆桌前,她也在看这些人的表情,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来。 毕竟,李三娘是个医师,她因着五感灵敏,又赶了巧了,这才发现了那个行商吸食阿芙蓉来的。 李三娘都能发现不对劲儿来了,其他人难道就真的没什么发现么? 李三娘心里是不相信的,她可不会觉得只有自己发现了异常的,若是仅仅她自己,那就不会在这个时空里头会有这般多的穿越人士了。 不仅仅是现在屋子里头这些穿越的人,李三娘之前从不可先生透露一二的有关异人录的事儿上来看,高宗(李治)时期,武帝大大就已经穿越过来了,那个时候暗地里就有了异人录这个东西了。 所以,李三娘十分之确定自己绝不是什么天选之女,有气运加深这种虚无跑秒的东西。 李三娘相信的是在大灾大难面前,群策群力、互帮互助才是真。 李三娘瞄到丁明轩的脸色有几分不对,想着丁家作为一大豪商,必定是在这生意事儿上发现了什么不对了的,但可能并不以为意。 直到现在被李三娘这小册子点明,这才把细碎的事儿联系起来,发现其中的不对来了。 果然,李三娘再去看邢瑜和常思远,这两人也是面色似有不对。 但是毕琼岚这位农业大佬,以及蒋以荺和施乐安这三人脸上就只有震惊,并没有若有所思。 因此,李三娘心中也在猜测,只有关注商事的人,会有更大的机会面对外邦异人的试探,若是不关注或者干脆就与商事无关的人,自然是无从知晓的了。 一刻多钟后,第一个放下小册子的是毕琼岚。 “我年纪最长,托大我就先说说我的看法。” 毕琼岚一开口,众人也就陆陆续续的把手中的小册子放了下来,看向了最先开口的毕琼岚去。 “首先我得先谢谢李三娘子愿意与我等分享这等消息。” 坐着的毕琼岚冲着站在圆桌前的李三娘拱了拱手,李三娘自然是回了礼,但并未说些什么来。 “其次,我知晓诸位并不想暴露自己所在的时空到底是如何的,但就这册子里所说的事儿来看,咱们之间有些问题还是得交交心的。 我开个头儿,我所在的时空当真是有这东西的,虽然不同此时这叫法风雅,但也倒是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作福寿膏。 只不过我所在的时空国力强盛,当这东西在小范围里流传的时候,官家是直接靠武力打了过去,直接从根儿上灭了这东西的。 并未让这东西对国家造成什么重大的伤害来。 但就从李三娘子这册子里头写得一桩桩一件件来看,我觉得这对面想要渗透的敌人,该还是不成什么气候的了。 若是他们当真有能力,直接打过来就是了,哪里还用用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毕琼岚起了头儿,接下来众人都一一发言。 邢瑜接过毕琼岚的话头:“实不相瞒诸位,年前,我家商号就有一档子事儿该是与这阿芙蓉相关。 你们都知道,我爱做生意,这不是年前圣人下诏促进边关互市么? 我自然是派了商队去往边关,想要提前打好前站,为来年的大规模互市做准备。 我派出了三队,回来两队,一队留在当地接应。 事儿出现在回来的其中一队商队里头,有个伙计在当地被人哄着买了这阿芙蓉来。 回来后,因为毒瘾犯了,竟是去了一管事家里偷盗。” “偷什么?偷这阿芙蓉?” 邢瑜点头,应了丁安柏的话,“当时这一队商队是去了部落里头跟人交易的,这一整队的人,除了年岁打的老管事和护卫头子没收人家给的阿芙蓉,其他人都收了。 这往长安回的一路上,只这伙计和这被偷的管事以及另一个护卫喜欢吸食这东西,所以,一整个儿商队得的阿芙蓉都让着三人换来了。 护卫家不在长安,所以当下回了长安,接了工钱,就回了老家去。 因此,那伙计才去管事家偷这东西。”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李三娘也看向邢瑜,她也想知道,若是邢瑜知道这东西是阿芙蓉,该是能上门找她商议或是询问的啊,可是这正月里头来,李三娘并未收到来自邢瑜的消息。 邢瑜苦笑了两声儿,这才同众人解释:“我是今儿个看了三娘子这册子,才恍然大悟那东西是阿芙蓉这种毒品了的。 早先我只以为是那伙计嫉妒我给管事的开了工钱高,那管事与这伙计在公事上有些龃龉在,我以为这伙计故意偷盗些什么东西报复管事的。 我就没往伙计是为了阿芙蓉这上头想。 最后报了官,我也找了关系,送了银子进去,官家只说是偷盗,得关上十天半月的。 我就安顿好了伙计的家小,就这么等着了,本来还想着,下月再找人送些银子,看看能不能把人弄出来。” 邢瑜说完,不等众人讨论出什么来,丁明轩就借着说:“这事儿我也遇到了。 我先说,非我小心眼不与诸位交心。 我也犯了与邢瑜一般的错误,再加上,我们那个时空根本就没有因着这种东西发生战争的事儿在,我自然是没往这上头去想。 我丁家的基业在江南,长安这处不过是我们兄弟两人为了开拓人脉,才安家此处的。 江南多水,丁家家大业大,也是有数十艘船在的。 年前,管家给我汇报大事小情,其中就有一条在福州的船出了事儿,说是其中有两人因着点子小事起了争执,一人在另一人抽烟袋子的时候,拿着烟袋子直接往人脑袋上砸,另一人被砸死了。 刚才看了李医师的册子,我这会子想着,怕不是这条船在福州停泊的时候,这俩水手被诱导吸食了阿芙蓉来,可能两人之间确实有矛盾,另一人情绪失控下杀了另一人来。 这倒是与册子上写的吸食阿芙蓉时情志失控,也会暂时麻痹人的行动,让人躲闪不及。” 第669章 利益一致的异人 “多谢诸位能够实话实说,我在此多谢诸位了。” 李三娘对着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她站定看着圆桌前的众人,正了正神色同众人这般说:“今儿个给诸位下了帖子,除了要告知诸位这阿芙蓉的事儿之外,主要就是有三点。” 李三娘拿起炭笔在已经支好的板子上写下几个字。 “第一点,我想同诸位讲讲这阿芙蓉,也是毕奶奶所在时空的福寿膏,我所在的时空叫作鸦片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其中对人到底是什么危害,这东西又是如何让人中毒的。” 接下来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里,李三娘都在同众人讲解以上几点。 其实,这所有的一切源头都来自一开始被当作是观赏植物的叫作罂粟的一种植物。 大唐此时称罂粟为阿芙蓉,鸦片和福寿膏就是从罂粟之中初步提取出来后,经过熬煮和发酵过后,就成了可供人吸食的毒品。 李三娘在纸上画了图解,专门给诸位讲解了这阿芙蓉的中毒机制。 “阿芙蓉这东西之中对人起主要作用的就是吗啡。 而吗啡,”李三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吗啡与咱们人脑中一种叫内啡肽的物质很是相似。 内啡肽是可以间接给人脑带来快感的物质,而吗啡进入人体后,就会有同样的功效,可以给人带来快感,这就是为什么阿芙蓉会诱惑人上瘾的原因。” 李三娘放下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手,她转过身子,对着看向她的众人:“在座的都是成年人了,我给大家举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男女之间水乳交融带来的愉悦感就是内啡肽的作用。 很多男人一辈子都要受本能驱使,一辈子都在追求这种快感,没条件的男人,只能靠自己的左右手了。 诸位,你们就想想吧,一个男人为了追求快感,连自己的左右手都放不下,直接作用在人体神经免疫系统之中的阿芙蓉,怎么可能在碰过会后戒掉呢? 这东西是一下都不能碰的!” 谁都没想到李三娘竟然是拿这个事儿来做比喻来了,在场的男人,像是邢瑜、丁家两兄弟和常思远以及施乐安都觉得有些尴尬起来了。 不过,李三娘说完这个就又转过身子,拿起炭笔在板子上的纸上写了起来。 只留下圆桌前的三五男人面面相觑,嘴角带着几分尴尬和无措来了。 “但是诸位,这里有很重要的一点,这种人工快感是以损坏人体正常的功能为代价而得来的。” 李三娘在纸上画着示意图,“诸位,吸食阿芙蓉后,毒品在短时间内进入血液,加大供氧,提高了人体的力量和兴奋度,并产生快感。 可这是短暂的,过了这个时间后,人体极度缺氧,只有再次使用毒品,才能激起这个反应机制。 久而久之,人就这么废掉了。 就会陷入不断地吸食毒品,依赖毒品,直到自身的整个儿神经免疫系统彻底被破坏,人也就离死亡不远了。” 最后在纸上留下一个大大的“死”字的李三娘转过身儿来看着众人,“第二点,我想与诸位说,此时此刻,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在我所在的时空,这东西是侵略战争的起始点。 我是个医师,虽然不懂商事,但是想必诸位也能想到,这东西不便宜,如果上了瘾的人为了再次吸食,那真的是卖田卖地卖儿卖女卖老婆都是可能的。 到时候,大唐能是何种景象? 诸位,这是外邦异人对我们展开的一场没有硝烟的侵略战,想要从经济上,败坏一个国家的基础; 并损坏人民的身体健康,让大唐无人可用,从而大举进攻,彻底对大唐亡国灭种,好能彻底占领这片富饶的土地!” 李三娘这震耳欲聋的话音在众人的耳朵边上炸起,李三娘是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说的夸张了的,她甚至还觉得自己说的不够夸张。 邢瑜低头看着早前李三娘下发的小册子,对着上面的文字来来回回的看着,邢瑜明白,李三娘说的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夸张的。 商业,从来都是得在和平的环境下才能繁荣发展的。 当然有人说,可以发战争财啊。 一个商人,也得先是个人,再是个商人; 倘若做不了人了,那就是把灵魂出卖给了银子,早就丧了良心了,哪里会在意家国大义? 就是之前想要跳槽到杜清晖旗下的丁家两兄弟这对墙头草,他们那个时空没有这东西为起点发展而成的战争,但他们也是有历史的,历史之中的战争之下,平民百姓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就像李三娘所说,他们此时此刻就是在大唐这片土地上,他们虽然来自不同的时空,但他们的文化认同都是一样的,都是华夏人。 并且,他们此时的身份也都是大唐的子民,李三娘说的很对,他们的利益从始至终都是一致的! 李三娘在说完这些话后,自然是有仔细的观察在座的众人的神色的,她要确保接下来的话,不会出现纰漏。 众人自然不是那等没有家国大义之心的人,就算是丁家两兄弟,他们想要得到更多的利益的的前提也得是大唐仍旧是这个繁荣昌盛的大唐才好。 “那这第三点我就与诸位直说了。” 李三娘就把那一天夜里她与不可先生商议好的方法讲了出来,对着众人一字一句道:“......商事上,你们多加排查,若是有异常,可写明缘由予我,我给你们往上呈报。 再有就是,诸位来自不同的时空,你们脑中的知识是最重要的东西。 我提议,大家群策群力,商讨一些方法,来解决外邦异人对我们的入侵。 我这边也会通过长安医药联盟往太医署上报,与官家合作,做到从上到下咱们都是一条心的来。 倘若诸位提的建议最后被采纳了,已有官职的升职加薪,没有官职的,我不好说你们就能做官,但在商事上官家给你们一些便利定是能行的。” 李三娘这最后的话,其实就是对邢瑜与丁家两兄弟说的,毕竟,在场的,也就他们三个从商的人是与官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的。 第670章 国家机器 李三娘他们在利益一致的前提下,就这到底要如何应对外邦异人企图用阿芙蓉来侵略大唐这件事,热火朝天的一直讨论到临近傍晚也没完。 “今天天时已晚,咱们就先说到这儿好了。 过后,我会就咱们今天讨论的东西写个报告出来,还得麻烦诸位帮我签名,我好往上报呈给圣人看。 当然了,你们若是过后有想起什么好的法子的,还请联系我,我必定提上你的名字。” 在场的众人,对于李三娘说的话自然是认同的了,毕竟就冲李三娘有官方的途径可以上呈武帝这件事而言,他们也不认为李三娘会抢功。 再加上李三娘这个医师的身份,还是让她自带了点儿光环的。 并且,就她日常行事来看,她也不是那等会占人便宜,爱在背后钻营的人。 因此,在李三娘去当值的前一日她终于写好了报告,也请了邢瑜、常思远他们联名,这一份儿自然是投给了不可先生,要借着不可先生的手上呈给武帝。 而另一份儿有关阿芙蓉之事,李三娘按着同不可先生说好的,与梁老医师、李父和李二兄一同联名,去找了高老医师,通过高老医师向长安医药联盟投递了。 任何时空里,当国家机器从上而下去推进一件事的时候,那这件事必然是会闪电般的落实到实处去。 李三娘不是官,她无法得知朝堂之上,因为阿芙蓉之事吵的天昏地暗。 但是,身在长安,这大唐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里头,年后当值的第三天,李三娘就觉出了不同来了。 为何? 因着,一大清早去了医堂里头,破天荒的高掌事竟然已经在了。 要知道,平日里除了早早来开门的南星和七里俩之外,也就只有本就住在永平坊里的唐明月是差不多日日都能来的比较早的人了。 正当李三娘意外这是出了何事的时候,高掌事却是直接看向了李三娘。 李三娘对于他人看来的目光还是很敏感的,她顺势看向高掌事,李三娘一接触高掌事的目光,她就明白了,这必定是与阿芙蓉相关。 果然,就听高掌事对着堂内的四个医师并两个学徒郑重道:“太医署刚下达过来的重要的事。 是有关大唐所有人的很重要的事,但因着与咱们医师这行当很是有些关联,所以,很是需要咱们参与进去。 李医师,是你上书的,你提前给咱们医堂的医师先说说,说完咱们心里有个底儿,也好去太医署那头儿去。” 李三娘点头,应了一声儿就站了起来,从秋香手里接了早前就找常思远印刷好的有关阿芙蓉的大小事,和之前发给邢瑜他们看的小册子差不多的东西,只不过这一版,侧重在于吸食阿芙蓉上瘾的人的表现,以及不同阶段应该要如何救治上。 当初李三娘同梁老医师、李父和李二兄登门高家找高老医师的时候,本就没有避着人,毕竟这事儿提了出来,自然是要负起责任来的。 所以,其实,高掌事早前就已经知晓此事了。 只不过,高掌事也没想到,不过数天,太医署这头儿竟然就下令了,属实是办事快的很。 “......之后,我就与我师傅并家父、家兄调查了一番后,上书了高老医师,报告了医盟。 此物歹毒,着实不是个好东西。 太医署下令让咱们去,也该是强调此事的,另外,我猜着,该是为了让众医师瞧瞧上了瘾的病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也好为往后遇到此等病人该如何救治上做个样子出来。” 简单的解释了一番后,在高掌事的带领下,挂了牌子,南星关上了医堂的门,众人一起上了外头高掌事早就叫好的马车,马蹄哒哒就往朱雀大街上太医署所在而去。 除了长安城之外,从中书省下发的诏令随着驿站一步步的下发到各州郡的直属长官手上。 而金吾卫和近卫军以及暗地里的不良人的暗探以及其他部门的探子,也开始联合起来开启了围剿活动。 为了从根本上瓦解外邦异人的阴谋,武帝直接命令戍守京郊大营的王将军在长安城外,京郊大营旁直接搭了帐篷,专门用来看押与阿芙蓉相关的人。 不论你是被蛊惑的,还是无意识的充当了贩卖人,亦或是主动为了钱财而去通敌的,统统抓起来看押起来。 在高掌事的带领下,李三娘他们这医药三堂的医师到了太医署后,才刚站了不一会儿,院子里新搭建的高台上还没有郎官上去讲话呢,就听到了从太医署外传来的惊呼声。 李三娘一身儿朱红襦裙站在一群中老年男人堆里,当真是引人瞩目的很。 秋香这会子不好跟在李三娘身旁,她站在院子旁的连廊下,同那些医师的仆从、学徒站在一处。 听着墙外的声响,哭喊声之中夹杂着辱骂的动静,李三娘转过头看向秋香,见秋香点点头后,李三娘就知道,这必然是官家抓人来了。 李三娘在四周看了看,这院子里站着的约莫能有百人,那也就是说长安城一百零八坊里约莫近三分之一的医师都来了此处了。 做医师的,尤其是入了长安医药联盟里的医师,岁数皆都不小了,遇事这份儿镇定倒是都有的。 呜呜嚷嚷的都是围在连廊处的这些站在院子里的医师们带进来的徒弟和药徒了,和秋香站在一处的七里和南星,倒是比其他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能更镇定些,至少他俩没有举目四望,也没咬耳朵,只老老实实的站着。 “咚咚咚”的铜锣声儿响起,现任太医署署正王署正踩着八方步登上了高台。 李三娘在台下瞅着台上这王署正,心里不禁说了声:“这脱离了基层的医师,就算仍是会在宫中给贵人瞧病,但这身上还真是带上了些官威。” 王署正在高台上一战定,轻轻一抬手,院子里和连廊下的人就逐渐停了话头,渐渐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了。 王署正这才轻咳了两声,对着下头的人讲起了话。 “......因是如此,这才把诸位召集了过来。” 王署正对着一旁站着的男子点了点头,那男子就拍了拍手,然后就有仆从从后头抬了一个大花盆到高台上。 第671章 动了起来 王署正开了个头儿后,接下来就由太医署的两位署丞接着对台下百位医师讲解了。 台下的百位医师看着由仆从抬上来的大花盆里已经干枯了的还带着果实的花卉,都有些不解了。 这花自然就是罂粟,是宫中暖房里头好不容易找出来的一盆,看着干干巴巴的,已经是死了的。 不过这上头的果实都是完好的,很可以对众人看个样子。 姚署丞站了出来,先是对着已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的王署正拱了拱手,然后他才朗声对着台下众人道:“一切都如王署正所说,这阿芙蓉的主药就是这罂粟花的果实了。 这几株就是宫内暖房里头找出来......” 接下来,姚署丞还着人拿了几块熟制的可吸食的阿芙蓉放在托盘中,给台下众医师来回传看。 等讲明白这阿芙蓉到底是何物后,姚署丞高声对着李三娘所在的方向喊了一嗓子:“此事正是长安医药联盟下医药三堂的李明芳李医师当先发现,接下来就请李医师来为咱们讲解讲解这阿芙蓉的药性来。” 李三娘本就五感灵敏,这下子被姚署丞直接点了名后,那些之前还是暗地里偷偷瞧她的人,这会子全都牟足了劲儿想看看她到底是何般模样? 可是三头六臂? 亦或是貌美如花? 在这其中,李三娘自然感受到了有人是克制的仅仅就是礼貌的扫了她一眼的,也有人是好奇的目光,但大多数可以说是来自男性的凝视了。 李三娘心中倒是一点儿也不惊讶,毕竟当初她牵头向长安医药联盟提出阿芙蓉这事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她是要走到台前来的。 一个将将二十的女娘,着一身红衣,面色上既不高傲也不自卑,就那么平平淡淡的比直的站着,迎着几十双透着各色目光的眼睛。 此时此刻,李三娘心里当真是平静的很,她甚至还有空走神儿,她想起了她在前年刚刚做医师的时候,跟着高掌事他们一起去参加联盟里要求义诊的那一天了。 (第334章情节) 那一天,她也是穿着一身红衣,站在上百位男子医师里头,直接脱颖而出。 那一天,也是这般刮着小风,那一天,这些男子的目光同今日一般赤裸裸。 李三娘对着台上的姚署丞微微欠身,抬步就往高台上走去。 大概是因着这一身儿红衣,或者是李三娘好不扭捏大步上前的大方劲儿,要不然就也可能是这般场合不好无事生非,反正在李三娘往高台方向去的这段路上,站在这条路上的男子纷纷给她让开了一条路来。 李三娘就脚不停歇,昂着头,带着女娘特有的明朗走到了高台前,一步步站了上去。 本来还是在台下仰视着听话的人,这下子是直接站在了高台上,变成了俯视台下说话的人了。 李三娘还没来得及品尝这俯视台下众人的感觉呢,就赶紧回了神,先是对着台下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她才高声对着台下众人开了口。 “在下是长安医药联盟医药三堂的李明芳,见过诸位。 正如王署正、姚署丞所说,此事是由我牵头上报给长安医药联盟后,再呈给太医署的。 事情的缘由诸位已经知晓,接下来我为诸位讲讲这阿芙蓉的药性来。” 李三娘根本不给台下众人时间去思索她作为一个女医师上台讲解对不对,行不行,她是直接开讲了。 “......如此不过三五次的功夫,这人就对此上了瘾,一日不吸食便难受的紧。 过上三五个月的功夫,这人整个儿也就废了,浑身上下五脏六腑无一处好地方,就要到阎王爷那里排队去了。 若是初期,可用汤方抑制药性......” 李三娘这会子提到的汤方是之前她与李父、李二兄一起同梁老医师和高老医师商量下来的,也找了不可先生寻了那已是有了毒瘾的人试用过了的,是有些许效用的。 但要说可以直接一步到位让人戒毒,那是不可能的,充其量就是个缓解、抑制的法子。 若是按着李三娘所想,再辅以针灸,然后关严实了,过上个一年半载的倒是可以试着放人出去看看。 但是不可先生当时在听了李三娘所说后,却是沉吟了一下摇摇头,抬起头对着李三娘唏嘘道:“三娘子医者仁心,我自是明白的。 三娘子可想过,若是如三娘子所说这般救治,那这看护、汤药、医师、住的吃的,谁来出银子呢? 倒不如像我之前提的,统统都押到矿场里头干活得了,熬得过一年的,那就放出来,好好做人; 熬不过,死也就死了。” 李三娘当场直接背了那个汤方出来,然后她从腰间解下自己金针囊袋来,李三娘捻起一根儿金针来对着台下众人展示:“若是有会金针术的医师待会儿可来寻我,我有一套适用的金针术告知。” 讲过了中毒机制和解毒的法子后,李三娘行了一礼后就直接下了台。 院子里上百位医师三五成群,十几个人聚作一堆,一开始还是小声儿的窃窃私语,待得见台上的王署正、姚署丞没有呵斥后,这议论的声音就越来越大起来。 “这李医师所说,我是听明白了,只她说的那般情况,当真如此么?” “我虽没见过这般中了毒的病人,但赌徒咱们总是见过一个两个的,那赌徒毒瘾犯了,杀人可都是能做的。” 两位医师在这里交流着,一旁另一位留着短须的医师插话道:“两位是延寿坊的?” 三人互相对着行了礼,这位短须医师慢悠悠的道:“在下兴化坊济世堂坐堂医师黄明泉。 不瞒二位,我年前携家眷去西市玩耍,当真在一铺子门口见了一男子的症状正如刚才台上李医师所说一般,此人一开始发怒与人争吵,我在一旁恍惚听着好像是要钱什么的事,然后那男子当场就打起了寒战,不过一会子就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口中喊着,让他吸上一口,痛哭流涕的样子好不可怜。” “哦,这位黄医师,还请仔细说与我等听听。” 第672章 那是很厉害的~ 没等黄医师与众人把他在西市所见都讲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高台上的铜锣再次被人敲响了。 众人都往高台上去看,只见高台后头一溜儿走过来数个披坚执锐的兵士来。 每两个兵士一左一右拖着一蓬头垢面、发丝凌乱、面色萎靡的男子上了高台。 这五个男子直接被兵士摔在了高台上,台下早有反应快的医师想过来了,“这莫不是就是那中了阿芙蓉之毒的人?” 此人一声惊呼,引得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那高台上去看,倒都是想要瞧瞧这阿芙蓉的厉害来。 没等台下众医师议论出个一二三来,只听前排站着的某位医师高呼一声:“这,这是发了颠?” 得亏这些医师还顾着些做医师的脸面,这还算是有序的往高台前拥挤过去。 李三娘自然是没有凑这热闹的,她反而是抽着空子退出了人群,来到了连廊下头,和秋香、七里与南星站到了一处去。 “李医师,怎么不向前?” 李三娘看南星那好奇的样子,就指点他把连廊下的花盆搬到栏杆下,“摞高些,让七里帮你把着,你站上去就能看到前头了。” 七里也是好脾气,他和南星俩把连廊下的一个高颈的花盆子一起抬到了栏杆的平台上,七里把着这花盆子,南星身量清,轻巧的一使腰力就跳上了花盆子上。 “你可把稳些,我看好了,就让你瞧。” 南星往高台那头望去,就见台子上被兵士甩下的几个衣着脏乱的男子这会子就正正好发病了! 之前李三娘上台时同众人讲的这中了毒的人,在犯了赌瘾的时候症状,南星自然也是在连廊下听的清楚。 他看着那几人扭曲着身子,似是发抖,又像是发羊角癫,只口中不是吐的白沫,而是口涎,也就是黏稠的口水。 不光如此,这几人中最右边的那个男子竟是猛地起身伸手为爪抓向了一边靠的太近的一名医师。 这着实是给那医师吓了一跳,南星看到那医师赶紧伸手想要甩掉这人抓着自己衣摆的手,可硬甩了两下竟是没有甩掉,并且,这会子那男子竟跪地而起直接扑向了这医师来。 这给南星看的直接吓了他一大跳,差点儿站在花盆的边边上往外滑去,多亏了七里说是迟那时快的抓住了七里的脚踝。 “作甚?别乱动!” 七里定睛再往高台上看去的时候,那犯了毒瘾的男子已被一旁的兵士一脚踹回了原位去了。 从花盆子跳下来的七里,定了定神后,把住了花盆子,让南星跳上去看。 这一场观看犯了毒瘾的病人的真实体验持续了约莫能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直到其中一人尿失禁了,过于腌臜了些,才被王署正手一挥,让兵士把这几人又给托了下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之前李三娘在高台上讲的有理有据的样子,以她的名声,毕竟她早前是给太医署疡医科的医师们授讲过的人,还把多种技法无偿传授众人,她说的事儿众人自是相信的。 可再是相信,也不比亲眼看到来的震惊。 待得兵士拖走了人,坐在高台旁的椅子上的王署正和姚署丞两人倒是没急着敲响铜锣召集众人,反而是留了时间给台下百位医师议论交流。 因此,李三娘身边这会子那可是围满了人,众医师在看到了真实的犯了毒瘾的人表现后,就对此种中毒之症充满了好奇和问题。 “能否请李医师再讲一遍那中毒的药理来?” 这位头发已是斑驳夹杂着些许白发的年岁看着像是比李父还要大些的医师对着李三娘拱了拱手这般问道。 人家都开了口后,李三娘自是不会拒绝,她巴不得讲上个十遍八遍的,好让在场的医师个个都了解阿芙蓉这东西的药性。 毕竟,按着李三娘和不可先生之前商议好的,将来在京郊大营那里搭建的关押染了阿芙蓉的人的时候,还需要靠医师去救治的了。 按李三娘的提议,到时候,这轻症的人,若是靠着吃汤药和针灸,能够压制下着种瘾症最好,若是不得行,再考虑不可先生说的,把这些人送去矿山。 当时李三娘是这么和不可先生说的:“除了那等本就对这瘾症有兴趣的医师之外,想必大部分医师并不想去救这些人,尤其是在他们亲眼目睹了这瘾症犯毒瘾的时候样子,该是更加厌恶去救治了。 就算到时候可以以太医署的权力压制这些人去当值,那到时候这效果估计也就是事倍功半了。 这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 不可先生抬起头,眼神里那意思就是在说:“你有法子?愿闻其详。” 李三娘点点头,“如此,倒不如别用强制性法子,还是挑起那等心有好奇或是心有大义的医师的心,如此,这等人尽职尽责去看护那些人,对彼此都是好事。” 李三娘这边还在给众医师讲解呢,一墙之隔的朱雀大街上那当真是热闹的很。 一队队兵士来回走动着,有押着人回来的,也有押着人出去的。 而这些被兵士押着人皆都是早前被不良人和近卫军的暗探调查清楚的与阿芙蓉之事相关。 大半都是因着商事被蛊惑着吸食了阿芙蓉的伙计、管事,少有几个掌柜的,剩下的被蛊惑的人就都是在平康坊里头抓到了。 是的,是平康坊。 这坏事,多半都是要与平康坊这种销金窟的地方相关了的。 不良人本就在平康坊有据点,在不可先生的命令下,莳花楼里的齐芷蝶她们自然是听令,给不可先生探听到了不少情报消息。 且因着铃兰暗地里在给平康坊里与莳花楼差不多的三等楼子里的女娘看诊瞧病,也得了几分这些非是不良人的据点处的女娘们帮助。 所以,今儿个这人抓的那是相当的快,打的就是闪电战。 除此之外,兵士最多的地方那就是东西两市了。 西市,某处民居前。 施乐安穿着盔甲,拿着红缨长枪骑在高头大马上,对着身旁的副官挥挥手,那副官抬手间,就见二人身后的一列士兵就拉弓上弦,瞄准了对面的民居。 第673章 西市之行 而这被弓箭对着的民居里头,二十多个满头小辫子,穿着上与突厥部落衣裳制式相似的汉子这会子都齐聚在屋子里头,围聚在其中一个梳着汉人发式穿着汉人服饰的男子。 当有人从屋外闯进来后,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后,这二十多个汉子之中,就有三五人叫嚷了起来。 他们说的这话自然是突厥部落的语言,那话里的意思不过就是在说:“冲出去,与他们拼了!” 而此时民居外头的施乐安却是转头对着身后一懂胡语的兵士点了点头,那兵士就一步上前,高声吼着话对着民居里头的人说了起来。 这话里的意思也简单:“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是了,施乐安他们在边关里头打仗的时候,喊得也是这一句,这一句对他们而言那是顶顶重要的。 而且,施乐安在边关时,那也是真的做到了“缴械不杀”的,一自然是不想乱造杀孽。 要知道,这战争从来就不是个好东西。 以杀止战是没得法子的法子,战争对于底层人来说就是鲜血、人命和仇恨。 且,这缴械不杀,过后有了战俘,还可拿着这些人与对方交换战俘或是其他物什,像是牛马羊等牲畜,不也是好事一桩么? 所以,在边关打仗的时候,打到最后,施乐安所带领的兵士,总会用麻绳拴着几十上百个一连串的俘虏回来。 其二,那自然是“贪生怕死”是真的有用的了。 这也算是兵法了吧,这人心是最不可测的,再是治军严谨的将军,他麾下也总会有胆小的兵士。 施乐安让人这般喊话,里头听到的人里,指不定就有那起了心思的,想要投降的了。 如此,那宁死不降和想要投降的两股人不就有了矛盾了么? 到时候,这就是施乐安的机会,指不定还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呢。 外头施乐安这头儿喊了三遍后,就等着了。 而民居里头,当真也是真的有人起了投降的心思。 只听这人用突厥语道:“主人,咱们不过是给那人销货罢了。 对唐人,咱们只说是被骗了就是,唐人就要互市了,他们不敢对咱们怎么样的,说不得还会好声好气的哄着咱们呢。” 这人的话刚说完,就被身后一面目愤怒的汉子踢倒在地,“好啊,库尔班,你这个叛徒! 你这是被唐人的美酒佳肴迷住了嘴了! 我打死你这个叛主的......” 一连串的谩骂的话从这汉子嘴里倾泻而出,那个说要投降的突厥汉子也不遑多让,二人最后直接在这屋子里头打了起来,打翻了桌上的茶壶,噼里啪啦的,桌椅板凳也没落个好。 “够了!” 扮作汉人模样的那个被汉子称为主人的男子一声儿怒吼,让在场的二十多个汉子统统单膝跪地了,包括之前打架的那俩人。 “若是我们投降了,你当真以为唐人会放过我们么? 我若是唐人,如何会放过杀我的女人,抢我的粮食的异族人? 我们没有退路,只有死战到底!” 这人的话音落下的那一秒,“嗖”的一声儿一只箭矢正好穿窗而入钉在了地上。 原来,施乐安喊话时预留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了。 先是一拨儿箭矢而入,然后穿着盔甲的兵士们就提刀负箭而入,与里头的二十多个突厥汉子打在了一处。 而施乐安仍旧骑在马上,并未进入,他在等,等那个主谋现身! 一声儿呼哨声儿响起,这民居的后头也传来了绿色的信烟,看见了这信号,施乐安这才带着身后的一队兵士策马往那个方向追击而去。 一刻多钟后,右胳膊上插着一根儿箭矢的这帮人的主谋被踢了膝盖窝跪在了施乐安的身前。 施乐安并未与此人说话,只让兵士抬起这人的脸看了看。 “绑好了,带去大理寺。” “是,将军。” 如此,在小半个时辰后,狄仁杰就在监牢之中见到了这位已经被医师拔了箭,包扎好了,处理过伤口的扮作汉人模样实则是突厥部落的残余的汉子。 而在狄仁杰见到这人之前,施乐安在外面对狄仁杰时是行了一礼后这般说的:“狄少卿,这人我是给抓住了,按着圣人所说,审案是大理寺的职责所在,下官不敢耽搁,这是人一抓住,就给送来了。” 是了,武帝早前确实是在朝堂之上,亲自点了这有关阿芙蓉的大案要由大理寺狄仁杰来审。 狄仁杰能说什么,自是回礼道谢。 狄仁杰心中所想,大概就是:“我是一块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而在狄仁杰去见这突厥残余部落的主谋之前,他自然先是去审问了被施乐安麾下兵士一同抓回来的还活着那七八个人的。 在这还活着的七八个突厥汉子里头,还真就有那个先前提议投降的库尔班在的。 狄仁杰这般人精子,不过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让库尔班开了口。 如此,狄仁杰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搬作汉人模样的突厥男子,竟然是已经死了的西突厥汗王的第十四子! 这人名为马尔克,虽然他是汗王之子,但因其母只是一个女奴,所以在汗王活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权势。 狄仁杰捋着胡子进了监牢,坐在了这马尔克面前,还给他倒了一杯茶来。 “汗王之子,千里迢迢来到长安,我等尚未尽主家的好客之谊,是我等的不对。 来,王子可要尝尝我们大唐的茶?” 狄仁杰是如何从马尔克嘴里撬话的,那是聪明人做的事,咱们不知。 但是一个时辰之后,当狄仁杰从监牢里头出来后,他立刻写了一封信交给了自己的副官,让其快马送到施乐安手中。 而等施乐安收到信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刻多钟了。 施乐安一听时来自狄仁杰的信,立马接过来,看了起来,边看边震惊,脸面上的表情,谁见了都明白这信里头写的必定就是大事! “召集兵士,快,随我再去西市!” 第674章 所求不过名利罢了 施乐安终究是来的晚了,那处抓住了汗王之子马尔克的民居对面的宅子里头,只留下了一家五口人的尸身。 施乐安的副官上前在尸身上查看了一番,转过身儿来对着施乐安禀报:“将军,看血迹凝固的样子,该是咱们进攻对面的时候,这起子人杀的人。 用的是匕首,划过脖颈子,一刀毙命。” 施乐安看着这明显是父母带着三个小郎的一家人,只得吩咐道:“待得大理寺的人验完尸身,好生给安葬了。” “是,将军。” 一心怒气的施乐安出了民居后就上了马,策马扬鞭往大理寺而去。 到了大理寺,等着郎官通报过后,施乐安终于再次见到了狄仁杰来。 “狄少卿,乐安有负少卿嘱托,到得晚了,让那起子人跑了。” 狄仁杰对着地上半跪着的施乐安伸手,拉了施乐安起来,引着他去了正堂里头坐。 狄仁杰把茶杯往施乐安面前推了推,“非是施将军一人之错,我那封短信写得情报也是少了,这错我也有。 将军勿要自责,现下端看金吾卫的本事了。 若是能行,该是宵禁前就能有结果了的。” 接下来两刻钟的时间里,狄仁杰都在对着施乐安讲述自己从马尔克以及还活着那七八个突厥人口中得到的有关阿芙蓉的事。 原来,在去年里大唐因着黑火药这等划时代的热武器的出现,直接在战场上打了西突厥一个措手不及,从根本上让突厥人不再敢与唐人对战了。 更别说,暗地里组织的特种兵,也就是李大郎参加过的那个,竟是能跑到汗王帐中重创汗王,让汗王之下的最年长的三个儿子为了争权夺利,直接同意对大唐投降,再次称臣,且非常高兴再次与大唐互市之事。 而就在突厥部落内里还在为了谁做老大而打生打死的时候,马尔克,这个女奴之子,权力的边缘上的人,竟是被一外邦异人接触上了。 那外邦异人极擅蛊惑人心之术,或者也可以说,马尔克本就心怀不满,内心底里的欲望被人点拨而出罢了。 “只要你们帮我们把这芙蓉膏运进长安,我就祝你夺得汗王之位!” 这般大话,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带信的。 而且,这可是长安,长安乃是天子所在,是此时此刻这个时空之下最为伟大的一座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城。 在长安作乱,是金吾卫的刀箭不利了么? 马尔克在一开头自然是拒绝的,只对那外邦异人说:“汉人那句异想天开,说的就是你。” 那最后为何马尔克当真带着数十突厥人来到了长安来? 狄仁杰叹了口气后说:“朝中有人通敌!” “什么!” 施乐安一掌直接拍在了桌子上,把其上的茶杯都拍掉了下来。 “狄少卿,这话当真? 那怎的信上并未告知于我?我......” 狄仁杰抬手安抚施乐安,让他坐下好好说话。 “不瞒将军,在我从马尔克口中得知此事的时候,我也是被吓了一大跳的。 将军放心,在我派人与将军送信之时,这通敌叛国的事,已经通报给近卫军了。 抓捕通敌叛国之人的事儿,不是我等职责,自是有其他人去办。” 听到此处,施乐安神情上才算是安定了一些。 “狄少卿,这人是?” 狄仁杰却是摇了摇头,并未回答施乐安的问题。 两人还想就案情再说说话的时候,门外就有郎官来报:“少卿,近卫军来人,要提马尔克等人。” 狄仁杰和施乐安互相对视一眼,只觉这阿芙蓉案其中必有大秘密。 而在太医署的院子里头,李三娘与围聚的医师说的正起兴的时候,高台上的铜锣声再次响起。 王署正甩了甩了自己圆领官袍的衣袖,这才走向高台正中对着台下众人肃声道:“今日这主要的事儿,就是这阿芙蓉。 从起始到这阿芙蓉的药性、药效和对人的影响,想必诸位医师都能得知一二了。” 台下众医师此时听着王署正的话,心中都有一股子不太美好的感觉,总感觉自己怕不是摊上大事儿了似的。 “这一年一度的众医师应招之时,就不必等到下半年了,今时今刻就是诸位履行职责的时候了。” “哄”的一声儿台下百位医师的“嗡嗡”的议论声儿应声而起。 “肃静!肃静!” 王署正待得众人安静下来了后,才重新开口:“京郊大营外就要新建戒毒之地,需得医师进入看护。” 果然,王署正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哪里是真有几个人是愿意的? 就刚刚看到那几个中了阿芙蓉之毒的人的样子,这根本就不是好人能去干的活计,万一被犯了毒瘾的病人袭击了去,这受了伤该管谁要理来? 王署正自然明白众人的不愿来,他对着姚署丞使了眼色,只见姚署丞敲响了铜锣,“咚咚咚”声掩盖了众人的议论。 姚署丞见诸人安静了下来,他走到台前,对着众人这般说:“......如此,只要自愿去的,熬过三个月,即可不需考试,直接有一次进入太医署学习的机会。 若是技艺精湛的,直接进入太医署,授医官也是可能的。” 要说,能在长安做医师的人,说不上是大富大贵吧,但至少是衣食无忧的。 这利上引诱不到,可不就只有名上诱惑了。 进入太医署,做个医官,这可以说是长安城众多医师梦寐以求的事儿了。 王署正此时坐在椅子上,捋着胡子看着台下众医师的样子,他心里美滋滋的想着:“我就不信,能进太医署做官,你们会不乐意!” 果然,就像王署正和姚署丞早前猜测的,这一说可以进太医署做医官后,台下众医师反感的样子就不似之前那般强烈了的。 “如此,甚好。 尔等皆是我长安城里的有本事的好医师,每家医堂过后回去商议,至少要出一人上报。” 说过这些后,这太医署组织召开的会就算是开完了的。 面对高掌事和唐明月他们,李三娘直接开口道:“此事由我先发觉,咱们医堂报我名字即可。” 第675章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李三娘这般说过后,对面的高掌事却是没有一口应下,但他也没有直接反驳李三娘的话。 只唐明月看看李三娘,就又看看高掌事,然后带着两分小心的对着高掌事问:“掌事,这......我对此毒也是有些兴趣的,不知能不能也派我去?” 李三娘诧异的看着唐明月,见他面上着实是没有勉强之色,心中才觉:“是啊,唐医师这人本就是有好奇心的,这般病症,他又怎会不感兴趣呢。” 高掌事看着踊跃积极要求被派出的李三娘和唐明月两人,只得先点点头,然后他看向老李医师和老崔医师,见二人并无想要去的意思,这才开口:“先定下李医师,毕竟是李医师先发觉得此事,想必李医师自是有些法子的。 至于唐医师,我等往联盟问问,看看要如何? 若是能让你去,我再与你说。” 唐明月对着高掌事行了一礼,“如此,有劳掌事了。” 这往医堂回的路上,高掌事也就没非要大家一处回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后道:“临近午时,各位自去就是,只下午医堂当值的时辰莫要错过了就好。” 如此,几人就顺理成章的在太医署门口分开来了,李三娘同秋香走在一处,正想去叫车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唐明月的动静儿来。 “李医师,李医师。” 李三娘一看唐明月这样子,就明白他这是想要从自己这里多了解些信息,李三娘笑了笑,“唐医师,若是不介意,周记水盆羊肉有名的很,咱们一道儿去?” “哈哈,好说,好说,当是我请李医师来。” 待得三人在周记水盆羊肉馆子落座的时候,隔着周记两条街的柳记锅饼里头,老崔医师和老李医师也坐在了一处。 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谁也没先开口说话,还是老崔医师等不及了,放下了筷子,对着老李医师试探道:“你怎么想? 这阿芙蓉之事,咱们当真就不掺和一笔?” 把口中的锅饼咀嚼咽下,又喝了一口汤后,老李医师这才抬眼看向还在等着他回话的老崔医师。 “刚才在太医署里头,你也瞧见那些中毒之人的躁狂之态了,那是你我这把年纪的人能够弄得了的?” 老崔医师觉得老李医师这人说话不实诚,他撇了撇嘴,带着点儿谁不知道谁的架势,很是没好气儿的说:“得了吧,老李,咱们谁不知道谁呢? 当时在太医署的时候,王署正和姚署丞的意思都说明白了,若是在京郊大营外搭建营帐救治这些人,那必是会有兵士在旁协助的。 就算没得兵士,不过是躁狂之态罢了,一帖药下去,哪里还有不听话的? 你跟我说句实话,到底要不要去? 这上头可是说,做得好了,有机会进太医署去的。” 老李医师眉眼都没抬一下,低头吹着碗里的汤,闻言道:“那不过就是个饵,你还当真以为去了自己就能进太医署,得封医官了?” 老李医师这态度,让老崔医师有了几分不同意,他再次放下筷子,看向对面仍旧老神在在喝汤的老李医师,用带着两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压低嗓音凑近老李医师说:“你可别这么说? 太医署既然敢这么说,那必定到时候是会这么做的。 要不然,往后这长安城里哪家医师还敢拼着命去给他们做活? 再说了,怎的就不可能了呢? 咱们俩虽说年岁上是比李三娘、唐明月大上不少,但咱们经验多啊,医师这个行当,越老越厉害,咱们怎的不能争一争了?” 这俩人还在争论要不要争一争这机会的时候,李三娘和唐明月已经讲到过后进了这戒毒之地,该如何救治人上去了。 “若是掌事能让我也跟着你去就好了,我总觉的在李医师你身上能学到不少东西来。 若是错过这等机会,还不知道下一回还有没有这般的机会来了呢。” 李三娘笑了笑,接受了唐明月这般的夸奖,主要是她听出了唐明月话语里的认真和肯定,并非是虚假的客套。 “倒也不是非要争这一时长短,过后,我必是要联合这一批的医师共同写个相关的册子出来的。 唐医师,这东西,当真不是个好的。 就算咱们反应及时,一时制止住了,往后说不得还会是有这般的人出现的。 只得常警戒常抓人常搜查的了。” 还没等长安城里的众医堂把让谁去戒毒之地的名单上报太医署的时候,京兆府就又召集了长安城里一百零八坊并外三城的坊正来了。 这一套流程都是走的熟了,只不过那一日是给长安城里的医师们瞧的,这一回是为了让坊正把此事通知到坊内民众而召开的集会。 坊正之中大多也都是上了岁数的男子,偶尔个别的是有两三个妇人在其中站着的。 “咚咚咚”声响起,太医署里的郎官便上台给众坊正讲了这阿芙蓉的事儿来了。 就如那一日给众医师讲解的一般,这回也拿了阿芙蓉给众人瞧,也拉出了两位犯了毒瘾的病人给众人看。 “这......这东西竟是如此歹毒! 这是损人身子不算,还要伤人心智啊!” 老坊正的话一出,众人都你一眼我一语的说了起来,平康坊里来的一男一女两位坊正两人此时互相对视一眼,面上皆是原来如此的神色。 “......就是如此,尔等记住了,这阿芙蓉乃是毒药,只要沾染了,必定没好下场! 过后,你们回到坊中,定要同坊民好好说一说。 倘若有那可疑的陌生人出现在了坊中,也定要记得找兵士上报,莫要被骗了去。” 如此,京兆府的郎官一一强调过后,就放了众坊正出得门去。 倒是平康坊里头一男一女两位坊正留在最后,并未离开。 “哦?万坊正和柳坊正这是?” 万坊正和柳坊正同郎官进了内室里头去聊了什么,咱们不得而知,反正当下就有一队捕快并兵士跟着两位坊正往平康坊而去了。 平康坊内,一家三等楼子的二楼包间内,白肤棕发的爱德华(edward)正在像一个汉人一般端起茶杯品茶。 第676章 欧罗巴人 只不过在京兆府的捕快和金吾卫来到平康坊之前,早就得到信息的爱德华已经从那三等楼子里逃出去了。 “封坊门!” 万坊正和柳坊正看着大手一挥就要直接让金吾卫封闭坊门的施乐安,万坊正不得不惴惴不安的上前躬身询问:“将军,这......这不太好吧? 平康坊内向来若无大事,是不会封禁坊门的,若是将军执意封门,那我等,”万坊正看了身旁同样着急的柳坊正一眼,“我等实在是不好和坊众交待啊。” 面对施乐安看过来的目光,万坊正硬着头皮继续说:“再有,这来往平康坊的多半都是长安城里头的达官贵人,将军,这般得罪他们不好吧?” 仍旧骑在马上的施乐安看着万坊正的低姿态,他点了点头,目不斜视的看着带来的兵士控制了这一整条街,“勿要担心,本将军能从京兆尹那里接过这档子事儿来,本将军就能负的起责任! 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圣人的诏令更大的么?” 万坊正此时此刻这才觉出点儿味儿来,连圣人都搬出来了,那这事儿当真是大的很了。 “将军说的是,只是,望将军心慈,莫要为难坊众,待得将军走了,我等还得过日子的。” “好说,本将军有数。” 一刻多钟后,施乐安的亲兵来报:“将军,柳儿巷子发现歹人踪迹!” 从近卫军里头借调过来的百十金吾卫就在施乐安的带领下往柳儿巷子赶去,不仅如此,高处还有弓箭手待命,且暗地里不良人的探子也在候着呢。 而来到一处在紧闭大门的四等楼子门外头,施乐安看着这样子,心里想着:“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在长安挑起这般大的事端来? 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若是再抓不住幕后黑手,那当真是把我这张面皮揭下来扔在地上踩了。” 青天白日的,还是在平康坊里的花楼一条街的地方上,因着施乐安带来的兵士给生生弄出一股子剑拔弩张的氛围来。 而此刻就躲在这四等楼子里头的爱德华,他透过二楼的隐蔽角落往窗外看,当他看到严阵以待的数十兵士的时候,他心里明白自己今日的麻烦大了。 爱德华心里不由得有了几分恼怒:“就知道,和那些没脑子的部落人在一起,这事儿就做不好。” 爱德华对着身后的突厥汉子恶狠狠道:“杀两个人,扔出去,让他们瞧瞧咱们的厉害。” 跟在爱德华身边的本就是马尔克那边的那些人,一听这话,二话不说,从大厅里头直接抓了两个女娘,一刀抹了脖子,鲜血直接喷溅到了地上,吓得其他女娘哇哇大叫。 这起子人当真是穷凶极恶的,竟是抓着这被抹了脖子的两人上了二楼,开了二楼的窗户,直接从二楼的窗子上把人扔了下去。 虽然柳儿巷子已被金吾卫封禁,其他人也都好好的躲在建筑物里头了,但是人的好奇心是无穷无尽的。 所以,自然是有人透过门窗的缝隙,在看着这四等楼子门前的对峙的,这会子像是扔垃圾似的扔出两具女娘尸身的事儿也就叫人瞧见了去。 施乐安皱着眉头,看着被歹人从二楼扔下的尸身,没有多说什么话。 有兵士在得到允许后,就上前去捡回这两个无辜的人的尸身。 然后,有那懂突厥话的兵士就又站到了前头,喊起了那句话:“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这话喊过三遍后,施乐安抬头往高处看了看,看到了不良人留好的信号后,又等了几息,他直接举起了右手。 一直跟在施乐安身后的几十弓箭手,并高处的弓箭手全部就都拉弓上弦,只等一声令下。 而在二楼密切观察着爱德华看到这一幕,他的心“噗通噗通”的跳的厉害,爱德华这会子才意识自己犯了什么错。 这里不是现代社会,会讲究公民的人权。 这里是封建社会,这里讲的是统治者是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地方,律法再是严苛,可没说要保护平民。 爱德华本还想着拼一把的,可看到对面那些弓箭手,他知道自己这条命若是能活,那当真是上帝眷顾于他。 没等爱德华在胸前画好十字,箭雨瞬息而至,穿透了纸糊的木窗子,射进了人的咽喉、脖颈子、四肢和躯干。 不过,施乐安还是留了一丝善心的,他知道楼子里的无辜女娘、仆从应是都被困在厅堂之中,所以,那处弓箭最少,尽可能给这些人留条生路。 三波箭雨过后,就有拿着盾牌的兵士结阵往这四等楼子里闯。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施乐安就下了马,同自己的副官、亲兵一起进了这楼子里头去。 “将军,还有五个活口,那个白皮子的胡人还活着。” 很快,爱德华和侥幸在箭雨之下活下来的五个突厥人就被五花大绑的踢了膝盖窝跪在了施乐安面前了。 施乐安打眼扫过那五个突厥人后,就看向了闭着眼睛装死一般跪在自己身前的爱德华。 爱德华的右肩膀中了箭,箭矢这会子仍旧扎在胳膊上呢,顺着衣衫洇出一大片鲜红来。 施乐安来到爱德华身前,他一把抓过爱德华的脑袋,在他的发髻上抹了一下,手指上就呈现出淡淡的墨色。 “哟,还染了头发,装的挺地道啊。” 回过头,施乐安对着副官吩咐了一声儿,过后一桶冰凉的井水就对着跪在地上闭着眼睛的爱德华兜头而下。 果然,就像施乐安猜测的一样,因为水的溶解,爱德华本来看着还是棕色发黑的头发,就直接掉色变成了斑驳的浅褐色。 因为这桶水的缘故,爱德华紧闭的眼睛也挣了开来,施乐安此时自然看到了爱德华浅褐色的瞳孔。 这突厥人里虽然也有白肤褐发褐色眼珠的存在,但爱德华的容貌,尤其是肤色上,仍旧是与突厥人有很明显的区别的。 “纯种的欧罗巴人?哈哈,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爱德华猛地抬头看向施乐安,他听懂了施乐安所说的“欧罗巴人”几个字,他没想到,这会子的唐国竟然有人知道欧罗巴! 第677章 科普的手段和重要性 关于施乐安带头抓到了一个来自欧罗巴的外邦异人的事儿,李三娘现在还未从不可先生处得到这个消息,她这会子正在女娘帮扶会里头给人开科普课呢。 这本来是用作到女娘帮扶会的女娘们来认字儿的场所,和想要做新式稳婆的女娘们上课的学堂的地方,但是这会子坐着的除了李家众人之外,还有李三娘的两位正式喝过茶拜师的弟子,铃兰和宋茯苓,并稳婆学堂的几位女娘也被请了来。 李三娘拿着桃树枝子对着自己早先画好的有关阿芙蓉的图对着台下众人解释着,“......我知京兆府已然找了各坊的坊正都去认了这东西来了,想必坊正回去也同你们讲起过这事儿来的。 我再次召集你们前来,不过就是因着咱们之间终归是比旁人多了联系的,你们不是我的亲人就是与我亲近之人。 这般歹毒的东西,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与我熟识之人遭遇此等事,因此才找了你们来听我说这东西来。 毕竟我算是早先一些发现这东西的人,对此有了解,能给你们多说些消息来。” 李三娘把自己能想到的幕后黑手可能用到的传播途径都给众人说了个遍,她尤其的叮嘱家中条件尚可的金珍宝:“珍宝,这东西最容易出现在行商人家里头,盖因着行商之人走南闯北,最是有机会接触此等新鲜物什,若是一个不小心,没有稳住本心,很是会迷了道儿的。” 金珍宝一边在纸上记录着李三娘所讲,一边郑重的对着李三娘点头。 她心里想着:“呆会儿回了家,就和阿娘和兄长们好好说说此事来,可得是小心防备着才对。” 在李三娘同亲近的人讲着这沾染了阿芙蓉的人的表现的时候,不过几天的功夫里,整个长安城,乃至整儿个大唐都行动了起来。 这片土地上的最高统治者,且是一个有实权的帝王,她想要做成什么事儿,朝堂之上,众郎官不反对还十分上道的支持的话,那怎会有什么事儿是做不成的呢? 虽然施乐安是在平康坊里头抓到的爱德华,先前也是在西市里头搜寻过人的,但是西市和平康坊这两处地方并未因为此事而有什么大的不安和变动。 人们照样儿该干嘛就干嘛,且因着这阿芙蓉的事儿,给人们添加了不少茶余饭后的闲话题材来。 就是各坊里头的茶馆里头的说书先生都现编了一套词儿和数个故事了,那对此事感兴趣的闲人,当真是几个铜板、几十铜板的打赏,让说书先生好一阵儿的讲。 醒木在桌上一拍,“啪”的一声响,就让坐在说书先生下首的众茶客安静了下来。 能做说书先生的人,那是真的有几分口技在身的,要不然可吃不了这一口饭来。 “......只见施小将军一个鹞子翻身就上了马,他一拽缰绳这马就有灵性的往那处追击而去。” 有那路过此处茶馆的行人在门外听了那么一嗓子后,就直接立在门口不动了。 “到了平康坊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施小将军就带着众兵士找到了那躲在幕后挑起这些的胡人来。 当是下,”这说书先生是个会营造氛围的,说到这地儿竟是停了下来,不继续说了不说,还转而端起桌上的茶杯来了。 台下正听的起兴的人,有那心急的,兜里也有些铜板的,一看这样子,就明白了,他招呼了一旁候着的小二。 待得小二到了跟前儿,这男子抬手就往小二端着的托盘上洒出十几个铜板来,小二举高托盘,提着嗓子对着全场高喊:“西四街绸缎铺王掌柜打赏十八子儿!” 上首的说书先生听了这话,放下茶杯,赶紧对着王掌柜这边儿拱拱手,以示感谢。 有了开头的人,这满场坐着的就陆续又有几个人打赏了,不拘是五个铜板还是八个,钱多的多出些,钱少的那就意思一下,反正是热闹的很。 这会子,原本还在茶馆外驻足的行人也被小二迎了进来,在稍稍靠后的方桌上,叫了一壶茶后坐了下来。 醒木再次拍响,说书先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施小将军轻轻一抬手,他身后的数十弓箭手就拉弓上弦,对着那楼子瞄准了起来。 ......却见两具被抹了脖颈子的女娘尸身竟是直接被人从二楼扔在了施小将军他们面前! 看到这里的施小将军说......” 当然了,这说书先生能这么快反应的了解到这些事儿,还编出故事来了,自然是背后有人推动的了。 这按着李三娘之前听邢瑜那话的意思就是:“这占据舆论高地,是必须的必啊。 自古这打仗都得师出有名,那咱们想让此时识字率如此低下的平民能够了解这些事儿,自然是通过此等小道消息传播最为便捷了的。” 邢瑜的话,最后也真的送到了武帝桌前,也被武帝拿着在朝会时与众郎官讨论了的。 最后,就是这阿芙蓉的事儿,不过三五天的功夫就在长安城一百零八坊并外三城,乃至外三城之外的靠着长安的十数个村落里都有人知晓此事了。 唯一让人觉得不够形象立体的就是,大部分人没办法像朝堂上的百官和分批次给全长安的医师们一样,可以有机会去看着犯了阿芙蓉毒瘾的人的样子。 李三娘这会子就给台下众人讲着这犯了毒瘾的人是多么的不是人,其实李三娘是真的一点儿没夸张的,但李三娘看着台下的年轻的小女娘和小四郎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不怎么信的。 反而是经历世事较多的李父李母、李大嫂李二兄李二嫂他们这些人是懂李三娘所说的。 叹了一口气,李三娘只得这般说:“我当真是没夸张的,以后这在京郊大营旁就会设立戒毒之地,到时候,若是官家允许,说不得,你们也能有机会去瞧瞧,这有毒瘾的人到底何般面目了。 是真的比那赌徒还要可怕的。” 第678章 俯仰无愧天地 在这自上而下的消灭阿芙蓉的行动之中,竟是给长安城带来了一股新的风向。 现下不敢说长安城里人人皆知阿芙蓉之害,但至少从上层的达官贵族到底层的平民,就是城中的乞丐,那都是对此事略知一二,可以说上两句话的。 更别说,随着往来长安城的走商,把这相关的消息带了出去,人们对于阿芙蓉的危害的了解在以指数般的速度往整个儿大唐传播。 而在这其中,施乐安抓到了那个名叫爱德华的欧罗巴外邦异人的事儿,对于武帝、杜清晖和李三娘他们这些穿越异人来说,可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儿了。 临近三月,也就是还带着些料峭寒风的二月底,李三娘在晚食后,就把露珠儿交给李母带着了。 然后,李三娘就和秋香上了老十赶的马车,趁着天色最后一点子光亮,往某处不可说的不可先生交代好的地方去。 盖因着,今日半下午的时候,还在医堂当值的李三娘通过秋香得到了自己今晚与不可先生有约的事儿,李三娘心里就揣测着,这该是阿芙蓉之事有了很大的进展了的。 街面上的流言,关于施小将军抓住了一个胡人的事儿,李三娘自是有所耳闻,而且她还从不可先生那里听到了更加具体的消息。 那外邦异人果然就是欧罗巴人!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点缀着这个时空下最为伟大的一座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城,当真是比肩明月、宛若星河,美丽繁华迷人眼。 载着李三娘的马车停下了,李三娘就着秋香的手下了马车。 她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马车停的门口,本就五感灵敏的李三娘,在马车内的时候,她就感觉出了这马车自出了李家后,是往朱雀大街上走的,或者也可以说,是往皇城的方向去的。 路上,李三娘还自顾自的激动了下,“难道是要去面见武帝大大了?” 就迷妹见偶像的那种心态吧,李三娘当时在马车里还对着秋香问了问自己的仪表有没有问题,并且心里还有些后悔出门前没换一套新衣裳,戴点儿首饰啥的装扮装扮自己来。 可这会子下了马车了,李三娘看着这么个不起眼的小门,怎么也不会认为自己就在这样儿的地儿上去面见武帝大大了。 “李三娘子,这就得罪了。” 李三娘看着眼前人手里拿着的黑布条,愣了一下后,才意识到这是要给自己蒙眼睛用的。 李三娘自然不会叫嚷着说不同意蒙眼睛,毕竟,她的五感,就是蒙住了眼睛,就着方向感,她也能记住路线的。 秋香接过此人手中的黑布条,轻柔的缠住了李三娘的眼睛,在后脑处系了个结。 李三娘就着秋香的胳膊,一步步被引着进了这门。 七拐八绕的,一刻多钟后,终于停下了脚步,秋香帮李三娘解下了黑布条后,李三娘略微适应了下屋内的亮光,她才抬眼去看自己现下所在的屋子里的样子。 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一间堂屋的样子了,上首一张方桌,两张椅凳,下首四对四八张椅凳,中间是六张方几。 屋内墙上除了火烛之外,并无一丝装饰。 李三娘在下首挑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她摸了摸方几上的茶壶,是温热的。 “还请李三娘子稍待。” 这个在门口接应了李三娘三人的男子,他面目上瞧着平平无奇,是那种放到人群里头去,看过一眼就再也找不见了的样子。 见李三娘点了点头后,这人就躬身行了一礼直接开门离开了。 接下来小半个时辰内,这屋子里陆陆续续的就进来了邢瑜、常思远、毕琼岚等人。 人多了之后,众人也就随意的聊起天来了。 “也不知道今晚喊咱们来这儿是作甚? 瞧着不像是好事的样子。” 邢瑜是第一次与不良人暗探接触,当时他带着邢家大郎在西市铺子里巡视的时候,被人往手里递了一张纸条,之后他就一直心惊胆颤的,很是怕自己被人灭口。 常思远、毕琼岚和蒋以荺这种体制内的人,就要洒脱许多了。 尤其是蒋以荺与施乐安本就是情侣的关系,她能从施乐安那里得知很多内部的消息,就更不会害怕了。 而且,蒋以荺本就是武帝跟前儿的人,哪里又会害怕武帝手中的刀--不良人。 所以,当邢瑜看到李三娘坐在此处的时候,那简直就和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直接窜了过去,挨着李三娘就坐下了。 倒是作为墙头草的丁安柏和丁明轩两人看着是落落大方,一点儿不怵的样子。 “邢瑜,你怕什么? 左不过就是这阿芙蓉的事儿呗?” 丁安柏抬眼看向端着茶杯的蒋以荺,“街面上的那些流言你没听到? 施小将军可是抓到了幕后黑手呢。” 蒋以荺面对丁安柏带着探究的目光,并未答话,仍旧眼睛盯着茶杯,像是要在茶水之中看出一朵花来。 李三娘刚想开口安慰下邢瑜,就听毕琼岚开了口:“勿忧! 大概是需要用到咱们了,这抓到了人之后,该是有什么事儿了吧。 不必忧心,我等心中无愧,对得起上上下下的,圣人绝不会伤害我等的。” 就算毕琼岚如此说了,邢瑜仍旧是有些忧心忡忡的。 不待邢瑜的心安定下来,门外终于有了响声儿。 仍旧是一身白衫,看着就是个清俊郎君的不可先生出现在了门外,驼背仆从推着不可先生的轮椅进了门。 不可先生在上手坐定后,先是对着下首的李三娘点点头后,才不紧不慢的对着众人微微低头行了一礼,“今夜请诸位前来,着实是有一个忙需要诸位来帮。” 李三娘他们赶紧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听这弄的神神叨叨的到底是所为何事? “......就是如此,现下情报就是这些了。 那人闭口不言,又是现如今抓到的唯一的情报来源,所以,圣人的意思是,请诸位试上一试,若是能让其开口,圣人必有重赏!” ======== “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是一副对联,上联出自《孟子·尽心上》:“仰不愧于天,俯不怍(zuo)于人。” 下联出自东晋经学家范宁《春秋谷梁传序》称誉《春秋》语:“一字之褒,宠逾华衮之赠;片言之贬,辱过市朝之挞(tà)。” 意思是:做人要正直坦荡,无愧于心,世人褒贬之辞毕竟流于一时,千秋功罪自有后人评说。 第679章 阳谋与人心 李三娘倒是一点儿都不惊讶不可先生说的话,毕竟来时的路上她就猜想过了,这到了跟前儿发现是要去套话外邦异人,自然就不会感到惊讶。 只不过,李三娘从过去与不可先生以及邢瑜、常思远他们的接触上来看,也有李三娘通过传闻猜测过武帝大大的事儿上来讲,李三娘心中此时有一个疑问,她想了片刻后,见满场的人都没有说话,她就当着众人的面开了口:“这外邦异人说的话,不知是哪儿个时空下的语言? 诸位,你们可精通其他语言?” 李三娘的问题,自然也是其他人心中所想,众人都对此是有疑问的。 毕竟,之前集会时,李三娘所说的阿芙蓉之害所造成的战争的事儿,就不是每个时空里都存在的。 那个外邦异人,谁知道他来自哪儿个时空?说的是什么语言? 邢瑜面对李三娘看过来的目光,他带着些尴尬的说:“我是在经商上有些头脑,但这当年做学生时学的那点儿英文早就忘光了。” 邢瑜开了口后,毕琼岚也顺势接话道:“我倒是因着要看文献什么的,是能看懂的,只是开口说上,我带着挺大的口音,也不知道那人能不能听懂。” 说完这话,毕琼岚就对着众人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句话,李三娘在旁听着,使劲儿辨认了一番,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毕琼岚一看众人的神色,就知道这口话是不能用了的。 突然的,常思远看向上首的不可先生疑惑的问:“先生,这种情形下,难道鸿胪寺的郎官儿就没有一个能与之说上话的?” 常思远这话一出,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对啊,这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鸿胪寺里人才辈出,要是真想套话,还能没个能与外邦异人说上话的?” 丁明轩也借着常思远的话看着不可先生继续问:“而且,既然这个欧罗巴人和突厥人搅和在一起,那他必然也该是会些突厥话的。 大唐与突厥打交道多年,鸿胪寺里怎会找不到一个会突厥话的郎官来?” 丁明轩脸上那明晃晃的不相信和“你是不是要害我们”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明显了,李三娘看着邢瑜在听了丁明轩的话后,脸上也带上了反抗和恐惧的表情。 她看看丁明轩,再回过头看看仍旧一脸清俊贵人模样儿的不可先生,有心想要说两句场面话,缓解下此时这屋子里有些紧张的气氛,但张了张口后,李三娘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哈哈,哈哈,”不可先生的笑声在屋子里响了起来,完全没有被常思远和丁明远的话吓住,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堪,不仅如此,不可先生现下还是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 笑过之后,不可先生脸上仍旧带着温润的笑意,缓了缓后他这才对众人慢悠悠的解释道:“常郎中和丁家郎主说的没错,那个名为爱德华的外邦人确实是懂些突厥话的,要不然他也不能指挥的动那些突厥汉子来。 我们自然也是找过鸿胪寺的郎官来的,这外邦人的名字还是鸿胪寺的郎官从那活捉的几个突厥人嘴里问出来的。 可那外邦人异常狡猾,在他被我们抓住后,就闭口不言了。 实话与诸位说,这不良人的手段还是有些的,在那外邦人身上也是用上了些手段的,仍旧未曾让其开口。 昨日,还剩半条命的人,终是开口说了一句话。” 看着面色越来越肃然的不可先生,李三娘觉得不可先生的下一句话必然不是什么好话来,心中也有了些不安的感觉。 “他说,要见你们。” 不可先生一一扫视过在场的八人,“圣人为了大唐社稷,想要早日从这人嘴里知道有关阿芙蓉之事的实情,就同意了让他与你们见面。 实情就是如此,还望诸位为了大唐,能竭尽全力!” 说完这些,不可先生就让驼背仆从推着他离开了这间屋子,留了李三娘他们八人面面相觑。 “这是个阳谋!” 李三娘看着茶杯里舒展开的茶叶继续说:“这个叫爱德华的阳谋,一是为了给自己增加筹码,以求生路; 二是想要勾起咱们之间的利益之争,想要从内部瓦解咱们的同盟。” “三么? 大概是想给外头还没被抓的同伙儿递信儿吧。 毕竟,他们既然能渗透到长安来,自然对我等的异常是有了解的,说不定真正的幕后黑手对咱们是了如指掌的呢。” 常思远就着李三娘的话这般补充道。 “唉,”毕琼岚长长的探出一口气来,她低下头,看着地面有心无力的说:“奶奶我啊,就不和你们去了。 奶奶以前是个种地的,以后也只会是个种地的,这种事,就不参与了。 老了啊,老了。” 毕琼岚表态过后,李三娘他们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头凑头到一起,商议起了对策来。 小半个时辰后,众人这才有了初步的谈判法子,或者也可以说是套话法子来。 丁明轩站起身,抚了抚自己衣摆的褶皱,“那我就打个头阵,先去会会这个爱德华。” 就见丁明轩开了门后,之前接待李三娘他们的那个面目平常的人就站在门外,他提着灯笼引着丁明轩往后院儿里头去。 丁明轩跟着这人走过了一段儿连廊,又穿过了一进院子后,才在一处门前停了下来。 门前有两人守着,领路的男子从怀中拿了什么牌子出来,门口的两人就放了丁明轩他们二人进去。 待得进了门后,丁明轩就算不是具备李三娘那般灵敏非常的鼻子,他也闻到了一股子血腥气。 跨过两间屋子,领路人最终停在了一间屋子前。 “人就在里头了,已经锁住了,郎君自便。” 丁明轩驻足门前,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后,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了门。 门一开,丁明轩就与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对视上了。 爱德华被绑在了十字架子上,算不上是蓬头垢面,但从他身上的衣衫上的血迹和都要飘到鼻尖的血腥味儿来看,他这是没少遭罪的。 丁明轩走了进去,在内里正对着爱德华放着的一张椅凳坐了下去,他没有先开口,只那么好整以暇的看着爱德华。 第680章 出乎意料 丁明轩这般精明的人,在一开始看到伤痕累累的爱德华的时候,面色上是有过一瞬间的惊愕的。 但是,现在他已经稳稳的坐在椅凳上,用一种十分不尊重人的打量目光从头到脚的凝视着爱德华。 若不是这监牢里头没有放茶壶杯盏,怕不是丁明轩就要端着茶,一边喝茶一边打量了。 丁明轩心里明白,很多时候,对于一些强者来说,尤其是能冒着巨大的风险前来大唐做这种事儿的强者,肉体上的折磨并不算什么的。 真正能伤害并打倒这种人的只能是从心理、精神上的击败他们才成的。 而蔑视一个强者的所作所为,不把其当人看,看他好似是野地里的一坨屎那般,是这般强者无法忍受的。 丁明轩现在在做的就是这种事! 坐在椅凳上,丁明轩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衣摆,抬起头继续从上到下的打量着爱德华,并不言语,只不过丁明轩的嘴角那抹瞧不起人的讥笑,当真是让人不爽啊。 得亏这会子没有监控,要不然李三娘他们还能看看丁明轩的精彩表演,给他鼓劲儿加油。 虽然没监控,但是其实这间关押爱德华的监牢的屋顶和墙壁上都是有人在监视着的,至于监视的人,当然就是不可先生安排的人了。 习惯了掌控全局的不可先生,怎么会和李三娘他们说完了话就不再关注此事了呢? 在另一处的不可先生,这会子正在听着驼背仆从给他汇报消息,丁明轩进门后的一举一动,皆在不可先生的掌控之下。 爱德华在一开始与丁明轩对视一眼后,就垂下了眼睛,再不看人了。 但人对于他人打量的目光都是有感觉的,更别说丁明轩那般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且带着蔑视感觉的目光了。 所以,爱德华这会子已然抬起了头看向了丁明轩,丁明轩也好似在椅凳上坐够了似的,他站了起来,对着爱德华看过来的目光笑了。 丁明轩不紧不慢的三五步的走到了爱德华身前,还绕着爱德华转了两圈。 看丁明轩的那个样子该是在看捆绑着爱德华的这个木头的十字架是个什么样儿的构造,偶尔丁明轩的目光扫过爱德华只是为了看十字架而顺便的事儿。 这还不算完,丁明轩他一边转圈儿看,嘴里还一边发出“啧啧”声。 这般作态表现,搁谁身上谁不难受啊。 所以,爱德华开口了。 一句“你是谁?”换来的只有丁明轩意味不明的一声儿嗤笑。 丁明轩根本就不在意爱德华的问题,他好似是看够了,直接转身往门口走,爱德华看丁明轩是真的要离开,这才着急了些。 “你......” 丁明轩自然是听到了这个单词,但他仍旧脚步不停,开了门,直接走了。 门外仍旧是那个引路人,丁明轩跟着他回到了李三娘他们所在的堂屋里头。 “开口了,我的出现引起了他的兴趣。 我在观察他的时候,发现了他脖颈儿后头有十字架文身!” 丁明轩说完这一点发现后,他提议道:“一个信教者,他知道的应该不少,但应该也算不上外邦异人的重要人物。 因为他对于我对他的轻蔑反应很大,该是从底层爬上来的那种人。 有价值,但价值不算大。 不过,可以以他为突破口,得到咱们想知道的消息,然后再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最后,丁明轩对着下一个要进去的常思远道:“你是第二个,继续打压攻击他,”丁明轩转过头看向李三娘,“你做最后一个,你是女人,还是个医师,他这种人必然会对你放弃一定程度的戒备心。 你稍稍赞扬他一下,应该就能得到更多的消息了。” 是的,之前李三娘他们就商量好了,八人之中,只让丁明轩、常思远和李三娘去见爱德华,其他人都不去。 一自然是想要看看爱德华背后的人有没有探听到在长安的所有异人,看看不可先生掌管的《异人录》可有被知晓; 武帝大大掌管的消息渠道和杀人的刀,有没有被渗透? 二么,自然是要保留底牌,想必外邦异人是绝绝想不到武帝大大也是穿越异人的。 如此,往后才好应对幕后黑手的其他手段来。 其实,本来众人是想着让邢瑜去来着,毕竟邢瑜所开的超市铺子,实在是太显眼了些。 只不过,邢瑜这人心理素质不过关,看他那样子,哪里是能去套话的? 所以,就安排了弄出印刷术的常思远去了。 常思远站起身,对着众人点点头,开了门跟引路人去往监牢了。 李三娘坐在椅凳里头,心里多少有了些紧张,她有些担心待会儿常思远回来了,该她上场了的时候,自己要是没做好怎么办? 如此,李三娘心里不由得埋怨了起来:“幕后黑手当真是野心家,总是想要挑起纷争,好好过日子不行么?” 这会子常思远也进了监牢里头,他按着提前设想好的,以一副天朝上国的骄傲模样坐在了爱德华面前的椅凳上。 一口好听的美音对着爱德华问了起来。 “你们有什么目的? 都策划了什么? 你的同伙儿现在都在何处? 实话实说,你还有能苟活;要不然......” 爱德华这个阶下囚,使劲儿的仰起头睁大眼睛看向了问话的常思远,爱德华用沙哑的嗓音回答了常思远的问题。 只不过他是一句常思远想知道的都没说,反而是说起了常思远来:“我知道你,你是和我一样的人。” “我和你可不一样!” 常思远站了起来,他走到墙边上放着的长条儿桌子前,常思远看着桌上这些属于不良人审讯手段里用到的器具,从中挑了一把尖头的钳子。 拿着这把尖头的钳子,常思远走近了爱德华,“挑起战争的野心家,无视平民百姓的性命,你这种人如何能和我相提并论?” 一边说,常思远就把这尖头的钳子怼向了爱德华胸口前本就渗透出血迹的伤口上了。 常思远这般的行为,是连在墙壁和屋顶上监视的不良人暗探都没想到的。 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第681章 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常思远在监牢里头呆的时间,属实是挺长了的,接近一个时辰后,常思远才带着些微的血腥气回来。 李三娘在常思远一进门的时候就觉出他身上的不对劲儿了。 很明显的新鲜的血腥味儿从常思远身上传过来,李三娘略带诧异的看向他,李三娘自然不会认为这血腥气是因为常思远受了伤的缘故。 “他那么一个看着正气凛然的人,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李三娘一点儿也不觉得常思远的所行所为有问题,一是之前众人商议的时候,就说过,到时候是可以辅助使用生理上的疼痛来压迫爱德华,让他在应激反应下多暴露出一些信息来。 只不过,当时只是说,让常思远看情况行事,如果他认为有必要且他自己能接受并愿意这么做的话,是可以这么做的。 二是,李三娘再是一个医师,她首先也得先是一个有立场的人。 这就像那句话,科学没有国界,但科学家有祖国。 李三娘是一个医师,但她是大唐人! 李三娘是想要做一个救死扶伤,帮助他人的医师,她平生的最高理想那就是悬壶济世天下康。 但是,她是大唐人,她的家人都在此处,她生于此长于此,她如何能看着敌人让这片土地陷入到战火之中? 所以,就算李三娘是一个医师,她也是认为是可以对敌人使用非人道的审讯手段的。 甚至,在这屋子里等待常思远回来的时间里,李三娘坐在椅凳里头,心里想过,要不要到时候对着爱德华下针,直接逼问于他。 要知道,一个会金针术的医师,并不仅仅就只会用金针术救人的。 更何况,李三娘还继承了来自李父的师傅毒阎王的毒术呢。(第250-251章情节) 因此,李三娘如果真的要做,她是有这个能力的,端看她自己要如何做了。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对敌人就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李三娘把脑中的想法收一收,转而看向了对面坐下的常思远。 常思远坐下后,接过邢瑜倒好的茶盏大口喝了大半后,他才看向众人一字一句同众人说起他从爱德华那里得到的情报。 “幕后之人是个善于蛊惑人心的高手。 我在与这个叫爱德华的欧罗巴人的接触之中,我发现他很明显的是被洗脑了。” “怎么说?” 常思远放下茶盏,眉头轻轻皱起,“我提及到把阿芙蓉滥用,那就是毒品,会对人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 我说他们这种阴沟里的老鼠的阴谋行为就是侵略,是错误的,是让人唾弃的。 他的反应很奇怪。” 常思远回想起刚才在监牢里头看到的爱德华的表现,爱德华面对常思远的这般指责,竟是十分狂热的瞪大了眼睛,就是常思远加诸在其身上的折磨所带来的疼痛都像是感受不到了似的,爱德华大笑了起来。 “我们没错! 这都是为了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那不是毒品,那是神给世人的苹果! 当这片大陆开满了花,神就会临世,一个新的世界就会开始!” 常思远把爱德华的作态讲述给众人听后,邢瑜直接大叫道:“疯子!这不就是疯子么!” 丁明轩看着常思远继续问:“然后呢?你还问出了些什么?” “他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他确实只是个马前卒的小喽啰,且他们后续应是会大批量的往大唐倾泻阿芙蓉来。 这个叫new world(新世界)的邪教组织,应该是上头有几个人是同咱们一样的穿越异人,因为野心,一起创立了这个邪教。 爱德华提到了大主教这个词,我猜测这人应该现在就在大唐,也可能就在长安。 现下在大唐的有关外邦异人的事儿,总领的应该就是这个大主教了。 而且,我想,这个大主教很可能就是其中一个外邦异人,和我们一样的异人!” 丁明轩听完常思远所说,他低头想了一会子后才望向李三娘。 “李医师,你试试,若是能问出他的其他同伙儿的所在地,以及阿芙蓉来到大唐的途径是最好的。 若是不能,问出些其他消息也是好的。” 李三娘点点头,面目严肃的开了门,跟着外头的引路人走了。 果然,当李三娘见到爱德华的时候,他身上,尤其是胸口前的伤口,那洇透衣衫的血色,当真是看着有些可怖了。 李三娘不是空手进来的,她是提着医箱进来的。 当然了,这个医箱不是她日常出门带的那个大的医箱,是刚刚她与不良人借的小医箱。 李三娘提着医箱进来后,就把医箱放在了墙边上桌子上放着的那些刑具的上头。 她面无表情的走到爱德华身前看了起来,这还不算,李三娘她还伸手扯开了爱德华身上的衣裳。 “嘶”声响起,是李三娘故意碰到了爱德华的伤口上。 “呵,一个女人?” 李三娘没有回应爱德华的问题,她在确定了爱德华身上的伤口的情况后,就走到门口对着外头要了干净的布巾子和干净的水来。 接下来,一言不发的李三娘在做着医师的本职工作,给爱德华清创处理身上因为不良人和常思远而弄出的伤口来。 李三娘的一番动作还真的让爱德华放下了一部分戒心。 为何这么说? 因为五感灵敏的李三娘清晰的听到了爱德华的心跳声,从一开始的高亢快速趋于稳定平衡。 而且,爱德华可能是没有从李三娘身上感受到攻击性,又因为李三娘救助的行为放松了心情,居然有心思对着李三娘问起了闲话来。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你和前面那两个男人是一样的么?” 爱德华看李三娘仍旧不言语,就放弃了英文,转而用带着口音的汉话提问了起来。 爱德华盯着眼前这个女人,他自然看到了在他说汉话的时候,这个女人的眼睛有了变化。 并且,爱德华在李三娘的身上闻到了一丝好闻的香气,如此之下,当李三娘向他看过来的时候,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爱德华竟然努力挺了挺受伤的胸膛。 “我就是个医师,奉命来给你治伤的,他们说不能让你死了。” 爱德华得到了李三娘的回应后,他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有了笑意。 第682章 亡国灭种的计划 李三娘不仅仅给爱德华处理了伤口,在看到爱德华干裂的嘴唇的时候,还主动同外头的引路人要来了一壶水和杯子。 爱德华就着李三娘的手足足喝了三杯水才算解了自己的干渴感,且他在李三娘靠近的时候,感觉到了来自李三娘身上的香味儿,比刚才闻到的更加浓郁了些。 如此,吸引的爱德华更加用力的大口呼吸了起来。 爱德华并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毕竟李三娘她是一个女人,不是吗? 女人身上有香气,还是一个医师,那不是很好理解的么? 爱德华并未起疑,他是绝对想不到,李三娘在来的路上把迷人散洒在了自己的双小臂和头发上,就是为了在接触到爱德华的时候,能不引起他的注意的前提下,给他下药。 其实,这种迷人散不能说是药,算是一种轻微的毒了。 作用么,正如名字所示,就是会让人进入放松的状态,迷乱其心志,从而放下戒备,吐露内心。 现在爱德华的状态正是如此,且刚才在李三娘为爱德华处理背后的伤口的时候,她极快速的取了提前取出来的金针,对着爱德华的风俞穴(这个穴位是我瞎编的,不要信。)下了针。 用迷人散为降低其戒备心,下金针为镇定其身,双管齐下,作用非凡。 李三娘把椅凳搬到爱德华身旁后,就与他闲话了起来。 李三娘这些行动自然是没有瞒过墙壁后头和屋顶上头一直在监视着的不良人暗探的。 其实,在李三娘第一时间进入这间监牢的时候,她就用透视眼扫视过整间屋子了,别说三面墙壁和屋顶了,就是地下,李三娘都是一一扫视过的。 毕竟,在一进屋子,李三娘灵敏的听觉就听到了超过她目力所及人数的心跳声。 所以,这一透视,自然就看到了躲藏在墙壁后的两人,以及屋顶上呆着的另外两人来。 当然了,李三娘是友军,不良人的暗探看到她的所作所为,也不会揭穿她。 甚至,现在在屋顶上的其中一人这会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绑在十字架上表现的十分乖巧的爱德华,心里只觉李三娘实在大才,恨不得立马跳下屋顶,与李三娘好好说说,她用的药到底是什么?金针扎的又是哪儿处穴位? “你从何而来?来此为何?” 李三娘这会子光明正大的取了金针,在爱德华的注视下于其肿胀的左小腿上下针,不过几息的功夫,爱德华就感觉这一直被强行捆绑在十字架底,套着沉重的铁索的小腿轻松了起来。 “神奇的东方秘术!” 李三娘没有接这句话,她在等爱德华回答自己的问题。 李三娘此时此刻内心里是十分紧张的,若是爱德华不接话茬,她觉得自己能从他嘴里套出消息的可能性会直接降低五成可能性。 因为就算是有了迷人散和金针术的加持,这些对人体的作用也是有时间限制,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绝不超过两刻钟。 受过训练的人,可能起作用的时间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 李三娘不过是仗着爱德华早就被不良人用了手段审讯了数日了,且按着众人讨论出来的对策,前面丁明轩和常思远的打压、攻击,给她自己争取了套话的可能性。 时间一秒一秒的走过,在李三娘觉得自己会失败的时候,爱德华那仍旧带着沙哑的嗓音在李三娘的头顶上响起。 “哈哈,你不会知道的,是西方,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我坐了好久的船才来到这里。” 李三娘捻着金针对着爱德华的另一条腿下针,她仍旧没有抬起头,只平淡的回应着:“是么?那是多远?” 爱德华轻咳了一声后才继续回话道:“是的,很远,要很久才能过来。 我们是为了传播幸福来得,是要让神降临在这片土地上,那个时候这里就是一个新的世界!” 李三娘感觉到了爱德华语气里的明显的兴奋,更是听到了他豁然加快的心跳声。 如此之下,李三娘小心的把握着节奏,一点点的诱导着爱德华说话,好能从他的疯言疯语之中找出有用的信息来。 马上就要过了一刻钟了,迷人散的药效在逐渐消散,李三娘抬眼小心的撇了一眼爱德华,心里不由得焦急了起来。 这临近一刻钟的时间里,李三娘还是未从爱德华的嘴里问出来他们这个名为新世界的邪教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到大唐的? 什么叫作神降临于世? 他们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行,得抓住这次机会!” 李三娘站了起来,她缓步走到了爱德华的身后,取了金针直接扎在了爱德华的天枕穴(我瞎编的)上。 然后她伸出手放到了爱德华的肩膀上,给他按摩了起来。 “那你们如何让神降临呢?你们要如何对待这片土地上的人?” 感受到肩膀上的揉捏,整整被绑着一动也不能动有三天的爱德华,因着李三娘的手法,不禁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啊,自然是要祭祀啊,祭祀之后,神满意了,自然会降世。” 李三娘听到爱德华说祭祀时用的不是汉话,而是用了sacrifice这个词。 那一瞬间,李三娘脑子里全都是各种乌漆嘛黑的夹杂着血腥臭味儿的画面。 “我最担心的事还是确定了,他们这就是要我们亡国灭种!” “至于你们? 哈哈,自然是留下听话的有用的人,剩下的就去为了神奉献自己吧!” 李三娘耐着性子,不露声色的继续利用有限的时间询问爱德华的同伙儿的所在。 但不知是到了药效的时间了,还是爱德华他确实是不知道的缘故,有关他的同伴和大主教的所在,竟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觉出迷人散过了效用后,李三娘把自己暗暗下的金针就都收了起来,直接收在了自己的裙摆上。 最后,敷衍的对着爱德华笑了一下,李三娘收拾好那小医箱后,就出了门去。 一出门,李三娘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沉重了起来,她对着引路人点点头,就跟着他往回走。 =============== sacrifice,n.牺牲;祭祀;祭品;祭献;舍弃;祭献的牲畜; v.牺牲;献出;以(人或动物)作祭献; 第683章 告一段落(感谢我的读者榜一宝子 今夕何夕远兮的打赏~) 李三娘在监牢之中呆的时间并不算长,所以当她肃着一张脸回到屋子里头的时候,众人看着她的面色,就都以为李三娘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李三娘看着向她走来的蒋以荺,赶紧在门口立住了脚步,并且她伸出手示意蒋以荺不要再靠近了。 别说蒋以荺了,在场的其他人都有些诧异,李三娘这是何意? “我身上有药粉,虽然差不多已经过了药效了,但安全起见,还是待我撒过解药咱们再说话的好。” 李三娘这般说过后,众人这才理解。 看着李三娘自己走到门口的角落上,从腰封之中拿出了一个不过两指大的瓶子出来,把其中的粉末往双小臂和头发上泼洒后,又原地转圈跳了两下后,才回到椅凳之中坐下。 李三娘的这一番动作,众人这才想起,李三娘她是一位医师,而自古以来医毒不分家,医者能救人,自然就也能杀人。 邢瑜只觉李三娘这会子看着厉害的紧,但他一直与李三娘交好,此时倒是没有害怕的情绪,反而因着友军厉害,心中竟是更觉安定了一些。 反而是心思深了许多的丁明轩不露声色的撇了李三娘一眼,然后他低垂下眉眼,不知心里想了些什么。 对着邢瑜递过来的茶杯,李三娘点头致意后就接了过来,喝过整整一杯后,她看着众人的样子,虽然没有直言催促,但那看过来的眼神之中满满的都写着“快说,快说”,不禁笑了一下。 “哎呀,三娘子,快说说,你都得到了些什么消息来?” 李三娘想起之前在监牢之中从爱德华口中得知的数条信息,本来还上挑的嘴角,这会子直接收了起来。 李三娘简单的把自己是如何诱导爱德华说话的事儿讲过后,就着重对着众人说起了自己了解到的信息。 “......因此,这才有运气能得些情报来。 果然,这就像常思远之前所说的一样,爱德华是被那邪教洗脑了的。 他在说起那个邪教组织的时候,那股子狂热,确实令人胆寒。” 李三娘放下茶杯,她抬起头从对面末位所坐的丁明轩开始看起,一一与现场的人进行了眼神对视后,才郑重的对着众人道:“正如之前咱们猜测的那般,他们就是要我们亡国灭种。 按着爱德华所说,当他们用阿芙蓉侵略得逞后,就会进行一系列的经济活动,从经济上直接打垮我们,然后自然就可以直接接收这片土地了。 若是不成,那就是要发动战争了。 他所说这一切都是为了神降临,到时候,若是我们不听话去做被圈养的奴仆的话,那就只能为神献祭了。 大差不差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这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至于那阿芙蓉的渠道,我从他话里听到的意思,该是就在边关和码头了,码头应是概率最大些。 听那意思,他们的新世界已经在天竺(今印度地区)有传教了的。 阿芙蓉的主要种植区域就是这处了,若是我们想要阻挡阿芙蓉的入侵,码头该是最主要的应该防御的地方。” 常思远听到此处,终是问出了自李三娘从监牢回来后的第一个问题:“关于大主教和他的其他同伙儿的事儿,可有消息?” 李三娘无奈的摇摇头,“这药是有药效时间的,我问过了,但他并没有说,而且,我看他那样子,该是不怎么知道的才是。 我怀疑,长安里头,应该还有另一个统领人,级别该是比爱德华高。” 众人闻言,心头就都觉得沉甸甸的了。 尤其是施乐安和蒋以荺两人,他俩是在场的知道的这关于外邦异人的事儿最多的人了。 蒋以荺上牙无意识的咬着下嘴唇,她心里也在想,要不要把马尔克同朝中某几个大臣勾结的事儿同李三娘他们说一下。 而施乐安则是想起了,那天夜里他进宫面见武帝,在偏厅等着的时候,听那里同样等着见武帝的不可先生同杜清晖的幕僚吕云庭之间关于阿芙蓉之事的谈话,因为事关阿芙蓉,不可先生和吕云庭也没避人,他也就没有出去,在偏厅里头听了个完整。 “按李医师所说,边关和码头是重地,但来源该都是天竺了的。 可按着杜清晖那边的情报来看,南亚地区可是也已经被外邦异人攻略了的。” 最后,众人在一起讨论了一个多时辰,由丁明轩提笔写下了今夜众人从爱德华口中得知的所有情报。 当丁明轩停下笔,墨迹都尚未干涸的时候,门从外边打开了,仍旧是那个扔进人堆里头也找不见的面目平凡的男子,他对着众人行了一礼,客客气气的道:“劳累诸位了! 多谢诸位! 还请诸位稍待,按着来时的顺序,我来一一送诸位离开。” 李三娘顺势抬头望门口看了一眼,天色依旧如墨一般,甚至还有一丝清凉的风透过门口吹了进来。 “已经过了五更天了,再有两刻钟,天色将明。” 看到李三娘往外看的邢瑜,对着李三娘这般说。 “这回怠慢诸位了,”引路人伸出手,里面是数根儿黑布条子。 李三娘心里明白,这边是往回去的路与来时的路不是一个路了。 如此,就按着与来时相反的顺序,众人又一一被蒙住了眼睛跟着那引路人离开了这屋子去。 李三娘看着邢瑜也离开了后,不过一会子,秋香和老十九出现在了门口。 李三娘正要闭上眼睛等着秋香给她缠绕黑布条呢,就见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蒙面黑衣人来。 李三娘倒是没害怕,毕竟这本来就是在不良人的地盘上,再说了秋香和老十九正正好的在她身旁呢,她自己身上也是藏有防身武器和毒药的,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只露出眼睛的蒙面黑衣人,他看出了李三娘眼中的疑问,当下站定对着李三娘就直接行了一礼。 李三娘自然是起身回了一礼,同时,她也看出来了秋香和老十是认识这人的,因为若是陌生人,就算是在不良人的地盘上,秋香和老十身上也该是肌肉紧绷,蓄力准备着随时爆发的。 李三娘自是能感觉出这其中的不同来的,所以,她断定,这蒙面黑衣人必是自己人。 ============= 今日加更,为感谢我的读者榜一宝子今夕何夕远兮的打赏~ 我还是头一次收到这么多的打赏呢! 超级开心的! 谢谢你! 第684章 你以为我想做皇帝? 而黑衣人的到来,李三娘略微一想就猜到了。 其实,在她对爱德华使用迷人散的时候,当时她就想到了说不得过后不良人会有人来与她接洽来着。 毕竟,这种东西对于不良人审讯人来说,是很有价值的东西。 “迷人散的药效确实是有用的,但这药的缺点我也得和你们说明白了。 一是这东西的药效最多一炷香(20分钟)的时间,一般稳定在一刻钟内。 过了时间后,就不怎么有效用的了。 二是迷人散具有抗药性,比如我对爱德华用过一次后,下次再想用,效用就得大打折扣了。 同时,若是遇到心性坚毅之人,或者是本就受过这种训练的人,那此药基本上就无效了。” 李三娘在纸上写下了迷人散的制作方式,在把这张纸交给黑衣人之前,李三娘也笑呵呵的说:“这方子我自是可以无偿送给你,但我需要你往后在我有需要时,不违背会内的规矩的前提下,给予我一些方便。” “那是自然,回头我就禀报给先生,三娘子放心,会里绝不白要你的方子。” 过后,李三娘被蒙住了双眼,由引路人带着同秋香和老十离开了此处。 其实,若是从天空上来看,之前邢瑜、常思远他们以及现在李三娘和秋香、老十出来的位置,就是从皇城的小门出来的。 是的,那处监牢是在皇城内的。 而李三娘他们这一晚上的成果这会子已经在武帝手中了。 大明宫,宣德殿。 武帝坐在上首,就着灯火仔细的看着由下首坐在轮椅上的不可先生呈递上来的情报信息。 而这份信息,自然就是由丁明轩书写,是李三娘他们这一晚上辛勤劳动的成果了。 在来觐见武帝之前,不可先生自然是提前看过李三娘他们这满满当当的五页纸的,不可先生的消息渠道自然是比李三娘他们多的多,他是要比施乐安和蒋以荺知道的更多的。 不可先生缺少的那部分消息,是杜清晖那边的,吕云庭并未把所有的事都同不可先生说过。 毕竟,若是要说,武帝与杜清晖,不可先生与吕云庭其实还是算是敌对关系的。 当然了,武帝对于江南东道的那边的消息,知道的是比不可先生要多的,因为那都是杜清晖特意透露给武帝知晓的。 至于杜清晖为何会愿意这般做? 武帝当时也出言问过他,杜清晖是这般回答的:“我是不满意你去坐这把椅子的,毕竟,我觉得我自己也能坐稳这个天下。 你能坐,为何我就不能坐呢? 只不过,这内忧外患之下,自然是要先弄死外头的才成的。 咱们是一样的人,咱们的根都是华夏这篇土地,人家都要连咱们的老根儿都给挖了的时候,咱们还搁一块儿内斗,那实在是没得必要的了。” 武帝点点头,理解了杜清晖的意思。 武帝当时同杜清晖是在夜色下,站在宣德殿殿外的广场外头的,除了远处的王大珰之外,离着两人最近的人是有五十步之远站岗的金吾卫。 因此,二人之间的这场谈话,也就是真的只二人自己知晓内容。 毕竟,虽然王大珰离得近,但他不懂武功,武帝与杜清晖二人又是小声儿说的,王大珰自是听不到的了。 “今夜,只你和我,我与你说句真心话,我是真不耐烦坐这个皇帝的。” 武帝这话直接噎了杜清晖一下子,杜清晖站在武帝身旁,无语的对着武帝翻了个大白眼,那样子当真不是一个大将军所为。 武帝看到杜清晖的白眼,“哈哈”的笑了起来,“你别不信。 我说真的,要不是我醒过来后,面对这么一副躯体和局面,我是当真不会呆在这皇宫之中的。 老杜啊,你之前与我说的,想要带人去找寻新大陆的事儿,我是当真羡慕你的。 我何尝不想离开这方寸之地,去往浩瀚大海。 可我不能啊。” 武帝看完这几张纸后,又听了下首的不可先生讲述了今夜里头李三娘他们的一番座位,不由的说了一句:“倒是一个聪明的法子。” 回过头,武帝就对着一旁站着的王大珰道:“大珰,宣杜将军来。” 杜清晖明面上是无诏而归的,暗地里却就是住在离着宣德殿不过两个偏殿远的另一处大殿里头的。 也就是因着宫内的近卫军首领是直接对武帝负责的,要不然若是让外头的朝臣知道了武帝留了杜清晖在宫里头住不说,竟然还留了杜清晖的幕僚吕云庭也在宫里。 怕不是当场就得有朝臣要撞柱死谏了,就算不如此,那谏言折子该是也得喝冬日里的雪花似的了。 不过片刻,身上还带着汗气儿的杜清晖就跟着王大珰进得殿中,不可先生看着这般进来的杜清晖,心里猜测这是刚刚晨练了吧,正好遇上了武帝叫人,就连汗湿的衣裳都没换,直接过来了。 不可先生虽然面上一直是对杜清晖和吕云庭恭敬有加的,但其实,作为武帝手里的刀,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武帝不下令趁此机会直接杀了杜清晖来,但是他放在宫内的暗探可一刻都没放松过对杜清晖的监视。 “说不得,哪一天圣人就有想法了呢?” 这就是不可先生心里的想法,只不过,此时此刻,他低下头对着从他身边走过的杜清晖行了一礼,表现的谦逊有礼的样子。 “看看吧,是柏芝和那些小朋友们一夜的成果。” 武帝很是随意的就把那份儿由丁明轩执笔的消息递给了杜清晖来。 杜清晖快速的看过后,随手就给放到了武帝的桌子上,走到下首,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拿起一旁早就凉了的茶壶给自己倒茶,王大珰看到了,赶忙上前,说是要给换一壶热的来。 “嗐,无碍,我就喜欢喝凉的。” 灌了两大杯隔夜的凉茶后,杜清晖这才觉得解了口中干渴感,他端着茶杯往大殿外看去,天色已明,日出将至。 “咱们的人,也该动了。” 第685章 反攻 疏勒城,天空上又飘起了雪花。 李大郎和同队的兵士顶着寒风进了城,两人没有穿制式的衣裳,只穿着常服,且进城的时候也是以平民的身份进来的。 王大胆一进屋子,就跺了跺脚,“这边关的天,可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这都三月了,天上竟然还会飘雪花。 要是在江南,这会子路边的草都得绿了。” 李大郎同这处据点守门的瘸腿的赵叔说了两句话后,才接过了赵叔手里的热水壶,提着热水壶进了屋子。 高海平跟在李大郎后边拿了一摞陶碗也走近了屋子,关上门后,李大郎给一人倒了一碗热水。 “都先喝碗热乎的暖暖身子,夜里更冷,咱们且是有得熬了。” 转过头去,李大郎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抛给了高海平,“你亲自去外头买些干粮,留着咱们路上吃。” “队正,这哪儿能用你的银钱?上头不是给咱们发了钱了?” 王大胆坐在桌上拿着陶碗吹着喝,听见高海平的话,他倒是有眼力劲儿,直接一边吹着滚热的水,一边看着好似是回答高海平的话,但其实是解释给屋子里其他兵士听。 第一批特种兵早就在之前突袭西突厥王帐的时候死的没剩几个了,侥幸活下来了人里,包括李大郎、王大胆、高海平在内也不过十几个人罢了。 但不得不说,特种兵这个新兵种当真是证明了自己。 大唐能那么快的在对战西突厥的战争之中取胜,除了黑火药的缘故之外,特种兵能在王帐重伤突厥汗王,当真是起了决定性作用的。 所以,这个兵种得以保存,往后又从军中选了优秀的兵士补充到特种兵之中。 这一回,李大郎作为队正带队来疏勒城里执行任务,这十多个人里,有一半以上都是第一次见,第一次合作,有两三个是曾经合作过一两次的。 只有王大胆、高海平是从特种兵成立之初就一直跟在李大郎身边的。 所以,这会子,高海平和王大胆两人这一唱一和,倒也算是为李大郎站台了。 “嗐,上头那几个钱,也就是保证咱们饿不死罢了,路上咱们能少吃少喝,那后院里头赵叔拉去喂的马可比咱们金贵的多了,不得吃喝啊? 那几个钱大半得都给马花了,人还能吃啥? 队正给的钱,还不是让你多弄些干粮,也好让咱们路上吃的饱点儿。” 李大郎如何不知王大胆和高海平弄这一出的意思? 不过就是想让他这钱出得值当些罢了,让头一次合作执行任务的人能上心就是了。 李大郎笑了笑,对着高海平摆了摆手,让他自去。 高海平出了门后,李大郎这才坐下对着在屋子里三五成群坐着的十几人这般说:“大胆是为我说好话,诸位心里别有压力。” 王大胆眼睛一瞪,就要开口,李大郎赶紧眼神制止了他,王大胆这才瘪瘪嘴又坐了下来。 “上头给咱们的钱其实是够用的,加上路上马匹的消耗,也是尽够的。 更别说,咱们这是公务,回头在路上,是能住驿站的,都不花钱。 至于,我为何出钱? 一是确实是为了让咱们路上能吃的饱些,这回从疏勒开始追踪的那一路商队,咱们跟着的应是要到长安后,由长安往江南而去的。 路途长,谁也不知会发生些什么,吃的饱些,咱们遇到危险了,也有力气反抗。 二是,我既然是你们的队正,阖该我对兄弟们负责。 这钱,我是自愿出的,你们别有压力。 将来咱们得任务办的好,我也好给上头交差。” 李大郎这么一说,更显真诚,其他人有那实诚的,就对着李大郎拱了拱手,李大郎自然回礼。 入夜后,高海平才大包小包的回来了。 “队正,我出去逛了一圈,看到那行商身旁的管事也出来采买,看样子,该是想天一亮就出城的。” “让兄弟们吃顿好的,赶紧睡上一觉。” 果然,天还未明,仍旧需要打着灯笼照亮的时候,出城的路上,就有不少赶得急出城的人排起了长队。 李大郎他们是扮作贩卖皮毛的小商贩的,这会子就离盯梢的那队行商差不多百步远的距离。 边城的人动了起来,远在江南东道的不良人和杜清晖麾下的人也动了起来。 某处码头上的百艘船坞里头,今夜的点点灯火之中,离着岸边较为近的一艘,围着桌上豆大的火苗的坐着五个人。 “主上的意思,尽量抓活的,活的才有用,死了的可不会说话。” “好说,这么一包下去,想抓几个活的就能抓几个。” 一面目上有疤的汉子从一旁拿出一个纸包甩在桌子上,他就那么指着这东西这般说。 另一人拿起来那东西打开看了一眼,闻了下,面色一变,与身旁的同伴使了颜色。 “嗐,不是什么毒药,使什么眼色啊? 刀疤拿的那是蒙汗药,死不了人的。” 不良人里的三十四和三十五再次互相对视一眼,三十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心里不禁吐槽了起来:“什么东西? 杜将军麾下这是兵士么? 怎么瞧着都像是水匪啊?” 其实,三十四想的还真的是没错的,刀疤和另外三个人,可不就是水匪么? 只不过,他们被杜清晖带兵打散了,又收编到手里头后,那就是兵了。 再是兵,也不过才当了不到两年罢了,身上那股子水匪的味儿可还没能消散掉的。 过了子时后,码头上的船坞里的灯火灭了大半,不过只有零星的几盏灯仍旧亮着。 刀疤和左手断了三根手指的断指三两人趁着夜色,小心的在离着那艘停泊在不远处的大船远处,抛下了舢板,直接跳下了水。 三十四和三十五两人不会水,只好在此处等候。 小半个时辰后,三十四看到远方那艘大船的船头上有人挥舞着面小旗,他这才和三十五两人一起赶紧划桨往那处大船行进。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三十四和三十五这才到了甲板上。 第686章 大黄、二黄是好狗。(感谢 暮川暮紫的打赏~) 三十四和三十五顺着断指三在船边放下的麻绳梯子爬上甲板后,刚站稳了,就瞧见刀疤从船舱里头拖着一人的双脚往甲板上来。 待得三十四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就着这点子光亮往甲板上去瞧的时候,这才发现甲板上已经排排摆了数人了。 要不是提前知道了刀疤给船上的人酒食饮水里头下致人昏睡不醒的蒙汗药,这会子看着甲板上躺着的一动不动的躯体,怕不是就以为是死人的尸身了。 “可别光看着啊,我一个人可搬不了这么老些。” 刀疤对着仍旧站着看的三十四和三十五这般说过后,放下手中的人,就返回船舱里头去了。 三十四与三十五点点头,转过身他又对着站在甲板上的断指三拱拱手后,就往刀疤去的地方走。 过了三更天后,四人合作这才把船舱里昏睡的人都拖到了甲板上去。 三十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抬眼看向天空,估摸着这会子的时辰。 正当三十四想与三十五商议一下,是不是该放信号的时候,“吱”的一声儿尖利的声响在四人耳边响起,然后“砰”的炸了开来,天空上出现了红色的信花。 这一朵信花出现过后,“砰砰砰”声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这处码头,长长的海岸线,停泊的数百艘大小不等的船只,只要有人在的都被这响声给吓起来了。 三十四见状,也就从腰间拿出自己的那支信花就着火折子点燃了。 “吱”声过后就是“砰”的一响,纯粹的红给墨色的夜空增添了一丝色彩。 信花一共出现了八次,也代表着八队如三十四和三十五与刀疤、断指三这般合作的小队都圆满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而当其余船只里的人和码头上的各色人等还没闹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时候,三艘福船从上流行驶了过来。 岸上已经点起了火把的人们,就着朦胧的月光,逐渐看清了离着停泊大船的深水湾越来越近的福船上的旗帜。 “是杜家军!是官军!” 岸上的人们现下还是不清楚到底这处码头发生了何事? 竟是引得这估计得有数百的官军往这儿来了。 那些有船只停泊在此处码头的行商们都聚在了一处,个个面色都带着焦急,实在是怕出了什么大事儿。 “刺史府来人了!是姚录事。” 姚录事召集了众商户的掌柜、管事的时候,深水湾那处,杜清晖麾下的水军将领也带兵接管了这八艘大船。 当然了,在这其中,自然是见了血的。 因着,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刀疤似的,是那爱用阴招的,给人下蒙汗药去。 只能说,这会子遇着官军,还敢反抗的,那必定就不会错杀一个。 没勾结外邦,也定是违背唐律了的。 跟着杜家水军来的人里也有不良人里的人,这回跟来的不良人里不光有人,还有训练出来没多久的犬。 这犬自然是用来嗅芙蓉膏所在的,选的是当地常见的犬种,服从性高、性格温顺的土黄色短毛品类训练。 “哟,行啊,这看着像那么回事儿啊。” 三十四看着代号四十八的年轻男子手中牵着的两只黄色皮毛的狗,很是有兴趣的对着牵狗的看着不过弱冠之龄的男子笑问:“行不行啊?可别光看着行。 我和三十五在这船上同杜家军的人,”三十四对着已经站到了官军身旁的刀疤和断指三拱了拱手,“一起找了两刻多钟都没找见一丁点儿咱们要的东西。” 四十八对于三十四的不信任是这么说的:“大黄、二黄,走,给你们三十四叔瞧瞧,咱们可是数一数二的好狗。” 四十八蹲下身,取下了大黄和二黄脖颈儿子上的牵引绳,给它们下了命令后,就见两只狗低下头来回嗅了起来。 三十四和甲板上站着的人都十分好奇的跟在两狗后头,他们倒是要看看大黄和二黄是不是真的能在船上找出点儿东西来。 之前三十四说的也是实话,他和三十五、刀疤还有断指三四个人在搬完了船舱里的人,又都一个个的拿了绳子绑了手脚后,就开始对着整艘船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开始搜寻,当真是一点儿芙蓉膏的影子都没找见。 船舱底层放得货物里头,有粮食、布匹、药材和各种百货,若是说有什么出格儿的东西,也就是两担子粗盐了。 可这粗盐里头,都被三十四倒在地上,一点点扒拉开看了,那当真是什么都没有,就真是粗盐。 而这会子,大黄一马当先的在一箩筐跟前儿蹲坐了下来,且还冲着这箩筐“汪汪”的叫个不停。 四十八赶紧上前把这堆叠起来的箩筐一一搬开,打开最底层的那个箩筐的盖子,就见里头是垫了稻草后装满了摞在一起的瓷碗。 四十八把瓷碗都拿了出来,稻草也都倒了出来,并未见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大黄见四十八不动作,就又冲着这箩筐“汪汪”叫。 倒是一直跟在后头的三十四觉出了几分不对来,“有蹊跷!” 三十四走近后,从四十八手里接过这箩筐,一入手,他就觉出了不对来了,“这重量不对,寻常的干箩筐可没这么沉。” 眨了眨眼睛,三十四想到了什么,他从腰间把自己别着的匕首拿了出来,顺着箩筐的底部划了一圈,果然感觉好像是划破了丝线,然后使力一翻,竟是把箩筐的底儿给掀了出来。 映入众人眼帘的就是被油纸包好的条块状的东西,密密实实的铺满了整个儿箩筐底儿。 三十四用刀划开一块儿油纸,果然里头包着的就是熟制阿芙蓉! “是条好狗!”三十四冲着一旁对着四十八摇尾巴的大黄赞了一声儿。 随后,众人齐心协力,把船舱里所有的箩筐都撬了底儿来看,当真是每一个箩筐底儿都是铺的满满当当包裹好的芙蓉膏,这便得有几十斤了(唐朝每斤等于596.82克)。 之后,随着大黄和二黄的给力,在运送货物的木箱的夹层之中也发现了芙蓉膏,最为让三十四他们震惊的是,在大船的二层,专门给管事或是东家住的两间小屋里的床板下头,竟是一下子就发现了过百斤的芙蓉膏。 待得这数百斤的芙蓉膏都堆放在了甲板上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 三十四、三十五和四十八看着这些东西,三人心中都觉得自己这次算是立了大功了。 第687章 当真是一次花楼也没去! 三十四、三十五和四十八能不能立功这事儿,得不可先生来判断了。 与江南东道相距甚远的李大郎他们这一行十几人,这会子却是已经出了疏勒,往西州(今吐鲁番地区)去了。(书友圈第595章配图有陆上丝绸之路简图) 西州因着地理位置优越,不光是这陆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补给地,而且还是联通欧亚大陆的重要交通枢纽,属实是兵家必争之地了。 还好,大唐兵强马壮,当初灭了高昌国后,就把此地改名西州了。 这一路行来,倒是越走越暖了,到了西州后,正午时分就是只穿一件外衫也是尽够的了。 扮作贩卖皮子的行商的李大郎一行人,这会子正排着队,等着进城呢。 而李大郎此行的目标,背后是江南沈家出资的沈记商号已是早就入了城的。 盖因着沈记商号是豪商,这商路也是走惯了的,虽说在入城时,当时由李大郎提早派出已然佯装独身归乡的旅人的王大胆在旁观察一二,可也没抓到沈记商号什么把柄。 “队正,我看得分明,那管事虽说照例给那守城门的捕快递了荷包,但是查看的捕快也并不是连看也不带看货物的了。 我在一旁瞧着,好似这给了荷包,只不过就是能越过其他排队的人,尽早检查罢了。 并不是说,就可不检查,或是了了结事。 我看的分明,那捕快头目收了荷包后,虽说给了检查的人一个颜色,可那四人仍旧是尽责的每一车都仔细看了的,甚至有那包裹严实的麻袋,还被要求打开检查了。” 李大郎点点头,并未对王大胆说别的,只道:“无妨,咱们只管记着这一路上沈家商号行事就得,过后如何,自有上头评判对错。 累了了这大半月了,你与他们轮班去沐浴,解解乏,晚上大家伙儿一块儿吃锅子。” “队正,那沈记?不用盯着? 要不,我一个人去就是,我不累,这一路走过来,哪里比得上咱们当初千里奔袭的苦?” 李大郎听到王大胆提到当年事,就不禁想起了死掉的那几十人来,怔愣了一下后,李大郎才起身拍了拍王大胆的肩膀,“不用了,此地是交通要道,附近上百里唯有此处最为繁华。 沈记一行人定是会在此处修整至少两日的,放心吧,咱们不会跟丢的。” 有了李大郎的这句准话,王大胆才如释负重般的输出了一口气,“队正说是,那肯定就是。” 而沈记这一行人也正如李大郎所说的,是真的在城里好好的呆了三天的。 这三天里,李大郎除了安排了跟来的十几人的任务和行动之外,他还亲自带着王大胆去盯梢了沈记这一行人的管事沈方明。 但是整整跟了沈方明三天的李大郎和王大胆,当真是没发觉他与任何可疑的人交谈过。 夜里回了租住的地方,白日里被李大郎安排着去做其他事的高海平他们也纷纷把自己的发现一一与李大郎分说明白。 “倒是没什么异常的,到了此地的,翌日去拜访此地掌管商事的郎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咱们是伪装的商队小,到了此地的豪商家养的商号管事都会与郎官喝上一顿酒的。 也不是有什么目的,不过就是对官家人的客气,再有混个脸熟,若是以后有什么诏令,也好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这些都是商人惯用的手段了。” 李大郎对着高海平问:“那你可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高海平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别说是李大郎,就是这在屋子里的其他人见了都有了几分好奇。 “只管说,说不得你觉得奇怪的地方,就是咱们的突破点。” 略微犹豫了下,高海平还是把自己的发现的奇怪的地方对着李大郎说了出来:“队正,兄弟们都是实在人,咱们本就是出任务,都是老老实实的。 可是,一般这走商的人,到了补给地,好好修整一番的时候,没有哪儿个男子会不去花楼的。” 不过才十六岁的李大郎在听到“花楼”两个字的时候,就明白了高海平说的奇怪的点是什么了。 高海平没从李大郎的脸上看到鄙夷和厌恶,反而看到了李大郎蹩起的眉头和抿得紧紧的嘴角。 李大郎心里猜测着,并未出言,他继续看向高海平,未等高海平继续说话,王大胆倒是在一旁接话道:“怎的? 沈记商号的人,都没去花楼?” “不是,沈方明和另外三个管事的都没去,他们四人除了第一日和另外两家商号的管事一起去找了郎官喝酒之外,整整两日里,一日在城里采买,一日在城中唯一的茶馆消遣,这三天里,当真是一次也没去花楼!” “古怪!这绝对有古怪!” 李大郎虽然并未娶妻,但他自是明白男子的腌臜来的,毕竟李家行医,李家有李父这般开明的阿耶,那是自小就与李大郎讲过这男子遗精之事,也说过男子与女子敦伦方可孕育子嗣。 李大郎虽未实践过,但理论知识丰富着呢。 所以,高海平说的这一点确实是古怪了的。 要是说商队中的那些没几个钱的仆从不回去花楼,还能说得过去,可沈方明和另外三个大管事都没去,这要是没有问题,可实在是说不过去了的。 “难道是那沈方明不行? 剩下的管事怕自己去了惹了沈方明的眼?” “那沈方明年岁几何?” 李大郎直接回答了王大胆的问题,“不过三十有八,算不得老。” 高海平年纪稍大些,且在老家是一娶妻生子的人,他接着李大郎的话说:“就算沈方明在这个年纪真的不行了,也不会不去花楼里的。 哪怕只是叫了花娘吃酒听曲儿,也绝不会不去! 这么个事儿事关男子尊严,沈方明是三十八,就算是他七十八了,也定是会去的。” “果然有问题! 来,你把你这三日监视的其他三个管事的行程与我再仔细说上一遍来。” 第688章 李医师你来了就好! 整个儿大唐因着阿芙蓉的事,明面上、暗地里都在行动,但托李三娘他们的福,此事发现的早,自然不会太过于被动,终究是在掌控之中的。 所以,长安城里的人们,之前该过什么样儿的日子,现下仍旧如此。 只不过,外邦异人下的套子还是起了些事的。 就好比现在,李三娘带着秋香同高掌事并唐明月从医堂里头出来,分开上了两辆马车,联袂去往城郊靠着京郊大营那新搭建起来的戒毒之地。 在出城门排队的时候,坐在马车内的李三娘听到了这路旁的茶摊子上的两名男子的交谈声。 “再是没想到,那王家子竟是沾了这毒来了。” “你说的可是甜水巷子里那家做醋的人家?” “唉,可不就是这家么。” “当真?我恍惚记得,那家的小郎君还不及弱冠啊?” “就是这家,王家夫妇省着吃穿送了王小郎去书院读书,怎知他竟是没学得圣贤道理,倒是学了那浪荡子,赌钱不算,还逛上了花楼。 这段时日,坊正说的那诱人的阿芙蓉,王小郎可不就是去逛花楼的时候,和那些同窗一块儿染了这毒去。 你不知道,我可瞧见了,这毒发起来,确实如坊正所说,似鬼不是人啊。 王老头的一条腿都让王晓亮踹断了啊。” 李三娘还想继续听下去的时候,马车却是动了起来。 秋香见李三娘脸上眼见的愁,就出言开解:“三娘子,这般的事儿也是没得法子的。 你提了救人的法子已是好心了,若是想人人都得救,怕是天上神仙下凡了,也是难。” 李三娘长叹一口气,“我自不会痴心妄想人人得救,只不过,我当自己已是尽早把发现告知了上去,该是能减少被蛊惑的人,减少伤害的。 哪里能想到,这染毒之人竟然如此之多? 刚才在医堂里头,掌事不是还与我们说,一个医堂出一个医师竟是不够的。 我想着只我自己就好,若是掌事允许,再喊了唐明月来。 没成想,掌事是要连唐明月一块儿派去的。” 不论如何唉声叹气,该救还是得救,马车停了,就着秋香的手下了车,李三娘站定后,抬眼往前头一瞧,就见前头百步远,一排排的茅草屋拔地而起。 而且,李三娘他们来的不是最早的,当然也不是最晚的,这茅草屋的外头已然有兵士在指挥交通,茅草屋的前头三五成群的已有不少医师提着医箱在等着了。 李三娘一看这架势就懂了,她走到高掌事和唐明月身旁,就听高掌事道:“走,咱们先去前头找管事看看是如何安排的。” 今日李三娘倒是没穿一身红衣了,毕竟是来给人治病的,李三娘穿着一身儿靛蓝色的衣衫,头上不过带了一根儿莲花样式的银簪,很是简朴、低调。 不过就算如此,她和秋香两个女娘在这男人堆里头,照样儿是显眼的很。 好在李三娘已然习惯了他人看来的目光,再说,此时能来此处的医师,不是真正的心有大义的,那就是痴迷医术或是想要升职加薪求上的,断不会做出嘲讽李三娘的举动来的。 这在李三娘看来,那就足够了。 一身医术就是李三娘的立身之本,就算都是男子又如何? 是女娘又如何? 真本事,总是能够让李三娘得到足够的尊重的。 走到近前,前头还有人正在与郎官说话,李三娘就他们就略等了下。 当前人办好了事儿,李三娘瞧见那郎官发了一个腰牌予他,李三娘和唐明月也就跟在高掌事身后往前去。 未等高掌事说些什么,那本来低头在纸上记录着什么的郎官抬起头,就看到了高掌事身后的李三娘,这人本来还带着些愁苦的脸,一下子就好似那雪山上的冰雪,一下子就春暖花开的了笑了。 “哎呀! 是李医师来了! 李医师你可来了! 你来了就好,你来了好啊! 我等李医师许久,李医师你来了就好啊!” 李三娘愣住了不说,高掌事、唐明月也一样愣怔,就是周围的数位医师听了这郎官高声喊的这话语里的高兴劲儿,一个个都转过头来瞧了。 得亏李三娘撑得住,她看着这郎官起了身,往自己这边来,赶紧对人行了一礼。 高掌事是个能撑事的,再说李三娘本就是他所掌管的医堂里的人,他对着这太医署的郎官行了一礼,就被这郎官一把拽住了手。 秋香在一旁看着这郎官虽说是拽着高掌事的手,但那眼睛分明是看着李三娘的。 高掌事这还是头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一男子拉拉扯扯,当下脸上就有些皮笑肉不笑了。 不等高掌事开口问询,这郎官就苦大仇深的诉起苦来了。 “哎呀,可是把李医师等来了! 这里头可是有几个贵人家的女娘也染了毒的,我正头疼怎么安排她们呢! 幸好,幸好李医师来了! 来了好啊,要不然这可怎么办的好?” 这话自然是这郎官对着高掌事、李三娘两人小声儿说的,并且他还算厚道,还特意给李三娘解释了一番这几个染了毒的女娘的身份。 “有四人是平康坊里头送来的,我给安置在西南角了,连夜找工匠给砌了一道墙隔着呢。 门口还有兵士把守,安全上定是够了的。 剩下三人里,有相王府的清阳郡主和她的婢女,另一个则是薛家女了。” 郎官这话一出,是真的让李三娘惊讶了的,她没想到不仅仅有女娘,还是贵女! 按理来说,这阿芙蓉之毒该多是男子沾染才对,毕竟这传播的途径和方式就限制了女娘很难被蛊惑。 事实上也确实大部分抓来的、送来的病人尽都是男子,但也是略有几个女娘染上的,不良人查证的时候,就在平康坊里头就发现了几个。 如今这几个女娘也都被楼子里的妈妈给送了过来,而清阳郡主会染上这毒,就是后宅阴私了。 这其中故事,若不是真实的发生了,当真是想都不敢这么想的。 第689章 垄断医疗资源是不行的(感谢 zswyl的打赏~) 这郎官拉着高掌事的手,与众人又略略交代了几句后,才放了李三娘他们去一旁稍待。 如此,李三娘就和高掌事、唐明月在一处地方等着,眼见着这处地方来的医师越来越多起来。 在这其中,李三娘发现,这来的医师多半都是年轻些的男子,似高掌事这般年近四十的都少有几个。 “我好似是瞧见了成老医师。” 唐明月这么一说,高掌事就往唐明月所指的方向上探望,见李三娘不明白,唐明月在旁小声同她解释道:“成老医师在永宁坊开有成记医堂,只不过成记医堂非在长安医药联盟之中,虽说也受太医署管辖,但因未曾加入联盟,倒是不必听从联盟管束。” 李三娘那眼睛里就写满了“吃瓜”二字,唐明月先是抬起头往成老医师那边瞅了一眼后,才低下头压低了嗓音小声儿继续说:“本来早年成老医师也是想要加入联盟的,但那时成老医师不满当时的联盟总掌事的作态,与其有了些龃龉,放言只要他活着,成家绝不入联盟。” “哦?” 李三娘和唐明月的交谈自然让高掌事听见了的,高掌事叹了口气,接了唐明月的话过来。 “那位老掌事早几年前就逝世了的。 只不过,已然过去了几十年了,成老医师的成记医堂也就那般了,一直未曾重新提出想要入盟会来。 倒是没想到,这回竟然能让他出来。” “成老医师很厉害?” 唐明月点点头,“那是自然,当年有一外放的王爷得了病,特别得了圣旨回长安求医,太医署的人都治不好,面对全长安求医,后来是成老医师治好了那位王爷的。 得了王爷亲赠妙手神医的牌匾呢。” 如此,李三娘就懂了。 一个没有联盟庇护,不在体制内的小小医堂,若不是有上头人关照,怎么可能几十年还能在长安城里头开的好好的。 太阳高照了,这处戒毒之地外站了个满满当当了,才有“咚咚咚”的铜锣声响起。 照旧是太医署的郎官扯着嗓子喊了些大话后,就才按着排队的顺序,由着兵士检查过后,众人这才一一进了里头去。 如此一耽搁,早就过了正午时分了。 顶着散发着热量的太阳,李三娘拿着手帕擦了擦汗,就听高掌事对着她和唐明月这么说:“我看太医署自是有章程在的,这里头兵士也不少,安全定是能保证的了。 刚才那郎官也说了,每一旬可休息一日,可归家。 只不过那住的屋子算不得好,也幸好现下天气渐暖,该也是冷不着的。 牌子,你俩可拿好了,这是凭证。 李医师是唯一的女医,必不会让兵士认错。 唐医师,你可得上心些。” 唐明月明白这是高掌事为自己操心呢,他赶紧行了一礼:“掌事放心,我必收好了的。” 该叮嘱的都叮嘱过了后,高掌事最后才说:“此处管事的那位姓凌的郎官,乃是我家姻亲,若是你们二人在此处遇到什么难事,去找这位凌医正来,他帮不上忙,也必会予我递信。 想必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你们必是能回医堂了。” 李三娘和唐明月互相对视一眼,齐齐低头躬身对着高掌事行了一礼,“是,掌事,我等记下来,多谢掌事。” 看着高掌事离开后,唐明月与李三娘说了两句话,也去了那些男医师所在。 李三娘带着秋香又等了一刻钟,才等来之前那位拉着高掌事的手庆幸“李医师来了就好”的郎官。 “劳累李医师等我了,实在是杂事多的很,这一忙下来,当真是......” 又是一顿见礼,李三娘就跟在这位自称姓宁的太医署郎官身后往隔了此处戒毒之地西南角,隔了一道长长的土墙的救治染了毒的女娘的地方去。 “李医师,因着这女娘这边不过七人,以后少不得还得让李医师去往男子那头儿看诊的。” 不待李三娘开口,宁医正继续说:“虽说里头有清阳郡主和薛家女娘,但也正是清阳郡主交代过了,郡主的原话是‘我们不过几个人,李医师有才,更该救治更多人去。’” 李三娘得了这句话后,心中刚刚一直悬着心这才落下了几分。 之前在这戒毒之地的门口的时候,宁医正说需要李三娘去给郡主之身的女娘看病的时候,李三娘就一直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了上层贵女的专属医师。 若是让自己只管女娘这边,那就是垄断了她来此地的初衷。 被上层垄断了医疗资源后,那些底层里真正需要救治的人,就分不到什么了。 且,医术本就是一门实践的技能,医师若是不能大量的在临床实践上见识和打磨,哪里能提升自己? 要不说,越是年纪大的医师越受尊敬? 其中一个原因,不就是因为他们行医许久,见得多了,经验多,能更好的把握病人的病症么。 因此,这会子,听着这宁医正这么说了后,李三娘一下子就对清阳郡主的好感蹭蹭蹭的提升了上去。 “医正说得哪里话? 我本就是来给人瞧病的,男子女子都一样,我自是听从安排的。 医正放心,我必是精心的对待每一个人的。” 宁医正把李三娘和秋香带到了门口,李三娘一到跟前儿就看出了不同来了。 盖因着这土墙门口站着两个兵士不算什么,而是过了这道门后,里头可不是茅草屋了,而是木屋,档次自是比茅草屋能高上几个档次去。 李三娘学着宁医正的样子,把发给自己的腰牌给守门的兵士瞧过了后,才和宁医正进了门。 离得近了,看得也更分明了,此处前后一共五间木屋,两大三小,中间两间是大的。 宁医正径直带着李三娘在第二间大木屋的门口喊话,接着就出来一瞧着很是体面的嬷嬷来。 “严嬷嬷,这就是被派来给女娘治病的李医师了。” 李三娘跟着宁医正进了木屋,隔着一道屏风听着宁医正与里头坐着的清阳郡主交代她自己,听着清阳郡主的夸赞,然后李三娘被留下,宁医正行了一礼后,被严嬷嬷送出了门。 第690章 非意志坚韧不可! 待得宁医正走后,李三娘和秋香两人就被请进了屏风的另一头里去。 进到里头了,迎面而来的先是一阵清新的花香味儿,李三娘抬头一眼扫过去,就找到了香味的源头。 是在墙边的方几上放着的一个香炉,正有袅袅细烟升起。 “李医师也爱着香味?” 李三娘这才往发声的地方去看,映入眼帘的是一瞧着应有十六七岁模样,头戴金簪插着红色发梳,一身正红襦裙的女娘。 “见过清阳郡主。” “快给李医师看座。” 如此,李三娘就坐了下来,同清阳郡主说起话来。 这闲话说了得有小一刻钟后,李三娘才听得清阳郡主道:“我这毒的情况,让严嬷嬷细说吧。 往后的日子里,都托赖李医师了。” 李三娘自是起身应是,也出言提到要给清阳郡主诊脉的要求。 清阳郡主听到李三娘这般说,停顿了两息后对着一旁侍奉的严嬷嬷道:“既然李医师说是要诊脉,嬷嬷去后头把薛家女娘一块儿叫过来吧。” 接下来,李三娘就给清阳郡主诊脉了,又细细问了毒瘾犯了的时候的症状,还看了清阳郡主特特递过来的之前她吃的药方子。 “郡主这毒可结合着用金针术缓解,若是郡主意志坚韧且还能配合我开出的药方来,想必是能进一步缓解毒瘾复发时的症状的。 只不过,”李三娘抬头看向清阳郡主。 “李医师勿要害怕,我虽是郡主,但此时此刻不过就是李医师的一个病人罢了。 李医师能以女娘之身在医师这个行当里头占有一席之地,我相信李医师定是有能力的。 李医师,有话直说就是。” 李三娘赶紧起身对着清阳郡主行了一礼,站定后,她斩钉截铁的看着清阳公主的眼睛:“多谢郡主信任! 既然郡主如此郡主信我,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清阳郡主对这李三娘点点头,那样子的意思就是“只管说,说就是了。” “郡主,阿芙蓉之毒歹毒,是从根基上毁坏一个人。 此毒厉害之处就在于对于这里的损害,”李三娘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此毒会破坏脑中的平衡,让人在毒发之时陷入癫狂,且这种破坏是不可改变的。” 清阳郡主听到李三娘这般说,那用凤仙花染出来的红色指尖都死死拽紧了襦裙的衣摆,脸上虽说没甚大的表情变化,但那抿起的嘴角,可以明白清阳郡主内心波澜不小。 “幸好,郡主这毒发现的早,现下若是意志坚韧,是有很大的希望摆脱这东西的。” 待得听到李三娘的这句话,清阳郡主那手才缓缓放松了下来,她抬起头去看李三娘:“那你之前说......” 李三娘低头躬身:“但是,这毒歹毒的很,若是没有强烈的足够坚韧的意志力去抵抗,当真是很难完全戒除的。 如郡主这般轻症的,若是郡主意志坚韧,至少三月才会有所好转,且往后半年一载内仍需控制己身,那般才有七成把握戒掉此物。 要不然......” 李三娘低头等了几十秒后,才听得上首的清阳郡主开口:“如此,就劳烦李医师了。” 外头等着的严嬷嬷听到清阳郡主这般说后,才领了一脸上挂着面纱的女娘走进来。 “还请李医师为薛家女娘诊治一番。” 李三娘在诊脉时发现,这个被称作薛家女娘的小女娘也就才十三四岁而已,“这位女娘该是偶然中毒了,毒性很浅,这段时日已然好了,只不过还遗留些许症状。 我开个药方,喝上一旬,就该见好了。” 若是按着往常李三娘给人瞧病,这薛家女娘阖该对着李三娘道谢一声儿,结果这薛家女娘并未出言不说,还木木的坐在椅凳上,看都不看李三娘一眼。 李三娘正奇怪的时候,严嬷嬷走过来引着李三娘出门。 李三娘只好起身对着上首的清阳郡主行了一礼后,就带着秋香和严嬷嬷出了门去。 而跟在严嬷嬷身后的李三娘和秋香,这会子来到最后一间木屋里坐下后,就听严嬷嬷面带虚假的笑容对着李三娘介绍:“此间木屋乃是留给李医师休息所用,若是李医师有甚需要的,尽管来找奴婢。” 李三娘自是道谢,而后就听着严嬷嬷变了神色,一脸肃然当中夹杂着愤怒和伤感同李三娘讲了清阳郡主为何会染毒的事儿来。 “此事奴婢只说与给李医师,”严嬷嬷瞅了一眼李三娘身后的秋香,李三娘赶紧解释道:“秋香乃是我的弟子,休戚与共,嬷嬷勿要担心。” 严嬷嬷听李三娘这般说,这才点点头,“那这事我说与你二人知晓,出了这门后,还望李医师和这位秋香小娘子守口如瓶才是。” 李三娘自是点头应下这话,“好叫李医师知晓,这事原也是郡主让奴婢告知李医师的。 郡主一直对李医师能以女子之身在长安成就女医师这一事很是敬佩。 且,也是担忧若是不告知,会不会让李医师无法下药。” “多谢郡主体谅,我必是用心的。” 然后,李三娘就听了一场后宅阴私事,当真是让人心惊。 原来,相王早年纳了一位来自江南的侧夫人,这位姓薛的侧夫人于生产时一命呜呼去了,倒是留下了一小女娘,因着亲阿娘早逝,这小女娘就放到了相王王妃名下教养。 后来小女娘长大,得了高宗给予的封号清阳郡主。 清阳郡主自幼于相王王妃名下养育,又有江南薛家供给,在王府里过得日子是当真比相王的其他女儿要好上几倍的。 不过,相王王妃的教养还是在线的,清阳郡主也担得起她的名头。 但是,相王府中,确实是只有清阳郡主一人在出嫁前就得了封号的,而这封号是江南薛家为高宗做事得的奖赏。 所以,清阳郡主及笄后,很是招人喜爱,不少人家都为家中儿郎上门来探口风。 在相王王妃挑花了眼的时候,江南薛家带着家中晚辈来了长安。 第691章 小女娘的小心思(感谢 瓜家的喵吃货的打赏~) 薛家来到长安所打的名头,就是来看万寿节的,按着薛家舅父的话就是:“长安才是圣人所在,这里就是空气都要比江南更鲜美些的。 我带着孩子们来长长见识,特来拜会王爷王妃。” 而薛家人带来的晚辈之中,就不仅仅有子侄了,自然也是有自家女娘的。 这个年代里,女娘能跟着长辈出行,当真是少见的一件事。 在这其中,也不得不说薛家当真是有钱,这么一拖拉的人,路上的吃喝,还有带着的仆从和雇佣的护卫,真的不是一笔小钱。 这些女娘之中就有一小名唤月娘的不过才十三岁的小女娘跟着一起来了。 月娘性子活泼,又很是会说甜话儿,很讨相王王妃的喜欢,月娘其父又是与清阳郡主一母同胞的,因此,就被相王王妃做主留在了王府内,同清阳郡主作伴。 此时,这亲戚家的小女娘来家里住上个三月半年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再说了,薛家豪富,清阳郡主的生母虽说早逝,但薛家与长安的关系并未斩断。 要不然,早年薛家为高宗办事不少,也不会最后用功劳给清阳郡主换了个郡主的名头。 清阳郡主对于这个外家与自己血脉相近的小女娘也是多有照顾,且因着月娘当真是在大家族里生存下来的女娘,很是会与人说甜话。 在月娘一声声的“阿姐”声中清阳郡主就“沦陷”了,相处不过月余,就真真的是把月娘当作亲妹照料。 在看过了万寿节后,薛家又在长安多呆了月余的时间,在临近年关的时候,这才登门说是要回江南。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于王府里头住了小两月的月娘,早就对于王府的富贵和权势有了想法。 这小两月里,月娘跟在清阳郡主的身后,以清阳郡主的娘家姊妹的身份,很是享受了一番狐假虎威的好日子。 旁人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目光,都令月娘很是享受。 月娘虽小,但她也懂这种权势带来的地位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不过就是镜花水月罢了。 若是她离开了清阳郡主、离开了长安回到江南,那她就还只是江南薛家众多女娘之中平平无奇的一个而已。 所以,月娘早就有了想要继续留在王府,留在长安的想法了。 直到冬月初十,清阳郡主的生辰,相王府为清阳郡主办了生日宴,邀请了不少姻亲前来。 跟着清阳郡主的月娘也是在这一日见到了她想嫁的人,邢国公刘家大房的嫡出二郎刘新明。 刘新明不过弱冠,他是跟着清阳郡主的兄长李宪特特来见一面清阳郡主,与她道一声“生辰快乐”的。 至于为何李宪会从前院儿带了刘新明前来见清阳郡主,还不是因着清阳郡主及笄之后,这长安城各家可都盯着呢。 刘新明家就是其中之一。 刘新明是家中嫡次子,又与其长兄差着岁数,将来也不能继承国公位,若是离了国公府,只不过就是一普通官家子罢了。 可要是能与郡主结合,对于刘新明来说,当真很是不错的。 更别说,清阳郡主其母出自江南薛家,薛家豪富,这嫁妆想必不少,对于刘新明属实有些尴尬的身份来说,那真的就是好的不得了了。 而刘新明能在众多官家子中脱颖而出,可以被李宪亲自带到清阳郡主面前,自然是因着李宪之前就听相王王妃说过:“清阳喜他那长相,既然清阳喜欢,你阿耶也不反对,那选他也没什么不好,你照顾他些就是了。” 因此,李宪这才带了刘新明来到后院里头见了清阳郡主,看着刘新明这温润郎君的模样,对着清阳郡主亲手递上了礼物。 “祝郡主生辰快乐,这发簪是我亲自挑选的,我只觉这莲花很是适合郡主,愿郡主岁岁有今朝。” 清阳郡主听到刘新明这话,心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男子亲手挑选发簪赠与女娘,这什么意思还用多说? 且,这会子刘新明那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盯着她看,若不是为了维持郡主的仪态,她早就脸红了,就这,清阳郡主都觉得自己脸上连到脖颈子都是有些发烫的。 可当时在场的人,都没有注意到站在清阳郡主身后的月娘,她看刘新明的样子,可不一般。 是的,还未过十四岁生辰的月娘也看上了刘新明,是女娘看男子的那种看上。 这里,你可不要觉得不过一十三四岁的小女娘哪里懂什么情爱? 可,事实上就是,她真懂的,月娘的心悸动了。 在这个时代里,过了十五岁就可以嫁人的认知下,十三岁多快要十四岁的小女娘,如何会不懂什么叫喜欢男人呢? 可月娘也明白,刘新明那是满眼都是清阳郡主,与清阳郡主相比她薛月如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这人一旦喜欢上了什么人之后,那真是控制不了自己的一颗心的。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世上只有喷嚏和爱意无法隐藏。 尤其是月娘不过才十几岁,若是她再大些,可能还会权衡利弊之下,把这份喜欢埋在心底里头去。 但她此时此刻不过就是个头一次偷摸着喜欢男子的小女娘罢了。 这一日日的跟在清阳郡主身后,享受了由清阳郡主带来的权势的月娘的心是越来越大了。 因此,在薛家提出要归家的时候,月娘特意开了一晚上的窗子,吹了一整夜的冷风,生生的把自己弄的染上了风寒,十分合理的在长安留了下来。 待得她大好的时候,不过几日就要过年了,她更是跟着清阳郡主去参加了这家那家的宴会,把长安城里头数得上名号的人家认识了大半。 同时,月娘心里头也有了些想法:“我这般出身的,若是做正妻是不能行的,但......” 月娘在夜深人静之时,只敢在自己心里说上这么一句:“但我要是做妾,应是还能成的!” 是的,月娘竟然想要去给人做妾,只为了能留在长安享受这荣华富贵和权势。 “可要如何才能与人做妾呢?” 这个问题才是真的问题,时人虽然不禁男女见面,但仍旧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月娘一个清阳郡主外家因病在长安寄居的小女娘,上哪里去找人为她打算呢? 更别说,月娘她竟然还觊觎着清阳郡主看上的男人。 第692章 人性里的恶:嫉妒 转过年来,留在了王府的月娘就一步步的为自己筹谋了起来。 只不过,再是有心思,月娘终究只不过是一寄居在王府里的小女娘罢了。 她最大的动作,也不过就是在平日里与清阳郡主呆在一处的时候,仗着自己年龄小旁敲侧击一下清阳郡主喜欢的男子的模样,把话题往刘新明身上引而已。 “那,郡主可是有喜欢的男子?” 月娘一脸天真单纯好奇的样子看着清阳郡主,清阳郡主却是被月娘这话问的红透了脸庞,清阳郡主她放下手中的毛笔,佯作羞恼的样子看向月娘,语带羞赧的说:“你这小女娘才多大,竟是操心到我头上了。 好啊,月娘,年纪不大,竟是就有了这般念想了。” “阿姐,好阿姐,月娘哪里有念想了? 还不是因着这几日来看阿姐的男子太多了,真真是看不过来,我才好奇与阿姐问上一问。” 月娘在清阳郡主身旁坐下,拱手对着清阳郡主讨饶,然后自觉地拿起方几上的茶壶给清阳郡主倒了一杯茶来。 “郡主宽宏大量,快喝了我这杯赔罪的茶,疼一疼月娘吧。” 清阳郡主本就是逗弄月娘的,见她如此,自是接过了茶杯,喝了一口后放下,拿起桌上点心盘子里的糕饼吃了两口,见月娘仍旧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这才放下糕饼,把话在喉咙里咽了又咽。 “......我哪里又知道呢? 不过就是听母亲说谁家郎君好,让我多留意些,我就瞧着哪儿个顺眼一些罢了。 就是和男子见面,也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哪里就真的了解什么呢?” 清阳郡主看向窗外正好的阳光,“其实这也无所谓的,我本就是郡主,我是君,我的郞婿在我之下,不论是谁做我的郞婿,我都能过好日子,这就足够了。” 月娘呆愣住了,她从未想过清阳郡主竟是这般想的! 月娘带着些小心又装作无异样的轻声问:“那郡主可看好邢国公家的刘四郎?” 清阳郡主并未第一时间回复月娘的话,转而是想了想后才说:“哦,你是说刘家那个长得不错的郎君? 倒也还好吧,虽说未在长安美人榜上排上名号,但还凑合。” 月娘本以为刘新明已是极好的男子了,且刘新明那样子明显是捧着哄着清阳郡主的,“刘郎那般好的郎君,郡主她竟是这般不以为意!” 月娘此时此刻的感觉,大概就是我恨不得跪在地上仰望的人,在你眼里竟然就只是泯然众人的普通。 心碎过后就是愤怒,然后嫉妒心起。 其实,要是仔细想想倒也是能理解月娘为何这般? 站在月娘的角度上就是,我视为皎皎明月的如玉郎君,你竟然视为没甚不同的普通男子。 虽说没到视如敝履的地步,但是,这落差也着实是不小了的。 若说月娘是愤怒清阳郡主对刘新明毫不在意,倒不如说是月娘愤怒于自己的出身和能力无法让她同清阳郡主这般毫不在意才是。 其实,这就是弱者的无能狂怒了。 而愤怒生,嫉妒心起,就如火星子迸发,有燎原之势。 就是一个长成了的人都没办法平静的面对自己的内心,更何况月娘这般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小女娘呢? 所以,在那一日月娘跟着清阳郡主于端午节去郊外庄子上玩耍的时候,一个出现在庄子里弹曲儿的乐人找上她来的时候,她不过踌躇了几息就跟着此人去了避人处。 这个乐人是清阳郡主这处别庄上的管事从平康坊里头找来的,只见自称玲儿的乐人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月娘。 月娘还是谨慎着的,并未伸手去接,反而是抬眼一脸狐疑的盯着这玲儿瞧。 “哈哈,哈哈,”玲儿一声声压低了的清脆笑声响起,“贵人这会子倒是谨慎起来了,奴家喊贵人来时,贵人可没犹豫多久。” 玲儿走近月娘,一把拉过月娘的手,把这荷包塞给了她。 “贵人放心吧,不过就是些熏香,只不过是会让人出丑的熏香。 贵人找个机会在郡主住所里头点上,自是能让贵人得到自己想要的。” 玲儿说过这话,对着月娘笑了笑,就转身离开了这更衣的地方,独留月娘对着手心里躺着的荷包不知所措。 月娘的脑子里一会子是:“你如何能害郡主?郡主看在亲戚的面子上,留你在长安,待你这般好,你如何能忘恩负义?” 一会子又是:“郡主那般对待刘郎,又不是毒药,不过就是让人出丑的香片而已。 不会有人发现的! 若是设计的好,你就能得偿所愿嫁去刘家了!” 是的,玲儿说的出丑,其实就是春药,让人神志不清激发欲望的掺了药的香片。 而月娘想的是,少量多次给清阳郡主下药,然后找准机会再刘新明上门的时候,一举得手,到时候她自己也留在现场,就可以以妾的身份同清阳郡主一起嫁给刘新明了。 心底里的嫉妒让月娘刻意忽视掉这其中的不合理,比如,为什么在她有小心思的时候这个乐人玲儿就找上了门? 这个掺了药的香片真的就只是会让人出丑而已么? 是不是玲儿把这香片还给了别人去? 收好了这个荷包,月娘轻拍了自己的脸颊,佯装无事一般重新回了屋子,同清阳郡主她们一起听起了女先生说书。 月娘回到王府,在自己的屋子里头,打发走了侍奉的丫头,从荷包之中拿出一小块香片,放到了香炉之中点燃了,一股子混杂着甜味儿的花香气散了出来。 月娘见果真就是带味儿的香片,赶紧灭了去。 后来,事情就变的简单起来了。 因为清阳郡主对着外家的小表妹根本就不设防,甚至因着月娘是比清阳郡主小上好几岁的缘故,日常上清阳郡主很是照顾月娘。 因此,月娘想要下手改换清阳郡主所在住所的熏香简直不要太容易。 且,每每月娘跟着清阳郡主去郊外的别庄上游玩的时候,玲儿就找了机会寻她,给她不间断的提供加了药的香片。 如此,三四个月下来,待得王府里的医师给清阳郡主请平安脉时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已是为时晚矣。 至于月娘她自己染毒,不过是因为每次点香她也会在就是了,难免不吸入。 只能说,害人终究也害己。 第693章 农夫与蛇 相王王妃在听了府医的话后,瞬时就想到了相王这两日同她说过的那阿芙蓉的事儿来了。 这毕竟是事关身体健康的大事,王妃当夜就拿了府医与归家的相王说了此事。 相王这几日本就在朝堂上听各方大臣商讨要如何应对外邦人的阴谋,也同朝臣去了太医署瞧了染毒病人毒瘾犯了的时候那癫狂不似人的样子。 盯着手中脉案,相王一脸肃然:“明日一早我就去太医署请人来给清阳瞧瞧,若是真的是着了暗算,这事就交由大郎去查吧。” 王妃自然应是。 其实,王妃内心里倒是真的觉得这该是外邦人的阴谋,毕竟相王乃是武帝现存的唯一男嗣,如果相王后院儿乱了,不好说会在朝堂上引起什么样儿的波澜。 同时,王妃白日里询问过清阳郡主身边伺候的嬷嬷与婢女后,心中就已有了数。 只不过,清阳郡主毕竟不是王妃亲生的,又是有郡主封号的皇家子嗣,王妃想要处置与清阳郡主相关的人还是怕人说闲话的。 所以,直接告知给相王,由其出手,才是最合适的。 翌日,相王和王妃带着太医署里请来的医师到了清阳郡主的院子里,诊过脉后,相王不用听医师说话,从其面目表情上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就是此症了,应是日常上少量多次的吸入造成的。 发现的还算早,先喝着汤药试试。 只不过,王爷,这......” 得了相王的允许后,医师这才把后头的话说出来:“按理来说,此物的流通之地多半都是那等腌臜场所,郡主这等贵人应是接触不到的。 王爷还是仔细查验一番郡主长居之所的好。” 在得了医师的保证,绝对不会把清阳郡主染毒之事外传,又收了不少金银之物后,相王这才拍官家送走了医师。 如此,一府之主下了命令,不过两个时辰,清阳郡主到底是如何染毒的事就查的差不多了。 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的月娘这会子早就怕的哆哆嗦嗦了,她整个儿人跪伏在地上,脸颊肿的老高,这是嬷嬷打的。 相王不过一个眼神,自有老嬷嬷上前,不到两刻钟,月娘就把自己的小心思和之后如何接触乐人玲儿的事儿一一都交代了出来。 王府里的官家接到相王的眼神后,行了一礼后,就出了门去调查此事。 临出屋前,相王对着王妃留下这么一句话:“让她病逝吧。” “是,王爷。” 在月娘于求生本能之下同王妃求饶的时候,未等王妃发话,就有嬷嬷上前扯了手帕堵了月娘的嘴。 虽然相王并没有在众人面前直接责怪王妃,但这毕竟就是后宅之中出了纰漏才一步步导致的事儿来,王妃总归是要负责任的。 王妃身边的老嬷嬷倒了一杯热茶给王妃,口中安慰道:“这又哪里是王妃的错? 那个腌臜货毕竟是薛家的女娘,又是郡主身边的近人,谁能想到她会做下如此错事来?” 王妃叹了一口气,接过热茶,又摇了摇头:“终归是我这母亲做的不好了,就听医师所说,这毒当真歹毒,清阳本就在相看的时候,若是外头有人知道了这事儿,他们可不会心疼清阳识人不清上,多半会觉得清阳不好的。” 王妃正想着清阳郡主的时候,唉声叹气的还不知道要怎么同清阳郡主解释月娘的事儿的时候,门外就又丫头禀报清阳郡主来了。 王妃有些担心的站起身往门外迎去:“你这孩子,还病着呢,怎么就过来了? 有事寻我,你让嬷嬷递个话儿就是了。” 一脸病容,脸带忧愁的清阳郡主在看到王妃的一瞬间,双眼里的泪珠子就那珍珠似的,一粒粒的都滚落下脸颊了。 “母亲,儿......” 是的,清阳郡主已经从嬷嬷那里知道了这事的来龙去脉,是相王之前特意派了人来说与给她听的,意在让她长长脑子,别觉得是郡主就如何了。 清阳郡主再是想不到给她身上下毒手的竟然是平日里娇俏可爱,自己对其疼爱有加的月娘。 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真相的清阳郡主,可不是就来找自己唯一的女性长辈相王妃来了么。 王妃当真是把清阳郡主从襁褓之中一日日的看着她长到如今的亭亭玉立的,虽说不是亲阿娘,但这般教养和陪伴之下,又与亲阿娘有什么不同呢? 王妃看着清阳郡主趴在她怀中抱着她的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不能自己的样子,心中也是堵得很。 “你这孩子,你是郡主,这大唐里头的有几个贵女能有你这般得先帝的封号的? 不过就是看错了人罢了,你还笑,这回识人不清,下回看清了就是。 莫要再哭了,哭的母亲的心,疼的紧。” 好不容一安抚住了清阳郡主,王妃拿着手帕一点点的轻柔的给清阳郡主擦拭眼角的泪滴。 “你是郡主,你阿耶是王爷,你祖父是先帝,你祖母也是皇帝。 放心吧,医师说了,你这毒染的不深,定是能治好的。 那医师还提了一嘴长安城里那个李三娘会治这病,回头我就让人把她请家来给你瞧病。 吾儿莫怕,母亲定是不会让你不好的。” “母亲......” 又说了会子话,王妃就觉出了清阳郡主这是心中有事,就无奈的看着她:“怎的非要知晓为甚? 不过就是小女娘的小心思罢了,你知道了又待如何?” 王妃看着清阳郡主那眼眶又有要发红的迹象,赶紧说:“好好好,这回应了你,见上一面,我得在一旁看着。” 如此,一刻钟后,老嬷嬷拖拽着月娘进了屋子。 月娘的手被反绑着,嘴里塞着布巾子,脸颊肿的高高的,衣裳也是这这儿脏一块儿,那脏一块儿的,看着好不狼狈。 清阳郡主坐在上首王妃的身旁,她抬眼去看跪在地下的月娘,看着月娘见到她严重迸发出的光亮,那样子就好似清阳郡主是月娘的救星一般。 好不好笑,一个背地里背叛害人的凶手对着受害者求助,甚至希望受害者救她! 第694章 为了一个男人? 清阳郡主之前还是泪眼婆娑的样子,这会子她看到月娘这么一般狼狈,心中不禁灵魂发问:“我到底是为什么哭啊?就为了这种人么?” 此时此刻,清阳郡主心灰意冷,顿时就觉得自己何必执着非要去问一个为什么呢? 一直在旁注意着清阳郡主的相王王妃,看到清阳郡主的神色,就转过头儿来对着老嬷嬷抬抬手,那意思是让其再把月娘拖下去。 月娘是个自小就会看人脸色生存的小女娘,见状立时使出了全身儿的劲儿挣扎起来,还抬头看向清阳郡主那边儿,肿的老高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哀求之色。 清阳郡主终归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的,她弱弱的对着相王王妃喊了一声儿:“母亲。” “你这孩子。” 王妃无奈,对着老嬷嬷又是摆摆手,月娘这才能跪付在地上,充满希冀的看向清阳郡主。 “母亲,我就想问她一句为什么。” “好了,去了她的布巾子,让她能说话。” 老嬷嬷得了王妃的话,就抬手把用来堵住月娘嘴巴的布巾子揪了出来。 “郡主,郡主,郡主救我! 月娘错了,月娘知错了! 求郡主救我!郡主,我是薛家女啊,我是郡主的表妹,求郡主救我!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清阳郡主被月娘这一连串的求给弄得呆愣住了,她听到月娘说“不想死”就去看王妃,王妃轻轻点了点头。 清阳郡主就猜到了,这必是相王说的。 要不然王妃是不会所以就说让薛家女去死的。 只有一府之主的相王才有这个权利决定薛家女的生死。 清阳郡主看着月娘跪地一个劲儿的冲着自己磕头求饶的那个样子,没来由的觉得恶心起来,竟是直接心气不顺之下,直接干呕了起来。 老嬷嬷有眼力劲儿,赶紧上前“啪啪”两个大二刮子打的月娘眼冒金星,这才住了嘴。 “主子问话,你就答。 没规矩的东西,再叫嚷就再打你!” 老嬷嬷的巴掌教了月娘如何做人,月娘这才不敢大喊大叫的冲着清阳郡主求饶了,转而老老实实并瑟瑟发抖的跪坐在地上,等待清阳郡主问话。 清阳郡主就着王妃的手喝了大半杯水,这才压下去那股子恶心感。 “打发她走了就是,问什么呢? 不过就是她自己的那些小心思罢了,你又非要知道些什么呢?” “母亲......” “好,好,真是......问完,你就回去歇着,不可再逞强了。” 如此,清阳郡主这才重新坐正了身子,她看向好不可怜的月娘,看着月娘楚楚可怜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为何? 为何呢? 我待你还不够好么? 凭心而言,我对你可是要比王府里的其他姊妹要更好一些的。 这还换不来你对我的一分真心么?” 在这一声声质问声中,月娘不由的低下了头,她心中此时此刻所思所想为何,只她自己知晓了。 说着说着,清阳郡主不由气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不过两三步就走到跪在地上的月娘的跟前儿,月娘看着眼前那绣着珍珠的鞋子,根本就不敢抬头看人。 “是真的就只是为了一个男人么? 刘新明? 那个不过长了一张脸,国公家的嫡次子? 你喜欢他? 那你和我说啊?你喜欢他,我帮你嫁给他也不无可能。 可你竟然为了一个男子与外人联合给我下毒? 我可是真心把你当阿妹相待的! 你还有心么?” 本来还有那么一丝沉浸在愧疚之中的月娘,在清阳郡主提到刘新明的时候,她这份本就没有多少的愧疚之情一下子就消失了。 现在月娘满脑子都是爱而不得的刘新明,当听到清阳郡主说“你还有心么?” 月娘的脑子就“砰”的一下子爆炸了! 刚刚被老嬷嬷打的大二刮子,嘴角挂着血丝的月娘一下子把头抬的高高的,她用一张红肿的脸对着清阳郡主鄙夷道:“我没心? 我没心? 你对我好? 你那是真心的对我好么? 你不过就是施舍我罢了! 郡主倒不必说的那般好听! 郡主施舍我就像施舍路边的乞丐,或是野狗,心情好了,逗我两下,给我一块儿骨头啃。 当你厌了的时候,哪里还会在意我的感受? 我喜欢刘郎! 刘郎那般好,郡主怎的就看不见? 刘郎就是我在长安唯一的......” “啪”的一声儿响亮的耳刮子打在了月娘的脸上,是清阳郡主打的。 清阳郡主她是真的没想到,原来自己的一切照顾表妹月娘的行为在月娘眼里都是她的施舍罢了。 尤其是,当听到刘新明这几个字从月娘嘴里说出时,清阳郡主只觉恶心感加倍了。 “不过就是一个贪图我郡主身份的男人罢了,这也值得你惦记!” 清阳郡主好似是看清了月娘,她坐回椅子,把刚才打疼了的手往衣袖里藏了藏,脸上已然恢复了郡主该有的气度。 “母亲,我问好了,让她下去吧。” 王妃挥了挥手,自有老嬷嬷拿着布巾子堵了月娘的嘴,拖拽着她离开了屋子。 清阳郡主苦笑了两声,“哈哈,母亲,是儿错了,儿竟然这般不知事,累的母亲担忧,是儿不孝。 母亲放心,往后儿定不会如此了。” 王妃看着身上有什么东西消失了的清阳郡主,眼中并没有欣慰,心中有些心痛。 “好孩子,你是郡主,生在皇家,本就在高位上,这才吃一堑长一智,未来定要护好自己才是。” 清阳郡主与王妃又说了会子话,清阳郡主才离开。 可离开王妃处的清阳郡主并未回自己的院子,反而是往前院儿去了。 站在相王府的大书房的门口,清阳郡主对着门口候着的仆从道:“我要见父亲,劳烦通报一声儿。” 正在和幕僚商议阿芙蓉这事儿的相王听了仆从的通报,不由的有些意外,要知道,清阳郡主往日里可从来没说要单独见相王的。 毕竟是自己所有的女儿里头第一个又封号的,且还经历了被下毒这事儿,相王对着幕僚点点头,幕僚就躲入到了屏风后。 “叫她进来。” 第695章 这辈子都不嫁人又如何? 相王和清阳郡主谈了什么,除了两人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具体内容为何。 反正是相王再次发了话,留月娘一条命在,全权都由清阳郡主管。 因此,在朝堂上商议出在京郊大营旁起立一戒毒之地的时候,清阳郡主就主动请求了相王,“儿身为女娘,也是大唐的郡主,享万民供奉,阖该在此事上以身作则。 儿这个郡主都听话的去了那戒毒之地,想必那些权贵之家的浪荡子弟如何有资格不去呢? 儿愿为阿耶分忧。” 这是相王第二次单独见自家这个郡主女儿,这一回他倒是真的有些对清阳郡主刮目相看了。 拿起桌上的茶碗,手上抹着茶盖,相王抬头带着几分身在高位的随意问:“那你可知,身为女娘,又正是在相看的女娘,你这般出头,过后如何嫁人? 那些权贵家的郎君,焉能看得上你? 哪怕你是我的女儿,哪怕你有先帝给予的封号,他们可不会为了这些虚头巴脑的名头就讨我欢心,要求娶你了。 若是这般,你这下半生,又待如何?” 本来还是低眉顺眼的恭敬的站着的清阳郡主听了相王的问话,一下子就昂起了头,她一脸骄傲的对着相王自豪道:“我是大唐的郡主,我是皇族血脉,我就是一个女娘又如何? 这辈子都不嫁人又如何? 难道不嫁人了,阿耶还不要我了不成?” 相王虽没有认同清阳郡主所说不嫁人的言论,但他仍旧笑了,至于他笑的原因,无非就是看着清阳郡主脸上那满满自信骄傲“我是大唐的郡主”的样子,心中欣慰的很。 “好!既然你有心,那就与你母亲说说,多带些东西,到了日子,我让人送你去。” “是,多谢阿耶。” 如此,现下在这戒毒之地的李三娘,也就见到了清阳郡主和月娘来了。 李三娘看着眼前喝茶润喉的严嬷嬷,她侧过头去和身旁站着的秋香对视了一眼,下意识的咽了下唾沫,她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李三娘实在是没想到高门大院儿里的后宅里头,竟然这么防不胜防啊。 当然了,李三娘最为惊讶的是清阳郡主竟然同意把这些都说给自己这个医师听,这真不是一般的小女娘能做出来的。 要是换了别人,定是只会瞒着人的。 毕竟事关及笄正在相看的女娘的身体的事儿,实在是重要的紧,就算清阳郡主对外隐瞒此事,李三娘也能理解。 “嬷嬷放心,作为医者,这该有的操守我必是能行的。 也请嬷嬷同郡主说一声儿,我李三娘多谢郡主的信任,我必是会对郡主的病情用心的。 另外,”李三娘停顿了下,用一种为难,要说又不好意思说的眼神看向严嬷嬷。 “李医师是这长安城里唯一的女医师,医技高超,我家郡主对李医师那很是敬佩。 李医师有什么需求尽管说来,能办的定是给李医师办好。” “那就先多谢了。 就是,这造成郡主中毒的香片,若是还有剩的,能否劳烦嬷嬷拿些我瞧瞧,对症下药,于郡主的病症更好。” 严嬷嬷应了李三娘的话后,就行礼离开了。 李三娘还没消化完这一肚子的八卦,就和秋香两人往最后一间小木屋去。 刚到木屋的门口,就有一老妇提着水桶从外头过来。 那老妇看到李三娘身上背着的医箱,就赶紧把木桶放下,正经儿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可是来给这些女娘治病的医师?” 老妇见李三娘点头,一分的笑就成了三分,“早就听管事的说来,说是会来一女医师来。 女医师好,我是这女娘这边儿干杂活儿的,女医师喊我一声儿王大娘就成。 女医师可是来给那几个小娘瞧病的? 正好,我给她们送水来,我给女医师带路。” 这王大娘好生热情,这一见面,李三娘一句话还没说,全让她说了。 李三娘只好冲人笑了笑,跟着王大娘往那木屋里去。 这不过十几步的距离,王大娘还能嘴快的和李三娘说上话:“里头一共就四个小娘,不过都是十七八的年纪,鲜嫩的很。 我瞧着倒不像是有病的样子,人也不错,我给她们打水,还给我赏钱来。” 说这话的功夫就到了门口,未等敲门,这门就从里头打开了。 一股子香风顺着开门的风就飘到了李三娘跟前儿,抬眼一看眼前就是并肩站着的四个穿着各色襦裙的女娘。 “王大娘,这不等进屋子,可就听到你的声儿了。” 一身儿红衣的女娘说过这话,就抬眼笑着看向李三娘和秋香去。 王大娘很是有眼力劲儿,对着两面介绍:“春桃,这是官家给安排过来给你们治病的女医师啊。” 回过头王大娘对着李三娘笑呵呵道:“女医师,现在这里头就她们四个小娘了。 春桃是她们之中最大的,女医师有事儿问她就是了。” 王大娘干脆利落的给双方介绍完后,就进屋把木桶里的水放下,留下一句:“回头儿我来送饭的时候,再来一起收桶。” 然后,王大娘挥挥手,不留一丝云彩的直接走了。 留下李三娘和秋香面对四个花枝招展的花楼女娘来。 得亏李三娘是有同花楼女娘打交道的经验,她先是摆明了身份,还特意把自己的腰牌拿出来给四人瞧,然后才提着医箱和秋香被春桃迎进了屋子里头去。 春桃介绍了自己,问了李三娘的名姓后,又对着李三娘福了一礼:“早就听闻过李医师的大名,今日没想到竟是能见上一面,当真是我等的福气。 李医师,这是桂枝、香云和翠柳,往后都有劳李医师了。” 春桃说完这话,一旁站着的桂枝、香云和翠柳就一起对着李三娘行了礼,口称:“有劳李医师。” “好说,好说。 若是能成,还请诸位说说自己是如何中了这毒的? 身上可有什么不好?” 李三娘看向末位坐着的叫翠柳的女娘,“翠柳可是来了葵水?” 第696章 莫要自轻,当是值得这一礼的。 翠柳没想到一个照面的功夫,李三娘就能从她身上看出些端倪来。 翠柳还在愣神儿的空挡里,春桃就接过了李三娘话头:“李医师当真厉害! 可不是么?翠柳的月事今儿个来了,李医师别瞧她面上还好,其实那都是装的,她是每回来事的时候都疼的不轻,只不过就是生生忍着罢了。” 李三娘点头,从医箱之中就拿出了脉诊,示意春桃打头,先诊脉瞧瞧吧。 春桃没想到这还没说两句话呢,李三娘竟是就要开始诊脉了。 不过春桃也不是那等扭捏的人,她也看出了李三娘是知晓她们这几个人是那花楼里的女娘的,但李三娘面上并未有鄙夷神色。 所以,春桃就听话的撩开了衣袖,把手腕子往那脉诊放下了。 李三娘对于给这风月之地里的女娘看诊的能力,早就在莳花楼里锻炼出来了。 她知道,别看春桃她们四个现下外表上瞧着还算是正常,但其实在那等出卖肉身的地儿的人,焉能有多康健? 这除掉脸上的脂粉,不再假扮心情愉快的样子后,春桃她们四个定是个个都有不下三种疾病在身的。 诊过脉后,李三娘就在秋香铺陈好的纸笔上开始记录起来。 李三娘她一边写一边询问春桃:“若是能说,可否说说你们都是如何染毒的? 你身上除了这之外,可还有其他不舒适的地方?” 原来,春桃她们四个之所以能被送来此地,可以说是立了功的。 春桃她们四个所在的四等楼子惯常都是接待那些行脚商或是商队里的下等仆役的,如此这接触的三教九流就多的很了。 在平康坊的两位坊正第一次从京兆府里出来后,就与京兆府的郎官禀报过平康坊里的异常,那次就抓到了爱德华。 后来,平康坊就成了长安城里最为被看重的一个地界儿,那是真的被京兆府、近卫军和不良人三方仔仔细细的扒拉了三遍的。 但小人物总是有自己的门路的,总是有些漏网之鱼是官家人抓不到的。 但官家也不是那没法子的,就联合了平康坊三、四等楼子里的女娘,让她们留意着些,若是有什么异常就和楼子里的妈妈说。 为何会只和三、四等楼子的女娘这般说? 一是这阿芙蓉的传播途径多半都是通过行商流传,且最先接触的就是低等的那些没甚钱财只能去三、四等楼子里的男子。 而权贵人家里的浪荡子们多半都是去一、二等的高等楼子,针对那个阶层的阿芙蓉骗局又是另一种方式了。 越是高端的地儿,越是好掌控。 官家想调查是很方便的,事实也证明了,果然太医署定下了这事儿后,京兆府、近卫军和不良人去抓人的时候,那真是一抓一个准儿,长安城里上上下下的权贵人家的浪荡子弟里竟是有四成都被抓了起来。 可是要去抓底层那些染毒和传播阿芙蓉的人就难上许多了,如此才需要通过平康坊的女娘帮助。 二是底层这些男子当真是管不住下半身的,从花楼下手是真的能抓到人,从而解决问题的。 而春桃她们四个就是脑子聪明的,看住了传播阿芙蓉的行脚商的花楼女娘。 过后,官家也兑现了承诺,不仅仅给她们四个放了身,让她们从平康坊里出来成了良民,还给送来了这戒毒之地来,想要给她们治病。 “......就是如此,为了得到消息,难免不得讨好着些,从而就吸了些入体,官家就送了我等来此处了。” 李三娘着实是惊讶的,她是真的没想到春桃她们四个竟然能做到这个份儿上。 “你们当真是厉害! 能帮着官家抓人,属实是胆量非常,还兼具大义,实在是厉害的紧。” 李三娘站起身,郑重的对着四人行了一礼,这一礼给春桃她们弄得很是紧张不安,“使不得、使不得,哪里有李医师说的那般好? 我等不过就是想脱了籍,想着能得些功劳做个良民罢了,当真是没想过什么大义的。 李医师莫要如此了,折煞我等了。” 李三娘放下笔,摇了摇头:“莫要如此自轻,你们就是做的好,当能称得上厉害,也值得我这一礼。 放心,我定当为你们好好诊治。” 过后,李三娘还给春桃四人做了体格检查,翠柳不是葵水腹痛么? 李三娘还给下了针,帮助她缓解疼痛了。 “药方开好,我会直接送去药方,回头该是有人能来送药,到时我再来,告知你们如何熬药来。” 忙活这么一顿,已是到了正午时分了,李三娘在自己和秋香住的屋子里头放下医箱后,就带着腰牌出了此处女娘住所,往之前那宁医正介绍的饭堂去。 去的虽然不算早了,但仍有不少人在此处吃饭食,李三娘和秋香打了饭食就找了位置坐下了。 快要吃完的时候,一声儿“李医师”让李三娘抬起头来,是唐明月领着两人走了过来。 “你竟是才来吃饭食?女娘那边儿人可多?” 唐明月见李三娘疑惑的看向他身旁的两人,就赶紧对三人介绍:“这位就是李医师了,这阿芙蓉的事儿首先发现的就是李医师。 李医师,这位是鹤鸣堂的赵医师,这位是岁安堂的王医师。” 李三娘放下筷子,也跟着起身对着另外两人行礼。 “是我们打扰了李医师了。 抱歉,抱歉。” 赵医师对着李三娘拱拱手后,就一脸兴然的看着李三娘问:“实在是心有好奇,不知李医师可能讲讲那套行针术,于救治这染了阿芙蓉之毒的人该是如何下针?” 说罢,不待李三娘回答,赵医师就把腰间挂着的囊袋拿了下来,从中捻起一根儿针当着李三娘的面直接对着自己的手背扎了下去。 李三娘一整个儿大无语,就是唐明月都没想到赵医师能这般鲁莽。 倒是与赵医师熟识的王医师在一旁尴尬的笑着解释:“唐医师、李医师见怪了,赵医师他就是如此,有时着实是有些不分场合的鲁莽。” 第697章 不过八人,竟分成了四伙儿。 三两口的把碗中的食物吃完,李三娘端起水碗喝了大半后,这才看过手背上仍旧扎着针的赵医师,转而看到赵医师身旁脸上仍旧带着些许讪笑和尴尬的王医师,最后才看向唐明月。 唐明月与李三娘熟识,见李三娘并未介意赵医师的鲁莽,此时李三娘的眼中只有疑惑。 “你那套针法太医署的郎官倒是给演示过了,只不过这调来的医师里头会金针术的本就不多,在这其中能完整的施针的就更没有几个了的。 赵医师这手针灸术乃是其自学的,有没有效用,我也不知。” 赵医师在旁赶忙接话:“还是有些效用的,我虽没在他人身上试过,只管在我自己身上,我自觉是有用的。 但这其中,我当真还是有些不懂,还望李医师指教一二。” 李三娘看着赵医师那诚挚的都要散发出光芒的眼睛,心中有些无语,不过好学是一种好的品质,李三娘觉得自己可以看上一看。 “那咱们走吧,在真人身上施针,你们才好学习。” 赵医师一把拔掉手背上的针,与一旁的王医师对视一眼,二人眼中尽是“竟然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我本就应了太医署说过会把这套金针术传授给更多的医师,以用来救治染了毒瘾的病人。 这套针术并非我独创,其中有我师傅的大半功劳。” 李三娘这般解释过后,几人也就一起并肩往男子病人住的茅草屋那边儿去。 李三娘一个女娘,本就在这男人堆里显眼的很,更何况刚才在那饭堂吃饭食的时候,不少人都是瞧见了赵医师他们找上李三娘的,离得近的也听到了李三娘所说要教授金针术的事。 那这般无偿教授的场面,谁又想错过呢? 所以,待得李三娘他们几人来到较为严重的正好犯了毒瘾的茅屋里的时候,周围就围聚了不少医师。 李三娘见周围这人不少,就同身旁的秋香交代了几句。 秋香环视一圈,在一旁找了个椅凳直接站了上去,对着看着她这般举动十分不解的众人高声道:“我家李医师要无偿教授遏制毒瘾的金针术,劳烦本身就会针灸术的医师上前观摩学习。 且若其他医师也想学习,还请前排坐下,让些视野予后排人瞧。 多谢诸位配合了。” 如此一阵忙碌,一刻钟后,李三娘看着以她为圆心,往外扩展的同心圆范围里的三四十位医师的阵容,这才满意的对着众人行了一礼:“客气话,我就不与诸位说了。 请看这人面容,此处穴位......” 靠前的七八位本就有针灸术传承的医师就见李三娘她又快又准的,对着面前被李三娘当作教学工具的病人的穴位直接捻针扎下。 “进针半寸,觉阻滞则停,若是五感不敏,可观察病人的......” 一炷香的功夫,一套针术完成。 “若是严重如这人,每五天一次针灸即可。 要是轻者,可每旬一次。” 像赵医师这般胆大的这时候就直接站起对着李三娘提问起来了。 李三娘说了会好好教这套针法,自然是说话算话的,她又来到另一张木床旁,就着众人的问题一一讲解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又施针两人的李三娘这才停下来。 “诸位,今日就到此了。 女娘那边还需我回去照看着,明日午食过后,我仍会来此,到时有问题的可来相询。” 李三娘和秋香要离开的时候,有那讲究的医师,就对着李三娘低头躬身行礼。 李三娘一一还礼后,被唐明月送出了茅屋,没等李三娘和唐明月说上两句话,门口站着的宁医正就走上前来了。 “李医师厉害! 这第一日来,李医师就这般尽责,实在是多谢了。” 李三娘客套两句后,就从宁医正口中得知一个消息,她这才明白为何此时宁医正在这处门口等着她了。 “......就是如此,又送来八人,倒是要劳累李医师了。” 李三娘先是点点头,然后她带着些犹豫和试探对着宁医正问询:“我本就是来这儿治病救人的,这是我为医师的职责。 只不过,宁医正,我也不过一普通人,若是要我一人带着我这弟子负责这十几位女娘,还要我每日来男子这边给他们讲解金针术,当真是难为我了。 我就算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这般劳累的。” 宁医正自然知道李三娘说的这是大实话,“李医师放心,我知晓。 以后女娘那头儿还得仰仗李医师来,如此,我从太医署里给李医师调拨三个医女过来可行? 这些医女都是懂药理的,帮着李医师熬药应是能成。” “如此,就多谢宁医正了。 另外,瞧着这样子,怕不是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女娘住进来? 宁医正,我想着,我还有两个入门弟子,若是实在忙碌,能否让我叫她们进来一块儿帮忙?” 李三娘见宁医正是有在考虑的样子,就接着说:“她们俩皆是女娘,倒也是便宜。” “若是往后再送人来,到时候我定同姚医丞过问此事,能行的话,我再同李医师说。” 李三娘自是点头应是,又与唐明月说了几句话后,李三娘就和秋香去往此处的药堂,放下自己给清阳郡主她们开的药方,签了字,等了一会子,才和秋香提着一连串的药包往女娘这边回。 先是去找了严嬷嬷,把清阳郡主和薛家月娘的药包递了过去,又仔细交代了如何煎熬,李三娘才去找了春桃她们。 未等进屋,就能听到屋里头传来女娘们说话的声音,等敲了门进去,好家伙,屋里这坐着的、站着的满满当当都是女娘。 “李医师来了!” “这是给你们开的药,药堂那边儿说了,一会就让小药童来送煎熬的器具。” 春桃是那有眼力劲儿的,不等李三娘询问,就直接小声儿同她说了新来的八人的底细。 “五人也都是楼子里的,三人是良民,她们倒不是都互相认识,我瞧着像是分成了四伙儿的样子。” 第698章 实践出真知 李三娘在与这新来的八人介绍过自己后,从她们的作态之中发现,果真是如春桃所说,这八人还真的就是分成了四伙儿人。 三个差着岁数的良民,听那年长者所说,她们是一家子,因着家贫就接了花楼里的洗衣和打扫的活计,这来来去去的意外之下沾染了些毒烟,这才被官家送来了此地。 李三娘仔细问了,年长的老妇是家中祖母,她是寡母,养大了儿郎,好不容易给儿郎娶了妻,儿媳妇生了小孙女了。 本该好好的一家子在长安城里头挣上那么一口饭吃的,可造化弄人,她那儿郎一场风寒就去了,留了媳妇子和这小孙女来。 如此,她别无他法,只好亲自带着媳妇子和小孙女去楼子里接些活计,换得一碗饭吃。 若不是实在没什么求生的手段,有条件的女娘妇人哪里会去花楼里接活儿做呢? 至于另外五人,其中一人瞧着约莫能有二十来岁的年纪,清清冷冷的,不与众女娘坐在一处,反而是自己异人在角落里笔直的站着,不说一言。 其余四人,每两人一组,分了两组竟是对立了起来。 没等李三娘问话,这两组女娘之中的两人就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儿前吵起架来了。 “呸,半掩门的腌臜东西也好意思和老娘说话。” “你说甚?你骂谁?我打你这个嘴臭的玩意儿!” 眼见大战一触即发,李三娘赶紧眼神示意秋香,秋香一个箭步上前,用了巧劲儿把两人就要相交的巴掌分开。 李三娘轻咳了一声,引起了在场众人的目光后,她面带假笑对着看过来的女娘们说:“诸位,不论你们原本有什么恩怨,我都不在乎。 但作为给你们看诊治病的医师,我希望诸位在此地期间,能积极配合我的治疗,让我为诸位看好病,最大程度的把阿芙蓉之毒对诸位的危害降到最低。 待得出了这戒毒之地后,你们就是拿刀互砍,我也是管不着的。 但此时此地,我恳求诸位悠着些,珍惜此次机会,保护好自己的身子。” 李三娘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再加上秋香的武力值,又有春桃在旁劝着给了几人台阶下,才算让她们安静了下来。 李三娘正要给良民里那个看着才七八岁样子的小女娘诊脉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严嬷嬷的声音。 “在前头听着这边儿好似是吵了起来,郡主让奴婢过来瞧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来?” 李三娘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刚才争吵的四个女娘那紧张害怕的心情。 “多谢郡主挂心。 无事,不过是女娘之间小矛盾,已是无事了,劳累严嬷嬷过来一趟。” 严嬷嬷冲着李三娘福了一礼,然后脸色一变,肃着一张脸,那权贵人家的得力嬷嬷的气势就出来了。 “李医师是官家请来的女医师,能给你们瞧病,那是你们的福分。 有的人莫要辜负了这份儿福分,京兆尹的大牢可有的是地儿。” 敲打了几句,严嬷嬷一个手势,身后跟着的婢女把手中端着的物什一一放到了桌上去。 “这是郡主赏诸位的,你们也都算是为大唐安定尽了力的。 莫要因为个人缘由......” 这大棒加甜枣之下,众女娘自是乖乖叩谢郡主,老老实实的,不再有李三娘之前来时看到的那股子剑拔弩张的气氛了。 李三娘松了一口气,她送了严嬷嬷出门去,在门口对着严嬷嬷行了一礼,“多谢严嬷嬷帮忙,要不然我这看病忙不说,还得顾着别让她们吵起来,当真是难为我了。” “郡主说了,李医师只管瞧病就是,不过几个女娘,老奴在王府里头也是管惯了人的,李医师放心,自是不会耽搁李医师看诊。” “如此,多谢,多谢了。” 送走了严嬷嬷,李三娘转过头对着秋香一脸庆幸的道:“实该感谢清阳郡主派了人来,明儿个去诊脉的时候,我必得好好谢谢郡主。 这才十来个女娘,我就有些管不过来了。 再说了,秋香,我可不想管她们那些事儿,我这忙着给这些女娘看诊就够累了,还得顾忌着应了太医署那边给那些医师讲解针术的事儿。 不行,回头我就写个请示,铃兰和茯苓两个,至少得让铃兰进来帮帮我。 这也是积累经验的好时候。” “三娘子,要不走走先生那边儿的门路?” 李三娘摇头,“那倒不必,拿这种小事麻烦先生作甚? 我觉得宁医正那边该是能同意这事儿的。 毕竟,你看,今儿个就来了一拨儿女娘,往后指不定随着这清剿阿芙蓉的范围扩展,送来的女娘会更多呢。 定不会只让我一人揽这么一大摊子事儿的。” 不过,能有人来帮李三娘的忙,那也得是之后的事儿了。 今儿个这新来的八个女娘,可是让李三娘忙到了深夜才算好。 夜里烫了脚后,脑袋一沾床铺李三娘就睡了过去,实在是白日里累的狠了。 接下来五日里,李三娘是一刻都没闲着。 早上起了,趁着这段时间天气较为凉爽的时间,在院子里打一段儿养生健体的功法,是梁老医师教授的。 梁老医师那原话是:“医者多半都会养生,擅养气,寿命悠长。 这功法乃是我师祖所传授,算是咱们医门的功夫了,你几个师兄那里我都教了,你也学学,活的健康长久些。” 这功法打完了,出一身儿细密的汗,喝上一杯温水,就和秋香去饭堂吃朝食。 朝食过后就回来,挨个儿给这十多个女娘把脉,问询情况,记录,看看是否需要换汤方,到日子的还得给针灸。 当然了,这头一个必然是去看清阳郡主了,这是贵人,什么都得排在头前儿。 这么一圈儿忙碌下来,就差不多该吃午食了。 午食过后,就得去男子病人们住的茅草屋那头儿,给还未学会针术的医师指点一二,一般李三娘都会是找三个典型的染了阿芙蓉之毒的病人现场演示。 用李三娘的话,那就是:“实践出真知,孰能手巧,多看上几遍,有些天分的必是能学会的。” 剩余的时间,就会有如同赵医师那般不耻下问的上前请教,李三娘一般都会给出有效的建议。 有时候,遇到本身就有疾病又染了毒的,这般典型的重病病人就会被众医师拿出来一起讨论一番。 这法子还是从李三娘与唐明月辩证开始的,慢慢的不过几天,就聚集了一些年轻的勇于接受这般辩证形式的医师一起交流进步。 第699章 来了帮手 过后,果真如同李三娘之前猜测的一般,随着官家在长安城及其之外的外三城并周围村子里的排查进展的范围越来越广,之后被送来戒毒之地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男子那边倒还好说,毕竟本就有数十位医师在那里支应着,还算是应付的过来。 可李三娘这边当真是不好过了。 短短不过半月的功夫,李三娘累的脸颊上的腮肉都少了二两来。 早上起身穿衣,围系腰封的时候,李三娘自己都明显感觉出这腰身儿是又瘦了两分的。 所以,这快到吃午食得时候,李三娘就在饭堂门口等着宁医正了。 “宁医正,若是再不找人来与我共同分担,我下半晌儿可就不能去那边儿了,”李三娘指了指北边那一排排茅草屋,“宁医正,我不是铁打的啊,当真是受不了这般劳累了。” 李三娘还想继续诉苦的时候,宁医正赶紧对着李三娘拱了拱手:“李医师!李医师! 勿忧!勿忧! 姚医丞已是允了派遣太医署里的医女来此帮忙了。 之前李医师提过的弟子,也可与我说上名姓,送了信出去,明儿个不成,后日里也必是能给李医师带到眼前的!” 李三娘是见好就收,又与宁医正客套了几句后,才行了一礼分开。 待得见了唐明月,李三娘同她借了纸笔,赶紧写了条子,把铃兰的名字报了上去。 又写了一封简信,托秋香给送到这戒毒之地的门口,由门口把守的郎官瞧过了后,才使了铜板给送了出去。 第三天,也就是宁医正说得后日,刚好从清阳郡主所住的屋舍里出来,就见到了外头满面笑容的宁医正来。 李三娘再看,宁医正身后站着的数位女娘里,不正正好就有一个是铃兰么! “李医师,瞧瞧,你的弟子和这五个医女我可都给招来了。” 李三娘没想到这从太医署里调拨过来的医女竟是比原先宁医正答应好的三个人还多出两个。 “哈哈,”李三娘满面笑容的对着宁医正拱手行礼,“太好了,太好了。 这下子我这边那些事务可算是有着落了! 多谢宁医正,多谢了!” 李三娘和宁医正两人一套商业互夸,宁医正同李三娘介绍了这五个医女后就离开了。 待得宁医正一走,那五个医女里头打头的一个女娘就站了出来,她先是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然后才对着李三娘自我介绍:“李医师安好,小女慕荷,见过李医师。 我等皆是太医署出身的医女,被派来供李医师遣用。 李医师有甚需要我等做的,只管吩咐就是。” 李三娘她是真开心的,尤其是这种被培训过的有医药基础的女娘,实在是太需要了。 李三娘上前两步,对着慕荷在内的五人正正经经的行了一礼。 慕荷她们着实是有些惊讶的,要知道虽然她们几个是在太医署行事的,但医女不过就是行医世家里头没什么出头法子的人家里的女娘,自小学得些药理,长大了后,走了关系送去太医署里头当差,多是给后宫里的有品级的娘娘生病了的时候,专门伺候人用的。 实在是算不得是什么金贵人。 慕荷她们五个这回其实来的也是不情不愿的,但太医署里数十医女里头,也就她们几个在最底层,是那最没有背景的,可不是就被报了名字送了出来? 来时,也就是慕荷这个女娘尚有些头脑,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应是半年一载的就能回太医署去了的。 因此,在这来时的路上,马车里头慕荷作为年纪最长的女娘就带头对着其余四人这么说道:“咱们现下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人好,就都好,要是一人出了差错,其余人定是也要跟着吃挂落的。” 慕荷瞧着这几个不过十五六岁,最小的半夏才刚过了十三岁,就被家里赶了出来做活挣钱了的女娘,心中很是有些同病相怜的痛。 “我已是过了二十,再在太医署里头过上五年就可归家婚配了。 你们都还小,以后还有的是年头要熬呢。 我托大,领个头儿,以后你们有事和我说,我能帮的必定帮,帮不了什么,也好给你们出出主意。” “慕荷姐姐......” 年纪最小的半夏,泪眼婆娑的仰头看着慕荷,那样子不像是去给李三娘帮工的,倒像是要上断头台似的。 慕荷带着些感慨的笑了一下,拉过半夏的胳膊,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臂,声音缓慢的同半夏她们解释并安慰:“这回咱们去京郊支应李医师,是太医署里的郎官做的主。 我听主事的人说了,是李医师那边儿的女娘病人多的忙不过来,这才从太医署里头借了咱们过去的。 我想着,这去了京郊,干的也就该是咱们在太医署里头干惯了的活计,无非就是熬药、喂药伺候人就是了。 应也就是辛苦了些,没甚其他的。 再有,我家里人送信儿来着,这李医师就是长安城里头一个女医师,那医术不比男子差。 咱们跟着这么一位女医师也是好事,偷摸学上一二手段,往后回了太医署里头去,也能让人高看三分不是?” 不论心情如何忐忑不安,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可这会子面对李三娘这瞧着就不像是假装的做戏的敷衍行礼,反而是能感受到李三娘的那份儿真心高兴的慕荷,就有些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我是真高兴你们能来! 你们不知道,我和秋香这半月来可真的是忙的后脚跟儿都不沾地的。 你们都是太医署里出来了,那必定是熟知药理的,往后有你们帮助,我也能轻快些。 往后咱们处的时间还长,走,我带你们去住的地方瞧瞧。” 慕荷没想到李三娘竟是这般好说话,“难道是因为李医师是个女医师的缘故? 女子心善,总归是好说话些的。” 李三娘说过这些,就一把拉过慕荷她们身边站了好一会子的铃兰,“好铃兰,你可算是来了! 为师可是太想你了!” 铃兰看着腮肉都少了二两的李三娘,不禁十分的心疼:“师傅,你早些让我来就好了。 怎的瘦了这么多来?” 第700章 任重而道远 李三娘领着铃兰和慕荷她们五个医女刚到了女娘住所这边儿,就看到了门口早就等在此处的严嬷嬷了。 互相行礼过后,严嬷嬷带着笑的对着李三娘道:“李医师,郡主让我来给新到的医女安排住所来了。 往后有了这些医女的帮忙,也能让李医师轻省些。” 这半月以来女娘这头儿的杂务管理上都是严嬷嬷在做的,李三娘很是放心的给慕荷她们介绍了严嬷嬷,看着严嬷嬷带着她们去了不过三天前才刚建好的木屋里头去了。 如此,李三娘和秋香这才有时间带着铃兰回她们的木屋,与铃兰好好说上几句话来。 李三娘指着屋中新加的一张木床道:“是让这边管事的早就抬过来的,我瞧了,是上好的木料,我和秋香把送来的铺盖都晒过了,干净着呢。” 铃兰把自己背的包袱放下后,从中拿出了两个小罐子并一封书信出来。 “家里知道我被师傅喊了过来,早先是整治了不少东西让我带过来的,最后还是婶娘(李母)说拿多了也没用,这才就让我带了这俩罐子和信。” 虽然罐子是被扎紧了口子的,李三娘接过来拿在手中,本就五感灵敏的李三娘凑近后,那股子咸香味儿直接往鼻子里头钻。 “光是闻着味儿,我都要口水生津了。 是大嫂亲自做的腌肉条是不是?” 李三娘放下这罐子腌肉条,转而拿起另一罐,凑近闻了闻:“哈哈,是阿娘做的咸菜丝!” 铃兰看着不过就是两罐子小食就让李三娘这般高兴,心中更是觉得李三娘这半月来可是受苦了。 “师傅,你早就该叫我来的,我怎么的也能给师傅帮上些忙。 若是婶娘和大嫂知道你和秋香累的竟是瘦成这般,可该是心疼了。” 秋香坐在李三娘身边面对这对面铃兰看过来的心疼目光,她摇了摇头辩解道:“我哪里就瘦了? 三娘子才真是瘦了,忙的脚不沾地,夜里回来了,就是烫着脚的功夫都能睡着了。 前几日里,男子病人那边二更天上还过来喊三娘子去给他们救人来,他们也真是的,三娘子都这么劳心劳力的教了他们半个月了,竟是一个学透这针法的人都没有。” 秋香与铃兰说着话的功夫,李三娘已经拿着筷子从罐子里夹了一些腌肉条和咸菜丝放到碗里准备开吃了。 李三娘夹着一块腌肉条到秋香嘴边,示意她快张嘴吃。 秋香这抱怨到半截子的话不得不住了口,张嘴吃了李大嫂牌的腌肉条,就看李三娘又给铃兰夹了一条去。 铃兰无奈,赶紧张嘴吃了。 如此,李三娘才夹了腌肉条到自己嘴里,感受到口中的咸香,越是咀嚼越是舍不得吞咽,李三娘真真是差点儿就感动的要哭了。 铃兰见李三娘又要去夹那咸菜丝,不得不出手阻了:“师傅也是,婶娘说了,这咸菜丝是留着予你早食时就粥的,哪里能这般空口吃了?” 李三娘手快,赶紧夹了咸菜丝到嘴里,就算是咸的不行,仍旧含着。 “还有,师傅作何不让秋香与我分说明白? 师傅往日里总是教导我和茯苓,说是时日还长,学医总该是要量力而行的。 怎的,到了师傅自己头上了,还这么的不顾己身? 我就不信,那些男子里就没一个能成的? 哪里能事事都劳烦师傅你来?” 虽然李三娘是铃兰的师傅,但是铃兰的岁数本就比李三娘大上不少,,此时此刻自觉理亏的李三娘只得讪笑着放下筷子,小声的对铃兰解释道:“我已很是注意身体了,实在是病人太多,忙不过来。 男子那边会针灸术的医师巧了,那一日都休假去了,这才唤了我去的。” 李三娘见铃兰并没有被这理由说服,就赶紧转了话题:“让你来,我也是别无他法了。 小平安可安置好了? 阿娘他们可有什么话带给我?露珠儿在家想没想我?” 铃兰把那封信递了过去:“家里给你写了信,婶娘的意思是,若是你回不去,她等着就带着露珠儿来这地儿瞧你也行的。 平安托给婶娘带了,也能和露珠儿做个伴。 露珠儿自是想你的了,头前儿那几天见不到你夜里哭来着,近来已是习惯了,倒是好上不少了。” 李三娘自然也是挂心家里挂心露珠儿,听了铃兰这般说,她点点头:“我看看,忙过这一阵儿,把流程都理顺当了,我就回家瞧瞧去。 若是实在不得行,再说叫阿娘带露珠儿来看我吧。” 然后,李三娘就开始和铃兰开始介绍并解释她这一日日里来在这戒毒之地干的事儿来了。 “......杂事上有清阳郡主那处的严嬷嬷管着,这上头倒是不必要我操心了,我就只管着治病救人就是了。 这回有了你和那五个医女的帮助,就算是再来十几人,除了需要多盖些屋子之外,我这边也能接收的下了。” 李三娘走到铃兰身边坐下,她一把拉住铃兰的手:“这回属实是个练手的好机会,就算过上一年二载的这处戒毒之地没了,你在这处得到的经验对你往后行医也是很有帮助的。 其实,你现在这般的水平,去长安医药联盟里头考个医师资格还是能行的,只不过,我先是觉得现下还不是时机。 你师傅我现在虽说是在外有两分脸面了,但还没强大到可以庇护你的地步。 不过,你信我,往后定是有好时机的,你是可以成为长安城里第二个女医师!” 对于这一点,铃兰倒是比李三娘更是想得开,她回握了李三娘的手:“师傅,哪里就非要那个名头呢? 我是你的弟子这件事就已经足够了。 以后待得师傅觉得时机合适了,我就给师傅考个回来。” 其实,李三娘是真的在等待时机的,她在等去年去西突厥的大军和医师们返回长安受赏,那个时候人们才能知道她提供的外科相关知识和技能的重要性。 同时,按着不可先生的规划,今年这六月份就要小批量开始展开牛痘接种的事儿了,这事儿也是要算一份功劳在李三娘身上的。 如此,到时候,有了功劳,才有底气把女医师这件事提到台面上来。 第701章 我哪里舍得让三娘子走路! 有了铃兰和慕荷她们这五位医女的帮助,李三娘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可算是把女娘这头儿的流程给理顺当了。 因着李三娘这边的高效率,还引起了宁医正领着几名男医师过来学习。 唐明月也在这几名男医师里头,或者说,正是因为唐明月与李三娘是在同一个医堂坐诊的互相熟识的人,这才算上了唐明月来。 宁医正看着医女拿着李三娘开好的条子就去药堂取药,取完药交给铃兰验过后,才拿着药包去熬煮。 一项项都有记录,端是和宫里的太医署行事有几分相似了。 “李医师好手段,这般一项项皆有人在,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倒也是好找。 且,不过几个医女就能给这么些人熬药,也真真是把人用到了刀刃上了。” 宁医正这夸赞的话,李三娘也就顺势谦虚的笑笑点头应下了。 只不过,跟着宁医正来的数位男医师里头的一位年长的男医师此时脸上却是有几分不以为然。 他那样子,李三娘眼睛这般好用,怎会瞧不见? 但人家不过就是耍个脸色给你瞧而已,又没有言语上说些什么,李三娘心大就全当没看见,不以为意,转过头一一给宁医正他们解释着这流程到底为何,有什么作用。 这么一通说后,李三娘又从秋香手中接过一个前两天她熬夜写好的小册子:“这月余来我管理这些女娘身上,也算是有些心得来了。 宁医正高看我,能带诸位来瞧我这流程那是看得上我李明芳,如此,宁医正不嫌弃的话,可拿这册子去参考。” 宁医正接过这小册子,眉头抬高,嘴角绽开笑容,他是当真没想到李三娘这么上道,竟然还给条理分明写了下来,这往后有个参照不说,还能知道其中内情。 “这李医师当真是一点儿也不藏私啊,一个女娘,能这般大方,实在厉害。” 这是宁医正心中所想,当然了,他说出口话端是好听的很:“李医师大才! 不仅大才,还心怀大义,是我大唐不可多得的好医师啊! 多谢,我代表太医署多谢李医师了!” 正事说完,李三娘转而示意宁医正单独说话。 “李医师可是有什么难以开口的难事? 尽管说,我若是能帮上忙,那必是要给李医师行个方便的。” 李三娘对着宁医正行了一礼,带着三分恭敬五分请求说:“宁医正,我已离家月余了,家中幼女不过三岁有余,正是可爱的时候。 月余不见,甚是想念。 我想请休一天,回家瞧瞧家中幼女以及父母,还望宁医正准许。 宁医正放心,铃兰会留下替我执掌女娘这边的大小事务,她已是熟识这流程,想必不过一日,应也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另外,男子那头儿,黄医师已然掌握了这救人的针灸术,有他在,亦无忧。” 李三娘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宁医正本来也没想不同意,这下子就只剩下同意了,甚至还问询李三娘:“要不然,李医师在家多呆几日也好? 毕竟按理,咱们当初说好的是每旬休假一日的。 李医师可要一起休假三日来?” 李三娘自然惊喜,赶紧点头应下了。 有了宁医正的允许,李三娘翌日就可带着秋香出了这戒毒之地往李家回了。 这夜里一处处都查看过了后,回到屋里与铃兰面对面烫脚的时候,李三娘略带两分羞赧对着铃兰道:“辛苦你了,这半月来本就忙碌的够呛,我还要休假三日,更要把这一大摊子都交给你! 好铃兰,我的好铃兰,待得我三日后回来,必定也让你回家去一趟。” 铃兰好脾气,她摇了摇头带着轻松的笑意回话:“师傅这说的哪里话? 我能替师傅分忧那是我的幸事,且就像师傅所说,此处的女娘身上的病种倒是多样,也能多见识一番,是好事。 平安有婶娘带着,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师傅别羞愧了,我是觉着挺好的。 只不过,师傅,你这下巴可还是尖的很,家去了,非得惹婶娘心疼不成。” 铃兰说到李母,李三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尖下巴和瘦削的脸颊,眼中带着笑的说:“哈哈,阿娘定是要心疼我的,大嫂也得......” 怀着对明日回家的美好期待,李三娘夜里可是睡了个好觉。 但不过刚过了五更天的功夫,李三娘就醒了过来。 其实,若是想睡倒也能睡,至于为何这个时辰醒神? 还不是因着这戒毒之地是建在离京郊大营不远处的么? 因此,这日日过了五更天后,都是能听到从军营之中传出来的兵士的喊杀训练声音的。 一开始那段时间,李三娘她们就总是被吵醒,这过了月余后竟是也适应了过来。 不仅仅适应过来了,这戒毒之地的作息时间竟也是和军营差不多了,都是早早起了,晚上也早早就睡了的。 起身换了一身儿衣衫,李三娘抚着裙摆带这些感慨的对秋香说:“哪里能想到,这再次回家的时候,竟是穿一层衣裳就够了。” “是啊,这都已是过了四月了,再有大半月都要过端五了。” 临出门前,李三娘带着秋香特特去前头找了严嬷嬷,同严嬷嬷告知了自己要休三日假的事。 “阖该这般的,这月余来李医师累的那是脚不沾地的,就该好好休息几日的。 李医师稍待,我这就去告知郡主一声来。” 拿着腰牌给门口的兵士看过后,李三娘和秋香大包小包的走出了这戒毒之地。 至于这大包小包自然就是郡主给的赏赐了。 “我不过想着咱们那处最大的就是郡主了,我离开怎的都得和郡主说上一声儿的。 哪里能想到郡主还给了这般多的赏赐? 这么一看,我倒有些像是去讨赏的了。” 秋香却是在出了门后,往远处眺望,果然远处有一批马车越来越近,是老十! 李三娘自然也看到了是老十,她小声对着秋香道:“不良人里你还传消息了? 我还心思咱俩得走上一段儿路了呢。” 秋香笑着对李三娘说:“我哪里舍得让三娘子走路!” 第702章 长安城的变化(感谢 肉旦旦的月票~) 李三娘听了秋香这般揶揄(yé yu)的话,“哈哈”笑了两声儿后才接了这话:“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我在一起待久了,这性子倒是有三分像我了。”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老十的马车就赶到了眼前。 秋香把手中清阳郡主的赠礼放到车辕上,回过身儿去接李三娘手里的物什:“三娘子说的是,我要不像三娘子,还能像谁呢?” 老十仍旧是那般的沉默寡言,在喊了李三娘一声儿“三娘子”后,就帮着秋香去规整那些礼盒物什了。 待得李三娘就着秋香的手上了一半马车的时候,老十冷不丁的来了一句:“三娘子怎的瘦了这般多?” 李三娘停下了脚步,不自禁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脸颊,此时才真的是有些担心起来:“当真瘦的那般明显? 竟是连老十你都瞧出来了?” 老十闻言这话,心中有话想要吐槽出来,但又不知如何说,这被李三娘噎的当真是喉咙里头不上不下的难受的紧,弄得他的脸色都黑上了三分去。 李三娘带着担心的看向秋香:“这可如何是好? 我今儿个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尚未觉得瘦的有多多,只觉得确实有些瘦了。 可这会子就是老十都能看出来了,那我要是家去了阿娘和阿耶还有大嫂、露珠儿可不得心疼我得不行不行的?” 李三娘进到车厢里,对着秋香仔细的问:“当真是那般明显? 我虽说是想惹得阿娘心疼我,想要让阿娘多疼我两分,但可没真想让阿娘担忧的啊。” 秋香对于李三娘这般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的说法不置可否,转而拿起车厢之中早就备好的茶壶给李三娘倒了一杯茶来润喉。 老十赶得车稳当的很,慢慢悠悠的,直到临近安化门的时候,晃荡的李三娘都靠着秋香的臂膀睡了过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李三娘这才悠悠转醒,她是被城门外小贩们的叫卖声儿吵醒的。 “三娘子要不再多睡一会子? 瞧着这样子,很是得有些时候才能进城呢。” 李三娘打了个哈欠,轻轻摇摇头,她一边拉开车帘一边问秋香和老十:“你俩可有想吃的? 归家还有一阵儿,这胃袋可是等不得了。” 李三娘对着不远处那拐着篮子的妇人喊了一嗓子,这妇人就两腿麻利的到了跟前儿,妇人很是懂礼,先是对着车窗里露了大半张脸的李三娘福了一礼后,才声音爽利的问:“贵人可是要买些小点垫垫肚子? 小妇人这里有撒了芝麻的烤饼,甜口、咸口的都有,还有夹肉的火烧,要是贵人喜欢,加上三文,还能得一条小妇人自家做的咸菜条就着。” 李三娘很是喜欢这妇人的爽利劲儿,她起身走到车辕边上坐下,两条腿晃来晃去的丢荡着。 李三娘招了这妇人到身前儿,就见这妇人撩开盖了花布巾子的篮子,里头躺着四五个烤饼,并几张夹肉火烧。 而妇人所说的咸菜条却是在这层的外头另一个小包袱里头装着的。 妇人见李三娘好奇,就对着她解释:“贵人别见怪,这咸菜条带着味儿,怕染了饼子上头,这才隔着放起来的。 贵人放心,都是今儿个现打的,是好的。” 李三娘拿着荷包直接把妇人篮子里头剩下的物什包了圆,老十一人就能吃掉这里头大半,再加上李三娘和秋香应是能吃得完,实在吃不完,带回家也好。 李三娘往前头排队的地方眺望,眼见着还得有段儿时间才能到自己这辆马车,她就笑着问这妇人:“嫂嫂可是忙着归家? 我这月余才从外归家,以前虽说也见城门口这地儿有卖小食的,但没想着这回竟是这般多的人来。 嫂嫂可能给我说说?” 说着话儿,李三娘就跳下了马车,吓得秋香喊了一声儿“三娘子!” 这车辕距离地面的高度实在算不得多高,但也不算矮,一个成年人跳下来算不得什么大事,往常李三娘着急了的时候,也不必老十搭凳子都是直接跳下来的。 可这段时间里,李三娘不是因着在戒毒之地劳累的狠了,身子很是有些虚弱,瘦的那尖下巴颏儿连老十这个糙汉子都能看出来了。 如此,李三娘这般通知都不带有一声儿直接跳下车辕的表现,如何能不吓着秋香? “无事,无事,不过跳个车辕,我心里有数,有数。” 安抚过了吹眉瞪眼的秋香,李三娘转过头去对着拐着篮子的妇人拱了拱手:“是否也吓着嫂嫂了? 哈哈,见谅,见谅。” 妇人倒是没被吓着,只不过她也看出秋香和那马车夫都十分紧张李三娘的安全了。 “嗐,哪里这就吓着了? 贵人有话尽管问就是了,我这吃食都让贵人买去了,早回家晚回家个一时半刻的都不碍事儿。” 这在人前,秋香哪里会真的较真李三娘这跳车辕的举动,只得自己也跳下车辕,站到了李三娘身后去了。 “我恍惚记得这月余前城门口这般地方可没有这么多卖吃食的,怎的不过月余就多了这般多人了?” 妇人是个健谈的,李三娘不过提了一个问题,她就噼里啪啦的说起话来了,当然了归根结底一是李三娘包圆了她篮子里的吃食,还不降价就买去了,让她赚了钱不说,还省事不少; 二是李三娘是个女娘,若是男子问话,这妇人也不会这般洒脱的; 三么? 当然是因着李三娘这态度很是平易近人了,毕竟李三娘可是冲着她行了一礼来的,妇人心中当时的想法就是:“这贵人咋这么讲究来,看看,贵人行礼都是这般好看。” 李三娘是真的好奇为何她月余不在长安城,长安城城门口的变化竟会这般大了。 若是过去城门口做些小食买卖的人算是一,现下就是五了,当真是多了不少人,其中像是妇人这般年纪的女娘就得算上能有三分之一这么多,再有三分之一是些看着十三四岁的三五成群的少年,剩下的三分之一才是挑着担子的汉子。 “好叫贵人知道,这都得从月余前那阿芙蓉案说起......” 第703章 哇哇大哭的露珠儿(感谢灰灰灰色的月票~) “......这进城的人越来越多,都要赶上去年万寿节时的光景了,城门口外排队的牛马骡子都要排出好几里地去。 这人得吃饭食不说,牲口也得吃啊,尤其是那金贵的马,更是夜里得吃得饱饱的,要是给饿瘦了,可不得心疼死。” 李三娘适时的点头,再穿插着赞扬一声:“嫂嫂懂的这般多。 确实,这马啊,要是夜里不喂饱了,可真的是要瘦的。” 李三娘站在车辕旁,轻拍自家拉车的马屁股两下,引得马头那里轻打了两个喷嚏。 一直站在李三娘身旁的秋香不自禁的翻了个白眼,她心里想的是:“三娘子最会作怪,说话就说话,还非要去拍马屁股。” 李三娘深谙这聊天的秘诀,十分好奇的向妇人问:“官家就没管管? 这人多口杂,又占着官道,可是妨碍的很。” 妇人神情十分激动的拐着篮子,双手合十拍了一下子:“贵人说的可不就是么? 一开头官家自是管的了,守城门的金吾卫兵士骑着马拿着长刀驱赶人来呢。 当时我还没敢干这卖小食的买卖呢。” 妇人很会说话,说的阴阳顿挫的,就是面色冷淡的老十坐在另一边的车辕上拽着缰绳都听得十分认真。 未等妇人把话接上,就在李三娘这辆马车后头一赶着驴车的,瞧着车上都是还带着露水的菜蔬的老汉却是接过了话头子。 “那就得谢谢徐郎官了,是他亲自到这城门口指挥着人,给安排了道儿,老汉儿这月余来也跟着沾光呢。” 老汉杨手一指车板上已经空了的箩筐:“瞧瞧,老汉还没进城门呢,这货可就卖出去一多半去了。” 李三娘隔着一匹马并一头驴对着不远处接话的老汉拱了拱手,得了老汉一拱手。 这会子李三娘心里的预感,只觉老汉话里那位徐姓郎官该不会就是徐敬真吧? 毕竟,在兵部协理司的徐敬真倒还真的是能管管这城门口的金吾卫行事的。 李三娘又和妇人闲聊了几句,眼瞅着自家的马车前头已经开始行进了,才对着妇人拱拱手,看着妇人拐着篮子离开这蜿蜒的进城队伍。 在李三娘重新进了车厢后,她没有瞧见车辕上的老十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老十也是,纯纯的i人了没跑了。 结果直到马车都快走进李家所在的街道了,老十这才酝酿好了,背着身子轻咳一声儿后,他对着马屁股说:“三娘子,徐三郎君确实是在管理长安城城门口的防务。” 在马车里头,正和秋香商量着进了家门后,要怎么做才能不让李母过于担心的时候,就猛然听见外头的老十来了这么一句。 别说李三娘懵了一下子,就是秋香都愣怔了一下,秋香一把撩开车门帘:“老十,你有没有意思,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 你这会子倒是想起来和我们说这事儿来了!” “哈哈,哈哈,”李三娘笑着从车厢出来,一屁股坐到了车辕边上,她望着这会子尴尬的脸颊都泛红的老十:“老十,你这反射弧可真的是长的很,咱们从城门口到家门口,这起码得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了。 你倒好,临进家门了,才想起来和我们俩说这事儿!” 正好,这会子马车也拐着弯儿到了李家医堂所在的街道上了,李三娘看着不过几步远的医堂,顿时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老十停好了车,李三娘这回老实的等着老十搭阶凳了,下了车,看着已然大开的门脸儿,李三娘这脚竟是有些挪不动步子了。 “你说说,不过离家月余罢了,怎的到了门口了,我却是不敢进去了呢?” “三娘子? 是李三娘子么? 李三娘子回来了? 是李三娘子回来了!” 李三娘听着这叫着自己的动静回头去看,原来是仇娘子(前头写过,帮李三娘做手术衣的妇人)! 提着提篮的仇娘子小跑着走到近前的时候,李家医堂里头也跑出来了人。 “三娘!” 李三娘又回过头去看,是李二兄! “二兄!” 未待李三娘与李二兄、仇娘子说上话,同时两声儿喊李三娘的声音让人目不暇接的转头去看。 从李家医堂里再次走出来的是李父与李母,而从街道里那边儿喊过来的却是宋大郎(李三娘的弟子宋茯苓其父)。 “师傅!” 送走了赶着车去上工的宋大郎,李母接过了仇娘子递过来的提篮,李三娘这才一边拉着李母的手,一边牵着宋茯苓跟着李父、李二兄进了门。 进到院子里头后,月余不见的小黄仍旧是摇着尾巴迎了上来,围在李三娘的脚边转悠,小黄的崽子们也长大了不少,脱离了幼崽的样子,跟在小黄后头。 李三娘伸手摸了摸宋茯苓的脑袋瓜,对着小黄夸了两声儿“好狗”,就张望着找自己的露珠儿。 正从厨房看到正堂的时候,李大嫂抱着露珠儿从正堂里头走了出来。 “阿娘的大宝贝!” 露珠儿才刚醒,小脑袋瓜还迷迷糊糊的,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好似是听到了李三娘的声音,但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她看向李大嫂:“大舅母,珠儿好似听到阿娘喊我了。 阿娘什么时候回来啊? 珠儿想阿娘了。” “阿娘的露珠儿,阿娘的宝贝!” 李三娘带着些心酸的提高了音量往李大嫂那头跑去,露珠儿这下子才惊觉不是自己的错觉,一转头就看到李三娘飞奔而来。 “阿娘? 阿娘! 阿娘回来了!” 顾不得净手换衣裳了,李三娘一把从李大嫂怀中接过自己的大宝贝,细密的吻亲在了露珠儿的头顶上,她口中也碎碎念着:“阿娘的宝贝,阿娘的心肝儿,可想死阿娘了。 好露珠儿,让阿娘亲亲。” 露珠儿在李三娘怀抱里不过一息的功夫,确认了确实是自己的亲阿娘,她就小手紧紧的搂住了李三娘脖颈儿,那力道像是怕李三娘要消失一般。 落在额头、头顶、发间的吻,让露珠儿有了实体的感觉,“哇”的一声,一向乖巧的露珠儿可算是找着机会倾泻早前心中的委屈和不安了。 她这么一哇哇大哭,李三娘哪里受的住,就这么站在正堂门口抱着露珠儿,跟着她一块儿哭了起来。 第704章 事业与家庭的两难选择(感谢妮语的月票~) 李三娘本就因为自己在戒毒之地忙碌了月余未归家,而对露珠儿感觉十分愧疚和抱歉,深觉自己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和义务。 结果这母女俩刚一见面,露珠儿眼睛里豆大的晶莹的泪珠子从眼角落出,可给李三娘心疼的不行不行的。 如此,李三娘这才抱着哇哇大哭的露珠儿就直接在正堂门口,顾不得身旁的李母他们了,就这么头碰头的和露珠儿一起哭了起来。 李三娘和露珠儿弄这么一出,可是把一旁的李家众人给心疼的不行,李母在旁站着看着李三娘和露珠儿这对母女哭的那个撕心裂肺,活像有个半年一载没见面似的。 李母看着是既心疼又觉得李三娘不靠谱,转过头李母就看向了在一旁站着的李大嫂,只见李大嫂看到李三娘和露珠儿哭的不能自己的样子,她自己竟也跟着掉起了金豆豆。 “你怎么也跟着哭起来了? 露珠儿都过了三岁了,她这个做阿娘的,还跟个小娘子一般,哭的眼泪鼻涕满脸都是,你还觉得她做的好啊?” 李母嘴上是埋怨的,手上倒是口嫌体直了,她拉过李大嫂的胳膊轻拍了两下。 “阿娘,我......” 李大嫂这个武人家里的女娘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我就是在旁看着心疼的慌,三娘瘦的都只剩一把骨头了。” 李母如何能看不见李三娘那样子? 走前还是个囫囵个儿的好人,这月余过后回来的也是囫囵个儿的,但是缩了一倍的囫囵个儿。 那冒尖儿的下巴,瘦的颧骨突出的脸颊,盈盈一握的腰肢,任谁看了都得心疼不可。 虽说李大嫂这句“只剩一把骨头”的话,是有些夸张了的,但李三娘那样子瘦了少说得有十几二十斤的。 李母看着与露珠儿抱头痛哭来倾诉想念的李三娘,此时此刻,她心里就是再气,又怎么舍得苛责李三娘与露珠儿抱头痛哭,去说她未曾照顾好自己的身子骨儿呢? 李母叹了一口气,从袖袋之中掏出手帕上前一步,一边给李三娘擦脸一边对着她说:“好了,都回家了,哭两声儿得了。 露珠儿还小,是个孩子,你都做人阿娘的了,哪里还能由着性子哭? 收声,再哭下去,露珠儿她一个孩子没事儿,你这嗓子是不想要了。” 哭了这么一会子,情绪也算是发泄出了大半,李三娘看着怀里哭的抽噎着的露珠儿,轻柔的哄着她:“好了,是阿娘不好,阿娘的好露珠儿,阿娘不哭了,你也不哭了可好?” 接下来,李三娘去净手,露珠儿都小腿紧倒腾的像小黄的崽子似的一直跟在李三娘的腿边上,那样子是生怕她离开李三娘身边了,李三娘就又要不见了。 如此,李三娘就一直抱着露珠儿,就是李三娘去如厕的时候,露珠儿都要在一边儿等着。 看着露珠儿这般样子,李三娘哪里舍得不让她跟? “这有了孩子后,实在太难以平衡事业与家庭了。 孩子需要母亲,尤其是三岁以前的孩子更是需要,三岁之后的孩子也需要。 可哪里又能因着如此,就放弃事业呢?” 李三娘心中是这般想的,她看着露珠儿现下已经被她擦洗干净又上了脂膏的小脸蛋,对着露珠儿仍旧有些湿漉漉的眼睛一再保证:“阿娘以后定不会离开如此久了,阿娘与露珠儿拉勾,要是阿娘不守诺,阿娘就是小狗狗。” 露珠儿认真的与李三娘拉了勾,李三娘如此保证,算是让露珠儿这月余来未曾得见李三娘的害怕、委屈的情绪又散去不少。 陪着露珠儿说了好一会子话,又和露珠儿一起吃了李大嫂特别准备的饭食,李三娘抱着露珠儿哄着她,看她睡着了也不放下,就这么抱着睡着的露珠儿同李母他们坐在正堂里头说话。 在李三娘与露珠儿互动的时候,秋香已经把李三娘这月余来在戒毒之地的事儿与李母他们说了不少了。 李父自也是打心底里疼爱自己这唯一的小女娘的,他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对着李三娘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敢毁伤? 你再是行医,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骨儿,你劳累如此,为父与你阿娘如何会不心疼? 晚些时候,我与你诊脉,给你开方。” 李三娘自是好一阵儿的对着李父李母保证自己绝不会再如此了。 “......只不过,虽说那处已经有铃兰帮我,可我还是不能完全放手去。 这回宁医正予我三日假,待得下回归家就得五月了。” “怎的就只有三天? 三天哪里能够? 你都这样儿了,还得去当值么?” 李母还没回复李三娘这话,李大嫂就直接抢先说上了。 李三娘冲着李大嫂安抚的笑了下:“本就是说好的,就和在医堂里头一般,每一旬放假一日的。 我这不是月余未归家么? 正正好是三日假。 不过,往后若是我在那处回不来,劳累阿娘带着露珠儿去瞧我!” 李三娘低下头看着怀里哭的累的睡着了的露珠儿,“今儿个看着露珠儿哭成这般,我这心里实在是难受。” 李母点点头,刚想开口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前头医堂的伙计李贵在外头就喊了起来。 李贵一进正堂,就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然后他看着李二兄道:“掌柜的,外头有两家人来找三娘子求医来了。” 李三娘诧异的看向李贵,只觉李贵这话怕不是说错了。 “找我的?” “哎,三娘子,他们说的明白,就是找李姓女医师。” 李三娘只觉奇怪,这本草堂是李父和李二兄在经营的,怎的找医师却是找到了她的头上来? 李大嫂上前伸手要接过李三娘怀中的露珠儿,“你去瞧瞧吧,露珠儿给我。” 等李三娘和李父他们到了前堂,就见到一行七八人分成两方等在药柜前头。 这还不算,药柜对面的木床上,这会子还躺着一个看着就是腿上受伤了的男子,因他的右腿上明显包扎着绷带。 第705章 这长安城哪里能没有李医师来!(感谢ytq2000的月票~) 这两家人一见李三娘他们走了出来后,见到李三娘这女娘的时候,其中一家人里头的一个老妇很是高兴直接抢先喊了一嗓子“李医师!” 这就弄得李三娘只好先对着这面前左边的这家人说话,等这一行四人好好坐了下来,同李三娘说了好一会子话后,李三娘也就明白了他们的诉求。 这事儿倒也确实现在也算是李三娘的专长了。 原道是这三男一女的组合的这家人,是专门从永平坊那头儿过来找李三娘看不孕不育的。 是了,就是来看看怎么能生孩子的。 “我这才到家,你们竟是这般准确的找上了门,倒是厉害。” 老妇听着李三娘这话,估计是没听出来李三娘的疑问,倒是老妇身后站着的原本是低着头的年轻男子听闻李三娘这话抬起了头。 李三娘见他抬头,自是抬眼看向他去,被李三娘这么一打眼看,年轻男子略带尴尬的冲着拱了拱手:“李医师见谅,我们也知李医师是刚归家,只不过我这成婚多年一直不曾得子的事儿,是我阿娘的心病了。 听闻李医师与子嗣上很有法子,我们之前也去了永平坊去,但医堂的人与我们说李医师去了京郊,不知何时归。 我心里着急,这才给了街边的腿子定钱,若是看到李医师归家就给我们来个信儿。 还望李医师见谅,我也是求医心切。” “李医师,快给我家富贵瞧瞧,有赖李医师了。” 听完这些话,还未曾发出一言就又接收到老妇那焦急的目光的李三娘只得叹了口气,对着这叫富贵的年轻男子示意他坐下。 诊过脉后,李三娘又给富贵的媳妇春来诊了脉不说,还做了体格检查。 “劳烦婶娘和这位阿姐回避,我有些私密话儿得问问富贵和春来俩。” “哎哟喂儿,李医师,我是他的亲阿娘,哪里还有什么我不能听的?我啊......” 老妇人的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已经羞红了脸的年长妇人拉走了,一边拉拽着老妇,年长的妇人嘴里还小声儿的说:“阿娘,富贵屋里的事儿,你咋还要听啊? 赶紧啊,人家女医师都叫咱回避了。” 老妇虽然是顺着年长妇人的手起了身,脚也挪动了步子,只不过脸上那悻悻的表情仍旧是不愉快的,口中还喃喃着:“不就是那档子事儿么? 我是他们的阿娘,这有啥不好听的......” 待得李贵领着老妇和年长妇人往药柜那头儿去了,离着李三娘诊脉这处地儿有了一段儿距离后,李三娘才放缓了声音,对着富贵和春来道:“好了,只咱们仨了。 我问你们答,也别觉得不好意思,这往来看多了这子嗣事,你们放心,这都是私事,除了我与你们,绝不会有第四人知晓。 第一个问题,你们这近一年来同房的频率是?” 不过就是问了这么个简单的问题,春来那脸就红的好似要滴出血来了,无奈李三娘只好看向富贵这个男子,期待着他能好好说道说道。 富贵是真的求子心切,李三娘能觉出他的羞赧,但过了几息的功夫,还是听着富贵硬着头皮木木的回答的动静来。 如此就好,有了开头接下来的问题就好提问了。 两刻钟过去了,李三娘结合这问诊以及之前的诊脉和体格检查,也是基本上确认了问题所在了。 “这汤方,你们先吃上半月的,在此期间不可同房,需得养精蓄锐。 半月后,我应是能回家来,若是我没回来,你们俩去京郊戒毒之地寻我。” 老妇这会子欣喜的拿着李三娘给的两张纸,“多谢李医师!多谢李医师! 我定是要看着他俩好好喝药,好给吾儿留后!” 这送走了一家子,还有一家子正等着李三娘呢。 李三娘站起身往药柜对面的木床那里去,李父和李二兄早已经为这个躺着的汉子看过了那条绑着绷带的腿了。 “如何?阿耶、二兄?” 李父捋着胡子没说话,李二兄上前为李三娘解释:“王家大郎这腿是四月前上山砍木头的时候失足跌落的时候摔断的。” 李二兄这话,得到了一旁明眼一看就是一家子淳朴农户的王家人点头认可。 “当时,他们倒也找了外三城的医师给瞧过了,是用木板固定了起来的。 只不过,那木板固定的不对,骨头长错位了,”李二兄撩开已经被拆开的绷带,指着王大郎的小腿给李三娘瞧。 李三娘看到了明显是弯的骨头,“你可是在夹木板期间行动了?” “我也问了他,他是家里没人照料,自己在两月前开始自行行动,后头受不住摔了一跤,彻底站不起来了,这才找了过来。” 李三娘点点头,抬步上前正要上手摸摸这骨头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王父王母和王家小郎三人竟是“噗通”的整齐划一的朝着李三娘跪了下来。 你就说吧,三个人对着你磕头叩首,你怕不怕? 没等李三娘叫人起来,抬起头来的王母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哭的那是一个伤心,从她这有些嘶声裂肺的哭声之中,李三娘得出两个结论。 一是,指点王家人来找李三娘的事外三城的医师,听那意思,是这医师曾经听过李三娘授讲,他觉得这般骨头长歪了,又摔坏来的情况,李三娘这个能给疡医科授讲的医师能使有法子的; 二是,王家人没钱了,他们最后的一笔钱都用来给李家门口的腿子了。 好不容易喊了王家三人起身,李三娘在检查过王大郎的腿后,面对四人看过来的希冀目光,她是这般说的:“我能治,以后恢复到正常走路应是能行,但重体力活,比如上山砍木头估计是不能行了。” 听到李三娘说能治的时候,王家四人爆发了从李三娘见到他们到现在为止最为闪耀的眼神。 “有救了!吾儿有救了!” “我不用做废人了!我不是废人!” 然后,王母再次对着李三娘跪下了:“多谢李医师,多谢李医师! 这长安城里多亏了有了李医师啊! 好啊,好啊,好!” 第706章 让人窒息的无力感!(感谢 今夕何夕远兮的月票~) “婶子先别急着谢我。 我虽是能治,但我行医为生,若是人人空手来找治病,那我总不能喝风饮露不是?” 李三娘自然是不可能免费给人医治的,这个头是绝对不可以开的。 天下的苦命人是救不过来的! 这一点李三娘早就认知到了,但是这就在眼前了,李三娘也不可能就这么看着这人这辈子就这般完了啊。 李三娘这话尾音刚落下,就见王家三人就要再次跪地。 还好李母给力,她一把拉住了要跪下的王母,“我家起立了一个女娘帮扶会来,你可听说过? 来,你过来,我仔细与你说说。” 所以,最后,这王大郎是可以从女娘帮扶会里以王母的身份获得帮助的,可以说算是一笔极低利息的贷款吧。 “你入会了,就是这盟会里的会员了,盟会自是对你有帮助的。 但你是为你家儿郎求的,所以,这笔钱不会免费,往后待得王大郎好了起来,你等分三年还是五年,都得把这笔钱还上的。” 王母仍旧是一脸的泪,只不过这会子是开心的泪了。 “还!一定还上!我家定然是会还上这笔钱的!” 李三娘和李父、李二兄这么商量着:“这回是个机会,王大郎这种情况,倒是很合适搞个教学啊。” “你又有什么想法?”李父捋着胡子看着李三娘问。 李三娘在旁瞅着王大郎这长弯了的腿说:“重新敲断再固定这事儿肯定有医师想看的吧? 我可以教他们,”对着李二兄眨眨眼,李二兄心领神会:“但是,他们得出钱才能看?” “出钱来看也好,还是后续接了这王大郎的所有汤药钱都行啊,反正咱们不亏就成。 要知道,这一手我可是连太医署的疡医科的医师都没教的。” 三言两语之间,李三娘和李二兄就决定了这事,王家人一听不仅仅不用担心往后的汤药钱了,还能得到更多的医师的照顾,自是同意了愿意成为教学对象。 其实,现在算是医方市场,王家人也不可能不同意,毕竟他们不同意,别的地儿可没人有这个技术能救王大郎了。 总体来说,算得上三赢吧。 一,王家人不必要担心钱财问题了; 二,医药联盟里的医师可以学得新医技; 三,给李三娘扬名,提高李三娘在杏林的地位。 李三娘在这行医路上走的越久,她越是明白,只要是在长安城里头,哪怕她有一个前太医署署正的师傅,学得一手金针术,暗地里还是不良人里的外援,且上了《异人录》,提出了牛痘接种和防治阿芙蓉这些事。 明面上,还是长安城里第一个女医师,又以外科开道,得了医药联盟和太医署的青眼相看。 她还带着李母她们开办了女娘帮扶会,自己又有稳婆学堂这先生一职。 但是,不够! 不够! 远远不够! 李三娘仍旧有一种无力感,这种无力感来自她这月余来在京郊戒毒之地的操劳的体验。 她在面对清阳郡主和宁医正这些人的时候,那种被权力拿捏的细微感觉,当真是让人难受。 当然了,上位者在面对李三娘这等身有技艺的女医师的时候,都很是客气有礼的,你看,这回李三娘归家,宁医正允了李三娘三日假不说,清阳郡主也送了不少贵重的礼物给李三娘来。 可是! 那种在客气之余的来自上位者的不经意间的对你的“瞧不起”还是十分明显了,尤其是对李三娘这种五感灵敏之人来说,这种感觉就更是放大了。 要不然,李三娘也不会在这月余的日子里就瘦成了一把骨头,还不是操劳过多,思虑深重造成的么。 所以,这种无力感带来的窒息,促使着李三娘内心底里本就有的野心再一次被唤醒,她想要权力! 因此,李三娘才想要通过这个王大郎的腿伤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让王家人留下了联系方式,说好了过后李二兄会联系他们后,又给开了缓解疼痛的药方给抓了药后,王家人才被送出了医堂。 王家人一走,李父就赶紧对着李贵说:“赶紧的关门,今日提高歇了,你们清点好直接家去就是了。” 如此,李三娘这才再有时间同李家人坐下好好说说话。 不过,在李贵关门前,李三娘特特找了李二兄,请他帮着让街面上的腿子给她稳婆学堂里的各家学生送信,明儿个这得有一月半未曾开堂的稳婆学堂,会迎了一次讲学。 夕阳西下,长安城里各坊坊门再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要关闭了,金家的门房的仆从两腿走的飞快,穿过连廊并花园子,到了后院儿门口,这仆从口齿伶俐的对着守门的婆子道:“长寿坊里李医师家传来的信儿,是给大娘子的。” 婆子一听是金珍宝拜师学艺的那个地儿来的信儿,当下直接接了过来。 与此同时,长安城里住在其他坊里的孙春兰、姚青青、程婉婉、于雪娘等人也收到了这信儿来。 而呆在李家的李三娘却是换了一身儿衣裳,带着李母给准备好的物什从李家后门去了隔壁,当然是去隔壁后院儿里找梁老医师与邵阳小师兄了。 见过了露珠儿和李父李母等李家人,这月余不归,理当去给梁老医师问个安的。 路上李三娘提着礼包对秋香说:“也不知道,师傅和小师兄看到我这般样子,是不是也要和阿耶阿娘那般心疼我了。 说实话,我不怕阿耶阿娘说我,面对师傅,我这心里倒还是真的有些怕的。 不过,这月余来,我这手传承自师傅的金针术练的可多,我自觉进步许多,希望师傅能看在这点上,勿要说我了。” 在门口做好了心理建设后,李三娘才抬手瞧了门。 再是没想到,这开门不是邵阳小师兄,反而是多寿(房承先的仆从)。 “李三娘子!” “多寿?” “是,三娘子安! 三娘子你可回来了! 刚刚郎君还与梁老医师提到你来着。” 李三娘带着疑惑和秋香跟在多寿后头进了院子,过了影壁,就见树下围着石桌坐着的四人来。 第707章 隐忍(别忘了看作话!) (感谢书友的月票~) 就着天幕的最后一丝光亮,李三娘抬眼看到的第一人就是那四人中最为耀眼的一张脸。 “李三娘子。” “徐三郎君。” 已经站起身来的徐敬真与看过来的李三娘互相称呼着对方,各自行了礼。 之后李三娘郑重的给梁老医师行了礼,她自然也同邵阳小少年和房承先打了招呼。 夜风已起,多寿拿着一件薄披风给体弱的房承先披上,梁老医师见状就说:“天色暗了,正好,咱们进堂屋说话吧。” 如此,一行人就进了正堂,秋香帮着多寿点灯,不过片刻,正堂里的烛台就都点燃了,昏黄的灯光打在李三娘那像是用刀削尖了的下巴上,让人不由的有些心疼。 “你这弟子当真是不让师傅我省心。” 梁老医师说了这句埋怨的话后,就见邵阳小少年从旁拿出了脉枕来。 李三娘带着些不好意思与害怕先是看了看徐敬真和房承先两人,然后她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邵阳小少年。 李三娘那眼神里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字:“小师兄,救我!” “哼!” 梁老医师的一声冷哼直接让李三娘移开了目光,“看你师兄作甚?” 点点已经放在了桌上的脉枕,梁老医师看着李三娘那样子就像是赶赴刑场似的,她慢悠悠的从下首的椅子上站起来往上首挪步子。 李三娘一边挪步子一边讨好的冲着梁老医师笑,那笑实在是过于谄媚了些,让邵阳小少年都看不过眼去了,他竟是直接移开了眼。 “师傅!师傅!徒儿我这月余里可是把金针术练的更进一步了! 呆会儿我就施展给师傅瞧瞧! 徒儿绝没有懈怠己身! 徒儿争取往后让人看到我施针,都会毫不犹豫的说一句,我李明芳不愧是师傅的关门弟子!” “呵。” 来自梁老医师的绝杀,李三娘不敢再说些什么了,赶紧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挽起手腕往脉枕上放下。 三指搭脉,片刻后梁老医师才收回了手。 “嘻嘻,师傅我没事儿,就是看着瘦了些。 师傅你放心吧,我这身板儿好着呢!” 说着这话,李三娘伸手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子,那样子实在是看着有些滑稽的。 梁老医师诊过脉后确定了李三娘除了有些思虑深重之外,并没有伤及根本,好好调养些时日就能好,这才放下了在院子里乍一开头看见李三娘那瘦削的样子的担忧。 “今天房郎君和徐三郎君都在,我就不多说你什么了。 你身为医者竟是不保重自身,当真是......” “师傅,师傅!给我留些面子吧,待得外人走了,你再训我。” 被叫作“外人”的房承先和徐敬真倒没觉得不对,毕竟按理来说,他俩确实是外人。 徐敬真十分克制的看向冲着梁老医师讨好的笑的李三娘,烛光从上方打下来,坐在下首的徐敬真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在烛光中李三娘的侧脸,因为离的不远,李三娘的睫毛都能在这个角度看的分明。 徐敬真从李三娘的额头往下,看过睫毛,经过有些突出的颧骨、明显的下颌线、纤细的脖颈儿,在脖子这里停下了视线,徐敬真赶紧收回了目光。 其实,徐敬真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目光早就被他对面坐着的邵阳小少年看了个正着。 只不过,此情此景下,邵阳小少年见徐敬真转移了目光后,也就没有说些什么了。 要不然,就算不说话,邵阳小少年也会死死的瞪徐敬真一眼的,毕竟谁家男子会这么肆无忌惮的盯着一个女娘瞧呢? 邵阳小少年虽然年纪上比李三娘小,但他可是李三娘的师兄! 师兄自然是该保护自家师妹的! 多寿在旁瞅着这会子堂中气氛尚可,这才敢端着托盘给上了茶点。 回到下首坐好的李三娘面前有两盘点心,多寿笑着对李三娘道:“三娘子,这盘是梁老医师之前吩咐专门给你留的。” 李三娘看着面前的红豆糕,“还是师傅疼我,这糕吃不完,回头我就带走慢慢吃。” 梁老医师虽然已经亲自给李三娘诊过脉了,也确定了她还算好,但他还是对于李三娘过于操劳自己把自己累成这般样子的行为很是有些生气的。 “就知道说好话给我听!”端起茶杯的梁老医师看了一眼徐敬真,就不说什么了。 反而是邵阳小少年接过了这话头来:“三娘,这红豆糕非是师傅吩咐我买的,是今日徐三郎君来探望房郎君的时候带来的,顺便给师傅送了些。” 李三娘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般的缘故,她感受着舌尖上红豆沙的细腻和微甜,顿了一息后才看向徐敬真,并没有说什么,只笑了下。 就着点心喝着茶水,众人这才有心情说起闲话来。 原来今日是徐敬真的休沐日,他有段时日没有见房承先了,遂去买了些糕点来此处找房承先。 房承先与梁老医师以及邵阳小少年聚在一处,徐敬真来的巧,四人就在院子里头摆了棋盘下起了棋来。 一边下棋一边说着话,这话说着说着就聊到了离家月余未归的李三娘身上了。 也正是房承先那句:“我是已有两月未曾见过三娘子了,听说她因着阿芙蓉之事去往了京郊当值?” 邵阳小少年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李三娘敲门的动静就响了起来。 李三娘挑拣着能说的与四人说了说,当徐敬真听到李三娘说她因着独自一人管所有女娘而忙碌不堪的时候,有心想要开口,张了口后,徐敬真又觉不好,还是没说什么。 房承先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他略带担心的看向李三娘:“三娘子阖该听梁老医师的话,保重己身才对。 三娘子若是有需,尽管开口。” 就着房承先这句话,徐敬真这才开口:“三娘子若是需要帮助,只管开口说,我虽是在兵部,但于太医署里头也是认识些人的。” “还好,还好。 我也去找过太医署了,送了五个医女来不说,我还把我那弟子铃兰叫了过去,这不今日就能归家来看师傅了。” ============= 感谢书友投了1张月票,十分感谢你的支持和鼓励! 第708章 王权至上 (感谢书友的打赏~) 几人又聊了小半个时辰后,房承先这才有眼力劲儿的带着徐敬真起身告辞离开,留下李三娘与梁老医师、邵阳小少年师徒三个自己人好生说说话。 房承先的病情自从由梁老医师接手后,被好生扎了数月,现下已然稳定了许多。 之前房承先为了治病是住在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所在的院子里的,后来病情稳定了许多,房承先没回京郊的庄子,就在与李家隔了三条街的地方买了个小宅子。 此时,从李家那边儿散着步走回家的房承先同徐敬真面对面的坐在偏厅的榻上,多寿想要上前把开着的窗户关上,被房承先抬手阻止了。 “无妨,算不得凉,我这不是披着披风么。” 多寿站在窗前感受了下,确实算不得冷,这才作罢,应着房承先的话,出门去给准备茶水去了。 等多寿端着茶盘回来的时候,偏厅内的窗户已然关上了。 面对多寿看过来的眼神,房承先只得开口解释:“徐三郎怕我受凉啊,还不是给关上了。” 多寿感激的对着徐敬真笑,赶紧上前给两人倒了两杯茶,又拿了两盘子茶点摆上,见房承先没别的吩咐了,这才到一边候着去了。 可巧,多寿摆上桌的茶点,其中一盘还就是红豆糕,对,就是那个徐敬真买的红豆糕,李三娘爱吃的那个红豆糕。 房承先拿起一个红豆糕咬了一口,他看着对面喝茶就和喝酒似的的徐敬真,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说话。 也是,此情此景说什么呢? 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而李三娘这头儿,李三娘这会子正跪在梁老医师面前听训呢。 低着头,老老实实的一个倔强和求助的眼神儿和动作都不敢有的李三娘,听着上首的梁老医师的长篇大论,那是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说到“医者劳心劳力其为不自治”。 “......你胆子大、天赋高、五感敏于常人,就算如此,若是过早劳累己身、思虑甚多,往后,又能有什么好呢? 师傅今日乍一见你,只你这般不惜己身劳累瘦弱如此,不就是让我与你的家人共同担心? ......” 这一通训,那是整整持续了两刻多钟,跪的李三娘膝盖痛,这才被梁老医师身旁一直站着的邵阳小少年给扶起来。 得亏邵阳小少年虽然年纪小但身形不低,要不然李三娘这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非得一头杵地上。 李三娘眼睛的余光看到梁老医师在看到她差点儿摔倒的时候那紧张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师傅这里这关总算是过去了。” 然后,李三娘这才把自己在戒毒之地呆的这月余来,身上发生的典型的大小事一件件的都说与给了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听。 “......我瞧着就算是宁医正在清阳郡主面前那也是一般般的,王权终归是其上,我等医者哪怕是身有品级的都很难在其面前落有一席。 徒儿觉着,这回阿芙蓉这事儿是个机会,是我等医者争取权力的时候,若是想要完全拔出阿芙蓉之毒,用到医者的地方必不可少。 所以,我这才在这月余里有些过于拼了,师傅放心,往后再不会了。” 李三娘也把来求真的王大郎那事儿同两人说了,“过后小师兄若是感兴趣,尽可以一起来。” 捋着胡子的梁老医师面对看过来的邵阳小少年:“你若是想去就去,那是你师妹的病人,她都同意了,你还怕什么?” “师傅,我最近虽是进了太医署,只呆了两月的功夫,我就觉出王署正他......” “王署正虽说技艺上比不得其他两位,但他能坐上署正的位置,也是有本事的。 为人虽说是圆滑了些,可那宫廷你也是同我进去过的,若不是圆滑的人哪里能坐得稳位置? 他对待太医署内的这些医师还算不错了,你不要只看到了他的一面就否定所有,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你好好看。 放心吧,他知道你是我的弟子,不会为难你的。” “是,师傅。” 三人一直说到外头秋香带着露珠儿过来催了才停下,行了礼后牵着露珠儿回了屋子的李三娘这才有功夫好好的抱着自己的大宝贝休息。 这一觉睡得沉,也有临睡前喝了梁老医师开的汤药的缘故吧,反正李三娘睁眼的时候,早就天光大亮了。 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有着软糯笑容的大宝贝啊! “醒了?怎的不喊阿娘起来?” “阿娘,阿婆说不喊阿娘,让阿娘睡,阿娘累,多睡才好。” 逗弄着露珠儿说了好一会子话,李三娘才收拾妥当牵着她的小手去正堂。 再是没想到这一到正堂里头,竟是坐了不少人来。 “李先生!” “先生!” “师傅!” “先生!先生来了!” 李三娘先是对着宋茯苓笑了笑,对着来到身边的宋茯苓,轻拍了她的肩膀两下。 露珠儿对于宋茯苓也是熟悉的,她很是乖巧的伸手给宋茯苓,露珠儿已经知道李三娘这几天不会离开了的,倒没学昨日那般不错眼的得粘着她了。 看着姚青青、金珍宝和孙春兰三人,李三娘上前应了她们的话,转而问:“不是说了巳时(9:00)才开讲,怎的这么早就来了?” 金珍宝的性子更为活泼一些,她走到李三娘身边挽上李三娘的胳膊,娇俏的对着李三娘笑着说:“先生,咱们月余未见,学生想先生了,提前来瞧瞧先生来了啊。” 李三娘顺着金珍宝走到正堂里头,看到李母、李大嫂她们已经在了,就顺势坐下,未等李三娘开口回话,金珍宝就带这些心疼的看向李三娘:“就是,先生怎的瘦了这么些? 让人瞧着怪心疼的。” 李三娘自然是能感受到金珍宝是真心实意的,可其中内情自然是不能和她们这些小女娘说的了。 李三娘冲着看向自己的目光是这般说的:“哈哈,无事,就是瘦了些,好好养养就好了。 来,你们都瞧瞧我是不是好看些了? 现在我这腰身儿当真是盈盈一握了。” 第709章 什么图才会有谷道?(感谢 花之毓的月票~) 能做李三娘的学生的女娘个个都是有几分眼力劲儿的,金珍宝一看李三娘把话题岔开,也就明白了李三娘并不好对她们说这其中内情。 所以,金珍宝就顺着李三娘的话说了:“那先生当真是记挂着我们的,这好不容得的日子来休息都夭给我们上课。 先生对我们可真好!” “哈哈,我总得看看这个把月上你们是不是懈怠了,毕竟当初也是说好的每一旬上一次课的。 这回我再给你讲讲体格检查的法子,往后你们跟着姚青青一同实践起来也就方便了许多。 过后,我看看,若是太医署那边允许,你们要是有心,说不得也能跟着我再京郊戒毒之地实践实践。” 李三娘一一看过姚青青、金珍宝、孙春兰和宋茯苓几人这般说,“医者本就是见得多了,治的多了,经验多了,就有更大的几率提升自己的技艺的。 只不过,虽然铃兰已经去了,但是往后我也不知太医署允不允许我再带人进去时一方面。 再有一方面就是那地儿虽然也有贵人家的女娘在治病,但还是有一部分是花楼里出来的女娘。 你们同铃兰不同,她年纪比我还大,你们几个还都是花骨朵儿呢,总是要顾忌点儿的。” 好一顿说,稳婆学堂的其他女娘,像是于雪娘、王玉莲等几个学生也都陆陆续续的到了。 这后来的几个人都是好的,个个都手上拿着物什来的,就是李大丫,那也是背着一背篓的山货呢。 李三娘看着这桌子上的锦盒,地上的背篓,心里着实是有几分感动的,东西不在多少,也不是多贵重,而是这些女娘都记挂着她呢,这份心意实在是难得的很。 “好了,我多谢你们想着我。 东西我都收了,但只这一次,下次可不许再拿东西上门了,拿了我也是不要的。 你们若是真的想要我开心,那就好好学我教给你们的本事,未来多帮助些妇人女娘就够了。” 又说了会子话,李三娘就带着众人往隔壁的女娘帮扶会里的稳婆学堂去了。 “今日我想要给你们讲的是两种检查手法,这个手法属实是有些大逆不道的。” 在秋香的帮助下,李三娘把早前准备好的图画挂了起来。 台下坐着的十几人,最先明白过来的是李母,李母的眼睛都瞪起来了,她看着上头挂着那两幅炭笔画的画,心里点头,十分认可李三娘那话:“这还真的是大逆不道的。” 而其他人,像是金珍宝、宋茯苓这般不过十来岁的小女娘,那是盯着图画看来看去都没有看出来个所以然来的。 在李母看出来后,姚青青、程婉婉、王玉莲这几个已婚且做了几年稳婆的年轻妇人自也是瞧出了端倪。 姚青青的眼睛微微瞪大,她看一眼图画再看一眼李三娘,若是姚青青的心里话可以具象化,那估计就是:“好家伙,李先生是真的什么都敢教。” 而王玉莲这个小媳妇的表现就更惹人爱一些了,她在看明白了的一瞬间,先是小小的“啊”了一声儿后,又赶紧捂住了自己嘴,然后瞪大了眼睛,看看李三娘,又看看图画。 “哈哈,”李三娘实在是被王玉莲这模样给逗笑了,觉得她真是十分可爱。 金珍宝看着李三娘笑,又看看王玉莲的表现,可是把她给急死了。 因此,她率先对着李三娘举手示意,见李三娘点头同意了,金珍宝就赶紧开了口:“先生,这画的是甚啊? 为何玉莲姐姐竟是这般样子? 又惊讶又觉得不可思议。” 李三娘拿起她一直用的枣树枝子,指着挂着的其中一幅图画笑了一下后,转过头面对着台下的众人慢悠悠的说:“来,我看除了我阿娘她们,你们这几个小女娘,动动你们聪明的小脑袋瓜好好想想,我这画的是什么?” 金珍宝对着这两幅虽说算不上抽象,但要是乍一看,若是不往那上头想,确实不容易联想到的图画看,皱起的眉头表明金珍宝她还是没看懂没想明白。 倒是金珍宝旁边坐着的,比金珍宝年纪长上两岁的于雪娘一下子脸红了。 金珍宝一看于雪娘这样子,她就猜到了于雪娘这是想明白了的。 “雪娘姐姐,你这是看明白了? 好姐姐,你快同我说说,先生这是画的什么啊?” 于雪娘哪里好意思张口回答金珍宝的话,口中嗫嚅着就是不肯大声儿说出来。 “好了,好了,我看啊,这能懂的,能想明白的都想不明白了,生下的想不明白的就还是想不明白。 来,看这里,”李三娘拿着枣树枝子先指着左边这幅图,“是的,你们没猜错这处就是女娘的私处。” 李三娘抬手指向右边那幅图,“而这一幅在我说了那一处是女娘私处后,这幅图想必你们也就猜到了吧。” “天啊!” “是谷道!” 两声儿大呼小叫后就是满脸通红的金珍宝和宋茯苓两人低着头不敢抬起来的害羞样子了。 “好了,是了,这张我画了女娘私处,咱们在之前我与你们讲妇人生产侧切的时候说过,”李三娘指着被宋茯苓喊作谷道的那图继续说:“是了,这除了女娘私处还带了谷道。” 李三娘看着台下众人,除了李母还能面不改色的盯着李三娘看向挂着的两幅画,其他人哪里有这个定力。 见状,李三娘拿着枣树枝子敲了敲台上的方桌,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后,她一脸严肃:“生老病死、吃喝拉撒是人这一辈子都要经历的事。 我虽说此图算是大逆不道,但那是对外头的那些人讲的,那些卫道士连我给人按个胸脯渡气救人都要说,更何况这直接展露的私处。 可你们不同! 你们未来都是有机会放出去独自为医的,最少也能做一个可以保证妇人和孩子平安的新式稳婆。 你们得正面看明白了我教的,才好在未来遇到问题的时候有办法解决,到时候那救的都是一条条人命。” 第710章 双合诊与三合诊(感谢 暗之水母的打赏~) 因着李三娘的样子和口气,本来还羞的不敢抬头的女娘,这会子也直起了腰抬起了头看向了台上的李三娘。 李三娘站在台子上,从左到右的一一看过台下的每一张脸。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出来,“我知你们从未被教育过这方面,就视之为耻。 但其实,周公之礼乃是自古有之,人伦繁衍乃是正常。 这图画的是女子私处,你我皆是女子,图上有的,你我都有。 而我等医者为病人解除病痛,所为也不过病人健康。 未来,若是能通过此法帮助一个女娘解除病痛,那这法子就是对的,是有效用的,是该被推广的。 你们若是羞赧不敢看不敢学,未来当你们面前摆着这么一个病人的时候,你们本可以救她,就因为今日你不好意思,到时候救不了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痛苦死亡,就真的好了? 就真的对了么?” 李三娘的话在众女娘的耳边响起,最后两个问句更是振聋发聩。 李三娘观察着台下众人的表情,果真如她所想,仍旧是未婚未育的小女娘们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像姚青青这般有志向的已婚育的女娘现下已然高昂着头看向李三娘了。 “咳咳,”轻咳了两声儿,吸引了众女娘的注意的李母顿了下后缓缓开了口:“你们啊还是年纪小,见得少了。 若是在乡村里头,不过就是被同为女子的稳婆看看下身儿罢了,只要能给她们解除病痛,看上两眼,摸上两下又有什么的呢? 只有这城里的人,才是会更要面子的。 可有些时候,在性命面前,这点子事儿又算的了什么呢?” “嗐,可不是么? 我少时那村子里还有男子医师为妇人接产的呢,最后不还是得感激人家让人母子均安。 人命在这些事儿面前又能算什么?” 孙稳婆这话一出,全场那尴尬的气氛好像一下子烟消云散去了,金珍宝抬起仍旧有些发红的脸:“李阿婆和孙阿婆说的是,大家都是女子,将来都是要做这个行当的,哪儿能还拘礼这些小事上。” 说过这话,正了正身子的金珍宝自顾的点了点头,握着手中炭笔看向了台上的李三娘。 李三娘见台下众人的心态转变了,情绪被调动起来了,她赶紧冲着李母和孙稳婆眨眨眼,感谢两位的配合。 李母还能掩饰的住脸上的神色,倒是孙稳婆是有着带着些得意的对着李三娘笑了。 “好,那接下来我就着重为你们讲解这两个检查手法,这一个叫双合诊,另一个名为三合诊。” 李三娘放下枣树枝子,来到图画前,“三点,第一,在做检查前,一定要清洗干净双手,用干净的布巾子擦过后才可做此检查。 第二,你们一定要记得,这般私处检查不可给未婚女娘做! 第三,女娘月事干净后的三到七天内做检查最为直观。” 李三娘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对着图画示意,然后左手同样伸出,“如此,配合下腹部的检查,就可判断此处乃至之上的部位,直到胞宫是否有异常。 是疼痛?亦或是有无肿块、出血等。” 而三合诊的示意,就是食指入胞门,中指入谷道,另一手于腹部触诊,“此法可通过是否有疼痛、出血来判断骨盆、胞宫的状态。” 李三娘下了讲台,在众女娘身边来来回回的转了两圈,把自己的手法详细的讲解给众人听。 其实,这手法若是真的想要弄明白,自然是实践是最好的法子了。 但是,李三娘也考虑到现下的问题,一是没到某种境况的话,不一定有女娘愿意作为教学对象会愿意;二是,现在讲的是好,但临到头来,很可能是走不到这一步来的。 但李三娘自然认为这法子还是得教的,毕竟不是人人都和她这般五感灵敏又有透视眼的,直接抬眼扫一下就能找到问题所在的啊。 “手法的样子,想必你们也看的清楚了。 未来,若是有机会带你们实践,我会演示给你们看的,医者本就是实践的行当,经验足够多,就不怕不会治了。” 趁着这功夫,李三娘又把一整个儿的体格检查的手法给众女娘捋了一遍。 “......我那听诊器还未做出来,将来若是能得着,我再同你们说。 只这叩诊的法子,你们能学会的话,将来遇到此种病状,也能心里有个数了。” 午食就在这稳婆学堂里头吃的,是在街面上叫的汤饼,请客的是李三娘。 这一边吃着汤饼,李三娘也挑着自己在京郊戒毒之地里头能说的事儿说了些给众人听了。 “......多亏了铃兰,有了她帮我后,我属实是有了些空闲,要不然啊,你们现在看到得我还得再瘦些了。 哈哈,到时候,你们不得更心疼先生我啊。” 宋茯苓十分担心看向李三娘,估计她是心中觉得自己这个弟子帮不上李三娘什么忙,李三娘自然看到了,她赶紧对着宋茯苓招招手:“你别多想,师傅不是说你不好。 只你还小,那地方确实是不好让你去的。 你年轻,先好好跟着我学,未来师傅还要指着你呢,乖。” 宋茯苓这娃实在太好哄了,不过两句软和话,一个摸头杀,小女娘就被李三娘打的鸡血满满,那样子是将来必定要做个和李三娘一般的女医师的。 李三娘哄好了自家弟子,她看向姚青青:“青青你若是有意,我觉得你倒是是个合适的人选。 我瞧着现下这境况,京郊的戒毒之地少说得开上半年一载的,且之后肯定会有更多的女娘被送过来。 而这些女娘身上必然不止就阿芙蓉之毒,定是还有其他病症在的,这对于你来说当真是个很好的实践的机会。 最主要的是,你来了,就跟在我身边,我也能多指点指点带带你。 要不然,等我在这戒毒之地的事了,再重新回到医堂找机会带你实践,那这日子就得往后拖去了。” 面对姚青青看过来的眼神,李三娘继续说:“只不过,虽说是有我在,但那戒毒之地,我也怕你畏惧人言不敢去,你要是觉得不......” 第711章 顺藤摸瓜 (感谢书友的月票~) 李三娘在为自己在京郊戒毒之地的事忙碌的时候,李大郎也早就跟着沈家商队离开了长安,往江南东道而去了。 是的,李大郎领着王大胆、高海平等十几个军中兵士扮作小商队早就来到了长安城了。 且不仅仅到了长安城,他们还在长安城里的西市里头呆了五六日呢。 这是盯着沈家商队,看着他们同这里的沈家商铺交接的差不多了,才赶紧脱手了手中的皮货等商品,赶紧进了些物什,打算继续跟在沈家商队后头往江南去。 大车队的客栈里头,王大胆拿着一张胡饼吃着,他看着站在窗口吹冷风的李大郎,本不想开口,但一旁的高海平同他使眼色,没法子,王大胆赶紧嚼巴了口中的胡饼,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对着窗边的李大郎问:“头儿,要不,你偷偷回家看一眼得了? 咱们虽说是明儿个就走,可这不是还有好几个时辰么? 头儿,你想家去瞧瞧就回去看看吧,这快小一年了吧?” 听到王大胆的话,李大郎笑了,他再一次站在这二楼的窗户口往长寿坊的方向眺望了一眼。 转过头,李大郎面上带着还没散尽的笑意,他关上了窗户,走到圆桌旁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李大郎喝了半杯才对着担心的看着自己的王大胆和高海平道:“无事。 现在不是回去的最好时机,再说,咱们还在任务里呢,小心为上。 虽不能回家,但想必家里应是一切都好的。” 看着王大胆嚼巴着那干巴巴的胡饼,李大郎就抬手也给他倒了一杯茶,顺手的高海平也得了一杯茶。 “待得沈家这事儿了了,再来长安的时候,你们可得随我家去看看,我小姑那是长安城里鼎鼎有名的女医师,有一手厉害的金针术的。 大胆胸口总是隐痛,海平的右腿不能久站,到时候都让我小姑给你们看看,扎上几针,绝对能打大好的。” 王大胆和高海平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见李大郎不再是一脸郁郁寡欢的样子后,就配合着他的话回道:“那肯定的! 头儿的小姑那就是我亲姑!到时候都摆脱咱姑了!” 又说笑了几句后,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来的是早前李大郎安排的盯梢沈家商队的兵士,“头儿,沈方明出门了。” “怎么说?” “我按着头儿说的,跟在沈方明后头,他一开头倒是老实,先是去进了货,又去了一趟东头儿的那家当铺,完了吃了汤饼,去了茶馆儿听曲儿。 消磨了大半天后,才在天将将黑的时候,叫了路边的马车往外三城去。 跟着去的兄弟刚传回了消息。” 接过一个小小的软皮桶,李大郎打开,看到内里纸卷儿上的十几个字后他的脸色变了。 “头儿?是什么?” 李大郎面色一凛,他看向来报信的人:“让老七小心的退回来,剩下的我会通知不良人。” 在人抱拳刚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李大郎再次叮嘱道:“千万让老七小心些,那般的人物身边不可能没有暗卫。” “头儿,是谁啊?老七盯到什么了?” 李大郎见王大胆想知道,就把那纸卷儿递给了他,王大胆的字儿认得不算全,还都是李大郎空闲的时候有一个没一个的教的。 磕巴的读着这十几个字,看到兵部两个字的时候,王大胆就是胆子再大,他也知道这事儿是真的大了。 和王大胆头碰头的高海平自然也看到了纸卷上的字,高海平从王大胆手中抽走纸卷放在了一旁的油灯上,“头儿?” 见李大郎点头了,高海平这才就着烛火引燃了手中的纸卷儿,看着纸卷烧没了,这心才落下。 “你们俩守在这儿,确认老七安全回来,我去外头联络一下不良人的人,这事儿得和他们通通气。” 李大郎按着早前被告知的法子在西市给不良人留了信儿后就找了一家茶馆等着。 夜里的西市照样灯火通明,耍杂耍的、叫卖小食的、兜揽客人进店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茶馆临街的位置叫了一壶茶两盘点心的的李大郎就这么坐了两刻多钟,然后进来一不起眼的男子,在经过李大郎的桌子的时候,好似不经意间碰了桌子一下。 李大郎知道这是暗号,他在桌子前留下银钱,就落后了这男子两步跟着出了茶楼。 七拐八绕的,在隔了几条街的民居后门停下后,这男子才转过身与李大郎面对面。 实在是平平无奇的一张脸,李大郎对着此人拱了拱手,就被带进了院子里头去。 李大郎把老七看到的情报与里头坐在屏风后头的人说了后,不见人回话,他就再次说:“我等这次的人物是盯着沈家商队直到江南,然后配合当地驻军对沈家一网打尽,最好能找到那名为大主教的外邦人。 老七这回看到的兵部侍郎的事,按理说不归我等管,劳烦管事......” “放心吧,不良人接手了,你们按原计划做事就是。” “是。” 对着屏风拱了拱手,李大郎就自己开了门出了屋子,在外头与那相貌平平的男子点点头,李大郎就抬步往出走。 等李大郎回到客栈的时候,老七已经回来了。 看到一一直在等自己的王大胆、高海平和老七,李大郎对着三人点点头,转过头对着老七道:“这事儿我和不良人通气了,自有他们的人去管,咱们的人物是跟着沈家,这摊子事儿咱们管不上。 人是你盯上的,你放心,回头请功,我定是给你算上一笔的。” 和老七说过后,李大郎就对王大胆和高海平道:“好了,挺晚的了,明儿还得早起去排队,都早些睡吧,让兄弟们警醒些。” 而不良人在西市的据点,这会子就往外飞出了一只信鸽。 就着更士的一声声梆子声入睡的李大郎心中绝对想不到,当夜兵部侍郎的家就被围了。 用武帝的话就是:“特事特办,都要做卖国贼了,朕还得给他脸面么?” 第712章 谋逆(感谢 369ly的月票~) 沈方明这会子在客栈里头睡得深沉,他决想不到自己的行动都已经被人知晓,他还在做着未来沈家投靠外邦成功,他也酬功得个一官半职的美梦呢。 近卫军的行动力是很在线的,这回武帝派出的不是金吾卫的人,而是直接听命于她自己的近卫军里的一支黑鳞卫。 兵部侍郎高恒忠的府邸外头围了整整一圈儿披甲执锐的黑鳞卫,而府邸正门门外这会子还站着两队兵士,兵士在等前头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郎官发号施令。 若果你以为就这几十人的兵士就算完了,那你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其实隐在外头巷道里的还有几十人不说,高处另有十数弓箭手在的。 主打一个插翅难逃,武帝大大的原话:“一个人也不可放过! 哪怕是三岁小童儿,都给朕抓住了。 朕这些年还是杀得少了,让他们以为朕年岁上来了,心就慈了。” 谋逆是十大不赦之罪中的一种,武帝这意思就是:你都要反叛出大唐,不把我这个最高统治者当回事儿了,我还要给你脸么? 如果在这等事上,一个帝王表现出仁慈来,那这份江山事业该要如何稳固? 黑鳞卫的一系列行动,再是小心,在这寂静的夜里难免都会弄出一些动静来的,高家里已经有一些呼喊声儿了,而高家附近住的人家,这会子就赶紧紧闭门户起来。 郎官在等,他在等一个讯号。 “咻”的一声儿,从高处射出一箭,射中了从高家放出来的信鸽。 “徐协理!” 郎官摆摆手,兵士这才住了口。 不一会儿就有人呈上了一只身上插着一根儿箭的信鸽来,徐敬真接过那绑在信鸽腿上的软皮桶,打开看到了其中的纸卷儿。 “让安化门的值班兵士早半个时辰开城门。” 长安城太大了,一百零八坊,更别说扩城后,围绕着长安城外的外三城,这个当世最为繁华的大都市有着上百万人口不说,更是城东发生的事,也需要那么一会子城西才能知道的。 当李大郎、王大胆他们收拾着起身准备去城门口排队的时候,徐敬真仍旧带着黑鳞卫在围着高恒忠家,仍旧没有动手的。 “客人,请早啊,安化门的军爷今儿个城门开的早,小的知道客人也是要早早排队出城的,这不就来告知一声了。” 李大郎拿出几个铜板给了来告知的小二,“头儿?咱们?” 李大郎知道这异动绝对和自己之前找到不良人,告知了那一条有关兵部郎官的消息有关。 “不管,咱们只管自己的任务,叫兄弟们起来,去城门口排队去。” 待得李大郎他们收拾好货物赶着车从客栈里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周围不少行商也都打着哈欠你叫我喊的往城门口去。 “头儿,前头儿是沈家的商队,我看见了马车里头坐着的沈方明了。” 李大郎装作不经意的往前头瞄了一眼,对着高海平点点头:“让十三盯紧了,这一路上还有的跟。” 随着城门的提前开启,长安城也活动了起来,卖早食得、出城的、倒夜香的,还有被扰了清净美梦的抱怨声儿,让这座城市变得更鲜活了。 一阵风刮过,摇动高家宅院里的树叶漱漱作响。 “啪嗒、啪嗒”的雨点急匆匆的从天而降,给这本就肃杀的气氛更添了一丝沉闷。 骑在马身上的徐敬真感受着这落下的雨丝,抬眼看了一眼将明的天空,对着一旁等着的开了口:“动手!” 等了大半夜,终于到了约定好的时间。 黑鳞卫得了命令动作干净利索的翻墙而入,开了门,数十兵士按着队形开始了对着高家府邸的搜查。 当然了,在行动前早就交代好了的:“每一个人,哪怕是尚在襁褓的婴孩也得找出来。 如遇强烈反抗,可杀。” 黑鳞卫的刀不似金吾卫那般是长刀,反而是宽刃短刀。 不论是长刀还是短刀,能杀人的都是好刀。 雨下的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豆大的雨珠子打在高家的青石板路上,这声音好似掩盖了高家上从高恒忠下到仆从因为惊恐而发出的惊愕声、哭声、喊声。 一刻钟后,一身血腥气的兵士出了高家的门,低头拱手对着徐敬真道:“协理,都处理好了。” 徐敬真跳下马,举着一把油纸伞一步步往高家去,刚过了门口,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徐敬真看着地上躺着的十数具带血的尸身,“协理,这几个是反抗激烈的,没法子,这才杀了。” 徐敬真点点头,他一步步走过被捆缚了双手跪在院子里淋雨的几十人,走近了高家的正堂,看到了端坐在上首椅凳上的高恒忠。 放下油纸伞,甩了一下斗篷,抖落了都碰上落下的雨水,徐敬真刚要抬步踏进门去,“协理!” 徐敬真对着副手道:“无妨,高侍郎不会对我出手的。” 在正堂的下首坐了下来的徐敬真一言不发的盯着地面,等了约莫能有一炷香的功夫,上首坐着的高恒忠好似这才从愣神之中醒过来。 “没想到来的竟是你这英国公府的郎君。” “高侍郎,何必呢?” 高恒忠没有回话,不过能开口说话这就是还想谈谈了,徐敬真没给高恒忠机会,他问完这话后就抬起头看向高恒忠:“圣人交代了,你也算是两朝老人了,老实交代,给你一个体面的全尸。” 高恒忠面上没有变化,但他紧握的拳头还是说明他内心的纠结与害怕。 “圣人从来不是仁慈的人,这一点高侍郎一直都是知道的。 不过,圣人念在你曾经的功劳,只要你老实交代,给你家留一条血脉还是能行的。” 徐敬真见高侍郎仍旧不为所动,就叹了一口气:“外头已经死了七八人了,我看还有三岁幼童在雨中淋着呢,高侍郎早做决定为好。” “噗通”一声,高侍郎直接跪地朝着皇城的方向磕了头,然后在徐敬真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头一歪嘴一咧倒地了。 “协理!” 冲进来的副手看到地上嘴角流出黑血,现下已经生死不知的高侍郎,再看看一脸无奈模样的徐敬真,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害怕起来。 第713章 饵(感谢 齐爱的月票~) 副手上前检查高恒忠的身体,探了他的鼻息,又查看了脉搏,他带着些小心的对着端坐在这高家正堂的椅凳上的徐敬真道:“协理,死透了。” 徐敬真点点头,副手就继续补充道:“应该是早前就服了毒药的,到了刚才这才毒发,毒药攻心直接吐血而亡了。” “收敛好,终究是曾经为国尽忠的老臣了。” “是。” 徐敬真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头已经变小的雨势,心中只觉雨停了,但这风可就要起了啊。 正堂外头的院子里,黑鳞卫仍旧拿刀押着高家的家眷,徐敬真看到那抱着三岁小童的女眷,转头对着副手吩咐道:“高家的东西全部封箱带回,院子里的人死了的都收敛好,活着的,尤其是女眷和小儿让兵士客气些,过后少不得刑部那边儿会提审的。” “是,协理。” 黑鳞卫的行动迅速,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还没到正午呢,除了高家正门的封条之外,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高家的左邻右舍那几户离得近的人,他们在自家的宅院里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从高家飘出来的血腥气。 黑鳞卫是武帝私军是人尽皆知的事,这回黑鳞卫夜半围高家,临近天明又冲入高家,天明后还抬出十数具盖着白布的尸身的事儿,属实是让人害怕的很。 要知道,上一次黑鳞卫出现的时候,长安城朱雀大街的高台上被砍头的人可是有数十之多的。 久居长安的人都是有脑子的,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让大家讨论个长安城的贵人们的风流韵事,那是如数家珍的; 可这等涉及私密的大事,当真是事实摆在眼前,都没几个人会往外说的。 黑鳞卫夜半围高家的事儿,那是直到五日后的大朝会上,徐敬真上奏本了,才在朝堂之上被众人知晓。 当然了,身居高位的红袍郎官们自然是早就知晓的了,毕竟早前武帝可是在小朝会的时候就单独和他们通过气了的。 “......就是如此,臣以为这等叛臣阖该按律严惩,以正国法。” 徐敬真面色肃然的如此总结道,这般冷心冷清,惹得不少郎官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与旁人小声议论了起来。 只不过这当堂议论的都是红袍下的郎官,身着红袍的郎官还能不知道武帝这是和徐敬真一起联合做戏呢? 果然,看着朝堂上的议论发酵的足够多了,就有一往日里与高恒忠政见相悖的郎官躬身出列了。 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辞藻华丽的都能当作范文让人全文背诵了,其实总结起来这郎官说的意思就是:“谋逆是不可赦免的大罪,但看在高恒忠历经两朝,曾经也是一位为国为民的臣子的份儿上,给人家留条血脉吧。” 最后,武帝下旨肯定了高恒忠的谋逆大罪,但也同意给高家留一条血脉。 刑部、不良人和近卫军三拨儿人都对在大牢里的高家人进行了审问,面对面上是明显什么也不知道的女眷和幼儿,只一天一顿稀粥那么养着了。 倒是高家的两个嫡子一个庶子遭受了严刑拷打,不良人的手段多些,还真问出了些东西来。 至于高家已经出嫁的两嫡女一庶女,除了那个庶女是嫁在了江南东道,其余两嫡女均嫁在长安。 刑部派了郎官上门例行询问后就轻轻放过了出嫁的两嫡女。 可两位嫡女中的一位倒是有心,花了不少钱财找关系,想要进大牢探望亲人去。 若是按理来说,该是不能让人进监牢探望的,但因着不良人和刑部的故意放行,想要以此为饵,看看能不能钓出什么人来。 所以,高家嫡女高慧贞竟真的在夜色下身着全黑的斗篷进了关押高家女眷的女监牢。 花费了不少嫁妆银子才得了这么个机会的高慧贞把自己隐在兜帽下,跟在女狱卒的身后,小碎步极快的往地牢深处去。 到了地方,高慧贞看着铁栅栏里头半卧着的高夫人,心中心痛不已。 “母亲!” “贵人还是小声着些的好,一刻钟的时间,贵人记着些。” 女狱卒留下一盏昏黄的油灯后,就摸黑离开了这处监牢,把时间留给了高慧贞。 高夫人半卧在草堆上,在这昏暗的监牢之中呆了数日的人,她觉得自己好似是出现了幻听,听到了出嫁了的大女儿的声音。 “母亲! 阿娘,阿娘,阿娘你还好么? 儿来了,儿......” 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高家大儿媳,她缩在角落里,抬起头借着牢房上头小小的窗口透进来的月光,看到了摘下兜帽的高慧贞的脸。 “慧贞!” “嗖”的一下子从角落窜过来的高家大儿媳一把就抓住了高慧贞从栅栏伸进来的手,“慧贞! 慧贞,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感觉自己这话好像说的不太对的高家大儿媳又紧跟着改口道:“不是,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公爹做的那些事,我们这些女眷哪里知道些什么啊? 慧贞,慧贞你......” 高家大儿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反应过来的高夫人拽住了,就算是在监牢之中,高家大儿媳对于婆母的威严仍旧是害怕的。 缩着身子的高家大儿媳闭上了嘴,连她情急之下抓住高慧贞的手都放了下来。 转而是高夫人握住了高慧贞的手,“慧贞! 你怎的来了? 你来作何? 赶快走!” “阿娘,阿娘!”不过两声喊娘,就已经泪流满面的高慧贞心中实在是心痛的,一向是体体面面的高夫人,此时此刻蓬头垢面,发髻都歪了,这般不体面的样子,哪里有三品淑人的样子? 往常最在意外在仪态的高夫人这会子哪里注意的上自己的容貌仪态? “圣人宽宏,准了三郎的小儿一条性命,那孩子是你亲侄,往后等我们......你若是能把朗哥儿接过去抚养,那是再好不过了。 给高家留一条血脉这就足够了。” 不等高慧贞反驳,高夫人就催着她走,正好这时那女狱卒的脚步声也从远处传了过来。 最后,在狱卒的催促声之中,高慧贞最后看了一眼高夫人,跪地对着高夫人磕了一个头后,满脸泪痕的戴上兜帽跟着女狱卒离开了。 而隐在监牢暗处的不良人暗探紧跟着高慧贞和女狱卒也往出走了,只不过走的是密道。 不良人暗探眼尖,他看到了高慧贞与高夫人隔着铁栅栏双手紧握的时候,高夫人是把一个东西塞了过去的。 第714章 顺水而下(感谢 我是月宝妈的月票~) 长安城里发生的事,被人刻意隐瞒消息,半月后还在路上的李大郎他们才在驿站之中得了些消息来。 “头儿,咱们怎么办?还继续跟么?” 李大郎把不良人给留下的消息就着烛火点燃,烧的一干二净后他才对着王大胆、高海平和屋子里剩下的十几个兄弟说:“消息里头只说高家被下狱了,罪名是谋逆,可没说还有哪一家参与高家谋逆之事了。 沈家要不是有高家的把柄在手中,高家没把沈家供出来; 要不就是沈家已经给自己留好后路了,他们不怕。 上头没来消息,任务没取消,咱们就继续跟。 等到了江南,再看看,到时再说。” 李大郎拿得准主意,众人也都信服他,给大家伙儿安排了各自的任务后,李大郎还是对着外出盯梢的三人嘱咐道:“仔细着些,自己个儿的命要紧,看到些什么先记下来。” 李大郎这几日跟在沈家商队身后头,他倒是没看出来沈方明有一丁点儿害怕的样子,一切平常的就好似沈家没有得到高家全家被下狱的消息一样。 “古怪,古怪。” 心中再是觉得奇怪,他们这队人的任务就只是跟踪盯梢,随时与不良人接应传递消息。 所以,李大郎在没有收到上级发放的其他任务的时候,照旧是尽力做好眼前的任务。 离着江南越来越近,这水汽也是越来越足了,清晨起来的李大郎感受着空气之中潮湿的感觉,实在是觉得不怎么舒坦。 之前在长安住了十多年,习惯了那里的气候,后来去了边关,在疏勒呆了近一年,身体还没适应干燥的气候,这就又来到了多水的江南。 李大郎看着远处山峰上的雾气,只觉果然是一方水土一方样子。 “头儿,船家说让咱们早着些去,这在码头上可有的等呢。” 是的,已经进入江南东道范围后,水路四通八达,沈家商队准备转站水道顺流而下了。 幸好,一直跟在沈家商队后头也打算走水路的商家还剩下另外两家,要不然李大郎他们这一伙子人再继续跟着实在是显得有些突兀了的。 顺利的赶着车到了码头,一箱箱的把货物搬上了船,李大郎掏了钱给力工们结了账后,就坐在船头与船家搭起了话来。 先是聊了些家常,然后李大郎这才状似无意的问起了前头的大船上的沈家:“......我瞧这不只咱们这一条船是要跟在沈家后头的啊? 沈家不会不允许咱们跟吧? 会赶人么?” 船家把手中的绳子丢给了自家的大郎后,一屁股坐到李大郎旁边,李大郎把自己腰间的一个水囊递过去,船家摆摆手,李大郎执意递过去,嘴里说着:“不过是些薄酒,这一路还有赖船家。 我们这一队,是头一遭走这水路,还望船家多多关照着些。” 李大郎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船家自是不好再推辞,就接了这一水囊的酒来。 打开水囊的塞子,船家低头探鼻闻了下,就眉开眼笑起来:“是周记的梨花白,嘿嘿,承了东家的情了。” 船家是个守规矩的,只不过闻了两下,就塞上了塞子,见李大郎疑惑,船家笑着解释:“估计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到咱们通行了,可不能喝酒误了事。 东家给的好酒待得得闲了,小老儿再好好尝尝味儿。” 得了李大郎给的好酒,李大郎说话也是处处恭维船家的,如此之下,船家就对着李大郎打开了话匣子。 “东家放心吧,沈家定是不会赶咱们这些跟在后头的散户的。 这在水上行船,自然是人多势众才是最好的,怎么说这都是正经做生意的人家。 若是遇个什么事儿,也能相互照应着些。 且跟在这般大商户的船队后头,咱们也能得些便宜的,对双方都好。” 李大郎又和船家闲聊了一会子,过后倒是顺顺利利的按着顺序排到了自家这就驶出了码头,顺水势而下了。 一连在水上呆了两天三夜,终于第三天下半晌儿船行到了一处较大的码头,名为十六湾。 “东家,前头就是十六湾了,东家看看,咱们是跟着前头沈家的商船停泊下,还是继续往下走?” 李大郎自然说是要跟着沈家停下的了。 而这十六湾也正是早前上头给李大郎说过的一处联络点,李大郎自然是要在此处停下的。 打着上岸销货进货的名头,李大郎在船上留了一半人后,带着另外一半人上了岸。 “东家,放心,小老儿带着家里的小子们必定和东家的伙计一起守好了船的。 再有这十六湾可是有杜家军在的,必是安全的。” 同船家拱了拱手,李大郎就按着之前说好的地址找去了。 当然了,路上带出来的人手也被李大郎分配了任务,该盯梢沈家商队继续盯梢,李大郎只带着王大胆往联络点去。 找到了碧水街上一家粮铺进去,对着接待的伙计说了暗语后,就被领着进了后院儿。 把最近得来的情报上交了,坐在李大郎对面的两鬓斑白的老头儿就给了李大郎一个上头带有蜡封的信封。 “里头是上头给你的新任务,你回到船上后再看。” 说罢,这老头儿就端茶送客了。 李大郎也不含糊,撇了眼蜡封是完好的,就往胸口一揣,然后对着老头儿拱拱手,出了门后就带着王大胆离开了这粮铺。 两人出了粮铺后,又去采办了些当地的特色货物才雇了车在街口等着去盯梢的兄弟们一起回了十六湾。 船家带着自家的两个儿郎帮着李大郎他们把新买的货物搬上了船,李大郎是会做人,示意王大胆把一个油纸包递过去:“我在街上就闻着这家的烧鸡香得很,余下来的日子还有赖船家。” “哟儿,是余记的烧鸡,多谢东家。 东家放心吧,小老儿必定划好这船。” 待得进了船舱里的小房间,高海平和王大胆站巡视了一圈后才在门口站定了,里头的李大郎这才把怀中的信拿出来,撕开蜡封,里头不过一页纸。 看完纸上的内容,李大郎的面目直接变得肃然起来了,他抬手把茶杯中的水往这页纸上泼洒,看着上头的墨色晕开,完全看不出写得是什么了后,这才伸手把这沾了茶水的纸揉巴揉巴成一团抛向了河中。 第715章 一二三四五六七(感谢 tady0501的月票~) 入夜后,趁着傍晚刮起的这东风,李大郎他们所在的船行速度都比往日快上了两分来。 船家看着站在船头看向前头的沈家船只的李大郎,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东家,夜里风凉,还是莫要在外头吹风了。” 李大郎并未回答船家的这个问题,转而看着升起的月亮照着这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动不动的问:“船家,今夜何时能到太浦河?” 船家提着灯笼站在李大郎身后,虽说心中疑惑,但毕竟李大郎是出钱的东家,船家老老实实的回话:“有这东风,约莫二更天就该到了。” 李大郎点点头后,就不再开口说话了。 船家见状,也不好再劝些什么,他想把灯笼挂在船头的支杆上,王大胆和高海平却是走了过来。 高海平谢过船家挂起的灯笼,就见船家摇了摇头,到了离着三人三四步远的船侧守着去了。 高海平和王大胆学着李大郎的样子往前头那有三层的沈家福船看去,王大胆靠近李大郎压着嗓子小声儿说:“头儿?” 李大郎这才回过头看着王大胆和高海平望过来的眼神说了一个字:“等。” 这一等还真就等到了这时辰过了二更天(21:00-23:00)去了,看着越来越宽广的河面,李大郎突然对着支杆上的灯笼吹了一口。 灯灭了,虽说还有清亮的月光可以照见,但终究是暗了不少。 这会子守在船侧的船家早就裹着厚实的衣衫迷糊过去了,所以也就是船家的儿郎在船尾奇怪的看着原本在船舱里头的人全都一一跑了出来。 早就按着半下午的时候李大郎说的,这十几人现下已经换上全黑的衣衫,就连早前藏在木箱之中的长刀等武器也都挂在了腰间、拿在了手中。 “头儿,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李大郎仍旧站在船头往前看,他闻声只点了点头,并未应话。 “吱儿”的一声,东南方向的天空鲜红的信花燃起来了。 在听到声音的同时,李大郎他们这一行人一个个的手都按在了各自的武器上,有那性子急的,直接拔掉了刀鞘,横刀在胸前了。 这信花的动静也让迷糊着的船家一个激灵,睁开眼的船家和从船尾跑过来儿郎都十分惊讶的看着李大郎他们。 月光下只能看个大概,但那在月光下十分清冷的刀锋是不会让人看错的。 船家也是在这河面上行船十数载的老把式了,他面对兵士们下意识看过来的带着杀意的眼神二话不说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船家的儿郎也紧跟着跪了下来,船家他头碰甲板闭着眼睛撑着胆子道:“不知贵人办事,小的们今夜瞎了,什么也看不见,也记不得。” 李大郎哪里有空管船家和他的儿郎? 这会子早先就已经隐在远处的草荡子里的杜家军已然对着沈家的三层福船和两侧的小船发起了进攻。 李大郎他们离得不算近,习武之人仔细去听还是能听到“嗖嗖”的顺着风声射出的箭矢。 喊杀声顺势而起,给这波光粼粼的河面添了不少声色。 李大郎站在船头,抬起右臂对着身后的兄弟们示意,顿时这十几人就分散开来,船尾去了几人,船的两侧也站好了人,而王大胆和高海平则提着刀一左一右护在李大郎身侧。 其实,按着上头本来的安排,王大胆和高海平本就是李大郎的副手,对李大郎又保护之责。 高海平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船家,就喊了声儿:“你们仨进船舱躲着,刀剑无眼,小心着些。” 船家和他的儿郎这才连滚带爬的往船舱而去,“啪”的一声关上了舱门。 借着东风,船往沈家商船那边飘了过去,离得越近,那喊杀声、兵刃相撞的声音越发的清晰,而血腥味儿也飘了过来。 正当李大郎想着要不要借着船舷上沈家福船的时候,东南方向划过来一搜小舟,小舟上的人提着灯笼冲着李大郎这边喊:“可是李姓兄弟?” 隔着五六尺的距离,那小舟上的人就停下了,这才听李大郎说:“欲乘东风往东去。” “一二三四五六七。 哈哈,走吧,咱们啊帮杜家军一把。” 小舟上的人借着撑杆往河中一支就从侧面上了沈家的福船,李大郎得到了正确的暗语,确定了这小舟上的人就是不良人的暗探后,这才对着船上的兄弟们道:“十五和十六留下守船,其余的随我上福船。” 能被李大郎带出来出任务的各个都是一把好手,李大郎借着福船的船舷直接飞上了福船,而其余人各自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 有用飞廉的,有借助船上垂下的绳子的,更有借力踩一脚兄弟的肩膀才能飞上福船的。 一场对于人命的收割就这般丝毫没有预兆的拉开了帷幕。 在沈家福船上,三人背对背互为犄角的李大郎、王大胆与高海平各自挥舞着长刀与沈家商船上的反抗者比拼着。 多亏沈家福船上舍得点灯,要不然可是看不清是敌是友了。 好一阵大乱斗,子时刚过,沈家福船上也没了反抗的动静。 甩掉刀尖上的血珠子,李大郎这会子心里也思量着从上了沈家福船后看到的一切。 虽然之前在盯梢的时候,李大郎他们早就发现了在十六湾的时候就有不少明显细皮嫩肉但却穿着麻衣的人抬着木箱上了沈家福船,也是那时候,李大郎心里就猜测,这些人估计都是伪装成力工的沈家嫡系的人。 李大郎也把这消息呈给了不良人的联络点,但是直到回到船上,看了那封带有蜂蜡的信上的内容后,李大郎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 同时,李大郎心中也明白了,他们这批人是明面上的人,暗地里不良人自然也有人发现了这个事,这才提早做了安排。 不过,李大郎看着甲板上躺着的那些明显就是私养的家兵的尸身,心里还是没想明白,这些私兵是何时上的船? 要知道,他们这一路上可是从疏勒跟着沈家商队到了长安,又从长安到了江南东道的。 这些私兵到底是何时上的船? 第716章 水师(感谢 东篱把酒道消魂的月票~) 两刻钟后,沈家福船宽阔的甲板上,一溜儿的两边点了十多个火把,把甲板上被摆放成一排排的尸身照的很是清楚。 李大郎的身后站着仍旧手握长刀的王大胆和高海平,而剩余的十几人则是以有序的站位立在王大胆和高海平的两侧。 李大郎的左手边是三个戴着黑色面巾的黑衣人,这三人之中,除了那个之前喊李大郎为“李姓兄弟”的人是提着短刀之外,其余两人用的实在是显眼的很。 一人双手举一对看着就不轻的铁锤,另一个双手握着有锁链相连的弯月镰刀。 而李大郎的右手边站着的看着就明显多了,是穿着铠甲腰间挎长刀的杜家军将领。 三方对峙,面对甲板上被捆缚了手脚的还活着沈家人、摆成一排排的尸身以及现在仍旧还在从船舱往这儿运送的木箱,除了风声、沈家人里的女眷小儿的哭泣之声和些许搬运途中发出的声响之外,无一人出言。 如此对峙了一会子,最后还是杜将军先开了口:“多谢李队正与不良人的帮忙,这次能这么顺利的拦截沈家人你们功不可没。 二位放心,折子上我必定把二位的功劳仔细写上。 现下,”杜将军看着甲板上的情况,扫视了一圈后继续说:“咱们先上了陆地再说其他。” 说罢,对这李大郎和不良人这两边拱了拱手后,杜将军转过头就对着身侧的副手吩咐:“各处都看好了,转向,回驻地。” 如此,当天光大亮的时候,站在船头的李大郎已然是能看到前头有不少斗舰往这福船贴近了。 “头儿,福船开的快,十五和十六在后头有些跟不上了。” “无妨,看这样子这艘福船不会进港,那些斗舰该是来押人。” 顺着李大郎的目光,高海平也跟着往前头看去,逆光而来的十数艘斗舰上站着不少兵士,个个都手持武器,看着可是不好惹的。 高海平好似突然看到了什么,他的眼睛瞪圆了,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头儿,前头那三艘船好似是装了炮车,和咱们军中那炮车头很是一样。” 未等李大郎与高海平说些什么,李大郎就看到越来越近的斗舰上的兵士举着旗子做了动作,回过头去看这福船的第三层,果然上头也站着一个挥舞着小旗子的杜家军。 高海平凑近李大郎想要再说些什么,李大郎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因为李大郎看到了从甲板的另一头走过来的不良人三人来了。 李大郎只吩咐道:“上了岸,让老七留下接应十五和十六,别忘了咱们的货。” 说过这话,高海平就离开了,不良人的三人也走近了。 “李兄弟,走吧,杜家军那边儿请咱们上船啦。” “还未请教姓名?” 不良人暗探倒是好说话,没有无视李大郎这话,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说:“二十九,”二十九撇了眼跟在他身后的背着双锤的男子,伸手点了下:“二十一,”然后二十九对着背上双镰的继续说:“二十。” 李大郎对不良人的名字那是丝毫不觉陌生,毕竟在李家时,李三娘身边最早来的秋香,原本是叫十八的。 后来来的那个每日里给李三娘赶马车护送她上下值的年轻男子,就叫十九。 十九后来心有志向随孙医监去了边关做医师,又来了个沉默寡言的老十保护李三娘了。 李大郎这时候听着二十九介绍自己与二十一、二十,心里就有了数。 二十九见李大郎面上并无不解,同时李大郎也没问为什么他们的名字竟然是数字。 李大郎先是介绍了自己,然后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王大胆:“这是我的副手,王大胆。” 如此,一行五人才往船中而去,那里有绳梯,下头有舢(shān)板接应,舢板的不远处才是斗舰。 “李队正倒是对我们不良人的名字不奇怪的样子,怎的? 难道李队正早前就与我们的人接触过? 说说啊,李队正认识的人是几号啊?比二十还高么?” 李大郎没想到二十九竟然是个这么能说话的人,明明昨夜见他杀人的时候可是冷酷无情的很。 对于秋香、十九和老十的事儿,李大郎肯定是不会说给二十九听的,所以他对着一脸好奇的样子看着他的二十九笑了笑:“二十九,咱们啊,赶紧的还是下了船,去办正事吧。” 说完,李大郎对着身侧的王大胆点点头,也没用绳梯直接飞身下船,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下头等着的舢板上了。 “哎,李兄弟,你就说说嘛,怎的这就走了?我......” 上了斗舰后,又在水上飘了一个多时辰,才在一处滩涂地下了船。 杜家军还算照顾他们,给李大郎他们这一行十几人并不良人的三个暗探留了一辆马车和十来匹马。 跟着前头领路的杜家军,绕来绕去的花费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这才来到了杜家军在这里的驻地。 被分配到了一间茅草屋,外头还等着一位医师。 “将军说了,让你们先修整一下,身上有伤的处理下,吃上一顿饱饭,下午头儿再去议事。” 回过头这人请了这背着医箱的医师进门,那医师估计是常被叫来,对着不苟言笑,背上背着双锤、弯月镰刀的二十一和二十倒是一点儿不害怕。 而经过厮杀过后,李大郎他们虽说是身着黑衣,可人血沾染上后那股子血腥味儿离得近了去闻,可是熏人的很。 这医师离得这般近,竟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要不是这医师嗅觉失灵,要不就是他见惯了的,不以为然。 二十九见这医师放下医箱就那么站着,他直接往人眼前撩开了衣袍:“劳累医师了。” 那医师见到二十九撩开的衣衫下的伤口,也不说话,就直接打开了医箱,取了物什,当场给二十九处理了起来。 李大郎见状,就对着高海平说:“问问兄弟们,若是有伤,留在屋里等这医师治伤,没事的,去歇着吧。 我猜着一会子他们该是能送些吃食来的。” 第717章 两位兄长给我个面子(感谢 小满宝全网最萌的月票~) 杜家军找来的这位医师属实厉害,给人处理伤口的手法十分利落。 “诸位往后七八日里注意着些莫要让伤口碰了水,这药对金创伤十分有效,我予诸位留下三瓶来。” 这医师说过了话,也真的留了三个小瓷瓶下来,对着二十九和李大郎拱了拱手后,就收拾了自己的医箱出了门去了。 不知是外头有人盯着还是赶巧了,这医师刚走不一会子,就有辅兵抬着家伙事儿来了。 辅兵两人端是少言寡语,撂下粥桶和菜桶并十几副碗筷后,其中一人留了一句:“吃完了放着就是了,回头来收。” 粥桶里是普通的白粥,倒也算是浓稠; 菜桶里水叽叽的带着咸味的时蔬。 二十九是一点儿也不挑食,率先起身自顾的盛了一碗粥来吃,拿着长柄杓搅着粥桶的二十九突然抬起头满脸惊喜的对着众人道:“桶底还有鸡子来。” 李大郎他们这些兵士自也不是那等矫情的人,像王大胆这般在老家都不能顿顿吃上饭食的,这白粥就已是上好的吃食了,哪里会挑拣。 十几个人个个都是大肚汉,那满满一桶粥都让众人吃了个一干二净,就是菜桶里头的菜汤子底儿都被人喝的干净。 要不是鸡子的壳儿坚硬的费牙口,说不得也会被人嚼巴嚼巴吃了。 “睡一觉去,让老三看着点儿。” 李大郎这么安排着,而不良人那头儿这三个在刚才吃饭食时就摘了面巾的人,现下是一点儿不担心,就那么席地而坐靠着墙壁合上眼了。 不过,他们仨各自的武器到都是在手边呢。 这一觉就睡到夕阳西下,在门外有敲门声的时候,李大郎就一个激灵直接睁开了眼。 功夫最好,这一路上没受一点儿伤的老三就坐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凳上,他起身开了门,门外逆光而来的兵士拱了拱手后就道:“诸位,将军请你们去议事厅。” 兵士的行动力是最快的,不过几息的功夫,李大郎和不良人一行十数人就都起了身,跟着这来送信儿的兵士往那议事厅去。 虽说这处驻地算不上是十步一岗,三步一哨,但是这一路行来,李大郎也观察到了此处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且这才走了几步路,就已看到了两座望楼了。 以李大郎的目力看到了望楼上有至少两个手持弓箭的兵士在,要知道这地儿得多大才需要树立望楼? 长安城里各坊里头有望楼,那是因着长安城实在太大,一百零八坊,近百万人口,为了管理和治安,这才建了望楼来。 没等李大郎想个明白,议事厅就到了。 只不过在这议事厅的门口出了点儿小问题,门口站岗的兵士阻止了二十九他们三人进入。 “卸下武器。” 是的,虽说是在杜家军的驻地里头,但再是共同协作,毕竟还是别人的地盘,这从茅草屋里头出来的时候,李大郎他们和不良人的三人可都随身带着各自的武器的。 李大郎他们本就是军中之人,用的也是制式长刀,就那么挎在腰间。 而不良人的三人里头,只有二十九用的也是长刀,二十一是双锤,二十的武器更少见,是双头弯月镰刀。 如此,在这兵士要求打头的二十九他们三个卸下武器的时候,可不就难办了。 放下武器,就没了依仗,谁知道杜家军会不会看自己不顺眼? 不放武器,人家杜家军的地盘也是要脸面的,不听话,这是看不起我们杜家军? 守门的兵士又重复一遍:“卸下武器!” 此时之气氛属实是有些剑拔弩张的,怕不是下一瞬各自就会出手,一出手就是鲜血飘洒了。 李大郎看着前头僵持着几人,二十九戴着面巾,上半张脸上露出来的眼睛看着是笑着的,可那手都按在了刀柄上了。 “咳咳,”李大郎这突兀的两声咳嗽,吸引了几人的注意。 李大郎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几人跟前,他率先解下了腰间的长刀往桌上一放,对着二十九点头示意后,他就被放行了,直接进了议事厅里头。 有李大郎打样儿,王大胆、高海平他们就照着做了,一会子的功夫,那桌子上的长刀就有了十几把。 二十九“哈哈”的笑了两声儿,他先是斜眼看了那站岗的兵士一眼,然后回过头对着自己身后的二十一和二十道:“得,我给李兄弟个面子。” 二十九伸手解下腰间的长刀,“两位兄长给我个面子,咱们啊,终究得是把这趟任务做完了的。” 二十一和二十见状,互相对视一眼,想起离开盟会的时候上头说的话来:“你俩身上本事是有的,可这回出任务需要用点儿脑子。 我把二十九派出去跟着你俩,有事儿你们俩挺他的,二十九武力不行,可脑子聪明着呢,肯定亏不了你俩。” 因此,二十一和二十也就把手伸向后腰,把腰上别着的双锤和双镰拿了下来,在兵士紧张的注视的目光之下放到了桌子上。 等不良人三人进到议事厅里头去的时候,李大郎他们都好生坐下了端起了茶杯来了。 议事厅不小,是个能容纳几十人的大堂,上首坐着的是早前在沈家福船上见到了杜家军的将领。 二十九抬眼去找李大郎,看见李大郎身旁留有一个空位子,他就丝毫不见外的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下,“李兄弟?” 李大郎好说话,看着他们三人进来了,就知道终究是不良人退了一步。 “正等你们呢,”李大郎歪了身子凑过头去小声儿对着二十九道,“上首的杜将军是杜大将军家的同族侄儿,”李大郎又指着自己座位最前头坐着的那两人的左边,“王统领是圣人派来的,”李大郎又指了指右边的那位,“沈家的姻亲,当地的豪门柴家郎主。” “呵,今儿这出有意思啊。” 坐在上首的杜将军见最后这该进来的不良人一方也进来了,就对着身旁站着的副手一个眼神示意。 第718章 来龙去脉(感谢 657muzi的月票~) 杜将军示意出来的那个副手往这大唐的正中心一站,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坐在上首的杜将军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来:“诸位,闲话不多说,咱们都是为了大唐。 让我这副手把这事儿来龙去脉和你们说说,了解了始末,我也好和诸位说这过后具体要如何做。” 在杜家军的地盘上,人家是地头蛇,说的又是为了大唐这般的大义,众人哪里能置喙些什么? 遂就都逐渐安静了一下,都等着听听这副手到底是要说些什么来? 副手先是对着被武帝派来的王统领这边拱了拱手,以示对武帝的恭敬; 然后又对着李大郎和二十九这边拱拱手,毕竟李大郎所出的施家军其实也是听命于武帝; 至于不良人,那本就是武帝手里的刀。 最后,这副手才转过身去对着这满堂里唯一的身上无官职的柴家郎主拱拱手。 李大郎也是好奇,为何此时此刻竟是把柴家郎主叫了过来? 这里头到底是有什么隐秘? 只见柴家郎主是一点儿也不托大,是赶紧起身回了这副手一礼后,才再次坐下的。 “永昌元年十一月,不良人暗探于吴兴郡乌程县发现一王姓男子行迹诡异,暗访之下发现其曾于当地坡头码头干过短工。 阿芙蓉的发现也正是由此开始。” 李大郎一边听着副手的解说,一边想着他们这趟任务之前他的上官与他说的话来:“我实话和你说,是不良人那边点名叫你带队的。 这阿芙蓉的事儿是他们先发现的,人家是觉得你能在刺杀突厥汗王的任务里头活下来,就是个有能耐的。 此次任务所说是危险的,但就目前的情报来看,若是任务圆满完成了,过后你作为带队的首领必然会升上一等的。” 李大郎心里想着:“果然,还真是不良人首先发现的。” 副手站在大堂中央继续说:“我等对于不良人在江南东道的所在也是知晓的,这中间我们杜家军还和不良人起了些小争执来。 具体我这里就不解释了,反正最后这阿芙蓉的事也被我等知晓了。 最后大将军(杜清晖)也亲自带兵去彻查了此事来,由此我们就查到了沈家头上去。” 李大郎这会子心里想的却是:“就说嘛,这可是杜大将军所在的江南东道,不良人在这地头上行事,怎么可能会一点儿也不知晓?” 李大郎会这样想,就要提到他在疏勒的时候,因为本来做的就是和情报相关的事,他在疏勒的这小一年自也是发现了在疏勒的不良人来。 别的不说,十九这个跟着孙医监去了疏勒的不良人,明面上是一名医师学徒,但暗地里十九有没有接触不良人在此地的人,那还用说么? 不良人这种暗地里的组织,哪里是你说离开就能离开的? 进去了,就是一辈子了。 当李大郎就发现不良人的事给上头汇报的时候,他的上官是这么与他解释的:“不良人在此的事,我们自是知晓的。 你别觉得不良人是做暗探的,就比咱们得斥候要厉害了。 他们能在此那是因着咱们让他们在此。 再说,你难道以为城里就不良人一家的探子在此地么?” 上官对着当时心思还算敞亮的李大郎笑呵呵的说:“不仅仅是不良人,近卫军、禁军、长安里头那些贵人,还有江南、南地,甚至连突厥的探子都是有的。” 李大郎是个一点就通的,当下他就想明白了:“那咱们在各地也是都有探子的吧?” “......至此,阿芙蓉之事在我等几个主要主将那里就都是知晓的了。 来年三月我们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到与沈家勾连的人,是军中一游骑将军姜庆。 此人新纳的妾侍乃是沈家大房庶女,顺藤摸瓜之下,我等与不良人联合也就找到了其中的蛛丝马迹。 因此,大将军就让我等联合起来通过沈家找出幕后之人以及还有哪一家上了贼船。” 说到此处,副手对着边上站立着的郎官示意,不一会子,李大郎手里就有了一份名单来。 “在摸清了沈家的底细后,我等就发现了沈家通过姜庆的手过了码头稽查,才能分批次的把不少阿芙蓉膏从南地运进江南东道,又以江南东道为起始点,靠着商队往大唐其他地方传播。” 李大郎看着手上着份名单,上首第一人写得就是已然全家下了大狱的高恒忠。 这会子副手也就这名单说了起来:“高恒忠的嫡长孙的妾是沈家三房的嫡长女,有着这一层关系,沈家就与高家长孙有了联系。 在进一步的调查之中,我们发现高家长孙已然被人设计染了毒瘾了!” 李大郎听到此处就明白不少了,早前在长安那会子,知道沈方明是去夜会了高恒忠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 毕竟,沈方明不过是江南商户人家,就算是当地豪商,那又如何? 与手有实权的高恒忠相比,沈家不过就是有些钱财罢了。 再说了,高家难道还缺钱么? “那就算是高家长孙被人算计染了毒,高恒忠这般老臣难道会为了一个不成器的长孙就谋逆? 在这其中,是不是还有其他事宜你们没说?” 王统领这话,也是在座的其他人想问的。 副手闻言就面有异色,他这样子一出,谁还能不知道这其中必是有猫腻? 面对副手看过来的眼神,上首坐着的杜将军只得叹了口气后说:“这其中确实还有些内情,只是事渉皇族,我也不好同诸位多说。 诸位只管知道,通过沈家我等发现了隐匿在长安的高恒忠是包藏祸心的,利用手中权柄为沈家出了不少力的。” 众人一听这事儿竟然还和皇族扯上了关系,一个个面面相觑之下,自然是不好再多问些什么的了。 毕竟,皇家脸面大过天,他们可还是想要好好活着的呢。 “那你们可查到沈家背后的人是谁了?可是那外邦人?你们可有抓到人?” 第719章 被人驾在火上烤 (感谢书友的月票~) 王统领的话问到了关键处,副手回到了杜将军的身旁,这会子换成杜将军亲自对众人说话了。 “高家已然被拿下了,与高家同为谋逆的人是由长安的人去管,咱们是要把江南东道这摊子事儿弄明白了。 姜庆麾下的兵已经被我提前找了理由去了别处了,姜庆和他的一个副手也在那处地方。 姜庆剩下的那点子兵不足为道,我们自己内部就解决了。 至于姜庆家那里,就有劳王统领跟着一块儿去了。” 王统领一听,心里就明白了,这是让他这个武帝心腹做见证人去了。 王统领点点头,算是应了杜将军的话。 杜将军转而看向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鸟悄老实的不像话的柴家郎主:“至于城里各家那里,还要麻烦柴家主帮着斡(wo)旋。 大将军不希望因为少了一个沈家,就让整个儿江南东道的经济崩盘。 若是柴家主做的好,好处自然是会分润到的。” 柴家主听了这话倒是表现的战战兢兢的,他是赶紧从座位上起了身,对着上首的杜将军低头躬身行礼,嘴里的话说的倒还算利索:“柴家必当为大将军调停得当,必不让行市出事!” 李大郎看着柴家郎主那翻作态,心里却是深想了一些:“沈家是江南的一大豪商,又与长安有关系,想必阿芙蓉这事儿之前是当地的一大巨头。 虽说这商人地位比士人低,但架不住有钱啊。 人性如此,权钱勾结,沈家倒下了,那在其之下的柴家接住这泼天富贵的话,很是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沈家啊。 历来江南都是税收重地,若是经济崩盘,那这事儿可不好说。” “至于,”杜将军这才把目光转向了李大郎、二十九他们这边来,“那幕后黑手应是躲藏在太浦河的某处缓流的船上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王统领那处要动的时候,还请李队正和不良人带着杜家军前去抓人。” 杜将军这话刚说完,二十九就“噗嗤”一声儿笑了出来。 二十九这笑引得大唐内站着的杜家军十分不高兴,有那性子急的小将,都要出列拿刀尖指着二十九去了。 “下去!” 杜将军怒吼了一嗓子把人心不甘情不愿的逼退之后,转过头去眉眼带笑用商量的口气冲着李大郎这边问:“可是有什么难处? 若是不能行,我想想办法再从军中抽调些人去......” 李大郎这会子倒是懂了那句“被人架在火上烤”的感觉了,他撇了眼不言不语但那露出来的上半张脸上全都是脏活的二十九,略等了两息后才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起身对着上首的杜将军行礼道:“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等与不良人一起也不过十八人而已,若是将军能多派些兵士跟着我们,想必定是能有更大的几率一举抓获这外邦人的!” “啧啧”声从二十九的嘴里发出,就是大堂之中一只做个哑巴人的柴家郎主这会子都抬眼看向了李大郎来。 这当兵的汉子哪儿个会对外承认自己不行啊? 尤其是李大郎这么个还未及冠的少年人,按理来说该是被人一激就不管不顾的上杆子往上拼才对。 李大郎的话打了杜将军一个措手不及,李大郎就那么低头躬身行礼等着上首的杜将军发话,多派人给他呢。 被噎着了的杜将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得不患者嗓音对李大郎这般说:“李队正小小年纪,倒是心思缜密,这般以大局为重的想法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李队正放心,到时候我必定会派出郑校尉带着一整个儿团的兵士为你们助阵! 如此,外邦人的追捕上就有拜托给李队正和不良人了。” 李大郎倒是见好就收,得了这么一句话后,他也就带着感激不尽的神色对着杜将军道谢了一声儿。 过后,那副手就上前和众人仔细的讲解了杜家军在各方的部署,又给几人引荐了会跟着他们去行事的杜家军的管事人。 这么一通安排就聊到了深夜,众人一起吃了一餐饭后,就借着夜色的掩护分开行事去了。 拿回了各自的武器,二十九和李大郎并排往之前众人休息的茅草屋回的路上,二十九凑近李大郎小声儿的嘲讽起了杜将军来。 “他们倒是一点儿面子都不装的,竟是当堂就瞧不上我们了。” 李大郎没回话,只看着二十九的眼睛笑了笑。 李大郎心里想的是:“作为下面的人,谁不知道杜大将军和圣人之间早年是有些许争斗的。 要不是杜大将军是以水师为重,一直就在这海边上呆着呢,保不齐就怎么回事儿了。 我是施将军麾下的,不良人本就是圣人手里的刀,杜将军能好生让他们参与这任务就不错了。” 等回到了茅草屋,就有兵士过来传信:“准备准备,一刻钟后就离开。” 这会子周围都是自己人了,李大郎才对着二十九说:“既然安排了人跟着咱们,咱们去就是了,再如何他们也不敢背后放冷箭的。 咱们都是做事的小兵,就算看咱们不顺眼也犯不着弄死。 只是听杜将军那话,那外邦人的藏身之处可不一定准,今夜里能不能抓到人还是两说。” “嘿,李兄弟放心吧,那地方确实是有藏人的。” 李大郎稍稍瞪圆了眼睛看向二十九,眼睛里写着:“怎么说?” “嗐,还真当我们不良人就我们仨跟着来了?” 有了二十九这话,李大郎心里也就更安稳了一些。 一刻钟后,在外头上了马,来到了滩涂地的码头,之前被李大郎派去接应十五、十六的老七这会子正和十五、十六站在码头口上等着呢。 如此,众人就上了舢板,又换乘斗舰,在斗舰上见到了这次行动的杜家军的郑校尉。 互相见了礼,通报了姓名后,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李大郎心里就判断出了这郑校尉是个没什么花花肠子的老实人了。 毕竟能将所有部署,在哪里停船,哪里藏有后手都说出来给人听的,可不像是会做手脚的心眼多的人啊。 第720章 人命是既贵又贱的。 (感谢书友的打赏~) 李大郎和二十九并肩站在斗舰的船头,迎着带这些寒气的夜风,李大郎往自己所在的斗舰的两边看去。 只见离着不远的左右两边还各有一艘斗舰跟着,李大郎在心中默默计算三艘斗舰上的人数,也想着刚才郑校尉所说的部署。 “想什么呢? 我看你那眉头都要打结了。” 二十九说着话儿的时候也把自己腰间的酒葫芦递了过去,见李大郎面有不解,二十九对着李大郎解释道:“好酒,你尝尝,不骗你。” 李大郎自觉不好抚了二十九的好意,就接了过来,打开塞子凑近闻了闻,一股子带着葡萄清香的酒味儿就钻入了鼻孔之中。 李大郎十分惊讶的看向二十九,二十九见李大郎那样子,就十分得意的昂着头说:“怎么样?都说了是好酒了。” 李大郎仰头对着酒葫芦喝了两口就把酒葫芦还给二十九了。 “这西域那头有的葡萄酒,你竟是能弄来,倒是厉害。” “哈哈,你要喜欢,这一葫芦都给你就是了。” 说着话,二十九就再次把酒葫芦递过去,李大郎却是摆摆手婉拒了:“酒是好酒,只我不好这个。 好酒该是给懂酒之人才好。” 二十九听了这话,也就收回了酒葫芦,自己对着葫芦嘴喝了起来。 过了两息,用内力把两口本就没有多少酒气的葡萄酒消耗掉了,李大郎这才看着前头的黑夜回答二十九早前问的问题。 “我刚才在想这三艘斗舰上该是能有一百五到二百个兵士的,加上咱们这十八个人,这么大的阵仗,该是能把那外邦人一网打尽的吧。” “放心吧,不良人早就潜藏在暗处盯着了,杜家军我不知道,到时候咱们要是有危险啊,肯定会有人来救的。” 李大郎摇了摇头,他自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李大郎摇过头后,倒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了。 行船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后,就有兵士过来通知再有两刻钟就要到地方了,让李大郎和不良人做好准备。 三艘斗舰直接包抄了这缓流处,一刻钟后,一阵长长的哨声儿响起来。 李大郎带着王大胆、高海平他们十多个人跟在了二十九他们三人身后,远离了最大的那艘福船,往敌对方的其中一艘斗舰去。 因着之前在杜家军的斗舰上的时候,二十九是这么和李大郎说的:“我们的暗探早就找到了那外邦人的所在。 确实正如杜将军所说就藏在这处缓流所在的船上,还是每回沈家的小舟过来送补给的时候才让我们的人发现了端倪的。 但是,刚才那郑校尉说的着重查最大的那艘福船却是错了,福船上就只是沈家的一个男子而已,真正的幕后黑手,那个外邦人是隐在福船后头的斗舰上的。” 李大郎当时思考了一瞬,他看着二十九的眼神,就点了点头,谢了二十九的好意。 既然如此,在郑校尉派出的斥候都上了船,干掉了敌人的哨子,吹响了行动的哨声的时候,李大郎和二十九他们早就划着小舟往那斗舰去了。 李大郎思考的那一瞬是在想要不要把这外邦人在斗舰上的事告知给郑校尉,毕竟之前郑校尉可是十分实诚的把自己的部署都告知给他们的了。 不过只一瞬的功夫,李大郎就决定不告诉郑校尉了。 之前在那大唐的时候,杜将军可是故意难为他们和不良人来了,既然二十九说了不良人早就探到了外邦人在斗舰上,却是没有告诉给杜将军。 那就证明这是竞争关系,是关乎谁是第一个抓到外邦人的大功劳的。 所以,你瞧不起我们在前,那我们之后不给你提供消息也是应该的。 反正,只要李大郎和不良人合伙抓住了那外邦人就成。 李大郎他们来的正好,斗舰上的人在听到哨声后,正要开动船只往外逃呢。 李大郎踩着船舷直接飞身上船,其他人各显本事。 脚刚踏上斗舰的甲板,就有一人的刀冲着李大郎的脸面砍过来了。 李大郎的身手还是厉害的,提刀与之对砍,横挡一刀,回身踢,在这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提刀往脖颈子那儿一下子,就是热血喷洒,一条人命就那么没了。 人命珍贵,人命也贱。 人命珍贵,李三娘为了救一人,需要付出良多; 人命也贱,须臾间,李大郎就一连杀了两人了。 “兄弟,这边!” 二十九那边儿的压力倒是比李大郎要小些,实在是二十一和二十是真能打啊! 尤其是二十那一对儿弯月镰刀实在是厉害的紧,不仅仅可以近攻还可以远攻啊! 两个高手把二十九护的是滴水不漏的。 王大胆和高海平见二十九喊李大郎了,两人踏着步子来到李大郎身边,一边劈砍高海平一边对李大郎喊:“头儿,我和老七顶着,让大胆跟你去。” 李大郎知道高海平这法子是最好的,就在老七和高海平掩护下跟上了二十九的脚步,两人直接往斗舰的船舱里去。 待得了船舱里头,不大的空间里找了过去,除了几个一看就是唐人模样的敌人之外,根本就没看到长相与唐人大不相同的外邦人来。 “不可能啊! 难道是刚才趁乱坐舢板逃了去?” 二十九看着地上被打趴下的几个小喽啰,心里实在是不甘心的,他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就极快的往船尾去。 李大郎也不遑多让,他跟在二十九的身后也忘船尾去。 站在船尾,借着些许的月光往远处去看,确实是有一模糊的船影儿,但是李大郎也不确定,那黑乎乎的一团也可能就只是河中的杂草。 突然想到了什么的李大郎往船沿儿摸去,此时斗舰上的敌人基本上已经被李大郎和不良人一起都解决了。 高海平和老七找过来的时候,见李大郎站在船沿儿边那里摸来摸去的,高海平就十分有眼力劲儿的从怀中拿出火折子。 就这高海平的火折子,李大郎果然在刚才摸到的麻绳儿上看到了被人为用刀砍断的痕迹。 确定了心中所想,李大郎黑着脸回头对着二十九说:“该是刚才趁乱的时候砍了船尾绑着的小舟,提前下了小舟逃了。 现在去追,应是能行的。” 二十九心中已然猜到了李大郎所说的,二十九正要说:“那咱们就去追!” “不对! 不对! 不对! 我想错了,这人还在船舱里!” 第721章 小矮子(感谢 云婉清的打赏~) 李大郎这般说过后,转过头去飞一般往船舱里头跑。 高海平和王大胆看到李大郎这般,就紧跟在李大郎的脚跟儿后头也往船舱里头跑去了。 二十九虽然不明白李大郎这是想到了什么,才会说那外邦人是还呆在船舱里头的,但这不妨碍他发了信号给本就隐在暗地里的不良人暗探。 “走,有人去追那小舟了。 咱们啊,倒是去看看李兄弟是怎么抓到哪外邦人的。” 等二十九带着二十一和二十一起回到船舱里头的时候,就见王大胆和高海平两人正架着一男子。 “赶紧交代了,也算是将功赎罪,说不得能留一条小命在。” 高海平这般说了后,不见这人脸色有什么变化,更别说开口说话了,那嘴闭的紧紧的,好似是蚌壳似的。 王大胆的耐心不足,他见状就直接对着一旁站着的老七使了颜色。 老七利索的上前一拳头打在了这人的鼻梁上,当真是给人打的眼冒金星、鼻血直流。 至于李大郎,他正在这船舱里头拿着刀鞘敲敲打打呢。 “不是,兄弟,什么意思啊? 我这脑子怎么有点儿跟不上了。” 李大郎听见二十九的问话,也没停下手上的动作,他一边走着一边敲着,“我在船尾看到那被刀砍断的麻绳儿的第一瞬间,就以为是咱们在前头打斗的时候,那外邦人趁乱跑到船尾放了小舟逃走了。” 二十九点头,“是啊,怎的?难道不是?” “是! 咱们看到的那一团影子,确实是有人上了小舟逃开了。 但那小舟上的人可不一定就是外邦人!” “怎么说?” “你也说了,本就有好几批人盯着这处,别说这回出动的兵士了,怕不是方圆十里都被堵住了出口。 这可是在河上,那小舟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以假乱真!” 李大郎在这船舱敲了一圈儿都没找到不对劲儿的地方,他转过身看着仍旧被高海平押着的男子,“那时候,我就想起来了咱们之前闯进这船舱的时候这几个人的紧张神色了。 当时,我只以为是他们以为自己事败又逃不走才紧张,可咱们出了船舱往船尾去的时候,我扫过这人的脸,他的脸上不再是惶恐不安,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李大郎这么说之后,二十九就明白了。 二十九看着那男子这会子又变的紧张起来的面色,“是啊,就算咱们追去船尾了,他们这伙子人可还是在咱们手里,回头咱们还得用他们换功劳呢。 怎么就会是松了一口?” 十三这会子走进了船舱对着李大郎汇报:“头儿,福船上该是已经完事了,我看那样子再有一会儿,他们要是没在福船上搜到人,估计就得来咱们这儿了。” “时间不够了。”李大郎这么想着,然后他一把拔出自己的长刀,对着地上跪着的男子道:“你早点儿说出把人藏在哪儿了,我保你一具全尸。” 那男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一个字儿不说也就罢了,竟是看都不看李大郎一眼。 李大郎把刀尖往这男子的脖颈子上压下,鲜血直接留了下来,生理性的疼痛让这男子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不过就算如此,这男子仍旧是一个字不说。 李大郎控制着手上的力气,“你自己硬气,那别的人,别的人能受的住么? 就算你们所有人都行,那你们还没家人了? 投敌叛国了,你们以为你们的家人会有什么好么? 现在老实交代,还能给你们的家人挣个脸。” 在李大郎说到家人的时候,这男子的颜色是有一些变化的,不过一瞬的功夫就又变得平淡起来了。 “行啊,是个有脾气的。” 二十九走过去,他看看地上的男子,抬起头又看向李大郎。 李大郎这会子却是甩了甩刀尖上的血滴,把刀插回刀鞘之中,提着刀鞘在地板上敲打。 来回敲打了几次,“果然,机关在这里!” “不可!” 被高海平钳制住的男子看到李大郎竟然找到了地板上的机关,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激动,要不是高海平手上是有把子力气的,怕不是就要让这男子挣脱了去。 二十九用随身的匕首学着李大郎的样子敲击那块儿地板,听着这处的发出的声音,“还真的是不一样,估计是空的。” “估计那人就藏在这里头了。” 李大郎来回找了也没找到此处的机关,二十九嘿嘿笑对着李大郎说:“得,让二十一给你露一手。” 李大郎看到二十一从后腰拿出自己的两只大铁锤,见状就明白了这意思了,这就是要暴力直接破坏的意思了。 李大郎听着外头的动静,时间紧迫,郑校尉那边儿估计马上就要往这边儿找过来了。 “砰、砰”两锤子,地板直接被砸开了,木屑横飞,对着那个窟窿,李大郎和二十九赶紧往前一看。 “怎的是个小娘子?” 是的,这机关的地板之下这会子正蜷着一个身穿白色衣衫散着头发,闭着眼睛昏睡着的,看侧脸也就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娘。 “不对!” 李大郎看得更仔细一些,他发现这所谓的小女娘可没有耳朵眼,露出来的侧脸的眉骨也挺高的,且隐约能看到咽喉处的喉结。 “不是小娘子,是个少年郎。” 二十九再仔细去看,这才发现此人确实是有喉结的,“好家伙,男生女相啊。” “头儿,他们上船了!” 李大郎听了十三这般说,就让二十九先抬手把这昏睡的少年郎拉出来。 看着地上躺着的呼吸平稳的白衣少年,李大郎凑近了看了看这张脸,虽说是黑发,但皮肤色白,比他见过的最白的女娘都要白上许多。 且那眉骨高的,直接造成眼窝深陷,这不是中原人的特征,是西域人才有的。 “这人谁啊?是不是咱们找的那个外邦人? 幕后黑手就是这么一个小矮子?” 是的,这本就看着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身量也就是五尺高(150cm左右),确实是对于在场的人来说算是个小矮子了。 第722章 中毒(感谢 皓月枫红的月票~) 一夜过后,李大郎和不良人又重新回到杜家军于此地的驻地里头了。 李大郎、二十九两人站在床榻前,看着早前曾经为他们治伤的医师给床榻上的两个人诊脉。 是的,是两个人,一大一小两个。 为什么是两个人呢? 其中一人就是那身穿白衣、散着头发、男生女相的小矮子,另一个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这另一个是不良人暗探追着那逃跑的小舟,在上头抓到的。 也是巧了,小舟上的这位同样白衣黑发的男子同样也是昏睡着的。 当时郑校尉的人上了斗舰后,还差一点儿就和李大郎他们发生了打斗,多亏了郑校尉及时赶过来,要不然这往小了可能留点儿血,往大了可就是人命了。 到时候,杜家军与不良人、施家军之间的矛盾可就大了。 郑校尉当场罚了那要动手的兵士,他看着被二十九藏在身后的少年郎是这般说的:“既然是不良人先我们找到了这外邦人,那这功劳自然是你们的。 我们杜家军不是那等抢功的人,诸位可放心!” 还没等郑校尉说下一句话,船舱这处地方就突然闯进来两个蒙面人来。 就在郑校尉的人要动手的时候,二十九喊了声儿:“等等!” 众人这才发现这两个蒙面人的装扮与二十九他们仨那是一模一样的,除了武器不一样之外,都是黑布巾子蒙着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再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的样子。 “大福!狗蛋!” 杜家军的一个士兵的吼声儿从舱门外传进来,“没死,就是晕过去了,叫什么叫!” 背上背着一个白衣黑发人走进来的黑衣蒙面人走了进来,这么冲着外头喊了一声儿。 李大郎看着现场这般局面,除了觉得头大之外,心中竟是觉得有那么几分好笑来。 这黑衣人一步步走向二十九,到了跟前儿,二十九扒拉出背上白衣人的脸看了看,李大郎也在旁看了一眼。 好家伙,这白衣人也是个白面皮儿,眼窝深陷的西域人的模样。 二十九对着黑衣人发出眼神询问,背着白衣人的黑衣人就点点头。 如此,李大郎就确定了,被不良人在小舟上拦截到的就是这昏睡着也是白衣黑发的外邦人了。 “这下子可是有意思了,一大一小,到底哪儿个才是真的幕后黑手? 或者两个人都是? 要不就都不是?都是幕后黑手扔出来的替身?” 李大郎心中这般想着,也一来一回的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白衣人。 郑校尉也不是傻的,看着场中的情况,只得这么说:“有劳不良人的兄弟了。 不论如何,还是先回驻地,看看着两人到底是如何? 待得醒了,也好问话不是?” 见郑校尉没有要抢人的意思,不良人这边的气氛才算是不那么紧张了一些。 这开船往杜家军的驻地回的路上,二十九倒是十分真心实意的对李大郎这么会说:“李兄弟,能找到这个小矮子还是多亏了你了,要不然就错过了。 说不得等咱们离开后,就会有人来到斗舰上把他扒出来了。 你放心,李兄弟的功劳我必定好生和上头说,必不忘了你们!” 这会子,李大郎看着医师收回诊脉的手,回过身来这医师面对屋子里头十数双看向他的眼睛倒是十分镇定。 “医师,如何? 他们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医师先是对着离得稍远些的郑校尉拱了拱手,然后才对着就在眼前的李大郎与二十九拱手,“不知。 我诊脉来看并没有什么不对之处,我也仔细检查了,两人身上并没有外伤。 那么看来,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是什么?” “想必在你们找到他们二人之前,他们都吃了什么药,这药可致人昏睡。 我这医术有限,只能看到此处了。 若是想要人醒过来,要不就等着,也可能过个两三日,三五日的就醒过来了。 要不然,还是去请其他医术高超的医师看看到底如何的好。” 众人自是不好为难杜家军请来的医师的,再说了,这医师也说的分明,他确实是别无他法了。 这下子事情就变的束手束脚起来了,最后的幕后黑手也不知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又要如何和上头交代呢? 郑校尉撂下一句:“此事我会禀报给将军知道,过后到底要如何,还要看将军判断。” 杜家军的人走了后,屋子里头就只剩下李大郎他们和不良人两方了。 李大郎站在床边上看着闭目昏睡着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心中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这下子可是有意思了,本以为是得了个大功劳呢? 结果,就这俩睡美人。” 二十九坐在圆桌前拿着茶杯如此说,李大郎转过头走到圆桌前面对着二十九坐下来。 “那医师不会说假话,想必这两人必定是早前吃过什么了,这才能保持昏睡的状态。 我倒觉得那不是什么药,该是什么毒吧? 说不得就是幕后之后故意给两人喂了毒,这才放心丢出来给咱们抓的。” “诶儿? 你这说话,倒是说得通了!” 李大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他看着茶杯中的褐色的茶汤慢悠悠的说:“不过,这两人虽然重要,但并不是重要到能否定全局的地步。 就凭现在掌握的,端看上头的人想怎么整治了。 这两人不过就是关乎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而已,大唐里头与之勾结的魑魅魍魉基本上都已经查了个大概了。 过后的事儿,倒是和我们没甚关系了。” 李大郎这话说的完全在理,这两人重要,但又没重要到可以影响全局。 所以,夜里三更,“嗖”的一声儿过后,守夜的老七直接一个高儿从椅子上站起,两步到了窗前,正要跳窗往外追的时候,一直警醒着的李大郎发现了从窗户中射到地上的箭支。 “不用追了。” “头儿?” 李大郎捡起地上的箭,确定没毒,这才打开上头绑着的纸卷儿。 高海平吹亮了火折子,就这这点子光,李大郎看过纸卷儿上的字后,他就手就把纸卷儿点燃了。 第723章 美人醉(感谢 书友20201114015000370的月票~) 李大郎对着王大胆、高海平和老七打着手势,让他们赶紧收拾东西。 屋里头李大郎他们正快手快脚的收拾着呢,就听屋门外特别突兀的响起了一声儿轻轻的敲门声来。 王大胆停下了手中系包袱的手,他与对面的高海平对视一眼,两人都先看向李大郎,然后在李大郎的点头示意下,老七提着长刀来到门后小声儿的问:“谁?” 只听门外响起了二十九的声音:“李兄弟,是我,二十九。” 老七回头看李大郎,眼见李大郎点头了,老七这才一只手提刀一只手去开门。 仍旧蒙着下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二十九见门开了就往里进,他抬步上前,先是用眼看到了开门的老七手里的刀,然后撇了老七一眼,再往屋子里头去看,这一看他就乐了:“哈哈,你们怎的手脚这么慢? 快点儿,我们已经收拾好了。” 老七把门开的再一些,他往门外一看,果然门口外头还站着四个人,其中一人的背上就背着那个大号的白衣黑发的外邦人呢。 “盯梢的我们都处理了,快着点吧,他们是一刻钟一换岗的。 咱们得趁着这点子时间赶紧离开这地儿。” 是的,于三更时分射进李大郎他们这屋子里的箭支上绑着的纸卷是明晃晃的交代着,让李大郎他们和不良人配合,直接带着两个外邦人回长安去的。 其实,之前李大郎和二十九面对面坐着喝茶并分析这一大一小俩外邦人到底是谁的时候,李大郎就还是对二十九藏了心眼的了。 李大郎按着那杜家军的医师说的话,他就直接猜测说这两人可能昏睡的原因就是中了毒了。 这是李大郎说的真话,这要确实就是真话。 只不过,李大郎还是算欺骗了二十九的。 咱们来说说,最高档的欺骗是什么? 就是不说假话,只说真话。 并且,说真话只说一部分,或者调换真话的顺序,故意引导听话的人去脑补。 这才是真正厉害的欺骗,是就算最后发现自己被骗了,也只会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不赖骗人的人。 李大郎没对二十九说得是,他之前在李家的时候,长安曾经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 当时正值上元节,去年来参加万寿节的很多部落的使节都还没离开长安城呢,长安城里头热闹非凡。 也是那一次,圣人的小公主太平公主失踪了,金吾卫骑着马直接封了路,当时为了抓人,一个旅的弓箭手都被调动了起来。 闹了好大一场,李三娘当时还被相王抓去帮忙来着。 (第387章-第394章情节) 最后虽说找到了太平公主,但是太平公主是陷入了沉睡之中的,还是太医署的王署正提名了李三娘的师傅梁老医师,把梁老医师并非要跟着梁老医师进宫去的邵阳小少年一块儿接到了皇宫之中给太平公主解毒。 梁老医师费了好些时日才让太平公主醒了过来,又用数月一点点为太平公主祛除体内余毒,才让她一点点好起来,逐渐恢复正常人的作息。 李大郎对此事印象十分深刻,因为当时就是他领着宫中郎官去李家隔壁后院儿找的梁老医师来。 他过后问过李三娘,所以他明确的知道中了这西域奇毒美人醉的太平公主就是变成了睡美人,一直沉睡不醒。 这症状与一大一小俩外邦人是不是一模一样? 那若是要解这美人醉,岂不还是要回长安去找梁老医师来? 毕竟,现在追查到幕后黑手的线索就在这俩人身上,昏睡的人是没有价值的,只有清醒的能说话能回答问题的才是上头想要的。 “虽然我们施家军和不良人的关系还算好,可再是好,施家军就是施家军,不良人就是不良人。 二十九别赖我,说不得你也与我藏着心眼呢。” 是的,这心里话就是当时李大郎与二十九饮茶时说俩白衣人是中毒的时候心里所想的。 但是,没等李大郎找到机会把自己分析的结论和现在的处境告知给上头,就等来了上头给李大郎的那三更的信箭。 而那纸卷上头写的就是让李大郎趁着夜色,赶紧裹了小矮子和不良人打配合从杜家军的驻地里头跑出来,往长安回。 “绝不能把白面皮儿交给杜家军!” 这话是纸卷上的原话。 所以李大郎看过纸卷后,当即就烧毁了去,就怕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让杜家军知道,毕竟他们这会子可还正在杜家军的驻地里头呢。 李大郎他们这些军汉的动作是快的,只带了些必需品,王大胆背上这会子也多了个小矮子。 小矮子这会子身上缠绕着布条子,被固定住了四肢和王大胆绑在了一处。 果然等众人出了这一片茅草屋后,就在外头看到了倒下的兵士。 二十九见李大郎多看了一瞬地上的人,就凑近他小声道:“没死,就是敲晕了。 放心吧,我们有分寸的。” 一路跟着二十,算是有惊无险的避过杜家军的换岗和暗哨,两刻钟后,众人就趁着夜色的遮掩出了这驻地了。 离杜家君驻地远了后,二十九也就用正常的音量说话了:“李兄弟,都安排好了,到了滩涂地,上了舢板,有船等着咱们呢。” 李大郎点点头,他也没多问,此时毕竟还在逃离中,有什么问题待得安全下来再问也是一样的。 一路快跑到了滩涂地,上了舢板,废了大力气划到了大河的深处,上了这艘约莫能乘坐五十人的船。 船上早就有人在等着了,到了船上,安顿好了俩睡美人,李大郎他们这才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下来。 安排了警戒后,李大郎才有心思去找二十九说话。 天色仍旧是如墨一般,直接在甲板上席地而坐的两人就这二十九那一葫芦的葡萄酒你一口我一口喝了起来。 带着葡萄香气和甜味儿的酒液滑入喉咙的这一刻,李大郎此时心中感觉自己有些明白为何有些场景下是非要喝酒的了。 李大郎和二十九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声儿笑了起来。 第724章 臣有罪!(感谢 时空穿梭的修仙者的月票~) 其实在李大郎他们与不良人带着俩睡美人离开杜家军驻地不过一会子的功夫,来回巡查换岗的兵士就发现了倒地的被不良人敲晕了的暗哨了。 杜家军的人是如何生气,如何汇报,如何同上头交代,那就是杜家军自己的事儿了。 反正李大郎看着天边逐渐升起的太阳,心情那是挺不错的。 “我看这是要顺流而下去闽地?” “是,先去闽地,那里都安排好了,到时候咱们再坐船回去,不过,是以镖师送镖为名义回长安。” 李大郎毫无意义,知道了接下来的安排,他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不过,当他们在不良人的安排下到了闽地,修整了两天就又去了码头的时候,李大郎看着甲板上两口上好木料造好的棺材,实在是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不良人的想法了。 二十九对于李大郎他们的目瞪口呆倒是高兴的紧,就是那种恶作剧成功后的促狭样子,自己乐不可支起来了。 李大郎和王大胆、高海平、老七四个人合力把棺盖打开,看到里头是空的。 李大郎这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他看着甲板上堆放的麻袋里头两个,转过头看嘴角仍旧带着笑意的二十九说:“咱们这镖队护送的是棺材?” 李大郎伸手指指棺材,再指指地上堆着的麻袋。 二十九走到麻袋堆里头,一把把其中装着大睡美人的麻袋扛起,他一边往船舱里头走一边回着李大郎的话:“哈哈,可不是么? 放心吧,路引和户籍贴可都办好了的,你是雷老三,我是雷老大。” 李大郎点点王大胆,王大胆把麻袋堆里头那个明显小一号的扛在肩头,跟在二十九身后也往船舱里头走。 李大郎听了这话,他跟着一起进到船舱里头,看着两人分别把大小美人从麻袋里头扒拉出来放到床上去。 “我是雷老三,你是雷老大,那是还有个雷老二?” “哈哈,谁说雷老二就得跟着一起走镖了? 雷老二留在老家守镖局呢。” 二十九这么一解释,李大郎想了想觉得他说还真是在理的。 过后,李大郎就和王大胆、高海平这般说了:“......记住了,以后叫我三郎,路上仔细着些,都别叫名字了,喊排序就是了。” 王大胆和高海平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俩是一直跟着李大郎的,这十几人里头也就他俩被喊的都是名字,这要喊排序了,那怎么喊? 李大郎见状想了想直接说:“大胆和海平你俩就跟着往后排,以后就叫你们老四、老五了。” 还真别说,这一路上不良人安排的那是相当妥当,带着两口棺材他们这一行十几人很是顺利的乘船经过了太浦河,又离开了江南东道,往长安驶去。 而这经过了十余日的功夫,江南东道发生的剿灭谋逆的沈家的事儿也陆陆续续的一点点从江南往外扩散。 待得外界那些不相关的人知道些零星消息的时候,稳坐宣德殿的武帝已经开始与一直藏在偏殿的杜清晖开始商量要不要南下把那些小国拿下了。 对着舆图,杜清晖点点林邑国(今越南南部地区)、骠国(今缅甸地区),以及二者下头的真腊国(今柬埔寨地区)说:“要想对付背后的幕后黑手,那就要掌握这三国。” 武帝点点头,她明白杜清晖的意图。 “港口!” “是的,港口对大唐至关重要! 从现有的消息来看,幕后黑手伸得很长,能把阿芙蓉运进来,除了我麾下被收买之外,这从南面来的商船的功劳可是不可小觑的。” 正当武帝和杜清晖商量着到底要如何规划行事的时候,王大珰十分没有眼力劲儿的进来了。 武帝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毕竟这宣德殿里头能自由进出的也就是王大珰了。 武帝以为王大珰是进来换热茶,或者给上点心的。 结果她盯着地图想了一会子了,也没见王大珰行动,如此,武帝这才抬起头去看下首站着略微弓着身子的王大珰。 王大珰见武帝看过来,这才脸上带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先是对着武帝笑了两下,然后就去看一旁的杜清晖。 武帝一见王大珰这样子就知道这是有私事要禀报,不太适合杜清晖听。 杜清晖是那有眼力劲儿了,他躬身对着武帝行了一礼,二话不说转身就退出了大殿。 “怎么了?” 王大珰小碎步紧倒腾到得武帝跟前儿,他小心的低着头弓着身子,对着武帝低声儿但又能让武帝听得清的音量禀报道:“大家,相王求见。” 武帝一个疑问眼神,就听王大珰低下头继续回话:“相王说,他是来请罪的。” “啪”的一下子,武帝听了这话就拍了桌面一巴掌。 “他倒是眼巴巴的就来了,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把他叫进来。” 是的,此时当真是不算早了,已然过了掌灯时分,宣德殿里的灯火点上都有一会儿子了。 按理说这时间正是武帝用晚膳的时候,今儿个也是因着与杜清晖商议之后要如何做菜耽搁了晚膳的时间。 相王一进到大殿,走到下首就直接跪下了。 头触地,朗声就道:“臣有罪!” 这儿子来见阿娘,家常话还没说上两句,一上来就行大礼,还口称自己有罪的这一幕,可真是给武帝气笑了。 如果此时此刻有弹幕,想必该是“你可真是朕的好大儿啊!” 武帝心中怎么想不得而知,就听武帝对王大珰说:“上晚膳,朕饿了。 相王过来,陪朕一块儿吧,朕也是有些日子没和你一起吃饭食了。” 武帝说过这话后,根本就不管仍旧跪着的相王,直接抬步往她往常吃饭食得桌子移动。 王大珰对着外头使了眼色,自然有人去御膳堂提饭食而来。 这会子难的是相王跪在地上他不起来啊! 王大珰走到相王身前,和颜悦色的哄着,或者说是求着相王:“王爷,先起身吧,大家这还等着你呢。” 第725章 是君臣,也是母子。 的月票~) 相王听着耳边王大珰那细密的说话声儿,硬挺了不过几息的功夫,心中想了想后还是抬起了头。 相王抬起头先是看着上首那把武帝坐的椅子,“王爷?” “呵呵,”相王自嘲的笑了一声儿,拒绝了王大珰的帮助,相王从地上爬了起来。 站起身后,相王甩了甩衣袖,又轻抚了两下衣摆,这才转身往武帝常常用来吃饭食得桌子那边儿去。 等相王到了跟前儿了,那桌子上早就摆了十数个盘子了。 武帝见相王只站着就口气不好的说了一句:“怎的?还要朕请你入座不成?” “臣不敢!” 相王低头躬身行礼口称不敢后,利索的自己入座了,他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饭食,有炙烤的羊肉、爽口的小菜和多种香料调配的蘸料小碟。 相王看着这些菜,心中有了些异样的感觉,这几样儿都是他爱吃的,是他的饮食习惯。 对面坐着的武帝已然拿起筷子吃了起来,相王抬头看了武帝一眼,心中对于自己今天来请罪的事放了放,转而也拿起了筷子。 食不言,武帝和相王面对面安静的吃过了这一餐饭。 看到武帝落筷后,相王也紧随这放下了筷子。 王大珰见此就赶紧的示意外头的宫女进来收拾这一桌子,而他自己则是提着茶壶给已经移动到了矮塌上武帝倒了一杯茶。 矮塌的小几上摆着一副棋盘,是黑白两子,纵横各十九线,共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的围棋。 武帝喝了两口茶后,她看着站着的相王道:“坐,陪朕手谈一局。” “是。” 相王脱了鞋子,以跪坐的姿态面对这张棋盘,而武帝就随意多了,是盘腿坐着的。 王大珰是会伺候人的,他赶紧让人多搬了两盏灯到近前,好让武帝和相王能更清楚的看清这棋盘。 帝王先行,武帝执黑,一子落下,上好的玉石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有力。 一盘棋,下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数目的时候,武帝正好比相王多一子。 可要是算上武帝执黑先行来看,这一局又好似是平局了一般。 武帝看着这结局笑了。 王大珰走到窗前,想要去关上那扇正好对着武帝的窗,因着之前先是起了风,现在还落了雨。 “大珰,不必了,开着,正好吹吹风。” 王大珰收回要关窗的手,他回过头看着武帝是要往窗外看的样子,可现下已然天黑了,外头黑乎乎的一片,又能看到什么呢? “大家,这落雨了,有了寒气,终究是......” “无妨,朕这身子还成,开着吧。” “是。” 寂静在这大殿里头蔓延开来,除了从窗户外刮来的风声,传进来的雨声之外,就只有灯烛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的动静了。 “噗通”一声,是相王连鞋都没穿就跪在了矮塌下的地板上的声音。 头触地,口中仍旧说:“臣有罪!” 大殿之中早就没了旁人,只有低头躬身恭敬的站着的王大珰,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 相王说了这句“臣有罪”后就保持头触地跪着的样子,武帝仍旧看着窗外的黑夜,就好似没听到相王说的话一样。 王大珰作为这大殿里唯三的大活人,那更是不敢抬头去看此时着实是显得有些狼狈的相王,鸟悄的低头看着地板,别说出声儿了,那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的。 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武帝转过头,她看向地上跪着的相王轻声儿出言问:“你有罪? 好啊,给朕好好说说,你有什么罪?” 相王抬起头但仍旧跪在地上,他先是与武帝对视一眼,然后低垂着头语调缓缓的开始述说自己的罪状:“臣有罪。 臣不查家中女眷亲属所行触犯国法,是臣没有......” 随着相王一条条的讲述,这阿芙蓉案背后的错综复杂的各方势力的你来我往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原来那日在杜家军的驻地大堂里头杜将军所说:“......有些内情,事涉皇族......” (第718章情节) 我们已经知道了,前兵部侍郎高恒忠与江南豪商沈家勾结在一处,为阿芙蓉的运输打开方便之门。 而沈家能捉摸着找上高恒忠,是阿芙蓉案的幕后的外邦人先诱惑了沈家富贵险中求,在江南东道同杜清晖麾下的姜庆这个前游骑将军勾结,一步步的慢慢渗透,从江南以商队为基础往外逐步扩展,直到在长安勾结上了高恒忠。 但就像之前在杜家军的驻地里头王统领所问的一样,就算是高家嫡长孙被人设计染了毒又怎么样? 高家又不止这一个男丁,高恒忠干脆就放弃这个嫡长孙就是了,废了的人不要了对于大家族来说也是正常的。 而且,人废了就只是废了,又不是死了,作何要去做谋逆之事? 通过相王的请罪,这不就知道原因了么。 高家嫡长孙的同胞小妹正是相王府里的一个侧夫人! 更加劲爆的消息是,这个侧夫人已经有了身孕了! 所以,幕后之人蛊惑沈家,沈家又拿这个尚不知男女的胎儿引诱高家。 话术的话,想想就明白了,无非是你帮我,我才有能力帮你,等干掉了武帝,武帝的唯一的活着的男嗣相王登基为帝了,高家女肚子里的孩子那就是皇子! 是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代帝王的! 高家就是国舅爷了! 从龙之功啊! 什么样儿的贤者才能遏制住这般的诱惑呢? 或者说,就算高恒忠这个两朝为官的人能控制住自己的贪心,那高家其他人呢? 他们能抵抗住这种诱惑么? 事实证明他们不能。 “......臣有罪。 请圣人降罪! 高家女已经伏诛,请圣人准许高家女葬入李家坟冢,全了她与臣的情分。” 相王再次叩首,头触地,口中全是:“请圣人成全!” “啪”的一声响在大殿之中突兀的响起,地上的是武帝愤怒之下摔在地上的茶杯,褐色的茶汤、白色的碎瓷上点缀着几缕茶叶。 第726章 我难道还会容不下一个孩子?(中秋节快乐~) 相王看着地板上的碎瓷片,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 在相王看来,武帝仍旧愿意冲着他发火,那就代表着并没有真正的要弄死他和他那一大家子。 可接下来武帝的话,着实是让相王没有想到。 武帝本在矮塌上盘腿坐着的,她听到相王说那高家女已然伏诛的话后,就气的狠了抬手就把自己面前的茶杯往地上摔。 就这还是看好了地儿,尽量摔的离相王远一些的,免得摔碎的碎瓷片伤着跪在地上的相王。 但对于相王的话和他的这番处置,武帝仍旧是气的不行,武帝从矮塌上下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就那么踏着地板两三步走到相王面前。 武帝俯视着地上跪着的相王,她压着怒气一字一句的问:“我难道还会容不下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 那是跟过你的女子,那是你的血脉,你就这般处置了事了?” 武帝伤心且愤怒于相王的自作主张,可跪在地上的相王听着上首武帝这话,心中当真是刺痛的很。 胸中有一股子怒气冲天而起,相王很想抬起头问问武帝:“你要是容得下人,那我大兄(李弘)、二兄(李贤)又是因何故而亡? 三兄(李显)现如今仍然被囚禁在方寸之间,这是你能容得下一个孩童么?” 但现如今权柄在握,统领十几万近卫军与禁军,还有不良人这把刀的武帝,早就不是那个要和朝臣妥协商量的人了。 相王他怕,他怕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会让整个儿相王府都毁于一旦,几百口人都要为他陪葬。 抬着头的相王看着武帝从上首俯视下来的质问眼神,相王他狠狠地用牙齿咬住舌根,哪怕口中已然有了鲜血的铁锈味儿,他也要咬紧牙关,绝不能发出一声说出一个字来。 武帝只看相王那发红的眼眶,里头已然带上了泪珠,更别提武帝这身子骨儿当真是好的很,她自然也看到了相王眼里的恨意。 武帝不觉得难以理解,按着她心里所想,当她醒过来的时候,面临的就已经那副局面了,她能做的只能是登位为帝。 这个皇帝,她是真的不得不做。 她对杜清晖说的话是认真的。 (第684章情节) 权力对于一个人的异化实在厉害! 是亲生的母子,但也是君臣,也更多的只能是君臣。 可世人好像会对母亲更苛责一些,亘古以来,皇家里头父杀子、子弑父,兄长杀弟弟、弟弟杀兄长的事儿还少么? 又有几个帝王的位置是没有沾染鲜血和人命的呢? 可历史上的武帝,一个女子,一个母亲,好像就她不能这么做。 武帝甩了下袖子,她转过身背对着地上仰视着她的相王,顿了顿缓了缓情绪后开了口:“相王御前失仪,罚其闭门思过。” 武帝闭上了眼睛,也把自己的心房关上了。 “大珰,送相王去偏殿,明早出宫。” 说过这话,缓缓睁开了眼睛的武帝,眼睛之中已然没了其他情绪,她仍旧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掌握着无上权力的帝王! 武帝仍旧没有穿鞋往自己往常批阅奏折的长条几走去,王大珰得了武帝的话,这才敢动弹起来。 宫女进来小心的手势了地上被武帝摔碎的茶杯,王大珰也上前小声儿对着相王喊着“王爷?起来吧,老奴送你去偏殿。” 在地上跪的久了的相王,好不容易于王大珰的扶持下站了起来,就这还是踉跄了一下子,对着地板吐了一口血。 “王爷!” 这口血可是把王大珰吓着了,高喊着相王的声音就高了不少,已经坐在龙椅上的武帝听到这一嗓子,强忍着不让自己往相王那头去看。 最后王大珰叫了两个大力太监才把相王抬了出去,一出了大殿,王大珰就赶紧吩咐人去找医师来。 王大珰明白,别看武帝骂了相王,也罚了相王闭门思过,但这终归是武帝的儿子,武帝如何能不在意? 在偏殿里头,看着今日这太医署里当值的医师放下了诊脉的手,王大珰赶紧上前紧张的看着医师问:“如何?可有大碍?” 这医师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最后引着王大珰往外头走了出去,远离了相王后,这医师才敢开口说:“惊怒攻心,又强咬舌头,现下倒是无大碍,但那舌头上的伤少说要七八日才能好个大半。 在这之前都得吃流食了。” 医师解释了几句,又说:“药膏已经上了,一会子我亲自熬上一碗安神汤,喂了王爷服下,睡个安稳觉,明日应是能好上不少。” “赶紧,赶紧开药。” 王大珰看着医师给相王喝了药,相王也迷糊的睡了过去后,这才拿着医师写的脉案和药方往宣德殿回。 宣德殿里,武帝伏案执笔批阅奏折,王大珰隔老远就看到武帝脚上是没穿鞋,赶紧先去拿了鞋过去伺候武帝穿上了,这才从袖中掏出医师写的脉案和药方出来。 “大家,已经让医师瞧过了,无大碍,现下已然睡下了。” 武帝仔细的就着烛光看被王大珰放在桌上的脉案与药方,来来回回的看过两三遍后,武帝才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 “多大的人了,气性怎的还那般大? 朕不过说了他几句,你看看他竟是能把自己的舌头咬出血来? 大珰,他这是故意伤我的心啊!” 王大珰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知道此时此刻武帝只是想吐槽一下而已,并不是要你真的附和她的。 看着脉案上医师所写的“惊怒攻心”这几个字,武帝缓了缓才轻轻的说:“明日叫宗正来,随了相王所说,让高家女入李家坟吧。” 相王一事上,至少从表面上去看,相王是真真的被侧夫人的娘家坑了,还是个大坑。 可事情的真相就是这般的么? 当然了,不论如何,武帝认准了事情就是如此,相王是无辜的,那个有孕的高家女也已经死了,事情就这般了。 只不过这只是对相王而言,事情算是过去了,其他人可还有的清算呢。 第727章 不良人来找 (感谢书友的月票~) 自从李三娘联系了长安医药联盟的人一同观摩了,她和李二兄一起给王大郎断腿重新接骨的教学后,李三娘这个人于长安城的热度又高涨了两分。 当然了更多的都是来自杏坛医师们的讨论,可这人吃五谷杂粮,又会有层出不穷的意外发生,关键时刻,一个能给你保命甚至能保你基本功能不丧失的医师的重要性,哪怕是市井之中的黎民可都是懂的。 而李三娘本就因着善于治疗不孕不育而闻名坊间,出了王大郎这事儿后,她的名声儿可就更响亮了。 如此引来的嫉妒还尚未让李三娘体会到,但这好名声儿的好处还是先让李三娘尝到了。 往常李三娘在京郊的戒毒之地给男子那边讲解治疗的时候,顶多也就是十来个年轻些的医师会过来旁观,可自从出了王大郎的事儿,让人知道李三娘是那等真的有本事的医师之后,她再回到戒毒之地当值的时候,这来旁观她的治疗手法的人一下子增长了二倍有余。 那留着胡须的年岁较长的医师们,都搭伙结伴的来看李三娘这金针术和其他治疗手法了。 并且那场断骨重接的手术虽说是只开放给长安医药联盟里所筛选出的十数名医师旁观的,但这场半公开的手术是给其他医师一个信号的,这个信号就是:李三娘在某些方面是真的愿意无偿讲授自己的医技的! 免费的,有用的,可以学习的人家的拿手医技! 这个诱惑对于每一位医师都是拿捏的准准的。 除了这些男子医师之外,太医署的宁医正对李三娘那更是客气不少,还询问过她可还需要再调几个医女来? “那是再好不过了,若是能再调些医女来帮我,那我必是要好好安排的。” 李三娘当场就对着宁医正行了礼,转过头就问:“宁医正,你看,这过几日里能调来? 从长安之外送来的中了毒的女娘越发多了起来,早先那几个医女着实是有些不够用了。 宁医正放心,若是能再调来医女,我必得细心教导,必不负医正信任,定是把女娘这边给管好了的!” 宁医正本来只是客气两句罢了,他原本那意思是提醒李三娘不要只顾着长安医药联盟而忘了上头的掌管所有医师的太医署。 谁曾想到李三娘这会子竟是个见杆儿就上的,这脸皮也是忒厚了些,说话间就要把这调医女来的事儿给砸实诚了。 宁医正稍稍变了脸色后,还是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 李三娘提着自己的小医箱和秋香往女娘这头回,“哈哈,三娘子那么一说,可把宁医正吓坏了。” 秋香伸手要接过李三娘提着的医箱,口中这么打趣着刚才宁医正的表现。 李三娘顺手把医箱递了过去,嘴角也上扬着回话:“我倒不是故意的,你也看到了,铃兰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那几个医女也是勤快的,就这也得忙到入夜了才能歇下。 再不来人帮忙,她们几个定是要累倒的。”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就回了女娘这边,给门口站岗的兵士验了腰牌后两人就进去了。 三月有余了,这地儿早不是李三娘和秋香刚来那时候的样子了。 一进这院子里头就一股子草药味儿,盖是因着这院子里搭了不少架子,上头都晒着药材呢。 这些药材是李三娘单独和药方要的,大多不是治疗阿芙蓉之毒的,反而多是治疗女娘病的。 这世道,能看得起医师的人本就不多,这回送来的女娘们,一小半是贵人家的女眷,再有一部分是富裕人家的女娘,剩下的多半都是贫苦农家以及花楼里的花娘了。 虽说不是人人都有病在身,但十个里头也是半数都有其他病症的。 所以,为了方便,李三娘这才央求了清阳郡主来,走了清阳郡主的关系弄来这些家伙事儿和药材来。 “师傅,秋香,你们回来了?” “我刚才正好遇到宁医正,已与他说了,下回休沐放你归家去,你在这儿忙碌了许久,阖该家去看看了,小平安必定是想你的了。” 铃兰没有辜负李三娘这番好意,她也确实是有些想小平安了。 “严嬷嬷已经让人把饭食送过来了,师傅,你先去净手,这边儿我和翠柳她们忙活一阵儿就弄完了。” 李三娘哪里舍得就这么让铃兰忙? 最后,她还是和秋香两人一起同铃兰、翠柳她们把晾晒的药材都收回屋子里头,以防夜晚湿气重,耽搁了药材。 忙了一天,可算是掌灯时分坐了下来的李三娘,拿起桌上还温热的茶杯,抿了一口,在喉中停留了几息后才咽下。 待得吃过了晚食,李三娘正想打开纸笔把今日一天的忙碌好好记录下来的时候,秋香走了过来。 “三娘子,会里有事来找!” 李三娘反应了一瞬,才明白过来秋香这是说不良人找她呢。 “啊? 是有人受伤了? 这都入夜了,是要咱们出去? 这怎么出去?没有宁医正的手令,咱们可出不去大门。” 不良人的手段当真是厉害的,李三娘还在想怎么能出去的时候,不良人里来接李三娘人都已经从屋顶跳下来了。 换上了秋香的黑色夜行衣,由秋香背着,医箱由另外一人提着,李三娘只来得及同铃兰交代了两句,就被秋香“嗖”的一下带上了屋顶。 李三娘怀疑不良人在这戒毒之地也是有暗探的,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一路跳上跳下的竟然能完全避开了轮岗的兵士? 反正等秋香站定,轻喊一声儿“三娘子”的时候,她们一行三人已经出了这戒毒之地的大门了。 睁开眼李三娘借着月光看着马车旁站着的人,“老十?” “是我,三娘子。” 从秋香背上下来,李三娘利索的上了马车,谨记少说话少看的原则。 只秋香一人跟着李三娘进了车厢,那个来接应的黑衣人和老十就在车辕上坐下了。 马车咕噜噜的上了官道,一溜烟儿的往那秘密之地而去。 第728章 扑朔迷离(国庆节快乐~) 四月底五月初的夜晚还是有着一丝寒凉的,幸好李三娘是被马车接走的,在这车厢之中,至少不会感到多么冷。 李三娘的五感本就灵敏,这会子她坐在马车里头闭着眼睛感觉就更加灵敏了些。 她能感觉到这马车是远离了京郊大营这地儿往官道的另一边走的,尤其是在中途夜风刮进了车厢,带着明显的水汽。 嗅觉灵敏的人,不必离河道多近,就能通过空气中的气味判断附近多远会有河。 李三娘这会子脑子里是一副3d立体版的长安城外的城郊地图,她知道中途这是经过了潏(jué))河,往长安城之外的外三城的东南角去了。 马车又行了一刻多钟的时间才停住了。 “三娘子,到了。” 李三娘就着秋香的手下了马车,借着天上的月光看了看,发现自己这是在一处院子里头呢。 回过头往院门的方向看去,就见出了院门后还又一段土路。 这么一看,李三娘心中就有了数,若是没猜错,李三娘就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在离着外三城不远的长安城里各家的别院和庄子这边的。 “李三娘子,请。” 蒙着面的来接应李三娘和秋香的穿着黑衣的不良人手一伸,引着李三娘往院子里头去。 一进去,灯台就被点燃了。 要不是李三娘本身就是医师,胆子大,从不害怕什么鬼神之说,就算她是穿越过来的,仍旧是一个保守的唯物主义者。 果然这蒙面黑衣人在方桌上的灯台动了下,墙壁就裂开了一道门来。 “李三娘子自去就是。” 秋香拉着李三娘的胳膊,让李三娘隐在她身后去。 秋香正想进入这道暗门的时候,老十却是先抬步走了进去,“我去给三娘子开道。” 进了暗门后,是一道不短的长廊,乌漆嘛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李三娘觉得自己拽着秋香的胳膊左拐了两个弯儿后才停了下来,等出了暗门,倒是一派安静祥和的景象了。 李三娘轻轻用手背揉了揉眼皮,适应了这光亮后才往光源处去看。 “先生!” 是个不小的堂屋,上首坐着仍旧是一身白衣的不可先生。 几人互相见了礼,李三娘坐下后,不可先生就直接开口道:“话不多说,时间紧迫,我就直接同三娘子说了。” 李三娘带着些紧张的点点头,看向被烛光照着脸庞显得棱角分明的脸都有三分柔和的不可先生。 “......因此,我们怀疑这外邦人可能与圣殿门有关系,说不好是他们早前就把圣殿门算计在内来对付大唐了,还是说是故意让我们解决圣殿门来。 我知道,去年太平公主所中的美人醉是令师梁老医师解决的。 但是,毕竟你才是咱们不良人的人。 我想着,哪怕你解不此毒,应也是有法子能让这两人醒过来的吧?” 李三娘是越听不可先生讲,这眉头就皱的越紧,她万万没想到都被她忘在旮旯角儿的圣殿门还能在这会子冒出来蹦跶一下子。 “三娘子,如何?” “不瞒先生,家师带着我那小师兄去皇宫之中为太平公主解毒的事我虽没有参与,但过后我确实同家师问过此毒的解毒之策。” 不可先生听了这话后,眼睛里就有了惊喜。 “赶紧,带三娘子去瞧瞧。” 如此,李三娘和提着医箱的秋香就跟着驼背仆从推着不可先生的轮椅往偏厅而去。 而一进入偏殿,李三娘首先看到的就是被人安置在床榻上一人占据了一边的一大一小的两个白衣黑发的外邦人。 二十九、二十一和二十仍旧蒙着面站在一旁,二十一和二十对于李三娘的到来一点儿也不好奇,只盯着地面看,那样子一瞧就知道是在发呆,不知道神游何处去了。 倒是脑子聪明的二十九十分感兴趣的睁着眼睛去看李三娘,李三娘自然也感受到了二十九的目光,不过她能感受到这目光无恶意,只是单纯的好奇。 但这目光实在热烈,李三娘不好忽视,就往二十九那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 “就是这两人?” 不可先生点头,他瞅了一眼二十九,二十九十分上道的上前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说:“十七天前我们在船舱的暗门里找到这个小的,大的也是那一天找到的。 找到他俩的时候就已经是昏睡不醒的状态了,当时我们就找了医师来给看,那医师只说没有外伤,只是昏睡。 回程途中,只给喂了米汤保命。” 李三娘点点头应了二十九的话,就说这明显瘦弱不堪的样子是怎么来的? 她转头看向不可先生,不可先生自然说:“三娘子行事就是。” 得了允许,李三娘就拿出脉诊来,先给那个小睡美人诊脉,仔细辨过脉后,在二十九稀奇的目光下,李三娘伸手解开了小睡美人的衣带。 开启透视眼模式,李三娘从头到脚把小睡美人仔细的检查了一遍。 然后又从腰间的金针囊袋里头拿出金针扎了小睡美人的食指,取了两滴血,看了色泽、闻了气味。 对于大睡美人也是这般的操作,这一整套检查下来,已经过了三更天了。 “如何?” 三娘子接过秋香递过来的布巾子,先是擦过扎过人的金针,然后往灯台上借着火焰烧了下,算是消过毒了。 把金针插回金针囊袋后,李三娘这才去看用希冀的目光看向李三娘的不可先生。 与李三娘对视了一眼,不可先生这才反应过来,李三娘是不知道该不该当着二十九的面儿说。 二十九也察觉出来了,他虽是蒙着下半张脸,但露出的两只眼睛这会子委屈的不行,李三娘避过了二十九的眼神。 “你先下去。” “是,先生。”带着不情愿的二十九犹犹豫豫的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偏厅。 “好了,三娘子,尽管说就是了,这里没其他人了。” 而出了偏厅,离开了堂屋正门的二十九是往另一处密道去了。 出了密道,这屋子里也燃着灯火,李大郎这会子正坐在圆桌前闭目养神。 第729章 亲人之间的牵挂 (感谢书友的月票~) 二十九一进门的时候李大郎的眼睛就睁开了,是的李大郎他们这会子就呆在不良人的这处据点里呢。 这从江南东道往长安回的路上,李大郎就考虑到了这到了长安后,不良人很大概率会去找李三娘来给俩睡美人解毒的。 果然,一行人路上扮作送棺的镖队风尘仆仆马不停蹄的花了半个多月于昨日赶到了长安城郊后,李大郎就收到了早就到了的施家军的上官给他留的信件了。 总结下那信的意思就是让李大郎他们继续留在不良人这地儿,等不良人找人把俩睡美人弄醒了,就跟在一旁得第一手消息,过后再有什么行动会再通知李大郎的。 所以,再次回到长安后,李大郎仍旧不能回家。 李大郎猜到了不良人会找李三娘过来,因此这才过了三更天了还在此处等着二十九。 二十九脑子聪明,他早就从蛛丝马迹之中猜到了些什么,更别说李三娘在不良人里头那可是大大有名的。 毕竟出门在外做任务的时候,二十九身上带着的毒丸、解毒丸和好用的金创药可都是出自李三娘之手的。 因此,刚才在那偏厅里头见到李三娘的时候,二十九才会那么好奇。 “如何?” 摘下蒙面巾子,二十九拿起李大郎倒的茶喝了一口后才慢条斯理的回话:“接了李三娘子过来,李三娘子说了她能解毒。” 李大郎想开口问问自家小姑可还好,话到嘴边上了,还是没有吐露出来。 “......那就好! 早日让那俩外邦人开口,咱们也好找到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去。” 二十九跟着点点头,然后他放下茶杯就那么盯着李大郎看。 李大郎被看的有些不解,他伸手摸了摸脸,“怎的?我脸上有东西?” “非也、非也,”二十九摇摇头,语调带着些贱兮兮的感觉问:“你在这儿等着,就是为了问我这么一句? 你没有其他要问的了?” 二十九对着李大郎眨眨眼睛,那表情明显就是:“来啊,问我啊,问我。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忍不住问我的,快来问我啊。” 李大郎愣了一下后就笑了,他哈哈笑了两声儿后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喝了个干净,就起身对着二十九拱拱手,转身竟是要走。 二十九这才急了,他一个高儿的站起来,伸手拉住了李大郎的胳膊,嘴里埋怨着他:“你这人怎的这般开不起玩笑? 咱们这一路上也算是一起拼过命的交情了,还不允我调笑几句了?” 李大郎也是见好就收的,他就着二十九的拉扯顺势停下了脚步,重新坐回到椅凳之上。 这回改成二十九为李大郎倒茶了,接过二十九的茶杯喝了一口后,李大郎这才轻声问:“你猜到了?” 二十九赶紧点点头并解释道:“也不是一开始就猜到的,是刚刚开门见到你了,我想了想才确定了些。 早前,你听我说了我叫二十九后,是一丁点儿都不惊讶的。 这算是一点疑惑。” (第716章情节) 二十九随手拿起桌上盘子里的糕饼吃,一边吃一边继续说:“我又不是没接触过其他人,别人要是一乍头听到我们的名字,可都会觉得奇怪的。 而你不是装深沉,是真的不觉得奇怪,那就说明你早前就接触过这般命名的人,还很可能就是我们不良人自己人。 这是其一。” “这其二是?” 二十九咽下口中糕饼,舔了下手指:“其二是你自己故意露给我的。 当时你找我说怀疑这俩外邦人就是中了毒。 你一个战场上杀敌的兵,如何能看出这一点? 不是你家有家学渊源,那就是你见过这种毒。” (第722章情节) 李大郎这么一听,就笑了,确实,这一点确实就是李大郎故意露给二十九的了。 毕竟当时他们也算一起杀过敌并肩作战的了,李大郎自觉不好什么都瞒着二十九,这才故意找二十九这般说了的。 “这第三就是因为我在这屋子里头等你了吧?” “是,如此再加上你也姓李,那李三娘子也姓李,如此几条碰到一处去,结论显而易见了。” 李大郎点点头,既然二十九已然知道自己与李三娘是有关系的了,他就直接开口问了:“那你刚才见了我小姑,她可好?” 李大郎看着二十九这般问,二十九第一时间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低下了头想了想才带着些许小心的道:“应该,还算是好吧。” 李大郎又不是那等不会看眼色的人,二十九的这般作态让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想,“小姑她怎的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二十九见李大郎着急了起来,神色间明显紧张了不少,赶忙开口弥补道:“就还算不错的吧。 李三娘子身边跟着十八和老十,这俩在盟会里是高手,李三娘子的安危定是没有问题的。 就是,就是......” 李大郎看着二十九着犹犹豫豫的样子心里着实是焦急不堪,他站起身转身就要走,他此时心里想着的是:“我回不了家,那我就去偷偷看一眼,看一眼小姑,只要小姑好好的,我不出现就是了。” 可按着规定,这时候可不允许李大郎去见李三娘的。 二十九赶忙起身一把拉住了李大郎,“哎,你这人怎的这般性急?我还没......” “二十九,你放开我! 我不违反规矩,就偷偷去屋顶看一眼,看一眼就成。” 一个硬要往外走,一个硬要拉住不让走,不过一瞬,二十九和李大郎就动起了手。 这一动手就引起了周围暗岗的注意,两人手上走了七八招的时候,就有暗岗破窗而入了。 如此,二人这才不得不收了手。 好一顿解释,暗岗斜楞了两人一下子,这才重新从窗子跳了出去。 “李三娘子瞧着还好,就是太瘦了些,和咱们运回来那俩睡美人查不了多少了。 睡美人是中毒了,吃不了饭食给饿的。 我想着李三娘子自己本身就是医师,那肯定不是中毒了,也不可能是吃不饱饭,更不可能是生病。 估计就是累的吧,听说李三娘子在京郊之地管着一大摊子事儿呢。” 第730章 选择 (感谢书友的月票~) 李大郎在和二十九说这话的功夫里,李三娘也和不可先生仔细说着俩睡美人的具体情况。 “此毒乃是西域奇毒美人醉,中毒者恍若昏睡之态,会在昏睡之中一步步生机消耗殆尽,走入死亡。” 不可先生点点头,应了李三娘所说。 李三娘继续慢慢的解释:“早前太平公主中毒时,我师傅和小师兄先是用了金针术和珍贵药材给太平公主吊住命。 然后才尝试了月余才配出一张还算不错的解毒药方,后又用了数月为太平公主慢慢祛除体内余毒。 如此才让太平公主逐渐恢复到和正常人一般的。” 李三娘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她带着些许踌躇看向不可先生。 不可先生对于李三娘的眼神倒是直接说:“你我早就是熟人了,三娘子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 “先生,师傅为了救太平公主,在皇宫里头那是所有珍贵药材不限量的尽可以使用的,这是得了圣人的许可的。 头一个月,为了配药,着实是用了不少东西,像是百年的人参被用掉怕不是要有数十根了。 更别说,后头几个月为了既不伤了太平公主的元气,不损害寿元,师傅配药的时候当真是费了不少力气,几十年的上百年年份的药材更是用掉不老少。 所以,先生,”李三娘抬眼看向了矮塌上躺着的俩睡美人示意不可先生,“你是想要我怎么救人?” 不可先生顺着李三娘的目光也看向了矮塌上的两个昏睡不醒的大小两根儿麻杆。 “三娘子的意思是?” “若是先生想要这俩人如同太平公主那般不碍寿数,一点点的拔除余毒,那就要做好付出巨大代价。 我可列一张可能需要的药材给先生参考。” 顿了两息,李三娘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一字一句道:“若是先生就只是想要他们醒过来,能说话,而不必保证二人的寿数和往后,”李三娘抬起头看向不可先生,“我可以下猛药并用金针术激这两人的生命力,让他们醒过来,好让先生得到你们想要知道的情报消息。 只不过,”李三娘又低下了头去,“只不过,这般做的话,他们就没几日好活了。” 沉默在屋子里蔓延,李三娘把自己该说的能说的可以说的都说了,把这个选择交给不可先生后,李三娘内心的压力是少了两分的。 要知道,作为医师,她一只秉持着能救一个就多救一个的态度。 在之前,李三娘也想过要不要对不可先生说第二种法子来着,这法子是梁老医师、邵阳小少年他们从宫里回来后,在与李三娘辩证的时候探讨过的事。 毕竟,太平公主现在能好好活着,那是因为她是公主,是武帝唯一的活着的女儿。 举国之力去救一个小公主,这是个例,根本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了。 所以,梁老医师、邵阳小少年和李三娘之后就探讨出一个缓和的可保命月余的方子来。 这方子也需要一些珍贵药材,但并不是海量,以珍贵药材为引,辅助其他,可以让中毒者在这月余的生命里保持清醒,还能做一个正常人。 而不是只能日日昏睡不醒,逐步走入死亡。 至于李三娘说的辅助金针术,那就是李三娘自己想到的了,这般的话,激发人体本就在的潜能,相当于提前消耗生命力,让人回光返照活力堪比正常人,甚至可以比正常人更亢奋一些。 只不过,此法的代价也很沉重,那就是本来还可以有月余的生命,就会缩短至半月有余,至多二十天了。 握着茶杯,李三娘盯着茶杯外壁的花纹看了好一会子,才听到不可先生发问:“那般的话,他们还能活多久?” “半个月,至多二十天。” 得了李三娘的回答,不可先生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李三娘转而走到一旁,拿起纸笔把两种不同法子所需的药材一一列了出来,满满写了五页纸才停下笔。 她又略等了一会子,李三娘见不可先生不说话,就开了口:“先生想好了,再让秋香带我来就是。 这是所需药材,我都列好了。 今夜我先给这俩人稍稍调理胃肠,让他们能多吃些汤粥吧。” 李三娘做完了自己的事,就和秋香出了门去,原路返回了。 四更天了,李三娘才重新回到京郊的戒毒之地,铃兰这一夜本就睡得不沉,秋香开门的时候她就醒了过来。 “师傅?秋香?” “是我们,别起来了,我们也要睡下了,睡吧。” 李三娘离开后,不可先生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这事儿得和武帝禀报一声儿来。 因此,不可先生就安排了人去安化门,在城门一开的时候就进了长安城。 一路到了朱雀大街,于皇城城门口递了牌子,很快就放行了。 待得驼背仆从推着坐在轮椅上熬了一宿的不可先生来到宣德殿外的广场上的时候,武帝正好收刀。 不可先生也是挑着正正好的时间来的,再加上今日只是小朝会,并非大朝会,武帝今儿个的时间算是比较充裕的。 王大珰擎着武帝的长刀,跟在武帝的身后往就等在广场角落的不可先生走去。 “柏芝怎的这一大早就来了? 看样子,这是有急事? 再急的事,能赶得上吃朝食?” 驼背仆从推着轮椅落后于武帝一个身位,武帝抬脚往宣德殿走,边走还对一旁仍旧擎着武帝的长刀的王大珰说:“安排膳房,一会儿让柏芝陪朕吃朝食。” 圣人赐食,这是一种看重,要知道可不是谁都能和武帝一同吃饭食的。 不可先生刚才站在广场的角落上看着武帝演练了一整套的刀法,心中对于大唐的未来更有信心了。 武帝已然知天命的年纪了,这个年纪的妇人,再是保养得当,可没有力气能在晨起后舞这么一场少说也有两刻钟时间的刀法。 而武帝呢? 武帝她是三百六十五日,除了天气不好的时候,她是日日如此的! 一个有长寿相的帝王,对于大唐来说,是幸事! 第731章 体面(感谢 zhu不爱吃苹果的月票~) 不可先生看着自己面前摆着的加了胡椒后用油煎过的鸡子,抬起头对着在武帝身旁伺候的王大珰感激的笑了一下。 王大珰这贴身大太监当的可是够称职称责的,对于武帝特别看重的几个臣下,那可是关注的多了。 别说只是记住不可先生的饮食喜好了,王大珰可是厉害到连狄仁杰爱的熏香是什么样儿都一清二楚的。 不可先生每日里的活动量不多,这吃的也就不多,他已是尽量吃的慢了。 待得看到武帝放下了筷子后,不可先生就紧跟着放下了筷子。 王大珰一挥手自然就有不少宫女上前来收拾这桌的碗筷碟子,走到大殿的侧门,从小太监手里接过滚热的茶壶,王大珰一步步稳稳当当的来到桌前,先是给武帝倒了一杯茶,然后才给不可先生也倒了一杯茶来。 不可先生十分有眼力劲儿,等着武帝满足的喝过大半杯茶后,他才轻轻的开了口。 “......就是如此。 圣人,这阿芙蓉案背后的幕后黑手是那外邦人定是没错的。 只不过,被抛出来的这两枚棋子目前很难确定是不是足够有用。 臣怕耽搁了后续追查,这才大清早的就来请示了。” 武帝听过不可先生这些话后,没甚大的反应,她没有先回答不可先生带来的问题,转而反问道:“柏芝以为呢? 该如何?” 不可先生低下头以示恭敬,低垂着头他说:“臣以为,能被抛出做棋子,该是能知道些什么的,但估计也不会有多大功用,要不然也不能被拿来抛弃了。 若是想真正的捣毁幕后黑手的局,把那些外邦人一网打尽,还是得靠咱们自己才成。 所以,臣想着,就用那法子,催发了他们的生命力,能问出些消息最好,也不白浪费为了让他们醒过来花的心思和药材。 要是一问三不知,这人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武帝对着要再给她添茶水的王大珰说:“大珰,去把昨儿个从江南东道发过来的折子拿给柏芝瞧瞧。” 不可先生接过王大珰递过来的折子,一打开就发现这是暗折,也就是直达武帝跟前儿的,不经过其他部门的。 不可先生看过折子后就懂了,他抬起头对着武帝拱手行礼:“臣明白了,这就去办。 待得有了结果,臣再来禀告。 臣告退。” 武帝点点头,并对王大珰眼神示意。 王大珰这个武帝的心腹虫儿转过头就抢了驼背仆从的活儿,自己个儿推着不可先生的轮椅往外走。 其实,这已经不是王大珰第一次给不可先生推轮椅了,之前有一次武帝与朝中六部郎官开小朝会时,甚至还特意叫了不可先生前去的。 当时的不可先生是十分惊讶的,武帝看到不可先生眼中的不可置信,就解释道:“你不是想着往后把不良人弄到明面上么? 这做事,你总得一步步来吧? 你这个不良人的总领先露个面儿也是应该。” 不可先生当时着实是没想到武帝竟然同意了他之前提过的这事儿! 不可先生想得是,待得不良人办过些大事,领了些功劳后,再用这功劳请求武帝准许不良人由暗转明的。 可没想到,武帝竟然现在就开始为不良人铺路了。 不过,不可先生仍然有自己的顾虑,他带着些许犹豫小心的对武帝说:“圣人,臣......臣的......我的身份,是不是不好让六部的郎官知道?” 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不可先生提高了些许音量继续说:“不如,我让别人去到明面上代替我?” 武帝用“你怎么如此不争气”的神色瞅了一眼不可先生,没好气儿的回答道:“民间还会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呢。 你一个统领不良人的,是朕麾下的好手,这点子胆子都没有? 都多少年了? 现如今六部郎官里头,也就礼部的和兵部的那俩老头儿曾经见过你,这么些年过去了,虽说你的相貌变化不大,但他们说不得就老眼昏花记不得了呢? 再说,就算他们记得你,那又如何? 你是朕的人,他们还敢把你怎么样么?” 武帝说完,根本不管不可先生的反应,抬腿就走。 不可先生要是没点儿血性和胆子,也不可能被武帝提到不良人总领的位置上。 是以,看着就要出殿门的武帝的背影,不可先生当时就对身后的驼背仆从说了声儿:“走,跟上。” 因此,当天的小朝会,跟在武帝身后来的不可先生就第一次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了六部郎官的眼中。 当时,看见了不可先生的礼部的丘尚书就跟见了鬼似的,他盯着不可先生这张脸口中嗫嚅着不知说着什么话。 还是丘尚书身旁站着的孙尚书拍了他胳膊一下,才让丘尚书没在武帝跟前儿失仪。 这天下事都是万事开头难的,不可先生自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后,往后的日子里,不可先生都不再避着人了。 他也正大光明递牌子请见了,再不像过去那般背着人,还总得寻深夜才敢来皇宫面见武帝了。 而在不可先生出宫后不过半个时辰,戍守在长安的金吾卫和武帝统领的近卫军就出动了。 阿芙蓉案背后的腌臜也该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长安城里的人那是很会看颜色的,从朱雀大街出动的金吾卫,从长安城的各处城门的限流,从望楼上的鼓声,人们知道,这又是一场抓捕开始了。 而此时此刻蓬头垢面的已有数月不曾梳洗的高夫人听着外头传来的鼓声,她先是呆愣了一下,恐惧过后就是放松,好似解脱了一般。 王大珰身后跟着俩小太监,一个手里的托盘上是白绫,另一个手里的托盘上是一个瓷瓶。 狱卒打开了被单独关押的高夫人的牢门,只听王大珰对着高恒忠行了一礼,“高夫人,到时候了。 圣人感念你是高恒忠之发妻,曾经也是有品级的夫人,如此,就予你一个体面。” 王大珰伸手指了指白绫,又点了下瓷瓶,这才对着高恒忠道:“圣人一诺千金,已然下了旨意,准许你家三郎的小儿独活了。” 第732章 威慑(感谢 100155606的月票 ~) 高夫人这会子并不害怕,她的心里是放松的,就好似心中的巨石终究落了下来,可算是敢吐出这口气了。 王大珰也不催促,说过那句武帝放了高家一小儿的话后,就那么站着等着高夫人自己选择死亡的方式。 其实,此时此刻高夫人所呆的牢房并不是安静的,因为关押高夫人的隔壁就是高家的其他女眷。 透过相连的铁栅栏,高家大儿媳哭的撕心裂肺,她这段时间也是真的想明白了,不再心存幻想了。 高家大儿媳清楚明白的知道高家完了,高家的男丁只有高三郎家的小儿得以保存性命,其他所有人,都得死。 本来按律,她们这等什么也不知道的女眷还是能活的,只不过就是活的不怎么好,会被送入教坊司为奴为婢。 虽然从贵人变成奴婢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接受的,但是求生是人的本能。 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更何况,再是如此,她们这些女眷的娘家总归不会看着自家出嫁的女娘被人糟蹋羞辱,多少会出些金银贿赂教坊司,让她们的日子好过些的。 但是! 此次高家这是谋逆大罪,且是与外邦人勾结算计大唐,用那阿芙蓉膏这般腌臜有毒的东西,当真是触怒了武帝的逆鳞。 并且,此次,公布于众的谋逆者里的官位最高的就是高恒忠这家了,武帝直接加重了刑罚,除了给高家留了一条血脉之外,高家其余所有人都得死! 高家大儿媳这会子看着高夫人一点点整理了自己的衣衫,伸手拿了那托盘上的小瓷瓶,拔开瓶塞,倒出其中的药丸,一点儿也不犹豫的就往口中送。 这给体面的死法是认真的,瓷瓶中的毒药是太医署的医师特别研制的,能让人在十几息之内就内府出血而亡。 高夫人死了。 呜呜咽咽的哭声在牢房之中响起,高家大儿媳不是在哭自己的婆母死了,她是在哭她自己,她知道她连这般体面的死法都是轮不上的。 王大珰看着歪着头躺倒在地上的高夫人,蹲下身叹了一口气,他伸出一只手给死不瞑目的高夫人合上了眼睛。 从袖袋之中抽出一块帕子,王大珰又给高夫人擦去了嘴边的血迹,站起身后,随手把这沾了血迹的帕子丢在角落,“好生抬出去,好歹曾经也是有品级的夫人。” 这次为了对潜在的宵小和心怀不轨之人进行威慑,不过小半月,朱雀大街的广场上就搭建好了一座高台。 长安城里的百姓在段时间里,早就把能吃的瓜都吃全了。 别说官宦人家了,就是在长安城里生活的黎民,那都是个个儿见着个人就会说上两句的。 长寿坊,本草堂,李父刚给一个来看病的人诊完脉,看着这人去药柜上抓药去了,李父这才站起身起来走走。 忙碌了一上午的功夫,起来走走也好松快松快腿脚,李父刚出了门,就遇上了这街面上的老住户,西头上第三户家里是开了个杂货铺子的刘老头。 “李医师,这是去哪儿?” 李父对着刘老头拱拱手和煦的回话:“能去哪儿?不过是坐了一晌午头儿了,这临近正午了出来走走罢了。 刘翁这是要去?” 刘老头回了李父一拱手,伸手指了本草堂往东边的蒸饼铺子道:“家中懒散,来买些蒸饼家去。” 李父本就想这般寒暄过后就算过了,他对着刘老头点点头,想要侧身过去,好贡让刘老头过去。 结果刘老头却是又走近李父小半步,压低了些音量说:“李医师,可听说了朱雀大街那边儿的事儿?” 李父愣了一下后就点了点头,刘老头继续说:“刚才来我家铺子里买货的王娘子可是说了,朱雀大街那广场上的高台已经搭建起来了。 官家贴了告示,说是三日后正午时分就要给那起子人问斩来!” 刘老头见李父的表情就知道李父是不知道这事的,如此刘老头就有了自己的消息比李父早那么一步的优越感,他又拉着李父说了一会子,话里话外都是这些谋逆作乱者阖该都去死。 当晚,临近坊门关闭的时间,李大兄这才下值归家来了。 一大家子一起吃过了晚食后,共同坐在正堂里头闲话。 李父看到李大兄就想起了之前刘老头说的话,因此李父就问李大兄:“我听人说,朱雀大街上的那高台又搭建起来了?” “是,阿耶,是要问斩那些谋逆大罪的人及其家眷的。 怕是那地儿有段儿时间都不好走了。” 三日一晃而过,今日是个艳阳天。 朱雀广场的高台搭建的让人看着就觉得比上次要大上不少,被金吾卫围住了的朱雀广场外有不少胆子大的黎民。 有那话多的就跟周围不认识的陌生人搭起了话来。 “我怎觉得这高台看样子大了不少? 恍惚记得,上一次我离这大道的石沿儿是有一臂半长的,瞧瞧,现下可就不到一臂的距离了。” “哟儿,你这人还怪厉害的。 怎的,上一回砍头你也来瞧了?” 这男子伸手拍了拍的胸脯子,“咱这体格子怕啥? 这位郎君,我虽然不是读书人,但我可知道官家这砍的都是坏人,更别说这回是那通敌叛国让阿芙蓉膏进到咱们大唐的罪人了。 不仅不怕,看着他们都死了,我还觉得沾染上了正气来,说不得能百邪不侵呢。” 围观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杂七杂八的话儿的功夫里,从远处就有两队金吾卫押着一队男子一队女娘的犯人往这高台走过来了。 “快看!来了!” 高家大儿媳站在最前头,她低垂着头,一步步走向死亡。 此次因为处决的犯人不少,为了用最短的时间杀掉所有人,这回搭建高台的时候管理此事的郎官就让工匠扩大了不少地方,可以一次多杀四个人。 正午时分一到,上首坐着的郎官早就等着这一刻了,一声儿“行刑”让围观众人都兴奋了起来。 刽子手高高扬起手中砍刀,整齐划一的砍向了跪着的犯人那柔嫩的脖颈。 “噗”的一道道高压喷射的血液溅到了刽子手的衣衫上、高台的地板上,浓烈的血腥味儿弥漫开来。 第733章 女娘的价值?( 感谢 暮川暮紫的月票~) 高台上血流成河,萦绕着这一块儿那浓郁的血腥味儿数日不散。 此时若是能下上一场大雨,倒是能干净许多。 可天公不作美,自那次斩首示众之后,长安城数日都是艳阳天,当真是晴空万里。 其实,当日在撤了高台后,就有巡街铲了土去盖那从高台上滴落到石板上的血液,又拿水去冲洗了,过后还特别在此处摆了不少花木,但是,仍旧是没有让此处的血腥味儿减少多少。 甚至因着摆放了不少花木的缘故,此地沾染了花草香味的血腥味儿更让人觉得恶心。 就像李大兄同李父说的一样,此地确实是会有段儿时间都不好走了。 但是此举也确实是起到了威慑的目的,每每有郎官经过此地往皇宫去的时候,那心中藏有小心思的人,怕不是心中都得掂量掂量自己往后的行事了。 长安城城郊的戒毒之地,李三娘她结束了今日的例行工作后,和秋香、铃兰还有翠柳她们一块儿在院子里炮制药材。 前两日,宁医正当真是应了李三娘之前的话,给李三娘又调来了三个医女来。 虽然只有三个人,但也算是给李三娘她们减轻了不少负担。 并且,清阳郡主是个有魄力的女娘,她见收进来的女娘又多了不少,可李三娘她们人还是那么些,早前就派了王府跟来伺候她的五六个婢女给李三娘帮忙。 为着这事,李三娘还特特去谢了清阳郡主一回,不仅仅好好表示了自己的感谢,李三娘还与清阳郡主一同吃了饭。 饭后围着圆桌坐着品茶消食的时候,清阳郡主很是突兀的问了李三娘一个问题:“虽然早前就同李医师问过了,也听李医师说过了。 但近来,我阿耶有心为我寻郞婿,所以,我想要再确认一下,还望李医师仔细与我分说明白。” 李三娘有些惊讶,一乍头没反应过来,不过她仍旧是略微低头以示恭敬,“郡主请问,但有所闻,无所不言。” 清阳郡主对着身后的严嬷嬷一个眼神示意,严嬷嬷福了福身子后就领着屋子里的几个侍立的婢女出门去了。 李三娘一看这架势,心里就明白了,这是要讲私密事来。 李三娘顺势就对自己身后的秋香示意,秋香见状也是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作为医师,尤其是常常给女娘看病的女医师,李三娘实在很是明白这隐私的重要性。 “郡主只管问,身为女医,保护病人的隐私是我的基本操守。 出了这门,再无第三人能得知你我之间的对话。” 清阳郡主见李三娘这般上道,遂点了点头,这几个月来,清阳郡主对于李三娘的品德还是信得过的,她知道李三娘这般有才的女娘,断然不会让外事毁了自己的名声。 “如此,我就直说了。 这问题我早前也问过李医师,就是我曾经染过这阿芙蓉之毒,现下已然在李医师高明的医术下,让我基本摆脱了这毒瘾的控制。 那我过后可能正常婚嫁? 这毒对我往后孕育孩子乃至生产可有妨碍? 对孩子可有不好的影响来?” 早前清阳郡主并未自己开口问李三娘,是严嬷嬷充当了喉舌为她问的李三娘来。 李三娘自然是如实回答:“要说一点儿妨碍都没有那是假话。 不过,只要郡主能用坚定的意志扛过这段儿时间,至少一年之后再行婚嫁之事,应是无碍的。 若是到时郡主不放心,尽管来找我,我于妇人有孕生产上也是有些技艺在的。” 李三娘面对病人的时候,从不说慌。 所以,此时面对清阳郡主看过来的目光,李三娘仍旧是把那一套说辞再次说了一遍。 听了李三娘的话,清阳郡主点点头后长叹出了一口气来,然后她把桌上的点心盘子往李三娘面前推了推,清阳郡主自己也捻了一块儿,咬了一口后,她感受到舌尖上的甜。 清阳郡主咽下口中糕点,她用迷惘之中夹杂着疑惑的语气再次看向李三娘:“李医师或是有不解我怎会又问一遍来?” “郡主若是愿说,我愿洗耳恭听。” “我阿耶有意为我择婿了。 我已是幸运不少了,因着阿耶的缘故,我不必和亲,还不必远嫁,阿耶会为在长安城之中择一人为郞婿来。 可是,就算是我贵为郡主,有自己的食邑,未来我出嫁之时也会有大笔的嫁妆,但我仍要嫁人,嫁人后我仍要为夫家繁衍子嗣。 眼下我在内宅之中中了阿芙蓉之毒的事,长安城内的哪户人家不知晓呢? 那些郎君和他们的父母哪里会不在意这一点? 一个不能生育或是生育不出健康的子嗣的女娘,哪怕她贵为郡主,又怎么样呢?” 清阳郡主自嘲的笑了两声儿,“所以,我总得确定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我阿耶还得按着我这身子的情况为我选郞婿呢。” 李三娘一听清阳郡主这些话,心里就都明白了。 清阳郡主这些话的意思就是,她之前中了毒,哪怕李三娘一而再的肯定只要意志坚定的戒毒,一年之后再行婚嫁之事应是无碍的。 那些之前属意清阳郡主的郎君们估计也打了退堂鼓了,要不然清阳郡主不会两次说相王要在了解她的身体情况后再为其选郞婿。 别说在这封建社会里对一个女娘所看重的价值,无非就是性、生育和劳动力价值这三点了。 哪怕是现代社会里,不也一样是这般么? 现代社会里,若是夫妻两人里是女的不能生孩子的话,基本上就都离婚了的。 而要是夫妻里是男的不能生的话,多半离不了,女的宁愿自己遭罪拼着命都要去做人工试管。 李三娘理解清阳郡主此时此刻的心情,她端正了坐姿,认真的看着清阳郡主一字一句道:“郡主,若是想要保证生出健康的子嗣,我的建议是三年后再考虑婚嫁事宜。 这三年内,郡主只要保证时常随诊,定是无碍这子嗣一事的。” 第734章 弃子 “三娘子?三娘子?”秋香这第二声儿加大了音量,这才把刚刚在走神儿想着那一日清阳郡主所说的话的李三娘叫了回来。 “嗯?啊?” 看着李三娘这在状况之外的神色,秋香先是担心的看了看李三娘,然后才略带着些埋怨的问:“三娘子在想甚? 刚才我喊了你数声儿,都不见你理我。” 李三娘赶紧对着秋香讨好的笑了笑:“无事,走神儿了。 喊我作甚?可是累了? 若是累了,你自去歇着就是了,这些都不着急,最近翠柳她们加急做出来的那些够咱们用些日子的了。” 对着秋香说过这话后,李三娘转过头去又对着自己对面的铃兰,还有另一侧的翠柳她们喊道:“你们啊,也都一样的,觉得累了,就自去歇着就是了。 这些活计,不是非要今儿个都做完,有空的时候做一做就是了。” 铃兰笑了笑没说话,手上不停,仍旧拿着药杵子来回滚动着。 翠柳倒是应了这话,这几月来,翠柳早就摸透了李三娘的脾性了,知道她是个好相处,怜惜女娘的,“李医师,秋香小娘子是问你晚食吃甚? 外头那边儿近日可是来了不少挑担子来卖小食的乡民呢。” 李三娘这才回过头来去看秋香,见秋香眼睛亮亮的,她放下手中的药材,从腰间拿出钱袋递过去,“想吃什么,你去买就是了。 也问问大家伙儿可有想吃的,多买些回来,咱们人多,不怕吃不完。” 秋香这才高兴的点头,一把拿过李三娘的钱袋,就往院门走去。 待得秋香出得门去了,铃兰就嘴角带笑的和李三娘说:“秋香还小呢,还爱吃零嘴儿。” “哈哈,呆会她带了零嘴儿回来了,我可得告诉她你笑话她小来,那零嘴儿啊不给你吃喽。” 众女你一句我一言的笑作一团,待得秋香大包小包的回来了,每人都得了些,烤豆子、山果子、肉火烧、糖果子、油团应有尽有。 众女又一起围着吃了从饭堂提回来的晚食,这局才算完。 而在李三娘、秋香和铃兰住的屋子里头,秋香正肃着一张脸同李三娘交代:“我趁着出去买小食的功夫里和盟会里的人交接了下,得到消息,入夜后,就会有人来接咱们了。” 未等李三娘回话,站在一旁的铃兰先开了口:“师傅今夜还要出去?” 这段时间里,每一回李三娘和秋香夜里出去,铃兰都担心的很,每每李三娘回来的时候,就能看到铃兰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干等着她们。 李三娘也是劝了两回了,但按铃兰的说法就是:“师傅在,我这心里就踏实,也能睡得香。 师傅一离开,我这心里就不得劲儿了,总得看见师傅安全回来了才好。 师傅,我没事儿,哪里比得上你们累一晚上,我就在被窝里躺着,虽然没睡着,但闭着眼睛也全当休息了。” 如此,李三娘也不好再劝什么了。 说过话后,铃兰就开始给李三娘收拾行头,之前李三娘穿的是秋香的夜行衣,后来铃兰回过家一趟,那时候就买了布来,熬了两晚上就给李三娘做了一整身儿衣衫,全黑的,连发带都是黑的。 盖因着之前李三娘操劳的狠了,本就身量上赶不及秋香高,这人瘦了不少后,李三娘穿上秋香的夜行衣是哪哪儿都不得劲儿来。 李三娘换上了铃兰给做的行头,头上的木簪拿下来,换成了纯黑的发带,学着男子的发式在头顶扎了个发髻。 “咚咚”两声儿响起,是不良人来接李三娘和秋香了。 早就习惯了的,李三娘对着铃兰点点头,就和秋香一前一后出了门去。 李三娘趴在秋香的背后一路高高下下的,出了戒毒之地按着早就约定好的地上,上了马车后,又经过了两刻多钟的时间,李三娘他们这才见到了不可先生来。 “先生。” “三娘子,快坐。” 李三娘与不可先生见了礼后,就赶忙开口问:“可是那俩人醒过来了?” 不可先生轻轻摇头,“不过,按着三娘子之前说的,今夜应是会醒来。 喊了三娘子前来,也是怕出什么差错,劳累三娘子了。” 李三娘算了算日子,是了,今夜应该就是这俩睡美人醒过来的日子,若是今夜醒不来,那就预示着不会再醒过来了。 “先生,这人醒过来后,我可行针,加上汤药的作用,可保他们半月性命。 半月之后还能多活几日,就不好说了。 ......先生若是要问消息,可要抓住这段时间的好。” 不可先生正想回话的时候,外头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不可先生允了人进门来,就见一蒙面的黑衣人进得门来说:“先生,他们醒了!” 李三娘惊讶的抬起头看向门口禀报的这黑衣人,然后她又转过头来和不可先生对视了一眼。 “走,去看看这两人。” 李三娘遂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跟在了不可先生的身后往那俩睡美人所在而去。 到了地方,站在门前,不可先生回过头看着李三娘无声的指了指李三娘的脸。 李三娘反应了一会子才在秋香的帮助下明白过来了,这意思是让李三娘蒙上面。 李三娘接过秋香递过来的黑色面巾,戴上后掩住了自己的口鼻,只漏出两只眼睛来。 待得进了屋子,看到这俩仍旧是瘦的喝麻杆儿似的外邦人,李三娘在另外一黑衣人确认他们没有攻击力后,这才敢提着医箱上前检查。 离得近了,李三娘这才发现大睡美人是褐色眼珠,反而是小睡美人是湛蓝的眼珠。 一番检查过后李三娘冲着不可先生点点头就赶紧跑到一边站着去了。 “如实交代,你们还有命可活。 作为弃子,只有大唐才是你们的正确选择。” “咳咳,”大睡美人轻咳了两声儿后又嗯嗯呀呀的试了几遍才从喉间发出一句带着口音的话:“真的么?” 而那小睡美人好似不会说话一般,竟是一言不发,而且也不害怕,就那么睁着俩蓝汪汪的眼珠子好奇的看着这一屋子的人。 第735章 有用的尤利 接下来是斗心眼的时间了,李三娘作为医师的作用就是老老实实的呆在一旁,确保这俩人暂时是死不了的。 不可先生轻拍了两下手掌,“啪啪”两声儿后,就从门外进来一脸上有一醒木刀疤的矮壮男子来。 这男子进来后话也不说一个字儿,直接冲着有着湛蓝眼珠的小睡美人去了,只见他上前一把拉起小睡美人,然后往肩头一放,就这么扛着小睡美人出了门去。 也是奇怪,这小睡美人竟是一点儿也不害怕,虽然他本来也没什么力气反抗,但是连一声儿惊恐都没有发出,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的。 李三娘站在一旁,她敏锐的看到在小睡美人被扛走的时候,那大睡美人眼睛里的慌张可是做不得假的。 另外,李三娘五感灵敏,虽然此刻这屋子里的人不少,但是李三娘离所有人的距离都算不得远,所以,她清楚的听到了大睡美人当时猛然加快的心跳声。 李三娘此时此刻觉得,不可先生这回该是能得到些许有用的情报了。 之后的事李三娘并不想参与了,她只是一个医师,也只想做好一个医师。 掺和到不良人这些事里来是身不由己的没办法,现下用不到她了,她就顺势和秋香出得门去了。 于其他屋子里等了小半个时辰,等的都要睡着的时候,才有人来喊她了。 仍旧是原来的那间屋子,李三娘一进来就能看出不可先生身上明显放松的神情,“先生,这是有所收获了?” 不可先生微微笑并没有回答李三娘的问题,当然了,李三娘也并不是非要从不可先生这里知道些什么来。 “劳烦三娘子等到这个时候了,过会子,劳烦三娘子给那大的施针,激发他的生命力,让其之后半月里可如同常人一般。 至于那个小的,还得劳累三娘子给他配药,他对我们用处不小,需得他活着。” 李三娘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不可先生,她没想到不可先生竟然要她去救那个小睡美人。 或许是看明白了李三娘惊讶的眼神之中的疑问,不可先生随后对着李三娘解释了一句:“他更有价值。” 李三娘点点头,她并不想深究为什么是这个小的更有价值,她只管救人,不过她还是强调了一句:“先生,若是要救他,那所需药材的量不少,珍贵药材更是不好找,望先生做好这个准备。” “三娘子放心,一切都会安排好的。” 如此,李三娘就提着医箱先去看了大睡美人,先施了金针,然后留下一个药方交给留守的不良人。 借着李三娘就被领着去了另一处地方见了小睡美人,这小睡美人浑身无力的仰躺在床上,当李三娘撩开他的手腕为他再次诊脉的时候,他竟是率先同李三娘搭话了。 “阿姐,一定要好好救活我啊,我不想死。” 清朗的少年音在耳边响起,李三娘带着惊诧一边为其诊脉一边看向他。 从大小俩睡美人醒过来后,李三娘在他们面前出现的时候,蒙着半张脸,一个字儿更是没有在他们面前说过。 这自然是为了保护李三娘来的,毕竟李三娘的个人特征实在是过于明显了些。 长安城里头出名的医师有不少,但是出名的女医师,可就她一个了。 并且,就算她穿上一身儿黑衣,发式也扎成如同男子一般的发髻,但她的身形想要掩饰她自己是个女子这件事实在是太难了些。 所以,这小睡美人能知道李三娘是个女娘很简单,但不简单的是他竟然上来就喊李三娘“阿姐”! 这明显的利用自己的年纪想要获得什么消息或是帮助的样子。 当然了,也不得不说,他这年纪还真的是能激起女娘的保护欲来。 不过不可先生本来就请李三娘保住这个小睡美人的命,李三娘看着这双湛蓝的眼睛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说话。 得到了李三娘点头回应后,虽然李三娘没说话,仍旧在少年身上做着详细的检查,但是这少年倒是很会自己给自己找存在感。 他继续用好听的少年音对着李三娘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阿姐,我叫尤利。 阿姐是个女医师么? 好厉害啊。 我真的很想活着,我对大唐很有用的,阿姐一定要救我啊。” 李三娘只觉尤利比小四郎还能吵吵,耳边那少年音就没有停歇,李三娘不想说话暴露自己,只觉尤利这生命力足够顽强,才刚醒,就这么有精神头。 仔仔细细的从头到脚都检查过一遍后,李三娘就结合尤利的脉象为他施了金针,过后认真的斟酌着开了药方。 做完这一切的李三娘转身就要提着自己的医箱离开,这临了都到了门口要开门走了,就听床上躺着的尤利大着音量冲她喊:“阿姐,你要走了么?” 李三娘顿了一下,还是没回头也没回话,提着医箱开门离开了。 待得再次见到不可先生,李三娘摘下面巾对着不可先生吐槽了一番尤利的话多:“......想必是故意同我套话的,我知言多必失,我不是专业的暗探,也没经受过训练,就一句话也未同他讲。 先生,药方我开好了,如何熬药我也写清楚了。 但这三日是关键的时候,要不要我明日在戒毒之地同宁医正请个假,好过来看着?” 不可先生想了想之前尤利对他说的那些消息,他看了看李三娘,还是点了点头:“有劳三娘子了。 这尤利确实重要,三娘子也放心,在事情结束前,绝不会放他离开。” 李三娘明白不可先生的这句话,是在同她保证她的安全无虞。 “或者说,他会一直在不良人的视线下的。” 就算要请假,李三娘和秋香也得先回一趟戒毒之地,要不然可不好说她和秋香是如何从戒备森严的戒毒之地消失的。 这回因为救治两人,李三娘临近五更天的时候,天色都有些光亮了才匆忙的赶回屋子。 第736章 求上门来 李三娘秉持着不可先生的要求,先是同宁医正请了三日假,用的理由是身体劳累,需要休息。 宁医正当场就给批了假,毕竟李三娘那样子确实是瘦的狠了,这脸颊上腮肉一直没有长回去。 得了三日假,李三娘先是和秋香回李家看望了李父李母露珠儿他们后,半下午的时候就出了安化门,去了外三城那边儿不良人的据点去了。 在那边儿仔细的为那外邦男子和尤利按着不同的方式救治了两天三夜。 这一回救治尤利,可是给李三娘机会用到那些珍惜的药材了,人参、鹿茸不说,那西域都少见的清心草竞都找来不少。 熬过三日危险期后,之后李三娘和秋香就回了戒毒之地,换成夜里再来此地。 一旬后,尤利的病情也稳定了下来,李三娘就只需要每一旬再去看一回就好了。 同时,那外邦男子也肉眼可见的精神亢奋起来,李三娘中途去给他施过一次针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三娘也会想起这个自己不仅没有救他,还施针加速了他的死亡的外邦男子。 “不论如何说,我都算是害了人的。 这种事,大概就是送命题吧。” 李三娘想起了在现代之时做学生的时候学习的医学伦理课上的老师曾经提过的一个问题:“爆发了战争,你在后勤处遇到了穿有敌军的士兵,救还是不救? 或者换个场景,你在城市之中,歹徒和人质同时倒下了,你救不救歹徒?” 当然了,标准答案自然是在条件允许下,所有人都要救,哪怕是敌军,哪怕是歹徒。 在条件不允许的时候,先救生存几率大的那个,哪怕是敌军,哪怕是歹徒。 李三娘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她一点点的给自己内心的愧疚感找理由。 “第一,这里是大唐,那是破坏大唐和平稳定的外邦人的棋子,是坏人。 第二,我只是个医师,我得听命于不可先生。 不可先生让我这么做的,我没有权力和资格去说要救人。 第三,他中了美人醉,解毒需要很多珍贵药材,耗费大量资源。 我没有这种资源,同时有这种资源的拒绝救他。” 脑中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的李三娘,好不容易才沉睡过去了。 日子如流水一般,一日日的往前走着。 随着京郊戒毒之地收罗的女娘越来越多,李三娘就一点点的找机会把姚青青和孙春兰给叫了进来。 姚青青倒还好说,毕竟已经是个成婚了都有了两个孩子的妇人了。 再加上姚青青的郞婿家本就是医药行业的,其夫家就是开药铺的,他们对于姚青青做稳婆,还搭上了李三娘的事很是支持的。 所以,李三娘在问过姚青青的意愿后,就把她叫了过来,同铃兰一般留在她的身边,日常上由她亲自教导。 至于孙春兰,不是李三娘喊来的,正相反是孙春兰她自己求上门来的。 那一日是李三娘旬休归家的日子,本在院子里陪着露珠儿玩躲猫猫,不成想孙稳婆却是领着孙春兰提着四样礼登门了。 李大嫂带着小六郎又喊了露珠儿出门到街上买果子露喝去了,如此李三娘才和李母坐在正堂里头接待孙稳婆与孙春兰来。 寒暄了一会子,孙稳婆才带着些不好意思看向李三娘:“今儿个叨扰三娘子,也是真的有事求上门来的。” 李三娘疑惑看向孙稳婆,想要听听这是有了什么困难,还用上了“求上门”这般字眼。 结果说完这话后孙稳婆却是不说话,反而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孙春兰去。 孙春兰对着孙稳婆轻轻点头,然后二话不说她竟是正正对着李三娘跪了下去! 李三娘同李母惊讶的互相对视一眼,实在是有些心惊,这孙稳婆孙春兰祖孙是遇到了何等的麻烦? 这麻烦得多难?难到需要上门下跪求人来了? 李三娘见状,第一反应是起身上前想要拉孙春兰起来。 大唐此时的礼仪,哪怕是面见武帝都不是次次都需要人下跪叩首的。 要知道,除了跪拜死去的先祖之外,只有某些非常重要的场合才会需要人去下跪叩首,以示臣服、顺从、恭敬。 对于一般的黎民来说,日常上只要行礼拱手就足够了。 别说男子,就是女娘那也是甚少动不动就要人下跪的。 可李三娘走到孙春兰跟前,对她伸出了手时,孙春兰却是不起,她看向李三娘,仿佛豁出去了一半,先是对着李三娘一叩首,然后直起腰来一字一句道:“先生,是春兰莽撞了。 还请先生上座听我一一道来。” 李三娘愣了一下,此时她心中也明白孙春兰这意思了,怕不是孙春兰所求是很为难人的事,这才下跪不起身的了。 李三娘从不喜欢被人道德绑架,更不喜欢被人强人所难。 她怜惜孙春兰身为女娘生存不易,且又是石女(第276章情节),在这世道上后半辈子怕是艰难不得,多亏孙家有远见,舍得花钱让孙春兰识字,孙春兰自己也有进取心,遂在李三娘开了稳婆学堂经历过考试后,才把她收为学生来。 但这并不见得李三娘就愿意一再的为孙春兰打算,愿意让人因为她对女娘的那份怜惜而退让妥协。 李三娘愣过之后,就退回了上首的座位重新坐下了,她倒是要听听孙春兰所求为何? “先生不仅有大才还有大义,怜惜世间女娘不易,开设稳婆学堂,不仅不要束修还不必行弟子之礼,此等心胸,春兰佩服。 我能于先生的学堂里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新式稳婆,乃是春兰的好运,春兰在此谢过先生。” 说罢,孙春兰郑重的一板一眼的对着上首坐着的李三娘行了叩首之礼。 “今日春兰上门所求,是春兰自私了,进了先生的学堂还不满足,贪心的想要同他人一般常伴先生左右,想要求得先生为师,同茯苓、铃兰阿姐以及姚姐姐那般,向师傅学习,将来也能成为一名女医,解救诸多女娘的病痛!” 第737章 一条有希望和未来的出路 (感谢书友的月票~) 孙春兰眼中带着泪,硬忍着忍到眼眶发红到底是没让那泪落下来。 孙春兰这小一年来同李三娘学习,她知道李三娘不喜女娘哭。 而李三娘看着孙春兰这一副要强的样子,想着她刚才说的话,这才明白,原来孙春兰是想给自己的未来找一条出路。 李三娘现在明面上是有四个弟子的,大弟子是秋香,秋香在外头是以李三娘的大弟子自居,才能时时刻刻的守在李三娘身边保护她的。 但其实秋香并无意走医师一途,以大弟子的身份面对外界,也只是为了更合适的留在李三娘身边保护她。 二弟子就是宋家黑丫,后被李三娘取名为茯苓的宋家聪颖可爱的小女娘。 宋茯苓是完全按着李三娘想要的样子教导的,李三娘是在循序渐进的想要把自己这一身本事都交给她。 三弟子自然就是莳花楼出身的铃兰了,铃兰虽然比李三娘大了不少,但其心性坚定又有想要为花楼的女娘们得到良好的医疗的善心,且也是个聪慧的人。 李三娘只不过给了几本书,又定期教导,她竟是都能给妇人女娘看些普通的病症了。 如此,李三娘才在京郊的戒毒之地忙不过来的时候,同宁医正提了铃兰的名字,把她喊了过来。 四弟子就是现在还在边城的十九了。 十九本来是不良人送来给李三娘做马夫并保护她的,但十九本人竟是对外科产生了兴趣,李三娘虽未直接受十九的弟子礼,但李三娘帮着十九去找了孙医监,送了他去边城,算是十九医师路上的最为关键的一环。 这四个人之中的宋茯苓和铃兰是李三娘真正的付出过心血,满心满眼为其打算的弟子了。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李三娘既想培养出和她一般的为妇人女娘们服务的女医师,那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开办学堂。 所以,一开头这不就先办了稳婆学堂,从妇人生产这一块儿开始。 而在这稳婆学堂的第一期学员里头,李三娘不就发现了姚青青这个聪明上进的妇人了么? 虽然李三娘与姚青青之间并不曾有过弟子之礼,但李三娘在有机会的时候也不曾少教了她。 这次李三娘在戒毒之地统领女娘病人这一块儿的时候,李三娘在有机会的时候特地把姚青青叫到身边细心教导了。 李三娘想得是,若是姚青青可行,往后长安的第二位女医师可就能诞生了。 至于没有考虑过其他人,比如孙春兰,李三娘自然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李三娘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是看着孙春兰的面庞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孙春兰见李三娘这般神色,就明白了这是李三娘的拒绝。 “先生,我知自己不如茯苓那般聪慧好记性,更是赶不上姚姐姐经验丰富悟性高。 但是,我只求先生给我一个机会,我愿全力以赴的去学。 我不奢求拜先生为师,只要先生愿意教我几分,我便会用十分力去学。 求先生看在我这份心上,给我一个留在先生身边求教的机会。” 说罢,孙春兰再次叩首,待得她抬起头来看向李三娘的时候,那脸颊上就是两行泪了。 李三娘看着这般赤诚为自己争取的孙春兰,心中又怎会不受触动? 李三娘缓了缓情绪,她看向孙春兰慢慢的问:“我很高兴你愿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努力,这是特别好的事。 但是我也要说,只要你有这份心,未来不论你是做一个新式稳婆还是其他,你都能把把握住自己的人生,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 作为先生,我相信,你可以。 另外,不要妄自菲薄,虽然我看中茯苓和铃兰还有姚青青的原因里,是有因为她们都是聪慧之人的缘故在。 但是,我选她们自然是不仅仅有这个缘故的。 另外,这小一年来,你在学堂之中的每次课业也都是尽心尽力的,数次成绩也是在上游,你也是一个聪慧的女娘。” 李三娘说着话的时候,就起身上前拉了孙春兰起身,孙春兰本就在听到李三娘夸赞的话语的时候,心里就开心不已了。 再说这都是李三娘第二次拉她起身了,再没有眼色的人,这会子也知道自己该起来了。 所以,孙春兰带着羞赧顺着李三娘的手站了起来。 李三娘拉着孙春兰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她轻轻拍了拍孙春兰的小臂,又拿出手帕为孙春兰擦脸上的泪痕。 李三娘一边手上轻柔的给孙春兰擦泪痕,一边对着她解释道:“至于,这次我为什么把姚青青交到京郊戒毒之地,留在我的身边教导,也是有我的理由的。” 李三娘把茶杯递给孙春兰,“你知道这阿芙蓉案牵连甚多,我在那地儿主管女娘病人,可这些女娘之中就有不少事来自花楼的。 你尚未及笄,还算是个小女娘,虽说我自己对于花楼里的花娘并无偏见,但这世俗之中总是要顾忌着些的。 所以,我这才只叫了铃兰和姚青青前去,略过了你们这些小女娘。” 李三娘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眼神示意孙春兰再喝两口,也是想要通过让她喝水的举动给她时间去稳定情绪。 “铃兰她是做了阿娘的妇人了,年纪比我还要大些,见过的多了,对此并不在意。 且她的年纪让她进去帮我,也能镇得住那帮子女娘。 你还小,你不懂人员聚集地都是是非。 铃兰自从去了后,着实是帮了我大忙了。 至于姚青青,首要的就是她也是已婚育的妇人了,且她夫家本就是药商,对于她行医是支持的。 如此,我这才去问了她来。” 孙春兰呆愣愣的眨了眨眼,她听了李三娘的话,这才明白,原来李三娘不是嫌弃她笨,是“嫌弃”她年纪小! “先生,带我去吧,我是石女,往后也嫁不了人的。 我不在意外头对我的名声的说法,我只愿能学得先生的本事,未来做一个如同先生一般的女医师,帮助女娘解除病痛。 先生,这是在我看来对我而言最有希望的一条出路了。 求先生帮我!” 第738章 家信(感谢 at2001的月票~) 最后,李三娘还是松了口,她面对孙春兰的眼睛终究是心软了。 当初只喊了铃兰前去那戒毒之地帮忙,一是李三娘确实是忙的不可开交需要帮手;二么李三娘的考量之中也是有因为铃兰出身莳花楼,自身见识不小还能守住本心,让铃兰帮她管理那些花楼出身的女娘,能便宜不少。 至于叫上姚青青的理由,就像李三娘对孙春兰所说的一样,头一个就是姚青青是个已婚育的妇人了;再就是因着姚青青有想要进一步的心,且她的郞婿不反对。 这会子面对眼中又要沁出泪来的孙春兰,李三娘在心中踌躇半晌儿还是点了头。 “你别光顾着高兴,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孙春兰老老实实的端坐着,赶紧对着李三娘点点头:“先生,尽管说,我都听着。” 李三娘抬手点了点孙春兰的额头,笑了一下后还是肃着脸对孙春兰说:“头一个,我若是把你叫去戒毒之地,跟在我身边的话,你就得明白,这不是玩笑事。 我叫人进去,是要通过太医署的郎官的许可的。 少说,我还得需要在那戒毒之地呆上半年。 我叫了你进去,你就要做好准备,往后半年里头都得把这份儿活计做完。 你放心,圣人是给咱们拨了银钱的,每一旬还可休假一日。” 孙稳婆瞅着这个空挡,她来回搓着手插话道:“哪里能要工钱来? 春兰能跟着三娘子学本事,三娘子连束修都不要,我们哪里能跟着还要钱? 三娘子,春兰的那份儿工钱阖该都给三娘子才是!” 李三娘转过头去对着孙稳婆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否定她的话,当然了也没有表示同意。 安抚过了心情激动的孙稳婆,李三娘回过头继续对着孙春兰说:“其次,春兰,你要明白你以尚未及笄的女娘身份跟着我去那等地儿来,就注定要承受来自外界他人的闲言碎语。 到时候,难听的话,该是什么都有的。 你得坚定本心,能守着住向学之心,承受得住压力来才是。” 其实李三娘最担心的这一点对孙春兰的影响,完全就是她的“自以为是”了。 孙春兰伸手握住了李三娘的手掌,她郑重的对着李三娘点点头。 “先生,你放心吧。 我当真是想好了的,我也没有先生想的那般脆弱!” 李三娘她忘了孙春兰是从幼时就被发现自己是石女了,她是自小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同男子婚嫁,不可能生育了的。 她明白自己不会像自己的阿娘一般成为母亲,她知道自己和其他的小女娘是不同的。 虽然她身上的事只是孙家人自己知晓,但那等来自父母亲人的异样、疼惜的态度和目光,仍旧是让孙春兰深深明白了自己的不一样来。 “我自小就明白自己的不同之处,先生,我心中没有灿烂花海,但有一棵努力生长的小树。 为了成为同先生一般的女医师,我定会用心用力向学生学习一切!” 至此,待得李三娘再次回到京郊戒毒之地当值的时候,她就同宁医正提了申请,如此就把姚青青和孙春兰一块儿叫来了这里。 李三娘为铃兰、姚青青、孙春兰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表,也分了阶段,好针对她们不一样的知识水平。 医师这个行当从来都是以实践为主的,在这戒毒之地里头,现下已经有了上百女娘,各个年龄段不同病症的应有尽有。 可算是给李三娘的整体教学带来了非常好的教学材料,就在这一日日的充实而忙碌的工作之中,时间一步步走到了端五。 虽然是端五,但是这戒毒之地还是留了人来,是姚青青主动提了自己留下当值的。 “我家婆母上月就带了孩子们去咸阳探望刚生了孩子的小姑去了,是要住上个把月的,端五也是要在咸阳度过了。 我家郞婿忙着打理铺子来,如此我这休假与否都不妨碍的。” 姚青青这般说了后,李三娘也就应了她,把她的名字报了上去。 但是,李三娘还是对姚青青说:“这次麻烦你了,你放心,待得端五过后,下一次你旬休时多休一日,补了这天你当值。” 如此,端五的前一日晚上,李三娘就和秋香收拾了包袱,带着铃兰、孙春兰出了这戒毒之地,上了老十的马车往长安城回。 先是把孙春兰送回了家,看着孙稳婆和孙母好好的把孙春兰领了回去后,李三娘他们才一路买一路往李家回。 小平安这段时日都是呆在李家的,由李母和李大嫂轮流带着,当然了,多是李大嫂带着的,用李大嫂的话就是:“我本就要照看小六郎,一个是看,两个也是看,无妨的。 一块儿带着,他们也能做个伴儿。” 所以,铃兰就跟着李三娘并秋香一块儿回了李家来。 众人回到了李家的时候,正正赶了巧,李二兄正拿着刚送回来的来自李大郎的家信同众人读。 “......因此,儿估摸着该是立秋之时,大军就会返回长安受赏了。” 读到这儿,李二兄停了下来,就听李母双手合十对着上空念叨了一句后高兴的看着身旁抱着小六郎的李大嫂笑了笑:“好了,这下好了,有了虎头的准信儿,咱们也算是有了盼头。” 李大嫂已经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光是听着这信里说的话,鼻子就酸了,她不敢想去了边城拼前程的李大郎得是在这一年多的功夫里糟了多少罪。 “哎,哎,快回来了,要回来了。” 嘴里来回说着这两句话的李大嫂终究是没忍住,眼角流了泪下来,她赶紧低下头抬起手背去擦。 李二兄见状赶紧就着李大郎的信往下继续读:“......打了招呼,说是要来。 到时该是姑母家的郭三郎并郭四郎前来长安探亲的了。 ......郭三郎不通武艺,是一直养在在姑母娘家那边,是个读书人。 郭四郎乃是幼子,比我小上两岁,最是调皮可爱,与咱家四郎似的......” 第739章 一桩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赘婿杀妻案(感谢 鲁晓晓的月票~) 六月初六,诸事皆宜。 这一日是李三娘的旬休日,她本想着要带露珠儿去逛街市来的,结果天公不作美,从早上开始这天就阴沉沉的,母女俩刚吃过早食,这雨就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如此,李三娘就只好带着露珠儿在家,不过露珠儿这小人儿倒是一点儿都不闹性子,李三娘问她:“珠儿可不高兴? 阿娘瞧着这雨该是晌午头儿就能停了,午食阿娘带珠儿出去吃可好?” 露珠儿窝在李三娘的怀里,听了李三娘的问话,她疑惑的抬起头问:“珠儿高兴啊,阿娘在家,珠儿就高兴的。” 李三娘看着露珠儿这张小脸只觉心里满满的、涨涨的,兜头上前抱着露珠儿就亲了两口。 下着雨,李三娘就和李母、李大嫂和秋香、铃兰在偏厅里头开了窗子坐着,一起看着院子里的雨景,一边喝着温热的饮子,一边说说闲话,当真是难得的悠闲。 放了露珠儿、小六郎和小平安在矮塌上玩耍,李三娘她们几个女娘就围聚在圆桌前。 这一桌子女娘,也就是李三娘和秋香手里没拿着针线了。 李母、李大嫂和铃兰手里都拿着针线,有一针没一针的在手中的布料上戳两下。 李大嫂自从生了小六郎后,虽然是在李家坐了双月子,一家子人还都不舍得让她劳累一点儿,但是高龄产子本就艰难,且是破天荒的剖宫产,终究是损失了元气的。 得亏李大嫂出自武人之家,这身子骨往日里康健的很,要不然结果如何,一想便知了。 李三娘轻手拍了下李大嫂的手背,见李大嫂疑惑望过来,她就一把拿开了李大嫂手里的针线,“大嫂,可算是歇歇吧。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赶上这么好的咱们能聚到一处的机会,大嫂陪我多说说话。” 李大嫂不是不听劝的人,她明白李三娘的意思,李三娘这是心疼她呢。 “你还真别说,你们忙着在那京郊当值去了,最近长安城里当真是有一件让人唏嘘不已的事儿。” 李大嫂这么一说,别说李三娘了,就是秋香和铃兰都有些好奇的看了过来。 李母一听李大嫂这口气,她就知道李大嫂是要说什么事儿了。 李母把手里的针别好放回小簸箩里头,抬起头往矮塌上看了一眼,见露珠儿他们几个小的玩的正好,并未注意这边儿。 “说说吧,这事儿还真是该咱们女娘好好听听的。” 李母都发话了,李大嫂就慢慢的给众人讲了最近长安城里发生的一件大理寺判决的杀妻案来。 原道是大理寺最近判了一桩杀妻案来,若是一般的杀妻案,倒并不会在这长安城里头弄出这般大的阵仗,让人们评头论足。 毕竟这世上的伤心事比比皆是,没本事的男子随意殴打妇人孩子的事儿多了去了,有那以酒醉为借口失手打死人的事儿真的不算少。 长安城里的人听到这般的事儿,多半都是会哀叹两声儿,道一句“命不好”就算完了。 但是,这件杀妻案不同寻常之处有三点,第一犯案者算是个郎官儿,是一在府衙做事的刀笔吏; 第二犯案者是个赘婿; 第三犯案者不光杀妻,还杀了岳父母并自己的亲生儿女! 更重要的是,因着这案情属实是丧尽天良,大理寺在判决后还特特在外张贴了文书,把案情和判决公之于众。 大理寺此举自然是告知众人天理昭昭、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大唐律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此举既安定了民心,又震慑了坏人。 只不过在此之外,大理寺此举就更是让这桩灭绝人性的赘婿杀妻案在长安城众人的舆论榜上是火热非常。 用李大嫂的话说就是:“不止那茶楼,就是闹市里的茶摊子边上都有说书先生讲这事儿的。” “竟然是个当官的?”铃兰有些惊讶的问出口。 李大嫂点点头,“是,这许郎虽说不是咱们长安城的人,但是确实算是个做官的,我要没记错,是余杭郡临安县的县衙的刀笔吏。 按着官家张贴的告示来看,许郎少时聪慧的很,很是读过几年书。后来其父意外逝世后,这才没有继续读书。 听说是长的也好,到了年纪就被当地一富户看中招赘到家做了女婿。” 秋香好奇的开口问:“大嫂,那许家父母就同意了自家儿郎去做赘婿来?” “这咱们哪里知道? 告示里头也没写这个,只说了是去给人家做了赘婿了的。” “怕不是家里穷,或是兄弟多,若是不给人做赘婿,该是娶不了妻的。” 李三娘猜测着这般说了,众女娘想了想纷纷点头应了李三娘的话。 “估计这许郎在做上刀笔吏之前在家都是底气不足的吧,案发时间是许郎当了刀笔吏的第二年,其妻慧娘带着一双儿女同父母去山上寺庙拜拜的路上被山匪截杀,都死了,这一行人全死了。” 李三娘听到这儿,心里想了下刚才李大嫂提的时间,心里想着这许郎的刀笔吏该是圣人早前提起科举这事儿的时候当上的吧。 “大嫂,既然许郎是当地县衙的刀笔吏,怕不是这案子一开始就是按着山匪抢劫杀人算的吧? 那后来是怎么的就找到他的头上了呢?” 李母接过话头继续对着众人说:“这块儿我倒是听人说了,说是县衙的仵作在验尸的时候发现了端倪,找出了证据证明山匪不是随意抢劫杀人,而是故意杀人,抢劫是附带的让人以为是抢劫。 且赶了巧了,杜家军有一支当时正好在附近,听说有山匪就去剿匪,结果发现哪里是山匪,其实是十几个犯了案的逃犯。” 李三娘点头,但还是疑惑的问:“若是如此,当地判了就是,哪里还需得呈送大理寺来?” 李大嫂唏嘘了一声接过李母的话头继续说:“嗐,因着县衙找不到证据证明就是许郎犯案啊! 但是,这局面谁又不知道就是许郎唆使了逃犯故意以山匪名头杀妻呢? 县令是个好的,当即关押了许郎,把案卷上呈了大理寺去。 后头就是大理寺出人去了临安,一一排查,找到了被许郎藏在别处的已经有了身孕的花楼相好,一切才得以真相大白!” 第740章 你们都是我心目中的好女娘! (感谢书友的月票~) “这事儿能闹的沸沸扬扬的,除了是因着这事儿本身就很是特殊之外,我想着该是因为这家中只有女娘的人家的担忧,让这桩赘婿杀妻案广为人知了。” 李母如此说过后,就听李大嫂补充道:“就像阿娘所说,盖因着赘婿二字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关注两分了。” 铃兰和秋香听过就算完了,两人都只是心惊于许郎的心狠,以及当初明明是他自己主动上门去做的赘婿,怎的到得后来竟是要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来? “那可是亲子啊? 这许郎怎的就舍得下得去手来?” 这是铃兰实在无法理解的一点,在她心里,这亲生的孩子,还是已经立住了五六岁的健康的孩子,如何狠得下心痛下杀手来? 李三娘对此倒是能猜到为什么,她叹了口气对着铃兰解释:“大嫂不是说了,大理寺的人调查发现了这许郎在外已经有花娘怀上了他的孩子了? 男子的话最是不可信的,咱们在戒毒之地遇到的女娘身上发生的事儿那么多,这话还要怎么说呢?” 李三娘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想着最近在戒毒之地遇到的那些花楼里的女娘们讲的自己身上的故事,再结合着许郎杀妻案,心中只是更觉凄凉。 “这男子啊最是薄情寡性了,许郎会唆使逃犯杀亲子,还不是因着他不喜慧娘,自然就连慧娘生的孩子也不喜了。 甚至,你们想啊,若是把人想的再阴暗些的话,这许郎每每看到慧娘生的这一双儿女,他心里都会觉得这就是自己做赘婿的最好的证据。 这两个孩子就是他心底里最想要抹掉的证据啊。” 说到这儿,李三娘停顿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旁边坐着铃兰倒了一杯茶来,“如此,铃兰你还有甚不明白的呢?” 李三娘手不停,又给李母、李大嫂和秋香各倒了一杯茶来,“这么说吧,若是一男子他当真喜爱一女子,哪怕这女子和他人所生的孩子,这男子也会视若亲子好好疼爱抚育的。 比如,我阿耶和大兄。” 李母没想到李三娘胆子大的这说事儿都能扯到李父李母头上去了。 李母隔空伸着手指虚点了李三娘两下,但也没多说些什么话来。 李三娘试探的见李母的反应,这才心虚的冲着李母讨好的笑了笑继续对着众女娘说话:“咱们都是女娘,都深知这世道上,女娘生存本就不易,坊间有那么一句话,虽说我不是很赞同,但也不得不说这话说的很是有理。” 李大嫂反应快,她抬起头看向李三娘:“三娘可是说那句?” 李三娘与李大嫂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点通,她点了点头,“是这句。” 秋香在旁看着李三娘和李大嫂打哑谜,着实是有些着急了,她急忙插话:“大嫂和三娘子说的事哪儿句话啊?我可听过这话?” 铃兰也反应过来了,她缓缓开口回了秋香的话:“三娘子说的是这句吧? 女娘投胎时,若能投个好人家,那当真是上辈子积攒了大福气的; 而女娘嫁人不亚于第二次投胎,若是能有个好郞婿,这一生应能过的顺遂些的。” 李三娘点点头,肯定了铃兰的话。 秋香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反驳这话,毕竟在秋香看来,这世上就算是亲生的父母也是没有自己靠谱的。 就好比她自己,若不是自己有本事,又怎能在父母双亡后再不良人那里讨得一口饭吃? 但这两年来秋香跟着李三娘日日触诊当值,遇到的女娘没有一万也有上千了,这其中有如宋珍珠那般的世家贵女,但更多的是如沈秋娘这般的女娘。 因此,秋香又觉得铃兰这话很是对的了。 李三娘看着秋香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怎么说的样子,她伸手碰了碰秋香的手背,理解的点点头。 秋香看着李三娘理解的眼神,这心中才觉得痛快了几分来。 “铃兰的话没错,秋香想要反驳我也理解。 归根结底,这世上的女娘千千万,各有各的情况,各不相同的。 就好比阿娘,阿娘当年能有魄力带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大兄跋山涉水来到长安,这般的意志和行动力就不是一个普通妇人能有的。 还有大嫂,大嫂自幼习武,嫁于大兄后上敬公婆,下对我和二兄那也是做到了身为长嫂的责任,我自小是被大嫂带大的,大嫂对我是比对自己的亲子都要好的。 要知道,少时大郎他因着大嫂对我更好些,好吃醋来着呢。 哈哈,哈哈。” 李三娘这会子想起少时李大郎那吃醋的样子,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儿来,引得李母和李大嫂想起当初的事来,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嫂还帮着阿娘操持着我们这一大家子不说,还养育了大郎他们。 这般的大嫂哪怕是不嫁予大兄,照样儿能靠着己身把日子过好。” 夸过了李母和李大嫂,李大嫂转而看向铃兰,“铃兰,你也一样是个了不起的女娘。 你愿随我学医,从你说要自学开始,我给你的几十本书册,你都一一看过了不说,有的你还反复看,光是读书笔记你就记了十几册了。 我往常让你写的功课,你也都认认真真的写好。 你有这般的意志力当真是让我高兴的,就冲你这个劲头,我相信,往后你定是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女医师的!” 人和人被肯定都是高兴的,铃兰这会子就有些激动,她强忍着不让眼中的泪落下来。 转过头李三娘就看向了秋香:“你自幼习武,我见过大郎他们小时候练功的时候的样子,我知道,那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疼痛,很多时候是对人的精神意志的磨炼。 你能熬过那段儿日子,就证明了你是个有目标后就去实现的意志坚韧的女娘。 你在我身边虽然只有不到两年的功夫,但你数次救我性命,我既感谢你又心疼你。 秋香,你当真是一个让人爱的不行的小女娘。” 第741章 要回家了(感谢 秦暝羽的月票~) 随着这立秋的日子越来越近,李家人近来是既高兴又担心的。 按着之前李大郎送回来的家信来看,去年跟着大军去边城打西突厥的军队阖该这个时候就要回来受赏了。 这也就预示着,李大郎和十九就要回来了。 一年多了,离家这般久的儿郎终于可以回到家里来,让人看看是否安好。 李母坐在院子里的,手里剥着豆子,心不在焉的样子,李大嫂放下小六郎,端着一杯水走到李母身边挨着她坐下,李大嫂把手中的杯子递了过去,李母这才愣怔了一下接了过来。 “阿娘喝口水润润喉吧。” 李大嫂拿过李母面前的箩筐,低下头继续剥着豆子,然后又略带担心的抬起头看向李母问道:“我瞧阿娘这几日来都心神不宁的,可是担忧虎头在外? 虎头在信里虽是报喜不报忧,但是他本就是奔前程去的,这受伤吃苦那都是早就知道的。 我啊,只盼着他好好活着,平平安安的就好。” 李母点点头,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除了虎头的事儿之外,我,我,我就是想着大郎亲父那边儿要来人,这二十多年快三十年过去了,我这心里头总是觉得......” 李大嫂放下手中的箩筐,拉过李母的手,“原来阿娘是担心这事儿来的。 阿娘放心吧,那屋子都收拾好了,我仔细都看过了,还特特拿艾草熏了的。 虎头那信里不是说了,来的是郭家三郎和四郎么? 到时候自有虎头带着他们好好在长安瞧瞧,能见到他们,他们能见到阿娘,知道都安好,那就挺好的了。 若是阿娘想要去看看红娘,咱们到时候安排好了,随着郭家儿郎一块儿找个商队跟去就是了。” 李大嫂好一阵儿的安慰李母,李母虽然心里还是不得劲儿,但她面上总算能有个笑脸了。 而在京郊戒毒之地的李三娘这会子正带着秋香同其他医师一起听宁医正给众人开大会呢。 至于这会上所讲,到还真的是和大军回长安有关。 “......是以,到时候该是会有不少新病人跟着大军回来的。 这药库里的药我已是叫人添补了不少了,回头你们若是还有所需的,赶紧交了单子上来,我好安排人去采买。 另外,虽说不是所有当初跟去的医师都回返,但一多半的医师都是要跟着大军回来的。 到时候太医署会出面办个表彰礼,想去看的人可先留好当值的人,到时候跟去瞧瞧来。” 过后,宁医正还单独喊了李三娘去说话,李三娘一开始还奇怪这是还有什么事儿需要单独交代给她的。 等听完宁医正所说,李三娘这才明白过来。 “哪里就有那般大的功劳了? 大军出行前,我不过教了些许技法罢了,能救许多人,那都是有赖跟去的医师自己。 我不敢领功劳! 不过,到时这表彰礼,我定是会去的,宁医正,这是咱们杏坛的盛事!” 宁医正满意的看着李三娘这番推辞,他就喜欢李三娘这般上道的人。 李三娘说的这话可不就是太对了么! 这次为何要给回返的医师办表彰礼? 第一当然是能跟着大军去边城的医师,这都是大义之士! 为国为民的忠义之士,如何不值得表彰一番? 更别说,跟去的医师不仅仅是做了军医的活,从太医署得来的消息来看,他们还在当地由孙医监领着给当地人看病,还经历三次疫病。 第二这点实在是让人实在惊讶的很。 因着在出征前李三娘特地教授了太医署里要跟去的疡医们一些缝合技法,还有不良人源源不断的提供的高浓度的酒精的缘故,这次受伤的兵士的死亡率竟然直接降到了过去的数倍。 这么说,过去一场战争,十个伤兵能活下一半就已是上天开恩的好运了。 而这回十个伤兵竟然能活下十之八九! 只有那等实在严重的才会熬不过去。 这般高的存活率,实在是惊人的很! 这如何不值当太医署专门开个表彰礼来炫耀一番呢? 宁医正在给戒毒之地的众医师开大会之前,是刚从太医署的王署正那儿离开的,王署正可是正儿八经的交代给宁医正这么一句话来:“谁都能不来,李明芳一定得到!” 因此,这才有了宁医正特特开完大会再找了李三娘来开小会来的。 从宁医正这里离开,李三娘的心情自然是开心的,能用自己教的方法让更多的兵士活下来,这当然是大好事的,怎么会不开心呢? 被李三娘想着的兵士和太医署的疡医们这会子正在野外安营扎寨,李大郎看着手里拎着两只野鸡过来的十九笑了笑问:“今日到时运气好,竟是打到了两只?” 十九把野鸡放下,随意找了块儿石头坐下,看着李大郎准备生火烧热水扒鸡毛,他拿出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后,抬起手背随意擦了一下唇角的水渍。 “确实是运气好,估计是咱们走的这条路少有人走? 这野鸡都有些傻了,遇着人竟是不知道跑,可是便宜了我了。 虽说这一路上没饿着咱们,但火头是真舍不得放肉,明明将军都拨了钱财让咱们吃口荤的了。” 李大郎找了树枝子拨拉了一下火堆,回头应了十九的话:“火头也是没办法,这一路上虽然有当地衙门给口粮,将军也拨了钱,但这离着长安还有不远的距离,哪里能都一下子花了? 要是遇上下雨,咱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不得在这荒山野岭扎营了? 那不得消耗买的粮食? 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呗。 你等着,待得回了家,阿娘肯定顿顿都给咱们吃荤的,到时候好好补补。” 十九想起李家的饭菜,腹中更觉饥饿,他站了起来,抓了那野鸡过来同李大郎一起拔毛。 “你就不去后头看看?那郭家兄弟里头的三郎我瞧着可真的是弱的不行。” 李大郎想起了郭三郎那副柔弱的身子骨儿,顿了顿,在心中想了一番,还是应了十九的话:“回头这汤炖好,我给送一碗过去吧。” 第742章 表兄(感谢 妮语的月票~) 待得这鸡汤炖煮好了,李大郎撕了一条鸡大腿又舀上大半碗汤,和已经闭上眼睛休息的十九支应了一声儿后,就拿着自己的腰牌带着这碗还热乎着的鸡汤出了大营。 虽然郭家三郎是郭团练使家的儿郎,但郭三郎并未在军中任职,所以,这回郭三郎要跟着大军去长安是被安排在了商队里头的。 大军回返长安这一路上是默许了边城往来长安的十多支大小不同的商队跟随的,毕竟跟在大军后头,这翻山越岭的上千里路上那些宵小可不敢拦路打劫,是安全的很的。 只不过,郭三郎自幼体弱,这才被送往外家照顾,自小就是个体弱的读书人来的。 因此,这从未出过远门,从未跟过脚程快的大军行走的郭三郎可不就是病了么。 郭家本就找了一马夫并一婆子沿路照看郭三郎,更有郭四郎跟在身旁。 可是郭三郎这身子骨儿实在是有些不争气,一路上都病恹恹的,要不是他有马车可躺,怕不是出了疏勒走不上百里路就得交代了。 等李大郎端着这碗鸡汤找到郭三郎的马车的时候,鸡汤已经从滚热变成温热了。 正在生火的马夫认识李大郎,知道这是郭家的亲戚,更别说李大郎这会子身上穿着的可是施家军的军服,知道是位军官。 “军爷来了?快,给军爷拿凳子来。” 李大郎摆摆手让马夫婆子别再忙活了,他眼神示意手上这碗鸡汤:“刚炖出来的,虽说还算热乎,但三郎那身子不好慢待,劳烦阿婆拿去再热热,热过后再端给三郎喝了。” 那婆子也没客气,行了一礼就上前接过了这碗温乎的还有一条鸡腿的鸡汤。 “可是表兄来了?咳咳......” 郭三郎这咳咳的咳了好几声儿才算好,李大郎就赶紧应了一声儿:“哎,是我。 三郎你可好些了? 我那边儿兄弟打了野鸡,想着你这边不便,就送了碗汤过来,待会热过了你喝下才是。” 李大郎说着话的功夫,马车上的门帘被郭四郎给撩了起来,郭四郎看到李大郎是高兴的紧,赶紧喊了一声儿“表兄”! 李大郎透过这撩开的车帘就见郭三郎身上裹着被子半躺半倚在车壁上。 “表兄恕罪,我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了些,就不请表兄上来一叙了,免得过了病气给表兄。 多谢表兄记挂着我,那鸡汤过后我就喝。咳咳......” 李大郎瞧着郭三郎这般样子,哪里还会多说什么? “三郎,可找医师瞧过了? 要不要我找军中医师予你瞧上一瞧? 我同军中医师还是有几位很是熟悉的,这离长安虽不算多远了,但总还是有段距离的。” “咳咳......不必了,早就请过军中医师给瞧过了,药吃了,一直吃着,只我这身子实在是......咳咳......” 李大郎看着郭三郎着咳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赶紧接过了一旁婆子递过来的热水壶递了过去,看着那郭四郎倒了热水喂了郭三郎喝下后,李大郎就趁势拱手离开了。 李大郎这回去后还给十九说起郭三郎这病来,“......我知道他病了,但是真没想到病得竟这般厉害。” 十九半闭着眼睛,看着已经暗了下来的天空回李大郎的话:“嗐,这郭三郎是自小身子就弱,要不然郭家是武人哪里会不让儿郎习武? 这回郭家非要让郭三郎跟着郭四郎上长安来,这一自然是来见见李阿婆的,多少你们之间还是有血缘关系的; 这二么? 自然是有想要给郭三郎求医的意思,郭团练使再是厉害,那边城终究是边城,他认识的也都是善于治疗金创伤的军医,这于其他病症还有调养上厉害的医师多半还是在长安的。” 这一点李大郎早先是没想到的,他一开始以为郭家说郭三郎体弱是如同李三郎那般的体弱,就是没有李大郎李二郎他们习武天分高,不抗造,但身子还是正常普通人那般的。 哪里能想到郭三郎这体弱是真的体弱啊? 且是弱的吹不得风,冷不行,热也不行,要不然当真是看着就要断气儿了似的。 李大郎摇摇头,他用树枝子扒拉了一下火堆,又添了两块儿干枝子让火堆烧的更旺些,“我阿翁和二叔小姑的医术都是厉害的,该是能帮上忙的,再不行,小姑的师傅那可是宫里的老太医了,肯定是能给三郎治好的。” 李大郎在感叹郭三郎的身子骨弱的时候,郭三郎这边儿正在喝李大郎送来的鸡汤。 鸡汤被郭三郎喝着,里头那鸡腿倒是现在正被郭四郎拿在手里吃着呢。 “兄长,表兄可真好,还给送鸡腿吃,这一路上可是吃不好睡不好的,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长安啊?” 郭三郎看着不过比自己小不到两岁,但仍旧像是个孩童一般的郭四郎笑了笑,轻咳了两声,才缓缓回应郭四郎的话:“表兄自然好,你没发觉自从表兄刚才来过后,商队那边的管事单单派人又给咱们送了两桶水来了么?” 郭四郎咽下口中的鸡肉,懵懂的抬起头:“啊?是么?” 三两口把这鸡腿上的肉啃完,郭四郎把油叽叽的手随意往衣裳下摆擦了擦,就撩起了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确实火堆上海烧着水呢。 “四郎君?这是?” 看着火的马夫看到郭四郎探出头来,就起身问了一句。 “贵叔,这水是?” “是商队的陈管事着人送来的,我想着烧热乎了,一会子给郎君烫烫脚解解乏。” “贵叔,今天之前可有人来送水?” 马夫贵叔愣了一下后才回话说没有,这会子马夫也反应过来了:“看来,这是看在军爷的份儿上多给的啊。” 得了准话,郭四郎也就缩回车厢了,他想了想后对郭三郎道:“兄长,若是阿耶让咱们说真话,告诉他们咱们是郭家人,阿耶是团练使,想必也能得到更好的待遇的吧。” “那倒是也能,只不过,咱们这趟是要去长安的,那是天子脚下......” 第743章 大军回返(感谢 懒懒西西的月票~) 七月初四,立秋。 李三娘早早就起了,前两日就听戒毒之地的人说起离这儿不过十里的地方驻扎了从边城回返的大军。 至于为何已经到了长安却停留在城外? 一自然是这一批回返的上万的兵士为了好管理,自然要在受赏前统一管理的好,避免给长安城里的治安带来困扰。 二么,是在武帝论功行赏之前,会有在城外的忠烈祠里由武帝带头祭奠这回为大唐而战死的忠魂。 这是全体兵士都要参加的,哪怕是辅兵,就好似做饭的火头兵也一样是要去参加这场祭奠仪式的。 是以这大军现在就在城外驻扎等待着今日的到来。 李三娘他们这些医师也早早就被通知了,当然是太医署通知的,这回太医署的王署正会带着几十个医师前去观礼。 毕竟军医在此次大战之中也是出了大力的,回头武帝论功行赏也一定是会嘉奖太医署的医师的。 至于为何会带这些并非是太医署而仅仅是长安医药联盟的医师前去观礼? 用王署正的话来说就是:“也得让他们看看咱们太医署里的医师也是有牌面的,是功臣。 如此,他们才好把咱们太医署当个好地方,拼死拼活都想进来了。 再说,我看着这戒毒之地以后怕不是得常年都要有人了,怎么的也得给他们个甜头尝尝不是?” 李三娘今日换上了李母早就为她做好的墨蓝色的衣裳,铃兰仔细的把一根儿木簪插到李三娘的发髻上。 “师傅,是不是太素净了些?哪怕是去参加祭奠,这也太......” 李三娘对着铜镜瞧了瞧,她对于铃兰手巧竟是能梳出这般没有落发的发髻实在佩服,她轻轻摇了摇头回应了铃兰的话:“要的就是素净啊,本就是去参加祭奠仪式的,如此就挺好的,不必再上发饰了。” 按着说好的时辰,李三娘带着也一样身着墨蓝色衣衫的秋香站在戒毒之地外的空地上等着。 这一天,没有哪儿个没谱,很快的,人就齐全了。 宁医正说了几句话,众人就各自去寻马车去了。 李三娘带着秋香正要去找太医署安排的马车的时候,严嬷嬷走了过来,“郡主知道李医师也要去忠烈祠,就让我来问问,要是李医师愿意可上我们郡主的马车,一块儿去就是了。” 李三娘没想到清阳郡主还想着她呢,她赶紧对着严嬷嬷福了一礼,“多谢郡主还想着我,那我和秋香就多谢了。” 如此,李三娘就和秋香往前走,跟着严嬷嬷上了清阳郡主的车架。 别说,这郡主的车架可是比普通马车要大上不少的,当真是宽阔的很,里头也就坐着郡主和一婢女,加上李三娘、秋香和严嬷嬷,这马车里头竟还是有空余呢。 这一路上除了他们这群人的马车,官道上还有不少马车行人。 武帝会在长安城外的忠烈祠同回返长安的大军一起祭奠这次大战死去的兵士的事儿,是整儿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的。 更别说,今日立秋,本就是旬休日,家中有人做官的早早就提前一两日出城到城郊的庄子上住着了,到时候直接从庄子出发往忠烈祠去。 而其余的黎民想要去看这场祭奠,就只能清早城门一开就顺着官道往忠烈祠去。 如此,这官道上这会子可算是有些拥堵的了。 早前,李三娘回李家的时候还问过李父李母他们可要去城郊忠烈祠去看祭奠,李父李母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虽然到时候会有金吾卫和巡街维持秩序,但肯定人很多,万一发生点儿什么事儿就不好了。 李三娘想了想觉得也是,确实是不太合适的。 不过,李家大房的三父子可都是会在的,李大兄作为金吾卫定是要守卫武帝的车架的,李大郎本就是这次大军回返里的兵士,李二郎是兵部协理司的郎官肯定是要去的。 人多,车马多,幸好这都是算计好了的,这才天才刚刚亮就出了门来。 在马车里头,清阳郡主还请李三娘吃了糕饼,“想必这般早出行,李医师是没空吃早食得,到了地儿怕不是还要等上一个多时辰才行。 李医师吃些垫垫肚子吧。” 还真让清阳郡主说着了,李三娘起得早当真是和秋香什么也没吃的,不过李三娘的袖袋里倒是有铃兰特意给放的糖块儿。 “郡主说的是,我和秋香当真是滴水未进,如此,我就不与郡主客气了。” 李三娘接过严嬷嬷递过来的一盘四块糕饼和秋香一人两块分了吃。 接近一个时辰的行进,马车才停了下来,听着郡主车架的马夫在外头解释着,原来这里早就被管理了,有兵士在前,这意思是马车不可继续行进了,要想进去,得下车步行。 这一点李三娘是有些惊讶的,因为她此时坐的可是郡主车架。 上一次李三娘来此地祭拜那一位大疫之时在第一线不幸身亡的元德堂的郭医师的时候,是作为黎民来的,是到了门口就下了马车,一路步行进去的。 没想到,身为皇家郡主到了此地竟也是要下马步行的。 清阳郡主看出了李三娘的惊讶,穿着一身儿墨色衣衫头上只不过带了一支银簪的清阳郡主对着李三娘解释道:“是圣人规定的,圣人曾言,忠烈祠忠烈碑忠烈陵里的忠魂皆是为大唐为大唐人而逝世,作为生者,哪怕是王公贵族前来也得亲自下马走过去。 这是生者该为他们做的尊重。” 李三娘抬起头定定的看向清阳郡主,李三娘她能听出来清阳郡主此话里的认真和赞同。 “是,正因为有他们,才有安定祥和的日子过。” 李三娘和秋香下了马车后,就同清阳郡主告辞了,毕竟李三娘是跟着太医署那边儿来的,站位自然和皇族郡主不在一块儿。 不过这一下马车,李三娘看着身边这乌央乌央的人群,算是对此次祭奠之事有了一些实感了。 李三娘和秋香俩辨别了好一会儿方向,才找到了太医署来人的所在,又费了小一刻钟的时间才走过去。 第744章 他们值得!(感谢 wavetown的月票~) 果然就像清阳郡主说的一般,在规划好的地方站定后,很是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见这场面动起来。 因着李三娘在大军出征前为跟随大军出征的太医署里的疡医授讲过,且因着李三娘的那些技法很是让伤兵的存活率大大提升,因此李三娘这回的站位可算是非常靠前的。 她带着秋香就正正好站在太医署所在队伍的头排,她的左手边隔着宁医正的位置站着的就是太医署的王署正。 所以说,李三娘不仅仅站在了首排,她还算是站在正中间呢。 李三娘一开始就对这位置一再的推脱,先不说她身为女娘在这群年龄各不同但普遍要比她年长许多的诸多太医署里由官职的太医面前站正中位置的问题,她没有官职这一点就足够让人诟病了。 按那嫉妒小人的想法:“不过一个女娘,还是无官无职的女娘,也配站在正中?” 可当时不论李三娘如何推脱,她也并不想去争这个面子,宁医正竟是都不许她往后站,还非要她站在自己身边。 若不是男女有别,宁医正怕不是就要上手拉李三娘的衣袖让她站自己这边了。 “宁医正,可别难为我了,这位置哪里是我该我能站的? 我一个医药联盟的小小医师站在后头就已是荣幸了。” 宁医正还欲对着李三娘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在旁看着两人你请我推的王署正咳了一嗓子,见这一声儿咳嗽吸引了二人的目光,王署正摆出一副标准的假笑对着李三娘说:“李医师作何推辞? 李医师早前无偿教授我们太医署里的疡医技法,阖该太医署谢过你才是。 这位置,谁都站不得,偏偏李医师站得!” 说完这话,王署正还对着李三娘又笑了笑。 李三娘能说什么? 她赶紧低头躬身行了一礼,感谢了王署正的肯定,然后只得站了过去。 李三娘站定后,秋香只得往后头找了个位置站着了,毕竟秋香名义上也只是李三娘的大弟子罢了,她可没资格站在这正中。 “这里头要是没点儿什么事儿我可不信。” 李三娘心里是这般想的,毕竟,早前大军出征的时候,除了疡医科的孙医监之外,她可从没见过王署正,就算是王署正知晓前太医署署正梁老医师是李三娘的师父,也不可能会让李三娘站在正中的。 要知道,现在这位置可是能直面待会儿来的武帝的,是能第一时间看到武帝的。 且待得进了忠烈陵后,于忠烈碑前祭拜的时候,太医署就算靠边,但也是能被武帝瞧见的。 那这站在太医署的方队里头的头排,岂不是就能更近距离的看到武帝了? 那这般好的位置,如何会留给李三娘这么一个无官无职的女医师来? 所以说,这其中必定还有什么事。 可不是让李三娘猜准了么? 礼部安排这次祭奠仪式的时候,在最后向武帝做汇报的时候,武帝当时可是刻意点了太医署,还特特问了在场的王署正:“这次的伤兵的存活人数很高,太医署做的不错。” 王署正赶紧出列低头躬身恭敬道:“谢圣人夸赞!都是我们太医署该做的! 将士们为大唐杀敌,我们太医署为将士们救治,使我们太医署的职责!” 武帝点点头,看着折子上写得一件件有关大军在边城的事,再次开口问了王署正:“我看孙医师在折子里特别写了,多亏了长安医药联盟里的一位女医师的技法才能保存那般多兵士的性命的? 这可是事实?” 是的,正是因为武帝当朝点了“女医师”这三个字才让王署正做出了必须让李三娘出席这场祭奠仪式,且还得是站在首排让武帝能看到的决定。 至于武帝为何故意提及“女医师”三个字? 除了孙医监的折子上提及李三娘之外,当然是因为不可先生上的折子上也提及了李三娘缘故,另外武帝也是知道《异人录》上被重点关注的十几人里就有李三娘这人的。 毕竟,高浓度的酒精、牛痘这两样儿就足够让武帝重视李三娘了。 挺直腰身儿,端着姿态的李三娘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她自觉既然站在首排,那这姿态就得拿出来,绝不能让人小看了去。 又过了一会子,太阳都升到了半空,从远处传来的整齐划一的行进声也越来越清晰。 李三娘转过头去看,只见远处先是上百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金甲的金吾卫,待得金吾卫走得近了,李三娘就隐约看到了金吾卫后头被护在里头骑着一匹枣红色大马,身穿黑底有金色丝线绣有花纹朱红色滚边头戴冠冕的武帝。 未等武帝走近,李三娘只觉自己的心跳的极快,好似是要跳出胸口一般。 这就让李三娘想到了当初在朱雀大街上去瞧万寿节的热闹的时候,也是远远撇到武帝一眼的时候,那心脏同样跳的极快,像是迫不及待要去见什么人似的。 随着武帝的走近,有宦官高唱:“圣人至,行礼。” 李三娘跟着周围的人低头躬身行礼,口称:“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低着头的李三娘没有瞧见武帝的样子,不过在武帝走过她的面前后,李三娘的心跳频率又逐渐降低恢复到了正常的频率。 而在李三娘不知道的地方,被金吾卫阻挡在外围的邢瑜他伸出右手抚上刚刚远远眺望了一眼武帝的背影就狂跳不止的心脏,心中也想起了前年万寿节时的事来。 已经骑着马走到了忠烈陵大门前的武帝跳下了马,她心里想着刚才自己胸口稍显有些灼热的感觉,心中也记起了两年前的那一次来了。 不过,此时更重要的事是去祭奠为大唐战死的忠魂这一事。 武帝都下马了,在场可没有哪儿个人能比她地位更高的了,那些王公贵族和百官也早就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了。 其实,礼部之前同武帝说的是让武帝骑马进忠烈陵,待得到了忠烈碑再下马的。 但当场就被武帝否决了。 武帝的原话是:“朕作为天子,更应该对这些为我大唐拼杀而献出性命的忠魂男儿表示敬意,他们值得!” 第745章 长安城外祭奠忠魂! (感谢书友的月票~) 武帝领头走在最前列,武帝身后是从禁足中被放出来的相王以及太平公主。 相王与太平公主身后则是李家宗室和武式宗亲,再往后是朝堂百官。 李三娘所在的太医署方阵虽不算是在最末尾,但也已是靠近末尾的地方了。 也是这会子跟着武帝众人往前步行的时候,李三娘这才发现怎的不见孙医监? 想了想,李三娘觉得孙医监应该是在前头不在太医署这块儿,应该是过会子祭奠完也会在此安排受赏仪式。 想通了这一点,李三娘一边两条腿紧倒腾好跟紧队伍,心里也抽出空来想想李大郎和十九什么时候能回家这事儿了。 这从忠烈陵进门到忠烈碑的路本就不短,更别说是这般多的人一点点往前挪动了,那就更慢了。 行进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李三娘就能听到周围的医师互相说小话的动静了。 其实,他们说话的声音已经很小声了,奈何李三娘这双耳朵实在灵敏,距离这般近,她就是不想听也是能听到的。 “圣人也真是的,哪里就真的要一步步走进去?” “闭嘴吧,赶紧跟上。” 小半个时辰后,太阳已经升到顶点了,众人可算是走到了忠烈碑这处地方。 有金吾卫来回跑动着指挥着众人该站在哪里,这方阵一挪腾又是小一刻钟的时间。 李三娘低下头,从袖袋中掏出巾子擦了擦额头和鼻尖上的汗,趁机赶紧往自己口中塞了一块儿糖,赶紧闭上嘴嚼了吃了,补充体力。 李三娘刚刚咽下口中最后一点儿糖块儿碎粒,悠长的号角声就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听到这有着苍凉和悲壮气息的号角声,不用谁说话,身边人细碎的话语声都一一停了下来。 号角声响过后,从最前头就传来了阵阵战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的战鼓声让人不自禁的就只觉自己此时此刻好似是亲临战场,前方就有一场厮杀在等待着一般。 李三娘透过前头密密麻麻的人群往前看,这才看到一步步走向忠烈碑前的高台上的武帝,只见武帝站在高台之上,对着身旁的将官点点头。 战鼓之声不停反而敲的越发的快了,只听武帝下首的一位披甲执锐的将军走到台前,站定后他高声大呼:“迎大唐忠魂归家!” 哪怕是在这密集的鼓声之中,也能听清这位将军的喊话,任谁都能从这位将军的喊话之中听出心痛和哽咽之音。 然后,李三娘的耳朵就灵敏的听到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顺着这脚步声的来源去看,众人来时走过的路,往这忠烈碑来的路上,此时此刻是一位位手捧衣冠的施家军兵士走在前头。 而约莫上百捧着衣冠的兵士过后就是四个兵士抬着一具黑棺的队伍了,李三娘看着这密密麻麻根本看不到尾的抬棺队伍,心中只觉堵的慌。 而在忠烈陵外围聚在管道旁的平民自然也看到了从另一条管道,也就是京郊大营过来的队伍抬着的黑棺了,众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我大唐男儿啊!是我大唐好男儿!” “回来了,回家了,回家了啊。” 邢瑜带着妻儿就站在人群之中,这番景象对于他这个从和平世界而来的灵魂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了些。 在长安的这段平静祥和的日子,在此时此刻这番景象之下才让邢瑜对此有了实感。 “繁华的长安城之外是有战争存在的!” 有那感性的妇人女娘和郎君看着这一具具黑棺实在是忍不住了,伴着传过来的战鼓声呜呜咽咽就哭了起来。 忠烈碑前,武帝站在高台上,她肃着一张脸透过冠冕看着台下兵士手中端着的衣冠,以及后头四人一抬的那绵延不绝直到忠烈陵入口的黑棺,谁也不知道她此时心中想的是什么。 两军交战,很多时候通过军服在休战后可以找回自家士兵的遗体,但更多时候是只能找到残肢的。 主因也是因为这次大战有了杜清晖那边研发出来的黑火药的缘故,火药不长眼,不可能分出阵营来。 是以,前头这些抱着衣冠的都是找不到完整遗体,打算以衣冠下葬的兵士。 战鼓声停,武帝站定,她沉着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永昌二年冬,西突厥犯边,烧杀掳掠,身死者过万。 朕闻心惊且怒,遂派兵将前往,守大唐疆土,保大唐子民。 战士报国死沙场,今日忠魂荣归忠烈陵。 朕赞,大唐忠魂! 有此忠魂者,大唐定繁荣昌盛! 永昌四年七月初四,举国祭奠,归去来兮!” 武帝的尾音刚落下,就听“吱”的一声响起,李三娘就见前头忠烈碑两侧的上空就有两发明显的红色信烟燃起。 不过两息的功夫,“砰砰砰”的接连四声来自四个方位的爆炸声接连响起。 除了事先知道的人之外,如李三娘这般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天降巨雷或是有什么祸事发生,待得见上首的武帝他们安定自若后,李三娘猛然反应过来,这该不会为了给将士们送行的火药爆炸的声响吧? 果然,来回有兵士在每个方阵前解释这是提前安排好的,为的是给忠魂送行。 李三娘此时此刻是真的觉得武帝格局够大了,连这等热武器都舍得拿出来,只为了给已经死去的兵将送行。 未等李三娘想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就见那位之前喊话的将军又站了出来,“为忠魂祭酒!” 武帝端着一普通的陶碗,其中盛放的不过是最便宜的酒水,她端着陶碗先是对着忠烈碑倒了,然后才拿起另一碗喝了。 一旁站着的将军们也是如此,武帝喝完后,就听那位将军高喊:“送忠魂入陵!” 如此,那些捧着衣冠和抬着黑棺的兵士这才动了起来,按着顺序一一绕过忠烈碑往忠烈碑后的陵地走去。 早就有挖好的坑,早就等着的人,把这从千里之外的边城带回来的忠魂埋下,让他们魂归大唐! 第746章 万胜!(感谢 周周周小垂的月票~) 接下来的受赏仪式就没这么悲凉了,李三娘也在这受赏仪式上看到了特特被武帝点名的孙医监。 孙医监的官职升了一级半,以后就得叫孙医监为孙少正了,听那意思是以后孙少挣专门为大唐培养熟练的军医来。 李三娘凭着卓越的目力,果然是在孙少正的身后两排人的末尾看到了十九。 看到平安如初的十九,李三娘这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 李三娘倒是想找到李大郎来,可李大郎官职不过是个队正罢了,就算站位靠前,那也是比不过那些将军的,李三娘看着官道上站着的密密麻麻的兵士,只觉李大郎该是就在这里头的。 “回来了就好,想必过上两日就能归家了。” 心中这般安慰着自己,李三娘抬起头往高台上看去,就见武帝下首的一位文官站了出来。 “......因是如此,得听圣令,阿芙蓉膏将于下月于通州沿海挖坑销毁! 阿芙蓉膏吸人精气、损人气血乃是有毒的污物,大唐将严禁此物流通!” 往后说的就是些条例了,无非是抓到吸食阿芙蓉膏者按量判刑,重者斩刑,轻者至少也是二十鞭子。 最后倒是提了一条与医师相关的,说是中毒者可去京郊戒毒之地求诊。 李三娘本以为到了这儿该是完活了,没想到这文官刚站回去,就有另一将官站了出来。 “......外邦贼子觊觎我大唐天朝上国土地丰饶物产丰富,才出此肮脏下策想要损我大唐将士躯体,伤我大唐将士战意,兀那外邦异族不得好死! ......我大唐男儿心怀大义,守我大唐疆土,保我大唐子民! 壮哉我大唐将士!” 这将官回过头对着上首站着的武帝行了军礼,然后高喊:“犯我大唐者,皆斩! 万胜! 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人高呼,众人响应! “犯我大唐者,皆斩! 万胜! 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忠烈碑前,密密麻麻站着的数万将士的吼声当真是振聋发聩,让人只觉血脉喷张,恨不得拿上刀箭,对着敌人挥去! 虽说这忠烈陵今日并未放普通民众进入,只准他们在忠烈陵外的官道上看。 但此时此刻这将士们的喊杀声,本就离得不远的民众,像是邢瑜他们如何能听不到? 此情此景当真是你只要身临其境就能体会到那种“我是大唐人,我大唐厉害啊!谁都别想欺负我们!”的那种自豪感直接油然而生了。 今日这在忠烈陵忠烈碑前的祭奠和受赏仪式算是落下了帷幕。 金吾卫开路,武帝以及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在后,出了忠烈陵后,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回到皇城太极宫还有宫宴呢。 只不过,这些都和李三娘没什么关系了,毕竟李三娘只不过就是一小小女医师罢了,今日能和这些太医署的郎官站在一处已是很了不起的了。 如此,两个时辰过后,李三娘总算是带着秋香坐着太医署的马车重新回到了京郊的戒毒之地。 本想着直接回去的时候,宁医正却是找到了李三娘,他带着惊喜对李三娘道:“听说李医师家中也是有人去边城服役来着?” 李三娘疑惑点头,宁医正笑着对她解释:“如此正好,我予李医师三日假,李医师家去瞧瞧吧,该是傍晚就能归家的了。” 李三娘脸上的疑惑和奇怪实在太过明显了些,宁医正凑近半步小声儿同李三娘再次解释道:“今儿个咱们太医署出了彩,再说了边关将士能有如此之高的存活人数,也确实多亏了李医师之前的技法。 今日本就是立秋,该放假的。 给李医师放这三日假也是理应之义,有才之人得到特别对待也是应该嘛。” 李三娘能说什么,她低头躬身行礼,口称:“那如此多谢宁医正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因此,李三娘带着秋香先是回女病人这块儿找了铃兰、孙春兰和翠柳她们几个好生交代了一番,收拾了东西就和秋香离开了。 至于姚青青,今日本就是旬休日,她昨晚就回家去了,李三娘还多给她休了一日假,毕竟上次端五之时就是姚青青在此留守的。 李三娘和秋香出了戒毒之地后,真是不知道秋香是怎么联系的,反正等李三娘出了门,就见道边上在马车旁站着的老十了。 三人一路紧赶慢赶的在夕阳西下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可算是进了长安城,又是一路赶这才回了长寿坊去。 路上李三娘还同秋香聊起了终于能回家来的李大郎和十九,“听宁医正那意思,该是这仪式完了,就让兵士们归家了的。 也不知道虎头这会子是不是已经到家了? 还有十九,不知道你看到没,我站在前头,隐约是瞧见了十九的,他黑了不少,也瘦了。 唉,这回来了就好,该给他们好好补补身子。” 而正被李三娘念叨着的李大郎和十九还真的是比李三娘想的行动还要快,只不过他们一个先回了不良人的据点,另一个是还留在大营里头。 “头儿,你今儿不回,明儿也得回家啊。 时不必要担心我和大胆,这假期一共也就月余的日子,我和大胆已经想好了,把银子托人带回去就成,要不然这路上就得耽搁小半月,搁家就呆几日也没那个必要了。我们......” 李大郎抬手阻止了高海平接下来的话,他手上不闲着,还收拾着明日要带回家的物什,头也不回的就说:“别人我不管,你俩我能不管? 当初逃出突厥的路上,要不是你俩我早死了。 不回就不回,但都到了长安城了,得跟着我家去看看,至少住上几日才成。 别跟我叽叽,就这么办了。” 高海平还想说些什么,王大胆这时候直接插话说:“头儿,你不还有个亲戚在呢么? 明儿个用不用去找找你那亲戚啊?” 被李大郎的同袍惦记着的郭三郎和郭四郎这会子正坐在客栈的大堂吃汤饼,郭四郎是个不挑的,再说这可是白面汤饼还是羊肉汤的,怎会不好吃? 倒是郭三郎面前这碗是汤多面少肉也少的,细嚼慢咽的吃,郭四郎都要吃第二碗了,郭三郎眼前这碗竟还剩下大半。 第747章 到家了(感谢 云屏的月票~) 当郭四郎都吃完第二碗汤饼的时候,郭三郎还在和他面前这唯一一碗汤饼奋斗呢。 郭四郎自小就习惯了自家兄弟这细嚼慢咽的习惯,他倒也不着急并不催促郭三郎。 不仅不催促,郭四郎转头就招了店里小厮上前,从腰间拿出几个铜钱放桌上,郭四郎就同小厮说:“明儿个我们要去拜访这在长安城里的亲戚,远道而来也不知道长安城里这上门拜访可是有什么讲究? 是要买哪几样儿礼? 你都给我说说。” 那小厮也是个上道的,能看出他欢喜,但他先是作了个揖,抬起头满脸笑容的问郭四郎:“贵客问对人了,我王富贵最是知道这些事儿了的。 还得请问贵客,这门亲可是家中有人做官?” 郭三郎这会子也吃完了自己面前的汤饼,只剩下些汤水了,他闻言好奇的看过去:“哦? 这做官与否的讲究,劳烦好好说说。” 说罢,郭三郎也从腰间掏出一串儿钱放到桌上去了。 小厮见此,那是把自己知道的事儿都一一说了,说了小一刻钟的时间,这才拿了一串铜板并数个铜板离开了。 待得小厮离开,郭四郎才带着些心疼去问郭三郎:“兄长作何给那么些?我不都给了好几个铜板了么?” 郭三郎轻咳了两声儿后才对着郭四郎缓缓解释:“哪里能这般办事? 咱们现在是在长安,这里是大唐最为繁华的地方,和咱们在疏勒时自然是不同的了。 你没看当时你拿出那几个铜板摆在桌上的时候,那小厮眼里只是有些惊喜罢了,能看出来他并未把这几个钱放在眼里。 那咱们想知道些事儿,可不得多出些钱来? 我拿出了这一串钱,瞧瞧,他是不是把这送礼的门道都同咱们说了?” 郭四郎想了想刚才小厮的表现,不得不承认还是郭三郎说的对。 “哎,我都听兄长的。” 郭三郎本打算着明日待得开市了,就和郭四郎按着刚才那小厮说的去好好买上八样礼,再按着之前李大郎给的地址着人去送个拜帖,然后隔日带上八样礼和早前郭家给准备的礼物和郭四郎上门李家认亲去。 哪里想到,这翌日清晨客栈的小厮就敲响了两兄弟的门。 “贵客,楼下有人来找,说是你家亲戚,来接你归家的。” 郭四郎还揉着眼睛半睡不醒的样子,根本没在意小厮的话,倒是本就睡得不踏实的郭三郎猜到了些什么。 “哎,我们这就下去。” 回了小厮的话后,郭三郎又是轻咳两嗓子,这就起身就要穿衣去。 郭四郎照顾郭三郎惯了的,见状就按下郭三郎的身子,自己赤着脚下了地要去拿衣衫给郭三郎穿。 “快着些,下面想必是李家表兄在等咱们了。” “啊?是表兄么? 表兄怎的来了? 表兄怎知咱们住这儿呢? 表兄他不是......” 在郭四郎的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儿下,两兄弟可算是收拾妥当自己了,赶紧的下楼去大堂。 果真是让郭三郎说对了,那大堂里坐着的人可不就正是李大郎么? 李大郎他一大早就带着包袱领着王大胆和高海平拿着腰牌出了大营,也交代了去处,并接收了何时回营的口令。 因着大营就设在长安城外,这几日又是返家兵士的高峰期,外头很是有些车把式在等着拉活。 李大郎三人上了一辆驴车,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安化门外排队等着进城了。 早前郭三郎就与李大郎说过这到了长安城后会去何处投诉的事儿了,所以,这一进城,李大郎就带着王大胆和高海平往郭家兄弟住的客栈来了。 李大郎想的是,郭家兄弟这不远千里都要来认亲,那自己有责任把人照顾好了。 这不家都没回,李大郎就想来接人,亲自领着回李家去。 “表兄,表兄,表兄,你怎的来了?” 郭四郎实在是喜欢李大郎,一看见李大郎这嘴里叫表兄表兄的停不下嘴了。 李大郎先是摸了郭四郎的头毛一把,应了他的话,才转而对着郭三郎笑了笑。 “这两位是我同袍,这位是高海平,这是王大胆,他们随咱们一同回家。” “原来是表兄的同袍,失敬失敬了。” 王大胆和高海平都从李大郎的嘴里知道这郭家兄弟的事儿了,他们俩还是头一回接触郭三郎这般皮薄血脆的文人,很是有些不知所措。 “郭家兄弟!” 四人面对面的拱手行礼,场面一度有些好笑。 多亏了郭四郎这个活泼的,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和王大胆、高海平称兄道弟了。 李大郎听郭三郎说还要去买些礼物来,就直接说:“那我去雇个马车来吧,咱们买完了物什,正好赶着车回家去。” 郭三郎自然说好,回了楼上郭四郎抱着一不算小的木箱子跟着怀里揣着不少银子的郭三郎下了楼来。 这上门拜访的哪里有不带礼物的? 所以,李大郎这才没阻止郭三郎这要去买礼物的要求来,毕竟这礼物不在贵重上,这是礼节,也是双方的脸面。 “那正好,我和大胆也想着买些礼物上门去,总不能空手上门。” 李大郎这会子却是对着高海平这般说:“那你们最好别和三郎买重了,他毕竟不一样,你们买些糕点糖块就足够了。” 李大郎这是怕王大胆和高海平囊中羞涩,毕竟两人这回受赏的银子大半都托人带回家去了,身边估计只留了几两银子应急罢了。 众人先是去了西市,郭三郎按着那小厮说的买了好几样礼,光上好的酒就买了六坛子。 这么一逛,直到马车上都快放不下了,李大郎赶紧制止了郭三郎这购物狂的举动。 “三郎,足够了,这就够多了。 都要正午了,咱们该往家回了。” 李大郎带着王大胆、高海平赶着马车,车厢里坐着郭三郎和郭四郎,把马车停在李家本草堂的门口的时候,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李三娘! 李三娘正领着腿边的露珠儿,想要去街尾买上几个饼子,她一转头就看到了门口马车旁站着的李大郎! 第748章 大兄!(感谢书友20230413855bc的月票~) 李三娘看着距离自己不过七八步远那里站着的李大郎,只这一眼她就直接红了眼睛。 李三娘一把抱起腿边的露珠儿,赶忙就往李大郎那边儿疾走而去,李三娘的这番举动吓了身旁的秋香一大跳。 秋香还以为怎么了呢,双臂袖袋之中的峨眉刺的一头已经落入手掌心了。 待得秋香追着李三娘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原来是李大郎回来了! 输出了心中一口气的秋香把手掌心里的峨眉刺送回袖袋,三两步追上李三娘,看着这会子已经站在李大郎面前的李三娘那是把露珠儿往李大郎怀里一扔,双手拉着李大郎的另一只手,看不够似的已然双目泪眼婆娑,却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口。 李大郎也是没想到这头一个见到的家里人竟然是李三娘和露珠儿,猝不及防之下被李三娘塞到怀里的露珠儿看着李大郎这张脸,不知是血脉亲情,或是露珠儿记忆力好,一声儿带着惊喜的“大兄!”才让现场这亲人久别重逢的凝固氛围动了起来。 也是露珠儿这一声儿喊,让李三娘终于喜极而泣,“虎头!虎头回来了! 回来了好啊,回来了好! 好!好!” 李三娘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把甩下李大郎的手,转头就要走,嘴里还喊着话:“我得告诉大嫂去。 大嫂,大嫂,虎头回来了! 咱家虎头回来了啊! 是虎头回来了!” 李三娘这会子是连李大郎和露珠儿都顾不上了,疾步就往家里头去,李三娘的这喊话的动静不小,本就离着门口近的李父和李二兄闻言就小跑了出来。 一出门口,李父和李二兄就看到了抱着露珠儿的李大郎,未等两人说话,李三娘身后跟着秋香两人就直往院子里头去。 还能听见李三娘嘴里喊着“虎头回来了,咱家虎头回来了!” 而这会子李家门外看着这一幕的王大胆和高海平头碰头说着悄悄话:“再是没想到头儿的小名竟然是叫虎头! 我总想着头儿这么聪明,武艺也强,还是长安人,就算是小名该也是那等咱不懂的话儿。 再是没想到,头儿的小名竟是这个。” 高海平还以为王大胆是要和他说甚,虽然高海平心里也觉得李大郎这小名是挺接地气的,就和他老家村子里的狗蛋和栓子似的,但是这般场合哪里是说这话的时候。 高海平肩头使劲儿碰了王大胆一下,二人赶紧站直了身子,听着抱着露珠儿的李大郎对着已经走过来的李父和李二兄介绍自己。 “见过李家阿翁,见过李家叔父。” 端端正正的对着李父和李二兄行了礼后,两人赶紧让开了地方,这会子马车上早就起身的郭家兄弟赶紧下了马车。 郭家兄弟一出场,李父和李二兄只不过愣了一瞬的功夫,就反应了过来,这该是远在疏勒边城的郭家兄弟。 正当郭家兄弟两人对着李父和李二兄跪下去的时候,李家门口就传来了一阵狗叫声儿,怀里抱着小六郎的李大嫂,李二嫂抱着小五郎,李母紧随其后,李三娘怀里抱着小平安就出现在了门口。 而几人脚边儿上还跟着四只差不多大的一黄三黑的摇着尾巴的狗子。 “虎头!” “虎头!” 李大郎在见到李三娘和露珠儿的时候一直忍着没掉下来的眼泪,终究是在看到李母和李大嫂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身高要和李大兄(184cm)差不多的少年发红的眼眶之中沁出了泪来。 这会子李家众人的门前也围聚了不少街坊邻里,该都是听着之前李三娘那一声声高喊而过来的。 “是李家大郎从军回来了!” “哎呀,这得一年多了吧?” “哟,是那个抱着个小女娘的汉子?” 已经跑到李大郎眼前的李大嫂的脸上早就满是泪水了,她看着黑了、瘦了也长高了的像个成丁的李大郎心里激动的都不知道说话了。 小心的放下怀里的露珠儿,李大郎一撩衣袍下摆,正正对着李大嫂、李母所在就跪了下去。 “不孝子李虎叩拜母亲,儿久不归家,不能孝顺母亲,是儿不对。儿......” 李大嫂哪里舍得看着不过刚到家门口连门都没进的儿郎就对着他叩拜呢? 她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单手抱着小六郎,另一只手就要去拉地上跪着的李大郎起来。 李大郎却是结结实实的对着李大嫂磕了一个头后,才抬起头对着李大嫂笑了笑,然后对着李母这边又是一个叩首,转了方向对着李父和李二兄也是一个叩首。 李大郎这般行动,弄得李家人从上到下都心中酸涩的不行,李父这人多年不曾流泪了,今儿个当着街坊邻居的面儿竟是低头以衣袖挡面擦了擦脸颊上的泪。 郭家兄弟也趁着李大郎叩拜的时候,对着李父和李二兄这边叩拜了下去,李父和李二兄赶紧拉人起身。 “好,好,快起来,都起来,来,都家去,家去。” 李大郎起身了,看着李大嫂一个劲儿的笑,李大嫂这会子也缓过来了,她一手把已经沉手的小六郎往李大郎的怀里扔去。 “这是你弟弟,你们兄弟俩亲近亲近吧。” 李大郎一脸懵的抱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弟弟,一开头只以为这是李二兄家的小五郎,但他转头看着李母身旁抱着已经挺大一小童儿的李二嫂,低下头看着自己怀里的这个很是不解。 未等李大郎想明白,一声声唤他“大兄”的娇俏小女娘的声音就从他腿边响起,露珠儿本就在家时最喜李大郎,这会子看着甚久不见的李大郎抱着小六郎心中更是急的不行。 对于李家这一代唯一的小女娘,李大郎自是对露珠儿多了些娇宠,他矮下身伸出胳膊搂过了露珠儿,这会子李大郎是左胳膊坐着小六郎,右胳膊上坐着高兴的不行的露珠儿了。 得亏李大郎臂力惊人,不过两个孩童还是抱得动的,一众人留了李二兄在外和街坊邻居说话和收拾李大郎他们赶来的马车,其他人赶紧被李家人迎进了院子里头去。 进了院子后,李大郎他先是对着李家人介绍了王大胆和高海平,然后又介绍了郭家兄弟,众人这才互相见礼,算是认识了过来。 第749章 我竟是又多了个弟弟! (感谢书友的月票~) 李家正堂里这会子可真是热闹的很,不光是李大郎回家这事让李家人欢喜不已,另外就是边城郭家来的两兄弟能平安到达长安这事,也能让李家人,尤其是李母在见到人后心下放心不少去。 至于李大郎带回家来的王大胆和高海平这俩位同袍,那更是受到了李家人的一致喜爱。 李家人哪里不知道李大郎的性子? 李大郎这人你别看他外表上亲仁和善,虽说是长个大个子,又在武学上很是有些天赋,但是遇人便是三分笑,街坊邻里哪儿个不说李家大郎是个好性子? 只不过,其实李大郎骨子里最是恩怨分明,他心里是有本账的。 要不然早前李家省吃俭用的供着家里四个儿郎都去书院读书的时候,怎的就只李二郎那会子还领着同窗来家里玩耍过? 李大郎那可是多年都不曾邀请任何一个同窗来家的。 李二郎就正相反了,李二郎自幼聪慧,往日里在家时也是最喜嬉闹的性子,但其实李二郎对外分外高冷,只是在家面对亲人时才会嬉皮笑脸的。 可李二郎那是只要你透过他高冷的外皮,走近他的心窝窝里头去,那当真是把你当作人生挚友相待的。 就好比当初那两个曾经被李二郎邀请来过李家作客的两位同窗,现如今李二郎在兵部协理司做官小一年的功夫了,他啊,暗地里可是给另外两位同窗补习了不少,想要助这两人在下年的科考上能占得一席之地。 所以说,此时此刻能被李大郎领进李家门的王大胆和高海平那必定是在李大郎心头上都留下印记的人。 更别说,刚才抱着小六郎和露珠儿的李大郎是这般同李家众人介绍两人的:“若不是他俩拼死救我,我怕不是就回不来了。” 如此救命之恩,李家哪里会苛待王大胆和高海平去? 王大胆和高海平再是没想到李大郎竟是对着李家众人这般说话,两人面色涨红,王大胆性子更加急躁一些,这一着急上来,只会连连摆手,话都说不明白了。 高海平性子平稳一些,他赶紧也跟着摆手,同李家人解释:“头儿这话说的,要是这么算,我和大胆也没少被头儿救。 要说,头儿救我俩的次数还更多一些。” 王大胆在旁连连点头,口中一连串的说:“就是就是,头儿救我们次数更多的。” 李父李母这般岁数的人,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什么样儿的人没见过,只这么一会子两人就都知道王大胆和高海平是什么性子了。 李父仍旧是端着一些,他坐在正堂上首,脸上尽是欣喜之色,眼睛就跟着李大郎,就跟看不够是的。 李母就更放得开一些了,她起身走过去,一把拉起王大胆的手,看着王大胆身旁站着的高海平就说:“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想吃啥就张嘴,家里没有就出去买。 在家歇两日,就叫虎头带你们去长安城里逛逛去,也瞧瞧新鲜。 好孩子,饿不饿? 我叫了席面,一会儿就得。” 李母是亲近完这俩,就转而往另一旁坐着的郭家兄弟走去。 这虽说也是连着血脉关系,但毕竟是小三十年不得音信,李母只站在郭家兄弟跟前看着两人,嘴上说不出话来,眼里都是泪。 李大郎抱着俩娃正打算说点儿什么的时候,李二兄可算是收拾好了走进了正堂里头来。 他人还没进屋,嘴里就向着李母问:“阿娘,今儿个要不找人叫三郎和四郎早些归家?” 是了,昨儿个放了立秋假的李三郎和李四郎这会子正在书院里头呢。 李母闻言,先是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泪,就回头应着李二兄的话:“那就叫他们早些回来吧,他们大兄归家了,阖该好好亲香亲香。” 一边说一边走出来的李母:“我去外头看看买些小食来家,孩子们估计这还没吃饭食呢。 另外,你找人去武侯铺还有兵部去说一声,让你大兄还有二郎下值了早早归家来。” 李二兄自是应好,这刚要抬脚进屋的腿就又收了回来:“那我这就去找人去带信儿去。” 李三娘看着李母独自一人出了门后,心里着实是有些不放心的,她瞅着在李大郎怀里坐的开心的露珠儿,就赶紧对着李父点点头,转头就往外走。 在院子里看见宝丫,李三娘就把小平安放下:“宝丫,劳烦你帮我看会子平安,我和我阿娘一块儿去定席面去,回来给你带糖果子吃。” 宝丫眉眼带笑的点点头,还回应道:“三娘子自去就是,别说平安了,露珠儿我也看着呢,你别担心。” 李三娘一动,秋香也跟着动了起来,等两人出了门早就看不见李母的身影了。 “三娘子,阿婆必是去金家酒楼订席面去了,咱们往那个方向去,准没错。” 这边儿李三娘和秋香去追李母去了,李家正堂里头李大郎他们就吃上了李大嫂早就备着昨儿个夜里就熬上了的红豆粥。 李大郎先是一左一右放下小六郎与露珠儿,然后好好坐下,看着腿边上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露珠儿,就又一把把露珠儿拉过来坐下,右手拿起李大郎递过来的粥碗,用汤匙要喂露珠儿吃。 露珠儿看着已经被李大嫂重新抱回怀里的小六郎,心里眼里脸上就都是得意了。 李大嫂和李大郎哪里看不出露珠儿眉眼上高兴劲儿,倒是小六郎这孩子憨厚,哪怕被李大郎放下了,也没说要争抢苦恼什么。 小六郎是个性子好的,给什么吃什么,李大嫂舀一汤匙他就乖乖张口吃一汤匙。 李大郎这边看着露珠儿吃了大半碗后,就抬手三两口把剩余的红豆粥全都吃了。 稍微垫巴下了胃袋,李大郎才有空带着些许疑问去问李大嫂:“阿娘,这个弟弟是谁家的? 我瞧二叔家的五郎已是能满地跑了,还有刚才小姑怀里抱得孩子又是谁家的?” 李大嫂放下手中粥碗,带着十足的促狭双手从小六郎腋下插过去,再次把小六郎往李大郎怀里送去。 “三娘刚才抱的那是铃兰家的平安,这一个啊,是你的亲弟弟,我和你阿耶又给你生了一个弟弟来。” 李大郎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看看怀里天真懵懂的小六郎,再看看李大嫂脸上的笑容,很是不知所措。 “我......我这,我这竟是又多了个弟弟!” 第750章 熬过去,熬过去就好了。(感谢 妮娅娅的月票~) 李家正堂里头,当李大郎看着怀里天真懵懂的小六郎不知所措的时候,外头李三娘和秋香果真是在去往金家酒楼的街面上的一个茶摊子上找到了独自坐着的李母来。 “阿娘!” 虽说是街边的茶摊子,这茶也不过是些不知名的碎茶叶泡的,但此处因着有一说书的先生摆台,倒是也吸引了不少兜里羞涩的人坐下叫上两碗茶来听个乐呵。 也就是李母出来的时间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这会子茶摊子上除了一个昏昏欲睡的小伙计之外,也就有那么三三两两的几个人零星的坐着罢了。 小伙计见李三娘和秋香坐下了,就赶紧打起精神过来招呼,李三娘在桌下放下几个铜板,要了一壶茶,倒了三碗出来。 “阿娘,秋香,先喝口茶水解解渴吧,这会子正是热的时候。” 李三娘带着秋香往这茶摊子上支起的棚子里头靠了靠,李母这才抬起头看了李三娘一眼,李母赶紧往里挪了挪,好让李三娘和秋香能靠近里头坐坐,得一丝阴凉来。 三人之间虽是沉默,但这周围人来车往的倒也算不上是寂静无声。 李三娘知道,李母并不需要她去说些什么,她只是不放心李母一人在这般的心态下去街上,这才和秋香追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子,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从李母口中发出,应是已经从之前的情绪之中缓了过来的李母这才抬起头对着李三娘和秋香笑了笑。 “阿娘没事,刚才啊,不过是从郭家兄弟,尤其是那郭三郎的脸面上找到了几丝红娘的影子,一时心情有些说不上来就是了。 现在啊,已经没事了。 再喝上一碗茶,咱们就去金家酒楼定席面,别再去得晚了来不及。” 李三娘哪里能看不出李母的强颜欢笑? 李母说是透过郭家兄弟的面容想到了红娘,那自然就能因为想到红娘而想起她年轻时就不得不守寡的辛酸,想起当初不过二八年华就带着尚在襁褓之中的李大兄,跋山涉水的经历过多少磨难才得以来到长安的苦痛。 说是忆苦思甜,其实这人谁又愿意总想着过去那些痛苦难受的日子呢? 李三娘明白李母从来都是一位坚强的女性,她能在那般境况之下熬过来,那此时此刻就不必要李三娘去说些什么开解的话来。 大道理谁都懂,李三娘作为子女,陪伴在旁,让李母知道有人牵挂着她、在意她,那就够了。 所以,李三娘并未多说些什么,她只伸出手握住了李母的手,“哎,都听阿娘的! 出门的时候,我还和宝丫说要给她带糖果子吃呢。 咱们一会子订完席面,再去糕饼铺子里瞧瞧,买上些,这几日里家里人多,总是能吃完的。” 三人又各自喝了一碗茶去,把这一壶大半都喝了,觉得算是不浪费那几个铜板后,就起身往金家酒楼去。 而李家这面,李大郎抱着小六郎和露珠儿正仔仔细细的听李大嫂说着小六郎的事儿。 “......再是没想到这把年纪了竟是又有了孩子来。 这当初没和你在信里说是我的主意,我想着你在外搏前程,那可是战场,刀剑无眼本就风险万分,家里的事如何还能让你挂心?” 李大郎脸上那表情看着就是有些埋怨李大嫂隐瞒他此事的不开心,李大嫂抬手制止了李大郎还未说出口的话:“得了,阿娘我知晓你的意思。 只不过,就算当时告知于你了,又有什么用? 你远在千里之外,帮不上什么忙,还得累着你担忧于我? 这又何必呢?” 李大郎听到此处倒也不好反驳些什么,毕竟李大嫂说的确实在理。 “阿娘之前说的儿不反对,但小六都生下这般许久了,儿往家寄过好几封信了,阿娘竟是也能生生忍得不告诉儿一声,当真是......当真是,是......” 李二兄拿着一兜子刚出炉的火烧走了进来,他刚才去街面上找了腿子去给在书院读书的李三郎和李四郎传话,在当值的李大兄和李二郎也没忘记,就又顺便去街面上铺子里头买了一兜子火烧回家。 毕竟对于露珠儿他们这几个小娃娃来说,一碗放了白糖的红豆粥已是足够垫巴肚子,但对于王大胆、高海平以及郭家兄弟来说,那不过就是个零嘴罢了。 一边给每人都发了两个热乎乎的酥脆饼子,李二兄一边带着笑意的对着李大郎说:“虎头,哈哈,这可真不赖大嫂。 大嫂本想在小六满月的时候去信一封与你说来,只不过二郎当时正休沐在家,二郎说,既然一开头就没告诉你,那干脆就别告诉你了。 待得你随大军回返长安的时候,自己来家看,那才有意思呢。 如此,这才是一个字儿都没露给你知道,哈哈,就想看你现在这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样子。 哈哈,哈哈。” 说完这些,李二兄自己也拿着个火烧边吃边笑了起来,引得在旁坐着的王大胆和高海平以及郭家兄弟也是想笑又不敢,或者说不好意思笑。 尤其是郭四郎,他年纪小,性子跳脱,本就不是能忍的人,让李二兄这几声笑勾的,当真是把他自己嗓子眼里的笑忍了又忍。 李大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看向李二兄,自小带来的敬畏让他一个字儿都不敢反驳,只得抬眼瞪了郭四郎一眼去。 郭三郎低下头抬起手臂冲着自己的胳膊使劲儿压低嗓子咳了两声儿,再抬起头时看着郭四郎那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只得冲李大郎含蓄一笑,为幼弟的行为“赔罪”。 李大郎哪里又是真的觉得郭四郎笑他该郭三郎赔罪呢? 他刚对着郭三郎安抚的摆摆手,就看见郭三郎这又低下头冲着胳膊轻咳,李大郎赶紧转过头去看上首坐着的李父去。 李父本就眼睛一只跟着李大郎看呢,这么一照面,李父眼中尽是询问。 “阿翁,三郎他来的路上染了风寒来,这来长安的路上就一直不得好,阿翁快给三郎瞧瞧吧。” 第751章 我才是最想大兄的! (感谢书友的月票~) 其实,作为医师的李父在第一面见到郭三郎的时候就已经发现郭三郎这是久病未愈的了。 只不过,毕竟是头一遭见,哪里能上杆子就说人家有病,让我给你看看的话来? 因此,李父想着待得明日再抽个时间找郭三郎好好说道说道,看看是不是需要他帮忙看诊?抑或是请其他医师来。 所以,当李大郎这般说了后,李父就顺势问了郭三郎:“刚才不好说,现下既然虎头提了,我瞧你这是咳疾未愈,来,伸手我诊上一诊。” 郭三郎不是那等扭捏之人,李父发话了后他就赶紧起身行了礼,口称:“那就劳累李家阿翁了。” 一番仔细诊脉,李父又仔仔细细的问过了郭三郎这从小到大的病症,还看了之前在路上郭三郎吃的药方子。 “......那医师说的没错,却是体弱之症。 之前你吃的那不起养身的丸药虽说没有坏处,但你这身子虚不受补,那丸药的十分效用在你身上也就有一两分罢了。 我开个方子,先照个这个吃上半月,温养己身,待得时机成熟再行补药才好。” 郭四郎在旁看着,只觉李父这话说的厉害的紧,他立马对着李父行了一礼:“多谢李家阿翁! 阿爷阿娘这回让我跟着兄长来长安,确有想要给兄长调理身子的意思。 现下有李家阿翁在,想必兄长他定是能养好身子的!” 郭三郎在旁又是“咳咳”两声儿,他刚想开口道谢,就听李父又说:“你这咳疾尚未去根儿,回头让你二舅父好好搓个丸子予你,吃上一旬,该是能好。” 李父这话说的,让在场的李家人和郭家兄弟都呆愣住了。 李二兄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直接站起身走到郭三郎身旁,抬手轻拍了郭三郎的肩膀两下,满面笑容的道:“哈哈,放心吧,今晚上你舅父我就给你这个大外甥搓出药来,明儿个就能吃上。 早一日吃上,早一日少遭罪。” 郭三郎听着这句大外甥,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说自己呢。 如此算来,李父这是把郭家兄弟的母亲红娘算作了李家女娘,排行还在李大兄上头,那李二兄可不就是郭家兄弟的舅父了? 郭四郎还小,并未往此处想去,只高兴的看着众人笑,他心头对于自家兄长的病这一路上也很是担忧的。 这会子听李父说是有的救,甚至还能去根儿的话,如何能不高兴? 而郭三郎的脑子就要聪明许多了,他想起临行前郭团练使和红娘与他说的那些话,还有现下仍旧在他怀中的那一封信,他抬头看着身旁的李二兄和一众李家人:“如此,就有劳舅父了。” 说过这话,郭三郎也是在此刻真的相信早前李大郎同他说的那话:“阿翁把阿耶当作亲自看待,阿翁对我和二郎甚好。” 虽说此时大唐风气并不会觉得女娘二嫁三嫁就是不贞洁,别说长安了,就是千里之外的边城里头,三嫁四嫁的女娘妇人也不再少数。 但是,能把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别人的孩子当作亲生的来看待的可就少了。 所以,郭家人心里并不觉得李大兄在李家就真的过得好,要是真的过得好,如何会让长子李大郎去到着边城当兵来? 就算当时李大郎就解释过了,说他自己自幼习武有一身武艺,是他自己想要来这军中搏个前程的,郭家人心里仍旧是有些不信的。 但头前郭三郎看着李三娘、李父、李二兄,乃至后来的李母、李大嫂他们对李大郎还有李大郎带来的同袍的表现,哪里还会质疑说李大兄、李大郎在李家过得不好? “是大兄回来了么? 大兄,大兄? 小四想你,小四可想你了。” 不等郭三郎心里再琢磨琢磨李大兄在李家过得是何种生活的时候,李四郎这一连串的喊叫声就从外头传进了屋子里。 待得郭三郎转头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就见门口站着一穿着书生袍的两眼通红的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的李四郎盯着左边怀里是露珠儿,右边怀里是小六郎的李大郎看。 不过两眼,李四郎那发红的眼眶里的泪就流了下来。 最是可怜的是,李四郎端是一声儿没发出来,只能瞧见他满脸委屈和心痛。 这可给李大郎心疼坏了,李大郎小心的把怀里的小六郎和露珠儿放下,赶紧站起来往门口去。 李大郎这离门口还有几步的时候,才听到院子里呼哧呼哧跑过来的李三郎的动静:“四郎,四郎等等我,大兄他跑不了,定是在家的。 你跑慢些,跑的这一路上......” 李三郎这一口气还没喘匀乎,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往这边儿走过来的李大郎了。 “大兄!” 李大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拉过李四郎,单手抱着他走了几步,又一手拉住呆愣住的李三郎到怀里,把两个半大少年拥入怀中,“好了,大兄都知道了,这不是回来了么。 大兄也想你们。” 李大郎这话一出,可算是给李四郎起了头了。 只见李四郎仰着头冲着比自己高了快两个头的李大郎嗷嗷儿的喊:“呜呜,大兄怎的没先抱我? 明明家里我是最想大兄的! 呜呜,我是最想大兄的,我是......” 李三郎这会子也抬起头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李大兄前襟上的泪痕,李三郎在心里默念“我也是想大兄的”,只不过李三郎不好学李四郎那般哭出声儿来。 李大郎哪里不知道李三郎是个什么样儿的性子,他抬手摸了摸李三郎的头毛,对着他笑了笑。 正当李大郎也想重复此举来安慰李四郎的时候,就听又是一声儿嗷嗷儿响起来了。 “不是,露珠儿是最想大兄的,大兄,露珠儿,露珠儿最想大兄。” 迈着小短腿露珠儿赶紧往院子里头跑,中途还摔了个屁股蹲,这虽是阻碍了露珠儿的动作,但露珠儿可不是那等摔了下就要人哄的性子,她自己个儿爬了起来,小腿紧倒腾的就往李大郎腿边去。 第752章 十九叔(感谢 夏陈的月票~) 李家今晚的晚食吃的那叫一个热闹,在这其中夹杂着欢笑、泪水和感叹,一顿饭是整整吃了两个时辰,直到深夜才算完。 李父、李二兄和李三娘还特特去隔壁后院儿请了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来,又正好遇到来找梁老医师看诊的房承先,李三娘就一并请了人来家。 因着是好不容易的休假日子,李三娘还特特把宋家父女叫了来家吃席。 就是十九,李三娘都没忘了,背着人的时候李三娘特特问了秋香:“好秋香,这虎头都回来了,那十九呢? 十九就算是要先回不良人那处,晚上这会子可有空来家吃饭? 刚才虎头就说,这一年多来他没少被十九关照呢。” 秋香面对李三娘望过来的带着希冀目光,故意娇嗔了一句:“三娘子可真是......偏心啊! 我日日夜夜陪在三娘子身边,到头来竟还是赶不上十九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让三娘子这般挂念。” “哈哈,”李三娘哪里不知道秋香这般作态是故意调侃自己的,她上手拉过秋香的手,“好秋香,我心里必是最偏你的! 这话我就和你说,你可别告诉旁人去。 难得这般团圆的日子,十九要是能来就更好了!” 秋香看得出李三娘的真情,她点点头笑着对李三娘说:“该是傍晚就能过来了,十九他啊也念着咱们呢。” “好,好,那就好。 大嫂刚才在厨房还问我,特特给十九做了酸笋炖鸡的,他最爱这一口。” 李三娘是个端水大师,说过这句,就紧跟着道:“你爱吃的水盆羊肉,我可是特特让二兄去那周记买了的,过会子开席了,你可要好好吃上一大碗。” 掌灯时分,白日里太阳带来的热气,这会子总算是散了不少下去了。 李大兄和李二郎也总算是下值归家了,父子两人前后脚的到家。 李母一瞧李大兄和李二郎回来了,就赶紧去厨房瞧着金家酒楼送来的席面去。 未等李大兄和李二郎同李大郎好好亲近两句话,之前被请入席的梁老医师、邵阳小少年和房承先他们三个也一块儿来了。 师傅来了,李三娘自然带着露珠儿上前来迎接。 “师傅! 小师兄! 房郎君。” 李三娘顺手接过房承先身旁的多寿提着的木匣子,“还有多寿! 房郎君也是,不过请你吃个家常席面罢了,竟还是这般讲究。” 邵阳小少年这会子也对着李三娘伸出手递过去两个小酒坛子来,“是去年我与师傅一同酿的药酒,今日是个好日子,起了这两坛子出来。 到时一人喝上一小杯,好好乐呵乐呵。” 李三娘自然不会推辞,她正要双手去接这酒,李三郎在旁十分有眼力劲儿,他上前接了过去。 李三娘眼神感谢李三郎,完了她就把露珠儿的小手往邵阳小少年手里一塞,以一句:“师兄,好久不见我家露珠儿,你好好看看,她是不是长个子了。” 李父这会子早就迎了梁老医师和房承先去里头了,邵阳小少年看着对着他笑得开心的露珠儿,一时有些无措。 不过,往常李三娘去到梁老医师那处学习金针术的时候也是常带露珠儿去的,所以,这会子邵阳小少年还算熟练的一把抱起了露珠儿。 而李三娘叫着李三郎提着这两坛子酒,去找李母去了,这般好酒,可得找些好酒器来喝。 来李家的人多,就算李家这正堂算不上小,但也是不够坐的。 是以正堂旁的偏厅这会子也坐满了人,本该陪同李父他们好好说话的李大郎现下却是坐在偏厅的矮塌上,身边围着一圈儿孩子。 李二郎也没在正堂呆着,他虽说已是出仕做官了,但在面对自家人的时候,身上那股子少年气仍在。 李二郎看着被露珠儿、李四郎、小五郎、小六郎还有在李家久居的平安全都围在李大郎身旁,就直接开口对李大郎说:“大兄这召孩子的本事,哪怕是离家一年也不曾变啊。” 李大郎满足的笑了笑,他这回话还没说出口,就听一声儿高喊从李家院子穿过来。 “三娘子!三娘子!十九我回来了啊! 露珠儿,露珠儿,你的十九叔回来了啊! 李阿婆!大嫂!十九回来了!” 两只手上都提着物什的十九在被李三郎迎进院子里后嘴上就嚷开了,李三娘看着十九这作怪的样子,先是喊了他一句,然后就上前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他。 “虎头是瘦了的,你倒是养的好,我看你这不仅没瘦还长胖了些。” 李大郎身上挂着三个娃,同李二郎也从偏厅走出来来迎接十九了。 经过正堂的时候,王大胆和高海平一听这动静就知道是大军疡医里头的医师,之前在军营里的时候他们就见过十九来找李大郎了。 更别说,李大郎总是能在他们受伤后,可以找到不少好药给他们用,怕是就和这个叫十九的医师有关系。 是以,王大胆和高海平也就对着李父他们拱了拱手起身想要跟着去看看。 不过,未待几人走出正堂的门,李三娘就拉着十九走进屋子来了。 “十九叔!” 被李大郎抱在怀里的露珠儿望着十九喊了这句让在场众人都十分诧异的话,李三娘惊讶的看向露珠儿问:“珠儿这是真的还记着十九呢?” 露珠儿一脸疑惑:“珠儿不该记着?” 十九本来笑嘻嘻的样子,刚才在听到露珠儿这句“十九叔”的时候才直接破防了,他眼里含泪向着李大郎走去,伸出双手,嘴里哭唧唧的道:“好珠儿,是十九叔!” 十九这般大个子从李大郎怀里扒拉过露珠儿这个三岁小童儿往自己怀里藏,一边藏还一边嘴上不闲着,不停的重复:“露珠儿,好露珠儿,我就知道你能记着我,我是你的十九叔啊。” 李三娘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无奈之中夹杂些许好笑,她提着十九拿来的烧鹅,想着正好切了吃,就没管十九这边儿。 露珠儿看着抱着他要哭不哭的样子的十九,十分小大人的学着往常李母那般样子,伸出手轻拍了十九两下,嘴里说着:“好了,十九叔,哭吧,哭出来就不难受了。” 第753章 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家人了。 (感谢南有乔木兮_的月票~) 被小小露珠儿给哄哭了的十九赶紧抬手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泪珠子,他抱着露珠儿不撒手,就这么给李父他们行了礼来。 十九一回来,这下子李家的人算是到齐了,李母大手一挥,直接宣布开席。 李家正堂里头摆了两桌,偏厅里头又摆了三桌,才算是把这几十人安排好了。 本来安排了李大郎、李二郎同王大胆、高海平以及郭家兄弟坐一桌来的,只不过李大郎实在是太受孩子们喜欢,如此李大郎就去偏厅,和孩子们做了一桌来。 “三郎、四郎勿怪,我这离家一年多,家中惦念许多,今日慢待了,还望......” 李大郎起身对着郭三郎和郭四郎这般说,郭三郎哪里是会真的挑眼的人,他是赶紧起身抬手阻了李大郎的话,“表兄说的什么话? 至亲久不相见,我和四郎哪里能不理解? 表兄尽管去就是,有表弟相陪已是尽够了。” 李二郎端起酒盅递给李大郎,李大郎对着郭家兄弟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既如此,多谢三郎、四郎了,一切尽在这酒里了。” 李二郎不愧是个聪明仔,他这一年来的做官日子,也没少历练这人情世故来。 李大郎敬过酒去了偏厅后,李二郎就又端起了酒盅来,他看着郭三郎,但却是只给郭四郎又倒了一杯酒。 “既然阿翁说表兄你要吃药调理身子,这酒就少喝的好。 表弟不小了,这酒就让表弟喝了吧。” 郭四郎对于李二郎的这番话实在是太认同了,有一个能把他当作成丁看待认真对待的人,郭四郎只觉自己的身影立马高大了起来。 “哎,都听二表兄的!” 郭四郎不等李二郎再说什么,拿着酒盅直接仰头就喝了个一干二净。 李二郎端着这酒盅,口中还有些场面话没说出口呢,见郭四郎这番表现,他不禁笑了起来,“好!表弟如此豪爽,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李二郎饮过杯中酒后,他就又冲着对面和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的王大胆、高海平敬酒了。 因着李二郎下值归家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圆领官袍呢,所以王大胆和高海平也就知道了原来李二郎这般年轻年岁就已经是身有品级的郎官了。 因此,王大胆还在未开席偷偷对高海平道:“以前听头儿说他有个聪慧至极的弟弟,我还以为这能有多聪明呢? 没想到,这是真聪明啊! 这般年纪,竟是在长安城里做官了!” “头儿真是真把咱俩当自己人,要不能领咱们来认门? 你就说头儿的亲人对咱们的态度,我都觉得今儿个咱们买的礼是不是太轻了些?” 虽然在这席间开了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带来的两坛子酒来,但是那不过就是小小的两斤的酒坛子罢了。 所以,这几十人一人能分上一杯就很不错了。 酒喝的少了,这饭菜就吃得多。 临近深夜的时候,几桌子上也就剩了些残羹冷炙,倒是没有人喝醉的。 最后,李二兄和李三娘先是把梁老医师和邵阳小少年并房承先送回了隔壁后院儿才算好。 李二兄又和李二郎把郭家兄弟安排好睡下,等两人回到正堂就见十九带着王大胆、高海平以及宋大郎(宋茯苓之父)在帮李母李大嫂他们收拾桌子。 这席面是从金家酒楼叫来的,那些精致的盘子是明儿个会有人来收的,得和自家的餐具分开。 “王兄弟、高兄弟快收手,你们是客人,哪里能让你们上手?” 王大胆笑笑没回话,手上不停,高海平一边利索的拿着抹布抹桌子一边回话:“嗐,顺手的活儿,晚上吃得饱,正好活动活动,不碍事,不碍事。” 最后收拾妥当了,李大郎和李二郎提着灯领着王大胆、高海平、十九和宋大郎去了前院儿,那里还有两间空房,正好能住下他们四个人来。 等一切都安排好了,听着外头街道上打更的梆子声,李家人这才得空下来说上几句话。 李三娘怀里抱着已然睡着了的露珠儿,李母看着这样子就把灯笼递给了秋香:“你和秋香带着露珠儿和茯苓赶紧回去睡吧。 不是说,还有一日假来? 明儿个不必早起了,多睡会子吧。” 送走了李三娘她们,李母也让吴巧兰和宝丫母女去睡,“提着灯,厨房还有热水,喜想烫烫脚就去用。 明儿个巧兰也不必起早,多睡会子,早食我到时候去街面上买。” 李大兄提着灯笼给李父李母送到院子门口后,看着两人进了屋后才往自家院子里回。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大兄一家五口可算是有时间好好坐下说说话了。 早就睡着了的小六郎被李大嫂放到矮塌上,就这屋内的两盏烛台的昏黄灯光,李大嫂这才能好好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一下这个一年多未曾见过的儿郎来。 “脱了衣裳我看看。” 李大郎一脸震惊的抬起头看向李大嫂,他没想到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一回。 “阿娘,儿本就是搏前程去的,现下能好好回来,那就是好事。 夜深了,这有啥好看的。” “啪”的一声是李大嫂拍桌子的动静,李大嫂拍下桌子后才恍惚想起小六郎还在矮塌上睡着,她小心的往矮塌上看去,见小六郎仍旧睡的香甜,才放下心来。 不过,李大嫂仍旧以一种不可模糊过去的态度看向李大郎来。 一直并没有说话的李大兄伸出手掌轻轻安抚了李大嫂,“唉,”长长的一声儿叹息从李大兄嘴中发出。 “我虽是并未参加过大战,但在这长安城里日夜巡防的日子也不是简单的。 年轻时,我总是逞强,想着不让你们阿婆、阿娘知道自己受伤,是不想让她们伤心,是为她们好。 但后来,你们阿娘的话才算是点醒我,咱们是一家人,这一辈子都是割舍不断的血脉关系,荣辱与共的一体。 将来,我还是要与你们阿娘葬在一起的。 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家人了。 大郎,我们既然能放手你去参军,那就说明我们能接受你为了前程受伤的可能性。 但是作为家人,你得让我们知道,你受了什么伤,是怎么受的伤,这样儿我们才放心来。” 第754章 兄弟夜话(感谢 小玖lily的打赏~) 李大嫂拿着烛台照着脱了上衣的李大郎的肩背,她看着那一道道已经长好的刀疤,只觉自己的心疼的发紧。 李大兄看着这一身伤疤的李大郎倒没有变脸,毕竟在李大郎脱衣裳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了。 倒是在一旁站着的李二郎着实是有些心惊的,他上前掰着李大郎的身子转过身,看到李大郎左胸口到上腹部那一道长长的肉条疤,震惊的问:“兄长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怎的这般重!” 不等李大郎开口回答什么,李二郎就上手要去解李大郎的裤带,“兄长把裤子脱了,我看看是不是身上还有别的伤。” 李大郎本就觉得在李大嫂面前宽衣有些不好意思的了,李二郎如此动作,他赶紧拽紧了自己的裤带。 “作甚? 没啥了,真的没有伤了。 也就是胸口这道伤算是严重了些的,当时情况紧急,多亏了小姑给我备的那些药,我也是命大。 这不是熬过来了么? 没事儿的,没事儿......” 拽住了自己的裤带,给自己在至亲面前留了最后一点儿“体面”的李大郎转过头看到李大嫂脸上的泪水的时候,这话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李大嫂用牙齿紧紧的咬住自己的舌尖,把哽咽之声都吞进了喉咙之中,她抬手摸上李大郎胸口那一道看着就知道当时肯定是伤的很深的。 “阿娘,已经没事了,都过去了。” 李大郎抬手握住了李大嫂的手这般说着话宽慰她。 最后,李大嫂终究是没忍住靠在了李大兄的臂膀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穿戴好的李大郎和李二郎提着灯笼被李大兄赶出了屋子,兄弟俩面面相觑颇有些不知怎么办的好。 “兄长还是跟我回屋去,脱了裤子让弟弟我好好瞧瞧的好。” 李二郎一手提着灯笼杆子,一手拉住李大郎的胳膊,不容李大郎反抗的往二人的屋子里头回。 回到兄弟二人住的屋子里头,李大郎面带无奈的看着两眼盯着他看的李二郎,“也就胸口那伤当时确实是凶险,剩下的不算什么。 放心吧,我现在能好好的坐在你面前,哪里还能有事?” 李二郎拿起桌上的茶碗,给自己和李大郎各倒了一碗还有些余温的水,他喝了大半杯,这才看向对面坐着拿着茶杯把玩的李大郎。 “兄长自小就有分寸,这一点上我不多言。 只望兄长日后能多想想在家中的亲人,应敌时能尽可能减少对自身的伤害来。 你我兄弟,唯盼兄长在博得前程之时也能平安活着。” 李大郎哪里能不懂李二郎的担忧,他们是亲兄弟,这血缘关系是最近的,自小就住在一处,日夜都见。 分别的这一年多来,李大郎对李家人都惦念的同时,也是感激的很。 “我知晓,你放心,往后我都会注意的。 这一年多我不在家中,我能放心在外拼杀,也是因着你留在家中的缘故。 我在外不易是真,但我知道你留在长安入了官场也是不容易的。 你我兄弟,感激的话不多说,往后兄弟同心,都是为了咱们家。” 李二郎点头,应了李大郎的话,然后就开始与李大郎讲起了他离家一年多来李家发生的大事来。 “......如此,二叔就算是领了太医署的活计,未来应是能再往上走一走的。 小姑就更加厉害了,刚才吃饭时,我就听你那同袍说了跟随大军驻扎在边城的疡医们的本事。 小姑在席间不也说了,该是月底太医署也会有表彰礼的。 ...... 至于咱们这房,阿耶的日子还算太平,我虽是在兵部,但却是与金吾卫没甚瓜葛的。 这也好,免得我避嫌了。 舅舅那边,算是大事的就是大表兄和周家的女娘订了亲,该是明年就要娶亲了。” 李二郎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家事,说的多了,不自觉有些口渴,遂停了话头拿起茶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水来喝。 李大郎这才找到机会说话:“我都知晓了,劳累你这个时辰还和我说这些。 我在军中的事,碍着规矩,没法一一和你说,你只管知道往后我该是能再升上一升的。 别的倒没什么了,我今天最大的惊喜是阿耶阿娘竟是给我生了个弟弟! 你们倒是瞒我瞒的紧,小六都那般大了,我才知道有他!” 李二郎乍一听到这话是乐不可支的,又听李大郎道:“二叔还说,是你不让写信告诉我的? 你可真行,阿娘今儿个把小六塞我怀里的时候,我还在想这是谁家的孩子来着。” 李大郎用“你都多大了,还这般调皮”的眼神看向李二郎去。 李二郎笑着笑着就笑不下去了,他想着小六郎的事,自然也想起了李大嫂当时怀孕和生产时的凶险来了。 李大郎一看李二郎着脸色,就心知不对,他赶忙问:“怎的了? 这其中可是还有什么事来?” 李二郎闭着嘴,心中想着该怎么和李大郎说这事,李三娘当时给李大嫂做剖宫产实乃无奈之举,要不是李大嫂自己生不下,哪里能在这般医疗条件的时代做这种手术来? (第622章情节) “阿娘怀小六时有些艰难,生的也难,当时差点儿一尸两命来!” 翻来覆去的想该怎么说,李二郎最终还是实话实说了。 这话一出,李大郎就大惊失色,他哪里能想到自己差点儿见不到李大嫂了! 紧皱着眉头,李大郎把嘴角也抿的紧紧的,低着头仔细的听着李二郎同他复述当时李大嫂怀孕和生产的凶险来。 “......小姑最先发现不对的......当时阿娘她都做好了若是不行就打胎,可按小姑和阿翁所说,这般情况竟是不好打胎,打胎也是凶险万分。 如此,就留了小六下来。 ......小姑买了带崽的母猪来家,来来回回试验了三回,最后商定为阿娘做剖腹取子。 ......阿娘命大,多亏了小姑日夜照顾,阿娘和小六的命保了下来......” 李大郎听着李二郎的话,心中再是想不到小六郎的到来竟是经历了这般多,听到最后,李大郎这心仍旧是有些提着的。 第755章 李二郎的担忧(感谢 1105150620的月票~) 听过李二郎的话后,李大郎只觉心口跳的厉害,他再是没想到小六郎来的如此不容易。 李二郎看李大郎那愣愣的样子就知道是自己的话吓着他了,“给,兄长喝口水压压惊吧。” 接过李二郎倒的水,原来温热的水已经变凉了,喝进喉咙里一凉到底,这丝喉间的清凉也让李大郎镇定了下来。 放下杯子,李大郎抬头看向李二郎:“你在家辛苦了。 幸好,幸好小姑发现的早,若不然,要是......我真是,真是得......” “是,多亏小姑了。 家里其他人也没少出力,阿婆直接让阿娘坐了双月子,还特特请了舅舅舅母过来安阿娘的心。 小六郎养的好,你也瞧见了,是个性子好的。 阿娘的补药也是一直吃着的,吴婶子(吴巧兰)也是,一直前前后后的帮忙,就是现在,阿婆她们也是不让阿娘碰凉水的。 终归是小六让阿娘亏了身子。” 李大郎点点头,他虽是自小习武并未学得李父的医术,但寻常的女子生产的事还是知晓的,他明白李大嫂这回能熬过来当真是天大的幸运了。 “我有一事想要与兄长说,这话本不该我去提,但你我兄弟,同父同母的血脉至亲,我想到了,就想与兄长说上一说。” 李大郎疑惑的望向李二郎,“你都说了你我是至亲,再也没有比你我关系更亲近的了,但凡有话,你只管说。” 李二郎把心里的话在喉间琢磨过来琢磨过去,反复想了许久才悠悠开口:“你我为人子,按着人伦纲常实不该说这事,但是阿娘生小六这事着实凶险,差点儿丢了命去。 我心中实在担忧,兄长要在军中搏前程,我于官场上还有的熬,我信你我兄弟二人未来都能功成名就,给阿娘带来荣耀。 可妇人怀孕生产着实不可预估,我曾私下问过小姑,现在妇人生产一尸两命之数尚是十之三四,就算有小姑和阿婆在,遇到那等紧急少见的情况,十之八九都是生死之劫。 咱们阿娘现下已是育有三子,这般年岁实不必为了传宗接代生子而再去拼命了。” 李二郎说一句,李大郎就点头一下,他觉得李二郎说的话都十分有道理。 再加上小六郎来的本就是意外,这差了十五六岁的年龄差距,可不就是因着李大兄与李大嫂早就没有生育意愿的缘故了么。 李二郎看着点头应和的李大郎,终究是把喉间的话说了出来:“所以,兄长身为长子,若是兄长能与阿耶说说,让阿耶喝药,断不让阿娘再有机会有孕为好。” 李大郎瞪大了眼睛,他再是没想到李二郎最后这话的落脚点竟是这里! 不过在惊诧过后,李大郎越想越琢磨李二郎这话越觉得李二郎这话说的实在是有道理。 “我问过小姑,阿娘这身子光是吃这补药已是足够,若是要为了避孕而去吃那些汤剂,怕是对身子伤害更大。 可要是让阿耶去吃,那就无碍了。 阿耶的身子咱们都知道,铁打的一般,且那药还能疏肝理气,补养己身。 如此看,这药还是让阿耶去吃的好。” 李大郎没想到李二郎竟是连这吃药避孕的事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了,“生小六这次,小姑也说了多亏了阿娘是武人之家出身,这身体底子是好的。 要不然就算她敢剖腹取子,阿娘也不一定能熬过之后感染来。 兄长是长子,你于阿耶的意义不同,你的话与我的话在阿耶心中的重量自是不同的。 所以,我希望兄长带上我与阿耶商谈此事来,阿娘于你于我于阿耶都是最重要的人。 我想着,只要兄长说了这话,想必阿耶定是能听的。” 李大郎和李二郎兄弟二人这夜话一直说到三更天才算完,要不是李二郎还要去当值,怕不是能抓着李大郎一直说到天亮去。 翌日一早,除了要早早去当值的李大兄和李二郎,李家一大家子都晚起了一个多时辰来。 李三娘搂着自家大宝贝睡的安稳,直到太阳都升到半空上了还未曾起身。 最后是李母硬敲了门才把李三娘喊了起来,和露珠儿在床榻上玩了会子挠痒痒的亲子游戏,李三娘才下地。 “乖珠儿,阿娘今儿个带你出门去,得给咱们露珠儿好好玩玩儿。” 一切收拾妥当,李三娘牵着露珠儿一开门就见秋香在外等着了。 “走,咱们去和阿娘说上一声儿,就叫上老十和十九出去逛逛去。 昨儿个二兄与我说了那专门给人画像的书楼,正好趁着今儿这功夫去给露珠儿画上两幅小像来。 待得咱们珠儿长大了,再拿出来瞧瞧,那多好啊。” 露珠儿并不懂这画小像是什么事,但只要是和李三娘在一起那就让她觉得足够好了。 李三娘那是说走就走,“你不吃,孩子也得吃啊,”李三娘拒绝了李母递来的饼子,抱着露珠儿就上了马车,“阿娘,我们在外头吃,估计得下半晌儿才会归家呢。” 李三娘出了门去,李二兄见李母嘴上还在嘟囔着李三娘这般大了还不懂事的话,他笑着同李母说:“阿娘可别说她了,估计是带着露珠儿去画小像的。 三娘早就让我打听这事儿,该是趁着今儿这功夫去了。” 李二兄拿着两个小瓷瓶,里头是他按着李父的吩咐搓好的药丸子,这正要给郭三郎送去。 “咚咚”的敲了两下门,这开门的竟是李大郎。 “二叔来了。” “哟,你们都在呢。” 李二兄看着里头坐着的郭三郎、郭四郎,以及王大胆和张海平,还有来开门的李大郎,他走过去对着行礼的几人点点头,“给,三郎这是治咳疾的丸子。 一天四次,每次两丸,就着饭食服下,睡前就水再服一次。” 郭三郎赶紧再次行礼谢了李二兄,“你这身子,可得注意着些。” 转过头李二兄就对李大郎道:“虎头,你带着他们出去逛逛,我去门口给你们雇辆马车,长安大着呢,要是用腿走,可实在是太累了些。” 第756章 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谈话。(感谢 柒拎茇洛的月票~) 夕阳西下,踩着最后一丝天光李三娘牵着手里拿着果子吃的露珠儿回了李家。 李三娘他们几人才刚坐下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连一杯茶都未喝完呢,李大郎带着王大胆、高海平以及郭家兄弟也回来了。 “我还想着,你们这怎么还不归家呢?” 李母上前接过李大郎递过去的油纸袋,闻到一股子肉香味儿,李母就问:“是烧鹅?” “哎,带三郎他们去西市那边儿逛了逛,赶了巧,正好出炉,闻着实在是香,就买了一只。” 李母就说呢,“那正好,切了也是添个菜。” 今日的晚食吃的并未像昨晚那般庄重了,不过李母和李大嫂也没小气,每桌上都有两个荤菜的,主食还是去外头街面上买的火烧,夹肉火烧,也是刚出炉的,香得很。 吃过晚食,李三娘十分显摆的把自己今儿个带着露珠儿去书楼画的小像拿了出来给众人看。 “多谢二兄帮我打听,我去了后,那画师很是好说话,价钱也公道。 我就给露珠儿画了两幅小像,又添了钱,请那画师再画一张我抱着露珠儿的像。” 李三娘献宝一般把画卷往李父李母那张方几上放,“虽说是贵了些,但这可是上了色的,连露珠儿头上带的绒球都画上了。” 李三娘的话可是激起众人的好奇了,全都站起身来往李父李母二人之间的方几上去看。 只见两尺见方的纸上画着一穿着鹅黄色襦裙,头上扎着淡黄色绒球的灵动带笑的小小女童向人看来。 露珠儿今儿个出门的衣裳就是李三娘特别挑选这鹅黄色鲜亮襦裙,头上扎的两个小揪揪也是李三娘特别选的浅黄色的绒球,把本就白皙的露珠儿趁的更加可爱了。 李四郎个子矮,蹿的最快,他站在方几前看看近处的露珠儿,再看看这方几上摆着的画,十分惊奇的高声道:“像!露珠儿被画在了纸上了!” “还有一张呢,是我告诉那画师要写实,得抓住人物的动态。” 回过身,李三娘就又接过秋香递过来的另一个画卷,打开给众人看,上头是站在树下看鸟的小小露珠儿。 虽说这一张并没有正脸,但看着仍旧能觉出一股活跃的孩子气,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不是说还画了你和露珠儿?” 李母想看看有李三娘在的画儿,就抬眼去问。 “这儿呢,那画师是真厉害,先画了两张露珠儿的小像后就十分熟练了,这一张画我抱着露珠儿玩儿翻花绳,小半个时辰就画好了,还给上了色。” 这一幅画李三娘和露珠儿翻花绳的画儿也是二尺见方的,只不过人物占画面的比例大了些,看着更显眼。 众人都十分新奇的来回传阅这三幅画,毕竟这会子除了那些豪门贵族,甚少有普通平民有心说去找画师专门画上一幅画的。 不过,众人听了李三娘说的这一幅画的价钱,也都觉得实在是太贵了些。 抱着小五郎坐在李二兄身旁的李二嫂低下头去,暗地里撇了撇嘴,那样子分明就是觉得李三娘这个冤大头,竟是画几十两银子就为了画这么几幅画,实在是傻子行为。 不过,自从那一次被李二兄送回吴家村娘家后,李二嫂已经学会了在众人面前绝不多说话了。 尤其是在面对李三娘的败家行为的时候,李二嫂更是一个字儿都不敢说。 李三娘看着众人新奇过了这三幅画,就赶紧一一仔细收了回来。 “往后每年我都带露珠儿去画上一副来,将来待得露珠儿大了,到时候拿出来瞧瞧,定是开心的不得了。” 说过这话,李三娘看向上首坐着的李父李母:“阿耶阿娘,我想着回头请了那画师来家里,趁着虎头在家的时候,给咱们一家子画个全家福吧? 往后虎头在外奔波的日子估计更多,趁着有时间,画上一副全家福,到时候想谁了,拿出画来看看,也是好的。” 李三娘这一提议,倒是当真提到了李母李大嫂的心坎儿里头去了。 不过几息,李母就点头说:“你这想法不错,那到时候让你二兄去联系那画师,看看这画全家福得多少银子? 这银子我和你们阿耶出了。” 众人又闲话了几句后,就一一回了房去休息。 李大郎李二郎两人提着灯笼把抱着小六郎的李大嫂送回了屋门前,眼看着李大兄也要跟在李大嫂身后进去,李大郎赶紧喊了一嗓子“阿耶。” 李大兄回过身看着喊他的李大郎,并未说话,而是眼神示意:“有事?” “儿有些话想和阿耶单独说,阿耶能不能和儿回屋子里头坐下慢慢说?” 李大兄还未回话,已经进了屋子的李大嫂带着些调侃回头笑着问:“哎哟儿,还单独说呢? 这是和你们阿耶有秘密啦? 得瞒着我这个当阿娘的不成?” 提着灯笼的李大郎躬身行礼,并未回答李大嫂的问话,只这么躬着身子等着李大兄回复。 李大兄和李大嫂两人对视一眼,二人只觉奇怪,不过,李大郎这般,二人也明白这是真的有事了。 “走,咱们父子三人好好说道说道。” 李大嫂看着提着灯笼一左一右走在李大兄身旁的李大郎和李二郎,不自禁的摇了摇头,心里觉得果然是“儿大不由娘”了,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等在李大郎和李二郎住的屋子里坐下,用一些家常开了头,李大兄听着李大郎这话里话外都在说李大嫂生子辛苦,怀孕艰难的事,他心头就有了些猜测。 因此,李大兄待得听完李大郎的话后,他直接开口就问:“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你俩也不嫌累。” 李大兄这一句话就把李大郎和李二郎着小一刻钟的掰扯给说的稀碎,尤其是李大兄还用一种“我就是看不上你”的口气说的,就更让二人上头了。 因此,李大郎在听完这句话,沉默了两息,然后就好似豁出去了一般,他抬起头看向李二郎,得到了李二郎的眼神鼓励后,就对着李大兄直接说:“阿耶,我和二郎想着,往后为了不让阿娘再受孕育子嗣的苦痛,阿耶该是喝那男子避孕的汤剂的好。 阿娘的身子不适合再喝这些汤剂了,阿耶的身子骨儿好,为了阿娘,阖该阿耶来喝药的好。” 第757章 钱生钱的好事。 (感谢书友的月票~) 父子三人之间的谈话最后以李大兄伸手给李大郎和李二郎各敲了一个脑瓜崩结束。 “放心吧,小六出生后,我每旬都会喝一副汤药,已是持续了一年多了。 熬药的事儿只你们阿翁和二叔知晓,你们心疼你们阿娘我知晓,但那是我的结发妻子,我比你们更心疼。” 看着李大兄提着灯笼出了屋子后,李大郎和李二郎赶紧跟上,想要送李大兄回屋。 李大兄头也不回的挥挥手,“得了,我还没老到老眼昏花的时候,歇下吧。” 被拒绝了的李大郎和李二郎只好站在院子门口躬身行礼,看着李大兄走远。 提着灯笼回了屋子的李大兄刚把灯笼吹灭放在门后,就看到李大嫂望过来的好奇目光。 看到李大嫂,李大兄就想起刚刚李大郎和李二郎那一副想说又不敢说但不得不说的样子来,嘴角上翘,李大兄也是感慨,孩子长大了啊。 “看你这样子,是好事? 大郎和二郎与你这阿耶说了甚?竟是还要瞒着我这当阿娘的。” 李大兄拿起门边刚刚从厨房提过来的热水桶,“来,烫烫脚,我给你揉揉。” 李大嫂脱了鞋袜坐在床榻边上,把双脚伸到倒了热水的木盆里头,因着水热瑟缩了一下,李大兄老大的个子坐在小木凳上看到李大嫂如此就伸手去探这水温,他抬起头问:“可是太烫?兑点子凉水?” 李大嫂点头,果然兑了两瓢凉水后,这温度算是正合适了。 “你还未说孩子们是同你说甚了? 真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孩子们就长大了。 再过上两三年,咱家虎头就能娶妻了,如此到时候我就是要当阿婆的人了。” 李大兄是个糙汉子,一手老茧子,粗糙的手揉捏着李大嫂的脚心,帮她舒缓这一天的疲劳。 耳边听着李大嫂的感慨,李大兄就一点点的把李大郎和李二郎刚才同他说的话讲予李大嫂听。 “......孩子们是长大了,生怕我这个当阿耶的让你受苦,宁愿是让我喝药,也不想让你受罪。 他们啊,心疼你这个当阿娘的呢。” 李大嫂再是猜想,也没想到李大郎和李二郎竟是单独找李大兄说这事来。 头一个感觉是心酸感动,再一想,只觉有些羞赧了。 翌日,李三娘起了个大早,她的假期结束了,今儿个得赶着时间出城回京郊的戒毒之地当值去。 露珠儿是个性子好的,昨儿个李三娘带她出门之时就说了要离开去当值的事,她只说:“那阿娘下次旬休时给珠儿带果子吃。” 李母看着被窝里还睡得香甜的露珠儿,对着李三娘摆摆手,让她轻手轻脚离开。 李三娘带着秋香提着医箱刚进正院子,就看吴巧兰和宝丫在院子里头等着了。 “三娘子,刚煮的,还热乎着呢,拿着路上吃。” 李三娘接过吴巧兰递过来的小篮子,打开一看里头圆滚滚的七八个煮鸡子呢。 “巧兰,宝丫,多谢你们。” 李三娘和秋香这就上了老十赶得车,出了门往安化门赶去。 日上三竿的时候,李家迎来了一个众人都没想到的客人。 邢瑜带着长子邢大郎来了李家不说,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厮,各个双手都提着礼物。 虽说邢瑜与李家的缘分不浅,又因着李三娘的关系走动也算频繁,但邢瑜除了那次来接被李家救了的邢小郎之外,可都再没有主动上门一次了。 往常都是派了管家或是邢大郎来送节礼什么的,这一回邢瑜亲自上门李家,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来。 因此,李二兄不仅仅是请了李父李母上座,还把尚未出门的李大郎也叫了过来。 茶都喝过两杯了,邢瑜自觉自己寒暄的足够了,这才看向上首坐着的李父李母:“实不相瞒,今儿个登门是有事相求。 前些日子城外大军回返,我就想着三娘子的大侄子应是也回来了,本想早早登门拜访,但我想着李大郎君许久未归家,该是想着与至亲好好说说话的。 因此,这过了几日才登门拜访来了。” 邢瑜那张脸是见人三分笑,说的话也好听,处处捧着李大郎,话里话外都是觉得李大郎是个有志少年,将来必定有大出息的人。 听了半晌儿的好话儿,李大郎他们也听明白了,邢瑜是想从李大郎这里得些消息,想问问这边城如今如何了,尤其是李大郎这般在军中有自己消息渠道的人,是不是能得些不一样的消息来。 这是表面上的意思,但李大郎如何会想不到,邢瑜这般大商贾哪里需要他这个兵士给于信息? 邢瑜真要想知道什么,他们自家的商队或是花些钱去买些消息不就好了? 所以,邢瑜的掩盖在冰川之下的意思是想要与李大郎建立关系,想着以后李大郎若是能有什么发展了,邢家能跟着得到庇护或是得些什么好处。 这一点不足为怪,李大兄是长安城里的金吾卫,有那商家认识个把金吾卫,能早些得些金吾卫是否巡查或是一些不算大事的消息,还是有的。 因此,李大郎倒是没觉得邢瑜此举有什么不妥。 “......因此,这互市必是会好好开的,不仅仅会好好开,还会开的大开的长久。 这一站把西域那些小国和部落都打怕了,咱们说了要互市的事儿,没有不应允的。 毕竟这通商是你好我好的事来......” 你来我往的又说上了两刻钟的话,这意思说到位了,邢瑜就又说上了第二件事来。 “早先三娘子就与我说想要入个商队的干股,这眼看着互市就起来了,要是李阿翁有意尽可以同我说,我于商事上倒是有几分心得,必定保证稳赚不赔。 我也得感谢三娘子过去为我介绍白子义、布尔他们,也是从他们那儿得了不少羊毛,我那铺子里的羊毛衫才能有得卖。 三娘子帮我,我帮三娘子,礼尚往来,应该的,应该的。” 李父李母两人对视一眼,想了想,之前李三娘确实是提过说这想要把闲钱拿去钱生钱的事来。 如此,李父就开口道:“多谢邢郎君还记着这事儿来! 这投钱入股的事是大事,总要与家中儿郎商议一番,待得我等决定了,必上门叨扰。” 第758章 投资的风险(感谢 newnew的月票~) 邢瑜把今儿个登门李家的事该说的都说了之后,就又在李家多坐了两刻钟的时间,多听听李大郎同王大胆、高海平讲了些边城对战的事儿来。 谈话之间,李大郎他们仨能明显觉出邢瑜对于军人有一股子天然的好感,那话语里都要溢出来的羡慕很难让人不察觉。 按着邢瑜的话来说就是:“保家卫国对于男子来说可是相当高的荣誉了。 若不是有你们在外戍守边关,我等商贾如何能放心行事?” 送走了邢瑜和邢家大郎后,李父和李母就对着李大郎和李二兄道:“邢郎君所说的这入股之事,早先三娘就同我们说过。 三娘的意思是,银子放在那里是死的,这家里的孩子们日渐长大,未来都要娶妻嫁人,将来这需要银子的地方多得很。 就不如把手头有的银子拿出来些投到买卖之中,这才好钱生钱来。 我是行医做医师做了大半辈子了,于这商事上不甚明白。 但是,这基本的眼界我还是有的。 邢瑜这般大的豪商能亲自上门同咱家说这入股的事,不过就是看在三娘的面子上,再有也就是当年咱们机缘巧合救了邢家小郎的事情上罢了。 人家哪里缺咱们这几千两银子? 虽然邢郎君说了稳赚不赔,但我这丑话说在前头,投钱入股的事如何会时时都稳赚不赔的? 这经商之人起起伏伏都是常态,若是无法承担风险只想着分红吃利那是异想天开,倒不如只手里把着那些银子,不赔不赚就是了。 别的未来赚了钱财,你们不想着三娘和邢家的好,到时候赔了钱,就要骂是三娘坑你们的银子了。” 本来还满心眼的想着占便宜的李二嫂听了李父如此说,就赶紧低下了头去。 李父虽然一眼未曾看向李二嫂,但李二嫂总觉得李父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了。 “虎头,你阿耶今晚归家后,就把此事说予他听,你们这一房好好商议一番,若是有了结果,让你阿娘回头找我说。” 同李大郎叮嘱过后,李母就又看向李二兄,“二郎也是一般,你们这房孩子多,总得为儿郎们打算打算的。 你回去和兰娘商议好了,过后来找我说就是了。 三娘那里,她是早就和我说好了的,你们就不必替她操心了。” 李母同李父对视一眼,她就冲着点点头,最后总结道:“三日吧,三日过后,我亲自登门邢家,与之商议这事。” 李母说过后,就让众人散了。 过了一会子,郭三郎才带着郭四郎从屋里走出来,其实他们兄弟俩早就起了,不过之前邢家上门说事,他自觉自己于李家还算是个外人,不好旁听人家的家里事,就和郭四郎在屋子里等着了。 李大郎倒是不见外,他带着王大胆、高海平往郭家兄弟住的屋子里去,众人坐下后,就听李大郎说:“......就是这么回事,你们都是我的兄弟,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郭三郎自从吃上了李二兄搓的止咳药丸子后,这咳症确实好上了不少,但不过几天的功夫也不是真的完全好了。 背过身去,掩住口鼻,对着衣衫轻咳了两声的郭三郎一回身,就看到了李大郎递过来的温水,谢过后,喝了两口压住了这一会子喉间的痒意,郭三郎才缓缓开口道:“实在未曾想到表兄家竟是还与这邢氏商贾认识。” 李大郎在边城呆了小一年的功夫,自然不比出生在边城又自幼长于经商的外祖家的郭三郎熟悉边城的商事。 “难道三郎在边城也曾听过邢家?” 郭三郎面对李大郎看过来的询问目光赶紧点点头,“确实听过,邢家商号是近几年才在边城有了些名声的,我外祖家对邢家商号的评价是可交。 听说邢家是秉持着以和为贵,自己挣钱不如大家一起挣钱的好,是个有长远目光的,不是那等贪小失大的眼皮子浅的小商贾。”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李大郎就起身对着众人说:“走,今儿个带你们去玄都观(崇业坊)和大慈恩寺(晋昌坊)瞧瞧,这两处也是长安城里很是知名的地方了,香火鼎盛,若是赶上节假日,那是人挤人都挤不进去人的。” (唐长安城平面图在起点书友圈有,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众人自然应允李大郎的话,都是男子倒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带上钱袋后同李母李大嫂交代了两句后,李大郎他们就出了门去了。 崇业坊离着李家人住的长寿坊不算近,众人先是去外头找了家铺子吃了饭食后,才租了一辆马车赶着去崇业坊的。 李大郎陪着郭三郎坐在马车里头,郭四郎新奇长安城的街景,就和会赶马车的王大胆坐在车辕上。 本来高海平也是坐在车厢里头的,但他一个兵士实在是不知同郭三郎这般文绉绉的人如何说话,找了理由也跑到车辕去坐着了。 如此就留了李大郎和郭三郎两人单独坐在了马车里头,李大郎倒是坐的自在,他聊起车帘,在遇到什么建筑或是铺子的时候还特意同对面坐着的郭三郎说上两句话。 “......这香桂记算是长安城里的老字号了,他家的糕点只要出了新品,那是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卖光。” 郭三郎也是十分捧场,顺着李大郎的话就往香桂记看去,郭三郎一看确实是个挺大的门脸,门口还站着两个衣着体面的小厮。 眼睛是在看长安城的街景,其实郭三郎心里思量的却是他和郭四郎这次来长安要办的大事。 郭四郎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李大郎,又转过头去看这熙熙攘攘瞧着就是一片安定祥和景象的长安城,他心中却是沉甸甸的。 “来钱阿娘同我交代的事,我要如何和李家人说? 那封信何时拿出来才合适呢?” 郭三郎想着这几日在李家看到的方方面面,再加上刚才邢家上门的那件事,只觉这回红娘想要达成的事估计很难了。 第759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感谢 淡淡风尘寂寥的月票~) 傍晚时分,仍旧是提着物什归家的李大郎带着同样提着油纸包的王大胆他们回了李家。 这一夜李家各房的灯火那是一直燃到过了二更天才灭。 李大嫂把他们这房的现银都拿了出来堆在桌子上,李大嫂看向面露惊讶的李大郎和处变不惊的李二郎笑了笑道:“咱们这房的所有的银子就是这些了。 我跟你们阿耶的意思是小六还小,”李大嫂说到小六郎,抬眼看向榻上早就进入梦乡的小六郎,“离他长成需要成家立业的少说也得是十五年,那现在咱们家就先紧着你们兄弟俩的好。” 李大郎听到这里,就想要张口打断李大嫂的话。 李大嫂抬手示意李大郎住口,“我知晓你是想说先给小六留着,但小六是我和你们阿耶的儿,他是你们的兄弟。 我和你们阿耶还没到需要儿郎奉养的时候,小六的那一份儿我们接下来的年月里慢慢积攒就是了。 未来,我和你们阿耶百年了,你们俩有心帮衬这个小兄弟那就帮衬一把,若是顾不上那也无妨。 这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和你们阿耶想得开。” “阿娘和阿耶定是长命百岁的,等未来儿得了赏,就给阿娘请封诰命!” 说这话的是李二郎,李大嫂着实是没想到,她从未想过自己这个自幼就聪明的不得了的儿郎竟是还有这份心。 李大嫂笑了笑回应道:“好,阿娘等着。” 最后,一家四口商议把这些银子留下三分之一作为应急,剩下就都投到邢瑜所说的买卖之中去。 主要是考虑上再过上三四年,到时候到了弱冠之龄的李大郎可能会娶妻生子; 李二郎就比李大郎小三岁,哪怕李二郎说:“我怕是会晚上一些娶妻了。”李大嫂也觉得该提前准备起来,用李大嫂的话就是:“二郎聪慧,以后这官儿应是会越做越大了。 那说不定以后二郎能娶上官家贵女呢? 到时候聘礼出少了,岂不是让人瞧不起?” 李家大房商议的意见一致,并没有什么分歧,李家二房这边却是有些压低着嗓音争吵了。 “二郎,这要是亏本了可怎么办的好?” “兰娘,这做买卖本就是起起伏伏的,有赚钱的时候,自然就有赔本的时候,哪里能次次回回都稳赚不赔? 咱们若是想要入股,就得承担这个风险,这是应该的。” 李二嫂披着衣衫,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晦暗的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听了李二兄的话,李二嫂又想起之前在正堂的时候李父说的那些话来,她低下头把针插好,放下手中缝补的布袜,转了转身子,李二嫂的大半张脸面向坐在她对面圆桌上烫脚的李二兄。 把心中的话来回思量了两遍,心中仍觉得得说出口来,李二嫂压着嗓子细细的冲李二兄道:“可是,二郎,那邢郎君当时不是对咱们说他有本事,定是能保稳赚不赔的么? 既然他自己都说了是稳赚不赔的,那咱们哪里用承担着赔本的风险呢?” 烫着脚的李二兄停下了扑棱水的脚丫子,他怎么觉得本还带这些温热的水,这会子竟是觉得有些凉了呢? 缓缓抬起头的李二兄往李二嫂那儿看去,虽说这个角度能看到李二嫂的大半张脸,但李二嫂的脸还是隐在阴影处的,其实是看不清李二嫂脸上的表情的,更别说李二嫂的眼神了,那是一丁点儿都看不见。 过了几息的功夫,李二嫂没得到李二兄的回答,她这才转正了身子抬起头往李二兄那处看,只见李二兄又扑棱了两下水,就拿起一旁凳子上放着的擦脚步擦干了脚丫子,开门把洗脚水倒到小院子里的书根底下。 回了屋子后,在床榻边上坐下,李二兄看着床里头睡着的小五郎,他拉过李二嫂的手,“二郎?” 一直未等到李二兄说话的李二嫂出声喊了李二兄一声儿后,李二兄这才好似从恍惚之中清醒过来。 “兰娘,虽说我并未系统教过你读书,但我觉得你并不是一个笨人。 邢郎君那话的意思,不过就是若是赔钱了,他就用邢家的钱给咱家补上就是了。 邢家那般大的豪商,能亲自登门上咱家来说这入股的事儿,不过就是像阿耶说的那般,是看在三娘的面子上,再有就是当初咱们救了邢小郎的缘故罢了。 这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别人想要入股邢家的生意,怕是连邢郎君的面儿都见不上的。 我李家虽是小门小户,但并未生计艰难到需要去占这样儿的便宜的地步。” 李二兄的话虽然是压着嗓子说的,但这越是说到后头这话语越发的严肃了起来。 “兰娘,”放下了李二嫂的手,李二兄双手放在李二嫂的肩膀处,看着她的眼睛继续一字一句的认真道:“我李文虽说只是一个小医师,整日里都站在药柜前,但我李文的脊梁杆子也是顶天立地的。” 李二嫂被李二兄话语里带出来的认真吓到了,她呆愣愣的看着李二兄一动不动。 放下了钳制李二嫂肩膀的手,李二兄转过身去,这会子是李二嫂仅能看到隐在阴影处的李二兄的脸了。 “你若担忧赔本的事,那咱们这房,就别拿太多的银子出来就是了。 家里的银子都在你手里,你看着拿吧。 三郎、四郎都还小,更别说小五了,待得他们长大到需要娶妻的年纪需要至少五六年功夫,这家业慢慢攒也是能成的。” 说过这话,李二兄起身吹灭了床边小几上的灯盏,屋内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睡吧。” 摸索着被子,李二兄进了被窝,闭上了眼睛。 而仍旧住在李家的郭家兄弟屋子里虽说没有点灯,但兄弟两人就这透过窗子的淡淡月光也能聊起天来。 “咳咳,咳咳,”心中有事的郭三郎本就没有睡意,耳边净是郭四郎和他说这长安城如何繁华,多么大,人又多多,见到的胡人不比变成少什么的。 第760章 到底是什么事儿? 兢兢业业的在京郊戒毒之地履行自己医师的职责的李三娘的每一日都过得甚是充实。 带着铃兰、姚青青、孙春兰以及医女翠柳并秋香几人从男子病区刚走出来的李三娘就被人叫住了。 “李医师,李医师!” 李三娘这一行人只有她一人姓李,停下了脚步的李三娘回过身去看,约莫是七八步远的地方有一兵士在喊她。 到了近前,听完兵士所说,李三娘心中一惊,一下子就担忧了起来。 那兵士很是会看眼色,见李三娘这般变脸,自然明白李三娘这是担忧家里,遂这兵士赶紧又拱了拱手对李三娘说:“李医师,我瞧这来送信儿的郎君面上并未有焦急之色,这口信又是只说让李医师明日若是能行再请假归家,想必应确实是有事,但并不是特别紧急的不好的事。” 李三娘一听这话,理智回笼,仔细想了想,自是认可了这兵士的话。 李三娘对着兵士行了一礼:“劳烦你这一趟了,我已知晓了,如此多谢,多谢。” 看着兵士走远了,李三娘刚才放下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她先是回身去看秋香,秋香说过就算她离开李家,但不良人也是一直安排着人在李家附近的。 头一个自然是监视,其二嘛,就是保护了。 毕竟,李三娘对于不良人来说实在重要,那李三娘的家里人,尤其是露珠儿对于李三娘的重要性来讲,李家人的安危也是很重要的。 秋香肃着一张脸,她对着李三娘摇了摇头,意为她也不知晓李家这是出了什么事,但至少不良人没传信过来,那就绝对不是性命之危。 虽说李三娘理智上明白李家给她传信让她明日归家该是有其他什么重要的事,并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问题,但是,那可是家人至亲,如何能让李三娘放下心来? “师傅,实在心忧就还是回家瞧瞧吧? 这些日子你带着我们一点点的学习这些,放心吧,我和师姐以及姚姐姐能行的。” 孙春兰这话一出口,铃兰先是点头应承,她又开口附和道:“师傅,你和秋香自去就是,最近并未有新近来的女娘,那些事我们几个都做惯了的,必不会出差错,师傅放心家去就是。” 就是医女翠柳都在旁跟着一起说了几句体贴话,李三娘见状,本就有些犹豫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好,好,有你们在我放心的很。 若是出了意外,尽管去那边儿找宁医正去,若是太医署没有人在,铃兰,你知晓唐医师(唐明月,与李三娘同属一个医堂)的,到时去找他也行的。” 看着铃兰点了头应允了下来,李三娘就和秋香赶紧去找了宁医正请假来。 还有四日才到李三娘的旬休日,这出入戒毒之地都得宁医正的手书,光有腰牌可不能够的。 不知是宁医正看在李三娘把女娘病区管的好,还是因着之前李三娘对太医署疡医科的贡献让她有了几分颜面,反正宁医正很是好说话的就允了李三娘的假,甚至还对李三娘道:“李医师若是家中事急,不若我多予你两日假来? 李医师放心,这是规矩里允许的,咱们给太医署当差的,本就有事假的么。” 李三娘本想拒绝,但是她想了想,觉得万一家中那事确实不容易的话,怕不是一日假使真的不够用的。 如此,李三娘就低头躬身道:“那就有劳宁医正了,予我三日假。” 拿着宁医正亲手写的假条又盖上了章子的手书,李三娘和秋香马不停蹄的回了女娘病区收拾了些物什就往门口去。 不良人还是神通广大厉害的很,果然一出门就瞧见老十赶着马车停在路边上。 面对小跑过来面有疑问的李三娘,老十直接言简意赅道:“李二兄出门找腿子传信儿的时候我就知晓了,立时我就赶着马车跟在腿子后边了。” 李三娘点点头,就着秋香的手上了马车,一句“回家”,老十拽着缰绳就控马往官道上去。 这马车跑的再快,终究是需要些时间的,毕竟戒毒之地离长安城的安化门实在不近便。 所以,坐在车厢里的李三娘就同秋香讨论起来,“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阿爷阿娘和二兄最是看重我在这里当值的了,过去数月都未曾寻我,今儿个还是头一次。”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李三娘就有些关心则乱的说:“难道是露珠儿出了什么事?” 李三娘伸手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赖我,这一旬才能归家一次,得亏露珠儿是个性子好的,要是别家的孩子,怕是连我这个阿娘都要不认识了的。” 秋香如何看不出李三娘现在是心中烦乱并担忧这才一直和她说话的? 秋香挪动了一下让自己离李三娘更近了一些,她伸出手握住了李三娘的手腕子,制止了她拍打自己大腿的动作。 “三娘子,三娘子听我一言! 必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事儿! 盟会里的人都是有能为的,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他们必是第一个去处理的人。 再说了,露珠儿的身子骨儿你是知道的,那是顶顶康健的,露珠儿定然是没事的。” 李三娘看着秋香认真的双眼,她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儿,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往外吐。 如此五六次后,李三娘的情绪才算稳定下来。 似是想起了什么,李三娘靠近车门一把撩起车帘,看着老十的后脑勺就问:“老十,家里近几日可是有什么事儿发生? 若不是什么紧急的人命关天的事儿还非要喊我家去,那必定也是有事发生,且这事在阿爷阿娘看来我必须到场才行。” 老十脑子里想着李三娘不在的这几日里李家发生的能值得说的事儿,忽然老十想起三日前的一晚上他在院子里看着李四郎带着露珠儿、小五郎、小六郎还有小平安在院子里和大黄和它的孩子们玩耍的时候,猛然听到李家正堂里头茶杯甩在地上的动静这事儿来。 第761章 认祖归宗? 老十把这事儿说了,冷静下来的李三娘想了想后就问:“是谁的茶杯摔碎了? 那一晚在正堂里的都有谁?” 老十回答的倒是快:“听见声响,我抬头去看,瞧着应是李大兄摔的。 ......就剩下郭家兄弟算是外人在里头的了。 吴婶子(吴婶子)带着宝丫在厨房,李大郎(虎头)带回来的那俩同袍(王大胆、高海平)应是瞧出郭家兄弟是有话要说,吃过饭食后就和我一般坐在院子里看着露珠儿他们玩儿,并不在屋子里头。” 李三娘兀自的点点头,她垂下头来,心中想着老十说的这事儿:“很明显了,只郭家兄弟在,那说的必定是大兄那边儿的事儿。 而说什么事儿能让大兄那般生气? 这么多年了,大兄再是生气,也仅仅就是黑着一张脸罢了,哪里是会摔东西的人?” 李三娘想着想着,就想起李母之前说的那红娘(郭家兄弟的母亲,李大兄同父异母的阿姐)的事儿来了,如此再结合老十刚才所说的,李三娘心中此时就有了些猜想。 不论李三娘猜想的是什么,这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回了家。 不等老十摆凳子,李三娘就着急的一下子从车辕上蹦了下来,她这一跳自己尚未觉出什么来,可给一旁的秋香吓着了。 “三娘子!” “无事,无事,不高。” 秋香跟在李三娘身后提着李三娘的医箱,她很是轻巧的跳下车辕,一脸埋怨的看向在一旁等着她一道儿的李三娘:“三娘子真是,再是着急,这都到家门口了,哪里就差这一步了? 若是崴了脚可如何是好?” 李三娘赶紧上前拉住秋香的手,同老十打了招呼就拉着秋香往本草堂(李家医堂)走,一边走还一边讨饶:“好秋香,饶了我这一回吧,下回我定是老老实实的。” 一进医堂,在药柜前站着的李二兄第一眼就看见了李三娘。 “怎的这就回来了? 不是告诉你明日回来就好?” “二兄真是,我哪里能不担心? 露珠儿呢?露珠儿可好?” 李二兄和李三娘站在药柜前说话的功夫里,李父也从一旁的诊桌起身走了过来。 “这几日家里......”停顿了两息,李父才继续说:“家里有些闷,你阿娘同巧兰、宝丫带着露珠儿还有平安出去逛铺子去了。 这会子还没回来,该是,”李父转过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回来了。” 确定露珠儿无事,李三娘这一整个儿人在这会子才算放松下来。 李二兄和伙计李贵叮嘱了两句后,就和李三娘、秋香跟在李父的身后进了院子。 “大嫂!” 李三娘这一进院子就看见坐在树下拿着个箩筐在挑豆子的李大嫂正双眼无神的看着地面,一旁是和大黄那几只狗玩的欢快的小六郎。 李三娘这一声儿喊,把不知道走神儿去想什么了的李大嫂给惊了一下,打了个激灵的李大嫂抬头看向李三娘:“三娘回来了? 啊?这就回来了?” 站起身,把箩筐往一旁石桌上一放,李大嫂也没管和狗玩儿的正欢的小六郎,“这个时候赶回来,午食可吃了? 饿不饿?我去给你下碗汤饼可好?” 李三娘哪里还有心思吃什么汤饼? “大嫂,给我秋香拿几块点心垫垫就得了。 对,还有老十,我想着他估计也是没吃呢。” 李三娘说是吃点心就得,李大嫂哪里会真的只拿点心上来? 她拿着钱袋子出了门,买了一油纸包的肉火烧回来,又从陶罐子里夹了两小碟子她自己做的咸菜,端着这么老些李大嫂进了正堂。 老十和秋香两人没客气,两人没打搅正听李父和李二兄讲事儿的李三娘,拿着吃食去了一旁默默的吃。 李大嫂先是赶紧给李三娘递了个火烧,让她拿在手里吃,然后就走到门口瞥了一眼,见小六郎不哭不闹的和狗玩儿的正好,这才坐到了李三娘身旁的椅凳上,和李三娘一般默默的听着李二兄复述的话。 “......阿娘当着我们的面儿就看了郭三郎递过去的信,那信过后我们也都一一瞧过了。 前头说的都是些思念的话,还回忆了阿娘早年在边城的事儿,阿娘头前瞧得直落泪。 可最后那一页信,倒是露出真面目来了。” 李二兄这话语里的口气带着几分不屑和愤怒,李父在旁竟然也没制止李二兄,李三娘心想这信的最后里写的话得多让人难受。 面对李三娘的眼神,李二兄一下子就懂了:“信在大兄那儿,大兄说既然和他有关,那就他收着好了。” 李大嫂赶忙站了起来,“大郎给放在屋里头了,我这就去拿。” 趁着李大嫂回屋拿信的功夫,李二兄赶紧语速极快的同李三娘交代之后的发生的事。 “孙红娘的意思是大兄本就是孙家子,既然这么多年总算联系上了,那认祖归宗这档子事儿就是应当应分的了。 那郭三郎还拿出了一小箱子银锭子来,说是感谢阿耶阿娘这些年养育大兄的辛苦! 最过分的是孙红娘说的好听,什么知晓大兄在长安城里当差,离不得长安,那既然大兄离不得,正好虎头就在边城的施家军里。 那就让虎头改在边城落户,说她往后定是会给虎头找门好亲。” 李大郎的武艺是李大兄教的,但李大郎读书习字、为人处世这些,这十几年来都是李二兄在管的。 可以说李大兄是李大郎的亲爹,李二兄就是李大郎的二爹,两人之间感情深的很。 李二兄哪里能听得孙红娘如此安排李大郎? “我当时就没忍住,心口那是一把火直接顶到脑门上去了,我笑着骂了一句异想天开,然后摔了自己的茶杯子。” 听到这里,李三娘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这摔茶杯的人竟然是李二兄! “然后呢?” “还能怎么的?阿耶瞧我这般,当时就说天时晚了,回头再议呗。” “后来呢?大兄他怎么说?” 第762章 这传宗接代、香火传承乃是人伦大事 拿着信封进来的李大嫂正好听到李三娘问话的尾音,她把信封递给李三娘:“三娘,你先看信吧。” 李三娘也不纠结,接过信,直接抽出这几页信纸看了起来。 李三娘看着这第一页的开头那句问候,“赵姨(李母大名赵大妮,前面提过的),展信佳,儿红娘.......”李三娘心里想着:“这话说的倒是亲近,这是把阿娘算作其亲阿娘的妹子了。” 这头一页写的不过就是些叙旧思念的话,确实如同李二兄所说有讲李母当初在边城过得日子的事儿。 怪不得能让李母读信读的泪流满面呢,这搁谁身上谁能不哭? 你就想吧,都过了三十年了,突然有人在你面前同你回忆起自己青春年少的日子里发生的事,你得是什么感想? 李三娘把这信越往下看这嘴角就抿的越紧,盖因着第二页上的一句话“......想起那时阿耶的军饷不过千钱并一石二斗而已,我久居外家不得见阿耶......” 这话的意思明晃晃的,不就是说身为孙大头的亲生女儿都没有吃过他挣来的一粒米,反而是当时的李母吃的不少。 接下来写的都是些回忆孙大头的话,这页的末尾提了一句:“......阿耶逝去已有三十载,那一年兵荒马乱的连一场像样儿的丧事都没给阿耶办,我想起时总是心痛不已......” 李三娘来回把这几句话看了好几遍,在心中咀嚼了几遍后,才去看最后一页信。 图穷匕见,这第三页一上来就是提李大兄乃是孙大头的唯一亲生子,这传宗接代、香火传承乃是人伦大事。 过去是找不到人,现下既然找到了人,联络上了这门亲,是该把李大兄认祖归宗一事摆上台面了的。 李三娘看到这里,心里就明白,这封信绝不是孙红娘一个人写的,想必其中该有郭团练使(孙红娘的郞婿,郭家兄弟的阿耶)的手笔。 因为这说过让李大兄认祖归宗的下一句就是“我家郎主(郭团练使)有幸灾施大将军麾下......” 虽说只不过就是简单的提了一句郭团练使这个人,但一军团练使谁又会小看? 之后的内容就同刚才李二兄与李三娘解释的一样的,孙红娘先是表达了对李大兄的惦念,又夸赞了一番李大郎,然后就非常体贴的表示知道李大兄在长安城天子脚下做金吾卫,是没法子离开长安的。 且正好李大郎是施家军编下的兵士,由李大郎在边城为嗣子给孙大头办一场体面的丧事就好。 且那句让李二兄气的摔碎茶杯的原话是这般写的:“......就让大郎直接迁户到这边就是了,我于此地也认识不少体面人家,定是能给大郎找门好亲的......” 至于李二兄说的那郭家兄弟带来的银子,这信里倒是一字没提。 也是,估计是孙红娘也知晓若是赤裸裸的提出用钱买断的话是不体面,会伤人面子和感情的事,这才只让郭三郎私下里带着银箱子上门了。 看完信,李三娘仔细的把信放回信封,还给了李大嫂。 “如何? 三娘,这孙红娘就是欺人太甚! 她以为自己是谁? 大兄是孙家子又如何? 年年月月的,哪一次祭拜大兄没给孙家大伯磕头上香? 少时,咱俩每一年都能看到大兄给孙家烧纸钱啊! 咱们李家,何尝隐瞒过大兄这些?又哪里阻拦过什么? 孙红娘这封信,才是令人厌恶! 她......” “好了!二郎!” 李父肃着一张脸呵斥了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李二兄,李二兄张着嘴这口气是上不去下不来的那个难受。 李三娘提起桌上的茶壶给李二兄倒了一杯,“二兄,我知你意思,你喝口茶消消气吧。” 回过头,李三娘小心的问李大嫂李大郎和郭家兄弟哪里去了? “那夜过后,虎头晾了郭家兄弟一日,昨儿个又不知是想明白什么了,仍旧是带着他们出门逛长安去了。 今儿个也是一大早就出了门,估计得晚食才回来。” 李三娘点点头,不过她也明白李父的意思,李二兄如何算都是晚辈,不好在孙家这些事上说话的。 “那这事儿,大兄是怎么想的?他可与阿耶、二兄、大嫂说过什么?” 李父摇了摇头沉默不语,李三娘看向身旁坐着的李大嫂,李大嫂苦笑了一声儿:“那一夜你大兄在床榻上干躺了一整夜,不过五更天刚过就起身当值去了。 昨儿和今儿都没和我说什么,连吃晚食的时候再见到郭家兄弟都没得反应,还是照着往常那般对他们的行礼点了点头。 我问他,你大兄只说再想想。” 李二兄对于李大兄的感情很深,就算两人不是同父又怎样? 那自小在一起长大的情分能是假的? 所以,李二兄十分上心的为李大兄辩解:“大兄他能说什么?他能怎么说? 都三十年了啊,三十年了! 再说了,阿耶阿娘从未隐瞒过大兄此事,他自小就知道自己的亲阿耶是孙家大伯啊,大兄从没忘记自己的祖宗是谁! 就好好的过日子不好么? 争什么传宗接代、香火传承? 那人都死了三十年了,办个丧事还能重活怎么的? 要我说.......” “二郎!慎言!” 听着李二兄越说越过失,李父再次高声喝止了李二兄还未出口的话。 李二兄低下头去,嘴里仍旧小声儿说着些不服气的话。 “盖因着这事,因此,我和你阿娘的意思,这事儿有必要和你说一声,拖不得了,就让你二兄找了腿子给送信,想让你明儿个家来,好好商议商议此事来。” 李三娘了解了始末,清楚了其中内情,她对着李父点点头,心里思量着得到的信息,心里有了谱后,李三娘这才感觉出胃袋传来的烧灼饥饿感来。 拿起李大嫂在一开头递给她的肉火烧,上嘴咬了一大口,一边咀嚼,李三娘心中一边思量这事最好的解决办法。 李三娘快速的吃了大半个火烧,解了抓耳挠心的那股子饥饿感后,她看向冲着自己看的李二兄他们,也不拖沓,直接开口就说:“这事儿的关键是大兄的想法! 大兄心里是如何想的,咱们知道了,才好去做,来解决此事。 不过,我倒是觉得......” 第763章 女娘也是儿,也是血脉。(感谢靳宪聪的打赏~) 李三娘在看信的时候,就明白了孙红娘的意图。 此时之人十分看重香火传承之事,孙大头已经去世三十年了,养儿防老的问题不存在了,那就只剩下姓氏与香火传承的问题在了。 但其实就像李二兄所说,李大兄自小就知晓自己并非是李父的亲生子,乃是李母与前夫孙大头所生。 这一点上,李家从未对李大兄有所隐瞒。 且,过年过节李大兄一家子虽然会跟李家人一起在李父的带领下给李父的父母叩拜上香,但是,李大兄也是会每一次都单独带着李家大房这一大家子对着孙大头的牌位叩拜上香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孙大头的香火并未断啊,哪一次李大兄都没忘的。 同时,李家这一户,李父是户主,李大兄、李二兄皆在李父名下,至于李三娘在和离后买了房子已然自己做户主了来。 李大兄虽是挂在李父名下,但李大兄的名字乃是“孙武”,并非是“李武”。 作为孙大头的儿郎,李大兄(为了行文便宜,往后仍旧称为李大兄)也好好的把其姓氏传承了下来。 如此,可以说,孙红娘表面上想要的其父孙大头的“传宗接代、香火传承”其实早就实现了的。 但为何孙红娘却仍然如此咄咄逼人的来要求李大兄? 因为孙红娘想要的太多了,她不仅仅要这些已经实现了的东西,她还想要实质性的利益。 她想要李大兄一家子不仅仅从律法上,还要从人情上都与李家撕扯开来,然后按着她的意愿,与她这个同父异母的阿姐粘合到一处去。 且孙红娘还是个有心眼的,她知道李大兄年岁大了,必然与李父李母等李家人感情深厚,还大小是个金吾卫呢,是不可能抛家舍业的往变成而来的。 所以,她就打上了李大郎的主意。 对于李大郎来说,孙红娘天然占据长辈的身份,在道义上李大郎是要听她的话的; 同时,李大郎又是在边城戍守的施家军麾下士兵,孙红娘的郞婿郭团练使同样也是施家军。 李大郎为了前程,是不是也该要好好思量下与孙红娘的关系? 李三娘从不限制自己把人心往最坏处去想,她还想过更坏的,孙红娘在确认了李大郎就是其子侄后,必定是从李大郎口中打听过李家的情况的。 但李大郎实在是个嘴严的,估计他也仅仅是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甚至还是故意把李家往穷困上说的。 所以,这就导致,孙红娘以为能把李大郎这个儿郎送进军营的李家,应该是并不怎么上心李大兄和他的孩子,且李家估计境况上也不宽裕。 按着孙红娘的想法也是能理解的,毕竟能把非亲子当作亲生子来抚养的男子不是没有,但少的可怜。 李大兄是孙家子,非是李父亲生子,那李父能给他口饭吃,在道义上也算是尽责了,实在很难去苛责什么的。 因此,郭三郎带着这么一封信并一小箱银子就上李家门来买断李大郎同李大兄、李家的关系了。 “......我倒是觉得孙红娘这一步走错了。 她还是受限于周围环境对她的束缚了。” 本来还在低头说小话的李二兄听到李三娘这般说就猛地抬起头:“三娘,此话怎讲?” 李父和李大嫂虽然没出声儿,但都看向了李三娘去,二人也想知道李三娘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她的根本诉求是想给孙家大伯留个后,然后还能守在她的身边,对吧?” 李二兄想想孙红娘来信里说的话,对着李三娘点了点头,确实是,孙红娘要的就是这么回事。 “但是她错估了大兄在阿爷阿娘、二兄还有我心里的地位了。 我与二兄,”李三娘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然后虚空点了一下李二兄,“自小就知晓大兄与我们非是同父同母,而是同母异父的。 可这件事,从来没耽搁我与二兄同大兄之间的情分。 爱屋及乌之下,大兄与大嫂生的娃儿,虎头那可是咱家第一个娃儿,我可以很负责的说,虎头是咱们一大家子倾注感情最多的孩子。 孙红娘她以为拿着钱财就能买断虎头与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一点大错特错了。” 这一点上,李大嫂作为李大郎的亲阿娘是最为气愤的。 “哼,咱家差银子么? 虎头是我生的,我还没说要给虎头说什么样儿亲,她倒是惦记上了!” 李三娘伸出手拍了拍李大嫂的小臂,李大嫂平日里都是爽朗大方的,这会子说话的样子实在是被恶心坏了气的狠了。 “这眼见的,咱们一家子,不论是阿耶阿娘,还是大兄与大嫂,以及虎头本人,那都不可能是听从孙红娘的话的。 这是明摆着的事儿。 所以说啊,孙红娘这一步走错了。 要我说啊,孙红娘完全可以让郭三郎姓孙么。” “诶儿?” 李二兄对于李三娘说的这话,起了兴趣,李三娘对李二兄点点头继续说:“孙红娘总想着大兄是孙家子,她怎么忘了她也是孙家大伯的孩子了啊? 她身上也留着孙家大伯的血啊。 郭家四兄弟,郭三郎自幼体弱,无法习武,那就无法继承郭家在军中的势力。 这不正好,那就直接让郭三郎改为姓孙,由其留在孙红娘身边为孙家大伯的香火传承大事出力。 如此,两全其美,多好的事儿啊。” 李三娘的话一说完,李父、李二兄和李大嫂全都是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的样子,实在是惊讶不已。 主要是李三娘提的这一点,他们是从来就没想过的。 这是他们从未考虑过的事,自然就会觉得惊讶了。 “这......这般的话,真的能行么?” 李三娘笑了,她对发出疑问的李大嫂说:“自然是不行的了。” 李大嫂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李三娘这是逗她呢,“三娘!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我提的这法子是有可行性的,但只不过这不是孙红娘想要的结果啊。 她不会认的,自然就不行了。” “三娘,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有法子了?” “还是二兄懂我!” 李三娘对着李二兄竖起大拇指,“不过我这法子得先问过大兄,若是大兄同意,那就可行了。” 第764章 分户(感谢 七水淼淼的月票~) 李大兄踩着坊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进了长寿坊,其实他今日本该值夜的,但因着这几日郭三郎带来的孙红娘写的那封信的缘故,李大兄今夜就找了同僚请人帮着换了班。 天光渐无,走在路上的李大兄感受着还带着一丝热意的晚风,心中只觉烦躁加深,口渴的慌。 李大兄腿长走得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进了李家所在的街面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李大兄突然听到有人冲着他问好。 抬起头去看,果然是在前街开杂货铺子的于老翁,“哟,李家大郎这是下值了?” 李大兄对着于老翁拱拱手:“是,正要家去呢。于家阿翁这是?” “嗐,懒得开火,来买几个素火烧家去。”提起右手里的油纸包的于老翁说过这句话后,就侧过身去,想要给李大兄让路,并催促他道:“赶紧的吧,我刚路过你家医堂的时候好似是瞧见你阿娘在门口来。” 李大兄对着于老翁拱手致谢后就大长腿快步往李家回,“三娘!” “大兄回来了?就等你呢。” “刚遇到于老翁,说是阿娘在门口等我,怎的也没想到是你。” 李三娘让到一边去,看着李大兄手脚利落的把门板上好,两人这才往院子里头回。 “刚才阿娘确实是带着露珠儿在门口等你的,珠儿说要做第一个让你回家瞧见的人。 但虎头回家的时候,带了香桂记的糖果子,她被糖果子吸引去了。 这才让我捡了漏,我是大兄归家第一个看见的人了啊。” 李大兄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出,他看着和少时一般只到他肩膀的李三娘,抬手摸了下李三娘的头毛,嘴角上翘带着两分笑意:“你啊,还和小时候那般淘气。” 李大兄对于李三娘归家这事倒是不怎么意外,毕竟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李父李母又如何不会让家中的一份子李三娘归家来参与呢? 今儿这顿晚食吃的风平浪静,因为郭家兄弟不在。 郭四郎是在开饭前特别来说明他们在外吃了饭了,就不来吃了的。 王大胆、高海平两人也是十分有眼力劲儿,吃过饭帮着收拾了碗盘不说,还直接在厨房帮着吴巧兰和宝丫烧火烧水去了。 秋香和老十带着露珠儿、小五郎、小六郎和小平安在院子里玩儿,时不时的还能听见大黄的狗叫声儿。 如此,正堂里就剩下李家这一大家子自己人了,说话也就没了顾忌。 李父李母坐在上首,两人左边下首是李大兄一家子,李大兄李大嫂还有李大郎、李二郎都在。 李父李母的右手边就是李二兄一家子,李二兄李二嫂还有李三郎和李四郎。 李三娘是凑在李大嫂身旁坐着的,只她一人在。 李父扫视了一圈儿,就直接开口道:“咱家的人都到齐了,你们大兄身上的事儿你们也都知晓了。 都说说吧,怎么想的?” 李二兄最先按捺不住,他直接张口就来,把李三娘下半晌儿和他们单独说的法子给嚷了出来。 “孙红娘那是异想天开! 虎头是孙家人,但也是咱们李家人,哪里能容得了孙红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要我说,三娘说的那个法子就挺好的,两全其美了,不如就听三娘的就是了。” 李大兄抬起头来,看向对面坐着的为他抱不平的李二兄,他有点儿好奇,李三娘是提了什么法子,让李二兄这般支持。 李父看着李大兄看过李二兄,就又去看李三娘,李父就直接虚空点了李三娘一下子:“三娘,你把下午头儿和我们说的那法子再说一遍给你大兄听听,看看你大兄是个什么想法。” 面对来自全家人看过来的目光,李三娘点点头,也不拖沓直接张口就说:“ 很简单。 分户不分家就可以了。” 早就听过李三娘说的这个法子的李父、李二兄和李大嫂是毫不惊讶的,但其余的李家人,就是李二郎,那都是实在没想到竟然还能如此。 之前就说过了,武帝上位后,是鼓励分户分家的,这有助于收取赋税并打击豪门大户集聚,减缓土地兼并的功效。 但也要说,对于小门小户来讲,二郎成亲后分户分家的话,就要多交一份赋税,这总的来说自然是亏本的买卖。 所以,小门小户上只要祖辈活着,基本上就没有分户分家的。 但其实对于现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李大兄一家子来说,还真的是特别好的分户时机。 “孙红娘的诉求,其一是大兄不论是从人情上还是法理上都重归孙家子。 大兄从未更名改姓,那就只需要从户籍上落手就是。 阿耶把大兄分出来,大兄成为孙家户主即可。 其二,她想要的是承认其孙家大姑姐的地位,且想要插手虎头的婚嫁,乃至她甚至是觊觎虎头整个儿人。 这一点上,咱们自然是不能认的。 但同时她信里所藏的威胁,也确实是存在的,那就是郭团练使作为施将军麾下一军团练使,确实是比咱家虎头要官儿大啊。 虎头未来总是要在军中搏前程的,那咱们就不得不考虑这一点来。” 李三娘还想继续说话,她看到李大郎朝自己看,就停了下来,示意虎头有话就说。 “小姑,我知道你说的都对! 可我才多大? 娶亲一事尚未可说,哪怕就是真的要娶亲,我也想找个自己喜欢的女娘。 是,我是在施家军中,但其实我所在的军种与郭团练使完全不同,多的我不能同你们说,但说实话,郭团练使还真管不到我头上。 如此,实在不必过多在意我,真的。” 李三娘对李大郎的事儿倒是有些猜测,不过她面上不显,直接点头接话道:“那更好,如此的话,就看大兄怎么想了? 我个人觉得,实不必与孙红娘撕破脸,隔着千里路呢,何必呢? 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大兄,阿娘,想开些才好。” 李大兄紧皱着眉头,往上首去看李父李母,李父肃着一张脸缓缓开口道:“不论你是不是我亲生的,我都当你是我的儿。 父子亲情三十载,哪里是分户或是不分户就能改变的? 大郎,不必顾忌我,我和你阿娘只盼着你们兄妹过得好就足够了。” 第765章 生恩vs养恩(感谢 靳宪聪的打赏~) 李父的话如何能让李大兄不动容? 早就过了而立之年的李大兄看着李父现如今的面目,他仍旧能想起自己少时被李父放在膝头,李父手持一本《百草经》教他识字的场景。 李大兄年少时李父还尚未从不良人处得这般大的宅子来,那时李家清贫,被上一代恩怨连累而被李大伯一房打压的李父,当时只能靠着给街头青皮们看些跌打损伤来养家糊口。 哪怕就是如此艰难的境地,李父也从不曾苛待李大兄分毫。 就算后来李母怀了李二兄,李父对着李大兄仍旧是像对待亲子一般,有口好吃的都留给李大兄来。 就像李父所说“父子亲情三十载,”是啊,这是三十载,不是三年,不是三天,是三十年啊! 父子亲情三十载,哪里是孙红娘的一封信就能改变的呢? “阿耶,儿......” 李父对着眼眶已然湿润的李大兄摆摆手,他这个老父亲,看着好大儿的那般样子,自己也都有些想哭了。 制止了李大兄的话,李父声音有些发哽的说:“明儿个你就跟上官请假,咱们拿上户籍贴去办了这事去。 就听了三娘的话,分户不分家来。 好了,散了吧。” 李父发话后,众人自是不会再多说些什么来,李三娘看着李父提着灯笼和李母互相搀扶着出了院子。 “二兄,阿耶是不是要哭了?这不想让咱们看见才让咱们散了的?” 李二兄对着李三娘使眼色,李三娘去看仍旧坐在椅凳上的李大兄,他用宽大的手掌捂着自己的大半张脸,李三娘的视力多好啊,这般昏暗的烛光,她都能看到李大兄脸上眼泪流淌过的水光。 李三娘瞪大了眼睛,除了少时还见过李大兄哭过之外,也就只有李大嫂生李大郎那一次是李三娘记忆里唯一一次看到李大兄哭了,往后可再也没见过了。 李三娘赶紧停了口,她和李二兄他们轻手轻脚的出了门,把空间留给了李大兄和李大嫂来。 正像李三娘所说的,李父还真的是哭了。 在李母面前,李父终究是忍不住了,他接过李母递过去的手帕,带着些哭声对着李母碎碎念:“大郎,大郎,他从来不哭的。” 似是要从李母那里得到一种认可,李父看向李母:“你可瞧见了?大郎他眼眶都红了啊! 大郎那是被歹人用刀划拉一刀深可见骨的伤的时候都没掉泪的! 他得多难受啊,他心里得多疼啊。 大郎,大郎......” 李母对于李父这般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没眼看了,要是倒退个十年二十年的,李父那张脸还能看的时候,李母说不得会安慰李父两声儿。 可这会子对着这么一张满是皱纹,又叽叽咕咕的一个劲儿的和她碎碎念的李父,李母实在是做不到出言安慰来。 李母端着一杯刚倒的还带着温热的水上前递给了李父,“你啊......赶紧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李母说了这句话后,就拿起剪刀剪了剪一旁不算亮的灯芯,放好剪刀,李母这才坐下,对着李父悠悠开口:“大郎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人了,他都三十多岁了,今儿个那般样子也是有感而发罢了。 你心疼他作甚? 心疼他这么个糙汉子,还不如心疼心疼虎头。 好了,烫烫脚睡吧,明儿个你去找人打问打问这分户的事儿来,别到时候领着大郎去了还弄不好。” 而被李父心疼的紧的李大兄这会子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他呆坐在那儿,眼睛无焦点的看着圆桌上的茶杯一动不动。 李大嫂哄睡了小六郎,看着仍旧坐在圆桌前一副呆愣愣的样子的李大兄,就披了衣裳下地。 李大嫂实在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的好,所以她也就什么也都没说,只伸出双手握住了李大兄粗糙的手掌,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指尖冰冷的李大兄。 李大兄虽然眼睛没动,但他回握了李大嫂的手,然后想到了什么的李大兄转过头看着李大嫂轻声儿问:“梅娘,你说这生恩和养恩要如何选择? 阿耶待我如亲子,哪怕我如今已年多三十,仍旧记得少时阿耶对我的照顾。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长安尤其的冷,那时家中境况不算好,我与二弟夜里都与阿耶和阿娘睡在一张床上。 阿耶他把我冷冰冰的脚放在他的肚皮上为我取暖。 我夜里起来如厕,阿耶都把尿桶拎到床头,过后忍着寒风再把尿桶拎出屋子里去,就为了不让那股子尿骚味儿影响我们睡觉。 梅娘,我现在一回想,满脑子都是阿耶为我做过的事,对于我的亲生阿耶,我是真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什么的。” 李大嫂此时此刻是理解李大兄的,“阿娘带着你来长安的时候你才不到两岁,不过是个小童儿,能记得什么呢? 对此没有印象,也是正常的。 大郎,别太苛责自己了。 咱们日日年年哪一次也都没忘了祭拜阿耶(孙大头)的,阿耶(李父)和阿娘也从未隐瞒过你此事,就是阿姐(孙红娘)的事,阿娘不也是早就同咱们说过了么。 大郎,问心无愧就好,这就够了。” 李大兄低着头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子,好似是想通了什么一样,李大兄抬起头看着李大嫂斩钉截铁道:“梅娘,阿耶待我如亲子,我不能没良心。 若是真的分户了,虽说不分家,但我总觉得心里这块儿地方少了些什么,”李大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所以,梅娘,我不想被分出去。” 李大兄内心的纠结和烦闷是不假的,仍旧住在李家的郭家兄弟,尤其是郭三郎,他此时此刻心中也是烦闷不堪的。 倒是郭四郎是个想得开的,他抓着一张洒满了芝麻烤出来的薄薄的脆饼子吃,这是他们今儿个出门在西市买的,那叫一个香。 尤其是这芝麻在口中咀嚼过后,更是香味加倍。 吃着饼子的郭四郎看郭三郎那一副眉头都要皱到天上去的样子,就开解他道:“兄长何故如此? 我瞧李家都是好说话的人,该是能如咱们的意。 再说了,你看,”郭四郎眼神点了点桌上那小瓷瓶,“这李二叔现为你的咳症搓的丸子又给送来了,可见,是上心咱家的事儿的。” 第766章 气氛不对(感谢 白羊黑黑的月票~) 等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和秋香一起收拾妥当起来的时候,李家都没剩几个人在了。 “赶紧的,锅里给你和露珠儿留了肉粥。” 露珠儿被李母和李大嫂教的好,那是一点儿也不挑食,自己拿着汤匙吃的开心,一点儿也不用人在旁边追着喂饭。 早就起了的小五郎、小六郎还有小平安都已经在院子里玩了起来了,小平安还知道过来冲着露珠儿说一句:“珠儿慢慢吃,我和五郎六郎等你的。” 李三娘觉得李家这会子实在是有些安静,除了院子里孩子们的玩闹声儿之外,竟是听不到街面上传来的动静。 李三娘抬眼去看李母:“阿娘,今儿个是没开堂么?” “就你耳朵灵,你阿耶给李贵和云杉(李家药堂学徒)放了假,今日不开堂,就没开门。” 李三娘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然后低头继续吃粥,吃着吃着她猛然的抬头再次看向李母:“阿耶带着大兄二兄去京兆府了?” 李母对于李三娘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实在没眼看,只撇了李三娘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倒是李大嫂抬头笑着应了李三娘的话:“你大兄还叫着大郎和二郎也都去了。” 李三娘对此倒是不奇怪,毕竟这是李大兄这一房的大事,叫着快要成丁的儿郎去一趟也是应该。 李家所有人除了李大兄和李大嫂之外,都以为李父带着李大兄他们去京兆府分户是按着李三娘所说,把李大兄这一房单独分出来就成。 但昨日深夜陪着李大兄絮絮叨叨一直到半夜的李大嫂知道,李大兄并不想从李父名下分出的。 露珠儿吃完自己碗里的肉粥,和李三娘说了一声儿后,就迫不及待去院子里和小五郎他们一起玩了起来。 李三娘见此,就对着李母和李大嫂说:“这回好不容易有假,我想带着露珠儿出去逛逛去,阿娘和大嫂我一起去吧?” “我不放心,今儿个就不去,你和梅娘去吧。” 李母推辞自己的邀请,李三娘一点儿也不意外,毕竟这分户算是大事,李母不放心想在家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很是可以理解。 而李大嫂看了看在院子里做针线并顺带看着孩子们的李二嫂,她顿了顿后就摇了摇头,“三娘,我也不去了。家里的事儿不说,还有女娘帮扶会那边儿的事儿呢,总不能老让秦先生帮着咱们看着啊。 你喊上宝丫,带着一起出去吧。” 李大嫂不提,李三娘都没时间分神来问问最近女娘帮扶会的事儿来的。 看着李大嫂很是上心的,就要拿出最近做好的账本子出来给李三娘瞧,李三娘赶紧起身说不,“大嫂,有你们管着我放心的很。 这账目待得过年的时候我再瞧吧。” 说过这话,李三娘赶紧就往院子里喊露珠儿,最后在小五郎和小六郎羡慕的目光下,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和小平安,叫上了宝丫,坐着老十赶的马车,同秋香领着孩子们出了门。 至于只带了小平安,而并未带小五郎和小六郎,李三娘自然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小平安的养母铃兰,那是自己的弟子,在此时这师傅徒弟可算是十分牢固的关系了,甚至是比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更加牢靠。 李三娘能放心的放下京郊戒毒之地的那一摊子事儿,而回李家处理家事,自然是因着铃兰、姚青青她们俩在戒毒之地坐镇的缘故。 如此,对于小平安,李三娘如何能不多关爱一些? 更别说,小平安是个乖宝宝,因着自小体弱,虽说现在大了,已然养好了身子骨儿了,但养成的性子就是安静的,可不像小五郎那般活泼吵闹。 这样儿,多带小平安一个乖宝宝,李三娘她们也是应付的开的。 可要是带上小五郎,那可就不是这般事了。 小五郎性子本就活泼,又身子骨壮的像一头小牛犊子,那就是撒手没。 尤其是李三娘与李二嫂之间很是有些不对付,若是李三娘带着小五郎出个什么差错,少不得会落李二嫂的埋怨。 因此,作何非要去做这般不讨喜的事呢? 那都不带小五郎了,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李大嫂家的小六郎自然也就不带了。 带着露珠儿和小平安并宝丫和秋香,李三娘今儿个在外很是花了些银子,给每人都做了一身儿夏衫,连老十的都没落下,自然也有她自己的。 哪怕李三娘并没有再嫁的意愿,但这穿新衣裳的需求还是存在的。 至于家里的李母和李大嫂等人,李三娘也没忘,她买了些珠花回来,打算回头给家里人分一分。 过后又买了不少吃食和糕点,花银子花了个爽的李三娘这才赶着夕阳领着露珠儿他们回了李家。 可等李三娘左手牵着露珠儿右手牵着小平安,她身后跟着秋香和宝丫都拿着大包小包的进李家院子的时候,只这刚进去,李三娘就觉出一丝不太对的氛围来。 太安静了些。 院子里没有孩子们在玩也就算了,竟然连大黄都带着自己的崽缩在窝里。 不对,很不对。 李三娘见正堂虽然开着门,可一样的鸦雀无声,只觉应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小孩子对于气氛的感受是最敏感的,露珠儿本还兴高采烈的要给李母展示李三娘给她新买的发带的,这会子别说喊人了,小脸上都是一副不敢大喘气的小心样子。 这给李三娘逗得,等他们几个人走进厨房的时候,这才发现厨房里头坐的满满当当的。 李二嫂、吴巧兰,李三郎、李四郎、小五郎、小六郎都在呢,李三娘正想问问怎么都聚在厨房里来了的时候,王大胆和高海平抱着两捆柴在外头说:“三娘子,麻烦让让。” 李三娘赶紧侧身让了门口的路出来,王大胆和高海平是在家就干惯活计的,到一旁放下抱着柴禾不说,还非常用心的蹲下身,对着墙壁码放了起来。 高海平见李三娘往他们这边看,就手不停的解释道:“我们瞧着买回来的那柴禾太粗了,就趁着这会子功夫给劈小了些,方便烧火用。” 李三娘赶紧道了谢,人家这都是义务劳动,当然得道谢。 不过,她还是看向李二嫂和吴巧兰问:“家里这是怎么了? 怎的都聚到厨房来了? 这个时候,不该准备吃晚食了么? 我买了周记卤肉还有李记烧饼,二嫂帮着热热吧。” 第767章 养老送终(感谢 书友110607203937977的月票~) 李二嫂这人除了有些小心眼子,还眼皮子钱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大毛病。 并且自从那回被李二兄送回娘家反省过后再回到李家来,那是明面上与李三娘一点子争吵都没有的。 这会子,李三娘向她问话了,她也赶紧站起身儿来,同一旁刚才同坐的吴巧兰俩接过了宝丫和秋香手里的大包小包买的吃食来。 一边整理李三娘带回来的物什,李二嫂也低下头小声儿对着跟在她身旁的李三娘解释为何李家这会子这么个气氛。 “小半个时辰前,郭家兄弟从外头回来了,就被阿耶和大兄叫去了正堂里去。 他们在里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就听到争吵了起来,听着像是郭四郎和你二兄在争执些什么。 我这不怕孩子们玩闹惹了他们烦么,就带着在厨房里头坐着了。” 李二嫂手脚利落,这一边解释着,手上那也把李三娘带回来的吃食仔细摆了盘子,说到这儿她抬头撇了一眼厨房角落堆放柴禾那地儿,还在摆放柴垛的王大胆和高海平两人,“虎头的同袍也就比三娘你早回来一刻钟多,回来了他们也是知事的,见咱家正堂里头说事儿呢,就问我柴刀在哪儿,自己个儿去劈柴去了。” 李三娘点点头,她抬眼看着大热的天躲在厨房的这大大小小的人,得亏现在厨房没烧火,要不然这哪里坐的住? “二嫂,你和巧兰看着收拾些饭食,也别让孩子们在这厨房里头了,都去院子里玩儿去,这会子太阳下去了,也凉快些。 收拾好了,二嫂先带着宝丫、巧兰和孩子们吃,也别忘了虎头的同袍,单独找个小桌让他俩自己吃就是了。 我去正堂看看,是怎么一回事来。” 李三娘看着要跟着自己的秋香,还有院子外头喂完马的老十,回过头又对这李二嫂道:“麻烦二嫂,秋香和老十的份儿也给弄上,他俩跟着我在外头一天了,很是累的慌。” “哎,哎。”李二嫂这头答应了,转头就和吴巧兰商议着弄些什么饭食的好。 李三娘对着秋香道:“无妨,你和老十先吃,我去看看,估计还是那档子事儿。” 秋香点点头,她知道这是李三娘的家事,她属实是不好插手什么的。 如此,李三娘就一步步走近了正堂,也是赶巧了,李三娘进来的时候正堂里头本就没人说话,整个儿氛围沉闷闷的。 她这一进来,正堂里头坐着的人都抬眼向她看来。 这自家的地方,她哪里会害怕? 无视这几双眼睛,她先是走进偏厅,把窗户支开了,又把正堂的另一扇门也给打开了,让这屋子里能有一丝凉风吹进来。 然后拿了火折子点燃了正堂里的灯盏,最后又去厨房提了一壶水,给在座的每人都添了水。 郭三郎倒还是知礼仪的,哪怕与李家有矛盾了,在李三娘作势要给他添水的时候,他仍旧站起身以示恭敬来。 只不过,李三娘这水还是没倒上,因为李大郎站起身走过来说:“小姑,你坐,我来。” 有大侄子效劳,李三娘自然不会非要动手,她就顺势在李大嫂身旁坐下了。 “来,大家都喝口水润润喉,在座的都是亲人,有问题就说问题,大家各退一步,你好我好大家好,是不是?” 李三娘说了这般的开场白,让刚才李家正堂里很是沉闷的气氛,算是缓和了一下。 李三娘笑呵呵的看向不会掩饰表情的郭四郎,他该是因着年岁小又是郭家幼子,性子上并不像郭三郎那般能隐忍。 气势汹汹的郭四郎被李三娘看的着实是有些尴尬的,郭四郎看着自己身旁的郭三郎已然拿起杯子喝了起来,这才不情不愿的端起杯子。 在场的人都喝了茶水冷静了下来后,李三娘这才小声儿凑近李大嫂询问之前众人都说了些很么。 “......就是如此,郭家兄弟,”李大嫂小心的扫了一眼对面坐着的郭家兄弟,“他们不认可你大兄做出的这个决定来。 刚才正吵着呢,郭四郎都站起来指着你大兄的鼻子了。” 李三娘没想到李大兄竟然这么做! 当然了,她也没想到郭四郎这个少年郎竟然敢在李家正堂指着李大兄的鼻子说话! 不过不用李大嫂说,李三娘也知道李大兄根本没把郭四郎的不敬当回事儿,她刚才可看到郭三郎与李大兄之间的交锋了,那眼神要是能射出刀子来,估计李家正堂里定是“铮铮锵锵”不绝于耳。 原道是李大兄带着李大郎、李二郎今早跟着拿着李家户籍贴的李父去往京兆府,在要分户之时,竟是直接对着办事的郎官说把李大郎、李二郎分了出去,只留了小六郎在李大兄名下。 而李大兄自己当然仍旧是在以李父为户主的一户上的了。 别说当时都有些懵的郎官儿了,就是李父、李大郎和李二郎他们三个哪一个能不懵? “阿耶?这?这是作何?” 李大郎有些懵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户籍贴,他已经年过十六,确实是可以独立成户的了。 更别说李大兄还作主把早前以李父的名义买的李家隔壁后院儿的一进院子过户给了他,那自然更是可以做户主的了。 “我是要给你阿翁养老送终的,回头我就请道人单独给你亲阿翁办一场,告知他此事。 你是做大兄的,先让二郎挂在你名下,将来待得二郎成亲了,自是会分户出来。 至于小六,他还小,将来待得他大了,我们也给他攒下一份儿家业后,直接把他分出去就是。 我是孙家子,但也是李家子,我不会离开你们阿翁的。 你是我的儿子,你就即是孙家子,也是李家子,但现如今这情况阿耶我就只能先把你们分出去了。” 如此,拿着自己和李二郎的户籍贴回家的李大郎正好碰上从外回来的郭家兄弟,本想好声好气告知郭家兄弟一声,哪里知道针尖对麦芒,在正堂里头听了李家说法的郭三郎当场就变了脸。 郭四郎更是气的直接站起身伸出手指着李大兄的鼻子,他生气在李家竟是没把郭家看在眼里! 虽说孙红娘的本意也不是非要李大兄做什么,但是李大兄这般直接说不分他自己,要留在李父身边,着实是让郭家兄弟不快。 要不是李父喝止,李大郎那都是已经站起身儿来要去打人了的。 可郭家兄弟,不说郭三郎这个体弱的,就是郭四郎那两下假把式,哪里够李大郎一只胳膊拧的? 第768章 呔!兀那小人,还不速速退去! (感谢 rgickxkfp的月票~) 李三娘听过了李大嫂的详情解释,脸色也就顺势黑了下去。 这里是长安,现在都站在李家的正堂里头呢,郭四郎一个小小少年郎竟是敢如此大不敬李大兄? 那从小处见大,孙红娘其实对李大兄这个从未见过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能是个什么态度? 早前李大郎送往家里的信里说的孙红娘和郭团练使对他还不错的那些话,应是不假,可那该都是表面上的东西,内里孙红娘和郭家又哪里是真的看得上李大兄乃至李家的呢? 在场的人就没有愚笨的,单单只看郭四郎一人的态度就可知孙红娘和郭家待人如何了,因此别说黑了脸的李三娘,气的狠了的李大郎那拳头可都是握的筋骨作响了。 想了又想,李三娘正想开口再说几句缓和的话,就听身后左侧一声儿突兀的轻笑传来。 “哈哈,哈哈,”一直和隐形人似的李二郎丝毫不在意正堂里头这尴尬又紧张的氛围,就这么自在的笑了起来。 李三娘回过头去看李二郎,看着他那一副狐狸样儿,就觉得他在憋大招。 “你!你笑什么笑!” 郭四郎年纪小不经撩拨,李二郎不过露了个嘲讽表情又故意笑了两声儿,就惹得郭四郎直接站起身,再次伸手指人了。 不过,这一回指的不是李大兄的鼻子了,转而变成指着李二郎的鼻子了。 李二郎正眼都没看郭四郎一眼,只漫不经心的看向一直坐着没说话但一脸难看的郭三郎:“哟? 这在自己家里笑两声儿还不行了? 郭家如此厉害?竟是连长安城里的事儿都能管了?” 李二郎根本不给郭三郎说话的机会,他的这句话音刚落,就直接看向还站着的郭四郎,李二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的肃然起来。 他盯着郭四郎,冷言冷语道:“郭家是远离长安,没得教养了么? 不说我阿耶是戍守长安护卫天子的金吾卫,单单他是你郭四郎的舅舅这一点上,也不是你这等没教养的孩子能指点的!” 李二郎的话像是飞驰的箭羽直射郭三郎和郭四郎的脸面,郭三郎赶紧冲着郭四郎呵斥了一声:“四郎!不得无礼!” 说过这话,郭三郎那样子就要起身,李三娘在旁瞧着该是想要为郭四郎的无礼对李大兄道歉的样子。 但是,李二郎的话可还没说完呢。 “哼! 我虽不仅仅是你郭四郎的表兄,而且我还是兵部协理司的九品郎官! 官职再小,也不是你这等无官无职之人可以指点不敬的!” 说着这话的李二郎也从椅凳上站了起来,本就遗传自李大兄和李大嫂的好体格,哪怕是走了文官的道路,也不是郭四郎这等少年郎可以比的。 郭四郎此刻也是有些怕了,刚才他愤怒不已指指点点那可是仗着自己是郭家子才敢做的。 这会子听着李二郎这不过三言两语之间就把他说成了没有教养还不敬舅舅和表兄,且对于大唐郎官无礼的浪荡子,他这才害怕起来。 官与民的不同,郭四郎身为官家子自然是知晓的,毕竟过去在边城时,他没少仗着自己是郭家幼子而嚣张行事。 李三娘坐在一旁可是好好看了这一场戏,只觉李二郎简直不要太可爱,可是把李家人刚刚受的委屈给找了回来。 眼见的李大郎的神色都放松了不少。 最后,这场戏自然是以郭三郎压着不情不愿的郭四郎低头对李大兄和李二郎行礼赔罪道歉而结束。 这一顿晚食吃的当真是有些难以下咽了,也就露珠儿他们这些孩子吃的开心,李三娘看着从李父李母到李大兄李大郎一个个的脸色都臭臭的,吃饭也是没有往日里品尝美食的那般样子,只不过就是果腹罢了。 食不知味的吃完一顿饭,各自捧着一碗茶,在正堂里头就这昏黄的烛光,李大兄咽了口唾沫,看向上首的李父李母,又去看李二兄和李三娘,然后他就说:“这个决定是我坐下的。 阿耶待我如亲子,我必给阿耶养老送终! 三娘所说分户不分家我知是最好的选择,但我心里不愿。 我不想离开阿耶,哪怕就仅仅是分户,儿也不愿!” 李父看着李大兄,只觉心里酸酸涨涨的,要不是孩子们都在,李父怕不是能直接哭出声儿来了。 “三娘明儿个还在家是吧?” 李三娘有点儿意外,这怎么又突然点到自己了,不过她仍旧立马回答:“是,大兄,明日就是最后一日在家了。” 李大兄点点头,他看向对面坐着的李二兄,见李二兄点头,这才环顾众人道:“明儿个上午,咱们同去玄都观,我请了道人为我的亲阿耶做法事。 到时,我自是会把今日所做心中所想告知于他。 如此,这事就算解决了。 不论郭家还是孙......”李大兄停顿了下,才继续说:“不论是郭家还是红娘还想做些什么,也没什么用了。 我只会这么办,不必再理会他们。 我是长安的金吾卫,二郎(李二郎)是兵部的,和郭家那个在边城施家军下做团练使的可没什么交集,影响不到我们。 大郎虽是施家军下的兵士,但他也说了他所在特殊,与郭团练使可没什么关系。 往后,”李大兄看向上手坐着的李母,“往后只当一门远亲处着就是了。” 李家人这边定好了往后行事的基调,仍旧住在李家的郭家兄弟可是愁眉不展了。 “兄长,这要如何是好? 阿娘让咱们做的事可是办不成了!” 郭四郎泄愤般的把手中茶盏往桌子上摔,小小茶盏哪里受得住这般磋磨,不过在桌子上颠了一下就摔到了地上,“啪啦”一声儿直接碎成了数瓣。 住在郭家兄弟隔壁的王大胆和高海平听到这声儿摔杯盏的动静,两人眉眼一对,王大胆伸出手指虚空指了指隔壁,高海平点点头,两人挤眉弄眼的好一会子,但也确实没说出声儿来,很怕被隔壁郭家兄弟听见。 第769章 玄都观作法 (感谢书友的月票~) 李三娘在家的最后一天可真的是起了个大早,五更天刚过,就着最后一遍梆子声李三娘在被窝里头抱着露珠儿蛄蛹了好一会子才起来。 按着昨夜商议好的,留李二嫂在家带孩子,李家其余人皆跟着李大兄一起去往玄都观。 李二兄是个放得下身段儿的,他去郭家兄弟住的屋子外头敲门叫人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他昨儿个在李家正堂里头冲着郭家兄弟争辩的生气愤怒的样子。 要说,这一点上,李三娘就是比不上李二兄来。 李三娘自然也是能做到去叫人的,但能像李二兄这般面色上完全看不出生气,一点儿也不甩脸色是不可能的。 李二兄安排的甚是妥当,除了本来就是为李三娘上下当值所用的马车之外,他又在外头叫了两辆马车。 上从李父李母,再到李大兄一家四口,算上李二兄和李三娘,以及跟着李三娘的秋香和老十,并郭家兄弟,一行十数人坐着三辆马车是连早食都没吃,就往坊门去。 玄都观在任何时候的人都是不少的,所以,为了赶着约定好的时辰,李家一众人这才早早的就出门了。 和李三娘同坐一辆马车的李母、李大嫂两人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李三娘一看两人眼下的青黑,就知道她们昨夜必然没睡好。 “给,阿娘和大嫂吃上一颗吧。” 李母看着递到眼前的糖块儿,对着李三娘的眼神,虽然并不怎么饿,但还是伸手捻了一颗糖出来。 李大嫂见状也就跟着拿了一颗糖吃,李三娘这才把自己的糖袋子往秋香面前放,秋香跟着李三娘久了,早就与李三娘亲密无间了。 秋香一点儿也不二话,她自己拿了两颗,一颗直接顺手撩起车帘给了车辕上坐着的老十,一颗直接放到自己嘴里去。 李三娘自己嘴里也含着一颗,她感受到这嘴原始的甜,早起的心情就变得好多了。 “阿娘何故去想? 大兄做下的决定,轻易不会更改。 再说了,大兄既然如此做,那必有大兄的理由,既然大兄这般做了,必是他觉得这是最合适的法子的。 阿娘实不必担忧,大兄已过而立之年,虎头也长大了,他们可以的。” “唉,我知道,我知道。 只这心里,觉得不对劲儿。” 李大嫂懂李母的心情,她伸手握住了李母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母对于李大嫂那是满意的很,她反手握住了李大嫂的手,“瞧我,我这个当阿娘都心焦的很,更别说你这个做人娘子,做人阿娘的了。 梅娘,听三娘的,咱们啊,别想了,事情已然到这个地步了,想再多也无用了。” 这一路上,李三娘他们这十数人各怀着不同的心情,马车悠悠,终是一个多时辰后到了玄都观门前。 其实,这能立马约上玄都观的道人,那还真是一件赶巧了的事。 因着之前李大郎送回的李家的家信说出在边城遇到了找上门认亲的孙红娘和郭家这一事,那个时候,李大兄就提过要去道观里给孙大头点一盏往生灯了的。 李大兄把这事同李二兄说过后,李二兄就直接说:“往生灯定是要点的,不过,若是连往生灯都点了,那不如为孙家伯父办上一场法事好了。 这样儿也能告诉孙家大伯他的儿女找到了彼此,往后大兄在这世上就又多了一门亲。” 听了李二兄的提议后,李大兄就和李大嫂要了银子,请李二兄帮忙去玄都观礼联系道人。 如此,一连串的巧合下来,李大兄他们这会子就站在了玄都观所在的这条街上。 众人相携入观,一一接过小道童递过来的三炷香,在这大殿前的宽阔的院子里摆着的香炉上点燃了香,按着顺序上前一一拜过。 因是提前就与道观中管事的道长说好的了,李二兄上前同小道童说了两句,不一会子就有一青年道士迎了过来。 众人跟着这青年道士在道观之中拐了两个弯儿,被领进了一处正堂里头。 “信士稍坐,时辰未到。 两刻钟后,玄诚道长将会带人为信士开坛作法。” 待得那青年道士离开后,李三娘特特问了李二兄这做法事的讲究。 “此为摄招亡魂,道长开坛作法为大兄招来孙家伯父的魂魄,大兄上前告知过后,道长再诵经超度,为孙家大伯往生祝福。” 李三娘点点头,在这道观清净地,她也不好意思问:“这都过去三十年了,要是真的有地府什么的,那孙家大伯该是早就喝了孟婆汤去投胎转世了吧。 哪里还能被人招来来听这些事儿来呢?” 所以说,这经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就是真的唯物主义者,哪怕李三娘她经历了穿越这般的事,她仍旧是个十足十的唯物主义者。 不过,这生者为逝者所做之事,大半都是因为生者自己想要取个心安,更是为了给他人看。 就好比李大兄现在这般情况,确实是需要这么一场法事,来向郭家兄弟证明或者说来堵住郭家兄弟背后的孙红娘和郭团练使的嘴。 李三娘其实还想问问这么一场法事到底是花了多少银子啊? 但她实在是没好意思问,她就只是好奇而已,但她知道,这般场合实在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李家众人坐了没一会儿,就有两个小道童提着茶壶端着杯子来给众人上茶。 李三娘拿着茶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她就看着对面坐着的郭家兄弟两人那臭臭的脸色,心中只蹦出两个字“活该”。 果真就像那青年道士所说,讲讲两刻钟后,那青年道士就来请李家众人去往偏殿前的院子了。 到了地方,当真是庄严肃穆的氛围。 穿着青色道袍留着胡须的玄诚道长站在院中摆置好的长桌前,李大兄按着青年道士的指示,从李大郎手中接过他仔细提了一路的木匣子,从中拿出孙大头的灵位。 只见李大兄恭敬的把孙大头的灵位放置于长桌正中间后,就见拿着拂尘的玄诚道长就站在这牌位前念起经来了。 第770章 尘埃落定,新的征程开始。(感谢 小小起妈妈的月票~) 在这身着青色道袍的玄诚道长念过不知是甚内容的经文后,就见他擎着那拂尘走起了八卦布来。 如此走了两圈儿,青年道士就上前指示李大兄对着孙大头的牌位跪下。 李三娘和李父李母他们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只觉是真的有些玄学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就在李大兄跪下的那一霎那,本来算是艳阳高照的天色,一下子就被不知何处来的云给挡住了,当下这开坛作法的小广场上空就暗了下来。 这能说不玄么? 李大兄先是对着孙大头的牌位三拜三叩,然后才一字一句的解释起来。 “先父在上,儿孙武((李大兄本名)拜上。 今日儿......” 李大兄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今日他请玄都观的道长作法为何,又仔细的叙说了自己与孙红娘的书信往来,最后把李父对他的养育之恩一一表达,才说出自己做出的分户举动。 该说的都说了,李大兄跪在地上回头对着一旁的李大郎、李二郎示意,两人就直接上前,一撩衣袍就跪在了李大兄身后。 对着上首孙大头的牌位仍旧是三拜三叩,李大郎起头:“先祖在上,孙孙虎(李大郎本名)拜上。 往后必当谨记先祖英勇,为孙家......” 李大郎说过后,李二郎也来了一遍。 如此,这次法事的重头戏算是落幕了。 李大兄他们三人再次三拜三叩后才起身退到一边儿去,就看着原本站在一旁的七八位青年道士这会子就打了什么手势,然后跟着玄诚道长一起对着长桌上的孙大头的牌位诵起了经。 而在这肃穆的诵经声儿中,可以听到一阵悠扬的乐声跟随响起。 李三娘抬头去看,这才在小广场的角落,离着摆放牌位的长桌倒也不算远的位置上有三人在奏乐,一人吹笛,一人敲磬(qing,磬是一种中国古代汉族石制打击乐器和礼器。),一人敲铜钟。 小一刻钟后这场法事才算彻底完成。 李三娘不得不说,这么办了一场,银子肯定是不少花的,但全程参与了的李三娘这会子是真觉得这银子不白花的啊。 除了刚才看到的,这会子那玄诚道长还特特对着李大兄进行开解呢。 李三娘的五感灵敏,离着这般远的距离,她都能听清玄诚道长对着李大兄说的话:“......你为人子,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足够。 想必刚才令尊听过你所说,也定是满意而去的,信士你......” 不得不说,这宗教能发展实在是有两下子的。 但是,全场上仍旧是有脸色不好的人,那就是郭家兄弟两人了,他们虽然也是参与了全程,但也只不过就是个见证者罢了。 李大兄李二兄自然是出面谢过参与了作法的众位道士,李大兄还特特把提前准备好的钱袋子双手递给了那个先前接待他们的青年道士。 最后,李家还从青年道士这里领了两袋子玄都观特有素饼子才离开。 出了玄都观,李大兄转过身就对着郭家兄弟道:“今日之事,想必你们定是会写信告知家中的。 我问心无愧,你们只管实话实说。 哪一日,若是你们要送信,还请告知一声儿,我也有信想要送予你们阿娘。” 这么一场法事坐下来,已是临近午时,李三娘他们早食都没吃,这会子早就饥肠辘辘了。 一家子往李家回的半路上,郭家兄弟乘坐的马车就离开了,招呼倒是打了一声儿,人家兄弟俩的事儿,李家人哪里能管? 而等和李母他们一起吃过了午食,正想同李母李大嫂她们说会子闲话,再准备准备就要回京郊戒毒之地当值的李三娘,这话匣子还没开呢,郭四郎就带着四个一看就是力工的人回了李家。 不知是那一日被李二郎的话吓着了,还是突然懂得了自己在长安而不是边城的郭四郎上前对着李父和李母恭敬的行了一礼。 “近日在李家叨扰多日,是我与兄长的不是。 既然这来长安的主要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们兄弟就不好再继续住在这儿了。 刚才兄长他已于延康坊租了一所宅院,这些,”郭四郎眼神点了点身后的四个力工,“是帮我来搬我与兄长的行礼的。” 李三娘没想到这郭三郎做事倒是行云流水,上午这法事刚做完,不过一中午的功夫,这就要从李家搬出去了。 当然了,李家自然没什么理由不让人搬走的。 再说了,事情已然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自然是分开来住才是最好的距离。 往后就按李大兄所说:“当一门远亲相处就是了。” 李母和李父自然不会上前去说什么挽留的话,他们就看着这四个力工来回两趟把郭家兄弟的行礼都搬到了外头早就等着的一辆马车上去了。 李二兄站在门口与郭四郎道别,李二兄把一小木匣子递过去:“令兄的咳症还未去根儿,这里头是三瓶止咳丸,想必再吃上这些应是能好的了。 若是还不见好,可再来寻我。” 郭四郎愣怔了一下子,他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李二兄竟是还记得给他们送药丸子来。 郭四郎接了这木匣子过去,行礼道谢,这回看着样子倒是真心实意了许多来。 李二兄仔细问过郭家兄弟再延康坊的具体住址后,就看着郭四郎上了马车离开了。 李三娘听着李二兄说他自己刚才与郭四郎的对话,“二兄,听着这意思,郭家兄弟并不会立马回边城去啊? 看样子,该是会在长安久住了? 要不然住客栈就好了,哪里还用特特去赁宅子来?” 李二兄点点头应了李三娘的话:“我猜着他们兄弟二人确实是会继续留在长安的了,这一自然应是解决与咱家的事,所说现下算是尘埃落定了,但后续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动。 其二,那郭三郎的病症你也看出来了,体弱之征,要想调养得当,少说一两年,多则三五年那都是应该的。 出了长安,能接受郭三郎病症调理的人能有几人? 这第三么,我瞧着吧......” 李二兄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李母却是接上了李二兄的未尽之语:“该是想要在长安继续读书,想着参加科举的。” 李母面对李三娘的疑惑继续解释:“应是早就有这个打算的了,不过那日二郎的话,该是也让郭三郎起了争斗之心。” 第771章 饱暖思淫欲 (感谢书友的月票~) 李大兄的事算是好生解决了,李三娘在家和李母他们闲话了几句,又陪着露珠儿玩了一会子,就被李母催促着赶紧出坊回京郊戒毒之地去。 “这两罐子,红绳系的是你大嫂给你做的咸肉酱,黑绳系的是我给你做的小咸菜。 你带去和铃兰她们分着吃,好歹是个滋味儿。” 李母把放着陶罐子的箩筐给李三娘瞧了一眼,好生叮嘱了她两句,就递给马车旁站着的老十,让他给放到车厢里头去。 然后李大嫂又提着一个小包袱上前来了,“里头是我给你和秋香做的小衣,你上回说的那衬裤我正在做呢,待得你下回归家该是能做好了的。” 秋香在旁有些小惊讶,没想到竟然还有她的份儿。 李大嫂看出秋香的惊讶来了,就随口解释:“是三娘跟我说让我多做一份儿你的,这么久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你有什么需求尽管说。” 来自家人满满的爱,让李三娘都有些不想走了。 最后,李三娘和露珠儿贴了贴脸颊才把她放下,如此一行三人上了马车往城外去。 一路哒哒的马蹄离开了喧闹的长安城,这个时辰还真是路上人多车多的时候,小一个时辰过后,李三娘他们才回到京郊戒毒之地。 挥手看着老十赶着马车离开,李三娘和秋香大包小包的门口去,验过了腰牌,看过了宁医正之前给的手书,她们俩人才得以进门。 回到女病区后,李三娘和铃兰她们不过说了两句话,就赶紧拿着手书去找宁医正销假。 这么一通忙碌下来,待得李三娘坐下来和铃兰她们就这茶水吃点心的时候,都已是夕阳西下了。 李三娘和铃兰她们几句话解释了下家里的事儿,铃兰宽慰了李三娘几句后,就凑近了她,压着嗓音说起了李三娘不在的这几日在这戒毒之地发生的事儿来。 “......那王三郎当场就被兵士给控制住了,还未天黑的时候,翠柳就瞧见他满身是血的被兵士架着送了出去。” 李三娘点点头,转而抬头去问:“事后,郡主那边还有宁医正那边都怎么说?” “郡主那边不知晓,只看到严嬷嬷约束起了郡主身边的侍女,今儿个早上就有四个瞧着该是内侍的人进了咱们这边,再有传话或是出了咱们这女病区的事儿,应是郡主那边都只会派内侍去做了。 宁医正那儿倒是没说什么,不过男病区现在,不仅仅门口有兵士把守了,还有了一什人来回巡视。” “那就好,咱们这边的女娘没有受伤害的吧? 往日里,我也总叫翠柳她们去药房拿药,去饭堂提饭什么的。 虽说我早前给她们制定的就是至少两人一起行动,但要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估计她们也不敢说的。 回头吃过晚食,你召集翠柳把咱们这边的女娘都叫过来,我好生和她们说两句。 咱们这是给官家干活,更是天子脚下,容不得那些腌臜小人!” “哎,师傅,我这就去通知她们。” 铃兰告知给李三娘的事,其实很简单,也算是常见的事。 是清阳郡主身边的一个侍女被严嬷嬷派出女病区前往男病区给清阳郡主一染了病的外家亲戚送东西,偶然遇到了王三郎。 郡主身边的侍女,就不可能有丑的。 王三郎这个富家子弟在戒毒之地呆了数月,前段时间身上病痛减轻,心思就多了起来。 数月不曾见得漂亮的小娘子的王三郎在偶然看到长相娇俏的侍女后,那是直接挡路拦人口花花起来。 侍女再是奴仆,也是清阳郡主的侍女,王三郎这种浪荡子可不会让侍女为之屈从。 不过,再如何,侍女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言语制止不得用后,侍女就想赶紧逃离。 可男子的力气,再是瘦弱,侍女这般柔弱的人也是拧不过的,被王三郎当手拽住了一只胳膊的侍女这才害怕了起来,赶紧出声儿高喊:“快来人啊,快来人,有人非礼!快来人啊......” 侍女的呼喊吓了王三郎一大跳,他赶紧一个用力就上手捂住侍女的嘴巴,不想让她发声引人过来。 侍女哪里能从? 直接张嘴就咬,疼的王三郎次牙咧嘴,怒从心头起,直接一个大二刮子扇在了侍女的脸上,这用满了力气的一巴掌让侍女的嘴角直接渗出血来。 侍女管不上疼痛的脸颊,从地上爬起来就想跑,边跑边喊人,快要出这围墙的时候,就又被王三郎抓住了。 可也正好是在这围墙的另一边有兵士循声找了过来,侍女听着外头的脚步声,就又赶紧呼喊了起来。 如此,兵士踹倒了篱笆,两下就抓住了王三郎来。 后面的事就是铃兰对李三娘说得了,清阳郡主万万想不到在这被兵士保护并监控的戒毒之地还会有这么不长脑子的东西。 所以,很是生气的清阳郡主直接找这戒毒之地的赵校尉,让兵士把这王三郎打了个半死,伤也不给治,直接丢了出去。 当然了,还是通知了王家来接人的,不过,这打了个半死后,可是又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给丢了出去扔给了来接人的王家仆从的。 这王三郎若是命大,该是受些皮肉之苦后还能活,若是命不好,熬不过高热,该是会一命呜呼起来去。 宁医正得知此事后,直接找上赵校尉,要他调兵把男病区给围起来来回巡视,以防有人再次脑子不清醒来作乱。 吃过晚食,李三娘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点心拿出来摆了四盘子,又多点了两站灯来,等着翠柳她们这八个医女过来。 人都到齐后,互相见礼问好,又聊了会子这天气、饭堂的饭菜,李三娘摆出来的点心,时间差不多过去了一刻钟,李三娘这才清了清嗓子郑重的开口问:“铃兰把郡主身边侍女的事儿同我说了,这事儿让我有了些担忧和警惕。 今儿个把你们喊过来也是想问问,虽然往日里我安排你们去拿药、送药、提饭或是传话什么的,都是必须两人一对的。 但我还是怕你们过去可是有在咱们女病区外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来? 若是有,你不想当着咱们这些人的面前说,只管过后私下过来寻我,我必定为你们做主! 我虽没有官身,但好歹是太医署请过来的人,哪怕我管不了,我还能去寻郡主或是宁医正,再不济我还认识大理寺的人,必定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第772章 我必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感谢书友的月票~) 李三娘的话让在场的女娘为之一震,满场鸦雀无声,寂静的仿佛是真的掉下一根针就能听见的程度。 略过了几息的功夫,原本低下头的医女们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与相熟的女娘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尽是话语,但众人仍旧是一言不发。 李三娘本也没想着自己这么几句话就能引得众女娘信任,只不过是因着铃兰所讲那郡主身边的侍女的事,这才想着对众女娘说上这些话来。 要知道,哪怕那侍女并未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最后那王三郎也是被打了个半死不活的给送出了此处。 但是,同样身为女娘的李三娘哪里不知道就算没有收到实质性的伤害,光是遇上王三郎这般的浪荡子就足够恶心人了的。 清阳郡主身边的侍女都有如此遭遇,那这些太医署里调过来的医女在如今的大唐来看,社会地位可是有些比不上侍女的。 如此,是不是就有可能早前这些医女可能也遭受过这般言语侮辱呢? 李三娘可不想自己管辖下的地方出现这种事,再如何,她们这些女娘现在可是为官家做事,容不得腌臜小人肖想羞辱! 铃兰是个场面人,她见李三娘不再开口后,在屋内这短暂的寂静后就赶紧出声张罗众人吃点心和茶。 众女娘自然是顺从了铃兰的话,转而夸起了李三娘带来的点心。 “该是香桂记的新货吧? 我在太医署那会子就听说了,香桂记家的点心可是长安城里的老字号了。” 众人捧场的情况下,不过几息的功夫这屋内的场面就热闹了起来。 而在这一片伪装出来的喧闹下,很是突兀的一个叫半夏的医女站了起来,她该是紧张的很,因为她的双手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裙摆。 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站起身的半夏张开了嘴,可却是胆怯的发不出声儿来。 正当半夏急的都要掉泪的时候,她身后的一人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过头去,半夏看着佩兰鼓励的眼神,这才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面向上首坐着的李三娘用颤抖的声音说:“李医师,我和佩兰姐姐上旬初八的时候一起去药房拿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喝醉了酒的郎君......” 半夏开口后,全场就逐渐安静了下来,众女娘都开始聚精会神的听半夏说话。 其实,在李三娘刚开始统领管辖女病区的时候,她制定的一系列的流程里头,关于医女们外出取药、提饭、送东西传话儿等等活动,只要是得出女病区的事儿,都得两人一对结伴行动。 早前李三娘就考虑到了男病区那边儿必定会有人渣在解毒后没了死亡的风险后会饱暖思淫欲,毕竟人心不可衡量。 别看着男病区里那些郎君们穿的人模狗样的,但能因为中了芙蓉膏之毒而来戒毒之地的人能有几分好? 多半都是在烟花柳巷、暗地里的赌坊或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场所染了这病的,都算不得什么好人。 如此,李三娘哪里能不防备着些。 也就是这戒毒之地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京郊大营旁边,还直接由近卫军派了兵士来行监管和保护,才让那些富家子弟能收敛不少去。 如今分配在李三娘手下来自太医署的医女有八人,其中半夏和佩兰就是两人一对结伴的。 看着李三娘认真倾听的眼神,半夏的胆子就又大了一些,这数月来在戒毒之地的女病区做事,半夏早就知道了李三娘不是那等苛待人、不讲理的人。 更别说,这数月来的日子,虽然每日里都很忙,从早忙到晚,但半夏却觉得这才是好日子。 不仅能吃饱饭,每月的薪俸也都能积攒下来,也不必给他人求庇护,同住一处的其他医女也都是性子好容易相处的人。 半夏是真心觉得在戒毒之地做事比在太医署里强太多了。 因此,此时此刻半夏才有勇气站起来对李三娘说起她和佩兰那日的遭遇来:“......我和佩兰姐姐那日都提着不少药包和木匣子,本想躲开的,但那郎君直接冲撞了过来,当时我没站住,直接被扑倒在地了。” 想着当时的情况,半夏回过头看了看佩兰,“多亏了佩兰姐姐她从后头拿着药包对着那郎君的头砸了过去,我才得以逃脱。” “李医师,当时我打了人,救了半夏后,看那人只跪趴在地上嚷着疼,该是没什么事儿的,我就赶紧拉着半夏往回走了。” 李三娘点点头,先是肯定了她们敢于把这事和她说的勇气,然后才继续问道:“可还受了其他伤?” 半夏和佩兰两人都摇了摇头,半夏也就是摔了那一下子,倒是没受伤。 “没受伤最好,如今可还记得那浪荡子的样貌? 若是能记得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鞋子,腰间挂的玉佩的样式最好。 你们放心,这事我必定要给你们个交代!” 佩兰没想到李三娘竟是真把这事当成了个事来,她原本想着李三娘应该也就是听了她们的话,会叮嘱她们往后仔细着些,或是以后三五成群的外出。 哪里想到李三娘竟然是要揪出那个浪荡子来? “李医师,这......这过去了好几天了,再去找这人,怕是找不到了吧? 我和半夏都没什么事,我还打了那人,他们该都是贵人,李医师这般找上去,怕是......不太好吧?” 断断续续的说过这些话,佩兰抬起头看向李三娘:“李医师,还是别去找了,要是因着这事连累了李医师你可如何是好?” 佩兰这句担心,让身旁的半夏和翠柳等其他医女也担心了起来,她们交头接耳的小声儿讨论着,脸上也肉眼可见的有了担忧。 李三娘大手一挥,她环视了一圈,最后斩钉截铁道:“别担心我,既然你们都在我的手底下做事,我自然有责任保护好你们的安全! 别怕,我虽然无官身,但我是太医署请过来的人! 我无偿教授太医署数种医技,往后我还能帮他们不少,我不金贵,但我会的可是金贵的很! 哪怕我就只是个普通医师,错的是那些浪荡子,你们是太医署的人,你们为官家做事,哪里能容得受这般委屈? 放心,我必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第773章 借力打力(感谢 蝴蝶飞呀飞77的月票~) 李三娘的这一番话,尤其是她看着众女娘说话时的神情,那坚定的眼神,让半夏和佩兰她们担忧的心安定了不少。 且因着李三娘的保证,本来在太医院就只是边缘化的小人物的医女们,此时此刻才有实感,感觉自己有了底气来。 “是啊,我们可是来救人的医女,虽无品级,但明面也是隶属于太医署的,更别说现下更是在李医师手下做事了。 错的从来不是我们,是那些举止不端的浪荡子!” 佩兰心中想着这些,心头上那名为自尊的高贵东西开始生根发芽了。 “李医师,你真的要为我们讨说法?” 李三娘看向佩兰那双有着希冀目光的眼睛,她先是郑重的点头,然后开口道:“当然! 哪怕你们没受到什么其他伤害,那浪荡子也该给你们赔礼道歉。 你们是太医署的医女,是正儿八经的官家人,现下在我手底下做的也是救人的活计,说破天去,也是那浪荡子的错! 这种腌臜东西不吃点教训,怕不是以后还会对其他女娘变本加厉!” 李三娘说到这欺负人的浪荡子的时候,脸上那明显的厌恶让盯着她看的佩兰很是高兴。 在李三娘撑腰的态度下,早前于莳花楼还学习过画技的铃兰拿起了毛笔,按着半夏和佩兰的叙述,在纸上描绘出了一头戴银冠,身穿交领袍子,腰间挂着一带有花草纹饰的玉佩的疏眉小眼的消瘦男子来。 “我恍惚记得,这人此处有一米粒大的黑痣。” 半夏伸出手指指着铃兰画的男子的下巴的左边的地方如此说。 铃兰按着半夏所说,提笔在此处点了一点。 李三娘看着这最后众人一起完成的画像,相由心生该是十分有道理的了,因为李三娘看着这画像的男子样子,只觉他看着样子就不是个好东西。 “如此甚好,明儿个我自会去找宁医正同他好好说说此事。” 李三娘看着众女娘来回传看铃兰画的画像,一个个看过后都过来夸赞铃兰,说她怎的如此厉害,竟还会画像。 铃兰被医女们真心实意的羡慕给愣怔住了,她从未想过,在莳花楼里为了讨好上门的书生郎君,才跟齐芷蝶学了画画的这回事儿,竟然在今天此处有了用处。 “这般看来,师傅常说的技多不压身实在太有道理,同样的技能不同的场合不同的用途,这感觉实在不一样。” 心中如此想着的铃兰还未思考出为何会觉得不一样的时候,李三娘就轻咳了两声,引得众女娘的注意后,她缓缓开口:“半夏和佩兰站起来同咱们说了这事,很是厉害。 你们,”李三娘再次环绕全场一圈,“可还有人同她们二人一样有这般遭遇的?” 众女娘你看我我看你的并未有人再次说话,李三娘就点点头:“若是再无人如此,那最好。 若是还有人遭受如此,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说我也理解,只管挑了时间单独来找我说就是。 你们放心,我必定守口如瓶,绝不让第三人知晓,我也必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今晚该说的都说过了后,李三娘让铃兰帮着把自己带回来的点心给众女娘分了分,就说:“往后,咱们还是得多加注意着些,两人一对外出这规矩不变,继续执行下去吧。” 散场后,众女娘回去后会如何讨论,如何想,李三娘就不得而知了,她早就明白了,做好自己能力范围内能做,那就足够了,不可奢求十全十美,那会得不偿失的。 不过,躺下闭上眼睛的李三娘可没有立即睡着,她脑子里在想着这个事儿明日要如何解决的好。 翌日,按着时辰起来的李三娘并未直接就找上宁医正那处。 李三娘带着铃兰、姚青青、孙春兰以及众医女把女病区的几十号女娘妇人一一仔细看过后,她抬头瞅着天时,觉得时间合适了,这才从自己这回带来的箩筐里翻找出一兜子红彤彤的果子来。 铃兰一看李三娘这意思,她就懂了。 铃兰上前帮着李三娘一颗一颗挑这不过小儿拳头大的果子,只挑那看着红艳饱满闻起来充满果香的果子,随后找了个小巧精致的小提篮装了起来。 如此,李三娘身后跟着秋香和提着这果篮的铃兰三人去求见了清阳郡主来。 最先出来的是清阳郡主身边的严嬷嬷,李三娘带着虚伪的笑容对着严嬷嬷行了礼:“今日该是给郡主诊脉的日子了,这是我从家回来带的乡间野果,酸甜可口别有一番滋味,送予郡主尝尝。” 李三娘结果铃兰递过来的果篮往严嬷嬷手中放,严嬷嬷看着这篮子不必离近了就能闻到浓郁果香的红果子,心里就有了计较。 要知道,往日里李三娘来给清阳郡主诊脉可是从来不带礼物来的,反而是每每李三娘诊脉完后,清阳郡主总是会让严嬷嬷给李三娘送点儿什么,一支簪子、一匣子点心或是一匹布什么的。 这回李三娘竟是上门来给清阳郡主送东西了,那必定就是有所求了。 严嬷嬷面色不变,笑着接过了李三娘的提篮,对着李三娘和善的说:“李医师能记挂着我们郡主,那可真是有心了。 来,李医师快请进。” 一见到清阳郡主,李三娘就和秋香、铃兰三人对着清阳郡主行礼,然后当然是先给清阳郡主诊脉了,今日确实是到日子来给清阳郡主诊脉的日子,这一点上是真的赶巧了。 收回手,李三娘恭敬的对着清阳郡主说:“郡主体内的余毒已是清的差不多了,往后要面对的就只剩下这里的依赖了。” 李三娘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和脑袋,“只要郡主保持现如今的意志,往后不再沾染此种毒物,想必半年后应是不会再受其影响了。” 清阳郡主和严嬷嬷听完李三娘的话后,都觉得十分高兴,尤其是严嬷嬷她双手合十,笑容满面的看着清阳郡主:“郡主,这实在太好了!太好了!真的,真的太好了!” 然后,严嬷嬷就看向一旁的李三娘,夸赞起李三娘的医术来,说着说着,严嬷嬷就对着一旁的侍女点点头,然后那侍女就把已经清洗过,还带着些许水珠的红果子用好看的,一看就很贵的盘子端了上来。 “郡主,这是李医师这回送来的果子,果香味儿浓郁的很。” “哦?李医师送来的?” 李三娘自是点头应是,清阳郡主十分给面子的尝了一个,还夸了一句。 然后李三娘就站起身对着清阳郡主行了一礼后才开口:“今日请见郡主,实是还有一事相求......” 第774章 诉求有二(感谢 夏日-香樟的月票~) “......就是如此。” 李三娘看着清阳郡主把半夏和佩兰遇到的事同清阳郡主说了一下,然后她见清阳郡主面露疑惑,就再次站起身行了一礼随之缓声解释道:“事情是这般,我作为女病区的管理者,必定是要给在我手底下做事的人的一个交代饿。 此事,我呆会子就会去寻太医署的宁医正说,到时候应是能有解决。 寻到郡主这边,是我想借郡主的声势为我想要达成的目的添砖加瓦。” 别说听到李三娘这十分实诚的话就愣住了的清阳郡主和严嬷嬷,就是跟着李三娘来的铃兰和秋香此时都有些一言难尽了。 这求人办事,哪里有把自己的目的上来就说的明明白白的? 李三娘她倒好,她是直接告诉清阳郡主就是想要借她郡主的身份来“逼迫”太医署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哈哈,李医师果真不是一般的妇人,哈哈,哈哈。” 清阳郡主的清脆笑声在这小厅之中响起,听着她这话,李三娘心中就松了一口气来。 “能笑出声儿来,还会调侃我,想来应是能应了我这借势的请求来的。” 最后,不论是清阳郡主本就因着自己的侍女的缘故对于男病区里的那些浪荡子不满,亦或是她觉得李三娘的请求不值一提,还是她认为李三娘艺术高超,想要卖李三娘一个人情都好,清阳郡主不仅答应了李三娘的借势请求,还特特派了严嬷嬷并两个侍女跟着李三娘她们一起去找宁医正。 有了严嬷嬷在旁,李三娘心里有了底气,她肃着一张脸在通报后就和严嬷嬷她们进了屋子,宁医正正站在厅堂的上首等着呢。 宁医正本来还在奇怪能是什么事儿,会让清阳郡主身边的严嬷嬷和李三娘一块儿找过来。 宁医正自然也是想过之前清阳郡主身边的侍女的遭遇的事儿了,当他看到黑着脸的李三娘的时候,心里一咯噔,只觉呆会子这场面估计不能好看了。 互相见礼坐下,李三娘上来就开门见山,一丝寒暄都不见,三言两语的把半夏和佩兰的事儿说了,转过身从铃兰手中接过昨晚画好的那浪荡子的画像。 “就是此人了! 宁医正,我李明芳虽不是太医署的人,但也是自己一步步参加长安医药联盟考上来的。 我有一颗医者仁心,无偿把数种技法教授于人,从未想着求些什么。 但今日,在清阳郡主身边的严嬷嬷的见证下,我当真是要和宁医正有个请求了。” 李三娘站起身,面对上首坐着的宁医正,她恭敬的低头行了一礼,抬起头来,她看着宁医正郑重的一字一句道:“从太医署调配过来的医女个个都是勤勤恳恳的,这数月来随我诊治病人从未懈怠过。 女病区里现下有六十七人,从我第一日进这戒毒之地,到今日一共有四月又七天,没有一人死亡。 这并非是我一人之功,而是她们与我一起做到的。 宁医正,哪怕我与这些医女并未有品级,可我们乃是为太医署、为大唐做事,如何能让那等浪荡子欺辱人来?” 越往后说音量越高,语气也越来越愤怒的李三娘看着眉头紧皱,瞧着也像是生气的宁医正:“还请宁医正为我等做主! 把那浪荡子找出,让他同医女赔礼道歉,并按着律法处置!” 肆意羞辱良家女,还是为官家做事的官家人,若是身上并无爵位、官位的话,按着律法,可是要行二十鞭笞的。 不待脸色黢黑的宁医正回话,李三娘继续说道:“另外,还请宁医正为我女病区安排会拳脚功夫的女护卫,以保卫我等安全。” 所以,李三娘其实就是提了两点要求,第一,处置那个轻薄羞辱半夏和铃兰的浪荡子; 第二,给女病区请女护卫,保证女病区里的女娘妇人的安全。 宁医正看看李三娘,再看看一旁看着李三娘发挥的严嬷嬷,他心里只觉:“果然如此! 这李三娘带着郡主的人找上门来就是没好事! 那个该死的王三郎,怎么非得把救回来,还不如当初就死了的好。” 不管宁医正心中如何吐槽,他还是先出言让李三娘坐下好好说话,又招呼李三娘和严嬷嬷喝茶。 宁医正低头看着桌上那张铃兰画的浪荡子的画像,他其实已经看出这浪荡子是谁了,实在是铃兰画的确实不错,再有就是那左下巴上米粒大的黑痣也是十分明显的特征了。 此人是户部周主事的二儿子家的妾室的同胞弟孙二,人称孙采花。 听着这个诨号就能明白这孙二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孙二原本就是平康坊花楼里的常客。 宁医正听着李三娘刚才的叙说,他就把整个事儿都捋了个明白。 孙二在花楼里中了毒,被送来这戒毒之地了。 然后过了这数月,治好了大半,没了死亡威胁的孙二忍不住了,偶然遇到了外出的半夏和佩兰,孙二看出这两人应只是女病区里的干活的,不是什么贵女。 如此,孙二的色心几就起了,得亏佩兰机智,打了他后脑一下赶紧拉着半夏跑了。 过后,孙二也明白自己这行为是不对的,没跟人说。 而半夏和佩兰本就只是太医署里的被边缘化的医女,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只是有些惊吓,应也是回去了没和任何说此事。 可是! 清阳郡主的侍女竟然同样被色心上头的浪荡子轻薄了,这才让李三娘知晓了,也就有了机会让李三娘知晓了自己手下的医女有过此等遭遇。 因此,李三娘就借势清阳郡主找上了门来。 事情简单明了,但问题是李三娘的诉求,第二个好解决,只要和太医署署正说一声,找京郊大营要几个女兵就是了。 再不济,还能去镖局里头请上几个女护卫。 可李三娘说的第一个诉求,要孙二赔礼道歉不说,还得受刑。 这可怎么办的好? “那孙二不是个东西,也没官职在身,可与其有关系的周家不好说啊。” 宁医正赶紧调整了脸上的表情,一脸愤怒并感同身受的样子,嘴上很是斥责了几句,又请了李三娘坐下,然后再安抚了几句,他就一脸难色的缓缓说:“......李医师,你所说的我是相当赞成的。 但是,你看,此事若是曝光,于那两个医女的名声岂不是也有碍? 不如,暗地里查探,找那郎君......” 李三娘自然看出了宁医正的纠结来了,且看他那样子估计很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李三娘既然对众女娘说出必要给她们一个交代,又怎么会顺了宁医正的意来。 第775章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感谢 xieyun118的月票~) “宁医正!” 李三娘直接出言打断了宁医正口中的话,她不顾宁医正脸上难看的神情只一字一句道:“赔礼道歉是应有之义! 这人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宁医正,倘若放过这等腌臜的浪荡子,在长安天子脚下就这般,出了长安之外的大唐,那得是个什么样子?” 李三娘一脸被这黑暗世道伤了心的一言难尽的表情,其实她心里乐的很:“哼,你是不想得罪人了,往什么女娘的名声儿上扯! 好啊,那我给你往大了说去,这都涉及到大唐国本了,我看你要如何接话!” 被李三娘的话噎住了的宁医正一脸惊奇加烦躁的看向李三娘,他断断想不到李三娘是这般得理不饶人。 看着宁医正还想说出什么话来,李三娘就又站起身对着宁医正恭敬的行了一礼:“宁医正,我知这事于你来说算是为难,倘若太医署管不了,我过去也曾帮着大理寺的狄少卿破案来着,那我今日就只能请假出门上那大理寺去问上一问了。” 从李三娘的嘴里说出“大理寺”这三个字,很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哪怕是严嬷嬷这等跟在清阳郡主身边见惯了高门贵族的,也没想到李三娘能和大理寺扯上关系。 宁医正久更惊讶了! 当然了,在李三娘看来,她这话也算不得作假,毕竟她确实是认识大理寺狄少卿的,只不过,狄少卿可能只对她有那么一两分的印象而已。 但拉着虎皮扯大旗这招,该用的时候就得用啊。 别管怎么的,招数好用就成。 不知是李三娘这强硬的态度让宁医正服了软,还是严嬷嬷在旁有清阳郡主乃至相王府的压力加持,亦或是宁医正也真的是怕李三娘把这事扯到大理寺去,最后,宁医正给李三娘说了准话:“......李医师放心,三日内必给你一个交代!” 得了这句话后,李三娘顺势就变的好说话了许多,顺着宁医正的话把他是夸了又夸,什么“宁医正管理这戒毒之地相当辛苦,那么多高门贵族家的子弟都在此处,宁医正居中调停是多么不容易,”这还不算,李三娘是一个多么会给人画大饼的人啊,她还对宁医正这般说:“......想必那表彰礼不仅仅会有随大军去往边城的疡医会得的,宁医正你在此处坐镇,管理着这近三百人的功劳也是不可小觑的。 到时候,该是也应会给宁医正上台的机会!” 这好话谁不爱听? 宁医正本来还因着李三娘之前那强硬的不给他台阶下的态度心生愤怒,这会子听李三娘提起下月初要开的太医署的表彰礼的事儿,这心就又变了。 除了李三娘恭维他的话之外,宁医正可还想起了随大军回返的疡医里流传出来的话语里,可是对李三娘早前无偿教授的外科医技多有推崇的。 更别说,太医署王署正早就说过,到时候谁都可以不去,李三娘是必定要到场的! 至此,宁医正心里也有了计较。 从宁医正处出来,李三娘自是又好好感谢了严嬷嬷一番,严嬷嬷倒是好说话的很:“李医师这说的哪里话? 别说你为郡主诊治这事了,你本就是为了受了委屈的医女出头,我们郡主又怎么会不支持?”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严嬷嬷小心的刻意问起李三娘是如何结识大理寺狄少卿来的。 “哈哈,当真是赶了巧了,早前我去凉国公府参加宴席的时候,偶然因着我医师的身份帮着狄少卿破了案子来。 不与嬷嬷说谎,刚才在宁医正提这句,不过就是狐假虎威罢了,狄少卿哪里还能记得我?” 严嬷嬷可不信李三娘这话,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严嬷嬷可是知道李三娘不是那等爱说大话的人,当是有一分说一分的实在人。 之后的事情就顺利了许多,不出三日,就在第三日的上午,宁医正就叫了李三娘过去。 李三娘自是叫上了半夏和佩兰两人一起,到了地方,果然那孙二就耷拉着一张脸在那儿杵着。 两声儿对不起,外加二十两银子,这事就算是解决了。 看着半夏和佩兰拿着银子离开后,李三娘才转头看向宁医正询问这鞭笞的惩罚何时施行? 孙二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直接高喊道:“我都给那婢女赔不是了,还要怎样?” 李三娘皱起了眉头,她看向宁医正,她没想到宁医正竟然是隐瞒了这事? 难道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外加二十两银子,这事儿就能算完了? 宁医正顾不得和李三娘解释,反而一脸不耐烦的看向孙二身边那个孙家的管事:“怎的?你没和你家郎君说?” 额头冒虚汗的孙家管事抬手擦了擦汗,陪着小心的对宁医正笑了笑,转过头去一脸难看加无奈的冲着孙二小声儿道:“我的郎君啊,咱们赶紧的应了吧,不过二十鞭子,要不然这事要是捅上大理寺,怕不是要去半条命啊!” 原来,孙家管事根本就没敢和孙二说实话,孙二以为口头道歉外加银两赔偿就算过了。 宁医正自觉自己在李三娘面前被孙二和孙家管事下了面子,直接喊了门口站岗的兵士把孙二拖了出去,孙二的小厮抱着两个包袱也被一起赶了出门。 有兵士在旁看着,孙二哪里还敢说些什么? 再说,孙家管事那句大理寺,也着实是让孙二吓破了胆了。 而李三娘这边,感谢过了宁医正后就和秋香往回走,路上李三娘想了想,低声对着秋香道:“好秋香,这斩草要除根,要不然春风吹又生。 你让盟里兄弟帮我个忙呗? 待得这孙二领了二十鞭子养好了伤后,找个由头把他赶回老家得了,别让这等人在长安城里瞎晃荡。 虽然我自己不怕这等人的报复,但半夏和佩兰她们的家人还得在长安城里讨生活,又都是平民之家,说不得那孙二过后真的会找上门出气。 为了以防万一,把孙二赶走最好。” 第776章 纸包不住火(感谢 我的将军啊的月票~) 孙二的事儿解决后,李三娘在这戒毒之地当值的日子就又和往日里无甚区别了,过得忙碌之中甚是充实。 倒是后来,李三娘还特特被宁医正请过去好好安慰了一番,听着宁医正说了一些太医署的不容易,他管理上的不方便。 李三娘自然是顺着宁医正的话说的,毕竟事情已经解决了,实在没必要不给宁医正面子,好说歹说,人家宁医正是把事儿给办了的。 临近月底,李三娘带着铃兰她们在盘点这一月来的大小事,像是药材、器具的消耗数量,在这女病区里头新进和轻症已出的女娘妇人人数等等。 这正忙的时候,腰间戴刀的女护卫在外报了一声儿,说是宁医正那边找李三娘过去议事。 宁医正总体上算是个不错的上司了,李三娘之前提的两点要求,宁医正竟是都给满足了的。 比如这看着就是个练家子的女护卫,宁医正一下子给找来了八个。 清阳郡主那里单独就用去了两个,这女病区外站岗的有两个,剩余的四个就分散在那六七十号病人的住处了。 “你们继续清点,这事儿不可随意糊弄,咱们这可是给官家做事,这账目得做的明白,以防万一以后有事,到时候拿出来,咱们也好自证清白。” 叮嘱了铃兰她们两句,李三娘就和秋香跟着那个女护卫往外走。 “孙医监!” 李三娘甫一进屋,就看到了坐在宁医正下首的得有一年多未曾见到的孙医监。 “哈哈,三娘子,别来无恙啊!” 宁医正在上首坐着听到孙医监与李三娘之间那熟稔的口吻,心里对于孙医监与李三娘之间的关系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之前宁医正只以为李三娘把自己的医技无偿教授给疡医科后来换取了她在长安医药联盟的地位,宁医正就觉得太医署的疡医科与李三娘之间就仅仅是交利益交换而已。 但现如今他看着孙医监与李三娘之间那该是友人许久未见的开心,以及之前李三娘还没来的时候,他与孙医监之间聊起孙医监他们这些疡医在边城所行所为的事的时候,孙医监口中对于李三娘可是多有推崇的。 要不是李三娘与孙医监之间的年龄差距,以及孙医监那口气分明是很明显的对于李三娘的高超医术的敬佩,宁医正对于二者之间的关系,很难不想歪。 毕竟,宁医正再是知晓李三娘的厉害,可面对李三娘的时候,宁医正仍旧有身为男医师的偏见。 一个女人想要在男人执掌的领域上获得应有的尊重,那是要比本就是男人的男人付出更多才可以! 宁医正心中此时此刻对于李三娘的本事这才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不过,宁医正想起现如今长安城里暗地里那股子流言,他的心还是一沉,他抬起头去看互相见礼的孙医监和李三娘,心中忧虑不已,不过他也想知道李三娘对此事的态度。 毕竟是宁医正的主场,哪怕李三娘很想和孙医监好好聊一聊关于自己之前教的医技对于孙医监他们这些疡医在边城的影响,这会子也得先忍着了。 “原来李医师与孙医监竟是这般熟识? 那可真是太好了! 李医师,孙医监刚才还正与我说起你之前教授的那救人生死的医技可是厉害的很。” 李三娘听话听音,她看着宁医正的表情那可不是单纯的夸奖的样子,所以她转过头去看孙医监,想要听听孙医监说说这事儿来。 面对李三娘的看过来的目光,孙医监张了口,看那样子该是要说些什么的,可紧接着就又闭上了嘴。 李三娘满脸的疑惑不解,“唉,”孙医监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他看向李三娘说了一句:“三娘子,此事虽说与你有关,但是这可怨不得你! 只不过,如今,如今......” 孙医监这嘴里的话来来去去的就是说不清楚,李三娘转而看向上首的宁医正。 宁医正与李三娘之间就没什么情分可言了,不过就是上下级的关系罢了。 不过,宁医正倒也是先装模作样的哀叹一声过后,才开口对着李三娘解释起来。 原道是随着从边城同大军回返长安的兵士们的缘故,此次大战的死亡率和战损人数直线下降一事终究是入了众人的眼。 按理来说,这该是一桩值得大书特书来好好表彰奖赏的好事。 可这战损死亡人数比较低的前提下,就不得不提到跟随而去的太医署疡医科派去的医师们的高超医技了。 咱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孙医监统领的这一拨勇于上战场的疡医,他们能这般厉害,极大的降低战损死亡人数,自然是因着李三娘之前就和他们授讲过的外科医技以及不良人搞出来的高浓度的酒精的缘故。 而之前李三娘给疡医们授讲的时候,为了更好的更直观的教授相关止血、缝合、包扎的方法技巧,可是通过孙医监对着死尸解剖过的。 此事,也就是只有李三娘和孙医监他们这些疡医自己知道,估计再加上当时的几个帮忙运尸埋尸的兵士们知晓了。 这一切本该瞒着大众,暗地里瞧瞧进行,毕竟用的死尸都是长安城里没有亲族在旁的乞丐、或是其他情况下无人认领的尸身,事后也按着李三娘所说自己缝补好给好好下葬了,过后还专门安排了专人给烧纸上香。 但此事有两个比较大的bug存在。 第一,疡医们整体上的技能提升无法解释,且极大的降低了此次出征的兵士战损死亡人数也无法解释; 第二,人多口杂,你无法奢望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和孙医监一般守口如瓶,如此之事,总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 “......这回黄医师盗挖人家的尸身一事被发现后,那户人家哪里能受这个委屈? 当场就找了乡老押着人关起来了,翌日就送去了京兆府讨说法。 黄医师哪里能受的了捕快们的询问,不过几板子就交代了所有。 李医师,你看,现下咱们太医署可是被架在火上烤了。 若是此事处理不好,这表彰礼怕是也开不起来了。” 第777章 礼教vs人命 (感谢书友的月票~) 李三娘听到宁医正说得这个黄医师盗挖人家的尸身,运气不好遇到夜半上坟祭拜的子孙,从而被抓到京兆府,把太医署疡医们曾经在她的引导下用死人尸身学习解剖从而提高医技的事儿曝光出来的事儿,是一丁点儿都不惊讶的。 毕竟当初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了未来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儿的后果来。 医学,别管是中医还是西医医学本就是一门经验学科。 除了极个别天赋异禀的人之外,大部分普通人要想习得高超的技能,那都是靠着海量的经验堆出来的。 就像课本里卖油翁说得:“无他,唯手熟尔。” 哪怕是现代社会里,很多地区很多人对于尸检和火葬仍旧是无法接受的,更别提现如今的大唐这个封建社会上可是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了。 用已经死去的人的尸身来学习解剖,了解人体的关节、肌肉、血管、骨头等等这件事,可是比李三娘之前闹出来为了救人按压人的胸口,对着人的嘴吹气一事来说,更加严重,甚至可以说是在挑战此时的社会底线。 “可是黄东刚医师?” 李三娘面色不改转而问起宁医正犯事医师的名字来,她的这般表现,让宁医正有些惊讶,按理来说,若是知晓了此事,李三娘该是吓破了胆,话都不敢说一句才对。 结果,现下李三娘竟然不害怕不说,还有闲心问起那犯事医师的名姓来了。 不过,宁医正仍旧是好声好气的回了李三娘的话:“正是他,李医师认识此人?” 李三娘点点头,“自然是认识的。 早前我与疡医科的医师授讲时,此人是最为专心致志听的,且课下还问过我一些比较专业的问题,我们说过话,黄医师早前就因为想了解人体肌肉骨骼和血管走向私下里解剖过猪(豚)、狗来的。” 李三娘这话可是把宁医正吓着了,宁医正一个正经传统中医医师出身的人,那是从未想过要去解剖哺乳动物来的,宁医正在太医署里也不是疡医科的,他是连针灸都不会的,倒是对于配伍上别具一格,这才熬着资历做到了医正来的。 “不知,现下那黄医师可还好? 这盗挖他人尸身算作何罪?” 宁医正还没从解剖同类尸身一事上回过神儿来,回答李三娘的问题的是一旁坐着的孙医监:“黄医师受了些苦楚,但好歹是太医署有品级的郎官,现下还关在京兆府的大牢里。 判决上,倒是不好说,端看府尹按着什么来判了,从轻好说,不过是遭些罪赔些银子罢了; 若是从重,这......可能会有死亡的风险在。” “孙医监,李医师,现在哪里是在意这黄医师生死的时候! 现在重要的是咱们太医署要怎么办?如何办如何解决此问题才不会引起众怒? 保全咱们太医署才是大事啊!” 宁医正这一声儿高喊打断了李三娘和孙医监讨论黄医师的下场的对话,转而把今日喊来李三娘来解决问题的正事儿说了出来。 李三娘低头思虑起来,孙医监也没回话,皱着眉头想着什么的样子,这给宁医正着急的,整个儿厅堂之中就剩宁医正小声儿嘟囔的“怎么办?这如何办的好?”的声音了。 数息过后,李三娘这才抬起头看向孙医监,“李医师,你如何想?可有法子?” 转过头去看问话的宁医正的李三娘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开口问:“我在教授太医署的疡医学习人体解剖的时候,用无主尸身一事是问过孙医监的。 不知孙医监可有把此事上告王署正?” 孙医监点头,李三娘继续说:“那不知王署正可是曾上密折于圣人? 此事圣人是否知晓?” 宁医正和孙医监两人愣了一下,宁医正也赶忙去看孙医监,“若是王署正告知过圣人,那有圣人的许可的话,太医署就有了靠山,那些老儒再是如何说,也不能把太医署怎么样的。” 心中这般想着的宁医正就见孙医监摇了摇头:“这......我当时确实是和署正说过此事,署正当时虽不同意,但听闻可靠此提升医技于战场上救治更多兵士,就还是允了的。 可过后署正是否上秉圣人,我并未问过,实在不知。” 李三娘点头表示知晓,然后又问两人:“太医署为准备下月的表彰礼,可提前做过对比? 我听宁医正之前所说,此次大军回返带回来的消息里明确说过,这次战役在太医署疡医的救治之下,兵士们的战损死亡人数是少了很多的,可对?” “这个我知道,我主管这一块儿,我统计过,因着三娘子教的消毒、止血、包扎和缝合这些医技,战损死亡直接下降了得有六成,若是只说存活的话,得有近七成过去会死的人,这次活下来了。” “诸位,我大唐能让周边列国奉为天朝上国,靠的是什么? 此次突厥受降,是谁保卫了我大唐边疆的国土和平民? 是谁守住了我大唐的国门? 这世上事,是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要? 太医署能在三省六部里占有一席之地靠的又是什么? 礼教乃是重中之重,那在所有的一切之中,活人的命就不重要了么? 礼教与人命到底哪儿个更重要?” 李三娘这一叠声的问题当真是有些振聋发聩,至少在场的宁医正、孙医监和秋香以及一旁站着的两个太医署派来的郎官都有些招架不及。 “宁医正,你不会觉得曝光了太医署疡医科的医师用死尸学习医技这种事儿,只要把我交出去,把黄医师钉死了,就能保太医署无恙的吧?” 宁医正一脸被说中了内心想法的样子,让李三娘不禁觉得有些想笑。 “宁医正,别天真了,问题的本质根本不是这个,占据话语权和联合利益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与太医署利益相关的武官群体,十几万真的要上战场的兵士,兵士们身后几十万上百万的家人才是我们该争取的。 文官老儒的嘴,他们能用笔杀人,我们就要听话的束手就擒了么?” 第778章 从来都是利益问题。 (感谢书友的月票~) 能让孙医监找上门来说这黄医师盗挖尸体的事儿,可见长安城里这件事儿已然是传开了的。 至于太医署的王署正没出现,自然是这事儿刚一冒头,他就进宫去了。 王署正能做到署正的位置,医术自然是有的,但最主要的还是此人特别擅于明哲保身。 站在宣德殿外头等着被传唤的王署正抬头看了看高空上的太阳,往廊下避了避身子,又从袖袋之中掏出帕子擦了擦这一路着急的小跑着赶过来求见武帝而有了汗珠的额头。 “哼! 我就知道御史台里的乔三会盯着我! 不就是抢了他家看中的儿媳妇么! 忒小心眼了些。” 心中这般想着,王署正也拿着帕子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放好帕子,又去掏袖袋,拿出一本奏折,打开看了一眼后,王署正顿觉身心都在这炎炎夏日里清凉许多起来。 未等王署正心中再琢磨出些什么来,王大珰出来请王署正进殿了。 武帝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毕竟是穿来的,金手指还是有的,就凭武帝现下早上还能提刀舞上两刻钟的样子,也就能知道她的身子骨儿有多好了。 王署正在下首站定,弓着身子低头就撇眼瞧见上首武帝桌案一旁摆着的两个冒着凉气的冰盆了。 身为太医署的署正,王署正日常服务的对象里自然是有武帝在内的,所以王署正自然知晓武帝大大的身子是多么康健的了。 当然了,一国之君的身体状况自然只有她自己和王署正两个人知晓的,武帝的脉案那可是最高机密。 不过,王署正也曾隐晦的回应过姚宰相的问话,一句:“圣人身康体健堪比三十许人。” 因此,王署正那是百分百对武帝忠心耿耿,所以,当初李三娘找上孙医监说要用死尸授讲,教授疡医们学习解剖知识这事儿,当时,王署正就来找武帝上秉过了的。 这事儿是过了武帝的眼的。 现下这事儿被御史台的人抓着了,就算明面上武帝不好偏袒太医署,暗地里武帝也定是会保全太医署的。 因此,王署正那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官职不保。 不过,这事儿出了后,王署正除了派出了孙医监去和有关联的当事人李三娘告知之外,也赶紧拿着之前孙医监统计出来的数据整理好写成的奏折进宫请见武帝来了。 王署正站着略等了一会子,武帝这才放下手中的毛笔,抬眼去看下头老老实实站着的王署正。 “大珰,给王爱卿看座,再上盏茶来。” 体恤下属的做法,武帝大大早就驾轻就熟了,王署正自然躬身行礼道谢,然后顺势就说起了今日请见的原因来。 “圣人,这坊间流言不值一提,可乔御史把这事往国本上来说,太医署可担待不起。” 低头躬身双手上敬奏折,“此折上有本次大战战损死亡人数与往年征战西域的对比,请圣人过目。” 王大珰走下来双手接过了王署正手里的奏折,这会子小太监也搬来了椅凳小几,端上了温热的茶水来了。 虚虚坐了一半椅凳的王署正低下头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解了喉间干渴后,就低眉顺眼的看着自己脚前的地砖去了。 武帝早就知道王署正的性子了,她接过王大珰递过来的奏折,未等翻看,光这奏折的厚度就可知其中内容甚多。 “王爱卿这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啊。” 下首坐着的王署正一听武帝这带着些许调侃的话,心里顿时就松了好大一口气来。 “圣人还有闲心调侃予我,想必这回御史台得吃挂落了。” 心中是这般想的,嘴上自然不可如此说,王署正赶紧站起身,恭敬低头回话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臣之本分。” 王署正这话算不得作假,作为太医署的署正,在大事上他是真的能担起事儿来的,要不然武帝也不会允许他一直坐在这署正的位置上。 武帝可是实干派,没本事的郎官,休想吃她一粒米! 王署正这奏折是早就准备着的了,本来是预留在太医署下月初要开的表彰礼前送进宫给武帝批阅的。 这奏折上的写的大半都是此次太医署以及太医署派出去的疡医对于兵士们的救治的成果,特别与往年大战战后兵士的战损死亡人数做了详细对比。 当然了,除此之外,太医署在过去一年来开展的其他服务也写在上头了,比如大唐各地这一年来新进的医药联盟的医师数量,太医署总部和各地新进医师人数; 当然还有每年太医署开展两次义诊服务; 太医署今年印刷的相关医技小册子; 今年还遇上了芙蓉膏这事,这般大的事,王署正自然也大写特写了,是要突出太医署这一年可没吃白饭,是干了活的。 如此,这本奏折厚上一些也就能理解了。 话说,此本奏折有点儿像现代社会里年底了员工写的工作总结,这一年来有什么问题,解决了什么,有什么成就,未来要如何发展,下一年会开展什么。 王署正本来准备着这本奏折送上去,再请见武帝好说请武帝去参加太医署这一年的表彰礼来的。 谁能想到这表彰礼的事儿还没跟武帝说呢,黄医师的事儿就被曝光了,御史台直接跟紧就咬了上来。 不过,也算是误打误撞了,王署正的这本奏折是真的算是应景了,上头一条条一桩桩都是太医署的功绩。 就像李三娘与宁医正和孙医监所说的一样,问题从来不仅仅是用死尸学习解剖提升医技,死人的那点子安宁哪里有活人的利益来的更重要? 天灾人祸的时候,易子而食之事难道不是更难堪?那不是更挑战礼教底线么? 所以,从来都是利益问题。 武帝仔细的翻看着王署正的这份奏折,对于御史台盯上太医署这事儿,武帝自然早就知道了,毕竟武帝手中本就掌控着不良人和近卫军,长安城里的一举一动,武帝十有八九都是知道的。 第779章 儿女婚事(感谢 vyt的月票~) 御史台对文武百官有行政监察之权,可以对百官进行纠察、弹劾,从而肃正朝堂纲纪。 对于御史台的乔中丞放出话来说,他要弹劾太医署王署正放任下属肆意亵渎他人尸身,罔顾礼教,祸乱国本一事,武帝早就从不良人上秉的条陈里提前知晓了此事。 不良人的暗探那可不是吃素的,厉害的很。 武帝不仅仅知晓了乔中丞要弹劾王署正一事,不良人把这其中的内里的原因也给写了出来。 明面上自然确实就是乔中丞说的那几条,暗地里其实就是朝堂上的两派党争之间的又一次较量罢了。 至于乔中丞这个御史台里呆了多年的郎官,这回怎么能够心甘情愿的去做这出头的椽(chuán)子? 当然不是因着御史台真的倒向了卢怀慎一派,也不是御史台站队姚祟,更不是御史台上下敢不在意武帝了。 不过就是姚祟一派和卢怀慎一派之间积压已久的暗流,顺势被御史台的乔中丞给开了个口子释放了出来罢了。 而乔中丞愿意做这导火索的缘故,内里其实就是乔中丞他自身私人与王署正有些恩怨罢了。 这恩怨不良人自然也探查清楚了,当时武帝看了这两家的事儿,她都不自禁的笑出了声儿来,武帝还和王大珰说:“大珰,你看,这事弄得,朕就说了,绝不能插手小儿女之间的感情。 这也是只要没人求到朕头上,朕可从来不给人赐婚的缘故。 若是点的是良缘那还好说,要是像这乔家似的,他们怕不是背地里要骂朕乱点鸳鸯谱了。” 而乔家与王家的恩怨说来也简单,就是乔中丞家的乔二在一次赏花宴上看上了刑部罗令史家的三娘子,乔二郎与罗三娘接触了几次,就当乔二郎准备和家里人说让长辈上门去定亲的时候,王署正的小儿子王四郎偶然在茶馆遇着了这罗三娘来。 罗三娘不过二八年华,哪里实际接触过多少郎君? 她觉得自己本就要嫁人,那乔二郎人还不错,又在国子监读书,未来应是能出仕的,算是个良配了。 所以,罗三娘对于接触了几次后就提出想要定亲的乔二郎点了头。 可罗三娘一小娘子,心思不定,又哪里懂得什么情情爱爱的? 后来罗三娘在茶馆偶遇了王四郎后,这青春少女一颗心瞬间怦然心动了。 要问原因,不良人在条陈上写的清楚明白的很:“王四郎年十九,身高六尺,眼神明亮,相貌英俊。” 而不良人的暗探对于乔二郎的描述是:“乔二郎年二十,五官端正,房内有一婢女。” 换句话说就是,王四郎他不仅仅长的比乔二郎好看,年龄上也小了一岁。 同时王署正奉行养生,其家中子弟均无妾室,更不可能未成婚前房中有婢女了。 如此对比之下,罗三娘自然是把慢慢的一颗少女心都转向了王四郎来。 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本就没有下定,王署正抓住机会,直接让其夫人请了官媒上门提亲,把王四郎和罗三娘的事给定了下来。 因此,乔中丞这才与王署正有了私人纠葛恩怨来。 本来太医署要因着此次大军回返所展露出来的战损死亡人数极大的减少一事得到来自所有人的瞩目,御史台也不想凑上去找茬的。 可黄医师求学心切,竟是自己私下盗挖他人尸身去了,若是不被发现还好,结果倒霉催的,黄医师竟是夜班挖尸遇到了人家子孙夜半被入梦来上坟祭拜。 如此,太医署里的疡医用死尸学习解剖提升医技一事也就传扬了开来,让御史台抓了个正着。 同时乔中丞这个人是儒家出身的老儒,对于礼教那可是相当在意的。 在乔中丞这般老儒来看,人死为大,哪里能为了什么提高医技之说就随意对死人尸身大不敬! 有了御史台乔中丞放话出来,不过三日,黄医师这事儿就在长安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了。 武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她拿起一旁王大珰刚刚倒的茶喝了两口后才缓缓开口:“王爱卿这折子写的不错,看来是没少下功夫啊。” 王署正知道今儿个请见武帝的关键来了,武帝放下茶杯,伸出手指点了点面前的奏折封皮,对着王署正说:“你放心,这事本就是朕点过头的了,朕必保太医署。 至于御史台,看明儿个他们怎么说吧。 这医技的提升,得利的是武官群体,是十几万将士,更是我大唐千百万人的幸事。 我知你们同那李明芳学的技法是真能救人命的,王爱卿,放心,明儿个你直接呈上这折子就是了。 到时候自会有人为你说话。” 王署正得了武帝的准话,那自是心花怒放开心的紧。 如此,王署正也顺势请问了武帝下月初的太医署表彰礼她能不能给个面子去看看。 武帝没想到王署正竟是会问她去不去,顿了一下后,武帝才说:“看看吧,若是朕到时有空,那就去瞧瞧。” “是,多谢圣人,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重跪地磕了一个头的王署正高高兴兴的退出了宣德殿,一身轻松的往太医署回。 而在御史台等消息的乔中丞看着疾步跑过来的郎官,直接着急的站了起来,急火火的问:“可看到那王老头离开时的样子?” 这小郎官站定后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才回话:“回中丞的话,从里头打听出来的消息说,王署正他是笑着出得宣德殿!” “什么?笑着出来的? 怎么可能?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乔中丞哪里肯信这话,但他内心底里也知道,既然这小郎官能这么说,那想必这王署正就真的是笑着出来的了。 不过,心底里是这般想的,乔中丞这嘴上也不饶人,仍旧是小声儿嘀咕道:“哼! 想必那王老头定是知晓我回派人探消息,他故意装模作样笑着走出宣德殿的! 太医署这回弄出了这般大的乱子,圣人怎会不生气?怎会不叱责于他!” 第780章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感谢 不打搅大家的打赏~) 朝堂之上波云诡谲的尔虞我诈离着李三娘还是远了些的,不过李三娘自也不是那等坐以待毙之人,从孙医监和宁医正那里得知此事的李三娘当天夜里就靠着秋香出了戒毒之地去见了不可先生。 仍旧是一身白衣胜雪好似那山巅之上的孤松一般的不可先生稳坐上首,也就是李三娘进门对着他行礼的时候,不可先生才拱手还礼了。 “三娘子来寻我,可是为了那御史台要弹劾太医署一事?” 对于不可先生知道这些事儿,李三娘自然是一点儿不觉得奇怪的。 毕竟,不良人所在本就是带有收集整理情报这么个功能,按着以往的事迹来看,李三娘觉得不良人估计是连郎官家里晚食吃的什么菜都能知道的。 “倒也与之相关。” 听着李三娘这般说,不可先生点了点面前的茶盏请李三娘喝茶,“哦? 竟不是此事? 那三娘子所为何来?” 这一路上来确实是有些口渴的李三娘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后,才看着不可先生说:“我非官身,御史台与太医署之间的恩怨说不到我的头上去。 就算太医署为了保全自己要把我这个领头亵渎他人尸身的人交出去,也得有人相信才是。 我哪怕在太医署里有些脸面,那也只是内部知晓罢了。 在外人瞧来,我一个妇人可没那么大的能耐。 并且,先生,”李三娘嘴角上翘对着不可先生笑了下,“哪怕长安医药联盟不管我,先生必定是管我的!” 不可先生倒是真的没想到李三娘会这般说话,他愣了一下,看着李三娘笑着的样子点了点头,“三娘子这话也确实有些道理。” “我这里,会的可还多呢,先生哪里怎会不管我?”李三娘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瓜。 “那三娘子这是?” 李三娘叹了一口气,“唉,我尚能自保,可仍旧还在京兆府大牢的黄医师可就不好说了。 虽然经我一番说,宁医正该是不会打着要把黄医师和我交出去的主意了。 可黄医师盗挖他人尸身一事也确实是事实,按律定是会受罚的,被太医署除名也就算了,出狱来也能做个游医去。 但是,京兆府的牢狱哪里是我们这等医师能呆的地方? 前几日还好,估计京兆府的捕快看在太医署的面子上,该是不会对黄医师多么不好。 可从御史台放出话来已然得有大半天的功夫了,保不准黄医师在牢中会遭遇些什么。” 李三娘说着说着就站起身来,恭敬的对着不可先生行了一礼,“还得劳烦先生派盟里的兄弟保黄医师安好才是。 此人盗挖他人尸身是不对,但此人我过去接触过确实是天赋异禀,于外科一道上若是细细钻研,往后定是能救很多人的命! 若是太医署不管他,先生把他弄进咱们不良人里也是好的。” “哈哈,三娘子还是这般心善,不仅仅是对女娘心软,就是对着男子也是如此。” “先生,非是我心善,都是医师,又是认识的人,若是黄医师有个三长两短,我又怎么会没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呢?” 李三娘的请求对于不良人来说自然算不得难,并且不可先生也对着李三娘交了底:“三娘子放心吧,此人定是无碍的,不过就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待得御史台与太医署之间的事有了结果,该就能放出来了。 至于朝堂之上的事,我不好与三娘子多说,只告知三娘子一句,放心,太医署定是没事的。” 有了不可先生这么一句准话,李三娘这心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过后,李三娘又与不可先生聊了些有关牛痘疫苗的事,最后说着说着就讲到了之前不良人同施家军、杜家军在江南东道捉拿芙蓉膏一案的叛国余孽一事了。 “......按先生所说,可派了人去寻源头? 该是有个结果了吧? 可找到了那幕后之人?” 不可先生摇了摇头,“因着是在海上,沿途港口的消息传递也算不得快,现下嘛,倒还是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找着源头该是能行,只是这幕后之人不好说。” “那叫尤利的少年郎没给交代些什么?” 说到尤利,不可先生的脸色就稍稍变得奇怪了些,他看向李三娘道:“他可真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心眼子忒多了些。 三娘子若是能行,一会子去瞧瞧他吧,你上次给开的药应也是吃完了的。” “给他看诊没问题,只先生也伸手我瞧瞧吧,我也是有些日子没给先生诊脉了。 先生,若是先生按我所说调理得当,未来再寻来那黄医师,先生这站起来的几率可就更大了一些。” 不可先生本也没不把李三娘请求保黄医师的话不当回事儿,这会子听着李三娘这般说,不可先生才对黄医师的天赋异禀有了实感,“此人天分如此之高?堪比三娘子?” 李三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过是占着自己本就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罢了。 若只论天分,黄医师只在我之上。” 而被李三娘和不可先生谈论到的黄医师,这会子正倚在脏兮兮的大牢墙上,给自己一下下的按摩穴位,好来减轻身上皮肉之苦来。 感受到腹中饥饿,黄医师摸了摸肚子,想着自己不一定有命出去了,就有些后悔当初回到长安的时候,就该去周记烧鸡那里买上十只鸡来吃。 想着烧鸡的黄医师突然听到了牢房外头传来的声响,不过三两息的功夫,就有一个狱卒开锁打开了牢门。 “黄医师,你可是走了大运了,有人保你,起来吧,给你换个干净地方。” 黄医师想了一圈谁会保自己,他悠悠的问:“王署正要保我了?要不是孙医监?” “哟儿,黄医师,小的就一个干活的,这哪儿知道啊。” 如此,黄医师也就不细想了,他站起身赶紧跟着这狱卒出了牢房。 坐在干草铺就的木架子上,黄医师看着面前摆着的清水壶和陶碗中的三个烧饼,心中哪里还有什么想法,直接抓起烧饼狼吞虎咽起来。 第781章 利益交换 给外邦人尤利诊过脉后,又细细的问了这段时日以来他身上的情况,从饮食睡眠到大小解都给问了个遍,李三娘这才提笔写下再次调整后的药方来。 “同上次一般,不过换了几味药。” 看着一旁既是监视也是照顾尤利的不良人接过药方子点了头后,李三娘就收拾着自己的物什准备离开了。 “阿姐,多谢阿姐为我诊治! 这吃了阿姐的药后,我这脑子着实是清明了许多。” 这数月来,尤利本还带着口音的长安官话,现下流利的若是不看他那张明显是异族人的面孔,都听不出来与当地人的差别了。 从中可见尤利确实是同不可先生说的那般,聪慧且有心眼子。 不过,这与李三娘没什么关系了,李三娘一直秉持的态度就是自己就只是个医师,给人看病的,别的一概不管。 但是这好听话谁不爱听? 李三娘对着尤利笑了笑,没说什么话,就和秋香提着医箱离开了。 李三娘和秋香趁着夜色在老十的帮助下回到了戒毒之地,摸黑上了床榻,累了一天,躺下不过须臾间,李三娘就睡着了。 虽然早就过了宵禁的时间,但这个时间点不过是他人的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辰。 平康坊,欢意楼,牡丹房。 白日里在御史台直呼不可能的乔中丞这会子正坐在圆桌前,拿着小酒盅一口口的喝着。 而乔中丞对面坐着的人可不就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周大夫本人,乔中丞能放出话去说要弹劾太医署的王署正,可不就是周大夫给提的话。 周大夫倒没有喝酒,周大夫面前摆的是茶杯,他肃着一张脸,看着乔中丞一杯一杯的喝,眉头微皱,倒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待得乔中丞把面前这一斤装的小酒壶都喝了个干净的时候,牡丹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周大夫,乔中丞,安好。” 来人一身暗纹蓝袍,并未带帽子,不过束发的也是银冠,瞧着应有六尺高,并未蓄须。 “程右丞,请坐。” 姚祟一党的程右丞今夜前来面见周大夫和乔中丞,自然是因着今日半下午那会儿笑容满面走出宣德殿的王署正。 “姚相的意思是明日早朝乔中丞该弹劾还是要继续弹劾的,毕竟一是这话已经说了出去,若是退缩了,倒是显得御史台遇事害怕了一般; 这二嘛,自然是只有出手了,才能知晓上头打的是什么招数,知道是什么样儿的,我们才好应对。” 乔中丞听到此时,心中已然明白这是他们要弃车保帅了! 当下乔中丞心中就十分不满,他重重的放下酒盅,转头就看向程右丞:“你们这是怕了? 若不是当初你们说好的会保我,我作何非要去趟这档子浑水?” 程右丞看都不看乔中丞一眼,只对着一旁沉思的周大夫使了眼色,然后程右丞举起茶杯对着周大夫示意,“此事事了,周大夫就不欠什么了。” 说过这话,程右丞就举杯饮尽了杯中茶,周大夫略停了两三息的功夫,他先是看了看仍旧面有愤懑之色的乔中丞,然后才举杯喝茶。 程右丞见此也就放下茶杯,起身对着周大夫行了一礼后就退出了牡丹房。 乔中丞见程右丞走了,这才敢对着周大夫道委屈:“大夫,我当初可是听了您的话才说出那般的话来的。 现在圣人明摆着是要保太医署的,那我这般作为岂不是招了圣人的厌恶? 大夫,我......我可是为了你......” “恒明!(乔中丞的字)” 被周大夫呵斥了一声的乔中丞有些心灰意冷的闭上了嘴,周大夫见状也属实有些于心不忍。 “恒明,此次是因我才有让你如此的。 要不是我早年欠他(姚祟)一个人情,我哪里会让咱们御史台去做这等事来? 咱们御史台清清白白的跟着圣人有甚不好? 圣人身康体健,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圣人必是能好好活到孙子长大的,卢怀慎他们非要撺掇相王那就是痴心妄想!” 乔中丞这会子也不一脸被人伤了心的样子了,他这会子低垂着头听着耳边周大夫这细细密密的话,心中实在是被吓了一跳。 “我还当着是一般党争之事,里头竟是还有相王的事!” 周大夫看出乔中丞这是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的了,就再接再厉的用喉间嗓音低声道:“明日你仍旧按着之前所说上奏弹劾王署正就是,咱们御史台的职责本就是监察百官。 哪怕有圣人兜底,你这最多不过就是一个失察之责,最坏不过罚俸三月并降职一级。 你放心,只要我一日在御史台,你就必能重回正五品!” 好生安慰了乔中丞一番,又陪着乔中丞喝了一壶酒,周大夫才和自己的随从离开欢意楼。 这暗地里所有的一切都被不良人记录下来,最后汇集成条陈送到不可先生手中。 因此,翌日刚舞完两刻钟长刀的武帝,就看到了不良人送上来的密折。 拿着小刀划开密折上蜡封,武帝展开看了起来,不过一会子看完了密折的武帝把它随手丢在了托盘上头。 “大珰,要说这一年年拿着赋税养着这些人,果真是有用的。 今儿个可又要乐子看了。” 王大珰是服侍惯了武帝的人,把手中温度适中的水递给武帝后,王大珰一遍收拾着托盘上的密折,找地方放好,一边回应武帝的话:“这天下都是圣人的,他们能逗您乐呵乐呵,也是臣子的本分了。” “传朕旨意,今儿个早朝要是相王没来,把他给朕叫过来,这场戏可缺不了他。” 朝堂之上的事儿李三娘是插不上话的,在这戒毒之地一天,李三娘就要好好做自己的本职工作一天。 刚给女病区的女娘妇人们查过,李三娘正在记录几个仍旧还算病重的人的病情的时候,屋外传来了喊话声。 铃兰疾步走了过来,“师傅,家里人找过来了。” 李三娘被吓了一跳,笔尖的墨迹滴下晕染了好一大块儿,放下毛笔,李三娘抬头看向一脸焦急神色的铃兰。 第782章 倘若真的存在神明? 李三娘和秋香着急忙慌的一溜儿的跑到戒毒之地的大门外,就看到了官道旁边停着的马车。 李二兄陪同抱着露珠儿的李母站在车厢一旁等着,李三娘和秋香辅一出来就听到了露珠儿冲着她们这边儿高喊的清脆童音:“阿娘!阿娘!珠儿在这人!在这儿呢!” 看着带着笑容活泼可爱的露珠儿,李三娘心中的巨石瞬时就落下了。 她再去细看李母和李二兄的神色,虽是有些忧愁,但并未有伤心之色。 如此,李三娘心中也有了数,猜测李母他们必是听了坊间流言,过于担忧,这才找了过来。 果然,到了近前,李三娘抱起露珠儿亲香了一会子,放下她在自己腿边站着,就听李二兄上前,抢在李母头前低头凑向李三娘小声询问:“那黄医师的事你可知晓了? 不过两三日,长安城里一百零八坊怕不是得有一百个坊都在说道此事。 这流言蜚语,你也知道,须臾间就能把事实渲染成志怪话本子。” 李二兄满脸愁容,想到这几日长安城里发生的事儿,心中实在是有些担忧与害怕。 李家终究只是小门小户,太医署与御史台打架,哪里是李家能掺和的上的事? “当初那事(李三娘带领太医署疡医就这死尸学习解剖)我也有参与,虽说现在这些流言里头多是议论那黄医师的,但间或我也听见几句讲你的。 我这心里头着实不对头,和阿耶阿娘说了后,我们心里都没个准信儿。 大兄那里多半都是认识些武人,哪里知道朝堂上的事儿? 二郎在兵部现下不过是个小郎官,我倒害怕咱们牵连了他。 因此,我这才和阿娘找上你来说一说,要不然我们定然是今晚也睡不踏实的了。” 李三娘点点头,对着李二兄和李母安抚的笑了笑,就再次抱起露珠儿,拉着李母并李二兄上了马车进了车厢。 秋香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她对着李三娘一边点头一边说:“三娘子放心,我就在外头守着。” 进了马车,李三娘抱着露珠儿一板一眼道:“好露珠儿,阿娘呆会子和你阿婆还有二舅舅说的话都是秘密,你听了就听了,切不可往外去说。” 露珠儿实岁已经三岁半了,虚岁已然可以说是五岁,李三娘从不觉得小孩子就什么都不懂,当然了,这该避着孩子的事儿自然还是得避着些的。 可眼下这般情况,李母既然带了露珠儿来,那就没必要把露珠儿撇开来。 露珠儿本就是乖巧听话的好性子,她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对于李三娘给予的不同于家中人敷衍孩童的认真与尊重,十分郑重看着李三娘点点头,然后应声道:“阿娘,我晓得的,一字也不与外人说。” “阿娘的乖宝儿!” 摸了摸露珠儿的头毛,李三娘这才把黄医师此事的原委说给李母和李二兄两人听,并把自己从不可先生那里得到的内部消息也讲了出来。 “......所以,应是无事。 世人多半轻视妇人女娘,哪怕那一位是天下第一人,朝堂上那些郎官们看的是君,可不是妇人。 因此,我这般身份,不会有事的。 再说了,我这脑瓜子如此顶用,不可先生可不会不管我的。 阿娘和二兄莫要为我担忧,只不过此事不好说给太多人知晓,阿娘和二兄带着露珠儿家去后,看情况再同咱家人说吧。” 李三娘话里没说完的东西,李母和李二兄这般精明的人如何能听不明白? 李父和李大兄李大嫂乃至李大郎李二郎都是可以告知的,但是李二嫂以及还小的李三郎他们就不必要知道了。 李二兄蹩着眉头,心中想起自家媳妇那心性,就抬头对着李三娘保证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在这京郊之地呆的消息不通畅,你是不知道眼下因着那御史台的人要弹劾黄医师挖人尸身的事儿闹得长安城里的读书人和平民哪儿个不是呜呜嚷嚷的。 就是茶馆说书的都有人在讲这事儿来。” 李三娘拉过李母的手,细细的解释了几句:“此次却是那黄医师不对,这盗挖他人尸身着实是对人大不敬的,人家把他送进京兆府大牢也没甚不对的。 阿娘放心,我和二兄当时和孙医监都是去寻了义庄上的无人认领的尸身来用的,这用前也是恭敬祭拜过得,用后也是缝好给换了衣裳找了好棺木仔细下葬了的,当时还给人烧了纸上了贡品。” 李母对这用他人尸身学习人体之秘一事谈不上反感,毕竟她自己本就是个稳婆,稳婆是给人接生的,但每一个稳婆都不是生来就会接生的。 每一个稳婆定然都是有头一次给人接生后,有了经验,日积月累下来才成了坊内坊外有名声的稳婆。 所以,李母对于这事倒是看得开,人死不可复生,不过一具皮囊,若是能用这具皮囊换得医技,拯救更多的活人,不也是好事一桩? 时下佛教和道教的信徒都不算少,李母自己其实也算是个什么都信一些的信士。 但同时李母又是个在战乱边城长大的女子,她在边城见过战争的可怖,当时年轻的李母就想过,倘若神明真的存在,为何不出现来拯救他们这些被战争裹挟而流离失所甚至失去挚友亲朋的人呢? 若是说人死之后会去地府,必要保留完整的尸身才有机会再次投胎成人? 那战场之上缺胳膊少腿的为国为民拼杀的兵士们竟是下辈子做不成人了? 有功之人会是这般下场的话,那这地府可不算是个讲理的地方。 “好了,有你这些话,我这心底里就踏实了。 这回是露珠儿见我出门,非要跟上来的,我想着你也有有些日子不见她了,这才带了她来。” 李三娘又和露珠儿说了会子话,李二兄就催促得赶车家去,免得呆会子变天落雨不方便。 好生送走了李母三人,李三娘站在官道旁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心中只觉一阵风雨欲来。 第783章 立场与人心 李母三人赶着豆大的雨珠进了长寿坊,李大嫂手上拿着油纸伞站在李家医堂的门口往路口张望着。 当李二兄赶着马车进了街面后,李大嫂第一眼就瞧见了,她赶忙打开伞往路边等着。 “阿娘,来,我抱着露珠儿。” 李二兄接过李大嫂手里拿的另一把伞,支起来给李母挡着雨,看着李母把怀中抱着的露珠儿小心的交给李大嫂抱着后,他才擎手让李母把着来下车。 把李母、李大嫂和露珠儿都送进了医堂里头后,李二兄这才回转赶马车。 夏日的雨虽说下的迅猛,但并不算是多么凉,倒是给燥热的长安带来了一丝清凉来。 李二兄看出李父眼中的焦急,他赶紧把刚才李三娘说得话仔细的一一对着李父讲了。 李大嫂在一旁也听得清楚,听完李二兄的话后,李大嫂一脸松了一口气放心不少的样子:“还好,还好,三娘说没事,那必定是没事的。” 李父听过李二兄转述的话后,倒没有李大嫂这般庆幸,李父想得多些,他皱着眉头肃着脸对着李母李二兄他们说:“三娘这般说,应是真的。 只不过,哪怕最后无事,既然如今有那么些话传出来还牵扯上三娘来,这回三娘能无事,怕是以后这帮子人暗地里还是会伺机而动的了。 三娘不是说,她下旬应太医署之邀要去参加太医署的表彰礼么? 眼见的,三娘现下是咱家最有出息的医师,咱们不可给她拖后腿。” 一家之主李父这般说话后,就去看李二兄,“二郎,三娘起来了,以后有她照应你,咱家才算真的起来了。 大郎他整日里忙,咱家的大小事多亏你们阿娘,还有你大嫂以及你打理,此事已出,你过后定要约束好咱家人,莫要别人钻了空子,带累了三娘和咱们家!” 李二兄自然是起身行礼应是,李二兄明白,李父这话就差点名李二嫂了。 要说李二兄心里没怨那不可能,毕竟李二嫂是他的妻,是为他生育了三个小郎君的人,是晚上与他睡一个被窝的人。 可李二兄想想过往李二嫂办的那些事来,他也不得不承认李三娘和李父的担忧不无道理。 李家的几个成人里头,还当真就只有李二嫂是那等眼皮子钱,与李三娘还有龃龉的人。 李父交代了李二兄还不算完,吃过晚食后,李父还特特把现在在李家的人都叫了过来,虽然并没有细说李三娘到底参与了什么事,才会有如今这街头巷尾的流言。 只着重说了李三娘是李家人,既然是李家人,那就是荣辱与共一体的,李三娘不好了,李家也捞不着好。 李父的话说完,李大兄和李二兄就赶紧起身口称明白,应了李父的话来。 李大郎前几日就领着王大胆和高海平带着李母和李大嫂爱的的大包小包回了京郊大营去了。 所以,此时此刻,李家第三代的第一人李二郎站在其父身后领着李三郎、李四郎和懵懂的小五郎、小六郎与露珠儿、平安几个行礼应是。 李家因着李父的话稳住了一切如常,只是李二兄也算是看住了李二嫂,李二嫂倒也乖觉,从那一晚李父训话后,就只窝在家里不出门了。 但凡有需要出门的事,就只李大嫂带着吴巧兰、宝丫她们出门去办。 事情果然就像众人预期的一般,大朝会之上乔中丞按着早就预备好的奏折出列弹劾了太医署王署正,王署正也按着早就准备好的曾上呈给武帝所看的折子一一驳斥了乔中丞奏折上所列的一条条。 哪怕乔中丞已然早就知晓了武帝会保太医署,知道了自己被放弃,作为御史台的一员,他的嘴皮子也是不饶人的。 两个留着胡须加起来快要有百岁的郎官就这么在大殿上唇枪舌战起来。 你说太医署用人尸身是有违礼教,罔顾国本,我就说我们太医署疡医这回大战救了多少人,少死了多少人,为圣人省了多少抚恤银子,为多少兵士的家人保住了人命; 你说我没管好下属,说我担不得署正之职,我就说自己是人不是神,哪里可能知道自己的下属会如此坑人? 然后再义正言辞的表态:“黄医师此举实属不对,阖该按律严惩!” 最后再来一句:“说我失职,你有脸?你个老儒不看看自己是有多尽职? 你个监察百官的御史,连我们太医署干的正事都没了解清楚就随意胡乱牵扯,你才是渎职!” 王署正和乔中丞你来我往的辩了足足有两刻钟的功夫,上首的武帝老神在在的坐着,就那么饶有兴致的看着俩老头打口水仗。 当乔中丞慌不择言说出:“......哪怕是为了救治兵士,也不该肆意亵渎他人尸身来!” “乔仲青,你个没良心的,妄为孔圣人门徒! 难道我们做医师不该提升医技去救我大唐兵士? 你以为我大唐这天朝上国的地位是靠谁才稳固如常的!” 听到王署正这话的乔中丞已经开始后悔了,这话是他说得不对了,果然在场的武官听了这话哪儿个不是心中愤怒不已。 “好哇,我们武人的命不是命是吧? 老子在外拼命杀敌,受了伤还不该被救治了?” 不说本就有武帝安排好的武官准备着瞅准时机来为王署正说话,乔中丞这话一出,不是武帝安排好的武官有那性子急的当场就一声怒吼:“呔! 乔仲青,亏你还是个读书人! 竟然如此蛇蝎心肠! 老子在战场杀敌的时候,说不定你在哪儿个温柔乡消遣呢!” “呸,老子看你们这些酸儒书生就该拖到战场上去瞧瞧,到底谁让你们有空儿在这儿打口水仗!” 被一个武人在朝堂之上骂了,还直指鼻子说是“酸儒”这般的话,文官群体里的儒生就不乐意了。 如此,本就只有王署正和乔中丞的口水战就升级成了文官和武官的大乱斗。 呜呜嚷嚷的大殿比西市最热闹的街面还要吵闹,完全没了秩序,吵着吵着也就动了真火,当有第一个武官上前推搡了一位文官一下子的时候,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最低也是七品的郎官们当着武帝的面竟是动起了手! 第784章 太医署的表彰礼(感谢 伞红的打赏~) 当然了,七品小官也就只是站在外围给职级高的郎官呐喊助威,真正的动手的还是三品四品的大官。 武官群体的分寸是有的,再是吵急眼了,他们对上来文官仍旧是手下留情了的。 虽然文官群体所学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里是有相关技能的,但是这大殿之上也没有弓箭能人使用的啊。 因此,光是肉体力量上来说,一般的文官自然是赶不上武官的了。 若是武官手上不收着些,乔中丞现在可不就仅仅帽子歪了,衣袍不整了,该是直接倒地被武官用腰带捆住了。 王大珰看着下头乱作一团的百官,他不禁嘴角有些抽搐,要知道上一回这大殿里如此混乱的时候可是李显被武帝圈禁。 武帝放下手中茶盏,她带着一丝笑意看着还在叽叽喳喳、你推我搡的一起演戏给她看的郎官,口中发出一声轻蔑的“呵。” “圣人?” 王大珰见武帝点头并眼神示意在台下最前面站着的姚祟,王大珰就赶紧行了一礼就往台下走去。 “哎哟喂,姚相,您老快管管吧,这......这要出个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 最后,这场闹剧以姚祟的厉声呵斥落了幕。 武帝让王大珰把王署正写的奏折交给了姚祟,从姚祟开始轮换着让三省六部的主事郎官都瞧上了一遍。 “事实摆在眼前,太医署于征战突厥一站上有大功。 那个别医师的行为,按律判决就是,与太医署不相干。 往后太医署可用战争俘虏的尸身研习医技,就按王署正所说用完了给人好好安葬,派专人上香祭拜。 此事就这么办了,乔仲青纠察百官没错,不算渎职,只你这没有详查事实就出言弹劾,罚俸三月,长长记性吧。” “噗通”一声,乔中丞感激涕零的对着武帝行了大礼,他心中再是没想打武帝竟然仅仅就是让他罚俸就算了,并没有给他降职。 这可比乔中丞原本想的要好多了。 “哦,还有,刚刚动手的人每个人都罚俸一个月。 你们倒好,当朕的大殿是西市的市场了。” 武帝出言完结了此事过后,有脑子的郎官自然不会再上杆子去说个一二三的了。 大殿很快恢复了往日议事的严肃氛围,户部和兵部的两位尚书就着已经去往南地寻找芙蓉膏一案源头作战一事通众人商讨了起来。 王署正站在第五排上,他低下头用衣袖小心的擦了擦刚才同乔中丞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出的汗。 “圣人果然保下我们太医署了。 乔老头那个黑心的,多大岁数了,竟还往人下三路揣,得亏我躲得快。 哎呀,可算是放心了,下个月的表彰礼必要办的妥帖些才好!” 想着想着王署正就走了神儿,思绪完全就往下个月太医署要办的表彰礼上想去了,猛然被身旁的孙医监拽住了衣袖后,王署正才反应过来。 看着孙医监给自己使的眼色,王署正干脆的直接出列就躬身低头道:“圣人恕罪,臣刚才被乔中丞踹了一脚,着实是疼的厉害,这才走神了。” “放屁!我根本就没踹着!” 王署正哪里管乔中丞说什么,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了,在王署正看来,你是御史台的不假,但我也不是一般小官,我这个太医署的署正还能怕你不成? 孙医监趁着乔中丞喊话的功夫,语速极快的给王署正说了刚才众郎官讨论的事之中与太医署相关的部分。 因着之前芙蓉膏一案牵扯甚广,这数月以来,靠着江南东道杜清晖的杜家军、武帝手下的近卫军与不良人,三方合力总算是查着该案源头来了。 刚才众郎官商议之事乃是派海军前往南地,把幕后黑手一锅端了的事。 这大军出行除了粮草之外,再也就是其他辅助之事了,太医署在其中充当就是救治伤兵,保证兵士到了南地后不会因为水土不服或是其他疾病降低战斗力。 “秉圣人,此事太医署内已然安排妥当,此行随军医师不仅有精通金创伤的疡医,擅解毒的汤医也安排好了。 因着是走水路,那溺水急救之法也都悉数教给了王将军派来的兵士,哪怕到时候我们医师不在身边,懂得此法的兵士也能自己救人。 ......” 王署正一连又说了五六条,把整个儿南下海军的医疗保障方面说了个透彻。 武帝在上听着满意的点头,她也就顺势不计较刚才王署正走神儿了。 大朝会一直开到日上三竿才算完,品级低的郎官按次序一一退出了大殿,倒是三品及以上的郎官都留了下来,跟着武帝移步去了偏殿开起了小朝会来。 大朝会上只是把最近的要事大致说了说,小朝会才是说细节和紧要事的。 王署正自然就是够不上去开小朝会的,他和孙医监两人一起回了太医署去。 这一回到自己的主场,王署正可算是敢大声说话了,也是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放松了不少,才一刚坐下,他就对着迎上来的宁医正吐槽起来了。 “.......他就不是个东西! 你是没瞧见,就正正的往我这儿踢呢。” 王署正隐晦的对着宁医正指了指自己的胯下,宁医正自然是捧场的,顺着王署正的话说了几句后,他就趁机请问道:“再有七日就是咱们太医署的大日子了,署正,您可问了圣人了? 圣人到时候能不能来啊? 这要是圣人能来,咱们太医署可算是面上增光了,往后三省六部哪儿个还敢对咱们太医署呼呵!” 宁医正提起这事儿把一旁的孙医监的注意力也给吸引了过去,面对孙医监和宁医正看过来的四只大眼睛,王署正抬手捋了捋自己的美须,先是叹了一声儿,然后才悠悠然的说:“昨儿个我就同圣人提了这事儿,圣人没有一口回绝,说是若是有空定是会去。 圣人若是能来,咱们这表彰礼自然是更加出彩的! 不过,圣人就是不去,就凭今儿个大殿上圣人给咱们说的那些话,我发出去的那些请帖上的人也必是能来的! 表彰礼定能办的光彩!” 第785章 敬畏(感谢 靳宪聪的打赏~) 八月初七,宜出行、嫁娶、搬迁、动土。 早就醒了的李三娘懒懒的躺在床上,低头瞧着身旁穿着肚兜兜睡得四仰八叉的露珠儿,李三娘心中很是满足,只觉这孩子一天一个样儿,真是让人光是看着露珠儿那张笑脸就心生欢喜了。 “三娘,三娘,起了没?” 李三娘低头亲了一口露珠儿的头顶,起身披了一件衣裳就去给李母开门。 “阿娘,还早着呢,你怎的不再睡会子?” 李母先是去床榻边上瞧了瞧睡得香甜的露珠儿,这才拉着李三娘远离了床榻对她说:“你这孩子,都这个时辰了,哪里还早? 你可是要去太医署的,表彰礼那等大事的,要不是你昨晚叮嘱我,我五更天就得过来了。 赶紧的洗漱,一会子你大嫂就过来给你梳头上妆。” 李三娘心中对于能被太医署邀请去参加者等盛事自然是高兴的,可宁医正早前同她说的这表彰礼开始的时辰得是到日上三竿了,哪怕需要提前去,也不必学李母一般,五更天过了没有半个时辰就起来梳妆打扮了吧。 不过,李三娘仍旧很是乖觉的把李母提来的热水倒进脸盆里头去洗漱起来了,只为了躲过李母这念叨的话。 “这衣裳你昨夜可是试穿过了? 可有哪处不合适的? 赶紧的说,我和你大嫂还能给你改改。 你去那般大的场合,哪里能失礼?” 李三娘正用猪鬃牙刷清理口腔,胡乱的说了声儿“正合适不过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李大嫂端着托盘也过来了,李三娘看着李大嫂托盘上的食物就说:“大嫂哪里还用你端过来?我自己去正堂吃就是了。” 李大嫂也不辩解,只对着李三娘笑了笑,然后就拿起木梳要给李三娘梳发。 小半个时辰之后,梳着堕马髻,上头插着金簪和两朵鲜花,青黛描了眉,口脂染了唇,穿着一身儿大红交领襦裙的李三娘牵着露珠儿的手出了屋门。 往日里只不过就用木簪或是发带装饰发髻的李三娘,如此这般盛装打扮出来,本来相貌平平的样子,瞬间给增添了五分颜色,瞧着也是一秀丽佳人了。 至少露珠儿醒过来看着李三娘是高兴的直呼:“阿娘好看!阿娘真好看!” 等走到李家正堂,李二兄看着李三娘的样子,愣了一下,他也是笑着夸赞道:“三娘今日十分美丽,好似画中人。” 来自家人的赞美,如何能让人不心生欢喜? 其实作为长安医药联盟里的医师,今日李父和李二兄也是要同李三娘同去的,他们二人身上所穿也是李母早就请人做好的新衣裳。 一门三医,这说出去给旁人听那也是一桩美事。 更别说李三娘现下可是入了太医署上头的青眼了,李父这会子正捋着自己的胡须高兴。 略说了两句话,拿了李大嫂递过来的装了糖块儿的荷包,摸了露珠儿的头毛一把,李三娘就和秋香上了马车。 虽说是要三人一起去太医署的,但宋茯苓其父宋大郎自告奋勇赶了车过来,李父和李二兄也就顺势上了宋大郎赶得车去。 李三娘坐在马车里头,掀了帘子往外头看,秋香不禁就问:“三娘子,你怎的这般悠闲?当真不紧张?” “嗐,这有何要紧张的,我受邀而去,也不过就是比阿耶和二兄能站的靠前些罢了。 我不过是占着是联盟里唯一一个女医的名头,再加上给太医署疡医授讲过,这才在太医署上头有几分脸面。 可我无官职在身,再如何,就也只是联盟里的一个医师而已。 我就是去看光景的,何必紧张?” 秋香听李三娘这么一说,想了想,果然是李三娘说的这般道理。 “三娘子说得是,不过我瞧着李家阿翁和李二兄可是紧张的很,出门的时候,我看见要不是李二兄扶了一把,李阿翁差点儿在上马的时候崴脚来。” 李三娘倒是明白李父和李二兄的紧张,这是他们对于官的天然权威的害怕。 而哪怕李三娘在这大唐许久,见过公主、郡主,甚至从远处遥望过武帝,日常上接触过有品级郎官,从大理寺狄少卿,到太医署宁医正、孙医监,李三娘她同李家人相比还是少了一种东西。 少的就是对权威的害怕! 少的是对官、圣人的畏惧! 这一点从其他穿越者身上也能看出来,比如邢瑜,比如丁家兄弟。 至于已然现在是体制内的毕琼岚、常思远与蒋以荺、施乐安他们四人的伪装更好,但其实在这层伪装之下的心,仍旧是对封建社会的权威是蔑视的。 这是来自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带来的一种名为自尊的东西。 所以,穿越者李三娘他们实在很难对封建权力产生敬畏,可现实是他们又懂得这种权力是真的可以杀死他们的,因此他们开始伪装自己。 伪装得好可以进体制,借助这种制度来保护自己;伪装差的就如丁家兄弟之前那般想着自己翻身当家做主人让人教训的了。 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李三娘瞧着街面越来越整洁,就知道这是要进入朱雀大街了。 太医署就在朱雀大街上,朱雀大街上两边都是各色衙署,自然有专人细心维护街面,就会比其他地方干净许多了。 不过因着今日是太医署的表彰礼,全长安一百零八坊并外三道所有隶属于长安医药联盟里的医师,除了留下看家以防意外的医师之外,大部分都要来此处参加表彰礼的缘故,李三娘他们的马车,还未靠近朱雀大街,就在街角被拦了下来。 “三娘子,有巡街说,为防踩踏,就不让车马进去了的。” 如此,李三娘就和李父、李二兄并秋香下了马车,和老十、宋大郎说好让他们找地儿停车后,几人就往里走。 没走几步路的功夫,就有人冲着李三娘这边喊话:“三娘子?三娘子?李三娘子?” 其实,李三娘在第一声就听出来了,这音色可不就是唐明月么? 第786章 功在千秋(感谢 竹枝枝的月票~) 唐明月欢快的和李三娘他们行礼,“我从远处瞧着就该是你,咱们这些人里,这般日子里还会穿红衣的,也就三娘子一人啦。” 李三娘笑着微微点头,她自是知晓自己这一身儿红裙是多么显眼。 她就是故意的,早前她就同李母说了,给她做衣裳就选那大红色的,隔着老远都能一眼就瞧见的那种红。 李三娘为何要这般做? 她当时是这么同李母、李大嫂解释的:“就算我不是女子,是个男子,我这般无偿授讲医技于太医署,本就与那些嫉妒甚至是厌恶我的人起了矛盾了的。 更别说,我就是个女娘! 我就是这长安城里的第一个女医,甚至可以说,我就是大唐此时被太医署官面上认可的唯一女医! 前几日那黄医师盗尸案可不就牵扯到我身上了么? 阿娘,大嫂,暗地里啊,多得是想要咬我两口,甚至是要咬死我的人在呢。 可我是谁? 我是李明芳,我若怕了他们,我当日作何要去考医师? 我靠着阿耶阿娘给的嫁妆也能养大露珠儿,我干嘛要花费了那般大的力气一步步走到现如今的位置? 我不怕他们! 我就穿最红最好看的衣裙,让那些暗地里的老鼠看着我是何等风光恣意。 最好是能气死他们才是,哈哈,哈哈。” 和唐明月聊了两句几人就一起往里头走,在太医署大门门口各自拿了自己的请帖和腰牌,验明了身份后,才被门口的守卫放行。 这刚一进去,就有太医署里的医女和学员领路。 估计是李三娘这一身儿红裙的缘故,给他们几人领路的那个医女一边引路一边偷看李三娘。 刚才在街面上还好,人影攒动,李三娘这一身儿红裙虽说是有些显眼,但是不乍眼。 可这会子进了这太医署里头来了,除了引路的身穿酱红色衣裙的医女之外,李三娘就是这大大的太医署里唯一的女医师了。 就连秋香今日都没得进此处,当然了,太医署的屋顶或是某个暗处自然是有不良人在的,而秋香就在某处看着李三娘呢。 所以,这一进太医署,李三娘就能明显的感觉出来自各处的打量目光,这领路的医女的偷看倒也不算什么了。 李三娘对着小医女笑了笑,那医女被吓了一大跳,一下子就转过头去了。 这给李三娘逗笑了,她“哈哈”的笑了两声儿,还是李父瞪了她一眼后,她这才噤声。 医女被李三娘笑的有些羞恼,那脸色一下子就红透了,在李三娘看来当真是可爱的紧。 小医女给四人领路到了屋门后,就行了礼赶紧离开了。 这给众医师休息等待的屋门门口站着的就是有品级的郎官了。 “高医师,安好。” “李医师、小李医师,”高医师看到李三娘倒也称呼了一声:“李医师,”最后高医师才对着唐明月道了一声儿:“唐医师。” “诸位,里边请,里边请。” 被高医师领进了门后,李三娘这才有空打量这屋子,很大,看梁柱,这该是两个屋子合并在一处的大厅。 大厅里头呜呜嚷嚷的交头接耳的说话声儿,在李三娘他们几人进来后竟是短暂的顿了一下,还是高医师把李父他们四人引到高老医师面前后,这厅堂里头纷纷扰扰的说话声儿才重新响了起来。 “师傅。” “师祖。” 李父三人赶紧上前对着高老医师行礼,高老医师点点头,抬手就招了李三娘上前去。 李三娘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李父,李父点头后,她这才抬步上前。 “好孩子! 抬起头来,挺直了腰板,就该这样儿! 你做的功在千秋的好事,万不要因那些没脑子的人的算话就凉了心,师祖知道,你是个好的。” 李三娘再是没想到第一个出来声援自己的竟然是高老医师! 要知道,之前黄医师夜半盗尸的事儿曝光后,就出了御史台乔中丞放言要弹劾太医署王署正的事儿,然后就是满城的流言蜚语。 在这些各色消息之中就夹杂着一些对于李三娘这个女医,这个第一个提出要用尸体学习来提升医技的女娘的消息。 这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流传出去后,在京郊戒毒之地当值的李三娘在再去男病区为众医师授讲之时,就明显感受到了有些人的冷漠、鄙夷和厌恶。 也就是唐明月以及本就与李三娘认识的几个医师态度不变,像是唐明月还特特上前安慰了她几句。 可唐明月他们本就只是长安医药联盟里的小小医师,并没有什么权力,他们能还认自己,李三娘就已经觉得挺好的了。 毕竟,她在当初决定教疡医科的人用尸体的时候就知道未来可能有一天自己会因为这个事儿而被非议的。 但此时此刻,李三娘看着花白着头发,眼睛却仍旧明亮的高老医师的样子,她只觉自己的坚持和努力是有用的,有人懂她! 高老医师现下早就不给人看诊了,但他早年行医攒下的名声儿和对联盟的贡献,让他在这种时候仍旧会被太医署邀请前来观礼。 高老医师的话,让李三娘感动不已,她郑重的低头行了一礼,就是李父和李二兄也紧跟着行了一礼。 要知道,高老医师这话一出,就表示着高老医师背后的团体都是要站在李三娘这边的,这可是要担风险的事。 李家三人和唐明月从高老医师那儿离开后,本想找个角落坐下等着表彰礼开始的。 结果,不知道是因着高老医师的出口赞扬,还是太医署的人说了些什么,竟是有数名医师上前来找李三娘说话来了。 李三娘自然不会说这些人是势利眼,毕竟人活在世总是要先保全自己再考虑其他的,这很可以理解。 所以,李三娘自然是来者不拒,谁上来搭话都好生的与人回答,有人咨询些自己早前给联盟授讲时的医技,她也仔细一一说明了。 这么一说起话来,时间过的飞快,李三娘正与人讨论着缝合的事儿的时候,“咚咚咚”的小铜锣就被人敲响了。 第787章 神农尝百草(感谢 流云-的月票~) 敲响小铜锣来吸引众人注意力的自然就是太医署的郎官了。 李三娘跟随李父他们一起有序的往出走,屋门外自有人来引领众人去往自己该去的位置。 刚出了屋门,李三娘就被人喊住了。 “可是李明芳李医师?” 李三娘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圆领官袍带着帽子的郎官,想了想这官袍的颜色,知道这是太医署的九品郎官,她赶紧站定应了一声。 “李医师,署正早就吩咐过了的,还请李医师随我去往前头站位来。” 李三娘看了看李父和李二兄,李父没说什么话,只点点头,李二兄倒是叮嘱了一句:“过后我们在门口等你一起归家来。” 说罢众人就分开了,李三娘跟着这郎官往前头去,李父他们跟着领路的学徒往另一处去。 一路无话,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李三娘就被领到了一大广场上了。 李三娘抬眼巡视了这广场一番,也就明白今儿个这表彰礼到底是如何开的了。 广场中心位置搭建了一高台,上头放有香案,想必呆会子该是由王署正上前祭拜神农。 正对高台的北方位该就是太医署的郎官们,以及被特意请过来的人呆会子要站的地方了,因为李三娘发现那里头排放了几把椅子。 在此处能够坐在椅子上参与这般盛事的也就只有从太医署里退下去的老太医了,比如前太医署署正,也就是李三娘的师傅梁老医师。 或者就是在杏坛上有足够地位的老医师,比如高老医师这种德高望重的医师。 高台的东西两边应就是长安医药联盟里来的医师了,若是那有参与过太医署提起的义诊的药商,该是也能落上几个站位的。 李三娘谢过那领路的郎官,刚想着自己该站在哪一排的时候,就听孙医监的喊话声在耳边响起。 “孙医监!” “三娘子!来,站这里就是,宁医正早就说了,让你我站在这头排上。” 李三娘看着这差不多就是正中的位置,心里不禁有些打鼓起来,她犹豫的神色自然是让观察细微的孙医监瞧在了眼里。 “哈哈,三娘子勿要担心,这位置本就是王署正安排好了的。 三娘子的名字那是在圣人眼前挂过号的,再说三娘子所授讲那些,足够你站在此处了。” 孙医监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三娘哪里好再推脱什么。 且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人谦虚这些东西也着实没得必要。 李三娘就行礼一礼上前大大方方的站在了孙医监身旁去了。 不过,她这心里对于孙医监刚刚说的话还是有些在意的,“在圣人眼前挂过号的,这话不可先生也说过。 好家伙,这下子我这穿越的异世之人可算是在武帝大大面前有名号了,也不知是好的还是坏的。” 心里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也没耽搁李三娘的眼睛在这广场上来回转,她看到李父、李二兄和唐明月他们站在了高台的东边。 李父的位置比李二兄还要靠前一些,唐明月的位置也比李二兄靠前。 这么看了一圈,李三娘认识的医师,别管是太医署里的还是长安医药联盟里的基本上就都到了。 得亏着广场算是比较大,三个方位每个方位都站了不下百人,倒也不显得这广场逼仄。 “......说不得今儿个圣人可能会来呢?” 孙医监微动嘴唇看着前方这么对李三娘说着,李三娘听了这话,一下子有点儿没绷住,外头看了一眼孙医监问:“当真?” “署正的意思是他请过圣人来了,若是圣人有心向来该是能来的,毕竟这回大战,太医署可是做的很不错的了。 不过,也不一定,圣人日理万机的,哪怕是去年户部开表彰礼,姚丞相应户部尚书的请去问了圣人,圣人也还是没去呢。” 李三娘心里不禁有些激动起来,以往都是远远遥望一眼武帝的身影,这回要是能近距离看一回,可当真算是了了“死之前必做的100件事”这种清单上的一件事了。 稍过了一会子,太医署里退下后未曾返乡留在长安的老医师被请了出来,梁老医师倒是没来,按他的话说:“此等场合,实在是不耐烦去。” 梁老医师这般影响着,邵阳小师兄也没来,他应是主动留在某处当值了的。 当然也有高老医师这般的在杏坛很有几分名声,背后也有一个不小的群体的医师被请了过来。 日上三竿,没等来武帝,王署正、宁医正他们倒是秉持着最大的官得最后出场这种排场出现了。 头戴管帽,身穿绯色圆领官袍,腰缠金色腰带,配以银色鱼符的王署正,今儿个可是连自己拿几缕胡须都修剪了的,李三娘这般远远瞧着,王署正身上可是很有官威的。 李三娘看着这般架势,心里就明白了,今儿个武帝大大该是不会来了。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李三娘是既想见武帝又害怕见武帝的,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感。 不等李三娘再想些什么,“咚咚咚”的铜锣声敲响,整个儿广场就陆续安静了下来。 只见王署正走上高台,先是对着北方位行了一礼,这是给武帝行的礼,然后再冲着场中众人行了礼。 高台一旁就有郎官高声宣布太医署的表彰礼开始,然后李三娘竟是听到了丝竹之音! 这一点李三娘是没想到的,她是真的没想到这般场合竟然还会有音乐声儿来。 孙医监感觉出李三娘的好奇,遂小声儿的解释了一句:“是从教坊司请来的乐人,在东边那个偏厅里头呢。” 随着音乐的响起,王署正肃穆的从高台上香案拿起三炷香,对着四方位恭敬的拜了拜,最后才插到香炉上去。 丝竹声暂停,王署正就袖袋里拿出一本折子,对着上头朗读了起来。 这听了半晌儿,李三娘才听明白,王署正这说的其实就是医师之鼻祖神农尝百草救人的话,以此引申出今时今日的医师要如何如何的。 第788章 授官(感谢 muyangyiyi的月票~) 这歌颂过了神农,说过了太医署的这几年来,尤其是去年那场西政突厥的功德后,王署正就开始说接下来太医署会做的事。 从下半年的义诊,说到这月下旬就要登船出海去扬我国威里太医署给配备的医师上了。 在这其中,自然也说了不少太医署接下来要展开的事,李三娘在下头听着听着就有些走神儿了。 不过,她刚走神没有一会子,就猛然听到了高台上的王署正点到了她的名字来。 “......多有长安医药联盟里的医师李明芳无偿授讲止血、包扎、缝合之法,这才能在太医署医监孙广明带领下,由太医署疡医科的医师大范围的降低......” 李三娘来前就知道自己的功劳必不可能被泯灭的,为何? 头一个自然是不良人里的不可先生就不允许,因为李三娘的利益是与不良人挂钩的。 不可先生率领的不良人已经从暗转明了,未来想要做好武帝的一把刀,那就得干实事。 而李三娘提供的高浓度酒精的蒸馏法,牛痘接种,以及给不可先生画的大饼,像是遥不可及的青霉素、西瓜霜什么的,不可先生怎会不管李三娘来? 更别说李三娘起立的女娘帮扶会、新式稳婆学堂了,人口永远是最重要的。 武帝要想坐稳帝位,手里有兵,其次就是太平盛世下繁衍人口,如此才能一直维持大唐天朝上国的超然地位。 更别说,武帝大大和不可先生他们对于《异人录》早就监视上了,李三娘这么好用的人,当然是要继续用,最好压榨干净才好。 所以,要不是武帝属意,哪怕李三娘是长安城里的第一个女医又怎样? 哪怕李三娘无偿教授给太医署不少医技又如何? 你当王署正不敢把李三娘的功劳都往自己头上揽么? 也就是王署正是一署上官,有机会近前给武帝上折子的人,要不然不用王署正发话,王署正之下的人就敢直接领了李三娘的功劳来。 能当官的没一个心是干净的。 想想吧,之前黄医师夜班盗尸的事儿曝光的时候,宁医正可还想过只要把李三娘和黄医师交出去,就能保全太医署呢。 心不够狠当不了官,无法自保的更是当官了也得被弄死。 再是知晓自己的功劳不会被人冒领,李三娘也就觉得王署正他们顶多能给她个面上光,也就是给她几分脸面,让她以后好办事罢了。 李三娘可没想到王署正会当着众人的面儿直接把自己的功劳展示出来了! “想必这该是武帝大大要求的吧? 王署正这般会做官,能够揣摩上意的人,必定是因着武帝大大的暗示或者明示,这才把我的名字讲了出来的。” 李三娘心里还在想着这些,也就没心思继续听王署正那话儿了。 反正等李三娘被“咚咚咚”的锣鼓声叫回神儿的时候,高台上讲话的人已经变成一位姓郭的郎官对着手中折子念了。 李三娘聚精会神的听了一会子也就明白了,这是到了今日太医署表彰礼的大头了,郭少丞念的是这过去五年来为太医署、为长安医药联盟做出突出贡献的人的名单。 这里头不仅仅有太医署跟着大军上前线的疡医,比如孙医监这种,更有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医师合伙编撰的医书,还有每次义诊供给药材的药商的名字也上榜了两三人来。 郭少丞正念着钱家药商是多么的善心给长安城义诊捐了多少药材的时候,广场南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儿来。 这般严肃的场合,弄出这么个动静来,很难让人不往声音来处去瞧。 李三娘也就随着大流儿往那儿看,这一看只觉前头擎着什么物件儿的人面子挺大的。 为何这么说? 因那人身后跟着俩仆从不说,一旁紧跟着的可不就正是宁医正么。 能让宁医正作陪的人,想必来头不小。 李三娘不认识此人是谁,王署正、郭少丞和孙医监他们可就太认识了。 来人是武帝身边的太监总管王大珰啊! 孙医监见李三娘不晓得来人是谁,就小声儿对李三娘解释起来。 李三娘听过后更觉诧异,“看样子是圣人来不了了,但派了身边人来给宣旨的,想必是表彰太医署来的。” 李三娘的想法也是在场众人的想法,毕竟这般的日子,武帝实在没必要非要在这种日子里打太医署的脸。 王署正恭敬的对着王大珰行礼,听话的跪下接旨。 当然了,在场的其他人也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李三娘倒没有不能下跪的感觉,毕竟大家都跪了你不跪,岂不是显的很奇怪? 再说了,封建社会里皇权第一,也就某些重要场合需要下跪以示顺从,一般的时候众人也就是互相行礼而已,这一点还算是可以接受。 主要是,你要不接受,命就没了,那就不得不接受了。 王大珰好大的肺活量,李三娘他们这边离着那高台不算近,三四十步远的距离还是有的,加上李三娘本就耳聪目明五感灵敏,因此这跪在地上的李三娘自然就能听清宣旨的王大珰说的话了。 “......李明芳心怀大义,我大唐将士保家卫国.....当属医师之表率......朕了解其建立女娘帮扶会,与慈幼院有异曲同工之秒......那新式稳婆学堂给我大唐人口增长带来新的...... 因此,破格授予李明芳从七品医监一职,望李明芳为我大唐......” 王大珰后头的话,李三娘已经听不见了,她现下脑子里是在反复播放“从七品医监一职”这一句话。 “我做官了! 我做官了! 我,做官了! 我做官了!” 一阵狂喜打心底里蔓延开来,李三娘现下可是欢喜坏了,因此,她也就没听到王大珰后头说的话里,孙医监也是升了一极,往后该叫其孙医正了。 至于太医署的王署正他到是只升了半级而已,不过,升官这事儿终归是让人高兴的。 王署正的嘴角就没下来过,他心里不禁想着:“我就知道,提前问问圣人来不来就是对的,瞧瞧,圣人人没来,可圣旨来了啊! 哈哈,哈哈。 乔老头不得气死了,哈哈。” 第789章 阿耶,儿做官了!(感谢 张金金12345的月票~) 周围其他人的或是隐晦或是正大光明看过来的目光,李三娘那是一点儿都不在意的。 圣旨一下,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可是撤不回去了的。 再说了,除了李三娘的女娘身份之外,她作为一个医师所行所为难道担不起这七品的官职么? “哈哈,如此,就恭喜李三娘子了。” 孙医正笑着对着李三娘拱手道喜,“往后就要叫三娘子为李医监了,如此以后同朝为官,想要与三娘子一起说话可是方便了许多啊。” “同喜,同喜,多谢,多谢。” 太医署的表彰礼也就以武帝的圣旨为最后的高潮圆满结束了。 没等李三娘从这股子欢喜的气氛里头醒过神儿来,王大珰和王署正、宁医正他们就走了过来。 王署正他们都不敢得罪的人物,李三娘哪里敢怠慢了去。 对着用和善的目光看过来的王大珰,李三娘躬身行了一礼。 “李医师以后定要勤恳做官,圣人对于你所行那盟会很是看好,往后少不了让你多参与此事。” 李三娘自然是点头应是,王大珰这话一说,李三娘也就明白了,武帝大大这是开疆扩土的心起了啊。 一代人只要二十年就能长成,李三娘所行女娘帮扶会和新式稳婆学堂的供用就在此处了,是真的可以大幅度的提升孕产妇和婴幼儿的存活率的。 从此刻开始做,用二十年的功夫,夸张的说,大唐的人口可是会如井喷般爆发的。 毕竟因着穿越前辈的缘故,此时大唐早就有了土豆、番薯这等高产耐寒耐旱的作物了。 能够吃饱饭,提高人口数量,又有杜清晖所搞出来的黑火药,以芙蓉膏一案为契机直接让大唐向外扩张,这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么。 其实,李三娘没有官场自觉,她没觉出来在王大珰过来与她说过几句话后,在她身后议论她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王大珰的话,从侧面证明一件事,武帝可是很看好李三娘的,未来还指着李三娘给武帝办事的呢。 有大唐最高行政长官的支持,那些心里犯酸嫉妒的人也得想想自己的小话能不能说了。 这全场最高兴的出了李三娘之外,大概也就是李父和李二兄了,可能高老医师、唐明月他们也是真心为李三娘高兴的。 李父激动的一直站在外围捋着胡子,他望着内里被人重重叠叠围住的李三娘,只觉心中有一股子气流在激荡不已。 还是李二兄心细,他最先发现李父的不对劲儿来,“阿耶?阿耶?” 不待李父回话,李二兄就上手掐住了李父的神道穴(这我瞎编的,别信),狠狠摁了两下,让李父心中那口气吐了出来才好。 李父虽然缓了过来,但心中仍旧是激动不已的,他抬手握住了李二兄的小臂,转过头来看着李二兄的眼睛:“二郎,三娘被授官了啊! 三娘她做官了! 二郎,咱家出了一个医官! 二郎......” “哎,哎,是,是,三娘是做官了,圣人亲封的,七品呢。” 约莫过了一刻多钟的空儿,李三娘才从众人围聚的中心走出来,刚才在里头她看出王署正他们该是想拉着她去吃酒的,可估计又考虑到她女娘的身份吧,这才作罢。 不过,王署正倒是体贴,他刚才对着李三娘说:“想必李医监家中也要庆祝安顿,予你五日假,五日过后再来太医署报道就是。” 至于官服、管帽什么的,只要李三娘过后自己去量身就行了,过后自会送到李三娘手上。 “阿耶!儿做官了!” “哎,好,好,吾儿有本事,吾儿做官了!” 李三娘和李二兄一人在左一人在右搀扶着欢喜坏了的李父往外走,不知是因着李三娘做了官的缘故,这会子之前那给李三娘她们引路的小小医女竟是走上前来福了一礼,“李医监可需要寻个地儿歇息片刻?” 李三娘看看李父这般样子,与李二兄对视一眼过后就对着那医女点点头:“劳烦小娘子了。” 过后,那小医女不仅帮着找了一间空屋子,让几人坐下歇息,还给上了茶水。 “我叫白芍,愿为李医监效犬马之劳。” 李三娘对白芍笑着点点头回了一句:“我记得你了,白芍,今日多谢你。” 李三娘在白芍知趣的离开后,李三娘这才从袖袋中拿出自己的金针囊袋来,她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出李父脸色上不对劲儿来了。 李父这是大喜之下伤了心脉了,多亏了李二兄刚才为李父捶打神道穴(此处为瞎编的,别信。),这才缓解了李父心肺中的那股子喜气。 李三娘直接给李父扎了三针,把这股子赖在心肺之间的喜气慢慢的通过金针理顺出来,李父的脸色这才从涨红慢慢的变为日常的红润来。 看着李父慢慢的喝完了一整杯的茶,李三娘和李二兄这才放心扶着李父起身出了屋子往外走。 这出太医署的路上还遇上了两拨儿太医署内的医女和学徒来,这两拨儿人都恭恭敬敬的给李三娘行了礼,一副得见上官的谦恭样子。 一出太医署的大门,李三娘抬眼就看到了秋香、老十和宋大郎三人等在太医署门前一旁的石狮子边上。 “三娘子!” 李三娘点点头,“先回家,咱家的车停在哪儿了?” 去车马铺取了车,扶着李父上了车,一众人这才往李家回。 回去的路上,李父看着李三娘就和看不够似的,李三娘被李父看得不禁笑出了声儿来:“阿耶,我不还是阿耶的儿,哪怕做了官,也是阿耶的儿。 我有今天,有圣人青睐的缘故,有孙医正、高老医师和我师傅帮扶,但更少不了阿耶你的教导,和二兄对我的帮助。 咱家里的人有一个说一个都是我的助力。 阿耶放心,儿努努力,未来说不得还能往上升官,让你脸上这光更亮呢。” 李父被李三娘这话哄得,实在是高兴的不行,嘴角就没下来过。 第790章 猝不及防(感谢 chaoqiong的月票~) 李三娘一行人刚下马车,李父就健步如飞的往自家医堂里头去,罕见的李父竟是在外头就高声儿喊起了李母来:“大妮(李母本名赵大妮,前面提到过。),大妮!” 要知道李父一向在外人面前就很是端着的,他一般称呼李母多为“你们阿娘、你们阿婆、我家娘子,”倒是只有在他自己与李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热情的喊上一声儿:“大妮、妮儿”了。 可见今天李父对于李三娘被封官这件事是多么高兴了,高兴的都有些失态了。 医堂里的伙计李贵赶紧对着李父指了指院子,李父刚进院子没两步,就看到从厨房一步窜出的李母来了。 “林郎,林郎(李父本名李华林,前面提到过。),我在呢,我在。” 李父李母看见彼此后,不过两三步路的功夫二人就互相握住了对方的双手,面对面看着彼此了。 李母本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儿来,她手上还沾着水渍呢,刚才她正在厨房洗菜来的。 结果,现在李母看着李父那脸上欢喜的不行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她从李父手中挣出来,抬眼嗔了李父一眼,一边把湿哒哒的手往自己的衣裙上擦,一边同李父说:“多大的人了,吓我一大跳。 可是有什么欢喜的事发生要同我说? 我瞧你这脸上可是高兴的不行的样子。” 李父哪里在意李母的嗔怪,他不顾李母反对,再次一把抓起李母的手握住,李父激动的看着李母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妮儿,三娘被赐官了! 三娘她做官了! 三娘她在太医署里做医官了啊!” 李父说话的音调越来越高,到最后那一句和高喊出来差不多了。 所以,跟在李母身后从厨房走出来的李大嫂、李二嫂并吴巧兰也同样听到了李父的话。 未等李母回话,李大嫂喜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三娘做官了? 真的么? 三娘做官了?” 而李二嫂在李大嫂身后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的同李二嫂那般面上乐得不行,反而先是愣了一下,手中拿着那一把还沾着水的韭菜直接掉在了地上。 脚面上被韭菜砸到了,李二嫂这才醒过神儿来,赶紧弯腰去捡拾韭菜,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也就带了笑容。 而这会子,李三娘和李二兄并秋香也追了上来,走进了院子。 李父哪里听得见李大嫂的文化,他只一眼不眨的看着李母,李母眼中满是惊喜,她没说话,只回握了李父的手,眼神里都是求证。 “是真的,妮儿,是真的! 咱家三娘要在太医署做官了!” “好!好!好!” 得了李母三个好字的李父,好似得到什么鼓励一般,他用近乎带着颤音的话对着李母道:“妮儿,我的儿在太医署做官了! 我的儿,我从小手把手教出来的,是我的儿啊! 大房他们决计想不到我李华林的儿会被赐官! 我这一房也有人要在太医署做医官了! 妮儿,妮儿,我......我这心里,我心里高兴啊,我高兴啊......我畅快......” 对着走上前眼神询问的李大嫂骄傲的点点头,李三娘转过头去看李父和李母的时候,猛然发现李父的神色又不对劲儿了。 “阿耶!” 李母这时候也觉出不对来了,本来欣喜非常的李母这下子一颗心一下子又悬在了高空之上。 李三娘的反应奇快,她一下就开了透视眼,并同时从袖袋之中抽出自己的金针囊袋来,一手捻着三根金针就往李父头顶上扎去。 “阿耶,听我的,吐气,往外吐气!” 这时候李二兄也上前来,在李父身后扶住了他,李父一下子有了支点,他自己本就是医师,心知肚明自己现下这种情况,赶紧努力按李三娘所说控制自己往外吐气。 李三娘见李二兄扶住了李父,她赶紧就又捻了一根金针,往李父的上星大穴(我瞎编的,别信。)扎去! 如此之下,不过须臾间,李父头上就扎上了十数根金针来。 得亏李三娘判断准确,反应也快,这才在李父第一时间不对的时候就出手了,这会子呼吸明显变的顺畅了起来的李父,脸上也没了刚才那骤然涨红的样子。 就算如此,李三娘他们也不敢大意,在场的李家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李父,李母更是焦灼的眼中都沁上了泪珠来。 李父张了口,尝试着发音,当李父慢慢的说出:“无事,我无事。 二郎扶我进屋歇歇就好。” 听到李父说话清晰,虽然是慢了些,但还算正常的样子,李三娘他们的一颗心才重新放回到胸口里去。 可李二兄哪里还敢让李父自己走路? 老十这会子也停好了车,他主动上前和李二兄两人一左一右的架着李父的胳肢窝,给李父直接平移到了正堂里头去。 看着李父缓慢的自己移动着坐了下去后,李二兄这才输出一口气来。 然后李二兄当场看着李父就开始报药名,噼里啪啦的一连串的说完,就盯着李父看,李二兄见李父轻微的点了点头后,转身就往外走。 李三娘见状就赶紧说:“二兄尽管去熬药,阿耶这儿有我看着。” 待得李父饮尽了李二兄端来的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又足足缓了一刻钟后,李三娘这才上前收针。 李父欣慰的看着李二兄和李三娘,李父先是活动了下自己的手指,又跺了跺脚,然后才轻轻的缓慢的转了下头,自觉没甚不好后,李父这才转过头去看李母。 “没事,我就是太开心了些,放心吧。” 李母能说什么呢? 她只点点头,眼神示意李父还是别多说话了,再休息会子好了。 待得又过了两刻钟,李二兄就和李三娘才在李父的催促下,把今日上午于太医署发生的事从头到尾的与李母他们都说了一遍。 “三娘做官了! 这可是咱家的大喜事! 可得好好办一场!” 李大嫂喜得不行,看着李三娘,李大嫂不禁脑中想起了她刚嫁来李家的时候,李三娘那小小一团的可爱样子来了。 第791章 双喜临门(感谢 anitaqing的月票~) 李三娘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毕竟这做了官后,虽然会变成靶子,会面对来自各个利益团体的报复,还会有许多人嫉妒心起而升起怨恨。 但是,这也同样的意味着李三娘有了权力! 权力,权力啊,多么美妙的字眼! 李三娘有了权力,就可以在能力范围里,号召更多的人来重视卫生健康,就可以吸引更多的具有家学渊源的妇人女娘,把自己的本事都教出去,培养更多的女医、稳婆,帮助更多的妇人女娘来。 这就是一件令人十分愉悦的事啊! 那李三娘如何能不高兴? 李父今天因为李三娘在众人面前被武帝赐官而高兴坏了,差点儿出了事,得亏李三娘和李二兄反应快,及时的实施了急救,这才让李父的情况稳定了下来。 就算如此,这家里吃晚食的时候,李父在李母不同意的情况下,仍旧坚持给自己倒了一杯梨花白。 梨花白口感绵厚,带有一丝梨花的清香。 李父先是抿了一小口,就抬头冲着一旁的李母讨好的笑了笑,然后拿起筷子夹了李母刚才搛(jiān)到他碗里的肉片。 自感垫了胃袋底儿后,李父就放下了筷子,拿起了酒杯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起来了。 李父小口的喝着酒,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听着饭桌上李家其他人的谈话声。 李大嫂面前也有一个酒杯,只不过里头就只有小半杯酒而已。 “阿耶高兴,我今儿个也高兴,给我也倒上一杯来。” 李三郎拿着这不过一斤装的小酒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刚给李父倒完酒就听到了李大嫂所说,他这会子实在不知自己该不该给李大嫂倒酒。 因着之前李大嫂生小六郎的时候伤了身子,虽说是坐了双月子,但原本说话声音中气十足的人,哪怕只不过就认得些药材并未正经学医的李三郎,都觉出李大嫂这是亏虚了的。 过后,李母那是隔三差五的就单独给李大嫂做那加了药材的炖汤,这汤是不给小孩子喝的,其他人也不喝,就只给李大嫂喝。 其实,哪怕是带着鸡汤的味儿,其中那十分明显的药味儿,家里的小娃娃们没一个说自己想喝的。 这梨花白性寒,对女子本就不好,对李大嫂这因为生孩子而亏虚了的妇人那就更不好了。 所以,李三郎这才踌躇着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过去给李大嫂倒酒。 李大嫂笑着看着李三郎那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就说:“好侄儿,别担心,快过来给我倒上一杯。” 李三郎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了李母,李母刚要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李二郎站起身走过去从李三郎手里拿了酒壶过来。 一边给李大嫂的酒杯倒酒,李二郎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阿娘想喝,那就喝点儿,小姑能做官是咱家的大喜事儿。 阿娘高兴,喝点子酒乐乐挺好。” 李二郎说完,这酒也倒完了,李大嫂看着那半满的酒杯就笑了,“还是吾儿懂我,”李大嫂往李母和李三娘那边看了两眼,“阿娘放心,哪里就那么金贵了,你瞧,也就小半杯。” 李大嫂对着李母把酒杯倾斜给她看,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和李大嫂面对面坐着的李三娘就点点头,心中对于李二郎的做法很是满意,也就没出口说些什么了。 喝着小酒,李大嫂的脸庞难免就升起了一丝红晕来,李大兄沉默寡言的没说什么,只是和李母的做法相同,也是搛了菜到李大嫂的碗里去。 “三娘不是说太医署的署正给了五日假么? 那正好,就趁着三娘在家,咱们好好办上一场! 明儿个我就去那金满楼订桌,这个时节正好,河鲜正是时候呢。” 李大嫂那是越说越开心,不过几口的量,那小半杯梨花白就全进了肚子。 倒是上首坐着的李父喝的那是不紧不慢的,那杯子里看着可还有大半呢。 “梅娘这话说的好! 你办事,阿耶我是放心的很。 只这回的请帖我来亲自写,我要给我那些友人都写上,还有大房那边,也得让他们知道知道,我家三娘在太医署做了官!” 李父的话掷地有声,李三娘和李二兄对视一眼后,两人一起冲着李大兄看过去。 李大兄隐晦的冲着两人摇了摇头,李三娘和李二兄见状也就不说话了。 “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阿耶今儿个这般大的反应,可就是从说大房开始的。 该是上一代人之间的纠葛吧,有机会得问问阿娘来。” 要知道在这长安城里,其实与李家血缘关系上最为亲近的是李家大房,也就是李父的亲大伯那一家子。 可这么久了,除了李三娘和离那次,以及之后李三娘救了钱家小郎,再就是李三娘入了长安医药联盟做起了女医来的这三次,李家大房与李家可就没什么来往了。 也就是中秋、过年会互相送节礼,再也就是大年初一李大兄会带着李家的男丁登门拜年,如此之外,就没了。 按理来说,这住在同一个长安城里,两家人又都是如此亲近的血缘关系,且都是行医的人,作何这般不亲?这般生疏? 都赶不上李三娘救过的沈秋娘与李家的来往频繁呢。 说说笑笑的这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李母瞅着时辰晚了,也就催着众人赶紧散了去。 李大兄李二兄和李三娘不放心李母一人送李父回屋,三人一起陪着二老回了屋子,看着李父李母烫了脚,上了床,待得李父都打起了鼾声儿后,三兄妹这才准备离开。 “阿娘,若是晚上觉出阿耶不对儿来,你只管高喊,儿立马就过来。” “哎,知道了,你们快回去睡吧,你们阿耶有我看着呢。” 李三娘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头,看到露珠儿已经躺进了被窝熟睡了过去,她拿着布巾子子给露珠儿擦了手脚和脸后,才给换了衣裳塞回了被窝。 待得李三娘收拾好了自己,身心疲累的躺倒在床上的时候,她刚躺下,就在耳边响起一阵阵放烟花的噼里啪啦的音乐声儿来。 只李三娘能看见的虚拟屏出现了,上头金灿灿的写着“恭喜宿主救够万人,达成任务六,可许愿一次!” 第792章 女娘竟然也能做官?(感谢 danhua的月票~) 在李三娘摸黑研究这眼明手快到底是何种技能的时候,李家各房里也都在聊着李三娘被赐官这事儿来。 李家大房,屋内,床榻边。 在这炎炎夏日,夜里吹进窗户里的风都带着一股子热气儿的时候,李大嫂却仍旧在用滚热的水烫脚。 虽说现在李大嫂日常看上去和过去并没什么大的不同,但生小六郎时还是损了李大嫂的根基了。 这热水烫脚是专门给李大嫂这般身子虚的人定制的,那热水可不是澄澈的,而是放了李父特别给李大嫂开的药方制成的药包,整盆水呈黑褐色,闻着就是好大一股子药味儿。 “梅娘,可是要再加些热水来?” 李大嫂对着李大兄的问话摇了摇头,“还热着呢,等温凉了也就泡够时辰了。” 李大兄见李大嫂这被热水激的额头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找出一条布巾子凑近李大嫂仔细的给她擦了擦汗。 “大郎,你说小六怎的不是个小女娘啊?” 李大嫂回过头撇了眼床里头也是穿着肚兜兜睡得香甜的小六郎一眼,眉头紧皱的对着给她擦汗的李大兄如此说。 李大兄先是顺着李大嫂的目光去看了小六郎一眼,然后在听了李大嫂带着些埋怨的话后,就愣了一下。 李大兄实在不知要如何回答李大嫂这话,不过李大嫂好似也不需要李大兄回话,因为她接着叹了一口气后说:“赖我,赖我没把他生成个小女娘。 哎,都赖我这个做阿娘的。 大郎,咱家三娘可真厉害! 今儿个我实在是高兴,这才喝了酒来。” 夜深人静,圆桌上的一盏昏黄的灯给屋里照着亮。 李大嫂挪了下身子贴近了李大兄来,她把身子倚靠在李大兄光裸的肩膀上,“大郎,我看着三娘就想起当初我刚嫁予你时第一次见三娘时的情景了。” 嘴角上扬,李大嫂回忆着当初见到的李三娘,“那时候,她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少女呢。 当初那个紧跟在我身后的小少女,如今可是做官了呢! 大郎,那可是官!” 说到这里,李大嫂不可避免的兴奋了起来,她重新坐直了身子,只双手缠绕在李大兄结实有力的小臂上,若有若无的戳着李大兄小臂上的肌肉。 “我以前在家时,倒也听阿耶提起过,边城的大营里是有女兵的! 那也是圣人允了的,入了军籍,杀敌有功可赏,每月都能拿饷银的官家人! 后来也出了女将军,还得见过圣人。 但战争大胜过后,女将军的兵权就被收了回去,分给了男将军去。 阿耶他说,是朝堂里的文人不满女娘掌兵!” 李大兄伸手轻轻拍了拍在自己小臂上作怪的李大嫂的手,“若是我没记错,你说得该是圣人刚登位时的事儿了,那位以女子之身被称将军的人是苏家女儿苏月英将军,她当时嫁给了世交之家的王家三郎,她与其郞婿感情甚笃。 只是没想到王三郎于阵前被突厥人虐杀,苏将军彼时还在雒(luo)阳。 得到消息后,苏将军仅在一天之后,就披甲快马往边城而去,自请上阵厮杀。 过后的事就如同你所说,苏将军神勇非凡,使一杆重约百斤的长枪,随后战事胶着,她就在当地寻妇人女娘组建了女娘军。” “大郎,你又是如何知晓的这般详细的?” 李大兄弯下腰伸手探了下李大嫂的烫脚水,“金吾卫里有一个姓苏的同僚,他与苏将军乃是还未出五服的亲戚,一起组队时听他说的。” 李大兄起身拿了擦脚巾过来,蹲身给李大嫂擦脚。 “大朗,你说,朝堂上那些郎官会不会也说三娘是个女娘,不准三娘去做医官? 若是他们说了,圣人会不会真的不让三娘做官了?把赐给三娘的官收回去?” 李大兄直接摇了头,“不会的! 圣人现下可不是刚登位那会儿了,那时候需要圣人需要对朝臣妥协来换稳。 若是他们敢说这话,怕是朱雀广场又要飞上几日的蚊蝇了。” 相对于李大嫂在担忧李三娘这官能不能保得住,可不可以踏踏实实的做下去,李二嫂这边却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李二嫂刚用带着些温度的井水冲了脚,进了屋子后,李二嫂先去看了光着屁股只穿着肚兜兜的小五郎,他仰躺在他自己的小床上,已经熟睡过去了。 “睡着了?” 李二兄拿着一根长艾条从门口进来,他轻声儿的这般问李二嫂。 李二嫂怕吵醒小五郎,就只冲着李二兄点了点头。 李二兄拿着点燃的艾条绕着屋子来回走了三四圈儿,最后掰下一小段燃烧的艾条丢在了屋角。 吹灭了灯盏后,李二兄就这屋外的月光回到床榻边上,脱了衣衫躺下后,迷迷糊糊的要睡着的时候,李二嫂突兀的呢喃了一句:“女娘竟也是能做官的么?” 炎炎夏日里,哪怕是有不停的虫鸣声,如此寂静的深夜里,李二嫂这般小声的呢喃也还是被还未睡着的李二兄听见了。 闭着眼睛的李二兄抓过一旁的蒲扇,大力的扇着,给他自己还有身旁的李二嫂带来一丝丝凉风。 “这不明摆着的么? 三娘可不就是做官了。 再说了,咱自己在家说,这圣人都是个妇人呢,你怎会觉得女娘不能做官?” 李二兄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武帝大大是个妇人这事儿,让本就陷入牛角尖的李二嫂那是干脆的出不来了。 “啊,是啊,当今圣人也是个妇人啊,圣人是个妇人啊! 圣人是妇人!” 李二嫂嘴里嘟囔着这几句话,声音越来越大,李二兄这才被惊的睁开了眼,他抬手一把就捂住了李二嫂的嘴。 这一下子把李二嫂从迷惘之中惊了出来,李二兄低下头凑近李二嫂的耳边低语道:“噤声!隔墙有耳!” 李二兄看着李二嫂知晓轻重了,这才松开了捂嘴的手。 “你莫要多想了,你只要晓得三娘做官对咱家有益处就是了。” 听着李二兄这般说话,李二嫂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在那其中一种名为妄想的东西跟着一起亮了起来。 第793章 眼明手快 (感谢书友的月票~) 仗着自己明日不必早起,李三娘那是逮着机会仔仔细细的研究了大半夜这回的系统奖励。 所谓“眼明手快”,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看得准,动作敏捷。 本就五感灵敏,视力远超一般普通人的李三娘,对于这看得准的能力,也就是锦上添花罢了。 如果非要说好处,那就是李三娘的动态视觉能力得到了提升。 过去是看得清、看得远,但那都是看静物; 而现下不仅仅是看静物了,看快速移动的人和物的时候,李三娘也是可以的了。 夜半时分,这一点是很难验证的。 不过,李三娘决定明儿个去找李大嫂,借用她陪嫁带来的弓箭来试验一番。 因为这眼明手快技能里的手快所带来的敏捷能力若是真的,那这对李三娘而言当真是一大助力! 如果能最大限度的开发这个眼明手快的技能,第一,可以让李三娘的医术直接上升一个档次; 第二,这让李三娘对于自身的安全有了更大的保障。 是,如今因着李三娘脑子里的那些有用的知识来说,不良人不可先生那是给李三娘安排了贴身女保镖(秋香),还有专门的马夫兼保镖(过去是十九,现在是老十),暗地里头每回李三娘出行,跟随她在街面上行走的不良人暗探就有五六个。 为了不让李三娘担心,哪怕李三娘不在李家的时候,不可先生都安排街面上有两三个伪装成路人、摆小摊子的暗探在明,暗地里可还有五六个在李家屋顶,甚至是隔壁屋子里头保护着呢。 除了李大兄、李大嫂、李大郎、李二郎以及稍微有那么点儿了解的李二兄之外,李家的其他人,包括李父李母那都是不知道的。 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安全交给其他人! 这是李三娘来到大唐许久后深深认知到的。 所以,哪怕现在她学不了武功,身边也有专人保护,但能自己做的,可以自己有的,自然还是要靠自己才是最靠谱的。 怀着兴奋激动的心情好不容易的睡过去的李三娘,不出所料,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在床上蛄蛹了好一会子,李三娘才散漫的爬了起来,随意的找了一身儿家常的齐胸襦裙换上,把头发在脑后编了个长麻花辫儿,用发带系了一下就出了门。 门刚打开,站在廊下的就是秋香,迎着光看过来的秋香一脸笑容,“三娘子可休息好了? 刚李阿婆还来看你了呢,说是给你留了饭,特特去王婆摊子上买的牛肉馅的烤包子。” 本就腹中饥饿的李三娘,一听秋香这话,瞬时就觉得自己口中快速的分泌唾液了,长寿坊西四街有一家从边城来的人家开的包子铺。 做法非是中原常有的水蒸,而是火烤,滋味非同一般。 因为牛肉不易得,王婆家的牛肉馅的烤包子当真是要靠运气才能买到的。 “那可是好! 阿娘定是早早就起身排队去买的,阿娘对我可真好。 走,咱们快去,阿娘定是给咱俩还留了别的吃食。” 李三娘和秋香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我早就吃了,家里可就三娘子一人还没起了。” 被秋香调侃了一句,李三娘也不以为意,还很是骄傲的说:“那可不是,我这就是有福之人啊。” 一进院子,最先看到是在树下玩耍的露珠儿、小五郎、小六郎、小平安并小黄带着三只已经与它一般大的阿大、阿二和小三(前头我给这三只狗起啥名了,我都忘了,估计会出bug。)三只狗了。 “等着,阿娘把饭给你留锅里了,我去给你拿。” 李大嫂放下手中的菜,就要起身去给三娘子拿,李三娘赶紧过去摁住了李大嫂,“我都多大的人了,我自己去拿。 阿娘她们来?” 李大嫂顺势就坐了下去,手里摘菜不停,“阿娘、巧兰和宝丫都去隔壁了,秦先生那儿新来几个外三城的向来学认字儿的人。” 李三娘掀开锅盖,果然里头不仅仅有烤包子,还有一碗熬出了米花的红豆粥,锅底还有三四个煮鸡子。 拿出一个还有些烫的煮鸡子,擦干了表面的水分,李三娘转手就给了秋香,不给秋香拒绝的机会:“吃吧,你陪我一块吃,要不就我一人吃,可不得劲。” 李大嫂头也没抬的应和道:“就是,秋香也吃,你早上才吃多少,这会子再吃个垫巴下,到时候正好吃午食。” 秋香接下了鸡子,拿着板凳和已经捞了一小碟子自家做的咸菜的李三娘一块儿坐下吃了起来。 “阿娘说了,今儿个午食咱家不做了,让你二嫂之前去外头叫了汤饼来家。 说是下午头儿,待得阿耶写好了帖子就吩咐你二兄去找腿子送去,有些还得阿耶和你二兄亲自去送呢。” 李三娘一边吃,抬眼就能看到院子里玩闹着的孩子们,耳朵一边听着李大嫂对她说的宴请的事儿。 “大嫂,我可只有五日假,其实也就是四日罢了。 最后一日我得去领官袍什么的,也得提前去太医署报道一声儿。 今儿个下午,我就去礼部量身。 不知阿耶想把宴请定在哪一日? 我这边也有几个人是必要请的。” 李三娘一问起宴请的事儿,李大嫂就郑重起来了,她放下手中的菜,转过身来同李三娘面对面坐着,“你起得晚不知道,我今儿个起来的时候,阿娘都给灶上添上火了,阿耶也已经在正堂里了,还是阿耶和我说的阿娘去西四街买烤包子去了呢。 阿耶一大早起来就在正堂拿着笔写名单了,听阿耶的意思,该是定在了两日后上。 说是下午写了帖子,就派人去送。 明儿个阿娘该是去金满楼定席面了。” 李大嫂的话音刚落,左右手都没空着的李二嫂大包小包的进了院子,“哎哟喂,快给我搭把手来。 赶巧了,朱屠户那儿剩下一个肝儿我买了,还送了我两根大骨呢。” 李三娘、秋香和李大嫂都上前帮忙拿东西的时候,李二嫂瞅着李三娘说:“三娘,可不是巧了么,我在香桂记买糕饼,竟是遇见钱家娘子了!” 第794章 吾家有女展翅飞!(感谢 微微龙马的月票~) 李三娘一听李二嫂嘴里所说的“钱娘子”,第一反应就是李三娘刚来大唐没多久时用海姆立克急救法偶然救下的那个小郎君的阿娘苏婉慧来。 果然,听着李二嫂一边收拾物什一边说的话,果然就是这位苏婉慧。 “......我一开始还没认出来那是钱娘子呢,只顾着听阿娘的话,去看那新出的点心样子去了。 还是钱娘子身边的一个婆子喊了我,我这才认出那是钱娘子来。” 李二嫂说到这儿,忽的带着笑容看向了李三娘:“三娘,钱娘子是特特找我问了你呢! 钱娘子说是听人说你被赐了官了,问道若是咱家要办酒,可别忘了给她一份儿帖子来。” 李三娘想了想,苏婉慧本就是官宦人家的女娘,嫁人后钱家更是有多位在朝堂中为官,那知道自己被赐官于太医署,这实在是太正常了些。 只不过,李三娘原本打算请的人里,可是没有苏婉慧的。 毕竟,李三娘觉得这不过就是个七品小官,哪里就到认识的人里人人都要通知到位了呢? 李三娘本想只请一些同为医师的熟识之人,像是与李三娘交好的唐明月和陈雁芙夫妻俩;加入了李三娘所办的医师交流会的王家; 再有就是机缘巧合下有了联系的房承先; 思考再三,关于是否要给徐敬真夜发帖子这事儿,李三娘还是决定不邀请他了,既然要阳关大道各走一边,那就还是少些牵扯的好。 剩下的就是沈秋娘、图瓦、白子义他们,以及女娘帮扶会、稳婆学堂里的人。 而本就亲近的梁老医师、邵阳小师兄,以及李三娘的弟子都加上的话,这人数其实已经不少了。 这么一算,李三娘顿时就觉得李家这正堂、偏厅和院子加起来,貌似也是摆不开那么多桌的了。 若是再加上李二嫂稍带回来的苏婉慧这般有些交情,但毕竟差着门第的人家,那就更是摆不开了。 李母带着吴巧兰、宝丫从隔壁女娘帮扶会回来后,就瞧见了李三娘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放心吧,到时候,女客就引到隔壁去,那里地方大,光是院子里就能摆下五六桌来,你有想请的人,尽管请过来就是。 你阿耶算过人数了,剩下的在咱家稍稍挤挤也就摆下了。” 有了李母这话,李三娘心下这才安定不少。 吃过汤饼,李三娘拿着写好的名单去寻李父和李二兄两人来,三人坐在一起头碰头的又商量了两刻钟,这才定下最终的宴请人数和名单。 有了人数,李母知晓后,也就准备着这席面要如何同金满楼商定,如何安排座位等等琐事。 赶着时间,李父先是把离着长寿坊较远的人家的请帖给誊抄了出来,赶紧让李二兄寻了腿子去送。 最后,有几张重要的,像是孙医正、高老医师这种,当然是要李父和李二兄亲自去送才显郑重。 李三娘就没管其他的事了,她是赶紧和秋香上了马车就往礼部去,这量身的官袍可不等人,只有五日假,修改衣裳就得两日,可得紧着点儿时间。 从礼部量身出来,李三娘这才有了闲情逸致来逛一逛这街市来,她也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如此松散休闲了。 整日里都在那戒毒之地忙活,前头还卷进了朝堂之中的党派之争里去,紧接着又去参加了太医署的表彰礼,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那是一点儿不给人喘息的时间。 在街市上花了不少银子,又是买布料,又是买首饰,还买了不少吃食的李三娘赶着落日的余晖回了李家。 一回家,露珠儿就迎了上来,李三娘就把自己买回来的糖果子拿出来给露珠儿吃,又喊了李三郎来,让他帮着给余下的孩子们分这些零嘴儿吃。 若是往常,李母见此少不得要说上一句:“都要吃晚食了,作何给他们糖吃? 呆会子,哪里还肯好好吃饭? 多大的人了,怎的一点儿不像样儿?” 可今天,李母倒是没那个功夫去叨叨李三娘这两句话来了,她正忙着和李大嫂、李二嫂、吴巧兰她们对着今日李二嫂买回来的香桂记的糕点看是如何摆盘更好看。 吃晚食时,一大家子聚在院子里头,多点了两盏灯来,就着月光倒也能看得清楚,不会把饭食吃到鼻子里头去。 “今儿个柜上可是有几家往日里给咱家供货的药行特特来问我来,都是来求证咱家三娘是不是真的做官了的事儿。” 李三娘咽下口中的拌萝卜片,对着李二兄道:“嗐,无非是大家没见过女娘做官罢了,这才有些新奇。 其实,皇宫里头本就有女官的。 再说了,也就是我占了巧,在太医署的表彰礼上被点了出来赐了官来。 但我本不是第一个做官的妇人,第一个该是司农寺的毕琼岚,她才是圣人头一个因功给赐下的女官来。 二兄,劳累你了,我想着过上几日,这风头过去了,该是大家没那个新鲜劲儿了,也就不会来烦咱家人了。” 李二兄听了李三娘的话后,倒是放下筷子摇了摇头,“我倒不是觉得烦,只是想着你这还未去到太医署当值,就这般引人注目了,难保待你真的去了,有些人会给你找麻烦来。” “二兄放心,我哪里又是泥捏的呢? 我本就是靠能力立身的,只要我有技艺在身,他们能奈我何?” 李二兄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若是遇着什么事儿了,尽管来家说,家中虽没有人在太医署,但我们终归是你的退路。” 李二兄这话叮嘱到了,李大兄也顺势开了口:“你大兄我虽说是武职,也并非是在朝堂之上,但我于金吾卫这么多年了,还是认识些人的。 倘若以后有了事,尽管来家说,大兄必不推辞!” “好了,三娘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用你们这两个兄长与她叨叨这些来。 我家凤凰女是要展翅高飞的,莫要限制了她,她若是累了,需要歇息,自会落在梧桐树上的。” 李父现在是在全家人里看李三娘那是最为顺眼的,哪怕是李大兄李二兄说了两句算不上是教导的话,都让李父觉得他们这是亏着自己家的三娘了。 “我想了想,还是得同家里交代一声儿,下午头儿的时候,郭家四郎来药柜上来了。” 第795章 人情往来( 感谢 炼痕·赤 的月票~) 李二兄的话,让饭桌上的众人都愣了一下子,李三娘赶忙去看李母,李母感觉到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她不禁笑了一下:“都看我作甚? 我早就看开了,你们要看也该去看你们大兄。” 李母的话,说的也对,郭家的事儿其实是与李大兄这一房牵扯最为多的,如此,李三娘他们就又转头去看李大兄。 李大兄倒是处变不惊,很是自在的咀嚼咽下口中的食物后,他才去问李二兄:“郭四郎来送礼了?是去打听到了三娘被赐官的事儿?” 李二兄面对李大兄的问话,赶紧放下手中的筷子,这才去回话:“是,提着一匣子糕点来的,问了我三娘的事,给道了恭喜,还说要是办席的话,定是要来给恭贺的。 临走时,还与我问了二郎几时休沐,”李二兄看向对面坐着的李二郎,李二郎面对李二兄的目光,想了想后直接说:“该是郭三郎想问问我那科举考题的事儿吧? 这马上就要到夏考了,想必是因着我考过,这才想着问一问我的。” 李二兄点点头,他当时也是猜到该是这样的,“我不知二郎你是如何想的,但毕竟是亲戚,我也不好直接拒绝,就找了借口敷衍了过去。 郭四郎应是看出来了,他倒是性子改了不少,见我不言语,也没不客气或是问个究竟,只那么轻轻放下了。 最后我好声好气的给送出了门。” “二叔,无妨,郭家兄弟要是再上门,劳烦二叔就直接告知他们我的休沐日就是。 科举取士,能者居之。 郭三郎要是真有那个本事,倒也是一桩好事。” 李二兄再次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他又去看李大兄。 李大兄却是去看李父,李父摆摆手说:“不必顾忌我与你阿娘。 倒是问问三娘,若是三娘不介意,请了他们就是,人家既然递了梯子来,那咱们接下就是了。” 李三娘对此自然不会有意见,本也不是多么深刻的矛盾,就像李父所说,既然郭家兄弟递过来了缓和关系的借口,那李家接下就是了。 要不然,让李母、李大兄他们夹在郭家与自己的家人之间又如何是好? “那回头还得劳烦二兄找腿子给郭家兄弟送上一份帖子来。” 愉快的结束了晚食,李家众人闲聊的功夫里,李三娘和秋香就提着灯笼去隔壁后院找了梁老医师同邵阳小师兄来。 两盏灯将偏厅照的很是亮堂,正对着矮塌开着的窗正往屋里飘进一阵阵风,给炎热的夏季夜晚带来一丝清凉来。 “喝水吧,这般晚了,再喝茶怕不是要走了困。” 李三娘接过邵阳小师兄手中的杯子,道了声儿谢。 “这般晚了过来,是想要问问三日后的宴席,师傅和小师兄可想出席? 若是愿来,那我当是高兴不已,必给师傅和小师兄安排好了座位来。 若是不想来,我也理解的,那般场合多都是虚与委蛇的阿谀奉承罢了,师傅和小师兄见得多了,不想再去应承也是应当。” 这好的坏的都让李三娘一个人说完了,梁老医师捋了两下胡子后,就伸出手指点了点李三娘:“你倒是机灵,正的反的都让你说完了,倒是把难题扔给我和你师兄头上去了。” 李三娘跪坐着,拉过矮塌上方桌正中摆的一小碟子炒松子,拿了铁片细心的低头扒松子,听了梁老医师这带着些许埋怨又听着像是调侃的话,她这才抬起头冲着梁老医师讨好的笑:“师傅,嘻嘻,我想着小师兄还是来的好,毕竟小师兄已经进了太医署里去了,以后还是要在太医署做事,那多认识些人总是没错的。 再说,我与小师兄这师兄妹的关系,可是在我被赐官之前就有的了,这一回摆在明面上也是应该。 要不然,你弟子我这般风头过盛,以后怕不是还要劳累小师兄和其他师兄帮我的呢。” “你被赐官的事,我今日已经写了信去给你的其他几位师兄知晓了,哪怕他们不在长安,终归也是隶属于太医署的人。 放心,倘若以后你进了官场,真有个什么事,他们不会不管不顾的。” 梁老医师又与李三娘叮嘱了些太医署里现有的人事,邵阳小少年在旁也听的认真,“今日就到此吧。 宴请那日我就不去了,我本就约了友人要去虎鸣山避暑,到时让邵阳去吧,你之前说的也有理,他这脾气实该收一收了。” 时间过得飞快,三日时间一到,李家宴请众人庆祝李三娘被赐官的宴席这就开始了。 金满楼不愧是长寿坊里有名的酒楼,这银子花够数了后,那服务是真的很是到位。 不光是来了两位掌勺的厨师,一个烧火,两个切菜的学徒,并还附赠四男四女八个上菜端茶倒水的小厮婢女来。 如此,李父李大兄李二兄李二郎就站在李家医堂门口迎客,李三郎在一旁的方几上执笔记录来客随礼。 另一边,女娘帮扶会的门口站着的就是李母李大嫂李二嫂并李三娘了,记录的人请了秦娘子。 至于这日子里李家的小孩子,那都让宝丫和宋茯苓两个人带着去了。 巳时(9:00)刚过,李家众人就在门口等着了。 这第一位来客李三娘再是没想到,竟是就同李家住在一条街面上的仇娘子,仇娘子打扮的甚是体面,头上还攒了花来。 仇娘子把手中的礼盒递过去,拱手行礼口称恭喜。 随着仇娘子的到来,这街面上的人家好似是约定好了一般,一个个的都拎着礼盒穿的体体面面的三五成群的往李家这边来了。 巳时三刻一过,李家所在的这块儿街面就人声鼎沸了。 路口还被堵住了,因着往李家这条街上来的车马太多,巡街都不得不派了人来疏导交通。 一辆看着低调但做工讲究的马车停在了李家医堂门口,多寿放好了马凳,车帘里就走下一身着墨绿色衣衫的男子来。 “多寿,礼物给我,我先拿过去就是。 这马车你自去找地儿停,停好就进李家寻我。” “是,郎主。” 房承先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捧起了两个小木匣子带着笑往李家门口走去。 隔着一段儿距离,李三娘就看到了是房承先,她和李母交代了一声儿,就和秋香往李家这边来。 第796章 李三娘她是真的火了!(感谢 xqybc的月票~) “房郎君,你来的倒是早。” 带着一脸温和笑意的房承先,哪怕因病身形消瘦,可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已是一副风光霁月的画了。 “三娘子,这般大的喜事我如何能不头一个来给三娘子道喜?” 李三娘也是有段日子没见到房承先了,她看着着一身儿墨绿色衣衫的房承先,只觉房承先能有这般豁达的心态,往后就算真的要离开人世了,也该是笑着的吧。 “又偏了你的好东西了,来,快,我引你进去。” 房承先把手中的一个木匣递给李二兄,她看看李三娘然后转过身儿来对李二兄道:“这是我送予三娘子的贺礼,是我闲暇时在书铺找到的一卷医书,想着三娘子能感兴趣,就趁着这日子送过来了。” 李二兄顺势打开木匣子,里头果真摆着一本明显是修补过的书册。 李三郎赶紧提笔在红纸上记下房承先带来的贺礼来,然后房承先见李三郎写好了,这才拿着手里剩下的那个小木匣子说:“此物乃是徐敬真托我带来为三娘子道贺的。” 李二兄一听这话就去看李三娘,李三娘也愣怔了一下,不过也就一瞬的功夫,她就脸上挂上了笑容。 “房郎君回头替我多谢徐三郎君,多谢他还记着我。” 李二兄听到李三娘这般回答,才对着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李三郎点了点头,李三娘见李二兄并未打开木匣,就只好在礼单上记下“木匣一只”的字样。 李三娘带着秋香引着房承先进了院子,特特在偏厅里找了位置予他坐,又亲自给房承先倒了茶。 “三娘子自去忙吧,我本就熟悉这里,有事自会喊人,一会子多寿也就进来了,你放心。” 李三娘福了一礼,“今日着实是要忙,待得事了了,咱们再一起好好说话。” 李三娘转身就要走,未走出两步,就被房承先带着些许犹豫的声音叫住了脚步。 “他知三娘子你并不想与他有什么牵扯了,只他向你道贺的心也是真的。” 李三娘轻轻点头并未回头,就和在一旁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秋香走出了偏厅。 随着房承先的到来,接下来来到李家的人就越来越多了起来。 孙医正、唐明月、陈雁芙、王家等与李三娘有来往的人都一一到了,李三娘引了女客往女娘帮扶会而去,李大兄李二兄就引了男客往李家而去。 好多经过李家门口的人看着人流如织的场面,多是有些带着艳羡的目光看着。 “李家往后可就跟咱们不一样了啊。” “嗐,你这话说的,早前难道就和咱们一样了? 人家本就有在金吾卫当差的人,更别说李家大房的二郎可是也做官了呢。” 在李家这条街面上做些小生意的两位妇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李家的事儿,这话也引起了二人身后的另一位妇人来。 “那还是跟以前不一样的。 这李三娘可是个和离归家的妇人,与她那大兄不同。 这一遭,可不是说明,这小女娘要是养得好,不也和儿郎一般有能为? 你们看吧,老李医师那嘴巴子就没下来过,该是高兴的下不来了。” 几人正说着李家的闲话的时候,突然的李家门口竟然停下了一辆非比寻常的马车来。 要知道,这街头早就被巡街把控了,不允人吧马车往里带,让在外头的车马铺里停呢。 这时候了,还能把马车赶过来,且还是双马,马身带有金灿灿的装饰,这妥妥的是皇亲国戚的贵人车架啊。 别说路人了,哪怕是李三娘他们自己也让这华丽的马车给惊着了,待得从上头走下李三娘熟悉的严嬷嬷的时候,李三娘这才知晓是谁来的。 “郡主派我来给李医师道喜来,李医师能得圣人赐官,实乃圣人慧眼如炬,李医师这一身本事实在是当得此官。” 这一上来就一顺嘴儿的夸赞好话,李三娘能说什么? 自然就是行礼道谢了,“这是郡主特特为李医师挑的,郡主她盼着李医师未来好好做官,当得起圣人慧眼,为咱们女娘谋福祉来。” 清阳郡主会派严嬷嬷过来给李三娘道喜,这是李三娘真真没有想到的事。 别管清阳郡主是真心还是有目的的,郡主这般的身份在此时此刻那确实是在给李三娘做脸了。 人家给了你面子,你就得把这面子撑起来! 李三娘自是落落大方的道了谢,同李母一起把严嬷嬷给请进了门去。 在严嬷嬷之后,再来的人里身份上倒是没有比清阳郡主还高得了,毕竟皇亲国戚在这长安城里也是数的出来的人数。 与李三娘结缘的钱家苏婉慧也带着自家钱小郎一块儿来了,来找李三娘看过病的高大嫂、郭五娘、殷六娘、宋珍珠可都是亲自登门了的。 更别说得了女娘帮扶会和稳婆学堂的利的人家了,哪怕姚青青、孙春兰她们现下在京郊戒毒之地当值呢,她们的家人也派了人拿着礼上了门。 至于本就与李三娘很是有些渊源的邢瑜、常思远、丁家兄弟更是带着重礼登门了。 邢瑜他们的到来,李家众人倒还不觉得奇怪,毕竟当初李家可是救了邢小郎一命的,邢家与李家算是有些渊源的。 但常思远、丁家兄弟可就让李家人觉得有些奇怪了,李二兄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李三娘,那满眼都是:“你这又是从何处认识这般人家的人?” 李三娘只好使了颜色给李二兄,让李二兄给找个位置把几位老乡安排下去。 李家人本来预估好的人数,随着日头高升,这来的人可比原本预估的名单里的人多得多了。 就是露珠儿的生父王二郎王家的王大郎都带着自家媳妇携礼登门了。 郭家兄弟两人也都来了,郭三郎在街边看着李家两边络绎不绝的人群,眼中尽是惊讶,郭三郎是脸上没什么表情,郭四郎终究是性子上活泼了些,他转过头对着郭三郎道:“兄长,看来,咱们之前还是低估了李家了。 再是没想到李家这个小姨竟是有被封官的一天,这远离长安果然是消息不行。 之前咱们哪里知道李家小姨竟是有这般大的本事!” 第797章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感谢书友的月票~) 郭家两兄弟怎么想的,李三娘他们可没空去知道。 不过就算李三娘知道了,估计也不会把郭家兄弟多么当回事儿来。 倘若当初红娘的要求不是那般离谱,李三娘还能看在李母和李大兄的面子上卖郭家一个好。 可出了那档子事儿,能做个远亲处着就已是不错了,郭家想要再多,那可是没有了的。 随着登门来道贺的人越来越多,多得比预想的还要多的时候,李三娘这就赶紧抽空去找了李母说话。 “阿娘,我这边多来不少人,人多倒是无事,顶多把那学堂的桌椅拼起来,倒也能坐下两三桌人来。 只是,阿娘,咱们请来的厨子预备的食材可够做这般多的饭食? 来的都是客,总不好让人干喝茶水啊。” 李三娘一边说,一边拿着手帕擦拭额头的汗,“阿娘,这都赖我,我要是之前就预想到能有这般多的人会来,就和你说多预备些食材就好了。 要不,这会子打发人到金满楼去,多叫几桌席面得了。” 面对李三娘的担忧,李母倒是没那么着急,她一把抢过李三娘手中的帕子,“你仔细着些,这妆面都要被你擦花了。 今儿个你是最重要的,他们都是冲着你来的,你可得给我把这脸面撑起来。” “阿娘,儿本就是一张清汤寡水的脸,可别管儿这张脸了啊。” 李母可不会遂了李三娘的意,在她眼里,哪怕李三娘相貌平平,那也是美的很。 “好了,这事哪里用你操心? 当初我与你大嫂、二兄就商议过了,本就让金满楼多预备下了三桌席面来。 为的就是怕遇上如今这般的场面。 既然人来得多,让厨子匀一匀也就出来了。 少的就去外头买上周记羊肉汤饼并胡麻饼算上就是,这多来的本就是咱们的街坊邻居,想必他们也不会见外挑眼的。 再不然,咱们回礼上多奉送两份儿糕饼就是了。” 李三娘见李母心里有数,遂也就放了心下来,还直接说:“那可得给露珠儿留下一些,她也爱吃那烤的酥脆的胡麻饼来。” 李母听了李三娘这话,简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秋香,你听听,这话说的,好似我这做阿婆的往日里亏了我那孙女的嘴了。” 说过这些后,李母把帕子折好还给李三娘:“不过,这酒水倒是真的预备的少了,我得找人去多买些回来。” 午时三刻(11:45),李二兄瞅着天空上的太阳,他就冲李父说:“阿耶,得亏之前去买了绸布,要不然这天在院子里吃饭可真的是遭罪来。” 李二兄抬手轻拍了李大兄的胳膊一下子,“多亏了大兄有见识,要不是你之前说了这法子,这会子让来客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可是咱家的不是了。” 是的,李家和女娘帮扶会的院子上头都用绸布罩了起来,是李大兄早前提过的,道是在这院子里摆桌,难免阳光刺眼,不如学人家用绸布拉了绳子罩起来,还能得一丝清凉来。 李大兄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回过头对着李父说:“阿耶,我瞧着这时辰差不多了,要不咱们敲锣开席?” 李父也抬头看了看天,他又低下头想了想刚才来的人,心里觉得该来的都来了,遂点头应声道:“好,那就通知厨子,一刻钟后就开席! 大郎,你去把这炮竹点上,也好叫人知道知道咱家的喜事儿来。” 李大兄拿着火折子去点燃了那一筐炮竹,随着热度上升,受热膨胀破裂开来的炮竹发出“砰砰砰”的碎裂声儿来。 引得围观的人纷纷往李家门口去看,少不得过后众人就要把李家三娘子做官的事儿在嘴上多说几回了。 李四郎拿着小铜锣,他自认被李父委以敲锣的重任,是李父对他的信任和看重,因此他十分郑重的提着小铜锣站到了院子里搭起的高台上,“咚咚咚”的声音响了起来,本来还在交谈的众人就往高台上看,遂也渐渐地降低了音量。 李父在旁给了李四郎一个“我很满意”的眼神,李四郎很是知趣的从高台上退了下来。 李父看着高台下围坐的众人,他深吸一口气,先是十分郑重的对着台下认真的行了一礼。 然后他才朗声高喊:“今日诸位能来我家三娘这被赐官而开的宴席,我李华林是真心感激诸位的! 诸位,多谢,多谢!” 说过这话,李父又是深深一礼。 台下有那与李父又有着十几年交情的人里性子活泛的不禁大声儿喊道:“李医师,快把李郎官请上来与我们说几句话吧。 我们啊,对你这张树皮老脸可不愿意看喽,哈哈,哈哈。” 此人调侃的话一说,倒是让李父紧张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李父无声儿的对着此人说话的方向拱了拱手以示感谢,然后他紧接着就说:“先让三娘等等,让我来说上两句话。” 李三娘这会子抱着露珠儿在台下和李母李大兄李大嫂李二兄他们站在一起,李三娘看着李父在台上高声说话的样子,只觉这一刻真是实在太幸福,太美好了。 能让父母觉得骄傲,能让父母在众人面前夸赞,当真是有一股子热流从心底发出直接窜道脑门顶,只觉整个儿人都热乎乎的。 “......当初就是老来得女,我家三娘那么一点点大的时候,我就觉出她聪慧来的......” 随着李父这夸赞的话说了一箩筐后,李三娘在台下只觉脸上有点烧,她凑近李母耳边轻声道:“阿娘,你快上去拉阿耶下来吧,这再夸下去我往后哪里还好意思出门去。” 李母觉得李父这话说得都过了一刻钟了,着实不该再让他抒发感情下去了。 “大郎,你去。” 李大兄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走到台下对着李父使眼色,李父瞧见了,这才觉出自己说的时间有点儿长了。 “......来,让我家三娘予诸位说几句来。” 李三娘放下怀里的露珠儿,一溜烟儿的小跑上了高台,她先是行了一礼,然后直接朗声高喊:“今儿个三娘我谢了诸位能来,多谢诸位了。 话不多说,这么个时辰了,我只愿诸位今儿个吃好喝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第798章 女娘也可以活得快活! (感谢书友的月票~) 台下众人本来听着李父那一句句夸赞李三娘的话,还以为李三娘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呢,结果走上高台的李三娘也确实是与众不同来的,竟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就让李四郎“咚咚”的敲响了铜锣,直接开席了。 “这般干脆利落的女娘,当真是难得一见,不亏是能被圣人赐官的。” 李父听着老友这话心中只觉欢快,捋着胡子在那里说:“哪里,哪里,她啊,就是不耐烦我多讲了几句话就是了。” 可李父脸上哪里有不满意的样子,不过就是嘴上谦虚这么说罢了。 金满楼的服务很是到位,铜锣一敲,说是开席那就是真的开席了。 李家这边是穿着蓝色短打的小厮人人手里一个托盘,四个人分开一桌桌的开始,先上冷盘,精致的小点,瞧着就是那富贵人家里才会吃的东西。 李父带着李三娘先是在正堂带有孙医正、高老医师他们的那一桌开始敬酒,到得偏厅第二桌,坐着的就是与李家交好的富贵人家,像是房承先、邵阳小师兄、邢瑜等人就在这桌。 李三娘就这么被李父拉着,同李大兄李二兄一块儿把这七八桌都走了个遍。 前面几桌还好,那些人多半都比较矜持着些,说些夸赞的话也是隐晦的很。 但外头那几桌,尤其是同李家住在同一条街面上的人家,从小看着李三娘长大、出嫁、和离、归家,又看着她做医师,一步步的到现在又做了官,那可真是说出嘴的话,赤裸裸的让李三娘哪怕喝的是不过几度带着甜味儿的果子酒,都要双颊通红,不好意思抬头了的。 “......三娘出生那日,我就瞅见朝霞漫天啊,那时候我就知道,三娘子来日必定有大造化! 瞧瞧,瞧瞧,如今可不是么? 咱们街面上不是没有做官的,但像三娘子这般的女娘做官的可真的是头一个啊!” 好不容易在李家这边社交完了,李三娘赶紧跟上门口等着的李母往隔壁女娘帮扶会去。 估计是因着这边儿都是女客,没有一个男子,哪怕是端菜的人都是金满楼里同意穿着豆沙色衣衫的小丫头。 所以,李三娘甫一进去,就迎来了众女娘看过来的稀奇目光。 有那性子活泼的,像是殷六娘这般的,她就直接张口说:“好啊,李郎官竟是在这热菜都要上过了的时候才过来,必要罚酒三杯才成。 诸位姊妹,我说得可对?” 一人出声儿,八方应和。 李三娘哪里会怕这个? 她就走到殷六娘所在的这一桌来,当场自倒自饮了三杯果子酒来。 这边也搭了一个高台,李三娘直接端着一杯新倒的酒走上高台,站在高台上,她看着台下这几十位不同年龄的妇人女娘,朗声高喊:“今日诸位能来我李三娘的宴席,是诸位赏光予我,在此三娘多谢了。” 李三娘举杯对人,“此杯敬诸位!” 饮尽杯中酒后,李三娘当下对着众人又行了一礼。 “话不多说,诸位,我只愿大家今日吃好喝好,若有错处,还望包涵一二。” 说过这话,李三娘正想下台呢,就听台下又响起殷六娘的嗓音来:“李医师,别着急下台啊。 予我们多说几句吧? 这能做官的女娘不是没有,我晓得那皇宫里头就又女官来。 可这能在太医署做官的女娘,你可是头一个啊! 李医师,再同我们说几句吧,我们想听。” 殷六娘站起身儿,冲着周围看了一圈儿:“啊,诸位姊妹,你们是不是也想多听李医师说两句啊?” 有那胆子大的,就也跟着高声应和:“想听,想听,李医师说几句吧,再多说几句。” 盛情难却之下,李三娘遂退了两步,重新站在高台的中心点上,她站定后没有立马就说些什么,反而是用目光从左到右把台下的每一个人都看顾到了。 略顿了两息后,李三娘见台下众女娘也不催促,她咽了口唾沫,这才悠悠开口。 “我的阿娘是个稳婆,”李三娘望向台下一旁的李母,“这一点相比不少人都知道。” “这大家伙儿都知道啊,俺家三个小子都是赵稳婆给接生的咧。” 李三娘对着答话的街坊赵婶娘笑着点点头,“我阿娘至今都还在给人接生,哪怕起立了这个女娘帮扶会,让我阿娘忙了不少,她仍旧去给外三城里的妇人接生,只收十几个钱。” 十几个钱在现场的妇人女娘来看,算不上多,但也不是说少得看不上眼。 众女娘不解,李三娘这怎的就说到李母接生收几个钱的事儿上了呢? 不过,倒是没人催促发问,都想听听李三娘接下来还会说些什么? “我家大嫂,”李三娘看向李母身边站着的李大嫂,李大嫂有些懵,这怎么就提到她了呢? “我家大嫂蒋梅花出身武人世家,会骑马、能射箭,还会些拳脚功夫。 她嫁予我大兄时,我还尚小,少时阿娘忙碌,多亏了大嫂带我。” 李大嫂不解,她觉得这嫁进李家,小姑子年岁小,婆母又有事要忙,可不是得带着小姑子一块儿好好过日子? 这又哪里值得李三娘在众人面前来说的? 李大嫂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李母听着李三娘的话,倒是有些猜到了她想说的话,遂伸手轻拍了李大嫂手臂一下,示意她不必不好意思,本就是她做的,没甚不可说的。 “我家二嫂吴兰来自京郊吴家村,是家里的长孙女,自小勤快麻利,是个利落人。 她嫁予我二兄后,帮了我阿娘和大嫂不少的忙。” 李二嫂愣怔了一下子,她没想到过去她曾经和李三娘闹过那般矛盾,这时候了,李三娘她竟然还会当着众人的面夸奖她! “而我,因是家中老来女,阿耶阿娘大兄二兄乃至大嫂二嫂都多宠我,少时我除了随着阿耶学医,倒是甚少帮家里做活。 诸位,我今日能有得幸被圣人赐官,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荣耀,是我和我的家人的荣耀,我的荣耀里没有他们帮我,助我,就没有如今的李明芳! 所以,诸位,女娘自是可以嫁得郞婿生儿育女,也是可以在外谋得一营生,像我阿娘那般为人接生,或是如殷六娘那般做个绸缎铺子的掌柜,这都是好的。 当然,女娘也可同我一般靠着自身的本事做官出仕。 你们别只看我一人是做了官的,我还知道司农寺还有一年俞五十的妇人(毕琼岚)比我还早就做了官的,只因她种地种得好。” 李三娘再次从左到右看了全场,“诸位,女娘可以活得同男子一般快活,女娘不论是在家还是在外那都是顶顶好的!” 第799章 好好地认真生活!(感谢 海棠香香的月票~) 李三娘的话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来参加宴席的女娘里年纪小的,比如宋珍珠这般的富人家的女娘对于李三娘说的话并没有多想,倒是年岁稍大些的仇娘子、殷六娘、郭五娘以及接受过女娘帮扶会和稳婆学堂帮助的这些有过人生经历的女娘是想的更多。 替孙春兰来道贺的孙稳婆和孙母,她们两人就是对李三娘这番话感触颇深的人。 “阿娘,当初你让兰妮儿(孙春兰)上李家这事儿做的可太对了! 兰妮儿她往后,我不求她像李医师这般能做官,只要能有个手艺在身,将来能养活自己个儿,能活下去,我就放心了。 往后我不在了,兰妮儿她能侍奉于李医师身边,下半辈子她要能再教个徒弟,就是顶顶好的一辈子了。” 孙母这话说着说着就带了哭音,眼角也冒出了晶莹的泪珠子。 孙稳婆听着孙母这话,心中也甚是感慨。 当初孙春兰降生不过几天,孙母给她洗人生里第一个澡的时候,就发现了孙春兰乃是石女(第276章情节)。 这要是在远离长安的地方,怕不是孙春兰刚一下生就要被溺死了去。 不能人道,不能生孩子的女娘,在太多人眼里就是个没用的物件了。 孙稳婆想起当初的事儿,家里不忍心孙春兰这一条命,好好的给养了下来,还拼着家底给送去秦娘子那处识字,只为了未来不能嫁人的孙春兰能自己个儿好好活下去。 “别想了,那些都过去了,这是春兰的造化! 快擦擦,这是人家家大喜的好日子,别惹了人厌。” 孙母赶紧低下头用衣袖擦掉眼泪,她心里想着,李家这大好的日子,可不兴掉泪来。 李三娘身后带着秋香和李母、李大嫂、李二嫂一桌桌的敬酒,遇着那爱说的还要陪着说上一会子话。 就算是不过几度的果子酒,这么两场喝下来,李三娘也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晕乎乎的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觉有些发热来。 不过,李三娘仍旧是强打着精神和李母她们一起把这些女客都给一拨拨的送出了门去。 李母拿着钱袋子去找金满楼的人结账去了,李大嫂、李二嫂和吴巧兰忙活着同那金满楼里来的四个婢女收拾着杯盘狼藉的席面,只李三娘被秋香扶着往屋子里头去。 盖是因着屋里还有几个人没离开,都等着想要和李三娘单独说说话呢。 “让诸位久等了,待我坐下喝上一碗醒酒汤,脑子清醒了,再同诸位说话。” 郭五娘、殷六娘、苏婉慧和宋珍珠看着面颊通红,眼神迷蒙的李三娘,哪里能不知道她这是有些醉了呢。 李大嫂这醒酒汤送来的快,那味儿让本还在闭着眼睛休息的李三娘立时就睁开了眼。 酸的够劲儿十分上头还带着蛋花儿的醒酒汤的温度正适口,李三娘谢过李大嫂,不过三四口就饮尽了这约莫能有小儿拳头大小的汤碗。 喝过醒酒汤,又就着秋香的手喝了一杯清水的李三娘,赶紧抬头去看屋里坐着的众女娘来。 “诸位能留到最后,必是有私密话儿要同我说,咱们按着年岁,一一同我入偏厅细说可好?” 李三娘这法子算是最妥当的,众女娘无有不应。 因此,李三娘最先喊了殷六娘进屋去,“六娘子,咱们一起走吧。” 入了偏厅,秋香十分有眼力劲儿的搬了一架屏风挡在门口,阻隔了外头的视线。 其实,正堂里坐着的女娘断断不会这时候非要往偏厅里头瞄一眼的,放一架屏风,不过是为了隔绝一个空间出来,好让人能轻松的说些话来。 李三娘不用殷六娘说话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六娘子稍待,我清理下自己。” 在偏厅一侧的脸盆架子上用温凉的水洗了手,用布巾子擦了脸,感觉自己清爽且干净后,李三娘这才走到殷六娘身边坐下,眼神示意殷六娘子把手腕放到脉诊上去。 殷六娘不过惊讶了一瞬就释然了,她顺从的伸出了手腕。 “该是有三个月了,脉象强劲有力,挺好的。 过后我应该还是会在永平坊的医药三堂里坐诊,往后到了日子你自去找我看诊就是。 若是我不在医堂,你尽管来家里寻我。” 殷六娘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下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她面带微笑的看向李三娘:“多谢三娘子了,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也就放心了。 早前我也找别的医师瞧过了,但不找三娘子瞧上一瞧,我这心里总归是不踏实的。” 李三娘懂殷六娘这般的心理,她摆了摆手示意无妨,然后又给殷六娘说了不少早孕妇人该注意的事后,就把殷六娘送出了门去。 第二个进门的是苏婉慧,李三娘看着苏婉慧的样子就知道她身体康健无事,那还要单独与自己说话,必定是有其他事要说的。 “娘子尽管说就是了,你我认识许久,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苏婉慧却是很谨慎,她转头往外头瞄了一眼,看着被屏风挡的严严实实的后,这才探头过去小声儿的对李三娘说:“......我家郞婿听着好似和三娘子你有关,就借着机会去探查了一番。 那妇人的相好好似是和新罗的王室有些联系,人已经抓进大理寺里去了,就是那妇人并王二郎也都进去了。 我今儿个一是来恭贺三娘子做官了,二是我想着三娘子该是不知晓此事的,听说三娘子的大兄在金吾卫,你那二侄子也是在兵部,怕是三娘子你们该是被埋在鼓里的,我就多嘴来告知一声儿来。 事情不一定能牵扯到三娘子你身上,但是,”苏婉慧此时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三娘子,女娘做官一事朝堂上当真是有些迂腐文官不同意的,怕不是会以此事联系到你身上。 我家也做不了什么,只是能来告知一声儿罢了。” 李三娘很是震惊无语,想不到王二郎(露珠儿的生父,王子恒)身上竟是发生了这般的事儿来。 第800章 风雨欲来(感谢 sz7074的月票~) 李三娘惊讶过后就赶紧起身对着苏婉慧行了一礼来,“多谢苏娘子告知此事,我确实尚不知此事来。 今日我家露珠儿的大伯一家也来了,但瞧着不像是有事发生的样子,这会子该是也离开了吧。 此事多谢苏娘子告知,知道了此事,我心中也有个准备了,多谢。” 苏婉慧见李三娘如此表态后,就也紧跟着说了些贴心话儿,然后李三娘把苏婉慧送出门去,去隔壁李家找了和露珠儿他们一块儿在厢房玩耍的钱小郎,同李母一块儿把苏婉慧母子送出了门。 “阿娘去忙吧,我那里还有两个客人尚未走,我还得回去来。” 李母也忙着呢,就摆了摆手,直接回头进了李家的门去。 李三娘和秋香回了女娘帮扶会这边的正堂,“郭五娘子,让你久等了。” 郭五娘跟着李三娘进得偏厅里头去后,她倒是知道李三娘今日忙碌,也因着过往曾经和李三娘来往过书信,遂也不寒暄了,直接步入今日来找李三娘的正题上去。 “......所以,我那阿姐就想着找三娘子给瞧上一瞧,若是真的没有可能生孩子的话,她也就死了这条心,想着直接过继了小叔子家的孩子就是了。” 李三娘明白对于此时之女娘子嗣的重要性,她点点头后又想了想才开口回话:“我后日就要去太医署报道,明日应是还能有空闲,若是你舅家阿姐有时间,可直接明日巳时(9:00)来我家医堂寻我瞧上一瞧。 若是没空,十日后的这月十八乃是立秋,我必定是在家的,到时我提前给你去帖子来,你就让她来家里寻我就是。” 送走了郭五娘,终于轮到了宋珍珠,她看着李三娘就在正堂里坐下了就笑着问:“怎的?别家女娘都能进那偏厅里去,偏就我不让进了不成?” 李三娘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好几口后才笑着看向宋珍珠:“还有心情同我调笑,想必是有好事同我说吧?” 正如李三娘猜测的一样,宋珍珠从袖袋之中掏出一份儿精致的印花描金的请帖出来。 李三娘双手接过来,在宋珍珠温柔的笑脸中打开了这一份儿请帖,看过后,李三娘惊讶的问:“竟是这般快的就找到如意郞婿了么?” 是的,这是一份儿婚礼请帖,请李三娘去参加她的昏礼的。 “是我阿娘那边的亲戚的亲戚,虽说与我家连着亲呢,但血脉上并无牵扯。 他是家中第三子,上有同胞兄长两人,下面还有一异母阿弟,在子嗣传承上并不怎么看重。 我家在议亲之前就把我的病症同他家说过了,他家是同意了的。” 李三娘看着一副完全沉浸在爱情之中的小女娘样子的宋珍珠,心中却觉得此时哪里会真的有不看重子嗣的男子和人家呢? 就算有,哪里就这么巧的让宋珍珠遇上了呢? 可宋珍珠这般欣喜的来亲自给她送请帖,李三娘又哪里舍得把这话同她问? 不过,想了想后,李三娘还是隐晦的问道:“想必你能同意这桩婚事,该是那男子样貌不一般吧? 可是能比过徐三郎(徐敬真)来?” 听到李三娘提及徐敬真来,宋珍珠脸上恍惚了一下后,带着释然对着李三娘笑了一下:“相貌自是比不上徐家三郎的,但也是美男子,性情柔和,可是比冷冰冰的徐三郎要好上千百倍的。” “你阿耶阿娘兄长可同意此桩婚事? 啊,你能来给我送我请帖,想必他们是同意的吧? 那往后你待如何?” “嗯,家里都同意的,本就是嫁在这长安城,又不走远了,我阿娘哪里能不同意呢? 至于,以后?” 眼神之中带有一丝迷茫的宋珍珠想了想后才说:“往后我是不敢生的,想着从松郎兄长那里过继一个嗣子也好。 实在不行,我家侄子应也是不会不管我的。” 李三娘同宋珍珠又聊了些话,李三娘旁敲侧击的问了宋珍珠之后,她发现该是宋家和这周家是有什么交易在的,宋家必定割舍了什么来交换周家三郎娶不能生育(双角子宫)的宋珍珠,或者那周三郎应也是有什么弱势的地方,这才同意娶宋珍珠。 不过,既然是宋家同意的,想必他们也考虑过最坏的情况了。 因此,李三娘最后对着宋珍珠说:“我瞧着日子是在下月月底了,到时我也不知有没有空闲,若是太医署里忙碌,我怕是去不得了。 不过,你放心,我哪怕人不到,这新婚贺礼也必定托人给你送过去。 在此,我预祝你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这把宋珍珠送出门后,李三娘抓紧时间回了李家,就见到了由李二兄陪着一起喝茶的邢瑜、常思远、丁家兄弟几人。 李三娘先是道歉了自己过来晚了,让众人久等了,然后就赶紧坐下询问几人等她可是有事?是否需要单独说? “哎呀,你们都是三娘的友人,若是有话要说,我这就避开。” 李二兄站起身这般说道,说过这话不等邢瑜他们回答就抬步往门口走。 “李家二兄不必回避,我等与三娘子因缘际会做了朋友,你既然是其兄长,这话断然没有你听不得的。” 常思远站出来拦住了李二兄的脚步后如此说道,不过李二兄仍旧抬眼去看李三娘,他见李三娘微微点头应允这才重新坐下。 “等着三娘子是有三件事要说予给三娘子听。” 常思远见李三娘他们都郑重的看过来,包括邢瑜与丁家兄弟三人,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第一,毕琼岚在昨儿个升了官,现下品级与三娘子一般都是七品了。” 不等李三娘他们反应什么,常思远就紧跟着继续说:“第二,我虽是在工部,但在大理寺也是有消息的,最近因着阿芙蓉案的缘故,江南东道出动不少水军来,也在沿海抓了不少他国暗探。 巧了,其中有新罗的暗探交代了不少事出来,其中有一人牵扯到了三娘子。” 第801章 简在帝心(感谢 迷失的森儿的月票~) 常思远的话音刚落下,李三娘就想到了之前苏婉慧同自己说得那些话来了。 “想必三娘子也从他处知道此事了吧?” 常思远见李三娘脸上并未有惊讶,反而是李二兄脸上全是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李二兄抬眼去看李三娘,李三娘眼神示意李二兄别着急,“是,不过也就是小半个时辰前,我才刚从别人嘴里知道此事。 听着那意思是王二郎他那表妹的相好与此事有瓜葛?” “相好?什么相好?” 李二兄一个高声,他着实是有些听不懂李三娘这话了。 毕竟当初虽然王二郎再娶他那表妹是给李家发了请帖来的,但当时就叫李大兄给打了出去的。 李二兄又哪里会对王二郎后娶的新妇有什么关注? 如此,这会子听到常思远说起王二郎的新妇竟然有了相好这一事,自然是非常震惊的了。 常思远见状,也就不卖关子了,直接从头给在场众人解释了起来。 “因着阿芙蓉案的缘故,近卫军在江南东道抄了不少贪官,竟然意外发现了新罗的奸细。 在这其中揪出了一条线,其中就查到了几个扮作行商从江南东道往长安来的商人,一个叫作王二的人算是这些新罗暗探在长安的头目。 而王二在长安有一相好的妇人,此人正是王二郎的新妇,也就是他后娶的那表妹来。” 李三娘低下头眉头紧皱,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此时此刻李二兄就是彻底的懵了。 “这......这,这怎么可能? 今日王大郎带着他家娘子一起来了,我虽未关注过多,但我记着王大郎那样子也不像是家里糟了这般事的样子啊。” 李三娘抬起头看向常思远问:“想必王家该是一家子都被瞒在鼓里的吧? 可能王二郎的表妹都不知道自己那相好竟然是新罗暗探,该只是她被利用了吧? 若是如此的话,大理寺应该也就是把人叫去关几天,问不出什么,就会放出来了吧?” “具体如何,我尚不清楚,但应该与三娘子所猜测的大差不差,要不然王大郎不会是如此表现,还能来参加三娘子家的宴席。 只不过,哪怕如此,这终究是与三娘子是有些干系的。 所以,我也不过就是来提醒一声,若是往后有人以此来攀扯三娘子,三娘子心中也好有个准备来。” “那第三是?” “我那在工部弄出的造纸作坊有了不小的进步,以后结合印刷作坊,想必以后也能在教育上有些用处了。 倘若以后你们有需要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言语。” 说过这三件事后,常思远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就起身告辞了。 常思远要走了,邢瑜、丁家兄弟他们也不好久留,随着常思远就一起离开了李家。 李三娘同李二兄把人送走了后,就问李二兄李父可还好? “大兄和阿娘给送回去照顾了。 阿耶今儿个实在高兴,喝得多了,没等人走完,就迷迷糊糊的了。” 听到李父有人照料,李三娘也就不担心了,但看着李二兄一脸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李三娘不禁笑了一下子:“二兄也真是,咱们兄妹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阿耶早前特特写了请帖去送给大伯一家,今日大伯一家并未来人,但却派管家送来了贺礼。” “无妨,大伯那儿不过就是上一辈的事罢了,能维持个面子情也就够了。 阿耶能写那么一份请帖就已是出了心中的恶气了,他必不会在意大伯一家来不来的。” 说过这话后,李三娘就打算起身离开去厨房看看李母和李大嫂李二嫂她们去,可她刚站起来,就听李二兄喊道:“三娘!那王家?” “二兄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他们哪怕是真的要攀扯我,也得有证据,其实不过就是捕风捉影罢了,我自己立得住,他们能耐我何?” 一切都收拾妥当,夜里李三娘哄睡了露珠儿后,就被秋香给拉到了桌边,“三娘子,咱们要不要找先生说一说此事?” 李三娘一听这话,就知道秋香说得是那王家与新罗暗探牵扯上关系的事,李三娘伸手拍了拍秋香的小臂,一脸恬淡的说:“无妨,倘若真的对我不利,先生他必不会放任不管的。 先生智计百出,说不定早就安排好了呢。 咱们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我去太医署做官是想做实事的,哪里有空闲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再说了,秋香,你想啊,我这官是圣人亲赐的,他们啊,若是真的要攀扯我,可也得看看圣人允不允啊。” 被李三娘这么一点拨,秋香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是我想多了,既然三娘子心中有数,那就好。” 翌日,李三娘先是去瞧过了李父,见他情绪稳定,没有前几日那般亢奋的心情了,又恢复成原来较为恬淡的样子后,她就放下了心来。 上午头儿,李三娘和秋香先是去礼部领了她的官袍、管帽等一应物什,七品官的官袍是绿色的,瞧着倒是没有绯色官袍好看。 但这毕竟还是官袍,当场试过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后,李三娘就拿着这些物什回了家去。 时间过得很快,在假期的最后一天,李三娘带着秋香提前去了太医署,找到了孙医正报道来了。 “......听那意思,该是想让你单独开出一科,主管女娘妇人相关事宜的。 具体需要做些什么,我这边倒是不清楚,待得王署正得空了见你,你可再问予他。” 李三娘点头应是,然后就被孙医正带领着熟悉太医署,从藏书阁到讲学坛,又被一一引见四大科里的其余三科的掌事人,这么一套忙碌下来一上午头的时间就过去了。 午食是孙医正请着在外头吃了的,下午回到太医署又等了两刻钟的功夫,王署正这才有空单独见李三娘来。 “......圣人的意思是,你既然身为女娘有此等技艺在身,那就要比男子能更好的了解女娘妇人的需要,可以更好的摆弄好那一块儿来。” 王署正上午刚进宫去见过武帝,从武帝口中得知了武帝对于李三娘的看好,和想要李三娘去做的事。 因此,王署正明白自己这个署正虽然是太医署里最大的官,但在面对李三娘这个简在帝心的人的时候,可是没那么大的官威在的。 所以,王署正一脸和气的看向十分有眼力劲儿,提前一日来早早报道的李三娘:“具体那些事宜,现下还不好说。 你就先在太医署里呆上一段儿时间,熟悉熟悉咱们得活计,心里有数了,也好出去单独开一科来。” 第802章 事业启航(感谢 妖精的尾巴的月票~) 从太医署里走出来后,李三娘和秋香就上了马车,马不停蹄的往长安城外去。 “三娘子,喝口水吧,”李三娘收回无意识的看着车窗外街景的目光,转过头谢过秋香递过来茶杯低头啜饮起来。 刚才在太医署里的时候,听着王署正那话的意思,该是想让李三娘把京郊戒毒之地这一块子给稍稍放下些,去太医署里熟悉流程,然后再去铺陈有关女娘妇人医疗保障等的相关事宜。 可这些话都不过就是些套话罢了。 李三娘能听出王署正那意思就是:“我听圣人的,圣人说让你做官,让你在太医署,那我就给你安排。 但是你自己能不能搞懂这些就是你的事了,我可不会全心全力帮你去。 未来,你要是做的好,圣人夸赞,那是咱们太医署沾光; 你要是没做好,那就是你一个人的错,可别带累了我们太医署来。” 所以,李三娘能真正倚靠的就只有她自己! 再有就是王署正的话里并没有说具体的时间节点,这在太医署里实践了解流程要多久才算能成,能过关放她单独出去做事呢? 同时,关于京郊戒毒之地那一块儿,李三娘也并不想真的放手。 “再怎么说,那一摊子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这时候流程流畅了,用不到我了,他们就想空降摘桃子? 那不可能!” 出了安化门,来到了城外,总算是凉快了不少,李三娘放下茶杯转过头去看窗外,心中琢磨着这事要怎么办的好。 拿着腰牌进了戒毒之地,李三娘先是去见了铃兰她们,同她们了解了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还没恭喜师傅做官了!” 铃兰领着姚青青、孙春兰她们几个并太医署的几个医女一起对着李三娘行礼问好,口称恭喜。 李三娘从众女娘们的笑容之中感受到了真心,自然了,此时此刻,她们与李三娘之间的利益也是最紧密的。 哪怕她们不能做官,未来只要李三娘能够稳住,她们的前程又怎么可能差了呢?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说起来是有些夸张的,但又不是完全没道理。 李三娘谢过了她们的恭贺,又把自己带来的吃食拿出来分予众人,然后她就拉着铃兰回了屋与她单独说起了话来。 “......就是如此,以后这一摊子的事儿,只要不出大事,我该是不会再管了。 此地最多再有半年就该裁撤了去,但必定是不会直接拆掉,但应是会逐渐演变成太医署下的一个小科。 我并不想放弃这处,所以,我过后会去寻清阳郡主,请她出面揽头。 铃兰你需要做的就是替为师稳住这里的一切,把女病区管好!” 李三娘伸出手握住了铃兰的双手来,“铃兰,过后为师定是会为太医署再招女医师的,到时候这就是你的机会! 圣人既然给了我机会,我就不会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可能性! 如此,待得你也能入了太医署,有了品级后,自然就可单独掌握这一处了。” 铃兰从没想过自己会被李三娘如此看重,竟是连她未来的路都给算计好了。 李三娘看着低下头去的铃兰有好一会子没说话,就出声喊了她:“铃兰?你可愿意陪为师走上这一条路去? 未来若是繁花似锦,那是好的; 若是满路荆棘,也只得咱们一起头破血流的趟过去!” 这短短的几句话里,铃兰脑海里却是把自己的前半生都像是走马灯般一般的过了一遍。 少时孤苦流落欢场,幸运的事遇到齐芷蝶她们,有了几个贴心的姐妹一起熬着日子过,后头就遇到了不良人,成了女暗探。 为不良人办事,结果又幸运的遇到了李三娘这般的女医师。 好姐妹九娘身死留下个孩子,为了照顾好孩子,又因着她有些天分,走了不良人的路子,平康坊莳花楼里的铃兰“死”了,王铃兰这个带着孩子寡居长安的妇人活了。 一步步的小心精细的养活了九娘的孩子(小平安),被李三娘带着进了京郊戒毒之地,给染了阿芙蓉之毒的女娘妇人诊治看病。 一切都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上发展,突然的李三娘这个师傅就做官了! 然后就又突然的告诉她:“你好好跟着师傅干,未来你也去考个女医师出来,你也来太医署里做官去!” 李三娘看着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双眼湿润,仍旧在不停的掉泪珠子的铃兰就愣住了,呆愣了一下后,李三娘从铃兰的眼里看到了各种情绪。 一把拉过铃兰到自己怀里,感受到自己肩头的湿润,李三娘伸出手一下下的抚摸着铃兰的脊背,她并没有说些什么,只这么默默的让铃兰哭,好发泄她心中纷繁复杂的情绪。 哭了好一会子后,感觉情绪逐渐平稳了下来的铃兰这才从李三娘的怀抱之中起身。 不待李三娘问些什么,就见铃兰看着李三娘郑重的跪了下去,不等李三娘拉她起身,她就叩首了下去。 “师傅,弟子铃兰必不辜负师傅的倾囊相授!” “你这是做什么? 快起来,赶紧起来,咱们之间,哪里还需得行这般大礼?” 秋香是个十分有眼力劲儿的人,她打了水,用帕子浸了冷水再拧干递给眼睛发红的铃兰。 铃兰道了谢,用凉帕子擦净了脸上的泪,又重新梳妆了一遍,大体瞧着看不出哭过的样子了,这才重新坐下好和李三娘说话。 “师傅,这事要如何同清阳郡主说呢? 哪怕是郡主,可是也没有什么资格能管这太医署里的事吧?” 李三娘点点头,应了铃兰的话。 “若仅仅就只是个郡主,还是个尚未出嫁的郡主自然是没权力去管这个的了。 但咱们都与清阳郡主接触过,她并不是愿意被拘在后院之中的女娘! 清阳郡主是个有野心的人! 当初我予她看诊时,她曾问过我,这阿芙蓉之毒可会对子嗣有碍。 我也照实回答了,清阳郡主最后的回话可不是那等哀戚幽怨的,她同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来。” “女娘就非要嫁人生子么? 我贵为郡主,哪怕我不嫁人不生子又待如何?” “所以,咱们此时去寻清阳郡主来插一手,应该是有可能性的。 这是你好我好的事,清阳郡主需要这个机会站出来,我也需要有这般资格的人来为咱们保驾护航!” 第803章 女娘的野心!(元旦快乐~) 李三娘和铃兰又聊了几句后,就起身出了门,往清阳郡主所住的院子里去了。 在门口请示过后,不过一会子,就见严嬷嬷端庄的走了出来。 “李医师来了?快请进,郡主还说以后想见李医师可不容易了呢?” 李三娘哪里会真的把严嬷嬷这般人说得话当真,不过人家愿意给你提面子,这该给的态度还是得有的。 “瞧嬷嬷这话说的,郡主与我多方照顾,若是有事尽管寻我就是了。” 互相说着恭维的话几人就一步步的进了屋子,不愧是郡主所在,李三娘甫一进去,就感受到了一丝丝凉气。 在这如蒸笼般的夏季,能在屋里感受到一丝丝清凉,可不就得靠冰盆了么。 端坐在上首的清阳郡主脚边上可不就正有一个冒着丝丝凉气的冰盆子,李三娘、铃兰和秋香给清阳郡主见了礼坐下后,就和清阳郡主寒暄了起来。 聊过炎热的天气,又说过李三娘被赐官的事,这时间就过去一刻钟去了。 李三娘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放下茶杯转头看向上首坐着的清阳郡主来。 “郡主,今日突然到访,实在是我有所求来。” 清阳郡主倒是不虚为,只轻轻的笑了笑:“我倒是猜到了李医师该是有所求的。 毕竟,往日里,李医师除了来给我瞧病之外,也就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登我的门了。 哈哈,好了,不说玩笑话了,李医师但有所求,尽管说来听听。 李医师与我看诊,费心不少,若是我能帮上忙的,自是不会推辞。” 哪怕李三娘知道这些话就是清阳郡主说出给她听的场面话,但李三娘心中仍旧觉得清阳郡主当真是不错的了。 毕竟愿意说些场面话给人听,也可证明上位者并非是独断专行之人,同时夜表明只要你有能力,能给他们带来利益,那他们就愿意为你变成一个和蔼可亲之人。 “......因是如此,我往后该是不会再管这边儿的事儿了。 若是我不想法子,往后怕不是女病区这边也都该是宁医正一起协管了。” 清阳郡主认真的听着李三娘说话,听到此处她点点头,清阳郡主心中也明白,事实确实如同李三娘所说,往后李三娘要到太医署里做官去的话,京郊戒毒之地的女病区这里的管事该就只会让几个太医署里出来的医女帮着管理了。 毕竟李三娘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早就把一系列的流程都理顺当了,哪怕是没有李三娘她本人在这里,女病区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虽然有医女在,但真正的主事人,该就还是太医署里出来的宁医正,如铃兰、姚青青这种因着李三娘的关系才能得进此地的女医,该是只会被赶出门去了。 不过,世事如此,在清阳郡主看来,李三娘她还是底子太弱了些。 倘若李三娘的出身是某高门,亦或哪怕只是某医药世家,现下面临的局面就不会是如此被人摘桃子去了的。 面对李三娘看过来的眼神,清阳郡主有些不解,遂出口问:“所以,李医师找上我来是?” 李三娘目光灼灼的看着清阳郡主,她斩钉截铁的回话道:“我不甘心!” “我真的不甘心!” 站起身来的李三娘她看着清阳郡主这般说。 “我在此地不仅仅是管理女病区,早前为了缓解病人的苦痛,我无偿教授男病区那边针灸之法。 那当真是手把手的教,我师傅教我的时候都没这般用心的。 而我所做也真的给很多病人缓解了苦痛,让他们能够舒服的睡上一个好觉。 我在此处兢兢业业半年多,领着铃兰、姚青青、孙春兰并十几个太医署的医女一块儿,实践数月,终于弄出一套完整的治病管理的流程。 非是我邀功,而是这确实就是我们共同做到的! 可这会子,他们却想撇开我来摘桃子了,我当真是不甘心!” 清阳郡主和严嬷嬷,包括郡主身后站着的两个婢女都十分惊诧的看向说话掷地有声的李三娘,她们是真的没想到往日里说话细声细语、十分好脾气模样的李三娘竟然会说出以上那般听着有些过分、不要脸的话来。 要知道,在世人眼中,女娘可不该有争权夺利之心,女娘不该同男子那般想要掌控权势。 他们认为女娘就该安安静静的长大成人嫁人,为夫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在外是体面的维护郞婿脸面的新妇,在内就是为郞婿打理好家中事务的贤内助。 如此,在世人眼中才是一个好女娘。 倘若一个女娘有了想要与男子争权夺利的心,那就是异想天开,是痴心妄想,是胡思乱想,是错误的,是不应该的。 可是,武帝登位这件事实又在啪啪打脸,倘若武帝没有野心,不想要权势,又怎会登位为帝? 李三娘低头躬身冲着上首坐着张着嘴脸上是大为震惊表情的清阳郡主行了一礼,“还请郡主助我!” “我帮你? 这......这要我如何帮你?” 说过两句话后,赶紧收一收自己的表情,出口的话也就变得顺畅了许多。 “我虽是郡主,但尚未出嫁,哪怕因着本身品级有些许权势,也不可能有资格插手朝堂之事。 听你所说,你被赐官之后该是要去太医署当值去了的,那这戒毒之地的事本就该由太医署里的其他人来接管。 哪怕我真的想要插手,你让我一个郡主要如何做?” 李三娘听到此处,她就知道清阳郡主当真是动了心的,若是她真的不想帮忙,不会说出“你要我如何做”这种话的。 清阳郡主若是没有野心,该是当下就呵斥李三娘不该痴心妄想,早早放下权势之心,听从太医署的安排就是了。 所以,李三娘没有直接回答清阳郡主的问题,她转而反问了回去:“郡主,你可真心想要嫁人生子,往后泯然众人? 郡主,你可曾想过圣人如今为何能够高坐九五之尊? 郡主,身为女娘,你可曾想要权力?” 第804章 小傻瓜,去告密吧~ (感谢书友的月票~) 李三娘这一连三问不仅仅是把清阳郡主给问的懵住了,就是这正堂之内的其他人也都是真的没想过李三娘这张嘴是真的什么都敢说啊。 “......放肆! 圣人岂是你能说的! 李医师,慎言!” 清阳郡主呵斥过后就使了眼色给严嬷嬷,严嬷嬷接过清阳郡主的眼神,立马招手让站在清阳郡主身后的两个婢女随她出门。 婢女自是听话的跟着严嬷嬷出了门去的,站在门口要关门的严嬷嬷与正对着看过来的清阳郡主点点头后就直接关上了门。 站在门口的严嬷嬷压低声音对着两个年级不算大的婢女严厉道:“你们都是自小就跟着郡主的了,今日你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是,奴婢什么都没听到!” 严嬷嬷眼神瞪向那个反应慢的婢女,“奴婢也什么都听到!” 虽然严嬷嬷外表上是在敲打婢女,但其实她心里已经把这俩婢女的出身来历都想了一遍了,想着两人都是家生子,一家子的生计都靠着王府过活,该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就把提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不过,两人的家人还是得慢慢的都调出来到郡主的陪嫁庄子上去的好,那般才好管,也能杜绝他们和王府里的其他人说话来。” 心中在思量着过后要如何做的严嬷嬷忽然转身看过去,原来是秋香和铃兰也从正堂里头出来了。 秋香关上门,和铃兰两人一起对着严嬷嬷行了一礼后也不说话,就自觉地往门口的另一边站过去了。 所以,此时屋里就只剩下李三娘和清阳郡主两人了。 严嬷嬷的眉头高高的皱起,本就严肃的面庞此时看着好像学堂里最古板的先生一般了。 严嬷嬷心里明白,如果不是清阳郡主允许,李三娘绝不可能单独与郡主呆在一起的。 “这到底是好是坏啊......我的郡主啊......” ...... 在门外站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之久的严嬷嬷、秋香、铃兰几人都在同一时间转过头去看被人打开的大门。 并肩站立的李三娘和清阳郡主迎着光看向众人,面对严嬷嬷带着焦急的目光,清阳郡主只轻轻点头示意并未当着众人的面说些什么。 清阳郡主一路把李三娘给送到了门口去,“郡主请留步,今日是我唐突了。 只不过时间紧迫,三娘我也是赌上一把了。” 李三娘正经对着郡主行了一礼,“郡主想好了,随时联系我,我必随叫随到。” 谁也不知道李三娘同清阳郡主在那一个时辰里到底说了什么,只有严嬷嬷知道在李三娘离开后,清阳郡主晚食只吃了小半碗汤饼就放下了筷子,往日里戌正(20:00)就准时躺下休息的清阳郡主,这一晚是一整夜都没睡的。 屋内的烛火燃了一宿,直到天明时分清阳郡主好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才躺下闭上眼睛安睡。 至于李三娘这边,她从清阳郡主处出来后,就直接带着秋香离开了戒毒之地。 回长安城的马车上,盯着李三娘看的秋香那一副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惹的李三娘忍俊不禁。 “好了,有话就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三娘伸手拉了秋香往自己身边坐的更近了一些,如此带着笑同秋香这般说。 秋香先是抬眼望了一眼车帘,遂低下头靠近李三娘耳边小声道:“三娘子,你怎的敢说那般的话! 哪怕要说,怎可在清阳郡主面前说! 郡主她好歹也是有品级的皇亲,圣人是其亲祖母! 三娘子,你......实在是,就是先生说的......” “目无法纪?大不敬?不要命了?” “三娘子!”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李三娘夹着嗓子一边对着秋香这般说,一边伸手轻拍秋香的手背。 秋香一见李三娘这个样子就知道李三娘这是把她当露珠儿哄呢。 “三娘子! 若是叫别人知道了三娘子说这般的话,可如何是好?” 李三娘见秋香是真的着急了,眼眶都有些发红了,赶忙收敛一下脸上的玩笑,也低头对着秋香小声道:“好秋香,我知你担心于我,但就像我同清阳郡主所说,这个时候了,我是真的死马当活马医,赌一把罢了。 这才直接找上了清阳郡主这个我往日里接触着,身份上最高贵不说,且还表现出过不小的野心的人。 另外,那可是郡主所在,我知道不良人会在皇室宗亲里头安插探子,但清阳郡主毕竟是相王所出,王府郡主身边该是有自己的护卫,不会有暗探的。 因此,我这才敢赌一把。 至于在场的其他人,严嬷嬷和那婢女本就是靠在郡主身上的,不会乱说的。 而铃兰是我弟子,她与我利益一体,自然不会背叛我。 你数次救我性命,我的来历你尽数皆知,倘若你要把我的话告知于不可先生,那还真的是如了我的意了。” 秋香瞪大了眼睛,她一脸不可置信,感觉自己莫不是幻听了,竟然听到李三娘说愿意自己把自己的话上告给不可先生去。 “小傻瓜,你没听错,我希望你把我今日同清阳郡主所说的话一字不差的都告诉给不可先生去。 至于我单独与清阳郡主说的话,哈哈,待得不可先生找我时,我自会同他说的。” “三娘子,你......” “我的秋香啊,朝堂之上单打独斗可是不行的,如此严酷的环境之下,除了抱团之外,别无他法。” 秋香听了李三娘此话似懂非懂,只不过她明白李三娘心中自有算计。 “好,我回了城后,晚食过后就回盟里一趟。” 就像秋香自己说的,回了李家后,同李家人一起吃过了晚食后,秋香就换了夜行衣跳上了屋顶。 长安城里不良人总部,仍旧坐在轮椅上一身白衣的不可先生看着下首低头站着的秋香,漫不经心的问:“然后呢?你可听到了三娘子同清阳郡主说的话?” 秋香摇了摇头,“先生,我当时站在门外,以我的耳力当真是没听到一星半点儿。” 第805章 在权力面前,没有亲情! (感谢书友的打赏~) 七月十五,这个月的第二次大朝会开始了。 这也是李三娘作为太医署里的七品女官第一次在朝堂百官面前亮相的日子。 在半月前找过清阳郡主的李三娘,终于于七日前得了清阳郡主要求见面的帖子。 阿芙蓉的余毒基本算是清干净了的清阳郡主现下外表上看着与常人无异,除了偶尔会有的那一点心瘾之外,清阳郡主已是大好了。 哪怕大好了,因着李三娘早前找上门来说得那些话,清阳郡主也并未从戒毒之地搬出来,仍旧在戒毒之地和离着此处不远的陪嫁庄子上来回奔波。 本就心中有点儿野心的清阳郡主,让李三娘的话把心中的所有野心都调动了出来。 那一日清阳郡主与李三娘单独交谈的一个时辰,直接给清阳郡主有那么一点儿火苗的草原燎成了一片火海。 当日夜里秋香按着李三娘所说去不良人里找不可先生“告密”去,三日后,李三娘就在太医署里下值后转道就去了平康坊。 于平康坊的后门上被许久未见的齐芷蝶迎进门去,上了二楼的那个房间,李三娘同不可先生一直单独聊到四更天才算完。 有了不可先生的加入,李三娘拉起来的这个小团体就有了更大的可操作空间。 如此,七日前李三娘在于太医署下值后,带着秋香就去了长安城里最大的悦来酒楼的三层,见到了穿着一身儿红配绿齐胸襦裙带着金簪的清阳郡主。 略过寒暄,李三娘也是真的饿了,正儿八经的吃了一餐饭,小半个时辰后让其他人都出了门去,单留下清阳郡主和李三娘二人在屋内。 “我实在是没想到李医师暗地里竟然是不良人的人,我在那一日里收到不良人给的消息的时候,可真的是被吓了一跳的。” 清阳郡主的这带着些许指责的话让李三娘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来。 “叫郡主见笑了,先生那么做我也着实没想到。 想必郡主现下已经可以代管戒毒之地的女病区了?” 说到正事上,清阳郡主也就没了调侃说笑指责的心思了,她面色一整,换了个姿势端坐了起来,对着李三娘肃然的说:“我本想着同父王都说说,看看能不能求来这么一件差事来的。 没想到不良人竟然给了我惊喜,那一日我瞅准了机会同父王一同进宫见了圣人,席间他们聊起了因阿芙蓉而南下的海战之事,我大着胆子顺势说了想要在李医师不在期间理事。 父王当下就不同意,说我小孩子家家昏了头痴心妄想去了。 结果,圣人竟是摆手制止了父王的话,问了我一些女病区的事,我都一一回答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圣人就定下了允我以六品理事的官职暂时代管戒毒之地女病区!” 李三娘听完清阳郡主的诉说,心里就有了这整件事的轮廓来。 “郡主,该是圣人本就有心想要提拔女官来管此事的,你是沾了不良人给的消息提前跟着进了宫站了巧了,正好迎合了圣人的心思。 这件事该是圣人与朝堂百官的一次博弈,而你,郡主你就是那个被博弈的棋子! 若是你能做得好,打了好样儿,往后皇城里跟着圣人办事的那些女官也就有了走到台前的可能。 若是你没做好,也就给了朝堂百官一个借口,说你一个皇家的郡主都做不好的事,遑论其他女娘妇人来!” 李三娘的话里的意思,清阳郡主并不是第一次听了,因着当天她在皇宫里领了武帝的口谕回王府的路上,相王就这么对她说过这话。 过后,清阳郡主的女先生,出身范阳卢氏,后嫁到长安不幸带女寡居的卢嘉玉就也同她说过这话了。 这会子,第三次听到这话,清阳郡主已经很是镇定自若了。 李三娘面对清阳郡主看过来的眼神话不停口继续对着她说:“郡主,估计你的女先生有些话也不好直接对你说,那我就来做这个坏人。 郡主算是我拉上船的,往后我们这条小船上的人利益当都是一体的。 有些话,也就我能与郡主说上一说,还望郡主莫要只生气,能够真的听到心里去。” 李三娘那无一分笑意的脸让清阳郡主觉得有些陌生,但她仍旧是点了点头,本就生在皇家,哪怕只是个郡主,与太平公主那般不可比,可这已是比许多女娘幸运了。 清阳郡主明白,李三娘能掏心窝子同自己这般说话,那就真的是把自己当作自己人的。 “三娘子尽管说就是了,我心中知晓三娘子是个坦荡君子,你能与我说真话、实话,我心中是感激的。” 李三娘见清阳郡主是非分明,也就直接挑明了真相。 “郡主,相王必然对于你以未出嫁的郡主身份做官一事是不赞同的! 其一必定是他作为阿耶担心于你,不愿把你拉入博弈之中,怕你成为那个被拉扯的牺牲品。 其二,那这就不可把他当做你的亲生阿耶来说了。 郡主,权力面前,没有亲情可言!” 好似是被李三娘的话冻住了的清阳郡主,一动不动的盯着李三娘,心中不知在听到李三娘这几句话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嗫嚅着重复着李三娘的这句话:“权力面前,没有亲情,没有亲情,没有......” “郡主,圣人如何登位的世人皆知,但圣人是一位合格的帝王,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圣人与相王之间的关系,你身为郡主又岂会不知? 以身比心,郡主,你站在相王的角度上去看,如此不听话的一个小女娘,你会如何想她?又会如何对待她呢? 若是你不出仕掌权,往后郡主你大可以等着相王为你挑一清俊郎胥,你与你的郎胥,乃至你郎胥的一家子都会为相王做事,天生的就站在了相王身边。 这是世情,这也是你身为郡主,身为相王的女儿的用处。 可现如今呢? 你以未嫁女的身份站到了台前,领了圣人的官,与相王,与朝堂百官站在对立面上,你与相王往后又能剩下几分父女亲情呢?” 第806章 大朝会之前 “三娘子,到了。” 因着秋香的轻声呼喊才睁开眼睛的李三娘,眨了眨眼睛,把刚才脑中回想的那日同清阳郡主讲的话抛下。 “果然这大清早的时候就是人少啊,比我预想当中要快不少。” 下了马车,李三娘抬头看看天,也就是将将天明的样子,不过是有些天光能看见路罢了。 李三娘转过头去看皇城门口,已然有不少人排起了队来了。 今日是这月月中的第二次大朝会,七品及以上的郎官皆要到场。 越是官小的,越要早到,那三品四品的大官只会卡着时间到场,这是一种默认的规矩。 李三娘自然不会去挑战这种规矩,本就因为女娘的身份被人仇视了,实在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去特立独行。 所以,李三娘今儿个早上四更天刚过就起了,五更天一到就和秋香上了老十的马车赶着坊门大开的时间点儿出了门。 李三娘回过头来,先是伸手摁了下袖袋里折子,然后抬起双手正了正自己的管帽,又出手抚了一下自己绿色官袍的下摆。 最后,李三娘抬起头看向秋香:“如何?可有疏漏?” 秋香上前拍了下李三娘的肩头,好似拂去了什么灰尘。 “这个三娘子拿着吧,听先生说,官位低的得等挺长的时间,若是渴了还能忍忍,这肚子饿了难免会叫,三娘子拿着,到时若是腹中饥饿还可偷摸拿出一块儿嚼了吃。” 李三娘自然不会辜负秋香的好意,她接过秋香手中的装着糖块子的荷包放进了另一只袖袋中。 “那我这就去了。 劳烦你俩在外头找个地儿等我了,我想着该是巳时末(11:00)前就出来了。” 说过这话后,李三娘就大踏步的往众郎官排队的地方走去。 秋香和老十就和其他郎官的随从一般站在朱雀大街的两旁看着自家郎主排队。 不知是因着天色未完全大亮的缘故,还是起的太早众郎官也无心观察周围与人闲话,反正李三娘就这么顺顺利利的查验过后就跟着进了皇宫。 其实,也是李三娘这戴着管帽遮盖住了头发,又穿了宽大的圆领官袍,若是不细看,实在不会觉得这是个女娘的。 顶多是远远瞧着,李三娘这束腰的皮带把那腰身衬的太细了些。 毕竟这女子与男子还是有些区别的,不过,若是不细看还真的是看不出来的。 进了皇城,李三娘小心的瞧着这里面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想笑,要知道这要是在现代至少得花了百八十块才能进来参观啊。 现在好了,李三娘不用花钱就进来了,想想感觉自己还赚了呢。 其实,虽然官小位卑,但毕竟是官,待遇还是挺人性化的。 比如,这会子李三娘跟着众郎官就被安置在了一处大殿内,不仅放有冰盆,还有内侍供应茶水点心。 就是出恭都有专门的地方,就在这大殿后头的侧殿里头。 而且,别的郎官可能有没有发现李三娘这个女官的,服侍的内侍可不会没发现。 因着李三娘这会子正被一女婢问询可要更衣。 “李医师可要寻另一位女官来? 司农寺的毕理事就在后头坐着。” 李三娘想着还是去打个招呼的好,遂谢了这女婢,请人引着去见了毕琼岚来。 因着大殿内的灯火不少,倒是比外头的天色更亮些,如此李三娘这么被女婢引着一走动,就引动不少郎官看过来的目光。 明显的一张女娘面孔,哪怕戴着管帽穿着官袍也不会认错,李三娘的走动也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视。 李三娘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没进宫之前不就想到了这一点了么? 看呗,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 这就是李三娘心中所想,再说了,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这些郎官可是要脸的,能做出当众讥讽找事的应是没有的。 所以,有什么可怕的呢? 因此,李三娘就目不斜视的跟着女婢找到了毕琼岚,两人互相见礼,毕琼岚就邀了李三娘坐下。 “我也是头一次来参加大朝会,不过咱们官位低,不过就是刚够着门槛来就是了,倒也不必过于害怕。 该是就在后头站着,听着上头讲就是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过后,就有内侍出来告知时辰到了,让众人按着顺序和部门官位大小排队好往太极殿去。 李三娘刻意忽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隐晦目光,张望着找到了孙医正和宁医正所在就走了过去。 “李医师站我们身后就是了,咱们跟着众人走就行。” 李三娘谢过了孙医正的指点,就老实站到了后头,随着前头人的移动慢慢走向太极殿。 在李三娘没注意到的地方,宁医正不屑的瞥了眼李三娘后就转过头去了。 宁医正这数日以来都对在太医署里当值的李三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盖因着宁医正不知从哪里知晓,是李三娘撺掇着清阳郡主去求圣人要去代管京郊戒毒之地的女病区了的。 虽然宁医正本不觉得自己管不管女病区有什么重要的,但郡主毕竟是有品级的,且还被圣人赐了正儿八经的理事官职,作为戒毒之地的太医署郎官,终归是感觉被人掐住了脖子,好不得劲儿。 如此之下,宁医正又怎会给李三娘好脸色? 不过,李三娘并不在意这些就是了。 当初决定要做官,要拉清阳郡主上船的时候不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了么? 所以,这小半月来,李三娘在太医署里当值,面对各处郎官的不屑、讥讽乃至是厌恶,她都当作无事忍了过去。 毕竟,他们这些人哪怕是再过分,也不过就是在吃午食时指桑骂槐一番,顶多就是孤立一下李三娘罢了。 言语上的一些侮辱又算得了什么? 李三娘心态好,只觉太医署的朗官们还是挺端着的,更别说太医署除了看不上李三娘的郎官之外,也有对她之前无偿授讲感激的人在。 还有孙医正这般对她甚是友好的存在,所以,李三娘觉得太医署里当值的日子真算不上难。 不过,这总归是太医署内部的事情,李三娘是个女娘,那也是太医署里的郎官。 可这大殿之内,就不光有太医署的人了啊! 别处的人,又哪里会客气呢? 第807章 大朝会上的刁难 老老实实的跟着孙医正站在太医署这块儿的李三娘,站直了身子,就盯着孙医正的后脑勺看。 只不过,李三娘的耳朵可是竖起来的,听着前头该是户部的哪位郎官在对着武帝汇报此次海战出征的花费。 太医署所在不是最靠前的,但也不是最靠后的,算是在中间稍稍靠后的位置上。 所以,本就五感灵敏的李三娘自然对于前头那郎官所说的一字一言听的甚是清楚。 如此,李三娘心中不禁感慨:“这做官的不仅仅得有个好相貌,还得有个好目力、好耳力啊。 要不然,这上朝时是连人家说甚都听不清的。” 李三娘的另一个感叹就是:“这打仗是真费钱啊,听听,这一张口就是几万两白银,怪不得这户部郎的官口气不好呢。” 户部的郎官总算是停下了话头,坐在最上首龙椅上的武帝这会子倒是一言不发了。 李三娘是没敢抬头瞧瞧武帝这会子是啥装扮的,毕竟她早就知道武帝是习武之人,哪怕就是无意识的一眼扫过,这常年练武的人的感受也是很敏锐的能感知到的。 若是李三娘偷看一眼,说不定坐在上首的武帝大大就能发现是李三娘偷瞧的了。 这第一次上大朝会,李三娘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出这种彩,还是老老实实的混过去就好。 所以,李三娘仍旧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前头约莫有半臂距离站着的孙医正的后脑勺看。 略过了几息,大殿之中再次响起了声音,听这音色就气息悠长,声音浑厚的男音高声道:“于尚书这话说得实在是很没道理了。 这打仗哪里有不花钱的? 这打的还是海战,虽说这船都是沿着海岸线航行,直下南地,但那毕竟是在海上,可没有陆地上安心。 再说了,于尚书,这前头打仗花了银钱,回头打赢了,那可是能赚几倍几十倍啊。 圣人上次大朝会的时候不还说了,南地气候暖,一年种两季乃至三季都成的,往后那都是咱们大唐的粮仓。 前头花费多些可不是应该? 于尚书何至于在此时说我们打仗花费多来? 莫不是于尚书觉得圣人这话说得有甚不对的?” 兵部的郎官站出来反驳了户部的郎官,户部的郎官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在后头站着的李三娘那是一点子困劲儿都没有,听着前头那些大官当殿吵架实在是有趣的很。 光是这一项海战出征的花费该不该批一事就吵了约莫得有两刻钟的功夫,最后定下来,户部可以继续再批一部分款项,但是,得先看到兵部打上一场胜仗,户部看见有回报了,再继续给批剩下的银钱来。 这话是武帝在上头说的,李三娘这还是头一回这么近的听清武帝大大的声音,中年女性带着威严的肃然音色,无形之中让人挺直了腰板,站的老老实实的。 没等李三娘多想武帝大大不愧是做最高统治者的人,连声音听着都威风凛凛,前头的大官们就已经进入下一个议题了。 如此,从科举开考到边城迁民,一项项事关大唐的政策都在众郎官与武帝的声音之中一一决定下来。 李三娘已经以固定姿势结结实实的站了得有两个时辰了,这会子她只觉脚后跟有些发麻,遂轻轻的转了两下脚踝,好来缓解一下那发麻的痛感。 正当李三娘要再轻转另一只脚的时候,猛然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被叫响! “......如此,不如趁着这机会问问李明芳李医监,也好叫我们户部知道,这薪俸发的值不值当的。” 虽然随着这大朝会开的时间越来越长,李三娘站在后头在一开始听的还是兴致勃勃的,但往后是又渴又饿不说,站的那也是腿脚发麻。 所以,从小半个时辰前,李三娘也就只留了一只耳朵在听前头郎官们议事了,剩下的是满心满眼的都想着这大朝会什么时候能完啊。 因此,这会子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的李三娘,倒也不是特别懵,之前那户部郎官说得话,李三娘也听进去了一些。 此人的话是从朝堂官员是否冗职过多,该要裁撤一些说起的,然后就说到今日大朝会上多了两名女官。 提到司农寺的毕琼岚,说她是一位农事大家,光是小麦增产,就足够厉害了。 然后就说另一位女官是太医署的,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本事,有什么用? 那话不就是说,好歹毕琼岚这女官是有真本事的,人家就是会种地,能种好地,小麦增产,那就是能多养活人,可不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么。 你一个女医,你凭什么被赐官呢? 你有什么能比得上可以让人吃饱肚子的大本事? 而这会子站直了身板的李三娘心中所想是:“来了,果然来了!” 这都点名说到自己头上了,自己要是不站出来应对一二,在这第一次大朝会上岂不是就丢了大脸,往后哪怕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其他郎官怕不是心里也得笑话李三娘的。 所以,李三娘侧身就往外走,出了太医署的队列,站到了文官与武官中间那宽宽的过道上。 “太医署李明芳在此,请户部主事尽管问询就是。” 李三娘不卑不亢的看向前头站着的穿着绯色官袍的户部郎官如此说,并紧接着就行了一礼。 最上首高高坐着的武帝在第一时间就把目光投向了下头站出来的李三娘身上,这一瞬间武帝就觉出自己胸口微微发热,心跳的比往常也是要快上许多。 李三娘她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她不仅仅没啥不舒服的,她还有空兴致勃勃的去看那户部郎官的样子,她是真想知道这人是谁,怎的就非要找她的麻烦呢? “嘿嘿,我早就有准备!就等着你问我呢!” 上首的武帝对着一旁的王大珰使了一个眼色,不愧是伺候武帝时间最长的内侍,王大珰直接心领神会,转过身高声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医署李明芳上前回话。” 李三娘那是一点儿不带怕的,说让上前那就上前,一个抬步就往前走,那步子跨的和寻常男子一般,经过那些文官老儒身边的时候,李三娘还听到有人低声道:“如此粗鲁,哪里有女子的柔美!” 第808章 明月姣姣照我心 李三娘很想回一句:“我都和你一起站在这大殿上做官了,你还想看我表现女子的柔美? 你没事吧? 啊,你真的没事吧?” 李三娘那是想当年跟着主任去参加专科大会时,面对台下数百医生都不带怵的。 这会子更是早就准备好了,提前就想到了会有人在自己参加这大朝会的时候就找事的。 李三娘步子迈的大,不过十几步就走到了那发问的户部郎官面前了。 趁着行礼的功夫,李三娘感受到了自己袖袋里那有些重量的奏本,她是心中胸有成竹的很。 “想来这位郎官今日能对下官有如此一问,该是对下官有所了解的吧?” “这是户部江侍郎,正四品下。” 王大珰适时地在李三娘话后插了这么一句,李三娘感激的对着王大珰微微躬身。 “所以,江侍郎对下官是否了解呢? 下官我虽是被圣人慧眼如炬看中而授官,但是下官所行所为也并不是担不起圣人所赐,就不知道江侍郎对下官要问些什么了? 江侍郎尽管放心,下官对圣人、对大唐那是明月姣姣照我心,一颗真心坦荡荡。” 李三娘这一番唱念做打,当真是给整个儿大殿上的人都造成了一定的冲击。 别说对李三娘没什么了解的众郎官了,哪怕是太医署里与李三娘在这小半月里接触的不少的医官们此时此刻也是震惊非常的。 要知道,在他们眼里,李三娘在太医署里当真是好说话的人。 哪怕太医署里有些人因着嫉妒或是瞧不起亦或是鄙夷她女娘的身份对她表现出十分不友好的孤立或是言语侮辱,李三娘都是毫不在意的,甚至她都是好声好气的笑着摇摇头就算了的。 她可是连大声言语都不曾的,李三娘在太医署表现的就是那最是规矩的谦逊郎官的模样。 可这会子,在这大殿之上,上有武帝这位此时大唐的最高统治者,下头有十几位掌管整个儿三省六部的大官呢,更别说这大朝会上的其他上百位郎官了,他们从上到下是真的没想过李三娘这个女官竟然是这般惺惺作态、如此油滑的一个人! 听听,你就听听李三娘刚才说得那几句话吧。 什么“下官”、“圣人慧眼如炬”,还有那句“明月姣姣照我心,一颗真心坦荡荡。” 这就是那最不要脸面最能奉承武帝的郎官也不可能在第一次参加大朝会就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来的啊。 这大殿上的郎官们八成以上都是出自豪门世家,剩下一成那也是与豪门世家有些瓜葛的,最后这一成才是寒门。 哪怕是寒门也是家中有土地不少的土地主,可没几个是李三娘、毕琼岚这般真正的平民出身。 所以,他们这些郎官啊最是要脸,若不是武帝登位时是天时地利人和齐全了,要不然让他们对着一妇人俯首臣称可是难得很。 他们有的包袱,李三娘那是一定点儿都没有的。 别说上头坐着的是心知肚明的老乡了,哪怕不是,就凭借历史上武帝大大的名声,李三娘别说是说几句好听话儿了,她要真夸起来,能连着不带停的说上一个时辰。 “哈哈。” 王大珰带着些许惊讶的看着武帝嘴角上翘笑了两声儿,“这李三娘有两下子啊,难道真的是同圣人来自同一处?” 这大殿后头站着的郎官是看不到武帝的表情的,但靠前的那三排可是能看得分明的。 武帝这般表态,不就是侧面表现出她对李三娘这个她亲自下旨赐官的郎官的喜爱和看重么? 户部于尚书心中一咯噔不禁有些后悔让江侍郎出头找李三娘的茬了,一个七品下的郎官才几个俸禄,实在没必要因着她女娘的身份就过多苛责啊。 江侍郎现在属实是有些骑虎难下了,他看着用一脸看偶像的钦佩目光看上首坐着的武帝的李三娘,心中若是有弹幕,该就是:“哔了狗了。” 回过头的李三娘仍旧是那一副好说话的真诚求知的模样,她盯着江侍郎看,眼睛里都写着:“问我啊,问我啊,快问我。” 江侍郎是一年约四十许人,这会子被不过二十出头的李三娘这般盯着,不禁有些许不适来了。 要知道江侍郎也是能做阿翁的年级了,过去可从没有哪儿个年轻的女娘敢这么正大光明的盯着他看的,且那面上还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江侍郎家中的女儿、孙女,哪儿个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的,如李三娘这般行事怎么可能呢? “呵呵,李医监所说我自是信的。 我等同李医监一般,对圣人对大唐都是一颗真心向明月。 不如,就请李医监说说往后要如何做才能不愧对圣人对你赐官吧?” 李三娘实在是没想到,对面的江侍郎竟然就只问了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来? 她本以为他们会抓着她女娘的身份,或是出身自平民没得见识这一点,要不然就是早前她刚刚名声鹊起时的传开来的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这般的事来说嘴呢。 结果,就是问她以后想怎么做好官? 那她可就真的有话说了。 江侍郎就见李三娘的眼睛好似是亮了一下,动作标准的行了一礼后,李三娘面色一整十分严肃的看向江侍郎:“今日下官先多谢江侍郎予我机会,让我能当着圣人和朝堂百官的面来一展心中抱负!” 说过这话,李三娘对着上首的武帝再次行了一礼,然后转过身对着站着老长的队伍的文武百官低头躬身行礼。 浑身的气场去掉了刚才那油滑的姿态的李三娘站直了腰板对着江侍郎道:“下官于二十二日前得幸圣人赏识授官,心中一直激荡不已。 下官只觉自己不过一个给人瞧病的医师,如何才能发挥自身才能做事来对得起圣人的看中。 下官于太医署当值已有小半月来,今日是头一次参与大朝会,接着这个被江侍郎问询的机会,下官着实是有几句话想要说......” 第809章 人口的重要性!(感谢 靳宪聪的打赏~) “......之前听着户部郎官同兵部郎官商讨这咱大唐的水军南下一事,下官作为太医署的人,心中也是有些想法想要说的。” 李三娘一边说着话一边冲着之前的于尚书和兵部那个回话的郎官拱手示意,户部的于尚书佯装不知并没有什么表现,倒是兵部那留着络腮胡子的郎官对着李三娘微微点头。 “下官虽然是只是个女医,懂医理会给人瞧病,但下官不仅仅知道这打仗费银钱,还知道这打仗打的就是后勤,且打仗必定是要有咱大唐的好男儿受伤甚至死亡! 作为医者,治病救人乃是我等的天职。 下官尚未进太医署之前,就已无偿把救治金创伤的好方法教授于疡医科的众医师了,如此西征东突厥一站我大唐将士的伤亡人数下降八成多。 下官不敢居功,此乃跟随前往边关的众医师的功劳! 只不过,过后我等也深入探讨过,若是能有专门的照料伤者的人,帮助医者和伤者两头的忙,那就更可以放出更多医者来救治更多的伤者,也能让伤者的存活人数再高一些。 因此,下官想着,何不专门培养医女里的一支专门用于在伤兵营里照料伤者? 下官不懂兵事,但也知道这上过战场活下来的兵士都是厉害的,那都是大唐的宝贝!” 李三娘这一句句话说得当真是给大殿里的众人带来了新的体验,他们并不是真的觉得李三娘这要把一部分医女训练成专门的军队护士是对的,他们是对李三娘这么一个妇人不过刚做了个七品小官就敢当殿大说特说而惊奇。 李三娘知道一鼓作气的厉害,因此她也不给他人插画的机会,说着这军队女护士的事儿过后紧跟着就继续说:“除了这一点之外,下官心中还有一些想头。 下官的阿娘赵大妮是个从业三十余年的稳婆,在这长安城里给上千人接生过,甚至我阿娘还给上下两代人都接生过。 下官是个自小跟随我阿耶李华林学习医术的女医,但因着下官女娘的身份,自从下官进了长安医药联盟于永平坊的医药三堂坐堂后,前前后后就有不少女娘妇人来寻我看诊。 下官近年来也接生了上百个婴孩,在这其中也有因着各种病症而未活下来的。 因此,下官这才起立了新式稳婆学堂来。 诸位郎官,你们都比下官的学识要高,但下官也不是目不识丁,知晓丁口对国家的重要性!” 李三娘说到这里,她就对着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的主人拱手示意,而在这大殿上听着她一人说话的人哪怕再是那般瞧不起她女娘的身份,此时此刻也把她口中的话听了进去。 人丁兴旺、添丁进口里的丁指的人口,某些语境下也特指成年男子。 成丁,也就是指成年的男子,可以承担赋役的人。 在封建社会里,人口就是一切! 有人口就可以开垦荒地,就可以一步步养地,就能多收赋税,就可以多很多人来做徭役,这是国家很是至关重要的。 而国战里消耗的粮草是人种的,打仗死的也是人,这些人抢回来的人口、土地和财货更是好东西。 所以,说到这里的李三娘当真是引起了原本那些瞧她不起的郎官们的注意力,毕竟往常在这些人眼里,一个妇人能懂什么? 家国大事,哪里是围着灶台转悠的妇人懂的大道理? 可这会子李三娘竟然点出了这一点来,那还真的是吸引了这些人想要继续听下去的欲望,他们想知道李三娘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想要人口那就只能让妇人来生,可有句话,想必诸位不会不知道,妇人生产犹如过那鬼门关! 诸位都有阿娘,有的人还有姐妹,你们娶了新妇,会由新妇为你们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下官在这里问一句,在这大殿之内的郎官,你们当中必然有人听过,甚至就是你们自己的新妇就是因为生孩子而死的! 是也不是?” 李三娘高声冲着身后的站着的文武百官问了这么一句,她凌厉的眼神从身旁的人一一扫过目光所见的几十位郎官来。 大殿之中上百人之多,如何能没有家中妇人因生产而亡的呢? 有的人想起自己的亲眷中就有这般的,可能是阿娘,可能是阿姊,可能就是他们的新妇,不禁悲从中来,李三娘隐约之中都听到了抽泣声。 “而妇人生下婴孩并不算完,这只是第一步而已,往后要护着这小小婴孩平安长大才是真难! 一个妇人,若是幸运,一生或是可生十几个孩子,再是命好,可能会存活过半。 可要是不幸,最后,能留下三两个孩子健康长大成人就不错了。 这是何其哀乎!” 李三娘低头伸手抚额,好似是在擦自己眼角的泪水。 “可因着男女天生的差异,女娘的力气小,种不了地,干不了重活,导致多有人家早年生了女娘就直接溺毙于尿桶、水盆甚至就丢弃在河里、山里。” 李三娘转过身,面对上首的武帝恭敬的行了一礼,“多亏圣人有远见,早年就下诏不可随意溺毙女婴,生了婴孩还给发粟米,这才在今时今日让很多人娶上了新妇,要不然......” 李三娘站定,站直了腰板,环顾周围的那些身穿绯色官袍的郎官们,语气一变从怜惜难过变成斩钉截铁带着些许杀气:“丁口重要,那妇人生产就更加重要了! 诸位,下官想要建立专门为妇人生产做事的妇产堂,妇产堂不在的地方,可培养新式稳婆,从而提高妇人生产时妇人和婴孩二者的存活人数。 一个新式稳婆一年能接生上百婴孩,保下七八成,大唐未来就多七八十人。 一百个稳婆十年就是上万人不止,还有女医,女医可为女娘和妇人保住性命,提高体质,让她们顺利度过产育难关。 一代人少说要十五到二十年才算是长成,此事重要,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的大好事!” 第810章 图穷匕见(感谢 东木诚的打赏~) 李三娘的话音刚落下,不给大殿中的人思考的时间和余地,一直默默无闻的毕琼兰这会子竟是从队伍之中站了出来。 “臣毕琼兰有话要说,请圣人准许。” 王大珰看着武帝微微点头,就起身高声道:“准。” 毕琼兰在身量上要比李三娘低些,再加上她常年在地头,弯着腰劳作,如此更显矮了些。 可这般样子的毕琼兰穿着绿色的圆领官袍站了出来的时候,大殿之内的朝堂百官可没有一个敢小觑她妇人身份的。 要知道,早先毕琼兰因为种地种的好,提高了小麦亩产量进了司农寺,那时候就有郎官想要尝试挑衅于她了。 没等毕琼兰开口辩解些什么,姚祟就亲自出言怼到那郎官面色涨红,恨不得当场找个洞钻进去。 盖因着,毕琼兰所作所为当真是能让整个儿大唐可以得到实实在在的肉眼可见的好处的。 朝堂之上的党争再是厉害,这些郎官们的底线还是在的,那就是大唐就要做那天朝上国,要凌驾于周围百国。 有利于大唐繁荣昌盛发展的那就是好的,就是要保护的,就是要鼓励的! 所以,这时候,毕琼兰是个老妇又怎样? 只要她有用,她有能力给大唐带来高产良种,那他们就捧着她,就重视她,就给她官做! 民以食为天这话,可不是说说的。 所以,毕琼兰走近了李三娘,她对着上首的圣人行了一礼,又对着面前的十几个大官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臣不如诸位懂家国大事,臣就是会种地,但臣知道李医监所说的丁口对咱大唐的重要性。 臣是从乡间来的,往前一二十年的时候,村中不少人家生了小女娘就直接丢弃了去。 非是他们狠心,实在是当时哪怕是家中劳力都是吃不饱饭的,哪里有余力养育小娃娃来? 若是个小郎君,好歹是省了一口吃的养大了能当作个劳力使,可小女娘天生就没那么大的力气,如何养大?” 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不是不知道民间有不举子一说,但他们哪里能真的了解? 他们大多都是豪门世家,世代土地兼并之下,生多少孩子会养不活? 所以,听着毕琼兰所说,有些心软的年轻郎官难免面上露出怜惜难过来。 可大多郎官仍旧是面无表情,在这其中他们倒也不是心狠,实在是大唐太大,很多时候哪怕有心,在生产力没达到的时候,再是想要做什么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们心中都明白,毕琼兰能站出来说这么一句,那她的下文必然是有解决的法子的。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毕琼兰继续说了下去:“所以,臣从那时起就想着怎么才能把这地种好,能多得些粮食来,好能多养活一个人。 今时今日,臣所种良种在上等田增产能有五成,哪怕是下等田也有一成半来。 臣觉得,只要能让人吃饱了饭,那自然是能想想其他的事儿了。 李医监所说也就有了可以实施的前提了!” 李三娘适时的在毕琼兰的话后接着说:“圣人,诸位,”李三娘再次冲着武帝和众郎官拱手,“下官多谢毕理事对我所提之事的支持! 下官并非脑子一热就满口胡言,下官对于培养军医女护士、新式稳婆,乃至招收女医进妇产堂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这其中的如何实施,和可能遇到的阻碍,下官都写了下来。” 说罢,李三娘从袖袋之中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折子拿了出来。 “下官这官是圣人慧眼如炬所赐,下官是大唐长安人,下官虽是女娘身,但也想着让咱大唐越来越好。 下官所思所想皆在此折,愿请圣人和诸位郎官指正。” 低头躬身把折子高举头顶,李三娘就那么站着了。 王大珰接收到武帝的示意,走下台阶来到李三娘面前接了这折子上呈给了武帝。 武帝接过来后,入目的先是这笔字,说不上好,就是字迹工整罢了。 然后武帝这才仔细的看起了折子上的内容来,折子上李三娘写的就更为详细了,比刚刚在大殿之上只说了那几点要更详尽,且把可能遇到的阻碍困难,和要如何解决都写出来了。 这还不止,李三娘还写了假设办成了,半年,一年,乃至十年可能会得到什么结果都写了。 其实,就是画饼,这事儿李三娘最擅长,只要想想现代社会,畅享一下,李三娘那写的可是够花的。 最后,就是要钱要人要权力了。 这给武帝看得,看着看着就笑了。 让在下首站着的文武百官实不明白李三娘这折子到底是写的太好还是写的太差了。 “大珰,拿下去传给姚相他们都瞧瞧。” 王大珰自是听话的双手接过武帝的折子,一级级台阶下去走到姚祟身边。 姚祟接过这摸着就不算薄的折子展开从头看了起来,至于其他郎官只得等着姚祟看完才能行。 姚祟对于李三娘这笔楷书不置可否,但对于李三娘这开头就起的调子实在是有些惊讶的。 李三娘那开头就起的特别高,直接说妇人生产那都是为了大唐,人多了才能多做事,大唐才能继续做那天朝上国,大唐人才回事周围小国艳羡的目标。 大唐越来越强,大唐人就会越以自己是唐人而自豪,那正反馈直下,大唐更会越来越强越来越好。 至于之后的招收女医开展妇产堂,培养新式稳婆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对妇人的身体健康的好处,还有肉眼可见的稳定社会,发展经济,促进生产力进步的功效。 比如,提升妇人女娘的医疗保障,是不是需要更多的药草,需要场所,需要人,这就带来了就业岗位,并能促进各行各业的发展。 同时,保住了妇人和她们的孩子,那就是保住了她们的郎婿和整个上下三代,那这个家上下三代男丁能不拼死干,为大唐抛头颅洒热血? 且李三娘也提出了,现在大唐年富力强,能开展海战,可占领周围小国,正是好时候,从哪儿不能搞出点儿银钱批给李三娘来做事啊。 总之,应了李三娘就对了! 第811章 天时地利就差人和? (感谢书友的月票~) 其实,李三娘写的这一大拖拉最后做的就是三点,跟武帝要钱、要人、要权力啊! 也就是这会子这个时候这个机会能让李三娘可以把自己这点子想法摆在台面上了,要不然过后李三娘再想把这折子递上去,那可就难了。 首先,李三娘不过就是个七品小官,刚刚有上大朝会的资格,但她着实是没资格直接给武帝投递折本的。 若是李三娘想把自己的折子上奏给武帝,那就要请品级足够的王署正代我投递。 先不说太医署王署正会不会好心帮忙,哪怕明哲保身惯了的王署正脑子抽了愿意为李三娘投递这折子。 就算如此,李三娘这折子最后也是很难会到武帝手上的。 怕不是刚送到中书省,就要被压下了。 别说太医署在朝堂之上算不上多么重要的一个部门,就是李三娘这女娘的身份,这不过七品的小官,也很难引起中书省上的郎官注意啊。 所以,此时此刻这惠子当真是对于李三娘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大殿之上的众郎官就那么站着看着姚祟看了一会子李三娘的折子就抬眼看一眼李三娘,那眼神满是对李三娘这人的惊奇。 如此,就越发的让人好奇李三娘这折子里头到底是写了什么,能让文官之首的姚祟露出这般的表情来。 第一个接手姚祟看过的折子的是卢怀慎,虽然被戏称为“伴食宰相”,但其实出自范阳卢氏的卢怀慎清廉谨慎,做官办事很有一套。 接下来,李三娘写的这折子就被一一传给三省的七八位长官,众郎官看过后都一一以惊奇的目光看了李三娘两眼。 这就让那些尚未有资格当殿阅看李三娘所写折子的郎官心里有些痒痒了。 这么一套走下来,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过去了,武帝抬眼看着下首众郎官的表情,开口说了一句话:“众爱卿看了李医监这折子后,可有什么想法?来,都说说。” 下首的众郎官面面相觑皆默不作声,李三娘这时候心里的想法是:“天时地利都有了,这人和能不能行,就看我的运气了。” 李三娘自然是希望当下就能得个说法的,她甚至都做好了面对众郎官的犀利提问了。 比如,“李医监所说可以提升妇人和婴孩的人数,可是能板上钉钉的保证?” 或是,“倘若用了李医监的法子,将一部分医女培养成你所说的军医女护士,这男女有别,到时候要如何做才能保证这些女娘的安全来?” 亦或是,“李医监这些法子听着倒还不错,可折子最后所要是否太多了呢?李医监如何证明自己有能力管理好这些?” 可这些都没有,什么也没有,最后是姚祟以一句:“李医监为国为民的心是好的,所提之法牵涉甚广,不如容后再议。” 话语里询问的意思,可这口气完全就是做主了肯定句。 李三娘还想张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在她身旁的毕琼兰拉了一下李三娘的衣袖,面对看过来的李三娘,毕琼兰摇了摇头,不发声用口型道:“见好就收。” 如此,李三娘还是闭上了张开的嘴,老实的低头躬身行礼退了回去。 过后,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众郎官包括李三娘在内都有序的从这太极殿内退了出去,只有先头那十几位三省六部的长官留下了要与武帝再开小朝会去了。 李三娘一出大殿,仰头就看了看头顶的太阳,瞅着这个样子,差不多已经到了午时(12:00)了。 李三娘适时的感受到了胃袋那里传来的饥饿感,此时之制度还是很人性化的,李三娘跟着众郎官到了先前短暂停留的那屋子里头,内侍早就按着规制给每一个条案上都摆放好了相应的饮食。 李三娘在人群之中找到了太医署这边,她自然的对着朝她看过来的孙医正和宁医正拱手笑了一下,孙医正还好,还了李三娘一个笑,宁医正就有意思了,他不想对李三娘笑,但介于刚才在大殿之上李三娘在武帝和朝堂百官面前出了彩的前提下,宁医正也不好不搭理李三娘,这下就十分尴尬了。 只见宁医正在两三息的时间里表情变换的厉害,最后是瞪着眼对着李三娘点了点头。 待得吃过了这餐皇宫里的工作餐,李三娘也就老实的随着大流跟着孙医正往太医署里回。 因着李三娘女娘的身份,这中午的午休时间,李三娘都是在外寻个凉亭同秋香聊聊天就算过去了的。 这天本也想这么做的李三娘,半途众竟是遇上了特意等着他的孙医正来了。 “三娘子,可有空与我聊聊?” 两人来到了往日李三娘和秋香呆的小凉亭,秋香一见这架势就知道孙医正这是有话要单独与李三娘说的,因此她十分有眼力劲儿的就跑到了连廊那头去了。 李三娘抬手给孙医正倒了一杯茶,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来。 “三娘子好雅量,做了那般大的事,这会子也是面不改色的处变不惊啊,我可佩服的紧。” 早就与孙医正熟悉了的李三娘,闻言孙医正这般的话先是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了,直接就笑出了声儿来了。 “哈哈,这还是我头一次听孙医正你阴阳怪气的说话呢,着实是有趣,哈哈,实在是太有有趣了。” 孙医正本也就是故意揶揄李三娘这么一下子,他一看李三娘没上当不说,还自己在那儿乐的不行,自己也紧跟着笑了起来。 在连廊那头站着的秋香听着凉亭里头李三娘和孙医正的笑声,不禁转过头去看两人,心里也在猜测这到底是说到什么了,能让两人大中午头的还有心思玩笑。 笑够了的李三娘正了正神色,看向孙医正说:“你我交情深,但这般事我也不好提前与你说。 孙医正不必担心于我,我既然敢说,自然是有所依仗的,再不济也就是惹来朝堂上的那些郎官对我不喜罢了。 再说了,我本就是女官,哪怕我什么也不做,他们照样儿不会觉得我是个好的。” 第812章 五年后(一)乌二娘(感谢 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的月票~) 长寿元年,腊月初一。 寒冬腊月,说是滴水成冰是有些夸张了,但若是去看昨夜放在屋角的那盆洗脚水,那木盆表层正是有一层薄冰来。 刚过五更天,更士敲打的梆子声不过才三五下,乌二娘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床上闭着眼睛又躺了一会子,乌二娘还是赶紧起了身,刚从被窝里头出来,哪怕是穿着中衣呢,这外头的冷空气还是让乌二娘打了个寒颤。 乌二娘搓了搓手,忍着冰凉把昨夜准备好的衣衫从架子上拿下来往身上套。 就着外头的天光,乌二娘也就不点油灯了,就这么穿好了衣裳,梳好了发髻搓着手开了门,顺便端着屋角的洗脚盆倒在了院子里那已然光秃秃的小小花圃中去。 昨夜就留了火的灶台还有些温度,锅里上头是温着的米粥,下头是温乎的锅底水。 乌二娘就着这锅底水洗了手脸,用布巾子擦了脸,再从乌二娘她阿耶在世时给她打的梳妆台上拿出一小瓷罐,用一旁的小银匙挖出一点儿带着花香味儿的油膏,仔细的往脸上涂。 脸上涂过了,手上沾的那点儿也不浪费,两手一起搓吧搓吧,让双手也沾上点儿油膏来。 要知道,往常这个时节,乌二娘可不舍得去颜香记花接近二两银子来买这么一罐子香膏擦脸用。 顶多这时候,乌二娘会去买上两斤肥肉膘,自己熬出油来,再加一些不值钱的草药,熬成带着药味儿的油膏用来涂抹双手。 那熬完剩下的油还可以继续吃,剩下的的油渣也不浪费,留着佐粥就是顶顶好的滋味。 可现在已经在长寿坊的妇产堂坐堂近一年的乌二娘,每月领的薪俸早就攒下不少来了。 一两八钱银子的香膏是价高,但乌二娘自觉作为一个女医给人瞧病可得干净整洁,这仪容上也得注意着些。 因此,乌二娘这才舍得花钱买香膏来用。 一碗米粥,一个鸡子,一点子咸菜,这就是乌二娘的早食了。 待得乌二娘吃过了饭食,她就回屋子里头拿了自家家传的金针囊袋,仔细的系在腰带上,这才锁了门往街口走去。 乌二娘出门的时候,天光已亮,街边有的铺子已然开了门。 还有专门做早食的摊子,一条街上三五家总是有的。 所以,这会子街上的行人也不少,来来往往都是人。 间或还能看到骑着高头大马腰上跨刀的金吾卫在来回巡街来,有的金吾卫不仅戴刀,背上还背着长弓和箭支。 不过,金吾卫是到巳时(9:00)就要撤回武侯铺去了的,接着上岗的就是巡街捕快了。 巡街捕快虽然也戴刀,但可是没有马匹可以骑的,也没有弓箭可以用,全靠两条腿和一把刀来。 因着前几年大唐水军打下了南地一个不小的岛,又靠着强盛的姿态,用黑火药开道,一举让林邑国(今越南南部地区)和真腊国(今柬埔寨地区)俯首陈臣。 如此,就有不少商人趁机造船,跟在大唐水军之后于大唐和这些地区之间进行往返贸易。 更因着南地气候温暖,水源充足,一年两季乃至三季种稻都是能行。 就有不少豪商带了瓷器、丝绸物品南下买地,又提了大价钱招人去南地种田,收了粮食再运回大唐来。 本就繁盛多民族的长安,现下更是处处都是商机,再是没本事的汉子靠着一把子力气或是给人扛包运货或是做个腿子都能混个饱饭来吃。 因此,长安城里的治安如今是真的很不错的了,巡街捕快们做的最多的事是指挥交通,别让道路拥堵,以免发生踩踏事故。 乌二娘在路口略等了一会子,就有熟悉的妇人同她打招呼。 “二娘这是去当值啊? 忒是早了些,来,这饼你拿去吃,还热乎着呢。” 乌二娘先是应了声,然后赶紧伸手阻挡非要给过来的蒸饼,“周婶子,我早食在家吃过了,真不要了,你快拿回去。” “你这孩子,跟婶娘客气什么? 上一回要不是你,俺家小葫芦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给,快拿着,诺,都包好了,你拿过去吃。” 周婶子说得是上月下旬有天夜里她家小孙子夜半发起了高烧一直不退,最后周婶子抱着孩子和自家媳妇求上了乌二娘门上去,是乌二娘使了金针,给小葫芦把温度降下来了的。 周婶子不给乌二娘拒绝的机会,把用油纸包好的蒸饼怼到乌二娘手里后,她就拐着篮子快步离开了。 手里拿着还带着些温度的蒸饼,乌二娘不禁无奈的笑了,突然一声儿清脆的喊声响起:“乌姐姐,乌姐姐,你来的好早啊。” “九月,早啊。” “乌姐姐,早啊!” 九月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随身的布袋子里掏出一个滚烫的鸡子,“给,乌姐姐你拿在手里能暖和些! 待得温乎了,还能剥来吃呢。 还要多谢乌姐姐上回帮我解围了,要不是姐姐你,我还不知道要怎么被管事骂呢。” 九月与乌二娘不同,乌二娘是妇产堂的坐堂女医,九月是妇产堂的医女学徒。 虽然在妇产堂做事,哪怕只是学徒也是有工钱拿的,可到底还是会给人看病治疗的女医地位更高一些来的。 九月那次确实是按着管事说得给来看诊的妇人熬药来的,可却被那妇人诬陷没有端上药碗来,是当时路过的乌二娘点出,九月端上来的药碗叫那妇人的儿郎给撞撒了,妇人直接收拾了碎渣,不想再花一份儿药钱,想直接讹诈妇产堂一份药来。 如此,九月这才被诬陷了去。 不过,也是九月做的不对。 妇产堂里明明是有规定,端上来的药碗必须看着病人饮尽,再去收碗的。 乌二娘和九月两人在路边又聊了几句话后,就有一辆挂着帘子挡风的长条马车停了下来。 此车也是近一年多来才兴起的,名叫公路马车,乃是刑瑜找人办的。 这公路马车不同的编号是不同的路线,只要提前去那铺子里与人说好,按着时辰等在固定的地方,这马车就会及时停下拉人上车了。 乌二娘和九月各自往那驾车的把式身旁的木箱子投了两个铜板就上了车。 第813章 五年后(二)陈雁芙(感谢 刘成548的月票~) 乌二娘和九月算是来得早的了,马车上只有靠里有两个怀里抱着篮子的妇人在。 两人也就往里走了走,毕竟到长寿坊的妇产堂那里去还是很有一段儿距离的,坐在里头还能暖和些,也不用给来回上下车的人腾地方,能方便些来。 乌二娘和九月上了车说了两句话就闭上了眼睛补觉,毕竟起的确实是早了些,能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待得到了妇产堂可就是要忙碌上一整天的来,是连午休都没时间的了。 尤其今日又是初一,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是妇产堂最忙的日子来。 小半个时辰过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乌二娘也就睁开了眼睛,她轻轻拍了下身旁已然深睡过去的九月,九月睡眼朦胧的睁开眼:“乌姐姐,是到了么?” “再有一站就到了,你醒醒神,要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让李管事瞧见了,怕不是她又要说你了。” 李管事三个字给九月吓醒了,她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伸手轻拍两边脸颊,又揉了下眼睛,待得九月一下马车,被冷风一吹,这也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给,你拿回去,留着今日午食吃。” “乌姐姐快拿回去,这是特意给姐姐带的,是为了谢姐姐上次帮我解围来。 要不是姐姐不应我,我阖该请姐姐吃上一顿饭来的。 鸡子姐姐拿着吃,我阿娘养了三只鸡,我家每日都能攒下鸡子来呢。” 乌二娘见九月是真心实意要给她,她也就不再推辞,一边点头一边对着九月笑了笑。 两人一起进了妇产堂,刚到门口这前台来,就看到了一脸严肃模样站着的李管事。 李管事是这长寿坊妇产堂的杂事总管事,她生的一张容长脸,常年肃着一张脸,最爱皱眉头,因此,不过三十许人,额头眉心处就有了挺深的印记来。 “李管事,早。” 乌二娘和九月对着李管事问好,李管事应了她们的话,也回了一句:“早。” 到了这儿乌二娘和九月就要分道扬镳了,乌二娘去了右边女医所在,九月去了左边医女所在。 乌二娘把九月给她捎带的鸡子放进了自己的柜子里,又从柜子里拿出绣有自己名字的淡绿色窄袖制式衣衫换上。 “哟,二娘已经来了,早啊。” 正在调整腰上的腰带的乌二娘转过头去看,就见陈雁芙面带笑容的从入口走进这更衣室里来了。 “陈医师,安好。” 面对这处妇产堂的女医之首的陈雁芙,乌二娘很是恭敬还是按着过去的礼节对着陈雁芙行了一礼。 “嗐,早就说了,不必如此拘礼。 都是在妇产堂做事的,你倒好,一年多了,还是这般。” 陈雁芙是在五年前第一个响应李三娘建立妇产堂的女医! 她本就因着郞婿唐明月(李三娘曾与唐明月同在永平坊医药三堂当值)的缘故,与李三娘一见如故,过后更是在李三娘起立的女娘帮扶会里做了个管事。 本来还因着家中二子需要人照料的原因,再有就是当时世人对于女医的偏见,陈雁芙哪怕有心出来做女医,也是有些拿不得准的。 可自从五年前李三娘被赐官,又有清阳郡主鼎力支持,还得了圣人的准话得建妇产堂的时候,陈雁芙是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了。 唐明月当时是这般劝她的:“阿芙,你想做那就去做! 你本就是有本事的,若不是为了我,也断断不会在这内宅之中虚度年华了。 岳丈那里有我去说,再不济他们也不在这长安,管不着咱们。 说不得,未来,我还能沾娘子的光,李三娘子能做官,我家娘子也未尝不能!” 因此,陈雁芙当即去找了李三娘,听了李三娘的话,准备了数月,去参加了长安医药联盟的考试,得进医盟。 在医盟不过半年,等李三娘把妇产堂的流程都理好的时候,她就直接用自己在太医署的职权把在长安医药联盟的陈雁芙抽调了出来,一点点带着陈雁芙熟悉流程,最后由陈雁芙以九品官身入太医署来管理全长安于长寿坊的第一家妇产堂。 现下已经两年半了,陈雁芙早就对于妇产堂里的事驾轻就熟了,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乌二娘和陈雁芙说着话的功夫,就又有两人走了进来。 孙春兰和于雪莲两人一见里头坐着说话的陈雁芙和乌二娘,也赶紧同两人见礼。 孙春兰和于雪莲同乌二娘还不同,她们二人是三年前从李三娘的新式稳婆学堂里毕业出来后就被李三娘安排在了长寿坊的妇产堂里的。 毕竟是李三娘手把手教出来的,妇产堂里的人难免不会高看她们一眼。 可其实内里,正因着众人知晓她们算是师承李三娘,所以她们行事那是更加注意细节了,唯恐自己行差踏错给李三娘丢脸。 长寿坊这第一家妇产堂是长安城里现如今最大的一家妇产堂,分布在长安城其他各坊剩下的十几家妇产堂都没这么大,那里的医师也不过只有一个女医和三四个医女学徒罢了。 而长寿坊的第一妇产堂不光有陈雁芙这般家学渊源的女医,如乌二娘这种身有金针术的稀缺女医,还有孙春兰和于雪莲这般完全被李三娘教授出来的新式稳婆也尽皆在内。 她们一人就要带至少三个医女,每日里端是忙碌的很。 “好了,过会子就去同昨夜值夜的王医女交接吧,忙完这一摊子,李医正差不多该是午时能过来同咱们一起吃午食。 下午头少说也得开一个时辰的会,今儿个一整天还有的忙呢。” 陈雁芙发了话后,众女医也就不再闲聊了,赶紧的换了制式衣衫,跟在陈雁芙身后出了更衣室。 按着流程,在这妇产堂里的正堂里头,陈雁芙和李管事同坐在上首,剩余四位女医坐在下首,四人身后或坐或站的就是整个儿妇产堂的二十余个医女了。 由陈雁芙发话开始,然后昨夜值夜的王医女就起身对着众人行了一礼,“昨夜除了一号床夜半呕吐之外,再就是二更天上收了一个腹部绞痛的女娘,其他都无异常。 一号床经检查乃是夜半腹中饥饿,其郞婿给她吃了鱼肉引起的孕吐。 已按着流程为其按摩了上腹,煎熬了十八号药包......” 第814章 五年后(三)李明芳(感谢 一梯队团长的月票~) 五年过去,李三娘的官职虽然仍旧是那个七品小官,但她的职权在这么多年的发展下现在实在是都可以比肩一部主事了。 两年前,不是没有人想要把李三娘手中管理的妇产堂的一摊事务抢过去,当时朝堂之中有人不知如何想的,竟是把太宗时出嫁的临川公主李孟姜的女儿周嫣然给叫回了长安来。 以李三娘不过以平民之女,虽是有才能,但妇产堂这般大的事阖该皇族参与,周嫣然这个太宗外孙女,封号为清池县主的皇族血脉来接管妇产堂的一应事务是再合适不过了。 李三娘从踏上官场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因此,她倒是毫不惊讶,哪怕当时已经够资格上朝议事的清阳郡主立时就出言阻止了,就还是没有真的阻止清池县主和她背后的人来插这一手。 只不过,清池县主和她背后的人当真是没那个脑子理清这一摊子事儿不说,还在他们管理期间差点儿搞砸了太医署每年的义诊这般重要的事。 出了这事后,武帝当堂呵斥了清池县主和她身旁的僚属,又把这一摊子交回给了李三娘来。 不过,经此一事后,李三娘同不可先生以及清阳郡主商议过后,还是分出了几个位置给朝堂之中的其他人。 “......三娘子太年轻了,郡主也是。 他们怕了,他们怕你们这般年轻,往后会活的比他们这些老骨头要久,这些事带来的权力会一直被你们把持着,让他们插不上手去。 若是此时不给他们一点儿甜头,怕不是会动暗杀手段来。” 此时也不过才刚过25岁生辰的李三娘,面对朝堂上的那些四五十岁的郎官,确实是太年轻了些。 哪怕是熬日子,李三娘也能熬过他们,所以,他们等不及了啊。 从大殿之中退出来后,又走了一段儿路才回到每月大朝会众郎官等待的屋子。 刚到门口,李三娘就看到了在连廊外台阶下等着她的秋香和宋茯苓两人来。 “三娘子!” “师傅!” “无事,不过是圣人仁慈,赐了我一盏茶喝,这才出来的晚了些。” 秋香和宋茯苓两人是以李三娘的弟子的身份进得这皇宫里来的,如今李三娘事多繁忙,秋香除了要保护她之外,日常上还得协助李三娘处理文书事务。 后来忙的秋香一人都做不来了,可若是再挑个懂医理还贴心可信任的来帮忙,那可就真的是太难了。 然后,宋茯苓就自告奋勇的向李三娘推荐了自己。 “我在师傅的羽翼下许久,这些年下来,铃兰师姐、姚姐姐和春兰姐姐她们都做得很好,徒儿也想帮得上师傅的忙。” 因此,宋茯苓就开始专门的跟着李三娘了,不仅仅要跟着李三娘学习各种医技,还要帮李三娘梳理各处的文书,并协调好李三娘手头上要做得事。 如此一年多下来,将满十八的宋茯苓也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人了。 “师傅,可是要直接回妇产堂来?” 李三娘听到宋茯苓这般问,不禁想起了刚才在偏殿里头听众郎官与武帝议事时提到的问题来。 略思索了两息后,李三娘才笑着对宋茯苓说:“上次你不是说芙蓉记出了新品,咱们顺道先去芙蓉记瞧瞧,要是东西好,给你添上些。 再买些,回头给妇产堂的女娘发些,大家跟着我忙碌了一年,哪怕有朝廷给的薪俸,我也该对大家表示一些。” 宋茯苓真是小女娘在意外表的年级,哪怕已然在李三娘身边井井有条的做事一年多了,某些时候还是会在李三娘面前显露小女娘的娇俏可爱来。 宋茯苓自然是满面笑容的应了李三娘的话,“哎,听师傅的,”心里高兴的宋茯苓上前走了一步拉住了李三娘的胳膊,一边对着李三娘撒娇,一边冲着身旁的秋香笑:“不光给我买,也要给秋香姐姐买,还有露珠儿!” 三人出了皇宫,就在皇城门外上了老十赶得马车,轻轻马蹄往芙蓉记而去。 在芙蓉记买了不少物事,还订了几样儿新品的李三娘同宋茯苓、秋香三人被芙蓉记的女掌柜段四娘带着四个小厮给送出了门。 “以后李医监需要什么,尽管遣了人来说,芙蓉记对于重要的主顾自是有一些优待的。 到时候,我亲自带着新品上门给李医监品鉴。” 说过这些场面话,段四娘就从身后的妇人手里接过一个小木匣来。 “此物乃是我们芙蓉记的东家钦佩李医监所行所为,而特意叮嘱我等若是遇上了,自当赠礼来。” 李三娘正想开口回绝,就见段四娘面色一整,正儿八经的严肃道:“李医监莫要推辞,内里不过就是一只兰花银簪子而已,巧就巧在这簪子是已经逝去的鲁大师打造,维数不过的几只正好被东家收藏起来了。” 段四娘见李三娘那样子仍旧想要推辞就抢先继续说:“我们东家,还有四娘我和芙蓉记里的妇人女娘都对李医监佩服的紧,我们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我们都知晓李医师所建那妇产堂食咱们妇人救命的地方,这都是我们的心意,还望李医师莫要再推辞了。” 段四娘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三娘那里好再去推辞了去。 “如此,那我就多谢你们东家和四娘子了。” 李三娘和秋香、宋茯苓以及老十大木匣小木匣抱着上了马车,在段四娘的遥送目光之中离开了。 坐在马车上的秋香若有所觉,她撩开车帘往芙蓉记的二楼那个方向看去,只看到一妆扮华丽的妇人。 好似是感觉到了秋香的目光,那妇人对着秋香微微点头示意,秋香随之也点了点头后又回了车厢里头去了。 秋香刚坐下,就听到李三娘开口说:“应是段四娘说的东家,我也感觉到了,只不过没感觉到恶意。 那东家大概只是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吧。” 秋香微微点头,只不过还是说:“过后,还是得调查一下,以防万一的好。 三娘子,现下可多得是想要你不好的。” 第815章 五年后(四)钟离文莲 (感谢书友的打赏~) 钟离文莲望着已然走出街口不怎么看得见的马车模糊的影子出神,还是身后的崔婆子喊了她一声儿“娘子”,钟离文莲这才回过神来。 从自己的思绪之中走出来的钟离文莲离开此处窗口,转身来到屋中的圆桌前坐下。 崔婆子上前给钟离文莲倒了一盏茶,随后她把茶杯放到钟离文莲身前,“娘子是在看那李医监?” 钟离文莲伸手把着茶杯看,她听了崔婆子的问话,本来无甚表情的脸一下子灵动了起来,本就穿着华丽,又上了妆的脸立时就娇艳上不少。 “妈妈这话问得,自是在瞧那李医监长得是否就真的是传闻中面貌寡淡平平啊。” “世间能如娘子这般长相出众的女娘自是不多见的,我瞧着那李医监确实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妇人模样,最多就是做了些日子的官,身上有其他妇人没有的些许官威罢了。” 一个伺候官宦人家的女娘的崔婆子的口气竟然敢这般大? 这自然是有所依仗的。 钟离家乃是徽州的世家,自秦起就有记载,至今在徽州凤阳县钟离家都是数一数二的。 钟离文莲是钟离家这代嫡支大房的幼女,钟离家现任族长乃是钟离文莲的阿翁。 虽说现在钟离家在长安城名声不显,但钟离家出仕做官的族人还真的是不少。 崔婆子从年轻时守了寡就被聘去钟离家给钟离文莲做教养妈妈,这三十多年来,崔婆子有二十余年待在凤阳县,见过得郎官自是不少。 后来钟离文莲嫁去了江南东道,所嫁郞婿也是官宦之子,崔婆子跟着一块儿去了,见到的有头有脸的郎官更是不少,因着郞婿或是儿郎的缘故,而被请封的身有品级的妇人也是见过的。 因此,现如今再次跟着钟离文莲来送家中儿郎来长安读书的崔崔婆子,才会对于李三娘的官威评价如此。 钟离文莲抬手举杯小小的喝了一口茶,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对着崔婆子道:“妈妈自是看多了郎官,觉得李医监那般算不得什么。 可是,妈妈却是忘了,李医监如今可不是普通的女官,那是入了圣人眼的女官。” 对于自小就照顾自己的崔婆子,钟离文莲的耐心不少,她再度喝了一口茶,“妈妈,我是真心让四娘把那鲁大师打造的簪子送予李医监的。 特意挑了兰花簪子,也是我真心觉得李医监为妇人所建的妇产堂当真是值得我送她。” 见钟离文莲提起了李三娘所建的妇产堂来,崔婆子脸上那等带着些轻蔑的神情才减少大半而去。 崔婆子年轻时就守了寡,也没得个孩子,但在钟离家呆了二十余年,见过的生产妇人可是要有几十个了。 妇人生产犹如过那鬼门关,钟离家因为生产而亡的媳妇子和外嫁的女娘自是有几个的。 “......要是当年萍姐儿身边有李医监这般的女医,是不是她就不会,不会......” 听得崔婆子提起自己那因为生子而亡,死时年纪不过十七的小妹,钟离文莲不禁就有些伤感起来了。 伤心之余,钟离文莲心中也是起了些火气的。 “杨三郎当真是薄情寡义,当初他哄了萍姐儿去,他比萍姐大六岁,竟是一点儿也不体谅萍姐儿年纪小,那般早的就圆了房。 明明在家时,我同阿娘与萍姐儿说得好好的,哪怕是先嫁过去了,也不着急有孕,让她避着些来! 杨三郎他就是故意的! 他就是看着我大兄又升了官,这才费了心思哄骗了萍姐儿去!” 钟离文莲和崔婆子骂了杨三郎足足两刻钟的功夫,才重新说到了李三娘身上去。 “娘子,已是打听清楚了,李医监自从和离后,除了传闻之中与英国公府的徐三郎好似有些瓜葛之外,再未传出她与哪位男子亲近。 李医监至今只有一女,瞧着这样子,该是一门心思的都在建功立业上了。 买来的消息里说了,李医监自幼启蒙于其父,后拜师于前太医署署正凉老医师。 虽然李医监年岁不大,但明面上已有弟子三人,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的也有......” 被钟离文莲琢磨的李三娘这会子已经和秋香、孙春兰进到了往常她与妇产堂众人相聚的酒楼。 由小厮因着到了二楼,一进屋,陈雁芙、李管事、乌二娘以及孙春兰和于雪莲几人就起身给李三娘行礼了。 众人一阵儿见礼过后,才好好坐下。 “先不说话,好好吃过这一桌美食来。 我本就来得晚了些,你们该是早就饥肠辘辘了,我也饿了,咱们先填饱肚子,再来说话。” 陈雁芙她们早就与李三娘熟悉了,她们知晓李三娘不是那等自己做了官就苛待人的人,也就不与李三娘客气了,纷纷朝桌上的菜肴伸筷子。 感觉胃袋被满足了大半后,李三娘吃菜的频率也就逐渐慢了下来。 “来前我与秋香、茯苓去了芙蓉记,买了些胭脂水粉,我不懂这些,多是听那掌柜的说,各式各样都买了些,就在马车里搁着呢。 回头拿到堂里,你们看着一起分了去。 这些年来,你们跟着我做事着实是辛苦了,莫要推辞,你们知晓我除了领朝廷的薪俸之外,也有自己的来钱渠道的,莫要跟我客气这个。” 话都让李三娘说完了去,众女娘自然也就没有再拒绝什么来。 吃过饭食,众人又闲话了几句,就离了酒楼往妇产堂回。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李三娘在上过大朝会后,若是无要紧事要忙,都会来这酒楼里同妇产堂的陈雁芙几个人吃顿饭的。 然后下午头也会在妇产堂呆上一两个时辰,主要是巡查妇产堂的各项事务,解决这半月来积攒的问题,时间充裕也会给陈雁芙几人上一堂课,讲些技法。 每月的初八和二十二是李三娘去稳婆学堂巡查的时间,这还不算完,每月的二十六或是二十七,是李三娘去京郊大营旁的戒毒之地巡查的日子。 那里如今虽然还叫戒毒之地,但其实已经成了太医署所管辖下的一个综合性的大医堂了。 第816章 五年后(五)孙春兰(感谢 wowmest的月票~) “......就是如此,我想着若是明年年初能招来两个女医来,到时候就从你们之中抽出两人来去往洛京(今洛阳市)开办妇产堂去。 到时候阿芙你必是要去的,你的经验是最有用的。 若是到时候唐医师愿意,也可调去那边的医堂。” 陈雁芙面对李三娘看过来的目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李三娘这才继续说:“至于另外一人,端看你们四人是如何想的了。 不过,到时若是真的去往洛京了,必定是要入太医署的,从九品官身是能有的。 且,按我预估的,至少三年是需要的。 若是愿意,可安排要去之人的一位家人的活计,算是离家远的补偿了。” 李三娘一一看过乌二娘、孙春兰和于雪莲三人,她们三人都是未婚未育的小女娘,若是她们之中的一人真的跟着陈雁芙去往洛京,其实是可以说是身无挂碍的。 但是,毕竟是女娘,身边还是有家人跟随着,这心里也能安稳上不少。 “若是你们不想去,也无挂碍,毕竟是要离开长安城,虽然洛京算不上远,但终归是离开家来的。 我到时从旁处调人过去也是能行的。 若是你们都想要去,这就得竞争上岗的,我得考评一番,才能最终决定你们谁去。 我与你们熟悉,也不与你们说虚话,若是在洛京做得好,三到五年的功夫从九品升到八品是能够的。 在我管理下,你做了多少,我都看在眼里,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做得好,我必为你们请功!” 说过这事后,李三娘没给众女娘思考的功夫,就对着她们记录的这半月来于妇产堂就诊的妇人的病历本子问了起来了。 小半个时辰过后,这一场问询才算结束。 李三娘与陈雁芙又说了两句话,就打算和秋香、宋茯苓离开,趁着还有些时间,回太医署把今日大朝会上的问题好好写了下来,来日里好找王署正好好说说。 “三娘子!三娘子!” 李三娘回过身就看到了在自己身后追过来的孙春兰来,停下脚步等着孙春兰过来,待得孙春兰到了跟前儿来,李三娘微微笑着开口问:“怎的了? 可是有事刚才忘了问?” 李三娘拉着孙春兰往一旁站住,离开了门口的风口,然后她就这般笑意盈盈的向孙春兰看去。 孙春兰先是点点头,然后又带着些许羞赧抬起头看向李三娘,她张了口后又闭紧了,这话就是没有说出来。 李三娘看她这样子,就意识到孙春兰这该是有私事要与积极说,遂对着一旁的秋香眨了眨眼,秋香多有眼力劲儿啊,她当下就理解了这意思,赶忙就拉着还一脸茫然的瞪着大眼睛看的宋茯苓往外走。 “啊?这就走了?” 宋茯苓嘴上说着话,不明白这怎么就要走了,但行动上很是听话,就跟着秋香往妇产堂外头停着的马车里头走。 走到马车旁边了,宋茯苓这才明白过来,“啊!春兰姐姐这事有私密话要与师傅单独说啊!” 秋香上手轻刮了一下宋茯苓的鼻子,笑着说她:“你才看出来啊?春兰那脸颊都红了不少了,你刚才没瞧见?” 而这边,站在背风处的李三娘拉着孙春兰的手来到一旁的连廊下坐下。 “你能来找我,定是有事。 好了,只你我两人,你说就是了。” 顺着李三娘的手坐下的孙春兰缓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后,才抬起仍旧有些发红的脸看向李三娘:“三娘子,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这才只能来找你来。 我不知道还能找谁说这话来,只有娘子你,我就只想到娘子你来的。” 李三娘轻轻点头,她看着孙春兰等她说出她单独找自己的问题所在。 “......就是如此,我阿婆觉得好,阿婆觉得这般将来我也不算是孤家寡人了,养好了那孩子,也能有个人为我养老送终,未来若是那孩子有良心,给他阿耶烧纸的时候,也能给我烧上些,我到了地府也能有钱花。” 李三娘听到此处,并未开口发表什么见解,只眼神示意孙春兰自己在听。 “三娘子,但我阿娘却不这么想。 阿娘觉得我这般的身子,若是我不认字,也没跟着三娘子学做女医,那这张家五郎能看上我,该是我顶好的归宿了。 只是,我现如今托三娘子的福进了这妇产堂来,月月都能另一份薪俸来,哪怕将来我无儿无女,二十年后从那慈幼院里收个小女娘养大了也不错。 我阿娘说,哪怕我将来有些能耐了,挑个女弟子倾囊相授,就如同三娘子一般,但凡有点儿良心的,就不会不管我。 阿娘说,要是我去给人做后娘,那才是遭罪来。” 孙春兰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她现如今到了婚嫁的年级了,哪怕她因身体有疾(石女)早早就去京兆府做了备案来,给孙家减免了她那一份赋税来,却因着她现如今这般的体面,在妇产堂里做女医这差事,就还是有媒婆上门来为她说亲。 哪怕孙家并未往外细说,只说了孙春兰不能生娃一事,媒婆还是上了门。 说得这张家五郎,乃是长安城东升平坊里一张姓人家的儿郎。 张五郎上头有三位兄长,张三郎自小没养住得病早早去了,张家早就分了家。 现如今张五郎带着没了娘的儿子住在升平坊的瓶儿巷子里,张小郎如今不过三岁大,他的亲阿娘前两年得病去了。 张五郎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整日里不着家,张母年岁大了,张大郎和张二郎两个兄长并不想张母帮忙照料张小郎来。 至于张四郎是被人招了上门女婿,离了这长安城走了的。 因此,张五郎就找了媒婆,望着媒婆帮忙再找个媳妇子,能帮着照料张小郎来。 知晓自己这般的情况,张五郎就想得开,对媒婆说哪怕是年岁大些不能生了的妇人也成,反正他已然有张小郎了。 只要那妇人对张小郎好,必定让张小郎为其养老送终! 第817章 五年后(六)女娘的价值(感谢 *挽泪*的月票~) 李三娘看着眼前低垂着头,肉眼可见的心情低落的孙春兰,就有些心疼她。 “你这孩子,怎的就又钻进牛角尖儿去了?” 李三娘伸手拽着孙春兰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手掌握住孙春兰有些冰冷的指尖,她先是柔柔的叹了一声儿,然后才轻声道:“抬起头来,身体有疾又不是你的错,是老天的错,干你何事? 莫要为不相干的错误负责去。” “三娘子,我......” 孙春兰看着李三娘温柔且坚强的眼神,口中想要说出来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你是你阿娘的宝贝,你能来这世上走一遭已然是幸运的了。 早些年你不就想开了去? 怎得又因着他人的话而陷入迷惘之中呢?” “三娘子,我......我就是......我......” 李三娘抬手给孙春兰抿了抿落发,然后她对孙春兰笑着说:“你在我那学堂里呆了许久,课业也是做得好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招你到这妇产堂来做活。 春兰,女娘在这世上并不仅仅就必须得生孩子才行。 女娘活着的价值绝不仅仅是只有生孩子才成! 这个道理,你不是早就知晓得了么?” 李三娘知道,春兰只不过是因着年岁到了,她自己因着身体有疾的缘故而不能像其他女娘那般相看,找个如意郞婿去过这时间最为普通也算得上是最幸福的日子。 孙春兰不是为自己不能找郞婿而难过,她难过的是自己没有选择权。 这就像现代社会里一种情况,主动选择不生育的丁克家庭和因为自身有疾而不得不选择不生育的状况是不一样的。 主观上的选择权利,这是关键! “我可以”和“不得不”,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春兰,你可是这长安城妇产堂的女医,每月领朝廷薪俸的女娘,你靠着自己养活自己,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啊! 就着一件事,就足够你抬头挺胸站在人前了!” 李三娘说得话是带着力量的,孙春兰因着这话也缓缓抬起了头来。 “我知晓你心里憋着委屈呢,春兰,往开了去想,你还小呢,往后还有几十年好活,难道要以后几十年如一日的想着这事么? 这人生里有太多其他事可以做了,绝不仅仅只有生孩子这一项是唯一重要的事。 就像你阿娘说得,往后你攒了银钱,去慈幼院求个小女娘来家,好好养大她,体验一回做阿娘,除了你没生她之外,你好好养大了她,不也挺好的么? 春兰,这往后的日子,你可做的选择还多着呢? 何必只想着这无法改变的一点呢?” 李三娘见孙春兰脸上的迷惘少了许多后,这才看着她问:“好了,我这些话啊,你等回头好好想想。 现在,我得问你,你阿婆、阿娘的想法是她们的想法,那你自己是如何想得呢? 你觉得张五郎是你的良配么? 或者,你觉得张五郎并不是你的良配? 再不然,你觉得自己这会子需要一个良配么?” 孙春兰被李三娘的问话问得呆愣住了,她双眼无焦点的口中呢喃道:“我......我如何觉得......” 李三娘问过后,并没有催促明显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的孙春兰,她默默的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子,约莫得有一炷香的时间,孙春兰才重新回过神儿来。 “三娘子,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想?” 李三娘伸手轻拍了两下孙春兰的手背,声音和缓的对她说:“无妨,你现在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呗。 你回过头自己好好思量一番,问问自己的内心,你到底是想要什么? 这取舍利弊之间你又能接受些什么来?” “三娘子,你觉得我该如何选?” “你这孩子,这哪里是我觉得的事儿,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阖该是你觉得才是最重要的。 别管是我,是你阿婆还是你阿娘,我们的话都只是参考,这是你的人生大事,将来过日子的也是你,自然得要你乐意,你觉得好才成。” “三娘子,你说说,你说说吧,我这会子心里乱得很。 我既觉得阿婆说得对,也觉得阿娘说得没错,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三娘想了想后,是这般同孙春兰说得:“这事还得是你自己去想,去取舍才行,旁人没法子替你做决定。 只不过,我想着,如你这般状况的女娘定然是有的,你满可以去请个中人给打听打听这方面的消息。” 孙春兰听到李三娘这般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若是你愿意多出几个钱,可以去那专门卖消息的铺子里去买这方面的消息。 去瞧瞧其他不能生娃的女娘都是如何做得? 她们之中嫁了郞婿的是过得何样的日子? 找得郞婿的条件又是如何? 那没找郞婿的,是只那么过了?还是说收养了孩子来?” “还是三娘子聪明! 对啊,我不如先去看看旁人是怎么过日子的,再来想我自己的事就是了!” 李三娘站起身来,“只是每个人的状况各不相同,想法也不同,能承担的也就不一样了。 只你记住,这世上事就没有十全十美的,有好处必然就有不怎么好的地方。 就只看你自己如何取舍了。” 和孙春兰说过这些后,李三娘看着天时,知道自己这要再不走可就真的晚了。 如此,李三娘才拍了拍孙春兰的肩膀鼓励她道:“不论如何,现如今你这活计还是得好好做得。 这才是你在这世上的立身之本,旁的不是不重要,只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孙春兰重重点头,李三娘才转过身往外走。 回太医署的马车里头,宋茯苓十分好奇孙春兰到底是和李三娘说了什么悄悄话,竟说得如此之久? “你啊,这事儿我不好与你们多说。 往后,要是春兰愿意与你说,你自然就知晓了。” “嘻嘻,师傅,我就是好奇嘛。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就是了。” 而另一头,孙春兰家所在的巷子口这会子可聚集了不少人来,盖因着张五郎竟是带着张小郎拿了四样礼同媒婆来了。 第818章 五年后(七)孙春兰的抉择(感谢 山竹的月票~) 坐着公共马车回家的孙春兰,刚在自家街口下了车,就有人招呼她。 “春兰,春兰,你来。” 孙春兰转过头去看,就见是自家巷子里旁边的郑婶娘,“婶娘,哎,来了。” 走到近前,郑婶娘一把拉过孙春兰的手,拉着她就往那背风处走。 孙春兰虽然不解,但毕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婶娘,孙春兰哪怕不解其意也跟着走了过去。 到了背风处,郑婶娘也没放手,她凑近孙春兰小声儿的说着之前孙家门前的事儿。 “......是你阿娘看情况不对,在墙头同我家柱子说了,我这才来路口拦你的。 你阿娘就怕你下值来家了,啥也不知道就莽撞的撞上去可如何是好?” 郑婶娘握紧了孙春兰的手,抬起头看向她略带着些紧张的说:“好孩子,婶娘知道你是个好的,眼下,你在那妇产堂当值,月月都挣钱来家,比一般人家里的儿郎都要厉害,你阿娘哪怕有你阿弟了,那也是指望着你的。 你阿弟比你小那般多,说不得也是得指着你帮的呢。 好孩子,听婶娘一句劝,万万不要与那般的夯(bèn)货(张五郎和媒婆)起争执来。 你是体面人,咱们可不和那起子人争吵,那可是降低你的面子的。” 孙春兰一开始是疑惑的,等听了郑婶娘这一连番的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无非就是那张五郎和媒婆想要犟着脸面把自己与他的婚事落实了去呗。 再不然就是,想着自己与他相看的消息传出去,好来败坏自己的名声来,让自己无人可选,只能和他一处了去。 孙春兰微微笑了两声儿,然后她回握了郑婶娘的手,她坚定有力的对着郑婶娘说:“多谢婶娘给我送信儿,要不是婶娘提前与我说一声,少不得我这家去就得吓一大跳来。 婶娘放心,我哪里是那般心窄之人? 张五郎他们上门来相看也是应有之义,只不过这婚事终归是结两姓之好,若是不适宜,还是只能送人出门的了。” 郑婶娘没有听明白孙春兰话里的意思,但孙春兰的样子看起来该是不害怕的样子,如此,郑婶娘自觉自己这报信的事儿做到位了,也就放下了心来。 在孙家门口,孙春兰对着不远处的郑婶娘笑了笑,就推开了自家的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蹲在院子里的孙小弟就抬起了头来,“阿姐!” 未等孙春兰和孙小弟说上两句话,孙家那小小的正堂就往外走出来好几个人。 孙春兰就那么站在那儿,迎面先是看到了十分局促不安的孙父,再是满脸怒气的孙母,以及面无表情的孙阿翁并脸上带着尴尬笑意的孙阿婆(孙稳婆)。 当然了,脸上全是讨好笑意的男子以及他腿边有着好奇眼神的小童儿,并两人身前的发髻上攒着大朵绒花,脸上敷粉描眉的媒婆也都是跟着出来的了。 “阿姐!” 孙小弟拉住了孙春兰要往前走的步伐,面对低下头看他眼里都是不解神情的孙春兰,孙小弟一马当先的站到了孙春兰跟前。 “你,你,还有你,赶紧走,别在我家! 我阿姐不嫁人,我养阿姐一辈子,我给阿姐养老送终! 你们赶紧走,我家不要你们来!” 孙小弟伸出手指先是点了张五郎,然后又点了下张小郎,最后恶狠狠的点了媒婆一下后如此这般说。 细嫩的尚未变声的童音听着还有几分可爱,只不过孙小弟这话听着可不算是好。 “你......你这娃子说什么呢? 你个不听话的,我......我让你胡说!” 孙小弟这话实在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毕竟谁也没把不过才七八岁的孩童当回事来。 孙稳婆看到孙小弟这般行事,面子上很是有些挂不住的,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上前就要抓人。 而此时此刻,孙春兰在不过到自己胸口那么高的孙小弟身上竟然感觉到了高大的气势。 孙小弟对在孙家说一不二的孙稳婆还是有些怕的,但他想着巷子里那些人说得话,就还是一步不挪,像一根钉子一般硬挺着脊梁站在了孙春兰身前。 孙春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孙小弟,这一刻她猛然的想起了下午头儿李三娘问她的那些问题来了。 “你觉得自己这会子需要一个良配么?” “你内心底里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你能接受什么样儿的利弊呢?” 在这一刻孙春兰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她心里虽未完全想明白这些事,但已经有了一个隐约的想法。 孙小弟感受到身后的拉力,他懵懂的回过头去就看到了孙春兰开心的笑脸。 “阿姐谢你,你心里能想着阿姐,不枉阿姐往日里疼你了。 好了,听话,这是阿姐自己的事,你还小,就别操心了。” “阿姐! 阿姐,我很快就长大了! 阿姐,我......” 最后,孙小弟还是无可奈何的看着孙春兰领先往孙家那小小正堂里头走去,看着孙家众人和来孙家的张五郎、张小郎并媒婆都进去了后,孙小弟再次蹲在了自家院子的空地上。 在孙家这窄小的正堂里头,孙春兰坐下后,她面上丝毫看不出她到底是生气还是什么的,只见她笑呵呵的先是看了媒婆一眼,然后才看向张五郎去。 “虽说我家确实想为我相看来的,但我记得可并没有说这就要登门上家里来吧? 所以,不知张五郎君这次登门所为何意?” 哪怕孙春兰这话问得轻轻巧巧,但是她那一脸闲适就是掌握了主动权的样子,还是挺让人心生敬意的。 毕竟一个能领官家薪俸的女娘,在平民之中也算是了不得的了。 “哎哟儿,小娘子这是说得哪里话? 这登门自然是礼数,结亲是结两姓之好,男子登门拜访可不是应当应分的么?” 孙春兰并不反驳媒婆的话,但也没有对这话应声,只是看向了一旁明显有些局促紧张的张五郎。 张五郎和孙春兰对视上了,他此时面上紧张,不过还是硬逼着自己抬头对着孙春兰回话。 “哎,如孙家小娘子所见,我心悦于小娘子,这才请了媒人带着幼子携礼登门,想要同诸位商议这相看的事儿来。” 第819章 五年后(八)洛京是个好去处。 (感谢书友的打赏~) “哈哈,”面对孙春兰的这声儿轻笑,张五郎一下子就有了非常明显的不适感,他总觉得自己这回听了媒婆的话连通知都不曾就上孙家的门的事儿,是把相看这事搞砸了的。 是的,是媒婆撺掇着张五郎带着张小郎提前登门孙家的。 按那媒婆对张五郎的话就是:“虽说孙小娘子是不能生了的,但她年岁小,长得也好啊。 张郎,你别不信我,我见了那般多的女娘,说实话,孙小娘子是真的长得好的了。 再说了,张郎,孙小娘子可是给官家做活的女医,早前那可是在李医监的学堂里上过学的女娘。” 媒婆见张五郎面上仍旧有犹豫的神色,就赶紧加大了说辞:“李医监你可知晓? 就是那朝堂之上唯二的女官之一,那可是圣人亲点的官,多大的体面啊!” “可......可这相看,总得跟人通了气商量好日子再登门为好吧? 咱们要是就这么冒失的登门了,岂不是不合礼数?” 张五郎还是要些脸面的,总觉得自己这般上杆子去寻上门是不是有些不好来的。 “哎哟儿喂,张郎啊张郎,要不是看在你和我同在一坊里住着,这般好的婚事我哪里会来先说给你听? 孙小娘子在那妇产堂里,就那个专门给妇人女娘,尤其是有孕妇人接生孩子的地儿,你知道不?” 媒婆见张五郎点了头后,就继续说得唾沫横飞:“孙小娘子在里头做女医,月月可都是能拿薪俸的! 虽然我不知晓她拿多少银子,但总归是不少的,这可是比那般出力气吃饭的汉子挣得都要多的。 而且,这般的女医,你就看着吧,往后肯定是越来越吃香的,指不定未来也能有机会做个官来的。” 人心本就是趋利避害的,张五郎一听媒婆说到孙春兰的月俸和未来可能做女官的前途,眼中那带着些许算计的眼神是个人都能瞧得见。 媒婆看着张五郎的样子,她这会子那更是明白张五郎这是动心的了,她再接再厉的说:“张郎,你就想吧,孙小娘子那是生不了孩子的。 这将来啊,你娶了她来家,不仅仅是张小郎有人带了,未来她还指着张小郎给自己养老送终呢。 那她自己个儿的银子还能不拿出来给张小郎使唤? 说不得将来张小郎还能沾她的光找个好妇人来家呢? 总归,你娶了她那指定是不亏的,还有得赚呢。” 媒婆为了那二两银子的说媒钱,真是把好话说尽了的。 张五郎被媒婆说得起了心思,他一开头想着找个不能生的妇人来家给他带大张小郎,若是往后他总控再想要儿郎,那就趁着走商的时候在外头养一外室就是了。 毕竟这不能生的妇人再嫁要的彩礼钱也能少些,要是那能生的,怕不是会要高价来。 因此,他这才提出哪怕是不能生的妇人也成的。 张五郎是没想到媒婆能给他找到孙春兰这般有能耐的女娘的,且他也被媒婆所说起了占便宜的心。 如此,张五郎就半推半就之下,听了那媒婆的话,瞅着日子,买了简单的四样礼,就这么带着张小郎和媒婆登了孙春兰的家门。 可这会子光是面对孙春兰的两声儿轻笑,张五郎就觉得难堪不已了,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躲着。 孙春兰看着张五郎这般样子,涨红的带着尴尬笑容的脸,和一旁虽然没怎么搞懂事情的立场,只觉孙春兰一家子对自家阿耶态度不好的样子而面露敌意的张小郎,孙春兰不自禁的又笑了两声儿出来。 “是我想多了,之前三娘子说得那话才是最对的。 现在的我哪里就真的需要一个郞婿呢? 哪怕就算我真的心有意,也不会是张五郎这般上杆子只想占我便宜的男子啊。 我已经是个月月领薪俸的女医了,还要被这般人打上主意。 是我想左了去! 我阖该争取那去洛京开办妇产堂的机会,当我做了女官,站在了更高处的时候,他们焉敢如此算计我?” 心中是如此想得孙春兰,面上却仍旧是笑意盈盈的样子。 她看出那媒婆又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就抢先一步开了口来:“多谢张五郎君携礼上门,只不过事出有因,这相看之事如今还真是不能行了。 太医署有意在洛京开展妇产堂,我有意争取这个名额来。 若是有幸选上了,该是会去往洛京来的,这时间上差不多应是要有三五年来的,指不定在洛京一直待下去也是有可能的。 这一点,实在是没想到,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 劳累张五郎君跑了一趟,是我家的不对。” 说罢这话,孙春兰就直接起身对着张五郎行了一礼,那般郑重的样子,弄得张五郎也赶紧站起身来。 “这......我......是......” 孙春兰不给张五郎机会,顺势就往门口走,孙家小小正堂里的其他人,包括孙家人自己都不得不跟着孙春兰出了这正堂来。 站在院子里孙春兰拿眼去看孙母,孙母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赶紧回身儿去屋子里把张五郎带来的四样礼都给拎了出来。 站在孙家门口的张五郎愣怔的看着手中的四样礼,心中不明白怎么就被孙家给送出了门来了。 而本就等在各自的门口的街坊邻里,他们看着又拎着礼物被送出来的张五郎三人,就不禁撇了撇嘴:“嗐,俺就说嘛,春兰那小女娘这会子哪里会看得上这般的汉子?” “这货郎咋了? 再说了,孙家妮儿那不是不能生么? 多合适啊,人家自己个儿带了个小郎君,且那亲阿娘早就死了,好好养着,可不就是和亲生的没差。” 这人听不得这话,转过脸就仰着头反驳:“周婆子,你可得了吧。 你家翠娘能和人家春兰比么? 别说人家现在在堂里做女医能月月领薪俸来,就是过去人家那也是识字会写能看的女娘。 你家翠娘是会写字还是能给人瞧病啊?” 街坊邻里的闲话这会子孙春兰是听不到得了,她重新坐回正堂里头,面对孙父孙母和孙阿翁、孙稳婆还有孙小弟看过来的担忧眼神,她发自内心的笑了。 第820章 五年后(九)房承先(感谢 心慌的蛇的月票~) 腊月初八,小雪纷飞。 今日李三娘那是过了五更天后也没有起身的,今天的日子特殊,李三娘她早就同太医署请了假,今日并不需要她去当值来。 露珠儿已然十岁了,早就不和李三娘睡一张床了。 毕竟是早就习惯了的作息,李三娘哪怕想要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子也是睡不着了的。 如此,李三娘也就顺势起来了,待她穿戴齐整,一打开门,就有一股子寒气从门外窜进屋子里头来。 冰冷的空气呼吸到鼻腔之中,冷得直让人想要打哆嗦。 天光还未大亮,李三娘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这新家大大的院子里打拳的秋香,第二眼就是地面上那一层白。 李三娘站在连廊下看了会子,等秋香打完了拳,她赶紧招呼秋香道:“我当初就说给你弄个室内的练功房来,没得在这飘雪的大早上受冻来。” 秋香知道这是李三娘心疼她呢,她抬手擦了擦鬓角流下的汗珠子,转过头就对着李三娘讨好的笑。 这么多年下来,秋香如何不知道李三娘的软肋来? 面对秋香这般的笑,李三娘哪里忍心再去说她? “快去擦擦,莫要染了风寒。” “哎!” 李三娘看着秋香去了厨房,这才回身去隔壁的屋子门前轻轻了敲了两下门,她轻柔的唤道:“阿娘的大宝贝,宝贝珠儿,醒了没有啊? 得起了,今儿个外出赶路的时间还长呢。” 露珠儿是个好性子的,李三娘不过喊了她一遍,她就应了声儿来。 待得三人都收拾好,一人吃了一个煎鸡子并素馅的蒸饼来,老十也在外头敲响了房门来了。 “三娘子,是我,我来了。” “哎,给,特意给你留的,路上吃吧。” 老十也不推辞,接过三娘子递过来的油纸包就揣进了怀里头去。 “阿娘,我想和十叔在车辕上看景儿来。” 李三娘对于露珠儿的话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她并未以外头寒风凛冽而阻止她,反而是把提早就带出来的披风给她罩上身去了。 轻轻马蹄哒哒的离开了巷子往街口走去,李三娘微微撩起窗帘,看着外头的街景。 飘着小雪的天气,也没阻挡早起的长安人开启自己忙碌的一天。 各个开早食铺子的门口都有一股股蒸腾的热气飘散开来,加了胡椒的羊肉汤饼在这般的早晨实在是火热的很。 李三娘看着那周记羊汤铺子外头都排起了队来,就能知道这家的饭食是有多好吃了。 于安化门排队等待出城的时候,李三娘特特请了老十去买了路边茶摊子上热乎乎的甜梨汤饮子来。 “阿娘,咱们再买上一壶带着吧,房叔父该也是爱这甜汤的。” 李三娘一乍头听到露珠儿说得话很是愣怔了两息才反应过来,“哎,你说的对。 你房叔父吃了那般多的苦药汤子,可不就是想喝这甜汤来的么?” 转过头去,李三娘抬手擦了下眼角,回过头就冲着外头的老十道:“老十,劳烦你再去买一壶来,咱们带着去。” 这几年长安城热闹非凡,哪怕是出了城在这官道上,于凛冽呼啸的寒风里也没阻挡住商队的脚步。 李三娘他们所坐的马车紧跟着出城的车队往外走,迎面就是有着几十只骆驼载货的大商队。 露珠儿披着披风坐在车辕上很是好奇的看着有着厚厚被毛的双峰骆驼,更有骆驼双峰之间坐着的西域胡人,不一样的面孔,卷曲的头发,颜色艳丽的服饰都让人觉得十分有意思。 等走过了这等着入城的商队队伍后,露珠儿才凑近老十小声儿和他说:“十叔,他们可真味儿啊,怕不是在道上一直走着都没沐浴来的。” 待得出了外三城官道上的人流车马就一下子少了不少下去,不过零星也总是会有三五辆马车同李三娘他们的马车擦肩而过的。 又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天上的雪花从小雪纷飞变成大大的雪片子后,李三娘他们也终于到了今日的目的地。 马车在一农户的院子门口停下,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多寿早就等在了此处,他身上已然有了一层白。 “哪里还用提早等着? 今日天冷,莫要冻着了。” 多寿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后才笑着回话:“三娘子,不碍事,也没等多久。” 秋香把一个提篮递了过去,多寿赶紧接了过去:“又偏了三娘子的东西了,多谢三娘子。” 李三娘笑笑,就提着另一个篮子对多寿说:“走吧,去看看你家郞主。” 李三娘右手提着篮子左手牵着露珠儿,秋香站在一旁给李三娘撑起了油纸伞,老十默默无言的跟在了众人身后。 一路跟着多寿往山上走,又爬了一刻多钟的山才到了这半山腰来。 在半山腰往东南方向拐进去后就到了地方。 “三娘子,你们和郞主说说话吧,我去路口那里等着。” 李三娘看着这干净的只有一片白雪的坟塚就知道多寿必定是隔三差五就上来打扫的。 不知道是真的天地有灵还是巧合了,李三娘刚拿着香点上这下了一路的雪竟是就停了。 “阿娘,是房叔父知道我们来看他了!” 李三娘对着露珠儿笑了笑,没有多说些什么。 李三娘带着露珠儿对着房承先的墓碑上了香,摆上了四样贡品,又添上了那壶这会子还带着温度的甜梨汤。 露珠儿刚过七岁生辰的那一年,不过几日后房承先就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其实,李三娘、李父乃至梁老医师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那一年的年头上房承先的状况就已然不是很好了。 到了那一年年中的时候,他已然自己都起不来床了。 李三娘他们讨论过是否要赌一把来以毒攻毒求那一线生机来,最后是房承先主动放弃了这个想法。 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房承先是这般同李三娘说得:“三娘子,莫要强求了,就这般吧。 我这一生并不亏,有敬真,有你这般的至交好友,得幸遇到你和梁老医师、李医师这般医术高超的医师,帮我延寿这么多年。 我知足了,真的知足了。 三娘子,我累了,就这般吧。” 第821章 五年后(十)徐敬真(感谢 华的月票~) 李三娘看着跪在布垫子上对着房承先的墓碑叽叽喳喳的露珠儿,听着她把自己这小半年来重要的事儿都一一对着房承先说。 露珠儿不到三岁的时候李三娘就认识了房承先,现下露珠儿手腕上带着那珍珠手串正是当年房承先送来的礼物。 自从露珠儿上了五岁,李三娘就送她去了专门给小女娘开的女子书院。 第一年上学读书的露珠儿,多是由李二兄接送的。 李二兄不得空的时候,有几次就是请了来找梁老医师看诊的房承先帮着接送的。 一来二去之下,房承先竟是和露珠儿成了忘年交的好朋友了。 更别说房承先是个大方的,露珠儿每年的生辰他都会送上价值不菲的礼物不说,每年除夕房承先在李家过年的时候,也会给李家小辈送上压岁钱,在这其中,他总会背地里单独再给露珠儿一份来。 用房承先哄露珠儿的话就是:“叔父与露珠儿天下第一好,好东西自然是要偏着珠儿的。 珠儿可莫要与他们说。” 而露珠儿呢? 小大人般的伸手拍着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叔父放心,珠儿定不往外说,都叫阿娘给珠儿攒着呢。” 所以,当年房承先病逝的时候,露珠儿那真是哭的不能自己,李三娘开导了她许久的时间,才让她认识到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得经历的事,让她不要沉浸在悲伤之中去,要在亲人还在世的时候好好陪伴,露珠儿这才接受了房承先死亡这个事实。 再之后,李三娘每年中元节和房承先的忌日都会带露珠儿来此,给房承先上炷香,烧些纸钱,听着露珠儿和房承先絮絮叨叨自己的大事小情。 小半个时辰下来,李三娘看着眼前随着风飘散出去的纸钱灰烬,她走到露珠儿身旁拉了她起来。 “好了,你房叔父可真是有够耐心的,听着你絮叨这般久。 天又阴沉下来了,和你房叔父道别吧,下次咱们再来瞧他。” 露珠儿跺了跺有些麻木的腿脚,应了李三娘的话,她回过头对着房承先的墓碑拜了拜,“叔父,珠儿下回再来看你,还给你带甜食来。” 当李三娘他们跟着多寿下了山后,这天越发的阴沉可怕起来了,风刮的也大上了不少。 李三娘谢绝了多寿进门喝茶暖身的邀请,“这天眼看着该是要下大雪的了,茶就不喝了,我们还是赶着回城吧,要是堵在路上,那才是难弄。” 哒哒马蹄好似也知道这天不好似的,跑的比来程的时候要快上不少去。 估计是因着这天气的缘故,回长安城的官道上车马少了许多,这都跑了小半个时辰,李三娘他们也只遇到过一辆马车来。 李三娘他们正说着路上没什么人的时候,迎面百米处就奔来一人单骑来。 李三娘的视力优越,那人还未到近前的时候,李三娘就看清了,是老熟人,徐敬真。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老十也看清了马背上的人,他便回头问:“三娘子,瞧着该是徐三郎君,咱们可要停下?” “啊,是徐家伯父啊?” 未等李三娘说话,当先就是一下子站了起来往前方眺望的露珠儿那惊喜的喊叫声儿。 李三娘见露珠儿如此,她自是应了老十的话,老十就把马车往路旁赶了赶停了下来。 至于露珠儿为何如此高兴? 那就要归功于徐敬真这般岁数了那张脸也是保养得宜,瞧着哪里是没几年就要到不惑之年的样子? 说他是三十许人该也是有人信的,这还是他留了胡须的缘故呢。 叫李三娘说,要是徐敬真把胡须剃去了,说他是个二十郎当岁刚及弱冠的俏郎君怕不是也不会有多少人质疑的。 早先房承先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偷偷同李三娘说过为何徐敬真会开始留胡须? “哈哈,这事着实是好笑的很。” 房承先是个会吸引人的好奇心的,李三娘被他这一句话就激起了心中的八卦之情。 “哈哈,前不久不是有一批南地小国的使者来长安觐见圣人么? 敬真他被派去同鸿胪寺共同协管那些使者来的,巧了,他在使馆同天竺使者沟通事务的时候,被路过的真腊使者家的女娘瞧上了。 真腊与咱们不同,他们是以女子为尊,真腊领头的使者也是一妇人,那妇人带来的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小女娘看着敬真颜色好,说要把他求了家去做郞婿来。 哈哈,哈哈,如此过后,敬真他啊就留上了胡须来了。” 而露珠儿该怎么说呢? 她倒也不是只爱那俊美的郎君模样,她啊,越长越大在外还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娘,只内里李家人知晓她啊,是最爱那模样好的人。 每回铃兰上李家来看小平安的时候,露珠儿最喜呆在铃兰身旁瞧她。 李三娘问她瞧什么? 露珠儿十分自然的回答:“阿娘,自是瞧美人来的。” 当时露珠儿这话给铃兰弄了个大红脸,倒是给李三娘乐的不行:“哈哈,吾儿竟是知道美丑啦? 可是嫌弃阿娘不够美? 阿娘好伤心,我家大宝贝竟是嫌母丑来?” 露珠儿看着低头假哭的李三娘急的不行的,嘴上赶忙就说:“阿娘,在珠儿心里阿娘最是美! 谁都没有阿娘美! 他们啊,珠儿就是瞧瞧,心里还是最喜阿娘来的。” 所以,照着徐敬真的面容,露珠儿自是欢喜能看到美人来了。 果然,一人单骑的人到得跟前来就是徐敬真。 “伯父!” “珠儿。” 徐敬真眼看露珠儿这是要下车来的,他赶紧说:“莫要下马车了,风大还飘雪,去车厢里呆着吧。 是去看你房叔父了?” 露珠儿听话的很,徐敬真说不必要下马车,她也就听话的只在车辕上与徐敬真说话。 “哎,我和阿娘还有秋香姐姐、十叔一起去的,正要往回走呢? 伯父这是也要去看叔父? 怎的不坐马车来? 这骑马得多冷啊。” 听到露珠儿提到了自己,李三娘就顺势撩开车帘,同徐敬真四目一对,点了点头。 “无事,我穿得多,还有披风挡寒。 好了,不多说了,你们快往回赶吧,这天应是要下大雪的。 我今夜不回城了,会在多寿那里住一晚。” 第822章 五年后(十一)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感谢 beckywa的月票~) 徐敬真看着李三娘他们的马车一路奔往长安城,待得看不得见了,这才回过头紧了紧披风,双腿一夹马腹,往前而去。 等徐敬真到了多寿家的院门前的时候,这雪是真的下大了的,说是鹅毛般大雪那是丝毫不夸张的。 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多寿仍旧站在门口等着,徐敬真一下马他就上前想要牵起缰绳来。 “郎君,先进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我家娘子在厨下还做了汤饼,郎君可要喝上一碗来?” 徐敬真拒绝了多寿帮忙牵马,自己牵着跟着多寿进了院子里,把马拴在了驴子旁边。 “多寿,劳烦你和我先去看看承先吧,茶水和汤饼待得我回来了再吃。” 多寿也不多劝什么,只点了点头应了徐敬真的话。 多寿领头走在前头,徐敬真提着装有香烛纸钱的提篮跟在多寿后头,两人顶着风雪往山上爬。 到了地方,徐敬真看着房承先墓碑前那已然烧了大半的香烛,已经冻硬了的糕饼水果,并一壶不知里头是什么的饮子,他就知道这应是李三娘他们来得时候留下的。 “之前李医师带着王小娘子(露珠儿的大名王婉露)他们来看郎君来了,这物什是他们摆下的。” 徐敬真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只不过风大的很,想要点燃香烛十分困难,最后还是多寿找了几块石头搭了个土灶,在里头用火折子好不容易才引火成功。 上过香,从提篮里拿出一壶梨花白来,徐敬真先是倒了一半在墓碑前的地上,然后才自己仰头把酒壶里剩余的小半瓶都一饮而尽了。 带着梨花香气的酒液清冽冰冷的滑过喉咙,借着最后一丝天光,徐敬真看着墓碑上的房承先三个字足足愣了好一会子。 “承先,我来看你了。 你可尝到了这梨花白的滋味?” 徐敬真仰起头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今儿这梨花白我尝着怎么就有些苦了呢? 承先,你可是早就投胎转世重来这人世间了? 你我可还能再相遇来?” 天地间哪里有什么回应? 徐敬真的耳边只有呼啸呜呜的寒风声儿,待得最后一丝天光落下,多寿从路口走了过来:“郎君,这雪下得越发大了,咱们还是下山去吧?” 徐敬真落寞的跟着多寿下了山,回了山脚下多寿的家,吃了一大碗多寿的娘子做的汤饼。 提着灯笼来送徐敬真去屋子里睡觉的多寿,他用不好意思的口气对着徐敬真解释道:“郎君,家里这般是赶不上郎君原先使唤的,只不过这床铺被子都是干净的,今冬刚做得,新得。 呆会子,我再给郎君提桶热水来,郎君烫烫脚也是好的,解解乏来。” 一盏豆大的油灯在小小方桌上摆着,借着这点子光亮,坐在床边的徐敬真正烫着脚。 有些麻木的脚趾感受到热水的温度,徐敬真双眼无焦点的落在油灯一旁的茶壶上,心中想得却是房承先临去的那一天对他说得话来。 可能冥冥之中将死之人都有感应吧,油尽灯枯的房承先在临死的那一天让多寿去请了房承先来家。 当徐敬真赶到房承先的居所的时候,看到房承先自己半靠在锦被上坐着的样子,他还以为是最近梁老医师开的汤药起作用了。 毕竟上回他来看房承先的时候,房承先别说自己坐起来了,就是自己翻身儿都不能行。 可今天等徐敬真满腹欢喜的走过去坐到房承先床边的时候,未等他说一句话,就听房承先是咳咳的不停歇,好似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徐敬真赶紧上前为房承先拍背,好一会子,房承先这咳嗽才压了下去。 因着这剧烈的咳嗽,房承先本来还有些苍白的脸庞这会子倒是显得有些红润了。 “敬真,劳烦你来这一趟。” 徐敬真刚要说话,房承先用眼神制止了他。 “我知你我乃是至交好友,但终究是我要托赖你来的,这声儿劳烦还是得说得。” 房承先对着徐敬真笑了笑,枯槁瘦削的下巴颌儿上的那笑容让人看了心里就发酸来。 “敬真,我自感时日无多,你别着急,先听我说,”房承先再次抬手制止了徐敬真想要说出口的话。 “我能活到这个岁数,已然是我占了便宜了。 多谢这些年来你为我寻药,还有梁老医师、李医师和三娘子他们为我尽心诊治想要救我一命来。 这么多年下来,你们为我续命所耗颇多,我心里感念自己这一辈子当真是不白来这世上走一遭,能认识你们乃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 到了如今,我已是油尽灯枯了,只不过心中尚有几处放不下心来。” 听着房承先这般交代遗言,徐敬真哪里还忍得住,他眼眶发红,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留下来。 房承先伸出好似柴火枝子的手握住了徐敬真的手掌继续说:“我虽是心中苦闷我阿耶所为,但他也是为了整个儿房家,现如今想来我早已释怀。 只我死后当真不想入房家祖坟,你就把我埋在我在长安城郊的那小庄子的山上吧。 多寿我已安排好了他,放了他的身契,为他买了地,给了他银子。 他说要为我守墓,到时候你们要想去瞧我也便宜。” 站在房承先床边的多寿,这会子早就哭成了泪人,只他哭得那般隐忍无声,大颗的泪滴从眼中淌下。 “还有,敬真,我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只有那嫁去洛京的阿姐了。 我已把自己的东西分出了一半来给阿姐,过后还得劳烦你帮我找人给阿姐送去。 倘若往后我阿姐过得不好来,敬真你帮我接阿姐回长安来,你替我给阿姐撑腰,可好?” “好!” 得到了徐敬真的肯定回答后,房承先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就又是许久的咳咳声响起。 “哈哈,敬真莫要哭丧着脸,我给你还有三娘子、露珠儿都留了东西来。 我都叫多寿放好了锁在了箱子里,待我去了后,再让多寿拿给你们啊。” 交代了后事的房承先好似用光了全身的力气,脸庞迅速灰败起来了,也坐不住了。 徐敬真看着房承先这样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多寿,快去喊三娘子他们来!快去!” 最后,四更天刚过,房承先在床榻之上,于好友忠仆的陪伴之下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823章 五年后(十二)毕琼岚 (感谢玲珑承影打赏配角狄仁杰 466起点币~) 天色漆黑如墨,长安城郊外多寿家安静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 稍稍不过睡了一个时辰多的徐敬真摸黑穿衣收拾好了自己后,他就把腰间的荷包摘下来放到了桌子上,只当这是给多寿为他安排此次祭奠房承先的感谢钱。 从昨儿个下午头儿到夜里这雪该是下了许久的,地上的积雪能到人的脚踝那么厚,徐敬真轻手轻脚的去驴棚子里把自己的马牵出了院子。 徐敬真回过头借着月光照耀下白雪的反射光最后看了一眼半山腰那个方向,谁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内心里想得是什么。 腰腹使力,纵身一跃飞升上马,拽着缰绳,双腿紧夹马腹,迎着冰冷的寒风,徐敬真一人单骑回返长安。 得亏徐敬真精湛的骑术,当他抵达安化门的时候,城门正好大开,排队等候在城外的许多人正等着查验过后入城呢。 “徐郎中?” 循着声音,徐敬真往身后去看,“周将军!” 穿着盔甲的周将军和身旁同样骑着马的小将说了一声儿后,就纵马来到徐敬真身旁。 徐敬真的目光从周将军看到了他身后得有上百的队伍,这队伍中间护着十数辆满载大木箱子的马车。 徐敬真脑中略微一思索,他就想到了周将军他们这队兵将是来长安城干嘛的了。 两人纵马到了城门一旁人少的空地上搭话去了,明显排队等候还得是有些功夫才行的。 “一年多不见,徐郎中还是这般清风朗月啊。 不像在下,我可比徐郎中还要小上三岁的,瞧我这张脸,你说说,前几日吾家娇娇儿见了我竟是被吓哭了去。” 周将军这一上来就同徐敬真这般闲话家常,可知两人的关系是真的很不错的了。 要说,这里头倒是确实是有些故事来的。 当年朝堂之上因着阿芙蓉案的缘故,朝堂之上的百官同意派兵南下征讨南地,虽然大半兵士都是杜清晖手下的杜家军,毕竟那是要乘船南下的,自然是水军更为便利些。 但是,朝堂之上别说武帝了,就是其他的郎官,这些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政治家,又怎么会真的放心只让杜家军去? 所以,最后前期派兵确实大部分都是杜家军,可也夹杂了一些禁卫军并不良人来。 打了第一场胜仗后,就加大了输出陆兵,从各路禁卫军以及武帝亲领的近卫军里抽调出不少兵将来,让他们先去往江南东道,坐船南下。 到了南地直接登陆作战,这般不过一年,南地基本上算是全部收入大唐版图之中了。 因此也就有南地小国派使者前来长安觐见武帝来这回事了。 而这回周将军带兵前来长安,是因为他是接了任务的,要护送一部分矿石并南地特产的奇珍异宝来献给武帝的。 至于周将军为何和徐敬真的关系这般好? 盖因着当年周将军被派往南地作战时,给周将军送补给军需以及军饷的乃是当时还是兵部协理的徐敬真。 要知道,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尤其是很多北地士兵南下之后十分不适应南地的气候,病倒不少来,当时多亏了徐敬真想法子协调了离着南地最近的岭南东道的大批药材过去,要不然还不知要死多少人来的。 因此,周将军一直都记得这部分人情来的。 往后两年来,两人之间一直都关系良好,是会送年礼的那般关系。 留了胡须的徐敬真的那张面皮肯定是要比在外风吹日晒的周将军鲜嫩、好看,这一点让周将军这般的糙汉子可是十分羡慕的。 徐敬真笑了笑并未接这话,反而是开口问道:“可是临近年关,那边给送来了贡品?” 周将军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不过就是按着日子该送来的稀奇物件罢了。 至于贡品那部分,虽是不归我管,但听着消息该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就会到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就结束了对话。 徐敬真骑马入了城,进入长安城后,站在安化门口的徐敬真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有一乘着轿子的绿袍郎官下了轿子后,就急匆匆的往周将军那个方向跑去。 回了长安城,徐敬真连家也不回,直接去了兵部当值去了。 临近午时,看了一上午的各色公文的徐敬真正想起身走两步活动一下的时候,就有一郎官领着一穿着内侍衣裳的宦官走了进来。 “徐郎中,圣人传召,找您速速入宫议事!” 等徐敬真两条大长腿快步疾走入了太极宫外的大广场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已经变成四个了。 不说他这个一直协调处理南下征讨战争的兵部郎官吧,他身前的是吏部尚书,身旁的两位一个是礼部郎中,一个是工部侍郎。 而他们三人身后的则是太医署的宁医正来。 徐敬真心中想着,这怕不是南地有什么大消息来了? 所以,圣人这才找了这般多的人进宫来议事? 等几人进了太极殿,就被内侍领去了偏殿里头去。 甫一进去徐敬真就看到了十数位身穿绯衣的郎官在最前头坐着,他打眼一扫发现可谓是三省六部的人差不多都到齐全了。 而且这来得还都是各部的主事,能拍板定事的那种。 徐敬真赶紧找到了兵部尚书所在,兵部尚书看到了徐敬真来了,就把自己手边的那一份早前发下来的折子递给了他。 徐敬真行了一礼后就赶紧接了过来,往后退了一步找了一张椅凳坐下就看了起来。 这本折子一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笔好看的簪花小楷,徐敬真继续往下看去,这是两位女官联合上书圣人的。 执笔的是武帝近身五品女官蒋以筠,联合上书的是司农寺六品女官毕琼岚。 折子里写得是关于二人在南地实验种田所得成果,毕琼岚改进了种子和种地的方式,教人精耕细作,且有工部郎官(常思远)改进的曲辕犁与耧车辅助。 其中最为重要的两条,一是写了蒋以筠提出并实验成功了堆肥法,可在上等田里增产三成! 二是以上三者加成后,南地一年三熟不是梦不说,这最后能够得到的产量也大到让人难以想象! 最后,毕琼岚和蒋以筠的意思是请圣人派兵派人来,让南地永远成为大唐粮仓! 第824章 五年后(十三)蒋以筠 (感谢 萧尔 的打赏~) 腊月二十三,小年。 安南(今越南地区),占城,冬雨绵绵。 与长安城相隔数千里的占城里,被当地黑瘦矮小的原住民称为上唐人所住的好房子里,其实这所谓的好房子就是一二层木楼而已,蒋以筠和毕琼岚两人于二楼靠窗的桌前相对而坐。 两人自是不知晓她们数月前送往长安的折子在朝堂之上掀起了多大的风浪来。 “这地方的气候实在是太适合种地了,瞧瞧这都腊月底了,竟还只是下点子雨来。” 一边说着话,毕琼岚就一边伸手探出窗外去接天上的雨来。 带着点儿凉意的雨水掉落在手掌上,毕琼岚看着窗外此时这与长安迥然不同的绿意,心头多少还是有些想家了。 蒋以筠把桌上的糕饼碟子往毕琼岚那边儿推了推,“毕奶奶,知道你这是想家里头了。 诺,尝尝,这可是长安城里的香桂记那儿的老师傅带的小弟子做的,整个儿占城满打满算也就我这儿能有这么一碟子来。 这还是我同薛指挥使有些交情,托他若是能行,给捎带个糕饼师傅来才得的呢。 现在那糕饼师傅可是进了安南王的王宫了,往后咱们要还想吃这么一口,就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了。” 劝了这么一句后,蒋以筠自己先伸手拿了碟子里的糕饼吃了起来。 毕琼岚多大的人了,只不过就是一时情绪上头罢了。 她对着蒋以筠笑了笑,“好,沾了你的光了。 我看要不是今儿个是小年来,你怕不是不舍得把这盘子拿出来吧?”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后,毕琼岚看着已然变小的雨势,她回过头看着蒋以筠问:“也不知道咱俩那折子现下到没到长安? 圣人是否知晓了? 朝堂之上的那些郎官会如何想? 是支持咱们的提议?还是反对?” 喝了一口茶汤,蒋以筠看向有些担心的毕琼岚斩钉截铁的回话道:“毕奶奶,这还用说么? 先不说圣人本就是咱们自己人来,哪怕就是朝堂之上那些紫袍、红袍的大官们,他们怎么也不可能会反对啊? 毕奶奶,”站起身来到窗前的蒋以筠伸手指向这木楼南边那一片地儿去,“咱们这一片片的实验地,是你我一手搞起来的。 这两年来,冬去春来,一年三熟,咱们领着他们辛劳耕作,成果如何你会不清楚? 民以食为天,能吃饱饭,这天下焉有不安定的结果?” 回过身,蒋以筠笑着坐下宽慰心内焦灼的毕琼岚:“毕奶奶,你放心吧。 这一年多来,你当那些跟着船队来的海商还就都只是商人么?” 蒋以筠摇摇头信心满满的继续说:“那里头可有不少都是那些紫袍、红袍大官的家眷仆从啊,他们啊,最是只信他们自己人的话。 光是占城就有这么大片的田地可供耕种产粮,还未来得及勘察的矿产,此地特有的木材,还有那些稀奇的珍宝,以及不少野蛮生长的草药,谁会不心动呢? 你更别说那港口了。 毕奶奶你肯定是休息的时候也只呆在这城里头没去过那港口瞧吧? 你知道他们在那儿用什么当作交易货币么?” 毕琼岚对于这一点还当真不知道,虽然是被派往这数千里之外的地方种地,毕琼岚仍旧是司农寺的女官,他们这些大唐官方的人在这边仍旧遵循长安的规矩,还是每一旬休沐一天。 每每休沐,毕琼岚最多也就是在这占城里头逛逛,见识过长安城的人哪里会把占城当时不过就只有一条主街的小城看在眼里? 所以,多数时候毕琼岚就呆在住所里,她是真的不知晓占城港那边儿是个什么样儿的情况。 “瓷器、丝绸还有药。 当然了,黄金和银子也是主要货币支付物。 只不过,那些当地人以及从天竺(今印度地区)、大食yi(今阿拉伯地区)来的商人还是更认可咱们的瓷器。 那些人还不知道赚了多少去了呢? 待会子开那宴席的时候,毕奶奶你可得好好瞧瞧他们,他们啊,只有恭维奉承咱们的。 而且,他们的消息渠道说不得比咱们这官方的还要快,说不定咱俩那折子还没上呈圣人的时候,就已然有人家得了消息呢。 要是快着点儿,该是已经派人乘船南下而来了。” 未等毕琼岚就蒋以筠说得这些与她讨论一番,哒哒的敲门声儿响了起来。 “阿娘,钱将军派兵士来接咱们了。” 如此,毕琼岚就和蒋以筠停了话头,互相查看了一番身上的官服是否稳妥,就一起下了木楼。 而这会子等在一楼的除了毕琼岚那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长子之外,还有蒋以筠的一个副手女官也在。 四人均是穿着制式官袍,只不过因着品级不同颜色和细节上有些差距罢了。 四人当中品级最高的自然是身着五品绯色官袍的蒋以筠来,她看着身后的女官手上已经提好了的礼物,这才抬腿上前和门外等候的兵士见礼。 而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占城此时最繁华的建筑,安南王在占城的王宫。 至于为何赴宴? 这第一自然是因着安南王四年前对大唐武帝俯首称臣,上贡纳银。 第二嘛则是这几年下来,来安南,尤其是因着占城港的缘故,来到占城的大唐人可实在是太多了些。 更别说装载有火炮的楼船,那在海上就是绝对的霸主。 不仅如此,随后被派来的禁卫军、近卫军可是登陆就能作战的,一把唐刀当初可是砍了不少人的。 因此,哪怕不是潜移默化,就是为了讨好唐人,这小年节日,安南王宫可不就是开了宴席,来宴请在占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唐人来了? 毕琼岚和蒋以筠两人虽然是女官,但一个会种地,一个能制作化肥促进粮食增产,可是比鸿胪寺派来的郎官要更重要些的。 所以,占城的大唐驻军钱将军才会专门派了两队兵士来保护她俩出行的了。 当然了,除了大唐官方的人,那些跟在官方身后的唐人,不论是大海商还是十几家组成的小商会也都是有被邀请了去的。 这场宴席当真是有趣的紧,因为占城这边想着既然邀请了唐人,那干脆就都请来好了,所以天竺人、大食人、真腊人也都有来的。 最出人意外的是,在这其中竟然还夹杂了几个新罗和倭国来的商人。 第825章 五年后(十四 )杜清晖 (感谢书友的月票~) 说明:这里得解释一下时间线。 上文那一章安南王在占城有王宫开宴席的大前提是这一章里提到的因为有大唐的协助才让安南提前占领了占城。 我再解释一下,前文说到大唐从江南东道派兵南下去征讨阿芙蓉案背后之人在南地的老巢。 这个南地是指中南半岛以及南洋群岛的。 本文是多人群穿,阿芙蓉事件背后有穿越的欧罗巴人的影子,查到是在南地有藏身处,这才引发了战争。 (关于唐朝地图、中南半岛地图,我会在书友圈贴图,感兴趣的去看。) 文中安南王愿意以属臣的身份去往占城,听大唐的话,做最乖的小弟。 正史上,中南半岛此时安南、占城(翻译也为占婆)、真腊(今柬埔寨地区)就基本上没平静过,一直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 尤其是安南和占城是一直都有摩擦的,安南一路南进最后灭占城。 正史上,占城灭国是在公元1697年,此时是清朝康熙三十年。 为了剧情,我直接把时间线拉过,让占城提前就被灭国了,只是还有小部分残余势力存在。 中南半岛那些小国在华夏不同的历史时期都有不同的名字,比如今越南地区,唐时称安南,明朱棣时又改为叫交趾。 我只是大略看了看,并没有仔细深入的了解中南半岛的历史,望考据党不要过度追究,本文架空,全靠我瞎编。 =========================== 蒋以筠和毕琼岚前往占城王宫参加安南王开展的小年宴席去了,离着占城得有着挺远的距离的一座山坳里,在一间小木屋中,杜清晖、吕云庭并三位来自不同路的禁卫军将领齐聚在一沙盘前。 天色昏暗,屋内早就点起了油灯来。 一王姓将军举起油灯往沙盘上的位置照了一下,“若是能闯过这处,守好了,那此仗必胜!” 这一年多来杜清晖带着人从宋平县(今越南河内地区)开始,就在这海岸线上一直近海航行,靠着海上的火炮,上陆就是黑火药很是帮着安南王杀了占城一个措手不及。 要不然,安南王也不可能在占城城都占领王宫来开宴席来了。 可越是往南推进这仗就是难打,除了兵士不适应气候之外,主要也是派兵南下的兵士其实也算不上多多,都是珍惜的。 再加上此地多山地森林,地形复杂,气候多变,对于外来的唐人兵士当真是十分不容易来。 最主要的是占城人不知道是信的什么宗教,当真是够狠。 吕云庭看着王将军所指的位置微微点头,他开口说:“此地住民不像安南人那般听从教化,明明他们只要和安南一般臣服就是了,可就是非要与我们拼个鱼死网破。 近卫军那里不是有消息说,他们是真的会杀人喝血吃肉的。 这一回必须把他们全部,至少得大部分都得打服,若是不行,将军,”吕云庭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杜清晖:“我提议放火烧山!” 吕云庭的这个建议引起了屋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别说王将军了,一旁站着的李将军和周将军那都是带着惊讶去看着仍旧一身书生袍,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瞧着就是好说话的读书人的吕云庭,三人心中只有一句话: 果然,读书好的人就是心脏! 吕云庭见杜清晖并未露出不同意的表情,就更加来劲儿的补充道:“今日虽然下了雨,但不过就是占城那头儿下得大就是了。 这边不过下了一点点,我之前就问过当地熟知天象的老者,两日内是绝对没有雨的!” 越说越开心的吕云庭上前一步走近沙盘,拿了一枚小旗插在了一处山岗上去。 “此处上游有一溪流,我们提前派人去下药,这回跟着来的太医署的人那里本就有些药包,不必见血封喉,只要是能让人浑身无力或是昏睡的药就够了。 如此,等上一晚,明日太阳正烈之时即可放火。 到时候侥幸两次都未死的人为了存活必定从山中往下逃,咱们只要派兵守住这里,和这里,”吕云庭再次拿出小旗插在了两处地方,“就可直接拦住他们。 剩下逃出去的就没有几人,对我等部署没有威胁。 如此想来,真腊王室该是会更加臣服我大唐了。” 吕云庭这丧心病狂的计策最后没有得到杜清晖的肯定,“现下还不到非要如此的地步。 先用王将军的计策,若是此计不成,再谈云庭之法。” 被否定了的吕云庭倒也不难过,只摇了摇头,但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王将军、李将军和周将军对着杜清晖拱了拱手后就离开了这木屋,三人返回各自的藏兵之地,等着时辰一到就领兵而出。 木屋之内只剩下杜清晖和吕云庭两人了,两人面对面相对而坐,吕云庭握着手中带着温度的茶杯,看着外头的丛丛树木在月光下得影子,不自禁的说了一句:“将军,今儿个是小年呢。” 杜清晖当然知道今天是小年,他顿了一下抬眼瞥了一眼吕云庭,然后就喊了门外守卫进门。 吩咐了一句,不过一会子,吕云庭的面前就多了两盘子糕饼并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饼。 吕云庭拿起一块儿糕饼吃了,尝了味道后他倒是有些惊奇的看向杜清晖:“将军,薛指挥使来了? 这糕饼的滋味尝着可不是咱们营里带的那个厨子能做出来的。” 杜清晖端起自己面前那碗明显比吕云庭的要大上两倍的汤饼喝了一口,然后一边拿筷子挑起碗中汤饼,一边点头并回应吕云庭的问话:“嗯,薛耀来了,不过已经走了。” 两人好好的吃完了汤饼,时辰也快到了约定好要行动的时间了。 吕云庭起身走到木屋的窗前等着,果然几息过后,东南方向就有一红色信烟亮起。 紧接着西南方向也相继亮起两支红色信烟来。 “开始了啊。” 吕云庭说过这句话后,心中就有些感叹,他回过头去看仍旧老神在在的坐在桌前饮茶的杜清晖:“将军,云庭我当初自荐上门的时候,总想着未来是不是可以学诸葛仙人那般扶君主上位。 哪里想得今时今日,我竟是在离着长安数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做那灭国之人? 将军,云庭我啊,当真是想不出往后跟着将军还会有什么好日子来?” 杜清晖听着吕云庭既是调侃也有唏嘘的话,心中就想起了那一日武帝所说的话来了:“你当我想做这皇帝?” 杜清晖看着感慨过后就又看向窗外的吕云庭,他请客了一声,看着回过头来的吕云庭这般说:“云庭你不过才而立之年,倘若以后你愿意,我们共去新大陆,你要喜欢,咱们在新大陆上建国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如今的话,大唐四海之内安定祥和,这般日子实在不好打破,我不欲掀起那战火来。 这次出兵也是有意在这里打下根基,往后海船越造越好,我们去往更难寻那新大陆也不是无稽之谈。 到时候,你若喜欢,换我辅佐你登位也无不可。” 吕云庭叫杜清晖这话说得可真的是目瞪口呆了,“将军,你莫不是吃多了汤饼魔怔了?” 吕云庭上前伸手探了探杜清晖的额头,“不热啊,难道是无意之中中了此地的巫蛊之术?” 安慰吕云庭没安慰好,反倒是让吕云庭担心起来的杜清晖抬起手打掉了吕云庭的手,黑着脸没好气的说:“我看你就是舍不得长安的繁华!” 第826章 五年后(十五)孙虎(李大郎) (感谢浅浅淡淡风吹过的月票~) 战争从古至今都是和鲜血、生命相关的,没有任何一场战争是不死人的,端看是哪一方死的人多就是了。 李大郎面上涂着墨绿色的药粉,头上带着树枝子编的帽子,身上穿着与这山林一个色系的短打,只他背在身后的长刀泛着冰冷的反光。 心中算计着时辰,李大郎对着同在这树上隐藏的王大胆打了个手势,两人一起轻巧的跳下树来,长刀从后背抽出。 一场杀戮开始了。 李大郎他们这队特种兵所盯着的这处隐藏在山林深处的小寨子,乃是原占城王的长子的小儿子,也就是原占城王的一个孙子。 自从安南王靠着大唐的黑火药和战船把占城打的四分五裂,又随着原占城王的死亡,占城就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了。 而这个叫萨那跋摩的孙子要比他那个有第一顺位继承权的父亲更有领袖气质,更别说二十出头的萨那跋摩报复心极强。 萨那跋摩曾经故意派出小股占城兵来投降,然后在被唐人兵士俘虏过后又趁机杀人,且杀人手段极其残忍。 也就是王将军所说的占城人狠毒,竟是会杀人喝血吃肉。 所以,在接近了于寨门口守着打瞌睡的李大郎,一个滑步上前,干净利落了直接扭了这人的脖子。 与此同时,李大郎的王大胆也扭断了另一人的脖子。 两人小心的把尸体往一旁放,然后李大郎对着来处做了手势,就一下子出来了十数人来。 李大郎一马当先进了寨子,紧跟在他身后的十数名友人也利索的提刀而入。 进入寨子只是开始,李大郎他们这队特种兵的任务是找到萨那跋摩并尽可能活捉他和他的孩子。 战争从来都是无情的,更被说这是灭国战了。 若是萨那跋摩是东突厥那般大部落的一把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那么只要他投降,大概率是不会死的,是会好声好气的养着他。 说不得,到时候武帝还能给他封个小王做做,让已经臣服的安南和真腊有点儿危机感。 但问题就出在萨那跋摩是整个儿占城王朝里反抗最激烈的那一个,他和他的后嗣最后只能死。 只不过,他什么时候死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只能在大唐需要他死的时间节点死,因此,现在李大郎要找出萨那跋摩并让他活着。 而此时的萨那跋摩于睡梦中睡的正香甜呢,他身边的女娘也是安睡。 因为这寨子过于隐蔽,李大郎他们只是在外围探了探,这次进来还是第一次,所以,为了找萨那跋摩的具体位置,可是耗费了好长一段时间。 等李大郎站在萨那跋摩所在的屋子的门口的时候,他正好瞧见天上那抹红色信烟。 李大郎跨过已然没了气息的守卫的尸身,很是顺利的进了萨那跋摩的屋子里。 到得窗前,李大郎直接从腰间囊袋里拿出一种药粉撒了过去,然后就伸手捂住了萨那跋摩的口鼻。 确认人实在的被迷晕过去后,李大郎赶紧拿出绳索捆住了萨那跋摩的手脚,扛着人就往外走,还未出屋子就被王大胆拦住了。 “头儿,那女娘怎么办?” 李大郎回过头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女人,回过头对王大胆说:“无妨,这药效过上半个时辰自己就解了。” 出了门,王大胆就护着李大郎往外跑,李大郎也敏锐的听到了其他方向传来的刀兵相碰的对战声儿。 等二人出了这处地方往外走,就发现这处小寨子已然喧闹起来了。 “必是禁卫军顺着咱们留的记号上来了,大胆,你吹哨,让兄弟们别多管往咱们约定好的地方去。 咱么的任务就是这萨那跋摩,其他人不归咱们管!” 王大胆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木哨子来,嘹亮的哨声响起,哪怕周围都是喊打声儿,这哨音也往外传出很远来。 听到哨声的特种兵赶紧结束手头的事,回身就往外去。 只有一人,代号老七的特种兵腋下夹着一约莫五六岁的孩童跑了出来。 等李大郎他们扛着人往外快要跑出寨子的时候,正正好遇上了举着火把前来的王将军。 两方当然没有打起来,毕竟特种兵提前拿人,禁卫军随后翻了这寨子是提前说好的。 再说了,唐人的模样和装扮那是一打眼就能瞧得出来的,与占城人的差距巨大,哪怕是夜里也不可能会分辨不出来。 “王将军!” “哟儿,李校尉这扛着的可是那个占城王的孙子?” “是,王将军,此人正是萨那跋摩!” 两个时辰过后,天光微明,算不上是大亮的天空这会子却是有了一抹绿色的信烟亮起。 出了木屋,在木屋外活动手脚的吕云庭看着那抹绿色,他嘴角上翘,心里知道,王将军那里已然得手! 吕云庭握着折扇,心中很难不激动,这可是灭国战! 不等吕云庭激动的心情得到缓解,天空上就又有两抹绿色的信烟亮起! “将军!” 一回头就看到了杜清晖,吕云庭瞪着眼睛十分激动的对着杜清晖道:“将军,咱们胜了!占城已灭!” 王将军这边,这会子正指挥着唐人士兵该搬尸体的搬尸体,该捆起来的都捆住手脚,还有一些妇人女娘并小孩子都驱赶到一处去。 最先离开的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妇人女娘并十岁以下的孩童,当然了萨那跋摩的后嗣肯定是不会跟这些人一起走的。 李大郎看王将军他们已经要收尾了,就提出自己要带着萨那跋摩和他的孩子先走,王将军并无不可。 再走的是被拿着刀的唐人兵将驱赶着往山下走的还活着的青壮年男子。 最后,王将军看着地上着一排排占人的尸身,下了一个命令。 手起刀落之下,一个个占人的头颅被砍下,从寨子里找出了篮筐装了起来。 “找块儿地儿把尸身都烧了,小心别引起山火来。 那些头赶紧运回去,找军师领石灰来,都给我腌上,过后摆个京观出来,这帮子土人不给他们点儿震慑,他们怕不是不知道什么叫怕。 敢杀唐人? 那就得承受报复!” 小年快乐!今日不更新! 小年快乐! 今晚回家吃饭,在家睡,今日不更新。 第827章 五年后(十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感谢 靳宪聪的打赏~) 李大郎带着老七把萨那跋摩和他的孩子交给施乐安(这人你们没忘吧?第571章出场过的,和蒋以筠是情侣。)后,他就和老七回了他们施家军在占城的住所。 “头儿,老七,你们回来了?” 高海平起身迎了回来的两人,分散在屋子各处的十几人也都紧跟着一一起身。 李大郎招手示意众人坐下,嘴上说着:“都坐,赶紧歇歇,咱们这小一月来着实是累的不轻。 施小将军那边说了,这回咱们一队是立了大功的,待得回了长安,必定给兄弟们请功! 多得我不敢说,但必定是能升一级的!” 和李大郎一般被选入特种兵队伍的人,头一个自然是家世清白,再一个就是身有技艺,似李大郎这般自小熬打身子骨,有一身儿不俗的武艺的就有三四人。 剩余的人里,也都是各有优点。 比如王大胆,这个平日里憨头憨脑的豪爽汉子,其实他有一手好刀法。 且王大胆使的是重刃,并不是一般的军中制式的唐横刀,乃是家传的要比一般唐刀重一倍有余的特制长刀。 高海平武艺一般,但胜在其有一手伪装的本事。 这个伪装不是说贴个假胡子,换身儿衣裳那么回事。 而是从外形到体态,从口音到行事上都是伪装什么就像什么的。 高海平在出任务需要他去搜集情报的时候,他可以是街头扛包的力工,也可以是大富之家的傲娇郎君。 至于代号老七的汉子,乃是江湖里七星门中出来的,李大郎所领的番号为一队的特种兵里武功最高,轻功也是最好的也是老七。 老七虽然厉害,但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是个闷葫芦! 老七平日里回答李大郎他们这些人的问话,多是用一个字、两个字来说。 “是。” “好。” “可以。” “不行。” 实在一两个字回答不了的,老七才会多数几个字来。 如此性格,哪怕武功再高,老七也只能是在李大郎手底下做事。 李大郎和众人聊了几句后,就让众人散了,赶紧去歇觉去。 倒是李大郎他自己没去休息,反而和高海平俩换了身儿衣裳出了门去。 俩人七拐八绕的到了一处山坳,又经过了层层守卫,光是身份铭牌就被验看了三回,这才到得他们想来的地方——伤兵营。 “头儿,也不知道十三怎么样了?” “这回随军而来的医师都是厉害的,都是特别从太医署里挑选出来的,十三的命肯定能保住!” 李大郎下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十三的命能保住,但他的胳膊和手就不一定能保得住了。 李大郎和高海平往伤兵呆的营帐里去的时候,正巧遇上了身上套着浅绿色衣衫的十九从营帐门口出来。 “十九兄!” “大郎!” 李大郎和十九谁都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遇上对方,两人多难掩眼中激动。 “十九兄,这是和我过命的兄弟高海平,你们见过的,那一次我归家的时候带着海平和大胆回家来的。” 高海平自然认得十九,毕竟当年在边城的时候,他就见过数次李大郎私下去找十九来得。 更别说,那一年大军得胜而归,万寿节时大军回长安接受圣人犒赏,李大郎是专门领了他和高海平回李家来得,那一次李家可还有郭三郎和郭四郎呢。 十九和高海平见了礼后,高海平十分有眼力劲儿,他直接拱手就说:“头儿,你和十九大兄聊着,我先进去看看十三怎么样了。” 高海平对着十九拱了拱手后,就撩起帐门进去了。 如此,十九就拉着李大郎去往伤兵营帐不远处的医师营帐过去叙话。 “我哪里能想到竟是还能在此处看到你来! 我当你们特种兵都去出不一般的任务去了,一般可看不见你。” 十九许久未见李家人,一见着李大郎那可就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说,如此听十九絮絮叨叨一刻钟的功夫就过去了。 李大郎不得不抬手打断了十九:“十九兄,十九兄! 我与你是差不多的时间来到占城的,你有多久没收到家里的信,那我也就是一样的。 我今日能见到十九兄也是十分欢喜,只今日我来此处乃是为了瞧我队里一受了伤的兄弟来的。 改日,改日若是有空,我定和十九兄把酒言欢!好好和十九兄说说话,咱们一起想想家里人来!” 十九听闻李大郎是来看伤兵的,就赶紧问他那兄弟十三是什么情况。 “原来他是你的兄弟! 大郎,十三兄弟那个情况,你们当时送他来这儿的时候也是清楚的,真不是我们这些医师不想为他保住手,他那个情况,当时能保住命已是走了大运了。” 李大郎虽然来前心里就已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会子真的从十九嘴里得知十三的手保不住了,心里还是难受得紧。 耷拉着一张脸的李大郎和十九进了伤兵营帐,果然在最头上看到了肩膀下三寸了无一物空荡荡,整个儿上半身都缠满了白色绷带的十三,以及十三床边坐着也是耷拉着脸的高海平。 高海平的眼眶通红,强忍着才没有流出泪来。 “头儿,十三他......他......” 李大郎走近十三的床边,他看着十三脸上那强撑的笑容,本就耷拉着的脸现下就更难看了。 李大郎突然伸手出拳,一拳头打在了十三的胸口上! “头儿!” “大郎!” 突如其来的一拳,让除了李大郎之外的几人都很是措手不及。 感到胸口有些微痛感的十三更是不知李大郎这是作何? “打的就是你脸上那虚伪的假笑! 十三,别以为你没手了,我就不舍得打你了! 我告诉你,从你第一天进了一队,我就是你一辈子队正! 手都没了,还搁我这儿强装笑容? 我告诉你,你给我哭,大声儿的哭! 哭完了,你还是那个硬气的汉子,还是那个给兄弟们挡刀,给兄弟们争取时间找退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雄!” 超累,今日不更新了。 真的超累,刚到家,今晚早点睡,明天要早起去医院呆着老人做检查。 今日不更新了。 继续陪床中,今日不更新。 明天可以短暂出院回家过年,年后再去住院。 明天应该可以恢复更新了,今日不更新。 第828章 五年后(十七)蒋胜男(除夕快乐~) 腊月二十八,小雪。 长安城里各处都是张灯结彩的欢快模样,尤其是有商铺的街道,各家铺子不仅仅把自己个儿店铺和门前装饰的红彤彤,就是街道两边那都是架了灯笼来的。 这还不算完,就是树上那都是挂了彩绸了的。 若是夜里来逛,那一番繁盛长安的模样,怕不是要让人迷了眼去,看都看不完了。 薛胜男拐着篮子下了公路马车,她顶着风冒着雪都要在今日出门的原因,乃是为了准备李家的年夜饭所需来的。 一进入西市就能见到不少西域人,有胡商牵着驮着货物的骆驼,有胡女穿着色彩艳丽的衣衫结伴而行,还有在这般小雪天气,上半身就只穿着一件无袖的背心的高壮胡汉。 鼻尖充斥着牲畜身上带来的臭味儿,又时而闻到随风飘来撒了胡椒的羊肉汤的鲜美香味,各色气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别有滋味的西市画卷。 蒋胜男收回在那露着粗壮臂膀的胡汉身上的目光,转而去往相熟的胡商摊贩那里去买羊肉了。 目光虽然已经收回了,但蒋胜男还是在心里想着刚才看到的这胡汉与自家郎君李大郎相比,到底是谁更壮实一些? “还是俺的郎君更壮实,而且大郎长得还比那胡汉好看!” 这话蒋胜男也只敢在自己个儿心里说说,若是在李大郎面前她可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来的。 哪怕婚后不过月余李大郎就出任务离开了家,往后也是半年多两人才又见了一面,至今已一年有余蒋胜男都未曾见过李大郎了。 她心里虽然仍旧一直想念着李大郎,但她也没觉得自己一人在李家的日子有甚不好的。 在蒋胜男看来,能从边城嫁来长安,那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了。 虽然自家郎君不是日日都在家,但李大嫂这个婆母实在是个好性子的,用蒋胜男的话来说就是:“俺婆母对俺比俺亲阿娘对俺还好咧!” 若是那些婆子还要继续发问,这会子,蒋胜男就会伸手往自己头上的发髻上摸去,“你瞧瞧,这是俺婆母给俺的插戴,喏,这手上的镯子也是俺婆母给俺的。 在家里俺婆母都不用俺做饭来,俺就是烧个火就是了。 可比俺在边城的时候要享福多了,俺有啥不高兴的?” 哪怕已经过了一年多近两年的时间来了,蒋胜男已经尽量把自己的口音改的和长安官话差不多了,可是在情绪高涨的时候,蒋胜男还是更喜欢说家乡话来表达情感。 到了肉摊子跟前儿,蒋胜男来得虽然已是不算晚了,但前面还是排了几人来的。 待得到了蒋胜男,她赶紧指着早就看好的那块羊腿肉:“对,就这块儿,给俺切来。” 对着肉摊子上的羊蝎子(羊脊骨),蒋胜男也要了些来,最后蒋胜男还从摊贩手中饶了(搭头)一根儿剃干净了肉的大骨棒。 在西市上又买了几样炖肉的调料,很是花了一笔银子的蒋胜男这才拐着篮子出了西市,在路边等着公路马车回家去。 在长寿坊下了车,蒋胜男想着今日李三娘该是能领着露珠儿归家来的,就在街口荷花娘子那里买了油炸果,想着给李家的孩子们当作小食来吃。 如此,蒋胜男这才一步步往李家回。 刚一进李家医堂,她就先对着李父喊了“阿翁”,就又对着药柜上的李二兄喊了“叔父”,然后行了礼就进了院子。 最先迎接蒋胜男的是家里的老狗大黄,大黄从自己的窝里站起来对着蒋胜男摇起了尾巴。 大黄上两天才刚生了小狗,正是坐月子的时候,蒋胜男在肉摊子上饶的那只大棒骨就是为了熬汤来给大黄补身子用的。 “胜男回来了?” 蒋胜男欢喜的冲着从厨房出来还围着围裙湿着手的李大嫂笑:“阿娘,俺回来了! 不是,我回来了。 阿娘,我按你说的买了羊腿肉,我瞧着羊蝎子也正好呢,就也买了些回来。” 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后,李大嫂就伸手要去接蒋胜男的篮子,“好孩子,你先进厨房暖和暖和,喝上一杯热饮子再说话。 早知道这天要下雪,不该是叫你出门来的,是不是冷得很? 赶紧进屋去,我熬了红豆饮子,给你多加些糖来。” 蒋胜男根本不用李大嫂接篮子,只自己拐着篮子拉着李大嫂往厨房里头走。 蒋胜男力大,那是比一般的女娘力气都要大上不少些的。 这近两年来的功夫,不知道是不是在李家吃的好,蒋胜男又在成长期的缘故,李大嫂只觉蒋胜男这会子拉她的力气比她刚嫁来李家的时候还要大上不少来的。 虽说李大嫂那会子刚知道李大郎在边城看好了一军户人家的女娘的时候,她心里不是没想过这女娘该是和长安城里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很是有些不同来的。 但是,当她第一日见了蒋胜男穿着一身红袄子坐在马背上抱着李大郎的腰,跟着李大郎来到李家的样子,李大嫂的第一反应就是只觉这小娘子长得当真是健壮。 李大郎成年后,身量上是要比李大兄的六尺(184cm)身高还要再高上差不多一寸的(188cm左右)。 尤其是李大郎是自小熬打的身子骨,又是常年练功不辍的,视觉上会更觉其健壮英武。 若是一般的小女娘瞧见这般的李大郎该是能被吓住的,要知道长安美人榜前十里就没有一个是习武之人,常年位居第三位的徐敬真也是练的道家功法,穿了衣裳瞧着也只是俊逸罢了。 可这般的李大郎同蒋胜男站在一起之后,李家人瞧着竟是不觉得违和。 盖是因着蒋胜男当真是不愧自己的名字,真的是比一般的长安男子长得都要高壮些的,她竟是只比李大郎矮上不过一个头半,这身量可是在女娘身上少见的很。 这意思并不是说蒋胜男像个男子,只不过她的相貌也确实是不符合那些长安小娘子的审美罢了。 要让李三娘来说,蒋胜男那就是得天独厚的上天恩赐的一副好身板,“她身上充满了生命力,生命这样勃勃生机的样子,不是很好么?” 李大兄和李大嫂面对第一次见面就成了自己的儿媳妇的蒋胜男是有些不知所措的,但蒋胜男这小娘子很是自来熟。 她当时是这般当着李家众人的面说得:“俺阿娘说了,俺嫁给大郎了,那俺就是李家人了。 以后俺做的不好的,你们尽管说俺,俺都能改。 但你们也不能欺负俺,俺是大郎的妻,将来要和他一起生娃娃来,等死了俺们是要埋在一块儿的。” 过年好! 过年好!诸位宝子,今日偷个懒休息下。 祝各位万事如意,前程似锦! 第829章 五年后(十八)露珠儿(感谢 神奈川鹿见的打赏~) 穿着一身儿家常衣裳坐在书桌上看书的李三娘放下手中这本梁老医师给她的书,她活动了下脖颈儿,站起身儿活动了下,走到门口看着天色,转过身儿去往正堂。 “秋香,露珠儿该是要回来了吧? 这天怕不是又要飘雪了。 她出门那会子我就说让她带着披风去,她非不听,这孩子大了,果然是没有小时候听话了。” 面对李三娘对自己的抱怨,秋香眼神示意李三娘坐下,看着李三娘坐下后,秋香把自己扒好的那一盘核桃肉的盘子往李三娘面前推了推。 “那不还是三娘子惯得她? 露珠儿说了一声儿觉得那披风沉得慌,你就允了她不带了的。” 被揭了底子的李三娘面上倒也不尴尬,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秋香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后,她这才伸手捻起一块儿核桃肉吃,“露珠儿可是我的心肝肉,我哪里舍得说她? 就是秋香你也一样啊,我也不舍得说你来。” 而被李三娘和秋香挂念着的露珠儿,她这会子正在一处书院的后门处等着。 离着露珠儿不过三步远的地方停着李三娘家的马车,马车旁站着的正是老十。 露珠儿提着个包袱又略等了会子,就听到这书院后门里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 “阿姐!” 虚岁已有七岁的田多鱼(名义上是露珠儿生父王子恒王二郎与后娶的寡居表妹所生的孩子,但其实是王家表妹与伪装成行商的新罗来的探子苟且所生的孩子。)穿着一身儿不合身也不厚实的衣衫跑的额头冒汗,他看着门口站着的露珠儿气都没喘匀乎就赶紧开口先喊了一声。 “哎,快过来。 瞧你这跑的一身汗,来,擦擦。” 拿起随身的帕子,露珠儿就给田多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 “在这里头可还好? 那些学子可有欺负你长得瘦小来? 你还小来,身量还没长上来,莫要去帮人做那些压身量的活计......” 露珠儿对着田多鱼絮絮叨叨的很是说了一通,最后面对一直点头的田多鱼这才把手中的大包袱递了过去。 低着头看着只到自己胸口高的田多鱼,露珠儿微笑着嘱咐:“临近年根儿了,王家那里你回不得,这里头那一身儿新衣是我在外头给你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回去试试。 要是不合适,你拿着几个铜板去请书院里的梨花阿婆帮你改改。 油纸包里的是香桂记的桃酥和芝麻糖,这两样儿好放,你早上就冲一个桃酥吃,芝麻糖你想吃的时候就吃,只这吃完了糖,可得净牙来。 荷包里是几十个铜钱和一两碎银,你拿着花,平日里这书院里头谁照料你多的,你舍几个钱请人吃些小食也是应该,别不舍得花。 下回端午,阿姐再来看你。” 低着头满眼含泪的田多鱼闷着嗓子应了露珠儿的话,“抬起头来,”露珠儿的话起了作用,田多鱼抬起头看着肃着一张脸的露珠儿。 面对田多鱼明显与众不同的蓝中发灰的瞳色,随着年龄逐渐变成深褐色但仍旧是卷曲的头发,露珠儿抬手擦去了田多鱼脸庞上的眼泪。 她盯着田多鱼的眼睛认真的一字一句道:“你姓田,随你阿娘姓,你是和我们长得不一样,但你姓田,你出生在大唐,那你就是唐人。 阿姐知道你心里苦,只你就是这般的出身,他们瞧不起你是他们的事,你绝不可以瞧不起你自己! 听阿姐的,你好好在书院里跟着先生读书,读不进去,哪怕是能多认识几个字也是好的。 我阿娘说过,错不在你,你万不可自责己身。 你要好好活着,活得灿烂。” 露珠儿最后拍了拍田多鱼的肩膀,在田多鱼注视的目光下上了马车,离开了这书院后门的巷道。 自从王子恒被大理寺放出来后(第799章情节),他回到王家一见到一副西域人模样的田多鱼就发了疯打人,王家人从王婆子到王大郎也就都不敢再让田多鱼出现在王二郎眼前了,只得分了一个老婆子给田多鱼把他养在了王家的偏院里头。 等大理寺上门告知田多鱼的亲阿娘在大理寺染了风寒一场高热去了后,田多鱼在王家的日子就越发的不好过了。 最后还是王婆子念着田多鱼乃是其侄女的唯一子嗣,哪怕这孩子是因其不检点的与伪装成暗探的走商苟且偷奸生下来的,王婆子仍旧是念着亲戚情分,就求王大郎把不到五岁的田多鱼送去寺庙做个小沙弥,好歹先苟活下来的好。 只不过,王大郎想着与其送去寺庙,不如送去书院,放在眼皮底下看着,说不得将来还能有些用处。 如此,随了亲阿娘的姓,被王大郎取名多余的田多余就带着一个包袱被送进了刚才露珠儿去的那家书院里去了。 还是那一年的大年初一,李三娘带露珠儿登门王家,露珠儿提出想要见一见阿弟的时候,李三娘他们这才知道田多鱼被送走了的。 李三娘过后用最简便的语言给当时的露珠儿解释了田多鱼的出身,露珠儿想了想就问了李三娘一个问题:“阿娘,那阿弟他做错了什么? 若是能选,想必阿弟也不愿自己这般出生的吧?” 有错的自然不是一个孩子,只不过就是成年人的过错需要孩子来承担后果罢了。 露珠儿不知是第一次见田多鱼的湛蓝眼眸就认了他这个阿弟了,还是因着王子恒对田多鱼的态度让她有了些许触动(王子恒抛弃了田多鱼,王子恒之前也抛弃了露珠儿。),过后,她就求了李三娘带她去书院看望田多鱼来。 至于田多鱼这个名字,也是露珠儿上了书院后,为田多鱼改的。 如此几年下来,露珠儿总是会赶着节日来书院后门探望一下田多鱼,哪怕并没有多深的血缘关系,这一来二去之下,他们姐弟也算是有了些关联。 若是要田多鱼来说,露珠儿就是他生命里的光,指引他继续活下去的存在。 “若是没有阿姐,我怕不是早早就饿死了吧? 若不是阿姐说我该好好活着,我可能早就一把火烧了这一切罪孽了。” 这是当时在书院里已经呆了近一年的田多鱼第一次偷偷回到王家所在的街面,远远的看着王家的房子所说的话。 第830章 五年后(十九)刑瑜(感谢 伞红的打赏~) 露珠儿迎着风雪下了马车,她刚一下车就看到了家门口拿着披风等着她的李三娘来。 “阿娘!” 李三娘三两步就走上前,先是拉了露珠儿的手,摸着是热的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应了露珠儿一声儿,然后就赶紧把手中的披风抖开了往露珠儿身上套。 “可要回家去更衣来? 要是不去,咱们就直接去西市找你刑家伯父去了,早前说好了今日去拿咱家的分红来的。” “阿娘,那咱们直接去吧。 正合适在西市买些吃的就去阿婆家,上回家去小六就说大黄要下崽子了的,我可得去看看大黄怎么样了? 还有,阿娘,咱们再去买上一只烧鹅可好? 上回我应了小六说吃烧鹅来。” 李三娘对露珠儿哪里有不应的话,再说了,不过就是一只烧鹅罢了,又不是什么多么金贵的东西。 以李三娘现在这般的身家和地位,她的俸禄早就涨了一大截子了。 更别说李三娘放了不少钱在刑瑜那里,最近几年大唐不光是海贸兴盛,陆上丝绸之路更是繁茂非常。 自从那一年大唐胜了东突厥,又因着黑火药的兴起,可是开发出不少领先整个时代的热武器。 大唐四周的大国小国没有哪儿个不向往长安的,他们对大唐更是臣服的很,想要再起战火的国家可就太少了。 如此安定的环境下,商贸之事自然就兴盛繁茂起来了。 从大食经西域到长安的走商更是多了数倍有余,一条商路兴起,那就是富裕了这一整条路上的人。 这几年来,每一年李三娘都能从刑瑜手中得不少分红银子来的,如何会供不起露珠儿想买一只烧鹅? 说走就走,几人上了马车,老十一动缰绳,车子就转了个头,向着坊门而去。 而被李三娘提及的刑瑜这会子正坐在桌前对着算盘噼里啪啦的算着账呢,刑娘子挺着老大一个肚子端着一个托盘进了屋子里来。 刑瑜赶紧起身去接刑娘子手上的盘子,“娘子,这点子小事哪里还用你来做? 让大郎或是二郎做了就是了,你这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哪里能这般莽撞?” 刑娘子护着肚子就着刑瑜的手坐到特地为她定做的有靠背的放了软垫的圈椅上,哪怕被刑瑜说了两嘴,刑娘子脸上也不恼怒,她心知刑瑜这是担心她的身子来的。 本来刑娘子在生了刑二郎后数年不曾开怀,她就以为是自己到了岁数了,这才数年没怀孕,哪里想到眼看着刑二郎都上了两年的学堂的时候,她自己这又忽然的有了身孕来了。 刑瑜对于刑娘子的这一胎十分高兴,虽然说他穿来的这幅身子的孩子本就是他的孩子了,可毕竟那就都只是别人的记忆里的事,他真正的融入大唐是到了长安城之后,见到了李三娘他们这些老乡,那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孤独的人。 因此,刑娘子这会子肚子里的这一胎才真的算他参与得来的孩子。 如此来说,刑瑜如何会不紧张刑娘子来? 早前,刑瑜还特别请了忙碌的李三娘亲自上门为刑娘子诊脉产检,“嫂夫人这一胎养得好,再加上这一胎虽然是与二郎君隔了数年,但也正是这数年让嫂夫人养好了身子骨来的。 放心吧,定是没问题的。” 刑瑜听了李三娘这般说之后,心里的担忧才散了一些下去。 倒是一旁的刑娘子有些嗔怪的瞪了刑瑜一眼,她略带着些不好意思的冲着李三娘道谢:“李医监,劳烦你这般忙碌还得应了我家郞主的请求特地上门为我诊脉。 哎,我自己本就觉得挺好的,就他非要担心我这胎。” 一边说,刑娘子一边瞪刑瑜,刑瑜倒是好性子,哪怕人前被刑娘子这般说,脸上也是笑着的,不仅如此,他还随手剥着桌上的坚果往碟子里放,看那样子就知道,这是要给刑娘子吃的。 李三娘自然不会挑拨人家夫妻两人之间的小情趣,她转而顺着刑娘子的话说:“嫂夫人这话说得,我与刑家主本就是生意伙伴,要不是刑家主看得起我李三娘,那般好的生意怎么会想着让我家入股呢? 嗐,我再是忙碌,抽空来给嫂夫人诊脉还是成的。 嫂夫人勿要与我客气,以后若是需要,只管去那妇产堂来,若是要寻我,只管上门就是了。” 说过这句后,李三娘顿了下就又加了一句:“嫂夫人,我早前带着我家露珠儿从家里搬了出来,如今虽是仍旧住在长寿坊,但不在那条街上了。 我家新搬去了东三街那面去了,若是要寻,可往那处去。” 被刑瑜扶着坐下的刑娘子看着桌上的账本就知道刑瑜这是在合计分红的事,随后刑娘子就想起了上回李三娘来为她诊脉时所说的话。 “郞主,李医监怎的从李家搬了出来了? 早前我记得咱们每回送节礼都是一起都送进李家医堂本草堂里去了的,当时瞧着李医监与家中兄嫂相处甚佳,怎的不过几年就如此了?” 刑瑜从托盘上拿下两盘子点心来往刑娘子面前一推,又给刑娘子倒了一杯水后,这才坐下缓缓的对她说:“嗐,还不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早前确实是好,只不过有些人不能同甘共苦呗。” 刑娘子低头仔细想了下李三娘家的情况,就抬头对着刑瑜问:“可是那李家二嫂的问题?” “诶儿,我家娘子当真厉害,这我什么都没说,你都能想的到!” 刑娘子笑了,她嗔了刑瑜一眼:“早几年那时候我让大郎去李家给咱家送节礼,他当时回来就说,接待他的李家二嫂光会盯着咱家送的节礼看,当场就扒拉开一个匣子呢。 咱们是分了两份礼来的,那匣子里的可是我专门给李医监挑选的簪子插戴首饰。” 刑娘子摇摇头,一副不认同的样子继续说:“如此这般小气的嫂子,如何能与如今已是女官的李医监说到一块儿去。 怕不是过去都是李医监看在她二兄的份儿上包容着她的吧? 如此一来,李医监从李家搬出倒也是很可以理解的事了。 必定是这李家二嫂做了什么惹李医监讨厌的事,为了不引起家中矛盾,李医监这才不得不从家中带着孩子搬出来的吧。” 第831章 五年后(二十)世故人情 刑瑜经商的头脑是在的,这几年赶着大唐强盛非常的姿态,不光是在陆上丝绸之路上刑瑜很是建了商队,还直接在长安城找着其他几大商贾大家组了个长安城商盟来。 倒是因着长安离着海港较远,海贸这趟子买卖刑瑜只参了江南东道王家大海商的股,没有自己建立商队海船前往南地贩货。 按着刑瑜所想,未来待得刑三郎平安生下,过了生日,他就准备带着刑大郎前往江南东道去探探路,看看刑家商行是不是也能自己买上一条大船来,跟着江南的商队一起南下做个买卖。 话赶话说得,楼下的掌柜直接上楼敲响了门:“东家,李医监带着王小娘子来了,可是要请上来?” 刑瑜是个懂人情世故的,先不说李三娘本就是他来到大唐后见到的第一个老乡,就现在刑娘子怀着身孕呢,正是需要李三娘这般的妇产科医生的时候,刑瑜哪里会托大? 他是直接应了掌柜的话,开了门下了楼亲自请了李三娘、露珠儿和秋香上来的。 众人见面又是一阵寒暄,刑瑜把桌上的三个木匣往李三娘面前推了推,“左边这个是你的分红,中间的是李医师赵稳婆的,右边的那个就是李家大兄大嫂的了。 李家二兄那一份儿前两日已经被李二兄亲自前来取走了的。” 李三娘信任刑瑜,自是信他给的数目定是正确无误的。 再说了,这本就是挣钱的买卖,刑瑜若不是想着李三娘这个老乡,又有李家当年机缘巧合直下救了刑二郎一事,李三娘和李家哪里能得这个便宜? 刑瑜是会做事的,这三个木匣大小虽然一样,但是上头的雕花是不同的,左边的这个雕刻的乃是松柏,中间的是牡丹花,右边的乃是竹子。 所以,还是很好分辨的,李三娘赶紧拉着露珠儿起身对着刑瑜行了一礼。 “这是作何? 三娘子这可就是和我生分了,本就是你该得的分红,哪里还用如此?” 刑娘子在旁也是觉得李三娘这也是太讲究的人了,哪里想到李三娘都入了朝堂做了官了,竟是还这般放得下身段来。 “该谢就得谢,刑家主和刑娘子莫要这般说,我是个医师,是不懂经商一道。 但我也晓得这商场如战场,那也是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的,能挣得这般钱财端是你们的本事。 若不是你们念旧情,心地好,哪里就真的需要我们出钱入股来? 这谢实在当得,阖该我多谢你们才是。” 李三娘这一番说得刑娘子那当真是心神舒爽,她真是越发的喜欢李三娘了,看着一旁的露珠儿也是欢喜的不行。 刑娘子招了露珠儿上前,拉着露珠儿的手,直接从手腕上摘了一个细金镯子下来套在露珠儿的手腕上。 露珠儿有些无措,她赶忙去看李三娘,李三娘也是有些懵,实在不懂刑娘子这是怎么就要给金镯子了? 按理来说,当年李三娘带着小露珠儿第一次上西市这边刑瑜的这家铺子的时候,刑娘子当时已是给过见面礼了。 若是李三娘没记错,当时刑娘子是提前备好的小女娘用的首饰给用木匣子送的。 这人情往来上,虽说是到年根儿了,但刑家与李家、李三娘这边来往的节礼前两日早就送过了的。 怎么这会子就又要给露珠儿金镯子来了? “不可,不可,本就是我们占了刑家的便宜了,哪里还能再偏了刑娘子的好东西?” 只李三娘这话却是遭到了刑娘子的反驳,她假装不高兴的说:“李医监这话我可不赞同。 我啊,就是瞧着王小娘子好,哪哪儿都好,喜欢这小娘子,就想把这好东西给王小娘子戴。 咱们两家啊,往后交情的日子还长着呢。 不过就是一个细金镯子罢了,”刑娘子对着李三娘这般说后,转过头就把镯子往露珠儿手上戴,“好孩子,你戴上,瞧瞧,你戴着多好看。 往后常来,我家铺子里不少小女娘喜爱的物什,最近新来一批大食人,他们带着不少那边的宝石来呢,你等着,回头等匠人镶嵌好了,就送些戴。” 刑娘子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三娘也不好再推辞什么,只得对着露珠儿点了头,让她行礼道谢了。 最后,李三娘提出要给刑娘子诊脉产检,好好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孩子发育正常无碍,这才和秋香并露珠儿各捧一木匣子被刑瑜送出了门去。 在马车上,露珠儿赶忙把那细金镯子摘了下来递给了李三娘:“阿娘,你快拿着,我可不戴。 刑家伯母不知怎的非要给我,其实我戴着是有些大的呢。” 李三娘拿着这镯子对着露珠儿笑了笑:“相对你的手腕还是大了些,你若爱这金镯子,回头阿娘使钱给你专门打上一副就是了。 这个阿娘也给你攒着,刑娘子既然说是送给你的,那就是给你的。 阿娘给你好好放起来,将来待得你大了,就都一起给你。” 露珠儿点点头,应了李三娘的话,转过脸来,她就往车窗外去看,然后就对着前头驾车的老十说:“十叔,咱们可还要去买烧鹅呢,回头到了周记铺子可得停一下来。” “哎,我记得。” 买了烧鹅,并一些香桂记新出的点心,还有两坛子好酒,一坛子梨花白,一坛子桃花酿,四人这才回到了长寿坊自家来。 把自家那份儿分红拿回家去,带着剩余两份儿分红并烧鹅什么的,李三娘他们这才往李家的本草堂而去。 刚下马车,李三娘就见到了在门口等着的蒋胜男来了。 “小姑,露珠儿,秋香姐,老十大兄你们回来了? 快,我来拿。” “嫂嫂,我阿娘买了烧鹅还有糖果子,咱们一会子一快儿吃!” 李三娘实在喜欢蒋胜男身上那股子旺盛的生命力,她先是应了蒋胜男的话,这才把手中的糕点递了过去,“以后莫要在门口等着了,风大又飘雪,怪冷的。” 第832章 五年后(二十一)家和万事兴? 露珠儿刚一进院子,大黄就摇着尾巴上前欢迎她了。 “大黄!” 露珠儿把手中拿着的糖果子往蒋胜男手里一递就赶紧朝着大黄飞奔而去了。 “啊!我数数,一、二、三、四,是四只!” 露珠儿数过了大黄狗窝里的小狗崽子就回过头兴高采烈的对着站在厨房门口正和李大嫂说话的李三娘喊道:“阿娘,大黄它这回生了四只!三只像大黄,一只应该是像外头的。” 李三娘对着露珠儿点点头,露珠儿也不需要李三娘说些什么,她只是想要与李三娘分享这个消息罢了。 不过,露珠儿这话刚说完,从后头挑着水桶走过来的李四郎直接应了露珠儿的话:“露珠儿,那一只是像后巷子拐角窝着的那只大黑。” 在太平岗旁放下水桶后,李四郎走到大黄的窝旁,蹲在露珠儿身边同她继续说:“大黄该是和那只大黑生的这一窝来,我今儿早上还瞧见那大黑狗在咱家后门那里转悠来的。 那大黑见我出来了,就夹着尾巴跑了。” 李四郎这话一出口,立即就引起了露珠儿的兴趣,她直接央求李四郎带她去看那只大黑。 李三娘自然也不会拘着露珠儿,虽说李三娘带着露珠儿从李家搬了出去,但露珠儿三岁之后日子本就是在李家长大的。 这里本就是露珠儿熟悉的地方,又是家附近,还有李四郎带着,李三娘哪里会有担心的? 李三娘是不担心了,只不过从后院里挑着水桶过来的李三郎是不放心李四郎的,他利索的把太平缸填满,收拾好自己手上和刚刚李四郎放下的水桶,就应了露珠儿的话:“珠儿,走,三兄带你去看大黑。 要不,去厨房拿点子吃的? 那大黑不是家养的,该是怕人的,用吃的能诱出来它来。” 露珠儿接了李大嫂给的一块儿干饼子就和李三郎、李四郎出了门去了。 过了一会子,露珠儿他们还没回家,倒是另一拨人回了李家来了。 李二郎背上背着小六郎,李大兄背上背着小平安,胸前挂着小五郎同李母一起回来了。 “小姑!” 小六郎一见厨房门口站着的李三娘,直接一个高声喊了她来。 “小姑!小姑!露珠儿是不是也来家了? 啊!小姑一定买了烧鹅!” 刚被李二郎从背上放下来,小六郎就一个高跑到李三娘面前,“就你鼻子尖,隔着这么远也能闻见味儿!” 李三娘伸出手轻轻刮了小六郎的鼻头一下,笑着和他这般说。 自从李三娘带着露珠儿从李家搬出来后,虽然仍旧还是住在长寿坊,也不过就是离着李家几条街的距离,但是因着李三娘是每日都要当值的郎官,露珠儿也早就上书院,都各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如此回李家的频率就低了不少来。 这还是赶着年根儿了李三娘休沐,露珠儿书院放假了,忙完自己个儿的事儿,这才能回李家来的。 晚上这顿饭吃的当是热闹,一只烧鹅不过两只腿,一只给了小六郎,另一只给了蒋胜男。 倒是蒋胜男一直推辞着不要,说是要给露珠儿吃。 “胜男,莫要推辞了,露珠儿若是想吃,早就应了。 只她不爱这腿肉,你是那般远的嫁来,这只腿你吃了就是。” 李三娘这般说了,露珠儿赶紧应声:“嫂嫂,我是真不爱吃。 嫂嫂辛苦,这腿你该吃。” 蒋胜男让露珠儿这话弄得差点子就要流泪了,她低着头想把眼泪逼回去,从边城来到长安也有近两年的时间了,她如何会不想家呢? 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完,李父该是见到李三娘和露珠儿高兴了些,多饮了两杯直接有些迷糊起来了,让李大兄直接给背回了屋子去睡觉了。 虽然李三娘从李家搬了出来,但是李三娘从前的院子一直都在她的名下,因此她在李家还是有地方住的。 众人一起收拾了厨房后,就散开了。 不过这也就是面上的事,其实,除了李二兄一家子,李三娘他们这会子正聚在李父李母屋里呢。 “这些是阿耶阿娘的分红,这个匣子里的是大兄大嫂的。 我那份儿早前就送家去了,二兄那一份儿刑瑜说了二兄早前自己去拿了回去了的。” 李三娘把圆桌山的两个木匣子分别往李母和李大嫂面前推去,李母和李大嫂没有当面打开木匣,只拿到自己面前就是了。 蒋胜男还是头一次站在边上看着自家这小姑给众人分钱,来前李大嫂特特在没人的地方对她解释了一番:“......因是如此,那刑家主看在三娘的份儿上,这才带了咱家人入股做买卖。 至于二房,你也是咱家的人,我实话与你说,当年就是因着你二婶娘的缘故,三娘才从家里搬了出去的。 你小姑她当时已出仕做官,在太医署当值,她本就不打算二嫁,早前有那世家子相中了你小姑,你小姑都没应下。 家中谁也没想到你二婶竟是想把小五过继给你小姑去! 这才闹的你小姑伤心之下,为了家和,不让你二叔难做,才从家中搬了出去。 因此,你刚才也瞧见了饭桌上你小姑是一个眼神儿都没给你二婶的。 你是小辈,就当看不见就是了。 你二婶没有多坏,不过就是有些贪财,平日里你多担待些,往后待得大郎回来了,你们就搬出去住,也不必跟咱们这一大家子挤。” “阿娘,我觉得住一起挺好,二婶不过就是喊我做些担水劈柴的活计,那对我来说不过小事一桩,没什么的。” 李大嫂伸手拉住蒋胜男的手来回摩挲着,并低头凑近蒋胜男的耳边小声说:“好孩子,你是个心实的。 但往后你可不能再如此了,那些活计你别多干,我到时候要是让你去干别的,你就直接去做,别应承你二婶,明白不?” 蒋胜男想着刚才李大嫂同自己说得那些话,她这会子看着李三娘,越发的觉得自家小姑可真是个厉害的女娘。 第833章 五年后(二十二)树大分杈,人大分家 在场众人,听了李三娘说李二兄单独前去刑瑜那里取走了他们二房那一份儿分红的事儿,除了李母叹了一口气之外,其余人等皆是没什么表情的。 至少李三娘没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也就是蒋胜男脸上有两分惊讶的神情罢了。 毕竟当初要入股刑瑜的买卖的时候,李二嫂就闹了一回,她是既想占这个分红的好处,又不愿意承担买卖的风险。 当时李二兄就生了气,说她:“兰娘,莫要闹了,你这是作甚? 头前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么? 你怎的这会子又不乐意了? 咱家本就是占了便宜的,怎能还一分风险都不担来?” 哪怕李二兄冷了脸,这涉及到大笔银子的事儿上,李二嫂也没有退步。 她也黑了脸站起身看着当时正堂里头坐在上首的李父李母,她先是行了一礼,然后面色一转就变成眼中含泪了,她竟是带着哭音说:“阿耶阿娘,非是我要闹。 我也不是那等不知理的乡野村妇,我嫁进咱家这么些年,也是知道道理的。 只我和二郎(李二兄)有三个儿郎要养,将来还要出三笔彩礼钱,我总得为他们打算。 我们二房不似大房有能为,虎头那本就是有大本事的,二侄儿(李二郎)都做官了,眼看着将来更是有大能为的人。 只我们这房,三郎这孩子不似虎头和二侄儿那般,既不能当兵,也难考那科举,四郎更是......” 说到李四郎,李二嫂这眼泪终究还是是流了下来。 “......小五还小,还不知道将来能是个什么样子。 阿耶、阿娘,我这是没办法,得为孩子们打算,如何能不在意这大笔的银钱啊? 要是真出了事,都赔进去了,我哪里还活得下去?” 这一番唱念做打,哪怕李二嫂看见甚少动怒的李父都气的脸庞通红了,也是没害怕的。 不仅没害怕,她该是觉得自己说得非常对的样子,李二嫂竟是直接跪在地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李父看到这般作态的李二嫂,当真是气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李母给李父递过去一杯茶,对着李父摇摇头,李父接过茶杯,直接撇了脑袋往一旁去看,再是一个眼神都不给李二嫂来了。 回过头的李母对着李二嫂身后的李二兄摇摇头,眼神示意他莫要再激化当前这般局面了。 李母起身走过去拉着李二嫂的手起来,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待得李二嫂情绪稳定了些后,李母这才开口问她:“兰娘,阿娘知道你心里担忧,只你说吧,你这般闹腾到底是想为何? 你说出来听听,咱们一起看看这事到底是要如何解决的好?” 李母自然也是生气的,只是生气并不能解决问题,也不可能让李二嫂不再闹妖,更别说哪怕不看李二兄的脸面,就是看在此时此刻不在此处正堂的李三郎、李四郎和小五郎的份儿上,李母都不可能给李二嫂当下就甩脸子去。 不待李二嫂开口说出心中所想,李二兄三两步走过去,他上前大力的一把拉了李二嫂起来,“兰娘,你这又是作甚! 你跟我回屋,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李二兄心中恼怒,难免手上的劲儿就大了些,不慎弄疼了李二嫂,李二嫂当下就叫了起来,嘴里不停地说:“二郎,放手!你放手! 二郎,咱们回去说什么? 我刚才说得都是心理话,我说的难道哪里不对么? 咱这房就是得考虑的多啊,三郎就比二侄儿小两个月,四郎就比三郎小三岁,过不了几年,三郎就该相看了,咱家怎能不考虑这些? 再说了,我也不是非要占人便宜,不过就是想得多,怕有风险罢了。” 李二嫂嘴里的那些道理,李二兄听得头更大了,本就觉得丢脸,这回在全家人面前丢脸,更是令李二兄怒火中烧。 左手拽着李二嫂的胳膊,李二兄的右手就举了起来,李母在旁瞧着立马去拉李二嫂,并且厉声对着李二兄道:“二郎!放下!” 李二嫂呆呆的看着举起右手作势要打她的李二兄,眼里尽是惊讶和不相信。 和李二兄成亲十余载,李二兄从没动过李二嫂一根手指头,李二嫂哪里能想到十余年后的今天,李二兄竟然要打她? 被李母厉声喝止住了的李二兄,颓废的放下手,他此刻只觉当初李母说得对:“门当户对当是正理。” 刹那间,李二兄又想起李母当初说得另一句话来:“只你这般喜她,那往后你得多教她,莫要嫌弃了她去。” 李二嫂看着放下手倒退了两步低下了头的李二兄,眼中直接放了光,她觉得自己做得对,就该在李父李母和李大兄李大嫂李二郎、李三娘他们都在的时候说这些话。 “看看,还不让我说? 瞧瞧,幸好我说了,二郎这不是不敢说我了么。” 转过脸来,收敛了眼中神情的李二嫂就又红了眼,她对着李母说:“阿娘,我这心中担忧的不过就是怕这买卖赔了进去,若是真赔了,将来三郎、四郎和小五他们可怎么办? 我知道不好占刑家的便宜,就想着,要不咱们家就把这钱合一块儿去,若是赔了,也好一起分担来? 这样儿平分了,不是也好?” 李二嫂的如意算盘打的好,奈何李母不上当。 最后这事儿是以李父李母又开了一次家庭会议来解决的。 “我这一辈子生了三个孩子,大郎是两岁上的时候随我二嫁给你们阿耶的。 虽然你们三个不是同父,但你们阿耶对你们大兄也是不是亲生似亲生的。 在我和你们阿耶心里,你们都是一样的。 如今,我和你们阿耶也都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家里阖该给你们分户分家来了。” 李母抬手阻止了要说话的李大兄,她继续说:“只现如今这般住着都是为了孩子们,将来待得大郎他们都娶妻了的时候,咱们再分开来住。 所以,今儿个,我和你们就打算提前把我们手里的钱财同你们分了去。” “阿娘,儿是定要给你们养老送终的,儿不分出去,就搁家,守着你们。” 李大兄焦急的站起身对着李母这般说,并往李父那里去看。 李父对着李大兄招招手,让他坐下,继续听李母怎么说。 第834章 分家不离家 (感谢书友的月票~) “我和你们阿耶手里的银子分成四份,我们单独留一份儿来,剩下的就平分给你们三兄妹来。 按着规矩,将来我们阖该跟着你们大兄过活的,所以,你们阿耶挣下的这房子,除了后头三娘那个她自己买下的小院子,剩余的本该就是给你们大兄的。 但除了咱们家人住的地方,这房子主要就是前院儿那医堂和药柜是大头。 可你们大兄从军,这医堂于他无用,反而是二郎用得着。” 李母看着下头李二嫂那僵硬的表情,心里点点头,面上就又去看李三娘,与李母双目对视了的李三娘作势要开口说话。 李母没说什么,倒是李父对着李三娘微微点头,意为让她莫要着急。 “如此,我和你们阿耶就商议着那就把医堂和药柜什么的都留给二郎,那银子上就得把本该你们二房分得的给你们大兄了。” 李母当时是盯着李二嫂的眼睛说得,李母那认真的眼神,让心中着急得不行的李二嫂根本就不敢反驳些什么来。 见李二嫂不敢说些什么,李大兄、李二兄和李三娘也没什么反对的神色,李母这才继续说。 “只不过,现如今从虎头到四郎都尚未成亲,小五和小六也都还小,就先住在一起来,但从明儿个起医堂和药柜上收的银钱,二郎再多拿三成,剩下的两成算你阿耶的。 如此,二房你们也不算吃亏了。” 众人看着李母不再说什么了,就都有话想说。 三兄妹你看我我看你之下,最先开口的是李三娘:“往后阿耶阿娘跟着儿过就是了。 大兄大嫂若是乐意,也只管来,若是要随虎头去西域也没甚不好的。 就是二郎他未来说不得也会升官被派往长安之外任职,到时候大兄大嫂也尽可以随二郎去。 只我必定是要一直呆在长安的,阿耶阿娘不如就跟着我过,我给阿耶阿娘养老送终。” 李三娘不给李大兄插话的机会,连珠带炮的紧跟着就说:“我虽是女娘,但我同大兄二兄并无差别,我现在没有郞婿,只有露珠儿一个儿,我来奉养阿耶阿娘本也就是应该的。 大兄二兄都没有我合适的来!” “胡闹!” 李大兄的话紧跟在李三娘的话尾,“哪里有人家是跟着家中女娘过日子的? 我是长子,阖该我为阿耶阿娘奉养终老! 我虽非是阿耶亲生子,但阿耶待我如亲子,我视阿耶为父,我是定要给阿耶阿娘养老送终的!” 李大兄焦急的都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对着对面坐的老神在在的李三娘是又气又笑的说:“三娘,你别给大兄裹乱! 将来就是要说,也是你跟着来,不是我和你大嫂跟着你去。 别管虎头和二郎怎么样,我在金吾卫任职本就是在长安,哪里又会去其他地方来? 我就和你大嫂在长安陪着阿耶阿娘。” 李二嫂今儿个晚上这心是随着在场众人的话语一会儿上去一会儿下来的。 她让李母说得,先是高兴自家能得大笔银子,又难过自家的银子要分给李大兄; 结她听着李三娘出言要抢着给李父李母养老,她心里还咯噔一下,结果李大兄又站出头说还是他来给李父李母养老,她想着自家可以得到医堂和药柜就又高兴了起来。 李二嫂是没听出来李三娘和李大兄说得话里是把李二兄他们一家子都给撇了出来的,但是李二兄如何听不出来呢? “都是阿娘生的,哪里就要撇开我来? 大兄、三娘,我也该给阿耶阿娘养老送终的。” 转过头去,李二兄对着上首坐着的李父李母行了一礼后说:“阿耶、阿娘,现下实在没必要分家分财来的? 过去咱们如何过,往后就继续这般过就是了。 待得以后家里的孩子们都大了,咱们再说这回事。 至于昨儿个兰娘说得那些话,不必再提了,咱们家在刑瑜那处入股就应该承担风险。 兰娘说得话很没道理,还是按着各家出钱多少来分红就是,不必合在一起。” 眼看着李家医堂和药柜就要到手的李二嫂怎么可能会认下李二兄说得话呢? “扑通”一声,这膝盖与地面撞击的声音在李家正堂响了起来。 “阿耶阿娘,兰娘心里苦,呜呜,阿娘,阿娘,兰娘心里怕啊,呜呜......” 李二兄这回有经验了,他也不作势要打李二嫂了,直接上前一把捂住了李二嫂的嘴巴,让她无法发声来。 李大兄不好盯着兄弟媳妇瞧,就低下头盯着地面看; 李大嫂一个嫂子,也不好这时候说些什么; 李二郎一个做侄子的,今儿个能在这个场合出现,那是因为李父觉得已经出仕做官的李二郎是个成丁了,还是个有能为的人; 可是这会子,李二郎自然也是不适合说话的,他倒没低头看地,只是面色上有些笑意,就那么看着眼前这一幕; 倒是只有李三娘最有意思,她直接对李母眼神示意:“阿娘,你不阻止? 你不说点儿什么?” 李母瞪了一样幸灾乐祸的李三娘,转而起身走上前对着李二兄道:“二郎,放手! 这些都是我和你阿耶商量好的,与兰娘和干? 你捂着她作甚?还不赶紧放开!” 面对李母带着些许谴责的眼神,李二兄无可奈何的松了手,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颓丧的看着被李母扶起来的李二嫂,心中此时此刻终于有了些许后悔来了。 他真的后悔了,他以为李二嫂改好了,变回原来的样子了,但他这会子才明白,过去那些也是李二嫂,这回的也是李二嫂,李二嫂本就是这般的人,并不是突然变成现如今的样子的。 不过就是他一直没发现李二嫂的真实面貌就是了。 安慰了哭哭啼啼的李二嫂好一会子的李母,最后在李父的眼神示意下拍板:“好了,既然你们都没什么异议,那就这般分了。 明儿个我就把银子给大郎和三娘送过去,医堂和药柜的房契明儿个二郎就和你阿耶去京兆府过户吧。 往后大房和二房就都和三娘一样往公中交银子吧,分家不离家,往后待得孩子们大了再说。” 去医院,今日不更新了。 轮到我家伺候老人了,我去医院陪床,今日不更新。 第835章 嗖(感谢 萧尔 的长评~) 说过了分红的事,李三娘就顺势把自己先前从不可先生那里得来的有关李大郎在外的消息给众人了说了一下。 “......听那意思,最晚该是明年年底就该能回来了。 若是早的话,说不得走水路乘那海船该是年中就能回到长安来的。” 李三娘面对李大嫂看过来的希冀中夹杂着焦急的目光继续说:“大嫂莫要担心,听不可先生所说,大郎在外一切都好,十九这回也是跟着一块儿去了那占城的。 他身手本就好,又有十九在,不良人在那边的暗探也都是知道大郎的。 放心吧,大嫂,大郎定不会出事的。” 李三娘也没忽略蒋胜男看过来的眼神,她照样儿对着蒋胜男微微点头,让她别着急,李大郎是安全的。 “哎,好,好,好好活着平平安安的就好,那就好。” “大嫂,你放心吧。 我猜着南地那些事儿该是差不多了,待得明年大郎回来该是能升官的了,到时候说不得会给大嫂请封诰命夫人呢。” 李三娘看着对面坐着的李二郎笑着说:“到时候,二郎早前给大嫂请封的八品敕命夫人倒是没什么用了。” 不待李二郎笑着回李三娘的话,李三娘自己倒是转过头对着李母带着些苦笑道:“阿娘,稍等等,儿到时候赶不上侄儿的品级,但未来必定也把阿娘的敕命夫人升成诰命夫人来!” 是的,李三娘也是朝廷上的七品官,也是有资格给母亲请封的。 早前李三娘就给李母请封了敕命夫人了,只不过李母不是那等爱显摆的性子,并没有摆酒开席请人来家庆贺就是了。 众人就又聊了几句,眼瞅着已经差不多要到亥时(21:00)了,李母就挥手让众人散了去。 “阿娘,今夜我就不在家睡了,我和露珠儿他们还是回家去,除夕那天我们再在家里睡。” 李三娘伸手拍了下身旁李大嫂的小臂解释道:“我晓得大嫂必定给我们烘了屋子,换了干净的被褥,怕不是桌上的茶具都是擦洗了一遍的。 大嫂,只不过,这从家里搬出来有段时间了,已是习惯了那处新居所。 这里还要多谢大嫂想着我们来,只今日还是算了,待得除夕那夜我和露珠儿还有秋香、老十必定是要睡在咱家的。” 李三娘如此解释了,李大嫂也不是那等强求的人,遂点点头应了李三娘的话。 不过,李大嫂还是有些不放心来,她对着李三娘说:“哪怕是离得近呢? 这会子正好你大兄在家呢,让你大兄和老十一起赶车送你们三个回家去吧?” 李三娘看着李大嫂身后听着李大嫂的话,这就要跨出一步来上前的李大兄,赶紧伸手拦了下:“大嫂,大兄,哪里至于? 不过隔了几条街罢了?又有秋香和老十,大过年的,哪里就会有事? 大嫂,莫要折腾我大兄,大兄好不容易这几日不必当值,可让大兄在家好好歇歇。” 李三娘调侃的对着李大嫂笑:“大嫂不心疼自家郞婿,我这做阿妹的,可是得体贴我家大兄的了,哈哈。” 低着头,让被调侃到了的李大嫂轻轻打了一下子肩膀后,李三娘牵着睡眼迷蒙的露珠儿同秋香一起上了老十赶得马车,出了李家所在的街道往自己的新居所回。 哪怕已是算是深夜,但长寿坊内的街道上仍旧有点灯的商家铺子,街道两旁也挂着灯笼,虽然不如白天那般热闹非凡,但也别有一番景象。 车厢内,李三娘的大腿上躺着露珠儿,露珠儿裹着披风迷糊着,李三娘半搂着她,也闭上眼睛休息去了,只有秋香睁着眼睛看着两人来。 车厢内虽然没有放小炭炉,但临出门的时候,李大嫂给李三娘和秋香手里各塞了一个汤婆子,这会子哪怕外头冬风呼啸,车厢里头坐着的李三娘和秋香手头也是温暖的。 倒不是不给露珠儿准备,只不过就是露珠儿被李家从小养得好,这般年纪身康体健,哪怕是冬日里头这小手也是暖热的,活力十足,是用不上那汤婆子的。 当时李大嫂要让露珠儿手里揣一个汤婆子,露珠儿直接上前摸着李大嫂的手说:“舅母,珠儿不要那个,珠儿不觉得冷,你摸摸,珠儿身上热乎乎的。” 其实李三娘买的那处新居所离着李家确实算不得远,不过隔了四五条街的距离,若是说这直线距离,那可就更近了。 快要进入新居所所在的那条街面的时候,坐在车厢内的李三娘猛然的睁眼,“三娘子?” 秋香第一时间发现李三娘的不对来,李三娘没回应秋香的话,反而是大力拍醒了自己腿上躺着的露珠儿来。 “珠儿,醒醒,快醒醒,珠儿!” “阿娘?咱们到家了么?” 伸手揉搓着眼皮半坐起来的露珠儿这般问李三娘,结果看到的确实李三娘严肃非常的一张脸来。 “阿娘?” “阿娘的大宝贝,快清醒些,阿娘听着动静不对,该是阿娘的敌人派了人来了。 好珠儿,你就在这角落里缩着,阿娘给你的药粉你拿出来准备着,你就躲在阿娘和你秋香姐的身后。 珠儿,你记住了,你就是阿娘的宝贝,万万不可让自己受伤!” 露珠儿的脑子还是有些懵懵的,但她的行动力是很强的,李三娘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露珠儿就从腰间的荷包里头把李三娘以前给她准备的迷人药粉拿了出来。 露珠儿没说什么,只睁着大眼睛对着李三娘点头,那目光里尽是对李三娘的信任。 这就过去了数息的时间,这会子秋香和老十也都感觉出来了不对了。 刚才街面偶尔那两三家酒家传出来的喧闹声儿,这会子是一丁点儿也不存在了的。 “嗖”的一声从远处破空而来的箭矢插在了早就被老十关上的车门上。 李三娘这般重要的异人,她出行的马车可是全身都包了铁皮的,要不然这拉车的马怎么可能是西域来得战马呢? 因为包了铁皮的车厢,一般的马可是拉不动的。 “三娘子?” “无事,老十,我们都没事。” 第836章 砰~ (感谢 0号马桶搋的月票~) 当第一支箭射过来后,好似是给出了一个讯号,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箭支直接把李三娘她们所在的车厢射成了刺猬状。 说是迟那时快,在那第一支箭射过来后,老十也从车辕的暗处抽出了自己的长刀,并直接拿起长刀旁的薄铁板所制的半人高的盾牌树在胸前,挡在了车门前。 而车厢内,双手握着峨眉刺的秋香十分紧张的看着车门。 秋香身后是李三娘,李三娘身后的车厢角落里是露珠儿。 应了车门外的老十一声儿后,李三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冷漠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响起:“老十,放信花! 哪怕暗处保护我们的人被牵制住了,远处的也定能赶过来! 咱们坚持住,今日定不会有事!” “三娘子,放心,我定能顶住!” 几人说话的功夫,就从街道两旁的屋顶飞下四五人来,一手握刀一手举着盾牌站在车辕上的老十不过几息的时间就被三个黑衣人给逼的不得不跳下车辕,在车架一旁同黑衣人对打了起来。 李三娘耳力非凡,哪怕这会子看不见车门外的情形,光是听声音她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来了。 “秋香,赶紧吃了,若是他们闯进来,我直接撒药。” 秋香张嘴就吞了李三娘给的药丸子,一丝犹豫都没有。 李三娘回过头对着露珠儿笑了一下:“珠儿,莫怕,阿娘有法子,快吃了这药。” 露珠儿本来还有些惊恐害怕,但此时此刻看着李三娘的笑脸,她的心情也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她点点头,接过李三娘递过来的带着些许香气的药丸就也张嘴吃了下去。 见露珠儿吃了药丸,早就吞了药丸的李三娘先是吹灭了车厢内的灯盏,然后手直接一挥,一股子辛辣味中带着丝丝花香的味道就在车厢之内蔓延开来了。 “砰砰”的声音是车门外的黑衣人砍门的动静,李三娘左手握着自己短小的手术刀,右手紧握着一把已经上膛的火铳(chong)。 是的,是火铳。 这是月余前不可先生特特找了李三娘来给的她一把,当时不可先生是这般说得:“实验成功后,就先做出了十余把来,我截留了一把单给三娘子的。 三娘子活着对大唐更有用,还请三娘子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 李三娘当时自然是惊讶至极的,虽然当初杜清晖那边搞出黑火药的时候,直接把这个时代从冷兵器拉入热武器,李三娘就知道总有一天简易的火木仓会出现。 但是,李三娘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幸运,正好得到眼明手快的技能的时候,就拿到了不可先生给的火铳来。 当然了,这火铳也是有局限性的,只有三发不说,还沉的很,对稳定性的要求极高。 若不是三娘子天赋异禀,不可先生也不敢把这火铳给她来用。 毕竟,李三娘的这双手可是十分重要的,万一火铳炸膛了,那可真的是直接危害到李三娘的职业生涯和性命的了。 不过,此时此刻,面对外头的敌人,李三娘握着这沉甸甸的火铳,心头竟是十分有底气,她想得是:“我的准头极好,对着脑门来一下子,定能打死人。 今儿个必定要带着露珠儿平安归家!” 哪怕是包了铁皮的车门,仍旧是没有抗住不断重复的砍击,不过十几息的功夫就摇摇欲坠起来了。 而这个时间,也足够老十在对战三个黑衣人的空挡里放出了不良人专用的求救信花来了。 高空中炸起的带着响声儿的橙红色信花,让围攻李三娘他们的黑衣人都顿了一下。 秋香知道信花响起后,她心里大定,明白一炷香的时间内必定会有不良人来接应。 如此,她们只要守住一炷香的时间,那定然是能获救的。 “啪啦”一声儿,车门被撞开了! 李三娘再次一把药粉冲着这两个黑衣人撒了过去,哪怕来者早有准备屏住了呼吸,也是难免不得不吸入了一些来。 再说了,之前李三娘本就撒了些药粉在整个儿车厢之中,黑衣人砍门的那十几息里其实早就已经吸入了药粉。 因此,两种不同的药粉在身体里共同作用,头一个提着长刀要砍秋香的黑衣人三息之内只觉晕头涨脑,竟是连刀都要拿不住了,直接一头从车辕上歪倒下去。 而另一个在这黑衣人身后的人坚持的时间倒是长了两息,可最后也还是趴倒在地了。 “三娘子,到我身后来!” 躲在秋香身后的李三娘,她看着秋香双手握着峨眉刺在胸前,并挡在已经掉了一扇车门的位置上,眼神机敏的向外头去看。 李三娘低头仔细倾听风中的声音,想知道到底还有多少杀手伺机躲在暗处想要他们的命! “乾山位!” 秋香一抬手挡住了从这个方位打来的暗器,“砰”的一声是暗器撞击在峨眉刺上的动静。 “秋香,再坚持下,我已是听到有跑马的声音了,想必是金吾卫出动了。” 李三娘的话音刚落下,还未等得秋香的回应声,就突然从远处再次破空而来一支箭! 李三娘明明能看到,也能感受到这支箭,这支箭就是冲着她来的! 可眼睛看到了,不代表身体能躲过去! “嗯哼,”李三娘看着回过身来挡在自己身前的秋香,她背后肩膀处插着一支箭,泊泊鲜血洇湿了秋香的衣裳,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儿瞬时就散发出来。 哪怕身负重伤,秋香仍旧挺直了腰杆站着,挡在了李三娘面前。 “三娘子,快进去,躲着。” 李三娘的动作比脑子快,她直接双手伸到秋香腋下,夹着她直接拖进了车厢里头去。 “三娘子!” 仅靠一面车门挡着,李三娘把秋香放到这扇门后的座位上,把火铳和手术刀都别在了腰带上,并拿出金针囊袋直接下针为秋香止住了血。 “我晓得! 我听着金吾卫已经赶过来了,左近也有声响,想必是咱们不良人的暗探看到了信花过来接应的。” 转过头李三娘就对着角落里缩着的露珠儿说:“娘的乖宝,握好药粉,闭上眼睛,阿娘叫你睁眼你再睁开。” 露珠儿是个好性子的,这般情形下,哪怕她很是害怕,但仍旧听从李三娘的话,两手都抓着药粉袋子,自己也闭上了眼睛,只耳朵能听到周围兵器之间的对打声,并鼻尖尽是秋香受伤的血腥味。 秋香的伤口不好立即处理,大体止住血后,李三娘就拿出腰间的手术刀和火铳再次站在了唯一保留的那扇车门后。 李三娘站下没有三息,就有一黑衣人提刀上了车辕,李三娘抬手就是一木仓,“砰”一下子,脑袋开花,黑衣人直接倒了下去,长刀都掉到了地上,发出不小声响来。 第837章 秋香受伤(感谢瓜家的喵吃货的打赏~) 李三娘此时所站的位置乃是从外头来看的一处视觉盲区,她左手持刀,右手持枪就那么贴着车厢壁如此半屈膝的站着,等着下一个提刀而来的敌人。 “三娘子!” 与三个黑衣人对战仍旧不落下风的老十抽空扫了一眼车厢,不由担心的喊了一声儿来。 李三娘不好答话,倒是车角挡在露珠儿面前的秋香忍着疼回了他:“老十,我们没事!” 得了秋香的话,老十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些,然后他出刀的力度更大了,出刀的角度也更刁钻了,他想着赶快结束眼前这三人,好去保护李三娘她们来。 奔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李三娘知道金吾卫要来了,想必那些隐在暗处伺机想要她的命的杀手该是忍不住了。 “前方何人? 金吾卫在此,立刻停手!” 穿着金甲,举着长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金吾卫看到被砍断的车辕,在一旁悠哉的马,以及只剩半扇车门的马车,直接如此高声喊出这话来。 老十倒是想停手,但蒙面的三个黑衣人可不会给他机会。 金吾卫见老十这边打斗的四人不听警告,直接对着身旁的弓箭手道:“拉弓!” “金吾卫在此,立刻停手! 再不停手,立时射杀!” 金吾卫这个“杀”字才刚落地,“嗖”的一下子从街道的灯架的阴影处直接跳出两个轻功极好的黑衣人来。 他们的速度极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了。 两人目标明确,直接冲着李三娘所在的车厢而去。 “砰”的一声是其中一个黑衣人眉心中木仓的声音。 “嗖”的一声是金吾卫的弓箭手射出的箭支的动静,另一个黑衣人的眉心插着一支箭。 与老十在打斗的那三个人见状,未等老十和金吾卫反应,竟是直接就举刀抹了脖子,死了。 死了不说,还是一下子三个都抹脖子死了。 老十赶紧上前去试探鼻息,确定是真死了,他当下也就不管了,抬腿就要去李三娘所在的车厢那里。 这会子这帮子金吾卫也有几个人下得马来,有两人直接提刀拦住了老十的去路,“金吾卫在此,尔是何人?” 老十赶紧从自己怀里把不良人的腰牌拿了出来,“我是不良人,车厢里头的乃是太医署李医监。 我等归家路上突遇歹人,多谢金吾卫的诸位! 若不是诸位,今日我等怕不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仍旧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握长枪的金吾卫接过下属递过来的铜制不良人腰牌,仔细分辨了一番,确实是不良人的牌子。 这金吾卫刚要开口问话,“嗖嗖”的几下子就从街道的两旁的屋顶上又立时飞下四五个提刀而来的蒙面黑衣人来。 金吾卫的素质是在线的,这拨黑衣人刚一出现,金吾卫的弓箭手就又拉弓了,其余人也举刀对峙着。 老十转过头一看,这是自家人啊。 “金吾卫的兄弟们,这是自家人,自家人。 我们刚刚放了求救信花,想必金吾卫的兄弟们也是看到信花才过来的吧?” 领头的一个不良人上前对着金吾卫拱了拱手,然后就问老十:“三娘子呢?可还好?” 老十这才赶紧往车厢那里跑去,“三娘子,三娘子,安全了,我是老十,我进来了。” 车厢内里看到是老十后,李三娘才把手中火铳放了下去。 “秋香这是?” 看到已经在露珠儿身旁昏了过去的秋香,老十担忧的问。 “咱们的人来了没有? 那箭上有毒,我已经封住了秋香的穴位,得赶紧取箭头,上药祛毒止血。” 老十刚想答话,蒙面而来的不良人就已经跳上了车厢在门外出言道:“三娘子,我是老五,我身边有四个咱们的人,你只管说要如何?” “周围可是安全了?暗处的人可都清理干净了?” 最后,李三娘让老十看着露珠儿,请老五找人抱了秋香下来。 下了马车,李三娘先去和来的金吾卫见了礼。 “多谢诸位前来救援,我乃是太医署七品官李明芳,受伤的乃是我的大弟子,她中了带毒的箭。 救人要紧,我家就在前头,若是金吾卫兵士不介意,还请同我归家,先救人来再说其他。” 领头的拿长枪的金吾卫看到了被黑衣不良人抱下来,明显是肩头中箭的秋香,遂点了点头,安排了人看着现场和尸体,叫了几人同他一起跟着李三娘他们回了李三娘的家。 李三娘满心满眼的都在秋香身上,她回了家,就让露珠儿在一旁坐着,万不敢让露珠儿再离开自己的视线。 老十的观察就仔细了些,他发现了这家里明显有打斗过得痕迹,一直留守在这里暗中保护李三娘的不良人也不见了踪影。 老五和老十对视一样过后,老五就点了跟着来的一人回不良人盟会报信去了。 因着秋香是女子,李三娘让老十搬了偏厅的一架屏风挡着,让老十和那跟来的金吾卫都在正堂外等着。 李三娘正打开医箱,拿出剪刀要给昏迷过去的秋香剪开衣衫的时候,李三娘家的大门被敲响了。 “该是三娘子的弟子铃兰娘子,她就正好住在不远处来的。 应是咱们点了灯,让她瞧见了,这才深夜上门来的。” 开了门来,果然就是铃兰。 “老十,师傅可是回来了?我瞧着亮着灯,这才过来看看。” 被领进了正堂的铃兰先是看到了穿着金甲坐在椅子里的金吾卫,又看到了仍旧是一身黑蒙着面的老五他们,然后就是鼻尖闻到了阵阵血腥气来。 “三娘子,铃兰娘子来了?可要让她进去?” 李三娘正愁自己一个人不好行事呢,“好,让她进来!” 李三娘抬头瞧了一眼是铃兰后,顾不得和她解释,直接吩咐道:“秋香受伤了,箭上带毒。 来,你先帮我给她剪开这处,我好拔箭下针。” 一阵忙活之下,箭头拔下来了,血止住了,可多少还是有些余毒入了血。 “我书房药柜架子上的第三排上标着甲字的药包,你让老十熬来。” “是,师傅。” 第838章 情报(元宵节快乐~) 不良人的信花足够显眼,最先赶来的是巡逻的金吾卫,但其实李三娘她家附近的民居和商铺里的人又怎么会不知呢? 李三娘他们遇险的时候,李家这头,李父李母早就睡下了,倒是李二郎正要出门去倒洗脚水来的。 若是一般人,这冬日的洗脚水多半就是放到门后等着第二日早起时再开门去倒来的。 不过,李二郎爱洁,他不会等到次日早上,反而是当夜用过了就会往院里倒掉。 正正好,李二郎看到了老十放出去的信花来。 李二郎虽然未入不良人,也不晓得这信花是什么意思,但他心眼子多多啊,立时就想到了之前带着露珠儿归家的李三娘来了。 再说那信花所在的方向还真的就是李三娘新居所在的位置。 如此,李二郎如何会不多想呢? 因此,当时李二郎立时就回了屋,穿了鞋袜套了外衫,领口都没来得及系,就往李大兄李大嫂所住的院子里去。 李大兄李大嫂也不过是刚躺下去没一会子,夫妻俩还就着李大郎在外的事儿聊着呢,所以李二郎一瞧院门的时候,李大兄就马上披了衣裳起来开门去了。 “阿耶,我刚才去院里倒洗脚水,瞅见了天上有信花来,正好是小姑新居那个方向。 我心里打鼓,总觉不太对劲儿。 阿耶,你快回去穿了衣裳和我去小姑家看看吧,要不我心里不安,今夜是睡不好了。” 李大兄是金吾卫,他问了李二郎那信花的颜色和花样,立刻就黑了脸。 “这是不良人的求救信花! 你等着,我回屋穿上衣裳,就随你去。” 李大兄临出门时,不仅仅自己带了刀,还给李二郎带了一把来。 “你最好没忘了我当初教你的刀法。” 自从做官后,已是多年再也未曾拿起过兵器的李二郎,握着手中的唐刀,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等李大兄李二郎父子俩赶去李三娘新居的时候,李三娘家里此时已经又来了两拨人了。 一拨是从远处看到了信花而来的金吾卫,另一拨则是不可先生带着不良人里在长安的有空的数十好手都来了。 李大兄和李二郎被开门的老十引着进了李三娘家的正堂,辅一进去,最先看到的就是仍旧是穿着一身白衣的不可先生。 只不过不同之处是此时的不可先生是坐在李三娘家的椅子上的,而并非他以往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坐着的轮椅。 是的,自从李三娘逐步练习之下,她在完全掌握了眼明手快技能之后,就找了梁老医师并邵阳小少年一起为不可先生做了手术,这三年的复建下来,不可先生已经可以自己走路了! 虽然走的并不像正常人那般又快又稳,但只要不仔细去看,不要走太快的话,是看不出太大的不同之处的。 并且,这才是三年而已,按李三娘的估计,若是再有两年的锻炼,不可先生未来说不得是能跑能跳的。 李大兄和李二郎对着不可先生行了一礼,李大兄再转头一看就看到了自己的同僚霍参军,也就是那个提着长枪在现场第一拨到的金吾卫首领。 “霍参军!” “孙校卫!” 见到李大兄和领头的金吾卫打了招呼,不可先生也只是随意往他们二人这处瞥了一眼后就别过头去了。 “......原来李医监乃是孙校卫的妹子?” 李大兄和金吾卫的人说上了话,不可先生这头却是独自一人坐着等消息。 等李大兄从霍参军那里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他心头着实是担心不已,李二郎也是面目肃然,眉头紧皱。 父子二人又去找在一旁站着的老十了解情况,待得听了老十所说之后,李大兄就先问了一句:“你跟随三娘日子久,她近来在太医署可有得罪什么人?” 老十思来想去也只能对着李大兄摇了摇头,“我只是三娘子的马夫,太医署里头的事我实不了解,平日里多半都是秋香和三娘子的弟子宋茯苓跟着。” 李大兄点点头,就又接着问:“秋香娘子伤的可重?” “三娘子在里头一直没出来,吩咐了铃兰娘子让我一炷香前刚熬了汤药送进去,现下如何,我也不知。” 而偏厅矮榻上躺着的秋香,这会子仍旧是双目紧闭,并未醒过来。 “铃兰,劳累你带着露珠儿先去睡下,今夜我就守着秋香,若是她夜半起了热,我再喊你来。” “师傅,我一会子就让老十往这屋里再搬个矮榻过来,今夜就让露珠儿在这里对付一夜好了。 今儿个你们遇到这般的事,咱们睡在一起,露珠儿心里也踏实些。” 铃兰说完这话就去看一旁一直安静的坐着的露珠儿,露珠儿赶紧点头应下:“阿娘,听铃兰姨母的,我今儿个就在这儿睡了。 守着秋香阿姐,我心里也踏实些。” 李三娘看着露珠儿的神情,哪里不知道她也是吓坏了的。 李三娘点点头,对外直接喊了老十。 老十刚进得偏厅的时候,李三娘正堂前头的院子就直接跳下两个黑衣人来。 分散在院子里、正堂里的不良人、金吾卫和坐在角落里等着的李大兄、李二郎几人瞬时就手摸兵器,往那黑衣人身上看去。 “诸位,莫急,是我不良人的暗探。” 始终站在不可先生背后的驼背仆从这会子站了出来说了这么一句话来,如此众人这才放松了神经,只不过摸着兵器的手仍未放下。 两个黑衣人,一个站在院子里对着正堂上首坐着的不可先生行了一礼后就站定不动了。 倒是另一个黑衣人直接上前进了正堂,走近不可先生身旁,双手递上了一个纸卷。 不可先生坐着接了过来,就着桌上的灯盏看了起来,小小的纸卷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在场的其他人,包括李大兄、李二郎在内,还有两队金吾卫的首领就都想知道那纸卷上的情报到底是写了些什么? 只不过,不可先生可不是那般好说话的,看完了纸卷上的内容,他竟是直接就着灯盏点燃了纸卷,焚毁了这份情报来的。 我理理大纲,今日不更新。 往后还有两个大的剧情要写,我理理大纲,看看接下来怎么写。 赖我,越写越散碎,差不多都要说是群像文了。 第839章 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当街刺杀朝廷命官! (感谢书友的月票~) 不可先生的这番动作,引得正堂里的其他人都不禁侧目看过去。 不过,哪怕被这般多的人盯着看,不可先生仍旧是面无表情的安坐在椅子上,一点儿也不被其他人打扰的淡定样子。 李大兄和李二郎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各自都有了想法。 “想必这暗害三娘的幕后黑手必定是高门贵族,要不然不可先生怎会一言不发?” 这是李大兄的想法,李二郎想得就更多些了,毕竟他比其父李大兄接触朝堂之上的事儿要更多些。 再说这几年下来,李二郎在兵部的任职勤勉,做事有能力,早就被徐敬真画了勾,升到了七品,已是有了上大朝会的资格的了。 所以,李三娘这几年在朝堂之上的些许事宜,李二郎那都是知晓不少的。 因此,李二郎这会子想得就要比李大兄想得更具体些了:“不可先生这般动作,看来小姑很可能是因着身上那桩大理寺在查的有关渝国公刘家的案子,这才惹来了杀身之祸。 听他们的说法,那些自尽的杀手必定就是世家大族豢养的死士。 若是一般的花钱买武林之中的杀手,断不会就这般果断的当场直接干净利落的就抹了脖子的。 所以,只能是高门贵族这种门庭的人家从小豢养大的死士才能做到。” 心中想到这里,李二郎抬眼隐晦了看了一眼端坐上首的不可先生,其实他这一眼扫过得乃是不可先生白衫之下的双腿。 “不过,最近常常在大明宫进出的不可先生,让小姑的技艺广泛流传,萧家为了他家那个伤了腿的将星不就找上小姑的门来了么? 当时,与萧家小将星萧升有龃龉的魏华还在长安放出话来说,谁救萧升谁就是与他魏华为敌来着。” 如此来看,不是刘家内部派了死士来,那就是魏华托了人找了死士来杀人的。” 李二郎脑子里的风暴不过就是须臾间就想了这般多的事儿了,真真是有八百个心眼子了。 待得临近五更天的时候,李三娘看着矮榻上微微睁开眼睛的秋香,心里那一直提着的一口气这才缓缓的从胸口呼出来。 李三娘半跪在矮榻前,她伸出手为侧卧的秋香捋了捋发丝,小声温柔的对着秋香道:“我喂你喝些水可好?” 端着小碗,用汤匙舀水喂秋香喝了,李三娘见秋香眼神就对她微笑解释:“我让铃兰加了糖,多少给你补充下损耗的体力。” 李三娘拿着布巾子给秋香擦了擦唇角后就哄着她再睡:“之前你喝的汤药里本就有安眠的在,莫要抵挡困意,我和露珠儿安全的很。 外头不仅有金吾卫,不可先生也来了。 你安心睡下吧,待得伤好了,再去想其他的。 听话,睡吧。” 秋香一听李三娘这般解释,她头一歪也瞅见了那另一条矮榻上蜷着身子躺着的露珠儿,对着李三娘点点头,不再抵抗这股子困意,闭上眼睛不过几息的功夫就睡过去了。 李三娘为秋香掖了掖被角,拜托铃兰帮忙守着后,就又去给露珠儿盖了盖被子,这才换下了身上刚才为秋香治伤换上的衣裳,黑着脸带着一身血腥气加药味儿出了偏厅来到了正堂里头。 李三娘一出来,光是她那张脸上的样子,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她这是生了气的。 李三娘的目光扫视过正堂里或站或坐的几伙人来,她的目光只有在看到李大兄和李二郎的时候才缓和了一下,不过她也并未当堂就对着李大兄和李二郎说些什么,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罢了。 对着分别坐在下首两边的两位金吾卫行了一礼后,李三娘转过身对着上首的不可先生又行了一礼,然后就来到上首,坐在了不可先生身旁的那张椅子上。 “三娘现在这里多谢诸位能过来,尤其是金吾卫今夜当真是救了我等的性命,实在是多谢了。” 李三娘再次起身对着当时在现场的那金吾卫,其实也就是李大兄所喊的霍参军郑重的行了一礼。 这实在是让霍参军预料不及,毕竟李三娘是不良人的人这事儿也只是小范围内有人知道罢了。 自从不可先生听了李三娘的话,有了把不良人从暗处一步步腾挪到明处后,不可先生就一点点的释放了李三娘乃是不良人的人的些许消息出去。 尤其是李三娘当年要创建妇产堂,联合了清阳郡主一起对抗朝中那些见不得女娘沾权的老顽固,李三娘是不良人已然就被那些人知晓了的。 只不过,金吾卫里头自然对此丝毫不知晓。 再说了,李大兄自己知道,他也不可能随意告知旁人去。 因此,当在正堂里坐着等偏厅里李三娘救完人好出来与她了解情况的霍参军看到老十开了门,引了一步步走过来的不可先生的时候,要说不吃惊,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先生的名号这两年可以说皇城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毕竟武帝常开的小朝会可是多次召见不可先生前去的了。 再说了,一个一直坐轮椅的瘸子突然有一天能自己站起来一步步爬上台阶拾级而上进入大明宫的宣德殿一事,当时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议论的呢。 虽然金吾卫招牌在这长安城里仍旧响亮的很,但也确实是在金吾卫守护的长安城里让李三娘这个太医署的女官遭了暗杀来的。 且李三娘不仅仅是朝廷命官,还与不良人有关系,霍参军这心从见到不苟言笑的不可先生起就一直悬着呢。 要知道不可先生那可是常常面见武帝的人,哪怕没有实在官职,也是武帝的心腹之人。 因此,这会子霍参军他看到李三娘这般有礼,心中哪儿能没有触动? 霍参军赶忙也站了起来回了李三娘一礼:“李医官这话说得真是折煞本将了。 若不是你们放的信花,我们金吾卫也不能到得那般及时的。” 二人又互相说了两句客套话后,李三娘肃着一张脸对着正堂里的所有人,用带着怒气的口气继续说:“我虽然官职低微,但也是朝廷命官! 长安城里竟然有人胆敢当街刺杀我这般的朝廷命官,实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我大唐是个讲律法的国度,长安更是大唐的中心,谁人竟敢豢养死士? 可是要图谋不轨?” 第840章 我李明芳,不怕他们!(感谢 水∮凝∮夜的月票~) 李三娘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一不震惊的,就连不可先生就转过头来看向了李三娘来了。 当然了,李三娘这话虽然有把事情往大了说的意图,甚至可以说李三娘她就是给背后暗杀她的幕后黑手扣帽子,还是一顶十分不好戴的帽子,是戴了就得被抄家甚至是灭族的帽子。 要知道当年高宗(李治)病逝后,武帝尚未登位之时,就定了要从东都洛京(现洛阳市)回长安定都,这件事引起了朝堂上不少人的反对。 此事就是个导火索,武帝当时倒也妥协了几年,当她手里掌控了军权后,仍旧是直接回返长安了。 再次定都长安后,不过两年,武帝就要登位为帝了,也是这一年起,导火索引起了大爆炸,武帝遭遇了十几次刺杀。 从皇城到市井,哪怕是京郊大营都有人突然冒出来刺杀武帝的。 若不是武帝身有不弱的武功,怕不是早就不知道被嘎了多少次了去。 因此,也是从那一年起,世家贵族所豢养的死士遭到了武帝下令的严格的清剿。 查出来的死士,尚未洗脑或者洗脑较轻还有自己的思想的人都被丢去了军营,那些奋力反抗的自然早就没了命。 毕竟训练有素的军队和不过一二武功高手的死士相对,蚂蚁咬死象,更别说武帝手下的近卫军可不是弱小的蚂蚁。 自此,世家贵族若是再被查出豢养死士,那直接就是有异心,想要图谋不轨! 一旦查到,直接就是按十恶首罪谋反论处的。 不过也要说,当时也确实很多高门贵族被武帝的刀杀怕了,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 但暗地里必然还是有没查到的死士存在的,更别说,如今已是过去十几年了,怕不是当年朱雀门前那红的发黑的血迹他们都忘了去。 如今,竟然有死士冒头出来当街刺杀朝廷命官,李三娘如何又能放过这个机会来维护自己的生命安全和利益? 搞大,就是要搞大! 想杀我,那就都别过了! 李三娘虽然这般说了,但倒也不是真的想和长安城里的所有高门贵族对着干。 毕竟,别说李二郎了,就是李三娘自己她也都想到了估计不是因为她身上有关在大理寺以医官之身作证的那起渝国公刘家的天花投毒案,就是因为她已经答应了要救治萧家小将星的事引起了魏华的不满,从而想要暗杀了她去。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着她近来在太医署提案推行的平民成药一事的缘故,很可能引起了各大药商的不满,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来。 如此,他们想要请人暗杀她也是有可能的。 因为世家贵族里又怎么可能没有人在那几大药商的买卖里参股呢? 李三娘对着看过来的不可先生眨了眨眼,然后继续义正言辞道:“圣人早就说过不可豢养死士,他们这般行事,可有把圣人看在眼里? 如此行为,可不就是居心叵测?” 虽然李三娘本身是为了站在最高点上维护自己的权益,但她说得哪里有不对呢? 李三娘想到今夜为救她而受了伤的秋香,被很是吓着了的露珠儿,以及为保护她而奋战的老十,同她一起忙碌了半宿的铃兰,以及现在她家正堂里或坐或站的为了这次暗杀的事儿而来的人,她心里的愤怒都快要液化成油流出心里来了。 越想越生气的李三娘直接站了起来:“我泱泱大唐,本就是天朝上国,这几年来,眼看着咱们大唐的国力又要上升一大截子来了,大家都安居乐业,好好建设大唐有甚不好? 为何总有人为了一己私欲要出来扰乱这一番繁盛景象?” “啪”的一声是李三娘大力拍桌的动静,这一下子吓的在场有几个人一激灵,李三娘仍旧慷慨激昂的对着众人道:“我虽然只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但我也不是那等尸位素餐的。 本官自从入了太医署,为推进妇产堂的建立,为大唐广大女娘妇人的看病问题说不上是殚精竭虑,但也是勤勤恳恳,事必躬亲了。 本官是真心的想为万民好好做事的! 这世上只有女娘妇人才能生娃娃,人就是我大唐的根基。 我虽说做的事算不上多么大,但也不小。 那些暗地里的肮脏黑手想要我死,是要如何?” 李三娘看向霍参军和另一个金吾卫大声道:“我李明芳不怕他们! 我作为大唐人,我为大唐做实事,我相信圣人,我相信诸位!” 李三娘对着霍参军他们再次行礼,站起身后她斩钉截铁道:“我不相信在大唐的国都长安城里,有诸位雄健的金吾卫保护,还能有那幕后黑手来暗杀我! 我知道,他们不过是那阴沟里的臭老鼠,我李明芳行得端、做得正,不怕他们! 待得天亮了,我这就去京兆府报官去! 那些歹人,必有国法惩治他们!” 不过,尚未等到李三娘出门去京兆府报案,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就前后脚的在坊门开放后来了李三娘家里。 “苏司直。” “李医监。” 大理寺司直苏起同李三娘见礼问了好后就关切的问:“狄少卿在大理寺有要务走不开,特派了下官前来。 在路上就听说了,李医监的那位弟子受了伤,现在如何了?” “秋香中箭了,所中之毒倒也是常见的草乌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如今我已为她拔箭解毒了,现下她昏睡过去了。 就是那箭头也被霍参军拿去看了,不过就是普通的铁箭头罢了,是一般的铁匠都能打造出来的。” 京兆府来的那郎官倒是没多说什么话,不过就是问候了两声就是了,然后就老实的站在一旁等着去了。 李三娘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想必自己昨夜当街遇刺这事不算小,已然不归京兆府所管了,应是直接归到了大理寺去。 正当李三娘这么想着的时候,竟是又有人敲响了李三娘家的房门。 老十引着三位身穿圆领袍的郎官走了进来,李三娘快步走到院子里去迎。 “王令史!” 第841章 富不过三代?(感谢 靳宪聪的打赏~) 李三娘属实是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王令史,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遇刺这事儿竟是不仅仅把大理寺的郎官招来了,还让刑部也上了心。 王令史自是瞧出了李三娘脸上的惊讶神色,他很是善解人意的解释了一句:“因着李医监身上还担着大理寺那起渝国公刘家的人命案子,按着律法,这回李医监遇刺,我刑部理应介入,好同大理寺一起查清这两起案子来。” 王令史的话不光是解释给李三娘一人听的,李三娘家正堂里的来自金吾卫、大理寺、京兆府以及不良人的人可都竖着耳朵听见了。 李三娘听了王令史的话,她脸上先是了然的点点头,然后就去看了上首仍旧坐着的不可先生,见不可先生回了一个点头后,她才真的安下心来。 大理寺司直苏起见状也就直接冲着李三娘和王令史行了一礼:“劳烦王令史亲自来一趟了,狄少卿早就同下官说去刑部请人一同来向李医监问询情况来的。 既然王令史代表刑部已然到了,那不如请李医监以及当时在现场的诸位同我一起先去大理寺梳理一下情况可好?” 苏起这话不仅仅是对着李三娘一人说得,他还环顾了正堂里安坐的其他人来。 霍参军和另一领队的金吾卫两人对视一眼后自是点头应好,如此,在场众人里也就是不良人代表不可先生这边没有应答了。 面对众人看过来的目光,不可先生放下手中茶杯,声音清朗的说:“我不良人也是大唐子民,自是懂得律法的,配合刑部与大理寺查案那实属应该。 虽然来暗杀李医监的人当场都自尽了,但这没抓到幕后黑手之前,李医监的安危就没有保证。 苏司直,李医监去大理寺应该,那我派几人保护她,想必你们也能理解的吧?” 不待苏起回答,一直站在不可先生身后的驼背仆从“啪啪”两声儿拍了拍手,李三娘家的屋顶上就又跳下来两个人来了。 这两人倒是没有蒙面,穿的也不是夜行衣。 一男一女瞧着不过就是那大街上最常见的模样,“先生。” “老十和老五,还有十三、十五,你们四个一起跟着三娘子前去大理寺,保护好她。” “是!” 苏起脸上带着些许尴尬的神色,他本想说:“这青天白日里的,又是要去大理寺,哪里就需要如此了?” 可转头他又想:“这一自然是真的为了保护好李医监,这二嘛,怕不是想把李医监同不良人的关系公之于众了?” 不论苏起和在场其他人心里是怎么想得,李三娘她自己倒是安心许多,心中只觉不可先生这安排很合她的心。 去偏厅看了看仍旧在沉睡的秋香,叮嘱了铃兰几句,再亲了露珠儿脑门一口后,李三娘这才在临出门前去和不可先生说话。 “先生,我家里......” “三娘子勿忧,今日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李三娘张口还想问些什么,不可先生直接抢先回答:“李医师那边我也加派了人手去了,三娘子放心吧,这次绝不会出差错的!” 知道自己家里以及李父李母那边都有人保护后,李三娘对着不可先生福了一福后就转身同一直站在门口等着的李大兄与李二郎。 “大兄,我没事,秋香替我挡了一箭,露珠儿吓坏了。 大兄回家尽管对阿耶阿娘说实话就是,若是能行,让他们这两日都别出门来了。 要是阿娘放不下露珠儿,就请不良人的兄弟护着来我家里陪陪露珠儿,得劳累阿娘了。” 李三娘语速极快的说了这几句后,她就对着李二郎道:“小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话不多说,只你护好自己个儿就成。” 说过这几句话,李三娘就在老十、老五以及时十三、十五的陪同下跟着苏起、王令史在两队金吾卫的保护下去往大理寺。 李大兄看着不可先生不走,他先是在偏厅外头喊了一句,问了一句露珠儿,这才带着李二郎对着不可先生行了一礼,“二郎,你留下陪着露珠儿,我回家和你阿翁阿婆说一声儿去,回头我给你们送饭过来。” 李大兄交代了这句后就出了李三娘家的门,疾步往李家回。 一刻钟后,李母并李大嫂由李大兄陪着,身后跟着两个不良人再次进了李三娘家。 李母抱着露珠儿好生看了看,嘴里一连声的“阿弥陀佛”和“道祖保佑”,“阿婆,我没事儿,就是秋香姐受了伤,现下都还没醒。” 李家人在庆幸李三娘和露珠儿没受伤,秋香受伤得救及时的时候,李三娘夜里归家途中遇死士暗杀一事也像冬日的寒风一样在长安城里传播开来了。 魏华昨夜吃多了酒,又是年根儿底下,他一个主子住的两进的院子里也没人管的了他,因此直到日上三竿,早上地上下得那一层薄雪都被太阳晒化了的时候,魏华这才悠悠起身。 举着筷子意兴阑珊的看着面前摆着的这三盘五碟的魏华很是没有胃口,“算了,这些都撤下去,让厨子给我做一碗热汤饼上来,稍放些胡椒来。” 伺候魏华的贴身小厮吩咐了下去后,就近前去给魏华倒水。 小厮瞅着魏华的脸色,就赶紧张口说了个他大早上收到的消息:“郎君,街面上都在传,那个在太医署做官的妇人昨儿个夜里遭了歹人暗杀来的。” 魏华的精神头一下子就上来了,他看向谄媚讨好自己的小厮:“谁? 太医署的女官? 是那个?” “是,郎君,就是那个!” “啪啪”两声儿时魏华拍手称快的动静,“哈哈,让她不把我魏华看在眼里,我都放出话去了,她竟是还敢去救萧家那个瘸子? 你过来,好好说说,这怎么个事儿? 那女官可是死了?” 魏华在家里听着李三娘遇刺的消息的时候,渝国公府里,刘奇听着管家报上来的消息,当场气的直接甩了茶杯。 “去把那孽障给我押过来!” 第842章 嫉妒之心 (感谢书友的月票~) 刘奇因着自己是渝国公同母胞弟的身份,自身又颇有才学,就直接在国子监领了博士的职位,日常上不过就是管理典籍,偶尔为国子监的学子上那么几堂课罢了。 端是个地位高事儿还少的好去处,若不是他有一个身有国公爵位的亲兄弟,和一个有封号的公主嫂嫂,仅仅凭着刘奇那一点子才学,在他这般的年纪,可是很难坐到如此高位的。 毕竟刘奇如今也不过才二十五六岁罢了,他乃上一任渝国公的老来子,与现任渝国公刘玄意差了十多岁呢。 因为,刘奇的胞兄刘玄意携南平公主如今正在历洪(今江西南昌)做采访使,就把刘玄意的长子刘同以及与南平公主所生幼子刘超留在了长安城里的国公府里,交由刘奇照看。 南平公主乃是半路上改嫁给刘玄意的,因此难免娇惯了些在自己身边的这唯一的儿郎。 也是因着南平公主的娇惯,刘超小小年纪就有些嚣张跋扈,十足十的就是个浪荡子的模样。 反观刘玄意原配所生长子刘同,刘同翩翩君子,谁见了不尊称一声“世子”。 因此,这越发的显的刘超惹人厌,这有了对比,就更让人觉得刘同这世子当真是应该。 不过,哪怕刘玄意不太喜欢小儿子刘超,可这毕竟是他和南平公主的子嗣,为了刘超的未来,刘玄意三年前把已经十五岁的刘超送回了长安,交给了刘奇照看。 刘奇就顺势把刘超安排进了国子监读书。 若是这般,其实倒也还好。 只不过不知是命运如此,还是世事无常,刘超一入国子监,就因着他的身份和他同父兄刘同而得到了诸多关注来。 本也算不得什么事,若是刘超不理,过上一段时间,估计大家也不会把他当成什么茶余饭后的消遣八卦。 长安那么大,国子监也不小,每天都有许多新鲜事儿来说,也不会有人就只盯着一人一家的事儿嚼舌根子的。 可,要怪就怪南平公主过于宠溺刘超了些,陪在刘超身边的仆从都是南平公主的人,他们很是狗仗人势,觉得自家是公主之尊,刘超虽然不是世子,但也是公主之子,身份也是尊贵着的。 如此,这些仆从不正面开解刘超也就算了,竟然还怂恿刘超与刘同敌对起来。 当然了,刘同自然是没有接招的,不仅不接招,还苦口婆心的告知刘超:“你我虽然并不同母,少时也没在一起长大,但我们毕竟是同父的兄弟。 莫要听信了外人的话,我们兄弟交好,好好经营家族才是要事。” 一番好话在刘奇耳朵里听着就是刘超瞧不起他,看不上他这个人了。 因此,在国子监里既不好好读书的刘超,还瞅着机会就要给刘同寻麻烦来。 一回两回,三回五回,刘同倒也都忍了过去,可时日长了后,刘同就有些烦的慌了,因此就与自家二叔刘奇商议自己离开国子监去游学两年再回长安来。 刘奇在写信问了刘玄意后就同意了刘同的请求,安排了家仆送了刘同出长安游学去了。 如此,倒也相安无事了三年。 三年过后,正当李三娘同不良人说过的牛痘接种一事基本实验的差不多的时候,刘同从西域游学归来了。 虽然李三娘在被赐官后一直忙着建立妇产堂一事,但有关牛痘一事她也没忘了推进。 不可先生推着不良人慢慢一步步走上前台,由暗转明的一大功绩就是拿着李三娘所写的报告,用数年的时间寻找得了痘疮的病牛,一点点按着李三娘所说实验牛痘的可行性。 从死囚扩展到不良人自己,在足够多的实验样本的前提下,才联合李三娘一起把这事儿同武帝以及太医署交代下去。 因此,在刘同从西域游学归来的时间节点,正是太医署在长安推行牛痘接种的高峰。 李三娘是第一个在大朝会众目睽睽之下,由太医署的郎官第一个在手臂上接种牛痘的人。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太医署里胆子大的郎官就也站了出来。 因此,由上到下这牛痘接种一事就慢慢的推展开来了。 从太医署到武帝再到朝堂百官以及他们的家人,慢慢的一点点的扩展到长安城。 哪怕是之前准备的不少,可长安城里那般多的人,自愿接种的人还是不少的,如此,李家人里除了年岁还小的小五郎和小六郎,其他人都去接种了牛痘来。 这本是一件好事,不受豌豆疮(天花)的索命,可以直接预防此病,自然是一件好事的。 可再是好用的东西,若是在心眼坏的人手里,那就是作恶的工具了。 在国子监度过了不必被人同长兄刘同比较过来比较过去的闲散快乐日子的刘超,在刘同回来的第一天,他就心里应激的难受的不行,直接去了平康坊取乐。 至于刘奇,这几年下来,他早就厌烦了去操心管教刘超。 现下,只要刘超没死没残,他对于刘超的事儿已是不耐烦管了的。 在花楼里头,拎着酒壶直接往嘴里倒酒的刘超喝的醉醺醺的,他看着台上舞女走动的舞步,耳边充斥着丝竹之声,心中仍旧是烦躁的不行。 “哟儿,刘郎怎么在这儿借酒浇愁啊?” 在国子监里同刘超臭味相同,总是一起打马球、赌钱、逛花楼的另一浪荡子王家三郎同样醉醺醺的走上前,一屁股坐在刘超身旁说了这么一句开场白。 刘超心情不好,不欲理会王三郎的话,只自顾自的喝酒。 王三郎见状,倒是越发的想和刘超说话了。 王三郎大力的一把搂过刘超,头碰头的对着刘超小声道:“嘿嘿,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你家的世子回来,你这才心烦的借酒浇愁啊。” “滚一边儿去,别烦我!” 刘超一把推开了王三郎,好不容易因着喝酒而麻醉了心事,这下子被王三郎一提起,这火气当真是一点儿也压不住了的。 “哈哈,哈哈,果真是叫我说中了吧。” 王三郎被推开后,是一点儿也不气,他再次拉过刘超同他咬耳朵。 第843章 不想让我活着的人可不少。 如此,四个月后,刘同死于豌豆疮(天花)。 病死了,按理来说这在当世人来看,那就是世事无常,命不好罢了。 渝国公府里直接治丧就是了,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这般病亡,按着规矩,不过就是在家停灵三日,就要送去城外义庄烧了以防传染疾病的。 若是如此,也就没李三娘什么事儿了。 可是,哪怕刘同的亲阿娘早死,渝国公府里还是留了几个忠仆的。 几个忠仆不知是自己想着还是从谁那里得了法子,竟是去敲响了皇城应天门外的登闻鼓! 登闻鼓一响,大理寺接案展开调查。 按着忠仆所说,他们家世子刘同身强体健,在外三年,甚至深入西域都能全须全尾的回到长安,怎么可能在接种牛痘之后就一命呜呼去了呢? “这定是被那起子歹人腌臜货下毒了啊! 我们世子死得冤啊,世子他死得冤啊! 还请诸位郎官还我们世子清白! 我们世子就是被人暗害的!” 刘奇当堂听了这忠仆所说,脸色直接黑了,本来操持刘同的丧事就数日不得好好休息过,面容发青难看的紧的面貌,这下子是真的直接发乌,眼神可怕的吓人了。 渝国公府的刘同与刘超之间的恩怨,哪怕过去三年了,长安城里该知道的人也都是知道的。 刘奇抚额,心中想着:“这话是想说大郎(刘同)是被五郎(刘超)害死的? 五郎那个不成器的,还能有这等手段?” 刘奇心中怎么想得,面上也不可能说出口来,他沉着脸起身对着上首坐着的狄仁杰拱手道:“既然都这般说了,我信任官家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的。 如此,就有劳狄少卿了,但凡所需,还请直说。” 大理寺接手此案,仵作也是直接上手查过刘同的尸身了,大理寺的仵作老白是这么对前来询问的狄仁杰说的:“少卿,刘同的面颊、手臂、心腹均有不同程度的皮损,但看情况,已是萎缩结痂快要好了的样子。 不过,我剖开其身,看起脏腑倒是有出血的样子,像是正在得病的样子,这一点少不得要找个医师详细问问了,老白我也是头一次见天花病人的尸身,对这个拿不准。” 狄仁杰用白布巾子折遮住口鼻看着头戴布巾子,耳挂白布巾子遮住口鼻,穿着一身仵作白衣,双手都戴着特制的鱼皮手套,一边扒拉刘同的尸身一边同他讲解的老白这般说:“除了这一点,可还有其他发现?” “少卿请看,这尸身我检查的尤为仔细,我发现刘同后脑靠下的位置隐约有一血肿,只不确定这是人为重物击打,还是意外造成的。 若是少卿允我开颅,那就可以确定到底是何缘故了。” 狄仁杰过后给老白签了文书,允了老白开颅验尸,然后就让苏起去问询大理寺相熟的医师这有关天花病人的相关身体表现情况。 本来与大理寺相熟的其实也就是太医署,负责对接的宁医正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有心的竟是把这事儿推给了李三娘来了。 “这豌豆疮向来都是没什么法子的,命大的也就熬过去了,命不好的那就是天意。 如今,李医监能连同不良人提出这牛痘一事,想必对此她应是更为了解的。 苏司直不如去问问李医监好了? 李医监也是我太医署里的女官,本就身有职责为同侪解疑答问,可不正好么?” 因此,李三娘这才与渝国公刘家的人民案子扯上了关系。 过后,李三娘与大理寺的仵作老白共同验尸,还花了小半月的功夫寻了三头猪来实验,最后得出的结论乃是:“刘同从西域回返长安后,按着太医署下发的告示,在两月后才去太医署在长安的牛痘接种点去接种牛痘。 毒性弱的牛痘也确实只是让健康的刘同稍稍有些起热,出了些疹子。 可也就是在他最虚弱的时候,有人故意使其感染了人痘! 这不亚于在要熄灭的火苗上浇上一勺油,直接是让本就脆弱的刘同直接凶险濒临死亡。” 李三娘说完,老白也就接着说:“就如李医监所说,我们用三头猪模仿了刘同种牛痘的不同情形。 一头是只接种牛痘; 一头是接种牛痘后,又立马接种人痘; 一头是只接种人痘。 按着这猪身上的状态,后又剖开猪的肚腹来看内脏,基本上可以确定刘同乃是被人投毒了,有人趁其身体虚弱之际,故意让其染了毒性大的人痘,想要置他于死地。” “老白,那刘同后脑那处血肿呢?” “少卿,剖开后发现,这处血肿该是一坚硬但面积小的物件定点发力造成的,应是人为。” 确认了刘同确实是死于人手而不是单纯的没扛过痘毒后,刘超自然也就受到了大理寺的问询。 哪怕刘超伪装的足够镇定,审问过不少案子的狄仁杰如何会看不出刘超有意在掩饰些什么呢? 李三娘忙过了大理寺的案子,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那可是大理寺,这大唐的最高法院,你就是王公贵族犯了律例,大理寺也是能判你的。 所以,李三娘只让宋茯苓提醒她到时候要上堂和老白一起作证这事,就去忙碌妇产堂和推展平民成药的事儿去了。 她又哪里能想到临近年根儿,没有几天就要过除夕了,竟是当街就遇上了死士刺杀! 在大理寺李三娘把这事的始终全部当着刑部王令史并金吾卫和狄仁杰与其他大理寺官员的面儿细细的说了一遍。 “......就是如此了。 狄少卿,这是我身上有关系的案子。 再有能与我有仇怨的,我自己能说出来的也就是早前魏家二郎魏华曾放出话来说,只要我接了救治萧家小将星的活计,就让我在长安城里过不下去。 还有就是我正在联合长安医药联盟在做平民成药一事,少不得会损害那些大药商的利益,他们里可能有人不希望我继续活着了。 ......”低下头的李三娘再次抬起头看着上首的狄仁杰道:“应也就是这些了,其他的我也想不出,还得请大理寺详查。” 对着狄仁杰行了一礼,李三娘就不再说些什么了。 第844章 煮面蚕,吃油锤,又是一年上元节。 今年除夕李三娘也只傍晚带着露珠儿同老十、老五一起去李家吃了饭,算是过了这个年来。 “阿娘,铃兰还在我家替我照顾秋香来,今夜我和露珠儿就不在家守夜了。” 李三娘这话虽然是对着李母说得,不过她看得倒是李大嫂。 面有歉意的看向李大嫂,李三娘赶紧解释了几句:“劳累大嫂早前还为我和露珠儿打扫屋子了,如今出了那档子事儿,可是住不上了。” 李大嫂上前一把拉住李三娘的手:“无碍,要是能行,待得上元节的时候,你们再来家住几天也是好的。” 李三娘自然点头应允,也回握了李大嫂的手。 临出李家门前,李三娘找了李大兄说话:“大兄,我听不可先生所说,咱家周围该是已经加派了人手保护的,金吾卫那边也打了招呼,会让人多在咱家这条街面上多巡几次的。 虽然这大过年的日子,想必经历过上次那事之后,幕后之人该也是不会再派死士来的。 只还是防着些的好,大兄回头把这话和阿耶二兄他们说说吧。” 李大兄点头,李三娘低下头,声音闷闷的道:“如今看来,幸好我早就从家里搬了出来,要是因着我的事连累了你们,我这心里可真是难受的紧。” 李大兄抬手拍了下李三娘的头顶:“你这又是说得哪里的话? 我们是一家人,本就荣辱与共。 我们沾了你为官的好处,临到头来有了风险不想着一起承担,难道要看着你一人担着不成? 别说傻话了,走,大兄送你们回去。” 回到自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秋香,“铃兰,我把平安一起领回来了。 来,你快净手来吃扁食(饺子),还热着呢。” 李三娘看着露珠儿端着碗,坐在秋香的床边,仔细的喂了秋香吃扁食。 秋香年轻,又是常年习武之人,当时受伤时也算是及时的得到了救治,现下已是能半倚靠的坐在床上了。 虽然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很是不错的秋香对着喂她吃扁食的露珠儿笑着说:“哈哈,我竟是有幸得露珠儿小娘子的青眼,让小娘子喂我吃饭食来。” 秋香说得这话乃是半月前露珠儿上的那处女子书院对面的男子书院里的一个小郎君想要与露珠儿说话,特别当街请了她们女院的女娘们喝甜汤的事儿。 露珠儿被秋香打趣了也不恼,只放下筷子,拿起汤勺舀了汤喂秋香来喝。 几人说说笑笑的时间很快过去,街面上更士的梆子声也敲打起来了,算是守过了除夕这夜。 正月十五,上元节,金吾弛禁,特许夜行。 这小半月来,李三娘家可是热闹非凡,从太医署里相熟的医师到得李三娘帮助的市井娘子,或是携着四样礼或是拐着一篮子自家母鸡下得鸡子都登门李三娘家来慰问了。 徐敬真也来了。 他来时倒是巧了,唐明月和陈雁芙带着自家二子也正好登门探望。 宋茯苓有些讶异的看着独自一人穿着常服前来的徐敬真,心里想着:“这就是那个徐家三郎君了吧? 露珠儿说得倒是真,确实是眉目俊朗,好看得紧。” 徐敬真对自己的这幅皮囊能吸引众多女娘的目光一事早就明了了,所以,宋茯苓偷看的行为,他自是也没有当回事。 只不过,已经三十七岁的徐敬真不禁在心中感慨:“这幅世人都觉得好看的皮囊,好似在三娘子眼里不过是寻常罢了。” 徐敬真一进正堂就看到了坐着喝茶的唐明月和陈雁芙两人来,李三娘起身给三人做了介绍。 唐明月和陈雁芙这对夫妻也是有意思的,两人眼神对视之后就互相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既然秋香娘子身无大碍,瞧着三娘你和露珠儿也挺好的,那我这心里也就放下心来了。 妇产堂的事儿你不必担忧,我都处理的来,若是有什么事儿,我必定第一个先通知你来。 那我和明月就不叨扰了,待得有空你带露珠儿来家玩儿啊。” 送走了唐明月和陈雁芙以及他们的两个儿郎,李三娘这才和露珠儿回正堂里去。 露珠儿对于能见到徐敬真还是很开心的,一回到正堂,就把桌上的吃食往徐敬真面前推去。 然后守着徐敬真叽叽喳喳的说话,从那天夜里自己有多害怕又有多勇敢,说到了除夕夜里吃的扁食的味道,还一个劲儿的说让徐敬真留下同他们一起吃面蚕。 “伯父,你就留下来吧? 阿娘说除了煮面蚕,还会炸油锤来吃呢。 露珠儿已是有许久不曾和伯父一起吃饭食了。” (说是“面蚕”,其实食材和蚕是没有关系的。 主要做法,是用绿豆粉、糯米、面粉以及糖等为原料,加入头杂肉煮汤。 根据时人的记载,面蚕味道软嫩有弹性,且因和肉汤同煮,吸收了肉香,口感就更加丰富了。) (油锤,类似现在的麻团,只不过是两头尖、中间粗、包有馅料、形状类似纺锤的糯米制品。) 徐敬真面对露珠儿这般撒娇请求自是不想拒绝的,但他也知道李三娘一直不想与自己有过多的接触,恐怕与他惹上关系。 所以,徐敬真就抬眼去看在上首坐着喝茶的李三娘,露珠儿这个小人精自是也看出来了到底谁才是当家做主的那个人。 “阿娘,阿娘,留徐伯父同咱们一起吃晚食吧? 阿娘,今日没有宵禁,哪怕吃的晚了,徐伯父也能回家的,坊门不关的呢。 阿娘?” 李三娘对于露珠儿的请求何时又拒绝过? “好了,既然要留你伯父吃饭,那不如咱们就一起回你阿婆那儿好了,你大舅母这几日也很是想你呢。 秋香的伤倒是不碍走动这几步路,如何?” 被点到名的秋香直接回答道:“无事,若不是三娘子不让,我前两日都能晨练的了。” 李三娘内心里自然不是怕留徐敬真在家吃饭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而是二人毕竟都在朝为官,哪怕是算不上有瓜葛的太医署和兵部,她仍旧还是不想多出什么岔子的。 不过,既然露珠儿喜欢徐敬真,徐敬真这又是上门探望她之前遭遇暗杀一事,领人去李家吃上一顿饭倒也是挺好的了。 如此,收拾了糯米粉,带上了杂七杂八的食材,赶着马车,只让李三娘和秋香坐,徐敬真在马车外牵着露珠儿的手,大家一起往李家去。 第845章 天花投毒案结案(感谢 书呆子20193687的月票~) 李家众人对于徐敬真的到来自然是惊讶非常的,得亏今日是上元节,李家还请了梁老医师与邵阳小少年来家吃饭过节。 如此,李父自然就顺势安排了徐敬真同梁老医师、邵阳小少年他们一桌了。 因着半月前李三娘遭遇暗杀一事,今年这上元节哪怕没有宵禁,李家也决定不出门去看花灯什么的了。 总之,安全第一。 毕竟,花灯游街年年都可以看,没必要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凑那个热闹。 如此,菜过五味,酒过三巡,李父瞧着都吃得差不多了,也就放下筷子,邀请梁老医师他们一起去正堂坐下喝茶吃点心。 蒋胜男带着李三郎他们几个,同李大嫂李二嫂并吴巧兰、宝丫、宋茯苓,还有来李家过节的铃兰一起收拾了这三桌残羹冷炙。 收拾过后,给正堂里坐着的人上了茶和点心后,宝丫和宋茯苓带着露珠儿、小五郎、小六郎和平安在院子里围着四只狗玩儿。 宋大郎(宋茯苓之父)自觉自己一个车夫和正堂里坐的人说不上什么话,就在院子里就着灯笼和天上的月光,捣鼓起手艺活,拿着稻草编小动物哄孩子们玩儿。 秋香和老十、老五也是觉得正堂里是李家人要说什么话,也没有跟着李三娘进去,和宋大郎一样在院子里指挥着李三郎和李四郎用木刀对打。 而李家正堂里头,李父李母坐在上首,梁老医师和徐敬真相对而坐,梁老医师身旁添了凳子坐着邵阳小少年。 李大兄和李大嫂身旁坐着的是李二郎,对面坐着李三娘。 徐敬真转过头去看了看李三娘,李三娘对他点点头,如此徐敬真这才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今日叨扰了,一是我担忧三娘子,这才登门探望; 二是过了今日,圣人开笔,压在三娘子身上的那两桩案子(渝国公刘家天花投毒案和当街死士刺杀案)该是在三日内就会被大理寺上秉圣人,七日内应会有个判决。” 徐敬真说过这话后就停了下来,给众人留足了思考的时间。 李三娘听着徐敬真的话,心里想着之前不可先生发过来的消息,比对着徐敬真送上门的消息来看,还是不良人知道的更多些。 “徐敬真是不知道在历洪(今江西南昌)做采访使的渝国公以及跟随渝国公一起的南平公主已然被武帝下旨斥责了。 这事是不可先生亲眼看见武帝让人写的诏书的。 南平公主给刘超的死士悉数都被不良人查了出来不说,刘超现下也已经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头了。 因着宗室公主手里的死士一事,武帝也顺势让近卫军和不良人在宗室与超品国公等豪门世家里再次彻查死士这档子事儿来。 按不可先生所说,此事正正好是遇上了,武帝正想对宗室并几大土地兼并严重的国公府发难呢。 刘超这回不死也是流放千里,断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徐敬真看着李三娘眼里丝毫不惊讶,心里想了想就说:“我知三娘子乃是不良人的人,想必此事应也是知晓的了,我不过多嘴上门说一声就是了。” “徐三郎君这话说得,阖该我家三娘多谢你才是。 你能看在往日的情谊上,于此时此刻上门告知一声,我们只有道谢的份儿,哪里是你多嘴了呢。” 李三娘这话还未说出口,李母就直接跟在徐敬真的话尾上把话说出来了。 “就是,阿娘说得是。 你能登门告知一声,这就是情分,我自是要感谢的。” 徐敬真摆摆手,看李三娘的意思该是知道的比他在大理寺打听到的还要多,如此他心里就放心了,知道李三娘的安全有保障,他也就转过了话头,说起了今年上元节长安城里的花灯游街的事儿来了。 如此,徐敬真在李家又呆了小半个时辰,才起身告辞离开。 梁老医师上了岁数,在徐敬真离开后,他也被邵阳小少年搀扶着回了后院住所休息去了。 李家正堂这会子也就只剩下李家自己人了,孩子们早就玩累了,都在偏厅的矮榻上躺下睡着了。 “......按着不可先生所说,那刘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再不济也是流放千里。 这般的话,秋香这伤总算找到幕后黑手,让其得到了惩罚。 和徐敬真说得差不多,过后我应还是会上堂作证那天花投毒案的事,想必七日之内这两件事都能有个了解。” 李三娘说过这些,就起身冲着李家众人行了一礼,正当众人不解她是何意的时候,李三娘就站直了身子说:“此礼当是我赔大家的。 要不是因着我自己牵扯上了这案子,也不会连累家里你们这在上元节都不得出行。 往后我自当注意这些,我也同不可先生说了,给咱家附近加派了人手,想必经此一事,这长安城里还敢对我下手的人也没几个的了。 如此,咱家人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不过,以后还是注意着些的好,我这官往后照样还是得得罪不少人,谁知道会不会有昏了头的人拿你们撒气去。” 说罢,李三娘再次行礼,以示歉意。 正如李三娘他们所预料的,果然在上元节过后的第五日,渝国公府刘家的兄弟阋墙的天花投毒案在大理寺的宣判下有了结果。 李三娘当日也上堂做了证人,刘超被王三郎说中心事,用了南平公主在他来长安城前给予的死士暗杀李三娘,想要掩盖自己背地里给自家兄长刘同投毒一事也有了结果。 “......渝国公之爵位由刘奇这一房继承......刘超罔顾律法,身为宗室却......罪加一等,判绞刑,以正律法。” 谁都没想到,刘超时公主之子竟然连一条命都没保住,竟是被判了个吊死。 李三娘从大理寺出来后,被外头的冷风一吹,额头一凉,这才觉出自己脑门上细细密密的汗被风吹干了去。 “师傅!” 宋茯苓上前扶了李三娘一把,上了马车后,李三娘闭上眼倚靠在软垫上想着刚才大理寺的公堂上发生的一切。 “果然,就像不可先生所说,武帝大大这是要拿宗室和那些超品国公们开刀了。 这是想趁着土地兼并尚未到不可控的阶段前直接掀了桌子,打破这一切,让国内的矛盾再稀疏些,也好在海贸繁盛的路上走的更远一些,让国内的发展更好一些。 只不过,这封建社会下最高统治者的意志还真是能够影响一切,若是哪一天我们这些异人要是有了什么想法,怕不是也得被送上绞刑架吧。” 第846章 心里不得劲儿(感谢 lasoo007的月票~) 二月初一,中和节。 二月初二又是社日节,也就是土地公的诞辰。 这上二日就代表着大地解冻,天气转暖,农闲时节过去了,该开始下地劳作了。 这是对长安城外有土地的人的意义,对于没有土地的人来说,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李二嫂拐着篮子带着同样拐着篮子的蒋胜男出了门去,她们俩这正是要出门采买。 这过节自然就是吃吃喝喝,按着李母说得:“买些好肉,好好做做,热闹热闹,好来迎接这新春伊始。” 这一日,按理来说该是官员的休沐日来的,不过,李大兄今日倒是没有得空,在外当值去了。 李二郎领着李三郎、李四郎几个小的于李母和李大嫂的指挥下,在家里打扫屋舍,砍柴挑水,忙碌的很。 李二嫂和蒋胜男一人花了两个铜板坐上了公路马车,摇摇晃晃的大半个时辰之后才下了车,到了坊间邻居所说粮价最低的一家米粮铺子门口。 “胜男,咱们先去买粮,若是价钱合适,就先买了存在铺子里,等咱们都买完了,再回来拿。” “哎,都听婶娘的。” 李二嫂对于蒋胜男的听话很是满意,领头就往那米粮铺子里去。 蒋胜男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倒是嘀咕开了:“听阿娘(李大嫂)的,我这做小辈的都顺着你就是了。” 买过了米粮,和那店中小厮说好了回头再来拿后,李二嫂和蒋胜男就拐着篮子一前一后的出了米粮铺子往肉摊子上去。 这肉还没挑拣着买上,李二嫂就在街上被人喊住了脚。 “哟儿,可是李医师家的人?” 蒋胜男哪怕是已经嫁进李家一年多了,但其实她出门的日子也不多,对于李家的那些人情往来知道的也不算详尽。 所以,她好奇的看着对面这还未到春日,就已经穿上了桃粉色的春衫,头上插着一只细金簪的妇人。 李二嫂愣了一下,过了两息才反应过来应和这妇人的话:“哎,我家郞婿是本草堂上的药师,娘子是?” 那妇人见李二嫂不认得她是谁,倒是一点儿也不难堪,直接上手拉了李二嫂的手就往那街边的茶摊子上去。 “王婆,来一壶甜汤。” 甜汤上来,这妇人给李二嫂和蒋胜男各倒了一碗后,才给自己倒上一碗来。 “喝啊,王婆这甜汤煮的那是这街上有名的。 别不好意思,我请你们喝的。” 李二嫂自是不差喝这一口甜汤的,她仍旧用疑问的眼神看向这妇人。 如此,这妇人才赶紧上前解释:“哎呀,你们定是忘了我这人了。 去年秋里,我阿姐生了儿郎,我带着小儿富贵前去探望。 孩子贪吃,吃那团子噎住了喉咙,正巧我那姐夫家就在你们本草堂后头那条街上。 若不是那日李医师用法子救了我家富贵,把那团子咳了出来,我都不敢想会是如何。 当时我也要留银子,结果李医师就是不要,还叮嘱我莫让小童儿吃那噎喉咙的吃食,好好叮嘱了我一番呢。 你们忘了,当日还是你这小娘子给我倒了一杯水压惊来的。” 妇人对着蒋胜男感激的笑了笑这么说道。 妇人这么一说,不光是李二嫂有了印象,就是蒋胜男都隐隐约约的想了起来。 这时候,李二嫂才明白过来,妇人所说的李医师非是李父李二兄,乃是李三娘! “你说的可是那嘴角长了痦子的小童儿?” “对,正是,我家富贵左边嘴角就是长了一颗黑痦子。” 这人对上了号,桌上的气氛也热烈了起来,蒋胜男这才敢伸手去端桌上的甜汤来喝,这一路走来她也确实是渴了的。 “本来我还想着去我阿姐家打听打听来的,这几日城里都在说那被吊死了的公主的儿郎的事儿,我这心里头还担忧李医师可有甚不好的? 真是赶巧了,遇上了你们,李医师可还好?” 李二嫂心里只觉奇怪的很,她没想到这出来买肉都能遇上个人来问李三娘怎么样了。 她觉得怎的没人来问问,作为李三娘的家人他们跟着担惊受怕的可还好? 蒋胜男见李二嫂面色有些不对劲儿,而对面的妇人一直没得到回答面色也有些着急起来了。 “哎哟儿,李医师莫不是被那歹人伤着了?” 蒋胜男见李二嫂仍旧不答话,赶紧应了妇人的话:“没有,没有,小姑挺好的,没受伤。” 妇人听了这话,这才抚着胸口说:“那就好,那就好,李医师这般好的医师就不该被那歹人伤着,幸好官家抓住了那歹人,也给判了刑。 好好,这就好啊。” 喝过了甜汤,又说了些话,这妇人才起身离开。 待得那妇人走了,一口甜汤没喝,碗里的汤水都凉透了的李二嫂再是装不下去了,黑着脸起身,头也不回的说:“赶紧的,耽误这功夫,朱屠户那儿谁知道还有没有好肉。” 蒋胜男觉得有些怪,但又说不上哪里怪,不过她已经懂得如何与李二嫂相处了,她只赶紧起身应了一声,就跟着李二嫂往屠户的摊子上去。 日上三竿,李二嫂和蒋胜男两人的篮子里都满满当当的装满了东西,这才去米粮铺子里取了粮袋子,于路边叫了驴车,往李家回。 回了家,李三娘已经带着露珠儿、秋香和老十到了,李三娘也是买了不少吃食来的。 蒋胜男这一看见李三娘就想到了今儿个在街面上碰见的那妇人的话来了。 她隐晦的瞟了一眼已经提着篮子进厨房的李二嫂的背影,又看了看跟在李大嫂的身旁帮着挑豆子的李三娘,心里左思右想之后,还是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不过,蒋胜男在吃过午食过后,还是找了空挡,单独寻了李大嫂把今日她和李二嫂出外采买在街面上碰见那妇人的事说了一遍给李大嫂听。 “阿娘,我总觉得二婶那样子有些不对劲儿,好似十分不高兴似的。 我当时也没敢问,这会子才寻了空来找阿娘说。” 李大嫂与李二嫂相处的日子得有十多年了,她在听了蒋胜男所说,如何能想不到当时李二嫂的想法呢? 不过就是李二嫂觉得自家是又受了李三娘连累,心里十分不得劲儿,不满意罢了。 第847章 终归是做不得一家人了。 (感谢书友的打赏~) 李大兄将近傍晚才回到家,不过他倒是正好赶上吃晚食,或者也可以说,李家人是故意等着李大兄到家了这才开饭的。 李大兄净手坐下,就看到了桌上那剁成一块块的烧鹅来了,遂看向李大嫂问:“今儿个三娘来家了?” 李大嫂对上李大兄的眼睛,顺着那目光就看到桌上那盘子烧鹅,她笑了笑回答道:“嗯,三娘带着露珠儿他们来家吃午食来。 这盘子烧鹅可不是剩的,是提前切开那一只烧鹅的半边,特特给你留的。” 李母接着李大嫂的话说:“哪怕你不在家,三娘也没忘了你。 当时她就说,这烧鹅的脯子肉得给你留着,知道你爱吃这一口。” 李大兄咧嘴笑着说:“我疼三娘,三娘也疼我这个做兄长的呢。” 一顿饭食吃的顺顺当当的就过去了,李父李母也没让众人凑一起闲话,直接挥挥手打发众人各回各屋歇着去吧。 李大兄提着一桶热水回自家院子,他倒了水到木盆里头,把一个药包丢了进去。 不过一会子,滚热的水就浸透了药包,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儿在屋子里弥散开来。 李大兄伸手去试了试温度,觉得差不多了,就去喊坐在床边缝补的李大嫂:“梅娘,我给你端过去吧?” 李大嫂点点头,顺势也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哪怕小六郎已然过了六岁生日了,李大嫂当年生小六郎那会子留下的分娩损伤仍旧没有完全解除。 或者也可以说,这伤害解除不了,只能说控制着,不那么难受就是了。 当年生小六郎那会子,李母是给李大嫂足足坐了两个月的双月子的。 过后的一年内,李母都没让李大嫂碰过凉水,家里这些洗洗刷刷的活计,多半都是吴巧兰和李二嫂包揽去了的。 之后李父也给李大嫂开了汤药,就是如此,李大嫂每到冬初,稍一受寒气,这小腹就还是抽抽的疼,四肢更是冷的发冰。 如此,这几年以来,一进冬月,李大嫂每隔七日就得泡一次药包,以此来缓解身上的不适。 双脚放进泡着药包的滚热的水盆里头去,不过几息的功夫,李大嫂就打了个寒颤,然后慢慢就觉得从脚底到身上逐渐都温暖热乎起来了。 “可是太烫?要不要加些凉水?” 李大嫂摇摇头,招呼着李大兄来床边陪她坐会子。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罢了。 说着说着李大嫂就想起了半下午那会子蒋胜男找她说得事儿来了。 “......就是这般,胜男这孩子都瞧出不对来了,咱家谁还能看不出来她的不如意来? 得亏上次她闹起来阿娘没允了她,要不然这会子指不定还得怎么着呢。 三娘的事儿确实是影响着咱们了,可三娘本就是咱家的人,一家子亲戚,本就是休戚与共的。 三娘做官的好处咱们也都沾了光的,要不然我和兰娘在外行走,哪里能得人那般敬重? 还不是那些官家夫人看在三娘的份儿上才高看我们一眼?” 李大兄没想起来李大嫂说得上回是什么,就问了一声:“上次是怎的了?你说得是哪一次?” 李大嫂伸手轻拍了李大兄宽大的手掌一下,抬眼嗔了他一眼,嘴里慢悠悠的解释道:“就是往刑家商队里头投钱入股的事儿,你忘了? 去年的分红可是三娘替咱们这房还有阿耶阿娘拿回来的,二房的那一份儿是二弟自己去找刑家拿的。 当初兰娘非要逼着咱们一起入股,好来减轻风险来的。 她就是只想占便宜,不想担风险,这不才逼的阿耶阿娘不得不提前给咱们分了家?” 听了李大嫂这一通解释,李大兄这才明白过来,他起身找了个板凳在李大嫂的泡脚盆子前头坐下,在水里浸湿了手后,这才伸手去给李大嫂按摩脚底来。 他一边按一边说:“阿娘心里都明白着呢,你和她一起在家不吃亏就成。” 说过这句话后,李大兄想了想还是加上了一句:“虎头在外,胜男那老远嫁过来不容易,你多看护着她些,莫要让人欺负了去,咱们对得起虎头就是了。” 一说起李大郎,李大嫂的心思就转了过去,对着李大兄絮絮叨叨起来,话里话外不外乎是担心李大郎在外的平安。 李大兄这一房在夫妻叙话,李二兄这里倒是寂静无声。 小五郎早就不和李二兄李二嫂睡一屋了,如今这屋子里只有李二兄李二嫂两人住着。 李二兄就着李二嫂的洗脚水搓了搓,他心里这会子也是有些不得劲儿的。 要说李二兄心里的不得劲儿,其实不过就是他自己心里别扭罢了。 自从因着李二嫂当着李三娘的面儿说要把小五郎过继给李三娘,李三娘厌烦了每日当值回家还要面对如此情形,看着李二嫂那满眼算计的样子,还得考虑李二兄的面子,顾忌着李三郎、李四郎,就有了想要带着露珠儿搬出李家的想法。 后来,又因着露珠儿大了每日上书院读书的问题,李三娘就直接从李家搬了出去。 往后李三娘不过就是年节或是两旬旬休时才回李家一次了。 每回回李家她照旧是买上一些李家人爱吃的吃食,像是家里人都爱吃的烧鹅,带上一小壶梨花白,香桂记里新出的点心什么的,留下吃顿饭食,大家一起说说话就得了。 一般都是李三娘捡着朝堂上能说的事儿同大家聊聊,一开始李三娘还会问问每人的意见,可这几年下来,家中除了李大兄仍旧在金吾卫当值,李二郎在兵部任职之外,李家也没有其他人在朝堂上做官的了。 如此下来,往往都是李三娘和李二郎在一起说得上话了。 这般情形也是能够理解,李二兄心里也明白,李三娘自从做了官,那就真的和他们不一样的了。 可理解归理解,这接受起来还真的不太容易。 毕竟在过去,家中带孩子最多的就是李二兄,李二郎是在李二兄面前长大的; 李三娘过去就算是天赋异禀,于行医上有一手,可因着女娘的身份照旧是嫁了人的。 但自从李三娘和离带女归家,就一步步考取行医资格,入了长安医药联盟,进了不良人,起立了女娘帮扶会,还创建了新式稳婆学堂,如今又做了官入了太医署。 李三娘是真的不一样了。 这般的落差,李二兄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儿的。 更别说,因着李二嫂想把小五郎过继给李三娘,好吃李三娘的绝户财一事,李三娘哪怕再是敬重李二兄,这终究还是对李家二房冷淡了一些。 第848章 第一届医师交流大会(感谢 浮生如流水的月票~) 不论李家的人如何想,李三娘照旧过着每日外出当值的日子,旬休时领着露珠儿回李家吃顿饭,和家里人说说话。 不过也要说,因着大理寺判决了刘超绞刑一事,李三娘再次在长安城里火了一把。 虽然大家也都知道,刘超的死是律法的结果,但是,李三娘这女官的身份终究是给长安城里来往的人添了新的话题。 永平坊,医药三堂内。 临近午时,医堂里也没有病患来了,老李医师和崔医师(这俩是李三娘之前在永平坊医药三堂坐诊的时候的那俩老头,不知道你们还记得不?)起身活动腿脚,顺便凑在唐明月身前打听有关李三娘的事。 老李医师和崔医师再是没想到当初靠着数种技法换得考试资格,考进长安医药联盟的长安城里的第一个女医师李三娘,不过数年的功夫,她竟然能进了太医署,做起了女官来了。 这就对比着老李医师过去内心里那般对女娘夫人的瞧不起,就是个笑话。 “这女娘教好了,也是能和儿郎一般建功立业的啊!” 是的,李三娘进了太医署,做了女官,创建了妇产堂这事儿在老李医师来看就是建功立业! 一个医师在此时的最高成就不过就是进太医署,再厉害点儿那就是成为太医署署正,正儿八经的五品官。 这差不多就是一个医师在此时的最高点了。 一个男子医师都不一定能做到的成就,李三娘一个女娘做到了! 要知道,在李三娘之前,太医署里的女娘最多就是个医女,是替男医官给后宫里有品级的娘娘们看诊、熬药、按摩做杂事的存在啊。 要不然,为何代代行医的人家里竟然还是没出几个女娘学医呢? 一自然是家里的女娘培养出来,就算进了太医署,那也只能做个最低等的医女而已; 二嘛,当然是女娘最后都得出嫁,哪怕像陈雁芙和之前的李三娘那般出嫁前家里能给陪嫁几个药方子,就已然是对孩子好的了; 更多的不过是给些银子,这就很不错了。 因为女娘出嫁了,就成了别人家的人,这行医的窍门和经验,自家代代总结出来的药方子和技法,为了家族,自然就是传男不传女的。 要不是太医署还有着教育医师的功能在,民间的医堂哪里会有几家? 但出了个李三娘! 如此,老李医师就琢磨上了:“我家女娘是已经过了年岁,可我那小孙女还尚小啊! 若是往后专心培养我那孙女,将来给她招赘个儿郎,那不就还是我家的人? 说不得往后我家也能出个女官来的。” 抱着这般的美好期愿,老李医师就向唐明月询问起了李三娘来。 “......那日和我家娘子去看她,没什么事,受伤的是她的那个女弟子。 不过,那箭伤现下应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的。 现下三娘子出行都有专人护卫,那公主之子又落得那般下场,这毕竟是长安,想必以后应是不会再出这般的事来。” 唐明月不是那等不懂人情世故的,他三言两语的解释了李三娘的事,看着老李医师和崔医师脸上的表情,他就温和的笑了笑继续说:“嗐,她已然做了官,管着那么一大摊子的事儿,挺忙的。 不过,我上回听她提了一嘴,说是太医署要联合联盟搞一个医师交流会来,到时候咱们都去参加的话,该是能见上她一面的。” 听唐明月这么说了后,老李医师紧接着就问:“哦?医师交流会? 听着这名字的意思该是指咱们医师之间交流下如何治病的事儿?” 未等唐明月点头应话,从内室里走出来的高医师在几人身后就接过了话头说:“我还想着跟你们说说这事,没想到唐医师倒是早就得了消息来。” 三人对着高医师行礼,高医师回了一礼后就继续说:“正好,赶巧了,趁着这个功夫我就把这事儿同你们说一说。” “三日前,我去联盟,联盟和太医署在李医监的提议下决定在下月初八于崇文馆举办第一届长安医师交流大会。” 高医师对着急于问询的三人摆摆手继续解释道:“这第一届交流会为期一月,虽说是开展交流会,但并不是长安城里的所有医师都能同一时间去。 具体章程还在商议,但我估摸着,该是分批次的前去参加。 也有可能联盟里会选人前去参加,具体如何做,这我也不知道,都得等联盟说话来的。” “啪啪”两声来自老李医师拍手的动静,“好啊,这可太好了! 我在长安行医这么多年,若是有幸得见太医署的医师们讲学,那可真就是太值了。” “是否有太医署的医师讲学还不一定,但我听着那意思,该是会有一些诊脉看病上的技巧交流的,哪怕没有讲学,能从这之中习得一二,也是好的。” 唐明月点头后接话道:“三月初八,又是为期一月,那岂不是要和这上半年的义诊撞上了?” 崔医师一想,他拍了下手:“是啊,咱们往常都是四月上就行义诊,这回怕不是真要撞在一块儿了?” “应是不会,中间该是能有一旬的日子间隔,总得留些时间给义诊来的。” 几人就着这事儿又说了一会子才各自散开去吃午食。 唐明月出了医堂的门就往妇产堂赶去,他站在门口等着自家娘子陈雁芙出来。 两人见了面,唐明月就拉了陈雁芙去一旁的酒楼去了。 他俩的孩子都在书院读书,书院那是管这午食这一顿饭的,如此两人中午都不怎么回家去吃,多半都是在外找了馆子或是酒楼吃上那么一顿。 得亏二人家底不薄,有些资产,要不然学他们夫妻俩这般吃,可真的是经不住花。 点了两道菜,又叫了汤饼后,唐明月就迫不及待的和陈雁芙分享其高医师所说的有关医师交流大会的事儿了。 慢悠悠的饮了大半杯茶水后,陈雁芙这才不紧不慢的对着唐明月道:“你说这事,我倒是早就知晓了。” 第849章 平民成药,富人补药(感谢 暮光者的打赏~) 陈雁芙看着唐明月那期待的目光,抿唇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她低下头凑近唐明月小声道:“那日咱们去瞧三娘,当时只是听她提了一句这医师交流会的事儿。 七日前,三娘来妇产堂巡查,半下午的时候与我们讲学,过后寻了我单独说话。 那会子,她同我细讲了这医师交流会的事。 其一自然是真的想让长安城里的医师都能技艺加深,这是为长安城所有人好的事; 其二该是太医署想要再次摸个底细,上一次核验行医资质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如今长安城是越加繁华了,来往的人比过去都要多上双倍来,尤其是域外那边也有不少与众不同的巫医来,举办这么个交流会,少不得会与这些人打交道,摸摸底来。 这第三嘛?” 陈雁芙笑着点了点自己面前的茶杯,唐明月十分上道的赶紧提壶给陈雁芙倒上了大半杯茶。 “娘子细说,这第三是为何?” 陈雁芙想起当时在妇产堂的学习室内李三娘是这般同她解释的:“阿芙姐姐,就算我们在长安和洛京(洛阳)都建立了妇产堂,可真正的能帮助到的女娘妇人也是有数的啊。 咱们女医的数量还是太少了些,这技艺的学习总是要看些天分的,哪怕一个平庸的女医,也是需要至少五年的时间才能出师的。 所以,我想着,若是想要帮更多的人,那出成药是一件最划算的事。” 陈雁芙不是那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儒家文官人家的女娘,她是行医世家出身,又早早跟随唐明月来到长安当值,她理解李三娘的心情,但并不看好她所说的这件事。 “三娘,这事做起来着实不易。 太医署和联盟这么些年了,也不是没人提出过做成药这事来,只大多不过起了个头,就不了了之了。” 李三娘点点头,她对着一旁的宋茯苓点点头,宋茯苓转过身从一旁的医箱里头拿出一卷册子来。 “我知你说得困难,但总不能因为这事难就不做了不是? 你瞧瞧,这是我废了许久写下的,之前已经找了王署正(太医署署正)、清阳郡主看过了,可行性还是有的。” 李三娘这么一说,陈雁芙就起了心思,她当时心里想着:“说不得三娘能行呢? 要知道,我如今可要是有品级的女官,这不就是托三娘的福么?” 抱着这般的想法,陈雁芙就打开册子看了起来。 不过才看了个开头,陈雁芙就惊奇的抬起头冲着李三娘看去。 “......三娘子这想法着实可行啊! 一切不过就是利益! 若是圣人准了的话,再加上这可以来钱的肉挂着,那些大药商如何会不上钩呢?” 是的,李三娘提出的法子就是“劫富济贫”,换句话说就是资源再分配。 太医署联合长安医药联盟中的大药商,用药方子换分成,大药商做药售卖。 而这药就分为两种,平民拿着户籍可以买到常用成药,像是风寒、头风、泄泻、跌打损伤等,在这其中李三娘决定把妇人病常见的痛经、崩漏、乳癖等,以及孕产妇常有的几种疾病用药都添加其中; 这种定是不赚钱的,甚至就是要赔钱的。 要不是这几年大唐向外扩张,陆上和海上的商贸繁华,又有毕琼岚的杂交高产小麦在大唐各地,尤其是北方境内得到广泛种植,产量喜人的话,李三娘是不敢提出这法子的。 但哪怕武帝愿意让自己的子民的医疗保障提高,愿意顶着压力用武力逼迫各大药商出钱出人,这终究还是不是长久之策。 所以,李三娘的第二种药就是专门卖给富人,那些手中有不少闲钱的豪门世家贵族的补药。 要知道,富人最怕什么? 他们最怕人死了,钱没花完。 所以,补药包装好了卖给富人那是绝对有发展前景的。 再说了,这补药方子也是真的要用宫中秘方来制作,保证确实有效。 用一个噱头--圣人都在吃的补药,他们能不买? 然后再分几个档次包装一下,这装药的盒子是红木,还是梨花木,或是雕花什么的,越是量小的越贵,就不信他们能不买! 而且,这吃补药是要天长日久不断地,那随之带来的利益就足够大药商来弥补平民成药所带来的亏损的了。 陈雁芙是越看越高兴,只觉李三娘这个脑子是怎么长得,怎的就那般多的注意来。 “按着三娘子所说,这往后药材的需求量也大了起来,那种植药材一事也能提上日程,如此那些山民也就有了出路,往后种植药材也能养家糊口来的,可真的一件大好事来!” “是,这确实是一个方面,不过,得先看这医师交流会的发展,若是能行,引得那些中小药商也能行动一二,可是再好不过了的。” 陈雁芙把李三娘那报告里的事一一讲给了唐明月听,唐明月一边听着这眉头就皱了起来,然后又展开,再皱再展开,陈雁芙在一旁看得当真是觉得有些好笑。 “如此,三娘子的意思该是用这医师交流大会引出那些个手中藏有秘方的人的注意? 毕竟一家秘方藏着掖着也就是小部分能用,就是能赚取钱财又有多少呢? 再说了,这要是能在太医署的面前留个好样子,以后大概也是行事方便许多的。 三娘子她当初可不就是靠着无偿把那数种技法教授给太医署的疡医科,这才得了机会以女娘之身去参加医药联盟的考核来的么? 他们若是想要家族之中有人出仕,若是想走这个路子倒也无不可。” 陈雁芙连连点头,然后最后以一句:“这事儿我过后想了想,当真还是只能是三娘子能做得了。” 陈雁芙提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她再次压低嗓子对着唐明月小声道:“要知道,也就是三娘子了,那是在圣人面前留过名号的。 若不是这般,谁又能让太医署和联盟听她说话呢?” 夫妻二人聊过之后,他们的饭食也上桌了,两人填饱肚子后,又续了一壶茶,就着这医师交流会的事又说了一会子,直到二人下午当值的时辰快到了,这才离开。 第850章 都行动起来了(感谢 rf星辰树的月票~) 唐明月先是送了陈雁芙回妇产堂当值,然后才抬步往医药三堂而去。 他一回到医堂,就铺纸提笔写信,匆忙的写好了信,他临出门前和七里招呼了一声:“七里,我出门去寻个商队寄信来,一会子就回来。” “唐医师,要不我替你去?” 唐明月摆摆手,摇了摇头,就疾步往外走了。 一刻多钟之后,唐明月这才回来,老李医师和崔医师已然到位了,同两人打了招呼后,唐明月赶紧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老李医师起身来到唐明月跟前,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我听七里说唐医师你去寄信了?” 唐明月倒是没想藏着掖着,他觉得这种事实在没必要打马虎眼,就直接冲着老李医师拱拱手道:“正是往家寄的,我家族中行医的人也不少,长安城召开这般医者盛事,可不得让家里人都出来瞧瞧看看?” 老李医师捋了下胡子,对着唐明月点点头表示认可,然后才说:“唐医师说得是,像你们这般名家出身的子弟,这有了好事阖该让族里都知道知道的。” 老李医师说过这话,心中不无感慨。 “是啊,可不是么? 哪里像我这般,虽也是从小学医,可不过就是花了银钱拜了个普通师傅,用了十几年功夫才稍稍掌握了门道。 又赶上了机会,这才入了长安,进了联盟。 唐明月这般出自唐门世家,家中世代行医的家族,他这一辈应是就有不下十几个医师了吧。 唉,比不了啊,比不了。” 崔医师在旁也接了话应和道:“是了,过去得家族荫庇,这有了好事是不该忘了家族的。 下月初八才开那大会,这二十余天的功夫,往长安赶来应也是来得及。” 唐明月的家信比他预计的还要提早了两天就送到了唐家,门房领着送信人进了唐家正堂,唐明月的大兄唐明光接了信,问了两句,递上了感谢银子。 唐明光拿着信去了后院,寻了正拿着鱼食在喂家中花园子里荷塘里头的锦鲤的唐家父母。 “明月又来信了?” 唐父瞥了一眼后就没太在意了,倒是唐母拍了拍手看向唐明光问:“别等你二弟了,快拆开看看,明月都说了什么? 这一月一封的平安信,这月的已然来过了,怎的这会子又托人送信来了? 怕不是在长安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阿耶?” 唐明光仍旧是出声问了一句唐父,唐父放下手中鱼食罐子,对唐母和唐明光说:“走,去正堂里头读吧。” “......如此大好机会,阿耶可让大兄二兄带着小妹都来,若是家族里其他支脉的族人想要来,那直接结伴而行就是了。 我在长安等着兄长,屋舍也定会提前赁好的,莫要担忧。” 三人均是没想到唐明月竟是带来了这么个好消息来,唐父低头沉思了不过几息的功夫,就抬起头冲着唐明光道:“明光,你现在就去把你二弟叫回来。 你再去族里说一声,让你二弟去打发人去咱家的姻亲那里告知一声。 就说明日巳正(9:00)有意要去的人来咱家正堂商议此事。” 而这一幕不仅仅发生在唐家,要知道长安城里的医师,先不说太医署里的,光是长安医药联盟里头就不止三百人了。 谁有能没个姻亲故旧呢? 就是李三娘她自己,也是在征得了梁老医师的意见之后,逐一给她的那几位在大唐各地为官的师兄写了信的。 哪怕离着长安远的地方,这信也是寄过去了的。 盖因着就算他们赶不及参加长安城的第一届医师交流大会,也有机会可以参与四月上的义诊。 更别说之后还会有平民成药、富人补药要做。 而且,今年年初之时,长安城的人们通过各坊的坊正就已经知道今年十月的万寿节是武帝整寿,不仅要大办,而且为了庆祝在南地战争的胜利(也就是李大郎在外所参加的对占国的局部战争),要大开万国来朝的盛事! 如此来说,离着长安有些距离的州府,提前几个月来长安,等着观看万国来朝这般盛事,其实也是很合理的。 这会子,李三娘带着秋香和宋茯苓和孙医正、宁医正三人一起等在崇文馆的大门外。 他们在等的人就是工部的郎官。 这长安城第一届医师交流大会已然定下就要在下月初八于崇文馆的那往日里给众学子讲学的大殿里头开展。 可这毕竟是讲学的地方,若是想要开医师交流会,有些布局就是要改改的。 这不就得联系工部的人找工匠赶紧修改了么? 工部江侍郎身后跟着两个郎官并十几个匠人,一行人急匆匆的往崇文馆这边赶。 与李三娘他们所站方位的对面,是一脸不虞面色的崇文馆郎官。 李令史领着韦典史并三个直学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着对面的李三娘他们。 “若不是圣人下令,这般圣地,哪里容得医师这般人等进来?” 李令史心里是不痛快的,他身为崇文馆的令史,一直以自己所在而清高自傲。 可这回太医署要举办什么交流会,没有场地,竟是把主意打到了崇文馆来了。 要知道这崇文馆可不都是皇亲国戚以及长安城里高官家的子弟么? 在李令史心里,这地方可高贵着呢,哪里是低下的医者能来的地方? 心里再是不愿意,面对来自大唐最高统治者武帝的命令,李令史还是不敢反抗的。 毕竟,当初在大朝会上,太医署王署正在百官面前提起医师交流会此事的时候,就有文官站出抵制来的。 可当时就被李三娘的三言两语给怼了回去,用李三娘的话说就是:“人吃五谷杂粮,怎可能不生疾病? 再有,国战之时,保卫大唐的事将士们,可救了将士们的性命的可是太医署的医师! 如此,谁敢说医师没资格进崇文馆?” 更别说,当时就有不少武将出声赞同李三娘的话,后来武帝更是直接一锤定音,就敲定了要在崇文馆借场地举办这医师交流大会来的。 因此,崇文馆上下,心里那是在不舒服,脸色是再难看,也不敢说一个不字的。 第851章 一帆风顺(感谢 qq阅读用户 虞惜汐的打赏~) 这另一方面的原因,自然是有着此时武帝并未立太子的缘故。 这崇文馆按理来说乃是国家的下一任天子读书的场所,李令史也该是太子底下的郎官。 但是,哪怕朝堂之内,有不少人都默认相王(李旦)为隐形太子,是下一任天子。 可只要武帝一日不下诏,那么此时就是没有太子的。 因此,崇文馆这个地方,算不得是有主的,武帝说要征用也就直接征用了。 李令史他们再是心气不顺也是不敢反抗武帝的,也就是只是脸色上难看些就是了。 对于这一点,李三娘他们这些太医署的人那是一丁点儿都不在意的,用李三娘的话说就是:“人家甩脸色给咱们看,又不会少块肉。 面上,他们可不还是得对咱们太医署行礼应话,这就够了。 只要能办成咱们的事那就足够了,你们管那些郎官是什么脸色呢? 说不得以后,还有他们求着咱们的时候。” 如此,三方人在崇文馆大门外互相见了礼,李令史黑着脸领着李三娘他们以及工部的人进了崇文馆里头去。 二十余天的功夫,这时间上算不上多充足,但也不算少了。 工部姜侍郎对着李三娘、宁医正、孙医正拱拱手后说:“太医署送来的图纸我等已瞧过了,施工难度不算大,只不过,”姜侍郎身后的一个郎官适时上前拿出卷轴展开,“这处若是想要改动,怕不是这预算上就得加钱了。” 姜侍郎指着卷轴上的内容点了点,对着三人这般说道。 宁医正站在最前头,他对着姜侍郎行了一礼后就直接应声道:“姜侍郎只管按着这图纸修改就是了,我家署正说过了,这第一届交流会实在重要,花些银钱也是应当的,这钱我们太医署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说过这话后,宁医正不由的瞥了一眼在自己身后左边的李三娘,他想起那一日李三娘拿着那报告找到王署正后,当着他和其他医正的面大说特说的样子了。 “......若是办成了,署正你想,到时候那些药商哪一个不得求着咱们太医署办事? 就是往后咱们义诊的时候,他们怕不是也得争抢着给咱们供药了啊。 另外,诸位你们想啊,只要咱们太医署给前线的将士们救治供药,就能得武将那些人的支持。 且,我虽只提了这几种成药,但走商的人最需要的还真就是这些药来。 更别说,壮男子雄风、女子美容养颜的药丸子照样可以卖啊。 我说句大话,这两样儿药怕不是就能让咱们太医署赚得盆满钵满了的。” 李三娘这段话说完,哪怕因着李三娘说了什么“壮男子雄风”这般的话来,在场的人也没有出声反对他的。 盖因着作为男医师,他们实在知道李三娘这话里所说的,还真的就是事实。 若是真得能干成这事,还真的很可能让太医署再进一步! 钱财的诱惑都是小事了,这权力升级的诱惑,当真是让人听了就想吃上一口来的。 而且,之后这长安城第一届医师交流会竟也是一步步的让人办成了的。 宁医正再次抬眼对着对面的姜侍郎笑了笑,“看!崇文馆的人再不愿意,不还得带着我们看地方么?”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现场勘察了这大殿后,姜侍郎指出几点太医署要求上比较难达到的地方,当下几人就商讨起来,这么一弄,直到夕阳西下,也只弄过了一小半罢了。 “劳累姜侍郎,和诸位工部的郎官了,还有匠人们也跟着忙碌了一天。 姜侍郎,”宁医正转过头又对着一旁站着的李令史说:“李令史,我家署正在泰和楼订了酒席,还望姜侍郎和诸位赏脸。” 李三娘也跟着去了这酒席,不过就是她没喝酒罢了,跟着奉承了几句就找借口离开了。 果然李三娘一离开,席面上都只剩下男子之后,他们谈话之间也都开放了些。 往后的日子里,李三娘也就是三五日的才去崇文馆看看修改进度,一直跟着的人是宁医正。 宁医正现在对李三娘的态度又恢复到之前那般亲近了,宋茯苓私下里还问过李三娘:“师傅,宁医正怎的对咱们态度就又好了呢? 明明之前师傅升任医监之时,他对师傅还是黑脸来得。” 李三娘伸手轻拍了下宋茯苓的肩膀,招呼她凑近自己小声同她解释道:“早先我同清阳郡主、不可先生联合,把他从城外的戒毒之地弄了出来,这是从人家手里抢肉吃呢,他如何会不恨我? 他没有当面唾我一口就已是好性子了。 我当了医监后,一力促成了妇产堂的建立,这几年下来,出生并存活的妇人孩童就是我的功绩。 而现在,我给太医署提了诸多法子,还都是切实可行,可以让整个儿太医署都更进一步的好法子。 我自身有能力,还能带着他们都得利,肉眼可见,我这里,”李三娘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还有诸多法子没说出来呢,那么,宁医正直到我是个有本事的女娘,未来说不得我也能做个医正来得,他如何会再得罪我? 可不就对你我的态度好了起来了?” 宋茯苓思考着点头,然后一脸笑容的看着李三娘道:“还是师傅更厉害些!” “好茯苓,没有你们帮我,我哪里能做得过来这么些事,都是咱们所有人的功劳,哈哈。” 李三娘这边忙得如火如荼,与她相关的李家人也没闲着。 长寿坊,本草堂内。 李二兄看着眼前这几位与他素有来往的药商派出来的代表,只得笑着应了一声:“王掌柜请我喝酒,我哪里会不去? 王掌柜放心,明日我必定赴宴!” 李二兄看着手中这暗红色的请帖,心里思来想去还是去寻了李父说话。 “......阿耶?这去我定是要去的,毕竟咱家药柜上的药材往后还得找他们供货来的。 只不过,我就怕他们因着那交流会的事求到我头上来? 这如何是好? 应承自是不能,那不就给三娘添麻烦了去?” 第852章 攀关系(感谢 花蕾屋的月票~) 李三娘刚从太医署里头出来,就看到了路边等着的李二兄来了。 两人不过说了两句话后,就一起上了马车往李家回。 自从那一次李三娘因着李二嫂非要把小五郎过继她一事闹得不太好看,并直接从李家搬出来后,这还是时隔这么久,李三娘第一次单独和李二兄相处在一处空间里。 至于宋茯苓,今日她得了李三娘给的半日假,该是早就回家去寻宋大郎去了。 马车的车辕上一左一右分别坐着老十与秋香,自从那公主之子刘超被判了绞刑后,李三娘的安全有了保障后,老五就退回了不良人里去了。 老十拽着缰绳,听着车厢里头寂静无声,他扭头对着秋香使了个颜色,秋香点点车厢里头,就对着老十轻轻摇头。 而坐在车厢里头的李三娘在心里深深呼吸了一口后,还是率先开了口。 “二兄,想必王掌柜他们应是不知在哪里听了什么风声来了,这才找上门来。 这医师交流会最后确实会有与太医署协作做成药的买卖在,不过,暂时只是预定由长安城里那些五大药商来。 王掌柜他们若是想要加入,可有优势来?” 李二兄把心里那一丝不自在放下,转而和李三娘讨论起了王掌柜他们这四五个人组成的小团队来了。 说着话的功夫,这时间就不算难熬,可算是天色擦黑之时回到了李家。 露珠儿是今日从书院下学的时候就被蒋胜男接回了李家来的,李三娘从腰间的荷包里拿了一块碎银子给露珠儿,让她领着家里这几个小的,去外头买上些孩子爱吃的小食来家。 一听是买吃食,小五郎、小六郎两个那是直接一屁股从旁站起,眼巴巴的就跟在露珠儿身后了。 露珠儿有些好笑的看着两个弟弟,她冲着一旁站着的平安招招手,四人手牵手的出了门往外去。 李三郎看到露珠儿他们几个出门去了,心里不放心,说了一声儿后也跟着跑了出去。 李三娘把手中提着的一包饼子递给李母,笑着说:“路上来得匆忙,这饼是在街头王家铺子里买的,待得下回来,我再给阿娘带好吃食来。” 李母接过去这包饼,对于李三娘凑趣的话她点了点李三娘,只道:“你多体贴体贴你自己,阿娘就放心了。” 李大嫂这会子也上前一把握住了李三娘的手腕子,她带着些许心疼的说:“可是太医署里事多繁忙,你最近可是没有好好吃饭? 瞧瞧,这腕上的骨头都突出来了,如何能不让阿娘心疼来的?” 是了,哪怕医师交流会的事不必要李三娘全程跟着,但她也不可能一丁点儿事儿都不管,毕竟这是她提出来的。 再有她还得忙着妇产堂以及四月上的义诊,她已经和王署正他们商议好了,到时候就专开一处,只给女娘妇人看诊的义诊。 虽然京郊戒毒之地的事儿已然全权都交给了清阳郡主,但偶尔有个什么事儿,她还是要和清阳郡主沟通来的。 如此,哪怕是有宋茯苓、秋香她们两个帮忙,也不必要过多操心露珠儿的上下学和学业来,李三娘还是在繁忙的日子里给累瘦了不少。 刚上好门板,看着李三郎领着露珠儿他们进院子的李二兄听到李大嫂这话后,他就着天边最后一丝光去看李三娘。 李二兄不禁扪心自问:“刚才我在车厢里和三娘独处了那般长的时间,我怎的都没注意到三娘瘦了呢?” 今日李家倒是没有等着李大兄回来一起吃晚食,盖因着最近来长安城的人又多了不少来,金吾卫的职责里本就有护卫长安。 如此,李大兄便忙碌起来了,这段时日里他都是赶着五更天(3:00)坊门刚开,他就出了门。 出了李大嫂,家里再没有一人能见到李大兄的脸。 吃过饭食,李三娘来到正堂,和李父李母他们坐在一起闲话起来。 趁着时间,李三娘把太医署想要找药商一起做买卖的事儿捡能说的和李家人都说了说。 “......如此,这先期也就是那些大药商能接这个单子的了,他们体量大,有足够的人手和药材能做这事来。 不过,这也不是说往后那些中小药商喝不上汤来。 大唐如此之大,这几年人口接连增长,往后用药的量得更多了去。 哪怕是不做那些贵价的补药,能做些常用的药丸子,薄量多销之下,也是能挣一些的。 只不过,这总得等些日子的了,得让那些大药商吃上肉了,才可能分些汤给中小药商来的。” 说过这些,李三娘看向李二兄道:“二兄挑拣着把这话给王掌柜说一说就是了。 好歹咱家这些年大量的药材都是从他们那里拿的,多少都是有些情分在的,这话也算不得太医署里的秘密,内部的医师也都是知晓的。 说与他们知道,也是无碍的。” “哎,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明日怎么和他们说了。” 又略说了几句话后,李三娘就带着露珠儿和秋香上了老十赶得马车往家回了。 待得李三娘走了后,李父拉着李二兄还是叮嘱了两句:“二郎,你就照三娘说得做,既然她说无碍那应是无碍的。 往后若是再有什么人求上门来,你万万记得先去问问三娘来。 咱家虽说有三人做官,但如今瞧着,也就三娘这官瞅着会越做越大的了,说不得以后家里的小郎君都得指望她这个做姑母的。” “是,阿耶我都知道的。” 李父点点头,摆摆手让李二兄回自己院子里头去,不过李二兄刚转过身去,李父就又“唉,二郎,你......” 李二兄回过身,略带疑问的看向李父问:“阿耶?” “唉,”李父再次叹了一声儿,顿了两息后还是开了口:“你管好兰娘,莫在去想那没谱的事了。 若是再伤了三娘的心,哪怕我和你阿娘还活着呢,三娘该也是不会再忍让什么的了。” 李二兄没想到李父说得竟是这个话,他愣了一下后低下头默默地应了一声:“哎,我知道了,阿耶。” 第853章 小家(感谢 桑葚季节的月票~) 对于李家内部,或者直接说,对于李家二房里的李二兄亦或是李二嫂对自己的看法这事,李三娘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自打李三娘带着露珠儿从李家搬出来后,她就已经想开了,她看在李父李母和李三郎、李四郎和小五郎的面子上,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就是从李家搬出来。 远香近臭,不住在一起,不必要天天在一个锅里吃饭,往后能与李二嫂维持个面子情,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的。 说不得,因着这分开住了,对于自己与李家二房之间的关系不仅仅能缓和不少,不至于让李父李母为难,还可以致使双方想起对方的好来。 哪怕李三娘再次和李二兄单独共处一室的时候是有些许尴尬的,但她也想起了过去在她刚刚带女归家的时候,李二兄李二嫂对她和露珠儿的好来的。 就算李二嫂被富贵迷了眼,也确实是不能抹杀掉她过去对李三娘和露珠儿的照顾来的。 至此,李三娘觉得,这就是行了,以后当一门亲戚处着就是了。 就算是亲兄妹,这各自成家之后,终归是要顾着自己的小家的。 这一点,那过继的事儿过去没多久的时候,李大嫂还特地去找了李三娘同她开解:“大嫂知道你心里必然是愤怒的,你生气也是应该的,若我是你,若是我和你大兄生的都是小女娘,那也都是我的孩子,我断不会非要去过继小叔子家的儿子的。 若是你大兄非要儿郎,大不了我同你大兄和离就是了,我回娘家去,怎么的不能带着孩子活下去? 所以,三娘,你生气实属应该。 这事儿,明摆着是兰娘惦记你的钱财,钱财动人心,她有这想法,想想,也能懂得。 只不过,她不该当着孩子的面去说这事来。 也幸好露珠儿已经大了,她不是两三岁的小童儿了。” 李三娘轻轻笑了笑对着李大嫂是这般回话的:“大嫂,我想得开的。 珠儿那里,我早就同她说过了,就是大嫂生小六郎那会子,她问我肚子里会不会有小七郎来的。 那时候,我就同她说了,我这辈子不会再嫁了,也不会再生孩子了,露珠儿她就是我唯一的孩子。 所以,当时二嫂同露珠儿那么说,露珠儿也没有惶恐的。” 李三娘不自禁的同李大嫂感慨道:“大嫂,露珠儿是真的长大了啊,孩子长得可真快。” 李大嫂见李三娘是真的想开了,这才放下悬着心,不过也只是放下一半而已。 “再就是,三娘,大嫂今日托大与你再多说两句。” 李三娘听李大嫂这么说,就赶紧应下:“大嫂这话说得,我自小就在大嫂的背上长大的,长嫂如母,大嫂想说什么就说是了,三娘都听着呢。” 李大嫂轻轻拍了拍靠近她坐着的李三娘的小臂,慢声细语的继续说:“三娘,你虽是带着露珠儿与那王二郎和离,但你已是成过家的。 你二嫂是那般,虽说她做的不对,实属有些对不起你,但她就是想想,并没有真的对你和露珠儿做出什么伤害来。 你二兄与她成亲十余载,两人一起育有三个儿郎,兰娘只要不出什么大错,你二兄也不可能与他分开。” 看着李三娘点头,李二嫂这才继续往下说:“虽然你与二叔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这世上除了阿耶阿娘和露珠儿之外,与你血缘最为亲近的也就是二叔了。 但是,三娘,成家了就是有了自己的小家,夫妻二人同睡一张床,十几年日日都相见,一起生儿育女过日子,是真的要比父母与兄弟姐妹更亲近的。” 听到这里,李三娘就有些明白李大嫂到底是要和她说什么来了,她想估计这是李母想要和她说得话吧,只不过李母不好当面同她说,这才让李大嫂特特寻了过来。 “三娘,”李大嫂看到李三娘轻轻点头应了她的话,这才继续说:“所以,你就是心里有气,大嫂也希望你多想着这些,莫要在你二兄面前说些什么。 我看得出来,二叔他并没有要把小五郎过继出去的意思,一切不过就是兰娘一厢情愿罢了。 虽说我让你莫要因为兰娘的事,同你二兄闹僵了关系,但你现如今已入官场,早就比其他女娘要强得多,也实不必非要忍着什么。 只你在面上过得去就是了。” 所以,李三娘自是不再在意李家二房了。 毕竟,李三娘现在要忙得事儿可比这些乱糟糟的家长里短要更重要。 “师傅,该吃饭了,你也该休息休息了。” 未等李三娘把毛笔放下,宋茯苓就上前收起了李三娘面前的书册纸张来。 “师傅,李阿婆(李母)可是好好交代我了,让我盯着师傅的饭食,一顿都不能落下。” 李三娘略带无奈又宠爱的看了宋茯苓一眼,笑了两声后听话的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起身活动了下腿脚,就老实的跟着宋茯苓去饭堂吃饭去了。 吃过饭食,李三娘又在宋茯苓的眼神下,于矮榻上半躺着迷瞪了一会子,让劳累了一上午的大脑和身体都休息休息。 而下午当值时,李三娘这里来了两个熟悉的人。 铃兰和陈雁芙两人一起结伴走进来,行过礼后,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因着陈雁芙的品级更高一些,她率先对着李三娘开了口。 “李医监,这是截至昨日报名参加新式稳婆考试的名单,符合参选的人我已经标注出来了。” 宋茯苓上前接过陈雁芙递上来的折本,转交给了李三娘。 过后,铃兰也递上了折本,“师傅,这是戒毒之地那边找上来报名的名单,我也是筛选过资格的。” “好,辛苦你们俩了。 再等一月,一月过后,就不再接受报名,若有还想来参加考试的人,就得等下一回了。” 是的,医师交流会后是义诊,而义诊过后,李三娘就打算举办一次全长安城规模大的新式稳婆考试,她打算从今年起,把原来的稳婆学堂扩大,多培养些新式稳婆,最好还能兼顾着找些有天分的,培养成女医来。 第854章 妇产堂分堂(感谢 咪露熊的月票~) 洛京,妇产堂分堂。 孙春兰拿着用油纸裹着的两个肉饼进了门,就看到九月带着刚招来的两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娘一起洒扫。 “孙医师!” 九月眼尖先看到了孙春兰,喊了出声来。 “孙医师,早啊。” 九月拉着身边的小女娘同孙春兰见礼,“孙医师,这是咱们堂里从慈幼院里招的帮工。 这个叫小桃,那个叫春花,都是好孩子,手脚勤利的。” 小桃和春花战战兢兢的给孙春兰行了一礼问了号后,就乖乖站着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孙春兰一看就知道小桃和春华是老实孩子,虽说已经到了三月,但洛京三月的早上还是有些冷的,这俩老实孩子就这么实打实的拿着沾着冰凉井水的抹布擦上擦下,那手背都冻得通红。 孙春兰从腰间的荷包里抓了一把钱出来,“九月,劳累你,再去买五个饼子,一会子我阿娘来了,你们分着一起吃。” 九月与孙春兰熟悉,接过钱就往出走了。 孙春兰能来洛京这处长安妇产堂的分堂可是经过了李三娘她们的考核合格了后,才在二月下旬拖家带口的搬了过来的。 是的,拖家带口的,孙母孙父加上孙春兰的阿弟就都来了。 孙阿婆和孙阿翁还暂时留在长安,那样子就是,待得孙春兰在洛京站稳了跟脚,他们就卖了长安的房子,带着家当赶着驴车就都到洛京去。 托孙春兰的面子,孙母跟过来后,这分堂里头得了一个杂役的活计,就是管着洒扫、看着灶台、跑跑腿什么的,每月挣得倒也足够嚼用了的。 孙阿婆自还是领了稳婆的值,孙春兰那就是不光要做稳婆,还得管着这分堂里的大小事务,管着九月这个医女,以及太医署那边安插过来的另一位医女白薇。 孙春兰一家子是李三娘特别叮嘱太医署给安排了一处离这处分堂不远的院子住下了的。 而九月和白薇是住在孙春兰他们一家子隔壁的小院子里头去的,地方也不小,是预备着往后在洛京要多招医女的规格找的。 没等到去买肉饼的九月回来,白薇和孙母、孙阿婆她们几个就一起进了门。 人多手快,待得九月拿着热乎乎的肉饼回来的时候,分堂已经窗明几净了。 “今儿个咱们再拾掇拾掇,把药材和那些杂七杂八的家伙事儿都摆好了,明儿个咱们妇产堂在洛京的分堂可就要挂牌了! 你们都放心,这大大小小的问题,来前李医监和陈医师都教给我了。 哪怕我这儿有事也不怕,过了两条街就是联盟下的医堂,前儿个领咱们来的太医署的王医师已经带我上门拜访过了的。 若是真的是我都处理不了的事,那边的医堂也能帮咱们的忙。 所以,大家伙儿就放心吧,咱们好好干指定能行! 绝不给咱们妇产堂丢脸!” 翌日,是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好天气。 太医署的王医师请了锣鼓敲打,在花钱算好了好时辰拉下了妇产堂门面上的红绸子。 围聚在妇产堂周围的人不少,也有那识字的人看着牌匾上的字念出了声:“妇产堂?难道是管妇人生孩子的地儿?”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就叽叽喳喳的议论了起来。 “听这名字是专门管给妇人生娃子的?那不就是稳婆么?” “诶,俺知道,俺知道。” 见周围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这妇人拍了拍胸脯子大声冲着众人道:“俺家小姑的郞婿在长安做货郎,上回小姑来家探亲,俺听那做货郎的妹夫说过着妇产堂来。 在长安,那妇人要是生娃子都去这妇产堂请稳婆; 要是妇人女娘身上有什么病症,也可去这妇产堂找女医看; 听说,长安的妇产堂那可是连小娃子的病都能瞧得。” “你们快看,那门口站着的当真还都是女娘!” 王医师见差不多了,就挥手让吹拉弹唱的乐人停了下来,转而敲响了铜锣。 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之后,王医师这才带着洛京的医药联盟的分盟主事上前对着众人拱手见礼。 随后孙春兰也和九月她们上前来一一见礼。 “诸位郎君娘子,我乃长安太医署......今日洛京妇产堂分堂开堂,多谢诸位来捧场! 这是我们分堂的女医师孙春兰,往后若是......” 孙春兰在这般场合之下还是很紧张的,她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周围的众人的目光,只在王医师提到她的时候站出来行礼。 哪怕王医师的话里介绍了妇产堂主要是做什么的,这围观的人群里照样有人发出疑问:“敢问,这妇产堂可是给妇人生娃子的地方?” 孙春兰这会子就赶紧对着那人拱手作答:“正是! 我们这妇产堂只给女娘妇人瞧病,主要是管妇人生孩子,兼具也给小娃娃瞧病。 现下女医师只我一人,待得日后,该是还能有其他女医前来坐堂。” 众人这么一听,可就都议论开来了。 有那不以为意的就说:“嗐,这妇人生娃子哪里还用来医堂?自己在家不就生了?” 不过,这人的话却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反驳,有那性子泼辣的妇人当下就直接伸手指着这人反驳:“王二,你连个婆娘都没有,就别掺和这事儿了! 人家家里有那心疼媳妇子的,用不着你在这儿瞎叨叨!” 有反驳王二的话的人,就有那支持的。 “王二这话说得也没错嘛,有那钱,不如买上二两肉吃。 最多也就是请那街坊邻居家的婆子来家帮着接生就是了。” 不论众人如何看待这妇产堂,反正这开堂的事弄完,妇产堂就正式在洛京落户了。 半下午的时候,孙春兰还以为这一天都不会有一个女娘上门的时候,当时上午反驳王二的那个泼辣的妇人领着个男人进了门来。 孙春兰倒不意外,毕竟在长安妇产堂的时候,有那来看病的妇人里就有不少自家郞婿陪同前来的。 虽然妇产堂只给女娘妇人瞧病,但不代表男子不能进来。 第855章 出路(感谢 瓜家的喵吃货的月票~) 孙春兰对这妇人是有印象的,毕竟能当街和男子对吵的妇人总是有几分惹人瞩目的。 这妇人虽然当时与王二对吵的时候显得泼辣了些,但其实她长得很是清秀可人。 几人互相见了礼,孙春兰引着两人往诊位上去。 待得三人都好好坐下了,孙春兰这才面带笑容的看向这妇人轻声问道:“娘子哪里不舒坦?” 三言两语之下,孙春兰就在妇人的快言快语中得知了这名叫翠娘的妇人是来看带下病的。 “女医师,你是不知晓,我家这个汉子对我看得紧,我这身上不爽利,去看个男医师,他就黑脸。 人家不过摸了下我的手腕子给把个脉,他都不相让。 虽说我还是找了男医师看,就是那药婆子我都找了好几个来,但身上这处当真还是不见好。 可好,女医师你们来了,这好,你是女娘,我也是,这不,我就领着我家这汉子找上门来瞧病了。” 不待孙春兰回话,翠娘转过头就对着低着头让翠娘说得很是不好意思的汉子嚷道:“看见了吧? 我没去偷汉子,没去见男人,就是身上难受来找女医师瞧病来的。” 汉子被翠娘的话弄得脸色通红,孙春兰看他那样子,只觉这会子要是给这汉子一把锄头,怕不是会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多羞来的。 可就算羞的满脸通红,这汉子还是低着头倔强的小声回道:“你长得美,我不过是担心你被人占便宜了去......” 孙春兰在洛京给妇产堂刚刚打开了路,在长安城的妇产堂倒是一直都忙碌的很。 随着长安第一届医师交流会要开办的消息往外传了出去后,本就繁华的长安城,这下子更是因着这事愈发的人多了起来。 有得了长安城里的亲戚消息的医师,从大唐各处往这边赶过来的; 有得了太医署和医药联盟的内部消息的中小药商,想要来探个究竟,看能不能分得一杯羹的; 还有听说长安城里会齐聚名医的饱受疾病折磨的患者及其家属,也是马不停蹄的往这长安城里来。 而在这些人里,也有不少妇人女娘得了消息,知道太医署下的妇产堂要招收女医、稳婆的,有家学渊源的此次就跟着家中父兄来了长安; 也有那平民家中的小女娘想要为自己的未来博个前程的。 石春苗就是其中一个。 站在妇产堂门口,背着背篓的石春苗看着来往不停的穿着各色不同衣衫的女娘妇人在这妇产堂进进出出。 最后,站足了一刻钟,鼓足了勇气,石春苗这才把手心上的汗往带着补丁的裙衫上擦了擦,抬腿往妇产堂而去。 甫一进去,就有一梳着丫髻穿着翠绿襦裙的女娘上前来问:“这位小娘子,是来瞧病还是?” 石春苗咽了口唾沫后,这才壮着胆子说:“俺听人说,这里要招女医来的,俺过来问问,看看俺行不行?” 石春苗看着对面这不比自己大几岁的女娘身上那一点儿补丁都没有的衣衫,顿觉自己这身儿哪怕来前阿娘给洗的足够干净但仍旧是带着补丁的的衣服,实在是有些不体面来的。 不过,石春苗想着:“哪怕她笑话俺,俺也得趁着这个机会问问,俺不想学村头的春花一样,过上几年嫁了人,生孩子生不好就死了。” 对未来的渴望战胜了内心底里的胆怯,石春苗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绿衫女娘的脸,等着她的回答。 “妇产堂确实招女医来的,只不过,你这年纪,该是去报名那学徒医女来的。 来,你跟我往里头去找管事要了报名表填。” 石春苗没想到竟然没被人笑话嘲讽,她晕晕乎乎的跟着这绿衫女娘进了后院,见了一肃着脸的妇人,被仔细问了名姓、来路。 石春苗卸下了背篓,手上被塞了茶杯,座椅旁边的小几上还放了一盘子闻着味儿就香甜的糕点。 “没事儿,喝吧,不要钱的。” 听了绿衫女娘的这话,石春苗这才敢掀开茶杯,她还是头一次喝茶,要知道在她住的村子里,也就是村正家里能有茶来喝的。 “......俺是跟着同村的婶娘来卖山货的,城门口卖干饼子的娘子跟俺说得能来应征,俺这才来的。 俺坐了那公交马车,花了两个铜板问了许多人才过来的。” 李管事一边听一边拿笔在纸上记录,她对着石春苗轻声问:“村正可有在村里通知你们,长安城里妇产堂招收八岁以上的小女娘来做医女?” 石春苗摇了摇头,然后一一回应着李管事的话。 石春苗自是不认字的,她按着李管事所说,用大拇指沾了红油泥在李管事为她写的报名表上摁了手印。 “你这情况,倒是能报名,只是报了名得经过考核,合格了才能进来坐医女。 只要做医女了,就包吃包住,但学成之后,十年内都得听太医署调遣。” 石春苗不太懂李管事所说,但她听到包吃包住,只希望自己能被选上的好。 李管事交代了石春苗考核的日子,给了她一块刻了字的小木牌:“这是不认字的报名者的凭证,到时候你就拿着这凭证来此处接受考核来的。” 石春苗小心的接了这小木牌,对着李管事行礼致谢。 李管事最后让人给石春苗包了桌上那一盘子糕点,这才着人把她送了出门。 石春苗的背篓里有一包糕点,怀里她阿娘给她缝的荷包里有数个铜板和那块小木牌,她回过头再次看了一眼妇产堂的牌匾,心中对这里充满了期待。 而三天后,李三娘带着秋香和宋茯苓来到妇产堂巡查的时候,就在与中女娘开会的时候,从李管事口中得知了此事来。 “.....李医监,这月余来,石春苗是长安城外村子里唯一一个找来的小女娘,其余来报名学徒的小女娘不是长安城里的,就是外三城的。 想来,怕不是外三城那些村子里的人该是都不知晓此事的。” 李三娘点点头,“待我再去同京兆府问问,看看能不能请他们着急里正,把咱们招人的事再给说说。” 叹了口气后,李三娘继续说:“还是人手不够用的,要不然咱们自己派人往那些村子里走一圈就是了。 等我回头再想想法子来。” 第856章 走后门(感谢 桂圆饭的打赏~)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再有五天,太医署主办的第一届医师交流会就要在崇文馆开幕了。 李三娘打了个哈欠,把带回家的文书小心卷起放好,这才举着灯台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三娘子,怎的还没睡?” 门外传来秋香的问话声,李三娘走上前开了门,“正准备睡呢,才刚看了会子文书。 我这就睡了,洗了脚就去睡。” 待得李三娘洗过脚爬上床,一沾枕头不过三两息的功夫就睡了过去,这会子时间已然过了子时了。 这般晚了,按理来说该睡了的都睡了,民居里也就只有值夜的更士打梆子的动静。 离着李三娘家不远处的李家也是一片寂静,只不过在这夜色之中有的真的睡了,有的人只是闭了眼。 李二嫂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儿,心里再次想起了昨日她带小五郎回吴家村时发生的事儿。 提着李母给准备好的四样礼,李二嫂当天带着没在书院读书的小五郎叫了一辆驴车出了城门回了吴家村看望父母。 本来李二嫂嫁到长安城里,就已然算是高嫁了。 只看她这里里外外的,吴家村谁人不知她吴兰在李家过得好? 更别说在外人看来,李二嫂也是个争气的,一连气儿的给李二兄生了三个儿郎呢。 自从吴家村人知晓了李三娘这个李二嫂的小姑子竟然也做了官后,他们对吴家就更是羡慕了的。 如此,这回李二嫂刚在村口下了驴车,就碰到了那有眼力劲儿的妇人,直接上前帮她拎东西,旁边还有人使唤自家儿郎跑腿去吴家叫人的。 这些村民倒也不是势利眼,也并不是有所求,不过就是想着人家家过得好,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说不得以后有甚好事了,人家也能想起自己来。 “兰娘,怎的这回李药师没跟着一起回来啊?” 佝偻着身子拄着一根木棍子的婆子对着李二嫂这般问。 不等李二嫂回话,这婆子就又转头摸了一把小五郎的头毛,跟着就夸道:“哟儿,这就是李五郎吧?瞧瞧,这长得可真好啊。” 婆子的话说的还真的是不错的,小五郎自小养得好,他出生的时候,李家的条件已然是又上了一个台阶的。 再加上李二兄和李二嫂本也不是丑人,如此这吃上对孩子也舍得,小五郎哪里又会不好看呢? 尤其是与吴家村的孩童相比,头发乌黑,脸色白里透红,瞧着就机灵可爱的小五郎就好似那年画上观音大士座下童子似的,让人见了就欢喜。 “五叔婆,二郎在医堂里忙活呢。 今儿个,我自己叫了车带小五回来看看我阿耶阿娘的。” 这从村口走到李二嫂家就用了小一刻钟的时间,一路上不少人就从家里出来跟在一旁说话。 眼见要到吃午食得时间了,这些人才从吴家院子里出来往自家回。 小五郎早就撒手没,跟着舅家的表兄在田间地头玩疯了去。 李二嫂正在和自家阿娘在屋里头说知心话的时候,吴大郎的媳妇,也就是李二嫂的弟媳妇在门口喊了一嗓子:“阿娘,他大姑,孙阿婆来了。” 屋里头母女二人对视了一眼,就都有些不解,不过两人还是赶紧起身出来迎接了。 这一出门李二嫂就看到坐在院子里,拿着一碗水在喝的孙婆子,同时她也看到了孙婆子脚边上那只绑了脚的鸡还有一提篮的鸡子。 李二嫂心里闪过不少想法,就还是一脸笑容热情洋溢的和吴母一起迎了过去。 “孙阿婆,你来了?快坐快坐。” 回过头李二嫂就对着弟媳妇喊:“燕娘,快把我从长安香桂记里买的糕饼装一盘子出来给孙阿婆尝尝。” 一顿嘘寒问暖之后,孙婆子这才坐正了身子,一脸不好意思但是又带着渴求的看向李二嫂说:“兰娘,阿婆我自小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我家月娘你也知道,打小儿就勤快,往年李药师上咱村来收药材时候,我家月娘炮制的那都是能拿上等的。” 李二嫂一边听着吴阿婆的话,心里也一边盘算开来了。 “老婆子我上回进城里去,听说李家三娘子开的那妇产堂里要招收学徒来的,可是真有这事?” 李二嫂自是点头肯定,这会子李二嫂也知道这孙婆子到底是为何上门来了。 “可我听那意思是,若是想进那妇产堂做学徒,还得经过考核才成。 可咱们乡下女娘,哪里能考过那些城里人? 兰娘,我家月娘是个好的,咱们都是一个村子里的,月娘和你同姓,她还得叫你一声婶娘来的。 你看,这里三娘子是你家的小姑子,你和她说说,让我家月娘直接进去做学徒可好?” 孙婆子看着李二嫂不回话,一脸难色的样子心里就有些懂了,不过她仍旧是这般恭维着李二嫂的:“兰娘,你是做嫂子的,还给李家生了三个儿郎,你可是为李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了的。 老婆子我想着,你家小姑子肯定能听你的,她哪里敢不给力这个嫂子面子呢?” 这话可真的是戳中了李二嫂的心事,别说吴家村了,就是吴家吴母都不知道在李家,李三娘因着她的缘故早就从李家搬了出去的。 自那回之后,李三娘倒没有不认人,可见了她,不过也就是肃着脸唤上一声“二嫂”罢了。 说实话,她现如今,在李三娘面前,还当真是没那个体面,能提这么个要求的。 孙婆子不待李二嫂说话,就站起身拎起地上的活鸡:“兰娘,来,这鸡还有这些鸡子都给你,你拿回去吃。” 不等人拒绝,孙婆子撩腿就走了。 过后吴母是这么说得:“你回去问问,若是三娘子愿意应下此事,那咱们只当是帮了村里人就是了。 若是不成,这鸡和鸡子回头阿娘就送回去就是了,咱家也不差吃这些东西。” 有了吴母这句话,李二嫂才觉得心里没那么难受。 可是,李二嫂仍旧是没好意思把自己与李三娘闹翻一事同吴母说出口来。 “阿娘,若是能成,我到时候就请货郎给你捎个信儿,要是过了十天还没信儿,那就是不成,你把东西还给孙阿婆吧。” 本来打定主意就不管这事得李二嫂,带着小五郎从吴家回到李家之后,也没想着把这事同谁说。 可这天晚上,李二嫂却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她心里想着:“若是今日我办不成这事,往后她们是不是都要瞧不起我?” 第857章 前夕(感谢 谷雨子夜时的月票~) 在床上蛄蛹了半宿儿的李二嫂终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睡了过去,只不过这一觉睡得忒不踏实了。 早晨李二兄刚一起身,就带动的她也跟着醒了过来。 “你再睡会子吧,我听你昨夜翻来覆去的,该是没怎么睡好。” 李二兄这话却是直接给李二嫂弄清醒了,她散着头发坐在床上,看着正在穿衣裳的李二兄,斟酌了几息后就开了口:“......就是这事,我本不想与你说,但那毕竟是住一个村子的,月娘也确实是我看着她长大的,是个好孩子。” 李二兄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去系外衫的衣带。 “是不是村尾倒数第三户?我隐约记得过去收药材的时候,那家好似是有个手巧的小女娘唤月娘来的。” “二郎记得清楚,对,就是这家。 这月娘也不是个容易得,她五岁上的时候,她阿娘生她弟弟后没两年就去了。 虽说她阿耶后娶的婆娘不是个坏的,但之后是和她阿耶又生了孩子的。 她阿弟好歹是个二郎,她阿耶还算是看在眼里。 只她是个没娘的小女娘,若不是孙婆子心好,还把她这个孙女看在心里,她当初也不能和我一起学着拾掇药材。” 说过这些后,李二嫂抬头去看李二郎:“二郎,要不你去找三娘说说,把那学徒分一个给月娘? 月娘这孩子肯定能好好学的,好歹是给她一条出路。” 这会子已经穿好了衣裳的李二兄理了理衣裳的下摆,然后看向李二嫂道:“兰娘,这忙咱们不好帮。 哪怕三娘看在我的面子上应了这事,有了月娘这一个例子之后,村里其他户人家会怎么想? 其他人再找上门来,咱么你怎么帮? 三娘那处妇产堂招学徒,本来是好事,可若是咱们从后头走门路,这事办不好,三娘可是要吃瓜落的。 兰娘,三娘是官,做官的做不好,可不仅仅有罚俸降级,严重的,可是会要命的。” 拒绝过后,李二兄换了一口气后又说:“你告诉孙阿婆,直接让月娘报名去考就是了。 月娘手巧,这招学徒本也不是看是否识字,就好似之前你帮三娘招稳婆时的考核一样,是看人品,看是否有天分。 够资格的人,进了门,自是会有人专门再教识字的。” 说过这些,李二兄就转身往门口走,开了门后,临出门前,李二兄还是回过头来对李二嫂叮嘱了一句:“兰娘,你莫要拿此事去寻三娘了。 你听我的吧,让他们谁家小女娘想去只管自去报名就是了。” 李二兄这话说得句句在理,可李二嫂听在耳朵里就还是觉得心里不舒坦。 长安城里的人们已经开始自己忙碌的一天,而在长安城外官道上的驿站,这会子也是人声鼎沸的了。 这会子官民共用的驿站内外哪哪儿都是人,牲畜棚里牛马猪羊骆驼什么都有。 唐明光(唐明月的大兄,第850章出场)是个觉浅的人,四更天上他就被驿站里住的商队搬运货物的动静给吵醒了的。 当他起身走到窗前,就看到了驿站那院子里灯火通明,各家商队的管事指挥着人小心搬运货箱到外头。 他倒也不奇怪,盖因着昨日半下午到这处驿站的时候,就听管理此处驿站的驿长说:“瞧着你们也是小有家资的,不如你们就包了二楼靠边的那三间房住好了。 非是我想要多赚钱,本驿也住了几家商队,他们半夜就得搬货到外头,好赶着天明就往长安走,如此才能在明日早些时候赶上开城门来。 如此,你们住得靠里些,也能少些声响,多睡会子。” 唐明光顺势就与驿长多聊了会子,不光听了驿长了话选了二楼靠里的房间,还多给了几两银子,让驿长派人给烧上几桶热水来。 “阿耶?” 唐明光的长子唐和平睡眼朦胧的半坐起来,看到窗边站着的唐明光喊了一声他。 “被吵醒了? 外头是商队运货呢,还不到咱们起来的时辰,平哥儿躺下再睡会子吧。” 哪怕唐家人都还想再多睡会子,可这驿站里吵吵闹闹的,当真还是睡不好了的。 如此,唐家人也都一一起身洗漱,开始收拾箱笼,准备着退房跟在商队身后去往长安。 “阿耶,也不知德弟弟(唐明月之子)还认不认得我?” “哈哈,德哥儿定是认不出你了的,他离开的时候才是个小童儿呢。” 天明之后,第一队商队已然开了头,上了官道往长安城走去了。 唐明星(唐明月的二兄)点好了自家马车的数量,也和跟来的各家管事清点好了人数,这才来找唐明光来。 “大兄,人齐了,咱们可要启程?” 唐明光捋了下胡子,点点头,然后冲着一旁站着的驿卒问:“请问郎君,这驿站离着长安城有多远? 也不知我们午时前能不能入城?” “郎君这话问得好,你们啊,就跟在那队商队后头就是了,长安城大,这几年扩建,外三城离着我们这处驿站不过三十里罢了。 这几年来长安的人多得很,你们啊,能在城门关闭前入城就不错了。” 哪怕之前心里有了估算,这会子听到驿卒说天黑前能入城就不错了的话,唐明光心里还是有些惊讶的。 “看来,我这是对长安城的繁华不慎了解了。” 驿卒自是看出了唐明光脸上的吃惊和不解,他随口就解释起来:“郎君定是许久未曾来过长安了,长安城这几年当真是繁盛的很。 不光你们这些南边来的,就是更南边的都有,还有西边的,”驿卒抬手往一旁指了指那十几头骆驼,“这些往西域走商的人多了许多,不光咱们的人去,也有那边的人过来的。 你们赶紧的吧,若是路上走得慢了,被堵在城门外头,到时候可就得去外三城寻住处了。 那外三城可不如咱们这驿站建的宽敞,价钱也贵上不少的,安全上难免不会有些小偷小摸的。” 唐明光对着驿卒拱拱手,谢了人家的告诫和建议,就大手一挥,让车把式赶紧控马上官道上去。 第858章 吾家有女若飞鸟,展翅高飞翱九天~(感谢 ivyzw的月票~) 三月初八,宜祭祀、出行。 这日子乃是太医署的王署正特意去浑天监,请了灵台郎好好算了一番,才选定了这么个好日子来的。 尚未到五更天,更士敲梆子的动静尚未响起,李三娘就醒了过来。 是,这般重要的日子,李三娘这经历了许多的人,仍旧还是会有紧张的心情。 睡不着,那就起来。 李三娘一动,住在她隔壁的秋香也紧跟着起来了。 “三娘子,我烧了热水。” 李三娘打开房门,对着秋香带着些许抱歉:“今儿个我实在是睡不着了,是不是吵着你了?” 秋香提着水桶进了屋,一边摇头一边说:“往日,我这个点儿也起身练功了。 非是三娘子吵我,我一般这个时辰也都是起了的。 倒是娘子,怎的不多睡会子?” 秋香看着李三娘洗漱,帮着她穿上了那身儿绿色的圆领官袍,仔细为她正了领子,系上腰带。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李三娘打开自己的妆奁,拿出嫣红的口脂往自己的唇上点去。 “三娘子,今日怎的上妆了?” “秋香,今日是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日子,我要突出自己女娘的身份,这口脂的红色就很合适。” 秋香想了想,“三娘子,今日你要和王署正他们一起登台祭祀神农,是要代表女官?” “正是! 虽说礼部已经弄出了一整套的女官礼服,只那礼服实在是太过于繁琐了些,那头冠怕不是得有好几斤重来,实在是不太便宜。 还是平日里这身儿官袍穿着方便些,想必,其他郎官是不会涂口脂的,如此,我涂了口脂,也能明了我女娘的身份来的。 要不然,我往那台子上一站,离得远了,谁又能看出我是女娘来? 这个档口,我是一定要突出自己的身份来的! 我要给那些女娘妇人看看,我就是那个榜样!” 当李三娘收拾妥当,时间已经过了五更天了,天色也蒙蒙亮了。 李父李二兄他们也都已经到了李三娘家门口了,今日本来预定要去书院上学的露珠儿带着十分落寞的表情看向李三娘:“阿娘,儿也想去瞧这大会。 要不,阿娘我今日就不去读书了吧? 儿也想看阿娘的荣耀时刻。” 李三娘一向是很难拒绝露珠儿的,尤其是这般重要的日子,本就是要和家人分享的。 她想了一下后就说:“珠儿说得对,阿娘人生里这般重要的日子,就该和你们分享。 我写个条子,去书院给你请上一日假来,今日,你就和茯苓一块儿在外围瞧着。 不可离开你十叔的身边,安全最重要。” “哎,都听阿娘的安排。”露珠儿兴高采烈的拍着手应了李三娘的话。 李父和李二兄作为长安医药联盟里的医师,自是也有资格去参加这长安城第一届医师交流大会的。 又因着二人未曾在联盟下得医堂当值,自不用受联盟的安排,这第一日就可去参加这大会来。 只见二人都是穿着全新的靛蓝色的长衫,此乃太医署要求联盟医师的穿着。 李父不仅仅是穿着新衣裳,就是他宝贝的那一缕胡子也是经过精心修剪的。 李父看着身着官袍的李三娘,这会子满心都是:“吾家有女若飞鸟,展翅高飞翱九天。” 李家众人往日里也不是没见过李三娘穿官袍的样子,只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众人看着李三娘的装扮,心里都觉得李三娘是真的不一样了。 肃着脸的李三娘,让人瞧着就是有一股子官味儿了。 尤其是李二嫂,她看着挺直了腰板,戴着官帽,穿着官袍一脸官相样子的李三娘,她是真的觉得十分陌生的。 不论众人心里是如何想的,李三娘一句:“上车。” 众人就分了两辆马车,一一上了马车直接去往崇文馆了。 哒哒马蹄远去,街边开早摊子的人这才闲话了起来。 “那就是李医官了吧?” “对,就是她,太医署里唯一一个女官咧,妇产堂就是她提建的。” 咽下口中的米粥,这瞧着像是个走商的男子紧跟着就感叹了一句:“虽说离着些距离,可这官袍一穿,瞧着和那些做官的男子没甚不同的啊。” 隔壁摊子卖扁食的妇人一听男子这话就有些不乐意了,她拿抄网敲了一下煮锅的边边:“本就都是做官的,怎会有甚不同? 要我说,李医官那样子可比男子要好看多了。 不仅好看,李医官也是有本事,真为咱们好的,那妇产堂建起来后,救了多少人命啊。” 走商的男子听了这话,倒也没反驳,转而冲着卖扁食的妇人拱了拱手。 “看样子,这该就是去参加那近来说得医师交流会的,也不知让不让咱们进那崇文馆瞧瞧?” 李三娘一家子去往崇文馆了,长安城里的各处的人们也都在准备着前往此地。 郡主府,清阳郡主的卧房。 “郡主,何不多睡会子?离出门的时辰还早的很呢。” 严嬷嬷一边指挥着婢女为清阳郡主净面,一边同清阳郡主如此说道。 对于自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严嬷嬷,清阳郡主私下里对其很是亲近,她看向严嬷嬷,轻轻摇了摇头:“本就睡不着,何必躺着数时辰?” 清阳郡主张开双臂,好方便婢女为其穿着层层叠叠的郡主大礼服。 “嬷嬷,今日是个好日子,也是个重要的日子。 李三娘当初与我讲的那些,今日是要看她兑现的时候了。 若是今日让她在众人面前立住了样子,那我往后再想在朝堂之上做些什么,家里有聪慧女娘的郎官会如何想呢? 当女娘和儿郎一样都能为家族挣得荣耀的时候,他们会如何选呢? 利益啊,从来都是利益。” 转过身,清阳郡主继续对着严嬷嬷也是对她自己说:“我同李明芳一般,如今不过才二十来岁。 嬷嬷,今日对我们往后实在重要,我又哪里还睡得着呢?” ...... 钟离宅,钟离文莲的卧房。 (第815章出场) “娘子可要戴这支凤簪?配这身红衣当是好看得紧。” 是了,钟离文莲今日也要去参加这医师交流大会。 当然了,她用得身份乃是药商主事人,长安城的五大药商之一就有钟离家。 “妈妈再把那支襄珠的金簪也一并簪上吧,这般的日子,总得显现我们钟离家的豪气。 今日可不能失了底气,那成药的生意我钟离家自是应当分得一份。” ====== 每每收到差评,我都心中十分感谢能一直追更到现在的读者宝子。 感谢你们给了我一个讲故事的机会。 谢谢你们投出的每一票,每一份打赏,谢谢你们为本文付出的时间和金钱。 再次给你们鞠一个。 祝愿我的读者宝宝都能心想事成~ 会亲友,今日不更新。 见面了,是要叫表弟的亲戚关系。 人家给安排了酒店,下午还在市区逛了逛。 明天回表弟的爷爷家筹备婚礼,后天迎亲。 后天下午就坐车回家了,到时候就能更新了。 参加婚礼,今日不更新。 婚礼筹备真挺麻烦的,今天见了新娘新郎,很是般配。 明天迎亲,吃席,就可以回家了。 第859章 意外之喜(感谢 马蜂2002的月票~) 李三娘他们的马车在还未进入崇文馆所在的那条街的时候,就已然被堵住了的。 幸好本就有金吾卫在左近维持秩序,如此,李三娘带着秋香在崇文馆的外门处就与李家其他人分开了。 “我先进内馆,你们在此等着,该是半个时辰之内就会让参观仪式的人入内了。” 李三娘举手拍了拍露珠儿的发顶:“吾儿紧跟你十叔和茯苓阿姐,莫要走散了去。” 李三娘带着秋香刚一入内馆,就被在此等候的侍者叫住了脚步。 “李医监,王署正正要请你过去。” 李三娘跟着这侍者入内就见太医署的一众人等三五成群的都围聚在王署正身旁。 “李医监来了?快,快来瞧瞧礼部这边的安排,到时咱们登台可别再出了差错,让人笑话了去。” 关于礼部帮助太医署安排的这场大会的仪式,李三娘自然是早就看过了的,现下王署正又叫人去看,不过就是心里紧张,唯恐当下出错罢了。 李三娘和宁医正、孙医正他们跟在王署正身边等着吉时开始的时候,也逐渐听到了外头众人入场的动静来了。 这开头的仪式乃是在内馆外头的大广场上举办的,围观入场的人里头除了李父李二兄这般本就是隶属于长安医药联盟的医师之外,还有露珠儿和宋茯苓这般的,属于太医署郎官的家属的人。 而紧赶慢赶进了长安城的唐明光一众人等,也在唐明月的关系下,随着大批长安城之外来见这盛景的医师进了崇文馆来。 再接着就是太医署邀请的三省六部里的郎官了,有那与太医署关系好的,好比兵部,就凑了时间来了; 也有那投机取巧,眼看武帝看好太医署此举的,从而附庸着来凑热闹来的。 其余的就分成两拨人了,一拨儿乃是长安城里的五大药商的管事,比如钟离文莲就带着崔妈妈来了; 另一拨儿就是来看光景儿,凑热闹的平民了。 不过,这些人也不是一般的平民,总是那些小有家资,能有些闲钱,有时间,不必为一餐两餐的饭食困扰的人。 比如,长寿坊的坊正就带着家人来凑这个热闹来了; 还有那香桂记的掌柜的也是带着伙计来了; 这些人都是拿着户籍贴进得崇文馆内,按着兵士和侍者的指引在大广场站定等着的了。 还有不少平民是围聚在崇文馆所在的这条街上的,有的是拐着篮子、挑着担子的小商小贩,趁机卖些小食,好多卖上两个钱的; 也有是临时起意,没带户籍贴出门而不得进门,又不想离开,遂找了茶摊子坐下等着看热闹的。 这还都只是明面上的人,暗地里头,有不少穿着常服的兵士在自己的位置上戒备着呢。 就是不良人都多派了不少人来这街面上,就为了以防万一。 日头逐渐上来了,腿脚轻松的不少孩子在街面上来回跑腿,为看热闹的人买上一碗甜汤来喝。 接了赏钱的孩子还会给人说上两句吉祥话来听,正等着听这吉祥话的男子却是没听到孩子带着喜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抬眼去看那孩子,只见这孩子却是别过头去看那被金吾卫阻挡起来的街面了。 男子顺着孩子目光的方向去看,这才惊奇起来,他站起身往那边眺望。 四头高头大马拉着以花色丝绸点缀的马车往这崇文馆走来,而这马车边上紧跟着的可是穿着金甲腰挎横刀的金吾卫。 这金甲样式可不一般,男子还算有些见识,他看出来了,这少说也是个将军。 能被将军护卫的人又是谁呢? 男子还在疑惑这马车内的人是谁的时候,就听见这马车走到了近前,有人高喊:“公主车架,行人退避!” “原是太平公主!” 待得这车架行过去,周围的平民这才敢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 “是公主!是圣人的公主啊!” “就说嘛,是哪一位贵人能用上中郎将做护卫呢。” “哟儿?你还认得那是哪一位将军?” “......是以见过这位将军,这才识得。那也是高门所出,身有功勋的将才。 今儿个来此可就对了,快,大郎,你家去,让你阿娘把咱家的户籍贴都拿出来,说不得还能赶上进去呢。” 这人回过头就找自家儿郎,让人赶紧回家拿户籍贴去,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再进去看个热闹来。 他这一说话,周围那些本来放弃了进崇文馆看仪式的人,不禁就都又起了心思来了。 而在崇文馆内大广场上的王署正他们这会子也得到了太平公主要来参观仪式的事儿来了。 王署正先是一惊,然后就是一喜! “好,好,圣人不来,公主能来,那必定也是圣人的意思啊。 好,好,好。” 这么想着,王署正一撩官袍就领着众人小跑来到崇文馆门口等着迎接太平公主到来。 李三娘跟在王署正他们身后,她也是有些惊讶的,没想到武帝大大自己不来,倒是派了太平公主前来捧场,这可算是很给太医署面子了。 等公主车架来到门口,第一个下车的却不是太平公主,而是竖着妇人发式,戴着金冠,穿着很是华丽的一位李三娘并不知晓的妇人。 “上官婉儿!” 李三娘耳朵尖,这个名字是在自己身后的郎官嘴里听到的,李三娘这才知晓此妇人乃是上官婉儿,那个近来被武帝从后宫一步步推到台前的另一位女官。 在上官婉儿之后,才是穿着大礼服的太平公主来的。 “参见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一阵行礼过后,众人这才簇拥着太平公主往崇文馆内而去。 周围围观的平民见此场景,那更是对崇文馆内将要开展的仪式感兴趣了。 若不是金吾卫在此维持秩序,怕不是得有不少人拥挤推搡进去了。 不过,也有那聪明的,竟是直接上了一旁的三层高楼,花了钱赶紧定了屋子,直接打开窗来,也能凭借着好目力看看崇文馆内到底发生着什么。 第860章 捧场(感谢 东木诚的打赏~) 太平公主的到来,很是让在大广场上等着的众医师及其余人等大吃一惊。 不过这惊讶之外也就是惊喜了,毕竟,那可是太平公主啊,是武帝膝下唯一的女娘! 在王署正引领众人随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回到崇文馆的内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有脚步匆匆的侍者赶紧上前来报。 “王署正,金吾卫来报,清阳郡主的车架正往崇文馆来。” “是清阳来了啊,王署正去忙就是了。 等清阳来了,让她与我坐一处就好。” 有了太平公主的话,王署正赶紧谢了公主,行了礼就又领着众人小跑去往门口好迎接清阳郡主的车架来。 而这到了门口,王署正却是赶紧喊了站在后头的李三娘上前来:“李医监,李医监,快上前来。 你可得站在头前来,让郡主第一个就能看见你。” 李三娘倒也没推辞王署正的请,毕竟,清阳郡主能来,确实是她提前邀请来的。 她与清阳郡主本就是盟友,且这还是朝堂尽知的事。 因此,这回这医师交流大会,李三娘自然就请了清阳郡主来为自己站台。 反而是太平公主能来是出乎李三娘的意料的,想来该是武帝想要推进平民医疗的缘故,这才让太平公主出现在这崇文馆的。 这又有金吾卫来封路,可是让周遭围聚的平民又兴奋了起来。 待得清阳郡主的车架行到崇文馆门前的时候,有那懂得的人看到了清阳郡主车架上的徽记认了出来是谁,围观平民这才知晓,原来是又来了一位皇亲国戚。 “这怎的来得都是女娘?公主和郡主啊。” 有人听了这话直接反驳道:“你以为是你家的小女娘啊? 那可是圣人家的女娘和王爷家的女娘,可不是一般的女娘来的。” 也有人有些见识,想得多些:“我三舅的二姑婆的长子是个医师,虽然没进太医署,但也是医药联盟下正儿八经经过了考核的了医师。 听人说,往后啊,不仅仅是现下那一个女医官了,要广招女医的呢。 这女医是女娘,自然这大会得要女娘来参加的了。 更别说,公主和郡主的身份多尊贵啊,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娘能比的。” 有人听着这话就直接顺口说:“俺瞧见了,你说的那女医官可是在门口前排站着,穿一身儿绿袍?” 众人听了这话,就都赶忙往崇文馆的门口去看,果真就都看到了穿着一身绿袍,红唇一点,带着官帽同王署正他们一起站在前排的李三娘。 这会子的一幕,正是已经被严嬷嬷扶着下了马车的清阳郡主抬手去扶正在行礼的李三娘,围观的人哪怕不懂什么,也能看出这郡主必然是与李三娘这个女医官是熟悉的了。 清阳郡主刚对着王署正他们说了没两句话的功夫,就听到围观人群又是一阵嘈杂声儿响起。 崇文馆正门前的这条路上竟然又有一辆马车缓缓前行,清阳郡主先是疑惑,后想了想就又微笑了一下子。 “还请李医监先行引郡主入内,我就在这儿等着看看是哪一位同僚前来。” 王署正都这么说了,李三娘自然是听话的在旁引着清阳郡主往馆内走。 至于为何王署正能说出“同僚”二字,盖因着这回慢行而来的马车不过只是一匹马拉的普通车架罢了。 这么一会子,可是给围观的平民吃足了瓜,别管认不认识,懂不懂,众人一边看一边议论着这种种,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好似是过大年。 而等这一匹马拉的车架在崇文馆门前停下来的时候,从车上走下的却是一身白衫的不可先生。 王署正见到是不可先生,当真是有些意外的,不过他倒是马上对着不可先生行了礼。 在官职上,不可先生这不良人指挥使的品级可是比他这个太医署署正要高出两级来的。 不可先生回了一礼,然后环顾了这一圈儿人后,不紧不慢的对着王署正这般说:“某先预祝王署正此次这医师交流大会顺利举办! 我们不良人虽然与太医署无甚瓜葛,但李医监是我不良人的人,这个场子我作为不良人指挥使还是要来捧的。 不请自来,还望王署正见谅。” 别说王署正了,哪怕就是与李三娘熟悉的孙医正这会子当场听了不可先生这般说都是心口一惊一吓的了。 谁都没想到不可先生竟然在今天这般的场合直接把李三娘是不良人的身份内揭开来了。 虽然,早前因着种种,太医署内的众郎官也早就知道李三娘背后是有人的的了,但今天这种场合,不可先生直接揭开这个事实,实在是太出乎人的意料的了。 王署正不愧是在朝堂上混的久了,他不过就是面色上讶异了一瞬就变成满面笑容的样子了。 “指挥使这话说得,李医监本也是我太医署的医官啊。 快,指挥使请进。 我等还要多些指挥使百忙之中,愿意抽出时间来参观我太医署这盛会来的。” 这么一耽搁,离着医师交流大会仪式开始的时间也不过就剩一刻钟了。 早就有侍者上前提醒众郎官,而这会子站在广场大殿的王署正对着上前来请示的郎官摆摆手:“再等等,再等等。” 李三娘在旁皱起了眉头,她想了想后,猛然悟到了,她猛地抬头与身旁的孙医正对视了一眼。 孙医正看李三娘想明白了,就微笑着点点头应了李三娘眼神里的询问。 有那和李三娘似聪慧的人也都转念想到了为何王署正这个档口竟是还在等了。 不出众人所望,离着吉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的时候,崇文馆大大门外迎来了骑着快马而来的金吾卫。 “圣旨到,太医署王署正接旨!” 除了太平公主之外,在场所有人全都齐齐跪下接旨。 “......太医署乃是国之健康命脉,关乎百姓民众,是朕之大唐必不可少的一环...... 朕愿众医师得神农衣钵,为大唐护住千万人...... 朕愿这第一届医师交流大会开办成功!” 第861章 万千医者大聚会~(感谢 靳宪聪的打赏~) 武帝派人来宣读的圣旨给这医师交流大会开了一个好头。 被当世帝王重视的,谁人又敢小看? 李三娘在王署正斜后方看着,哪怕是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灵魂,在这一刻,她也有股子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了。 王署正这本地人更是上头,快要五十岁的人了,这会子和被打了鸡血的热血青年似的,兴奋的脸颊都出现红晕了。 在这大广场周围站定围观的人也各自都有了思量。 有那与太医署交好的郎官只觉大唐越来越好,往后只会更好; 而在场的众医师及其家属就觉得此时是对医者来说最好的时代。 虽说在大唐医者并不算贱业,还有机会当官,但是医者并未同文人一般有无限光辉的未来。 随着武帝这一道圣旨的颁布,眼见未来医者的前途必定光辉,尽可大展宏图。 如此来说,怎会不高兴?不激动? 至于兼具商人职能的药商人群,那更是高兴的眉眼带喜了。 钟离文莲站在药商们所在的头排,她比旁人都能更清楚的听到看到刚才宣读圣旨时的那一幕幕。 同时,钟离文莲也从旁观察到了李三娘这个在场唯二的女官对于这场医者盛会的重要性。 清阳郡主与李三娘的亲昵,王署正对李三娘的看重,所有一切不都证明,现在入股李三娘可是不亏的么? 不等钟离文莲的思索出到底要如何与李三娘搭上关系,庄重的鼓乐之声就在整个儿广场上响了起来。 第一届医师交流大会终于正式开始了。 伴随着鼓乐之声,先是王署正一人当先上了广场中心搭建好的高台,他肃着一张脸,迈着八方步一步步走上了高台。 点燃了三炷香,然后就是在腹中滚瓜烂熟的文章张口而出。 先是歌功颂德了神农,继而围着武帝说了不少好话,最后才是承神农意志,为万民健康守护的话。 到了这个时候,李三娘才和宁医正一同上前,与王署正一起举香对这高台上立着的神农像拜了又拜。 李三娘举香祭拜之时真的是非常虔诚的,她心中默念:“今日,我终于踏出了这一步! 为大唐医疗事业添砖加瓦,为此世之人尽我全力! 若是当真抬头三尺有神明,那么,请神明助我大唐!” 庄严而又肃穆的祭拜仪式弄完,时间已是差不多接近午时了。 王署正这人不愧是能做到署正位置的医官,很是有些门道。 本来这下一步是该宣读此次医师交流大会的具体流程来得,王署正却是请了太平公主来讲话。 太平公主很是给面子,或者说她本来就有意想要在此等场合说些什么,直接在首位站起,环顾四周一圈之后,这才开了口。 “人食五谷,焉能避过病症? 医者仁心,为万民之幸。 今日我代圣人前来,就是为了一睹在座万千医者的风采。 愿今日这第一届医师交流大会顺利开办,为我大唐养育更多医师,让我大唐之民人人有医!” 虽说太平公主之言不过是一种美好愿景,但正是因为这是美好愿景,自然就得了在场千人的热烈应和。 如此,借着这氛围,宁医正这才上前宣读了此次医师交流大会的流程,并讲了接下来一月将要在崇文馆内馆之中开展的各种竞赛。 最后才说:“......这次交流会虽然只是医师之事,但若是有感兴趣的人仍可提前拿着户籍贴去约票。 若是有疑难杂症者也可提前上秉,作为竞赛题目于内馆由众医师诊治。” 这话说完,宁医正对着台下众人行了一礼后就下了高台。 这些话自由广场上早就备好的侍者一点点同围观众人去说,李三娘他们这会子正在一起恭送今日来捧场的太平公主、清阳郡主和上官婉儿呢。 因着清阳郡主的一句话,太平公主还特特同李三娘说了几句话。 “你就是那个女医官? 好,好,是我女娘之表率! 你建立的那个妇产堂我知道,圣人也说你这事办得好。 你以后好好做,圣人赏罚分明,定能给你一个好前程!” 李三娘应声,谢过武帝和太平公主的话后,太平公主就同上官婉儿上了马车离开了崇文馆。 倒是清阳郡主留了下来,她这般同王署正说:“我身上本就管着京郊之外那戒毒之地的事,往日多亏宁医正帮忙,太医署在那里也没少出力。 悦来酒楼里我已定好了席面,今日还请署正予我一个面子。” 清阳郡主对着王署正行了一礼,如此之下,本就没想驳郡主面子的王署正哪里还会推辞,自是带着太医署一众人等一起随清阳郡主去了酒楼。 而参观了整场仪式,正按着金吾卫指引有序离开的众人,也都一个个的不回家了,顺势就在崇文馆左近的大小食肆、酒馆坐下,都想等着下午头儿崇文馆开了门,就赶紧带着户籍贴好再去看上一看。 唐明月一大家子十几口人这会子就在一酒馆的大堂拼了两张桌子坐下了。 “这次可真的是没白来! 光是今儿个一上午就值了前段时间咱们在路上紧赶慢赶的苦了。” 唐明光率先起了话头,如此对众人这般说。 唐明月的二兄唐明星点头应和了这话:“大兄,这还只是第一日呢。 往后一月可都是要开这交流会的! 唉,只是咱们终归不是长安城的医师,要不然也能上台去试上一试。 也不知那竞赛所说,可否能让长安城之外的人上场?” 唐明月面对来自二兄的提问,他放下茶盏笑了一声后才回答:“这具体事宜我当真是不知。 不过听那意思,该是会在外张贴具体的告示,吃了饭,咱们就去瞧瞧。 按我所想,应是能让长安城外的医师上台的,毕竟这是医师交流会,只要是医师,那自然可以上台交流的。 倒是那竞赛的事我当真不知晓,二兄莫急,回头去问上一问就是了。” 医者好奇接下来这一个月到底是会如何交流? 从各地赶来久病不医的患者也在激烈的讨论着,自己够不够得上疑难杂症,可不可以让众医师为其瞧病? 第862章 会前 因着下午头儿还要在崇文馆主持交流会,要当场对来馆入会的众医师讲话的缘故,这中午于悦来酒楼吃席的王署正就只吃了不过一杯薄酒就是了。 “郡主勿怪,我下午还得主持交流会,这酒就只能浅尝辄止了。” 对此,清阳郡主倒是一点儿不勉强,毕竟她请王署正他们来吃席,本就不是为了喝那么一口酒的。 此举主要是象征意义,一是跟随武帝之后,表示自己也是重视太医署所为; 二是为李三娘站台,摆在明面上的盟友关系; 三么,也算是为早前清阳郡主能入朝参政而抢了太医署宁医正的活计的一种隐晦的赔礼。 如此,中午在悦来酒楼这一顿饭吃的当真是宾主尽欢,你好我好,大家好。 三月的天,端是春风绵绵。 崇文馆外头这条街却是热闹非凡,好似过节。 唐明月一家子十几口人从酒馆里出来后,一看这样子,唐明光不禁有些焦急的对着唐明月他们说:“这队伍都要排到街尾去了,也不知今儿个咱们还能不能进得去了。” 唐明月却是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子,眨了眨眼睛对着自家大兄笑了。 然后唐明月就领着自家这十几个亲戚绕开崇文馆大门往右侧的东小门去了。 到了东小门外,唐明光看着这不过排了十几人的队伍,与崇文馆大门那里看不到尾的队伍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为兄端是没想到,竟是还能走这侧门来的。” 唐明月拉着自家娘子陈雁芙往阴凉的地方站过去后,这才回头回答自家大兄的话来。 “大兄,这本就是太医署安排好了的。 这本就是为医师开展的交流大会啊,是为了让众医师交流技艺的大会,是为我大唐培育好医师的,哪里会让咱们这些医师跟着其他人去排队? 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去?” 唐明光点头,其余人等也是跟着赞同这话。 唐明月领着众人在这侧门排队,到了他们也一个个听话的给查验的侍者递上了自己的户籍贴并早先从太医署领到的医师入会贴上去。 “原是陈掌事! 李医监早先就吩咐过了,若是陈掌事到了,自是安排人引领入内的。” 说罢这话,这侍者队一旁侍立等着的女侍一挥手,那女侍就上前福了一礼,说了句:“陈掌事,请。” 陈雁芙自是谢了那侍者,跟着这女侍者走了。 唐明光看着走在最前头的弟妹,心中不是没有惊讶的。 早先在老家的时候,就从唐明月的家信之中知晓了自己这个三弟妹同那长安的第一个女医官交好,后来更是应了那女医官的请做了什么妇产堂的主事。 但那都只是听他人描述出来的,且他们这回从老家来长安之后,这位三弟妹事事都安排的妥当熨帖。 除了见陈雁芙每日都要乘车出门当值这点之外,唐明光觉得陈雁芙与自家娘子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毕竟他们唐家的姻亲大多都是世交,唐明月的娘子陈雁芙懂医,他唐明光的娘子又如何会不懂呢? 不过就是他的娘子在老家同其他女娘那般为他操持家务,持掌中馈,并不行医就是了。 可这会子,他们这些人都是要跟在陈雁芙的身后,才能走进那内馆去的啊! 这一点的冲击性,唐明月是一点儿感觉没有,毕竟他只会欣赏自家娘子是多么厉害,多么聪慧,多么有能为。 只有从老家而来的唐明光、唐明星他们才会有错愕,才会对此有所感。 当然了,这也不是李三娘故意给陈雁芙走后门,而是陈雁芙身上本就担着长安妇产堂的掌事一职,又是太医署的女医官的缘故。 这人情世故上,本就会给陈雁芙一些优待的。 是以,女侍引领着陈雁芙他们进了内馆之后,就交接给了内馆里的另一位女侍,由内馆的这位女侍上前,问清了情况之后,才再为唐家众人一一安排座位。 唐明光本来就已经为上午在崇文馆的大广场上参观了祭祀神农一事很是震惊了的。 这会子他如梦似幻的坐在人家为他们安排好的座椅上,愣愣的抬头环顾这内馆,心里的震惊不比上午少。 通过工部的匠人半月余的整改,这内馆如今的样子,可是与之前大不相同了的。 半弧形的逐层增高的座椅一层层的围绕着中心点的高台,抬头就是约有两层楼高的巨大穹顶,支撑这穹顶的是五根二人合抱才能抱住的粗大檐柱,上面涂有朱红色的红漆,瞧着很是大气。 唐家三兄弟他们这些人是坐在正对着中心高台的那一面,唐明光仔细数了下,他们现下是坐在第七排上的,以他自己的目力,是能毫不费力的看清高台上的情景的。 而陈雁芙却是没有同唐家兄弟他们坐在一处,她的座位更靠近中心处的高台,不过也是正对着高台的,但是是在第一排。 不等唐明光感叹些什么,这内馆的入口处就不断地有侍者引领着人进来,断断续续的,不过两刻钟的功夫,这座位就坐了不少人,约莫能有所有座位总数的六成之多。 人一多,这声音难免就嘈杂起来了。 “如何?二弟你可瞧得见那台子?若是不得劲儿,不如我和你换个位置?” 唐明星赶紧按住了自家大兄,他摇了摇头,对着自己下头坐着的唐明光说:“不必,大兄,我瞧得见。我......” 唐明星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有侍者在一层层对着坐在位置上的人说些什么。 不过一会子,那侍者就到了唐家三兄弟所在的七八两层来,只见那侍者站定后先是行了一礼,然后就张口说:“诸位医师,若是要更衣,可从此处往后而行,这内馆后头就可更衣。” 那侍者一边说一边伸手为几人指明了方向,然后顿了下后又说:“今日下半场乃是宣读条例、讲解流程,明日交流会才会正式开讲。 所以,还请诸位医师牢记现下的位置,往后一月都是这般坐法了。” 唐明月几人自是点头应下侍者的话,然后就见那侍者走向了下一排为人说明去了。 第863章 功名利禄,谁人不想要? 如是就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让那些在崇文馆门外排队的平民给进来了三四成后,整个儿内馆的座位就差不多坐满了七八成了。 李三娘和太医署的众医师站在内馆中心高台的下边,等着王署正登台主持这场大会的开始。 中午在那悦来酒楼里头,李三娘也是应景的跟着喝了一杯酒,哪怕她之前沾了清阳郡主的便宜,于酒楼的包间里头小咪了一觉,稍稍休息了一些。 现下就还是有些发困了的,她伸手在自己小臂的穴位上使劲儿掐了几下,好让自己保持清醒。 “咚咚咚”的锣声响起,内馆之中此起彼伏的说话声儿也在这锣声的响应下一点点的小了起来直至大体安静下来。 然后就有侍者高声唱道:“请,太医署王署正登台。” 王署正这回照旧是迈着八方步,很是有气势的一步步登上了内馆中心点处的高台,别看王署正面色肃然,其实他内心底里兴奋的不行不行的。 他先是对着三方台下众人行了一礼,然后这才站定高声说:“我宣布,长安城第一届医师交流大会正式开始!” 他这话说完,早就安排好的馆内侍者就带头领先鼓起掌来,这还是早前太医署内部开会之时,李三娘提议的。 用李三娘的话说就是:“鼓掌这事,一是给咱们自己个儿打气,二是让其余人等跟随行动,这才有参与感,好让咱们接下来的部署能被人听到心里头去。” 果然,就像李三娘之前预想的,馆内侍者领头鼓掌了,其余人等,不论是医师还是平民,那都一个个的跟着一起若有所得的鼓起掌来。 如此,这气氛不就起来了么? 十几息过后,敲锣的侍者数着时间,再次敲响铜锣,有那想得明白的人,随之也放下了手掌,安静下来,等着台上还在站着的王署正讲话。 有一有二就有三,从众之下,其余人等也停了下来,内馆之中也就逐步再次安静了下来。 王署正这才再次高声说:“多谢诸位能来参加太医署的这场医师盛会! 接下来,将由太医署的宁医正、孙医正、李医监与你们讲解交流会的安排。” 王署正下了台来,再次登台而上的就是宁医正,宁医正在台上呆了大半个时辰,主要是讲了接下来一个月里这医师交流会的几大项目。 前五天为太医署近来瞩目医技展示,再五天是应邀而来的各地名医的精巧医技展示,比如师从孙思邈的弟子这次就有应邀而来; 西域那边的巫医,还有大食国那边也通过鸿胪寺来参加这场交流会了; 中间十五天乃是太医署举办的医师竞赛,这内容包括:同患开方、金针术、金创接骨、小儿、妇人女娘同病救治、疑难杂症诊治; 最后五天则是太医署印书发放、下级联盟进学、妇产分堂建立、平民成药问题的讨论与解决。 未等台下众人从宁医正的话里琢磨出什么来的时候,下了台的宁医正后边紧接着的孙医正就大步流星的登台了。 作为太医署里疡医科总领,又有早先的西域国战对东突厥之中保住了大半受伤兵士的性命的功劳在身,孙医正作为军医掌官上台后不过就说了一句话:“金创接骨比赛之中得胜的医师,若有意可进疡医科做医官,若是好料子,三年内可升官。” 这一句话说完,孙医正对着台下众人行了一礼,就下了台去。 他倒是有这个底气,盖因着往后用到疡医的地方还多着呢。 别看大唐与东突厥的那场国战胜了,现下在南地的那场战争也差不多到了尾声。 但明显的,往后大唐对外扩张是肯定的,那就少不得得派兵,只要派兵就避免不了战争,只要是战争那肯定有伤亡,就少不了疡医科的医师。 如此,有真本事才是最重要的。 孙医正那话就是拿高官厚禄这等利益来引诱有志者前来啊。 要知道,正经走医官这路,三年就想升官? 做梦去吧,医官想升官,少说得七八年上,就算是再快,那也是得磨上个五六年来的。 李三娘这么多年下来了,哪怕是在太医署单独管理一摊子事务,不照旧还只是个七品官么? 但是,现下正是需要用疡医上战场的时候,如此就得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了。 自然得走快道,那心里有抱负的,又有能为的,说不得真的会来一试。 孙医正下台了,李三娘也不拖沓,她和孙医正对视点了点头后,就也一步步登上了高台。 她也是先对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就直接开了口。 离得高台近的人自是能瞧得见李三娘那嫣红的嘴唇,知晓这是个女娘。 离得远的该是看不清什么的了,不过当李三娘一开口,哪怕远处的人听不清,也知晓这是个女娘了。 毕竟女音声高、调高,相对男音也更细腻柔和些,只要耳朵没问题,一般人都是能分辨出来。 “在下李明芳,于太医署内掌妇产堂等一众事务。 今次这交流会上我会亲自登台为诸位展示剖宫产,有意者尽可那日前来围观。 且妇产堂广招女医,各家若有良才,尽可前来一试。 圣人对妇产堂大家赞赏,此举尽皆为我大唐千万家保平安,又是我大唐未来人丁兴旺的基础。 虽不比疡医科三年可升官,但有本事的女娘来了,我定保其五年内升官!” 李三娘放完话也就再次行了一礼后下了台。 她这话一说完,满场竟是惊诧声,其一自是她说的那可保有本事的女娘五年内升官一事,但更多的乃是她提到当众为人展示剖宫产这事! “这,这,这如何使得? 哪怕那妇人之夫应允,可,可这还是,还是不应该啊!” “剖宫产? 这意思是说要把肚子刨开,把那胎儿从肚子里拿出来? 那这妇人可还能活? 怕不是活不了了吧?” “一派戏言!怎可当真! 老朽断断不信那女医官敢做能做成这事来!” 李父李二兄坐在人群里头听着旁人那不可置信的议论声,心头不禁有些想笑。 李二兄与李父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二人都想起了当年李家院子里的那几头带崽子的母猪来了。 回家,今日不更新。 我表弟从外地回来工作了,今晚去给他接风,估计会玩到挺晚的,今日不更新了。 第864章 剖宫产这事? 李父和李二兄两人跟着众人听从侍者的安排有秩序的从内馆之中离开,因为人多,他们父子俩人在外等露珠儿与宋茯苓、老十、秋香以及李母、李大嫂李二嫂他们足足等了两刻钟才等到。 “咱们先家去吧,三娘估计还有事要忙。” 李父对众人这么一说之后,宋茯苓和秋香两人对视一眼后,秋香对李父拱拱手道:“我和茯苓还是得返回去找三娘子来,到时候我们一块儿家去接露珠儿。” 露珠儿对着秋香笑了笑,微微点头应下。 李父自也是理解的应声,最后宋茯苓和秋香返回去寻李三娘去了,李父他们走了一个街口后才又雇了一辆马车一起家去了。 回家的路上,因为此处人多车多,行起路来难免就要慢了不少。 走得慢了,街边的人们说话的动静也就随风飘进了车厢里头去了。 李父捋着胡子听外头的民众讨论这医师交流会的事儿,人们说得不过也就是那几件事罢了。 一是这太平公主来观礼; 二是武帝派人送来了圣旨; 三是这医师交流会要广招贤才,三年内可升官的那种; 这第四么,就是李三娘这女医官说要当众演示剖宫产一事了。 时人的娱乐活动其实也不算少的,只不过这听说书或者听曲,亦或是平康芳李找家楼子看西域胡女跳舞什么的消遣,都属于小有家资的人才能做得起的。 平民能在街边看个耍戏,茶馆自门口站着听里头说书人讲上那么一耳朵,就已经算是消遣了的。 因此,这与人相聚说些八卦倒是平民之间人人都能参与的事儿了。 如是,那今儿个下午进了内馆里的平民一出来,可不就逮着人就说稀奇去了。 这一说自然就要把最劲爆的先说出口来,那李三娘在高台上说得剖宫产一事可不就是最引人瞩目的事? 李父透过撩开的车帘看着那肥壮的男子对着旁边的人指手画脚说着话的样子,不自禁的就笑了两声儿出来。 这突兀的笑声让李母他们很是有些无措,倒是坐在车辕上和车把式一起的李二兄听到这声儿笑心里有些了然起来。 “阿耶,可是又想起三娘在台上说得那剖宫产的事来了?” 李父“嗯”了一声,李母不解就冲着车辕上的李二兄问:“你们父子俩这是打得什么哑谜?” 李二兄也是先笑了两声儿后,这才转过身去对着车厢里头坐着的几人解释:“......他们大概都以为三娘是真要抬个妇人上台去,就是我们身旁那些医师,不论老少,也都惊诧非常。 阿耶该是想起大嫂生小六的时候,三娘往家里买的那几头带崽子的母猪的事儿来了。 这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家人在对这天医师交流会的开场之事说着话的时候,唐明月一家人也从崇文馆内出来了。 唐明光见只唐明月一人过来,就问:“如何?弟媳妇没和你一起过来,可是还要忙? 要不,你留下等她,我先带着他们回去?” 唐明月摇了摇头,“不必了大兄,我去找了雁芙,她还有事务要忙,估计还得等会子才能出来。 咱们今儿个也别回家去吃了,这天还亮着呢,离那坊门关闭还早着呢。 咱们就直接去外头找个食肆边吃边等雁芙就是了,回头她一个人归家我心里不放心。” “要不,咱们今儿个干脆别回家了? 我看今天这个架势,怕不是明儿个不用亮天,就得有人来这崇文馆外头排队来了。 哪怕咱们都是医师,能从那侧门进去,就还是不怎么保险的吧? 不如,今晚咱们在这儿找个客栈住下就是了。” 唐明星的话可是给唐家十几人提了个醒,他的话音刚落下,就有人随之应和下来。 “是啊,二郎这话说得有理,今次来长安可是不亏,就是今天这一遭已是满足了。 往后竟还是有一月这般的盛会,我都等不及明日来了。” 最后,还是唐明光大手一挥,先拉着众人好不容易在外头找了一家还余有的两张桌子坐下,给每人都叫了一碗热汤饼不说,还叫了五斤炖羊肉。 等食得间隙,唐明月想了想还是说:“我不成,我等雁芙出来了,就还是得家去。 我家大郎二郎虽说有婆子照料,我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总得家去看看去的。 不过,二兄若是有意,咱们现下就出门瞧瞧客栈可是有空房,早早订上的好。” 唐明星是真不想回去了,虽说唐明月陈雁芙夫妻二人给他们提前赁的房子很是不错,小二进的院子,里头还带有一口水井,样样都是便宜的。 但他心里实在是不想浪费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来了,从永平坊跑到这崇文馆来,坐马车少说可得小半个时辰来得。 唐明星心意定了,这就站起身要拉着唐明月出门找客栈去。 剩余的人里,是唐家旁支的表兄弟里就又有一人站起,说要随唐明月他们一块儿去。 可不到两科钟的功夫,几人的汤饼端上桌不过一会子而已,还冒着热气呢,唐明月他们三人就回来了。 唐明光一看唐明星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必定是没订上房的。 “可是订房的人太多,早就没了房间?” 颓丧着脑袋坐下的唐明星抬头看向唐明光:“让大兄说着了,三弟带我去的那两家大客栈,全都满客了。 倒是出了客栈,有人上前来打听的。” 唐明月接着唐明星的话说:“是周围居住的平民来打听可是要赁房住的,该是看客栈都满了,想赚些小钱的人家。 我不敢随便信,就婉言谢绝了去。” 转过头,唐明月对着唐明星道:“二兄,今儿个你们啊,还是同我一起归家吧。 大不了,咱们明儿个赁上两辆马车,早些着出门就是了。” 几人吃过饭食,唐明月瞅着时间差不多,就提前出去寻陈雁芙去了。 留在食肆等人的唐家人不免就讨论起了今儿个所见,唐明星当先提出:“那女医官说要当众给妇人剖宫产一事,可是真? 先不说这事的真假,只这想法,倒是与故去的三叔祖想得一样了。” 唐明星说过这话后,就去看那个还在抱着汤饼碗喝汤的唐家十三郎。 第865章 引人瞩目(感谢 妮语的月票~) 唐家十三郎是唐家分支三房的嫡幼子,与唐明光他们差得岁数不小,唐十三的年岁与唐和平(唐明光之长子)差不多,也就比唐和平大不了几岁。 唐家三叔祖少时聪慧,素有才名,要不然他一个分支的子嗣也不能攒下那大半的家业下来。 其人走的行医路与唐明月他们三兄弟的祖父格外不同,三叔祖走得是给富人瞧病的路。 用三叔祖在世的时候的话说就是:“我生来爱享受,脑子又机灵,若是只为了给常人瞧病挣那几个钱,岂不是浪费了我这般好用的脑子?” 是以,三叔祖只给富人瞧病,诊金起步价五两银子。 不过,他倒也不是就那么一言难尽。 三叔祖改进和首创的不少药方,都是全部无偿的分享给了唐家其他人的。 唐家人用此方给人瞧病也就收个药材钱,如此,也算是惠及所有人了。 而唐明星说得李三娘这剖宫产的想法与三叔祖一样,盖因着三叔祖他晚年续娶一房妻室,也就是唐十三的亲阿娘。 唐十三出生之时,乃是其亲阿娘的忌日。 是的,三叔祖这续娶的妻子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了,废了大力气生下奄奄一息的唐十三之后,就血流不止那么去了。 得亏唐家乃是医药世家,这好药加上精心照料,才把唐十三从鬼门关救了下来。 也是唐十三要有五岁那年,三叔祖提出了剖宫产的想法,说是妇人难产,无非就是胎位不正或是妇人体弱无力,无法单独生产么? 那么,就透过外力,直接剖开妇人的肚子,把孩子拿出来就是了! 过后,再给缝上肚皮就好么。 三叔祖这想法在唐家其他人看来自是异想天开、枉顾人命的。 不过,三叔祖自来这性子就不是听劝的,他过后不仅找了猪来试验,还买了羊、狗、马,全都来试验了。 好家伙,这么一连串试验下来,倒是只有怀了崽子的狗活了下来,剩下的都死了。 可只这狗活了下来,也给三叔祖高兴的不行,对唐家其他人说,他就是没掌握窍门,若是多练练,人肯定也是能行的。 这人自然是不可能是给他练手的,那个时候三叔祖也年岁大了,未等唐十三长大,他就去世了。 唐十三因着自小体弱,就是药罐子里长大的,好不容易这几年体壮长大了不少,就有了爱吃这个毛病,只要是自己碗里的,他必定是要连碗底都舔干净的。 茫然的放下汤饼碗,唐十三面对盯着他看的唐明星眨了眨眼睛,又伸出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汤汁,打了个饱嗝儿,这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二兄这话说得没错,阿耶活着的时候确实做过这事。 当年我约莫是七八岁,阿耶给那母羊下药的那碗药还是我熬得呢。 不过,那母羊过后就死了啊。 后头,倒是有只带崽子的母狗经过阿耶剖腹之后活了下来,只是也不过就活了一月不到,还是死了的。” 唐十三这般说完,就睁着溜圆的大眼睛回看唐明星。 唐明星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唐明月携手陈雁芙回来了。 唐明月就又给陈雁芙叫了一碗汤饼,想着就在这儿吃了得了,省得回家还得开火了。 “阿芙,你就在这儿吃热乎的,大郎和二郎他们的,咱们等回家了,在街口买上几碗带回家就是了。” 陈雁芙自是点头应允,转过头,唐明月就去看自家大兄二兄,脸上的表情就是在问:“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唐明光就把刚才几人说得话三言两语的说给唐明月听了一遍,在旁本来没想插话的陈雁芙听着这些,脸上的表情就有憋不住了。 “噗嗤”的笑出了声儿来,“阿芙?” 对着唐明月摇摇头,陈雁芙就还是没开口说些什么。 唐明星的眼睛倒是亮了起来,他兴奋的看向陈雁芙问:“弟媳妇可是知晓那李姓女医官所说这剖宫产是如何?” “啪啪”两声是唐明星自己合十拍巴掌的动静,“啊!你必定是知晓的! 你们这关系不就是上下属么? 那妇产堂里是不是也有这般的事? 快,弟妹快与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来?” 陈雁芙看着这桌面上十来双眼睛都看着自己,也是有些头大,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兄长,我确实是知晓是如何,不过,我还是不说了吧。 反正,过后几天你们也能当场瞧见。 如今我要是说了,可不就破坏这神秘了? 再说,我毕竟是给人当差的,实在不好给人拆台啊。 非是我信不过兄长们,只,这......哈哈,还是到时候你们自己看吧。” 陈雁芙都这般说了,作为兄长,唐明星他们自是不好继续逼迫弟媳妇说出个一二三来的。 在众人的热烈期待中,第二天很快就到来了。 因着这崇文馆里开医师交流会的事,可很是让崇文馆周边的食肆、茶摊子、酒馆、客栈狠狠赚了一笔,就是那拐着篮子来回卖小食的小商贩,给人跑腿的孩子也是没少挣。 也真的有人更有头脑,早就在知晓崇文馆内会开医师交流会的时候就提前于周边包了客栈乃至酒楼包间了。 周阿翁就是这般的人,他早年是个走商,去过江南,去过西域,为了挣钱,那当真是刀口舔血,一头骆驼牵着,跟着同乡三五人就敢往从未去过的大漠而去。 不过,也正因为他这拼劲儿,好歹是攒下了一份家业来。 后来年岁大了,有了孩子,就再不敢出去拼命去了,遂开了个杂货铺子,有了个安稳营生。 如今也是做阿翁的人了,膝下有两个儿子,儿子娶妻又给他生了五个孙辈,端是其乐融融的好日子。 因此,手里有点子闲钱,又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周阿翁就爱去凑热闹,爱上街听说书的,爱和走南闯北的人搭话,就爱听那不一样的。 这不,早在崇文馆内里叮叮当当动工的时候,周阿翁就托人打听了起来,也就知道了太医署这医师交流大会的事。 然后,直接就在附近有两层楼很是阔气的客栈包了一间房来,就等着到时候参与医师交流会这等盛事来的。 第866章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感谢书友的月票~) 周阿翁安稳的在包间里头吃着自己的早食,不过一会子,就有敲门声响起。 周阿翁身边的老仆上前开了门,就见一约莫十三四岁上的少年郎走了进来。 这少年郎虽然穿着简朴,还打着补丁,但衣裳干净,眉目清明,瞧着就是个好样儿的。 少年郎在离着桌子三步远处站定,他对着周阿翁行了一礼,见周阿翁向他看来,这才微微躬身低头开口道:“东家,我在外头仔细瞧了,那穿着官袍的郎官们已是从侧门进去了。 东家特意叮嘱我看的那女医官也是一道儿进去了的。 侧门专门给医师走的道儿现下约莫排了得有七八十人了。 东家放心,阿贵今儿个不到五更天就去排队,我上来前刚去看了,阿贵排在第八位上,前头第一个排的是张记绸缎铺家的伙计,第二个是刘记......” 像周阿翁这般有心眼的人自然是有的,现下那崇文馆门外排得队已然都到了街尾去了。 唐家十几口人一到这条街面上,看到这呜呜嚷嚷的满哪儿都是人的时候,唐明星不禁感叹:“我还以为咱们是来得早的呢。 瞧瞧,瞧瞧这队伍都排到街尾去了,这人可真多啊。” “幸好,幸好咱们是医师,能从那侧门进。 若是和这些人一起排队,怕不是夜里不要睡了,直接就地排着了的。” 唐家人和陈雁芙他们一行十几人足足挤了一刻多钟的功夫,才从排队的人群挤出来往崇文馆的侧门去。 得亏太医署规划的好,这侧门虽然没正门大,但也不算小了。 昨儿个只安排了一个侍者并四个兵士守门查验,今儿个唐家人排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到了近前才发现,这是分了两个查验点,由两个侍者八个兵士守门查验的。 几人刚查验好,陈雁芙和唐明月说了两句话,对着唐明光他们点点头后,就疾步往内馆后头的偏殿去了。 陈雁芙刚一进去,就有侍者过来引着她过去找李三娘。 “阿芙姐姐来得正好,快帮我瞧瞧这流程,可有需要改的地方?” 忙碌的时间总是流逝的最快的,在偏殿这边一项项的比对着今日这医师交流会的安排的李三娘,听着前头那内馆大殿里越来越大的声响,心里难免就紧张了起来。 陈雁芙看着李三娘那紧皱的眉头,不由得伸手想要去抚平。 “三娘子今日何必忧心? 咱们妇产堂的展示少说也得两天后才能上台去,今日该是针灸科的事,我看宁医正特特把江家五郎请了过来,想必是做了万全准备的了。” 李三娘叹了一口气:“唉,万事开头难,若是今儿个这个头没开好,等轮到咱们妇产堂上台,哪里又能好了? 我还想着趁着这个机会,给这些各地名家医师瞧瞧女医的厉害,想着让他们回家去了,也能放手自家女娘出来做事呢。” 陈雁芙自是明白李三娘的意思,她再次伸出手拉起了李三娘的手腕子,温柔的看着她轻声细语道:“三娘,三娘听我一言,莫要忧愁,你昨儿个说得那话,可是引得人好生遐想,他们啊,个个都对你的出场充满了期待。 就像你之前说得,有争议才能引人注意,才能让人记住,才能达到咱们的目的不是? 我家明月,还有从老家的兄长们可是个个都对你昨日之言很是上心的,你就放心吧。” 不论李三娘再是如何担忧,这到了时间点,该敲的锣鼓也是得敲响的了。 自然还是王署正先上台讲了话,然后隆重介绍了高宗时任职太医署署正最长时间的江医师的孙子江家五郎江行,最后才请了江行上台来。 江行的名头自然是赶不及其祖在世的时候,毕竟江署正当时可是为高宗扎过脑袋的,最后还好生从太医署卸职归家的。 要知道,宫里给人治病,治好了是应该的,治不好轻则罚俸贬职,重则可是要丢命的来。 江署正当时不仅仅是坐到署正一职,还因为一手卓越的金针术很得高宗属意,是高宗时任职太医署署正最长的人。 而这江五郎乃是江署正的第五个孙辈,也是江家继承江署正金针术最为厉害的一人。 王署正也是废了不小的力气才请了江五郎来参加这医师交流会,让其登台演示的了。 上了高台的江五郎对着众人行礼之后就站定了,倒是跟着一起上台的宁医正站在一旁高声道:“诸位,想必诸位之中必定有习金针术的医师,也必定有患有头风的人。 现下为了展示江医师的金针技法,有请五位医师和五位患者登台! 若是有意者,尽可对过道上的侍者示意。” 宁医正的话音刚刚落下,这内馆就“哄”的一声议论开来了。 “这,这......竟是这般开场?” “再是没想到是请了江五郎来!” “哟儿,这位兄长,这江五郎是甚来头?我在长安竟是没听说过。 兄长能否多说两句,为在下解惑?” 那人得了这么一句捧,自是乐得给人详说这江五郎的来历。 而宁医正所说,还需要患有头风的人上台演示,就惹得满场平民激动不已了。 周阿翁带着老仆坐在正对着高台这边的第十七排上,虽然上了年纪,但周阿翁这目力当是与青年时的自己毫不相差。 这耳力也是好好的听到了宁医正所说,然后,周阿翁就起了心思。 周阿翁早年走商,当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在这其中他就有这头风症,发作起来是真的要人命的。 疼得周阿翁这般的老汉躺在床榻上是一动都不敢动,恨不得拿个锤子把脑袋砸了去。 周阿翁一听要找头风患者,心头想着他过往在治头风上也是花了不少钱财,找了不少医师,就是长安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医师,那都是一个个都看过了的,汤药更是吃了不少,针灸也是试验过的。 但这么些年下来,最多也就是发作的不那么频繁罢了,尚未根治的啊。 而今,周阿翁听着下头那离得近的医师说台上的江五郎的家学渊源,心里头就很是意动:“这可是在宫里给圣人治过病的人家啊,那家传的金针术必定是比常人要厉害的吧?” 第867章 大开眼界!(感谢 甲乙风的月票~) 周阿翁甚是幸运,这满场示意侍者想要上台做那被演示的患者的人少说也有不下几十位。 最后,只选了五位,而这五位之中就有周阿翁。 被叫到台前的五个会金针术的医师和五个患有头风的患者全都心情十分激动的等着自己上台的机会。 宁医正在台上让侍者一位位的请了会金针术的医师上台,并一一为五位医师做介绍。 而这五位医师里倒是有李三娘的老熟人,就是当初李三娘参加长安医药联盟考试时结识的有一手金针术的乌孙金,他现下乃是妙真堂下的坐堂医师。 剩下四位,李三娘也对其中两位年岁较大的人有些印象,但并不算相熟,这二人乃是之前被高掌事介绍认识的。 长安城里的人可能对于江五郎的名声不那么了解,但他们一听乌孙金的名字,台下的人群里就有一阵议论声响起。 如此,就可见乌孙金这位以金针术在长安城里出名的医师是货真价实的了。 同时,这般随机挑人上台,也是为了向台下众人证明,太医署弄这一套可是没有套路的,真真的都是真实的。 要知道,任何一个医师,只要还想以后继续行医,那必然是不敢作假的。 “好了,诸位,这医师都介绍过了,咱们现在有请江医师为诸位展示一套针法。” 此话一出,别说台下众人,就是台上的几人也很是惊讶。 “这展示针法,要如何做?” 然后,按着预先准备好的道具,侍者们抬着一一人多高的木架子上了高台。 就见侍者把木架子放在了高台中央,然后于木架横梁上挂上了一个椭圆形的纸糊的好似灯笼的物件。 “此物正是模拟人头,乃是用邹记蝉翼宣裱糊。” 到了江五郎出场的时间了,他先是对着台下众人行了一礼,又对着台上的五位医师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道:“接下来我要展示的这套针法,乃是家祖于宫中任职时首创,主治偏头风。 首要一点就是下针要疾......” 江五郎一边说,一边在一旁铺展开的自己的金针囊袋里取针,细如发丝的金针若不是离得近,且是看不清的呢。 说到“疾”字,就见江五郎迅速于天冬穴(我瞎编的)上下针,然后不过一息的功夫那金针就只能看到个尾巴了。 如此,江五郎一边讲解一边下针,只见那木架上悬挂的球上现下就扎了十数金针来。 台上的情况估计也就正对高台的前三排的人能看得最清楚,往后的人碍于目力有限该是不怎么看得清的。 不过,这一点太医署早就考虑到了,因此,他们安排了数十侍者,在过道上来回走动为看不见高台上内容的人进行讲解。 看不见不要紧,但参与感要拉满。 一刻钟后,江五郎的这套针法才展示完成。 乌孙金等人在旁看了这么一通,心中其实并不觉得江五郎有多么厉害,毕竟江五郎所讲的那些不过就是金针术的基本针法罢了,顶多是这下针的手法和穴位定准每位医师都有所不同。 可等侍者上前把那糊着薄如蝉翼的蝉翼宣从球状物上的连接缝隙处一点点揭开,一共揭下两张蝉翼宣来,并重新悬挂在木架上,然后有一侍者点了灯对着这两张蝉翼宣一照后,透过光,众人这才大吃一惊! 那蝉翼宣上竟是基本看不见什么小孔的! 之前江五郎下针的手法台上的众人皆是有目共睹的,如今这纸上竟是如此平整无暇,很是能说明江五郎是真的有些技艺在身的了。 宁医正早就预想到众人会被震惊住的情况,因为当初王署正去请了江五郎来长安时,他也跟着在场,当时江五郎也展示过这般神乎其技的金针术。 宁医正早就被震惊过了,他出言惊醒了乌孙金等人,然后一抬手,就又有侍者上前挂了一模一样的球于木架子上。 “诸位医师,不妨也上前来一试?” 乌孙金在看过江五郎下针过的蝉翼宣后,已然是明白自己的技艺与其是有差距的了。 但是他仍旧想要试试,他想知道自己与江五郎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因此,乌孙金打开了自己的金针囊袋,率先示意宁医正他愿意一试。 这会子,江五郎下针过得那两张蝉翼宣已经被侍者送下了高台,往台下众医师坐的位置上传递了。 乌孙金之后,又有一年轻的医师想要一试,宁医正自是也满足了他的意愿。 结果不言而喻,乌孙金他们所下针的蝉翼宣在灯光下,有很是明显的孔洞,哪怕那孔细小,可也还是不如江五郎的手法高超。 而一直等在台下的周阿翁看得也很是清楚,他虽然不懂这有什么道理,但他可是看得分明,江五郎那金针术定是最厉害的! 如此,周阿翁不禁就十分期待待会子自己上台后,能被江五郎诊治,从而让自己这折磨人的头风症彻底根治住,解除他的痛苦来。 正当周阿翁这般想着的时候,就听台上宁医正开了口:“既然咱们已经验证了江医师的金针术,那么接下来就让患有头风症的人上台来,请众医师一起为他们诊治。” 周阿翁有些激动的跟着侍者的引领和其余四位患者上了高台,侍者搬了椅凳让周阿翁等人一一坐下。 然后宁医正就宣读了面对五位头风症患者的诊治流程,先让以乌孙金为首的五位从台下随机选出的金针术医师诊治,写下药方,并写下自己要如何施针。 后再让江五郎和台下的早先预备好的十位医师为这五位医师的药方和诊方评定,从中为每一位头风症患者选择出最合适的一位医师来。 再征询头风症患者的意见,若是他们应允,那就由这位医师下针治疗,为期一月,哪一位医师的治疗效果最好,则是胜者。 “胜者可头一个接受江医师的针法指点,并得一本来自江署正编撰的《金针要典》。” 周阿翁听着这安排,心下很是失望,他本以为会让这位姓江的医师给瞧病来的,哪里想到还是让其余的医师看诊。 不过,周阿翁也是会安慰自己的:“好歹都是出名的名医,过往也都是我见不着的呢。 这就好,这就好。” 第868章 伦理道德与现实需求碰撞的火花~(感谢 暮光者的打赏~) 接下来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耗费了一个多时辰,赶在午时之前,五位医师可算是把自己满意的诊方交了上去。 这会子宁医正也再次登台开口告知众人:“今日面向非医师的展示已经结束,还请诸位有序的在侍者的引领下退场。 下午是医师专场,恕不接待非医师。 不过,诸位明日请早,明日上午仍旧接待非医师参加大会。” 台下的非医师的平民及家属难免是会有些抱怨的,但宁医正这话说得明白,再说有那通情达理的人也明白,这大会本就是为医师办的,又不是为了玩儿的。 这办正事的时候,让非医师的人离开倒也很是能理解的了。 大部分平民议论纷纷的离场的时候,宁医正却是在和周阿翁以及余下的四位患有头风症的患者解释。 “今次你们也看到了,这登台的医师个个都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若是你们同意,那咱们就签了文书,从今日下午开始让这五位医师为诸位诊治。 为期一月,分文不取。 若是最后没有治好,自有江医师上手。” 周阿翁本都息了自己能被那有名气的江五郎看诊得希望,这会子又听宁医正说,这治不好,还能再请江五郎上手诊治,哪里能有不愿意的? 周阿翁当下直接拱手对着宁医正直道:“我签,我签,我愿意。” 有周阿翁一人当先应允同意,其余四人之中的两个老者也紧跟着出声应允了。 宁医正见那两人犹豫不决,倒也没上前催促,反而是开口说:“无妨,这本就是该深思熟虑的事,明日之前再给我回答也成。 若是不同意也无事,我们自会再去寻一患有头风症的人。” 听了宁医正这话,那瞧着约莫是有四十余岁的妇人带着些许忐忑和试探看向了宁医正,她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问:“这位郎官,老身患有头风少说也有二十年,当真是叫这病症折磨了大半辈子来。 若是医师里头那江医师的金针术最为出众,可否让我等先由那江医师诊治?” 周阿翁心里本来熄灭的小火苗,让这妇人一说,就又噌的一下子复燃了起来。 不光是周阿翁,其余三人也都用带着希冀目光的眼神看向宁医正去。 宁医正捋着胡子对老妇的问话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早先他们在太医署商议这医师交流会的流程时,就已经预想到了会出现的各种问题了,也对这些问题商议好了解决办法。 宁医正对着这老妇笑了笑,然后温和的同她解释道:“江医师是被我们太医署从江南请过来的,这为期一月的意识交流会他大概都是没空给病人看诊的。 若是你想单独找江医师看诊,怕不是得等我们这交流会办完了才成。 另外,这一个人一个病症,虽都称为头风,但其实各不相同。 说不定哪儿个医师的针法更为好用的。 乌医师等人也是技艺精神的医师,虽然手法上现下赶不及江医师,但在治病上也不一定会比江医师差。” 宁医正的这一番解释,老妇脸上的神色看样子是没有听进去,倒是周阿翁听着这话,觉着宁医正说得没错。 “就是,哪怕是那乌姓医师都是我过往请不着的名医呢,今儿个老头子我运气好占了便宜,那就很不错了。 很不必非得要那江医师瞧病啊。 再说了,太医署的人不是说了,到时候若是治不好,还是能让江医师看诊的么? 那还有啥好担心的呢?” 最后,到底那老妇没同意签这契约,其余四人包括周阿翁在内盖都是签了契约摁了手印了。 这一起子事盖都有太医署里的针灸科去管,李三娘这会子正带着秋香和宋茯苓和孙医正他们四五个疡医科的医师在偏殿一块儿说话呢。 疡医科的黄医师(第776章出场)这会子端着茶杯做的板板正正的,但面有忧色的看向孙医正:“孙医正,这明儿个能行么? 若是,若是如我当初那般,怕不是会引起众怒来得。 到时候,那些人说不得会发生暴乱来,咱们是不是和金吾卫说一声,再去借些兵士来啊?” 黄医师就是当年因为醉心于人体解剖而夜半去挖人坟头想要偷尸不成,却正正好遇上了夜半来给祖辈上坟的孝子贤孙,被人抓到了京兆府,挨了一顿鞭子,罚了不少银子,才被长安医药联盟给保了出来的那个黄医师。 黄医师后来就被孙医正给招进了太医署疡医科去了,正是因为黄医师对疡医一道的求真以及敢于为了了解人体而去犯大忌讳的精神打动了孙医正。 因为自从李三娘把人体解剖一道教授给了孙医正他们后,经他们于东突厥一战之中实验,当真降低了受伤兵士的死亡率,极大的提高了兵士的存活率。 孙医正他们就知道,李三娘所说得那些都是真的有用的! 如果利用死人的尸身练习熟悉,可以让医师的技艺提升,从而保证战场上受伤的兵士的性命。 那么,就是犯大忌讳又如何? “我知晓你的担心,但咱们这一道本就经了圣人的允诺的了,这是其一; 其二是,咱们本就是为了提升技艺来救人的,东突厥一战,不早就给咱们证明了么? 第三,”孙医正看向一旁坐着的李三娘,“就像李医师之前给咱们提的意见,咱们这一直用得除了无名尸之外,就是战场上那些死了和活着的战俘了。 那战俘咱们虽然用他们实验了,可最后不也是给他们治好了伤,让他们好好的活着了么? 若是有人对此有看法,我倒是想问问他们,咱们大唐将士的性命难道不是命? 没将士们上战场拼死,哪里有他们在长安城里说人长短?” 李三娘在旁听着这些话,心里不自禁的就想到了明日的开场:“到时候,怕不是真的会引动一场动乱。” 可这又是不得不展现给中众医师的一面,李三娘遂跟着孙医正话尾说:“孙医正,我倒觉得黄医师言之有理。 咱们着实是该和金吾卫说上一声,请署正去借些人来镇场子的好,以防万一。” 第869章 利益相关的兵部来人了。(感谢 657muzi的月票~) 不论李三娘和疡医科的众人如何担心,这第二日疡医科的专场还是到来了。 周阿翁当真是运气好,他昨日下午再去崇文馆时,就被分配了乌孙金为专管他一人的医师。 头风症这病发作起来当真是苦痛难忍,哪怕是患病这么些年了,周阿翁仍旧是对于发病时的疼痛而心生恐惧。 虽然现下并未在发作期,但昨日下午被乌孙金扎了那么一遭后,周阿翁竟是觉着自己的脑子相比往日轻快了不少去。 “也不知这是我自己个儿心里觉得,还是真的,反正是我觉得身上很是轻快不少啊。” 周阿翁坐在茶摊子上,对昨日一起被选上台的另外三位患有头风症的患者这般说。 穿着青绿色襦裙的中年妇人带着自家小儿坐在周阿翁对面,她听了周阿翁所说很是点头应和了两句:“可不是么? 给我诊治的那位王医师当也是有本事的人,被扎了那么一通后,我当下就觉得自己这头清爽了许多。 我想着这第一次都这般的有效,想必下次能更好来。” 另外两人,一个是和周阿翁差不多岁数的老翁,另一个是和这中年妇人差不多年纪的妇人。 这两人话少,不过也是自觉周阿翁和中年妇人说得有理,坐在一旁点头附和。 周阿翁难免就想起昨儿个拒绝签文书的那个老妇来了,“那位妇人没答应,想必是有门道,能请旁人来治的吧? 老翁我往日里哪里敢想自己能有福气选上被那般厉害的医师诊治? 太医署这大会办得好啊,办得好。” 周阿翁几人正说着话的时候,一十三四岁,昨儿个给周阿翁跑腿的少年郎就又来到了跟前儿。 少年郎先是行了一礼,然后语速极快对周阿翁回复道:“东家,今儿个实在不同。 前头有不少穿盔甲的兵士往这边来了,还有骑着大马的金吾卫。 这还不算,听从那边过来的人说,似是有不少武官骑马也往这边儿来了。” 周阿翁等人一听少年郎这话,难免不是有些心惊。 他们倒不是害怕会有什么暴乱发生,这可是长安城的崇文馆,怎么可能有那不长眼的敢在此处撒野? 他们惊讶的是,一个医师交流大会怎么会有武官前来? 且怎么又会来许多兵士? 要知道,昨日他们在崇文馆正门外排队进去的时候,本就有不少金吾卫和巡街捕快在来回行走维持秩序,并震慑宵小之徒的了。 昨日他们早已经惊讶过此处兵士的数目不算少了,可如何会今日还要来更多兵士? 周阿翁觉得此事蹊跷,怕不是今儿个还有大事要发生。 因为怕自己去晚了进不去崇文馆内了,虽然周阿翁早就派了自家铺子里的伙计阿贵去替自己排队去了,但听着少年郎这么一说,他还是赶紧起身,对着另外四人拱拱手道:“诸位,咱们还是赶紧的吧,别到时候进不去了。” 而等周阿翁站在队伍里排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后,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崇文馆开门验身的时间了。 周阿翁站在队伍里头,忽的听到从队伍尾部传来一阵阵的惊诧声。 是人都有好奇心,不少人就都转过头去往街尾去瞧,就见前头两个骑着马的金吾卫开道,金吾卫身后跟着十几匹大马不说,再往后一段儿则是三四辆马车。 周阿翁眼尖,他看见那马车里头有一辆可是双马拉的。 马跑的快,不过一会子这一队车马就从周阿翁的面前呼啸而去。 周阿翁踮着脚仰着头往前头看,虽然看得不甚清楚,但他也瞧出来前头那十几匹骑马的人该是军中人来的。 因为打头的金吾卫兵士下马后,是对着这十几人行礼的,且崇文馆门口自由站岗的兵士上前来为这十几人的马拉缰。 不过,这十几人下了马后,倒是没有直接就从正门进去,反而是站定等着了。 而他们等着的人自然就是后头乘坐马车的那些人了,周阿翁看着那从马车下来的人个个都是穿着圆领官袍,带着官帽的郎官。 在这其中,竟是还有身着红色官袍的郎官! “这是有兵部高官来了啊,瞧瞧,这气派。” 而崇文馆门口早就出来等着的王署正领着宁医正、孙医正以及李三娘他们十几人面对刚下马车的兵部彭侍郎那是赶紧行礼问好。 “哪里劳烦王署正来迎接?” 彭侍郎倒是面子给得足,上来先是捧了王署正一句:“王署正这大会办得好! 王尚书与我说了,太医署这是办得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谁人不爱听好话,哪怕明知道这是奉承话,但谁让这话好听呢? 一来二去的互相吹捧了几句后,王署正这才小手一挥,引着彭侍郎他们往内馆而去。 是的,今儿个疡医科的专场,可是有兵部郎官并十几位将军前来捧场的。 为得就是给太医署疡医科站台! 毕竟上了战场难免不会受伤,那伤了的人,谁又不想活命?谁又愿意留下后遗症去? 如此,太医署疡医科的医师的重要性可不就体现出来了么? 更不要说,之前那场与东突厥的国战,早就证明了疡医科师真的有用的。 近前的还有现下仍旧在南地安南作战的将士们,可是没少受太医署的恩惠。 待得那些兵部的人被迎了进去后,外头还在排队的平民们可算是又有话说了。 周阿翁就听着自己左近的两人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刚才看到的事儿。 “那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吧?瞧着很是英武不凡啊。” “应该是了,那金吾卫可是对他们行礼了呢,该是军中之人。” 这两人的对话说着说着,就有第三人跳出来加入进去了。 “嗐,不用说了,那就是军中之人。 后头那坐马车的你们没看见? 马车里下来的那可是大官,穿红袍子的,少说也是个三品。” 呜呜嚷嚷的人群让这条街很是热闹非凡,不过总算是赶在阳光热烈之前,让这些排队的平民进了内馆去了。 第870章 疡医奠定地位的这一天。(感谢 懒懒西西的月票~) 有了昨儿个打样子,今日众人都有了经验,都听从内馆之中的侍者的引领一一往座位上去坐。 因着还没开场,内馆之中很是人声鼎沸,别说来瞧热闹的平民了,就是那些医师此时也是议论纷纷的。 唐明月一大家子还是坐在昨儿个的位置上,唐明月自是瞧见了正对高台的前面几排今日坐了不少瞧着就有官威的十多位郎官。 当然了,他也发现了,今日这内馆之中站岗守卫的兵士数目与昨日相比也是多了至少一倍来。 唐明光低头小声对着身旁的唐明月道:“瞧这个样子,今儿个是要有事发生啊。” 唐明光抬头眼神点了点离着他们有些远的那些郎官,对唐明月这般示意。 唐明月自是想起了昨夜夫妻夜话的时候,陈雁芙与他说得那些来。 他也抬头往那些郎官处看了一眼,然后他点点头,同样小声回应着唐明光的话:“大兄莫要担心,阿芙说了,太医署做好了万全准备的了。” 在在场众人议论纷纷或是担忧或是好奇的心情中,长安医师交流大会的第二天正式在铜锣声之中再次开场。 照旧是王署正第一个登台,他说了些场面话之后,就点上了台下端坐的来自兵部的数位郎官,自然着重说了兵部彭侍郎的名字。 接下来,理所当然的彭侍郎就登台讲了几句话。 一乍头,彭侍郎自然也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就是夸赞了一番太医署这大会办得好,又说武帝英明,同意了太医署开办这医师交流大会。 然后再说了自己作为兵部代表,对于太医署这交流会的恭喜。 紧接着他这才肃了一整张脸说:“......多亏太医署之前在对战东突厥的国战之中对众多兵士的救治,才能让我大唐男儿为国征战而无后顾之忧! 我代兵部众人对众医师多谢了。” 彭侍郎这话说完,他率先对着一旁的王署正行礼,然后又对着台下站着的孙医正以及身旁那些医师很是郑重的又行了一礼。 而在彭侍郎行礼的时候,台下本还好好坐着的七八个穿官袍的郎官以及骑马而来穿着武人窄袖圆领袍的军中将领也一同起身,朝着一旁坐着的那些疡医科的医师躬身行礼,口称:“多谢了!” 这一幕着实是令人震惊! 别说内馆之中的平民和那些医师了,就是这台上的王署正以及台下的孙医正和李三娘他们,他们哪一个人都是懵的。 谁都没想到铁血柔情,兵部和那些军中将领竟是给太医署做了这么大的面子。 且,李三娘站了起来同孙医正他们一起着急忙慌的对人回礼的时候,她就是能感觉出来,这些郎官和将官是真的真心感谢太医署在战争之中的付出的。 真诚是必杀技! 李三娘这个没上战场的人都对这一幕很是触动,你别说孙医正这般上了战场还亲身救治了不少兵士的人了,那真是肺腑之中都沁着感动了。 虽说这太医署派遣疡医跟随兵士出征打仗,理应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为兵士们保住性命,减少后遗症,但是,这般得兵部和将官的感激,那感觉自是不一样的。 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 太医署做到了自己应该做的,得这般郑重的感谢,往后若是再有战事,岂不是会更上心来? 而兵部和众将要付出的不过就是在今日给太医署的交流大会做个面子,行个礼而已。 这买卖实在划算的很! 当然了,李三娘相信这会子双方都是真心的,你感激我,我感动你感激我,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状态。 彭侍郎说过这些,行了礼后也就直接下了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去。 倒是惹得激动不已的王署正在高台之上又深情的说了好一会子,才宣布今日的交流会正式开始。 未等台下的众人从这兵部郎官和军中将官对太医署感激行礼的这一幕回过神来的时候,孙医正直接登台讲了今日上午要进行的第一项:缝合术的展示。 听了这缝合二字,本就是医师的人倒是对此都有一定的了解,哪怕不是在长安的医师,对此也是知道一些的。 唐明星开口对唐明月说:“这缝合一事我倒是于太医署下印的那书册里头看到过,看书时就觉得这倒是和做衣裳缝被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兄可曾试过?” 唐明星有些讶异的看向唐明月:“先不说我本不精通此道,咱家就是在开方上厉害一些罢了。 再说我就是想试试,又要如何试? 总不能真的找人拿针穿线给人把伤口缝上吧?” 唐明月两手合十拍了一声,“我曾专门拜访过李医监学过此道,不瞒二兄,此道虽是需要天分,但不过就是熟能生巧罢了。 我家中有一套工具,今日咱们家去了,我就拿来给二兄试试,”唐明月看到撇过头来看他的唐明光,就紧跟着说:“还有大兄,以及六郎你们,都试试。” 唐家人说话的空挡,高台上的侍者就已经来回摆好了器具。 同时,众平民和医师所坐的台下过道里这会子也隔着距离摆上了器具去。 周阿翁看着就在自己身旁摆着的这高几,以及高几上头摆着的那一大块子瞧着就是今日早上现杀的新鲜的肉块,心头都是问号,实在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来? 孙医正人不狠话也不多,他说过那话之后,就当台当着众人的面儿开始挽起胳膊上袖子,戴上襻膊于一旁人的帮助下开始洗手和手臂,拿这猪鬃刷子刷手,争取把每一个缝隙都刷洗干净。 这里还用上了刑瑜铺子里卖的带着淡淡皂角味道的去污皂。 然后他就开始穿戴上了那一套染成淡绿色的手术衣,由一旁的人为其戴上帽子、口罩。 这般穿戴齐整了,疡医科的另一位医师则接替了孙医正的位置于高台上高喊:“有请疡医科众医师登台!” 紧跟着这话后从高台后的后殿的入口处就陆陆续续的出来数十位同孙医正一般着装的医师来。 第871章 金创伤可用缝合+酒精。(感谢 咖啡猫的月票~) 周阿翁看不懂身旁这位医师的行动,对于高几上那块带皮鲜猪肉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台下在座的诸位医师,不论是长安城里的还是从长安之外的地方来的,他们看着眼前这一幕幕,心里倒是有了计较。 “这,这该是想要当众展示那缝合技法吧?” 唐明星这般说过之后,就见他们这一块儿站着的那位医师对着离着高几最近的人开了口。 虽说唐明星听不清那站着的医师是说了什么才让那高几旁坐着的医师很是吃惊的样子,但他是能看懂动作的。 只见那本来坐着的医师站起身,从高几上拿起之前侍者摆放好的一把刀,竟是直接对着那块带皮鲜猪肉划了下去。 而这来自站着的展示医师的要求此时此刻也发生在周阿翁身上。 周阿翁很是吃惊的对眼前这只露出两只眼睛来的医师出声问道:“这位医师的意思是要老翁我拿着这把刀,”周阿翁站起身看着这医师,一边问一边伸出手指点了点高几上的带皮鲜猪肉一旁的刀具。“往这肉上划一刀?” 哪怕这医师点了头,周阿翁还是再次出言问了一遍,且是听了这医师开口回应:“对,就是这个意思。” 如此,周阿翁这才敢拿起刀对着这块不小的带皮鲜猪肉横着划了一刀来。 这会子在高台上的孙医正手里那块带皮鲜猪肉则是找了台下来捧场的军中将军来划了几刀的。 至于为何是不止一刀? 那当然是因为孙医正要展示的不止一种缝合技法,这被划的深浅不一的带皮鲜猪肉正是需要多种缝合技法才能更好的吻合伤口的了。 伤口有了,该众医师展示技法之前,高台上的那位医师再次高声出言,就有侍者再次端着托盘走了出来。 本就被这一幕幕给惊讶到了的众人,早就被引起来了的好奇心,这会子见到再次端着托盘从后殿鱼贯而出的侍者,那这好奇心可真的是指接被拉到了顶点。 “接下来,我为诸位特别介绍一物,此物乃是独一无二的对于金创伤患者尤为关键,可以说是救命之药的存在。” 侍者托盘里的放的自然就是出自李三娘之手的秘方---高浓度的酒精! 早前,李三娘把此物的炼制方法书写下来交给了不可先生,后来不可先生靠着此物和兵部搭上了关系,此物也把太医署同兵部连在了一起。 这么多年下来,在诸多能工巧匠的努力之下,现下这高浓度的酒精虽然还不能大肆放开给予民用,但小规模的在军中以及长安太医署用,还是可以的。 今天,孙医正和王署正也是大手笔,那是直接用了真的高浓度酒精来作为展示之用的。 虽说这仅仅就是展示,确实是可以说有些浪费的。 但是,孙医正仍然认为这个时机是最好的向众医师推广高浓度酒精的时间节点。 既然是推广,那必然得用真品,若是用清水来当作高浓度酒精来,哪怕是这般说了,可没了高浓度酒精的那股子味道,众医师又如何会信? 那这推广可就没用了的啊。 李三娘在台下看着侍者的托盘上塞着塞子的小瓷瓶,心中却是在感叹:“这东西现在能扩大生产,还是得多亏了现下还在南地的毕琼岚啊。 若是没有她的种植技术,又哪里有那么多粮食够这般酿酒用的啊。” 李三娘想到了毕琼岚就想到了高产的玉米,她希望现在海贸兴盛的条件下,能尽快的从海外找到玉米这种作物,想必到时候经过毕琼岚的精心培育,不用几年就可以得到高产玉米了。 到时候,这既可以作为粮食果腹,又可以作为酿酒的原材料来,可谓是一举两得。 高台上的医师还在继续介绍高浓度酒精这一被称之为神药的东西。 “......正是因着这药,才能让战场上受了伤的兵士能熬过高热,扛过感染,保住命来。 接下来,将由孙医正以及众医师一起为诸位展示太医署疡医科的缝合术。” 因为自家是五大药商之首的钟离文莲在听到高台上的医师介绍这高浓度的酒精之时,她就知晓这必定是商机之一。 他们这几大药商跟前儿也有一医师正在展示缝合术,这高浓度酒精的气味以及那些看着就打得很是精巧的器具在医师手中好似变戏法一般,没等钟离文莲看明白,那带皮鲜猪肉上的刀痕就一点点的被缝了起来。 钟离文莲听着自己身旁的王家药商感叹道:“神奇,这可是实在太神奇了,竟是只留了线,那伤口真的就像缝衣服似的给缝上了!” 同样被这技法惊讶到的还有周阿翁,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那医师一点点又速度极快的把周阿翁划的那一刀给缝好了。 缝好的带皮鲜猪肉被医师交给一旁早就在等着的侍者,由侍者端着托盘在场中来回走动,给那离着过道较远,瞧不见医师展示缝合术的人瞧瞧。 而高台之上孙医正的那用了至少四种缝合技法的带皮鲜猪肉也被使者放在托盘里端着拿了下去,先是去给兵部郎官和军中将官瞧,然后又转到一旁的五大药商面前去。 这来回展示,少说也有两刻钟的功夫,瞅着时间差不离了,孙医正眼神示意一旁替他讲话的医师。 那医师意会之后就去找了台下的侍者,然后铜锣声就在此在内馆之中响起。 众人早就明白这铜锣的意思了,在听到铜锣声后,他们也就逐步安静了下来。 虽然还是有些人在小声讨论着刚才这医师展示缝合术的事儿,但台下众人也都是在此看向了中间的高台。 如此,那医师再次高声出言:“这高浓度的酒精虽是救命的东西,但此物只可用于皮表,万万不可饮用。 若是饮用定是会灼伤食道,令人致死的! 诸位谨记!谨记啊!” 重要的事要重复三遍,这医师也是真的来来回回的把这话给说了三遍来的,才继续往下说:“诸位,接下来,太医署疡医科的医师将再次为诸位展示缝合术!” 第872章 不过一点子血,还不是人血,有甚不可? (感谢紫狐之灵卡的月票~) 台下众人都还在惊奇于高浓度酒精与太医署疡医科医师那精湛绝伦的缝合术的时候,内馆之中的侍者再次动了起来。 从后殿之中鱼贯而出的侍者这回是人人手中都提着一小巧精致的木笼子,而那笼子之中的活物,可是让在场的众人都没有想到的。 “阿耶,是灰兔子!” 唐和平瞪大了眼睛转过头对着自家阿耶唐明光这般惊奇道。 唐明光的目力虽是不及唐和平,但那提着木笼子的侍者这会子也走得近了,虽然有些背光,但唐明光也看清了,那木笼子里头确实是一只活的灰毛兔子! 唐明光确定了是只兔子,他就目光灼灼的看向唐明月。 唐明月接收到自家大兄这热切的询问眼神,只得无奈的笑了两声:“大兄,阿芙当真是没和我说这回事,我也不知这兔子到底是有何用来的。” 不待兄弟二人就这兔子说出个一二三来,因为兔子的出现而议论纷纷的人群这会子就又听到了敲锣的声音。 锣声响起,人声变小。 站在高台上的医师这才再次开口高声道:“为了更好的同诸位展示这缝合术,接下来我们疡医科的医师会请在场的兵士在这活的兔子身上划一刀,然后再由医师为诸位展示。” (时代问题,这里的兔子自然是野生的。 本人反对虐待动物,只不过人类医药学的进步都是少不了实验用动物的。 实验用动物是专门养殖来使用的,是会遵循规定,对于实验用完的动物会进行安乐死。 我们理应对实验用动物抱有尊重和感激之心。) 这话音一落,早就准备好的兵士就按着之前指示好的往分给自己的兔子笼那里去。 台下众人之间这呜呜嚷嚷的就又开始讨论开来了。 大唐风气开放,且正是国力强盛的时候,虽然在长安城里对于刀具是有所管制的,但是时人对于激烈的对抗活动,像是蹴鞠、打马球、角抵(相扑),还有西市之中的对垒、斗鸡、斗蛐蛐等,从市井小民到达官贵族一个个都很是喜欢的。 这就造成唐人尚武,民间且有人起了擂台,暗地里找了赌坊坐庄,高价请会武的武人登台对战,再邀人前来看赛去赌擂台之上的谁是赢家,从而赚钱。 再说了,这几年,大唐在对外的国战之中皆是胜者。 所以,于内馆之中让兵士划伤兔子,现场给众人展示疡医科的缝合术一事,从王署正到孙医正都觉得没问题。 当然了,早前崇文馆本来的郎官李令史自是有意见的,他所说之言不过就是:“这里乃是为未来太子讲学之地,是皇亲贵胄子弟学习经义之所,尔等怎可在......” 当时孙医正都没等人把话说完,撩腿就走了,很是没给李令史面子,气得李令史唇边那两绺胡须都要立起来了。 过后,王署正自是进宫面见了武帝,讲明了事情的原委,得了武帝一句:“经义典籍自是有用,但大唐能立于世靠得可不是这些。 不过一点子血罢了,还不是人血,有甚不可的?” 如此,李令史哪里还敢再说些什么? 他直接来了一个眼不见为净,往后半月李三娘都不曾在崇文馆内见到李令史了,与太医署对接一切事宜的直接换了个人。 内馆之中的兵士本就腰间跨刀,当然不仅仅是有唐横刀,还有一把早就准备好的短匕。 不等台下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众兵士提着兔子的两只长耳朵,手起刀落,蹬腿的兔子就破了皮,离得近的人自是闻地那一股子血腥之气。 不过,离得远的人,过了一会子也闻见了这味儿,毕竟整个儿内馆各处少说也有四五十只兔子同时都被划伤了,个个都见了血。 周阿翁这会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盯着那只皮毛上泊泊流血的灰猫兔子看。 就见换了一身儿干净衣裳的那位医师直接从兵士手中接过兔子,很是干净利落的就把这蹬脚乱踹的兔子用布条给绑在了那高几上特制的木台子上去了。 周阿翁眼前这只兔子被伤了脊背,因此这只兔子是趴着被绑的。 而唐明月他们过道的那只兔子确实被伤了柔软的腹部,因此是仰面被绑的。 不论是趴着的还是仰面的兔子,这会子都被高几前的医师拿着剃刀给剃了伤口的毛。 高台上的孙医正面前的高几上也绑好了一只受了伤的兔子,然后之前讲话的那医师再次出言:“诸位,因是用这活兔展示,所以只绑住了就是。 若是人受了伤,自是要用汤药或是金针术令人昏睡过去,没了痛感,才好缝合的。” 台下的医师自是明白这道理的,这话其实是说给那些来看热闹的平民听的。 周阿翁眼睛盯在自己身前那高几上的兔子身上,耳朵却是竖起来听着高台上的医师讲话。 他点点头,有些明白起来今儿个这缝合术的意思了。 他想着兔子身上那处刮好了毛的伤口其实和刚才展示的带皮鲜猪肉上的伤口是一样的。 只见那医师拿起沾了高浓度酒精的布巾子去擦拭兔子的伤口,得亏兔子被绑的结实,要不然这般疼痛之下怕不是得掀翻了这木台子去。 然后一切都如周阿翁所想,撒了高浓度酒精之后,医师又撒了金疮药,然后穿针引线的给这伤口缝合了起来。 “果然,和那猪肉上的伤口一样的。” 周阿翁都能瞧明白的事,本就是医师的唐明光等人又怎会不明白? 不过,医师的切入角度自是与周阿翁他们不一样了。 “厉害,三郎,你之前与我说得那番话怕不是哄我的吧? 我瞧着这缝合术可不像是没有天赋的人能做的事! 早先在那不能动的猪肉上缝针看着还算简单,好似没什么难度。 可这活兔子身上,可是完全不同了的,哪里还能说是熟能生巧就能行的事? 我看啊,这缝合术是需要天分的,同那金针术一般。” 唐明月听了这话,却是不怎么同意的。 “二兄,并非如此。 你信我,这缝合术当真是可熟能生巧就能上手的。 无非就是有的人缝的好看,不留疤痕; 而有的人就缝的丑陋,那疤痕好似蜈蚣一般就是了。 二兄,待得今日归家,我拿那套器具于你一试,你就知晓了。” 第873章 一颗带着圣洁光芒的骷髅头~(感谢 浮生如流水的月票~) 这么两场展示,可是给在场的众人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性,只不过现场的人可没有多少是害怕的,大多数人倒都是兴高采烈的跟身边的人讨论着刚才眼睛所看见的一切。 周阿翁嘴里念叨着:“老翁我算是明白了,刚才那郎官所说的意思了,战场上受了刀伤的兵士,该是就这么被救了一命的了吧。” 周阿翁所在的过道上那正在收拾眼前的事物,准备退场的医师离着周阿翁较近,就听到了周阿翁的小声嘟囔。 “老翁想得不错,这法子可是在救了不少兵士的性命的。” 周阿翁还想在和这医师多聊几句的时候,铜锣声再次在场中响起。 “诸位,今日疡医科的对外展示已经完成,下午将不对外开放,请诸位在侍者的引领下有序离开。” 如同周阿翁一般的平民带着满肚子话同昨日一般按着内馆之中侍者的引领,并周围站岗的兵士的目光下,老老实实的拍着队等着离开内馆。 虽然这内馆里头有三个出口,但因着这里头坐的人实在是不少,退场的时候总是需要些时间的。 站着等排队出去的空挡里头,不少人就和前后左右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一起讨论着半上午见到的那一切。 “俺可是算是长了见识了,可是没费俺今儿个起了个大早就来排队啊。” “谁说不是呢? 俺家婆娘还说不必要那般早来的排队,瞧瞧,瞧瞧要不是听了俺的,哪里能瞧见这般的事儿来?” 一高一胖俩男子就这么并排站着聊了起来,话里话外都是今日来这内馆是真的值了的。 矮胖的男子身后站着的妇人该是他家娘子,她听见了这矮胖男子的话,不由得就想张口说上两句,嘴都张开了,可她又想到了刚才看到那一幕幕,鼻尖还残留着血腥味儿呢,就又觉得自家郞婿好似说得也没错。 如此,这妇人就又闭上了嘴巴,但还是斜着眼白楞了矮胖男子一眼去。 矮胖男子被自家娘子白了一眼,倒也不生气,还哈哈笑了两声儿出来。 而周阿翁这会子也正和身旁的人说话:“老翁可是长了眼了,明儿个再来可得把家里的儿郎都给交上,哪怕是少做一日生意有如何? 今儿个咱们见的可不是花钱能买来的啊。” “周翁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对了,老身这回家去也得和家里的儿孙们说说,明日能来还是得来。 咱们这是在长安呢,倘若是在外头,可见不到这些。” 平民讨论的都是这些,而来这医师交流大会的医师们在一起说得可是更实际一些得了。 已经从内馆之中排队走了出来的唐明月他们一边往崇文馆侧门那边走,一边说着话:“......二兄,真的,我当初就不行,也是得了李医监的教授后又在家练了许久,这才孰能生巧了的。 是,我自是做不到如那疡医科的医师那般又快又好,但我相信只要我多练练,也是能有那么一天的。” 唐明月和唐明星就这缝合术是否需要天分一事说了一路,还是到了酒楼,进了预定好的包间后,唐明光一句话断了两人的是非:“先吃饭,二郎和三郎说得那事,待得归家后,拿了三郎所说的那器具一试,不就知道了么? 快别争了,吃饭吧。” 吃过了饭,就着茶水消食的时候,唐十八一边拿着桌上的茶点吃,一边和唐明月问话:“三兄,三嫂可是和你说了什么? 你可知晓这下午咱们还能看到什么啊? 不会真的弄个人出来,给砍上一刀,再缝给咱们看吧?” “噗”的一声儿是唐明月被唐十八的话惊了一下吐茶水的动静,然后就是“咳咳咳”的声音响起。 唐明月被唐十八的话给弄得咳了好一会子,才把气儿给喘顺了去。 唐十八面色有些尴尬且不安的看向此时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唐明月,他手上还拿着吃了半边儿的糕饼,很是有些不知所措。 嘴角还带着些许糕饼残渣的唐十八小声出言:“三兄,你可好了? 都是我不对,不该在三兄喝水的时候说那话来。 三兄,我下次说话指定注意着些。” 唐明月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小十八,别怕,你三兄啊没事儿,不过是咳了几声罢了。 别担心,这事儿不赖你,是我自己个儿没弄好。 再有,你嫂嫂虽说没和我说别的,但太医署绝不可能用伤人的法子来给展示技法。 最多是找那本就受了伤的人来,给当场缝合让人看。 你别操心这个了,再有小半个时辰就是下午咱们医师的专场了,到时候咱们去看了就知道了,你可别在这儿瞎猜了。” 下午到了时间,重新坐回到内馆里的座位上的唐明月他们,一个个都挺直腰杆子,伸着脖子往中心的高台上去看。 唐十八看着高台上那一个高几上被黑布罩着的样子,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对劲儿。 他回过头捅了一下坐在自己身旁的唐家七郎,小嘴叭叭的语速极快的说:“七兄,你看,那黑布下头的物什不会是人头吧?” 被唐十八的话惊了一下子的唐七郎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语带犹疑慢慢的说:“这......这不能吧? 刚才咱们经过那台子的时候,也没闻见臭味儿啊? 哪怕是摸了石灰,这天气虽说没那么热,但也不冷啊,这没啥味道的,应该不是吧,不是吧......嗯,应该不是。” 唐十八咽了口唾沫,对自己前头坐着的唐明月小声儿叫:“三兄,三兄,你看那台子上黑布下头是什么啊? 三兄?三兄?” 唐明月本不想搭理唐十八的,这孩子从小问题就多,要不是因为他出生即丧母,少年又丧父,全靠族里这家住住,那家呆呆一块儿给养活大了,着实是活得艰难,唐明月是真的连话都不想和唐十八说得。 “好了,别叫了,别叫了。 我说小十八,你怎的就是这么多问题呢? 你刚才和老七说得话我都听见了,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黑布下头是什么。 等着吧,一会儿咱们就能知道了。” 果然,不一会子,孙医正就上了高台,他当真是利索,二话不说,上去了先是行了一礼,然后直接就扯掉了那黑布去。 一颗雪白雪白的骷髅头就显现了出来,内馆屋顶上开的天窗落下的光正好打在骷髅头上,好似散发着圣光一般耀眼。 第874章 他们不会杀了他吧?(感谢楠竹1967的月票~) 李三娘站在台下,她没有去看台上的高几上的骷髅头,反而是去往台下看众医师的反应。 “啊......” 这一声高亢的喊叫可是给被雪白的骷髅头吓着了的众医师打开了局面,本来在孙医正掀开黑布后见到那一颗骷髅头而被吓住了的众医师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停顿了两三息之久的内馆在“啊”声之后“砰”的一下子爆炸了。 被震惊住的人,有那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颗骷髅头说不出来话的人; 还有一些人是有些反应的,只不过嘴里也只是嗫嚅着:“......这,这是人头啊......是人头......人头......” 这种时候旁边还有人在纠正词汇:“不是人头,这是人的头骨啊,是骷髅头啊,是骷髅头,骷髅头......” 而反应更大的人则是愤怒的不可接受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伸手指着高台:“这......这是礼乐崩坏啊! 你们,你们怎能不让亡者安宁! 你们,你们实在是,实在是.....” 不等这位蓄须的年约不惑的医师把话说完,台上的孙医正一个挥手就有兵士接收到指示,竟是直接往那蓄须的医师走去。 “诸位,接下来疡医科要说的就是这颗头的事儿,接受不了,请跟随兵士的指引直接离开就是。 如此,你好,我好。 还愿留下来听我一言的,就请留在座位上稍待片刻。” 蓄须的医师哪里就能真的这么听话的就老实的退场,他见那跨刀的兵士走过来,心里自也是怕的,但对于高台上的那颗骷髅头他是更不能接受的。 “你们怕不是疯了! 礼乐崩坏啊!礼乐崩坏! 你们这些人就不怕你们家先祖从棺材之中......呜呜......呜呜” 被兵士一把捂住了嘴巴强制拖着离开了位置的蓄须医师很快就被送离了内馆。 在场的众医师,除了太医署和长安医药联盟的医师之外,长安之外的医师有不少人都被吓着了。 唐十八就是那个被吓着的,他内心惴惴不安的坐在座位上,“三兄,三兄,那真的是个骷髅头,他们,他们竟是把人拖了出去,不会要杀了他吧? 三兄,三兄,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啊? 三兄,你说句话啊?” 不等唐明月回过头回应被吓的不行了的唐十八,唐明光一声呵斥就先出声了。 “十八!噤声!” 唐明光这唐家这代的长兄之威严自是在的,被呵斥住了的唐十八瞬时就闭了嘴。 见唐十八稳定下来,不再胡言乱语了,唐明光这才缓声出言:“小十八,勿怕! 兄长们都在呢,这里可是在长安呢,相信兄长,不会出事的,放心吧。” 唐明光虽然是这般的宽慰唐十八的,但他心里也是打鼓的,遂他只能看向在长安呆了十多年的唐明月。 唐明月脸上倒是一点儿惊色都没有,他还笑了一下子,“小十八,你这跟我说话,完全不给我回话的时机,你三兄我就是想跟你说话,都没机会说。” 同唐十八解释过后,唐明月这才回过头同唐明光说话:“大兄,这骷髅头的事,我事先确实不知道。 但疡医科并不是第一次弄这个了,早前两年,与东突厥之间的国战之时,李医监为了教授疡医科的医师救治兵士的法子,当时就寻过长安城城外义庄里头的无名尸来的。 那嚷嚷的医师应是不会有事,你也听见了,台上的孙医正的话。 那意思不过就是,能接受这用人尸身学技艺的人就留下,接受不了的就离开呗。 放心吧,再是争执,也不可能伤人的。 就像大兄说得,这里可是长安!” 有了唐明月的话,唐明光心里的不安总算是少了一些。 在唐家人说着话的时候,场中的其他医师自也是议论纷纷,毕竟,这用人的尸身头骨来展示一事,实在是有些过于惊世骇俗了些。 “诸位,我再最后说一遍,接受不了这颗骷髅头的医师,尽管离开。 道不同,别互相为难。 愿意听我一言的,就请留下。” 高台之上的孙医正又这般的说了几句,场中陆陆续续的有人无声的起身,随等在一旁的侍者离开了内馆。 如此,一刻多钟之后,内馆之中留下的人就剩原先的四分之三了。 也就是说,有大约四分之一的医师不能接受用人尸骨讲授技艺的事,从而离开了内馆。 一直站在台下看着这一幕幕的李三娘此时心中很是有些疑惑,因为她早先与孙医正预估的事正好与之相反。 李三娘他们想得是,得至少有四分之三的人是无法接受用人尸骨讲授技艺的,能留下来四分之一的人里是真心的想要学习疡医技艺的人有半数就不错了。 可李三娘看着只走了约莫四分之一人数,留下有四分之三的结果,着实是有些不明白的。 高台上的孙医正虽然对留下来的人数有些意外,但还是按着之前预想好的流程抬手一挥,然后就有侍者端着托盘从后殿入口处出来了。 不过一会子,唐明月他们这边儿就被侍者分发了一个和台上的真人骷髅头差不多大小的木制骷髅头来。 “诸位,你们分到的木制骷髅头是完全按着台上这颗做出来的。 我手上这颗自然是真人的,这颗骷髅头来自东突厥国战之中死亡的突厥兵。 他在被制成我手中这颗展示物之前就已经死了。 诸位放心,我疡医科还没丧心病狂到为了提升技艺去掘人坟墓的地步。” 解释过了手中这颗骷髅头的来路,孙医正继续对台下众医师解释:“我们疡医就是为人救命,尽量保住伤者的四肢的。 若是能让自己对人身足够了解,自然也能尽最大努力救人。 今日你们能留下来,那我们就都是以救人为最大目的的。” 说到这里,孙医正对着台下的众人郑重的行了一礼。 “我先给诸位讲讲这头骨吧。 这是一颗男子头骨,诸位看这......” 说这颗头骨就说了小两刻钟的时间,过后孙医正又让侍者给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发了一张提前印制好的头骨的解剖图来。 “诸位,本就是疡医,或是有意成为疡医的医师请留下来,我们疡医科还有些事要说。 非疡医的医师尽可以随侍者引领离开了。” 回家,今日不更新。 明天带我妈去医院复查,回家,今日不更新。 别等了,明天要跑一天医院,可能还跑不完,去的三甲医院,做检查估计得预约到第二天,甚至第三天去。 明天很大可能还是不更新。 别等了,你们攒着,下个月再来看吧。 是的,今日不更新。 累p我了,医院人超多,在医院叨叨一整天才搞完。 宝子们,身体健康真的是最重要的,大家要照顾好自己啊。 明日我肯定更新! 第875章 注定了,这是一个难眠之夜。(感谢 xqybc的月票~) 是的,按着李三娘之前与太医署疡医科的医师商议好的,今日疡医科的展示就是分为三个阶段的。 第一阶段,第一步是向所有人,包括前来参会的诸如周阿翁这般的平民展示带皮鲜猪肉的缝合术,并高调介绍高浓度酒精。 第二步就是活兔子身上的伤口缝合,向众人详实展示疡医科的医师是真的有技艺在身的,是真的可以给活人治伤救命的。 第二阶段则是面对全部医师群体,想要从这些医师之中筛选出能够未来为太医署所用之人。 大唐现阶段本就是东方巨龙,未来自然更是要更进一步,扩张是必然的。 那么就会发生战争,有战争发生,自然就需要更多的疡医来作为军医上战场的了。 同时,不仅仅是为军用,民用的疡医也是很重要的。 但要培养一个合格的疡医又是很难的,最快的捷径自然是从现有的医师之中筛选合适的人才来培养。 如此,那刻骷髅头就是一颗试金石。 李三娘当时是这般同孙医正说得:“这事儿确实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那么我们就不要强求不能接受的人来接受了。 孙医正,我们该团结能接受的人,从中再筛选出有意接受从尸身上练习技艺的人来。” 因此,就有了这第三阶段。 唐家十几人这会子面面相觑,唐明月率先开了口:“我本就对此道颇感兴趣,之前也曾就缝合术向李医监请教过。 早几年前,我还有幸参与了同孙医正、李医监一同救治被人砍了腹部,肠子都留了出来的金吾卫来。 后来,我也尝尝去寻太医署的疡医的。 我今日必定是要留下的,大兄、二兄和诸位弟弟们是否要留下,我唐三可管不了了。 不论你们选择如何,咱们都是兄弟。” 唐明月讲明了自己的想法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他是浑身轻松了,就等着看一会子疡医科这到底是为了留下作甚的。 但是唐家其他人,这会子可是纠结的不行。 内馆之中的医师开始陆陆续续有起身离开的了,毕竟就算是有四分之三的医师留了下来,但其实这留下的医师也不一定就是支持疡医科的行为的人,更甚至其中就是有反对的人来。 只不过,这些人考虑的多,害怕自己当场直接给了太医署没脸,会不会被人记下姓名,往后被太医署区别对待了去,这才留了下来。 如今,台上的孙医正明确的说了,要疡医或是本就有意成为疡医的人留下,这些人自然是要离开的了。 而且,本来就不是所有医师都喜这疡医科,像是以开方为主的医师,多半都是会离开的。 唐十八胆子小,他瞅了瞅老神在在坐着的唐明月,又抬眼去看一脸凝重神色的唐明光,转过头他又瞥了一眼身旁坐着的唐七,最后他壮着胆子可怜巴巴的看向唐明光道:“大兄,我害怕,我想回去。” 唐明光安抚的看了看唐十八,对他点点头,然后看向唐明星:“二郎,我无意成为疡医,我与你一样,本就擅长为人开方,对此不像三郎那般好奇。 我带着十八回去,你若想留下瞧瞧,就留下吧。” 唐明星心里想了又想,抬起头再次看向了台上高几上的骷髅头,回过头来又去看一旁坐着的唐明月,他站起身叹了一口气道:“大兄,我虽是有些好奇,但这用人尸身之事着实是有些惊人的了。 我无意此道,还是与兄长一同回去吧。” 唐明月见自己的两位兄长都要回去,倒也不强求什么,只点了点头,看着唐明光和唐明星领着唐十八他们离开了去。 不过待得唐明光他们离开这排座位都到了过道的时候,唐明月这才发现自己后头还是坐着人的。 “七郎?你怎的不走?” 唐七抬腿直接从后排跨到唐明月身旁坐下,他挨着唐明月坐下后,面对唐明月脸上的疑问只是笑了笑。 “三兄,我可不是小十八那般胆小,小时候跟着我阿翁在山里住的时候,人骨是没怎么见过,其他的我可就见多了。 别说是兔子了,腐烂了的野猪脑子我都是见过的,这哪里有什么好怕的呢? 而且,三兄,你不觉得这技艺很是神奇么? 竟是能用这般的法子救人姓名来。” 清场后,偌大的内馆之中这会子就只剩了零零散散的百人了。 李三娘站在台下和身旁的陈雁芙说:“这人数倒是和咱们之前预估的人数差不离了。 我瞧着你家郞婿可是就在其中的呢。” 陈雁芙面对李三娘突如其来的打趣,一点儿也不怯场,她扬了扬眉毛,带着骄傲的对李三娘回话:“我家郞婿的聪慧三娘子不早就夸过了的?” 时间差不多了,高台上的孙医正这才再次开口高声道:“既然诸位留了下来,那么必定是对疡医一道有一定了解的。 接下来,还请诸位移步往前来。” 唐明月领着唐七起身往前头去,在侍者的引领下和其他留下的百多位医师一起坐在刚才兵部郎官做的位置上,也就是正对着高台,视线最好的位置。 然后就见有侍者抬着一被黑布罩着的大木架子上了高台了,唐明月看着这木架子的样子和黑布下的轮廓,心中有了些想法。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有唐明月这般有先机可以猜到黑布之下是什么,不过,有了之前那颗骷髅头打底,大胆些的医师还是能猜出来个一二三的。 “三兄,这次的黑布之下,该不会是一整副的人的骨架吧?” 唐七的声音算不上小,虽说是凑在唐明月耳旁说得话,但坐在兄弟二人身旁的人,自也是听到了这话来。 如此,这百十人的医师也就交谈了起来。 孙医正没给众人继续议论的时间,直接上手揭开了黑布,果然正如唐七所言,这木架子上挂着的正是一整副人体骨架。 当然不是没头的,是有头的人体骨架。 面对黑布之下的这幅人体骨架,唐明月头一个想法是:“这下好了,今晚上可是不用睡了。” 第876章 于民有利 (感谢 0号马桶搋的月票~) 等唐明月与唐七在崇文馆外的食肆里头等到忙完事务出来的陈雁芙的时候,坊门早就关了。 陈雁芙看到站在食肆外头的唐明月后,就赶忙疾步走了过去。 “今夜是回不去了,待会子去客栈瞧瞧可有空房,若是没有,少不得得费些时间寻处民居凑合一夜了。” 唐明月迎上去先是拉住了陈雁芙的手,拉着她就往食肆里头去,一边走一边回应陈雁芙的话。 “你先坐下喝口水吧。 别担心,你出来前我早就和七郎一起去订了房,待你吃过饭食,咱们还能在这街上逛逛再去客栈。” 三人落座的地方是一家专门卖汤饼的食肆,陈雁芙刚坐下,食肆里围着白色围裙的妇人就上前来问要吃甚? 不过一会子一碗点了些许胡荽(sui,香菜)的汤饼就端上了桌子,妇人还送了一小碟子腌萝卜。 陈雁芙也是早就饿了的,拿起木箸就吃了起来。 待得吃了半抱之后,解了胃袋的饥饿感,陈雁芙也就放慢了进食的速度,还有心思去看着敞着门窗的食肆外的夜景。 “我和七郎出来那会子外头还尚未关坊门,我赶紧寻了人给家中送信,想必大兄他们看了我留的信儿就知道了,咱家大郎和二郎有伯父叔父照应,应是无碍的。” 陈雁芙微微点头,“大兄办事必定周全,我倒是不担心咱家大郎和二郎。 只是看着这样子,我是担心明日的交流会,也不知大兄二兄他们可会再来?” “嫂嫂不必担忧,大兄他们必定是会来的。” 陈雁芙看着唐七脸上笃定的样子,不禁脸上带了笑容:“看样子七郎这是胸有成竹的了? 把大兄的脾性可是摸得透透的了? 哈哈。” 陈雁芙吃了六七分饱就放下了木箸,唐明月丝毫不嫌弃的把陈雁芙面前的汤挪到了自己的面前,拿起陈雁芙用过的木箸把碗中剩的汤饼吃完了。 略坐了会子,三人结了账就离开了食肆,在街面上逛了起来。 看着这点着不少灯笼,把街面都照得甚是明亮的街道,以及街面上来回行走络绎不绝的人,唐七只觉新奇:“三兄,是因为这交流会开在此处的缘故,这才夜晚如白日人流如织? 还是因着这是天子脚下的长安,如今不过三月,夜里这风还有些凉呢,就还是这般繁盛?” 唐明月还未开口答话,三人身后不过两步远的一男子就豪爽的大笑出声搭了话:“郎君必是头一次来这长安吧? 长安这几年确实是愈加繁华了,不过三月初夜里就这般人流如织,倒也确实是与崇文馆那里开办医师交流会有关来的。” 唐七与这搭话的汉子起了谈兴,两人你请我让的竟是就直接在路边的茶摊子上坐下了,看样子是要长谈的架势。 唐明月无奈的与陈雁芙笑了笑,陈雁芙微微一笑道:“无妨,反正今日咱们也不必归家,不赶时间,过去说说话也无碍的。” 作为兄长,总得看护着这头一次来长安的兄弟,唐明月携着陈雁芙一块儿跟了过去,正好,四人坐了一张桌子。 那汉子是个大气的,从袖袋里抓了一把铜板放桌子上,让茶摊子的摊主给上了一壶好茶,还点了两盘子小食。 待得这姓高的汉子听得唐明月、陈雁芙以及唐七都是医师之后,脸上很是吃惊的样子:“某竟是有这般的好运气,一日竟能遇见三位医师! 这般好的日子,当饮酒!” 高郎直接从胸口拿了钱袋子出来,拿出一块儿不小的银子叫了茶摊摊主去给寻个腿脚快的腿子去买上一壶梨花白来。 唐明月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来,那街边一直蹲着等活的腿子已经拿着银子小跑离开了。 “好!高兄大气!我唐七也想正想和高兄同饮!哈哈,好,好!” 腿子教程快,几人说这话的功夫,这酒就买回来了。 高郎抬手给唐明月和唐七倒酒,在要给陈雁芙倒酒时,陈雁芙自是拒绝了,她本就不喜饮酒,也更不想今夜饮酒怕酒醉误了明日的事。 高郎自是不会强求,他本就只是想和一见如故的唐七喝酒来的,唐明月都是陪衬的了,更不会在意陈雁芙这个妇人是不是要喝酒的。 喝了小半壶,三人也了解到了高郎原来早年是在军中当兵来的,后来因伤退了下来,做起了走商,常年往返长安与西域。 “娘子也是医师,还来参加这医师交流会,可是在那妇产堂当值的女医来的?” 陈雁芙一直未曾插话唐明月、唐七与高郎的对话,时下风气虽然开朗,但也不至于让一个已经成亲的妇人主动在外同头一次见面的陌生男子闲聊。 可这会子人家的话已经问到头顶上去了,陈雁芙自是不好不回答。 “正是,我乃当值于永平坊的妇产堂,是一名女医。” 高郎得到了肯定答案,他的眼中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激动的情绪。 高郎拿起一旁那壶已然喝了大半的梨花白,重新让茶摊摊主给拿了干净的茶杯,当先给这杯倒了酒,又给自己的杯中倒了。 只见高郎端着酒郑重起身,面对错愕的陈雁芙他满面肃然道:“我阿娘久病,前段时日就是在妇产堂被里头的女医师给治好了病的。 某早就想感谢妇产堂里的女医了,没成想今日竟是有这个机会与女医师同坐一桌。 某敬女医师一杯,多谢你们,我阿娘才能好。” 陈雁芙哪里会记得高郎说得阿娘是谁,毕竟妇产堂开门迎人,这几年下来,在妇产堂生产的妇人就有数千人,来看病的妇人女娘更是数不胜数。 不待陈陈雁芙出言,高郎就饮尽了杯中酒,还直接对着行了一礼来。 高郎的说话的动静不算小,这处茶摊子上坐着的人以及隔壁那甜汤摊子还有另一边的云吞摊子上不少人都投注了目光过来。 陈雁芙只得端起那杯酒起身对着高郎道:“我只是一女医,本就是为女娘妇人治病的。 妇产堂里也不光有我一个女医,高兄的阿娘能被治好,是高兄有孝心送人去妇产堂医治来的。 这谢我代妇产堂的众女医师领了。” 陈雁芙一口饮尽了高郎之前为她倒得那杯酒。 第877章 这饼画得大,吃还是吃呢? (感谢瓜家的猫吃货的月票~) 陈雁芙在街边举杯的时候,李三娘倒也正同人举杯对饮来的。 悦来酒楼的二楼包间里头,李三娘带着秋香与宋茯苓同对面坐着的美妇人共坐一桌,李三娘这边是三人,对面那美妇人倒是只有一人来的。 这美妇人正是当初赠兰花银簪的芙蓉记东家钟离文莲。 今日太医署疡医科为了给留下来的众医师展示整副的人体骨架很是耽搁了些时间,过后李三娘又和陈雁芙为明日妇产堂的展示而又花时间再次对了一遍流程,这才算忙完了正事。 本想带着秋香和宋茯苓去外头随便找家食肆吃上一顿,就去早就赁好的宅子休息的李三娘,哪里能想到她们三人刚出崇文馆的门,就有一婆子上前来请。 待听明白了是谁家的婆子,李三娘自是拒绝了,毕竟之前太医署内部商议那平价成药和高价补药的事时,李三娘自然也是记住了,长安的五大药商都有谁来的。 虽然这成药的事确实是李三娘起的头,但是,李三娘现下的官职当真是对此事做不了主的。 这会子,钟离文莲派人来请,李三娘自然是要避嫌的,以免让人误会。 不过,最终李三娘还是跟着这婆子上了钟离家的马车,为何? 那自是钟离家开出的条件实在诱人,明知这是个不好吃下的饵,李三娘也要硬着头皮吃上一口来的。 李三娘看到钟离文莲望向自己酒杯的眼神,赶紧出言解释了一句:“饮酒伤身,饮酒过度会损伤人对精细度的把控。 我这双手还得使用金针术以及手术刀来救人,能不饮酒我都不会饮酒的。 今日已是看在钟离娘子的面子上,小酌了几口了,还请娘子勿怪。” 钟离文莲伸出染了蔻丹的手指点了点自己面前的酒盅:“我哪里会怪李医师呢? 李医师今日能给面子前来赴宴已是让我欣喜的了,”转过头,钟离文莲对一边站着的崔婆子道:“妈妈去给叫一壶好茶来,既然李医师为了己身不能饮酒,那我又怎么会强人所难来。” 李三娘自是赶紧出声道谢,多谢钟离文莲的理解。 上了茶后,李三娘就停了筷子,转而挺直腰杆看向对面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富贵味道的钟离文莲道:“钟离娘子今日请我来,想必是想要打听太医署往外放出消息的成药的事儿吧?” 钟离文莲没有否认李三娘的话,李三娘也就顺势把能说的都与钟离文莲说了一遍来。 “......就是这般,钟离家本就是五大药商之一,若是想要竞争这成药的名额那必定是能行的。 问题不过就是钟离家能得多少份额来的。 娘子若是信我,听我一言可好?” 钟离文莲听李三娘这么说,眼睛紧跟着就瞪了起来,她很有意味的看向李三娘:“还请李医师赐教。” “不瞒钟离娘子,今日你家婆子前来请我的时候,我是不打算来的,毕竟我好歹是个官,越是这般时候,我越是要谨言慎行才好。 可我在听了娘子家的婆子说娘子有意为妇产堂捐银三千两的时候,我心动了。 所以,我来了。” 钟离文莲现在是有些意外的,她没想到李三娘竟然把这话当着她的面儿就那么直接说出口来了。 要知道,这做官的,或者说那些做官的男子可是最好面子的,哪怕他们心里眼里都想要商人的银子,但是在商人面前他们可是定要端着架子来的。 像李三娘这般张口而出,自己就是看中了钟离文莲说得银子的事儿,很是不可思议来的。 李三娘自是也看出了钟离文莲脸上的惊讶,她笑了一声儿后才继续说:“虽说妇产堂现下已经有了些许营收,但长安好歹是天子脚下,能来妇产堂瞧病的女娘妇人多少都是手里有些钱财的。 可大唐何其之大? 现下妇产堂也就是在长安和东都有两家而已。 钟离娘子,你我同为女娘,当知道这世道女娘安身立命之难,而这身体健康乃是人的本钱。 我身为女医,当真是想为天下女娘做些事来的。 虽说有圣人支持,太医署内里也拨了不少钱予我,但终归是不够使的。 因此,我一听娘子要捐银子,当下就直接来了。” 钟离文莲现下是有些感慨的,她是真的从李三娘的话语里感受到了她的真心。 “所以,我想同娘子说,娘子若是真的想要捐银子,不如去竞争成药里的妇人成药来? 想必其他药商都想要那救命的药丸子以及保养的成药来,这日常用的上的,太医署里是要和那高价补药绑定来的,可妇人用药却是没有,我心中也是怕药商逐利,不去做。 若是娘子肯做,我与你保证,定同署正相商,予娘子一些利来。” 李三娘看钟离文莲不为所动的样子,她有些焦急的再次出言:“娘子放心,这妇人成药必定就是起初会亏本些,但往后人们知晓这药是真的有用的后,买的人多了,薄利多销之下,也是多少能赚些钱的。 且,女娘妇人健康了,才能生育出健康的孩子,这是对于子孙后来来说有利的大好事。 娘子信我,此事去做,做好,十年之后,娘子的名姓必定在大唐各处传播开来,钟离家的商号定是也能在大唐数一数二来的。” 李三娘这饼画的挺大,就是不知道钟离文莲会不会吃? “哈哈,哈哈,”李三娘有些呆愣的看着笑出声儿来的钟离文莲,“李医师当真是个妙人,着实是有趣的紧。” 月上树梢,李三娘她们三人被钟离家的马车好生的给送回了赁得宅子门前,宋茯苓的手里还拎着钟离文莲特别赠予李三娘的上好茶叶。 秋香掏出钥匙开了门,三人进了屋子,赶紧寻了灯盏照亮。 李三娘看着桌子上那包装精美的茶叶盒子,抬头去看坐在她对面的秋香和宋茯苓:“也不知钟离娘子是不是信了我说得那些话? 她要是能去推进妇人成药来,可算是不辜负我今夜的口舌来了。” 第878章 学了本事,以后你也做个女官来。(感谢 秦暝羽的月票~) 李三娘再是担忧往后这妇人成药一事会不会有药商去做,那钟离文莲到底会不会吃她画得这张大饼,回到租赁的屋子里,她也是没有精神去想了。 终归是这几日累极了,洗漱过后,李三娘躺在床上不过须臾间就睡了过去。 四更天上,秋香就起来了,她一动,与她同住一屋的宋茯苓也就跟着醒了过来。 “秋香姐,我去外头买些早食回来,师傅定是累得狠了,买回来吃多少能省些事来。” 秋香叮嘱了一句让宋茯苓注意安全的话,就目送宋茯苓出了门去。 待得李三娘洗漱起来,就有了热乎的夹肉蒸饼吃。 “为师的好徒儿,这几日跟着为师忙碌得都累瘦了,待得忙过这一阵子,为师定要给你放上一旬假,让你好好歇歇。 到时候,为师再给你包上一封银子,拿去花,咱们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去。” 宋茯苓把一旁晾凉了的红豆粥递给李三娘,她很是给面子的笑了笑说:“好,茯苓都听师傅的,到时候啊,茯苓拿着银子定要买上一整只烧鹅来吃。” 师徒俩你一言我一语,间或夹杂着秋香在其中的附和声愉快的结束了今日的早食,天光初亮,三人在欢笑声中就结伴出了门。 走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拐到崇文馆的侧门外头的时候,眼尖的秋香就看到了等在侧门门口外头的陈雁芙他们一家子。 头一次见面,众人自是互相寒暄了一番,这才开口说正事。 “李医师和阿芙尽管去忙就是了,往后咱们有的是时间说话,我还得在此处等我家大兄他们。” 今日对于李三娘她们来说尤为重要,因此,李三娘也没推辞,对着唐明月和唐七行了一礼后就拉着陈雁芙带着秋香和宋茯苓进了门去。 而留在门口等自家大兄人的唐明月这会子就听到唐七小声对着他说:“三兄,这李医监竟是这般年轻? 瞧着好似不比我大几岁的样子啊,早先我还以为她是个上了岁数的妇人来的。 之前在内馆之中坐在后头,也不怎么瞧得清面目,这会子面对面见了,倒很是让人惊讶了。” 唐七的感叹李三娘是听不到了的,她和陈雁芙她们先去的就是在内馆后头早先搭好的棚子里去瞧那五头肚子滚圆长得肥壮的很的母猪。 是的,这棚子里挨着身子趴在铺着木板的地上的五头猪都是带着孕肚的,甚至走近了都闻不到多大的臭气。 “这打扫得倒是及时,”李三娘走进棚子里去看了母猪们的住宿环境,以及食槽和水槽之中的情况,转过头对着陈雁芙这般说。 陈雁芙也不嫌脏,她还上前弯腰低头摸了摸离得近的这只肚皮上带有花纹的母猪的肚皮,“侍者打扫及时,喂食也是按着咱们要求的来,自然是没什么味道的。 我摸着,这头确实是差不多了,今日剖了应是无碍。” 对的,今日李三娘和陈雁芙以及宋茯苓都要登上那高台去,这棚子里的母猪到时候也会挑一只登上高台来。 至于为何这棚子里有五只带崽子的母猪? 那自然是以防万一,多些预备着就是了。 母猪是要被李三娘她们用来当场为众人展示如何给母猪剖宫产接生的。 李三娘认为此时时机成熟,她想要通过这次医师交流大会向众医师展示女医师的重要性,以及释放一个信号,谁家有女娘想做女医的,尽管来,可以说,此举就是招人才的好方式。 毕竟,你总得弄出点儿别人没有的,没有尝试过的,不知道的技艺,才好说我这儿有好东西,你来,跟我学,我教给你,往后让咱们一起帮助女娘妇人,共同建设美好大唐。 李三娘和陈雁芙她们忙着对今日妇产堂的流程的时候,长安城里的各处的女娘妇人们也都开始行动起来了。 金家,正堂。 金珍宝(不知道你们还记得不?这是早前跟着李三娘在稳婆学堂学艺的小女娘。)穿着一身儿浅青色的圆领窄袖袍子坐在椅子上,上首坐着金家大娘子以及金家郞主。 金珍宝身旁坐着的是她二嫂,对面则是金家大郎和金家二郎。 “既然是得了李医监的帖子,现下你又在那医堂里头当值了,那就当守信。 走吧,早些着去,莫要在路上耽搁了时间。” 二八年华妙龄的金珍宝起身行了一礼后才对着自家阿耶回话:“阿耶说得是,儿这就出发了。” 金珍宝在金家大门口将要上马车的时候,即将临盆大着肚子的金家大嫂却是追了出来。 金家大兄看到自家娘子脚步极快的往这边走,可是给他吓了一大跳来。 “等等再教训我吧,大郎,我有话要和小姑说。” 金家大兄看着额头都有几滴汗珠流下来的金家大嫂,只得上前牵着她的手送去同已经往这边小跑过来的金珍宝那边。 “大嫂,你要和我说话,只管叫了我过去就是。 今日本不想打扰大嫂,大嫂这毕竟是上了月份的了,可得小心着些。” 金家大嫂待得金珍宝说过这话,就甩开了金家大兄的手,上前一把抓住了金珍宝的手:“我嫁来时,你还是个孩子,现如今你都能出门当值了,这几年小姑当真是变化大的紧。 我今日非要赶着过来,只一句话想要同小姑说。” 金珍宝和一旁站着护着人的金家大兄都有些意外,金珍宝原本以为自家大嫂非要追出来同她说话的原因是今日全家都出动来送她出门了,就她是因为有身孕的缘故,身子不便不好送她出门,心里过意不去,这才强忍身体不便就也要追出门来的。 可这会子,听着金家大嫂话里的意思,并不是这个原因呢。 “我阿娘就是在生我阿弟的那个雨夜里没了的,待我第二日起来,阿娘就已经被装进棺材里头去了。” 金家大嫂说过这话后,就眼眶发红的看向金珍宝,“珍娘,你做了女医了啊,真好,真好。 今日你去参加那大会,好好看,学了本事,以后也做个女官来,让往后的妇人在生产时都能保住命!” 金珍宝有些愣怔,她是真的头一次知道自家大嫂的阿娘竟是因为生孩子死的。 愣怔了数息过后,金珍宝抬眼去看已然眼角趟泪的金家大嫂:“嫂嫂,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我定好好学,以后争取做个女官来,为更多妇人保住性命!” 第879章 带崽子的母猪被抬上了高台。(感谢 wavetown的月票~) 长寿坊,李家门口。 老十赶着马车带着车厢里头坐着的露珠儿赶在天明时分停在了李家门口。 早就在门口等着的李大嫂和蒋胜男(李大郎的妻子)在马车停住的时候,就赶忙上前去了。 “可吃了早食?有什么想吃的?舅母去给你买来。” 露珠儿一下马车,李大嫂这话就跟在露珠儿的脚步上问了出来,她一把拉起露珠儿的手,摸着是热乎的,又上手摸了一把露珠儿的肩膀,觉得露珠儿穿的不算少厚,就直接张口这般问道。 “舅母疼我,珠儿最爱舅母了。” 转过眼露珠儿瞧见一旁同样高兴的看着她的蒋胜男就又笑着对着蒋胜男行了一礼后道:“嫂嫂勿怪,珠儿也爱嫂嫂,只不过最爱舅母就是了。” 蒋胜男自是明白露珠儿说这话是故意逗自家婆母开心得,哪里会真的介意露珠儿的话,她只笑着应道:“哈哈,我也最爱婆母了。 珠儿想吃甚?我去买来。”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李家医堂的门口就又走出几个人来。 李父李母并李二兄就走了过来,露珠儿自然是又对三人问了好。 不待露珠儿开口询问,李母就直接对她说:“你三兄四兄去书院了,五郎六郎和平安还小,让你二舅母在家带着,咱们买上些吃食就出门吧。 虽然有你阿娘给的帖子,但还是早着些走的好,莫要在路上耽搁了。” 露珠儿对此自然没有异议,这会子宋大郎(宋茯苓之父)也赶着忙车过来了,众人分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开李家门口往坊门而去。 ...... 相王府门口。 清阳郡主的车架已然整装待发了,郡主车架自然是比普通人家出行更为富贵一些。 因着清阳郡主已然接触朝堂,还有了一个五品官的职位在身的缘故,她日常出行上除了本就有的行头之外,相王竟是还给她又配了一什的护卫。 所以,清阳郡主这出行可是很有架势和派头的。 ...... 而比清阳郡主更有派头的则是正从大明宫往外出皇城的公主车架了,五彩丝绸装扮的马车,四匹高头大马拉的马车,马车前后左右有约莫五十人左右穿着金甲的金吾卫护卫着。 而全大唐出行能有这般行头的除了太平公主之外,又能有谁呢? 马车里头,头戴金簪穿着一身儿水红色齐胸襦裙的太平公主正在和一旁坐着的同样妆扮华丽富贵的上官婉儿说着话。 “阿娘当真是对这女官有些不一般来,竟是喊我回来特意叮嘱让我再去瞧个热闹。” 上官婉儿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为太平公主倒了茶,“公主上回去可是看出些什么来了?” 太平公主对于武帝身旁最得力的女官还是很给面子的,“虽说没仔细看,但我也是顺势敲了几眼去,不觉有什么。 不过,”听着太平公主停顿了的上官婉儿有些意外,她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好奇的转头去看太平公主:“哦?公主的意思是?” 太平公主那样子明显是在回想着什么,她摇了摇头,又面带笑容的笑了两声儿出来。 “我与那女医官倒是真的有些渊源的,还是上次去替阿娘参加那太医署的开场后,回去后,我身边的妈妈与我说了后,我才想了起来的。” 太平公主也没有继续卖关子,就把她少时被人暗算吃了毒药的那一事说了出来。 “那次我中了西域奇毒,阿娘气急了,后来是招了前太医署署正回宫这才把我救了回来。 过后,我同兄长说起来,我才知道,当时我是正好被这位女医官带人找到的,且她还是前太医署署正的徒弟。 如此,我与她可不是有些渊源么?” 上官婉儿惊讶过后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让人想不到,公主与李医监之间竟然还有这般的渊源来的。” ...... 当太平公主的车架到达崇文馆门口的时候,早就过去了的金珍宝和李家一行人已经进了内馆去了。 而这会子于崇文馆侧门门口才等到唐明光他们一行人的唐明月与唐七不禁有些焦急,唐七直接就问:“大兄怎得来得这般晚? 我与三兄还当大兄你们今日不想来了呢。” 唐明光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唐明星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唐七道:“我们是早就出了门的,哪里能想到这半路上车轮子竟是坏了。 好不容易花了大价钱又找了一辆车,赶紧就往这边赶来,结果路上就又碰到贵人车架,很是等了一会子,这不刚到了这街面,我们就赶紧下了马车就往这边跑,跑得我这一头的汗。” 巳时(9:00)整,崇文馆大门关闭,侧门关闭,内馆之中铜锣声响起,今日妇产堂的展示正式开始了。 当然了,开始之后,自然还是王署正登台致词,这话里就还是感谢武帝大大的大力支持,然后当然要提及今日特别到场的太平公主、上官婉儿和清阳郡主这几位贵女了的。 台下众人,不仅仅是平民,还有那些医师们这会子才明白,正对着高台的那几排的女娘妇人到底是谁来。 是的,太平公主、上官婉儿和清阳郡主自是坐在了第一排上。 三人身后的位置也是坐着好几排的女娘妇人来,其中有妇产堂的女医和医女们,然后还有太医署里郎官们的家属,有那当家夫人带着自家女娘来的,也有家中本就学医的想要送自家女娘进太医署搏一搏女官前程的。 如此,可不就占了五六排来。 李母在十几排的位置上坐着,她刚才和露珠儿他们进来的时候就仔细观察过了,今日来的妇人女娘的数目确实不少,当然是比不得场中的男子多的,但至少比前两日来得女娘妇人多。 开场过后,李三娘二话不说就和陈雁芙登上了高台,她俩先是对着众人行了一礼,然后李三娘拍了两下手掌,后殿那里就有四个侍者抬着一盖着黑布的大木笼子一步步登上了高台来。 李三娘同孙医正一般,就是干脆利落,她一把掀开了黑布,木笼之中肚腹滚滚的母猪哼哧哼哧的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第880章 胆小的、怕血的、闻不得血腥气的人,请离开。(五一快乐~) (感谢时空穿梭的修仙者的月票~) 那头肥壮的母猪感觉到了自己四面八方全都是人,且众人还都是以非常奇特的目光像它看去,动物先天的知觉让它不由自主的害怕恐惧起来。 本来就“哼哧哼哧”的动静现下直接“嗷嗷”的叫了起来。 李三娘揭开黑布暴露出木笼子里的母猪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就上前高声解释这被抬上高台的母猪是为了什么,反而是停了下来,给台下的众人足够多的时间来议论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一幕来。 台下众人也丝毫不辜负李三娘的期望,见李三娘并没有立即开口说话,众人自是与自己左右坐着的人小声的讨论了起来。 若是一两人小声说话,在这偌大的内馆之中自是算不得什么。 可数百上千人的议论声在内馆之中响起,那可就不是小声了,这动静堪比西市的街口,当真是人声鼎沸了。 露珠儿和李家人坐在一处,她自然早就从李三娘那里得知了今日妇产堂到底要展示的是什么,可真的看到被抬上高台的母猪,她还是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她转过头对着身旁同在坐在一处的李大嫂道:“舅母,我瞧着阿娘养得这只母猪可是比当初在咱家院子里养得那几只都要肥壮的很呢。” 与李家人隔着不过三排距离的唐明月一家子,这会子也是被那只母猪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唐明月之前就从陈雁芙那里听闻过妇产堂里的女医用带崽子的母猪来练习剖宫产手术的事,但是他也只是听说就是了。 如今,真的亲眼看到高台上那只肚腹圆滚滚的猪,他震惊过后就是起了兴趣来了。 “三娘子真是厉害! 往后哪怕我自己是不可能给人接生的,可能有机会看人给猪接生,当真也是一大幸事啊!” 唐七和唐十八在听了唐明月高亢的声音之后,仍旧是有些目瞪口呆的。 “这......这当真是......前无古人了,这位李医监是真的让人想要亲自结识一下了啊。” 唐七是这般感叹的,唐十八对于李三娘没什么想法,他吃惊并疑惑的道:“这真的能行么? 真的可以在剖腹取子之后,还能让那母猪活着么? 这是真的可能的事么?” 在内馆之中有数不清的人发出如同唐十八一般的疑问。 离着高台最近的第一排,太平郡主放下手中茶杯,她微微张开的嘴慢慢的闭合上,这不难猜到她心中也是有这般疑问的。 “这女医师当真是个妙人,怪不得阿娘今日喊我来给她捧这个场了。” 上官婉儿闻言却是看向太平公主身旁坐着的清阳郡主:“听闻郡主与这女医交好? 不知道郡主可曾真的见过妇人被剖腹取子之后还存活的?” 不待清阳郡主回话,上官婉儿就继续说:“我倒是在一些刑部的卷宗之中读到过棺材子的事。” 上官婉儿见太平公主看了过来,她微微点头后就继续解释:“这棺材子分两种,一种是怀着身孕死的妇人在棺材之中娩出婴孩; 还有一种则是怀着身孕死的妇人,在下葬之前,有人剖开其肚腹,把其中尚存活的胎儿取出来。 这活人身上剖腹取子之事倒是从未听过这人还能存活下来。” “怕是难活吧? 那般大的口子,就算能缝上,过后应也是抗不过高热的。” 在太平公主下了如此结论之后,清阳郡主这才缓缓开口:“我虽没有亲自当场见过妇人被剖腹取子这事。 但我却是知道,确实是有妇人被剖腹取子之后还好好的活了下来的。” 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眼中都有些惊讶,她们都知道如果不是事实确凿,清阳郡主不会这般笃定的说在她们眼前。 清阳郡主抬头往高台上看了一眼,她看得自然是李三娘。 “那人就是李医监的大嫂,李家大嫂难产,靠自己难生,是李医监提了剖腹取子的法子,并亲自上手为其剖腹取子,最后守了三天三夜才把李家大嫂救了下来的。 时至今日,那孩子应也是六七岁了吧。” 高台之上的李三娘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气氛算是烘托到位了,她这才对着下头铜锣旁的侍者点头。 “咚咚咚”的铜锣声再次在内馆之中响起,早就习惯了的场中众人逐渐的收敛声音,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再次对着众人行了一礼的李三娘站定后高声对着台下道:“诸位,早在第一天太医署这医师交流大会开场之时,我已说过,会为诸位展示妇产堂的剖宫取子。 今日,我不食言,就在这高台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你们的面前,为这头还差不过几天就要下崽子的母猪剖宫接生。” 台下的不少人,尤其本就是医师的人虽然早就猜到了李三娘的意图,但是真的听李三娘说出来了,众人还是惊讶不已。 “这成何体统!这于礼不和啊!” “嚼什么字儿?那是一头猪! 哪怕就是一头母猪,又有甚不能瞧得? 怎的?那头母猪难道是你家的不成?” 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有想要看新鲜的,有觉得这不合适当众展示的,还有觉得这事儿当只给医师看才好...... 李三娘抬手示意,侍者再次敲响了铜锣,“咚咚咚”声音再次在内馆之中传播开来。 安静下来后,李三娘再次开口高声道:“此举意在为诸位展示我妇产堂有新的技艺在身,往后待得技艺成熟,是可以为难产妇人救命的。 不过,此举难免血呼啦差,胆小的、怕血的、闻不得血腥气的人,还请主动离席,离开内馆的好。 若是过一会子我开始展示后,有人再闹起事来,在场的金吾卫可容不得的。” 果然,李三娘站在高台上瞧着,约莫是有五六十人主动退场,这其中大部分竟都是男子,妇人倒是没有几个。 金珍宝眼睛都不带眨的目光灼灼的盯着高台,她心中想着:“我定是要看仔细了,一丝一毫都不要错过,往后我若是学会了这法子,定是能救人性命的!” 是的,还是不更新。 又去干了一天,好累,还要去干两天,估计六号回去就能更新了。 今天搬菜框,我个弱鸡,五十几斤都搬不动了。。。 我是不是该去健身房办个卡,举举铁长长肌肉的好。 第881章 别开生面的一场接生。(感谢 靳宪聪的打赏~) 李三娘对于那些男子的立场是一点儿也不惊讶的,时下妇人生产可都是不容男子在旁的。 这其一是因着妇人生产之时,产道开放,屋内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感染的风险,不允男子在旁是有这个考虑在的; 其二就是,时下相信女子属阴,男子属阳,女子胞宫内流出的血色液体特别阴,于男子不利,是大不吉; 这一点想想挺搞笑的。 因为葵水从来都不来的女娘,代表没有卵子排出,是无法受孕的,自然无法孕育孩子。 如此来讲可不是矛盾的很? 明明有葵水的女娘是真正的造物主,可世人却认为这葵水于人不利。 这其三的原因自然就是因着男子在旁他也没甚用处啊,更是因为妇人生产之时,常有屎尿齐出的丑态,为防男子在见了妇人这般样子后,转而之后对妇人再也无法提起男女之情来的。 这着实是让人觉得更加可笑了的。 要知道,在长安城西市之中,有人开的斗鸡、斗狗的摊子的激烈程度,可都是场场要见血的。 更别说,地下暗处的搏斗场里头,拳拳到肉的两人搏杀甚至是勇士手无寸铁的同野狼搏斗死于狼口的事儿都是有不少人花钱去看的呢。 那些激烈、残酷的搏斗不都是血呼啦差充满血腥气的么? 男子能看那些,却是看不得妇人生孩子? 这不可笑么? 不过,今日高台上的主角是一只猪,一只怀了数只崽子的肥壮母猪。 留下来的人一个个的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高台上那头哼哧哼哧叫着的母猪,李三娘在高台上当着众人的面,于宋茯苓的帮助之下开始换一整套的手术衣。 台下的太平公主瞧着这一幕实在是有些不解,不过对于她这般尊贵的额身份,太医署这边也早就安排了一个医女特特在旁为其解释李三娘的一步步。 “......此举可最大程度预防感染......” 而台下那些本就是医师的人,哪怕不是精通疡医一道的医师,也早就从昨日疡医科的展示之中了解到这一系列的举动都是因着无菌的概念,可尽最大可能得减少邪毒入体。 李三娘每做一步,陈雁芙就在旁高声解释一句。 “剖宫取子就是一层层的剖开孕妇的肚腹,找到胞宫,从中直接把胎儿取出的法子。 因此,若要施此术,必得提前喝下麻服散好来止痛,好来医师施术。” 宋茯苓适时从走上高台的侍者端着的托盘之中取出其中加了糖的麻服散倒进木笼之中母猪的食盆之中。 本来还烦躁不安,不断刨蹄子的母猪在鼻子抽动之间闻到了食堂之中加了蜜糖的麻服散的甜腻气味,不过几息之间,就抵挡不住本能,低头在食盆之中进食起来。 太平公主就这般好奇的看着一头猪在进食,不过一会子,趴下的母猪就呼噜噜的睡着了。 然后就见侍者上前打开了木笼,由六个强壮的侍者一起使力这才把硕大的母猪给抬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高台上。 “第一步,消毒。” 在陈雁芙话音刚落下,同样穿戴整齐的宋茯苓就上前来了。 她先是来到母猪的头部把它的舌头给拉了出来,然后才拿着柔软的布巾子沾了水擦拭了母猪的整个儿得肚皮。 最后才从一旁高几上的瓷瓶里倒出高浓度的酒精于另一块儿布巾子上,用这沾了高浓度酒精的布巾子再次擦拭母猪的整个儿肚皮。 “第二步,铺巾。” 宋茯苓把一块儿淡绿色的中间开口的布巾子罩在了母猪的肚皮上。 “第三步,开刀。” 到了这一步,才是李三娘登场的时候。 虽然是李三娘早就熟悉了的剖宫产手术,但是在这般多的人面前进行却还是头一次,她难免不由的有些紧张。 深吸一口气后,李三娘拿起高几上那把小小的手术刀站在母猪的肚腹前,不必要开启透视眼,李三娘只不过用手摸了摸,就找准了位置。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第四步,金针止血。” 宋茯苓在旁协助李三娘,快准狠的下针止血,李三娘则迅速一层层的剥开母猪的肚腹,准确找到胞宫。 一刀划开,放下手术刀,双手用力撕开约莫一扎长(10cm)的口子。 李三娘很快的拿出了第一个猪崽子,在一旁的宋茯苓从李三娘手中接过猪崽子,李三娘又回过头去继续从母猪的胞宫之中往外掏猪崽子。 直到最后,李三娘一共掏出八个小猪崽子来。 关键的来了,陈雁芙高声的喊道:“取胎盘,清宫,确认有无出血点。” 李三娘徒手剥胎盘后,再仔细的清理宫腔,确认无任何出血点后,拿起一旁的羊肠线,一针一线的当场一层层的为母猪关腹缝合。 陈雁芙也在旁一一解释着李三娘的一举一动。 缝合上,李三娘的手速极快,在在场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李三娘就已经为母猪关腹完成了。 而这会子,已经被剖宫产接生出来的八只小猪崽子也已经被摆放在已经铺了干净稻草的木框之中了。 且在李三娘处理自己这一身儿血呼啦差带着极大气味的手术衣的时候,那八只装有猪崽的木框已经被侍者拿着送到台下各处,于人观看去了。 太平公主看着自己眼前这只哼唧哼唧身上白乎乎带着软毛的猪崽子,内心里自然很是惊讶。 她倒是没嫌弃肮脏,直接抬手上前摸了下那猪崽。 “李医师这手段实在是厉害!” 太平公主都有这般的感慨,场中的其他人更是觉得这实在是神乎其技了些。 周阿翁又占了自己这位置是在过道上的便宜,他看着侍者递到自己眼前的木框中的猪崽子,不自禁的抬手去揉搓自己的双眼,“这......这真是......老翁倒是没想过临老来,还能见这般稀奇事来。” 而唐明月那边,唐明月和唐七都是一脸兴奋的样子,就是唐明光、唐明星和胆小的唐十八这会子见到传到自己眼前的嫩呼呼的小猪崽子,也是震惊之中夹杂激动来的。 第882章 招女医,为了大唐! 李三娘也趁着众人去看那八只猪崽子的空挡,赶紧换衣裳净手,收拾整理自己。 当她一切都收拾妥当回到高台的时候,内馆之中的众人早就已经讨论的热火朝天起来了。 坐在前排的钟离文莲伸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她的眼眶有些发红。 虽然她的眼睛是看着前头那只木框之中白嫩嫩的小猪崽子的,但是她眼神迷离,明显是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坐在钟离文莲身旁的崔婆子伸出手轻拍了钟离文莲的小臂两下,口中轻声呼唤着钟离文莲:“大娘子?大娘子?” 被崔婆子惊醒了的钟离文莲回过神来,终究是眼尾流下一滴泪来。 拿着布巾子拭去眼角的那滴泪,低下头平复好自己的情绪的钟离文莲还是低声对着崔婆子道:“若是小妹生产之时就用李医监这法子来,说不得现下小妹的孩子已经可以满地跑跳了,小妹也能好好的活着的。” 有如钟离文莲这般直接信服了李三娘的剖宫取子之法的人,自然就有对此有质疑的人在。 “某瞧着怕不是那高台上母猪早就死了吧? 哪怕现下是活着的,怕不是也活不到明日里去! 这女娘该就是骗人的吧?” 唐明月他们听着这人的质疑,别人还没什么反应,唐明月已然是有些生气了的。 他可是当初跟着李三娘同孙医正一起给被人剖开了肚肠的金吾卫做过手术的人,那断肠人现如今还好好的活着呢。 要说,现正常最信服李三娘,唐明月绝对是要算上一个的。 唐明月当下就要站起身,同那人好好说道说道,可还未等他起身,就有一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笑着对那人喊道:“这还不好验证?咱们只要能去那高台上瞧瞧那头母猪是不是还活着就是了。 不如这位兄长举手示意好来上台一观? 某瞧台上那女医虽然面色肃然,但应是个好说话的,兄长不如一试?” 此话一出,这人不知真大胆还是当众被人激的头脑一热,还真的站起身对着过道上站着的侍者举手示意了。 侍者行动力在线,不过一会子,站在高台上的李三娘就从宋茯苓的口中得知了那人的质疑来。 “师傅?咱们怎么办?” 李三娘对着有些焦急的宋茯苓安抚的笑了笑,“正好!咱们本来不就要找人登台来瞧真假的么? 这下好了,也不必要找人了,直接叫那人上来就是了。” 铜锣声再次在内馆之中响起,陈雁芙高声出言解释了刚才侍者递上来的疑问,她自信的对着台下众人道:“......我们妇产堂做事,从来都是实事求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绝不弄虚作假。 还请那位心有质疑的郎君亲自登台一观真假。” 这人这会子也很是惊讶,他心里现下已然有些怕了,毕竟能真的应了他的话让他登台去辨别真假,想必应是真的,要不然太医署要如何对今日在场的数千人交代?要如何给武帝交代? 所以,他是真的怕了。 可那穿着玄色衣袍的男子却是好似没看见这人的害怕,反而还笑出了声来:“兄长好气魄! 快,上那高台上替我等瞧瞧真假来。” 在侍者的引领下,这人很快的就来到了高台之上,他站在现下仍旧躺在宽大的木桌之上的母猪的面前,额头竟是冒出了汗来。 因为他一站定,就听到了母猪那不可忽视的呼吸声。 在宋茯苓的示意下,他伸出颤抖的手去摸了这母猪的头顶,温热的好似人的体温一般。 活的! 是活的! 这还不算完,宋茯苓还领着这人去瞧了已然被侍者一一抱回来的八个木框,框众刚降生不过两刻钟的猪崽子当真是肉眼可见的可爱。 这人看着来回动弹的猪崽子,当然不会认为这都是死的,这个是活得不能再活了。 宋茯苓解气的看着此人额头上的汗蹭蹭的往下流,还故意问他:“这位郎君可是看清楚了? 可要上手摸摸这几头猪崽子?” 此人自是赶紧摇头,口称:“不必了,不必了,活的,都是活的。” 宋茯苓装作听不清的样子,就那么盯着这人,这人脸色通红之下,倒也算是知错就改,就那么高声对着台下众人喊道:“活的来,都是活的! 那母猪和猪崽子个个都是活的!” 说罢,他回过身对着李三娘这边潦草的行了一礼,不待侍者上前就自己个儿着急忙慌的跑下了高台去。 下了高台之后,自有早就等在一旁的侍者上前引着此人回到原位上去。 而李三娘也就顺势站到了高台中央,她先是对着台下众人行了一礼。 台下众人见状也是明白李三娘这是有话要说,不用侍者敲响铜锣,内馆之中也就逐渐安静了下来。 这会子内馆众人,从太平公主到刚才那个登台质疑的郎君,数千双眼睛都看向了她。 “诸位! 剖宫取子之法却是行之有效,此法可救往日因难产而亡的大多数人。 按我估计,此法可救难产之人十之五六,若是有足够多的女医来做这件事,救下十之八九的人也是有可能的! 其实,我妇产堂过往数年里,采用侧切之法已然救下了不少妇人婴孩来,长安城里婴孩的出生数目是真的比往年上升了两成之多的。 妇人能生婴孩,婴孩有阿娘可以好好长大,婴孩长大是我大唐人,为我大唐将士,为我大唐织女,为我大唐人,传我大唐千秋万世! 是以,我李明芳在此郑重的向全大唐的有志女娘发出邀请,若你有心做女医,尽管来妇产堂报名来。 只要你能被选上,我李明芳保证把我所知皆倾囊相授,若有能才,我可保举其人入太医署做女官! 有意者,尽管来!” 一番慷慨激昂的画大饼的话说完,李三娘就功成身退,铜锣声也在此响起,侍者开始引领众人离场,今日妇产堂的上半场展示完成了。 不待众人回味思考李三娘的那番话,众人就不得不起身排队按秩序于侍者的引领下退场离开了。 第883章 做官的诱惑。 早就如坐针毡的那位刚才因着自己质疑而登台查看母猪和小猪崽子们死活的郎君,低头掩面跟在许多人身后,就想着赶紧离开这内馆。 之前与之坐在一处的那位身着玄色衣裳的郎君脚步轻快的跟在此人的身后,他面带微笑的看着低着头只看着自己脚下的人。 同这着玄色衣裳的郎君一前一后走着的年轻郎君,他自是也瞧见了前头那低头走路的人。 年轻郎君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玄色郎君,想了想,还是对其开了口:“之前多谢协理为小姑解围。” 听到此话的徐协理,也就是徐敬真倒是有些惊讶的挑了下眉头,随后他笑了一声儿才回应李二郎的话:“却是不必。 我出言其实算是多此一举来得,想必太医署早就预见到了会有人质疑的,说不得李医监并不需要我在旁多言呢。 只不过,我啊,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就是了。” 是的,这着玄色衣裳的人正是兵部协理徐敬真,那年轻郎君就是在兵部于徐敬真手下做事的七品官李家李二郎。 今日本在兵部当值的李二郎本以为自己今日是没机会来这崇文馆瞧瞧自家小姑所领的妇产堂的展示了的。 哪里想到,今日一早刚坐下,就收到了徐敬真的邀请,陪同其一起去崇文馆参加太医署的医师交流大会来的。 因此,这一上午的时间,李二郎都是跟着徐敬真在内馆之中看了全场的。 李三娘自是不知道徐敬真和自家二郎一起来到了内馆,她这会子正忙着同要离开的太平公主、上官婉儿以及清阳郡主说话呢。 “李医师当真是厉害! 本宫今日是没白来的,此等剖腹取子的技艺当真是神乎其技来的。 圣人今日特派我来,本也就是看好这妇产堂。 本宫在此祝愿太医署的妇产堂越办越好,为大唐培养出众多女医,往后生育更多孩儿,让大唐万世流芳!” 李三娘自是赶紧低头躬身行礼感谢太平公主之言,太平公主此举可就真的是在帮李三娘的妇产堂站台了。 此举分明保证李三娘要大肆招女医之事是过了武帝大大的眼的,那么谁又敢反对? 恭敬的送走了太平公主一行人,李三娘站在崇文馆大门口,瞅着已经走远的公主车架,她心中充满了干劲儿,只觉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 当李三娘还在憧憬往后有了更多女医后的美事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太医署王署正开了口:“李医监啊,公主都这般说了,你做得好啊,可是给咱们太医署长脸了! 放心,往后妇产堂招女医之事,太医署里头必定给你好好办!” “多谢署正,让署正费心了。” 离着崇文馆门口不远处的茶肆门口正坐着唐明月一家人,唐明月没坐着是站着的,他于此处正好瞧见跟着李三娘站在门口的陈雁芙来的。 唐明光随着唐明月的目光往那边望了去,见李三娘和陈雁芙已经往门内回了后,他就对着站着的唐明月喊道:“三郎,人已经进去了,你快回来坐下吃口茶歇歇吧。” 唐明月倒也不是不听劝的,他随后就坐了回去,同唐明光几人对今日上午看到的为母猪剖宫取子一事聊了起来。 “我当真是没想到此法竟是能行,想来是与三叔祖当初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李医监当真是厉害!” 唐明月对于自家大兄的话那可是赞同不已,“那可不是! 我当初有幸与李医监以及孙医正一起为那肚子被人划开,肠子都流了出来的金吾卫一起手术来的,至今那金吾卫可都是好好的活着的呢。 大兄还不知道,前段时间,李医监还受萧家拜托,领着她的那个女弟子一起为萧家小将星治腿。 前几日可是有人瞧见了拄着拐杖已然能站起来了的萧家小将星了,李医监的技艺当真是厉害的!” 唐明星皱着眉头想了想后出口问唐明月道:“你说得这个萧家,可是那个萧家?” “二兄这话说得,除了那个萧家,长安又有几个萧家?” 唐明星这才恍然大悟般说:“我说那一日怎的有那般多的军中之人前来捧场,想不到其中还有这般的渊源来的。” 唐明月吃了一口茶后才回应自家二兄的话:“倒也不都是瞧在李医监的面子上的,太医署的疡医科确实是在国战之中出了大力的,军中与其交好当是理所当然的。” 几人聊着聊着对李三娘其人那是更佩服起来了,唐七在旁不禁央求起唐明月来了:“好三兄,李医监这般当世奇女子,着实该当一见。 还请三兄为我引荐,我对李医监甚是佩服。” “七郎这话说得有理,三郎,你既然与李医监有这般渊源,曾在一处医堂当值,正是应该于我们引荐,我们也好感谢人家过往对你的帮助来的。 再说了,弟妹既然在人家手下做事,我们更应该表示一番的好。” 唐明月正想开口回话,就听不过几步远的距离上有人喊他。 他起身回过头去往声音的方向去看,确实是真的老熟人了。 同唐明月一般在永平坊医药三堂当值的老李医师领着自家人站在几步远处往这边看。 “李医师。” “唐医师,可是巧了。” 熟人见面,自是一顿寒暄,两人互相对自家人介绍起来。 唐明光是那有眼力劲儿的,当下就直接邀请老李医师一家人一同吃午食,“......下午那场本就是咱们医师单独的,既然李医师本就与三郎相熟,那正好,午食咱们一起吃就是了。” 盛情难却,再加上老李医师确实是有些私心的,因此唐李两家人一起进了一家酒楼。 吃了六七分饱后,老李医师就停了筷子,转而拿起茶杯吃起了茶。 “今日是我唐突了,这是我家幼女,她自小有几分聪慧,不瞒唐医师,早在李医监来咱们医堂当值后,我就起了心思教其医术。 这般五六年下来,她也算是脑子好用,我借了联盟里的考题来考她,她竟是也能得个甲等来的。” 第884章 生女当如李明芳! 唐明月点头应和着老李医师的话,果然老李医师继续说道:“如此,我这心里难免不就多了些想头。” 老李医师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唐明月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唐明月与老李医师四眼相对,老李医师当先开了口:“唐医师觉得,我若是把小女送进李医监所在的妇产堂那里去,可能行?” 唐明月并没有立刻就作出回答,他微微低头想了几息后这才对着老李医师道:“若是想要直接拜在李医监的名下怕是难。 李医监自身本就有数名弟子,更有服侍在身旁的。 加上今日这一出,妇产堂里的事务本就繁忙,想必以后李医监会更忙的来,收徒一事应是难。” 老李医师随着唐明月的话点头,这些他自然早就想到了的。 “不过,”唐明月嘴里的这两个字儿说出口来,老李医师赶紧抬头向他看去,想听听他怎么说,毕竟唐明月的娘子陈雁芙就在李三娘手下做事,若是能通过这么一层关系,提前得一些消息也是好的。 “妇产堂本就在招女医,虽说令媛现下年岁小,但是若是能先进妇产堂学着,学上几年,怕不是比那些年岁大的女娘要更厉害的。 再加上,咱们现下虽然不比做了官的李医监,但是好歹曾经一起在医堂共事过,托人说上一句话,应是不碍的。” 老李医师得了唐明月这么一句话,可就算是心满意足了,他赶紧起身对着唐明月行礼:“多谢,多谢,不论此事成与不成,我这心里都记着唐医师的情谊。” 该说得都说了,老李医师就带着自家人离开了,唐明月给人送到了门口就又折返了回来。 “三郎,四叔祖家的林兰你应是还记得吧?” 唐明月的反应快,唐明光这般说了后,他当下就道:“大兄也起了心思,想送林兰来长安做女医?” “咱家这一代女娘少,只四叔祖家和五叔祖家有女娘,五叔祖家的杜兰已过及笄,也早就定下了亲事,倒是只林兰年岁相当。 别人家的女娘能去妇产堂做女医,咱家女娘更是能去啊! 林兰聪慧,咱家的汤头歌,当初我只教了她一遍,她就能记得七七八八呢。 如此良才,这般机遇,说不得培养好了,未来又是一个李医监!” 在各家都有各自的小心思的时候,妇产堂今日半下午专门为医师举办的交流会也开始了。 下午这场倒也确实与上午差不了多少,只不过李三娘特特用母猪为众人演示了双合诊与三合诊的手法。 最后还是当场让众医师旁观了一遍剖宫取子之法,只不过这一次分了两处,一处是李三娘与宋茯苓,另一处则是陈雁芙与乌二娘两人。 如此,这下半场的展示是直到天黑才算完,好多医师明知坊门要关了,也不忍离开,追着李三娘问了不少问题来。 最后李三娘不得不说:“诸位,诸位,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又哪里能给诸位解答清楚,我们妇产堂有一册子,若是有想了解的医师,尽管报名,过后我必派人予诸位送书册。 待得以后若是再有机会,我再与诸位解答,今日天色已晚,坊门已关,诸位赶紧出去寻客栈留宿的好。” 好说歹说,宋茯苓持笔记下了几十人的名姓和住址,这才算是把这些心有疑问的医师们给送了出去。 劳累一天,精神高度紧张的李三娘接过宋茯苓递过来的杯子,顾不得形象,大口大口喝下。 “可算是能坐下歇歇了,茯苓、秋香,阿芙姐姐你们快坐下歇会儿,这些东西回头再一起收拾吧。” 陈雁芙也是真的觉得累了,她拉着还想收拾的秋香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同李三娘一般,举起杯子大口大口的喝水。 解了渴后,她才又小口了喝起来。 “三娘,刚才我往外送人的时候,你不知道,已然有人向我打听这招女医一事了!” 李三娘笑着点头:“哈哈,这是好事,这回多亏太平公主来了,又说了那样的话,只要有心的人,必定都会琢磨起来的。 先吊他们几天,待得来问的人多了,咱们再把招人的标准贴出去。” 说过这话,李三娘就满面笑容的对着几人道:“也不知今日我家露珠儿有没有看到她阿娘的英姿? 哈哈,我家大宝贝必定瞧见了的。” 被李三娘挂心的露珠儿这会子正在李家院子里听小六郎讲他自己与大黄的二三事呢。 “珠儿,领着小六来洗手了,待会子就吃晚食了。” 李大嫂在厨房门口对着露珠儿喊了这么一句就又回厨房里头去了,刚好上完门板回来的李父和李二兄往院子里来。 “阿翁!二叔!” 露珠儿喊完,小六郎也紧跟着应声对李父和李二兄问好。 未待两人回答,李家医堂的门板就被敲响了。 父子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尽是意外,毕竟李二郎早已归家,在外的只有当值的李大兄。 李大兄归家晚,也不会走医堂这边,反而是走后门那处。 如此,这个时间点儿,能登门李家的会是谁呢? 李二兄在门内问了谁啊,没成想答话的竟是个妇人。 再问了两句就知道了,当真是李家的熟人,就是住在同一条街面上的仇娘子。 开了门,就见仇娘子提着四样礼,身旁站着她家的女娘。 提着四样礼登门,不年不节的,那就只能是有所求了。 李父和李二兄不过略一想就明白了,必定就是想要上门求个人情的,看能不能给她家小女娘求个前程的吧。 果然,待得领着人在李家正堂坐下了,仇娘子上来就是一顿夸:“......该是生女当如李明芳来的,我家这个我只盼着能有李医师半分好就成。 今日厚着脸皮登门,就是想问问那招女医一事的要求是如何? 我家惠娘(前头第一卷的事后,我记得写过这母子俩,但是这家女娘的名字我给忘了,又是一个bug。)这几年也是读了些书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去参考那女医来的?” 第885章 阿娘护我爱我,儿都知道,儿都记得! (感谢书友的月票~) 李母看着坐在椅凳上虽是一脸腼腆却仍旧红着脸抬头充满希冀目光看过来的惠娘,她心里就是一种欢喜。 不由得有些感慨:“当初那个衣着单薄,锁着脖子耷拉着眼睛跟在仇娘子身后的小女娘长大了啊,瞧瞧,长得多好。” “让婶子为难了,我也知道李医师在那官署里头当值是不容易的。 只我就这么一个,”仇娘子转过头满是喜爱的看了自家惠娘一眼后才又转过头来继续对李母道:“我这辈子也不打算再二嫁了,就惠娘这么一个小女娘。 为了孩子,我就还是厚着脸皮登门来了。” 说到这里,仇娘子稍稍坐直了些身子,显得郑重一些后,她继续说:“不瞒婶子,当初我本没有起这个心思,若是有这心思,当初就直接让她跟着宋家小娘子(宋茯苓)她们一块儿去考那稳婆学堂去了。 我这得了李医师的福,才慢慢积累了这么一份儿家业下来,我还想着让惠娘读些书,往后我给她招赘个郎君来家,生几个孩子,守着这么一份儿家业,也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顶顶好的日子。” 李母面带微笑的听着仇娘子解释,并不插话。 “可这孩子她自己有了心思却是偏偏不跟我说,现如今,我带着她去看了李医师今日在那崇文馆的展示后,她这才开口跟我说,往后想做个同李医师那般的女医来的。” 面对阿娘看过来的责备之中满是爱意的目光,红着脸的惠娘双手紧握,强迫自己看向李母,她用紧张之中带有些许颤抖的声音开了口:“赵阿婆,是惠娘的错,惠娘过去就一直觉得李医师是个厉害的女娘,是要比阿娘还要厉害的人!” 说到这里,她冲着仇娘子笑了笑:“阿娘是厉害的阿娘,阿娘养大了我,阿娘保护我,阿娘对我好,我都知道的。” 仇娘子本来还带着客套笑容的脸这会子已然被自家小女娘得话说得给呆愣住了,她愣怔了几息后,才缓缓开口:“你这孩子说得什么话? 我是你阿娘,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去?”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一样的,阿娘,不一样的。” 惠娘焦急的想要解释着什么,但她本就是性子腼腆的人,越是着急越是口拙。 李母看着惠娘着急的脸颊上的红刚消下去,额头上的汗就冒出来了。 “好孩子,莫着急,慢慢说就是了。” 听了李母的话,惠娘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在心里组织好了话,这才再次开口:“阿娘,我就是性子如此,但阿娘为儿做得,儿都知道! 阿娘对儿好,儿都记得。 这不一样,阿娘爱儿,阿娘过去冬日为了多得几个铜板,接个人洗衣的活计,手冻的通红,长了疮,还是来了这儿,得了药,慢慢涂抹才渐渐好了的。 四条巷子的春杏的阿娘在春杏的阿耶死了不过三个月,就改嫁了。 若不是春杏大了,在她阿娘要卖她的时候跑了出去,找了坊正,被送进了慈幼院里去,这才来咱家铺子干活能有一口饭吃,现下还不知道能不能活。” 仇娘子有些惊讶的看向惠娘,她是真的没想到惠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会子她是真觉得自家小女娘长大了的。 “我与春杏年龄相仿,过往我去铺子里给阿娘记账的时候,遇见过她几回,我常予她糕饼吃,她就爱找我说话。” 解释了这么一句,惠娘再次看向李母:“我本想着就按阿娘想得,同秦娘子学字儿,懂得些道理,将来听阿娘的,招赘一个本分的郞婿,生几个娃儿,照看着自家铺子,好好为阿娘养老。 可是,我这样,我帮不了春杏。 我想帮春杏,我想帮周婶子,我想让阿娘以我为荣,我想像李医师那般做女医,甚至是做女官! 因此,我回家求了阿娘,央着阿娘来问问,若是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我必定全力以赴!” 仇娘子早就泪流满面了去,她对春杏知道但并不了解,可惠娘嘴里的周婶子她是了解的,周婶子生了一连串的女娃娃,还没出月子就来仇家的铺子里来求活干,因为周婶子没有奶水,她郞婿和婆母又不想花钱买米熬油来喂小女娃,没得法子,周婶子这才月子没出就出来想法子挣钱自己养娃来。 李家正堂里头,这会子坐着的人,除了仇娘子之外,个个都十分惊讶的看向惠娘。 李大嫂最先出言:“好孩子,你这心太良善了。” 蒋胜男坐在李大嫂身后,她也是有些惊讶的看向这会子被李大嫂夸的又满脸通红起来的惠娘,“确实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只不过,这能不能去做女医,家里小姑也没交代啊。” 蒋胜男正这般想着的时候,就听李母开了口:“惠娘是个好孩子,招女医这事,三娘在家的时候还当真与我说了一嘴。” 李母这话一出,惠娘和仇娘子都满脸期待的看过去。 “既然今日三娘在崇文馆里头说过了要招女医的事,那此事必定是真的。 只这招人肯定也是有要求的,就好比之前三娘招稳婆那般,要经过考核才行的。 惠娘识字,这就是优势,到时候,三娘那妇产堂张贴招人告示的时候,你们尽管去报名就是了。 三娘同我说过了,这回招人,不仅仅是能做女医,有一些妇产堂里的其他职位也是需要人的,像是医女、管事、会算账的账房,都是要的。” 李母说到这里,降低了音量,转头看向仇娘子与惠娘道:“仇娘子与我家是老街坊了,惠娘更是当初我给接生,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我再与你们多说一嘴,三娘说了,若是考进去了,学个几年,签了契书,将来是要送到大唐各处去开妇产堂来的。 在地方上有了功绩,三五年内必定是会升职做官的! 只这话,你们莫要往外去说,毕竟招人名额有限,要是把这话散出去了,长安城里官家女眷可都要争抢了的。” 第886章 我家不差银子,这税能交!(感谢我真的不想追更了的打赏~) 仇娘子领着自家惠娘求到李家门上的事儿,李三娘隔日就知道了。 今日是太医署为众人展示接骨按摩一科的,明日则是咒禁科展示,这两日则是都归宁医正管着的。 因此,李三娘也就没那么忙了,这才在午歇之时有空和李母李大嫂她们见上一面来的。 长安近几日着实是艳阳高照,天气好得不得了,万里无云。 李三娘领着宋茯苓和秋香在崇文馆外头这条街上的一家茶馆大堂坐下等了不过一会子,李母就和李大嫂带着蒋胜男拎着大包小包的进来了。 都是自家人,略过寒暄,李三娘刚要抬手,宋茯苓很是自觉的拿起桌上的汤壶给坐在李三娘对面的李母三人一人倒了一杯甜汤饮子来。 宋茯苓自是也没忘了给李三娘她们自己也一人倒了一杯,李三娘心疼自家弟子,抬手就喊了店家,又喊了两盘点心上来,并着桌上本就有的两盘点心,这下子可算是好了,有了四盘点心来的。 “你爱吃这咸口的,配着吃,快坐下歇歇。” 李三娘把那盘咸口酥点往宋茯苓那边推了推,又招手让其坐下。 六人面对面都坐下了,李母这才开口把昨儿个仇娘子带着惠娘登门的事儿给说了。 李母看着对面只头上攒了一根玉簪,脸颊瘦削满眼疲惫的李三娘很是心疼的说:“阿娘晓得你这段日子着实是忙碌,可就是再忙,这饭食也是该吃的,这觉也得好好睡!” 李三娘自是点头应下,“阿娘说得是,接下来我能松快是几天了,必定好好休息休息。” 李三娘紧跟着就继续说:“至于仇娘子家的小娘子的事儿,阿娘做的好,就按着咱们头先说好的说就是了。 昨日我在大会上说得话,想必现下已是有不少人入耳进心了的,这是个好事儿,对于我们妇产堂往后是有益的。 阿娘家去后,若是仇娘子再登门,只管告诉她过几天,”李三娘低下头想了想,“十八那日,妇产堂门口就会张贴出告示,把此事每一点都讲清楚,让她那日带着惠娘去瞧就懂了。” 李母点头应下,然后紧接着就说起了第二件事。 “今日我让腿子送信来必要见你,其实是因为这件事来的。” 李三娘一听李母这么说,心里很是疑惑,她看着坐在李母身旁的李大嫂焦急的样子,不解的道:“阿娘,怎的了?是家里出事了?大嫂怎的这般焦急?” 李母本来还皱着眉头,转过头去看身旁的李大嫂一脸焦急的样子,她面色一缓,伸手轻拍了李大嫂放在桌上的小臂两下。 李大嫂见李母如此,她再是忍不了了,直接就道:“阿娘,我怎能不着急?” 李大嫂转过头望着李三娘:“三娘,这事儿我可真是憋了一路来了。” 然后,李大嫂往她们坐的这桌子的周围扫了一眼,见无人在意她们,她才回过头探身低头小声儿对着李三娘她们说了上午发生在李家正堂的事来。 原道是今日巳时三刻李家来了一位让李家众人都很是意外的人来,李家在长安的本家嫡支李凌霄之妻,也就是李三娘的堂嫂,携着四样礼登门了。 按理来说,李大伯家不是那般会突然上门的人家。 虽说因着上一辈的事,李父不与李大伯一房来往许久了,但是自从李三娘要和离开始,李家就重新与李大伯一房有了人情往来。 每每李大伯一房要是派人送年礼,或是应邀来李家,都是会提前着人前来说一声的。 这一回,李堂嫂突如其来的携礼登门,可不是让人意外? 当时坐在正堂里头,李堂嫂很是寒暄了半晌儿,才步入今日登门的正题去。 可听了李堂嫂说得话的李母当下就面色一变,很是有些生气来的。 李父的脸也是黑了,倒是只有李二兄满面嘲讽的看了一眼李堂嫂去。 李堂嫂见状心头无奈,但想起自家公公那般得性子,只得讨好的对着李母笑了笑,硬着头皮继续说:“......周三郎我也是见过的,与王小娘子差了不过两岁,年龄上正是合适的。 周三郎也是自小读书的人家,现下正预备着要考科举去的。 父亲的意思是,若是李三娘子愿意,不如找了时间让王小娘子同周三郎见上一面?” 李堂嫂尬笑着,未待她再多说些什么,就听坐在上首的李父直接站起身对着李堂嫂道:“露珠儿不过才十岁,这会子去谈亲事属实太早了些。” 李母紧跟着也站了起来,她倒是说得没有李父那般生硬了,她心里知道,李堂嫂今日登门必定是李大伯让的,她一个做媳妇子的,也是没得法子。 李母不为难李堂嫂,她走近去拉了同样站起身的李堂嫂,“好孩子,我知晓你的难处。 只露珠儿的年龄确实是小,别说圣人下诏允女娘十八之后再嫁,就是不允,我家又怎会差银子去交税来的? 这礼我留下,你回去只实话实说就是了。” 一脸尴尬的被李母送上了马车的李堂嫂,在出了长寿坊的坊门后,她才和自己的心腹婆子吐槽道:“这时候登门,岂不是坐实了咱家捧高踩低么? 公爹也真是的,都分家这般久了,竟还想着插手人家的嫁娶! 哪怕不看大房,李三娘她自己就是官,还是个比大郎的品级还要高的官,公爹怎的有脸让我登门来的?” 李堂嫂这般说过后,就又跟着琢磨上了:“不过,也是,这明摆着的人家二房要起来了的。 这时候要是能抓住机会成了姻亲,倒也确实是好事一桩啊。 就是我儿年岁太小了些,要不然我还真想和李三娘做亲家。 公爹去找大郎舅家的三郎,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李堂嫂想着刚才李家正堂里头,李母的话语,李父的黑脸和李二兄的嘲讽,她又苦笑了起来:“只咱们这一头热,又有什么用呢? 二房那边可不想跟咱们大房沾边的。” 第887章 吾儿欢喜,怎样都可,不嫁人又如何。 (感谢书友的月票~) 听完李大嫂带着愤怒口吻的诉说,李三娘心里自是也有火气的,露珠儿可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崽,而且露珠儿现下不过十岁出头而已,竟是这般小的年纪就被人惦记上了? 这搁谁家阿娘身上能不上火生气愤怒呢? 李三娘皱着眉头伸手提壶给李大嫂面前的汤碗添了些饮子,示意李大嫂喝点儿消消气,她转过头就看向李母问道:“阿娘,这事想必是我那大伯指使堂嫂来的吧? 至于为何? 我猜,大概就是看我现下做了官,未来前途大好,想要提前成了姻亲,亲上加亲之下,让我提携下大堂兄吧? 如若不然,就是看中我与清阳郡主交好?想要给堂兄他舅家的子弟走走门路?” 李母微微点头,“我看你堂嫂那样子就知道是你大伯让她来的,她做人儿媳的,只得听命。 你大伯与你阿耶之间的恩怨这么些年来,你阿耶早已放下大半来了,同你大伯那房再次走动起来,还是当初想要借势让你能顺利与王家和离。 这情咱们认,只咱家可以还人情,但绝不可以用儿女的婚事来还人情! 你是露珠儿的阿娘,此事自当让你知晓,我这才着急让腿子予你送信,想要见你一面来的。” 李三娘这会子心中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办了,她对着李母微微笑并点头道:“露珠儿是我的宝贝,我是必要留她到十八的,到时候,若是她想嫁,那我就让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若是她不想离开我身边,那我就给她招赘; 若是她不想嫁人,我就给她留够钱财,足以让她优渥富足的过这一生来。 谁也别想拿我家露珠儿的婚嫁之事来说话!” 李母看到了李三娘眼中的坚定,同样身为母亲,李母自然明白李三娘不是无的放矢。 “阿娘放心,我心里已经有数了,这事我会解决的。” “那就好,若是需要家里做什么,你只管说。 你阿耶虽说与大房算是恢复人情往来了,但心中芥蒂并未完全放下,我来之前,你阿耶就要去你大伯家要说法的,是我拦了他。 一是人家并未说什么实际的话,就是说姻亲之间认识认识而已。 哪怕提了与露珠儿相配的话,也不过就是口头的话就是了。 二是,咱们若是上心了上门去说什么,就怕被你大伯赖上,要知道你大伯这人若是真想占便宜,可是什么法子都能使出来的。 三是,露珠儿是你的宝贝,我必得先来问问你的想法才是。 现下,知道你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只若你有需要用着家里的,说话就是。” 李大嫂见李三娘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了,毕竟李家大伯是长辈,且李三娘才是露珠儿的亲阿娘。 李三娘又和李母她们说了会子话,六人喝光了叫的饮子,又要了油纸把没吃完的糕饼装起来了,这才往茶馆外头走。 “阿娘,今夜我是能归家的,到时我去家里接露珠儿回家。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不会那般忙了,妇产堂那里十八贴告示的事儿,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有空我会带着露珠儿常回去的。” 送走了李母三人,李三娘带着宋茯苓和秋香又回到了崇文馆,下午这场是同病按摩手法的不同讲解。 李三娘带着宋茯苓很是跟着在场的众医师一起好好认真学习了一场来。 过后李三娘结束了太医署这边的例行会议,同陈雁芙说了会子话,就和宋茯苓和秋香叫了车往长寿坊回。 而长寿坊这边,跳下马车的露珠儿,同老十打了招呼就迫不及待的往李家医堂里去。 “阿翁!二叔!” 李父微笑点头应下,李二兄笑着伸手往内里的院子里指:“二郎已经回来了,正在院子里等着呢,去吧。” 露珠儿行了一礼,就往院子里头跑。 原道是前几日里李二郎答应了要带着露珠儿他们去书铺里买书,约好了今日李二郎下值能稍早些,就带着露珠儿、李三郎、李四郎他们三个去书铺里挑几本字帖,以及买上基本他们想看得书籍,并纸墨笔砚什么的。 露珠儿今日一下学,坐老十赶得马车回来的路上,就很是期待着书铺之行了。 临出门前,李父喊了李二郎过去,要解下自己的钱袋递过去,李二郎却是婉拒了去。 “阿翁,我已当值,每月都有薪俸,阿耶阿娘又不收我的孝敬。 现下日日在家吃喝本就是占了便宜了的,如今不过是给他们这几个小的买些笔墨罢了,这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阿翁就莫要递钱袋了,还是留着待得元正之日给我们发压岁钱好了。” 等李三娘和宋茯苓、秋香提着吃食回到李家的时候,露珠儿已经拿着一本游记坐在堂屋凑在油灯下津津有味的看了一会子了。 李家晚上这顿吃的当真是热闹非凡,李三娘还特特去后院儿把已经云游归来数日的梁老医师并邵阳小少年一块儿请了过来,加上从吴家村探亲回来的吴巧兰、宝丫母女,并被喊来的宋茯苓之父宋大郎,大家很是乐和了一番。 吃过饭食,众人又搬了椅凳在院子里头一边吹风一边闲聊,从崇文馆开展的医师大会说到城东新开的一家绸缎铺子,又说街尾老王家的三郎相看女娘,让媒人给找个四角俱全的好婚事,结果因为没瞧中,就不给媒人钱,让媒婆狠狠站在街口变着花样的骂了小两刻钟去。 “邹阿婆可真有劲儿,不带歇气儿的一直吼了两刻钟去。” 李四郎一边摸着怀里抱着的小狗,一边很是震惊的这般说。 李三娘紧跟着就问了一句:“那后来呢?王家可给了媒人钱?” 李母笑呵呵的回了李三娘的问题:“最后是王家隔壁的周阿婆看不下去了,硬是敲开了王家的门,让王婆子把媒人钱给了才算让邹媒婆满意离开了。” 又略说了会子话,李三娘就带着露珠儿和秋香坐着老十的马车回了自家去。 到了家,洗漱过后,李三娘敲响了露珠儿的房门。 “阿娘?阿娘有事要和珠儿说?” 第888章 我要找一个像先生和徐伯父那般的男子做郞婿! (感谢司徒步的月票~) 李三娘和露珠儿面对面坐着,露珠儿面带微笑目光灼灼的看着李三娘,李三娘从未把露珠儿当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看,她一直都认为,孩子再小,那也是有自己的认知、想法的。 作为成年人,我们能做的只是从旁协助、引导孩子,而不是一味的都替孩子做主了去。 更别说,露珠儿现下已然过了十岁,早已不是那个蹒跚学步的幼儿了,该她知道的,自当告知,以防他人起了心思让亲母女之间留下嫌隙来。 李三娘抬手替露珠儿抚了下耳边的落发,她看着自家小女娘,那真是哪哪儿都好,心里不禁有股子不由自主的骄傲来,“怪不得外人都觊觎我家宝贝,我家宝贝就是好!” 露珠儿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李三娘,还侧头往李三娘的手掌上靠了过去。 “阿娘的大宝贝,今儿个夜半了还要过来,确实是有事要同你说。” 李三娘简单的把李母她们今日来找她所说的事与露珠儿说了说,“你堂舅母所说之事,我自是不可能答应的。 这其一自是你先下不过将将十岁,葵水未至,去谈婚论嫁着实是早了些。 虽说旁人家的女娘,多半都是及笄之后不过一二年,多的二三年就出嫁了去,但是圣人早就下了诏书,允民女十八后再嫁。 我与你阿翁、二叔共同编撰的书籍,你都是瞧过的,女娘初产年龄不宜过小,十八之后为宜。 你是阿娘的唯一的宝贝,阿娘自是想要多留你在身边几年,是以这婚事自是不可能应下。” 露珠儿是真的有些惊讶的,她万万没想到李三娘与她说得竟是这样的事,她虽然已经十岁了,但在学堂之中也是听旁人家的年长女娘说过婚嫁之事的,她虽是惊讶,但倒不觉得奇怪。 李三娘拉过露珠儿的手,看着她的眉眼继续温柔的说:“这其二则是,我虽与你阿耶早就和离了,但你仍旧是你阿耶的小女娘。 未来你的婚事必定是要通知你阿耶和王家的。 你堂舅母乃至她背后的伯翁的算计实在是令人不齿。 我如今与清阳郡主交好,又握着妇产堂,手上多少都是有些权力的。 珠儿,你伯翁一家都盯上阿娘手里这点子权力,想要利用你来达成他们内心的目的。 这是我决不允许发生的事!” 露珠儿点点头,她倒没有像李三娘那般生气,虽说是她自己的婚事被人觊觎了,但她现如今还是没什么实感的,再说了,李三娘乃至李家给予她的爱,她是不怕这些算计的,她内心里知道,李三娘必定会保护好她! “第三嘛,珠儿对自己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 虽说你如今的年级还小,上得也是女子学堂,但这人到了年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很自然的事。” “阿娘,我哪里有什么想法?” 露珠儿当下就这般说,“阿娘,珠儿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且不仅得长得好看,还得白衣胜雪、性情如竹才是。 若是要说,那我就要找一个像先生和徐伯父那般的男子做郞婿!” “噗嗤”一声儿时李三娘的笑声,露珠儿略带不满的看向李三娘:“阿娘,你笑我。” 眼前的大宝贝实在可爱,李三娘没忍住,挪了下凳子靠近露珠儿,李三娘揽着她眉眼弯弯的问她:“想找个像不可先生那般足智多谋和你徐家伯父那般相貌俊美的男子可是难度不少的, 娘的好珠儿,就是像你大舅、二舅这般的男子都是不常见的,这世间大多人不过就是凡夫俗子罢了,哪里有那么多那般好的?” 露珠儿撅着嘴,对于李三娘的回答不是很满意。 “那珠儿就不嫁了,一辈子留在阿娘的身边,陪着阿娘,日日凑在阿娘眼前,哈哈。” “若是珠儿真的找不到想要的郞婿,那不嫁又何妨? 阿娘有的是银子,一辈子养着阿娘的大宝贝就是了。” 露珠儿不是三岁孩童了,她听到李三娘这般说,就有些愣愣的,她转过头盯着李三娘看:“当真?阿娘允儿不嫁?” 李三娘抬手刮了一下露珠儿的鼻头,“我家珠儿不想做的事那就不做,阿娘就怕啊,到时候珠儿遇到了心爱的男子,就要忘了这话了啊,哈哈。”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话后,夜已经深了,李三娘看着露珠儿躺到床榻上,给她掖了被角,亲吻了她的额头,才举着烛台关门离开。 次日,李三娘一到太医署当值,就把昨夜写好的帖子交给宋茯苓:“茯苓,替我去送下着帖子。” 宋茯苓接过来后,一看帖子上的名字,她顿了一下,见李三娘点头,她就点头应下,“是,徒儿这就去。” 一刻钟后,在太医署官署西北角的屋子刚泡好茶的李凌霄看着桌案上那封帖子,不自禁的抬手抚了抚自己的眉角。 这封来自李三娘的帖子他尚未打开,但就算没打开,他也差不多猜到了李三娘送帖予他是想要说什么的。 毕竟,昨日下值国家,吃过晚食之后,就他一人在书房的时候,李堂嫂就敲门进去,仔仔细细把她不得不听李大伯的话登门李家去探李家口风的事说了。 李凌霄听着李堂嫂说的李家众人的态度,他就知道这事要遭,果然,第二日一早就收到了李三娘的帖子。 放下茶杯,李凌霄还是拿起帖子打开了,上头不过短短两句话,是约了李凌霄今日午休去酒楼吃饭的。 其实,李凌霄他自己也是想要见见李三娘的,毕竟李三娘她现在确实是起来了,不仅仅是做了官,还官阶比他高,还与那么多贵人相熟,若是能得她相助,说不得真的能对自己的前途有利。 不管怎么想得,午休之时,李凌霄带着一个仆从按时出现在了李三娘提前约见的酒楼门口。 他略等了一会子,才等到李三娘带着宋茯苓和秋香一起出现。 两人在门口寒暄了两句后,就并肩走入了酒楼,上了二楼,进了李三娘提早约好的包间。 第889章 谁也别想打我家小女娘的主意!(感谢 小玖lily的月票~) 李三娘从不是那拖泥带水的人,她在茶壶上桌之后,就让宋茯苓和秋香出得门去了。 李凌霄一见李三娘如此,他倒也就顺势让自家仆从跟着一起出了门去。 “我不与堂兄拐弯抹角的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衙署里的午休时间就那么点儿,我就直说了。” 李凌霄在愣怔过后,紧跟着就笑了,他看着李三娘微笑着,一脸洗耳恭听的意思。 “堂兄定是已经从堂嫂那里知晓了伯父对我的家事插手了吧。” 李三娘抬眼似有所意的看了李凌霄一眼,她不给人解释的机会紧接着就说:“我知道堂兄与伯父定是不同的。 所以,咱们才在这里见了面,好好相商这事到底要如何来?” 李凌霄虽然与李三娘一般都是在太医署里当值,但毕竟分属不同的部门,当真确实是没有共事过得。 到了这会子,他听着李三娘这般的说辞,心中倒是对李三娘这人有了些许了解来了。 “果然,能掌管一整个儿妇产堂的女娘,办事当是雷厉风行。 也是,人家自是有底气的。” 心中这般想着,李凌霄抬起头向李三娘看过去:“堂妹当是要如何?” 李三娘看着李凌霄面目上的表情,她突然叹息了一声儿出来。 这一声儿叹让本来心中紧张不已的李凌霄一下子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唉,”李三娘叹息过后,抬手提壶给李凌霄倒了一杯茶去。 “咱们两家上一代人的事,我着实是不知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当初与王家和离之事,当是多亏了堂兄用了人情来的。 此事,我心中自是有一杆子称的。” 李凌霄听着李三娘这般说,心中的紧张之情多少都是有些缓解来的。 “竟是还认往日的情分,那么该是不会有多大恶意的吧。” 李三娘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又对着李凌霄笑意盈盈道:“堂兄在太医署里当值也有小十年了吧?” “是,今年十月就是十年整了。” “堂兄自幼就有聪颖之名,当年又是以最年轻的第一名考入太医署里去的,当真是厉害的紧。” 李凌霄心里觉得李三娘这话怎的是越说越怪起来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就谦虚的道:“嗐,那都是年少轻狂的时候了,哪里值得说道什么来。” 李三娘轻笑了一声儿后才继续说:“可至今,小十年了,堂兄竟然还只是个八品医官,这八品还是去年才升上去的。” 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从李三娘口中说出,却是如重锤一般砸向李凌霄面上。 李凌霄握着茶杯的手指都收紧发白了,两人之间沉默了数息后,还是李三娘再次开了口。 “堂兄先别气,我知堂兄当年不过是年少轻狂,这才得罪了医科总领曹医正家的三郎。 曹家在太医署经营数十年,哪怕是我家师傅做署正之时,都要看其他家的门第多给几分薄面来。 堂兄这十年就是被曹三害的,这才十年来兢兢业业却也只升到了八品。” 李凌霄本来还是有些厌厌的心情,可越听李三娘这话,他心里就越是有些火热来了。 “三娘,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 李三娘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很是看了一会子,做足了姿态,才抬头对着李凌霄道:“我非常不满伯父插手吾家小女娘的婚嫁之事,虽说伯父不过就是派了堂嫂上门试探一回,但只这一回也足够让人恶心了。 我的露珠儿,未来是否婚嫁,与谁婚嫁是我自家事,旁人,哪怕就是本家的伯父也休得打主意!” 李凌霄面无二色,继续听着李三娘说,他知道,李三娘前头铺垫了那般多的话,必然有个但是。 李三娘从冷若冰霜突地变得言笑晏晏。 “但是,我早前和离之事是真的走了堂兄的人情来的,这恩情我记。 且不论上一辈人到底有何恩怨,家父对堂兄都是多有褒奖的,很是看好堂兄未来成就。 因此,我有一法,想要说予堂兄听。” 李凌霄眼神示意李三娘尽管说就是了。 “堂兄得罪了曹家,被压制了十年,若是想要往后有所发展,最好的法子自然是离开曹家能掌权的地界,靠真本事升官来的好。 且,堂兄需要找一个更大的靠山,比曹家大,让曹家会忌惮的最好。 想必堂兄知晓南地占城现下已然同安南一般已经是我大唐属地了,但那里的气候与我大唐十分之不同,从江南东道调兵而去的兵士十人里要有半数都水土不服来的。 因此,此间急需医师。” “你想让我去安南?” 李三娘笑着摇头,“非也,那等地界虽说已归我大唐属下,但毕竟是偏远之地,我哪里会送堂兄堂嫂和伯父去往那等地方。 我说的是江南!” 李凌霄听到李三娘说的这话的意思是不仅仅要他一人去,而是要他这一大家子,尤其是格外被她点名的李大伯是一定要跟着去的。 “江南之地,鱼米之乡,堂兄携家同去,那里文风鼎盛,堂侄启蒙正是好去处。 杜家军在此处驻扎,安全有保障,且杜家军急需医师,凡是太医署里自愿前去的医师,都有分得城中住房,堂嫂和伯父去了,也不怕没地方住。 且说,堂兄去了,若是呆上一两年或是三五年的,跟着杜家军走几趟安南,我保证堂兄必定高升! 到时候,再由我活动关系调回长安,那曹家安敢造次?” 别听李三娘说得多么好,李凌霄其实听懂了,李三娘的意思无非就是看李大伯不顺眼,不想让李大伯呆在长安想些有的没的,让李大伯占个李家本家大房的名义来插手李三娘的家事,倒不如直接给打发出长安得了。 不过,李三娘说得倒也是实话,李凌霄在太医署里确实因着曹家的打压,才一直屈居于现在的职位上的。 若是想要更进一步,李三娘所说当是好法子。 三五息的功夫,李凌霄心中就有所决断了。 “三娘所说,可当真?” “千真万确! 堂兄之才,我知,若是去了杜家军处,假以时日,必得器重! 杜家军那里的医师总领乃是我的六师兄,只要堂兄下定主意,一旬内,就一定会有调令下达。” ...... 半月后,站在长安城门口,望着城门上大大的长安二字的李凌霄心中纷繁复杂。 看了最后一眼,李凌霄翻身上马对着自己身旁马车里头坐着的李堂嫂和李小郎点点头,又纵马去看了后头马车里坐着的仍旧是一脸怨气的李大伯,才对腰挎长刀的镖头拱手,一大家子踏上官道,往江南而去。 第890章 长安城的稳婆名册(感谢 linxiao1109的月票~) 长安城里的医师交流大会一天天的开着,这小半月下来,可是给长安城里的人们带来了不少话题来。 一开始都还算正常的,都是太医署安排好的有了解过得医技展示,过后开展的西域巫医的看家本领,也就是平民常说的“跳大神”就也还算好说。 转而是南边苗医的巫蛊之术,可是让来参会的民众和医师都大开眼界的了。 长安城里本就集聚当下各方各族来客,如此这医师交流大会上出现四年八方的千奇百怪医技当真是让人应接不暇。 这段时日因着这医师交流大会和下半年将要开展的万国朝会,从长安之外各地来到长安城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起来。 这倒是让长安城和周边村落的小商小贩乃至长安里头的大商豪商都赚得盆满钵满了。 就是李三娘所在的李家,这段日子也都是有不少人携礼登门拜访来了。 不少药商和医师都想上门探探医师大会上李三娘所说的女医事宜,以及已经放出消息说得富人补药和平民成药的事。 长寿坊,李家正堂。 李母带着李大嫂、蒋胜男正对着正堂桌上、地上摆的许多匣子整理记录呢。 “这匹布是仇娘子送来的,胜男,你单独记下。” 蒋胜男听话的点点头,她额外找了纸,把这礼物好好写清日子、是谁,送了什么都一一给记了下来。 李大嫂看着这匹提花布的花色,抬头对着李母说:“阿娘,这仇娘子做事当真是考虑周道,这花色瞧着正适合露珠儿那般年纪的小女娘呢。” 李母放下手中木匣,抬眼去看李大嫂手中的布匹样式,她看了一眼后点点头:“仇娘子就是如此,本来她家惠娘就识字性情也好,若是去报名,定是不会被刷下的。 偏她最是讲究,非要登门送这么一匹布来,就为了感谢之前登门咱们给她们说了那么个消息。 其实,咱们就是不说,过后她们一样能从街面上得到消息的。” 李母把手中这个里头装着一个瓷瓶的木匣放下,转而去打开另一个较大的木匣,一边整理一边交代蒋胜男好好记下:“这礼账可得写好了,三娘之前好好叮嘱过我了,这账定是得记清楚了,将来这些东西都要折银送到女娘帮扶会的账上去的。” “咱家三娘可真的是女官里头头一个了。” 李母听了李大嫂说得这话,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这礼收得我这心里很是心惊胆战,要不是三娘说了,这送礼收礼乃是官场常事,且若是不收的话,会让其他同僚难做。 是必须得收的礼,也是大家你知我知的事儿,我这心里才算放下了。” 被李母提到的李三娘这会子可是真的忙碌的不行,她在妇产堂,同陈雁芙她们正在商讨最近才刚刚整理完成的长安城稳婆名册。 “借助各坊坊正的手,现下这份名册应是最全的了。 医监想要的洛京的名册倒也送来了一份,只不过孙春兰也在信中说了,哪怕是有太医署分部帮忙,还是仍旧得差了少说要有四成的人不在名册之中。 妇产堂在洛京的时日不算长,洛京之人尚未养成如长安这般一有孕就来妇产堂来看的习惯,平民多半还是会在自家接生,由婆母或是姑嫂带着也就生了。 至于,洛京和长安之外的稳婆名册,那就更难了。 我想着,该是咱们这医师交流会开完,那些长安之外的医师回去之后,咱们再用太医署的名义去统计每一府城的稳婆人数,才能行吧。” 李三娘一边听陈雁芙汇报这些东西,一边翻开那两本有关长安和洛京两城的稳婆名册。 看着名册最后总结的人数,李三娘先是对陈雁芙的工作表示了肯定,“长安城之大,你能把这份名册好好统计出已是不易了,春兰那边也是,洛京的妇产堂终归是才开不到两年而已,如今能做到这般程度,我已是很高兴了。 无妨,能有现在这份册子打底,在义诊过后,咱们妇产堂再开展稳婆学堂招收事宜就能更好的安排了。 至于,长安和洛京之外的地方,就像你说得,等咱们这医师交流大会开完,那些人回了老家,或是往家里传信去了,不用多久,自然而然就能把这事办成了的。 对此,我是不担心的,一步步来就是。” 李三娘伸手示意陈雁芙坐下说话,她也招手让众女医和与会的医女和妇产堂管事,尽管饮茶吃点心。 这会议已然开了有一个多个时辰了,李三娘不是那等固守规矩的人,她在开较长的会议的时候,都是允许众人吃喝的。 陈雁芙与李三娘熟识多年,她知晓李三娘非是面上客气,如此她就做了榜样,先喝了茶,又拿了身前的点心盘子里的点心来吃,她一动,那些官阶比她低的女医们这才敢伸手。 “稳婆的培养和管理,是咱们妇产堂能够立于太医署的基础。 稳婆的人数和技艺关乎着妇人生产的平安与否,决定着妇人和婴孩的存活人数。 而丁口人数则是咱们大唐发展的一切基础,因此,咱们所做之事,真的是关乎大唐之未来的。 这一点,我愿诸位都知晓。 诸位,你们是我妇产堂建立之初就来的,我丝毫不是说大话,一点儿不夸张的说,你们未来必定是要在史书之中留下名字的。 你们现在做的,和未来要做的,都真的是对大唐妇人女娘婴孩都至关重要的事! 这是真的! 我李明芳以身上官位向诸位保证,你们做的一切都是伟大的无上荣光的事!” 打过了鸡血,李三娘话锋一转,她用鼓励和信任的眼神看过在场的每一个女娘,“所以,现下咱们辛苦些,把基础打好,待得一切都步入了流程之后,往后就要简单许多了,那时,咱们妇产堂就不必这般累了。” 李三娘说到此处,站了起来,她郑重的对着在场的众女娘行了一礼来。 “我知晓,这段时日以来,你们不仅仅要在妇产堂里当值,为人诊病,还得忙碌我交代下来的大小诸事。 我都知道,在此,我真的多谢诸位了。” 李三娘这一礼,端是让众女娘有些受宠若惊,哪怕就是陈雁芙习惯了李三娘的珍之重之,这会子也有些发懵。 还是陈雁芙反应最快,她也赶紧起身还了一礼,回话道:“医监这话说得,我等领着太医署的薪俸,能以女娘之身在这官场搏得一职,已是大幸。 我等必当用心当值,报医监伯乐之谊。” 第891章 紫草虾皮牢丸(感谢 beckywa的月票~) 乌二娘和妇产堂的众人站在陈雁芙和李管事身后,看着李三娘同宋茯苓以及秋香上了马车,慢慢远离了妇产堂,她们这才在陈雁芙的招呼下一一散开,各回各位忙碌去了。 其实,李三娘这场会议开的,属实是长了些,虽说不满两个时辰,但也就差上一刻钟就到了。 因此,这天色早已变暗,再过上两刻钟,就到了妇产堂众人下值的时间了。 乌二娘去药房拿了些药材放在长桌上,自己站在长桌前专心的处理着,她想着趁着下值前的功夫把这些都给处理出来。 明日就是她休沐的日子了,这整理药材的事儿,今日多做一些,后日再来当值的话,那就能腾出些空来看看书了。 是的,在这妇产堂里头当值也是同在太医署一般的,众人都是岔开着时间来休沐,为的就是既能照顾好来妇产堂看诊的妇人女娘孩童,还能让妇产堂众人有空休息。 人不是铁打的,是会累的啊。 哪怕就是铁打的,也实在撑不住这么拼啊。 其实,乌二娘已经连着有三次没休沐了,之前是妇产堂为了准备在医师交流大会而忙碌,后来就是李三娘交代下去的要整合长安城的稳婆名册一事,连轴转了已有一月的乌二娘也确实是累了。 因此,这次休沐安排,乌二娘就去李管事那里报了名字,如是,明日就是她的休沐日了。 乌二娘正专心致志的处理着药材的时候,上月刚被招进妇产堂做医女,不过才十四岁出头名为玉娘的女娘走进了药房。 玉娘的阿耶和祖父均是医师,不过不是在长安城里,而是在长安城外的村子里。 因此,她自小就接触这些,四五岁上就跟着家里人学习如何处理药材了。 她一进来,就搬了凳子凑到乌二娘身边,顺手就扒拉了一些药材到自己面前,帮着乌二娘处理。 乌二娘本就是个话少的人,玉娘倒是个活泛性子,她不必要乌二娘先说什么,自己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乌姐姐,那李医监可真是让人吃惊呢。 我头一次见女官来的,”想到了什么的玉娘歪了下头又否定了自己的话:“倒也不是,陈堂长也是女官......就是陈堂长很是与李医监不同,怎么说呢? 唉,反正跟我想得不一样。” 乌二娘倒是有些理解玉娘想要说的意思,她抬头去看玉娘,微笑着说:“你可是觉得李医监对咱们太好了些?” 玉娘瞪着圆鼓溜溜的眼睛看向乌二娘,“李医监自是不同,她把咱们妇产堂里的每一个人都看作是自己人,只要你认真,好好给妇产堂做事,李医监就是个让人如沐春风的人。 就好比今儿个咱们在一处开会,不仅仅能坐着,还能喝茶吃点心。 因着咱们这段时日着实忙碌,没有好好休息过,李医监她还给咱们感激行礼。 玉娘,我虽说没见过其他的官,但我想着其他人的必定是不可能对咱们这样的人这般好的了。 陈堂长说得没错,我等该是尽心做事,才算不辜负李医监对咱们的好。” “乌姐姐说得好!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觉得李医监对咱们可真好啊! 可是要比我阿娘和阿耶对我还要好呢。” 听到玉娘这般说,乌二娘叹了一口气出来。 玉娘能来妇产堂做活,全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她已经十四岁了,再有一年就要及笄了,那就是可以嫁人了的。 玉娘的阿耶为其定了一门亲,要把她嫁给收她家药材的药商的孙子。 那药商老家并不在长安,其孙比玉娘大了七八岁不说,而且头前是已经娶过发妻了的。 不过就是那男人的发妻在老家染了病,死了,就只留下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来。 至于玉娘其父为何会同意这门亲事,倒也不全是为了聘金,是其父真心认为,药商家好歹是个经营十几年的有些积蓄的人家,那男子又早已有长子,不必要让玉娘嫁过去就生子。 如此,除了年纪大些,离长安有些远之外,在玉娘之父来看,自家这般的家境,这药商之孙对玉娘来说就是顶顶好的亲事了。 可他错了,他只想着“一切都是为了玉娘好”来做事,却忘了问问玉娘自己到底愿不愿意来。 玉娘自是不愿意的,她不想离开父母,也不想离开长安,更不想嫁给一个比自己大七八岁的“老”男人。 所以,她大着胆子自己坐着公路马车来到了妇产堂,同陈雁芙求了个机会,想要进妇产堂做活。 玉娘自小就处理药材和抓药的本事是真的有的,所以,她成功了。 妇产堂里头的钟声“铃铃铃”的响起来了,这就是李管事按时到点敲响的。 玉娘和乌二娘两人在药房里头多留了一会子,把手头这些药材都处理好了,好好的收拾了放好,才去李管事那里道了一声,回更衣室换了衣裳,携手出了妇产堂。 “乌姐姐,快走,周阿婆做的牢丸(馄饨)可是限量的,咱们早着些去,若是去晚了,怕是吃不上了的。” 乌二娘随了玉娘的意,让她拉着自己的手小跑着往两条街之外的巷道里头去。 两人到得这摊子上的时间还不算晚,周阿婆利索的很,不过片刻就上了两碗牢丸来了。 “乌姐姐,你快尝尝,这个是海草(紫菜),周阿婆说是这是海里头的草,放到汤里很是鲜美呢。” 一旁的周阿婆听到玉娘的话,她笑着插话道:“老婆子不是说大话,这可是正经花了大钱从那西市开的超市里头买来的,那店家可是说了,这东西是从东边来的,名叫紫草,是那里的特产来的。 小娘子快尝尝,当真鲜美的很。” 被两人说得,乌二娘也起了好奇心,她捏着木勺先是舀了一勺带着些许紫草的汤,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玉娘看着乌二娘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乌二娘是觉得好吃的,她高兴的把自己面前的汤碗往乌二娘面前推了推。 “我这碗还加了虾皮呢,也是东边海里的,可小了,比河虾小多了,乌姐姐,你快尝尝。” 周阿婆在旁紧跟着就接话道:“非是阿婆小气,这虾皮可是要比那紫草贵上好几倍的,若是想要牢丸之中放虾皮,这就不得不另外加钱了的。 小娘子这碗,我可是放足了的。” 乌二娘盛情难却,她舀了玉娘碗里一勺带着虾皮的汤,送入口中,汤汁入腹,仔细咀嚼那虾皮于舌尖,“玉娘,这紫草虾皮牢丸果真鲜美非常,当真好吃!” 第892章 婚嫁之事,只随我心。 (感谢书友的月票~) 美食填补两人劳累一天饥肠辘辘的胃袋,满满一汤碗,两人吃的那是连汤汁都不剩一滴。 付了钱,玉娘和乌二娘就携手出了巷子。 “我送乌姐姐去坐马车吧? 正好顺路,到那个路口往左拐再走三条街就是李管事给我安排的屋子了。” 乌二娘没拒绝玉娘的话,她看出来了,玉娘不过是想找人陪她说说话罢了。 乌二娘话少,是个绝好的聆听者。 “还是自己能挣钱的好,”玉娘伸手拍了拍自己腰间的荷包,笑着对一旁的乌二娘这么说。 “要是在家,我阿娘定是要训斥我的,花那个钱去外头食摊吃,就是好日子过多了该打了。” “偶尔吃吃倒也无妨,最近这段时日咱们确实是劳累。 不过,玉娘,你若是不想归家听你阿耶阿娘的安排嫁人去,那你总该心中有个打算,这钱财是立身之本,你往后还想在长安城里好好过,是得好好想想的。” 乌二娘这带着些许教导口气的话,没让玉娘生气,她反而是抱住了乌二娘的手臂,先是叹了一声儿,转而又笑着对乌二娘道:“乌姐姐,我晓得。 这话我刚来那会子,李管事就特特与我说过了。 陈堂长还单叫了我说话,说得倒是与乌姐姐说得一般。 咱们堂里给提供住所,虽说是和其他四五个女娘一屋,但总归住的都是女娘,还是和李管事她们一个院子,但这住上不花钱在这长安城里已是幸事了,我很是知足的。 更别说,午食还能在堂里吃,三天就可以吃顿肉,这往常可是我在家都吃不上的好饭食了。 乌姐姐,我总归是想好了,我先下不过才十四,离圣人言的十八还有四年呢。 在堂里好好做下去,若是四年后,我想嫁人了,那就请了李管事帮我,若是我还是不想嫁人,想必那时我这等该是已经升上去了,那就是交上税钱又如何?” 乌二娘见玉娘心里有数,也就不多言了。 到了公路马车停靠的点儿,乌二娘运气好,刚走到这儿就正好是有马车停下了。 “你赶快回去吧,这天马上就要黑了,莫要在外头闲逛了。” 玉娘看着乌二娘上了车,走得远了,她也听话,往妇产堂的宿舍那边回了。 而坐在公路马车上的乌二娘看着街边已然开始点灯的店家,心里头却是独自琢磨着玉娘刚刚说得话。 玉娘是年岁还小,乌二娘倒是因为守孝的缘故,已然二十岁了。 哪怕她有孤女的身份在,这单身税钱她也已然交了一年去了。 乌二娘是妇产堂里的女医,每月的薪俸除了能支应生活,倒也是能交得起这份税钱的。 只不过,乌二娘也并非是不想嫁人,过去是为家人守孝而耽搁了,后来则是在妇产堂里头想要立住跟脚,就没想这档子事儿来。 现在遇到了玉娘,这婚嫁之事,倒是又让她心中起了波澜。 小半个时辰后,赶在坊门关闭之前,在离家较近的路口,乌二娘下了马车。 她不过刚走了几步路远,就有街坊瞧见她同她打起了招呼。 “哟儿,二娘这是才回来?” “哎,阿婆这还没收摊呢?” 开饼摊子的孙婆子就住在这条街的头上,在自家门口摆了个小摊子,挣几个零碎钱。 孙婆子一听乌二娘这话,就招手让她来近前,二话不说,就拿了油纸裹了两个素馅的馒头(包子)递过去。 乌二娘自是推辞,可孙婆子一个劲儿的往她怀里塞:“快拿着,拢共就剩这几个了,我这正要收了回去。” “阿婆,我在外头吃过了才回的,你快拿回去家去吃。” 孙阿婆却是不听,凑近她道:“上一回你给我拿的药,我回去吃了果真是不怎么疼了。 药钱你都没要老婆子我的,这么两个馒头你怎能不收?” 因着乌二娘在妇产堂做女医,她所住的这地方的街坊四邻,也是有点子小毛病都喜欢找她瞧瞧。 尤其是妇人女娘身上不好意思同旁人说得那些事儿,都爱来找乌二娘问问。 这其一自是为了省钱,毕竟是街坊四邻的,乌二娘指点指点去药铺抓上几副药,或是给扎两下,摁摁什么的,可不是占了她便宜的么; 其二自然就是有些病痛说大不大,说小吧,闹起来的时候也是真遭罪,妇人女娘的带下病也不好意思同外头的男医师讲。 乌二娘是女娘,又是她们这些人自小看着长大的,这情感上就算是自己人,这话自然也就好说出口来了。 孙婆子就是下身儿小解时疼痛,乌二娘问明白了,就给顺手抓了药送去了。 其实,孙婆子这是故意晚收摊子,在路口等着乌二娘回来的。 乌二娘盛情之下,只好收了孙婆子给的油纸包。 “快回去吧,这天都黑了,可看着脚下的路。” 乌二娘行了一礼,往前走了两步后又退了回来。 孙婆子瞧出乌二娘这是有事要说,就凑近了过去,拉了她在摊子后头避风的地方坐下。 “怎的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乌二娘嗫嚅了两声儿,最终还是抬起头带着些许羞赧的对孙婆子说:“阿婆,你上次与我说想要与我做媒之事,我这几日想了想,心中也是有些想法。 我这年纪不小了,又无父母兄弟,往后这亲事上只得自己操持。 可我又是个女医,每日当值已是忙碌,若是阿婆能帮我相看,那我......” “我还当什么事! 你这孩子,怎的与我生分起来了? 你放心,阿婆定给你找个好的!” “阿婆,不白让阿婆帮忙,不论成不成,这媒钱按着行价来就是了。” 孙婆子自是推辞,但乌二娘坚持,孙婆子直接双手一拍说:“好,阿婆必定把这事放在心上,你只管放心!” 孙婆子看着乌二娘拿着油纸包着的馒头往家去了,这才喊了她家大郎过来替她收拾摊子。 “二娘说得这事儿我可得好好想着,得给二娘找个好郎君! 恍惚记得,大郎媳妇她娘家昌乐坊那头儿有个姓郑的人家......” 孙大郎抱着大个儿的蒸屉往前走:“阿娘,让让,你这嘀咕啥咧?” 第893章 长安城里,接近尾声的医师交流大会让人不想走。 (感谢书友的月票~) 长寿坊,唐明月与陈雁芙家。 正堂之中,唐明月并唐家一行十数人分散开坐着,唐明光很是专注的看着手中这本今日刚从崇文馆里头领回来的书册。 唐明星倒是没学唐明光那般对书册爱不释手,反而是略带些许惋惜的对这唐明月道:“唉,长安不愧为国都,这小一月来当真是让人目不暇接了。 真是不想回去啊,要不是家里来信催了,这铺子里有事需要处理,我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想这般早的回去。” 唐明月对自家二兄得话没接茬,毕竟这来信催着唐家兄弟归家的人可是唐父,唐明月可是不敢对唐父的来信说些什么的。 不过,他转过脸对着唐七和唐十八道:“兄长家去是迫不得已,你们几个小的不如就此留下来? 这医师交流大会之后,还有义诊来得,你们虽说在长安不得行医坐堂,不过长安这里只要有我作保,想要参加个义诊应还是能行的。 这里每年都有许多不同病症的病患,留下瞧瞧,与你们行医也是大有裨益的。” 唐十八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唐七已然双手鼓掌高兴的站起对着唐明月行礼了:“如此,那就是再好不过得事了! 小七在此多谢三兄了!” 唐明月对着唐七摆摆手,又去看唐十八,唐十八脸上带着些许迟疑的问:“这,这实在是太麻烦三兄了吧,且这开销上我实在是......” “小十八,不必担忧开销,”放下书册的唐明光强势插入几人的对话,“这次我和二郎先回家处理事务,你们就不必跟着回去了。 我把和平(唐和平,唐明光之子)也留下,十月长安还有万国朝会这等盛事来的,那时候我们应是已经再回来了。 中间这几月的开销全都算在族中公账上,你们几个小的很是不必担忧什么。 这等机会难得,哪里是花几个钱就能参与的? 这纯属是咱们运气好,赶上了,可得抓住机会来。 莫要担心,开销族中都出了就是。” 有了唐明光这嫡支长兄发话,唐十八自是不再纠结,赶忙也起身对着唐明光三兄弟行礼,“如此就多谢兄长们了。” 唐家这一幕在长安城的各处发生着,数不清的从各地前来长安参加医师交流大会的各地医师都在讨论着接下来留在长安的事。 医师们都想着接下来的义诊的事,或者想要走走门路看能不能分配到名额来长安城的太医署本部进修学习。 而不少药商们想得却是今日在崇文馆内发放完书籍之后宁医正登台所说的有关明日要竞拍太医署联合长安医药联盟所出的“富人补药、平民成药”一事上。 钟离文莲看着桌上放着的小小纸条,嘴角不禁上扬起来。 她接过一旁崔婆子递过来的茶盏,递到唇边饮了一口后还是很有分享欲的笑着冲崔婆子道:“妈妈,你可瞧瞧,这李医监当真是有趣的紧。 之前说是不能帮我什么,也不能透露出什么消息来。 结果,瞧瞧?” 钟离文莲眼神示意桌上那小小的纸条,对着崔婆子继续说:“转过头来,我给她那妇产堂投了一笔大钱之后,立马就变了脸,把这明日竞拍的底价都给透露出来了。 生怕我多花钱了似的,哈哈。” “李医监此举倒是真心实意的,不过她还真的是个心地好的,我今日去那妇产堂送银子的时候,可是亲眼瞧见那姓陈的堂长当即就清点了银子,直接记入了账册里头去的。 这是一点儿也不从中拿的。” 崔婆子是真的吃惊的,“娘子,咱家捐的这笔银子可是不小的,哪能知道,这李医监事一点儿都抽成的。 她竟是个真的想要为天下妇人女娘做实事的。” 崔婆子执壶又给钟离文莲倒了大半杯茶去,然后放下茶壶才接着刚才的继续说:“娘子,那堂长还说了,咱们捐献的这笔银子多,要给咱们家搬个奖牌来的。” “哦?可是那等类似京兆府颁给商铺的牌子?可给名下铺子减商税的?” 崔婆子点头又摇头:“应该是吧,当时我忘了同那堂长问上一句来的,只是留了咱家的住处。” 钟离文莲倒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什么牌子,不过就是觉得有意思罢了,她还是重新把目光转向李三娘特特给她送来的小纸条上。 上头直白的写着,明日竞拍的相关药方的底价,虽说只写了三种,只一种是富人补药的,另外两种都是妇人成药的方子。 但李三娘的意思,钟离文莲是明白的,是说让她去做这妇人补药的买卖,但为了不让她全部赔本,还是写了一种富人补药的底价予她,端看她做买卖的能耐,能不能从其他另外的四大药商手里抢得这份药方来了。 “想必啊,这底价透露出来的人绝不仅仅是李医监一人,怕不是另外四家药商的人都走了关系,找了其他人来打问去了。 就像李医监所说,这有能力去做这成药之事的药商也就是我们五家而已,太医署可选择的范围不多。 他们应是也怕没人来做这事的,少不得把这些许消息透露出去。 明日啊,咱们可有一场好戏可看了。” 就像钟离文莲猜测的,其他四家药商也确实都使了手段从太医署的其他人那里得了部分药方底价来的。 太医署,李三娘和孙医正、宁医正他们十数人正在王署正的下首分散坐着呢。 “这该散的消息都散出去了,想必明日应是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的。 明日之后,再收收尾,咱们署里这交流会的事儿就算圆满结束了,诸位都辛苦了。 只是莫要忘了,下月上旬那义诊之事也是重之又重的,到时候圣人必是要问起的,可不敢糊弄了事去。 诸位,再忙碌一月,我必定给诸位放假,实该好好休息一番。” 李三娘这几日也是着实忙碌,她忙着同各坊义诊点儿的管事协商有关单独给妇人女娘瞧病的时候用的医帐的事。 归根结底还是银钱的问题,回到李三娘自己个儿办公的屋子里头,接过宋茯苓端上来的茶杯,她不过几息就喝了个干净。 “可是给我渴的够呛,多谢我的好徒儿。 那给钟离家的奖牌可是安排好匠人去做了? 多亏了钟离家送来的这笔银子,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从哪儿能省出一笔钱来去弄那义诊要用的医帐呢。 钟离娘子可真是个大好人啊,茯苓,那奖牌定要让匠人打的光鲜亮丽,到时一定要请了乐人敲锣打鼓的给送过去才是。” 第894章 专为妇人女娘建立的医帐。(感谢 靳宪聪的打赏~) 不过一上午的功夫,还是在崇文馆里头,太医署联合长安医药联盟一起开展的“富人补药、平民成药”的竞拍活动就圆满顺利结束了。 钟离文莲看着自己面前的木盘之中的四个牌子,眉眼带笑的对着一旁跟过来的长安这边的大掌柜道:“这摊子事儿还是得劳累钟叔了,咱们这运气倒也是好,竟是拍到了两个补方来。” 钟叔,也就是钟离家在长安的药铺的大掌柜对着钟离文莲行了一礼后回话道:“娘子放心,我必把此事办得妥当。 只是,还有一事,还得请示娘子。” 钟离文莲有些奇怪,不过她自是对着钟叔点头,钟叔赶紧上前一步,躬身低头小声的对钟离文莲道:“娘子,刚咱们竞拍之时,铺子里传来消息,因着娘子给妇产堂捐银子,所以说是后日要给咱铺子送奖牌,还说需要人跟着去京兆府签文书,可免税来的。 这消息递上来,我想问娘子,到时娘子可要去瞧?” “哈哈,李医监行事果真是飒爽,不过几日,竟是连送奖牌的日子都定好了。 好,那一日我就去凑个热闹,至于过后的文书事宜,钟叔看着办就行。” 钟离文莲这头兴高采烈的,李三娘那边收了钟离文莲的银子的也是充满干劲儿。 “昌乐坊怎的那般油盐不进? 这搭医帐的银子又不用他们出,怎的还说找不出地儿来了? 当真是笑话,街道那般宽敞,怎会找不出地方搭个不过两人宽的帐子了?” 陈雁芙看着手中的文书,很是生气的摔了这薄纸一下。 宋茯苓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她赶紧上前,见陈雁芙点头了,这才伸手去拿那张纸,转而递给了伏案处理事务的李三娘。 李三娘看着文书落款的名字后笑了,她微笑着看向陈雁芙,这会子宋茯苓已然给陈雁芙倒上了一杯去火茶了。 “阿芙姐姐莫要生气,此处管事姓孙,哈哈,是孙辰阳医师的本家族伯了。 这事赖我,之前为了医师交流会的事儿,我在太医署里头和孙辰阳医师吵了一嘴,当时他家那族伯正好到太医署里头汇报义诊安置的事儿,听我与孙辰阳医师口角,他做人族伯的,见我又是个女娘,隐晦的骂了我两句。 怕是那个时候结下梁子了,这才在这回给咱们妇产堂撂挑子,故意找理由说是没地儿搭帐子吧。 这事赖我,阿芙姐姐莫要生气,我写个条子让茯苓送给孙辰阳医师,想必不用半日,昌乐坊的医帐就有地儿搭了。” 果然,下午头儿,陈雁芙就收到了来自昌乐坊的文书,说是费劲万难,终于在某处找了一个可以给妇产堂搭医帐的地方。 “哼,真是小肚鸡肠! 就是这些气量狭小的人做事拖沓才耽搁了事儿去,要不然,这事可不早就办好了去。” 陈雁芙对于孙管事此举当真很是看不上眼去,鄙夷着把文书之中说好的位置抄写到了另一处地方上去。 “好了,医监,这下子,咱们能搭医帐的地方都沟通好了,你看看,若是没问题了,我就发到器物处,明日就可以搭建起来了,到时候,咱们就能用起来了。” 李三娘仔细翻看了下,没什么问题,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如此,后日上午,周阿翁(医师大会上患头风的老翁)睡够了时辰,这才收拾妥当出门去找食肆好来填饱饥肠辘辘的胃袋。 倒不是周家没有饭食给周阿翁来吃,盖因着周阿翁之前因着头痛病入睡很是困难,周大郎一家子大大小小的很是吵闹,周阿翁为了清净,就与周大郎一家子分开来住了。 且周阿翁虽是把半辈子闯荡攒下来的家底都分了大半给周大郎去,但手里还是有些积蓄的。 因此,他自是不会委屈自己,为了剩那么几个铜板在家喝粥就咸菜,反而是日日都去街上的食肆里头去吃。 今日也是一样,照样儿踏上了与往常一般的路上的时候,周阿翁却是头一个就发现了这街面的与众不同来了。 他还是去了总去的食肆里头坐下,对着食肆外头卖馒头的婆子先是喊了两个馒头,然后就搭话问:“这外头那叮叮当当的是在作甚?” 婆子是个健谈的,她一脸“你不知道了吧”的表情,很是有理有据的对买了馒头的周阿翁说:“那是妇产堂请来的工匠,特意来这儿搭帐子的,说是义诊之时,这帐子是专门给妇人看病用的。” “叫我说啊,这往年来都没得帐子,怎的今年非得搭这帐子来?这多费银钱啊,多不值当的。” 婆子一听一旁食客的话,白眼都要翻到头顶上去了,她抿抿嘴,终究是没说出什么别的话来。 毕竟她往后还得在人这食肆门口卖馒头来的,不好和花钱的食客说些不好的话去,更不能争吵去了,没得带累人家这食肆。 婆子不说话了,但开食肆的甘娘子却是不愿意听着话来了,她一把摔下手中的面团到案板上去。 “袁大头,我家的汤饼都堵不上你的嘴! 怎的?就你们男子能瞧病?俺们妇人就不能瞧病来了? 你倒是忘了去年上,你家老娘的眼疾是谁个没要你钱就给你治好了的?” 甘娘子一瞪眼,之前开腔的袁姓男子就变了脸,变成了害怕的表情。 这头围比一般人大上不少,被人戏称为袁大头的男子先是一怒,转而又瑟缩的没皮没脸的对着在汤锅后头站着的甘娘子笑嘻嘻道:“哎哟儿,甘娘子这话说得,我哪里是那个意思嘛,嘿嘿,这事儿办得好! 太医署果真是为咱这些人好的,我嘴贱,甘娘子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甘娘子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她见袁大头服了软,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心里头觉得,袁大头那最后还是死了的娘是真惨,生了个不孝顺的儿郎也就算了,最后竟是为了给这个儿郎攒钱活活饿死自己了去。 第895章 出了大风头的钟离文莲让人羡慕。(感谢 sz7074的月票~) 袁大头被人下了面子去,倒也是知趣,他喝尽了碗中的汤,筷子一撂就出了食肆离开了。 甘娘子去收汤碗,看着桌上这少了两个铜板的帐,她心里叹了口气,也没想着去门口追上袁大头要那少的两个铜板来。 旁边的食客眼尖瞧见了袁大头留下的铜板数目不够,就直接开口问:“甘娘子,可是那大头少给了铜板?” 甘娘子苦笑着点了点头,“唉,终究是街里街坊的,他如今一人在外扛活挣点子口食,算了,算了。” 见甘娘子不追究这少了的铜板的事,那人直言:“娘子心善,必有大福。” 干娘子对着这人点点头收了碗就往厨房回,周阿翁在旁敲了这个热闹,他对于袁大头这般的汉子自是不感兴趣的,他倒是对街上那匠人搭建的医帐起了兴致。 吃过饭食,周阿翁付了账,就溜达着往那搭帐子的地方去,“叮叮咚咚”的敲击声不绝于耳,虽说声音不大,这么好一会子倒是一直都有。 周阿翁是个活泛性子,早年他去西域走商,那也是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他在旁站了会子,见那管事的空闲了,就在旁买了一壶散茶,他走过去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才好声好气的搭话,那管事见是个老翁,看衣着也不是个穷的,遂回了一礼。 在周阿翁的邀请下,去一旁的茶摊子上坐下闲话起来了。 周阿翁问的也不是什么机密要事,那管事自是都直接讲了出来。 “......是,是接的妇产堂的活计,要赶在义诊之前给搭建出来个帐子来的。” 管事摇了摇头,“别处有没有我倒是不知晓,我只听了上头的话来盯着这一处来的。 想必应也是有的吧。” “自然,这是妇产堂的活计,自是转给妇人搭建的看病的帐子。 男子看病可有帐子? 这,我不知晓,没听说,应是和往年一般,该是有个棚子,倒是没和这个似的,三面挡风,里头还多置出一块地儿放木床的。” 一壶散茶就着两盘粗点喝过,这管事就拱拱手去催促歇息的匠人开工了。 同周阿翁这般对妇产堂搭建的医帐很是好奇的人在各坊都有不少,但他们倒不像周阿翁这般用闲钱请人喝茶吃点心就为了搭话问问这帐子所搭为何。 不过,还是在人群之间引起了不小的讨论来。 翌日,阳光明媚,是个送奖牌的好日子。 陈雁芙特特请了乐人敲锣打鼓的跟着京兆府来的郎官,同十数衙役一起往钟离家在长安最大的药铺去。 李三娘收到来自钟离文莲给妇产堂的大比捐银,当场陈雁芙清点完就入了账,次日李三娘就写了文书报到王署正那里,顺带请王署正以太医署妇产堂的名义让京兆府记档,还从妇产堂的公账上出了银子,让京兆府的郎官把这银子给打造奖牌的匠人,务必让匠人把这奖牌打造的闪闪发光,瞧着就熠熠生辉的好。 而今日,就是给钟离文莲管理的药铺送奖牌的好日子。 衙役开道,又是敲锣打鼓,还有身穿圆领官袍戴官帽的官员在后压阵,中间有衙役举着盖了红绸子的物件。 此等热闹的事儿,围观平民哪里有不想跟着去看的? 没等着一行人到得钟离家的药铺,就已经有腿快的小厮跑着回来给钟离药铺的掌柜钟叔报信来了。 钟叔得了信,自是第一时间就上了二楼,对着里头坐着的钟离文莲汇报了这消息来。 “哈哈,”钟离文莲笑开了嘴,她冲着一旁站着的崔婆子说:“李医监当真是个妙人儿。 瞧瞧,这架势好似是有什么大事儿似的,往常那些得奖牌的人家,可没这待遇来。” 崔婆子看着钟离文莲的表情,自是知晓她是高兴的,毕竟商贾之人并不缺钱,又是妇人掌事,最想要的是什么? 自是名! 这名有时候可是比钱财更好的东西,甚至可以定人生死! 李三娘让人弄得这般大的阵势,其一自是看在钟离文莲出了大笔银子的份儿上,毕竟,那可真是解了李三娘的燃眉之急了。 其二嘛,李三娘还是有些心眼子的,她想让钟离文莲作为榜样,往后能得到其他豪商的捐献! 毕竟,这妇产堂往后真的想要开下去,在长安、洛京之外的地方也都开起来,给更多的妇人女娘提供医疗保障的话,是真的需要大笔的银钱来支撑的。 虽然有来自武帝给予太医署妇产堂划下的银两,但妇产堂之功,不是在当下,并不像疡医科那般,可以立时就因着战争的缘故而立竿见影的带来好处。 如此,必不可免的需要外界给予支持,那么豪商就是最好的一个薅羊毛的对象。 可这薅羊毛,也就是“劫富济贫”,总得有东西给人家,人家才能给你捐钱不是? 李三娘交换给钟离文莲的除了“富人补药、平民成药”一事之外,她还能给予的就是一个名了。 一个慷慨乐施的好名声,对此时之商贾来说不重要么? 不,很重要不说,还很有用! 是真的可以减商税的! 而且,往后太医署必然还会出更多的需要药商参与进来的事物,那么先出钱出力的药商肯定是要占先的啊。 付出,有回报; 商事,就是利益才是根本。 到得钟离家药铺的街道了,这般大的声势,周围的商户平民过路人,个个都抬着脑袋想要凑进去瞧瞧那奖牌上到底写得是什么。 不过,在揭牌之前,陈雁芙拍了拍手,乐人停下了奏乐,不过几息的功夫,“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在街道上响了起来。 一乍头被爆竹声吓了一跳的人,这才看清被火烧炸开了的竹节去。 “吓我一大跳,这不年不节的,咋还放爆竹来了?” 爆竹声儿过后,陈雁芙并京兆府来的郎官上前说了几句话,不外乎感谢钟离文莲这个大善人,不仅仅是心善,还真的捐献大笔银子,反正是夸赞的话很是说了一会子。 然后,才请了钟离文莲上台来,亲手揭开了那红绸,只见红绸之下的铜制奖牌上写着:“利国利民”。 第896章 甘娘子和枫娘。 (感谢书友的月票~) 在钟离家药铺牌匾下的“利国利民”的奖牌已经挂上数日的时候,早就规划好的太医署义诊之事终是拉开了序幕。 昨日李三娘干脆就没有回家,她让露珠儿回了李家去住。 如此,不到四更天,天还黑着的时候,妇产堂里头却是灯火通明。 妇产堂上上下下一百多人都在忙碌着,检查器具的,清点药包的,还有安排分组跟随的,一个个的都有事做。 倒是李三娘好生的坐在一边喝着提神醒脑的茶,宋茯苓侍立在一旁,为其按摩肩膀。 “师傅,要不你眯一会子吧,这一夜没睡了,哪里能顶得住?” 李三娘抬手拍了拍宋茯苓按在她肩膀上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 “正是关键的时候,我哪里睡得着? 无妨,不就是熬了一宿儿么? 今日我早些归家,晚些时候早些睡就是了。”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李管事和陈雁芙就安排了桩桩件件,很是井井有条。 五更天的时候,李三娘站在妇产堂大大的院子最前头,她站在台阶上,看着下头院子里满满当当的站着的这百人,只简短了讲了几句话:“诸位,咱们妇产堂今日能不能打响名号,在太医署里头,于长安城乃至整个儿大唐立下位置,全靠诸位了! 我在此恳请诸位,莫要堕了咱们妇产堂的名声!” 郑重的躬身一礼,李三娘抬手示意众人有序上马车去往早就安排好的在各处的义诊点儿。 “医监放心,必不堕咱们妇产堂的名声!” “三娘子放心,咱们定是能好好干!” “李医监就敲好吧!” 一声声发自心底的声音在这尚未天明的黑夜里不禁让人浑身充满了力量,敢于走进黑暗之中,与黑暗里不知名的鬼怪战上一战来。 李三娘笑了,她看着众人鱼贯而出,井然有序的顺着原本就安排的结队上了马车一一离开妇产堂去。 陈雁芙这会子也对着李三娘拱了拱手,带着自己那一队人出了门去。 最后,妇产堂里头只留下了一个女医并两个医女来,就是李管事今日都要跟着李三娘一起在长安城的各处义诊点巡视,以防出现意外情况来。 “乌医师辛苦几天,到了时间,就让他人同你换。” “医监放心,我可以的。” 李三娘同李管事并宋茯苓、秋香一起上了马车,去往离她们最近的一个义诊点。 在李三娘她们巡视妇产堂在各处的义诊点的时候,昌乐坊的甘娘子今日却是没开食肆,她昨日特特领了自家小女娘枫娘去了汤池,花了铜板好好给自己和枫娘仔细搓洗了,就是头发都拆了用皂角揉搓了。 甘娘子今日不开食肆,又在昨日洁净身体,为的就是今日带着自家枫娘去妇产堂的义诊点儿瞧病去。 想要瞧病去的并非是甘娘子,而是她家的枫娘。 枫娘是甘娘子那早死的郞婿留下的遗腹子,如今不过才六七岁,端是可爱的时候。 只枫娘的肚子圆鼓鼓的,不是正常孩童那般的圆鼓,倒像是里头有什么东西似的。 这鼓肚近来甘娘子摸着感觉这肚子里的东西好似是长大了一些,甘娘子虽然开了个小食肆,但也是有些积蓄的,她自是领着枫娘去瞧了不少医师来的。 枫娘小小年纪,那苦药汤子也是喝过不少,但终究是没让肚子里的东西消下去。 如此,甘娘子就把主意打到了妇产堂的义诊上去了。 甘娘子领着枫娘去排队,排了少说有小半个时辰才从太医署的人手里领到一个小木牌来。 甘娘子不识字,她认真的听着发牌子的管事叮嘱她的话,记好了时间,她这才赶紧抱着早就饿了的枫娘去找地方吃饭食来。 在路边的食摊上与枫娘分食了一碗牢丸的甘娘子,她又带着枫娘去路口对拐着篮子兜售吃食的婆子招了招手,花了铜板买了两个还带着些许温热气息的烧饼,甘娘子就赶紧拉着枫娘的手往那前两日就瞧见的淡绿色帐子去。 人多得很,甘娘子知道这必是要排不短时间的队的,她这才买了烧饼来,为着就是怕刚才不过只吃了三四个牢丸的枫娘喊饿来的。 又排了约莫一个时辰的队,这才轮到甘娘子母女俩来。 在此处看诊的女医是汪月,她是长安医药联盟里的汪家的人,同李三娘一般,自幼跟随其父学医,在看到李三娘一步步成为女医,进了太医署,汪月自是也动了心。 妇产堂建立不过半年,汪月就通过了长安医药联盟的考试,又在其名下医堂坐堂一年之久,才被李三娘要了过来。 所以说,这汪月医师当真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甘娘子和枫娘一进去就先落了座,被问了是谁要看诊,甘娘子自是一一回话。 汪月看着枫娘的小脸对着她笑了笑,“娘子且说,这小娘子是身上哪处不舒服?” 甘娘子把早就准备好的话赶紧对着汪月说了出来:“......就是如此,我是瞧着这肚子又大了一些,心里怕得很,女医师快给我家枫娘瞧瞧吧。” 说到此处,甘娘子的语气都有些哽咽了,她强忍着眼泪,满目希望的看向汪月。 汪月安抚的对着甘娘子点点头,然后开始仔仔细细的问询枫娘这鼓肚的大小事宜起来,从甘娘子第一次自觉枫娘子的肚子不对,到现如今,这期间枫娘的表现。 一边问,汪月一边在纸上记下。 问得差不多了,汪月才给枫娘诊脉来。 甘娘子看着汪月那眉头蹩起来后,这心也跟着皱起来了,就怕从汪月嘴中听到她过去听那些男医师所说得话:“没救了,娘子还是准备后事吧。 娘子年轻,往后还会有孩子的。” 汪月诊脉过后却是没多说什么,反而是让甘娘子抱着枫娘去里头隔间去。 进了隔间,甘娘子就见里头摆了一架高木床来,一旁还有一张不小的桌子,上头放了不少的器具。 第897章 绝望与希望(感谢 暮光者的打赏~) 汪月在一年前进入到妇产堂后,就从陈雁芙和李三娘手中学习了不少医技,加上她本就是自幼学医的,这诊脉上当真是有两下子的来。 至于她刚才为啥在给枫娘诊脉之时蹩起眉头来,那自然就是她从诊脉之中诊出了与那些男医师一般的问题来的。 而这会子要做的触诊则是李三娘教过的技法来的,虽说心中已然有了想法,但汪月在诊病时自是要把这一整个儿的流程走完。 甘娘子按着汪月所说抱起小小枫娘,让她平躺在了那高架的木床上去。 “冬凌,把帘子拉上,你去门口看着,别让人进来。” 十二三岁的冬凌应了一声来,就把本就拉上大半的帘子又给拉紧了些,让整个儿隔间封闭起来。 冬凌自己又站在帘子外头,以防有人会闯进来。 甘娘子看着这一举一动,心中很是感慨,汪月看出甘娘子心中所想了,她随口就解释了一句来:“虽说咱们这有帐子挡着,外头也有巡逻的捕快,但就怕有些人不听,着急想要进来,这才安排了人在外头看着,若是有人硬闯,哪怕都是女娘,也不能让人进来。” 解释这么一句的时候,汪月也在一旁净了手,擦干后,双手合十揉搓了起来。 自觉手掌热乎起来了,汪月才让甘娘子给穿着小小襦裙的枫娘把襦裙撩开。 仔细一点点的触诊着,汪月也在印证着自己心中所想。 甘娘子全神贯注的看着汪月的一举一动,她的整个儿心都好似被人攥在了手中,让她喘不上气来。 枫娘很是乖巧,甘娘子告诉她不要动,她就老实的让汪月的手在自己的肚皮上来回游走按压。 哪怕被按的发痒,枫娘也是听话的忍着不动。 甘娘子的眼神从希冀,随着汪月的举动,一点点的逐渐变成了绝望。 哪怕在来之前,甘娘子已经做好了可能妇产堂的女医也没办法的预想,可真的在意识到这种可能性的时候,甘娘子还是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饱含眼泪的双眼在看到乖巧的枫娘的时候,甘娘子赶紧背过身去把眼泪抹在了衣袖上去。 转过头来,甘娘子笑着看着枫娘说:“乖,咱们看完了,阿娘带你去悦来酒楼吃鱼。” 汪月帮枫娘把之前掀开的襦裙放下,转过身看着虽然脸上笑着,可眼中满是痛苦绝望的甘娘子,她心里也着实是不好受。 汪月拉了甘娘子到隔间的角落里,她回头去看了一眼老实的坐在高架床上的小小枫娘,然后低头凑近甘娘子小声道:“枫娘的肚子里长了东西,且这东西应是还在同枫娘一起长大的。 之前的医师开的药倒都是对症,可却是只能缓解枫娘的食欲不振与嗜睡,并不能阻止肚子的东西长大。 人这五脏六腑都各有功用,那东西越长越大,挤压五脏六腑,对人终究不好......” 刚才才擦掉的眼泪,这会子又在甘娘子的眼睛之中蓄积起来了。 低着头掩饰自己的眼泪的甘娘子哽咽着对汪月回话:“......女医师也没法子么? 那,那我家枫娘还能活多久呢? 呜呜,我就这一个小女娘,呜呜,我恨不能让那东西长到我肚子里头,为何? 呜呜,为何要让我家枫娘小小年岁就遭此难? 老天,为何给了我枫娘,却又要把她收走啊? 呜呜......” 汪月虽然还未成亲有自己的孩子,可此时此刻,一位母亲的心痛绝望谁又能视而不见呢? 汪月一把拉住了甘娘子的手,她语速极快的对甘娘子说:“我虽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啊! 李医监你可知晓?” 甘娘子听着汪月所说,猛地抬起头去看她,汪月看着满面泪痕的甘娘子:“妇产堂的创立者,太医署的李医监,你可知晓?” 甘娘子自是点头,李三娘的名号在这长安城里不能说人人都知道,但妇人女娘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毕竟那妇产堂确实是位女娘妇人所开,真的救人性命的地方。 “义诊之时,李医监会在各处义诊点来回巡视的。 今日是第一天义诊,李医监必来此处,你带着枫娘在此处等着,李医监一来,我就喊你。 我不知晓枫娘的病李医监是否有法子,但是,好歹还有希望不是么?” 脸上还带着泪的甘娘子一下子就变了样子,双眼之中的惊喜简直不要太明显。 牵着枫娘的甘娘子手中拿着一根头上染了红色的木条等在医帐外头不远处的长凳处,她和枫娘的身旁还坐着一个头脸上裹着白布的少女。 这一等就等到了夕阳西下,甘娘子根本就不敢离开,她害怕自己一走,就错过了来巡查的李三娘。 李三娘带着宋茯苓和秋香,同李管事一起,这一整天就在长安城以及外三城各处来回巡查,这一整天总算大致把各处义诊点都走了一遍,现在就差昌乐坊这处了。 一下马车,李三娘就往这边淡绿色的医帐走去,她看着帐子外头那队伍仍旧是排着不少人,就对身旁的李管事道:“不可让咱们得女医一直忙到天黑,本就忙碌,若是点灯了还得看诊,那这一天就是看到夜半也是看不完的。 同京兆府说说,安排的捕快得维持好秩序,拿了木牌的,就按着时辰来看诊,莫要在外多等。” 李管事自是点头应下,几人刚到帐子门口,冬凌就瞧见了,她赶紧喊了汪月过来。 就站在这帐子门口,李三娘一遍看一遍同汪月了解情况,在听到汪月说她今日见了两个拿不准情况的病患,李三娘就进了帐子的隔间,让汪月把人一一叫进来她给看看。 最先被带进来的事那头脸上裹着白布的少女,李三娘刚才就看了汪月所写的病历了,她净手后,征得少女的同意后就拆开了少女头脸上的白布。 白布之下的皮肤密密麻麻的布满黑色米粒大小的疹子,李三娘拿起一旁的木棒轻轻按压,只觉这疹子的外壳是有些硬的。 然后她才给少女诊脉,又细细问了发诊前后少女的经历,然后她就对少女说:“能治! 是中毒,应就是你在山中不知接触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当时你摔了的那一跤,导致头脸受伤有伤口暴露在外,那毒通过血进了身。 我写个方子,你先去拿药,今夜涂了能痒,可睡个好觉。 明日你再来此处,我留下另一药方予你,到时候汪医师可为你上手解毒。” 中毒少女千恩万谢的拿着李三娘开的药方条子离开后,甘娘子就抱着自家枫娘进了帐子里来。 第898章 寄生胎 李三娘自然是先看了汪月所记录的有关枫娘的病历,看过后,她心中已是有了几点猜想。 这会子,看着被甘娘子抱在怀中不哭不闹的枫娘,李三娘对着小小枫娘笑了笑,然后她看向甘娘子。 “我是李明芳,乃是妇产堂的总领。 来,放下孩子,我看看。” 甘娘子紧张的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她像个木头人一般,李三娘说什么她就听话的照做。 再次净手过后,李三娘对着坐好伸出手腕的枫娘诊起脉来。 李三娘行医多年,早已练出来了,脸上只是带着淡淡的微笑表情。 甘娘子的心整个儿都揪起来了,她盯着李三娘的脸看,可是就只是看到了淡淡的笑,别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来,抱着孩子到床上躺下,我摸摸肚子。” 李三娘在给枫娘做腹部触诊的时候,自然是开启了透视眼的,她透过皮肤一层层的往下看去,果然,正如她之前预想的一般,是寄生胎! 何为寄生胎? 顾名思义,就是在完整胎体的某个部分寄生有另一个或几个不完整的胎体,易发部位为腹膜后及腹腔,表现为逐渐增大的腹部包块。 通俗来说,可以称之为胎中胎,也就是双胞胎在母体孕育之中发生的一种寄生胎现象。 因此,寄生胎与寄主之间就是孪生的兄弟或是姐妹。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在遗传学上认为,是在母体之中,强壮的胎儿为了争夺来自母体的营养,就将另一个或是几个弱小的胎儿吸收“吃掉”,把弱胚胎包裹进自己的身体里,从而形成寄生胎。 所以说,枫娘这鼓肚里的是她的孪生姐妹在不断长大所造成的。 若是在现代社会,那自然是通过外科手术,把腹中寄生胎完整取出就好。 但这会子,要如何做才能救枫娘一命呢? 李三娘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同时也在想,自己要如何同甘娘子解释枫娘的病症。 毕竟,此时之大唐佛道盛行,若是直接告知甘娘子,你家小女娘的肚腹之中有一个没发育好的寄生胎,甘娘子就是再爱孩子,也难免不忘鬼怪之上想啊。 李三娘伸手摸了下枫娘的头毛,让宋茯苓带着枫娘去外头,也不走远,就在这帐子门口。 李三娘这才示意甘娘子坐下,李三娘还未开口,就听甘娘子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对着李三娘问:“李医师,我家枫娘......她的病还有救么?” 面对这么一双含着泪的眼睛,李三娘又如何能说出没救两个字来。 “枫娘的肚腹之下长了个东西,这东西会随着枫娘的长大而跟着长大,就像汪月医师所说,娘子过去所看的那些医师开方都是对症解决枫娘食欲不振、嗜睡的表现的。 若是想要彻底根治这病,就得求助于疡医。” 甘娘子自是听过疡医的,毕竟国战大捷的消息在去年那可是长安城的热门消息。 之后,伴随着的就是疡医科医师在战场救了多少兵将性命的消息传出来。 那个时候,也有疡医缝合术的消息随之一起让人知晓。 所以,李三娘说到此处,甘娘子已是有些明白了。 “李医师的意思是,把枫娘肚子里那怪东西......拿出来?” 甘娘子瞪着眼睛,双手紧握放在腰腹处,她虽说明白了李三娘的说法,但这般的事,是让甘娘子无法接受的。 毕竟,成丁被刀剑伤了肚腹,哪怕就是让疡医缝上了,那也得是熬过高热之后,才好说是能过了鬼门关,可以活了下来。 可,枫娘才六岁啊! 这般小的孩子,又如何熬得过去? 李三娘一看甘娘子的样子,就知道她往最坏处想了,她赶紧出言道:“这东西肯定是要拿出来的,要不然一直在枫娘肚子里头长,对枫娘自是不好。 但是,如今枫娘还小,这东西也不算大,若是用药能让这东西自己缩一缩,往后待得风娘再大些的时候,未尝不能那时候再取出来而不危及枫娘的性命。 只不过......” 李三娘这话还没说完,甘娘子就激动的站了起来,“李医师是说我家枫娘能活? 是真的么? 我家枫娘真的还能活? 呜呜,多谢李医师,李医师,我给你磕头了,你一定要救救我家枫娘啊,呜呜。” 李三娘的动作都算快的了,她这伸手扶人的动作还未完全做出,甘娘子就已经对着她跪下磕了一个头了。 “你这是作何? 快快起来,快起来,快起来啊。” 李三娘同汪月两人都没把甘娘子从地上拉起来,还是秋香看不下去了,她一个巧劲儿可是一下子就把甘娘子给拉了起来。 几人重新坐下后,李三娘贴心的递了一块儿帕子过去,甘娘子十分不好意思的接过去擦起了脸上的泪痕。 “刚才的话我还没说完,我不是神明,不过就是个在人间的凡俗之人,会些医术罢了。 我只能提个法子予你,最终结果如何,我也是说不得准的。” “我晓得,能有个法子我就知足了,能不能治好,就看老天慈悲不慈悲了。” 李三娘见甘娘子这会子神志清楚,情绪稳定,当即也就对她说出了自己的治疗方案来。 “寻常的药只能是缓解这东西给身体带来的负担,我要用的药是想从根上让这东西缩小。 所以,我用的药就是毒。” 是的,李三娘决定给枫娘下毒! “我要给枫娘下毒,一点点的,隔一段时间瞧瞧,这毒能遏制那东西长大就是好事,就可清毒。 然后循环往复,一点点的来,几年下来,待得枫娘足够大了,就可将那东西取出来了。 若是这毒对症,说不得到时候根本不必用疡医,就能好。 但是!” 前头听着还好,甘娘子脸上的笑意都要透出来了,就听到李三娘又说了个但是,她的心又从胸口提到了嗓子眼上去。 “但是,这毒毕竟伤身,哪怕过后会清毒,这毒终归是对身子不好的。 到时候,少不得会有损枫娘的寿数,且这毒不利子嗣。” 第899章 冬凌的疑惑。 甘娘子此时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奇怪,她脸上带着还未散尽的笑意,但又听到了李三娘所说这哪怕是清毒了,就还是会对枫娘子的身体不好,会有损寿数还有碍子嗣。 因此,她的脸上就又夹杂了悲伤和忧虑来。 “李医师,这有碍子嗣就算了,大不了到时候就让枫娘去慈幼堂抱个孩子回来就是了。 只是,这有损寿数是? 难道我家枫娘会活不到老的么?” 李三娘赶紧对着甘娘子摇了摇头,然后直接对着她解释道:“寿数是天命,这一个人到底有多少寿数,只有老天知道。 我所言的有损寿数是指因着被我下毒而导致身体虚弱,难免会比常人多生病,少说应是要比健康的她自己短寿数年的。 但我也得给你说在前头,我确实是头一次给这般稚龄的孩童下毒来治病,毒术与医术不分家,但终究是损害人体的,你考虑清楚。” 甘娘子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她本来已经觉得自家小女娘没救了,因为汪月提及李三娘,就又心生希望。 可见了李三娘,这会子又听李三娘这般说,甘娘子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到底要不要给枫娘用下毒的法子来治病? 还是说,就这么让那东西在枫娘的肚子里头长着,长到枫娘活不了的那一天?” 李三娘自是也瞧出甘娘子的无措和纠结来了,她轻声对甘娘子这般说:“我知此事非是这一时半刻就能想清楚的,这样,我先开个方子来给枫娘缓解下不适。 过后,到底要如何治? 或者是不治,你回家去好好想想。 若是要治,你就再找时间去妇产堂同那里的人说一声,留个信儿,我收到了,自是会再让你来寻我,到时就给枫娘下药治病来。 这般,你觉得可行?” 甘娘子失魂落魄的从帐子里头走出来,她牵过枫娘的手,离开此处医帐往家回。 送走了甘娘子和枫娘母女俩,今天的义诊也差不多也结束了。 李管事和此处的管事一起在外忙着,李三娘带着宋茯苓和秋香与汪月、冬凌几人却是留在帐子里头坐下了。 李三娘端着一杯茶大口的喝着,她今儿个是真的忙的脚不沾地,刚才又给那中了毒的少女以及枫娘瞧病,这会子可算是能好好坐下喝口茶来了。 解了渴,李三娘也就开始例行询问起来今日义诊如何来了。 几人就今日义诊之事聊了小一刻钟,李三娘瞧见冬凌那明显有话想要问的样子,就笑着对她说:“你这丫头,想问就问,不耻下问才能学本事。” 冬凌先是低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才抬头看着李三娘问:“医监,刚才为何要同那娘子说也可不给那枫娘治病来的? 我知道,但凡从医师口中说出来的话,少说也有七八成的把握。 而且,医监本事高,既然能从医监口中说出来这治病的法子,想必应是有八九成的把握来的。 如此来说,那枫娘就该听医监的,赶紧治病来的啊。 可医监却又说了那些话......是,是怕担责?” 冬凌大着胆子说了这话,说完之后到是有些害怕了,她转而看向了汪月,羊羔子般湿润的眼神望过来,让汪月很是怜惜,想起了家中幼妹来了。 因此,汪月就赶紧接了话头过来:“医监,冬凌这丫头并非是质疑医监的话,她就是这些日子跟在我身边,还未曾见过我这般对病人说,心中好奇,才对医监这般问的。 医监莫要......” 李三娘抬手对着汪月拜了拜,汪月就没说完自己的话,见汪月不说话了,李三娘才笑着说:“哎呀,莫要紧张,莫要紧张,咱们不过是坐在一处闲话就是了,哪里要弄得这般严肃? 无妨,冬凌能问出来,我才是高兴的呢,这说明冬凌是真的思考了,这是好事。 咱们妇产堂里的人,不论是女医,还是医女,或是学徒,只要有问题,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嘛。 问得多了,才能长本事,才能让咱们妇产堂越来越好。” 汪月舒了一口气出来,虽然心里头知晓李三娘并非那等不接受质疑和提问的人,但这会子听得李三娘这般解释之后,她还是更心安了一些。 冬凌这时候有眼力劲儿了,她紧接着就说:“多谢医监不怪我,我定好好学,早日正式成为医女,为咱们妇产堂出力!” 李三娘对着冬凌点点头,然后她就看向汪月:“冬凌不懂的这一点,是咱们医师最懂的点。 劳烦汪医师,为冬凌解惑。” 汪月对李三娘的话丝毫不意外,因为在妇产堂之中,本就是一个女医带两个医女,一个是从太医院里出来的熟练工医女,一个是从外头招来的有制药手艺的医女学徒。 按着妇产堂的规定,女医与医女是绑定的关系,在妇产堂的时候,二者是一起当值的。 如此来说,女医对医女日常上就有教导的职责在身,并非是说要让医女成为女医,而是因着女医每日里多半是只管着给来诊病人瞧病就已经很累了,剩余的抓药,记住病患的人际关系,照顾留堂的病人等等,那都是医女的事儿。 因此,汪月就拉过身旁坐着的冬凌的手,轻拍了两下,缓缓对着她解释起来。 “虽说有八九成的把握,哪怕就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作为医师也是不能这么同病人说的。 就像医监所说,这人的寿数,只老天知道。 作为医师,只是给病人瞧病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助病人解除苦痛,让病人能好好活下去。 但这并不能替病人做决定! 甘娘子若是觉得未来枫娘无法生育孩子是一大憾事,也是可能选择不根治枫娘的病,只让她维持活着,早登极乐。 或者说,甘娘子不能接受本就身体不及旁人康健,治病要下毒,又会变得更虚弱多病,还得分出更多的时间来照顾枫娘,钱财上也是要花不少的,枫娘就还是短寿,这就可能导致甘娘子拒绝给枫娘下毒治病了的。 若是今日医监不把这话说明白了,往后只要枫娘出现一丁点儿不好,甘娘子心里多多少少都是要怪到医监头上的。 甘娘子是个妇人,若是个体壮的男子心中不满,那医师可不就危险了么?” 第900章 就是治病救人罢了,可不是神仙能活死人肉白骨。 汪月见冬凌的脸上似懂非懂的样子,她转而叹了一口气后对冬凌这般说:“李大牛那事你可还记得?” 冬凌的眼睛瞪了起来,想起那天李大牛和他家娘子于妇产堂那个闹得乱子,冬凌就赶紧点头:“记得,记得,汪医师,我哪里敢忘! 若不是医师救我,我这脸怕不是得毁了去。” 汪月见冬凌想了起来,但李三娘面露疑惑,就长话短说讲了讲李大牛的事。 原道是那一日,妇产堂来了个抱着下身流血不止的妇人来的壮汉,这汉子就是李大牛。 那一日正是汪月同冬凌搭伴当值,当时汪月一见此妇人如此样子,心中就有了几分猜测。 妇人虽然是被李大牛抱着来得,但人并未昏过去,不过就是腹痛如绞疼的不敢动弹罢了。 汪月立时就问了几句,直接诊脉,然后到了内室,撩开襦裙去探看。 当下就确诊这妇人是小产了,且是小产之中较为严重的胎堕不全。 如此紧急情况之下,汪月自然是要开方促使妇人宫缩,以让宫内残存物尽快排出体外。 一句:“小产了,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得尽快让她喝药赶紧把里头排干净,要不然危及性命。” 可也就是这一句,让李大牛发了疯。 李大牛娶了两任媳妇子,这妇人是第二个,第一个三年前同李大牛和离了。 或者也可以说,是李大牛要求和离的,盖因着成婚五载,两人膝下无一子女。 李大牛自是觉得是第一任不能生,这才让他没儿子的,因此想要休妻。 但因着当时李大牛尚未到四十不惑之年,第一任媳妇子在长安还是有一表兄在的,因此最后以两人以和离分开。 过后不到一年,李大牛可谓是倾家荡产的花了高价彩礼才娶了外三城村子里的第二任媳妇子,也就是现在在妇产堂的高架床上躺着的那位。 为何要出高价彩礼? 因这妇人年岁不过将将十五,用李大牛的话就是:“之前那婆娘怀不上我的种,必是她年岁大了,生不出。 这再找婆娘必要寻那年岁轻的,那肚子才好使,能给我生儿郎来。” 可不知为何,哪怕李大牛日日在妇人身上使力气,三年过去了,李大牛都要三十岁了,却还是没生出一个崽来。 就在李大牛自我怀疑是不是他自己有问题的时候,妇人怀上了! 这惊喜就好比大夏天的吃上一口冰西瓜,真是让人爽得不能再爽了。 可哪怕李大牛再上心妇人肚腹之中那不知男女的胎儿,他也得出门做工才能维持这个家来。 但那一日,下工回家还带了一块肉回来的李大牛一见家门就闻到了血腥味儿,吓得他拿起院子角上的砍柴刀才敢进屋去。 当李大牛进了物去后,那把柴刀直接“当啷”一声儿掉到了地上。 “翠儿,翠儿,你咋了?你咋了啊? 翠儿,别吓我,翠儿,你醒醒啊!” 失血过多,脸色发白的翠儿睁开眼看到是李大牛,撑着最后一点子力气,她虚弱的对李大牛道:“郎君,妇产堂,去......妇产堂。” 因此,汪月和冬凌也就在妇产堂快要关门的时候,看到了抱着翠儿闯进来的李大牛两人来了。 而这会子,脑子里只留下汪月说得“孩子保不住了”的话的李大牛直接当场愣怔了几息,然后他就像头发疯的公牛一个抬步就走到汪月身前,伸手就要去抓她,口中嘶吼着:“你个妇人瞎说什么! 你胡说,俺的娃儿在俺家婆娘肚子里头,你给俺保住俺的娃儿! 不然,俺就......” 当时,冬凌都傻眼了,她在妇产堂做活许久,还从未见过在妇产堂要打人的人。 呆了几息,冬凌才反应过来,她直接冲上前去去掰扯李大牛抓着汪月肩膀的手,可冬凌这般的力气哪里比得上常年做活的李大牛? 李大牛看都没看冬凌一眼,稍稍用力往一旁一甩,冬凌就直接被甩到了一旁的地上。 来自尾骨的疼痛让冬凌疼的次牙咧嘴,她一下子竟是使不上力起来,就喊道:“你这人疯了不成! 这里是妇产堂,你竟敢对女医师动手!” 然后冬凌就喊了起来:“来人,来人,这里有狂徒,打人了,打女医了,快来人啊! 快来人!” 本来还抓着汪月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的李大牛听到冬凌这般喊,愤怒直冲天灵盖,脑子直接要爆炸,他转身直接走向还在地上的冬凌,一个弯腰就把人提留了起来。 汪月看着这般样子,直接厉声喝到:“住手! 你要还想救人,就住手! 再不救治,她可要死了!” “死”这个字眼,终究是让李大牛清醒了一些,这个时候,外头也跑进来两个瘦削的男子来。 两个男子一进来,就冲着李大牛去,这两人是李三娘专门从兵部寻的从军中因伤退下的兵士。 不过三两下,李大牛就被两人拿下,踢了膝盖窝强迫跪在地上,双手也被反剪到背后去。 汪月这才赶紧过去护着冬凌起身:“可伤着你了?身上可痛?” 冬凌摇摇头,汪月对着那俩男子点点头,这会子李管事也小跑着进来了。 “我和冬凌先去救人,这人先拉出去清醒清醒的好。” 李管事对着汪月点点头,就示意两个男子把李大牛给拉出门去了。 出了门,到了外头的院子,李管事直接让杂役提了桶水,给李大牛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这里是妇产堂,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可不是你撒野发脾气的地方,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再说话!” 事后,汪月自然是连同冬凌给那翠儿救了回来,孩子没保住,但保住了翠儿的命来。 因此,李三娘听了汪月这般解释,她就说:“那俩位兵士真是没白请,这银子没白花来。 等着,回头我再寻郡主问问,多请几人来,两个还是有些少了。” 汪月点点头,然后她看向冬凌:“你经历过李大牛那般的人,我当时不过是说了实话,就这他都要打人来,而今日那枫娘的病可是有关将来的寿命与子嗣大事,自是要当面提前就说清楚的。 咱们只是实话实说,治病救人罢了,可不是神仙能活死人肉白骨,什么都能管,什么都能让人如愿以偿的。 这一点,你定当牢记。” 第901章 两条路第一条路和第二条路。(感谢飞不会飞的月票~) 冬凌皱着眉头想着李大牛与翠儿同甘娘子与枫娘这两位截然不同的病患的事,她嘴巴抿得紧紧的,让人看着就知道心中正在思考二者的不同和相同之处来。 “好了,有空了就再慢慢想好了。 来,今日你们忙碌一天,咱们一块儿去酒楼好好吃上一桌。” 李三娘拉了昌乐坊此处义诊的妇产堂的人以及他们这处帐子外巡逻的捕快与兵士一起去早就定好的酒楼好好吃了一顿。 当夜李三娘也没归家,是直接就在昌乐坊寻了一处客栈就睡下了的。 李三娘打算得好,这义诊的前十天,她就专门在各处巡察,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来。 顺带处理在义诊的时候,由妇产堂的医师接诊的不好治疗的病患,再专门于妇产堂总堂那里细细诊治来。 随着义诊的展开,这天也紧跟着就热了起来。 永平坊的妇产堂那大大的院子里,各色花卉开得当真是迷人眼。 隔了十余天,甘娘子终于下定决心,她怀里的荷包里头装着她所有的积蓄,她的右手牵着这辈子的宝贝枫娘,两人踏进了妇产堂,说明了情况后,就有人引着两人往院子里头去。 枫娘仍旧是那副样子,她看着院子里开着的不知名姓的黄色的小花就冲身旁的甘娘子道:“阿娘,你快看,可真好看啊。” 甘娘子却是眼下青黑,整个儿人竟是在短短十余天里就变得瘦削不少。 枫娘小小的人儿哪里又知道甘娘子这几日是如何度过的? 那是日日夜里都是哭湿了枕头的,心中更是几经挣扎,家中只有母女二人,甘娘子她是连个商量诉说的人都没有的。 可不就把自己给熬成了这幅模样来了么? 甘娘子看着天真可爱的枫娘,她强忍着心中的痛对枫娘笑着说:“那是连翘,待得开过花结了果,能入药呢。” 李三娘今日并不在妇产堂总堂,接待甘娘子和枫娘的是陈雁芙。 枫娘的情况,李三娘自然是早就同陈雁芙仔细交代过了,所以陈雁芙这会子看着甘娘子和枫娘两人,她就直接开门见山的说:“若是娘子同意妇产堂为枫娘诊治,那咱们就得提前先签个契约来。” 这签契约的事也是李三娘早就交代好的,毕竟枫娘的情况特殊,并不像其他人的病那般好治。 往年太医署义诊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那等利欲熏心的人,豁上命来就为了从太医署身上讹到几个钱来的。 哪怕是大唐的中心,长安城里生活着的人,也不是个个都富裕,更不是个个都愿意走正路来安居乐业的。 因此,太医署根据每一年义诊的经验,早就有一套完整的流程来了的。 李三娘不过是根据妇产堂的特殊性在这些规章之上又细细的删减一些就是了。 “这契书你可回坊找坊正或是信任的认识字的人好好瞧一瞧,若是哪一条有问题,咱们可以商量着来。 若是觉得没甚问题,你签了,明日就早些过来,李医监过来给枫娘瞧病。” 甘娘子看着身旁抓着一块儿点心矜持的吃着的枫娘,她转过头直接对着陈雁芙道:“我信妇产堂,不必找人瞧了,我现在就签上。 只不过......我......” 甘娘子从怀中掏出那个装满了碎银子的荷包来,“我只有这些,不知够枫娘吃几回药的?” 陈雁芙看着那绣工一般的荷包呆愣了一息,她才缓声对着甘娘子笑着道:“因着枫娘的病少见,李医监交代了直接让枫娘的药走妇产堂的账。 前段日子,钟离家的钟离文莲娘子为妇产堂捐了一大笔银子来,那笔银子里头有一部分就是专门用来给义诊之中发现的特别病人用的。 这药钱和诊费倒是不必给了,若是娘子心有感激,不若往后有需就多去钟离家的铺子就是了。” 张着嘴十分惊讶的甘娘子有点儿不敢相信,“竟是不需要我花钱了么?” 甘娘子签了契书,仔细问了那钟离家的铺子都在何处,然后千恩万谢过陈雁芙,约定好了明日带枫娘来妇产堂的时辰,这才高兴的与枫娘携手轻快的离开了妇产堂。 枫娘的事告一段落了,义诊也要接近尾声了,李三娘却仍旧忙碌非常,她这几日的腰身儿好似又小了一些。 那么,李三娘到底是在忙碌些什么呢? 她正在为了筹备妇产堂的招生而在各处奔走,妇产堂招人一事,在医师交流大会刚开始的时候,李三娘就登台说过了的。 如今,也酝酿了许久的功夫,加上李三娘想着一事要办就三事并办,一次就全给办好了才是。 因此,妇产堂就不仅仅是要招女医,就是医女和稳婆都要招上不少的来。 这也正是前段日子里,长寿坊里与李家同住一条街的仇娘子携礼登门所询问的事。 因着这几年来,李三娘所建的新式稳婆学堂里出来的新式稳婆确实是在长安城各处给人接生提升了不少名声来,所以,对于稳婆的招生,李三娘是不担心的。 往年都是许多本就是稳婆的妇人来妇产堂学上个把月,好好接受妇产堂里的女医的教导,经历过考试合格了的稳婆,就会被妇产堂颁发一纸证明,往后可以妇产堂的名头去给人接生挣钱来的。 医女也好找,大多都是家中世代采药、炮制药材或是药商人家里的女娘寻上门来的。 毕竟医女在妇产堂里头是专门为女医搭伴的,都是要为女医和病患服务的,从自小接触药有家学渊源的人家里选,是最直接方便的。 不过,自然也有平民家的女娘想要做这个营生,之前妇产堂门外张贴的告示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登门来问的了。 而难题在哪里? 那自然是女医的招生上,培养一个女医,第一条路,就是李三娘同陈雁芙这般,自小学医,有天分,十数年下来,给人诊病开药自是能行; 第二条路,就要像李三娘那般想的,开半个女医学堂,从少女就收为学生,慢慢教导,逐层筛选,过个七八年,就能有一批当用的女医来的了。 而李三娘这段日子里忙碌的则是第一条路。 第902章 梅茹英(感谢 sapporo的月票~) 毕竟,这第二条路是李三娘正在做的事,想要得到当用的女医师少说也得是七八年,甚至是成十年的功夫。 因为,此时之知识,本就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哪怕武帝大大已经广开科举,可能读会写就已经是巨大的绊脚石了。 李三娘有胆子开办女医学堂,还是因着在这个时代里其他穿越同仁的努力。 头一个就是现下仍旧实在占城的毕琼岚,这几年因为高产的小麦丰收,能够吃饱饭了,才能让平民有余力愿意供养家中不是生产的孩童进学啊。 第二个则是常思远改进的造纸术和印刷术了,让书册变得低价易得,才能从而让更多的人可以去书院或是私塾进学读书来。 第三个嘛就是杜清晖一伙人把黑火药搞出来了,这东西在此时就是大杀器,直接把冷兵器战争推到热武器,挨着大唐的小国哪一个也不敢不上贡啊。 不听话的,那就打到他们听话。 再就是此时大唐可以说是世界的中心,国力强盛,贸易兴盛,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李三娘才起了心思创办专门的女医学堂来的。 但这里有一个很明显的问题存在。 李三娘只有一个,她是个人,哪怕她是个穿越者,有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金手指系统,可她终究只是一个人啊。 她要在太医署当值,要管理妇产堂,要在各处巡察,要抽空与李母她们管理的女娘帮扶会交流,还有已经交给清阳郡主管理的外三城的戒毒所。 更别说,她自己还跟着梁老医师学习毒术和金针术之外,还得教导宋茯苓这个弟子,抽空还得妇产堂的众女医上课。 往后这女医学堂真的建成了,她最多就是抽空去上那么几个时辰的课,不可能日日时时的都在学堂里教学生的啊。 如此,这授课的先生可就是个难题来的。 而李三娘最近在忙碌的事就是这个,她接连数日拜访了长安城里数家杏林世家,姿态摆到了最低,求着人家能来她所要建立的女医学堂里给那些小女娘授课去。 她最先去的是高家,可以明摆着说她就是去薅羊毛的。 首先李父与高老医师有师徒之义; 其次,李三娘早先在长安医药联盟所在的永平坊医药三堂行医之时,她的顶头上司可不就是高家人么。 不过,这羊毛也确实是让李三娘薅着了。 高家正堂之中,高老医师在听完李三娘所说后,不过数息的功夫他就对李三娘这般说:“你有本事能把此事办成,高家其他人如何说我不知,但我家必定是要支持你的。 妇产堂办得就很好,妇人才是能生孩子的人,你那稳婆学堂不就办得很好么? 我想你这女医学堂应也是能行。” 说到这里,高老医师就对着一旁站着的管家说:“去把六郎叫来。” 管家行了一礼正要离开的时候,李三娘却是起身阻止,她行了一礼,一脸不好意思的对着面带疑惑的高老医师说:“师祖,是我的错。 其实,今日前来,我是想要替女医学堂聘请师祖母为师的。” 说罢这话,李三娘身后的宋茯苓上前,从一木匣之中取出李三娘早就写好的聘书。 而秋香也适时的把装着六样礼的篮子里的物事一一摆开,李三娘对着上首高老医师身旁坐着的师祖母,也就是梅茹英,低头躬身行了一礼,指着那瘦肉条道:“师祖母,这肉条我可是寻得上好的羊肉,特特从西域胡人那里买的呢。” 梅茹英有些吃惊的追着李三娘的手指去看那肉条,当真是肥瘦得当,瞧着应当就是好吃的。 就是高老医师和管家此时此刻也都很是意外,他们都没想到,李三娘今日登门竟是要寻梅茹英为师! 李三娘自也是看出了三人的疑惑,她先是回过身从宋茯苓手中的木匣之中把那聘书拿出,上前几步双手递给梅茹英来。 然后退回原位,先是看向高老医师:“师祖,我知高六郎君,是个我自觉都不如的医师,之前我与他也在联盟之中见过的。 非是我瞧不上高六郎君,实在是我这女医学堂往后都是要招收些不过十几岁的少女,可能还会有些十七八的女娘来。 高六郎君自然是样样都好,但着实是年轻了些。 且,这女医学堂定是要偏向讲授妇人女娘病的,如此来说,我所求自然就是年岁大一些的男子和有学识的女娘来为师的。” 说过这些,李三娘再去看梅茹英,很是恳切的继续说:“我知师祖母出自邓州梅家,自是家学渊源于药之开方上很是厉害。 太医署所刊印的《妇经》里的着者就有师祖母来,那书我仔细看过,写得当真清晰明了。 (我瞎编的,历史上可没有这本书。) 师祖母有为师之能,有师者之才,还请师祖母能看在我心至诚的份上,能屈尊纡贵去女医学堂就任。” 说过这些,李三娘当是一礼,在她身后的宋茯苓与秋香自然也是跟着深深行礼。 梅茹英当真是有些受宠若惊的,当初她与高老医师合着《妇经》之时,她本没想留下名姓,与高老医师说让其只写他一人之名就是。 反而是高老医师对她说:“你本就参与了,一半以上都是你写就得,我怎能白受这名声来?” 梅茹英是真的没想到李三娘能从此处知道她,她看了一眼手中的聘书,转而看向站着的李三娘:“你读了《妇经》?当真?你家大嫂当真是经由你之手剖开肚腹拿出孩子来的?” 李三娘听到梅茹英此问,也是愣怔了一下子,不过就一息的功夫,她赶紧就回话道:“当真读过,那书我还指定让妇产堂的女医人人都要熟读的。 我家大嫂确实是经由我手剖宫产子,如今,六郎已是六岁有余了。” 李三娘看出梅茹英脸上带有的些许不信,她就紧跟着说:“前段时日里刚结束的医师大会,师祖母可去瞧过? 那一日我亲手所剖母猪,如今仍旧好好的活着呢,那七八只小猪崽子还是活蹦乱跳的。” 第903章 救救我家娘子吧,我家娘子就要被郞主逼死了! (感谢 ivyzw的月票~) 梅茹英把李三娘带来的聘书留下了,但并没有直接应承下来说会去女医学堂当先生,只说了一句:“此事不算小,让我多想些日子,可行?” 李三娘自然是应下梅茹英这话了,毕竟,她本也没想着会一次就成功。 时下不是没有女先生,但多半都是世家贵族给家中的女娘请的先生,教导也不过就是琴棋书画、刺绣那些东西,为得是未来自家女娘能高嫁。 如此,高嫁的女娘才好央着郞婿来提携娘家的郎君来。 换句话说,他们此举不过是把家中女娘包装得更好看一些,好能卖到高门,能得个高价来的。 而这些女先生也多半都是没落家族的已婚妇人,需得这束修钱,才应了高门所聘去教导人家家中的女娘。 这般的家学的学生数量不多,一般多为五六位到十来位不等。 而像露珠儿那般,去女校读书的学堂倒是人多了,一班少数也有二三十人来的。 且那学堂里相应的所教授的倒是与男子学堂差不多少了,君子六艺所有的礼、乐、射、御、书、数,除了射、御之外,其他四样都是有的。 那学堂之中的先生,多为年岁较长的男子,并不是没有妇人,年长妇人去做先生的也有几个,李三娘就听露珠儿提起过,她们学堂里教琴的先生就是个女先生来。 但这二者,不论是世家贵族的家学还是女子学堂,都是与李三娘要建的女医学堂是完全不一样的。 头一个,女医学堂的学生,必定是来自各个阶层的女娘,且应该大半都是平民里的人,为了将来有个营生才想学医的。 哪怕做不成女医,就是做个医女也是好的。 这学生的资质各有不同,孔夫子所说有教无类,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 其次,医师这个行当的传统,就是师傅带徒弟,一带就是一辈子。 常言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别说医师了,就是木匠、铁匠那也都是一样的。 会一样能吃饱饭的技能,是一辈子的事儿,若是能行,大多人只会传给家中子嗣,哪里会教授给外人去呢? 而李三娘请人去学堂做先生,可不就有些砸人饭碗的意思么? 这建学堂的事儿,要不是看在李三娘已经在太医署做了官,还在医师交流大会上得了太平公主的夸赞,引申出李三娘是武帝大大罩着的人,这女医学堂哪里会办得起来? 李三娘这女医学堂在某些人眼里,那可是侵占了他们的利益的了。 医疗保障这事儿,在没有大批量的培养出医师之前,就是只有上层阶级才能享受的东西。 可以说,这就是垄断的服务。 太医署于宫内当值的医师,随便哪一个放出去于民间,那得有多大用啊? 少说,一天就能多救十几二十几个人吧。 可这么厉害的医师,却只能专门供给给宫内那些人使唤。 以上种种,都是事儿。 所以,梅茹英暂不答应去女医学堂当先生,李三娘很是理解。 李三娘也想过nb,若是真的请不到人,大不了就请太医署里的众医师抽空去给上课就是了。 在这个封建王朝里,最高统治者武帝大大支持的事儿,李三娘觉得自己不可能办不成。 问题就是,办得好不好? 从高老医师那里回来已经两天了,李三娘仍旧是没有收到来自梅茹英的同意做女先生的书信。 她不禁有些叹气起来,未等她这口气全部吐出口来,宋茯苓脚步不慢的进得门来,她面目焦急把手中的书信递上前去:“师傅,于雪莲的贴身婢女在外头,这是她递进来的书信,应是有事。” 李三娘赶紧接过书信,打开刚看了不过几行,她就眉头紧皱起来,抬起头,她对着宋茯苓吩咐道:“把那婢女请进来,我有话问她。” 宋茯苓应了一声,抬步就往外去。 而一直在李三娘斜对角的桌子上坐着的秋香这会子也站了起来,她走过去,看着李三娘一目十行速度极快的看向那不过薄薄一张的信纸。 李三娘看完信,面对秋香看过来的疑问眼神,她直接把手中的信递给了秋香。 秋香一边看信,一边吃惊的说:“这......这于家也太......太......” 秋香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只张口惊讶的看向李三娘。 李三娘恨恨叹出一口气:“太丧心病狂了,竟是连人命都不顾了。” 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宋茯苓就领着于雪莲的婢女进了门。 那婢女一进门,见到李三娘的瞬间,二话不说,直接双膝一弯冲着李三娘就跪了下去,“砰砰”就是两个头,抬起头来,这婢女瞧着不过才八九岁的样子,她带着哭腔对着李三娘哭喊道:“请李医官救救我家娘子吧,我家娘子就要被郞主逼死了!” 不等李三娘起身去扶那婢女,宋茯苓一下子就把这小婢女给从地上拉了起来,随后,宋茯苓直接拽出自己的布巾子给那满脸泪珠子的婢女擦了起来。 “你这孩子,等等再哭,快把你家娘子的情况好好与我们说一说来。” 小婢女的情绪还是花了些时间才平淡下来,宋茯苓递过去一杯茶水,接过来喝了一口,小婢女就直接冲着李三娘道:“我家郞主给娘子定了亲,已经走到纳吉了。 但我家娘子不愿,她不想嫁人,还是嫁去离长安很远的登州。 娘子说她要同李医官一般做个女医来,可郞主不允,让大夫人把娘子管了起来。” 说到这里,小婢女那刚擦干的眼泪珠子就又一串串的往下流了,她一边哭一边说:“七天了,已经七天了,娘子已经被关起来七天了。 我是娘子院子里的小丫头,这信我一得着就找了机会从府里出来了。” “噗通”一声,小婢女又跪下了,“求李医官救救我家娘子吧,她真的会死的。” 秋香自是不会让这小女娘再跪下去磕头,她直接一把拎着这小女娘的脖领子给提溜起来了。 第904章 于雪莲的抗争!(200万字啦,感恩有你!) 被小婢女和李三娘她们所担忧的于雪莲此时此刻面色惨白的躺在床榻之上,数日不曾进食,每日里只有一壶清水续命的她,不过数日,小脸就尖了。 本该是具有少女的娇俏可爱的面庞,这会子看着却是死气沉沉,好似那暮霭老人,就是在那里等死了似的。 闭上眼睛,于雪莲还在跳动的心脏在诉说着什么,她心中想着:“难道我就要这般死去了么?” 于雪莲想起了前几日她在正堂之中顶撞自己的父亲的那一幕来,她只觉痛快,哪怕忍饥挨饿数日的苦痛也压不住她心中此刻的快乐! 这快乐,是她自小不曾有的,反抗长者,或者可以说,就是反抗父权,哪怕她被压制了,被关起来饿了数日,且再不得到帮助,就很可能会饿死。 她心中仍旧是快乐的,这种体验,于雪莲此时此刻却是没办法去用语言来表达。 她想陷入沉睡,睡着了就可以忘记饥饿的感觉了,可越是想要睡着,于雪莲却是越睡不着,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一日来自父亲的喝问。 “你莫不是疯了! 你是我于家的女娘,自是要听我的话!” 跪在下首低垂着头眼睛盯着地砖看的于雪莲对于于父的话充耳不闻,一言不发的毫无反应。 于雪莲如此这般的反应,直接点燃了于父被挑战了权威的那根儿神经。 于父使劲儿把茶盏在桌上顿了一下,茶杯里的茶水在大力之下从杯中喷溅撒到了桌上,于父他张口就想骂人,不过他这话尚未出口,就被另一边坐着的于家大夫人抬手拦住了。 于父抬头正好看到大夫人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下头跪得板板正正的于雪莲,他遂缓了缓口气:“为父养你十几载,不说日日都是锦衣玉食,但也不曾饿着你,还允你同你嫡姐一般去家学里读书。 这对你还不够好? 你去长安城里其他人家里瞧一瞧,谁家庶女能有此等待遇? 若不是你母亲说是哪怕是个女娘,应该知书识礼,你能读的了书?” 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个不可多得的对家中女娘相当好的好父亲的于父,眉眼之中对于不听话的于雪莲的指责也愈加明显起来。 “哪怕你之前要去上那么什么稳婆学堂,为父都允了你去。 现下,家里需要你嫁去邓州,那周郎虽说年纪比你大了些,但你一去就能当家做主,有何不好? 我是你阿耶,不都是为了你好,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于雪莲听着于父这一套套的话,心中竟是不觉愤怒,反而是有了几分笑意来。 因此,她倒也没瞒着,当堂直接就呵呵的笑出了声儿来。 于父一听于雪莲这两声“哈哈”,那是真的怒从心中直奔脑门顶,随着他一声“逆女”脱口,那本来拿在手中的茶杯也直接朝着于雪莲的方向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儿茶杯触地迸裂出的碎片恰巧划伤了于雪莲的手背,一丝血痕在白皙的手背上显现。 感受着手背上的些微疼痛,于雪莲抬起头来,她眉眼弯弯的朝着于父笑道:“为了我好? 哈哈,父亲这话可是出自真心?” 于雪莲恨恨盯着于父的眼睛,“先不说登州路远,只那周郎就比我大十五岁,且有一子一女比我只小几岁罢了。 这般男子,就是父亲说得为我好? 父亲是真的为我好? 还是好把我卖了,拿那周郎给的聘金来花? 或者是想借着周郎的手,好给家中的商号行个方便?” 于雪莲这一番把于父的面皮直接揭下来扔到地上的话,可是让于父十分之下不来台,他面色通红,一脸被于雪莲说中了的心虚样子。 “胡说! 闭嘴! 你给我闭嘴! 你这不敬父......” 于父口中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于大夫人打断了去:“好了,郞主莫气,雪娘她并非是这般想得,不过是小娘子年虽小,一时之间想不过来就是了。 郞主莫要和自家女娘置气,现下不过才纳吉罢了,多予雪娘些日子,她能想明白的。” 于大夫人冲着跪在下首仍旧高昂的仰起头盯着于父瞧的于雪莲使眼色,让她莫要再说些顶嘴的话来了。 可于雪莲哪里愿意退让? 若是此刻再退让下去,她就真的要被嫁给那年纪可做她阿耶的男人去了,给人当填房不说,还要给人当后娘的。 所以,她挺直了腰杆子,高昂着头冲着上首已经被气的失去了理智的于父高声道:“我不会嫁给周郎的! 不可能,我不会去登州! 莫要再说什么为了我好的话了,父亲不过就是卖女求荣就是了!” “啪”的一声极为响亮的巴掌声在正堂之中响起,捂着被扇巴掌的左脸,愤怒的于雪莲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她看着被她的言语刺激的完全失去理智的于父,心中只有一股子畅快感。 于大夫人愣怔了两息,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去拉于父的手。 于父再次扬起自己的手掌,不过他在看到满眼尽是嘲讽的于雪莲的时候,他竟是停住了手,心中发虚的厉害。 于大夫人趁着这空,喊了门外的婆子,让婆子同婢女一同把于雪莲拉出了正堂来。 看着被拉出正堂的于雪莲那嘴角留下的鲜红血滴,于父顿了一下后还是厉声道:“给我把这个不孝女关起来,不准给她吃食,我看她能跟我犟几日来!” 如此接下来数日,被锁在自己屋中的于雪莲只得每日清晨的一壶清水,再是没有其他的了。 且于父不准他人接触于雪莲,就脸婢女也只能每日清晨去收恭桶的时候才能进得屋中一次罢了。 于大夫人来过,她还带去了吃食,并对于雪莲说:“你服个软来,郞主不过是气你不听话罢了。 若是你不喜周郎,好好与郞主说,再找个与你年岁相配的郞婿也是好的。 家中郞主就是天,雪娘莫要抗争。” 于大夫人临走时,留下了那盘子点心给于雪莲来。 虽然于父是说不准给于雪莲吃食,但于大夫人真的留下一盘子不过四块点心,谁又能说出什么话来呢? 可是,于雪莲起了倔,哪怕饿的抓心挠肺,她就是不吃一口。 翌日,听婆子说,送水的婢女把那盘点心又原封不动的端出来了,于大夫人无奈的对身边的婆子道:“这孩子,怎的这般犟?这般不顾惜自己个儿的身子,若是真的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第905章 本官姓李,官小位卑夫人不一定知悉。 (感谢 wow_mest的月票~) 在这几日之中,于夫人又去于雪莲房中劝了一回,于雪莲倒是铁了心用绝食来反抗于父的婚事安排,到今日已然是她第七日不食了,这两日以来于雪莲她竟是连清水都不喝了。 躺在床上,浑身酸软无力的于雪莲鼻尖闻到了一丝丝泥腥味儿,过了一会子,簌簌的雨打落叶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于雪莲头一歪往窗外看去,果真是细雨绵绵随风落,一阵凉风飘进屋内。 “是老天在可怜我么? 老天也觉得我该哭的么? 是啊,我就要死了,怎么能不哭呢?” 于雪莲心中只觉凄凉,想要哭一场,可连日不食不饮,于雪莲哪里又有那个力气去哭? 五月的雨还带着凉,坐在马车之中的李三娘心中乍然有些不安,她冲着外头赶车的老十喊道:“老十,再快些,再快些!” 老十闻言,扬起马鞭隔空打了个响,拽动缰绳控马加速前进。 绵密的雨丝急骤变为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打在马车顶棚,让人心中不由的焦急起来。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于府门口。 老十去敲门,秋香跳下马车,执伞等在一旁,护着李三娘下马,宋茯苓和那小婢女跟在后头。 因为是从太医署直接出来的,李三娘这会子是身穿圆领官袍,头戴官帽,腰间挂有太医署腰牌的样子。 宽袍大袖的衣裳,多少是有些行动不便的。 她搭着秋香的手下了马车,回过头对着宋茯苓问了一句:“为师可有失礼?” 宋茯苓上前为李三娘正了下腰间佩环:“并无。” 而这会子,老十已然敲开了于府的门。 守门的老仆再是不认识李三娘这个女官,对于老十用来敲门的太医署的腰牌还是认得的。 在外等了片刻,于夫人身后跟着婆子丫头两三人一起来到于府门口请了李三娘他们一行人进去。 在于家正堂坐下,女婢刚上了茶,李三娘肃着一张脸看向上首坐着的于大夫人直言道:“本官任职于太医署,掌妇产堂,突然登门叨扰,是本官的不是,还请于夫人莫要怪罪。” 于大夫人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刚想说一声“不在意”的时候,李三娘的话就又出口了。 “本官姓李,官小位卑夫人不一定知悉。 所以,夫人,还请我自报姓名,本官李明芳。 今日突然叨扰,我就直言了,府上三娘子,于雪莲乃是我的弟子,我最近正在忙碌义诊之事,很是缺人手。 有事,弟子服其劳。 我与雪娘乃是拜过天地的师徒,这可不就想起她来了么? 如此,烦劳于夫人把我那弟子叫来可行?” 说过这话,李三娘就抬头直直看向面带尴尬神色的于夫人。 “这......这,雪娘作为李医监之徒,实该为李医监鞍前马后。 不过......不过就是......只不过雪娘她这几日感染了风寒,实在不宜出门,我这才拘了她在家中养病。 待得她病好了,我必定让她去给李医监请安问好。” “哦,原来是生病了啊。” 李三娘一边说一边就站了起来,“既然是病了,那我更得去看看她了。 不才,本官本就是个医官,于风寒一道很是有些法子。 雪娘乃是我的弟子,我自是关爱的,还得劳烦夫人带路前去一看。” 李三娘抬脚就往门口而去,临出门口了,她回过头去看已经呆愣住了的于夫人,面带疑惑的问:“夫人怎的不走? 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于夫人无奈起身,走过去,想要再找些话来说,可李三娘哪里给她这个机会,她眼神示意那小婢女带路,那小婢女也是有眼力劲儿的,小腿儿倒腾的飞快,李三娘跟在身后穿过几道连廊,就站到了一锁起来的院子门外来了。 一阵风吹过,带着不少雨染了李三娘的衣袍下摆,秋香见状自是往前站了一步,为李三娘挡住了那边刮来的风雨。 李三娘看着这紧锁的大门,眉头紧皱之下倒是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回过头对着由婆子执伞站在一旁的于夫人:“还请夫人开门。” 面对面目上看不出什么好坏的李三娘,于夫人无奈之下只得对着身旁的婆子点了点头。 门上的锁头一开,那小婢女就顾不得风雨,直接跑了进去。 她一边跑一边嚷道:“娘子,娘子,李医官来,李医官来救你了!娘子!” 跑到于雪莲房门之外的小婢女被另一道锁拦住了去路,她再是忍不住了,这会子扒着门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嘴里一直叫着:“娘子,娘子......” 婆子拿着一串钥匙上前开了门,小婢女在开门的一瞬间就冲了进去。 床榻之上,苍白着一张小脸的于雪莲却是没有回应小婢女的话。 小婢女跪在床榻边上,抓着于雪莲的胳膊哭喊着:“娘子,娘子你睁开眼看看啊! 李医官来了,你有救了! 娘子,娘子! 娘子,你......” 见于雪莲毫无反应,别说小婢女了,就是一旁站着的于夫人和婆子都吓的不行,她们在那一瞬间甚至想到了:“莫不是饿死了?” 秋香上前一把拉开哭喊的小婢女,让出了地方来让李三娘上前去检查。 李三娘一上手,这紧皱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虚弱无力濒临死亡的脉象,这很难让人想象是一妙龄少女的脉象来。 是的,于雪莲没死,不过就是昏迷了过去。 多日不进食水,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般折腾啊。 诊过脉后,李三娘直接转过身来就对着于夫人道:“我瞧雪娘这病厉害,毕竟是我的弟子,我又是医官,如此,还请于夫人允我接雪娘回去诊治。 她这病得赶紧治,要不然是要危及性命的。” 不等于夫人说不,李三娘又回过头去,冲着那小婢女道:“赶紧的,收拾些衣裳,跟随我同你家娘子一起治病去。” 于夫人无奈、担忧又心虚的看着由秋香公主抱着,李三娘给打着伞,拿着包袱跟在身后的宋茯苓与那小婢女,就这般于大雨之下离开了这囚禁于雪莲的牢笼。 第906章 莫怕,一切都有为师! (感谢书友0的月票~) 巧了,在于雪莲离开于府之后,这天山的雨竟是下得小了,现下就只是毛毛雨一般了。 于夫人满面担忧的看着李三娘的马车离开,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才垂下头,心中很是不是滋味。 “夫人,这......这如何是好?” 抬起头,于夫人看着自己的心腹婆子无奈的摇了摇头:“郞主少说也得是半月后才得归家,明日,明日我就去那妇产堂瞧瞧去。 唉,也不知雪娘这孩子是怎么给外头传信儿的? 竟是把那女官给招来了!” 说了这么几句话后,于夫人就和婆子丫头回门里头了。 回了正堂,遣了丫头离开,只于夫人与心腹婆子两人在,两人这才商量起来对策来。 “当初送雪娘去那什么稳婆学堂里的时候,可未听她说起,竟是拜了这李医监为师的事来。 坊间可是说,这李医监与清阳郡主很是熟识,还得过太平公主的称赞,是圣人都知道的人。 今日,这突然登门,应是那小丫头给传得信来。” 婆子知道于夫人想听什么,就赶紧低头回道:“那小丫头叫石榴,是柳氏(于雪莲生母)在世的时候从外头买回来的。” 于夫人点点头:“我说呢,这卖身契怕不是就在雪娘自己手里头。 怪不得愿意冒着风险替雪娘给李医监送信求救。” 说到这里,于夫人握紧了手中茶杯,很是担忧的冲着婆子说:“不过,也多亏了这丫头,要不然怕不是晚去一刻,雪娘就真的......” 喝了一口茶,于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才继续对婆子小声道:“虽说是个妾生庶出女,但她阿娘在的时候老实本分,我又哪里是容不得一个庶女的人? 只我也真的除了应了她读书的事儿,没怎么上心她,毕竟我也不是她亲阿娘不是? 至于那邓州周郎的亲事哪里又是我能做主的事? 郞主他认定了的事,怎会有我插话的地方?” 这般辩解了几句,说服自己内心底里的心虚,于夫人对着婆子道:“回头挑些礼,我明儿个就亲自去妇产堂见见这李医监,总归我还是雪娘的母亲。” 婆子能说什么? 她本就是和于夫人是一体的利益一致的,哪怕心里觉得于夫人这般冠冕堂皇不过就是掩耳盗铃,她也不会说出口来的啊。 邓州周郎这门亲的好处,除了于雪莲猜到的大手笔的聘礼之外,还是因着于夫人和于父的长子于大郎想要攀一门高亲,女方乃是邓州周郎母舅家的女娘。 所谓高亲,该因着这女娘的阿耶和父兄都是外放的官,现下这科举一道,若是在朝中有人,他们于家这般的商户可不是能沾个光么? 所以,也就是说,于雪莲被当成个物件卖给邓州周郎,邓州周郎给于家的回报就是促成于大郎与其母舅家的这桩亲事啊。 于雪莲,她,就是要被家中卖了。 毛毛细雨逐渐停了下来,只留下了湿润的空气和一地水迹。 妇产堂的员工宿舍的一间屋子里,李三娘看着呼吸微弱的于雪莲,她一边下针一边对宋茯苓报药名。 两刻钟后,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就被秋香捏了于雪莲的下巴颌,由李三娘一勺勺吹凉了给喂了进去。 小婢女石榴很是懂事,只是站在一边默默地哭着,哭的悄无声息,谁看了都得心疼不已。 “放心吧,雪娘定是能醒过来的。” 石榴重重点头,还是宋茯苓上前拉了她去外头洗脸,“放心吧,我师傅妙手回春,还没有她救不回来的人呢。 来,我带你去洗洗这小花脸去,别一会子,你家娘子醒过来了,看到你满脸脏兮兮。” 李三娘坐在床边给于雪莲诊脉,诊过脉后,算计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下手收针。 “三娘子?” 面对秋香的询问,李三娘对着她微微笑:“咱们去的及时,幸好去之前就听那小丫头说过症状了,这药材也都带的对症。 虽说有些损害,但总归往后慢慢调养起来,都是能好的。” 秋香心头输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这般好的小娘子若是就此香消玉殒,可真的是让人唏嘘不已了。” 李三娘给于雪莲盖了盖被角,她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并招呼着秋香也坐,两人饮尽了杯中水,才面对面说起话来。 “今日我仗着为官的身份,又是雪娘的师傅,突如其来的把雪娘给抢了出来,那于夫人无奈之下才遂了我的意。 也是当时雪娘昏迷不醒的样子吓到她了,怕雪娘真的死了,死在于家,于她自己的名声有碍,这才让咱们把雪娘给从于家接了出来。 今日于家郞主并未出现,想必是不在家的。 可是,雪娘毕竟是于家的女娘,又是还未婚嫁的,我这个师傅能抢她一时,不可能一辈子都不管不顾于家的啊。” 秋香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床榻之上的于雪莲微弱的喊声在两人耳边响起。 感到口中一股子苦味儿的于雪莲睁开眼看到就是淡绿色的帐子顶,她发出了两声儿轻微的呼唤声,就看到了李三娘的脸。 “师傅?师傅......” “哎!可要饮水?” 秋香适时的递过来一杯水,于雪莲就这么枕在李三娘的臂弯里头,就着李三娘的手满饮了一杯水。 冲淡了口中的药味儿,她恍惚的看着面前的李三娘和秋香,又转头去看这屋子。 意识到自己不是在自己的卧房,于雪莲刚想开口问些什么,端着一碗清粥进门来的石榴直接高声“啊”了起来。 “啊!娘子,娘子你醒了? 娘子你醒了! 娘子,呜呜,娘子,呜呜......” 宋茯苓站在后头看着石榴刚刚才洗净擦干的脸上,这会子又满是泪痕去了。 李三娘接过石榴手中的碗,让了地方给石榴去,“好了,好好和你家娘子说说话吧。” 了解过李三娘她们是如何把自己从于府之中救出来后,于雪莲脸上却并没有笑容,反而是蹩眉成一张苦瓜脸来。 李三娘一看她那样子,哪里又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拉起于雪莲的手缓缓但坚定有力的对她说:“小小年纪,怎得脸皱得像个老人?” 李三娘抬手抚平了于雪莲额头上的纹路,“莫要担忧,也别怕,一切都有为师呢。” 第907章 于夫人找上门。(感谢 传杯手的月票~) 虽然李三娘是这般对于雪莲说得,但其实她心里并不是那么有完全的把握可以真的让于家放过于雪莲,不把她拿去作为联姻之用。 于雪莲是于家女,虽然李三娘对外声称自己乃是于雪莲的师傅,两人之间有师徒之义这层关系在。 但是,于雪莲是个女娘,又是个不过刚过及笄的女娘,前十几年都是于家在供养于她,且嫁人为妻在此时本就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那么,对外人来说,于雪莲这般为了不嫁邓州周郎而以绝食抗议的行为,才是大不孝的。 哪怕有李三娘在其身后为其做后盾,于雪莲的未来还是拿不得准的。 所以,这个局要如何破? 好好安慰了于雪莲一番后,李三娘看着她睡下了,才叮嘱了石榴几句话出了屋子。 和在这里的,本就是妇产堂请来为在妇产堂当值的医女、稳婆她们做杂事的婆子好好交代了话,李三娘才和秋香、宋茯苓回了太医署。 回到太医署,李三娘找了《律疏》(《唐律疏议》)来看,很是翻了一会子,李三娘再结合于雪莲的情况,她提笔写下了一封信。 宋茯苓接过这信就出了衙署,去找人送信去了。 而翌日,未等李三娘抽出空闲去给于雪莲施针,妇产堂外就停下来一辆马车。 下了马车正是于夫人,于夫人就着婆子的手下了马车,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礼盒的婢女。 于夫人是头一次来这妇产堂,她看着这偌大的门脸,眼中有些许惊讶。 “没想到,这门脸子倒是不算小。” 几人奔着妇产堂过去,上了台阶,就有医女上前问询所为何来? 正如于夫人猜想的一般,李三娘那边早就交代了今日会有人登门来寻。 于夫人一行人被请进了内堂,在正堂里头坐着等了少说有一刻钟的功夫,才见到急匆匆而来的陈雁芙。 陈雁芙当先就是一礼,“堂中事务繁忙,劳累于夫人久等了。” 于夫人在这里坐的这会子,早就看出妇产堂有多忙碌了,且她今日本就是想上门探探口风来的,自是不会不给人面子,更不会给人难堪。 她赶紧起身回了一礼,满面笑容的对陈雁芙说:“哪里哪里,是我等叨扰了陈堂主来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陈雁芙话锋一转,直接对于夫人说:“于夫人今日前来的原因,李医监早就吩咐下来了。” 于夫人一听这话,心头一紧,她放下茶杯,抬头去看陈雁芙,只见陈雁芙脸上并无什么多余的表情,倒是让她着实是有些看不清摸不透了。 “于三娘子现下就住在离妇产堂不远处的地方,每日李医监都会专门去瞧她。 多日不食不饮,于三娘子的身子到底是亏空了不小。” 于夫人隐在衣袖之中的手一下子就握紧了,哪怕陈雁芙不过就是说了这么一句事实的话,她心里还是突得一抽,总觉得陈雁芙的眼里带着嘲讽、不屑与瞧不起。 陈雁芙哪里会知道她的三言两语就让心虚的于夫人有了这般多的内心戏来? “不过,于夫人莫要担心,于三娘子乃是李医监的弟子,自家弟子自是上心,妇产堂本就不缺医药,李医监的医术那是圣人都夸过的。 所以,现下最好还是让于三娘子留在那处养病为好。 不过,我知晓于夫人必定是会担忧于三娘子的,正好,我正要去瞧于三娘子来,于夫人不如与我同行?” 于夫人自然不会拒绝,她本就又今日要见见于雪莲的意思,她是真的怕于雪莲没救回来,死了的人的价值可是不如活着的时候的。 其实,于夫人是想问问于雪莲这病什么时候能将养好? 毕竟,于父可是给于雪莲订了一门亲的来,纳吉已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可是与邓州周郎都说好了的。 那边还等着娶了于雪莲过去生孩子的呢,而于家是等着于雪莲嫁过去,才好让周郎为于家同周郎的母舅家牵线搭桥,好娶一高门新妇来的。 马车不过行了一会子,就停下了。 “于夫人,请。” 进了院子,于夫人先是看到一个挽着袖子的婆子在搓洗衣裳。 “王婆,医监她可在?” 不会说话的王婆站起身行了一礼后,才比划着手往后头指去。 陈雁芙倒是看懂了王婆的比比划划,她往前行了一步,回头对着于夫人笑了下,“夫人请跟我来,于三娘子就住在后头的院子里。” 于夫人跟在陈雁芙身后,又走了一段儿路,就进了一处小院子,刚一进去,鼻尖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儿。 果然一抬头,她就看到了院子里摆有三个小炉子,拿着蒲扇不停扇风熬药的可不就正是宋茯苓么。 未等几人说什么话,就看到门口走出一人来,可不正是仍旧穿着圆领官袍的李三娘。 李三娘关上门,回过身就瞧见了陈雁芙和于夫人几人,她冲着几人轻轻点了点头,又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上,示意众人莫要开口说话。 她对着于夫人招了招手,于夫人确实是看懂了李三娘的意思,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李三娘引着她在开着透气的窗口往里看去。 于夫人就看到了盖着寝被闭眼睡着了的于雪莲,以及床脚蜷缩着身子睡着的石榴。 于夫人在这一眼里还看到了屋里离着于雪莲的床不远处的圆桌旁坐着的秋香。 然后,李三娘就指着院子,抬脚往院子的的角落处去,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草顶子的小凉亭来。 李三娘亲自拎了一壶茶过去,给自己和陈雁芙以及于夫人倒了茶,她才坐下对着于夫人道:“于夫人瞧见了,雪娘她现如今还起不得床。 几日不食不饮不说,还心绪忧虑,哪怕我昨儿个从于家接了她出来,她夜里也是睡不好的。 我才刚给她行过针,好不容易睡熟了去。 如此,就委屈于夫人同我们在这草亭里说话了。” 第908章 扯上一面虎皮来拉大旗!(感谢 靳宪聪的打赏~) 于夫人面色尴尬,她觑着眼瞧了李三娘一眼,虽然看不出李三娘面目上的嘲讽神色,但是于夫人听着李三娘这阴阳怪气的话,心里着实是有些不好受。 她握着茶杯一动不动,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应对李三娘这话。 李三娘低头饮了一口茶,这才抬眼去看对面坐着的于夫人,她也不用于夫人回话,就又紧跟着对于夫人道:“夫人也瞧见了,如今来说,雪娘还是在此处静养为宜。 待得她修养好了,身子康健了,再说其他最好。” 于夫人听了这话,知道自己不能再闭口不言了,她硬着头皮抬头去看李三娘:“李医监为雪娘担忧,我这做母亲自是应该感激的。 但是,不瞒李医监知道,我家郞主早就为雪娘定下一门好亲了。 这静养是为雪娘身子好,我都省得,但如今这亲事已走到纳吉来的,不如待得雪娘这病平稳了,我就接了她家去好好养?” 李三娘挑眉抬眼往于夫人处看去,于夫人面对李三娘这双眼睛,竟是不敢直视,只低了头去看手中茶杯去。 “雪娘乃是我于家女,李医监再是关心弟子,也得有个限度不是?” 李三娘此时心中只有两个字——果然! 果然!于夫人想要用于雪莲是于家已经商定亲事的缘由来把她好不容易给从于家抢出来的于雪莲夺回去。 若是真的让于夫人得逞了,李三娘想要以师傅这个名义再把于雪莲从于家叫出可是会很难的了。 到时候于夫人只要以一句:“雪娘的亲事将近,毕竟是终生大事,又是远嫁邓州那般远地,我和郞主只想多留她在家些日子来。” 如此,李三娘又如何能见到于雪莲去? 怕不是等李三娘再次见到于雪莲就是她的棺材了。 是的,李三娘那一日看见于雪莲的第一瞬间,就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死志! 哪怕现如今于雪莲已然住在妇产堂的员工宿舍里头了,她现如今也不过是一具空壳在里头躺着就是了。 什么时候,能让于雪莲感受到自己能够真正的掌控自己的命运,不会因着于父要卖她来左右她的人生的时候,于雪莲才能重拾对生的渴望。 所以,李三娘又怎会就这么看着于雪莲去死? “哈哈,”李三娘笑了两声儿后才去看眼中尽是奇怪的于夫人。 “夫人知晓雪娘乃是我的弟子,应是也知道当年她同其他于我那稳婆学堂毕业的弟子,都应了我的安排去考过长安医药联盟里的医师吧?” 李三娘看到了于夫人眼里的惊讶,不过她并没有给于夫人问话的机会,转而继续笑意吟吟的对于夫人说:“雪娘聪慧又刻苦,她不仅仅考上了,还是前十呢。” 说到这儿,李三娘突地面目暗沉下来,就连说话的口气也都低沉了不少。 “我本欢喜的想看她以如此年轻的年纪就能步入联盟当值,往后看得人多了,有了经验,也可纳入我这妇产堂里头来,好歹是能做个九品医官的。 如此,我们师徒二人同地当值,也是一门佳话不是?” 本来还低垂着头的李三娘突地抬起头去看于夫人:“可是! 雪娘竟是在期限内并未去联盟报到,我派人去信问了,竟是说家中不允女子抛头露面!” 于夫人随着李三娘的这一句句,脑子里也在想那一年的事儿,她记得好似当时确实是听于雪莲提起过去参加什么考核来的。 至于后头到底是考没考上,或者考上了怎么的,她当时光忙着为自己的嫡女出嫁之事,哪里会管顾一个庶女如何? 未等于夫人想好该如何应答李三娘,李三娘就又不虞的说:“这话好没道理! 女娘如何不可出门当值做官来的? 当今圣人在位,宫中更是有不少女官在,不说太平公主,就是清阳郡主如今都是管着京郊戒毒之地的。 这世道,哪里又有不能让女娘涉足的地儿?” 李三娘这一招扯虎皮拉大旗,可是把于夫人给吓得不清! 于夫人哪里能想到李三娘竟是把自家不让于雪莲出门行医的事儿跟当今武帝大大、太平公主她们给扯上关系了。 连皇帝都是个妇人,谁要敢说妇人女娘只能呆在后宅里头,那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不想活了吧? 李三娘对于夫人说得这些话自然不都是真的,而是三分假七分真来的。 当年从稳婆学堂毕业的人,确实是听从李三娘的话去参考医药联盟了,但只不过就是于雪莲、孙春兰、金珍宝、姚青青、程婉婉几个年轻的女娘去了。 在这其中,也就只有金珍宝和姚青青两人是通过了全部考核入了医药联盟去了的。 于雪莲在第二关考核之中落败,不过,当时李三娘就鼓励过她,让她别放弃,如今她年岁尚小,有的是机会再考。 而于家这般的人家,肯定是说过类似“女娘不可抛头露面”这种话的,说得多了,于夫人哪里能想到是什么时候说得? 因此,李三娘这才想了个法子,想用于雪莲是自己的弟子,有机会做女官来让于家放弃把于雪莲卖了的想法。 不过,此时此刻,李三娘看着于夫人脸上的恐惧和挣扎,她决定再加上一根儿压死骆驼的草。 “茯苓,把郡主的那封信拿过来给我。” 放下蒲扇的宋茯苓,几步走进屋子里,不过一会子就拿了一封信出来。 李三娘接过这信,抬手就往对面递给于夫人去。 “夫人看一看,这是今儿个刚收到的来自清阳郡主的信,上头指明了待得雪娘她康复了,就得去郡主管辖的京郊的戒毒之地为郡主做事去。” 这信确实是清阳郡主派人送来的,只不过先是李三娘送信过去了,这才有了这封信的。 是的,李三娘拉着清阳郡主,请郡主这尊贵的身份来压制于家。 毕竟,在大唐,别说什么邓州周郎,就是世子王爷都大不过武帝嫡亲的子嗣去啊。 不是要拿父母之命来说话么? 那皇命呢? 谁敢不遵? 第909章 你就该好好利用一下为师啊。(感谢 紫苏1980的打赏~) 于夫人看着手中这封信讷讷不言,她心中这会子乱如麻,本来想好的词儿,这会子都让李三娘都打散了去。 李三娘自然看出了于夫人的慌乱,她最后以一句:“夫人不妨回去和于家郞主细细商议一番? 至于那亲事,我刚听着夫人说不过才走到纳吉就是了?” 李三娘抬眼带着笑意的看了于夫人一眼,于夫人自是赶紧点点头,应了李三娘的问。 “那就用不着如此着急了,我也是成过亲的人,我知道这三书六礼少说也得走上个一年半载的,有那讲究的世家大族,两三年都办不下来呢。 这不正好么? 趁着这空闲,雪娘既能好好养伤,你们也能好好商议一番往后如何为好。” 把于夫人送出门后,李三娘看着于夫人留下的那礼盒,转过头就对宋茯苓道:“茯苓,这盒子里的,你看着找李管事报上去,一部分当雪娘住咱们这儿的开销,另一部分用来给雪娘买药用,剩下的给雪娘她自己拿着,往后这吃穿用度总是压费银子的。” “哎,师傅,我记下了。” 宋茯苓一边应下,一边去收那两俩木匣子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甫一进去,就接到了依靠在床头的于雪莲望过来的目光。 李三娘对着于雪莲点点头,然后她回过身从宋茯苓手里接过木匣,并对她说:“你帮我把给雪莲的药端过来,就带着石榴出门去买些吃用的物事回来,毕竟往后雪莲和石榴是得在这儿住上一段日子的了。” 宋茯苓聪慧,她如何不懂李三娘这是要与于雪莲单独说话来的,因此,她应了一声,就冲着于雪莲床边的石榴招手。 石榴先是去看了于雪莲,见于雪莲点头,这才跟着宋茯苓出了门去。 至于秋香,她自觉地去了院子里,还给李三娘与于雪莲带上了门。 现下,屋子里就只剩下李三娘和于雪莲两人了,李三娘把桌上于夫人带来的木匣打开来给于雪莲瞧。 “我猜就是银锭子,于夫人是个大方的,这银子足够你和石榴这段日子住在这里静养用了。” 李三娘这话刚说完,就听到了于雪莲抽泣的声音。 “哎,你这孩子,怎的又哭上了?” 李三娘三两步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拉了于雪莲的手,就把瘦弱的她揽入怀中。 “可是又委屈上了? 想要与于家划清界限?一刀两断? 是觉得用于夫人带来的银子心里难受,不想要?” 李三娘一下下的轻抚着于雪莲的脊背,轻声细语的在她耳边这般问。 “先生,我......呜呜,我,呜呜......我不要用于家的银子,我不用他们的钱,我......” 哭着这般说得于雪莲,柔弱的让人怜爱,李三娘轻叹一声出口,缓声对于雪莲道:“慢慢说,为师听着呢。来,擦擦这小脸来。” 李三娘拿出一张布巾子轻柔的给于雪莲擦拭脸上的泪痕来,“等着,给你弄些水来喝。” 拿着一杯水回到床边来,于雪莲已然情绪稳定了不少来,她有些许羞赧,就着李三娘的手饮尽了一杯水。 “可是还要?” “不要了,先生,已是够了。 多谢先生! 谢先生冒险去于家救我,谢先生帮我诊治,还有小石榴、秋香阿姐、茯苓妹妹,多谢你们,谢谢你们!” 李三娘起身给于雪莲调整了下倚靠的被子,再次坐下后她抬手给于雪莲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然后微笑着对她道:“若是真要谢我们,那你乖乖吃药养身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 说完这话,李三娘就把桌上刚才宋茯苓端来的汤药拿了过来,“来吧,一口气儿都给喝了去,喝完了,我给你拿蜜角果子吃。” 李三娘没食言,她在于雪莲一口闷了那一碗苦药汤子后,真的拿了甜甜的蜜角果子给她吃。 “好了,你含着这果子冲冲苦味儿,趁着这时间,听我仔细与你说说,可好?” 感受到口腔里的甜,于雪莲乖巧的对李三娘点头。 李三娘伸手一指桌上这两匣子银锭,就对于雪莲道:“雪娘,莫要意气用事! 你既生在于家,那么你这辈子都是于家女,你与于家是割舍不断的。 我知你心里难受,我知你对于于家郞主给你定的亲事不愿。 但是,雪娘,这世道就是如此,你既然身为于家女,你就得孝敬父母,你就得遵从父母之命。” 李三娘看着面前的于雪莲那眼中又开始蓄积起了眼泪来了,她往近前坐了坐,一把拉起于雪莲的手,安抚她道:“你这孩子,我这话还没说完呢,怎的就又要开始掉金豆子来了?” 李三娘把布巾子再次递过去,继续对于雪莲说:“你用绝食来抗议不愿,我虽对此不赞同,但也理解,这是你的无奈之举,很是情有可原。 不过,现下,你既已经走到了这步,你知道让石榴来寻我救你,那么你就改变一下思路来对抗了。” 李三娘再次指着桌上的银锭子:“钱财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财万万不能。 你生于于家,于家养你至今,你花用于家的钱财有何不可? 不过就是,你现在花了这钱,未来你得靠自己来反馈好处给于家就是了。 你不愿于家郞主为你安排的亲事,你当然可以反抗,可你用的方法不对。” 于雪莲已经呆愣住了,她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来消化李三娘说得这些话来。 “雪娘,你很幸运,”李三娘伸出手指指了指头顶,“圣人在位,大唐之主;朝堂之上已有女官,”李三娘指了指自己,“你的先生,我,可不就是个女官么?” “你既然知道寻石榴来向我求救,那么你就该好好利用一下为师啊。” “啊?” 眼中万般不解的于雪莲,这会子是真的懵了的。 李三娘抬手摸了下于雪莲的发顶,笑着说:“你这孩子,端是可爱。 来,好好听听为师为你分析的未来之路......” 李三娘不知道,她今日对于雪莲说得这一切是多么的重要,武帝朝的第一个女宰相就是在这一天起了野心。 第910章 权力都是争取来的! “好孩子,你之前连绝食都能做得了了,那就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李三娘把一旁高几上装着的蜜角果子的盘子给拿到了床边,她伸手指着盘子示意于雪莲再拿一块来吃。 于雪莲呆愣愣的伸手去往盘子里拿果子,耳边继续听着李三娘说话:“雪娘,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性命! 这命是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最公平的,因为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 我知你之前心中绝望不已,这才用了绝食之法来。 但是,现在,你信为师,定给你指一条通天明路,你早早把那不要命的想法都给我从脑子里丢掉。” “先生......我......” 李三娘看着眼里又有了泪的于雪莲,心中很是心疼,她再次递了布巾子过去。 “来,擦擦,听为师给你想好的解局之法。 你之前就同为师说过了,于郞主和于夫人为你说定的邓州周郎,其实是为了你大兄将来能得一门好亲,是不是?” “是,那邓州周郎的母舅家是当地旺组,家中在朝中曾有三品大官来的。” “那么,你家大兄得了一门好亲是为了什么?” 于雪莲对着李三娘眨了眨眼,她还当真没想过有一门好亲是为了什么。 “人生在世,所求不过名利。 于家在长安算不得大商,但能供你和家中姊妹读书识字,却也是要比小富即安强上不少来的。 那么这钱财上,就没那么迫切的期望来的。 你年岁虽小,但和金珍宝熟识,你必是知道这做了官,有了权,自然就有了名利来了。 因此,于家郞主所求,不过是你家大兄得岳家协助,未来参加科举,能授官,从而将于家从商户变为官宦之家!” 李三娘见于雪莲的面目表情,就知她在思考自己所说的话,因此她停了下来,略等了会子,待得于雪莲再次抬起头来了,她才继续对于雪莲说:“现在正是处于变革的时期,圣人不拘门楣,别说是平民农户了,就是商户之家,只要能过了科举考试,尽皆都能入朝为官! 这特殊的时期,当是圣人唯才是举,给除了豪门世家之外的人,一个晋升的渠道。 这是十分之稀少的机会,若是错过了这次,待得科举制完善起来,商户之子再想参加科举应试,也不知道能也不能。 因此,于家郞主这才着急为你定下这么一门亲来,好能给你家大兄为于家改换门庭的机会来。” 于雪莲本就不是笨人,再加上,李三娘这话说得实在是大白话,就连内里那些不可对人言的利益关系都讲了出来,于雪莲怎么还可能不明白? “先生,那......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李三娘盯着于雪莲的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雪娘,去做那个掌权的人! 用权力来对抗父权!” 于雪莲眼中尽是不解,李三娘慢慢细细的与她说:“于家郞主想要于家有人做官,从此从商户变为官宦。 那么,雪娘,现在大好的机会,你不如自己去做官! 做那个于家郞主和你大兄都不敢对你指手画脚的官!” 李三娘接下来小半个时辰里,给于雪莲好好说道了她为于雪莲计划好的通天路。 “......我与于夫人所说,并非是骗人的。 为师真的同清阳郡主说了你,也真的定下了待得你修养好身子,就去京郊戒毒之地里去为郡主做事。 那里虽然事务繁忙,但是郡主麾下,女官不少,你出自我的门下,你的本事我知道,你欠缺的不过就是实践。 雪娘,去郡主那里好好做事,得些经验,未来自是有用的。 同时,医药联盟的考试也不能停,每年两次,上次你去考差点儿就过了的。 若是你过了那考试,好歹能在郡主手下有了来处,你现在这般年岁,不用几年,有了经验,你自是能入太医署里来。 哪怕不进太医署,清阳郡主那里也是需要属官的,往后只会越来越好,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于雪莲再次呆愣住了,她从不知道李三娘竟然为她打算如此之多,她只觉鼻尖一算,眼中的泪再次聚集。 “你这孩子,怎的就又要掉泪来了? 你现下不过十五,十年,为师愿十年之后看到你站在朝堂之上! 而在此之前,雪娘,放心,一切都有为师! 于家郞主再是迫切,清阳郡主乃是有实权的皇家郡主,他必是不敢再强迫你去成亲的。 只不过,雪娘,这路着实艰辛,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你可愿意为自己去趟一条路出来?” 于雪莲这会子脑子和心都乱糟糟的,她脑中一会子是自己亲阿娘临死前牵挂她的样子,一会子是前几日她滴水不进,晕沉沉的好似死了似的,又是这会子李三娘对她说得这些话来。 过了好一会子,于雪莲才回过神来,她对床边一脸关心看着自己的李三娘开口了:“先生,我......我,我真的能做官么?我,能行么?” “怎么不能? 不去试试,怎知不能?” 过后,李三娘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小一刻钟的话,最后听着屋外传来的小石榴喊“娘子”的动静,她才以一句:“这些话,你过后仔细想想,多想想,若是往后不想做官,也无大碍,我必请郡主为你找个好郞婿,必是你情我愿才好。” 于雪莲还没想好要如何对李三娘回话,小石榴就大包小包的和宋茯苓进了门来。 “娘子,瞧!是李记新出的话本子,婢子还买了娘子爱吃的杏仁酥!” 小石榴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恨不得把她出门和宋茯苓逛过的每一家铺子都说给于雪莲听。 李三娘又在此处坐了会子,就带着宋茯苓和秋香离开,回了太医署去了。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随着义诊的逐渐开展,妇产堂招女医和医女的事儿也得以让更多的人知晓。 坐下,刚喝了一盏茶的李三娘,就拿起桌上那不薄的名册看了起来。 “看来,这寻了里正来说着实有效,这回的名单确实是多了不少平明少女来的......” 第911章 石春苗 长安城外,三十里处,石湾子村。 头发斑驳花白的老里正弓着腰踩着夕阳的光往家回,跟在老里正身后的是其长子石大郎。 石大郎挑着两头框子里都装着草的扁担,至于今日在田里劳作所用的器具,是跟在石大郎身后的石二郎背着的呢。 石大郎的长子小石头就跟老里正他们身旁,村里的娃不像长安城里的娃娃长得白净,小石头那是晒得连头皮都是黑不溜秋的了。 “阿翁,阿翁,要个草笼,快编。” 在路边拽了一把草的小石头就这么把草往老里正手里一放,两眼水汪汪的带着祈求的目光看向老里正去。 老里正“呵呵”的笑了两声,倒是宠爱的应下了小石头的话。 还未走到村口,老里正手里草编的小笼子就成了,小石头兴高采烈的接过去,就好似屁股后头着火了似的,一溜烟儿的一边往村里头跑一边喊:“多谢阿翁,俺去找大牛耍。” 未等老里正说话,石大郎紧跟着就焦急的喊了一嗓子:“早些来家,天黑前就回来。” 回应石大郎的是小石头随意挥了两下的手。 父子三人回到家里去,老里正抬头看了看天,他就着白日里晒热了的水洗了手脸,又换了双干净无泥的鞋后,就对家里人说:“趁着天还没黑,我去五郎家里头瞧瞧,再叮嘱两句去,他家小女娘报了城里那医女考来的。” 老里正所说这石五郎正是石春苗之父,石湾子村里八成人都姓石,大多人早年都是一个祖宗的,如此也都是连着亲的,不过就是远近的关系就是了。 老里正之父与石五郎之翁祖乃是亲兄弟,如此来说,石春苗喊老里正一声儿阿翁也是使得。 石春苗家在石湾子村最里头,背靠大山,也是一处好地方了。 可是巧了,正当老里正走到石春苗家门口的时候,就遇上了提着两尾不过成人巴掌大的鱼,挽起裤脚,就连头脸上都有些湿意的石春苗来。 “阿翁! 阿翁怎得来了? 快进家里来。” 石春苗一边往家里迎老里正,一边冲家里喊:“阿婆,阿娘,阿耶,里正阿翁来了,快出来迎人啊。” 老里正刚一进门,就看见跛脚的石五郎着急忙慌的站起来,他手里还拿着草枝子,一看地上的草框,就知道之前石五郎是忙着编草框来的。 未等老里正说话,石春苗就把自己手里的两尾鱼往石母手里一放,嘴里直接道:“阿娘快把这鱼做了,里正阿翁不常来,可得留阿翁喝一碗鱼汤来。” 听了这话的石母直接点头,提着鱼就往厨房走去。 倒是老里正赶忙就说:“快别忙活了,我就来说句话,家里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说过这话,老里正就去看石春苗:“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孩子,阿翁不过就是来叮嘱一句。 明日就是那长安城里考试的日子,咱们这处,就你和三湾子的柳六娘得了那木牌来。 明日五更,就在村口,我亲自赶驴车送你俩去长安城里参考。” 说过这个,老里正又去看石五郎和石阿婆:“孩子既是能去参考,那就是个有指望的,若是选上了,往后不仅吃用不用花银钱来,未来那可是能挣钱来家的。 你们莫要不当回事,”这般对石五郎他们说了,老里正就又调回头来,对着石春苗道:“户籍贴和那木牌可得拿好,若是考进城里去了,不光对你家好,对石家豪,也是给咱们石湾子长脸来的。 好孩子,明日用心考去。” 老里正看着石春苗郑重的点头应下自己的话,他心里就放心许多,又说了两句话去,就掉头往自家回去了。 不过,点灯时分,石春苗还是去老里正家里,给送上了一碗放足了油盐的鱼汤去。 翌日,还未过五更,石春苗就早早起身了,石母把一荷包往石春苗怀里放:“你过往卖药和抓鱼捡柴得来的钱,都在里头了。 阿娘还给你添了些,是你阿耶往日里卖框所得,你都拿着。 别不舍得花用,长安城那地方金贵,该花就花是了。” 石春苗摸着怀里那鼓囊囊的硬实的荷包,“哎,俺都知晓了,阿娘别挂心俺。” 站在村头等老里正家的驴车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石五郎突地对石春苗道:“春苗,阿耶没本事,坏了腿,得让你一个小女娘自己去挣前程。 这长安城里的考试,阿耶不懂,只你记着,若是考不上,也无甚大碍,阿耶在,就少不了你一口饭吃。” 石五郎刚说完这么两句话,就听见老里正吆喝驴子的动静。 老里正来了,石春苗就把张开的嘴给闭上了,哪怕是叫里正阿翁,可终究了是隔了辈分来的,自家翁祖又早已不在,老里正能看在那么一点血脉关系上日常里给照顾一些,已是不容易了。 换句话说,终究是算不得一家人了啊。 因此,石春苗只对着石五郎点点头,就不再多说些什么了去。 老里正又问了一遍石春苗可拿好了户籍贴和那木条凭证? 见石春苗从布袋里头掏出给他瞧了,他才放下心来,老里正看着石春苗上了驴车,就回过头对石五郎夫妇道:“放心,怎么给孩子带出去的,就怎么给孩子带回来。” 离开了石湾子村的这条道,老里正却是没去往官道,而是又拐入了小路上去。 “春苗,咱们得去三湾子接柳六娘,接上了她,就能上官道,往长安去了。” 果然,到了三湾子村头,就看到了一高一矮两人站在路边等着。 石春苗就见柳六娘是个瞧着比自己小个两岁的样子,身量上比她矮约莫大半个头吧。 老里正介绍了两人认识,石春苗这才知道跟在柳六娘身边的是其长兄。 大概是瞧见石春苗眼中的震惊,上了驴车后的柳六娘凑近石春苗小声对她解释:“俺是家里的老来女咧,俺有四个兄长两个阿姐呢。” 石春苗听了柳六娘的话就直接点头,她是明白的,就像她家和老里正家似的,也就是长子和幼子的年龄差,这才直接差出一代人来的。 接好了人,老里正一甩鞭子,拉着缰绳就让驴车走上了官道,往长安城去了。 不更新说明。 刚从医院打吊瓶出来,我不知道咋了,竟然三伏天下阳了,发烧,头晕恶心,浑身乏力,虚得厉害。 真服了,感觉自己要噶了似的。 医生叮嘱我回家别熬夜,好好休息。 我也请了病假,最近是真的没法子更新了,抱歉。 另外,大家一定还是得注意,该做好防护还是得做,生病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第912章 闻风而来的各家小女娘齐聚长安城 长安城外的人往长安城里头去,长安城里的人也早早起身忙碌开来了去。 长寿坊,仇娘子家。 一碗浓稠带着粟米香气的粥旁是一小碟子自家腌得酱菜,仇娘子给惠娘递上竹筷和瓷勺,满脸温柔的道:“慢点儿吃,小心烫。” 粟米粥喝了大半,惠娘抬起头去看仇娘子:“阿娘,若是我落选了,可如何是好?” 仇娘子有些惊讶,在她眼里自家惠娘识文断字,写着一笔谁看了都要夸赞的小楷,不是她自夸,她自觉可是比街面上那读了七八年书的郎君都要好的。 如此优秀的小女娘,焉有不中选的道理? 更别说,她早就去谈过李母的口风了,李母那意思是说这妇产堂招学生,必是公平公正的来。 既然如此,谁也走不得关系,自家惠娘如此好,怎么可能不被选上呢? 不过,仇娘子也懂得惠娘心中担忧,毕竟是全长安城,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儿大唐有想法的小女娘都要来参选的,哪里又能信心满满就一定会选上呢? 因此,仇娘子把酱菜碟子往惠娘跟前儿推了推,然后她才面带微笑的对惠娘说:“无妨,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就是了。 你不也在妇产堂外听那管事说了么? 这妇产堂招人一年一次,今年考不中,明年咱们再考就是了。 阿娘信你,定是能考上的!” 长寿坊里的惠娘心中忐忑不安,害怕自己考不上,焉不知永平坊里的唐家小女娘心中也是带着忧虑的。 自从唐明月写了信让唐家大兄和唐家二兄携族人前来长安参加太医署的医师交流大会后,唐家大兄唐明光就有了在长安置办房产的想法。 在长安的那一月半,唐明光心中这想法就愈发的强烈了。 在唐七郎主动要求留在长安的时候,唐明光就下定决心要在长安城里给唐家置办一处房产来了。 只不过,长安大,居不易。 虽说唐家世代行医,手中握着的药方不少,更别说药铺和医堂了,那都是能折成不少钱的。 但是,这于长安城里头买房置产想要走那公账,哪怕唐明光是唐家这一代嫡支的族长,终归还是得给族里解释一二的。 不过,最终这房子还是买了的,但因着钱不够多,唐明月只帮着在永平坊一偏僻地儿买了一二进的小宅子来。 此时此刻,这二进的小宅子的后院儿里头就住着两个唐家小女娘,唐五娘(唐和婉)和唐九娘(唐和茹)就是唐家这次送来长安参选的人。 唐五娘的年纪要比唐七郎大两岁来,她这运气不佳,本来早就定好了婚事,没成想,未婚夫家接连丧事,为了守孝,唐五娘的婚事就耽搁了下来。 本想等着未婚夫守完了孝就筹备婚事来的,哪里能想到未婚夫他自己个儿也得了急病去了。 多亏唐家是个疼女娘的人家,找了官媒低调的退了婚事去。 唐家是想着,搁上个一年半载的,待得此事了了,就再给唐五娘相上一门好亲去。 如此,唐五娘也是运气好的,她等到了长安城里妇产堂招女医。 当时唐五娘是这般对父母说得:“我这年岁(18岁)按理来说该做阿娘来的,多亏阿耶阿娘心疼我,这才留我在家这般久。 既然遇上了这长安城里的机会,我又怎能甘心不去试试? 再说了,阿娘,”唐五娘上前搂住自家阿娘得胳膊,“那可是国都长安,按着大伯所说,这头一次的机会最是重要,若是不去,岂不可惜?” 抬起头,唐五娘又对自家阿耶一字一句道:“我自小跟着阿耶识药辨脉,阿耶都说我是那有天分的,如此良机,婉儿想要去试试,说不得婉儿也能学那李医监一般做个女医官的来。” 因此,唐和婉就跟着唐明光他们一起北上长安来参加妇产堂招学生这一盛事来了。 至于不过才八岁的唐九娘,她是唐家这一辈里年岁最合适来参选的小女娘,是唐家准备好进入妇产堂那女医学院的人选。 唐和婉这年岁,唐家是打算直接让其去参考,若是一举能入太医署最好,若是不能,那就从长安医药联盟考起。 总之就是,眼看着大唐医药事业迎来了新的发展和前景,唐家自然是要来参与一场的了。 当然了,早就留在长安城里的唐和平(唐明光之子)与唐七郎和唐十八现下已然做好了参考下半年的医药联盟去了。 外来的医药世家里的人打算好了自家要参与这一事来,本就在长安城里的医药人又如何会放过这一机会来? 早先去探过唐明月口风的老李医师这会子面上是一派淡然,他看着自家幼女慢条斯理得吃那汤饼,心里就有些焦急来了。 “月儿,你心中可紧张?” 李月月咽下口中汤,拿起一旁的布巾子擦了一下嘴后,才抬头去看自家老父亲。 “阿耶,儿心中不紧张。” “唉,你......你这般久很好,平常心就是,对,平常心就好。” 李月月放下汤匙,她摇了摇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重新捏着汤匙吃起了汤饼来。 倒是李家大嫂心中有些焦虑不安,她提着一壶水从外头走进来,当先是给自家公公老李医师倒了一杯水后,才给自家这小姑子倒了一杯来。 “多谢嫂嫂。” “哎,不谢,不谢。 月娘,你可吃饱了? 要不要嫂子再给你煮些来?” 未待李月月说话,门外就有两个小郎前后脚的跑进来了,俩小儿刚一进门就冲着李家大嫂来,口中叫喊着:“阿娘,吃,吃饼,吃。” “月娘,别管着两个,”对着李月月这般说了一句,李家大嫂回过头就冲外头喊:“大郎,大郎,你怎的不看着些!” “好了,你俩别馋了,给你们在锅里留了,快去找你们阿耶去吃。” 说过这话,李家大嫂就又去看李月月去了。 李月月不得不再次放下汤匙,微笑的对着李家大嫂道:“嫂嫂,我尽够了。 我若是再吃下去,阿耶怕不是要把自己的胡须都拽下几根儿来了。” 李月月这般说了,李家大搜就去瞅自家公公,老李医师还真的在捋自己那美胡须来了。 第913章 从南地远道而来的家信(收藏破5k啦~) 长安城里因着妇产堂招生以及将会在十月金秋开展的万国来朝的缘故,那是一日比一日要人声鼎沸。 在金吾卫当值的李大兄这半月来也就归家不过两次而已,其余时间就都是歇在武侯铺里头去了。 从这其中,就能瞧出长安城在这盛夏来临之际,该是怎么一番繁华的盛景了。 长寿坊,李家的日子仍旧是按部就班的过着。 李大嫂拿着一木算盘,正对着桌上那一厚厚的账本子来回拨动算珠对账呢。 这账本子乃是女娘帮扶会里的账本子,这么些年下来,多亏了早先由李三娘和房承先的先期银钱,才让女娘帮扶会一年年的就这么办下来了。 后来李三娘的名声打出去了,从她做了女官起,这女娘帮扶会竞也是盈利起来了的。 哪怕就是后来在李三娘的提议下,李母和李大嫂她们扩大了女娘帮扶会的扶助范围,这账目也没崩了去。 盖因着不少高门贵族家的当家夫人给捐赠了不少银钱进去,不论她们是想图个好名声,还是就仅仅是为了跟李三娘这个太医署的女医官处好关系,总之,这女娘帮扶会是一年年的好好的办下来了。 仔细的在账本子上记下一个数字,李大嫂正想再打着算盘算一遍的时候,就从院子里头传来了小六郎欢快的喊叫声来。 当初不过小小一团的人儿,现如今也是能跑能跳的了。 “阿娘,儿下学了! 嫂嫂去接的,还给儿买了张家的烤饼!” 跟在小六郎后头的蒋胜男提着篮子跨进屋子里头,她把篮子上盖着的布一揭,把其中的还冒着热乎气沾有芝麻薄饼露出来了,蒋胜男对着李大嫂道:“我瞧着这是刚出炉的,热乎的很,就买了十个回来,正好留着小叔他们下学了吃。” 李大嫂冲着蒋胜男笑了笑,未等她开口说些什么,拿着薄饼的小六郎就赶紧行了一礼,转过头边往外走边说:“阿娘,嫂嫂,我去街口找生子玩儿去了,吃晚食了喊我一声就是。” 这头不等李大嫂应声,小六郎已然冲到了院子里,往门外去了。 李大嫂摇了摇头笑了一声儿,她一边收拾着手边的账本和算盘,一边抬头对着蒋胜男说:“他这一天天的,真是和一头小牛犊似的,使不完的牛劲,倒是和他大兄小时候一模一样。” 听到李大嫂口中提到了李大郎,蒋胜男愣了一下子,才回过神冲着李大嫂道:“郎君与小叔乃是亲亲的兄弟,相像才是正常来的。” 李大嫂走上前,一把握住了蒋胜男的手,满脸歉意的对她说:“好孩子,大郎在外头拼前程,苦了你留在家里照顾这一家老小了。” 李大嫂拍了拍蒋胜男的手背:“等大郎下次回来,前程定了,你就跟着他去,这亲亲的夫妻阖该好好一处去。” 蒋胜男刚要开口回话,小六郎的嗓音就又在两人的耳边响起了:“阿娘,阿娘,大兄来信了,大兄来信了! 门口有官家的人来送信,二叔和阿翁正跟人说话呢!” 李大嫂和蒋胜男听着这话,两人对视一眼,四目相对之下,尽是欢喜。 等二人携手来到李家门口,正看到李父和李二兄对着马上之人身着军服携刀的信君躬身行礼。 信君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回了拱手礼后就拉动缰绳架马而去,回过身来的李父手中拿着一长方形用油纸厚厚裹着的物什。 李父自是瞧见了李大嫂和蒋胜男两人,他对着两人点点头,回过头就对李二兄道:“你找人给武侯铺里送个信儿,让大郎今夜归家来。” 李二兄自是点头应下,不过他又抬头问道:“三娘那里可是要去说一声?” 李父摇摇头否决了李二兄这话:“不必了,三娘忙着那招女医的事儿,怕是不得闲。 露珠儿在家就够了,她替三娘好好听着就是了。” “哎,都听阿耶的,儿这就找人去给大兄送信儿去。” 坊门关闭前,李大兄卡着点儿回到了长寿坊,他大长腿快步往李家回。 李大郎是李大兄的长子,又是那般优秀,这有小半年的功夫未曾得到李大郎的消息了,李大兄心中又怎会不挂念? 不过一会子,李大兄就站到了李家医堂的门口,果然李大嫂站在昏黄的灯笼下正等着他呢。 “梅娘,我回来了。” “哎,快着些,家里就等你了。” 为了能更快一步的一起听李大郎的家信,李家今儿这晚食吃的那叫一个快,不过一刻多钟的功夫,李三郎就已经带着人开始收拾碗盘来了。 换下一身官服,只着靛蓝色家常圆领长衫的李二郎在李家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下,从李父手中接过约莫能有五六张多的信纸,就着李母特别让李大嫂找出来的树型烛台上点燃的白蜡发出的光亮,开始给众人读信。 【父亲、母亲尊前万福, 祖父、祖母身体强健,福寿绵长,是儿之祝也。 愿二叔二婶并小姑阖家人等均安毋烦。】 李二郎不过是念了这信的开头几句,就这么几句话就引得李大嫂泪眼婆娑,心中对遥远之地李大郎满满的牵挂之情溢于言表。 李大兄心中也是翻滚异常,只不过他那张黑乎乎的脸上却是看不出几分神情来。 他自是听到了身旁李大嫂擤鼻子的动静,抬头去看李大嫂,她正拿着布巾子擦泪,“梅娘......” 李大嫂对着李大兄担忧的目光摇了摇头,她用哽咽的声音对着对面读信的李二郎说:“无事,无事,二郎快继续往下读。” 李二郎见李大嫂止住了泪,他这才往信纸上去看。 【儿在外,为求前程,不能膝下尽孝,是儿之过也。 儿惟愿搏得一官半职,为父母亲人遮风挡雨去也。】 读到这里,李二郎却是停下了,众人皆去看他,就见李二郎脸上迸发出了巨大的欢喜来了。 【得天之幸,儿得一大功,得以晋三等,现为五品定远左将军是也。】 第914章 漆黑如墨的夜,瓢泼大雨下的行动。 李家众人正在为李大郎的家信欢喜高兴的时候,离着长安数千里之远的南地,一不知名的大河上,停着一艘看样式明显是海鹘(hu)船的战船。 甲板之上,船头处站着两人。 船上未点灯,就着天上的那轮明月洒下的月光,王大胆看了一眼前头河岸边一眼后,才回过头对着右眼角处有一约莫成人小指长的细长疤痕的李大郎小声说:“头儿,咱们什么时候行动?” 李大郎闻声咽了一口唾沫,他看着平静无波的河面面无表情的说:“待到子时,周老说今夜子时必定乌云满天,是个能下暴雨的天。 到时,再叫兄弟们行动。” 王大胆听了这话,心里算计着时间,小半个时辰后就能到子时了。 两人一同站在船头吹着风,夜已深,静等时机。 突地,就听李大郎开了口:“这次结束后,咱们就能回大唐了。” “是啊,终于能回去了。” 王大胆嘿嘿的笑了两声儿,“头儿,俺阿娘上回信里头说给俺定了门媳妇,就等俺立了功家去了。” 收回落在河面上的目光,李大郎有些惊奇低头去看一旁摸着头傻笑的王大胆,他伸出拳头锤了王大胆一下子:“好啊,王大胆,你果然是胆子大了,这样的喜事竟是一直没听你说过!” “嘿嘿,头儿,海平不让俺说咧。 海平说头儿你就是娶了媳妇,和俺们这般没娶媳妇的没啥差别,还是天天带着俺们在这破地儿干活。 海平说,待得咱们能回去了,再说这事儿来。” 李大郎有些愣住了,他着实是没想到高海平竟是这么叮嘱了王大胆,如此他不禁想起了远在长安的蒋胜男,想起了李家医堂,想起了那个他从小长大的城。 王大胆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看人脸色还是懂得,他看着听了他这话就呆愣住的李大郎,心中不禁有些怪自己多嘴,该听高海平的话,等到他们真的一起回返大唐的时候,再告诉李大郎这事儿来了的。 “头儿,赖我,我不会说话,就不该提这档子事儿。” 王大胆伸出手往自己嘴巴上轻打了一下后这般说。 “得了吧,”李大郎抬手拉住了王大胆的手,“我哪里又是那般小气的人。 只不过,”李大郎想到蒋胜男,他就抬手往自己眼角的那处刀疤处摸去,“我这伤了脸,若是叫我家娘子瞧见了去,还不知道得怎么心疼我呢。 将来归家去了,阿娘和阿婆她们看见我这样儿了,那眼泪珠子该是止不住了。” 王大胆看李大郎去摸刀疤,就不由的想起他们那次为了去抓阿芙蓉案背后的黑手---大主教,所经历的死里逃生来了。 那一次,多亏了高海平为他挡了一刀,要不然,这会子他的坟头草都该有一尺高了吧。 也是那一次,高海平差点儿死了,是被他和李大郎来回背着才逃出来的。 那一次,他们三个在山上躲了七八天,靠着李大郎那百宝囊里李三娘给准备的伤药才挺下来的。 就是那一次,他们拿着得到的情报,过后带头和施乐安的大部队才平了黑手的老巢,抓住了大主教,立了大功,他们三个每人都晋三等,李大郎直接晋升为正五品的定远左将军! 还是那一次,高海平断了腿,不得不留在驻地养伤,这才没有跟上他们这回的行动来。 “头儿,海平说了,这男子有个把疤痕怕啥? 咱们当兵的,又不是那些涂脂抹粉簪花的文官,这疤痕都是咱们的功勋来!” 李大郎听着王大胆这话,不自禁的就笑出了声儿来了。 “果然,大胆啊,你跟着海平久了,竟是还会这般文绉绉的话来安慰人了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话说得不假。”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时间就那么悠悠的过去了。 李大郎再次抬头看天,见到那轮明月躲进乌云里头去了,他回过头对着王大胆道:“大胆,去喊兄弟们起来,准备准备,该咱们行动了。” 天乌如墨,夜风吹得比之前强劲了几分,果真这天真的事要变了。 不过片刻,甲板之上就站满了人,李大郎摸着腰间的横刀刀把,对着面前的众兄弟说了两句话:“兄弟们,今夜端了他们的后路,立了功,咱们就能回大唐了! 老七和十五打头阵,我随后,大胆压后,行动!” 随着李大郎的一声令下,人群之中的老七和十五当先站出,他们利落的来到船舷拽着粗粗的绳索直接跳下。 海鹘船旁早就放下了七八艘舢板,老七和十五架着其中一艘舢板就往河岸边上划去。 有了老七和十五打样儿,众人也都按着李大郎的指令开始行动起来。 当李大郎他们踏上土地,这艘停泊的海鹘船也离开了这处河湾往外的河道开去。 李大郎吩咐士兵藏好他们的舢板小船的时候,天上噼里啪啦的雨滴也落了下来。 不过几息的功夫,还是淅淅沥沥的雨点子,就变成了瓢泼大雨,须臾之间就把李大郎他们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借着漆黑的夜色和这算好的风声与暴雨,李大郎他们按着队形往前而去,去端那幕后黑手所留下的最后一个窝点。 时间一息息的走过,风声雨声之中夹杂了怒吼的人声,草木土腥味儿之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 国战之中,最不值钱是人命,最值钱的也是人命。 一夜过去,雨停日出,洗刷了一切,鼻息之中尽是草木芬芳,再不见令人作呕的黏腻人血气味。 “呸”的一口吐掉口中的血沫子,王大胆举刀给地上尸体的胸口窝上补了一刀过去。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在心中说了这么一句话,李大郎对着身后的士兵点点头,士兵从胸口掏出信号棒,充着天空放了出去,一声巨响之下天空之中这一片也被红色的信烟填充上去。 老七和十五一人拖着两个人走过来,“头儿,就这四个是白皮。” 老七指着其中一人对李大郎说:“下巴都卸了,手捆了,脚筋都挑断了,东西都搜出来了,十五拿着呢。” 第915章 朝阳 这几日长安也是下了几场不算小的雨,不过这倒是给炎炎夏日带来了一丝丝清凉来了。 李三娘昨夜并没有归家去,而是留宿在了妇产堂里头。 盖因着这里接了一产后出血的产妇来,妇产堂里头也就乌二娘那一手家传金针术尚能为这产妇止住血来。 可昨儿个下午头儿这妇人本已被乌二娘下针止住的血,竟是又泊泊而流了。 当下陈雁芙就派了人赶忙就往太医署而去,这才把李三娘给请了过来,紧急下针之下,才把那妇人给救了回来。 只不过,那时候这坊门也早就关了,再加上李三娘也担心这妇人回头再出事,遂就在妇产堂留宿一晚。 要说,自从那一日李三娘主持开展的女医学院招生一事在长安城里头开展起来,那一日的盛景令人月余难忘。 过后往妇产堂而来的病人里头,官宦人家的比例是明显上升了的。 要知道,李三娘这妇产堂,一开头也就一些小富之家或是实在求医无门得女娘妇人来瞧病来的。 后来,随着李三娘女医的名声打出去后,这才陆陆续续的招了女医和医女学徒进来,一点点的树立起口碑,有了一些名声。 这才发展处如今这人流如织的场景来了。 但来妇产堂瞧病和生产的女娘妇人里头,多半还都是平民百姓,剩下一小部分就是手里不怎么差钱的富商和小官人家了。 真的豪富和达官显贵,多是本就养着家庭医师,或者就是有相熟的医堂,再高门一些的就是能直接请用太医署里头的医师了。 这些人里头来妇产堂的终归是少之又少。 不过,有时有人家有妇人的病症,不好和男医师说得,就也是会派仆从上门请妇产堂里头的女医上门看诊的。 这上门看诊,自然是要贵些的。 如此,也就与平民自己去妇产堂看病分割开来了。 但是,这也是正如李三娘的意了,她本就是想办一个给绝大多数的女娘妇人看病的地儿,而不是就像太医院这般,只服务一小部分人。 那可就是太浪费了些。 宋茯苓提着一桶热水进了屋,“师傅,咱们早食是在这儿吃?还是路上在马车上吃?” 李三娘昨夜守着那妇人大半宿,待得那妇人病情稳定了才睡下,这会子她只觉眼皮发麻,很是有些休息不过来的样子。 打了个哈欠后,李三娘回过头看着走进屋里的宋茯苓道:“就在这儿吃吧,路上道远,少不得咱们临出城后再多买些吃的带过去。” 宋茯苓应了李三娘话,见秋香过来接热水桶,她把水桶递过去后,转过身就往外走,去吩咐妇产堂里厨娘给做些饭食出来。 吃饱喝足之后,李三娘也彻底清醒过来了,她看着一旁宋茯苓和她一样的眼下青黑,心中不由的有些心疼。 “我家茯苓跟着我可真的是遭了罪了,好茯苓,待得这女医学院的事儿忙活完,师傅一定给你好好放假休息一番。” “哈哈,师傅我不累,倒是师傅你自己可得注意,李家阿婆专门叮嘱我要看着师傅好好吃饭和睡觉的。” 听到宋茯苓提起李母,李三娘不禁就有些想家起来。 “你这一说,我一想自己还真是有些日子没回家去瞧瞧了,就是我家露珠儿也就前儿个我才见了一面。 待得咱们从女医学院回来,可得先回家一趟,着实是想我阿娘了。” 而李三娘所说的女医学院,乃是在长安城外三十里处的姑婆山的山脚下建的一广大的建筑群。 此处本为一庵堂,后来官家下大力管理出家人,这处小庵堂就被废除了去,其中的十来个尼姑都被送去了更远处的清净庵里头去了。 如此,这处庵堂就荒废了去,后被来到长安的钟离文莲买了下来,经过修缮加盖,想要当作城外别院留作休闲散心之所。 哪里想到,李三娘会求上门去,跟钟离文莲要了这处别院来开女医学院去。 不过,李三娘其实也并非是要占人便宜,她本来也在离此处十余里处选定了一处本为书院的地方当作女医学院的驻地。 但李三娘哪里想到来报名参加招考的女娘妇人竟然如此之多,哪怕是经过严格考核过后,这第一批招的女医和医女学徒加在一起也是有近一百余人。 如此,再加上教授的医师和先生,以及做杂事和安保的人,李三娘原本准备好的那处书院可就不够用了。 李三娘还想着往后每年都要招收一回,往后这学生只会越来越多。 她就只能厚着脸皮登门钟离家,寻上了钟离文莲。 当然了,这处被李三娘上折请武帝命名为“平安女医学院”的女医学院所占之地,是要每年都给钟离文莲交租金的。 李三娘现在自然是没钱可给,签了十年契书,头三年就赊欠上了。 李三娘当时是这般对钟离文莲所说:“钟离娘子大恩三娘我铭记在心,实在是为了办这学院我从太医署所得银钱尽皆用上了,此时确实是没有余钱来。 不过,娘子放心,不出三年,那拍卖出去的医药方子必定是能有盈余的,到时我定是头一个给娘子还钱! 再得,娘子如此慷慨,我必不瞒着,给娘子宣扬名声是应该的,往后能给予的方便在下定不推辞!” 说过这话,李三娘还小声对着钟离文莲说:“娘子,你之名早就通过我的折子上达天听,圣人对娘子必定是有好印象的。 娘子不亏。” 李三娘一脸咱们姐俩好,有好事我一定忘不了你的样子,对着钟离文莲挤眉弄眼的。 待得李三娘出城的时候,正好是这初阳渐升,一股金光从地平线上升起,照在了人的脸上,一股暖意随之而起。 “看着天,今儿个该是个大晴天了。”老十赶着马车如此说。 “那可是好,这路也能好走些。” 在城门口买了不少吃的,李三娘他们一行人就出了长安城,走上了官道,往姑婆山而去。 第916章 平安女医学院 (感谢书友投了5张月票~) 出城的马车不少,李三娘一上马车,这眼皮子就发起紧来了。 “茯苓,为师眯一会子,快到地儿了,可得叫为师起来。” 对着宋茯苓说过这话,李三娘眼睛一闭,放空脑袋,就那么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秋香往李三娘身边靠了过去,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多少能舒服些。 至于宋茯苓,她是个会照顾人的,直接从车厢底部的柜子里头拿了一条轻薄的被子来,同秋香一起给李三娘盖到了身上去。 马车不紧不慢的在官道上走着,老十是个赶车高手,拉着缰绳的手稳得很。 不过,老十在出了长安城没多远的时候,他就发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虽说这官道在一般时刻都是人人可行的,也就遇到紧急出行的官员或是官家有运输粮食银两的时候才需要行人规避。 但现如今毫不夸张的说,大唐乃是整个世界的中心,长安城可以说是此时最为繁盛的都城。 更别说再过上两月多可就是万寿节了,今年当是万国来朝的风采。 通往长安城的数条官道当真是人流不息,车流不止。 大多时候,这官道上的行车都是保持一定距离的,走得远了,有时候隔了数里才见另一辆马车来。 再加上李三娘这次出行所乘马车可是带有太医署标记的,明显的一看就是官家制式,一般家中没有爵位继承,或是没有做官之人的人家定是会退避三舍的。 士农工商,再小的官那也是与其他人是不同的阶级。 可老十明显感觉出自从他们的马车出了长安城后,跟随在李三娘身边的马车和行人多多少少是有些多了,尤其是过了十里坡后,有两辆马车能明显觉出跟得很紧。 老十不动声色的用眼角余光去瞧那一前一后把自家马车夹起来的两辆马车,稍稍多看了几眼,老十心中就有了计较。 他用不良人特别的敲击手法在车辕上敲了几下,隔了几息的功夫,在车厢里头的秋香就察觉出来了,她小心的撩开车帘,假装看沿途风景的样子往前后两辆不同的马车扫了几眼。 随后,秋香示意宋茯苓扶住李三娘,她自己则对着车壁敲击了几下,收到回音的老十顿时就拉紧了缰绳,马鞭紧跟着就抽了过去。 吃痛应激的马儿一声儿嘶声之后,撩开蹄子就狂奔向前而去。 老十突如其来的这一招,给前后两辆马车留下一阵尘土飞扬。 在老十架马远离之后,本来是在前头的那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跟在后头的马车不得不也赶紧拉紧了缰绳让自家马车也停下,以防撞车。 未等后头马车上的人回过神儿来,前头马车上就跳下两个举着横刀的人来。 这给架马的车夫和车里那两个贼眉鼠眼的男子吓得够呛,其中一大腹便便的男子壮着胆子喝问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尔等焉敢滥杀无辜? 这官道自是人人行的,我等乃是良民,尔等作何?” 举刀的两人有些诧异,还以为这马车上的得是什么歹人呢? 哪里知道是俩一瞧样子就能猜测出是商贾的人来? 两人对视一眼,提刀上前,提着刀柄把两人敲晕之后,其中一人对着马夫问了几句话后,就把俩昏睡过去的商贾给提到了自己的马车上去了。 “你今天没拉过这俩人,也没见过我二人,可明白?” 相貌平平的不良人对着车夫如此说,把这车夫吓得眼睛都闭上了,就差跪地求饶。 这车夫只哆哆嗦嗦的闭着眼睛说:“明白,明白,好汉放心,今儿个我就没出城,就在城里头拉客。” 车夫是个驾车的老把式了,逼着眼睛也能把马车掉头回返长安去。 如此,被不可先生派出跟在李三娘身边作为暗处保卫的俩不良人重新上了马车,驾车往此处不良人最近的驻点去。 行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一处茶寮子,个子较高的不良人驾车把马车停到了茶寮子后头,两人和接头的不良人交代了几句话后,就把俩商贾丢下,重新驾车往官道而去,去追李三娘他们的马车去了。 而李三娘这头,马车也早就降了速度,李三娘眉头紧皱,面对如此情况心中着实是有些恼怒的。 “看样子,我现如今是真的很是招人喜欢的了,去哪儿都有人爱跟着。” “三娘子,不知今日跟在暗处保护的是谁,但那跟踪咱们得马车应是被他们给拦下来了,咱们要不要在这儿等着他们过来?” 李三娘想了想后还是拒绝了老十的建议:“算了,我又不是头一天挡人路了,难道为了他们咱们还能不做事了? 无妨,赶着天时,咱们还是去女医学院吧。” 李三娘虽然是这么说得,但还是回过头对着一旁担心不已的宋茯苓说:“茯苓,紧跟在为师身边,若是发生什么事,莫要管为师,先保全自身才是。 为师是官,他们那些人再是胆大妄为,应也是不敢在都城外杀官的。” 叮嘱了这么一句后,李三娘心里才好受一些。 宋茯苓在李三娘身边不是头一次遇到此等情况了,第一次的时候她或许有些害怕,但这般久的日子下来,她虽说不上习惯了,但也有了应对的能力。 “师傅放心,茯苓晓得。” 宋茯苓伸手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囊袋,抬头对着李三娘笑着说:“师傅,我还有这个呢,谁要敢来,茯苓定是能一把药把他们统统迷倒!” “哎,该用就用,不论什么时候,生命都是宝贵的,为师还指望着你在未来能继承为师衣钵,将妇产堂发扬光大,成就一代女医名声呢。” 说着话的功夫,离姑婆山也就不远了。 李三娘想着这一路从长安城到姑婆山的距离,心中就又有了打算:“这路途着实是有些远了,哪怕未来待得这女医学院开起来,周围的村子必定围绕此处形成一处聚集处,可还是远了些。 回头,我得和郡主要些人手来,要是能从驻军那里借些兵士就更好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就在一处大门外停下了。 门上并未有匾额,这“平安女医学院”的匾额自是已经雕刻好了的,只不过此处女医学院尚未开放,李三娘定好的开院之日就在万寿节前半月,到时候自是要办个仪式请人来揭匾,让平安女医学院正式亮相的。 第917章 要归家了。(感谢 靳宪聪的打赏~) 长安城里的李三娘面临着诸多风险,远在南地的李大郎现如今倒是危险渐少了。 簌簌的雨声打在树叶之上,站在吊脚楼上的李大郎瞅着外头的绵绵雨丝,心中却是轻松的很。 数日之前他们终于抓到了阿芙蓉案背后的幕后黑手---大主教,作为士兵,李大郎他们只有抓人的任务,至于要如何审问,如何得到幕后黑手的秘密什么的,那就不关李大郎他们的事了。 “噔噔噔”的上楼的动静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的李大郎给吵醒了,他回过头去看,正是拄着拐杖上楼的高海平,和跟在高海平身后的王大胆两人来。 王大胆的手中还端着一盘子点心并提着一壶热茶。 一见如此,李大郎赶紧上前去搀扶高海平去,护着高海平在桌前坐安稳了,李大郎抬手就去要去接王大胆手里的茶壶。 “头儿,坐下,我给你俩倒就是了。” 倒了茶,三人围坐在窗前,李大郎闻着盘中糕饼的香气,他不由的笑着对高海平与王大胆说:“你们这是又去城里头去了?刑家的糕点店也是厉害,在这儿也能开得起来。” 王大胆听了这话,他一边咀嚼着这糕饼,一边给李大郎回话:“好似是搭上了小施将军,这才能在城里开了这么一家糕饼店来。 不过,这却是方便了咱们,这些土人吃的也太怪味了,火头他们做的饭食能吃,但也不好天天吃啊。 这回去城里领咱们的补给,还是给了牌子,我和老七亲自去取得这糕饼呢。 兄弟们,一人能分上三四块,不算少了。” 高海平有些嫌弃王大胆这边吃边说的习惯,他是把口中糕饼咽下去后,才接了王大胆的话继续说:“这糕饼在城中很是受安南贵族喜欢,不少人去买,此处该是小施将军借刑家的铺面留下的一在明处的情报所。 不过,这不用人猜就都知道,毕竟大胆他们是穿着军服带着刀赶着车去拿的这糕饼。 如此,也算是对这些土人的一种威慑吧。” 李大郎点点头,应下了两人的话。 窗外的雨声渐响,三人转头看向窗外,下雨之时特有土腥味儿和水汽也往屋内飘来。 “头儿,上头没说咱们啥时候能回去? 这破地儿真是天天都在下雨,潮得被褥都长霉了去。 不仅潮,还热,咱们还得在这儿树林子里头守着,要不是从军医那里要了些驱蚊香,真是夜里都睡不着觉来的。” 说到这儿,王大胆觉得自己脚背上的那个毒蚊子咬的大包就又痒起来了。 只不过,这时候他也不好意思脱鞋去抓挠,在李大郎面前,他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来。 李大郎并未先回答王大胆的问题,反而是站起身去屋里的架子上拿了一小瓷瓶出来:“拿着,这是我小姑特别调配的驱蚊药粉,你给兄弟们睡觉的屋子夜里加在驱蚊香里头点上,效用应是会更好。” 看着王大胆接了小瓷瓶过去,李大郎才重新坐下,他先是看了一眼窗外,才回过头去看瞪着眼睛希冀的看着自己的王大胆:“兄弟们喊你来问的?这是都想家了?” 王大胆嘿嘿的笑了两声儿,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略带些腼腆的对着李大郎说:“头儿,咱们这在外头快一年了,这仗也打了好几场,人抓了老些,不是说都要给咱们升等了么? 兄弟们,哪里能不着急家去? 嘿嘿,他们就托我问问,咱们都听上头安排,就问问。” 李大郎自是能理解下头兄弟们的心情,别说,他自己都想早些家去,他也是有好几年没和李家人一起过年了,更别说他新婚的妻子也是有快一年未得见了,心里自是想念的紧。 高海平刚想开口说话,李大郎就抬手示意,高海平这才闭了嘴。 不过,高海平虽然在李大郎的示意下没再开口,但他心里想得却是:“该给大胆他们这些懒散鬼紧紧皮子了,也就是头儿性子好,若是撂到别的将军手里,哪儿个兵敢上杆子来问啥时归家? 士兵的第一守则,那就是听令!” “上次去施将军那里,说是咱们再去出一回任务,把财货之类的搬回来,该是就能往家回了。 你和兄弟们通个气,让他们莫要心急,今年咱们定是能回去的。” 果真就如李大郎所说,五日之后的又一个雨夜,李大郎跟着施乐安他们带着人乘船七拐八绕的到了一处地方,上了舢板,见了河岸,翻过两座山头,才在一处有土人看守的山坳子里头搜出了大量金银出来。 而在这之中,于隐蔽处,施乐安按着大主教的话,找到了一不短的木匣子。 李大郎在旁跟着,自是也看到了这木匣,他率先上前要打开这木匣来,毕竟他自幼习武,反应能力该是比施乐安要强的。 再加上,施乐安是他的上级,他本就有保护上官的职能在身。 不过,这木匣竟然并没有设机关,辅一打开,几人就看到了里头躺着一镶嵌有红色宝石的银白色权杖的物件。 “好家伙,这玩意儿还真是不轻。” 施乐安从李大郎手中接过这柄权杖,感受了下其中的重量,心中很是高兴。 “有了这东西,可算是能收尾了。” 虽说是要准备着回返长安了,但大军回返,哪里是说能成行就能立刻开拔的呢? 不过,李大郎他们在南地也算是可以休息起来了,他们也就等着到了日子跟随大军上船,先去广州,后上琼州(今海口一带),再北上杭州,走陆路回返长安。 又是一个下雨天,还是那座吊脚楼,李大郎和高海平、王大胆两人围坐喝茶吃糕饼。 “可算是快回去了,这地儿的天真是让人难受。” “周老说下旬二十是大晴天,大胆,你回去问问兄弟们,可有想采买物什的,报上来,到时候你和老七一起去城里给买回来。” “哎,头儿,海平说过了,咱们把饷银拿去买香料最是合算,带回长安去一倒手少说也能赚上几倍的钱。” 第918章 背后之人?(感谢 嘟嘟哦哦的打赏~) 与李大郎所在的南地日日阴雨绵绵大不同的长安,这几日都是艳阳高照的好天儿。 刚从小朝会出来的不可先生才出了宫门,就有人上前来告知他李三娘的马车被人跟踪一事。 当然了,不可先生本也就是把异人们的事列为不良人里的大事,尤其是有关李三娘的,那更是派遣了数拨人前去保护、监视,明面上的自然就是老十和秋香,暗地里的也是排着号儿的呢。 不可先生站在巍峨的红色宫墙之外,看着手中这一条写了数十字的窄小纸条,心中思绪翻飞。 “回盟会,让人把那俩人提过来,我亲自审。” “是。” 属下低头行礼应了不可先生的话,转身就接过了宫侍从旁牵过来的马,拽住缰绳,看着不可先生上了马,这才退到一边儿去。 至于,一直跟在不可先生身后的驼背老仆倒是没说什么话,只是沉默的上了另一匹马跟在了不可先生身后。 是的,自从不可先生这双腿能站起来了,他就再也不愿坐着了,哪怕是外出,也是更愿意骑马,而不是坐马车。 其实,按李三娘所说,不可先生该是循序渐进,一点点的从站立,到久站,再到慢走,然后跑跳。 这个复建的过程少说也得有个几年的功夫,只不过,不可先生具备坚强的意志力,硬生生的是靠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把这时间给缩短到了半年多,就已是能纵马踏花了。 而那两个被暗中保护李三娘的不良人给打晕过去的商贾这会子正缩着脖子,被捆缚了双手,头上戴了黑色的布罩子给转移到了马车上,往长安城里不良人的衙署而去。 待不可先生处理好了手中事务,还吃过了午食之后,这俩商贾正正好被送进了不良人衙署里的地牢之中。 地牢里头,倒也不是就全都在地底之下,算是半地下,在白日里还是有些光照进来的。 只不过,若是想要看得仔细些,还是需要点灯来的。 这会子,驼背仆从提着灯走在不可先生身前,两人拐了几道弯儿才进了这关押俩商贾的地牢之中。 摇曳的烛火下,不可先生撩起衣袍下摆,很是自在的坐在了早就为他准备好的椅凳上。 桌上竟是还有一盏早就泡好的茶,瘸着腿的独眼狱卒带着一身血腥气走上前对着不可先生行了一礼,他低头躬身双手上台给不可先生递上了一张纸来。 “先生,使了些手段,都说了,确实是正经商贾,而且是买卖药材的药商。 这两人是接了南边当地王家豪门的话,这才在长安城里盯上了李三娘子来。 此王家背后是否还有人,这还得盟里在南边的探子去查查。” 不可先生嗯了一声,接过这张带着点点血迹的纸张看了起来。 原来这俩人是南边某家的庶子兄弟,二人在分家时并未分得多少钱财,就起了心思想要来长安看看,这不是之前就有风声说太医署要与大药商合作做富人补药、平民成药一事么? 兄弟二人就想着是不是能别人吃肉他们喝汤得个发财的机会来,如此,这才有打算来长安来了。 巧了,二人刚起心思,这个王家就找了上来,给了不少金银支持二人北上长安,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二人去找李三娘,最好能绑了她,或是给她找些麻烦才好。 这二人自然知道这里头必然有什么事在,但是在金银面前终究是没了良心计较。 等二人真的到了长安,自然也是打听出来李三娘乃是太医署的女官,可不是好惹的。 按理来说,他们二人想要做药材买卖,更应该捧着李三娘些才是。 但,王家的权势和钱财哪里是这两人能拒绝了得? 因此,二人也只敢在李三娘出城后雇了马车跟在后头而已。 或许他们心中真的冒出过什么想法来,只不过还未来得及实施,就被派来保护李三娘的不良人给抓住了。 不可先生看完这张纸,伸出细长的手指点了点纸上的南边王家几个字儿。 因为掌控整个儿大唐所有不良人,不可先生自然是每日都能收到来自大唐各道的不良人传回来的消息。 就凭不可先生强大的记忆力,南平公主的外家正正好就是姓王的啊,巧了,这个王家就是在南边呢。 更巧的是,之前正好因着天花投毒案一事,李三娘做了证,让南平公主失去了自己的独子。 若是想得再多一些,这俩兄弟的本家刘家是否也与渝国公(南平公主之夫)有些关系呢? 那么,这就该是不单单只想着报复李三娘的事了。 渝国公和南平公主之外,怕不是还有人在,而这人该就是瞅着李三娘提出的有关“富人补药、平明补药”一事来的。 利益,从来都是一切问题的关键。 心中想过这些,不过几息的功夫罢了,不可先生点点头,对着瘸腿独眼的狱卒吩咐道:“打断了腿找个热闹地儿扔出去,派人好好看看,谁会去捡人。” 吩咐过这个后,不可先生就带着这张纸和驼背仆从离开了地牢,他回到书房,静思了一会子,就提笔在纸上写了不少。 “把这个给江南东道分盟的人传过去,我倒是要看看,这背后到底是谁。” “是,先生。” 当天夜里,那两个刘姓商贾就被扔在了江南东道的药商盟会会所门前。 不良人并未要其性命,不过也确实是按不可先生所说,双双打断了腿血呼啦差的扔在了门前。 江南东道药商盟会的会长刘昌文眉头紧皱的听着下头的人汇报:“......刘康(身材肥硕的那个商贾)还昏着,话都是从刘健(身材瘦弱的那个商贾)口中所得。 听刘建所说,是被两个面相普通的人打晕的,醒来后就在昏暗的地牢之中了。 也是在那里被用了刑,他们受不了刑,都吐露出来了。” 说到这里,此人抬头看向刘昌文:“郞主,应是不良人干的! 敢在长安城里如此行事的,也就只有不良人是了。 看来,外传的李三娘是不良人的人该不是空穴来风。” 第919章 其势已成,势不可挡!(感谢靳宪聪的打赏~) 这江南东道药商盟会的会长刘昌文,正是渝国公刘家刘超这一代的族兄。 所以说,还真的是叫不可先生猜着了,找了刘康和刘健二人来长安探听跟踪李三娘的就应是刘家和南平公主了。 南平公主对上李三娘,就是想要报那独子逝亡的痛苦,就是认为李三娘是她的仇人来,是要报仇来的。 这般人,哪里又会认识到是刘超犯了律法,他的死亡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的。 他们永远不会觉得错在己身,他们只会后悔没做好事让人查出来真想来了。 南平公主更是只会觉得是李三娘横插一手,做了证,这才坐实了刘超的罪,被大理寺判了绞刑致死。 南平公主她不敢去寻刘奇来报仇,也不敢去挑衅大理寺的郎官,更别说去找武帝说情了。 她只敢柿子挑软的捏,也就只敢找李三娘这没甚门庭的小小一七品女官的茬了。 不,这不是找茬,该说,南平公主是真的想要让李三娘死才是。 至于刘家? 那当然是因着李三娘提出的“富人补药,平民成药”一事来的,刘家作为南边的豪族,自然也是有做这药材生意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医署搞出的这一回事,往后定是能赚钱的,且还能有个好名声,刘家自是想要横插一足的来。 刘昌文带着族人来长安有些日子了,他自是把李三娘的事来来回回给打听了个明白。 刘康和刘健也是他找了过来,给许了好处安排在长安盯梢李三娘,最好能绑了她的人。 其实,刘昌文不仅仅是排了这俩傻乎乎的人,暗地里他也派出了自家奴仆跟在两人身后去看看他们做的怎么样。 所以,昨儿个在长安城外的官道上就失踪了刘康与刘健这两人的消息,刘昌文在城门关闭前就知道了。 如今,看着被打断了腿扔在了自家会所门前的两人,刘昌文他眉头紧皱,心里有了些许烦躁。 “郞主,咱们......要如何?” 刘昌文听了这话,闭上眼睛,在心中计较了起来。 略等了一会子,心腹下仆这才听到刘昌文的声音:“这不良人,自前朝就很是神秘,本就是帝王的心腹之军。 现如今由暗转明,那总领之人,端是厉害,哪怕咱们在江南,花了不少银钱才搭上的杜家军的关系,我可是知道他们的厉害的。 既然这李三娘是不良人管着的,咱们......还是莫要沾边的好。” 下仆一边听一边看着刘昌文脸上的表情。 “郞主,那咱们......要如何同王家,与那一位交代啊?” 想起因为失去独子而发疯的南平公主,刘昌文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可他再想想那次吃酒从杜家军的某位参将口中所听说的不良人行事,他再次皱紧了眉头:“同他们相比,咱们刘家可没有那般大的本事,能不惧这不良人来。 刘超死了就死了,他没死咱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至于药材买卖,不能找李三娘,咱们再找别人就是,太医署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官。” 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对,刘昌文遂定了定神,抬头对下仆说:“去请个好医师,再找个好院子,让刘康与刘健好好养着,终归是给咱们办事,这才出了这档子事儿来。” 说过这话,刘昌文停了口,过了几息之后,才又说:“跟他俩说,待得他们养好了身子,族里会一人给他们一间铺面,算是他们为族里办事出力的补偿。” 刘昌文站起身,往前头走了几步,下仆一看这架势,就赶紧自觉地上前拿起墨条,往砚台里头加了些水,开始研墨。 刘昌文坐下,铺开一张信纸,待得下仆研好墨,他心中也就打好了腹稿。 取笔沾墨,刘昌文这封信一蹴而就,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写好了数页纸来。 此信自然是刘昌文把长安发生的事,尤其是有关李三娘和不良人的消息都告知远在江南东道的刘家族长去。 待得墨迹干涸,刘昌文折好了信纸塞进信封之中,还拿一旁的蜡条于灯烛之上烤了下,把蜡液滴在信封的开口处,再盖上刻好的刘家家徽,这就好了。 “走咱们自己的水路,派个妥当人回去亲手交给族长去。” “是,郞主放心,奴这就去。” 十几日后,刘家族长从风尘仆仆的仆从手中拿到了这封蜡印完好的信。 “......如此之事,昌文自觉不是我等该再去掺和的。 我刘家只求名利,本就因着渝国公一家之事,碍了上头的眼。 再说那刘超乃是咎由自取,我等族人为他都来到了长安,已是尽了族人之情,实不能把我刘氏千余口人命都搭进去。 ...... 不良人非我等能对抗的,此乃天下之师,昌文自觉此事我等应停手才是。 ...... 于长安呆了这数十日来,却是机会良多,也探听到不少消息,有关那李姓女官的更是多如飞雪。 族长容禀,昌文探听得知,这李姓女官与相王家的清阳郡主有交不说,还曾得太平公主赏识,当真是有些名号的,非是那等小官。 其所创办的女医学院乃是钟离家大娘子所资成,昌文观其不可小觑,其势已成,势不可挡! ......如此,还望族长尽知。” 刘家族长再次把这封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举起这几张信纸,连着信封一起送向了烛火中心,丢入了地上的火盆之中。 他看着火焰将这信封与信都烧的一干二净,才抬头喊了人:“去把三郎和七郎请来,只说我有要事商谈。” 而在刘家所在的常州城外一处别院里头坐着,可不就是憔悴了不少的南平公主么。 “公主,你稍用些吧,再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般熬啊。 郎君,他若是在,也定是会心疼的。” 这般说着话的嬷嬷抬手擦了擦眼角,她看着身形瘦削不少的南平公主是真的心疼的。 南平公主抬手摆了摆,“拿下去吧,我没胃口。 妈妈去门房问问,可有刘家的消息?” 第920章 平安女医学院,大唐女医的摇篮! 八月十三,宜出行、开业。 李三娘筹备已久的平安女医学院的开院日子终于到了! 往日里从不信鬼神之说,哪怕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哪怕自己身上有那么一个存在感不高的系统,李三娘在这大唐的日子一直讲究的都是踏踏实实做事,堂堂正正做人。 可昨日李三娘却是特特叫着宋茯苓与秋香去了一趟玄都观,不为什么,只拜了拜三清,所求不过是明日是个大晴天,只愿平安女医学院能顺顺利利的开院成功。 其实,这秋日的天本就是飒爽朗朗的,李三娘她啊,不过就是求个心安罢了。 安化门还未开时,李三娘就已经换好了官服,戴正了管帽,坐在了马车里头,排着队等城门开了。 城门刚开,赶在一刻钟之内,李三娘所在的马车就已经踏上了出城的官道上去了。 之前李三娘亲自登门去请了梅茹英来做这平安女医学院的院正一职,当下就被拒绝了去,李三娘锲而不舍的又登门了两次,最终,三顾茅庐之下,梅茹英终是应下了这差事来。 并且,为着这平安女医学院来,李三娘不仅仅上书请了武帝大大给命名,还求上了清阳郡主,由郡主领门,去求见了太平公主来。 其实,李三娘内心底里是觉得,如果能请到武帝大大到场,这女医学院可就能更上档次了。 但是,李三娘又觉得不可,武帝毕竟是君王,是皇家,一旦打上皇家的名号,这东西早晚还是只会变成专门为皇家这一小撮子人办事的存在了。 这与李三娘的初衷是相违背的。 可要是没有重要的皇家人为这女医学院站台,李三娘这广招女医和医女的学院,未来前景的发展又怎会好? 因此,李三娘就想到了太平公主身上去。 头一个,太平公主乃是武帝唯一的亲生女,公主的身份在这长安城里那可是相当高了,此时位比太子的相王,乃是太平公主的兄长。 有了太平公主出席这开院仪式,这长安城里的高门贵族的女眷就得给面子来看个热闹。 如此,也达到了李三娘想要在长安城里从上层到下层宣扬平安女医学院的意图来。 清阳郡主是个看好李三娘的,当时李三娘求上门去,想要清阳郡主为她引荐太平公主来,清阳郡主当下就不打磕巴的直接应了下来。 最后的结果也是个好的,太平公主真的应了李三娘的请,答应到时候亲自去观礼。 当天,李三娘就通过不良人的消息渠道把太平公主会去城外参加平安女医学院的开院仪式的事儿给宣扬了出去。 隔天,李家就有几家交好的药材商携礼登门问了李父李母这事来了。 如此,月余的发酵,满长安城上下,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谁人不知那平安女医学院的事儿? 马车上,撩开车帘,李三娘往外看了会子,一旁的宋茯苓把一杯热茶递过去,贴心的对李三娘道:“师傅,不急,咱们出来的早,肯定早早就能到,绝不耽搁事儿。” “为师这心啊,哎,这脑子知道一回事儿,这心又是一回事儿了。” “师傅,喝几口安安心。” 而在李三娘已经到了平安女医学院的时候,长安城里今日要去参加开院仪式的各家各户这才起身呢。 相王府,清阳郡主所在的院子里头,侍女婆子行动有序,院子外头的马车也早就停好了,一整队的侍卫也早早就整队等着了。 “等等,今日不戴钗环,杜鹃,给我梳个发髻就是了,今日这日子,我得穿官服去。” 专门给清阳郡主梳头的杜鹃利索的把梳子一番,就开始给清阳郡主梳上她要求的戴官帽的发髻来了。 一旁站着的崔婆子这会子走上前来,低下身小声对清阳郡主道:“郡主,何不穿那大礼服,太平公主既是会去,姑侄同台,这......” “嬷嬷,今日不同,”清阳郡主抬眼看着崔婆子:“公主如何,我不知。 但我身上有差事,有被圣人封的官在,这女医学院的事儿,往后我若是能管,那是再好不过。 若是不能,我以官职为三娘子请,就当穿官服去。 今日出场的不是清阳郡主,是五品太医丞李朝。” 当李三娘他们进了这平安女医学院里头的时候,数不清的小女娘们三五成群的,穿着前几日统一下发的脆嫩的淡绿色襦裙在学院里头来回走动着。 在这其中,就有机缘巧合之下分在了同一处住所的惠娘(仇娘子之女)和石春苗来。 不过几日,石春苗就对惠娘很是信服来了,盖因着在石春苗来看,惠娘是城里人,还能读会写,可是要比好多郎君都要厉害的来。 “哎呀,春苗你看,往这边来的人,可是李医监?” 惠娘眼尖,头一个瞧见了穿着官服往院里走来的李三娘,她的呼声,引得周围几个小女娘都往她手指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过一会子,李三娘身边就围满了青春靓丽的小女娘来了。 本来还焦躁不安,唯恐今日这开院仪式不能成功举办的李三娘,这会子听着周边这些小女娘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带着热情和对未来美好向往的声音,竟是令李三娘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渐渐平稳了下来。 李三娘瞧见了人群里头的惠娘,这是自家巷子里头的熟人,自是与旁人不同的。 “是惠娘啊,今日开了院,往后好好读书学本事啊。” 周围的小女娘们看着李三娘专门和惠娘说了话,当真是羡慕的很。 李三娘又对着众女娘勉励了几句,就被昨日就没走的陈雁芙给接了进门去。 徒留下这十几个小女娘们一个个羡慕的对着惠娘问话,惠娘正因着李三娘单独和自己说了那么一句话高兴的不知怎么好呢,她耳根子通红,感觉自己脸颊都要烧起来了,哪里还能听到旁人问得话来。 “惠娘姐姐,你竟是认得李医监来? 你果然厉害! 识字会写不说,还是李医监看好的人!” 第921章 载医明道,博学济世! 巍峨的红色宫墙里头,刚刚练了会子横刀的武帝“嗖”的一下子就甩手,把横刀飞送进了举着刀架立在一旁的王大珰所持刀架上的刀鞘里头去了。 得亏王大珰这身子有一把子力气,武帝也是留了手,要不然王大珰非得是摔到地上去。 王大珰把刀架递给身后跟着的太监手里头去了,这才接过了另一个太监擎着的托盘,推盘之中的是才刚浸过热水的布巾子,他一边把托盘向武帝身前托举,一边听着武帝的问话。 “是今日吧?” 王大珰听话听音,不愧是武帝身边的老人了,他立马意识到武帝是在说什么。 “大家,就是今日。” 武帝擦干净了手,转头看了一眼王大珰,她吩咐道:“让柏芝(不可先生的字)上些心,李三娘子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大唐,可别在这般的日子里头出了差错来。” “大家,公主殿下今日也要去呢,别说不可先生了,就是近卫军也是不敢忽视的。” 宫墙之外的各坊各家发出的嘈杂之声,与宫廷之内安静的仿佛无人一般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长寿坊,李家,听着外头叫卖早食的动静,李母抬手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发簪。 她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竟是有些泪目起来了。 “这是怎的了?这大好的日子里头,怎就如此了?” 李父带着关心与不解的话语声,止住了李母眼中要掉不掉的金豆豆。 李母抬手用布巾子抿着眼角边擦了擦,看着镜中李父担忧的眼神她笑着回话道:“我再是想不到能这般早的就得三娘的济,老来老去,竟是也能穿上诰命的衣裳来! 看着自己这张脸,我恍惚想起了当年生三娘那会子来了,当年她不过这么大点儿,”李母转过头,对着李父比划了一下子,“我好怕因着这是老来女,给她带来不好,养不好她可如何是好。 当时只望着她健康长大,将来大了,给她找一好郎君,生个孩子,过这世间最是平常的日子就是最好了。” 李父太明白李母的心情了,也就只有他是能和李母有一模一样的心情了。 他走近李母,抬手握住了李母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被李父李母担心爱护着的李三娘,这会子在和妇产堂的众人并太医署里来协助的人一起进行最后的查漏补缺。 突地有身着军服的兵士禀报进来,“报!太平公主殿下的车架再有一刻钟就要行进过来了!” 这兵士自是从京郊大营里头借来的,当然是看着清阳郡主和太平公主的面子这才有如此标准的待遇的。 要不然,李三娘如今不过就是一五品的官,哪里有那般大的脸面? 她一小官,可是请不到兵士来的。 听了兵士的话,李三娘站起身,随手抚了下官服的下摆,她往周围的一圈人看了过去,朗声道:“诸位,还请随我去迎接公主殿下来。” 其实,在准备这女医学院开院仪式的时候,除了太平公主之外,王署正还问过李三娘,可要以太医署的名头去请三省六部的主官来的。 李三娘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就如之前李三娘所想,平安女医学院不过就是妇产堂下延伸出来的一家专门培养女医和医女,将来好在大唐各处开展妇产堂而建立的女医学院而已。 而妇产堂不过只是太医署下的一个分支,当年举办第一届大唐医师交流会可以用太医署的名义给各部主官发帖子,请人来观礼。 可轮到妇产堂来,当真确实是没那么大的面子的。 李三娘想做的是事,而不仅仅是要个华而不实的名头。 能在今日请到太平公主殿下,有武帝提笔而写的“平安女医学院”,就已然是足够给平安女医学院抬身价了,实不必非要去争那么个风头去。 所以,今日能来参加平安女医学院的开院仪式的人里头,品级最高的也就是太平公主殿下了,紧随其后的是清阳郡主。 再就是太医署里的众人,与太医署的疡医科关系好的兵部,几大药商和长安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商号主事和掌号人。 其余的么,也就是妇产堂里的女医和医女们的家人,以及考上这平安女医学院的女娘们的家人们,还有些附近有闲心来看个热闹的平民来了。 比如,仇娘子和石春苗的家人们可是都来了的; 还有唐明月的家人,也当真是一个不差的都来了; 那些信服妇产堂的平民更是来了不少,这里头就有在那医师交流大会上得利的周阿翁。 李三娘领着众人来到平安女医学院的门口等太平公主的时候,她看着这街道两边比肩接踵的人,心中不由的庆幸,幸好之前就猜到了这日会有不少人来瞧热闹,就提前请了京郊大营的兵士们前来维持秩序。 一开始,李三娘是找的万年县的捕快来的,后来觉得捕快不太够,还去找了李大兄所在的金吾卫,最后是通过清阳郡主的关系寻了京郊大营,才算是把这事给解决了去。 太平公主的车架顺利的来到了平安女医学院的门口,待得众人参拜过了公主殿下,由李三娘在旁领着,一众人等这就进了学院里头,来到了大殿之外的广场上。 未让太平公主等多久,两刻钟之后,庄严肃穆的鼓声在广场之上响起。 太平公主听着这和战鼓声相似的鼓声,不禁眉头上挑,她是没想到今日在这开院仪式上能听到这般乐声的。 她抬眼往乐声传来的方向去看,更是让她惊讶了下,竟是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上各有一壮硕的头戴红花的女娘在敲击她们身前那比人还高的巨鼓! 随着鼓声的前进,由六个高个儿穿着平安女医学院院服的女娘一边三个抬着一盖着红绸子的牌匾上了高台。 李三娘在准备这开院仪式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今日就三样事,一是请太平公主揭匾; 二是宣告平安女医学院成立; 三是把平安女医学院的教学宗旨宣告出去。 这与太医署主持那大唐第一届医师交流大会是不同的,李三娘尽可能的减少了繁文缛节去。 她的主要目的,是让大唐长安城里从上至下的众人,都知道有这么个学院,这就够了。 至于,往后平安女医学院能做到何种程度,是否能和其他名闻天下的男子书院平分秋色,那就是要靠她和众女娘们的努力了! 鼓声间歇,太平公主被请上了高台,她动手拉下了红绳,大殿外头的匾额上的红绸顺势落下,由武帝亲自提笔而写的“平安女医学院”顺势而出。 在她之后,李三娘上前拉下了另一道红绳,这大殿门外左右两边牌子上的红绸也被拉了下来。 一边写着---载医明道,另一边是---博学济世。 这是李三娘穿越前所读的医科大学的教学宗旨。 载医明道意为,医学生学习知识和技能,来明确人生真理,这是道统; 博学济世的意思则是通过学习知识来服务社会,帮助更多的人。 这是李三娘想要建立平安女医学院的最基本的教育理念,是为让这学院里的女娘们通过学习知识,明确道统,来提升自己的知识和技能,从而能够走出去,帮助更多的人,达到济世救人的目的! 第922章 学生志在医学,热爱大唐,忠于大唐,恪守医德...... 而今日这开院仪式的高潮部分,是在李三娘请了太平公主回座位上坐下后,从大殿后头穿着统一的嫩绿色衣衫的一百多位,今年才招收的小女娘们队列整齐的来到大殿前的广场上开始的。 那庄严肃穆的鼓声再次在这广场之上响起,有那围观的平民不禁有了一种当年在长安城外送兵士前去西突厥打仗的感觉,这心不由自主的就揪了起来,就是面目上也严肃了不少去。 李三娘再次踏上高台,陈雁芙、乌二娘等妇产堂的女医们也一一站到了高台之下最前排,那些刚入学的小女娘们的前头。 鼓声停下,李三娘举起右手,握拳举到右耳边上,高台之下的众女娘也跟随她的动作而动。 这一幕可是让所有人都很是惊讶起来,未等众人想明白李三娘她们的所行所为,李三娘就铿锵有力的高喊:“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说完这一句她就停顿下来,台下众女娘紧接着就跟随着李三娘的声音重复着:“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围观的人,都很是讶异,别说太平公主他们了,就是和其他平民在一起的李父李母都很是有些不明白起来。 倒是被邀请前来的钟离文莲,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李三娘的意图,她有些激动的对身旁的崔婆子道:“这......是,誓言!” 崔婆子听着钟离文莲的话,也醒过神儿来了,毕竟“健康、性命”这般的字眼,还是很好让人懂的。 可没等他们这些人细细思考,李三娘的下一句话就到了:“当我步入平安女医学院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啊,这是医师的誓言!” 听了李三娘的这句话,围观的大半人这才是明白过来,李三娘这是带领着平安女医学院的女娘们,未来的女医们在宣誓呢。 人群里头有那西域来的行商,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不禁想起了,那些西域小国部落在战前宣誓的样子来了。 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的两拨人,这会子的样子,竟是在人们的眼前重叠起来了。 而前来看热闹的那些药商、长安医药联盟里的医师和学徒,这会子更是心头攒动,“这实在是,实在是让人......” “激动?心动?” “是激动! 这李医监说得可不正是这个理儿? 咱们做医师的,面对病人的疾病,可不就和兵士们上战场一般,这战前宣誓,兵士是保家卫国,咱们就是为病人的健康打仗啊。 这说法,实在是精妙极了!” 不论围观的众人作何感想,有何话语,李三娘她按部就班的继续高喊道:“学生志在医学,热爱大唐,忠于大唐,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学习,孜孜不倦,追求道统,全面发展。 学生决心钻研医学,全力解除病人之苦痛,维护医术的洁净和荣誉,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为大唐人的健康奋斗终生!” 高台之下,石春苗其实并不是全然就懂李三娘领头说得这些话,但她小小的心感受到了现场这庄严肃穆的氛围,她从内而生了一种渴望,她想变得和高台之上的李三娘一般,她要做个受人尊敬的女医师! 识字会写的惠娘就要比石春苗强上不少,她自是明白李三娘带领宣誓这些话代表了什么,这一刻,她的心有了方向。 今日这平安女医学院开院仪式在此刻的宣誓之下,也终是达到了高潮。 众女娘或是尖利、或是软糯、或是清亮的宣誓声之中,众人也意识到了李三娘和这些小女娘们不是要做面子,她们是真的要努力学习学识技能,追求自己的道统,以求未来做个好医师,达到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目的来的。 先不管,未来,她们能不能做到自己今日宣誓的这一切,至少,此时此刻,这群稚嫩的小女娘眼中的光,能让人知晓,她们是认真的! 隐在人群里的刘昌文,不由得在心中感叹道:“好一个李三娘,当真是......” 刘昌文此时此刻心中很是庆幸,他觉得,幸好在探听到李三娘乃是不良人的人的时候,在看到被折磨了一番的刘康与刘健的时候,他就及时止损的放弃了继续伙同南平公主给李三娘找绊子的事儿。 就凭今日这平安女医学院开院这一套,李三娘就已然是屹立不倒了,不仅成势了,她这女医学院,往后还会是各家想要扯上关系,甚至是要讨好的势力了。 毕竟,就听听这宣誓的话---热爱大唐,忠于大唐,这话就差把她们是武帝麾下的一支女医军给说出口来了。 要知道,这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 所有的人,都是女人生出来了的; 现在的帝王可还是个妇人呢! 不论今日来观礼的人是如何想的,平安女医学院的开院仪式是很圆满的完成了。 在李三娘隆重对众人介绍过梅茹英之后,今日的所有的仪式也都做完了。 最后,在李三娘和梅茹英在前头陪着太平公主和清阳郡主两人参观过整个儿平安女医学院后,这才在听了太平公主几句勉励的话后,给人好好的送出了院门去。 过后她又和清阳郡主在屋内好好说了一番话,亲自领着陈雁芙她们再把清阳郡主给送上了马车上去。 忙完这两件事,李三娘马不停蹄的就去见了一直在客院等着她的钟离文莲。 “钟离娘子,让你久等了。” “李医监莫要如此说,李医监能抽出空来见我一面,我心已是满足。” 李三娘往后还指着这个大财神给平安女医学院投钱呢,她如何会真的认了钟离文莲这客气的话 不能为了客套话连钱都不要了啊。 是以,李三娘走近后赶紧提起桌上的茶壶给钟离文莲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劳累钟离娘子等我,这杯茶多谢娘子久等。” 钟离文莲哪怕心里知道这是李三娘故意给她做面子,也是看在她白花花的银子的面上才这般做的,可她这心里终究是熨帖了不少来。 接过李三娘递过来的茶,举到唇边抿了一口后,她抬起眉眼看向已然坐下大口喝茶解渴的李三娘:“三娘子的厉害,今日端是让我等见识到了......” 第923章 走后门是一件哪哪儿都有的事。(感谢 默默610的月票~) 平安女医学院在这一天的开院仪式可是给长安城里的人带来了不少说头去,大街小巷里头,高门贵族与平民之间都在讨论着事儿。 尤其是有那家里的小女娘考进了这学院里头去的,更是在言语之间,就赢得了他人的艳羡。 一切都像李三娘所预估的那般,平安女医学院打出了名声出去,私下里头,就连太医署里的人都找上李三娘去,想要走个后门把自家懂医理得女娘给塞进学院里头去了。 “师兄能找上我,那是给我面子。” 李三娘示意一旁的宋茯苓给对面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添茶,宋茯苓自是上前倒茶去了。 李三娘与这周师兄已然颠三倒四的寒暄了有小一刻钟的时间去了,这周师兄可就是不说正题上去,话语里不过就是夸李三娘多厉害,说高老医师多有眼光什么的,都是冠冕堂皇的给人戴高帽的客套话。 要说,这周师兄是何许人也? 能让李三娘喊上一声儿师兄,自然是与高老医师是有些关系的了。 这位周师兄当年曾经与永平坊掌管医药三堂的高掌事是师兄弟,从高掌事这里来算的话,李三娘与周师兄算是能搭上关系,喊上一声师兄师妹倒也使得。 至于今儿这周师兄下值路上拦了李三娘的马车,非要请她去茶馆喝茶的原因,李三娘这小一刻钟里头听他闲扯篇去,也算是猜到了。 着急归家的李三娘,只得把话往敞开了说去:“周师兄,周师兄,可是为了令千金而来?” 周师兄被李三娘堵住了话头,听了她这话,略带些许不好意思向李三娘看过去:“小女年十二,端是聪慧伶俐,若不是这女医学院报名之时,她随我回家祭祖去了,定是能赶上报名的。 李师妹,都是自己人,我今儿个也是厚着脸皮来求个请,可否能把小女给记名进你拿女医学院里头去?” 周师兄见李三娘面露难色,赶紧加话道:“你放心,小女自幼由我亲自教导,我膝下只这一女,她是个好的,你若是不信,只管拿了那考题去试她就是。” “师兄能说出这话来,我相信令千金必定是个好的。 只不过,周师兄,”李三娘抬起头去看满眼都是希冀目光的周师兄。 “这报名的期限已过,第一期的学生也参加过了开院仪式,在学院里头已然正式开课了去。 这时候我若是给师兄行了方便,就是让令千金进了学院里头去,怕她也是学不好的。 师兄与我不同,我是自幼由家父教导,未曾经历与其他人在同一处师傅那里学习。 师兄自小与高掌事一起于师祖膝下学习,想必是懂的,这不是我让令千金进了门去,就能好的。” 周师兄的眉头紧皱,他自然明白李三娘的担忧,但他心里也是有些怨言的:“我这都亲自找上门来了,你连这个面子都不给? 再说了,这也得先进了学院,往后能不能学好,那是以后得事啊。” 李三娘心里叹了一口气,“幸好我早有准备。” 这般想着后,李三娘再次对着周师兄摆出了虚假的笑容来:“但我们平安女医学院也是不想错过令千金这般聪慧的小女娘的,是以,师兄听我一言......” 李三娘对周师兄所说的法子,其实是她早就与梅茹英、陈雁芙商议出来的。 其实,很简单,就是非常时刻用非常之法。 在平安女医学院还没甚名声的时候,平民之上的人家,大多都是呈现观察之态,能如老李医师和唐明月唐家那般,直接就笃定了这是个绩优股,而全副身家投入买下的人终归都是少数。 像周师兄这般,在平安女医学院的名声打出来了,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就才会想着要加入进来,有关系的人家自然是学周师兄这般拐着弯儿的找上门来,想走后门把自家女娘塞进学院里头来的。 但李三娘哪里又真的谁求上门来都应下? 可要是有的应下,有的不应下,岂不是得罪了人去? 这平安女医学院,从有想法到真正的建立起来,到现如今开院,上上下下不少人都做了贡献,不说李三娘自己,就陈雁芙她们妇产堂的自己人,太医署里的郎官们,清阳郡主那里更是帮了大忙,就是钟离文莲这现如今学院里的大金主,那更是离不了。 这人只要活着,哪里又能没有个三亲六眷的? 所以,这些想走后门的人到底要如何处理呢? 最后,李三娘她们几人讨论出个方法来,总结来说,就是来者不拒! 这些求上门来的人,得先交一笔入门银子,好处是她们不必要参加考试就能进得门来。 但,这并不是说,她们就能一劳永逸的在学院里头混日子来了。 为期一年,这些关系户往后在下一年的时候,要跟着下一批报考平安女医学院的小女娘们一起参加考试,如果考试过了,那么就可入学,给发学籍,条件和那些正儿八经考进来的小女娘是一样的。 可要是不学无术,走了关系进来,却是不用功学习的,那么,不好意思,你们要不就再交一笔银子,作为借读费,才能继续在学院里头读书,可却是没有学籍的,只算是旁听生。 要不,你们就赶紧收拾铺盖卷离开学院,别搁这儿丢人现眼了。 这法子,有两个好处,一是能不得罪那些人家,毕竟平安女医学院现如今还是在起步阶段,若是将来,平安女医学院成了这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学院了,那自是能随意拒绝他人的了,说不得到时候,就是皇亲贵族,也不是想来就能来的呢。 二么,则是平安女医学院还是需要银子来周转经营的,有人愿意出钱来得个机会旁听,有教无类,也没甚不好。 再说了,这些人若通不过考试,与那些有学籍的学生终归是不一样,也是能保证平安女医学院的招牌的了。 周师兄听得李三娘这般说过后,伸手捋了下自己的胡子,“李师妹这意思是......” 第924章 家(感谢 剪剪的掌猪的月票~) 李三娘与周师兄好说歹说的,可算是过了两刻多钟后,终于能从这茶馆的包间里头走出来了。 李三娘看着外头的天色,疾步往马车停放处去,边走边对宋茯苓道:“这耽搁了时间,可是来不及去西市了。 算了,明日再说,在路上随意买些吃食,快,咱们快回家去。 不是说大郎来信了么? 看样子,这回是真的要回来了。” 是的,李三娘今日下值了着急归家的原因就是,她在午间就接到了李家的信儿,说是这回又收着李大郎的家信了,让她晚上早些归家,好一起读信来的。 而被李三娘他们挂念的李大郎,这会子已经带着他的那帮兄弟们,跟着施乐安来到了江南东道最大的天然良港天门港了(我瞎编的)。 到了天门港后,李大郎已经有七八日未曾下船了。 盖因着他领导的这支特种兵接了个任务,就是守着他们这艘船的货物,把这些东西完好无损的送到长安城里头去。 船舱里头一箱箱的皆是从南地缴获的战利品,有黄金,有珍贵的香料和珠宝,还有一些南地大族部落珍藏的好东西。 虽然按着惯例,这缴获的战利品,二八分,或是三七分,都得先让做事的兵士们先分润一些的。 有那贪心的将军,多半都是自己揽大头,剩下些骨头汤给手下的兵士们吃,他们啊,五五分甚至四六分也是有的。 也就是武帝这回还让不可先生派了不良人跟着,要不然,施乐安为首的施家军和以杜清晖为首的杜家军,可是能给武帝只上交三成,都算是有良心的了。 毕竟,这养兵,当真费钱。 就是李大郎他和兄弟们去做任务,在那树林子深处的寨子里,难道在杀人之余,不能顺点儿物什么? 这当然是有的,不过,这本就是惯例,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这些兵日日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虽说军饷能发下八成来,已算是历朝历代里最高的了。 但他们这些兵的伤亡比例可也是不低的,也就是李三娘来到这里,通过不良人把高浓度的酒精给提炼出来了,又因着之前平叛西突厥,李三娘给紧急把太医署疡医科的医师给教了不少技艺去,还有杜清晖这伙儿人搞出来的热武器黑火药,这才是大杀器呢。 如此,这才降低了底层士兵的伤亡比例,可就算如此,当兵打仗,终究是拼命的买卖。 所以,想让马儿跑,这就得给喂饱了啊。 要不然,谁跟着你提刀杀人拼命? 天门港,晚霞满天。 李大郎站在船尾,看着这漫天好似火烧的晚霞,耳中尽是各种俚语五腔八调的声响。 有管事吆喝着力夫小心卸货的,有提着篮子柔声叫卖饼子的年轻妇人,有来这码头买海货的,与那卖货的渔夫讨价还价的,端是一副生动活泼的港口画。 “头儿,我瞧着有卖蟹子的,咱们买上一些来吃吧?” 王大胆站在离李大郎不远处的船舷旁,一边去看离着这艘福船不算近的那些划着小船兜售刚从海上捕获的海货的渔夫,一边回过头去瞅李大郎。 “接着,”李大郎从怀里掏出个荷包冲着王大胆扔过去,“让王叔去挑着买些,只这餐今晚上只一半兄弟能吃,别出了事儿,误了咱们的正事。” 准确的接住李大郎扔过来的荷包,“哎!头儿,兄弟们都省事咧!” 晚风吹得海面波光粼粼,最后一丝晚霞的光就要离开天际,船上的灯盏也都点了起来。 甲板上,二十多个人分了两桌,一桌就着姜醋汁吃着刚煮熟还带着热乎气的蟹子并一些其他海货,另一桌没有海货可吃,倒是吃着炖肉来的。 有那耍刀子厉害的,还直接在旁就收拾鲜鱼,片成了鱼脍就着芥菜种子磨粉而成的辣味调料来吃。 两桌都无酒,其实,此时这高度蒸馏酒也就北地那烧刀子算是一种吧,剩余的酒度数都算不得高,喝上三五杯也不会误事。 只李大郎行事谨慎,不单是怕喝酒误事,还害怕这吃食酒饮之中被人下甚不干净的东西。 因此,他所领的队伍,只要还在执行任务,那定是不会碰酒的。 不过,这队伍里的人,大多都是穷家出身,有肉吃已是满足,那酒他们还喝不来味儿呢。 “随着安排,明日就要从海入河了,兄弟们警醒些,待得回了长安,我请兄弟们喝酒!” “头儿,放心吧!” “头儿,兄弟们心里都有数呢。” “哈哈,这可算是要回去了,咱们在外头这都一年多了啊......” 李大郎喝了口茶,听着兄弟们的话,他心里对长安的思念又长了不少去。 虽说,他中间还回过家,不像这些兄弟们里的人一样,得有一年多都没见过家里人了,但是,他又如何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思念家里人呢? “算算日子,在琼州发出的信,现在该是已经收到了吧? 不知六郎长得如何了? 胜男她在家里过得可好? 阿耶阿娘、阿翁阿婆他们可都还好?” 随着夜风,李大郎对家的思念也飘向去往了远方的长安。 离着天门港二十多里外的一处大宅院里头,灯火通明不说,还弥漫着酒香。 这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杜家军的首脑杜清晖所在的刺史府。 而在这里一边欣赏美丽的舞姬的舞蹈,一边喝着昂贵的酒的人大半都是杜清晖手下的将军。 当然了,这些人里也有如吕云庭这般作文人打扮,乃是杜清晖的心腹智囊的人存在。 其实,除了这两类人之外,在吕云庭的下首,还坐着两人,着实是令人有些惊讶的。 这两人不是外人,还真就是李三娘的异乡老熟人,正是墙头草丁家兄弟丁明轩和丁安柏两人。 要说,这两人不愧得了墙头草的名头,早先他们二人想跟在杜清晖身后吃肉,随后被李三娘不良人的身份吓着了,又觉得武帝才是正统,然后回转头来,又要押股武帝这边。 结果,待得阿芙蓉案起,两人终究心里火热,又厚着脸皮来到江南扒上了杜清晖来。 用吕云庭的话来说:“俩无利不起早的商贾就是了,不是不能用,但手里的绳子得拴紧了,以防他们背主。” 第925章 雪娘,前路荆棘满布,为师愿你不忘初心。 (感谢半边2333的月票~) 金秋九月,早晚的天已是有些凉了。 自从李家收到李大郎将要归家的信,家里上上下下的老少,个个都数着日子过,盼望着李大郎与众人一家团聚的时刻。 不过,再是想念,这该过的日子还是得照常过的。 长安城外,李三娘所乘坐的马车里头这会子可是坐满了人,得亏李三娘这马车车厢不算小,要不然还真就是坐不下这么老些人呢。 “都先吃口垫垫,这出城的路虽说不远,但也算不得近,咱们今日出门早,肚里没食可不是养生之道。” 李三娘招呼着众人吃羊肉夹馍,车子里头坐的都不是陌生人,遂也没人客套,各从秋香提着的篮子里拿了羊肉夹馍来吃。 宋茯苓还记着车辕上赶马车的老十,用布巾子垫着拿了两个夹馍,撩开车帘子递给外头坐着的老十去。 “十叔,趁热吃,味儿好。” 老十刚应下宋茯苓的话,这手还没拿住夹馍呢,李三娘就示意自己身旁的露珠儿:“珠儿拿竹筒给你十叔舀上些羊汤,就着一块儿吃。 这在外头吹着冷风,喝些热乎的,多少能强些。” 露珠儿刚放下手中的夹馍,坐在她旁边的于雪莲和石榴就一个去拿竹筒,一个去拿木勺要舀汤去了。 “雪莲姐姐和小石榴,你俩快坐下吃,我来,我来就是。” 露珠儿拗不过两人,最后还是于雪莲和小石榴配合着给老十舀了汤去。 是了,今日是李三娘送于雪莲并其婢女石榴去京郊戒毒所的日子。 在妇产堂的员工宿舍里头好好休养了近两月的于雪莲,终是在李三娘好医好药的调养下把身子骨将养起来了。 李三娘既然在一开头就打算管于雪莲这事,自然就要把这事管到底,给于雪莲铺好路,让她往后都能好好的活。 一路南去,日头渐上,这温度相对于刚出城时上升了不少。 露珠儿坐在车窗边上,她伸手拉开了窗帘,一股清新的风吹了进来。 看着官道外郁郁葱葱不见变黄的野草,露珠儿转过头去对李三娘说:“阿娘,这草还绿着呢,上头还有露水。” “学院那头更冷些,一会子去了,说不得能见到山上高树的黄叶,是比这边更早入秋了呢。” 是的,今日李三娘她们出城就两件事,第一件是送于雪莲和石榴去清阳郡主管理的京郊戒毒所入职; 第二件则是身上挂着平安女医学院教渝一职的李三娘,利用职务之便,带自家小女娘露珠儿去参观参观平安女医学院来。 当然了,带露珠儿参观平安女医学院其实是顺带的,主要是李三娘要去查看一下最近这段时间平安女医学院的运转状态。 看过了窗外的景色,露珠儿坐回来,又伸手一一左一右的拉住了于雪莲和石榴的手,“雪莲姐姐才华横溢,入了职,往后定是能加官进爵!” 未等于雪莲听了露珠儿这话来回应些什么,对面坐着的秋香就先笑出了声儿来:“哈哈,哈哈,我家露珠儿这张嘴啊,最是甜人心。” 秋香一旁的宋茯苓闻听此言,不禁也嘴角上扬,她作为李三娘的亲传弟子,与露珠儿相处的时日可是不短了。 宋茯苓最是知道露珠儿这张嘴,那是真真会哄人,李家上上下下,哪怕是李二嫂,还不是个个让她哄得眉开眼笑,恨不得把最好的物什都捧到她跟前儿去。 就说这于雪莲得了李三娘的帮助,暂时摆脱了于家想要卖女求荣的祸事,在妇产堂那处院子养伤期间,露珠儿跟着李三娘没少去探望她。 露珠儿不仅在旁帮着熬药,还小大人似的嘱咐石榴莫要因着照顾于雪莲而累着自己了,一番话说得石榴当下就觉得露珠儿是这世上除了于雪莲之外对她最好的人。 “看来我家露珠儿这书院没白上,这话说得很是头头是道。” 李三娘笑着夸赞了自家露珠儿一声儿,露珠儿笑着应了李三娘的夸,回过头,又对着石榴说:“小石榴,那大字你可得好好写,往后你能读会写了,才能帮到雪莲姐姐呢。” 石榴回握了露珠儿的手,小脸皱着但还是郑重的对着露珠儿点了头:“露珠儿姐姐,你放心,我晓得。 娘子往后是要做官的,这当官的身边人哪里能不认字! 我听你的,那字帖我肯定天天都写的。” 于雪莲心中的忐忑不安,叫石榴和露珠儿的这一番话给冲淡了不少去,她看着小手握在一起又叽叽喳喳说上悄悄话的两人,嘴角也上扬,笑了起来。 “师傅,我本心中不安,唯恐去了戒毒所办错了事,给师傅丢脸。 可现下听露珠儿这么一说,徒儿倒是觉得自己也是一个人才,哪怕就是办错了事,还有师傅的脸面在,徒儿又有何可怕的? 师傅放心,徒儿定不负师傅所望!” 李三娘看到了于雪莲放松的肩膀,不再像刚出城时那般紧绷,也看到了于雪莲眼中的热血和野心。 她笑着摇摇头,在于雪莲疑惑的目光中这般对她说:“为师信你,就如露珠儿所说,你本就有才能在身,性情坚毅,只要你一心做事,哪里又会有做不好的? 只是,这并非为师的本意。 为师送你去清阳郡主所在之处做事,最主要的就是为了挡住你父施加你身的孝道枷锁,想要让你暂时能不被安排婚嫁之事。 为师还是那句话,你若想往后自去寻一良缘,那就待得你考上医药联盟了,能做个女医师,往后不论是开堂坐诊,还是去妇产堂,亦或是女医学院都好,为师都能帮得上忙。 若是你想有所建树,那就在清阳郡主手下认真做事,假以时日,你的才能自是能被郡主瞧上,往后更是有大前程在,说不得以后做官的品级是要比你师父我还要高呢。 雪娘,一切都以你的意愿为准,莫要给自己肩膀上添加压力,为师还年轻呢,还能为你们遮风挡雨的。” 于雪莲自不是头一回听李三娘这般说了,但每回听李三娘的话,都让她鼻腔发酸,眼泪珠子总是忍不住想要落下来。 说说笑笑的时间过得最快,当先到了京郊的戒毒所,崔婆子和两个侍女早就等在了一旁。 李三娘下了马车与崔婆子寒暄了两句,她就回转过身,走了几步,拉着于雪莲到一旁,看着只背着一个包袱在肩头的于雪莲,她凑近小声对她叮嘱道:“雪娘,前路荆棘满布,为师愿你不忘初心。 到时候,每旬休沐日,为师带着茯苓、露珠儿她们在此处等你回家。” 第926章 欣欣向荣的平安女医学院(国庆节快乐~) 交待了再交待,叮嘱了又叮嘱,但这条路终归还是要于雪莲自己去走过才行。 李三娘带着露珠儿他们站在戒毒所外头,看着于雪莲和石榴俩人各自肩上背着个小小的包袱就跟着崔婆子进了门去。 “阿娘,咱们下回来接雪莲姐姐家去吧。” “嗯,等雪娘她们休沐日时,阿娘带你再来接她回家。” 回过头来,几人重新上了马车,老十拉着缰绳赶着马车带着众人往平安女医学院去。 半个多时辰之后,露珠儿透过车窗果然看到了不远处山上红黄交接的树林,她圆圆的大眼睛睁得更圆溜溜的了:“阿娘说得果真没错,这边比长安城更冷些呢,树叶都黄了。” “把家里带着的披风找出来,一会子到了地方,可得披上,这边冷,莫要吹了风去,那可是要喝苦药汤子了。” 一会子,到了地方,老十停好了车,众人就到了平安女医学院门口。 一落地,露珠儿很是惊讶的看着这守着平安女医学院门口不远处而有的小小市集。 李三娘自是也注意到了这市集,说是市集,其实不过是离着这女医学院几十丈之外的道路两旁,有十来家卖吃食杂物的小摊就是了。 最大的一家是一处有个草棚子顶的茶摊子,剩余的就是卖小吃或是山货或是自家编得草篮子什么的了。 李三娘她们的马车刚才经过这些摊子的时候,自然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来了。 面对来自这些人好奇打量的目光,因着没有恶意,李三娘她们也就没再意了。 刚站稳,就有衙役从平安女医学院的门房处走出来过来见礼。 “李医监,安好。” 李三娘还真的认识今日值班的衙役,早先她想把女医学院招生一事通知到长安城外的那些村子里头的时候,就是通过万年县的衙役才办成这事得。 “李班头,安好。 今日竟是班头来当值?” 未等李班头回话,李三娘示意一旁的宋茯苓,宋茯苓就回身从马车上拿下一篮子来。 “女医学院离着长安城不近便,这是些肉食,还请李班头分予给值班的衙役们吃,劳累大家了。 内里一点心意,请诸位喝茶。” 李班头与李三娘接触过,知道她是个女中豪杰,头一个女医官,从没有瞧他们这些下九流不起过。 他遂高兴的接过了篮子,一脸开怀模样道:“李医监这话说得,能给女医师们看门,这是兄弟们求不来的好活呢。 李医监放心,兄弟们都是好手,三日一换班,一个时辰一巡,断不会让女医师们受惊扰!” 李班头见李三娘回身瞅了一眼离着女医学院门口不远的小集市,就开了口:“这小集市,都是周围的村民过来开的,我问过梅院长,院长是说,只要不影响女医师们读书学艺,倒也不必驱赶他们。 李医监放心,我们给他们定了规矩,得离着远些,莫扰了女医师们念书来。” 李三娘点点头,她本也没想反对,既然梅茹英同意了,李三娘就更不会反对。 她也明白,只要平安女医学院开起来,这围绕着女医学院开展商事,是早晚的事儿。 再说了学院里头虽然也有自己的伙房,但学院里头的小女娘们并非都是平民家的女娘,有那小富之家,或是富贵之家的,大概是受不了苦日子的。 李三娘又定了不许带丫鬟婆子进来读书,那么,想打牙祭或是需要个什么,自是得出门拿钱去买。 如此,学院门口有个小集市也没什么不好,能有些人气,还能给周围村民提供个进项,多少是个好事。 只要能保证学生们的安全,就是可以的。 李三娘对着李班头微微欠身就领着众人进得门去了,李班头恭敬的回了一礼,看着李三娘他们进门了,这才把篮子递给身后的衙役去。 那衙役是个年轻的小子,他高兴的一把揭开了篮子上头盖着的布巾子,看到里头是十几个温热的羊肉夹馍,靠着篮子边上倒是有一鼓囊囊的蓝色荷包,他拿出来荷包交给了李班头。 “头儿?” 李班头接过荷包,打开来往手心里一倒,小块的散碎银子就出现了。 李班头咧嘴一笑,他挑出一块儿不小的抛给那衙役:“李医监就是大方,往日给她办事,从来少不了咱们得好处。 嘿嘿,这块儿你拿着去换成铜钱,回头给今日来当值的兄弟们分分。” 其实,本来李三娘是想请清阳郡主找些因伤残从军队退下来的老兵来的,但这样儿的人还真是不好寻。 所以,李三娘只得寻了万年县县尉,求了一班衙役来平安女医学院门口轮值,护卫安全。 李三娘想着,往后,待得李大郎他们那些兵士从南地回返,必然会有因伤残而退下来的老兵,到时再寻人应是更便宜些的。 进得学院里头,李三娘先带着露珠儿去给梅茹英、陈雁芙她们见了礼,然后这才请了高家女娘高紫薇带露珠儿去参观学院去。 这高紫薇正是高老医师家的人,与梅茹英乃是舅母与外甥女的关系。 这学院里头不仅仅是有女先生,也是有男先生的。 比如这高紫薇之夫王子川就是学院里头教草药学的先生,可以说,他们一家四口都在学院里头,夫妻俩在学院里头做先生,大女儿和小女儿在不同班别里头做学生。 这都是李三娘通过高家请来的人,因为这学院不仅仅是教女医师,还有医女呢。 医女多半都是平民之家的小女娘,她们大多不认字,如此就得请了启蒙先生来教。 学院里头的男先生做的就是这启蒙先生的活,除了教认字之外,还有算学。 医女就是培养起来专门给女医师们配的,能读会写可以看懂女医师的药方子,得能抓药算钱,往后若是有能力,就可派到妇产堂里头去做事。 因此,李三娘还请了如李母这般的稳婆,李二兄那般的药柜掌柜来给学生们上课,因材施教,总得让进来的女娘们能学有所成,将来能靠着这身本事立足于世。 话分两头,李三娘与梅茹英她们在屋里头商讨着女医学院目前的各种事的时候,另一头在高紫薇的带领下,露珠儿带着好奇和欣喜的心态跟在后头看着学院里来来往往的各个年龄段的女娘们。 正看着呢,突然一阵“咚咚咚”的悠扬之声响彻在学院之中。 “是下课的钟声,该学子们休息吃午食了。 小娘子可要去膳房瞧瞧? 李医监早先还特特与我们商议,之后才定下了膳房里供给的饭食菜单呢。” 第927章 学得如何?先生教得可好?饭食可好吃?同窗可好相处? (感谢漂渺云静的月票~) 巧了,高紫薇带着露珠儿在去膳房的路上,竟是遇到了仇家小娘子惠娘! “惠娘姐姐!” “露珠儿!” 惠娘在一乍头看见露珠儿的时候是惊讶的,但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露珠儿能来,那么必定是李三娘今日也来了这学院里头了。 高紫薇看着俩小娘子就这么欢快的手牵手在一块儿说起话来了,她不禁有些感慨,想起了自己当年也是个这般欢快的小女娘的时候来了。 “高先生,我与这姐姐乃是街坊熟识,劳累先生带我参观。 有些时日未曾见惠娘姐姐了,我有许多话想和惠娘姐姐说,劳烦先生告诉我阿娘,我和惠娘姐姐一起去饭堂吃午食,就不和阿娘一起吃了。” 说过这话,露珠儿就对着高紫薇深深一礼,这会子露珠儿一旁站着的惠娘还有石春苗也一块儿跟着行礼了。 高紫薇笑着应了露珠儿的话,她想着,既是熟识,又是在学院里头,该是没什么大事的,遂点头应了露珠儿的话。 露珠儿高兴的拉着惠娘的手,一边说着:“我听阿婆说了,惠娘姐姐也来了这儿,早就想来见姐姐一面了。” 另一边又以善意的目光去看惠娘身边的石春苗去:“这位姐姐是? 我见姐姐第一面心里就欢喜,好似在哪儿见过姐姐似的。” 惠娘一听露珠儿这话,就知道,她又开始哄人了。 石春苗哪里听过这般的话,露珠儿这一句话就让她红了脸去。 “这位是和我同住一处的石春苗,乃是医女科甲班的学生。” 如此,露珠儿就赶紧站定对着石春苗行了一礼:“原是春苗姐姐,我叫王婉露,在城里的长安女子学院读书。” 石春苗手脚激动的红着脸对着露珠儿回了礼,这行礼的动作还是最近这段时间她从惠娘那里学会的呢。 如此认识了,露珠儿很是自来熟的对二人问道:“惠娘姐姐、春苗姐姐,你们二人这段日子在这学院里学得如何?先生教得可好?饭食可好吃?同窗可好相处? 惠娘对于露珠儿的话多是早就知道的了,倒是石春苗头一回见露珠儿,她是没想到这么个穿戴华丽,城里的官家的女娘竟是和村子里的小娘子一般这么爱说话。 三人便结伴进了饭堂里头去,露珠儿大概看了几眼就看出来了,这饭堂和她们书院的饭堂差不多,都是自己拿碗筷去买了不同的木条后再去窗口打饭食的。 其实,露珠儿今日来平安女医学院,是带着任务来的。 这任务自然就是李三娘交代的,学院是为小女娘们办的,这学院的一切都是靠着李三娘和诸位女娘一起摸索来的,但要知道学院到底办得好不好,有没有问题,问题在哪里,哪里该改进,改进的方向是什么,还是得问问在这学院里头读书学艺的小女娘们这才能知道。 可若是李三娘她们叫了女娘们来问,很难保证这些女娘就能说真话来。 所以,李三娘就想着,既然露珠儿想来这学院瞧瞧,那么顺便就让她融入学生之中来了解一下,这月余来在这学院之中吃住学习的女娘们的问题,这般从女娘们口中得到的可不就是最真实的话么。 而和梅茹英、陈雁芙他们在一块儿吃小灶的李三娘,在饭桌上她倒是没有谈论学院的事儿,倒是说起了这临近万寿节,长安城里来自各地各处的人和新鲜事儿来。 如高紫薇这般,从未近距离接触过李三娘的人,在饭桌上并未多话,多半都是在旁听李三娘和梅茹英、陈雁芙她们说话。 尤其是这学院里头的五六位男先生那更是缩在另一张桌子上,食不言寝不语安静的很。 这半上午的谈话之中,李三娘就发现了学院里头的不少问题。 在屋里头,和梅茹英、陈雁芙、高紫薇等人一块儿喝着消食的茶水的时候,李三娘直接开口:“诸位莫紧张,我是个好说话的人。 能请到诸位来这学院做先生,是我该多谢诸位先生的。” 这话一说完,李三娘就起身对着众人郑重一礼。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李三娘就又坐下继续说话了:“这女子学院长安城里有不少,但咱们这学院与那些学院还有大不同之处,咱们是为大唐培养女医师和医女的! 所以,这是首创! 办得好了,往后说不得能在别的州府开第二家分院呢。 但确实,现有的一切都得咱们一起摸索着来,这就得咱们大家一起劳心劳力来了。 所以,诸位,但凡有什么问题还请一定要与我说。 若是不愿当面说,也可写书信予我。 我担着这学院的教渝一职,本就该为大家解决问题的。 往后,我那屋子外头就立一木箱,别说你们了,就是咱们学院里的学生,只要有问题,只管写了信跟我说。 若是不想写自己的名姓,也只管写了假名就是。” 王子川(高紫薇之夫)和另外五位男子先生坐在最外围,他是教授小女娘们识字的先生,过去他也在外头的小书院里头当过先生。 这一次能来这平安女医学院任职,还是因着自家娘子高紫薇先被请了来做先生,自家两个小女娘也入了学院做学生,他不放心,就也跟着进来做了先生,正好一家四口在一块儿了。 王子川对于李三娘提的这个可留假名信箱的事儿,很是震惊。 要知道,李三娘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告密么? 只不过,李三娘用得名义是去解决问题,说是怕人不好意思当面讲。 正在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王子川就听到李三娘在上头提到了他的名字来。 “我瞧着因着咱们这是女子学院,有男先生,该是大事小情商多少都有些不便来得的。 所以,我想着,那就不如让你们在一处选个话事人出来可好? 我先点了王子川先生当这一季的话事人可行?” 王子川面对李三娘看过来的问询目光,竟是从那眼睛里头看出来一句话:“王先生,行行好,莫要拒绝我来。” 如此,王子川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下来这男子先生话事人的活儿。 “那么,往后学院里头的男先生若是有什么问题,可寻了话事人来说,过后再由话事人报给梅院长就是。 往后这话事人遵循自愿,你们内部投票决定就是。” 没等王子川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揽了个话事人的活计,就听上首的李三娘又开了口:“今天我来,还有另一件事,想同诸位商讨。” 第928章 藩班(感谢 酒话离殇的月票~) 李三娘今日来平安女医学院其实最主要的事,就是为了鸿胪寺通过太医署给她派来的差事。 这不是再有月余就到万寿节了么? 今年不仅仅是武帝的整寿,而且阿芙蓉案的收尾也差不多完成了,通过圣殿门找到了隐在幕后的欧罗巴异人,大唐在南地的战争也取得了近乎完美的胜利。 大唐近年以来当真是世界之中心,以大唐为中心往外散射的唐文化在以惊人的速度影响着整个世界。 今年的万寿节,将有数百个来自四海八荒的外国使团进入长安城来朝贺,东边的新罗、百济还有倭国,南边的安南、真腊,再远一些的天竺,西边和北边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和小国,可都是要来的。 可以说,从去年起,长安城里属鸿胪寺是最忙的衙署了。 越是临近万寿节,鸿胪寺的事儿就越多,而鸿胪寺通过太医署找到李三娘头上所为的事,倒也不难。 其实,还是因着早前太医署开展的那大唐第一届医师交流大会的缘故。 当时李三娘只关注了为了招收女医而宣扬妇产堂的事儿,交流会后边有不少异族医师,像是南边的巫医、蛊医,东边的萨满,北边的祭司什么的,也都登台展现了自己的独门绝技的了。 而被众异族医师大为震惊的,竟然不是太医署医师在高台上展示的疡医缝合和解剖,他们这些人对于那些血呼啦差,或是人的残肢断臂什么的,是一点儿不觉得惊奇的。 是的,让他们大为感兴趣,奉为神之一技的竟是李三娘与陈雁芙在高台上为老母猪接生这事儿! 虽然鸿胪寺发来的文书写得文雅,但李三娘能猜出为何异族医师对剖宫产一事感兴趣了。 很简单,女子如果能顺利生下孩子,那么这个族群就有了希望,有了未来。 可这女子生产,当真是如入鬼门关,因为生产死去的女子数不胜数,因着生产而留下疾病的女子更是多得数不过来。 那些异族医师对剖宫产感兴趣,不如说,他们对能维持住族群人口,让族群人口繁衍不绝才是真的感兴趣的呢。 “......就是这么个事儿,我问过鸿胪寺的丁主簿了,此事鸿胪寺卿已是上报过圣人,圣人的意思是允了他们来学,具体事宜还是参考了国子监里那些异国来的学子一般,咱们也是能挑选人的,往后咱们也是能多得一份束修。 我的想法是,既然如此,学院里头干脆就直接再办一个班好了。” 李三娘说到这里,就去看下头坐着的十几人,众人里没有一个说话的,李三娘又去看一旁坐着的梅茹英。 梅茹英环视了一圈众人这才开了口:“李医监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这虽说是鸿胪寺找到咱们了,但咱们本就是太医署下头的,配合别部也是应该。 再开一班的地方也有,如此就在外班(走后门进来的那些人)旁边,再开个藩班就是了。 只咱们先生的数量这么一看,就着实是不够用了。 大家都有亲朋,若是有那有本事的,有意来学院任职,尽管来找我说。 就像李医监所说,咱们这学院虽然是新办的,但不缺钱财,往后若是办得好了,也不是不能想想闻名大唐。 所以,诸位,你我定要用心。” “对,最近这段时日,就要多劳累诸位了,往后咱们的先生的数量多起来后,必定让诸位多些休沐的日子。” 这么一顿说,大半个下午就过去了,露珠儿也自己个儿找了回来,她一看见李三娘就开口说:“阿娘,我见着惠娘姐姐了,还新认识了一小女娘呢。” 露珠儿走到李三娘近前去,接过了李三娘递过来的茶杯,满足的喝了大半,她才继续对李三娘说:“阿娘,我与两位姐姐聊了许久,后又跟着她们去了班里,听了一堂课不说,惠娘姐姐还带我去了她们住得地方瞧呢。 阿娘今日交给我的差事我可没忘,等今日归家去,我就写了条陈给阿娘看。” “好,阿娘等着了。” 如此,李三娘一行人就上了马车离开平安女医学院往长安城回了。 回城的路倒是比出城时要快上不少,不过,虽然早就到了城门口,但这进城排队核查的队伍实在是长得很。 露珠儿透过车窗看到外头一拐着篮子卖甜浆的妇人,就探出头去迎着风喊了那妇人一声去:“嘿,卖浆水的娘子。” 结果,可是巧了,露珠儿这刚喊出声儿,竟是又有一带着奇怪音调的女声金穗其后也喊那卖浆水的妇人过来。 露珠儿顿感好奇,迎着声音去敲,却是看见一队明显是异族的外来队伍,盖因着他们的穿着打扮实在是奇怪的很。 露珠儿看那被喊的妇人前后看着自己与喊她的异族人进退两难的样子,就冲着妇人笑着说:“娘子先去那处就是。” 卖浆水的妇人感激的对着马车上的露珠儿行了一礼,就往异族人的队伍那头去。 露珠儿自小跟着李家人在西市那边也是见过不少异族人的,可这队异族人的模样还真是她没见过的样子。 “阿娘,你看,”露珠儿回过头去喊李三娘,李三娘起身往窗口一看,这才明白为什么露珠儿满脸好奇了。 盖因着这队异族人的领头人是个妇人,还是个头上戴着各色宝石编着小辫子,却穿着圆领袍,脚上未着布袜,竟是穿着草鞋的样子。 更奇怪的则是,这队异族人外围护卫的男子是有,但也有不少背弓带箭腰间挎刀的女子。 露珠儿不是没见过带刀的女子,但那都是出门在外江湖人,多半都是独身一人,或是三五个一起而已。 可这队异族人队伍里的女子,,明显是作为女战士的模样。 女武卫在长安城里头也不是稀有的,像高门贵族的妇人女娘身边总会养着的,为的就是同性方便贴身保护。 但女战士这般,长安城里当真是没有见过的,李三娘心里想着,怪不得露珠儿对此感到惊奇了。 第929章 好奇罢了,我哪里又缺玩伴? (感谢书友的月票~) “该是从南边来的异族部落,瞧那样子,应是在来长安的路上,天气变凉,他们并未携带多余的衣裳,这才买了咱们这边的衣裳来穿。 如此,这才显得不伦不类起来。” 李三娘这般对着露珠儿说,露珠儿点点头,很是好奇的看向这队异族人,马车里头坐着的秋香这会子也跟着说:“女子从军也不是没有的,圣人和太平公主以及清阳郡主麾下皆有娘子军。 只咱们在长安城里头是见不着的,这些人都在京郊大营那边儿了的。 少有的也是被养在府邸里头,咱们自是见不到的。 看这队人的站位,外头那妇人该是领军,外围的男子和女子皆是战士,而男子在外,女子在内,应是马车里头的贵人也是女子才是。” 最后,秋香以一句话总结道:“应是南地小部落,那边是有一些部族以女子为尊的,部落首领也是女子。” 露珠儿点点头,转过头就一脸崇拜的看着秋香:“秋香姐姐懂得真多,我就没看出来这些。 那么,”露珠儿回过头又去看李三娘:“这些人该是来参加下月的万寿节的吧?” 李三娘点点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那卖浆水的娘子提着篮子往自家马车这边走过来。 而在这娘子身后,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异族女子。 “三娘子,我下去看看。” 一直坐在车辕上拉着缰绳的老十是最先看到往这边走过来的三人的,他隔着车帘与李三娘交代了一声后,就一下子轻松的跳下了车辕去。 虽然这一段时间来,有刘家那档子事儿在,但是实话实说,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于长安城的城门口胡乱找事的人,当真是不怕死的啊。 所以,李三娘想着那俩异族女子应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正是被李三娘猜着了,那卖浆水的妇人到了近前,离着马车不远处就停了脚步,她对着往马车车窗口外看的露珠儿行了一礼。 “小娘子,安好。 刚小娘子喊我买浆水,小娘子心好,让我先去应对另一头去,这里多谢了。 只这些人想要都买下来,我哪里能应,小娘子心好,我也得想着才是。” 这妇人无奈的往后头看了一眼这一高一矮两个异族女子,然后她才回过头继续说:“小娘子可还要这甜浆?我特特留了一份子出来的。” 妇人一边说,一边撩开提篮的盖布,把里头的罐子露了出来,“这俩女子听我要过来和小娘子说话,就也非要跟来,小娘子若是不耐,我替娘子打发了她们去。” 妇人是这般说得话,但眼睛却是示意露珠儿去喊在这里来回巡逻,腰间跨刀的金吾卫来。 露珠儿多聪明啊,她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这妇人的意思。 妇人是说,她也没得办法,但金吾卫的刀有办法啊,她是让露珠儿要是觉得这异族女子不对劲儿,就喊了金吾卫过来处理这两人就是。 “阿娘?”露珠儿实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她回过头去看李三娘。 李三娘在车厢里头听着这妇人口齿伶俐,她对着露珠儿点点头,秋香就起身了。 露珠儿就和秋香一前一后的从马车上下来了,“娘子把浆水予我吧,多少钱?” 露珠儿是提着自家的竹筒下来的,那俩异族女子看着露珠儿和妇人交易好了,这才在旁边开了口。 两人呜了哇啦的对着露珠儿说了些什么话,露珠儿好奇的去看个子矮的那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子,这矮个子异族少女见露珠儿看向了自己就很是高兴。 她对着露珠儿又是呜了哇啦一通,见露珠儿听不懂,她连比划带说之后,直接向前一步,对着露珠儿递上了自己手上拿着的色彩艳丽的绳子。 是的,露珠儿看到了,躺在异族少女手心里的就是一根儿编绳儿。 其实,在异族少女向前两步走的时候,秋香和老十都呈戒备状态,秋香更是盯紧了异族少女的行动。 “这是阿绮拉雅赠予小娘子的真情绳,是她亲手编织的。” 带着奇怪音调的长安官话在耳边响起,一直跟在异族少女阿绮拉雅身边的,那个个子较高的女子这般对着露珠儿解释道。 女子右手握拳轻捶自己的胸口,对着露珠儿行了自己部落的一礼后才继续解释:“美丽的大唐小娘子,我们是来自真腊的婆何部(真腊确实存在,但婆何部是我瞎编的),来大唐朝觐神皇,为神皇庆祝生日的。 因着路途遥远,我们人多,到了城门口未准备太多食水,这才多买了些。 阿绮拉雅是我们的少主人,她很喜欢小娘子,这才想要把自己编织的真情绳赠予小娘子。” 露珠儿觉得很新奇,但同时她心里也警惕着呢。 要知道,自从李三娘建立的妇产堂一日比一日有名声,乃至后头招收女医,又开了平安女医学院,在长安女子学院读书的露珠儿,可很是被追捧了一段儿日子。 露珠儿小小年纪,就已是对名利有了些许了解了。 所以,此时此刻,露珠儿对着皮肤微黑、眼睛黑亮,用希冀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阿绮拉雅,心中难免不由得想着:“难道是提前打听了消息?知道阿娘今日会回城?” 露珠儿不知如何办,就回头去看秋香。 “你若喜欢,就收下,你带了什么?回送等值的就是了。 你若不想要,那咱们不要,她们也不能强送。” 露珠儿终究是不忍心拒绝有着明亮笑容的阿绮拉雅,她收下了真情绳,并解下了腰间悬挂的香囊递了过去。 “这是我亲手调制的香囊,送予你作为回礼。” 阿绮拉雅在听了高个儿女子的翻译之后,十分高兴的收下了露珠儿给的香囊,当下就挂在了自己腰上,又看着露珠儿呜哩哇啦的说了一通。 露珠儿只好去看高个儿女子,“阿绮拉雅是问,你是不是住在长安城里?往后能不能去找你?” 露珠儿这回并未回头去看秋香了,只对着高个儿女子说:“有缘自会相见。” 阿绮拉雅听了高个女子的翻译后,面上有些失望,不过她在离开的时候,还是冲着露珠儿使劲儿挥了挥手。 回到马车上去,李三娘就问露珠儿:“怎的不应了那小娘子?” 露珠儿低头看着手中的编绳儿,她抬起头对李三娘很是感叹的说:“阿娘,我哪里知道这伙子人是好是坏? 这是在城门口,若不是在这里,我哪里又会收她这绳子?还得回她一个我的香囊去? 还不是顾着咱们大唐的脸面,断是不能无礼了去? 那异族小娘子说是喜欢我,有意送我这叫真情绳的物什,我哪里能知道真假?她们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我再对异族人好奇,但也就是好奇罢了,我哪里又缺玩伴? 别说学院里头的了,就是咱家还有那么些兄弟呢。” 第930章 放心吧,是她们求着咱们呢。 李三娘满意的点点头,见露珠儿并非是没有底线的良善,她就也能放心些了。 这个世界,越是处在高位,你就越要心有警惕。 因为总有人觊觎你的位置不说,还会无所不用其极的使手段把你从高位上拉下来。 手段低的,拉下的只是外在的地位什么的,手段高的,那是能连你的命一起拿到手的。 身为李三娘唯一的女儿,露珠儿必须有分辨是非,保护自己的能力,不能无底线的良善做个圣母才行。 “应是巧合了,我今日出城之事,只有妇产堂的人知晓。 这队异族人该是赶了巧,就像那女子所说,没想到这进城的队伍如此之长,排队久了,难免口渴,看到卖浆水的娘子就喊了过去,他们人多,想要全部买下也是合理的。 至于那小女娘,应是见你美丽才想与你交换礼物,说说话的。 再加上她们是南地小部落,来了咱们大唐,又是在都城长安,赶巧遇上你,想要亲近也可以理解。” 被自家阿娘夸赞长得美,露珠儿正是爱美的年纪,这么一下子就咧嘴笑了起来。 “哈哈,都是像阿娘了,我才这般吸引人的。” “哈哈,我家露珠儿就是可人疼!” 李三娘长相平平,倒是露珠儿的亲阿耶王二郎是个周正的,露珠儿现下不过十岁出头,已是可见少女的娇俏可爱了。 皮囊之上,该是遗传了王二郎才是。 不过,自家小女娘愿意这般说自己像亲阿娘,李三娘心中自是高兴的。 在回到李家后,看着露珠儿去找五郎他们玩儿去了后,李三娘还是对着秋香说:“请会盟里的人帮忙查查这队来自真腊的人,若真是巧合,也就算了。 若是有什么算计,咱们也能提前知晓,才好应对起来。” “三娘子放心,消息一会子就传回去。” 在两日后,李三娘刚确认了这队来自真腊的队伍是真的巧合碰上了她们,她竟是又在妇产堂里见到了那个高个子的异族女子来了。 当然了,在妇产堂的大厅之中,并不仅仅有这真腊女子,还有来自其他地儿的异族人。 北边的新罗、靺羯,西边的吐蕃,再远还有大食,就是天竺也有人来。 所以,真腊女子在这其中其实并不怎么显现,李三娘能第一时间发现她,还是因着她身上穿的衣裳是自己第二次见了,这才最先看到了她。 而真腊女子那日并未瞧见一直坐在马车里的李三娘,可当时秋香跟随露珠儿下了马车去了。 真腊女子看着跟在李三娘身后的秋香,眼睛里头的闪光竟是让人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错觉。 而这些异族人今日来妇产堂,乃是鸿胪寺安排的。 异人老乡里头的蒋以筠现如今就在鸿胪寺里头做事,被武帝给封了个机动性的官职---五品协议丞。 这职位是新创,过去可是没有的。 说是机动性的官职,盖因着蒋以筠是武帝有什么事儿要用人,她就去做什么。 前段日子,蒋以筠还在太医署里头帮着协调平安女医学院的各项事宜了呢。 再往前来说,南地那边的药材运输买卖,也是蒋以筠这个协议丞管的。 而,今儿个,穿着官服戴着官帽的蒋以筠坐在大厅上首右侧,而同样穿着官服戴官帽的李三娘是坐在了左侧。 大唐以左为尊,在妇产堂这自家地界上,自是李三娘坐尊位来的。 “......是以,本官今日就领了她们来长长见识来,今日就有劳妇产堂的诸位了。” 蒋以筠这个鸿胪寺协议丞今日领着这些各族部落的人,其实都是在部落里头有着医师职位的人。 当然了,至于李三娘她前几日遇到的那个真腊高个子的女子,大概率就是来充当翻译角色的。 因为坐在上首的李三娘往下一看,就能看到每当蒋以筠说完后,下头那些各部落的人里头就有紧贴族人耳朵细细翻译的人在。 至于蒋以筠说得事儿,其实是早就来了文书与妇产堂说过了的。 也就是那一日李三娘带露珠儿去平安女医学院里同学院里众人所说的,开放藩班女医的事儿。 而今日这些异族医师们来妇产堂,是来参观能有那般神之一技的女医所在处所,看看是还有什么其他神奇的地方的。 其实,也可以简略的说成,就是来看李三娘的。 李三娘虽然对于这些异族女医的热烈目光有些不适,但在自家的地盘上,大多异族女医说得话谁也听不懂,倒也还算受的住。 因着来的异族人不少,李三娘与蒋以筠商议着,把人分成两拨,一拨由陈雁芙带着在妇产堂里头转转,另一拨由宋茯苓带着送去平安女医学院那边看看。 “既然圣人允了她们来学习,那么让她们看看咱们的能耐和学习之所,也算提前筛选一下人选了。 只我们平安女医学院必定要有选人的权力,若是连官话都听不懂说不明白的,那还是先学好了再来学我们的技艺吧。 这要一年两年都学不明白,我们可不管的。” “哎,李医监放心,这束修自是要收的,这人也得选一选,笨的她们也不能送过来不是? 放心吧,是她们求着咱们呢。” 这午食自然是蒋以筠带着众异族人请了妇产堂上下去君又来酒楼好好吃了顿,吃了好饭食不说,李三娘这还收了不少异族人给的礼来。 大多都是各部落的珍惜之物,南地礼物多是香料,北地多为药材。 回了妇产堂,李三娘才坐下,就见提着茶壶进来的宋茯苓走过来说:“师傅,那日咱们遇见的真腊女子又来了。” 李三娘与秋香对视一眼,秋香摇了摇头,李三娘就对宋茯苓说:“来者是客,请进来吧。” 这真腊女子一进门,就是行了大唐常见的女子见礼,李三娘见状倒也不好拿乔,坐在椅子上抬手回了一礼去。 “真腊婆何部珍娜见过李医监,李医监的技艺如同太阳般耀眼,照耀着大地。” 第931章 令人惊奇的婚俗 这一上来就给人戴高帽可是把李三娘逗笑了,珍娜见李三娘愣了一下之后笑了起来,她虽然不理解,但也跟着嘴角上扬,也笑了起来了。 “哈哈,这般夸人的话,我倒是头一次听,着实有意思。 珍娜,请坐吧。” 宋茯苓适时的沏了茶端上来,珍娜熟练的端起茶杯吹了两口浅浅的品尝了起来,“好茶!滋味甘美,真是好茶!” 李三娘不是没和异族人打过交道,但她接触的异族人里头,如珍娜这般开口就是给人戴高帽,满嘴夸赞的女子,她确实梅见过几个。 而且,珍娜还是一个把长安官话说得如此流利的异族女子,那就更是叫人另眼相看了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既是登门,那必是有事,说吧,所为何事?” 珍娜听了李三娘的问话直接呆愣了一下子,“你官话说得如此好,还懂大唐的礼节,只不过我着实是忙,事情太多了,你若是有事直说就是。 能帮的我可以帮,帮不上忙,你也好不耽搁时间,去找他人求助才是。” “让李医监见笑了,我在长安许久,遇到的大多官家多是迂回的徐徐才说真事的。 既然李医监事忙,那我就不废话直说了。 求上李医监的门上,是我婆何部想单独要一个去女医学院的名额。” 李三娘先去看宋茯苓,宋茯苓一接收到李三娘的目光,就往自己所在的桌案去,翻找了一下,几息之后,就找到了一份折子走到李三娘身边呈给了她。 李三娘看着这份鸿胪寺发来的各异族部落会来女医学院求学的名额人数,只见真腊上只有一人。 放下折本,李三娘疑问的看向珍娜。 珍娜站起身对着李三娘行了一礼,三言两语之间就把事儿给说明白了。 原道是真腊分为四大部,婆何部在里头是第二大的部族。 婆何部这一代的族长是阿绮拉雅的母亲,阿绮拉雅也就是那个在城门口给露珠儿送真情绳儿的少女。 “......因着产后听闻摩陵部带人抢了我们婆何部的矿才流血而亡了的,只留下了阿绮拉雅来。 而给摩陵部领路的正是嫁到我们婆何部的男子,也就是阿绮拉雅的父亲涅索贴里。” 李三娘对于珍娜的诉说并没有什么感觉,这中小国部落之间的事儿,听着就像是大唐里某地的两个豪族之间因为利益联姻了,但最后也是因为利益而你吃我,我吃你就是了。 在这其中,可怜的大概也就是阿绮拉雅这个孩子而已。 不过,宋茯苓站在李三娘的身旁,此时她的眼中倒是有些惊奇了。 “世界之大,果然是无奇不有,竟是真的有女娶男嫁之事!” 珍娜略带伤感了笑了一下,她抬起头再次看向李三娘:“这回来大唐朝觐,因着与摩陵部的矛盾,我们婆何部是单独前来的。 但鸿胪寺那里只认摩陵部,是以,我想着来请见李医监,能否多给一个名额,让我们婆何部也能有人来学这神技!” 珍娜右手握拳击打在自己的左胸口上,这是婆何部的礼仪,意为尊敬和感激。 “珍娜请求李医监的帮助,珍娜感激不尽!” 压力给到了李三娘身上,她在这选人去平安女医学院学习技艺的名额上,当然是有权力增减的了。 可问题是,李三娘为什么要为婆何部加人呢? 看到李三娘带有审视的目光,珍娜站直身子后,从一旁的桌子上把自己登门时拿的木匣子拿了出来。 盖子打开,里头尽是金灿灿。 “珍娜知道此举是难为李医监,如此,这些还请李医监收下,是我婆何部的一点心意。” 金子在何时何地那都是好东西,只不过李三娘也就看了一眼就收回了心。 “你的请求我知道了,不过这东西我不能收,你该知道在大唐的官里头可是有监察御史的。 但是,你的提议我却觉得很不错,增加名额这事儿,我回头就和鸿胪寺的郎官商议,你等上几日,到时就能有消息。” 最后,珍娜还是想把这匣子黄金留下来,李三娘自是不敢也不能收的,好说歹说的给人送出了门去。 “师傅,这世上竟是真有的女娶男嫁之事!” 李三娘笑着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宋茯苓的鼻尖去,“你这孩子,我说你满眼惊奇是为甚? 为师还以为你是见了那满匣子的金子迷了眼呢,结果,我家的乖徒儿却是奇怪这女娶男嫁之事来了。” “师傅,在钟离大娘子那里我可见过比这匣子金子还要多的呢,钟离大娘子给咱们妇产堂捐的金子可是用箱子装的,可比那小匣子大多了。 徒儿见过那么多的金子,自是对这小匣子里的不觉为奇。 倒是这珍娜所说她们部族的族长是女的不算,而且还娶了另一个部落里头的男子这事儿,才是真的令人惊奇的啊!” 秋香这会子接过话头说:“这里就觉得惊奇了?” “秋香姐姐还有更惊奇的么?” “那自是有了。” “好姐姐,快说予我听听。” 宋茯苓殷勤的给秋香倒了一杯茶,“我还没被派到三娘子身边的时候,也是在盟会里跟着出任务的。 早几年,我曾和人到过西南之地探查,你觉得女娶男嫁已是惊奇,但其实有比这事还要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儿在。 走婚就是比女娶男嫁还要令人惊奇的习俗。” “走婚?” 宋茯苓重复着秋香所说的这两个字,李三娘听到这两个字,倒是想起了自己在现代时不知在那儿看过的介绍来了,听着秋香的解释,李三娘在心里点了点头,把这走婚与自己脑海里看过的习俗对应了起来。 “人家那里的部族干脆就没有嫁娶之说,咱们大唐是男娶女嫁,真腊是女娶男嫁,可西南之地是不娶不嫁。 人家是挑着时间,男女双方有意,那么就可在一起。 若是女子有了孩子,那便生下,由自己母系的族人,比如舅舅、弟弟还有自己的母亲等一起抚养,与那男子是没关系的。 而那男子回到自己的部族里头,也要帮着姐妹或是外甥女抚养她们与其他部落男子的孩子。 这就是走婚。 是不是比女娶男嫁还令人惊奇?” 第932章 对我对阿娘对秋香姐对十叔好,那就够了! (感谢紫熏纷飞的月票~) 秋香的话,可是给从未出过长安城的宋茯苓给震惊着了。 李三娘看着宋茯苓那小小的脸上尽是讶异的模样,小口微张,眼睛瞪得溜儿圆,就不由的笑出了声儿来。 “世界之大,自是什么样儿的事儿都有了。 这怪为师,一直把你拘在身边,这才让你没了机会外出看看这大千世界去。 你若是能学我那小师兄般,跟着我师傅在大唐各处来回行医,这不仅对技艺提高有好处,让人见过千般事,还能开拓视野。 赖为师,待得这学院的事走上正轨,为师就放你去一地主事,历练上几年,我家茯苓的才能必定更上一层楼来。” “师傅! 我才不要离开师傅呢! 我就留在师傅身边,一直跟着师傅,我还有的是要学的呢。” 再说笑了几句,三人就进入了忙碌的文书工作之中。 关于今日真腊婆何部的珍娜上门来求的这件事,李三娘心中有了些许计较,趁着离下值还有些时间,就仔细琢磨着写了折本,打算先去找太医署署正说说这事,过后太医署内部商定了,再去寻鸿胪寺。 近些日子,天黑得稍早了一些,下值的钟声响起,李三娘听到钟声,再从桌案上抬起头的时候,屋内早就点上了火烛。 “师傅,咱们可要再待些时候?” 宋茯苓举着一盏烛台看向李三娘,“灭了吧,公务哪里有做的完的时候,此事不急,明日再说。” 听李三娘这么说,宋茯苓就吹灭了手中烛台,三人收拾了文书,归置好了,给柜子上了锁,检查了门窗,吹灭了灯盏,这才锁上门离开。 出了衙署,老十早就架着车,停在了门口处等着了。 坐在车厢里头,李三娘透过车窗看着外头街面上的或是蛋黄或是鹅黄色的灯笼,再有一阵微风飘进来,吹起了她耳鬓旁的发丝。 “这就是长安啊。” 在心中这般感叹着,李三娘的耳边就响起宋茯苓央求秋香讲讲她过去在盟会里头出任务时见过的的事儿。 秋香故作矜持的逗了宋茯苓一会子,就还是在宋茯苓的“小意逢迎”之下对着她说起了自己在他处见过的各种异于长安的习俗来了。 “......那里才是不把人当人的了,说是族人,其实和奴隶一样的......” 马车悠悠,终是到了李家门口。 提着灯笼等在门口的可不就是露珠儿和李母么。 “阿娘! 秋香姐! 茯苓姐姐! 十叔!” 刚才还听着秋香讲故事的宋茯苓这会子早就一下子跳下了马车,对着往马车走来的露珠儿笑着应声了。 “天黑得早了,该挂灯笼了,好歹照个亮。” 李母对着给自己行礼的宋茯苓点点头,就看着宋茯苓和露珠儿手拉手的往家里走。 今夜吃的是馎饦,一大家子人分了两张桌子,很是和美的好好吃了一顿来。 饭后众人齐聚正堂,正堂的大门打开,院子里也点了灯,家里的大黄趴在窝里头,大黄的崽子们倒是跟在小六郎他们脚边上在院子里来回跑。 孩子们在玩耍,屋子里头的人手一杯茶在聊着家长里短,很是温馨。 “数着日子,大郎回来也就是这一旬了,也不知道他现下到了何处?” 李二兄提起了李大郎这话头来,众人自是跟着说了起来。 坐在李大嫂身边的蒋胜男闻言心中对于自家郞婿归家得日子也多了期盼。 不过,至今为止都没有收到任何不好的消息,李三娘还从不良人那里确认了李大郎的安全,心中就不那么担心了。 左右不过就是这十来日就能见到人了的,不急于一时。 又聊了一会子,李三娘就招呼了在院子里头靠头坐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宋茯苓与露珠儿两人。 两人同李母、李大嫂以及蒋胜男行礼道别后,李三娘带着两人与秋香出了门上了马车,老十驾车带着几人先把宋茯苓送回了宋家。 亲眼看着宋父接了宋茯苓家去,李三娘他们才调转车头往自家回。 回了家,烧了水,李三娘和秋香还有露珠儿三人同坐一张床,都靠着床边泡脚来了。 “阿娘,刚才茯苓姐姐与我说,南边小国竟是女娶男嫁呢! 与咱们大唐甚为不同!” “我说你俩头凑头的在一起说什么悄悄话,原来是茯苓与你说了这事来。” 李三娘三言两语的把真腊的婚俗与露珠儿说了说,露珠儿在一旁听的很是有滋有味的。 “这种习俗上的事,书院里头讲得少,等回头阿娘去书铺里给你寻些地质杂谈什么的,你若有意就多看看。 待得阿娘身上这摊子事儿都弄好了,我就带着我家露珠儿去他处瞧瞧,一地有一地的风俗,就是吃食那都是不一样的。” 露珠儿点点头,她知道,但凡李三娘说出口答应了她的话,就一定是会去做的。 只不过,露珠儿也明白,李三娘是女官,这做官的人,她知道的,那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待得来日,我也学你师祖那般,收个小徒弟,就像你小师叔一般带在身边传承衣钵,也不算埋没了我这身医术。” “那到时候,阿娘也带上我,再拉上秋香姐,”露珠儿坐在李三娘和秋香中间,这会子一左一右各拐着两人的胳膊,“我们一起去游历去!” “哈哈,到时候啊可说不准,你啊,若是出嫁了,哪里能跟我们出去耍?” 秋香伸出手指点了点露珠儿的额头这般笑着对露珠儿说。 “我不出嫁,我学那真腊我也娶个男子回家,到时我带着他守着阿娘不就行了么?” “我家露珠儿这话倒也不是不可行啊! 不过,在长安这事倒是不常见,愿意入赘的男子可不好找。 若是还要你看得上眼的,那不是更难找了?” 李三娘对着露珠儿笑的眼弯弯,露珠儿一听李三娘说这话,就想起来自己之前说过要找个像徐敬真那般好看俊俏郞婿的话了。 难得的露珠儿羞红了脸,她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头去:“阿娘还笑话我呢。 我已是知道如徐三叔那般俊朗的男子是少见的了,能像大兄那般高大的男子也不是常见的。 不过,长得不俊俏也不高也行,只要愿意来咱家,对我对阿娘对秋香姐对十叔好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