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七零,不做弃妇》 第1章 儿子给娘找老头 二零二零年春 哈市 西郊。 虽说已经过了二月,可气温仍然没有上升的迹象,再加上又刚下过雨,湿滑的地面即使是年轻人也得小心翼翼的行走。 更何况秦小妹已经是个年俞六十的老太太了。 此刻,她正穿着昨晚儿媳妇给买的红袄子,囧着一张黑瘦的老脸,局促的站在墙根下,低着头接受对面老头肆无忌惮的打量。 她是被儿子吴庆松和儿媳妇安静带过来相亲的,从正午到黄昏,这都已经是第三家了。 前头两个老头一个嫌她太老太干巴,一个嫌她瘦小病多,身子骨不硬朗,都没瞧上她。 眼看儿媳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儿子庆松的表情也逐渐不耐烦,秦小妹心里半是委屈半是怕,俩手捏着棉袄粗糙的下摆,心慌的很。 忍不住抬头去看面前吧嗒着旱烟的老头儿。 这老头得有七十好几了,一脸褶子都盖不住刻薄相,俩眼珠子乱瞅不说,还净盯着她胸口屁股瞧,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心里难堪的愈发难受,秦小妹忍不住拿他和对门儿老李比较起来。 老李比她小三岁,还是同乡,命也和她一样苦,一辈子没结婚爹妈也都走了,家里就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自打三年前两人做了邻居,便常约着一起去超市领鸡蛋,上银行排队领油,一来二去的就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老李不嫌弃她身体不好一身病,相处的这些日子很照顾她的生活。 她也不挑他无儿女赡养,生活穷困,反正自己这个有儿有孙的也没过的好到哪儿去。 虽然谁也没明说,但俩人其实已经心照不宣的互相照应,搭伙过起日子来了。 如今这个样,倒是真对不起他啊。 一滴心酸的眼泪,从秦小妹浑浊的眼珠下滚出,顺着她遍布沟壑的脸颊一路流淌,最后砸在地面上,无声无息的没引起一点儿关注。 就像她这一辈子,活的谨小慎微,为了得到爱人亲人的关注,为了得到所谓的幸福,拼尽全力奉献了一切,可最后除了满身病痛,一天福都没享过。 太重情的人就是这样,一辈子被所爱之人牵着鼻子走,终究是由不得自己做一回主。 要是真有下辈子,她倒期盼能有机会做一回离经叛道的人!为自己活!活出个人样来! “咳嗯~”看也看够了,老王头清了清嗓子,故作姿态地耷拉着他那不大的三角眼。 朝着呆愣的秦小妹说:“你这人儿,我相中了,不过我还有个事儿得说在前头。” 不等老王头说完,旁边炕上早就等着急了的安静,一听这事儿有戏,忙支出身子插话。 “老王伯!你还有啥不放心的?我老婆婆那干活才利落呐,要不是我家那个心疼她寡居多年孤单可怜,我们才舍不得把她嫁到你家来呐!” 今年开春她儿子吴刚就上初中寄宿了,婆婆如今没用处就是个吃闲饭的,一身毛病不说还老不要脸! 和对面的老光棍天天眉来眼去,她和丈夫一合计,反正都是伺候老头儿,倒不如给她找个能出价的,还能再换点儿钱使使。 可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老王头却只是又吧嗒了两口旱烟,没表态说到底要还是不要。 暗骂了句老不死的,安静翻了个白眼,不死心的挤出个笑来继续推销婆婆。 “你也别挑三拣四的了,你啥条件不说我们也看见了,我老婆婆虽然看起来是老点儿,干巴点儿,可也不是没人要的。就她对门儿!那老李!嘿呦~啧啧,看我老婆婆那眼神儿,你是没看见,可黏糊了。” 可惜太穷了,是个二两香油都榨不出来的货色,要不也用不着她们两口子大冷天跑出来给老太太找老头。 虽然明知是在激他,可听了她这话,老王头思量片刻,还是咬牙下了决心,拿起旱烟斗在炕台上磕了几下。 “我最多能拿八千块钱,另外再给她买身儿新衣裳,不过····”老王头脸上臊的发烫,到底是在人家亲儿子媳妇面前。 “我找老伴儿可不光是保姆,除了收拾屋子和做饭,晚上···得住一个屋,过夫妻生活,她能不能答应?” 还以为老头儿是不想给钱,要空手套白狼呐,原来就为了这档子事儿啊,安静松了口气,侧过身子掐了身旁默不作声的吴庆松一把。 低下头咬着牙说:“还愣着?赶紧叫你妈答应了!咱们早点儿完事儿也早点儿回去,这老头儿太臭了我都要被熏死了!” 接收到媳妇儿的信号,一直像呆头鹅一样,缩在炕角的吴庆松这才抬头朝母亲的方向看去,母亲秦小妹本就一直看着儿子,这一眼倒正好对上。 一瞬间。 往事涌上心头,恍若隔世。 孩童时期的他,几乎没有体会过父亲这个角色带给他的关爱和保护,打小只知道爹是下乡的知青,插队到了母亲秦小妹的村子里。 在那敏感的年代,祖上流过洋的爹基本上一到乡里就是扎根的命,要不也不会看上只是村姑的娘,还结婚生下他。 只是没想到他才刚出生还没满月,国家政策就变了,就在一夜之间,所有下乡的知青都能自由回城了。 消息传到大溪沟村的当晚,他爹就卷了所有值钱的东西,自己个儿连夜跑了。 从此,他娘就一个人带着他,孤儿寡母风餐露宿艰难的活着,她娘没爹没妈,二人连寄人篱下的机会都没有。 也许是不相信爹真的会这么无情吧,后头几年母亲一直带着他靠摆摊儿做小买卖,攒盘缠进城找爹。 可以说他是在自卑和痛苦中长大的,当时唯一支撑着他的信念,就是找到住在城里的亲爹,过好日子。 可好不容易找到人了,他娘在知道爹再婚以后,又不愿意把他交给在城里有房有体面工作的亲爹了。 说不忍心他被后娘苛待。 不忍心他前头没爹后头没娘。 哼~其实就是怕没人给她养老!知道所有人都不要她,看不起她,所以要把他也拖下地狱,一辈子过人下人的生活。 母亲要是真看重他,就该事事为他着想!把他留在爹那儿享福才是爱他! 想到他跟着这个没本事的娘,前半生艰难困苦,连个体面工作都没有,要不是他爹帮忙差点儿连老婆都娶不上。 短暂的纠结后,吴庆松移开了目光不去看满脸泪痕的亲娘。 有些怨愤的说:“娘···王伯是个好人,咱们也隔的不远我和安静空闲了就来看你,还有小刚你也别挂念,你···你就住下吧。” 从头到尾,一直低着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秦小妹,听完儿子说话后突然暴起! 两只枯瘦的手像铁钳一样,狠狠地抓在儿子肩上,双眼通红死死盯着这个她辛苦拉扯大的孩子。 嘴皮子打颤了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年幼丧父,同年亲妈也撇下她走了,长在叔伯婶娘的虐待阴影下,她本以为这辈子再没有什么能击垮她。 就连被吴洪斌抛弃时她也没有放弃希望,她将自己不幸的一生都补偿在了儿子和孙子身上。 可怜她吃了一辈子苦,临了老了老了还要被亲儿子卖了换钱。 八千块钱。 买断了她们四十年的母子情分! 难道这就是她付出一生得到的吗? 第2章 重回七零 费劲的挣脱了母亲,吴庆松揉了揉被抓的生疼的肩膀,啐了一口,恨声道:“要怪就怪你自私自利!为了留住我给你养老,把我绑在你身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白眼儿!” 像是光骂还不解恨。 他又上前将抱头蜷缩在地上哭泣的秦小妹粗暴的拽起来,拉开她捂住耳朵的双手,强迫她听着。 “要不是你把我从我爹身边夺走!我用得着和你走街串巷的摆小摊子吗?就因为这叫人看不起的工作,我三十好几了才说上媳妇!” 他爹吴洪斌可是省教育部的上层干部!他要是跟着他爹肯定会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体面的工作、漂亮的女朋友,出门私家车、回家大别墅,想要什么没有? 他才不在乎他爹有没有再婚生子,反正那永远是他爹,自己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骨肉血亲,割舍不断,一生都被嫌弃被抛弃的秦小妹怎么会懂? “你还好意思说你为我付出了多少?那是我想要的吗?就你挣的那三瓜俩枣够买房子还是够买车?一天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痛,我看你就是存心磋磨我!见不得我好!” 到底不是在自己家,安静看吴庆松发泄的差不多了,便上前将他拉开扶到炕上去坐着,用手轻轻抚着他后背顺气。 只留失去支撑的婆婆秦小妹,像块烂肉一样趴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脸色灰败。 尝试了几次都没爬起来后,秦小妹放弃了挣扎,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拉住了儿媳安静的裤脚,匍匐在地上卑微的祈求着。 “静静…妈求求你,求求你了,你带妈回去吧,妈真的不想留在这里啊,我回去了一定好好干活,也不上医院了,妈还有用。” 她不是不恨,可她更怕被留在这个肮脏逼仄的小屋子里,一把年纪了还被老头子羞辱。 还不如死了干净! “就算是看在我给你带了十年孩子的份儿上,看在我当牛做马的干活,挣钱也都交给你的份儿上,带我回去吧,我搬的离你们远远的,不叫你看见行不行?” 秦小妹早就不被允许和儿子媳妇住在一起了,只是为了方便接送孙子上下学,打理家务,买菜做饭,她一直住在离他们不远的集装箱廉租房里。 而她辛辛苦苦摆小摊子,半辈子从牙缝里挤出钱来买的房子,自己却一天也没进去住过。 待在接近四十五度高温的厨房里辛苦一下午,做出来的四菜一汤也不敢吃一口。 拉扯大了儿子,又拉扯孙子,像伺候皇帝一样伺候他们一家三口。 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每每想到这里秦小妹都觉得心在滴血。 安静嫌弃的一脚踢开婆婆的手。 一边笑着接过老王头递过来的钱清点,一边漫不经心的说:“妈~瞧你说的,好像我们虐待你似的,这些不都是你自愿做的吗?我愁你做的挺开心挺有劲儿呐~” 给她男人递了个眼色,钱人两清,目的达到的吴庆松夫妇俩心照不宣的站起身。 临走前,安静把在地上趴的手脚都冻僵了的秦小妹拉起来,笑着理了理她身上单薄的袄子,又亲热的俯身给她拍了拍后背。 趁机靠近她耳旁阴冷的说:“你可别想着逃跑,小心让这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冻死,我记得,你最怕冷了吧?要是叫我手里的八千块钱儿飞咯,可有你好看的!” 无视秦小妹惊惧的眼神。 安静抬起头依旧是笑眯眯地:“妈,你不一直想给我们付出你的全部吗?现在机会来了,你就发挥余热好好和我王伯过日子吧,咱们走。” 门口的吴庆松早就等不及了,看也不看身后母亲绝望的脸,一把掀开门帘儿带头走了出去。 屋外的冷风裹挟着新鲜空气,随着短暂掀开的门帘吹进小屋里,激起秦小妹一身的鸡皮疙瘩,倒是让她打起了几分精神。 对面的老王头已经下炕去隔壁屋找新被面儿了。 今天晚上他老树开花,要当新郎,不禁高兴的哼起小调。 秦小妹低着头站在原地没动弹,确定小调声慢慢远去,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深呼一口气。 一把掀开帘子,跟着儿子媳妇消失的方向追去。 屋外的天已经黑了,哈市的夜晚冷的她骨头疼,这样的天气大家肯定都已经早早烧了炕,钻进温暖的被窝了吧。 可她确信有一个人一定还在等她,老李。 那个笑容和煦腼腆的男人,知道她怕冷,身体又不好,总能在有限的条件里把最好的都给她。 也许是一个烤的焦黄的红薯,也许是烧的滚烫倒在暖壶里的热水,是塞在她铺盖里的热水袋。 老李总能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的生活,这种被呵护和温暖的感觉,她在爱人和亲人身上寻找了大半生。 然而没有得到。 一瘸一拐的穿过滴水的小巷,秦小妹在路口看见了儿子媳妇已经打着火的车,她连忙紧走几步,扑在车窗前不停哀求。 “庆松!庆松!娘求你了!带娘回去吧!娘给你八千块钱好不好?娘去挣去!娘去卖血!行不行儿子?娘求你!” 车里坐着的吴庆松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反倒是副驾驶的安静不耐烦秦小妹喋喋不休的祈求,伸手将车窗按下了一条缝隙。 秦小妹赶紧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脸,凑上前去还想说话。 “你快消停的吧,咋这么烦人呐?难怪你妈不要你,你男人不要你,现在连你儿子也不要你,要我说你反省反省自己吧!” 看着婆婆僵硬在脸上的笑容,安静内心里觉得痛快极了。 平心而论秦小妹这个婆婆是真不赖。 干活麻利,话也不多,像老黄牛一样让干啥就干啥。 可那都是年轻的时候了,都说牛老一盘儿菜,人老没人爱,更何况她还挡着她发财呐。 感受着屁股底下真皮沙发的细腻触感,安静再看车外婆婆那张老脸只觉得更加厌烦。 要不是她横加阻拦,自己和老公能只拿到公爹这么点儿东西? 如果老公是跟着公爹长大,她们二十年前就开豪车住洋楼了! 恨从心头起,安静说话也句句专往秦小妹心里扎。 “一副离开人就活不成的贱样,怎么赶都赶不走!真以为别人多需要你啊?也不看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儿,多招人烦!” 说完这句,安静一翻眼皮不再看秦小妹,系上安全带催促着吴庆松开车离开。 这一次,窗外的秦小妹没有阻拦。 她就像是耗尽了力气,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儿子媳妇的车没有丝毫留恋的驶向远方。 寒风刺骨冰凉,她却突然想起了十六岁的那个夏天,那时她年轻有劲儿,青春赋予她使不完的精力,从早上干到黄昏也不觉得累。 她还记得那天下工回家的路上,夕阳把她影子拉的老长,她一路蹦蹦跳跳的,嘴里一刻也不停歇的哼着不成调的歌。 脑袋里计划着怀里的果子应该怎么分。 要是家里每人一个,就要多两个,每人一个半?分的不平均还得干仗。 想分些给隔壁的大丫和二丫吧又不敢,那年头啥都是集体的,可得小心被人举报。 思来想去,最后她一个人猫在大榕树洞里,把多出来的两个全给吃了。 那还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给自己划拉好东西,那果子的清甜直到今天也让她回味无穷。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非常正确,回家以后所有的果子全给小弟光显吃了,除了她和光显,其他人都没吃上。 后脑勺朝下,直挺挺栽倒在地上的秦小妹最后的意识里,还在想着那天她要是把大丫和二丫叫出来,三个人一起把果子分吃了就好了。 真后悔啊。 第3章 又回老宅 一九七七年的盛夏。 天亮的很早。 大溪沟村东头老秦家的一天,从鸡鸣的第一声就开始了。 和大溪沟村的其他家庭一样,媳妇们最先起床,利索的爬起来穿戴好的同时,还不能吵醒还睡着的男人。 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就要到西侧边屋子里把女孩儿们喊起来。 这年头物资匮乏,手电筒蜡烛这种奢侈的消耗品就是买的起也用不起。 必须得合理安排白天的时间,从一睁眼活就干不完。 今天叫女孩儿们起床的是老三媳妇王芳云,说是叫起床可小丫头片子哪儿有那么金贵? 她站在门口伸头进去叫骂了几声,也就都坐起来了。 但一向起的最早,还帮着妹妹们梳头收拾铺盖的老三秦小妹,今天却一反常态直挺挺的躺在炕角,偏着头一动不动。 睡她旁边的老四姑娘秦来娣被三婶儿喊的烦了,便伸手狠狠推了她一下。 便见秦小妹好似惊弓之鸟,猛的睁大眼睛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大早上的,天才蒙蒙亮,她这冷不丁的倒是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 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处于一种意识活泛但无法掌控身体的状态,直到刚才秦来娣推她的那一把。 才让她感觉灵魂和肉体好像又融合了。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老弱困苦的一生好像就在眼前,又好像已经是在前世,她木讷的抽出被褥里的双手,平摊在面前握紧又松开。 年轻,有力,健康。 活了!她又活了! 她方才就以意识形态观察过现在的处境,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节点,但是她确实真切的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回到了秦家老宅。 难道是死前的执念? 还是说…前尘往事不过是昨夜的一场梦? 还没等她想明白,离她最近又被她吓了一跳的四妹来娣就叫骂起来:“不是,你有病啊?发什么疯!” 嫌弃的瞥了秦小妹一眼,秦来娣骂完就一撅屁股翻身下了炕。 她是真叫这疯子给吓着了,刚才秦小妹的表情就和换了个人似的。 俩眼珠子亮的吓人,跟山坳里的狼一样闪着凶光呐,本来这人就不吉利这么一看还真是瘆人。 被嫌弃的秦小妹闷闷的低着头,隐藏起眼中复杂的情绪,没回嘴。 她爸死的早,妈又丢下她跑了,在秦家本来地位就低,谁都能来踩一脚,像这样挨两句冷言冷语已是轻的了。 见没什么事,王芳云只当是秦小妹做梦魇着了,骂了两句丑人多作怪,催着女孩儿们赶紧起床就退了出去。 暂时没时间考虑太多,继续愣神可能会被怀疑,秦小妹一翻身也跟着妹妹们一道下了炕。 利落的穿上衣服整理好自己的被褥,她开门就想往外走,却被秦来娣从身后叫住。 “诶!你干啥去?炕还没收拾呐?还有老五的辫子也没打,你是不是找抽呐!”十三岁的秦来娣两手叉着腰昂着头,颐指气使的数落着三姐秦小妹。 倒像支使个洗脚丫头似的。 老五秦妹婷是秦老大家的幺女,今年还没七岁,按理说照顾自家妹子的活儿,该是落在来娣身上的。 可秦小妹没爹没妈,一天半死不活的,不是恨跑走的亲娘就是怨早死的亲爹,看着就叫人厌烦,整个家里没一个人乐意给她好脸色看。 不过干活倒是不惜力气,又不敢多话,天生的贱皮子,专好讨好人最好支使,不用白不用。 转过头,秦小妹定定的看着四妹来娣,记忆中那个刻薄干瘦的妇人和眼前竖着眉毛的高挑女孩儿渐渐重合。 姐妹几个里来娣不是过的最好的,但一定是和秦小妹生活时间最长的一个,也是压榨她劳动力最不留情的。 深知话说多了容易错,现在还不是和小丫头来娣过多纠缠的时候,她低下头搪塞:“三婶儿催的急,我先上灶烧火去。” 说完不等来娣再骂,转身溜的飞快。 在久违的老宅中行走,倒是唤醒了她尘封的记忆。 就是在这里,秦小妹度过了无亲呵护的童年和敏感自卑的青春期,一直到十九岁嫁给吴洪斌,这才离开,搬到了知青点后头的窝棚里住。 她七岁就没了亲爹,同年亲娘也撇下她跑了,当时她还小挣不了多少工分,只能像根野草一样依附在老秦家生活。 每天为了多扒拉口稀汤进嘴里,绞尽脑汁。 那日子过得,看人脸色不说还吃不饱穿不暖。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她爹是跟着公社领导去开山炸死的,上头给的抚养费足够老秦家养活秦小妹到二十岁,还能再剩余一笔不差的嫁妆钱。 可这钱自打进了秦老太的兜里就没人见过,对知情人都说是养秦小妹用了。 对内却又告诉秦小妹,她吃的喝的都是几个叔伯婶娘借给她的,以后得加倍还给他们 这也是秦小妹自认为吃人嘴短,累死累活伺候这一家子的主要原因。 可怜她小小年纪就得冬天下河洗衣,夏天上山背柴,累坏了根基。 后来又被吴洪斌抛弃,连月子都没坐完就背着孩子上山下田,那时拼着年轻倒也没觉得怎么,可老了就艰难了。 才刚六十的人,就满头白发,背脊佝偻,整天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被病痛折磨的看起来足有八十岁! 每每想到自己一生追求亲人的认可和爱护,却都被榨干最后价值后抛弃,秦小妹都心如刀绞。 而当她独自走过艰辛的一生,站在终点回看这段路程,更觉得可笑,可悲,可恨。 其实她勤劳认干,脑袋活泛,无论是面对爱人的抛弃还是亲人的背叛,都从没丧失过对生活的希望,像棵野草一样坚韧。 这其中付出的努力,吃过的苦,挥洒过的汗水,但凡是落在自己身上,而不是供养这群豺狼虎豹! 足够她度过安逸美好的一生了。 站在小院中间,眺望远方山峦叠翠,秦小妹大口的呼吸着未经污染的清冽空气,张开双臂感受着青春的身体和灵活的大脑带给她的自由。 记忆里在这栋老宅中,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舒展身心,像现在这样仔细观察感受过这个世界。 她看到了隔壁邻居烟囱里冒出的夹杂饭香的炊烟,听到了队长家大黄狗远远传来的犬吠。 这一切都让她打从心底里觉得,活着真好。 上辈子委屈求全也好,摇尾乞怜也罢,都是过去式了。 既然已经身体力行的明白了上辈子的活法行不通,那这辈子她可就要换个活法了。 毕竟,自私自利也未尝不是自惜自爱。 第4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秦老太和老秦头共育有六个子女,在这个多子多福的年代,除了早死的老二,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基本上都有两三个孩子。 虽然孙子们都大了,但谁也没提分家。 除了嫁出去的两个女儿,如今老两口还和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五个孙女三个孙子住在一起。 天还没完全亮,家里的男人和老两口还没起来。 厨房里老大媳妇林帮娣,就已经在灶台前忙碌起来了,她斜眼看见秦小妹走进来也只是冷哼一声,继续把手里的炊帚敲的啪啪响。 看着大伯娘还年轻的面容,重活一回的秦小妹回想起了当年老宅三家人之间看似和谐相处,实则各怀鬼胎的种种细节。 上辈子,这三家倒是维持着相亲相爱一家人的表象到了最后的。 一直到她们这些小辈渐渐大了,才顺理成章的各自搬走,兄弟之间十分和谐。 更是像约好的一样,同时一脚蹬了落难的秦小妹。 却不知道这辈子,若是知道她们之间龌龊的秦小妹提前激化家庭矛盾,瓦解他们摇摇欲坠的亲情表象,又会如何呐? 想想都期待。 和正火大的大伯娘亲热的打了个招呼,也不管她回不回应,秦小妹便自己去找事情做了。 其实一大早也没人招惹她,可林帮娣就是心里不痛快。 嫁到秦家二十年,既是长媳又是长嫂,按说就该她接过管家的权才是。 别看老秦家是庄稼人,可大溪沟村所属的碾子桥大队效益好,工分值钱,她老秦家壮劳力也多。 不算年迈的老秦夫妇,她们六个大人和老黄牛秦小妹几乎有活干的时候都是满工分。 除了在公社读书的招娣、盼娣和光耀不挣工分,几个在村儿里念书的娃娃,下学了甭管是去割草还是捡柴,一天也能挣个两三工分。 更别提家里还批了头大肥猪养着,年底交了也能分钱。 还有七只下蛋的鸡,六只孩子们抓虫养大的鸭子…… 一年下来可是不少挣的! 就是在大队里,老秦家也是人丁兴旺的有余人家。 就连她娘家都以为,她是嫁到秦家来当家过好日子的,就算她这些年尽力贴补娘家,可爹娘还是觉得她给的少,不尽心。 但谁又知道她的苦衷? 那死鬼老二也就算了,这些年老三家生了儿子,老四家更是两个儿子,就她肚子不争气,一口气生了三个全是赔钱货! 随着年龄渐渐大了,婆婆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嫌弃,连着她男人对她也是非打即骂,各种偏方都试过了,就是没用。 如今生了两个小子的老四家越来越嚣张,现在钱惠都敢躲懒等着她做饭伺候了!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怨恨。 砰! 一把将灶帚摔在灶台上,林帮娣指着被吓了一跳的秦小妹便荤素不忌的骂起来。 “发洋贱的东西!真当自己是地主小姐?还不赶紧烧火去,整天就捣鼓那几根骚毛,躲屋里梳妆打扮给谁看?贱货!” 乍一听好像是在骂秦小妹,可明眼人一看她梗着脖子叉着腰对着东屋骂,就知道这是指桑骂槐。 意有所指呐。 果然,秦小妹什么也没说,刚在灶门儿前坐下准备添柴,三婶王芳云和四婶钱惠就一起走了进来。 王芳云可是笑面虎,别看她脸上和和气气的,但心里城府最深,又沉得住气。 像没听见大嫂的叫骂似的,一进门儿就亲热的打招呼,然后又低着头自己去找活儿干,十分有眼色。 重活一世,秦小妹依然对她钦佩不已,这可是个狠人啊,就因为她这张伪善的脸,和貌似与世无争的表现,坐山观虎斗。 任凭大伯娘和四婶儿斗的头破血流又如何,最后还得是她,不声不响的让儿子成了大学生,女儿不仅嫁的好,还有份人人羡慕的体面工作。 在地区最大的百货公司当售货员。 默默往灶门洞里添了新柴,秦小妹低着头,藏在阴影中的脸上有隐不下的怨恨。 从前她不明白,为什么家里只靠种地,却能供起三个大学生的生活花销,还能时常给嫁人的两个姑姑贴补。 几个婶娘屋里也是好东西不断,生活条件明显领先于大队上的其他大家庭一截儿。 如今她可算明白她爹那笔抚养费的去向了,原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花用着,只有她一个人糊涂。 就是要吃绝户,吃死她。 想她刚生下孩子,吴洪斌就抛下娘俩跑了,寒冬腊月她怀里抱着没满月的儿子,冒着风雪赶到娘家求助。 可却隔着院子看见这一家人聚在一起,桌子上摆满大鱼大肉,庆祝王芳云的女儿盼娣考上大学! 二姐盼娣还特意开门让她看了一眼,却连残羹剩饭都没倒一碗给她。 隔了这么久,那晚的心碎和无助仅仅是想起来也依然让秦小妹浑身发冷,不由自主的靠近了灶门取暖。 看她有了动作,一直憋着火的四婶钱惠可算是找到了发泄的地方,跳着脚骂起来。 “你遭瘟了是不?一天拉拉个脸,看谁都不痛快,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骂了两句,可能是太隐晦了没见林帮娣有什么动静。 钱惠瘪瘪嘴嫌不解气,便专戳她肺管子骂。 “这人啊就得识趣,不该想的东西别想!想要好东西也不看看自己那条贱命压不压得住~连骨头带肉没二两重,再喝十年药也没用!” 这话就算点名骂了,谁不知道老大两口子为了要儿子,月月上公社找张瞎子开药,家里的中药罐子就没空过。 她这不就是仗着自己连生两个小子,拿秦小妹做筏子,实则是笑话老大家的连生三个姑娘嘛? 再看林帮娣,此时早已经是两眼通红,额头青筋直冒,本来就受气憋着劲儿,心里正不平衡。 这会儿被小弟媳妇踩在脚底下作贱,哪儿还肯罢休? 坐在灶门前的秦小妹眼看势头不对,当机立断,一猫腰,窜出老远,果然下一秒林帮娣就发作起来。 “哗啦!” 只见她一把抄起滚水里的锅铲,猛的一回身就要和钱惠比划比划。 锅里烧开的水被她一搅溅的到处都是,要不是秦小妹躲的及时,非得被烫个皮开肉绽不可。 被她凶狠的模样吓到,钱惠不敢再嘴贱,小眼睛一转,一闪身扭着大屁股跑正屋里搬救兵去了。 正在一旁高高兴兴等着看戏的王芳云看钱惠跑了,知道今天打不起来,说不定等两个老东西出来连她也得骂,连忙出来当和事佬,拦下发疯的林帮娣。 轻声劝道:“大嫂快别跟她一般见识!大早晨的,待会儿还要上工呐,有这力气使在地里还能多挣两个工分,可别让孩子看笑话。” 说着还努努嘴,示意她秦小妹还看着呐。 知道公婆偏心钱惠,等人都来了丢脸不说,说不定还要被她男人打一顿,林帮娣也只能咬牙恨恨的放下了锅铲。 朝着正屋的方向啐了一口,转身又瞪了秦小妹一眼,便回到灶台上继续做饭了。 等秦来娣手忙脚乱的理了炕,给秦妹婷梳好头赶到厨房时,热闹早就完了,还被亲妈林帮娣逮住骂了个狗血淋头。 原本也没什么,听着就是了。 可不知怎么的,今天看秦小妹脸上挂着嘲讽的笑站在灶台前瞅着她,来娣心里就直上火。 要说来晚了本就不怪她! 越想心里越憋屈,她到底年纪还小忍不住就挂在了脸上。 啪! “贱丫头!连你也敢给老娘脸色看!”本来就烦,女儿还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惹的林帮娣火更大了,上前就是个大嘴巴子。 打的秦来娣捂着脸想哭又不敢哭出来,一旁的秦妹婷倒被吓的哭了起来。 “哭哭哭!除了哭还有什么用?都是一群讨债的鬼,滚出去!把鸡喂了再吃饭!” 秦来娣磨磨蹭蹭的不肯动,往常这种时候秦小妹都会识趣的接过活计,默默的干完,怎么今天没动静了? 她心里不高兴,正想回头骂她两句,后脑勺又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啪! “老娘说话不管用是吧?连你都不听了,要造反啊!还不快去!” 第5章 老秦一家 都没搞清楚状况的秦来娣,被亲娘两巴掌打的抱头逃出厨房。 发泄完的林帮娣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些,让秦小妹领着秦妹婷抬桌子摆碗,她则去正屋和东侧房叫男人们起床吃饭。 不大一会儿,老秦一家除了在公社读书的三个人,时隔多年又在秦小妹面前团聚了。 在七十年代物质匮乏的农村家庭里,吃饭的顺序往往也代表着家庭地位。 饭桌上,上首坐着的当然是秦老太和老秦头,作为经济掌权者,也是绝对的话事人。 这家里不管是谁挣的工分,年底了分粮食、分肉、分钱都放在老两口屋里,谁吃多谁吃少都是他们说了算。 这还是现在秦老太年纪大了,折腾不了已经放松了,要再早几年不管是儿媳妇做饭,还是小孙女摸鸡蛋她都得盯着才放心呐。 一大家子人都坐下以后,林帮娣在大家期盼的眼神中,端来了一大盆混着豆面的菜糊糊,还有一小簸箕玉米面儿馍馍,以及一碟酱豆、一碗腌菜。 这就是今早十二个人的早餐,在大溪沟村规格可不低了。 现在都还有不少庄户人家一天之中只有中午能吃干的,早晚都是糊糊呐。 林帮娣恭敬的将早餐都端到婆婆秦老太跟前,任她分配。 秦家的规矩,只有当天早上要下地挣工分的人才有早饭吃,所以七岁的小妹秦妹婷就只能捂着肚子,嗦啰着手指头坐在门槛上干看着。 还没等秦老太端起簸箕分馍馍,十岁的小孙子秦光显,就迫不及待的伸手一把抓在簸箕里,抢了个大的就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噎的直翻白眼儿也不停手。 “哎呦!小心烫!可慢点儿吃吧,还有呐。”爱怜的看了虎头虎脑的宝贝金孙一眼,秦老太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 身旁的钱惠也赶忙舀了满满一碗豆面菜糊糊送到小儿子嘴边。 一旁的秦光宗嘴一翘,不高兴的嚷嚷起来:“奶奶偏心!大馍馍都让弟弟挑走了!”他说着话,一双绿豆眼恶狠狠的盯着摇头晃脑吃的正香的秦光显。 不像是亲兄弟,倒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一看老二孙子不高兴,秦老太连忙把簸箕端到他面前去,任他在簸箕里挑挑拣拣。 把馍馍一个个拿出来对比哪个比较大,挑完了剩下的才会分给还等着吃饭的其他人。 最后除了秦来娣和秦小妹,其他人每人都分到了一块饼子和一碗豆面菜糊糊。 不过和低眉顺眼站在饭桌最下面的秦小妹相比,坐在亲妈旁边的秦来娣,好歹还有一碗满满的豆面菜糊糊吃。 看着碗底带着锅巴的浅浅一层豆面糊糊,秦小妹没吭声,她心里想着事儿,端起碗闭着眼睛仰头一口气干了。 这日子要继续这么过,就算这辈子不嫁给吴洪斌,过不了几年她也会因为营养不良饿死在秦家地里。 而且她如今心性也大不如前,继续待在这里一天两天倒还好,本来她存在感也低。 可日子长了难免有露马脚的时候。 必须得竭尽所能想法子躲躲。 现在是七七年,她一个公社都没去过两次的村姑又能躲到哪里去? 先不说无论是坐车还是住店都要开介绍信,最主要的是她也没钱啊。 是真的一分钱也没有。 口袋空空的秦小妹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又想着事,机械的收拾着锅碗瓢盆,尽量表现的和十六岁的自己一样。 “啊呀!”正端着比自己头还大的汤盆,奋力拿勺子刮糊糊的秦妹婷突然手一空,原来是汤盆被秦小妹从上头抽走准备清洗。 “你给我放下!你有病啊没看见我还在吃吗?没长眼睛啊!”秦妹婷急忙上前抢夺还没刮完的汤盆,姐姐秦来娣也走了过来。 从小就在周围人的耳濡目染中长大,秦妹婷打心眼儿里没觉得这么对三姐秦小妹有什么不好,要说在家里就这汤盆也比她值钱比她地位高。 就凭她吃家里穿家里的,不管是打骂还是让她干活,都是应该的! 猝不及防的被秦妹婷拉扯了一下,秦小妹回过神来的同时手也松了。 扑通~ 秦妹婷抱着怀里的宝贝汤盆,一个屁股蹲儿摔坐在地上,激的尘烟四起,弄脏了她身上的衣裳。 眼看亲妹妹受了委屈,还是被秦小妹打的,秦来娣一把抄起笤帚就冲上来叫骂着追打秦小妹。 “你还敢跑!看我不打死你个贱货,你今天早上吓唬我,这会儿又打我妹妹,你是不是存心和我们家过不去!” 秦小妹虽然比秦来娣大几岁,可从小就干重活累活,吃的也没什么营养,长的又瘦又小,这会儿正被她撵的像小鸡仔一样,在桌椅板凳间乱窜。 真是既可怜又可笑。 摔了个屁股蹲儿的秦妹婷,这会儿也不难过了,放下汤盆拍着手大笑起来。 “哈哈哈~打你!看你下次还装疯卖傻不!早上还敢吓唬人!活该!” 一想到如果不是秦小妹大早晨的吓唬她,她就不会起晚了被她娘揍,秦来娣恨的又紧追了几步,势必今天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叫你装神弄鬼!叫你演戏吓唬我!看我不打死你!” 装疯? 卖傻? 正在四处逃窜的秦小妹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丝念头,还没等她抓住,秦来娣的笤帚就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看你是中邪了!找打呐!下次再发洋贱可有更狠的等着你!”秦来娣得意的看着抱着肩膀蜷缩在桌子底下的秦小妹,大获全胜以后撂下两句狠话就领着秦妹婷走了。 留下一摊锅碗瓢盆,等着秦小妹收拾。 中邪? 装疯卖傻? 疯?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呐?秦小妹揉着自己干瘦的胳膊,宽大的袖口顺着胳膊轻易滑到肩头。 在有衣服遮盖的大臂上密密麻麻全是掐痕。 只要运作得当,那她“疯”了以后或许就有机会逃离秦家自己过日子。 不仅能隐藏她重生的秘密,还能好好筹划自己这辈子如何过的更安逸顺遂。 多年苦难的磨砺,让她很快从重生的惊诧中摆脱,迅速接受现实融入环境。 只要心里有章程,接下来找机会从身边人下手,她有自信能让事态变的对她有利。 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亲身经历了社会发展的迅速和改革变迁。 秦小妹虽然是个生活困顿的老太太,可架不住她对新事物接受能力很强,脑子也好使。 重活一世,走在既定的道路上,她不信她还会输! 利落的收拾好厨房,她给属于自己的破旧水囊里灌满凉白开,戴上草帽,追着大部队的脚步往地里赶去。 虽然希望能越快离开越好,可契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而且必须得一次到位,要想切实的达成目的,“发疯”的细节还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眼下只能先沉住气了。 她所在的大溪沟村儿和隔壁的小溪沟村一起都属于碾子桥公社,之间仅隔着一条盘磨河,所以也共用一个牛棚,每年的产粮指标也算在一起。 大溪沟村人多地广,社员的大多共用设施都集中在那里,分到小溪沟下乡插队的知青们就算干活在小溪沟村,住也是住在大溪沟的知青点里。 大溪沟村年年都是公社产粮冠军,光是她们村拖拉机就有三台!这说出去谁不羡慕? 从五零年开始分给他们大队的知青就最多,如今除了已经扎根在村里的,知青点还住着三十几号人。 去上工的路上正好经过知青点,秦小妹望着这排熟悉又陌生的土砖小平房,暗暗咬紧了后槽牙。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最想回到的就是搬到知青点的日子!改写这段憋屈痛苦的记忆! 算算时间,这会儿吴洪斌应该已经和王亚楠搞在一起了吧,渣男贱女倒是般配的很。 只可惜重来一世,这辈子她若是如愿了,这对狗男女可就要倒霉了! 第6章 惹大祸的刘援朝 短暂驻足感伤了几秒,秦小妹扭头准备继续赶路。 这会儿天光已经大亮,过不了多久干活时太阳就要晒脸,不赶紧上工怕是午饭都要吃不上。 老秦家可没有留饭的传统,等到了中午吃饭的人里还得加一个饿了一上午的秦妹婷,这要是去晚了涮锅水都抢不上。 “诶呦~这是来找吴知青?不巧了他今天上公社寄信了,要不我和你一道?嘻嘻”一道戏谑的声音从后头突兀的叫住了秦小妹。 就冲这轻浮的语调和恨不得是个女人就调戏一下的龌龊劲儿,不用回头,秦小妹也知道说话的人是知青点的老知青刘援朝。 这人是老光棍一个,人丑也就算了还是个碎嘴子,比村头老太太还能说是非。 最好占女人便宜还颠倒黑白恶心人,说起来当初要不是他出谋划策,吴洪斌那贱人还真不一定会找秦小妹当冤大头。 没想到重生之后遇上的第一个旧人竟然是他,听他话里的意思,这个时间节点吴洪斌已经在他的“推荐”下接近了自己,果然是既定的孽缘。 心思急转,秦小妹果断下决心这辈子绝不息事宁人,也不给他一点儿算计的机会! 面无表情的回过身,她故意一板一眼的说:“刘知青这是什么意思?我这正要去上工呐,路过而已,不找人。” 正一脸猥琐的,等着看小姑娘脸红闹笑话的刘援朝一噎,再看秦小妹一副坚决划清界限的样子。 心想这是闹掰了? 不能够啊! 昨天她还羞羞答答的给吴知青偷摸送了个鸡蛋呐!自己可都看见了。 一眼不错的盯着面前稚嫩单纯的小村姑,刘援朝仍不死心道:“真不是来找吴知青的?你别不好意思!哥哥我都瞧见你往知青点瞅了。” 那眼神忧怨的,要说没点儿故事谁信啊? 可他不知道的是,秦小妹和吴洪斌之间不仅有故事还有事故,于他更是有深仇大恨! 强忍住涌上心头的嫌恶,秦小妹斜眼觉察到,已经有路过去上工的人注意这边的动静放慢了脚步张望,知青点也有人探头出来看热闹。 本打算等安顿好秦家的事儿回想起当初的那些屈辱…,再和刘援朝算账的秦小妹当即改变主意,决心抓住这次机会。 此人毫无道德下限可言,她才生完孩子就被他猥亵了,有一次他拿了两个红薯来就想欺负她,都摸到床上了,要不是自己拼死反抗,他早就得手了。 回想起当年的屈辱,秦小妹深吸一口气,故意大声说:“我就看咋了?你们知青点还是保密单位不准看呐?难道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动作?所以害怕人民群众的监督?” 这年头,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本来下乡插队的知青就是响应中央号召,为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才来的,其中那些有成分问题的知青,一听这话,坐不住了。 这要是不积极撇清关系,到时候被有心人利用说他们思想有问题,戴上阶级帽子,搞不好要住牛棚的。 “这位女同志说的对!没啥不能看的,我们虽然是知青,可插队到咱们大溪沟村,就是接受再教育的!咱们欢迎大家的监督指导!” 知青冯茂才是去年才来的,他成分不好,家里为了他不去艰苦的北大荒,可使了不少劲儿,能到大溪沟村来,有现在的生活他不知道多知足。 平时他就看偷奸耍滑,专管生事的刘援朝不爽快,时常和刘援朝在知青点拌嘴,今天也是第一个跳出来,毫不掩饰厌恶之情。 “就是!咱们都是社会主义,无产阶级的兄弟姐妹,是集体,谁要搞分裂那一套!我徐志强第一个不饶他!” 这徐志强成分也不好,平时除了上工连门都不怎么出,就生怕被人捕风捉影戴帽子,连累了家人。 这会儿看着嘴贱惹事的刘援朝是怎么看怎么恨,他都过的这么小心艰难了!还有祸从天降,他容易嘛他! 看有村民已经被秦小妹的大嗓门儿吸引,围过来指指点点了,知青点的其他知青有一个算一个都赶紧站出来喊口号,表示自己的社会主义决心。 这年陈,他们说的好听是响应中央号召,可但凡城里有关系,有工作的谁愿意下乡? 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日没夜的干活不说,村民和大队部对于干活惜力娇气的知青还很嫌弃。 更别提家里有成分问题的知青了,在村里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每天除了干活就是窝在知青点,生怕出门讨人嫌,再给拉去批斗了。 一片激昂的口号声中,知青点里一个去年年底才来的女知青两步窜出来,指着刘援朝的鼻子大声呵斥起来。 “你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成分?我早看你不对劲了,知青点的活儿你不干也就算了,下地也敢偷奸耍滑,一天恨不得回来上十八趟茅房!我现在就怀疑你思想有问题!” 另一个来的早些的女知青一看终于有人把矛头指向刘援朝,心里别提多激动了。 马上也站出来附和道:“就是!集体的活你不好好干,就是搞分裂!是坏分子!该批斗!” “对!批斗。” “就是!我早就觉得这人思想有大问题了!这不就被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给揪出来了!” 老光棍刘援朝在过去八年的下乡生涯中,平等的纠缠过知青点里的每一个女知青。 大家积怨已久,这会儿有了机会,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然就要把他押到大队部去批斗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会被曲解上升到这种高度,刘援朝刚开始还争论几句,可那些被他骚扰过的女知青们一个个站出来,摆明了逮到机会就要把他往死里整。 他再也保持不了镇定,当村民来拉扯他的时候已经是满头满脸的冷汗,小腿肚子直转筋。 坏分子? 搞分裂? 一个下乡的知青哪儿能盖上这些要命的帽子! 他素来脑子快嘴也快脸皮又厚,长这么大就算有理亏的时候,也都被他胡搅蛮缠糊弄过去了。 可这会儿被吓的肝胆俱裂,嘴唇哆哆嗦嗦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知道如果他真的被拉去批斗,那些被他骚扰过的女知青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到时候身上被盖上了坏分子臭流氓的章,他这辈子就完了! 不仅他自己日子难过,还有他的家人也都会受到牵连的。 而这一切的起因仅仅是他和这个村姑搭了句话,调戏了两句而已啊! 想到这里,刘援朝奋力挣开拉扯他的村民,指着在一旁看戏笑的意义不明的秦小妹。 声嘶力竭的喊道:“她!她才是坏分子呐!她给我们知青点的吴知青送鸡蛋吃,企图用小恩小惠瓦解咱们无产阶级战士的意志!还冤枉我!” 被点名的秦小妹立刻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关注,深知刘援朝有多恬不知耻的女知青们,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为她捏了把汗。 可早就领教过他招数的秦小妹只是轻轻嗤笑了一声,感叹这人是真的又蠢又坏。 不同于刘援朝的焦急心慌,她淡定的反驳道:“你看见了?你看见了怎么不当场出来指认?反而现在安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给我,还说你不是搞分裂的坏分子?” 她话说的铿锵有力,底气十足,每说一句就上前一步,直至将满头大汗的刘援朝逼的倒退三步,手指头哆哆嗦嗦,急的脸色惨白。 “哼!”冷哼一声,不等他再攀咬,秦小妹上前和女知青们站在一起,齐心协力乘胜追击! “乡亲们!姐妹们!这人平时什么样大家都清楚!不要怕!主席说了这些坏分子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们就是要团结起来打倒他们!” 一番激昂的动员听的女知青们心潮澎湃。 她们也真的是被纠缠的没法子了,刘援朝就像一块滚刀肉,一刀不剁到要害第二次再想找这么好的机会制裁他可就难了! 当下也都附和起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就把刘援朝押到了大队部。 第7章 旧恨 这会儿正值双抢收尾阶段。 虽说已经过了抢收农忙的时候,但也正是翻地抢种的尾巴,对刘援朝的批斗要留到忙完这几个晴好天。 在那之前大队长和妇女主任,在倾听完女知青们声泪俱下的控诉后,已经将刘援朝初步划分为坏分子,关进了牛棚等待最终批判。 而秦小妹作为揪出坏分子的人民群众总算是功成身退,可以下地干活去了。 到责任地时,日头已上了中天,正是一天里最热最累的时候,大多数社员都会趁现在回去吃饭休息,等下午再到地里干活直到太阳下山。 抢种已到了收尾的时候,干一天活下来大概也就只能挣七工分,下工了要是还能上山去割些猪草交到牛棚那边去,就还能多两工分。 这样一天不歇,五分八分的攒着到年底了,也就能分到刚够吃饱的玉米面儿或者高粱面儿,这还是碾子桥公社这种效益好的公社了。 听说前几年一些粮食欠收的大队还饿死过知青呐。 等到了年底,交了大肥猪分了钱分了肉,有富余的农户人家才会去换两斤白面儿,给一家老小包顿饺子吃。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秦家能供养三个学生在城里顿顿吃白面儿,可想而知秦老二留下的抚养费是多庞大的一个数字。 作为秦老二唯一的女儿,这笔钱秦小妹本应该占大头的。 火辣辣的太阳直直打在她后脖颈上,秦小妹没有选择回秦家吃饭休息,而是一个人在空旷的责任地里干活。 刨坑、给种、填土、浇水。 仿佛她自己就是一个生产队,活干的又快又好。 反正也赶不上吃饭,现在回去还得洗碗收拾厨房干杂活,还不如在地里干活抓紧把今天的七个工分挣上。 又埋头干了半小时,她才直起腰反手拉过拴在背上的水囊喝了一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经播种好的二分地,习惯性的揉了揉后腰。 健康带给她的自由简直美妙的不像话,这具年轻的身体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就算干活久了也不会腰酸背痛,腿脚也很灵活。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走的这么快,跳的这么远了。 可如果继续这样高强度的劳作,又没有营养补充的话,早晚得走老路。 一样是秦家的孩子,几个堂兄弟理所当然的占用了全家的好东西。 就算是堂姐妹们,她们的爹妈也时常上公社买糖和饼干给她们补充营养,唯独秦小妹只有自己。 重来一次,她明白情情爱爱终究只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能吃也不能喝,只有自己健康、自己受益、自己得到才是最实在的。 她打算在分出去单过之前,每天都挣七个工分,维持着不被秦家人怀疑就好,反正不管她如何卖命的干活,也不过是供养那三个在城里吃白面的。 要想实实在在的落在自己身上,还得费点儿功夫谋划。 如今给吴洪斌出谋划策的刘援朝,才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被她送进了牛棚,也不知道吴洪斌得了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别怪秦小妹下手太狠,她和刘援朝有旧怨不假。 可自做孽不可活,如果刘援朝不是仗着一张嘴能说会道的颠倒黑白,女知青们脸皮薄又不敢声张,他早就被按上流氓罪挨枪子儿了! 一想到自己付出真心却被他们肆意玩弄,始乱终弃。 秦小妹内心不禁阴暗的想着,他们这些人这辈子都要活的生不如死才好呐! 当初吴洪斌接触秦小妹就别有用心,他和王亚楠二人早在知青点就看对眼儿了,在高考恢复后更是约好一起复习考大学。 可要复习就没那么多时间下地挣工分,不挣工分年底了分不到粮食就得饿死,他们俩家里都有长辈留过洋,成分并不好。 要是不靠自己想办法,想靠家里捞人只怕是一辈子都要留在乡下了。 这时缺德点子最多的刘援朝给他们俩出了个主意,村姑秦小妹没爹没娘单纯好骗,干活麻利,而吴洪斌长的高大帅气,斯斯文文的样子又有欺骗性。 要是能表现出想和秦小妹处对象的样子,哄着她心甘情愿的把吴洪斌和王亚楠的活儿干了,那他们俩不就可以腾出时间好好复习了吗? 这话简直正中下怀,吴洪斌立刻就制造偶遇,很快和秦小妹搭上话。 再哄的秦小妹芳心暗许之后,他又一副为难的样子,说自己成分不好大队分的活多不说,他身体又不好,每天辛苦的劳作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 为了让爱人好好养身体,秦小妹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完吴洪斌的又干王亚楠的,最后为了不被家人发现,还得熬更打夜把自己家的七工分给干完。 就这么熬了一年半,身体彻底熬垮了,还没到二十岁就有了白头发。 在她的日夜付出下,那两个倒是养的白白胖胖,每天除了看书复习就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下乡变成了度假,好不自在。 可惜到了成绩公布的日子,王亚楠是考上大学了,吴洪斌却落了榜。 之后虽然吴洪斌还想着二战,可王亚楠却已经等不下去了,果断一脚踹了吴洪斌揣着通知书回城。 心灰意冷的吴洪斌原以为这辈子就只能留在大溪沟村了,好在秦小妹长的不丑干活还利索,娶了她好歹自己不用干活。 二人结婚以后倒是也过了几天日子,可没过多久国家放开政策,所有知青无论有没有关系都可以自由回城。 这才又有了秦小妹被抛弃,独自一人带着孩子艰难求生的事儿。 至于这两人是怎么在城里又搭上结婚的,秦小妹并不清楚。 只知道当年她拖着孩子,一路摆摊打工打听到他住处的时候,开门的就只有大着肚子穿着家居服的王亚楠。 要说这个女人也确实是狠。 就算对待爱人,她也能杀伐果断不拖泥带水,清晰的明白自己要什么,并且为了成功不择手段。 她知道吴洪斌重男轻女思想极重,在生下两个女儿后,就积极帮助他去和秦小妹争夺儿子的抚养权,无果后又从吴庆松和安静入手。 送车、送房、送钱。 果然轻易就获得了他们二人的感恩戴德,也得到丈夫的尊重和爱护,顺便还能把霸占她老公一年的老女人秦小妹羞辱一番。 即使是死敌,秦小妹也依然佩服她的手段和心机。 这样的女人,如果不是甘愿躲藏在男人身后当一个家庭主妇,或许在商界或政界也是一个传奇人物。 她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不管是秦家人的狠心还是王亚楠的果决,又或者说吴洪斌的翻脸无情。 秦小妹缓了几口气又继续干活,这会儿已经又有几个村民加入到劳动中来,看着她麻利的手脚都不禁赞叹。 老秦家一家都是能干的,特别是这个小妮儿,一看人就踏实。 其中马大娘尤其满意秦小妹,她儿子今年也十九了,正是说亲的时候,这女娃踏实认干,又没有爹娘,当儿媳妇倒是正好拿捏。 “娃,咋上工这么早?你叔婶都还在休息呐吧?”马大娘笑着上前套近乎。 手里活没停,秦小妹微微一顿,抬头笑的腼腆,不好意思的说:“叔婶还休息着哩,我今天还没挣够工分,家里没我的饭。” 这马大娘秦小妹知道,那可是村头情报组织的核心成员,因为儿子智力有些缺陷找不到媳妇,上辈子就打过自己主意。 如果能借她的嘴让秦家人主动挑起事端,让她明面上能属于弱势被动的一方就好了。 要演就演全套,虽然上辈子她刚强坚毅,心里有苦也不说,可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识的不少,依葫芦画瓢呗。 “我少吃点儿,多干点儿,以后就能少还一些,嫁到婆家去也能好过些…唉~”她侧过头拉起袖口擦了擦莫须有的眼泪,闷头继续干活。 只留下马大娘瞠目结舌的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第8章 秦老二的钱 当天傍晚。 忙活了一天,腰酸背痛的林帮娣,提溜着装着空水壶和草帽的兜子,慢悠悠的往家走。 一想到上了一天工,回去妯娌三个凑一起还得干仗,家里一堆孩子,你推我一下我踢你一脚的闹腾的不得了,她就脑袋痛。 今天没轮到她做晚饭,这会儿正是一天里为数不多的清闲时候。 要是能再听一嘴闲磕,那这一天可就太完美了。 老远瞧见村东头大榕树下头,围了一群闲话拉呱的老娘们儿,林帮娣心里那个高兴啊,趁着天还早,正好过去聊聊闲。 不管什么年代,闲话家常都是农村老娘们最热衷的事,更何况是在物质匮乏基本没有娱乐的七十年代。 这既是消遣,也是情报收集交换的重要会面。 谁家今天煮肉了、谁家又打孩子了、谁家的小姑子和男人干仗回来搬救兵了,就数她们最明白。 “哎呀~她大娘,好着呐?姐们儿几个说啥新鲜事儿?给我也说说呗”还没走近,林帮娣就迫不及待的打探起来。 这要是往常,这帮老娘们肯定得亲亲热热的拉她入伙,可今天却一反常态的互相对视一眼,谁也不搭话,都低着头一副忌讳颇多的样子。 这其中一个,正是今天早些时候和秦小妹搭话的马大娘,她见林帮娣还一副笑眯眯不明所以的样子,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他婶子…你别怪我们老娘们话直管闲事儿,要说你们老秦太太也是太过分了,看着慈眉善目的…这咋还扣着儿子的买命钱不撒手呐?” 说完,马大娘白眼儿一翻,就知道那老婆子不会对丫头片子多上心,那钱啊花哪儿都有可能,唯独花秦小妹身上绝不可能。 果然今天就在秦小妹那儿得到了证实。 作为村里的老人,当年那起事故她们都是知情的,她也是打心眼儿里觉得老秦太太那副又当又立,装作光明磊落的样子十分恶心人。 有她这一开头,其他几个人点点头也都连珠炮一样对着一脸懵的林帮娣就开炮。 “可不咋滴!要说这人是真看不出来哈,当年守国那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多好的人啊年纪轻轻就去了,就留下这半个女儿,以后也有个祭拜的人,这也要叫给欺负死了…” “诶你说那老秦太太咋好意思说养小妹把钱都花了的?我瞅那娃就自己挣工分换粮食都不至于饿成这样,可怜啊~” “这就是造孽呐,且等着吧…” “诶诶她马婶儿这可不行乱说,这报应什么的都是牛鬼蛇神,封建迷信呐。”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唉…封建迷信…山神庙都给扒了。” “可不是!诶我跟你说……” 几个人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开始讨论哪儿的土地庙被扒了,连土地爷都拉出来扔沟里填了。 东拉一句,西扯一句的,林帮娣是越听越糊涂,唯一记得的就是那句“扣着买命钱”。 这可不是小事儿啊!她老秦家一向最好面儿,这事儿虽然是真的,可要传开了还得了,好说不好听呀。 她三个女儿还嫁不嫁人了! 顾不上旁边还有人看着,林帮娣一把将马大娘从人堆里薅出来,劈头盖脸的就问了一大堆。 “你瞎说什么!什么买命钱?我们什么时候扣他二叔那笔钱啦!都是花在小妹身…” 可还没等她把秦老太再三叮嘱的话说完。 马大娘就没好气的挣开她的手,斜着眼睛不耐烦的打断她说:“我说你这是审人呐? 我们要不是看不惯你们太过分!把娃往死了糊弄磋磨,谁也没想管你们家闲事儿。” 只当没看见林帮娣臊的耳根子通红,马大娘的话就像机关枪一样,一句句打在她身上,叫她愈发抬不起头来。 “哼~你家二叔守国走的时候小妹都七八岁了吧?那养的也皮是皮肉是肉,敦实的很,要照你婆婆的话说那钱都养她了,咋才这几年光景养这样呐?” 都快养死咯。 其实现在家家都不富裕,虽说政策好了都有自留地种,也能养鸡养鸭,平时饭桌上菜式也多些。 可地里一年总有青黄不接的时候,又没什么油水,社员们身材大多比较苗条。 但再苦不能苦孩子,就不和秦家那几个宝贝大孙子比,在村里的小丫头里秦小妹也算是最瘦弱可怜的了。 偏偏干活又不惜力气,天天在地里支着干瘪的身子往死了干,村里老人打眼一看都说这女娃不是个命长的。 其实马大娘平时也不是那种嫉恶如仇,为孤女申冤的大好人。 只是她早看上了秦小妹做媳妇,心里就把她当自己家的人了,这被磋磨坏了身子,要是进门以后还没生儿子就死了不亏大了! 况且秦老太一直不都说秦老二的钱全都花在秦小妹身上了? 马大娘早打好了主意,要是能证明秦老太扣着这钱没使,那秦小妹都十六岁了,再过两年不得带着这笔“巨款”进她家门嘛? 这可都是她老马家的财产! 自从打上这个主意,马大娘看老秦家人是横看竖看,越看越难看!为免他们将秦小妹的“嫁妆钱”花在别的地方。 她决心在暗地里推波助澜,一定要尽快撕开这一家子虚伪的脸皮! “哼~我怎么记得小妹才刚十二三就能挣工分了吧?就是自己养活自己也不至于活成这样,你们不就是看她爹死了娘跑了要吃死她嘛,没良心的,想想她早死的爹你们晚上睡得着嘛?” 林帮娣黑着脸,虽然一脸不服气,却并不搭腔。 她虽然是个蠢人,但也知道话都是多说多错。 就算家里的情况她知道的不多,可单她大女儿招娣在县城上学,顿顿吃白面儿就不是她们两口子地里能挣出来的。 事关重大,还不如忍一手,就等姓马的泼妇先唧唧两句,等回去找婆婆商量了对策,再杀回来报仇! 就说最近马家的怎么老跟秦小妹凑一堆儿,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呐!肯定是那个小贱货唆使的! 见她这么沉的住气,唱独角戏的马大娘有点坚持不下去了,可又不愿意就此罢休,只好一转心思,一脸正气的拉着她作势要去找大队部评理。 大不了撕破脸,那也是老秦家丢人,自己还能落个好,秦小妹准能答应给她做媳妇。 原本看热闹的几个人眼看三两句话的功夫事情就闹大了,知道严重性,都连忙上来劝阻,拉住马大娘。 都是一个大队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们可不想掺和进去得罪人。 再说了林帮娣三个女儿,万一和她们哪家的儿子相上,到时候大水淹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可就难看了。 被马大娘拽着的林帮娣一听要去大队部对峙立马就慌了,要说霸占老二家抚养费的事儿她家也占一份,这要是捅出去了可不得了的! 她本就不是聪明人,要不在家也不会既不得公婆看重也不得丈夫喜欢。 这会儿看有人来拉住马大娘,她一得了自由,六神无主之下竟然后退两步,转身连句狠话都来不及撂,就落荒而逃了。 却没想到这一跑丑态毕露,倒是坐实了她心里有鬼。 被拉住的马大娘冷笑一声,心说果然如此!乘胜追击,对着她逃走的方向就大声叫骂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 “要想人不知,就别出来现眼!一家子大尾巴狼还装上好人了,等着吧!报应在后头!总有一天吃了的也叫你们吐出来!” 第9章 起了杀心 一路风风火火的跑回家。 直到关上了大门,林帮娣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在大门口咧着个大嘴直吸气。 她跑的都岔气了,肚子疼的厉害。 “大伯娘…你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为什么要关着门?”正在佯装铲鸡粪,实则一直听着动静的秦小妹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怯生生的问道。 不看见她还好,一看她这个始作俑者揣着手颠儿颠儿的跑过来,还问自己怎么了?林帮娣心里的火气噌噌噌的往上窜。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就是因为这个小贱货!自己才被马家的泼妇指着鼻子骂的一句话都不敢回,林帮娣心里说不出的憋屈。 在家里,她既是大儿媳妇儿也是大嫂子,就算再不受宠,在外面也还有点儿面子,如今那钱的事儿被秦小妹传出去,什么脸面都没有了。 要是再传到她娘家大队去,以后她还有什么面子摆阔回去? 她老娘和孩子她舅舅坐实了她有钱不帮衬娘家,不得恨死她? 本来就生不出儿子,再没了娘家几个侄子倚仗她还活什么劲儿!不得被钱惠欺负一辈子?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林帮娣都顾不上拍一拍屁股上的灰,左看右看,跑了两步,抄起水井边的扁担就朝着秦小妹身上招呼。 秦小妹从刚才看林帮娣一路跑回来的样子,就知道马大娘该是不负她望,拱火拱的差不多了。 这会儿也不会傻站着给她打,两个人你追我撵的,在不大的院子里兜着圈儿的跑。 更让林帮娣生气的是,这死丫头她还一下都没挨上呐,叫的就跟断了骨头一样震天响。 真是个搅家精!有她在一天,这家里就安生不了。 想到这样,她心里发了狠,手里的扁担挥舞着棍棍都往秦小妹头上肚子上招呼。 命贱的丫头,克死了亲爹,还敢搅和到她头上来! 不如打死干净! 正转圈逃窜的秦小妹,很快也感觉到了林帮娣心态的变化。 虽然早有准备,也知道秦家不当她是个人,可真看见林帮娣一脸狠戾,棍棍都想要她命,秦小妹还是止不住心惊。 真当她是秦家养的畜生?说打死就打死? 原本秦小妹还只当她们是心狠些,是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想给亲生孩子争取更多。 所以对她不好,所以霸占她爹给她留下的抚养费,所以榨取她的一切价值。 直到现在,她才深刻的感受到他们恶意的残忍可怕。 再待下去真要丢命的! 想通这点,秦小妹脊背生寒,大夏天的硬是发了一身冷汗 决心加快推进计划,她脚下不停,躲避林帮娣扁担的同时,扯着嗓子喊的更大声了。 “救命!救命啊!大伯娘求求你不要杀我!” “啊!救命!求求你了伯娘!别杀我!” 凄厉的惨叫声隔着大门传出老远。 这会儿已经下工的左邻右舍,纷纷都探出头来听动静,在听明白是林帮娣要打死秦小妹以后,全都跑到了秦家门口。 凑近了再听那动静可不像闹着玩儿教育孩子啊。 再说那都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平时干活上工一样也不落下,干啥活有啥样,有啥好教育的? 有离的近的邻居,听秦小妹叫唤的心里直发毛,这是真往死里打。 想去劝几句又见秦家大门紧闭,没办法,只能隔着门喊。 “她伯娘!有话好好说!别把孩子打坏了,小妹从小就乖巧,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等你婆子回来了再说啊!” 另一个邻居大爷也听不下去了,实在是动静太大太吓人了,也跟着劝道。 “小妹也是大姑娘了,咋能这么打呀,你这动静再把人打坏了怎么给守国交代?还不快住手!”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秦小妹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撵的直喘气还穷追不舍的林帮娣。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阴森的笑了一下,转身加速一头撞在了大门上。 “砰!” 一声巨响把围在秦家大门外看动静的邻居们都吓了一跳,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就都意识到了严重性。 这是真要出人命啊! “这……这,快去叫秦老大回来!她媳妇儿要杀人啦!”邻居大爷急的手直哆嗦。 “对对,我看秦老太太好像上大榕树遛弯儿去了,我去喊她!” 这年头的邻里关系还很热络,大家集体意识都很强,早有热心的邻居抹着汗分头去找秦家人,更有人见事情大了扭头就跑去了大队长家报信儿。 剩下的人唯恐林帮娣真昏了头把秦小妹打死,都七嘴八舌的在门口喊。 “林帮娣!你把门打开!你要真把人打死,你也跑不掉!” “还不快住手!现在人人平等,你还敢打她!” 可他们谁也不知道,隔着一扇大门的小院子里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撕扯扭打,反而安静的吓人。 林帮娣此时目瞪口呆的站在院子里,手里还提溜着扁担。 在秦小妹突然停下朝她邪邪一笑的时候,她就被吓愣了,然后就眼看着秦小妹一头撞在大门上,鲜红的血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地上。 秦小妹当着她的面,将脑袋上的血均匀的抹在身上和大门上,还顺手撕烂了衣裳露出浑身青紫的伤。 最后才斜斜的靠在门边坐倒,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一副要被打死的样子。 “你…这个…”当林帮娣发动贫瘠的脑髓想明白秦小妹这是要嫁祸给她后,给她气的抄起扁担就怪叫着,冲上去打算直接给她打死。 可还没等她打在秦小妹身上,大门就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了。 是她男人秦老大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黑着脸的大队长,和乌泱泱一大帮邻居。 众人一看院子里一片狼藉,林帮娣还举着扁担,再看瘫倒在门边儿一脑袋血,显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秦小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光天化日之下这还得了? 秦老大见自己婆娘丢人都丢到人尽皆知了,最好面子的他,当即黑着一张大脸对着林帮娣就要打。 “疯婆娘!你这是要作死啊!看我不打死你!” 当啷! 林帮娣手里的扁担一下掉在地上,回过神来的她吓的脸色苍白,差点就要站不住了。 大队长原本听见消息还以为是家长管教孩子,并没有当回事儿。 可又一听是老秦家的事儿,想了想秦小妹早死的爹还是来了,想当年秦守国是和他们一起进的山。 一共二十二个人,就秦守国没回来,就是做个样子他也得关照一二。 可到地方,他一进门看这情况都惊呆了,这是哪门子管教,这是动私刑行凶啊! 顾不上其他的,他连忙俯下身去看秦小妹的伤势,看她一头一脸的血,身上全是伤,已经喊不答应了,扒开眼睛,好在瞳孔对光还有反应。 松了口气,他连忙吩咐开。 “快!快散开让出新鲜空气来!去个人把卫生员喊来,她这样子已经挪动不了了!” 看热闹的两个青壮社员马上答应了跑出去,在门外还差点撞到了,急急忙忙赶回来的秦老太太和其他人。 “老秦太太!快看看吧你儿媳妇儿杀人啦!诶诶!老秦太太!你咋啦!” 传话的人话都没听完,就见秦老太急火攻心俩眼一翻,直直的就往后倒。 众人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第10章 鬼上身了? 秦老太是被二儿媳妇王芳云掐人中掐醒的。 虽然还昏昏沉沉的,却还是伸出手颤抖着指向秦家院子里,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 “去……去…看看。” 众人连忙将她搀扶起来,到了大门口一看,先是被倒在地上一脑袋血,生死不知的秦小妹吓了一跳。 再看院子里老大秦运国两口子已经掐在一起,扭打成一团了。 老三秦爱国和老四秦向国对视一眼,顾不上其他,连忙上去先一人拉一个,劝住了大哥大嫂。 到底街坊邻居的大家伙儿都看着,还是那句话,老秦家的脸面要紧,这两口子要是关起门来打架他们才不管呐。 王芳云和钱惠两人看事情闹的这么大,心里也有些忐忑,还不清楚是什么缘故,可别牵连到他们两家。 那边林帮娣见婆婆来了,顾不上小叔子和妯娌们也在,顶着被揍的鼻青脸肿的脸一头哭倒在秦老太面前。 “娘快救我!你儿子要打死我哩,呜呜呜,我没打小妹我真的没打她!” 她是真的委屈,先是吃了姓马的泼妇一顿排头吓的要死不说,还被秦小妹这个贱丫头摆了一道,在外人面前丢了脸。 她倒是不怪她男人秦运国打她,只觉得是家里人不知道秦小妹这个贱人的手段,这会儿拼命的给捂着心口铁青着脸坐在条凳上的秦老太解释。 “那个小贱人,破烂货!克死亲爹的小畜生,撺掇姓马的泼妇来威胁我,我也是气不过才想教训她,天地良心!我可一下也没碰到她!是她自己发疯撞的!” 围在门口看热闹的邻居们纷纷对着秦老太的背脊指指点点,要强几十年的她哪儿受过这个委屈。 她心里憋着气,立刻就拿出了婆婆的威风来冲着林帮娣撒气。 别看她年纪大了,干了几十年农活又养尊处优了好几年的体格子可不弱,那干瘦的胳膊像铁钳一样,一把拉过林帮娣就狠狠的在她身上掐了几下。 看她疼的嗷嗷叫唤还不解气。 瞪着牛眼一边继续揪她腰上的软肉,一边低声骂道:“搅家精!丢人现眼的东西,凭你也敢作践我老秦家的名声,呸!烂货!” 林帮娣疼的直冒冷汗,却不敢讨饶,只是眼神不停的向她男人求助。 可惜秦运国到了秦老太跟前就像鹌鹑似的,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一旁的两个妯娌比之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王芳云依旧做足了面子,虽然幸灾乐祸可还是憋着笑,一脸急切的假装关心秦小妹伤势,躲的远远的看他们狗咬狗,不知有多爽快。 小弟媳妇钱惠则是看见大嫂吃瘪喜上眉梢,仗着两个儿子腰杆子硬,言语间添柴加火,恨不得今天就把老大一家并那三个赔钱货赶走才好呐。 “我说大嫂子,你这是横行霸道惯了?啥都有你掺和一脚的,小妹就算爹妈没了也还有爷奶,哪儿就轮得到你管教了,再说了这大白天的,你也不在屋里教训,真不是故意丢我们老秦家的脸?” 钱惠挤着她那双绿豆眼睛,凑到秦老太跟前一个劲儿拱火,也不怕被大嫂林帮娣听到。 反正她生不出儿子,早晚绝户,以后她三个女儿就是嫁出去了,也还要仰仗她两个儿子撑腰呐。 果然,地位被挑战的秦老太将手里拐杖重重敲在地上。 竖着眉毛再也顾不上脸面,大声骂道:“她敢!下贱腌臜的蠢妇!肚子里尽是些赔钱货,还敢当我老秦家的当家!” 其实秦老太一点都不生气秦小妹差点被林帮娣打死,应该说打了也就打了,又不是稀奇事。 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大白天干这事儿,更不应该犯蠢叫秦小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会儿搞得人尽皆知,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细想想这些年,老大媳妇干的蠢事可不少,如今她的孩子也大了,其他两个媳妇又都生了儿子,保不齐是逼急了怕被吃绝户,真想夺她的权! 这还得了!秦老太彻底冷静不起来了。 “老大!还不快拿绳子过来,把你这个蠢婆娘送到娘家了!这么大的心咱们家可压不住。” 在秦家,秦老太的权威无人敢挑战,她不仅心狠手黑,更是把着家里的经济大权。 特别是在老秦头五年前脑子糊涂了以后,儿子媳妇一大家子十几口人都得听她一个人的。 封建独裁,霸道专制。 一家子被她压的喘不过气,对她是又恨又怕。 果然她这话一说完,除了后头看热闹的邻居们一脸震惊,三个儿子谁都没出声,都已习惯了秦老太的霸道蛮横。 还趴在地上的林帮娣顾不上怨恨钱惠落井下石,她知道婆婆秦老太骨子里是,是最没有亲情可言的,一切都是以她的利益和面子至上。 这会见自己丢了脸,她怕是动真格的了,林帮娣吓的一把抱住她大腿,胆战心惊的不住哀求。 “娘!娘你别听她的!我是不争气生了三个妞,可我也事事都以咱家为主的啊,我一直最敬您!最听您的话了,这家里您是最大的,我从来没有二心啊!” 她婆婆秦老太封建古板,又最不讲情面,别说她在家里当牛做马的干一辈子,就是三辈子,生不出男娃也是没用。 这要是把她送回娘家… 林帮娣根本不敢想她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还有她的三个孩子,大女儿招娣眼看就要读大学了,以后指定有出息。 她还没享到儿孙福,还没生儿子。 顾不上自己也是三个孩子的妈,几十岁的人了,林帮娣顶着院子里几十双眼睛,旁若无人的大哭起来。 “真是那个小贱人害我!都是她害我的啊!娘!娘我也是为了咱家才教训她的,那贱人居然敢把我们使二叔钱这事儿都告诉…” “老大家的!你胡说什么!”秦老太大惊,急的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 拐杖都丢在了一边,她觉得自己真是要被这个蠢媳妇气死了,这话也敢往外说! 被打断的林帮娣看秦老太气的直发晕,站都站不稳了,这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连忙捂着嘴,瑟缩着蹲在一旁哭。 她本来就不聪明,这会儿又气又急,什么话能说不能说的全忘记了。 还好这会儿那两个青壮社员抬着担架领着卫生员跑进来,吸引了大家伙的注意力,一群人都凑过去看秦小妹去了。 大队长掐了半天人中,都快把秦小妹人中掐肿了也没见她醒,这会儿看卫生员挎着医疗箱进来,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连忙腾出位置给人家。 大溪沟村卫生站也是和小溪沟村共用的,规模不小,这会儿来的卫生员是从公社下来的年轻后生,名叫张国庆。 他一进门,先是指挥看热闹的社员退到门外,又蹲下身用生理盐水清洗了秦小妹额头上的创口,仔细查看后包上药,让担架进来把秦小妹小心的抬进了秦家屋里。 没有热闹可看,大队长叫外头的社员都各自散了回家做饭去,抹了把汗也进了屋里。 这事儿可还没完呐,把人打成这样,就算是亲伯娘也得有个说法!他好歹也是个官儿不是,不能不管。 可没想到他刚走进去,头上缠着绷带已经被挪到炕上的秦小妹,突然猛的睁开眼睛!唰一下!从炕上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把正低着头翻药箱的卫生员张国庆吓了一跳。 见她醒了,便要提醒她不要剧烈活动,免得伤口出血,可话才到嘴边,他就看到了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诡异场面。 只见秦小妹直挺挺的坐在炕上,像个提线木偶似的机械的抬起头平视前方,一咧嘴,笑的渗人。 两只空洞的眼睛没有聚焦,只是无神的睁着。 突然!她梗着脖子一拧头,朝着门外惊愕的大队长李祖富瓮声瓮气的喊了声。 “李家兄弟,进来坐啊。” 第11章 我是秦守国 小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从秦小妹有动作起,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她身上,脸上颜色是一个赛一个精彩。 如今这年头,虽然人人嘴里都喊着破四旧树新风,是庙也拆了泥塑也扒了。 可在大溪沟这样有百年历史的乡下古村,封建思想仍旧根深蒂固的存在于每个村民心底。 尤其是经历过旧社会封建教育的老一辈,比如秦老太,比如大队长李祖富。 秦小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再结合她诡异的表情不自然的动作,属实把他俩吓的够呛。 不约而同的想,她是不是被林帮娣一扁担打疯了。 又或者是……中邪了? 中邪也俗称为鬼上身,在旧社会,村民思想还没受到马克思主义冲击,但凡有头疼脑热、大病小灾的都能用中邪解释,神婆道士就是医生。 那会儿离谱诡异的事儿虽然多,但都远没有秦小妹如此有冲击力的现场表演让人毛骨悚然。 尤其是被她盯着问话的大队长李祖富,感觉自己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一根一根的顶在衣服底下,大夏天感觉后背凉嗖嗖的。 说起来…也快到七月半了吧? 刚才这小妮儿叫他李家兄弟,难……难道说是守国看不下去小妹被虐待,所以上身讨公道来了? 咚! 一声闷响,把李祖富从胡思乱想中解救出来,他连忙稳了稳神,顶着秦小妹阴冷的目光低着头快速走进屋里,寻摸了个小凳子窝着。 他是个迷信的人,再怎么害怕潜意识里也不想堵着门口,对人家风水不好。 刚才的声音是秦老太拐杖重重杵地发出的,她死死盯着秦小妹,咬着后槽牙喝道:“瞎眼的东西!你乱喊什么?兄弟也是你叫的!” 别看她喊的大声,其实拿拐杖的手都被冷汗浸湿差点打滑了。 作为屋子里年纪最大,思想也最封建的秦老太当然也是最害怕这些的,可她仍抱有秦小妹可能是装神弄鬼的想法,打算再观察一下。 黄昏的暮阳从门口斜斜的打进屋里,却并没有让在场众人感到温暖。 好像是才听到秦老太声音似的,呆愣的望着门口的秦小妹突然一侧头,像是在仔细辨别声音来源,她肢体好似是新长出来的一样,不太听话,几次想转身却都没有成功。 只能在众人抓狂的目光中,用手机械的把头掰正,然后猛的抬头,脖子往后弯折到极限! 后仰着的脸扯出一个残忍诡异的笑来,对脸色惨白的秦老太说:“哎呀,哥嫂都在呐,娘,俺是守国呀?俺回来看你来了,嘻嘻~” “呀啊!啊啊啊啊啊!” 胆子最小的钱惠,再也受不了眼前超出承受范围的恐怖景象,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凄厉惨叫之后,便直挺挺的向后栽倒,晕了过去。 没人在意她,应该说其他人的情况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秦老太这会儿只恨自己身子骨太过硬朗,竟然挺住了冲击没有晕倒。 现在她才真的确定了秦小妹真的鬼上身了,不是装神弄鬼的。 在她的认知里秦小妹一个只上过扫盲班,书都没读过两本,也没去过几次公社的十几岁农村女娃娃,是绝对不可能整出这么多花样的!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被亲爹秦老二上身了! 想通了这点,秦老太简直都要吓死了,她和其他两个儿媳互相搀扶着,哆哆嗦嗦的挨在一起壮胆,但她们低估了恐惧的传播速度。 人多,只会互相影响,更加害怕。 想逃跑,可房间本来就小,秦小妹坐着的炕就怼在门边儿上,要出去必须得从那儿经过。 她们谁也不敢啊。 秦老太抖的筛糠一样,抬头去看她引以为傲的三个儿子,却见他们一个个五大三粗确也吓的面白如纸,一副快要不行的样子。 公社下来的卫生员更夸张,他原本紧挨着秦小妹的炕沿观察伤口情况,直面恐惧之后他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远离秦小妹,这会儿缩在墙角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真是指望不上! 场面就这么诡异的僵持住,直到“秦守国”又一次怪笑着开口说话。 “嘻嘻嘻,你们这是怎么了?好像不欢迎我回来啊,娘,你不是总和别人说想我嘛,怎么不和我说说话?” 咯咯的笑了两声,“秦守国”怨毒的眼睛越过快翻白眼儿的秦老太,直勾勾的瞪着窝在小凳子上,抱着脸拼命降低存在感的李祖富。 “兄弟,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当初冯秘书,啊,该叫冯副主任了,给的那笔钱可是一毛都没落在我女儿身上,你当初拿钱的时候咋答应冯副主任的来着?你说会监督老秦家使用的,可俺一直在下头看着呐,兄弟,你为啥说话不算话?” 一直低着头捂着脸的李祖富身子一抖,猛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盯着姿势怪异的秦小妹。 他确信真是秦老二回来了,要不这几年前的事了秦小妹绝不可能知道! 当时她才多大啊! 老秦家既然瞒着她使着秦老二的钱,肯定也不会叫她知道有这个钱存在。 而且……她还知道冯秘书已经升任了管委会副主任,这在整个大溪沟村,除了他这个大队长经常出入公社知道些消息,再没人知道了! 除非……是鬼? 虽说当了十几年村官儿,李祖富也自认为见过些世面,可眼前的这种场面他是想都没想过啊。 不敢抬头看也不敢不回话,他只能低着头哆哆嗦嗦的解释道:“守国啊…这冤有头债有主,小妹养在你爹娘膝下,哥咋好越过经管…你…你要怪,也不能怪我啊!” 他自认为没有责任。 那钱他又没贪一分,只怪狠心的秦家人,磋磨的秦小妹命都快没了,这才引的秦老二这个死鬼从地府里爬出来讨公道。 “咯咯~那这么说李哥你是不怕俺给冯副主任托个梦?跟他说说你李大队长贵人事儿多,干不了他吩咐的事儿?” 其实当年具体的情况秦小妹并不十分清楚,她就算离开了大溪沟村也一直在社会底层挣扎,根本接触不到管委会干部这样的大人物。 只是当初嫁人以后吴洪斌打过这钱主意,她也就在只言片语中知道了,她爹是和大队长一起上山给公社来的领导带路的,当时埋炸药的勘测员计量错误发生了意外,把她爹给炸死了。 她原本也不知道还有抚养费这回事儿,还是在生了吴刚以后,在知青点听说地区管委会的副主任,给他们家送了个烈士之家的牌子。 说是当年,她爹就是为了救这位冯副主任死的,当初还是秘书的冯副主任还给了一大笔抚养费,加上地区给的一起用于抚育烈士幼女。 管委会副主任,那可是个不得了的大官儿。 果然,一听秦小妹这么说,李祖富惊的直接就战胜了恐惧,两步窜到秦老太旁边,抓住她就理论开了。 “你们心眼儿是真黑啊!那可是三千块钱呐!你们就这么吞了?我告诉你!老东西!赶紧把钱给我吐出来!要不就上公社!上地区说理去!” 秦爱国和秦向国赶紧跑过来,把差点被晃散架的秦老太解救下来。 一家子在这个问题上是一致对外的,进了老秦家的东西还想让他们吐出来?没门儿! 那可是钱啊!一大笔钱! 三兄弟里老三秦爱国心眼儿最多,他知道如今大队长介入了这事儿,要想一毛钱都不吐来估计是不能了,能往家里扒拉点儿是点儿。 毕竟他们的孩子还在公社读书。 以后读大学,结婚娶老婆,哪样不要钱? 斟酌了一下,给老娘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 秦爱国才陪着笑脸说:“不是不给,是这样,他李叔你也知道,不仅孩子没了爹,俺娘她也没了儿子不是?当初地区给的钱里只说是赡养费,那是不是也该有一部分是赡养爹娘的钱呐?” 第12章 分钱 要说机灵人说话想事儿就是周全,只一句话就把秦老太的格局也打开了。 对啊! 这钱真要论起来她老太太也得算上一份,还有老秦头!也得算上。 “队长,你也知道俺哥哥走的时候还年轻,爹妈是一点儿也没指望上,如今国家给咱们补的钱既然说是抚养费,就该有爹妈一份养老钱。”老四秦向国也凑上来帮腔。 说到钱,秦家人的脑袋转的一个比一个快,就没有不积极的。 开玩笑,大哥三哥的孩子大些,都花着二哥这笔钱在公社读书准备考大学呐,特别是三哥,俩孩子都在花这钱。 他两个宝贝儿子光宗和光显年纪小,还一点儿便宜没占上呐,现在让大队长把钱拿走了那他老四家不得亏死了!。 一家子说到钱两眼发光,也不害怕了,团结在一起真就把钱吃的死死的,当没秦小妹这个人了。 七十年代的三千多块钱! 这可是当之无愧的一笔巨款,如今的职工师傅一个月也就三十块工资!不吃不喝八九年才能攒上这个钱。 刚听到这个数额时秦小妹也吃惊不小,难怪一向最好面子的秦家人豁出去老脸也要霸占,都要惹上官司了还不肯吐出来。 心中不禁冷笑,今天这钱她还真得刮一份下来! 听秦家人说的颇有歪理,李祖富一下也没了主意,这钱已经到了秦家人手里,想要回来除非闹大,可真闹大了他也讨不到好,一个监察不到肯定跑不了。 一时间,场面便僵持住了。 没办法,秦小妹只能请“秦守国”出来再说几句。 “娘,俺也是没办法才借着小妹受伤生气弱大白天儿上来的,你们做的那些事儿,你们自己想想对不对得起俺,你们真打算是只分一份?我都不稀的拆穿你们!” “秦守国”一脸悲痛,似乎也是伤心了。 “既然你们不念亲情,一心想断俺老二这支血脉,那俺也没什么好顾念的了,李哥,俺会把当年的事儿都告诉俺女儿,就麻烦你开个介绍信送小妹去地区上访吧!” 这就是要对簿公堂了! 秦家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心里都有些虚,这些年他们花钱花的理直气壮根本就没有打掩护,一查一个准。 李祖富心里就更急了,他是大队长,大队社员要都去地区上访讨公道了,那他这小村官也算干到头了。 一旦涉及到个人利益,人就会不由自主的强势起来。 果然,李祖富铁青着脸蹭的一下蹦的老高,再不啰嗦,一把拉住秦老太就往外扯。 “好好好!我看也用不着上访了,你们一家子豺狼虎豹平时怎么虐待孩子的咱们村儿的社员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人证,现在就跟我上大队部对峙!看你们这霸道的地主土匪做派到底是什么成分!” 秦家子孙哪儿能干看着秦老太上公社挨批斗啊,两个儿媳连忙上前抱住婆婆,三个儿子也拉住李祖富,说什么都不让他出门。 两方争执不下,谁都不想吃亏。 最后还是聪明的秦爱国通过现象看本质,叹了口气妥协道:“行啦!都放手吧!老李哥,就这么吵也没意义,俺们也不辩解啥,你也别吓唬俺娘她年纪大了受不了,你就拿个章程出来吧,咱们好好商量。” 这就是认了有秦小妹那份儿了,李祖富不禁大大的松了口气,不再拉扯老太太。 可林帮娣舍不得已经到手的钱,她可还有两个女儿没上公社读书呐:“队长!这钱给我们家都多少年了?养小妹早花的差不多了,还分啥!要我说她也快嫁人了,到时候补一份嫁妆就行了呗…” 没人附和,她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底气就越不足,一边的秦老太都不愿意拿眼睛瞪她了。 这个记吃不记打的蠢妇! 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李祖富被气的直晃脑袋,对这户五毒俱全的人家佩服的五体投地,也彻底没了耐心。 “行~我看你们家还得加个资本家做派!那小妹十三岁就挣满工分了,一年下来分的粮呐?钱呐?你养啥了!人家还没控告你们剥削呐!” 啪!一声脆响。 却是林帮娣又挨了秦老大一个大嘴巴子。 其他人都当没看见,秦爱国陪着笑又请李祖富拿主意,可李祖富现在是受制于人,哪儿又敢擅自拿主意,只好看着“秦守国”等他说话。 秦小妹早在心里有了打算,这会儿也不浪费时间,维持这种高难度动作,她感觉脖子都要断了。 “俺婆娘跑了,如今就这一根独苗,虽然这些年无亲呵护吃尽苦头,好在如今也长大懂事了,还请李哥做个主,地区给的钱俺全部供奉给爹娘养老,但冯副主任给的全都要给我女儿!” “秦守国”才刚说完,秦老太就第一个站出来抗议。 她气的狠了也顾不上害怕,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着脚说:“不可能!除非我老婆子死了!不然~哼!就三百块钱!要就要不要就拉倒!” 三百块钱? 没等秦小妹发作,李祖富都看不下去了“我说大娘,就算这钱有给您二老的一份,可赡养老人又不是守国一个人的事儿,再说小妹这些年也不是当小姐养的,她没在家干活替父尽孝?你别太过分了!” 就不说秦老太夫妇俩儿孙满堂,赡养的义务本就应该平等尽心,就是没儿子也从没听说哪家隔辈的孙女儿还有赡养爷奶的义务的。 不过是仗着年纪大,胡搅蛮缠呗。 毕竟她还有两个宝贝金孙没有去公社读书,就说已经在公社读书的三个,要是秦小妹真把钱拿走了,那大孙女招娣和二孙女盼娣就得辍学回家了。 毕竟公社只给了五百多块赡养费,剩下的都是冯秘书给的。 三百块钱肯定不行,两拨人激烈的讨价还价,最后还是李祖富给秦爱国分析了利害关系,这才敲定了将当初冯秘书给的两千六百块中的两千块交给秦小妹。 虽然肉疼,可想想既然这钱已经暴露了,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就拿出来,反正秦小妹孤女一个还要在秦家生活,这钱也就是在她手里过一遍。 到底还是秦家人花用,先过了眼前这关,之后关起门来他们一大家子还怕个小女娃吗? 秦爱国又做通了秦老太的思想工作,她总算也松口答应下来,反正也不真给秦小妹,先糊弄了眼前的死鬼和李祖富再说。 “两千就两千,要说本不应该给这么多,可到底是老二家唯一的苗苗,虽说是个女娃…以后招个婿也行,到底还是我老秦家的人,老二,你看行不行?” 只要有机会秦老太就不忘给自己贴金,好的都叫她说完想完了,这会儿她都已经想着,要把她娘家那几个没正事儿的流氓后生招进家门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还想秋后算账?秦小妹当然不能叫他们如愿。 她想了想,僵硬的身子一转,猛的低头:“钱我没意见,只是俺在下面看着俺这女儿过的日子实在太苦,俺心不安也没法投胎,如今既然俺已经了了对爹娘的赡养义务,那就请老李哥做个主,让小妹去给我守坟吧!” “你说什么?” 秦老太和李祖富一齐喊到,然后对视一眼又都不约而同的看向“秦守国”。 炕上的秦小妹有些紧张,还好事先低下头盖住了脸,要不现在估计脸上表情已经露馅了。 “俺想了想,还是将小妹放在俺眼前能安心些,你们也不想俺阴魂不散纠缠活人,影响子孙运势吧?” 秦爱国咬紧牙关,心道不好。 “夹子山下有座山神庙,正好能看见俺的阴宅,就把小妹分到那儿去过吧。” 两千块钱已经大大超出了秦小妹的预期,她也不准备再多费口舌争取更多了,贪心容易坏事。 分出去住才是她今天的主要目的。 第13章 不仅要钱 夹子山下的那座山神庙,大溪沟的村民都知道,前些年破四旧,庙里的山神被拖出来砸碎了,三间的庙堂也被推倒了两间。 之后就一直荒废着,也就前年开荒的时候在那儿临时放过些农具。 这会儿“秦守国”提起来,难道是想让秦小妹摆脱秦家? 秦老太气的直发笑,心想真是个“好儿子”!死了倒比活着胆儿大! “哼,小妹一个姑娘家,上荒郊野岭去住?亏你这个当爹的想得出来!就在家!我说的!”秦老太又拿出当家做主的派头来,想在气势上压人。 可惜她这些招数,放在重回一世见多了风浪的秦小妹身上根本就不痛不痒,早就想到了秦家人会阻拦,她已经准备了应对的法子。 根本不理会秦老太无能狂怒,直接对李祖富说。 “李哥,俺都想好了,那地方虽说离村里远些,可离知青点近啊,三十几号人住的地方可不算偏僻了。” 想了想,秦小妹在李祖富心头投下一颗重磅炸弹。 “再说了,咱们村的拖拉机停放大棚,选址不是也在那儿?到时候安排社员们轮流守夜,不知道多安全呐。” 拖拉机停放大棚? 房间里的众人,除了突然脸色惨白的大队长李祖富,都是一头雾水。 之前大溪沟村里的三辆拖拉机都是统一停放在大队部的,没听说过要换地方呀? 感受到众人疑惑的眼神,李祖富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解释道:“是…是要换地方,小溪沟村的那辆也开过来,统一停放在知青点旁边,这几天就要动员大家搭棚子了。” 别看他说的风轻云淡,其实心跳的他旁边的秦爱国都能听见。 邪门儿,太邪门儿了! 小溪沟村的拖拉机曝出有社员偷零件倒卖,上头开会后决定把两个村的拖拉机集体存放。 他今天去公社,就是为着大队部院子里停不下,去批文件盖棚子的。 动员搭棚子的文件他中午才从公社带回来,这会儿还在他抽屉里放着,盖着戳,没人看过!更没人知道这事儿啊! 他这边脸色难看,根本不敢直视被鬼上身的秦小妹,那边秦老太却不死心。 哪儿就有这么巧的事儿!前脚他们才以偏僻为由反对秦小妹搬过去,后脚公社就要动员搭拖拉机棚子,安排人守夜了? “队长?我们怎么没听说过?是真要搭在夹子山?”秦老太一脸狐疑。 “呼……”李祖富深呼一口气:“是,文件今天中午才下来,还没来得及通知大家,除了我,绝没第二个人知道!” 嘶~ 倒吸一口凉气,众人不约而同的离秦小妹又远了些。 不大的房间里挤着快十个人,却硬是把门口空出来一大片地方。 “钱你们也没意见,那就两千,尽快过我的手点清,另外,这件事归结到底我也有错,小妹要搬到夹子山的事儿我会办好的。” 住在山神庙也好,省的去分了知青点的地方,那帮城里来的又要抗议罢工了。 “哎呦!要了命了!这是要……” “话是你们自己说的,如今这样对大家都好,如果你们家还有什么不服的,咱们也别上公社了,我这就回去开介绍信送小妹去上访!” 不等秦老太再撒泼,李祖富拿出大队长的气势快刀斩乱麻,话说的极不讲情面。 “额啊……”秦老太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突然被小辈这么一噎,一口气没吐出去,差点憋死。 看的秦小妹痛快极了。 大获全胜!。 目的达到,她感觉自己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这样我也能安心了,李哥,真是麻烦你了,我会保佑你的,我可一直都在下面看着你们呐。” 论演戏,她在底层摸爬滚打了几十年那也是专业的,最后都不忘威胁两句。 随着她语气越来越弱,就好像秦守国的阴魂也慢慢脱离秦小妹躯体一样。 最后一句话说完,秦小妹也歪倒在床上,脸上全是汗水,一副脱力的模样。 在全屋人的注视下,一瘪嘴,捂着脸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爹呀~呜呜呜,你就放心吧,你说的我都记着哩,他们再敢欺负我,我就找地区领导找中央去!呜呜呜。” 看她恢复正常,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张国庆第一个冲出房门,抱着怀里的急救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黑夜里。 今天的遭遇彻底击碎了他的唯物主义战士决心,回去以后他也不敢告诉别人,独自承受着压力,只能寄希望于随着时间的流逝,能淡忘这一切。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他在孙子的电脑上看到一部日本恐怖片《咒怨》。 看着里面和秦小妹中邪时一样肢体扭曲、面容阴森可怕的女鬼,这才又想起了那个夏夜,被她支配的恐惧。 卫生员夺门而逃之后,紧接着李祖富也感觉紧绷的理智到了极限,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颠覆了他这几十年的认知。 活动了一下因紧张而酸痛的双腿肌肉,他撂下一句:“尽快把钱准备好,我先去忙小妹迁居的事情。”就一瘸一拐的跑了。 剩下秦老太和三个儿子三个儿媳,互相对视一眼,一句话都没说默契的先后从秦小妹房间里逃出。 虽然是自己家,可怎么就觉得这么不自在呐。 秦来娣和秦妹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从夹子山打了猪草回来,就被母亲林帮娣叫进了房间里,大概了解了前因后果后也被吓的在父母房间里打地铺睡了一晚上。 当晚,大通铺上就秦小妹一个人,睡的特别踏实。 一晃到了第二天早上,也没人敢来叫她起床干活,她一觉睡到大天亮才被饿醒,爬起来就进厨房找吃的。 毫不意外,什么吃的也没剩下。 老秦家但凡能下锅的东西都放在秦老太屋子里,其他几个婶子给自家孩子补充营养的吃食,也都藏在自己房间里。 现在的秦小妹仗着亲爹秦守国的“阴威”可不是好惹的,不给她留饭是吧?她自己做! 她先研究了一下好东西最多的四婶钱惠的门锁,发现打不开。 立刻放弃,转战鸡棚,家里的下蛋鸡鸭一共十一只,夏天天亮早上工也早,一般掏鸡蛋都得中午回来吃饭才赶得上。 这可便宜了秦小妹,她本来身体就瘦弱现在又受了伤,体能消耗大着呐,算起来自她重生到现在只吃过昨天早上碗底的一层豆面菜糊糊。 还干了一天活儿,早就撑不住了。 极力控制住吃老母鸡的冲动,她从鸡窝里掏出来七个鸡蛋,又去鸭棚里掏了五个鸭蛋。 空荡荡的灶台上没有油也没有盐,秦小妹索性烧了一锅开水把蛋一锅全煮了,今天就奢侈一回,蛋管饱! 狼吞虎咽的吃了七个,又找了个兜子把剩下的蛋包上,拿出水囊灌了满满一大壶清凉的井水,戴上草帽。 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并不打算去上工,而是准备先到新家去看看。 她可不想留在这里,等中午秦老太回来看见鸡蛋全被她吃了,说不定要再演一出鬼上身的戏码才能埃得过去。 第14章 王亚楠 碾子桥公社的夹子山其实是两座山连在一起,也因两座山连的近,远看像一把钳夹子而得名。 以前的人取名就是这么形象,力求一目了然。 上辈子,秦小妹嫁给吴洪斌的时候他穷的连间草房都盖不起,她心甘情愿跟着他在知青点后头搭了个窝棚住。 被其他知青嫌弃就不说了,还要被刘援朝那个畜生调戏羞辱。 吴洪斌不仅不管,结婚以后也不养家,任凭她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也还要上工。 都快生了,三天没吃饭他也当看不见一心只看书备考,做他的回城梦。 为了给肚子里的孩子补充营养,秦小妹当初可没少上夹子山,费力的摘些野菜野果填肚子,这才在饿死之前把吴庆松生下来。 可孩子还没满月吴洪斌就跑了,知青点的人也早就忍耐到了极限,说什么也不让她们娘俩再住了。 大雪封山,秦小妹就是带着孩子在这半座山神庙的废墟里,靠挖草根吃才活过那个格外寒冷的冬天的。 从那以后她就落下了病根儿,尤其怕冷怕湿,一到了冬天手脚冰冷穿再厚的衣服也暖不起来。 站在山神庙的残垣断壁前,秦小妹感慨万千,这辈子她还是住在了这里,可心境处境都已完全不同。 她不仅用计摆脱了秦家的压榨钳制,还有两千块巨款傍身! 看穿了吴洪斌王亚楠这对贱人的把戏,刘援朝这个人渣也被她关进了牛棚。 更重要的是,她轻轻松松的一个人,年轻、健康、充满活力。 上辈子这些人以爱为束缚绑住了重情的她,这辈子她就要当个无情无义自私为己的人! 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心里憋着这股劲儿,秦小妹感觉吃下去的鸡蛋也在胃里不断给她提供能量,浑身都是劲儿,头上的伤口也不疼了。 头一回给自己干活,没二话,她把兜子放在阴凉处摊开,免得鸡蛋馊掉,又灌了几口清凉的井水,撸起袖子就去找活儿干。 被推倒的两间庙堂暂时不去管,就这两天可能就要搬过来,秦小妹首先清理起还保存完好的正堂来。 屋子里的供桌和蒲团这些能利用的东西早就被搬走了,倒是方便她清扫。 前后门都完好,墙根也没有开裂或者狗洞,窗框上糊着报纸,应该是前年开荒存放农具的时候修缮过。 房顶的瓦片也没有明显透光的破损,但是盛夏雨季时降水量大,夜里常有大暴雨,秦小妹还是有些担心。 正好顺着侧边庙堂倒塌的墙角,能爬到屋顶上,她索性就爬上去把瓦都翻一遍,查漏补缺,房屋的修缮基本上就差不多了。 其实要说山神庙偏僻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 近几年大溪沟村和小溪沟的知青点合在一起,人多了,公社动员社员们在夹子山,也就是山神庙下方修建了一排土砖房。 又给知青们划分了一片自留地,如今知青规模逐渐壮大,今年新插队的知青都还没来,也已经有三十多号人住在这里了。 就在秦小妹趁着太阳不烈在屋顶上翻瓦的时候,知青点里的一间土砖房里,王亚楠正靠在炕角,皱着眉头心烦意乱的翻着书。 她已经下乡一年半了,可还是适应不了村里的生活,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法呼吸,没有一天不渴望回城。 以前住在城里,出门就是公交车,走两步就是百货商场,拿着票和钱就有吃不完的细粮零嘴。 休闲时候还可以去公园划船去图书馆看书打发时间。 她家里住的是小楼,外头的街道也是干干净净的,她那时可以穿裙子!穿细带凉鞋!交往的也都是沪城的青年才俊! 再看现在,王亚楠只要一想到城里的一切都已离她远去,心里都痛苦万分。 她无法忍受知青点的旱厕,也吃不下用粪水浇灌的蔬菜,在大通铺睡觉她夜夜都睡不好。 而这其中最无法让她忍受的,还是这帮乡下泥腿子无处不在的议论!一群乡巴佬聚在一起对她评头论足! 自从家里出事,她被安排下乡插队到大溪沟村以后,她就明白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虽然在这里她也遇到了此生挚爱,可她根本没法儿下地干活,去年的秋收她都觉得自己好像死了一回。 但是不干活不下地就没有工分,没有工分就吃不上饭,如果粗糙的玉米面和冷硬的饼子也叫饭的话。 她成分不算好,长辈有留洋的经历,家中兄弟姐妹都分散在各个公社插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刚开始她也寄希望于家里想办法救她回去。 可这一等就是一年半,或许再等等就会有好消息,可她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啪!王亚楠一把合上手里的书,起身准备出去透透气,小山村里空气还是很清甜的。 就要和洪斌一起考回城里了,就趁现在多呼吸一下吧。 她打心底认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可笑至极,一群连公社都没走出过的土包子,他们见过她见过的世界吗?吃过她吃过的精致点心吗?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文盲,就想教育她? 说起来,还要多亏刘援朝的好主意,如今她已经有半个月没去上工了,可以专心在屋里复习看书,而且天天都有工分。 正是抢种收尾的时候,知青点里的知青除了复习备考的王亚楠和吴洪斌二人,都在地里干活。 没有打扰男朋友看书,王亚楠准备趁着日头不大顺着小路散散步。 为了她俩的口粮,男朋友吴洪斌牺牲很大,不仅要忍着恶心哄那个村姑干活,每次从她那里拿到的鸡蛋和野果也会拿给自己补身子,真想早点回城让爸爸见见他。 嘴角上扬,被爱情滋润的王亚楠忍不住幻想起回城后的生活,她难得心情愉悦的哼着歌,看眼前的青山绿水也觉得更加可爱。 顺着小路绕到知青点后的夹子山脚下,她随意慵懒的欣赏着眼前树木繁茂,翠竹成阴的美景。 觉得现在的生活也不错。 什么都好,就是眼前这处破房子有些煞风景,不过今天似乎有村民过来修缮? 房顶上像是趴着个人。 刚翻好瓦,准备从房顶上下来的秦小妹一侧头,正好和穿着白衬衫披散着头发的王亚楠眼神撞了个正着。 后者好似春游一般闲适的表情瞬间崩裂,满脸的错愕。 秦小妹? 她不应该在地里干活吗? 第15章 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利落的顺着残垣从房顶上下来。 看都没看王亚楠一眼,秦小妹转身在庙堂门口坐下拉过摊在地上的兜子,开始剥鸡蛋吃。 王亚楠尴尬的看着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虽然秦小妹不知情,可她毕竟是吴洪斌的正牌女朋友,秦小妹干的活儿也有她一份。 像这样两人独处的机会还是头一回。 三两口吞了一个不小的鸭蛋,秦小妹拿起水囊灌了几口凉水,这才抬头像刚看到王亚楠一样,冲她打了个招呼:“这不是王知青吗?这正是抢种的时候怎么没去上工?” 她就是明知故问,估计王亚楠还以为,她在地里给她和吴洪斌挣工分吧。 “我……我不舒服所以没去上工,同志你这是上工呐?大队部让修缮的吗?” “啊,不是,我这不是上工。”秦小妹指了指头上的纱布:“我也不舒服,暂时就不去上工了。” “啊?哦哦哦,原来是这样。” 将王亚楠皱着眉头,不大高兴的样子看在眼里,秦小妹心中冷笑,这是看自己没给他们干活还不高兴了? 那她可不高兴的太早了,她早就有了打算,等忙完这两天安顿下来,就让这对狗男女把她辛苦挣的工分还给她! 就先给他们打个预防针好了,秦小妹坏心眼的想着,不知道他们今后不仅要自己干活还得干双倍的活,还会不会相亲相爱呐。 能同甘的真的也能共苦吗? “我说你们城里来的身子骨也太差了吧?个个儿都不舒服下不了地,等年底了吃什么?吴知青是男人饿两顿也没事,你这弱不禁风的,可怎么办?” “什…什么意思?”王亚楠没想到秦小妹会突然说教起她来,而且听也听不明白。 “先说好,我可没法儿帮你的,就吴知青一个都够我后悔的了,诶你要是见到吴知青了帮我和他说一声儿呗,我这头上的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欠我的工分先给我还上吧。” “什么工分?洪斌…嗯吴知青什么时候欠你工分了?”一种事态脱离掌控的危机感袭来,王亚楠感觉手心都微微出了汗,有些心慌。 “你当然不知道啊,吴知青前段时间身体也不好,但是任务又重,正好我心地善良就帮他干了半个月,算他借我的,现在我头伤成这样,他也休养半个月了,该还我了吧。” 秦小妹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的王亚楠一张瓜子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还挺下饭,就这会儿说话的功夫她都吃了三个鸡蛋两个鸭蛋了。 可她这边鸡蛋一口一个的塞在嘴里,倒是吃的开心,王亚楠却觉得全堵在了自己心口。 难道是被秦小妹发现了什么?一定是的!不然没法儿解释她为什么突然翻脸。 不仅不帮他们干活了,这么多鸡蛋也都自己吃了…… 到底是谁告诉她的! 突然,王亚楠想到,秦小妹知道了洪斌骗她,那应该也知道自己才是洪斌的正牌女朋友了吧?意识到这点,才十八岁的她只觉得臊的无地自容。 这……这也太难堪了,她现在真希望洪斌也在现场,让她不要独自面对这些。 哼~自以为能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结果就是翻车以后怀疑人生。 又喝了几口凉水,秦小妹站起来拍拍屁股继续干活,临近下午的太阳已经毒辣起来,正适合打扫里屋。 门口的王亚楠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退走了,秦小妹也没在意,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王亚楠,这些话是她临时想到的,该够王亚楠琢磨一阵了。 她这几十年也不是白活的,收拾起不把她当人的王亚楠,她才不会心慈手软。 到林子里捡了一把树枝,拿草绳绑了捆在竹竿上,自制了一把鸡毛掸子,秦小妹一头钻进蛛网密布的里屋,一阵飞沙走石,出来的时候鼻孔里都是灰。 好在把墙面和地上的灰尘蛛网都清理干净了,如此这间破庙堂总算有了些能住人的样子。 等有时间搭上拖拉机去趟公社,上废品回收站买点旧报纸啥的糊上就不掉灰了。 至于要住这里的事儿,秦小妹也不担心大队长办不下来。 重活一回她虽说没有别的本事,可市井摸爬滚打多年,淬炼出的演技和“未卜先知”的信息差,运用得当也够糊弄他们了。 把新家门口的碎石土砖都归置在角落里,秦小妹规划着,将来还是要围片篱笆养点儿小鸡小鸭,再让大队长给自己划拉一小块地种点土豆红薯。 还得买个锁头呐,秦小妹想着,她要住的山神庙在知青点的正上方,站在她正门口朝下看正好能看见知青点的大院儿,将来的拖拉机棚就搭在知青点儿边儿。 后门则是一片较平缓的上坡,可以从那儿上山取水。 这离的近了,有好有坏,秦小妹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知青点的那几个“故人”,看天色还早,转身又往山里去了。 再买到锁之前,先用木头、竹钉给窗户和前后门儿做个暗梢吧,这样只要她人在里头,关上门插上门捎外头的人想轻易进来也不容易。 这还是她当年为了多挣钱,跟着贩子去山上收山货时,在守山的猎户家庭里学到的手艺,简单管用。 做好了能够拎包入住的基本安全设施,太阳都要下山了。 提溜上已经干瘪的布兜子,秦小妹步伐轻快的往回走。 刚上村道就立马林黛玉附体,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抹着眼泪,头发凌乱、脸蛋子晒的通红的模样还没到秦家大门口,就引起了邻居大爷的注意。 “妮儿?你这…这是咋滴啦?”大爷语气有些慌乱,看这秦小妹的样子不会是被流氓欺负了吧! “大爷好,我…我没事,就是想俺爹了,这不头也疼不能上工,就上山给俺爹修整一下阴宅。” “唉…可怜孩子,命咋就这么苦啊!还啥也没吃吧?上大爷家来吃一口,快过来。” “谢谢大爷,可不敢耽搁,我都出去一天了…家里的活儿还都没干呐,我得回去了。”秦小妹抹着眼泪走了。 留下探出头的两个邻居和大爷一起,对着老秦家的大门吐口水,大骂秦老太丧良心。 秦家小院儿里已经喝了三大壶凉白开的大队长李祖富,眼看太阳都落山了秦小妹还没回来。 便打算今天就先回去,虽然未免夜长梦多这事儿早了早好,可也只能明天早点儿来了。 “孩子没回来,那俺就先…” “队长叔?你咋在家呐” 秦小妹一推门,院子里乌泱泱坐了一大堆人,除了老秦家的人还有大队长、大队书记还有一个面善的年轻妇女。 条凳都不够用了,她瞧鼻青脸肿的林帮娣屁股底下坐着的好像是个大石头。 这是开会呐? 第16章 就问你怕不怕 苦等的正主终于回来。 看秦小妹一副疲惫脱力的样子,李祖富赶紧先将她招呼进院儿。 那个年轻的妇女原来是新下来的妇女主任,看见秦小妹包着头还贴心的把凳子递给她坐。 “你这孩子,还包着头呐,不会就上工去了吧?到处找你也找不见。” 李祖富是真着急,他昨儿个晚上回去晚饭都没吃下,躺在床上总也睡不着。 只要一想到秦守国借秦小妹嘴巴说出的那句“我一直都看着你们呐”,他就总觉得房间的阴影里有一双哀怨的眼睛在盯着他。 实在是太邪了,越想越害怕。 本来就胆儿小,也有些信这个,他知道只要秦小妹这事儿一天没了,他就得难受一天,秦守国也就得折磨他一天。 想到这儿他干脆坐起来,觉也不睡了,熬到天将亮就出门上大队部去带好文件,又怕秦家人拖时间,亲自堵在秦家门口堵住了秦老太和秦老三。 打算顺道把他们带上公社取钱。 秦家的大儿媳妇本来还想撒泼,结果被秦老大打了一顿,又老实了,经过一夜的时间秦家人好像也想通了,许是也怕了这邪乎事儿,很配合的取了钱。 等他给公社汇报了秦小妹将要住到夹子山脚的事儿,紧赶慢赶的赶回大溪沟村,才刚过中午,原本想赶紧把事儿办了,今晚能睡个好觉。 没想到秦小妹又找不见了! 这一等就等到现在,可算是回来了。 刚落座的秦小妹虽然不知道李祖富这坎坷艰辛的一天是怎么过来的,但看见秦老太手里鼓鼓囊囊的兜子,她倒是明白了今天早上为什么秦老太也一早就不在家。 还好没偷懒去打扫了新家,看来这是要提前入住了:“我想我爹了,今天到山上去给他打理阴宅了,反正包着头也不能上工。” 说话间,她貌似不经意的扫过在场众人,发现经过一夜的商讨秦家人该是达成了某种共识,改变了策略。 除了像是又被揍了一顿的林帮娣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看不清脸色,其他人面对她将要拿走巨款的事实,脸色都很淡然。 特别是秦老三,隐约还有些自信? 不用想,一定是这个智囊,又给秦老太憋了什么坏主意。 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秦小妹知道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你是个孝顺的孩子,难怪你爹放不下你,今天叔来也是为着你爹的嘱咐呐。”李祖富从放在地上的兜子里,掏出公社上带下来的文件交给秦小妹。 说是文件,其实就是一张纸,上面写着允许社员秦小妹使用夹子山脚下那间破房子,还写了些希望她担起监督护林的社员义务等等的场面话。 “谢谢叔,我爹都和我说了,叔一定会关照我们一家的,这下好了,他也能放心了。” 住房的问题就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抚养费…… “哼~”昂着头翻了个白眼儿,秦老太也把手里的兜子掀开,露出里头两叠厚厚的大团结。 却没递给秦小妹,而是挺直背伸着脖子,气势十足的说:“这钱呐已经取出来了,两千块钱儿一分不少,可在你拿走之前,有句丑话我得说在前头。” 还以为秦老太是临时变卦不打算给钱了,李祖富急了:“诶!他大娘!咱们刚才可还说好的,你不能反悔啊!” “你急什么?钱我老太太又没说不给,只是还有些家事儿得掰扯清楚咯!哼~秦老二不是不放心他亲娘兄弟给他照看孩子吗?既然如此,那今天小妹只要拿钱出门,就不算我老秦家的人了!分出去!” 原来如此,在这儿等着她呐,秦小妹暗叹秦老三聪明狡诈,书没念过几天却擅长操纵人心。 在这个年代,家庭集体观念无疑是非常重的,一个女人如果没有娘家,或者说娘家没有兄弟撑腰都会被婆家欺负,看不起,甚至于在丈夫死后被婆家吃绝户。 这大概就是秦家人算计一晚上得出的最能拿捏秦小妹的招数了,确实歹毒也确实管用。 如果是上辈子的秦小妹的话,一定已经吓的跪倒在地痛哭祈求了。 可惜,这辈子的秦小妹早看透了这些人隐藏在亲情虚伪表象下无尽的算计,就算她老老实实的待在秦家,难道就能逃过被吃绝户的命运吗? 失去这些亲人表面看上去似乎是失去了靠山和港湾,可只有重新来过的她知道,摆脱了秦家才算是真正重获新生的开始。 可戏总归还是要演的,上辈子吃够了刚强的苦,这辈子她就是要当个小白花,用弱小可怜、身不由己来隐藏自己的锋芒。 狠狠拧了一把大腿,秦小妹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窜起来,冲到秦老太面前泪流不止:“奶!你说啥哩?我就是死也是老秦家的人!” 说完就一把扑倒在秦老太脚下,死死抱住她大腿,拿眼泪鼻涕蹭了她一身。 心中暗骂老秦家手段脏,李祖富也不忍心秦小妹被扫地出门:“这算怎么个事儿!你们这么干让小妹以后怎么生活?在婆家咋过日子?她三叔快劝劝你娘吧。” 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队长,俺娘这话不好听但实在呀,俺二哥这又分钱又迁人的不就是想分家?既然他看不上俺们,那也别想着他闺女以后有兄弟撑腰有娘家回!” “就是!二叔两句话就要把小妹迁走不就是和俺们离心了?既然这样那不如就分开过,省的好像俺们占小妹便宜了。” 秦老三想的很透彻,这钱压着不给秦小妹是不可能了,要是闹起来说破天也是他们家没理。 可只要她还留在家里,以后还要嫁人倚仗娘家兄弟撑腰,那这手里的钱大兄弟娶妻、二兄弟买房、小兄弟读书不得掏出来? 说到底就是换了个存钱的地方,钱还是他们家花用。 当时这主意他一说出来,立刻就得到了全家人的称赞,秦老太更是当即表示等这事儿完了就分一百块钱给他,算作奖励给他的私房钱。 “我爹…我爹他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是这样…” 可事情却没有按照秦老三的计划发展,只见秦小妹嘴里嘟囔了两句原来如此,像是经历了强烈的思想斗争,她突然红着眼眶冲着还在发懵的秦老太磕了三个头。 “奶!小妹舍不得你,但爹疼我一场他的意思我也不能不听,没了我家里还有姐妹兄弟、叔伯婶娘伺候您,爹却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我愿意分出去!” “你!你可想清楚了!今后你婆婆磋磨你、你男人打你、你妯娌作贱你,可别回来!”到了这会儿,秦老太心里虽然虚可也已经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保持姿态了。 就算不分家回来又能怎么样?上辈子这条路她已经走过了,死路一条。 “是哩,好娃,你可一定一定要想清楚,你看你有这一屋子的兄弟,将来谁敢欺负你?哪家的后生得了你都得对你好,你看可是?” “就是就是,你要是分家了,以后受了委屈哭回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不是,还是留在家里,反正钱也给你把着哩,还有什么不顺意的?” 事关个人利益,王芳云再也沉不住气,赶忙拉上钱惠,俩人上去一左一右的搂着秦小妹劝。 可她们的话到了秦小妹嘴里一倒腾就变了个味儿。 “我知道,婶子放心我不占家里兄弟便宜,既然分出去了就不会哭上门来,以后活的是好是孬…日子是甜是苦我都自己受着。” “不是……婶子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婶子好,还让我把着钱住在家里,可我怎么好意思呐?更何况我是小辈,既然我爹说要分家就分吧。” “诶……你这娃,咋不识好歹呐!”一向置身事外独善其身的王芳云破防了,原以为棋逢对手,可没想到才一个回合她却败下阵来,只能悻悻的退回去,期盼婆婆能扳回一局。 一家子算计来算计去,反而把自己的路堵死了,秦老太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气出毛病来了。 咋觉得这心口这么堵得慌,上不来气儿呐。 第17章 死要面子就得活受罪 “好好好,你这个没心肝儿的小畜生,手里有点儿钱翅膀就硬了?行~那就请大队长做个见证,你今天要是分出去了以后就算是跪着求我,也别想回来!” “他大娘!你别和孩子一般见识啊,都是一家人说这些伤感情不是,你这孩子也是!咋这么不懂事?还不快给你奶道歉,有啥话好好说。” 分家可是大事儿,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分了的,现在国家都倡导发展公社经济,集体劳动,换句话说社员是只有集体自由没有个人自由的。 在这样的年代一个人生活,有钱也不好过。 就不说别的,单是秋收农忙的时候一个人过可能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就知青点的知青到那几天了也都是搭伙吃,轮流做饭。 别说还要打理自留地、上山捡柴火、打猪草、养鸡养鸭了,一天能睡上六个小时都是奢望。 再说人多力量大,壮劳力多的人家年底分粮分钱也要富余些,女人和孩子到底还是后方支援力量。 秦家三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室也没见谁想分出去过日子。 只因为他们都明白一旦分出去,两个大人要经管三四个孩子,除了上工还要打理自留地、做饭、收拾屋子,就那点儿工分要想够全家人吃饱,就只能吃糠咽菜了。 别说供学生,能读完扫盲班算不错了,这也侧面表现了秦家的经济水平,全家八个孩子,除了秦小妹只上了个二年级,其他的都是能读到哪儿就到哪儿。 考大学也供的起,这可不是家家都有底气的。 但是秦小妹却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谁去劝都态度很好的应着,但就是咬死了要分家。 “你这娃!咋这么犟呐?你别看现在是分到了两千块钱在手上,也不想想现在买啥不要票?上哪儿办事不要关系!你已经没有爹妈了,还不乖顺些靠着你爷奶,你!有你后悔的!” 口水都说干了,李祖富见还是说不动秦小妹,只能撂下句狠话随便她了,毕竟也是再过两年就嫁人的大姑娘了。 自己选的路,就让她自己走吧。 “李叔,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放心吧,这钱就放在银行存着我以后嫁人用,我认干着呐,一定会好好上工过日子的。”好听话谁都会说。 面对大队部和秦家人劝导,秦小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和谁说话都突出一个淳朴乖巧,迷惑性极强。 纵使你唇枪舌剑再利,都打在棉花上不也没意思吗? 秦家阵营度过了最初的慌乱,在秦小妹天真不谙世事的表现下,主心骨秦老三和秦老太太已经重新又稳定下来。 对啊,看秦小妹这个样子不就是突然拿到巨款狂的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吗? 过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新媳妇进门还要和婆婆学十年呐,一个小丫头,哭的时候还在后头! 等她到时候过不下去了哭着回来求,不是更好拿捏? “哼哼~行啊秦小妹,你要分就分吧,不过既然要分就得分的清清楚楚!你要是打着把钱嚯嚯光了再回来的想法,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出了这个门儿就别想再进来,我们老秦家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除非跪倒在地,双手把这两千块钱奉上,然后再乖乖嫁到她娘家去干活生儿子~ 还在激她?就秦老太这种死要面子的人秦小妹可见多了,真不知道把自己供的和菩萨一样高有什么好处,下不来台只能活受罪! “奶~呜呜,这辈子小妹能生在秦家实在了几辈子修的福气哩,我爹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您还大公无私的要分清楚,呜呜~谢谢奶。” 直接忽略了秦老太后头难听的话,秦小妹拿着半截儿就做文章。 “嗯?你发什么颠呐?我的意思是你别想花完钱再……” “我知道,奶这是担心我不会过日子,光有钱不会花钱,要给我分东西呐。”秦小妹瞪着星星眼,一脸感激涕零的看着秦老太。 秦老太都快气死了,顾不上骂秦小妹尽想好事儿,赶忙就要解释“你!我说的分清楚是……” “我知道,奶这是帮我爹照顾我呐,就别分家具了,都不容易,就把票和钱分了就行。” “你!你放屁!老娘明明是…” “奶明明是疼我呐~街坊邻居不明白奶的一片心意才说奶虐待我、剥削我、要逼死我哩。” “我?…” “十里八村谁不知道我奶是最心善最大方的老太太,知道我是您孙女都直夸我命好呐,回头我一定好好给马大娘解释。” 目瞪口呆,说是青天白日见了鬼也不为过。 难道秦小妹真是被林帮娣一扁担打开窍了?这伶牙俐齿思路清奇的样子哪儿还有半点儿乡下村姑见识短浅的样子! 偏偏她眼神清澈纯真到极致,感动的眼泪哗哗掉,任谁看了也说不出是假的。 “你…你给我滚!快滚!”秦老太气的拐杖也不拿了,一把把手里的钱塞给秦小妹就要把她撵走,再和她切磋下去秦老太觉得自己都要短命了。 “诶!诶奶你这是干啥?还没分清楚呐!家具我不要了,被褥总要给我一床吧?还有票!” “三叔你干啥扒拉我?诶!别撵我啊!再给点儿粮食啊!” 砰! 秦家的大门短暂开启后又重重的关上,门口多了四个人。 一脸懵的妇女主任、大队长李祖富、大队书记,和提着铺盖卷儿,揣着一大把钱和票默默拭泪的秦小妹。 “唉~小妹何德何能出生在这样好的人家啊,呜呜~”把钱往怀里又塞紧了些,秦小妹提着铺盖卷儿看了看天色。 暮色低沉,大概快八点钟了。 虽然夏天天黑晚,可也没时间耽搁了,秦小妹和大队部三人打了个招呼就想往新家去。 还要铺床整被,抓紧休息。 “娃?你叫个啥大名儿?我是新下来的妇女主任叫张木莲,你以后一个人住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来大队部找我。” 今天这一趟秦小妹给张木莲留下了特别深的印象,她是新下来的,多认识些有本事头脑灵活的人没坏处。 这是把她名字当成小名儿了,“主任好,真对不住,今天乱糟糟的都没好好打招呼哩,我大名儿就叫秦小妹,主任也叫我小妹就好。” 这张木莲可是个铁娘子,秦小妹记得她上辈子知道这个人时,还是她带着社员大搞副业,取得了好成绩,戴着大红花在大队部广场受奖呐。 这辈子认识的早,才知道原来她还是妇女主任啊。 俩人都有意结交对方,亲亲热热的说了两句话,张木莲还想帮秦小妹一起上新家安置,被秦小妹礼貌的拒绝了。 眼看天色也不早了,大队长李祖富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就各自散了。 第18章 知青点众生相 傍晚七点。 抢种接近尾声,虽然村民们已经不用凌晨起床下地、晚上天黑才回家。 可才下乡不久的知青们还不习惯农活,又没有存粮,没有亲人接济想要挣够吃饱肚子的工分,还是只能一天到晚耗在地里。 虽然天没亮就蹲在地里,方桂华此时依旧是最后一个回到知青点,家住蓉城的她是去年年底才来的,家里孩子多父亲又早逝,穷的锅都揭不开。 好在成分没问题,她还能自愿下乡挣口粮吃。 虽然田间劳动辛苦,可也比在城里忍饥挨饿要好,最起码认干就能吃饱。 上个月家中大姐来信说妈病了,大夫检查以后说不是啥大病就是穷闹的,吃点饼干喝点儿麦乳精,补充补充营养就能好。 唉~她如今算是知青点里干活最卖力的了,可要想饱腹之余攒点儿钱粮寄回家却还差的远呐。 只盼公社效益好,工分能值钱点儿。 早出晚归,干一整天的活儿也只敢煮点碎苞米粥喝,连口咸菜都没有,抢种半个月她人都瘦脱相了。 只盼着牙缝里抠出来的粮食能给家里贴补一二。 和她搭伙儿吃饭的刘亚琴也是蓉城来的,比她还小点儿,今年才刚十七岁,是个老实认干的姑娘,今天不过比她早回来一点儿,这会儿已经燃起灶准备煮苞米碎了。 见她回来忙亲热的招呼:“桂华姐回来啦,累坏了吧?苞米这就下锅嘞马上开饭啊,今儿啊志强哥给我拿了块儿咸菜疙瘩,一会儿咱俩分着吃!” 长时间在高温下高强度的劳作,不补充盐分时间长了一点儿劲儿都没有,咸菜既能当菜又能补充盐分最好不过了,方桂华一听也很高兴,连忙放下兜子上去帮忙。 探头一看锅里该添水了,赶紧接过瓢去水缸边就要舀水,结果揭开盖子往里一伸手却扑了个空,再伸头进去一看。 “哎呀!谁啊?用光了水也不挑!缺不缺德啊!” 只见一抱粗的大水缸此刻已经露出了微微凸起的缸底,明明中午用还有半缸水呐,这会儿怎么没有了? 放下锅铲,刘亚琴诧异的走过去:“什么?我看看!哎呀,还真是…这谁干的?咋这么缺德呐!” “啥?中午不还…哎呦!谁啊!谁用的?麻溜的自己承认啊!俺倒要看看谁这么不要脸!” 另外两个端着锅刚从房间里出来准备煮饭的姑娘,听见方桂华喊也都跑过来看,一见少了一大缸水哪里肯愿意? 骂骂咧咧的就要把已经歇下的姑娘们都喊起来,要对峙找人。 不怪她们有怨气,实在是下地上工辛苦非常,忙活了一天累的筷子都拿不起来谁还愿意挑水? 虽说知青点上方的山神庙后头就有一处泉眼可以取水,可挑水下来全是下坡路,费膝盖不说耽误时间休息明天还怎么上工? 原本姑娘们约定俗成,若是有人要用水那只管用多少去挑多少,始终保持缸里有大半缸就行。 这样既分担挑水的压力,也保证人人都有水用,方便做饭洗涮。 本来大家心照不宣,过的好好的,直到去年知青点来了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彻底打破了平衡。 不用说,肯定又是那个王亚楠干的好事! “真就是来享福的小姐?当俺们是丫鬟呐?”方桂华当啷一声把水瓢扔缸里,鼓着眼睛不顾刘亚琴阻拦就要去王亚楠屋里揪人。 她来的时间不长可厚道讲理,平时不管对谁都礼让三分,这回明显是气狠了。 “对!找她去!她身娇体弱啥也干不了,难道我们就皮糙肉厚活该受苦伺候人的命?” “诶诶~别冲动,我才下工就瞧见她往男知青那边儿去了,准是去找相好的。” 知青点的土砖房住人的一共六间,左边三间住的是男知青,右边三间住女知青,都是大通铺,日常洗涮做饭也不在一起,除了自留地是一处,其他的各过各。 知青之间搞对象的也有,但都不像王亚楠和吴洪斌这样,工也不上天天腻歪在一起,所以大家暗地里时常笑话她们。 这年头男女关系到底还是比较保守,就算是名正言顺的单身男女搞对象也很在意距离感。 “正好不是!让她相好挑去!” “就是,一个大男人也不上工挣工分,整天就吃现成的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吃喝。” 其实挑水这事儿属于陈旧性问题,顶多算是个导火索,主要还是对王亚楠这个人大家伙儿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每个人都憋了一肚子牢骚。 譬如用完了水不挑这种事已经算小的了,还有不去自留地劳动、随意拿她们煮熟的红薯吃、不打扫茅房、出去看月亮半夜才回来洗漱…… 等等等等…… 她基本上同等的折磨过每个人的神经,明明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却又心安理得的享受大家的劳动成果! 一开始她这个做派确实唬人,大家虽然憋屈也都是能忍就忍,生怕看差了她的路数,踢到铁板可就不好了。 可都一年半了,她家里别说寄钱来,就是棉被吃食也一概没有,就有她的信也是薄薄一层。 主席说的好,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一群姑娘气愤填膺的结伴到吴洪斌屋子里找人,却被告知王亚楠早些时候就把吴知青叫出去了,这会儿不知道去哪儿了,都要黑天了还没回来。 没办法,饭还要吃的,姑娘们只能骂骂咧咧的回去挑起扁担准备去山神庙挑水。 此时夹子山下,山神庙后门。 “好啦~你别烦心了,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儿,就她还配让你烦心?都是想引起我注意的小手段而已,我明天去问问还不行嘛?” 夕阳的余辉给山林竹海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连同眼前娇嗔美丽的爱人一起,仿佛一幅绝美画卷 吴洪斌痴痴的看着王亚楠秀丽的脸庞纤细白皙的脖梗,心里因这么美丽的姑娘是他女朋友而充满幸福。 王亚楠虽说嘴上还在揶揄男朋友,可心里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什么气也没有了,千错万错都是秦小妹的错,一定是洪斌太优秀了,太讨人喜欢。 “你去了怎么说?又去哄她?说那些只该与我说的话?我看就是我屋子里那些长舌妇告诉她的,嫉妒我有你这么好的男朋友,而她们没人瞧也没人爱!” “理她们做什么?我们与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一路的,嫉妒也好诋毁也罢,我都不在意!从头到尾我只关心你。” 两人依偎在一起,坐在一块干净的垫子上,含情脉脉的互说着委屈和爱意。 每天他俩都会到这处绝佳的赏景地来,幻想着眼前是塞拉河畔的风光,是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而他们俩则是不被世俗理解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是在难以忍受的苦难中相互依靠的灵魂伴侣。 “好亚楠~你心里明白我爱的是你就够了,我对着那个人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难道我就不痛苦吗?” “可是我心里好难受!我不想你这样,今天她光是站在我面前就让我感到万分羞耻……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光明正大的站在我身边给我力量!” “是我的错,让你独自面对这些,可我还不都是为了你,看你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难过,那是拿刀在割我的心啊!”吴洪斌紧紧握着王亚楠的手,喘着粗气越靠越近。 羞红了脸蛋儿,看着吴洪斌渐渐靠近的俊逸脸庞,王亚楠假意矜持的推了几下,终究还是情难自抑的迎了上去。 暧昧的空气中满是粉红泡泡。 秘密花园中,两个人滚烫的灵魂也随着躯体越靠越近。 就在这时。 吱嘎~ 二人身后紧闭了一年多的山神庙后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随之而来的是不知道站在屋里听了多久,拿着一盏煤油灯的秦小妹。 “呦~都在呐?” 第19章 修罗场 “呀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细响亮的惨叫从山神庙的后方传来,听着像是女知青王亚楠。 听到动静的知青们纷纷从屋子里跑出来,不敢不重视,连忙互相招呼着向山神庙的方向跑去。 就是再讨厌王亚楠,她也是个姑娘,眼看这都天黑了,保不齐是出了什么事儿。 只是他们不知道,其实王亚楠纯是被秦小妹吓的。 这会儿夜色渐浓,突然打开的山神庙里一片漆黑,秦小妹就站在黑暗里,煤油灯明暗不定的灯火映照着她干瘦的脸颊,还有头上包裹着的带血的纱布…… 表情淡漠,眼神冰冷…… 乍一看真是和死了三天的死尸一模一样。 在这样的时间点,这样的人出现在这样荒废的山神庙里,怎么想怎么不合理。 还不等差点被吓死的王亚楠和吴洪斌回魂,知青们已经三五成群打着火把找过来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未免有大事儿发生,知青们倾巢出动,在屋里的全来了。 一大帮子男男女女,加起来大概有二十人之多。 浩浩荡荡赶到山神庙后门,便看见了抱在一起吓的脸色惨白的吴洪斌王亚楠二人,还有……靠着门框滑跪在地上满脸不敢置信的秦小妹。 一帮人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他们这是误入了抓奸现场? 其实知道吴洪斌他俩和秦小妹这档子事儿的人不多,也就他屋里的两三个人,又不是光彩事儿,自然不会招摇过市。 只是这三人同框的表现,实在太有戏剧性,让人不由自主就想到了男女关系那一层。 见被这么多人围观看笑话,回过神来的王亚楠简直羞愤欲死,她红着脸把头死死藏在吴洪斌怀里,捂着耳朵,心里恨极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如果不是秦小妹白天说的那些话,她也不会这么晚了还和洪斌在这里。 吴洪斌心里也乱,想不通为什么秦小妹会突然出现,为什么知青们会像约好了似的都来看他俩笑话,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今这局面,又该怎么解释才好? 他还不想轻易放弃秦小妹这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 半晌,还是知青点好大哥冯茂才开口打破了这诡异尴尬的氛围。 “原来你们俩在一块儿啊,哈哈……我们听到尖叫声,还以为是王知青遇到了什么危险呐,大家都很担心所以就都来看看。”他干笑着解释,可吴洪斌和王亚楠二人各怀心思都没搭理他。 他也不气恼,又转过头去问已经开始默默流泪的秦小妹:“同志?这位女同志?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毕竟是个女孩儿,他不方便去看,就把火把递给身旁的方桂华,等她拿着火把靠近了才认出来跪倒在地一脸悲痛的人竟然是昨天那个“女侠”。 “哎呀!是你啊同志,你…你咋滴啦?快起来说话”认出是秦小妹,方桂华一改谨慎的态度,招呼着其他女知青们一起去搀扶秦小妹。 她和秦小妹虽然不熟,可昨天秦小妹与恶势力勇敢斗争,条理清晰有勇有谋的飒爽英姿还深深地烙印在她脑海里。 当时就是她第一个跳出来附和秦小妹的,她从一到知青点开始就被刘援朝那个人渣骚扰,好几次没人的时候他都要上手了,折磨的她苦不堪言。 她家庭贫困无权无势,身边也没有亲人帮衬,面对刘援朝的折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惹不起也躲不掉。 好几次她不堪受辱,豁出去脸不要了想上公社举报,都被刘援朝连哄带吓堵了回来。 直到昨天早上,这位女同志带着正义从天而降,三两句话就终结了她小一年的噩梦。 在她的心里秦小妹是个英雄!是楷模,也是她今晚面对王亚楠这事儿不再忍气吞声,号召姐妹们讨说法的勇气来源。 她一喊,其他女知青也都围上来,见是秦小妹都热情的上来帮忙。 她解决了老流氓刘援朝,简直大快人心,知青点的姐妹们都记她的好呐。 “慢点儿慢点儿!扶她到干净地方休息。” “同志?你感觉怎么样?要喝点儿水吗?哎呀~怎么光哭不说话哩,快别哭了,是不有人欺负你?” “你别怕,说出来,姐妹们给你出气哩。” 七八个女知青围着秦小妹,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却已经明显站到她那边去了,把其他人看的不明就里。 冯茂才昨天也在,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就是这位女同志昨天早上勇敢的检举了坏分子刘援朝。”他也很欣赏秦小妹,怕她被人误会是坏人赶忙帮着解释。 一直沉默着想对策糊弄秦小妹的吴洪斌闻言却突然抬起头,目光凶恶又诧异的看着她:“原来是你!”他昨天去公社给家里寄信,晚上回来才知道这个噩耗。 一晚上在脑海里列举了十几个可能和刘援朝有仇的人,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秦小妹这个村姑! “怎么?刘援朝现在已经是大队部通报了的坏分子!臭流氓!你吴洪斌还要给他平反?”方桂华看吴洪斌众目睽睽之下竟敢斗狠吓人,欺负的还是秦小妹,当即就站出来喊的比他还大声。 从吴洪斌到大溪沟村开始,自认只有一个知心朋友,那就是刘援朝,虽然现在他很想为刘援朝说话,很想反驳方桂华的话。 可他做不到。 轻轻抚摸着怀里女朋友微微颤抖的背脊,吴洪斌不敢冒险,本来他们成分就不好,若是一句话说的不对被别人抓住了错处。 那他们相约一起考回沪城的计划就泡汤了,说不定刘援朝旁边的牛棚就等着他入住呐。 见他低着头不再说话,方桂华翻了个白眼儿冷哼一声:“哼~人民群众的眼睛可雪亮着呐,一切搞破坏、搞分裂的坏分子都无所遁形!” 打心眼儿里觉得和刘援朝搅合在一起的吴洪斌也不是好人,方桂华还待再说几句,却被秦小妹拉住了。 哀莫大于心死,秦小妹现在脸上仿佛就写着这行字。 “吴洪斌!你对得起我吗!我为了你一句身体不好,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活、有口好的都留给你,为了阻止我和你在一起伯娘把我头都打破了,现在还被扫地出门……你现在却和王亚楠抱在一起!”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眼眶里汹涌而出,单薄的身子在宽大的衣裳里微微颤抖,干裂苍白的嘴唇和头上带血的纱布,都在述说着她这段时间的不易。 再看对面衣着干净,打扮的油头粉面,紧紧抱在一起坐在垫子上的吴洪斌王亚楠二人。 谁是受害者一目了然。 第20章 大乱斗 今天在这儿遇上吴洪斌王亚楠二人,实属预料之外。 秦小妹拎着铺盖卷儿,提着死缠烂打从秦老太嘴里扣出来的家当,刚开门进了新家就听两道熟悉的声音,正在后门处卿卿我我。 凑近了仔细一听,果然是吴洪斌和王亚楠! 今天早晨刚到山神庙时,她就发现了后门草木有被人为清理过的痕迹,显然是有人精心打理过,整理出了一大块平整干净的空地,应该是为了约会。 倒是没想到吴洪斌还挺有情调,男人果然对保姆和爱人是不一样的。 现在的时间节点她已经和吴洪斌有了接触,作为有凭有据无私奉献的一方,在舆论上她至少处在有利的位置。 虽然没有心理准备,可机会就在眼前,对秦小妹来说每一次能给渣男贱女添堵的机会,都不能浪费。 他们不是惺惺相惜,爱的难舍难分吗? 那这辈子她就帮他们一把,看看没有了她供养,又提前几年喜结连理的二人,将来还有没有闲情逸致花前月下。 歪倒在地上的煤油灯晃了几下,还是灭了,秦小妹坐在黑暗里低声啜泣,眼神却像个猎人般死死盯着吴洪斌那张阔别多年的脸。 此时庞大的信息量也冲击着在场知青的内心,众人目光在三人中游移,最后定在满头大汗,明显心慌气短的吴洪斌身上。 “好啊!没想到吴知青你这么个浓眉大眼的人,也乱搞男女关系!” 知青点的人谁不知道他和王亚楠处着对象呐,俩人好的恨不得长在一起。 就这还能抽空劈腿秦小妹? 在场男知青看吴洪斌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耳边秦小妹声泪俱下的控诉还在继续,她就像个为爱付出一切的傻丫头,此刻被爱人背叛,还目睹了残忍的劈腿现场。 心碎至极,让人不忍多看。 “这就是你不准我去知青点探望你的原因吗?因为王知青?你们什么时候搅合到一起的?你说?你说啊?” “都这样了你还抱着她?呵呵~她都有脸偷汉子难道还怕见人?” 吴洪斌的脸越来越黑,他搞不懂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下午亚楠才来和他说他们哄骗秦小妹干活儿的事情败露了,可现在秦小妹却又好像从不知道真相一样。 亚楠没理由骗他,说谎的一定是秦小妹!可她是为什么要说谎?有什么目的?这让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看吴洪斌不说话,那就是默认确有其事了,知青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无语,有几个默默低下头红了脸,他们都是和吴洪斌一个宿舍的“知情人”。 当时秦小妹总给吴洪斌送吃的,有时候是一捧清洗干净的果子,有时候是一颗烤熟的鸡蛋,他们都知道吴洪斌在和王亚楠谈恋爱,也都私下里劝过吴洪斌。 可他不是说是秦小妹爱慕他、纠缠他、一厢情愿吗? 现在怎么……倒像是吴洪斌脚踏两条船? 难道是两头瞒? 那边,吴洪斌的沉默似乎加剧了秦小妹情绪的爆发,她突然咬着牙冲过去,死死抓住王亚楠披散的长发,疼的王亚楠大叫出声。 “一定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勾引洪斌!我们俩处对象处的好好的,前两天还说话呐,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和你拼了!” “啊!放手!啊!洪斌救我!” “你勾搭我对象都被我看见了,你们还亲嘴儿,不要脸!呸!” 脸上被秦小妹狠狠啐了一口,王亚楠却顾不上嫌弃,此刻她只想赶快逃走保住脸面,无奈一头长发被秦小妹死死抓住,她感觉头皮都要拽掉了。 “啊!放开我!我才是洪斌的对象,知青点的人都知道,我们俩都好一年多了!还不快放开我!呜呜~洪斌救我!” 看爱人被打,吴洪斌当然不会干看着,可秦小妹死死抓着王亚楠头发不放手,他去拉扯只会让爱人受到更多伤害。 眼看秦小妹已经腾出手朝王亚楠脸上抓了,急的他只能喊话和他一间宿舍还算相熟的两人帮忙:“佟刚!杨国志!求求你们了快来帮我!” 被点名的二人暗骂一句倒霉,又没办法装听不见,只能顶着女知青们杀人的目光,跑过去一边一个架着彪悍的秦小妹往回拖。 可还没拖走这个,方桂华又从斜刺里杀出来,抓挠向吴洪斌。 “我看不要脸的是你!你玩弄人家感情!我说怎么气定神闲的躲在屋里乘凉呐,原来是丧良心找上冤大头了!”早就怀疑他与刘援朝是一丘之貉,果然如此!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吴洪斌只能松开抱着王亚楠的手挡住脸,免得破相。 而被抛弃的王亚楠,也很快被刘亚琴带头领着两个女知青围住,戳着鼻子骂的极其难听。 唾沫星子都喷到她脸上了,虽然没动手可在高傲的王亚楠心里,这可比死了还难受。 战斗一触即发,场面就这样升级为大乱斗,不想惹事生非的其他知青只能分成两拨,上去各自劝开熟悉的女知青。 最后空地上只剩下跌坐在地上,一身狼狈满目疮痍的吴洪斌、匍匐在地将脸埋在长发底下不停颤抖哭泣的王亚楠、和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的秦小妹。 这烂摊子要如何收?冯茂才一个头两个大。 现在正是抢种收尾的时候,社员们忙活一天都早早歇下了,他们又是知青,好几个成分不好的都缩着脖子过日子呐,谁也不想闹大了平白又受白眼。 虽然心中对吴洪斌的恶劣行径极为不耻,可如今也只有他能硬着头皮,先调解一下了。 “我说…洪斌啊,你是男人,现在这事儿你给个说法呀?” 两个都说是正牌女朋友,一个天天花前月下的陪着,一个送吃送喝的养着,现在这修罗场说是吴洪斌一人造成的也不为过。 没等吴洪斌组织好语言。 顶着大家异样的眼光,正一肚子气的佟刚也带着怨气问他:“我说吴知青!之前这位女同志来送东西,你不是说是人家爱慕你,纠缠你,一厢情愿单相思吗?如今这样…你倒是给个说法呀!” 看秦小妹哭的那么可怜,佟刚心里也过不去!要是他早知道吴洪斌是这么个道德败坏的货色,他一定早早的告诉秦小妹。 现在这样他自认为也有些对不住她。 嘴里也就更不肯给吴洪斌遮羞了:“所以你说的再也用不着上工了是这个意思?你和王亚楠你们俩是不是存心骗人家?你们这行为也太无耻了!”一想到吴洪斌说这话时的小人得意,佟刚直犯恶心。 接住话头的秦小妹也没忘记王亚楠,她哭哭啼啼的说:“原来你们俩早就…呜呜,我就说分配给一个知青的活儿怎么会那么重,原来是哄着我供养你们这对狗男女!” “还有这事儿!” “呸!真不要脸!” “就是!” 知青们炸开了锅,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吴洪斌和王亚楠二人都沉默不语,这不明摆着无话可说吗? 顿时所有人都站在秦小妹这边,说什么也要给她讨个公道。 烧火不怕火旺,秦小妹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委屈好像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我为了给你补身体,偷拿家里的鸡蛋被我婶娘发现打的头破血流,你都不看我一眼,还和王亚楠说我活该为你流血流泪。” “我不肯和你分开,被家里扫地出门,你却还算计着让我给你们干活!” “你!你把我送给你的都还给我!工分!吃喝!还有把我害到众叛亲离的补偿!你要是不还给我,我就上公社去告状!” 真假掺一半,假的也是真的了。 现在就算吴洪斌和王亚楠想反驳也没人相信,从今天以后他们俩在知青点只能像过街的老鼠一样,被人嫌弃,孤立。 遇都遇上了,不恶心一下他们怎么能行? 反正就算去大队部告状,吴洪斌也最多就算个人生活不检点,她又没失身,顶多也就是批判几句,王亚楠要是咬死不知情更是一点牵连都没有。 还不如让他们也尝一尝当年她吃的苦,受的罪。 唯有立场互换,才算真正的感同身受! 第21章 喜提包身工 见秦小妹没追究责任,索要补偿也合情合理,冯茂才不由大大松了口气,看向她的眼神也更加欣赏。 这样朴实的姑娘实在可爱可敬,只可惜吴洪斌不识货,偏要把鱼目当珍珠。 要说这种事情女孩子总归是吃亏的,就算秦小妹狮子大开口他也能理解。 应该说如果他是秦小妹的话,撞破把自己害的众叛亲离的两人奸情,他是非要告到公社去不可的。 他们知青明明大多都是老实本分,踏实干活的年轻人,就是因为有刘援朝、吴洪斌等老鼠屎,才会拖累他们名声。 看王亚楠那个样子,估计这事儿也有份儿参与,长的清纯可人的模样,真没想到却是一副蛇蝎心肠。 和吴洪斌这个伪君子倒是相配。 说到吴洪斌,冯茂才可就没那么好的脸色了:“吴知青,按理说这是你们之间的私事,我们不该管,可你偏偏又是知青,要是这事儿闹大了我们大家都没面儿,你别嫌我们多管闲事。” 这话说的很不给面子,吴洪斌铁青着脸刚想辩解几句,可还没张嘴,就被冯茂才不耐烦的伸手制止住。 “如今三人对峙你也糊弄不过去,既然这位女同志大发善心饶过你,我看你就赶紧道个歉,把该还给人家的都还了!别让我们难做。” 就知道他不老实,都被人家捉了现行东窗事发了,还想狡辩,冯茂才看吴洪斌的眼神就像看大便一样,说话也不留情面。 有怨气的不仅是他,其他知青也纷纷附和。 “就是……见好就收呗,都这样了还摆出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你不嫌磕碜,同为知青我都难堪!” 说话的是杨国志,他是吴洪斌的室友也是还说得上话的朋友。 刚才上去拉扯那位可怜的女同志已经让他很难受,如今看吴洪斌不仅不悔改,还要拖累整个知青点的名声,他更后悔刚才冲上去帮忙了! “哼~要我说就上公社说理去!他不要脸我们可要!” “就是!还有王亚楠,反正今天她要是还回去和我睡一个炕我也上公社抗议去!我可不和生活作风有问题的人住” “我也是……而且她晚上还磨牙。” “我也是…。” 挨不住众人毫不留情的嫌弃,王亚楠抱着头从地上坐起来,无助的看向吴洪斌,看着那个曾经许诺要为了她和整个世界对抗的男人。 可记忆里那个伟岸可靠的男子汉,现在却脸色灰败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蜷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自己真的可以依靠他吗? 可如今这样,除了他自己又能依靠谁呐? 似乎是感受到了王亚楠灼热期盼的目光,吴洪斌狠狠的抓了一下头发,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站起身走到了王亚楠身边,轻轻的抱住了她。 没说一句话,可他的立场已经一目了然。 王亚楠和秦小妹突然都哭起来,前者是被爱人保护的少女喜极而泣,后者听上去则像是被始乱终弃的无辜女孩儿,肝肠寸断的哭喊。 在场的知青们都低下了头,尤其年轻的女知青们,好多都扯起袖子擦起了眼泪,秦小妹实在哭的太惨了,也太有感染力了。 也难怪,任谁在一天之中被打破了头、扫地出门、入住残垣断壁,还亲眼看见爱人的背叛,估计都会和秦小妹一样奔溃。 山神庙的后门此刻分成两派完全不同的阵营,一边是吴洪斌和王亚楠深情相拥,目光坚定的仿佛要和这世俗开战。 一边是知青们同仇敌忾,围在秦小妹身边誓要给她讨个说法。 抹了把眼角的泪花,方桂华不忍心秦小妹再次受到伤害。 决定不再坚持上公社:“不想事情闹大的话,吴知青最好把这位同志送给你的,和给你干的工分都算清楚!别想抵赖!” “还有赔偿!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们,这位同志头破了,在这期间的工分你们得补给她!”刘亚琴生怕秦小妹因为这事儿耽误上工挨饿,连忙提醒方桂华。 “对!这个也是必须的,这位同志已经很客气了”毕竟现在的吴洪斌和王亚楠在知青点的信誉度已经无限接近于零了,方桂华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可别想耍什么花招。” “我没意见,多的话我也不想再说,欠她的我都还,只是……今天晚上你们要接受亚楠回屋里睡。” 他倒是无所谓,可亚楠这么美丽的姑娘,住在外面太危险了。 “洪斌!你……呜呜,跟了你我这辈子绝不后悔。” 无视他们二人辣眼睛的山盟海誓,冯茂才只想赶快结束这场闹剧。 “咳嗯~咳嗯~那就这么说定了,未免以后说不清,我明天上工前拟定一张欠条给吴知青签字吧,额…这位女同志怎么称呼?你还记得送给了吴知青多少东西吗?” 正做西子捧心状的秦小妹,用手掩着脸盖住快要裂到耳朵根的嘴角,哭哭啼啼的小声回应:“叫我小妹就行。” 深吸一口气,秦小妹像是稳定了激动的情绪,背菜名一样清晰的念出了一大串名词。 “我一共给吴洪斌和王亚楠干了十七天活,平均一天十个工分,从相识到现在我一共给他送了四十个鸡蛋、十七个鸭蛋、每次七八个果子送了二十六次、一背篼小螃蟹、一条两斤多的河鱼。” “啊……额…同志记性真好,那我回去就写…。” “稍等,还有对于他玩弄我感情的赔偿,我毕竟被家里扫地出门了,如今还受着伤,我要求他帮我干养伤期间的活儿不过分吧?还有我新家的自留地,他得帮我开出来,还有我新家的茅厕,他也得给我挖出来,还有存菜的地窖,还有····。” 众人同情的目光渐渐从秦小妹身上,转移到了脸色难看的吴洪斌身上。 这……这不就是包身工吗? 要是答应了这活儿就得干到明年,不答应上了公社又没好果子吃,吴洪斌心里十分纠结。 看秦小妹一张巧嘴喋喋不休,还要再说,吴洪斌再也维持不了镇定,连忙打断她:“你别太过分了!你说的这些我都答应,还不行?” 这次就算他看走了眼,自认倒霉!还好还有亚楠,吴洪斌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大不了他先干秦小妹的活儿,抓紧干完了好解脱。 而这期间他俩的口粮就辛苦亚楠去挣,俩人节省一些倒也不是不能过。 要不是秦小妹现在又饿又困,懒得揣摩他想法,要不肯定要笑掉大牙。 这人还真是要本事没有挺会做梦。 懒得和他废话,这一天秦小妹经历的太多早就疲惫不堪,还包着的额头也隐隐作痛。 “我认字不多,就麻烦这位男同志帮我写欠条了,改天一定答谢。”上辈子秦小妹和冯茂才接触不多,倒是没想到他还是个热心肠,对他印象很不错。 一口答应了秦小妹,冯茂才又扭头去看抱在一起的吴洪斌王亚楠二人,以眼神询问他俩意见。 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王亚楠早已经全身全心都扑到吴洪斌身上,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解决问题,供养她的生活。 而且她这回丢了脸又受了惊吓,此刻只想催促他赶快离开。 安抚着怀里爱人,吴洪斌看也不看哭成泪人的秦小妹一眼,撇下一句“悉听尊便”后就搂着王亚楠走了。 留下骂声一片。 “装什么装,好好说话不会吗?” “可不咋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受委屈了。” “茂才哥····俺们俩也不想和吴洪斌住了,你看····。” 第22章 有家了 抢种还没结束,对于知青们来说,明天的活依旧很重。 随着主角三人中的吴洪斌王亚楠退场,就也都撤回去休息了。 女知青们原本提议让秦小妹上知青点挤一晚上,互相有个照应,可她推说脑袋疼不好挪动,她们也只好遗憾作罢。 好在住的不远,以后常照顾她也就是了。 临走,方桂华她们还帮秦小妹搭了床、铺了被,亲亲热热的约好明天下工再来看她才回去休息。 折腾了一天,秦小妹早就精疲力尽,才关上门就倒在简易搭建的床上昏睡过去。 一觉睡到大天亮才被饥饿感叫醒。 只有一个小窗的土砖房里采光并不好,唯一能安慰秦小妹的,可能就是冬天不进风暖和吧。 从被窝里钻出来,她才发现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钱和票也都在她怀里贴身放着。 掏出带有余温的钱,秦小妹笑的眯起了眼睛,数了一遍又一遍。 这才是安身立命之本啊,以前自己怎么就会觉得有情饮水饱呐? 她衣服不多,还全都是大姐招娣和二姐盼娣淘汰下来的,等以后有机会买到了布,一定要给自己从头到脚换一身新。 以前她在制衣厂干过几年,是厂里出了名的手稳心细,缝补最是得心应手。 看着空荡荡的新家,她心里琢磨着要买的东西还很多,做新衣倒还不是最要紧的,这布料可是限量供应,有钱也难买。 更何况现在出门买东西吃饭不仅要钱还要票,她从秦家带出来的一大把票里虽然杂七乱八的什么都有。 可她坐在床上大概分类了一下,果然粮票、肉票和糖票是最少的,布票更是一张也没有。 粮票中,三张三斤的全国粮票可以按比例6:4兑换粗细粮,其余的地方粮票虽然分好了粗细粮,但细粮只有三斤其余全是粗粮。 这就有些麻烦了,在秦家多年像老黄牛一样干活,她身体早亏空了。 眼下正是需要营养滋补的时候,至少希望能在吃饱的前提下尽量吃的好一点儿。 如此就只能拿粗粮上粮管所换成细粮吃,只是这样一来能购买的粮食就会减少许多,还是得想法子搞些票来。 黑市里倒是有票贩子,听说也有人卖不要票的高价粮食,可现在是七七年,投机倒把抓的有多严,已经经历过一次这个年代的秦小妹再清楚不过。 挂牌子游街示众丢了脸都是轻的,若是情节严重的就要进学习班,再屡教不改的还要蹲号子,充做资本主义余孽拉去北大荒改造。 上辈子就算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她都不敢冒这个险,更何况如今她只求一生平安顺意,尽力去照顾自己就好。 就当是上辈子亏欠自己的,这辈子当养亲女儿一样,再“养育”自己一回。 从今天开始,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是好日子。 换了一身同样破旧但是干净清爽的衣服,秦小妹叠好被子打开后门,深深吸了口气。 温暖的阳光透过林间草木斑驳的照在后门空地上,既暖和又不过分灼热,舒服极了。 等冬闲了一定要做把竹椅,到时候躺在上面晒太阳不知道多安逸呐。 不过眼下她到后门来却不是为了欣赏景色。 昨天她死缠烂打从秦家搬走的半袋土豆子,是她今天唯一的食材,没锅也没灶的秦小妹准备捡点儿柴火烧土豆吃。 从后门出去正好有上山的捷径。 三两下矫健的爬上坡道,她先沿着去取水点的路搜寻能加餐的野果野菜,等到了泉眼正好清洗蔬果再喝饱水下山 毕竟她现在可是连挑水的扁担和储水的水缸也没有的。 这个年代啥都是集体的,严格的时候连山上的柴火也不让随便捡。 好在现在政策已经放宽,只要不是太张扬的拿出去兜售,自己吃一点儿没人过问的。 在还未开发的山林里,只要有心搜寻能吃的野果野菜可不少,虽然没多到填饱肚子但当个零嘴还是不错。 去取水点不长的一段路程,秦小妹找到了一捧红艳艳的山果,还有几根蕨菜,其实她还发现了一颗硕果累累的山葡萄。 虽然长势喜人,但可惜实在太酸涩根本无法入口,无奈只能放弃。 回到家,秦小妹心里都还在琢磨着怎么才能利用起那一树山葡萄,丰富自己的食谱。 手下动作也不停,麻利的在门口生起一笼火,丢了四五个土豆子进去烘烤。 过两天就是碾子桥公社每月逢十的社会主义大集,孤寡老人和残疾人可以在管委会登记后,摆摊售卖除食品外的手工制品、自留地蔬菜等。 到时应该有拖拉机上公社,她打算赶早抢个位置去集上采买生活用品。 还要把手里除生活开销之外的钱存在银行里,现在虽然还没有后世那些多种多样的理财产品和各种地方银行可选。 但七七年的中国人民银行也已经在积极倡导国人零存整取、定期储蓄了。 在这一年,这些都是充盈国家账户,支持国家基础建设的时髦爱国行为,存钱虽然没有利息但是金额较多的话会给一些礼物。 不论是暖壶也好手盆儿也罢,对于现在家徒四壁只剩钱的秦小妹来说都是刚需。 等存了钱就上大集买点儿生活用品,若是还有时间排队的话,就去供销社买些细粮点心补补身子。 反正现在她也不必担心工分,等冯知青把吴洪斌的“卖身契”送过来以后,她就安心躺着养伤等着他干活就行。 这可是上辈子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心里说不出的痛快,秦小妹一口气把土豆吃了个精光,又嚼着红山果,手里拿着根木棍悠哉悠哉的绕着新家周围划拉地方。 这儿是茅房,绕个圈圈儿做个记号,等吴洪斌来挖。 这儿是自留地,绕个大圈圈儿,等吴洪斌来挖。 这儿是地窖,绕个圈圈儿,还是等吴洪斌来挖。 这儿是伙房,绕个圈圈儿,嗯···这个就自己盖吧,吴洪斌这种酒囊饭袋的手艺她信不过。 “这是?忙着呐?” 刚走到夹子山下的李祖福一抬头,就看见了正在破庙门口划拉地方的秦小妹,不由松了口气。 赶去公社开会的妇女主任张木莲还以为她被迫分家,心里该难过惶恐了,临走特地拜托他来看看。 不过现在看来,这娃比在老秦太太手里时可活泼开朗多了嘛。 如果是这样的秦小妹的话,别说这日子还真不一定就过起来了。 被吓了一跳。 再看到来人是大队长李祖富后,秦小妹忙丢了棍子,笑着招呼:“队长叔,你咋来哩?快进屋凉快!” 这肯定是来给她划自留地了。 笑着跟秦小妹走进庙堂里,李祖富见不大的方正小屋里虽然空荡荡的,除了地上几块砖头木板搭建的简易小床以外什么也没有。 但处处都干干净净的,倒也不觉得逼仄难受。 果然是个勤快丫头,该是起了个大早一直收拾到现在吧,他不由的边看边点头,心中赞扬秦小妹是个过日子的好手。 “对不住啊叔,我这里连个板凳儿都没有,就坐床上吧。” “别忙活了,我交代两句就走。”叫住要去生火烧热水的秦小妹,李祖富从兜里掏出几张票递给她。 秦小妹接过仔细一看,竟然都是地方细粮票!还有好几张肉票和糖票,这在现在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无价证劵。” “队长叔,你这是?” “你这娃没爹没妈,如今不管愿不愿意也匆忙分了家,以后只怕日子难过,我们大队干部该照顾你,这都是大家伙儿凑的,你就拿着吧。” “可是····。” “拿着吧,你还有伤呐买点儿好吃的补补,也是大家的一点儿心意。” 这年陈物资匮乏,就算是村官,能搜刮出这些票也十分不容易了,秦小妹很领这个情,就没再推脱珍重的把票贴身放好。 又跟着李祖富去屋后靠近水源的地方,划了块二分左右的自留地。 以后养鸡养鸭也可以放在这里,粪便还可以肥地,秦小妹喜滋滋的规划着。 如此这块原本荒废的山间小屋,也算正式有了主人,成了她的港湾和依靠。 第23章 假清高遇上真泼皮 再三叮嘱秦小妹好好养伤,务必关好门窗谨防个人安全,又留下一张介绍信方便她去银行存钱,李祖富这才放心离开。 他虽然是大队长,是村里最大的官儿,可常上公社开会的他知道人外有人、官外也有更大的官,他要想官大一级还得从民心下手。 特别是年轻一代,多照顾着没坏处。 待他离开后,秦小妹也没闲着。 趁着外头日头不大,她将老庙堂侧边已经倒塌的两间庙堂里还能用的土砖收集起来,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起,准备就用这些砖在原有的屋基上建厨房。 还得立个灶台,卧房也要搭个火炕,这些都不是她一个人能干好的。 这时候的人若是想盖房搭炕,是不许私下使钱找人做的,那叫资本主义尾巴,有手艺的人也不敢自己私下找活儿干,那叫阶级斗争。 和投机倒把一样,轻的挂牌子丢脸去,重的就要进学习班、蹲号子。 好在大溪沟村所属的碾子桥公社是效益好的先进公社,领导干部都是实干派。 前两年就开始支持有手艺的社员搞副业给生产队增加收入,还在公社成立了副业办,有专门的副业大队长、会计对副业生产统一领导。 有手艺的社员只要在所属生产大队开了证明,就能在副业办领到活儿干。 以瓦匠师傅为例,若是到主人家干一天活能得一块三毛钱工钱,那么就要上交一块钱给所属生产大队,大队收了钱给记十工分,年底了就能分粮分钱。 剩下的三毛钱则是师傅的外快收入,这就不少了。 要知道现在农民是不允许进城打工的,挂名的手艺人在乡下就相当于半个“工人”,在村里这样的师傅可是未婚女青年择偶的最佳人选。 嫁过去就等着享福,不仅在农闲的月份也能得满工分,还有外块挣,这叫旱涝保收。 若是师傅手艺好再收个半大小子当徒弟,家里还能平白多个长工。 所以在村里有手艺人的家庭也是最先富起来的。 这回秦小妹就准备等抢种结束了,挑个逢集天儿上公社副业办请建筑队下来帮忙,顺便打探一下张木莲在这一年是否已经在副业办工作。 在此之前她就只能和泥在侧边庙堂的墙角搭个简易灶台先用着,只要不下大暴雨,还剩下一角的残缺屋顶还是可以遮挡一二。 一直忙活到日上中天,秦小妹才回屋午休,下午烧了几个土豆吃就又继续搭灶。 直到冯茂才下工找过来才将将搭好。 “同志,忙着呐?我带吴知青过来和你签欠条来了。”才下工,冯茂才就赶忙带吴洪斌来找秦小妹。 其实欠条是他中午回来休息就写好的,只是午休时没找到吴洪斌,快下工了才逮到他。 事关知青们摇摇欲坠的名声,冯茂才虽然厌恶可还是耐心的劝说他一同来了。 “是冯知青啊,不忙不忙,搭个土灶好吃口热乎饭,如今我无亲无故孤单可怜的一个人,也只能自己疼惜自己了~唉···。” 灶台已经糊好,秦小妹还用土砖和木板在旁边有模有样的搭了个案台。 眼角余光瞟到从山下知青点上来的冯茂才与一脸不耐烦的吴洪斌,秦小妹福至心灵,瞬间切换到黛玉模式。 塌着腰费力的站起来,秦小妹用手虚扶着额头,无精打采的睁着眼睛,语气低沉无力的说:“请屋里坐吧,我这就烧点儿热水招待你们,咳咳~咳咳咳咳。”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本就站的离她远远儿的吴洪斌嫌弃的用手捂住口鼻,躲瘟疫一样连连退后几步,毫不掩饰嫌恶。 冯茂才却是紧走几步,上前寒暄道:“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招待什么?你今天身体怎样了?还是快到屋里休息吧。”说着还帮秦小妹推开卧房的门,让她进去休息。 “咳咳~冯知青见笑了,我原本身体还挺好的,可自从上个月过度劳累以后就总生病,这不昨天晚上受了凉今早又病了,咳咳咳咳。” “你这样怎么能行!年纪轻轻的还是要好好经管身体,要是有干不动的活你就来知青点找我!”冯茂才有些于心不忍,这也太惨了,因为两个无耻之徒,竟然又伤心又伤身。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一个朴实勤劳的好姑娘? “咳咳~这怎么好打搅?我知道知青的活可不轻松啊,还是让吴知青干吧,他还欠我不少呐。” 确实,要说秦小妹为何沦落至此,谁又该为此负责,那肯定是吴洪斌啊!冯茂才这次带他过来也是为了这事儿。 昨天晚上秦小妹口述的那些要求和工分还好说,但山果和螃蟹什么的却不好计算,原本他是想都折成钱,和秦小妹商量一下价钱,由吴洪斌直接赔付给她的。 可快下工了才逮到吴洪斌,索性就带着他一块儿过来了。 这会儿两个当事人都在一处,他也不再浪费时间,借着后门的夕阳余辉把欠条掏出来和他俩确认。 既然吴洪斌已经认可了秦小妹昨天晚上说的话,那就按照她提的,吴洪斌一共欠她十七天的工分合一百七十分。 而鸡蛋四十个和鸭蛋十七个就按照市值,鸡蛋一毛钱一个、鸭蛋一毛三分钱一个,一共算做六块二毛一分钱。 在她养伤期间吴洪斌还要按照每天十工分的标准帮她干活,直至她康复。 至于她新家的菜窖、自留地这些,既然也是吴洪斌一口答应了的,那就由他俩自行商量细节。 难办的是哪些山果和螃蟹,还有条鱼,该怎么算? “大概就是这样,额···同志你看这些个东西是由吴知青补偿钱给你,还是?”怕秦小妹有不认识的字又不好意思说,冯茂才还贴心的为她读了一遍欠条上的内容。 钱? 秦小妹心里偷笑,说实话吴洪斌有没有钱,有多少钱,她恐怕比他自己还清楚呐。 果然还没等她开口,脸色铁青的吴洪斌就抢着说:“我赔工分给她,说个数吧。”他现在全身上下加起来还不到三块钱。 全给了秦小妹都不够。 更何况他还得留点儿去公社寄信的钱,想了想他又接着说:“鸡蛋的钱我也拿工分抵。”没过问秦小妹的意思,他直接就叫冯茂才写在欠条上。 可她不问,却不代表秦小妹不发难:“等一下!还不知道吴知青的抵工分是怎么个抵法?” “当然是十公分抵一块钱,鸡蛋和那些吃食一起我再给你干十天的活儿还不行?” 哼~果然想的倒是挺美,碾子桥公社效益好,工分也值钱,十公分能抵一块钱,显然吴洪斌也不是傻的,早就合计过了。 可那是秋收那几天分值高的时候,平时哪儿有这个价钱?满工一天能有五毛就不错了。 架不住他太清高,秦小妹又太难缠,这回他是注定无法得偿所愿了。 “吴知青这是开玩笑呐?就算用十工分抵一块钱,可一块钱却买不到鱼也买不了水果,这去买鱼耽误的工分怎么算?买鱼用的肉票又怎么算?” “·····那你要怎样?” “简单,你要用工分抵也行,不过嘛十公分只能抵五毛钱,鸡蛋和吃食这些全部加起来你要再给我干一个月!” “你!你别太过分了!”吴洪斌拳头攥的咯咯响,目光中好似有火在烧,以前怎么没觉得眼前这个村姑这么难缠! “嫌不划算?你用钱抵啊,我都可以的,决定权在你。” 冯茂才也劝吴洪斌“你这都用工分抵,全给别人干活了,明年吃什么?还是用钱抵吧,也划算些。” 惹上秦小妹这个泼妇算他倒霉,他也不想自降身价和她拉扯,反正明年就和亚楠一起考到沪城上大学了,到时候有王家亲戚照拂,粮食少点儿就少点儿吧。 最后吴洪斌一咬牙一跺脚。 “行!就照你说的!” 第24章 请和我结婚 当二人从山神庙回到知青点时天已经快黑了。 干了一天活的知青们都已经洗漱好躺在炕上准备休息,整个知青点空荡荡静悄悄的,只有王亚楠一人穿着白裙子坐在小院儿里等吴洪斌。 见他们回来,她忙笑的像花一样激动的站起来。 和她打了个招呼,冯茂才就识趣的走开了,现在整个知青点谁和这两人沾上都要被议论,他可承受不住。 “洪斌~你该等我一起去的,怎么样?她没为难你吧?” 一直等到冯茂才走进了屋里关上门,王亚楠才控制不住自己一头扎进爱人怀里。 眼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一肚子的委屈仿佛说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本来她和屋里的人就不对付,时常拌嘴闹矛盾。 经过了昨晚的事情,她现在在知青点更是像颗病毒一样,人人避之不及,唯恐沾上了她这个人也会被认定为作风不正派!。 虽然昨晚她是在屋里睡了,可同屋的姑娘们却都约好了似的,全挤到另两个屋里去了,所有人都排挤她。 这都一天了连个跟她搭话的人都没有,吃饭也没人叫她,她又不会烧火···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越想越委屈,她本就自认和她们不是一个档次,可她还没嫌弃她们,她们反而抱团排挤起她来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洪斌····这样的日子我过不下去,你想想办法,求你想想办法,就当是救我的命,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紧紧的依靠着爱人让王亚楠安心不少。 在这里洪斌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和精神支柱。 听她这么说,吴洪斌心里也不好受,王亚楠的日子难过,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以后,他白天要给秦小妹挣工分,中午休息要给秦小妹挖茅房,晚上下工了还要给秦小妹开自留地。 还得节省下时间复习,为着和亚楠一起考去沪城的美好愿景努力。 说到复习,他以往晚上在屋里复习的事儿,昨天也被室友明令禁止了,可要是等熬着干完欠秦小妹的活儿再复习备考,那不是来不及了吗? 想到这里,吴洪斌紧紧握着王亚楠的手,坚定的看着她,心中已经下了决定。 “王亚楠小姐,请你嫁给我吧!” “啊!什···什么?这···这太突然了!”王亚楠羞红了脸奋力挣脱开吴洪斌的手,害羞的转过身不敢再看他。 一把从身后死死抱住王亚楠,吴洪斌胸贴剧烈起伏,生平第一次说这么大胆的话,他也臊的慌“亚楠!我···我爱你!虽然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可我有一颗爱你的心!所以···嫁给我吧!好吗?” 感受着耳边爱人灼热的呼吸,王亚楠感觉自己已经化成了一摊水,浑身瘫软,要不是倚靠在吴洪斌身上她就要滑倒在地上了。 “可是···我们的父母还没有见过面,而且我们也还困在这个地方,不得自由。” “我知道这是委屈你,可是亚楠我真的一天都等不了了!我爱你疼你,听见你诉说那些人对你的轻慢和孤立,看你过的这么痛苦压抑,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 “你···你的意思是?” 看秦小妹一个人在破庙里过的那么滋润,吴洪斌仿佛受到了启发。 既然她一个人都可以活的那么自在,没理由深爱彼此的他和亚楠却不行! 知青点的人不就是嫉妒他们爱的轰轰烈烈,爱的不惧世俗眼光吗? 不就是嫉妒他们有考大学改变命运的鸿鹄之志吗? 既然他们用排挤这种低级的手段来刺激他俩,那他俩索性就离开这里,离开这群丧胆失志的可怜人! “亚楠,和我一起搬出去吧?我们也搭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窝,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有人给你脸色看了,你自己就是女主人!” “可···我们搬到哪里去?我们俩都是知青,是必须要服从大队部的统一安排,住在知青点的。” 这一点吴洪斌也早就考虑到了。 哼哼~他可不是个只会空想的人。 “不走远,就在知青点边儿上,在那儿!”吴洪斌一手搂着王亚楠,像皇帝视察自己的疆土一样,指着男知青宿舍后的一大块空地说:“就搭在那里,以后你取水做饭都方便,我都打算好了。” 一想到可以搬出去住,王亚楠顿时也高兴起来,忽略了吴洪斌言语中已经给自己安排的活计:“真的吗?队长能让咱们搭在那儿?” 要是真成了倒是好事,日子还长,和洪斌住在一起不仅能被更好的照顾,也用不着偷偷摸摸的出来相会,再没有人能要求她必须要做这个,搞那个了。 简直太美好了! 只是到底没结婚,父母也没有知会,连婚礼都没有,名不正言不顺的~还是有些不太甘心。 敏锐的觉察到她在短暂的向往后,又迅速沉寂了下去,吴洪斌猜到她心中抑郁,温柔的抬起她的脸,目光温柔的仔细端详。 月下看美人,果然别有一番风味,尤其美人还秀眉微凝,一副愁上心头的模样,真是赏心悦目。 不由的也让吴洪斌更加爱怜:“只要我们结婚大队长准答应,你放心,该有的我以后都会补给你的,一样也不差你!在考上大学正式拜见岳父大人之前,我发誓绝不碰你!” 心事被戳破,王亚楠又羞又喜,羞的是这样的事情被爱人直白的说出来,喜的是自己没有看错,洪斌果然是个正派讲究的人。 当下也没有了异议,羞答答的低着头说“嗯,那都听你的。” 第二天下工,吴洪斌就上大队部去批了盖房的事儿,理由则是他和知青王亚楠已经决定结婚,再住在知青点不方便。 又有知青扎根农村,且男未婚女未嫁到底是喜事一桩,大队长果然没为难他们,大手一挥就将他看好的地方划成了新房。 知道他成分不好,结婚盖房家里只怕也帮助不了,还特意批了假,让他去找建筑队盖房也好自己搭棚子也罢,总之等安家了再去上工。 隔天一早,站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吴洪斌挺直了背脊,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规划着“战利品”的搭建。 能给自己的女人提供更舒适的生活条件,这不正体现了他的能力和实力吗? 而这一切都只有王亚楠这样的姑娘才能配的上,至于秦小妹?只配远远观望他们的幸福生活,独自垂泪。 他有些得意的看向前方坡道上,位于高处的山神庙,从他的角度看刚好看到庙堂的正门处背着背篓提着兜子正锁门的秦小妹。 才一大早,怎么她却好像要出门了? 第25章 老李的消息 今天是这个月逢十的最后一次赶集天,错过再想进城就只能翻山步行两个半小时,才能到公社了。 起了个大早,再将剩下的三个土豆子都烧了吃下后,秦小妹就背着昨天才编好的竹背篓提溜着装着水囊和钱的兜子,锁好门朝大队部走去。 新的拖拉机停放大棚还没有搭建好,大溪沟村的拖拉机还都停放在大队部院子里。 赶集天儿一个月就三天,人多位置少,秦小妹天才亮就出门,可等她到的时候,还是已经有七八个妇女和小孩儿在车上等了。 靠近车头的好位置已经被占了,她也没挑,拿下背篓就准备坐到车上去。 “诶诶!啥人呐?背这么大的背篓占地方,挤死了,真是的。” 一只脚才放在车斗里的秦小妹愣住了,目光移向刚才说话呛她的人。 那是个坐在拖拉机左边靠近车尾的一个抱孩子的妇女,二人应是并不认识才对,可这人嘴却很厉害,仿佛和她有仇似的。 “占便宜还没够了···大家都想去赶集,你一个人都能占俩位置了,咋这么没眼力劲儿呐?”妇女说话声音并没有刻意降低,尖细刻薄的话每一个在车上坐着的人都听见了。 可其他人却好像觉得这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并不理会这边。 眉头微微皱起,秦小妹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人。 瞧她穿着一身新衣裳,怀里却抱着个模样都五六岁大,还在流口水的小男孩儿,难道是谁家的新媳妇? 就不管是哪家的,谁也没去谁家吃饭,大清早的绝犯不着这么给人添堵,秦小妹心里有些不高兴。 村里人进趟城不容易,车上谁不是大包小包的拎着,难道每个人上车这女人都要发难? 她可不吃这哑巴亏!秦小妹当即收回了自己已经放在车斗里的一只脚,低眉顺眼的提起自己的背篓就要往回走:“对···对不住,俺不知道这是你家包的车,俺这就走。”说着她半是委屈半是难堪的抹了把脸。 一副老实巴交,很好欺负的样子。 这会儿的功夫,车上有两个年纪大点儿的妇女认出了秦小妹,忙出声叫住她:“是小妹吗?你这孩子咋不识逗呐,快上来吧,就要开车啦。” “是啊是啊,上来吧,那是你邹家的嫂子,说起来和你们老秦家还拐着弯儿带点儿亲戚呐。” 邹家的? 那不是小溪沟村的人吗? 怎么上他们大队坐车来了?就这样的还敢说她占便宜? “大娘?你们也在呐,我说怎么不认识这位嫂子,原来是河对面的人家,我看嫂嫂穿的好,一定是来包车的?” 要不怎么厚脸皮来她们村儿坐车? 大溪沟村社员本来就多些,要按她说的人人都想赶集,那她个小溪沟村的人凭啥上这儿占位置? “额···不是,你嫂子和你开玩笑呐,好娃,快上来吧。”车上其他几个妇女都低下了头轻轻偷笑,纷纷劝秦小妹上车。 倒搞的她不明所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原来这邹家在小溪沟村也是人丁兴旺的大家庭,只可惜种不好。 人说爹傻傻一个,娘傻傻一窝,他们家从邹老太太起脑袋就不灵光,连着生了六个孩子也全是痴的。 孩子的孩子生了孩子也全是痴的。 可有的傻人虽然生活无法自理,可看着天真可爱倒还不至于惹人厌烦。 邹家的傻人却是下地干活也会、生孩子做饭也行,偏偏就是脑袋缺根弦儿,和正常人的思维方式不同,常闹出笑话来。 今天秦小妹遇到的这个邹嫂子就是个中翘楚,不仅自己傻,还贼能生。 嫁去了夹子山后的小白石村前夫家,一口气给生了四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傻。 就为这,前两年被离了婚送回到娘家,之后又被自家哥哥做主嫁给了同村同姓的一户人家,才六个月就又生了个孩子,还是儿子,也还是傻的。 都说只怕又是前头那家的。 好在她傻乎乎的并不太在意别人说的话,她现在的男人也是个老实汉子,两口子对这个孩子依旧很好。 “开玩笑?开什么玩笑?我从来不开玩笑!她背这么大的背篓来就是存心欺负我!就不让她上车!”邹嫂子分不清好赖话,也不会看眼色下台阶,只知道让自己不舒服了就是不行。 她今天赶了个大早,抱着孩子走了一个半小时到大溪沟村来坐车就是想舒服一些,小溪沟村的拖拉机又小又破,她不喜欢。 望着她略带“智慧”的眼神,秦小妹半晌回过味儿之后不免有些气闷。 还以为是秦家的哪个“奇葩亲戚”想不开,要和她比划比划呐,没想到自己摆出了战斗姿势却发现对面是特殊群体。 当即也不再和她计较,翻进车斗里就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没多久,拖拉机手就发动车子载着一大帮老娘们儿,浩浩荡荡的往公社的方向走。 一路上这位邹嫂子的话就没停过,东拉一句、西扯一句,拖拉机突突突的轰鸣声也丝毫没影响她旺盛的表达欲望。 在接下来整一个半小时的路程里,秦小妹就感觉身边好像坐了只大苍蝇,嗡嗡嗡骚扰了她一路。 那个被抱在怀里的男孩儿也像个大金毛,哈喇子淌的到处都是,让她苦不堪言。 “诶你这背篓是新买的吧?是不是大集上老李大哥那儿买滴?哎呦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手艺是和我以前买那个一模一样,我以前啊·····。” 等等! 一个激灵,被念叨的头晕脑胀的秦小妹猛的抬头,看向眼前喋喋不休的邹嫂子。 难道邹嫂子她认识老李?额····或者现在应该说小李? 老李从没说过自己小时候的事儿,只模糊说过与自己是同乡,可碾子桥公社下属十几个大队,秦小妹实在不知道大概位置,要不早寻摸着去找了。 她编背篓的手艺也确实是老李教她的,当初好像说过这确实是吃饭的手艺。 但现在的社会主义大集上,不是只准孤寡的老人和残疾人摆摊子吗?李大哥···难道是老李的父亲?他有残疾? “嫂子,你说的编背篓的老李大哥是在碾子桥公社大集摆摊儿吗?你知道他家住哪儿吗?”秦小妹有些激动,当年承蒙老李关照她才过了三年轻松日子。 如今她重回七十年代,身上还有一笔巨款。 若是能找到还是孩子的老李,施以援手,说不定也能改变他贫苦孤单的人生! “干啥呀?你找他有事儿啊?是不是背篓不好?” “不是···背篓很好,我···我想再买两个。” “你这真不会过日子!再好的背篓也就是个物件儿,买那么多回去干嘛?我跟你说你倒不如上饭店,买点····。” 邹嫂子本来智商上就有缺陷,说话颠三倒四找不到重点,把秦小妹急的直冒汗,只能一次又一次打断她,将话题拉回正轨。 “不是···我帮我表姐买还不行嘛!你就直接告诉我···。” “干啥给她买?你钱多啊?我跟你说人可不能太好说话,就像我前头那小姑子,我跟你说···。”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这一天,秦小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对牛弹琴,什么叫无能为力,什么叫身心俱疲。 此后的二十分钟里,她又多次试图从邹嫂子嘴里问出有关老李的更多信息,可都是徒劳。 直到车进了公社,停在固定位置的树荫下,同车的大娘们约好回去的时间后纷纷下车,秦小妹这才无奈放弃。 分开前,她还听邹嫂子和拖拉机手说“这女娃你们村儿的?人倒是个好人,只可惜脑子不好,一路上聊天都聊不明白,唉~” 迎着她同情的目光,秦小妹简直又好气又好笑,这叫怎么个事儿? 唉~老李啊老李,看来咱俩这辈子要想相见,其中困难险阻可是不少啊。 第26章 大丰收 捂紧了装钱的兜子,秦小妹先没急着和大娘们一起去赶大集,而是一路打听着往银行走去。 这钱太多了,放身上不安全也不方便,还是赶紧存起来的好。 这揣着钱就想找银行,属实也是秦小妹作为多年底层小老百姓残留的生活习惯了,毕竟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什么大富大贵的经验。 在七七年,国内还属于计划经济时代,只有一家银行,叫做人民银行,和后世的服务行业不同,搁在现在更像是个政府部门。 就提供活期储蓄一种选择,她就是有再多的理财计划,也没机会施展。 看着眼前的两层小楼下坐着的两个戴着红袖章的红卫兵,秦小妹不免有些紧张。 拉了拉洗的发白的衬衫下摆,理了理梳理整齐的辫子,她这才平视前方默念着“我是贫下中农”走了过去。 其实安排在银行门口的两个红卫兵,就是过来装装门面而已。 银行不比供销社人员混乱,这时候的老百姓粮食能吃饱就算家庭条件不错了,哪儿有闲钱天天往银行跑啊。 银行职员也很懒散,每天除了下午四点钟临到下班算账的时候能忙活点儿,基本上少有业务。 顶着两个红卫兵探究的眼神,秦小妹拘谨的背着背篓抱着兜子走进了银行。 眼前静悄悄的大厅里没有后世排队领鸡蛋时的热闹喧闹,倒像是进了衙门··· “诶!同志!” 突然,一个红卫兵从身后叫住了秦小妹。 被这突然想起的声音吓的一哆嗦,秦小妹努力了半天才勉强安抚住砰砰乱跳的心脏:“额···怎么?” 这可是红卫兵啊!难道是要搞什么事情? “背篓就放在门口吧,我看你背着也不方便。” “啊?哦哦~好的,谢谢您。” 有惊无险的坐在柜台前,对面接待秦小妹的是个年纪大概四十左右的妇女:“存钱还是取钱啊?”妇女一边剔牙一边懒散的说。 看模样还有些不耐烦。 这时候的国营企业都是铁饭碗,比起秦小妹这样的乡下泥腿子来说算人上人了,大多都是这副德行。 也不挑理,秦小妹掏出手里的兜子:“存钱,一共一千七百块,您点点。”她住的远又没有自行车,没条件经常往公社跑,索性就一口气拿出了三百块钱做生活费。 就算算上要置办的东西和修缮新家,这些钱都够舒舒服服的用到过年了。 “这么多?我点点,有存折没有啊?介绍信拿出来。”没想到她有这么多钱,这妇女明显一愣,眼神不留痕迹的细细打量了她两眼。 又接过李祖富开的介绍信仔细看了看,这才开始数钱。 “没呐,请您帮打一张吧。” “成,等着吧。” 没大一会儿,妇女拿着个写着“人民银行活期储蓄存折”的朴实白色小册子,递给了秦小妹。 “核对一下数额,在这儿签上名字,和我对一下密码就可以走了。” “嗯?就这样?嘶~难道方主任记差了?不应该啊···”低头签字的秦小妹嘀咕了两句,什么也没问,装作不在意似的站起来就要走。 回过身,她默默的在心里数了个一二三,果然“诶!同志!请等一下!”办业务的妇女出声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吗?” “咳呵~看我这记性,请你留步稍等一下。”说完妇女笑着快步走进柜台后头的小仓库,不大一会的功夫就提溜着一堆东西出来。 “您是新储蓄客户,存款也多,这都是我们银行给您准备的礼物,您收好。” 原本秦小妹一副村姑打扮,面黄肌瘦、身材瘦小的样子,妇女打眼一瞧就笃定她是乡下泥腿子,便想随便糊弄了她,弄一套东西自己拿回家去用。 却没想到看走了眼,方主任?主任级的可是有实权啊。 看来这个村姑是个“有人脉”的,糊弄她倒是简单,可得罪了告诉她消息的人就得不偿失了。 见妇女乖乖把东西拿出来,秦小妹也没太计较,只装作不知道,笑着收下东西放在背篓里就走了,她心里虚的很,生怕再唠两句就穿帮了。 现在这个年代盛行的还是所谓的熟人社会,路子广、朋友多、熟人多就是好办事儿。 例如在供销社你若是有熟人,那就能提前得消息买到紧俏的好肉、水果、布匹。 在医院你要是有熟人,那看病拿药、取号都不用排队了。 在国营饭店要是也有熟人,买红烧肉都能给你多侩一勺。 反之要是家里没钱、没人、没工作,那就真是寸步难行了,上哪儿办事儿都有卡子。 这也是现在人都愿意多生孩子管上学的原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从银行出来没走多远就是供销社,瞧着今天应是没到什么紧俏货,秦小妹看门口来来往往的人虽然也多,但没排队。 当即决定节省时间先去供销社“进货”。 其实上辈子她也就来过供销社两三回,还都是充当几个婶娘的背篓,只能干看着,摸一下也要被骂不值钱。 这回她可鸟枪换炮了,怀揣三百元巨款,想吃啥买啥! 只是可惜秦小妹不是城镇居民,来的太晚,肉档的好肉都被买光了,只剩下些没油脂的里脊肉和没什么肉的猪蹄、猪尾巴。 这时候的人都寡肚,好吃油大的东西,好的例如猪板油、五花肉,有时候都摆不到案上就被供销社员工或者其熟人买走了。 后来的秦小妹根本没得挑了,总不能空手回去吧。 “麻烦您给我拿两斤里脊。”七毛八一斤的肉她不嫌贵,可肉票珍贵,猪蹄虽然好吃但肉太少还要票,她到底没舍得。 “两斤三两啊,还有根排骨要不要?”切肉的师傅一刀切了肉,头也不抬的拿起一根长长的排骨冲秦小妹比划了一下。 看肉还挺多的,秦小妹没多想咬咬牙也要了。 “排骨正好三斤半,拿好。” 提着肉,秦小妹赶紧又向食品柜张望,这时候的人来供销社也就是打点儿酱油买点儿咸盐的多,吃零嘴吃饼干的还是少数。 “同志,请给我拿两罐麦乳精、两罐奶粉、来斤茶叶再称三斤饼干”买的这些东西除了饼干其他的都不要票,秦小妹财大气粗,每样都来了双份儿。 在现在这年头这些就已经是最有营养的东西了,她买的这种厚实绵软的钙奶饼干听说吃了还能长个儿呐,就算要细粮票也划算! 把存钱送的两个暖壶一个搪瓷脸盆从背篓里拿出来,再把买的吃食藏在了背篓底下,看看好像还能放,她又直起腰走到了糖果柜台。 “麻烦给我来两斤大白兔奶糖,再来两斤什锦糖,水果糖怎么卖?” “小的一分钱三颗,大的一分钱两颗,要几颗?” 看着玻璃展柜里一匣子黄澄澄、圆溜溜的大糖球,秦小妹馋的直咽口水,反正也不要票,来点儿吧。 “来···嗯···来大的,要二十颗!再来两斤白糖来斤桃酥。” 白糖就要糖票了,没舍得多买,就买了两斤。 供销社除开粮油、副食档口,最热闹的就是日用品档口了,背着大背篓提着暖水壶的秦小妹看了眼拥挤的柜台,没犹豫,深呼一口气也杀了进去。 “同志!哎呦~大姐你别挤我,同志麻烦给我来盒雪花膏、来盒蛤蜊油、再来块儿洗脸的香肥皂,要扇牌儿的!” 两辈子加起来秦小妹也没在自己这张脸上花过钱,雪花膏、香肥皂从来只见婶娘们用过,闻着可香了。 “再来瓶万金油!”差点儿忘了这茬,久干农活的身体经常酸痛,用万金油按摩一下正好放松。 供销社里没吃过、没用过的的东西实在多的很,可秦小妹就一个背篓,背不下也背不动,只能量力而行先捡刚需买。 家里土豆子也吃完了,等会儿还得兑点儿粮食和油盐醋,看来下一个赶集天还得来。 “一斤酱油一斤盐,一斤醋,拿好。” 艰难的背起背篓,秦小妹脖子上挂着一瓶酱油一瓶醋,手里提着两个暖壶,背篼两边挂着一个粮袋一个油瓶。 一步晃三下的走出了供销社,一路上引起不少围观。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日子不过了呐。 这是恨不得把供销社搬回家去。 第27章 秦光耀 大集是没法儿去了,离约定回村的时间又还有一会儿,早上只吃了三个土豆的秦小妹现在已经饿的走路都虚浮了。 看了眼对面的国营饭店,果断钻了进去。 她还从来没进来过呐,以前只听人说大饭店里的菜舍得放油盐,那吃一口才解馋呐。 秦小妹把东西都归置在角落放好,看了一会儿菜单,上窗口要了一碗肉丝面和一份青椒炒肉片。 其实红烧肉、溜肉段、炒肝尖儿她也想吃,但奢侈归奢侈可不能浪费,更何况吃面吃肉都要票呐,她手头已经不宽裕了。 交了钱和票要在另一个窗口等着出餐,然后自己端到桌上吃,国营饭店的服务员现在也是铁饭碗、公务员,那是毫无服务态度可言。 自己给面条淋了点儿醋,顾不上烫,秦小妹拿起筷子挑了一大口面就要囫囵吞进胃里,可想了想,她又把面放回了碗里,搅合搅合,才捞起了一小口面条,吹凉送进嘴里,细细品尝。 现在她可不是只求温饱的老妈子了,要早点学会享受生活才行。 难怪有钱有工作的人都好下馆子,这面的确汤鲜味美。 作为辅料的肉丝和香葱也分量十足,猪油大骨的汤底叫人含在嘴里都舍不得下咽。 再夹一筷子青椒炒肉片,咬一口果然也是细嫩多汁,香辣过瘾。 都记不得有多久没吃过这么有滋味儿的菜了,秦小妹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她仔仔细细的品尝着,直到把汤水都喝的干干净净,人也出了一身汗,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这会儿正过了午休,在店里吃饭的客人就她一个,大街上步伐匆匆的行人也不过三两个,秦小妹的位置正好对着当街的窗户,能看见街角的国营理发店。 在这时候去理发店剪头做发型绝对是时髦年轻人的专利,也有条件好的年轻主妇会定时焗油烫发。 在穿衣打扮还不是灰就是黑的大多数人看来,在理发店化着妆穿着套装裙烫头的都是上流人。 是不用劳动就能生活富足的象征。 今天虽然是工作日可国营理发店里却很热闹,一群正值青春年华的男学生嘻嘻哈哈的行走在店里,不时就有尖细的说话声传到大街上。 说来也巧,其中大声谈笑的一个人秦小妹就认识,还挺熟的。 “嘻嘻~光耀!你也该试试这头油,你瞧宗凯抹上是不真像个干部了?” “少来,人家本就是干部家庭,不抹也像。” 秦光耀?怎么笑的这么狗腿? 在秦小妹印象中这位大哥可是不苟言笑,性格也极其恶劣的人。 该说不说,完美继承了他父亲的老谋深算和他母亲的虚伪假面。 可这位秦老三家的太子爷,三婶儿不一直说他在公社勤学刻苦、为人低调吗? 瞧着不像啊~ 这家国营理发店占地不小,联排的三间门面都是时髦的透明橱窗,十分气派。 在里头做头发的这群学生,似乎很享受行人的关注和艳羡的目光。 时不时就嬉笑打闹搞出动静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诶!光耀,一会儿你还去学校吗?帮我把我的作业也写了吧。”朱宗恒靠坐在理发店的旋转靠椅上,支着长腿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玩儿。 裁剪时尚的衬衫和铮亮的方头皮鞋和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倨傲表情,无一不彰显着他良好的家庭条件。 “你们不回去吗?” “我们去台球厅,这次你来吗?宗凯哥请客,打完了台球咱再上饭店吃饭去。” 台球是最近才开始在公社流行的上流游戏,想进去玩儿得靠认识的人带,秦光耀当然想去! 能结识更多上流富家的机会,他都想抓住。 可还没等秦光耀一口答应,背对着四人刚抹好头油的朱宗凯头也没回的说:“打台球的还有两个人光耀都不认识,去了岂不是尴尬?再说了他也不会打吧?” 一锤定音,五个人的小团体中谁是老大一目了然。 见大哥都说话了,其他几个也都附和着说:“是啊,是我想简单了,下次再带光耀去吧。” “就是嘛,光耀成绩好,他要是也去玩儿了谁给咱们几个补作业?” “嘻嘻~要是靠宗恒啊~明天非得被光头张领到训教处去哈哈哈。” 三个年轻人很快又打闹到一块儿去,推推搡搡的互相取笑,披着对方的外套扮鬼脸。 除了一脸讨好的秦光耀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们果然没把自己当一路人,就算给他们当跑腿、当调笑、当小弟,甚至冒着被扣学分的风险,陪着他们一起逃课一起调戏女同学,可无奈身份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在他们面前他永远抬不起头,说不上话。 在秦家,他是长男,爹妈爷奶的心头宝,什么好东西都理所应当是他的。 曾经他也以为他是这个世界的宠儿,因为和姐妹们相比他根本就没有做什么努力,仅仅是出生就得到了所有的好东西。 一直到进了学校他才知道,他曾经以为的世界是多么狭小。 大溪沟村东头老秦家长男这个身份,也不再是他的骄傲。 就算他现在穿上了干净雪白的衬衫、熨烫笔挺的裤子、坐在公社最好的高校读书,也改变不了他乡下泥腿子的身份! 在小团体里,朱宗凯和朱宗恒是堂兄弟,他们的家人都有公社干部。 特别是朱宗凯,他父母都是干部,典型的上流干部家庭出身,这辈子别说吃糠咽菜了,早上起床的漱口水都是牛奶。 家里有钱又有势,连学校里的老师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 还有林立业,他家里人据说是公社管票的物资公司一把手,上赶着巴结的人把门槛都要踏破了,他妈妈还是模特小姐,拿过奖那种。 剩下个杨国富也比秦光耀好不知道多少倍,他爸爸是职工,妈妈是折页厂领导,一毕业就等着子承母业当领导去。 不怪秦光耀心里不平衡,从底层太子一下子过渡到乡下人、泥腿子,身边同学都是这样的天之骄子,他没疯就算好的了。 “诶光耀,你怎么了?叫你也不答应,嘻嘻,别伤心嘛,下次指定带你去还不行嘛。” 下次?哪一次? 每一次都是这么说的,说白了就是看不起他的出身,戏耍着他玩儿呐。 现在他们还是同学,暂时的处在一个微妙的平等状态,等大家毕业了各自走向各自家庭安排好的未来,到那时差距才会真正的显现出来。 云泥之别,人家在天上他在泥里。 到时候或许他们四个人依然是这样的小团体,会经常聚会,炫耀漂亮的妻子和大房子里的保姆。 可他呐?家里没有权势也没有关系,要是以后运气不好就得回去种地,靠下力气吃口饱饭。 就算运气好考出去当了个大学生,分配了工作,一个月挣的钱也还不够反哺家里。 一想到家里那一帮子乌合之众,粗俗无用的乡下人,每个月为了那么点儿生活费自己还得演戏给他们看,秦光耀一脸郁闷。 不敢叫其他四人看见他这点儿阴暗的小情绪,他转身面向玻璃橱窗外的大街。 前途堪忧,一片阴霾,必须要牢牢抱住朱家这条大腿才能有一丝破局的可能。 明天就给家里写信编个理由要钱,既然他们把光宗耀祖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那先付出一些投资也不过分吧。 哼~你们打完台球下馆子吃饭我秦光耀也差不了!等一会儿我就上前头饭店去打包一份红烧肉回去。 嗯?那正背着背篓,提着大包小包东西的女孩儿背影,怎么那么眼熟? 上辈子就知道秦光耀为人的秦小妹,对他毫不掩饰的趋炎附势并不惊讶,也不关心。 不仅如此临走时她还买了两张韭菜肉的馅饼当晚餐,这才心满意足的赶到了拖拉机停放点。 “诶呦~小妹这可没少买啊,快上来吧,这就出发哩。” 人还是早上那车人,只是这会儿大家原本空荡荡的兜子和背篓都满满当当的,还都拿布片盖上了。 谁也不会主动说自己买了什么,也不会有人问,就连邹嫂子都识趣的抱紧了想去掀别人背篓的儿子。 乍富的秦小妹观察到这一点,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竟然什么也没准备就来“进货”。 她安慰自己只是没经验,还好银行给送了个搪瓷脸盆儿,又大又厚实。 倒扣过来正好扣住背篓,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第28章 凄风冷雨 与秦小妹的富裕逍遥不同,此刻坐在餐桌前的老秦家众人脸上乌云密布,就连桌上的伙食也是一副日子要过不下去的样子。 一大盆面少菜多的豆面糊糊,一碟儿咸菜丝儿,一碟儿腌萝卜条,还没放芝麻油,干巴巴的就跟干嗦啰蘸了盐水的柴火棍儿一样。 这不,秦老四家的一对宝贝儿子,嘴撅的都能挂油壶了。 当啷! 最受宠的小儿子秦光显一下撂翻了筷子,拽着母亲钱惠撒娇:“早上菜糊糊、中午菜糊糊、晚上还是菜糊糊!娘~俺想吃大肉想吃鸡哩~” 可素来最宠儿子的钱惠这次却没立刻答应他的要求,只是虽然低着头扒拉碗里的稀汤,却不动声色的用脚踢了她男人一下。 她要能有法子她还不想喝菜糊糊呐,无奈婆婆管着家里的粮食和钱,她不发话谁也没得吃。 等了半天不见她男人有动静,钱惠气狠了又蹬了几脚,见秦老四还是闷葫芦一样,只低着头喝汤一句话不敢说,心中不禁暗骂“真是没用的东西”。 还得指望她生的! 给大儿子使了个眼色,秦光宗果然心领神会。 “奶,咱都喝一整天菜糊糊了,是不是家里没粮食了?今天是赶集天儿准有邻居去领了粮食,咱们借点儿先吃着,等下次赶集···” 他话还没说完,一直拉着老脸默默喝汤的秦老太突然发作,狠狠一把将筷子摔在桌上。 “吃吃吃!就知道吃好的!吃香的!怎么不挣去?钱都让那个小娼妇带走了拿什么买肉买油?有本事就去要回来!没本事··哼,就喝糊糊!” 听上去像是骂孩子,可老三秦爱国知道这是骂自己呐,不敢吭气儿,两口子沉默的喝着稀糊糊,头都要低到碗底去了。 “呜呜呜~奶不疼光宗了,光显才说要吃肉哩,凭啥只骂我一个!呜呜呜。”秦光宗是真委屈,他又没说要吃肉!都是光显害的他! “哼~要不是有人充大能乱支主意,咱们用得着过成这样吗?大人也就算了看给孩子饿的,要我说谁把钱送出去的,谁要回来啊!” “弟妹!你这是啥意思?” “我啥意思三嫂是真不懂?哼~你平时不能说会道的?把本事使出来啊,要说也是你男人撂下的烂摊子,倒要叫咱们跟着受苦···。” 这人一向是个会拱火的,偏偏肚子争气连生两个小子拿住了老太婆的心。 知道自己就算在嘴上讨了便宜也会被偏心的老太婆骂,王芳云索性吃下了这亏,继续沉默着喝粥。 可她不吭声倒还好,她男人秦爱国顶着亲娘能杀人的眼神却已经是如坐针毡,豆面儿糊糊喝在嘴里都是一股子苦味儿。 这是他心里苦啊。 出主意的时候他们不也都说好嘛!眼看三天了秦小妹还没哭上门来,就都怪起他来了! 其实前两天家里的伙食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的,就今天娘不知道发什么疯···。 “老三,你当时可说不出三天那个小娼妇就要哭着喊着双手奉上钱来,现在可是第三天了!”秦老太没继续往下说,心里却怨恨的很。 死丫头本事倒是不小,狗屁见识没有的野丫头还真像模像样的过起日子来了! 听老马家的媳妇说还管她借了菜种,要开田建院呐! 要真等她安家了那还得了! “老三,你别以为不说话就能糊弄过去啊~这可是两千块钱!没有了这钱咱们两家在公社读书的孩子可怎么办?”没白挨打,林帮娣终于聪明了一回,知道把事儿引到秦光耀身上。 事关长孙,秦老太怎么也要想点儿办法的,这样一来她家沾光在公社读书的招娣也就不用回来干活了。 现在他们一家就指望着招娣有出息考个大学生回来,在城里再找个有工作的婆家,将来得个好工作也能拉其他两个妹妹一把。 一直沉默的秦爱国见逃脱不开,总算有了反应:“娘···要不叫孩子们明天偷摸上山神庙看看?咱们好歹知道了她最近的动向,才好拿主意。” 见他老毛病又犯了,还敢再拿主意,王芳云恨铁不成钢的睕了他一眼,心里有些着急。 好在这一回秦老太没有再轻易把事儿交给秦爱国,而是沉思良久,一直到饭都要吃完了才幽幽的说:“也好,光宗机灵,就他去吧,看看这个孽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看娘最后还是听了自己的,秦爱国有些开心,可还没开心太久,就被秦老太接下来的话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我看那小娼妇邪的很,搞不好还真咬牙能把日子过起来,要真是这样,哼~老三,就叫你的两个娃回来下地!把钱补起来!” 什么?这次竟然舍得让太子爷回来? 难道家里是真没钱了? 这一下晴天霹雳非同小可,一时间三房各有心思,表面本就勉强维持的和谐也摇摇欲坠,濒临崩溃。 虽然当时饭桌上众人谁也没说话,可入了夜,各家的小屋里可就热闹了。 老四秦向国两口子面对面躺在炕上,一丝睡意也无。 “他爹!这可是个好机会啊!以往就是再难老太太都不肯亏了她那大孙子,这会我看估计是真动气啦。”黑夜中,钱惠一双小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一边说话还一边不停的推搡她男人。 她想的很实在,也很恶毒,她两个儿子还啥也没沾上呐,凭什么他秦光耀能上公社读书,还吃白面儿。 这次他要是回来下地上工了,看王芳云还怎么摆出她那副与世无争的清高模样。 少了一个抢东西的,好东西才能全落在她俩儿子身上不是。 “你还笑?我看啊家里这回是真没钱了!唉~真倒霉,这光宗和光显可咋整啊?特别是光宗他都十五了,明年也该去公社了,”没钱可怎么办,靠他和钱惠在地里刨,啥时候才能供两个儿子考上大学? 一听这话钱惠也恨,怎么到他们这儿就啥也没有了! “哼!他敢!他秦老三就是卖了女儿也得叫我俩儿子上公社读书!你急什么?看着吧,这回啊,他们两口子才真要急死了。” 正如她所说,此时隔壁的老三秦爱国两口子也毫无睡意,正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坐立难安的在屋里不停踱步。 “爱国···你不是素来最有主意的嘛?就说这下怎么办吧!”王芳云早就劝过他别出头别出头,这下可好,火烧到自己眉毛上了! 那老太婆最是不讲情面,这回不会来真的吧? 颓然的坐在炕角上,王芳云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你要是这节骨眼儿上断了光耀的钱,逼他回来他可怎么活啊?呜呜呜~我儿子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别嚎了!你想人人都知道嘛?就算家里面没了这钱,要回来的也是招娣和盼娣,光耀···我会再想办法的。”秦爱国捂着脸,半天就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片子能这么刚,逼的他这次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了。 “说的简单!盼娣也就罢了,可招娣是老大家的,把她弄回来家里不得被那个蠢货闹翻天了?你还想不想过日子了?” “那你说怎么办!若是娘就一句话没钱,我们又能怎么样?” “呜呜呜~就让你别出头别出头!你偏不听!你法子多你挣钱去啊!现在好了羊肉没吃到反惹上一身骚,这回看你还逞能不!” “行啦!歇下吧,等明天光宗去打探打探消息回来再说!唉~” 这一晚的秦家人,一夜无眠。 第29章 小日子红红火火 再说回秦小妹。 她下了拖拉机背着大包小包回到新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来不及休息就赶忙清理起东西来。 银行存钱送的两个暖壶和一个陶瓷脸盆儿、一个大茶缸子都是实用的好东西。 要知道她从秦家带过来的炊具就一个老旧茶壶,包浆都包的看不清原先颜色了。 眼看天色还亮,秦小妹便挽起袖子爬上取水点灌了一大壶水回来烧着。 等晚上兑点儿冷水就能擦洗擦洗身子了。 烧上了水,她又拿出大茶缸子仔细清洗起来。 这年头的物件大多用料实在还耐用,厂子都是国营的,搁在现在一般家庭也就结婚能买对儿新暖壶新茶缸了。 尤其这大茶缸子足能装四斤水,直接放在灶上烧也不变色变形,秦小妹准备在买到锅具之前就拿它炖肉炒菜。 现在嘛~先泡上两勺香香的麦乳精吧。 把肉和杂物拿出来,糖果饼干、营养品等就还放在背篓里盖着脸盆放在床角,她现在连个带门儿的柜子都没有,可别再被老鼠吃了。 油盐酱醋和粮食则是用兜子仔细包了,放在床下她用土砖垒出的收纳空间中,盖上床板严丝合缝。 隐蔽性极强。 忙完这些,水也烧开了,美滋滋的将热水倒在印着“花开富贵”的新暖壶里,又冲了一杯热腾腾的麦乳精,秦小妹这才真切的觉得日子开始有些模样了。 从国营饭店带回来的两张馅饼她没舍得都吃完,拿出一张就着香甜的麦乳精当了晚饭,另一张被她拿纸包了放在“粮仓”里当明天的早饭。 虽然是盛夏,可这个年代没有那么多污染和工厂,气候也还没有变暖,夜晚尤其凉爽,秦小妹倒是不怕馅饼坏掉,只是鲜肉必须要紧着处理。 掏出去打水的路上顺手挖的野姜,再在简易搭建的土灶上架上大茶缸子,冷水倒进剁好的排骨块儿,水开后放上野姜去腥,简单焯水以后捞出来晾凉。 等到了晚上在脸盆儿里盛满冰凉的山泉水,再将排骨放在茶缸子里飘在上头,准坏不了。 至于里脊肉她也有保鲜的法子。 山上的野花椒她刚才也摘了一大把,水里放两撮盐再加上花椒烧开,彻底放凉后将肉放在在里面完全浸泡住,每天换一次水,保存个两三天完全不会变味。 做了几十年的主妇,她可也有不少骄傲的秘方。 正烧着花椒盐水,秦小妹就听屋外有了动静,出门一看原来是“长工”到了。 手里提着锄头的吴洪斌僵着脸看也没看在门口张望的秦小妹一眼,梗着脖子从知青点的方向上来,默默的走到秦小妹的“茅房选址”上挥舞起锄头来。 他还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誓要撇清关系的样子? 秦小妹翻了个白眼儿也不去管他,这时候才来干活,天黑了还得回去,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干完这些活儿。 等年底饿死了才好呐,少个祸害。 扯下晾在后门儿的兜子布,她就自顾自的上山找花椒去了。 这一个人过日子,时间可是一分一秒也不能浪费,现在山上的野花椒和野姜正是成熟采摘的好时节,虽然不少可是长的既分散又小个儿,找寻起来并不容易。 只勉强得了一小兜子,天就已经黑的看不见了,秦小妹只能作罢回家。 土砖房的夏夜里蚊子飞虫尤其多,叮在人身上就不走,拍一晚上早晨起来满手都是血,特别吓人。 好在她有上辈子的经验,去山上找到了几种驱蚊的草药,细细的研磨成桨,均匀的涂抹在瓦片上让清香的味道更好的挥发。 只需要三四个瓦片,屋子里就一只蚊子也没有了。 关上门点上煤油灯,在大脸盆里倒上温水,秦小妹在草药的清香中仔细的用香肥皂洗了脸、擦了身,又在脸上抹上了雪花膏,手脚也抹了蛤蜊油。 感觉自己浑身都是香香的,这才钻进了被窝里。 其实她长的不丑,就是太过于干瘦矮小,少女时期的她脸颊虽然深深的凹陷下去,皮肤也没有光泽。 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不说十分美丽也是个清秀可爱的姑娘。 只是上辈子她似乎是一步就从青年跨到老年了,对于青春的记忆并没有太多。 这辈子,她不再是厨房里的黄脸婆,也不是菜市场摆摊的老秦太太,青春她也能细细的感受一回了。 睡了个好觉,秦小妹起来的时候天也才刚大亮,长期以来的生物钟已经养成,想睡懒觉都没机会。 头上的纱布已经被她拆掉,好将长长的辫子盘在脑后,今天她得再上山一趟,趁着暴雨季还没有到来,多晾晒一些花椒和野姜以便使用。 翻过最近的这片山头,长有一颗很大的皂角树,平时她洗头洗衣服都是用的这个,去摘些回来正好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能带回来的东西。 往兜里装了一把糖,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又拿纸包了两片饼干,这才啃着馅饼上了山。 去找花椒的路上又遇到了那颗硕果累累的山葡萄,驻足停留良久,秦小妹决定下次搞个罐子试一下能不能酿酒。 不行就晒成葡萄干儿,冬天多个零嘴也是好的,总之看见了就必须吃进她嘴里! 一路仔细搜寻,捡着野花椒和野姜,期间还收获了山果一大把,和两窝野鸡蛋,她也没多拿一窝就拿了三个,剩下的留给野鸡妈妈。 心里正高兴的以为今天还没过中午就能回家,却没想到翻过山刚到皂角树下就遇到个熟人。 王亚楠? 应该也是来捡皂角洗头的,不过与秦小妹不同,王大小姐明显更有闲情逸致。 只见她穿着同色的长袖长裤挎着个竹篮子站在树下,头上戴着野花编制的花环,好像在自家城堡的后花园里散步的公主一样。 只是微笑的公主在回头看见闯入她秘密花园的贫民后,笑容就僵住了。 “是你?你来干什么?” “怎么?你家的?那你要这么说我可就怀疑你是地主成份了。” “你!” 现在的王亚楠本能的有些警惕秦小妹,总觉得有她在的地方就有意料之外的麻烦事。 这才脱口而出质问的话,没想到对方想也没想就给她噎了个半死。 这个村姑···自己好像从来没在她手里讨到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俩人上辈子便是宿敌一样,一见面就火药味十足。 不理皱着眉头想事儿的王亚楠,秦小妹对年轻的她没有太大的防备心,自顾自的在地上飞快捡起完好漂亮的皂角来。 她手脚快,眼神儿也好,在王亚楠还愣神的这一会儿功夫,树下成熟掉落且完整的好皂角,就都被秦小妹揣进了兜子里。 看到这里王亚楠急了:“诶!你干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你怎么什么都抢?”不仅是皂角,洪斌的工分和知青点大家的善意也都被她抢走了! “我抢啥了?你还知道先来后到呐?我都捡起兜子里了我就是先的!怎么你站这儿这一片儿山的就都是你的了?我怀疑你还有点儿资本家成份!”秦小妹不惯她那臭毛病,只要王亚楠敢开口胡搅蛮缠她就敢怼。 和她扯先来后到?你王亚楠就不是那重视规则的人,要不也不能明知吴洪斌有妻有子还不清不楚的搅合在一起。 抛却吴洪斌确实是贱男一个,她王亚楠也不是什么白莲花。 装啥呀? 第30章 还没同甘就要共苦 说也说不过,打又打不赢。 王亚楠咬着牙见秦小妹还在往兜子里不停的薅着皂角,当下再顾不上矫情,一撩袖子也在地上抢起来。 如今她和洪斌一起住在自己搭的棚子里,实行的是三光政策,吃的用的啥都没有不说,也占不上别人便宜了,啥啥都得自己动手。 这不,上工回来的午休时间还要自己上山捡皂角。 偏偏她手脚还慢,只能跟在秦小妹屁股后头捡剩下的,才没抓几把心里就又憋上了火,大小姐脾气一上来想压也压不住。 想也没想就一把将借来的篮子扔在地上,踩着皂角冲到秦小妹跟前开始撒泼:“你!你别太过分了!好的都叫你捡光了会不会做人啊!”泥腿子就是泥腿子,根儿里就带着低贱! 啥好东西都把在手里,也不知道谦让谦让。 “哼~”听王亚楠这种人嘴里说出这样的话,秦小妹直气的想笑,这就是只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我是不如你王知青会做人的,也学不会你那一套不要脸的做派!可别把人都当傻子了,你不会还以为,你和吴洪斌那点儿算计人的龌龊心思没人知道吧?” “你!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和吴知青的事儿···跟我可没关系!” “急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呗,你急什么?” “·······” 莫名安静诡异的气氛蔓延在二人之间,虽然再没有了言语上的交锋,可单只看面上王亚楠就已经输的彻彻底底。 到底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又做下了亏心事,和秦小妹的气定神闲相比,她眼神躲闪急的语无伦次的样子,就显的尤其心虚了。 而且她这两天确实难熬,不仅仅是肉体上,自尊心与羞耻心也经受着极大冲击。 这所谓的自立门户过舒心日子,也就是洪斌说的简单罢了,他倒是甩甩手什么也不管了,只拿了个“女主人”的空头衔搪塞她。 净糊弄了事,这才住进去两天王亚楠便觉得浑身难受。 就单说这“房子”,给她画大饼的时候说的倒是好听,哪儿是院子哪儿是墙,都规划的明明白白,就差说成山景别墅了! 可他们俩既没有力气也没有钱,地是划过来了却连片瓦也买不起。 只能东拼西凑拉来几根烂木头破棚片儿,勉强搭了个通间的小窝棚,中间隔片布帘子就算家了。 就这还不知道半个月后的暴雨季该怎么熬过去呐。 才搭好棚子洪斌就赶她去上工,自己则上秦小妹那儿“还债”,家里的事情也不管,现在就连衣服也都丢给她洗了。 看她不高兴就拿以后的好日子哄她。 这还没同甘就让她共苦,王亚楠之前可没这个打算! 三天没洗澡了,今天来捡皂角的竹篮还是管别人借的,一想到那人看自己的眼神,王亚楠低着头握紧了拳头。 她知道自己不清不楚的和洪斌住在一起那帮乡巴佬肯定要背着她说闲话,可借给她篮子的赵芬兰和她是同乡,平时又最是要好,如今却也明里暗里的看不起她···。 拐着弯儿的说她心不正···净干些算计别人的脏事儿。 这不就是点她掺和了洪斌和秦小妹的那件事儿嘛? 都怪这个村姑···给她下套,还当着知青们的面儿攀咬她!让她丢了脸,现在就连男知青都不肯和她说话了。 不过好在自己还有洪斌的爱!全部的爱!在这一点上她是赢了秦小妹的! 她心里认定了秦小妹是因爱生恨,得不到吴洪斌就要毁掉他,现在她做的事情就是嫉妒的证明,报复她们俩。 秦小妹一定爱惨了洪斌吧? “不知所谓!你也就一张嘴厉害会煽动人心,有本事哄的洪斌跟你好啊?呵呵。”没意识到她也成为了自己嘴里肤浅的乡巴佬,王亚楠还洋洋得意的抬出了,自以为最能击垮秦小妹的杀手锏。 现在的她哪怕嘴硬心苦,也还是不肯放弃任何有可能中伤秦小妹的机会。 既然秦小妹对洪斌爱而不得,那她就有可以炫耀的资本! 只可惜她这些小手段和小心机,在重活一世的秦小妹面前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别说让她难过了,甚至差点把她逗笑了。 她王亚楠的宝,在秦小妹面前可能还不如根草。 “你怎么就能那么肯定我一定要和吴洪斌好的?就那么个玩意儿也就你还真当个宝了···日子且过且看呗,我倒要看他是能让你吃饱还是穿好,别到时候还得你养活他~” 揣着满满一兜子干净漂亮的皂角,秦小妹撂下一句:“而且我告诉你哦,你的洪斌这小半年内估计是挣不了一分工分的,有那悲春伤秋的时间,你还是想想以后吃什么吧。”就转身走了。 留下王亚楠颓然的站在一片狼藉里,顾自愣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山走的快,这一来一回没耽搁多少时间。 秦小妹带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兜子回到家里时日头才上了中天,灌了两口凉水提神,她就紧着把捡回来的野姜和花椒分开晾晒起来。 完全没注意到离家门口不远的竹林里,鬼鬼祟祟的探出了两颗小脑袋。 是来打探情报的秦光宗和秦来娣。 “二哥,你看她怀里掏出来的是啥?是不是饼干?” 正眯着眼睛盯着秦小妹掏口袋的秦光宗没搭理激动的秦来娣。 这会儿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凭什么他这两天净喝糊糊,这个贱货却拿着属于他的钱吃香的喝辣的! 并不知道自己被监视着的秦小妹掏出出门时带在身上,还没来得及吃的饼干和糖果,放回了粮仓里。 像这种能长期保存的食物,她打算留着以后再吃。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鲜肉吃掉。 烧火煮上等一会儿要换的花椒盐水,秦小妹把上山带回来的野果和野鸡蛋带去取水点清洗干净,没想到还在取水点意外发现了一窝鲜嫩的牛蒡! 这可是好东西,不仅炖肉好吃还是一味清热解毒的中药。 不禁感叹着还真是灯下黑。 之前竟然一直没发现在这隐蔽处还有这么一窝好东西,这个取水点平时也就是知青来打水的多,估计那帮城里来的不认识牛蒡,这才能长的这么大这么好。 美滋滋的挖了几根,秦小妹细心的回填好土又挖了块草皮过来覆盖遮掩,这要是被饿急眼儿的知青发现了,当晚就得连叶子都嚼咯。 有了这个,今天的午餐可太丰盛了,牛蒡留着炖排骨,野鸡蛋可以拿两个做煎蛋,还有一大捧山果做点心,再泡上一壶清茶。 这日子,搁现在就是万元户也不敢天天这么造。 第31章 过日子真有一套 躲在竹林里暗中观察的秦来娣和秦光宗,为了来监视秦小妹,连午饭都没吃。 这会儿看她一样一样的往外掏吃食可给馋坏了。 只见她才从山上回来,不仅掏了野鸡蛋还带回来好多山果,像是去了趟取水点回来,手里又多了几根黑乎乎的棍子。 也不晓得是山药还是牛蒡,总之是好东西! 可光是这些也就算了,她还从屋里端了一大茶缸子排骨出来! 这下可是恨死了秦光宗和秦来娣。 在他们认知里这些东西原本都该是家里的,不仅是花钱买来的肉和吃食,就连她秦小妹上山带回来的好东西也都该贡献给家里! 一想到等一会儿这些好东西就都要进这个赔钱货嘴里,自己回去却只能喝糊糊,秦光宗暗暗攥紧了拳头,几乎快要压不住火气。 还是秦来娣拦住了他,这才没冲出去明抢,坏了大事儿。 可他是忍了,对面山神庙前忙碌的秦小妹却不知收敛,还在肆无忌惮的刺激着秦光宗敏感的神经。 将烧好的花椒盐水倒在搪瓷脸盆里放凉,秦小妹往灶里添了把火,将已经焯过水的排骨放在灶上加水炖着。 还没打菜刀,就用镰刀削尖了的竹片将牛蒡切成菱形的小块,加上咸盐同排骨一起煨在灶上。 转身舀了一碗白花花的大米,没有蒸米笼也没关系,她准备一会儿用排骨牛蒡汤煮肉汤粥喝。 趁锅里肉还炖着,秦小妹打开后门和前门,吹着穿堂风坐在房檐下的阴影里,处理起晾了两天的竹子来。 靠山用山,她早几天前就拖了几颗竹子回来晾着,等竹子微微蒸发水分变的柔韧,闲了就做点儿手工活。 如今她家里背的背篓、喝茶的竹杯、吃饭的竹筷竹碗、晾晒花椒的竹席都是她熬更打夜自己做的。 她一边十指不停的编着竹席,一边心里盘算着等下午太阳隐了,就上竹林多拖点儿竹子回来晾着。 等暴雨季来了人困在家里,她还打算做点儿大件儿。 编两个大筐放东西,再尝试一下立两个架子,还要多编两张竹席,躺着睡觉坐下休息都用的上。 总之用不着木匠师傅的活儿她都打算自己干,能省一点儿是点儿。 暂时没有钱生钱的好法子,还是老老实实的过勤俭日子的好。 上下翻飞的十指晃花了秦来娣的眼睛,随风飘来的肉香和米香勾起了秦光宗肚里的馋虫,俩人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都写着错愕。 这秦小妹在秦家虽然干活也卖力,可却像条老牛一样傻气憨厚。 什么时候像现在一样条理清晰,持家有道了? 又是什么时候会这么多手艺的? 看看眼前的破庙,敞亮的大门口铺着竹席晒着花椒和野姜,半露天的厨房里炖着肉煮着米,还能看见大红色的新暖壶和脸盆茶缸。 从大开的房门看进去屋子里也干干净净,哪儿还有半点儿之前破败阴森的样子。 反而一片欣欣向荣。 比人丁兴旺的老秦家还整洁,吃的喝的也还要好! 难道这真是见了鬼,开了窍了? 一想到家里人到现在都还抱着等秦小妹日子过不下去了,哭着求回去的主意,秦来娣和秦光宗就感觉心里发苦。 他们知道,这钱怕是要不回来了! 一直盯着秦小妹啃完了排骨喝完了肉粥,卷着编了一半的竹席回屋关门午休,秦来娣和秦光宗才垂头丧气的往家走。 一路上俩人心情沉重,谁也没说话,农村娃懂事儿早,他们虽然都才十几岁可心智早已经不是孩子了。 如今秦家将要面临怎样的风暴,在外头读书的哥哥姐姐们又将何去何从。 他们都已经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才到家,正在午休的秦家人就连忙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 特别是老三秦爱国两口子,他们早上刚接到了宝贝儿子光耀的来信,说是学校又要钱了,两口子不敢耽误儿子,可兜里又没钱,正愁的慌呐。 “咋样?那个小贱人是不是躲在破庙里哭呐?是不是没吃没喝没人管就要死了?”脸上已经维持不住以往从容的模样,王芳云抓住秦来娣急切的询问着。 她早打听过了,那贱人这几天都没去上工,该不会是头上的伤口感染恶化已经快要死了吧? 死了好!还是死了好! 这样就不愁钱回不来了,也不会再被婆婆穿小鞋了。 最重要的是儿子的钱也有了着落。 她近乎疯癫的模样有些吓到了秦来娣,挣脱开她的束缚,秦来娣躲到自己亲妈背后不敢说话,只是看着秦光宗,眼神示意王芳云问二哥去。 可秦光宗理也没理老三俩口子,而是讨好卖乖的跑到秦老太跟前儿,主动汇报起了情况。 将他和秦来娣俩人到了秦小妹处所见所闻,都仔仔细细的汇报了一遍,连屋后的茅坑挖了几尺都汇报的清清楚楚。 他越说秦老太脸色就越难看,越说秦家人眼里就越绝望,特别是老三秦爱国,慌的手心里都冒汗了。 他现在要承受的可不光是秦老太杀人的眼神,其他兄弟几人的眼神里也都带着刀子,没等秦光宗说完就都沉不住气围着秦爱国埋怨起来。 在实质的利益面前,虚假的亲情根本不堪一击。 “三儿!不是大哥现在埋怨你,你要是拿不准主意你别打包票啊!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这家里的事儿原本轮不到我这个当大嫂的开口,可老三,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两家在公社读书的孩子咋整?” 一想到家里唯一的希望招娣,就要失去这仅有的倚仗,林帮娣心里那个苦啊,说着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大嫂你可拉倒吧,你还不高兴了,要我说我们家才是最倒霉的!你们家招娣一个女娃还上公社读了一年书,我们光宗光显可还一天都没去过呐!” “就是!”钱惠忍不住蹦起来撒泼:“我俩儿子也是老秦家的根!也要上公社!他三伯你看着办吧!” 众人七嘴八舌的围着老三两口子,唾沫星子满天飞,哪里还有半点儿兄弟情深,眼里的刀子要是有实质老三俩口子只怕都被捅成筛子了。 闹哄哄的吵了一阵,眼看就要开始推搡起来,疲惫的秦老太叹了口气,出声救下了老三两口子。 “行了!都收声吧!现在吵吵有什么用?钱自己就飞回来了?当初出主意的时候你们也都答应的,真要怪起来你们也有一份!” 看几个儿子媳妇虽然脸上不服气,却不再推搡打闹了,秦老太揉着太阳穴,心里盘算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她也没想到秦小妹这个没爹没娘的小蹄子,过日子竟然这么有一套,也是她看走眼了。 这死丫头是个有心机的,不定什么时候就打好了主意。 一家子都被她算计了! 第32章 分家闹翻天 一家人垂头丧气的聚集在秦老太的正屋里,虽然不甘心可谁也想不出好主意来。 要说就这么放过这笔钱? 那是绝不可能的! 别人或许不清楚,可秦老太作为这个大家庭里的经济掌管者,那是真着急啊,她比谁都明白失去这笔钱对老秦家的打击有多大。 靠着老二这笔钱,家里前两年盖猪圈、垒院墙、盖偏房都是用的青砖,可是搞了大工程花了不少钱。 就算放在大溪沟这种效益好的大队里,那也是头一份儿,叫一家人狠狠出了回风头,秦老太出门溜达腰杆都挺的直溜溜的。 更别说去年还一口气送了三个娃上公社读书,学费是一笔吃饭又是一大笔,出门在外未免被同学看不起,还要扯布做衣服···等等等等。 平时学校周末放假,三个娃就寄宿在嫁到公社的小姑家,由秦家每个月补贴生活费给她家。 处处都是花销,只靠上工下地是肯定不够的。 现在秦老太手里,除了今年分下来的粮食就剩下不到二百块钱儿了。 不说别的,家里几个女娃娃也就算了,三个孙子读书她都要供不起了。 没有了秦老二那笔钱,他家顶多就是村里的普通农户,虽说壮劳力多可半大的孩子也多啊。 都说半大儿子吃穷老子,就靠着每年挣的那点儿工分想吃饱都很艰难,还想吃好就更难了。 三个儿子都是庄稼汉,三个媳妇也都是农妇,只会在家里争吃抢喝,一家子十几个人却连个手艺人都没有。 好在孩子们都是好的,大孙儿光耀学习好长的也俊,两个小孙儿也都机灵可爱,以后也算有个指望。 一想到这里,秦老太不禁又嫌弃起生了三个赔钱货的老大家。 净生些吃闲饭的拖累家里,下地也挣不了多少,还想着家里出钱读书考大学生! “老大家的,如今家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要我说招娣今年也快十九了,就叫回来吧,姑娘大了总还是要说个亲,赶紧嫁人才妥当。” 战战兢兢的等了好几天,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林帮娣多年的委屈此刻再也抑制不住,一下就哭出声来。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的哀求婆婆。 “娘!娘你不能这么偏心啊!招娣再咋说也是这个家里第一个孩子,又孝顺又聪明,等她考上大学进了城肯定会有更好的前程!咱不能就这么断了她的路是不是?” “哼~一个丫头,再有出息也是别人家的,要怪也只能怪你没给她生个撑腰的兄弟!” 像这样刻薄揶揄的话,林帮娣嫁进秦家二十年早已经听的麻木了,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愤恨过。 她知道婆婆偏心,也知道她男人愚孝立不起来,可她这次要是退缩了,她们家唯一的指望也就没了。 今天就是闹翻了天,她也要让招娣留在公社! “娘,我是不争气,也知道你不喜欢我生的那三个丫头,可我们老大家哪年不是工分最多的?就那圈里的大肥猪也是我那三个赔钱货割草养大的!这些总做不得假吧!” 秦老太把钱惠那两个宝贝儿子爱的跟眼珠子似的,家里的活儿可是一天也没干过的! 如今死老太婆一句话,就想轻飘飘的抹了她一家五口多年的付出,还想让她上工下地继续供老三老四家的三个狼崽子读书? 没门儿! 看大儿媳不像以前一样懦弱,委曲求全,反而强硬的据理力争起来,秦老太知道这是把她逼狠了。 当下有点儿欺软怕硬,语气也柔和下来。 “老大家的,你和运国的辛苦我当然知道,可家里现在没钱了,连光耀一个人的学费都得费点儿功夫筹备,哪儿能顾的上招娣?到底是个女娃还是叫回来吧,我给她好好的找一····” 原本以为给个台阶林帮娣就下了,秦老太还摆出一副慈爱的模样,准备和她商议把招娣嫁到自己娘家去。 却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帮娣硬邦邦的打断了。 “那就分家!你们不是不供我女儿读书嘛?那我们凭啥要供秦光耀读书?就算是赔钱货···呜呜呜~那也是我生的!我就要供她读书!” 说完这话,林帮娣再也维持不住刚强的样子,委屈的扑倒在她男人秦运国脚边,哭的撕心裂肺。 “她爹!我知道你孝顺听话,这些年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分家,可眼看我们两口子年纪也大了,难道真等着七老八十了靠侄子养老?你可想好了!现在你不管招娣!以后日子苦了谁管我们俩?” 老三一家子机灵鬼,那孩子也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是不是个能记德报恩的他们俩不知道? 老四家更不用说,一家子心眼儿和绿豆一样大,只肯占便宜哪肯吃亏? 一时间秦运国心中苦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亲妈偏心偏过了头他心里自然也不得劲儿。 以前大家的孩子都在公社,虽说是家里出钱供的,可他们家人多出力也多,年年工分领头俩儿子的老四家一大截儿。 他可从来没说过不公平! 如今家里没钱了第一个却要叫他家招娣回来,明明就是老三家搅的事儿! 怎么那盼娣不回来? “娘···家里没钱,负担不起三个娃俺没话说,但是招娣是一定要读书的!俺也不占兄弟们便宜,大不了分家!俺上工下地一样供她!” 老大秦运国这话一出,在场的秦家人都惊呆了。 要知道,论起孝顺听话,整个碾子桥公社里他秦老大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对自己老娘说的话那简直就像领了圣旨一样言听计从。 看来这回还真是逼急了老实人,要撕破脸了。 不仅秦老太如遭雷击一脸不敢置信,老三两口子也都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他秦老大这话说的,不就是点他家占兄弟便宜嘛,三个公社读书的娃他家就去了两个,而且盼娣也是女娃,现在却只叫招娣回来。 确实是秦老太私心太过,这才伤了大儿子的心。 可她强硬专横了一辈子,别人越给她唱反调她就越是蛮横不讲理。 “好啊!好好好!你出息了啊!敢忤逆你老子娘了,好你个秦老大你这是要翻天啊!” 这会儿再看委委屈屈的林帮娣,秦老太心里的嫌恶简直达到了顶点。 “下贱的娼妇!搅家精!活该绑了淹死在盘磨河里!还敢挑唆你男人分家,看我不打死你!” 还说着话,秦老太就举起手里的拐杖要打林帮娣。 可一向老实认揍的林帮娣这回却不肯就范了,一把夺过婆婆手里的拐杖,直接就丢出了屋子。 两眼珠子狠狠瞪着秦老太,直看的她背脊发凉。 秦老大看见了这一幕也没出声制止,只是微微低着头,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随着拐杖被夺走,秦老太知道她这是丢了老大的心,以后怕是再也不能骑在这两口子头上作威作福了。 还没等她从这打击里缓过气来,一直偏爱的老四一家也闹起了幺蛾子! 这钱惠本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一看婆婆这意思是准备举全家之力供养秦光耀一人读书,那自己家的光宗和光显怎么办? 钱都给大的用了,轮到她家这两个小的岂不是汤都不剩了? 她可不在乎情面,当即也不管婆婆之前多么偏心自己,多么偏心孩子,拖着两个孩子也跑出来闹分家。 “大哥大嫂要分家!那俺们家也要分!还得多分!俺俩儿子也是老秦家的根哩” 这可是个好机会,趁现在家里的钱还没全用来填老三家的窟窿,分他一大半! 第33章 都要分? 一向乖顺的老大要闹分家,已经够让秦老太挫败的了,没想到在这节骨眼儿上,一直偏疼的小儿媳妇也要闹分家。 这可实实在在叫秦老太心里一堵,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死过去。 “你!老四家的!你这是跟着闹哪出呐?” “娘,你别怪俺说话直溜,你啊就是偏心!现在钱都已经被三哥败出去了,剩下的钱俺瞅你这意思是还要全填他儿子身上?这俺肯定是不能干啊!” 拿胳膊肘捅了木讷的秦老四一下,钱惠皮笑肉不笑的继续说:“倒还不如都分开算了,大家各过各的,谁也不占谁便宜!” 那秦老四是最没主意的一个人,平时就听钱惠的话,现在听她说的又有些道理,当下就也附和着她给秦老太添堵。 “就是,家里就这点儿钱,要是都填补了光耀,那光宗和光显咋整啊?不能我们两口子辛苦一辈子,亲生的儿子连书都读不上吧?” 他又不像老大家,没儿子只能指望侄子撑腰,他可有俩儿子能指望呐。 “哼~娘你可不能太偏心三哥家啊,光宗光显也是你的孙子哩。” 一番话夹枪带棒,把已经身心疲惫的秦老太又气了个倒仰。 悔的肠子都青了,以前咋没看出来这对豺狼夫妻的黑心肝呐? 这一个个的是都要反了天了! “老三,你兄弟们看来是不肯供光耀读书了,现在都闹着要分家,你怎么说?” 其实就算秦老太不说,凭着老三夫妻俩人加起来那八百个心眼儿,心里也早就转了好几个弯儿了。 一开始秦爱国和王芳云是反对分家的,他们家光耀是长孙,学习成绩又好本就该集全家之力供养! 老大家没儿子,老四家一窝草包,这老秦家的将来还得靠他们家光耀呐。 可换个思路想想,分开了也不全是坏事儿,老大和老四不就觉得他家俩孩子都上公社读书,占了家里便宜吗? 糟蹋谁呐? 大不了他们也分!秦老太从小就疼大孙子光耀,到时候分家了她们就把秦老太接过来养。 老婆婆手里把着钱,那还不得都花在自己大孙子身上? 到时候看老大家和老四家还有什么说道。 打定了主意,秦爱国给媳妇儿王芳云打了个眼色儿,后者心领神会,两口子一左一右的将秦老太夹在中间。 抹着眼泪摆出一副孝子模样。 “娘,兄弟几个要咋分我一点儿意见也没有,我们也不争什么,兄弟们挑剩下的给我家分点儿就行,只一点儿,您我是一定得接走的!” “是啊娘!哪儿有你们老俩口还在就分家的道理,可兄弟妯娌都要分我们也说不上话,只是这往后您就跟着我们家吧!我们光耀给您养老送终!” 俩人一唱一和,把秦老太感动的热泪盈眶,连连点头,心说还好三个儿子里有一个是孝顺的。 “诶我说王芳云!你两口子也太会算计了吧!老婆婆有钱就养老婆婆,这老公公你是一个字儿也不提啊?” 咋滴,留给老大和老四呗? 这也太不要脸了! 老秦头好几年前就不大清醒了,跟个小孩儿似的,好几次没人看着都差点儿掉河里,尤其这两年情况是越来越严重了。 就上个月,趁着全家人都在午休他一个人偷偷溜出去,在大队苞米地里脱了个精光,边裸奔边拉大便,还咿咿呀呀的怪叫唤,把看苞米地的小刘好悬没吓死。 以后谁家要是摊上这么一个老人,那就别想过安稳日子了。 因此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虽然谁也没说话,可目光中都透露着不想赡养老爹的坚决。 在这个努力干活都不一定能吃饱的年代,多一个需要专人看管的糊涂爹,不是等于拉全家后腿吗? “老三,你说要养老娘我们家没意见,可爹妈都还年轻你不会现在就想分开养吧?”智商已经占领高地的秦老大率先开口,将矛头对准不厚道的秦老三。 如今已经和偏心老娘撕破了脸,他倒也就没打主意为了钱再争着赡养她,你秦老三不是就算计着老娘的钱嘛? 给你,但是爹你也别想撒手! “嘿嘿~要说还得是三哥孝顺,可也别净捡着好事儿捞呀?要养就都养了,要想把爹丢给我们,你自己摘干净,可想都别想!” 秦老四也阴阳怪气的拿眼儿斜着秦爱国,要能单养秦老太他还想养呐! 现在这情况不明摆着谁养老太太谁得老太太的钱嘛? 三人顿时就爹娘的赡养问题又撕扯起来,他们都没当家,还以为秦老太手里把着一大笔钱,故而谁也不肯让步。 “我说大哥、小弟,我想赡养亲娘本来是我一片孝心,怎么经你们嘴一说出来就是狡猾算计了?你们要不愿意咱们再商量就是,把爹娘都推给我养着算怎么个事儿!” “我呸!咱们兄弟几个一起长大,你什么心思俺会不知道?我劝你还是别把算盘打自家人身上!谁也不是傻子!” “老四!你不就觉得你家孩子没占上老二那笔钱的便宜,心里不平衡嘛,这也不是谁欺负你家,是你自己没赶上···没那命!” “我呸!要不是你好当那狗头军师!这钱能丢吗?你还敢说话了!” “那主意你不也没意见!你要有更好的主意你早说啊!现在来搞什么马后炮!” 兄弟三个谁也不肯退步,三个妯娌也都拉扯着秦老太不肯撒手,生怕松了手被哪家抢去,再留下个痴呆的老公公。 “行啦!行啦!”秦老太被三个媳妇拉扯的骨头都要断了,又被三个儿子吵的脑袋疼。 出了事儿不紧着想办法平事儿,就知道窝里横! 为了这百十来块钱还吵吵闹闹,都是些蠢货! “分家还是不分家难道是你们说了算?哼~一帮吃闲饭没见识的东西,出了事儿一点用处也没有!” 秦老太拿出气势来,强势镇压了“造反”的儿子媳妇,思来想去她还是信不过家里这些只为自己小家考虑的孩子们。 准备上娘家求援。 “娘,那你意思是?”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老秦家啥时候吃过这亏?敢踩在我老太太头上的人还没生出来呐!” “可这小妹····” “丫头片子一个,不打紧,改明儿我去趟娘家大队,让你舅老爷在家里找个后生配给那个小娼妇,有了男人当家她还敢不听她男人的?” 不听话就打到听话为止!看她还敢不敢告到公社,敢不敢去地区上访! 这男人打媳妇儿天经地义!到时候就是大队长李祖富知道了也不好说什么的。 她娘家那几个喝酒耍懒的后生都合适的很,等秦小妹嫁了人那钱到了夫家也就是她的娘家,和到了她手里有什么区别。 她秦小妹就是分家单过也还是个没爹妈的野丫头,婚姻大事还得要家里长辈做主。 除非她当了尼姑!一辈子不嫁人。 要不然嫁给谁,什么时候嫁,到底还是秦老太说了算,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这倒确实是个好主意,原本闹着分家的几人知道再闹下去也没有结果,都纷纷沉默不再坚持。 家里似乎又恢复了和谐平静。 只是年久失修的大桥下到底烂了几根木头,那就只有倒塌的那天才知道了。 第34章 一个篮子 傍晚。 “秦小妹,六工分。” 干了一天活儿的吴洪斌,有气无力的站在计分站。 接连两天他都在拖拉机大棚里背土砖,这活儿重又费体力,一闲下来只感觉站着都要睡着了。 要不是为了早点儿还清秦小妹的债,免得事情闹大了影响他高考,他才不会来干这种又脏又累的活儿。 负责计分的年轻社员见他报秦小妹的名字也没多问,在计分册上标上记号就抬抬手示意下一个了。 搭建拖拉机停放大棚的活儿虽然重,可也比下地挣的多,本来就是农闲的时候,村里的壮劳力都愿意上这儿干,只要肯下力一天十工分是有的。 “李二狗!十工分” “牛大,十工分” 社员们一圈儿报下来,竟然都是满工分,就连小姑娘也比吴洪斌挣的多,人群中不时传出嬉笑声对着他指指点点。 “嘿嘿~挺高大的小伙子咋还不如个姑娘家” “唉你别笑话人家,看他那娇弱样儿只怕也尽力了,这要让他干满工分不得死过去?” “就这样的年底能分多少粮食?够吃饱吗?” “谁知道呐,听说啊····。” 后头的话吴洪斌不听也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不过就是讲他和王亚楠未婚同居的闲话罢了。 一群没见识的乡巴佬,封建愚昧的泥腿子! 他才不在意他们怎么说呐! 不过还是要早点儿和亚楠上公社打结婚证才行,反正他们早晚是要结婚的,早点定下来也踏实。 一边往回走,他心里一边盘算着得找人借点儿钱,好歹给新婚的妻子买一床新被面儿。 知青点的人都不富裕,条件稍微好一点儿的就只那么寥寥几个。 吴洪斌心里挨个儿计较了一下和这几人的交情,确定人选后准备还是先回去和王亚楠商量一下。 却没想到,在一个拐弯儿和心中的人选撞了个对脸,条件反射下他也没多想,直接就叫住了那人。 “诶!佟刚!” 这人正是他的昔日同寝佟刚。 听刘援朝说他是从离这儿不远的地区下来的,家里成分也好父母都有工作,时不时还寄钱过来贴补,所以日子算过的富余。 最主要是人也很不错,明事理,就前两天那事儿还帮他拦过秦小妹呐,是个和气的人。 突然被叫住的佟刚脚步一顿,虽然没再往前走可也没开口打招呼。 其实自从秦小妹那事儿过后,他就看透了吴洪斌虚伪的嘴脸,要不是吴洪斌先搬走了,他本来也是要搬出去的。 就这一停顿的功夫,吴洪斌迅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迎上前去,想要开口寒暄,套近乎借钱。 “刚子你愣着干啥?往前走啊。” 突然,从佟刚身后的拐角里,又走出来六七个挑着水桶的男女,看样子应该是下工后一起约着上取水点挑水的知青。 看清楚佟刚对面站着的人是吴洪斌后,好几个年轻的女知青都低着头红了脸,撇下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同伴跑了。 吴洪斌和王亚楠未婚同居的事儿,就算是在受过先进教育的知青们眼里,也是很大胆的一件事情。 当然,往轻了说是开放大胆,往重了说就是俩流氓凑一对儿。 所以年轻的女同志一看见他们俩避让都来不及。 不过也有例外。 “呵~赶巧碰见吴知青,我等一下还正要找你去呐。” 说话的人吴洪斌认识,是王亚楠的同乡兼好友赵芬兰,昨天他们俩还找她借过篮子呐。 不过看她今天心情似乎不大好,语气很冲。 “是赵知青啊,找我有什么事儿吗?我这也是刚···” “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想问问你们二位到底有没有诚信精神?大伙儿都来评评理!我好好的一个老竹编的新篮子借给你们,怎么就送了个尸首回来!” 本来借出去的时候她就不是心甘情愿,还是念着同乡的那点儿情意,拗不过才借给王亚楠的。 才下来没两年的知青本来就比不上村民富余,要添件得用的东西可不容易了,她自己的篮子她都舍不得提太重的东西,就怕坏了没处买。 她王亚楠倒好,低眉顺眼的来借走了,还回来的时候却连面都不敢露,还是她今天下工回来才看见借出去的篮子被丢在了门口。 捡起来一看,不仅提手断了,底也烂了个大洞! “太过分了!哪儿有这么毁东西的?就算不是自己的那也是自己出面儿借的,怎么把脸这么不当回事儿呐?你就说怎么办吧!” 捡个皂角把竹编的篮子捡出个大洞来,要不是捡了二百斤,那就是故意毁东西糟蹋人! 怨愤的情绪在赵芬兰胸膛里翻涌,她不明白怎么就有人那么自大那么高傲,就这么明晃晃的不尊重人。 虽然东西不是值钱的东西,可就凭王亚楠这种态度,她今天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太过分了···没有家伙事儿干啥都不方便,真缺德···。” “她不声不响的,该不会想就这么算了吧?得叫她赔!” “就是···” 此时吴洪斌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的莽撞,早知道佟刚后头跟了这么多人,刚才就不出声叫他了。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自在。 其实他才下工根本就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弄坏了借来的东西又当没事儿一样放回去,确实像是王亚楠能做出来的事儿。 虽然有些头疼,可不管怎么说她即将是他的妻子,做的事儿他担着就是,更何况是在佟刚面前。 之后还想着跟他借点儿钱呐,怎么也要留个好印象。 “你别诋毁人,弄坏了东西我们赔就是了,你说个价吧。”吴洪斌摆出一副很有担当的样子,自认为很有风度的说。 现在他是深刻的明白了债多了不愁这句话的含义了,反正欠谁都是欠,大不了给赵芬兰也干几天活儿呗。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幅一板一眼的高傲模样落在其他人眼里,再结合他为人的种种劣迹。 假君子真小人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了。 ······。 众人一阵无语后,都默默的低下头避免和他有眼神交流,看一眼都嫌烦。 一开始被他叫住名字的佟刚更是一脸嫌弃,要不是家中父母从小的教养约束着,他都要甩脸子走人了。 “哼~真是财大气粗啊,弄坏了人家好心借给你们的东西,连句对不起也没有,到底谁诋毁谁啊?”忍不住讽刺了两句,赵芬兰也不再客气。 “钱就不用了,免得你再说我占你便宜,赔我一个一模一样的就行,不管你是自己做也好,买也好,总之尽快还给我,还有,告诉王亚楠,以后有事也好没事儿也罢,都别再来知青点找我了!” 挑起水桶,赵芬兰招呼了一声,一群人就追着先前害羞跑走的两个姑娘往知青点去了。 只留下吴洪斌尴尬的站在原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佟刚经过他身边时停顿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吴洪斌明白他这是拒绝的意思。 不管他所求的是什么,佟刚都不准备帮忙了,也不想和他俩产生一点儿联系。 微风送来山花的清香,也将渐渐远去的嫌弃又送到他耳边。 “这种人啊根儿里就是坏的!觉得高人一等呐。” “哼,有本事别找咱们帮忙啊···。” “今天早上王亚楠还叫我一起去挑水呐,结果你猜怎么着?挑的是她俩自己用的水,这是要把我当丫头使唤。” “搬走了还想占便宜,谁理她?讨厌鬼。” 松开因用力攥紧而发疼的双手,吴洪斌此刻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活的这么谨小慎微,人人嫌恶的。 只隐隐觉得原本不该如此。 第35章 暴雨季前的准备 每年农历七月下旬开始,一直持续到八月下旬结束的暴雨季。 对生活在碾子桥公社的每一个社员来说,绝对是仅次于秋收的大事儿。 要知道天灾无情,稍有松懈造成的损失将无法挽回。 每年暴雨开始的时间可能或早或晚,但从不缺席。 反正就有这么一个月的时间,暴雨是连天连夜的下,对公社的劳动和生产都有很大影响。 虽然头前几年外头闹大旱的时候,社员们还挺庆幸家乡雨水充沛的,可每年到这个季节,降雨量的突然暴增带走的人命完全不亚于大旱。 有淹死在涨水的盘磨河里的、还有不听劝非要出门找鸡鸭滑倒摔死的、没做好房屋的加固,被倒塌的房梁压死的、趁暴雨管理松散去大队部偷文件被抓住枪毙的特务···· 反正说来蹊跷,年年都得祭两条人命给龙王爷才会天晴停雨。 今年不知又会是谁。 经验丰富的秦小妹可是做了十足的准备应对。 自从摆脱了老秦家一家子吃人的恶鬼搬出来以后,她一天也没闲着,不是在山上搜寻能吃能用的东西,就是在村里挨家挨户换鸡蛋、换白菜。 但凡有一点儿空余的时间,都用来填补物资和加固房屋了。 她自己的地还没有开出来,且就算种了也来不及在暴雨季前发芽,到时候暴雨冲走了种子也是浪费,就不指望了。 以前在秦家,每年的暴雨季都是秦小妹的噩梦,因为不能出门上工和干活就没有饭吃。 有一次她整整饿了四天,粒米未进,实在饿急眼儿了去鸡舍里偷鸡食吃,被秦老太抓住差点儿没被打死,给她留下了很长时间的心理阴影。 好在这一回她自己当家做主,有钱有计划,终于不用再怕饿死在暴雨季了。 “大娘,那就说好了啊,过两天我来背菜顺便把簸箕给您带来,先走啦!” “哥你忙你的,不用送~后天我来刨土豆子,给你带背篼过来。” “奶奶,鸡蛋再给我攒点儿呗,晚几天我再来拿,一毛钱一个?成!到时候照数结账。” 从日出忙活到黄昏,秦小妹几乎跑遍了整个大溪沟村,才终于屯够了足够让她有安全感的粮草。 抢种已经结束,拖拉机搭建大棚的工作也只剩下些收尾的活儿。 大队的男人这段时间都忙着加固河堤,女人则开始积极的筹备起暴雨季一家老小的吃喝来。 能分给秦小妹的本来就不多,更何况她还不准备露财。 只能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游说社员跟她换粮食,东西没换多少,口水都要说干了。 还好她有老李教的竹编手艺傍身,编些农具和簸箕背篓倒是拿得出手,这些家家都不嫌多的物件儿,很受欢迎。 想必老秦家还在想法子拿回这笔钱,所以并没有往外声张她有钱这事儿,她自己就更不会往外说了。 开玩笑,七十年代的两千块钱,还是揣在一个独居的孤女身上,搞不好真的会要命的! 算算再两天就又要到逢集的日子,暴雨季说来就来,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上公社了。 连夜编了个更大的背篼,准备了包袱皮,秦小妹打算这次尽可能多的带东西回来。 这段时间过的可谓是充实至极,分秒都没浪费。 也多亏了这副年轻的身体和灵活清醒的大脑,当体力和思考的速度都达到了巅峰的状态。 她感觉自己比上辈子还要积极生活,还要充满活力! 为了囤积粮食东奔西跑,体力消耗极大,秦小妹感觉比下地还累,站在家门口前胸都要贴到后背了。 等不及烧火做饭,她就着自己腌的野藠头吃了几口早上剩下的馍馍。 虽然是冷的,但全是白面的馍馍也并不干硬,反而麦香更加突出,香的她每咽下一口都要发出一声感叹。 这日子过的,以前在秦家老宅怎么敢想? 心满意足的吃完了三个大白馍,利索的收拾好半露天的厨房,和三块土砖临时堆砌的餐桌,秦小妹一分钟也没耽搁,看天色还早忙拿起借来的锄头,开始在屋前和屋后挖排水渠。 暴雨季虽然下的都是连天雨,可一般来说晚上下大暴雨的概率更大,白天则是中雨或大雨,有时候运气好也会短暂天晴,让人透透气。 而那些死于房屋倒塌的社员,大多都是没挖好排水渠和做好房屋的加固。 再加上白天雨势不大麻痹了警惕性,三更半夜的房子一倒,睡死的一家老小根本跑不了。 实木大梁土砖胚的房子一出事儿,基本都是绝户。 不过这些惨剧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现在大家受了教育,安全意识都更高了,公社也重视。 前两天大队长还带人挨家挨户检查房屋稳定和排水工程,就连住在盘磨河一带的社员也都往高处迁了,河堤也开展了加高加固工作。 如此劳民伤财,可想而知前些年暴雨季造成的天灾死伤多么惨重。 对于这点秦小妹并不太担心,她现在居住和存放粮食的山神庙正堂,前年参与开荒刚修整过,大队长李祖富也来检查过很结实安全。 而且她靠自己过日子的经验十分丰富,又心细不怕麻烦,屋前屋后都挖了排水渠,直挖到了后山取水点的下游,再大的降水量也是不怕的。 至于侧边的半露天厨房和“长工”已经挖好的茅坑,她准备两天后的赶集天儿,就去公社副业办找师傅来盖房。 她这里地方不大,靠近山林又取材方便,要求还简单,结实耐用就行。 估计这点儿活儿来三个师傅两天就能干完,肯定能赶上暴雨季之前完工。 只是她一个人到底精力有限,等师傅们来干活了还得管一日三餐,看来这几天还得早点起,多捡柴多搜刮野菜。 她干活麻利,脑袋里想着事儿手里的锄头也没停。 一边挖还一边合计着已经换到的粮食够不够,她身体还是太亏空了,借着这次在家休息的机会正好补补。 这大溪沟村不愧年年都是产粮冠军,社员家里但凡种了自留地的都有富余。 她跑了一天不仅换到了白菜、土豆这种耐吃好储存的食物,还换了些黄豆绿豆和花生,她没有自留地,到时候发点儿豆芽也能吃个新鲜菜。 和大米掺在一起蒸饭或者煮粥,又好吃又能省细粮。 等到了公社,再多买点儿吃的喝的,肉的话看运气,能买到猪油就最好了。 可惜没人脉捡不到漏,不然要是能扯点儿不要票的瑕疵布就好了,趁闲着没事儿还能做身新衣裳。 叹了口气,秦小妹感叹这年头还真是没关系寸步难行,看了眼已经完全下沉的夕阳,抹了把汗扛着锄头回去了。 夜幕降临,空气中的闷燥丝毫不减,暴雨季已经有了前奏。 第36章 张木莲 也许是因为暴雨季就要来了,这次上公社的人尤其多,秦小妹天没亮就赶到了大队部门口,都差点儿没抢上位置。 不过这次倒是没遇到那位“大聪明”邹嫂子,她抱着个走不了路的孩子,还是从小溪沟村过来,也难怪赶不上了。 一路颠簸到公社,秦小妹谢绝了大娘们一起赶集的邀请,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副业办也该上班了。 正事儿要紧,她和拖拉机手打听了位置就连忙赶了过去。 碾子桥公社的副业办近几年一直不断完善,如今已经相当成熟。 不仅统管着手艺师傅,还在大队里成立了豆腐房、粉条房等作坊。 除了逢年过节给社员发福利,不用票就能买到大豆腐和红薯粉条,还往供销社送。 只有公社有了钱工分才能更值钱。 这也是为什么碾子桥公社效益这么好的原因,可不单单靠种地。 在这一年,什么都讲究集体利益,公社领导带头干的好,能分到钱,大家伙儿也有干劲儿,生活才能更有盼头。 不过要说到现在最好的出路,当然还得是考大学当工人。 尤其是已经经历过一次的秦小妹,比谁都明白学历和工作的重要性,可只读过扫盲班的她对高考真的是有心无力。 她也知道刚恢复高考的这一年,考试并不太难,可她连字都认不大全,比起文盲只好了一点儿。 就算从现在开始学习,等她够到高考的门槛也早就不赶趟了。 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倒不如另辟蹊径,反正在任何时代手艺人都能过好日子。 她这次来就是探探路,也给自己寻摸个明朗的前程。 站在副业办门口,秦小妹有些紧张的摸了摸编的整整齐齐的两条大辫子,拉了拉虽然补丁落补丁,但是干干净净的衣裳,尽量让自己显的得体一些。 她这也相当于是求职面试,第一印象可是很重要的。 这副业办其实就是个民房门口挂了个牌子,走进去也就是平常人家的大院儿平房,不时有人在各个房间穿梭,看见背着大背篓的秦小妹也没什么架子。 “诶!这位小同志,你走错门了吧?社会主义大集在前头胡同左拐。”一个年纪不大长相白净的姑娘和秦小妹搭话道。 雪白的衬衫加的确良的裤子,秦小妹打眼儿一看她打扮,就知道这是个时髦的城里女孩儿,而且家里条件不差。 知道这是把自己当走错路的人民群众了,她连忙上前解释道:“不是,同志我找人的,请问张木莲同志今天上班吗?” 虽然摸不准路数,但秦小妹还是决定使用熟人大法探路。 最主要的是她打扮实在寒酸,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说别的她怕被搪塞过去。 对面的女孩儿一听秦小妹是来找张木莲的,突然就热情起来,眉眼里也带了笑,俨然一副已经把秦小妹当自己人的模样。 “嘿嘿,原来是找我姐姐?来,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她办公室。” 没想到随便抓壮丁都能抓到正主头上,秦小妹一愣,有些木讷的任凭自来熟的女孩儿拉着自己走进了大院儿里。 路上秦小妹知道了女孩儿叫张水莲,是张木莲的亲妹子,家里就两姐妹,都在副业办做事。 “姐,有人找。”张水莲把秦小妹带进了房间里,和姐姐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坐在桌前办公的张木莲一看是秦小妹,有些诧异:“是小妹啊,今天怎么有空上副业办来了?快坐吧。” 身为妇女主任兼副业办干部,张木莲却没什么领导架子,还站起身来想帮秦小妹拿下背上的大背篓,好让她坐下休息。 “不用不用,张主任太客气了,我自己来。” 眼前的小姑娘褪去了初见那晚的锋芒,稚嫩的脸上挂着腼腆的笑。 麻利的卸下大背篓放在门后,双手接过她递过去的茶缸,道了声谢才大方的坐在板凳上。 对秦小妹这个小女娃,张木莲是很欣赏的,虽然还没有深交,但可能是作为妇女主任的职业习惯,她敏锐的察觉到了她与大队其他女孩子不一样的地方。 那是与被封建思想和重男轻女陋习荼毒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的,自由而开化的蓬勃生机。 从秦小妹检举了刘援朝这个坏分子开始,张木莲就开始关注她了,并且视她为自己一直追求的“同志”。 虽然主席一直倡导妇女能顶半边天,可思想下达到基层的路却十分艰难。 这也是原本作为妇女主任的张木莲,为什么要大力兴办副业的主要原因。 她认为,唯有掌握经济自主权的独立女性,才能真正从父权社会的禁锢中解脱! 获得思想和身体的绝对解放! 在这条路上她也许注定是孤独的,就连亲妹子水莲对她的思想也不太认同,总劝她别太激进了。 工作受到挫败时,她也时常会想,也许在时代的洪流下,随波逐流才能保全自身吧。 “主任?张主任?您在听吗?” “哦哦,对不住,有些走神了,你接着说。”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张木莲连忙拉回思绪,仔细的听秦小妹说话。 “是这样的,眼看暴雨季就要来了,我那边的情况您也知道,一个人生活无依无靠,别的我都能自己干,只是厨房和茅房希望能早点找师傅来搭建,也好度过今年,不给队里添麻烦。” 现在的大队副业,倡导的是农忙小干,农闲大干。 眼下刚过了农忙的时候,秦小妹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排上号,只能卖个惨,看能不能插个队。 听秦小妹细说了房屋面积和大概情况,张木莲大方的点了头,表示会尽快帮她找师傅过去。 总共也没几天的活儿,肯定让她在暴雨季前住上新房。 话里话外都是开绿灯的意思,秦小妹怎么会不明白,她心里感恩张木莲一个陌生人对她这个孤女的善意,真心的想要报答。 “张主任···我这真是,该怎么谢谢您才好?真的太感谢您了。”秦小妹有些懊恼刚才怎么没先去供销社买点儿白糖和饼干,心里有些着急。 “呵呵~小丫头一个还蛮懂人情世故的,不过不用你感谢什么,这都是我身为副业办干部应该做的,再说了我还是妇女主任呐,妇女的困难都该我解决。” “可是···您还托大队长给我拿了细粮票···” 这份恩情秦小妹也一直记在心里。 “行啦,都是小事儿,我看你这是还要去赶集吧?快去吧,去晚了好东西就卖完啦,你啊就和我妹子一样,正是爱漂亮爱新鲜的好时候呐。” 张木莲笑着和秦小妹打趣,看她一脸老实相,脸蛋子红红的样子心里十分喜欢。 屋子里气氛融洽和谐,秦小妹瞅准时机说出了自己这一趟的另一个目的。 “张···姐~既然您当我是妹子,那我就厚脸皮管您叫姐了。”有些羞涩的把玩着自己垂在胸前的辫子,秦小妹打量着张木莲脸色斟酌着说。 “我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只有一样手艺还能见人,姐要是不嫌弃我,就让我给姐做件衫子吧?” 她说的一脸诚恳,还有一些小心翼翼,张木莲知道她的心意是实在的,也能感受到她的诚意,一下子也不忍心拒绝她。 可现在的物资还是配给制度,做衫子用的布料加上票可不便宜,张木莲当然不会占她这个便宜。 从抽屉里拿出票夹,张木莲点出一件衫子要用的票和钱递给秦小妹。 “好妹子,你拿我当姐,姐也不矫情,今天就多一个亲人了!这票和钱你拿去供销社找一个叫陈媛的女柜员,她会拿布给你,姐就等着穿新衣了。” 看张木莲为人如此大方,行事也不扭捏,秦小妹心说果然是干大事的人。 赶忙上去乖巧的接过了钱和票,认下这门儿亲戚,从今天开始她也算有关系了。 第37章 有人脉就是不一样 走出副业办,秦小妹和送到门口的张木莲挥手道别后,就往大集的方向赶去。 方才她和张木莲探讨了一下开展乡村妇女副业工作的重要性,俩人越聊越投机,越聊越相见恨晚。 她要是再不走,张木莲就要杀鸡和她拜把子了。 临走时,张木莲还嘱咐她过了暴雨季一定要再来副业办串门子,她还有好多想法要和她说呐。 没想到张木莲铁娘子的干练外表下,竟然还是个话痨,想起对方和她说话时的热切和激动,秦小妹有些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她这是憋了多久没人倾诉了,果然走在时代前头的人总是孤单的。 在副业办耽误了好一会儿,时间已经不算早了,大集上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 如今的社会主义大集上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摆摊,摆摊卖什么都可以的。 才到大集头上,秦小妹就见到了两个带着袖章的人,负责管理大集上摆摊的人和摊上的货物。 现在能上大集上售卖的,都是孤寡老人和残疾人的手工制品,或者自留地里的蔬菜。 卖鸡蛋和肉粮都是不行的,逮住了可是重罪,搞不好挂牌子游街、进学习班,一家子都不好过。 心里还念着老李的事儿,秦小妹穿梭在拥挤的人流里,不时张望打听。 “大爷,您知道编背篓的姓李的人家在哪儿摆摊吗?不知道啊?那没事儿。” “奶奶,您知道编背篓的老李家今天出摊不?没听说过啊···那行。” 一圈儿逛下来,秦小妹背篓里多了半背篓杂七杂八的东西,老李的消息却是一点儿也没有,看来光有邹嫂子那模棱两可的消息还是不行。 又或者老李家不在这个大集上摆摊。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秦小妹已经没有时间可以耗了,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马不停蹄的又赶到了供销社,秦小妹先去了肉摊前排队,可已经接近下午,老远的就看见不剩什么好肉了。 猪油自然不用想,等排到秦小妹时连里脊都卖完了。 “师傅···还有肉嘛?”看着就剩下光骨头架子的肉案,秦小妹有些不死心,苦涩的问。 现在物资紧缺,大把人揣着钱也没处花买不到肉和布,她知道掌案的师傅一般都会切些好肉下来留着自己吃,或者留给熟人。 “猪尾巴、猪蹄儿、内脏、下水,就这些,要买就赶紧。”切肉的师傅擦着刀,一脸的不耐烦。 不敢再多问,秦小妹知道自己没人脉,老实的要了一副猪心一副猪肝,下水也收了。 等盖房的师傅来了管饭得讲究细面儿沾荤,下水虽然便宜可也是肉啊。 舍得放油盐也很香的。 “过称,三块一,拿好。” 接过肉,秦小妹没急着去粮站,而是窜到了人山人海的布料柜台。 这年头扯布做新衣还是件奢侈事,柜台前挤满了看布的人,都恨不得把每一匹布都摸一遍才下决心买哪一个,把售货员烦的直翻白眼。 “诶你!有票嘛你就摸?瞧你那手黑的。” “大姐,你到底买不买?要买就拿尺过来裁,光看是什么意思?” 梳着头穿着衬衫的售货员眼角余光瞥见了挤到前面的秦小妹,正要开口训斥,秦小妹就先她一步举起了手里的钱和票。 “同志,我有钱和票,麻烦你叫陈媛同志来帮我裁布。” 梳着头的售货员一愣:“我就是,你票拿过来我看看。” 费劲儿的扒开赖在柜台前不肯让步的母女俩,秦小妹一边递票一边说:“我姐张木莲叫我来的。” “灯芯绒,外头没有,到里面拿吧。”拿着票的陈媛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秦小妹一眼,然后直接打开了柜台前的小门,叫秦小妹跟着她进了休息间。 外头还等着看布的人发出微弱的抗议声,但都被她翻上天的白眼儿压下去了。 顶着那对母女有些敌对又艳羡的目光,秦小妹背着自己的背篓,跟在陈媛屁股后头进了休息间。 在密密麻麻的布匹里翻找了一会儿,陈媛抽出几匹成色较好,颜色鲜亮的料子给她挑选。 显然是专门留的。 “暂时就这些了,不急的话下个月还能到一批上海货,价高但是颜色正手感好,嘶~没见木莲姐有你这么小一个妹子,你叫个啥名儿呐?” 并没急着接话显摆自己的憨厚,秦小妹放下背篓,凑上前去细细对比着布料的颜色。 虽然都是宝蓝、枣红这样的颜色,但比起大街上不是蓝色就是黑色灰色的衣裳已经鲜亮很多了。 而且灯芯绒是现在能买到的最时髦最特别的布料了,价格也高,公社颜色少属实正常。 她挑着布一言不发,显的有些深沉。 陈媛看她虽然穿着寒酸但举止大方,年纪不大却能沉得住气,有些不敢小看她。 其实她和张木莲并不算很好的关系,只是倒远不近的表亲而已,哪里能那么明白的知道她家的亲戚关系。 还是她家里最近在给她弟弟活动工作的事儿求到了张家,她这才有机会在张木莲面前卖了好,上赶着给留了布。 可别看走了眼,真得罪了张木莲的哪个妹子。 “咳哼~妹子这是看不上?要不再看看棉麻的料子?要有看上的我收灯芯绒的票子给你兑一半也成。” “不用了,就这匹枣红的料子,麻烦给我裁出一件春秋两用衫的量来,另外还有没有瑕疵布?我也裁一些。” 所谓的瑕疵布其实就是出厂时印花错误或者颜色不均匀的布,物资紧缺的年代没有可浪费的东西,这些布也都会运到供销社,由社员低价或者免票购买。 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售货员手里的内销品,留给家里的亲戚或者熟人,一般人是见也见不到的。 “额···有,但是只有劳动布了,瑕疵挺大的你瞧瞧能不能看上。”陈媛又从角落里扒拉出一块浅蓝色的布,铺在秦小妹面前给她看。 现在人穿的劳动布也叫劳动服,出厂就是深蓝色的,耐磨耐脏还透气。 有爱美的小姑娘也会把布放在开水里反复煮,等颜色变浅了做成成衣会更漂亮。 这匹瑕疵布倒好,都不用开水煮了出厂就没上色,淡淡的天蓝色,还挺漂亮的,秦小妹挺满意。 “你要的话这些处理品就按一块钱一尺给你,不要票,反正统共就这么多了。” 不到十尺的布,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光做秦小妹自己的衣裳倒能将就裁出两身来。 最主要是不要票,果然有人脉就是好。 “谢谢姐,那这些布我都要了,还有那匹枣红色的灯芯绒,姐就叫我小妹吧,木莲姐也这么叫我哩。” “行~我给你包好。。” 还是头一次见供销社的售货员对自己这么客气温柔,秦小妹知道自己根本没那么硬的关系,一定是对方误会了什么,也不托大,乖巧的帮忙打下手拿剪刀扯布。 “嗯~小妹你身上啥味儿啊?”正拿着剪刀绞布的陈媛突然停住动作,凑到秦小妹身前夸张的闻了闻。 僵硬的秦小妹有些尴尬,寻思着估计是她背篓里猪下水的味儿,顿时脸上就烧了起来,不好意思的打了个哈哈遮掩。 变年轻以后,脸皮子像是也变薄了,说话都语无伦次的。 “是我买的猪下水吧?今天不赶趟没买到肉,这不只能捡点儿下水,要不老人咋说还是嫁给卖肉的福气好,顿顿都能吃五花肉,你瞧你们供销社卖肉的大爷体格多好?那壮的就跟····” “那是我爸。” “嗯?·······” 第38章 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从肉档出来,秦小妹手里多出了一块泛着油光的大肥肉。 路过的社员无不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就差在她脸上贴上关系户三个字了。 “唉···这咋脑子年轻了还冒冒失失的。” 收获一块大肥肉,还和切肉的大师傅混了个脸儿熟,怎么想都不亏才对····。 红着脸,秦小妹越想越尴尬。 见说服不了自己,她索性扭头进了国营饭店,准备化尴尬为食欲好好大吃一顿。 大街上人流攒动,全是为了应对暴雨季出来采购物资的人。 连带着国营饭店也比上一次热闹很多,秦小妹注意到今天饭店门口还挂了个小黑板,上头写着“肉包子限量供应”,想必是饭店的得意招牌。 等一会吃完饭正好打包两个回去尝尝鲜。 过了今天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上公社进饭店吃饭,秦小妹难得的阔气了一回,要了三个菜。 一道红烧肉、一道辣椒炒护心肉,和一大碗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村里白菜土豆茄子都有,就是西红柿少见,秦小妹馋这口酸甜已经很久了。 她今天特意带了饭盒和兜子,红烧肉和护心肉各吃一半,剩下的打包回去加上肉包子又是一餐。 如今她脸色比在秦老太手里讨生活时已经好了很多,虽然一眼看上去还是个瘦小的乡下姑娘,可精神头和气色已经判若两人。 脸上有肉了,头发也亮了,眼睛里全是幸福和希望。 尤其是她骨子里透出的那种,慵懒随意的满足感。 要不是身上还穿着破旧的老布衣裳,旁边放着个比人还宽的大背篓。 就这样一个人坐在国营饭店透明的橱窗里,倒真像个中产家庭里养出来的女孩儿。 干巴巴的往嘴里扒拉了两口大米饭的林立业刚抬头,就看见了这一幕。 阳光正好透过橱窗照在女孩儿的侧脸上,她伸手将额头的碎发顺到耳后,低着头把一碗普通的打卤面吃的很香。 动作不见做作和拘谨,明明是一个人吃饭,却让林立业莫名有一种热闹的感觉。 面条每一口都仔细沾上了卤子,吃两口面条夹一筷子红烧肉,仔细品味,再吃两口面条夹一筷子辣椒炒肉。 分明都是些酱汁浓郁的菜式,她却吃的又干净又利索。 只看着她吃仿佛就能品尝到饭菜的可口,极具观赏性。 一向挑食的林立业竟然也跟着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眼前的红烧排骨、软炸里脊都比不上她挑起来的那一筷子面条香。 太下饭了。 就连鼓起的腮帮子和微微发黄的刘海都显的那么可爱~ “立业?啧···老林!你魔障了?再看再看,人家就要叫保卫处了!” 顺着林立业的目光,也注意到秦小妹的杨国富见好友迟迟不回神,忍不住出声制止了他无礼的行为。 对面坐着的女孩子穿着打扮虽然寒酸土气,但看她气质沉稳且出手大方,可不太像是没见识的乡下妹。 不清楚来路,总之还是先别招惹的好,这又不是在学校,出了事儿可没人兜着。 “老杨,你看没看见?她吃饭好香啊!咱们也买一碗打卤面吃吧!” 林立业的家庭情况和杨国富的职工家庭与朱家兄弟的干部家庭都不同,说直白点儿就是有底蕴,家里有实权。 实行着物资配给制度的这几十年,不管是部队的军官还是城里的工人、乡下的农民,大到婚嫁丧礼小到柴米油盐,什么不是凭票供应? 可就这样的一个大家族却把林立业养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在四人的小团体里,朱家兄弟张扬跋扈、杨国富圆滑精明,唯有林立业为人最没心眼儿,交朋友也从不看对方家室条件。 当初秦光耀就是先讨好了他,才顺利搭上朱家兄弟的。 “你眼珠子都贴在人家脸上了,我又没瞎,还吃打卤面···这一桌子好菜你吃了几口啊?” 其实林立业为人仗义大方,性格也过的去,学校的人都和他好,唯一就是挑食这一点实在折磨人。 和他一起吃饭,就是龙肝凤髓也只当白水面嚼了,一点滋味儿也没有。 “你瞧她吃的多香?多有滋味?看着真馋人啊···不行!我得去问问她是不是加了什么佐料!” 又死盯着瞧了半天,林立业终于按捺不住,嚯的起身就要去找“女神”搭讪。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头一回有了钦慕的姑娘,内心当然激动万分。 只是感情方向有些跑偏了。 他这突然一动作,吓了身旁的杨国富一跳,忙不迭地说:“诶!说真的你可别发疯了,敢在这儿闹事,你不怕回去你爷爷打死你?” 他是真怕了这大少爷说风就是雨的愣劲儿。 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了这土里土气的丫头,虽然气质不一样,可仔细一看····。 “诶诶,立业,你瞅那姑娘像不像秦盼娣?”越看她越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想了半天杨国富终于反应过来这种熟悉感的由来。 这个女孩儿和秦光耀的妹妹秦盼娣足有三成像! 这也太巧了! “什么盼娣?是老秦的妹子?我没看出来。” 暗暗啐了一口,杨国富心说你当然看不出来啦。 那秦盼娣为了追你脸都不要了,整天费尽心机往他们几个跟前凑,他们三个都把她看眼熟了。 “我说你也上点儿心吧,人家一个姑娘天天追着你跑,你不愿意就直说了呗。”就这么不清不楚的,算怎么个事儿? 那秦光耀也是个人才,不仅不劝妹子还给她制造机会,真当他们看不出来兄妹俩这是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啊。 哼~要不是他成绩好有点儿用处谁理他啊。 “我说了,她不听啊,都懒得理她。”林立业不以为然的说,心里对秦光耀兄妹也有些厌烦。 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沾上了就摆脱不了。 这种女人,怎么可能是真喜欢他这个人,不过是瞧他家庭好又正好搭的上罢了。 要不怎么不见她缠着宗凯哥?还不是人家根本不理她。 家里虽然还没有明说给他安排婚事,可玩归玩,闹归闹,他心里一直明白的很,以后的结婚对象肯定是由不得自己的。 这么浅显易懂的事情,秦盼娣为什么就不明白? 还死缠烂打,梦想着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反正最后被人取笑的也是她,林立业才不会浪费口舌去劝说,人家自己都不在乎名声,他操什么心? 还不如把心思放在面前的“女神”和她吃的打卤面上。 嗯? 话说回来,人呐? “啊!都怪你打岔!人都吃完走了!” “还好人家走了,要不你今天腿就保不住了。” “回头再和你算账!我得去看看她家在哪儿,这顿你结,回头我再请你!”看准了秦小妹消失的方向,林立业撂下这句话后抓起外套就想跑。 却被杨国富灵巧的反手一把抓住。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 第39章 掌握一手资料 提着打包了饭菜和肉包子的兜子,秦小妹吃饱喝足拐了个弯儿又往供销社走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怕赶不上回去的拖拉机,她加快了采购的速度 “同志你好,请帮我打一斤醋、两斤酱油、两斤香油,再来两斤白酒!” 秦小妹自己没有喝酒的习惯,可家里要盖新房,在村子里这就算是大事了,哪怕是个小偏房按规矩竣工那天也要给师傅们煮肉倒酒的 这会儿人都上粮站排队去了,副食品和百货区的柜台人都不多,将背篓里的东西挪了挪,秦小妹又凑到了日用品柜台 “请给我拿一盒针线,拿一包玻璃纽扣,嗯···再拿一块梳头镜,这红头绳也给我裁一截,再来一双解放鞋” 站在日用品柜台前,秦小妹优先采购了给张木莲做衣服要用的针线和扣子,口说无凭,她要用实力争取这份副业! 上辈子她鲜少注意自己的外表,十天半个月不照镜子都是常事,只知道自己长的不算丑,也不算美 重来一世她活的从容自在,一心一意过好自己的日子,当然也就更加注重外在 上次采购的香肥皂和擦手油、雪花膏也都还有剩余,可秦小妹想着下次来得到九月份了,还是又买了一份 还加购了牙粉和头油 至于零食,糖果和麦乳精都还没喝完,就没多买,这次供销社还新到了好几种糕点 也不知道是什么馅料的酥饼和蛋糕,做的形态各异十分漂亮 负责糕点柜台的售货员被秦小妹缠的不行,没好气的简单介绍起来“从左边儿起,依次是牛舌饼、杠头糕、枣泥酥饼、巧克力奶油蛋卷,都是北京下来的牌子货,不买就别看” 她咳瓜子聊闲正高兴呐,要不是看秦小妹大包小包一副不差钱的样子,她才不想搭理泥腿子 介绍了又嫌贵不买,白费力气 “要买,每样都给我来两块儿尝尝,再来一斤酥糖、一斤奶糖、两斤白糖” 现在的人买点心大多都是充面子送人,特别是北京和天津产的点心,是出了名的漂亮精致,价钱也贵,一般人家是舍不得自己吃的 见她出手大方,人也省事儿,售货员明显口气好了不少,主动介绍起蛋糕来:“奶油蛋糕要不要啊?还有不带奶油的鸡蛋糕,和带夹心儿的巧克力饼干,能放的时间久” 不是年节的日子这些昂贵的精致点心并不紧俏,想买多少都可以,不限购 “来点儿吧,奶油蛋糕要一块儿就行,鸡蛋糕和夹心饼干多一些”背篓里还有肉包子和菜,现在也还没有冰箱,秦小妹没买太多鲜食 放坏了浪费是一回事儿,要是吃坏了肚子还得受罪 加上各类点心和糖果,背篓也快装满了,剥了一块奶糖含在嘴里,秦小妹又赶到粮站去排队 现在她的伙食都以细粮为主,所以要先将粗粮票换成细粮票,再去兑粮食 很是忙活了一阵,好不容易领到了粮,秦小妹几乎是一路小跑赶去拖拉机停放处的,这才没耽误大家的时间按时出发回到了大溪沟村 到家时太阳还没下山,秦小妹先将肉泡在水里,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将买来的白糖匀出两份儿拿黄油布包好,想了想,把拿出来的饼干又放了回去 她要去一趟村里的铁匠和陶匠家里定做锅和水缸,那两家和秦家老宅离的近,都知道她被家里“赶出去”的事儿,不用充大头,就带白糖也很懂礼数了 就这,要让老秦太太知道了估计都得心疼死,她回娘家都带不了这么多东西,有啥好吃的都恨不得全塞自己嘴里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现在去正好 “大娘喂鸡呐~我叔在家不?我来家里看看,顺便给大宝带点儿白糖兑水喝” 村里的铁匠也不能干私活儿,秦小妹走这一趟一是想催催进度,二是侧面打听打听老秦家最近的动向 就这么认下这个哑巴亏,放弃这笔巨款可不是那家的性格 再说了,好面子的秦家开销可不小,现在入不敷出只怕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来找她死缠烂打还好应对些,她担心的是暗地里使绊子 铁匠的老婆和老秦家有些来往,知道她家的一些事儿,这会儿见秦小妹突然带着礼物来了,也不奇怪,连忙放下鸡食给秦小妹端凳子 “这孩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快坐下,大娘给你倒杯凉白开去” 话是这么说,可手还是很诚实的接过了白糖,飞快的窜进了厨房,生怕秦小妹后悔 铁匠不比木匠吃香,现在人连铁锅菜刀也是上供销社买,她男人都有仨月没开张了 平时就挣点儿工分,刚够一家子吃高粱米,别说糖,就是白面儿也好久没吃过了 “大娘快别忙活了,我来找叔打个大铁锅就走” 这还有生意上门? 铁匠姓王,她老婆嫁给他以后别人都叫老王媳妇儿,继而小辈也都叫她王大娘,人不错,就是嘴碎,藏不住事儿,最爱看热闹 前段时间秦小妹和林帮娣打架的事儿闹的那么大,可是让她挂在嘴边新鲜了好一阵子 “好娃,你如今过的还成哩?哎呀我打小就看你行,干活也利索人也勤快,走了你这么个宝贝疙瘩,这回啊可是让你那几个婶娘悔青肠子咯~” 说起八卦的王大娘眉飞色舞,仿佛真看见了她们悔青肠子的样儿,语气中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揶揄 事实也的确如此,秦小妹这头任劳任怨的老牛突然自立了门户,还带走了一大笔钱,确实对秦家打击很大 当一直吃亏的人不再吃亏,打破了家里长久以来维系的表面平衡,不闹腾才怪呐 关键她自己一个人过的还好,日子井井有条,光看她现在的精神劲儿都觉得那日子肯定是有盼头的 反观老秦家鸡飞狗跳的,多扎心? “诶大娘可跟你说,老太太昨天提着东西带着老三儿子两口子出去了,现在还没回呐!看方向啊,八成是上娘家去了” 拿人的手短,王大娘是个精明人,知道秦小妹想问什么,也不拿乔,三言两语把最近老秦家的动静倒了个干净 俩人坐在院子里,一唠就是小半天,直到王铁匠从小溪沟村送东西回来,秦小妹连秦来娣今天早上挨了几巴掌都清清楚楚了 这一趟来的不亏 临走王大娘还主动揽下了去陶匠家传话的活儿,反正工钱是秦小妹出,她就中间传话催催活儿 至于原本想给陶匠的那包白糖,当然也就改当她跑腿的辛苦费了 “好娃~你看大娘话密,这挺长时间没见你,一说话就给你耽搁到现在,天都黑了,你就快回去吧,大娘给你跑一趟” “怎么好意思麻烦大娘,我这趟去正好也问问我两个弟弟在学校咋样”秦小妹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不顺着王大娘说话 陶匠家的男人和秦老四关系最好,就是去了也问不出什么,可她偏要这么说,就是想王大娘贪下这包白糖,以后给她当眼线 听她这么一说王大娘果然接话道:“你这孩子~还怪好哩,还管那一家子···呵呵,这样吧回头大娘给你送锅去!到时你奶肯定也回来了,要有什么事儿~大娘知道的肯定不瞒你” “那行~就麻烦大娘帮我看着点儿家里了,唉~我这分出去了不能在爷奶跟前儿尽孝,家里有什么事儿也帮不上忙,长辈都和我客气啥也不告诉我,我只能靠大娘了解了解了” “行~放心吧,我懂哩” 王大娘笑着接过秦小妹递过来的白糖,两人对视一眼,都笑的了然 第40章 秦家的小妮儿(1) 接下来的几天秦小妹忙的脚不沾地 越来越临近暴雨季,空气中的氧气好像都变少了,闷的人难受,稍微一活动就是一身汗,天也黑的越来越早 “嘿呦!”将最后一背篓土豆倒在蔬菜堆里,秦小妹丢下背篓抹了把汗,端起一旁的大茶缸咕咚咕咚就喝下去一大半 这才缓过劲儿来 此刻山神庙不大的正屋里,除了那张用土砖堆砌的小床外,井井有条的堆满了东西 土豆、白菜、茄子、豆角占了一大块地方,全是这些天秦小妹用背篓簸箕换的,都是应季蔬菜里最耐储存的 还有足足堆了一面墙的柴火、三大筐已经晒干的杂七杂八的山货和晾干的竹子、没编完的竹篮 小床下的粮仓已经放不下秦小妹囤积的粮食了,多出来的那些被她放在了竹编的大框里,为了防老鼠她还特意编了大小两个框,大的套小的,中间的空隙用细沙压实再盖上两层盖子 这样老鼠即使咬破了外面的竹筐,也钻不进里面存粮食的小筐,漏出来的沙子还能及时提醒秦小妹 这一招还是她上辈子带着孩子去地区找吴洪斌时,住在廉价租房老筒子楼里的隔壁大娘教的 秦小妹知道,从她脱离既定的人生轨迹,拿回父亲的钱摆脱秦家开始,她就已经走向了与上辈子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人生 未来的路也许不会比上辈子更加平坦,可她不怕,曾经的生活带给她的苦难和智慧都会成为经验教训,以另一种方式帮助她走的更远 换了身干爽的衣裳,秦小妹才又背着背篓去了山上,冷热交替是最容易感冒生病的,现在的她可没有生病的时间 白天越来越短,可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尽量做到尽善尽美她没安全感 按照秦小妹以往的经验推断,暴雨季顶对还有一个星期就要来了,还要至少腾出两天时间来盖房,留给她捡柴火收集山货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一直忙活到深夜她才升起灶火,借着火光洗了脸和手脚,匆匆忙忙的热了点剩菜吃了就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秦小妹就爬起来生火做饭了,按照约定今天盖房的师傅就该带人来干活了,按照规矩除了工钱还得包三顿饭 她提前一天就找人借了锅,蒸笼则是她自己用竹条编的,给借锅给她的奶奶也送了一个,严丝合缝,正合适呐 奶奶夸她手巧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命苦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也一样 说看着她就想起自己,又可怜又亲切,知道她要给盖房师傅做饭,还特意教了她三合面馒头的蒸法,又好吃又省白面儿 先把磨细的玉米面和高粱面揉上劲儿,再加上一碗白面团好发酵,上锅蒸之前排两遍气,馒头准是又滑又细 趁发着面锅上没东西,她又倒油煎了五个鸡蛋 她房子小,师傅来的也不多,煎这些就够了 一般村里人盖房,就算管三顿饭也顶多蒸点儿杂粮的馍馍,或者玉米面的馍馍,在炖菜里加两块下水杂碎就算肉菜儿,谁家都不富裕,管饱都算客气的了 等她忙活半天蒸上了馒头,将下饭菜端上简易的小餐桌,盖房的师傅们也都到了 一共四个人,都是带点儿年纪的老师傅 他们昨天才结束繁重的农活,天没亮就从小溪沟村出发赶过来盖房,知道主人家是个才分家单过的毛丫头,爹妈爷奶都没有,还怕没饭吃呐 一路上都在打趣,赌这孩子起床了没有 结果还隔的老远就见这边升起了炊烟,才刚一进门儿就见半露天的小厨房里已经拉开了架势 锅里蒸着馒头,桌上摆着三个下饭菜,凉拌藠头、茄子炒辣椒作为早餐就已经够客气了,正中间竟然还有一盘子煎蛋! 焦黄的泛着油光,一看那油就没少放 粮食特有的香味混着油香直冲鼻子,勾的人不敢张嘴说话,生怕一张嘴口水就包不住了,再闹了笑话 正在灶台前忙碌的秦小妹见来人了,连忙起身招呼:“师傅们来了,快进来坐!端碗吃饭,吃饱了再干活” 她说着话手脚麻利的把蒸笼整个端下来放在小桌上,又回身从锅里端出来一大碗鸡蛋汤 其实按规矩,到了主人家应该先干一会儿活再吃早饭,以免不干活就吃饭主人家不高兴 可他们都是庄稼人,下地的时候也就吃两顿饭,家里孩子又多,顿顿一半稀一半干,吃了就比没吃好一点儿,从昨天晚上就饿到现在了 面对热腾腾的馒头,热腾腾的鸡蛋汤,谁也没提先干活的事儿,都用问询的眼神看着领头的大师傅 邹顺其实心里也纠结,小孩儿虽然不懂事他却不想欺负人,但又看秦小妹一脸诚恳老实,且起了个大早一个人张罗了这一大桌好菜,也不好拒绝 “那就先吃吧,难为小主人家都忙活好了,快接了筷子吃饭等会儿给人家把活做漂亮点儿” 有他这句话,其他三人连忙接过秦小妹递过来的筷子,客气了几句就做在桌前分起汤来 秦小妹曾经也是下力人,知道他们钱挣的苦挣的不容易,在条件允许下她不介意大方一些,至少让他们吃饱吃好 这也是她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将心比心,她对师傅们好也是希望他们干活能上心,把房子建好 “小心烫,这儿还有馒头”秦小妹揭开蒸笼,浓郁的麦香立刻飘了出来 “诶咦!还是掺白面儿的馍馍哩!嗯~这玉米面儿也磨的细” “这茄子炒的好着哩!汪着油,真解馋啊!” “这鸡蛋真香啊,上次俺家吃煎蛋还是去年刚榨油那会儿呐” 食材不稀奇,鸡蛋茄子家家也都吃的起,可像秦小妹这么舍得放油盐的还真没有 “小娃,你也坐下吃吧,你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一个人张罗这些蛮不容易哩”邹顺佩服秦小妹的能干懂事,也心疼她年纪不大就没了爹妈,看她只站着看忙招呼她坐下吃饭 其余三人也帮拿馒头帮盛汤,把秦小妹拉到了小桌前一起吃 “这饭太美了,妮儿你放心吧不白吃你的,等会儿我们几个老家伙加把劲儿,肯定给你房子修整的漂漂亮亮!” “马老三?你挺尖呐?不给你吃美了你就不出力?” “嘿嘿,说起来这也是咱们自家人哩,那大榕树东头的老秦家不还是邹老大家的亲戚吗?论个啥呀?” 嗯? 正啃着馒头的秦小妹一愣,不知为何,脑袋里飞快的闪过了大聪明邹嫂子 听说她从前头那家回来以后,就被亲哥哥做主嫁给了村里同姓的一户人家,还是老秦家的远房亲戚 难道她后头的男人就是这个领头的大师傅?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邹嫂子不年不节的也不是新嫁娘,却能穿一水儿新的衣裳天天赶集了,嫁给手艺人条件是差不了 “确实是我家的亲戚,只是关系远了点儿,俺们这边的辈分低,论起来管我叫个老大哥吧” 邹顺就着鲜美的鸡蛋汤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笑的很和气 他都这么说了,秦小妹赶紧乖顺的叫了一声大哥,又跟着他的辈儿喊了其他三个师傅哥 自立门户的她今天也算是认了门亲戚 第41章 秦家的小妮儿(2) 吃过早饭天还没亮,四个师傅哈着热气,撸起袖子开始各自找活儿干 “干了这么多年,头一回没干活就吃了一肚子,你还别说感觉浑身都是力气!也不冷了” “有力气就使出来,少说话,她一个人也不容易,咱们加把劲儿把她这点儿活儿一天给干完咯,她也省心” 这就是真可怜秦小妹了,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话 要知道,他们把工时压缩到一天就只能拿一天的工钱,也只能吃一天的饱饭,还是这样有油盐滋味的好饭 “我刚才看了,她屋子里还堆了好多柴火和白菜土豆,估计平时就吃那个,黑心的老秦家,把这么个半大的孤女赶出去也不怕遭报应!” 秦小妹的爹秦老二当年死的时候动静很大,周围几个村子都是知道的,后来才过了一年她妈也跑了,老秦太太带着几个儿子去她娘家闹了一场,又出了一回名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她没爹没妈,还没结婚就不明不白的被分出来单过,甚至都没分片盖房的地、遮雨的瓦给她 就这么一个人住在荒山破庙里,实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压迫和欺凌 有的事情就是这样,都不用去刻意塑造什么形象,讲什么故事,秦小妹光是干瘦枯槁的站在那儿,笑的一脸老实就让人自动联想到了这一切 人总是下意识相信自己看到的 关键她都这么苦这么可怜了,人还这么善良真诚,不怨人也不恨命,见谁都笑呵呵的打招呼拉家常 把自己也照顾得好好的,对得起她去了的爹 想到她爹秦老二,邹顺心里也难受,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又有力气又有头脑,他们虽然是拐弯儿亲戚,可从小也是一起玩儿过的 年纪轻轻人说没就没了,想起来就可惜 那天他媳妇赶集回来就和他说了遇到了秦老二的女儿,说是老实的很,手里有点儿钱还要上赶着给姐姐买背篓,劝都劝不住 他当时就莫名觉得她日子估计过的难,要不是看着人脸色过日子,怎么会这么谨小慎微呐? 没想到这才几天啊,就被那家人赶出来了 委曲求全也没人收留,真是可怜这么个能干懂事的孩子了 “我看她这房子原先是三间的,都不大,她这儿离山近,咱们干活麻利点给她把另一边也搭起来,放点儿柴火用吧” 原先是说只盖个厨房、盖个厕所的,邹顺看她无依无靠,就想着顺便一起给她干好,也好熬过这个冬天 “你是老大,听你的!” “干吧,我去背石头” 四人短暂商讨几句,对加班盖柴房的事都没意见,就都各自分头去忙了 此时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秦小妹也收拾好了厨房,戴上草帽背着背篓出门上了山,做午饭的时间还早,她得抓紧时间多捡点柴火 暴雨季湿气重,她身体本来就亏,不升火防潮防霉只怕要生病,上辈子她之所以那么怕冷就是这几年落下的病根 看着她单薄的小身板儿背着比人还宽许多的大背篓,熟练的穿过竹林,消失在进山的路上,盖房的四人心中叹息 娃是好娃,就是命苦了点 随即干的更起劲了 中午的饭秦小妹做的是大米干饭,她没想到这帮师傅手艺这么好,活儿干的这么快 她背着柴火下山的时候看着崭新的茅房吓了一跳 照这个速度只怕今天就要完工,师傅们干活这么实在,秦小妹当然不能在伙食上小气 她收起原本打算中午蒸的高粱米,打开储粮的大框拿了一小袋大米和一把红薯粉条出来,中午的硬菜就吃乱炖 她这次没买到什么好肉,可分量不少,都被她用花椒盐水泡着,自己一口也没舍得吃呐 虽然都是下水,但清理的干干净净,和肥猪肉一起煸炒出肉香再加点儿酱焖上,配菜放点儿红薯粉条和白菜,又下饭又解馋 到了吃饭的时候,邹顺四人一进门就看见了一大盆猪肉炖粉条,那肉可真没少放,全是大肥肉看着就过了一半瘾了 还有一大盘四季豆炖土豆、一盘凉拌小菜儿、一大碗蒸鸡蛋羹 主食则是一大锅香喷喷的白米饭,一点杂粮也没掺的白花花的大米干饭 四人目瞪口呆,心说就是盖楼房的主人家也没这么整饭的,都赶上过年了,还得是丰年 “快坐!有啥活儿吃了饭再干”秦小妹忙活的满头大汗,看师傅们只是站着看,赶紧摆好碗筷劝师傅们坐下吃饭 领头师傅邹顺还是带头坐了下来,却对秦小妹说:“娃,你的情况俺们知道哩,用不着这么忙活破费,都是庄稼人吃饱就行了,咋滴?今天给你盖上新房明天你不过日子啦?” 他话说的隐晦,其实是暗示秦小妹别打肿脸充胖子,为了撑面子以后日子都不过了 秦小妹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心里明白人家是可怜她孤女一个,照顾她才这么说的 “大哥,不瞒你说这些我是早就开始准备了的,我年纪不大又一个人当家过日子可精明着呐,好多东西都是村里乡亲们接济的,你们就放心吃吧” 她说的大大方方,却更加深了在众人心中无依无靠的孤女形象 现在是看着有多乐观就有多可怜 众人:“天杀的老秦家,真是歹竹出好笋” 有好肉好菜吃到底是件高兴事,几人听完秦小妹解释之后也没再推脱,就围在小桌子前吃起饭来,邹顺还顺便和她说了自己的想法 “柴房?”秦小妹有些惊喜,她不是没想过将山神庙另一个倒塌的侧堂利用起来,可那一边比她的半露天厨房倒塌的还要严重的多,几乎就剩下半边墙了 要想修复耗时耗力太过,一时间管不了它 没想到师傅们会主动开口帮忙,秦小妹当然没有什么好不愿意的,高兴还来不及呐 “这事儿就多谢几个大哥了,小妹爹妈走的早,也不知道小溪沟村里还有这么多亲人,现在知道了,以后一定常去拜访!” 她也不推脱,大大方方的应下来,心里想着暴雨季在家里多编点儿簸箕背篼,回头给他们一家送两个去 要是以后自己在副业办挂名当了裁缝,这几家人只要有衣服要做她都打折,少收工钱或者少算工时 “顺手的事儿,你叫我一声大哥,这点儿活儿就算给你乔迁送礼了,我看你这小妮儿是个能干的,以后指定有出息,常走动说不好还是我们捡便宜了” 邹顺看着秦小妹,说的认真,他是真觉得秦小妹有一种超越同龄人的智慧和阅历,说话做事十分妥帖,面面俱到的 总给他一种入股不亏的感觉···· “哈哈哈邹老大一向会看人,咱们这门儿亲戚啊,认的不亏” “不光邹老大,我看小妹这娃也能有出息哩,就光今天这饭做的就不孬,我媳妇儿嫁进我家十几年了还没这手艺呐” “那这以后谁家要是有了小妹做媳妇,还不得美死?” 饭桌上的四人针对秦小妹的赞美毫不吝啬,直夸的她头都要低到汤碗里了 虽然她早打定了主意,不会再成为任何人的妻子、母亲、媳妇 可她知道这些老大哥的初心都是好的,在这年头贤妻良母、持家有道基本上就是对一个女人最高等的称赞了 所以她只是腼腆的笑着吃饭,什么也没说 第42章 怀孕了? 吃过饭,师傅们继续忙活手里的活,秦小妹则是收拾好碗筷准备接着上山,可她才刚背上背篓就见从山下上来了两个人 一个背上背着大铁锅,拎着个泡菜坛子,正是铁匠家的老婆王大娘 另一个大概十一二岁,手里也拎着个坛子,看样子是王大娘的儿子,王大宝 两人一前一后,肩上还扛着根扁担,抬着个大水缸,晃晃悠悠的从山下上来,秦小妹见状赶紧卸下了背篓上去帮忙 没想到这王大娘倒是个实在人,收了秦小妹的白糖就把事儿管到底了 不仅帮她把在陶匠家定做的大水缸和泡菜坛子也一并带来,还带来了老秦家最新的动向 “大宝真能干,都能和你娘一起送货哩,这是姐姐特意奖励给你的,可不许告诉别人,玩儿去吧” 从怀里摸出几个大白兔奶糖塞在王大宝怀里,打发了他去看师傅们盖房子以后,秦小妹才和王大娘说话 “辛苦大娘帮我送上来了,快屋里乘凉,我去给你兑点儿糖水喝” 身后的王大娘嘴里说着不用不用,却已经打开门往屋里钻,一进去就看见了一屋子的柴火和蔬菜,还有编了一半的凉席和簸箕 房间不大东西也多,却收拾的整整齐齐的,不禁暗叹这秦小妹真是好一个能持家的丫头 不仅会收拾屋子还有手艺,瞧那凉席编的多好,还有那大框,赶集买的也没那么合适 难怪那一家子现在整日干仗了,少了勤快的秦小妹在家里干活受气,可不得有人多干活嘛 人口多的大家庭就是这样,儿子儿媳凑一堆个个都有私心,谁都想自己家的多吃一口,可没人想干活哩 但凡哪一个占点儿便宜,几十只眼睛看着呐,天天闹的鸡飞狗跳,有好运气也吵没了 正感叹秦老太太糊涂呐,秦小妹端着茶缸进来了:“大娘看我这凉席编的咋样?又软和又密实,垫着睡觉可舒服了,一会儿啊给您卷一张回去用” 这些东西家家都得用,谁也不嫌多,原本王大娘没好意思要的,可一寻思家里那一摊子破烂儿,也确实是很久没有添过新东西了 她儿子大宝最近晚上睡觉总喊热,睡不踏实,可把王大娘心疼死了,这新凉席给他用正好 大不了记下这个人情,以后多照顾照顾秦小妹也就是了 收了东西,王大娘看秦小妹的眼神就更加亲切了,说话也热络起来:“好娃,那大娘就先谢谢你啦,以后有啥难为事儿就来和大娘说,大娘给你拿主意!” 接过秦小妹递过来的茶缸子喝了一口,甜丝丝的,一看糖就没少放,王大娘心里高兴,看秦小妹就更觉得又大方又漂亮 就是可惜大宝还太小,要不怎么也得说上这个儿媳妇 两人就像亲娘俩一样,亲亲热热的聊了起来,最近老秦家也不知道咋了就跟唱戏一样,天天打擂台 前两天秦老太太果然是回了娘家的,只是没太如意,去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回来的时候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病恹恹的 头前一天儿晚上回来的,第二天一早家里几个媳妇就干起仗来,闹的动静还挺大,王大娘也去看了热闹 到了先是看见钱惠指着王芳云鼻子骂她不要脸,躲懒和婆婆去舅老爷家享了两天清福,回来就敢支使她儿子喂猪洗碗 还说她老三家一家子都是马屁精,净干背后损人的下作事儿,难怪命里也就一个儿子,不像她,再生也还是儿子 原来钱惠时隔十年竟然又怀孕了! 难怪腰杆子那么硬,把家里都闹腾成这样了,好面子的秦老太也不管 家里好久没添人口了,也难怪秦老太宠着她 秦小妹不知道的是,老秦家现在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复杂的多,可以说全家的表面和谐就只有秦老太一个人苦苦在支撑着 几个儿子和媳妇早就撕破脸了,就连几家的孩子这几天也互不搭理,明明还在一个屋檐下,却好像已经是陌生人了 就靠秦老太昔日积累的那点儿威严,和儿子媳妇以为她还把着一笔钱的错觉,勉强的维持着体面 要不早砸了灶台,分了家了 “就算是怀孕了,四婶娘闹成这样也太霸道了,四叔难道就不劝劝吗?”秦小妹有些奇怪,秦家人就没有不要面儿的,开着门干仗这可是头一次 又不是第一胎,按照秦老太的性格会这么给她脸面? 一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 “嗨哟~还说呐,你四叔正和你大伯干仗呐,哪儿有空管她” 原来钱惠的霸道不是针对王芳云一人的,她仗着肚子争气,家里但凡喘气的都得看她脸色 一大早就闹的全家不得安宁 不是说王芳云饭做的不好,看着就想吐,就是说老大家的来娣和妹婷一脸苦相,看着就没胃口 更过分的是,她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命里方男孩儿,要死要活的非要和大嫂林帮娣分开住 要么林帮娣就回娘家去,直到她生完儿子再回来,要么就分家谁也别看见谁 她现在才刚怀孕,生孩子加坐月子得有小一年的时间,林帮娣不可能住在娘家这么久,可是分家秦老太又不愿意 就因为这,钱惠才闹起来的 听说闹的没法儿了,最后还是秦老太出面,以林帮娣今后躲着钱惠过日子结束了这场闹剧 一家子闹了好大的没脸,林帮娣更是彻底不要面子了,哭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你说这叫啥事儿嘛,哪个女人没生过孩子?就偏偏你四婶娘讲究多”王大娘回想着钱惠刁蛮的嘴脸,寻思难道和她一样讲究真就能生男孩? 那倒也行,谁叫人家肚子争气呐,只要能生男娃,说啥就是啥呗 后世医学发达,秦小妹虽然读书不多,却也一直在外头工作和社会接触,知道生男生女是男人决定的,和女人没什么关系 钱惠之所以这么作绝不单单是怀孕的原因,她想借着肚子里的孩子干什么? 为什么要得罪家里的其他人? 印象里钱惠一直是个自私自利又有些急智的人,她把妯娌之间拌嘴闹的这么大一定有她的目的 都不用细琢磨,秦小妹就明白过来她肯定是想分家,但是秦老太不同意,刚好又怀孕了就仗着肚子做妖 现在家里钱少人多,秦老太在娘家又没请来外援,钱惠急了 本来就是个泼妇不要脸不要皮的,现在又仗着怀孕横行霸道 今后老秦家可有的热闹了,王芳云是个笑面虎,心里的鬼点子说出来都能出本书 林帮娣也是个烂脾气,这回钱惠让她这么没脸,婆婆还要她躲着对方过日子,欺人太甚只怕也要闹幺蛾子 不过只要别上她这儿来闹腾,老秦家一家子要怎么窝里斗都和她没关系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带来的耐心和深沉,她特别善于倾听和在倾听中获得叙述者的想法跟内心需求 这一点无论是对有先进思想的女强人张木莲,还是不被关注感受的农妇王大娘都是绝杀 俩人一直在屋里亲亲热热的聊天,大多数时候都是王大娘在说话,直到做晚饭的时间,大宝又缠着要回家吃饭,她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临走秦小妹又给她拿了一小袋儿鸡蛋糕,可把娘俩高兴坏了,一个劲儿的夸她好 要不是想着她还要做师傅们的晚饭,王大娘都要拉她去家里吃饭了,虽然年龄相差很大,但不知为什么她总有一种同龄人之间的合拍感 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就是讨人喜欢,说起话来简直是如沐春风 这么个宝贝疙瘩谁不喜欢? 第43章 暴雨季来了 晚餐是在新厨房里用新锅做的 看着崭新的烟囱和灶台,再想到自己完完全全拥有这一切,从今以后在她自己的家里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生活,秦小妹打心底里激动高兴 连带着干起活来也干劲儿十足,烧火都笑呵呵的,看自己的小屋子哪里都好 上辈子她前半生寄人篱下,后半生又带着孩子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家,她又被嫌弃丢在了集装箱廉租房里 像个过街的老鼠一样,三天两头被街道办追赶,艰苦奋斗了一辈子到最后却连做人的尊严都不剩下了 有一个自己的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这里已经变成了执念 都说女孩子长大是没有家的,就像一把油菜籽,撒到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家,也像随波逐流的飘萍,飘到哪儿就在哪儿短暂的停靠一会儿 她现在的心情用苦尽甘来来形容都不过分,每一个没有家的女孩儿一定都能理解 灶火烧的旺旺的,也映照着她红扑扑的笑脸,一道道小菜被端上餐桌 溜肝尖、凉拌猪心、油炸花生米、清炒时蔬,再加上一大碗山药疙瘩汤,晚餐的主食是纯白面儿的大白馍馍,足足蒸了两屉,分量绝对管够 晚上师傅们要喝酒,秦小妹特意多做了两个下酒菜,想了想,又上存粮食的大框里掏了几个鸡蛋出来煮上,给师傅们当夜宵带回去 还拿了一盘鸡蛋糕出来,添在餐桌上 这世间的大人总会告诉孩子自己不爱吃甜食,不爱吃零嘴,可秦小妹上辈子也是活到了六十岁的老太太,知道这些话都是哄人的,不过是条件有限罢了 这么香甜软和的鸡蛋糕,谁会不喜欢吃呐? 屋外的师傅们正在干柴房的收尾工作,即使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们也没有停手的意思 怕饭菜凉了,秦小妹提着煤油灯去叫师傅们吃饭:“大哥,饭已经做好了,收拾零碎的活儿我自己能干,趁热先来吃饭吧,我还打了酒,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一听她说还有酒喝大家都很高兴,饭都吃不饱的年陈里,一年到头喝粮食酒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过馋归馋,谁也没放下活就走,他们都是邹顺带出来的,干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尊重师傅也是尊重自己,师傅不带头吃饭他们就得继续干 “嘿呦,还有酒?可馋死我了,老三提着灯再仔细看看,没什么纰漏了就收工吧,吃饭!” 忙活了一下午,大家都是又饿又累,闻着厨房那边飘过来的饭菜香味早就挨不住了,这会儿师傅也发了话,赶紧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检查缝隙的检查缝隙 动作比干活时还快 小厨房里丰盛的饭菜依旧没让师傅们失望,不仅有分量十足的肉菜还有大白馍馍和疙瘩汤 “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回没买到好肉,净是些下水和内脏,可量够!大家敞开了吃,都吃完了我才好收拾呐” 秦小妹上辈子没有请师傅盖新房的条件,现在的经验都是找老人打听的 人家把活干的这么漂亮,可桌上不是下水就是内脏,她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她心疼钱,实在是住在乡下进城难,消息也不灵通,这才没买到像样的好肉 见她没开玩笑,是真的觉得不好意思,几个大师傅都乐了 “说到底还是个小娃娃哩,心眼儿倒是顶好”邹顺咂了一口醇香的白酒,笑着打趣 其余三人也笑着安慰秦小妹 “顿顿吃鸡蛋吃白面,分量足足的还叫不好?小娃你是见识少哩,我问你,你见没见过炖猪肉里全是白菜帮子的?” 白菜也就算了,白菜心还被掏出来主家自己吃了,剩下的全是菜帮!就两块肉,还是猪尾巴尖和猪蹄子尖,咬一口邦邦硬 “是嘛,我看这饭做的就是好,有滋味儿,有油水,这吃着才香呐” 现在的人生活苦,每天运动量还大,没什么壮劳力的人家,平时吃块咸菜疙瘩都算改善伙食了 两厢一对比,秦小妹这一天三顿饭都赶上王母娘娘的蟠桃会了,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听他们说的是真觉得满意,秦小妹心里的石头也放了下来,她这人一辈子敢爱敢恨,说句时髦点儿的就是有血性,不吃亏也不肯占人家便宜 人家怎么对她,她都加倍奉还 一桌人热热闹闹的吃着饭喝着酒,那一盘子鸡蛋糕到底是没一个人塞进自己嘴里,都悄悄的放在了口袋里,留着回去带给老婆孩子补充营养 临走的时候还叫秦小妹掌着煤油灯,四个人喝的迷迷糊糊的,还坚持把正堂里的柴火给她挪到了柴房里 “喝了这么多···路上可加点儿小心互相照看着点儿,这鸡蛋哥哥们也拿着,晚上饿了当宵夜”拿出煮熟的鸡蛋,秦小妹有些担心的再三叮嘱四人 还算清醒的邹顺接过鸡蛋,迷瞪着眼对她说:“放心放心,我清醒着呐,肯定给他们一个个都送回去” 秦小妹:“·····” 大哥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好不好? 另外三个腿都已经开始在地上画圈儿了,秦小妹没耽搁时间,给他们做了两个火把照明,又提着灯送了他们一截路这才回家收拾 到这里暴雨季前的准备就基本上完成了,额外搭建的柴房给秦小妹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接连几天她都往返于山上和家里 带下来更多的柴火,还熬了两天大夜,把那颗硕果累累的山葡萄全搬了回来 通风的柴房透气性好,最适合做葡萄酒和做泡菜,刚做的坛子也派上了用场,赶着这两天做好放在柴房里发酵温度刚刚好 很快一坛子泡菜泡辣椒和一坛子山葡萄酒就装好了坛,在柴房里慢慢发酵,半个月以后就能上秦小妹的餐桌了 忙活好就已经到了傍晚,原本打算第二天一早再去取水点把大水缸挑满的秦小妹,一抬头却看见山上的鸟群还没天黑就回巢了 一阵阵闷雷从远方传来,黑云压的低低的仿佛天都要掉下来,她知道雨怕是要来了,而且一定是倾盆大雨 连忙挑起水桶三两步跑上取水点,连挑了四趟才将大水缸挑满 之后就是关紧门窗,静静的等待大雨降临 闷雷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这一年的暴雨季也在秦小妹意料之中的时间,降临了 第44章 棚塌了 暴雨倾盆,电闪雷鸣 蓄力了好几天的大暴雨,降临在了碾子桥公社的下属所有大队和周围村庄 一道道闪电把村子照的和白天一样亮,伴随着瓢泼一样的大暴雨,但凡经历过一次的人都会永生难忘 在大溪沟村夹子山下的知青点,知青们和往年一样,将干活的农具和容易冲走的东西搜集在了一间屋子里后,也都挤在一起躲在了宿舍里 由土砖搭建的小平房在十几天前就已经加固过了,虽然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中墙角依然有些漏水,但总体还算牢靠有安全感 至少与男知青宿舍旁,王亚楠和吴洪斌两人简易搭建的小窝棚相比,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啊!这里也漏水了!洪斌!洪斌!快救书快把书搬到床上来!”王亚楠崩溃的蹲在木板搭建的小床上,无助的蜷缩着身体,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简易的小窝棚里此时已经变成了汪洋大海,千疮百孔的破篷布和木板子根本抵挡不住天灾级别的大暴雨 单薄可怜的小床就像是暴风雨中一叶孤舟,承载着二人所有的家当,摇摇晃晃的飘在水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形容他们现在的狼狈处境再合适不过了 咔嚓!又一道惊雷响彻云霄 “啊!洪斌!洪斌我好害怕!你抱抱我好不好?呜呜呜!” 闪电的白光通过缝隙照进黑洞洞的棚子里,王亚楠惨白着脸惶恐的缩在木板床上不时尖叫 狂风裹挟着暴雨,夹杂着她聒噪的喊叫,萦绕在正忙着拯救物资的吴洪斌耳边,心里本来就憋闷的他彻底爆发了 一把将才捡起来的破凳子扔回水里,转身指着王亚楠大骂起来 “喊什么喊!有那力气叫唤怎么不下来搬东西?我活该伺候你是不是!” 他一边发泄着心中对王亚楠的不满,一边将手中好不容易捞起来的复习资料砸在床上,差一点就砸到了王亚楠,吓的她捂着嘴抱着头,一声也不敢吭了 眼前的吴洪斌像个疯子一样在及膝的水里打砸发泄,一张俊脸都扭曲的变了形,哪里还有一点翩翩君子的气质 “我早上出去的时候怎么说的!啊?是不是叫你捡石头回来压棚子?可你呐?你去摘了一天野花!我问你野花能干什么?说话啊!” “我····我搬不动···就想等你回来,然后再···” “啊!” 砰!一个破茶缸擦着王亚楠的额头飞了过去,重重的砸在了床脚,吓的她尖叫了一声,感觉自己心脏都要停了 她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了吴洪斌一眼,怎么也想不通昔日的爱人为什么会为了这些小事冲她拳脚相向 见他已经开始疯狂的撕扯本来就破烂不堪的篷布,王亚楠都要吓死了,要不是外面下着大暴雨她早就逃出去了 相爱了一年多的爱人,却好像今天才刚刚认识一样陌生,曾经的爱巢也像个监狱一样囚禁着她 当初有多么幸福,现在就有多么绝望 她后悔了,恨自己为什么要爱上这样一个魔鬼,还喜滋滋的把自己推向了深渊 同样后悔不迭的还有吴洪斌,看着什么也不会做,只会发大小姐脾气的王亚楠,他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明明前几天就告诉过她要加固棚子,可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丝毫不放在心上,依旧每天逗鸟赏花,活在自己心中的乌托邦里 一点都没有为人妻子的觉悟和奉献精神! 不仅在生活上没有照顾好他,家务也是完全不会料理,不说就不做,说了也做不好! 这会儿他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没借到钱,没和她去公社登记了 要是娶了个这样的女人,以后日子不知道多难过,连基本的洗衣做饭都不会,他还不如打光棍儿! 不久之前还充满爱意的二人,此刻望向对方的眼里已全是失望和厌烦 俗话说距离才能产生美,月亮挂在天上遥不可及时才是最美的 更何况他们的性格太像了,都是只以自我为中心的极端利己主义者,都理所当然的等着另一半无私的付出和照顾 这样的脾气秉性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短短的十几天同居生活耗尽了他们所有的感情,暴雨季的突然降临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视良久,吴洪斌叹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继续一言不发的弯下腰在水里搜寻起东西来,不管怎么说东西丢了就没了,该抢救还是要抢救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想起了秦小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同样是自立门户单过,她一个人可比他们两个人过的好多了 想起在她门口看见的一大堆柴火和蔬菜,还有修缮一新的厨房和厕所,想起她的勤劳朴实和聪明能干,他突然心中一动 她应该···挺喜欢自己的吧? 要不是王亚楠露了马脚,被秦小妹知道了他脚踏两条船,说不定他现在就可以和她一起待在舒适干燥的新房子里,一定就不会这么狼狈这么落魄了吧 对于哄女人吴洪斌还是很有些心得的,单看他当初徘徊在王亚楠和秦小妹之间游刃有余,就知道他手段不少 记得秦小妹当时撞破他和王亚楠幽会的时候,她还挺伤心难过挺舍不得的吧? 都说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她这段时间这么折磨自己其实也是变相的表达爱意不是吗? 要是自己现在回心转意,她一定会很高兴的接纳他吧!就算心里还有疙瘩,大不了发毒誓保证对她好一辈子,和王亚楠划清界限就是了 等拿下“痴情”的秦小妹,就能拥有她的大房子和无微不至的照顾,到时候哪里还需要这些破烂玩意儿 打好了如意算盘的吴洪斌没了再抢救家当的耐心,索性也准备上床上窝着,等过了这一晚明天再想办法 可他这一动作却把王亚楠吓了一跳,毕竟亲眼目睹了他的疯狂,又好几次差点被他打到 现在看他阴沉着脸,手里拿着个破凳子腿就朝自己走过来,自然吓的她浑身颤抖,精神也紧张到了极限 胡乱的抓起床上的瓶瓶罐罐就扔了过去,嘴里还喊着:“别过来!救命啊!杀人啦!你别过来!” 险险躲过王亚楠砸过来的东西,吴洪斌对她仅剩的一点耐心也没有了:“你疯了吗?再撒泼就给我滚出去!”说完就要伸手去拉她 可精神已经崩溃,草木皆兵的王亚楠见他没有被打跑,反而骂骂咧咧的冲上来想抓她,吓的想把床上的复习资料也给扔出去 看她还要扔东西打自己,吴洪斌也上了火,两步窜到床边一把拉起王亚楠就是狠狠的一巴掌,被打了脸,骄傲的王亚楠也发了狠 两人随即扭打起来 你抓我一把,我挠你一下,谁也没留手,打着打着就从床上打到了床下,撕扯中王亚楠被吴洪斌踩到了裙子,就要摔倒时一把抱住了支撑窝棚的木头柱子 这窝棚搭的简陋,只有一根独木做主支撑,本来要支撑吃足了水的篷布已经很勉强了,又被王亚楠这么一带,在惯性的拉扯下终于彻底支撑不住了 砰!的一声巨响 “啊!” 小窝棚连带着篷布上积累的几百斤雨水一起轰然垮塌,躲避不及的王亚楠和吴洪斌都被压在了里面 短暂的一声惨叫过后,四周又恢复了平静,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第45章 创新 暴雨下了一夜,秦小妹蒙着头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家门口她不辞辛苦挖了好几天的排水渠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屋子里和房檐下都还算干燥,新搭建的柴房也扛住了暴雨季的第一波冲击,让她很是欣慰 昨天睡到后半夜时,总感觉在雨声中还夹杂着些模模糊糊的吵闹声 像是,在说什么东西塌了? 她早上起来特地远远的看了隔壁新建的拖拉机停放大棚一眼,见它还好好的站着,这才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拖拉机停放大棚塌了,那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也就没放在心上,继续忙自己的事儿了 一夜暴雨带来的大降温在清晨最为明显,秦小妹穿上了从老秦家带来的唯一一套长袖衫子和长裤,这才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了些热乎气儿 打开门窗透气后,她从粮食筐里拿了块蛋糕,又从床底下拿了麦乳精出来,在厨房里简单的吃了一顿营养丰富的早餐,就开始烧水准备洗澡了 为了应对暴雨季,她加班加点的忙活了大半个月,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出门忙活,天黑到看不见路了才回家休息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了 正好外面下着大雨出不去干活,新厨房里烧着灶火又暖和,秦小妹把大脸盆和香肥皂都拿到了厨房里,准备等一会儿就在厨房里擦洗 在供销社买的头油和雪花膏也不能浪费 等她用皂角仔细的洗了头后,就在干枯发黄的头发上抹上了香香的头油滋养,又用香肥皂洗了脸抹了一层厚厚的雪花膏,就像敷面膜一样,敷一会儿再把脸上吸收剩下的抹遍全身 这法子她试过两三次了,每次用完脸上和身上都香香的滑滑的,自己摸着都特别喜欢 就是次数不能太频繁,要不脸上长白色的小疙瘩 梳头镜也被她搬进了厨房里,望着里头姑娘稚嫩干瘦还泛着黄气的脸蛋,她有些心疼 好在那双大眼睛里闪着的光增加了一丝灵气,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更显灵动 果然人若是靠改变生活来改变自己,最先有变化的就是精神气 才重生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的精神状态比之上辈子已经是大不一样了,就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秦老太,现在看见她也不一定敢认她 打理干净自己,秦小妹就着灶火烧了一壶山泉水,拿大茶缸子泡了一大缸茶水提神 又拿了几块饼干一同放在明亮的窗下,这才开始了这段时间最重要的事情 给张木莲和自己做衣服 现在人条件比头前能饿死人的那几年已经好多了,不再操心温饱后时髦的年轻人也开始追求个性 频繁的出入国营理发店,到处托关系去供销社买代表时髦和品味的上海货,都是这个时代独有的印记 她是已经经历过一次时代发展的人了,知道与现在同一时期的国外,大胆的女孩儿们已经在沙滩上穿起了比基尼 台湾和香港的年轻人也已经穿上了时装,追求名牌包包和奢侈品 在大陆则是上海姑娘引领潮流,现在正流行时髦的套装裙配大哥大 虽然这股时髦的风刮到大溪沟村还要一段时间,但不妨碍来自未来,有创新思想的秦小妹在制衣上加入一些小心思 曾经她在制衣厂工作过相当一段时间,当时各种各样的网络爆款和制式套装都在她手里打过版,别的不说,就把过手的这些款式复刻个十之一二出来,就够引爆整个碾子桥公社了 可千万别说乡下地方没市场,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市场,傻瓜才会小看女人的爱美心和购买力 还在饭都吃不饱的七十年代,就有村里条件一般的女孩儿,开始把深色劳动布放在开水里煮褪色了,再拿出来做裙子穿 在这个新旧交替的时代,年轻人最最追求的就是时髦个性与众不同 不过张木莲毕竟是妇女主任,虽然拥有先进的思想,可工作接触的人群主要还是乡村妇女 过于时尚不接地气的服饰只会拉开她们之间的距离,增加她工作的难度 所以秦小妹在选择布料的时候还是选了深沉的枣红色,配上干净利落的裁剪,和精致的玻璃扣子,衣服一样能出彩 没有纸和笔,就奢侈的削下一小块肥皂代替,搭配打磨光滑,刻上刻度的竹尺画好布片形状后,就可以开始裁剪了 与现在大街上流行的宽松无性别特征式服装不同,她把衫子的腰部收紧,重点突出笔挺的背部 考虑到穿衣服的人可能因为办公需要,会去到重要场合,她还将衫子的肩部加宽了一厘米,再与手臂部分的衔接处打了细褶,做了视觉蓬松的处理,达到了垫肩的效果 这样这件衣裳整体看起来就既精致合身,又有妇女主任的气势了! 因为张木莲是圆脸,领口秦小妹也没做传统的圆领,而是改了更能拉长脸型的鸡心领,只需搭配白色的衬衫便能穿出最好的效果 一开始裁剪布料的时候她的手指还有些僵硬,随着衣裳在她的手里慢慢初具雏形,她的动作也越来越流畅 回忆着上辈子在服装厂打工的细节,到最后缝合的时候,她十指灵巧的都不像是时隔多年再次缝纫 就这样不知疲倦的从天光大亮做到了暮色低沉 她是那种一认真做起事情来,就会忘记时间完全停不下来的人,只在中途去过一次厕所,靠着一茶缸茶水和几块饼干撑到了现在,直到把衣服做好她才感觉到饥饿 摸着已经做好的衣裳她心里十分满意,这件衣服穿出去就是她的活招牌,还好手艺没忘,以后不愁没活干了 窗外的大雨还在一刻不停的下,已经到快入夜的时候下的就更大了 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和手臂,趁着还有最后的一点亮光,秦小妹收拾好自己的“工作台”,从粮食柜里抓了一把挂面两个鸡蛋,准备简单做点晚饭吃 蒸米饭和馒头用时太长,好在暴雨季之前她就考虑过会有长时间工作的情况,在粮站兑粮食时特意称了三斤挂面回来 干活的人一顿吃一斤面也不稀奇,面条在暴雨季容易长虫,她买的不多,够应急吃几顿就行了,有时间做饭的话还是吃大米干饭大馒头的好 用金黄的煎蛋吊汤,下进面条煮成味道浓郁的连汤面,是秦小妹上辈子很常吃的快餐吃法 只是上辈子吃是迫于生计的无奈之举,这辈子却是偶尔的调剂 煎蛋连汤面吃在嘴里还是那个味道,她人也还是那个人,只是境遇完全不同 从未来而来的她,现在吃着面颇有些忆当年艰苦岁月的意思···· 要是秦小妹敢把自己吃煎蛋面条吃出了“忆苦思甜”的感觉这事儿说出去,不说远的,就山下那几十个知青都能一人一口唾沫把她淹死 完了还得扣上资本家的帽子,拖出去游街 下这么大的雨,不能上工挣工分,山上的野菜也挖不到,多的是人在家喝稀糊糊,连口干饭都舍不得吃呐 第46章 饭桌全武行 暴雨持续了三天,依旧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 不能上工的日子里大多数村民一天只吃两顿饭,更有拉了饥荒的人家趁这几天不干活,节省开支一天只吃一顿,还是稀的 临近中午,老秦家一大家子十几口子人,才围在厨房里开始这一天的第一顿饭 桌上摆着的一大盆豆面掺高粱面的稀糊糊,一小碟酱黄豆就是今天所有人的口粮 按理说这么简陋的伙食要是放在以前,秦光宗和秦光显两哥俩应该早就开始抗议了 可现在的哥俩却顾不上嫌弃桌上的饭菜,四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母亲钱惠碗里的唯一一只鸡蛋,眼睛里直冒绿光 这可是这张餐桌上这一个星期以来唯一出现的荤腥,虽然是还没剥壳的水煮鸡蛋,但在座的人好像都已经闻到了鸡蛋的香味 大人都馋的挠肠刮肚,更别说一向最受宠爱,要什么有什么的两兄弟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亲自分发碗筷的秦老太太,明显饿瘦了的脸上写满了渴望 秦老太只当没看见,继续冷着脸分糊糊,一大勺水多面少的糊糊舀起来倒进碗里,汤水甚至稀的都不挂勺 舀个两勺子差不多就有了大半碗,她又拿起筷子在浅浅的酱黄豆碟子里拈了两颗黄豆放在稀糊糊里 这才递给了等在身后的秦来娣 有些不耐烦的叮嘱道:“给你妈端过去,路上要是敢偷吃就打断你的腿!” 哼~不过是叫林帮娣躲着点儿带身子的钱惠而已,没想到人家直接躲屋子里不出来了,活儿也不干了饭也不做了,问就是怕冲撞 这不就是明摆着给家里人脸色看嘛? 一点都不顾全大局,要说为什么这么对她,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她命不好,方男孩儿! 自己生不下来也就算了,还敢坏她家的子孙运! 这要是搁以前,秦老太早让大儿子秦运国把她打一顿关猪圈里了,哪儿有她摆脸色的机会 可今时不同往日,一想到前几天就因为小儿媳妇怀孕的事情,给大儿媳妇受了点儿委屈,大儿子就要死要活的闹腾,秦老太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她心里也明白,如今老大不站在自己这边儿了,和这个家也彻底生份了,她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压着他俩,这家可就真要散了 看着这一桌子亲人貌合神离,眼神里全是刀子,孩子们也互不搭理,秦老太也只能心里着急,面上还要摆出一副爱谁谁的样子 这三个媳妇没一个省油的灯,最听话的大儿子也和自己离了心,现在这家里就像烂了根的白菜,瞅着完整其实里头全烂稀了 她现在要是稳不住露了怯,明天这家就得分干净,三个儿子老死不相往来,到时候她的养老可就是个大问题了 一个儿媳妇伺候哪儿有三个儿媳妇伺候舒服?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秦老太继续分起糊糊来,除了他们老两口和钱惠是满满的一大碗糊糊,其他人都和林帮娣一样分到了大半碗 黄豆则是每人两颗,有多出来的就倒回酱缸里留着下顿吃,谁也别想多吃哪怕一口 自从秦老太实行粮食管控以来,已经有快十天了,餐桌上的菜式是越来越少,糊糊也越来越稀 大人们还好,勒紧了裤腰带饿几顿也还能看的过去,可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本来消耗大就容易饿,再加上吃的都是汤汤水水,一点营养也没有 才几天的功夫,秦来娣和秦妹婷两姐妹就都瘦脱了相,特别是年纪最小的秦妹婷,那两条腿细的在裤子里直打晃,站都站不稳了 自从赶走了秦小妹以后,她们姐妹俩就变成了家里的最底层劳动力,不仅每天要出去上工,空余的时间还得干家务 天不亮就在厨房里烧火煮饭,天快黑了还得上山割猪草,午休则是喂鸡喂鸭和洗全家的衣裳 眼看就要磨死了,才叫光宗和光显去帮忙喂喂鸡鸭,没想到又被钱惠逮着错处骂了好几天 她现在怀了孕,谁也不敢惹,林帮娣两口子就算心里不痛快也只能憋着 两口子天天晚上不睡觉,咒骂她滑胎或者生个丫头片子,吃点苦头也灭灭她的威风 一家人各怀鬼胎,饭桌上一如既往的安静,都专心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生怕喝慢了再被哪个分走半碗 “娘···俺也想尝鸡蛋哩,俺不想吃糊糊,想吃鸡蛋面哩” 最受宠的秦光显这几天日子也不好过,以前顿顿都能吃饱不说,母亲钱惠还时不时给买各种饼干和麦乳精打牙祭 但现在她怀了小弟弟,好东西全让她自己躲起来悄悄吃了,就连每天一个的鸡蛋也不让他碰一下 清汤寡水的日子过了小半个月,他感觉自己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实在是太饿太馋了 哀求了好几声,看亲娘钱惠没一点分享的意思,秦光显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恨,短暂的做了一下思想斗争后,决定直接抢 大不了就是被骂一顿,踹一脚,只要最后鸡蛋进了自己肚子,那也是划算的 打定主意后,他趁钱惠低头喝糊糊不注意,闪电般的出手捞向她面前小碗里还没剥壳的鸡蛋 可眼看他都得手了,却有另一只手从他身后伸了过来,比他动作还快,一把抢过他已经握在手里的鸡蛋,就往自己嘴里塞 是他哥哥秦光宗 原来他也早就盯上了钱惠碗里的鸡蛋,刚想开口要,就看见弟弟已经伸手抢了,把他急的想都没想就一把夺过来吃了 “啊!我的鸡蛋!” 秦光显看他哥连壳一起吞了鸡蛋,气的一下就从凳子上跳起来,一边骂一边伸手进他嘴里掏 “你不要脸!还我鸡蛋!我的!” 事发突然,专心吃饭的一大家子谁都还没反应过来,两兄弟就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动静太大还把正往嘴里灌糊糊的钱惠狠狠撞了一下,这一下可是坏了事 “哎呀!遭瘟的狗东西!烫死老娘了!啊!” 碗里滚烫的糊糊一下就从她领口全倒进了胸口,天冷衣服穿的又多,脱也脱不下来,滚烫的汤水扒着肉烫的她发出一阵阵怪叫 家里人一看这还得了,顿时也慌了,找水的找水,帮她脱衣服的脱衣服 钱惠本来就胖,众人忙活了半天才把她穿的套头毛衣脱下来,一看那大燎泡已经从下巴一路窜到了肚子上 吓的秦老太赶紧招呼已经急晕了头的秦老四上自己屋里拿大酱,又叫王芳云去地窖里拿白菜 现在再上卫生室肯定是来不及了,更别说外头还下着大暴雨,只能用土法子先治着 “哎呦~哎呦~杀千刀的狗崽子,让你爹打死你哩!疼死老娘了,哎呦~”身上起了这么一大串燎泡,光是动一下就疼的钱惠直骂娘 这会儿众人才想起来去看那两兄弟,没想到亲娘都被烫成这个样了,全家都急的直冒汗,他们俩竟然还在打架抢鸡蛋! 这会儿秦光显已经把他哥秦光宗压倒在了地上,嘴也掰开了,他也不嫌脏,直接伸手进去掏出他哥还没吞进肚里的鸡蛋,反手就塞进了自己嘴里 他一边压着他哥掏他嘴里的鸡蛋,嘴角都给他扯烂了,还一边大声叫骂 “我的!全是我的!你敢抢我鸡蛋我整死你!” “撕烂你的嘴!看你还敢不敢吃我鸡蛋!都是我的!” 那语气暴躁的可完全不像开玩笑,阴狠的表情看着也实在不像才刚十岁的孩子,更何况还是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目睹这一幕的秦家人都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心里一阵发毛 第47章 狼崽子 啪!啪! “你这个狼崽子!早知道你是个黑心肝儿的东西,才把你生下来我就该一屁股坐死你!” 啪!啪!啪! 秦老四手里挥舞着拇指粗的藤条抽在秦光宗和秦光显身上,打的啪啪响 歪倒在床上的钱惠身子虽然动不了嘴却没闲着,一刻不停的骂着自己的儿子 为了给男孩子留脸面,秦老太早把看热闹的孙女和儿子们都赶回了自己屋子,只留下王芳云和她一起劝秦老四 “老四,快别打了,再给孩子打坏了,都养这么大了,打坏了多可惜啊” 这都抽了半个小时了还是不认错,再打也是没有用,还不如给自己省点儿力气,少吃口饭呐 啪!啪! 又抽了两下,秦老四也感觉有些力竭,看着已经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大儿子,抱着他大腿哭喊讨饶,本想就这么算了 可抬眼一看小儿子光显还是一脸阴狠,死咬着牙不服气的瞪着他,气的他又拿起鞭子抽了他两下 这回王芳云开口劝起秦光显来:“光显,你是好娃,快跟你爹娘认个错,看给你娘烫啥样了,乖~认了错你爹就不打你哩” “我没错!那本来就是我的鸡蛋!哥哥凭啥抢了吃!再有下次我嘴给他撕烂咯!” 秦光显终于开口说话却不是讨饶卖乖,气的秦老四二话不说一把把他撂倒,脱了裤子啪啪啪抽了好几下屁股蛋子 当时就打的秦光显屁股和腰上肿起一道道可怖的红痕,疼的他直叫唤,却还是不肯认错 “啊!我没错!啊!我就没错!你们冤枉我还敢打我!信不信我晚上放火把房子给烧了!” 他还敢放火烧房子? 这就是纯纯的劣根子啊,这回就连一向最护着他的秦老太也听不下去了,指着秦光显就要让秦老四把他打死 “你把你娘烫成这样还敢耍横?要是你娘肚子里的小弟弟有一点儿闪失,别说你爹了,就是我也要打死你!还不快打!” 一听就连最疼自己的奶奶也不站在自己这边了,为了个还没见过面的小崽子就要打死他,秦光显心中的仇恨更胜,两只眼睛怨毒的盯着钱惠的肚子 直盯得钱惠后背都冒起了白毛汗,气的抬手就想丢东西打他,可稍微一动作就牵到了胸口的大燎泡,疼的她龇牙咧嘴 “天杀的!天杀的!儿子打老娘还有理了!快给他打死了丢出去!叫他死也死外边儿去!死的远远的!” 秦老四又下死手抽了秦光显几下,打的他嗷嗷叫,嘴里却还不干不净的把全家人都怨了一遍 “啊!呜呜~凭什么打我!都怪娘肚里的小弟弟和我抢东西!我不要他!” “呜呜~都怪奶去舅姥爷家吃好吃的不带我!鸡蛋也不给我,顿顿都吃面糊糊···明天我就给糊糊里全下了老鼠药!看你们还敢不敢喝糊糊!” 原来钱惠为了挑事儿给秦老太添堵,告诉秦光显“你奶不疼你啦,只带你三叔家去舅姥爷家玩儿” 还告诉他“他们在舅姥爷家过的可好了,顿顿都吃鸡蛋吃猪肉,所以等你奶回来了你就上她屋里哭去,就说想她离不开她,下回她就带你去哩!” 这也是造成秦光显心理扭曲的主要原因 本来就是争吃抢喝的那一号人,再一想到奶奶把白面猪肉都带到了舅姥爷家和三叔家一起吃了,回来就给他喝糊糊 心里能不恨吗? 只是钱惠自己也没想到挑拨来挑拨去,最后都报应在了她自己身上,被亲儿子烫了一身大燎泡不说,还被气了个半死 听完秦光显连哭带喊说的话,秦老太也总算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情了,狠狠的瞪了钱惠一眼 要不是看她怀了秦家的大孙子,非得给她一耳刮子不可! 这个长舌妇! 她这趟回娘家是个什么情况,难道她钱惠不知道? 都是些专管挑事儿的搅家精,难道非要把好端端的家搅散了才甘心吗! 唉~她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本想着自己家里的不顶用,回娘家去搬救兵一样能治秦老二留下的那个小贱人,却没想到娘家亲戚一个个也是心眼子多 这一趟回去她不仅没搬来救兵,还让娘家几个侄子套走了话,知道了秦小妹怀里揣着几千块钱 这下可好了,知道的都动起了心思,都想划拉到自己家去 就连她亲嫂子知道了这事儿,也只顾着回自己娘家报消息,绝口不提拿捏了秦小妹以后,把钱拿回来还给她,摆明了是要一脚给她踢开了 她人还在娘家没走呐,几个侄子就打起架来,为了将来谁家的孩子娶秦小妹争的头破血流,仍旧谁也没提结婚以后还钱给她 把她惹急眼儿了,也只能梗着脖子说要是不把钱还给她,就拦着秦小妹不让嫁! 结果不仅没有一点震慑力,反而惹的众人大笑一场 都说现在不是包办婚姻的时候了,婚姻自由,找对象也自由,你老太太想给孙女包办婚姻,小心被人家告到公社去 到时候一把年纪了还进学习班,可就丢丑啦 原来一向实行专制管理的老秦家众人谁也没有这种新思想的概念,骨子里还觉得孩子就该听自己的,就该自己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只是没想到,外头世道变了,这一套不管用了! 三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全家的希望去了两天,第三天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就回来了,除了道不完的后悔其他的啥也没捞着 要是秦小妹真被自己娘家那些亲戚花言巧语骗了心,带着他们老秦家的钱嫁过去,秦老太觉得自己真是死了也闭不上眼 实在太憋屈了! 家里家外全是糟心事儿,看着一屋子不争气的儿女,秦老太心里那个苦啊 儿子媳妇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还好她小女儿艳玲嫁到了城里,摆脱了乡下的鸡毛蒜皮,女婿也是有工作的,平时对她也很孝敬 三五不时的就写信来问候她的身体,总算让她有了些许安慰,觉得自己这辈子总体来说还算比较成功 毕竟帮一个孩子摆脱了泥腿子的身份,当了城里人不是 想开以后,秦老太又怕秦老四真把自己儿子打死,疲惫的开口说:“别管这个小崽子了,打一顿就丢到柴房里关着,关到他不敢嘴硬为止!” 交代完这事儿她才想起来,小女儿前两天给她来了信,被家里唯一认字的媳妇王芳云收着,却一直没念给她听 年纪大了忘性大,趁这会儿想起来,她就偏头问了王芳云一句 “光耀她姑姑来的信里写啥了?也不给我念念,家里都还好吗?小庆功课怎么样啊?” 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婆婆问自己这事儿,王芳云心里激动面上却好像刚想起来一样,有些歉意的说 “家里事儿多我给忘了,他姑姑信里说家里都好哩,就是···额这生活费···” 当然是生活费该打过去了呗,已经拖了快一个月了,她儿子光耀都来了三回信催钱了,可婆婆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把着全家的钱又不掏出来,难道是想秦艳玲这个铁公鸡,垫着钱给娘家侄子白吃白住吗? 也不想想那一家子守财奴的德行,拿着工资都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分花 要说在城里吃供应粮怎么也得比看天吃饭的泥腿子要强,能把日子过的和荒年一样 也是叫人佩服 第48章 秦艳玲 秦老太老两口一共生育了六个子女,除了早死的秦老二,其他的都还算过的不错 特别是她的小女儿秦艳玲,打小就长的漂亮,大眼睛双眼皮儿,个子又高挑,到了婚嫁的年纪十里八村来提亲的媒婆,把她家门槛都要踏破了 千挑万选才在二十二岁那年,经人介绍嫁给了在城里当工人的罗振刚,跟着丈夫吃起了商品粮,婚后第二年就生了个男娃 是如今老秦家最有出息最有面子的一个人,从前年秦老太把家里的三个孩子送到公社读书开始,放假下课都是住在她家里 每年寒暑假才回家两个月 秦家每个月交给她十五块钱生活费,不过是按照秦光耀十块钱,秦盼娣和秦招娣两人五块钱分配的 自从秦老二的钱被秦小妹要走后,秦老太自然也就负担不起三个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了 不过她并不太担心,交学费要等年底,到时候一家子十几个人总能想到办法 起码得让大孙子光耀留在公社读书 至于交给小女儿的生活费,秦老太就更不着急了,这家里出了个城里人是好,又是亲姑姑,难道还会把娘家侄子侄女赶到大街上去? 再说了,她以前寄钱的时候也常多给个五块八块的,贴补没有工作的小女儿,两家本来就走的近,如今家里有困难,就当是投靠亲戚想必她家也不会不讲情面 要是秦艳玲知道了自己亲娘老不要脸的想法,只怕要一口老痰啐到老娘脸上, 在城里可不比乡下,实在饿了还能上山去摘点儿野菜野果吃,在城里什么东西都是要花钱凭票买的 三个侄子又不是城市户口,吃不上商品粮就只能花钱从黑市买粮食,价钱可要翻两倍! 这也就罢了,反正娘家有钱,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除了三个孩子吃饭还能剩下个七八块的,也算有个进项 可最近一个月,就连这点儿鸡骨头也跟不上了,别是娘家想占她便宜,把这三个孩子塞到她家白吃白住吧? 这天她刚顶着暴雨从邮局回家,到家就看见一屋子人坐在一起聊闲,既不干活也不做饭,全等着她回来伺候 心里的火再也憋不住了 “招娣!我出门时不是叫你把地拖了吗?你怎么回事儿?” “盼娣!厨房里的碗还给我留着呐?你们是来我家里寄宿,不是当大小姐的!” 更何况家里已经拖了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去了好几封都没有回音,一开始她还写些场面话,过问过问爹娘的身体,和哥嫂的近况 只在信的末尾提一句生活费的事儿,可去了三封信就回了一封!除了几句口水话一毛钱也没附上! 她婆婆和她男人都已经开始给她脸色看了,本来她就没工作整天闲在家里,难道还要带着三个侄儿在家吃闲饭? 这次写信她直接简明扼要的说 “我,艳玲,打钱” 可就算这样信寄出去还是石沉大海,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当初之所以答应三个侄儿寄宿在她家里,就是冲着挣钱去的,她娘也确实大方,每个月多打给她的和用剩下的加起来能有个十多块 三个孩子这么大了,也不用人怎么伺候,就给他们留个住的地方,早上吃顿早饭罢了 就是因为挣了钱她婆婆这两年看她才顺眼些,不再总逼着她喝生二胎的中药,也没以前防她防的那么严了 以前大年三十吃饺子,她婆婆在饺子下锅之前都要当着她面儿数一遍,生怕她一边煮一边偷吃 她也知道婆家为什么看不起自己,除了一张脸还看的过去,没工作也没手艺还没城市户口,娘家人更是一窝泥腿子,一个撑面子的都没有 要不是她肚子争气,才嫁过来第二年就生了儿子小庆,她男人只怕早就厌烦了她和她离婚了 这才把日子过好了没两年,就指望娘家大方给她贴补贴补,这又出了状况,让她怎么能不急? “小姑,我也想去厨房洗碗呐,可奶奶不让我们进厨房···说是只能你们家自己人进去”秦盼娣嘟着嘴,有些不高兴小姑一进门就数落她 又不是她偷懒不想干活 实在是那老太婆太能糟蹋人了,说的好像她们乡下来的手脚都不干净似的,要不是家里安排她住在这里,她还不稀罕呐 房子又小又不通风,还有个丑孩子和糟老太婆天天在她眼前晃,看着都烦死了 仔细看秦盼娣,和小姑秦艳玲年轻时候长的还有几分相似,都是大大的眼睛,尖下巴 但就这长相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长的不安分 一样是秦家的女儿,秦招娣就没遗传到老秦家的外貌基因了,她长的像她娘林帮娣那边的亲戚 宽下巴、高颧骨,还有过分浓密粗黑的眉毛,看着怎么说呐··· 说婉转点儿是长的英气,说直白点儿就是长的像男人 和粗犷的外表不同,她心思细腻敏感,性格内向,听小姑埋怨自己,也有些委屈, 挺大的体格子一开口却畏畏缩缩的 “不是我偷懒,是这活儿太难干了,我去拖厨房奶奶说我偷油喝,拖卧室说我偷饼干吃,拖阳台说我偷瞄窗外的汉子!我实在没法儿干了” 最近一个月那老太太是越来越会作妖了,以前还只是暗地里拿话挤兑人,彰显她城里人的优越,现在天天挑事儿都赶上骂街了 偏偏她年纪这么大了,又是长辈,惹也惹不起就只能躲的远远的 这才有了暴雨季一屋子人没事儿做,全都坐在客厅里聊闲 嫁到这个家十来年了,秦艳玲深知自己婆婆折磨人的实力有多高强,听着侄女的控诉,她也只能在心里骂几句老不死的 无力改变生活的挫败感袭上心头,明明什么活儿都还没开始干,就已经让她觉得累的直不起腰了 认命的走进厨房开始刷碗,看着自己曾经娇嫩的双手如今被生活折磨的皱纹横生,她心里一阵泛酸,差一点儿没忍住就要哭出来了 这时侄子光耀走了进来,看她在抹鼻子,有些尴尬,但还是偏过头问她:“姑姑,你上邮局看有我的信没?家里打钱来了没有?” 学校因为暴雨季停课,恢复上课以后就要组织足球比赛,到时候朱家兄弟那四人组都要参加,要想和他们拉进关系这是最好的机会 他已经偷偷练习了很久,可要参加比赛还要穿球鞋,他已经写了三封信回去要钱了,可钱一直没打过来 “没呐,怎么学校要交学费了吗?你和家里说过没有?” “说了三回了,以前从来没这样过,不仅没寄钱过来,回信也没有” 秦艳玲微微皱了皱眉头,家里拖着给她的生活费也就算了,连光耀的钱都没给可就不正常了,一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她脸色不好,秦光耀明白过来家里怕是出了事情,顿时也有些着急 要是没有新球鞋他就没办法参加球赛了 “姑姑,这雨要是小点儿我看看能不能搭上车回去一趟吧,挺长时间没回去了,回去看看也好” 心想果然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婉转好听,秦艳玲当然没意见,她心里也憋着疑问呐 “找机会就回去吧,姑姑给你拿车钱,嗯~别告诉你姑父和我婆婆···” 暴雨季出行不方便,她男人厂里实行了换班制,一个星期轮换一回,当值的那个星期就住在厂里,现在家里就她婆婆儿子和三个侄儿 “嗯,奶奶今天发了好大的脾气,姑姑洗了碗还是去问问吧” 能是为了什么发脾气?不是因为钱的事儿就是因为她生不出孩子的事儿呗 秦艳玲扶着额头,有些自嘲的说:“呵~我今天出门早,她没折磨到我身上怎么能痛快?等一会儿去听一回训,就好了” 第49章 罗家老太太 嫁到老罗家当了十四年媳妇 眼看儿子小庆都十三岁了,秦艳玲还是没有得到婆婆的认可,甚至被打被骂都是家常便饭 刚结婚那两年,她长的好肚子又争气,婆婆打骂她的时候她男人振刚还拦着点儿自己亲娘,为她说几句好话 如今她人老珠黄,又一直没能再有孩子,她男人对她也是越来越冷淡了,就连儿子的事儿也不管不问 回来就是睡觉吃饭,把家都当成招待所了 一吵架就说自己压力大,整个车间就他一个“一头沉”,人家都笑话他,娶了个漂亮老婆背了一辈子饥荒,一个人的粮食管三个人吃 话里话外全是嫌弃她的农村户口,还连累儿子也是农村户口,一家四口人全指望着他和他老娘俩人加起来每月五十斤的商品粮过活 呵~都过了十几年了现在才看不起她,早干什么去了? 也不知道当年是谁,一看见她就像个癞皮狗一样,舌头伸的老长,恨不得一口把她吃了 当时怎么不嫌弃她是农村户口? 怎么不嫌弃她没供粮本?没工作? 要早知道现在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当初她还不如嫁个村里的手艺人,好歹对她没嫌的 洗完碗拖了地,又到了做晚饭的时间,按着老罗家的规矩,秦艳玲恭恭敬敬的站在婆婆屋门口 请她去监工 要是不叫她看着自己做饭,等一会儿又有的闹了,要不是死老太婆手里捏着他男人的工资和供粮本,她才不愿意搭理她 如今娘家不给生活费,三个侄儿脾气又不讨喜,她婆婆已经发了好几天邪火了,除了吃饭拉屎就是在自己房间里睡觉,外头但凡动静大一点儿,张嘴就骂 笃~笃~ 秦艳玲轻轻的敲了两下房门,见里头没骂,这才敢开门进去 “妈,该做饭了,您看今天想吃什么菜?” 农村媳妇乖巧的上门来请示,让歪倒在床上假寐的老太太很是受用,虽然是个一无是处的狐狸精,但好在还挺识相的 知道这是谁的家,由谁说了算 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罗老太太从床上坐起身来,上下打量了媳妇两眼,语带嫌弃的说:“吃吃吃!就知道吃粮食,怎么不见你下个崽儿?我问你,你去邮局拿钱了?你娘家妈给了多少?” 暴雨季不开学,一个大小伙子加两个大姑娘,一天三顿饭可是不少花钱! 见媳妇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罗老太太顿时明白过来,这是一分钱也没寄过来的意思 简直欺人太甚! 她当即拔高了音量,大喊道:“怎么我老罗家欠你家的呀?不给钱还想吃饭?我告诉你!全天下也没这个道理!赶紧给你娘家写信,再不寄钱来就让那三个吃冤家的滚出去!” “妈~妈~您轻点儿声,都是十几岁的人了,也要面子的” 其实是秦艳玲自己要面子 她从进城嫁给了罗振刚开始就自认为摆脱了乡下泥腿子的身份,哪怕在婆家过的一点都不好,也没有一点儿尊严 可她在面对乡下的那帮亲戚时一向腰杆是挺的直的 看着他们投来的艳羡目光,她觉得就算再在婆家刷十年的碗也是值当的 只要熬死了这个老东西···她就能翻身了 明明心里恨的滴血,巴不得死老太婆今晚就暴毙,表面上却还得哀求婆婆嘴下留情 她就这点儿脸面,全让婆婆抖落了以后她还怎么回去? 可她越是求饶,罗老太太越是坏心眼的想看她出丑,看她匍匐在自己脚下,嘴里当然也就越发不留情面 “哼~面子?没有里子哪儿来的面子?没钱还想考大学生呐?我看你娘家是送这三个来走偏门儿的吧,瞧那小的和你多像?都是狐狸精!进城里不就是想找男人嘛!” 她看不上狐媚勾人的儿媳妇,自然也连带着看不起她娘家的侄女,那个丑的也就算了,就算她敢想也没人要 可那个秦盼娣,小小年纪就一脸不安分的样,瞅人的眼神里都带着勾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前还是看在有钱挣的份上,才叫怎么个伤风败俗的东西进门来的,现在钱也不给了,还留什么面子? “我告诉你秦艳玲,别以为你生了小庆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当家做主!再让我知道你撺掇振刚来要工资,我就撕烂你的嘴你信不信?” 早就知道这个媳妇不安分,没想到竟然还想夺她的权,吹枕头风想让她儿子拿回自己的工资,给她保管,想的美! 也不瞧瞧她那骚样,走两步都恨不得把屁股晃掉在地上,还不一定能和她儿子过一辈子呐,万一要跑了自己家不亏大发了? 越想越生气,罗老太太先是坐在床上骂,后来嫌不够解气又站在了床上,居高临下的指着秦艳玲鼻子骂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十几年没把着钱不也没把你饿死?现在想管钱了?说!你是不是在外头养汉了?” “妈!我···我没想把钱的意思,是···振刚误会了” “我呸!你以为老娘不知道你·····” 听婆婆说的越来越离谱,再不制止就要发展到看见她和野男人躺在一张床上了 怕被屋外的娘家人误会,低着头挨训的秦艳玲捏紧了拳头,小声的辩解了一句 不是她不想撕破脸和这个刁蛮的老太婆对骂,实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外头一屋子都是小辈 还是那句话,老秦家的人脸面要紧 又指桑骂槐的骂了半天,直说的口水的干了,儿媳妇的脸也快低到了地上,罗老太太这才发泄的心满意足 冷哼了一声一把拉开虚掩的房门,瞧也没瞧在客厅里看热闹的几个孩子,一偏头,趾高气扬的走进了厨房 看媳妇没跟进来,又伸着脖子喊道:“秦艳玲!你躲在屋子里作死呐!还不快来做饭!” 见婆婆丝毫不给自己留面子,秦艳玲擦了把脸,眼神一片冰冷 她算是明白了,只要这个家里还有这老东西在一天,就要压她一天 现在就连打骂她都不关门了,把糟蹋媳妇当成立威风 这种日子到底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第50章 招娣和盼娣 晚饭依旧在罗老太太的监视下,由秦艳玲独自完成 洗菜切菜的忙活了半天,直到饭菜端上了桌子她才缓了口气,这样的日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过了十四年 今天的晚饭是一大碗白菜汤、一盘炒土豆丝、一盘凉拌萝卜片和两个煮鸡蛋,主食则是玉米面贴饼子 开饭之前,罗老太太首先端起盘子,先给自己和孙子小庆碗里,一人倒了一碗有油水的土豆丝,又将鸡蛋夹了一个给孙子,另一个则放在了自己碗里 早已经习惯了她的操作,没人出声抗议,等她分完了其他人才开始动筷吃饭 以前秦家还寄钱来的时候秦光耀也是顿顿有鸡蛋的,不过介于生活费已经拖欠了一个月,所以他的特权也被取消了一个月 好在菜里虽然没有油水,还有玉米饼子能顶饱,三口两口就着白菜汤吃了两张饼子,秦招娣抹了把嘴又想伸手去拿第三个 啪!对面的罗老太太盯她半天了,一看她果然还想拿饼子,瞅准了她伸过去的爪子,拿起筷子头就是狠狠的一下,打在她的手背上 “还吃?也不怕撑死!真当吃冤家来了,我儿子那点儿粮食养一个吃闲饭的还不够还要养三个?想吃拿钱来!” 到底也是大姑娘了,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下了面子,还说的这么难听,秦招娣面上一红,摸着自己红肿的手背,委屈的看向弟弟和妹妹 期盼着他们能为她说句话 可饭桌上静悄悄的,就好像大家谁也没看见这事儿似的 姑姑秦艳玲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就继续给儿子小庆剥鸡蛋了 等剥完鸡蛋放在儿子碗里,才讪笑着对她说:“招娣,都这么晚了吃多了不消化,奶奶也是为你好,多喝点儿汤吧,这汤我特意一点儿油也没放,给你们小姑娘减肥正好” 减肥?她都快瘦的就剩一副骨头架子了! 这不就是笑话她骨架大像男人嘛! 本来就已经吃了老太婆一个月排头的秦招娣,此刻再也受不了这委屈,一把推开碗筷,哭着跑回了房间里 “诶!你个白眼狼供你吃供你喝,不给钱还敢摔碗!有这么大气性你走啊!” 最好这些不相干的人全都走干净,就剩她和她儿子孙子三个人过才好呐! 跑进杂物间改的卧室里,秦招娣一下就扑倒在了床上,伤心的哭了起来,本来就极其在意别人看法的她,此刻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秦盼娣推门走了进来,看秦招娣衣服都没脱就倒在她们共同的床上,还把鼻涕眼泪蹭的到处都是 嫌弃的闭了闭眼睛,上前两步一把扯下自己那头的碎花枕巾,见上头果然沾了脏东西,气的她一下就把枕巾扔在了秦招娣身上 “你要死啊!说了多少遍了别碰我的东西!恶心死了!这让我怎么睡?烦死了” 不仅长的丑还讨人厌,都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要浪费钱送她来读书,连个有钱的朋友都交不上,进城也是白搭 “盼娣~呜呜呜,我想回家,这老太婆也太不尊重人了!”秦招娣已经习惯了堂妹的嫌弃,此刻她只想得到亲人的一些安慰,不管再怎么样他们总还是一家人 面对外人,应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可她不懂,在有的人眼里是没有亲人和爱人的,只有能不能利用和使唤 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秦盼娣递过来的镜子,秦招娣一脸纳闷的接过来问:“怎···怎么了?给我镜子干什么?” “给你看看你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啊?都长这样了你还想人家喜欢你,对你好对你笑,可能吗?哈哈哈” 好像是在说一件特别搞笑的事情,秦盼娣把镜子塞给秦招娣以后,看她臊红了脸,还不忘羞辱她 试问谁不喜欢漂亮的花、漂亮的衣服、漂亮的人呐? 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得到更多的宽容和机会,得到有钱的老公和奢侈的生活才是正常的 就秦招娣这种长相,当保姆的话一定还是很能干的吧?毕竟长的就是一副只能靠自己的样子~ 平时秦盼娣就最爱和秦招娣走在一起,享受着路人看见她们俩在一起时诧异的表情 特别是看秦招娣时的嘲笑,和看她时的惊艳,巨大的反差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虽然现在来看,她除了出众的容貌以外就没有什么能压人一头的了,农村出身一家子累赘,没有人脉也没有关系 可就算只凭着她这张脸,以后她也会有一份体面的好工作,会嫁一个有钱的老公,过上人人羡慕的生活 她越想越高兴,仿佛自己已经身在花园别墅的卧室里,穿着新衣服翩翩起舞一样,眼神迷离中全是向往和自信 可已经缓过了劲儿,哭的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的秦招娣,突然给她泼了一瓢冷水 “你美,你清高,你惹人喜欢,那怎么还天天往男同学身上送?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像你这样的人家见多了!城里到处都是” 性格张扬大胆的秦盼娣倒追林立业的事情知道的同学不少,好多人都看见过她追着人家跑,可奈何人家根本没意思 时间长了同学们都在暗地里笑话她,还说是新思想勇敢追求幸福,可人家摆明了不愿意不还是强迫吗? 强扭的瓜虽然不甜,可谁叫这瓜是颗金瓜嘛! “哼!”最近因为林立业的事儿,本来心情就不好的秦盼娣脸色一肃,冷哼一声捡起地上的枕巾就塞给秦招娣 “关你屁事!就你也敢看我笑话?信不信我趁你睡死了给你头发剃光!去!把枕巾给我洗了!” 见把她惹火了,秦招娣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的捧着枕巾开门出去了 再不走这姑奶奶是真会下手! “哼!贱皮子!少骂了几句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凭你那副尊容还学不会夹着尾巴做人,以后有你受的!” 骂了几句,秦盼娣心里的烦躁才舒缓了些,脱下外套挂在床尾,看着这间只能放下一张小床和一个小书桌的杂物间 她嫌弃的撇撇嘴,拿起床上的镜子,看着镜子里自己娇俏的脸蛋儿,总算有了些许安慰 目前的窘境不算什么,一时的低迷也没有关系 最重要的是她自信总有一天她会飞出这个破房子,飞出碾子桥公社,到更大的地方去,过更好的生活 对着镜子练习完微笑,秦盼娣又梳理起头发来,她之所以对秦招娣的话那么敏感,是因为她心里一直还在想着林立业那天说的话 捏着梳子的手都有些发紧 “诶,你有没有表妹?或者堂妹?编两个大辫子,长的和你挺像的” “你要是认识可一定要给我介绍介绍,你不知道自从那天我见过她以后,只要一吃饭就会想起她!” “你不是说想和我做朋友吗?你给我当个介绍,我请你出去吃饭!带上你那个妹妹一起,行不行?” 和她长的像,年纪比她小 那就只有乡下的那三个了,可来娣和妹婷还小,秦小妹长的又丑又邋遢,林立业说的到底是谁? 回想起那天的自己就像个笑话一样 看见主动找上门来的林立业,原本她还高兴的差点儿跳起来,却没想到他原来是为了打听别的女人来的! 每天吃饭都会想起那个人,就这么欣赏她看中她吗? 她到底是谁? 木头梳子在秦盼娣手里咯吱做响 不管是谁,敢抢她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她已经叫她哥去打听情况了,要是被她知道是谁勾引林立业 她非得打死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第51章 预备中秋 暴雨季持续的第十二天 昨天在家里堆放竹子的地方发现了霉菌,从未来来的秦小妹知道霉菌对身体的伤害有多大,忙活了一整天把家里里里外外除了一遍霉 结果就是今天早上人还没爬起来,腰酸的就像要断了似的,小腹也闷闷的不舒服,爬起来去厕所一看,果然是月经来了 还好她昨天就感觉日子快到了,晚上睡觉之前垫了月经垫,不然下这么大的雨,就这一床被子,洗了半个月也晾不干 匆忙去厨房给自己卧了两个鸡蛋,泡了一大杯麦乳精,秦小妹哆哆嗦嗦的,端着自己的早饭又缩进了被子里 一个人生活就是好,在床上吃早饭也没人指指点点 也许是来月经的缘故,她浑身冷的厉害,一离开床前的碳盆就哆嗦,身体还是太亏空了 以前营养跟不上,她的月经从十四岁来了初潮以后就一直断断续续的,几个月来一次全凭心情 这两个月她跟上了营养,心情也舒畅,月经已经连续报道了两个月,这正是她身体慢慢变好的信号 正好也快到八月十五中秋节了,她决定今天做些点心起来,一来庆祝她重生以来的第一个节日,二来也是给特殊时期的自己补充营养 之前在供销社买的鸡蛋糕和糕点早就吃完了,暴雨季容易长霉菌,不吃也会放坏,所以八月十五的月饼她打算自己做 面粉鸡蛋都有,馅料则是传统的红豆沙馅,这是她回到这里的第一个节日,虽然一个人过这样团圆的节日有些落寞 可比起老秦家那些吃人的“亲人”和吴洪斌这个上辈子的孩子爹,她唯一思念的就只有依旧下落不明,没有线索的老李了 她和老李相处的那三年,他似乎是刻意回避着年轻时候的事情和原生家庭的情况 秦小妹也只是从他的只言片语里了解了很少的一些东西,想要在消息闭塞的七十年代,单靠那点儿线索找人,基本是不可能的 只能靠缘分了··· 上辈子她们都有缘分得以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相互救赎 这辈子秦小妹坚信自己一定能提前找到他,陪伴他帮助他,报答他那三年不离不弃照顾她的恩情 屋里堆着她这些天的劳动成果,一大堆竹席和簸箕,等过了暴雨季她就找到小溪沟村给邹大哥家送去,感谢他帮自己建了这么漂亮结实的房子 顺便找邹嫂子好好打听打听老李的事情,这是她现在唯一知道的接触过老李家人的人,下回去就算是死缠烂打也得问到细节消息 老李既然和自己是同乡,那他家就应该是在这附近的几个大队,同样受到暴雨季的波及,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好不好,有没有东西吃 从进了暴雨季,秦小妹就开始担心老李,心里有些后悔应该在知道邹嫂子是邹顺媳妇时,就找过去问问清楚的 怎么都比自己现在在家里干着急要强 可是暴雨季来的太快太急,都快半个月了雨是一天也没停过 再着急也没有用了,秦小妹收拾好心情,随便抓了两把头发,端着红薯去了厨房 已经快到中午,雨势明显减小了些,她到柴房里抱了些柴火,顺便检查了一下葡萄酒和泡菜的成色 没挂霜的山葡萄酸的厉害,挤压出汁液加上白砂糖发酵成葡萄酒后,酸味倒是明显减轻了,只是还有些涩口 秦小妹就着自制的酒提子喝了两口,感觉劲儿还挺大的 再封存一段时间,等过年的时候说不定会更加香醇,涩味也会减轻吧 和葡萄酒同一天下缸的泡菜倒是已经熟成,秦小妹勤快,一天来看好几遍,每天都更换坛沿水,坛里的辣椒没一颗坏的 她泡的辣椒一半是直接当下饭菜的肉椒,一半是炒菜用的小米椒,秦小妹取了一盘肉椒,又抱了一捆柴火回了厨房 乡下人的点心粗犷甜蜜,红薯也不用去皮,洗干净以后切成长薄片漂洗干净淀粉 热锅下油炸到酥脆捞出,锅里放少量的水倒进白糖,搅合化了以后倒进已经放凉的红薯脆片 一道耗油耗糖的奢侈点心就完成了,香甜酥脆储存时间还长,如果不是贵客上门或者儿媳妇生孩子娘家人来看望,一般村民家里过年节都是舍不得做的 一口气用完了一小袋红薯,做了一大锅红薯脆片 锅里剩下的糖秦小妹也没浪费,加水煮了两个鸡蛋吃,她正来着月经正应该补充营养,也许是以前亏待自己太多,她现在简直把自己宠成了小孩儿 刚重生那会儿还有些老成,说话做事都没有现在张扬,如今她把日子经管的越来越红火,把自己养的也是越来越有样子 性格也活泼跳脱了些,开始真正的像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整个人都灵动起来了 为了这样的自己,她足足等了四十年 走了太多的弯路,遇到了太多恶心的人恶心的事,如今她终于从身到心的重生了,这辈子她只凭着自己的心走! 当晚雨势就开始减小,之后又过了三天,到了农历八月十五这一天,早上还有一些毛毛细雨,到了中午终于短暂的停了雨 虽然天还阴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下,可对已经好久没有透过气的碾子桥大队社员来说,这已经是天赐的好日子了 又刚好赶上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大溪沟村就好像整个村子的人都出来了一样,热闹极了 家家都开了门窗透气,女人们结伴去小河边洗衣服,男人则是挑着水缸上取水点挑水,半个多月没机会上山取水,家里的水缸早就空了 趁着没下雨,秦小妹一早蒸好红豆馅包出了月饼,也挑上水桶出了门 她一个人住也没个人看家,走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外面锁住了门 虽然从她家后门上山去取水点很近,来回一趟时间不长,可今天是八月十五,她小厨房里还小火焙着精心制作的月饼呐,这雨停了大家都出来走动了 要是谁闻着味儿过来把月饼给她端走可怎么办才好? 秦小妹不知道的是,三十分钟后她就会庆幸自己这个以防万一的决定 第52章 回家 身在计划经济,资源配给的七十年代,大家对共有、共产的意识是近乎于魔障的,个人既没有财产也没有人身自由 劳动生产所创造的一切价值,也都归公社和所属大队拥有 就连城市公厕里的粪便这时候也是属于集体的财产,只要管委会的人不安排车来抽,就算是漫到了大街上,也不准个人去清理 这也是当时那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一种奇特的社会现象了 连续下了半个月大暴雨,正好到八月十五这天雨就停了,罗振刚才从厂子里换班回来,就听说了秦光耀要回家的事情 眼珠子一转 高高兴兴的出门走了一趟,回来就叫秦光耀赶紧收拾东西,带他回去的车已经安排好了 “你说巧不巧,我一个老朋友的舅舅正好要走一趟大溪沟村,你搭他的车,今儿个去明天一早回来,可别耽误了时间啊” 静静的听着罗振刚显摆自己的交际,秦艳玲理都没理他,只顾着往侄子背包里放了两个杂粮的馒头,又叮嘱了两句 “回去别瞎跑瞎玩儿,一定记得问清楚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有文化,又有主见,家里要是有什么事儿你也帮着拿个主意,听见没有?” 怎么说也是中秋节,她原本准备了两斤瓜子和一斤白糖想让侄儿带回娘家去,可还没等她拿出房间就被婆婆截了胡,东西没带成还被臭骂了一顿 也不知道哥嫂会不会挑理,可千万别因为这个不给她钱,要不她就真要为难了 “放心吧姑姑,我既然回去了就肯定会把钱带回来的,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也许是暴雨季耽误了信件,说不定家里也正着急呐” 二人还想多说几句,一旁的罗振刚却已经不耐烦的拉开了门:“啧,天天在一块儿还说不够啊?我那老朋友的舅舅身上可领着管委会的活儿呐!去晚了人家可不等你” 知道这回是搭的管委会下属的车回去,秦光耀也很重视,顾不上再和姑姑说话,连忙穿上外套整理好头发,跟着姑父跑了出去 他没想到姑父一个普通工人还能有这么硬的关系,秦光耀感觉自己以前都小看他了,还好他从小就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平时就算看不起他也还算客气 应该没有得罪过他,这以后还是要和他走的近一些才行,必要的时候能用的上 心里想着这些事儿,等回过神来他才发现二人七拐八拐的,已经走到了城乡岔路口 路边一辆沾满排泄物的吸粪车正停靠等待着什么,看见他们二人走过去,司机连忙挥手示意 “小罗!你倒是快点儿啊,我这都要不赶趟了,乡亲们等着用肥呐” 距离近了,那股“沁人心脾”的侵略性气味简直无孔不入,站在两米开外的秦光耀感觉自己都要晕过去了 “姑···姑父,这就是你找的车?”他还不如坐拖拉机回去呐! 咬牙切齿强忍住呕吐的欲望,秦光耀心中仍然残存有希望,也许这个人只是刚好和姑父认识,看见熟人了打个招呼也很正常嘛 哈哈哈~哈哈哈~ “对啊,管委会特批的吸粪车,就他一个!快走吧,耽误人家正事儿罪过可就大了” 哈···· 秦光耀笑不出来了 他都不想回家了,可姑父罗振刚不顾他全身的抗拒,硬是把他拉到了吸粪车上,还一脸关切的和他说路上饿了就吃馒头,早点要上钱回来 饿?闻着这么浓郁的味道他还能有胃口嘛? 一路上他连话都不敢说,就怕一张嘴吐出来尴尬,有生以来从未觉得回家的路有这么漫长过,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这次回去他一定要拿到钱!要不这些苦就都白吃了! 吸粪车晃晃悠悠的开进了大溪沟村,还在距离大榕树有点距离的村头秦光耀就下了车,他怕被人看见他是搭吸粪车回来的 老秦家的人嘛,面子要紧 乡村土路下过雨到处都是坑,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还没进门就看见隔壁邻居家的一对姐妹花在门口玩耍 收拾了一下心情,他熟练的端着自信的微笑和她们打招呼:“大丫,二丫,哥哥回来了,上哥哥家玩儿去啊” 可没想到两个小姑娘听见动静。一回头看到是他,吓的一扭头跑回了家里 当啷!一声巨响,给一脸尴尬的秦光耀吃了个闭门羹 搞不清楚状况,他只当是小姑娘长大了知道害羞了,没当回事儿就回了自己家,才进门就被杂乱不堪的小院儿惊呆了 满院子的鸡鸭粪便让人没地方下脚,地上的青苔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打扫了 他一脚下去打了滑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还好他个子高,手脚也长,晃了两下就勉强保持住了平衡,只是动静大了点儿,惊的鸭圈里的鸭子呱呱乱叫 随着鸭子的叫声一起响起的,还有四婶钱惠歇斯底里的怒骂 “叫叫叫!这屋里还有活人没!干活做事看不见人,全在饭桌上了!死鸭子隔一块儿堆儿净叫唤,明天给你们分开窝!看你们还叫不叫!” 躺在床上养伤的钱惠虽然没法在秦家人面前作妖了,但她心里一直放不下分家的念头,出不去添堵就躺在床上骂 反正一天不给她分家分钱,她就一天不让这家里安生 听见她屋里传出来的谩骂,秦光耀先是一愣,然后飞快的反应过来家里的事儿怕是几个婶娘之间闹出来的 可奶奶为什么不管? 家里这么杂乱,干活的秦小妹又去了哪里? “爹!娘!奶奶!,我回来了” 他一喊,东屋里钱惠的谩骂就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跑出来迎接的王芳云高兴的声音:“哎呀!你咋回来了?他爹!他爹!快快快!你儿子回来了!” 还蹲在茅房里的秦爱国闻言,裤子都没穿好,提着就出来了:“什么?哎呀!你怎么跑回来了!这么大的雨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 两口子亲亲热热的把秦光耀领进 了屋,又叫秦来娣赶紧去喊已经出门溜达的秦老太回来 仔细打量了一遍家里,秦光耀纳闷道:“娘,秦小妹呐?雨天路滑,叫她去不就行了,大伯娘和四婶娘门窗怎么都关着?” 好不容易停了雨,也不怕闷的慌 两口子对视了一眼,默契的选择了先不回答儿子,又是端水又是端饭的生怕宝贝儿子饿了累了 可还没等她们问两句学校的事儿,秦光耀就皱着眉头直接问:“钱的事儿又是怎么个说法?我来了三封信家里都没收到吗?这本资料很重要很难买的,我必须得用!” 家人反常的表现和父母支支吾吾的态度,让他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眼看也问不出什么,他索性说出了这一趟回来的目的 “我这次回来就是拿买资料的三十块钱,还有姑姑家的生活费,再不给我们就没脸住了” 家里的事儿不告诉他就不告诉他,只要不影响他的生活,他还不稀罕管呐 反正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只要钱和票都把在奶奶手里,就短不了他的 正说着,秦老太从外头走了进来 一听秦光耀是回来要钱的,本来还笑眯眯的脸一下就掉了下来 第53章 钱都去哪儿了 在秦老太的认知里,小女儿虽然嫁出去了可归根到底还是老秦家的血脉 是一家人就该共渡难关 更何况以前日子好的时候也没少贴补她,这才落难就翻脸不认人未免太过分了吧! 心中的不满直接写在了脸上,就连日思夜想的宝贝大孙子光耀回家的喜悦都被冲淡了 吩咐了秦来娣去各个屋子里通知太子爷回家的消息,秦老太才冷着脸坐在床上,问秦光耀:“是你姑姑叫你回来拿钱的?哼~真是当了城里人就看不起我们一家子乡下人了,自己娘家的亲侄儿吃她两顿饭都计较,白养活她了!” 发泄完牢骚,她也没瞒着秦光耀,他毕竟是男孩儿以后这个家还得靠他撑着,这些事情知道也好 就将秦小妹是怎么装疯卖傻骗走了两千块钱,又是怎么威胁他们被迫放她搬走,正说到上娘家请救兵不成反被套走了消息 一直躲在屋里的林帮娣两口子和秦向国也来了,钱惠身上的伤很严重,虽然已经去卫生室拿了烫伤药,但是由于烫伤时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 现在伤口已经溃烂生脓,皮肉烂了一层又一层,根本没法穿衣服,就那么光着上身躺在床上,拉屎撒尿全靠秦向国端进端出的 至于闯祸的秦光宗和秦光显两兄弟,现在在家里是彻底失了宠,每天就躲在自己屋子里,生怕被他娘看见了生气,再被他爹打一顿 上次被打的秦光显可是一个星期下不了床,屁股都打烂了 对于这些秦光耀一点也不感兴趣,反而是在耐着性子听完了秦老太连咒骂带悔恨的陈述后,问出了一个之前全家人都没有在意,但又极其重要的问题 “那家里现在还有多少钱?秦小妹拿走的钱已经当着大队干部的面过给了她,想要回来怕是难了,家里现在现钱还有多少?存折里呐?” 秦家一直是秦老太当家,管着钱票和粮食,几个儿子媳妇挣的钱都要上交,用的时候再去要,平时谁也不敢过问 问就是打主意想夺权,所以问也不能问想也不能想,想也有罪 不过今天却是秦光耀问了这话,林帮娣和王芳云都一下来了精神 家里还有多少钱她们是真不知道,不过料想不论咋样应该也还是有一千来块钱儿的 毕竟才到年中,去年他们家交了大肥猪,又按工分分了钱,可是不少 没正面回答大孙子的问题,秦老太停顿了一下,先试探着问道:“你学校要多少钱?” 原本秦光耀是只想要三十块钱买新球鞋的,可话到了嘴边他又想起家里现在复杂的情况来 如果他这次不多要点儿,说不定下次回来家里就分家了 到时候钱都被分走了,再想要钱哪儿还有现在这么容易 所以他想了想,说:“学校买学习资料和交考试费用一共是四十五块钱,还有姑姑的生活费两个月一共三十块,再不给她婆婆就要赶我们睡大街了” 四十五加三十块,那不就是七十五块钱! 我滴个乖乖,这么多钱嘴一张一闭就能拿走? 林帮娣轻轻踩了身后的秦运国一脚,给他比了个眼色,两口子在心里更加坚定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家招娣留在公社了 这要是回来种地,那这么多钱可不就都便宜给老三家的那两个了! 听到这个惊人的数字,秦老太也有些发懵:“这···这么多?这不还没到交学费的时候吗?怎么要这么多!” “是两项费用,一项是我学习好代表学校去考试的试卷费用,一项是准备这次考试的备考资料费用”骗骗这帮没见识的土包子而已 没水平的谎话秦光耀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张口就来 听他说的这么重要,刚才还不太愿意的秦老太果然犹豫了,半晌,她才好像下定了决心 “那这钱得拿,不过给你姑姑的生活费得缓缓,你是她亲侄儿又这么有出息,以后当官发财难道还会忘得了她?现在就算是去投靠她的,以后有钱了再报答她” 至于这一缓要缓到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时候有钱,可就不好说了 秦老太也知道小女儿的婆婆不是个好说话的,也不想在她面前丢了面子,可实在是囊中羞涩 人说一分钱都能难倒英雄汉,更何况她现在还养着一大家子,这腰杆是直不起来了 有些意外秦老太如此干脆的取舍,秦光耀突然脑袋里警铃大作 又逼问秦老太:“奶奶你到底啥意思?这钱怎么能不给?我们吃的粮食都是黑市买的价钱可比粮站贵两倍,更何况又不是姑姑当家,您要这样说我们就真没法住了!” 瞧他急了,秦老太噎了一下,有些不高兴的说:“没说不给!缓一缓给还不行了?” “家里又不是没钱,缓什么呀?您就老实告诉我们,咱家里现在还有多少钱,都是一家人咱们共度难关行不行?” 其实他想的是要是真有什么困难,他们家好早做打算,卷上值钱东西的跑路 听最有文化的大孙子都这么说了,几个儿子媳妇也都附合着等着她露个底,秦老太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了 随即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那我就明说了,现在家里除了去年分下来的粮食和票,现金就只有一百四十块钱了,存折···存折里原先就两千块钱,全给秦小妹这个小贱人骗走了···” “你说什么!” 此话一出震惊全场 短暂的宕机之后,林帮娣再也忍受不了了,跳起来两步窜到王芳云身边,抡圆了胳膊就是一巴掌 “都怪你们的狗屁好点子!这下好了钱没了,一家子变成穷光蛋了!你们俩高兴了!” 不光是情绪激动的林帮娣,秦向国也不敢置信的愣了半晌,然后三两步窜回了自己屋里 这消息得赶紧告诉老婆钱惠!家里没钱,那就得抢东西抢房了! 怎么也想不到家里会穷成这样,秦光耀也惊呆了,这下他的计划全被打乱了,没有钱他还怎么考大学,怎么和有钱有权的同学拉近关系?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没有钱了,是不是也就说明他这辈子都走不出大溪沟村了? 回过神来,他看着面前一脸懊悔的小老太婆,语气中再没有了一丝乖巧尊重:“钱呐?秦小妹骗走的是他爹的一部分钱,剩下的呐?还有家里这些年上工分的钱呐?你花哪儿去了!” 庄户人家里,秦家算是勤劳肯干的了,每年队里分钱分肉都名列前茅,更别提生活费基本上都花的是秦老二那笔钱 就凭这些年大队分下来的钱,一大家子合在一起存个一千块是一点都不困难的 可现在却只有一百来块钱,怎么可能只有一百来块钱! 原来秦老太虽然当着家管着钱,生活上却并不精明,花钱也很糊涂,反正有钱就是吃就是穿,出手大方花钱如流水 人家一年到头做不了一身新衣服,她时不时换季就得做两身,没有布票就高价去收,反正有钱 想吃什么零嘴想吃什么营养品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自己背个小背篓去买一背篓回来,锁在自己屋子里,想吃多少吃多少 一个家里,管钱当家的人却不善理财,过日子也没有计划,再多的金山银山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败光的 第54章 阴谋论 就因为秦老太的这句坦白,老秦家可算是彻底乱了套 任谁也想不到一向对家里人抠抠搜搜,把日子过的这么紧巴的秦老太,竟然能把这么大一个家败成这样! 难怪她一直藏着掖着的不敢明说,这段时间又往死了缩减用度,暴雨季这十几天下来,差点儿没饿出人命 可现在才知道精打细算有什么用? 一百四十块钱···就是一大家子人光吃饭也撑不到年底了,更别说还要买油盐酱醋,还要给孩子们交学费、生活费 再有个大病小灾的··· 全家的生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本就分崩离析维持着表面和谐的的兄弟妯娌,也彻底撕破了脸 先是林帮娣和王芳云一言不合撕打在了一起,两边的男人不仅没有阻拦,反而也各自揪着对方的脖领子加入了混战 看他们全下得死手,秦老太还试图拿出自己曾经一家之主的气势来镇压,可这回再没有一个人理她了 没有经济实力的一家之主,是虚假的一家之主 现在这情况就别奢望母慈子孝了,要不是三个儿子媳妇忙着打仗分家,现在被揍的还说不定是谁呐 见插不上嘴,也没人理她,秦老太一把拉住了还沉静在自己世界里的乖孙子 着急的说:“光耀!快···快劝劝你爹娘!要打也关上门再打,你瞧让人家看笑话···” 秦家院子里隔三差五的鸡飞狗跳,隔壁的邻居都把这当成日常娱乐的固定曲目了 一听这边儿又闹出了大动静,连忙奔走相告,端板凳的端板凳,抓瓜子的抓瓜子,都跑来看热闹 顺着秦老太的手指往外一看,秦光耀这才发现自家大门口站了一大堆人,还有端了小马扎的!有几个站不下的甚至都被挤上了墙头 看着这些邻居瞧热闹的熟练程度,他可算明白了隔壁的两个小姑娘为什么一见他就跑了 合着他们家早就成了全村的笑话了! 苦笑了一声,他突然想起了临走时姑姑的嘱咐,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情况会这么糟糕! 可让人无力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他除了接受还能想什么办法? 粗暴的抽出被秦老太死死抓住的手臂,秦光耀现在已经没耐心再隐藏对这些蠢人的厌烦了 “劝什么劝?关不关门的又怎么样?要是真怕人家笑话,你还会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吗?” 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只怨他们不早告诉他秦小妹的事儿,把时间拖的这么久,现在就算想出什么办法也用不上了 再加上秦小妹那边也不一定什么准备都没有,单从她能利用大伯娘林帮娣下手引出事端,又能说出当年二伯的事,就能看出她心思深沉绝不简单 可是一个只读过扫盲班的村姑,平时除了上山下田连公社也没去过几趟,到底是在哪里听说的还能上访告状? 他开始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因为以秦小妹的智商和见识,是很轻易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 虽然不想承认这个残酷的可能性,可她骗走的那两千块钱很可能已经不在她自己手里了 在家里这帮废物还再想着怎么拿捏她,让她乖乖带着钱回来的时候,那钱可能早就被她转交给她身后的聪明人了! 可到底是谁呐?既知道家里这么多的陈年往事,又能接触到秦小妹说服她乖乖给他做事 有没有可能,其实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一直就在这个家里! 这一刻,好像所有的偶然都突然串联了起来,想不通的事情也都想得通了 秦光耀非常确定自己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这会儿再看执意分家单过的四婶钱惠,和天天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并且一说到钱的事就异常暴躁的大伯娘林帮娣 他觉得都很可疑! 特别是大伯娘,秦小妹装疯卖傻的起因就是因为和她打架,这事儿很可能一开始就是她们俩做的一个局! 目的就是独吞家里的钱,最后再由着四婶娘钱惠闹分家,顺理成章的分出去单过好日子 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性格泼辣从不吃亏的大伯娘,这次被四婶娘处处针对、欺负,却毫不反抗的默默接受了,甚至主动躲在了家里不出去 一定是做了亏心事,怕被人看出破绽来! 在脑海里自导自演了一串完整的证据链,秦光耀在心里就给大伯父一家定了罪 现在再看他们贼喊捉贼,还敢打人,他只觉得好笑,心想着等拆穿了这一家子虚伪的嘴脸,看他们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非叫他们把吞下去的钱吐出来不可 这些钱可不仅是家里唯一的财产,也是他成功路上的垫脚石,没有这些钱,他这辈子的抱负还没开始就只能结束了 另一边的四人混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林帮娣心里气的很,下的都是死手,把毫无防备的王芳云打的嗷嗷叫唤,头发都被扯掉了一大块 秦运国和秦爱国两兄弟也没闲着,先还是嘴里不干不净的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后来也发展成了全武行,打的难舍难分 自认为了解了事实真相占了理的秦光耀,一把推开还想来拉他的秦老太,看也不看摔倒在地上捂着老腰叫唤的奶奶 冲进还扭打在一起的两波人里,拉开了对方,大喊道:“别打了!要打也等说清楚了再打!哼~先动手的不一定在理,看起来理亏的人也不一定有错!” 听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可骨子里无条件信任和崇拜儿子的王芳云两口子还是停了手,捂着脑袋退了两步 对面同样挂了彩的林帮娣两口子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气的要死,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一家子 明明就是他爹大包大揽出馊主意,丢了家里的钱,怎么现在说的好像是另有苦衷似的? 实在太不要脸了! 暴脾气的林帮娣可不惯着秦光耀,反正现在也没什么情面不情面了,不怼他两句还真当自己是青天大老爷了 “嗨呀~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说话挤兑人都文绉绉的,我呸!老娘告诉你少整这一套!你老子就和你一样以为全天下只他一个聪明人呐,结果怎么着你也看见了!” “哼~想的再面面俱到又怎么样?挡不住自己家人放的冷箭!大伯娘现在心里一定很高兴吧?你的计划得逞了!这家就要散了钱你也吞了,其实秦小妹也只是你的一个棋子吧?” 他从一个从未有人设想过的清奇角度,自信的讲述了他自以为是的真相 “你给秦小妹的好处就是许诺她可以分出去住吧?所以她配合你演了一出鬼上身的戏码独吞了那笔钱,之后也是你撺掇着四婶闹分家的,为的就是分开单过,好明目张胆的花那笔钱吧!” 这番振振有词的分析,听的一家子目瞪口呆,谁也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性啊 乍一听好像很魔幻,可仔细一寻思又似乎有些道理 那秦小妹在这个家十几年了,所有人都知道她一直是最老实好欺负的一个人,却偏偏再和林帮娣打了一架后就开了窍 不仅演了一出鬼上身差点儿没把一家子吓死 还拿捏了他们做贼心虚,利用他们不敢闹大的心理,成功搬了出去 有的事情就是这样,禁不起细琢磨,不管再离谱的事儿多想几遍好像就有道理了 说起来,当初也是林帮娣第一个闹分家的,之后钱惠就开始要死要活的作妖要分家了 越想越是这个理儿··· 本来就对儿子的话唯命是从的王芳云两口子,一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委屈竟然都是林帮娣两口子算计的 当即就抄起了锄头和菜刀要拼命了 第55章 你敢不敢当面对峙 “放你娘的屁!” 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林帮娣听懂了秦光耀的意思后,气的是破口大骂 骂完了以后,她又觉得好笑:“小兔崽子,你知道什么啊?你就敢冤枉老娘!欺负人也不是这么干的!我和你们拼了!” 冲突一触即发,王芳云两口子看她急了,反而更加坐实了她心里一定有鬼,恨不得上前活撕了她 两家人很快打在了一起,就连秦来娣和秦妹婷听到动静后,也从屋里跑了出来,后者抱住王芳云的大腿就是一口 “啊!小畜生!你敢咬老娘,滚一边儿去”王芳云吃疼,想都没想就一脚把咬她的秦妹婷踢出老远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王芳云!我弄死你!”看小女儿被踢到了墙角没了动静,林帮娣怪叫一声,抢过她男人秦运国手里的地耙子,就朝王芳云头上招呼 伤了孩子,今天两家人不死一家这事儿只怕不好收场,看热闹的邻居一看事情大了也不敢再起哄了,赶忙跑进去把两家人拉开劝 有人还特意进屋去把秦老太太牵了出来主持公道 被“共渡难关”的大孙子推倒在地,又眼看着亲生儿子自相残杀,秦老太这个刚强了一生的小老太婆,此刻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被邻居们牵到了两个儿子之间,却没有一个人看她 尊重讨好都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他们对她只有恨和埋怨 从她意识到自己把家败光的那天起,她就知道会是今天这个结果,只是一直逃避,不愿意相信三个儿子没一个是重情重义的 “别吵吵了,除了让人看笑话,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是坐下来把家分了,各自去讨生活吧”和老婆钱惠已经商量好了的秦向国跑了出来 现在家里就剩下百十来块钱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与其在这里磨磨唧唧的,还不如趁着暴雨季赶紧把家分了 要是分晚了还得被秦光耀拿一半走,那可就亏大了! 以后干活上工自己把着钱,还有个活路,要是再把钱交给秦老太管着,一家老小就只有饿死一条路了 见他还不知道大伯一家伙同秦小妹一起算计着把钱给骗走的事,秦光耀好心的凑上前去和他解释了一番 “什么!还有这事儿?” 难怪一向逆来顺受的老大家突然变了性子,原来是手里把了钱,腰杆子硬了! 清楚了秦光耀推测的秦向国几乎是立刻就加入了他的阵营,不仅如此,他还跑回去叫了他两个儿子出来助阵 今天说什么也要让老大家的把钱给吐出来! 没想到秦光耀不仅颠倒是非,还妖言惑众,两三句的功夫就策反了老四家,林帮娣都要被气死了 她不明白,这种一眼就能看出破绽的栽赃嫁祸,怎么就能让一帮几十岁的人深信不疑 想来想去她也回过了味儿来,现在这种局势发展,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老四家的说服了老三家的分家,但是谁也不想分给自己家 这才找了些莫须有的屎盆子扣在她头上,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还说你们想分家不分给我们家哩,一群黑心肝的东西!蛇鼠一窝!就等着遭报应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一帮人心里七回八转的谁都有自己的主意和打算,谁也说服不了谁 以前这种时候都是秦老太力压众人,达成统一意见的 可如今秦老太的威严倒在了地上,跌进了泥里,啥也不是了,三家人一言不合就要打要杀的 吵了半天说不到正经事儿,秦光耀有些不耐烦起来,最主要的明明是让大伯家吐出骗走的钱 怎么四叔一出来,说着说着还是分家啊 他拦住了还要去干仗的爹娘,一双犀利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大伯娘,似乎是想要直击她的内心,看破她的伪装 可无奈她伪装的实在太好了,竟然半点也看不出来被戳破谎言的慌乱 不过他早就想好了对策:“大伯娘竟然这么说了,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秦小妹就搬去了夹子山脚下,也不远,你敢不敢和我们去当面对峙!” “去就去!到时候看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丑话讲在前头,我可不是想欺负就能欺负的人,到时候说明白了,不仅要给我跪下赔礼道歉!还要赔钱!” “行,可要是坐实了就是你做局拿了那钱,那你就吐出来我们两家分了你一个子儿也没有!”反正不是他下跪道歉,也不是他赔钱,秦向国乐的起哄 反正怎么说他都不吃亏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三家人就互相推搡着一起上了夹子山 他们前脚出了门,后脚看热闹的王大娘就叫王大宝抄小路去找秦小妹,告诉她有人找她麻烦,叫她快躲躲 这一幕刚好被最后出门的秦光耀看见了 王大娘不知道的是,秦小妹早就挑着担子去取水点接水了,这会儿根本不在家里 一群人找上了夹子山下的山神庙,也扑了个空,只见房屋大门紧闭一副没人在家的样子 之前破败的山神庙如今被收拾的井井有条,秦小妹不仅把倒塌的房屋修缮好了,还搭了茅房开了菜园 上锁的厨房里还飘出阵阵甜香,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屋前屋后都找不见人,可烟囱里还飘着炊烟,人应该不会走远才对,秦光耀想起来刚才看见的小孩儿,心里有了个大概 再看林帮娣总觉得她脸上有些幸灾乐祸 “大伯娘,这就是你不对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就算你叫了人来给秦小妹通风报信又怎么样?人做了就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小畜生!你这是疯了心了?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就是一口咬死我吞了这钱呗,真好笑,说我给她通风报信?你证据呐?拿出来啊” 刚才的小孩儿秦光耀隔的远,也就看见了个模糊的背影,现在让他指认他也认不出来,只好闭嘴不再说话 也不能怪他捕风捉影,他原本的自信推理等到了这里已经有些打脸了,他也有些慌了 单着眼前明显新建起来的三间大瓦房,还有其中一间房子里飘出来的点心香味,就知道离开了秦家的秦小妹日子过的有多好,多富裕 如果真是大伯一家胁迫她或者是说服她一起演戏骗走了那些钱,就凭大伯娘和大伯二人的为人处世 会分钱给她?让她过上这样的生活吗? 他心里一下发了虚,说话也就没了气势:“是也好,不是也好,难道还不能叫人问问?本来这事儿就蹊跷的很,两方对峙一下对大伯娘不也是自证清白的好事儿吗?” 知道自己八成是搞错了,可父母和四叔都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秦光耀怎么也说不出来认错的话,只能继续硬扛着 可这是两千块,不是二十块,本来就是全家的积蓄事关所有人的利益,不管是谁被冤枉动了这钱都不会善罢甘休 见他没有之前的笃定,林帮娣冷笑一声:“好侄儿,你是青天大老爷,谁对谁错不就是你一句话吗?才回来就挑的全家不好过,你倒是说啊!这两千块钱是不是我叫秦小妹骗走了!” 她越说越激动,看着这些新房子心里都要憋屈死了,这都是他们家的钱啊!就这么被秦老三白白的拱手让人了 他的小崽子还敢冤枉她!现在如了他的意倒是对峙啊! 光是到这儿,明眼人一看就都知道这钱是被秦小妹花了!秦光耀还死鸭子嘴硬 一帮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可碍于面子还是吵吵闹闹的不肯低头 两方争执不下,谁也没注意厨房旁边的拐角处,探出来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脑袋来 第56章 猜测 回到暴雨季来临的第一晚 男知青宿舍旁搭建的简易窝棚,在王亚楠和吴洪斌二人的打斗中倒塌,来不及逃离的二人都被压在了废墟里 王亚楠运气好,没被木头和板子打到要害部位,只是被棚顶积累的水砸晕了过去,受了些惊吓而已 被知青们救出来以后很快就醒了 而比起她的幸运,吴洪斌可就倒霉多了 据说当时男知青们拉出王亚楠以后,又顶着暴雨去救他,可扒拉了半天人是找到了却怎么也拉不出来 知青点的男知青们全员上阵,将压在他身上的一大堆碎木板碎篷布清理干净以后,这才发现原来他倒地之后又被支撑窝棚的圆木给死死的压住了 而且好巧不巧,被压住的部位正好是他脐下三寸的子孙根 在场的男知青们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的某个部位隐隐作痛 当时吴洪斌已经是疼的脸色惨白、双唇发黑,不省人事了 众知青不敢耽搁连忙合力将沉重的圆木抬起,将人拉了出来,又冒着大雨背进了医务室 好在暴雨来的突然,当天公社下来给社员看病的两个医生和一个护士都被困在了大队没回去,这才救下了他一命 后来王亚楠听说吴洪斌右边大腿的骨头都被压断了,伤口还被雨水污染发炎,要留一辈子的后遗症 从此以后再想和正常人一样劳动怕是不能了 更多更隐晦的病情,医生就没说了,但是当时将他从废墟里拉出来的人心里都明白 他那副家伙事儿只怕是再也用不上了 一场暴雨,窝棚塌了,吴洪斌废了,王亚楠被救出来以后得了一场大病,好像也死了一回 病好以后,她就被大队长又安排住回了以前的屋子里 由于她的粮食和书本都被压在了窝棚底下,这段时间她都是靠着善良的女知青们接济,才维持在饿不死的状态吊着命 每天浑浑噩噩的,就躺在自己的角落里睡觉 这些天里她一次也没去卫生室看过吴洪斌,出了那样的事情他们俩已经完全不可能了,现在她对他只有恐惧和怨恨 更别说他现在还变成了个废人,王亚楠忙着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呐 都知道她受了惊吓,同住的女知青们也没再像以前那样嘲笑嫌弃她,都默契的谁也没提吴洪斌的事儿 她曾经的朋友赵芬兰还提着东西来看了她一回 说了些鼓励的话,然后留下了半包白糖和一小袋玉米,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王亚楠眼角余光瞥见了她手里提着的篮子 她记得赵芬兰的篮子已经坏了,是她被秦小妹气晕了头时,一脚踩坏的 当时她丢下篮子就走了,本以为都是朋友赵芬兰不会介意的,却没想到她当天就去找吴洪斌索赔了,之后吴洪斌回来还冲她好一阵抱怨 她当时还以为吴洪斌赔了钱给她,没想到是赔了个新的给她 仔细看了看赵芬兰手里的新篮子,王亚楠发现这个比以前那个更大更漂亮,最重要的是,编织的花样和她在秦小妹门口看见过的,晾晒花椒的竹席一模一样! 难道这是秦小妹给她编的?可她踩坏的篮子,秦小妹怎么会赔? 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被她一下就抓住了 一个骨碌从床上翻起来,王亚楠一把拉住赵芬兰挎在胳膊上的篮子,仔细的查看起来 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拉,赵芬兰差点没掌握好平衡摔倒,稳住了以后看她像神经质一样抓着她的东西不放 气的她大声说:“你干嘛?有病啊!亏我还好心来看你,你这是彻底和我的东西过不去了是不是?弄坏了一个还不够,现在可没人再帮你赔了!” 一把抢过自己的篮子,赵芬兰扭头就想走,却被王亚楠一把拉住,神情癫狂的质问道:“谁?谁赔给你的?不是吴洪斌赔给你的对不对?这是谁做的?谁!” 细看了之后她终于确定,这篮子一定是秦小妹编的! “你有病啊!这就是吴洪斌赔给我的,我上哪儿知道是谁做的去!你放开我!救命啊!” 被她疯狂的样子吓到,周围的女知青们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听见赵芬兰的呼救声都赶紧上前拉住了她 赵芬兰一摆脱了她,都顾不上骂两句,挎着自己的篮子连说了几句晦气,白着脸飞快的走了 女知青们像抬死猪一样把王亚楠抬回了床上,见她不再发疯也就都不再管她了 仰面倒在床上的王亚楠此刻脑海里的讯息,就像是风暴一样摧毁着她的理智 她记得吴洪斌告诉过她,他已经搞定了赵芬兰的事情,可却没说是用秦小妹编的篮子还的! 他为什么故意瞒着她?如果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有什么不能说的! 虽然经历了那次事情之后,他们俩明面上算是划清了界限,甚至还结了仇,那秦小妹怎么还会帮他编篮子还给赵芬兰呐? 要知道在那之前他们可像是恋人一样的相处了两个月 之后吴洪斌每天去她那里待到深夜,真的是在干活还债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平时种种看似合理正常的小事儿就都会变成养分,滋养这颗种子,直到它变成参天大树 彻底击垮她的精神 所以她才会对秦小妹一直没来由的敌对,因为她的第六感一直都知道她和吴洪斌还有关系! 甚至吴洪斌爱她胜过爱自己! 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一直对她包容疼爱的吴洪斌,在秦小妹那儿干了几天活,就对她大打出手了,一定是受了她的挑唆! 原来她一直都被这二人蒙在鼓里 还傻乎乎的和秦小妹炫耀她有吴洪斌全部的爱!当时听到她说这话的秦小妹会是什么心情?一定在心里嘲笑她的愚蠢吧 说不定还会在晚上吴洪斌去找她私会的时候说出来,两个人一起嘲笑她作践她! 就像她和吴洪斌以前对秦小妹做的一样···· 现在他重伤躺在医院里一定是玩弄她感情的报应!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一起待在窝棚里的她怎么没事儿? 他是遭了报应了,可秦小妹呐?她凭什么还住在大房子里,过的逍遥快活! 吴洪斌还给她干了那么多活儿,却要自己和他住在破窝棚里,差点就被砸死了 强烈的屈辱感和怨恨在王亚楠胸膛里横冲直撞,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吴洪斌宁愿选择那个土里土气的村姑,也不要她 想不通的事情太多,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爆炸了,顾不上外面瓢泼一样的大雨,她鞋子都没穿就想要跑出去找秦小妹问个明白 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她的方桂华一看她这动静,还以为她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不想活了 吓的她三两步追上还没跑到门口的王亚楠,双手死死的抱住她的腰 其他人看见了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又将她给控制住,抬回了床上 第57章 闹剧 自从有“自杀倾向”的王亚楠被救回来以后,女知青们就开始轮班看管她了,上茅房都有人陪着,就为了防止她伤害自己 好歹也是一条命,在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上,女孩儿们都放下了个人恩怨,表现出了善良的本质 就这么过了好多天 不管王亚楠再怎么解释,她们都坚持陪着她睡觉上厕所,就连王亚楠想跑出去找秦小妹使的一些小手段,也都被她们当成了还没放弃轻生的念头 一直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这一天 早上才飘了几个毛毛细雨就停了,历时大半个月的暴雨季终于短暂的让人喘了口气 知青点的知青们也都活跃了起来,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打理个人卫生的打理个人卫生,结伴挑水的结伴挑水 看管王亚楠的女知青们也加入了挑水的大部队,她这才找到机会偷跑到了秦小妹的住处 可她到的时候秦小妹已经出门挑水去了,扑了个空的王亚楠排解不出心里的烦躁便想搞点破坏,但一番查看之后,却发现这个秦小妹好像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似的 正屋和厨房都上了锁还叫人想得通,可她连茅房都上了锁! 难道她还怕有人偷她的屎吗! 本来心里就已经认定了秦小妹和吴洪斌二人之间有奸情,现在看她房门紧闭王亚楠就更加觉得她是做贼心虚了 肯定是得罪人的事儿干太多了,所以出门才不放心,连茅房都要上锁 原本她是想搬石头把吴洪斌给她挖的茅房堵了的,可推不开门是其一,再来她也嫌埋汰 无奈她又临时改了策略,准备往她房顶上丢石头,打碎了她的瓦片看她接下来的暴雨季怎么度过 最好是和她一样,屋倒房塌才解气! 但她心里想的容易,做起来却难,两个月没吃过一顿饱饭又受了惊吓大病一场的身体孱弱不堪,才爬上堆着石头的山坡她就已经喘的胸口疼了 凭借着对秦小妹和吴洪斌的怨恨,她咬着牙从山坡上往下搬石头,无奈力气又小,一趟就只能搬一个 连续搬了四五趟就累的她脸色惨白汗如雨下,还不知道要搬到什么时候才够砸塌秦小妹的屋顶 正当她懊恼的时候,突然就听见从山下吵吵嚷嚷的上来了一群人 吓的正要做坏事的她顾不上土路湿滑,跳下土坡就跑到秦小妹厨房后头躲了起来 因为跑的急她左脚绊右脚还摔了一跤,唯一的一身衣裳全湿了,冷风一吹冻的她瑟瑟发抖 从山下上来的人正是秦家一大家子,秦光耀正率领着一家老小“押着”林帮娣两口子来找秦小妹对峙呐 到地方没找到秦小妹,两边人马就自顾自的吵了起来,躲在厨房后面的王亚楠离的近,她们说的话她全听到了 原本她还有些想不明白吴洪斌为什么选择的是村姑秦小妹,而不是自己,现在她想明白了,因为钱啊,秦小妹有两千块钱啊! 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前说不通的地方想不通的细节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心里恨秦小妹用金钱诱惑了吴洪斌,又恨吴洪斌原来只是个用钱就能俘获的肤浅之人 生完了气她又很快冷静下来,这也不全是坏事嘛,既然知道了秦小妹这么有钱,那她和吴洪斌玩弄自己感情的事儿,就绝不能这么轻易的就算了! 至少···得让秦小妹对她做出经济上的补偿! 躲在屋后的王亚楠哆哆嗦嗦的打着如意算盘,笑的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 屋前的秦家人吵吵嚷嚷的谁也说服不了谁 此时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四散的乌云纠集成黑压压的一片,眼看就又要下大雨了,可秦小妹还没回来 按理说她不会走太远的,可他们吵架都吵了快两个小时了,关键人物秦小妹还是不知道身在何处 口水都快说干了,脑袋也被泼辣的林帮娣吵的生疼,秦光耀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没办法,他只能先投降说好话 “大伯娘,时间也不早了我看这天是又要下雨了,小妹也不回来,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改天再来说事儿” 他没想到,他都已经委婉的主动给了台阶了,可白白受了小辈委屈的林帮娣却不想下 久在农村老娘们儿唇枪舌战中摸爬滚打的林帮娣,可是越吵越精神,一个人舌战一群人,一点儿都不落下风 秦光耀的台阶也只是给了她再一次嘲讽的机会:“回去?凭什么回去?你秦大老爷说来就来了说回去又跟着你回去,我看你也别叫我婶娘了,我叫你爷爷行不行?我听爷爷这意思是改天还要管教我?” 她没脸没皮的,说的话荤素不忌,光是叫人听了都摇头 “一屋子的烂货!专管糟蹋人!还摆什么正大光明的样子?你拉我干什么!谁没看过你们家的热闹啊,马屎皮面光,里面全是稀汤汤!谁不知道啊” 她男人秦运国听不下去,上前拉了她一下反而被一把推开,骂的更凶了 有一点是她真真切切从秦小妹身上学到的,那就是发疯,只要她豁的出去,就没人欺负的了她 自从她自己想通了以后,就转了性儿,婆婆和男人她都不怕了 特别是现在又知道了婆婆不过是个纸老虎,兜里比脸上还干净,她就更加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没办法,一帮人全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干站着听训,直到天上飘起了小雨,林帮娣还是不罢休,嘴里骂骂咧咧的一个重复的词儿都没有 跟着他们跑出来的时候秦向国没穿外套,这会儿冻的鼻涕两行,直打喷嚏,实在是挨不住了,就劝林帮娣:“我说大嫂子,咱们还是回去说吧,干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再说了妹婷还受了伤呐,也要回去看看不是?” 家里就一个老太婆和一个倒在床上养伤起不来的钱惠,也不知道那帮看热闹的邻居有没有把秦妹婷送去卫生室 从她被王芳云一脚踢开到现在,一家人才想起来没一个人上前去看过她的情况 那又小又瘦弱的孩子,也不知还有活路没有 说到了亲生女儿,林帮娣也不好再撒泼了,她毕竟是亲娘要说不管也说不过去 虽然她并不看重小女儿,甚至在心里还盼望着她能被王芳云这一脚踢个断手断脚,这样就能找老三家的赔钱了 众目睽睽之下动的手,料他们也不敢不承认! “哼~这事儿可还没完呐!你秦光耀敢冤枉老娘就要担起责任来,回去给老娘磕三个响头认错,还要赔钱道歉!” 看她松口,秦家人都缓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回去了关起门来都好说,再等下去淋出病来看病还要一笔钱呐 更何况现在家里已经没钱了 才几个呼吸的时间,雨就越下越大,到最后已经是瓢泼大雨,躲在厨房后头的王亚楠穿着早就湿透了的衣服缩在窄窄的房檐下,感觉自己呼吸急促,浑身都是烫的 就要站不住了 眼瞅着秦家人三三两两的跑下了山,她心里一喜也远远的跟着,踉踉跄跄的往知青点跑,冰冷的大雨打在她身上,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冷,甚至觉得挺舒服的 结果才到门口她就晕了过去,正急的要出去找她的女知青们一看这情况赶紧把她抱了起来 一摸她身上滚烫,嘴角都烧的抽搐起来了! 第58章 捡到个人 要问秦小妹为什么上山挑水却迟迟不归? 那还得从她刚到取水点时说起 连天连夜的暴雨下了半个多月,之前她常去的取水点水位上涨十分厉害,以前用石头堆砌的落脚点如今已经被上涨的河水覆盖 不得已,秦小妹只能挑着扁担顺着出水口一直往上走,寻找平缓安全的取水地 山林中土地湿滑,接连的大雨滋养了林子里的苔藓植物,每走一步都要非常小心 找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处苔藓不多又还算平缓的取水点,秦小妹先放下扁担喝了几口水,又洗了把脸提了提精神 冰凉的山泉水激的她打了个寒颤,拿起衣服下摆擦脸时她顺势抬头看了一眼河对面 嗯? 没看清楚,再看一遍 这回看清楚了!是个人! 一个瘦高个,脸朝下趴在河对面的大石头上,耷拉着手脚一动不动的 隔的有些远,又看不清那人的脸,秦小妹也不清楚他是从上游飘下来的死人,还是本村来取水失足掉下去的村民 如果是后者的话就必须赶紧把他救上来,这么冷的河水,如果不小心失足掉下去,只需十几分钟人就会失温,没人管的话半个小时就得死 没有太多犹豫,几乎是本能的决定救人,秦小妹一把将扁担两头的绳子撸下来揣进怀里,一边拿着光扁担往河的上游跑,一边大声呼救 她记得在上游有夏天伐木队的成员搭建的简易木桥! 虽然直接淌水过河无疑是效率最高最快的救人路线 可连日的暴雨使得原本窄细的小溪水位变高了很多,水流也变得湍急,谁也不知道现在这河底有多深,里面又有没有暗坑和漩涡 她是个好人,看见有人遇难她不能不管,但在她心里自己的生命是高于道德义务的,保证不了自己的安全她绝不会冒险 手脚并用的爬到上游,她果然看见了一座由木板搭建的简易木桥,横亘在河道两边 木桥很牢固也够宽,并没有被淹没和冲塌,秦小妹手里拿着扁担掌握平衡,踩着湿滑的木桥小心翼翼的挪到了河对面 此时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全湿了,也不知道是冷汗浸湿的,还是林中的水气打湿的 双脚踩到了地面,她一口气都没缓,就快步朝刚才发现遇难者的方向跑去 心里祈求着他可一定要撑住,千万别被河水冲走了,自己都已经努力到这份儿上了,说什么也要救下他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保佑,等秦小妹赶到的时候,河里那人还保持着趴卧的姿势倒在河边的巨石上,身子一半在冰冷的河里,一半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这一路喊了半天也没人来帮忙,秦小妹只能挽起袖子脱掉鞋袜,自己下水去拖人 凑近了看这人穿着和身材应该是个男孩子,年纪不大且极其瘦弱的样子 双手刚一接触到他,秦小妹就感觉他身上冷的吓人,跟个死人一样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可把她吓了一跳,心想这人不会已经死了吧 可再一拉,她又发现人还是软的也不重,大概是个活人,至少还有半口气,应该是他身下的这块大石头救了他的命,也亏的这人求生意识强 吊着一口气,一直撑着等到了秦小妹 给自己鼓了把劲儿,秦小妹把人翻了过来,保持面部朝上,然后咬着牙连拖带拉的把他带到了离河道稍远的树林里 将他平放在地上,仔细检查了一下口鼻处都没有异物,秦小妹用力按压了几下他的肚子,又拍了拍他的脸,他才总算有了些反应,晃晃悠悠的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秦小妹:“·······是活的就好” 他身上冷的厉害,长长的头发被打湿贴在他脸上,天色渐暗,秦小妹也看不大清他的脸 林子里湿气太重,想要生火取暖是不可能的,秦小妹把他身上单薄破旧的衣服脱下来拧干之后,又给他搭了回去 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此时天上又飘起了雨,看这架势又是一场大暴雨,再待在林子里入了夜他们俩都要冻死 掏出怀里的扁担绳,秦小妹将男孩儿背在自己背上,又用扁担绳把他和自己紧紧的绑在了一起防止滑落,这才杵着扁担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赶 一路上滑倒了无数次,秦小妹都咬着牙又爬了起来,救都救了现在放弃他等于是自己杀了他 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下了山,又遇到了大暴雨,顶着几乎要看不清路的大雨,秦小妹背着个比她还高的人,艰难的往前走 总算在天黑透之前有惊无险的到了家 暴雨冲刷了之前那些拜访者凌乱的脚印,秦小妹并不知道在她出门的这段时间里,有这么多人来她家找过她 只是好奇的看着自家门口不知道谁放的一小堆石头,有些莫名其妙 推开厨房门,秦小妹直接就将男孩儿放倒在了温暖的厨房地上,炉子里她临出门前小火焙着的月饼早已经凉透,碳火也已经熄了 她麻利的烧火煮了一锅热水,又去正屋把自己身上的湿衣裳脱了,换了一身干衣裳,搽干脸上头上的水,这才蹲下身来,仔细的观察仰面躺在灶门前的男孩儿 长的盖过眼睛的头发、破破烂烂的老布衣裳、根根分明的肋骨和锁骨,看来他过的应该不太好,不过个子倒是不矮 不确定是不是本村的人,秦小妹伸手扒开他贴在脸上的长发,仔细端详他的五官 这鹅蛋脸、长眼薄唇的···乍一看好像确实不认识,但多看两眼又让她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在记忆里搜寻了半天,秦小妹确定他不是本村的孩子,大概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她都见过,没有长这样的 不过这越看,怎么越像····老李? 不对!这不是小李吗? 一九七七年的老李,比她还小三岁的老李,现在不正好是十四岁吗!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没想到自己随手施下的一个善举这么快就有了福报 苦苦寻觅的故人竟然就在眼前! 自己救起了还是孩子的老李,等秦小妹消化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一时间是又庆幸又着急,她飞快的跑回了正屋,没一会儿又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 她将小李身上的破旧衣服扒下,拿热水给他擦了身,又盖上了自己唯一的被子给他取暖 见他身上还是冷的厉害,秦小妹灵机一动,端着碗去正屋的粮筐里舀了两大勺奶粉,又加了两勺白糖,在炉子上煨热了以后一点一点的喂给他喝 刚开始他连吞咽的动作都没有,全靠秦小妹硬掰开嘴灌,慢慢的他身上热乎了也有了力气,喂进嘴里的热奶糊自己也会吞了 再后来甚至还试图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碗,不过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大概是力竭后的肌肉损伤 喝完了一碗热奶糊,秦小妹把他连人带被子挪到了更靠近炉子的地方,看他还在装晕,就轻轻的喊他:“你醒了吗?醒了就睁开眼睛吧,我不是坏人” 可在地上躺着的男孩儿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好像还没恢复意识什么也听不到似的,可微微跳动的眼皮和眼皮下乱转的眼珠子却出卖了他 在心里偷笑了一声,秦小妹也没拆穿他,只是裹紧了衣服坐在他身边,静静的陪着他 现在的她对年幼的小李并不了解,只是这短暂的接触让她觉得他大概过的很艰难,对人有防备心也是正常的,她有信心会和他慢慢建立信任感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日思夜想的恩人此刻就在眼前,她还救了他的命 这是她过的最好的中秋节,找到了还是小李的老李,以后她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第59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团圆之夜,有人欢喜有人愁 看着呼吸逐渐平缓,这回应该是真的睡着了的小李,秦小妹温柔的笑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开始轻手轻脚的收拾起来 早就想到了雨天进山不易,她出门时留在炉子里的碳火不多,月饼烤的刚刚好 从下午出门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背着小李回来又耗费了大量体力,要不是误打误撞救了小李这事儿让她过于激动亢奋,怕是早就饿的两腿打颤了 就着炉子上煨着的热水吃了两个月饼充饥,秦小妹捡起小李之前穿在身上的破衣烂衫,闻着上面的酸味儿皱了皱眉头 记得以前老李是最爱干净的一个人,虽然和她一样都是住的集装箱廉租房,可收拾的整齐得很,每次见他也都穿的干干净净,花白的头发也梳理的整整齐齐 很难想象还是少年的小李过的是怎样的生活,要知道即使是她还在秦老太手里讨生活的时候,也是可以用皂角洗头洗衣服的 屋外的大雨一刻不停的下着,秦小妹轻轻带上厨房门,到房檐下就着屋顶流下的雨水清洗起从小李身上脱下的衣服来 拿皂角搓了十分钟才把衣服洗的不流黑水,秦小妹又回屋找了几块她做衣服剩下的碎布,将洗干净的衣服用竹竿撑起 扛着竹竿回到温暖的炉子旁,一边陪着小李,一边靠着摇晃的火光帮他补衣服 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搬到她家门口的石头也被她利用了起来 在炉子里烧热了以后,围在小李和她身边取暖,烧热的石头散热均匀,屋子里的温度一下提高了不少 她心里也一直想不通谁会没事儿搬石头玩儿,倒是便宜了她 她和小李在夹子山下的小屋里温馨暖和 可再往下的知青点此时却气氛紧张,王亚楠躺在自己的角落里,浑身滚烫不时发出一两句呓语,一看就是烧糊涂了 本来应该赶快送卫生室的,可同屋的女知青们这时却意见不统一,起了争执 以方桂华为首的一派主张送卫生室,毕竟谁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好端端的人烧成傻子 “快送去吧!瞧她都烧糊涂了,叫也叫不答应,再不治疗烧坏了怎么办?”看着王亚楠越来越红的脸,方桂华急的上手就想拉人 可另几个姑娘却拦住了她,不是她们心眼坏想害人,都忍耐王亚楠半个多月了还差这一天吗?实在是她这人不知感恩,脾气太古怪了 原来王亚楠就怕同住的女知青们把她送去卫生室,她不想面对吴洪斌 所以晕过去之前还特意撂下狠话,她生死都由自己负责,绝不去卫生室 谁要是多事送她去了卫生室,她回来就吊死在谁床前! 如今她精神状态本来就萎靡,这事儿虽然乍一听起来离谱,但要说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又叫人忍不住信服··· 就是怕她真搞极端,女知青们这才犯了难,一部分人主张送卫生室救人,一部分人主张尊重她的选择 眼看姐妹们争执不下,刘亚琴凑到了王亚楠身边想问问她的想法,可刚到她面前,就见她原本秀丽的脸突然就变了形! 只见她左眼无意识的上翻露出眼白,右眼却紧紧闭着,右边的嘴角大幅度的往右耳的方向靠,连嘴唇都扯成了夸张的一字形 整张脸都诡异的变了形! 在昏暗的煤油灯映照下简直比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还吓人 “啊呀!脸!快看她的脸!” 被她这张怪脸吓坏了的刘亚琴,白着脸倒退三步扑倒在方桂华怀里,哭了起来 其他人看她这反应知道不好,连忙把煤油灯拿近了些,仔细看了王亚楠的脸后,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啊···她这是怎么了?她的脸···” “这···这是吹风受凉之后又发高烧,面瘫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快送卫生室!” 这一回没人再有异议,拿煤油灯的拿煤油灯,穿蓑衣的穿蓑衣,还有两个人跑出去叫了几个男知青来帮忙 一群人顶着大雨,合力将已经人事不知的王亚楠背去了卫生室 另一边的老秦家也彻夜掌灯,所有人都坐在秦老太的正屋里,就连包着头的秦妹婷也强打起精神,靠着姐姐秦来娣坐着 她是被好心的邻居送去卫生室的,医生看完了以后说是外伤并不严重,起了个大包而已,消消毒抹点儿紫药水就好了 和这个相比,还是她的营养不良更加严重,基本到了可以住院治疗的程度了,爹娘再不重视可能会影响她的成长发育 从卫生室回来,来不及休息她就被爹娘带进了奶奶的屋子,看着一家人从下午吵到深夜,分家的事还是没能达成共识 “钱是你老三白白送出去的!我没叫你赔已经是客气的了,这一百四十块钱你还想分?未免也太不要脸了吧!” “大嫂怎么还抓着这事儿不放?当时你也没意见,那主意就是咱们一家下的,怎么就成了我一个人的错了” “哎呀,要我说大哥三哥都已经是得了实惠的了,三个孩子在公社可是不少花钱,我们家的年纪小一分钱也没捞着,这钱就该我们家都拿!” “什么?你个老不要脸的!我xx你全家的xx ·····” 三家人吵的不可开交,就家里的房屋和剩余的粮食现钱、锅碗瓢盆,争的面红耳赤 谁都觉得自己家吃了亏,谁都想多分多拿,不过和上一次分家不同,这一回谁也不想赡养秦老太了 任凭老娘再怎么哭喊撒泼,这家今天也是非分不可的 她不愿意主持分家,几个儿子媳妇就各拼本事抢,家里的棉被褥子、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鸡鸭牲口,甚至是为了院子里那根抵门用的木头顶门杠,三个媳妇都能骂几句娘 “分”完了东西,三家人又开始抢房子,连院子里那口小井今天也必须明确了归属 要说除了个人家自己住的屋子,又大又敞亮的正屋当然是三家人都想要的地方,可无奈秦老太老两口还住在里面,要是直接赶人出去怎么也说不过去 谁都不肯退让白白便宜了对方,又不想自己去当那个不肖子孙,被村里人戳脊梁骨,最后还是鬼点子多的秦老三想了个主意 谁要正屋谁就养老爹老娘到死 此话一出,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顿时就不香了,反而还成了烫手山芋,推来推去谁也不想要 吵吵闹闹的一直到鸡鸣破晓,中间还打了两回仗各自挂了彩,这家才算分完 仅有的一百四十块钱和粮食三个儿子平分,王芳云踢伤了秦妹婷,赔偿老大家的十五斤玉米和两斤白糖 除了各家现在住着的屋子,老大家的额外分到大厨房和水井,老三家的分到前头院子和茅房,老四家的分到后头院子和鸡鸭笼舍的位置 养的鸡鸭还是三家平分,才盖的大猪圈则是暂时共有,等年底交了猪再划分 至于秦老太和老秦头,和他们现在还居住着的正屋则是无人过问,三家人分完了家就各自去搬属于自家的东西了 曾经的孝子贤孙、乖巧媳妇,走的时候谁也没看面如死灰的老娘一眼 第60章 李树 十四年前,小白石村 摆子李的疯媳妇叫唤了一晚上,才终于伴随着鸡鸣三声生下了一个瘦小的男娃,从此这个家里可算是有了一个正常人 瞎了一只眼睛的老李婆子,给刚出生的小孙子起了个名字 李树 意思是供全家人依附倚靠的树 其实在李树还没出生的很久以前,他娘原本是个正常人的,还是个有文化的知青,那一年阶级斗争闹的厉害,她家里成分又不好,为了活命这才嫁给了从小患有小儿麻痹,半边身子不听使唤的摆子李 嫁到李家第二年就怀了老大,好不容易才在封建强势的婆婆手底下熬大了肚子,可到了生产的时候她的瞎眼婆婆又说时辰不好,后半夜生的才有福气 富贵命一辈子不用干活 叫接生婆稳着孩子不让生出来,硬是从傍晚六点拖到了后半夜,差点儿就一尸两命了 结果就是大孙子李国才产道窒息,导致终生脑瘫 一辈子都只能流着口水躺在床上等人伺候,确实是一辈子都不用下地干活了,只是这样的福气不知道是不是她原本想要的 出了这事儿以后他娘精神就不大好了,没事儿就坐在家门口抹眼泪,哭自己命不好,哭儿子命不好 哭完了又骂,骂男人没本事还打她,骂婆婆封建迷信害了她还要害她儿子 摊上了这样的人家,毁了两代人 残疾的爹、疯癫的娘、再加个脑瘫生活不能自理的哥哥,和一个年事已高还瞎了眼睛的奶奶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无疑是地狱开局 打有记忆开始李树就是服务全家的劳动力,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干活,不仅要照顾全家人的生活起居,还要割草捡粪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挣工分,一天就喝两顿稀汤有时还吃不上 年纪稍微大一些,他就开始白天上工,晚上回家帮爹和奶奶编背篓,在大集上卖背篓簸箕也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 这样的生活虽然辛苦,可还有娘和哥哥陪在身边,他倒也没觉得日子有多难过 直到八岁那年的夏天 唯一帮他分担家务照顾脑瘫哥哥的娘掉进水库里淹死了 家里人对外都说是她自己失足掉下去的,只有李树知道他娘是自杀,是被他奶奶和爹逼死的 临走之前她还拆了自己年轻时候从城里带来的旧毛衣,给李树织了一条线裤 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冬天了,毛衣再也用不上了 跳水库的前一天晚上她还放不下自己的孩子,抱着李树睡了一晚上,边哭边和他说一定要好好照顾哥哥,说自己对不起他把他生在了这样的家里,现在还要丢下他一个人 独自面对心狠的爹和奶奶,还要一辈子照顾脑瘫的哥哥 说完这话的第二天他娘就死在了水库里 从那以后李树更加拼命的干活,把哥哥也照顾的很好,每天上完工回来都会一边编背篓一边和哥哥说话,也不知道哥哥听懂了没有,只是偶尔会咿咿呀呀的回应他 奶奶和爹在娘死后没多久,就又看上了村里生了三个儿子的马寡妇,想娶她回来过日子 可是那寡妇嫁了三回男人,男人心里想什么她拿捏的一清二楚,手段高人也狠,他爹送钱去的时候她就给两个好脸色 瞎眼的奶奶摸索着给她家干活的时候她就有个笑模样,除此之外绝口不提结婚过日子的事儿 要是逼的急了寡妇就拿李树的脑瘫哥哥说事儿,原话说的是:“结婚可以给你生儿子也行,不过你要把这个累赘解决了,还要把钱都交给我,才能看见你的诚意” 寡妇的话在他爹听来简直就如同圣旨一样,不仅不觉得为难还觉得情理之中应该如此 小儿子能干活又能挣钱还不多话,留着是好的,大儿子只能喝汤造粪他早就想扔了! 李树出事那天,家里正因为这事儿大吵了一架 起因就是他爹趁他不在家又想把他哥哥背上山去丢了,他奶奶知道儿子把孙子拖下了床,要放在背篓里背去丢了,还主动出门去拖住快回家的李树 这都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要不是他爹肢体有残疾,他奶奶又瞎眼帮不上忙,他哥早就死了,他回来大闹了一场 他爹还冷笑着说:“老子生了你们,想咋整就咋整!暴雨季全家都勒着裤腰带,还要养这么个废人,反正我就这话,从今天起一口粮食都不会给他了,怎么着吧!” 当然只能勒紧裤腰带了,钱都被他送到马寡妇家养她儿子去了,成天就追着人家屁股后头跑,哪里还管家里孩子的死活 要不是他上山下河的找东西回来给一家子填肚子,都用不着暴雨季他和他哥就已经饿死了 别说他不给哥哥吃饭,就是想给家里也已经没有一口粮了,暴雨季马寡妇那儿也逼的急,家里仅有的半袋粮食早就挪到她家去了 对这个家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的李树,沉默的看了残害亲子还理直气壮的爹和瞎眼狠心的奶奶一眼,转身把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哥哥背进了屋里 盖上被子锁上门,理都没理还在谩骂的爹和奶奶,将仇恨和痛苦都隐藏在长发遮住的眼睛底下,披了件破蓑衣就上山去了 现在上山虽然很危险,但家里已经断了粮,他和他哥都饿了三天了,再不趁着雨停找点儿吃的回来,就要饿死了 离家不远的夹子山是他的粮仓,自从他爹把家全搬给马寡妇之后,他就是靠抓鱼割草养活他自己和他哥的 脚步虚浮的爬上了山,原本他是打算先去河里喝个水饱,可他精神恍惚又冻的手脚发硬,才靠近河道就一脚踩在了青苔上,不小心滑倒栽进了河里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让他清醒,他本能的想爬起来,可脚下的河道底下全是厚厚的青苔! 他越挣扎就被水冲的越远,每一次拼命上浮都会重重的摔倒,冰冷的河水冻的他失去知觉,任凭身体撞在河道旁的木桩上、蹭到河底的碎石上,也不觉得疼 直到耗尽了力气也没能自救成功 好几次他都想放弃挣扎,就这么算了,反正这样的人生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早点去和娘团聚早点解脱也好 可一想到被他锁在房间里的哥哥,还在等着他带吃的东西回去,如果他死在了这里,过不了两天哥哥一定也会被他爹背着倒进河里 娘走的时候说过,让他好好照顾哥哥 不知从哪儿又涌出了些力气来,李树在湿滑的河道上被湍急的水流冲着,随着一路滑行他也手脚并用的乱抓,直到十根手指都磨出了血才终于抱住了一块坚固的大石头 稳住了身体没有继续被水流冲的更远 深吸了一口气,他艰难的支起上半身想要爬到林子里,可才挪了两下胳膊就脱了力,脸朝下砸在了石头上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按他的肚子,拍他的脸,还叫了他两声,他艰难的找回发散的意识,用尽力气睁开眼睛看了救他的人一眼 立刻又晕了过去 只那迷迷糊糊的一眼,他看见那是一个扎着辫子,长相可爱眼睛很大的小姑娘 第61章 享受是羞耻的 过了八月十五,暴雨照常下着,一早就电闪雷鸣,天黑的好像要入夜一样 没了被子的秦小妹守着小李,靠在炉子旁取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雨势正是最大的时候 长期养成的生物钟已经刻在了日常的生活,现在应该是早晨七点钟左右 厨房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秦小妹只能摸索着去灶前找火柴 好不容易摸到了,都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抬头就结结实实的撞在了烟囱上 “哎呀!” “噗呲!” “······” 惨叫声和嘲笑声同时响起,之后空气突然就安静了 摸着头顶鼓起来的大包,秦小妹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还以为老李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闷人呐 摸索着划了火柴点着了炉子,秦小妹往里添了几块碳,见小李都嘲笑完她了竟然还在装睡,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伸手捅了他一下 “你都看我笑话了,还闭着眼睛装睡?我知道你早就醒了” “对···对不起” 不怪李树故意装睡,其实他昨天被秦小妹喂了几口热奶糊就已经还了魂,可清醒过来以后他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的躺在被子里! 对方还是个看起来和他一般大的女娃娃,他实在是不好意思,所以就想装睡等对方走了再爬起来穿衣服 没想到她不仅不走还守着他坐了一晚上,温柔照顾他的样子让他很有安全感,结果不知不觉就真的睡着了 其实刚才他早就醒了,打有记忆开始就算是生病也没睡过懒觉的他,几乎是到了平时干活的点儿就睁开了眼睛 无奈身上到处都疼,一点力气都没有,而且···还是光着身子的想跑都跑不了 这才只能睁着眼睛等秦小妹醒过来放他走,没想到就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没好气的撇了撇嘴,看在他是伤员的份上秦小妹不和他计较,哼了一声给他掖紧了被子,就开门去正屋拿吃的东西了 也不知道小李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两个人的早饭秦小妹煮了两大碗煎蛋连汤面,取了一盘泡辣椒、腌了一碗藠头,又给伤员小李开小灶额外泡了一杯热奶糊,觉得应该是够了 饭菜才端上桌,小李的肚子就叫了起来,见秦小妹看他,他连忙艰难的侧过身死死的压着自己不争气的肚子 人家已经大发善心救了自己这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条命,还把他从山上背了回来,给他生炉子盖被子 这份恩情已经够自己记一辈子的了,怎么还敢惦记人家的东西吃! 今天仔细的看了秦小妹,李树才发现虽然她穿的衣裳裤子也是旧的,可精神头很好,和缺吃少穿生活困顿的自己一比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泥里 这样的人家,给他的太多了他还不起的 正当他还沉浸在自卑中不能自拔时 一只小手从他身后伸了出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胳膊,温柔的说:“行啦~我不怪你了,快坐起来吃面吧,自己能坐起来吗?” 见他不说话,只是不停的摇头,秦小妹还以为他是肚子不舒服才蜷缩起来的,赶紧给他端来了热奶糊 “是不是肚子疼?我瞧你到处都是伤应该是在河里撞的,昨天天太黑都没看见,你快喝几口奶糊糊我去给你拿白酒擦擦” 还好上次去供销社打给盖房师傅们喝的白酒还有剩,这会儿小李蜷起了身子她才看到他背上全是淤青 还是不停的摇头,李树怕自己一张嘴口水就会不争气的流下来,到时候丢了人不说还弄脏人家好心借给自己的被子 他心里祈求着秦小妹不要管他,就算施舍给他再多的善意,他以后也还不起 可秦小妹却不随他愿,执着的要带他去卫生室,说着就要去拿蓑衣和外套 李树吓的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来,叫住了秦小妹:“唉···我···我没事儿,我已经好了”他一贫如洗连饭都三天没吃了,去卫生室的钱上哪儿掏去 “说真的?”看他不像是在骗人,秦小妹半信半疑的坐回了饭桌上,看小李还低着头坐在被子里,这才想起来没给他拿衣服 “瞧我,都忘了你还光着了,给你,快穿上吧别着凉了” 木讷的接过她递过去的已经补好的衣裳,李树抖开一看,早就破的不行的上衣被天蓝色的布块缝补的齐齐整整,短了一大截的裤子也被接长了 他不明白秦小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如果是寄希望于他会报答她的话,那看到他的打扮她应该也已经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了吧 为了以防万一,李树还是提醒秦小妹:“多谢你救我还给我补衣服,我叫李树,家是小白石村的···家里人都有残疾,没有壮劳力···” 所以饭都吃不上,所以也没法报答你 低头往面里夹菜的秦小妹没搭话,把面端到李树面前才说:“吃,我救了你不是让你再被饿死的,也不需要你报答我,学雷锋做好事嘛,外面儿冷你穿上上衣就坐在被子里吃吧”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煎蛋和面条,李树闻着这股诱人的香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么焦黄的煎蛋,这么白嫩的面条,还有泡辣椒和小菜···这些全都是给他的吗? 他可以一个人吃一大碗白面吗? 从小到大,他爹和他奶奶都告诉他吃苦的人才是正派人高等人,享受是羞耻的是会被人看不起的 睡懒觉会被看不起,吃白面会被看不起,天还没黑就从地里回去也会被看不起··· 但凡是能叫人舒坦叫人轻松的事情都是万万不能贪图的···· 可他还是忍不住接过了秦小妹手里的面条,这一刻他脑子里这些年,家人对他的苦难教育全都想不起来了 现在他眼里只有这碗面条 在秦小妹的鼓励下,他仅仅是喝了一口汤,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吃完了碗里所有的东西,就连泡辣椒的把都没吐,加了猪油的汤水也喝的干干净净 去他妈的吃苦耐劳,他再努力干三年寡妇家的儿子就能个个去当大学生了 可他呐?他唯一的哥哥呐?还是一样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所以经历苦难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不是为了让自己过的更好吗? 只有吃在自己肚子里的才是对辛苦劳动最大的补偿不是吗? 一碗面条两个煎蛋,好像填饱了他这十四年总也吃不饱的肚子 也让他的思想豁然开朗,第一次开始反思起自己的生活来 第62章 小李的家人 见小李好像和粮食有仇似的,恨不得连碗都一起嚼碎吞咯,秦小妹怕他不够吃,把自己碗里的面条又倒了半碗给他 “吃完饭我去给你拿白酒擦擦,你别乱动,我瞧你到处都是伤” 还好现在天冷,要是温度高就该发炎了,搞不好还要引发高烧 潮湿天冷,喝一碗热汤面浑身都暖和,吃饱了饭小李的精神头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秦小妹喝完最后一口汤就自顾自的起身收拾碗筷去了 趁着她出去抱柴火,原本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小李瞅准她关门的瞬间,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窜起来 剧烈的动作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和密密麻麻的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咬紧了牙关才勉强给自己套上裤子 他腿上有一条几乎纵横整条小腿的划痕,经过河水的浸泡翻起的皮肉已经微微发白 幸好昨天秦小妹用烧开的水干净的布给他仔仔细细的擦过,要不这么长的伤口准要发炎化脓 “怎么起来了?哎呀!你快住手!这么长一条伤口发炎了要你命你信不信” 抱着柴火回来的秦小妹一开门进来,正好就看见小李在扒拉自己腿上可怖的伤口,吓的她赶忙制止了他的自残行为 被她突然发飙吓了一跳,李树瑟缩了一下,本能的开始找借口掩饰:“没···我就是看看,没···没摸呐” “我都看见了” “·······” 没好气的丢下手里的柴火,秦小妹想不明白几十年后的老李是怎么那么会照顾人的 现在这小李一点儿不听话,还糊弄人 翻出还剩小半瓶的白酒,在炉子上稍微加热了一下 见小李还抱着胳膊,可怜兮兮的缩在被子里,秦小妹有些无奈的说:“有啥不能看的?这是治伤救人哩,你不脱我怎么知道擦哪里” 可她好话都说尽了,小李就是抱着胳膊誓死不肯坦诚相待 秦小妹扶着额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对付他,她是活过一辈子的人,年纪加起来都能做小李的奶奶了,是真没觉得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就像看自己孩子一样,有啥别扭的 “再说了,昨天我不仅看了,还给你···” “那不算!” “啊行行行,唉~” 没办法,最后二人只能勉强达成共识,身前的淤青由小李自己擦,后背和腿上他自己不方便擦的,再叫秦小妹帮忙 好在昨天背他回来之后就做了基本的清洁,天气也不热,为数不多的开放性伤口并没有发炎发烫,只是有些微微的发红 更多的则是些陈年旧伤和淤青 仔细的蘸着热白酒给他按摩化瘀,秦小妹看着他瘦骨嶙峋的背上一条条老旧结痂的伤疤,心里有些闷闷的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他过的一定不好,可没想到竟然过的这么辛苦,这么多伤,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起来两辈子秦小妹都不清楚他的原生家庭情况,以前他一直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她也就没追问 毕竟当时他们都是年过花甲的人了,父母不在人世不愿提起伤心事也是正常的 摸着他背上最长的,几乎横亘整个肩膀的疤痕,秦小妹有些心疼的问:“这是怎么来的?” “好几年了,当时还小上山捡菌遇上野猪了,没跑赢” 更细节的他没说,怕吓到秦小妹,其实当时他都已经被野猪挑翻在地了,长长的獠牙就抵在他的喉咙口,身上也全是伤 要不是他误打误撞闯进了另一只野猪的地盘,身上的血腥味引得两只野猪为了争夺他打了起来,怕是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数着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秦小妹瓮声瓮气的问:“那这一条呐”她说的是小李锁骨到脖子的一条伤痕 那伤痕原本应该很深,时间也很长了,如今只留下褐色的疤痕和微微凸起的增生 说到这条伤口,李树沉默了一下有些不想说,但很快他又想起秦小妹救了他的命还对他这么好,虽说家丑不外扬 可如果是她的话,想知道什么他都可以告诉她 “我爹不想要我哥,我娘拦着不让他下手,他就发起疯来拿着菜刀要砍我娘,我没多想挡了一下” 如果当时他不舍命上去挡这一刀,他娘一定会被他爹砍死的 “他···照着你脖子砍?”秦小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难道小李也和她一样没有自己的父母吗? 当初林帮娣也想杀她来着,如果不是后爸的话,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没,照着我娘手砍的,我当时小呐,冲上去就正好砍到脖子上了”李树说的轻描淡写 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当时的害怕和无助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他心悸 那段时间他总做梦,梦见自己退缩了没去救娘,回回都被梦中的血腥吓的一身冷汗 气氛莫名沉重起来,秦小妹斟酌了一下,决定说点儿什么转移话题:“那···他为啥不要你哥呀?是哥哥淘气给他闯祸了?” 乡下孩子都是放养,也没那么娇贵,特别是男孩子那要野起来真是狗都嫌 “我哥是瘫子,我奶奶迷信硬拖成这样的,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额···没事儿,以后医术会更发达的,就算是脑袋上的病也能治”秦小妹有些唏嘘他复杂的家庭经历,试着安慰他 “真的吗?那真是可惜,要是我娘还没跳水库的话,她的病我以后挣钱了一定给她治好···” 啊这··· 没想到他母亲已经不在了,挑起他伤心事的秦小妹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只能笨嘴拙舌的继续转移话题 “对不起啊,姐让你想到伤心事了,不过虽然你娘没了,可家里还有爹和奶奶等着你呐,你一晚上没回去他们一定很担心,等你好点儿了我给你带点儿···” “不会的,我死了他们才高兴呐,到时候把我哥往山上一丢,正好去娶马寡妇回来过日子,累赘全没有了估计得喜疯咯” 其实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娘在的时候他爹和他奶要欺负她打她,直到把她逼死了,又低声下气的去找另一个女人回来过日子 没媳妇着急,有媳妇欺 难道换成马寡妇他们就会对他好吗?大概率不会的,也许马寡妇就是明白嫁过来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才一直拖着不肯答应吧 总算知道为什么老李不愿意提他家里的事儿了,这糟心的一家子,换谁都不想多提 “没事儿,那你和我一样都是孤儿,你看我不也过的挺好的,房子是新盖的,还顿顿吃白面儿吃鸡蛋呐,你以后要是不想回那个家了,就到我这儿来,给我干点儿活我管你吃喝” 虽然她现在就不想放小李回到那个家去,可她知道他有他的骨气,不会平白无故的来她这里白吃白喝的 要是不说叫他来干活,她怕小李不顾自己身体上山给她找东西还人情 “你救了我的命,能给你干活我高兴还来不及呐,不用你供我吃喝,可我家里还有哥哥,暂时···不能来”李树有些不好意思 人家救了他的命,还给他吃好的,他却连给人家干点儿活都不能一口答应 有他这句话,秦小妹就放心了,她笑的眯起了眼睛:“有你这句话就行,我一个姑娘自己过日子,活儿可多了,你得空了一定要常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来的!” 第63章 兄弟姐妹 交了心,秦小妹感觉自己和小李之间的氛围明显变的轻松了,趁热打铁,她一边问小李等一会儿想吃什么,一边话里话外的表示想接济他 好不容易听懂了她的意思,李树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现在救人都流行管人家一辈子的吗? 这要说出去以后看见落难的人,家庭贫困的好心人还敢救吗? 他有些想不明白秦小妹是图什么,“姐···你这是干啥,我吃了你这么好的一顿饭都没什么好回报给你的,怎么你还要给我带点儿?” 通过刚才聊天,李树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其实比他还大三岁 而且还不嫌弃他,要他管她叫姐,李树当然乐得听话 不好明说是怕他回去了再饿死在家里,秦小妹眼神躲闪之间灵机一动:“我也是一个人过日子,你当了我弟弟以后就要给我撑腰干活,我喜欢你还来不及,这些吃喝不算什么,况且我也是勤快人工分挣的也不少,你带点儿回去也给你哥哥改善改善不是?” 想起还躺在家里,活像副骷髅的哥哥,李树沉默了 他现在的情况想硬气也硬不起来 “我···我真不知道说啥好了,姐你就放心吧!我一天是你弟弟一辈子都是你弟弟,我一定好好干活挣钱,报答你!给你撑腰!” 这就是答应秦小妹接济他了 他人穷志不穷,有这把子力气还有拼劲儿,不怕没机会报答秦小妹 不过他心里还有个疑问:“姐,你原先家里就没有兄弟姐妹了吗?他们不来看你?” 他想的简单,姐这么好的一个人,又大方又敞亮,要是还有年纪差不多的兄弟姐妹应该感情不差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秦小妹突然抿起嘴,笑的意味不明 让小李躺下继续养伤,秦小妹一边端着晾晒好的花椒挑拣,一边回答他:“要不怎么说我们姐弟相见恨晚呐,就跟你的情况一样,他们现在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呐” —————— 坐在回程的吸粪车上,秦光耀脸黑的像锅底一样 他这一趟可倒好,来的时候好像中榜的状元,回去却像只斗败的公鸡,和姑姑说好了是回来拿钱的···没想到倒把家给分了 捏着口袋里薄薄的三张大团结,他脑袋里天人交战 家里已经拿不出更多的钱了,是用这三十块钱买球鞋参加球赛结识贵人,还是拿这钱给姑姑当生活费,这是个问题 人都说,当你反复思考一个问题,并且在两个答案之间反复横跳的时候,其实你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缺少正当的理由实施而已 他深以为然,然后就决定按照自己的本心去做,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拦自己更上一层 “什么!爹娘真这么说了!叫我回去?呜呜呜!我不走!” 砰!哗啦啦啦! 镜子砸在门框上发出一声巨响,伴随着秦盼娣歇斯底里的咆哮,碎了一地 都是爹娘亲生的孩子,凭什么让她回去种地?就因为哥哥是男孩子就能留在公社读书吗? 她不甘心! 明明她和林立业的关系已经有进步了,他都主动找她说话了,只要再努力培养培养感情她一定可以和他谈恋爱的! 自动忽略了林立业来找她是为了打听别的女人,秦盼娣咬紧了嘴唇哭的撕心裂肺 “盼娣···你别哭了,家都已经分了,你回去以后也不用再看奶奶的脸色,日子比以前可好过多了”还是第一次看见要强的妹妹哭成这样,秦招娣试图安慰她,让她往好处想 却没想到起了反作用,反而让她以为自己是想看她笑话,更生气了 “滚!凭你也想嘲笑我!别以为你能留在公社就一定会出人头地,告诉你土鸡就是土鸡想变成凤凰是不可能的!” 林帮娣让秦光耀给秦艳玲带了口信,说等过了暴雨季招娣之前拖欠的生活费就会全部打过来,以后学费也让她代收 毕竟家里分了家,各家的孩子就得各家经管了 娘家哥哥分家的消息震惊了秦艳玲,她的第一反应是惊讶于亲娘竟然败了那么多钱,却只给了自己那么一点点 而且以后这一点点自己怕是也捞不到了 恼火过后她又心思急转,开始盘算起老罗家这边的后生来,她娘也真是的这么好的事儿偏偏瞒着她不说,平白便宜了外人 这下啊秦小妹可是熬出头了,她自己手里把着钱还那么能干,光是一个人从那一大家子手里逃出来,就可见她是个既有心机又有胆识的人 以后的日子真是想想都美,自己做姑娘的时候要有她三分胆色,当初也不至于只有嫁人生孩子一条路 要说起来自己也好久没见这个侄女儿了,没想到全家这么多孩子,最聪明不可小觑的竟然是她··· 砰! 又一个茶缸摔在了门上,发出一声巨响,秦艳玲从思绪中清醒,有点不耐烦的皱眉走了过去 见秦盼娣还在闹,她有些不高兴,真是草包一个以为凭着一张脸就是天上人了,也不看看自己姑姑现在过的日子,难道还不够她警醒的吗? 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总有人以为自己与众不同,连样拿得出手的长处都没有,就莫名的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差不多就行了,砸东西你爹娘也看不见,要闹回去闹去,兴许他们心一软就又让你读书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钱就这么多,现在连秦光耀的生活费都降到了五块钱一个月,哪里还能顾得上秦盼娣 这不过是哄着她,让她乖乖回去种地的借口罢了,反正只要离了自己的地儿,就不是她该管的事儿了 看姑姑还肯搭理自己,秦盼娣再也没有了以前傲慢的模样,哭的梨花带雨,冲到门口一把抱住了姑姑 “姑姑!姑姑求你和我爹娘说说好话吧!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会死的!呜呜呜,我不想回去,我愿意在这儿干活姑姑可不可以不收我的生活费?” 瞧着姑姑秦艳玲脸色开始难看起来,她又赶紧补充道:“我以后有出息挣钱了一定会还给你的,十倍、百倍的还!” 只要能让她待在公社继续读书考大学,让她打借条都行 叹了口气,秦艳玲耐着性子把秦盼娣让到了小床上,坐着给她讲起了道理 “盼娣,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现在分了家一家兜里就那几十块,生活费那几块钱算什么?大头是学费!你爹娘掏不出来能怎么办?” 就只能委屈你这个女娃早点儿回去嫁人,收上了彩礼也好供男娃读书 “呜呜呜,秦小妹···都怪她!咱们凭什么怕她!装神弄鬼而已,就把钱抢过来她又能怎么样!”她心里恨毒了秦小妹,说起她的名字都咬牙切齿 “哼~那可是全家的积蓄,你以为就你舍不得?还敢抢?那钱是什么钱你不知道?本来就是她的钱你敢抢她就敢告你,两千块钱都够你挨枪子儿了!谁敢抢?” 这钱本来就属于秦小妹,又是当着大队干部的面过给她的,人家还分出去单过成了一家,老秦家现在是着急也没用,软的硬的都不敢动 再说了,这事儿本来秦家也不占理,连说都不好意思往外头说 只能自己憋屈着难受,眼睁睁的看着她秦小妹吃香的喝辣的,还住新房子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呜呜,我不甘心!我不回去!我不走!谁要是逼我我就吊死!” 一屋子的人都拿撒泼的秦盼娣没辙,最后也只能随她去了 大不了,等过了暴雨季让她爹娘来带她回去,到时候要还不走就敲晕了扛回去 反正这事儿由不得她 第64章 关于报复 放心不下还被关在家里的哥哥,吃过了早饭李树就想往家赶 要去他家所在的小白石村从大溪沟村外的大道上走比较远,可从秦小妹家旁边的夹子山上的小路走,只需要翻过半片山就能到 脚程快的话大概单程一个半小时 担心他脚上的伤口,秦小妹劝道:“我知道你着急,但你先别急,就你这腿要是现在去爬山准要坏事的,不是锁了门吗?明天再走吧” 况且外面还下着这么大的雨,雨水里全是灰尘和细菌,搞不好半路上发炎了再废在半山腰,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可真是要命了 虽然还担心哥哥,可自己的情况实在是没法逞能,原本还有些不甘心,可再他自己尝试了两次,站起来根本就走不了几步之后,李树终于还是放弃了 看他终于老实下来,秦小妹拍拍手拿起已经收拾好的配菜,开始烧火做饭 “姐,我帮你”拖着条瘸腿的李树一看她又要做饭,连忙蹦跶起来想帮忙烧火 嗤笑了一声,秦小妹走进正屋里搬来了一捆提前劈好的细竹条放在他身边 “你现在四肢都不协调,还是别上灶台前晃悠了,给你这个编些小玩意儿吧” 一看有自己擅长的,李树可算高兴了,连声答应着:“诶好!姐想要个啥家伙什儿?编个簸箕还是篮子?” “都缺,你就打发着时间看着做吧,我做饭去” 早饭吃了一大碗面条,午饭秦小妹准备好好炒两个菜,小李急着回家去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趁现在能给他补补油水就给他补补 家里的菜都是她上个月在老乡家里换的,她家没菜窖这些菜经过了大半个月都不大新鲜了 还好上个月她种在屋后门边上的南瓜现在正抽藤,秦小妹摘了一大把鲜嫩的瓜藤,又收拾出一盘自己发的豆芽,炒了两盘时令小炒 没有肉,她就拿猪油煎了几个煎蛋,又蒸了一锅纯白面儿的大馒头,拌了一盘萝卜丝,就叫小李歇了手里的活准备吃饭了 看着眼前的小桌上满满的全是色香味齐全的炒菜,李树惊的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他知道有的壮劳力多的人家,日子是过的好的,可那也仅限于煮粥多放一把米,炒菜多放一筷子油而已 闻着那煎蛋盘子里飘出来的油香味儿,李树狠狠咽了一口口水,这要是放在他家···不对!在他家的话一定早就被他爹搬到马寡妇家去了 “吃啊,干什么光看着?不合胃口?”不对啊,她记得老李可爱吃南瓜藤了 看着秦小妹递过来的白白胖胖的大馒头,李树有些不好意思的接下,和秦小妹解释道:“我不挑,有口吃的就行,没有也没关系,早上吃的全是纯白面,吃了那一碗饿三天也还有力气呐” 他说的是真的,以前在家里睁眼就干活每天也就喝两碗糊糊,照样得顶住,就是晚上饿的胃抽抽··· 没煮汤,秦小妹给她和小李一人冲了一杯麦乳精 把杯子放在小李面前,秦小妹温柔的看着他笑着说:“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日子了,你要是饿了就到姐这儿来,姐煮着好饭等你哩” 她永远都记得,当初她犯了老毛病膝盖疼的钻心站都站不起来,是还不太熟悉的老李发现了倒在路边的她,把她送进了医院,还在她儿子媳妇拒绝出面管她的情况下,推着轮椅把她接回了家 当初他也是这么说的 “以后不要再一个人出门了,你要是想出去可以来隔壁叫我,我在家里等你” 看着眼前尚且年幼瘦弱的小李,秦小妹的目光穿越了四十年的光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他们一起回家的午后 这一次,换我在家里等你 —————— 吃完饭秦小妹收拾了厨房后,俩人就坐在一起一边编簸箕一边聊天,都是关于各自以前生活的点点滴滴 她还拿出了前两天做的红薯脆片,把还是孩子的小李激动够呛 说到以前在秦老太手里讨生活时,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被打骂,秦小妹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反正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反倒是把旁听的小李气的狠了 手里编了一半的漂亮篮子都要捏变形了,“姐,你这么能干靠自己就能吃上饭,他们凭啥欺负你“ 不靠他们吃穿,还给他们干活挣工分,就这样还差点被打死 听着秦小妹述说自己的遭遇,他又想起了自己可怜的亲娘,也是一辈子吃苦耐劳任劳任怨的,可最后却被逼的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人们总叫受害者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殊不知施暴者施暴是不需要理由的,甚至仅仅只是因为你不还手就会打你 在认识秦小妹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离经叛道的活法,不需要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只专注自己的生活、劳动和收获 只是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而已,原来就可以活的这么自在,这么洒脱 看着眼前年轻气盛的小李为她的遭遇抱打不平,秦小妹只是笑笑,从心里放下了这些事情 “以前我听人说过,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能忍受任何一种生活,对于那些伤害我们的人和事,不要太计较太消耗自己,只需要静静等待时机然后狠狠反击!痛打落水狗就好” 笑着说出了最狠的话 秦小妹温柔的看着小李,缓缓道:“一般这种人都很自大也很自负,他们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觉得自己非常聪明可以轻易操控别人的人生,这种人一般不会猖狂太久的” 水满则溢,她们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积极劳动,过好自己的生活,等待机会自己找上门来,然后狠狠出手,让对方再难翻身! 就像当初的刘援朝,虽然当时她刚重生很多事情还没搞清楚,并没有收拾他的准备,可只要机会摆在面前,她依然有胆量抓住狠狠反击 说起来要不是她先把刘援朝送进了牛棚里,后来收拾王亚楠和吴洪斌的时候可不一定有那么容易呐 意识到她没开玩笑,李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秦小妹像食人花一样的笑脸,心里发虚 自己早上笑话她的事儿····应该不能记仇吧 一捆细竹条在两人愉快的闲聊中很快消耗,变成一个个精致的手工艺品 看着秦小妹娴熟的手法,李树心里纳闷:“姐,你编的真快真好,哪儿学来的手艺?”这一看就是老师傅了,没个七八年编不出来 “一个老熟人啦,多亏了他教我的这个手艺,我一个人过日子的这段时间全靠这个换吃换喝呐” “那他也有残疾吗?”现在的政策是只有残疾人才能上大集摆摊卖东西的 “额····不是,他···他是孤寡老人吧,算是···” 当着小李的面说老李,秦小妹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在小李也没多问,俩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小李的事 这顾着说话晚饭就吃的晚了,在小李的强烈要求下秦小妹只能妥协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餐 炉子里烤了七八个土豆子,配上中午吃剩的萝卜丝,两人吃了个肚皮溜圆 第65章 雨停了 第二天早晨,雨势渐小 知道留不住小李,秦小妹早上起来特意蒸了两屉馒头,吃不完的正好叫他带回家里去 本来还想给他带些红薯土豆回家的,可山高路远,雨天山路湿滑,担心负重太多会有危险,秦小妹就只给他带了些细粮 “姐,带这老些也没用,到我家都过不了夜就得送到马寡妇那儿去,还是你自己留着吃吧!”反正他和他哥也吃不上,与其便宜马寡妇他更希望秦小妹吃了补身子 暴雨季也接近尾声了,等过了这几天他就能上山薅些野菜野果,也能充饥 仔细的将米面塞进连夜赶制的蛇形口袋里,秦小妹吩咐小李罩上蓑衣 “你以为我傻啊?这粮食可金贵了哪儿能便宜了他们,这些布袋你缠在腰上,再披着蓑衣保管他们看不出来” 等那两个人去马寡妇家里干活的时候,再偷偷的煮了吃,虽然没肉没菜,可也是精细粮,补人的很 连灌出了三条“大蟒蛇”,秦小妹在每条布袋边上还缝了绳子,首尾连在一起,两条栓在腰上一条挎在肩上,盖上蓑衣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摸着鼓鼓囊囊的布袋,李树心里感激,瞧上头细密的针脚就能想象到秦小妹有多用心赶制 “姐,你手艺真好!肯定一粒米也掉不出来” 正给他装馒头的秦小妹闻言,骄傲的说:“那是当然,等以后有了布票姐就上公社,给你也扯点儿布做身衣裳,保管是又合身又漂亮,诶你别捏,米袋里头还有几个鸡蛋呐,小心点儿” “不用,我是男人不用漂亮,该是我挣了钱给姐扯布做衣裳才是,天天换着穿” 李树总感觉秦小妹对他是真的像家人一样好,明明才相处了短短的两天却好像过了好几年一样熟悉对方,这种来自家人的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既幸福又贪恋 要不是家里还有哥哥在等着他···他指定不走了 就让那家里的人都当自己死了好了,只要能过上有人疼有人管的日子,活的像个人样 又亲亲热热的说了一会儿话,雨也小了下来,知道他是一定要走的,秦小妹催促道:“雨小了,你路上警醒一些,累了就找平坦的地方歇会儿,赶紧去吧” 知道他回去了一定过的不好,为了让他照顾好自己,多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秦小妹又劝他:“别太在意你爹和奶奶对你的态度了,有的人天生的薄情寡义,命里是没有子孙缘的,你就当是住在一起的陌生人,千万别再傻乎乎的卖力气挨饿了,累了就来找我” 她也只能这么劝劝了,那终归是小李自己的家人,他自己不想通放下,别人是帮不了他的 “你放心吧姐,我现在这条命都是姐给我的,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反正我娘走了以后我就对他们不抱希望了,就算欠了他们的,这些年任劳任怨也还完了···” 更何况现在又有人会像娘一样等他回家,等他吃饭,会担心他了,就算是为了姐姐,他也会爱惜自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糟蹋身子了 披着蓑衣,一直把小李送进了山,在他的再三劝阻下秦小妹才停住了脚步,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之后的日子归于平淡 每天秦小妹的生活就是编竹条、收拾家里,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小屋里除了缺个像样的大炕,其他该有的基本上都有了 正屋里略微粗糙的木头架子上垫着长方形的竹席,用来归置乱七八糟的东西,角落里放粮食的套筐又多了两个 厨房里,秦小妹也编了大筐立了架子,用来放蔬菜和土豆红薯,离湿润的地面远一点,保存的时间会长一些 自打过了八月十五中秋节,下大暴雨的情况就渐渐少了,放晴的日子也慢慢多了起来,从一开始的中午晴一会儿,到现在的基本上只有半夜才下一仗雨 到了这里暴雨季就可以算是结束了 碾子桥公社的社员们也都恢复了劳动和生产 这天,才去大队广场参加了,拖拉机停放大棚看守人员说明会的秦小妹,抱着一个大葫芦走在回家的路上 按大队长的说法,为了公平公正,晚上每家每户的青壮劳力都要轮流守大棚,白天则是年纪大些的男人们看守 虽然主席也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但这些事情历来都是没有女人的份的,秦小妹就是去走了个过场 回来的时候路过铁匠王大娘家,碰巧见王大娘在门口筛豆子,攀谈了几句,她才知道原来中秋那天老秦家一大家子气势汹汹的去找过她麻烦,连太子爷都回来了,大宝去给她“通风报信”结果碰巧她不在家 感念王大娘费心想着自己,秦小妹热情的请了她和大宝第二天到家里吃零嘴,上次的红薯脆片还剩下一些,除了答谢王大娘顺便还能打听打听老秦家最近的动向 村道上人来人往,可不是说话的地方,王大娘心领神会,脸上笑开了花,她当然爱和秦小妹说话,又大方说话又舒服动听,人还漂亮 临分手前王大娘给秦小妹摘了好大一个葫芦,回去旋成葫芦条晒着,冬天炖着可好吃了 秦小妹知道人和人之间的交情要想牢固舒服,就得有来有往,甭管人家给的是什么接着就是了 下一回你再给什么东西,人家也好伸手接不是 “谢谢大娘,我就爱吃葫芦,这院子也还没收拾出来,正愁今年没得吃呐,还得是亲大娘才想着我”她笑的甜,话说的也给足了面子 王大娘越看她越喜欢,又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这才放她离开 实心的大葫芦瓜沉的很,一个多月没干体力活的秦小妹还真有点吃不消,扛在肩上才好不容易走到了夹子山下的知青点 她站着缓了口气,一抬头,发现吴洪斌和王亚楠的窝棚竟然没有了,只剩下一摊破布烂木 不会塌了吧?一想到之前看见过的那个摇摇欲坠的豆腐渣工程,秦小妹心里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同志!”正当她纳闷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叫住了她,她一回头,原来是好大哥冯茂才 见秦小妹盯着窝棚废墟看,冯茂才神色复杂,他正要去找秦小妹呐 “是冯知青啊,叫我啥事儿啊?我这···嘿呦,我大娘接济我的大葫芦太沉了,要不去我屋里说?” 听她这么说,心里装着事儿的冯茂才这才注意到她瘦弱的肩上扛着的大葫芦,脸一红,连忙伸手去接 “我来我来,我力气大照顾照顾女同志,那我们边走边说吧” 有好心大哥帮忙,秦小妹也没逞强,把葫芦小心的递给他,就走在前头领路和他一起往山上走了 这一幕刚好被知青点的其他知青看见 “诶诶!刚才那跟冯大哥一块儿走着的女同志是谁?长的好标志” “可不是,我也瞧见了,看来冯大哥是老树开花了,那女同志长的真是不错” “大眼睛双眼皮儿,一笑俩酒窝,挺白净挺招人稀罕呐” 待在屋里好吃好喝,内调外养的养了一个多月,现在的秦小妹摆脱了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 脸上身上有肉了,头发也养的乌黑发亮,站在田埂上笑起来舒展开眉眼的样子,把走在她后头的冯茂才都看呆了 第66章 残了?面瘫了? 回到家,秦小妹帮着冯茂才把大葫芦放在了房檐下晾着等待处理 然后回身去厨房拿了两个竹杯,给冯茂才和自己各倒了杯白开水 “冯知青,你坐下休息喝口水,我去拿点儿零嘴来,还要多谢···嗯?你脸怎么这么红?” 看着他脸上红晕都快烧到耳朵根了,秦小妹还以为他是累的,心想这挺高大的小伙子,蛮虚啊 知道自己丢了脸,冯茂才索性破罐子破摔,拦住想进屋去拿零嘴的秦小妹,寻思着赶紧说完事儿就赶紧回去 “不···不用麻烦,我喝白开水就行,要不是碰巧在知青点看见你,我本来也是要来找你的,为着···吴知青的事儿” 吴洪斌?他又闹哪出啊? 说起来,今天的拖拉机大棚看守人员说明会,是每个参与劳动的社员都要参加的,怎么没看见他也没看见王亚楠 还是抓了水果糖出来招待冯茂才,劝着他吃了一颗,秦小妹才狐疑的问:“为着吴知青?怎么还有我一份?我看他窝棚没了别是为了这事儿吧?” 心里有预感事情不好,秦小妹也正色起来,寻思着吴洪斌不会是被倒塌的窝棚压死了吧? 怎么说他也是上辈子她孩子的爸,虽然一天抚养的义务都没尽,还唆使安静和吴庆松干了不少糟践她的事儿,就连她的死,也有他和王亚楠背后推波助澜的功劳 可要说他就这么死了,还没看到他被生活打击的一蹶不振,过的贫困潦倒再无希望,整日忏悔怨恨自己一无是处的人生,秦小妹还是会觉得难过 见她脸色突然变了,冯茂才还以为她对吴洪斌余情未了,这反应是担心他呐 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冯茂才组织了半天语言,这才婉转的告诉了秦小妹,这些天发生在吴洪斌身上的事儿 原来当天组织人员去救吴洪斌和王亚楠的正是冯茂才,他本就是热心肠,虽然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二人的为人,可真看到事故发生他还是第一个冲了出去 当时雨太大了,吴洪斌伤的位置又重要,再救出他以后,冯茂才就顺势把他背到了背上,带去了卫生室 一路上感受着背上的吴洪斌软趴趴的四肢,和扭曲成不正常弧度的大腿,他心里也不好受 好端端的大小伙子,突遭了横祸变成了个废人,以后可怎么生活? 他清醒以后又该怎么面对生活的落差? 好在卫生室里有医生也被暴雨困在了大队上,这才救了他的命,没有别的亲人家属,王亚楠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愿意出面 最后因为是他带吴洪斌去的,医生没办法只能和他交代起了吴洪斌的情况 虽然生命没有危险,但他恰巧被木头压成粉碎性骨折后又遭感染的右腿是大概率好不了了,就算以后养的再好,伤口想恢复到肉眼看不出来也是不可能的 机能就更不用说了,以后是瘸子还是瘫子全看命 再还有就是···他的生育能力,完全失去了,别说孩子···就是正常的夫妻之间那点儿事儿,都没办法完成了 说白了就是成了个太监 这事儿他没和秦小妹说,毕竟是个人隐私,而且还是关乎男人尊严的大事儿,医生都只告诉了他一个人,他可不敢胡往外说 他今天来是为着吴洪斌不能再给秦小妹干活还账这事儿,毕竟他是他们之间约定的见证人,怎么说也要有始有终 知道吴洪斌没事,只是残了,秦小妹松了口气,差点儿就以为他解脱了呐,听明白了冯茂才这次来的目的 她大手一挥,大方的说:“都遭了这样的难了,我再要他履行承诺干活抵债也太没人性了,请冯知青帮我给吴知青带句话吧,就说咱们之间的账一笔勾销了!让他安心养病” 他现在成了废人,连自己都养不活,要是再逼着他干活还债,可别被他赖上 还不如甩甩手把他打发了 说起来他要是废了,以王亚楠的性格是绝不会继续和他在一起的,刚才冯茂才只说吴洪斌重伤了,那和他住在一起的王亚楠呐? “唉~也是他俩大意了,已经经历过一次暴雨季竟然还不重视,窝棚都没有加固,不知道和吴知青同住的王知青还好吗?没有受伤吧?” 没想到她还会关心情敌的情况,冯茂才看着人美心善又能干的秦小妹,脸更红了 王知青的事他知道一些,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就没瞒着秦小妹 “王知青没什么事儿,就是受了惊吓之后病了一场,人精神头就不大好了,听和她同住的女知青们说,她还想轻生呐!” 不过想想也是,男朋友受了重伤从此再也不能劳动,以后的生活没了依靠,她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 虽然吴洪斌和王亚楠还没有打结婚证,可在现在看来,住都住在一起了不是夫妻就是流氓,所以大家都已经把他们当做一体对待 要说王亚楠这么爱惜自己的人会轻生,秦小妹是不相信的,她现在怕是和吴洪斌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呐,哪里还会为他轻生 给冯茂才又续了一杯水,秦小妹大方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怕是误会吧,我瞧王知青不像是那么脆弱的人,而且这种时候正是需要振作起来,好好照顾吴知青的时候不是吗?” 没想到她还是如此温柔坚强的姑娘,就是年纪小了点儿···· 低着头,掩饰着自己一眼就能看穿的心思,冯茂才结结巴巴的说:“真希望她也能像你这样想,现在越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以后只会给她和吴知青的生活增加更多困难,就中秋节那天大家那么忙,她还跑出去淋雨,你说这不是添乱吗?” 中秋节? 真巧,所有事儿都赶在那一天了,如果她跑出来的时候看见老秦家的人过来,会不会跟过来看了热闹,又或者听到了什么? 秦小妹不动声色的打听道:“还有这事儿?那么大的雨她难道是去看吴知青的?她身子那么虚弱再生病了还得其他女同志费心照顾她,唉~太自私了” 简直如觅知音的冯茂才激动的接着她的话说:“可不是!我一天要调解好几次她们女同志之间的矛盾,次次都是她自私自利挑的事儿,她平时不是睡觉就是得罪人,从没去看过吴知青一眼,中秋节那天去没去不知道,不过现在他们应该在一起” “嗯?怎么说?” “王知青发烧硬是不肯去卫生室,面···面瘫了,听女知青们说挺严重的,以后就算是好了也是个歪嘴斜眼儿,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秦小妹惊了,这可不是她咒的,也不是她动的手 她只是偏离了上辈子自己既定的人生路线,又顺水推舟让他们提前几年过上了二人世界而已 怎么还一个残了,一个面瘫毁容了? 第67章 就解体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魔幻,有的人只要相爱,就算经历万难也要走到一起 而有的人光是相爱的前提条件就尤其多,要脱离柴米油盐、要不愁温饱、要共富贵还要同享乐 那么问题就来了,生活中不是只有这些东西的,他们幸福生活下的那些苦难又该由谁来背负呐? 他们在享乐的时候又该由谁去劳动呐? 上辈子的秦小妹完美的填补了这个空缺,所以才能让王亚楠成为吴洪斌心中的白月光,让吴洪斌成为王亚楠心中的男子汉 哪怕因为高考的事情他们短暂的怨恨过对方,可再有机会在更好的时代相遇,满足了上述那些条件后,他们依旧会抛却人伦道德苟且在一起 也许当时的他们以为那就是爱吧 可事实证明了,没有人替他们负重前行他们的爱狗屁都不是,甚至从浓情蜜意到恨不得对方去死,前后不过一个月 送冯茂才下山以后,还没到晚饭时间,秦小妹就抱了一捆柴火回厨房烧了一大锅开水,开始有条不紊的烫面、剁馅,包了一屉皮薄馅大的烫面包子 包子馅是她爱吃的土三鲜,煎鸡蛋、白菜、发木耳 这木耳还是她暴雨季前从山上捡回来晒干保存好的,虽然个小,肉也不厚,可胜在脆韧爽口,和荤油煎的鸡蛋、白菜一起拌成馅,真是怎么吃也吃不腻 她还打了一提葡萄酒出来尝鲜,坐在后门从前吴洪斌和王亚楠为了幽会打理出的空地上,咬两口包子喝一口酒,吃着吃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要不怎么说人在做,天在看呐 痛快!真是痛快! —————— 第二天 王大娘领着大宝端着针线,才吃过了中饭就来了 虽然穷,可她也是个讲究人,知道饭时不登门,本来就都不是宽裕的人家现在粮食又金贵,没来由的上门就吃饭太不识相了 还是过了中午饭点儿来正好,时间宽裕还能多说会儿话,也不是农忙的时候了,绣完一只鞋垫子再回去做晚饭刚刚好 远远的见她们来了,秦小妹戴上碎布缝制的围裙,把房檐下的大葫芦连簸箕一起端进了屋子里 又打开了后门通风看风景,等一会儿就在这儿一边旋葫芦一边聊天 “大娘,快坐吧,我给您冲麦乳精喝”把二人领进了门,还说着话她就要去提早就煨在炉子上的开水 本来想和小伙伴儿一起出去玩儿的大宝,一听还有麦乳精喝,高兴的蹦起来:“喝麦乳精!喝麦乳精!我爱喝麦乳精!” 就知道娘硬要带上他一定有好事儿,每次来秦姐姐这里都有稀罕东西吃 王大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有好东西吃她心里也高兴:“瞧你这孩子,有点儿好东西也不知道藏着点儿,一看就是个实心眼儿” 拿竹杯冲了满满三杯麦乳精,刚好把最后一罐也喝完了,现在农村家里什么都缺这罐子也大有用处 小心的把涮了一遍罐子的水倒在自己杯子里,秦小妹把另外两杯分别端给王大娘和大宝 “我可精了,不是大娘和弟弟来看我,我才不拿出来,快趁热喝吧” 接过她手里冒着热气和香味的麦乳精,王大娘笑眯眯的看着她说:“好娃,你这个年纪的女娃正要吃点儿好的补补,今天来的急,明天让大宝给你摘两个葫芦,再拿点儿菜种,你冬天吃菜也方便” 回回来秦小妹这儿都连吃带拿的,王大娘知道她是真大方对她也亲近的很,虽然自家没什么好东西,可也想着照顾一二 正好听她说还没开菜园子,这给她拿点儿菜种拿点儿菜,也算送的实用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坐在一起,比一家人还相亲相爱 顾不得烫,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的王大宝舔着嘴唇对他娘说:“娘!姐姐的麦乳精和俺家以前吃的不一样,真香!真好喝!” 那能一样吗?王大娘呷了一口香浓的麦乳精,抿在嘴里细细品味,一尝就知道这里头可没少放麦乳精 她结婚五年才生了大宝,一家子真是当个宝一样的爱着,可家里条件就这样饭能吃饱都算不错的了,就算过年节上公社买了麦乳精,喝的时候也是一小勺麦乳精配一大壶热水 喝完了得使劲儿砸吧砸吧嘴才能回上一点儿味来,一罐麦乳精恨不得喝半年去 虽然她自己也爱喝,可看儿子大宝憨实贪吃的样子,想想他平时的乖巧,王大娘又喝了一口就把杯子递给了他 “拿去喝吧,不许吵我们说话自己玩儿去” “娘,你喝吧,可好喝了” “你就拿去吧,娘不爱喝这个,喝了脑袋疼” 天底下的父母都是这样,不是怕牙疼就是怕脑袋疼,不是不爱吃就是吃饱了吃不下,其实都是省给孩子吃,紧着孩子补充营养 曾经的秦小妹也是这样的人,她十分理解王大娘对大宝的爱 难能可贵的是大宝也知道心疼他娘,年纪不大帮家里干活却不偷懒,也没什么心眼儿,这样的孩子秦小妹也喜欢 从兜里摸出了几个水果糖递给大宝,秦小妹指着门口小坡上的一大堆石子对他说:“大宝,你瞧那地方好不好?拿着糖和麦乳精去玩儿吧,等一会喝完了下来吃红薯片” “这据点好,我去堆个大炮!小鬼子再敢来就用这个打!” 前段时间双抢刚结束,大队公房放了电影《两个小八路》,自那以后大宝就整天打鬼子,死在他嘴里的小鬼子都快赶上一个连了 打发走了大宝,秦小妹把红薯片拿出来,和王大娘坐在一起一个旋葫芦一个绣鞋垫,说起了正事儿 原来中秋节那天雨刚停没多久秦光耀就回来了,王大娘家离的近雨停了正扫院子呐,一抬头可巧就看见秦光耀再和隔壁的大丫二丫搭话 立刻她就上了心,留着一条门缝没关,端了个小板凳叫整天喊着要做侦察兵的大宝,盯着斜对面儿的老秦家看动静,果然才没多久就闹了起来 听到这里秦小妹好奇道:“才回来就干仗了?应该没我啥事儿啊”她记得自己可没得罪过这个大哥哥 往嘴里塞了两片红薯片,王大娘口齿不清的说:“我听着都好笑,你说你都分出来多久了?家里丢了钱任谁拿了也不能是你拿了呀,你大哥非说你和你大伯娘串通好了偷拿了什么钱,要找你对峙呐” 听她这么一说秦小妹就懂了,原来是那两千块钱的事儿,估计是老秦家反应过来她装神弄鬼了 可那又怎么样?本来就是权宜之计而已,就算他们现在反应过来也没用了 再说那本来就是她的钱,她不过是使了些手段把钱拿回了自己手里罢了,说到底还不是他们不要脸逼的 至于牵扯到了林帮娣,秦小妹觉得大概是她那大哥复盘了整件事情之后,觉得以她之前的性格和处事能力,不太可能独自完成这件事情吧 至于为什么他怀疑的是大伯娘而不是四婶娘,秦小妹一点儿也不在乎 也不想消耗自己去揣测他们是怎么想的,会不会怀疑自己,反正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她是重生回来的 像现在这样相互猜忌狗咬狗,窝里斗,斗个两败俱伤正好 原本秦小妹还怕他们兄弟一心合起伙来对付她,现在倒好,不用她花一点儿心思,对面就自动解体等着她各个击破了 第68章 分家了? 没想到暴雨季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儿 秦小妹大概意识到了这都是她重生归来引发的,虽然她并没有对别人做什么,只是改变了自己的选择而已,却没想到让和她有牵扯的这些人都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给王大娘倒了杯白开水润润喉,秦小妹现在知道了老秦家来找她是因为那笔钱的事儿,就更好奇之后的发展了 连声催促王大娘继续讲 可惜当时王大娘派出的是实习突击小兵大宝,到地方没找到人就又回去了,根本没听老秦家的人在秦小妹家门口都说了些什么 正好大宝进来吃红薯片,秦小妹就问他,在自家门口有没有看见除老秦家以外的其他人 他的回答倒是给了秦小妹一些惊喜 “我瞧见一个女的偷你家石头,不过我观察过了她没拿远,就是从那坡上搬到了门口,我就没骂她”大宝回忆了一下说 反正也没偷走,对方又是个女的,伟大的国民革命军小八路是不会骂没偷东西的女人的,他就没管 搞半天原来那些石头是王亚楠搬到门口的 不过她好端端的搬她家石头干什么,秦小妹想不通,只能又问大宝:“她把石头搬下来以后呐?还干嘛了?” 似乎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形,大宝突然噗呲一下,笑出了个大鼻涕泡“嘿嘿,她啥也没干呐,她瞧秦大哥领着人上来就吓的躲起来了,还摔了个恶狗抢屎,一身全是泥水哈哈哈” 原来如此,秦小妹略微一合计就推算出了王亚楠简单的脑回路,她估计是想来找自己麻烦,可刚巧自己上山了不在家,门也都锁死了 她搬石头绝不是好事儿,不是砸屋顶就是砸窗户,不然也不会被找上门来的老秦家人吓的慌不择路,摔跤打湿了衣裳 这个天气,穿着湿衣裳吹了风不发烧才怪呐 这么说起来她面瘫毁容好像和自己也有点关系哦··· 打了个寒颤,秦小妹祈求她可别自己搞破坏不成,反而还恨上她了 之后大宝就跑回了家,下大雨后老秦家的人也都撤了回去,晚上大雨倾盆,家家都门窗紧闭,也没听他家闹出什么动静来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他家那热闹真是看的人恨不得多一双眼睛才好,根本看不过来 说到这里王大娘明显激动起来,手里的针线都停了,眼睛里全是兴奋的光 本来她就好看热闹,老秦家这点儿事儿在她嘴里,翻来覆去传播了无数次之后,终于迎来了高潮的节点,她当然比谁都激动 这一大家子,可算是分家了!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就连秦小妹也是一脸错愕不敢置信 竟然分家了?上辈子老秦家可是在秦老太的有生之年都和和美美的 就算后来她的这些姐妹兄弟都各自成家另有住房,也都把各自的父母接走单过了,但明面儿上也还是没有分家的 毕竟老秦家这么要面子,闹分家不就等于一家子丢脸吗?特别是老古董秦老太,她竟然也能同意? 对秦小妹的疑问深表赞同,王大娘也纳闷的说:“你别看你奶奶天天一副当家做主的气势拿捏着你那些叔伯婶娘,我跟你说到底是人老啦,说话没分量了,我眼瞅着一家子搬东西闹分家,你奶坐在屋里光抹眼泪,那是一声也没敢吭!真看不出来哈” 按照秦小妹这几十年对那一家子的了解,只要家里的经济大权还把在秦老太手里一天,那些婶娘就算恨的眼睛出血也是不敢提分家的 可就是这样的一家子,竟然就这么干脆的把家分了,甚至秦老太明显是不情愿但是却阻拦不了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她手里没钱了,震不住儿子媳妇,说话也不硬气了 结合王大娘带来的情报,秦小妹很快推测出了,最有可能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 她不是聪明人读书也很少,可就凭借着上辈子对老秦家人本性的熟悉和大胆的分析,猜个八九不离十是没问题的 “家里竟然闹了分家,那奶奶和爷爷怎么办?”秦小妹状似担心的问王大娘 她不信没钱的秦老太还能得儿子媳妇喜欢,按照她那几个婶娘的做派,只怕是没人会管她的 “你这娃···都冤枉你偷钱了你还担心他们,唉···还是太年轻太善良了,大娘跟你说啊·····” 原来街坊邻居之所以知道老秦家闹分家的事儿,就是因为第二天一大早趁着雨小,这一家子就开始大张旗鼓的划分地盘抢东西 “你大伯一家分到了大厨房,我瞧你大伯娘把门锁了不让另两家的进去呐,你三婶娘家分了前院儿和茅房,也锁了门不要另两家进出,嗨哟~可闹翻天啦!” 老四家的分到了后头院子倒还有远见,以后在院子里搭个厨房再挖个茅坑也就过了,进出另有后门儿,和另外两家人互不干涉 可这老大家就难了,从前门儿进老三家的不让,从后门进老四家的不给,以后想进出就只能自己在院墙上搭个梯子了 虽然说分的厨房和水井都是现成的,省钱省力了用水做饭都方便,可她家就那点儿地盘,还全让大厨房给占完了,茅房挖哪儿好啊? 挖在水井旁边?天天喝粪汤子? 挖在厨房里?谁家好人在茅房里炒菜啊? 就为了这个,林帮娣一大早的就闹,一会儿说被另两家合起来欺负,分的吃亏,日子过不下去了 一会儿说她闺女被王芳云踢坏了,要过给她家去养着,要是不养就把娃栓她家门口饿死 总之一大早热闹的不得了,街坊邻居顶着小雨,披着蓑衣都要去看热闹,高兴的就和过年公房放电影似的 至于秦老太老两口,听说还是住在中间正东屋里,也不知道没了厨房和茅房以后要怎么生活 媳妇儿把门锁了,那可是连老婆婆老公公都没给钥匙的 有围观的邻居看不下去,才说了几句不能这样对待老人,就被林帮娣两句话怼了回去,让谁看不过去就把老头老太太接回家去自己养 又有人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两个老人福气好,王芳云就骂,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要就接回去! 说来也怪,这要是搁在以前这二人敢这么糟践婆婆,不被家里男人打死才怪了 可自从分家以后,秦家的三个以孝顺出名的好大儿,就好像一夜之间死了爹娘,任凭媳妇糟践爹娘,往外头丢脸,全不管了 再看现在的秦老太,就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直挺挺的背脊也弯了,眼神也坚毅不起来了,被邻居看了笑话也管不了儿子媳妇,只能躲在屋里关上门掉眼泪 曾经风光过、显摆过,自视甚高的老秦家,在经历了一场场闹剧后正式分成了三家人 从此各过各的日子 第69章 分粮(1) 说完了老秦家的热闹,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做晚饭的时候 催了还在坡上“打鬼子”的大宝一声,王大娘想起了另一件事,和秦小妹说:“眼看要分粮食了,你的那份要是挑不动,就来大娘家喊你弟弟给你去挑,千万别客气” 既然秦小妹已经分家单过了,那她的那份人口粮自然也就不用再交给老秦家了,她人勤劳干活又有方法,年年都冒工分,粮食分到她头上肯定是多多的 而且给她干活可不白干,秦小妹人大方,大宝干活实诚嘴又甜,回来还不得两个裤兜都装满咯? 王大娘可不会白让宝贝儿子去干活,心里盘算的精着呐 这年头的人都这样,说讲究吧确实讲究,说精明也实在精明,没办法,生在这个什么都缺的年代,谁又不是使劲儿往自己家划拉呐? 年年七月底抢收完,一部分社员忙着抢种,另一部分社员则由大队干部们领着,把粮食晒干脱壳分等级 最好的当然要当爱国粮交上去,中等的则是一部分作为种子,一部分作为储备粮存放在公房里 还要留下一部分,作为大队集体饲养的猪和牛等牲畜的饲料粮 剩下的才会称重,按人七劳三的比例分发给社员,过两天要分的就是这其中占比百分之七十的人口粮,剩下百分之三十的工分粮则要等年底了,再凭剩下的工分领 这时候流行着一句话叫“够不够,三百六”意思是每人每年定量的粮食是三百六十斤毛粮,按照所属生产大队的农作物收成比例,划分粗细粮比例 一般都是玉米、高粱、大豆等粗粮占大头,稻米小麦和可以榨油的菜籽占极小部分 社员们一年到头辛苦劳动所得的工分在这时候也派上了用场,谁家是年年有余的劳动先锋,谁家是入不敷出的倒挂户,也就是在这时候分出来的 因为那三百六十斤粮食并不是免费按人口数领的,只是仅仅代表了一个指标,你家有多少人,人均多少粮都是要拿工分抵的 如果是劳动力少人口却多的人家,工分不够抵人口粮,那就得拿钱补齐,交足了钱才能拿到所有粮食 反之,如果是劳动力多的人家,那不仅可以轻松的拿工分抵扣掉三百六十斤的人口粮指标,还能额外拿多余的工分继续换粮食 要是不换,多余的粮食会由大队卖给公社,年底了就能用剩余的工分换钱,这时候也叫“分红、劳红”,这也是社员们一年到头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在集体的劳动生活里,最重要的就是要公平公正 这样的分配制度,无疑最大限度保证了干活多的人能吃饱饭,而那些想要偷懒、劳动不积极的人,一想到拿不出工分就得拿钱出来补缺,也会掂量掂量 不过这样笼统的制度下也有因此受苦的人家,比如小李这样的家庭,全家就他一个劳动力,吃饭的人却有四个,怕是年年都得补钱 有些担心小李,秦小妹对分粮兴趣不高 “还是大娘心疼我,不过到那天只怕您家的粮也不少,我先去看看怎么个分法,挑不动再来找大宝帮忙” 王铁匠高低是个手艺人,有活的时候天天都是满工分,王大娘看着只是个嘴碎的妇道人家,可秋收抢种那两天干活可猛了 还有大宝这个宝贝疙瘩,有多能吃就有多能干活,不仅帮着大人干,出去玩儿的时候还要顺手抓几只田鼠,砍了尾巴带去计分员那儿交差,挣个一两工分的,虽然不多却也是顾家的一份心意 这一家子心齐,年年分粮食可不少分,因为只大宝一个孩子,所以也是大队里为数不多的干饭能吃饱的人家 关于粮食,秦小妹心里早有打算,到时候分了粮就在公房里找人把粗粮换成细粮,这样她就能挑的动了,也方便吃,免得还要去粮站换 有的人家里孩子多,吃粗粮都不一定能吃的饱,顿顿还得加点儿自留地里的茄子土豆,细粮都是背到粮站去换成粗粮的,她去换应该能换到 分了粮食社员们的心也就定了,解决了温饱问题,富裕些的人家会上公社扯布回来做衣裳,准备新年穿,要结婚的新人也要扯布做新衣或者新被面儿 这时候物质匮乏,特别是粮食和布料十分紧俏,可以说社员们努力一整年,终极目标就是分粮食时不做倒挂户,和给家里孩子扯块布做新衣过年穿 秦小妹准备抓住这次机会,开启自己的副业,过几天赶集天儿她就穿着新衣裳上公社给张木莲送衣裳去,顺便和她提自己想挂名当裁缝的事儿 村里前段时间才搭了拖拉机停放大棚,去年又刚挖了水渠,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冬天该是只有些检修维护的活儿,正是她大干副业的好机会 和秦小妹约好了分粮食那天结伴儿一起去公房以后,王大娘就领着还依依不舍的大宝走了 第二天她果然没食言,叫壮实的大宝提了两个大葫芦,又带了三包菜种给秦小妹 家里的零食和糖果都已经见了底,秦小妹在粮筐里搜刮了半天,这才找出了两颗水果糖给大宝 下次去公社最主要的事情是搞定她的副业,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去供销社买东西,好在家里油盐酱醋都还有,要不可就紧张了 翻过了天来,就到了分粮食的日子,秦小妹拿出缝补好边角,洗好晾干的粮袋放在筐里,洗干净脸编好辫子以后,才开门准备去厨房拿个馒头吃 没想到她才打开门,就见小李举着胳膊站在门口,脚下还放着个粗布袋子,看样子像是正要敲门 把秦小妹吓了一跳,赶忙问他:“你咋来哩?这是还没吃饭吧?快进来” 天才刚蒙蒙亮,外头雾气朦胧温度很低 拎着布袋进了正屋,李树接过秦小妹递过来的热水,看着自己从来没进过的房间,笑着说:“我姐的房间就和人一样干净漂亮,真好” 脸一红,秦小妹低下头不好意思的假装看他带来的东西“这么早山路看的清吗?忘了上次咋出事儿了,还带了东西,这是个什么?” 离的近了还有一股子血腥味呐 她说着就要去翻开袋子看,却被小李一下抓住了手 “别摸!脏了你的手,昨儿个上坡开荒碰上一窝野鸡,运气好打了一只肥的,我就想带来给姐补补” 他都已经开膛破肚在河里清洗干净了,方便秦小妹煮了吃 听他说有鸡吃,秦小妹也高兴,红着脸抽出被他攥在手里的手腕,招呼他提着鸡进了厨房 厨房里正蒸着馒头,煨着鸡蛋羹,秦小妹去端了出来,正好和小李一起吃 “就算打了鸡,干什么一定要这么早过来呐?山里雾大,多危险啊”她一边把鸡蛋羹都匀到小李碗里,一边责怪他不小心 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李树自在的掰馍馍蘸着滑嫩的鸡蛋羹吃,听见秦小妹说他也不辩解 嚼着馒头的腮帮子似笑非笑 第70章 分粮(2) 其实今天李树来,一方面是确实打到了野鸡想要带给秦小妹,另一方面是听村里的计分员说,今天大溪沟村要分粮食 上回就听秦小妹说过她粮食多,他怕她挑不动所以才特意来帮忙的 他家劳动力少,年年都是倒挂户,有时候还得吃返销粮,集体的生活就是这样,你一人拉后腿全村都觉得吃亏 时间长了村里人就总明里暗里的欺负他,偏偏他也不分辨,谁讥讽几句刁难一二也不急恼,分了啥活就干啥活,像是被分到坡上一个人开荒,一干干半个月那都是常事 反正小白石村里别人不愿意干的又硬又陡的地,都是他去开的,要说好处大概就是自在吧,没人愿意和他这个闷葫芦一处,所以打到野鸡也没人看见,要不准要带到公房去分掉 他是宁愿翻山越岭带到秦小妹这儿来,让她吃了补身子,也不想便宜了家里和村里那些欺负他的人的 所以才半夜,他就悄摸的出门把鸡带到山上去剖洗好了,天黑山路不好走,他打着火把走了近两小时,才赶在大溪沟村分粮前到了秦小妹家 看见他来秦小妹也高兴,不停的给他夹菜说话,问他啥时候回去,鸡准备咋吃 “我不爱吃鸡,特地给姐带的,姐想咋吃就咋吃,我今天来得早,等挑回了粮食再给你把菜园开了,要不种菜该不赶趟了” 用馒头把碗里剩下的鸡蛋羹擦的干干净净,李树一边帮秦小妹收拾,一边在嘴里嘟囔着他准备好的一天劳动计划 这些天他人虽然在小白石村,可心里一直念着秦小妹家的事,上回他就注意到了她家旁边一块被石头围起来的空地 料想应该是还没开出来的自留地,他就上了心,这次过来正好帮她干了,也免得她一个人挖地怪可怜的 “开出来种上菜正好能赶上入冬吃,下了土豆红薯我还能来帮你刨,说起来我瞧你菜都堆在厨房里,菜窖搁哪儿呐?” “哪儿能来了光让你干活,我自己也能干呐,菜窖挖了一半还没挖完,我准备过两天接着挖” “不用你,我能干,开完了菜园就给你挖菜窖” 收拾好厨房,有小李帮着挑粮食,秦小妹就把扁担交给了他,自己挎了个篮子里头放个大口袋,到时候有多的也能帮他分担一些 俩人一边商量炖鸡用干蘑菇还是牛蒡,一边下山朝着村道走,照说好的,秦小妹要先到王大娘家喊她一起 老远的她就看见大宝站在门口张望,看见她来了,急的朝着院子里就喊:“我姐来啦!娘!你好了没有!” 原来昨天王大娘收拾粮袋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坨被老鼠偷藏起来的混合面,一看那诡异的凝结在一起,又结满蛛网的混合面,家里谁也不敢吃 偏偏王大娘舍不得扔,说粮食煮熟了都是一个样,结果和着面糊糊一起吃了的后果,就是跑了一晚上茅房,拉的她光是站起来都俩腿直打颤 这会儿还在茅坑里提不起裤子呐,听见大宝催她,她没好气的说:“来啦!这给老娘拉的···半个月的粮都白吃了!哎呦喂···要老命了” 每年大溪沟村分粮食都是和小溪沟村一起的,不趁着这会儿天还早人还少的时候去,等中午小溪沟村的人也来了,闹哄哄的人都转不开身了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只能强忍着还想一泻千里的感觉,颤颤巍巍的领着挑着担子提着篮子的大宝出门了,她男人已经先去排队了,就等着她们过去呐 没想到出门一看,秦小妹身边竟然站着个俊后生!俩人站一起还挺登对的,原本精神萎靡的王大娘突然眼前一亮,八卦的心思瞬间超过了翻江倒海的肚子 俩眼睛放光直瞟秦小妹,揶揄的说:“难怪用不上大宝,这是早有干活的人了~还不给大娘说说,这是哪儿的人啊?家里兄弟几个?有没有手艺啊”她年纪大了,不像姑娘们脸皮薄,一边说一边死盯着小李看 把他看的脸都要低到地上了 一把拦住了想老实回答的小李,秦小妹知道这话匣子一打开可就收不住了,分粮食可不等人还是赶紧去吧 “大娘说啥呐,这是我小兄弟哩,还没十四岁只是个子高点儿,还是个娃呐,再打趣他可就回去了,没人给我挑粮食可咋办” 原来是她误会了,王大娘看着越来越漂亮的秦小妹,心里也打起了算盘,虽然她年纪还小可一个人生活总是不方便的,还不如···早点儿说了人家,干活也有个人帮衬 有了这个想法,她就想先侧面打听打听秦小妹自己的意思,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斜对面老秦家的大门吱呀一声,也打开了 王芳云提着篮子走在前头,后面跟着挑着担子的秦爱国,一抬头看见对面站着的秦小妹,夫妻俩都愣了一下 要不是她身上穿的,还是以前她家盼娣穿过的衣裳,夫妻俩差点儿就没认出来 这把着钱还不用干活日子过的是不一样,瞧着秦小妹明显圆润的脸蛋和大方明媚的笑容,王芳云心里酸的,脸都皱起来了 笑也笑不出来,一咧嘴比哭还难看,强打着精神和秦小妹打了个招呼:“小妹也去公房吧,咱们娘俩一道走,叫你三叔给你挑粮食啊” 现在她兜里比脸上还干净,又分了家,家里四个人的人口粮,都要从她和她男人那点儿工分里扣,肯定是要补钱的 家里的钱全被光耀带走了,与其和另两个妯娌开口借被笑话,她还不如讨好秦小妹,管她要点儿呐 不见面也就算了,都见面了秦小妹也不会拉下脸来,更何况对面主动打招呼,而且她演的比王芳云可好多了 只见她笑的跟真看见亲娘了一样,热络的说:“三婶娘和三叔去的真早,您家光人口粮就得分一千多斤吧,这么多怕是得挑到下午去,我的粮食不多就不麻烦三叔了” 王芳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谁不知道她家两个孩子是不挣工分干等着吃饭的,就靠他们两口子这点儿工分,今年指定是倒挂户 秦小妹这么说是点她管好自己家的事儿呐,虽然气得很,可她现在惹不起人家,就只能尴尬的笑笑,至于心里骂的有多难听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这边正说着话,另一边的围墙上伸出了一把木头梯子,林帮娣脖子上套着篮子翻过围墙,顺着梯子爬了下来,落地以后招呼了一声,她男人又把扁担和粮筐也都丢了过来 她家已经这样进出一个多星期了,有一回秦来娣领着秦妹婷出去割草回来,下梯子的时候打了滑,好悬没摔井里,给她整出了阴影,再下梯子没人在底下把着就不敢下了 现在的政策虽然是每人三百六十斤毛粮,可孩子的定量要少些,按年龄划分十二岁以下的只有一百斤粮食,秦来娣今年够上了标准,能领三百六十斤粮了,所以林帮娣家全员出动去挑粮食 一家子才艰难的从梯子上爬下来,就迎面撞上了从后门拐出来的老四钱惠一家 个把月不见,钱惠瘦了不少,裹的严严实实的还带着帽子,脸肿的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缝了,看来这一胎营养跟不上,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亲兄弟妯娌见面,没有一句寒暄,两边都默契的没搭理对方,低着头领着各家的孩子往村道上走,没想到才到了道上就又和老三家的看对了眼儿 还有斜对门站着的老王家母子俩,和···秦小妹? 第71章 分粮(3) 战战兢兢的从梯子上下来,秦来娣上次带着小妹从外头背着猪草回来,因为小妹腿没力气所以滑了一下,把后头的她吓了一跳,一紧张就连人带背篓一起摔到了地上,差一点点就掉井里了 那次过后,她就总缠着爹娘要把围墙砸了砌门,可她都被打了好几顿了,爹娘砌门的意思是一点都没有 说是家里的钱都要留着给姐姐交学费,只有她在城里有了工作嫁了工人,才能帮衬家里过好日子 都怪秦小妹····如果不是她,自己本来可以好好的从正门进出的! 无数个夜晚,睡不着的秦来娣都在诅咒她,希望她能被那破房子压死、被蛇虫咬死、掉河里淹死,总之越惨越好! 因为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能平衡,只有幻想着秦小妹比她过的还难,她才能在早晨睁开眼睛后,继续平和的面对困顿的现实生活 可就在今天,没有一点点防备,她的心灵支柱就崩塌了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秦小妹没有半点她想象中的萎靡、干瘦,也没有因生活不幸而愁眉不展,相反的,她虽然还穿着以前的衣裳可却像从里到外变了一个人似的 特别是和灰头土脸的她相比,秦小妹就像个仙女一样漂亮鲜活,现在脸上有肉了,才显出她原来有两个那么漂亮的酒窝,连眼睛都那么有神气,一看过的就很好,头发也是乌黑发亮的,看着就叫人喜欢 同样都是这个家的女孩儿,凭什么是她在家里天天干活吃不饱,还要被打骂,以前秦小妹在的时候这些活儿都是她干的!被打被骂的也是她! 怨恨的瞪了一眼还笑着和王芳云说话的秦小妹,秦来娣不甘心的低下头,隐藏起自己不争气的眼泪,打心里期望她娘和其他两个婶娘,能给她点厉害瞧瞧! 骂她几句!或者给她两巴掌!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娘和其他两个婶娘就像提前说好了一样,对待秦小妹客气的好像从前种种,都是她秦来娣发了癔症胡编乱造的一样 “小妹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你这分出去这么久四婶儿早就想去看看你了,可你也瞧见了,我如今身子重,家里又净是老爷们,连个女娃娃都没有,这才耽搁了,你担子搁哪儿呐?叫你弟给你挑吧!” 钱惠一看见秦小妹,眯成缝的小眼睛都睁大了,隔着厚厚的围巾都能感觉到她笑的狗腿 其实她的想法和王芳云一样,都是想讨好秦小妹哄点儿钱花花,她家分的是后头院子,这几天正紧着搭厨房挖茅坑呐,处处都是钱,今天分粮食也还不知道搭不搭钱呐 她想的透彻,也从不在乎什么面子,只要是能有利于她的,她都放得下身段 再说了从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是那个老太婆造的孽,如今既然已经分了家,难道谁还能拦着她家和失去双亲的侄女儿打好关系不成? 见两个儿子还像木头桩子一样一动不动,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钱惠心里骂了两句,笨拙的回过身子,抬脚就踢在了大儿子秦光宗屁股上 吼道:“还不快去给你姐姐挑担子!愣着干什么?地上有钱啊!” 挨了打的秦光宗哪里敢说一个不字,自从他娘怀孕以后,那脾气,家里但凡喘气的都得挨打挨骂,一看他娘还要打,他赶紧抱头窜到了前面,要去找秦小妹要担子 没想却被皮笑肉不笑的林帮娣一把拦住了 “弟妹,要我说还是叫来娣给她姐姐挑吧,还有妹婷也能帮忙,她们姐妹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以前小妹还在家感情就最好了,这么久不见正好说说话,有男娃在怎么好亲近,你说是不是?” 明明是她家走在前头,却被后头的钱惠抢了先,明里暗里都在给秦小妹上眼药,哼~就她家全是女娃呗 不甘示弱的给秦来娣使了个眼色,林帮娣一屁股挤开窜到前头来的秦光宗,挎着篮子跑到了秦小妹跟前儿 看也不看脸色难看的二女儿一眼,催促道:“来娣你把口袋给你爹吧,快来和你姐姐一道走,说说话,以前你不就爱和姐姐说话吗?” 是爱支使她干活吧,秦小妹像见了鬼一样看着胡说八道的林帮娣,不知道是不是人上了一定的年纪就开始不要脸了,也不看看她家秦来娣的脸色,都要阴出水来了 其实林帮娣心里也苦的很,要说起来她和秦小妹的积怨是最深的,当初要不是秦小妹陷害她,她也不能差点儿被她男人打死,后来又被秦光耀那个蠢材诬陷,落了好大的没脸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恨不得活吃了秦小妹才好!可又有什么办法呐,人家有钱啊,她家现在是典型的超支户,劳动力就两个,却要养活一家五口人,钱还要留着给招娣读书 好在她和她男人都是能干活的,工分就算不够应该差的也不多 可坏就坏在她娘家侄子要结婚了,女方既要彩礼又要新衣服新家具,她没有儿子,不经管着点儿娘家侄子,凭着另两家黑心的做派,以后她家不就等着被吃绝户吗? 这一项项的可都不是小钱,所以她就算再不乐意,也得赔出去老脸,哄着曾经随意就能使唤,给她洗脚倒粪桶的秦小妹 “我瞧来娣像是不大乐意?还是别为难孩子了,就让小妹她三叔给她挑吧,都是一家人,谁照顾都是一样的” “既然都是一样的,那还是叫她弟弟给挑吧,大小伙子有力气,要是挑不完还有个小的能搭把手呐” “哪里不乐意了?我瞧她乐意的很!贱东西!还不快领着你妹妹去!没瞧见你姐姐笑着看你吗?还不去打招呼一点儿教养也没有!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怎么教的?当然是和她一起咒秦小妹早点倒霉死啊,秦来娣委屈的不行,她做不到像她娘那样面不改色的讨好秦小妹,她恨秦小妹! 见她咬着嘴唇杵在原地好像生了根,怎么拉都拉不动,林帮娣急了,一巴掌就呼在了她脸上,紧接着又一脚把她踹倒在地 指着她鼻子骂道:“见不得家里好是吧?瞧把你能耐的,人家笑话我们家里没男娃,笑话我们翻墙头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也这么硬气?死丫头,我打死你算了” 被秦来娣倔强不肯妥协的眼神气的不轻,见另两家又看起了热闹,林帮娣真恨不得两脚踹死她算了,反正一点忙也帮不上,也免得丢人现眼! 十三四的大孩子已经是要面子的年纪了,挨打本来没什么,家常便饭罢了,可秦来娣一抬头正好看见了冲着她笑的秦小妹,想想自己如今和她对调的生活 心里的委屈和怨恨上了头,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她突然一个打滚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的推了林帮娣一把,大喊道:“那我就去死好了!反正我也过够了!死了才好呐!” 说完,她就朝着盘磨河的方向跑去 第72章 分粮(完) “死丫头!贱货!你还敢打你娘老子,长本事啦?你有种今天就死外头,要是还敢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冲着秦来娣跑走的方向咆哮了两句,林帮娣捂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看秦妹婷想去追姐姐,她反手就是一耳刮子 恨声骂道:“等她去死!你要敢追你也死去!不省心的东西,我上辈子真是造孽了,生了你们一窝的下贱玩意儿,还不滚一边儿去!” 冷眼看着这一出出紧锣密鼓上演的闹剧,秦小妹不是不知道她们的心思,毕竟都快写在脸上了 她只是还有点想不明白,明明她们是既得利益者是施暴的一方,而她是被压迫的受害的一方,可为什么她们说翻篇儿就翻篇儿了 原谅与否,不应该是她说了算吗 该不会是因为她们脸皮厚,自认为只要打个哈哈,对她多年的折磨虐待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吧? 特别是林帮娣,要不是秦小妹比她多活了几十年,耍了点儿小心眼儿,上次是真要把命交代在她手里的 就这,竟然还敢大言不惭的在她面前说出,她们以前感情好的话,秦小妹哭笑不得,她们妯娌之间的明争暗斗她是多看一眼都嫌烦 伸手捅了看的正高兴的小李一下,又招呼了一声已经两股战战,却还坚持看热闹不肯去茅房的王大娘 “咱们也走吧,再晚我王叔该着急了,大宝把扁担挑上,姐姐帮你提着篮子” 见她们要走,王芳云和钱惠都急了,顾不上看林帮娣家的热闹,几乎是齐声说道 “好娃!让你三叔给你挑担子吧” “小妹!让你弟弟给你挑吧” 瞧他们冲自己来了,那架势大有不给就直接抢的意思,吓的小李挑着担子就跑,他知道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可从来没想过出力干活都有人抢啊 随便她们在屁股后头跟着,秦小妹理也没理,一路上也只跟小李和大宝说话,架着腿使不上劲儿的王大娘,一群人走了二十分钟才到公房 此时天光大亮,人已经多了起来,闹哄哄的,秦小妹正要张望,就见有人冲她们使劲儿挥手招呼 是王铁匠,他原本正一脸焦急的冲着村道瞅,瞧见秦小妹四人远远的来了,连忙招呼她们:“这儿呐!哎呦~可赶紧的吧,就要到咱们啦!” 后头挂了一串人的秦小妹早就看见了王铁匠,赶紧和大宝一同架起“虚弱”的王大娘赶了过去 “对不起啊,王叔,路上耽搁了” “唉,不怪你,这老婆子是真不听劝呐,说了别吃别吃···啧~你瞧受罪了吧?没法儿说你” 几人说话间,就排到了王铁匠,计分员抬头一看秦小妹身后跟着一串人,吓的都结巴了:“全···全是你们一道的?”这得翻到啥时候去? 现在的人都讲究个熟人交际,像这种场合排着队等上一两个熟人来插队是没人会说什么的,大家都这么干,可这位女同志也太过分了!这十几号人浩浩荡荡的看着都吓人 那三家还以为捡了便宜,能和秦小妹一起插队呐,正要笑着答应计分员的话,就听秦小妹接着话茬说:“我叔排的就是我和我大娘两家,别的没有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们是干啥的!人家排的好好的都被你们挤散咯,后边儿排队去!” 林帮娣不服气还想说两句,被排在王铁匠后头的一个壮实大娘一肘子就推开了 “哎呦!干啥啊!” “你说干啥?老娘排着队看不见呐?俺劝你识相点儿自己赶紧走啊,俺那五个儿子可还在后头等着呐” 林帮娣往她后头一瞥,果然见有好几个青壮后生横眉竖眼的看着这边,她气势陡然一短,哪里还敢说什么,一缩脖子带头领着她男人和孩子走了 另两家聪明些的,一看这个出头鸟指望不上了,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撇撇嘴提溜着自己的家伙什儿,上后头排队去了 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还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去呐 “姓名” “王得禄、杨芸、王进宝,俺家就这三个” 没想到王大娘的闺名竟然这么秀气,大宝的名字嘛···额~秦小妹忍不住想,他要是能再有个弟弟会不会叫招财,正忍不住偷笑,就听计分员在问她的名字 “秦小妹,就一个” 今年大队产能没有去年好,三百六十斤的人口粮东拉西扯的配是配齐了,可这里头细粮只有六十斤,而且还是没脱壳的毛粮 王大娘家的细粮是要留着给大宝吃的,肯定不给换,打排队领粮食开始,秦小妹就在周围人堆里打听有没有人换粮食,小李也帮着她一起问 “换细粮,不行啊,我儿媳妇儿坐月子呐得留着” “俺们家可有个一岁多的带把男孙呐,吃都不够吃,不换不换” “我们能换个二十斤,剩下的要留着过年包饺子吃” 大溪沟村产粮高,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富庄了,分了粮食怎么也要留下够包两顿饺子的面才行,这也是寓意来年五谷丰登的彩头 秦小妹和李树二人嘴都要说干了也才换到二十斤细粮,正发愁呐,就看夹子山知青点的知青们组团来了 挑着担子的冯茂才还在门口,就一眼看见了在一群干瘪老太太里穿梭的秦小妹,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嘴就先喊出了声:“秦同志!你来的真早” 他一喊,方桂华和刘亚琴等女知青们也都看了过去,有知青认出了秦小妹 “那不是那天和冯大哥走一道的女同志吗?站在人堆里可真打眼!” “是她,我瞧她一笑就认出来了,真精神!” 方桂华也认出了秦小妹,她放下担子给刘亚琴照看,快步走到她身边,打量着精神面貌大变样的秦小妹,心里满满的全是为她高兴 说句不好听的,这人和牛都是一样,总也过不好总也肥不了,肯定是长了吸血虫,如今她一定是摆脱了吴洪斌和王亚楠这两个吸血鬼,重获新生了! “小妹同志你要帮忙吗?我瞧你到处找人是不是自己挑不动?”她看好多人都拒绝了秦小妹,便撸着袖子自告奋勇的来帮忙了 认出是她,秦小妹也笑了:“叫我小妹就行了,我有我小兄弟帮我挑粮食,我就是问问有没有人能给我换点儿细粮,谢谢方知青关心我,你粮食还没领呐吧,我有袋子正好能帮你扛一点儿” 一听她是要换细粮方桂华爱莫能助了,她的细粮自己也是舍不得吃的,都要兑成粮票寄到家里去,她妈身体不好,不能缺了营养 不过她倒是知道哪些知青是要去粮站换粮的,能在中间帮秦小妹介绍一下,冯茂才这时也走了过来,知道秦小妹要换粮食,便自告奋勇的说帮方桂华去领粮食,让她带着秦小妹去换粮 在他俩的帮助下,秦小妹把其余二百多斤粗粮也全换成了细粮,不过其中还没脱壳的稻谷居多,大溪沟村是百年古村,大小年和除夕吃饺子是老规矩了,所以家家都留着小麦 菜籽能榨油,一年到头就指望这点儿油水,自然也没人换 最后秦小妹带来的篮子和口袋到底没用上,李树拿扁担就挑起了她自己的六十斤细粮,和拿粗粮换来的一百斤细粮 家里还有一堆事儿,和知青点的知青们挥手打了个招呼,秦小妹就领着小李往家走了 第73章 有活不怕干 换粮食耽搁了不少时间,王大娘一家三口已经先走了,所以回去的路上就只有秦小妹和李树两个人 一路上秦小妹都在絮絮叨叨的和他说话 “这方知青和冯知青都是好人,你不知道我刚搬出来的时候被人欺负,还是方知青为我出的头呐,当时我们还都不认识哩” “冯知青就更不用说了,住的近没少帮衬我,就上次那个大葫芦要不是人家帮忙,我自己还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挪到家里去” 挑着担子跟在她后头的李树默默的在心里记下了那两个人的样貌,决定以后要多留意他俩,虽然听姐姐说起来确实像是热心人,可无缘不顾的哪儿来的这么好的人?还是两个 说他阴暗也好,说他小人也罢,反正他从小长大的经历里就姐姐一个好人,她太单纯容易相信别人了,他得帮她上点儿心提防 “下次上公社要是买了好肉,我得叫他俩来好好吃一顿,感谢他们照顾我,剩下的肉我全腌了给你留着” “姐你就自己多吃吧,我回去了还得开荒呐,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再来看你了” 他们村也快分粮食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家今年又是超支户,年底评优秀又得拉大家后腿,虽然他也不想这样,可他家就他一个人干活,天天干的吐血也跟不上啊 最近队里分了一大块特别难啃的地给他开,他都已经起早贪黑干了四天了,还才开了五分之一呐 知道这是村里人的刁难,他也没话说,干就是了 虽然他只字不提开荒的辛苦,可秦小妹是经历过这个年代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的难,看着他带着稚气和倔强的脸,想到他复杂的家庭情况,她心里不免难过 国家虽然逐步强大昌盛,可到底现在还处在发展当中,如今的国民就没有谁是能拍着胸脯说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的,可小李的苦又和他们不一样,这种看不见尽头,拼命努力也没有改变的生活,太难熬了 秦小妹知道如果自己不是重活一世,一定也还过着这样难熬的日子,所以她并不会像别人一样认为小李过成这样是不够努力 有一点方桂华没有说错,人和牛一样,过不好肥不了大都是因为长了吸血虫,不先把害虫抓了,干再多的活、有再多的粮食也是供养他人 “你家里现在咋样?还有粮没有?” 回到家,屋里的粮筐已经在早几天前就清洗干净准备好了,秦小妹和小李一起把粮食分类隔开放了两个大筐,另两个小口袋 “还那样,我爹和奶天天都去给寡妇家干活,家里就我和我哥俩人倒是方便开小灶,粮食还没吃完哩,我挖了野菜和米一起煮了吃,能管饱” 李树没说明白,其实每顿饭都是他哥吃一半干饭一半菜饭,他自己则是一碗菜里裹了几颗米粒 他自认为隐藏的很好,可皮包骨头的胳膊一伸出来还是露了馅,秦小妹也没拆穿他,只是洗了手去架子上的干货筐里,抓了两把干蘑菇上厨房去开始做饭 看她自顾自的去忙活,话也不说,李树心里直发虚也不敢烦她,自己去柴房拿了锄头和粪箕扛着去了自留地 因为秦小妹是一个人生活,所以李祖富划分给她的地方不大,方方正正的一块,打理起来倒是很快,隔的不远就有山水下来,灌溉也方便 开惯了荒地,李树挖起这块地来速度很快,一边挖还一边把石头、草根、烂泥等捡出来,丢在粪箕里端到山下去倒掉,这些都会影响以后菜种发芽,他早点儿挑拣出来以后姐姐种菜就能少费点儿心 干的热了他就把上衣脱了,光着瘦弱的膀子又一刻不停的接着挖,站在厨房的阴影里看了一眼干活卖力的小李,秦小妹叹了口气,转身回厨房和面 人教人教不会,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爱糟蹋就糟蹋吧,也是她太激进了,竟然妄想三言两语就让他接受她死过一次才明白的经验教训 可改变一个人哪儿是那么容易的,大不了以后他来了自己多做些好的给他补补就是了 爱白干活,当愣子,也随他 在大锅里烧了开水,秦小妹把干蘑菇放在里头加速泡发,把鸡也在热水里又洗了一遍,剁成小块,加上生姜草果和发好的蘑菇一起小火炖着 野鸡不比家鸡,一般长不到多大,小李打到的这只去了毛和内脏掂起来都还有三斤多,确实算肥的了 难得吃炖鸡,她和了面准备主食就吃鸡汤揪面片,一人一大碗再配上三个爽口小菜,泡辣椒、拌萝卜缨、酸菜丝,有肉有菜的也十分丰盛 被秦小妹叫回来吃饭的李树还在外头洗手就闻到了肉香味,肚子也随即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明明早上才吃了馒头鸡蛋,不知道为什么饿的这么快 “面片不够锅里还有,多吃肉”给他拿了筷子,秦小妹又把小菜往他那边儿挪了挪,招呼他吃饭 一看自己面前除了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白嫩面片儿,还有一只很大的鸡边腿,屁股才挨着凳子,他筷子一转就把鸡腿又夹到了秦小妹碗里 “姐吃,我不爱吃肉多的,吃点儿鸡汤就得了,这还有这么多菜和面片儿呐” “那怎么行?你下力干活不吃肉怎么顶饿?这个还是给你···” “我吃,谁说我不吃,我就是不爱吃肉多的,你瞧我自己不是夹了?” 炫耀一般的展示了自己刚夹到碗里的鸡脖子、鸡爪子、鸡翅尖、鸡脑袋,李树催促秦小妹道:“快吃快吃,再不吃肉都让我叨走了,瞧我碗里都要堆不下了,姐可别再夹给我了” 也亏的他能找全这么多光骨头架子,知道他的心意,秦小妹也没再说什么,无奈的摇摇头,也吃起了自己碗里的面片 “对了,你们村这几天也要分粮食了吧,工分够抵人口粮不?要是差钱就来我这儿拿,总要有粮食吃才行”她本来是想说叫小李一会儿带点儿粮食回去的,突然就想到了他家人口粮补钱的事儿 按他说的家里的钱都让马寡妇圈走了,公房那儿交不足钱可是一颗粮食也拿不到的 “咳咳~不···咳~不用”正努力扒拉面片的小李一抬头,差点儿被鸡汤呛死 缓过劲儿来,他才向秦小妹解释道:“人口粮要是交不足钱就没粮食给马寡妇,他们知道孰轻孰重,钱是存了的,而且我能干活,分多少活都能干完,钱差不了多少” 听他这么说,秦小妹忍不住白他一眼:“干活干多少才叫多?只要你想干就有干不完的活,要都像你这么想,人早晚全累死在地里了” 反正粮食也落不到自己头上,他们又存了钱,那就少干点儿呗,把自己身体经管好了不比什么都强吗? 嘿嘿一笑,李树喝了一大口鸡汤,说:“只要有活我就不怕干,能干多少是我的本事,没人管没人靠的,不拼命怎么活的下去?” 就是和这个木头说不通,干活干活,像自己上辈子一样累死好不好?不爱惜身体早晚干活挣的也要填医院去 心里气闷,秦小妹拿起留给小李补身子的鸡大腿狠狠的咬了一口,冲他吼道:“快吃!吃完了干活去!” 在她这儿干好歹还有粮食吃,回去就只能白干活,还不如在这儿消耗完力气再放他回去,也免得和他掰扯 “放心吧姐,我一定给你挖的漂漂亮亮,诶今天我们遇到的那几个,都是你以前家里的婶娘吧,一个个的真有意思,话里全是官司” “大概也是为了人头粮补钱的事儿吧,分家估计没分多少钱,现在说不定正干仗呐” 第74章 补钱血案 砰!哗啦啦啦! 一只碗从钱惠的屋子里飞出来,擦着秦老太的耳朵飞过,重重的砸在了地上,随之而来的是她惊天动地的咆哮 “都欺负俺家啊!这日子没法过啦!老大老三都不管,偏来磋磨我们老四家!呜呜呜,哪儿有这样的道理!我告诉你赶紧滚啊,再站在我家门口我就扔菜刀了!” 她和她男人孩子刚搬了人口粮回来,为了补齐口粮钱可是连压箱底的五块钱儿都用了,心里正不顺呐,没想到才到家就看见那老不死的舔着个老脸在门口等着她 说什么没钱补口粮钱,让她给拿点儿,最好帮她把粮食给挑回来,搬回屋子里 呵~tui!喂你一口老痰要不要啊! 不要脸的东西,败家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一家老小要吃饭呐?有那好日子光紧着自己过,不留后路,该! 要不是她把家都败完了,自己至于难成这样吗,上赶着讨好秦小妹人家还不搭理,钱惠越想越生气,本来怀孕吃不上好东西就够让她窝火的了,这老东西还敢来给她添堵 她顺手捞起床底下的尿壶扔了出去,怒骂道:“你分了多少钱给俺家不知道啊?还好意思管俺家要钱?你是啥心思别以为俺不知道啊,就捡着软和的捏呗!我告诉你赶紧滚,反正要钱是一分都没有!” 尿壶摔在秦老太脚边,腥臭的黄汤子溅得她布鞋和裤腿上都是,这还是今年开春才做的新鞋呐,秦老太心疼的想 今天是大队分粮的日子,她天不亮就把粮袋准备好了,等着三个儿子像往年一样来请她,可直等到了天光大亮都没人来,她出门一看,原来人早不知什么时候都走光了 不死心,她又寄希望于儿子媳妇会把自己的粮食带回来,毕竟是亲爹娘···难道还能狠心把他们老两口饿死? 这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才等回来了小儿子一家,没想到她才来问了一句,小儿媳妇就又摔又打的,半点儿没有了从前的乖巧奉承,小儿子更过分,一看见她直接就躲出去了! 算了,他们家劳力少,钱惠又带了身子,没钱匀给她也能想得通,还是等工分多又听话的老大家回来吧,她又端着板凳坐到了老大家门口 没等多久,老大家的果然搭着梯子回来了,见他们一袋一袋的往院儿里运粮食,秦老太赶忙笑着凑了上去,院子里很快又响起了林帮娣的咆哮 “粮食?什么粮食?狗屁粮食!是我把钱送给秦小妹的?还是我吃香喝辣穿新衣裳把家败了的?我就问你村里谁家分家是只分了四十块钱的?你还想要钱要粮了,早干什么去了!” 说不过泼辣的林帮娣,秦老太只能哆哆嗦嗦的拦住想躲进屋的秦运国,不让他走,哭着说:“老大···我···是你亲娘啊!你不管我就是不孝!是要遭报应的!” “那咋滴你就这一个儿子呗?另两个都死啦?凭什么就可咱们一家祸害,老三家的不是要养你吗?秦光耀不是要给你养老吗?找他们去啊!撒手!”林帮娣一把扯过她男人的胳膊就往屋里拖,那嘴就像机关枪似的,突突突突全打进了婆婆心窝里 秦老太和媳妇较着劲,眼看大儿子眼神中渐渐有了不忍心,她乘胜追击,死死拽着他的手,放低姿态不停的哄着他:“老大,以前都是娘不好,娘伤你心了,娘对不起你,你一直都是娘最喜欢的孩子,也是最听话孝顺的孩子,你不能不管我啊···呜呜呜” 刚强专横的秦老太何时给过大儿子这样的温情,秦运国内心挣扎不已,看着老娘那沟壑纵横的脸上流下的两行浊泪,心都要碎了 林帮娣一看,心道还是这死老太婆道行高啊!能屈能伸的!说哭就哭,好像谁不会哭似的! 说着她也滚倒在地,捂着心口哭了起来 “哎呦喂~活不成啦~好端端的大家叫你作的活生生给搅合完蛋了,孩子们都读不成书吃不上饭了,眼瞅着分了家还有条活路,你现在是又要来把我这小家也给搅合散咯!” 她撒泼一向疯,嘴里哭叫着动作也没停,挪到目瞪口呆的秦老太面前就开始给她磕头 “亲娘诶~你要是不给活路你就吱声吧,用不着你磋磨,我这就去死去!哎呦喂~没活路啦,招娣他爹你就说句话吧,今天你是要当好儿子还是要当鳏夫!” 今天他家领了一千五百斤粮食,可是一分钱也没补,其中功劳最大的就是既能干活又能顾家的林帮娣,连带着两个娃也出力不少,眼瞅家里的生活就要有起色了 就在刚才,他们回来的路上还在商量过年包什么馅的饺子呐,这要是再把爹娘划拉到自己屋里,那··· 人总归是自私的,在秦老太饱含热泪的希冀眼神注视下,秦运国闭了闭眼,一点点的抽回了被她紧紧握着的手,冷冷的说:“这事儿还是等老三和老四家的回来了,一起商量吧,我们家也没钱了,招娣还要读书,不能不过日子···” “你!你!”啪!秦老太气急了,拉住秦运国就是一耳光扇在了他脸上,才扇完她就后悔了,就这一个肯搭理她的儿子,还让她给打了··· 这一幕恰巧被刚从梯子上下来的秦来娣看见了,她早上哭着跑出去以后,一个人在河堤上坐了半天,知道没人会来找她,就又自己回来了,结果一回家就看见她奶奶在打她爹 想起了亲娘早上说的话,她大喊一声:“你干啥哩!放开我爹!”吓的秦老太一下松了手,秦运国和林帮娣趁机脱身跑回了屋里,关上了门 这把秦老太气的,抄起林帮娣收在厨房门口的扁担就要打秦来娣,秦妹婷看她姐姐要挨打急的也从厨房里跑出来,帮着秦来娣对付秦老太 两小一老围着院子喊打喊杀,闹的震天响,秦老太到底是年纪大了,天气冷穿的又多,活动不方便,一开始她还只想教训教训孙女,可到后头总也撵不上,还被秦来娣不时回头嘲讽 心里的火突然就起来了,顾不上那是亲生的孙女,她把扁担高高的举过头顶就要打在秦来娣身上 正好这时候,东拼西凑借够了钱补足了人口粮的老三两口子回来了,秦爱国挑着沉重的担子才推开门,就听头顶上传来猎猎风声 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秦老太手里的扁担就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他头上,顿时就打的他倒退三步,头上倒是一点儿也不疼,就是耳边全是轰鸣什么也听不清了 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他媳妇儿丢下篮子和口袋朝他跑过来,他娘还楞楞的举着扁担,脸上全是惊恐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他脸淌下来,他想抬手摸一下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挑着扁担,人还木头似的站着,可五感却越来越弱 “他爹!你咋样啦!”王芳云来不及找突然发疯的秦老太麻烦,他男人的模样吓的她话都快不会说了 “呜呜···他爹!他爹!来人啊,人都死绝了吗?快来人啊!出人命啦!” 林帮娣两口子在屋里听见动静不对,再转头一瞧,小女儿不在家里!连忙开门跑出去看,正好就看见了秦爱国挑着粮食,一脑袋全是血,被他媳妇儿一拉就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那满满的两大筐粮食,也随着他的动作倾倒在了井边,其中一袋扎紧口的玉米一下就把呆立在井边的秦妹婷给撞的一个倒栽葱,头朝下掉进了没盖盖子的井里 “啊!妹婷” “他爹!” 第75章 出人命了!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从老秦家的院子里传出来,把正欢天喜地存粮食的邻居们吓了一跳 正蹲在茅坑上使劲的王大娘被这凄厉的惨叫声吓到,脚一滑差点儿就掉进了茅坑里,听出来那破音的嚎叫是林帮娣发出来的 她顾不上骂娘,一边提裤子一边朝外头喊:“大宝!大宝!你这孩子,还不去看看你姐姐家里是个什么事儿!” 正牵着口袋和他爹一起分粮食的大宝,也被这一嗓子吓的够呛,不用他娘吩咐就已经两步窜了出去,此时的老秦家院门口已经挤满了人 不过这一回大家没看热闹,也没小年轻起哄,所有人都面色沉重的盯着院子里,一脑袋血已经晕死在地上的秦老三,还有几个青壮在对着井里喊 “坚持住啊娃!快拿绳子来!” “不行啊,已经没意识啦,快去叫狗剩来,那娃手脚灵活个子小,钻井里把她抱出来!” “呜呜呜!我的娃啊!我的娃!快救我的孩子啊呜呜呜!妹婷!”林帮娣伏在井边哭的肝肠寸断 小小的井口光线并不充足,只能隐约看见秦妹婷在井里一沉一浮的瘦弱背脊,明显已经没有意识了,至于还有没有命···· 另一边的王芳云发疯一般的摇晃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秦老三,哭嚎道:“啊啊啊啊!他爹!他爹!你别吓我啊!你说说话,你动一动啊!” 一旁有救援经验的邻居好心的把她拉开,劝道:“光耀他娘!他爹这是伤了脑袋了,你别动他!再晃下去好人也要晃坏了” 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谁家的孩子都是看着长大的,别看平时看热闹开点玩笑没个正形,真的出了大事,家家都是照自己家的事儿一样忙活的 这个年代街坊邻居之间往往比家里正经亲戚还要靠得住 屋里的钱惠早就被动静吓的跑了出来,看着院子里血淋淋的惨烈现场,她吓的脸都白了,跌跌撞撞的就想跑出去找她男人回来帮忙,可才一转身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诶诶!那儿又倒一个!” “那不是老四媳妇吗?还怀着娃呐!快去两个老娘们给她看看,唉···这一家子这是犯了点儿啥啊” 众人一阵兵荒马乱,大宝看明白了事儿,忙窜回去给她娘打报告 “娘!不好咧!小妹婷掉井里去了,现在还没捞上来呐!” “什么!” 这还得了!王铁匠这会儿已经在屋里翻找出了绳子和钩子,招呼了大宝一声就冲进了老秦家 王大娘一把拉住要跟着去救人的大宝,着急的问:“她家大人干什么吃的!连个娃都看不好,现在还没捞上来,她三叔四叔就没帮忙吗?” 人命关天,不会到了这节骨眼上那一家子突然全都缺心眼儿了吧! “四叔俺没瞧见,不过三叔倒在地上脑袋破了,怎么叫也没答应,好像要死了” “你说什么!哎呀天塌了天塌了!这一家子今年是咋回事儿啊!”王大娘勒紧了裤腰带,抓起一旁的锄头就要冲过去帮忙捞孩子 这时大宝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回来是干嘛的,急忙拉住要出去的王大娘:“我老叔叫我来喊你哩,四婶娘倒地上也起不来了,喊肚子疼” “啥!你个傻驴!这个怎么不早说!哎呀!还不快走!” 等王大娘赶到老秦家的时候,卫生员也带人抬着担架来了,翻开秦老三的眼皮一看直摇头,又拿出听诊器,扒拉了一下他头上的伤口继续摇头 他摇一回头,众人的心就跟着提起来一回,把人折磨的大冷天的出了一手心汗 这···这到底有救没救啊? 简单包扎了伤口止血,又给半死不活的秦老三喂了几口不知道是什么药,卫生员就指挥着两个青壮把人抬了出去,这情况必须赶紧送到公社医院去,大队卫生室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王芳云这会儿已经回过魂来,一把抱住秦老三,哭着问卫生员:“我男人咋样!他咋样了!呜呜呜,他要是没了我也不活啦呜呜···” “你别急,情况是很严重,可还有生命体征,你是家属赶紧收拾收拾一起上公社吧,再不去才真要没啦!” 另一边,努力尝试了半天,秦妹婷终于被勾着裤腰带提了上来,刚被放在地上,林帮娣就惨叫着扑到了她身上,秦运国和秦来娣也抱在一起哭 小妹婷静静的躺在地上,脸色灰白,嘴唇发紫,肚子鼓的高高的,已经没气了 “我的娃!我的娃!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的孩子!还我孩子!”从冷冰冰的秦妹婷身上连滚带爬的爬下来,林帮娣冲到院门口就要撕打王芳云 但被两边的邻居们死死的拉住了,秦妹婷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没离过他们的眼,在场就没有不掉眼泪的 “帮娣!现在最重要的是看看孩子还有没有救,这个结果···呜呜~谁也不想看到!” “是啊,卫生员正给孩子做人工呼吸呐,你别急,再说了···婶儿也要说你一句,有孩子在干什么不把井盖上?” 村里打了井的人家都会配上严丝合缝的木头井盖儿,一是避免有灰尘落叶污染饮用水,二是怕家禽或者孩子掉井里出现什么意外,老秦家当然也有 林帮娣记得自从上次二女儿来娣差点儿掉井里以后,她家的井都是用完就盖上的 “我盖了!我盖的好好的!天杀的!谁给揭开的!是谁!”林帮娣癫狂的质问每一个在家里的人,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蜷缩在门后头哆哆嗦嗦的秦老太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打点儿水喝····,我也不想打死我儿子,我想打的是来娣···”惊吓过度,秦老太此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她机械的说着断断续续的胡话,一边说一边摇头摆手 “不想打死秦老三,就想打死我女儿是不是?老东西···我和你拼了!” “诶诶诶!快拉住!拉住!” “帮娣!帮娣那是你婆婆啊!你把她打死了你男人还做不做人了!” 有好心的邻居把吓的屎尿拉了一裤裆的秦老太扶回了屋,又把林帮娣拉到了秦妹婷身边 “我的娃~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的可怜的娃啊,你醒醒吧!呜呜呜,你没了爹可咋活啊”秦运国抓着小女儿纤细的小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一边的秦来娣和妹妹本来感情就好,妹妹还是为了帮她才掉井里的,这会儿哭的好像她也死了一遍似的 这么小的孩子···生命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在场家里有孩子的都哭了起来,心里默默祈祷这孩子可一定要挺过来 终于,在卫生员努力了半天,身上的汗都打湿了衣裳后,地上小小的孩子主动咳出了一小口水,轻轻的叫了一声 “娘” 第76章 调解 傍晚时分,才忙完分粮大事的李祖富,水都还来不及喝上一口,就急匆匆的往村东头大榕树老秦家赶去 听说这回是秦老三被打破了头,差点儿就没了,现在人已经送去了医院 可家里闹腾的都要不行了,说是他大哥家的老闺女掉井里了,他小弟的媳妇儿大着肚子又跌了一跤··· 唉~不知道这一家是犯了个啥,今年怎么横竖就是不顺呐? 说起来,以前小妹搁家的时候他们家日子还可以呐 想到这里李祖富不禁心头一颤,回想起这段时间他们家发生的事儿,怎么好像就是他们把小妹逼走以后家里就不顺了··· 以前农村里有说法,这人有运道在身上的时候干什么就能成什么,连带着家里也能受益,人畜兴旺、逢凶化吉 嘶····说起来那小妹确实是顶能干的孩子,一个人过日子这么久了,不仅没因为日子过不下去找队里帮忙,还盖了新房,今天在公屋里瞧见她,那精神可比在老秦家好多了 该不会···她本身是有大运道的人,只是投在了老秦家这个晦气窝,前头十几年才过的这么苦吧? 要这么一想的话,搞不好是老秦家方她呐,所以搬出去以后老秦家不行了,她倒是过的好极了 他心里止不住的胡思乱想,越寻思越觉得老秦家风水不好,连带着看他家这青砖堆砌的气派大门···也感觉阴森森的,跟个墓门儿似的 诶咦~晦气晦气 推开虚掩的房门,李祖富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秦家的正屋里人影幢幢,有人在大声说话 “反正这事儿没完!大不了断亲!我也绝不会再让孩子们和这个老虐婆待在一起了!谁也别拦我!”林帮娣眼睛哭的跟桃子似的,头发散乱气质疯癫,跳着脚大喊大叫 要不是秦艳玲和秦芳菊两姐妹拼命拦着,秦老太今天准是不好过的 虽说现在这年陈里总以尊敬老人为荣,可如今秦老太干出来的事儿,让这两姐妹除了好声劝着嫂子,其余的硬气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更何况人家闺女才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现在还在隔壁屋里半死不活的躺着呐,看着都可怜 这节骨眼儿上谁要是敢不让林帮娣撒气,她就敢把谁家点咯! “大嫂···你消消气,我们都是有孩子的人,有谁是不心疼妹婷不心疼你的?今天兄弟姐妹都赶回来就是说这事儿哩,你大吵大闹的解决不了问题,也影响孩子休息不是” 得到消息的秦艳玲第一时间从公社赶回了家里,虽说是出嫁女,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回家也说不过去,再说了她娘虽然没钱了可还有东西,上次分家她不在家啥也没捞着,这次可得跑快点儿 “是啊大嫂子,不仅妹婷受了罪,俺三哥现在还在医院不知道是个啥情况呐,四嫂子也不大好,躺床上爬都爬不起来,现在你可是家里唯一能说话做主的媳妇了” 嫁到隔壁燕子岭村的秦芳菊,得消息比较晚,还是去大溪沟村走亲戚的邻居回去告诉她的,她嫁的男人没本事庄稼汉一个,娘家不看重,有什么大事小情的也从来不告诉她 除了她家偶尔冬天闹饥荒的时候,来有钱的娘家打打秋风,那时候倒能听三个嫂子炫耀炫耀自家的孩子 她许久不回娘家,乍一听娘家哥哥竟然已经分了家,还闹出人命了,急的她立刻就扔下了嗷嗷待哺的孩子往娘家赶,生怕来的晚了吃不上残羹剩饭 李祖富进到屋里看见的,就是这剑拔弩张的一家人,不仅嫁到公社和隔壁村的女儿都回来了,就连还在读书的秦光耀也请假回来了 此刻正阴沉着脸坐在角落里,面露不善的盯着瑟瑟发抖的秦老太,他娘和他妹妹在医院里陪着他爹,他则是请假回来收拾这堆烂摊子的 一想到如今家里最主要的劳动力就这么倒了,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多难过多拮据!他就恨不得一拳打死这个只会添乱找事儿的老东西! 见大队长来了,秦艳玲连忙起身给他让了个座,亲热的打了个招呼:“队长,您坐,这么晚还打扰您真是不应该,只是家里这事儿···” “行啦,我是队长,社员家里的事儿就是我家里的事儿,该管,都说说吧,到底咋回事情”李祖富没心情和秦艳玲绕圈子讲客套话,他现在只想赶紧办完事儿,赶紧走 娘老子差点儿打死亲儿子,到底不是光彩事儿,秦艳玲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也没继续套近乎,自觉的退到了后头,不再出头 当时的当事人里只有老大秦运国还算镇定,三言两语的把话给李祖富说明白了,说到秦妹婷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这个壮实汉子低头抹了把眼泪 “不怕她李叔笑话,我是个软耳朵打小最听我娘的话,就算她败家还偏心我也没怪她,还想着接她来家里生活···可···可她是真没心啊!对着我的孩子···就下死手!” 自打知道了亲娘要打死的不是他三弟,是他二女儿,秦运国那颗向母的心就彻底碎了,就连林帮娣闹着要断亲,他也是不反对的 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李祖富也犯了难 其实这事儿里没有外人,都是亲生母子和兄弟,他相信秦老太绝不是故意要把自己儿子打死的 秦老三倒地的时候已经没有意识,也肯定不是故意想把孩子推井里的 就连受了惊吓的钱惠也不是谁故意把她给绊倒的 都是巧合,可坏就坏在巧合太多了!且件件要命啊 秦老太太失手打伤秦老三,现在都还不知道是死是活,秦老三家的苞米撞倒了秦妹婷,捞上来半天才回魂,还不知道以后咋样,钱惠这一摔可是结结实实的,听说到现在还爬不起来呐 这听着好像一切都因秦老太而起,可她打人虽然不对,但归根到底也是秦家儿子们不赡养老人在先啊 现在出了事,一家子也不想着解决事情,就盯着家里的这点儿东西划拉,怨声载道谁都有一肚子委屈,难道要亲娘赔命才肯罢休吗? 今天这调解真是无从下手,李祖富有点后悔自己单枪匹马的就过来了,早知道就带个帮手了 其实打他们分家开始,李祖富一瞧他们兄弟的分法就知道以后有的是仗打,果不其然才没几天就搞了大事儿出来 也不知道这家人好好的日子不过,整天争吃抢喝的干啥 这要说出去,还不败坏了他们先进大队的好名声! 第77章 谁给我养老? 听秦运国说完了当时的情况 富有调解经验的李祖富略一思考,决定还是要从源头下手,先问问惹事儿的秦老太是怎么个想法 “大娘···唉~你也别太激动了,都这个年纪了再气坏了身子,今天你的子女们也都在,你就和我们好好说说,你今天打人的时候,到底咋想的?” 就算想打的是孙女秦来娣,难道就能下死手啦?那一下子要是真打在了秦来娣头上,照样能给她打死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角落里,满脸泪水的秦老太身上,她怕自己真打死了儿子,心里慌的不行,哆哆嗦嗦的半天也说不明白 “我····我没想···真的没想打死我儿子,我···我怎么会打死我儿子呐···我就是想···想让他们好好给我养老···呜呜···我怕没人给我养老····” 她话音刚落,林帮娣的怒吼就响了起来 “你做梦!给你养老?呸!你敢让我给你养老吗?我煮的饭你就不怕下了毒!黑心肝的老虐婆,你就等着吧!看我怎么给你好好养老!”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的人后脖子直冒冷气儿,秦老太让她吓的,手脚都开始哆嗦了,她知道林帮娣是真干得出来的! 她恨她揭开了井盖···恨她打死了老三···要不是因为这些妹婷就不会掉井里了··· 她害怕急了,反而从惊恐中回过魂来,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急走了两步,一下就扑倒在了大孙子光耀的身上 “干什么!啧!放开我!”秦光耀嫌弃的想推开她,可又顾忌到大队长也在,只能强压着脾气让她松手 看着年轻有本事的大孙子,秦老太自认在家里这么多孩子中对他是最好的,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了他,记得他爹娘也说过他以后会给自己养老的··· “光耀!你说奶奶平时对你好不好?啊?奶奶疼不疼你?你大伯娘的话你也听见了,我要是落在她手里只怕是活不过今年了,你···你以后是有出息要当大官的人,多养奶奶一个···不费事儿···”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秦光耀感觉额头青筋都要爆起来了,他自认也是冷情冷血自私自利的人,可和这老太婆比起来还真是甘拜下风 他再也没有了耐心,一把推开秦老太,语气冰冷的说:“奶,你忘了我爹还在医院呐吧,要是我爹有个好歹···哼~你差点给他打死这是事实,你觉得我爹娘还能容的下你?” 两个儿子,一个怪她害惨了小孙女,一个被她差点打死,秦老太颤着浑浊的眼珠子,往后瞥了一眼小儿子秦向国 后者不等她说话,激动的站起来吼道:“看我干啥?我一个人还能养活七八个啊?我媳妇这一下不知道摔哪儿了爬都爬不起来,以后说不定不能干活了呐···” 这意思很明显,就是他也不想养 一看他们这态度李祖富不乐意了,一个娘能拉大五六个孩子,五六个孩子养不了一个娘?这要传出去,他这个大队长也得跟着一起丢脸! “现在在商量的是怎么养,而不是养不养!赡养老人是义务,是每个子女都要尽到的!谁也不能不管!” 他这话一出,林帮娣和秦光耀不吭声了,秦向国也摸着脸,低头坐回了凳子上,他们当然知道不可能不管,可心里或是有气,或是觉得不公平 总之就是不想那么简单的,就如了秦老太的意 同样把他的话听进心里的还有秦老太,对啊!赡养老人是义务,子女都要尽孝的!她三个媳妇都对她不好,可她还有女儿,她对女儿一向是大方的! 两个女婿也都是好的,虽然不在眼前尽孝,可逢年过节都会来看她,说话也好听,常让她去家里长住,要是能靠的住的话…… 秦老太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她首先想到的是在城里安家的小女儿,当初为了给她找个好去处,家里可没少费心 “艳玲儿···你从小就是娘最疼爱的孩子,家里就属你最有出息,现在你三个嫂子有多狠心你也瞧见了,要不就让娘上你那儿住吧,我···我还能干点儿家务帮你带孩子呐” 如果能到城里去住当然是最好的,既不用干活也不用担心村里人看她笑话,这么一想倒比跟着三个儿子媳妇住在一起好多了 “娘!你想啥呐?你去我那儿住我还活不活啦!”秦艳玲头皮都要炸开了,想想她那个刁蛮的婆婆和已经离心的男人,这以后要是再加一个作妖的老娘,她还怎么活? 再说了,她儿子都快十四岁了,还要人带什么?老娘说的好听能帮忙干活,去了还不是等着她伺候养老的! 况且她没有口粮没有工作,去了城里靠什么活着?秦艳玲汗毛都竖起来了,斩钉截铁的一盆冷水,泼醒了异想天开的秦老太 “你去城里口粮也没有,钱也没有,吃啥喝啥?我和小庆就已经是在家吃闲饭的了···再加个人,我婆婆不得活吃了我?难道你是想让我离婚?” “你···你这个不孝女!我白疼你了!” “难怪我嫂子哥哥没一个肯管你的,你是真自私啊,就只管你自己吃好喝好,不管我们死活啦?我一个出嫁女还要把娘家娘接家去养老,你也不怕人家笑话死!” 着急忙慌的跑回来,好事儿还没挨边儿呐,就差点儿摊上这么个累赘,秦老太轻飘飘的一句话可把秦艳玲吓的脸都白了,恨不得现在就走,离她远远的可别被讹上 见小女儿一脸坚决的不肯管自己,秦老太心中万念俱灰,没想到自己风光了一辈子,养育了三个儿子,最后竟然落下个没人养老的下场! 一家人在屋子里各说各的,反正就是谁都不想接秦老太和老秦头去家照顾,没办法最后还得是李祖富周旋劝说 “不养是不可能的,就算不接到家里去养,你们三兄弟也不能看着老娘老爹饿死,首先要解决的是口粮钱,把吃饭解决了,之后谁家地里有个萝卜白菜的给老人拿点儿也算照顾了” 老秦家三个儿子媳妇怨气实在太重,李祖富说破了嘴皮子也说不通,实在没法子,他只能说了个暂时能解决事情的他们能接受的法子出来 当然,锁起来的茅房和厨房以后也要让秦老太老两口正常使用 只是三家人是勉强点头了,可这与秦老太心中所想的理想养老生活差了太多,她有些不乐意,明明三个儿子三个孙子都是劳力,一年就给点儿粮食给点萝卜白菜怎么能行? 而且没有媳妇照顾生活,那不是什么家务都要她自己干?那她养儿子干什么? 还没有钱花,这和她预期的生活差的实在是太远,秦老太左寻思右寻思,觉得还是家里没钱的缘故,没钱可不就过不上好日子吗? 她想通了这一点,也不嚎了,反正这些白眼狼也不会侍奉她,还要让她才六十就过苦日子,这以后还有盼头吗? 见她期期艾艾的走了过来,李祖富还当她想通了呐,语重心长的对秦老太说:“大娘,我知道你年纪大了怕日子过的不好,肯定心思重,可你也要体谅体谅孩子们,谁家都不富裕,都要养活自己的孩子,你就当是再辛苦两年,以后孩子们大了日子就好啦” 可他不知道,秦老太为了让自己过的好,已经完全抛却了脸面,她凑到李祖富跟前,突然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诶诶!大娘!你这是干啥!快起来”李祖富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扶,秦芳菊两姐妹也赶紧上前架住秦老太 “队长!队长我求求你可怜可怜我老太婆,这日子我真是过不下去了!你能不能···能不能把我送到小妹家里去,我想跟着她过!” “啥!” 第78章 想吃绝户?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秦老太,一句话把李祖富都干懵了 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想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也不知道秦老太是怎么想到这茬的,简直是骇人听闻! 明明儿子媳妇都已经答应了给她出口粮钱,平时也会照顾她的生活,为什么还要去欺负无父无母的孤女,更何况···那还是个孩子 难道是她年纪大了耳朵不行,没听明白? 以防有什么误会,李祖富又耐心的给秦老太解释了一遍:“大娘你别急,你刚才没听明白,你儿子媳妇愿意给你想办法凑口粮钱哩,以后厨房和茅房也给你用,你的生活有保障了,不用担心没人养老了” 被秦芳菊两姐妹架起来的秦老太连连摇头,目光坚定的对李祖富说:“我听明白了,听的真真儿的!所以我才要去小妹那儿,队长···你就可怜可怜我,找两个人帮我把我这些家当拉到她那儿去吧” 明明有三个儿子三个媳妇和一帮成年的孙子孙女,却非要去找才十六岁的孤儿孙女养老,也亏得秦老太想的出来这缺德主意,任谁听了都得摇头 似乎是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秦运国黑着脸低沉的说:“你到底想干啥?嫌我们家的热闹还不够多?你要是去小妹那儿养老,我们在这村里也就不用生活了,还不如一家子手牵手全吊死!” 这片土地是家,也是根,他们这一辈人这辈子已经过了一半了,可孩子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秦老太这么干已经不是自私可以形容的了,简直就是狠毒! 这是要让她的儿女们都在村里抬不起头,活不下去! “是啊···大娘,你儿女双全膝下子孙满堂,偏偏去找还是个孩子的孙女给你养老,你让村里人咋看你这些儿子媳妇?再说了···赡养你是儿女的义务,孙女可没有···” 更难听的李祖富没说出来,她到底有年纪了又是长辈,自己就算是大队长,也不能骂她 可她也是太不自觉了,也不想想秦小妹一个还没嫁人的女娃娃,要怎么照顾痴呆的老爷爷? 秦芳菊和秦艳玲两姐妹对视一眼,有点品出来老娘的意思了,顿时脸上都烧了起来 她那意思不就是看秦小妹手里把着钱,想去当老太君吃好的喝好的吗?老不要脸的,为了自己舒服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这时候的人穷的就剩下个脸面了,就算是要算计欺负秦小妹也得悄悄的,哪儿能这么大张旗鼓的跟所有人说,我们家就吃定她家绝户了 “哼!”秦艳玲可不是好脾气的人,知道老娘要丢她的脸,冷哼了一声,呼的一下站起来,直接就点破了秦老太的如意算盘 “娘这是过惯了老太君的日子,舍出去老脸不要,也要去过有钱日子了,可人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你倒是想去,可人家想要你嘛?人家凭什么要你啊!” “哥哥嫂子都在,赡养老人原本就该他们共同尽心,又没说不养,娘还要去小妹那里不是打他们的脸吗?而且···人家小妹可用不着养你的,别自讨没脸了”秦芳菊都被老娘气笑了,就是不常回娘家,她也知道秦小妹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就算再尽心尽力的干活,寒冬腊月也没有睡过一天懒觉,可秦老太还是稍有不顺心就又打又骂,好歹也是亲孙女,还尽骂些娼妇、婊子的难听话 现在看人家一个人生活谁也不靠,日子过的红红火火,想去投奔?她好意思开这口他们都不能送她去 一句话,她不要脸剩下的人还要脸呐!丢不起这人! 经过秦芳菊两姐妹的翻译,李祖富可算是明白了秦老太真正的意图,这老太婆不是装傻,是真坏!他气的眉毛都竖了起来,对秦老太再没有了一点儿好脸色 “大娘,我是队长,这我得说句公道话,当初小妹分出去的时候,你可说的是分出去就别想再回到这个家里!”当初不给别人留活路,现在好了,轮到自己也把路堵死了 听他说起这茬,秦老太激动的辩解道:“我知道这是我说的!所以我没说让她回来伺候我啊,我···我说的是我去她那儿住去,你就找两个人把我这些东西送过去吧,她不会不管我的!” 废话!她当然不会不管你,她可是会上公社告状、上地区告状的人,今天他要是把老太婆送到了秦小妹门口,明天十里八村就都要知道这桩骇人听闻的丑事了! 人家会说什么?大溪沟村的大队干部带头欺负糟践失去双亲的孤女,而且还是个孩子!送个老太婆去吃人家绝户,欺负人家没人撑腰 现在是什么社会?唾沫星子和枪子儿一样能打死人! “是和你说不明白是不是?”李祖富彻底失去了耐心,大声喊道:“第一!那孩子没义务赡养你!第二!她自己还是个孩子,你儿女都有,还非要去欺负人家,你就说你是不是个坏分子!是不是要扰乱集体秩序!败坏大队名声!” 他算是知道这一家子怎么老倒霉了,心就不正!坏事儿干多了,能顺吗? “我···我也是没办法呀!呜呜呜~家里没钱了,再待下去不是干等着饿死?小妹···小妹是个勤快人,又有钱,我跟着她不也能过几年好日子吗?我年纪这么大了···我得有个保障啊!” 说着秦老太还委屈起来了,她只是想过好日子,想顿顿吃的饱,想住的好穿的好她有什么错,至于说她是坏分子吗? 那秦小妹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又没胆气又没人撑腰,自己去了不就和以前的日子一样好吗? 要是她敢不养,哼~她有这么多儿子媳妇,收拾个秦小妹难道还不简单?打到她不敢吭声不就行了? 当啷!一声,李祖富气的一下站起身来,把屁股底下的凳子都给撂翻了,吓了秦老太一跳 “勤快人,勤快人咋啦?招你惹你了你非要去欺负孩子?她在你家里难道就不勤快?你给过她一天好日子过吗?现在要找人家伺候你过好日子了,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是队长,你个老婆子敢去一个试试!” 当了这么多年队长,李祖富也经常上门调解社员家里的矛盾,什么时候不是心平气和有理说理的,最看中的就是大队的形象和自己的形象,可他今天几乎是指着秦老太的鼻子破口大骂,显然是气的狠了 暴雨季过后,秦小妹背着背篓来过他家一趟,给他带了不少自己做的东西,他这才知道这孩子连吃饭的碗都是自己做的,老秦家就有这么狠的心,说是分家,还不如直接说是把她给赶出门去的 一双筷子也没给她带上啊!这是人干的事儿吗?就是养个小狗十几年了也有感情吧? 要他说这老太婆是已经彻底疯魔了,这还调解个啥? 第79章 不管了! 在秦老太想赖在秦小妹家过好日子这件事上,老秦家人也是各怀心思 他们当然想摆脱秦老太和老秦头这对累赘,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们已经明白秦小妹不是当初那个好拿捏的女娃了,如果冒冒失失的把秦老太送过去,大概率是羊肉没吃上,反惹一身骚 到时候便宜没占到,还要被人家戳一辈子脊梁骨,想想都不划算 那可不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村姑,也不知道是谁教会了她那些见识,要说她不知道自己不用赡养秦老太?亦或者会被秦老太三言两语就打动了,主动照顾他们俩的后半辈子? 谁信? 偏偏秦老太抓住了这根救命的稻草,怎么也不肯死心,她又一次跪下求李祖富,这次人家直接就背过了身,看也不看她一眼了 “队长···反正我儿子媳妇也不想管我,你就送我去吧,不然···我肯定过不了这个冬天了”她老了,吃不饱穿不暖的怎么能活的下去? “他们不想管你,你就笃定小妹会管你?就算她要管你,可我秦叔呐?小妹一个丫头子怎么管一个老爷子?” 一看李祖富话头似乎软了下来,秦老太以为有戏,连忙说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不···不用,不用她管老头子,就把我接走就行了,儿子媳妇不是说会出人口粮的钱吗?老头子只要有口吃的就行,就让他留在这里,我一个···” 哐当! 她话还没说完,大儿子秦运国就彻底爆发了,他一把把屁股底下的凳子抽出来砸在地上,任凭它碎成几截,上前两步一把把秦老太从地上拖起来 “所以你想的都是你自己!谁都可以过不好,你必须过的好!为了让你过的好老头你也不要了,儿子媳妇你也不要了,脸你也不要了!那干脆命也别要了!咱们现在就一块儿去死好了!” 说着他拉起秦老太就要往院儿里的水井拖,吓的秦老太嗷嗷乱叫,一旁的李祖富连忙上前劝阻 虽说这老太婆越老越坏,可到底是亲娘,要是真出了骨肉相残的事儿,那他这个大队长在公社里也就抬不起头来了 “呜呜···你看看吧队长,媳妇说要毒死我儿子也要我的命哩,你行行好救救我吧!今天晚上就把我带到小妹那儿去,东西可以明天来搬!” 她现在已经魔障了,为了去过好日子,什么话都说的出来,就好像秦小妹家就已经是她家了似的 也不想想秦小妹前后态度变化这么大,如果是有人在背后教她还好说,但她如果一直就是这么聪明有主见,却隐忍多年不发···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就这样一个看不透的人,也就秦老太不知死活还敢上去招惹 已经放弃了继续和秦老太掰扯,李祖富直接和秦家人说:“做人得讲理,老太婆可能糊涂了,可你们年轻人不能糊涂,有些不厚道的想法可不能有” 说着,他特意看了一眼秦光耀和林帮娣,这两人自打秦老太闹着要去找秦小妹开始就没说话,一直默默的看着,准是没想好事儿 要不说他能当队长呐,看人确实有一套 秦光耀和林帮娣虽然彼此之间没交流,可心思确实想到一块儿去了,反正他们都是那种要利不要脸的,秦老太想去秦小妹那儿就让她去呗,又没什么损失 林帮娣想的是,就算以后传出去名声不好,没媳妇肯嫁过来,那也是老三老四两家有儿子的去烦心,她又没儿子 秦光耀想的是,反正他以后是要去城里生活的,要娶也不会娶乡下的土村姑,名声好不好以后谁会知道? 而且就算不能让秦小妹接手这两个累赘,给她添添堵也好啊,不能光自己家鸡飞狗跳,她日子红红火火吧? 所以,听出李祖富话里的意思,林帮娣似笑非笑的说:“也不是谁想欺负娃,可老太太非要去挨着她,说不定是祖孙情深想她了呗,她要去就让她去吧,我们是小辈顺从长辈的意思也是孝道嘛” 说完她就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可很快又尴尬的收敛了表情低下了头,她这人不会王芳云说话婉转的那一套,这话说出来实在是明晃晃的不要脸,就差把“我要占她便宜”写在脸上了 秦老太对秦小妹好不好,非要住在她家里又究竟是不是祖孙情深,嫁到这个家里二十年的林帮娣难道不知道吗? “你们这一家子···真是烂透了!我在这队里打从六三年就开始当队长了,不要脸的见的多了,可人都不做的就你们一家!”李祖富算看明白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家子真是老天配好的一窝极品! “再说了,万一秦小妹想养呐,谁也没问过她的意见不是”林帮娣还不死心,梗着脖子喊 “做你的梦吧,凭啥啊?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你不要脸,我要脸勒!儿子媳妇又没死绝,就算死绝了也还有孙子,孙子也死绝咯也还要从大的顺下来,怎么也轮不到秦小妹倒这个霉吧?”李祖富气的语无伦次,完全忘记了自己大队长的身份,也不再给老秦家留一点脸面 面子不是人给的,他家缺德都缺冒烟儿了,别说是他家自己遭报应了,谁沾了他家谁不倒霉?惹不起,还是快躲吧 说完,他不顾秦芳菊和秦艳玲两姐妹的劝阻,拿起外套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喊 “你老秦家忒不厚道!以后你们家的事儿我也不管了,一家子没个好人专干把人逼上绝路的事儿,欺负人还没够了!我告诉你们,要是因为你们家影响了咱们大队年底评先进,就瞧好吧!” 他们这么干是要把人欺负死的,要真出了人命还评什么先进? 说不清讲不通,认着歪理往上冲,说的就是这种人,只图自己的利益,不管别人的死活,也不想想都是一个大队里的老熟人,谁不认识谁啊 他们要是把秦小妹逼死了,只怕自己也要脱层皮! 放了两句狠话,李祖富摔门而去,一边往回走一边骂骂咧咧的,村里没有外人,都是一辈子长在村里的几十年的老邻居,谁也没见要面子的老李队长气成这样过 而且听起来还事关评先进的事儿!这可是大事儿,这时候的人集体荣誉感都特别强,谁家所在的大队当年要是评上了优秀、评上了先进,那是出门说话办事都备有面儿的一件事 因为这是大家一同努力的结果,所以参与感很强,队里有了荣誉每个社员都与有荣焉 要是老秦家真干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儿,伤害了集体利益 说句不好听的,以后他们家要还想在村里住下去怕是真只有全吊死咯,埋地里了 第80章 干就完了! 气走了李祖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秦光耀默默的走到院门口,关上了大门,隔绝了邻居们窥探的目光 一家子又坐在了一起,过了好一会儿,还没死心的秦老太又颤颤巍巍的开口 “你说要送我去小妹那儿,是真的不?现在就送我去吗?”她问的是林帮娣 “我送你去?”林帮娣不屑的上下打量了一眼秦老太,面带讥讽的说:“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走过去啊,或者叫你的好大孙儿送你去,我可没那闲心!” 说完,林帮娣白了她一眼,一扭头拉着秦运国回了屋 开玩笑呐? 她是想给那个鬼丫头找点儿不自在没错,可那也仅限于有人烧火她添把柴,要让她去出头招惹那个财神爷,她还没疯呐! 她前脚得罪了秦小妹,后脚另两家准要趁机上秦小妹面前卖好,更何况还有两个小姑子在这儿呐 这俩人可比她会说话哄人多了,到时候她还捞什么好处? 在大儿媳妇这儿碰了一鼻子灰,秦老太又转头看向大孙子光耀,却见他招呼也没打,就已经先一步回了自己屋里 有他开头,秦向国也悄没声儿的窜回了自己屋里,今天的事儿还得和老婆钱惠商量呐 秦芳菊和秦艳玲两姐妹心里都打着别的主意,谁也没提回家的事儿,糊弄了秦老太两句就把她送回了屋里睡觉,两姐妹也在正屋里将就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才亮 担心独自在家的哥哥会有危险,小李没在秦小妹家过夜,昨天傍晚就回去了,给他准备的一口袋稻谷也没带走,悄悄的放在了柴房里 还是早上秦小妹去抱柴火烧火做饭的时候才发现的 “这孩子···”无奈的叹了口气,秦小妹拿这个年纪的要强少年也没有办法,只能又拎着稻谷抱着柴火去厨房煮饭 一个人的早餐吃的简单,今天她做的是杂菜粥 天气渐渐凉了,早晚有风的时候是最冷的,正是吃腌菜酱菜和泡菜的时候,家家都会煮粥喝 只是一般人家喝不上秦小妹锅里这种纯米熬的粥,就算刚分了粮食,也不过是熬一锅菜少一些的玉米碴子粥打打牙祭罢了 就这还得是大溪沟村这样的富庄,才能在不年不节吃的这么好 一年的粮食才分下来,可三百六十斤的毛粮能吃的部分也就二百六十斤上下,合每人每天七两左右,孩子还得减半 哪怕每天精打细算,纯靠人口粮也是吃不饱的,大多数人也就过年那天会奢侈些,吃粮吃个肚饱 其他时候还是菜多粮少 吃着饭,秦小妹脑袋里也没闲着,计划着今天一天要做的事儿 她打算趁这几天有风,晒点儿萝卜干,入冬了拿麻油辣椒一拌,送饭喝粥都能多喝一碗,以前老李最喜欢吃了 记得大丫二丫两姐妹似乎是养了不少鸭子的,等一会儿去和她俩说一声,给她攒点儿鸭蛋,拿回来腌咸鸭蛋吃 平时也能补充营养 还要给自留地里昨天才撒下的菜籽浇一遍水,小李已经把她的菜挪到了地窖里,算算应该还够吃个十天八天的,等吃完了,地里的豌豆尖和小白菜也能摘着吃了 小李做事妥帖,干活麻利,帮了她不少忙,一想到他现在只怕又一个人在开荒,还不知道吃什么喝什么,这么冷的天,连个送热饭的人都没有,秦小妹心里有点不好受 要不下次问问他在哪儿开荒,冬闲的时候给他送点饭吧,她心里想着这些事儿,慢吞吞的喝着粥,惬意的享受着只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 突然!一道刻意夹着嗓子的做作声音在门外响起 “哎呦~好香啊,还在村道上就闻到了,小妹!在家吧?大姑来看你哩!” 秦小妹自己一个人住,在厨房里吃饭也没关门儿,来人只要偏头一看就能瞧见坐在小桌上的秦小妹,可却偏偏要在门口喊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大姑秦芳菊,这做派是摆谱让她出门去接呐,也就只有在秦小妹面前她才能有一丝优越感了吧 看着眼前的三间大瓦房,秦芳菊羡慕的牙都要咬碎了,这个好命的丫头!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仙药竟然就这么突然转了性!而且还过的这么舒服! 瞧这宽敞的大房子,还有堆满柴火的柴房和房檐下的家伙什儿,这秦小妹~以前不声不响的就认干活,还真没看出来她过日子也是把好手哩 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香甜的粮食味儿,秦芳菊有些后悔刚才端了架子,现在想自己走进去好像有点儿掉面儿 在老秦家她可没早饭吃,本来就不是人家看重的亲戚,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啥也没吃着 昨天早上喝的那点儿糊糊也早就消化完了,这会儿饿的前胸贴后背,闻着这股饭菜香味直咽口水 就在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直接进厨房里吃饭时,就见秦小妹抹着嘴从厨房里出来了 看见秦芳菊,秦小妹状似亲热的说:“原来是大姑来了,快快快,快坐吧”说着话,她却顺手就把厨房门拉上了,然后是上锁落匙一系列流畅的动作 没等秦芳菊反应过来,秦小妹已经笑着走到了她面前,拉着她的手亲热的说:“大姑来看我怎么没带东西?难道是回娘家顺路来和我说说话?那也行,院儿里坐吧” 这就是不想让她进门的意思了 才见面就被秦小妹如今的状态和精神唬住,秦芳菊骨子里欺软怕硬的劣根性一下被激起,看着焕然一新的秦小妹,有些气短不自信了 “院儿···院儿里咋坐?”她眼珠子围着这片地方上下转了一圈,可秦小妹这儿哪儿有院子啊? 就三间大瓦房和旁边一片自留地,哪儿还有地方? 笑了笑,秦小妹就好像真在自家院子里散步一样,牵着秦芳菊走到柴房门口的空地上,在她诧异的眼神注视下,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大姑别客气,坐吧,家里也没啥好东西招待你,不过大姑也没带东西来,应该不会挑理吧?嗝额~”说着说着秦小妹就打了个饱嗝 一定是才吃完饭就说话进风了 “小妹这是有本事了,嫌弃我们这些穷亲戚了,糟蹋人也不是这么糟蹋的!好歹我也是长辈!刚刚明明看见你在吃饭,也不赶紧给我盛一碗” 就是再看不清眉眼高低,秦芳菊这会儿也听出来了秦小妹的糊弄,有钱还真是不一样,说话都硬了 “原来大姑看见了,那怎么不进来说话?搁门口喊什么?我还以为大姑是带的礼物太多了一个人拿不下,才叫我出来接你的呐~” “你!算了算了,不稀罕吃你这一顿!可我好歹是客人竟然连进屋说话的招待也没有?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反正也不是为了吃饭来的,秦芳菊决定先忍下这一回,正事儿要紧 可她是忍了,秦小妹却是从始至终就没想过给她面子 听她还要找茬说教,秦小妹一翻就从地上爬起来,冷着脸说:“大姑是一定要占上理才会说话吗?这是我家,我的道理就是道理,我说你是客人你才是客人,不承认你是客人,你就是强盗土匪!是贼!是小偷!” 今天秦芳菊来一定是有她的目的,且这个目的自己肯定是不能答应的 那还虚与委蛇,兜兜转转的干什么? 干就完了! 第81章 红脸和白脸 秦芳菊这个大姑姑,秦小妹上辈子接触不少,最了解她的秉性 上一代人里她是过的最差的,骨子里的自卑让她事事都要争理,毕竟没有其他能让她引以为傲的人和事,只有站在道德制高点她才能说话硬气一些 上辈子她就最看不起秦小妹,但凡见面就要说教打压 偏偏上辈子的秦小妹是个木头,真当她的嘲笑捉弄是好心了,被老秦家人嫌弃以后和她走的最近 所以当秦芳菊把自己儿子染痘时用的褥子当宝贝一样施舍给她时,秦小妹毫不设防,千恩万谢的拿去用了,很快她和她儿子吴庆松就都染上了,差点就把两条命交代了 出了事,秦芳菊怕秦小妹找上门来闹事,就先咬了她一口,到处宣说是秦小妹偷了她家的褥子,这才染了病,那叫罪有应得 这也是秦小妹孤身一人,选择带着孩子出去打拼的主要原因,因为在村里丢光了脸,待不下去了 像她这种根里就是坏了的人,哪怕这辈子会因为秦小妹身份的变化对她大不一样,秦小妹也一点和她客气的耐心都没有 既知是狼,又打上了自己主意,不把她打成狗总有一天一定会被她找机会咬一口! 结合上辈子的记忆秦小妹大概算了一下时间,她现在的日子应该不大好过 男人没本事不说上工还不老实,专勾搭老太婆,五十以下的都看不上,家里生了一堆孩子现在最小的应该才几个月吧 上辈子就年年都靠来娘家打秋风吃顿饱饭当过年,这辈子娘家哥哥分了家,不知道她那些嫂子有哪一个是愿意开门,迎接他们一家七八口来吃冤家的 刚才自己说的那么难听她都厚着脸皮不走,秦小妹大概猜到了她这次来的目的了,一定是知道了自己手里有钱,划拉钱来了 唯有钱和利益才能让她这么执着 果然,吃了秦小妹一顿排头,秦芳菊虽然脸已经涨的通红,可还是耐着性子软着声说话 “小妹,你这孩子还小不懂事,大姑这不是教你做人做事了嘛,你从小就没了爹娘,是大姑最心疼的孩子,以前对你严厉了些,你别多心” 严厉?扇耳光扯头发、拿火钳把前胸后背打的血肉模糊,是一句严厉就可以盖过的吗? 见秦小妹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眼睛里一片清明,还想解释的秦芳菊话哽在了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哄三岁小孩儿的话用来哄已经经了事儿聪明胆大多了的秦小妹,明显不合适了,但她没放弃,既然糊弄不过去索性就翻篇儿当没发生过呗 反正秦小妹现在一个人生活就缺个人撑腰不是,她家就正合适啊!人多!只要秦小妹把钱拿出来··· “小妹~你听大姑和你好好说,以前的事就让他过去,以后咱们···” “过不去” “·····你心里不痛快以后大姑再好好弥补你,主要是眼下···” “怎么弥补?我要钱,你现在就弥补” “···你这孩子!你等我说完,大姑是想告诉你,以后你不用再害怕了,因为啊····” “我害怕什么?我什么也不怕啊,只要没人算计我,我怕什么?” 根本就没法儿说!秦芳菊被秦小妹这块滚刀肉气的拳头都攥紧了,她生了那么多孩子,哪个不是乖乖听话,就算有不听话的打一顿、饿两天也就服了 可偏偏这个不能打也不能骂,还得奉承着生怕她不赏饭吃,秦芳菊在心里默念“等拿了钱就打死她” 好半天才平复好心情,又端起了假笑 可还没等她说话,秦小妹的目光就越过她,冷冷的看着她身后说:“瞧,小姑也来了,和你一样都是来要钱的吧?你猜等一会秦光耀会不会来?” 微微一愣,秦芳菊一转身果然和秦艳玲对上了眼儿,两姐妹相顾无言,心里的那点心思到底还是想一块儿去了 看着亭亭玉立,简直可以用麻雀变凤凰来形容的秦小妹,秦艳玲脸上闪过一丝嫉妒,想起自己已逝的容颜,心里有些落寞 “小妹长大了,都不认识小姑了?这屋子打理的真好,你这孩子打小就能干懂事,叫人都要心疼死了,你说你分家了怎么也不来小姑家,那些黑心的也不告诉我~呜呜~可苦了你了” 秦艳玲的手段比秦芳菊明显高了几个档次,见面不提别的先就挤了几滴眼泪,话里话外把自己跟和秦小妹不对付的老秦家撇的干干净净 “可怜的娃,以后可再不是一个人了,你这就收拾收拾和小姑去城里吧,他们不要你,小姑要你!”她说完自己都感动了,哭的稀里哗啦的 把知道她龌龊心思的秦小妹和秦芳菊恶心的够呛,原本秦小妹还想看看她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要使出来,可一旁的秦芳菊却沉不住气了 阴阳怪气的说:“妹妹还是歇着吧,别再闹笑话了,这丫头啥都知道,精着呐” 刚才秦小妹就已经一句话道出了她们这次来的目的,秦芳菊知道自己被这个鬼丫头当猴耍了半天,这会儿气急败坏,所幸也不装了 “我们这趟来也不是抢钱的,可你这不声不响的把家给掏空了也不合适吧?我们也不为难你,这钱要不你就拿出来我们三个分了,要不~哼!你一个小女娃娃,以后晚上睡觉可就得睁着眼了!” 这是哄骗不成改恐吓了 看姐姐秦芳菊已经彻底撕破了脸,不过好歹还带上了自己,秦艳玲也收起了刚才的哭腔,帮着她劝秦小妹 “小妹,你也知道这钱有多重要,家里为了这钱都打出人命了,家也分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不过你要是把钱拿出来分了,那小姑就把你接到城里去,到时候你就不用怕他们了,好不好?” 接到城里又多一个能干的保姆,还能拿两份钱,秦艳玲越想心里越高兴,看秦小妹的眼神就好像看着块肥肉似的 这两姐妹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配合的倒是很好,效果也不错 只可惜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十六岁的村姑秦小妹,而是在市井摸爬滚打几十年,一个人领着孩子熬到六十岁的小秦老太太! 见秦小妹只笑不说话,不说行也不说不行,秦芳菊急了,她家人口粮的钱还没着落呐,再不想办法全家就要饿死了 “哼~你别想耍什么花招!告诉你,我男人和我男人的弟弟可是出了名的狠人!你要还想过安生日子,把钱拿出来我们还是亲戚,要不然···”秦芳菊眼神逐渐危险,她是真动了心思要对秦小妹下手 两千块钱,够做太多事情了,冒险也值当! 她身后的秦艳玲也还在帮腔:“好孩子,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小姑说的法子最稳妥,你听话,小姑也送你去公社读书考大学好不好?” 真是不走心,骗钱都不下点儿功夫研究,她只读过扫盲班,去上什么大学?秦小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眼角余光瞥见了正从山下上来的秦光耀 就知道落不下这位太子爷 “大姑,小姑,你们来的时候想过我不吃你们这套吗?想过如果事情闹大了,你们怎么全须全尾的从大溪沟村出去吗?如果没有,你们最好现在就想一想” 解开头发,拉开衣裳,顺势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再把裤子撕烂了一截,秦小妹红着眼眶看着一头雾水的秦艳玲和秦芳菊,突然就笑了 如果林帮娣在场的话,一定认得出这个包含了嘲弄和轻蔑的诡异笑脸 紧接着,秦小妹在谁也没预料到的下一个瞬间,突然发难!一下将秦艳玲扑倒,照着她那张引以为豪的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啊啊啊啊!” 第82章 杀鸡儆猴 知道两个姑姑对秦小妹手里的钱动了心思,秦光耀一晚上没敢睡死,一大早起来就一直守在窗户边儿上死盯着正屋那边的动静 没过一会儿,果然就见大姑秦芳菊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跑了出去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小姑秦艳玲也跟着她出了门 这两人准是去找秦小妹的,对于她单枪匹马从秦老太嘴里扒拉走两千块钱这件事儿,到现在秦光耀还是持怀疑态度 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按照他的推测,如果是大伯娘林帮娣帮她出谋划策算计走的这笔钱,这会儿应该也跟着去找秦小妹才对 可他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大伯家的屋里有动静,难道大伯娘就不怕秦小妹被两个姑姑问出什么破绽吗? 思来想去,怕两个姑姑独吞了这笔钱的担心还是战胜了好奇心,秦光耀也悄悄的推门出去,上了夹子山 老远他就看见两个姑姑果然已经找上了秦小妹,三人也没进屋,就在门口的空地上说话,秦光耀离的近了,隐隐约约的还听见大姑好像在说“把钱交出来” 这是已经开始交涉了? 怕自己分不到,秦光耀赶忙紧走了几步,三两下窜到秦小妹家门口,可映入眼帘的却是秦艳玲撕心裂肺的惨叫和秦小妹癫狂的笑脸 “啊啊啊啊啊!姐!快救我!我的脸!”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感让秦艳玲彻底慌了,她手脚并用的想要爬起来,可压在她身上的秦小妹就好像是只猴子似的,死死的扒在她身上 任凭她死命挣扎就是不撒手,逮住机会就挠她的脸掐她的肉,疼的她龇牙咧嘴 一旁的秦芳菊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她从没有这么直观的近距离面对过疯子 明明上一秒还笑咪咪的和她们说话的秦小妹,下一秒就冲过来挠的秦艳玲一脸血 她想去拉,可是被秦小妹突然抬头的动作吓的倒退三步,那一脸狠戾的模样···简直就像完全变了个人 又挨了几个耳光,秦艳玲实在招架不住了,见姐姐置身事外也不帮忙,她气的破口大骂:“秦芳菊!你敢干看热闹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其实秦芳菊不是不想帮忙是鼓不起勇气去帮忙,她本就是个空架子,话说的狠,可要让她真动手,腿都直打哆嗦! 要早知道秦小妹是个疯子···她说什么也要走温情路线 哪儿还敢刺激招惹她啊? 正急的不行呐,却见秦光耀竟然也跑来了,想起秦小妹方才说过的话,秦芳菊心里一凉 都被她说中了···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也太邪了! 打了个激灵,她突然想起以前村里的老人说过,人在快死不死的时候身体里的魂儿是飘的,外头的孤魂野鬼但凡厉害点儿的,过来一挤就给挤走了,以后它就占着那身子重新做人了! 听说秦小妹是差点被大嫂打死之后才转的性···那会不会真正的秦小妹其实早已经被挤走了,现在在她身体里的是另一个厉害的孤魂野鬼! 那她之前也不是装神弄鬼,是真能请鬼上身咯! 心都凉了半截儿,秦芳菊自己吓自己都快吓死了,这会儿想通了这些细枝末节再看秦小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那种豁出命了的疯狂,要不是死过一次的人,想演也演不出来! 再看被她压着打的秦艳玲,已经从一开始的挣扎大骂过渡到了捂着脸哭泣道歉,显然是被打服了 收拾完了这个,喘着粗气的秦小妹一眼扫在秦芳菊身上,吓的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好有人拉了她一把 “大姑!你怎么了?小姑和秦小妹怎么打起来了!”秦光耀刚还远远的看见他们说的和和气气的呐,他都以为秦小妹已经乖乖把钱交出来了,急的他腿都差点儿跑断了才上来 “光耀···光耀!别管这些了,咱赶紧走吧!惹不起!惹不起啊!这玩意儿太凶了!” 还是下次端了黑狗血再来吧! “你说啥呀!还不快把小姑拉起来!”秦光耀寻思着多个帮手多个助力,说着就一手扶着秦芳菊,另一只手想去拉地上的秦艳玲 突然!秦小妹灵活的就地一滚,拉近和秦光耀之间的距离,一抬头!凑到他伸出来的右手上就是狠狠的一口! 当时就听他指骨发出清脆细小的一声崩裂声,紧接着是他的惨叫和秦芳菊惊恐的大喊 “啊啊啊啊!秦小妹!放手!放口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疯了疯了!救命啊!” 痛急了的秦光耀放开秦芳菊,腾出手就要来抓秦小妹的头发,预判到他会下死手,秦小妹充分发挥了自己个子小动作敏捷的长处,专攻下三路 只见她果断松口,一偏头躲过秦光耀伸过来抓她的手,一侧身拉开距离,然后飞起一脚狠狠的踢在他两腿之间,彻底废了他的行动能力 确定秦光耀捂着手弓着背,倒在地上疼的直冒冷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秦小妹一转身看向已经看呆了的秦芳菊 “差点儿就把你忘了,不好意思啊” “啊啊啊啊!” 其实刚才秦芳菊说的话确实点醒了秦小妹,她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担心秦家人会在背地里搞小动作算计她 虽然她只想安安生生的过好自己的这辈子,可只有千年害人的,没有千年防人的 既然有人主动找上了门来,那她就杀鸡儆猴!豁出去了和他们拼了命干一场!让下一个想找她麻烦,想算计她的人想起来就害怕!想起来就腿哆嗦! 她不仅要把这三个打服了,还要学上辈子的秦芳菊一样,要她们脸面扫地,从此进大溪沟村都不敢走大路! 揪住秦芳菊按倒在地狠狠的揍了一顿,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还手,反而光在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菩萨、天师的 只当是她饿出幻觉了,秦小妹没在意 从地上爬起来,她知道自己闹出的动静不小,冯知青和方知青都是好人,听出是她这边的动静一定会来查看 留给她布置现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快步走到柴房拆了几捆柴火散乱的丢在空地上,秦小妹又拖出了装葡萄酒的泡菜缸,想了想···到底没舍得,又放了回去 改上正屋里,把架子上摆放整齐的东西都扫到地上,架子也推倒了,叠放整齐的被褥和衣裳也全都打散扔在地上 看着墙角的粮食筐,她心思一动,将早上小李放在柴房里的一袋已经装好的稻谷拖到了门口,又把粮筐都打开,推倒了其中一个 看着眼前令人满意的一片狼藉,秦小妹深呼吸了两口,酝酿了一下情绪,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跑去 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的哭喊:“救命啊!救命!抢东西!有人抢粮食啊!” 第83章 战斗一触即发 熬过了双抢和暴雨季之后,不挖水渠开荒地的话队里就没什么事可干了 虽然知青不比村民们拖家带口的口粮紧,可干活重,一年三百六十斤的毛粮是肯定不够吃的,更何况方桂华的粮食还要寄一部分回城里,冬天就更难熬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反正也挣不了工分,她都会和几个要好的女知青一起上山捡些板栗核桃回来晒干存着 冬天围在火堆旁烤板栗,可以说是她辛苦一年最期待的事情 今天一早,她们也约好了一起上山 “亚琴,带两个土豆吧,上山捡板栗的人太多了,要是近处捡不到我们就走远些”往水囊里灌着凉水,方桂华头也没回的大声和屋里的刘亚琴说话 屋里的人很快答应了她:“行,昨儿个赵知青来找我说话,我瞧她那意思是想和咱们一道上山哩,等一会儿我去喊她一声吧?” 自从和王亚楠决裂以后,赵芬兰就没了伴儿,整个知青点就王亚楠和她是同乡,所以这段时间她总独来独往的 从上次王亚楠病了,她还能不计前嫌的拎着东西来看,就知道她是个大方的人,方桂华对她印象不差 话不多人也不坏,不讨人厌,下乡的知青都不容易,抱团取暖彼此也能好过些,没坏处 “听你的,我瞧她也是个实干的人,说不定比我们俩捡的还多呐!嘻嘻” “哼~”刘亚琴背着背篓挎着篮子从屋里走出来,笑着说:“谁捡的多,冬天烤板栗出的就多,说来说去倒还是咱们占便宜了~” 这就是接纳了赵芬兰和她们一起过冬了 两人像亲姐妹一样亲亲热热的说了会儿话,又等到了另三个约好一起上山的女知青,一群年纪相仿,青春富有朝气的女孩嘻嘻哈哈的,就要一道往山上去 “诶,大家等一下,我去喊一下赵知青,今天她和我们一道”刘亚琴蹦蹦跳跳的要去找赵芬兰,可刚往前走了两步,一个茶缸就迎面砸了过来,差点打在她身上 当啷! “哎呀!”被吓了一跳的刘亚琴眉毛刚皱起来,一抬头见是从那个人的屋里扔出来的,又强压下了脾气 自打从卫生室回来,王亚楠就是这个样子,整天不出门也不说话,呆在自己屋里还要用围巾捂着脸,估计是听她们说要和赵芬兰一道上山,又受刺激了 没办法,她都已经···那样了,女知青们可怜她现在的情况,平时都很包容她,不太和她一般见识 “什么脾气···她不和人家一道玩儿,还不准我们和人家走的近了”刘亚琴有些委屈,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不知道又谁惹她不顺心了呗,刚才我就听砸的叮叮当当的,还以为是山上住的女同志家闹的动静呐”知青洪燕燕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一说一个笑 听到是关于秦小妹的,方桂华条件反射的多问了一句:“刚才?刚才王知青没动静啊!你听到的是啥动静?” “救命!抢东西!抢粮食啊!”一声凄厉的呼救远远的传来 竖起耳朵一听,洪燕燕忙说:“就这动静啊” 她话才说完却见其他人已经变了脸色,朝她身后跑去,她纳闷的一转身,就瞧见一个女孩子从山上跌跌撞撞的跑下来,一边跑还一边哭 “救命!呜呜!救命啊!逼死人了!抢粮食啊!” 什么!? 光天化日的什么人这么大胆,这还得了!洪燕燕赶紧朝相反方向的男知青宿舍跑去 “冯大哥!佟大哥!不好了出事儿了,我们山上!闹土匪啦!” 不一会儿,男知青们就提着镰刀锄头赶了过来,一瞧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显然经历了激烈的反抗,这会儿委顿在地上爬都爬不起的秦小妹,全都惊呆了 真闹土匪啊? “冯大哥!快叫大队长来吧!土匪都抢上门儿了!”顾忌到已经遭了难的秦小妹情绪,洪燕燕没说太明白 其实她想说的是土匪都抢到秦小妹家了,下一站就是知青点!眼看要过冬了,这是要粮食?这是要命啊!她都要急死了 冯茂才心也慌啊,他是知青点的老人没错可顶多抓到过毛贼,土匪他从来就没见过啊! 这时倒在方桂华怀里,缓过劲儿来的秦小妹气息奄奄的说:“冯知青,抢我粮食的人还在我家呐” “什么?”一听这话,冯茂才不敢托大,叫几个女知青带着秦小妹先往大队公屋的方向撤,他们一大帮男知青个个手里都拿了家伙,往山上冲去 方桂华和赵芬兰两人架起秦小妹就往村道上冲,都是没见过这种世面的小女娃,个个又害怕又激动,紧紧挤在一起,还煞有介事的拿起镰刀保护自己 “同志!抢你的人长啥样?你瞧见没有”洪燕燕一只手提着篮子当盾牌,一只手拿着上山找野菜的小铁锹,和秦小妹说着话,两眼还滴溜乱转,侦查着四周情况 “瞧见了,是我大姑小姑和堂哥” “啥?那不就是一家人吗?干啥抢你?还把你打成这样?” 姑娘们的八卦之魂全都燃了起来,纷纷竖起耳朵偷听起她俩说话来 “呜呜~我当他们是一家人,他们不要我活哩,把我一个人赶出来,还要抢我才分的粮食,不给就要找隔壁大队的来我们大队闹事儿···” 什么? 这···这不就是黑恶势力吗?女知青们从没想过这真相竟然比闹土匪还惨,早就知道秦小妹一个人住在山上很可怜了,没想到还是被赶出来的···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狂奔,正好路过王大娘家时,大宝一个人在门口玩,看见秦小妹这副狼狈样,还被一群人架着,直接把他吓哭了 他一边哭一边喊:“爹啊!快来啊,我姐被人揍啦!” 正在院儿里和来打铁的雇主说话的王铁匠,好奇的伸出头去,只一眼就被秦小妹的样子吓到,连忙拦住她们,大声问:“娃!你咋滴啦!” “呜呜呜,王叔~我大姑小姑和我哥哥一早就来我家抢粮食哩,我给了一大袋子说还不够,三人一起打我,我大姑还说要是不把粮食都拿出来,她在燕子岭村的男人就要来咱大队闹事儿” “什么!她当真这么说的!” 这这这!这不是欺负他们大溪沟村没人吗? 来打铁的汉子是小溪沟村人,大溪沟村和小溪沟村本来就是一家,这时候的人集体荣誉感强,也团结 你一家的事儿归一家的事儿,别人管不着,可你外村的人要来我们村里欺负我们村的孩子 那肯定不行! “tui!也不瞧瞧自己那地儿是什么穷窝窝!还敢上咱们的地方来耍横!我倒要瞧瞧什么人光天化日敢来明抢!小娃快说!抢你粮食的人在哪儿?” “咋滴啦?哎呦这不是老二闺女嘛!咋···咋造这样呐?谁打的你?”对面大丫二丫家的门也开了,一个老大爷走了出来,一看秦小妹的模样也吓到了 “大爷,不是打架,是打劫啊!他燕子岭村的人抢粮食来啦!”洪燕燕帮着秦小妹解释 主打就是一个越抹越黑 “啥!这是鬼子进村了,大丫二丫!快抄家伙!” 紧张的氛围在村道中心引爆,才几分钟的时间就来了一帮气势汹汹的青壮,手里拿着锄头镰刀,领着秦小妹去了公屋 第84章 误会 门口闹出的动静太大,很快就惊动了还躺在床上挺尸的钱惠 自打天冷了以后,她身子就越来越肿,脚都穿不进鞋了,前胸被热糊糊烫出的大燎泡虽然散了,却留下了一大片黑红的疤痕,从下巴一路延伸到肚脐眼,天天痒的她心烦,脾气也越来越大 “秦老四!外头闹成什么样了,还不去看看?”担心又是家里那死老太婆搞事情,钱惠这次聪明了,没敢自己出去看,而是支使她男人秦向国去看 在后院的秦向国也听到了动静,早就差遣了大儿子秦光宗去外头看热闹,他正要去屋子里和钱惠说,一扭头,正好就见儿子一脸慌张的跑回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大姑小姑和大哥上秦小妹家去抢粮食,被知青点的人抓了!打的都没人样了!”秦光宗出去时秦小妹一帮人已经去了公屋,倒是正好让他撞见那帮知青,押着秦芳菊两姐妹和秦光耀过去 他随便揪了个人一打听,可把他吓死了,连忙关紧大门跑了回来 “大姑去抢粮食秦小妹不给!大姑就说他们大队没吃的,要让大姑父领着人都来咱大队抢粮食哩!” “啊?她疯了吧!”床上躺着的钱惠都被惊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怎么也想不通秦芳菊发的是什么疯,这话也敢乱说! 关于秦小妹被抢这回事儿,早就在人传人中变了味道,甚至还演变出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燕子岭村的人来大溪沟村欺负人了 这不就是宣战吗? 同一时间的对面屋子,秦来娣也被她娘差遣出去打听消息,没一会儿就白着脸从外头跌跌撞撞的回来了,怕人家发现她家里有人,她都没敢走大门,硬是克服了心理障碍,哆哆嗦嗦的爬梯子回来的 进屋一见她娘,就委屈哭了,关上门急的话都说不明白 “坏了坏了,俺们家可叫大姑害惨了!” “你这娃!叫你去打听热闹,你慌什么!还不快说清楚!”打从外头闹起来,林帮娣第一时间就上正屋里去看了,两个小姑子都不在,大侄子屋里也没动静 现在外头闹的厉害,说不定就是他们谁倒霉了呐,她不知道女儿在怕什么,他们倒霉和自己家有什么关系了? 横竖是两个出嫁女、一个已经分家的,完全不相干的人,倒霉了他们有热闹看才好呐~ “呜呜,娘!咱们快收拾东西跑吧!大丫说大姑小姑和哥哥去秦小妹家偷粮食被秦小妹发现,打了秦小妹一顿不算,大姑还说她男人要在咱大队的河里下毒哩!要把咱村儿老少爷们儿全毒死呐!” “你说什么!”林帮娣被吓的一下站起来,心口怦怦直跳,脑瓜子都嗡嗡的 秦芳菊这是要作死啊!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一家子穷横的玩意儿,吹牛的话说多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这要不出事情还好,村里要有谁闹个天灾病业的,她那一家子加起来三两重的骨头,赔得起吗? 秦来娣又气又急,在屋里兜着圈的哭,催促林帮娣道:“娘!咋办呀!我刚才去找大丫人都不理我了,说我们家出来的没好人,大队长都说了我们是坏分子,咱们再不跑!红卫兵就要来啦!” 这句话在这年头,真是比阎王上门还要命的事儿啊,林帮娣一听心也慌了,急忙拉出兜布开始打包行李,准备上娘家躲几天,秦来娣见状也赶紧上去帮忙 母女娘又急又怕,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值钱的东西,可还没等她们收拾完跑路,敲门的人就先来了 梆梆梆!大力拍门的声音在大门处响起 “开门儿,有人在家没?” 梆梆梆! “坏了!准是黑了心肝,肠烂嘴毒的那三个把咱家咬上了!哎呀!还不快去看看你爹回来了没有!” 秦运国早就出去看热闹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答应了她一声,秦来娣打开屋门小心翼翼的伸头出去一瞧,就见秦老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颤颤巍巍的上院儿里,开了门! 门口的是大队长叫来的四五个青壮,嘴里说是秦小妹那儿出了事儿,要叫这家里的人都去公屋 林帮娣一听这话,眼前一黑,心中大骂秦芳菊两姐妹和秦光耀黑心烂肠,自己倒霉不算还要拉她家垫背的 躲在屋里的母女俩都快要吓死了,开门的秦老太还以为这些人,都是为了送她上秦小妹那儿养老的事儿来的,高兴的把人往屋里带 “来了这么多人啊?那你们等一下我把东西收拾收拾,你们帮我搬到她家去”她以为这些青壮都是李祖富叫来帮她搬行李的,心里还美呐 浑然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让人家误会有多深 “老人家,这些东西···全是秦小妹家的?”这些小年轻都是为了秦小妹家被抢的事儿,被大队长派来喊秦家人去说明一下情况的,他们也没想到这一趟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秦小妹家?现在可不就是自己家了吗?心想现在的年轻人做事情就是敞亮讲究,秦老太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啊~是是是,都搬到她家去吧,放她家门口就行,她知道东西该放在哪儿,让她自己收拾”下半辈子的好日子有了着落,秦老太立刻又摆起了谱,腰不疼了腿也不哆嗦了,整个人都年轻了 “行···那就搬走吧,到时候和大队长说一声” 没想到那女娃竟然不是第一次被抢,想想也是,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之前不敢说,一定是这一家子地痞流氓胁迫的她! 利索的将秦老太指出来的家具、箱子和大衣橱一样一样搬走,最后留下来的年轻人黑着脸大声说:“屋里的人我都看见了,再不出来我可就不客气了,这老人家都已经交代了!你们还敢负隅顽抗!都是有老有小的,我劝你们还是赶紧跟我上大队去说清楚吧!” 这一家子一定是隐藏极深、迷惑性极强的黑恶势力!而且心理素质很高,这么一大堆赃物都被收缴了,竟然还沉得住气! 一旁的秦老太一点儿没听出来不对,还以为是上头的人知道了儿子媳妇虐待她的事儿,来给她撑腰了呐,当即狐假虎威,也神气起来 背着手,中气十足的训斥起躲在屋里的儿子媳妇来:“现在知道怕了!欺负人的时候想啥呐?人家都来讨公道了还不快出来!咱们到大队说理去!” 看这帮不孝子孙以后还敢不敢不孝敬老人! 先前搬东西出去的几个青壮也回来了,看他们那架势大有再不主动出来,就要进屋里拖人了,林帮娣这才领着秦来娣黑着脸从屋里出来了 对面屋子里的钱惠和秦向国也领着两个儿子,不情不愿的出来了,钱惠捂的严严实实的,就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也能让人感觉到她在怨毒的盯着秦老太 现在的秦老太可完全不怕她,见她还敢瞪自己,中气十足的嚷嚷道:“看什么看?像你这种不孝儿媳就该上大广场批斗!也好让你长长记性!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孝敬婆婆!” 最后,除了虚弱的秦妹婷被留在了家里,老秦家的其他人,包括两个外嫁的女儿,一大家子全在广场上集合了 第85章 驴唇不对马嘴 过了农忙的季节,社员们大多忙活着自家的自留地,有的是时间看热闹,拖家带口的全来了 大广场上人山人海,有那正吃饭的都端着碗来了 “诶诶!他大娘,这是个什么事儿啊?俺瞧村里的民兵都整队了!咋啦?要干仗啊?” “你没听说呐?燕子岭村儿的人来俺们村抢人啦!把小姑娘打的,诶呦~都没法儿看了” “啥?多大的胆子敢干这事儿?诶~就前头地上那三个?我瞅那不是老秦头家的大孙儿吗?真看不出来哈,还是个内奸!呸!” 不仅看热闹的社员们义愤填膺,村里的年轻人们更是撸起袖子,一个个气的脸红脖子粗,要不是大队长拦着,他们今天非要上燕子岭村要个说法不可! 这事儿影响实在是太恶劣,粮食是农民的根,青天白日的就敢来明抢,不给还敢打人,这和小鬼子进村有啥区别? 更何况秦小妹此人从小大家就都熟,是个实干的好娃,上工干活从不偷懒,也不占集体的便宜,这样的人就因为无依无靠而被外村人欺负上了门,实在是打村里老爷们的脸! 今天他燕子岭村派来的那个老娘们和她的两个帮手,要是不交代清楚,这事儿指定没完! 其实刚听说有人被抢时,李祖富虽然吃惊可也还算镇定,他毕竟是队里的大队长,要是还不了解事情真相就先带头乱了阵脚,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可再一细问,被抢的竟然是秦小妹,而且还疑似是燕子岭村的人来抢的,那不就是秦家大姑娘的婆家吗? 那家人就没死过欺负人家的心!看来这回是终于下手了! 这把他吓的,穿鞋的手都在抖,忙问人有没有事,得知秦小妹激烈反抗,大声求救,已经被知青点的知青们给及时救下了,虽然路上晕过去好几次,可总算被送到公屋来了,他才松了口气 抢人的三个恶霸也被扭送了过来,听说现场惨不忍睹,秦小妹家几乎是被抄家了! “队长!他们实在太过分了!我们进了秦小妹同志家里,都没个落脚的地方了!家里东西都被打砸了个干净,地上都是抢夺洒落的粮食,还有一口袋粮都已经扛到门口了!”冯茂才气愤的对赶来的大队长李祖富说 当时他和一众男知青拿着家伙才上夹子山,就见两女一男浑身是伤,倒在秦小妹家屋前的空地上,问话也支支吾吾的不肯说,一看就有问题! 屋子里一片狼藉,连柴房都被洗劫了!在场的人根本不敢想象,要是秦小妹没跑出来,这三个穷凶极恶的歹徒会怎么对她 一看被捆起来扔地上抱着头捂着脸的人,是昨晚才见过面的秦芳菊两姐妹和秦光耀,李祖富冷哼了一声,点了几个小年轻去老秦家把人都喊来 他可不信他们家还有好人是不知道这事儿的! 吩咐完,他又去看秦小妹,估计是被吓的狠了,她这会儿哆哆嗦嗦的窝在一个女知青怀里,脸上还挂着眼泪,头发散乱身上都是泥,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一定是在反抗中被撕扯成这样的 可想而知当时情况的惨烈 心里有些过不去,明明昨天就看出来那一家子没安好心,今天该一早去提醒一下她才对的,李祖富按捺住心里的愧疚,询问起秦小妹当时的情况来 这会儿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社员收到消息,把秦小妹围在中间看起了热闹 “呜呜~队长叔,今天一大早我才端起碗吃饭我大姑就来哩,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就想进我家里去,我····我从小被她打怕了,没敢让她进,本来以为她骂我两句就会走的,没想到···呜呜” “咋?不让她进屋,她就打你啦?”王大娘才从地里回来,听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提着镰刀就赶了过来,见秦小妹被自家人打成这样,她心里一半唏嘘一半可怜 “嗯,打我也不是啥稀奇事儿,我原本没想着把事情闹大,可这回连我小姑和哥哥也来了!要进屋搬我才分的粮食,我不愿意就打我···呜呜,我被打的不行了就搬了一口袋出来,可他们嫌少···” 秦小妹哆哆嗦嗦的指着倒在地上不敢看她的秦芳菊说:“大姑说她男人和她男人的弟弟都是狠人,敢不给粮食就让我过不了今天晚上,呜呜呜~还说谁要是敢帮我,就叫谁不好过!” “什么!”围观的几个大娘顺着秦小妹手指的方向,一把拖起倒在地上还抱着脸的秦芳菊,扒开她的手就是两耳光 “你这个黑心肝的!帮着婆家男人欺负娘家侄女,今天俺们就瞧瞧你有多横!” 说着,几个妇女就围着秦芳菊一边骂一边掐,另有几个人去扒秦艳玲和秦光耀的手,都敢干这么不要脸的事儿,现在还捂着脸干什么? “啊!住手!放开我!我没有抢她粮食!都是她撒谎骗你们的!”秦艳玲心里苦啊,明明狠话都是秦芳菊说的,可被打的最惨的却是她 一点好处没捞着,现在还要丢脸,她都后悔死了,刚才一路被带过来他们不是没解释,可那些人根本就不听 只问了他们两句,大早上的三个人一起去找秦小妹干什么?到了人家家要是没抢东西,怎么就打起来了呐? 总不能说不是为了抢粮食是为了抢钱去的吧?三人有苦说不出,只能捂着脸被押到了大队公屋 就在社员越聚越多,都凑在一起声讨秦家三人时,秦老太也神气的带领着一串低着头的儿子媳妇来了 一见正中央倒在地上,被捆的结结实实的三个人,林帮娣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她膝盖一软就趴在了地上,女儿来娣也跟着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 众人不解的看着这母女俩,正要去拉,却见林帮娣大喊道:“不关我们家的事啊!我们已经分家了,他们干坏事儿之前没告诉我们啊,我们家也没参与,真的啥也不知道!” 嚯~这是直接承认了? 没等李祖富细问,秦老太就跳了出来,大声说:“别听她胡说!现在知道怕了?哼~晚啦!我老婆子作证,他们和地上的三个一样都是黑心肝!应该把她们也捆起来!” 虐待自己时,她们一家特别是儿媳妇林帮娣出力可不小,怎么能放过! 嚯~社员们可算是开了眼了,这还有大义灭亲的 李祖富一听心说果然有林帮娣的事儿,昨天就见她和秦光耀两人不对劲,这事儿说不好她也是参与者 这时跟着老秦家人一起回来的几个青壮,派了个代表上前说:“我们在这家还发现了秦小妹同志之前被抢的木头箱子一套四个、大衣橱一个、带镜小方桌一个,杂物若干” 交代完意外收获,他还替认错态度良好的秦老太说起了好话:“这些都是这位老人家主动上缴的,我们已经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全部帮秦小妹同志搬回家里去了!” 他说完就赞赏的看向了秦老太,希望她能发表些正义宣言 秦老太:“啊?····” 李祖富:“嗯?·····” 秦家众人:“·······” 秦小妹:“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吃瓜社员:“嚯~这不比电影好看?” 第86章 批判 小年轻的话惊呆了在场众人 对上他鼓励的眼神,秦老太眼里的神气一瞬间变成了不解和慌乱,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不是···你们不是来给我搬东西的吗?” 领头的青壮看着脸色不大好的秦老太,放缓了语气说:“是啊,我们就是为了秦小妹同志家被抢这事儿去的,有赃物上缴当然是要物归原主的” “您别害怕,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及时弃暗投明!觉悟比您这些拎不清的儿女强多了!大家鼓掌表扬!” 大集体的社会里,总爱搞连坐那一套,那青壮大概觉得秦老太脸色不好,是因为儿女犯事儿,所以有些紧张害怕,便带头鼓起掌来,想安抚一下她 可在一众看热闹的社员们稀稀拉拉的鼓掌声中,秦老太突然就破防了,那可是她一辈子的积累啊!棺材本儿啊! “诶诶!你干什么!” 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秦老太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的掐住面前的小年轻,瞳孔都在颤抖:“我···我的···那些都是我的!还给我!你们给我搬回来!” 先前搬东西的人一头雾水,被这个阴晴不定的老太婆也整烦了,刚才还夸她觉悟高呐,搞半天也是个老顽固! 周围看热闹的社员也奇了,这出戏反转好多啊,纷纷起哄道:“老秦太太,到底咋回事儿啊?怎么这东西一会儿是你孙女丢的,一会儿又成你的啦?” 该不会就是你个老家伙抢的东西吧? “不是人家小妹丢的,大队能给她搬家里去?我看啊是老太太记错啦!” “什么记错了?没听人说是不知道啥时候就抢去的吗?说不定是占着人家的东西用久了真当自己的了!” 要说老秦家在几年前也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家里儿子媳妇也算实干,日子还算过得去,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跟他们家后院儿能挖出金子似的,一下就富了! 大门要用青砖的也就算了,猪圈也要用青砖盖!这在十里八村可都是头一份,家里的孩子到年纪了也不配婚,全送出去读书,这一年可要不少钱! 到现在谁说起老秦家不得说一句,名副其实的大溪沟村第一富户! 现在他们家一夜之间就垮了,还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出来,看热闹的人那是空前的多,公屋前头的大广场都要站不下了 挤在前头的人还热情的给后头来的传话,讲解情况,当然~传话的人大都有些夹带私货,自己怎么理解的就怎么传,导致越传越离谱 比如秦老太拼命的解释东西是自己的,不是秦小妹的,那都是自己一辈子的积累,是要带进棺材里的 前头的人就往后头传:“老太太说了,那东西她就是带进棺材里,也绝不还给人家!” 再比如秦芳菊说,自己就是和秦小妹开玩笑,没想威胁她,更没想抢她的粮食,自己去就是单纯的看望看望她,一切都是误会 前头的人又往后头传:“那燕子岭村来的人说了,她可不是开玩笑的,秦小妹再不把粮食交出来,她男人可就要带着家伙来看望看望她了” 如此传话,把现场的气氛直接推到了最高点,围在最前头的人吃瓜还没吃明白呐,后头的老少爷们儿都要去老秦家拆大门了 反正他们都干了这么不要脸的事儿了,还要那么气派的大门装什么脸面? 整个大溪沟村举凡有腿的,估计都来看热闹了,这会儿只怕小溪沟村的人也在赶来的路上,李祖富皱了皱眉,出声打断了车轱辘话说不停,想要回自己东西的秦老太 “你的事情等一会儿再说,现在先把秦芳菊、秦艳玲、秦光耀三人和秦小妹的冲突理清楚!” 听他这么说,神经高度紧张的林帮娣一下就扑倒在李祖富面前,刚被村里人找到,还一脸懵的秦运国也跟着她到了李祖富跟前 刚才他一直跟在人群后头看热闹,怎么也没想到看了半天的热闹,竟然是自己家的热闹! 不知道那三人到底有没有攀咬自己家,林帮娣谨慎之下觉得还是得赶紧撇清关系才行 “大队长!你知道的我们家和老三家一向不对付,老三媳妇差点儿把我女儿踢死大家也都是看见的!要是他说了什么话给你,你可千万别相信啊大队长!” 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他也不是只手遮天的那一号人物,怎么会什么都没搞清楚就下决断嘛?李祖富看见怎么讲也讲不通的林帮娣就头疼 只能和秦运国说:“运国,你们又没参与怕什么嘛?有什么事情坐下心平气和的说,当事人都在这儿呐,冤枉不了你们,你媳妇这样,搞得咱们大队不讲理似的···” 众人好说歹说才把林帮娣劝起来,可一旁的秦小妹又挣扎着扑倒在了李祖富脚边儿 他脸一皱正要去拉,却见秦小妹抬起的脸上全是豁出去的决绝,小小年纪眼中却已饱含沧桑,叫人看了都不忍心严厉相对 想到老秦家的狠辣绝情和这孩子可怜的经历,李祖富才硬起来的心又软了,他叹了口气蹲下来扶起了秦小妹 心酸的说:“你这娃···这得是受了多少委屈啊,唉~快起来吧” 一旁正被数落的林帮娣:“嗯?·····” 被众人簇拥着站起来的秦小妹捂着脸,泪眼婆娑的对李祖富说:“队长叔!我的事儿你是最清楚的!刚才我也知道昨天家里出事儿了,连你都去了,偏偏今早上我就遭了难!现在你也别给他们兜着了,就说昨天的事儿有没有我的份儿吧!也好叫我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的人家!非要把我逼死才甘心!呜呜~” 说着她就一头哭倒在了王大娘怀里 自从刚才王大娘告诉了她,昨天老秦家出的事以后,她就想通了今天秦家三人为什么来找她,想必昨天的事儿里是有她一份儿的 可她自打分家单过以后,一次也没去过老秦家,唯一一次接触他家里的人,也就只有分粮食那天偶然遇见而已 想来想去,铁定还是那两千块钱惹的事儿!今天要是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事儿挑开了说,以后糟心事儿只怕会更多! 听完她声泪俱下的控诉,王大娘也忍不住劝李祖富道:“老大哥,昨天你打他家出来我也瞧见了,要说没事儿肯定是假的,你看你昨天藏着掖着的事情就搞大了不是,还不如说出来!大家给评评理呐!” “就是!都是一个村儿的人,说出来我们也听听他老秦家凭什么请外村人来欺负孩子!” “是啊,太过分了···好歹也是跟着过了这么多年,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么糟蹋···心真狠啊!” 社员们群情激愤,嚷嚷着要给秦小妹讨个说法,没办法,李祖富只好简单的说了老秦家昨天发生的事儿 当他说到老秦太太闹着非要去找秦小妹养老,而且媳妇孙子都没意见时,社员们的情绪终于被引爆了 “不是!凭啥啊!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不要脸!砸了他家大门!” “对!这老太太越老越坏!刚才说她占人家东西我还不信,现在我看啊,说不准还有别的没还呐!咱们一起去找!” 本来已经坐在板凳上的林帮娣和秦运国,都被愤怒的社员们又推倒在了地上,钱惠和秦向国领着孩子想溜,也被人堵住了退路,骂的头都不敢抬 在乡下地方,可以说没有生人,像秦小妹这样经历的女娃娃,平时路过的邻居都要说一句可怜,更别说现在逮到了批判秦家人的机会 如果唾沫星子能杀人的话,现在老秦家上下除了躺在家里的秦妹婷还剩半条命,指定一个活口也没有了 第87章 摊牌了 虽然大概猜到了昨天老秦家的事儿,肯定涉及到了自己,和自己手里的两千块钱,可秦小妹怎么也没想到秦老太想的竟然是摆脱全家人,她一个人来赖着自己过好日子 难怪秦芳菊和秦艳玲两姐妹急着要打这钱的主意了,她们已经察觉到了老秦家众人的蠢蠢欲动,明白自己再不出手,这钱就要落在别人手里了 后头赶来的秦光耀应该也和他们的想法一样 估计连流程也都是,先哄骗然后利诱最后威逼,反正总有一套适合秦小妹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套方案针对普通人亦或者是正常人当然是万无一失,可偏偏他们遇到的是活了两辈子的秦小妹 上辈子她活的艰难,一生只可用困苦二字来形容,好不容易才重活一世,有了机会弥补上辈子的种种遗憾,谁要是敢动她现在的小日子,秦小妹是真敢拼命的 听明白了老秦家昨天是为了啥事儿大动干戈,社员们气愤归气愤,可还是想不通他们怎么就敢上秦小妹家抢粮食了? 难道是因为秦老太的如意算盘被大队长制止,明着不能去欺负人了,就改暗地里欺负啦? 而且就算秦小妹是个实干的勤快人,哪儿又能有三个儿子三个媳妇服侍着舒服呐?秦老太为啥非要去赖着她?图什么啊? 关于大家的疑问,李祖富没法儿回答也不敢回答,两千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把在一个小女娃手里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财帛动人心,要是谁一下没顶住诱惑,起了坏心谋财害命,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可他倒是为了秦小妹安全考虑,三缄其口不肯说,一旁的秦老太为了自己的棺材本,却早就急的昏了头了 她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想的也明白,既然这钱他们家的人都没本事去要回来,不如就拿这秘密来威胁秦小妹!也好叫她乖乖听话! 她也没细寻思地上这三个是怎么变的这么惨的,心里有了主意,张口就来:“我老太婆人老却不糊涂,做事都是有缘故的,大家怎么不问问她秦小妹欠了我多少?她现在的日子可都是从我这儿抠走的!” 字字句句都在点那两千块钱,知道这事儿的人都立马反应过来,老太婆这是在含沙射影,威胁秦小妹要把她有钱的事儿昭告天下呐 暗骂一声狠毒,李祖富刚想喊人赶紧把这个发疯的老婆子拉走,就听秦小妹云淡风轻的说:“奶奶说的是我爹拿命换的我下半辈子的保障钱吗?这钱给奶奶暂时保管,我被奶奶赶出来难道还不能带走?怎么还成我欠你的了?这话你可得说清楚咯!” 时隔多年,秦老二秦守国又一次被大众记起,当初他的事情闹的可不小,上头来了好几拨领导班子慰问,钱是给了的,可老秦家对外都说全留给秦小妹了呀? 怎么现在又拿这钱说事儿? 这时有些脑袋转的快的社员已经回过味儿来了 “诶?我怎么记得~好像就是老二走了以后···老秦家才突然富起来的?” 有人带了头,众人就好像找到了记忆的钥匙,纷纷回忆起了并不低调的老秦家人的破绽 “可不是!要说好歹也是死儿子钱···拿来补贴补贴家用就得了呗~你瞅老太太一季一身新衣裳的?比那才过门的小媳妇还花哨!” 爱面子爱排场的秦老太,平时也最好享受,三五不时的买了吃食倒是藏的严实,就是家里人也不常能看见,都是她自己躲在屋里偷偷吃 可穿在身上的新衣裳就不一样了,不穿出去晃悠晃悠,她心都刺挠的睡不着觉~ 这个时候的人,一年能做两身劳动布的衣裳就算富户了,如秦老太这样一把年纪了还做灯芯绒布衣裳的,村里简直闻所未闻,不怪几个媳妇的娘家都盯的紧,实在太高调了! “我瞧老太太这意思···不仅是东西,连钱把久了也当自己的了呗!还敢说出来丢人!确实不糊涂!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秦老太老脸刹时间涨的通红,她最要面子,又自认是个命好的福人,什么时候在大广场丢过这么大的脸?给她臊的气儿都要喘不过来了 她就不明白了,秦小妹一个才十几岁的毛丫头!生人都没见过几个!哪里来的如此胆色?自己比她多活了好几十年,竟然就是拿不住她! 在封建礼制中度过童年,又在阶级动荡中度过中年,最后在思想固化中熬到老年,顺应时代的洪流从没有过抵抗的秦老太,当然不会明白经历了新思想、新时代冲击的秦小妹的想法 不反抗就要和上辈子一样磨到死 熬到今天,秦小妹没有遇见过贵人相助,也没有特别好的运气化险为夷,有的不过是比别人豁的出去罢了 秦老太吃亏就吃亏在她没想明白,秘密只有还是秘密的时候才会成为软肋,当秘密不再是秘密,昭告天下的那天就是它变成利刃的那天 回想自己如风中柳絮一样飘零的上辈子,秦小妹哭的真情实感,字字泣血,让人闻之伤心 “我爹走的时候,我都记事了,我娘···原本是要守着我爹领着我过一辈子的!可就是我这个心狠的亲奶奶!硬生生把她逼的待不下去,没多久她就撑不住···被她们合伙欺负走了!从此我就成了孤儿!” 其实她娘当年真是自己个儿看男人死了没指望,钱又捞不着连夜跑了的,当时秦小妹都记事儿了,她娘为了逃跑不被发现,还是半夜里狠心拿枕头给她捂晕了才跑的 可这些都是过去好多年的事儿了,又不光彩,老秦家人从不往外唠,这年陈也没个监控、聊天记录啥的做证,事实怎么样还不是全凭秦小妹一张嘴? 知晓事情真相的老秦太太倒是气的想把秦小妹捏死,怎么说起这颠倒黑白的话来还有模有样的?比她这个老太太还能演!她虽然一直在竭力辩解,可大家都被秦小妹的话吸引住了,根本没人理她 “原来···老二媳妇还有这苦衷呐?那老太太还敢上人家娘家要人?这一家解放前别是什么山头的土匪吧?” 大广场上有老娘们都已经拿手绢开始抹眼泪了,这孩子···这也太苦了 “自打我娘走了以后!这天底下我就再没有亲人了!在你老秦家我每天干最重的活!挨最毒的打!明明是我自己挣工分兑的人口粮,你们一顿也不叫我吃饱!喝糊糊都接不上顿···呜呜~” 哭倒在地上的秦小妹被王大娘一把抱在怀里,她也是当娘的人,纵使这不是她的孩子,可谁又能在听了她这样的经历后,还能无动于衷呐? “我受不了了!拆大门!给他家砸了!” “我也去!不砸了给娃出口气!半夜醒了我都得给自己两耳刮子!骂一声没出息!” 大溪沟村的大广场上,有多久没有这么群情激愤过了? 上一次这样的阵势,估计都得追溯到三七年最后一次斗地主去 第88章 国家才是我的家 在秦小妹的刻意引导下,社员们的愤怒情绪被点燃,怕出大事儿的李祖富,一把拉住被吓的动也不敢动的秦运国。 小声劝说道:“运国!你是聪明人!还不劝着点儿你老娘,愣着干什么?” 其实不用李祖富多说,这钱除了在秦运国自己手里,落谁手里都得心疼死他。 回过神来,他急忙拦住了还想说话的秦老太,没好气的喊道:“你疯了不成?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我糊涂!我就是没糊涂才要和这个小贱人拼了!两千块钱!都够买她的命了!她骗走这钱不算,还要我老婆子的棺材本!我!呜呜呜···” 她挣扎着还想再说,却被悄悄绕到她身后的林帮娣偷袭,一把捂住了嘴,可已经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多少?我滴个乖乖!两千块钱?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老多钱哩!” “可不是嘛!你想想···买命的钱能少了?哎呀~看来俺们大队现在最富的该是秦小妹啦~” 社员们低着头窃窃私语,时不时的还抬头打量秦小妹两眼,李祖富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无依无靠的秦小妹,现在就像是大年三十挂在大门口的一块五花肉,路过的人都想去占点儿便宜,如果有机会割一块带回去···相信很多人都会下手尝试。 永远不要奢望人在唾手可得的利益面前,会表现出多高尚的品德。 就连一开始围着秦小妹心疼不已的大娘们,这会儿看她的眼神也变了味儿,倒不是她们想趁着人多打劫。 不过这孩子长的漂亮,还有这么丰厚的嫁妆,要是能说到自己家来做媳妇,那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儿? 人群中的马大娘掩饰住眼神中的贪婪,猫着腰,从右后方悄悄退回了村子里。 得赶紧叫儿子大源回来!现在秦小妹正是受难的时候,又无依无靠,不正好是他大献殷勤的好机会嘛? 要知道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强多了。 人群中的骚动和社员们眼中逐渐清晰的贪婪,看得李祖富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有些责怪的看向秦小妹道:“你这娃!以后不该说的话可不许再说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我这大队长还当的下去嘛!” 知道不是秦小妹的错,都是那老太婆挑出来的事儿,李祖富说完硬话,又宽慰了秦小妹两句:“这事儿你就别管了,等会儿我就说这钱已经由我代为保管!你只管点头就行,听见没有?” 他好歹也是大队长,平时不是在家就是在大队部,就算有人想打这钱的主意,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虽然村里可能会传几句闲话,但和人命比起来这些算得了什么? 听他这么说,秦小妹就明白她们村之后几年,副业为啥能干的红红火火,遥遥领先其他大队了。 在她记忆里,关于大队长其实并没有特别深的印象,上辈子接触实在不多。 只知道别的大队还在实行作坊副业的时候,大溪沟村里就开办了公社第一家豆腐厂。 这其中少不了大队长大力支持,东奔西跑,当时她要是没被秦芳菊逼的待不下去,不管是赶上这波红利进村厂当个工人,还是带着孩子种地熬几年,分点儿钱,怎么都比被迫背井离乡要好! 要知道上辈子,她还在为给儿子买房的事儿差点儿累断腰的时候,还在村里的秦运国两口子早就住上村儿里分的小别墅了,年年分红分的钱比她打零工挣的可多多了! 大队长这人,可能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燃烧自己、无私奉献的村官,可偏偏就是这种有欲望、又有些小贪心的人,恰恰拥有敏感的商业嗅觉,能下狠心干大事儿! 这辈子的秦小妹和上辈子的李祖富,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殊途同归。 如果这辈子,秦小妹想要帮助李祖富加快这段路的进程,她就不能让对方永远觉得她还是个孩子。 躲在别人的羽翼下太久,自己的獠牙就长不出来了。 想到这里,秦小妹毅然的拒绝了李祖富的好意,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后,抬脚走出了大娘们的包围圈,走到了广场中间,脸上的表情简直比入党十年还坚毅。 即将要开始的是她精心准备的重头戏,如果发挥的好,今天过后她就不用再担心由这两千块钱惹来的祸事了。 只见她微微抬头,挺胸站在人群当中,就像面对信仰朝拜一样,遥遥注视着右前方。 直到眼中蓄满热泪,才开口道:“我秦小妹无依无靠,爹娘也没给我留下个兄弟姐妹,可我不觉得孤单!因为今天为了我不被欺负而来的大家,都是我的兄弟姐妹和依靠!” 她的话,字字句句都从丹田发声,透着庄重和感慨,很快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老秦家吃不饱穿不暖,我从没失去过劳动的积极!他们打我!骂我!糟蹋我早死的爹!我也从来没有弯了脊梁骨,摇尾乞怜!因为我知道他们没有养育我!是我的劳动和学习养育了我!是我的国家养育了我!” 听见了她如此有感染力的演讲,之前那些打过坏心思的人,都微微红了脸。 “因为···”说到这里秦小妹已经数次哽咽,眼泪水顺着她故作坚强的脸庞流下:“因为我知道我再不欠他们什么了!这些年受苦受累,总算也还清了爷奶对我爹的恩情!” 她将自己在老秦家当牛做马的经历,都解释为了替早去的父亲尽孝,偿还老秦头和秦老太的养育之恩。 在年纪稍大一些的大爷大娘眼里,此刻的秦小妹身上就好像散发着圣光似的!整个人格都升华了。 之前认识秦小妹的人都被她慷慨激昂的演讲震惊呆住了,特别是老秦家人,跟活见鬼似的,宁愿相信自己撞邪了,也不愿意相信眼前闪闪发光的人是秦小妹。 这其中秦芳菊表现最为夸张,就好像终于验证了心中的某个可怕的猜想,她死死的捂着嘴才强忍着没叫出声来,身上抖得和筛糠一样,根本不敢看秦小妹。 这位老前辈···不会是打仗那时候···要不怎么一开口就是老革命呐。 属于秦小妹的个人演讲还在继续,底下的社员已经抹眼泪的抹眼泪,羞愧的羞愧,完全沉浸在了她营造的氛围里。 李祖富看着秦小妹,惊讶于她能有如此觉悟的同时,有些想不通这些话和那两千块钱有什么关系。 可接下来秦小妹说的话打消了他的疑虑,只见她抹了把脸上的眼泪。 咬着嘴唇坚定的说:“我是个福人,有幸生在了新中国,在五星红旗的照耀下靠自己的劳动挺胸抬头的做人,所以我迫切的想学习!想劳动!想报答帮助我的兄弟姐妹们!也想报答我的国家!” 她猛的回头,就像被俘虏却不肯投降,随时准备为信仰而战的战士! 轻蔑的勾起嘴角,淡淡的对身后神色各异的老秦家人说:“那两千块钱我已经交到了银行里!投入到了祖国的基础建设中!哪怕只够修一米水坝···只够造一米铁路!” 摸了摸肋下坚硬的触感:“这钱你们一分也别想要!谁要是再逼我···”她掏出藏在怀里的剪刀,一下就横在了自己喉咙口。 “我现在就死!” 第89章 责任划分 她动作太快太突然,离的最近的李祖富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惊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动了。 只见他飞起一脚,踹飞了秦小妹虚虚握在手中的剪刀,连带着秦小妹也被他的动作带倒,一下就趴在了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你这个傻娃!不爱惜身体以后怎么建设祖国?不就是怕被欺负?今天我话就撂这儿了,他家要是再敢欺负你,我给你撑腰!” “呜呜~队长叔····” 生活在七十年代的人,在后来也被叫做受爱国主义教育最完善的一代人,他们亲历了时代交叠的动荡,所以格外珍惜眼前的生活。 就连每年秋收和过年放的电影,也都是爱国题材,看着里头的老百姓团结一心,协助八路军战士击退敌人,大家是怎么看也看不腻。 都幻想过把电影里的军人战士换成自己,也幻想过,以后有能力了一定要报效祖国。 面对比他们过的还难还苦,却能付出一切爱国爱党的秦小妹,大家除了敬佩还是敬佩。 这年头吃不饱饭的农民都还有一大半,别说留有余钱存银行了,家里不拉饥荒都算富余的。 在场的人里,谁也没去过银行存钱。 在他们的认识里,银行还属于一个国家机构、政府部门,秦小妹把钱放在了银行里,那就是上交给国家了! 被她的精神感动,越来越多的人愿意为了秦小妹站出来。 “谁说她没有兄弟姐妹?以后谁要敢找事,先问问俺老赵家同意不同意!”先前给秦老太搬过东西的一个小年轻站了出来。 “我!我们老王家虽然不是腰杆那么硬的人,可也不是随便谁都能欺负的,以后小妹就是我家的闺女,欺负她前先问问我家同意不同意!”王大娘也激动的站起来说。 “先就让那个燕子岭村的老娘们把话说清楚!让她见识见识,欺负俺们大溪沟村人的下场!” “干脆就带她上燕子岭去讨说法!俺倒要看看她男人多狠!看看她们大队上管不管!” 她家有多横?其实就是占了个人多,秦芳菊男人兄弟多,她家孩子也多,一家子既是远近出了名的懒汉,也是远近出了名的穷窝窝,仗着家里有几个老爷们就穷横。 在燕子岭村也是讨嫌,隔壁邻居做饭都得锁院门,要不让她家的孩子看见烟囱冒烟了,准钻进院儿里站着不走,大的带着小的,脏兮兮的跟小乞丐似的,不给吃的就要打地铺睡下了! 大人是无赖泼皮,孩子也是有样学样。 大家一见她家人就嫌弃得躲的远远儿的,没想到,他家不仅不觉得难堪反而引以为荣,觉得这是家里男人多,人家惹不起他们哩。 可他们家就是再无赖,也就只敢在自己村儿里恶心恶心人,这要是把脸丢在了外头,引的两村结了仇,单是大队上就不会放过他们家。 更别说那些亲戚娘家在大溪沟村的老娘们了,指桑骂槐都能膈应死他们。 秦芳菊的男人又和她感情不好,这一趟回去···钱没搞到反而惹了大祸,不得被打死? 这会儿见大溪沟的人齐心,拉上她就要为了秦小妹上燕子岭讨说法,秦芳菊吓的挣扎着求李祖富道:“队长!我···我也是大溪沟村人啊!小妹是我的亲侄女我咋会欺负她,我真没坏心,求求你了劝劝大家吧···都···都是我妹妹教我的。” 她急的被捆在地上也直扑腾,不停的说着好话:“这要是被我男人知道会打死我的!我给小妹赔礼道歉还不行吗?这事儿真全是我妹妹挑唆的,您想想,我一个庄户女人只懂生孩子下地,哪儿会有那么多坏心思?” 好一招祸水东引!意思她是城里来的坏心眼儿多呗? 正颤颤巍巍的摸着脸掉眼泪的秦艳玲,猝不及防被屎盆子扣了一头,想到自己的脸···要不是秦芳菊说话刺激秦小妹,她能发疯把自己伤成这样吗? 出了事还见死不救,自己明明没撂狠话,完全就是被误伤的! 想到这里,什么姐妹情谊秦艳玲都抛在了脑后,身上的绳子早已经被她自己蹭开了,这会怒火中烧她也顾不上演戏,扑到秦芳菊身上就撕打起来。 “好你个贱人!明明是你先去找人家的,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才撵过去没两句话的功夫就遭你连累被打成这样!你还敢睁眼说瞎话!我和你拼了!” “啊啊啊!” 两姐妹才扭打在一起,就被几个围观的大娘拉开了。 “在场的又不止你们一个!只要一对上谁说谎一问就能问出来,你们闹什么?” 知道这两人没一个好东西,只是这事情和外村的人扯在了一起,变的复杂了很多,李祖富让人把另外两个也都解开,推到广场中间和秦小妹站在一处,也好当面对峙。 看见这三个伤痕累累的“暴徒”,秦小妹微微瑟缩了一下,好像这么多社员都不能给她壮胆似的,低着头轻轻啜泣起来。 被打了好几顿的三人:“嗯?·····” “娃,你别害怕,他们咋欺负你的,你细说说”王大娘挡在她和秦家三人之间,向着谁一眼就能看出来。 反观老秦家其他人,自打分家以后就撕破了脸,各家经管着各家的事,不上来踩一脚就算好的了,还指望他们出声维护? 唯一的家长秦老太,为了那些突然被自己个儿送出去的棺材本,愁的好像老了十岁,也没心力去管女儿孙子。 更别说舆论一早就偏了,现在不过是走个过场。 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开始秦小妹就说过了,现在属于责任划分阶段,为了尽可能的把自己摘干净,秦芳菊两姐妹和秦光耀之间的狗咬狗简直精彩极了。 毕竟这事要是闹大了,除了对一身轻松,无欲无求也无牵无挂的秦小妹没影响,他们三个谁不得脱层皮? “各位乡亲!我···我也是大溪沟村人啊,我男人家里的情况大家都清楚,再没有更比我家穷的了,一家两个劳力养活五个孩子两个老人,实在没米下锅,要不我也不能听秦艳玲的话去打小妹的主意啊!” “我呸!黑心烂肠,说谎嘴里长疮的烂货!我是瞧你鬼鬼祟祟的跑出去,才跟着你,怕你去干丧良心的事!昨天就瞧出你不对劲了,果然是去抢人的!光耀都看见了,是不是?” “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被误伤的,你们之间的事儿我啥也不知道,也啥都没说。” 比起两个和秦小妹交手过的姑姑,秦光耀自认还是有些优势,毕竟他又没威胁秦小妹,也没吓唬她,正好就当作过路被连累,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稳妥的。 三人各执一词,社员们听的云里雾里,这一人一套说法到底该听谁的?最后大家不由自主的看向秦小妹。 看来只有听苦主怎么说了。 第90章 作证 于秦小妹而言,她清楚明白秦家人的性格都属于睚眦必报的类型,但凡今天她发了善心让他们喘口气,那她自己以后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可要想借这次机会把他们收拾服,单靠卖惨也是不够的,所以她才要提高自己的人格魅力,把村里人从看热闹的,转变为统一阵线的战友。 反正那两千块钱的事儿早不是秘密了,托秦老太的福只怕她娘家那边都传开了,只是刚经历了双抢又迎来了暴雨季,他们还没来得及找她麻烦而已。 为了应对老秦家未来可能无止境的胁迫,也为了应对将要到来的算计,秦小妹知道,自己今天这件事情必须处理的漂亮,既要让大家都解气,又要让大家知道她立的起来。 这样以后再有外村的敢来招惹她,大家才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帮她。 要是吃了这么大的亏,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最后下决断的时候她却怕了,轻飘飘的说一句算了,只怕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要把她的窝囊样儿记一辈子。 想明白了这点,秦小妹无视了秦艳玲和秦芳菊讨好的眼神,坚定的说:“两个姑姑既然来了,想必就算没商量也是想到一起去的,还有哥哥,你是冲着什么来的,就算你不说我不说,在场的各位也都不是傻子,如果那两千块钱真的还在我身上,你们会只抢粮食吗?” 这就是又把事情上升了一个高度,如果是没找到钱才抢粮食的,那这三个就该扭送到公社去才对,毕竟苦主看上去也不想息事宁人。 “你们三个来势汹汹,抢粮食我尚且拦不住还要被打,如果抢钱···我都不敢想我的下场会有多惨!既然你们都不想让我活,那这事儿你们也别想糊弄过去!” 见她这是要咬死了他们三人是抢钱抢粮食不成,动手伤人,秦芳菊和秦艳玲急的,就差给她跪下了。 “小妹!你···你别太过分了!我们又没抢到,你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就这么算了对你也有好处,要不然···我要是离婚了就带着我那五个娃上你家住去!”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秦芳菊竟然还敢放狠话威胁? 秦小妹表情一凝,厉声说道:“大姑说的什么话?你这意思是你来抢我还是我的福报?我还得感谢你咯?这要是个理儿,那杀人没把人捅死是不是也就不用枪毙了?” 还好意思拿孩子出来要挟,她下狠心要对付秦小妹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也是她早逝的哥哥唯一的孩子? 秦小妹摆明了态度软硬不吃,秦芳菊使出了农村老泼妇的那一套满地打滚也没用。 有了秦小妹的态度做底气,同村的几个年轻人很快控制住了她,招呼着就要往燕子岭村去。 把秦芳菊吓的,死死抱住秦老太的腿不撒手,撕心裂肺的喊道:“娘诶!你是我亲娘!你给我说两句好话,让我哥哥嫂子给我撑腰吧!” 这事儿虽说闹的厉害,可影响也可大可小,只要她娘家肯筹出些钱来···她不至于空手回去,应该也不会太惨。 这些年就仗着她娘家有钱又大方,她才能勉强在婆家立足,要是让她男人和婆婆知道她娘家分了家,哥哥嫂子也不会再接济··· 秦芳菊打了个寒颤,想想家里一堆嗷嗷待哺的孩子,她不顾众人的拉扯,跌跌撞撞的扑到秦运国面前。 在乡下农村地方,爹娘老了不当家,家里就是大哥大嫂最大,秦芳菊看老娘一脸为难,赶忙又转向大哥求助。 她凄厉的喊道:“大哥!我不该瞒着你们去找秦小妹要钱,可···可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家里娃都快饿死了,我求求你帮帮我吧,拿点儿钱就行,我婆婆男人看在钱的面子上,肯定就不会打我了!” 一旁的秦艳玲见她松开了老娘,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狠掐一把大腿掉了几滴眼泪,也跑过去抱着秦老太的大腿喊:“娘!您不能不管我啊!我去要钱也是为了您啊,我和秦芳菊可不一样,我一心是为了您才回来的!” 打感情牌谁不会? 这一趟是羊肉没吃着,反惹了一身骚,事情闹这么大,她只怕是这三五年里都不敢回来了,不如就趁这次机会把亲娘的东西分一大半!反正留着以后也得被几个哥哥嫂子刮干净。 “娘,我就算是冲着钱去的,到了小妹家也是好言相劝,坏事儿都是秦芳菊干的!您让光耀给我做个证!放我回去吧~” 她长的美,顶着一脸血哭的我见犹怜,秦老太本来就偏心她,看了心里也舍不得,抱着她心啊肝儿啊的,也哭了起来 “呜呜~我家里也难啊···小庆大了到处都要钱,这一趟回来还丢了这么大的脸,这几年里我可不敢再来了,娘给我拿点儿体己···送我走吧。” 说来说去,还是要东西。 还在扒拉秦运国的秦芳菊一听老太太这是还有东西?急的都顾不上回应正要拉她起来的哥哥,膝行到秦老太身边,抱住了她的另一条腿。 干嚎道:“娘!你让光耀也给我做证!我原本就想拿了钱把你接家去养老哩,你不能不管我啊,你就我一个女儿离的近了,哥哥嫂子你可靠不住啊!” 本来已经心软,准备为了大妹硬气一回的秦运国尴尬的收回手,听着秦芳菊抬高自己还不忘贬低他,脸色不大好看。 偏偏一旁看热闹的林帮娣还一脸嘲讽的看着他,让他更加恼火,索性冷哼一声,站远了些,彻底不管了。 这下两个女儿都趴在了自己脚边,老大虽然没钱可离的近,关键时候能用的上人,老二虽然离的远,可有面子,男人还吃商品粮,也不好得罪。 一时间秦老太拉谁都不合适,陷入两难的境地,没办法,她只能看向置身事外的秦光耀,虽然这个大孙儿是个白眼狼,可眼下也只有他能救两个姑姑了。 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至关重要,秦光耀在心里仔细算计了一番利弊。 置身事外都不管和替其中一个说话,到底怎么选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说到两个姑姑。 大姑秦芳菊,十几年里只知道上娘家打秋风,过年过节也是空着手牵着一堆孩子,虽然秦光耀对大姑父不太熟悉,可听她爹娘说过是个混子。 一家子又穷又横,听说在村里他家的名声顶风都能臭二里地,这种人一辈子没出息就算了,生了孩子也教不起,算是废了三代人。 反观小姑,虽然在婆家说不上话,可好歹生了个男娃,以后大了再不济也能顶大姑父的班,家里一辈子都能吃上商品粮。 卖她个人情别的不说,以后在她家住着也舒心些。 两厢一对比,大姑秦芳菊完败,秦光耀没多想,出声保下了秦艳玲:“我作证,小姑是后头追着大姑跑出去的,俩人不是一伙,我就在小姑前后脚出门,到那儿她们就打起来了,肯定是大姑欺负的小妹!” 给秦艳玲作证的同时,他还不忘撇清自己,那几个青壮见秦小妹低着头也没异议,心中了然,扯起瘫软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的秦芳菊就往村外拖。 “秦光耀!老娘不会放过你的!啊啊啊啊!” 第91章 盖棺定论 随着秦芳菊惨叫着被拖走,大队长李祖富也收拾了东西准备跟过去看着,毕竟都是些年轻人,气上头了容易干傻事,他不放心。 “老王嫂子,辛苦你照看照看娃,等一会儿让卫生员小张给她拿点儿药,其他的等我晚上回来再说。” 拜托了王大娘,他又叮嘱了秦小妹几句,就叫大家散了,急匆匆的想追着人去燕子岭村,没想到才走两步却被秦老太一把拉住了。 见他不管自己的事儿就想走,把秦老太急的,带着秦艳玲就拦住了李祖富,着急的说:“队长!队长你不能走啊,还有我老婆子的事儿没说清楚呐。” “是啊队长,那些东西都是我娘的,我作证绝不是秦小妹的!”秦艳玲也跟着着急,她有信心这些东西拿回来就都是她的,这会儿看上去比秦老太还舍不得。 听她还有脸给人家作证,李祖富讽刺的说:“自己身上的官司还没理清呐,你给别人作证?哼~不作证还好呐,你一作证谁信这东西就一定是你娘的?” “诶!你!” 他们三个和秦小妹在秦小妹家发生冲突是事实,至少她和她姐姐秦芳菊就是冲人家爹的卖命钱去的,这一点刚才她们自己已经不打自招了。 虽然明面上受到制裁的只有秦芳菊一人。 可在大家眼里,这三个人属于是蛇鼠一窝,要不怎么会同时去威胁算计人家? 那秦光耀所谓的什么也没说,很可能只是去的晚没赶上罢了,要不还不知道要把人家秦小妹欺负成什么样呐! 今天在场的人,算是把这三人记住了,以后只要聊闲说起秦芳菊的事儿,肯定也会带上这两个,按后世时髦点儿说,秦艳玲和秦光耀在大队上应该属于是社会性死亡了。 人是早上去要钱的,名声是上午就臭了的。 “大队长···我老婆子这些年的体己就那些东西了,刚才真是我听错了,我还以为他们是送我去秦小妹家养老,才叫他们搬的呀!” 现在回想起来,那几个搬东西的青壮脸色是很奇怪,秦老太急的直冒汗,看李祖富不肯理她,又拿出了撒泼打滚那一套。 “反正要不你们把东西给我搬回来!要不我就当秦小妹同意给我养老了,今天我就搬过去!谁要是敢拦着我就住谁家去!” 这明显就不讲理的说法,立刻就引起了众怒,大家碍于她年纪大了没动手动脚,可那眼神就和刀似的,刮下了秦老太维持了一辈子的脸皮。 “让搬走的也是她,现在又要送回来,玩儿呐?要我说,那什么体己不也是老二的钱置办的?该小妹拿着没毛病!” “听说把小妹赶出来的时候连双筷子也没给带上,要说既然儿子媳妇分家都分了房子分了东西,也该分给小妹一份才对!”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老秦家干的缺德事儿,秦老太和秦艳玲有心想解释,可才刚开口又被更激烈的讨论覆盖。 两个人到底势单力薄,可再看老秦家的其他人,钱惠和林帮娣不是不眼馋秦老太的东西,可这些东西就是拿回来了也轮不着他们享受不说,还要得罪秦小妹。 经历了这些事情,他们谁还敢小看她?人家现在占着大义和民心,以后他们三家的子孙辈辈都还要在村里生活呐。 如今就已经很受嫌弃了,再上赶着帮秦老太说几句话吸引火力,有什么好处吗? 他们默契的谁也没吭气,可把秦老太和秦艳玲气了个倒仰,没办法只能娘俩豁出去不要脸了,死死的拉着李祖富不让走。 “行啦!”被拉扯的上了火气的李祖富,一把甩开像鼻涕虫一样的这两人。 整了整外套,说:“行啦,你们也够对不起娃了,乡亲们说的没错,你老太太的体己难道不是守国的命换的?你们还虐待他的孩子,好好想想这些年小妹给你们挣了多少粮食、多少钱吧!要你这些都算少的了!” 说完,他面向还没散的社员大声说:“小妹分家的事儿我也有错,当时是我看着分的,却让她受了委屈。既然现在老秦家三个儿子分家都分了房子和东西,那今天搬到小妹家的东西就算她该得的那一份!” “好!” 啪啪啪啪~ 一句话毫不拖泥带水和稀泥,简直大快人心,社员们一听心里也觉得痛快,都哄笑着拍起手来。 “怎么能这样!这是我老婆子自己的!就算秦小妹要分,也要去分老大老三老四家的!关我什么事儿!”秦老太都要崩溃了。 这年头物资匮乏,谁家也没有多余的可以分出去的东西,她舍不得自己的东西情有可原,那秦家三个儿子媳妇就舍得了? 果然钱惠第一个跳出来大骂道:“怎么就不该分你的了!要我说还就该分你的!秦小妹这些年的工分和粮食都是你一个人把着,你倒是好吃好喝的养着自己,我们沾过光吗?” 现在倒还好意思说什么你的我的,呸! 有她开头,林帮娣紧接着也骂道:“让交人口粮钱你是一分没有,往外划拉东西你是一箱又一箱?平时净指着我们捏也就算了,这事儿你还想我们往外掏?大家都来听听吧!谁家分家阖家就分一百多块钱?我们哪儿还有钱啊!” 她家可连修大门儿的钱都没有了,还让分给秦小妹?分什么?拿什么分? 儿子媳妇都一致认可该由秦老太分给秦小妹,秦艳玲原本还想再争取争取,却被李祖富一斜眼儿瞪了回去。 “我警告你啊秦艳玲,再插手我们大队的事儿你今天就别走了,我严重怀疑你和秦芳菊是同伙,都是冲着抢东西把人欺负死来的!来个人给她捆上!” 他这话可把刚死里逃生的秦艳玲吓的够呛,赶忙缩着脖子捂住嘴,不管老娘怎么掐拧都不肯再说一句话了。 没人帮腔,秦老太自己又干嚎了几声,跳着脚把家里这些人都骂了一遍,可终究是没用,根本就没人理她。 随着大队长拂袖而去,老秦家其他人也蒙着头跑回了家里,秦小妹则是被知青们和王大娘一家,护送着回了夹子山上的山神庙。 没热闹可看,大家也就都散了回去做午饭,这事儿说起来复杂,可其实前前后后也才过了小半天而已。 至此,秦小妹被抢一事也算是盖棺定论,静等后续发展了。 第92章 灰? 一群人簇拥着脸色苍白的秦小妹回了家,一爬上山坡,见好好的院子、正屋里的东西、甚至是码放整齐的柴火都被毁了,众人气的直骂娘。 “天杀的!该叫老少爷们儿都来瞧瞧,看秦芳菊那个毒妇还能说出来是误会这话不?”手脚利索的帮着秦小妹收拾,王大娘越想越气,大声嚷嚷道。 骂完了又看秦小妹一脸的伤感,知道她爱干净爱收拾屋。 又赶忙安慰道:“嗨~我看了,东西都还在哩,没让占了便宜就好,大娘帮着你一块儿收拾,一会儿就和以前一样了。” 女知青们把秦小妹扶到小床上坐着,也自发的帮忙收拾起来,看着正屋里那些被推倒踩坏的精美竹篮和簸箕,女孩儿们心疼的直摇头。 “这编的多好啊···我最烦毁东西的人了!这和鬼子进村儿有什么区别?”赵芬兰捧着原本装山货的竹筐心疼不已。 帮着在地上捡山货的洪燕燕,见秦小妹不说话,打趣道:“瞧你这女同志年纪不大,可挺会过呐,大家瞧瞧这榛蘑大不大?我就没见过晒干了还这么大的!真会捡。” 她主动活跃了气氛,其他知青也附和道:“可不是,我刚看她家粮食筐都是两层的,中间填了细沙,一定又防潮又防鼠!这法子好!应该登报!发表到全国去!” 听别人夸起了秦小妹,王大娘自认为和这群小丫头比起来,自己和思想先进的秦小妹更熟,自豪的抢着说:“可不是会过嘛~你们是不知道,打小这孩子就可勤快可能干了。” 但凡能干活儿的天,她没有一天是闲着的,不是在上工下地,就是在山上扒拉东西往家搬,还有一手编竹条的好手艺,家里的东西都是她自己做的,又漂亮又实用。 其实根本不用她宣传,大家一看水缸里满满的山泉水、柴房里码放整齐的一捆捆柴火,和平整漂亮的自留地、一片狼藉也能看出细致的屋子。 就知道她是个能干的命苦的好姑娘,很难想象她一个才十六岁的女娃,是怎么在失去父母寄人篱下的条件下学会这些的。 一定很苦,一定很不容易。 越想心里越不得劲,从门口把那袋搬出去的粮食又提溜回来的王铁匠,低声骂了两句,一转头,伸手就敲了刚把架子抬起来的大宝一下。 “哎呦!干啥哩!” “以后不许你再找光宗光显那两个狗娃子一道野!就是上学也不许一道去!跟着老鼠学挖洞,挨近了能学什么好?” 其实王铁匠这话,秦小妹有些不敢苟同,如果一个人的心性不坚定到,会因为一个外头的朋友变坏的话,那他自己原本应该也就是善恶不分的人。 所以干坏事也没关系,好事也行。 就像她儿子吴庆松,上辈子她自认为是自己没本事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对不住他。 怕他变成留守儿童,所以不管多苦,都时时刻刻把他带在身边,关爱着他,他的成长历程里是没有所谓的“坏朋友”的。 可对自己这个亲娘他依然狠心绝情,因为父亲和继母给的一点甜头和两三句挑唆,把她几十年的付出踩在脚底。 难道他都四十好几了,还会被“坏朋友”影响吗? 说到底还不是骨子里就趋名逐利,心肠狠辣。 莫名其妙吃了一记暴栗子,大宝十分委屈,撇了撇嘴,哭丧着脸说:“我早不和光宗光显一道玩儿了!他们俩不地道!我已经和他们绝交了!” 虽然委屈,可大宝没有发脾气,还咬着嘴唇晃着大屁股扶着架子,生怕它再倒了,散架了可惜。 听他这话像是有缘故,王大娘好奇的问:“咋?闹脾气了?他们两兄弟是不是合起伙来揍你了?” 农村就是这样,总觉得对方人多就会欺负人。 脸一红,大宝扯着嗓子吼道:“才不是呐!就算他们俩一块儿对付我,我也不怕!是他们俩心太坏了,我瞧见他们在后院儿煮粥,把灰都搁里了,还笑呐。” 自从分家以后,老秦家原本的厨房就被林帮娣锁了起来,钱惠家只能在后院鸡舍边上垒了个简易的土灶开火,估计大宝路过的时候正好瞧见了。 没有工分挣,又没有分粮食下来,前段时间社员们几乎家家都是喝菜糊糊熬日子,只是钱惠如今有了身子,粥应该是单开小灶煮给她喝的。 联想到她不正常的浮肿,和一激动就眩晕没精神的表现,秦小妹打了个哆嗦,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两个狼崽子···该不会是不想让亲娘生下小弟弟,故意使坏的吧? 王大娘和王铁匠对视一眼,也觉得奇怪道:“灰?什么灰?” 难道煮粥加点儿草木灰,能增加些别样的风味? “我哪儿知道,就瞧见了一回他们就不和我说话了,能是好事儿吗?每次去抓田鼠他们俩都悄悄往后夹山上走,山上哪儿来的老鼠嘛?神神秘秘的我还不想问呐!哼~” 嫌弃的冷哼了一声,大宝扶稳了架子又去帮忙捡粮食,留下还是没听懂的爹娘一脸纳闷。 后夹山? 其实就是夹子山两座山的中间夹缝以里,秦小妹一般都不去那儿,那片山背阴的很,蛇虫不少还有毒花毒草,不小心沾到皮肤上又痒又疼。 难道秦光宗和秦光显是采了什么毒花毒草,晒干揉成粉,小剂量的加在了钱惠的饮食里,想要她滑胎吗?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但想想那家人争吃抢喝的性子,钱惠又怀了孕,一旦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有了危机意识,想要争取更多,多骇人听闻的事情都有可能做出来。 小孩子的恶之所以让人胆寒,就是因为掺杂了无知无畏的残忍,又极有耐心和行动力。 至于他们用的是黄花夹竹桃? 还是尖尾荨麻? 备选太多了,秦小妹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只知道看钱惠那个萎靡的状态,这一胎只怕十有八九是生不下来了。 如今的乡下卫生室还没大力宣传产检,怀孕了就叫你回去养着,多吃有营养的东西就行。 这也导致了完全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怀孕的孕妇不少,可平安生下来的和生下来健康养大的孩子却不多。 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理性上秦小妹不想和这一家人扯上任何关系。 再加上作为也算有经验的过来人,她打眼一瞧就看出了钱惠肚子里那个不对劲,她都生了两个孩子了,难道一点没感觉吗? 先观望着吧,过两天她家要是还没动静,秦小妹打算想办法侧面点一下王大娘,让她开口提醒钱惠一句。 要是胎儿已经死在了母体里,却迟迟没有处理,搞不好得把钱惠的命也搭上。 母子相残、手足相残,就算是秦小妹也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发生,而不制止。 第93章 新家具 t 第94章 兄弟和好 在大衣橱里找到了棉花和被面儿后,王铁匠又指挥着知青们,把带镜小方桌也搬进了屋子里。 这小桌子就两个浅浅的小抽屉,倒是藏不住东西,秦小妹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越看越喜欢。 这高度,这宽度,这平整度,用来做她的制衣工作台简直太合适了! 还带了块圆圆的小镜子,不用的时候推倒可以放平,用的时候立起来梳头正好。 现在的农村木匠师傅全是老手艺人,设计肯花心思不说,做工也好,秦老太打这些家具肯定花了不少功夫研究。 这些精致的家具一搬进屋里,秦小妹的小屋立马就大变样了,等过几天把炕盘上,再抽时间把杂物收拾好,谁还看得出来这以前是破败的山神庙? 姑娘们嬉笑着挤在大衣橱前抢着照镜子,王大娘稀罕的摸着套箱和大宝说,在他娶媳妇前一定好好攒钱给他也打一套!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的笑脸。 看着自己的小窝焕然一新,终于有了个家的样子,秦小妹也欣慰的翘起了嘴角。 果然好好生活,对得起自己,不去找窝囊气受,远离让自己痛苦的一切人和事,就一定会有好运气。 瞧,她只是顺势演了一场,就把里子面子全挣了,不仅解决了两千块巨款带来的麻烦,还得了这么一屋子的大件家具,秦老太现在怕是眼睛都要哭瞎了吧? —————— 同一时间的秦家老宅。 夹着尾巴溜回来的一家人直到关上了大门,才敢缓口气。 惊魂未定的秦光耀一丝犹豫也没有,一头扎进自家屋子里开始收拾东西。 真是穷乡僻壤出刁民! 必须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行,刚才又急又怕他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人一松懈下来,才发现被秦小妹咬伤的手指头钻心的疼! 得赶紧上公社医院治疗,那个疯丫头!也不知道身上有病没有,可别传染给他。 秦运国和秦向国两兄弟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疲惫和烦躁,两家的孩子也都受了惊吓,秦运国家里还躺着个生死不知的秦妹婷。 总之就是一团糟,自打秋收完以后,家里是一件好事儿也没有。 “老四,这几天就别上后头院儿里煮饭了,把门关紧咯别让娃娃出去,弟妹的身子要紧,生产之前先上大厨房开火吧。” 共同的困难面前,秦运国难得的拿出了做大哥的样子,主动摒弃前嫌,抛出了橄榄枝。 现在他们几家有多讨人嫌,从刚才广场上那些人的表现就能看出来,要不是有李祖富拦着,他们早挨揍了。 还是低调些,夹着尾巴过完今年吧。 再怎么说钱惠肚子里怀的也是老秦家的孩子,饮食是大事儿,要是还在外头做饭容易被有心人算计使坏,到时候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关于这一点其实秦向国也想到了,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大哥竟然这么爽快,想起前段时间分家,自己家和老三家合伙挤兑他家,干的那些事儿··· 要不怎么说还得是一家人,患难见真情啊。 更让他意外的是,大嫂林帮娣竟然破天荒的也没说什么,还嘱咐秦光宗秦光显两兄弟,赶紧把放在外头的厨具搬到大厨房里去。 吩咐完才带着秦来娣,走进了里屋查看秦妹婷的情况。 “大哥···我们家都是老实人,之前分家都是听了三哥三嫂的挑拨!你别怪我···以后他们要是还锁着大门不让进出,就让娃走后门儿吧,也安全点儿。” 怀孕本来就辛苦的钱惠,面对肯照顾她的大哥大嫂很是感激,不仅主动认错,还把自己家的后门也让了出来,方便大哥家里人进出。 这就是两家人默契的避开了老三家,又和好成一家人了。 不出意外的话,等钱惠生下孩子,他们也会继续这样相处。 要说他们兄弟重归于好谁最高兴? 那当然是大家长秦老太了,因为只有他们兄弟和睦,在养老的事情上才能不吵不闹共同尽心,就像以前那样。 趁着这会儿气氛正好,秦老太拉着秦艳玲凑上去,舔着个老脸问道:“老大老四,看见你们哥俩好,娘这心里啊~比吃了肉蛋饺子还热乎,你们兄弟一心,都分担些,那人口粮的钱也并不很多,是不是?” 从她一张嘴,和谐温馨的气氛就瞬间消失不见了,钱惠翻了个白眼,冷笑了一声,警告的看了一眼秦向国,一扭身,也领着两个儿子回去了。 反正大嫂不在,她也不去费这个口舌,正好就让这两兄弟去对付自己亲娘好了,家里有钱没钱,难道她男人会不知道? 见小儿媳一句话都没说,还没请示她这个婆婆就走了,秦老太有些不高兴的埋怨秦向国道:“老四,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还把屋里的娘们惯的没大没小的,你看看她这脸色,是当人儿媳该摆的吗?” 这话要搁在以前,秦老四就算不敢打,也要当着兄弟妯娌的面骂钱惠两句。 可今非昔比,秦向国看都不想看依旧拎不清的老娘一眼,冷淡的说:“别说要我们两兄弟出钱了,就是三兄弟一起都掏空咯,也筹不够人口粮钱,我看妹妹这么孝顺,不如让她掏吧。” 别以为他不知道老娘暗地里接济妹妹,这么多年可得了不少便宜,反正比他分到的那几十块钱肯定是多的! 一旁的秦运国心领神会,也附和道:“妹妹是城里人,从来是要面子有面子,要条件有条件,现在家里有难处,你不会干看着不管吧?” 不仅干看着不管,她还想再掏点儿呐! 秦艳玲心中大骂两个哥哥不厚道,气不过回嘴道:“大哥四哥真会开玩笑,我一个出嫁女,娘家的事儿就是外人的事儿了,有我什么相干!” “没什么相干?那你去惹秦小妹干什么?那钱和你就有关系啦?”难得脑袋快了一回,秦运国两句话,直说的秦艳玲干瞪眼说不出话来。 道理上站不住,说也说不过,秦艳玲索性不理他们,反正她拿了东西就走,给老娘养老的事儿她才不管呐。 哄着老娘进了屋,秦艳玲当着两个哥哥的面儿一把关上屋门,就迫不及待的问秦老太:“娘,你老实说!身上还藏钱了没有?” 好歹这么一大家子劳力,咋也不可能只剩一百来块钱啊! 一定是老太太藏心眼儿,还有体己呐! 可她不问还好,一问老太太哭的可就伤心了。 “别提了!钱是没有,可我还有两床新被面儿和一兜新棉花都和那大衣橱一道,便宜给秦小妹了,哎呦~心疼死我了!” 她在屋里悔的垂头顿足,女儿秦艳玲却没时间安慰她,而是在屋里到处翻找起来。 几乎被搬空的房间里,只有几兜还没来得及提溜到秦小妹家的衣裳,和炕上两床半新不旧的褥子、棉被。 老秦头缩在被子里,正对着来看她的女儿傻乎乎的笑。 只看了一眼,就失望至极的秦艳玲,仍不死心的问道:“总还有点儿钱!有点儿票吧!” 这些小物件儿好藏,也许秦老太是贴身放着的。 一听这,秦老太闭了闭眼,颓然的说:“没有了,钱是一分也没有了,至于票证,全被我锁在炕头箱子里,被那些人带到秦小妹家去了。” “什么!” 第95章 燕子岭村 夹子山下的山神庙里其乐融融。 大榕树东头的老秦家愁云惨雾。 隔壁的燕子岭村儿则是气氛紧张。 秦芳菊的婆家在燕子岭算大姓,一个大队上人本来就不多,算起来还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 虽然和她家基本上都不来往就是了,哪怕是逢年过节家里也不来人。 她男人是个混子都是其次,谁还没个狐朋狗友嘛~ 主要还是孩子太多太没规矩了,去过一次的人回家能连做两宿噩梦! 那一窝孩子就好像从来没吃饱过的饿痨鬼,打从人家进门起,就跟山坳里的狼似的,死盯着人家的裤兜和兜子不放。 只要大人有一眼没盯住,大的小的都敢伸手明抢。 哪怕来的是老太太和奶娃娃也不放过,兜里没东西,孩子嘴里含着块儿嗦啰蜜,也要从人家嘴里抠出来,塞自己嘴里。 当她家邻居也是倒了血霉,青天白日也要锁门闭户过日子,但凡有一点儿松懈,家里就得丢东西,连小鸡儿都不敢在自家院子里放养! 曾经就有两只刚孵出来的小鸡,不幸被这家的孩子瞧见,结果连夜刨狗洞钻人家里去,把鸡给偷走了。 才那么大点儿的小鸡,去了毛还没小孩儿拳头大,硬是让他们扔锅里还没煮熟就抢干净了。 等丢鸡的邻居提着锄头骂骂咧咧的找过去,就剩下一地鸡毛了。 社员们怨声载道,只能找队长反映,可队长拿这家混子也没办法,惹急了人家就说要把孩子弄死,丢在你大队部门口,换你你怕不怕? 这一家子都快成燕子岭村一害了,原本大家还能自己劝自己,说起来都是沾亲带故的自家人,他家也就敢窝里横,只要没把脸丢在外边儿就行。 能忍就忍,能躲就躲吧。 直到大溪沟村的人成群结队,嘴里喊着口号,押着捆着膀子披头散发的秦芳菊,出现在了村口。 “队长!队长不好啦!二赖的婆娘惹了大祸,让人家捆了找上门来啦!” 扛着锄头正要下地的赵果来闻言,先是一愣:“大溪沟村儿?那不是他老丈人家吗?” 这是闹的哪出啊? 来报信的柱娃都要急死了,见他还慢条斯理的不心焦,只得上前两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锄头扔在地上,拉着他就往村口跑。 “人家都打到门口来了!哎呀!快去看看吧吧!别锄头啦!” 两人磕磕绊绊的跑到村口,果然看见几个面生的青壮,押着二赖婆娘在路口叫嚣,此时已经有不少准备下地干活的本村社员听见动静,围了过去。 怎么说也是一个村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当然不能眼看着二赖媳妇被欺负。 有脚快的已经跑他家去报信了,另有几个脾气急的年轻人和对面一言不合,已经吵了起来。 “你们大溪沟村的,难道只仗着人多就敢欺负上门来?还讲不讲理了!” 瞧他们不客气,大溪沟村这边也上了火:“就是讲理才和你们好好说话哩!要不就凭你们村儿这人干的事儿,哼!土匪怎么办!你们就该怎么办!” 其实燕子岭村的人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秦芳菊那泼妇估计是在本村横惯了,去娘家大队也顺手牵羊或是占人便宜,让人家抓正着了。 那就是他们理亏没错了,可对面上门吵闹在先,且咄咄逼人态度强硬,他们要是一点儿反抗都没有就赔礼道歉,未免太窝囊了也。 双方都是急脾气的青壮,事儿都还没说清楚就你一言我一语的互呛了起来。 只是瞧那秦芳菊心虚的样儿,燕子岭村的人梗着脖子干嚎了几嗓子,气势就渐渐弱了,谁知道她干的是什么好事? 万一要出头太过,牵连到了自己身上,那真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正僵持不下呐,队长赵果来赶到了。 大家伙儿正愁没台阶下,一见他来了赶忙就坡下驴,合力把老队长推到了最前头顶着。 “队长!他们欺负人都欺负到咱脸上了,你可得支楞起来啊!” “是啊!队长你别怕,俺们都是你坚强的后盾。”说着,这社员捡起了自己先前扔地上的簸箕和锄头,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 大溪沟村可是远近闻名的富庄,人多地广产粮高,年年都是受公社表彰的先进生产队。 并且人家这回摆明了是人赃并获,占着理来的,赵果来抬头一看,还没开口说话气势就矮了三分。 好在大溪沟村的大队长李祖富,他是认识的,同样都是队长,应该会卖他个薄面。 想到这里,赵果来心里做了一番思想建设后,就咧开嘴搓着手,笑着上前问道:“嘿嘿~老李兄弟,来了怎么也不上家里去坐?额···瞧着这是有事儿啊?” 虽然他明摆着装傻,可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好歹还是个队长,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 李祖富扒拉开对峙的两方青壮,拉着不肯抬头的秦芳菊,对赵果来说:“老兄弟~不是我们吃饱了撑的挑事干仗,你瞧瞧这是你庄上的人不是?把她男人叫出来!听听她干的好事儿!” 他们大队年年都是先进,今年虽然比不上去年,可比起燕子岭大队那腰杆儿可硬多了,李祖富说话中气十足,和不断点头哈腰的赵果来对比十分鲜明。 连带着双方人马的气势也大不相同,明明是自己的地盘,可燕子岭村的社员们这会儿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低着头,就好像自己也惹事儿了似的。 “是是是,已经有人去叫了,老大哥你别生气,这秦芳菊不也是大溪沟村的人嘛,难道是在娘家犯了什么糊涂?惹事儿啦?” 言下之意就是在你地盘儿出的事儿,你也别想摘干净。 不愧是见过些世面的队长,赵果来腰杆子虽然没有李祖富硬,可说话还是很有水平。 “哼~要说起来她是我们大队的人没错,可嫁人前也还是个老实人,才到你们大队几年啊?现在竟然敢打着你们大队的旗号,抢钱抢粮食了!” 抢钱?抢粮食?这胆子也太大了! 赵果来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闪过这家人这些年在村里的做派,越想越觉得这娘们说不定饿昏了头,还真敢下手! 见他不吱声,李祖富歪过头冷哼一声,叫人把秦芳菊推到了燕子岭村社员站着的这边。 “不仅把人家主人家打了,还放狠话威胁人家,说你们大队都是狠人哩,不给粮食不给钱就要人家好看!这可是今早上抓的现行犯~你们可别不承认!” 什么!她自己作死,竟然还敢把屎盆子端起来扣整个大队头上? 才把踉踉跄跄的秦芳菊扶稳的大娘,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甩在她脸上,又把她扇回了大溪沟村这边。 “不要脸的东西!祸害俺们本村人还不够,你这是要把全村儿的名声都带臭,让俺们活不下去啊!我···我和你拼了。” 站在前头的赵果来连忙拉住大娘,他知道她家有四个女儿,老大才十九,今年夏末托人说到了大溪沟村一户做瓦匠的人家里, 听说那家公爹和后生都是手艺人,家里富余着呐,就等着她女儿年后开春嫁过去,一起过好日子。 秦芳菊这事儿要是属实,那这些话传到那户人家耳朵里,公公婆婆会怎么看她女儿?能不给穿小鞋吗? 第96章 老赵家的觉悟 报信的赵喜子赶到赵二赖家时,他家大门紧闭,只有四个孩子在门口的烂田沟里抓虫。 见他扒着自己家门缝往里看,孩子里最大的赵大杠警惕的问:“诶!说你呐,来俺家干啥?俺家大人没在家” 一见是二赖家的大小子,赵喜子忙上前揪着他问:“大杠!你家大人呐?快去叫回来!” 叫回来干什么?这不还没到年底要账的时候嘛?就来要钱啦?呸! 也太不讲究了! 他娘昨天就回了姥姥家,偷摸走的,连还在吃奶的小老五都没带,准是回家吃好吃的去了,留他们在家喝西北风,坏娘。 眼看快分粮食了,他爹和姐姐还有爷爷奶奶今天一早就去了地里,趁还有几天能干就干,要不差的人口粮钱就太多了。 他今年才刚十三,但勉强也够上了三百六十斤的人口粮标准,应该也算大人了吧? 拍拍手从田沟里爬出来,赵大杠领着一串弟弟妹妹走到了赵喜子面前,吊儿郎当的说:“俺就是大人呀,有啥事就说呗。” 估计是他们昨晚上,挖人家自留地里的萝卜土豆被发现了,或是谁又去大队长那儿告状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儿。 还是让爹在地里干活挣口粮钱要紧,他是家里的长男,能拿主意。 站他对面的赵喜子见他不听话,急的一跺脚,喊道:“你这个闷子!让你叫就去叫!你爹难道是忙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去哩?你娘都快被人打死了,他也不回来?” 一听原来是他娘被欺负了,赵大杠一惊,来不及细想娘好好的回了姥姥家,怎么就被打了。 条件反射的抄起两块石头,叫妹妹二凤去地里叫人,他则是领着抱着弟弟的妹妹三凤,跟着赵喜子屁股后头,跑到了村口。 远远的,就瞧见他娘果然被两伙人推来搡去,胳膊还被绑着,这肯定是欺负他家没人呐! 这谁能忍? “你们干啥哩!放开我娘!”赵大杠飞起一脚,就踢在了背对着他的一个社员屁股上。 被踢的人回头一看,原来是赵二赖家的这个混世魔王,心想这下可有好戏看了,被踢了个趔趄也不生气。 嘻笑着拱火道:“大杠!你娘原来是土匪头子嘞,你是小土匪,难怪也这么霸道!” “放你娘的屁!再敢胡说把你家茅房堵了你信不信!”赵大杠根本不管他娘,自顾自的撸起袖子就要和人家比划比划。 来了儿子没来老子就算了,还敢耍横,赵果来一把拉住想往前冲的赵大杠,吼道:“和自己人你逞什么凶?对面拉着你娘的才是正主,冲那儿使劲儿去!” 明眼人只一瞧就知道,对面一脸核善的生面孔才是来找事儿的人,可赵大杠人虽然横但却不傻,一看就知道人家不是他惹得起的。 可无奈跑过来的时候声势太大,这会儿不发作岂不是叫人家看不起? 好在窝里横算他家遗传,赵大杠学着他爹的混混样儿,扯着嗓子光冲自己大队的社员嚷嚷,看也不看对面一眼,当他们不存在。 “你们为啥不给我娘撑腰?还是一个大队的呐,人家欺负俺们你们倒高兴了!呸!没一个好东西!” 难怪他爹都说,队里的这些人就欺负他们家孩子多劳力少,果然今天眼看着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不仅不出手帮忙,还想让他去惹人家! 他惹得起吗? 瞧那一个个壮实高大的青壮,用屁股想也知道一定是不愁粮食的大队养出来的人,也不知道他娘是怎么惹的人家,难怪奶奶都说她是个搅家精! 在赵大杠的认知里,他是大儿子,是这个家将来的话事人,其他的家庭成员除了佣人就是彩礼钱,就算是亲娘在他心中也毫无尊敬可言。 扭曲的家庭里出来的人,一定也有扭曲的是非观。 在他心里,一直都觉得队里该照顾他们家,没粮食就该给粮食,被欺负了就该帮他们打回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热闹。 反正不管他娘犯的是什么事儿,把来人赶跑不就解决了? 大溪沟村的人都傻了,先前见秦芳菊的家人气势汹汹的来了,还以为要干仗,结果他们拉开架势等了半天,人家反倒和自己人骂起来了。 虽然看热闹很开心,可事情终归还是要解决,李祖富拉着秦芳菊走到扯着嗓子骂骂咧咧的赵大杠身边,打断了他正喋喋不休在说的话。 “你别撒泼了,这是你娘不是?我们今天是为了你娘抢人这事儿来的,被抢的是我们大队社员,她不仅抢粮食还要抢钱!人家不给还被她打了!” 这话先前他已经对燕子岭村的社员们说过一遍了,所以赵大杠到的时候才会看见两边人都在推搡秦芳菊。 人在家中坐,屎盆子从天上来,搁谁谁能想通? 知道她娘惹的事儿不小,可赵大杠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糟糕的情况! 她怎么挑人的?怎么就不挑个好下手,下手以后不敢吭声的?这就是娘们儿干的事儿,一点儿都不干净利索! 嫌弃的看了亲娘一眼,赵大杠不情不愿的说:“是我娘咋滴?你是不是看俺年轻也想欺负俺!你说抢人就抢人了?被抢的是谁?站出来!” 头一次看见被抓了现行犯还能这么横的,大溪沟村的社员们气的拳头都攥的咯咯响。 这个无赖混子!都到这时候了竟然还想耍横吓唬人,这还好没把秦小妹领来,要不不得再被他家羞辱一番? 就这态度,还好言好语的说什么?大家伙儿气红了眼,纷纷用眼神询问大队长的意思。 李祖富叹了口气,伸手解开了秦芳菊身上的绳子,几乎是同时,他身后的社员们就朝着赵大杠冲了过去。 “儿子!我的儿!”秦芳菊拼命的护着赵大杠可无奈势单力薄,反而被人又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燕子岭的社员们自知理亏,连句硬话也不敢说,反正这祸是他家自己人惹的,那就让他们娘俩受着吧。 象征性的拉了几下,大家就都不管了。 抱着弟弟的三凤眼里闪过一丝怨毒,正要抛弃哥哥和娘亲往家跑,就看见他爹和爷奶提着锄头冲了过来。 她眼珠子一转立刻停住脚步,冲着人群大喊:“放开俺哥!救命啊!打死人啦!都欺负俺们家!救命啊!” 赵二赖冲在前头,一看儿子被压在人堆里挨揍,气的挥起锄头就狠狠的砸了过去。 “天杀的!这是要欺负死人啊,我和你们拼了!” 见他这么激动,燕子岭村的人到底也怕这个混子闹出人命来,赶忙上前按住他,又截住了一样提着家伙什儿赶来的老赵家其他人。 飞快的把事件的缘由解释了一遍,原本他们是希望他家能理解对面的愤怒,息事宁人的。 可听说了秦芳菊是上娘家抢劫,被抓了现行犯,赵二赖的想法竟然和他儿子一样,都是埋怨她做的不干净。 也不知道钱和粮食到手没有,要是到手了那就撤,千万不能吐出去,凭本事抢的东西,哪里还有还回去的道理。 要是没抢到还被打了一顿,那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东西又没到手!算什么现行犯!必须得闹! 他老赵家的逻辑就是,反正我没抢到也是你们欺负我,抢到了被抓现行也是你们欺负我。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第97章 奇葩一家人 来之前,李祖富能想到的最严峻的形势,就是对面的燕子岭村不讲理,两方人员起了冲突伤了和气。 可没想到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们大溪沟村的人反而当起了和事佬,成拉架的了。 秦芳菊的男人老赵一家九口形成一道火力超强的防线,叉着腰指着对面本村社员的鼻子,骂的唾沫星子满天飞。 也不管说的有理没理,好像谁的声音大谁就有底气似的,吼的人耳膜生疼。 得了自由,回到家人身边的秦芳菊,就好像快死的鱼又掉进了臭水沟里——活泛起来了,一改刚才的唯唯诺诺。 开始披头散发的在地上打滚,大骂大溪沟村的人冤枉她。 “都说我去抢粮食哩,谁看见了?说我打人?也不瞧瞧我被打成啥样了!那丫头就是个灾星!邪的很!也就你们还当个宝哩!” 反正现在到了自己家的地盘,她家人又多,她才不怕呐。 她婆婆也是出了名的泼皮,见媳妇翻了说辞,立刻也躺在媳妇旁边哭嚎起来。 “哎呀!欺负死人啦!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这群烂屁眼子的腌臜货专欺负俺们穷苦人啊!哎呀!活不了啦!” 老太婆一边哭还一边明晃晃的给儿媳妇儿打眼色,示意她千万咬死了,就是别承认抢人,看他大溪沟村的人能拿他们怎么样。 她家的一群孩子也是小泼皮,看爹娘和奶奶都开始了表演,当下也不拖后腿,扯着嗓子叫的震天响,喊的人脑袋都要炸了。 赵二赖见一家人如此齐心,内心无比欣慰,再看做壁上观的同村社员,心里也就更加不满。 说起来还是一家人呐,既然是一家就该像他们家一样,管对面有理没理,干就完了! “老队长,别人都踩到脸上来了你们也不管?帮着外人欺负俺们 ,你还有没有良心了!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啊!你得赔偿俺们!”最好把人口粮的钱免了。 是不能就这么算了,要这么放过了你们一家祸害,那今天敢抢人明天不就敢杀人了! 赵果来被赵二赖气的胸膛剧烈起伏,手抖的跟鸡爪疯似的,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是在身边扶着他的柱娃给他出了气。 “诶你咋说活呐!都和你家一样啊!我们又不是土匪!要是我媳妇儿抢了人啊,我非把她打回娘家不可!” “呸!你能有媳妇?穷的三兄弟凑不出一条整裤子,注定穷断根的东西!” “你!你你!你家有媳妇你家孩子多,可也得像个人啊,整天偷鸡摸狗逞凶斗恶!早晚闹出大事全家蹲号子去!” “哎呀!你敢咒老子,抄家伙和他们拼了!” 老赵家的人就这么和燕子岭的社员们打了起来,也不好干看着,大溪沟村的人只能冲上去帮忙拉人。 不拉还好,有人拉架老赵家的人更无赖了,挨着谁就倒谁身上,喊着要赔偿。 没办法,李祖富顾不上是在别人家的地盘上,两大步上前拉住还在上蹿下跳的秦芳菊,就要叫人拿绳子再捆上。 嘴里还嚷嚷着既然这家人不讲理,那就上公社说理去。 把秦芳菊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就范,大喊道:“他爹!他爹!快来啊!打死人啦!” 远处的赵二赖见势不妙想来支援,无奈被本村的社员们围的死死的,就是不放他走,气的他破口大骂也无济于事。 很快,被捆住的秦芳菊又蔫儿了,倒在地上像条死鱼一样,象征性的动弹了几下,就开始对着她刚才还破口大骂的赵果来求饶。 “队长!你救救我吧,我是你燕子岭村儿的媳妇,说出去你们也跟着丢脸不是?你救了我,我这一大家子都谢谢你哩” 这是连求饶带敲打,一语双关呐,救了她当然万事大吉,不救?哼~她家老少爷们十几口不把燕子岭的天捅破咯! 对于他家泼皮无赖的做派,燕子岭村的社员们都自觉忍耐到了极点,更别说抢人这么大的事儿了。 他们家可以当做是稀松平常,抢了就抢了,可但凡正常人的思维都理解不了他们咋想的。 还救她?这情况谁敢开口谁就是同伙,谁敢求情谁就是包庇! 赵果来也想通了,这一家祸害越来越过分,处事也越来越嚣张,和他们长期的纵容也有关系,他决定这一次一定要下狠心给他们长长记性! 绝不能姑息! 其他深受其害的社员和他想法也是一样,对这一家只有恨,不仅没帮忙说一句话,反而还帮李祖富他们拦着老赵家的其他人。 “好啊!这是要逼死我们哩!你们放开她!凭什么捆人,我要告你们!告你们!” “告去啊!顺便和人家说说你婆娘是怎么抢人的,怎么威胁人家的,怎么逼人家的!” 李祖富可不是赵果来,他做事雷厉风行,特别是事关大队名誉和利益,他眼里是一颗沙子也容不下。 赵家人的威胁和纠缠对他造不成一点儿影响,应该说打从秦芳菊改口死不认账开始,他就失去了讲道理的耐心。 今天非要让这家人低头认错,付出代价不可! 见他是来真的,秦芳菊的几个孩子冲上去抱腿儿的抱腿,抱腰的抱腰,连拖带拽的就是不让走。 其实李祖富是不愿意闹到公社的,要不都多余来这儿一趟讨什么狗屁的说法,早就去了,还不是不想闹大又不想善罢甘休嘛。 这说起来是秦小妹一个人的小事,可为了这事儿失了民心才是大亏,芝麻和西瓜李祖富还分得清。 看出他的为难,赵果来斟酌良久,终于还是上前说情。 家丑不可外扬,这一家祸害还是自己个儿关起门来收拾体面些。 “那个···老李大兄弟,你瞧我们村这个孽,自己作死不算,还要连累一个大队的社员们都丢脸,这样··这事儿交给我们自己处理你看咋样?” 赵果来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为了全村老小的脸面,开始不情不愿的为秦芳菊求情。 见大队长都开口了,其余社员或是被迫或是不情愿,也都说了几句好话。 见他们还算上道,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一半,李祖富心里松了口气,态度也不再强硬。 “老弟,不是我们村儿要欺负人,你不知道,那娃子是个可怜人,没爹没娘的你说这不是造孽嘛?我是大队长,我不给她撑腰谁给她撑腰?可你看看他家的态度!” 感受到身后社员们炙热的眼神,李祖富倍感骄傲,拿出一心维护孩子的大家长的气势,说的赵果来一群人,头都抬不起来。 “事情这么恶劣!我要不是顾忌着老弟你和你们社员的难处,我都多余走这一趟!这秦芳菊可是我们村知青抓到的现行犯!拉到公社去一判一个准!” 知道他什么意思,赵果来不停的点头哈腰附和,再三保证一定好好管人,又把赵二赖逮过来说了一番利害关系。 连敲打带恐吓的终于让他也低头认了个错。 事情有了个漂亮的结尾,大溪沟村的人也没不饶人,松开了秦芳菊,然后把她家唯一一只下蛋的母鸡给抓走了,说要带去给秦小妹压惊。 留下她家的四个孩子抱着还没来得及喂鸡的虫,哭的撕心裂肺。 第98章 结果 李祖富拎着鸡到秦小妹家时,知青们和王铁匠一家已经散了,只有秦小妹一个人还在屋里洒扫。 早上干仗打散的头发和扯烂的衣裳,已经被她换下,除了脸上两道细小的伤口,几乎看不出她才经历过飞来横祸。 这超乎年龄的处事不惊和应变能力,一次次让李祖富感到吃惊,不敢想象她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对于她早上扣字眼耍小聪明,偷换概念的事儿,他对秦小妹是理解大于责怪。 人心隔肚皮,只要她不是要害人,仅仅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人身安全的话,一个孤女,随她去吧。 见他顶着大风过来,秦小妹赶紧放下手里的笤帚,搬来了凳子道:“队长叔,快坐,我给您倒杯热水。” 就她那点儿心眼儿,糊弄糊弄没见识的社员还成,理直气壮一些的话,秦艳玲和秦老太这种有些见识又心虚的,也能被她唬住。 但李祖富不同,他经常出入公社,年年大队的劳红也要从银行拿回来,这都没当众揭穿她,确实是让秦小妹无比感激。 她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真不是故意骗人耍人玩儿。 当时的情况下,如果她不抓住机会想尽法子把这钱的事情解决,以后要面对的不仅有老秦家无休止的胁迫,还有来自他人的算计。 轻则破财,重则丢命。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等熬过了这几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大溪沟村,一切就都好了。 “快别忙活了,我来和你说两句话就走,另外这鸡给你,是秦芳菊家给的赔礼。”把捆住脚的母鸡放在地上,李祖富接过秦小妹递过来的竹杯喝了一口。 眼前的小姑娘可不简单,懂的多,还有胆识,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轻巧的放过了那三个人,她会不会有所不满?李祖富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可别被她告到公社去···· 想到这里,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劝秦小妹道:“我们去把事情说清楚了,你放心,燕子岭大队承诺会将他们一家严肃处理,绝不会姑息,他们希望,你能看在她家一窝孩子需要人照顾,最小的才几个月大还在吃奶的份儿上,原谅她这一次。” 原本李祖富还想说,看在她是你亲姑姑的份上的,可想到这一家子对待秦小妹的种种恶行,到底没说出口。 别求情不成,反而拉起仇恨了。 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秦小妹并没有太纠结。告状两个字说的倒是简单,可普通人告状又能有多大的几率引起关注?李祖富能像这样给她做做思想工作就算人不错的了。 不是自然灾害和交公粮的日子,根本就没有干部下乡,他是大队长,平时谁干多谁干少都是他说了算,只要他一句话,黑的社员们也会说成白的。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他为人十分坦荡,并不滥用职权谋私,顶多有些在意别人的看法,虚荣爱面子。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肯把事情闹大的原因,眼看就要到年底评先进的关键时刻,秦芳菊两姐妹和秦光耀说到底还是大队里出去的人。 要是因为这三颗老鼠屎,影响了大队社员们一整年的劳动评估,造成士气低沉影响生产效率,那就太亏了! 可就这么算了? 这口气哽在喉咙口又实在不吐不快,还好秦芳菊是个蠢人,把她婆家和男人也扯了进来,这才让李祖富逮到机会出了口恶气,也算略微弥补了秦小妹一二。 反正她耍小聪明的事儿,他不说破。他压着事情不闹到公社,她也别追究。 这也是为什么李祖富强势的把确实属于秦老太的东西,划拉给了秦小妹,一来她叔伯婶娘既然分家都分了房子分了东西,也该有她的一份。 二来前天在老秦家得知了他家的无耻想法,他确实恶心够呛,觉得很有必要在事情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前,敲打敲打。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明显不需要耗费太多口水,秦小妹明白他的意思后,什么也没说,默默的抱起母鸡关进了柴房里。 收下了赔礼,这事儿就算完了。 明白她这是为了大局考虑才做出的牺牲,李祖富心中给她记了个好,态度亲热了许多。 “好娃,你也别怕,安心过你的日子,我已经和下头知青点的人,和隔壁看守拖拉机的人,都打过招呼了,以后多留意你这边,燕子岭村那儿要是对他家有了决断,我再来告诉你一声,不用怕被打击报复。” 那一家混子,不要脸不要皮,也不看重集体荣誉,估计他们本村的社员对他家也只有烦的,这次逮到了机会整治,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他们呐。 最好赶的远远儿的,可别再祸害周围几个大队了。 他考虑周到,秦小妹没什么好不满意的,早在开始闹的时候她就知道结果,这个年代有自己独特的规则,能有警告作用就不错了。 集体生活的大锅饭就是这样,闹的太大她也不好收场,毕竟好多细节都是凭借她出色的演技硬撑起来的,根本禁不起细细推敲。 反正经过这一遭,她亮了爪子,知道内情的老秦家不敢再小看她,不明真相的吃瓜社员们她也混了个脸熟,再有下次不至于孤立无援。 还得了只下蛋的母鸡,不亏。 “队长叔,感谢你为了我的事儿操心费力,放心吧,我肯定不去招惹别人,好好过我的日子,谁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喊人帮忙。” 秦小妹说话一如既往的讨人喜欢,正中李祖富下怀,他满意的笑着点点头,说:“好娃,你是一个人过队里肯定照顾你哩,有困难了别不好意思,到大队上来找人帮忙就是,我们都理解你的难处。” 那些不理解的经过了今天估计也理解了。 有他这句话,秦小妹心里稳当了一半。 她想干副业当裁缝的事虽说属副业办管,可现在的人没有个人自由,她是大溪沟大队的人,就属于大队的一份子,必须服从队长的调度。 若是他单方面的觉得自己年纪小干不好,或是不看重她的手艺,就很有可能会为了增加劳动力,不放她去干副业。 毕竟,谁都知道她秦小妹干活下地一等一,可没人知道她还有当裁缝制衣的手艺啊~ 如今的社员是集体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就要往哪里搬,没她说话反抗的份儿。 其实之前她就有些担心这一点,所以才巴巴的先给张木莲做了件衣服,这样既一目了然的体现了她的能力,也能让张木莲在大队长面前给她说话。 没想到,经过了这事儿倒还因祸得福,自己副业的事情应该算板上钉钉了,就等赶集天上公社落实。 虽然中间经历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可好在结果都是好的。 秦小妹知道,她不可能件件事情都算计的绝对有利于自己,只能说尽力而为,顺心就算如意吧。 第99章 晴好赶集天儿 日子好像又恢复了平淡。 除了山下的知青们打水的路线,换成了从秦小妹家门口绕行,隔壁拖拉机停放大棚的看守人,时不时的也要来喝口水。 上辈子与人结交虽然没什么好回忆,但秦小妹没有封闭自己,她相信只要改变了自己,周围人对她的看法也会大不一样。 证据就是上辈子对她十分冷漠的女知青们,这辈子全成了热心肠,自发的改变了取水路线也是为了照顾她,确保她还安全着。 回顾那不堪回首的上辈子,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怨天尤人,感叹命运不公。 虽然当时的自己已经尽力做了自认为最好的选择,可识人不清,因为两句甜言蜜语就托付终生。 盲目奉献,为了别人嘴里的一句好母亲,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这些都是她的错。 辜负她、欺负她的人固然可恨,可也是她自己给了别人伤害她的机会。 好在苦难没有磨灭她的善良,两辈子加起来她没做过一件害人的事,哪怕一直被抛弃被践踏,也从没失去过对生活的希望。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她能获得重来一世,纠正错误的原因吧。 生活可爱可期,太阳照常升起,一切愁苦都已经死在了昨天。 —————— “咯咯咯~咯咯咯~” 竹编篱笆围起来的鸡舍里,秦小妹唯一的家禽终于下了三天以来的第一个鸡蛋。 这鸡还是只小母鸡,突然从燕子岭村的秦芳菊家,被抓到大溪沟村的秦小妹家,给它吓的两天没敢下蛋。 还是秦小妹天天蹲旁边和它说话,给它抓虫梳毛这才缓解了它的心理压力,又开始下蛋了。 这可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秦小妹把还留有余温的鸡蛋拿进厨房,不一会就端着碗香喷喷的蛋炒饭和鸡蛋壳出来了。 把鸡蛋壳捏碎了丢给小母鸡补钙,秦小妹蹲在篱笆旁一边往嘴里扒拉蛋炒饭,一边说:“你就安心住下吧,只要你还下蛋我保证不吃肉,等有机会了还再给你找个伴儿。” 一天一个鸡蛋,吃是够吃了就是存不下,还是要长远考虑才行。 鸡舍里的小母鸡被她吓的鸡冠子都萎了,连滚带爬的从窝里跑出来,狠叨了几口食,又喝了几口水。 这要是不保持好最佳状态一天下一个蛋,鸡命危矣! 秦小妹看的稀奇,觉得家里有个活物是不一样,这小母鸡能吃能喝的应该是很放松的状态吧,这样最好了。 给它拌了点儿碎白菜帮子加米糠,倒在食槽里,又续了点儿水,确定篱笆鸡舍围的死死的,绝不会给小母鸡越狱的机会,秦小妹这才放心的背起背篓出门了。 今天是暴雨季后的第一个赶集天,如今小溪沟村的拖拉机也到大溪沟村来了,小溪沟村的社员自然也要到大溪沟村来坐车。 不跑快点儿抢个靠近车头的好位置,能被彪悍的大娘们挤死。 “早啊奶奶,下地呐?簸箕好不好使啊?” “好好好,好着哩,你这娃子心善,人也越来越水灵了,这衣裳真是漂亮!” 才走到村道上,秦小妹就碰上了之前借锅给她的奶奶。 当时她知道奶奶的儿子有病,媳妇身体也不好,屋里的家伙什儿都破旧了之后,就给她做了套新的,也算结了个善缘。 “这是?小妹?嘿呦~果然这人是要靠衣装啊,衣裳合身了看着人好像都长高了,成大姑娘了,漂亮~来给我家做儿媳妇正合适!” “得了吧~弟弟才九岁就想娶媳妇了?改明儿我笑他去。” 才和大娘打趣了几句,就有好几个路过的妇女围过来看她的新衣裳,一个个抢着摸面料,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做工。 “这摸着也不是啥好料子,粗粗的,不过上身效果真不错哈,瞧着人都变样了,妹子你搁哪儿买的呀?” “哎呀这肯定不是买的!买的多贵啊还不合身!一看就是扯布做的,好娃~快和大娘说说是哪个裁缝做的?你姐姐年后结婚正缺一件这样时髦的衣裳!” 年底农闲的这几天,她们都操心着一家老小的吃穿,冬菜有男人想办法,人口粮也挑回了家。 如今就愁孩子过年的新袄,和开春进门出阁的媳妇女儿的新衣裳了。 秦小妹今天穿在身上的,其实就是上次陈媛扯给她的瑕疵劳动布,暴雨季的时候她给自己量身做了条裤子,做了两件长袖上衣。 都是裁剪简单利落,细节精致的,既不十分张扬又显的合身有精神。 为了避免一身同色,她还把天蓝色的劳动布裤子,用山上的紫草煮水蒸染成了黑色。 打眼一瞧,很容易被认成穿的是的确良的裤子。 不仅如此,她还奢侈的给上衣领子的下摆两边,各缝了一个玻璃纽扣做装饰,迎着阳光的照射闪着晶莹的光泽,让纯色的上衣瞬间更抓人眼球了。 就要这种没什么大用,又华而不实的设计,才能狠狠抓住年轻女孩儿的心呐。 春花大娘年后就要结婚的女儿秋菊,瞧着眼热,又不好意思上去摸,红着脸偷偷拽了她娘好几下。 她要嫁的后生是本村的,家里有个嫁到城里的大姑姐,几次见面下来似乎有些看不起她,明里暗里说了好几次自己结婚那天的打扮和排场。 把她和她娘气的要命,这要是她也能穿秦小妹身上这种时髦的套装嫁人,一定能给娘家长长脸面,出口气。 把她动作看在眼里,秦小妹走上前去,主动让潜在客户秋菊摸了摸衣裳细密的针脚,又仔细翻看了袖口、领口缝合处的平整。 她果然十分满意,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妹子是买的还是做的?如果是做的裁缝是哪儿人啊?” 大溪沟村人多,但并没有名气大的裁缝,像做工这么好的师傅工期应该很紧,现在去排队做明年结婚穿的新衣,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就等着她问呐,秦小妹又放下背篓给她看了看身后。 才回答道:“是做的,我自己做的,这一身都是劳动布改的,没花多少钱,这布粗效果还不是最好的呐,秋菊姐姐结婚是大事,肯定是要用的确良做裤子,灯芯绒做衣裳了~” 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么好的手艺,秋菊一时激动,把他娘叮嘱的事儿都忘了。 “你咋知道我们准备做的确良的裤子和灯芯绒的衣裳?”她未婚夫前两天刚把料子送到她家去呐。 秦小妹这番话无疑在秋菊心中大大增加了她的专业性,试问如果不是自己会做衣服,怎么会知道什么料子做什么衣裳好呐? 一旁的春花大娘责怪的瞅了女儿一眼,见她是真喜欢秦小妹的手艺,又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便没有责骂她。 那布料是乖女婿偷摸攒钱买了送过来的,都是一个村的,要是被他那个搅事儿的姐姐,和小气的娘知道了,准要说话气人。 好在大家都装作认真欣赏秦小妹身上的衣裳,谁也没搭话,就好像没听见似的。 人家眼看就要结成两姓之好了,就算最没眼力劲儿的老娘们也不会想去搞事儿。 第100章 接活儿了 秋菊的未婚夫前两天才送来了料子,娘儿俩合计了两宿,也没想好到底找哪个裁缝做好。 今天这么早出门,正是要去山后头小白石村的姥姥家去打听打听,有没有得用的裁缝。 没想到才出门,可巧就看见了秦小妹这一身,这下秋菊一点儿找别人做衣裳的心思也没有了,满心满眼都是秦小妹身上这套。 她娘春花年纪大些,虽然觉得衣裳好看,但也没被晃花眼,她家里那两块布料可金贵了,做坏了没有第二块。 这秦小妹还是个娃呐,能行嘛? 其他人听说了是秦小妹自己做的,也打起了退堂鼓,倒不是她们矫情,实在是她太小了,又没在副业办登记过。 就算她敢收钱做,也没人敢给啊,万一被谁举报出了事儿,一家子都要倒霉的。 理解她们的顾虑,秦小妹没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她今天把衣裳穿出来就是打个样,等正式开始接活了,就不愁没活干了。 “大娘大姐,你们要不着急就等等,我今天去公社就是上副业办登记去的,等回来了你们有要做的衣裳,信我的只管拿过来,都是一个队上的我保管做的又快又好!” 说着她又把背篓里的兜子拿出来,掏出了给张木莲做的春秋两用衫,因为是别人的衣服,她没让大娘们上手,而是拿在手里抖开给她们看。 这件衣服一拿出来,立刻让大娘们理解了大姑娘小媳妇为啥那么激动了,这也太漂亮了! “给大娘们瞧瞧我的手艺,这料子就是灯芯绒的,瞧做衫子多合适,而且我会的多,还能按照身材脸型给做不一样的款式,单看这打的花边,我敢说没有第二件一样的。” 这可是十年以后的款式,能有一样的才有鬼了。 没想到枣红色的料子配上晶莹的玻璃钮扣,低调中竟然有说不出的时髦,再配上少见的鸡心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海货! 这要是穿出去,不得老有面子了,到了城里谁还敢说她们是老农民?泥腿子? 这一波操作,秦小妹把下至十六和上到六十的,都一把全收割了,大娘们又比姑娘有主意些,当即就要回家拿布给秦小妹先定下。 “诶诶诶!老姐姐们给我们家先行个方便吧~秋菊就要嫁人了,这是我头生的女儿,一天没把她事情办好我是一天睡不着觉啊,先做我家的吧!” 春花大娘在看了秦小妹掏出来的第二件衣服后,心中的疑虑就完全打消了,这孩子看着年纪不大,实在是个能人。 这手艺~可够吃一辈子的了。 因为先前就是他们先问的,先做大家也没意见,而且手艺好的师傅可能要价了,用家里那点儿劳动布做了岂不可惜? 正好今天赶集,不如上公社扯棉布去! 见大娘大姐都回去拿票拿钱,秦小妹知道拖拉机残酷的座位争夺战,又要多几位强劲的对手了。 把她吓的,赶忙背起背篓,留下一句“等我从副业办回来就上门给你量身。”给秋菊,就一溜烟跑了。 等她赶到拖拉机停放处时,前头一辆车已经拉满人走了,第二辆空余的地方也不多,靠近车头的好位置都已经被占了。 虽然失了好位置,但抢了个开门红,接了单生意也不亏! 久违的颠簸,震的人骨头都要散架了。 这一路上,车上的大娘大姐们就秦小妹身上穿的衣裳,展开了激烈讨论,为了面料和针法差点儿没吵起来。 在听说了这还是她自己做的,并且准备接活儿当裁缝,大娘们看她眼神肉眼可见的更加热切了。 “好能干的丫头,今年多大了?家住哪儿呀?说对象没有呀?大娘跟你说啊···” “得了吧~你儿子都二十六了,这娃娃一瞧最多也就十五六岁,哪里能相配?还是我家的···” “男人大点儿才疼人呐,你个老娘们儿懂什么?” “我不懂,你懂?那你男人怎么比你还小三岁?” 两人都想推销自己家的孩子,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了,秦小妹缩着脖子背起自己的大背篓,混在人堆里下了车,头都不敢回,撒丫子跑向了副业办。 她是不想嫁人,可无奈这些大娘一听她有手艺,就把她放进了优秀媳妇候选,张口闭口都是自己儿子娘家侄子。 可任凭她们说破天,她一点儿想法也没有的。 如果照她们说的从夫节俭、生儿育女,才是人生价值的终极体现,才能过上好日子,那她上辈子不就是人生赢家? 时隔一个多月,秦小妹再次踏进副业办,这一次就算没遇到热心肠的张水莲,也没人拦她。 先敬罗衣后敬人,这次她穿上了得体的衣裳加之精神面貌自信又沉稳,之前不认识她的人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深浅,自然也就不会故意来刁难她。 虽然她背上的大背篓有些过分朴实接地气,和这一身的打扮并不相称。 “同志!你好,我上次和张木莲同志约好了今天来找她的,请问她今天上班吗?” 找了个开着门儿的办公室,秦小妹笑着客气的和里面正在喝茶的妇女打听,刚才她到之前去过的张木莲的办公室看了,关着门,像是人不在。 那妇女有些不耐烦,又喝了口茶水才懒洋洋的抬起头来,只看了一眼,她脸上表情瞬间就变换成了无比亲切的笑容,说话也很客气。 “是木莲的熟人啊,快进来坐吧,刚才我还见她在门口张望呐,一定是等你,我给你找找去。”说完,她给秦小妹递了杯热水,就出去帮她找人了。 两辈子加起来,秦小妹也没在这种单位里享受过这么热情的招待。 这年头物质匮乏,尤其吃的穿的,供也供不上,因此大家都学会了从一个人的穿着上和饭盒里看深浅。 总之现在就能吃的上白面,还穿得上好衣裳的人,能结交就别得罪。 熟人社会上谁能保证一辈子都不求人呐? 就算不能多一条路,也别把路堵死了不是? 另一头的张木莲,知道今天是赶集的日子,一早来单位就把大门打开等着了。 今天她妹妹有事儿没来,她怕秦小妹找不到地方,一会儿上前门瞧,一会儿上后门看的。 倒是刚好和找来的秦小妹错开。 “木莲!你站后门干什么?你等的人已经来哩,真是好标致的姑娘,是你家亲戚吧?我请她先在我办公室坐了。” 张木莲的家庭相当不错,把姐妹两个都安排进了事少清闲待遇好的副业办,那女孩儿如果也是她家的亲戚,一定家庭条件也相当不错。 看那举止和穿着,都是一等一的讲究。 一听秦小妹已经来了,张木莲连忙跟着妇女去找,她今天只上早班,正怕和她错过呐。 “谢刘姐照顾我妹子,我这不是怕她走错门儿了特地去后门看看,没想到可巧就错过了。” 妹妹?那就难怪了,她家的女孩儿个个都受宠。 第101章 理想与抱负 两人一块儿到了刘姐的办公室。 推开门,一见到规规矩矩坐在小板凳上喝水的秦小妹,张木莲感觉眼前一亮,心说果然提升女性个人素质的关键要素,还得是从心改变观念。 瞧这秦小妹,和在虐待她的叔伯婶娘手底下讨生活比起来,靠自己的劳动和双手过日子,精神头多么不一样啊! 这不也侧面说明了,她的思想方向一直是对的吗? 张木莲真是打心眼儿里为秦小妹高兴,新时代就缺她这样敢想敢干的年轻人。 她喜欢秦小妹,也有心抬举她,见刘姐有结交她的心思,便介绍道:“好妹妹,让你等急了,这位是刘姐,和我同岁的你也叫姐吧。” 已经放下杯子站起来的秦小妹一听,明白这是张木莲给她扩充人脉呐,这年头能在单位里有认识的人,可是村里人想也不敢想的好事儿。 她忙乖巧的答道:“刘姐好,谢刘姐照顾我,我不常出门也没什么见识,要不是看姐面善我都不敢搭话了~” 其实这刘姐是很有些势利眼的人,没事儿最好打听人,看人下菜碟的功夫那是一套一套的。 可架不住秦小妹会说话,长的又漂亮,一笑两个小酒窝,大眼睛双眼皮儿,让人看了就亲切。 “木莲都没和我们唠过还有你这么个标致的妹子,看着真让人稀罕,以后再来就上刘姐这儿玩儿,我家也是女孩儿,我就喜欢小女孩儿~” 说着她还真把已经十六岁的秦小妹当小孩儿了,掏出两块饼干非要她拿着甜甜嘴。 一开始秦小妹不敢要,推说不饿,可她热情的很,非要她揣兜里饿了再吃,最后还是张木莲笑着给她解围,代她收下了饼干,放在了她兜里。 还揶揄道:“你刘姐是真喜欢你呐,这小点心平常我儿子来了也不见她拿出来招待,小气~” “都说我喜欢小女孩儿了,你倒是抓紧生一个出来,饼干有什么稀罕的?到时候顿顿吃罐头也行啊。” 两人关系像是不错,但秦小妹敏感的察觉到张木莲是真客气,这刘姐也是真奉承,基本都顺着张木莲说话,看来是个圆滑的人。 回到张木莲的办公室。 在还不太熟悉的秦小妹面前,不知为何张木莲就是非常放松。 她卸下一脸干练,给秦小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水,这才疲惫的揉着肩膀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看她像是很累,秦小妹小心的问道:“姐你咋了?是为了工作的事情烦心吗?” 其实副业办的工作她压根儿就不懂,就是客气的问一嘴。 没想到张木莲就好像终于找到了倾诉的窗口,把最近这点儿烂事儿竹筒倒豆子,全告诉了秦小妹。 原来副业办的工作清闲的很,张木莲平日里还是作为妇女主任在公社和大队之间奔走较多。 她有思想也有干劲,工作起来尽心尽力,不过因为性格要强,所以时常把自己身心折磨的伤痕累累。 这不,前几天的一件事儿又给她整难受了,连着好几天不在状态。 那是件说复杂也不复杂的事儿,大队上一户姓王的社员两口子干仗,男人把媳妇打了个够呛,邻居看不下去了叫的队长,因为涉及到夫妻矛盾,就又叫上了她去做调解。 她到地方一看,才知道他家男人是唯一的劳动力,家里还有四个孩子,最大的八岁,最小的才生下来十几天。 女的月子里就挨了揍,牙都被打掉了几颗,她们去的时候,社员媳妇趴床上眼睛都要哭瞎了。 老二的孩子被吓的,晚上睡觉都会被噩梦惊醒,哭着喊着“别打娘,别打娘”。 而这么严重的家庭暴力,起因仅仅是因为天凉了,当娘的想给老大的孩子做件棉衣,问男人要买棉花的钱。 他家因为孩子多,所以一直都是老大的衣裳穿两年给老二穿,老二再穿两年给老三穿,老三穿不下了正好给老四改成尿布。 那八九岁的孩子长的快,眼看天凉了,老大手腕子脚脖子全在外头,裤子小的蹲都蹲不下了,他媳妇这才想给孩子做件新衣。 没想到却挨了顿毒打,还把几个孩子吓的,现在老三看见她爹就哭,棉花钱也没要到。 虽然暴力不可取,可队长和张木莲介入之后还是只能往和了劝,毕竟还有四个孩子呐。 结合他家的实际情况和夫妻矛盾的起因,张木莲认为他家现在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家里劳力少,家庭条件拮据。 所以她建议妻子可以到村豆腐坊工作,按他们家的情况属于帮扶对象,可以给她安排。 而且工作时大孩子可以在家照看弟弟妹妹,最小的则开绿灯,允许她背在背上工作。 可她把所有的问题都想到了,却万万没想到那家的媳妇竟然不愿意。 还说女人的职责和工作就是多生孩子,她结婚十年才生了四个孩子,而且就一个男孩儿,以后还得多努力呐。 任何影响她生孩子的人,都是她的阶级敌人,当下也不要张木莲给她调解了,骂骂咧咧的就把人送出了门。 后续听说她还没出月子,就又找人开中药调理身子准备生男孩儿了。 那开药的钱够她家四个娃都用上新棉花。 说完这些,张木莲只感觉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也摧毁了她的骄傲和自信。 “我知道传播新思想的道路任重道远,所以我才同时干着副业办的活,希望能通过平等的工作机会,拉高我们妇女的家庭地位,让我们都从家务和生育中解放出来。” 可她没想到,自己收获最多的却是来自友方的敌对和不理解,那些她眼中身陷泥潭的妇女,压根儿就不想过上平等自由的生活。 干了这么多年妇女主任,遇到的最接近她思想的人,竟然是个才十几岁的小女孩儿。 “可笑吧,我去年还去过一家差点儿拿刀把媳妇儿手剁了的,我怕我们走了那男人又下手,就吓唬他要把公安叫来,结果他媳妇儿冲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说我欺负她男人了。” 苦笑了一声,张木莲回想起这段时间的工作和生活,感觉哪儿哪儿都是一团乱麻,让人心烦。 这种人秦小妹也遇到过,确实是又可气又可恨。 特别是对于张木莲这种对工作极其尽心,且有自己的理想抱负的人来说,真是个不小的打击。 安慰劝解也没有大用,奇葩的事情年年有,干了妇女主任更得天天见,秦小妹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用心倾听,然后再和她说说高兴的事儿,转移注意力。 “对了,我暴雨季在家没事儿,给姐的衣服做好了,姐看看合身不。”秦小妹从兜子里掏出那件枣红色的春秋两用衫,笑着递给张木莲。 接过衣裳抖开一看,张木莲简直按捺不住自己脸上惊艳的表情,她不是个讲究吃穿的人,可也是个女人,看见这么精致的衣裳实在忍不住喜欢。 一开始秦小妹说要给她做衣服,她还只当哄小孩儿了,给她一块布,做出来能穿就穿,不能穿就拿回去叫裁缝再改改。 根本没想到她手艺竟然这么好! 这下倒叫她不好意思起来,这样的手艺还加了玻璃的扣子,算算还是她占人家便宜了。 第102章 夭妹,小妹 今天张木莲穿的是衬衫,正好把衫子套在外面试穿。 办公室里没镜子,张木莲只能站在秦小妹面前转了个圈,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她:“怎么样?好看不?是不是把发卡拿下来好些?” 她剪的是现在正时兴的齐肩发,用个朴素的发夹别着刘海,显得很干练。 其实哪怕不照镜子,她也能感受到新衣服在她身上的服帖合身,摸着上面细密的针脚,精致的细节,张木莲是左看右看,怎么看都喜欢。 不管平时再朴素不打扮的女人,面对新衣服也总是像小孩儿一样高兴。 她也不例外,秦小妹看着她那张,独属于这个时代的羞涩朴实的笑脸,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起来。 “不用,新衣服是我特意按照姐平日的打扮做的,这样正合适,感觉人更有精神了。” 在手艺人看来,没有比客人满意的笑容更好的劳动报酬了。 张木莲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过年时母亲给她做好新衣裳,叫她试穿时的那种心情。 如今条件好了,她也早不是一件新衣服就能高兴一整天的年纪,都是当妈的人了···突然又有了这种久违的幸福感。 一时间倒是让她把工作上的烦心事都抛到了脑后,这都要多亏了小妹的这一双巧手。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好妹子,这衣服姐太喜欢了!”张木莲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票夹掏了两张,又打开钱夹拿了五块钱,一起递给秦小妹。 “这些你拿着,都是大姑娘了连身好衣裳也没有,出去人家岂不是要笑话姐?拿着票去陈媛那儿扯块好布,给自己做条裙子,拿着~” 见秦小妹不要,张木莲又劝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太懂事了,看着叫人心疼,以后姐上队里了就去看你,你穿新裙子领姐出去逛逛。” 说着不由分说的,就把票和钱都塞进了秦小妹上衣兜里。 “可不许再掏出来了!要不我可急了!” 不管什么时代手艺人都值得尊重,讲究人是不会让人家白干活的,以前不知道秦小妹有这么好的手艺,以为她只是闹着玩的,也就算了。 现在看见了人家的硬实力,可不能占便宜欺负人家。 几番推辞不下,秦小妹只能无奈的收下钱和票,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就出了力而已,钱和票本来就是人家的,这张木莲也太客气讲究了。 不过见她爱不释手的样子,应该是真喜欢吧? 看时机成熟,秦小妹斟酌着对她说:“姐,我这手艺还成吧?今天我来公社的路上遇到了几个同村的大娘,也都想我给她们做衣服呐,说咱村里还没有好裁缝,我想···你看我能登记当裁缝不?” 知道她是个实干的人,却没想到还这么有主意,张木莲一瞬间的惊讶过后,又欣慰的看着她,心想要是整天就知道谈恋爱的妹妹水莲,有她一半正事儿就好了。 “别说是裁缝,你这手艺教裁缝都能行!只是···你年纪到底还小,家里也没个顶事儿的人,收钱当裁缝是要上门干活的,你怕不怕?” 小小年纪,既没有父母呵护,又没有兄弟撑腰的秦小妹,竟然能练出这样的好手艺,这让张木莲对她钦佩的同时又多了些心疼。 本来她就致力于用副业机会造福妇女儿童,现在村里又要多一位靠自己双手勤劳致富的独立女性,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同意秦小妹的提议呐? 就算大队长不同意她也要端着板凳,去他家门口说上三天三夜,非叫他放人不可! 关于张木莲的顾虑,秦小妹也认真思考过:“放心吧姐,我没多大心就想有个活儿干,也好养活自己不叫别人看轻。大不了就做我们自己大队的,离的近都认识,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干不给你丢脸。”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了,这年头交通、通讯都不发达,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去别的大队干活确实不安全,有个好歹的都没人找,出事儿了也没人知道。 所以她准备就先做自己大队上的,要有其他大队的看好她的手艺,信得过的就把布交给她在家做也行,约定好交货时间就好。 见她把事情都想妥帖了,做事也很有条理,并不是一时兴起。张木莲满意的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材料开始教秦小妹填写。 当写到姓名一栏时,看着框里方方正正的“秦小妹”三个字,张木莲忍不住打趣道:“小妹,你大名就叫这个?爹娘咋想的?” 当时秦小妹分家时她去过一次老秦家,听他家其他人的名字都挺讲究的,特别是几个男孩儿的名字都有说道,怎么到秦小妹这儿就···。 一笔一划的签上自己的名字,秦小妹笑的很坦然:“我的名字是我娘取的,其实一开始不是叫小妹,是喊做“夭妹”,希望我早点夭折的意思。” 虽然夭妹的谐音“幺妹”也有最小的妹妹的意思,但秦小妹是爹娘的第一个孩子,所以给她取名字叫夭妹,确实是希望她这个女孩能早点夭折。 “后来上户口的工作人员以为“秦夭妹”是我们村里的土话,就好心的给我更正成了“秦小妹”。之后家里也就一直这么叫了,说起来这名儿应该算是那个好心人送给我的。” 张木莲:“·······” 没想到她的名字后头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故事,那也就难怪她这么能干要强了。 出生就不被祝福的孩子,当她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夭妹”时该有多难过? 原本张木莲还想安慰她几句,可一抬头却撞上了秦小妹释然的笑容,明白这么多年父母不在身边,她早就已经看淡了,也就没再多话。 毕竟她那几个饱含了生育期待的堂姐的名字,又比她好到了哪里去呐? 签完了资料,张木莲知道秦小妹认字不多,特地一条条认真的给她解释了一遍。 她不知道其实重生而来的秦小妹,上辈子早就靠自己摸索和找人请教把字认全了。 日常生活和读书看报根本不成问题,她还会玩智能手机呐~ “特别是这一条,你应该知道身为社员要服从大队长的生产劳动安排,所以等回去了以后,你把这张还有这张带去给你们大队长,叫他给你签字,要是他不愿意···你也别担心,姐有办法。” 虽然好奇她会用什么法子,不过秦小妹还是赶紧表示队长很照顾她,如果知道她有这手艺可以依靠,一定也会像张木莲一样为她高兴的。 “是吗?不过李队长对副业的发展一向是看重的,也支持社员们农闲的时候干副业。不像其他大队,整天就紧着一块地挖,最后年底了反而粮食产量干不过你们大队。” 其实正是因为大溪沟村看重副业,让社员能吃的饱饭、养得起娃。所以下地上工时要力气有力气,要人有人。 这也是为什么周围那么多大队,只有她们大队能在李祖富的带领下成为远近闻名的富庄。 并且年年都能评上先进生产大队,因为队里的社员们跟着他有奔头能过上好日子,集体荣誉感强,所以干什么成什么! 重生而来,秦小妹为这辈子自己能跟上这样有远见有魄力的队长而感到幸运,这也更加让她打定了主意,要跟着李祖富的脚步好好干。 额···不过要是有机会,还是和他解释一下初次见面为什么要吓唬他吧,瞧他是真挺胆小的。 应该不能记仇吧? 第103章 一箱子票 最后的问题也解决了,秦小妹把那两页需要大队长李祖富签字的纸,小心的叠好放在兜子里。 办公桌后的张木莲叮嘱她道:“可千万别忘了签字,签了字你才能领活干。考虑到你来公社一趟也不方便,以后领活儿了就上队长那儿登记吧,记得每天要交一块钱,队里好给你记工分。” 她就像个贴心大姐姐,一字一句不厌其烦的教着什么也不懂的小妹妹。 这让秦小妹十分感激她的照顾,正好刚才才听刘姐说她有个儿子,自己家里又有秦老太“送来”的新棉花,给孩子做件小衣裳岂不是好? 剩下的再给自己做一件棉衣做一床棉被,正好用完。 打定了主意,她就问张木莲:“姐,咱儿子多大了?我家里有今年新得的棉花,都是好棉花,我想着给孩子做件小袄,你这么照顾我,可得给我一表心意的机会呀。” 她说这话真是真心实意的,要是张木莲同意,她这就和她回家给孩子量身高尺寸去。 可惜张木莲客气的很,说什么也不愿意:“你的心意我明白就好啦~你是裁缝师傅,是给大众社员服务的,嘻嘻~才做了我的又做我儿子的,再这样做下去,你不就成我家一家的裁缝了?” 说笑着,她又把注意事项和秦小妹说了一遍,确定她已经十分明白了,这才放过她。 两姐妹又说了些体己话,时间就到了中午。 “今天我家里有事儿,只上早上的班,你也别急着走,跟我一起回家吃个便饭吧?” 随着交往的次数越多,张木莲就越喜欢清醒独立的秦小妹。 其实今天是她母亲的生日,家里摆了家宴,她是怕秦小妹破费所以才特意没有说明的。 可秦小妹活了几十年,这点儿话头还看不明白?既然是人家家里有家事,她这个外头朋友招呼也没打就去了,到时候坐那儿也只有尴尬的份。 攀关系套近乎也不是这么套的,她有自己的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儿。 “姐有事儿只管去忙,我出来一趟不容易,眼看要入冬了,家里两个亲戚明天来帮我盘炕,我得赶去供销社买些酒菜招待,就不去家里了,下次有机会一定去。” 看得出来张木莲是诚心相邀,秦小妹也很真诚的和她解释自己来公社确实还有事儿,两人又拉扯了几句,最后还是决定下次再聚。 “那就说好了,年前儿怎么也得来家里吃顿便饭,我家就我们姐妹俩,我整天忙工作水莲整天忙谈恋爱,都没时间陪伴老人,你要是能来他们一定高兴!” “放心吧姐,我在公社只你们一家亲戚,过年不来拜访都说不过去~” 两人亲亲热热的说着话一起走出了副业办,秦小妹要去供销社,张木莲要回家,正好顺路结伴走了一截,到岔路口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临走,张木莲还在叮嘱秦小妹回去记得签字,有什么事情就来副业办找她,要是她不在就叫刘姐给她家打电话。 反正她这个人闷的很,不是在单位就是在家里。 和她分开后,秦小妹独自一人走在去供销社的路上,这个时间日头已经大了,可照在人身上却不热乎。 自打进了农历九月下旬,这天气就开始短起来,天黑早天亮晚,太阳再大也不暖和。 下午时不时还要刮大风,再不抓紧把炕盘起来晚上就要冷的挨不住了。 也不知道今天供销社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隔得老远,秦小妹就看见那队伍排的老长,都已经中午了人还不散,不是新布就是平时看不见的新鲜物件儿。 没去凑那个热闹,秦小妹拐弯儿进了没什么人光顾的,配钥匙开锁的档口,这时候也就只有供销社有这种服务了。 前两天从秦老太那儿搬过来的一套四个炕头箱子里,有一个最小的长方形箱子,是拿锁锁上的。 拿起来晃荡的时候,能感觉到里面好像有东西,秦小妹没舍得把锁砸了,正好今天带到公社来配个钥匙,以后也好放点儿值钱的东西。 档口上只有一个老师傅看着,她走进去的时候人都要睡着了。 “师傅~师傅!醒醒,配钥匙。” “啊啊?什么?谁?谁要死了?” 这都啥跟啥呀? 秦小妹哭笑不得,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话了,好在老师傅清醒过来以后见是客人上门,连忙戴上老花镜,客气的接过了秦小妹手里的小箱子。 “哎呦~人老啦,总犯困,不好意思啊小姑娘,唉~这锁真漂亮啊,是只开锁还是配把钥匙?” 配钥匙的话开锁不收钱,秦小妹以后还要用这个箱子,就花四毛钱选了便宜一些的铁钥匙。 两人说话间,老师傅就利落的把锁打开了,还很讲究的没打开看,而是换了个方向把箱子递还给了秦小妹,自己则是转身去配钥匙。 接过箱子,秦小妹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花花绿绿的一大堆票证! 数量之多,搞不好是老秦家全家上下这几年所有的积累了。 有布票、粮票、糖票、油票这些生活必需品,还有煤票和煤油票等消耗品票证。 虽然粮票大多是粗粮票,布票也都是棉麻布、粗麻布、劳动布,但这些无疑都是现在的秦小妹最紧缺的。 想到家里的煤油快没有了,自己也没两件衣裳,秦小妹又把兜里张木莲给的五块钱和两张布票拿出来看。 这两张票都是灯芯绒的,加一起一共六尺,做两条裙子都够了。 抱着箱子从老师傅的档口出来,秦小妹没急着去布料柜台,而是先去了肉档买肉。 或许是人都跟风去了另一边排队,肉档口倒是没什么人,不过也没什么好肉了。 看着肉案上零零散散的碎肉和骨头架子,秦小妹抬头对上魁梧的陈师傅那略带杀气的眼神,扯着嘴角勉强笑道:“陈叔···您看···” 屠夫陈没说话,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她,半晌才把手伸进案板下寻摸了一阵。 “啪嗒”一块猪里脊被甩在了案板上。 看样子能有个三斤多,秦小妹咽了口口水,在心里给自己鼓了把劲儿,又厚着脸皮和人家套近乎。 “呵···呵呵···陈媛姐最近还好呐?一会儿我看她去,额···您也还好呐?瞧着精神头不错哈,额····我也挺好的···。” 她不擅长这种交际,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陈师傅一直用很吓人的眼神盯着她,看的她心里毛毛的,只能尽力没话找话,东拉西扯。 对面肉案后头的屠夫陈,皱眉盯着眼前眼珠子乱转、一脸惶恐的秦小妹看了半天,终于把她这张俏脸和记忆里那个干瘦的小豆丁重合在了一起。 半晌,他才开口打断了秦小妹的胡言乱语,道:“我记起来了,你是木莲的妹子,说我胖的那个。” 合着你刚才没认出来我啊!那你把里脊肉拿出来干什么! 秦小妹一脸错愕,主动忽略了陈师傅的控诉。 她原话说的是壮,才不是胖! 第104章 跋扈的女孩儿 认出了人,陈师傅的脸色也跟着好了不少,刚才他还以为又是媳妇娘家那边充面子,擅作主张叫生人来找他买肉了。 他最烦这个,每次帮了忙还不记好,不是嫌太瘦就是嫌骨头太多。 都不知道丈母娘哪儿找的这么多不讲理的人,想买好的有能耐自己排队买去啊。 和媳妇儿抗议也没用,又不好不帮忙,整的他很是郁闷。 还好他女儿媛媛十分厉害,发起火来姥姥姥爷也不敢惹,经常帮他出气收拾那一帮混蛋亲戚。 一想到宝贝女儿,他眼神柔和了许多,看着都要被自己吓哭了的秦小妹,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把围裙。 低头把肉案底下的肉都拿了出来,让秦小妹自己挑选。 “你是木莲的妹子,刚才我没认出来,吓到你了吧?别介意。今天的肉都在这儿了,就这些了你挑吧。” 摆在秦小妹面前的有一坨猪板油、两块猪五花、几块不大的肥肉,还有刚才那块猪里脊。 这些肉都是他特意留着,方便女儿的同事下班过来买的,不多,但比刚才的骨头架子和碎肉可好太多了,秦小妹很知足。 这有熟人就是好啊! “我···能把五花肉和肥油都给我吗?另外···这些骨头架子多少钱?上头还有点儿肉呐···”其实她是想说“全都要”的,可毕竟关系不硬,不敢太过分。 就寻思着没有肉骨头也好,炖汤煮萝卜都很香的。 屠夫陈没说什么,拿草绳捆了肥油和五花肉,又把大块的骨头收拾收拾,一起扔进了秦小妹的背篓里。 “骨头都是我们自己吃的,不算你钱,肥油三斤半、猪五花四斤六两,价格在牌子上。” 付过钱,秦小妹千恩万谢点头哈腰的,在屠夫陈注视下,战战兢兢的走进了日用百货档口。 这陈师傅···肯定!一定!是记仇了! 直到看不见秦小妹的背影,屠夫陈才收回目光,又变成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把肉案上的里脊肉和肥肉捡进了案板底下。 心里忍不住想:“媛媛小时候也这么胆小可爱的,可是现在···现在好凶啊···。” 没听见这位老父亲有些伤感的内心独白,秦小妹一走进日用百货档口,就被挤的人都站不稳了。 入目全是大包小包,人挤人挤的一身汗,要不是她背着个大背篓,都要被挤瘪了。 小心的避让着人,秦小妹艰难的朝着陈媛所在的布料柜台挪动。 突然!一声尖细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瞬间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 “诶!你干啥呀!乡巴佬没进过供销社啊!背这么大的背篓···,以为这里头的东西都是大白菜吗?还敢推我···什么素质啊?” 提着空网兜来买水果的杨多多,猝不及防之下,被身边的人推了一下。 一抬头,却只看见了背着大背篓的秦小妹的背影,她以为是秦小妹撞的她,气的还没站稳就开始骂。 背这么大的背篓土都土死了,也不知道是那个山沟沟里的乡巴佬又进城了,她都要烦死这群泥腿子了,又没见识又没规矩。 后知后觉的发现周围人都在看自己,秦小妹这才听出这女孩儿是在骂她。 回头一看,是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小姑娘,秦小妹没惯她,反问道:“你在说我吗?我背背篓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供销社里现在不让背背篓了?而且我也没推你,我离你可远着呐。” 见秦小妹穿着时髦,长相漂亮,说话也很有气势不卑不亢,一看就不是能随便欺负,不敢吭声的人。 杨多多心里不免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这种人一般都不怕麻烦上门的,可自己不同,要是惹大了事儿被家里知道··· 但现在动静都已经闹出来了,就连正在扯布的售货员也抬头看起了热闹。 她现在是想下也下不来台,只能硬着头皮胡搅蛮缠道:“你说不是你撞的就不是你撞的?谁看见了?再说了你背那么大的背篓就是给人带来不便,就是没素质啊!我说错了?” 秦小妹没想惹事,见对方年纪不大却泼辣的很,估计是家里太溺爱了,所以出门也横行霸道的。 不如就这么算了,助长助长她嚣张的气焰,等下次遇到硬茬好给她上一课狠的。 想到这里,秦小妹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首先,你也没证据证明就是我推的你,其次,进城一趟不容易,大家谁不是大包小包来的供销社,难道你不带东西,别人就都不能带?都是没素质?” 把她的话反击了回去,秦小妹没再逗留,正要去布料柜台找陈媛,身后的背篓却突然被人拉住了,扭头一看,原来是已经被气的满脸通红的杨多多。 她一把拉住秦小妹的背篓不让走,气急败坏的说:“你把话说清楚!你要不是心虚你跑什么?还证据呐···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还不是证据?” 顶多也就是个会打扮些的下等人而已,还敢摆出一副不和自己一般见识的样子,凭她也配! 杨多多几乎是喊着说完了这些话,周围的人全都转头看起了热闹。 正在量布的陈媛还以为自己是看布料看的眼花了呐,揉揉眼睛再仔细一看,还真是秦小妹!这变化也太大了! 还有她这身衣裳,也太好看了!还有拉着她背篓的那个女孩儿···额···是谁来着? 被拉住的秦小妹皱眉斜了这个不讲理的女孩儿一眼,刚要发作,就见陈媛从柜台后头两三步跨了出来,见真是她,便亲热的说:“小妹!你干嘛呐!” 小妹?原来她是售货员的妹妹,那应该是城里人了,难怪有些胆色。杨多多心说果然如此,却没一点儿要让步的意思。 而是继续拉着秦小妹对陈媛说:“这是你妹妹!该好好管教了!这么多人看着她撞了我,还想跑!” 可陈媛是什么人?能给她面子? 只见她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啧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呦~你是金子做的?是金子做的就别出来!还上供销社,谁不知道这儿人多?谁挨着谁一下又不是故意的,怎么你是资本大小姐啊?那我看你一眼要不要给钱啊?” 她伶牙俐齿,说话又不留脸面。样子也做的难看,把杨多多气的脸都青了,正要开口说两句横的。 就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穿过人群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很不好意思的对她说:“对不住啊小妹妹,我抱着孩子着急,没留意撞了你一下,真是不好意思,你没受伤吧?” 受伤?刚才是没有,现在她的自尊心倒是很受伤! 误会解除,没想到竟然变成了她为难人家,周围人时不时发出的嘲笑,让杨多多感到浑身难受,面前这两姐妹逗小孩儿似的态度更让她十分恼火! “这回知道不是人家碰的你了吧?也不知道是谁没素质,不分青红皂白大吵大闹的,我们不和你一般见识就偷着乐吧,以后出门不带保姆可别来人多的地方啊,怕给你碰坏咯~再叫你讹上!” 说完,陈媛转身就领着秦小妹,去了柜台后面。 她不怕得罪人,嘴又毒,当久了售货员那白眼儿翻的极其熟练膈应人,秦小妹见了心里都直窝火,更别说杨多多了。 只见她这会儿已经气的嘴角抽搐,眼睛都要冒火了。 第105章 第二位客人 秦小妹跟着陈媛走进了柜台后面的休息室,今天供销社太忙,到处都是人,闹哄哄的,售货员卖东西都要用喊的。 也只有进了休息室才能听清对方说话了。 关上门,陈媛就迫不及待的拉过秦小妹,把她身上的衣裳翻过来覆过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眼里是掩盖不住的喜欢和羡慕。 半晌才感慨的说:“行啊~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儿,瞧这一身衣裳穿在身上多好看,真时髦!你找谁给你带的?是不是张木莲?” 她在供销社上班,而且还是在最吃香的布料柜台当售货员。这南来北往的各种布料花色、成衣样式,她什么没见过? 打眼一瞧就知道秦小妹身上的一定是上海货,公社绝没有这样的款式! 只是现在的人没什么出门的机会,要想买地区上的好东西,基本就靠有路子的人带。 要么是厂里有出差需要的干事,要么就是来往各地开会的领导。 秦小妹是张木莲的妹妹,虽然大概应该是个干妹子,不过看样子两姐妹感情应该不错,去地区办事儿都不忘给妹妹带东西。 “好妹子,你啥时候还带衣裳给姐也捎一件呗?这供销社的车缝社只会把两块布缝在一起,丑都丑死了,成衣又都是一个款式,我可看不上~” 一般在供销社扯了布的公社居民,都是在旁边的车缝社做的衣裳,便宜便捷。缺点是没什么款式可挑,从里头出来大家都穿的一样。 当然也有裁缝,但收费高,上门做还要管三顿饭,一般得过年的时候家里孩子多,做的多才请裁缝师傅。 见陈媛误会自己身上穿的是外来货,秦小妹忍不住笑出了声:“亏陈媛姐还是老江湖了,想不到今天也看走了眼,这哪是什么上海货?这么粗的布,可不就是你上次给我扯的劳动布嘛!” “什么?!”陈媛夸张的大喊了一声,像看西洋镜似的,拉着秦小妹的上衣下摆搓了搓。 “还真是!嗨哟~我还当是上海出了什么新布料呐,虽然粗但是瞧着款式是真不一般,难道是你找裁缝做的?” 那自己可得做两套去,穿着上班别人准当是上海买的!多有面子! 虽说她在供销社上班让人羡慕,可同事之间也好攀比,她爸爸要不是管卖猪肉的屠夫陈,那些势利眼儿对她能这么客气? 深谙交际之道的陈媛很是上道,晓得自己和秦小妹关系一般,话便说的十分好听,和刚才硬怼杨多多时简直判若两人。 “妹妹~还没吃饭吧?姐带你去国营饭店吃烧鸭去,你把那裁缝介绍给姐认识认识,以后有好布啊~姐给你留着。” 她又想起今天让供销社门口大排长队的水果,想想小姑娘应该喜欢:“今天供销社新到了好些水果,都是凭票限量供应的,不过啊姐有人儿~等会儿给你拿点啊。” 她为人大方,并不太看重这些吃吃喝喝的东西,也好交朋友,只要明面上能和她过得去的,她都很好说话。 这也是为什么她虽然知道同事们势力看不起人,可只要明面儿上没什么矛盾,叫她行个方便留块好肉什么的,她也会和她爸爸打个招呼,从不计较这些。 憋着笑,瞧着陈媛急的脸都红了,秦小妹赶忙打断了她,再这样下去人家该以为她摆谱藏私了。 “嘻嘻~陈媛姐看得起我的手艺,我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呐,还吃什么水果?其实啊,我现在在副业办登记当裁缝了,这衣裳就是我自己做的。” 她把衣服里面翻开,给陈媛看了一下细节,见她满意这才又说:“可别怪我瞒着你,我也是才刚登记上的,现在只领了一个活儿,帮村里的新娘子做嫁衣,如果你也要做的话,我过两天就能排出空来。” 先是被她是裁缝这事儿惊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又得知她手里已经有活了,陈媛是个识货的人,心知自己这是撞了运了,赶上她头一天开张。 要就这么放秦小妹回去,等她下次再来供销社,指定工期都排到明年了。 可她现在布票全在家里,单位这么多人看着也不能扯了先给秦小妹,只好请秦小妹先给她量身,之后她再赶回去拿票。 不过陈媛家住的不远不近,坐公车得要十五分钟,不知道秦小妹能不能等她。 “没事儿~我先给你量了,之后我还得在供销社和粮站买些东西,你慢慢来不着急。”略想了想,秦小妹就干脆的答应了她。 反正时间还早,她还有好些东西没买,时间应该差不多。 这样就最好了,陈媛当即决定做两条裤子两件上衣一件衫子。 就着柜台上量布的木尺,秦小妹给她细致的量了身高围度,又问了她想要什么款式。 和秋菊一样,陈媛也想要秦小妹身上这样的,搞的她哭笑不得。 没办法,这年头不像后世,有模特图和成衣可供客人参考挑选。 自己身上这套,就已经是她们能想到的最时髦、好看的款式了。 看来今天自己也得扯点儿布回去,多做几件不同款式的衣裳裙子,以后再有客人来做衣裳,也好有个看得见的直观的效果对比。 “姐,我这儿还有些票,麻烦你给我也都扯成布吧。” 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布票,秦小妹想了想又往回划拉了几张。 票证一直是她身上十分紧缺的东西,还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搞到布票,得留着点儿夏天扯布用。 接过她手里的票,陈媛利索的分类计算好数量,也不用秦小妹去柜台上挤,直接领着她打开了仓库,一匹一匹慢慢挑。 这时候的布料颜色都比较少,陈媛拿出了几匹压箱底的灯芯绒,是偏淡色的,看着确实好看。可秦小妹手里棉布较多,只能看着眼馋,却有心无力。 最后她选了两尺桃红色带斜纹的灯芯绒,和两尺半柿色的纯色灯芯绒,其余的棉布则是尽可能多的挑选了不一样的颜色和花纹,为后续衣裳打版做准备。 扯完了布,秦小妹见仓库地上有些较完整的碎布条,好奇的问陈媛:“这是?” “这些是布匹的尾巴,沾上桨了发硬,一般都会裁掉,怎么?这还有用吗?” 陈媛不是很懂专业的裁缝师傅都是咋想的,但看秦小妹很舍不得的样子,索性就找了根绳子把布条扎好,给了秦小妹。 至于工钱,现在的裁缝师傅按手艺生熟和制做的衣裳不同,收费有高有低。 便宜的做一天衣服工钱一块三毛钱,不过要包一顿正餐和两顿点心。 要是按衣服收费,以常见的中山装为例,一件上衣工费是一块钱,裤子八毛、衬衫六毛。 当然好的师傅就算要价高,一样也有干不完的活,这就看个人的手艺了。 秦小妹因为和陈媛关系不同,就按最低的价格给她,两条裤子、两件衬衫和一件衫子,一共只要了三块八毛钱的工钱。 把陈媛高兴的,拽着秦小妹就要去她爸爸的肉摊上捡点儿肉送给她,带回去吃。 秦小妹连忙拉住她说:“不用了姐,我刚从陈叔叔那儿来呐,瞧,已经买了肉了。” 说着她把背篓递到了陈媛眼前,看着里面的光骨头架子,她脸却刷一下就红了。 第106章 秦师傅 解释了半天,才搞清楚这些骨头是她爸爸赠送给秦小妹的,陈媛脸上总算好看了些。 她就说嘛,对她的朋友爸爸一向大方,不会掉链子的。 因为还要急着回家扯布,她给同事打了个招呼就跑出了供销社。 和她约好一个小时后在布料柜台碰头,秦小妹也自顾自的去采买自己需要的东西了。 如今她当了裁缝匠,针线这些消耗的就快了,她先到日用杂货柜台,买了各色缝衣线、大头针和拉链,又挑了几包材质不同的纽扣。 有玻璃的、木制的、塑料的,不同的颜色和大小秦小妹都买了一些。 以后如果有客人自己带的扣子不满意想换,她这边就可以提供给客人挑选了。 这样做出来的衣服效果更好,穿出去也是活招牌,所以秦小妹一点儿不嫌麻烦。 这年头的生意纯靠嘴介绍,招牌打出去了只是第一步,后续一定要做到质量好、服务好,才能有源源不断的订单。 挑好了工作需要的东西,她又上副食品柜台去进货,今天供销社来的新鲜水果十分紧俏,人多的秦小妹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同···同志,麻烦你给我拿一盒麦乳精、一盒奶粉,再来一封钙奶饼干。”今天要买的东西多,秦小妹每样就都没多买。 够吃就行了,反正她现在有了副业时不时就得来副业办一趟,下次顺便再来供销社就是了。 家里油盐酱醋都缺,糖果和零食她也都没多买,只买了两斤水果糖、两斤奶糖,买了几块鸡蛋糕而已。 最重要的还是香肥皂和雪花膏,家里的已经见底了。 年前做衣裳的人多,估计她是没空再上山去捡皂角了,还得买盒洗头膏。 “同志,麻烦给我拿一盒海鸥洗头膏,再来一个香肥皂,一盒雪花膏。” “雪花膏要友谊的还是百雀羚的?今天有万紫千红的润肤脂,要不要?” 柜台后面的售货员见秦小妹打扮讲究,模样漂亮,便打起精神,耐心的给她一样样介绍起来。 万紫千红可是现在的护肤奢侈品,秦小妹还从没见身边的人用过,当然价钱也高。 原本她还有些舍不得,可一想到,从今天开始自己就是手艺人裁缝匠了。 就当庆祝自己有了工作,便咬咬牙道:“行,来一盒!再来两个蛤喇油。” 上辈子干了多年裁缝,秦小妹知道经常摸布料的手容易干燥起皮,必须要勤擦手油护理,不然容易把布料勾毛。 以后说不定会有人给她精贵的布料定做衣裳,到那时再保养双手可就来不及了。 又买了一份油盐酱醋,一瓶粮食酒,和一支铅笔一本笔记本,必须品就都买完了。 记录好客人资料要求和钱财往来是很重要的,做了一辈子生意的秦小妹,以前刚开始的时候可没少在这方面吃亏。 到这里,大背篓还剩三分之一的位置空着,秦小妹看时间也还早,就又晃悠到了粮站买了三斤干面,两斤切面。 天天吃大米干饭和馒头,时不时换个口味也挺好的,而且小李估计是胃不好,瞧他还挺爱吃面条的,买点儿回去放着吧。 排队买水果的人还是很多,秦小妹将大背篓寄放在陈师傅那儿,空着手穿梭在人群中,往布料柜台挤。 刚挤进去,就瞧见陈媛果然已经回来了,正在扯布呐,看见了秦小妹忙把她拉过去,给她拿主意。 “你瞧这块的确良,是做裤子好还是做上衣好?还有这块,是有花纹儿的好?还是没花纹的好?” 柜台上其他的售货员,还从没见清冷的陈媛这么激动过,跟个小孩儿似的,也稀奇的凑过来看起了热闹。 不过她家这亲戚倒是个好模样,长的标致不说还会穿衣打扮,瞧这一身的时髦衣裳,不是上海货就是香港货。 将陈媛选好的布料拿在手里细细打量,秦小妹对照着她肤色和平时打扮,给出了中肯的建议。 “衣服最主要还是要自己喜欢,你挑的这几块布都是好料子,做出来差不了。不过这匹布颜色太亮了,做上衣会显人黑,做裤子又难搭配,换一匹怎么样?” 她又拿起那块雪白的的确良:“虽说白衬衫穿的人多些,可做成裤子,搭配这块柿色的布料做的上衣,一定很靓丽时髦。” 陈媛在供销社上班,本来就很看重打扮,这样洋气的装扮穿上一定十分亮眼,而且柿色的上衣也不夸张,这时候穿不算特立独行。 见她说的头头是道,陈媛越发觉得这裁缝钱给少了,身边的同事们也连连点头,光听她描述,好像就已经看见这套衣裳穿在陈媛身上的样子了。 身高一米六九,宽肩膀大长腿的陈媛,实在是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所以也特别爱穿衣打扮。 这回又掏到了秦小妹这个宝,她只恨自己平时太大手大脚,没攒下多少布票。 正懊悔呐,身后的同事李想捅了她一下:“诶诶~陈媛这是你家亲戚?不会是才从地区回来的吧?穿的真好看,在哪儿上班呐?” 其他同事瞧着秦小妹那一身也很眼热,要是陈媛家真有地区上的亲戚,那以后可得把关系搞好了,让她帮忙带点儿衣裳也好啊。 “哼~这是我妹子,人家用不着像咱们这样坐班应付人,是裁缝匠!手艺可好着呐~瞧见身上那件没有?人自己做的。” 说起秦小妹的手艺,陈媛与有荣焉,这时候的手艺人就和工人一样吃香,到谁家去干活都叫座上宾,更别说是裁缝匠了。 有那么一句话叫“千样万样要学裁缝匠,坐在厅堂像官样。”说的就是裁缝匠吃香,又挣钱又体面。 没看出来年纪这么小的女孩子,竟然是个有手艺的裁缝,几个同事纷纷围过来扯着秦小妹七嘴八舌的问。 “师傅怎么称呼?你···你瞧瞧我!我比陈媛胖点儿,穿你刚才给她做的那套衣裳能好看吗?” “你怎么回事儿,就得做一样的呗!学人精!”陈媛有点儿不高兴了,眼神像刀一样刮在李想身上。 “你!你怎么说话呐,就准你穿呐?” 看她们俩要干仗,秦小妹连忙拦住她们,劝道:“既然身材不一样,那不一样有不一样的做法,我保证都是一样漂亮合身就是了,没什么好吵的。我姓秦,大家要是想做衣服可以一个一个来量身。” “哼~我妹妹手艺你们也看见了,做衣服可不许催工期,也别讲价啊!一条裤子一块三、衬衣一块!爱做不做!” 这价格配上这手艺和成衣质量,不算贵! 见几人眼都不眨的就答应了,抢着量身都要做新衣裳。 给陈媛气的,大喊道:“反正不能和我做一样的!而且···我的得先做!” 说着她也不管柜台了,冲进休息室非要看着几人量完身,确定颜色和她不一样才放心。 第107章 姐妹相见 加上供销社布料柜台的四个人,秦小妹今天一共收到了五份订单。 其中还要数陈媛做的最多,两条裤子、两件上衣、一件衫子。 其他人都是先做一件或者一套试试手艺。 布料倒都是好布,不是涤纶就是的确良,不愧是吃香的布料柜台售货员,大家平时都是有积累的。 只是回去拿布票需要些时间,不过倒是正好让秦小妹上国营饭店吃点东西去,回来就能拿到布。 因为是陈媛的妹子,所以姑娘们都很放心把布料交给秦小妹回去做。 这售货员可是铁饭碗,不会有人愿意为了几块布丢几十年得脸的。 “对不住啊···小妹,下次一定请你去吃烧鸭!”陈媛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刚才是自己说要请人家上饭店的。 结果因为同柜台的售货员全跑回去拿布票,她反而被绊住,丢不开了。 今天人家还给了自己这么大的实惠。 见她是真不好意思,臊的耳朵都红了,秦小妹便笑着和她打趣道:“今天我已经吃了早饭,就不去吃烧鸭了,得等我提前打主意饿三天了才去,要不可不划算。” “噗呲~”陈媛被她奇怪的发言一下逗笑了。 也明白了秦小妹不会因为这个就觉得她小气,陈媛感觉自在了许多,也更加喜欢秦小妹了。 看她要去肉档背自己的大背篓出去吃饭,忙拦住她道:“妹子,背篓这么重你背着也费劲,拿过来放在我们休息室吧,我给你看着,反正你吃了饭还要回来的。” 要不放在肉档也影响别人,还是放在休息室好,既省力气也省的麻烦。 秦小妹一想到每次到了饭店里还得找地方放,确实不方便,便感激的答应了:“那就谢谢陈媛姐了,可帮了大忙了。” 把背篓挪到休息室的角落里,秦小妹才揣上拿手绢包着的钱和票出了供销社。 —————— 已经过了饭点儿一个多小时了。 国营饭店里的客人来来去去,走了一桌又一桌,只有靠窗坐着的一桌两个年轻男女,一直没挪过位置,也没点菜。 几个服务员忙完了没事干,好奇的盯着这两个奇怪的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啥意思?拿咱们饭店当自习室了?就干瞪眼儿不吃饭也不说话?” “谁知道呐,要不是看那男娃娃穿的是西服,我都要上去撵人了。” “诶你们说这俩人是啥关系?这男的一直往外头看难道是人没到齐?我瞧眼睛都要忘穿了。” 她们说的正是林立业和秦盼娣,两人上午就坐在了这里,到现在已经足足过了四个小时了。 知道对面这个男人虽然答应和自己出来吃饭,但特意打扮和准备却都是为了别的女人,秦盼娣心中一阵发苦。 没错,她是用谎言欺骗他和她出来的,可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她爹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医生说奶奶的那一扁担打到了什么皮层……造成了脑出血。 人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也就意味着家里唯一的壮劳力就这么倒了,如今家里要面临的不仅是学费生活费,还有向姥姥家借款的巨额医药费。 前几天,姑姑说是去家里分东西回了大溪沟村,可第二天就蒙着脸回来了,还说秦小妹厉害的很,斗不过,叫家里准备准备把她嫁了。 换的彩礼钱把医药费还一部分,再留下些给哥哥读书用。 昨天她娘都已经在托人给她物色对象了! 她实在是没法子了,要想留在公社就得找一个有钱有势的男朋友!最好能还清她家欠的钱,还能供她读书! 想来想去,最佳人选还是只有林立业。 这是她能搭上话的最优质的男人了,家里有钱有势,为人大方,而且···长的也不赖。 悄悄红了脸的秦盼娣飞快的抬眼看了林立业一眼,见他还是维持着四个小时前的样子,单手托腮看着窗外,她羞涩的笑容顿时便僵在了脸上。 是她说要给林立业介绍,那天他在饭店吃饭见过的女孩子,才把人约出来的。 没想到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和男孩子约会,竟然还要用骗……秦来娣抿了抿唇,有些不甘心。 心理建设了半天,才抛却一文不值的自尊心,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 等她当了林太太,今天的屈辱算不得什么,那个三生有幸能长的和她有一点点相似的女人,也应该为能成为她的垫脚石而感到荣幸! “额···林同学,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先点些东西吃吧?我的朋友可能今天有事,不来了。” 这个木头!她推说那个女的有事要晚点到,他还就真硬等。 竟然让自己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俏姑娘,陪着他干坐了半天, 别说吃东西,连汽水都没给她买一支! 这样的男人如果只是个普通人,秦盼娣一定早就对他奚落一番,然后扭头就走了。 可他是林立业,是富公子,他身上有自己这辈子努力也得不到的一切东西,只要能借着今天留下好印象,再顺势表白··· 她越想越脸红,完全陷入了自己的臆想中。 从窗外抽回眼神,林立业瞟了她一眼,觉得这人神经兮兮的,多少沾点不正常,以后还是要离她远一点。 话说好慢啊,那个姑娘到底在忙些什么?竟然这么久了还不来,也不知道她饿不饿··· 看着自己包里带的罐头和汽水,林立业自信的笑了。 哼哼~就不信这还拿不下你? 他平时最挑食了,只爱喝汽水吃罐头,这些都是他的最爱,这次说什么也要当见面礼,让她也尝尝。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空气又安静了。 见他当没听见自己说话,秦盼娣攥紧了拳头,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我···我有点饿了,我们点些东西先吃吧?” 心想林立业平时性格挺不错的,应该不是那种会看着女孩子挨饿的人,这点绅士风度他还是有的。 果然,听她都这么说了,林立业指着售票的窗口,眼睛还望着窗外,说:“你饿了就吃啊,我不吃,我等她来了一块吃,她吃什么我吃什么。” 这样才能弥补上一次打卤面的遗憾,面对面一起吃一定很香很香。 光是想想林立业就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这可笑容落在秦盼娣眼里,简直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说是奇耻大辱也不为过。 再也忍不住了,秦盼娣呼的一声站起来,眼里闪着泪光,臊的满脸通红,咬着牙说:“那你等吧!她永远不会来的!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这一刻她再也不想管什么后果了,因为这个男人眼里根本就没她! 再待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谁料她这话一说出口,刚才还风度翩翩的林立业,脸刷一下就黑了。 这是把他当猴耍呐?是不是自己平时太平易近人,所以这两兄妹就顺杆爬了? “我告诉你,说话得负责任!你竟然敢耍我?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个女人耍的团团转,穿着见客才穿的西装干坐了四个小时。 林立业气的牙根直痒痒,正要提着东西走人,却听正对面的售票窗口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你好同志,我要五个肉包子,对,笋丁肉的,再来一碗大米饭一份红烧肉。” 一个穿着靓丽的倩影,背对着他正在点菜,那背影,那乌黑的大辫子,不是女神是谁! 正当林立业激动万分时,他对面的秦盼娣也转过了身。 也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接过窗口里递出来的票,转身抬起头和她正面相对。 “秦···秦小妹?” 第108章 分外眼红 “秦小妹!” “你刚才不还说不认识吗!” 林立业感觉自己,就快要被秦盼娣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给搞疯了。 明明认识却要说不认识,约了人家来,又骗他说人家有事不来了。 要是刚才他相信了她的鬼话就这么走了,成什么人了? 以后岂不是和姑娘连朋友也没得做? 还是说?林立业危险的眯起眼睛,打量着脸色难看的秦盼娣。心想,她打的主意不会就是让自己和女神,朋友也没得做吧? 可是这没仇没怨的,干嘛这么毁他? 他想不通,秦盼娣也想不通,想不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为什么这么巧,秦小妹会在这个时候到饭店来?为什么她现在变的这么漂亮?还穿的这么时髦! 不···其实也不奇怪,因为她有钱了啊,她有两千块钱!上饭店也好,买新衣服、护肤脂也好,都不是问题! 可这些钱···这些钱如果还在家里的话··· 秦盼娣僵硬的脸,几乎要因为拼命掩饰怨毒而扭曲。 如果这些钱还在家里,她也不至于被逼退学嫁人,不至于被林立业这样羞辱! 换句话说,自己的不幸,乃至整个家庭的不幸,都是来源于秦小妹! 如果她不拿走那两千块钱,如果她不从家里搬走,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她爹也不会被奶奶一扁担打成个活死人。 家里有钱,几个婶娘姑姑也不会翻脸,大家日子都会越过越好。 可现在呐,秦小妹这个本应该在厨房和猪圈里干活的下等人!却穿着时髦的衣裳逛公社、上饭店。 自己这个应该在公社读书、考大学的人上人,反而要被逼迫着回去嫁人生孩子,一辈子地里刨食。 其实秦盼娣和秦小妹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可只才打了一个照面,就在彼此的眼中都看见了厌恶。 恨从心头起。 平心而论,几个姐妹里面秦小妹最恨的就是秦盼娣,上辈子,就因为自己这张和她相似的脸,不知道受了她多少糟践。 如果说其他的人是因为她弱小而欺负她,那秦盼娣就是单纯为了宣泄骨子里的残忍,而糟践她。 当初她抱着没满月的孩子上老秦家求援,就是这个二姐开门,让她看了一眼屋里正在举行的庆祝晚宴。 然后笑着关上门,告诉她村里的老光棍今年六十五了还没摸过女人。 “你去让他快活一回,还能差你一口饭?搞不好还能给你儿子找个爹呐。” 如此羞辱,仅仅只是因为堂姐妹俩长得像了点儿,让她觉得被冒犯了,心里不爽而已。 虽然这辈子的秦小妹,绝不会再让自己沦落到人人可欺的地步,可面对还想拿捏她欺辱她的人,她可不虚。 你秦盼娣不是就讨厌我和你长的像吗? 我偏就要在你眼前晃悠,还要活的漂亮,活的滋润!扎你心!戳你眼! “原来是堂姐?好久不见了。” 对视的下一个瞬间,秦小妹就偏过头笑着和秦盼娣打了个招呼,然后自然大方的走到了她和林立业身旁。 见秦盼娣浑身僵硬,脸色发青就好像大白天儿见了鬼似的,秦小妹状似关心的问:“怎么了?姐认不出我了?人人都说我们俩长的像,别人认不出我还说的过去,怎么姐也认不出我了?” 一旁的林立业紧张的同手同脚,随着秦小妹一步步靠近,在心里排练了几十次的流程全忘光了,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先打招呼还是该先让座。 最后,还是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秦盼娣,黑着脸咬牙切齿的说:“你在这儿干什么?看我笑话来的!” 干什么?来饭店能干什么?不吃饭难道看电影吗?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秦盼娣一句话就把自己现在的处境出卖给了秦小妹。 看来她和面前这个男孩子相处不太融洽啊~ 还不等她说什么,林立业先听出了不对劲儿来:“诶你什么意思啊?不是你说约了···额···这位美丽的姑娘,一起出来吃饭的吗?还问人家来干什么···莫名其妙。” 就说她脑袋不好使吧,忘事忘的比他太姥姥还严重。 秦小妹听的一头雾水,不知道这里头怎么还有自己的事,她应该是第一次见这个男孩子才对,怎么他脸红成这样? 而且秦盼娣竟然会想请她吃饭?在老秦家人家可是小姐,叫她倒盆洗脚水都是抬举她,是荣幸,甚至还因此给她取了个外号,叫洗脚妹。 这辈子她是第一次和秦盼娣见面,上辈子的记忆里,这个时间节点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能造成秦盼娣请她吃饭这个诡异的画面。 可惜秦盼娣心里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根本没法儿解释。 她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个人竟然是秦小妹!而且还就这么巧的在今天碰上了! 脑袋里一片空白,她只能遵循本能的逃避,两步从秦小妹身边跨过,深呼吸一大口,留下一句:“我不舒服,先回去了。”就想走 “姐这就要走了,不是说请我吃饭吗?那就我和这位···男同志一起吃咯~”说着秦小妹就满脸笑容的,要坐在秦盼娣刚才的位置上。 把林立业激动的,心想着秦盼娣虽说是个精神病患者,可还是挺识相的嘛~上道!上道! 他连忙凑上去,刚想一展绅士风度,给秦小妹拉凳子,就见已经走到门口的秦盼娣,像一阵风似的又刮了回来。 开玩笑!她为了今天做了多少努力,现在把这些统统都拱手让人她怎么甘心?更何况那个人还是秦小妹! “行···吃饭是吧,那就坐下一起吃啊。”咬牙切齿的说完这段话,秦盼娣就一屁股坐在了秦小妹对面,原本应该是林立业的位置上。 这下倒是把林立业这孩子整不会了,《社交礼仪》里,也没写和女士初次约会要坐人家旁边啊? 话说既然是两姐妹,不应该是她们俩坐一边,自己坐对面吗? 可秦盼娣已经落座,现在摆在林立业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是厚着脸皮坐在女神旁边?还是忍着恶心坐在女精神病旁边? 短暂的纠结后,林立业抱着冲锋陷阵上战场的决心,毅然决然的走向了秦盼娣。 然后在她充满惊喜的眼神注视下,飞快的出手捞走了自己放在她座位旁的包。 动作自然而流畅的坐到了,保持着微笑的秦小妹身边,一落座,就顺势掏出了自己放在包里的汽水和罐头。 深呼吸一口气,将早就准备好的话像背书一样全倒了出来:“初次见面,你好,我叫林立业,建功立业的立业。我家住在靠党弄七十五号,家里就我一个孩子,现在在读高中,今年十八岁。最喜欢的东西是桃罐头,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很高兴认识你,如果你也高兴就收下罐头和汽水····额···不高兴也可以收下。” 一见面就对还没自我介绍的陌生人,把家底儿抖的干干净净,秦小妹看着这个心性和年龄严重不符的孩子,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一定是很有爱的大家庭,才能养出这样的孩子吧。 见她笑,本来就紧张的林立业也没头没脑的笑了起来,这和谐的一幕像根针一样扎进秦盼娣的眼睛里。 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这个肮脏的下等的洗脚妹,和她们坐在一起竟然毫无违和感,甚至比自诩见过世面读过书的她,看起来还要自信还要游刃有余。 她心里窝火憋屈,脸上一点好颜色也没有,更是顾不上还有林立业在场,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出来:“跟不认识的男人坐一起,还能笑的这么淫荡,天生就是不正经!你这个贱货!” 秦盼娣越骂越大声,等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是指着秦小妹鼻子骂的。 饭店里为数不多的两桌客人,和嗑瓜子聊闲的服务员,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惊呆了。 第109章 正面交锋 场面一瞬间安静下来,秦盼娣气上了头,只想着发泄也没想过怎么收场,这会儿站在桌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赶紧走人当然是上上选,但她又不甘心把林立业推给秦小妹,就这样纠结了两个呼吸的时间,最后还是林立业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怒吼道:“不是你有病吧?你撮合的我们俩认识!我们话还没搭上你就犯病了?走走走,我们换地方吃去!惹不起躲得起!” 不想给秦小妹留下不好的印象,林立业干脆的选择了直接一脚踹开秦盼娣,说着他就要起身去请秦小妹和他一起换地方。 “不行!林同学你不了解她!她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们坐一起吃饭?这就是个克父克母的灾星啊!沾上她要倒霉的!” 已经彻底疯魔的秦盼娣,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不能就这么放他们俩走。 秦小妹就是个狐狸精专勾引男人的!看她那张脸就不安分! 如果林立业跟着她走了,那自己岂不是成了最大的笑话? 一把甩开秦盼娣想要拉他的手,林立业的表情已经不是烦躁了,而是赤裸裸的嫌弃:“搞半天你不仅是神经病,还是封建余孽呐!什么克父克母?这是你这个高中生能说的话吗?信不信我告诉学校!放开!”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秦盼娣小心的抬眼扫了周围一圈,见人不多这才放下心来,这要是被学校知道了,她就不用家里退学了。 “林同学!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但她的确不是好人啊!她把我们好端端的一家子都搞散了,而且···而且哪个好女孩儿会和男人这么亲近!她就是勾引你呐!” 好家伙,让自己一个人背负着她们全家人的“幸福生活”负重前行,她秦盼娣是一个字也不提啊。 秦小妹都被气笑了,她还一句话都没和人家说呐,怎么就勾引人家了? 怎么你约人家出来是什么心思,你自己是一点都不自省吗? 她可不惯这臭毛病:“堂姐,我们早分家成两家人了,你现在硬要把这几天你家那点儿破事儿,推我头上是不是有点儿牵强啊?” 不等秦盼娣再说话,秦小妹又接着道:“而且你也太封建了,主席都说我们妇女能顶半边天,可你脑子里却还是情情爱爱那点儿事儿。怎么?和男同志说话的女同志,就非得想和他处对象?不能是他劳动生产的战友?不能是一同建设祖国的姐妹吗?” 她只是想来吃顿饭,明明彼此都当做没看见,吃完就能走的。秦盼娣偏要来惹她,还想把她踩在脚底下。 哼~可惜时代变了,大小姐做派是要被批斗的。 周围的两桌客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朝着秦盼娣的方向摇摇头,此时林立业已经又坐了下来,就剩她一个人还站着,当大家嘲笑的靶子。 攥紧了裙子,秦盼娣想不明白凭什么是秦小妹得到这一切?明明她以前什么都不如自己,现在却变的这么漂亮,还有钱。没有爹娘管教,却会说话做事。 这一切好像一夜之间就变了,到底她不在家里的这半年里,发生了什么? 因为秦盼娣刚才的突然发疯,林立业已经彻底放弃了和她交流,就只当没这个人了。 看窗口做好了秦小妹的餐食,他忙绅士的去帮她取来。 “呼~小心烫,我瞧你就点了一份五花肉,就又加了一份烩羊肉、一份素丸子汤、一份肝腰合炒和番茄鸡蛋,你要是饿了就先来个包子?” 说着他殷切的把手里的汽水打开,递给了秦小妹:“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哦哦~你别害怕,我真是好人来的!我就是瞧你吃饭挺香的想和你吃顿饭。” 头一次见和姑娘这么搭讪的,秦小妹明白过来这个男孩子估计是在饭店见过自己,因为她和秦盼娣长的像所以就找到她那儿去了。 至于秦盼娣想干什么? 秦小妹觉得自己都不用向王大娘打听,也知道秦爱国的情况怎么样了,估计是糟糕中的糟糕。 要不看她和这个林立业不大熟的样子,以她的骄傲怎么会打着自己的幌子骗人家出来?一定是走投无路了。 拿起一个热乎乎还烫手的包子递给林立业,秦小妹看着这个单纯的小伙子,眼神温柔道:“谢谢你的汽水,也请你收下我的见面礼吧,笋肉的可好吃了。” 受宠若惊,简直高兴到起飞的林立业,笑的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接过秦小妹小手递过来的包子,顾不上烫就是狠狠一口。 好吃!没想到笋肉的包子竟然这么好吃! “噗呲~你慢点儿吃吧,还有呐。对了我叫秦小妹,家住在大溪沟村,离这儿还挺远的。嗯~家里也就我一个爹娘都没有了,我现在是裁缝匠,靠手艺养活自己。” 学着林立业的样子做完了自我介绍,秦小妹咬了口包子抬头一看,才见林立业嘴已经张成了夸张的“o”形,就差看见扁桃体了。 “林立业同志···你···”你这是包子有毒吗? “秦小妹同志!你太厉害了!没想到你这个年纪已经靠手艺养活自己,还撑起一个家了!我太佩服你了!诶你有空一定要和我爷爷见一面儿,他可太喜欢你们这种有理想有能力的小姑娘了!” “······”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家人,才能在这个时代养出林立业这样的大傻春,要是有机会她也很想见识一下。 两人聊的热火朝天,期间点的菜也陆陆续续做好了,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大桌。 没有一个人主动叫还站着的秦盼娣坐下吃饭。 就连服务员也没有给她加副碗筷,可想而知她刚才的发言有多招人厌。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费劲儿追了一年多的男人,已经彻底拜倒在了秦小妹的手段下,时不时还用那种小狗看主人的钦佩眼神望着她!秦盼娣的内心疲惫到了极点。 她都在干些什么啊?为什么要做那么多的蠢事,把林立业推给秦小妹? 还有···为什么只会干粗活卖力气的秦小妹会是裁缝匠? 在她都还在担心自己能不能考上大学,之后又能不能顺利分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时。 秦小妹却跳出来说她已经有工作了,还是工匠师傅手艺人。 复杂的情绪冲击着她已经支离破碎的精神,她知道自己赶不上秦小妹了,可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她!看着她过好日子! 正当她绞尽脑汁的想,秦小妹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以拿出来当武器时,窗外一对夫妻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蒙着脸的女人···好像是小姑? 第110章 受害者来了 秦艳玲和她男人罗振刚二人,刚从医院里出来往家走。 从受伤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她脸上的伤口慢慢开始结痂,痒的厉害。 怕以后留疤,她每天都强忍着折磨碰也不敢碰,只能上医院开些药膏,缓解这抓心挠肝的痒意。 家里的镜子她恨不得焊在脸上,一天照个几十遍,唯恐伤口有一点要留疤的迹象。 每每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张因生活而疲惫的脸,再想起秦小妹那张俏脸···。 秦艳玲就恨!恨林帮娣当时怎么没补一扁担把秦小妹打死!留着她这个祸害,把一家子都搅和的活不下去了! 走在前头的罗振刚嫌弃的瞥了一眼慢悠悠踱步的妻子,不耐烦的催促道:“伤的是脸又不是腿!走快点儿不行啊?人家看你那样还以为得了麻风病呐···。” 对于秦艳玲回家分东西,却顶着一脑袋包回来这事儿,罗振刚是想起来就烦。 眼看那一窝蠢东西里,就出了一个聪明还把着钱的,偏偏还被这个笨蛋娘们儿给得罪死了。 秦芳菊那种乡野村姑没见识也就算了,她跟着凑什么热闹? 罗振刚不止一次的想过,当时如果是他在场,肯定都用不着秦小妹动手,先就得第一个冲上去给秦芳菊两个嘴巴子。 然后再扭送派出所,到时候秦小妹不得佩服死他?钱啊面子啊,不都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想到这些他就憋的慌,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已经做下了,人得罪了不算还把脸也丢了。 好在那个娘家如今也已经没什么回去的必要了。 想到今天去医院看见的秦爱国,罗振刚转头对秦艳玲正色道:“我可警告你,你三哥一家是就这样了,除非你那大侄子毕业就当干部去,要不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你可别想着去填补这个无底洞,要叫我知道了可有你好看的!” 其实要他说家里那几个也都该赶出去!反正就算考上了大学也是没用。 那两个有能耐的家里已经垮了,以后谁供他们兄妹俩读大学? 剩下一个丑的跟男人似的,在村里都嫁不出去,难道还指望去地区上钓个金龟婿? 对丈夫的冷嘲热讽没有太大的反应,自打娘家出事以后,秦艳玲在家里的地位就更低了。 要不是她前两天回来的时候,好歹还抢了她娘的几件好衣服带给婆婆,只怕是去医院开药膏的机会也不给她。 现在说话也硬不起来,只能小声的答应着。 说完了这两句,两口子就又沉默的走了一段儿,到了饭店门口。 “小庆昨天还说想吃馅饼呐,振刚,咱们给孩子买一张吧?”秦艳玲闻着从国营饭店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吞了口口水。 她也好久没吃了,家里顿顿都是白菜土豆,还不敢放油盐,她嘴里早就淡的发苦了。 “吃吃吃!人吃不吃啊?你看我像不像馅饼?养你们两个吃白饭的还不够重?你还点上菜?走!回家!” 头也没回的罗振刚,骂骂咧咧的吼了秦艳玲几句,凶恶的眼神却在掠过饭店的橱窗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不是盼娣吗? 好啊!没钱交生活费!倒有钱上饭店!瞧那一大桌子菜都够两个月生活费了! 走在后头的秦艳玲见罗振刚突然停住脚步,还以为他是改了主意,正要开口叫他多买一张馅饼,就见他突然旋风似的冲进了饭店里。 她微微一愣,没多想也跟着跑了进去。 饭桌上,林立业嘴里塞着包子津津有味的嚼着,还不忘在吃饭的间隙和秦小妹套近乎:“诶小妹同志,你会不会做西服?我和你说做西服才挣钱呐!你要是不会,你···你看我这件咋样?上海最新的款式!我这就脱了你拿回去研究研究!” 说着,耿直的林立业同志,站起来就把笔挺的西装外套剐了,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衣,然后转手非要塞给秦小妹。 搞的她哭笑不得,总算知道他吃饭为什么不香了,跟个孩子似的思维发散,想一出是一出,尽搞些小动作。 “瞧你那一手的包子油,把衣服都弄脏了,还是快放下吃饭吧,林立业同志是热心善良的好同志,奖励好同志一碗大米饭。”递给他一碗大米饭,秦小妹示意他再不吃菜就要凉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发现把哄小孩儿那一套照搬下来套在林立业身上,出奇的好使。 等一会儿她可还要颠着拖拉机回大队去呐,没多少时间耽搁了,就林立业这么来回的折腾,也影响她吃不好饭。 笑呵呵的捧起大米饭,林立业瞬间进入一级侦查状态,俩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秦小妹的筷子。 人家叨一筷子红烧肉,他也叨一筷子红烧肉,人家扒拉一口白米饭,他也扒拉一口白米饭。 拉开了架势,简直把吃饭这事儿搞的像完成机密任务一样,一步也不能差。 还别说,就这么紧张的氛围下,他反倒吃的比平时香多了。 他们俩,一个是思维发散的大傻春,一个是重生归来阅历深沉的老太太,倒是谁也没在意斜上方来自秦盼娣的杀人眼刀。 依然自顾自的吃饭聊天,眼看就要成知己了,罗振刚风风火火的推门跑了进来。 原本准备来兴师问罪的他,在看见了抹着头油穿着西装皮鞋的林立业,和打扮时髦的秦小妹后,立马压低了声音,堆着笑,对不知为何站着的秦盼娣说:“你这孩子,怎么见了姑父也不打招呼?这是你朋友?还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这长得好就是有优势,没想到盼娣这个姑娘这么有手段,认识的朋友也都不简单。 搞不好她老三家的翻身机会,就掌握在她手里了。 这时候的罗振刚倒是忘记了,自己刚刚才叫妻子不准亲近三哥家的事儿。 “振刚,这···这不是盼娣吗?你怎么····,啊!秦小妹!”跟着罗振刚跑进饭店里的秦艳玲,先看到的是站着的秦盼娣,正纳闷呐,结果走近又看见了坐着的秦小妹和林立业。 一见她,秦艳玲感觉自己脸上的伤口更加痛痒难耐了,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停住了前行的脚步,下意识的和她保持距离。 这可是个毛脸的货色,说发疯就发疯,厉害得很! “小妹?哎呀~真是长成大姑娘了!我说什么看着眼熟呐,快让姑父好好看看,真是漂亮啊!还别说和你小姑年轻时候挺像呐~”罗振刚夸张的说。 其实秦盼娣的长相和秦艳玲才更像一些,秦小妹只在眉眼之间略和她们有些相似,气质则完全不同,她的长相更温柔恬静些,一看就没什么攻击性。 从他们夫妻二人进门,到罗振刚一惊一乍的攀关系,坐在凳子上的秦小妹始终没有任何表示,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面带微笑的小口喝着汽水。 反倒是她旁边的林立业,刚才见罗振刚进来时还以为是秦盼娣的熟人,所以就没搭理。 可再一听竟然也是秦小妹的亲戚,他脸一窘,连忙站起来客气的打了个招呼,把罗振刚得意的,瞧秦小妹的眼神也更加热切了。 秦盼娣看在眼里,冷笑了一声,扭头就朝着秦艳玲跑去。 她倒要看看,等林立业知道了秦小妹是个疯子,会发疯会打人之后,还会不会和她做朋友! 第111章 夫妇的立场 上辈子,九十年代末。 国企工厂大规模下岗潮,席卷了整个碾子桥,当时已经继承了父亲钢铁厂工作岗位的罗庆,是第一批失业在家的工人。 曾经的铁饭碗一夜之间成了泡沫,一切工人阶级、大厂子弟享受的优待和福利,也都被一刀切了个干净,整个罗家的生活陷入窘境。 没有经济来源,城市户口的定粮供应也在前几年被取消。 最糟糕的是,就在取消的前一年,为了把工作留给儿子,好娶个媳妇儿。 家里花光了所有的积蓄,高价买了农转非名额,把秦艳玲和罗庆的户口都落在了城里。 如今村里因为兴办村厂,大力发展经济富的流油,户口还在村里的老大两口子年年分钱,房子都得了两套了。 再看千方百计逃离出来的他们,现在是城里待不了,农村回不去,彻底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就在一家子绝望之际,秦艳玲意外得知了秦小妹的事情,她脑子一转,缺德主意就冒了出来。 经过多方打听,她主动找到了吴洪斌和王亚楠夫妻俩,给他们当起了中间人,帮着他们联系上了吴庆松。 知道他们没有儿子,还劝他们趁早解决了秦小妹这个累赘,一家子父慈子孝没有外人,那才舒心呐。 要不是上辈子的儿媳妇安静个性张扬,经常拿话戳秦小妹,把这些事情都抖了出来,只怕就算到了这辈子,秦小妹还蒙在鼓里呐。 她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二十年不联系,都不知道她们母子俩是死是活的吴洪斌,能一下子就找到在另一个城市生活的,已经成年的吴庆松了。 两人还在她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出感人至深的“父子相见”,这些原来都是她的小姑姑和小姑父牵的线。 说起来,这辈子秦小妹只挠花了秦艳玲的脸已经算客气的了,上辈子没仇没怨这亲小姑可要她的命呐。 其实再看见坐着吃饭的人是秦小妹时,秦艳玲就已经后悔跟进来了,她正要转身往外逃,却被扑上来的秦盼娣死死揪住。 “小姑!小姑你可来了,你瞧那是谁?秦小妹!嘻嘻~不过你应该能认出来吧,不像我,你可是才和她见过面呐。” 说着,秦盼娣不顾小姑秦艳玲抗拒,硬是把她连拖带拽的拉到了饭桌前。 阴阳怪气的对秦小妹说:“怎么了?认不出这是小姑吗?也不打个招呼,不过也是,小姑蒙着脸你是不是认不出来?” 心道不好,秦艳玲听出话头不对,刚要捂住脸,但防不住秦盼娣速度更快,已经一把把她蒙脸的纱巾拉了下来。 “啊!你干什么!你疯了吗?快还给我!” 随着纱巾被抽走,一张留有几条黑疤的疲惫脸庞展露在众人面前,秦艳玲又羞又恼,恨不得把还笑得出来的秦盼娣一只手掐死。 “怎么?连小姑也怕了秦小妹?我可不怕!我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她是个疯子!你瞧她给你打的,你可是她亲小姑啊!她怎么下得去手?” 只要能给秦小妹泼脏水,证明自己比她强,秦盼娣已经什么也顾不上了,拉着小姑就要让秦小妹给个说法。 冷眼看了半天这三人之间的氛围,罗振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是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他几乎毫不犹豫,抬手就给了秦盼娣一个嘴巴子。 这一下就打得她猛的偏过了头,倒是安静了一瞬。 “你胡说八道什么呐?在我面前你还敢冤枉你妹妹,你小姑脸上的伤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你不知道就别瞎说!” 义正言辞的说完这话,罗振刚劈手就夺过了秦盼娣拽在手里的纱巾,让秦艳玲赶紧把脸蒙上。 这才又对秦小妹说:“好孩子,你放心吧,在姑父这里谁也别想欺负你!” 欺负?这算什么欺负?人家说的是事实啊。 秦小妹都懒得看他拙劣的表演的一眼,反正从秦盼娣一开口,她就知道她的计划成功不了。 就算是秦艳玲自己,也不可能承认是秦小妹打的,因为要承认是秦小妹打的,就得说出来自己为什么会被打不是? 这让她怎么说?秦小妹打亲姑姑,是因为亲姑姑是奔着抢钱去的? 果然,蒙住脸的秦艳玲在罗振刚的眼神催促下,虽然心里艮的慌,可也只能硬邦邦的说:“这是我自己摔的,和小妹有什么关系?你这孩子是最近为你爹的事儿操心太多,糊涂了吧?还是赶紧回家吧。” 说着她低下头捂着脸上的纱巾,就想推着秦盼娣一起出去。 一脸不可置信的秦盼娣一把推开小姑,浑身就好像被雷劈了一样颤抖不止,语气也急促起来。 “你们装什么啊!现在想起来捧她臭脚了?小姑你在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要好好教训她,叫她跪下磕头认错吗?” 这分明是板上钉钉的真事儿,她只是要姑姑和姑父配合她,把事情都说出来而已,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还说是她错了? “你!你是真糊涂了!我们是一家人谁捧谁臭脚?快跟我回去!” 秦艳玲都快被秦盼娣气死了,她想自己走,可又怕她说出更多事情惹恼秦小妹,只能黑着脸继续努力把秦盼娣往门口拉。 “放开我!我凭什么走!该走的是秦小妹!她还说自己是裁缝匠!我才不信呐!没爹没娘的野东西,谁会教她手艺!我要把她的谎言全都戳穿!” 就算她不能和林立业在一起,那也不能让秦小妹得了这个便宜! “啪!”又是结结实实的一个嘴巴子扇在秦盼娣脸上,罗振刚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一把把她推向门口。 “你还有个人样吗?看你妹妹过的好你就这么嫉妒?看我今天不帮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听到罗振刚说这句话,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秦小妹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眉头微拧满脸冷意,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上辈子,这个小姑父也总说要替她早死的爹教训她来着。 然后就是他们夫妻同心,打着亲人关心的名号,专干糟践人的事儿,恨不得能把她逼死,好讨王亚楠开心。 见她一脸的不高兴,本来看戏看的正高兴的林立业,一下也没了兴致。 想了想,站起来劝道:“额···二位要想管教小辈还是回家去吧,这里是国营饭店,打扰其他人就不好了。” 他这话是对着收银台后头,躲着看戏的三个服务员说的,她们见被发现了,也不好太不管事儿,便走出来撵人。 “就是!赶紧走啊!再闹我可叫公安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这时候的国营饭店服务员和供销社售货员一样,都是铁饭碗,家里又有关系又有条件,尤其硬气看不起人,说话也冲。 罗振刚听了也不敢多话,笑着和秦小妹、林立业二人摆了摆手,拖起拼命反抗的秦盼娣就往门口走。 这时,一对母子提着大包小包正好进了饭店,小男孩大概才六七岁,吵着要吃拔丝地瓜。 “那就放在饭盒里,我们带去外婆家吃吧。”张木莲拗不过儿子,正好她爸也爱吃,打包回去加个菜也行。 听见她熟悉的声音,秦小妹脸上已经松弛下来的表情,又皱了起来。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遇到的全是熟人,她只是想吃个饭,打打牙祭,然后赶紧回去开工干活,怎么就这么难? 第112章 她是我妹妹 这顿饭吃的真是热闹极了,没想到在这么大的公社里就这点功夫,能同时遇到这么多熟人。 秦小妹和张木莲关系不同,当然不能像刚才面对罗振刚夫妇一样冷淡,她拿起手绢擦了擦嘴,刚站起来准备过去打个招呼。 就听罗振刚语气掩盖不住讨好的说:“哎呀哎呀~我说是谁,原来是弟妹啊!快快快!给人家把路让开,别吓到我这宝贝侄子~” 说着他就一把把秦盼娣推给秦艳玲,自己则是一脸谄媚的蹲下身,想逗逗张木莲手里牵着的孩子。 只是小男孩根本不给他面子,反而被这个怪叔叔吓的拔丝地瓜都忘了,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不敢抬头看。 尴尬的气氛只持续了一秒,很快罗振刚就又厚着脸皮站起来,十分狗腿的对张木莲说:“弟妹这是来吃饭呐?还是买菜呐?想吃什么尽管点,都算我头上!” 难得见丈夫这么大方,秦艳玲有些诧异,可又不敢多话。 能让她男人罗振刚大出血,这母子俩一定是厂里领导干部的家属。 不过看样子是不太领他们情的。 “你太客气了,额···是立谦厂子里的同事吧?我们就买点儿零嘴,这就回去了。” 张木莲有些尴尬,她是见过这人两次,也知道他是她老公厂子里的工人同事,可双方连话都没说过,怎么就成他弟妹了? 倒是会攀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亲哥哥呐。 油腔滑调的,言语间就透着一股子不实干的劲儿,让她很是反感。 正愁没话搪塞,张木莲眼神飘忽之间,可巧就和刚站起来的秦小妹对上了眼儿。 “小妹?怎么你也在这儿吃饭呐?真是有缘分,鸿飞,快!快叫小姨!”这可是正经妹子,和罗振刚那种攀关系的大不一样。 张木莲连忙把儿子的脸从她怀里拉了出来。 秦小妹也很是亲昵的上前蹲下,微笑着和小男孩儿高鸿飞打招呼:“真是个齐整的孩子,眼睛和我姐一样漂亮,来~快接着包子,垫垫肚儿。” 这么漂亮的小姨,身上还香香的,笑着递给他一个大大的肉包子。 高鸿飞心里很想要却又不好意思,扭扭捏捏了半天,最后还是在母亲的鼓励下才红着脸接过了包子。 小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小姨。” “真乖。” 一旁的林立业也赶紧把手伸进包里一顿掏,他早看出了秦小妹对这两波人的态度不同,知道这是正经亲戚来了。 他既然要和人家做朋友,那遇到了人家家里人也得客气才对,这点儿教养他林家还是有的。 “给···给你可乐,拿着喝吧。” 一支开了盖子插着吸管的汽水,缓缓伸到了高鸿飞面前,他一抬头,正好和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林立业来了个对视。 男人之间不用多话,真爷们儿相处也用不着扭扭捏捏,一个眼神就已经能确定友好关系了。 “谢···谢谢。”不用母亲壮胆,高鸿飞自然的接过了饮料,美美的喝了一口。 “这孩子~胆子倒是大了,嗯~你是我妹妹的朋友吧?我叫张木莲这是我儿子高鸿飞,很高兴认识你,还不知道小同志叫什么名字?” 认出了儿子手里的是可乐,张木莲有些惊讶,这可是奢侈东西,纯纯的进口货,钱和关系少一样都吃不上。 这位小同志能眼也不眨的拿出来做人情,是家里不缺,还是和小妹关系不一般? 一听原来是秦小妹的大姐,林立业表现的很有教养,站的规规矩矩的回答道:“我···我叫林立业,建功立业的立业,家住在靠党弄七十五号,家里····” 几乎是把对秦小妹说的话照搬了一遍。 张木莲在听见他说是林家的孩子后,不禁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其实要说起来,她们两家原来也是认识的,也常走动,只是到了她们这一辈儿不大亲近了。 以林家那老爷子的性格,养出这样的孩子倒是不稀奇,他家家风是很好的。 认出了人,张木莲笑容就更深了:“原来是林老先生的孙子,我们两家也算有旧交情呐。你也别见外就也管我叫姐吧,鸿飞,还不快叫人,喊小舅舅。” “小···小舅舅。” “嗯····嗯,那我再给你拿个罐头。”没想到原来秦小妹的姐姐,还是自己家老爷子的熟人,林立业见状又给高鸿飞开了瓶桃罐头。 这一下,那孩子的眼神看他简直比看亲舅舅还亲热了。 这边四个人有说有笑,相互寒暄认亲戚,气氛颇好。 那边还在门口堵着的罗振刚三人就有些尴尬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趁这两口子注意力都被那边吸引,秦盼娣逮住机会,照着小姑拉着她的手腕就是狠狠的一口。 “哎呀!你这个狗崽子!你还敢咬人你!” 吃疼的秦艳玲一下丢开了秦盼娣,见她往秦小妹的方向跑,忙和罗振刚追了过去。 赶在她开口坏事儿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抱···抱歉,这是我媳妇儿娘家侄女,前几天家里遭了变故,脑袋有些不太好了,我们这就带她回去。”罗振刚怎么会让秦盼娣有机会给张木莲留下不好的印象呐? 她男人可是他们钢铁厂人事科的科长啊! 谁在什么岗位干什么活儿,全是人家说了算,每个月开劳资也归人家管,谁涨工资谁升级也是人家说了算。 权力有多大? 这么说吧,你儿子到年纪了想顶你的铁饭碗,能不能顶?怎么顶?都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 毕竟进了厂就得服从安排,高兴了人家给你找个轻松的活干着,不高兴了给安排个冶炼工、转炉工,数九寒天也能热的你吐苦水,不干也得干。 再说工资的事儿,厂里的工人虽然都是按资排辈儿,熬着工龄等着升级涨工资。 可一个车间里名额有限,谁涨谁等,那还不是人事科的领导说了算? 那可是人事科的科长,是罗振刚这个小工人努力一辈子也攀不上的关系,能留个好印象就算顶天了,哪里肯让秦盼娣坏了事儿? 听姑父竟然说自己是疯子,秦盼娣气的拼命挣扎,嘴里呜呜叫着,眼神凶恶,把高鸿飞吓的一撇嘴哭了起来。 这把罗振刚急的,和秦艳玲一起死死拉着秦盼娣,又冲看热闹的秦小妹喊道:“你还愣着干什么?没眼力劲儿的东西!还不快来帮忙?你姐姐丢了脸你就不丢脸了?” 在罗振刚的心里,万事万物都有一套他制定好的优先等级,现在张木莲母子的优先等级很明显高于秦小妹了。 他刚才隔得远,只见他们聊的开心,就以为张木莲是那个西装小年轻的亲戚。 想着秦盼娣要是出丑丢脸,秦小妹也得不了好,如果她还想攀高枝的话,就该赶紧过来帮忙才对。 说不定自己以后还能抓住她这点儿小心思,让她拿钱出力,大不了以后在厂里科长面前,给她说几句好话呗。 罗振刚想的理所当然,却不料,张木莲脸色冷冰冰的,有些不高兴的说:“瞧你说的,你家的人丢了脸,和我妹妹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支使她?” 秦小妹是长的乖巧,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可在她这个姐姐面前就敢欺负人,也太不把她当回事儿了! 第113章 妇女主任的觉悟 有那么一瞬间,秦盼娣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疯了。 如果说从家里骗了钱算她秦小妹有手段,在饭店偶遇林立业算她运气好的话,那现在又是怎么个情况? 为什么秦小妹平白无故的,就多出了个姐姐,而且看上去还很不好惹。 瞧小姑父那狗腿样,她家的关系起码是科员干事级别的。 不仅是秦盼娣怀疑人生,秦艳玲和罗振刚两口子也愣住了,半晌秦艳玲才失声道:“怎···怎么可能!秦小妹是我娘家侄女,她哪儿能有城里亲戚?” 一个连公社也没来过两次的村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和机遇? 听她这么说,张木莲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家人是小妹之前的家里亲戚,大概是姑姑吧。 “你也说她是你娘家侄女,你丈夫既然是厂里工人,那你们就应该也住在城里才对,她怎么就没有城里亲戚了?你们不算是吧?” 她的工作见多了这种欺压妇女儿童的人,特别是像秦小妹这种,勤劳肯干又善良,没有父母兄弟的孤女。 不被黑心的亲戚欺负死才怪了。 这些人一般都欺软怕硬,本事不大,要是知道自己欺负的人也有人撑腰了,那不得吓死? 果然,秦艳玲眼里的慌乱和心虚几乎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她再也顾不上盼娣和丈夫,捂着脸就想逃。 没了她帮忙压制,剧烈挣扎的秦盼娣瞅准时机,一把推开虚胖的罗振刚。 反正她今天是一定要揭开秦小妹虚伪的嘴脸的,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疯子,是个撒谎精!看秦小妹还能嘚瑟不能! “你被她骗了,你们都被秦小妹骗了!她手段可多着呐!就连她现在的光鲜亮丽也都是从我家里骗走的!要不是她,我们家也不会散!她就是个扫把星!扫把星!” 似乎越说越委屈,秦盼娣只要一想到自己将要迎来的惨淡未来,就感觉万念俱灰。 可她原本能有个光辉灿烂的未来的,现实却告诉她,她一辈子都撵不上这个洗脚妹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宁愿去死!而且死之前还要拉着洗脚妹垫背! “你是个疯子!是个撒谎精!你读过书吗?就敢说自己是裁缝匠,也不想想谁会相信!扫盲班也没读完,难怪撒谎也没水平!” “你读过书倒是有水平,那我可要去你学校问问了,老师教育你读书认字学道理,难道就是来嘲笑没机会读书的人吗?”这都是指着鼻子骂了,秦小妹可不受这窝囊气。 她不仅不受气,还不虚,话说的比秦盼娣更大声,也更有底气。 “我没你那么好命,拿着别人父亲的抚恤金花的理直气壮,也没你那么肤浅,会认为只要坐在学校里就是人上人!我就不信只读过扫盲班的人当不成裁缝匠,难道工厂里的八级工全是大学生吗?不过是你没见识的刻板印象,竟然还敢大声嚷嚷!真给你读过的书丢脸!” 为什么作为既得利益者的秦盼娣,在面对秦小妹这个苦主时,不仅不觉得难堪心虚,反而想方设法的想把她再踩进泥里? 为什么? 因为她怕了,她太知道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得到这一切,所以当看到吃亏的人反抗,受气的人强硬,看到事情脱离了掌控。 她简直怕的要死。 等秦小妹说完,秦盼娣早已经脸色惨白,嘴唇也没有了血色,要不是扶着桌子她感觉自己都要腿软倒下了。 这真的是秦小妹吗?为什么自己会害怕她?她嘴里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是尖刀子弹,一字一句把她的脸皮剐的干干净净。 其实秦盼娣也知道大势已去,秦小妹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随便可以拿捏糟践的人了,可她不甘心,她总觉得秦小妹不配得到这么多好东西,她才该得到! 无论是好男人还是好工作,她都比秦小妹更合适!更有资格得到! 恶向胆边生,秦盼娣感觉自己的自尊已经被秦小妹狠狠踩在了脚底,她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必须要反击! 可她刚鼓起勇气,冲上去想抓花秦小妹那张可恶的脸蛋,才举起的手腕却被她一把抓住了。 “怎么?你还敢动手?到底谁是疯子?你口口声声说我骗走了家里的钱,可这钱是谁的你心里不也很明白吗?到底是谁偷了谁的人生?到底谁才是撒谎精?” “我···我···你!你这个···。” 两相对比之下,谁有底气谁心虚,已经一目了然了。 早就看不下去的张木莲站了出来,将儿子托付给了林立业照看着,上前从秦小妹手里拽过了秦盼娣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 然后把秦盼娣推回到了秦艳玲身边,眼神里带着刀子,一字一句的说:“我是碾子桥公社的妇女主任,那钱是我妹妹已故父亲的抚恤金,这在分家的时候就是明明白白属于她的钱。以后我要是再听到你们谁还敢说这钱是偷的骗的,就是不服我和大队长,那就跟我们上地区说理去好了!” 说完她又把目光落在哆哆嗦嗦的秦艳玲和秦盼娣身上:“至于我妹妹当裁缝匠这事儿,是我们副业办全体工作人员一致通过的,你们要是有不服的大可以来说理,用不着糟蹋人!关于你读了几本书就自诩清高,看不起贫下中农的姐妹这事儿,我之后会和你们校长联系的。” 这不仅仅是秦小妹一个人的事儿,这也是万千底层妇女的事儿。 妇女主任张木莲比谁都清楚,她们不是不想读书看报,学习道理,是没有条件没有办法。 父权社会的影响巨大,束缚住了她们的手脚和思想,让她们痛苦万分却又挣脱不了。 这是这个社会的错,不是她们的错,任何以此嘲笑她们排挤她们的行为和话语,都该受到强烈谴责! 张木莲始终相信,只有绝不姑息放过的硬手段,才能打破陈规,让贫下中农的姐姐妹妹们都站起来! 所以她没把今天这事儿当私事儿的想法,而是准备当成工作中接到的诉求,认真对待。 就别的不说,自从她接手了副业办的工作,开始给村坊副业输送妇女力量,大队上每年喝药跳河的女人都少了一大半! 见张木莲动了真格的,秦盼娣这才知道怕了,她哆嗦了半天嘴皮子想解释,可又拿不准张木莲到底对秦小妹的事情了解多少。 要说她其实也就那点儿能耐,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车轱辘话,还都被秦小妹给轻松化解了。 眼看小姑和小姑父也不肯帮她说话,要早知道今天讨不了好,她刚才就应该直接跑了才对。 这逃跑的念头一起来,秦盼娣心里仅剩下的那一丁点儿斗志也消散了个干净。 这回也用不着秦艳玲两口子拖了,她一个转身,招呼也没打撒腿就跑。 “诶诶!你这孩子!等等小姑!” 见秦盼娣落荒而逃,秦艳玲怕秦小妹下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自己,吓的她比秦盼娣跑的还快。 罗振刚脸皮倒是厚,硬是给面若寒霜的张木莲又道了个歉,这才追着那二人出去。 第114章 约定 随着主角退场,这场闹剧也终于谢幕。 说起来长,其实从秦小妹踏进饭店开始,到接二连三的遇见熟人,统共也才过了一个半小时而已。 吃饱喝足的高鸿飞不再缠着母亲要拔丝地瓜,张木莲看时间紧便想赶回家去。 “小妹,你别害怕,今天他们竟然敢找上门来欺负你,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我不会眼看着不管的。” 她来的晚,其实不太明白事情经过,还以为是秦小妹好好的和朋友吃着饭,秦盼娣三人上赶着来欺负她。 事实上看了秦盼娣那股子胡搅蛮缠的劲儿,是个讲理的人都会理解秦小妹的难处。 有这样的亲戚真是倒了血霉了。 看了一出好戏,对秦小妹的思想觉悟境界之高,有了清晰认知的林立业,也站出来说:“还有我也会帮忙的,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怎么能眼看着你被欺负,放心吧,这事儿要让学校知道了准没她好果子吃!” 其实对于他们二人刚才的仗义执言,秦小妹心里已经无比感激。 她人微言轻,要不是张木莲和林立业在场为她说话,今天是绝不可能这么轻松的,就打发走那三个的。 可这说到底是自己的事情,平白的让交情不深的二人为自己出头,她从没这个打算。 再说了她也没吃亏,反正她做人做事无愧于心,就是不害怕也不心虚。 “木莲姐,今天真的多亏你为我出头,有了这层关系顾忌着,他们应该会安分一阵子。还有林同志也是,初次见面就承蒙你关照,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会好好谢谢你的。” 至于秦盼娣的事儿,秦小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读过高中,不知道学校里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稳妥起见,还是叮嘱林立业道:“其实秦盼娣也没什么本事,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我占着理才不怕她,林同志就别管这事儿了,可别影响你学习。” 都说学校是个小社会,她是怕林立业打小报告的事儿被别的同学知道了,人家孤立他。 可她不知道的是,就林立业这号人物,在学校里不孤立人家就算不错了。 要按他的话说,那都不叫打小报告,叫路见不平,仗义出手。 检举揭发同校学生存在的阶级问题,说不定还要被夸几句呐。 不过听秦小妹这么说,林立业还是感动的不行,她这么可怜的一个人,自己都过成这样了,还担心他的学习。 好人!好人呐! 虽然他不仅没听劝,反而在心里憋了股劲儿,想着一定要让秦盼娣两兄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好好反省! 不过面对秦小妹的担忧,他还是点了点头,好叫她放心。 经过这事儿之后,大家也都没有了吃饭的兴致。 四个人里就秦小妹随身带了饭盒兜子。 这年头浪费是极其可耻不能原谅的事情,二人帮着秦小妹打包了剩下的一大桌子肉菜,林立业又把自己包里的罐头都掏了出来。 给秦小妹分了一个桃罐头、一个山楂罐头,又给高鸿飞分了一个山楂罐头。 秦小妹还去窗口买了六个包子,给林立业分了两个、张木莲母子俩两个,剩下的则用油纸包了放在兜子里,准备给守着柜台没吃饭的陈媛送去。 约好了下次来公社再上副业办说话,张木莲这才带着还有些舍不得林立业的高鸿飞,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你还有事儿,那···我也回去了,谢谢你的包子,下次我给你带巧克力吃,可甜了!你一定喜欢。” 不知道这算不算下次约会的邀请,林立业越说声音越小,脸红到了耳朵根。 他不是胆小不懂交际的小孩子,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秦小妹这个人他就是觉得很害羞,很在意她的想法。 怕她心里不愿意,也怕她不把自己当好人。 确实,如果是上辈子的秦小妹也许会害怕吧,不过这辈子的秦小妹只会觉得林立业大方坦诚。 瞧他那小媳妇儿似的拧巴劲儿,能是坏人吗? 遂大方的说:“行!我知道你家在哪里,也知道学校的位置,以后我要是再来一定给你也带礼物。” “啊?哦哦~不用不用!你人来就行了····。” 不能再说了,再说他头就要钻进地缝里了,秦小妹捂着嘴偷笑,和他挥手道了别。 直到她提着大兜子的倩影消失在拐角,林立业才回过头失魂落魄的往家走。 “她真的是好特别的姑娘,特别漂亮、特别有脾气、特别···特别能吃···,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啊···。” 在国营饭店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当秦小妹赶到供销社时,布料柜台的姑娘们已经都回来了,正七嘴八舌的给自己裁布呐。 她们都想做和秦小妹身上一样的衣裳,可又不想和同事们穿的一样,那就只能在布料材质和颜色花纹上下功夫了。 也因此吵吵闹闹了半天,谁也不服谁。 争吵中,也不知是谁先看见秦小妹来了,喊了一嗓子。 女孩儿们那仿佛就像是见了青天大老爷,一拥而上把她围在中间,非要她拿主意。 “小秦师傅你可来了,刚才你不还说枣红色的配我吗?我就要这匹枣红色的,你就给我一个人做枣红色的成不?” “哟~怎么个事儿?合着你是资本家大小姐啊?我还就不信了,统共才几个颜色啊你还能专占一个?我可不管!我也要枣红色的!” “你!好你个····,专和我作对是不是!”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争,秦小妹身陷硝烟的最中心,任凭她们拉拉扯扯,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她就是个裁缝,怎么断案的事儿也要她管啊? 费劲儿搪塞了两句,秦小妹见陈媛还在柜台上忙着给人扯布,便仗着自己身子娇小,从还在唇枪舌战的女人堆里挤了出去。 到了农闲的时候,布料柜台明显忙碌了起来,陈媛忙的脚不沾地,耳朵都被叽叽喳喳的妇女们吵的嗡嗡响。 就在这时,一坨油纸包裹的物件缓缓的从身后伸到了她面前。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满脸笑容的秦小妹。 “怎么吃饭才回来呀,那边都要吵翻天啦。”久不见秦小妹回来,陈媛还真有点担心她,还好没走丢咯。 “包子?这···这是?”陈媛把秦小妹递到她手里的油纸包打开,两个冒着热气的大包子飘着肉香露了出来。 “给你带的,笋肉的包子可好吃了,知道你还没吃饭快趁热吃吧,对了你茶缸呐?我给你倒点儿热水去。” 手里捧着热腾腾的大包子,陈媛一时有些恍惚。 其实她过的不错,肉包子早不是能让她稀罕的东西了,可除了她爸爸会无条件的对她好,关心她,秦小妹是第二个她没付出代价,就获得的善意和照顾。 就连这些日日相处的同事,要不是还用得着她爸爸也不会对她太客气。 谁会管她吃没吃饭,都紧着自己的事情忙活呐。 只有秦小妹,还记得给她带两个包子。 轻轻咬了一口暄软热乎的包子,浓郁的肉香裹挟着暖意从胃里直达心底,陈媛这时才发觉自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咬了两口,又接过秦小妹递过来的茶缸喝了一大口,她才不好意思的说:“谢谢你,我下次一定请你吃一只肥鸭!” “嘻嘻~那就说好了,我下回再来可不吃早饭了~” “嗯!” 第115章 两顿家宴 当晚,张家家宴。 “鸿飞!你这皮猴子!还不快端碗吃饭!怎么就知道疯玩儿?”张母喘着粗气,跟在小外孙屁股后头撵,却怎么也逮不到他上桌吃饭。 今天是她的生日,几个小辈费劲做了一大桌子菜呐。 也不知道这孩子今天怎么不饿,就吵着要玩儿,张母怕他跑抽了再肚子疼,只能一边撵一边骂。 正在摆碗筷的张木莲见这一老一小,一个撵人撵的上不来气儿,一个被撵的满脸通红。 不禁笑着劝道:“妈~别管他了,快上桌吃饭吧,刚才我们在国营饭店遇见了林老爷子家的小孙子,给他拿了不少吃的,早就填饱肚子啦~” 听了她这话,正在看报的张父一脸纳闷的拿下眼镜儿,有些奇怪的说:“确定是林叔家的孩子?竟然能认出你和鸿飞来,真是稀奇,你们上次见面他好像还不会走路吧?” 不过林家是好人家,以前两家交情是正经不错的,只是他家孩子少,小辈之间年纪差的大就不亲近了。 之前他还一直觉得可惜来着。 想到这里他放下报纸,仔细问女儿道:“那孩子为人怎么样?对你还客气吗?” “也是巧合下得知的,当时我和我一个妹子说话,他正好和妹子一桌吃饭呐。瞧着倒是很有规矩的,知道我们两家认识还给鸿飞拿了罐头和汽水。” “怎么说?”张父一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想了想道:“应该也是快二十的人了,是家里给介绍的结婚对象吗?哪家的?你瞧着感情还成?” 难道老林叔家好事将近了? 还是女儿认识的姑娘,那说不定两家的关系会在这对小夫妻身上重新连接起来呐。 张木莲有些无语父亲的观察重点,无奈的说:“爸爸,你这·····” 知道父亲误会,张木莲便将秦小妹的事情简单的和家中二老说了一遍。 知道她原来只是乡下大队上的一个农家孤女,张父张母不免可惜。 “好一个勤劳实干的丫头,只可惜命生的不好,要是做我的女儿我一定好好栽培!”对于这种不安于命肯干敢拼的年轻人,张父这个年纪的老干部是尤其看得上的。 “哼~用你可惜?没听木莲说人家靠自己也能当手艺人吗?思想这么独立前卫已经相当难得了,没想到她还有胆敢干。” 张母是女人,更加能理解在这个时代秦小妹能走到今天的不容易。 同时她也是个感性的母亲,自己也养育了两个女儿,知道了秦小妹经历的这些人和事儿,心中不免对她多出了些爱怜。 便对女儿说:“听你说起来,这孩子倒是个知道好赖明白道理的,可以深交。以后要是有难为事就帮忙一二也无妨,这都是好事儿,以后会有福报的。” 就知道爸妈一定也会喜欢秦小妹,张木莲笑着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新衣裳。 “那是自然,我还约了她年前来家里吃饭呐,等会儿立谦回来了我也和他说一声,顺便说说今天遇到他厂里工人的事·····” —————— 靠党弄七十五号,林家。 保姆芳姐忙活好晚饭,见厅里没人,便摆好饭脱了围裙准备去楼上喊主人家的下来用饭。 因着是老爷子年纪大了才请的她来照顾,芳姐便先去叫了林老爷子:“老先生,该用饭了,今天煮的是素席对您身体有好处,我扶您下去吧?” 七十四岁的林凤德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假寐,当没听见芳姐说话。 旁边桌子上放着的收音机里,正播着他最喜欢的样板戏。 拿这个老顽童没办法,芳姐也知道老先生心里不痛快,可饭也不能不吃啊? 只能上前按掉了收音机,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见躲不掉,林老爷子这才不情不愿的睁开假寐的双眼。 只见他老态龙钟的脸上,却有着一双不同于年龄的灵动眼珠。 做作的眨了眨眼,装出一副自己才刚睡醒的样子,问芳姐:“什么时候了?立业回家没有?” “回来了,今天回来的早早的,身上也干净,一回来就翻箱倒柜的找零嘴,估计是饿了。” 一听乖孙竟然早就饿了,那还等什么? 林老爷子一翻身就扶着芳姐的胳膊站了起来:“那就快开饭吧,那家的还在呐?” 他说的“那家的”指的是儿媳妇季菀的娘家亲戚。 一年四个季度有三个季度都赖在他们家打秋风,养的孩子也是个保个的没教养,他是瞧见就烦。 听老爷子又问,芳姐只得苦笑着,又说了一遍每天都要重复的话:“老先生您又忘了?这回是说要住到年后的,您媳妇已经答应了····。” 有不答应的吗?她恨不得把那一家子都搬过来才好呐!林老爷子感觉气又上来了,手里的拐杖敲的邦邦响。 其实他这个媳妇找的不赖,漂亮、善良,是个好妻子也是个好妈妈,可就是对娘家那点儿亲戚耳根子太软了! 直亲兄弟来小住些日子尚且情有可原,人家是骨肉亲情割舍不断,走的近些他从不拦着。 可现在连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外表兄弟家,都跑来攀关系了,不是把他们当冤大头吗? 家里一屋子外人,德行还差劲,叫他怎么开心的起来? 好在乖孙立业是个好孩子,不仅有规矩还明白道理,让他心里慰贴了不少。 一楼厅堂的饭桌上,因为林老爷子闹出来的动静,家里的其他人已经乖觉的在桌旁坐好了。 见老爷子下来,媳妇季菀连忙起身上前,从芳姐手里接过了公公:“爸,今天有你最喜欢的素丸子汤,我已经给你盛了一碗晾凉了。” 座位离老爷子最近的林立业也站起来,贴心的拉开了凳子,照顾年纪大了的爷爷他一直都做的很好,只是一开口总叫人高兴不起来。 “磨磨唧唧的~大家都等着吃饭呐,腿脚不好就别总躲在楼上,一会儿我就把收音机给你挪下来,焊死在一楼!” “你这个臭小子!你敢!” “你就等着瞧我敢不敢呗!” 整个家里也就立业敢这么和他抬杠,这让年纪大了,心性却像孩子似的林老爷子很是受用,感觉自己也还年轻似的。 可开心不过三秒,一落座看着自家饭桌上平白多出来的三个外人,他脸又拉了下来。 住在他家的是儿媳妇亲娘的妹妹家的女儿,和她在公社读书的一双儿女,统共三人。 瞧着那一个个皱眉拉脸的,就跟谁欠了他们几百块似的,林老爷子光是看着就来气,嘴里嚼着的丸子都不香了。 这样的日子竟然还要熬到年后?真是想想就让人沮丧。 第116章 表姐一家 见公公不高兴,季菀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表姐家的两个孩子确实不讨喜,德行也不如她家立业好。 不动声色的在桌子底下踢了表外甥女儿一脚。 季菀想着多多是女孩子,比她哥哥更好撒娇讨巧些,这时候说两句好话也能缓解家里的气氛不是? 可杨多多被表姨踢了两脚却是头也不抬,她才不乐意奉承这个整天拉着脸的老太公呐! 明明这也是表姨的家,自己来住天经地义!凭什么要看他脸色! 被踢的脾气上来了,她还老大不高兴。 示威似的,不等长辈先拿筷子,端起碗来就狠狠扒了一口米饭。 把季菀臊的,在公公面前愈加抬不起头来,只能小声找补道:“这孩子一定是饿了,今天供销社到了新鲜水果,她还说要去买来给爸爸尝鲜呐,可惜人太多了,挤得够呛也没买到。” 只是在杨多多明显不服气的眼神衬托下,季菀的解释显得尤其苍白无力。 其实供销社是她叫杨多多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讨好老爷子,让她这个媳妇别太难做。 可惜表姐一家似乎是不太理解她的难处,杨多多出去一趟不仅水果没买回来,还把自己关在屋里生了半天闷气。 冷哼了一声,老爷子理都不想理她,拿起筷子给身旁的林立业夹了个丸子。 见他动了筷子,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端碗吃起饭来,林立业想起今天路过供销社时人是挺多的,也不知道秦小妹买到自己想买的东西没有。 “诶,今天供销社到了什么新鲜水果?怎么人那么多。”他问的是杨多多。 “我哪儿知道去,被个土包子气的够呛,下次再叫我遇见她,我可不会放过她!” 她一向是没理也要胡搅蛮缠的主,突然吃了亏回来,倒是叫她哥哥杨天赐很是好奇。 “什么样的土包子?能把你气成这样?你认识人家吗?就想去找场子。” 他们兄妹二人打着物资局副局长家属的招牌,几乎在这一片横着走。 除了那几位和林立业交好,知道他们身份的公子哥不敢惹,还真没虚过谁。 见两兄妹在自己眼前就敢张扬,林老爷子有些上火,在心底默念了好几句“这还是孩子,好好教导就是”。 这才压下了火,眼带深意的看了媳妇一眼,把季菀吓的手一抖,刚夹起来的青菜又掉进了碗里。 “天赐!多多!说过多少遍了!吃饭就吃饭不要聊天说话,还有点规矩没有了!” 两个表外甥的话越说越像市井混混,季菀也是不大喜欢的。 但架不住表姐护犊子,这不,她才提点了两句餐桌礼仪,表姐就不乐意了。 “表妹是文化人,懂的多孩子也教的好,我是个粗人没读过书,这才把孩子接过来跟着表妹好好熏陶熏陶,只是孩子还小,表妹别吓着他们。” 这话就说的再明显不过了,你季菀自己也有孩子,要管管自己家的去,干什么对她家天赐指指点点? 瞧表姐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摆明了油盐不进,季菀有些气闷,可也不想在公公面前丢了娘家的脸面,便只能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可她不说话,表姐却不肯放过话头。 反正话说到这儿正好,她打算把自己的想法通知一下他们家。 “我们家天赐苗好聪明,肯定是能考上大学的,表妹也知道我们回去一趟不方便,一来一回多耽误学习?我想着不如就在这儿住到天赐考上大学好了,你帮人帮到底,反正家里空房间也多的是····” “啪!”用不着季菀说话,林老爷子的筷子就重重的摔在了桌上,表明了他的立场。 长辈发了脾气,正在吃饭的芳姐和季菀母子俩也都同时搁下了碗筷,脸色难看。 就这样的亲戚,说出去实在上不得台面。 他们是好人家不嫌贫爱富,表姐领着孩子来走亲戚过年倒也说得过去。 可距离杨天赐考大学还有整整两年呐!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如果是讲究人家,就算是孩子求学要寄宿在亲戚家里,也该客气!该讲理才对! 可这一家!这是太不把人家当回事,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虽然气极了,可好歹是媳妇的娘家亲戚,她嫁过来二十年了从来没有错处,又生了立业这么乖巧的孩子。 林老爷子闭了闭眼睛,决定硬吞下这口气,给媳妇一个面子。 只是这家人是一定要摆脱的,他擦了擦嘴,严肃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晚上志泽回来,叫他来我房间我有事情和他说。” 外人或许不清楚,但他们自己家人门儿清,林凤德是个智慧又有德行的老人,全家人没有不服他,大小事儿都会请他拿主意。 他要是摆明了容不下表姐一家三口,只怕过了今晚她丈夫就得撵人。 季菀嘴里发干,心里着急的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敢说出来。 再加上儿子也用眼神示意她别再出头,便只能小声应了公公的话,低头吃饭。 一桌子人又恢复了安静吃饭的状态。 可才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杨多多就又闹了起来。 “一点荤腥也没有···还不如我自己家呐!表姨我想吃肉,明天叫保姆买块五花肉吧~” 其实杨多多不是看不出眉眼高低,她当然知道老头子不喜欢她们家,可她天生反骨性格恶劣。 越不喜欢她就越要挑战人家的底线,反正这也是她表姨的家,难道还能被赶出去? 只是她这话没让老头子窝火,倒是惹恼了表哥林立业。 “啧~让你吃饭闭嘴你是真没记性?还有,我们家没有保姆,要吃肉就让芳姨帮你买,好好叫人!” 其实林立业也烦这家人,可母亲平时没有什么心愿,就是想和娘家人多亲近亲近。 他尊敬母亲,就也只能耐着性子压着火。 “哼~一个保姆还想让我叫姨?不买就算了!大不了我自己去买,顺便还能教训教训今天给我气受的土包子!我都打听过了,她叫秦小妹,就是个村···” “吧嗒!”林立业手里的碗猝不及防下重重的扔在了桌上。 他性格好又懂规矩,在外头也没有过这么大的脾气,更何况是家里。 林老爷子和季菀都愣住了,反应过来忙问他:“怎么了?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没搭理母亲,林立业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手就把还不明所以的杨多多拽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你说谁是土包子!” 搞半天今天秦小妹吃饭的时候说的奇葩一朵,原来开在自己家呐! “你!你干什么!你敢拉扯我女儿!表妹!这就是你教育的好儿子!” 早知道前因后果的林立业才不肯替杨多多遮掩,三言两语把供销社发生的事说了。 “虽说是自家亲戚,可也没有这么毁人名声的!自己不讲理还想着打击报复!你说你不是地痞流氓是什么?” 知道这家人不讲道理,可没想到这么跋扈。 这说出去还是他们家的亲戚,真是丢人! “你!你认识她?”杨多多先是被突然爆发的林立业吓了一跳,后知后觉才听出来他话里的维护。 冷笑了一声,本来就已经忍耐到极点的林立业早失去了耐心。 他回头硬邦邦的对母亲说:“这家人什么样我也不是第一次和你说了,你偏还要袒护,现在丢人丢的全公社都知道了,你要还留他们在家里,我就走!” “你这孩子!立业!立业!” 说完他不顾母亲挽留冲上楼去,重重关上了房门。 林老爷子也没了胃口,看了脸色铁青的媳妇一眼,让芳姐扶着自己回去了。 把地方腾给他们这一家子,眼不见为净。 第117章 你惹她干什么? 其实与秦爱国病房中的气氛相比,林家那边已经算是极其体面的了。 他家至少还有个林老爷子当主心骨,调节着家里人的矛盾。 而老秦家这边却是一盘散沙,谁也不服谁。 说是讲理,可拉偏架的拉偏架,嗓门大的嗓门大,硬是把病房变成了菜市场,吵吵闹闹了半天却连为啥起争执都没搞清楚。 “他小姑,你们家未免也太欺负人了!这是瞧我男人倒了,要把我们孤儿寡母往死里逼啊!盼娣都这么大了,你还要打她!” 知道自己闯了祸,惹了不该惹的人,秦盼娣还算有些急智,怕跑回小姑秦艳玲家会被他们关起门来打死,便索性跑到了医院里。 这会儿正躲在亲娘王芳云身后,低着头谁问都不说话。 秦爱国倒了,照医生的话说就是已经没有留在医院治疗的意义了。 他这种情况现在只能挪回家去护理,期待奇迹发生,或是熬到有先进技术,可以治愈唤醒的那一天。 这段时间待在医院里,王芳云整个人从六神无主到心如死灰,再到重燃希望,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总算稳住了精神没有崩溃。 这还是念着她那一双有出息的儿女,才硬挺过来的。 如今王芳云也不再想着把盼娣嫁出去了,女儿说的对,家里现在这情况就算她的彩礼钱到手,也只是解了燃眉之急而已。 再说了,嫁出去她可就是别家人了,以后什么也帮不了家里,就算有本事挣了钱还不是白白便宜了婆家。 倒还不如咬牙把她供出去,只要去了地区上,不管读大学还是找工作,都算熬出头了不是? 反正虱子多了不咬人,供一个也是借钱供两个也是借钱,债多了不愁,等两个孩子都有出息了,难道还怕还不上? 王芳云原本就是精明又有主意的人,前几天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也是因为她男人刚出了事儿,六神无主之下才听了秦艳玲的话。 现在回过头来仔细想想,这小姑子哪儿是为了她家好啊? 不过是看她们盼娣长的美,要拿她女儿做人情罢了! 说什么帮忙介绍个好后生,谁知道是什么歪瓜裂枣?只要往她手里塞了钱的,死人也能说成活的,反正又不是她女儿嫁人。 还有老大家的和老四家的,嘴里说着兄弟出了大事不好不来看,却又说家里锅都揭不开了,实在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就不拎果子白糖了。 呸!也亏他们好意思舔着个脸空手来,哭穷哭成这样不就是怕她借钱吗? 好在她还有娘家撑腰,要不不得被这些黑心的东西糟蹋死? 看透了这一窝所谓的“亲戚”,王芳云在心底暗暗憋了股劲儿,发誓再苦再累也一定要让两个孩子都成才,下半辈子狠狠把那两家踩在脚底下! 如今盼娣也不用回乡下了,王芳云对她也上心起来,咋一见秦艳玲两口子追打着她进来,自然火大。 就算她男人不行了,她也还没死呐。 来探望秦爱国的秦运国和秦向国也没看热闹,而是站起来一人拉一个,在混乱中劝住了秦艳玲两口子。 人家男人刚倒了,这欺负孤儿寡母的事儿要是传出去,实在好说不好听啊。 被大哥死死拉住的秦艳玲手指着秦盼娣,都快气死了,这个疯丫头惹了祸跑的倒是快,得罪了人,以后她们家唯一的粮票还怎么在厂子里干? “大哥你别拉着我!我今天非要撕烂了这死丫头的嘴不可,你瞧她给我咬的!”秦艳玲把袖子拉起来,只见她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淤青发紫,瞧着都疼。 “你这死丫头!翅膀真是硬了,什么人都敢惹什么话都敢说!那母子俩是你姑父也要赔笑脸的人物,都明摆着袒护秦小妹了,你还要去触霉头!你简直是疯了你!” 秦小妹? 怎么还有她的事儿? 老秦家人现在是听见秦小妹名字就打怵,虽然自打分家以后就没再有接触,可他们到底干了亏心事,再加上秦小妹现在厉害得很,大队长都帮着她撑腰。 那心虚简直就刻在潜意识里,听到她的消息都心慌。 王芳云皱紧眉头,暗道一声糟糕,因为家里出了事她也是才回过神来,还没和女儿交代两句别惹秦小妹呐。 可显然她们已经见过面了,并且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知道女儿脾气的王芳云面对秦艳玲夫妻俩,一下就没了气势。 难道···真是闯祸了? 想到这里她一把扯过秦盼娣,问她:“你自己说!到底咋回事儿?你怎么会和秦小妹那个扫把星遇上的?你都说啥了?” 心里本来就委屈,还要当着这么多叔伯的面,把自己约男人见面的事交代出来,秦盼娣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哭哭啼啼的怎么也不肯说。 她不肯说,那就只能秦艳玲来说,虽然他们也不知道秦小妹是怎么和秦盼娣出现在一张桌上的,对于林立业的“归属”问题也不在意。 他们真正在意的是张木莲的态度,秦盼娣说的话明显句句都踩在人家雷区上,她这是把自己前程毁掉不算,还要拖累他们一家! “哼!真是好一个白眼狼!供你吃供你喝还供出祸来了!那姓张的她男人是钢铁厂的人事科科长!她都说了秦小妹是她妹子了,你还敢得罪!我看这亲戚也别处了,你们两兄妹今天就给我滚出去!” 罗振刚半辈子处心积虑,攀关系拉交情,不就是为了在厂子里能有更好的人脉和出路吗? 这份工作可是铁饭碗传家宝,他总想着自己现在辛苦些,以后也给儿子小庆留点儿好不是? 可现实的情况是不惹就不惹,一惹就惹了个最大的!那可是管人事劳资的领导啊! 厂里工作什么最大最要紧?一是岗位,二是工资,这回倒好,一下叫她秦盼娣全得罪齐了! 罗振刚是越想越气,他自己如履薄冰半辈子,从没直起腰来说过一句硬话。 万万没想到会在阴沟里翻船,全坏在这死丫头手里。 心里的恼火,言语简直无法表达,罗振刚现在混沌的脑子里,唯一清晰的想法就是把这一家子踹的远远的! 最好今天晚上就全都滚出他家去! 第118章 弃子 听他这话的意思,竟然是要撵人。 本来心里就憋着不痛快的王芳云,瞬间炸了:“滚出去?罗振刚你啥意思?我们家光耀可是交了钱的!你说不让住就不让住?想得美!” 这是想吃她家的钱? 拿钱不办事儿,哪儿有那么容易! “哼哼~”嗤笑了两声,罗振刚脸上表情有些幸灾乐祸道:“你才想起来你们家光耀呐?还是先问问你女儿惹了什么事吧!别说她自己,我看连你儿子也别想考大学了!” 现在对于阶级问题这么敏感,秦盼娣还敢在国营饭店里闹出这事儿来,一旦被有心人捅到学校去,这可是要戴帽子的! 不光她自己跑不掉,一家子都要连坐,秦光耀是她亲哥哥能跑的了?一样得卷铺盖从学校滚回乡下去! “什么!盼娣!你!你今天到底说什么了?你···你到底是为什么和秦小妹闹起来的?” 事关全家的希望,王芳云再也维持不了冷静,她一把将捂着脸只知道哭的秦盼娣拖到身前。 瞧着她那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来气,劈手就给了她两个嘴巴子:“现在知道害怕了!惹祸的时候咋想的!你快说你得罪了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咱给人道歉去。” 女儿的脾气秉性王芳云是最清楚的,越是遮遮掩掩,她心里就越不踏实。 可盼娣咬死了不吭气,她气的又掐了她几下,没办法,还是只能拉下脸来问秦艳玲。 “你养的好女儿,惹谁不好非要去惹秦小妹,人家现在是咱们随便能拿捏的?不仅大队长给她撑腰,不知道怎么搞的,还认人事科科长的媳妇儿当了干姐,那关系好的···人家就差直说不会放过咱们了!” 其实张木莲也算明说了,既然没说找学校,而是直接说要找校长。 那就用不着细琢磨,人家肯定有那个关系能和校长说上话呐。 秦盼娣这回不但害死了自己还害了家里,要是她哥哥真读不上书了,看她娘王芳云不活撕了她。 只是可怜自己家无辜受了牵连,人家只怕对他家印象也好不了。 再加上还有个秦小妹在耳边吹风,她男人振刚以后在厂里日子能好吗? 摸着脸上的伤口,秦艳玲先入为主的认为秦小妹一定不会说他家好话的。 之前还是孤女一个就敢打她,如今腰杆子硬了,还不知道明里暗里要给他家多少排头吃。 有了她的解释,病房里的老秦家人,除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秦爱国,终于都明白了事情缘由。 王芳云惊诧过后骇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她万万没想到秦小妹竟然有那么好的运,认了个不得了的亲,那这不是踢到铁板了吗! 最让她想不通的是,明知道秦小妹不好惹,盼娣为什么还要去招惹? “你!你给我过来你还好意思哭!应该我哭!我···我怎么命这么苦啊!我打死你!打死你!” “呜呜···呜呜,娘···娘别打了!” 秦盼娣被她娘打的受不了了,只能绕着他爹的病床不停的兜圈子,一边逃一边求饶。 “娘我知道错了!那人姑姑姑父认识!让她们给我说说好话呗,呜呜呜···我不想退学。” 她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得罪了人说错了话,心里早就怕的不行了。 “给你说好话?那谁给我们说好话啊?秦小妹吗?看看我这脸!她不叫人家在厂里给振刚穿小鞋我就该跪下来谢谢她了!” 一把把脸上的纱巾扯下来,秦艳玲自己心里何尝不是五味杂陈? 谁也想不到秦小妹一个孤女,原本又是家里最胆小怕事没见识的一个人,竟然一夜之间就翻身了! 要早知道···他们也不会把事儿做的这么绝!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秦运国和秦向国两兄弟对视了一眼,他们没在厂里当过工人,也不认识科长这个级别的领导。 可光看罗振刚两口子绝望的模样,就能想象得到秦小妹这回是彻底翻身了,想到从前种种,一时间也都各自心里打起了鼓。 没去管病房里的吵闹,罗振刚颓废的坐在凳子上,感觉全身都没了力气。 这也太倒霉了,怎么好像挨着这秦家就沾上霉运了! 人家秦小妹既和青年才俊交好,又和科长太太是姐妹,自己还是手艺人裁缝匠,单说出去哪一个都是特有面子的事儿。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显山露水的前三天就叫他媳妇给得罪死了。 这也就算了,到底是自己媳妇儿,难道还能离婚?大不了不去招惹秦小妹,不叫她知道自己是钢铁厂的工人,应该也就连累不到他家头上。 可就这点卑微的希望,终于也还是被秦盼娣这个死丫头给掐灭了。 这回可算让秦小妹逮到泄火的机会了吧,还不知道人家要准备怎么“招待”他呐。 抹了把脸,罗振刚疲惫的说:“后悔也没用,我们家的事儿还没找你算账呐,想让我们给你说话?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这个小工人了,你怎么不叫秦小妹给你说话?哼~差点儿忘了你把人家都得罪死了!” 一旁的秦运国听了半天,才品出来秦盼娣犯了多大的事儿,他女儿可也在公社读书呐,该不会被牵连吧? “振刚,这事儿你得给我细说说啊!俺家招娣也在公社读书呐!会不会连累我们?” “那就要看人家怎么说了,反正秦盼娣和秦光耀是别想了,早点卷铺盖滚吧,别等人家来撵就丢人了!” “可不是,我们也不是没拦过,你瞧给我咬的,你秦盼娣脾气大~两个大人都拉不住你,现在你出气了?也没人拦你了,作死去吧。” 被王芳云逮住的秦盼娣欲哭无泪,她也不知道林立业说的女人就是秦小妹啊!要是早知道她才不会用这个馊主意。 更不知道那个穿红衣裳的妇女男人是个大官,还是秦小妹的干姐姐···,她要是早知道又怎么会去惹她呐? 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秦盼娣被她娘打的挨不住了,自己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爱咋咋滴了, 反正她出了事,她哥哥也要卷铺盖回家,她就不信她娘不想办法。 她摆明了我就这样了,你随意处置,把王芳云气的,刚下的决心也被打消了。 这样的搅家精,她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家,从头到尾想的只有自己痛快!就算把她供出去找了工作读了大学,便宜也落不到家里来。 从小看大,三岁至老。 想通了这些,对于秦盼娣这个女儿王芳云已经彻底死心了。 今后不管她恨也好怨也好,为了保住光耀,都只能牺牲她了! “大哥,我有法子让招娣不被牵连,但有个条件,你得借我五十块钱,光耀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没有着落。” “啥···啥法子?”王芳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正干着急的秦运国给问懵了。 如果真能确定招娣不被牵连,再加上借钱也不是不还的话···· 思量再三,秦运国点头答应了王芳云。 见他同意借钱,王芳云松了口气,看向女儿的眼神冰冷而陌生。 “娘···” “你别叫我!你自己惹的祸自己背着,你哥哥和姐姐还有大好的前程,不能因为你一个人作孽就回去种地!明天我就去学校主动承认错误,说明这都是你自己的问题,然后退学回家!” 弃车保帅,这已经是王芳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病房里沉默了半晌,众人都被王芳云的果断和聪明震惊了。 回过神来良久,秦盼娣才不敢置信的发出一声绝望的爆鸣。 “我不要!!!” 第119章 关于诚信问题 拖拉机在坑坑洼洼的村道上,摇摇晃晃的前进着。 时不时的颠簸,让秦小妹不得不时刻准备着调整自己的屁股,毕竟谁也不想在下一次腾空后坐在别人的腿上。 呼吸着这个时代特有的泥土芬芳,怀揣着张木莲给她的两页文件,秦小妹心情大好,就要当裁缝了,两辈子加起来这都是她的第一份体面工作。 拖拉机突突到大队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天冷了以后黑天也早,大队部也早早的锁了门。 没急着去李队长家里,秦小妹先回自己家把背篓放下,然后将家里原本还剩下的大半斤白糖拿油纸都包了,这才提溜着往他家去。 上次的事情她和李祖富虽说算双赢,各取所需,但她一个孤女要没有大队长的帮助哪儿有那么容易成事的?她心里明白,做事也很上道。 一包白糖而已,让人家知道她知恩图报,以后有更好的事儿才能记得她。 路上正好经过春花大娘家,秦小妹想起来早上和人家约好了,从大队回来就去给人家量身来着。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秦小妹打算和她家打个招呼知会一声,后天再上门干活。 小事上才可见诚信,虽然回来晚了,可她既然和人家约好了就一定要有个交代。 要不人家以为她爽约或者上升到看不起人家,那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瞧她家虽然关紧了大门但屋里有光,秦小妹便敲了敲门喊道:“秋菊姐,在家不?我是小妹我来和你说说话。” “来哩!来哩!娘!姐!裁缝师傅来家哩!”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一个小男孩儿就蹦蹦跳跳的打开了门,显然一家子都知道有裁缝要上门,在家等着呐。 心想还好自己还算讲究,没寒了人家的心,秦小妹跟着小男孩一起走进了院子里。 听见动静,早就等急了的秋菊从里头屋子出来,看见果然是秦小妹来了,忙叫弟弟给她端凳子端水。 “不用不用~用不着麻烦,我回来晚了寻思不能叫姐干等着,就来和姐说一声后天儿一早我再来干活。” 两人正说着话,春花大娘也从东边儿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糖水,说什么也要让秦小妹坐下喝口水再走。 这孩子现在是手艺人,讲究些的人家请师傅进家了是要煮点心的,一碗糖水不算什么。 原本春花大娘还以为秦小妹到底年纪还小,可能看天晚了就不来了,现在的年轻人本来就难得有讲究的。 今天晚上来和明天早上来,说来是没区别的,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秦小妹既然已经登记了领活干,和主家约好什么时候上门,就得什么时候上门。 要不然人家不好安排,若是放下田里地里的活儿,一家老小在家白白等你一天,最后又不来了,算什么事儿? 现在也没个电话,有事来不了了打个电话发个信息说一声就成。 这都是各家各户和手艺人之间约定俗成的事儿,没想到秦小妹一个孤女,还能知道这规矩。 春花大娘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对她的手艺和为人又多了一分肯定和信任。 “不急,去公社的车回来的本来就晚,不怪你,后天就后天吧,我们家狗娃过完年也十岁了,我们想给他也做一件学生装,你看这工钱?” 工钱秦小妹肯定不能按给陈媛的最低价收,而且在供销社接的几单生意,已经把价钱都打出去了,她也不好给村里低价。 到时候传出去,这活儿可就别想干长久了。 思量片刻,她才说:“不瞒大娘说,我今天穿着这一身上了趟供销社,布料柜台的售货员们都说这是上海货,抢着要我给做衣服,这不,就又接了四单生意。” “啊?那···那狗娃的学生装?”这是没时间做了? 春花大娘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秦小妹手艺好以后一定紧俏的很,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生意上门,她都已经答应儿子给做新衣裳了,这可怎么办? 再看原本一脸兴奋,等着量身做衣裳的狗娃,小脸一拉瘪着嘴就要闹脾气。 秦小妹忙接着说:“当然是要做的,大娘信我才让我做秋菊姐的嫁衣,我感谢您还来不及,我弟的衣裳我就是点灯也得缝完。”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春花大娘听不出她到底是做还是不做,就又问:“那工钱咋算啊?按单价收还是?” 等的就是这个,秦小妹立刻接话道:“我正想和大娘说,因为在供销社接单子已经打出了价格,单做裤子一块三、衬衣一块、衫子也是一块。不过您信我的手艺,又是第一个找我做衣裳的,我就只算您一天工,狗娃的学生装和姐的嫁衣算两块五毛就行。” 学生装做起来简单,又不需要设计新颖的款式,这要是还按单价收,只怕大多数社员都舍不得做。 春花大娘人脉广又是个热心肠,倒不如半卖半送,卖个好给她,以后多介绍些客人多的钱也能挣回来。 一开始听她说工钱单价竟然这么高,春花大娘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做狗娃的学生装了,倒也不是没这钱,可学生装本来就没什么款式,用这么好的裁缝师傅也白搭。 还不如改天上豁子家去做,或者带去车缝社做,块儿八毛的就搞定了。 正打着主意呐,却又听秦小妹后两句的意思是不多收钱,统共算一天工,意思就是做秋菊的衣裳白送狗娃的学生装。 毕竟给秋菊做衣服就得算一天工了。 工钱虽然比豁子家的多些,可秦小妹手艺好,人还敞亮大方。 当即春花大娘就拍手决定付给秦小妹两块五毛钱的工钱,请她后天来家里给两个孩子做衣裳。 因为秦小妹买了肉菜耽搁不了,所以还得去知会盘炕的师傅一声,和春花大娘商量好了干活的时间和工钱,就又提溜着兜子走了。 正好她要赶去大队长家签字,就顺路去和王铁匠说一声明天盘炕的事儿好了。 第120章 上辈子学的 碾子桥公社区域内山多林密,多阴雨大雾,冬天尤其湿冷。 社员们家家户户都要盘炕搭火墙,家里条件再艰苦也不能没有这两样,所以王铁匠说自己会盘炕也不稀奇,基本上本地的男人都会些。 只是要把炕盘的漂亮,盘的好使,可是个技术活,胡盘乱搭的可能一烧就裂了,或者烧没两次就炸了,往年还有出人命的呐。 要不是王铁匠平日里为人实在,不说大话,秦小妹还真不敢把这活儿交给他。 等她赶到老王家时,已经过了晚饭时候。 他家一家子还在忙碌着,王大娘在后头自留地里除虫,大宝跟着她一块儿干,王铁匠则是趁天还亮着,在院子里打磨工具。 推开虚掩的大门,秦小妹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果然日子过的不好的社员各有各的由头,过的好的社员却全是一家子往一处使劲,心在一处的。 听见了大门口传来的动静,正在磨工具的王铁匠抬起了头。 “王叔忙着呐?我还想敲门儿来着,没想到门没关严实,一推就开了。”秦小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嗨~乡下地方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没这么讲究,快进来吧!大宝他娘快别忙了,小妹来了。” 王铁匠笑着站起来给秦小妹端了个凳子,王大娘和大宝也挎着篮子从后门走进了院子,一见秦小妹打扮的时髦漂亮,顿时都感觉眼前一亮。 “好一个俊丫头!以前倒是没看出来你这孩子这么会打扮!这衣裳可太漂亮了!” “大娘要是喜欢,改明儿有空了扯布来我给你也做一身,我现在在副业办登记上裁缝了,今天就开始干活。” “啊!?” 秦小妹此话一出,老王家一家三口表情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为她高兴的。 大宝更是十分神气的说:“我姐当上裁缝匠咯!我们老王家可算有个厉害亲戚了!” 他家没有爷爷奶奶,亲戚之间也不亲近,每次过年去姥姥家,人家都只和有工作的人说话。 像他们这种地里刨食的,不拎着东西人家都不惜的给你开门。 这回可好了,他姐又大方又漂亮,还是裁缝匠,以后他们家可有拿得出手的人物了! 他心思单纯,脑子里只想着她娘说过秦小妹以后是她家的人了,那不就是她亲姐? 他家又出了个手艺人,这可是特有面子的事儿。 “你这孩子,整天就知道打鬼子,以后了不起当个民兵,也不和你爹好好学学手艺,瞧你姐多有正事儿,学着点儿~” 没想到秦小妹一个孤女,爹娘都走的那么早,竟然有本事登记上裁缝匠,手艺看上去还正经挺不错的,王大娘是打心眼儿里替她高兴。 她们两家走的近,秦小妹又大方敞亮,就盼她以后日子过的好才好呐。 王铁匠也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秦小妹一路走来多么不容易,他们是老秦家斜对门邻居,自然比一般社员明白。 不说小小年纪没了亲爹妈,单说养在秦老太和那三个毒妇手里,就是九死一生熬过来的,好几个冬天他眼看着秦小妹都萎靡的要活不了了。 好在老天保佑,不会难为勤劳肯干的苦命人,现在她总算是熬出头了,没有黑心亲戚拖着,自己又有手艺,这辈子可算是稳当了。 “好娃,你是个苦命人,能有今天的日子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换的,这以后就都好了。叔看你手艺是真不孬,以后我去人家干活给你多宣传宣传,你好好干,后半辈子也有个倚仗。” 什么嫁人生娃都是虚的,谁有也不如自己有不是? 面对这些不是亲人,却对她施以善意的老邻居们,秦小妹心里暖烘烘的。 重生到现在时间虽然不长,可她做的件件事都离不开这群善良可爱的人。 要不是有他们帮助鼓励,她这个虚度了一辈子光阴的窝囊老太太,怎么也没法儿成为今天的小裁缝匠。 “叔、大娘,我真是个福人,能遇上你们一家积德行善的人家,就像叔说的往后我们就都是好日子了!我一定好好干!一定好好生活!” 说这话时,秦小妹几乎要憋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水,王大娘和王铁匠见她这么记好,又努力生活,也都十分感慨。 四人就像一家子似的亲亲热热的说了会儿话,王铁匠叮嘱了秦小妹一些去主家干活的规矩,王大娘也再三表示千万要好好给人家干活,没时间种菜就上家里来拿。 “放心吧大娘,我能干着呐,这不头一天开工就接了五个活儿,这一趟就是来和我叔一声,请他明儿上我家盘炕,我已经上供销社买了好酒肥肉,就等着招待呐。” 她人讲究客气,话还说的好听,王大娘本来听的心里就高兴,一看干活还有肥猪肉和粮食酒吃,心里更满意这活儿了。 现在是什么年陈?自留地里青黄不接的都只能喝糊糊了。 像秦小妹这么好的主人家,给包酒肉还给工钱的实在不多。 王铁匠心里也舒坦,当即决定一早就去干,除了盘炕再给秦小妹搭个火墙。 这样原本半天的活就变成了一天,不过可以带着大宝打下手,顺便蹭饭,王大娘也就没意见了,甚至她自己都想去打下手。 和王铁匠约好了明天干活后,天已经快黑了。 还有事情要忙秦小妹就没多待,和依依不舍送到门口的大宝道别后,赶去了村头大队长李祖富家。 屋里的李大队长刚脱了袜子,准备上炕好好暖暖,就听小闺女素芬说秦小妹找他来了,吓的他腿一蹬,差点没从炕上摔下来。 回过神来后忙问女儿:“咋?这么晚她来干啥?老秦家的又找麻烦去啦?” 没理由啊?他今早上还见秦老大和秦老四搭车上公社了,说是秦老三情况不大好,也许后半辈子都是活死人了。 现在留在家里的全是些干瘪老娘们儿,能打的过顿顿吃白面儿的秦小妹? 素芬看她爹那副见了活阎王的样,觉得好笑,捂着嘴说:“想啥哩,人家说是来谢谢你照顾她哩,呐~还给了一包白糖。” 说着,素芬晃悠了晃手里提着的油纸包,煤油灯的光线太暗,刚才李祖富倒是没看见这个。 听了闺女解释,他才大大松了口气,披了件衣裳起身走了出去,一出门果然就见秦小妹坐在房檐下边儿。 “怎么在这儿萎着?多冷啊快进屋!” “不了队长叔,我就是来送样东西,路上去了趟王叔家耽搁了一会儿,交给您了我就得赶紧回去了。”要不太晚了又没个灯,路上容易摔跤。 接过秦小妹递过来的纸张,只看了一眼李祖富便瞪大了眼睛喊道:“裁缝?你?啥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怪他诧异,现在学手艺没有固定教材,就靠跟着师傅同吃同住同干活,慢慢积累经验学习,秦小妹要当裁缝,可也没听人说她学过啊。 关于这点秦小妹早有准备,她低着头,五官在里屋泄出的灯光映照下有些模糊,看不出是喜是悲。 “我···打小看我娘干活学的,她走了以后就我一个人了,又没人为我请裁缝,这些活都得自己干,时间长了就练出来了,手艺是很好的!” 对不起了队长叔!我真不是故意骗你,可我也不能说是上辈子学的啊! 第121章 一兜水果 眼角余光瞟见李祖富一脸原来如此的模样,秦小妹忍不住在心里疯狂道歉。 她那狠心的娘哪儿会教她什么手艺?从小就嫌弃她是个丫头,虽说到底是亲生的,不会像其他三个婶娘那样往死了磋磨。 可也是冷言冷语,从没有一个笑脸。 从小死了爹,在亲娘身边短短的几年里又没有得到过温暖和照顾,或许这就是造成秦小妹过度看重亲情,就算被利用欺负也不肯离开的原因吧。 想到这些,秦小妹不免有些落寞,上辈子的心碎这辈子想起来也依然后劲十足,让她痛苦不已。 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不愿意去想她娘是不是还活着,过的好不好。 当初她明明知道,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老秦家是活不成个人样的,却依然选择了独自逃跑。 哪怕已经七岁的自己,已经可以做很多事情了,也不愿意带上。 那这辈子不管她过的好不好,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反正从她抛下自己跑了的那天开始,秦小妹就只当她和爹一道走了。 也万幸秦小妹的娘跑的早,社员们对她了解不多,到底会不会裁缝手艺?有没有教给秦小妹谁也不知道。 姑且也就只能相信秦小妹说的了。 把秦小妹带进屋里,李祖富在炕桌上摊开纸,找了笔仔细的签上名字,然后递还了一张纸给秦小妹。 “这个给你拿着,可别丢了啊,以后接了活儿得按一天工一块钱给队里交钱,记住没有?这样年底才能分到粮食分到肉。” 秦小妹不是城市户口,没有供粮本,年底了凭着工分领粮食和肉是她唯一的口粮来源。 这可是大事,万万不能忘记的,秦小妹忙不迭的点点头,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五块钱。 “放心吧叔,规矩木莲姐和王叔都和我说了,我今天上供销社正好接了几单生意,再加上大队上的一单,我算了总共是五天工,这五块钱您先给我记上吧。” 接过她手里的五块钱,李祖富一点儿也不奇怪秦小妹这么快就有活儿干了。 这小妮儿人不大心眼儿可一点不少,这种人挣钱才会挣呐,一看就会来事儿。 在账本上工工整整的记上收到钱的日期,李祖富又告诉秦小妹道:“就是这样,以后也别忘了,要是我去了公社不在队里你就把钱给会计,或者计分员也行,好好干啊,当了大队的裁缝匠就不能拉胯丢脸啦!” 他们大队还没有女娃娃当裁缝匠呐,这要是干的好,以后在公社里也是一项成绩不是?李祖富心里越想越美,对秦小妹也很有耐心。 “你这个小娃,干活是顶能干的,一般的大人也干不过你,现在有手艺了也是一样,要干的比干活还好知道不?不用怕被欺负,谁敢来找茬我去说话!” 这点底气李祖富还是有的,刚收到消息今年他们大队极有可能又是先进生产大队!这可是已经连续蝉联四年的荣誉了! 别的大队有吗?没有?那就该他们社员骨头硬! 就知道以李祖富的先进思想,应该不会阻拦她这个由妇女主任推荐的女娃当裁缝,更何况她穿着自己做的衣裳,手艺是不是虚的一看就能清晰明白。 收好属于她的那张身份证明,有了这个秦小妹才算是正式成为了一名裁缝匠。 “谢谢叔,我年纪虽然小可也是当家做主的人了,既然领了活就一定好好干!也不辜负你帮我说话给我撑腰,以后人家说我做的好,我就说都是我们大队长领导的好。” 这两句马屁拍的李祖富十分受用,他自己也纳闷,这小女娃怎么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句句都说到他心坎上呐。 要不人都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舒服,这孩子前途无量啊!老秦家这回是错把珍珠当鱼目,亏大咯。 虽然还想问问秦小妹关于副业的事情,可天已经黑了,再不回去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谁能赔的起?这可是他们村里唯一的女裁缝。 于是李祖富给秦小妹拿了盏煤油灯,再三叮嘱她小心脚下,可别摔了胳膊影响明天干活,就催着她赶紧回去了。 秦小妹也没多话,一一答应了就往家赶,大溪沟村紧挨着夹子山,过了农历九月晚上常常会起大雾,能见度很低。 好在现在还不算太晚,秦小妹赶到家里时才刚开始有起雾的迹象。 给自己的煤油灯添上灯油后,她就吹灭了队长家的灯,点燃了自己家的,又给队长家的灯也添了一点儿油。 现在什么东西都要票要钱,人家好心借给她照明赶路,可不能过分把人家当冤大头。 借着煤油灯温暖的灯光,秦小妹解开了大背篓上罩着的兜布,露出了今天在公社买的东西,准备收拾收拾。 “诶咦?这···这是?” 一兜子十多个水果出现在秦小妹面前,不光有柿子还有石榴!这可都是大溪沟村没有的水果,就算是公社估计也不常见。 想起中午吃饭时,自己把背篓背进休息室还没有这些水果,秦小妹心里就明白了这一定是陈媛放的。 对于这个高个子的城里姑娘,一开始接触时,秦小妹怕对方欺负她是个乡下村姑,对她是有些戒备的。 可随着交往加深,她越发觉得陈媛是个天真可爱的人,活的率真又豁达,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却会为她仗义出头。 抱着怀里甜香诱人的水果,秦小妹眼里是掩不住的温柔和感动。 下回去公社得给人家也送点儿回礼去,这一来一回的感情才能深厚。 大雾笼罩中的山神庙,没有火墙和火炕本应该透骨寒冷,可因为对所有帮助过自己的人心怀感激。 被他们的善意包裹着,秦小妹竟然并不觉得冷。 把奢侈水果爱惜的放在粮筐里,她又撸起袖子收拾起背篓里其他东西来。 从秦老太那里“送”过来的带锁小箱子,已经又被秦小妹上锁后塞进了床底,那里面正放着她剩下的钱和票。 将客人们的布料小心的包好放在大衣橱里,又把针线和在大衣橱里找到的缝纫工具放在一起,方便随时取用。 忙完这些,秦小妹才感觉有些饿了,提着兜子走进了厨房。 天气冷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肉不容易坏,生了把火将肥油熬着,五花肉和猪骨头放在盆里都不用管。 中午打包回来的菜很多,秦小妹早上出门时吃的炒饭还剩下些,简单的在炉子上热热就是一顿好饭。 吃饱后她又烧了一壶热水,一边看着熬猪油一边洗干净脸和手脚,时间是一点儿没浪费。 想到明天就有火墙和大炕用了,一身清爽的秦小妹不禁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灶膛里的灶火好像是为她庆祝的鞭炮似的,在乡村寂静的夜晚里,发出一声声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 第122章 入冬准备 生活在湿冷的夹子山脚下,秦小妹对于冬天的到来十分用心准备。 今年冬天有多冷上辈子她就领教过了,给她留了一辈子后遗症呐。 柴房里的柴火她有空就去山上拾捡补充,两个大粮筐也已经做好了防潮措施,只要出太阳,秦小妹就会把储存的干山货拿出去晾晒,保持干燥。 小李帮忙挖好的地窖里,存着周围好心邻居们给她送来的大白菜和大白萝卜,柴房里的大泡菜缸里泡着辣椒、酸菜和红萝卜,厨房里还腌了小咸菜。 屋旁的自留地里种的冬菜有茄子、辣椒、南瓜、白菜,旁边的小鸡舍里还有一只天天下蛋的小母鸡。 自己的小家越来越像样,日子也被她越过越红火。 自从重生归来后用计逃离了老秦家,秦小妹几乎每天都带着满足入睡,一夜好眠,又在希望中开始新的一天。 今天是请人上门干活的日子,虽然只有王铁匠和大宝二人,可天还没亮秦小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小屋里没有火墙火炕,凌晨返潮实在太冷,被窝里的手脚怎么也捂不热,还不如早点起床烧一盆碳火,正好发面做饭加取暖了。 “晚上实在太冷了,等忙完这两天我上地里要点儿干稻草,给你也盘个小窝。”鸡舍里的小母鸡又下了一个鸡蛋,秦小妹决定好好养着它。 为了存鸡蛋,她还特意编了一个有底座的椭圆形带盖儿竹筐,放在架子上不怕潮也不怕老鼠。 现在她单过日子了,人情往来都得靠自己经营,存上些鸡蛋也是备着万一谁家生孩子坐月子来请她,去看望正好能带着。 大家都穷的年代,人情却不穷。 大家都富的岁月,人情淡如水。 经历过一遭人情冷暖,活生生剐了一层皮,秦小妹才看明白,什么亲人、爱人?看中的都是她带来的那点儿价值罢了,一旦没有价值,对她还不如个陌生人好。 说到底,人还是要自私利己些才能过的舒坦。 秉承着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不害人也不怕事的立场,不占便宜不吃亏,遇事儿不钻牛角尖,身上毛病都能少些。 以前干环卫工时,她常和工友一起刷短视频,里头有个时髦的新词叫摆烂,可能用来形容现在允许一切事情发生,清醒透彻的她正合适吧。 把鸡蛋捡进筐里放好,面也发的差不多了,虽然上次说过要请知青点的女知青们吃饭,可昨天秦小妹去请她们,却一个人也不肯来。 知道她们是好心,怕自己破费麻烦,秦小妹便打算包饺子蒸了给她们送去。 那都是些年轻的女孩子,在乡下又没有家人帮衬,大多数人估计都有半年没吃过荤腥了。 天冷了肚里没食是最难熬的,上辈子的秦小妹没少吃这苦,所以尤其心疼她们。 虽然条件有限,她自己也不是天天有肉吃,可这回好不容易割了好肉,秦小妹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和这群姐妹们一道分享。 洗干净的猪五花被她分成三份,一份用粗盐、花椒腌了挂在通风处留着给小李吃。 一份小些的留着中午炖酸菜招待王铁匠父子,剩下的秦小妹全剁了准备包饺子。 她要包的是猪肉、木耳、鸡蛋馅儿的大蒸饺,足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一咬满口肉汁,调的是咸鲜口,不蘸料汁也好吃。 包饺子工序繁多,天才微亮的时候王铁匠就背着工具领着大宝来了,吃饺子肯定赶不上,秦小妹就给他们准备了切面当早饭,浇上茄子卤,每人碗里再加一个煎蛋。 劲道的手工切面加上猪油炒的去皮茄子丁,看着就有食欲,大宝高兴的不行,连延续了一路的起床气也没了。 “姐,你做的面条子真好吃,这是啥卤子?我从来没吃过。”大宝一边不停往嘴里扒拉面条,一边还不忘含含糊糊的拍秦小妹马屁。 给他碗里又倒了半碗面条,秦小妹笑的眉眼都弯了:“不是啥稀罕玩意儿,就是荤油炒的茄子丁儿加上点儿青辣椒,不够吃锅里还有,天冷不吃饱可没力气干活。” 挡住了秦小妹伸过来打算拿碗加面的手,王铁匠抹了把油腻腻的嘴,吃的很是满足:“不加了不加了,你自己还没吃呐,大宝!快两口扒拉了干活!” “唔···我再来勺卤子!” 这么香的面条,不细细品味不是浪费了吗?其实他家也总吃茄子,因为长的快结的多,所以茄子几乎是家里冬天餐桌上的常客。 只是为了显得菜分量多些,他娘做茄子从来不削皮,切的又很大块,倒在锅里翻几下,搁点儿酱调了咸淡就端上桌开吃。 他都没法儿把那又黑又老又难嚼的东西,和现在碗里香香软软的卤子联系在一起。 这顿饭简直打破了大宝一直以来对茄子的偏见。 本来他还想请秦小妹去他家好好劝劝他娘,以后别再糟蹋茄子了,可话到嘴边又被面条子堵住,说不出来了。 茄子吃油,去皮切丁以后浸足了荤油,带着点儿微微的辛辣,叫人吃一口就根本停不下来。 “让他吃吧王叔,吃饱了干活才有劲儿呐。” 给自己也捞了一碗切面,浇上茄子卤和大宝坐在一起,边吃边听王铁匠给她规划火墙和火炕的位置,秦小妹听的连连点头。 “王叔是师傅,您怎么做我就怎么用,位置高度您看着整就行,我没二话。”她又不懂这些,人家和她说是客气,要是当真了乱支主意最后反而做的不好。 还是就认着做饭打下手吧。 了解了她的想法,王铁匠便带着还意犹未尽的大宝忙活起来,得从厨房打个洞到隔壁卧房里,工程可不小。 都吃饱喝足了,再不抓紧一天干完都对不起秦小妹那一大碗切面。 他们忙活盘炕,秦小妹就紧着包饺子收拾菜,做中午饭的准备工作。 地里没什么新鲜菜,天气又冷,她中午准备做一道热乎的五花肉酸菜炖粉条子、一道猪骨头炖萝卜、一道豆角炒辣椒,再加上一锅白米饭和两个小咸菜,应该也算丰盛客气的。 备好菜,时间就空了下来,大宝和他爹二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搭档干活,十分默契熟练,秦小妹在旁边干看着根本插不上手。 正好饺子也蒸熟了,她便收拾出一个干净篮子,将饺子在竹编的篦子上码放整齐,一层一层的放在篮子里,中间用小木棍支撑,足码放了四层,最后再拿兜布盖上防尘。 在锅里留下十几个大蒸饺,跟大宝和王铁匠说了一声。 顺手又在门边的蒜头串子上揪下两头蒜,秦小妹这才提着沉甸甸的篮子,朝山下知青点走去。 第123章 搬家 天气渐凉,天亮的也晚,没什么活干的日子里,知青们大都选择在炕上萎着,减少体力的消耗,能少吃一顿就节省一顿。 早晨实在是冷,肚子里又没食儿提供能量,更是难熬。 和其他知青一样,方桂华也选择待在温暖的炕上,等中午回温了再喝点儿热糊糊去山上找吃的。 可她正迷迷糊糊睡的舒服呐,却听有人吵起来了,等她混沌的大脑清醒过来,辨别出了发生争吵的方向,方桂华翻了个白眼儿,牙都咬紧了。 又是王亚楠这个刺头! 不用说,准是她又不烧炕、不挑水、不捡柴,还厚着脸皮非要用,惹出来的事儿! 大家都是离开父母家乡的知青,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可怜,凭什么将就她? 再说她前段时间暴雨季生病,大家已经很照顾她了,可病好了以后她却还是我行我素,一点也不知道感恩。 时间长了,大家怨气都很重,甚至隐隐有想把她挤出宿舍的想法。 反观她倒是很想得开,自从毁容以后就彻底不做人了,人口粮的钱也不补,显然是打算靠着脸皮混日子,反正能骗一口吃的就多活一天。 好端端的大姑娘,现在整天窝在炕上,头不梳脸不洗,上茅房都要趁天黑往外窜,冷不丁撞见能把人吓疯咯。 明明在集体生活,却不干活也不说话,人不人鬼不鬼的谁挨上她不闹心? 这不,为了轮流烧炕的事儿,姑娘们又闹起来了。 “凭什么你就不干活专等着享受?我合该伺候你呗?该你挑水你不动,该你烧炕你也不动,吃饭了倒是跑的快!那锅里有你一粒米吗?你就好意思舀!” 几乎要被王亚楠的无赖气哭了,刘亚琴本来是个很能忍耐的人,这回也绷不住了。 因为冬天冷,用柴火的地方也多,女知青们凑在一起一合计,便决定这个冬天在一个锅里吃饭,这样既能省时间又节省柴火。 也没人吃亏,每天每顿谁出多少粮食都是定好的,不想一起吃的可以自己开火,想一起吃的就出粮食出力,每人轮着做一天饭。 可只有王亚楠,不出粮食也不出力,到饭点儿了就蹲在锅旁边,睁着一双无神的死鱼眼,死死盯着锅里翻腾的粮食。 要是不分一口给她,她能一直看,谁受得了? 但一天两天还好,就当做好事了,日子长了谁受得了? 她又没有口粮吃了也不会还,为这事儿大家都找大队长反映过好几次了,队长也来劝过好几次了,都没用。 任凭你怎么劝怎么说,人家就是不听,惹急了就要吊死在门口。 怕队里真出人命,大队长现在也不大管了,反而做起了知青们的思想工作。 说什么,你们都是一同奋斗建设祖国的姐妹~ 是互相包容的家人~ 呸!谁家里要有这样的丧神,不得倒霉死? 可大家虽然不吃队长这套,但问题又得不到解决,便只能一天天积累着,直到爆发。 瘦骨嶙峋的刘亚琴,一头扎进同样瘦骨嶙峋的方桂华怀里,她瘦削的肩膀因为委屈而颤抖不止。 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凭什么要把自己辛苦一年得来的粮食,平白分给这个什么也不干,还天天给她脸色看的讨厌鬼。 同屋的姑娘们也都从炕上坐了起来,无声的看着这一切,她们早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沉默代表着她们的决心。 轻轻拍着刘亚琴瘦骨棱棱的背脊安抚,方桂华叹了口气,心中愈发烦躁起来。 对着屁股朝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王亚楠,是一点好脸色也没有:“王知青,做人不能太过分了,今天你无论如何要给个说法,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这个冬吧?” 谁也不是菩萨,白养个大活人还要看脸色,想想都憋屈。 众人眼神冷冰冰的聚焦在角落里蜷着的王亚楠身上,见她还是没反应,全都失去了耐心。 “和她客气什么?人家明摆着不要脸,说什么都是白搭,反正她不走就咱们走呗!把地方腾给她!” “我也不待了!我宁愿凑钱盘炕搬出去,也不愿意吃亏受气!她爱占谁便宜占谁便宜去!我不忍了!” 大家想搬走的心思不是一两天了,知青点正好还有一间放农具杂物的屋子能住人,到时候把东西搬到这间屋里,大家再凑钱盘个炕,一样能过冬。 惹不起,躲得起。 她们宁愿出钱费力也不愿将就,可想而知王亚楠此人有多招人厌烦,简直就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搬,大家就开始商量找谁盘炕,可巧这时候秦小妹提着篮子来了。 “桂华?亚琴?你们在吗?”秦小妹才听里头有人说话,虽然关着门但应该是有人住的。 只是她对女知青住处不熟悉,不知道哪间屋子里住的是哪个人,不敢冒冒失失的推门进去,就只好先在门口喊人。 好在她话音才落,面前的木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了方桂华那张皮包骨头的脸来。 “是小妹同志来了!外头冷快进来坐,怎么今天这么早想着来找我们玩儿?” 一听秦小妹竟然上门来了!蜷缩在角落里的王亚楠明显僵硬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飞快的拉起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只耳朵,听着身边的动静。 秦小妹来了,女知青们都很热情,从炕上爬起来给她端了凳子,还要去烧热水给她喝。 “快别忙活了,咱们都是姐妹我又不是客人,今天来也是想谢谢你们前几天救了我,还照顾我。天气突然冷了,我就想着请你们吃顿饺子,也好暖和暖和。” 说着秦小妹就掀开了盖着篮子的兜布,露出里头白白嫩嫩的大肚蒸饺来。 一时间咸鲜的肉香飘满了整个不大的屋子,就连捂在被子里的王亚楠,都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这也太馋人了! 只闻到味道的王亚楠尚且是这样,直面一篮子满满当当的饺子带来的冲击,其他女知青们此时已经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快叫隔壁的姐妹们拿筷子拿碗来吃饺子啊,难道你们已经吃过饭了?” 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秦小妹如此盛情的款待才好,就在这时,年纪最小的刘亚琴突然哭了起来。 “呜呜···我···我离开家这么久了,这还是我头一次吃饺子···呜呜。” 是啊,天冷了又要过年了,她们离开家又过了一年,也不知道家里还好不好?父母身体怎么样?吃上饺子没有? 思乡的悲伤情绪在知青们之间蔓延,看着这一篮子饺子,大家心中各有各的滋味,一时间谁也没动作。 “难得小妹同志想着咱们!这是好事儿该感激人家!还要把别的姐妹也叫来,大家去烧点儿热水吧,再把各自的碗筷拿来,我去旁边叫人。” 最后还是方桂华出声安排,知青们才像在家过年似的忙碌了起来,抱柴火的抱柴火,打水的打水。 另有两个知青陪着秦小妹说话,对于她包了饺子来给她们改善生活的举动,简直可以说是感激涕零。 自从离开家,她们已经太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了,大家心里都高兴得很,看秦小妹的眼神里也满是热切。 除了在阴暗角落里咬着指甲咒骂的王亚楠,小屋里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第124章 吃饺子咯 在隔壁宿舍里萎着的赵芬兰和洪燕燕,听方桂华说秦小妹竟然蒸了一篮子饺子来感谢她们,正在隔壁等她们去吃,都有些受宠若惊。 现在粮食多么珍贵?能包蒸饺的怎么也得是混白面儿,她能有这样的心就已经很让人感动了,哪里还好意思真去吃? “我们就不去了,也没帮人家什么,怎么好意思吃人家的?”赵芬兰有点不好意思,她和秦小妹都没说过几句话,去吃饺子未免脸皮太厚了。 “那我不管,你要是不去只怕小妹要亲自来请你,你难道是想人家来请你,才不去的?”方桂华打趣道。 一看那饺子的分量,就知道秦小妹是把这些姐妹都考虑在内的,她的大方也让方桂华十分感动,嘴里不由自主的为她说话。 “才不是!”赵芬兰脸一红,瞪了一眼一脸坏笑的方桂华。 不好再继续矫情,只得掏出了自己珍藏的一包瓜子,和拿着腌菜的洪燕燕,一起去了隔壁屋子。 一进屋赵芬兰就后悔了,心里怪方桂华不说清楚,那是普通蒸饺吗?那是大肉蛋蒸饺!自己竟然好意思拿着包瓜子就来了,这实在是···· 她脸上臊的发红,话都不会说了。 注意到她的局促,秦小妹主动站起身来和她打招呼:“你是芬兰吧?我记得你,你还说过我篮子编的漂亮呐,那天谢谢你帮我,快进来吃饺子。” 年轻的姑娘脸皮薄,不想占人便宜也不想被人看不起,这是每个人青春的缩影,知道她不是坏人,秦小妹当然愿意让她自在些。 “我···你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你是个好人,是你们一道送我到大队部去的,我今天就是来谢你们哩,你喜欢吃饺子吗?肉蛋三鲜的。” 要是不爱吃,或是回民不吃猪肉,她家里还有切面,既然是谢谢人家,秦小妹准备的很真诚充分。 赵芬兰脸更红了,这一回是感动的满脸通红,她轻轻点了点头,走进屋里将手中的瓜子放在知青们简易搭建的小桌上。 不仅是她,其他知青们也像约好了似的,把自己藏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 不大一会儿,小桌上就放了瓜子、蜜饯、奶糖、鸡蛋糕、腌菜、花生米等吃食。 小屋里闹哄哄的挤满了人,大家就像过大年一样热闹高兴,秦小妹还单挑出八个大蒸饺,想请方桂华帮她给冯茂才和佟刚送去。 “麻烦你了,冯知青和佟知青都是好人,帮助了我很多,今天咱们姐妹说话请他们来了也不自在,就委屈他俩搭伴儿吃了。” 没想到秦小妹还算上了冯茂才和佟刚,方桂华她们一帮女知青平时也没少受他俩照顾,知道他们也有饺子吃,都很高兴。 腼腆胆小的刘亚琴见方桂华跑上跑下的忙活,更是主动站起来说:“我···我给冯大哥他们送去,一定送到他俩手上!” 男知青那边比起她们也没好到哪里去,男人干活是多些可吃的也多,要是不精打细算那点儿人口粮半年就能吃完。 他们冬天也是靠躺熬过去的,这样才能把粮食省到秋收双抢出力的时候吃,不然体力跟不上,一年的工分都会受影响。 见这个腼腆的姑娘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很会心疼人,秦小妹忍不住笑着先给她碗里夹了两个大饺子:“那就麻烦你了,外头冷,先吃口热乎的再去吧。” 虽然不好意思的接了,但刘亚琴却坚持要等到大家都分到饺子了才吃。 统共十四个女知青,除了倒在角落里没人搭理的王亚楠,每人碗里都分到了三个大饺子。 大家围着秦小妹坐成一个圈,捧着碗里热腾腾的饺子出神,也许是蒸汽模糊了双眼,好几个女知青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姐···我想家了···想我妈。” 不管在什么年代,饺子不仅代表着喜庆特殊的日子,也代表着团圆和家人。 离家千里之外的她们,有的人已经三四年没回过家了,更有的扎根在了村里,已经七八年不见爹妈了。 没想到和家人吃一顿团圆的饺子,从离家的那一刻起就成了奢望。 秦小妹也分到了三个大饺子,她见姑娘们光看着没动,显然是还有些放不开,便带头咬了一口大蒸饺。 “呼呼···,快吃啊~里头汤还烫着哩,今天咱们就是一家了,坐在这儿的都是家人。人都说离家的女儿伤心家里的娘会心口疼的,可不许再难过了啊。”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听了她这话,原本还要流眼泪的姑娘都纷纷把眼泪又憋了回去,学着秦小妹的样子,红着眼睛夹起大蒸饺咬了一口。 浓郁纯粹的肉香混合着丰盈的汁水,咬破饺子皮的瞬间便充斥整个口腔,香的人恨不得连舌头也一起吞进肚子里。 “呼~真好吃啊!好久没吃肉了,还有鸡蛋木耳,咸淡正好。” “太香了,这一顿吃完能出一身汗!我原先都不知道原来饺子能这么好吃!” 蒸饺个头不小,一咬开里头就是一个大肉蛋,搭配着大家凑在一起的腌菜咸菜和花生米,真是比过年都吃的好。 将出门时顺手揪下来的蒜头掰开分给她们,秦小妹嘴里含含糊糊的说:“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拿着尝尝,这是我大娘家自己种的大头蒜,肉厚着呐。” 她自己地里倒是也种了些就是还没收获,现在家里的蔬菜和配料,都是队里的好心社员们送的。 “小妹同志,你人真好!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你,你不仅能干勤劳心眼还好,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 她们自认为只是作为邻居,没有干看着秦小妹受难不管而已,要说做了什么大好事,其实也没做什么。 本身又不富裕,连片菜叶都没送给人家吃过,却厚着脸皮接受了人家这么热烈的回报。 淳朴的她们不会明白,其实善良就已经是某些人救命的稻草了,对秦小妹来说,她们带给她的温暖真是比亲人还要多。 只是她们做好事不求回报,所以才觉得秦小妹的感谢太重了而已。 比起那些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在嘴上喊的震天响的人,她们的品质高贵到超乎人性。 一切都在不言中。 秦小妹一个劲儿劝她们安心吃饺子,谁对她好不好,难道她心里还能没数吗?不仅是这顿饺子,就是再吃几顿她们也该吃。 “小妹,你才该多吃点儿,一早就起来忙活了吧?以后有事儿也叫上我们姐妹几个,别的不说出力我们不怕。” 篮子里还剩两个大饺子,大家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互相谦让了半天最后一致认同该由年纪最小,又最辛苦的秦小妹吃。 而秦小妹又打算让给最瘦弱的方桂华和刘亚琴吃。 就在三人你来我往互相谦让时,角落里突然发出了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 “咕噜噜噜~咕噜噜噜~” 第125章 歪嘴 一阵饥饿的咕噜声突兀的在小屋里响起,秦小妹这才注意到大炕的角落里,原来还躺着个人。 浓郁的香味刺激着早就饥肠辘辘的王亚楠,屋里这些人大快朵颐和评价美味的声音,对已经饿了两天的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好几次她都想掀开被子跳起来,不管不顾的和她们抢着吃。 可一想到秦小妹也在,她又想给自己保留一点体面,不愿被昔日情敌看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 原本她是想着,就秦小妹和吴洪斌瞒着她苟且的事情,找秦小妹要钱赔偿的,可谁知道才打上主意她就突然高烧面瘫成了个歪嘴,彻底毁了容。 这张脸她自己看了都害怕,更别说出去见人了,现在也只能终日躲在房间里自怨自艾,甚至都不敢和家里说。 听到她突然发出的动静,其他女知青们这才想起来还有王亚楠这号人物,要说大家都是下乡的知青,本应该叫上她一起分享好东西的, 可无奈她身份尴尬,欺负过小妹不说还是个刺头讨厌鬼,与其说大家是同伴,不如说她只当大家都是她的奴婢吧。 不和她一个宿舍的看不起她为人,和她一个宿舍的烦她脾气,谁也不想出声叫她。 故而大家都默契的当没听见,甚至为了照顾秦小妹的情绪,主动岔开了话头。 “对了,小妹同志是村里人,知道不知道哪家的师傅会盘炕?我们想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过冬,正打主意搬呐。” 见她们这个样子,秦小妹也反应过来那边角落里的人估计是王亚楠,还说怎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呐,原来是缺个下饭的笑话~ 之前她想着王亚楠没了吴洪斌帮忙干活,又知道了自己手里有钱,说不定会想办法赖上她,要点钱买粮食。 却没想到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她的恬不知耻,直接天罚让她成了歪嘴斜眼儿的面瘫。 看来应该是还没好,难怪藏着掖着的不敢见人。 虽然她是不怕和王亚楠对上,但也明白知青们是晓得她俩之间有龌龊,照顾她情绪才岔开话头的,秦小妹也就乐得顺着说话了。 “说到盘炕可不巧了吗?我家里今天正请了师傅来呐,一会儿就当溜溜食,去看看盘的好不好。这师傅我也熟,为人实在价格公道,你们要是看的上他的手艺可以放心找他干活。” 没想到秦小妹家竟然正在干活,几个姑娘都很激动,放下碗筷站起来就想去帮忙,她们正愁没机会帮助人家呐,这不机会就来了! “别别别~我那小屋子你们还不知道?人多了就转不开了,要不我也不能躲懒跑出来和你们说话,就盘个炕搭个火墙,师傅带了个打下手的,一天就能干完。” 再三表示了自己真不是客气,是确实没什么要帮忙的,女知青们这才肯坐下来。 “真是太好了,我反正在这儿是一天也待不了了,一会儿就请帮小妹同志盘炕的师傅,明天来给咱们盘炕吧?今天咱们就搬东西!” 已经咬牙忍耐了太久,如果可以大家是一分钟都不想待了。 正好秦小妹就认识可靠的师傅,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啊! 那还等什么? “搬!这个冬天咱也住新房子!干干净净的,就是饿肚子心里也舒坦!” 自从成了个歪嘴以后,王亚楠就从寒冬腊月也要烧水洗澡的仙女,变成了头不梳、脸不洗、牙不刷的“三不人员”。 她自己是熬的过去睡的香,可和她一个大通铺的女知青们可遭老罪了。 还好现在天冷,不然她那头还不知道要臭成什么样,并且头上的虱子也是要传染的。 就因为这个,原本睡五个人都挤的大炕,硬生生的把她那个角落,让出来了能睡三个人的空来,实在是谁都不想挨着她。 而且她还经常半夜开门出去上厕所,影响大家休息,不和大家一起轮流挑水、烧炕、打扫旱厕,不出粮食干等着蹭吃,等等等等····· 几人受的委屈真是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以前大队长也来管过几次,可被王亚楠寻死觅活吓跑了以后,就彻底不敢管了。 她们虽然咽不下这口气,但又惹不起她,思来想去,倒不如搬走算了,把地方腾给她一个人! 等以后没人给她挑水了,也没人给她烧炕了,看她自己怎么过日子! 要还和以前一样蹲在锅旁边等着吃饭,大不了饭做好了以后大家就直接分了,端自己屋里关起门来吃,看她还怎么死盯着不放。 说干就干!知道这屋里的方桂华等人要搬屋子,隔壁宿舍的赵芬兰她们也表示会帮忙收拾。 存放农具的房间久不住人,灰大难收拾,现在这间屋子里东西也多,收拾起来也很麻烦。 好在人多力量大,刚又吃了顿有肉有蛋的好饭,大家感觉浑身都热乎有劲儿。 商量好搬了新屋子也要凑钱买肉,请秦小妹来做客,就打算动手收拾了。 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她们说话的王亚楠见自己就这么被抛弃了,再也躺不住了。 一脚把被子踢开就窜起来喊到:“你们什么意思?嫌我是个累赘?说搬就搬问过我没有!” 其实她的面瘫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已经好了一些,不过也就是比刚开始的惊悚好了一点点而已。 左右两边脸还是很不协调,眉毛一边高一边低,两只眼睛也是一只耷拉着,一只又吊的高高的,睡觉的时候也不能闭紧。 嘴巴是最严重的,不说话时右边嘴角也会向上歪扯,一激动说话嘴里的口水就包不住,流的一个下巴都是,看起来相当恶心。 被她现在这副尊容震撼到,秦小妹不禁瞪大了眼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勉强没有笑出声来。 其实面瘫这种毛病只要好好休息,再加上及时针灸治疗,还是能恢复个七七八八的。 只是王亚楠命不好,偏偏是在缺医少药,又没有中医的乡下大队出的事儿。 这一耽搁,只怕就算过两年回到城里,治愈的可能性也被拖的几乎没有了。 难怪她不来找自己麻烦呐,试问本来很漂亮的女孩子,突然变成了这个模样,谁能接受得了? 估计都不想出门面对她人吧,特别那人还是昔日仇人。 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王亚楠看着眼前充满活力又美丽的秦小妹,嫉妒的都要疯了。 她现在应该想要大笑吧,自己出了事儿变成了丑八怪,她还帮着这群人出谋划策想把自己一脚踹开,她们想得美! “看什么看!你们看我病了就想摆脱我?我告诉你们!想都别想!信不信我今天晚上就吊死!让你们一辈子当杀人犯!” 真是一招鲜吃遍天,王亚楠就靠着这一手寻死觅活的绝活,已经白吃白喝享受了快两个月了。 现在故技重施,很明显是也想到了失去这些人的帮助,她自己是没法过去这个冬天的。 瞧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明晃晃的道德绑架,秦小妹不禁在心里想,这也就是女知青们心眼实在,要换成现在的她···只怕上吊的绳子都捻好放王亚楠床头了。 有句话说的好,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不就是要上吊吗?死去呗。 第126章 我来帮你 为什么总有人又好说话又不计较,却总是吃亏? 为什么有的人明明一件错事儿也没干,仅仅只是同情他人就会被胁迫? 因为不管社会怎么变,欺软怕硬,挑软柿子捏都是常态。 善良不应该是委屈自己,有锋芒的态度才能保护自己的利益。 事实上,每一个在职场中被欺负的老好人,都是因为没有拒绝第一次的跑腿,把同事当成了朋友。 每一个被家暴的女人都是因为原谅了第一次暴力,相信他以后会改。 甚至于每一个对陌生人施以援手的好心人,都从来没有设想过会遭遇讹诈。 也许秦小妹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因为她是付出了几十年的眼泪和一条命为代价,才明白的这个道理。 她嫁给吴洪斌以后没多久就过上了丧偶的生活,但她天真的以为等有了孩子就会好的。 孩子出生以后明明一个人苦的要死,她也不肯把儿子交给后妈糟蹋,就是因为明白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如她一般爱他。 可当她看透了那孩子捂不热的硬心肠,看透一辈子的付出并没有被珍惜,看透亲情就是一坨狗屎,一切都晚了。 所以这辈子,也许她还是不能做到事事都完美利己,但面对王亚楠对女知青们的胁迫和绑架,她绝不会和上辈子一样窝囊!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擀毡头发,王亚楠扭曲的脸上表情有一丝偏执的病态,她把自己遭遇的所有不幸都怪在了别人身上。 完全不提自己花前月下的时候,是谁在集体宿舍里挑水捡柴,善后干活。 也不懂反省自身,意识不到现在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种下的因。 “当初要不是你们坏了心的排挤我!我能搬出去吗?能发高烧成这个样子?你们现在见我落难就想把我蹬了?想得美!我要缠着你们一辈子!哪怕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已经洗脑了自己,完善出一套独有的逻辑,把所遭遇的一切不如意,都在她的这套逻辑里串成了一条线。 反正她就是可怜就是受害者,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自己的利益,是这些人对不起她!该补偿她。 殊不知被她这套歪理洗脑了两个月,大家已经从最开始的理解可怜,逐渐过渡到了现在的煎熬厌烦。 这其中就属和她一个宿舍的方桂华、刘亚琴等四人最倒霉,她们认着干了所有的活,还分粮食给她,忍受着她的坏脾气和邋遢。 可最后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们四个把王亚楠推雨里去的呐,好像她那腿是长在了别人身上似的。 被她的歪理气的话都说不出来,方桂华终于意识到王亚楠是彻底疯了。 再和她住下去,保不齐哪天她自己洗脑自己,以为谁要害她,大半夜的趁人都睡死了拿刀砍人也不一定。 当下便更坚定了要搬走的想法,反正和这种疯子讲理也是说不通的。 “今天这个宿舍我们必须要搬!再不搬我们五个就只能同归于尽了!你的命是命我们的也是!” 她们已经快崩溃了,真要就这么过完这个冬天,都不用王亚楠吓唬她们,她们也差不多快被她缠死了。 其他人也附和她道:“必须搬!我实在受不了了!头发大把大把的掉,睡觉也不踏实,呜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平心而论,她们但凡有一点儿坏心,就该任由王亚楠发烧烧死在知青点的。 冒着大风大雨救回来的人,却要赖上她们一辈子,这谁想得通啊? 其他人也都知道事情真相,纷纷义愤填膺的帮着她们四个声讨王亚楠。 “什么叫排挤你?是不让你吃饭还是不让你进屋了?集体的生活你却想当大小姐,还有理了!” “当初搬出去的时候你不也可高兴了?不想想你昏死过去是谁背你回来的,救只野狗也要冲我们叫两声吧?” “都是一样帮助人,怎么人和人差距就这么大!看看人家小妹同志再看看你,早知道就不救你了!” 听见自己被拿来和秦小妹比较,而且很明显还没比过她,王亚楠气的跳脚,再次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一哭、二闹、三上吊。 “你们都欺负我!我不活了!你们等着我吊死了再看我笑话吧!反正活着就不许你们糟蹋我!” 说着她就要解裤腰带,拉开了架势又准备上吊自尽。 只是那根打了活结的裤腰带,不知道是焊在腰上了还是怎么,解了半天就是解不下来。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是怕死的。 冷笑一声,秦小妹出声打断了还在“努力”和裤腰带打架的王亚楠。 “王知青快别忙活了,裤腰带太细勒死人可费劲了,还是用这根吧,用了好几年的扁担绳质量有保障。” 说着,她递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去院子里解下来的扁担绳子,一脸真诚的看着呆愣的王亚楠。 “我们大队是先进大队,主席的话是我们的指路明灯,主席说过要尊重妇女,不违背妇女意愿,既然你这么想死,就死去吧,来,拿着绳子。” 去吧,吊死去吧。 “姐妹们!不要害怕!我们是奉行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战士!王知青生前是我们的同志,死了也一定会化成一道清风~消失的干干净净的。” 见王亚楠白着脸木讷的站着,就是不肯伸手接绳子,秦小妹冷着表情,厉声喝道:“动手啊!怎么?不敢了?来来来!我帮你!” “你干什么!不要!啊啊啊啊!” 几乎是声音落地的同时,秦小妹就突然发难,一把拽住了站在炕上居高临下的王亚楠,完全不理会她的抗议,硬是将她拖到了地上。 “你这是谋杀!放开我!救命啊!救命!”王亚楠都快被突然发疯的秦小妹吓死了。 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秦小妹拖下了炕,那条被磨到包浆的扁担绳子正套在她脖子上。 比起她雷声大雨点小的做作表演,好似冷面阎王的秦小妹明显更像是动了真格的。 屋里的其他女知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还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就看秦小妹已经将粗麻绳套在了一脸惊恐的王亚楠脖子上。 嘴里还喊着要送她一程,帮她完成心愿。 这也太吓人了,这是随便能帮忙的吗? 第127章 倒霉一家 众知青一拥而上,手忙脚乱的把秦小妹和不停挣扎的王亚楠拉开。 几乎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的王亚楠,在顿顿细粮鸡蛋的秦小妹手里,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 当知青们把她“解救”出来的时候,她脸都被勒紫了。 也不知道真是秦小妹下的手还是被吓的。 得了自由,王亚楠第一时间就将脖子上的扁担绳一把扯下来,扔的老远,然后捂着自己的脖子无声的哭泣起来。 刚才····是她这辈子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了,实在是太可怕太痛苦了! 秦小妹这个活阎王!也太吓人了! 被拉开的秦小妹看着委顿在地上,捂着脖子掉眼泪的王亚楠,不屑的说:“怎么不再坚持一下?你不是早就想死了?不是以为死是一件简单轻浮的事情吗?合着你自己都不敢死,却要把别人逼死!” 她虽然有幸重生再活一回,可上辈子的秦小妹确确实实是死掉了,那也是一条命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王亚楠要是真敢死,倒也没什么,可她明明不敢死明明珍惜自己的不得了,却要打着寻死觅活的旗号让别人活不成。 这种人都不能用人品低劣来形容,像她这种只把自己当人,其他人都该无条件服务于她的想法,就该狠狠让她看清楚局势! “咳咳···咳···秦小妹!你这个疯子!我···我要去公社告你杀人!我···咳咳咳,我不会放过你的!” 看样子是已经缓过来了,王亚楠又有了力气放狠话,只是她躲闪的眼神和微微发颤的嗓音还是出卖了她。 她怕了,秦小妹太疯狂了,当初她要是第一次寻死就遇上秦小妹,估计现在坟头草都一丈高了。 只是经过了这次,知道了她怕死没出息就是个纸老虎,以后她就算还想故技重施,估计知青们也不会再怕她了。 不是想死吗?来绳子给你挂好了,脖子套上去吧? 咬紧了后槽牙,王亚楠不明白秦小妹为什么非要坏她的事儿,她又不是要秦小妹来伺候,她出什么头! 听了她的“威胁”,秦小妹昂头一笑颇有些讽刺的说:“我要杀谁?尸体在哪儿?谁看见我动手了吗?” 说着她环顾四周的女知青一圈,果然大家都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 其中方桂华她们四个知道秦小妹是帮她们出头,更是喊道:“你要告就告去吧,正好闹大了叫公社的人下来说说理,说说你是怎么骗吃骗喝的,是怎么奴役我们的!” 要是这世上人人的善意都被这么糟蹋,那还能遇到好人吗?王亚楠这种人活到现在才被教训,已经算运气好的了。 见没人站在自己这边,不仅如此,还大有再寻死觅活她们也要“送她一程”的架势,王亚楠被吓的浑身发抖。 一张丑脸也因为害怕而更加扭曲,彻底没了胆气,只能灰溜溜的逃回炕上,躲进了被子里。 没了她撒泼阻拦,知青们便决定立刻开始帮方桂华四个搬家,秦小妹将篮子里的两个饺子也分给了她和刘亚琴。 “瞧你瘦的,再不多吃点儿就要被风吹倒了,我家里还有师傅就先回去做饭了,等一会闲了也来帮忙。” 接过大蒸饺,方桂华听她意思是也要来帮忙搬家,忙劝道:“别啊,我们没去帮你已经够过意不去的了,你搭一篮子肉蛋饺子还要出力气算什么事儿?还是专心忙你家里的事儿吧。” 她坚持不要秦小妹帮忙,其他知青也劝秦小妹赶快回去做饭,没办法,她只能提着空篮子回去做饭。 临走她还警告的看了正好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张望的王亚楠一眼,把她吓的惊叫一声,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看来是能老实一阵了。 回到家,王铁匠和大宝已经合力将秦小妹的厨房和卧室打通了,正拿着小砖刀修炕口的形状。 见她回来,大宝憨笑着问秦小妹漂亮不漂亮。 “太漂亮了,连灶口都修的漂亮,这下不用个二十年都对不起我王叔这手艺,我们大宝以后也是个好手艺苗子,干什么像什么。” 她本意是想说大宝和他爹一样有手艺,干什么像什么的,却不想大宝误会了她的意思。 一脸兴奋的拽着他爹说:“爹!你说我以后当兵干炊事兵咋样?挖灶洞和挖炕洞不是一样嘛?我姐也说我有天赋呐!” 这都能扯到当兵,秦小妹有些哭笑不得,王铁匠更是只顾着低头干活,根本不理儿子的碎碎念。 放下篮子,秦小妹揭开锅盖,把留在锅里准备当晚饭的大蒸饺拿出来,然后洗锅开始准备炖菜,猪肉酸菜越炖越入味,越炖越好吃。 趁着炖菜的时间,秦小妹正好和王铁匠打听起了老秦家最近的情况来。 秦爱国肯定是不能有好的,不过她不明白钱惠的肚子怎么也还没动静。 听她关心那家人,王铁匠有些诧异,不过想到他家最近发生的事情,觉得和秦小妹说一下也好,谨防着他们算计。 “什么?植物人?”秦小妹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严重的情况,一时间心里也有些唏嘘。 她知道就算是四十年以后,世界上也还没有可以唤醒植物人的医疗科技,秦爱国很可能就要从四十岁直接躺到进棺材了。 “可不是···唉··,那么年轻的一个人,又是家里唯一的壮劳力,这一倒叫家里的妻儿怎么活啊~”作为从小就认识的老邻居,王铁匠说起秦爱国的事来很有些落寞。 不管他为人咋样,年纪轻轻突遭横祸成了活死人总叫人可惜。 “那···家里最近什么样?出了这事儿奶奶还好吗?”估计吓也吓死了吧。 “老大和老四家倒像是经了这事儿后和好了,我瞧着做饭都不在后门做了,也从正门正常进出,至于你奶~你还别说真是好久没见她人了,估计现在也不敢见人了吧。” 谁说不是呐,亲娘一扁担把亲儿子打成植物人,电影也不敢这么演啊,这事儿实在闻所未闻,估计都在周围几个大队传遍了。 “这也就是你三婶家还没回来,听说好像是这两天就回来了,到时候才有热闹看呐,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唉~这一家子今年这年可怎么过啊。” 想到他家往年的风光,王铁匠也不禁想老秦家不会今年冲了点儿啥吧,从过了年中就一件好事儿没听传出来。 嘶···要照这么说的话,自己家是斜对门儿那岂不是很危险咯? 不行以后就走后门儿吧?躲着点儿也免得沾了霉运。 第128章 事发 事情正如秦小妹想的那样,秦光宗和秦光显两兄弟确实是干了这遭报应的孽事。 家里的钱突然都被秦小妹带走,一大家子的生活一夜之间陷入了困境。 他们的母亲钱惠还又怀了孩子,这无疑是让本来就缺吃少喝的日子更加难过了。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暴雨季那回,两兄弟打架导致钱惠被烫伤说起。 原本属于自己的优待全都被抢走,还被打了一顿狠的,自那以后秦光显就恨上了还在肚子里的弟弟。 他哥也不是个好人,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原本不出意外明年就该和哥哥姐姐一起到公社读书去的,可偏偏家里就是出了意外。 没钱了呀。 没钱,那资源就只能靠手段争抢,家里平白多一个人就要多分一份钱不是? 所以两兄弟一合计,下毒吧。 把那小崽子弄掉家里就太平了,他们的利益和家庭地位也不会受影响。 之前就听村里老人说过,以前有社员上后夹山割草喂了队里的牛,没想到当晚牛就被毒死了。 当时的人穷啊,饿怕了,明知道是毒死的牛也敢吃,听公社医生说酒能消毒,就把牛剥皮分了,每家都得了一块。 回去往锅里兑一勺粮食酒,炖熟了就啃,结果村里当晚八岁以下的孩子全口吐白沫倒下了。 要不是老队长有经验,给每个孩子喂了两瓢大粪催吐,队里那天起码要死十几个娃娃。 恨归恨,可钱惠没怀孕以前还是很疼秦光宗秦光显两兄弟的,二人便准备“去子留母”,每次只加一点点,不至于要了亲娘的命。 他们俩根本不认识毒草长什么样,就从后夹山盲采了十几种不一样的草,晒干碾碎了小剂量的放在母亲钱惠的一日三餐里。 本来计划实施的好好的,下了一个多星期药也没被发现,就钱惠时不时喊心慌睡不着。 知道是草药起了效果,两兄弟暗自窃喜准备继续下毒,却没想到就这节骨眼儿上,大伯竟然突然把他们叫回了大厨房做饭。 自那以后,每次做饭秦来娣和林帮娣都在旁边忙活,他们俩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计划就这么停了三天。 终于在这天早上,由于秦爱国的伤十分严重,秦运国和兄弟秦向国便一同赶去了公社,不管家里有什么龌龊,在外也还是亲兄弟,不去看看说不过去。 他俩一走,家里的自留地就只有林帮娣领着女儿来娣打理。 其他人里,钱惠和秦妹婷都倒在床上,秦老太老两口除了吃饭上厕所,就关在正屋里不出声,在家做饭的活自然落在了两兄弟头上。 这才又让他们逮到了机会下手。 “哥,要不这回多放点儿?都三天没吃药了,那个小杂种再不掉下来,等日子久了长了骨头就打不下来了!” 没有下药的这三天,不仅没有让秦光显清醒过来,反而让他更加心急了。 只因为他听村里的老娘们儿说了,娃娃在肚里前三个月是没骨头的,最容易滑掉,这之后日子越久就越稳当,等到要生的时候就是挑水劈柴也影响不了。 虽然老太婆是想要媳妇干活才这么说的,但秦光显还是觉得有些道理,不趁娃娃还小动手,如果大了打下来还能活可怎么办? 他的话让哥哥光宗一愣,抓着草灰的手有些犹豫。 “多了···娘不会有事儿吧?”他可还指望他娘上工挣劳红送他去公社读书呐。 见他犹犹豫豫的,秦光显索性心一横,伸手抢过他手里的纸包,抓了满满一大把扔进锅里。 睕了一眼惊恐的哥哥,反问他:“再等那个小杂种就要生出来了!你愿意啊?” 说完他抢过哥哥光宗手里的勺子,将药草灰和杂菜粥搅拌均匀,心里想着没有了这个小杂种,他以后就又是家里的宝了,暗自痛快。 突然!秦来娣的声音突兀的在厨房里响起,把正干亏心事的两兄弟差点儿没吓死。 “你们干啥呐?四婶直喊饿,我在自留地里都听见了,快别磨蹭了。” 当啷! 惊出了一手汗,秦光显手里的长柄勺子滑掉在了地上,“就···就来,刚熬好哩。” 他捡起勺子,手忙脚乱的接过哥哥递过来的碗,顾不得勺子脏,塞进了锅里搅合两下就把粥盛出来准备端走。 “等一下,你们刚才嘀嘀咕咕的,放了啥好东西在饭里?哼~俺们都叫你们使锅灶了,你们有好东西还藏着?不合适吧!” 才进门秦来娣就看的真真的,秦光显不知道从一个纸包里抓了什么东西丢进锅里,瞧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估计是背着她家给四婶加什么补营养的好东西了。 来娣心里有点儿不高兴,她妹妹也躺在床上呐,按说两家既然好了,那就该把好东西拿出来分才对,就算她们不吃,给小妹婷补补也好啊。 被她戳破亏心事,秦光宗吓的脸上血色立时就没了,心在胸膛里怦怦乱跳,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还是秦光显反应快,虽然也被秦来娣的话吓的够呛,但好在保持住了镇定,低着头飞快说:“怀孕人吃的东西妹婷咋能吃?也不怕乱吃吃坏了。” 说完他就端着粥跑了,秦光宗心里乱得很,顾不上打扫厨房,追着弟弟也跑了出去, 见他们哥俩这样,秦来娣更加确定他们一定是藏了好东西,要不他们急什么? 又不是下毒? 如果真是孕妇才能吃的东西,就大大方方拿出来呗,谁还能和带身子的人抢吃? 亏自己家还让出了大厨房给他们用,呸~白眼狼! 骂骂咧咧的走到小炉子前,秦来娣准备收拾收拾也给自家做上饭。 天冷要烧炕柴火用的快,家里现在人又少,平时不管两家人谁先生了火,另一家也就把饭一起做了。 这样也省些麻烦,免得还要生火暖灶。 正要把熬粥的土砂锅端下来换成铁锅呐,秦来娣眼光一扫,就发现锅里竟然还留了小半碗粥。 估计是两兄弟被抓包了吃独食开小灶,心虚急着逃跑这才没舀干净,她心里一喜,连忙趁热舀在了碗里给小妹婷端了过去。 要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妹妹也不会被误伤掉进井里,本来年纪就小,虽然救是救回来了可自那以后就只能躺在床上喘气儿。 下地走两步就喊累,喝糊糊也咽不下去,来娣早就想给妹妹搞点儿有营养的东西吃了,这不机会就来了! 她倒要看看什么孕妇能吃的东西别人吃不得! 又吃不死人。 第129章 吃死人了 自从掉井里死了一回,秦妹婷本来就因营养不良而虚弱的身体更虚了。 每天躺在床上喘气儿都费劲儿,家里的活全落在了姐姐来娣和母亲林帮娣身上,她想起来人就难受,心里也抑郁。 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家里,每天都掉眼泪,饭也吃不下。 “妹婷!你看这是啥?今天喝大米粥哩,快起来。”秦来娣端着粥碗兴奋的推门进来。 人还在门口,就催着秦妹婷赶紧爬起来,等光宗和光显那两个小气鬼反应过来,说不定要来抢呐。 “姐,你吃吧,我天天躺床上,少吃点儿也没关系,你还要干活呐。” “瞎说什么?你现在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多吃点好的,快快好起来可不就能和我一起干活了吗?” 小姑娘好糊弄,秦来娣把妹妹扶起来,舀了一大勺杂菜粥喂给她喝。 嘴里还在不停催她:“快喝,都喝了!今天这粥还是沾了四婶儿的光呐,家里的细粮都叫娘换成粮票寄给大姐了,下次喝大米粥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也许是太久没吃过香甜的米粥了,秦妹婷总觉得里头掺着点儿怪味儿,可又说不出来像什么,还糊嘴。 “姐···这是啥粥啊?喝着味儿好奇怪。” “怪?我试试。”没舍得多吃,秦来娣拿勺子尖儿舀了一点粥,含在嘴里抿了抿。 有点儿糊嘴,还有点儿麻麻的··· 不对啊···怎么舌头麻麻的? 品出来不是粥的味道怪,而是舔了一口舌头就麻了,秦来娣大惊,条件反射的抬头去看秦妹婷。 “姐···我耳朵听不见了···呕···” 心慌胸闷,秦妹婷想和姐姐说说自己不对劲,却突然感觉什么也听不见了,只看见姐姐来娣惊恐的脸在她面前不断放大。 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喊些什么,可自己怎么也听不见。 脸上痒痒的,秦妹婷习惯性的伸手摸了一把,耳朵、鼻子,全是血,一手的血。 “妹婷!妹婷!娘!娘!呜呜!娘啊!”秦来娣看着耳朵鼻子都在流血,缓缓倒下的妹妹,吓的手足无措。 不是给孕妇补身子的好东西吗?怎么···怎么会这样! 她疯狂的抠妹妹的喉咙,想叫她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可这时候秦妹婷已经失去了意识,倒在床上开始抽搐起来,任凭她怎么喊也没反应。 没办法,秦来娣只能手脚并用的跑出去,想到自留地里喊林帮娣。 就在路过四婶儿钱惠窗户时,秦来娣瞥见她也正在小口喝粥,那一大碗菜粥都已经只剩下三分之二了。 心里明白了秦光宗和秦光显两兄弟丢的是什么东西,见他们竟然把粥递给了亲娘喝,秦来娣骇的手脚冰凉。 四婶儿那可是两条命啊! “粥里有毒!别喝!”只来的急喊了这么一句提醒钱惠,秦来娣就见她娘已经听见动静,从后门回来了。 惊慌失措的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瘪嘴哭了起来:“娘!妹婷叫光宗光显毒死啦!呜呜!快···快送医院吧!” 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妹婷刚才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这还是秦来娣水平第一次亲眼看见活生生的人七窍流血。 看她这样,林帮娣就已经知道事情不好了,来不及细问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自家屋子。 只见床上地上都是血,小女儿妹婷的半拉身子支出床沿儿好似要喊人帮忙,下半身倒是还在小床上,可俩腿都蹬直了! “啊呀!我的娃呀!来人啊救命啊!” 家里的男人都不在,林帮娣只能抱着不停抽搐的小女儿,跑到外面去村道上求救。 这边闹出来的动静不小,钱惠早在听见来娣说粥里有毒的时候就放下了碗,正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出了什么事,就见林帮娣已经抱着孩子哭着跑出了院子。 “大嫂···那是?”那怀里的血葫芦不会是妹婷吧? 难道粥里真的有毒! 钱惠吓的惊叫一声,扶着胸口一把将粥碗推开,再抬头去找自己屋里的两个儿子,早跑没影了! 这时隔壁邻居和对门王家的,都已经听见了动静出来帮忙,钱惠想到自己也喝了好几勺,忙也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今天粥的味道确实有些奇怪,不过她还以为是煮糊了,为了不浪费就坚持小口喝着。 她是万万没想到会是亲生儿子给她下毒了啊! 虽然她也不愿意这么想,可才刚事发,那两个孽障就跑了,这不坐实了吗? 她可还怀着孩子呐! 也许是因为吃的少,并且大人抵抗力也好些,钱惠一直跑到了大门口才感觉气血翻涌,耳鸣胸闷。 她挣扎着刚想叫人送她去医院,就一口血吐了出来。 随即晕死过去。 “哎呀!她婶儿!快来人啊!又倒一个!” “这咋整的啊!我瞅着怎么像是喝药了?该不会吃了不该吃的,都中毒了吧?” 大队上要去公社,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和拖拉机,今天不是赶集天儿拖拉机都在夹子山下停着。 虽然有脚快的已经去找拖拉机手了,可秦妹婷和钱惠的情况实在是糟糕,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公社医院。 特别是小妹婷,已经开始翻白眼儿浑身抽搐了。 她小小的身子就像条离了水的鱼,不停的用力翻腾,母亲林帮娣都要抱不住她了。 “这孩子···也太可怜了,本来掉井里就去了半条命,这回又中毒了,唉···哪儿还有活的啊···” 话虽然不中听,可在场的人都明白秦妹婷这回真是命到头了,这老秦家也太邪乎了,三天两头的闹事儿, 做他家邻居都提心吊胆的,上次是亲娘打瘫了亲儿子,这回还不知道又是什么。 正在大家干着急不知道如何是好时,王大娘挥舞着粪舀子来了:“快!快喝!” 她就住在斜对面,林帮娣刚喊起来她就听见了动静,也听见了来娣说妹婷喝了有毒的粥,便二话不说舀了屎汤子过来。 这是农村的土方法,如果粥是刚吃下去的,赶紧吐出来应该还有救,真要硬熬着坐一个多小时拖拉机突突到公社医院,说不定人都硬了。 林帮娣也没矫情,拿手捧起来就往秦妹婷嘴里灌,另外两个邻居也帮着撬开了钱惠的嘴,让王大娘往里灌。 “呕!·····” “咳咳··呕···” 也不知道秦光宗和秦光显两兄弟下的是什么毒,毒性这么强,钱惠和秦妹婷干了一大瓢粪汤,吐了个昏天暗地,效果却不大。 这时得到消息的拖拉机手已经开着拖拉机赶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半拉鞋子都跑丢了的李祖富。 到地方一看躺在一片狼藉里的秦妹婷和钱惠,李祖富眼皮一跳,连忙叫人把她俩抬上了车。 “咋回事儿!光宗和光显两个娃呐?该不会也中毒了吧?” 秦老太和老秦头已经被惊动,这会儿正站在院子里一脸惶恐,李祖富见少了秦老四家两个人,便拉着快哭死了的秦来娣问。 “呜呜~他们俩···肯定是跑了!毒就是他俩下的我亲眼看见的!” “什么!” 第130章 逃亡 毒草灰的威力远超兄弟俩的预期。 二人是眼看着秦妹婷浑身抽搐着被大伯娘抱出去的,同时来娣也知道了他们下毒的事情。 两兄弟心有灵犀,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默契的同时选择了逃跑。 可等他们俩前后脚逃出了家门,心里又没底了。 往哪儿跑? 能跑到哪儿去? 身上没一分钱,出了这样的事儿估计也没有亲戚朋友敢收留他俩。 但要就这么回去···万一妹婷真的死了,谁给她赔命? “呜呜~就说少放点儿了!你偏不听!这下好了···要是把娘也毒死了怎么办!”一路狂奔到两村交界的盘磨河边,秦光宗终于还是崩溃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再逃。 见他这样,弟弟秦光显急了:“还有空哭!快跑吧!我还小逮住了大不了打一顿,你都快十六了逮住就要枪毙的!” 他心眼多,知道自己一个人是跑不远的,便绞尽脑汁的恐吓哥哥光宗和他一起逃。 虽然事发突然,他倒也还算镇定,三两句说服了他哥哥以后,兄弟俩就往夹子山的方向跑去。 没钱没介绍信,去别的村子又没有能收留的人,秦光显一合计,现在只有往山上跑是最妥当的了。 夹子山够大林又密,只要避开常过人的山路往里头钻,保管藏的住,只是上山之前还得准备点儿东西。 “光显···咱们来这儿干啥?这不是秦小妹···” “嘘!藏山里不得吃喝啊?眼看要入冬了衣裳也要找两件吧!” 两兄弟抄小路躲着人,七拐八拐的趴在了之前秦光宗和秦来娣二人埋伏过的竹林里。 原本秦光显打的主意是进山前先洗劫了秦小妹家,把值钱的东西和吃食都抢走。 反正她一个人在家又没人帮忙,他们兄弟两个人难道还对付不了她? 可真到地方了他才绝望的发现,家对面的王铁匠和他儿子大宝今天竟然在她家干活。 三对二,兄弟俩的优势一下就没了。 被吓破了胆,秦光宗现在只能跟着弟弟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看秦小妹家竟然有人,第一反应就是问弟弟的意思。 “咋整?还跑不跑了?” 又观望了一阵,他们发现旁边拖拉机停放大棚的看守人和山下知青点的人,都会时不时的路过秦小妹家。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秦光显还是放弃了抢劫秦小妹这个计划。 现在只能往回撤,另寻目标了。 既然老王家父子俩都在秦小妹家,那他家不就没人了? “回去?你疯啦!回去被逮住了我不得枪毙啊!”听说弟弟要往回走,秦光宗说什么也不愿意跟着去。 “你个棒槌!没听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谁能想到我们哥俩会回去?再说了我刚看拖拉机往村里去了,准是接人去医院的。” 这下家里不也没人了吗?偷完了自己家正好偷老王家去。 俩人就这么偷偷摸摸的又绕着夹子山跑了二十分钟,回到了老秦家。 从后门偷偷进去以后,见家里果然一个人也没有,两兄弟顾不上其他,连忙翻箱倒柜的找起值钱的东西来。 家里钱是没有的,可还有粮食,两兄弟拿口袋装了一大袋玉米,又收捡了几件冬天穿的衣裳。 正要拐弯上老王家再偷一遍,就见她家门口堵着好几个邻居正在说话。 “造孽啊!听说了吗?队长回去组织民兵去了,事儿真是光宗光显兄弟俩干的!” “跑不了!这要不出人命还好,可我看妹婷那样儿···,说不定老大家的要报公安呐!” “什么?那···那这两个娃子岂不是?造孽!造孽啊!” 外头的邻居还在说话,躲在自家院子里偷听的秦光宗,早已经听的是两股战战,心乱的跟打鼓似的。 没想到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如果妹婷真的死了,那他也算活到头了! “哥!你合计啥呐?”秦光显收拾完东西正要走,见他哥没跟上来还以为他是又不想跑了。 刚要开口劝,就见他脸色惨白两步跨过后门,朝着夹子山的方向跑的飞快。 “诶?你等等我!帮我拿点东西啊!” 同一时间的秦小妹家。 “爹~拖拉机怎么进村了?前两天不是刚赶过集吗?” 吃过午饭,大宝和他爹正打算接着干活,就见一台拖拉机突突突的,从停放大棚里出来朝着村里去了,不禁有些好奇。 正在收拾碗筷的秦小妹也注意到了这点,她家在高处,站在厨房门口正好能瞧见两村相交的盘磨河。 小溪沟村的村头和大溪沟村的村尾都能看见。 “不知道啊,许是谁家的老人发了急症上医院去了吧。” 站在门口眺望了两眼,确实见拖拉机进了村,王铁匠回头招呼了一声儿子,便开始自顾自干起活来。 他会这么想也不完全是为了搪塞什么都好奇的大宝,随着天气渐渐冷了,老人们本来就会难熬些。 以前村里条件不好,多少老人都是没熬过冬天走的,这才有说法传出来,老人熬过了冬天就能再活一整年。 不过左右是不关他们的事,还不如抓紧了干手里活。 大宝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也觉得无聊正要回去干活,一扭脖子却见身边的秦小妹突然皱起眉头,脸上有些不安。 “姐,你咋滴啦?” “大娘来了,村里一定出事了。” “啊?”大宝眯着眼睛朝山下看,果然见她娘喘着粗气正往这边赶,“娘!爹~俺娘来哩,我接她去!” 大宝是个孝顺孩子,他家就一家三口相依为命,感情很深,还说着话就蹦蹦跳跳的跑下山坡,去牵她娘。 “哎呦~哎呦~这一天天的,可叫这老秦家折腾死了!他爹!他爹!村里叫集合哩!快走吧!” 和秦小妹那次大家自发去看热闹不同,这一回可是大队长要大家去大广场集合。 平常只有发生了大事儿,或者上头来人开会,才会集合整个大队。 “怎么了?老秦家啥事儿闹的全大队集合?是老三家的回来了?”王铁匠心里一直记挂着秦爱国的事儿。 听他媳妇儿说老秦家出事了,条件反射的就以为是老三家的回来干仗了。 喘匀了气儿,王大娘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出大事儿了!这回是真要了命了!秦老四家的两个小杂种给亲娘和妹妹下毒,这会儿人已经叫拖拉机拉走了,我看妹婷这回是活不成啦!” “什么!” 此话一出,秦小妹三人都惊了,不是说他们两家已经和好了吗?怎么又下毒害命?钱惠又是怎么一回事? 最让王铁匠想不明白的是这事儿虽然大,可也没到开大会的地步吧。 “哎呦~快走吧,那两个杀千刀的小东西,见出了人命就跑了,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窝着呐!不赶紧找到难道等着他们害第二家去?” 这样的劣根子已经见了血害了人,还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 知道事情严重性,秦小妹连忙锁好房门,和老王家一起往大队部赶,路过知青点时,知青们也正准备去大广场集合。 见她来了,方桂华和刘亚琴同时松了口气,脸上表情也从焦急转为安心:“小妹同志,我们正要去找你哩,听说两个背了命的半大孩子跑夹子山上去了!你没事吧!” “没事,咱们快去大广场吧,边走边说!” “好!” 身后的夹子山林密山高,一眼望过去极有压迫感,秦小妹回头若有所思的看了自家屋旁的竹林一眼,这才跟着人往大队部的方向跑去。 第131章 谁? 虽然事发突然,但因为是农闲时候所以大家集合的速度很快。 等秦小妹她们和知青点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大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 见秦小妹赶来,社员们讨论的声音更大了。 “还是这孩子命好哩,趁早离了那家人,好福气还在后头呐!” “好啥啊?这福气给你要不要?要我说她今晚上估计都睡不着觉,你想想那两兄弟亲娘都敢毒,更何况她···” “嘶~听说有人瞧见兄弟俩跑山上去了,今儿晚上不能出来害人吧?” “防是防不住的,还是赶紧找人吧!” 等人来的差不多了,李祖富安慰了还哭哭啼啼的秦来娣几句,便黑着脸站到了人群的最前头。 “大家都安静!都知道出了啥事儿吧,秦老四家的秦光宗和秦光显兄弟俩,使草药毒了亲娘和堂妹,现在人已经跑进山里去哩,叫你们集合就是号召大家进山找人的!” 夹子山实在太大,林子又密,如果他们一心想躲,能找到这兄弟俩的几率是很低的。 现在李祖富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就是发动人海战术,趁他们兄弟还没跑远深入山林腹地,赶紧追。 这不仅是为了保障大队社员们的安全,更是为了还不知生死的钱惠和秦妹婷。 只有抓住光宗光显两兄弟,才能知道他们究竟使的是什么毒,医院才好救人啊! 底下的社员们证实了这确实是一家子自相残杀的惨案,背脊一阵发凉。 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那两兄弟心这么狠? “队长!夹子山这么大就是找到天黑也翻不完半座山!报公安吧!” 这样还能协调到隔壁几个大队的青壮一起来帮忙搜山,未尝不是个法子。 可他们能想到的李祖富也早就想到了,这一回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他没有舍不得脸面。 要是不相干的两家人干仗闹了人命,他指定是第一个报公安的。 可偏偏这回下毒的是儿子,中毒的是亲娘,又还没抓到人不知道其中缘由,这时候报了公安,以后事情可就没法挽回了。 老秦家大人都去了公社,留在家里的只有秦老太老两口和秦来娣,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三个也都来了大队部。 李祖富先前就问过秦老太的意思了,她原话是:“我两个孙子绝不可能害自家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不能报公安。” 虽然从她嘴里说出这话多少是有些讽刺,有她一扁担打瘫痪儿子在前,说不得他家骨肉相残的习惯还是遗传呐。 没好说什么,李祖富只能告诉社员们尽力搜索,过了今晚要实在找不到再报公安。 这时大队上的民兵已经集合,和队里的老爷们儿一起打头阵,第一批进了山。 其余人也都拿起镰刀锄头等农具,成群结伴的往山里走。 妇女们一部分留在家里看孩子,一部分则准备去搜索周围田坝和竹林等可以藏人的地方。 这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了,是连亲娘妹妹也能毒杀的恶魔,大家心里都有些害怕,村里气氛一时间十分紧张。 “小妹,你家的活我们明天再干,我先去山上找那两个畜生!你跟着你大娘千万不要乱跑。”王铁匠提着家伙和大宝上山之前,还在嘱咐秦小妹。 不怪他不放心,她毕竟和那家人有龌龊,要是他们前脚上山找人,那两兄弟杀个回马枪把她害了可咋整? 用不着王铁匠提醒,秦小妹知道事情严重性,严肃的点点头,手里抓紧了王大娘递给她的镰刀防身。 “叔你自己也小心点儿,还有大宝,光宗光显做了错事,已经不是你的朋友了!遇到他们一定要跑!不能自己一个人追知道不知道!” 那两兄弟现在就是惊弓之鸟,只想着逃避打击。 在人类刻在基因中的自我保护机制里,一旦意识到生命受到严重威胁,做出什么事来都有可能。 特别是在已经害了人命的现在,他们潜意识里一定会觉得,杀一个和杀两个没什么差别了。 “放心吧,我们跟着人走不落单,倒是你们守在村里可千万别大意,听到什么动静喊了人再去看。” “他爹!找不到就算了,带着儿子天黑前一定回来!”王大娘再三叮嘱他们爷俩,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担忧。 知道这不是玩打鬼子过家家,大宝有些紧张,嘴抿的紧紧的,对于母亲和姐姐的叮嘱只会木讷的点头。 光宗和光显···竟然杀人了,那可是人啊! 他心里乱糟糟的,有些害怕,有些想回家。 可一想到如果每个人都和他一样害怕,那坏人没人抓,不就有机会再害人了吗? 就算是为了姐和娘···他这个男子汉也必须站出来! 目送父子俩跟着大部队进了山,王大娘才转身对知青点的姑娘们说:“咱们也别闲着,妇女能顶半边天,大家把手里的家伙磨亮咯,咱们组队在村里巡逻!”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正是一天之中最温暖的时候,大家却因紧张而浑身僵硬。 她们根本想象不到,到底怎样的恶魔才会连怀孕的亲娘都不放过。 知青们翻出了各自的农具厨具防身,不够分,就把扒粪的钉耙也用上。 和她们的严阵以待相比,秦小妹倒是显得要镇定很多。 今天的悲剧她早几天前就预见了,只是她没想到这两兄弟心这么狠,药下的这么厉害。 秦妹婷出事应该是巧合,刚才听说了他们两家又和好在一起煮饭了,那就有很大可能是她误食了钱惠的吃食。 因为年纪小而且身体差,所以症状看上去才比钱惠厉害,但其实两兄弟真正要害的,是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这么声势浩大的搜索,那两人又是在猝不及防下才害死人的,本来就虚的很。 这一下操作说不定会把他们往深山里头逼。 还好不是夏天,要不还没等被找到就会被毒蛇咬死。 时间一晃到了傍晚。 最近黑天本来就早,才不到七点天就暗了下来,上山的人一个也没回来,公社医院那边也没传回来消息。 不知道钱惠和秦妹婷是死是活。 “趁天还没黑,大家回去收拾收拾,我们今天晚上就打地铺在公屋凑合一宿吧,村里没人,大家分散要是出了什么事喊人也来不及啊。” 有人提议在公屋打地铺,瞬间就获得了所有人的支持,毕竟偌大的村子里现在就剩下妇幼不足五十人,挤在一起大家也心安些。 大家一拍即合,便三五成群的回去背铺盖卷。 刚和女知青们分开爬上自家门口,秦小妹就觉察出了不对劲。 刚才走的急柴房的门她没锁,只是把门拉上然后挂了锁头而已。 可现在门虽然还是关着的,锁头却不见了。 有人躲在柴房里。 几乎是这个念头跳出来的一瞬间,秦小妹就迅速窜回了山坡下面,手里捏着镰刀,确定自己进可攻退可守,才大喊一声。 “谁在柴房里!出来!” 第132章 保镖 趴在山坡上,秦小妹感觉自己后背上都是冷汗。 才出门这么一会儿家里就进人了,那是不是说明这人一直就在不远的地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而且现在还在她家里没走,难道是因为他不仅要东西,还要她的命? 恐惧带动了想象力,秦小妹控制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 越想越觉得渗人,就在她打算溜下土坡,去知青点喊人帮忙时,柴房的门突然动了。 没打开,仅仅是动了一下。 紧接着就开始有节奏的晃动,像是里头关着什么东西,正在不断拍打抓挠。 心里咯噔一下,秦小妹抬头望向面前巍峨高大如洪荒巨兽的夹子山。 在夜幕的笼罩下,四周竹林叶片相互摩擦,发出簌簌的声响。 配合着柴房木门有节奏的晃动,显得十分诡异骇人。 本身存在就已经极其诡异的秦小妹,这时候却被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知道这里头关的是个老虎她都没这么害怕。 隔着扇门,只能听到动静却不知道里头有什么,才是最吓人的。 就在她心里已经开始默念百无禁忌,准备先撤时,厨房后头突然绕出个抱着东西的人。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秦小妹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撅着屁股一动不动的趴在山坡下面,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在昏暗的暮色下乍一看很是吓人。 “姐···咋啦?你这是···” 李树来的时候秦小妹不在家,房门也都锁着,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她,便先自己找起了活干。 这会儿是刚给小母鸡垫完窝回来,怀里还抱着一大捆干稻草。 没想到竟然是小李来看她了,秦小妹一脸的冷汗都没来得及擦,不好意思的从地上爬起来。 拍了拍身上的泥,正要开口说话。 当啷~ 被她塞进怀里的镰刀突然掉了出来,二人目光同时都落在了镰刀那锋利的刀刃上。 一阵夜风吹过,四周一片寂静。 半晌,李树才略带迟疑的开口:“姐···你们大队民风真是彪悍,出门怀里还要带家伙···。” 想起姐曾经说过,对于仇人,一逮到机会就要狠狠出手,直到对方再没有机会翻身为止。 以前他可以为这是开玩笑呐。 可现在看来···她不会刚已经做掉了一个吧? 怎么办?要帮忙吗? 没被人发现吧? 眼看着小李脸色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几度变换,从沉思到纠结最后一脸决绝。 虽然不清楚他脑补了些什么东西,但肯定很离谱就是了。 秦小妹连忙解释:“你想啥呐?这是我大娘给我防身用的,你听我说,今天····。” 将老秦家发生的惨案说给了小李听,秦小妹捡起地上的镰刀拿在手里,看着面前的夹子山脸色严肃认真。 “我不知道你今天来了,不然一定在家等你,我们今天晚上去公屋挤挤,你也一道吧。” 说着话,秦小妹就已经开门进屋打开大衣橱拿出了被褥。 下头知青点的知青们还在等她,她准备叫她们先走,等一会儿自己和小李一起背着铺盖卷过去。 要是今天晚上找不到秦光宗、秦光显两兄弟,这老山神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住人的,太危险了。 “就算不出这样的事儿,你一个人住也不安全,你瞧刚才给你吓的,没个看家护院的能行吗?还好我今天来了这趟。” 把没用完的干稻草放在屋里,李树领着秦小妹打开了不断发出异响的柴房。 一个长着四条腿的黑影,几乎是在门开的一瞬间,就扑向了小李。 “嗷呜!哈哈哈~” 秦小妹定睛一看,原来是只胖乎的小黑狗。 “刚才你不在家,我又要干活,怕它乱跑这才关起来的,你看这脚粗不?一定是条看家护院的好狗。” 他骄傲的把小黑狗抱起来给秦小妹展示,这还是他给二楞家干了五天活才要来的,跟着母狗吃了一个月奶,结实着呐。 刚才秦小妹听到的异响,其实就是小黑狗刨门的声音,一切都是她自己吓自己罢了。 狗是忠诚有灵性的动物,秦小妹也很喜欢,她高兴的从小李手里接过狗子,亲昵的摸了又摸。 小黑狗黑的在光线昏暗的柴房门口都看不清五官,只能瞧见它疯狂摇晃的尾巴尖上有一撮白毛,脚杆确实粗,小肚子也胖乎的,一看就很健康。 这真是雪中送炭,她现在家里可有一只下蛋的母鸡呐,昨天她在公社办事心里都空落落的,生怕小母鸡被谁抱走咯。 以后家里有看门狗就好了,她出去社员家里干活也能安心些。 “太好了!这狗瞧着就差不了,我正缺个看家护院的,也亏你能想的这么周到。” 现在乡下大队里,人都吃不饱饭,养了狗的人家有小狗了也不会让它们吃奶消耗狗妈妈营养,生下来不是立马送人就是扔掉。 小李既然说这狗吃了一个月奶,那他一定是给人家送东西或者干活了,秦小妹心里暖暖的,抱着小黑狗的手紧了紧。 “还没吃饭吧?快进厨房我给你热热饺子,白面肉蛋的大蒸饺,可好吃了。” 亏得他是今天来,下午老秦家出了这样的事情,王铁匠和大宝都赶去山上找人了,原本留着下午吃的大蒸饺还在锅里,倒正好热给小李吃。 “不急,吃不吃都行,我在家里吃过饭了。”挠挠头,李树又从柴房里拖出个麻布口袋来。 “我们大队前两天分粮食了,也是三百六十斤人口粮,不过细毛粮只有四十斤。粗粮管饱,我平时都不吃细的,就给你带来了。” 说完他怕秦小妹不要,又急急忙忙的补充了一句:“也免得我再去换粗粮了!你就拿着吧,我给你搁粮筐里了啊!” 他在人家这儿可没少吃,这点儿粮食不算什么,以后再有更好的东西他也会给姐送来。 反正不管秦小妹愿意不愿意,李树扛起麻袋就整个塞进了她粮筐里。 回头看见她屋里还有盘了一半的炕,又手脚不停的帮她收拾起屋子来。 “快别收拾了,这些泥啊土啊的,天黑了看不见也收拾不干净,我热上饺子了洗手吃饭吧。”这人真是一分钟也闲不下来。 关于粮食的事情秦小妹其实没打算说什么,拿都拿来了再叫他背回去也不现实,放在她这里总比叫她爹和奶奶送别人强。 和女知青们打了招呼叫她们先走后,秦小妹才折回来把饺子端上桌,和小李一起坐下吃饭。 小黑狗一点儿也不认生,这会儿已经绕着秦小妹的小腿打转撒娇了,她一伸手小狗就倒在地上要她摸自己的肚子。 瞧它那没出息的样,李树脸上有些挂不住:“亏他还是只看门的狗,咋瞧着一点儿震慑力也没有?这样以后怎么放心把家交给它,要不···取个威风的名字?” 有了个威风的名字,说不定狗长大了也就威风了。 “威风的名字?那叫什么好?大王?大熊?” “嗯···村里十只狗八只都叫这些名儿,不好不好,再想想。” 大肉蛋饺子吃着就是过瘾,下午巡逻忙活了半天,秦小妹早就饿了,和小李一起就着泡菜不停的往嘴里塞蒸饺。 俩人一边吃一边想新“保镖”的名字,务必要想一个,既要有新意又威风霸气,叫人听着就怕的好名字。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秦小妹的脑子,她没多想就脱口而出道:“诶,你说就叫丧彪怎么样?” “啊?” 第133章 新成员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咋想的,反正就是莫名觉得“丧彪”这名儿威武霸气,透着股很不好惹的气势。 估计是上辈子听人家刷短视频看电影啥的记下的吧,也不知道是哪部电影里的反派,光听这名儿身上就起码背了三条命。 “丧彪?丧···丧彪···吗?” 细细琢磨了两遍小黑狗的新名字,李树嘴里嚼着蒸饺,皱着眉头硬是把这两个拗口奇怪的字,念叨顺嘴咯。 听起来是挺像那么回事儿哈~那就叫这个吧! 如此家里的新成员就有了新名字,小黑狗丧彪正式加入了这个家,肩负着看家护院保平安的光荣使命,趴在温暖的灶门儿前睡的香甜。 吃过饭,天已经完全黑了,秦小妹提着煤油灯和背着铺盖卷的李树一起往大队公屋赶。 丧彪因为不肯离开温暖的灶门口,秦小妹没办法便把它留在了厨房里,锁好门应该也不会有危险。 如果秦光宗和秦光显真的下山害人,甭管是偷东西还是抢粮食,秦小妹都一定是他俩的第一目标。 所以在没有找到他俩之前,秦小妹都不打算再独自住在这里了。 大队公屋里空前的热闹,大家都是拖家带口背着铺盖卷来的,一时间孩子的哭闹声遍布整个公屋。 这时候的小孩子没那么娇贵,敢闹家里大人就能打,那震天响的哭闹声里夹杂着叫骂充斥在李树耳边,让他有些局促。 只能低着头红着脸,像个小媳妇一样亦步亦趋的跟在秦小妹身后。 这些人他都不认识,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在小白石村里他就不爱说话,面对这样的热闹很有些不习惯。 可不说话招呼人好像又很没有礼貌,李树也不知道他这样会不会让人家看不起秦小妹,心里有些着急。 幸好这会儿有二十几号人打着火把从山上回来,吸引了社员们的注意力,大家这才没过多关注秦小妹屁股后头跟着的陌生小伙子。 让李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凑过去看起热闹来。 “他爹!哎呦怎么才回来!人找到啦?”王铁匠和大宝也在回来的人群里,王大娘见了忙跑过去牵着儿子看。 母子连心,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没见,她这心就好像缺了一块儿似的。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就心肝宝贝的不撒手,把大宝臊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娘~能出啥事儿哩,我们就没见光宗光显的影子,大黄倒是叫了几声领着队长他们往西边去了,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找到人哩。” 大黄是大队长家养的土狗,得有个七八岁了,聪明的很,狗那四条腿在山上比人好使多了,这次是特地把它带上的,果然派上了用场。 “西边儿?哎呀···那会不会从那边下山跑了啊?” 围绕着夹子山生活的村落有很多个,小李家在的小白石村就是最近的一个。 “唉~不知道啊,山太大了!又不知道他们俩从哪个方向上山的,这不,眼看天黑也没找到人,队长就叫我们一队先回来照顾老弱。” 对于大家把铺盖都搬来了公屋这事儿,他们也表示赞同,安排了几个青壮轮流守夜,又开始制作火把准备巡逻。 “姐···,四婶儿和妹婷真的死了吗?光宗和光显真的杀人了?如果被抓到他们会枪毙吗?”刚从山上下来的大宝又饿又累,却没有休息的意思。 而是目光深沉的凑到秦小妹和李树旁边坐着,看着面前严阵以待的大人们。 这一天实在太魔幻了。 他和光宗光显从小一起长大,玩游戏的时候谁也不想当鬼子,为了当司令官这事儿能打好几架。 可出了这样的事,光宗和光显应该这辈子都当不成司令官了吧。 抱着自己的膝盖,大宝胖胖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在姐姐和母亲身边让他很安心,积压在心头良久的情绪也在这一瞬间突然爆发了。 “呜呜···笨蛋!为什么要下毒啊?为什么···要逃跑,呜呜···被枪毙了怎么办!哇啊啊啊!” 他哭的很伤心,虽然光宗和光显经常欺负他,还叫他从家里偷馍馍给他们吃,可是···他们是朋友啊,说好一起长大当兵的朋友。 见他这么难过,王大娘原本要说出口的训斥也咽回了肚子里。 光宗光显再是畜生,出事前也是儿子的朋友,是天天在她家门口晃悠,她看着长大的娃子。 如今干出了这样的事情害了人命,王大娘心里也很惋惜。 临出门前秦小妹往怀里揣了几块鸡蛋糕,这会儿正好拿出来给大宝吃,等他接过了糕点,秦小妹才开口安抚。 “大宝,姐和你一样难过,我们和光宗光显一起长大,当然希望也能一起迎接更好的未来。可是···人就是这样,走着走着就散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坏了心害人命都是不能原谅的,这都是他们自己做下的事,结果是什么他们都得担着。” 就算秦妹婷没死,钱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一条命,是他们的亲兄弟。 从做出这个残忍的决定开始,不论是无知还是愚蠢,他们都回不了头了。 逃跑虽然可以延缓审判,但也会让事情变的更加糟糕。 安排好巡逻的人,王铁匠找到秦小妹等人,“我和他们一道去山脚下再看看,你们就挤在一起别往外走,老秦家的人来说家里被翻过,那两个小畜生应该是有准备的逃跑,这下麻烦了。” 如果他们是激情出逃,没有带御寒的衣物和吃食,应该躲不了多久就会回到村里找东西吃。 可如果他们已经拿到了衣裳和粮食,那往山里一钻,什么时候露头可就不一定了。 夹子山这么大,林子又密,到处是可以藏人的洞穴和夹缝,粮食消耗完之前很可能他们都不会再回到村里了。 主动和被动发生调换,事情就变的棘手起来。 “我···我跟着去!我是小白石村的山上的路我也熟,也能帮着找人。”李树在旁边听了半天,见王铁匠要走了,才鼓起勇气喊道。 他站起来时还有些不自信,知道自己看起来太过于瘦弱了,可他是有力气的!眼神也好!一定能帮上忙。 不说别的,他觉得秦小妹分析的很对,这两兄弟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绑在了她身上,一旦他们吃完了粮食,第一个来找的就是秦小妹。 哪怕是为了她,李树也想赶紧找到这兄弟俩,让秦小妹尽快恢复平静的生活。 “你?哦~是小妹的熟人啊,行!你好歹是个大小伙子,总比我这个老头子手脚快些,就跟上吧。” 大宝见李树都去了,便咬咬牙也想站起来,但被身边的秦小妹按住了:“你刚从山上下来,该好好休息吃点东西,就别去了。” 至于小李为什么想去,不用说秦小妹也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要对一个人好就掏心掏肺的好。 什么也不说了,她拿了两块鸡蛋糕给小李,嘱咐了好几句注意安全跟紧大部队,这才放他和王铁匠一起走了。 当夜寒风呼啸,公屋里人挤人倒是暖和,但除了孩子,其他人估计没有睡着的。 第134章 妹婷 当大溪沟村的拖拉机赶到公社医院的时候,本身就因落水而极度虚弱的小妹婷,已经停止了呼吸。 林帮娣抱着女儿的尸体哭的肝肠寸断,多次试图用上次卫生员用过的人工呼吸救她,可这次女儿没有睁开眼睛。 记忆中的那句“娘”,以后永远都听不到了。 可怜的孩子,长到七岁了都没穿过一件新衣服,家里还总以不上工为由不让她吃早饭,饿的都没个人样了。 如果不是因为太瘦弱,也许这次就不会死了··· 可惜再多的悔悟现在都没有了意义,小妹婷短暂的一生就这样永远终结在了两个堂哥手里。 公社医院的医生接过秦妹婷时,就察觉到孩子尸体都凉了,已经没有了抢救的意义,可身为母亲的林帮娣还是跪在地上哭求医生再救救她。 亲生母女生死相隔,回想起七年前她第一次将女儿抱在怀里,好像还在昨天一样,没想到下一秒女儿就在她怀里断气了。 从大队到公社的这段路,像是走了半辈子一样长,林帮娣犹如突然老了十几岁一般沧桑,坐在医院门口,嗓子都哭哑了。 一起赶来医院的张会计和拖拉机手都掉了眼泪,两个大男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小刘,你守在医院里看老四媳妇儿是个什么情况,我赶着去趟艳玲家,给秦老大和秦老四报信。” 当初秦艳玲的喜酒张会计也是喝过的,他经常出入公社,知道她家在哪儿,秦运国和秦向国来公社看秦爱国,多半是住在她家里的。 现在秦妹婷死了,她娘林帮娣好像也跟着她一起走了,钱惠又重伤进了抢救室,没个主事儿的人他们心里没底。 说起来秦爱国好像也在这医院吧? 这家人也真是的,以往都是天灾的时候才听说过谁家一大家子全进医院躺着了,他们家倒好,全是人祸。 自己人打自己人,一个瘫了、一个死了、还有一个两条命的,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凭着记忆一路打听找到了秦艳玲婆家,张会计喘着粗气敲开了她家的门,开门的正是秦艳玲。 蒙着纱巾脸色有些难看的秦艳玲,皱眉打量了敲门人半天,才认出眼前这个狼狈的男人是大队会计。 “这不是张会计吗?怎么···诶诶?干啥呀?”秦艳玲客套的话还没说出口,张会计就一把把她扒开挤进了屋里。 见秦运国和秦向国两兄弟果然在她家里,张会计在心里松了口气,直接无视了在一旁哭的肝肠寸断的秦盼娣。 这时候他家再出什么事儿张会计都不奇怪了。 还有什么能比亲娘打瘫了亲儿子,亲儿子又下毒毒死了堂妹妹更炸裂的? “运国!向国!可找着你们了!快去医院吧你们家出大事儿啦!” 什么?家里又出事儿了? 屋里的人本来正谈三个孩子读书的事儿呐,突然就被闯进来的张会计打断了,众人全都一头雾水,理不清状况。 可紧随而来的重磅消息,直接就让在场众人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光宗光显那两个畜生!猪油蒙心了!拿毒草灰把老四媳妇和妹婷给药倒了,现在老四媳妇还在医院里不知道情况,妹···妹婷她···。” 张会计说不下去了,想到林帮娣那还活着却没了神采的眼睛,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秦运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张会计面前的。 只觉得心里乱的很,脸上根本做不出表情,说出来的话也听不出喜怒,只有一丝淡淡的哀求。 “她···她咋滴啦?我们妹婷咋啦?也在医院里是不是?是不是要交钱啊?还是···还是···你说话啊!” “运国···你···你节哀吧,孩子太小了身子差还没等到医院呐,就···就咽气儿啦,唉···。” 仿佛一道惊雷从苍穹宇宙直直打在了秦运国的天灵盖上,他晃了晃身子刚想说话,腿却突然一软,整个人滑倒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 他昨儿出门前人还是好好的呐,刚才他还打算去供销社割斤肉带回去给女儿补身子,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突如其来的噩耗瞬间击垮了秦运国,本来在房间里看书的招娣听见这个消息跑出来,也只捂着嘴哭叫了两声,就两眼一翻靠着门框晕倒在了地上。 他家虽然想生男娃娃,可对每一个孩子都是看重的,从来也没想过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天啊! “秦向国!我和你拼了!别拦着我!我要你们家给我女儿赔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秦运国突然暴起,从地上爬起来就给了还没接受现实的秦向国一通老拳。 反应过来的其他人连忙冲上去死死拉住他,照他这个打法,明天老秦家不得抬出两口棺材? 挨了打,秦向国终于回过神来,想起来媳妇还倒在医院里,他顾不上说话,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就想往医院跑。 “别走!他妈的你们拉着我干什么!妹婷没了!她死了!呜呜!老子和你们拼了!还我女儿!” 暴怒的秦运国就好像是一头莽牛,在秦艳玲家里横冲直撞,罗振刚和张会计两个大男人都拉不住他,想叫秦光耀帮忙,却见人家一脸嫌弃躲的远远的, 没办法,张会计只能硬劝:“运国!运国!孩子没有了我们都心痛,可去了的人已经去了,还活着的不得尽力留下吗?老四媳妇也中毒了你再拦着不是坏事儿吗!” 有什么恩怨也要等确定了母子平安再说。 况且孩子是娘身上的一块肉,妹婷走了,林帮娣就好像也跟着死了似的,这时候秦运国不去照顾家里怎么能行。 好在这时候招娣醒了,她心痛的哭不出声来,只能捂着心口膝行到父亲身边劝他:“爹啊~别···别打了,咱快去医院吧,娘和妹婷···呜呜呜,还等着我们呐。” 是啊,得去把她们接回家去,秦运国一张刚强的脸上不知不觉已全是泪水,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着弟弟秦向国。 最后问他一句:“老四,我问你,你家的娃毒死了我的女儿,这事儿你参没参与!” 其实这件事秦向国和钱惠也是受害者,他们但凡知道一点儿苗头,钱惠能进医院吗? 可那两个孩子是他家的,这是跑不掉的事实,秦向国心里也恨极了那两个畜生,面对大哥的暴怒和已经出人命了的事实,早吓的魂飞天外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开脱:“我···我媳妇也进医院了!要我说这事儿还没个准儿呐!怎么就说是我儿子下毒了?他能连亲娘都毒吗?一定···是有人要害咱们家!说不定···是秦小妹干的!” 要说他们家做了什么亏心事,最对不起谁,那一定就是秦小妹没跑了,所以怀疑她也是合理的。 反正秦向国就是宁愿相信秦小妹放着自己好日子不过,给他家下毒报复,也不愿相信是自己两个儿子干了猪狗不如的事情。 第135章 是报应还是倒霉? 对于秦小妹和老秦家的恩怨,自从上次抢人事件闹大了以后,几乎整个大溪沟的人乃至小溪沟的人,全是知道了的。 他家确实是欺负的人太过了,这回下毒的事儿但凡曲折一点儿,估计很多社员也会怀疑是秦小妹投毒泄愤。 虽然她现在过的挺不错的,大家也很照顾她,但吃了这么多年苦挨了这么多欺负,真的是一两句话轻易就能释怀的吗? 只是怀疑虽然合理,但秦向国没细想过,这么大的事儿,如果没证据人家怎么敢乱说? 出了人命就得上报公安,谁动了手,都是要吃枪子儿的! 他的话很显然没经过大脑思考,但张会计可以理解。 就养了俩儿子,俩儿子都是杀人犯,你让一个父亲一时半会怎么接受? 换谁谁第一时间想的都是栽赃陷害。 面对这样的人伦惨祸,张会计说起来也有些苦涩,“老四···你就软软性子给你哥道个歉吧!光宗光显下毒是来娣亲眼看见的,出事以后他俩就跑了,现在全大队的人都在找,还不知道找到没有。” 眼前一黑,秦向国没想到俩儿子不仅真下毒杀人了,而且还是现行犯!出了事还敢跑,作孽啊! 一口气没上来,他靠着门缓了半天,飘忽的眼神才看向大哥秦运国。 两兄弟相对无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一个是怎么也说不出干干巴巴道歉的话来,一个是打定了主意,绝不原谅害死女儿的凶手。 可人现在都还在医院里等着,所谓秋后算账,那些以后的事情就留着以后他们两家自己解决。 闹腾了一阵,众人还是决定先赶到医院去看看再说。 人命关天的大事,谁也没置身事外,除了罗老太和罗小庆,其他人都赶去了公社医院。 一进门,最先看到的就是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毫无生气的林帮娣。 她一个人坐在医院里想了很多,心痛和自责撕扯着她破破烂烂的心,直到女儿招娣扑在她身上大哭,她那双布满血色的眼珠子才动了一下。 “娘啊!呜呜呜呜~娘你别吓我!妹妹走了···还有我和来娣呐,你别吓我们啊!”已经失去了一个亲人,她们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 自打进了医院的大门,秦运国俩大腿就使不上劲儿了,只能由罗振刚和张会计拖着,到林帮娣跟前说话。 “妹···妹婷呐?她在哪儿?呜呜~我苦命的娃啊。” 原本面无表情的林帮娣,在听到女儿的名字后终于绷不住了,一下扑倒在秦运国身上,一边大哭一边拍打他。 歇斯底里的发泄着心中的怨恨。 “我命苦!我才命苦啊!嫁给你这么多年了,好日子一天也没有过过,就这么三个女儿还让你兄弟家害死了一个!呜呜···你们老秦家还我女儿的命来!” 要不是秦光宗和秦光显两兄弟跑的快,这会儿林帮娣准送他俩上路去陪自己的妹婷了。 “家属?钱惠同志的家属在哪儿?” 一帮人手忙脚乱的正劝秦运国两口子,就听一个护士站在楼梯口喊钱惠的名字。 秦向国在一层找了半天没找到人,原来钱惠是在二层的手术室里。 “我!我是她男人!我媳妇儿和我儿子咋样了?求你们一定要尽力保孩子啊!”秦向国冲上去拽住了护士。 前头那两个算是废了,现在他们一家的希望可全都在钱惠肚里的小儿子身上。 他和钱惠已经不年轻了,鬼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有孩子。 公社医院每天来的病人多到数不清,个个都让尽力救,护士直接无视了秦向国的喋喋不休,为了节省时间三言两语说了钱惠的情况。 “病人中毒症状较轻,没有危及性命,可她肚子里的胎儿已经死亡了,也不知道病人是怎么搞的,竟然一直没有发现,现在死胎感染了整个子宫,不摘除一定会危及病人生命!你们家属商量一下吧。” 护士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好像放电影一样,秦向国是每一句都听进耳朵里了,可就是理解不了,大脑也停止了思考,只能机械的重复护士的话。 “什么叫已经死了?还没生下来怎么就死了!子宫是啥?不割人就不能活了?” “胎儿已经死亡有些日子了,早些发现或许还能保住子宫,现在嘛……,不过我瞧她也是有生育史的,你们应该已经有孩子了吧?摘除子宫虽然以后都不能生育了,但好歹大人还能有条命啊。” 护士一看秦向国就知道他是个典型的乡下人,什么也不懂,便好心的给他解释了一遍。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秦向国更崩溃了。 “不能生?不行不行!这个孩子没有就算了,但那个子宫不能摘啊!摘了不全完了吗!” 秦向国一脸倔强的蹲在地上,脑子里全是浆糊,根本听不进去劝说。 护士见状,只能不耐烦的最后给他提了一遍钱惠现在的情况。 原来她不仅中毒了,子宫还被死胎重度感染,再不拿出来就会波及其他内脏,到时候多脏器出现问题,神仙也难救! 再说了,这人都要死了还留着已经感染坏死的子宫干什么用? 又费了半天口舌,秦向国却还是拿不了主意,这时秦艳玲两口子也闻迅赶到了二层手术室。 她们倒是能理解,器官已经坏死留着不仅派不上用场,还要命,可谁也不敢开口劝秦向国。 开玩笑,这人又没有常识,你好心去劝一回,他家今天割了子宫救了命,改明儿照样堵门骂你绝人后路。 但钱惠还在手术室里等着,没有更宽裕的时间给家属考虑了。 就在护士都失去耐心,不打算再劝时,秦向国抹了把脸心如死灰的站起来。 “割吧,这都是命···是那两个畜生害死妹婷的报应!呜呜~” 虽然他念叨的都是牛鬼蛇神,不过总算是拐过弯来了,秦艳玲和罗振刚赶紧催着护士给四嫂做手术。 家里现在已经经不起折腾了,要是钱惠再没了,以后说不得她们两口子也得摊上赡养老爹老娘的烦心事儿。 这场悲剧里,没有谁是受益者。 秦老大家没了小女儿,白白养了七年的娃就这么死了。 钱惠失去了生育能力,从前最爱显摆自己有俩儿子依靠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俩儿子小小年纪就成了杀人犯。 更别说隔壁病房里还躺着个成了植物人的秦老三。 现在这家里是各有各的苦,苦水还没法往外倒,说起来全是自家人打自家人。 这一刻,在医院的老秦家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早死的秦老二,想起了在她女儿身上造的孽。 如果这不是报应的话,那他们也太倒霉了! 第136章 前世与今生 他人即地狱,冲突之下必有折损。 在秦小妹的记忆里,上辈子的老秦家是体面的。 秦老太手里把着大家共同的钱,一辈子说话硬气,秦家三个兄弟妯娌甭管心里想的是什么,因为一直被压制,所以到最后都维持着脸面。 家里只有一个政权,当然和气没有分歧。 一家人没有大冲突,再加上有钱供孙辈读书,恰好赶上那几年好时候,直接就跨越了阶级。 住在一起的时候有秦老太做主管事,等到他们跟着儿女搬到新家去时,又轮到他们当家做主,而且还有钱有闲。 虽然后来罗家因为下岗潮的影响暂时落魄了,不过也很快靠着捅秦小妹刀子,又站了起来。 可以说上辈子老秦家的和谐美好,一开始就是建立在秦老二父女的血肉上的。 他们花着秦老二的钱,还要把他的孩子踩在脚底下,恨不得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 就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这不对等的人生,才将秦小妹送回这四十多年前,用一招釜底抽薪,强势夺回了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根基垮塌,有的大家庭或许会因此连结的更紧密,同心协力度过难关。 可老秦家,在原本一帆风顺的日子里,就只有一点点儿可怜脆弱的亲情勉强维系着。 一朝出了事,第一时间想到的当然是争抢资源、利益,想方设法的算计。 哪怕秦小妹只是拿走了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并且不再背负他家给予的人为苦难。 他们本身的生活是没有被影响的。 甚至秦小妹搬走以后一直都一心一意过着自己的日子,从来没有主动出手报复,也没害过任何一个秦家人。 可就算如此,他们家还是垮了,根本用不着谁推波助澜就自杀自灭起来。 正应了那句,“老天给予的苦难,远没有人给予的万分之一多。” —————— 半梦半醒的熬到早晨。 山上的人回来了一波又一波,大家几乎搜索了大队方向可以上夹子山的所有路径。 可秦光宗和秦光显两兄弟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昨晚上聚集在公屋里的妇女们,有一大半已经背着孩子提溜着铺盖卷,回去给上山回来的爷们儿做饭了。 秦小妹也背着自己家的铺盖往家走,准备收拾收拾做早饭。 出了这样的事情,大队上的一切私人活动仿佛都按了暂停键。 今天晚上要是再找不到人,估计她们还得上公屋睡觉。 回家的路上秋菊特意在自家门口等秦小妹,叫她先忙自己家的事情,等了了这事儿再上她家开工做活。 哪怕分家了秦小妹也还姓秦,说起来这确实算是她家的事,眼看这都家破人亡了,再冷血也不能马上就当无事发生。 她家这么好说话,秦小妹很领情,笑着答应了以后两人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才分开。 家里的炕只盘了一半,虽然王铁匠昨天说今天会来干活,但他领着小李他们跑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回家休息,今天指定是不能叫人家来干活了的。 把铺盖卷放在大衣橱里,秦小妹仔细检查了一遍家里昨天留下的记号。 确定没有人在晚上来过她家,这才放松下来,开门放出了关在厨房里的小黑狗丧彪。 “嗷呜~嗷呜~哈哈哈~哈哈~” 一得了自由,它就撒开四只脚围着秦小妹的房子四处嗅探,巡视起领地来,路过每个草垛土堆都要抬腿呲一泡,宣誓主权。 见它兜圈撒欢始终不离人太远,秦小妹便没再管它,拌了点儿鸡食就去柴房里看小母鸡。 因为怕有人趁她不在家偷鸡,秦小妹和小李昨天出门前就把小母鸡的窝挪到了柴房里。 他们打算这段时间都把它养在这里,小心驶得万年船,家里就这点儿家当,丢了啥都心痛。 “又下蛋了,真乖。”本以为挪了地方小母鸡会害怕,没想到今天一早又下了个蛋,秦小妹一脸欣慰的捡走了鸡蛋,把鸡食槽盛的满满的。 还不知道去公社医院的钱惠和秦妹婷怎么样了,昨天大队长说过,今天要是再找不到人就要报公安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秦小妹也得去公屋里等着。 在厨房里给小黑狗放了个竹碗做狗食盆,等会儿也要给它多放些食物和水才行,这样如果晚上她不回来,就不用担心家里这两个活物了。 忙活完这两只,她才开始做饭。 今天的伙食,最好做些方便携带而且冷了也能吃的,秦小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摊饼子。 从粮筐里舀了两大碗白面,又拿了几个土豆,她今天打算做小茴香土豆丝摊饼和杂菜摊饼。 摊饼子里不仅有粮有菜,不用再另外配菜下饭,而且冷了也不硬不噎人,菜也都是现成的,她家自留地里就有小茴香和绿叶菜。 菜饼子没有固定的用料,每个季度有不同的风味,地里有啥菜就使啥菜,每个主妇都有独家的调味,秦小妹最喜欢做的是加了荠菜的杂菜摊饼子。 她技术好,面糊调的稠度正合适,在大锅里也能摊出漂亮的饼子,速度也快,没一会儿的功夫两大盆面糊糊就变成了一大簸箕油润诱人的饼子。 趁热她先自己吃了几张,加了鸡蛋的饼子在柴火灶里摊的外焦里软,咬一口嘴里全是油香和面香,咸淡正好。 正吃饭呐,秦小妹就听见隔壁不远处的拖拉机停放大棚传来动静,大概是昨天出去的那辆回来了。 她连忙加快速度两口吃完了手里的饼。 拖拉机带着钱惠和秦妹婷的消息回来,队长应该会安排集合,她得赶快到大队广场去。 昨天给女知青们送饺子的篮子还在厨房里放着,她往里头垫了块兜布,放了茴香土豆丝饼子和杂菜饼子各五张,带去给小李和王铁匠吃。 又给小狗碗里放了特制不加盐的蒸菜面糊糊,确定它吃的头都抬不起来后,才放心的提着篮子锁门出去。 拖拉机刚到村口,突突突的动静就吸引来了一大堆社员,几乎无一例外,大家全都面色沉重的看着坐在车斗里的一家四口。 秦来娣从人堆里钻出来,抬头就看见了被母亲林帮娣抱在怀里,脸上盖着父亲毛衣的妹妹。 “呜啊啊啊!妹婷!我的妹妹!不要不要!呜呜呜!我···我对不起你!唔啊啊啊!”面对妹妹的尸体,秦来娣直接就崩溃了。 那碗要命的粥是她端给妹妹喝的,现在妹妹死了,这辈子她都无法原谅自己。 秦来娣哭着抬手给了自己结结实实的两巴掌,然后瘫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大姐招娣早哭的眼睛都肿了,可看妹妹来娣这样,还是强打起精神去安慰她。 “你别这样!来娣!妹婷她不会怪你的,要怪就怪下毒的人!你也是好心呜呜~想给她补充些营养,是姐对不起你们!姐读书拖累家里了···” “大姐···” 虽然有些心理准备,可真确认孩子死了,大家心里还是难受的很,好多人都哭了。 都认识几十年了,他们是看着这孩子一点点长大的,就算和老秦家有些龌龊不对付的地方,那和孩子也没有关系。 才这么点儿大,就是病死,多了个生病治病的过程也叫人好受些。 明明昨天还好端端能说会笑的娃,突然就没了···谁不心痛? 大队长李祖富黑着老脸走到拖拉机前面,就着林帮娣的手掀开毛衣看了秦妹婷一眼,闭了闭眼睛,惋惜的叹了口气。 闹吧,继续闹吧! 这样的一家人,老人无德!父母自私!如果还继续造孽,那么秦妹婷的死就只是个开始! 第137章 占便宜没够 等秦小妹赶到的时候,秦运国一家已经抱着死去的秦妹婷回家安置了。 “大家,都把手里的事儿放一放,去公屋门口集合,我们忙活了一天一晚那两个小畜生还是没有找到,估计是躲在深山里或者下山藏到亲戚家了,大家别放松!继续组队找人!” 出了人命,秦光宗和秦光显是无论如何不能放过了。 现在对于少年犯的量刑可不轻,尤其秦光宗已经满十五岁了,搞不好要在劳改所里蹲二十年。 王铁匠和李树一队人也被换回来休整,正在公屋前坐着喝水。 王大娘在家准备了蒸窝窝头和白开水,也用篮子装了拿来给王铁匠充饥。 旁边的李树有些不好意思,识趣的站远了些。 虽然王大娘一点儿递窝头给他的意思也没有。 这小伙子虽然是外村的,但干活老实肯出力,跟着他们跑了一晚上,这会儿一定也和他们一样早就饿坏了。 王铁匠想招呼他过来一起吃点儿,可掀开篮子一瞧,他媳妇儿过日子实在太精,估计是怕带多了便宜别人,老大的篮子里除了咸菜就三个半拳大的窝头。 这怎么分?半大的孩子也不够吃啊? 他脸上有些挂不住,看向王大娘的眼神里有些责怪和无奈,后者倒是无大所谓,现在谁家里有余粮供不相干的人吃? 自己管自己呗~ 再说了,要不是中间有个秦小妹,两家都不认识,就算她肯拿出来,他好意思接着就吃啊? 她嫁到王家就没有公婆兄弟帮衬,大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家里两个大男人吃饭,不靠她精打细算过日子能行吗? 两口子忙着打眼神官司,倒把旁边的李树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他默默的又挪远了些。 低着头,不停的用眼角余光打量四周,寻找着救命稻草。 听说他们已经回来,秦小妹费劲的穿过人群张望,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公屋边缘,一脸官司的老王夫妻俩和旁边手足无措的小李。 “小李!老王叔!你们可回来了!”没说别的,秦小妹先客气的给王铁匠和王大娘打了招呼,才走到小李旁边坐下。 掀开挎在胳膊上的篮子,露出里面还温热的饼子,“饿坏了吧?先喝口水,来个小茴香的?我用猪油摊的,可香了你尝尝。” 一晚上没休息,当然是饿的,这回是自己姐姐来送饭,李树一点儿没矫情接过饼就咬了一大口。 “好···好吃,姐你也吃!”他饿狠了,一张饼两口就吞进了肚子,还不忘在吞咽的间隙劝秦小妹也吃。 “你就吃吧,家里还有哩,我是吃了才来的,我回去看了屋里没人进去过,丧彪和小母鸡也好好的。” 他俩昨天来公屋前在家门口做了记号,就是为了防着有人趁她不在家搞破坏。 秦小妹一个漂亮姑娘独自住在山脚下,李树害怕有人憋着坏。 平日里,下边儿知青点住着几十号人,旁边儿拖拉机停放大棚也不时有人来她家喝水,找不到机会下手。 这两天队里出事儿,人都聚集到了大队公屋,想知道有没遭人惦记,这是最好的机会。 “不能放松,趁我这两天在,要能逮到人最好,我一定往死了揍一顿!”打到没人敢再打秦小妹的主意为止。 他们姐弟俩低声说着话,荤油摊饼子的香味顺风直往老王两口子鼻子里钻,搞的他们嘴里嚼着的玉米面窝窝头都没滋味儿了。 秦小妹就刚过来的时候和他家打了个招呼,之后就没表示了。 但那兜布一掀开,一篮子白面儿饼子王大娘可看的真真的,这要放在以前秦小妹不得给自己家也送两张? 她心里有些憋闷,瞪了她男人一眼想叫他去和小妹说话。 可自己家吃东西在先,都没分一口给人家兄弟吃,王铁匠自觉是张不开嘴的,拿了个窝头就咸菜,偏过头自己吃自己的去了。 没占上便宜王大娘可不死心,她看着自己篮子里的咸菜根儿,脑子一转,计上心来。 “小妹,怎么就带了饼子?没带点儿小菜呀?来~就点儿咸菜吧,刚腌的菜芯儿嫩着呐,你王叔最喜欢吃饼夹咸菜了。” 这是话里有话? 喜欢吃饼,那怎么还蒸窝窝头? 其实秦小妹是想着王铁匠的,她足足带了十张饼,想也知道李树一个人吃不完。 可她虽然大方记好,却不是冤大头,王大娘人虽然是个热心肠,但这小心眼儿的算计劲着实膈应人。 这是这个时代背景下大多数人的生存方式没错,秦小妹也不图她家的吃喝,可你不便宜人家,也别总想占人家便宜啊? 回回都叫大宝拿萝卜白菜上秦小妹家换奶糖麦乳精,可能是习惯成自然了,今天又想拿咸菜根换白面儿饼子,也亏她想得出来。 知道她没有坏心,就是想贪些吃喝,秦小妹没生气。 只是也不打算继续当冤大头,助长王大娘的坏习惯,“大娘不贴心啊~我叔爱吃饼子夹咸菜儿怎么不在家摊两张?你瞧我兄弟就不爱吃咸菜,我都没带。” 被噎了一下,王大娘老脸上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有些发红。 想起人家往日的大方敞亮,知道是自己贪心太过了,她干巴巴的讪笑了两声,留下咸菜碟儿,便提溜着篮子灰溜溜的走了。 才没多大一会儿,李树就已经风卷残云的吃了五张饼,吃的饱足了便没再伸手,而是把兜布掖紧,嘱咐秦小妹饿了就吃。 上回陈媛送的稀罕水果秦小妹还没吃完,正好带了两个柿子给小李尝尝,“歇会儿吧,吃个柿子,我去给我王叔送两张饼,就那点儿窝窝头指定吃不饱。” 上眼药归上眼药,秦小妹记好,老王叔平时对她不错帮了她不少忙,她装饼的时候早把他的份也装上了,当然要分给他吃。 “王叔,我给你也带了饼子,怕我大娘家里忙顾不上你,快趁热吃吧,吃不惯小茴香还有杂菜的。”她掀开兜布让王铁匠拿饼子吃。 “不不不~你大娘已经送过饭了,我不爱吃饼子,这些留着你们自己吃吧。”王铁匠一张老脸窘的不行,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肯吃饼。 人家是孤女一个,尚且大方敞亮,说话做事没有拿不出手的,王铁匠瞪了一脸悻悻的王大娘一眼。 低声骂道:“你糊涂了?越活越回去!以后再干丢脸不得好的事儿,就别出来了!免得儿子有样学样!” 其实用不着他说王大娘自己也后悔,她是占便宜没够可没有坏心肠啊,要是就因为这事儿,秦小妹以后都不和她家来往了,大宝不知道会多难过。 “怎么能不喜欢吃?大娘刚不还说叔最喜欢吃的就是饼子夹咸菜吗?我大娘腌的咸菜可嫩了,叔就再吃点儿吧,刚才指定没吃饱。” 刚才秦小妹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没把王大娘往坏了想,这会儿笑着分享吃食也是真心实意的。 她越是这样大方,结合她刚才说的话才越是叫王大娘脸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活了几十年,她第一次认真反思起自己的为人做事来。 第138章 畜生 分家的时候,秦运国家分到了水井、大厨房和原本他们两口子住的屋子。 此刻秦妹婷就躺在她常睡的,在父母炕边简易搭建的小床上。 盖着被子,大姐还给她梳了头,扎了两个小辫儿。 她那张本该恬静安详的脸,因为中毒而发青,嘴唇也是黑的。 黑血从她鼻子里不停的流出来,林帮娣不厌其烦的擦了一遍又一遍,但总是擦不干净。 一家子心都要碎了,秦来娣更是跪在小床前,哭的腰都直不起来。 已经到了门口的李祖富和张会计二人对视一眼,都为将要打断他们一家五口团聚而于心不忍。 可秦光宗和秦光显两兄弟还没逮到,抓住他们搞清楚事情,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才算告慰逝者。 秦招娣和秦运国父女二人事发的时候都不在家里,林帮娣一早又在自留地里浇菜,唯一参与事件的只有她家来娣一个人。 “来娣,你好好想想,光宗光显他们俩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你看见他们拿着的纸包上写字了没有?” 张会计心中疑惑很多,一方面他也主张秦妹婷是误食了两兄弟准备端给亲娘吃的毒粥死的。 可另一方面,他又怎么都想不通兄弟俩为啥要害死亲娘? 按说这一家都是亲生骨肉,才十岁出头的小娃对爹娘能有什么无法排解的仇恨? 除非两兄弟是天生坏种,要不一定就是受人挑唆的。 那包毒药或许就是关键。 在大姐招娣的鼓励下,秦来娣捂着脸,啜泣着又仔细的回忆了一遍事发当天的经过。 她和她娘是天亮就去自留地里干活的,光宗光显两兄弟找到她主动包揽了厨房的活,让她好好干活不用操心午饭。 自打两家人又用回一个大厨房开始,这两兄弟就常常抢着厨房里的活干。 一开始她们还以为是四婶儿身体不好,这两个孝子心疼亲娘,这才一夜之间长大懂事了的。 可万万没想到··· “我···我是听四婶直喊不痛快,才回来看看要不要帮忙的,一进厨房就看见光显往煮粥的土砂锅里丢了一把灰,没看清纸上面有没有字,我一出声他们就端着粥跑了,然后····我····我看见砂锅底下没刮干净,就···呜呜呜~” 就想着给虚弱的妹婷补补身子,她本来是好心,却没想到间接害死了妹妹。 来娣再也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这两天她甚至会想,要是分粮那天她真跳盘磨河死了就好了。 这样就害不了妹婷了。 “我问过他们放的是啥,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就想讨点儿给我妹补补,但是光显说是专供孕妇吃的东西,别人不能吃,我···我只以为是他们小气···呜呜~” 她要是不贪这口吃的,也许妹婷就不会死了。 张会计敏锐的抓住了来娣描述中的细节,“专供孕妇吃的?他们兄弟俩一共做了几回饭?他们家里发生过什么矛盾没有?最近他娘身子咋样?” 心里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张会计感觉自己站在老秦家屋里,后脖梗都直窜冷风。 该不会···那两个畜生是冲着他娘的肚子去的吧! 他的话勾起了林帮娣和秦来娣的记忆,母女俩不约而同的想起了这段时间的种种异样。 “四婶还没分家就怀孕了,所以基本上不做事,分家以后就都是光宗光显做的饭,要说发生什么冲突也没什么啊,就他俩把四婶给烫了,四叔打了他俩一顿狠的。” 老子打儿子不是稀松平常的事吗?再说了两兄弟争吃抢喝误伤了怀孕的四婶,打一顿长记性不应该吗? 秦来娣打心里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妥,发生在老秦家更是正常。 以前所有人的气儿都是撒在秦小妹身上的,后来她跑了,大人有气也不敢撒在别人身上,当然只能打骂自家的孩子。 回想起那一次的事情,林帮娣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之前钱惠都是在大厨房吃的,我和来娣做的饭,当时怀相好着呐能吃能喝的,是自从暴雨季过后身子才不行的,成天倒在床上身上肿的都不能看了。” 以前也听说过怀孕身子肿的,但像钱惠这样,才两三个月就肿的不能下床的还是头一个。 家里人知道钱惠懒,就以为她是自己不愿意动弹。 现在想起来···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 就说前段时间秦爱国被打那次。 钱惠晕倒以后邻居家的好几个老娘们来照顾她,都说她怀相怪的很,瞧着怕是不好,当时还提醒她要去医院看来着。 不过至于最后为啥没去医院,她们就不知道了。 线索就这么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复盘中串联起来,她们越说,张会计和李祖富心就越沉。 原以为这两兄弟是被父母管教以后怀恨在心,激情下毒这才害了人命。 没想到了解过后才发现,他们俩怕是早就蓄谋已久了,而且很可能在事发之前就一直在给亲娘下毒。 目的就是报复父母,让她们失去肚子里的孩子! 这哪是养儿子,这是两匹狼崽子啊! 其实他们两兄弟做的并不高明,也没有隐藏的很好。 可因为那是他们的亲娘,谁也不会因为怀孕期间的一些异常反应,就联想到是他们俩害人。 也正是因为这份信任,不仅害死了秦妹婷,钱惠还流产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 “呜呜呜~都怪你!为什么要喊他家回来大厨房做饭!我苦命的娃子!那两个畜生!我要他们给我女儿赔命!”林帮娣抱着女儿的尸体哭的肝肠寸断。 他们真是好心,才叫老四家回来做饭的,这之后林帮娣母女包揽了家里大部分的活,也确实是在照顾怀孕的弟媳妇。 没想到这一份难得的好心,最后却成了她女儿的催命符,秦运国一脸痛苦的蜷缩在角落里,不敢看他媳妇儿。 他觉得自己也是害死亲骨肉的凶手之一,自我怀疑和愧疚感让他胆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失望的妻女。 唯一能让他好受点儿的,就是让妹婷死的明明白白,不被糊弄欺负。 他呼的一声站起来,发出的动静吓了李祖富一大跳,见秦运国睁着一双血红的双眼,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吓得他连忙伸手去拦。 “运国!运国!你别冲动!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找到那两个小畜生,有什么事你们兄弟商量着来,到底是一家人,他们家也没了孩子!” 怕秦运国提刀去医院把秦老四了结了,招娣和来娣也冲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哭。 “爹啊~你可不能干傻事儿啊!这个家···就咱们四个了!你不能抛下我们!” “爹···呜呜呜~都是我的错,你要出气就打我吧!打死了我也不怨你,我下去陪妹婷反倒还安心了,呜呜呜~” 唉~死了的可怜,没死的也可怜。 虽然李祖富是大队长,可也管不了沾了人命的恩怨,他硬着头皮劝,都要劝的没词儿了。 毕竟人家女儿都死了,你让人家怎么冷静? 最后他一咬牙一跺脚,下了决心。 既然这已经是他管不了的事了,那就让能管的下来吧。 “运国,这事儿你放心,一定给你们家一个交代。咱们报公安吧!现在就去!我再去公社打个报告,务必要找到这两个小畜生!” 就算豁出去今年的先进大队不要,这事儿也得办好! 第139章 报不报公安? 上报给公安和公社,那这件事情就不再是私人恩怨,而是案件了。 秦光宗和秦光显两兄弟这辈子算是毁了,秦老四家没了后代,以后也再立不起来了。 曾经最爱扎人家的心,说人家没有儿子依靠的老四两口子,到头来养了两个劳改犯,说起来还真是讽刺。 在乡下地方,报公安、劳改犯都是最最丢脸的事情,但凡出了一样,这家人以后就只能蒙着脸过日子了。 臭名声能传十万八千里,周围十几个大队都会知道大溪沟村有这样的一户人家,以后他们家在村里还能有好日子? 早就溜出自己房间,躲在屋外拐角听老大儿子家动静的秦老太,听说他家竟然要报公安,终于忍不住了。 她突然跳出来!大喊了一声:“不行!不能报公安啊!” 不报公安,以后一家人还能说话,两个孙子也不是劳改犯,她老婆子死了也没人说闲话。 而且经过上次分家以后,秦老太总算看透了大孙子光耀就是个白眼狼。 更别说她前不久还失手打瘫了他老子,以后能指望的上他就有鬼了。 不踩她一脚都算好的。 家里除了光耀,就剩下光宗光显这两个宝贝金孙了,这些儿子是一个也不管她的,她不靠孙子靠谁啊? “不能报公安!老大不能报公安啊!你们也不嫌丢人!人家让报公安是想看咱家笑话哩!”秦老太意有所指的瞥了李祖富一眼,把后者气了个倒仰。 合着他放弃了先进大队的荣誉,顶着全大队社员的压力给秦老大家做主报公安,还是害他家了? 这死老太婆,真是自私到了极点,怎么?死了的孙女就不是她家的? 眼里就只有家里的男丁,也不看看那一个个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一个是敢打妹妹主意的抢劫犯,两个是已经害了人命的人命犯。 就这还当成个宝,李祖富早知道自己沾上他们老秦家的事儿,就得不了好。 气的鸡爪疯都要犯了,对这个无赖老太婆也彻底词穷了。 见父亲被奶奶拦住,来娣反应最快。 她一见到奶奶就恨的眼睛都要出血了,要不是这个老虐婆只管自己舒服败光了家,暴雨季不给妹妹饭吃,她会这么虚弱吗? 就连妹妹掉井里也是奶奶害的!要不是她追打自己···妹婷也不会因为怕自己吃亏出来帮忙。 现在人死了,奶奶竟然还护着秦光宗和秦光显这两个畜生! “凭什么不能报公安!就要报公安!”秦来娣两步冲到门口,伸手就推了她奶奶一把。 “你就想着你自己!你想过妹婷吗?你眼里就只有男娃,我们家没有男娃有本事你一辈子别靠我们家!再拦着我爹,我···我和你同归于尽!” 被奶奶压了一辈子,最苦的时候来娣也没反抗过,可秦老太实在太过分,他家都出人命了,她不仅一滴眼泪也没掉,还拦着他们讨公道。 秦运国理都没理老娘,林帮娣和秦招娣也冷眼看着,没一个人出声制止来娣。 死老太婆今天要敢作妖,他们一家和她拼了! 被推了一把,又被小辈儿威胁,秦老太气上了头,顾不上小孙女尸骨未寒,又把她那老一套说法使了出来。 “我这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们姐妹?光宗光显是你们亲兄弟,以后你们去了婆家不得靠他俩撑腰?家里出了劳改犯你们脸上就有光了?” 报公安!报公安!也不嫌丢脸害臊! 说完她不去看那拎不清的娘仨,又拉着秦运国苦口婆心的劝。 “老大~你是个命苦的,媳妇连个带把儿的也生不出来,娘这也是为了你考虑啊,你把光宗光显当亲儿子一样宽恕了,以后他们把你当亲爹一样报答,你不相当于白捡两个儿子吗?” 亲爹?亲儿子?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秦运国感觉自己又重新认识了亲娘一回。 “当他们的亲爹有什么好的?这两个畜生害的就是亲爹娘!养他们还不如养条狗!报了公安抓进去蹲号子才好呐!一家子松快!” 留着这样的祸害在身边,他反正晚上是睡不着觉的,你秦老太要当成个宝,就自己留着吧! 这就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两个小孙子送进去劳改了,秦老太眼前一黑,顿觉再没有指望了。 家里这些人哪儿还有靠的住的? 老大家没儿子不说,为着秦妹婷落水的事儿也早和她离了心。 老三家的倒是有儿有女还都有出息,可被她一扁担把家给打散了,三儿子从此成了个活死人。 老四家的是她最偏疼的,但刚才她也听说了,最争气的老四媳妇以后再也生不出娃了。 两个宝贝金孙是她仅剩下的最后的依仗了,要是被送进去劳改,以后就算出来了也当不成人。 “老大!”秦老太突然大声喊住了,已经打开院门正要出去的秦运国。 她打定主意必须要保住光宗光显,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她大娘!你!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呀!快起来!”李祖富真是服了这个疯老太婆了,忙和张会计一块儿去拉人。 原来秦老太竟然转身就给儿子秦运国跪下了! 并且不论别人怎么劝怎么拉,就是赖在地上不起来。 “老大!你就放过那两个孩子吧!那是我的命啊~我给你磕头了给你跪下了!你放过他们,我一定让他们像亲儿子一样孝敬你,妹婷已经走了,你不能为了个死人糟蹋还活着的人啊!” 听听,这是什么歪理? 在秦老太眼里,丫头片子的命和孙子的命本来就是不对等的。 再说了人都已经死了,死了就死了呗,为什么还硬要把光宗光显一起毁了? 她豁出去老脸不要,发疯一般的哭叫磕头。 院门口的秦运国果真被秦老太疯狂的举动吓住,不敢动了,李祖富和张会计手忙脚乱的劝秦老太,一时间也被绊住。 屋里的林帮娣闭了闭眼,她再也忍不下去了,对这个“家”和这个家里的人,连恨都提不起来了。 现在,她只想和他们一起死! 不仅是光宗光显那两个畜生,还有这个老虐婆! 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作出来的,只有她死了,活着的人才能活的更好。 我可怜的小女儿,等着娘给你报仇吧! 秦老大家的屋子离大厨房近,林帮娣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在两个女儿诧异的眼神注视下,穿过还在闹腾的院子,走进厨房里,在案板上选了一把锋利的菜刀。 提着刀,林帮娣没有一丝害怕和犹豫,动作几乎没有停滞。 站到还在撒泼的秦老太身后,手起刀落,照着头就是一刀。 “小心!” “啊啊啊!你!救命啊!杀人啦!” “老大媳妇!你干啥嘞!快把刀放下!” “娘!不要!” 第140章 在哪儿? 林帮娣这一刀正正是朝着婆婆脖子去的,要不是张会计反应的快,一把把秦老太推倒在地上。 这一刀绝不可能只是划开了后背棉袄那么简单。 滚倒在地上的秦老太只感觉后背心一凉,转头一看,这才发现身后提着刀,好像杀神一样的大儿媳妇,吓的她差点儿当场就抽过去。 来不及心疼脸着地撞断的两颗门牙,秦老太惨叫着连滚带爬的躲到了大队长身后。 “你别躲,你害的我们家这样,我肯定是不能活了的,和你一起死,你不亏。”林帮娣一刀没砍中,立马提着刀又要砍。 被从屋里跑出来的招娣和来娣死死抱住。 “娘!娘你别这样!我们报公安!报!爹!你快去吧!别管家里啦!呜呜~”招娣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死死抱着她娘的腰冲她爹喊道。 今天是无论如何要报公安的,既然奶奶还要闹那就闹好了,她们拦着! 见这一家子白眼狼齐心协力,下了死心势要绝她老秦家的根,秦老太呸的吐出一口老血,张着豁牙的嘴叫骂起来。 “你们敢!凭你们几个小娘皮也敢动我老秦家的根?休想!今天谁想出这个院门就从我老婆子尸身上跨过去!”说着秦老太还真就原地躺倒,挡住了大门。 她耍起无赖来,倒在地上一边惨叫一边骂,把院中众人恨的咬牙,就连一向好脾气的张会计也捏紧了拳头。 苦主秦运国一家更是再没有一点耐心了,恨不能用眼神瞪死这个老太婆。 秦老太之所以搞出这副作态来,是因为她还活在自己是亲娘奶奶,老大儿子一家绝不敢碰自己的幻想里。 却不知她这一套在已经恨她入骨的秦老大一家看来,啥也不是! 一家四口就好像排练过一样默契。 女儿招娣和来娣一个抬肩膀一个抬腿,拎起老太太就甩到了旁边,让出了大门。 “死丫头!反了你们!我···”秦老太不死心,挣扎着爬起来还想躺到门口去,可刚一抬头就迎上了儿媳林帮娣手里雪亮的刀锋。 “老大!老大你家这几个女人都疯了!连我都敢动了!你不管吗!”秦老太不敢再有动作,嘴上却还没放弃。 但她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身后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她疑惑的一扭头,这才发现早在她被这三母女绊住的时候,秦运国就和李祖富、张会计一起跑了。 一定是去公社,去报公安了! “哎呦喂!要命了啊!我的孙子啊!我的命啊!我不活了你砍死我吧!”知道孙子保不住,秦老太瞬间便崩溃了。 她手脚并用的踉跄了几步,猛的冲向林帮娣的刀,决心要把她也送到劳改所去! 一会儿公安来了,他秦老大家也不占理,看他们还能神气不能! 不过她那一身老胳膊老腿,怎么比的过年轻力壮又同仇敌忾的母女三人? 只见秦来娣伸出脚来,直接绊了她个大跟头。 “哎呦喂!哎呀~打死人啦!来人给我老婆子收尸啊!” 趁她倒在地上叫唤,招娣夺过她娘手里的刀,把人拉回了自己家屋里。 “呵~呸!死老太婆你好日子在后头呐!等着吧!”吐了口口水又放了句狠话,秦来娣也跟着姐姐进了屋子。 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小院里只剩下瑟瑟发抖的秦老太,捂着断了门牙肿起来的嘴,半天也爬不起来。 —————— 公屋前的大广场上。 大家都响应了大队长的号召在广场上集合。 得到的指示是,昨天晚上已经去找过人的社员们可以回家休息,剩下的人继续编队,准备上山。 “听说了吗?秦老大家报公安去了!他家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肯的,这···这也太丢人了。” 大队长领着秦运国,骑着自行车上公社报公安的事情,才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在人群聚集的大广场上传开了。 一时间聚在一起的社员们都在说这事儿。 “现在知道丢人了?你瞧那娃娃都养成什么样了?有一个好东西吗?要我说就该报公安!自己管不好就只能国家给管了。” “要说小妹这娃倒是个好的,人实在也没有歪心思,干活做事都讨喜的很,真是歹竹出好笋哈。” “这话说的,谁家祖坟还不冒股青烟啊?” 她们盯着秦小妹的背影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秦小妹自己倒是无所谓,早习惯了。 可站在她旁边的李树头一回被这么关注,紧张的呼吸都要停了。 小白石村地方不大,人也少,他又是个闷葫芦边缘人,平时除了干活从来也不和人家聊闲,当然,最主要的是人家也不愿意理他。 “姐···咱回吗?”他昨晚上就上过山了,而且秦小妹昨天也出力在村里巡逻过,按说他们回去休息也没人能说闲话。 那边开完小会准备上山的社员们也出发了,秦小妹听了一会儿他们说话,才回头看了疲惫的小李一眼。 一晚上奔波,他应该也已经到了极限。 “成,我和大宝说一声就回。” 王大娘家现在是大宝顶替爹娘在广场等着,他见秦小妹要回家休息,还特意叮嘱她千万注意安全。 要是听见有动静可别自己一个人去看,赶紧撒丫子跑! 这些还是姐前一天晚上教给他的呐,他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心里认定了,他姐一定也和他一样有当侦察兵的梦想,这是同志啊! 不知不觉的他便对秦小妹更加亲近了。 笑着一一答应了他的嘱咐,秦小妹才挎着篮子带着王大娘“无偿赠与”的咸菜根儿,和小李一起往家走。 “队长带着我大伯去报公安了,今天晚上再找不到人,明天上山的人会更多,你说他们俩到底藏在哪里了?” 站在自己家门口的空地上,秦小妹盯着眼前的大山若有所思。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秦光宗和秦光显到底会躲在什么地方? 夹子山上能藏人的地方是多,可越往深山去温度就越低。 又湿又冷,路也难走,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一个十岁、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孩子,真的能有超过特种兵的耐心,潜藏在大山深处,忍耐着蛇虫鼠蚁和湿寒躲过两个晚上吗? 也许这场搜索结束的会比秦小妹想象中还快。 只要能找到他们上山的方向,逮住人不是难事。 第141章 兄弟之殇 小黑狗丧彪一出来就看见了一晚上没在家的李树,高兴的围着他狂吠撒娇,倒在地上亮肚子表示服从。 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友好之后,他又扭头开始找早晨给它投喂过的秦小妹。 见她自说自话的往空地旁边的竹林走,便一撅腚,叫了两声追了上去。 李树见状也追着秦小妹和丧彪进了竹林里。 两人一狗逐渐深入茂密的林子,秦小妹一边走一边低头借着斑驳的阳光,仔细辨认着地上的痕迹。 “姐!你找什么?我去帮你找呗,别往里走了,不安全!”李树跟在秦小妹后头喊,看她越走越快,离家也越来越远,心里有些着急。 外头可不太平,游荡着两个杀人犯呐! 突然!秦小妹停住脚步,望着面前地上留下的明显拖拽的痕迹,默默出神。 其实事情刚出的时候,她就注意过这片竹林。 当初她才搬来不久,为了暴雨季有事情做经常来这里砍竹子,曾经就在正对着自己家大门的林子里,发现过有人为打理过的趴卧痕迹。 要说她当时才刚刚重生搬出老秦家,大多数社员都不知道她分家的事情。 有谁会对她的一举一动感兴趣?一定是他家来的人错不了。 秦小妹大胆设想,如果当时就是秦光宗和秦光显兄弟俩趴在这里,或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那会不会在那时候他俩就知道林子里有路,昨天就是从这里跑了的呐? 她不敢乱说话,也不敢打包票那两人一定是从这里跑的,这才趁着天亮深入竹林看个究竟。 现在看来倒有五成把握是找到他们的逃亡方向了。 “你看,这像什么痕迹?是麻袋还是粮筐?总之肯定是几十斤重的东西,他们一定路上都是扛着跑的,直到进了林子才脱力,林子的尽头是什么地方?” “这···这个方向,你等我想想!嗯···瞧这越走越黑的势头应该不是大路,难道是上山的小道?可这林子这么大,他们俩能走出去,从这里上山吗?” “能的,因为他们以前就来过。” 这可是重大发现,秦小妹当机立断让小李留在家里休息,她去大广场上叫人来帮忙。 “你别!我去吧,我腿脚快着呐,你在家休息。”李树推开扯着他裤腿不让走的小黑狗,自告奋勇,想帮秦小妹去跑腿。 这事儿到底只是他们俩的推测,秦小妹也不是侦察兵,谁也不敢说一定不会让社员们白跑一趟。 不过秦小妹是本村人,情感上就算她搞错了方向大家也不会为难她,但身为外村人的小李就不一定了。 去报信人家信不信他的先不说,要是没找到人,说不定会被人说成是秦光宗和秦光显的同伙。 是来混淆视听影响大家判断的坏分子。 小李家庭特殊,就算是有一点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受伤害的可能性,秦小妹都想尽力避免。 他那个散装家庭一点抗压能力都没有。 现在各个大队之间都是独立的个体,外村人莫名其妙的参与进事件里,本来就容易被有心人做文章。 讲清了利害关系,李树果然不再坚持,秦小妹给他铺了床让他躺下休息,自己则赶到大队广场上去找人。 小黑狗蹦蹦跶跶的绕着秦小妹跑,想和她一起出去。 被着急出门的秦小妹回身一脚,拨回了厨房里,关上了门。 “你也待在家里,负责看守锅碗瓢盆吧。” ———————— 一晚上饥寒交迫、提心吊胆。 殚精竭虑的秦光宗和秦光显两兄弟拖着行李一刻也不敢放松。 中途累极了也只敢短暂停留数次,在夜色掩护下断断续续休息了两三个小时。 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两兄弟已经逃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林子里。 过去十几年在大队生活,他们从来没有深入夹子山到这种地步。 周围的山林树木都透露着一股子原始的野性,地上野草成结,根本找不到人为开路的痕迹。 也许之前的几十年都没有人来过这片林子。 现在的兄弟俩最需要的就是这种神秘陌生的安心感。 “呼~”一屁股坐在地上,将背上的粮食袋丢开,秦光宗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几乎闭上眼睛就能立刻进入深度睡眠。 弟弟光显比他还糟糕,他年纪小体力消耗的更快,路上好几次脱力,都是靠在他身上,被硬拖着走的。 到了这里,兄弟俩可以说都已经达到了极限,一停下来腿就再也迈不开了。 只剩下了像两条流浪狗一样大喘气儿的力气。 “哥···咱们跑了这么远,公安应该追不上了吧?”秦光显倒在地上连翻身都抬不起屁股。 要不是秦光宗急中生智,想起两个月前秦小妹家门口的那个竹林,他们说不得早就被逮住了。 他早就探过了从那儿也能上山,这一路上他们果然没碰到人。 只是陌生的山林带给他们安全感的同时,也让他们寂寞。 一想到自己开始只是想铲除掉竞争对手,让爹娘一心一意的供自己读书,可现在···怕是要在山上当一辈子野人了,秦光宗悲从中来,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呜呜呜···就说不要放那么多了!都怪你!为什么不能多等等?为什么锅里的粥不舀干净!都怪你···呜呜呜···全是你害的!” 连续奔逃了将近一天一夜。 疲惫和巨大的心理落差击垮了秦光宗的心理防线,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现在自己是在逃杀人犯的事实。 刚才一直忙着逃命,现在停下来他才开始思考自己到底为何沦落至此,思来想去,最后他还是觉得都是光显的错。 他才十岁逮住了也不会枪毙,做起事来当然有恃无恐。 但自己不一样啊!从头到尾都是被他蛊惑挑唆的,就连这次出事也是他下的药! 说起来自己顶多算是知情不报,凭什么要和他一起放弃人生? 想到自此以后他再也不能抬头挺胸的走在大街上,再也不能进城赶集,不能娶媳妇、不能生孩子,秦光宗越想越难受。 内心的本质慢慢发生了变化。 他就像一只被困进围城里的狗,已经走投无路,不得已只能想尽办法寻求破解。 这里是荒山野岭,是罕有人至的密林深处,如果···如果光显突然失踪在了这里,那他回去不是就能把事情都推到光显身上了吗? 这个念头一蹦出来,秦光宗就被自己骇的脊背生寒,但仔细一想,本来药也不是他下的啊!他这么做合情合理! 之后···就告诉公安事情都是弟弟光显干的,自己和他一起消失是要劝他自首!不过中途跟丢了人,所以就先回来了。 至于弟弟能不能被发现,被发现以后又该怎么说,秦光宗也想好了。 畏罪自杀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嘛。 “哥,你别难过了,俺们兄弟俩在一起还有什么好怕的?等躲几年,长大了样子变了就去别的大队,谁也不会认识咱,到时···” 砰! 秦光显话还没说完,秦光宗就一个翻身跨坐在他身上,举起摸在手里的石头,面目狰狞,照着他脸就是一下。 “呜呜···对不起···哥对不起你···但是你不死,哥就活不了,呜呜···对不起····” 石头砸在秦光显脸上发出一声闷响,极度疲惫的他甚至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就失去了意识。 秦光宗不知是吓的还是怕的,脸上全是鼻涕眼泪,只砸了一下就耗尽了力气,倒在了弟弟身边。 他知道,随着这声闷响一起结束的,还有他作为一个人,最后的良知。 第142章 找到一个 “错不了!是有路到山上去,我还看见有脚打滑的痕迹哩,追吧!” “真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还有条路!这两个畜生···害了人命倒是不心慌!” 秦小妹赶到大队广场上报告了消息,因为她之前积累的“高觉悟”形象,很快就有一队十余个青壮跟着她一起回到了竹林里。 他们带着砍刀和镰刀,跟着拖拽的痕迹一边走一边开路,果然在竹林尽头,发现了有人上山和脚滑摔跤的痕迹。 难怪怎么找也找不到人,就说他俩怎么可能消失的一点踪迹也没有,原来是从侧面上山了。 领头的让秦小妹跑回去报信,把人都喊过来从这儿上山,他们一队人则是打头阵先去找。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山坡上。 秦光宗一石头砸在弟弟光显脸上,顿时就打的弟弟挣扎都没挣扎,就昏死过去。 巨大的负罪感和心理压力让秦光宗四肢瘫软,再也提不起力气挥动胳膊继续打第二下。 没勇气去查看弟弟死没死,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动静,秦光宗就慌忙把沾满血迹的石头丢进了山涧里。 他自己则是什么也没拿,裹紧了外套像条受惊的狗似的,哭着往回跑去。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光显···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我会好好做人的!对不起呜呜呜···”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始的丛林里穿梭,想找到来时的路,可找了半天才发现周围根本没有参照物。 所有的树和草都长一个样子,才兜了两圈他就已经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了。 随便挑了个看上去应该对的方向跑,结果就是又回到了原点。 当弟弟光显鼻梁断裂、嘴角豁开的“尸体”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秦光宗终于受不了了。 “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放我走!呜呜呜····我要回家!” 他发疯一样的在地上翻滚咒骂,对弟弟光显的感情也从愧疚变成了怨恨。 他偏执的认为一定是弟弟光显的鬼魂作祟,让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呜呜···你害我···你们都害我!我叫你们害我!我叫你们害我!我一定要回去···我要回去!”他不敢靠近尸体,只敢远远的丢几个石头过去泄愤。 痛快的发泄完以后,他出了一身汗,思维倒是敏捷了一些,揪着头发大喊了几声壮胆,很快又打起精神继续钻进林子里找路。 “慢点儿!大家一路用砍刀在树上做记号,可别迷路了,这林子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上来过了,连路都没有。” “都找半天了,天都要黑了,今天还能找到吗?” 找到兄弟俩上山方向的消息一传出去,在家里歇着的社员们也都提着家伙上山了。 人多力量大,早点找到人大家都安心。 现在这片林子里足有上百号人,大家挥舞着砍刀开路,在林子里地毯式搜索有价值的线索。 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 当大家举着火把,终于穿过那片潮湿陌生的原始丛林,到达一处比较平缓的山坡时,都已经精疲力竭了。 “天杀的···狗崽子!等找到了人老子先给他俩两个耳巴子!他妈的!折腾死人哩!” “你快收声吧,再叫你把人吓跑了!要不是小妹心细找到了这条路,我们再翻几片山也找不到人!” “可不嘛,要是等公安来了发动周围几个大队的人都来找,咱们几辈子的老脸可就要丢光了!” 和秦光宗秦光显两兄弟的选择一样,他们也三五成群的坐在坡地上休息,一边吃着干粮一边讨论两个小杀人犯能藏在哪里。 “我说,要一开始就找到这儿来就好了,指定早抓到人了!这两个小畜生!在外头多潇洒一天都便宜他俩了!” “唉~唉累死了,现在也不晚,应该快追上了,他们也得休息吃饭不是?这里视野开阔,只要他们一生火起烟,老二指定能看见!是不老二?” 他嘴里喊的老二,是村里赶马车的梁老头家的老二小子。 听说他才生出来就睁着眼睛,一双眼珠子贼亮,在夜里也能看清东西,白天更是看的远极了,是周围几个大队都出了名的眼神好。 年纪虽然不大,但前几年队里还没养大肥猪的时候,就是靠着他领大人上山打点儿野鸡野雀,过年节社员们才能尝个荤味儿。 只见这会儿梁老二梁平正发挥自己的特长,站在高处俯瞰整座原始丛林。 听见有人喊他,才回头看了眼在草地上瘫倒成一片的同伴们。 脸上浮现一抹尤其明显的嫌弃,正要嘲笑他们两句,目光一扫间,无意中就瞥见了同伴们前方不远处,一双若隐若现的人脚! “喂!前头躺着个人!快起来!是···是个小孩儿!”梁平说完这句话,便跳下来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其他人后知后觉也爬了起来,跟着他往山坡上方跑。 听说他看到了人,大家的疲惫好像一下就扫空不见了。 “哪儿呐!哪儿呐,啊!看见了!是秦光显!抓住他!” 还歇着的人全都跑了起来,争前抢后的互相推搡着跑了过去。 可等真到了秦光显面前他们才发现,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张脸也不知道是摔的还是砸的,总之面部扁平,突出的地方都变成一摊血肉模糊了。 仅能从他的身高身材和穿着上,勉强认定他是秦老四家的小儿子。 “这···这是他不是?还有气没有啊?谁去摸摸呗。” “他妈的!你怎么不摸!” 大家围着一动不动的秦光显,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都被他这副惨状给吓住了。 最后还是胆大的梁平扒开人群,蹲下听了听秦光显的气息。 “有气呐,快来个人带他下山吧,再晚就死了。” 知道是活人,马上有几个青壮自告奋勇的站出来,拿绳子把秦光显绑在一个人背上,其余人打着火把照明,往林子的方向跑去。 “这是秦光显?他怎么伤成这样了?他哥哥呐?该不会···” 站在被鲜血染红的草地前,社员们心里一阵发毛作呕,心里的想法逐渐黑暗。 这两个亲兄弟不会是逃跑过程中产生了什么分歧,所以自相残杀了吧? 要真是这样,那今天秦光显的命就算得上是秦小妹救的了,要不是她发现了这条上山的小路,一晚上的时间秦光显绝对死的不能再死了。 “现在怎么办?才一天的功夫秦光宗又出手害了个人,再不找到他村里的大家···”梁平攥紧了拳头,一翻身又爬上了最近的土坡。 夜晚的山林透着股诡异的寂静。 林子里也看不见火光和升火起的烟,梁平的好眼神没发挥太大作用。 想到秦光显身边还有没带走的粮食口袋,他大胆猜想,秦光宗可能是往回走了。 来找人的这时也分成了两派。 一部分人主张继续深入寻找,秦光宗又害了个人一定会跑的更远,而且大家来的时候也没遇到他,应该没有往回跑。 而另一部分则主张往回折返,到来时穿过的原始丛林里横向搜索,因为秦光宗没有拿粮食,很可能是想回去大队上的。 大家意见产生了分歧,谁也不想白费力气,一时间僵持不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平坦的坡地上刮起了刺骨的冷风,再僵持下去于己方并没有好处。 最后他们一致决定,先派出一队人去前方探索一下,摸清楚地形再回来商量是进是退。 其余人则原地休息,积累体力。 第143章 翻转 “会不会···他迷路了?” 思考良久,啃着饼子的梁平才开口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也许秦光宗确实是想回去的,但是迷路了,被困在了林子里。 这么大这么原始的山林,如果他们不是带了火把和砍刀一路走一路做记号,并且人数众多可以互相照应的话,一定也会迷路。 至于这两兄弟是为什么闹起的矛盾,以至于秦光宗会出手伤人,现在谁也说不明白,只有找到人交给公安去问了。 “老二说的对,我刚也想到这儿了,按说我们是一路沿着他俩上山的痕迹来的,秦光宗要是往回走我们应该能撞见,既然没有,那要不就是往前跑了,要不就是困在林子里了呗。” 他们人数虽然多,但在刚才的林子里穿行,几次也差点儿失去彼此的联系,可想而知秦光宗一个人有多容易迷路。 就在他们讨论秦光宗迷路的可能性有多少时,去山坡上方寻找的先头部队打着火把跑回来了。 “回去!到林子里找去,山坡的尽头是悬崖!过不了人!” 悬崖下头有水声,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就是夹子山两山交接的交集点,是他们在大队方向能上山的最终点了。 果然没错。 先头部队的话验证了梁平的猜想,大家一听再也没有异议,百十号人重新点名编队,从各个方向出发,又回到了林子里。 反观众人苦苦寻觅的秦光宗,这时精神状态也已经到了极限。 眼泪早已经流干了,内心的情绪也从恐惧变成了疲惫和怨恨。 不管认着哪个方向走都是徒劳。 从天光大亮到夜幕低沉,秦光宗拖着自己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腿,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新的方向出发。 直到他又一次回到出发点,看着眼前熟悉的大树,彻底熬不住了。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呜呜~如果不想让我走,就把我困死吧!我不怕你们!哈哈哈哈!” 极度疲惫和缺水让他产生了幻觉,此刻他蹲在地上无助的抱着头紧闭双眼,状若疯癫的又哭又笑。 不敢抬头,也不敢让自己有一分钟陷入安静。 因为秦光宗知道,七窍流血的妹婷就站在他右边,一张脸血肉模糊的光显则站在他左边。 这两个死鬼嘴里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秦光宗根本不想听! 可不管他逃到哪里他们俩都会跟着他,陪伴在他左右。 没办法,他只能用大喊大叫来掩盖,被他害死的弟弟和妹妹的声音。 也亏的他大喊大叫,这才让重新冲进林子里的社员们在偌大的原始丛林里发现了他。 “这儿呐!小心点儿!” “他咋啦?叫唤什么?诶!梁平你别过去!” 趁大部分社员正面吸引了秦光宗的注意力,梁平猫着腰敏捷的窜到了秦光宗身后,准备配合其他人抓住他。 而这时的秦光宗视角里,面前这些平日里颇为熟悉的邻居、朋友,现在一个个的全长着秦光显和秦妹婷的脸! 他都快吓疯了,汗水大颗大颗的从他额头滚下,让已经进入脱水状态的他更加虚弱。 唯有极速飙升的肾上腺素,还在支持着他站立行动。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你们已经死了!死人怎么还能说话!这不对!这不对!啊啊啊啊!我和你们拼了!” 胡乱抓起地上的泥块和石头,秦光宗感觉自己头晕眼花,根本就瞄不准目标,只能凭感觉随机扔出手里的东西。 “啊呀!”别说,还真有幸运儿接住了他的随缘攻击,被泥巴糊了一脸。 “小心!他要反抗!他娘的!抓住他!” “慢点儿!梁平!你小子身手可以啊!” 癫狂的秦光宗只顾着和面前的“冤魂”较量,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后逐渐靠近的梁平。 等回过神来时,他才惊觉自己已经被身后的人一把按倒,脸朝下摔进了泥里,啃了一嘴生土。 见梁平一出手就制服了穷凶极恶的杀人犯,社员们士气大振,全都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了倒在地上剧烈挣扎的秦光宗。 一想到就是这个臭小子让大家吃了这么多苦,现在都被逮住了,他还敢反抗! 两个老大哥上去两个大嘴巴子先把秦光宗扇服了,之后才拿绳子给他捆了个结实。 一群人拿木头棍子挑起捆住手脚,像只待宰的猪猡一般徒劳挣扎的秦光宗,喊着胜利的口号,寻着记号朝大队的方向走去。 同一时间的大队广场上,人山人海。 大队长李祖富和秦运国都回来了,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戴着大盖帽、腰上外扎着黑色腰带的公安特派员。 这在整个大队的社员看来都是新鲜事儿。 有的孩子从生下来就没见过公安,这会儿全都心热的不行,骑在父亲肩膀上往广场前方的公屋门口,伸长了脖子使劲儿张望。 这时候的乡下大队里人口流动性是非常低的,大家都是熟识了几十年的人,平常就算有什么矛盾,基本也都是大队长出面就解决了的。 就算发生了大规模的冲突,比如大队与大队之间因为水源、宅基地等发生械斗,也由队上的民兵解决了。 除非是发生了重大恶性事件,要不没有哪个大队愿意把事情闹到上面去,有的公安甚至干了三年也没机会接到一次报案。 好在这次下来的两名公安特派员,都是有年纪的老公安。 他们从警经验丰富,知道大队长是村里土生土长几十年的老人,什么事他都清楚明白。 便做主把苦主一家和嫌疑人叫到一起,在大队公屋前头的大广场上,当着大队上这么多人民群众的面儿,当面对峙!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大家也能指出来,力求不冤枉也不放过! 已经被背下山救醒的秦光显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就是大伯娘林帮娣好似要吃了他的眼神,和周围社员们唾弃的窃窃私语。 “怎么就找到了一个?这脸···啧~下手真狠啊~听说是两个人狗咬狗干仗了?” “不知道啊,看人家特派员怎么说吧,这回啊~俺们大队可丢大人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公安特派员来之前还特意去医院把秦向国也接了过来,虽然他家媳妇也中毒了,但下毒的是他亲儿子,他作为老子就该到场。 这会儿见秦光显这个小畜生终于醒了,畏畏缩缩蹲在地上半宿的秦向国,心里的邪火此刻再也压不住了。 他冲上去揪住儿子的衣服把人提起来:“畜生!畜生!我们家对你哪里不好!那是你亲娘啊!你!我打死你!” 可惜他的巴掌还没落下就被李祖富拦住,人也被一把推开了。 “老四!特派员都来了,还是听人家怎么说吧!你再把人打坏了人家怎么问?” 两个公安特派员一左一右站在秦光显身边,给他吓的都感觉不到脸上疼了。 迷迷糊糊的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落在公安手里了,秦光显灵机一动,大声喊道:“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是我哥下的毒,也是他逼着我一起逃跑的!” 对不起了哥,你不仁我不义,你也不要怪我! 第144章 罪 当时秦光宗手脚虚软的一石头,并没有把秦光显砸的多严重。 除了鼻子被砸烂、嘴角多了个大豁口外,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他之所以现在才醒,主要还是体力耗尽后又失血过多的原因。 卫生员掐人中把他掐醒了以后,又给他喂了几口糖水,给脸上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秦光显就回过了劲儿来。 抓起他就要揍的秦向国被及时出手的大队长拦住后,秦光显就又被随便丢在了地上。 度过了一开始的迷糊,狡猾的他便飞快思考起自己现在面临的情况来。 先前他哥光宗的那一石头好像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让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哥不就是为了把下毒杀人的事儿都推到他身上,才动手杀他的吗?只是他命大,这才逃过一死。 那既然他哥都能想到的办法,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呐? 他也可以把罪名都推给他哥啊,他年纪小又被打成了这样,不是更有说服力吗? 这么说起来,先被找到就不是坏事儿了。 不过显然,经验老到的公安特派员,并没有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放弃对他的盘问。 “小娃,你说你是被你哥哥强迫的,但你堂姐可说是亲眼看见你下毒的,你还告诉她那是专给孕妇吃的好东西,这个你要怎么解释?” 没想到秦来娣竟然看到了自己下毒的全过程,秦光显心里一惊,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都···都说是被迫的了!我确实不知道那是毒药!不听话我哥就要整死我!你瞧我被打的!就是因为我不愿意再逃了,我哥才下得死手。” 他一脸的伤惨不忍睹,说话都不能大声说,倒是让他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 公安特派员想了想,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问他:“那你哥哥为啥要给你们娘下毒?你们俩都是她亲生的,为什么这么狠心?” 说到钱惠,秦向国心里苦的不行,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爱的像眼珠子似的儿子,为什么要害自己的亲娘亲弟。 “畜生!他们就是畜生!害自己的亲娘亲弟弟,小狼崽子看我不打死你!” “老四!老四!你冷静点儿!你让人家特派员先问!” 大家手忙脚乱的拉住秦向国,却没注意另一边的林帮娣抄着大剪刀就冲了出去。 “给我女儿赔命去吧!”她一剪刀戳向秦光显。 事发突然,后者只来得及侧身躲了一下,胳膊还是被她拉了一条老长的口子。 鲜血当时就喷了出来,有站的近的社员都被喷了一脸。 “啊啊啊啊!”秦光显叫的和杀猪一样,其他社员又冲上去,协力按住了林帮娣。 她刚死了女儿,而且还是个可人爱的小孩子,社员们对她没有过多的苛责。 说真的,虽然大家嘴上没说什么,其实心里都可理解她的行为了。 “帮娣!你可别冲动啊!想想招娣和来娣!把剪刀放下!” “娘!娘你干啥哩!出门前不都说好了吗?把剪刀给我,咱别打扰人家特派员断事儿。”招娣被她娘吓的腿都软了。 出门前她特意把厨房都锁起来了,却没注意到她娘竟然摸了把剪刀藏在怀里。 也不知道这招是她在哪儿学的,倒是打了所有人个措手不及。 当啷~ 林帮娣手里的剪刀被人夺下掉在了地上,她人也像被抽走了魂儿似的,跌坐在地上。 抽抽了两声,痛哭起来:“我的女儿啊!被这黑心遭瘟的东西害了!呜呜~我和你们家没完!大不了一起死!我一把火把你们老秦家点了!谁也别想好!” “娘!呜呜呜~”招娣和来娣两姐妹抱着她们娘,母女三个抱头痛哭,社员们一时都不知道该安慰谁了。 她家真是无妄之灾,还死了个孩子。 两个公安特派员也是有年纪家里有老小的人,看她家实在倒霉,就没说什么,只是喊人把她家带远点儿,就又开始盘问秦光显。 “我···我是听我哥说的,他说他要上公社读书了,家里本来就没钱还要生个小弟弟,生下来就是来分钱的,不如···不如把他打掉···” “小畜生!你们····”秦向国没想到这两个畜生真是冲着钱惠的肚子去的。 气的他额头青筋暴起,两个青壮社员都差点儿没拉住他。 “诶诶!那边的!安静点儿!你接着说,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下毒的?为什么突然加大药量?” 秦光显缩了缩脖子,不敢看暴怒的亲爹,也不敢直视公安锐利的眼神。 只低着头看着地面,像背书一样说:“我···我不知道是毒药,还以为是补药!过了暴雨季就开始下了,但是一直没打下来,后来···可能是我哥听说了,怀孕日子久了就打不下来了,所以···所以就急了。” 他把自己的锅全甩在了哥哥秦光宗身上,反正问什么都是他哥干的,或者他哥威胁他干的,他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他一口咬死了自己不知道那是毒药,他哥和他说的就是给孕妇补身子用的好东西。 现在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发之后逃亡的路上他问他哥才知道的。 这下秦光显身上的嫌疑确实是被洗清了,两个公安特派员看他年纪这么小,心理也偏向他是被刻意引导或威胁才犯错的。 碰巧这时候,上山找人的百十号社员也举着火把扛着秦光宗回到了大队部。 “找到了!找到了!” “太好了!今天晚上终于能睡个整觉了。” 案件的另一个主谋被抓住,两个公安特派员瞬间来了精神。 指示社员们把捆的像猪猡一样的秦光宗放下来,打算让他和他弟弟对峙。 可当面露惊恐,嘴角泛着白沫、眼神疯癫的秦光宗被带到大家面前时,就连见多识广的公安特派员也不禁暗叫了一声糟糕。 不知道是害了人命的压力太大,还是逃亡路上发生了什么,此时的秦光宗整个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二人默契的同时看向大队长李祖富,用眼神询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也没人告诉过他俩,这个秦光宗是个傻子痴呆啊? 这还怎么对峙? 见秦光宗这个样子,李祖富心里也是一惊,连忙问带他回来的社员:“咋回事情?人咋成这样了?你们在哪儿抓到他的?” 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刺激? 要知道平日里大队上的孩子就数秦向国家这两个最机灵,鬼点子也多,是当之不愧的孩子王。 可现在···这很明显不正常的表现,也只能用受惊吓过度,或者害死人后压力太大,刺激疯了来解释了。 虽然社员们心里都信着另一种说法,但公安在这里,他们谁也不敢说。 这秦光宗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疯了呐?该不会是秦妹婷的鬼魂作祟吧? 都说年纪还小就夭折的孩子怨气重,更别说秦妹婷还是无端冤死的。 说不定,这还真是现世报! 第145章 罚 要说秦光宗变成现在这样,谁心里是最开心的?当然要数秦光显了。 原本听人说哥哥也被抓住了,他心里还咯噔一下,害怕等一会儿对峙起来露出马脚,被公安看出他在撒谎。 毕竟一开始提议下毒的人是他,执意要加大用量的人也是他,就连他哥不想逃也是他恐吓着硬拉起来一块儿跑的。 但现在是他哥被刺激成这样,他却还好好的。 难道这是天意?老天爷在他们两兄弟里选择了他!是他命不该绝! 秦光宗和秦光显两人都已经被逮到,几轮审问下来,弟弟秦光显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哥哥秦光宗身上。 虽然真假存疑,但介于现在秦光宗也没法子替自己申诉,公安和大队长商量了一下就决定把秦光宗带走了。 混在人群里默默看着这一切,大宝的内心早已经天人交战。 他是亲眼看见光宗光显两兄弟一起上后夹山去的,至于是去干什么,现在他也明白了。 事情根本就不像秦光显说的那样,都是他哥哥秦光宗一手主导的,应该说现在的结果是他们两兄弟同心协力,共同制造的。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知道光显也有罪的人,大宝很想站出来,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和看到的事实! 但他又不敢,他害怕光宗光显这两个狠人以后出来了报复他家。 他们可连人都敢杀啊! 可是不说他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只怕这一辈子但凡想起这件事都要难受。 挣扎良久,最后还是对公安的信任让他鼓起了勇气。 他相信公安特派员一定会将这两兄弟绳之以法!同时也会保护他们老百姓安全的。 如果每个人都怕坏人打击报复,那这个社会上不就没人会见义勇为了吗? “等···等一下!”大宝费力的挤到最前面,脸上淌着虚汗,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有情况要报告!” 正看热闹看的香呐,王大娘转头一瞧自家儿子要犯糊涂,吓的连忙挤过去扯着他就骂:“熊孩子!你知道啥啊!快!回家去!别打扰人家!” 可大宝铁了心要说出真相,一把甩开他娘的手,大声说:“我要报告,揭发秦光显的谎话!事儿就是他和他哥一块儿干的!我看见他们一块儿有说有笑的上山采草药了,我也看见好几次他往锅里加东西,都是他加的!” 中途大宝连气都没换,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看见的真相。 提溜着眼神呆滞、口水直流的秦光宗,正要离开的公安停住了脚步。 看向大宝道:“你真瞧见了?在哪儿瞧见的?” “我···我们经常一起玩儿,我好几次···”大宝把自己知道的事儿一股脑都说了,王大娘拉扯了他几次都没制止住,气的直跺脚。 不怪她没有正义感,在底层小老百姓根深蒂固的思想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说话少惹事,这两条铁律基本已经刻在了基因里。 等大宝说完,两个公安特派员才又看向了战战兢兢的秦光显。 “说说吧,对于这位小同志说的话,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这咋辩解啊?他都不知道王大宝竟然知道这么多! 幸好秦光显脸上包着纱布,众人看不见他现在脸色有多难看,要不一眼就能看出他有多虚。 就在众人都等着秦光显辩驳,而秦光显本人又搜肠刮肚找不出一句话来洗脱嫌疑时,哭够了也恨够了的秦向国站了出来。 “我···我能证明秦光显是无辜的。” “啊?”此话一出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很快就有社员反应了过来。 这是秦老四家要保秦光显啊! 听说他媳妇儿孩子没了,以后也再生不了了,那秦光宗和秦光显就是他们两口子后半辈子唯一的血脉和依靠。 如今秦光宗已经被吓成了傻子,秦光显虽然心狠手辣,但好歹是自家骨肉,有他一个在家里撑着,他老四家总还能有个指望。 “我能证明,秦光显上山是去割草喂猪的,往她娘砂锅里放的···也···也是奶粉···。”秦向国断断续续的说完并不高明的托词,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挣扎。 他也是万不得已,他这辈子注定就这两个孩子了,不能都折损了呀! 虽然这样做很对不起光宗,但他现在这个样子,保下他也是拖累家里,还不如留下光显呐。 虽说毒是毒了点儿,可他年纪小,好好养养说不定还能成材! 只是他毫无演技的一番话,在场的社员都不信,更何况是公安?就算是秦老大家也是不服气的。 “你这是啥意思?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你都敢留?你疯了吗老四?”秦运国都被气笑了,搞不明白秦老四到底要干什么。 “大哥!妹婷死了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家,我家老大···就当给你家赔命了,你就可怜可怜我们,把光显留下吧!”秦向国直接挑明了说,反倒把秦运国噎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家现在的情况大家都知道,要是俩儿子都被带走,那不就属于赶尽杀绝了吗? 明天早上他们两口子不得在门口吊死? 可惜成年人的这些弯弯绕绕,大宝并不懂,他只知道自己的信仰和光,在这一天同时熄灭了。 因为秦光显年纪实在太小,今年都还没十岁,就算抓走也只能教育两天。 况且秦光宗还是不能自辩的状态,两个公安特派员也想免一趟麻烦,就只带走了秦光宗。 听他们的意思,秦妹婷的死属于是误杀,秦光宗又是少年犯,蹲个十几年肯定是跑不了了的,倒是还能留命。 看也没看耗尽了力气保下的儿子光显,秦向国头也不回的跟着大队长和公安特派员一道去了公社。 秦运国一家报了仇心里也平静了很多,虽然林帮娣看秦光显的眼神依旧很危险,但一家子好歹能好好和社员们说话了。 根据习俗,小妹婷的尸体要在家里停灵三天,所以丧礼就定在了三天以后,到时候社员们都会去送她。 至此,老秦家以一死一残一劳改结束了这场闹剧,成功打破大溪沟村二十年来的好名声,出了头一个劳改犯。 小李当晚就赶回了小白石村。 临走时,秦小妹给他量了身,打算给他做件棉衣过冬,也是这时候李树才知道,原来秦小妹登记上裁缝了。 他心里高兴的不得了,比自己当上了裁缝还骄傲,再三叮嘱她注意安全,又许诺下次给她带漂亮的花布票,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第二天,王铁匠一个人来帮她干完了剩下的活,秦小妹好奇之下一问才知道,原来大宝从大广场回去以后就病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他娘都要急死了,不得已,便叫王铁匠来干活的时候,带上家里种的菜找秦小妹借点儿麦乳精, 这一回,她言明了是借的,下回去公社赶集,一定会还给秦小妹。 这倒是稀奇事,大宝还有不想吃喝的时候,不怪王大娘急,秦小妹心里也没底,忙不迭的亲自把麦乳精送去了他家里。 好在大宝还有喝麦乳精的精神,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这之后的日子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秦小妹去秋菊家给她和她弟弟做了新衣服,手艺得到了所有人认可,顺势又接了她家邻居两件棉袄的活儿。 她是裁缝的事儿也在大队上传开了,走在大道上,那些大娘奶奶们看她的眼神,就和看见了一块会走路的大肥油似的。 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秦妹婷丧礼这天,秦老三家回来了。 第146章 梁平 自从秦小妹家门口的竹林里,有路上夹子山这件事传开了以后。 社员们经过秦小妹家的次数就更多了。 据上次去找过秦光宗两兄弟的社员回来说,那山上有一大片没人气儿的原始丛林。 草木茂密又潮湿,说不得长有人参、灵芝这些好东西。 一时间,闲在家里的社员们全都闻风而动,虽然还没听说谁家真找着了人参,但山货是真不少。 蘑菇、松籽、蕨菜啥的,比山脚下可多多了。 等入了冬家家都吃大白菜、大萝卜,只有勤劳的人家才能有点儿干货换换口味。 这时候就显出来家里人多的好处了。 大人忙着上工下田,孩子们就结伴上山捡山货。 一家的孩子就是一个大部队,大大小小七八个、有的十几个,上一天山光松塔就能捡走上百斤。 除了里头的松籽有油水好吃补人外,松塔壳冬天晒干了还能烧火暖炕,没一点儿浪费的。 大队方向的夹子山脚、山腰上的松树早被孩子们薅秃了,竹林上方的这片秘境一经发现,顿时便成了全大队小孩儿的目标,田里的老鼠都没人抓了。 当然,住在山脚下的漂亮裁缝秦小妹,也算社员们目标的一部分。 “真能干呐~哎呦~这手艺真行!也不知道谁有福气能得我妹子这么好的媳妇儿进门哦~” 早上家门口能晒到太阳,秦小妹便把带镜小方桌搬到了门口。 她手里接了不少活儿,就没跟着女知青们一起上山,而是在自己家里晒太阳赶活儿。 因为山上的那片林子,秦小妹原本平静的日子,这几天也突然热闹起来。 但凡路过她门口去山上捡山货的社员,总会带上自家的后生,言语间极力推销,秦小妹心里烦的不行,但还要保持微笑。 要不是屋里太冷,烧炕又费柴火,她真想把自己关家里不见人。 “不知道是···哪家的嫂子?呵呵~我平时见人少,都不知道怎么喊人了。”秦小妹依旧保持着微笑,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眼前站着不走的叔嫂二人。 都不知道姓甚名谁,就来打她主意,最近这样的人变多了好多,大概和她登记上裁缝的事情传出去有关吧。 拿脚后跟踩了一脸不高兴的小叔子梁平一脚,牛爱花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她今天可是带着任务来的,说什么也要把表面功夫做好。 “叫我牛姐或者梁大嫂都行哩,我们两家离得远你不认识人也正常,额···我家就是以前赶马车的老梁头家!不过现在大家都坐拖拉机了,好多年不赶马车了。” 她这么一说秦小妹倒是记起来了。 以前村里没有拖拉机的时候,社员们要到公社去都是坐的套马车。 马车虽然属于大队上,但赶马车的人是凭技术上岗的,老梁头就赶了十几年马车,人很热情实在,现在不赶了也在大队牛棚里养牛。 反正一辈子就是围着牛马转,倒也有些本事在身上,牛马猪羊等家畜身上的病都会看些,也会用土方子治。 认出了人,秦小妹也客气的打了招呼,然后和牛爱花一起看向她身后那个,一脸不爽神游天外的年轻人。 见小叔子如此不争气,牛爱花对着秦小妹歉意一笑,一把扯过人生硬的介绍起来。 “这是我家小叔子梁平,比你大几岁今年二十了,还没有对象,人是顶顶好的!模样周正脾气也好,干活麻利不躲懒,就是不太会说话···” 岂止是不太会说话,简直就要把“我不愿意”写在脸上了,秦小妹猜到大概是他家大家长强迫他来的这一趟,心里忍不住偷笑。 这样的组合她这两天可见太多了。 “原来是梁大嫂和梁二哥,背着背篓是要上山去啊?今天天气是不错,正合适上山。” “呵呵呵~是啊是啊~” 礼貌客气的两句寒暄之后,三人之间就陷入了沉默,梁平一句话也不说,秦小妹也没有上赶着套近乎的想法。 牛爱花心里叫了声苦。 “呵呵~那我们就先上山了,你忙你忙!哎呀有手艺就是好啊,能干能干。”知道兄弟不愿意,再待多久都没用,牛爱花便带着梁平先走了。 反正人她是带到了,姑娘也见了,是兄弟梁平自己把握不住,回去公婆可不能怪她。 走在上山的竹林里,确定秦小妹听不到后,梁平话才多了起来:“嫂子,爹娘犯糊涂也就算了,你跟着掺和啥?就不该来这趟!这路难走的很你还是回去吧,我一个人上山去。” 在密林里行走本来就辛苦,牛爱花憋了一肚子气,没想到小叔子还怪她多管闲事。 她把眼一瞪,嚷嚷道:“你当我愿意啊?爹娘天天念叨的人又不是你!再说了你要不愿意相看,你早和你爹娘说去啊!” 其实私心里,牛爱花也是不愿意小叔子梁平早成家的,她家男人梁老大就会地里刨食,家里三天两头的吃肉开荤全靠小叔子上山打。 照她公婆那个意思,小叔子结婚要盖新房,那就是要分家的,以后这些好东西她家可就吃不上了。 好在他们眼光高,看上的是又漂亮又有手艺的裁缝姑娘,刚才她也看出来了,人家根本瞧不上梁老二。 这让牛爱花心里安定了不少,梁平能干不说还会往家里划拉好东西,她自己儿子还小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可不能把人放跑咯。 就算要结,她老牛家的姑娘也不少,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在她那些堂表姐妹里头挑一个呗。 她们以后到了梁家过的好,也不会和她有二心,到时候两家人还是当一家处,那才好呐。 想到这里,她紧走两步跟上梁平,试探着问:“诶~老二,那你看上刚才那姑娘没有?我瞧着真是漂亮!还有手艺!这可是个宝贝疙瘩,要不?” 说到秦小妹,梁平一脸的看不上,瞥了大嫂一眼,不高兴的说:“嫂子,都说长嫂是半个娘,你怎么不想我点儿好啊?就那老秦家的名声?他家的姑娘就是天上的仙女我也不要!” 原来是对她家有偏见,难怪了,牛爱花就说凭秦小妹那模样和好手艺,这大队上的后生只有排队等她挑的份。 偏偏梁平还看不上。 知道是因为她那两个堂弟坏的事儿,牛爱花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瞧不上脸蛋儿就好,要是连秦小妹那脸蛋梁平都瞧不上,那自己家的姑娘就更没有一个他能瞧上的了。 “哼~你还挑上了?要我看人家姑娘也没瞧上你,我可告诉你回去自己给你爹娘说去啊,免得又说我不上心。其实要我说我表妹就不错啦,要不改天约到家里给爹娘看看?” 她那表妹梁平也知道,听说人倒是不错,就是家里负担重得很,底下弟弟妹妹一大堆。 想也知道爹娘是不会答应的,估计牛爱花也明白,这才想从自己身上下手,目的就是接表妹来享福。 天下的父母没有不为孩子考虑的,梁平沉默了半晌,还是没答应嫂子。 他闷头在前面走着,不知道为什么眼前频频闪过秦小妹娟秀美丽的脸庞。 想起嫂子说的话,他有些气闷。 看不上就看不上呗,他还不愿意找杀人犯的家属呐。 第147章 丧礼 没把梁平和梁大嫂的来访放在心上,秦小妹目送他们走进竹林后,就又拿起针线忙活起来。 这两天眼看着社员们拖家带口的上山,背下各种各样的山货,她也挺眼热的,等加班加点干完了手里的活,说什么也要去山上看看。 顺便领着丧彪出去遛遛,它在家无处消耗旺盛的精力,天天蹲鸡窝旁边骚扰小母鸡,鸡都给它整烦了。 今天是秦妹婷留在家里的最后一天,明天一早她就要被抬到山上去了。 这会儿秦小妹厨房里正蒸着的白糖米糕,就是等一会儿要带到老秦家去的。 虽然已经分家了,但她到底还是堂姐,需要比普通关系的社员们早些去帮忙。 这时候的人情味都重,加之一个大队上没有不熟的人,往前数三代说不定还是一家子,婚嫁丧礼是人生大事,家家都会出人去帮忙。 吃饭招待大队上也会补贴粮食,早几年的时候连钱都是大队出的,不过秦妹婷毕竟不是寿终正寝的老人,丧事就简办了。 就在秦小妹十指翻飞忙着赶活儿的时候,老秦家门口也热闹起来。 不仅两个外嫁的女儿带着家人来了,连在医院里住了七八天的秦爱国也回来了。 介于他家现在的情况,拖拉机才到村口,家对门和隔壁的邻居就都热心的自发出来帮忙抬人。 “小心头,炕上收拾好没有?” “在收拾了,他家盼娣和老大家的招娣在忙活,先把被褥给铺上了。” 几个老爷们儿抬着秦爱国,王芳云跟在后面拿着脸盆和暖壶,一起往家走。 上次的事情最后还是盼娣一个人为自己说出的话背负了所有,被学校退学,提着铺盖卷和爹娘一起回到了她做梦都想逃离的乡下。 又回到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秦盼娣简直痛苦的想死。 她都不敢想象,等村里的八婆知道了她再也成不了大学生,会怎么笑话她。 几乎是抱着头捂着脸,逃进屋里的盼娣并没有收拾炕上。 而是坐在角落里,看着忙前忙后的大姐招娣,忍不住酸道:“瞧你气色不错啊,还能进城读书就是不一样,不像我,就要被亲爹娘卖了。” 正在扫炕的招娣动作一滞,知道盼娣心里有自己的不痛快,便没和她计较。 “我读不读书都行,一家人在一起哪怕是种地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只要还在一起,都健健康康的。”其实招娣倒宁愿自己没去公社读书。 这样她就能在家里帮忙干活,家里工分多换的粮食多,妹婷也不会饿成这样,来娣就不会想着偷摸刮锅底给她补充营养。 她也就不会这么早走了。 两人根本说不到一块去,秦盼娣烦躁的站起来,抓了抓时髦的齐耳短发,推开窗户看了眼院子里渐渐多起来的人。 “烦死了,全是来看我笑话的,我今天才不要出去,一会儿你给我端饭进来吧。” 今天是妹婷的丧礼,光耀没回来也算了,盼娣一下拖拉机就只顾着闷头往屋里冲,连自己爹娘都没打过招呼,招娣心里梗得难受。 就这样的还想自己端饭伺候她? 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甩手扔了炕头笤帚,招娣黑着脸一句话也不想说,爬下了炕就往外头走。 “诶!你什么脾气啊?不打扫啦?不会要把这些丢给我吧?我可不会弄。” 要用人还不说句好话,当自己是洗脚妹啊? 招娣忍不住嘲笑道:“这是你家的炕你不打扫谁打扫?才去公社住了一年回来就不会理炕了,那以后这几十年可怎么办?现在秦小妹可不会帮你干活了。” 知道招娣是戳她心口,明里暗里的笑她回不去公社,秦盼娣气的满脸通红却也说不出狠话来。 现在她哪儿还有底气说什么狠话啊。 只能眼看着招娣笑话够了,一扭头丢下烂摊子就走了。 “小人得志···也不看看自己那副丑样!等你考了大学也没我嫁的男人强,我再来出这口恶气!” 冲着门口咬牙切齿了一番,秦盼娣本想关紧窗户藏在自己家屋里,可一回头,一抹靓丽却直直戳进了她眼睛里。 是秦小妹来了。 只见她今天虽然穿的是旧衣裳,但精神饱满、气色上佳,仰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正从院门走进来。 分不清是嫉妒还是怨恨,秦盼娣感觉自己现在正被秦小妹死死的踩在脚下,就连自己这张引以为傲的脸,如今也落了下风。 五指用力抠进窗框的缝隙里,指甲翻起渗血她也没在意。 院里这些邻居都亲热的和秦小妹打招呼,所有人都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笑着和她说话。 可轮到自己的时候,这些老东西只会盯着她的背影嘲笑、说闲话! 明明她们都是秦家的女儿,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才去公社读了一年书,就自认为脱离了原本的阶级,高高在上的秦盼娣不会明白。 虽然她和秦小妹都是秦家的女儿没错,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人和人做人的差距也是很大的。 手里拎着白糖米糕的秦小妹一进门,就和忙着招呼社员邻居的林帮娣撞了个对脸儿。 按理说她都照习俗准备了供礼,林帮娣应该赶紧接过来,然后哭着报一遍丧的。 可介于两人之间的恩怨,林帮娣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一时间就没有动作。 说真的,她家就没想过今天秦小妹会来,凭以前的那些恩怨,秦小妹分家以后过好了没踩她家一脚,就已经是菩萨了。 连秦老四家和秦老三家的人都没来全,秦小妹就算不来也没人挑她的理。 可人家就是来了,不仅人来了还按照礼节蒸了糕来送秦妹婷,这份胸怀,就算是装的也让人看的动容。 大爷大娘们看着秦小妹十分欣慰,忍不住低着头窃窃私语,都赞她知理大方。 和老秦家的“家风”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被人提醒后的秦运国赶紧走过来,接过秦小妹手里的白糖蒸糕,抹着眼泪报了一遍丧。 全程低垂着眼睑做伤心状的秦小妹,听大伯报完丧后,跟着就哭了两声,然后屈膝跪地给秦运国和林帮娣磕了个头。 在大溪沟村这样的百年古村,婚嫁丧礼的习俗传到现在虽然简化了,但有些必要的流程还是完整的保存着。 秦妹婷是秦小妹的同辈妹妹,她们的父亲还是一母同胞,按规矩她死的时候父母如果还在,那就是没尽完孝就死了的。 为免她在轮回路上背上不孝子的骂名,血缘亲近的堂表兄弟姐妹要一人帮她给父母磕一个头,代替她尽完了孝她才能走的安心。 刚才老三家的盼娣回来,谁也没理闷头就冲进了屋里。 老四家的光显就不说了,杀人凶手就算要磕头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两个外嫁的小姑子带回来的孩子里,罗庆说什么也不肯下地走路,非说农村的地上有粑粑,现在还在炕上萎着。 秦艳玲家那几个吃冤家的,一来就问什么时候开饭,这会儿正一人端着一个碗跟要饭的似的,全蹲在厨房门口守着。 这几番对比下来,就更显得秦小妹做的漂亮讲究,有一种不属于老秦家的通情达理。 第148章 一碟蒸糕 民俗并不等同于封建迷信,虽然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但好的习俗确实有它存在的意义。 比如蒸糖糕供品,是为了让失去家人没有胃口的家属甜甜嘴。 磕头替孝则是表示家中人口众多,且都关心和睦,能让失去家人的他们早些走出痛苦。 只是老秦家情况特殊,一大家子不仅因为分家的事闹的很不愉快,秦妹婷还是死在自己家人手里的。 原本以为今天不会有人记得这些凡俗礼节,可让秦老大家没想到的是,秦小妹竟然如此豁达大度。 此刻她带来的白糖蒸糕正孤零零的摆在秦妹婷的灵前。 秦艳玲和秦芳菊两姐妹对视一眼,当着这么多社员和老邻居的面儿,有些下不来台。 就算是人口少的人家,办事儿也没有这么不讲究的。 “哎呀~要说这人啊,还是要明白道理的好,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你再瞧瞧这些平日里的好姑妈好姐妹,都这时候了连装也不装一下?” 要说人死了其实这些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但也偏偏正是这些东西,最能看出人心好坏来。 就算是平时有仇有怨的亲戚,人死账也消了嘛,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哪怕是为了自己家的面子,装也要装出些难过来,更何况走的是个孩子,难道谁还和孩子有过不去的仇? “小妹真是个好孩子,今年也十六了吧?听说还是裁缝匠!可惜我家那个孽去年才要死要活娶了个知青,要不然···” “哼哼~还是我眼神好,早就看出这孩子差不了,昨天就领着我家小的那个去瞧过了,死小子喜欢的不得了!哎呀~这回可算有正事儿了,闹着要去学木匠呐,怕配不上这么好的姑娘~” 搭建在小院子里的灵堂中挤满了人,能有一大半是来看秦小妹的,见她本人不仅漂亮性格好,说话还讨喜。 全大队下到八岁上到八十,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时隔半年,这还是秦招娣第一次见到秦小妹,只第一眼也被她的变化震住,总算明白过来盼娣为什么要当街发疯了。 原来是她那张引以为傲的脸棋逢对手了。 她早听说了秦小妹现在过的不错,却没想到人家竟然还能记得他们家,还能记得妹婷。 瞟一眼旁边像狼一样,死盯着白糖蒸糕的表弟妹们,再想想待在房间里连吊唁也不出现的堂妹,招娣心里有些挫败。 今天算是让人家秦小妹狠狠的打了一回脸,也不知道自家这些正经亲戚脸疼不疼。 另一边,已经有好事儿嘴碎的老大娘,开始扯着秦芳菊两姐妹阴阳怪气了。 “瞧这糕蒸的多好~肯定放了不少肥肉,艳玲儿啊,怎么不见你儿子出来给妹婷爹娘磕头啊?”老大娘一语双关。 你秦艳玲要说出来的匆忙没有蒸糕带过来,那你儿子又为什么不替孝磕头呐?这总说不过去了吧? 这话问的歹毒,别看秦艳玲脸上笑的甜,心里那个苦啊~ 她儿子被她婆婆教的根本不听她说话,也看不上秦家人,要不是她好话说尽,今天领还领不出来呐。 “呵···呵呵···,那孩子有点儿不舒服,在屋里歇着呐,晚点儿让他出来磕头。”说完她就扭头将火力转移到了亲姐身上。 “还是我姐家这几个孩子身体好,生龙活虎的看着就精神。” 能不精神吗?几个大人看着那碟白糖蒸糕呐,但凡放松一点儿,这几个饿捞鬼就敢冲上去和死人抢吃。 几个老大娘的注意力,果然被秦芳菊家这几个饿的眼里直冒绿光的孩子吸引,看得啧啧称奇。 经过了上次的事情,秦芳菊婆家的名声和现在娘家的名声一样臭。 就这都能厚着脸皮带着一家子来蹭吃,她老赵家的日子看来是真过不下去了。 “妈呀~现在还有孩子能饿成这个样,大人干什么吃的?养不起还生这老多,这不是造孽吗?” 面对秦芳菊,大家明显就没有面对秦艳玲的时候,那么好言语了。 “哼~大的带小的呗,没吃的就抢吃偷吃,反正养大了就能挣工分,十年后啊就能养老啦~” 知道自家被赶出村子挪到河边儿上去住的事情,早就传到了娘家大队,秦芳菊脸上带着讪笑,骂了实在过分的孩子两句。 “干什么呐!老实坐着!一会儿一人去给大舅和大舅妈磕个头,听见没有?” 自从他们一家被赶出原先的房子迁居到河边小屋后,日子就彻底接不上了。 今年的口粮大队也不愿意再赊给他家,借钱也没人愿意借给他家,几个孩子都两天没吃饭了就靠喝凉水撑着肚皮。 主要是周围也再没有邻居可以偷吃蹭喝了,要不他们也不能饿成这样。 大凤抱着饿的都没力气哭闹的小弟弟,睁着无神的双眼,问她娘:“磕了头就能吃糕了吗?那我们现在就磕?娘···小弟快饿死哩。” 不光她,其他的弟弟妹妹也全盯着白糖蒸糕流口水,那诱人的香味简直要馋死人了,要不是有人拦着弟弟大杠早就抢了。 瞧这一家子没教养的样儿,聊闲的大娘们面露嫌弃,没了再搭理她家的欲望。 转而好奇起老秦家其他两个兄弟来。 “老三···回来啦?唉···挺能干的一个汉子,都说老人无德毁三代,是这话没错!那秦光宗和秦光显真是和他家老太太一个模样!” 都一样的毒,一样的狠心肠,还一样的窝里横专坑自己人。 “今天家里来这么多人,怎么不见秦老太太穿着新衣裳出来显摆?过了今天啊~她家可就没这么多人上门儿咯。” 队里出了个劳改犯,没有哪个社员心里是舒坦的。 只是一来秦老大家是苦主,二来他们已经分家了也不好混为一谈,大家这才来送孩子一程。 可就算是这样,今天来送秦妹婷的人也很少,基本上每家只来了个代表,意思意思。 大多社员都觉得他家倒霉,心也坏,做人做事没一样拿的出手的,摆明了不想招惹。 林帮娣看着眼里,心里难过的不得了,特别是看着女儿祭桌上孤零零的一碟子白糖蒸糕,她心里的火气是几次想压都压不住。 “我说两个小姑子,做人也不要太过分了!不管家里以前有什么龌龊,今天是妹婷在家里的最后一天,你们真好意思这么下脸?”她话说的不客气,秦芳菊两姐妹也确实太过分。 按说她们是至亲一家,大哥家最小的孩子走了,就算她们嫁的远不能早点来帮忙,也该在供桌上添一道供品吧? 这些本来就该是她们这些姑姑婶娘准备的。 而且老一辈有说法,供桌上的东西越多,这家人气就越旺,往生者下辈子的福气也就越厚。 所以甭管家里条件有多差,亲戚们哪怕蒸榆钱也要满满当当的摆两盆,最起码看着好看,有个意思。 想想人家,再看看这孤零零的一碟子蒸糕,摆在长长的供桌上实在是惹眼。 第149章 肥猪肉 难道是老秦家人不知道有这个讲究吗? 当然不是,一般来说就算是去同大队社员家里吃席,也没有空手去的,更何况是自家死了人。 哪怕她们四家一起,凑笔钱送给秦老大家都不过分,就连一般关系的社员,也要给个块儿八毛的白包呐。 秦芳菊和妹妹秦艳玲对视一眼,二人默契的看向从自家屋里出来,刚跨进灵堂的三嫂子林芳云。 心说,该不会你家也啥都没准备吧? 抬眼看向供桌上一碟子孤零零的蒸糕,林芳云一扫周围人的脸色就明白是咋回事儿了。 两个小姑子干这种事情可不是一回两回了,就指着别人当冤大头,她们是咋寻思的,林芳云都能猜出个十之八九来。 大概是想着,反正人人都蒸糕,就算自己家没蒸糕,别人也不知道,摆在供桌上的东西多了,外人哪儿知道谁是谁的。 自己人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反正她们摆明了不要脸,落了实惠在自家身上才是最重要的。 这种时候还想着浑水摸鱼,也不怕折寿,林芳云对两个小姑子的所作所为十分不屑,自认为和她们不是一路的。 一落座,她就理直气壮的说:“老三的情况大嫂知道,家里现在就指着我一个人,实在是分不了心。这不,能赶着回来送妹婷一程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其他的···大哥大嫂也体贴我们些,确实是没法子。” 说完,她无视老大一家铁青的脸色,扔下一句秦老三离不开人,就又回自己屋里去了。 总共露面还没五分钟,也丝毫没表露出要叫秦盼娣出来帮忙,或磕头的意思。 要说现在子女多的人家谁家没龌龊?生活的近了,几十年下来免不了要埋怨生气,争吃抢喝的。 可像老秦家兄弟姐妹几人一样,在孩子的丧礼上当着全大队的面,闹出这么多没脸事的,真是头一个。 都说家和万事兴,母慈子才孝。 这一切的源头还是在秦老太身上。 今天是小孙女的丧礼,寻常人家的奶奶就算不喜欢女孩子,装也得装着在门口嚎两声吧? 再不济,等送人的社员来了才假装慈爱,出来忙活一会儿也说的过去。 可眼看都要开席了,秦老太的屋子却大门紧闭,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没人呐。 别人自然不会过问,可林帮娣的娘家人可看不过去。 她娘家今天来的是她哥哥和三个侄子,原本她是希望爹娘也能来的,可这小半年她几乎没往家里划拉过东西和钱,老两口明显有些不高兴。 就连这次派儿子和孙子来,也带着目的。 他家大孙子要结婚了,那钱可差一大截呐,家里一穷二白,可不就得林帮娣想办法嘛? “帮娣,你婆婆到底是个啥意思?看不起我们老林家呗?亲家来了连面也不露是个什么道理?”林二哥睁着一双耗子眼儿,东张西望没一分钟闲着的,一看就不是实在人。 这会儿虽然明面儿上像是在和妹妹林帮娣说话,可他眼珠子一顿乱转,中心点始终在漂亮大方的秦小妹身上粘着。 对于这些娘家兄弟,林帮娣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顺从,就连说话都不自觉的低声下气。 “二哥你别生气,这老太婆在屋里守着她宝贝大孙子呐,她怕一开门,秦光显就得被我乱刀砍死,已经两天吃喝拉撒都在屋里了。” 因为上次补粮出了秦爱国的事儿,秦老太到底是没得到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的一点接济。 最后还是悄悄的卖了自己两件好衣裳,这才领回了老两口的人口粮。 而秦向国一走就是两天,期间没带过任何口信回来,秦光显又受了伤,秦老太怕他一个人待在家里活不过当天晚上,就把人带自己屋里伺候去了。 明白了儿子女儿全靠不住,她现在是真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孙子光显身上了。 冲着正屋的方向狠狠吐了口口水,林帮娣强压住怨恨和复仇的冲动。 回头看了女儿小小的棺材一眼,干嚎了两声,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倒要看看,死老太婆能躲多久!能护那个小杂种到什么时候! 对妹妹的伤心欲绝丝毫不关心,林二哥小眼睛一转又瞟了秦小妹一眼,和儿子林成才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 “姑,我听刚才的老太太聊闲,说那边那个妹子是裁缝匠?这可是咱家自己的手艺人啊!这种光彩事儿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呗?” 说到秦小妹,林帮娣心情也很复杂,其实她心里和来娣一样,都觉得家里现在所有的不幸全是秦小妹造成的。 要不是她不愿意继续安分的当老黄牛,不愿意装傻当不知道她爹还有一笔钱,不愿意待在家里供人拿捏。 一家人都还会是最好的样子。 说起来也玄乎,虽然秦小妹根本没有参与其中,但要生搬硬套的话,件件事情的发生都离不开她。 作为过来人,林帮娣一眼就看出来他二哥家是打上秦小妹的主意了,但她不敢搭腔,只能低头岔开话题。 要是换成别的姑娘,她肯定愿意厚着脸皮去说一说,虽然自己娘家这几个侄子都是没正事儿的庄户混子。 但正因为他们没正事儿、不争气、懒,才更应该要娶个能干的、精明的、能往婆家划拉东西的媳妇,不是吗? 特别是这种旱涝保收的手艺人,简直就是天选冤大头,不对···是天选好媳妇,林家怎么会放过? 见姑姑没答应,林成才不高兴了,撇撇嘴:“姑,你总不想着我,以后可咋整啊?招娣来娣都是要嫁人的,你现在像给儿子找媳妇儿一样给我找个好的,以后也孝敬你不是?”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今天林帮娣要不把秦小妹说服了和他处对象,那就是不把心靠在娘家,以后就别指望他给招娣来娣在婆家撑腰了。 在心里叫了声苦,林帮娣见糊弄不过去了,只好说:“还小哩,你都二十二了人家才十六岁,咋好说一处去?这不是让人家笑话吗?” 其实今天在这儿的人里,大多数回家去肯定都要请人到秦小妹家说媒。 姑娘虽然年纪小,但奈何条件实在太好了,就算这两年不结婚,先处着对象,当女儿一样的养着也免得被别人抢走咯。 不过他们能想到的,林二哥当然也想到了。 他大手一挥,不在意的说:“这有啥嘛?男人年纪大点儿才知道疼人哩,就让他们先处着呗,她还是裁缝匠,以后挣了钱交我手里给她放着,不比她自己拿着安心?” 他家这算盘打的,秦小妹隔的老远都听见了。 心里对那边投来的猥琐视线感到厌恶的同时,忍不住也叹了口气。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往后可有的应付了。 第150章 关于找对象 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有姑娘的人家就没有不想挑个好姑爷的。 平时大队上的红白喜事,就是变相的相看。 大家聚在一起交换各家孩子的信息,大概满意后,等开席的时候就让两家的孩子远远看一眼模样,能看上的第二天媒人就上门了。 只是秦小妹一来年纪小,二来没有父母张罗,又是分家独立出来的。 大家这才只能围着她本人试探心意。 春花大娘看着这个能干讨喜的小裁缝实在喜欢,她在心里将自己娘家侄子一个个拖出来比较,最后还是觉得大哥家的孩子最合适。 大哥家一家子吃苦耐劳,大半辈子攒下来一排四间砖房,条件那是没的说的,她嫁过去不算吃亏。 只是大侄子年纪大了点儿,还不知道秦小妹愿不愿意。 “小妹,你说你一个人过日子总有不方便的,大娘喜欢你才给你说门好亲事,我娘家的大侄子家里条件好的很!人也老实本分,就是嘴笨了点儿···今年都二十六了还没有对象···” 什么老实嘴笨?其实就是不尊重人不会站在对方立场上说话。 条件这么好都找不到对象,想也知道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 而且男方都二十六岁了,她可才十六岁,整整大了十岁,这算什么好亲事? 虽然这辈子不想嫁人,但秦小妹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谢大娘想着我,不过···我年纪小还没有打算呐,不过我大姐招娣今年十九了,还在公社里读高中,大伯和大伯娘都是实干人,要不你给她俩搭个线?” 见她不动声色的把话推了回来,春花大娘没死心,又追着着重描述了几句大哥家条件有多好,侄子人有多正派啥的。 但秦小妹始终不为所动,春花大娘越说那家人好,她就越卖力的推销秦招娣。 偏偏她态度真诚,字字句句都是真为了大姐考虑,怼的春花大娘都没词了。 不远处的招娣早就注意到了这边,她倒是越听越满意,忍不住一脸希冀的望向春花大娘。 她那张过于坚毅刚强的脸,做出一副娇羞扭捏的姿态来,杀伤力十分惊人。 唯恐真惹出她的心思来,春花大娘吓的都顾不上再和秦小妹拉扯,转头撂下一句“我上厨房看看”就逃出了灵堂。 成功被招娣大姐吓跑一个,可秦小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身边紧着又凑上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马大娘。 记得她才刚重生,马大娘就看上了她给自家的大聪明儿子做媳妇,秦小妹本以为随着自己慢慢改变,不再是软弱可欺的孤女,马大娘会放弃这个想法。 没想到···果然在亲娘眼里自家儿子就是有缺陷,也配得上最好的女孩儿。 看着如今大变样的秦小妹,马大娘心里满意的不得了,硬是扒拉开一堆老娘们儿,挤到秦小妹身边坐着。 这可是有手艺的裁缝匠,定下了她当媳妇,以后儿子的下半辈子就有指望了! “小妹~你现在可是有出息了,这有手艺啊就是有指望!你有好长时间没见你马大哥了吧?改明儿有空来家里喝糖水呗,和你马大哥说说话,以前你们小时候就常一起玩来着,他都说想你哩。” 她这话说的有些宣示主权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秦小妹和她儿子是青梅竹马。 只有秦小妹知道,她还小的时候马老大智力就赶不上同龄人了,是人家不和他玩儿,他才只能和比自己小的秦小妹玩儿。 好像是回忆起了童年趣事一般,秦小妹笑的很真诚,一点揶揄讽刺也看不出来。 顺着马大娘的话说:“大哥还是这么单纯爱玩,记得那年我七岁他十四岁,我们和大丫二丫一起去山上抓螃蟹,走一半儿大哥说什么也不去了,后来问的招架不住才说是尿憋的慌,没有娘哄他尿不出来呐~” 虽然大家都知道老马家的大小子是个傻的,但真没想过原来傻的这么离谱,都十四岁了还要亲娘哄才会撒尿,这不得伺候一辈子? “都这样了就自己养着呗~还想娶媳妇,娶了也不会疼人,让开让开!” “人家只是没爹妈又不是傻,知道是火坑谁往里跳啊?真好意思出来晒脸~” 就这样的还想祸害好姑娘,也不怕被人家骂缺德,立马有两个大娘不耐烦的来拉马大娘。 不拉屎就别占着茅坑,让位吧。 “诶诶!你们凭啥拉我!谁家是火坑啊!你们给我说清楚咯!”马大娘也是大队上出了名的泼妇,一言不合,三人就掐了起来。 一口气解决了三个,秦小妹大大松了口气,见林帮娣的娘家侄子还在盯着她瞧个没完,索性就站起来说要去帮忙,往厨房走去。 透过窗户缝隙看着秦小妹一路笑着招呼人,走进了厨房里,秦盼娣暗暗在心中祈祷。 希望炒菜的大灶立马爆炸,不说炸死秦小妹,就是毁了她那张讨厌的脸也行啊。 可惜天不遂人愿,厨房里什么也没发生,身后的娘倒是又念叨起她来。 “盼娣!你还在那里东张西望的干什么?要不就去河里把衣服洗了,要不就去外头帮忙混个脸熟,改明儿应该能有媒婆上门来说话。”对于女儿那张漂亮的脸蛋,王芳云还是很有自信的。 虽然不如秦小妹长的大方讨喜,可这杏眼桃腮的样子,年轻后生是最喜欢的。 她今年也十八岁了,好好挑个对象处两年结婚正好,晚了好对象就被挑光了,况且家里现在也需要钱,女儿当然越早嫁越好。 虽然被迫回到了乡下,但盼娣有自己的打算,要找就得找个顶好的,样样都拔尖的。 家里不仅要有钱、有面子,人还要拿的出手,要帅气高大,还要思想新潮! 她要把有手艺的秦小妹,读大学的秦招娣全比下去!还要让她以后的男人出钱给她读书考大学。 只有符合这些要求的,才是她屈尊降贵愿意下嫁的人家。 有一点她娘没说错,要找就找个有钱的,只有钱才能实现她的梦想,让她做人上人。 “娘,我们队上谁家里条件最好,最有钱?” 虽然是答非所问,但王芳云也没在意,知道女儿心里在想什么后,她有些嗤之以鼻。 就算是最有钱的、最有条件的,这大队里最拔尖的人家,大概也比不上城里少爷的脚后跟。 怕女儿没了好不容易起来的嫁人心思,王芳云搜肠刮肚,才好不容易找出了两个能说出口的。 “别的不敢说,找个手艺人准是错不了,牛棚养牛的老梁家有个小子,木匠老钱家也有个小子,都是二十郎当岁的,等会儿我指给你看看。” 在这之前,该给老大家磕的头还是要磕,就算是不为了在这帮长舌妇面前卖个好,对以后找对象也有好处。 第151章 一眼定情 丧宴下午四点开始,之前看对了眼儿的人家纷纷回家去叫孩子过来相看。 背着一背篓松塔,梁平和大嫂子牛爱花刚走进自家院儿里,就见一家子都穿了新衣裳,正坐在屋里等他俩。 见他们回来,四岁的小侄子梁凯就拍着手笑起来:“二叔要娶新婶娘咯~吃糖吃肉!吃糖吃肉!” 老梁头难得今天也在家里,正慈爱的听着小孙子自创的顺口溜,见小儿子大儿媳回来了,便带头站起来理了理衣裳。 “人都齐了,那就赶紧换衣裳吧,把过年的衣服穿上,我们去老秦家坐席送送孩子。” 什么时候自己家和老秦家关系这么好了?梁平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儿,一只脚悄悄的伸出了门槛。 “你快别闹了!以为自己还是孩子呐?你哥哥比你大三岁,孩子都四岁了!现在就有一门这么好的亲事摆在你面前,你还有什么好挑的?”从外头进来的母亲堵住了梁平逃跑的路。 这个小儿子样样都是好的,却让她们两口子操心的没法子。 其实看上梁平的小姑娘多的不得了,就因为他这张帅气潇洒的皮相和大方待人的性格,想和他处对象的女同志能站满家里的院子! 可他不是嫌人家太矮,就是嫌人家太高,不是太娇气就是太粗鲁,总之没有他得意的。 就因为他的挑挑拣拣,老梁家都快得罪死全公社的人家了。 今天无论如何要把他拉到老秦家去! 刚才梁母在老秦家看见了秦小妹,心里就再也放不下这个姑娘了,她来做媳妇要是都不好,世上哪儿还有好媳妇? 这样的好姑娘,就是城里的工人家庭也嫁得,就算最挑剔的婆婆,得了她当媳妇也要闭上嘴! “你就听娘一句劝吧,不去可有的你后悔,那姑娘才好呐~要不是年纪还小,哪儿轮得上你?你去瞧了就知道了,快走吧。” 家里的其他人也劝梁平。 “刚才娘一回来就夸的没边儿呐,老二,你就去看看吧,说不定人家这么好的姑娘还看不上你呐。”梁老大本意是想调侃调侃亲弟弟。 却不料正说到了点儿上,梁平脸一黑掉头就想走,被大嫂连忙拉住。 “娘~兄弟不想去就不去了呗,刚才我们去山上我都领他去见过人了,他说没看上,而且···噗呲~人家姑娘也没看上他!” 姑娘第一眼竟然看不上儿子?梁母心想这真是个好女娃呀!这要是娶回家那才是过日子的人呐! 不为美色所迷! “没看上?没关系,好女怕缠郎!我家是正儿八经的好人家,进了门绝不亏待欺负媳妇,这样的好女娃就合该进咱家。反正除了她我看不上别人了,快换衣服走!” 梁平还想反抗,正要拿秦小妹家的名声说事,却被知道他心思的老梁头先出声,堵住了话头。 “你再这样目中无人,谁也瞧不上,咱家就要把全大队有女儿的人家都得罪光了,到时候也是没脸,说不定还比不上老秦家。” 人家好歹是自家人打自家人,虽然说出去难听是难听些,可不祸害别人啊。 刚想说自己牛家的姑娘不介意,愿意嫁到家里来,没想到公公紧着又补了一句。 “当然,也得是咱们瞧好的姑娘,家里乱七八糟的可不要。” 知道这是点自己的,牛爱花只好悻悻的闭上了嘴,也不敢再拦着小叔子去老秦家。 全票通过。 一脸不愉快的梁平心如死灰的套上过年的好衣裳,被硬拽着去了老秦家。 院子里已经摆好了东拼西凑借来的桌子板凳,社员们也都陆陆续续的来了。 灵堂方向时不时传来秦老大一家凄厉的哭喊,秦盼娣趴在窗口看得正香。 每一个进了秦家院子里的年轻后生,都被她仔细扫描打量了一番。 总之是越瞧越瞧不上。 这个太丑,那个太挫,这个虽然不丑不挫但是太穷,穿的都是破衣烂衫,不行不行! “盼娣,不是叫你去给你大伯磕头吗?怎么都要开席了还不去?”王芳云又催了女儿一声。 “哎呀知道啦!磕头磕头!我磕了秦妹婷能活过来吗?全是些封建迷信!烦都烦死了!” 丢人都要丢的全大队都知道,也不知道娘是咋想的,秦盼娣心里烦的要死,说话也不好听。 “你这孩子!我们家欠你的是咋?整天指桑骂槐没有个好脸色,就你这样的嫁到人家去了也是没规矩!还不如打死算了!”王芳云的火气也上来了。 冲上去就给了盼娣一个耳刮子,然后就要去关窗户。 “嗯?老梁家竟然全家都来了,真是稀奇客气,瞧吧,那个就是他家的小子。”王芳云把梁平指给了捂着脸的女儿看。 凭心说,梁平是真的好皮相,虽然秦小妹这辈子是不打算嫁人的,可初初看见他还是小小惊叹了一声。 这人身材挺拔,一点不似普通庄稼汉子佝偻单薄,足有一米八多的大个,肩膀宽阔,瞧着就十分健康矫健。 那张脸更是勾得大队上的年轻女同志多看一眼都红脸。 和后世大家追求的奶油小生不同,梁平气质潇洒,是这个时代大众认同的浓眉大眼的帅哥。 “他····他家是?” 这一刻,家庭条件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秦盼娣看着这个自带气势和力量感走进院子的男人,一眼万年。 光是这个卖相就甩了富公子林立业一条街!就算条件差点儿也不亏!带出去也还是她有面子! “哼~是个好后生吧?他家就两兄弟,爹娘都没吃闲饭家里条件是好的,人也不差勤快肯干,有工上工,没工上山,过日子错不了。” 还有一句话王芳云没说出来,过日子差不了,过彩礼也差不了,她家盼娣怎么说也读了一年高中,和只读过扫盲班的秦小妹可不是一个价。 听娘这么一说,秦盼娣就更得意了,她几乎肯定自己必须要得到梁平,急的话都不会说了。 “娘!就这个!我要和他处对象!他家人都来了肯定也是想和咱家结亲的,你先去和他爹娘说说,我···我洗个头,嗯··换件裙子就出来。” 少女春心萌动,先是悸动着急,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开始有些羞涩。 虽然在自家屋里根本也没人看见,但盼娣还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把半掩的窗户又推开了一些,打算再多看一眼自己的意中人。 “嗯?娘!秦小妹怎么过去了!不要脸!她不要脸!”这一眼,秦盼娣刚好就看见秦小妹端菜走到了老梁家的桌前。 当时她就应激了,一种领地被侵犯的危机感席卷全身,什么洗头换衣服的全忘了。 随便盲抓了几下头发,就冲出了屋子。 第152章 应该问我 论家世,老秦家三代贫农,论学识,秦盼娣在学校里就是个打酱油的,论脾气秉性,她急躁冲动为人刻薄。 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就只一张脸拿的出手。 都说只有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所以秦盼娣才不管是在公社还是在乡下,目标不变都是靠结婚改变命运,而不是靠自己吃苦走弯路。 况且好男人就像一筐苹果里最红最大的那一个,不光你能看见大家都有目共睹,这时候比的不就是谁下手快嘛? 她不像乡下村姑那么扭捏无趣,加上这张漂亮的脸,拿捏个后生仔还不是手到擒来? 难的是要同时拿捏住他的家里人,成功嫁过去。 挺胸昂头,秦盼娣脸上挂着自认为最美丽的笑容走进院子里,一走一过极为扎眼。 很快就有人眼前一亮,冲她搭话道:“是盼娣吗?哎呀好长时间不回来了,还是这么漂亮,快过来坐着说话啊~”说着钱大娘就让出了自己身边的凳子。 见不是自己的目标,秦盼娣根本懒得搭理这个笑起来褶子都能夹死苍蝇的老太婆,和她身边那个一脸希冀的丑男人。 直接目不斜视,径直走了过去,连个眼神都没给人家。 留下尴尬的一桌子人,不满的窃窃私语。 “牛气啥呀!有啥了不起的,一副傲气的样子,好像谁欠她多少似的。” “小姑娘家家的就一副讨人厌的样儿,以后还不知道多刻薄!出去一趟就看不起乡下人了,现在自己还不是乡下人!” “怎么说?不是要读书考大学嘛?咋啦?不读啦?”隔壁桌的几个大娘也伸长了脑袋,凑过来打听热闹。 那位刚被无视的钱大娘此时说起老秦家的八卦来,一脸的眉飞色舞。 先前儿还是王芳云暗示她,秦盼娣退学回家准备嫁人了,她才把儿子带来的。 却没想到这小妮子眼高于顶,连她木匠老钱家都看不上,等晚上看她娘不抽死她! “哼~我们家当家的虽然有手艺,但也说娶媳妇儿子自己看了好就好,用不着找有手艺有工作的,不过刚才我们庆春可说了,这秦家的二妮儿啊,不成。” 不是钱大娘傲气,他家确实是有本事挑人,这两年大家条件比前几年好了不少,生活上也讲究了起来,一年总要做两套新衣,娶媳妇也时兴打一套家具。 所以现在的工匠师傅里,就数裁缝师傅和木匠师傅最吃香。 谁家里要有这样一个旱涝保收的手艺人,一家子都有指望,里子面子都是有的。 更何况老钱家的木匠活是周围几个大队公认最好的,他家儿子也在学着干,准备以后子承父业,这样的人家全大队的姑娘可不是都看着。 偏偏在老秦家吃了个排头,不怪钱大娘不爽快。 她家都没嫌秦盼娣还有个读书花钱的哥哥和瘫子爹呐,她还挑上了? 要不是王芳云会说话,又主动放出了消息要相看,她也犯不着把孩子领来一块儿吃排头。 周围几桌人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又看了看秦盼娣去的方向,才反应过来这是又多了一个看上梁老二的傻丫头。 那就难怪看不上钱庆春了,这两人站一起根本没有可比性。 一个是大高个一个是武大郎,一个风流潇洒一个气质猥琐,虽说梁家条件不如钱家,但有眼睛的姑娘瞧一眼就知道该选哪个。 只是当着钱大娘的面不好明说,大家就只能昧着良心附和着钱大娘,骂秦盼娣不识好歹,错过好姻缘。 那边屋子里的王芳云丝毫不知道老钱家已经被她女儿得罪了,看钱大娘果然领着儿子来了,还美呐。 心说盼娣可得好好表现,争取明天媒婆就把家里的门槛踏破。 要不咋说知女莫若母,秦盼娣心里也想好了要好好表现。 她知道这会儿秦小妹已经抢了先机,想到她那张膈应人的脸,心里不由着急起来。 正好这时,秦老大一家从灵棚里走出来致客,刚到老梁家一家子坐着的桌前,秦盼娣突然灵机一动,嗷一嗓子冲了上去。 “呜呜~我可怜的妹婷啊!姐姐回来看你来了!”秦盼娣捂着脸往前冲了两步。 到面前了,才像是刚看见目瞪口呆的大伯一家似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呜呜~大伯、大伯娘,你们节哀吧,我替妹婷给你们磕头啦,呜呜呜~”秦盼娣虚虚的给秦运国磕了个头。 然后就趴在地上,等人都来搀扶她了,才像是哭的脱力一般柔柔弱弱的站起来,一边不停抹眼泪,一边拿眼角余光瞟了一眼斜对面坐着的梁平。 心想,这还拿不下你? “是吗?你还养了个下蛋鸡?真会过日子,改明儿让老二给你编个鸡笼怎么样?你别光客气啊~这孩子,你一个人生活我们照顾你是应该的。” 梁母揪着秦小妹问东问西,越问越满意,根本就没分心观赏秦盼娣的独角戏。 一旁的梁平虽然满脸的不耐烦,但见秦小妹一直站着,立马贴心的站起来给她端了个凳子。 “别忙活了,坐下吃饭吧。”这还是他第一次和秦小妹说话。 虽然只是干巴巴的一句话,但梁母已经很满意了。 她就知道像秦小妹这样的姑娘没有人是不喜欢的,儿子就是太端着了,等相处久了说不定多稀罕她呐。 “小妹,你别害怕,就坐下吧,我只是想问问你,现在的城里后生都穿什么衣裳?我这二小子今年二十了还没有成家,眼看要找对象了怎么也得穿的有模样些。” 二十?还没有对象?那不是配自己正好吗? 秦盼娣当然听得出来,梁母这是想方设法找话和秦小妹套近乎,看来自己晚来一步还是吃亏了。 其实梁母想得更加长远,她也看出来秦小妹是真没瞧上自家老二的这张脸,便想找借口把人领到家里去。 到时候既做了衣服也能顺带处处感情不是? 她家里刚好还有几块好料子,趁这次机会,大不了就都拿出来给全家做了新衣服。 还就不信了,十天半个月难道还不够二小子施展拳脚的? 拗不过她家盛情,秦小妹只好挨着梁母坐下,人家毕竟问的是工作上的正事儿,说话也很客气讲理。 她略微思考片刻,还偏头打量了两眼旁边坐着的梁平身材。 见她看自己,梁平呼吸微不可察的停滞了一秒,随即立刻挺胸抬头微微收紧肌肉。 明明心里慌的都要不行了,偏偏脸上还要装出一副不耐烦的臭脸来。 就在他快要憋死的时候,秦小妹终于移开了视线。 正要把想好的衣裳款式和面料说给梁母,一道女声就横冲直撞的硬插进了两人氛围里。 “公社都没去过几次,她能知道什么?为了显摆自己有见识,真是什么话都敢搭,还···还不如问我呐···”秦盼娣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周围的人都在瞧她,就算她自诩开放也忍不住微微脸红。 但她不后悔插话,她是打心眼里觉得公社男人穿什么衣裳她最有发言权! 如果说刚才秦盼娣冲过来发癫,秦小妹还没意识到她的真正目的的话,现在可算是彻底反应过来了。 原来这位堂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看来林立业的事情对她打击蛮大的,至少让她彻底绝了嫁去公社的心思。 转而把目光放在大队上,她那个人条件在大队上确实是随意挑选,也亏得她能及时想通。 第153章 二女争夫 “这···这···”梁母被秦盼娣的突然插话,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见她两个脸蛋子红扑扑,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又是自家老二惹的桃花债。 看着她那和秦小妹有些相似的眉眼,梁母心说这可倒好,没想到老秦家还有个这么胆大的女儿。 都说上赶着不是买卖,老梁家早看上了秦小妹,当然不可能轻易换人,就是梁平本人也没这个打算。 只是秦盼娣怎么说也是个姑娘,话说都说了,不理会她未免太下她的脸了。 和对面的大儿媳妇交换了个眼神,牛爱花心领神会,刚要开口给秦盼娣个台阶下,顺便把人打发走。 却见秦小妹突然呼啦一下站了起来。 起身,让位一气呵成,牵起一脸羞涩的秦盼娣就按到了梁平和梁母中间。 还笑眯眯的说:“说起来倒是忘了我姐是刚从公社回来的,那儿的人穿什么当然数她最明白,你们聊着,回头确定了款式想做了再来找我。” 说完她就潇洒转身,一屁股坐在了隔壁老王家给她留的位子上,端起碗开始旋风干饭。 “·······。” 她人是换的干脆,但这边话头却怎么也接不上了。 其实梁母对于老秦家在外的名声也很介意,只是秦小妹人讨喜又有手艺,再加上还是早分出去了的。 生于淤泥又不是莲花的错,难道还不许自立自强的好姑娘嫁个好人家? 但对上这个秦老三家的闺女,老梁家就有点不乐意了,谁也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反正都是她自己自说自话硬要挤进来的,那她就自己找话说吧, 这会儿秦运国两口子也回过味儿来,原来秦盼娣是拿他们家妹婷做筏子,费力推销自己呐。 这下可把他俩气的,肺都要炸了,亏得他们刚才还当她是良心发现了! 大队这么多人家有姑娘,可好后生就这么几个,她盼娣倒是会划拉,要找就找最好的。 哼哼~可惜人品不好,得罪的人也多,眼下的秦老大两口子就不肯让她如愿。 其中林帮娣说话最毒,直接就戳破了盼娣那点儿小心思。 “呵呵~我们盼娣也大了,想嫁人啦?也是哈,你爹现在倒床上起不来,你哥哥还等着钱读书,家里又欠着医药费,只能盼着你早点儿嫁人啦,只是也别太急了吧?姑娘家家的,丢人现眼。” “噗呲~”秦招娣心里怨恨盼娣没有心,也难得刻薄了一回。 “要说公社的男青年穿什么最多,这事儿是该问盼娣没错,在学校里她就总往男同学跟前儿晃悠,见的那可多多了!”她可没说谎话,这都是真真儿的大实话。 “你!你们!”没想到拆自己台的不是秦小妹,而是自家人,秦盼娣又羞又气。 偏偏她一张嘴说不过两张嘴,只能咬牙尴尬的坐在凳子上,她知道自己要是敢回嘴,等着她的只会是更加不堪的爆料。 见都这样了,盼娣还不肯挪屁股,林帮娣惊讶于她的执着,不禁仔细看了她身边的后生两眼。 真是···好一个帅小伙啊~ 乡下女儿家到年纪了没有不提前打算的,林帮娣看了一眼自家的女儿,心里也有些意动。 婚姻大事最重要的就是选人,说不好错过了就要惦记一辈子,要不是盼娣做事实在太过分,她们母女俩也不会来搅和。 这么好的后生,说给盼娣这种不懂规矩的女娃都能行,说给她家招娣不是更合适? 起了心思,林帮娣话锋便一转:“哼~她就算认识也都是些混子,没什么好学的!哪儿像我们家招娣,认识的都是有志向的大好青年,她大娘要问还是问我们家招娣吧。” “嗯?······” 猝不及防被点了名,招娣脸一红,也明白了她娘的意思。 羞的一跺脚娇嗔道:“娘!你胡说些啥哩!”说完她就含羞带怯的,看了头都要低到桌子底下的梁平一眼。 这人还怪好看哩,不知道比春花大娘的娘家侄子,哪个好些。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比较开来,秦盼娣一看她那副想入非非的恶心样子,火就压不住。 站起来就骂:“我说怎么长能耐了!原来是想男人了啊?你们母女俩还好意思说我?你们什么心思当大家不知道呐!” “什么叫想男人!想男人是你能说的!她是你大姐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呸!你家有规矩?姐姐抢妹妹的男人就有规矩了?不要脸!”秦盼娣没意识到她把自己也给骂了。 姐姐抢妹妹的男人,说的不就是她自己吗? 三人越说越离谱,越吵越大声,把梁平一个大小伙子都臊的没法儿待了。 他恨恨的咬牙,瞪了一眼吃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的秦小妹,甩下一句“吃饱了”就落荒而逃。 正主走了,但两个“情敌”的纷争还在继续,梁母见事情发展成这样心里也恼的很。 “我说二位,这婚嫁本来是自由,你们看得上咱家小子,咱们一家子都谢谢你们,但今天是啥日子?再说了我们就是和小秦师傅说说裁衣裳的事儿,怎么你们就越说越偏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儿子脚踏两条船哩!这不解释清楚可不行。 “你们喜欢我家二小子,就好好找媒人来说,怎么还一句话也没搭上,就扯起谁是谁的了?我儿子没结婚,那就是我的!怎么着?谁要和我抢!” 姐姐抢妹妹男人,妹妹抢姐姐男人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这老秦家真是道德沦丧到了闻所未闻的地步! 这要找了他们家的女孩儿,说不得过几年真要出这样的事情! 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没想到她老梁家就生养了两个儿子,还能被闹成这样,梁母顿觉心力交瘁,捂着心口直抽抽。 不行!老二这人长相实在太扎眼了,就得找个正派有德行的媳妇管着!这人她千挑万选,就是秦小妹跑不了了! 其实秦小妹对她家的印象也很不错,一家子都是好人,没有坏心思。 虽然很喜欢她,却也没有因为她是个孤女就欺负她强迫她。 梁平说话看人也很规矩,瞧得出来是个正派人,嫁给他家不说从此丰衣足食,起码是不怕日子难过的。 刚才梁母一开口先就把秦小妹给摘出去,也是怕连累了她的名声,这些她都看在眼里,也真心希望梁平能找一个好妻子。 不过看他家还算慧眼识珠,没有因为秦盼娣的脸就看上她这个人,以后找得媳妇应该也差不了。 又扒拉了两口菜饭,秦小妹不是不知道梁平藏在矫情里的心意。 好歹多活了几十岁,小年轻心里想什么她一眼就瞧出来了,只是她早就打算好了这辈子不再走进婚姻,梁平注定是不会得到回应的。 既然没有结果,秦小妹做不到逗着一个真心实意的傻小子玩儿。 这样太缺德了。 第154章 偷鸡贼 丧宴在吵闹中结束,社员们吃饱喝足又听了一耳朵八卦才心满意足的回去。 最多俩小时,秦盼娣和秦招娣二女争一夫的事儿,就会自己长腿儿跑遍周围的几个大队。 这其中就数梁平最为倒霉。 甭管是姐姐还是妹妹他一个也没勾搭,明明一句话也没和她们说过,却莫名其妙背上了花心王八蛋的名声。 总之还是那句话,沾上了老秦家谁也别想好。 来都来了,秦小妹秉着帮人帮到底的原则,和邻居一起待到了傍晚。 直到把桌椅板凳都还给了主人家,才揉着酸胀的胳膊准备回去。 还好家里有万金油,回去按摩一下正好消消乏,还要泡泡脚,今天一天腿都走酸了。 刚走到门口,也还在老秦家帮忙的王大娘追了上来。 “小妹!小妹!等等我俩一块儿回去吧。” 她昨天回娘家,娘家妈知道大宝不大好,给带了点儿炒面,王大娘躺炕上寻思了一宿还是决定分一半给秦小妹吃。 上次的事儿真是她想左了,都这么大年纪了活的还没个孩子通透,说出去都要丢死人了。 还好秦小妹人好,没和她这个老糊涂计较这些。 王大娘感激秦小妹还愿意和自己说话,愿意和大宝玩儿,如今也是打心眼儿里想对她好。 “顺道去我家里坐坐,大宝这几天没精神,今天吃饭也拉不来,我怕他是因为光宗光显的事情吓着了,你要是能去看看他,这孩子肯定···哎呦!干啥嘞!” 正和秦小妹站在院门口说话的王大娘,猝不及防腰上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要不是秦小妹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这一下能直接把她送回老家去。 始作俑者的赵二凤和赵大杠眼看已经撞了人,没敢停下,只看了王大娘一眼就扭头加速跑了,连句对不起也没说。 “嘶~赶着投胎啊!哎呦~可撞死老娘了···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做他家对门儿邻居真是倒霉。” 看了看二人消失的方向,秦小妹回头瞟了厨房一眼,“白糖蒸糕应该还没撤下来吧?大姑家这几个孩子不守着,竟然跑出去玩儿?”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里又不是燕子岭,队上的小孩子和她们姐弟几个都不熟,再说天就要黑了怎么可能还有玩伴? 瞧他们像是赶在自己回家前,着急忙慌的往知青点方向赶,秦小妹心里大概知道他们冲啥去的。 转头就拉住了王大娘。 “大娘,我家里还给我兄弟留了两块蒸糕,刚才来的急这儿孩子又多就没拿过来,大宝没来吃饭只怕还饿着,要不叫我叔和我一起去家里取吧?” “哎呀~这···这咋好意思!你等会儿,我娘家拿了些炒面来,给你带上回去吃啊!”说着王大娘不等秦小妹客气,就一瘸一拐的推门进了自己家。 她心里一点儿没多想,毕竟小妹一直都是很记挂大宝的,至于叫上老王一起回去,王大娘觉得也很妥当。 眼看就要天黑了,老王走夜路总比娇滴滴的小女娃子走夜路来的安全吧? 没等多久,王铁匠就拎着一大包炒面,抱着两个大南瓜走了出来,和秦小妹一道往知青点走去。 “你这孩子,有点儿啥好东西就是藏不住,你瞧大宝壮实的,还是你自己多吃点儿才是要紧。”王铁匠一路上嘴就没停过。 他算是从小看着秦小妹长大,知道她这些年过的真是黄连也比不上她苦。 好在她自立自强,不仅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还有个好手艺傍身,这让王铁匠很是欣慰。 毕竟别人再怎么帮衬都是暂时的靠不住的,只有自己立起来,才能长长久久过的踏实。 今天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不过他是个老爷们儿,到底不好和秦小妹说这些,还是等回去了和孩子他娘好好说说,找时间再和小妹聊吧。 两人东拉西扯的说着闲话脚步不停,很快就走到了秦小妹家。 也不是生人了,王铁匠熟悉的抱着南瓜放在房檐底下晾着,正想叫秦小妹开门儿放炒面,就听背后自留地里有动静传来。 就要入冬了,王铁匠早几年就听人说过,有那不要脸的自己躲懒不种地,专去孤苦老人、柔弱妇女家自留地里偷菜过冬。 难不成今天刚好被他给遇上了? 好你个不要脸的!看我老王头今天替天行道! 给秦小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王铁匠缓缓弯腰放下炒面袋子,寻着声儿顺着墙根摸到了厨房侧面。 这会儿夜色低沉,视线不清。 只是影影绰绰的能看见秦小妹厨房后头的自留地里,有三个模糊的人影。 手里像是还按着什么活物,正在不停的挣扎。 秦小妹跟在王铁匠后头,也学着他的样子贴在墙边儿上往外瞧。 她有心理准备,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这三个人分别是大姑秦芳菊家的赵大凤、赵大杠和赵二凤。 想必他们三个是把三凤留在了老秦家带小弟弟,顺便给他们打掩护,好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到秦小妹家偷回小母鸡。 可惜王铁匠不知道缘由,只以为是逮到了偷菜的贼,他给秦小妹使了个眼色,示意二人包抄逮贼,双面夹击! 秦小妹轻轻颔首,反手把从柴房里找出来的长木棍递给了王铁匠,让他拿着防身。 然后才在他赞许的眼神注视下,悄摸的拿着另一根棍子摸到了柴房后头。 此时的三姐弟全然不知道她们已经被包围了,还在埋头和秦小妹设计的防盗鸡舍斗智斗勇。 “这什么鬼东西?打不开!”赵大杠被这结实又有韧性的鸡舍弄的烦了,索性狠狠踢了几脚。 把里头的小母鸡吓得鸡冠都萎了,扯着嗓子凄厉的叫了两声。 它一叫唤,被大凤掐着脖子捏着狗嘴的丧彪,立马目露凶光,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拼命挣扎起来。 “死狗!吃什么了这么大劲儿!大杠!你快点儿!” 她们姐弟三个可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燕子岭大队上哪户人家他们没摸进去过? 才十三岁的赵大杠就已经有快十年的入户经验了。 可这秦小妹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家外头啥也不放,统共就三间半的屋,全拿大锁锁的死死的,连茅房都不放过。 三人无从下手,好在在屋后的自留地里找到了曾经属于自家的小母鸡。 都说贼不走空,这回说什么也要把鸡带回去! “呼~你行你上啊!这笼子掰不开踩不坏,我手还被这死狗咬了一口,根本没劲儿!”赵大杠是第一个摸向小母鸡的。 然后就被黑不溜秋自带隐身效果,守护在鸡舍边上的丧彪狠咬了一口。 虽然狗已经被制服,但赵大杠的左手背早被咬的骨头都能看见了。 三姐弟互相埋怨,没一会儿就吵了起来。 谁也没注意到,提着棍子缓缓逼近的秦小妹和王铁匠。 凑的近了,王铁匠才看清原来这几人是在打秦小妹家的母鸡主意,这下跑不了了,是贼摸子没错! 对面人多,他举起了棍子便准备先放倒一个再说。 “嘿!小毛贼吃我一棍!” “啊呀!” 正忙着掏鸡舍的赵大杠,猝不及防被人从后面一棍子打在肩膀上,疼的他右边肩膀瞬间就抬不起来了。 “敢偷我的鸡!我打死你们!来人啊!贼摸子进村啦!还敢掐我的狗!我打!” 赵大杠的这声喊,就好像是什么信号似的。 猫在墙根的秦小妹瞅准时机,也突然杀出来,对着惊慌失措还死死掐着小黑狗的赵大凤小腿,就是狠狠一棍子。 废掉了她的逃跑能力。 站在旁边怀里抱着两颗白萝卜的赵二凤,被吓的丢下萝卜转身就想跑。 可还没迈开步子,就被秦小妹反手揪住了小辫儿,拽倒在地里就是一顿好打。 第155章 人赃并获 本来就做贼心虚,再加上被秦小妹这套疯狗打法吓破了胆,赵二凤呜呜哭了两声,就很没骨气的开始讨饶了。 “别!别打!别打!我!我是呜呜呜···”可她还没说完,嘴里就被秦小妹硬塞了一大坨混着农家肥的泥。 这和直接喂屎没区别的狠辣手段,瞬间击垮了赵二凤,她趴在地上浑身颤抖,拼命抠嘴里的泥,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解决了一个,秦小妹从地上爬起来,猛的看向被打到小腿倒在地上惨叫的赵大凤。 “啊!你你你!你别过来!救命啊!” 眼看妹妹二凤不过片刻功夫,就被糟蹋成那样,赵大凤拖着剧痛的小腿,对上秦小妹闪着凶光的眼神,吓都要吓死了。 偷了别家十几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喊救命,可想而知秦小妹带给她的精神压力有多大。 身边没有得用的家伙,赵大凤情急之下抬手就把手里的狗甩了出去, 她太害怕了,都忘了这狗是秦小妹养的。 丧彪被甩飞出去,摔在地上一声也没叫唤,滚了两圈就迅速的爬起来,几乎没有一丝迟疑,扭头就朝赵大凤冲去。 张开狗嘴,狠狠一口咬在趴在地上的赵大凤屁股上,开始疯狂撕扯。 “啊啊啊啊!死狗!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这狗从头到尾就没叫唤过,却把赵大杠和赵大凤咬的直嗷嗷。 这边两个已经失去反抗能力,只能挣扎讨饶,那边赵大杠也被王铁匠打的抱头鼠窜,俩人在秦小妹的自留地里你追我赶,闹出的动静不小。 隔壁拖拉机停放大棚里的看守员,最先跑了过来,说来也是巧,今天晚上刚好轮到老梁头家出壮劳看大棚,来的人正是梁平。 其实本来是该由他哥哥来的,但梁平心疼侄子太小,便一直是他顶梁老大的缺,来拖拉机停放大棚里守夜。 听见秦小妹家这边有人在喊救命,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自己动了起来。 “干什么的!”这会天已经完全黑了,还好今天看大棚的是梁平,他眼神好的异常,手里提着根铁锹就两个大跨步赶到了秦小妹家的自留地。 “这是咋啦!老王叔?你脚底下的···是···是谁?”梁平看着眼前惨烈的现场,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忙低头去看地上的人。 三人之中,就数赵大杠反抗的最厉害,也被收拾的最狠,这会儿鼻青脸肿的也难怪梁平认不出来。 可算是有帮手来了,王铁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来不及说明,拉着梁平就向着秦小妹的方向跑去。 刚才他分身乏术,还不知道秦小妹一对二吃亏没有,心里有些着急。 “呕~呕~呜呜呜~呕···呜呜。” “不要···呜呜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你把狗牵走吧!求你了···” 等梁平和王铁匠提着家伙赶到的时候,赵大凤和赵二凤早已经被收拾服了。 这会儿一个跪在地上不停的呕吐哭泣,一个撅着屁股护着脸拼命求饶,秦小妹则是皱眉站在旁边,看起来应该没吃亏。 “你···你没事儿吧?受伤了吗?”梁平不放心,凑过去仔细看了看。 这三人应该是运气不好被抓了现行的贼摸子,也只有对这种不劳而获的人,社员们才会下死手收拾。 “我没事儿,还好家里养了条恶犬,要不今天可就危险了,也多亏我王叔和我一块儿回来,不然我一个人还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 看着蹲在秦小妹脚边哈气,连尾巴尖儿一起算上都没他小臂长的丧彪,梁平语气中带着些不确定:“恶犬?是说这只吗?你这狗···还没满月吧?” 虽然看赵大凤的样子,狗子的杀伤力应该很强,但要硬说这是只看家恶犬,梁平真的说不出口。 见他显然是看不起丧彪,秦小妹有些不高兴道“那又怎么样?能看家就是好狗。” “······。” 俩人拌起嘴来,王铁匠则是凑上前去仔细瞧了瞧赵大凤的脸,旁边一直呕吐不止的赵二凤他可不想靠近。 “好好的人不做,要做贼!我倒要看看你是哪个大队上的!诶咦?还是个女娃娃?啊!你!你不是!” “我···我是赵大凤,呜呜呜···我们就是想把自家的母鸡抱回去,没想偷东西!”赵大凤满脸的不服气,却绝口不提鸡是怎么到秦小妹家来的。 “鸡就是秦小妹家的,怎么不算偷了?还有这个呐?”梁平眼神是真好,抓起刚才二凤逃跑时丢下的萝卜,语气不善的问赵大凤。 “这···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就在地里了!” “你糊弄鬼呐?这么小的萝卜谁家舍得现在就拔出来?只有你们这种没下力耕种的贼摸子舍得!” 他才不管大凤二凤是男娃女娃,拉起来就要送到大队广场上去,让她们父母自己去领人! “不要!不要!表姐!我是大凤啊!我错了对不起你饶了我吧!” 她家在队上已经像过街老鼠了,再丢了脸在外面,回去只怕连小河沟边的小屋子,也不让她们住了。 “等等!” “表···表姐!”赵大凤几乎要喜极而泣,她就知道这个表姐耳根子最软,最见不得别人吃苦受难。 明明自己都过的艰难困苦,还可怜别人,就是个傻子软蛋~ 就连梁平也诧异的回头看向秦小妹,心说她不能这么包子吧? 都偷到家里了还要忍? 却见秦小妹快步走进厨房,拿兜布包了一碟蒸糕,又把南瓜和炒面搬进厨房里锁好。 提上了自己的煤油灯,拎起被扔在地里的两个萝卜,这才招呼梁平和王铁匠。 “走吧,我和你们一道去,别忘了把那一个也提溜上。”她指着一瘸一拐还想逃跑的赵大杠说。 “好小子!还想跑!”王铁匠冲过去,掐着赵大杠半瘫痪的胳膊,就把人拎了回来。 “诶诶诶!别别!要断了要断了!” 人赃并获,老赵家姐弟三个也抵赖不了,只能被拖着,一路求饶跌跌撞撞的去了老秦家。 第156章 好言难劝 院子中的灵棚里还停着秦妹婷的尸体,秦老大一家都守在里面。 来帮忙的社员们全都回了自家休息,老秦家的其他人也都各回各屋了。 突然,有吵闹声在门口响起,耳尖的秦盼娣听出里头有梁平的声音,高兴的两步窜到门口拉开了院门。 “哎呦!”正好和被梁平丢进来的赵大杠撞了个满怀,俩人一起滚进了院儿里。 随即赵大凤和赵二凤也都被丢了进来。 一时间小院儿里遍地哀嚎,隔壁对门儿的邻居还以为是他家彩排哭丧呐。 灵棚里的秦老大一家和屋里的其他人,听到动静全跑了出来。 见自己宝贝儿子竟然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秦芳菊心疼的嗷一嗓子冲上去,跪在地上把赵大杠牢牢护在怀里。 “大杠!大杠!你这是咋滴啦?哎呀~打死人啦没天理啊!都欺负我们家啊!来人啊!救命啊!” 秦芳菊一眼瞧见秦小妹也在人群里,心里就认定了是她报复自己家,便不管不顾的嚎起来。 把邻居全给吵醒出来看热闹,就连秦老太也悄咪咪的扒拉开了一丝门缝,往外头张望。 她爱子心切看不清局势,其他人却一眼就看的明明白白。 这一家三个整整齐齐的被揍成了猪头带回来,明显人家是来兴师问罪的。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秦芳菊一家子都是土匪流氓,这会儿该不会又偷到人家秦小妹家去了吧? 就是找冤大头也没有可一家薅的道理,有好心的邻居忍不住出声提醒秦芳菊。 “那什么···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别嚎的大家都睡不好觉。” 出了丑事也不知道藏着掖着,还敢拿出来大声嚷嚷,就算你这个当娘的不要脸,也给孩子留点儿脸啊。 可惜秦芳菊听不懂这么隐晦的提醒,还当人家是来帮着秦小妹说话的,怕她把事情闹大呐。 顿时更是恨不得拿大喇叭喊:“我就嚷嚷!怎么啦!我就是要让全大队的人都知道秦小妹这个小贱人,心有多毒!你瞧给我儿子打的,呜呜~心疼死我了。” 都被抓现行了还敢喊冤?这也就算了,还骂人骂的这么难听,气血方刚的梁平如何能忍? 王铁匠拦了两下没拦住,就见他迈着长腿两步跨到还在撒泼的秦芳菊面前。 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像座山似的挡在秦芳菊母子和秦小妹中间,吓的她才到嘴边的谩骂又吞了回去。 “你···你想干啥?难不成你还要打人!你···你你你!” “哼~我要干嘛?拿来吧你!”梁平先是冷笑一声,随即便闪电般的出手! 一把拉出秦芳菊死死护在怀里的赵大杠,就往门口拖。 “娘!娘救命啊娘!呜呜呜!娘!”赵大杠被气势骇人的梁平吓的够呛,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啊!我的儿子!来人啊!打死人啦!救命啊!”秦芳菊反应过来,忙连滚带爬的冲上去想拦住梁平。 周围的邻居见动了手,也赶紧跑进院儿里劝他。 “梁二娃,你好端端的搭理这家人干啥?也不怕晦气!别管了!” “是啊···这家人不讲理的,谁沾谁倒霉啊!快撒手吧。” 原来他们不是来帮秦芳菊母子说话的,而是怕他老秦家的霉运沾到大队的好后生身上! 几个老邻居,言语间把老秦家形容的好像洪水猛兽一般,当着他们家人的面儿也一点儿不掩饰嫌弃和看不上。 老秦家一大家子站在院儿里,尴尬的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帮忙了。 听见人家这么嫌弃他们,敏感的秦招娣第一个受不了,捂着脸哭着跑进了屋。 太丢人了! 不想再看全身上下就嘴硬的秦芳菊表演苦情戏,秦小妹木着脸,一扬手把证据丢进了院子里。 随着吧唧一声,两个不大的白萝卜刚好落在秦芳菊面前。 “这三个人到我家里去偷我的鸡和狗,还拔我地里没熟的萝卜,人是我和王叔一起逮到的,抓住的时候萝卜和狗都到手了,正逮鸡呐。” “你!你说啥就是啥?谁能证明?”秦芳菊死鸭子嘴硬,反正就是要胡搅蛮缠。 只是今天这样的日子,秦运国实在是不想家里再起争执了。 为了让妹婷在家清净的待完最后一天,他难得的帮秦小妹说了句话。 “她大姑!你就消停的吧!几个娃不去偷人家东西能被揍成这样不还手?这么多人都看着,你!唉咦呀~” 他重重叹了口气,看着倒在地上只顾着捂住脸遮羞,一句话也不肯说的赵大凤三个,也觉得十分丢脸。 虽说是自家亲戚,可这几个娃养的实在上不得台面。 这年头孩子多到吃不上饭的人家又不止老赵家一户!人家谁不是日夜苦干,慢慢熬日子? 要都像他们似的,没吃就偷吃,没喝就抢喝,那日子还不乱套了? 他是真苦口婆心,可惜妹妹秦芳菊不肯就坡下驴。 在她心里,天大的道理也没有她儿子大,甭管干了多没理的事儿,对方打了她儿子就是不行! 外人也就算了,自家大哥也不帮着自己说话,秦芳菊心中恼火,只当是大哥看不上她家穷,要巴结有钱的秦小妹,说话便难听起来。 “呸!亏你还是自家亲戚!孩子还叫你一声大舅舅呐!没想到也是个拜高踩低的,秦小妹不就是大方给你家送了盘蒸糕吗?你就舔上啦!” 原本是她家该蒸糕的,却不讲情分的空着手就来了,现在她自己反倒好意思拿出来说,林帮娣气的反手狠掐了秦老大一把。 怒道:“走!进屋!没听见人家怎么说的?看你下次还管不管闲事!”说完,她就推着黑脸的秦运国也进了屋。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唯一还劝两句的大哥也被秦芳菊气走了,现在场上除了看笑话的社员,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秦家人。 她家在燕子岭是一害,孩子又多又彪悍,大家惹不起,被偷点儿吃喝一般也不大吱声,顶多指桑骂槐两句出出气。 但在大溪沟村可没人惯着她家这臭毛病! 几个和梁平交好的后生怕他对上老娘们儿吃亏,从墙头上翻下来就大声嚷嚷开。 “既然事实证据都摆在眼前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拖走!报大队送公社法办吧!” “就是!能送来给你们家本来已经很客气了,你们还不服气?意思是我们冤枉你们咯?那就去找公安说理去!” “走!” “走走走!” 本来按梁平和秦小妹的意思,抓住人就该送去法办,还是王铁匠念着几十年老邻居的情分,劝说他们二人,才先把人送到老秦家的。 王铁匠想着,孩子还小不懂事,大人明白道理应该好沟通,到时候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不就完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秦芳菊竟然这么泼辣不讲道理!这会儿眼看几个年轻人要拖着像死狗一样的赵大杠去法办,也只能叹口气,让出了大门。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尽力了。 第157章 赔偿 “别!别啊!呜呜呜!你们说他们仨偷东西,可打也打了就算了呗!我的儿啊!我回去可怎么交代啊!”秦芳菊见几人动真格的,吓的再也硬不起来了。 她当然知道自家这几个娃的德行,绝不是能吃亏的主,现在不开腔不放屁的老实耷拉着脑袋,指定是真被抓了现行。 可他们偷谁不好?偏偏要去偷秦小妹!沾上她就没有不倒霉的! 见她态度终于软了下来,梁平给几个年轻人打了个眼色,松手放开了赵大杠。 “儿啊!我的儿啊!”秦芳菊连忙一把抱住儿子,心疼的肝儿都在颤,旁边相互依偎瑟瑟发抖的两个女儿她是一眼也没瞧。 三凤怀里抱着弟弟,悄悄摸到两个姐姐身后躲着,俩眼直勾勾的盯着秦小妹看。 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气氛虽然明显有了缓和,但赵大杠是偷东西被抓住才挨打的,这是他本身的行为,和给秦小妹造成的损失不能混为一谈。 该谈的赔偿一点儿也不能少。 “既然你们也知道错,就赶紧给人家道个歉,然后该赔的赔了,那自留地让你们糟蹋的都没眼看了,人家怎么过冬?”梁平说的在理,周围社员也纷纷表示必须赔偿。 缩了缩脖子,秦芳菊还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呐,她家饭都吃不上了,哪儿还有东西拿出来赔偿? 这就是一穷二白的好处,反正我家里啥也没有,随便你们怎么说都行。 “我家里穷的都不闹耗子了,你们还要赔偿?哼~要东西没有,要命一条!” “嚯~我说怎么这么不要脸,原来是穷横的!不赔?行!那就法办!”梁平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咋了,反正就是和这事儿杠上了。 非要管到底不可! 他说着又要去拉赵大杠,把秦芳菊气的破口大骂:“关你屁事啊!又不是偷的你们家!你和秦小妹啥关系?瞎出什么头呐!” 她这一句话确实是把梁平给打懵了,想起秦小妹下午吃饭时的“嫌弃”,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但一码归一码!梁平在心里给自己的偏执找理由,就算不是自己碰到这事儿,别人也会帮忙到底的! 他只当没听见秦芳菊乱咬乱叫,和两个朋友一起,拖着还在地上耍赖的赵大杠就走,把赵大杠吓的嗷嗷大哭拼命求饶。 别的也就算了,看着儿子受罪秦芳菊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的,她再也不敢激怒梁平,老老实实的认下了赔偿。 只是她家里是真的啥也没有了,唯一能拿出手的母鸡也早赔给了秦小妹,秦芳菊心思急转,最后把视线投向了娘家后院关家禽的笼舍里。 要不···给娘家借一只鸡?或者鸭子? 但要找谁借呐?如今娘家已经分了家,老母亲早就做不了主了。 几个哥哥里,大哥还算好说话也要面子,找他借应该会给,可无奈刚才已经被自己给得罪了。 三哥家现在的情况就算她开口也是白费功夫,人自己还拉着饥荒呐。 唯一只剩不在家的四哥家,虽然四嫂回家养病大概也需要鸡鸭补身子,但秦芳菊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冲进秦老四家的笼舍里,盲逮了一只麻鸭,提溜着拿给了秦小妹。 咬牙切齿的说:“鸭子给你!应该够了吧!以后别拿这个说事儿!” “诶!你怎么说话呐!”梁平不乐意了,明明是她们当贼在先,凭什么说的好像被欺负了似的! “算了算了!老二,今天是人家办丧事的日子,这么晚了,别吵到人家。”两个年轻人出手拉住了莫名暴躁的梁平。 今天是秦妹婷在家里的最后一天,都这么晚了,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都不应该大吵大闹。 要不是因为这样,秦小妹今天也不会这么好言好语好打发。 死者为大,这次就给去了的秦妹婷一个面子。 周围看热闹的社员也没有一个人起哄或是报告大队长,秦小妹默默的接过秦芳菊不情不愿递给她的鸭子,这件事情就算完了。 “这事儿是人家小妹大度不和你们计较,也是给运国家一个面子,以后再有这事儿可就送去法办了!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王铁匠出来打圆场,“梁二?你不是看着拖拉机嘛?正好,送小妹回去吧,我帮着秦老大家的把院子收拾收拾。” 一院子乱糟糟的全是泥和血,算怎么个事儿? 几乎是条件反射,梁平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我?我不!我才不去!”他反应过于激烈,几个平日好友都满眼疑惑的看向他。 不是,他今天是吃火药啦?不就是顺路的事儿嘛,况且还是这么漂亮的女同志,这好事也不要? 有人打趣道:“二子,你小子觉悟不够啊?关怀女同志是应该的,你不去送我可去送啦~” 这么晚了,又是顺路,不照顾一下太不应该了,梁平后知后觉耳朵有些发烫,没忍住悄悄瞟了秦小妹一眼。 却见她脸上没有一点儿属于小姑娘的羞涩和被拒绝的难过。 相反她十分客气的说:“在我们自己大队里能有什么危险?我自己回去就行,劳烦王叔和梁二哥帮我的忙了,以后有要帮忙的也直管说一声,我就先回去了。” 她是真没觉得难堪,人家不愿意就不愿意呗,况且胆又不是外挂器官,胆小的人再多个人也还是胆小,借不来胆气的。 也没有谁规定了女人就必须胆小柔弱,反正她是不怕走夜路。 跟周围社员和邻居一一打了招呼,秦小妹就提着嘎嘎叫唤的鸭子,转身一个人朝自家的方向走了。 还站在秦家院子里发愣的梁平,一张俊脸上颜色精彩极了,他是真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嘴怎么就这么贱呐? 她秦小妹看着就不像是那种会说好话求人的姑娘,难道自己还在幻想她能来求自己带她一起回去吗? 旁边的朋友也觉得他没不大度,冲他不断嘲笑。 “行啦!行啦!我回去看大棚了!不和你们鬼扯,人家想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关···关我什么事?”他嘴硬的很,脸上却有些落寞。 心里矛盾的不行,梁平还是生平头一次有这种不知所措,无从下手的感觉。 这一夜,有人睡的憨实,有人做了一晚上吃屎的恶梦,更有人翻来覆去的彻夜难眠。 第158章 上山 第二天一早,是秦妹婷入土的日子。 虽说现在也不敢讲究什么黄道吉日,但秦老大家还是赶在日出前抬着女儿上了山。 跟在人群后头远远送了一路,秦小妹眼看着秦妹婷被放在了挖好的墓穴里,填上土,才回头往自己家走。 一条鲜活的生命,还没有开始体验这个绚烂的世界就离开了,在场的大人没有不觉得惋惜的。 始作俑者秦光显仗着年纪小,虽然躲过了牢狱之灾却躲不过良心的谴责,和大家的唾弃。 在整个大溪沟的社员眼里,秦光显和他哥哥一样,都是杀人犯! “奶,人都走了吧?我想吃鸡蛋哩,你给我卧两个鸡蛋吧,不!三个!快点儿我都要饿死哩。” 这几天待在屋里吃的都是干粮,秦光显觉得自己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了。 瞅准这会儿家里人都上山去了,他就催着奶奶秦老太去大厨房里给他煮好吃的。 他人虽然小但极其会看脸色,知道现在奶奶对他百依百顺,提起要求来也就越来越过分。 不仅要求在屋里唯一的床上睡觉,把老迈糊涂的爷爷和奶奶都赶到地上打地铺。 顿顿还要他先吃饱,才轮得到秦老太老俩口。 自从发生了秦妹婷这件事,秦光显的心态肉眼可见的发生了很大变化。 从一母同胞的哥哥手里死里逃生,几乎让他确信自己就是天选之子,害死了人也没付出什么代价更是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现在的秦光显,年纪虽小但心里的坏主意说出来,能把老爷们儿吓的睡不着觉,这样丧尽天良的人也就只有秦老太还拿他当个宝。 孙子要吃鸡蛋就必须要满足,秦老太推开一条门缝,眼珠子滴溜转了两圈儿,确定没人在家后,便一猫腰窜进了大厨房里。 家里的鸡都是两个孙女抓虫喂的,分家以后鸡鸭家禽也分开了,各家捡各家的蛋,秦老太在厨房里一阵寻摸,蛋没找到,找到一碟子蒸糕。 这糕一瞧就是精细东西,飘着一股油脂香,光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估计是艳玲儿家蒸来的,也不说拿来孝敬孝敬老娘,养姑娘就是白养!”秦老太把蒸糕囫囵个儿的塞进怀里,又悄摸的原路返回了自己屋。 “好大孙儿~看奶给你寻摸了什么好东西?”好像献宝给皇帝似的,秦老太一脸谄媚的把糕递到秦光显面前。 “是蒸糕!”也不管手干净不干净,秦光显一只手拿一块儿,抓起蒸糕就往嘴里塞,一点儿要分享的意思也没有。 缩在被子里的老秦头听见秦光显吧唧嘴的声音,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俩眼直勾勾的盯着碟子里剩下的蒸糕。 想吃又不敢吭声,怕被他老婆子掐。 “看啥哩!都是我的!”秦光显面目狰狞,狠狠吼了爷爷一声。 手上动作加快,一碟子蒸糕很快就都进了他的嘴里。 对还有些用处的秦老太他还有些好脸色,对这个派不上用场,只会吃粮食造粪的傻老头,秦光显的嫌弃全在脸上。 虽然他已经完全毁容,一张脸晚上不点灯,看一眼能送走仨老头,也不妨碍奶奶疼他爱他。 爱怜的看着浑身是伤的孙子,秦老太知道就算小儿媳和小儿子回家来,估计也容不下他,顶多给口饭吃,让家里不至于绝后罢了。 以后这孩子就只能靠她了。 —————— 加上昨晚秦芳菊赔偿的鸭子,秦小妹家里现有小母鸡一只、下蛋麻鸭一只、护院恶犬丧彪一只。 家里多了这么多活物,早晨可就热闹了,鸡鸭叫唤里夹杂着几声丧彪兴奋的犬吠,显得整个家里满是生气。 从山上回来,秦小妹首先给小母鸡和鸭子拌了食放在槽里,“委屈你和小母鸡住一晚上咯,等会儿就给你搭窝。” 天气越来越冷,稍微动弹动弹就饿,还好有王大娘家送来的炒面当早餐吃,十分方便快捷。 早上秦小妹就是吃了一大碗,开水泡麦乳精加炒面才上山的。 这一袋子,够吃一个月了。 如今她手里的活忙不完,时间天天都不够用,又怕晚上赶活儿熬坏了眼睛,只好尽量压缩白天做饭的时间,恨不得做一顿能吃一天。 这不,喂完鸡鸭又到了给自己和丧彪做饭的时候,想到家里这一大堆活儿,秦小妹手下动作不自觉加快起来。 昨天晚上王大娘家送来的两个大南瓜还在厨房里放着,她先搬了一个出来,削掉外皮露出里头细腻金黄的瓜肉。 再对半劈开,最里头的南瓜籽全被秦小妹细心的收集起来,冲洗干净后摊开在簸箕里,晾在房檐下头。 她种在后门的南瓜也大了,再养养也能蒸来吃,到时候南瓜籽收集的多了,就炒一炒拿来当零嘴。 南瓜是好东西,既能当饭填肚子,又能做零食甜嘴,因为它自带甜味又软又糯,老人和孩子都喜欢吃。 切了一小截儿腌制好的腊五花肉出来备用,这原本秦小妹是要让小李带回家去吃的,可这孩子说什么也不肯要,没办法她只能自己留着。 热锅冷油放入大蒜末和葱白段爆香后,把切成小薄片的腊肉加上泡发好的干香菇一起,倒进去翻炒,最后加南瓜块和水,中火焖熟。 今天她打算做的是咸口南瓜焖饭,这种饭就是冷着吃也好吃,而且不需要其他配菜,简单方便又有营养。 米饭是她提前蒸好的,等南瓜熟了以后倒进去翻炒均匀,再焖十分钟,加上葱花调好咸淡就能出锅开饭。 先给昨晚护院有功的小黑狗铲了一勺不加葱花和调味品的南瓜饭,秦小妹摸了摸狗头,感慨狗的忠心和勇敢,真是任何一种动物都无法企及的。 只要你喂过它一顿饱饭,它就能记得你。 不像人,就算你对他千日好,只有一点儿对不起他,他都会毫不留情反咬你一口。 “吃吧,再长胖点长凶点儿,就没人再敢锁你喉了。” 端着自己的饭碗,秦小妹一边扒拉饭一边巡视昨天被毁的自留地。 她地里种的白菜基本上完好,就是可惜萝卜被踩踏的差不多了。 要不等这两天腾出空来,就都挖了种成土豆吧?秦小妹心里盘算着土豆的八十种吃法,越想越觉得该种土豆。 等天冷了烧上炕,炕洞里也能烤两个土豆子吃,切片晒干拿来烤还能当薯片磨牙。 看了不远处的夹子山一眼,秦小妹感慨时间还是不够用。 她还没上山捡山货呐,大衣橱里没做完的衣裳也还有三四件。 必须赶在天寒上冻前把棉被和棉衣赶制出来,还得编鸭舍、拾柴火、还有·····。 反正一个人过日子,时间没得浪费,秦小妹加速吃干净碗里的米粒,擦了把嘴。 从柴房里找出镰刀,领着摇头晃尾走哪儿跟哪儿的丧彪,准备先劈竹子给新来的鸭子编个鸭舍。 事情很多时间很紧,必须得有计划的一样样干。 第159章 母子决裂 从山上回来,林帮娣哭的几乎要接不上气,招娣和来娣搀扶着母亲,眼圈儿也都是红红的。 今后,这家里就再没有那个扎着小辫子喊娘喊姐的小女娃了。 “娘~歇会儿吧?我和来娣做饭去。” 去了的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都说人是铁饭是钢,她娘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再这样下去,人就要跟着妹妹一道走了。 招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还好今天早上撤下来的白糖蒸糕她劝着娘吃了一块儿,要不估计连上山的力气也没有了。 想到蒸糕,招娣问妹妹来娣:“不如先去把蒸糕拿来?给娘吃一口垫垫,我们俩再去做饭吧。” 那可是好东西,细粮加白糖蒸的最补人了,招娣自己都舍不得吃,全留给了妹妹来娣和爹娘吃。 来娣和姐姐想到了一处,答应一声就麻溜的钻进了大厨房里找蒸糕。 早上是她把蒸糕塞在柴火垛底下,仔细掩藏好才走的。 就她一人找得到。 “啊呀!没啦!怎么没啦!姐!姐!”来娣发疯一样的把灶门前的柴火全扒拉开,拿手使劲儿划拉底下的木屑和灶灰。 没了,蒸糕没了,连带着碟子也一起没了。 听见她喊,姐姐招娣冲进厨房里,“什么没了?什么东西找不见了?” 来娣抬起头,疲惫的眼睛里全是泪花。 “姐···呜呜呜···蒸糕没哩!我···我明明是放这里头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会没了呐?” 那么大的一碟子蒸糕,她舍不得吃她姐姐也舍不得吃,就她娘吃了一块儿,其他的全在碟子里,结果全没了! “你别急!”招娣凑上前仔细看了看妹妹藏东西的地方。 没有拖拽的痕迹,肯定不是野猫野狗,连碟子都没了只能是人端走的! 两姐妹对视一眼,眼里的怒火熊熊燃烧。 家里的人全上山去了,这段时间留在家里,还会来大厨房里找吃的,只能是奶奶和秦光显! 来娣是个暴脾气,从地上爬起来就像个炮弹一样冲向了秦老太的正屋,抬脚就是一记猛踹。 “狗杂种!给我滚出来!你欺负人欺负的没边儿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是你害死的妹婷?还好意思吃她的供品,你也不怕烂肠子!” 想也知道,这一碟子蒸糕秦老太自己是舍不得吃的,一定是偷去给秦光显吃了。 一想到这个杀人凶手竟然敢吃妹妹的供品,秦来娣气的胸口都要炸开了,咬牙飞起一脚,又狠狠踹了屋门一下。 怒骂道:“畜生!畜生!我不会放过你的!有能耐你把我一起弄死,不然总有一天你要死在我手里!你记着,这辈子你都是杀人犯!该死!” 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就好像里头没人似的,但招娣和来娣都明白,爷爷奶奶和秦光显就在里头。 偷吃了妹妹的供品,说不定这会儿正打饱嗝儿呐。 招娣恨的眼睛都要出血,她抹了一把委屈的眼泪和出门查看的母亲一起,走到正屋前。 “那是我妹妹的供品!谁都能吃唯独秦光显不能吃!是奶奶偷给他吃的吧?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家?”招娣隔着门板,愤怒的质问秦老太。 可等了半天里头还是一句话也没有,反正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随便你怎么叫唤,吃都吃了,你又能怎么样? 按下眼里的杀意,林帮娣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门口站着的眼神痛苦的秦运国,心说这回你总算看清楚你娘是个什么东西了吧? 他们老大一家不论付出多少,哪怕折了一条人命,在秦老太看来都比不上家里的男丁重要。 “呼····”疲惫的叹了口气,秦运国招呼妻女:“回来吧,都回来,你们都累了,好好休息吧,一会儿我管大队长借点儿钱,咱们把墙砌起来,防贼!” 他是个孝子,长到几十岁从没有说过任何一句不尊重父母的话,现在直说母亲是贼,可想而知他有多痛心。 虽然还不甘心,但一家之主都这么说了,林帮娣只能低垂着眼帘,一手拉着一个女儿准备回自己家。 突然!秦老太的房门开了一条小缝儿,一个小碟子被她闪电般的丢了出来。 随着哗啦一声脆响,早上来娣装白糖蒸糕的碟子碎在了院子里。 她这是在用这种方式嘲讽老大家的,发泄她的不满,同时践踏已死的秦妹婷。 “王八蛋!我他妈和你们拼了!”林帮娣大怒,冲进厨房抄起菜刀,狠狠一刀砍在了秦老太门上。 秦招娣和秦来娣谁也没拦着,两姐妹一左一右的守在奶奶门口,只要她娘把门砍开,今天就是秦光显的死期。 原本只想泄愤的秦老太没想到,老大一家的怒火竟然这么恐怖,眼看大儿媳妇暴怒下的一刀直接劈开了门板。 微微露头的雪亮刀锋就在眼前,她只感觉自己怕是活到头了。 “嘿嘿···嘿嘿···老太婆,你害了我还要害我的女儿们,我不会再随便你欺负了,今天砍死了你,我也不活了!里头的小畜生听着,你也跑不了!” 原本她们母女三个都已经接受了砌墙分开生活,偏偏秦老太气性大,非要作死。 这小碟子丢出来不就是明摆着不服气吗?护着杀害自己两个孙辈的畜生,她还不高兴了? 刚才就不应该叫她贼!该叫她老畜生! 砰砰!林帮娣费力的拔出菜刀,紧接着又是一刀用力砍在门上。 “哎呀啊啊啊啊!”这一刀也劈穿了门板,秦老太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大叫出声。 见屋里终于有了动静,来娣讽刺的说:“奶奶?原来你还活着呐?妹婷也是你的孙女,她死你都没露过面儿,我还当你先她一步已经死了呐。” 用了几十年的厚实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牙酸响声,门锁和门框都在晃动。 这一刀林帮娣劈砍的极用力,以至于刀背深深的嵌进门板里,半天拉不出来。 她只得沉住气,猛一使劲儿。 “哎呦!”摔了个屁股蹲儿。 原来是扯的太用力,刀把和刀身分开了,现在林帮娣手里抓着的只有一个刀把。 再看秦老太的屋门,摇摇晃晃破了两条长长的缝隙,从缝隙里甚至能看见屋里她和秦光显惊恐万分的脸。 丢了手里的刀把,林帮娣喊女儿来娣:“去!给我找耙来!或者柴刀也行,我戳死他们!” 现在两方已经是沾了血的死敌,这辈子是绝不可能和解了的。 既然秦老太坚决的选择了秦光显,那以后老大家就绝不会再管她。 秦运国拦住来娣,把媳妇儿从地上拉起来,才对着门里的秦老太说:“你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就别怪我不尽孝!以后我不会再叫你娘了,奉劝你也最好离我家里人远点儿,不然···下次我不会拦。” 作为丈夫和父亲他都不称职,唯有做儿子他问心无愧,可没想到最后却得了个这样的下场。 心灰意冷的秦运国最后保了老母亲一次,拖着媳妇领着孩子走了,一起走远的还有秦老太的老大儿子。 片刻功夫,院子里就又恢复了平静,只有一把没把儿的菜刀还插在秦老太门上,述说着她的狠心绝情。 第160章 好媳妇的代表 日子一晃而过,转瞬间已经是五天之后。 终于干完了手里的活儿,秦小妹把供销社姑娘们定做的衣裳叠好,拿兜布仔细包了放在大衣橱深处,准备明天去公社交给人家。 给秋菊姐家邻居做的两身衣裳,昨天她也已经送去给人家了。 听说是要回娘家才特意做的,所以赶了些。 窝在家里的这几天,秦小妹感觉自己都要发霉了。 难得今天一早就有太阳,她赶紧先把大衣橱里的那一大袋儿棉花拿出来摊开晒上。 大概这两天就能有时间把棉被做出来了,还有她的棉衣和小李的棉衣也要跟着做。 现在虽然还只是一早一晚温度低些,但顶多再过不到一个月,温度就会骤降,到时候就算烤着太阳也暖不起来。 今年的冬天尤其冷,上辈子的秦小妹已经领教过了。 要过完这个冬天,家里这点儿柴火是远远不够的,山货也太少。 晒好棉花,秦小妹便准备上山去探探。 哪怕没好运气找到啥稀奇玩意儿,摘点儿野菜捡几个松塔也好啊。 看出主人又是找背篓又是磨镰刀的,肯定是要出门,丧彪激动的尾巴都快摇断了。 它早就想出去玩儿,家里那两只和它根本交流不了,憋都要憋死汪了。 跟着秦小妹,小黑狗的生活水平明显上来了不止一点儿,它长的飞快,才短短十天不到就翻了一倍大。 家里的小母鸡和麻鸭也很有精神,现在每天可以捡一个鸭蛋、一个鸡蛋,秦小妹的储蛋筐都看不见底了。 可惜进城的路上有卡点,这些蛋不能带去公社,不然送去给陈媛或者张木莲也是个心意。 只能等过几年政策松了再说了。 “走吧丧彪!”招呼了小黑狗一声,秦小妹背着背篓提着镰刀,怀里揣了两个馒头从竹林方向开始往山上走。 与此同时。 老梁家,气氛沉重。 老梁头照常起早,上牛棚查看了队上的两头牛情况,给它们喂了草料说了会儿话,这才回家。 家里,儿媳妇已经做好了早饭,一家子都在等他回来吃饭,就连四岁的小孙子也没闹着先吃。 瞧着老大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孩子也聪明可爱招人喜欢。 再看形单影只,直到现在都没处上对象的小儿子,老梁头觉得桌上的饭菜都不香了,语气中也带着嫌弃。 “还好意思吃!你说你!都是实岁二十,虚岁二十一,晃二十二毛二十三的人了!还打光棍呐!也不嫌丢丑!” 儿子年纪不小,却总定不下性子,老梁头夫妻俩是日也愁夜也愁。 做梦都盼着能有个勤劳持家会疼人的媳妇进门,再生几个孩子,也叫他们放心些。 虽然早些时候,因为梁平这张招人的脸,也来过不少姑娘相看,可其中大多是娇娇小姐,老梁夫妻俩一个也没瞧上。 好不容易千挑万选,瞧上了秦小妹,梁平偏又犯浑,说什么也不肯就范。 问他到底看不上人家哪儿,他又说不出来。 饭桌上的家人安静的听着老梁头发脾气,老大两口子低着头,悄悄偷瞥老二梁平。 他倒还算镇定,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拿了一个鸡蛋剥好就放在了侄子碗里,“吃饭就吃饭,说我干什么?” 一家子只说他不上心,怎么不说那秦小妹根本也没看上他呐? “哼!”老梁头眼睛一蹬,“你不是我生的,我稀罕说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就作吧!等再过几年大队上的好姑娘个个有了去处,你再回看今天,就明白你老子该不该说你了!” 自己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被人捧的太高了! 也不想想,好人家的姑娘哪儿有那么多上赶着送上门来的?不上心去哄,下功夫去讨好,谁肯跟你? 为了他的事情,梁母这几天愁的都没法子了。 她心里当然还是最得意秦小妹,可儿子脾气古怪,这么好的姑娘竟然说什么也不愿意。 还惹得那家的两姐妹干仗,说出去都丢死人了!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恨铁不成钢,这几天她也想明白了,光自己使劲儿是没用的,索性放手不管算了! 其实她家条件不差,对媳妇也好,儿子自己更是要个头有个头要相貌有相貌,只要肯下功夫追求,秦小妹准能答应。 “老二,你是有主意的人,爹娘给你选的你不喜欢那就算了,以后我们也不管你了,你要能成家就成,不能成家就算了。” 这话明显带着气,没有哪个父母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打一辈子光棍,老了无依无靠没人照顾的。 只是梁平实在不听话,确实让人伤心。 大哥梁恒不动声色的在桌子底下踢了弟弟一脚,眼神示意他说两句软话,最好是答应娘好好和小妹接触。 身为大哥,他也关心弟弟的终身大事,那个叫秦小妹的小姑娘他早打听过了。 不仅人好有手艺,还漂亮勤劳,虽然没有爹娘却懂道理,干啥像啥,大队上没有不说她好的。 这样的姑娘,梁恒也想不通弟弟有啥可不愿意的,按个人条件来说人家还甩梁平一头呐。 秦小妹有手艺会挣钱!梁平就是个庄稼汉,他还挑上了? 被爹娘说的抬不起头来,又叫大哥狠踹了一脚,梁平张了张嘴,努力了半天还是说不出心中所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往家里来的女同志什么样的都有,就是城里的也有! 他可从来没觉得自己配不上哪一个。 连带着家里人也自信得很,觉得自家条件好他梁平相貌也拔尖,看上了哪个不是一说一个准? 直到遇见了秦小妹,她的独立自强、豁达大方都是梁平从没有在别人身上看见过的。 这样的姑娘,到底该配什么样的人呐? 自己真的有那么好,能让她无法拒绝吗? 有记忆以来的头一回,梁平有些不自信了。 家里人估计还在想着,早些把秦小妹娶回家来,好照顾他的吃喝,给他生孩子,干家务挣工分过日子吧。 也不想想人家自己一个人过的风生水起,干啥都不求人,又有手艺能挣钱挣粮食,怎么就非要嫁人生孩子干活不可呐? 饭桌上的梁平依旧沉默不语,他知道自己的思想太奇怪了,说出来只会和全家为敌。 与其被笑话,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呐。 “虽然秦小妹是有手艺没错,但就咱家这条件这生活,她也不吃亏啊?瞧她那副冷淡的样儿,我还就不信她能一辈子不靠男人过日子?”牛爱花是典型的乡下妇女。 在她的认知里男人和儿子就是天,女人早晚是要嫁人的,而且必须得生至少两个儿子! 对于秦小妹这种敢擅自独立出大家庭的女娃,一个人过日子还不赶紧找个男人依靠,在她眼里就是蠢人,早晚后悔去。 “她年纪还小又有本事,眼光肯定高,一个人的日子能叫她过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哎~这样的姑娘过日子才好呐,持家勤劳,老二要能娶了她,下半辈子可就享福咯~” 梁母与儿媳妇思考的方向不同。 她确确实实是喜欢秦小妹的,但也不可否认,她喜欢的是秦小妹能给自家能给梁平带来的好处。 说到底她最爱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秦小妹勤劳肯干又有手艺挣钱,家里没有兄弟也没有爹妈,以后结婚了还不得一颗心全扑在自己儿子身上? 这简直是儿媳妇的完美人选!让她如何能不心动? 第161章 收获 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就在眼前。 站在浓荫蔽日松柏参天的林子里,秦小妹第一次觉得,人类原来这么渺小。 这一路并不好走,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汗水,秦小妹背着背篓和背篓里直喘大气儿,早就倒下了的丧彪,继续深入森林。 有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冠,直射在茂密的苔藓植物上。 小心翼翼的踩着湿滑的地面,秦小妹一边留意脚下,一边缓慢前进。 人民的力量真是强大,说是搬山移海一点儿也不夸张。 才这么短短的十天不到,林子里就已经有很多人为采摘过的痕迹了。 只是这片林子太大,短时间根本没法完全探索,不然越往里走,肯定会有更大概率找到好东西。 路上有能吃的野菜和蕨苔,秦小妹全都随手摘下扔进背篓里。 年轻的她眼神不差又有生活经验,就算野菜藏匿在长得差不多的植物之中,她也能辨别出来。 没一会儿,就收获了半背篓的野菜和蘑菇,这片林子湿度大,蘑菇尤其多。 多年没人上来过,说不定小年份的灵芝人参啥的还真有。 不过可惜了,秦小妹没有找这些奇珍的经验,只能纯靠缘分偶遇,所以她这一趟的主要目标还是野菜和蘑菇。 自打手里的活儿告一段落后,她就一点儿也不想再待在家里了。 之前是她低估了这群大娘的耐心,上辈子也缺乏这方面的经验,秦小妹怎么也想不到才十六岁的她,也有门槛被媒婆踏破的一天。 虽然是好心,但她们话里话外表达出的,女人没男人不行、没有生儿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还是让秦小妹感到不适。 几乎所有人的开场白都是一样的说她可怜,说她苦。 然后劝她早点许个人家,找个依靠,以后就没人敢欺负她了。 最好能再早点儿生个儿子,下半辈子就守着男人儿子,用一辈子伺候他们,才算完成女人的使命。 也不知道这必须完成的使命,是谁下达给女人的。 难道大娘们就看不见她家里井井有条,一个人过日子也像模像样,要啥有啥吗? 再说到依靠和安全感,上辈子她倒是结婚早也生了个儿子,可这些带给她好的生活了吗? 虽说遇人不淑,轻信男人的谎言盲目奉献都是她的错,可要论真心和诚意,秦小妹敢拍着胸脯说对任何人都无愧于心。 老天有眼。 那些辜负她戏弄她、践踏她的人,这辈子都遭报应了。 而她有幸重活一回,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地,凭着她勤劳踏实不怕干活,又有手艺依靠,日子不要过的太好! 和上辈子比起来简直就是完美人生! 得多想不开,她才会又去找个男人嫁了,再给他生一堆孩子,伺候半辈子公婆? 你说什么?安全感?男人和儿子能给她的安全感还不如狗子丧彪呐。 当然,秦小妹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婚姻不如意不想结婚,就拦着别人也不让结婚生娃。 她依然相信这世上是有恩爱夫妻、孝顺子女的。 但如果要得到这些,需要她抛弃现有的一切安逸去豪赌的话,她不会去赌。 “都说赌徒不值得怜悯,大概就是因为他们明知道最后会输,还是赌上了一切吧。” 在背篓里歇够了,丧彪又跳到地上,开始低着头用鼻子不停嗅探这片陌生的土地。 今天之所以带它上山,一方面是为了消耗它旺盛的精力,让家里的小母鸡和鸭子日子好过些。 另一方面,秦小妹也想锻炼锻炼它的耐力。 狗的嗅觉和听觉都比人强,动物对危机和天敌的警觉也要强于迟钝的人类。 以后上山要是都能带上狗,遇到猛兽的概率应该会小不少,有危险也能及时避让。 每次想起小李身上那道差点儿要了他命的野猪撕咬伤,秦小妹都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实在太可怕了。 防患虽然麻烦,但生命只有一次,一旦掉以轻心遇到危险,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看似静谧的森林实则危机重重,同一天上山的社员虽然多,但分散在广阔的林子各处,基本打不了照面。 就算有危险也没人帮忙,全得靠自己的警觉防范。 低头割下几根鲜嫩的野菜苔,秦小妹警惕的望了四周安静的草丛一圈,又看了一眼还在树后翘着尾巴乱嗅的丧彪,才安心的低头继续搜寻野菜。 今天的收获不错,这些山珍回去煮一煮晒干,冬天拿出来吃热锅子最鲜美了。 出来亲近亲近大自然,人也能精神些。 这种不知道下一秒会找到什么好东西的期待感,直接被拉满,刺激的她十分亢奋。 又找到一朵很大的蘑菇,秦小妹高兴的合不拢嘴,抬手丢进背篓里,便打算呼唤丧彪回来,换个地方继续捡蘑菇。 可抬头她才发现,狗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警觉的立起耳朵,站在她正前方,尾巴也不晃了。 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的大树枝桠,那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心中警铃大作!秦小妹把镰刀横在胸前才缓缓靠近丧彪,打算安抚它。 突然!只听狗子嗷呜叫了一声,便飞快的朝前跑去。 “丧彪!回来!危险!”在原地放下背篓,秦小妹停顿片刻,就也跟着小黑狗追了出去。 她看见丧彪追的东西了!不知道是兔子还是狐狸,总之长的挺大的,这要是逮到够吃好几顿了! 可惜狗子没追多远,那动物就窜上了一棵枯树,几个跳跃后消失在树冠之间,再也看不见踪影了。 跟着撵过来的秦小妹,看着动物攀爬消失的“枯树”,微微愣神。 也不知道是之前被雷劈开的,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断裂,半枯死的大树上,其树干断口处长了好多白色的毛茸茸的蘑菇。 凑近研究了半天,秦小妹才确信这应该是猴头菇,能吃且有营养。 大概是因为这林子里湿度太高,且正好有这么一棵半枯不死的树,适宜猴头菇生长吧,这大树上的猴头菇成对长,大概有七八个大的。 其他品种的蘑菇就更多,足有五六种能吃的。 麻溜的把背篓背过来,秦小妹开心的抱起狗子亲了一口,然后美美的捡了一大背篓。 回家的路比上山的路更加艰辛,但背上背着这一背篓山珍,秦小妹一点儿没觉得重。 一人一狗收获颇丰脚步轻快,早晨上山,还不到傍晚她和丧彪就到家了。 隔得还远,她便瞧见家门口好像蹲着个壮实的身影。 是大宝?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第162章 心病 蹲在房檐下的大宝听见远处有人招呼自己。 一抬头见是姐姐回来了,忙站起来,跑过去抢过她背上的背篓背在自己背上。 推脱不了,秦小妹只好把背篓给大宝,“慢点儿,你瞧你,身体才刚好些就跑出来吹风,我不在家不知道晚点儿再来?快进屋吧。” 晒在空地上的棉花已经被大宝收起来,放在了房檐下,秦小妹打开门,把棉花端进家里。 从粮筐里抓了一把糖塞给大宝,就戴上围裙准备张罗着做饭。 “姐···你别忙活了,我就是想来你这儿待会儿,晚点儿我就回家去。”大宝表情古怪,说话吞吞吐吐。 真是人小鬼大,抓起背篓把里头的蘑菇野菜都倒在房檐下挑捡,秦小妹一边干活一边调侃大宝。 “你才多大?就有心事儿啦?哼哼~我猜猜,准是你娘又唠叨你了?或者你爹不准你出去玩儿?” “没···不是,我就是不想待家里,我晚上再回去···行不?” 大宝是个好孩子,别看他长的壮实干活又麻利懂事,可到底还是个十一岁的小孩儿,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平时什么时候见他这么低沉过? 秦小妹觉出事情不对,停下手里的活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拽过大宝仔细打量。 身上、脸上到处都好好的呀。 “怎么?被欺负了?还是你爹娘打你了?” 她不问还好,大宝还能咬牙憋的住。 一问,他便瞬间崩溃大哭起来,“姐!我不想搁家里,我害怕!” 怕?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见他突然哭了,秦小妹也急道:“你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好怕的?怎么?家里难道是出事儿了?” 摇摇头,大宝吸了吸鼻子,眼里的惶恐和无助还在放大,直到压垮这个小小少年的理智。 “我···呜呜···我后悔了,我不该揭发光显的,他是杀人犯还杀了自己的妹妹,他一定恨死我了,他不会放过我的,呜呜呜怎么办?我一想到他就住我家对面儿,我···呜呜。” 原来是这样,秦小妹心里有些酸,拉过一张凳子给蹲在地上的大宝坐着。 这世道,叫好人担惊受怕,真是没天理。 估计前段时间他生病也是因为这个吧。 自己揭发过的杀人犯没被打击处理,还好好的和自己做对门邻居,也难怪大宝这孩子吃不下睡不香了。 换谁晚上睡觉都得两眼珠子轮流站岗。 这事情说严重也确实严重,已经成为一种刻在潜意识里的心理障碍了,不妥善处理,以后大宝可能都走不出来。 想到这里,秦小妹一把扯下围裙,饭也不吃了,拿篮子随便扒拉了一篮子蘑菇装上。 牵着大宝身后跟着丧彪,朝着村里走去。 “大娘?王叔?在家没?”秦小妹拉住有些抗拒的大宝走进王家小院儿。 叫了两声,就听自留地里传来了王大娘的声音。 “是小妹吗?就来哩!我在自留地里插辣椒呐。” 怪不得院儿里没人,也没锁门,把大宝劝进屋,秦小妹关门前特意往老秦家看了两眼,他家大门紧闭看不出有人没人。 “哎呦~怎么又拎东西来啦!你这娃,大宝去把辣椒秧给你姐拿一把过来。”王大娘解下围裙,见秦小妹又提了一篮子东西,忙吩咐大宝去拿菜秧。 “大娘这么客气干什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忙完了手里的活我就上山看了看,还别说蘑菇是真不少,这不给您家送点儿,大家吃个新鲜。” 王大娘笑的合不拢嘴,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篮子一看,里头全是肥厚干净的蘑菇。 这可是好东西!高山上才长的,不勤快的人一年也吃不上一回! 她家里男人要干活,又有自留地要打理,要不是秦小妹想着她们家,上哪儿找这样的山珍吃? “这还不叫好东西?你王叔从别人墙根底下路过,闻着这鲜味儿口水能淌二里地~你这孩子就是勤快实干!” 不仅如此,还大方敞亮!这一大篮子蘑菇,虽说不要钱买可也要费力气的! 不是关系好能给这么多吗? 叫儿子大宝端了板凳出来,王大娘又给秦小妹冲了碗糖水,拿了家里的南瓜籽出来磕。 她先问秦小妹最近活儿忙不忙,又约她明天早晨一起坐拖拉机上公社赶大集。 “大娘也要去?那我肯定等着大娘,明早我来叫你,我这裁缝活儿刚开始干,这几天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过两天再把被子做了,就能歇几天。” “你这娃就是太能干了招人心疼!等会儿带点儿菜回去吃去,地里的活儿没空干就来喊你兄弟一声,他这几天也不出去玩儿,天天待家里可乖了。” 这老母亲的心,晒干了都比南瓜大! 王大娘是真一点儿没觉察出来儿子不对劲儿,只觉得大宝最近听话了也安静了,不吵着出去玩儿也不闹着要吃好吃的。 她这反应搞的秦小妹有些无语,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只能戳了戳大宝,让他鼓起勇气按自己刚才路上教他的说。 收到信号,大宝偏过头看了眼被秦小妹关紧的院门,感受到了一丝安全感。 酝酿了一会儿他便断断续续的,把自己心里的害怕说给了娘听。 怕王大娘第一时间会骂大宝多管闲事,秦小妹等大宝抹着眼泪一说完,就抢着说:“大宝是好孩子,他能勇敢的站出来都是大娘和叔教的好,他没做错什么,大娘别怪他。” 听儿子说完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惶恐、惧怕和不安,王大娘先是愣了愣,然后才有些不解。 “娃,你怕什么?你爹你娘都在家里哩,娘现在也不去他家串门了,以后咱们不和他家说话了。” 老秦家出了俩杀人犯,一个还蹲进去劳改了,她们虽然是几十年的老对门儿邻居,可也是要脸的。 再和以前一样走的近,万一被人家怀疑她老王家也不是好人,以后影响儿子找对象可怎么办? 听娘的意思是没怪自己,大宝一撇嘴哭的更大声了,他就是想不通觉得憋屈得很。 他又没干坏事,凭什么是他要畏畏缩缩的过日子,出门都得先看一眼对面老秦家大门关没关上,也不敢从他家门口过。 他不是杀人犯,说句公道话反而招上恨了,大宝把自己这些天的煎熬,在秦小妹的引导下,全都一股脑对着母亲倒了出来。 “呜呜···娘我害怕,光显连人都敢杀要是对着你和爹起坏心怎么办?呜呜···我错哩,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这次的事情给天真的大宝好好上了一课,留下了一辈子都磨灭不了的深刻印象。 考虑良久,秦小妹最后还是没说出鼓励大宝今后接着惩恶扬善的话来。 他能早点儿明白明哲保身这个道理也好,以后出入社会早晚能用上。 在家里得了教训,总比出去一个人无依无靠时被教训要强。 老大一个壮实的男娃娃哭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王大娘心疼的抱着儿子,给他擦眼泪,安抚他。 “好娃,你怕什么?以后用不着怕!我一会儿叫你爹早点儿回家,今后咱家入夜了就关门,一家子待在一处,在炕下头放把菜刀!谁敢吓唬我儿子,我就拿刀拼命!” 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已经十一岁的大宝就像回到了婴儿时候一般,觉得安心。 第163章 心思 诉说完自己的心事,又和母亲撒了娇,大宝心情舒畅了许多,后知后觉的才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端了个小板凳坐在房檐下低头捡蘑菇,不敢抬头看秦小妹。 瞧他那小姑娘似的扭捏样,王大娘忍不住笑,“这孩子我说怎么早早的就跑出去了,原来是找他姐壮胆来了,没个爷们儿样,和爹娘有什么话是不敢说的?” 其实她心里明白,估计是自己那天阻止儿子说出真相,让他误以为这些全是自己任性惹下的祸事。 所以才不敢告诉家里,怕父母亲怪他。 其实这事儿在秦小妹看来,根本没有谁对了谁错了,王大娘明哲保身不想惹事儿是对,大宝勇敢说出事实真相也是对。 恨只恨真正干了坏事的人,一颗老鼠屎,恶心了全大队。 “我瞧对面儿大门关的紧紧的,难道是不在家吗?也不知道四婶回来了没有。” 不提还好,听秦小妹提起老秦家,王大娘脸上表情陡然变的刻薄。 狠狠瞪了他家的方向一眼,丢下手里的瓜子便开始对秦小妹大倒苦水。 “和他家做邻居真是倒霉透了!你说我们老王家也算积福人家了吧?邻里邻居有什么事儿要帮忙,我们两口子从来没推脱过!到头来却和杀人犯住上对门了···真是晦气!” 自打老秦家出了事,秦光宗成了劳改犯后,秦光显就没在外头露面了,但社员们全都知道这畜生还留在家里。 周围这几户挨得近的谁家不难受?要不是几辈人都生长在这里,搬家的心思他们早有了! 整个大队都膈应的很,连下地上工的社员都改绕道从河坝那条路走了。 就因为老秦家的存在,老娘们儿现在都不上大榕树聊闲了。 他家要是不关紧门过日子,只怕路过社员的唾沫都要淹了他们家。 早就预料到老秦家的日子不好过,秦小妹一边嗑南瓜子,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都这样了,大伯和三叔还不搬?反正都分开家了,干嘛还和他们一起被嫌弃?” “哼~”王大娘哼哼两声,挥舞着胳膊夸张的说:“搬?他们倒想!我也想他们赶紧搬走呐,可往哪儿搬?谁愿意和他们做邻居?” 再说了要搬家也得有钱啊? 前两天秦老大家砌墙花的钱还是找大队长借的呐,把他家自家的水井和大厨房都圈起来,又另外开了个小门儿。 老三家的倒是没动弹,估计是真拿不出钱来了,连借都没人敢借给她家,秦爱国倒了她家又还有个学生要供,借给她家钱,她家拿什么还? 不过说起来这个,王大娘倒是想起来还有个新鲜事儿,自己没寻到空告诉秦小妹。 秦老四家两口子回来啦! “真的?四婶儿看上去咋样?唉~也是遭了大罪了。”貌似惋惜的叹了口气,秦小妹给大宝也递了把南瓜子,又坐下继续听王大娘说。 “可不得是遭大罪了?一辈子的罪!摊上两个杀人犯儿子,又再也生不出来下一个了,这辈子可算没指望了。” 要知道,以前仗着自家俩个男娃都皮实的很,钱惠不仅在家里横着走,还在大队上到处宣扬她的生儿经验。 光这个就惹了不少事儿。 前年河坝边儿上的老刘家儿媳妇生第一个孩子,接生下来就是个可白胖漂亮的男娃,人人都说他家福气好,偏钱惠去瞧了一眼就摇头。 说什么?这胎脐带太细了,后边儿连着三个准是女娃。 把老刘媳妇气的,扬手就给才生了孩子的儿媳妇一个耳巴子。 打的人家裹着头赶着马车连夜跑回了娘家,听说去年养好了身子嫁在了自己娘家大队里,今年夏天刚得了一对儿双胞胎大胖小子! 打那以后,老刘家的名声在村里就臭的没法儿看了,他家的儿子也打了三年光棍,连老寡妇都瞧不上他家。 要不是钱惠出了这档子事儿,不好趁火打劫,哼~她非得被老刘媳妇打死不可! 搅和了人家好端端的姻缘一桩,现在她失去了生育能力,两个儿子也都犯了事儿,说不好还真是报应。 不过说起老刘家,王大娘皱眉看向秦小妹,“小妹,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你好好和大娘说说,找对象的事情你心里有想法没?我看你家那个老太太最近可像是有些不安分啊。” “嗯?”秦小妹一下来了精神,“怎么说?” 原来王大娘前天路过小河坝,正好撞见秦老太手里提着不少东西,和老刘媳妇有说有笑的从家里走出来。 要说现在老秦家的名声都这么臭了,老刘家为什么还这么上赶着招待? 除了给他家那个快三十的儿子找媳妇,王大娘都想不到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刘家虐待媳妇名声在外,家里人又没手艺没工作,干活上工也不积极,谁家好人会把女儿嫁进去当继母? 也只有秦老太这种会卖孙女的人,干得出来这缺德事了。 之所以提醒秦小妹,是因为王大娘觉得,老秦家其他两家的女孩儿都有父母挡着,秦老太算计不上。 唯独秦小妹,年纪小又没有爹娘,秦老太和老秦头再怎么没德行,说出去也还是她的大家长。 虽然现在是没有人敢干强取豪夺的事儿了,但备不住使阴招恶心人啊。 “你要是有中意的后生,别不好意思!大娘帮你去说去!你有手艺又漂亮勤劳,全大队的后生你都能挑,可要留个心眼儿别被你奶害了!” 那老婆子现在大包大揽的养着秦光显,本来就是最铁石心肠那号人,这下为了孙子能吃好喝好,更是专干丧良心的事儿。 怕她真把秦小妹给卖了,王大娘心里着急,不停的劝秦小妹赶紧找个婆家依靠,可后者却不慌不忙。 “大娘,现在这个社会讲理讲法,我分家的时候就和家里断干净了,我奶要还想拿捏我?我也不是泥巴做的,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防着她们的。” 这两个人,一个被孙子逼的没了主意,一个想媳妇儿想的走火入魔,一对儿卧龙凤雏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况且秦小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 如今老秦家四分五裂,分家更是戳破了秦老太败家的事实,家里怕是没一个人理会她了吧? 难怪她会和下毒害亲妈的畜生秦光显惺惺相惜了,祖孙二人拼着不要脸。 还敢厚着脸皮打自己主意,当现在是封建社会呐? 女人都是她们眼里的商品,说送就送,说卖就卖? 莫说她秦小妹不是那种委曲求全的人,就算她们真硬着逼迫了她,那也要问问大队长和妇女主任同意不同意! 第164章 雨夜杂谈(1) 分家的时候,老秦家刮走了不少秦小妹父亲留下的钱,当时说好了买断赡养,从今往后两家就再没有关系了。 现在他家闹的四分五裂,三个兄弟老死不相往来,秦老太怕没人养老才养了秦光显,倒想起来打秦小妹主意了? 真是病急乱投医,亏那老刘家也信她。 和王大娘一起,边嗑南瓜子边聊天,几句话的功夫,秦小妹就大概知道了老秦家最近的情况。 现在秦光显算是养在秦老太屋里了,钱惠夫妻俩回家以后也没接回去的意思。 “这老太太活的糊涂!以前你大伯多么孝顺的一个人?硬是叫她伤透了心,你瞧现在不肯理她了吧?还想养那个小狼崽子,也不怕被他吃咯!” 说起八卦来,王大娘眉飞色舞十分激动,这回秦老四两口子回来没闹出什么动静,可让她正经失望了好几天呐。 不过他家兄弟三个只要还这么将就的住一块儿,热闹事儿以后准少不。 刚好说到找对象的事儿,王大娘又想起了秦妹婷丧礼那天,盼娣和招娣两姐妹闹的笑话。 她当时就在隔壁桌子,可看的真真儿的。 这之后倒有说媒的往老秦家跑,可大多是从正门进去说给秦盼娣的。 侧边小门儿则是冷冷清清,没人光顾。 想起秦招娣那张抱歉的脸,王大娘忍不住叹了口气。 “要说你大姐招娣其实人挺不错,老实又没什么花花肠子,今年···也快二十了吧?年纪倒是不大,但要谈对象也能谈了。” 好好谈两年,结婚正好,晚了啊~好后生都被人家挑走咯。 瞧她那副思春的样子,大概也是想说对象的,再是读书文化高,也不能不嫁人呐。 可惜长的实在是···。 “大娘交际广,认识的后生多,不如给我姐姐介绍一个?我那天看我姐像是中意春花大娘的娘家侄儿,还有梁二哥她也挺喜欢的,不知道他们两家有没有意思。” 上辈子秦小妹和这个大姐交集不多,只知道她成绩好,考上大学分配上工作留在了地区上,结婚没有倒是不清楚。 当时她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除了秦艳玲夫妻俩还在她和吴洪斌夫妻二者之间周旋,老秦家的其他人早不搭理她了。 听她这么说,王大娘低头想了半天,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倒不是她不认识好后生,只是招娣这副尊容,说给谁都得罪人啊。 还是给像秦小妹这样的,漂亮、勤劳、还有手艺的姑娘做媒才好,男方家不知得多感谢她。 “我哪儿敢挑这大梁?大队上有本事的媒人多了去了,也没见谁敢给你大姐说对象,给你二姐说的倒是多,可人家眼光高谁也瞧不上。” 说是就看上了老梁家的老二小子,可话放出去都这么多天了,他家也没个人上门去说,明摆着不想结亲。 气的秦盼娣天天在家摔摔打打,坏脾气的名声倒是传开了。 现在全大队都知道她不讲理不要脸,还是个泼辣的。 本来她家现在负担就重,家里有个读书花钱的哥哥,还有个瘫在床上等人伺候的亲爹。 就算有被她那张脸勾了魂儿的好后生,也都被家里大人掐着耳朵拧回家了。 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脸再漂亮也换不来白面猪肉! 过日子还是要踏踏实实,勤劳本分的好。 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会儿话,眼看天要黑了,乌云压顶只怕晚上要下大雨。 想到家里还有没收捡处理的蘑菇野菜,秦小妹便起身和王大娘和大宝打了个招呼,领着小黑狗回家了。 临走还得了王大娘一大把辣椒秧,和一篮子杂菜,说是等过几天地里下了丝瓜也给秦小妹留两个,回去洗碗用。 风风火火的跑回家,秦小妹先烧上火热了一锅开水,才开始挑捡蘑菇野菜。 这次上山,她捡的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蘑菇,野菜相对较少些。 秦小妹准备趁新鲜煮一锅蘑菇先吃着,剩下的全都焯水晾干,留着以后吃。 珍贵的猴头菇她也挑拣干净砂土,打算一块儿晒干保存,等以后炖鸡吃或者炖肉吃的时候放进去增鲜。 收拾完这些,天就已经完全黑了,往锅中的杂菌汤里加了些揪面片,秦小妹的晚餐也出锅了。 浓香四溢,鲜的人眉毛都要掉了。 抱起汤碗美美的喝上一大口,幸福的秦小妹舒展开眉眼,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啊~真是神仙日子~” 这自给自足,自力更生的生活给了她绝对的自由。 再没有什么能比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喝着自己捡的蘑菇煮的汤更让人满足的了。 轰隆隆!轰隆隆! 天边传来阵阵闷雷声,秦小妹喝汤出了一身汗,后知后觉才感到屋里闷的很。 起身推开窗户一看,不远处的山上乌云密布,就要下雨了。 “丧彪!快回来!”唤回对着天空嗷嗷乱叫的小黑狗,秦小妹披上外套将小母鸡和麻鸭都挪到柴房里。 把刚端出去吹风的蘑菇野菜也都收回到厨房里,才关上门,大雨便哗啦啦的掉了下来。 不远处的拖拉机停放大棚里。 梁平跑上跑下的,把需要避雨的家伙什儿全收进了棚子里,裹紧外套往手心哈了口热气儿。 抬头有些担心的看向高处的秦小妹家,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咬牙冲了上去。 悄悄凑近仔细看了看,确定她家处处都好,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梁平才安心回去,接着守大棚。 山下的知青点。 自从方桂华几个硬气的搬了家,便再没受过王亚楠的窝囊气。 姐妹四个睡在热乎干净的新炕上,听着外头瓢泼一样的大雨,有些担心。 “好大的雨,不会耽误咱们明天上公社吧?”刘亚琴有些着急,频频望向窗外。 睡她旁边的方桂华安慰她:“别急,这个季节的雨一般不会下整夜,耽误不了咱们,快睡吧,明儿还早起呐。” 刚分了粮食,明天好几个知青都要上公社去,有去存粮食的也有去给家里寄信、寄东西的,她们四个便准备借这次机会和大家一道去。 方桂华要去给家里寄粮食,还要上供销社割肉回来招待秦小妹,刘亚琴则是要去给父母寄信。 “也不知道我爹妈咋样了,这么久没寄信给我,不晓得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说到家人,刘亚琴有些难过。 “别想那么多折磨自己了,你照顾好自己才能叫家人放心呐,嗯~明天去寄信可别忘记告诉他们,你都吃上大肉蛋饺子咯!” “嘻嘻~姐别笑话我,我真是这么写的!小妹同志真是个好人啊,咱明天买肉了可要早点儿请她来教教咱们包饺子!” “放心吧,记着呐忘不了。”方桂华轻轻拍着刘亚琴的背,安抚她。 心里也想起秦小妹的好来,这样的情谊,这辈子当然都忘不了。 第165章 雨夜杂谈(2) 村头大榕树边儿的老秦家。 比这暴雨夜更冷的,是钱惠的心。 “向国,再添点儿柴火吧,我冷的厉害,骨头里都是冰碴子似的。” 不知是因为中毒,还是做了这个狗屁的切除手术,反正打那事儿过后钱惠的身子就彻底垮了。 原本中气十足,骂人三小时不歇气儿的神气劲儿也没有了,现在的她倒在炕上,捂紧两层被子,嘴唇儿还是一点儿血色也没有。 不怪她扛不住,短短十天,她失去了三个儿子,心理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又中毒小产了一回,身上还少了个零件。 以后家里家外,怕是只能靠她男人秦向国一个人撑着了,想到这里,钱惠不禁难过的抹起了眼泪。 “哭啥?人这不是还在吗?你别多想,好好养着身子,以后在家做做饭养养鸡就得了。”其实秦向国也难过,可他不敢说。 看着媳妇现在憔悴枯萎的脸庞,再想起她曾经是那么红润有力,那么足实的一个人,他心里难受的不行。 又不敢明说,只能背过身去穿上鞋,藏住红了的眼眶,准备把炕再烧热些。 “唉~”看着他自己个儿忙上忙下的,连个搭把手的人也没有,钱惠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让他们纠结不已的想法。 “要不···,咱还是把光显叫回来吧,不救都救了,你现在再不管他,最对不起的是光宗啊。” 都说从小看大,三岁至老。 他们两口子自己养的孩子是什么样儿,他们心里明白的很。 老大光宗虽然年纪大些,但却是最听话最没主意的一个人。 老二光显年纪虽小,但主意大,平时在家就好充老大,人人都得听他的, 要不是···要不是光宗成了那个样,说什么秦向国也不会牺牲他,保下光显这个报应畜生。 这些天为了这事儿夫妻俩没少烦心,既然保下了光显,他们当然还是想把他当儿子养的。 可每次一想到他做下的那些事儿!实在是释怀不了。 再说,要是真开门把狼放进家里来,下次可没秦妹婷在前头挡着了,到时候说不定死的就是他们夫妻俩。 “再等等看吧,现在娘想养就叫她养好了,粮食我们出,明儿我再上队长家里借点儿钱,把后院儿的地腾出来搭个茅房,再修个厨房,以后咱尽量别和老大家的照面。” 害死了人家的孩子,再见面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半晌,钱惠艰难的翻了个身,把头也埋进被子里,闷闷的说:“就这么办吧,都听你的。” 同时,不远处的秦老大家里。 对着镜子梳了半天头才编好辫子,招娣忙拉起妹妹观摩。 “咋样啊?我这样是不是显得额头窄一些?好看些?哎呀~你说话呀?”她红着脸,不停催促脸色复杂的妹妹。 看着姐姐一副春光满面的样子,大晚上的又是梳头又是洗脸的捯饬自己。 来娣嘴里原本是想说些好听话的,可看着好像舅舅戴了假发套似的姐姐,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姐什么都好,脾气、性格、为人都挑不出毛病,就是可惜长相太吃亏了。 一点儿不像老秦家的人,倒是和姥姥家那边儿的亲戚长的一个样,甚至几个表哥都没她像舅舅。 “姐···大晚上的你整这些干啥?快收拾收拾睡了吧。”来娣心虚的转移话题。 “哎呀~你就帮我拿拿主意吧,你说我去剪个齐头帘儿咋样?或者和盼娣一样剪个时髦的短头发?我们是堂姐妹长的像,我剪了应该也能好看吧?” “······。” 两姐妹说着话,母亲林帮娣正好推门进来给她们送被子。 一见大闺女装模作样的坐在镜子前头,散开了头发瞎比划,心里便感慨女儿大了,就要留不住了。 就招娣这几天思春的样儿,明眼人都知道她心里是有人了。 将被子递给来娣铺上,林帮娣顺势坐在炕上,装作不经意的问招娣。 “招娣,你大晚上不睡觉在忙活什么呐?头发也不扎起来,披散着不像话!” 不好意思的拢起头发,招娣透过镜子看了她娘一眼,“娘,这一晃我就快二十了,一想到我都长到能嫁人的年纪了,就觉得舍不得你们!” 妹婷不在了,家里又没有男孩子,以后两姐妹嫁出去,他们二老在家里还不知道多寂寞。 一说起这事儿,林帮娣就想掉眼泪,她倒不是舍不得姑娘嫁人,而是愁姑娘嫁不出去啊~ 眼看隔壁老三家那个泼辣不讲理的盼娣,引的媒婆把她家门槛都要踏破了,自己家的招娣比她还大一岁半,却无人问津。 她心里是又急又不服气。 前几天,她还和孩子她爹商量过这事儿呐,要是有人来家里说媒,就让招娣好好挑挑,可现在?唉···还好没把这话说给外人知道。 要不丢脸可就丢大了。 作为过来人,林帮娣怎么会看不出来女儿如今的心思? 她怕女儿伤心,便想帮她先参谋参谋,就问:“招娣,你回来也有几天了,路上有大娘奶奶和你搭话不?有···有没有后生偷偷瞧你?” 搭话?偷看?秦招娣低头若有所思。 “偷看的人···挺多的,不过后生没有,也没有大娘奶奶和我说话。” 没听出她娘的话外之音,秦招娣还腹诽呐,她家都这名声了,谁好端端的和她搭话?再说了她也不愿意出门。 鼻头一酸,林帮娣瞧着一脸天真好脾气的闺女,眼泪差点儿没当场掉下来。 这孩子什么都好,怪就怪她这个当娘的没给她一张漂亮的脸蛋儿。 要不凭什么盼娣那样讨人厌的女娃都不愁嫁,她家招娣却这么可怜?还不是因为那张脸嘛! “唉~没事儿,好闺女,你的好处只有和你待在一起的人才知道呐,你和娘好好说说,你心里惦记上哪个后生了?娘下回帮你问问去。” 屋里就她们娘仨,招娣扭捏了一阵,最后还是捂着脸不好意思的说了。 “什么?老梁家的老二小子?这···。”林帮娣一脸错愕,捂着心口不知所措。 她家招娣倒是好眼光,一挑就挑了个最拔尖儿的。 要是其他人还好说,可这梁老二?林帮娣几乎立刻断定招娣和他没有可能。 可她劝说的话才到嘴边,看着闺女脸上的红晕和向往,又怎么都下不了这个狠心了。 只能躲开闺女的目光,慌乱的搪塞了几句下回有机会了问问。 “真的?谢谢娘!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我都想过了,他家和我们是同个大队,我就是嫁了也能常回来看你和爹还有来娣!” 太残忍了,秦来娣闭了闭眼睛,不忍心再听姐姐做白日梦,找了个借口逃出了屋子。 就算是一家人,她也说不出来姐姐漂亮美丽这样违心的话。 姐姐喜欢的那个人她也见过,就是把盼娣迷的要死要活的那个俊后生。 那样的人会和姐姐结为夫妻吗?来娣站在房檐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画面,她根本想不出来。 第166章 雨夜杂谈(3) 入夜时分大雨倾盆。 秦爱国安静的躺在炕上,从出事到现在,他已经睡了快一个月了,他媳妇儿王芳云也哭了一个月。 “光耀他爹,呜呜呜~你快醒醒吧,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是事儿,光耀读书要钱,盼娣又不听话,我都快愁死了···。” 被她拘在炕角缝鞋垫儿的秦盼娣一翻白眼儿,心里没来由的烦躁,看了眼外头瓢泼似的大雨,缓缓呼出一口气。 “娘,今天老梁家也没来人吗?要不我们家找个人去问问吧?” 正给秦爱国擦脸的王芳云闻言,呼吸一滞,恼怒的瞪了一眼不省心的女儿,甩手就把帕子摔在她脸上。 “呸!呸!娘你干啥哩!脏死了···。” “我干啥?我还想问你要干啥哩!得多不要脸的姑娘才会上赶着去男方家里说亲事儿?呸!贱不贱呐!” 这还没怎么着呐,就一副不值钱的样儿,以后如果真处上了对象要结婚,他家还肯出价吗? 要是收不到彩礼钱,家里怎么生活?光耀怎么上学?一屁股债谁还? 越想越气,王芳云抬脚就把秦盼娣踢倒在炕上,破口大骂。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赔钱货!我问你,你钱大娘好声好气的招呼你,你为什么不答应!你真以为自己是天上的仙女儿啊?好后生全都等着你挑?” 原本她想着,要是梁家嫁不成还能有个候补,没想到才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被盼娣得罪死了。 她都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这事儿,那娘们儿嘲笑的话语好像还在耳边,单是想起来王芳云都要臊死了! 也不看看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人家不挑你秦盼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有工作不会手艺,家里负担还重,就偷着乐吧! 还敢摆谱,给人家脸色瞧?王芳云劈手给了一脸不服气的女儿一巴掌,又抓起她绣的鞋垫子一看。 乱七八糟的,一点儿花样子也没有,坐这儿半天了,心思估计全在老梁家二小子身上! 气的手都在发抖,王芳云一把扯下鞋垫子上的针线,抓住女儿就是一顿扎。 一边戳还一边骂:“不要脸的贱货!干啥都不像样!我告诉你,机会已经给过你了,你自己抓不住可别怪我狠心!今年你要是找不到对象就给我滚出去!” 挨了巴掌和窝心脚,又被针扎的嗷嗷叫,牛气的盼娣终于软了下来,跪在炕上抱着她娘大腿不停求饶。 “娘!我知道错了娘!别扎了!我都要疼死了!呜呜~我当时也不知道他家是木匠老钱家啊,况且你不说梁家也不差嘛?求你了娘,帮我去说说吧!” 就算要嫁在乡下,她也要找个顶拔尖的,只有梁平才配得上她,其余人她根本看不上! 见她一门心思全在梁家老二身上,脸也不要了皮也不要了,王芳云冷笑一声,一脚把她踢开。 “哼~倒是也有女方家上门去说,可那也是男女双方都有意思才去的,你连话都没和人家搭一句就叫我去说,是不是存心丢我的脸?” 话放出去都这么多天了,老梁家也没人来说过这事儿,那就是摆明了没看上她家盼娣。 要不人也见了,怎么会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偏偏自家养了个蠢东西,怎么骂都不开窍。 梁家没来人,秦盼娣心里也很难受,不过她难受的是当天出师不利,叫秦小妹这个贱人抢了风头,先和梁平的父母说上了话,人家肯定中意她。 虽然不想承认,但条件上秦小妹比起秦盼娣确实好了不少,光她是裁缝匠这事儿拿出来,就不知道多让梁平父母动心。 这大队上的男人就梁平最好!秦盼娣又下了决心,绝不肯放弃。 所以她打算先秦小妹一步,拿下梁平!之后要想结婚办法多的是! “娘!你就别逼我了,除了梁平我看不上其他人了,不就是要男女双方都有意思吗?等我和梁平好了,你可说话算数,一定帮我去说说!” 懒得搭理做白日梦的女儿,王芳云想着她要真能嫁到梁家去那才好呐,便没再说她。 只是叮嘱了两句,不准干出不要脸的事情来。 脸上表情逐渐自信,秦盼娣抚了抚自己时髦的短发,心里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让梁平爱她爱的死去活来。 说到底男女之间不就是那点儿事儿嘛?她开放大胆又长的漂亮,只要肯放下身段花些心思,不怕拿不下他! 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的老梁家。 小儿子出去守夜,今晚又下大雨老大家两口子早早的带着孩子先去睡了。 屋里就剩还在做针线活的梁母,和抽旱烟的老梁。 “我说,孩子他娘,老二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真不管了?”老梁抖了抖旱烟杆,表情有些惆怅。 这几天为了梁平和秦小妹的事情,他是日夜心烦,对这个不孝子也是越看越难看。 可要说当真不管?又不现实···,愁人呐~ 放下针线揉了揉眼睛,梁母也跟着叹了口气:“要是别的姑娘我才不去管他,爱玩儿就再玩儿两年好了,可这秦小妹!唉···多好的孩子,好多家都盯着呐,我说什么也得再努力努力!” “不行就找人去说说吧,那孩子不是裁缝匠嘛?就说我们愿意出彩礼钱,还给她买台缝纫机!婚后给她们盖新房,分开住自己当家做主,和老大家的一样,总该行了吧?” 这条件就是娶城里姑娘也够了,还是看在秦小妹有手艺,老梁才这么大方的。 梁母沉默片刻,点点头:“你说的对,她是裁缝匠,礼该多些,要是成了,我再给她扯两块儿三合一的好布,做新衣裳穿。” 虽然人家没有父母,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到的。 况且秦小妹那手艺能养家糊口,买缝纫机给她以后也是便宜自己家,不亏。 “行,你当家知道轻重,就按你说的办吧。”只要能把好媳妇娶进家门,他家不是小气的人家。 老俩口又说了点儿家常,外头风雨渐大,便吹了煤油灯回屋睡觉去了。 找人去秦小妹家说亲的事情,还得多合计合计。 心里装着事儿,两口子谁也没留意到,黑暗中有个人倚在门框上,气的握紧拳头,牙齿咬的咯咯响。 第167章 雨夜杂谈(完) 一回屋,牛爱花便把儿子的小被子扔在丈夫身上,一扭腚,气呼呼的坐在炕沿上,满脸的不高兴。 梁恒一头雾水,睡的迷迷糊糊:“咋滴啦?谁给你气受了?不就叫你去晾房里收小凯的小被子吗?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这家里公婆偏心,丈夫又不争,里外全靠自己往家里划拉,牛爱花坐在炕上越想越委屈,最后竟然伏在炕尾哭了起来。 “不是···你咋滴啦?有什么话也不说出来,别吓着孩子。”梁恒撑起身子从铺盖里坐起来。 挠挠头,不知道媳妇儿这是闹的哪出。 “我怎么?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不问问你爸妈为什么这么偏心?都是一样的兄弟一样的媳妇,娶我的时候就给了彩礼钱,娶秦小妹不光给彩礼钱还要给缝纫机!” 是,秦小妹是有本事有手艺长的还漂亮,她比不上人家! 可都是老梁家的媳妇,家里搞特殊对待,她就是不愿意! 原来又是为这争风吃醋的事儿,梁恒看着三天两头闹腾的媳妇儿,头疼不已。 “我说,那是爹娘自己的钱,他们想给谁去就给谁去,又不花你的钱你心疼什么?再说老二的工分都交给爹娘了,我的却全给了你,家里我们一毛钱没交,孩子娘也帮你拉扯着,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他家算不错的了,牛爱花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谁家还有这么好的公婆? 不要他们交生活费,还能靠着公婆吃饭,孩子也管做新衣平时还给看着。 这样的公婆要是不好,牛爱花也不会心心念念的,总想把自家姐妹领进家来了, 可她心里明白公婆的好,也不耽误她觉得他们偏心! “哼~我每次说你就叫我知足!可我就是想不通!一样都是媳妇我差哪儿了?是没给你生儿子?还是没操持家事?反正我不管!要给秦小妹做新衣服我也要!买缝纫机我也要!” “你!唉···买了缝纫机你会用吗?再说了人家是裁缝匠,这大件儿在人家手里是能赚钱的!以后家里的裁缝活儿都有人做,你不也捡了便宜吗?一天天的净挑事儿,快睡觉吧!” 反正再怎么说也说不通,梁恒索性屁股一撅倒头就睡,不去理牛爱花。 掐了他几下,见他没反应,牛爱花也只好吹了灯,倒在孩子身边睡下。 可她心里憋得慌,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不给她买缝纫机,做新衣裳?哼~看她不把这事儿给搅黄咯! —————— 大雨下到后半夜就停了,翌日早晨起来已是天朗气清。 空气中满是泥土的芬芳,秦小妹推开家里的各处房门窗户透气,又把小母鸡和麻鸭搬到了自留地里。 一到下雨下雪就把鸡鸭往柴房搬也不是个事儿,秦小妹想着等赶集回来还是要倚着墙根儿,给它们搭个遮风避雨的小窝。 丧彪围着她小腿打转,不时哼哼乞食。 它长大了不少饭量也见长,最近瞅小母鸡是越瞅越香了。 没事儿它就喜欢守着鸡窝打盹儿,就是吃不上闻闻味儿也解馋呐。 宠爱的摸了一把狗头,秦小妹抓了把面条进厨房里,就着昨天晚上吃剩的蘑菇汤煮了一锅连汤面。 吃饭的时候,又有两拨人路过她家门口上夹子山上去捡山货。 见了威风凛凛,肚皮滚圆的丧彪全都啧啧称奇。 “啥品种啊?长的跟黑瞎子似的,第一眼没看仔细,我都没认出来是狗!啧啧~这长大得老壮实了。” 现在村里养狗的人家虽然不少,可大多都是本地黄狗,四肢细,嘴尖,和丧彪差别很大。 什么东西都一样,越稀奇就越惹人喜欢。 有个小男孩儿看见小黑狗就走不动道了,哭着喊着要抱回自己家里去。 “娘!娘!你给我买了吧,这黑将军带出去那才威风呐!我要我要!”小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紧紧盯着丧彪,说什么也不走了。 没办法,她娘拗不过儿子,只好凑过来问秦小妹:“妹子,你这狗真威风,一顿要吃不少吧?养得起吗?要不卖给我家吧,我家四个壮劳力!没有吃闲饭的。” 说这话的时候,妇女微微扬起脸,显然家里全是壮劳力让她很有底气。 非亲非故的,对着个小姑娘都能有优越感,什么人啊? 秦小妹又喝了口汤,反手就把碗里剩下的面条子倒在了丧彪碗里。 “这狗吃的倒是不多,就是只吃和人一样的,我也不卖,白送给你家好不好?前提是你家一天至少得吃两顿白面儿,我十天来称一回狗,少一斤罚款五十,干不干?” 坐在地上的男孩儿看了眼狗碗里,自己平时都吃不上的细粮,更加缠人了。 “娘,狗不要钱,我们要了吧!”白得了狗,还能一天吃两顿白面儿,这买卖太划算了! 干笑了两声,妇女一偏头,就看见秦小妹家房檐下放着背篓,料定她是要去赶集的。 便哄孩子道:“别闹了,人家要去赶集呐,没时间把狗给咱家,快走吧!” 可她家的孩子明显平时在家里便是娇惯了的,这会儿没如他的意,干脆倒在地上耍起无赖来。 “我不!我不!我就要黑将军!你给我黑将军!不给我,我就回去告诉奶奶告诉爹!让她们打你!” 这会儿小黑狗已经吸溜完汤多面少的早饭,从厨房里出来,舔着嘴开始观看饭后表演。 瞧他那憨态可掬的模样,小男孩更喜欢了。 “呜呜呜~坏娘!坏娘!呜呜呜,我要黑将军!我就要嘛!”小男孩儿哭的人心烦,他娘也被他闹的火起。 可说来好笑,她不去管教自己家的孩子,反而一扭头,凶起正要锁门去赶集的秦小妹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不会先哄着点儿孩子吗?我家又不会真要你的狗,你就不能说一句把狗给我们吗?” 她说的理直气壮,把秦小妹都唬的愣住了。 这狗,确定是她的吧? “那你这人又是怎么回事?我出门都知道把狗栓家里,你出门怎么不知道把你儿子栓家里?狗出门乱捡东西你儿子出门也是,教不好就别带出来现眼!” 认都不认识,这不就是找茬吵架吗?秦小妹可不怕这个,她老太太活到六十多岁,骂街还没输过。 “什么都想要,旁边那坨狗屎要不要啊?免费送你家了拿去吧!活不起的玩意儿~就指着人家送给你们,还四个壮劳力呐,我看再多几个也喂不饱你们母子俩的贪心眼!” 大清早的,真是晦气! 好端端的在自己家里还惹出事儿来了,秦小妹心里烦,嘴上也没饶人。 那妇女不敌秦小妹嘴皮子溜,随着往来的人越来越多,她脸色渐渐发红。 不得已,放了两句狠话后,就拉着儿子走了。 “狠话谁不会说?你还记住我了?我才要记住你呐,别看人好欺负就上手,以后有你后悔的!” 不是她吓谁,确实是悬得很的。 自打她重生以后,欺负她的人一个好下场也没有。 这母子两个好端端的上赶着来找她麻烦,怕是今儿个回去不出三天就要倒霉。 秦小妹叹息了两声,背着背篓赶去了王大娘家。 第168章 又来活儿了 这回上公社的人明显比上次的少些,不过说来也是缘分,就这么几个人里竟然全是熟人。 偏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又不动声色的飞快瞟了她对面的女同志一眼,刘亚琴若有所思,语气中带着些不确定:“小妹同志,你对面儿坐的真是你姐姐吗?” 这两姐妹面对面坐着,哪儿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 就连表情也是天差地别,一个笑的温暖,一个一脸正气到了僵硬的地步。 “亚琴!”方桂华出声制止了刘亚琴无理的话,还好拖拉机动静够大,对面坐着的人应该听不见她们低声说话。 可听不见又不代表瞎了,秦招娣黑着脸坐在美丽的堂妹秦小妹对面,感受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和嘲笑,捏紧了上衣下摆。 她是赶着回公社读书去的,没想到运气不好,和秦小妹撞了个对脸儿。 最烦和家里这些漂亮的妹妹们走在一起了,长的像舅舅又不是她的错! 旁边的王大娘见招娣一脸的官司,有心想说些什么活跃活跃气氛,可又怕勾起她的心思来,再把自己的娘家侄儿给看上了···· 打了个寒颤,王大娘忍不住仔细打量了招娣一番。 只见她那张和她舅舅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再加上两个大辫子,穿了花布衬衫,简直绝了! 闭了闭受伤的眼睛,王大娘心里打定主意绝不能勾她的心思,要给她说亲事那得老得罪人了。 可坐着不动又很傻气,她便扭头找话和秦小妹说。 “小妹,这回上公社是去交活儿的吧?我瞧你背篓里好多做好的衣服,哎呀~年轻就是好,手脚真利索啊。” 秦小妹人漂亮又有本事,裁缝匠的手艺人身份说出去也有面子,王大娘和她说起话来都觉得与有荣焉。 车斗里的其他大娘目光本来就都在她身上,见王大娘开了头,便也都围过来和秦小妹说话。 “这手艺真不错!瞧瞧这花边儿打的,手咋这么稳当哩。”一个大娘捧着秦小妹今天穿的衣裳下摆,翻来覆去的看针脚。 天气已经开始凉了,今天她穿的是上回扯的桃红色平底斜纹灯芯绒料子做的翻领外套,裤子则穿的是上次做的黑色劳动布长裤。 年轻饱满的脸上用不着胭脂口红就有天然的好气色,让人光是看着就不由自主的喜欢。 “真精神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穿什么都好看,可惜现在老啦~” “现在的年轻人比咱们那时候条件好,会打扮,瞧着真好~我一会儿也给我女儿扯身一样的布去,咱们穿不上给小辈儿扮上也好啊。” 话匣子围绕着秦小妹身上展开,王大娘最会聊闲,叽里呱啦的嘴就没停过。 拼命推销秦小妹的裁缝手艺,还给她打包票,要是做的不好就来找她老王家。 还别说,她家老王好歹干了十多年的铁匠,说出去门面儿绝对是响当当的。 一个拖拉机上就那么些人,还真就让她给秦小妹拉了两单生意。 “没想到你这么大点儿的娃娃就已经是裁缝匠了,真是了不起,这可是好差事,又赚钱又有面子!” “还是她老王嫂子会划拉人才,认识的全是有本事的!” 几个老娘们都是会说场面话的主,给王大娘捧的高高的,还好是没有尾巴,要不早摇起来了。 她们这边儿气氛正好,坐秦小妹对面儿的秦招娣看着这一幕幕,虽然强忍着脸上表情没垮,但心里却越想越难受。 她们都是秦家的女孩儿,自己可是高中生呐,比秦小妹这个裁缝匠有前途多了! 这些人只看外表不看内在,都不懂谁是珍珠谁是鱼眼珠! 委屈的咬着下嘴唇,招娣觉得自己都快嫉妒死了,只能闭目养神,装作不在意般的保护自尊心。 她也是没对象的年轻姑娘,还有学问!可大家宁愿围着才十六岁的秦小妹白费时间,也不找她说话。 要不···等会儿到公社了就去剪个齐头帘吧? 又突突了一个小时,拖拉机终于到了公社。 扶着快要断掉的老腰,王大娘还不忘叮嘱秦小妹:“那我就先去赶集了,你也别光顾着交活儿,忘了回去的时间就不好了。” 要不坐不上车,可就回不去了。 “放心吧大娘,我交了活儿上供销社买点儿东西就来,你赶集注意安全,看好自己的东西。” 虽说现在治安是好,大集上也有人管着,小偷小摸一旦发现处罚很重。 可保不齐集上人多,人来人往的自己又没看住东西,不小心掉在了哪里都不知道,到时候可就找不着了。 目送王大娘离开,女知青们因为要先去邮局寄东西,也不和秦小妹一道,就打了个招呼各自分开去忙活了。 来一趟公社不容易,大家都有一大堆赶着要办的事情。 比如秦小妹就得先去副业办一趟汇报工作,然后再去供销社布料柜台把活儿交了,还要补充针线和采买吃喝····。 总之事情多的很,来这一趟都不一定能把事情都办完。 按照轻重缓急程度划分好事情优先等级,秦小妹背着背篓,轻车熟路的先去了副业办准备汇报工作。 今天她来早了,张木莲还没来上班,秦小妹便敲门进了上次打过照面,对她印象不错的刘姐办公室。 “刘姐,我是秦小妹,来汇报裁缝工作的。”秦小妹规矩的站在门口先说了来意。 坐在办公桌前写写画画的刘姐见是她来了,忙招手叫她进,“哎呀都是自家姐妹~怎么那么生分,快进来坐着。” 就到年底了,副业办的工作也忙了起来,刘姐今天上的又是早班,已经忙了一会儿了。 正打算歇歇呐,可巧秦小妹就来了,这下可有人唠嗑了。 “活儿还好吗?干了几天工了?你别害怕,你姐今天估计来的晚,你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双手接过她递来的热水,秦小妹乖巧回答:“承蒙乡亲们照顾我,这几天都有活儿干,这个月算算也有七天工,每次主家结了钱,我都记得交一块钱给我们大队会计,这是收据单子。” “是吗?我瞧瞧。”收据上时间数额一目了然,刘姐满意的点点头。 “是这样没错,要说还得是年轻人脑袋活泛,做的到位我们也省心了。有的老同志两眼一抹黑,教了也不会,天天往返公社大队都搞不好一张单子,哎呦~想起来就头大。” 她本来也不是有耐心的人,几次下来脸色就不好看了,大清早的烦的要死。 还好有说话好听人又精神漂亮的秦小妹,给她解压。 这人利索,做事儿也挑不出毛病来,怎么看怎么舒服。 第169章 同事拌嘴 其实这些干活规矩,都是王铁匠和大队长教她的。 要不秦小妹第一次在副业办领活儿干,少说得走两次弯路。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不懂的事情虚心请教都会有所收获。 她说话有条理,记性又好,刘姐问什么都答的上来,带来的收据单子也齐全,很快就做好了登记。 “小妹,你这才多大怎么就这么懂事能干了?说话做事可不像十几岁的孩子啊,真是个人才,以后常来玩儿啊~” 越和秦小妹说话,刘姐就越觉得她思想活络不古板,聊起天来轻松异常,十分舒服。 都舍不得她走了。 背上自己的背篓,秦小妹亲热的和送到门口的刘姐说:“好姐姐,你们都照顾我,光说我好,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下回我再来肯定多留时间和你说话。” 这回事情太多了,不是联络感情的好时候。 告别了刘姐,秦小妹快步朝供销社走去。 怕把背篓里的衣服弄脏,她没急着去买肉,而是先去了布料柜台找陈媛。 快到年底了,供销社里的副食品柜台和日用柜台明显多了不少人,布料柜台则是天天都忙,现在人就更多了。 照常是有一堆大妈大娘顶着售货员杀人的目光,挨个摸挨个挑,生怕这一张布票发挥不了最大的作用。 背着大背篓穿着漂亮的秦小妹刚走近布料柜台,就有眼尖的售货员发现了她,激动的和她挥手示意。 “小秦师傅!这儿呐!上这儿来说话!” 正在裁布的陈媛听见她喊,也放下手里的活 儿,抬起头四下张望找人。 “诶诶~同志,你先把布给我裁了呀,我家新媳妇儿进门等着穿呐!” “哎呀!等一会儿!小妹!小妹!快来这儿!”可算等到她来了,陈媛忙从柜台里走出来,接秦小妹的背篓。 被人截了胡,李想撇撇嘴有些不高兴,可人家比她交情深,她也不好说什么。 还得帮忙打开柜台前头的小门儿,引着秦小妹往休息室走。 “哎呀~小秦师傅你可来了,我们几个眼睛都快望穿了,这下好了,能穿新衣服了。”见秦小妹今天衣裳又换了个款式,李想眼热的不行。 其实她们之所以急,一方面是期待穿新衣服,另一方面则是信不过乡下来的秦小妹,怕她做不好或者贪布料。 上次给了布料才知道原来她住在乡下,还是个泥腿子,李想她们心里膈应了好久。 这回见她又换了一身漂亮衣裳,款式料子都是顶好的,才算放下心来。 其他两个在秦小妹这儿定了衣裳的姑娘,也跑进休息室里来,在大背篓里翻找自己的衣服。 “别急,我一件一件给你们拿,你们试试好不好,不合适没关系,我改到合适为止。”秦小妹一件一件往外拿衣服,正拿到陈媛的衣裳时,抬头却找不见人了。 原来她是自己一个人站在旁边,看着几个同事闹哄哄的试衣服,没靠近添乱。 “陈媛姐,来,试试你这两套衣服好不好。”捧着装着她衣裳的兜子,秦小妹等其他人自己去试,她亲自打开包裹,取出外套给陈媛披上。 “虽然你个子高,皮肤又白净,穿什么衣裳都好看,不过~我还是给你做的和她们都不一样,腰更高一些,裁的更利落。” 和她们不一样?陈媛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看清楚确实不一样后,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这帮子人里没一个有情分的,她好心给她们介绍好裁缝做衣服,她们倒好,话里话外的看不起人。 好像谁贪了这几尺布料就能发财似的。 谁稀罕?人家都当裁缝了,什么好布没见过? 新衣服穿在身上哪儿哪儿都刚刚好,袖子不长不短,裤腰不松不紧,合适的不能再合适了。 而且新衣裳不仅合适,处处还都透着裁缝师傅的小巧思,陈媛心里暖暖的,外套穿在身上都不想脱了。 “这师傅手艺好就是不一样!同样的料子同样的裤子,怎么这条穿上腿儿就长了呐~” “你瞧李想那套,穿上是不显瘦了?大小也刚好,合适~太合适啦!” 另三人穿上新衣服也觉得很合适,一点儿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秦小妹做的品质就和干了十几年的老师傅一样稳。 款式还新颖,穿在身上立马就觉出不一样来。 “秦师傅!不知道你年前还有没有时间,我这儿有块毛料,想做件和你身上一样的外衣穿,你看···” “哼~”秦小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媛就拉了她一下,摇摇头,一翻眼皮子接上了李想的话。 “哟~毛料这么好的料子,这回也肯拿出来给我妹子做啦?不怕我们拿着发财去不还给你?哼~要做也行,可你要再话多糟蹋人,我就不客气了!” 要不是她们几个只敢暗戳戳的说闲话,从来没被她当场抓住过,早陈媛就忍不住了。 也是没想到竟然被她知道了这些闲话,李想脸一红,顿时便下不来台了。 可这种话也不能当着人秦小妹的面儿认下啊,就只能虚张声势狡辩,“你···你乱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糟蹋人了?你瞎说什么?” 另外二人见她们俩闹起来了,赶紧一边一个拉开劝。 毕竟这些闲话她们俩也是有参与的,现在被人家挑明了说出来,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人家靠手艺站着挣钱,用不着看你们脸色!怕人跑了?上车缝社守着人家做去啊。” “你!你胡说!” “我胡说不胡说你是挑事儿的人,你心里明白得很,我也不和你一般见识,免得伤了我妹子的生意,反正再有下次,我知道了就直接撕嘴!” 身高一米五五的李想对上身高一米六九的陈媛,气势上就矮了一截儿。 再加上心虚的很,就更硬不起来了。 没一会儿额头都冒出了虚汗,眼珠子飘忽,脸恨不得钻地里去也没人给她台阶下。 最后还是秦小妹怕她们闹僵了影响大,站出来劝了陈媛几句才了事儿。 “我是个乡下村姑,大家原先都还不认识,心里有想法我能理解,可都说用人不疑嘛,今后可别这样了,多伤人心呀。” 想也知道,这几人之前说的话应该挺难听的,要不是怕给她出头的陈媛今后上班被排挤,秦小妹也没这么好说话。 与人相处,特别是她和陈媛这样没有实质亲戚关系的普通朋友,如果不你心疼心疼我,我心疼心疼你,是走不长久的。 给她出头说两句爽快话也就算了,可千万别闹起来。 要是因为这事儿让陈媛以后的工作难做,秦小妹光是想想都觉得过不去。 第170章 吃什么补什么 几人躲在休息室里拌嘴,外头的顾客没人管都要吵翻天了,秦小妹推开小门往外头招呼了几声就来,便赶她们出去工作。 “外头人多得跟看电影似的,快去忙活吧,有要做冬衣的欢迎拿布料来找我做,我和我姐出去吃个饭,还请你们帮她看着点儿柜台。”边说,秦小妹边拽着还不依不饶的陈媛往外走。 知道这是给她们台阶下,三个姑娘客气的不得了,一叠声的喊陈媛安心去吃饭,不必担心柜台上的事儿。 已经走出供销社老远,陈媛气还没消:“你怕什么!说开了也是她们没脸,我才不惯她们捧高踩低的臭毛病!” 她性格火爆,眼里容不得沙子,虽然是个急脾气可也是真性情,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明白她是维护自己,秦小妹十分感激她:“姐姐,她们为什么不敢在明面上说?还不是知道自己说的是没谱的话?你闹这一回够吓唬她们的了。” 只是话虽如此,以后几个人还要在同一个柜台上工作很长一段时间。 她们虽然说话难听,但现在的城里人有几个是看得起乡下人的? 现在她们还只是口嗨,瞧不上秦小妹的出身罢了,要是闹大了以后升级到排挤陈媛,影响她工作就划不来了。 大家都是铁饭碗,就算相看两厌,也不能立马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关系处起来是最憋屈的。 “唉···我这工作也是,外人看着光鲜有面子,里头其实都烂透了!我是真想和这些讨厌鬼狠狠吵一架!最好以后谁也不理谁才好呐!” 她怎么会不知道秦小妹是为了她在委屈自己呐,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憋在心里早晚出毛病。 瞧她脸色好些了,秦小妹才调侃道:“工作烦心,同事恼人,到处都是一样的,要不上班人家干什么给你钱?这不就是受气钱?嘻嘻~” 从没有人从这个清奇的角度开解过人,陈媛原本还有些紧绷的面部表情,被秦小妹一哄,彻底柔和了。 “好啊你~现在当了裁缝匠用不着看人脸色,就开始笑话我了!我不理你了!” “诶!谁说当裁缝匠就不看人脸了?是~明着是没有,可背地里堵不住人嘴啊,要不是有比亲姐还亲的陈媛姐护着我,我被骂了还不知道呐!” “行行行~改明儿我俩和我爹一块儿卖猪肉去!谁再敢给我们气受,我就磨刀吓唬她,嘻嘻~” 两姐妹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一个娇小可爱,一颦一笑灵动大方,一个高挑时髦,柳眉倒竖也只觉得娇憨动人。 简直就是这条大路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惹的来往青年同志频频侧目偷看。 “不愧是效益好的大公社,这样漂亮的女同志走在大街上都是成双成对儿的,偏僻地方是比不上。”吴洪才伸长脖子目送秦小妹二人远去。 直到她们消失在路的尽头,还舍不得回头。 路过的人看他一脸猥琐,都离他离的远远儿的,这人看着就不是好人,脸上就差写着流氓俩字儿呐。 丝毫不在意他人目光,眼看佳人身影不在,吴洪才才意犹未尽的收回无礼的窥视,转身往反方向的公社医院走去。 他耗了不少功夫才从插队的公社请到假,坐了两天火车,就是为了来碾子桥公社看望受重伤的弟弟吴洪斌。 一想到信件里说他双下肢骨折,还有什么神经损伤,才二十岁就几乎被判了死刑。 后半辈子没有劳动能力,也没有生育能力了。 吴洪才心如刀绞,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一路嬉笑打闹着走进国营饭店,陈媛拿出钱和票买了半只烧鸭,两碗鲜肉馄饨,还买了一份凉拌三丝解腻。 两个姑娘面对面坐着吃的一嘴油。 “给~鸭大腿儿,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你今天费口舌了,原本该把鸭嘴儿给你吃的!”宠溺的往秦小妹碗里夹了个鸭腿,陈媛还不忘调侃她。 “嗯嗯~姐你也吃啊,这么肥的烧鸭,咬一口都流油,可太解馋了。”秦小妹专心啃手里的鸭脖子,不停劝陈媛也多吃点儿。 要是能把家里的蛋和蘑菇往公社捎带就好了,也给陈媛尝个鲜,那都是天然的好东西公社可吃不上,可惜了。 “陈媛姐,下回你休息来我们大队玩儿吧,我带你去山上摸螃蟹,给你炖肉吃。” 说到肉,刚才出来倒是忘了给老爸打个招呼,陈媛擦了擦嘴,问秦小妹:“这事儿以后再说,等会儿你不着急吧?我想扯块毛料给我爸做件外套,麻烦你给他量量。” “行,吃完饭咱们就去,这鸭子还多呐,不再吃点儿了吗?” “不了,给你带回去吃,我在公社上班吃的机会多,你十天半月才来一次,心疼死人了~” ——————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吴洪才往饭盒里倒了些热水,拿着干硬的窝窝头和煮鸡蛋走进了病房里。 “吃饭吧,能坐起来吗?” 弟弟吴洪斌脸色惨白,瘦的皮包骨头,半死不活的摊在病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吴洪才叫了他两声才回神。 “能,我自己来。”重伤的下半身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动作拉扯到肌肉都宛如经历酷刑一般。 在别人看来简单的起身动作,吴洪斌耗费了整整三分钟,累的一脑门子汗才完成。 自从那儿受伤了以后,他时常感觉提不起劲儿来,好像身体被掏空,十分难熬。 看着弟弟现在的模样,吴洪才心里一阵酸楚,忍不住抬手抹了把眼泪。 作为人和作为男人的这辈子,弟弟都不完整了,这样的打击下他还能振作起来,简直是奇迹。 “给,拿着吃吧,医生说你现在最好多补充点儿营养,本来哥应该去饭店给你买点儿肉改善改善的,可···。” 将两个煮鸡蛋塞进弟弟手里,吴洪才羞愧的低下头,就着热水啃了两口窝窝头。 他插队的公社不富裕,工分也不值钱,一年到头累的吐血都吃不上一顿饱饭,就更别说年底分劳红存钱了。 连这次来的路费也是借遍了整个知青点才凑齐的,回去还不知道要拿什么还给人家呐。 握了握手里带着温热的鸡蛋,从哥哥出现到现在,一直故作坚强的吴洪斌突然哭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在被子上。 自从受伤以后,他···他只要一看到成对儿的蛋形物体,就会想起自己曾经的一对儿宝贝儿。 唉···要是真能吃啥补啥就好了。 看他难过,吴洪才也不敢乱说话唯恐触及他的伤心事,只能站起来,无声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以示鼓励。 “呼~没事儿哥,我会坚强的,好歹还有条命在不是?我得好好养身体抓紧回生产队去。” 那里,还有人在等他呐。 最近他眼前总是频频闪过秦小妹干瘦的脸,和她那清澈的充满真挚感情的眼眸。 他怎么也没想到,曾经厌烦到极致的面孔,原来有一天也会成为他的精神支柱。 感情这事儿,真是说不清楚。 胡乱的把鸡蛋塞进嘴里,吴洪斌侧头望向在窗沿上歇息的一对雀儿,形容枯槁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第171章 父女俩 提溜着一兜子烤鸭和给丧彪打包的鸭骨头,秦小妹和陈媛从饭店出来,直接就去肉档给陈师傅量身了。 这次见面,也不知是不是和陈媛站在一起的缘故,秦小妹感觉陈师傅对自己和气了很多,甚至还主动打了个招呼。 “爸,你洗洗手,让小妹给你量量肩膀做件新衣服过年吧。” 放下手里的剔骨刀,屠夫陈听话的拿了块干净帕子出来擦手。 小妹?是这个小妮子? 没想到她还是个裁缝匠,屠夫陈满意的点点头,觉得女儿就要多些这样的朋友才好。 以后他也要多照顾人家才行。 女儿脾气暴躁,素来睚眦必报,根本没什么知心朋友。 他是真心希望女儿能和这位裁缝姑娘,相处的愉快长久些。 “哎呀~快点儿的吧,那围裙是焊身上了吗?人家等会儿还有事儿呐!”陈媛见爸爸还是那样,做事一点儿也不麻利干脆,忍不住催他。 “啊···这···,没事儿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量身很快的,这就好!” 可怜的老父亲陈屠夫,在女儿陈媛强势的性格衬托下,活像个戴着肉档围裙的林黛玉一样可怜,秦小妹都看不下去了。 飞快的给陈师傅量了身,又掏出贴身放着的纸笔仔细记录好。 干完工作上的事情,秦小妹才把目光放在肉案上。 这一回不用她扮可怜,陈师傅便主动的把案板底下的肉都捡了出来,给她挑选。 原本秦小妹是只打算买一条肥猪肉、一副猪肝的,这样也能给别人留点儿。 可陈媛大手一挥,说和同事干仗了,不给她们留。 叫她全带回去,腌腊肉吃。 这就导致秦小妹直接收获猪肉九斤、猪肝一副、蹄膀半个、猪蹄一对儿,外加一堆没收钱的大骨头。 还好今天出门她身上带齐了秦老太“送”的票,要不这么好的机会,干看着买不回家可就太难受了。 这么多肉和大骨头,回去她和丧彪就指这些过年都够了。 “谢谢陈师傅,谢谢陈师傅,那我和陈媛姐去扯布了,下回来准给你带新衣裳来!”秦小妹高兴的和过年似的,提着肉不住的回头感谢屠夫陈。 真是个好孩子,以前媛媛也和她一样····,唉~不能想根本不能想。 擦了一把眼角溢出的泪水,屠夫陈重新坐回肉铺里,拉下脸,又恢复了平常那副不好招惹的模样。 “哼~我家要不是我厉害些,这点儿家底早被我姥姥家那帮“好亲戚”掏干净了!你别看我爸长的高大像是脾气不好的样子,其实人可软乎了。” 啊~是是是,不瞒你说我刚也看出来了。 秦小妹憋着笑跟在陈媛后头,穿过人群进了柜台后的休息室。 见她俩回来,原本各忙各的姑娘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把头凑一块儿低声说话。 “诶~李想!你还做衣服不?我得做,布我都取来了,以后啊我就认准这个小师傅了。” 另一个姑娘抢话道:“我也做,瞧你们一个个穿的这么时髦,衬的我都像只丑小鸭了~” 讨论起布料的颜色和成衣的款式,姑娘们热情高涨。 围在一起,恨不得把秦小妹接下来一个月的活儿全包了。 人群外的李想几次欲言又止,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插话。 她当然也想做衣服,毛料都带来了。 可刚被陈媛这个泼妇闹了好大一个没脸,现在再开口实在有些拉不下脸来。 想找人帮她把布料带给秦师傅吧~她平时又不结善缘。 谁不在场就说谁小话,搞得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是个挑事儿精。 到了要用人的时候,一个来问她要不要帮忙的都没有。 “别耽误我妹妹时间了,要做衣服的把布料拿来,进来量身吧。”陈媛不情愿的开门喊了一嗓子。 外头围着说话的姑娘们立马散了,扯布的扯布,排队的排队,生怕晚了年前穿不上新衣。 就连隔壁几个日用品柜台的售货员,也过来凑热闹。 “什么事儿这么热闹?诶~华艳你这条裤子可真好看,真合身啊!” “刚做的,怎么样?不错吧,裁缝师傅就在里头呐,是个年轻姑娘,做的衣服不仅款式新手艺也好,就是价高些,你看我们这儿排队的全是要做衣服的。” 真是稀奇了,这帮布料柜台的小姑娘平时眼光高过天花板,能让她们都赞不绝口的手艺得有多好? 随着大家的好奇心越来越强,有裁缝来供销社的消息也渐渐传开。 好几个柜台的售货员都跑过来看这西洋镜。 “这手艺是不错呀,做的真漂亮,这样的款式我在公社还没见别人穿过呐,看的我都想做一件了~” “做吧!我们一起做,反正过年也要做新衣,我先做一身穿着,要是好,给家里人也都做。” 贵点儿不算什么,又不要票又不限购,只要能把珍贵的布做成好衣裳,就划得来。 休息室里的秦小妹没想到做衣服的人有这么多,量了一个又进来一个,好几个还都是熟面孔,估计全是供销社里的售货员。 等忙活完这一头,她一数笔记本上记录的订单,竟然高达十二个客户、二十二件衣裳! 而且除了那个中午和陈媛闹不愉快的李想,上次找她定做过衣裳的客户,这次全都又做了衣裳。 这返单占比,自己的招牌应该是打出去了,手艺也得到了认可。 将肉和骨头放在背篓底下,又拿兜布仔细的盖好隔开,秦小妹才将客人的布料整整齐齐的叠放好,码在背篓里。 下回订单要再多的话,估计就没地方放采买的东西了,这回倒还能再放些东西。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和陈媛打了个招呼,秦小妹便冲向日用品柜台。 先补充了扣子、针线等工作上要使用的消耗品,她又快速冲向食品柜台。 家里零食什么的都没了,还有白糖和油等日常补充营养的东西也要添。 现在她每天又忙工作又忙生活的,可不能在吃喝上委屈了自己。 由于刚才打了照面,知道她是裁缝匠,而且在她这里还做了衣服,秦小妹这一回去买东西,售货员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小同志~看看新到的点心吧?今儿有沙琪玛还有奶油蛋糕呐,都给你来点儿尝尝?行~那就一样来点儿。” “裁缝同志买糖啊?酥芯糖怎么样,又酥又脆的,还有高粱糖、玉米糖、牛轧糖,水果糖也称一些?没事儿不麻烦~我一样给你来点儿。” 熟人社会就是这样,认识人和不认识人差别巨大。 感受了一回春风拂面般的亲切服务,秦小妹才拎着大包小包赶回休息室。 “姐,这些你拿着甜嘴儿,我得赶着坐车回去了,下回你休息一定来大队上玩儿,我先走了!” 撂下两包点心给陈媛吃,没等她推辞秦小妹就背着背篓冲出供销社,赶往拖拉机停放的地方。 望着她的背影,李想喉头苦涩,心中滋味复杂,看来今年的新外套是做不成了。 可钱和票夹都已经带来了,那就买斤猪肉回去炖了改善改善伙食好了。 “没了,今天肉卖完了。” “什么?”她每次都是下班才来买肉的,平时都能买到好肉,怎么偏偏今天就没有了? 她还想质问,可看屠夫陈那副一脸横肉很不好惹的样子,顿了顿,把到嘴边的牢骚又吞了回去。 空着手,带着满肚子的委屈,灰溜溜的走了。 第172章 家与家的区别 回大队的拖拉机上还是那些人,大娘们脸上无一例外都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这时候能上公社赶趟集,买上半背篓东西带回去给老人孩子,绝对是实力的代表,有面儿的很。 和大娘们的喜悦不同,知青们大都沉浸在思乡的惆怅里,好几个都在偷偷抹眼泪。 就快到年底了,这次来公社她们有的收到了家里寄来的包裹,有的收到了家里来的信,也给家里寄去了信。 刘亚琴终于也收到了家里的信,她宝贝的不得了,在摇摇晃晃的拖拉机上,就迫不及待的打开看了起来。 不大的三张信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家人对她的思念,她看的仔细极了,生怕漏下任何一个字。 弟弟亚鹏在信里说,因为快到年关的缘故,小偷小摸的事情在家附近多了起来,爸妈就养了只小狗看家。 他给狗取了个名字叫思琴,意思是思念姐姐亚琴。 看到这里,刘亚琴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也擦不完。 这满满当当的信纸上,全是家里这半年来发生的趣事、好事,坏事和愁事却一件也没提。 纸短情长,她当然知道家里不会全是好事儿。 弟弟生下来就有胎里带的不足,比起别的健康孩子来,又跑不快又长的矮,在院里没少被欺负。 家里就她们姐弟两个,她是心疼弟弟才主动报名下乡的,为了这事儿父母不知有多难过。 同样收到信的方桂华,抚了抚刘亚琴颤抖的背脊,攥紧家里来的信,紧闭双唇什么也没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家里每回来信不都是这样嘛,张口就要粮食、要钱,还要她寄棉花寄布票回去。 合着她来插队,不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也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干活。 是来淘金子!是来挖银矿的! 几人里,就洪燕燕收到了家里寄来的包裹,她的喜悦溢于言表,俩手不停的抚摸着厚实的棉被和塞在被子里的钱票。 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呜呜呜···这么多棉花全给我了,我姐和我哥盖什么啊···呜呜呜。” 她家孩子多,她又是最小的,从前在家里向来只有捡哥哥姐姐穿剩下的衣裳穿。 可自从她参加下乡到了大队以后,家里但凡有布票有棉花都是寄给她使。 哥哥姐姐来信也从来没计较过这些,话里话外都说她受苦了,要她吃好些,不够吃喝就给家里写信。 这么厚的棉被,一定是集齐了全家的棉花票给她做的,说不定妈还把自己的棉衣拆了呐。 她越想心越疼,平时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一个人,这会儿因为一床母亲缝制的棉被,哭的像个小孩儿似的,一头扎进坐她旁边的秦小妹怀里。 秦小妹:“······。” 虽然从来没被父母疼爱、姐妹偏宠过的秦小妹,不太能共情洪燕燕和刘亚琴。 但看到她们过的这么幸福,被家人深深的爱着,也莫名其妙的被感染到想哭。 她们都是很好很努力的人,应该过的好。 “这被子缝的真好啊,厚实漂亮,这两天日头也足,白天晒晒晚上盖着肯定暖。”这么厚的被子,燕燕可真幸福。 方桂华打心里羡慕亚琴和燕燕。 还是下到这大溪沟大队里认识了这些同志,她才知道,原来世间的父母也不全是一味索取,压榨孩子的。 关于方桂华的家庭,几个处的好的女知青都多少知道一些,看她脸色就猜到她家里估计又要东西了。 刘亚琴和洪燕燕对视一眼,怕再勾得方桂华伤心,忙擦干眼泪稳了稳情绪, 她们是同一年下来的,平时又玩的最好,靠着相互扶持才撑到现在,其中最苦最难的就是方桂华。 打从下乡开始,她家里就没寄过来一毛钱、一朵棉花,不时还会来信说家里谁谁又病了,日子过不下去了。 逼方桂华寄钱和东西回去,根本不管她有多不容易。 都要活活饿死了,还得从牙缝里抠粮食出来,寄去家里。 这样的日子,像是没个头似的,眼看就要把她逼死了。 一向直爽的洪燕燕到底还是没忍住打抱不平。 “桂华姐,你别再什么都由着你家里了!这还是赶上咱公社效益好,工分值钱呐,要是你分到的是困难些的公社,不得被她们活活吸死?” 现在离饿死也差不了多少,方桂华现在的样子就像副会动的骷髅架子似的,看着都让人揪心。 “桂华姐,你把粮食寄了那么多出去,你自己吃什么?今年这么冷,肚里没食儿怎么熬的过?”刘亚琴担忧的看着方桂华。 她不懂,都跑这么远了,桂华姐还有什么好怕的?怎么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被自己家人压榨剥削! 她们吃的是粮吗?吃的是桂华姐的血肉啊! 见大家都在关心自己的事情,方桂华有些不好意思。 她知道大家说的全是为她好,可她也明白自己根本无法摆脱母亲和姐姐的控制。 没脸说漂亮话搪塞朋友们,她只能转移话题:“今年冬天真是好冷啊,还好咱们搬出来住还搭了炕,诶~这都快年底了,怎么今年的知青还没下来?” 大溪沟大队和其他大队一样,每年都有知青下乡。 往年早的时候还没秋收知青就来了,最晚这两天也该到了,可直到现在大家还没收到任何消息。 话题成功被扯开,知青们纷纷讨论起还没下乡的知青来。 大家都希望会是自己地区下来的老乡,再不济是个好相处的勤快人也行。 经过了大小姐王亚楠的洗礼,女知青们对新同志最大的期盼,就是能听懂人话,尊重人。 “不知道会来几个女知青?现在还能住人的就是咱们宿舍和王知青的宿舍了,也不知道大队长会怎么分配。”刘亚琴怕来的是王亚楠二号,不免有些忐忑。 她们好不容易受够了气,自己出钱搭了炕修整好屋子搬出来住。 要是再来一个高傲大小姐,不是白忙活了? 她的担忧也是同宿舍其他三人的担忧。 “没事儿,王知青屋里还能住四个人呐,新知青来了就让她们先上那儿住去,咱们考察两天,再邀请一个好的和咱一起住。” 她们宿舍最多也就只能再住一个人了,给谁住都得罪人,确实不如让新知青直接住在王亚楠屋里。 反正到了大队上就得服从安排,怎么也比不上家里舒服,知青们应该也有心理准备。 话都说到这儿了,秦小妹便顺便打听了一下王亚楠最近的情况。 原来自从室友们全搬走把地方腾给她以后,王亚楠就失去了做饭和打杂的仆役。 没有粮食也没柴火,在冷硬的炕上挺尸了两天她就受不了了。 先是闹腾的不行,把大队长找来吵着要说理。 结果她所谓的道理就是必须有人照顾她的生活,还要匀粮食给她吃,还要烧炕还要铺被····。 大队长被她无理取闹烦的不行,根本不想管这事儿,任凭王亚楠嘴都说干了也没答应她的要求,反正她也不敢故技重施了。 那根套过她脖子的扁担绳,现在就攥在刘亚琴手里,只要王亚楠敢说要死,绳子就会帮她挂在房梁上。 闹了一场,最后大队长也只是赊了点儿粮食给她,就不再管了。 最近几天,大家时不时能看见王亚楠捂着脸往屋里捡些小柴棍儿什么的。 估计是实在熬不住了,天气渐冷,晚上不烧炕根本睡不着觉。 下乡一年半,城里来的王知青终于还是要靠自己活过这个冬天了。 第173章 自救 拖拉机突突着开进大队部。 下车后,秦小妹跟王大娘打了个招呼,就和知青们一起结伴往家走去。 天冷之后白天就短了,她们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到家后,秦小妹先把丧彪放出来撒欢,享受了一番狗子对主人的热情迎接后,又把带回来的烧鸭骨头倒在狗碗里。 蹲着看它吃了一会儿,才去拌食喂小母鸡和麻鸭。 从来没有吃过烧鸭这种美味又酥脆的骨头,三口两口吞进肚里,意犹未尽的小黑狗,又开始绕着正喂鸡的秦小妹狂摇尾巴乞食。 “就吃没啦?等等吧一会儿再做饭。”这狗长的太快了,就好像吃不饱似的,没有不饿的时候。 喂完家里的活物,秦小妹才开始整理背篓里的东西。 将记录客户信息的笔记本放在抽屉里,又把布料全都拿出来,分好之后一份一份的整齐码放在大衣橱里。 再把针线、钮扣等补进工具包中。 供销社的这些订单,加上早上在拖拉机上拉来的两份订单,算算应该够她干到下个月了,暂时不用担心没活儿干。 拿了一块沙琪玛出来吃,秦小妹把剩下的零食和糕点都放在粮筐里,仔细盖好盖儿,才去厨房烧水处理鲜肉。 自从盘上炕后,家里的柴就在飞速消耗,原本夏天储备的半柴房柴火都已经烧了一小半了。 看来在下雪前,还得再多上几次山才行。 猪肉在公社时,陈师傅就已经帮秦小妹改刀切成了宽长条,方便她腌制。 在搪瓷脸盆里按比例倒入盐和花椒粉,以及几种山上能找到的香料后,把肉放在里头仔细按摩抹匀。 拿起来用上次小李留下的干稻草栓了,吊在大灶通风透气的烟囱边儿上,就算完成了腊肉的腌制工作。 接下来就是等待时间了,这种挂在烟囱边儿上,既有风干口感又有烟熏滋味的腊肉是最好吃的。 九斤肉,腌了不大的三条腊肉,剩下的蹄膀也用同样的方法腌上了。 她就自己一个人吃饭,留一副猪肝和俩猪蹄就够吃好几顿的了。 别忘了,还有一堆猪骨头呐,拿来炖萝卜,汤水清甜最好吃了。 不过这些都得明天才有时间处理了。 将大骨头和猪肝猪蹄摊开直接放在灶台上晾着,厨房里通风透气,天冷了肉也不容易坏。 一回头,秦小妹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眼里闪着凶光盯着骨头舔嘴唇子的丧彪。 “都忘了···家里有狗了。” 看来今晚丧彪不能睡厨房了,日防夜防家贼最该防。 这些零散的活儿干完,夜已经深了。 竹林里刮出来的冷风,吹的房门当当响。 关紧门窗,秦小妹把小炉子烧的旺旺的,烤上几个土豆子,再把公社带回来的烧鸭热了热,吃了顿简单又奢侈的晚饭。 这次去公社她没买太多东西,工作要紧,光布料就占了背篓的一半位置,还得了这么多骨头买了这么多肉。 下次去,不行就得再垮个篮子什么的,才能够放东西了。 明天天气要是好就上山捡柴,要是天儿不好就在家里缝被子,总之事情根本忙不完。 这个冬天太冷了,想过的舒服就得准备充足,还要把攒的碎布头拿出来点点,看够不够填个枕头的···。 想着这些杂事,伴随着屋外愈演愈烈的狂风,秦小妹渐渐进入梦乡。 一夜无梦,直睡到小黑狗憋的挠门,她才睡醒。 昨天晚上丧彪是在卧室睡的,给它憋的,一晚上起来好几趟想去拉便便。 可无奈秦小妹睡的太死了,直到天亮才爬起来,开门让丧彪去林子里解放。 大概是昨晚那场大风吹来了冷空气,今天气温很低,太阳也不见踪影。 上山是不用想了,往炕洞里塞了两块木柴,又从暖壶里倒了点儿热水洗了脸和手,秦小妹便开始准备卤肉。 昨天在供销社买了些大料,今天天气不好不能上山,正好在家卤点儿鸡蛋猪肝什么的,改善改善。 早饭就简单喝杯麦乳精冲奶粉垫垫。 吃完饭卤上肉,她还要手脚快些,赶着把棉被和枕头做出来,然后早些去知青点, 昨天方桂华她们在拖拉机上就再三邀请过她,今天一定要去知青点吃晚饭。 这些姑娘都是薄脸皮儿,生怕多吃人家一点儿,一顿饺子让她们惦记到现在,秦小妹要是再不去她们就该急眼儿了。 把整副猪肝儿和一对儿猪蹄一口气全卤了,又丢了几个鸡蛋和鸭蛋进锅里,等晚上去知青点刚好出锅,正好带些去大家一起吃。 虽然方桂华她们凑钱买了肉,可人多,不一人凑点儿菜出来,都不够两筷子的。 大锅里咕嘟着猪肝和蛋用不着人看着,只要记得添柴就好。 趁这会儿功夫,秦小妹回里屋拿出清洗好的花布,晒过的棉花,十指翻飞开始缝制棉被。 她之前盖的被还是分家的时候,从老秦家死乞白赖抱来的,里头早没什么棉花了,都是些烂布头加上干稻草填的。 根本不压风也不暖和,只是盖了比不盖好些罢了。 现在回想起来,秦小妹都不知道上辈子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三年冬天的。 这最冷的三年,也是她上辈子最苦最难的三年,真是付出健康为代价燃烧生命才熬过去的。 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她有幸重生,改正了错误,这之后的日子一定都会像她手里的新棉被一样温暖。 不知怎么的,秦小妹突然想起昨天回村的拖拉机上,方桂华望向洪燕燕棉被时悲伤的表情。 她的家庭,秦小妹在刘亚琴的只言片语里也了解了一些。 母亲多病,姊妹情又淡薄,家里比较困难。 别的知青下乡家里人都心疼的要死,知道她们是去千里之外干活受苦的。 平时不是寄东西就是寄吃喝,条件好些的如佟刚家,还会给他寄钱和票来。 再不济,也像刘亚琴家似的,虽然她弟弟有病,家里过的也挺困难,没法在物质上给予下乡的女儿支持。 可也会寄一封温暖的信来啊。 说一说家里的趣事和思恋之情,多少离家在外的知青,就是靠着这一封封家书才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可不是每个人的家庭都和和美美,家也不总是温暖的港湾。 如同秦小妹如同方桂华。 在秦小妹看来,其实方桂华挺像上辈子的自己的。 天真的以为燃烧自己,照顾家人就会得到爱和关注。 当局者迷,她能看清困住秦小妹的局,却看不清困住自己的局。 作为过来人的秦小妹太明白这局的残忍了,破局之法只在方桂华自己身上。 她不想通自己走出来,没人能救她。 其他人能做的有限,哪怕知青们已经在分粥的时候多给她盛一点儿了,可锅里就那么些,大家都难,想帮她也是有心无力。 只能多劝劝她,希望她能更加在意自己的身体。 第174章 嗨起来 缕缕炊烟从秦小妹家的烟囱里飘出。 没一会儿,浓郁的卤肉香味便在不大的农家小院儿里弥漫开来。 花布被套早在前几天天气好时就清洗缝制好了,棉花也已经晒的蓬松软和。 缝上拉链,利索的填充好棉花。 做惯了针线活儿,秦小妹手下动作不停没一会儿便缝好了棉被。 这些日子,她干活儿剩下的碎布头一点儿也没舍得扔,如今屯的也够勉强填个枕头了。 用大些的边角料拼出一个小枕头套来,往里填上些棉花和碎布头,一个足够一人用的枕头就做好了。 从清晨忙活到日头高悬。 等锅里的猪肝、猪蹄和鸡蛋都卤好了,秦小妹手里的棉花、布头也变成了被子和枕头。 新棉被虽然没有洪燕燕的那么厚实,但秦小妹一个人盖着过冬,再加上火墙大炕,抗寒绝对绰绰有余。 她正打算接着干活,突然肚子咕噜咕噜的一阵抗议,这才想起自己早上只喝了一杯麦乳精冲奶粉。 这人回回做起事情来吃饭都顾不上,这习惯可不好,伤胃。 正好锅里的猪肝和猪蹄卤好了,秦小妹在粮筐里抓了一把面条,在小炉子上架上搪瓷大茶缸,煮了一碗挂面。 淋上卤肉汤,又切了半个猪蹄两个鸡蛋在面碗里,一顿美味的午餐就是对她辛苦劳动最好的嘉奖。 大料卤制的猪蹄咸淡正好合适,胶质透明,饱满的蹄筋儿咬一口都弹牙。 鸡蛋也入味,吃虫养大的母鸡下的蛋,连蛋黄都不噎人,一口气吃了两个还没够。 秦小妹又去切了几片猪肝,一尝味道也不错,大料掩盖了脏器的腥味,不管是当下酒菜还是零食都很合适。 平时吃惯了清淡的饮食,偶尔吃一顿卤味真是解馋。 虽然她身上有钱有票,但在物质配给制度下的七十年代,住在乡下大队的秦小妹也已经好久没吃上肉了。 最近大队上的活儿少了,上山的人就变多了,时不时就有社员从山上的溪沟里抓到鱼和螃蟹。 天天从秦小妹家门口路过,简直都要眼馋死人了。 要不是手里的活儿多的做也做不完,秦小妹估计也早就上山抓鱼摸蟹去了。 可惜她分身乏术,想吃鱼估计只能等水库一年一次的下网捞鱼了,到时候按人头分,她也有份。 吃了饭,秦小妹又想起还没给鸡鸭搭棚子,这会儿时间不上不下的,正好干了这活儿。 说是棚子,其实也不费什么事儿,拿竹子编出框架,再用木头桩子靠着墙根固定在自留地里,最后搭上几块木板就行了。 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以后就不用每次下雨都把它们往柴房挪了,人和鸡鸭都省事儿。 如今日头短,没干什么活儿感觉就过了一天,时间一晃便该去知青点了。 切上一大盘猪肝,又拿了几个卤蛋,秦小妹想了想,拿起饭盒去柴房里舀了几提葡萄酒。 难得有这么好的下酒菜,不喝点儿怎么行? 这是自己酿的酒,日子也不长,劲儿应该不大。 “哈哈哈哈~我是夹子山上的山大王!你们跟着我天天吃肉喝酒!哈哈哈!” “呜呜呜···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它!我愿意为它付出一切!你说什么?人和勺子是不能在一起的!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根本就不了解它!” “小妹,你长的好漂亮!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漂亮,你活的漂亮!我好羡慕你···我···呜呜呜。” 原本堆放杂物如今改成宿舍的小屋里,此刻群魔乱舞。 秦小妹呆滞的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好不容易抢回来的空饭盒,陷入了沉思。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那还得从早些时候说起。 秦小妹到知青点的时候,方桂华她们已经把肉给炖上了。 原本她们是想包饺子吃的,上次秦小妹包的大肉蛋蒸饺让她们记忆深刻,吃一次就天天惦记着。 可包饺子还得出白面儿,考虑到冬季漫长,大家早在分粮的时候就把小麦都换成高粱玉米了,现在想吃也拿不出来。 几人一合计,干脆炖了吧,加上黄豆一起炖,份量多些看着也好看。 只是把主菜从饺子换成了黄豆炖肉,主食就得另外做了,赶巧秦小妹来了,便由她负责摊饼子。 荞麦面加高粱面摊出来的小饼儿,虽然没有白面儿的软和漂亮,但吃着也挺香的,于知青们而言,已经算是好饭了。 几个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的忙活晚饭。 知道秦小妹还带了卤菜来,大家都很高兴,看到竟然是猪肝和鸡蛋后,气氛更是瞬间到达了巅峰。 “诶咦~这是什么?酒?怎么红彤彤的?是什么酒?”刘亚琴负责把大家凑的菜摆上桌,她看着秦小妹带来的饭盒里盛着的酒水,有些好奇。 正摊饼子的秦小妹头也没抬,回道:“是山葡萄酿的,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有点酸可别嫌弃~我想着今天卤了肉好歹得喝两杯不是?就带来了。” 这时候的东西但凡能进嘴的都是好东西,知青们也不挑,听说今天晚上不仅能吃肉还能喝酒,姑娘们都很兴奋。 “我还没喝过酒呐?劲儿大不大啊?可别把我灌醉咯,出洋相~” “嘻嘻~那我到时候可要好好问问你,平时那些鬼点子都是谁给你想的了,你别装醉乱说啊!” 洪燕燕和赵芬兰这会儿也提溜着篮子来了。 把里头的菜递给刘亚琴,赵芬兰才加入讨论:“是自己酿的酒?那应该度数不高的。” 见大家跃跃欲试又互相推脱的样子,她大方的拿起饭盒,“哎呀~反正喝醉了倒头就睡呗,怕什么?我先来一口!” 这之后,场面便不是秦小妹能控制的了。 “呜呜呜~小妹!你思想觉悟高,你说说!我怎么就不能和我的勺子在一起了?我们是正经对象!她们这是歧视!” 抱着自己的宝贝饭勺,洪燕燕喝的迷迷瞪瞪,俩脸蛋子通红,嘴里还嚷嚷着要和饭勺过一辈子。 另一边的方桂华抱着赵芬兰不停的喊“小妹同志,你听我说”。 赵芬兰则是有模有样的答应着她,嘴里回的却是“同志们加油啊,为人民服务不能说辛苦”。 俩人答非所问,唠的热火朝天。 几人里,刘亚琴喝的最少,上劲儿却最厉害。 平日里腼腆少话,别人多问两句都会脸红的小姑娘,喝了两口酒就变成了山大王。 站在炕上指点江山,还叫嚣所有人都要给她上供。 供什么?大肉蛋饺子啊! 这一大饭盒的葡萄酒被她们几个瓜分了个干净,秦小妹见她们还挺爱喝的,就一口没喝,想着家里还有,这些就给她们喝好了。 没想到·····。 作为现场唯一一个还有理智的人,现在她能做的,就是死守住大门,不让这帮酒蒙子跑出去祸害别人。 院子里,王亚楠见天色暗了,四下又没有人,便悄悄的摸到了下午秦小妹烙饼的地方,想找找看有没有意外收获。 “哈哈哈!我是山大王!你们可得听话!我手里有大炮哩!” 山大王?大炮?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看着发出动静的屋子,王亚楠好奇的走近窗户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被站在炕上指点江山的刘亚琴给发现了。 “那是敌军安排的细作!我早看她不顺眼了!去!给我抓进来!” 第175章 遭老罪了 底下两个同样喝大了,充当刘亚琴小弟的女知青,一听老大发号施令,站起来就要开门出去“捉拿细作”。 “诶诶诶!干什么干什么!可不能出去啊!”秦小妹艰难的守着大门,说什么也不肯让开。 打了个酒嗝,刘亚琴看眼前的人都是重影。 “我说你们俩都是厨子,不好好在伙房里待着,出来干什么?我告诉你们啊!枪炮无眼!快躲远点儿。” 合着自己在这山头上连个二当家也没混上?秦小妹哭笑不得,死死把着门,就是不让她们出去。 正当三人较劲之时,原本抱着饭勺男友,在角落里暗自垂泪的洪燕燕也不知道咋想的,突然就和男朋友一起加入了山匪帮。 还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把死死抱住秦小妹大腿,叫她动弹不得。 另外两个人配合默契,一个拉开房门,另一个伸手就把还在窗户边儿上看热闹的王亚楠抓了进来。 随着门砰的一声关上。 屋里的所有人目光,全落在了“羊入虎口”的王亚楠身上。 “你···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 哼哼~平时大家总受王亚楠的窝囊气,要不是理智告诉她们知青应该互帮互助,早不知道修理她多少顿了。 这下好了,看热闹看吧,看自己身上了不是。 今天落这帮酒蒙子手里,王亚楠可得遭老罪了。 果然,她一出声,刘亚琴便不乐意了,“干什么?你···你还敢咆哮公堂!我让你说话了吗?给我打!” 好好好~山匪头子原地变青天大老爷是吧? 刚才抓人的两个小弟也瞬间化身打手,还没等王亚楠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一个大嘴巴子就落在了她脸上。 当时就给她打懵了。 想不通这帮平时软的和面团似的知青,什么时候变得一言不合就敢动手了? 她满脸的不可置信,捂着被打的半边脸,还敢叫嚣:“你!你打我!你敢打我!我···” “打你怎么了?打的就是你!叫你不烧炕!叫你不挑水!哟呵~你还敢给我脸色看!给!给我打!” 啪!又一个大耳巴子落在了王亚楠另一边脸上。 “我···我和你们拼了!” 被打急眼儿了,王亚楠也发了狠,抓住看着好欺负些的洪燕燕胳膊就咬了一口。 “哎呀!她们打你,你咬我干什么!亲爱的,你说句话呀!” 她嘴里喊的亲爱的,指的是饭勺。 语毕,洪燕燕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抄起饭勺对着王亚楠就是一顿削,直打的她抱头鼠窜,连连求饶。 “啊!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哪儿了,但这饭勺打在人身上实在是太疼了,挨不住啊。 这会儿洪燕燕就算问她圆明园是谁烧的,王亚楠也得抢着承认是自己干的。 炕上的“青天大老爷”显然对王亚楠的招供十分满意。 只见刘亚琴点了点头,晃晃悠悠的坐下来,打了个响嗝儿,就开始语重心长的教育她。 “光知道错也是不行的,还得改才是!你说说今后怎么反省改正,说的不好还得挨打!” “我···我我我···”我了半天,王亚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到了这帮精神病患者,她就是看个热闹···。 不过她这种不认真的态度很快惹了众怒。 秦小妹想拦,也拦不住这么多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亚楠被拉过来扯过去,挨批斗。 “你还委屈了?你躺炕上是谁伺候的你?你凭什么心安理得!还敢闹事寻死,你说说!你为什么这么不要脸!” “对!你自己说!我们又不欠你的,今天你不清晰明白错误,就别想走!” 其实王亚楠之所以会闹这么多幺蛾子出来,还敢找大队长评理,骨子里就是觉得自己没错,享受别人的劳动成果也是应该的。 哪怕这会儿所有人都在逼她,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她真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可眼看洪燕燕这个疯女人的“钢铁饭勺”,就在她眼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王亚楠顿了顿,略一思考后。 用商量的语气说:“不行···你们说说我错哪儿了?我!我都认行不行!呜呜呜~别再打我了!” 她是真被打的受不了了,早知道这帮人会下死手,她哪儿还敢招惹啊! 怕闹出事情来,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正常人”,秦小妹悄悄打开一些房门,想出去找外援。 可她才刚有动作,刘亚琴就发现了她。 “诶!你干啥去!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觉得她不老实,想教训教训她?用不着拿家伙,那个谁!把尚方宝剑给她!” 莫名其妙的接手了洪燕燕给的“尚方宝剑”,秦小妹彻底无语了,这饭勺子怎么哪个剧情都能接上戏? 还都是重要角色! 这边饭勺子到了秦小妹手里,可给王亚楠吓完了,只剩骨头架子的身体抖的咔咔响。 本来就有仇,这次又被她逮到了机会落井下石,今天自己还不得被她打死? “我!我说!我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不挑水也不该不烧炕!我···我吃了大家这么多粮食也是不应该的,我···我以后一定会还的!” 这才像话嘛,刘亚琴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既然知道错了,就还是好人!这样吧,你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鞠躬认错!她们原谅你了,你就能回去了。” 什么?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王亚楠下意识的还想反抗,可看着秦小妹手里的勺子···,她气势又短了下来。 万般不情愿的咬牙对秦小妹说:“对···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呜呜呜。” 这一夜,高傲如公主的王亚楠,自尊心彻底碎了。 要早知道自己会有今天,说什么她也不会犯懒病! 当王亚楠给女知青们一个个鞠完躬认完错,说尽好话,受尽屈辱,终于被放出去时。 可能是承受的打击太大,众人看她路都要走不稳了。 趁着王亚楠吸引了女知青们注意力,秦小妹瞅准时机猫腰窜了出去,直奔男知青宿舍去请外援。 她也不知道哪个宿舍里住着冯茂才和佟刚,好在夜还没深,便站在窗口前小声的询问。 找了三间屋子才找到他俩。 一听女知青们集体酗酒,全喝高了耍酒疯,冯茂才一个头两个大,语气有些不好。 “不是,这不过年不过节的,谁好事儿买的酒!”度数这么高,还要命不要了? “我···我自己酿的,寻思大家尝个鲜来着···,对不住啊冯知青。”秦小妹红了脸,知道给人家添麻烦了,道歉的态度十分诚恳。 她要早知道是这场面,就是把酒全倒沟里去,也不会给她们喝啊! 第176章 打听 几人心急火燎的跑向女知青宿舍,除了冯茂才和佟刚,同来帮忙的还有两个好心的男知青。 老远的,他们就听见那边热闹非凡,不时还有嬉笑哭闹声传来。 一听这动静,冯茂才顿时脸一黑,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又爬上山坡远远望了望拖拉机停放大棚的方向。 确定没有人注意到知青点的动静,才松了口气。 不怪他草木皆兵,村民本来就排外,他们又是城里来的知青,好几个干不动活儿的今年都是倒挂户,平时就没少遭白眼儿嫌弃了。 虽然知道女知青们都是好的,平日里干活全当男人使,也不大闹事儿出来。 可这会儿喝多了酒,难免会松懈精神说些不该说的。 到时候要被好事儿的人听到了只言片语,跑去举报···,那好心办坏事儿的秦小妹同志该如何自处? 偏头看了眼焦急自责的秦小妹,冯茂才有心想安慰,但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和同来的佟刚等人打了个手势,男知青们两人一组猫在屋门两边,秦小妹会意的点点头,敲了敲门。 待门一开,五人便冲了进去! 将门一带,率先按住了手拿凶器的洪燕燕和发号施令的刘亚琴,其他人后知后觉的刚想喊,也被及时捂住了嘴。 雷霆闪电般迅速的制服了这一屋的酒蒙子,五人来不及缓口气,抓住几个还算老实的,就扛到了她们自己宿舍里。 放倒在炕上,拉上被子锁上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尽可能的不闹出动静来,引起村民注意。 等把所有人都安置好,秦小妹大晚上的都出了一身汗。 她抹了把脸,再次向冯知青道歉:“真是对不住,又麻烦冯知青收拾烂摊子了,改明儿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虽然她是好心想和女知青们高兴高兴,可怎么说也是活了几十岁的人了,做事却还如此不考虑后果,秦小妹心里十分后悔。 见她真心实意的道歉,且态度诚恳,冯茂才不禁觉得脸上烧的慌,为自己刚才不分青红皂白的发脾气,感到羞愧。 “小妹同志!你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况且你第一时间把住了门儿,没让事情闹出去,还知道找我们知青自己人帮忙,就已经做的很好了!” 她也只是个小丫头,看着秦小妹稚气未脱的美丽脸庞上满是懊悔和焦急,知青们都下意识的开始安慰她。 “秦小妹同志没做错什么,这几个贪吃的女同志也该长长记性了,上次洪知青挖树根吃不就睡了一天一夜?醒了还要接着吃呐!” 佟刚说的是暴雨季那回,粮食还没分下来,知青们饿急眼儿了,组团儿上山找东西吃。 也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洪燕燕挖了半天,找到了一株像红薯一样的植物根茎,回去煮了就啃,还没咽下去呐,人就倒了。 周围的女知青还以为她是饿晕了,把人扶到炕上睡着就不管了。 还是后来紧接着又倒了一个刘亚琴,大家才知道这玩意儿有毒。 这些事情,说起来真是既好笑又可怜。 谁不知道山上的东西轻易吃不得?可但凡能有粮食吃饱,大家也不至于去冒这个风险。 所以不怪秦小妹想给她们改善,谁看着这群可爱勤劳的小姑娘饿成这样不心疼啊? 几人又紧着帮女知青们收拾好卫生,清洗了碗筷打扫了院子,几个男知青还帮女同志们烧了炕。 当经过王亚楠躺着的宿舍时,秦小妹犹豫了片刻,还是找来冯茂才,说了刚才的情况。 “还有这事儿?唉···她们本来就受气,喝多了难免比平时大胆一些,要我说王知青这么过分,也早该认识错误了。” 反正王亚楠遭这罪,冯茂才除了觉得解气,一点儿也没怜香惜玉。 大家都是一样的插队知青,王亚楠总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优越模样,谁看了不膈应? 而且她不仅使唤住一起的女知青,还常常吩咐男知青做事。 大家本着互帮互助,帮助女同志的精神帮了她不少了。 结果一句感谢没收获,但凡有一天没帮忙干活,人还不高兴给脸色看。 安慰完秦小妹别在意王亚楠的事情,冯茂才见夜色已深,便主动提出送秦小妹回家去休息。 不过被她笑着感谢一番后,断然拒绝了。 只见秦小妹提溜着自己的篮子,往山坡上方喊了一声“彪子!”。 一只膘肥体壮,四肢粗壮,跑起来像颗炮弹似的小黑狗便一路狂奔,冲了下来。 亲热的围着主人转了一圈儿,警惕的看了几个男知青一眼,护送着主人往家走去。 留下还想献殷勤的冯茂才,木讷的站在原地。 什么时候秦小妹同志家里养狗了? 他们住的这么近平时也没听见狗叫唤啊? 身后的佟刚同情的拍了拍他肩膀,无声的安慰他,好兄弟,路还长着呐。 很快,女知青们耗光了精力,渐渐安静下来,在温暖的炕上相互依偎着沉沉睡去。 知青点恢复了平静。 四人也陆陆续续回到了自己宿舍,佟刚推门进去见其他三个室友还没睡着,便打了个招呼也脱鞋上炕准备休息。 “咋样?闹的厉害不?我就说和你一块儿去,你偏不让···咳咳咳~”短短的一句话还没说完,蒋国怀就咳的肺好悬没喷佟刚脸上。 嫌弃的抹了把脸,佟刚钻进温暖的被窝里,“还说呐,那帮酒鬼事情就够多的了,再加上你一个半残废,我还睡不睡觉了?” 他们以前都是吴洪斌的室友,对秦小妹这个女同志本来就有些愧疚。 要不是蒋国怀生病了咳的实在没力气,一定也会去帮忙的。 又嘟囔了几句,佟刚才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同宿舍的曾有志又拿胳膊肘给他杵醒了。 “诶诶~刚子?先别睡啊,你和我说说,刚才来找你的那个女同志~真是以前缠着吴知青的小村姑吗?” 那模样~啧啧啧,真是女大十八变,他都没认出来! 黑漆漆的宿舍里,佟刚看不见他脸上猥琐的表情,不耐烦的翻了个身,还不忘纠正他话里的错误。 “好好说话!是谁纠缠谁还不一定呐!吴知青脚踏两条船欺骗了人家女同志,人没找他麻烦算好的了,你可别出去乱说啊!” 别人不知道,他们自己知青点里的知青难道还不知道吗? 吴洪斌和王亚楠二人狼狈为奸,欺骗勤劳淳朴的村民秦小妹感情的同时,还压榨剥削人家的劳动力。 这事情知青点里的知青都是知道的。 见惹的佟刚翻脸,曾有志干笑了两声,悻悻的躺了回去。 “我就是问问~问问,没别的意思,我知道吴知青不厚道,不会学他的!” 这么漂亮的小村姑,还肯倒贴男人,姓吴的小子是野猪吃不来细糠!以后有他后悔的。 那个歪嘴斜眼儿的王亚楠有什么好?和人家秦小妹比起来,连人家脚后跟都赶不上! 第177章 木匠钱家 暗夜寂静,整个大溪沟村一片安静祥和。 村里最好的木匠钱得禄家里,到了这个时候却还灯火通明。 一家子坐在主屋的炕上,钱木匠和儿子就着两个小菜喝着小酒,钱大娘则是抱着针线盒坐在炕角纳鞋垫儿。 酒过三巡,钱庆春见她娘手里的活儿从红双喜的鞋垫子,换成了小布鞋。 有些纳闷儿:“娘,歇歇吧,多费眼睛呀,再说了咱家也没孩子啊。” 做这老些小鞋子干什么用? 钱大娘嘴角噙着暧昧的笑,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孩子他爹一眼,挤了挤眼睛打了个眼色。 钱木匠立马心领神会,儿子大了,有些事儿还是得当爹的问。 这也是他今天不年不节,却非要叫儿子陪他喝酒的原因。 看着人高马大,孝顺懂事的独子,老钱夫妇俩是横看竖看,咋看咋爱。 这要是再有个媳妇?那这日子还不得美死! “庆春啊~你今年过了也二十二了,要说这些年媒婆上门也不少,可你自己是个啥想法,你老子我从来没问过你,今天你就说说吧,心里有人没啊?” 老钱家是祖传的木匠手艺,以前打旧社会起,就是给富贵王爷家做家具玩意儿的。 后来新社会了,地主老财都被打倒了,他家才开始给平头百姓做活儿。 凭着这一手的木匠绝活,说他家是大溪沟村条件最好的人家一点儿不过分。 和老秦家的张扬炫耀不一样,老钱家一家子就算守着这门手艺能吃饱穿暖,也没放下地里的活儿,劳动的时候照样抢着干。 这也是为什么,社员们说起老秦家都会用揶揄调侃的语气,笑话她家是大溪沟村“第一富户”。 说起老钱家,却只会伸出一根大拇指,脸上全是佩服。 作为这样的家庭里唯一的独子,同时也是老钱一身手艺的传人,在大溪沟村的相亲市场上,钱庆春绝对是头号人物。 只是他家一向稳重,从没往外说过要和哪家结亲,都是先私下打听看看,倒也免得姑娘尴尬。 虽然已经是大小伙子了,但钱庆春从小就是个腼腆人。 既不善于表达心里的想法,也不和同龄男青年讨论村里的大姑娘。 这会儿猝不及防被父母两面夹击,一下就把他问的脸都红了,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些事儿也不想想~娘问你,前头你老秦叔家那女娃娃,你看着咋样?” 一说起老秦家来,钱庆春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秦盼娣那张高傲不可一世的艳丽脸蛋来。 他猛的抬头,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娘!你说啥哩!这样的媳妇儿我可守不住···你不也没看上吗?怎么现在又···。” 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虽然家里有条件,确实日子过得也很好。 可钱庆春骨子里是个务实的汉子,他虽然愚钝,但也能看出来秦盼娣脸上明晃晃的瞧不起。 这样的媳妇,就算是天上的仙女,娶进门来守不住也是白搭!说不定还要搅和的家宅不宁。 瞧他一脸正气的憨样儿,老钱夫妇对视一眼,突然都笑了起来。 “诶!你们笑啥嘛!反正我就是不愿意!你们别看她长得漂亮就被她迷住了!瞧她那眼睛在天上的样子,看上的也不是我人啊!” 他都要急死了,唯恐爹娘被秦盼娣的美色所迷,逼他就范。 “哎呦~娃呀娃,你让娘说你啥好哩。”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钱大娘为自己儿子的乖巧懂事感到欣慰。 就秦盼娣那张狐狸脸,最近可把村儿里的后生魂儿勾走了不少呐。 钱木匠拍了拍炕,叫激动的儿子先坐下,才说:“那个盼娣也是好姑娘,以后可不能在外头说人家眼光高什么的,坏人家名声!听见没有?” 人各有志,说不定她的缘分在外头,以后当了城里人,确实是高人一等呐 教育完儿子,钱木匠咂了口酒,才说:“你娘说的是你秦二叔家的女儿,叫个小妹的,爹已经问过你王叔了,这孩子勤劳善良,大方讨喜,是个不多见的好姑娘!” 其实老王的评价有些好的不真实,钱木匠只能算是勉强信了一半而已。 不过这孩子年纪不大,却听说已经是个裁缝匠了,倒是很让他佩服。 手艺不同于地里家里的活儿,最考验人的耐心,还有交际能力,能把活儿干漂亮的人,为人差不了。 想想这个孩子虽然父母都不在身边了,可没长歪,不仅在外名声好,手艺活儿也是一等一的拿的出手。 实在是不可多得,简直可以说是自立自强到了让人佩服的地步。 说到了正主身上,钱大娘脸上也难掩满意的神色。 “你要是看上一眼~保你也好奇怎么会有这么招人爱的姑娘,漂亮实干还有手艺!要不是年纪小点儿,这好事儿哪儿轮得上咱家。” 打从知道有秦小妹这个人开始,钱大娘就上心了。 之后也确实越打听就越满意,越瞧秦小妹就越喜欢! 知道她是一个人过日子,不仅要做手艺活儿还要上工下地的忙碌,钱大娘都快心疼死了。 同时也打定主意,虽然女孩儿年纪小些,可先定下来养在家里照顾也好啊! 如此,夫妇俩便想着今晚问问儿子的意见。 见爹娘把秦小妹说的这么好,钱庆春心里也是满意的,毕竟别人都有可能骗他,他自己的爹娘怎么可能骗他? 只是这么好的姑娘,又有本事,他怕人家压根儿没打主意靠男人,心里有些忐忑不自信。 论干活、顾家、疼媳妇,钱庆春自认绝对会做好的,家里也有这个条件能让媳妇过的舒心。 要真能让他得秦小妹这个好媳妇,他!他肯定爱的和自己眼珠子一样! “娘···你和爹啥都商量好了,还来问我干什么嘛,这么好的姑娘只有人家挑我的,我哪儿还有份儿挑人家···。” 这话说的含蓄,但也切实的表达了他的心意。 老钱夫妇俩点点头,为了儿子的事情他们俩也费了不少心打听,如今有了个样样都好的对象,家里可得抓住咯! 三人立马开始讨论如何夺下姑娘芳心。 现在就送贵重东西恐怕会吓到人家,钱木匠冥思苦想半天,才吩咐儿子。 “庆春,你这几天没事儿就上知青点溜达溜达,或者上山去,先混个脸熟,要是见人家有事儿要帮忙,眼睛放亮些!” 他这属于献殷勤、博好感,稳扎稳打的保守派。 不一定立刻有效,但肯定不出错! “你这个木头~瞎教什么?这么干得什么时候才能和姑娘搭上话?你是不知道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小妹呐!” 钱大娘是激进派,认为既然对人家上心,就要强势出手表示诚意! “那你的意思是?”钱氏父子一脸崇拜的凑上前来。 “哼哼~我已经想好了,明儿我就上他大伯家去,找他大嫂子当中间人,直接和小妹说说话去~” 她说的人是钱木匠的哥哥家的大儿媳,既不是外人,又不是亲姑姐,去说话确实最合适不过了。 “可···嫂子还带着孩子呐,能腾出空来吗?” “就说是去山上玩儿会儿呗,我今天早上才看见她拖着孩子从小妹家那片儿下来呐,地方她熟。” 她家那孩子给大哥大嫂宠坏了,见什么都要,一不如意就哭闹。 不行就先放自己家看一会儿吧,稳当些。 第178章 另一个老钱家 第二天一早。 早起收拾一番,简单做了早饭吃,钱木匠一家子便开始各自忙活起自己的事情来。 父子俩收拾家伙背上,准备去隔壁大队的一户人家给一对新人打新家具。 自家是周围几个大队出了名的好手艺,讲究些的人家都会用他家打的家具结婚,当然价格也高些。 昨天晚上才和爹娘商量了终身大事,今天又正好是去给新人打家具,钱庆春低头沉默的收拾着东西,有些不好意思说话。 “都是能成家的年纪了,以后可不能再毛手毛脚的,跟着你老子好好学,等你结婚了这手艺就该你自己上门去干了。” 在老一辈人的思想里,孩子结婚成家后便是小家庭里的顶梁柱了,到那时才会真正变成一个稳重的大人,也才能扛得起家里这百年老招牌。 一边往篮子里装点心和白糖,一边给父子俩递路上吃的干粮,钱大娘看着好像一夜之间长大的儿子,心里很是满意。 “好孩子,好好和你爹学着点儿,小妹是个有骨气有本事的好姑娘,都说谁有不如自己有,你有手艺比爹有手艺更能让人看重不是?” “诶,放心吧娘,我肯定好好学!好好干!你···你也和我嫂子好好说说···。” “你这孩子~”老钱夫妇同时笑弯了眉眼。 钱木匠出门前都还在叮嘱孩子他娘,务必要把事情做漂亮。 他家不怕花钱出力费时间,只要两个孩子好。 目送父子俩消失在村口,钱大娘也没在家多耽搁,提上备好的礼物,关上门。 踏着朝露朝着大哥大嫂家走去。 她家只这一个大伯哥,二十年前就分了家。 家里的老人原本说好一家养一个的,可老夫妻俩感情好,并不愿意分开。 最后只好换成轮番供养,为免搬来搬去费事,两家说好一家养一年,每年六月二十五轮换。 今年公公婆婆就轮在大伯哥家养着,她这趟去正好还能看看他们,给洗洗衣服打扫打扫屋子,尽尽孝。 大伯哥家比她家有子孙福,两口子共生了三个儿子,现在又有了三个媳妇,两个小孙孙儿一男一女,一大家子十分热闹。 这不,才到门口,还没敲门进去呐,热闹就传出门来了。 “你给那丫头吃那么多干什么?丫头吃多了长痦子,以后大了难看,懂不懂啊?” 这一听就是她大嫂的声音。 估计是又在骂生了闺女的二儿媳妇了,也不知道收点儿声。 这要是叫人家听见,没得以为他们两个钱家都虐待媳妇呐。 心里有些不高兴,钱大娘故意在门口就大声喊门,屋里安静了一瞬,很快门便从里面推开了。 “哎呀~是我们家木匠媳妇来了,快快快~快进来坐吧,枝兰!枝兰!端板凳出来!” 钱木匠的大嫂热情的开门迎接了弟媳妇来家,嘴里还一叠声儿的喊大儿媳妇出来见人。 其实就是见人家提着东西,想让大儿媳妇领孙子出来要东西吃。 婆媳二人都是机灵鬼,钱大娘人还没进院儿呐,她家大儿媳妇易枝兰就抱着儿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鞋都没来得及穿好。 “原来是婶婶来了,有余,快~快去叫二奶奶抱,二奶奶给你带糖球来了。” 说来巧,这位易枝兰和她怀里的小男孩,正是昨天在秦小妹家闹事,不占理还放狠话的母子俩。 “有余看着又长高了,来~这是点心拿去吃吧。”钱大娘心领神会的拿出点心包来,递了过去。 虽然不太喜欢这个没家教的孩子,可这次是自己家有求于人,她表现的很客气。 接过点心,易枝兰看着上头刻意的包装,知道这是婶婶有话要和家里说,便识趣的拿着点心抱起孩子,准备回自己屋里去吃。 说来惭愧,她们两家是亲兄弟分的家,祖上的手艺从前都是一块儿学的,她公爹说起来还是长子。 可这门好手艺却一点儿都没学到头上,她男人和两个小叔子也都是烂木头,一个会手艺的都没有。 如今婶婶家是远近闻名的木匠手艺人,到哪儿都是座上宾。 她家却是一家子土里刨食的老农民,虽说家里都是男丁,可光会吃饭不会挣钱,一辈子也赶不上人家啊。 反正只要是对上这个婶婶家,易枝兰总觉得矮一截。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可生了家里唯一的男孙呐,该是最有面子的一个人! 与其在这里难受,还不如回去吃点心,可她刚抱起孩子想走,钱大娘却出声把她留下了。 “枝兰~你也坐吧,婶儿今天来就是有事儿想请你帮忙呐?” 将自己家的打算都说了出来,钱大娘又把篮子里的白糖和茶叶拿给了这婆媳二人。 “枝兰,我们是一家子,肯定不能让你白干活,这好事儿要是成了你就是最大的功臣!以后你兄弟结婚不仅请你坐上三席!我们家还另外再给你封个红包。” 这就相当于让侄儿媳妇做中间人,全权把婚事包揽给她了。 手里捧着份量不轻的白糖和茶叶,易枝兰脸上的笑容第一次真诚起来。 就知道嫁到这老钱家好事儿少不了,瞧这出手,多大方! 现在的小年轻都时兴自由找对象、自由结婚。 就算是媒人来说亲,父母也顶多只算是个中间人,愿意不愿意,还得她们自己拿主意做主。 但秦小妹是个没爹没娘没兄弟的姑娘,说到相亲没大人出面管,到底不方便。 安排这么一个年纪相差不大,平时又能说会道,还不是亲姑子的人去当中间人,两边儿传话,确实是最妥当的。 姑娘不至于皮薄不敢提要求表心意,男方家也不会冒冒失失的吓着人。 这可是个好差事,要是成了,不光婶婶家感谢她,新媳妇也要谢谢她! 易枝兰当即揽下了这活儿,开始打听姑娘家在哪儿。 能让木匠老钱家这么重视的人,大概也不是一般人家。 “婶婶,我兄弟庆春是大队上一等一的好后生,我这个嫂子底气足着呐!这事儿你就放心交给我吧,保管给你做的漂亮。快说说~姑娘是哪家人?家在哪儿?” “不远,就在我们大队上,就前几天还去吃过席的老秦家。” “啊?!” 此话一出,易枝兰和她婆婆都惊呆了。 不过一想到她家老二闺女盼娣那张狐狸脸,很快二人就又释怀了。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二叔家就是再有本事、条件再好,也架不住庆春就喜欢这样的狐狸精呐~ 想想老秦家现在,那顶风都能臭出二里地的名声。 婆媳俩交换了个眼神,眼中的幸灾乐祸差点儿没藏住。 就得娶秦盼娣才好啊!她一定要把这事儿给促成咯! 那姑娘长的就一副不安分的样儿,整天追着老梁家的二小子跑,娶回家搅事儿可太合适了! 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易枝兰拍着胸脯保证:“婶婶你就放心等着娶媳妇儿吧!这事儿我准给你办好,我兄弟眼光也真是不错,那盼娣长得漂亮还有文化,而且···。” 她话还没说完,钱大娘便笑着拍了拍大腿。 “哎呀~你看搞错了不是?那个盼娣我们也见过,不合适,要说的是秦老二家的秦小妹,就是那个小裁缝,哎呀就是住在夹子山下头,老山神庙里的那个!” “你说什么!” 那不就是昨儿她刚得罪的那个吗! 第179章 甜心大宝贝 此时,还什么也不知道的秦小妹,刚早起干完了地里的活儿,站在墙根底下歇气。 她把前几天被赵家人踩死的菜都起了,换上了王大娘家给的辣椒秧,又撒了点儿菜种,简单打理了一下地里的冬菜。 再过一个月,自留地里的土豆白菜就都能刨出来存在菜窖里。 加上家里腌制的腊肉和屯的猪油,这个冬天基本的营养是有保障了。 只是她要忙手里的活儿,就不能上山捡山货背柴。 没山货吃倒是问题不大,可柴火不备足,这冬天可怎么过? 心里想着家里、地里、手里,怎么做也做不完的活儿,靠坐在墙根,看着眼前山峦叠翠的壮丽美景。 秦小妹莫名觉得有些心累。 “嗷呜~嗷呜嗷呜~”小黑狗丧彪一如既往的喜欢骚扰小母鸡。 每天除了按部就班的巡视领地,就是守着鸡窝前试图和它建立跨种族交流。 其实在一般情况下,它都是只安静的狗子,并不会大喊大叫。 说来奇怪,养它的秦小妹和带它来的小李,都不知道丧彪是什么品种。 只觉得它长的怪,脾气性格也怪。 不同于寻常看门狗的看家方式,丧彪就从来不会大叫提醒秦小妹有人靠近,连它自己都会最大限度的保持安静。 面对陌生人,它习惯保持瞬间就能扑上去的安全距离,然后仗着自己天生的保护色,躲在暗中仔细观察。 来人没坏心思是最好,可但凡敢摸秦小妹一下,或是敢拿家里的什么东西,丧彪可是时刻准备好了和入侵者拼命的。 “噗呲~”第一次从一只狗脸上看出迫切想交流的无奈和烦闷,秦小妹不由发出一声轻笑。 拍拍手,把狗子唤到身边给他抓痒。 看着在她手里吐着舌头一脸享受,和在外头时判若两狗的丧彪,她郁闷的心情逐渐被治愈。 狗真是一种极其有家庭意识的可爱生物,比大多数所谓家人都要靠得住。 放松了心情,环视周围这片欣欣向荣的菜园子,回想起自己惨淡的前世,秦小妹第一次觉得她已经做的很好了。 至少她现在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她的小母鸡和小黑狗。 而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爱,和所谓为人母人妻的职责。 打从心底又生出些力气来,秦小妹不停为自己加油鼓劲。 这辈子她有家,自己的家,还有忠心的狗子。 每天还能捡到新鲜的鸡蛋和鸭蛋,地里都是属于她自己的粮食。 这些都是她劳动所得的干干净净的,完全属于她自己的财产。 不仅如此,她还结识了很多值得信赖的朋友。 亲如姐妹的女知青们就在山下的知青点里,上辈子的恩人这辈子的亲人小李,很快也会再来看她。 她还有一份能养活自己,不必看任何人脸色的手艺。 不用再寄人篱下,不会再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也没人敢再算计她压榨她的劳动。 这辈子,她终于活的像个人了。 敏感的察觉到主人情绪的变化,丧彪轻轻舔了舔她的手背,留下自己的气味,表示它和主人虽然语言不通但心是相通的。 乖巧的把大屁股缩在秦小妹咯吱窝下面,丧彪面向秦小妹看着的方向趴着,希望自己能和主人看到一样的风景。 体会同样的感受。 第一次养狗的秦小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狗都和丧彪一样爱自己的主人和自己的家,她只觉得被治愈的同时,肩上多了一份责任。 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当初给它取名也许太草率了,应该叫它“甜心”或者“大宝贝儿”什么的。 只是这样···她就有点儿叫不出口了。 一人一狗难得放空,坐在墙根儿看着远方的风景治愈心情。 半晌,秦小妹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噜叫了起来。 丧彪耳朵一竖,脸上表情猛的变的刚毅,它还保持着趴卧的姿势,可后腿已经开始蓄力。 准备在主人站起身打开厨房的一瞬间,迅速冲进去!然后赖着不走。 那里可有一灶台的大骨头啊! 多狠心的人才会拿它考验干部? 刚才一人一狗还惺惺相惜的情谊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它们之间早就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了。 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装作漫不经心的缓缓从地上爬起,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又伸了个懒腰。 秦小妹眼睛仍然盯着远处的山丘,手上不停的做着伸展运动。 这是假动作?还是真不准备去厨房?丧彪小小的狗脑袋里充满了太多的疑问,一时间没有动作。 突然!主人动了! 几乎是同时,丧彪也站起来抢先一步冲在前头,奔向厨房的方向。 结果,秦小妹却只是装模作样的给小母鸡添了点水,还亲昵的摸了摸旁边笼舍里的麻鸭。 对这个后来的丑家伙,丧彪一向是没什么好感的,它眼里闪着凶光扭头就往回跑,准备宣示主权。 说时迟那时快!见狗回来,秦小妹突然脚步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厨房! 摘锁、开门、进屋、关门,一系列动作几乎在一秒半内便完成了。 等丧彪反应过来追到厨房,面对紧闭的房门,也只能仰天长啸,呜呜叫上几声。 玩战术的人,心都脏! 还好秦小妹听不懂狗子说话,不知道它骂的有多难听, 关上门以后,她便开始手脚不停的收拾起摊了一灶台的大骨头来。 这陈师傅手艺是真好,这些骨头上也就缝里还剩些肉渣了,炖了估计只能借个味儿,好在还能喝骨髓。 不要钱不要票,就是费点儿脸,能得这好东西吃秦小妹已经很满足了。 寻常人家想吃还吃不上呐。 燃起灶火,秦小妹开始清洗骨头棒子。 今天早上她只吃了点儿王大娘家给的炒面,早就饿了。 等会儿熬好了大骨头汤,她还打算给山下的女知青们送点儿去。 虽说昨天晚上大闹了一场,可都这时候了人应该也睡醒了。 都怪她给的酒害人,早知道度数这么高,就不拿那么多了。 瞧给这帮大姑娘喝的,一个个就跟喝了雄黄酒的白娘子似的,现原形了。 这些汤就当赔礼道歉吧,希望她们能原谅自己。 熬上骨头汤,秦小妹才敢开门放丧彪进来。 一进门,它果然冲着灶台急吼吼的就去了,伸长了狗嘴好一顿忙活,却啥也没捞着。 简直欺狗太甚! 都是一个家里的人,咋还吃独食? 愤怒的丧彪遂决定今天一天都用大腚对着主人,以示心中的不满。 直到她把骨头拿出来放它碗里大家一起吃,不然今天她就别想看到它的狗脸! 第180章 一屋子蚕蛹 在丧彪的大屁股攻击下,秦小妹迫于压力,出锅前就先捞了个小一点儿的骨头放在它碗里。 惹不起惹不起,这气性也太大的,再不哄它容易给自己气死过去。 锅里继续炖着大骨头,秦小妹挑了两个昨天卤的鸭蛋在火上烤了烤吃了充饥。 又切好一会儿要煮的萝卜备用后,就进屋准备工具包去了。 那天在拖拉机上,王大娘给她拉的两单生意就在队里,她一会儿要去给人家量身,顺路正好去给知青们送汤。 这两位客人都是带点儿年纪的老大娘了,虽然说价格的时候她们也没有异议,但一会儿免不得还是要讲价的,秦小妹有些头疼。 倒不是她没有尊老爱幼的品德,主要是她现在的业务范围就这么大一圈儿,给谁便宜了说出去都得罪人啊。 老大娘们嘴又碎,她今天给便宜了两毛钱,明天再想收原价就收不上来了。 挣钱多少先不去管,主要是这么干对以前的顾客太不厚道了,人也是信任她才先做的。 打定主意任凭老大娘们撒泼卖惨也绝不心软,秦小妹利索的收拾好工具,拿着暖壶进了厨房。 利用碎片时间打扫了一遍屋前屋后和厨房里,大骨头炖萝卜就出锅了。 秦小妹率先给自己舀了一大碗,萝卜甘甜,汁水丰盈,又喝了几口汤,咸淡味儿正好。 敲开骨头吸骨髓,一口气吃了四五个骨头棒子,两碗萝卜才有饱腹感。 将汤水灌进暖瓶里保温,安顿好家里的活物,秦小妹便提着东西去了知青点。 知青点里难得到了这时候还很安静,女知青们醒是醒了,也没头疼什么的后遗症。 可就是关紧大门,谁也没出去见人,就连上茅房都得瞅准了没人才往外冲。 别问,问就是丢人丢的无地自容了。 其实喝酒耍酒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帮你回忆。 尤其是疯的最厉害的几个,已经打定主意饿死在炕上绝不出门了。 秦小妹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炕上整齐的四个“蚕蛹”。 方桂华宿舍四人集体社会性死亡,再起不能。 “我们···我们也劝过了,可她们就是不起来,吃饭也不起来。”一个女知青见秦小妹来了,便开门请她帮忙劝劝几人。 “哦?你们咋劝的?”秦小妹有些好奇,按说这些知青都是知道好,听人劝的姑娘啊。 那女知青脸上表情突然一阵抽搐,给秦小妹吓的还以为这人要犯病了呐。 “我···我当然是喊,大当家的起来吃饭啦!噗哈哈哈哈!” “······” 屋里的某一坨蚕蛹听见了二人说话,明显在这声大当家攻击下,蜷的更紧了。 不用说那肯定是刘亚琴。 几乎把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伤心事都想了个遍,秦小妹才没跟这女知青一起笑出声来。 “那赵知青和洪知青呐?她们俩还好吗?起来了没有?” 她都多余问这个,光看她俩没到院子里来,就该知道这姐妹俩和方桂华宿舍的女知青们一样,没脸见人了。 “哈哈哈~赵知青昨晚上视察了一宿工作体恤民众,洪知青一晚上和男朋友互诉衷肠,哭的稀里哗啦,现在都还躺在床上呐!” 虽然很想问男一号饭勺在哪儿,但秦小妹等会儿还有事,便准备等明天事情过去了,再来给她们加深印象。 把暖壶放在屋里的小桌子上,秦小妹憋着笑,脱鞋上炕扒拉开一个蚕蛹包。 里头刘亚琴憋的红彤彤的脸蛋儿露了出来,眼睛瞪的大大的。 “哎呀!羞死人了羞死人了!我以后可怎么活啊!”一看见秦小妹,她猛的又把头塞进被子里,大声喊。 憋笑憋的都快内伤了,秦小妹抹了把眼泪安慰她:“大当家的这是什么话,还是快起来吧,兄弟们等着跟你一起喝酒吃肉呐~” “哎呀!讨厌!我不起来了!我永远也不起来了!” 她身边的三个蚕蛹唯恐秦小妹也要来挖她们,纷纷抱紧了被子,用肢体语言表明了她们要抗争到底。 这帮皮薄的姑娘~ “哎呀~不行我还是把汤带回去吧,炖了一早晨的大骨汤,也是炖的太多了才来找你们分担些,结果一个也不理我~算了算了,倒沟里算了!” 说罢秦小妹作势爬起来就要走,可下一秒,一双小手猛的抓住她脚踝。 “别!别啊!”刘亚琴早就饿了,这会儿一听骨头汤还没吃上就要倒沟里去了,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有她开了头,剩下的蚕蛹也都松动开,露出一个个脑袋来。 “那就快出来吧,喝了汤出去透透气,该干啥干啥去,就要到冬天了可不能偷懒。” 通知女知青们人人有份,叫她们拿碗来自己倒,秦小妹则是倒了两碗亲自端去了洪燕燕和赵芬兰屋里。 去看看她俩笑话。 一进门,果然又是两个蚕蛹倒在炕上蛄蛹。 将滚烫的汤碗放在桌上,秦小妹才去扒拉她俩。 “同志~同志快醒醒啊,祖国的建设还需努力,你怎么睡得着觉的?” “燕燕?燕燕?你和你男朋友的事儿,伯母还没同意呐?” 在如此冷酷的语言攻击下她们二人连反抗的心思也没有,直接就缴械投降了。 躺在炕上一个劲儿求饶。 秦小妹心情大好,早晨的郁闷一扫而空,深觉人还是要有几个知心朋友才好。 无聊的时候,可以玩玩儿她们。 “叫你们喝多了不老实睡觉折腾人,这下好了~难受了吧?下次看你们还敢不敢贪嘴了。” 笑也笑完了,秦小妹扒拉开被子把人拖起来,将大骨汤端到二人面前。 见她们还捂着脸不肯接,又笑着劝道。 “快喝吧,昨天是我不好,不知道轻重端了那么多酒来,害的你们···噗哈哈哈,你们···你们就原谅我吧,就是生我的气,也别生大骨头汤的气啊,快~喝一口吧。” 汤碗已经凑到了面前,那股浓郁的清甜香味瞬间便扑了洪燕燕一脸。 要说嗅觉攻击还能勉强顶的住的话,那汤面儿上飘着朵朵油花的视觉攻击,直接就击垮了她。 这可是连毒树根都想啃第二顿的人啊! “我···我原谅你了!呼呼~嗯~这也太香了!”接过碗喝了一大口,洪燕燕脸上写满了幸福满足。 见同志率先被击倒,赵芬兰也没再坚持抗争,不好意思的接过秦小妹递给她的碗,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总算把几人都照顾到了,秦小妹又陪着她们说了几句话,便准备出发干正事儿去。 “暖壶先放这儿吧,我今天外头有活儿,得上门去看看,晚点儿再来瞧你们。” 交代完,她便拎着装着工具的篮子走进了村儿里。 第181章 两个老闺蜜 两位老大娘家隔的挺远,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 因为是从夹子山方向下来的,秦小妹下山就是村尾,便先去了杨奶奶家。 这位据说好几十年前,也是从王大娘的娘家杨家岭嫁过来的。 和王大娘关系正经不错,也是她第一个开口说要找秦小妹做衣服的。 找到地方敲了半天门,开门的是个年轻媳妇。 听说秦小妹是裁缝,来找杨老大娘的,眼一翻明显有些不耐烦,但隐藏的很好。 “奶!有人找,是个小裁缝!”听到里头回了一声,她才把门打开,叫秦小妹进来。 上门工作的经验多了,秦小妹就当没看见这一家子的眼神官司。 眼观鼻鼻观心,低垂眼帘挎着自己的工具篮子,进了老大娘的屋子。 到屋子里她才抬头打量四周。 不大的小屋子,采光几乎没有,门一关就跟个棺材似的让人喘不上气。 但收拾的很干净,杂物虽然多,也件件都有自己的位置,看得出来主人家是个利索人儿。 不能在宽敞明亮的大院儿里招待秦小妹,让老大娘有些不好意思,她把屋里唯一的凳子让给了秦小妹坐,自己则坐在炕上。 没瞎打听人家的家事儿,秦小妹客气了两句就立刻开始工作。 拿出笔记本,记录起老大娘的身材数据和制衣要求来。 “我···我要做的是寿衣···。”量完身坐下,老大娘才有些不确定的缓缓开口。 正在做笔记的秦小妹笔尖一顿,抬头看向老大娘。 裁缝当然是能做寿衣的,杨老大娘大概是怕她年纪小害怕,所以才提前说明。 只是她年纪虽然不小了,可也绝对还没到要备寿衣寿材的地步! 看起来起码比上辈子的自己年轻呐。 “奶奶,你别有什么顾忌,我这人没忌讳的,什么衣裳都做。” 听她这么说,老大娘明显松了口气。 她是真看得上秦小妹的手艺,想她一辈子泡在苦水里,最难的时候讨饭也讨过几年。 临了到这几十岁的年纪了,儿孙也都大了,她没有别的愿望,就想穿身好衣裳,漂漂亮亮的去下辈子。 当时在拖拉机上,有一句话她没骗人,她年轻的时候真的很漂亮! 只是当时太穷了,最漂亮的年纪又怎么样?一件好衣裳也没穿过,就老了。 精力全用来拉扯这一窝孩子,总也顾不上自己。 可外头人看来,只会觉得她福气好,孩子个个都养大成家了,如今不用下地也吃喝不愁。 可这里头的委屈又有谁知道呐? 她老了无用,家里说不上一句话,孙子孙女也不尊重她,说不上两句好话就不耐烦给脸色看。 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不愿意出去讨人厌,只默默的待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缅怀逝去的那些岁月。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比起别的老太太来,过的已经算不错了。 可人就是怪的很,老了老了没用处了,反而犟起来了。 如果可以,她是真宁愿自己出去地里挣吃喝,也好过毫无尊严的待在家里被嫌弃。 确定好寿衣的款式,秦小妹又和杨老大娘说了一遍价格。 出乎意料的是,她没讲价,不过有别的要求。 “你是裁缝匠,到我家来我都没好好招待你,真是不好意思,这屋子你也看见了,一点儿光线也不见,所以衣服还得请你拿回去做。” 这意思就是按件付工钱,而不是包秦小妹一天的工了。 大概家里留谁吃饭,也不是她能说了算的吧。 秦小妹表示理解接受后,杨老大娘才又说:“还有工钱,你说多少就多少,但···这事儿咱不和外人说,你能不能让我拿票抵钱?” 拿票抵钱?这要求秦小妹倒是第一次听说。 在这时候,只听说过有人拿钱悄悄换票的,却没听谁拿票悄悄抵钱的。 只因为在物资配给制度下的农村,票证无疑是最难得的。 寻常吃喝的肉、蛋、米粮,就已经是一票难求了。 那种只有大厂工人才发的工业券和类似缝纫机票、电视机票等奢侈物件,更是有钱也买不到。 和大家一样,缺票的烦恼秦小妹当然也有,只是她虽然眼馋杨老大娘的票,却也没立刻答应她的要求。 而是皱眉担心的问她:“奶奶,你把票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 见她没拒绝,杨老大娘起身在堆满东西的小桌子底下一阵寻摸,也没防着秦小妹,掏出个小布包来便递给了她。 “我老啦~少吃点儿对身体好,什么猪肉鸡肉的也咬不动了,正好兑给你做成新衣服,穿上也好高兴高兴,你数数,够不够。” 打开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小布包,最后映入秦小妹眼帘的,是一叠保存很好的票证。 数量足有二十多张,都是些寻常生活用的上的票,几乎涵盖了生活必须品。 “这···这也太多了!”现在的钱远远比不上票有价值,杨老大娘的这些票秦小妹没敢接,又给她推了回去。 “奶奶要是暂时钱没那么宽裕,就过了年再给也行。”赊账也没关系,人年纪都这么大了,照顾一下也没人会说什么。 老王媳妇果然没有说错,这是个老实孩子,杨老大娘脸上笑容更深了些,将那叠票证又一次郑重的放在秦小妹手里。 “不多,我都算好了,你给我做一身儿,剩下的你给我那老姐妹做吧,她比我命好,爷们儿还在哩,穿了也有人看。” 不像她,只能关在这个小棺材里,没人管没人问,穿的再漂亮也只能带到下辈子去了。 她说的是等一会儿秦小妹要去量身的另一个老大娘。 没想到她们二人感情这么好,这剩下的票都够给那老大娘做好几身衣裳了。 “那要不奶奶也多做一身吧?穿的漂亮喜欢,自己每天心情也好不是?”秦小妹是经历过这个年纪的人,很能理解她们。 谁都年轻过,享受过年轻的身体带来的活力和轻松。 所以当身体越来越迟钝,腿脚也越来越僵硬,当记性变差渐渐的睡不着觉,她们才会感到沮丧和焦虑。 之后活着的每一天,都要被迫感受健康和生命力的缓缓消逝。 哪怕是世界上最好的恐怖片导演,恐怕也拍不出这十分之一的可怕来。 知道秦小妹是好心,但杨老大娘还是坚持自己只做一件寿衣就好,剩下的给老闺蜜做。 她们俩年少相识,好了几十年,早比家里的亲姐妹还亲了。 如今难得有这机会,她便想大方一回,让闺蜜也开心开心。 人家都这么说了,秦小妹便没再劝,又陪着杨老大娘说了几句话后,便收拾东西赶去了另一个老大娘家。 后者看起来是个心态很年轻的奶奶,家庭氛围也很好。 听说这回是老闺蜜请客,还蹦跶着非要再去公社扯点儿布回来。 被儿子和儿媳妇赶紧拦住了。 在这家里,秦小妹得到了很客气的招待,对方不仅煮了点心给她吃,看她年纪小还特意拿了饼干出来让她甜嘴。 轻松愉快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她离开的那一刻。 走在回家的路上,捏着口袋里那叠票证,秦小妹心里不禁为两个老人的真挚感情动容。 到知青点门口时,她远远的又眺望了一眼杨老大娘家的方向。 天色虽然还早,可她的小屋子里估计已是一片黑暗了吧。 第182章 馊主意 不敢把自己在外头逞凶斗狠的事儿说给婆婆知道。 易枝兰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这给堂兄弟做介绍人的活儿。 晚上,她躺在自家炕上翻来覆去,心焦的根本睡不着。 一会儿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得罪秦小妹,她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里里外外利索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人。 一会儿她又后悔不应该死要面子,明知道人已经得罪完了,还接下活儿来。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难道明天真要去找秦小妹说话? 别说她拉不下脸来,就是厚着脸皮去了,人家也不会理她的。 她想着不行明儿一早就去婶婶家说明缘故,请她家换个人选好了。 可一想到她家承诺的红包···,易枝兰心疼的就跟被人剜了心头肉似的。 那钱虽然还没到她手里,可想也知道婶婶家给的不会少! 一般人家或许给个十块八块就够客气了,可她家是木匠钱家! 还就这一个宝贝独苗苗,这不得给六十块钱儿?不!或许会给八十块钱也不一定! 一想到这笔钱看得见拿不着,易枝兰忍不住长吁短叹,人躺在炕上就好像针扎全身似的难受。 不行!得想个办法!这钱一定要拿到手! “诶!有了!”她突然一拍大腿,控制不住音量大喊出声。 “啧~有了就有了,又不是生头一个,你嚎什么?烦人。”她男人钱大贵翻了个身,嘟囔了两句又沉沉睡去。 臭男人还以为她是肚里有种了,易枝兰伸腿过去就给了钱大贵一脚,夜色掩盖了她脸上的失望。 她倒想有哩,可她男人没个男人样儿,对两口子晚上那点儿事儿是一点也不热衷,每回都要她大吵大闹才肯应付。 还好她争气,生头一个就是儿子,要不在这家里没儿子日子多难过,看看老二家的就知道。 没好气的扯过被子,易枝兰也背对着丈夫躺下,只是她眼睛睁的溜圆,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之前她怎么就没想到呐? 婶婶家是老思想,她今天听那口风,庆春兄弟应该还没见过秦小妹。 不过秦盼娣倒是在吃席那天就见过了,没瞧上。 可老秦家闺女又不仅秦盼娣和秦小妹两个!秦老大家的大闺女不是都十九了,还没对象吗? 干嘛不把庆春兄弟和秦家的那个招娣,促成一对儿呐? 这样既不用去看秦小妹脸色,招人笑话,还能卖个好给秦老大家。 这木匠钱家可是大队上再好不过的亲事了!说不定她还能拿两份好处~ 就这么办! 打定主意,易枝兰心里好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松快的不得了。 她倒不担心钱庆春看不上秦招娣,她见过秦盼娣也见过秦小妹,这堂姐妹长的真是像,想也知道那个招娣也差不了多少。 说不定比她们俩还要漂亮! 况且她年纪大些,比秦小妹更合适,进门就能生孩子!只要庆春兄弟给力,三年抱俩不是问题。 家里父母又都是勤快人,年年都是找进户,负担比秦盼娣不知轻了多少! 就算婶婶二叔夫妻俩最先看上的是秦小妹又怎么样? 最后还不是要看庆春兄弟喜欢不喜欢? 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自认给钱庆春找了个比秦小妹还要合适的好媳妇,易枝兰这会儿心里不仅不烦了,反而盼着赶紧天亮! 她得把事儿抓紧定下来才行! 表现的费心些,说不定二叔一高兴,一百二十块钱的好处费也有可能啊! 艰难的数着时间熬到了早上。 一从床上爬起来,易枝兰就忙活开了。 她这回代表的可是名声在外的木匠钱家,可得收拾利索些,力求第一次见面就在气势上压倒女方! 今天易枝兰不仅穿上了过年才穿的好衣裳,还特意拿雪花膏抹了脸。 又拿烧过了的火柴棍,画上两道黑黑的眉毛,最后用她结婚时候留下的,珍贵的万紫千红的唇脂抹了个大红嘴唇。 打扮的活像个唱戏的,把孩子丢给婆婆看着,易枝兰便扭着大腚朝大榕树的方向去了。 知道她是去挣钱的,她婆婆压住火气没说什么,转头把火撒在了二儿媳妇头上。 “看什么看?人家出去一趟能挣几十块钱!你呐?败兴的玩意儿,只会生赔钱货,还不快去喂鸡!” 又挨骂了的老二媳妇忙收回视线,抱着孩子臊眉耷眼的,退回了房间里。 她婆婆也真是的,话说的不明不白,还不如不说呐。 打扮成这样出去挣钱去?挣的什么钱?正经吗? 不提她家里的事儿,就说易枝兰好不容易摇摇晃晃的走到老秦家,却犯难了。 怎么有两道门?该走哪一道? 保险起见,她没贸然敲门,而是顺着墙头喊:“婶儿?秦大婶?有人在家没?” 她喊了两声,秦老大家的侧边小门儿才吱呀一声打开,秦来娣从里头探出头来,警惕的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易枝兰。 “你···你喊什么?找谁的?我们不认识你。” 这段时间她家里日子并不好过。 时常有好事儿的小青年和小孩子拿石头砸她家门,或者敲门喊人,门开了就丢泥巴进院儿里。 一家子被整的心力交瘁,最近一段时间开始,不仅关着大门过日子,连敲门喊人的都不敢应了。 看来娣的样子应该是秦老大的老二女儿,眉眼间还有些她娘林帮娣的影子。 认出了人,易枝兰笑的十分暧昧:“小娃娃不懂,婶儿是来给你们家说好事儿来的,你爹娘在家吧?走走走,咱进去说~” 这一幕,恰好叫正要出门做工的王铁匠看见。 待他认出和来娣进屋的女人,是钱老大家的大儿媳妇后,当即就转身又回了自己家。 关上院门,放下背着的家伙事儿,三两步跨进厨房寻到了还在洗碗的王大娘。 “老婆子,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看见钱老大家的老大媳妇了!” 手下的动作不停,王大娘在干活的间隙抽空抬头看了老王一眼,又继续低头洗碗。 看见了就看见了呗,都是一个大队上的人,就算三天两头不见一面,十天半个月也得看见一回,有什么稀奇的? 见她没反应,王铁匠才反应过来自己没说明白,又组织了语言重新说了一遍。 “我出门就瞧见钱老大的大儿媳妇打扮的花花绿绿,走小门儿进秦老大家去了,天杀的!还是来娣开的门呐!” “啊?!什么!林帮娣不在家呀?哎呦我的天呐,快快快!给我把围裙解了!这热闹我绝不能错过!” 这一瞬间,夫妻二人心里想了很多,几乎脑补出了一整出伦理丑闻。 到底是林帮娣生不出儿子,秦老大准备换块肥地撒种了? 还是老钱婆子太能虐待媳妇,导致大儿媳妇怒而决定给钱老大戴绿帽子了? 除了这些,老王夫妻俩根本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 你说也有可能是来给秦招娣说亲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老钱家在大队里没仇人! 第183章 换人 这边老王夫妻俩像间谍似的,一个扒门缝一个趴墙头,死盯着秦老大家的小侧门方向看。 那边的秦老大家里,林帮娣和秦运国看着明显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易枝兰,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两家平时在大队上就是点头之交而已,现在自己家的名声臭成这样,姓钱的难道是来落井下石? 不至于吧? 不等林帮娣询问,易枝兰伸长脖子仔细打量了秦老大家这一亩三分地两遍,没见着大姑娘的影子。 开口便没头没脑的问:“婶儿,你家招娣呐?喊出来我见见呗,姑娘大了可不能总藏在家里啊~呵呵呵。” 她自来熟的坐在凳上,说话暧昧,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眼睛还总是乱瞟。 头一回见她这样,林帮娣脑子半天没转过弯来。 她家大女儿招娣昨天就回公社上学去了,怎么好端端的钱家媳妇来家要见人? 该不会是给女儿介绍对象来的吧? 嗯?不对啊!难道真是? “枝兰!你···你这话啥意思?难道说是···?”是有人请你来当介绍人的? 脸上的眉飞色舞有一瞬间的停滞,易枝兰以前也当过介绍人,给小年轻牵过线,这么不矜持的女方她还是第一次见。 瞧秦大婶这样子···,倒好像她女儿是什么囤积货,急着促销大甩卖似的。 其实也不怪林帮娣激动无措,想她养女二十年,这还是头一次见说亲的媒人上自己家门。 就知道一定有人家看得出她家招娣是明珠蒙尘,林帮娣高兴的不得了,连忙叫女儿来娣去烧水招待客人。 “机灵点儿!这是给你姐姐来说婆家的,你去把水烧上,往里搁点儿白糖,多放!一定要多放!” 来给姐姐说婆家的?来娣佩服的看了易枝兰一眼,心说这人看不出来还是个能耐人。 怕耽误了姐姐来之不易的婚事,她跑得飞快就钻进了厨房。 支走了孩子,林帮娣说话就大胆多了。 她迫不及待的拉住易枝兰问东问西,恨不得把对方家祖坟埋哪儿都挖出来。 末了还事先声明:“先说好,我女儿是高中生!死了老婆的、前头留了小的、家里穷的很的都不要,你要是来说这样人家的,就回去吧。” 这都啥跟啥啊?还死老婆的?那不就是二婚头吗? 哪个媒婆敢给十八九岁,娇滴滴的大姑娘说这样的婆家?也不怕被打死。 这秦老大家真是稀奇,想法和一般人家都不一样,易枝兰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忙问:“那你也先说说,你女儿长的和她妹妹们像不像?”直接问漂亮不漂亮,当妈的肯定得说漂亮。 “······。”林帮娣沉默了半晌,为了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她昧着良心,模棱两可的说:“像···都说比亲生的姐妹还要像呐。” 钱家媳妇说的是妹妹,又没说是堂妹还是表妹! 表妹的话···,招娣和她舅舅家的几个女儿是挺像的,和她舅舅更是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确实比亲生的还要像呐。 见她斩钉截铁的这样说,易枝兰大大松了口气,脸上表情瞬间又鲜活起来,透着股没来由的自信。 “嫂子~还是你家有福气,木匠老钱家知道吧?就是我公爹的亲弟弟!他家就一个小子,今年二十二了,长的精神人又高大,现在跟着他爹学手艺,说是就要出山了!” “难···难道?”屏住呼吸,林帮娣手都在抖,满脸写满了不敢置信。 “是哩~我这趟就是为给两个年轻人促成好事儿来的,你们招娣和我兄弟年龄正相当,还有学问长得漂亮,哎呀~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都说媒人的嘴骗人的鬼,经易枝兰这么一说,鬼使神差的,就连林帮娣两口子也开始觉得二人确实般配起来了。 招娣是个好孩子,这是每一个熟悉她的人一致认同的。 自己亲生的孩子,又一直听话懂事,这一刻,林帮娣甚至觉得就算是木匠老钱家,也不一定能配上她的招娣。 若是彩礼和礼物都到位,倒是可以考虑。 和她的飘飘然不同,秦运国是个男人,男人是咋想的他还能不明白?说什么脸不重要人最重要都是假的。 当即多问了一句:“是···老钱?还是她媳妇提的?是说我家招娣不是?两个孩子应该没见过面吧?” 他倒不是嫌自己生的孩子丑,可招娣的长相确实不占优势,还是问清楚的好。 这么好的亲事,到头来要是空欢喜一场可就太扫兴了。 “额···嗯···。”短暂的思想斗争过后,易枝兰还是选择了两头瞒。 等两个小年轻见了面,还不是她们说了算,在这里费口舌纯属浪费~ “是,是我婶婶昨天来我家说的,要不是我好兄弟的事情,我能起这么大早跑过来吗?也是知道你家是实在人家,知道谁好,谁出力最多~”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林帮娣按下心里的欢喜,捂着快要咧到耳朵根的嘴跑进里屋,拿了一小包糖和五块钱出来。 “枝兰~你这一趟来的太突然了,你看这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这些你拿着,可千万别嫌弃,等她们结婚以后~我再给你封个大红包!” 这可是个好亲家,家里两个男丁都是旱涝保收的手艺人,真是打着灯笼也再难找这么好的事儿了,林帮娣是真心的感谢易枝兰跑这一趟的。 撇了撇嘴,掩盖住眼里的失望,本着蚊子肉少也是肉的原则,易枝兰还是收下了东西和钱。 “秦婶儿真是客气~只要两个孩子好,我就是一宿不睡觉熬着等你家开门儿也是值的,这以后我们两家就是正经亲戚了,来往的日子还长呐~” 事成之前未免露馅,易枝兰千叮咛万嘱咐,要秦老大夫妻俩千万别往外说,等俩孩子见面了订了婚再报喜也不迟。 另外,钱家啥都好,就是兄弟庆春老实的很,不好意思没结婚就上丈人门来,以后两家之间有什么话说告诉她就行,她负责传话。 一般人只要细琢磨琢磨她说的话,大概就能尝出些不对来。 可秦运国两口子早喜的没边儿了,对易枝兰说的话只有点头附和的份儿, 这门亲事他们满心满眼都是喜欢,得赶紧写信给招娣晓得。 这么好的婆家,这么上进的小伙儿,她知道了也一定开心! 第184章 后知后觉 等易枝兰再从小侧门出来时,秦老大家一家三口都送到了门口。 俨然一副亲厚的不得了的样子。 “枝兰~这事儿还得劳累你,招娣昨天才去上学,怎么也要下个月才能回来,到时见面的事儿就麻烦你了。” 手里提溜着白糖和一大包干菜,易枝兰脸上挤出个笑来。 “那是肯定的,咱都已经是一家人了,我能不尽心吗?也不求别的,以后招娣当了家,别忘了我这个嫂子就好~” 这才是易枝兰搞这出狸猫换太子最主要的原因。 婶婶家就庆春兄弟一个儿子,以后这家业全要落在他一人头上,连个来分来抢的兄弟姐妹都没有。 要怪就怪秦小妹不是个好拿捏的,聪明不说脾气还硬,既然已经交恶,自然就不能再让她有机会嫁到钱家来了。 反观招娣,她读过书性格相对软和些,再加上自己还有牵线搭桥的情分在这里,以后怎么说也要好相处些。 只要结婚之后,她能把叔叔婶婶哄高兴,早点儿生个儿子,那家还不是给她当的? 到时候的好处,才是易枝兰真正费心想要得到的好处。 现在这些白糖、干菜、几块钱儿,算什么? 俗话说最好的社交状态,就是双方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就像现在的秦老大家和易芝兰,各取所需,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一个胆儿大,空口白牙几句话就敢换新娘,一个胆儿更大,最重要的问题都敢模糊处理。 两方人脸上笑的和气,心里都卯足了劲儿,势要促成这门婚事。 躲在家里,暗中观察的老王夫妻俩,目送大包小包的易枝兰摇摇晃晃消失在村道上。 回过头来视线交错,二人脸上全是问号。 虽然不敢相信,但看秦老大家和易枝兰的模样,大概是真给秦招娣说了个对象。 要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谁家的女儿大了没有媒婆介绍人上门啊?这也不是稀奇事。 况且招娣这个孩子,在老秦家一众子孙里真是个好的,没有坏心眼儿,很是听话懂事。 只可惜长相实在是···,一言难尽。 给她说对象?搞不好那后生还没她有男人样呐。 这都已经不是丑不丑的问题了,她要是不扎辫子,真是横看竖看怎么看怎么纯爷们儿。 缓缓从墙头下来,王铁匠想起前两天,钱木匠来向他打听过小妹的事情。 他是个稳重人,从不瞎打听或帮打听这些事情。 当时王铁匠便想到老钱或许是想给他儿子寻摸对象,便把小妹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这家人挺不错的,他觉得小妹要是能有缘分到他家去,日子能轻松不少。 那后生他也见过,挺高大的小伙子,精神的很,也听话。 跟着他老子到处跑给人做工,从来不偷懒耍脾气。 没想到现在易枝兰却去了秦老大家,给秦招娣说上了对象,这说的不会就是钱庆春吧? 王铁匠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给老婆子听了,果然她也是满脸的不相信。 别人也就算了,老钱家是什么人家? 人家要是愿意随便找个媳妇过日子,钱庆春早五年前就结婚了。 还不是眼光高,挑来挑去才到现在也没说上对象嘛。 招娣是个好娃,性格人品没得说,几十年的老邻居了,看着她长大,王大娘当然也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 “说···说不定,老钱家口味独特,就喜欢这样的姑娘,看重的是性格脾气,不是脸蛋子呐。”王大娘一时也接受不了,下意识的替钱家找补。 这长相虽说是爹妈给的,谁也选不了,可林帮娣的娘家基因实在强悍。 招娣和她那丑舅舅简直一模一样,要再生个女儿还是长这样,那孩子可咋活啊? 回想起老钱打听秦小妹时认真的表情,王铁匠总觉得他不是那种瞎胡乱打听的人。 所以哪怕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嘴上接受了,心里却还在犯嘀咕。 “不管怎么样,也是他老秦家和老钱家的事儿,那事儿你就别和小妹说了,本来就是没影的事儿,免得叫孩子知道了心里难受。” 本来王铁匠出门前,还叫王大娘抽空去找秦小妹呐。 她没有父母,有人打听她想处对象的事儿,也就只能和她自己说了。 不过现在看来,大概没有说的必要了。 点点头,王大娘有些不高兴。 “这老钱家怎么这样?难道是看不起我们小妹没爹娘兄弟撑腰?不然他都打听了为什么又换人?哼~以后要再有人问你,你别什么都说了,瞧这多膈应人?” 瞎打听姑娘的事儿,又不上门去说,这不是耍流氓吗? “行哩~我也是瞧他家好才搭话的,以后不说就是了,我走了,早点儿去早点儿回来。” 说完,王铁匠便背着东西又走出了门。 自从上次秦小妹鼓励大宝,说出了心里的疙瘩后,这夫妻俩为了让儿子放心,每天便真的早早就关门在家了。 就连王铁匠也再没在外头过过夜。 另一边。 回家匆匆忙忙放下东西,易枝兰又出门去了婶婶家邀功。 老秦家穷的二两香油都榨不出来,要说出手阔绰还得看婶婶家。 她家因为常有社员来打家具,所以大门一直是开着的。 院子里,钱大娘端着针线盒子正在纳鞋垫儿。 “还是婶婶有闲情,我这一早上跑上跑下的忙活,连口水都还没喝上呐。”一进门,易枝兰便嚷嚷开了。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尽心了似的,进门一屁股坐在房檐下的台阶上,就开始夸张的又喊累又喊渴。 没想到平日里无利不起早的侄儿媳妇,这回对自己家的事情竟然这么上心。 看这打扮,难道是一大早就从秦小妹家回来了? 忙把易枝兰让到凳子上来坐,钱大娘又进屋冲了杯糖水,端了一碟子七八块桃酥出来招待。 一边摇头摆手说不用,一边两块两块的往嘴里塞,一边吃还一边往兜里揣,易枝兰心道手艺人家里是不一样。 这待遇一下就上来了! 等她吃饱喝足,钱大娘才着急的问她:“小妹怎么说啊?她要是想见见庆春,你就答应着,回头我带人过去~” 现在都是自由婚姻了,小两口以后要想过的舒心,还是要自己看对眼儿才好。 路上易枝兰就想好了搪塞婶婶的话,这会儿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 “婶婶是急着当婆婆,可人家小妹才多大?脸皮子薄着呐~别着急啊,人家不得找熟人问问,才好拿主意?” 这话说的在理,毕竟秦小妹没有父母长辈把关,终身大事严谨一些,找人问问这户人家好不好,无可厚非。 一听这话,钱大娘喜上眉梢,心说侄儿媳妇真是有本事,一出马就办成了事儿。 “那我改明儿就上公社去!扯点儿好布给她做件衣裳当见面礼,亲自送给她去!” “不行!”这话说的突然,易枝兰后背冷汗当时就冒了出来。 婶婶一见秦小妹,那不就露馅儿了吗? “怎么?难道小妹想要别的东西?”钱大娘被易枝兰闹出的动静吓了一跳,想不通她反应怎么这么大。 “额···我是说,可不能做成衣裳,人小妹自己就是裁缝匠,别人做的她怎么看得上?光买布就成,回头我给她带过去,正好和她说说话。” 吓出了一身冷汗,易枝兰被贪婪支配的头脑突然有些清醒过来。 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走了多险的一步,她心里一下没了底,糖水喝在嘴里都是苦的。 这可不是件小事儿啊,她之前想简单了,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是好处,却没想过要是事情败露了,该怎么办? 成了当然一团和气,要是不成?一得罪就得罪三家人啊! 又和婶婶说了一会儿话,易枝兰便起身逃了。 她心慌的很,到家时连和婶婶说了些什么话,自己都记不起来了。 只是一个劲儿的祈祷着,钱庆春和秦招娣可一定要看对眼儿啊! 第185章 野鸡妈妈 因贪婪和私欲引发的这一系列故事,和夹子山下的老山神庙里的秦小妹,没有一点儿关系。 在工作台前认真工作了小半天,她才抬起头来。 揉了揉僵硬的脖子,闭了闭酸胀的眼睛,又伸了个懒腰。 都说劳逸结合,秦小妹伸展了肢体觉得放松了些后,便出门打算去林子里遛遛狗。 手里活儿多,她最近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刚开始,丧彪还能耐着性子陪在她身边打哈欠,可才没两天,耐心就被磨没了。 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它从树林里捡了根柴回来,被秦小妹狠狠表扬后,这便成了它每天的工作。 如今它一天要往返树林和山神庙几十次,叼回来的柴大大小小积累了一大堆,因为一直没空清理,狗子再叼回来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把这些柴火码好收进柴房里,腾出位置来让丧彪放柴,秦小妹才出门找狗。 “丧彪!丧彪!回来!”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却不见狗子回应,秦小妹只好走进林子里继续寻找。 家附近就这点儿地方,丧彪护卫意识又很强,一般不会离开家太久太远。 “丧彪?你干嘛呐?” 如今狗子大了两圈儿,也变得显眼了些,秦小妹一进林子里,就看见黑乎乎的一坨狗,一动不动的趴在土坡下面。 她都走到跟前了,丧彪也没动弹,只是轻轻晃了晃尾巴尖儿表示亲近。 在土坡前面很远的地方,两只野鸡正在打架。 野鸡其实不算是鸡,算是一种大型鸟类。 只是它们习惯把巢穴搭建在灌木丛和土堆下,又长的大,所以当地村民才管它们叫野鸡。 这两只打架应该就是在争夺巢穴吧。 最近气温每天都在下降,林子里的飞禽走兽也都开始捡树枝落叶筑巢过冬。 就和人似的,动物里也有和王亚楠一样,不想劳动只想享受他人劳动成果的家伙。 它们或是趁巢穴的主人不在家,直接鸠占鹊巢赖着不走,逼迫老实鸡重新找地方搭窝。 或是像眼前这只似的,仗着体格子大些,直接武力强势争夺,赶走原住民。 学着丧彪的样子趴在土坡上看热闹,从秦小妹的视角望过去,那只来争夺巢穴的野鸡真是肥的出奇。 一看就是个硬茬子。 相比之下,张开翅膀全身炸毛,努力想让自己显得大只一些的原住民,那虚张声势的模样就可怜多了。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秦小妹想不明白,原住民为什么不抛弃巢穴逃跑? 和人不同,动物对于危险的洞察力是很强的。 它应该知道自己打不过入侵者才对,这时候果断舍弃巢穴逃跑才是正确的做法。 是什么让它无法舍弃?甚至明知道必死还要拼命反抗呐? 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里有它还没孵化无法带走的蛋。 仔细观察下,秦小妹发现,这只原住民是只雌性野鸡,而且瘦弱的离谱,几乎就剩下一层羽毛包裹着光骨头架子了。 就算是刚生了蛋,需要孵化不能出去觅食,也会有雄性野鸡带食物回来给它才对。 一般情况下,一窝蛋应该由雌雄两只野鸡共同孵化。 虽然野鸡的社会里没有所谓的一夫一妻制,但雄性野鸡一般都会在蛋孵化以后,确保后代存活才离开。 可现在这只瘦弱的野鸡妈妈却孤军奋战,很明显是被雄性抛弃了。 所以它才只能独自孵化,大概也是因为要保护蛋没办法出去觅食,才会瘦成这样。 大自然很残酷,这些被雄性野鸡抛弃的蛋,大多数雌性野鸡也会选择放弃孵化。 可能会丢下不管,自己跑出去觅食。 也可能会啄开蛋壳吃掉蛋黄,补充营养,然后恢复体力寻找下一只雄性繁衍后代。 但这只野鸡却一反常态,没有放弃这些蛋。 虽然不知道之前的那些日子它是怎么熬过来的,可现在出现了明显不可战胜的入侵者。 它还打算死守吗? 一人一狗屏气凝神,关注着战场上两只鸡的一举一动,眼珠子跟着它们的跳跃和移动转个不停。 渡过了最初的僵持,入侵者明显失去了耐心,它开始靠近原住民的防守范围,主动攻击。 随着它的一次次攻击,秦小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这个找事儿的看着就和家鸡一样肥,被它来一嘴,就是人也要掉一块肉。 本来这就不是势均力敌的战斗,前两下攻击原住民还能险险躲过,可第三下,它被入侵者直接咬住了翅膀,甩飞了出去。 随着野鸡妈妈的惨叫响起,几乎是同时,丧彪突然后腿一蹬! 压低身子像一枚球状闪电似的,以不符合它肥硕身体的敏捷速度冲向入侵者。 “丧彪!去!”就连秦小妹的指令都慢它动作半拍。 “咯啊!咯咯···咯···。” 一个照面的功夫,入侵者在丧彪的“疯狗冲撞”下,连挣扎都没有,就惨叫着扬肠而去。 这也是一场并不势均力敌的战斗,只是加害者变成了受害者。 吐出已经咽气的野鸡,丧彪咂巴了两下狗嘴,品了品觉得味儿不错。 又低头去嗅刚才原住民保护的巢穴。 “丧彪,退!”秦小妹刚抱回野鸡妈妈,一抬头,正好就看见丧彪的大狗头伸进了巢穴里。 给她吓的,还以为它要吃野鸡蛋呐。 结果丧彪只是嗅了嗅,并不太感兴趣,这些东西淡了吧唧的,没味儿,还是吃鸡上头。 确定六枚蛋都完好,秦小妹才把野鸡妈妈放回窝里去。 它的翅膀断掉了,如果不管它一定会很快死去, 看着已经被丧彪咬死的野鸡,秦小妹心想反正一口气也吃不下两只,这只受伤的就废点儿稻谷养着吧。 将野鸡巢穴仔细掩盖了一番,确保不到近前发现不了,她便领着丧彪,提溜着大野鸡的尸体回去了。 这一趟出门收获巨大,家里的卤猪肝还没吃完呐,紧着又有野鸡肉吃。 一路把鸡提回家,秦小妹觉得这鸡的份量,搞不好比上次小李打到的那只还要大! 这都要多亏了丧彪的狩猎本能。 要不是它当时还没听到指令就判断出时机,当机立断,冲出去一口咬死这肥鸡。 这一顿指定吃不上。 第186章 小树与哥哥 起锅烧水。 肥野鸡在滚水里洗了个澡,三两下让秦小妹脱光了衣服。 之后又被转移到院儿里开膛破肚,开始清洗内脏。 这一顿的大功臣丧彪端端正正的坐在主人旁边,舔着嘴唇子,时刻准备接住主人丢过来的鸡屁股、鸡下水。 野鸡肉几乎没有什么脂肪,红烧太柴,要想做的好吃,炖蘑菇无疑是最清爽合适的。 上回在山上意外得到的猴头菇正好派上用场。 将鸡肉斩成均匀大小的鸡块焯水,再加上泡发好的猴头菇和其他杂菌一起,小火慢炖。 三个小时后,一顿鲜香四溢的极品滋补鸡煲便做好了。 照例放盐之前先给丧彪舀了一碗,将煮熟的内脏也全放在了它碗里,秦小妹才端碗出去喝汤。 此时外头暮色昏黄,她坐在农家小院儿的后门处,身边趴着还在舔嘴回味的丧彪,面前是绿油油的菜园。 微风吹拂过竹林,发出大自然独有的美妙乐音。 这一切俨然一幅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美好画卷,让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生向往。 然而此时。 距离她大概两小时脚程外的小白石村。 忙活了大半天,李树也正坐在田埂上短暂歇息。 最近日子短,太阳落山以后天黑的很快,趁这会儿天还亮,好多村民都已经扛着锄头准备回去了。 从随身携带的破兜子里掏出杂粮干饼和凉水对付着啃了两口,李树并不打算回去休息。 小白石村和大溪沟村一样依靠着夹子山生活。 只是相比之下人少地方小,富裕程度追不上人家,工分也不值钱。 这里的社员要想年底领得上人口粮,不做倒挂户,就只能加班加点没日没夜的在地里干活。 而且活儿也分轻活重活,像李树现在干的这种,前头十几年都没人耕种的老山地便是最难干的活。 壮小伙抡圆了一锄头下去,仅仅只能铲掉一层地皮而已。 不是秋收双抢的时节,还想挣十工分,就得从天不亮不停歇的干到伸手不见五指才够。 短暂的休整后,李树又拿起锄头,像个不会疲惫的干活机器似的,继续重复机械的劳作。 如今他和他哥哥虽然住还是住在家里,但与爹和奶奶早分裂成了两家人。 他心里明白,造成这一局面的主要原因,是他分粮后偷偷给秦小妹背去了几十斤细粮。 这种好东西,一般家里都是要拿去讨好马寡妇的,突然没了,他又不肯说出去向,家里当然恼火。 可他不后悔,再有好东西他还给姐送去。 一直忙到夜幕降临,冷风也从山坳里刮了出来。 擦了把脸上的汗,李树才收拾东西准备提前一些回家。 大概三四天前的晚上,下了场大雨,他哥哥的身体突然毫无征兆的就垮了。 原本一顿能吃一大碗饭的人,现在除了糖水还喂的进去,别的东西都吃不下了。 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李树这几天连干活的时候也在牵挂家里的哥哥。 等开完这块地,给队里交了活儿,就借钱带哥哥上公社看看去吧。 他心里想着事儿,闷头走在村道上。 不大的村子里基本全是熟人,可路上遇见的村民少有和李树打招呼的。 都说他家不实干上进,年年都是倒挂户拉大队后腿,影响先进生产大队的评比。 好不容易穿过众人的指指点点,和不时飘出饭菜香味的围墙,李树推门走进了自己家的小院子里。 年久失修的破木门不管再怎么小心翼翼,也还是发出了一阵让人牙酸的叫声。 同时响起的,还有奶奶的叫骂。 “要死啊!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大小伙子也不怕别人笑话,今天干了几工分?下次再回来这么早就上山找点儿吃的去,没见一家子都要饿死了?” 瞎眼老太太人虽然杵着个拐杖干干巴巴的,但声音洪亮,气势逼人,一看就是个刻薄人。 这会儿她正坐在屋门口摸索着编竹篮,听见孙子这么早回来一点好颜色也没有。 今年快要过完了,再不攒点儿钱把姓马的寡妇领进家来,明年又得熬一年。 这样一年又一年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穿过院子里杂乱不堪堆放着的各种东西,李树就好像没听见奶奶说话似的,闷头打开自己小屋的门锁,进去后又立刻关上。 “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来!和你那该死的娘一样招人厌,自己家里还锁着门,也不怕地动跑不出来,死里头!” 其实孙子为什么要锁门,老李太太心知肚明,可她还是要骂,要发泄心中的不满。 照她看来,老大孙子本来就是个累赘,早点儿死了一家子省心,有什么不好的? 躺床上连话也不会说一句,只会流口水浪费粮食的玩意儿,养着就是膈应人的。 要不是摆不脱他,马寡妇说不定早就进门了! 她家真不知道做的什么孽!娶个媳妇是短命鬼,生个孙子又是讨债鬼。 剩一个哪儿哪儿都好的,如今大了也开始不听话了。 那几十斤细粮说没就没了,到现在还梗在老李太太心头。 她心里明白这是娃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现在就不服管,以后只怕也是个靠不住。 意识到这点,她便更加迫切的希望马寡妇能尽快进门来。 趁着还好生养,下几个崽儿,老李家不出十五年就能立起来! 到时候她家人丁兴旺,全是壮劳,谁还敢再看不起她家? 手底下动作加快,老李太太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闪过恶毒的光,死死盯着李树刚进去的屋子,诅咒里头的人今晚就暴毙。 屋子里没有点灯,唯一通风透气的窗户也被李树堵死了。 这都是为了哥哥的安全。 有一回他爹就是想从窗户翻进来,捂死他哥,还好他回来的及时,要不哥哥三年前就死了。 对屋里的粪便臭气置若罔闻,李树熟练的找到炕头前的煤油灯小心点上, 昏暗的几欲熄灭的摇曳灯火,照亮了小屋一角,煤油灯里头的油已经不多了,看来坚持不了多久。 得抓紧时间才行。 李树只来得及匆匆瞧了一眼哥哥脸色。 还是那么苍白毫无生气,看见有灯光亮起也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珠子,就再没了反应。 叹了口气,知道哥哥身体不舒服,李树赶忙手脚不停的给哥哥收拾起卫生来。 这些工作他已经日复一日的干了快十年了,闭着眼睛也能干的又快又好。 收拾完炕上的污秽,他才惊觉哥哥今天竟然吐了! 本来吃的东西就少,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又吐了出来,难怪人瞧着不活泛。 虽然哥哥说不出来,但这反常的一幕直接表明了他现在正经历着病痛。 抿紧嘴唇,一向有主意的李树,第一次感到了不知所措。 第187章 兄弟缘尽 关于哥哥李国才的病,这些年李树也请过不少赤脚医生来家看过,可无一例外都说治不好,等死吧。 这次,他不打算再请赤脚医生来看了,他要带哥哥去公社看病。 哪怕好不了,能给点儿药缓解哥哥的痛苦也行。 以往知道自己回来,哥哥都会“呜呜呜”的打招呼,虽然动不了但他什么都知道。 和他说话会有回应,吃饭也很乖。 以前他也生过病,只要喝点儿草药汤没几天就会好的。 可这次···,情况明显有些不对劲。 大概是至亲骨肉之间无形的链接吧,李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哥哥身体里缓缓消逝。 收拾好屋子,他才拿出用粮食换来的白糖,小心的兑了一碗糖水,服侍着哥哥一点点喝下。 可才喂进去三两口,哥哥就又吐了。 在最后一次剧烈呕吐过后,他的脸色突然迅速灰败,整个人都软趴趴的。 自从母亲死了以后,这还是李树头一次感到心慌无措。 他不死心的又喂了两口,还是喂不进去。 “哥···喝吧,再喝几口你病就好了,等开春儿了我还背你去看油菜花,你要快点儿好起来啊,我们说好了七八十岁也要一起去看油菜花的。”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只要哥哥还活着,哪怕是个瘫子李树也不嫌弃。 他愿意一辈子背着他哥。 春天一起去地里看油菜花,夏天去山沟沟里看小孩儿摸鱼,秋天去捡板栗,冬天依偎在一个炕上取暖。 这辈子,只要哥哥还在,家就还在,他就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不能再耽搁了,眼看哥哥的脸色越来越差,和他早上出门时的面色红润,简直是两个极端。 李树当机立断,给他哥胡乱套上两件破衣裳防风,便背起他冲出屋子,准备去找大队长帮忙。 “去哪儿?不干活就算了连筐也不编了!越来越不像话!等你爹回来我叫他打死你,再把那个瘫子给扔了!你最好···。” 奶奶后头的叫骂被迎面吹来的冷风带走,李树没太听清。 现在他满心里想着的都是得赶快到队长家去,好用拖拉机送他哥上公社看病。 他不明白为什么仅仅一天的时间,哥哥的病就会严重成这样。 今天早上他出门时,明明看见哥哥脸色还挺好的,糖水也喝了一大碗,他都以为哥哥就快要痊愈了。 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难道他上辈子是什么无恶不作的大坏蛋,所以这辈子才非要遭受这样的生离死别不可吗? 他没有想要很多,只是想要一个家,家里只有妈妈哥哥,还有姐姐和他。 哪怕只能过清贫吃不饱饭的日子也没关系。 内心的饱足于他而言胜过山珍海味。 刮骨冷风将少年脸上的眼泪吹干,李树背着哥哥急步走到小白石村的大队长家门口。 他腾出一只手来,艰难的敲了半天门,里头才传来回应。 “谁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等明天吧。” 是队长媳妇儿,李树认出了说话人的身份,急忙喊道:“大娘!是我!我是树儿,我哥···呼···我哥他病的厉害!求队长带我们去公社瞧瞧吧!” 他不是那种仗着自己弱小就麻烦干部的人,这些年,哪怕吃不上饭饿着也没来敲过队长家的门。 知道是他,心善的队长媳妇也忙从炕上爬起来,裹紧外衣哆哆嗦嗦的给他哥俩开了门。 “呀!娃你怎么就穿这点儿?你哥哥咋滴啦?我男人今天在别的大队过夜,来我瞧瞧,哎呀!快快快!去找大麻子,抓紧送公社!” 掀开包裹着李国才的破衣裳,队长媳妇儿只看了他一眼,脸色就变了。 也是赶巧他男人今天不在家,到别的大队交流工作去了,说是明天早上才回来,可李国才的样子,很明显挺不到早晨了! 所以她才叫李树去找大麻子,那是他们大队上唯一的拖拉机手,只有他才能开拖拉机送人到公社去。 一听队长不在家,李树脸色陡然一变。 他不是没想过直接去找大麻子开拖拉机救哥哥,可那人仗着自己是拖拉机手,恨不得过够当官的瘾! 三句话离不开上级指示,要是没有大队长发话,李树只怕人就是死他面前了,他也不会当回事儿。 可现在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会计和大队长一道去了别的大队还没回来,现在大队上没有管事儿的人,只能去大麻子家求他了。 道了谢,李树背着他哥快步离开,赶往大麻子家。 望着两兄弟摇摇晃晃消失的背影,队长媳妇儿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两个苦命的娃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出来啊~ 夜深了以后,气温更低了。 十四岁的李树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孩子,许久没吃过饱饭的他,背着个大人连续走了一个多小时,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好在终于撑到了大麻子家。 来不及缓口气,李树便再一次艰难的敲门大喊:“叔!麻子叔!开开门吧我是小树啊!我哥哥···我哥哥快不行了···呜呜呜,求你了,开拖拉机带我们去趟公社吧!” 饥寒交迫,万念俱灰,李树背着他哥哥站在寒风凛冽中久久敲门无人回应。 终于崩溃无助的大哭起来。 他们家是不争气,爹也好奶奶也好都没为集体做什么贡献。 可他没做错什么! 不管多累的活,他从来没喊过苦,队里给什么活就干什么活,从来不计较公平不公平!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为什么要见死不救! “开门!开门!人都要死了!要死了!狗杂种!我都看见你家吹灯了!开门!”李树歇斯底里的大喊,疯狂砸门宣泄着心中的怨愤和无助。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哥哥做什么,明明大麻子就在家里,他为什么不开门!他凭什么不开门! 拖拉机也不是他大麻子一家的,是整个大队的! 他也劳动了,到要用拖拉机的时候,该给他用! 李树闹出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大麻子家的隔壁邻居,大家纷纷开门出来看热闹。 有人认出了李树,上前看了他背上的李国才一眼,忙也跟着喊门。 “大麻子!你个狗日的玩意儿!当了拖拉机手就要给人民服务!快出来!人真要不行啦!” 听他这么说,越来越多的社员围了过来。 “哎呦~这···这脸色都···,哎呀大麻子!天杀的这还是个孩子啊!你还不快出来!” 其实大麻子人就在家里,只是他听喊门的是摆子李家的人,知道他家没有顶梁柱便懒得搭理。 再加上天寒地冻的不愿意动弹,所以才熄了灯想糊弄过去。 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儿,却没想到是他家出了人命。 闹得左邻右舍都来声讨,没办法,大麻子只好硬着头皮装做才睡醒开了门。 他平时为人怎样,大家谁不知道? 见他终于肯开门出来,众人连骂都懒得骂他,只是一叠声的叫他赶紧去开拖拉机。 在等拖拉机来的这段时间里,有邻居见李树衣着单薄瑟瑟发抖,看着实在可怜,便从家里倒了杯热水给他。 还劝他放下人,喝点儿水歇息一会儿。 “放下来吧,爷爷帮你抱着你哥,你别担心,等去了公社医院,你哥哥的病就好啦。” 好心的邻居大爷接过李树背上的李国才,一摸,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怎···怎么了?哥!哥!”大概是心有所感,李树回头扑倒在他哥身上拼命摇晃,大声呼喊。 但哥哥李国才的双目紧闭,就好像睡着了似的安详。 身上还带着弟弟的体温,人却已经没了气息。 在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夜里,李国才伏在弟弟的背上,在这个唯一的亲人陪伴下,结束了自己可怜可叹的短暂一生。 可惜明年的油菜花依旧绚烂,他却再也看不见了。 第188章 家人 十年前,小白石村。 还不到四岁的李树,第一次跟着母亲学习如何帮助哥哥翻身、喝水、喂饭。 “先把哥哥的头抬起来,抬高点儿~对,你瞧哥哥多乖,他知道小树在照顾他,正瞧你呐。” 午后的暖阳镀在母亲身上,她微微笑着鼓励动作笨拙小心的儿子。 温柔、美好,世间一切赞美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这一刻。 大概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李树对“家庭”有了执念。 吃不上饭没关系,挨打被骂也没关系,只要能和妈妈和哥哥在一起,这些都可以忍受。 只要还有家人,就是不幸中最大的幸福。 时间一晃,就过了五年。 他长高了,也懂事了,只要他在家里,他爹就不大会打他母亲和哥哥,奶奶也不敢在他面前骂的太难听。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李树也坚信自己会一直保护母亲和哥哥,直到他足够有能力带她们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这个狠心的瘸子!和嘴毒的瞎子!一家三口单独过日子。 他开始拼命的干活,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可李树从来不和队上的其他孩子一起摸鱼、掏鸟蛋。 而是早早的,就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生活的重担。 白天上工下地能干多少干多少,晚上回来还要在院儿里靠着月光照明,编背篓竹筐挣钱。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母亲,所以从来没有觉得辛苦。 可母亲却死了。 八岁那年,正值抢种最忙的时候,李树埋头扎进地里就没抬起过头来,直到有村民来拉他,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等他疯了似的跑回家,母亲的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抬进了自家院儿里。 所有人都说她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所有人都在帮着掩盖残忍的真相。 哪怕人都死了,他们也不愿意放下面子,说一句真话。 每年水库里淹死的女人那么多,老的少的,生下了孩子和还怀着孕的,难道全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看着整整齐齐摆在炕上的毛衣,这是李树生平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 那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女人,那个尽心尽力为家庭付出的女人,被迫不小心掉进水库里,淹死了。 母亲的死就好像一粒沙子掉进了土堆里,于其他人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 大家该干嘛干嘛,工分还得挣,自留地还得种,日子还得过。 只是这之后,李树干活更加卖力了,照顾哥哥的责任也全落在了他一个人肩上。 刚开始还好,他早晨出门上工干活,晚上坐在窗户下面编竹条,得空就和屋里的哥哥说说话。 只要还能听见哥哥呜呜回应两声,他便感觉一天的劳累都被抚慰干净了。 又能鼓起劲儿来,继续新一轮的劳作。 只可惜,即使是这样的日子,也没维持多久。 原因是,他爹和他奶奶又看上了大队上刚死了男人的马寡妇。 为了娶她进门生儿子,俩人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 帮干活、给粮食还不够,对马寡妇说的话也像最高指示一样听话照做。 瘫子留着没用处看着都膈应人?没问题,那就弄死丢掉。 每一回马寡妇拿李树哥哥的病来挡着不肯结婚,摆子李和瞎眼老太太就会回家商量一出新的杀人法子。 捂死、毒死、烧死,扔进井里、丢在山上、推到河里····。 他们紧着害人,李树紧着救,一家四口斗了四五年。 为了个花寡妇,和虚无缥缈的后代子孙,对自己亲生的孩子赶尽杀绝。 这世界有时候魔幻的,李树都想笑。 一个为家为子操心劳力的好女人,被逼的只能去死。 一个心狠嘴毒,光会拿话糊弄人,为了点儿粮食和劳力闹着要一个瘫子去死的寡妇,不仅吃好喝好还有人伺候。 就连这个家也是畸形的,有媳妇的时候糟践,没媳妇的时候着急。 有后代不好好教育,没后代又要想破脑袋。 这样的日子根本看不到头,李树甚至想过干脆背着哥哥离家出走算了。 哪怕是在山脚下随便搭个棚子,也比待在这家里安心些。 只是还没等他付出行动,他就出了事,脚滑掉进了河沟里,一路被冲到了大溪沟村。 虽然弄的满身是伤,但也正是因为这次落难,才让他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另一个家人。 秦小妹的出现拯救了李树疲惫麻木的身和心,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怎么就能做到毫不犹豫的释放善意? 也许真像她说的,这辈子的相遇是上辈子缘分的延续吧。 总之,对于生活李树又一次燃起了希望。 秦小妹的出现也给了他一种全新的启发,让他真正坚定了逃离的决心。 谁说家庭必须要完整?必须要委曲求全? 自己的家人自己挑选,不是应该的吗? 就像秦小妹一样,原本的家人是骨肉至亲没错,但他们虐待她,拿她不当个人看,那她就不要他们了。 自己出来单过,照样能过的好。 正因为如此,从秦小妹家回去以后,李树便开始攒钱攒粮,憧憬着和哥哥一起去过和秦小妹一样的自由生活。 他重燃希望,比以前更努力的干活,不怕苦不怕累,他甚至都想好了详细的计划! 可如今,哥哥也死了。 “哥!哥!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睛啊!呜呜呜···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 这世界上,再没有比目睹一条年轻的生命逝去更悲惨的事情了。 大家伙都知道摆子李家的情况,面对这一幕,他们嘴里安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怎么说?看开些?人都死了,怎么看开? 等李树哭喊嘶吼发泄了一会儿,邻居爷爷才带头走出来。 “唉···来个人去国才家通知他爹吧,再是个混蛋,孩子走了总要有个大人主事儿。” 李树再怎么独立能干也是个孩子,这种事情交给他去做,太残忍了。 “我去吧,大家也跟着搭把手,把国才送回家里去歇着,等大队长和会计明儿回来了,再商量丧事吧。” 这么冷的晚上,待在外面这几十分钟,大家就都冻的受不了了,更别说衣着单薄的李树。 可即使已经冻的脸色都变了,他也不肯回去,任凭大家怎么拉扯就是不走。 “我不!不要!别动我哥哥!我要带他上公社医院去看看,去了医院他的病就好了···,我···呜呜呜,我不能没有我哥,我答应过我娘的···我答应过。” “这孩子···唉~咋这么可怜。” “起来吧娃,别趴在地上再给冻坏了,你哥哥他已经···他···。” 谁都知道摆子李家这哥俩,这些年纯纯是相依为命才活到现在的,如今死了一个,另一个怎么能接受的了? 所以任凭他们再怎么劝,李树咬紧了牙就是不肯起来。 他抱着已经没有温度的哥哥,一遍一遍搓着他已经僵硬的手指头。 “会好的,我们上公社,等你好了我就背你去看油菜花,今年太冷了···真的···好冷啊。”李树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语无伦次的说些什么。 只知道不能让嘴停下来,停下就会胡思乱想,就会怨恨!就会愤怒!就会想要撕碎眼前的一切! 这操蛋的日子!怎么就不能有一件好事儿? 大家伙还在劝李树,就听一阵突突声,由远及近。 原来是大麻子这个混蛋,磨磨唧唧半天,终于开着拖拉机来了。 “走啊!他妈的,人吃五谷杂粮谁没点儿病啊?就你家人穷事多,我他妈···。” “诶诶诶!拦住!快!” 不等大麻子嘴里不干不净的嘟囔完,李树就像一条饿了好几天,终于见着猎物的狼一般,睁着血红的双眼一把将他扑倒在地! “啊!!!救命!救命啊!啊!” 第189章 噩梦 “喝额!哈···哈···。” 从噩梦中惊醒,才躺下没多久的秦小妹突然猛的坐起身来。 心脏抑制不住的狂跳,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心慌气短,下意识的大口大口呼吸空气。 哐当~房间里异常的闷燥,秦小妹挣扎着下炕两步冲到小窗户前,一把推开。 这才总算舒服了些。 身上莫名其妙出了一身虚汗,被冷风一吹,激的她打了个哆嗦。 动静惊醒了睡在柴房里的丧彪,几乎是主人推开窗户的一瞬间,它就已经赶到了主人身边。 “呜呜~呜呜呜。”看着主人的样子,丧彪有些担心。 它在门口烦躁的打了几个圈儿圈儿,又轻轻挠了挠门,想到屋里来。 开门放它进来,秦小妹顺便抓起暖壶倒了杯热水,喝了两口才穿上外套,凑到窗外看了看天色。 外头漆黑一片,村子里也没有一户人家亮灯,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儿。 可这种不好的预感···。 裹紧外套,秦小妹闷闷的坐在炕沿儿上发呆,丧彪进门巡视一圈后,又出去绕着房子检查了一番,才回来趴在她脚边。 狗有着不亚于人的复杂情感,所以它也会像依赖母亲一样依赖主人,像护卫家人一样无条件保护她。 不得不承认,家里自从有了丧彪,秦小妹确实觉得安心了许多。 虽然她不是胆小的人,可才从噩梦中挣扎出来,身边能有个陪伴,总是让人觉得舒心。 身上的汗半干不干的粘着衣服和皮肤,连头发里都是湿的。 难不成是下午的猴头菇炖野鸡子太补了?所以才吃的她血气喷涌,大晚上睡不着觉? 可这种心悸难耐的感觉,总让秦小妹觉得有大事发生。 她重生而来,心境与上辈子完全不同。 老秦家的事情她早不放在心上了,就连听说她家出事,最多也就像个陌生人一样唏嘘几句。 这次的异常感觉,难道是小李出事了? 这念头一跳出来,秦小妹便开始控制不住的瞎想。 无奈关于小李的前半生她知之甚少,想依靠上辈子的记忆帮他规避磨难,根本做不到。 认识这些年,她只知道他孤身一人,一辈子没结婚,才过半百家里的人也都不在了。 他从来不在一个城市待太久,也不会刻意和邻居们打交道。 不在同一个工厂做事超过一年,也不在一个地方居住超过一年。 就好像,是在刻意避开感情的产生。 在一个城市待的太久,就会对它产生归属感,从而眷恋不肯离开。 而在一个工作岗位干的太久、在一个地方住的太久,都会不可避免的和人发生社交关系。 人与人之间一旦熟悉就会慢慢产生感情,羁绊的越深就越离不开。 这些对于早已失去一切的李树而言,就像毒品一样避之不及。 家的意义,对于他来说早就在一次次心碎中变质了。 从一开始的眷恋到渴望,再到失望、逃避。 当秦小妹遇到他的时候,家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洪水猛兽。 一切代表安定、祥和的东西都让他觉得无法呼吸。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在捡到躺倒在路边无人过问的秦小妹时,第一次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他不自觉的靠近秦小妹,封闭的内心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不知不觉间打开。 两个饱经风霜,又都伤痕累累的灵魂相互依靠。 他们是彼此选择的家人,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心里担心小李,秦小妹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可又帮不上忙。 许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无力感,她只觉得浑身难受。 不信鬼神的秦小妹第一次真心祈祷,希望小李一切都好。 另一边的小白石村。 众人费了大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发疯的李树从大麻子身上拉开。 他们虽然也看不惯大麻子的为人处事,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 这边动静闹的太大,喊打喊杀声和求饶声穿透空气,直击每一个人耳膜。 出门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知道是摆子李的瘫儿子死了,全都唏嘘不已。 缺医少药的年代,稀奇古怪的病不少。 有生下来就少只眼睛的,也有生下来多条腿儿的,像李国才这种生下来就瘫了的不在少数。 可能活到他这个岁数的,真是闻所未闻。 可想而知,李树这孩子将他哥哥照顾的有多好。 他们娘死的早,摆子李又是个心狠的,成天围着马寡妇那个骚娘们儿屁股后头转。 两兄弟相依为命,其中的辛苦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要强太久,大家都快忘了李树也还只是个不到十四岁的小孩子。 她娘走的时候他才八岁,不知不觉原来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他奶奶的!疯狗!你敢咬老子!老子和你拼了!”摸了把自己缺了一角的耳朵,大麻子动了杀心。 他爬起来挣扎着想回家去拿菜刀,却被周围人没好气的一把给推了回来。 “留着耳朵也听不见人家喊!没了倒好了!你还敢斗狠?李国才的尸身还在那儿躺着呐!你亏心不亏心?” 人家兄弟伺候着活的好好的,就这么走了,咬一口怎么了? 要不是他耽搁了这么久,说不定人还有救! 本来大麻子平时就招人恨,这会儿闹出了人命,更是激起了民愤。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趁乱上去也给他两脚出出气。 “行啦!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都缓口气儿吧!那什么~摆子李咋还没来?他儿子都死了他也不出面儿吗?” 有人答应了一句:“去他家叫人的还没回来···诶诶诶,来了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走来两个提着煤油灯的人影,正是去喊人的邻居和一瘸一拐的摆子李。 到了跟前,他先看见了满地的血和捂着耳朵哭叫的大麻子,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再看旁边盖着衣服,嘴唇都已经乌青了的大儿子李国才,和在他身边痛哭流涕的小儿子李树,摆子李心情复杂。 沉默良久才说:“回家吧,死都死了,有什么好哭的。” 真是麻烦···,早听他的背到山上去丢掉多省心? 现在死在大家面前,家里不办事儿都不行了。 只怕到时候马寡妇又要拿这当借口推迟婚事。 他心里烦的要死,对这个不听话的儿子也没有好脸色。 “听见没有?叫你赶紧背这个讨债鬼回去!还要丢脸到什么时候?他娘的···可算是死了!” 第190章 老实人的反抗 摆子李此话一出,围在李树身边或劝或拉的村民们全都傻了眼。 要不是大家在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简直都要开始怀疑这俩孩子是不是他亲生的了! 这话是个父亲能说出来的吗? 孩子活着的时候被他糟蹋也就算了,毕竟是人家自己的家里事儿,他们也管不着。 可人现在都死了,大家就看不下去了。 对摆子李的心狠有了新的认识,邻居们纷纷站出来拦住他,不准他靠近李树。 “你干什么!那是你亲儿子,人都死了不能让他清静点儿吗?” “狗日的,要打回去关上门打!在俺家门口打人就是不行!” 其实话才说出去,摆子李自己就后悔了。 他一辈子欺软怕硬,人前没说过一句硬话,现在面对大家的推搡指责也窝囊的一声不吭。 他还想让小儿子背着这个讨债鬼回去,可李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魔障了似的闹着非要上公社医院。 那人都硬了,还有救吗? 不敢再说不中听的话,摆子李斟酌了好一会儿,才不情愿的劝李树:“回去吧,天寒地冻的,好人也要冻坏了。” “不能走!他娘的咬了老子就想跑?呸!瞧给老子咬成啥样了?你等着,老子饶不了你!”大麻子捂着不停大量出血的耳朵,站出来拦住摆子李。 儿子犯错老子还,今天他非要让这个死瘸子给他个合理的解释不可! 本来就窝囊,再加上大麻子还是队里的拖拉机手,摆子李哪里敢惹,只能臊眉耷眼的缩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给哥哥整理好衣裳,将领子拉上去盖住他泛青的脸,李树才攥着拳头站起来。 他这一辈子,没争没抢任劳任怨,早就受够了委屈欺负和白眼! 以前,为了母亲放心,他不反抗,母亲死了以后,为了哥哥过的好一些,他也不反抗。 可他得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委曲求全,死皮赖脸不肯放手的家人伤他的心。 从不招惹,默默吃亏讨好的邻居们当他是个面人。 既然你们不想好好的过,那就不用好好过了! 没想到自己都放狠话了,李树这个小兔崽子竟然还敢耍横! 要是他像他老子似的窝囊,今天这事儿大麻子兴许就算了。 毕竟说破了天也是死者为大,在这事儿上他是不占理的。 原本他只是想撂两句狠话,找补找补面子而已,是李树那不服气的眼神,和爱谁谁的态度,真正激怒了他。 “死小子!你算老几啊?啊?一家子烂人!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这瘫子早十几年前就该死了!为了这点儿屁事儿你敢咬老子!我···” 他说着话,捂着不断流血的耳朵步步紧逼,周围几个邻居见他发狠也不敢拦,只能劝起李树来。 “小树你别犟了!给你麻子叔道个歉~赔个不是,就赶紧和你爹回去吧。” “乖,奶奶还在家等你们呐,你看你哥哥这情况,就让他安静些吧。” 世人都是这样,欺软怕硬。 也不知道他们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是他在闹,李树看着这帮几十年的老邻居,无语凝噎。 他不肯低头,大麻子自觉下不来台,便随手摸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冲了过去。 已经完全厌倦了和他们过家家,与大麻子想给点儿教训的心态不同,李树心里想着的可是同归于尽。 那石头扔过来没什么准头,擦着他鬓角就扔了过去,随之而来的是大麻子如雨点般密集的拳头。 李树也不示弱,虽然一声不吭,但手上全下的死手。 二人很快滚到了一起,才两个呼吸的功夫就分出了胜负。 捂着自己撕裂严重,几乎只剩下层皮连着的耳朵,大麻子终于只剩下抽冷气儿的力气,再也硬不起来了。 这时候大家才敢上来劝架。 “叫你耍横欺负人!这回好了!老实人逼急了也会咬人,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这是真字面意义上的咬人,大麻子这回可遭老罪了。 李树疯狂的模样也吓到了其他村民,想到他曾经纯良好欺负的样子,大家心里全都凉了半截儿。 平时他们也没少欺负他,就是好端端的走路上,也常给他脸色看。 这孩子………应该不能记仇吧? 不得不说,秦小妹教会了李树很多道理,比如她的复仇观。 只要有机会打倒敌人,就要狠狠出手!直到对方再也爬不起来为止! 视线扫过不敢直视他眼睛的众人,李树确定大麻子已经被他咬服了,也用不着看热闹的人再劝,伏身背起他哥就往家走。 哥哥已经死了,就算接受不了这也是现实。 他前脚刚走,大家就都受不了冷风,纷纷散了。 大麻子也捂着耳朵啜泣着回了自己家。 摆子李看着地上一地的鲜血,眼神复杂。 回到家,老李太太还在院子里坐着,看见李树背上背着李国才回来,她破天荒的没有大骂。 “回来啦,哎···这对你哥和我们都是个解脱,丧事我们会办的,反正也是队里出钱。” 对于孙子的死,她并不觉得可惜。 折磨了家里人这么多年,享受了一辈子伺候,他也活够本了。 依旧没理会奶奶,李树背着哥哥走进自己屋子里。 将哥哥放在炕上,他便伸手摸索着,准备点上煤油灯。 屋子里一片漆黑,他摸了半天才找到所剩无几的火柴盒,划亮火柴找到煤油灯,李树却发现怎么也点不着了。 原来是他出门的时候太着急,忘了把煤油灯吹灭,里头的煤油已经耗尽了,所以才点不上。 难怪都说人死如灯灭,李树没读过书,不知道是不是像他心里想的这样理解。 只是煤油灯再添上灯油就能重新亮起来,他哥哥却再也不能起来了。 漆黑不见五指的小房间里,一个少年坐在炕沿儿上沉默不语,面前是一具冰冷僵硬的死尸。 这场面谁见了不得倒退三步?多看一眼都得做两宿噩梦。 可作为当事人的李树,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怕。 那可是他照顾了整整十年的哥哥,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即便是他冰冷的尸体也曾经给过李树温暖。 他甚至想过,世上要真有鬼就好了。 那母亲和哥哥就还陪在他身边,他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第191章 放下 第二天一大早。 大队长才刚到家,就听她媳妇说了昨晚上队里发生的事儿。 “啥?死啦?哎呀···要说国才这病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小树这孩子用心了,是自然死亡吧?” 他媳妇儿白他一眼,给他碗里又添了点儿稀饭。 “是不是自然死亡,我是不知道,但大麻子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两个孩子能怎么得罪他?你再不管管,大队上的拖拉机都成他家的了,难道我们社员啥时候用拖拉机,以后都得听他指示?” 平时也就算了,他人性格虽然恶劣,但干活时候还算尽心,大家伙也都忍了他。 可这回的事儿他确实做的太过了! 那是条命啊~哪怕是半路死在他拖拉机上,都没人怪到他头上去。 可偏偏他要见死不救,还说人家该死,真不怪人家和他干仗,就是咬死他也活该! 今儿早上听说了这事儿,队长媳妇就一直气不顺,这会儿更是直说了要他男人别理大麻子。 “这种人现在才挨教训已经算走运了!他要是来找你说理,你可别理他!要我说,咱们还是送个后生去大溪沟那边儿学开拖拉机,把他换了吧!” 对于大麻子这个拖拉机手,大队上的社员们积怨颇深,如今闹出了人命倒是个好借口! 趁现在挑个好后生送出去学开拖拉机,回来也好造福大队。 “是这个理儿,这事儿这样处理也能安抚一下小树,就这么办吧,你等会儿再给我拿五块钱,我带到他家去。” 大队上办丧事的钱都是统一由会计核算后,记在大队账目上的,这五块钱是大队长私下里给李树的。 这些年,这孩子的苦和累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大队长还能不知道吗? 昨天他和会计去了隔壁的燕子岭大队,也看到了人家队上的贫困户,是怎么折腾大队干部和占集体便宜的。 了解了这些,再回过头来看李树,那简直就是一股清流啊! 这样的后生,但凡要是生在普通社员家里,别的不敢说,年年队里的劳动先锋肯定是他! 反正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当倒挂户惹人嫌。 匆匆喝了两口粥拿上钱,大队长就赶着去了摆子李家。 虽然紧赶慢赶,但他到的时候,也已经有不少村民自发前来帮忙了,大队会计也在其中。 生死毕竟是大事,不管他家平时拉后腿也好招人烦也罢,人都死了没有什么原谅不了的。 况且孩子也没有错,李树这些年的勤劳肯干他们都看见了,哪怕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大家也愿意在丧礼上尽心。 “帮个忙,搭把手把这个架子立起来!” “行哩,找个笤帚我把地扫扫,那边的!锅里加点儿柴火。” 平时冷冷清清的小院子里,如今忙活的热火朝天,李树冷眼看着这讽刺的一切,独自在小屋里守着他哥,没出去帮忙。 为什么只有等人死了,他们才开始爱他呐? 明明活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给过他们兄弟好脸色。 只因为他们是摆子李家的孩子,所以不管干活多勤劳多听话,都没人待见。 安静躺在炕上的李国才,身上穿的干干净净,脸上也是干干净净的。 其他社员家里,也有瘫在床上的病人,可就算再有人伺候,也没有被照顾这么好的。 站在门口的几个大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两个娃虽然长在村里,但一个平时根本瞧不见,另一个只闷着干活不讨喜,大家交集并不多。 她们是大队长吩咐过来帮李国才收拾打扮的,可瞧他干干净净衣着整洁的样子,很明显弟弟李树已经都收拾好了。 半晌,一个大娘突然想到李树估计还没吃饭,便好心从外头的大灶里,舀了一碗萝卜给他送了进去。 “吃吧孩子,你哥哥走了,你要不爱惜身子他该不放心了。” 摆子李不想李国才在家里停灵三天,嚷嚷着必须赶紧把人抬走。 他是孩子亲爹,大家也拗不过他,只能起锅燃灶,准备吃了饭就送人上山去。 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清水萝卜,李树顿时明白了大队的安排。 他倒没觉得难过,人还活着的时候都没得到善待,死了就算停灵三十天又能怎么样? 吊唁的人再多,也没有意义了,都是做给活人看的。 他私心里倒也希望他哥能早点儿入土,离开这个家。 到一方安静的地界去长眠,或许才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谢谢张大娘,这儿没什么好忙活的了,你们去忙别的事儿吧。”李树清楚记得大队上的每一个人,称呼从来没错过。 就是心肠再硬的人,见了他现在的样子也软了。 递萝卜的张大娘鼻子一酸,抹了把眼泪,点点头走了。 出去的时候还把门儿给李树带上,给这哥俩留下了最后独处的时间。 昨天晚上,李树便把屋里堵住五年的窗户又凿开了。 此时温暖的朝阳正打在哥哥苍白的脸上,恰如当年一样。 “哥,你瞧,太阳又升起来了,就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我早就该凿开墙让你瞧瞧的,这些年你受苦了,跟着我都没过上好日子。你安心的走吧,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活着的。” 清醒的灵魂被困在无法控制的躯壳里,十几年了,如今想想,哥哥大概也算解脱了吧。 这一晚上李树就坐在炕沿儿上守着他哥,想了很多。 关于过去,关于以后。 他试着学秦小妹一样,放下一些东西,将精力更多的放在自己身上。 如今哥哥解脱了,他也没有家了,或许是该告别过去,将目光放眼未来了。 —————— 睁眼,又是天还没亮。 和以往的好睡眠不同,最近几天秦小妹虽然照常过日子,但晚上总睡不好。 回回都醒的很早,直接导致工作效率提高了一大截,两个老大娘定做的衣裳全都做好了。 今天就可以开始做供销社售货员们的订单了,秦小妹打了个哈欠爬起来,倒了杯热水暖手。 自打有了火墙和大炕,她还没这么早起来过呐。 站在窗外,看着漆黑的天色渐渐亮起,倒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对小李的担心这些天有增无减,她甚至工作的间隙还去过一趟邹老大哥家,想找邹嫂子打听一下小李家的具体位置。 可惜无果。 没办法,她也只能干着急。 这时候的气温是全天最低的,秦小妹裹紧了御寒的衣物,才提着煤油灯准备去厨房烧火做饭。 她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屋外房檐下坐着个人! 丧彪正摇着尾巴,依偎在那人身边给他取暖。 第192章 严厉纠正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着实吓了秦小妹一跳。 她当然立刻就认出了来人是谁,毕竟除了小李,丧彪对其他人可不会这么亲热。 只是小李的状态吓到了她,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 倒是有几分当初初遇时,老李那种淡漠,疏离的感觉了。 直觉告诉秦小妹,他家里一定是出大事了。 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辈子改变小李一生的事情,这辈子还是发生了。 “小李?你这···这是怎么了?咋来了也不敲门儿,快进屋里说话。”将小李和狗子拉进温暖的屋子,秦小妹又重新关上了门。 这时她才发现,小李竟然随身带了不少家当。 发现秦小妹在看他,李树起初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很快抬起头来,眼中全是释然。 “我是来和姐道别的,我···我哥哥走了,我再没有什么牵挂了,也是时候去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日子了,那个家,我不要了。” 什么?秦小妹心说果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难怪这些天她总心神不宁的。 其实这辈子她刚知道李树还有个瘫在床上的哥哥时,就晓得这人是活不久了。 他哥哥比他大了没几岁,当初遇见的时候,李树年纪也才过半百而已,但凡哥哥还在,以李树的性格是绝不会抛弃他的。 只是她没想到,人走的这么快。 该不会···,上辈子的小李就是从现在开始流浪的吧? 这时候的人,户口在哪儿就注定了一生都要待在哪儿。 毕竟坐车进城、住宿工作,干啥都需要介绍信,李树说的好听是要去走自己的路,可那不就是流浪吗? 现在这号人可不像后世,随便找个桥洞底下、公园里面对付一宿就能过日子。 一旦离开了户口所属的大队,失去了工分这个唯一的经济和粮食来源,等待李树的只能是堕入歧途。 或是小偷小摸赖以度日,等着严打的时候被抓住重判或者枪毙。 或是像老鼠一样拉帮结派,躲在城市的阴暗角落,干投机倒把这种不被允许的事儿。 不管是哪一种,都容易惹上祸事背在身上,到时一辈子东躲西藏,还想安稳度日是绝不可能的! 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秦小妹想了很多。 她甚至在想,当初的老李从不在一个地方待的太久,也不愿意和人相处熟悉,该不会···就是因为身上背着案子吧? 脊背发凉,几乎是想通这一点的同时,秦小妹脸色就难看起来。 等李树说完了话,再期期艾艾的去看她反应,顿时也被吓了一跳。 “姐!姐你怎么了?你···你别吓我啊!快!快坐下歇着!” 手忙脚乱的倒了杯热水给秦小妹捂着手,李树急的抓耳挠腮,见她一副喘不上气儿的样子,忙放下东西就准备背她去卫生室。 手心里传来的温暖并没有让秦小妹感觉好一些,她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儿。 所以小李上辈子才活的谨小慎微,明明是个好人却不敢奢求幸福,原来都是因为这时候误入歧途了? 一瞬间,前世今生的因果线在这一刻完成了闭环,秦小妹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甚至莫名有点儿想吐。 此时李树已经扯过被子把秦小妹包上了,准备把她扛起来送进卫生室。 怎料他才低下头来,脸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嘴巴子。 啪! 这抡圆了胳膊扇的一个大逼斗,把李树打的晕头转向滚倒在地的同时,秦小妹手掌也火辣辣的疼。 可她顾不上这些,跳下炕揪住还晕乎乎的小李脖梗子,就又是一个大嘴巴子扇在他脸上。 一边打还一边吼:“你在说些什么!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啊?” 即使李树的遭遇秦小妹也很难过,甚至能理解他的决定。 但在这样的年代背景下,他所要走的路注定是孤独的备受唾弃的,结局也注定是颠沛流离、孤独一生! 不能这样。 秦小妹始终觉得她重生而来,不仅仅是为了纠正自己的错误。 如果这辈子的小李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渴望温暖和家庭却不能靠近,努力生活却抬不起头来。 那她何苦非要找到小李,提前四十年和他相遇? 狠狠的几巴掌扇在李树脸上,秦小妹唯恐不能表示自己的抵触和决心,每一下都下了死劲儿。 挨了胖揍的李树没急眼儿,只是捂着脸委屈的很。 来的时候他就想过,姐姐或许不会同意他的想法,或许会打骂埋怨他,可他还是来了。 他有心理准备,甚至为了应对即将而来的质问准备了几套说辞。 但他万万没想到,姐姐在狠狠打了他一顿之后,突然哭了起来。 “姐!你怎么了?对不起,我···我再也不敢了,你别哭了,我不走了!我回去还不行吗?” 丧彪早被姐弟俩的动静吓的瑟瑟发抖,秦小妹那股狠劲儿,给狗吓的上下牙哒哒哒直打颤。 可听到秦小妹轻轻啜泣,丧彪还是立马竖起耳朵,跑过来试图安慰她。 一人一狗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但都默契的准备低头认错。 他俩没见识过秦小妹的演技,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大气儿也不敢出。 短暂伤感之后,秦小妹很快振作起来。 她抹了把眼泪,装作决绝的站起身来打开门,把李树带来的瓶瓶罐罐、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全给丢了出去。 做完这些,她又手指着门口,正眼也没瞧李树一眼,话里听不出一点儿情绪来。 “走,你走!不是要去当盲流吗?不是要去浪迹天涯吗?早知道你是个作贱自己的人,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她说完,眼泪仿佛不受控制般擦也擦不完,一副心痛到无法呼吸,根本接受不了的样子。 李树都快被吓死了,这会儿他哪儿敢出秦小妹的门啊? 之前两天的雄心壮志和理想信念全不见了,才出门时的潇洒痛快也已不复存在,秦小妹过度强烈的反应第一次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幼稚。 长这么大,李树所拥有的生活经验,全都是靠自己一次次犯错得来的教训。 他母亲死的早,爹奶又不管他,没有人教育过他是非对错。 也没念过书,在他的认知里,想要得到什么,就只能依葫芦画瓢去硬学。 比如这回,他便是在自以为是的模仿秦小妹,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像她一样,活的好,过的自在。 直到被秦小妹两巴掌打醒,他才开始反思自己的愚蠢行为。 先不说人家秦小妹并没有离开一个农民的立身之本,土地和户口所在大队。 就说她有一门足够养活自己的手艺,李树就自觉一辈子赶不上她。 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愚蠢,惹的姐姐伤心流泪,让她觉得失望,李树心里难过极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把旁边的丧彪吓的一激灵。 “姐!我错哩姐!你别赶我!我再也不敢了,我不走了我错了!” 他还算聪明,知道自己错的离谱,低头认错毫不犹豫。 第193章 将来的路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任凭屋外的冷风呼呼的吹进房间里来。 最后,还是李树先受不了了。 他委屈的抹了把脸上不争气的眼泪水,起身把地上的被子衣裳给秦小妹归置好,放在炕上。 才去外头收捡自己的破烂家当。 姐说的对,他离开了小白石村什么也不是,在村里他好歹还能当个农民,吃顿饱饭。 出去了,就是盲流,运气不好被抓住了是要进学习班的。 就算运气好没被抓住,他连个投奔的亲戚也没有,又该怎么生活呐? 难道学人家上黑市干投机倒把的黑活儿?可他也没个值得信赖的人带着,想干这行,连门缝都摸不着。 还是回去吧,大不了麻烦大队长给他批块儿地,搭个小棚子,日子也就过了。 人不就是这样吗?活着就为吃顿饱饭,不分黑天白夜的干活,等熬个几十年埋地里就算解脱。 低头默默的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当李树抱起包裹着母亲给他织的毛衣的兜子时,突然不动了。 内心天人交战,一时间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他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他想出去看看!他还想读书,想要让救了他命的姐姐过的更好! 他真恨自己没本事,有的只是不切实际的空想而已。 眼泪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抱着母亲给他织的毛衣,李树哭的像个孩子。 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混在了眼泪里,再裹挟着小人物的苦涩,吞到肚里,最后自己默默消化。 良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将东西收拾好又背在背上,乖乖的走到姐姐身前,准备道别后认命的回去干活。 门口的秦小妹一直远远的看着他,瞧着他痛苦她心里也不好受。 “我···我回去了。”害怕看见秦小妹失望的眼神,李树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虽然很委屈但又不得不听家长的话。 瞥了他一眼,秦小妹抽身回屋抓了把面条出来。 她并没有回答李树的话,而是冷淡的说:“做饭吧,去烧火。”说完她就打开厨房门,自顾自走了进去。 顿了顿,李树不敢说不吃,便只好也放下东西进去帮忙。 不大的厨房里俩人都没说话,李树沉默的坐在灶门口烧火,秦小妹沉默的烧水准备煮面。 丧彪察言观色,偏头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坐在了衣食父母秦小妹脚边,表明了它的立场。 不大会儿,早饭就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被端上了桌。 一人一大碗猴头菇野生菌鸡汤面,一盘切片的卤猪肝,一碗酥油辣椒拌胭脂酸萝卜。 热腾腾的早饭丰盛的摆了一桌子,大大缓解了二人之间僵持的氛围。 端起面碗,李树心里酸酸的,打从吃了哥哥丧礼上那碗清水萝卜后,他就再没吃过热乎东西了。 虽然饿的很,但他没急着狼吞虎咽,而是真正正视了自己的错误,真诚的反省道歉。 “对不起姐姐,是我想简单了,你别烦心,我已经知道错了,一会儿我就回去干活去。” 吸溜了两口面条,秦小妹才缓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问他:“回去?回去又过和以前一样的日子?这就是你的打算?” 李树摇摇头,笑的很轻松:“我和那家人断了,这样大家都开心,谁也不挡谁的路了,我回去就麻烦大队长给我批块地,搭个小棚子也能过日子。” 他有手有脚,从来不怕干活也不怕吃苦,更何况这之后他就只挣自己的食儿吃了,难道还怕饿死? 听他这么说,秦小妹一愣,她没想到小李这么决绝,也没想到那家人竟然肯放这么个壮劳力离开。 关于她的疑问,小李解释的轻描淡写:“有什么好不同意的?这些年我们也就是住在一起的陌生人罢了,早没有一家人的样子了,他们想要的家人根本不是我。” 事实上,李树摆脱原生家庭的法子有些彪悍。 有一点他是明白的,如果继续维持现状待在那个家里,那么继母亲和哥哥后,下一个被逼死的人就是他了。 这样不行,他们一家三口,总要活一个,要有一个人好好睁开眼睛看着,看着这些狠心绝情的人倒霉吐血才行。 所以在他哥丧事过了的第二天,李树就把自己住的小屋推倒了,然后在他爹和奶奶的哭叫谩骂声中,提着磨的发亮的镰刀去了马寡妇家。 当这把吹毛利刃架在马寡妇脖子上时,这个一肚子坏水儿的毒妇被吓的,直接就尿了一裤子。 最后她一口答应了摆子李开春儿结婚,条件是他要把李树赶出家去。 就这样,李树不仅得到了自由,还把折磨了他和他哥哥四五年的马寡妇推进了火坑里。 分开了也好,秦小妹没多问什么,心里想着别的事儿。 现在的小李还没十四岁,难道真要让他回去继续种地?以后改革了再上城里打工干活,一辈子卖苦力? 虽然秦小妹不希望他过这样的日子,但她也没自以为是到插手安排他的人生。 思来想去,唯有用过来人的经验帮他分析分析利弊,才是她现在最应该做的 “以后你的日子就要靠自己做主了,姐问你,你想去读书不?你想去,姐砸锅卖铁也供你!”秦小妹没说大话。 现在她手里有稳定的裁缝活儿,虽然比不上城里的工人有福利补贴和养老待遇,但一个月挣的钱比大厂职工也不少了。 养活小李读书不是问题。 知道这是姐在真心实意的为自己的未来考虑,李树感动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无力。 已经十三岁的他,连扫盲班也没读过,要怎么跟上学习? 他只知道什么季节该干什么农活,长这么大他心里装着的全是要怎样才能活下去。 读书他没试过,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行。 况且这不是件小事,他不敢赌,这条路要是行不通,那他对于姐姐来说就完全是个负担了。 他们非亲非故,他不能这么自私,让为她付出这么多的秦小妹陷入泥潭。 综合考虑,李树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想好目光短浅,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才不愿意去读书的。 “读书我早不赶趟了,没事儿~我种地种的好,也能过的好的,” 他怕秦小妹伤心又找补了几句。 “我有力气,不怕干活,以后肯定不会再做倒挂户了。” 在村儿里被嫌弃了这么多年,不做倒挂户,就已经是李树能想到的最有出息有面子的事儿了。 他没有见过很大的世面,也没有读书受过教育,但有一点是从始至终没有改变的。 他想活的有人样。 即使身在泥潭,也有仰望星空的权利。 第194章 拜师学艺 高考已经开放,这时候读书无疑是最好的出路。 无奈李树之前的底子实在太差,要大字不识两个的他去考大学,确实是为难他了。 万幸他自己也想得开,没吊死在一棵树上。 并没有表现出要支持他回去种地的样子,秦小妹在李树小心翼翼的眼神注视下,又试探着问他。 “不去读书,那···你觉得学个手艺怎么样?” 这回轮到李树沉默了。 他当然是想学手艺的!这简直是每个村里娃的梦想。 这年头手艺人吃香,有好手艺的师傅都傲气,想当徒弟不仅要白干活还要有门路。 他老李家连门穷亲戚也没有,攀关系都攀不上,去给人家当学徒人家才不要呐。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粮食得自己带!李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他去当学徒了,他的那份粮谁给挣去? 想一边当学徒一边自己挣?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倒不是他吃不下这份苦,而是人家师傅没那么好说话。 现在的学徒就和那旧社会的卖身长工没两样,全天都要在师傅家里干杂活。 表现好,师傅高兴了教你些手艺让你三两年出师,要是不高兴什么也不教,五六年白干活一样你也学不着。 所以像李树这样的人,是万万不敢奢想去当手艺人的。 见他不说话,秦小妹大概晓得他心里是咋想的,没说什么,放下吃干净的碗,便去检查起腊肉的成色来。 不管送他去哪儿学手艺,礼物都是不能少的。 拜师的时候有说法,得带上由挂面、腊肉和白糖组成的三色礼,要是师傅看中徒弟便会收下。 要是看不上,原封退回一点儿不少,这是规矩。 还好秦小妹勤快,买肉的当天就腌上了腊肉,如今拿下来对着光一看,油脂已经半透明,基本风干了。 啥也不明白的李树还以为秦小妹要煮肉吃,忙站起来制止她。 “姐别再忙活了,我洗了碗就该回去干活了。”不赶快回去找大队长批地搭棚子,今天晚上他就要睡在山沟里了。 没理他,秦小妹放下腊肉回屋里去看面条还有多少。 抹了把嘴,李树利索的收拾起桌上碗碟来,他可不好意思留下来多吃姐一顿晚饭,还是赶紧干点儿活儿就回去吧。 见一旁角落里,丧彪的碗虽然被它舔的溜光,但明显还有些油花。 犹豫了一秒,他把狗子的碗也抢了过来。 “嗷嗷嗷!嗷嗷嗷!”丧彪急了,它就是只小狗,统共的家当就一个窝一只碗,就这还被人惦记上了?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别吼,我给你洗洗!诶诶别别!裤子扯坏了,我洗洗马上就给你。” 虽然奋力反抗,但强盗还是把碗拿走了,丧彪气的很,扭头就去找秦小妹回来撑腰。 正在里屋的粮筐里抓面条呐,秦小妹一回头就见丧彪急的满屋子转圈圈,就差开口说话了。 她纳闷的回厨房一看,原来是勤快的李树把狗碗也一起洗了,秦小妹忍不住嗤笑两声,招呼他。 “别忙了,随便收拾一下,我们去趟小溪沟村儿,我想了想,你还小还是去学个手艺好。” 至于学什么,她也已经有了大概的方向。 铁匠前途一般,木匠不认识人,唯有小溪沟村盖房的瓦匠木工一行人秦小妹熟悉。 邹老大哥他们不仅手艺好,人也厚道实在,秦小妹之前还给他们送过自己编的簸箕背篓,留下的印象应该不差。 要是能把小李拜托给他们,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现在就看小李自己想学什么了,反正不管是瓦匠、木工还是泥水匠,只要钻研透一门儿,这辈子也是不用愁了的。 “我只在小溪沟认识一队盖房的手艺师傅,他们不仅手艺精巧人也厚道,你要是愿意学,我就带你去求一求,怎么也让你下半辈子有个倚仗。” 要是不愿意学盖房,秦小妹也不勉强,她还是会照顾小李的生活,直到他找到新的人生方向。 总算体会到了什么是千言万语说不出口,李树此刻只恨自己没文化,连话也不会说,只有挠头红脸的份儿。 学瓦匠木工他哪儿有不愿意的?就是吃苦受累他也全不怕,只怕没机会吃这个苦!受这个累! 听秦小妹说认识手艺师傅,李树心里都快激动死了,可他面上不敢显露,只是把头低的更低了。 他凭什么享受这些好处呐? 难不成人家救了他的命,还要为他的下半生负责? 光是救命之恩就已经没法儿报答了,他怎么好意思再欠下更多。 虽然这也许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但他摇摆不定的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不拖累秦小妹。 她一个人过日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就算有人情也是人家自己结的,犯不着浪费在他身上。 以后他哪怕还是种地干活挣工分,没了爹奶压榨日子也该比以前轻松。 想通了这些,李树也就释怀了:“姐别在想我的事儿了,我哪儿也不去,就回去种地,以后我来看你的时间就多了,你地里的土豆别急着挖,下个月我来给你挖。” 顺便再给她把菜窖收拾了,储上冬菜,再把粪挑了···。 “不用,这些不用你。”秦小妹上前两步,将李树抓在手里洗碗的丝瓜络抢下来扔到锅里。 李树的犹豫已经说明了他内心的纠结,秦小妹明白他是很想去学手艺的,当下便说什么也要带他去试试。 “走,跟我去小溪沟,人家要看不上你咱就回来,要是能看上你,说什么你也不能回去种地!” “我···我不走!我不去,我哪配学什么手艺,姐你就别管我了!” 谁都知道当手艺人好,那为什么社员们不把亲生的孩子送去学?还不是怕拖累家里。 送去学手艺就相当于把劳力白白送给人家好几年,谁家舍得? 连亲生父母都嫌不划算的买卖,李树当然不愿意拖累秦小妹。 这不是把救命恩人当冤大头吗? 可秦小妹根本不听李树说话,“你走不走?成天就知道种地种地!我又没拦着不让你去劳动,可手艺也必须得学,走!” 她拉着李树往外拖,李树则是扒拉着厨房的门框说什么也不放手。 “我不···我不学手艺,我去学手艺了姐怎么办?我不去!” “呜呜~”二人争执不下,惹的丧彪也加入了战斗。 它一会儿冲李树嗷嗷喊,一会儿又去撕扯他的裤脚,不一会儿功夫,二人一狗全累趴了。 “走···呼呼~咱先去问问,要是不行再回来,耽误不了什么事儿。”秦小妹喘着大气,还不忘死死抓着李树,生怕他逃跑。 一副他今天要是不去小溪沟村一趟绝了她的心思,就不放手的样子。 拗不过她,李树只好点点头无奈的答应了她。 “姐,什么事儿我们好商量是不是?你先让丧彪把我腿撒开行不?它是没吃饱还是怎么?哈喇子也太多了。” 听他这么说,秦小妹好奇的偏头去看他身后。 这才发现了屁股用力,两条后腿肌肉紧绷半蹲在地上,死死咬住李树后腿的丧彪。 第195章 定了 二人合力劝了丧彪半天,才把李树被狗口水腌入味的腿解救了出来。 既然说好了要去小溪沟村,秦小妹便开始准备礼物。 她叫李树赶紧去洗个头洗把脸,这几天他家里出了事儿估计也没心思收拾自己,如今他的样子和流浪汉已经不差多少了。 将腊肉和挂面用红纸条封上,白糖装在黄纸包里也封好红纸条。 将三色礼放在篮子里后,秦小妹又放了一小包糕点和一包红糖几个鸡蛋进去。 这事儿到底是她不打招呼就麻烦邹老大哥的,就算最后人家没看上小李,这些她也打算留下给孩子和嫂子吃。 收拾好东西,李树正好也洗好脸洗好头了,端了个板凳让他坐在院儿里,秦小妹便拿起剪刀,熟练的帮他剪起头发来。 他长的过于邋遢的头发,秦小妹早就看不下去了,这可是去面试当学徒工,干净利落的第一印象很重要的。 上辈子她经济拮据,儿子的头发从小到大都是她剪的,说起来倒也是几十年的老手艺了。 三两下剪掉长过眉眼的刘海儿露出额头,修掉鬓角和后脑勺的长发,又仔细的打理好碎发。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又重新变的精神,秦小妹忍不住欣慰的笑了。 “这样看着多好啊,大小伙子就要收拾的利索些,特别是额头一定要露出来,要不然畏畏缩缩的,人是要倒霉的。” 剪完头发就已经天光大亮了,秦小妹锁好各处的房门,吩咐丧彪好好看家后,就领着小李上小溪沟村找工作去了。 要去小溪沟村就得穿过盘磨河,河上一共架了三座桥,秦小妹挎着篮子领着李树,从靠近河坝的最宽的一座桥上过去。 她在前面走,李树在后头局促的跟着。 为了缓解他的紧张情绪,秦小妹不时便会回头和他说两句笑话转移注意力。 这一幕不巧恰好被老刘家的看见了。 见秦小妹跟个年纪相当瞧着眼生的帅小伙走在一起,老刘媳妇急的丢下锄头就往家赶。 这老秦太太忒不厚道,怎么拿钱不办事儿专糊弄人啊? 这要照她说的等等、等等、再等等!人都要滚到别的后生被窝里去了! 只是她家和秦老太的官司秦小妹丝毫不知,过桥以后她就领着李树先去了邹老大哥家。 倒不是想把人塞给老大哥,只是他毕竟是乡下建筑队的小头头,由他牵线稳妥一些。 “嫂子?我大哥不在吗?立军儿~你看谁来啦?”秦小妹一进大门,就见邹嫂子在洗衣服。 身边还放着个大筐,不会说话的邹立军正仰面坐在里头晒太阳。 那大筐还是她编的呐,能用上真是太好了。 一回头见是秦小妹来了,邹嫂子忙站起来擦了擦手,热情的招呼二人。 “是妹子来啦!你大哥在家呐快进来吧,别管立军了,就让他晒太阳玩儿吧,来!快进来!” 跟着她走进里屋,邹顺邹老大哥果然在家里,这会儿正在屋里修桌子腿儿呐。 见秦小妹来了,他才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笑着打了个招呼。 “是小妹来了?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快上炕暖和暖和。” 将篮子里的红糖鸡蛋和糕点一样一样拿出来以后,秦小妹才拉着慌乱的李树一屁股坐在炕上。 她先问了家里最近的情况怎样、邹顺这几天的活儿好不好。 等邹嫂子高兴的拿着糕点去哄孩子了,才说:“大哥,我今天来其实是有件事儿想求你帮忙。” 说完秦小妹便起身把篮子里的三色礼拿出来,摆在了小炕桌上,又叫李树站起来。 “我这个兄弟今年十三岁了,命苦没人疼,亲娘走了五六年,亲哥前天又走了,家里就剩他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唯有交给老大哥学门手艺教点儿道理,以后也好谋条生路。” 其实早在她拿出礼物来,邹顺就知道她今天是来干啥的,这会儿脸上不仅笑意不减,还亲热的招呼李树来他面前。 人家这么有诚意的想学手艺,话又说的好听。 学徒而已,找谁不是找呐?况且秦小妹他信得过,推荐的人他也看好。 让李树到身边来,邹顺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才问他想干什么活儿。 紧张的手心直冒汗,李树没想到人家会直接问他话,吓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又不好不回答,只能硬着头皮,磕磕绊绊的说:“我···我啥都能干!我不怕吃苦也不怕干活!有什么活儿只管交给我好了,我都能干好!不会的我也愿意学,一遍做不好我做两遍,两遍再做不会,我不睡觉也接着学!” 这一看就是个老实孩子,还是那种珍惜机会,想要改变现状的人,邹顺满意的点点头。 见李树紧张的都要厥过去了,他还好心的叫他去院子里和小立军玩儿一会儿。 等他出去了,邹顺才和秦小妹说:“这个娃不是咱大队上的人吧?他家里没别人,那户口怎么说?以后来咱们这儿生活,没户口可不好分粮食。” 关于这一点,先前在家里秦小妹就问过李树了,他原本是想去当流浪汉的,所以户口的事情还没和大队长商量。 不过他家的事儿大队上也晓得,如今摆子李一心想娶新媳妇,估计也不愿意李树的户口放在家里。 等他户口独立出来,迁户口就容易了。 户口的问题解决了,邹顺也笑着表示他们是厚道人,徒弟住进家里就是一家人。 平时除了学习和分担家事,他要愿意自己挣口粮就挣去,他们不拦着。 二人交谈十分和谐,直到说起由哪个师傅来带李树,他们目光才不约而同的望向院子里,正陪邹立军玩儿的李树身上。 大概是先前就有过照顾特殊病人的经验吧,李树对不会说话不会跑跳的邹立军,一点不耐烦也没有。 举手投足间的温柔没有刻意表演的痕迹,人也很规矩。 就连邹嫂子递给他的糕点,都被他转手又递给了邹立军,十分会照顾人。 看到这里,邹顺眼神不禁柔和起来。 他儿子这个样子,大队上根本没孩子愿意陪他玩儿,像今天这样有玩伴的开心模样,他这个当爹的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良久,他起身默默打开炕头柜子,将秦小妹带来的三色礼郑重的放在了里面。 “大哥?”秦小妹也下意识的跟着他站了起来,语气有些不确定。 “我也是时候带个徒弟了,我儿子这个样这辈子也没法子承父业,这孩子不错,就留在我家吧。” 这不是个冲动的决定,秦小妹能看出来邹老大哥是早有想法要带个徒弟的,只是一直没有好的人选。 以后有邹老大哥教小李手艺,她再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赶忙点了点头。 第196章 最好的 倒不是因为看在秦小妹的面子上,邹顺才勉为其难收下了李树这个徒弟。 他年纪大了才结的婚,媳妇进门儿这些年就生了立军这么一个孩子。 即使是这样特殊的孩子,好歹也养这么大了,无论如何邹顺都想给他留下些东西。 他是有手艺的,便想着收个徒弟,好好待人家,将来就当多门亲戚,以后他们走了立军在这些亲戚兄弟的接济下不至于饿死。 而且秦小妹也是个知道感恩的人,卖她一个好以后亲戚才能处的长久,将来也才能关照关照立军。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所做的这一切全是为了立军以后能过的好些。 越看这个李树越满意,邹顺忙叫媳妇儿赶紧去把腊鱼蒸在锅里,留下了秦小妹姐弟在这儿吃饭。 饭桌上,邹嫂子也知道了李树要来她家当学徒的事儿。 她是个一根筋,没有她男人那些弯弯绕绕的想法,只觉得有个学徒也挺好的,就也很高兴的接纳了李树。 她男人平时要出去干活,儿子又是那样的,这个家里里外外的杂事都是她一个人,早就想找个帮手了。 感受到师父和师娘的善意款待,李树死死低着头不敢看桌上的菜,怕人家觉得他没礼貌。 与生俱来的自卑让他极其缺乏配得感。 他从来不认为这些好事是他应该享受的,即使是享受了也觉得不长久。 因为害怕从云端跌到谷底,所以不敢贪念,不敢放松。 因为今天要招待的是新来的小徒弟,和从来不在家吃饭的客气的小妹。 邹嫂子掏出了压箱底的绝活,做了两个硬菜儿。 这会儿桌上正摆着一盘豆豉蒸腊鱼、一盘烤小螃蟹佐糊辣椒蘸水,还有一盆菜汤和两个小咸菜儿。 满满当当的一桌子,看上去都和过年差不多了。 “妹子快尝尝,这小螃蟹是昨天才在山沟里抓的,没什么肉,但也香的很!”邹嫂子说话实在,从不绕弯子,即使是自己家招待人也一是一二是二。 最近常有人路过秦小妹家上山去抓螃蟹,她天天看得见吃不着早就馋了,这会儿也没和嫂子客气,接过螃蟹就啃了起来。 虽说农家做饭节省油盐,但现在到底没什么污染,河里抓来的鱼虾螃蟹在灶膛里烧熟了就吃,一样香的很。 “香吧?就是天冷了螃蟹瘦,将就着吃吧,等夏天了再来,嫂子给你烧肥的吃!” 她们小溪沟村临近好几条夹子山上下来的溪流,要抓鱼虾螃蟹比大溪沟村方便多了。 只是可惜这些东西又小又没油水,吃着过过嘴瘾还行,解馋还得吃肉,抵饿还得吃粮。 “还是嫂子会过日子,一桌子菜说收拾就收拾出来了,我是不行,做点儿自己吃的还成,招待人可就差远了。” 被秦小妹夸的脸红,邹嫂子刚要飘起来,就被丈夫泼了瓢凉水。 “你那还叫不会过?去你家干了一天活,我那几个兄弟念叨了小半年,恨不得你再修三间大瓦房呐。” 秦小妹的独立能干早就在大队上传开了,邹顺是真心觉得他媳妇该虚心些,也和人家小姑娘取取经。 可才被夸奖的飘飘然的邹嫂子,立马就不高兴了,“你啥意思!这家里家外就我一个人忙活,你还嫌上我了!” “不是···你自己不也说想学着编筐吗?” “我不管!我能说你不能说!好你个邹老四~有能耐你今天就睡鸡圈儿里去吧!”一根筋的邹嫂子一不高兴,嘴一撅,说闹就能立刻闹起来。 被两口子拌嘴逼在角落里的李树,瑟瑟发抖。 本来就气短的他这下更是不敢抬头了,只能捧着个空碗,低头装不存在。 三句话不到,邹老大哥就首先败下阵来,好声好气的哄了两句,等媳妇儿消气了,他才从身后的碗柜里拿了小半瓶白酒出来。 “今天是个好日子,咱家添人口了,你这孩子怎么紧张成这样?来!跟师傅喝一杯。”倒了两盅酒,邹顺把其中一杯推到了李树面前。 见他碗里什么也没有,邹嫂子起身就夺过他碗来,舀了一大碗粥给他端着。 之后还特意瞟了邹顺一眼,目光挑衅。 看吧,她是多么的会当家照顾人,难道这还不算贤惠吗? 面前摆了粥满了酒,可李树还是不敢吃,他怕自己说错做错,便悄悄看了姐姐秦小妹一眼求助。 后者眼神温柔欣慰,安抚他道:“这以后也是你的家了,要和在姐家一样,勤快干活,贴心对待家人,邹大哥和嫂子都是好人,你不要害怕。” 到新环境里胆小害怕都是正常的,邹顺自己就是过来人,很理解李树。 “不急~慢慢来,之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会像一家人似的坐在一起吃饭,就像刚才你姐姐和你说的,这也是你的家了。” 夹了块腊鱼放在李树碗里,邹顺举起酒杯:“师父教你的入门第一条就是喝酒,干咱们这行的,完工那天主家都要买酒,你不会喝怎么能行?来~干了!” 邹家一家人轻松愉快的相处方式,让李树有些不习惯的同时,也心生向往。 他鼓起勇气,哆哆嗦嗦的端起酒杯和师父碰了一下,便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咳!”辣!辛辣裹挟着难以言喻的刺激顺着食道一路下滑,同时带来的还有温暖。 李树放下杯子就剧烈咳嗽起来,他有些害怕师父师娘不高兴,却不想三人都笑了起来,目光中并没有谴责。 “哈哈哈哈!好小子,听话!听话的徒弟就是个好徒弟!快喝点儿粥吃两口菜压压,吃的饱饱的!” 这一顿饭一吃就吃到了下午,秦小妹才挎着篮子领着摇摇晃晃的李树往家走。 因为李树的东西还在她家里,所以今天晚上邹老大哥便让他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再到他家来。 二人回到家时,李树喝下去的那杯酒也散的差不多了。 他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学徒工了。 他知道如果没有秦小妹,他这辈子是绝无可能有机会走上这条路的。 为了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一穷二白什么也图不上的人,秦小妹已经做的太多太慷慨了。 “姐!”站在门口空地上的李树突然大声喊了秦小妹一声。 “我···我一定会有出息的!一定会保护你的!” 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李树不想空讲大话。 他现在还啥也不是,就算给再多的承诺也没有实际意义。 在心里憋了股劲儿,李树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学成才。 要做就要做最好的工匠! 第197章 新的开始 其实不用李树说,他的为人,早在很久以前秦小妹就晓得了。 上辈子的他历经坎坷,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受了不知道多少罪,却依然能待人温柔,对幸福和安定也充满向往。 这就足以看出他这人的本质了,秦小妹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大好事,她只是中间搭了条线而已。 今后能不能学成,能不能熬过艰难辛苦的学徒工时期,都要看李树自己。 知道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秦小妹也笑着接着他话说:“那以后你得更加努力了,我这儿的糟心事可不少。” 二人说完就各自去忙了,在柴房门口蹲着的丧彪却觉得气氛不太对。 一种地位被挑战的危机感席卷它全身,这年头真是干什么都不容易,保镖竞争也这么大。 看来它还得多吃多锻炼肌肉,长的更大更吓人才行。 先前李树就见秦小妹家的柴房空余很多,冬天用柴厉害,不储备齐全可是会出大事的。 姐现在是裁缝匠,这些杂货以后还得他多上心。 一分钟也没停歇,李树和秦小妹打了个招呼,就背上背篓拿起镰刀,带着丧彪上山捡柴去了。 在家里的秦小妹则是趁天还亮,拿出布料开始做衣服。 李树带来的那些破烂家当里,连件能见人的衣服也没有。 现在他已经是学徒工了,又是大小伙子,怎么也要穿的立整些。 不求奢侈好布,但求暖和合身。 只是家里的棉花已经不够再填一件棉袄了,秦小妹准备先给他做一件夹袄背心穿上。 等她有机会去公社,就把老大娘给的票兑了,应该能够填一件棉袄。 要是有个缝纫机就好了,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秦小妹忍不住想。 要是能有台缝纫机,她现在手里这些原本要做一个多月的活,最多半个月就能交。 只有提高了工作效率她才能接更多的单子,才能将裁缝事业做大做强! 可惜……。 她身上虽然有钱,但像缝纫机这种奢侈品需要用的票证,却是无论如何都搞不到的。 现在这些都是只供应给大厂职工的福利,就算偶尔有人用不上想卖钱,她也没门路。 总不能上黑市去逮着人一个个瞎打听吧?先不说被抓的风险大,被骗的风险也不小啊。 如此困难重重,秦小妹对自己朝思暮想的缝纫机,暂时也就真只能想想了。 还是老实熬吧~等熬过这几年艰难时期,之后放开政策就好了。 大队上,冬天家家都烧炕。 夹子山上近山脚的树木基本全被砍伐拾捡干净了,李树无奈的叹了口气,认命的带着狗爬到了半山腰上。 好不容易到了砍柴的地方,他先砍了满满一背篓柴火,又拿扁担绳结结实实的捆了两捆。 背上手上都没闲着,确定再也拿不下哪怕一根柴了,才风风火火的往回跑。 丧彪跟在他后头,嘴里也不甘示弱的叼着一截柴火。 一人一狗搭伴儿干活,好像比赛一样越干越有劲儿,才三趟就把柴房几乎要填满了。 天也黑了,已经不好再上山去,李树看了眼秦小妹,见她点着煤油灯还在干活,便没打扰她。 自己去抱了柴火来,开始给她烧炕。 直到感受到屋里变的温暖,秦小妹才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一看窗外果然已经天黑了。 手里的衣服还剩一小半没有缝合,没急着继续干活,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又倒了杯水喝,才去找小李。 “干啥哩?别忙了,做饭吃吧。”她一干活就忘时间,这会儿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估计小李也早就饿了。 厨房里,李树正摸黑整理着秦小妹的菜架,猛一听她在门口说话,吓了一跳。 “姐忙好了吗?饿了吧?我这就去烧火。” 姐弟俩燃起灶火开始做饭,不大的小厨房里也亮堂起来。 简单热了热早上吃剩下的鸡汤,又揪了些面片儿进去煮着。 俩人一人盛了一碗,没上桌,坐在灶门口就吃了起来。 “以后你就要跟着师父师娘过了,生活上你别表现的太见外,也别太没界限,做事说话大大方方的,他们都是好人,不会为难你的。” 才刚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又要离开熟悉的家。 在全新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秦小妹知道李树不习惯,便一边吃饭一边和他聊天说话。 话里都是她一辈子活到老的经验教训。 “邹师傅是老手艺人了,什么都会一些,他能留下你是咱走运,你跟着好好学,别一天总想着挣粮食,年底要是不够人口粮我给你添,不用担心。” 就李树那闲不住的劲儿和干活的麻利,秦小妹相信他挣自己一个人的吃喝是很轻松的,但还是多说了两句,宽他的心。 全新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将来怎么样只有将来才晓得,有个人兜着底总要安心些。 这些话,原生家庭里的成员从来没教过他,李树听的很认真,还不断点头把姐的话记在了心里。 “放心吧姐,我虽然没文化但我爱学东西,也不怕累,这样的机会说出去都要羡慕死人了,我指定好好珍惜,学出个样儿来!” 至于师父和师娘,虽然李树没说,但他心里也是喜欢的。 打小他就觉得疼媳妇儿的男人是好人,瞧师父看师娘生气时的宠溺劲儿,就知道他这人脾气坏不了。 还有他们的孩子,李树又想起了已经去世的哥哥,要是他还在,知道自己以后也要当手艺人了,一定会高兴的。 可惜,母亲和哥哥再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心里有些难过,李树喝了口汤掩盖脸上的苦涩,暗暗发誓一定要活出个人样儿来! 吃完饭,他便立刻开始洗碗收拾灶台和喂狗,秦小妹则是回屋继续做衣服。 没大一会儿,李树烧好了洗脚水,又打好了自己的地铺才来叫秦小妹。 “姐,洗洗睡了吧,再熬就要坏眼睛了。” “你来的正好,快试试衣服大不大,不合适我好改。”他进来时,秦小妹刚缝完了最后一针,正好递给他试试。 “我?我不要,我有衣服穿,姐还是做给自己穿吧。”李树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可架不住秦小妹一跺脚,他只好乖乖把衣服给套上。 “不错,大小正好,你以后是要跟着师傅到处跑的,大冬天不穿暖和点儿怎么行?这件你先穿着,等以后有棉花了咱再做长袖的棉袄穿。” 已经记不得多久没穿过新衣服了,李树摸着身上软和厚实的衣裳,眼泪没忍住差点儿又要掉下来。 他这辈子,也分不清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要说运气好吧,真是苦水里泡大的,要说运气不好,偏偏又被姐救了命,结下了缘分。 如今他能跟着师傅学手艺,还能穿上新衣服,能吃到饱饭,全是因为姐姐。 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想,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原来人真的可以在十分平常的一天,十分突然的就改变了下半辈子的命运。 第198章 品种不明 当夜,刺骨寒潮被狂风裹挟着,吹进了夹子山下的各个大队。 温度骤然下降。 早晨起来,屋外的水缸里都结了一层薄冰。 缩着脖子提着水壶,舀了一壶水到炉子上煨着,李树穿着昨天晚上姐姐才赶制出来的棉夹袄,干起活来全身都是劲儿。 这一早一晚正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候,他裹紧了衣服干活,尚且冻的牙齿咯咯打颤。 小黑狗丧彪却仿佛天生就该在极寒天气里成长。 只见它一会儿晃着大脑袋拿鼻子拱泥刨坑玩儿,一会撒开四条腿儿,从家里跑到山上,又呼哧呼哧的跑回来。 玩的不亦乐乎,整个狗都活泛了。 正享受热水洗脸的秦小妹是越看它越奇怪。 正好小李也在,她便问出了那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丧彪到底是啥品种?我瞧它毛比村里的其他狗都要厚,这么冷的天,它连炉子也不靠近,真抗冻。” 那会儿它刚到家时,兴许是还小吧,进了温暖的厨房还赖着不肯走, 如今除了吃饭,它都不愿意待在里面了。 正在劈柴的李树侧头也瞥了丧彪一眼。 它现在大概有三月龄了,长的是膘肥体壮,头比屁股都大,看着就威风。 回忆起二愣家那只普通的大白狗,李树也想不通丧彪怎么会长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窝里就它是最大的,我就挑了它来给姐养,它和它娘长的···也不大像。”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了。 不怕冷总归是好事儿,看门狗睡在外头也好,视野开阔。 上柴房里取了一碟泡菜出来,秦小妹便招呼李树进厨房来吃饭。 他一起来就没闲着,又是挑水又是劈柴的,这么冷的早晨,身上都干的冒热气儿了。 今天早上吃的是杂菜粥,配菜是泡辣椒和泡萝卜,还有最后一点儿卤猪肝秦小妹也全切了。 “多吃点儿,等会儿我给你拿一口袋细粮,你带到师父家去放着,干活一定要吃饱听见没有?做事儿细心些别受伤了。” 虽然李树从家里也带了粮袋来,但秦小妹昨天就打开看过了,里头全是玉米碎和高粱面。 天冷了吃这些可不抵饿,还是要加点白面儿才行。 可在这方面李树尤其倔,任凭秦小妹说干了口水也没用,就是不要粮食。 “我不要,能有苞米高粱吃就已经很好了,能吃饱比啥都强。” 总比以前顿顿吃野菜果腹要好,还管饱顶饿。 况且他现在连粗粮都挣不上吃的,哪儿还好意思吃姐姐的精细粮? 拗不过他,秦小妹只好劝小李这一顿多吃点儿,等有机会来家里了再给他改善伙食。 “姐才应该多吃,你现在天天有活干,应该补充营养,家里的杂事你放着就行,我干完师父家的活儿晚上再来帮你干。” “你可千万别,我家里的事情我自己会做,你晚上不好好睡觉,白天干活走神小心出事。” 又不是旧社会的奴隶,就是生产队的驴也不能日夜不分的干活啊。 吃了早饭,秦小妹让小李去换上了新衣服,还在他行李里塞了两把高粱糖,嘱咐他干活累了吃。 东西都收拾好了,她便提着篮子和小李一道出门去了村里。 等送了小李去小溪沟村邹老大哥家回来,她正好去给两个老大娘送衣服。 “还是那句话,干活要仔细,但也要注意身体,不用担心我,我在家里一切都好。”送小李到了地方,秦小妹和邹嫂子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回去了。 “你放心吧姐,我肯定好好干,好好学,不给你丢脸!” 站在门口,一直目送姐姐的身影过了桥,李树才依依不舍的掉头回去。 院子里,师娘正打算去喂猪,李树看见了连忙上前抢过她手里沉重的猪食桶,嘴里直喊放着他来。 “哎呀~用不着用不着,这些活儿我都干惯了,没事儿。” 根本没法儿拒绝,邹嫂子只能眼看着猪食桶被李树一下悠起来,哗啦一声轻松倒进了猪食槽里。 喂完了猪,邹嫂子又拌了些鸡食,打算去把鸡喂了。 没想前一秒还在打水的李树,不知又从哪个角落里杀出来,一把夺过了鸡食盆。 “我来我来,放着我来。” 等鸡也喂了猪也喂了,邹嫂子寻思没事儿干,正好去把儿子早晨刚尿湿的褥子洗了。 结果她前脚才刚把脏褥子丢进盆里,后脚就又被李树连盆儿一起端走了。 “我来我来,我力气大洗的干净,放着我来。” “······” 这么多年过下来,这还是自诩勤快的邹嫂子头一回在家和人抢着干活。 还抢不上! 看着不停在院子里穿梭忙碌的李树,她心想原来家里有个壮小伙儿是这种感觉。 只可怜她的儿,这辈子都不能像李树这样,灵活利索的抢着帮她干活了。 思想单纯的邹嫂子没觉得嫉妒难受,反而像是透过李树,看到了儿子的另一种人生,觉得欣慰的很。 说话也软乎:“快别忙了小树,昨儿我给你收拾了间屋子出来,你去看看有什么要添的,把东西放好先。” 没想到自己还有房间,先头李树不知道他应该睡厨房还是睡柴房,也不敢问,就把行李暂时放在了院门旁边的角落里。 听说人家都给他收拾好了,李树很不好意思。 他觉得是自己昨天和姐姐回去了,才麻烦人家帮他干了他该干的活儿。 “谢师娘,我没挑的睡哪儿都行,以后这些杂活就交给我吧!我能干活,不会的我学。” 跟着师娘进到自己的小屋里,李树这才发现,人家不仅给他打扫了房间,连被都给铺好了。 见他在摸褥子,邹嫂子帮他把窗户给关上才说:“放了有年头了,我昨天拿出去晒过,应该暖和。” 岂止是暖和,这已经是李树拥有过的最完整最厚实的褥子了。 这屋子也是,干净明亮,没有老鼠也没有虫子,有个小窗户,窗户底下还有个小桌子。 这些东西这么干净这么漂亮,真的都可以给他用吗? 他带来的那些破烂不堪的家当,估计全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一床被子有价值吧。 “小树来啦,怎么样?还习惯吗?”邹顺刚从自留地里回来,就见这边屋子门开着,走近一看果然是小徒弟来了。 他才开口说话,刚在师娘劝说下坐在床上歇息的李树,就好像屁股上按了个弹簧似的,唰一下就站了起来。 “师···师父,是···我来了,有什么活儿交给我干吗?” 这小徒弟人不大,倒有心,光想着干活表现。 佯装思考了片刻,邹顺脸色严肃的说:“你别说,还真有!” 紧张的吞了口口水,李树暗下决心。 不管等会儿师父交给他什么活儿干,他都一定要尽全力让人家满意。 他这副草木皆兵的样子,看着真是既可怜又好笑,邹顺都不忍心再逗他了,脸上紧绷的肌肉瞬间柔和下来。 “大事!上厨房!烧火煮饭!哈哈哈~” 第199章 同病相怜 这边的李树正努力适应新环境,那边秦小妹挎着篮子也快走到杨老大娘家了。 隔的还远,她就听见不知是谁家院儿里头在吵架,闹的还挺厉害。 结果到了目的地,她才发觉,正是此行的目的地杨老大娘家在闹。 这可让秦小妹犯难了,这情况,她是该敲门进去好?还是在门口等一会儿好? 要是敲门进去,里头人家一家子正干仗,想想都尴尬。 可不敲门站门口听着也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听人家笑话的呐。 就在秦小妹纠结之际,院子里的争吵声更大了。 “人老了,有几个是没病没痛的?家里日子才好过一点儿,你就闹个没完!你就是看不得我好是不是?” 多么熟悉的话和语气,秦小妹仿佛又回到了她重生的那天。 当时她儿子和她说的话,就和这人说的一模一样。 也许男孩子真的是无法共情母亲吧。 这院儿里骂骂咧咧的人,好像也是杨老大娘的儿子。 只是从他话语中流露出的,只有不耐烦和埋怨,一点儿孩子对母亲该有的尊重也没有。 “天天不是喊疼就是喊冷,你就不能换个新鲜的法子折磨人吗?这一家没一个想理你的!你还委屈了?不乐意住这儿你倒是走啊!” 说着他便一把拉开了院门。 秦小妹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暴露在了一院子人面前。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连脸上的悲呛都没来得及收起。 没想到会有人站在自家门口,院子里的众人一时也都沉默了。 最后还是杨老大娘哆哆嗦嗦的站起来,招手把秦小妹领进了自己的小屋子里。 院子里的谩骂也因为她这个外人的介入,暂时停下了。 “没钱看病吃药,倒有钱臭美!呸!” 这是房门关上前,秦小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走在前头的杨老大娘,艰难的挪动着两条不利索的腿,朝着炕头靠近。 突然!她膝盖闪了闪,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朝前栽倒! “奶奶!”还好秦小妹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看出她这像是和自己上辈子一样的毛病,都是一发病就膝盖疼。 厉害的时候整个人都动不了。 平时别说干活了,就是老实待着都觉得疼痛难忍,日子久了两条腿会严重变形,有的人连裤子都穿不上。 这可不是个小问题! 想到这病痛曾经给她带来的折磨,秦小妹到底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奶奶,你这腿是不是变天了疼的厉害?一会儿我拿热水给你敷敷吧,你家里还有药没?” 这毛病一旦得了,活多久折磨多久,压根儿就根治不了,秦小妹所说的药,指的是暂时止痛的药。 她们这一代的女人得这个病不是稀奇事儿,十个里面八个都是这样。 她们就是那批把孩子生在地里,生完两天就下地干活的人。 同样被这病折磨过,秦小妹最想不通的是,她们之中的有些人不仅不觉得后悔,还身体力行的继续推广这种自残行为。 哪怕在好年月里,也教育年轻人不能坐月子,少吃饭多干活还要伺候老爷们儿。 这不就是生怕别人没吃过她吃过的苦,却享了她没享过的福吗? 没想到她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还懂这些,杨老大娘艰难的撑着秦小妹的胳膊倒在了炕上,累的直喘气儿。 她的膝盖已经无法弯曲了。 从昨天晚上气温骤降开始就是这样。 她一直熬到了早上,实在是挨不住痛的人都不想活了,才挣扎着出去想找儿子媳妇要几片药吃。 不过这之后发生的事,秦小妹也看到了。 “不用麻烦,这是老毛病了,治又治不好,都是浪费钱,忍一忍就过去了。” 忍? 如果秦小妹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娃。 没亲身经历过从身强体壮到病痛缠身的过程,也没切身体会过病魔无休止的折磨,她可能还真就信了。 年轻人是真的理解不了,那种因肢体僵硬老化带来的不便,和整天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的无奈。 当活着不再有质量,生命最后的时光就只能体会无尽的病痛和家人的嫌弃,真是看不见一点希望。 秦小妹太理解老大娘现在的处境了。 她上辈子同样为孩子付出了一切,最后也是因为老上医院看病吃药,被儿子媳妇嫌弃的不得了。 那还是花的她自己打工挣的钱呐!他们都看不过眼。 相同的遭遇和一样的病,让秦小妹没法狠心对杨老大娘视而不见, 她不好打抱不平,别人家的闲事没惹到她,她就不出头,但帮老大娘减轻一些痛苦还是能做到的。 “大娘,你好好躺着,我去倒点儿热水给你敷敷膝盖。” 说着,秦小妹就放下篮子,拿起一旁架子上的脸盆满屋子找暖壶。 “别找了孩子~我这屋里就没冒热乎气儿的东西,别管我了,去忙你的吧。”杨老大娘躺在炕上,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打湿了枕头。 让她痛彻心扉的除了这双不争气的腿,还有儿子媳妇对她的态度。 她辛苦了一辈子,没有做一件对不起孩子们的事情。 孩子的爹走的早,为了他们不受委屈,她都没敢改嫁。 好不容易拉扯着他们长大,又都娶了媳妇。 原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没想到他们自己也当了父母,却还这样糟践自己的老娘! 杨老大娘想翻个身隐藏自己不争气的眼泪,却突然发现自己做不到这个简单的动作,她动不了了! “我···我···我的腿!” 突如其来的病情加重吓的杨老大娘语无伦次,她面露惊恐的望向秦小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是不是动不了了?别怕,今天太冷了,这屋里连火炕都没烧吗?”秦小妹靠近床榻,想安慰老大娘。 一模冷硬的铺盖,她才发觉这么冷的天儿,老太太屋里竟然没烧炕! 这就是个年轻人也挨不住啊! 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了这一家子全闲在家里,没想到,竟然没一个人想起来给老娘烧个炕。 心中五味杂陈,秦小妹就好像又看见了过去的自己,她默默的给老大娘掖好被子,推门走了出去。 第200章 搬柴火 气温断崖式的下跌,大家都还不习惯,站在外头迎着风就好像没穿衣服似的难受。 杨老大娘的孩子们都躲在屋子里取暖,没人注意到秦小妹。 径直走到他家存放柴火的地方抱了两捆柴火,秦小妹自觉理直气壮,动作并没有特意放轻。 她又不是来偷东西的,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连儿孙这点儿福都享受不到吗? 况且人躺在屋里都快冻死了,她这是在救命。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秦小妹弯下腰,拖着两大捆柴火在院子里行走,刚走到院中间就被人发现了。 “诶!说你呐!你怎么抱俺家的柴?来人啊!老大家的!进贼哩!”说话的女人自己躲在家里不出来,倒是大声叫嚷,喊另一个兄弟家出来。 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只可惜不用在正道上。 秦小妹进来的时候是老太太领进来的,能是贼吗? 这么冷的天,想也知道抱柴火过去是给老太太用的。 可这个中年女人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要喊叫,一点儿脸也不给老人留。 她嘴里叫的老大,兴许是老大娘的大儿子吧,可秦小妹见她探头出来,却是冲着老大娘的屋子喊的,这不明摆着点人吗? 见她这样,秦小妹脾气也上来了,丢下手里的两捆柴火不管,又去堆放柴火的地方拖了两捆出来。 这一趟她动静闹的就更大了,摔摔打打的很明显是要和中年女人对着干。 “诶!你这丫头!哪里来的!敢到俺家里来撒泼犯浑,欺负俺家没人呐?老大老三你们管不管!人家都要欺负死俺们了!” 中年女人被秦小妹挑衅的火起,喊的更大声了。 另外两间屋里的人不好再装死,只好一家派了个代表出来,和中年女人站在一起。 “怎么了?这一地的柴火,是要拉哪儿去?你这个小裁缝好好干你的活就得了,祸祸我家的柴火干什么?” 毕竟是手艺人,不好得罪死,两家人说话都还算客气。 把四捆柴火堆叠在一起,秦小妹没理人,拖着就要走。 最先叫嚷的中年女人气不过,上来就抢。 “这是俺家的柴火!大白天儿的你就敢偷,信不信我叫大队长来!”她死死拽着不肯撒手,秦小妹也不放。 二人拉拉扯扯的,像拔河一样,拽着一捆柴较起劲来。 中年女人铆足了劲儿,脸都涨红了,整个人重心往后靠,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秦小妹倒是一句也没回她,只是突然放开了手。 “哎呦喂!” 随着一声惊呼,中年女人在惯性的作用下,一连倒退了三步,又紧接着摔了两个大跟头,才停下。 另外两家见伤人了,赶紧跑上去帮忙,说话也没好气了。 “你怎么欺负人啊!瞧给我嫂子摔的,告诉你!你今天可走不了了!” “他二叔!快来啊!你媳妇儿叫人欺负死啦!” 不大一会儿,先前秦小妹在院子里看到过的人就都齐了。 一看老二媳妇门牙都豁了一个,一众人看向秦小妹的眼神有些不善。 “看我干什么?是她自己要来抢的,我给她了她没站稳摔跤还怪我喽?要我说你们才是欺负人呐,怎么空口白牙就冤枉我?” 她说的实在理直气壮,把捂着嘴不停吐血的中年女人气的手直抖。 想骂,奈何嘴疼的厉害,又骂不出来。 她男人见状一脸的不耐烦,“是你先拿我家的柴火的,你还有理了?走走走!和我到大队部说理去!” “就是!你可别想跑,我们这一屋子人全是人证!” 原以为这样说会吓住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却不想一说起去大队部,她跟回家似的,比他们还激动。 “走啊!必须去!来来来我把门儿打开,咱们全都去,最好再把乡亲们都叫来!我倒要问问他们,谁家的儿孙虐待老人还这么有理!” 此话一出,两方气势立刻反转,秦小妹一个人对付一群人,一脸正气丝毫不落下风。 “这····。” 涉及这个问题,三兄弟谁也不想出头,三个妯娌也都不吭声。 见她们不敢说话,秦小妹冷哼一声:“原来还知道没脸啊?那还敢拦我?大冷天你们知道烧炕取暖,老人就不冷吗?” 要说杨老大娘是那只管生不管养的人,如今老了遭报应秦小妹也就不说什么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都是自己做下的事儿,该自己担着。 可杨老大娘的名声,整个大队就没一个人说不好的。 她年轻时就死了男人,为了拉扯孩子,媒婆踩烂了门槛也没同意嫁人。 含辛茹苦养大了孩子又给娶了媳妇,完了还拉扯孙子。 她这一辈子都在为这个家付出,没有一点儿对不起孩子。 老了老了,不说大鱼大肉的供着,至少不能让她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吧? 这事儿确实是他们这些儿孙的错,一家子老婆孩子热炕头,独留老娘冷炕凉被受冻,难怪连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还是那句话,老人从来没有对不起他们,他们不该这样对待她。 知道不占理,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几人哪儿还敢管秦小妹。 她要拉柴火就拉吧,总比把事情闹大了损失小。 大家说着就要回去,可把吃了哑巴亏的老二媳妇气坏了,她挣扎着爬起来,呸的一声吐了口血出来。 依旧不依不饶:“冷?谁不冷啊?我家的柴火我家自己还不够用呐,想烧炕自己上山背去啊!谁家老太太像她似的,才多大年纪啊?就享福了!” 原来问题的根源出在这里。 确实,在农村的老人没有退休年龄这一说,基本上都会干活干到干不动为止。 这时候的人认为勤劳是美德,当然像老秦太太这种乍富又不要脸的除外。 大队上,其他像杨老大娘同样年纪的奶奶,平日里就算不上工,也会去自留地里干活,或是上山捡些山货,背些木柴回来贴补家里。 这倒衬的好像杨老大娘是不想干活躲懒呐,所以她家的这些儿子媳妇们才对她如此不满。 哪怕老人家已经付出了一切,他们也觉得不满足。 第201章 去了 和老大娘同病相怜,秦小妹太能理解那种痛苦了。 真不是偷懒不愿意动弹,是病!是谁也不愿意得的病在折磨人! 相信杨老大娘也和上辈子的秦小妹一样,但凡能自己出去挣吃喝,才不愿意待在家里看儿孙脸色。 可这腿上的毛病几乎剥夺了老人的行动能力,别说劳动了,真是连日常的活动都成问题。 上辈子秦小妹好歹活在发达的后世,有对症的药可以吃着减轻症状,相比之下,杨老大娘就只能硬扛了。 心里莫名堵的慌,秦小妹看着面前满脸不服气的中年女人,好像又看见了吴庆松。 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几十年,老大娘的痛苦挣扎和血泪,难道她们一点儿也看不到吗? 她终于问出了那个藏在心底,从来没有说出来过的问题。 “为什么?你嫁到这家也几十年了吧?老人是一直就坐享其成,靠你们吃喝吗?她没干活没上工,没给你带过孩子吗?为什么这么对她,她作为母亲,难道只有一直付出才能得到尊重吗?” 为什么看不见她的痛?为什么不能想想她的好? 看着她被病痛折磨,怎么就能心安理得睡的着觉?还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没错? 秦小妹也分不清自己的问题,是在问眼前的中年女人,还是在问儿子吴庆松,又或许天下的母亲都有这样的疑问吧。 说她多管闲事也好,莫名其妙也罢,反正她就是不想看到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再次发生。 她们没对不起任何人,唯一对不起的只有自己。 谁都可以看不起她们,可以作贱她们,唯独孩子不能! 从她们胯下出生的血肉,不该变成刺向她们的尖刀。 这直击灵魂的拷问,明显戳痛了杨老大娘的其他孩子们,几人合力将中年女人拖进屋子里,关上了门。 院子里又只剩下秦小妹一个人了,她的问题最后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拖着柴火回到老大娘屋里,秦小妹一句话也没多说,只是沉默的去后头将炕烧上,又拿着盆儿出去了。 她直接到厨房水缸里舀了一盆水,这回哪怕听见动静,屋里也没人敢说话了。 她出去半天才拖着柴火回来,老大娘虽然躺炕上动不了,但也知道她一定是受到了阻挠。 想想自己辛辛苦苦劳累了一辈子,就才歇了两年,便过的这么惨! 连用点儿柴火取暖孩子们都不愿意! 杨老大娘心都要碎了,她觉得自己前半生吃的苦受的罪,在这一刻全都失去了意义。 早知道会是今天这样的下场,她何苦活成这样? 可惜再多的后悔也无济于事,幻想也不能减轻当下的痛苦。 她注定只能拖着残躯,在儿孙满堂的年纪苟且偷生。 端着热水走进屋里,秦小妹看到的,就是老大娘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可怜人,秦小妹只能一遍遍的拿热水帮她敷膝盖,希望能减轻一些她的痛苦。 一辈子要强惯了,杨老大娘即使现在行动都成问题,也没躺着让儿子媳妇伺候过一天。 没成想,如今倒是受了这个才打过两回交道的小裁缝恩惠。 “孩子,今年多大了?有心找对象没有啊?”老大娘平躺在炕上,双眼无神的盯着房顶,问的话意味不明。 没多想,秦小妹老实回答:“今年过了就十七了,来说媒的不少,但我不想找对象。” 听她这么说,老大娘收回视线看向她,目光柔和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明。 “如今是好年月了,不找就不找吧,咱是勤快人,一个人过日子也过的好。” 别说什么后不后悔的,人这一辈子哪儿有不后悔的? 结不结婚都会后悔,生不生孩子、生几个孩子也都会后悔。 说白了,后不后悔是以事件的结果为准的,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怎么选都是错。 “今天多谢你了,你一个人过日子还要忙裁缝活儿,事情一定很多,麻烦你帮我把衣服放在炕上就回去忙你的吧。” 得了这个毛病,就是怕冷的很。 这会儿躺在热炕暖被里,又用热水敷了膝盖,老大娘已经明显感觉好多了。 只是今天有好心的秦小妹帮忙,明天又该怎样呐? 给老大娘喂了两口热水,又往她睡的炕洞里丢了几块柴火,秦小妹做完了这些,才把她定做的寿衣拿出来给她看。 摸着衣服软和的料子和细密的针脚,杨老大娘不禁连连点头,心中十分满意。 “这块衣服料我得了很久了,漂亮吧?没想到这辈子穿的最漂亮的衣服是寿衣,辛苦你了,请你帮我把左边柜子里的小包袱拿来好吗?” 循着老大娘的指引,秦小妹果然在一堆杂物里找到了个小包袱,回身正要递给老大娘。 “别,你拿着吧,这是我年轻时候的一条裙子,你帮了我一场我没什么好答谢你的,这个就送给你吧,希望你不要嫌弃。” 她一辈子没欠过谁,态度十分坚决,强压着秦小妹非要她收下这小包袱。 老大娘本来就有病在身,看上去精神头很差,不忍心她再难过动气,秦小妹只好顺着她的意思收下了包袱。 寻思等改天她好点儿了,再来还给她。 之后秦小妹便在杨老大娘的催促下离开,去了另一个老大娘家。 赶巧天冷的很,他家一家子也都在家,秦小妹一进门,不出所料的受到了一番热情款待。 将老大娘定制的衣服一一拿出来,又被好一番夸奖。 还又多了两个订单,给老大娘家的两个孙孙儿做新年穿的衣裳。 “瞧这衣服做的多精细啊~就是一针一线的做实在是辛苦,你这丫头还太小了,等再大点儿~奶请媒人给你说一个给缝纫机的后生!” 都是一个大队上的,论起来秦小妹是小辈儿,坐在一起难免就是讨论这些事情。 看她们这些小姑娘脸红,也是老大娘们平日的消遣。 只是秦小妹心里想着杨老大娘的事情,怎么也笑不出来。 思来想去,她还是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老大娘,希望她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多留意杨老大娘。 瞧着她那精神头,家里儿孙又没良心,这个冬天估计难熬的很。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才走出老大娘家,冒着寒风往自己家走。 第二天,天寒依旧。 放心不下杨老大娘的身体,秦小妹早起便去了趟卫生室,拿了几片止痛药,赶着给她送去。 远远的,她就看见老大娘家门口围着好些人,连大队长也在。 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化为现实的慌乱,秦小妹心跳骤然加速,两步扒拉开人群就要往里走。 却被人一下从后头拉住了胳膊,是大队长。 “你这娃怎么冒冒失失的?人家里老人过世了,你也敢乱看!快回家去!” 吧嗒~ 被他猛的一拽,秦小妹攥在手里的鸡蛋和止痛药掉在了地上。 她人也一下卸了力,腿一软跌倒在地。 第202章 决绝 以为是自己的话吓到了秦小妹,大队长赶紧把人扶起来,拉到了远离杨老大娘家院门的田埂边坐着安抚。 “大早上的你来干啥哩?没事儿不用害怕,老人家年纪大了,生老病死嘛很正常的,听话,快回去吧啊。” 按说村里有老人去世是大事儿,不仅办丧事的钱全由大队支出,就是村里的社员也都要来帮忙、吃席。 可看大队长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秦小妹敏锐的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她坐了半天缓过劲儿来,深呼吸了几口思维才恢复敏捷。 想也知道大概是老太太的死因不大光彩,至少应该不是自然死亡,不然围观的社员不会是那种表情。 那种包含了唾弃、可惜和心痛的复杂表情。 也是,昨天还有说有笑,眼神清明的一个人,才过了一个晚上,怎么能说死就死了? 再是年纪大这也走的太突然了。 再说老太太已经走了,一大帮人怎么光围着,没一个进屋去看? 尸体又在哪儿?不用穿衣打扮吗? 这么冷的天,秦小妹坐在湿冷的田埂上,却感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老大娘死了,和她上辈子一样,死在了比冰雪更冷的人心糟践下。 “队长,你看见人了?咋死的?”半晌她才憋出一句。 “看见了看见了,不是和你说了嘛,老人年纪大了冬天本来就难熬,这都是大人的事儿,你就别管了···。” 李祖富的话越说越没底气,面前的秦小妹一言不发,也不质疑他话的真实性。 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睛,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 后者立刻就明白过来没把人糊弄过去,尴尬的直挠头,拿这个倔丫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索性这事儿估计很快就会传开,都是自己大队上的社员,瞒不住的。 他便叹了口气,告诉了秦小妹真相。 原来昨天秦小妹走了以后,杨老大娘便始终一个人躺在屋子里。 整整一晚上的时间,她的孩子们硬是没一个进来看过她。 哀莫大于心死。 明白自己大概是过不去这个冬天了,与其病恹恹的被人作践,还不如痛快点儿自我了结算了! 这辈子杨老大娘最羡慕那些来去自由的人,临了她也想要任性一把。 睁着眼睛熬到了临近天亮,她便哆哆嗦嗦的爬下了炕。 挣扎着给自己洗了把脸,编了辫子,换上了秦小妹给她做的寿衣。 又从褥子底下掏出了一方珍藏的手帕,贴身放在心口。 将已经存放了两年的上吊绳,艰难的抛到房梁上,打了个死结。 吊死之前,杨老大娘还特意打开了屋门,她一辈子爱干净,可不想死了烂在自己屋里都没人知道。 做完这些,她平静的把脖子伸进绳套里,呼吸着从山上吹下来的冷风,在久违的自由中踢了凳子。 没有犹豫,她自诩活着坦坦荡荡,死的干干脆脆。 第二天,天气比之昨天更冷,甚至隐隐有要下雪的意思。 杨老大娘的老二媳妇头一天豁了牙,疼的一晚上睡不着,索性一大早就爬了起来,打算打点儿井水上来敷敷脸。 当她提着水桶经过婆婆房间时,突然觉得有些异样。 死老太婆最会装腔作势,整天怕冷怕风的,今天这么冷她怎么打开门了? 不会是那个刺头小裁缝又偷跑进来了吧! 她第一反应就是抓到了秦小妹和婆婆的小辫子,兴奋的连忙放下桶,蹑手蹑脚的回身靠近婆婆屋子。 小心听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听见。 她不死心,又慢慢的探头进去张望。 只这一眼,便把她吓疯了。 那屋里哪儿有什么刺头小裁缝,她最先看见的是收拾整齐的炕,连被都给叠好了。 之后她的视线才被一双随风摇摆的小脚吸引。 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下一秒,婆婆肿胀发青,瞪眼吐舌的死相便闯进了老二媳妇的视野中。 “啊!!!啊啊啊!来人啊!!” 破音的凄厉叫声很快惊动了周围几户人家,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想到她家还有老人,唯恐出事,全都不顾寒冷跑出来帮忙。 老大娘自己的家里人,也被老二媳妇这声喊吓的够呛。 还以为是她掉井里了呐,纷纷跑到了院子里来。 此时老二媳妇跌坐在婆婆屋门口,俩手死死的捂着眼睛,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吓的她直抽抽。 连滚带爬尝试了几次都没爬起来,只能一边尖叫,一边像条肥蛆似的在地上挪动。 还在地上留下了一摊屎黄色的水渍,原来她竟然被吓的失禁了。 其他人暗道不好,三两步赶到她面前,往屋里一瞧,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儿孙满堂,熬过了最难的日子,只等着享清福的老大娘,就这么吊死在了自己家的祖屋里。 身上还穿着自己置办的寿衣。 她的三个儿子脸色难看的对视一眼,下一秒全都冲进老娘屋里,将人放了下来。 也许是天气太冷了,人早就硬了,手脚都没法移动,眼睛也闭不上。 这一瞧就不光彩的死相,真是想遮掩都遮掩不了。 更糟糕的是,没等三兄弟商量出解决的法子,那边老二家的闺女就嫌外头邻居们太吵闹,已经不耐烦的把门打开了。 其他人想拦都拦不住,这才有了秦小妹刚进去时看到的场面。 没想到杨老大娘原来是用这么惨烈的方式解脱的,秦小妹听着听着,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一脸。 就连大队长也唏嘘不已。 谁能想到为孩子操劳了一辈子的杨老大娘,会在享福的年纪上吊呐? 她那几个儿子媳妇,也真是看不出来! 平日里在大队上装的人模人样,没想到关起门来竟然虐待老人! 冷静下来,秦小妹问大队长:“现在怎么办?当儿子的逼死亲娘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她难得表现的强势,大队长呼吸一顿,目光有些躲闪。 “队长不会是想为了面子,把这事儿糊弄过去吧?” 接近年底,优秀大队的评选也到了关键时刻。 人都是有私心了,李祖富确实不愿意这时候闹事情出来。 这一年队上闹出的没脸事已经够多了! “你看你这孩子···咋能这样说哩!你是没瞧见,她家老二的媳妇都被吓疯了,现在还说胡话呐,也不算没受到惩罚是不是?” “那是他们做了丧良心的事,受到的道德的谴责!和他们接受大众的审判是两码事!”秦小妹不依不饶,就是不肯放过这事儿。 眼看那边聚在一起的社员越来越多,其中也不乏情绪激动的,李祖富赶着去安抚别人,便一叠声的喊秦小妹先回家。 “放心吧,你叔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你···你等我想想,先回去吧啊,听话。” 第203章 票 如今除了相信大队长,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秦小妹心里一团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路上遇到知青们和她打招呼,都没回应。 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她才后知后觉的摊开手心。 里头是大队长捡回来给她的止痛药,和已经碎成两半的煮鸡蛋。 这些原本都是要带去给杨老大娘的。 呆坐在床上看了半晌,她才想起来昨天杨老大娘非要给她的小包袱。 她回家之后事情多,又是打定了主意要还给人家的,就没打开看。 如今想起来,秦小妹便去篮子里翻出了这个小包袱。 解开包裹着的两层兜布,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件红的刺眼的裙子,款式估计有年头了,但保存的很好。 这样的颜色,又是不方便干活的裙子,该不会是老大娘结婚时候穿的喜服吧? 秦小妹伤感的抖开裙子,为这个并不熟悉的老人又一次模糊了眼眶。 都说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可她和杨老大娘却有缘分,她们的经历实在是太像了。 只是可惜缘分才开始就结束了。 擦了擦眼泪,秦小妹将裙子仔细叠好打算珍藏,目光一瞥,瞧见兜布里竟然还藏着一张票证! “上海百货公司,缝纫机券,每券一台过期作废,限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前使用。” “这···这是?” 不敢置信的又仔细看了手里的票证一眼,秦小妹确定这确实是缝纫机券没错! 虽然她两辈子都没有见过,但上面盖的戳她认得,假不了! 可···杨老大娘一个待在农村一辈子的农妇,是怎么得到这张日期新鲜的奢侈票证的? 又为什么要给她?拿去换钱不是更好吗? 可惜纵使她心里有再多的疑问,都已无人为她解答了。 同为病友的秦小妹简直不敢想象,正处于病情恶化阶段,几乎无法动弹的老大娘是怎么把自己吊在房梁上的。 决心赴死前,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打开房门的。 要知道,即使生活有很多不容易,可寻死依然需要极大勇气。 就好比说上辈子的秦小妹,她不是没想过死了算了,也常把死挂在嘴边。 可没有勇气呀,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没有人是不惧怕死亡的。 又或者说,每一个把死挂在嘴边的人,都不是渴望死,而是渴望爱。 手里薄薄的纸张此刻好似有千斤重,沉的秦小妹都要拿不动了。 她人还坐在炕上,却早已魂飞天外。 或许杨老大娘和她很像也不像吧,她比她更加勇敢,也更加可怜。 上辈子她再是艰难,最后那三年好歹也遇到了老李,多少过了些高兴日子。 可杨老大娘呐? 她走的这么决绝,什么也没留下。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未了的心愿,和想见的人。 此时,杨老大娘上吊死在了自己家里这事儿,就像自己长腿了似的。 虽然看了现场的老邻居们无一例外全都打了包票,赌咒发誓绝不乱说。 可这还没到中午,消息还是传遍了整个大队。 别问,问也不是俺说的,俺啥也不知道。 大队长气的直跺脚,看着还好意思喊冤的一众豺狼虎豹,怎么看怎么难看。 说起来他们两家早两辈儿前还是表亲,都姓李。 这是村里的大姓,亲戚众多,这一下整的大家全没有脸了! “别说那些不相干的!你糊弄鬼呐?你娘死不瞑目就躺在屋里,你还敢说谎话!我再问你一遍,老太太为啥想不开!” 不怪李祖富态度不好,他已经耐着性子问了半天了。 可这老李家的人全咬死了一句话,啥也不知道。 再问也没用,就说好吃好喝的供着人,他们也纳闷老太太怎么就上吊了。 饶是李祖富不想丢本家的脸,有心息事宁人也被气的直打哆嗦。 “好好好,你们把我当傻子算什么本事?现在大队上就没有不知道的人,有本事你们家就糊弄所有人好了!” 反正无论如何,老人死了都得办丧事,到时候亲戚朋友来一堆,凑近一看老人的死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看唯一向着自家说话的大队长,也被气的要撂挑子不干,李家人这才慌了。 三兄弟偷偷摸摸商量了起来。 既然瞒不住,那不如就告诉大队长算了。 好歹是自家亲戚,怎么也得帮他们遮掩遮掩不是? 随着来看热闹的社员越来越多,大队长压力也很大,他知道老太太绝对是没活路了才上吊死的。 可到底是怎样的苦难?竟然击倒了这个守寡几十年,独自在那个年代拉扯大三个孩子,一个也没饿死的母亲。 这个坚毅了一辈子的老嫂子,突然这么惨烈的死了,要说李祖富心里一点儿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还记得他结婚的时候,老嫂子还来家给他剪了一宿窗花呐。 无可置疑,这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老叔···我们真没干啥,老娘年纪大了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你说年纪大了有不难受的吗?偏她受不住,非要吃药,你说这不是折腾人吗?” 李家派出的代表是能说会道的老二和老三。 虽然说是坦白,但话都是真假掺一半,说到底还是在给自家找补。 对于虐待老人的事是只字不提,实在要绕不过去了,就轻飘飘的一语带过,除了糊弄还是糊弄。 没想到他们兄弟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藏着掖着不肯说实话。 本来就顶着压力,李祖富一边听他们兄弟糊弄人一边想着秦小妹的话。 越想越觉得不值当。 自己这样息事宁人,会不会助长队里虐待老人的不良风气? 要是以后这样的事情变多了,那岂不是离先进生产大队的流动红旗就更远了嘛? 理性上李祖富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辜负大队社员们一整年的辛苦,影响明年劳动生产的士气。 而感性上,他现在就想给眼前唾沫星子乱飞的老李家兄弟一人一个大逼斗! 真是好不要脸的一家人! 原本以为老秦家就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还有人家比他家还气人。 一个不把孩子的命当命,一个是不把老娘的命当命。 忍无可忍真是无需再忍! 李祖富直接了当的打断了李家兄弟喋喋不休的开脱,站起来就走。 “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样,从今天开始你们还是喊我大队长吧,别再叫老叔了。我李祖富没有你们这样的亲戚!这事儿该咋是咋,就按规矩办!” 第204章 内讧 不再去听李家兄弟的开脱,李祖富顶着大风一把推开屋门。 门外此时已经站了不少社员,大都是隔壁邻居和亲戚。 “队长···不说是我老婶儿没了?怎么还锁着门?” “这样不行的,老人没了不收拾穿衣,不去陪着算咋个事儿啊!” 原来老李家的人怕人瞧见杨老大娘的死相,竟然把老人的屋门给锁上了。 村里没外人,家家都沾点儿亲,论起来老人去世本就不是他一家的事儿。 所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才没一会儿功夫,带点儿亲的人家就都来了。 这时候的人有人情味儿,听说老人没了,妇女们背上孩子拴着围裙就赶来了。 原以为,来了少不得报丧哭嚎走一遍流程。 没成想孝子们全躲在屋里,一个主事儿的人也没有。 老人的屋子又锁着门,大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便只好都站在院儿里等了。 看着眼前这帮朴实心善的老社员们,李祖富心里说不出的苦。 他是真一心为了大队,不想让大家伙跟着他这个大队长失望。 可今年也是流年不利!糟心事儿一串儿接一串儿! 自从他管了老秦家的事以后就倒霉上了,这小半年来人都老了五岁,真是吃力不讨好。 天阴沉沉灰蒙蒙的,冷风呼啸着吹进院儿里来,在众人腿间打旋儿。 李祖富等了一会儿,见他家没出来开门的意思,心里知道这帮鳖孙儿是知道怕了,缩脖子躲着呐。 怕一会儿被打死。 “抄家伙!把门砸开!”李祖富没了耐心,大喊道。 哪儿有把过世的老人锁在屋里的说法?既然他们不开门,那就只能砸门了! 起先大家伙还有些不确定,人群骚动了一阵互相传达了大队长的意思,却没一个人动。 都说门脸儿门脸儿,人家家里的门就是人家的脸,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见状,李祖富也没二话,瞥见院门口有块大石头,估计是风大用来挡门的,他走过去抱回来就狠砸了一下门锁。 砰!砰!砰! 砸到第三下,锁就断了,众人这才一拥而入,检查起老人的情况来。 当杨老大娘那张曾经慈爱的圆脸,泛着死尸的青黑,鼓着眼睛伸着舌头,死不瞑目的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好几个胆小的,当场就吓哭了。 “俺的老娘祖宗诶!这···这是咋哩嘛!” “没天理啊!这么大年纪了,孙子都能娶媳妇哩,就是吃又能吃多少啊,叫给活活逼死哩!” 外头天色更暗了,酝酿了一早晨,这会儿才终于有小雪粒飘下来。 今年的冬天尤其冷,雪也下的早,比起气候的自然变化,更像是某种感召。 烘托着这逼仄小屋里的哀泣气氛,更显可怜。 冤!这绝对是冤死啊! “老婶子!你糊涂啊!呜呜呜~你走哩,倒让那窝豺狼省心好过哩!” 几个上年纪的大娘,与杨老大娘认识了半辈子,看人死的惨烈心里真是难受死了。 都是有儿有女的人,哪儿见得这个? 人群中的年轻人气性大,见邻居社员全来了,老李家的人还躲在屋里,这得心虚成什么样? 当下也不管他家是不是大队长亲戚了,纠集了四五个人就要去隔壁屋把人拖出来。 挤在隔壁的李家兄弟,听着旁边传来的哭叫都快吓死了。 要不是这屋子里没后门儿,他们早跑了! 如今大队里虽说是大队长做主管事儿,可架不住民情激愤,老叔又不是个专断的,今天这一顿怕是跑不了了。 想到儿子翻过年去就要说媳妇了,在这节骨眼儿上闹出这样天大的丑事来,他对象家里指定是不能愿意的! 好不容易找到个要钱少的姑娘,就这也要飞了,李老大媳妇悲从中来,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呜呜~这下好了!这可咋办呐?都说了别理她就得了,偏老二媳妇舍不得那几根柴火!说吧!现在咋办!” 关于老娘的事情,三兄弟倒不是商量过了才虐待的,他们属于是默契合作。 老大想着要管一起管,另两家不管他家也不管,老二老三想着大哥都不管,俺们凭啥抢着管? 这是一身毛病的老太太,不能上工不能下地,又不是宝贝金疙瘩,谁家会抢着要? 就是他们这样互相推诿,擎等着别人尽孝,才造就了老太太这虽然儿孙绕膝,却无人过问的凄惨晚年。 人活着的时候倒相安无事,老娘是个要脸的人,自家的事轻易不往外说。 他们也乐的清闲不用伺候老人。 如今出事儿了,人死了,这么大年纪了还是上吊死的,他们干的那些事儿也再瞒不住了,三家人就开始互相指责推脱起来。 听见大伯娘开口就咬上了自己家,老二家的泼辣闺女立马就不干了。 大家都是一路人,谁比谁高贵啊?这两年你家不也没管吗? 这会儿想摘出去?想都别想! “大伯娘这是啥话?合着人就是为着几根柴火气死的?再说了后来不也给她了吗?要俺说还是你家过分!别以为俺们不知道~奶那两身好衣裳就是你给偷去了吧!” 三家人住的近,谁家干了龌龊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是之前相安无事维持着表面和平,便也都默契的当没看见罢了。 现在撕破了脸,是句句都往心窝里扎了。 这话说的难听,老大媳妇一听,立马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毛了。 “死丫头!你看见了是咋?没看见就敢乱说看俺不撕了你的嘴!”她心里虽然慌,但还是故作姿态想唬住小丫头。 却不想这丫头是个人精,别看平时不声不响的,眼睛可利着呐!啥也逃不过她眼睛去。 “我就是看见了!二哥要娶新媳妇,你为了省钱儿把奶的衣裳偷摸送到了豁子家,改好了送去了隔壁庄上可是?说是要拿这当订婚衣裳呐,哼!我不仅知道,明儿我还告诉她家去!咋滴吧~” 豁~这还得了? 三家人虽然默契的谁也没管病弱的老娘,但在老娘财产的划分上可没那么好说话。 大家都等着老人死了以后平分,凭什么你老大家的先往自己家划拉? 关乎利益,三家人就好像十年不见的死敌似的,一言不合掐到了一起。 “我说老太婆怎么变得这么缠人,粮食都没钱买,原来是俺好大哥给人掏空了!你家得了这么多好处还想叫俺们两家一块儿养老太婆,真是没天理啊,俺和你家拼了!” “叫你乱说话!叫你乱说话!俺啥时候偷婆婆衣裳啦!” “啊啊啊!娘救我!” 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人,不动弹还好,一打起来真是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一时间喊打求饶声不绝于耳。 第205章 大部队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 将缝纫机票和那条裙子重新包裹起来放在大衣橱里,秦小妹抬起头,目光坚定。 拉开门就冲进了风雪里。 从来没见过下雪,在家门口的空地上玩的正欢的丧彪,见主人突然跑下山去,犹豫了一会儿,也跟在她屁股后头追去。 今年的初雪下的这样早,大家都没料到,不少出来盖柴火的社员正好就看见了一路狂奔的秦小妹。 “这不是小秦师傅吗?上哪儿啊跑这么快,下雪了小心路滑!” 作为大队上唯一的女裁缝,不仅制衣技术好而且为人实诚的秦小妹在队里人缘很不错,一路上都是冲她打招呼的人。 “这孩子好像屁股后头有火在烧似的,怎么了?哎呦!是不是后头的大胖狗在撵她!” 丧彪跟在主人屁股后头吐着舌头狂追,结合秦小妹脸色惨白,一言不发的狂奔。 看在社员们眼里,这不就是恶狗扑人嘛! 两个出来盖柴火的青壮社员见状,连忙抽出柴火棍,跟在秦小妹后头就撵。 寒风裹挟着飞雪粘在秦小妹脸上,她心里有太多疑问,便想去找杨老大娘的老闺蜜张老大娘问问。 可等她一路狂奔到地方,敲了半天门才被邻居告知,她家一家都去了杨老大娘家。 估计是知道老人家的死讯,赶去帮忙了。 缓了口气,秦小妹又顺着河坝开始往杨老大娘家跑。 这不是大家都去帮忙了吗?那她也要去! 现在她是自己家的一家之主了,可不是什么孩子了!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刚被大队长给糊弄了,秦小妹恨的咬紧牙关,闷头就往前冲。 浑然不觉自己身后还跟着吐着舌头狂甩哈喇子的丧彪。 在它后头,又吊着一串拿着柴火棍的青壮。 一行人气势汹汹,所到之处引起大批社员关注。 看热闹是人的本能,更何况是在这缺少娱乐项目的七十年代。 哪怕是两口子寻常干仗,乡亲们都能从初一唠到十五,更何况这? 一时间,跟在他们屁股后头跑的人越来越多。 等秦小妹赶到杨老大娘家时,她屁股后头已经跟了快半个大队的人了。 原本老大娘死家里的消息,还只在社员们之间小范围传播。 毕竟人不是正常死亡的,来帮忙的到底是少数,大多社员都还在家里。 这下可好,因为秦小妹的一个无心之举,把半个大队的人全带来了。 这会儿杨老大娘的屋门已经被大队长砸开了,有几个老大娘正围着门口低声哭泣。 还有几个青壮正要去砸李家兄弟藏身的屋门。 秦小妹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咣当一声推开院门,引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下一秒。 “嗷嗷嗷!”丧彪夹着尾巴,被人群追逐着也跑进了院子里来。 紧接着又是浩浩荡荡的大部队。 “抓···抓住那条疯狗!” “诶?这不是二舅姥爷吗?您也看热闹呐?” “这不是老李家吗?刚我明明听说是发粉条哩。” “粉条?什么粉条?不是狗叼了谁家老头儿的裤衩子吗?抢回来没有啊?” 这都是啥跟啥跟啥啊? 李祖富看着院子里、墙头上数不清的人脑袋,感到十分心累。 再看已经到了近前的秦小妹,很是无奈:“你这娃咋又来了呀?唉呀真是添乱,还带条狗!” 不仅带了条大黑狗,还领了一大帮人来,这下老李家三兄弟不得被活活打死? 那边几个准备砸门的青壮见来了这么多乡亲,士气大振,原本就跃跃欲试的几人再不犹豫,抄起锄头木棍就撬起门来。 “诶?不是说他老婶儿走了吗?怎么不见她家的人出来主事?”终于有后头来的社员注意到了这事儿。 其他人则是全都挤到了老太太屋门口。 这时候实行的还是土葬,大人小孩谁没见过尸体? 都是认识几十年的老邻居,就是不动弹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可即便如此,杨老大娘的死相还是吓住了每一个探头去看的人。 “哎呀我的亲舅姥爷~可吓死个人了!那舌头···那眼···,哎呀罪过罪过!” “咋死成这样呀?别是叫人害了吧?都一把年纪了,临了受这罪···。” “难怪不敢出来见人哩!肯定是他们害的!儿子逼死老娘天理不容!拖出来!打死他们!” 围观的群众义愤填膺,纷纷给砸门的几个青壮呐喊助威。 在大家齐心协力下,门锁很快就被砸掉,但门却推不开。 原来是里头的人吓破了胆,这会儿死死顶着门呐! “丧良心的!敢做不敢当!现在知道怕了?没用!大家一起推!” 老李家人此举,几乎证实了他们心里有鬼,大家伙见他们还敢抵抗,当下也不再讲情面。 愤慨的情绪充斥在每一个人心头,跟着秦小妹来的青壮们也都加入了进来。 人多力量大,等秦小妹好不容易挤到杨老大娘屋子里时,隔壁屋子也被推开了。 老李家的人尖叫着被一个个拖出来,几个小的还想跑,可四周早被愤怒的社员们围的水泄不通了,能往哪儿跑? “打!”也不知道是谁喊的这一声。 反正话音刚落,沙包大的拳头就密集的落在了老李家三兄弟的身上。 剩下的三个妯娌和家里的的小辈也没跑了,被妇女们揪着头发按倒在地上,一顿暴打。 后头的社员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的,都拼命往前挤,生怕不能一展拳脚泄愤。 场面一度陷入没法调停的混乱,李祖富喊破了喉咙也没用,根本挡不住。 其实看着那家三兄弟被打倒在地,抛却大队名誉不谈,该说不说,他心里也是爽快的。 时至今日,他一直觉得秦家老太太年纪太大了,是件特别可惜的事情。 要再年轻个二十岁,就她干的那些招人恨的事儿,指定也少不了两顿揍。 第206章 糊涂了? “行啦!行啦!再打要出人命了!都停吧!停吧!” 趁乱上去踹了三兄弟一人两脚,李祖富见差不多了,便出声拦住了还想继续打的社员们。 他艰难的扒拉开人群,露出了倒在房檐下,鼻青眼肿,哭都漏风的三家人。 有老话说满地找牙,用来形容他家现在的情况倒是正合适。 才在屋里兄弟之间打了一架,又被愤怒的社员们拖出来胖揍了一顿。 短短半小时,挨了两回揍,他家有多招人恨,由此可见一斑。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这回三家人倒是决定一致对外。 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李老二首先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抱住了大队长李祖富大腿。 “老叔啊救命啊!打死人哩!呜呜呜,瞧给我打的,我这牙还剩几个啊?” 他说着话抬起头来,李祖富这才瞧见他嘴里少了四颗门牙。 好家伙,以后裁缝豁子都得改名儿了。 虽说被打得惨,可他家也不冤枉,李祖富压根儿就不想管。 现在公社里虽然有公安,但除非极恶劣事件,不然小偷小摸、寻常社员纠纷,基本还是由大队民兵协助大队长解决。 所以这时候的村民大多比较彪悍,私刑之风盛行。 说这年月治安好是真的,因为即便是小偷小摸,不被抓住就算了,被抓住打死了也是白死。 不仅捞不着赔偿,同伙要敢来说理,都得把命留下。 就去年的这时候,天气刚冷,大队上的狗就一家接一家的丢失,大家知道这指定是叫药狗的盯上了,就设了个套子。 当天入夜,果然有一伙三个小年轻从河坝边摸上来,朝着白天把狗拴在门口的那家就去了。 估计是已经得手多次,放松了警惕,他们压根没注意到屋里埋伏着民兵。 结果这边刚抱住狗,那边土枪就响了,当场就打倒两个,剩下一个也被吓晕过去。 这事儿要搁后世,大概是要上法制新闻的,但在七十年代高度自治的大队里确是平常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打死了人也是白死,一句话,你来偷东西的不怕死,难道我被偷的还怕打死你? 这些事情虽然听上去残忍不可理喻,但确确实实是有效的打击了犯罪者的气焰。 有歪心思的人动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命够硬不够硬。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老李家这顿打真算是轻的。 要在前几年,这样的事情捅出去,搞不好他家是要赔命的! 原想着,他们老实受了这顿打大家伙出出气也行,没想他家还不服气,竟敢喊冤! “呜呜呜~凭啥打俺们!又不是俺让婆婆吊死的!是她自己活够了!关俺们啥事!” 老大媳妇抱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心啊肝儿啊的疼的要死。 “谁!是谁打的我儿子!我和他没完!这是我家的事儿,死的是我家的老人,关你们屁事啊!今天这事儿没完!我要上公社告你们去!”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们逼死老人还有理了? 几个老大娘都看不下去了,抹着眼泪站出来。 “李老大家的,你别再犟了!难道非要叫人把你婆婆抬出来你才肯认下?你也是有儿有女,能抱孙的年纪了,咋能干这缺德事儿啊!” 几人里,李家三兄弟因为是老太太亲生,被打的最狠,李老三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嘴却依然硬的很。 他认准了人已经死了,事实怎样,还不是他们兄弟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当即便打定主意,决定推说是老太太自己老糊涂了才寻死的。 “大娘你们真是误会我家哩,谁不知道我李老三是最孝顺老人的?我娘实在是年纪大了,前几天开始就不认人哩,就是糊涂了才吊死的啊!” 说着,他还率领他那一家子率先哭了起来。 “哎呀我的老娘诶~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你说你走了还留下这一摊子事儿,害我家白白被打一顿不说,还坏名声啊!” 这年头唾沫星子比枪子儿还硬,逼死老娘的名声说出去真是臭的没边儿了。 谁敢沾上? 要知道老太太是个这么烈性的人,说什么他们也不敢那么过分。 只是如今不出事也出事了,后悔无用,只能各凭本事往外摘了。 可事情的发展没那么顺利。 社员里有几个聪明人脑筋转的快,不肯听他家一家之言,直嚷嚷着要把他们扭送到大队部批斗! 三家人吓的没法儿,只好争先恐后的扑倒在大队长身上,声泪俱下的诉说自家的“委屈”。 “队长!队长你知道俺家的!一家都是老实人啊,虐待老人的事情是绝不会干的!真是老娘糊涂了,俺们没看住这才出事儿的。” 他们三家目标一致,用不着开小会儿口风也出奇的统一,李祖富裤子都快给他们拽掉了,只好叫他们先起来。 这事儿确实麻烦,老人死前啥话也没留,死人也开不了口。 自己家的事关着门就只有自己家知道,谁还能越过来管? 如今倒好像拿这些人没办法了! 有社员还不服气,大骂他们三家没良心。 “你们说的是什么话!当我们是傻子?老大娘糊涂没有是你们说了算的?我不服!” “不服!不服你叫死人开口说话啊!俺家的事儿俺不知道你倒知道了?”李老三底气十足。 知道身后的兄弟也和他是一条心,这让他再没了后顾之忧。 可他忘了,还有个刺儿头,昨天来过他家。 “他或许是不知道,可我知道!”秦小妹这时刚从杨老大娘的屋里出来。 正好听到李家三兄弟为自己开脱。 见他们仗着人死了说不出话来,就昧着良心胡说八道,当即便站了出来。 抹了把脸上的血,看清楚来的是谁,李老三心里咯噔一下。 心说要坏事了,忘了收买这小裁缝! 果然,秦小妹口齿伶俐,三言两语就把这两天的见闻说了。 本来她就和杨老大娘经历相似,又是病友。 说起其中苦楚来,既像是在说老大娘又像是在说她自己。 没有扭曲夸大,她仅用不加修饰的大白话,就把一个儿孙满堂的孤寡老人描绘的活灵活现。 “得了病,怕冷怕风,屋里却连冒热乎气的东西都没有,连炕也是凉的被也是硬的,要两根柴火取暖也不肯给!这就是孝敬吗?” “说什么糊涂了,昨儿我来的时候,老大娘和我说话还句句清醒明白!你们又有多久没和她说过话了?” 人老了活的就是尊严。 顿顿粗茶淡饭也没关系,只要过的开心就好。 可就这样卑微的愿望,老人到死也没实现。 第207章 狗咬狗 按说秦小妹是最后一个看见老人的人,她的话可信度也最高。 再加上昨天老李家发生过争吵,几家挨得近的都可以作证。 就连杨老大娘的老闺蜜张老大娘,也强忍悲痛,站出来作证。 昨天秦小妹去她家的时候就说过这事儿。 要是不信,或是还想诬陷她们是商量好了的,大可以去问她留在家里没来的小儿子一家,昨天他们也在家,都听见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谎言最后没有不被拆穿的。 如果杨老大娘没找秦小妹做衣裳,换成别人,做好了衣服放下就走,或许还就真让这三兄弟得逞了。 可谁叫秦小妹是个刺头,惹谁不好偏要惹她,这死过一次的倔老太太可是个实心眼一根筋。 认准了就要管到底! “一个娘能拉扯三个儿,三个儿养不了一个娘?要照着你们的歪理来,那咱们队里上了年纪得了病,没法干活的老头老太太们,大家都手拉手跳盘磨河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是被糟践!” 谁家没有老人?要按李家三兄弟的逻辑,人老了没用就该死,那盘磨河上不得飘满了全是人? 这事儿其实并不复杂。 就是三个不孝子及其家人,竟然嫌弃老迈病弱的老娘不能干活不能下地,活活的把人给糟践死了。 这是人吗?这样的人放过了还有天理吗? 知道老人过的苦,肯定是被逼的活不下去了才上吊的,可大家万万没想到,老人被虐待竟然是因为这样滑稽的理由! “队长!这种人留在咱们大队算什么?我提议,现在就把他们赶出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匆匆赶来的王铁匠。 一同赶来的王大娘和大宝已经冲进了杨老大娘的屋子里。 没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王大娘和杨老大娘是同村人,嫁过来的这十六年里没少受她恩惠,说是第二个娘也不为过。 初初的几年,老王夫妻俩总生不出孩子,被村里的长舌妇议论的都快搬家了,是杨老大娘拿着锄头守在村口给她撑腰,那些人才闭上的嘴。 后来也是她到处给王大娘问中药方子调理身子,才在第五年有了大宝。 十六年患难之交,这突然的死讯让王大娘怎么接受? 她路上就哭的肝肠寸断,几乎是被大宝和他爹抬着赶来的。 “呜呜呜~怎么会这样!怎么就···怎么就没了,呜呜呜!杀千刀的!我和你们拼了!” 进门瞧见杨老大娘的死相,王大娘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差点儿跟着一道去了。 回过劲儿来,她挣扎着冲出门去,就要和李家兄弟拼命。 大宝紧随其后也跟着跑了出去。 人群自觉的让了条路出来,母子二人一路畅行杀到李家三兄弟近前,王大娘一巴掌就呼在李老大的脸上,留下三道血痕。 “没良心啊!我大娘为了拉扯你们三个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到头来这么大年纪还落下个横死的下场,你们!我!我挠死你!” “大娘!大娘你别这样小心身子!”秦小妹冷眼看着李老大要还手,怕王大娘吃亏,侧身上前就把她拉开了些。 然后顺势还给了李老大一拐,打的他差点儿吐血。 “别拦着我!这一家子都是腌臜小人!早晚要遭报应!别拉我!李老三?我掐死你!” 王大娘被秦小妹一拉,掉了个头正好又和李老三冲了个脸对脸,没犹豫,她抬手就掐上李老三的脖子,和他撕打在了一起。 吃了秦小妹一拐,李老大张大了嘴半天没缓过劲儿来,后背好像被牛顶了似的难受。 想骂人,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边大宝怕娘亲吃亏也加入了战斗,秦小妹本想过去帮忙,却被李老大的媳妇一把抱住了大腿。 可惜她还没说话,就被判定她有危险的丧彪猛的扑倒,一嘴儿咬在她扒拉秦小妹的胳膊上。 “狗?怎么会有狗?谁家的狗!还不快叫走!啊啊啊啊!” 混战一触即发,老王家vs老李家。 一个愤恨难平身后站着上百号帮手,一个全员战损外带丧良心没理。 这注定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在场能喘气儿的全是拉偏架的,要不是几个老大娘腿脚实在不行,她们就不仅是提供武器那么简单了。 “好娃,拿着这个,实木的敲人嘎嘎疼。”一根拐棍从秦小妹侧边儿颤颤巍巍的递了过来。 说话的正是杨老大娘的老闺蜜,在她充满鼓励的眼神中秦小妹接过拐棍,点点头转身也冲进了战场。 不到半天功夫挨了三顿毒打,老李家的人就是头再铁也看清局势了。 明白这回再没法糊弄过去,亲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别打了!别打了!老娘是被老二媳妇儿气死的!这!这位裁缝同志可以作证!她都看见了!” 李老大首先扛不住实木拐棍的暴击,一叠声的求饶,顺势把锅甩到了老二家头上。 既然没法保全所有人,那就能救一个救一个呗。 只是谁是被救的那个,谁又是被抛弃的那个,老二家的也有说道。 “我我我!我也能作证!奶是被大伯娘气死的!她把奶的衣裳偷出去改了,送她儿子对象家去当订婚衣裳穿了!” 都说狗咬狗一嘴毛,两家人互相爆料,听的围观的社员们纷纷皱起了眉头。 倒是老三家的高兴了,啥也没说,就坐等收这波渔翁之利。 可惜他家是之前带头胡说老太太糊涂的,大家对他家早没有好印象了。 这蛇鼠一窝但凡有一个好的,要强的老太太都能活下来,可惜了···。 外头大雪纷飞,连片雪扑簌簌的飘下来,很快就在器物上、柴火垛上和人头上肩上积累起来。 冰天雪地里,大家心中的怒火丝毫不减。 嚷嚷着要把他们家赶出大队,更有情绪激动的,抄起柴火棍就开始砸他家的窗户、门,不让他们再在这里过冬。 这时候的人没有土地房屋的所有权,啥都是集体的,说把你赶出去,就真的是卷铺盖卷儿光屁股走人。 外头狂风暴雪,一家子大大小小十几口,出去了没有火墙暖炕,要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李家人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一个劲儿的哭喊求饶。 为求开脱,什么亲不亲兄弟的全忘了,抖起对方的缺德事来毫不留情。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害别人倒霉总比自己倒霉舒服! 第208章 刀扎恶人身 瞅着情况不对,这些老邻居像是真铁了心要赶他们走,就连大队长也在认真考虑这事儿。 李老大咬牙豁出去了,噗通一声跪在大家伙面前。 “俺李老大不是人!俺···俺该打!”说着他抬手啪啪啪就给了自己三巴掌。 “俺们兄弟做了错事,乡亲们容不下,俺们走就是了,只是···老婆孩子不是俺娘养的,求大家放过她们吧!” 这一招壮士断腕,把社员们都整懵了。 没想到这三个逼死亲娘的畜生竟然还有亲情在,愿意自己出去挨饿受冻,也要换老婆孩子在大队上生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呐。 就在大家要动恻隐之心时,秦小妹端着假笑站了出来。 “什么叫老娘没养?你们娶媳妇的钱哪儿来的,三间大两间小的大瓦房谁盖起来的?还有这些孩子,吃谁的工分粮长大的?” 和她谈人心险恶?她见的可太多了! 别怪她总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这一招虽然不近人情但却管用! 她上辈子飘摇一生,一个人谁也没靠照样拉扯大了孩子,就是证据。 “说的好听,你们三兄弟出去,那你们啥时候回来啊?老婆孩子都在大队里,难道我们还能拦着你们一家团聚,拦着你儿子尽孝?” 这话直截了当的点破了李老大的如意算盘,他原本想着今天这事儿他们兄弟说破天也是没理,被赶出去也没话可说。 但只要运作得当,把媳妇儿孩子留在队里,他们就算出去了也有人接济,三五不时的跑回来住也没人敢说什么。 怎么?难道还不准人家夫妻睡一个炕上、不准人家儿子尽孝? 等过个三五年,大家把这事儿忘了,他们该咋过日子还咋过日子。 只可惜他想的再好,也没料到话才出口没等酝酿好情绪掉两滴眼泪下来,就被秦小妹戳穿了。 现在怎么办?应该怎么回答她? 她问的那些全是陷阱,但凡自家认了一项,那媳妇儿孩子就留不下来了! 李老大狠狠的盯着秦小妹那张俏丽的小脸蛋儿,暗道这女娃真是好歹毒!一点儿活路也不给人留。 这回刀扎到了他身上,他终于知道疼了。 他没想过,就在昨天,他自己的亲娘也是这样被他们兄弟咄咄相逼,给逼死了的。 秦小妹当然也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道理,可她不讲道理。 要的就是爽快!就是恶人有恶报!还得是现世报! 原谅二字说的轻巧,可谁又有资格替已经去世的杨老大娘说呐? 不光秦小妹,老王家也死死咬住李家兄弟不放,非要把人赶走不可。 大宝和他爹不怕事儿,没人帮忙就自己干,手边有啥就拿啥,抄起来就砸墙砸门。 不走?房子给你推倒我看你们走不走! “别啊!呜呜呜!老王兄弟别啊!俺老儿子就要说媳妇了,没有这三间屋可怎么办?呜呜俺···俺和他爹一块儿走!留孩子们在家还不行嘛!” 李老大媳妇挣扎着扑到墙边,死死拦着,说什么也不让开。 王铁匠气的一下把手里石头掼在地上。 怒骂道:“你也是当娘的,你也心疼孩子!以后你老了你儿子也叫你去死!你咋想?婶子到死没在外头说过你们一句不是,你们···你们咋这么狠的心啊!起开!” 说着他也不管老爷们老娘们的了,一把将李老大媳妇掀翻在地上,和儿子大宝一起哐哐几下就将门墙给砸倒了。 随着这象征着脸面的门墙倒下,老李家也在大队上彻底待不下去了。 大队长李祖富从头到尾就象征性的嚎了两嗓子,并没有什么实际的阻拦动作。 见墙被推倒了回头就对老李家人说:“咱们大队是有素质懂道理的先进大队,你们也别怪大家容不下你们,多想想自己干的事儿吧。” 说完他不顾老李家人的哭嚎,抬腿就走进了杨老大娘的屋子里,其他人也都跟了过去。 没有主事的人,大队长就主动挑起了大梁。 此时雪下的大,时间也已经不早了,他先安排了几个青壮麻溜的赶紧把灵棚搭起来,其他人也都自觉的自己找事儿干。 老王夫妻俩领着儿子抹着眼泪,披麻戴孝,当送自己亲娘一样,站在门口报丧迎客。 “做饭吧,大家都来忙活一早晨了,把锅灶支起来,先把萝卜炖上。” “老人衣裳已经穿好了,大家伙搭把手,给人屋里的东西收捡收捡,看老人留下什么东西没有。” 秦小妹两巴掌把厚脸皮的丧彪拍回去看家,就也跟着人群忙碌起来。 她分到的活是和其他几个老大娘一起,帮老人整理遗物。 “呜呜~小玉姐这辈子真是利索,瞧这屋里收拾的,和她年轻时候一样持家会过。” 老闺蜜张老大娘摩挲着屋里的旧家具,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她俩年少相识,好了几十年从没红过脸,家里有什么事儿都在一起商量着办。 没想到小玉姐走的这么快这么惨烈,真是让人心疼。 秦小妹跟在老大娘身后仔细收捡着东西,见老人伤心,轻声安慰。 “张奶奶,天冷冻脸,别拿手擦,用我的手绢吧。”说着秦小妹递上自己的棉布手帕,给张老大娘擦脸。 “唉~还是你这孩子心善啊,让我这老姐姐临走好歹暖和了一回,也算是给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些许安慰了,好娃,你会有好报的!” 好报,那缝纫机票算不?秦小妹心里揣着这事儿,忍不住打听起来。 “奶奶,杨奶奶在公社里有什么亲戚吗?我瞧上次你们一起上公社,是去走亲戚?” 要不是走亲戚,以杨老大娘的身体情况,能不动弹最好是不动弹,怎么会跑那么远去公社? 都要拿票抵工钱了,估计也不是去赶集买东西的。 她这一问,张老大娘先还没反应过来,人老了脑子也不大灵活。 想了一会儿才说:“上公社···上公社应该是去找人的吧,我们没一路走,不过小玉姐平常是不去的,今年就去了这一次。” 今年就这一次? 想到那张为期一年,年底就要到期的缝纫机票,秦小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串联了起来。 第209章 手帕 老人的丧礼照常按规矩办,大队的会计和其他社员也都陆陆续续赶了过来。 这期间,秦小妹又向张老大娘打听了不少杨老大娘的事儿,知道的越多,她心里就越难受。 杨老大娘闺名叫杨小玉,十九岁就接受父母安排嫁到了大溪沟村来,丈夫是个老实汉子,在家排行老二。 虽说只是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汉,但好在勤快肯干,也还靠得住。 夫妇俩结婚五年,就生了三个儿子,杨老大娘勤劳肯干又持家有道,很快就把日子张罗了起来。 她丈夫人也很好,虽然不会说什么好听话哄媳妇儿,但他心里知道媳妇儿带孩子上工不容易,在家常是两口子抢着做家务。 老话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一家人日子虽然过的不富裕,但好在二人恩爱一条心,倒也很幸福满足。 可惜好日子没过两年,才结婚的第七年,当家汉子就在自留地里摔了一跤,让抓粪的耙子戳了脖子,当晚就走了。 这一下打击巨大,家差点儿没散咯。 最后还是想着自家的三个孩子,杨老大娘才强忍悲痛,咬牙扛起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安葬了相濡以沫的丈夫后,她就家里家外两手抓,一个女人硬是干的比生产队的牛还耐劳。 不管愿不愿意,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只是更加辛苦罢了。 当时她们一家要面临的不仅是吃饭问题,还有虎视眈眈的丈夫兄弟两家。 丈夫死后,原本一家人的栖身之所,杨老大娘和丈夫二人亲手盖起来的两间土砖房,全被婆家给霸占了。 连带着家里的家具和锅碗瓢盆,也全让给瓜分了个干净。 在农村这种现象俗称叫吃绝户,目的就是要吃干抹净,让人一点儿活命的本钱都不剩下。 可怜杨老大娘一个女人,刚死了男人,娘家又远没人帮衬,为求活命,她只能带着三个还年幼的孩子借住在邻居家的柴房里。 哪怕那四面透风的小屋子,仅比天为被地为床好一点儿。 冬天冷的孩子哇哇哭,夏天闷的大人小孩满身的痱子。 这样的日子她又坚持过了三年,直到第四年的暴雨季,小柴房没挺住轰然倒塌了。 从废墟里抱起惊恐的孩子们,杨老大娘脸上的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嘴里分不清是咸还是苦。 这一刻,对房子的渴望到达了顶点,她决定自己盖房,给她和孩子一个安家养老的地方。 之后她们在大队社员们的帮助下,搭了个小棚子勉强生活。 解决了基本的生存需求后,杨老大娘便开始更加努力的干活。 为了自己的梦想,她根本没时间管个人问题,虽然村里的媒婆看她可怜,没少给她介绍对象。 可她还年轻,嫁过去人家指定是要她生孩子的,怕自己的三个孩子受委屈,任凭媒婆怎么劝杨老大娘也不肯。 就这样,又熬了五年,她盖起了第一间房,虽然一家四口住进去略显拥挤,但遮风挡雨不成问题。 住在自己盖的房子里,杨老大娘第一次踏实的感受到勤劳生活带来的回报。 之后几年,孩子们渐渐大了,家里的房子也从一间变成了一大一小两间。 随着中央下发的政策变更,孩子们都能有书念,集体的生活里只要肯干活就能吃上大锅饭,日子仿佛终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很快,孩子到了说亲的年纪。 杨老大娘更是没日没夜的在地里干,天不亮就蹲在麦地里直到天黑才站起来。 为了稳稳当当的说个媳妇,她还咬牙给老大单独盖了间新房。 等老大顺利娶了媳妇,她又开始操持老二、老三的婚事。 眼瞅着家里慢慢有了人气儿,新媳妇进门添丁进口,日子过的越来越有样。 可巧,遇到了三年自然灾害。 地里连着两季歉收,虽然公社动员了好几次交公粮,可地里没有,自己人都要饿死了,拿什么往上交? 公社上给压力,地里又没粮食,社员们只好拖家带口的上夹子山挖野菜剥树皮。 那人就好像蝗虫似的,把山都给啃秃了,逮啥吃啥,就这样也饿死了很多人。 回忆起那段艰难的日子,熬过来的老人们直掉眼泪。 这要命的饥饿活活把人变成了鬼!多少和平年月骇人听闻的事情都发生在那段特殊时期。 大姑娘小媳妇儿,两个杂面馒头就能领进屋,想干啥干啥。 家里有孩子多顾不过来的,只能眼看着饿死。 今天死一个,明天死一个,队里做棺材的把山都砍平了。 当时基本家家都减人口,可杨老大娘这个寡妇却靠着节俭勤劳早有余粮,硬是挺了过来,家里一个也没饿死。 这些事儿在大队社员们之间口口相传,大家都十分佩服杨老大娘。 又因为她乐于助人,热情厚道,广结善缘,在队里就像个大家长一样受人尊敬。 如今的一个大队就像一个大家庭,大家共同劳动,平分粮食和分红,感情十分深厚。 如此背景下,杨老大娘的死,就更像是钝刀子割人心了。 乍一听,人们只觉得老人年纪大了走了就走了呗,可禁不住越想越让人难受。 悲伤的情绪在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压在大队里的每一个人心头,让人喘不上气。 下午,来往帮忙的人更多了,李家兄弟互相搀扶着躲在家里,听着窗外的谩骂,不敢回嘴。 社员们没有施舍给他们想象中的宽恕,任何一个看见老大娘遗体的人都说不出这种话。 限期两天,卷铺盖滚,就已经是客气的了。 “老张太太,灵棚搭好了,棺材也推来了,您老别难过,我们兄弟要挪人了。” 按规矩,老人的东西收捡好,该带走的带走,要留给朋友亲戚做纪念的分下去做纪念。 张老大娘和秦小妹就提着东西等在炕边儿,看着她们把杨老大娘放在棺材里,抬了出去。 老太太没留下一块钱一张票,有的只是些用久了的生活用品和盆子茶壶。 日子清贫的,不像个一辈子干活,一天也没停的节俭人。 张老大娘领着秦小妹,泪眼婆娑的扶着炕,想跟在抬棺材的小年轻后头往外走,一扭头却看见一方素色的手帕,静静的躺在炕上。 像是刚才挪动杨老大娘时,从她怀里掉出来的。 看见这方帕子,张老大娘的心好像碎了一样疼,她哆哆嗦嗦的捡起帕子,泣不成声。 “小玉姐···你真是傻啊,早看出来孩子靠不住,都养大了你还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我要知道你有这心思,怎么也要劝你自己去奔前程!” 再不济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付出了一切,耗干了血泪,却落下了个横死的下场。 死了都闭不上眼! 第210章 当年的事 见张老大娘情绪突然激动,秦小妹忙搀扶住她,将人让到炕上坐着休息。 那方手帕也被她拿在手里,翻看了两眼。 是块没什么特点的素色棉布帕子,很干净也很古朴,打眼儿一看就知道是老东西,边角都被磨毛了。 既然是从杨老大娘身上掉出来的,那大概是她生前的心爱之物,是希望能带进棺材里的东西吧。 只是这颜色,瞧着像是男人用的。 小屋里的人都跟着杨老大娘的棺材去了搭建在院子里的灵棚,此时炕上坐着的,就只有秦小妹和张老大娘。 说不准那张缝纫机票和这张手帕的主人会有些联系,见四下无人,秦小妹也没瞒着,便将小包袱的事儿告诉了张老大娘。 说到里头有张日期新鲜的缝纫机票,张老大娘神情悲恸,一脸的痛惜。 “那人真是有情义的,只是可惜小玉姐被家里的孩子绊住了,不然倒是个好归宿。” 听她的意思,是有故事要讲,秦小妹机灵的一下站起身来,两步跨出去关上了门。 这才听张老大娘将当年的往事娓娓道来。 其实这是个有关于爱情的俗套的故事。 当时,村儿里正闹痘症,基本上家里有十二岁以下孩子的都没逃过。 眼看着孩子们在家里发烧,烧的直抽抽,传统的草药和赤脚医生给的药片又根本起不了大作用。 还年轻的杨老大娘就和队里的其他几个母亲一起,背着孩子坐马车,赶早去了城里看病。 可她们到了城里才发现,城里也闹痘症闹的厉害。 医院里全是染上了痘症的幼儿,排队看病都得两宿打底。 乡下人在城里又没有亲戚,出门也没有地方可以借住,就只能在医院门口将就睡下。 当时杨老大娘一个人要看顾三个孩子,即便孩子们都因为痘症发烧,烧的晕乎乎的闹不起来,也把她忙活的满头大汗。 那人就是在医院里,第一次见到了,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做事还有条理的杨老大娘。 当时他正要远赴边境线去保卫祖国,是按照规定来医院里体检的。 见杨老大娘分身乏术,他不仅热心的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忙,还帮她们娘几个要了热水来用。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照面儿,双方对彼此都有很深刻的印象。 可惜人海茫茫,她们也只是短暂邂逅,之后就再没有遇到过。 原本以为对方只是匆匆过客,却没想到三年后二人又一次相遇了。 这次是在火车站。 那人刚从边境线上回来,三年的从军生涯让他老成了许多,也失去了很多,这次他就是因为母亲病逝特意请假回来奔丧的。 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他感慨一切都变了太多,一回头,却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正在车站里忙活。 和他回家奔丧不一样,杨老大娘是干活来的,她受托背着一大包行李帮人送到火车站来,用火车运到隔壁地区去。 这一趟几十里山路,她能挣一碗小米,一想到孩子们能有机会补充些营养,她干活十分卖力。 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故人的目光。 重回故土就遇到了熟人,那人也许是当久了兵,大大咧咧的,一点儿没犹豫,上前就拍了杨老大娘肩膀一下。 “啊!流氓!”随着一声尖叫,火车站沸腾了。 之后在调解室里,杨老大娘满脸的慌乱,不停道歉鞠躬。 那张已经不年轻但格外朴实的脸上带着歉意的红晕,让人发不起脾气来。 二人算是不打不相识,彻底交上了朋友。 之后那人丧假结束就回去继续当兵了,杨老大娘也回村里接着种地上工,只是边境线上偶尔会有书信寄到村里来。 每当收到了信,不识字的杨老大娘就会偷摸找到张老大娘帮忙念给她听。 当那些描绘边境风光和诚挚问候的话被闺蜜转述出来,杨老大娘尘封已久的心轻轻动了动。 当时她的孩子最小的也已经七岁了,虽然那人还没结婚,但二人年纪和身份相差实在太大。 她不敢想,也怕委屈了孩子们。 哪怕闺蜜再三劝她,她还是鼓不起勇气踏出那一步。 好在那人的信还是会不时寄来,他仍然锲而不舍的在信里问候杨老大娘和她的孩子们身体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不仅如此,他还提供了自己一位退役战友的地址,说要是遇到麻烦可以去那里找人帮忙。 看到这里,那人是什么意思,谁还能看不出来呐? 前所未有的纠结犹豫折磨着杨老大娘,她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只能靠着更加拼命的干活来缓解心中的痛苦。 虽然她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想走出这个困局!去过更自由的生活! 可她是杨小玉能做到的事,是母亲却做不到。 她不能抛下她的三个孩子,那是她的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熬着,很快又过了五年。 这期间杨老大娘的老大儿子结婚了,老二也正说着对象,到了这个年纪,她也不再有当初那么激烈的情绪。 只是对那人的来信,她依然没法做到平常心面对。 但好在隔着半个祖国,她内心的兵荒马乱那人也无从得知。 直到那三年自然灾害。 一天夜里,突然有人往杨老大娘家扔了袋粮食,虽然一句话也没留,但留下了一张素色的棉布手绢。 她知道是他回来了,他也知道她知道是他回来了。 二人虽然数年不见,却好像多年知己般熟悉,命定的缘分让他们很快又见面了。 不过自从那人从边境线上回来以后,杨老大娘就不再拿信给闺蜜张老大娘读了,后者对她俩之后的事情也不大了解。 只是一直没听说过杨老大娘有再婚的想法,也没频繁的去过什么地方。 说到这里,秦小妹和张老大娘都沉默了。 “我一直以为小玉姐没这个心思,要不孩子们也大了,那人又没结婚多好的缘分啊~可惜了了。” 如今那人怕是还不知道杨老大娘的死讯,真是可怜。 虽然秦小妹自己遇人不淑,但还是相信这世上是有真挚的纯粹的感情的。 因此,对杨老大娘的这段往事,她也唏嘘不已。 这么说来,那张票和那件裙子就很有可能是那个退伍老兵送给杨老大娘的了。 这也就能解释的通,杨老大娘前段时间为什么要上公社去。 她大概是去见了那位老先生,还收到了这张缝纫机票。 第211章 找人 此时,简易搭建的大灶已经开始做饭,秦小妹和张老大娘也带着杨老大娘留下的东西,赶去了灵棚。 她们将老太太留下的东西搁置在小桌上,没一会儿就有抹着眼泪的亲友上前挑拣纪念物品。 虽说人死如灯灭,可活着的人还保留着逝者曾经的记忆,在逢年过节团圆的日子里,总会缅怀一二。 因此才需要去了的人留下的这些物件。 它们会被不同的人带回家里去收藏,直到这一代的人也都死去,才算完成使命。 这充满人情味的老传统也和磕头替孝一起保留了下来,每每丧事进行到这一步都很让人动容。 将手帕重新叠好,塞进杨老大娘的怀里贴着心口放着,张老大娘也从桌上拿了个麦秆儿编的蝈蝈儿。 她对秦小妹说:“我就收着这个吧,这也是好多年前的老物件了,没想到小玉姐还留着。” 她目光温柔,闪着点点泪花,记忆被麦秆蝈蝈儿短暂的带回了年轻时候。 当时她和小玉姐已经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了,虽说都已经是结婚有孩子的人,却还和小孩子一样贪玩爱闹。 那时候小玉姐的丈夫还在,她远没有后头那么辛苦,平日里脸上总是带着满足的笑,仿佛一切事情的发生都不能动摇她的内心。 这样的人本来就是发光的。 年轻的张老大娘就总爱跟着小玉姐屁股后头跑,俩人下地也一处上山也一处,只要聚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 “巧,你说咱这大山的后头是什么?会不会是大海?我还没见过大海呐,只听有见识的人说过,大海就是很大很宽的河。” “巧,你说今冬这么冷,山的那一头也会下雪吗?山那边的人也和咱们一样烧炕睡觉吗?” 对于未知的一切事物,小玉姐都很好奇。 她表现出的求知欲让她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一个没有接受过教育的乡下村姑。 因为她的灵魂鲜活,和那些能写会说,自诩有见识的人是一样的。 而且她还有个好丈夫,丈夫没有因为她的胡思乱想而责怪她。 还答应了她,等秋天收了麦就推着车带她去山的另一头看看。 为了这事儿小玉姐激动的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天天上麦地里瞧麦要熟了没有。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没等麦熟,她丈夫就出意外走了。 之后一晃几十年,小玉姐再没有走出过这片大山。 捏着手里的麦秆蝈蝈儿,张老大娘叹了口气:“小妹,你就留着那张缝纫机票吧,改明儿我帮你问问大队长,看能不能请人帮你从沪市把缝纫机捎回来,你就当这是你杨奶奶给你留的念想,好好使,别辜负了她。” 坐在下首的秦小妹面露迟疑,半晌才点点头。 眼下的情况,她也不敢把这事儿往外说。 毕竟,杨老大娘应该是不想这缝纫机落在家里这帮不孝子孙手里的。 可她自己又自认没做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够白得一架缝纫机的。 反正她心里不踏实。 思考再三,秦小妹问张老大娘:“奶,当时那个人寄给杨奶奶的信里,说了他一个退役战友的地址,那个地址你还记得吗?” 听见秦小妹竟然打听这个,张老大娘吃惊的抬起头来看她。 没错,她要去找这位老先生。 他们相识一场,好歹要告诉他杨老大娘的死讯,让他在人下葬之前见上最后一面才行。 几十年的光阴,或许对于一个时代来说就像一粒沙,弹指即飞。 但对于一个人来说,却像一座山,从而立到花甲,那是一个人永不可能回头的珍贵人生。 所以,哪怕这不是一个美好的结局,秦小妹也不想叫他们稀里糊涂的失去联系。 况且,她已经收了一台缝纫机当跑腿费了,该尽心。 迎上她坚定的没有一丝杂质的清明眼眸,张老大娘嘴唇颤抖,“记得!我记得!可···可你真要去?你一个女娃娃我怎么放心!” 这时候就体现出了社交的重要性,秦小妹这些日子广结善缘,在公社里有不少朋友。 她也不奢求人家多尽心力,只是给指指路的话,绝对是够用的。 “放心吧张奶奶,我不是孩子了,我是咱大队唯一的女裁缝匠,手艺人出门在外最不缺的就是朋友,找人,问题不大。” 话虽如此,可等她拿纸笔记录下张奶奶回忆出的地址,看着这串陌生的巷弄名称,秦小妹还是忍不住挠了挠头。 由于年代久远,公社她又不熟,这地址看着十分陌生,估计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可惜杨老大娘等不了太久,她老人家最多就能停灵三天便要下葬。 换言之,秦小妹找人的时间也只有三天,超过了这个时间,意义就不大了。 在杨老大娘的灵前磕了三个头,秦小妹便揣上纸条,在张老大娘的再三叮嘱中冲进了风雪里。 眼下离下一个赶集天还早,想搭拖拉机指定是不赶趟了的,她也没犹豫,旋风似的冲向了夹子山下的知青点。 男知青佟刚和她关系不错,为人也很大方厚道,他家条件好,前不久刚支援他买了辆自行车,整个知青点就他有。 上知青点三言两语管佟刚同志借到了自行车,秦小妹才回到家里,把喂鸡的糠和喂狗的杂面儿都拖出来堆进柴房。 她这一趟还不知道得多晚才能回家,刚才她已经将小母鸡它们和丧彪一起托付给了女知青们,把这些拖出来也是方便人家帮忙。 做完这些,秦小妹才找出衣服换上,拿上些钱和票,又把杨老大娘给她的小包袱也带在身上,锁上了房门。 跨上自行车,和知青们道别后,她便迎着风雪朝着公社的方向赶去。 此时已经是中午了,天却还是阴沉沉灰蒙蒙的。 狂风裹挟着大雪毫不留情地打在秦小妹的脸上,她艰难地踩着脚踏板,心里只有一个信念。 到公社找人,让杨老大娘见到真正想见的人。 第212章 做客 此时丧彪还不知道主人已经离家。 这会儿它正在山上捡柴,随着它体型越来越大,相对的咬合力也在增加。 能带回家去的柴火越来越重,每天来回的次数也渐渐变多,体力和耐力的同时增加让这项工作俨然成为了它的主要日常。 丧彪自认自己也是这个小家里的一份子。 在小母鸡和丑东西没法出门捕猎的前提下,它应该主动尽自己的全力为家里做贡献,减轻主人的负担。 但今天它从山上回来,却觉得家里气氛很不对。 山下的,没有攻击意图的陌生人竟然穿梭在它和主人的家里,还熟悉的打开柴房拿东西。 不仅给后院儿的那两只喂了食,给它碗里也添了食物。 可主人去哪里了?她平时也出门,但绝不会让陌生人来家里的!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丧彪很没有安全感。 它不停的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寻找主人的身影,就连地窖里它都去了,可还是一无所获。 它的尾巴从高高抬起慢慢下垂,最后无精打采的挂在屁股上。 连早上它们一起去的那户人家丧彪也去找了,没见人。 完了,主人肯定是被这两个陌生人吃掉了,所以领地才会被夺走,自己也被当成了战利品。 丧彪小小的狗脑袋里全是不敢置信,它崇拜的每次出去觅食都会成功带回很多猎物的主人,竟然被打败吃掉了。 看着家里这两个“新主人”,丧彪目光陡然变的危险。 它两条后腿隐隐发力,死死盯着这两个拿着饭盆,还在企图诱惑它的侵略者。 缓缓后退几步,差不多到达安全距离后,它没有犹豫!拔腿就跑!头也没回! 按道理来说,它应该扑上去给主人报仇才对,可它只是只小狗狗,主人都打不赢的对手,它怎么敢挑战? 你放心吧主人!虽然给你报仇俺实在是做不到!但俺的忠诚和自尊是绝对不允许俺屈服于侵略者的! “诶诶!狗怎么跑了!亚琴快追!”方桂华端着狗碗摇晃的动作一滞,见狗子掉头就跑,眼看要冲进山里,急忙大喊。 “丧彪!丧彪!别跑!”二人冲狗就追了上去。 见她们二人面目狰狞,朝着自己冲过来不说,嘴里还大喊大叫的,丧彪被吓的尾巴都夹紧了,四只脚也超越身体极限跑出了残影,一溜烟儿就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之中。 只留目瞪口呆的方桂华和刘亚琴二人,在原地发愣。 这可怎么办?帮忙看家喂狗,反倒把狗给丢了,等小妹同志回来她们咋给人家交代? 另一边,秦小妹一路狂蹬,才终于在副业办下班前赶到了公社。 她抹了把汗,推着自行车正要进去,可巧就见有人出来要锁副业办的大门。 她一下就急了,连忙把车靠在墙边,“同志!同志!请问张木莲主任还在吗?我有急事儿请她帮忙。” 还好秦小妹出门前先换了衣裳,此时她虽然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上有些狼狈,但一身都干净,穿着也很时髦。 最主要是她说话大大方方的,看上去就不是见识短的人。 关门的人先打量了两眼她打扮,又看了看她随手靠在墙边儿的自行车,脸上表情一下就亲切起来。 “小同志,你要真有急事,我给你张主任家的地址好了,她今天上的早班,早回去休息了。” 说着他还好心的给秦小妹指了大概的方向,目送她离开。 无奈,秦小妹只好又踏上了去找张木莲的路,好在她按照好心人的指引,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她家。 眼前是个模样大气的独院儿小户,院门儿紧闭看不清里头的样子,秦小妹只好先试探着敲了敲门。 “请问,这里是张木莲,木莲姐家吗?我是秦小妹,有事儿想找姐打听打听。” 连着喊了两声,随着她话音又一次落下,院子里却还是一片寂静,像是没人在家的样子。 看了眼天色,秦小妹失望的转身,准备推着自行车另寻他人帮忙。 这时,她身后的大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小妹?真是你?哎呀你瞧我,忙着做饭都没听到声儿,快进来!快来!” 从门里出来的人正是张木莲,她刚在厨房里忙着做饭,平常家里又无客登门,这才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还是儿子跑进厨房里告诉她小姨在敲门,她觉得奇怪,这才出来瞧瞧。 可巧!差点儿就要和秦小妹擦肩而过了。 二人寒暄着走进小院儿里,张木莲热情的帮秦小妹把自行车停好,拉着她进了屋。 她家屋里很漂亮,杂物也不多。 桌子凳子的边角还全用布包上了,明显是怕好动的孩子碰到受伤,从这小小的细节里就能看出这家里氛围是好的。 “你瞧这家里,被我儿子折腾的够呛,别嫌弃,快坐,这就开饭!”张木莲不等秦小妹拒绝,将人按在凳子上坐着,就钻进了厨房里。 到人家来麻烦人家打听消息,啥也没带就已经很不客气了,秦小妹哪里愿意干坐着等上菜儿? “姐快别忙活!我就是打听点儿事儿,问完了就回去。” 利索的帮张木莲收拾着地上的孩子玩具,秦小妹像在自己家一样,拿起扫把就打扫起来。 收拾完屋子,她又进厨房帮忙择菜洗菜,顺便忙活正事儿,向张木莲打听起张老大娘回忆出的地址来。 “这个地方~小时候像是听人说过,但你也知道这附近这几年不停的整改,区域街道重新划分了很多次,这么久以前的地址···,要不我待会儿出去给你找人问问?” 拿着秦小妹递给她的字条,张木莲仔细想了想又说:“不行等会儿我丈夫回来了给他瞧瞧吧,他在的钢铁厂是目前公社最大的厂子,他又是人事科的,之前老员工的档案都经手着,说不定对这些老地址会有些印象。” 这么说自己来这一趟还问对人了? 秦小妹一听这话十分激动,嘴里一叠声的道谢,手上动作也没停下。 洗菜打下手很是卖力。 张木莲夫妇二人和公婆不住在一起,原本只有一家三口的晚餐十分朴素,见秦小妹来了她才慌忙又多加了两个菜儿。 姐妹俩在厨房里亲亲热热的把饭做好。 刚端上桌,张木莲的丈夫,国营钢铁厂人事科科长高立谦,正好也开门儿走了进来。 第213章 有头绪了 好不容易忙活完厂里的活,高立谦有些疲惫的踏着积雪,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到了年底,厂里就又闹着要涨工资了,年年都闹,这都已经是每年年底的保留曲目了。 那帮老东西仗着工龄长闹一闹也就算了,几个才顶班没几天的毛头小子也敢跟着胡闹。 他这一天天的,正事儿没干多少,尽安抚员工去了。 本来这些事儿就已经够烦的了,那个工人组的罗振刚这几天也不知道咋想的,活不好好干,老往他跟前凑。 还和他称兄道弟的攀关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搞得厂里都开始传风言风语了! 说什么?罗振刚的的小侄女儿是他的相好! 这都是啥跟啥啊?简直是不可理喻!他都不认识那小侄女儿是谁! 该不会是罗振刚疯了心,想搞臭自己的名声,害自己吧? 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推开门,高立谦一抬头就见自家院子里停着辆陌生的自行车,屋里还隐隐约约传来有人说笑的声音。 奇怪了,难道是妻妹水莲到家来了? “我回来了,好香啊,今天煮的什么?”他人还没进屋,就开始对着屋里的媳妇儿和孩子说起话来。 没想一推开门,自家的餐桌前却是个陌生的年轻姑娘在摆饭忙碌。 “诶?这位女同志是?”高立谦吓了一跳,才伸进屋里的右脚又飞快的缩了回去。 他才被厂里莫名其妙传出来的八卦惊到,关于男女关系这方面十分小心。 见他这副草木皆兵的样子,拿着筷子走出厨房的张木莲没忍住笑出了声。 “瞧你那样儿,怎么?认不得自己家了还能不认识媳妇孩儿?快洗手吃饭吧,我妹妹都等你半天儿了。” 原来是男主人下班回来了,秦小妹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忙自觉的自我介绍起来。 “姐夫你好,我叫秦小妹,在木莲姐手底下工作,今天上门来是想打听些事情···。” 她还打着问完了就赶紧回家的主意,说着就要掏出兜里的纸条来,却不想被张木莲一下就按住了手。 “吃饭!不说其他事儿,快快快,拿筷子,尝尝我这鱼,这可是我娘家人的绝活儿,轻易吃不上呐。” 见人家一家三口都已经围着方桌坐下了,秦小妹实在抵不过张木莲的盛情邀请,只好厚着脸皮蹭了顿饭。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高立谦此人为人正派,是个疼媳妇儿看重家庭的人,对于媳妇儿款待的客人也客气的很。 作为主人的客气,作为客人的知礼,小饭桌上气氛十分融洽,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 等帮着收拾完厨房,秦小妹才又把纸条拿给高立谦,请他帮忙看看。 “这地址?哎呀这真是个老地方了,不过我有印象,我们厂是公社第一批建起来的厂,到现在也好几十年历史了,以前的老员工有住这附近了,改明儿我上厂里帮你找找。” 听他这么说,秦小妹内心的激动溢于言表,心说这做人果然还得要广结善缘才行。 这不,要不是有这层关系在,旁人哪儿有机会知道还有这路子? 就算知道有这样的能耐人,没点儿关系人家也不会帮忙的。 要真靠秦小妹在大街上拦着人打听,那得打听到猴年马月去了。 “姐夫,实在是太感谢你了!我这趟来的确是急了点,给你添麻烦了,这也是我能为已经去世的长辈做的最后一件事儿了,还请你理解。” 要不是情况特殊,她也不能厚着脸皮找上门来。 如今好了,事儿也有头绪了,秦小妹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又和夫妇俩寒暄了几句,便起身打算回去了。 此时外头已经快要天黑了,下了一天雪,路上已经堆起厚厚一层雪来,人走路上不小心点儿都得打个滋溜滑。 见状,夫妻俩哪儿敢放秦小妹回去,忙拦住她。 “小妹!外头天寒地冻,还下着雪,眼看就黑天了,你还回哪里去?就在家里住下吧,我们姐俩也好说说话。” 张木莲两眼放光,死死拉着秦小妹不撒手。 她最近工作上一堆烂事儿,正愁没人可倾诉,可巧好妹妹就来了。 她怎么能放过? 另一边她丈夫高立谦也是个行动派,出门咔就给秦小妹的自行车锁了。 回头还一脸正气的说:“妹子就歇在家里吧,没什么不方便的,再说了你找人找的急,正好我明儿中午回来一趟把新地址给你。” 换言之,这么大的雪,路滑又不好走,放秦小妹回去她就算路上不出事情,明天也还要顶着风雪再来一趟。 何至于嘛?还是在家里住一晚上划算。 就连小鸿飞也跳下凳子一把抱住了秦小妹大腿。 刚才饭桌上他可听娘说了,叫小姨歇在家里,明儿早上做水蒸蛋拌米饭吃,那滑滑嫩嫩又香香的,是他最喜欢吃的东西了。 不行,今天说什么也不能把水蒸蛋···呸!不是,是不能把小姨放走! “小姨,好小姨,你就在我家住下吧,早上我们吃水蒸蛋拌米饭吃,你一定会喜欢的!” 秦小妹:“······” 想到家里的活物均已经托付给女知青们,秦小妹再一次庆幸自己做事考虑长远,安排妥帖。 如此一来,在这里住一晚上倒是最好的安排,只是打扰了人家,她总还有些不自在。 “我这没打招呼就来了,还要住一晚···不行!还是太麻烦姐姐姐夫了,我还是回去吧!” “哎呀!不麻烦不麻烦,我妹妹水莲也常来休息,家里床铺都是现成的,你就放心住下吧。” “好小姨!求你了,我真的很想吃水蒸蛋拌米饭!” 又是一番拉扯,最后秦小妹还是拗不过这三人,答应了留下来,叨扰一晚上。 简单铺了床铺,她便和张木莲一起倒在了炕上,另一间屋子里则睡着老高父子俩。 熄灯以后,秦小妹和张木莲脸对脸儿躺着,还在不停的说话。 “木莲姐,你对我好,思想也前卫,这事儿我不瞒你,只是说出来实在气人,你别怪我给你添堵。” 秦小妹说着,就把杨老大娘被家里的不孝子孙气的上吊自杀,眼睛都闭不上的事儿,告诉给了张木莲知道。 说到老人家经历了年轻守寡、三年自然灾害等劫难,仍然对家里的三个孩子不抛弃不放弃,最后却得了个这样的下场,张木莲忍不住骂了两句脏话。 “女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别人,不欠着任何人,好好的为自己活着!” 她的工作,本来就是为广大的农村女性奔走,对于她们,她是既觉得可怜又觉得可恨。 可怜的是她们太愚蠢太懦弱,恨的也是她们太愚蠢太懦弱。 第214章 愚昧 两姐妹依偎在一起,话题逐渐散开,从杨老大娘的事儿过渡到了张木莲的工作。 说起来她就头疼,拉着秦小妹的手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好妹子,你是不知道那孩子才四岁啊!都来不及送医院就没了,你倒是来评评理,这事儿到底该算谁的责任?” 原来最近困扰着张木莲的还是一桩人命案子! 事情发生在碾子桥公社下属的某个大队里。 那队里的大队长是个和李祖富一样的能人儿。 只是和大力抓副业发展经济的大溪沟村儿不一样,他们那儿抓的是粮食产出,好在发展也很不错。 社员们都接受了公社下来的技术员教育,用上了拌了药粉的麦种。 这种麦种不仅在地里的发芽率大大提高,而且还不容易生病。 所以没多久,大队上所有的耕地就全用上了,紧接着问题也出现了。 这会儿村里连人自己吃的粮食都不够,养鸡大都是散养,能吃上虫就吃虫,能吃上菜叶儿就吃菜叶儿。 有时不可避免的,也会有聪明的鸡,溜达到地里刨麦种吃,这一吃可坏了事儿了。 拌了药的麦种吃下去才没多久,鸡就出现了中毒症状,倒地上不停的扑腾,快的话,十几分钟就能死硬。 如今乡下每家养多少鸡、公鸡母鸡,都是有数的。 一家老小全等着这一天一个鸡蛋补充营养,少一只鸡得心疼死全家人。 因此随着中毒倒下的鸡越来越多,就有老人想了个法子。 在鸡吃下麦种时拿磨薄的刀子划开鸡喉咙,翻出鸡嗉囊,把毒麦种掏出来,再拿针线给鸡缝上。 这法子简单粗暴的解决了中毒的根源,虽说听着离谱但实在有效! 还别说,十只鸡里有九只都能活过来! 而且一点儿不影响下蛋吃肉。 事情就这样得到了妥善的解决,再有老乡家的鸡中毒,大家就都这样做了。 直到这天,有一家的小孙孙儿嘴馋,误食了拌过药的麦种,倒在了家里。 那家的奶奶是个和秦老太一样霸道专断的糊涂人,明明没受过教育,也不懂事儿,却不准家里的任何人质疑她的权威。 仗着自己年纪大了经历的多,也不管是懂的不懂的,啥活儿都敢揽。 她拦住了抱着孩子就要冲去医院的儿子媳妇,喊来了自己的两个老姐妹。 一个拿着针线一个拿着刀子,还有一个老东西按着孩子。 三个人互相壮胆,竟然就要动刀子,用治鸡的法子治人。 年轻夫妻俩受过新教育,看这架势吓都要吓死了,说什么也不肯就范,冲上去就要抢孩子。 大人这边意见不统一,孩子却等不了了,只见刚还有些精神的孩子不过片刻功夫,就在泥地里翻腾起来。 小小的孩子捂着肚子脸色难看,牙都咬紧了,显然是疼的厉害,都说不出话了。 孩子奶奶不忍心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孙受苦,当机立断动手,把孙子给送走了。 当时就见血光一片,紧接着大家伙儿就听到了孩子母亲凄厉的尖叫。 三个老太太谁也没意识到,人和鸡是完全不一样的生理构造。 那剌鸡脖子和剌人脖子能一样吗? 鸡脖子上是鸡嗉囊,人脖子上那可是大动脉啊! 当时磨薄了的刀片儿才往孩子稚嫩的脖子上一划拉,那血立刻就溅了周围围观的人一脸。 惊人的出血量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吓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动刀的老东西根本来不及下手去掏,惨被割喉的孩子就蹬腿儿死了。 出了人命,大队部自然也被惊动。 被乡亲们按倒的,三个愚昧无知的老太太竟然还敢喊冤,这才把张木莲也叫了去。 “你说,孩子死了,孩子的父母肝肠寸断,亲奶奶成了杀人犯,几十年的老姐妹因为帮忙成了帮凶,有谁是得了好的?这样的悲剧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发生。” 她的工作一直以来进展困难,其核心问题正是因为村民们没受过教育,根本不接受新事物和新思想。 内心的挫败一度吞噬了张木莲,她心里明白自己选的这条路任重道远急不来,但每每看见这样的惨剧一次次发生,还是会陷入自己能力不够的自我怀疑中。 或许就像家人说的那样,她太激进了吧。 “你说的那位老大娘的事儿,何尝又不是另一出悲剧呐?要是我们的工作开展的更早一些,她思想那么先进,一定会是第一批受益者!” 说到激动处,张木莲攥紧了秦小妹的手,在黑暗中感受着她默默的支持。 “姐姐,你是先驱者,我知道你肯定独自承受了很多不理解和压力,就凭你一直坚持到现在,你已经胜利了。” 经历过时代的更替,和新思想的渲染,秦小妹知道新时代女性的觉醒,绝对离不开她们身后默默付出的张木莲们的支持和努力。 她为自己结识了这样的人而感到荣幸,她也不吝啬自己的口水,和张木莲掏心掏肺的聊了很多很多。 这一晚上,两个时代的思想碰撞在一起,产生的无穷能量,必将支持张木莲走的更远更稳。 翌日清晨。 经过了一晚上推心置腹的讨论,姐妹俩都更加深刻的理解了对方的思想。 志同道合让她们之间心意相通,感情也更加紧密了。 “鸿飞!还有没有规矩了?有客人来了还想赖床?今天又不下雪,还不快起来!” “小妹~昨天晚上拉着你聊了半宿,累坏了吧?起这么早干什么?就当自己家似的,多睡一会儿吧,或者等一会儿吃了早饭再睡个回笼觉?” 被母亲丝毫不加掩饰的区别对待,高鸿飞顶着一头睡炸毛了的头发,噘着嘴儿不高兴极了。 “我也要当客人···。” “说什么呐!叫小姨看笑话!起来!” 外头的雪下了一夜,拉开窗帘,映入秦小妹眼帘的是白茫茫一片。 “姐,别喊他了,叫他睡吧我帮你做饭去 ,饭好了我再来叫他。”气温骤降孩子又小,起床确实困难。 只是她不知道,她这话对于一个想赖床的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高鸿飞这会儿看她的眼神,就仿佛在看天上的仙女一样。 这一刻,小男孩终于理解了林家小舅舅看小姨的眼神为什么那么佩服了。 真不愧是同道中人。 俺也一样! 第215章 找到了! 穿戴整齐,秦小妹和张木莲一起去了厨房做饭。 隔壁屋里的高立谦比她俩起得还早,此时正在外头铲雪。 “今年雪下的真大,你说这冬天得多冷啊?都说瑞雪兆丰年,那就希望明年风调雨顺吧,靠天吃饭的老百姓可太苦了。” 张木莲敲着鸡蛋,和秦小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她是个很感性很善良的人,说来其实这样的性格并不合适做妇女主任这项工作。 但她又偏偏有个大志向,这也使得她在这条路上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冷眼。 对于她这样的,走在时代前头的先驱者,身体力行造福下层群众的伟人,秦小妹十分佩服敬重,但凡见面,少不得开解她。 “靠天吃饭凭运气,我们乡下庄稼人想得开的很,倒是姐这当干部的辛苦些,都恨不得多长个脑袋了,要我说鸿飞那么可爱,姐夫工作也好,姐还是想想啥时候要个老二吧~我等着吃满月酒呐。” 昨天晚上两姐妹说贴心话,张木莲对秦小妹没设防,嘴里又没个把门儿的,就连自家的二胎计划也抖了个干净。 怨不得人家调侃,都是自己露了底,张木莲脸一红,忙岔开了话题。 倒是不再去想工作上的事儿了。 等饭菜端上桌,高鸿飞果然一翻身就爬了起来,难得赖床多睡了一会儿,他已经很满足了。 饭桌上,张木莲一家十分客气,一个劲儿的劝秦小妹多吃,还给她碗里加了个咸蛋。 “小妹到这儿就算到家了,别不好意思~”张木莲又给秦小妹添了一勺水蒸蛋在碗里。 回头嘱咐丈夫:“立谦,你中午要回来,就别带饭去厂里了,我做切面招待小妹,你也回来吃吧。” 原本她还想带着小妹去她娘家坐坐,但考虑到人家是有事儿才来的,又不是走亲戚,这才作罢。 “不用麻烦!中午等姐夫给我找来了地址,我就立刻出发找人去,可不敢再耽搁了!” 这中午饭一吃又到下午,下午饭再吃了又该上炕,啥时候才能找到人? 秦小妹心里挂念着杨老大娘的事儿,一分钟也不想耽搁。 要不是实在不好意思催人家,她恨不得跟着高立谦去厂里!拿了地址就出发! 不过也还好她没跟去,要不高科长找小相好的事儿就真要坐实了。 “这么冷的天,不吃饱都不暖和,再是要找人也得吃了饭再去。” 张木莲想着大不了早些做饭,反正都要等立谦中午从厂里回来才能拿到地址,左右是耽搁不了的。 小妹是自己的心灵知己,又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怎么能让她饿着肚子走? 人家安排的这样妥帖,秦小妹根本招架不住,可她到底是不好意思光吃人家的。 吃完饭,便抢着洗碗,洗了碗又抢着打扫屋子、洗衣服。 “哪儿有客人上门干这些的!哎呀快放下,这点儿活儿我一会儿就干完了。” 抢不过身强力壮的秦小妹,张木莲只好跟在她屁股后头喊。 才一早上的功夫,干活利索的秦小妹就把老高家翻新了一遍,连面都切好了! 只等高立谦同志下班了,就下锅。 “你看你,到底是来做客的还是来干活的?下次你要再这样我可不依了!” 心里想着,下次不行还是把家里的脏衣服啥的藏起来好了,张木莲有些郁闷的往锅里下着面条。 原本她觉得自己在家务事上也是把好手,孩子牵出去谁不说干净漂亮?可和小妹一比,还是差远了。 如今可好,思想先进比不上人家,干活也落了两条街,瞧着焕然一新的锅灶,张木莲越发觉得秦小妹是个人才。 “来吃饭吧,这面是小妹切的,尝尝多劲道!” 一家四口围在一起吃午饭,饭桌上摆着一大盆切面和秦小妹炒的秘制茄子卤。 “好吃!太好吃了,我以后要顿顿吃茄子!” “顿顿吃茄子小心长不高~还是要吃肉吃蛋的。” 爷俩一人吃了个大黑嘴唇儿,吸溜着面条吃的那叫一个高兴。 “对了,那地方果然离这里不远,只是你给的地址都是二十年前的了,我费劲找了半天,可算找到了新地址!” 高立谦擦了把嘴,递过去半张纸条,上头写着一排新地址,还附送一份简易地图。 “这儿是我们家,这儿是银行,过了这条街,拐弯就到地方了。” 怕秦小妹看不明白,他还给她讲解了一遍。 拿着手里的纸条,秦小妹在心里过了一遍路线,又郑重的谢了高立谦一遍。 这顿饭吃完,张木莲说什么也不肯让秦小妹再洗碗收拾了,只推着她叫她赶快找人去,要不晚了又要下雪了。 回头和老高家一家三口挥手道了别,秦小妹一翻身,蹬着自行车逐渐远去。 看着她缓缓消失的背影,高鸿飞忍不住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小姨,这么香的茄子面,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上我家做客。 跟随着纸条的指引,秦小妹七拐八拐的,终于找到了二十年前,那位老先生的退役战友家。 深呼吸了一口气,秦小妹敲响大门的同时内心不停祈祷。 可千万别搬家啊。 还好回应她祈祷的,是一声让人安心的回应。 “来啦~”一个老迈的慢悠悠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打开了门。 那是个年纪很大,牙齿都掉的差不多了,说话含含糊糊的老头,他见敲门的是个陌生人,目光中带着警惕和探寻。 秦小妹怕人再把门关上,忙抢在老头发问前,自报家门。 “老同志您好,我叫秦小妹,家住大溪沟村儿的,今天是代表家里的老人杨小玉来找一位叫王顺宁的同志,请问他在家吗?” 老人狐疑的看了秦小妹两眼,皱眉苦思了半晌,怎么听怎么觉得杨小玉这个名字都十分耳熟。 但就是想不起来。 “我就是王顺宁啊,你找我什么事儿?杨小玉···杨小玉···大溪沟村儿,你别说我还真有点儿印象!你等我想想。” 说着,老人也不叫秦小妹进家,二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就这么站着。 “杨小玉···大溪沟,哦哦哦!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听过这个人,那都是好几十年前了,老钟拜托我照应着她,为这事儿,还给我寄了两盒好茶呐!” 老人回忆起了当年的往事,看秦小妹也不像是坏人,便侧身叫她进家来了。 顾不上客套,秦小妹心急的很,今天都已经是第二天了,杨老大娘后天一早就要上山了。 她必须马上告诉钟老先生这个不幸的消息,然后带他去见老大娘最后一面。 “老同志!我···我奶杨小玉在昨天已经过世了,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钟老同志这个消息,麻烦你···。” 麻烦你告诉我他家的地址,我赶时间。 可秦小妹话没说完,老头就挠了挠头,回头说了一句让秦小妹当场愣住的话。 “老钟?唉~他今年元旦过后没几天儿就走啦,清明我还去看过他呐,你要找他?我就只能告诉你墓地怎么走咯。” 第216章 故人已去 王顺宁老人见秦小妹一副大受打击,不知如何是好的可怜样儿,不忍再开这玩笑。 正色道:“你奶奶和老钟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你要是还想找,我可以给你他家的地址,但我估计这会儿只有他外甥在家。” 老战友钟世荣一生没有结婚,也没有后代,最后的这几年,一直是和妹妹以及妹妹的家人住在一起。 王顺宁老同志能给秦小妹提供的,也就只有老战友如今外甥家的地址了。 “去吧孩子,你能找到我这里也不容易,就去他家问问吧,说不定还能给你奶奶带点儿东西回去,唉~” 拿着又一串新的地址,秦小妹道谢后,低头推着自行车离开了王顺宁老同志家。 死了。 他也死了。 而且开年就死了。 那前段时间杨老大娘去公社,会不会就得知了钟老先生的死讯? 这和她后来决绝赴死,有些关系吗? 又或者说,支持杨老大娘度过这两年艰难日子的正是对方,随着故人辞世,她也再不能坚持了。 到这里,其实秦小妹大可以选择回家去,毕竟她已经努力过了。 人早就死了,再去找人家外甥也没什么意义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算对得起杨老大娘了。 不知不觉,秦小妹已经走到了城乡交汇的路口。 再往前一直走,就能回家,可她却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这条连通两个世界的并不难跨越的路,陷入沉思。 良久,她拎起自行车掉了个头,再次朝城中心的方向骑去。 来都来了,就算是安慰自己的良心,她也要去问个明白! 此时才到下午大概两点的样子,但或许是因为下雪的缘故,街上不大有人走。 秦小妹一路寻人打听,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到钟世荣老同志的外甥家,也是他最后生活,和生命终结的地方。 其实直到敲响他家的房门前,秦小妹都没想好应该怎么开口,万幸开门出来的是个年轻人,看上去挺好说话的。 只是对方开口第一句话,就给她问懵了。 看着眼前这个意料之外的来客,杨国富一开门就愣住了:“诶~怎么是你?” 搞半天,原来钟世荣老同志的妹妹就是最和林立业交好的杨国富的母亲。 他一开门儿就把秦小妹认出来了。 这段时间,林立业这小子没少在他面前提起秦小妹,所以哪怕他们只见过一次,他也印象深刻。 只是他话说的没头没尾,倒是把秦小妹问住了。 什么叫怎么是她?她们认识吗? 见她一脸的问号,杨国富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人家压根儿不认识他。 不过好歹二人也有个共同的朋友,他赶紧先把人让进了屋里来招待。 “请进来吧,外头冷,你别怕,我可不是坏人,我也是立业同志的朋友,我们俩和亲兄弟一样,好着呐。” 他提起林立业,秦小妹果然卸下了些许防备,跟着他进了屋。 这屋里比较起张木莲家来,陈设要讲究许多,屋里甚至设了客厅,还有沙发。 “坐吧,我去拿饮料过来。”杨国富叫秦小妹坐在沙发上休息,自己则是打开橱柜拿了瓶桃罐头和可乐出来。 他先将罐头打开倒在盘子里,再给可乐也打开插上吸管,这才拿到客厅里,递给秦小妹。 他家里这些花里胡哨的吃食,还是林立业硬塞给他的,倒是赶巧有了用处。 “你太客气了!真是劳你费心了,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打听一下钟世荣老同志的事情,他老人家是我奶奶杨小玉的旧相识。” 规矩的坐在沙发上,秦小妹开门见山的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来前她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是林立业同志的好朋友,这倒让事情好办了很多。 熟人社会里,哪怕只是拐弯朋友,说话也会亲近很多,办事儿也容易。 果然,杨国富知无不言,面对秦小妹打听自己家人的事情,一点儿没觉得被冒犯。 原来他母亲就这一个老哥哥,终身没有结婚,也没有一儿半女。 自打退休以后,就和他们住在一起,在杨国富心里,一直都觉得给老舅养老是他的责任。 只是可惜,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当边境兵,条件太过艰苦,落下了不少病根,没等寿满天年,就病逝了。 关于那位杨小玉,他以前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人,家里人从来也没提过。 直到老舅要走的那天。 他记得那时才过了元旦,天气还很冷。 已经在床上休养了半个月的老舅突然起了个大早。 不仅只穿件毛衣都不觉得冷,还破天荒的有胃口,打发他去国营饭店买了一大碗馄饨和两个糖烧饼回来,一口气全吃了。 当时全家都挺高兴的,以为新的一年开始,人也精神起来了。 为这事儿,他母亲那天还特意请假在家,一家人围在一起准备包饺子吃。 那是杨国富第一次听老舅说起那位杨小玉。 他说他们怎么相遇,说他们之间那些没能说出口的遗憾。 说到这个年纪还有什么事情想做,杨国富到现在都忘不了,老舅当时的眼神。 他就好像突然又变成了当初那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小伙儿,语气里都带着激动和无法抑制的向往。 他说:“我想娶她,就像你们年轻人一样,给她买身儿红衣裳,再置办台缝纫机,和她过日子。” 那一天,老舅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还干脆的做了很多前半生几十年都下不了的决心。 他说,或许结婚以后他该和媳妇儿搬出去过二人世界,还勒令妹妹和外甥不要去打扰他们。 他还说,要在院子里种上些花花草草、要买面做糖馅饼、要教媳妇儿骑自行车···。 谁都以为这是老舅身体好转了,对生活开始有希望了,却没想过还有一种可能性,叫回光返照。 当天下午,饺子还在案上来不及下锅,老舅就不行了,他躺在床上手紧紧攥着外甥,浑浊的眼珠子里满是对生的渴望。 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做,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摸出一个小包袱来递给外甥,告诉他重阳那天上城乡支路旁边的大梧桐树下去等着,要是有人来,就告诉她。 “对不起小玉,我再不能照顾你了。” 第217章 照片 俩人坐在沙发上,你一言我一语的,拼凑出了两位老人身不由己的遗憾缘分。 “我当时见到杨奶奶时就想问她,老舅之所以一辈子没结婚,都是因为心里念着她,既然她子女后来也都结婚单过了,为什么她还不肯答应嫁给老舅?” 可惜当时老太太知道了老舅的死讯,情绪十分激动,他就没好问出口。 如今秦小妹找上门来,说了杨小玉老太太家里的情况,杨国富倒是有些明白,她老人家的良苦用心和身不由己了。 她是个有尊严的老人,知道自己腿脚上的毛病治不好,搁哪儿都是折磨人。 本来钟老同志就靠外甥和妹妹养活着,她一个半瘫子再到人家去,不是给人添麻烦吗? 她自己虽然有儿子媳妇,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自觉钟老先生也不容易,所以不忍心拉人进火坑。 天下的夫妻这么多,净是互相索取的怨偶,真正的有情人却因彼此对对方的过分珍重而错过。 想到这里秦小妹和杨国富都沉默了。 良久,秦小妹才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包袱打开。 这条喜庆的红裙子,钟世荣老同志也不知道收藏了多少年,只可惜他没能亲手送给杨老大娘。 还有这张珍贵的缝纫机票,这是跨越了半个世纪的,迟来的彩礼。 包含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超越世俗眼光的爱,和让人动容的长情。 得知这份礼物背后隐藏的故事,秦小妹没忍住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杨国富同志!我奶奶后天一早就要下葬了,她走的时候还带着钟老同志的手帕子,我想···她也许是希望能再见他一面的。” 要是能有照片最好,实在要没有,贴身的衣物或纪念品也行啊。 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杨国富也没推辞。 干脆的把挂在客厅里的照片框摘下来,卸下后挡板,从里头拿出一张泛黄的小小的半身照来。 递给秦小妹,“这是我老舅当兵回来拍的照片,也是他最自豪的一张照片,你拿去吧,就当老舅去看老太太了。” 照片里的钟世荣老同志,沉稳、正气,穿着军装的他,隔着照片,跨越几十年的光阴,仍然能让秦小妹明显感受到他对自己工作的自豪。 这样的人,不会是坏人。 “谢谢你了,我奶奶一定会开心的,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入夜又要下雪,秦小妹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便千恩万谢的起身告别,准备回去。 “诶,同志,你和立业是朋友,这张缝纫机票你奶奶又留给了你,再不去兑就要过期浪费了,要不你留下票吧?我帮你递给立业,叫他家帮你捎回来。” 这时候的人上哪儿都要介绍信,出门十分不便,要想在地区商场买点儿大件儿,更是只能靠认识的人捎带。 而且也不是谁都能捎带的,对方不是工厂里上地区出差的干事、科长,就是出去开会的干部。 还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物资公司的人,他们要捎带东西也很方便。 更何况,林立业的家长还是物资公司的一把手,带台缝纫机回来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杨国富之所以提醒秦小妹,一来是怕老舅的心意浪费,二来林立业这个傻小子对秦小妹很不一样,这事儿要是能办好,他也高兴。 想来也是,能为心上人办件事儿,谁不乐呵呐? 很显然,杨国富误会了秦小妹和林立业纯洁的革命友谊。 说句后来流行的说法,秦小妹就像是林立业的视觉下饭菜儿,重度挑食人群的福音。 他就好像那追着吃播跑的榜一大哥,几天不见,想的抓耳挠腮。 不过说起林立业,其实秦小妹是有些心虚的。 虽说上次分开的时候她给人家画大饼,说好了会再去找人家。 可奈何她手上事多,自从当了裁缝匠,回回上公社就像打仗一样。 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回去,就连吃饭都得抽空跑快些。 要让这大傻春儿知道自己又来了公社,却没按照约定去找他,不得自己把自己气死? 她有些犹豫,但想到手里这张就要到期的缝纫机票,又舍不得。 这票在黑市里都得卖六十多块!且有价无市。 错过了这一次,她不知道还得手缝多久才能用上缝纫机。 且这也是杨老大娘的一片心意,浪费了实在太可惜。 思来想去,秦小妹还是把票递了过去。 “原本这样麻烦人的事儿,就算要请林立业同志帮忙捎带,也该我上门去求的,但眼看天快黑了,我确实是没有时间···。” 对面的杨国富大大咧咧的接过票,笑着说:“这些都是小事儿,我和立业是好兄弟,和我说和他说都是一样的,况且关系不一样,办事儿能用求吗?” 他话说的暧昧不清,秦小妹还以为他指的是钟世荣老同志和杨老大娘的关系,十分感动。 “太感谢你了同志!这真是帮大忙了,那就麻烦你了,以后要是有事儿我能帮上忙,你尽管提!” 二人说着都笑了起来,显然这一趟他们都很满意。 离开杨国富家,秦小妹把钟世荣老先生的照片包裹在小包袱里,贴身放着。 看了眼阴沉的天色,没再耽搁,翻身跨上自行车往大溪沟村儿赶去。 才蹬着车出了公社,天上果然就又下起雪来,她咬牙继续加速,力求在大雪影响视野前赶回家。 风雪交加,秦小妹艰难的稳着龙头,在湿滑的路面上骑行。 很不容易远远的能看到村子的轮廓了,她心中一喜,冻僵麻木的双手小心的把着龙头,缓缓转弯,准备进入村道。 咔咔咔!吧嗒! “哎呀!” 大雪覆盖了原本土路上的坑洞,秦小妹这一转弯刚好车轮就卡在了夹缝中。 只听滋溜一声长长的刹车声后,车翻了,车上的人也被甩进了沟里。 第218章 二位好心人 这一下翻车,把秦小妹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冻硬的土地上。 起先,早已经冻迟钝了的肢体神经并没有感到疼痛,她还自己挣扎了几下,咬牙从沟里爬了出来。 又走了几步,到旁边去仔细查看了一番自行车,确定没有损坏,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等神经放松下来,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左脚的脚踝和侧边脚面钻心的疼痛。 粗略感受了一下,秦小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软组织挫伤了。 虽然骨头没什么大碍,但她离村子还有些距离,再想推着自行车回去,怕是做不到了。 此时大雪纷飞,一路过来她都没遇上几个人,这会儿入夜了道上更是安静。 怎么办?是挣扎着往回走,还是等等看,看有没有老乡路过能拉她一把? 思索片刻,她先尝试着自己站起来,往前挪动了一点儿。 几乎是瞬间,触电般的刺痛感就让秦小妹被迫蹲下身子,用两手撑地来缓解腿部压力。 不行,真的太疼了。 现在这样别说推着自行车回去,就是让她撇下车子不管,自己回去她也做不到。 “有···有人吗?救命啊!有人吗?” 又过了十多分钟,风雪更急了,秦小妹冻的直打哆嗦,嗓子也喊哑了。 终于!就在她彻底绝望,准备咬牙撇下这条腿不要,爬回去时。 有两个人,不知道是听到了她的求救还是怎么,走到了她跟前来。 “爹!你瞧这闺女,妈呀这是卡沟里了?诶诶!醒醒,你是俺们村儿的不是?” 刚从隔壁大队干完活儿赶回家的老钱父子俩才走到村道上,就听到一声声虚弱的求救声,从旁边沟里传来。 儿子钱庆春心眼儿好,胆子也大些,手里拿着干活儿的工具防身,就缓缓靠近发出求救声的土沟察看。 只见他伸长了脖子往里一瞧,顿时就放下了工具袋子,招呼起他爹来。 原来沟里是个小姑娘,旁边还有辆自行车,估计是雪天路滑,没注意卡了车轮儿翻车掉沟里去了。 也不知道她是伤到哪里了,但估计不是脑子,还知道待在能避风的沟里。 “哎呀!可不得了,快把她拉上来!”老钱凑近一看,也赶紧放下东西上去帮忙。 父子二人一个在前头拉,一个跳进沟里推,再加上秦小妹自己也使劲,三两下就从沟里被解救出来。 此时她已经被疼痛和寒冷折磨的脑袋都不清醒了,要不是她堪称强悍的意志力坚持着,换做常人估计早就晕过去了。 秦小妹却还能低声道谢,报上姓名住址。 “感谢大伯和大哥救我,我叫秦小妹,就住在前头不远的大溪沟村儿里。我···我脚伤的厉害完全没法儿动了,还求二位好心人送我回去吧,就把我放在村头大队部也行。” 她不知道这两位好心人是不是村里人,只能祈求对方把人带到较近的大队部去,免得风雪太大,耽误人家回家。 可一听她竟然是秦小妹,是儿子还没见过面的对象!老钱激动了。 小钱更是夸张,他一下撤了先前虚扶着秦小妹的手,脸上烫的,黑天里他老子也看的清清楚楚。 “诶诶!你干啥松手啊,没听小妹说脚伤了吗?快!把人背上!” 你们是有介绍人搭线,你情我愿的正经对象,又不是耍流氓,你怕什么? 说完,老钱想起人秦小妹估计还不认识他们,忙说:“孩子你别怕,我们也是大溪沟村儿的,这就带你回去!我是···诶?人晕过去了?快快!快背回去!” 他正要说出身份,却见小姑娘已经软下了身子,晕过去了。 一摸额头,烫的吓人,准是发烧了! 父子二人原本是路过发善心,却没想到误打误撞救了自家人。 当下也不耽搁,一个背着人,另一个背着工具袋子推着自行车,就往家赶。 路上,钱庆春背着秦小妹机械的跟着父亲的脚步往家走,他还是头一次背着个这么香香软软的人,臊的他头都要低到地缝里去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家里,老钱推开媳妇给留着的门儿,就嚷嚷开来。 “他娘!他娘!快!快烧热水!给孩子找两件暖和衣裳!” 将自行车随手靠在院子里,老钱丢下工具袋子,上前扶着秦小妹的头,和儿子一起把人带进了里屋。 屋里的钱大娘见风雪大了,父子俩还没回来,急的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准备出去找人呐。 这会儿见他们虽然好好的回来了,背上却背了个人,她才松了的那口气儿,立马又提了起来。 “哎呀我的天爷啊!现在日子刚好过点儿,你俩就敢往家里捡人?这是个什么人啊?就带家里来了?这要是个特务!我们全家就吊死算了!” 虽说如今局势没有前些年那么动荡,也好久没听谁说哪个大队被特务渗透了,但小心些总是好的。 见她大晚上说胡话,交代的事情也不做,老钱急了。 低声吼道:“你睡懵了?这话也能乱说?你好好看看这是谁?这是小妹!她骑车摔沟里了,这会烧的厉害,还不去烧水?” 此时人事不知的秦小妹已经被放在了炕上,扒拉开她湿透的额前碎发,一张恬静美丽的脸蛋展现在钱家人面前。 “我去烧水。” “我去找衣裳。” “我···我给她炒两个菜去!” “回来!啥玩意儿就炒两个菜儿啊!她咋吃?去!拿两个鸡蛋给你对象卧上,再兑点儿糖水!” 虽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进的家门儿,但好歹这也是儿子对象第一次到家里来,老钱家空前的热闹,一家三口谁也没闲着。 等他们打仗一般的忙活完,给秦小妹换下了湿衣裳拿热水擦了脸和手,又灌下去几口糖水。 等了一会儿,人总算是悠悠转醒了。 看着眼前模糊带重影儿但明显陌生的屋顶,秦小妹混沌的大脑一个激灵恢复了清明。 这是哪儿?他们是谁? 第219章 露馅 见人醒了,钱大娘赶忙递了个枕头过去,把她扶起来坐在炕上,端起还温热的鸡蛋,就要喂给秦小妹吃。 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看着眼前这第一次见面,就过度热情的一家人,秦小妹心中警铃大作。 她一偏头,躲过了妇人伸过来的勺子,一个老牛打滚裹着被子扒在了炕角。 总之还是先摆出了防备的架势来。 年轻人出门在外有警惕心是好事儿,钱大娘和钱木匠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对这个准儿媳妇,十分满意。 生怕她留下不好的印象,赶忙解释开。 “好孩子,你别害怕,你啊就是脸皮薄~要不早该来认认门儿了,大娘给你介绍一下啊,这是你钱伯,这个啊~是你对象,你庆春哥!” 没想到二人见面是在这样突然而又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钱庆春局促的拉了拉自己干活穿的,不是那么体面的衣裳。 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狼狈样,悄悄抬头看了美丽的对象一眼。 却见她脸上没有一点儿误会解开的安心感,反倒是紧紧皱着眉头,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和防备。 “钱家?是木匠老钱家吗?多谢你们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不过···对象的话还是算了吧。” 哪儿有见第一面,就认做媳妇的?听着就荒唐。 不过人家救了她,秦小妹是真的感激,也为自己刚才下意识的行为表示了歉意。 “大娘、大伯,还有···这位大哥,感谢你们救了我,我家就住在夹子山下的知青点上头,也是本村人,能不能请你们帮我喊一下铁匠老王家的人,或者知青点的知青?” 他们都是她的家人,知道她受伤了一定会来带她回去的,毕竟也不好再继续麻烦救她的好心人。 听她这么说,钱大娘的笑脸渐渐消失,她仔细打量了秦小妹两眼,确定是这人没错。 又不死心的解释道:“好孩子,你是发烧烧糊涂了?不是你自己愿意和我们家庆春处对象的吗?就刚前几天儿!我还给你送了块三合一的布,裁衣裳穿呐!” 怎么能说算了呐?难道是见面了看不上他们家庆春了? 她转头瞥了一眼儿子那邋遢样儿,心说是不咋滴。 光看脸,人秦小妹配他真是八百个来回带拐弯儿的。 但他人好啊!又有手艺!钱大娘心里不大服气,还想再挽回挽回。 可还没开口,就见秦小妹摇了摇头。 一脸狐疑的说:“我答应处的对象?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三合一的布,我也没见过,你们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这话就好像一声炸雷,打在了钱家三人头顶,轰的他们一家外焦里嫩。 钱大娘首先摆手,连说了三个不可能。 “不可能的啊!是我和他爹看上的你,他爹还上老王那儿打听过,错不了,就是你!我也见过你,就在你小妹妹的丧礼上,千真万确,真是你啊!” 就这么大个地方,就这么一个秦小妹,难道这还能错? 不怪钱大娘想不通,这事儿确实离谱,就连秦小妹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儿。 来她家说媒搭线的人是多,但她印象里真没有钱家叫来的媒人。 更别说礼物了,谁送了她什么东西,秦小妹这人都能记一辈子,绝不会忘。 可见老钱家人这副大受打击的样子,秦小妹也明白了他们没骗人,是被人骗了! “大娘,你仔细想想,你把布给谁了?那人真说是我收了?都是一个大队的,这丧良心的事儿也敢干,这也太缺德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钱大娘心里就更苦了。 这媒人可是她千挑万选自己上门求来的,是万万没想到会阴沟里翻船,被自己家人给坑了啊! 那还是亲侄儿媳妇!她怎么敢的? 哗啦! 她身后的钱庆春已经受不了屈辱,一把掀开布帘子冲了出去。 “庆春!你干啥去!回来!”老钱一个箭步冲出去,拦住了要开门的儿子。 这在亲事上使绊子,确实太缺德了,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就算钱庆春自认是个没脾气的,但这会儿也被气的脸都涨红了。 “爹!你还听不出来?这是他家给我家使绊子呐!这要忍了,我不就成孙子了!不行!我找她去!” 不愿意去说就讲清楚,为什么没去说媒,却骗他家说对象已经成了? 还让买布送去!买肉送去!布呐?肉呐?给谁了?这不得问清楚? 屋里的钱大娘此时也想明白了,为啥她回回想去给秦小妹送东西,易枝兰都要拦着。 说什么人家脸皮薄,不好见她。 合着其实是她根本就没办事儿! 没想到天下还有这么离谱搞笑的乌龙事,钱大娘被气笑的同时,不禁想着,这要到了见面那天,她这好侄儿媳妇又该拉谁来顶缸? 亏她这些天还好意思仗着传话出力了,上她家来连吃带拿的,她怎么吃的下去? 门口的爷俩拉拉扯扯的已经冲出了家门,等钱老大娘开窗去看时,院子里只有半扇院门被风吹的铛铛响,再没了别的动静。 “哎呀!这下还能有好?小妹啊,这事儿是我们家误会你了,你别害怕,炕已经烧上了,你就休息一晚吧,大娘···大娘有事儿出去一趟啊!” 简单交代了几句,钱大娘就抓起炕上爷俩的外衣,也冲了出去。 家里只留一脸懵的秦小妹,手里端着钱大娘非塞给她的鸡蛋,半天理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边钱庆春已经率先冲到了大伯家,此时才刚入夜,时间还早,他家还亮着昏暗的灯光,一看就都在家呐。 铛铛铛! “开门!快开门!嫂子!大哥!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开门!咳咳咳!”钱庆春气的语无伦次,一张嘴吸进去的全是冷风,呛的他直咳嗽。 后头赶来的老钱死死拉着儿子,急声劝道:“说事儿就说事儿!你别冲动!别动手!” “别拦我!开门!开门!” 又喊了几声,把周围几家的邻居都惊动了,他大伯家才传来有人开门走路的声音,嘴里还嚷嚷着。 “来啦!来啦!欠你家的是咋滴?喊这么大声吓死人了。” 来开门的是钱老大家的大儿子,钱大贵。 他一脸不高兴的打开门,见是弟弟和二叔,语气十分不耐。 他媳妇儿天天为他家的事情奔走,他还敢不客气着点儿,上来就砸门? 想到这里钱大贵开口就摆起谱来。 “不是我说,兄弟也太不像话了,这也是处了对象要结婚的人了,咋还毛毛躁躁的不知道轻重,就你这熊样儿···,到时候对象黄了可别说你嫂子不尽心!” 这时候说这话,不等同于火上浇油吗? 他话音未落,钱庆春果然被气的咬牙切齿,动起手来。 “对象?我倒要问问我那好嫂子!我对象呐!起开!” 说着钱庆春就一把将没防备的大哥推了个屁股蹲儿,朝院子里杀去。 第220章 你竟然敢? “哎呦!”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钱大贵,捂着尾巴骨面目狰狞,惨叫出声。 倒不是他矫情或想讹人,而是他不走运,正好一屁股坐在了儿子有余白天淘气,堆在门口的碎石子儿上。 要不是天冷他穿得厚,屁股非得开花不可。 “钱庆春!我xx你全家的xx,哎呦喂我的屁股啊!” 听见他惨叫,屋里的家人也都套上衣服跑了出来。 易枝兰着急忙慌的刚打开屋门,一抬头就对上了钱庆春那张黑成锅底的大脸。 “兄···兄弟,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自知理亏心虚的易枝兰一见这阵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不敢辩解什么,唯恐惹的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发火,再把她给打一顿。 一见她这副气短的样子,钱家父子俩心里顿时晓得了还真是这好嫂子、好媳妇儿,干出来的好事儿! 老钱一拍大腿,捂着心口喊:“枝兰!我们两家没有龌龊,也没有得罪你的地方吧?你咋能干这事儿啊?” 这三个人就好像打哑谜似的,给钱老大一家听的是云里雾里,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但见钱大贵捂着屁股疼的冷汗都冒出来了,钱老大夫妻俩顿时没了好脸色。 揪着钱庆春的衣领子就要上大队部说理去。 “放开!说理?你们有理吗?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我嫂子,给我说的媳妇儿呐?不说清楚我可不走!” 他是个老实人,不会指桑骂槐阴阳怪气那一套,但也不能白白让人骑到头上来欺负。 说要个说法,就得要个说法。 听了钱庆春的话,钱老大夫妻俩没好气的拉起大儿子,嘲讽道:“媳妇?怎么?你当介绍人是月老啊?你嫂子好心帮你两边跑着传话,落好了吗?还被你闹一场?人家不愿意你找人家去啊!” 最近易枝兰为着给钱庆春说对象的事儿,见天儿的往外跑,那是十分尽心尽力,家里都好久不管了。 家务、孩子全落在婆婆身上,要不是看她好歹是去挣介绍费的,家里早发难了。 如今可好,钱没瞧见,对象让钱庆春自己处黄了,还好意思来怪介绍人? 这是什么道理? “介绍对象又不是发媳妇,哪怕人家见面瞧不上你,你嫂子也尽力了,你还闹上了?大家伙都来评评理啊!这以后谁再想给钱木匠家说媳妇,不怕闹的就说去吧!” 家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眼看钱老二家来的又是两个大男人,钱老大媳妇二话不说,倒在地上就撒泼打滚的闹了起来。 看的钱木匠和钱庆春直挠头。 “不是的!嫂子先前和我家说人已经同意处对象了,还叫我们送布、送肉去,可如今!人家说根本就没这回事儿!” 到底年轻,钱庆春哪儿受得这窝囊气?站在院子里就手忙脚乱的和乡亲们解释起来。 他不明白,本来就是嫂子的错,大伯娘为什么要反咬一口,倒说是他们不是? 难道欺负他家的事儿,大伯和伯娘也有参与? 畏畏缩缩躲在房檐下的易枝兰,看着院子里乱成一锅粥的两家人,咬紧了手指,吓的脸都白了。 只有她晓得,这事儿婆家不知道真相,婶儿家也不知道。 一方天天见她出门办事儿,一方又被她哄着拿钱拿东西出来,当然都觉得自己有理。 也不知道等事情说开以后,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狂风暴雨。 想半天,易枝兰觉着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承认错误!说不定能挽回一二。 反正她也是好心,解释清楚后料想婶婶家是会理解的! 这两天正好下大雪,学校停课,秦老大家也说这两天就安排两个年轻人见面,他家招娣应该回来了。 只要能把秦小妹比下去,不就万事大吉了? 想到这里正好见婶婶也跌跌撞撞的跑来了,易枝兰鼓起勇气,冲出去拉住婶婶,又拽住还在指着鼻子互骂的婆婆和兄弟。 “不是啥大事!不是啥大事!我都能解释,别让人家看了笑话,咱回去说!” 好不容易把人全塞自家屋子里了,易枝兰关上门一回头。 就见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吓的她一缩脖子,低下了头。 这会儿就连她婆婆也觉出了不对劲儿,一脸不善的问她:“你···你,这到底是咋回事儿?还不快说清楚!” 知道秦小妹一定是和婶婶家的人见上面了,再打马虎眼儿也糊弄不过去,易枝兰顶着压力,挤出个难看的笑脸来。 故作轻松的说:“婶儿、叔,你们听我说,我没贪下东西!我真是给庆春兄弟的对象送去了!那也是老秦家的闺女!比那个秦小妹可合适多了,又有文化脾气还好···。” 等她挥舞着双手,着急忙慌的拖出自己那套让人啼笑皆非的理论后,在这屋里的人全惊呆了。 他们从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媒人,人家相好的姑娘她不满意,说换就给换了? 不是···她是怎么这么理直气壮,且一口一个“为你好”,说的自己还委屈上了的? 别说钱木匠一家三口张大了嘴巴不知道咋说合适,就是易枝兰的婆婆,也被她奇葩的脑回路整笑了。 “你等等!你先等等!你意思是说,你私心里觉得你婶婶和叔叔看重的媳妇不好,就做主给换啦?而且谁也没说?谁也没商量!” 不是你疯了吗? 人家的媳妇有你什么相干? 你能说就说,不能说就别说,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而且还是两头瞒着,那边秦老大家的也还啥都不知道,满心以为真是和钱木匠家处上亲家了呐! 这可咋整? 要按易枝兰自己说的,肉已经送去给人吃了,布也裁成衣裳穿在人家姑娘身上了,那这不是骑虎难下了吗! 没想到原是最好挣的介绍费,却让家里的蠢儿媳搅和成这样,如今得罪死了两家人,可怎么是好? 急火攻心之下,钱老大媳妇顾不上妯娌也在,咬牙扑上去就给了易枝兰结结实实的两个嘴巴子。 打完了还不解气,推了一把还捂着屁股嗷嗷叫唤的钱大贵。 骂道:“你的好媳妇!可惹大祸哩!你赶紧连夜给我把她送回娘家去!开春了娘再给你娶个大闺女!” 她说着又踹了易枝兰一脚,要赶她现在就走。 “娘!爹!我不走!我错了!我没和婶子叔叔商量是我错了!可秦小妹真是个脾气坏性格古怪的,不合适当媳妇,我真是一片好心啊!求庆春兄弟和我一道去钱老大家见见招娣吧!他一定会喜欢的!” 都要被赶回娘家了,易枝兰也顾不上啥面子了,抱着婆婆的大腿不肯撒手。 非要让钱庆春去见一见秦招娣再说。 第221章 说清楚 如今好好的喜事成了这个样,倒确实不是单把易枝兰赶回娘家去,就能了了的。 就算钱木匠家自认倒霉,看在好歹也是一家人的份上,吞下这哑巴亏,可那边的秦老大家又怎么说? 怪只怪易枝兰这人做事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得好,竟然敢两头瞒着。 如今那边收了肉又收了衣裳,估计都在等着订婚了! 此时,村东头的老秦家,秦老大家的院子里,这时候也还亮着灯。 林帮娣一脸慈爱的看着试穿新衣服的大女儿,颇有种女儿大了留不住的惆怅,忍不住擦了把眼泪。 正对着小镜子臭美的招娣回头一见这场面,眼圈也红了。 “娘~你哭啥嘛?我对象家就在村儿里,你有啥舍不得的?到时候我带着孩子天天来家里吃饭,烦死你去~” “要不是他家实在是好人家,我们两家又近,我还真没这么好说话呐!” 林帮娣被女儿逗笑了,站起来给她理了理衣裳。 这三合一的料子摸着真是舒服,做成衣服也好看漂亮。 只有一点她不是很满意。 “这老钱家也真是的,舍得料子的钱,舍不得裁缝钱?这订婚的衣裳谁不是做好了送来,偏他家只给了块布!” 不过倒也大方,这才处上,面儿还没见呐,就勤送了两回肉、一回点心来,讲究是真讲究。 招娣跟着他家指定不能受委屈,想到这儿林帮娣也就释怀了。 最主要那后生她偷偷去见过,十分满意。 那长的人高马大的,模样也不差,瞧着有礼貌是个好后生错不了。 一旁炕上萎着的秦老大和秦来娣看着招娣一脸娇羞的模样,也都笑了。 就快到新年了,家里倒霉了大半年,可算是有了这一件好事儿,所以一家子都高兴。 “娘,你是没瞧见盼娣那脸色~哼!自从我上次故意把姐要订婚嫁去钱家的事儿说给三婶儿听了,她都挨三天骂了!该!叫她瞧不起我家!” “唉!这事儿还没定下来!咋能出去乱说,现在你笑的早了,到时候事情有变化,人家可要笑咱们。”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秦老大改变了很多。 虽然他心里也满意这个新姑爷,但却没敢往外说。 家里这大半年实在太倒霉了,他基本上是下意识的夹着尾巴做人。 “这事儿还能有变?姑爷的嫂子天天上咱家来,东西也是大包小包的拿,多有诚意?要我说,这就是十分看重我们招娣了!” 都说姻缘是老天注定的,那就该她家得意啊,怎么不能说? 她早就上娘家去过,都炫耀两回了! 这下好了,女儿也连夜搭车赶回来了,明儿她就安排钱木匠家到家里来坐坐,也商量商量两家孩子的婚事儿。 倒不是她们女方不矜持,急性儿。 这时候乡下集体的生活里一切都要以生产为重,结婚不是在新年就是在年尾。 其他时候要忙上工下地,队里是不让办事儿的。 林帮娣想着,家里的钱早被那个死老太婆败光了,分到手里的几十块钱也花没了。 左右钱家都是个好去处,就是不急着结婚,先把婚订了也行啊。 到时候收上来彩礼正好能给招娣读书用,家里也能减轻些压力,存点儿钱备着给来娣读书用。 自从妹婷去了以后,林帮娣和秦老大对剩下的两个孩子潜意识里珍惜了很多。 再加上如今分家单过,也没有妯娌公婆给气受了,一家人的生活十分惬意。 看着这些至亲家人,招娣后知后觉的也有些上劲儿,鼻子酸酸的。 是啊,她嫁了就是别家的人了,别说父母不舍得,她也是不舍得的。 不过好在离的近,对象和公公又有手艺,多少能帮衬一下家里。 比起远嫁还要娘家补贴的姑娘,招娣自觉已经好了不少,很满足了。 愁绪渐渐上了心头,就连眼睛也热了,招娣摸着妹妹来娣的手,叮嘱她:“以后在家里别和娘顶嘴,也别去惹盼娣,那是个啥话都敢说的,爹听了又要难过,咱自己把日子过的红火比啥都强,听见没?” 她这话说的很是懂事,一家子听的都想抹眼泪。 最后还是秦老大这个当爹的受不了了,站起来打开了门。 “我去瞅瞅缸里的白菜腌的咋样了,招娣也回来了,明儿钱木匠家的要是来,这么冷的天儿没有酸菜炖肉招待亲家可不行。” “爹,我去吧!你在炕上暖着。”招娣急忙站起来追出去。 她在家能干活儿的日子眼看没多久了,可不能偷懒。 “你穿着新衣裳呐,别弄脏了,明儿还要穿着见人呐,歇着吧啊。” 秦老大挥手把女儿赶回去,自己正要进厨房看酸菜,就听厨房旁边的小门儿,被人敲响。 同时响起的还有易枝兰着急的喊叫:“婶儿!秦叔!开门啊,我领我兄弟庆春儿来坐坐,说说话!” 什么? 还站在门口的秦招娣脸一红,想也没想就躲进了屋里,不肯出来。 林帮娣和来娣急忙侧耳去听,听出果然是易枝兰的声音,母女俩狐疑的对视了一眼。 她们是说过招娣这两天就回来,可人前脚刚到,后脚她家就得消息啦? 这也太着急了些吧? 疑惑归疑惑,人家都上门来了,林帮娣肯定还是要招待的。 她叫秦老大赶紧去开门,自己则是和来娣一起冲进屋里,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来。 “来啦,来啦!这么大的雪,咋这时候来哩,快进来···诶?”秦老大一开门,懵了,咋这么多人? 不仅易枝兰和钱庆春来了,双方的家人也都来了,这乌泱泱的一大帮人,个个脸色还都不大好。 “这是···?” 没等秦老大问出个大概来,易枝兰就急急的冲进了院子。 “婶儿,招娣回来了没有啊?我···,方便叫孩子出来见见不?” 她身后的钱木匠家稍微体面些,和秦老大打了个招呼才往里进。 这会儿林帮娣和来娣也收拾好了家里,看着这老多人也被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紧客气的把人都让到了屋里。 来的人多才好呐,说明人家看重招娣! 可没等她开口寒暄,钱木匠首先就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原来他家跟着易枝兰过来,可不是为了来换媳妇儿的。 他老钱家干不出这不是茄子南瓜也可以将就的事儿。 今天来只是要把话说清楚而已。 至于之后秦家人的怒火,就该由易枝兰独自承受了。 第222章 欠条与说法 这时候时兴的虽然是自由恋爱不假,但在乡下,想结婚媒人仍然必不可少。 因为小年轻们刚认识不久都还很害羞含蓄,有的要求不好自己开口说,就靠媒人两边传话。 所以在乡下村子媒人又被叫做介绍人、传话人。 一个会说话会来事儿的好媒人,能把两边都哄高兴,一般在年底让他们处上对象,开春就结婚,才算有本事。 这才有了老话说,天大地大媒人最大的说法。 这也是村儿里小媳妇老太太,都好保媒拉纤的原因。 不仅有钱挣、有面儿挣,还结善缘,反正是没坏处。 这时候谁家要找上门来求着你去当媒人,那就是你平日积累下来的人缘好,是体面事儿哩。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大家接了保媒的活儿也都会尽心尽力,力求往好了撮合。 这也就更衬的,易枝兰这好端端的大喜事,能搅和出三家仇人的,闻所未闻了。 此时秦老大家人的脸色,比起才知道真相的钱木匠家还要精彩。 毕竟,谁能想到这板上钉钉的好亲事儿,能这么离谱曲折呐? 没等秦老大夫妻二人有所反应,屋里躲着的招娣,再听到这亲事儿原本是属于秦小妹的时,就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听见女儿受了委屈,林帮娣这个当娘的,那心真好像是钝刀子在割一样疼,就连秦运国脸色也变了变。 他家虽说不是那腰杆很硬的,可也绝不是平白无故让人糟蹋欺负了,还不敢吭声的! 砰! 怎么也是一家之主,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秦运国听完钱木匠原原本本的一番解释后,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 只见他面色阴沉,一眼不错的死死瞪着易枝兰。 还什么也没说,就把她吓的,腿一软,凳子都坐不住了,应声就滑倒在了地上。 含胸低着头,根本不敢直视暴怒的秦家人。 “我家没得罪你吧!你为啥干这丧良心的事儿?是欺负我家没人是不是?我和你拼了!” 骂了两句,林帮娣和女儿来娣就冲上去和易枝兰扭打起来。 结结实实挨了两巴掌,又被抓着头发踹了几脚,易枝兰虽然捂着脸和肚子直抽抽,却还是不服气。 “反正都是说媳妇儿!我又没往坏了说!招娣是好的我兄弟也是好的,凑一对儿有什么错?我···我两方瞒着不也是怕坏事嘛!” 她有她的歪理,别人说不过她,只当她脑子有问题,根本不理会她。 只有钱老大媳妇眼珠子一转,心想浪费这么多时间还挨了两顿打,不能一点好处捞不着啊! 儿媳妇儿是有错不假,可也就只错在不该两头瞒着罢了。 真要说开了,这其实也是好事一桩呀! 听着里屋传来的委屈娇啼,钱老大媳妇抓住机会凑到钱庆春身边,伸出胳膊怼了他一下。 低声劝道:“庆春!你说这事儿咋办?这是你自己的媳妇儿,到底是要你说了喜欢才算数的,要大伯娘看,人招娣也差不了!况且你家肉也割了布也扯了,你不愿意不浪费了嘛!” 这一手偷换概念,要钱庆春没跟着他爹出去干过几年活儿,有些见识,说不定还真被这大伯娘给坑了。 这可不是找谁做媳妇的事儿! 而是事关一个人的诚信,和一家人的做派风骨,才不像大伯娘说的,只是他钱庆春一个人的事儿呢。 他绝不会为了个不认识的漂亮姑娘,就坑了爹娘。 且她不说肉不说布还好,一说起来,钱庆春心里就更气了。 这些东西原本是给他对象秦小妹的,再多她也吃得用得!就是要缝纫机!要自行车!钱庆春也给她挣去! 可这些东西却被嫂子私自做主,换给了个他根本不认识不了解的陌生人,这才叫浪费!才叫膈应人呐!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钱庆春冷哼两声,气上来了,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大伯娘。 这样的事情也想糊弄过去?不是当人全是傻子吗? “倒是也没浪费,嫂子不是借去做了自己人情了吗?那肯定要一样不少还给我家的!一会儿回去就给我打个欠条吧!” “啥!” 没想到这回不仅啥好处没捞着,反倒结了三个仇家,还欠了一屁股债。 钱老大媳妇在钱庆春这儿碰了一鼻子灰,又不想当冤大头还东西,只好厚着脸皮又凑到秦运国旁边儿上去。 “大兄弟,我看这事儿你家也是愿意的,不如就让招娣出来,两个年轻人见见面吧?” 她说着还伸长脖子去看屋里低声哭泣的人,可惜只看见了双秀气的小脚,脸没瞧见。 “万一要是看对了眼儿,那就皆大欢喜啥事儿也没有啦~不然···你家可得把吃人家的拿人家的还给人家,做人可不能不要脸,你说是不?” 这话说的,和土匪强盗有什么区别? 秦运国细嚼了几遍,品出意思来,瞧钱老大媳妇的眼神都变了。 不要脸,到底是谁不要脸? 是你媳妇自己到我家来,给她兄弟钱庆春说对象的,肉和布也是她自己送来的。 如今闹的这么没脸,还没找你家麻烦呐! 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秦运国一把将嬉皮笑脸的钱老大媳妇搡出去老远,指着她鼻子就骂。 “呸!我好端端的大闺女头一回说亲,就被你家好媳妇给骗的团团转,还没找你家赔名声呐!叫我们退东西?那就是欺负我家没人咯?” 简直是欺人太甚,秦运国可没那么好说话,揪着钱老大媳妇,也嚷嚷着要个说法。 “没有欺负了人还当没事儿的说法!打欠条!欠我家的原原本本给我还回来!” “还有我闺女的名声!耍我们这么长时间,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边是急眉厉色,非要让打欠条的兄弟家。 一边是凶神恶煞,势必要讨个说法的老秦家。 钱老大媳妇见两边都糊弄不过去,索性捂着心口装有病,再也不敢管儿媳妇儿这摊烂事儿了。 那边易枝兰挨了打,嘴还挺硬,嚷嚷着她是一片菩萨心肠。 是看在大家都是一家人的面儿上,不忍心钱庆春跳火坑里,才这么干的。 关于她和秦小妹之间的龌龊,以及她当初放的那些狠话,倒是一句也不敢说。 第223章 试一试? 屋里的大人只看重自己的利益,自顾自的扭打在一起,互相谩骂乱成了一锅粥。 可怜小屋里的招娣哭的肝肠寸断,却无人安慰。 她都要恨死易枝兰这个媒人了,不好好牵线,搞什么花活儿? 现在好了,连着她家的脸也丢光了。 一想到娘已经上舅家去炫耀过了,妹妹来娣也在家里耍了好几天儿威风,如今却是这样的结果,她就想一头碰死算了! 此时她身上才穿上的新衣裳,显得是那么讽刺,先前的那些不舍和计划也好像在做梦一样。 为什么?她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都要欺负她! 屈辱、怨恨,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充斥在招娣心头。 她三两下拽下身上三合一布的漂亮衣裳,一把推开虚掩的房门。 急走两步,在众人瞩目下将衣裳狠狠摔在易枝兰身上。 哭喊道:“还你还你!呜呜呜~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呐!你!你跟我去大队部说清楚!说清楚这事儿全是你欺负人!是你挑起来的!” 自从妹婷那事儿以后,老秦家出了两个杀人犯,一个还是劳改犯,面子里子早没了,日子本来就艰难。 招娣是心疼自己,但更心疼在家不敢出门的父母和妹妹。 所以她就算是拼着自己丢脸,也要让易枝兰这个挑事儿的,当着大家的面儿说清楚。 衣裳正好不偏不倚扔在易枝兰脸上,后者抓起衣服抬头一看招娣的脸,愣住了。 随即,本来有些气短的她顿时就拔高了音量,将衣裳丢在一边炕上,扭头就和林帮娣撕吧起来。 “好啊!你还说我不要脸!你个货不对板的奸商才不要脸呐!就你闺女这副尊容,能赶上秦小妹的脚后跟就不错了!你竟然敢骗我!” 原本她还想着,靠秦招娣的好脾气和漂亮脸蛋儿逆风翻盘呐。 这下可好,见上秦招娣的第一眼,易枝兰心就凉了半截儿。 那宽阔的肩膀、平坦的胸膛,宽下巴大额头小眼睛。 往边儿上一杵,简直比屋里的男人还有爷们儿样。 这都不是丑不丑的问题了,一个女娃长成这样,谁看了不说一句可怜? 也难怪易枝兰大呼受骗了,哪怕是最大方的人家,能接受朴实的姑娘,也不能接受像爷们儿似的姑娘啊! 这招娣哪怕就是丑点儿,她也能想开。 反正这个年纪的年轻姑娘,只要会打扮些,穿上鲜亮衣裳,再丑又能丑到哪里去呐? 但偏偏她长的和男人一模一样,又留了辫子穿了花衣裳,这简直···简直就是···。 易枝兰自觉读书少,这么富有冲击性的一幕她都词穷了。 后头的钱木匠家脸色也很复杂。 先前钱大娘就想着,易枝兰能干出这事儿来,估计是已经找好替补的人了。 她想过易枝兰或许会夹带私货,安排对她有好处的人来相亲,可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虽说她家向来不是只看脸蛋子的,媳妇只要心肠好能持家,朴素些也很好。 可这位姑娘···简直就是梳着大辫儿的鲁智深,一般后生站她旁边都没她有男人味儿,这可怎么般配? 其实这件事情最无辜的受害者,就是秦小妹和钱木匠两家而已。 毕竟秦老大夫妻俩当时说话暧昧不清,本来也有浑水摸鱼的嫌疑。 这下眼看瞒不住了,嘴还挺硬。 “你好好说话!谁不要脸了?你只问我家招娣和姐妹们像不像,又没说是堂姐妹还是表姐妹!” “哎呀~你还敢算计我?我问这是啥意思,你难道听不出来?我要知道你女儿长的像男人,我早问清楚了!” 两方大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说话一个赛一个难听。 谁也没意识到,此情此景是多么伤害两个年轻人。 尤其是秦招娣。 她知道自己长的是不漂亮,可她这次来相亲都特意剪齐头帘儿了! 她已经做了努力,但五官样貌是爹娘给的,她能怎么办? 难道她不想长的像爹一些?不想长的和两个堂妹一样漂亮吗? 她有的选吗? 还从来没有被人指着鼻子这样嫌弃过,招娣羞的真想跳井死了算了,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好歹也是这么大的姑娘了,长相天注定,孩子有什么错? 同为受害者的钱木匠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 “这事儿本来不复杂,说开了该赔的赔,该退的退也就是了,怎么能拿孩子出气,笑话人家长相算什么本事!” 看招娣哭的伤心,钱庆春也气不过。 他倒是个知道好赖的,从头到尾只认易枝兰这一个骗子,从没想过为难同样被骗的老秦家。 对秦招娣这人也只觉得可怜,没想为难。 “就是!长什么样是爹妈给的,心思怎样却是自己修的,要我说招娣同志比有些心眼儿坏,专算计欺负人的可漂亮多了!” 哭花了脸的招娣抬头看着这一家好人,心里又感动又难过。 感动的是人家一家都替自己说话。 难过的是这么好的人家一定看不上自己。 她倒不怨父母给她的这张脸,她怨这世道! 人人都只看表面,没有美好的皮囊根本没人愿意了解她的内心。 听人家说要赔偿,撕打在一起的林帮娣和易枝兰对视一眼。 几乎异口同声的说:“不关我家的事,都是他家骗人在先!” 说完,两人就又扯在了一起谁也不肯让步。 “不要脸!那肉是我吃了?那衣裳是给我穿了?拿了人家的,为啥不还给人家!” “谁不要脸!你搞清楚,是你到我家来说给我女儿介绍对象的。这些东西也是我女儿的对象给我们家的,现在让我们还回去,凭什么?” 由于他们双方都认为是自己受到了欺骗,所以都不愿意妥协。 最后还是钱木匠威胁要告诉大队长了,闹剧才暂时停歇。 三家人得以好好说话。 “反正东西不是我拿的,我凭啥退?还让我打欠条,我就不打!我又没吃肉、没穿衣!” 易枝兰和她婆婆死咬着自己家没贪东西这一点,只肯道歉不肯打欠条。 秦老大家则是一方面觉得自己家是闺女,这事儿在名声上肯定是他们吃亏了。 另一方面,家里也确实拿不出肉和布来退给人家。 钱也是一分没有的。 几番拉扯后,也不知道秦运国咋想的,大概是看钱木匠家确实是户不错的人家,钱庆春这人也是个好的。 他突然开口:“有一点他嫂子没说错,我家招娣不管是年纪也好性格也好,确实都比小妹更合适,要不就让俩孩子试着处一处吧?万一能成也是好事一桩。” 只是他这试探的话才说出口,在场的空气突然就停滞了。 就连还在抹眼泪的招娣也愣住了。 第224章 团聚 要说秦老大家是完全被易枝兰给骗了,其实不然,毕竟他们自己也有所隐瞒。 如今事情闹成这样,秦运国心里一直盘算着什么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要是依着钱木匠家的意思,那就是该退的退该赔的赔,两家说清楚了就没关系了。 依着易枝兰的意思,则是不成就拉倒,谁拿了东西谁吐出来。 而在秦老大家看来,不论是退东西也好,当这事儿是个误会也好,都是没法儿接受的。 毕竟肉已经吃进了肚子,话也早就放出去了。 现在才说是被人骗了,人家会笑话谁? 还不是笑话他们家?笑话他女儿招娣? 所以思来想去,秦运国才会突然说出,想让两家的孩子处对象这个想法。 这样不仅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还能保住本来就不剩多少的面子。 只是他这话说出来倒是轻巧,落在钱木匠家人耳朵里,却是个重磅炸弹。 好你个秦老大,我家刚还好心帮你女儿说话,你怎么恩将仇报! “那什么···说难听些,处对象又不是配牲口,哪儿能硬凑一对儿是不是?你家招娣是个好姑娘,还是好好读书在公社找个吃商品粮的对象吧,我们家庆春就是个庄稼汉,配不上。” 钱大娘干呛了两声,皮笑肉不笑的婉拒后,就想领着自家人远离这处是非之地。 不想易枝兰也来劲儿了。 她本来就有打算撮合两家,如今为之努力了这么久不说,还挨了两回揍,她更是铁了心,说什么也要把介绍费挣上了! “我看两孩子就是般配!要不我能这么干吗?婶儿、兄弟你们也看见了,姑娘多懂事啊,长相···你们也说了,爹妈给的人家自己也没办法是不是?” 她倒是脸皮厚,为了挣钱都忘记自己刚被秦家人毒打一顿了,爬起来就又变成了媒婆。 脸上的鼻血都没来得及擦,就拼命的把秦招娣往钱木匠家塞。 “再说了,这事儿知道的人也多,你们现在不愿意说的是轻巧,可让招娣以后咋在队里出入?她还活不活了?” 自家找易枝兰当媒人真是倒八辈子霉了,刚才她才看见秦招娣时,不也接受不了吗? 现在怎么能舔着个脸说出这些话的? 还想道德绑架让他家心软,简直无耻! 钱大娘咬牙勉强保持着体面,这回连笑脸也没有了,话说的很决绝,唯恐叫老秦家误会还有机会。 “我家既然一开始看好的是秦小妹,那就不会变,人要是不愿意,我们另找也不会再找老秦家的姑娘。况且这事儿我们又没和别人说过,就算要对姑娘的名声负责,也轮不上咱家吧?” 这意思就已经很明白了,你要碰瓷也别碰到我家来,我们家讲究,没影儿的事儿可从来没往外说过。 没想到,刚才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然一语成谶,秦运国脸色十分复杂。 他媳妇儿娘家那帮显眼的,估计早把这事儿宣扬出去了。 还有这些隔壁邻居,回回易枝兰过来,林帮娣就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招娣处对象了似的,恨不得让人家进家来看。 虽然能理解她们在妹婷那事儿过后,急切的想在队里涨些面子。 可这无疑也间接地,把自家的路给堵死了。 被当成个物件推过来推过去的招娣,此时终于受不了委屈,抹着眼泪跌跌撞撞的跑回里屋。 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门,再不见人了。 其他人你看我一眼我瞪你一下,貌似又要掐架。 身心俱疲的钱木匠家一家三口见状,只好举白旗投降了。 “后头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给你们三天时间,不管你们怎么商量,把东西还给我家就行,不然我就上大队部告你们去。” 说完,钱木匠就领着媳妇儿孩子退了出去。 临出门前,他见秦老大两口子和易枝兰婆媳俩又掐到了一起。 也只是叹了口气,暗道一声倒霉。 这会儿外头虽然漆黑寂静,但皑皑白雪带来的反光倒也让路没有那么难走了。 回家的路上,钱大娘都在抹眼泪,低声埋怨自己识人不清,难过极了。 “行啦~谁知道那人是个脑袋不好的?现在知道了以后不打交道就得了。这事儿等他们把东西还回来就算了,不准再去闹,说到底我们自己还不是有错。” 他这后半段话是对儿子钱庆春说的,后者默默听着,点了点头。 回到家时,已是夜半三更。 家里的大炕上,秦小妹烧退以后疲惫不堪,已经撑不住沉沉睡去。 钱大娘没打扰她,看着炕沿儿上已经冷透了也没动的两个鸡蛋,叹了口气,抱着被子和爷们去儿子炕上凑合了一晚上。 第二天,秦小妹不顾老钱家人的挽留,早饭也不肯吃,挣扎着非要回去。 她脚扭伤的厉害,又还生着病,瞧着很是虚弱十分可怜,但态度却很强硬,说什么也不肯再麻烦钱家。 无奈,钱庆春只好跑去老王家喊人。 他家里大人都在杨老大娘的丧礼上忙活,就光一个大宝在家。 听说姐姐昨天晚上骑车回家,竟然摔沟里去了,这下崴了脚动都不能动,大宝二话没说,背着背篓就去了老钱家。 虽说是个半大的孩子,可大宝长的壮实一身的力气。 他先把姐姐挪进背篓里背起来,才推着自行车和钱家三人挥手致意。 “姐,咱回家吗?”大宝推着自行车,侧头问坐在背篓里有些不舒服的秦小妹。 脚踝处一阵阵刺痛袭来,她咬牙坚持着,说:“先去杨奶奶家吧,姐有样东西得给杨奶奶送去。” 这回她伤的厉害,回去躺着只怕就起不来了,可杨老大娘的事儿已经没时间耽误了,她必须先把照片送去。 大宝这孩子好就好在,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特别聪明,所以对大人的话也不瞎打听。 姐说要去杨奶奶家,他闷头就走。 到了丧礼现场,姐弟二人的奇怪组合很快就引起了大家注意。 张老大娘担心了秦小妹好两天,此时见她脸色惨白一脸疲倦,被王大宝背在背篓里就来了,可给她吓坏了。 “这···这是,这是咋滴啦?” 她顾不上自己已是一把老骨头了,扶着王大娘就从灵棚里冲出来,拉着秦小妹心啊肉啊的疼。 “奶我没事儿,就是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雪下得大迷了眼睛掉沟里崴脚了,不是啥大事儿,这个给你,麻烦你把他和杨奶奶放在一起吧。” 接过秦小妹递来的照片,张老大娘只看了一眼便泣不成声。 “你···你真找到了?好娃,你是个有心人啊!” “嗯,找是找到了,就是晚了些,老爷子元旦就走了,所以只有这张照片能和杨奶奶葬在一起了。” 人与人的相遇就是这样,不是太晚,就是太早,留下诸多遗憾。 好在,杨老大娘和钟老先生还有秦小妹能帮他们一把。 现在他们终于能长长久久的陪伴彼此,再也不分开了。 第225章 亲友 托付了这件积在心头的事儿,秦小妹心情一下放松下来,眼皮子也越来越重。 瞧她这副萎靡的样子,王大娘很不放心,非要让大宝把秦小妹带家里去照顾。 可秦小妹一来惦记着自己家里,二来也不肯麻烦本来就忙活着杨老大娘丧礼的老王家,执意要回自己家去休息。 没办法,王大娘和张老大娘只好千叮咛万嘱咐,让大宝好好照顾姐姐,帮着她烧炕烧水。 一一都答应了长辈的嘱托,大宝又开始背着秦小妹往夹子山走。 看着兄弟在雪天儿里累的直冒汗的后脑勺,秦小妹十分心疼。 上辈子的她封闭自己,整天不是干活就是怨天尤人,身边的人和事她一概不去经营。 最后落得个无亲无友,孤独一生的结果。 不想这辈子她看透了生活,活得自在随性,倒收获了这么多的朋友和家人。 这些如宝藏般的亲人,每一个都是照耀着她生活的光。 “大宝,饿了吧,姐到家了煮面给你吃,家里腌了肉还有鸡蛋呐。” 一听姐姐说话都提不起大气儿来,还想照顾他,大宝哪儿能答应? 忙说道:“姐,你就别操心了,就你这样拿得动菜刀吗?还是老实躺着吧。” 秦小妹:“……”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不是很感动了。 姐弟俩就这么走着,到知青点时,大宝在秦小妹提醒下,先把自行车还给了男知青佟刚,才准备往家里去。 “小妹同志!哎呀!你可回来了!亚琴!亚琴!” 也在知青点的洪燕燕见秦小妹回来了,着急的直喊待在屋里取暖的刘亚琴。 后者跑出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脸红了。 “小妹同志!真是对不起!你的狗···你出门的第一天就跑丢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呐。” 虽然她一天要上秦小妹家去看七八趟,可一次也没见丧彪回去过。 听到这个消息,大宝比秦小妹还着急,“啥?不是···那你能不能帮我看着我姐姐?我找它去!” “诶诶诶!大宝你不能丢下我啊!”秦小妹急了,她倒是不咋担心丧彪,这狗精着呐,不会离家太远的。 倒是她,强撑到现在,已经快到极限了。 女知青们这时也看出秦小妹不对劲儿来。 一摸她额头滚烫,几人忙七手八脚地抬着她,跟大宝一起回到了山神庙。 “哎呀!这脚咋肿这么老高啊!难怪要发烧了,快!燕燕你看着水,我上卫生室拿药去。” 那水烧着,是要给秦小妹擦身退烧的。 又嘱咐了大宝两句把炕烧暖些,刘亚琴就跑了出去,直奔大队上的卫生室。 桂华姐和新知青找大队长去了,她没有别人可以依靠,只有自己跑快点儿,尽全力照顾小妹同志了。 她走了以后,洪燕燕接着烧水,给秦小妹换衣裳,看着她这苍白易碎的面容,心疼不已。 真是病来如山倒,往日里那么精神走路都带风的人,如今倒了看着都叫人怜惜。 “桂华姐也真是的,把新知青的事儿全揽自己身上干啥嘛,一天天的见不着个人。” 原来就在昨天,他们今年下乡的知青终于来了。 一共三女一男,瞧着都畏畏缩缩的,就一个叫卫娴的女知青瞅着还行。 大队长领人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想来也是,反正都是来知青,谁不希望来的是有力气不娇气的男知青? 其实原先他们大队再不济也是男女各一半的。 只是今年队里出了不少事儿,连带着荣誉也没有了,上头安排人的可不得给小鞋穿吗? 也不知道方桂华是咋想的,就好像被那叫卫娴的新知青灌了迷魂汤似的,眼看大队长脸色都那样了,还敢带人去触霉头。 这不一早就借粮食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呐,想也知道顺利不了。 心里有些担心方桂华,洪燕燕下意识的想和秦小妹说说,请她帮她们拿拿主意。 可一偏头,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额头上都是汗,眉头也皱着,不晓得梦见了什么。 无奈,洪燕燕帮秦小妹掖紧被子,就端着盆儿准备去接热水。 等会儿多给她擦洗几遍,烧退得快。 没想才一开门,这两天不知道上哪儿去野,脏的都看不出来原样来的丧彪就守在门口。 见有人打开了门,它猛的站起来,旋风似的就蹿进了秦小妹的卧室里。 “妈呀!” 当啷! 这一下可给洪燕燕吓的够呛,盆子都脱手掉在了地上。 等她反应过来,抚着心口回头去看时。 就见瘦了一圈儿的丧彪正可怜的呜呜呜叫唤着,不停的舔舐主人无力垂下的手腕。 正烧炕的大宝听见动静跑过来查看,见是丧彪回来了,特别激动。 “丧彪!你回来了!你这几天上哪儿了?姐姐不在你怎么不来我家找我?饿了吧,等着我给你做饭去!” 说着,他就要进厨房去忙活,洪燕燕赶紧拉住他。 “不是···,小同志,你不该给你姐也做点儿饭吗?”怎么看见狗,比看见人还激动? 被她这么一提醒,大宝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对对,那我给姐也盛一碗!” 还没等洪燕燕反应过来,他这到底是做人饭顺便给狗一碗,还是做狗饭顺便给人一碗,大宝就高兴的蹦跶进了厨房。 这时刘亚琴也回来了,见洪燕燕烧好了水不用,狐疑的问:“燕燕,你发什么呆呐?小妹同志好些没有?” “啊?哦,睡着了,我这就把水端过来。” 二人兑了热水,翻找出衣裳,给秦小妹擦洗了一遍换上,又给她喂了一次药。 “卫生员说要躺着休养,崴脚这事儿可大可小,不好好治,以后要留病根的!” 这么漂亮的姑娘,人又好,以后要成了个跛子可咋活啊? 刘亚琴和洪燕燕当即就决定,在秦小妹屋里打地铺,贴身照顾她几天。 如秦小妹这样,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的孤女,要不是自己平日里广结善缘,如今遭难了还不知道多可怜呐。 要是还在老秦家,她那些叔伯婶娘知道了她得卧床休息,说不定当晚就能把她冻死。 哪能让她像现在这样安稳躺着? 这一觉,一睡就睡到了差不多下午,秦小妹才幽幽转醒。 丧彪一直趴在炕脚守护着她,见她眼皮一动,顿时耳朵就立了起来。 然后正铺地铺的洪燕燕才发现了:“哎呀!可醒了!亚琴!小妹同志醒了!” “是吗?我瞧瞧,小妹同志你感觉怎么样?脚还疼的厉害吗?” 睡懵了的秦小妹见围在自己床前的都是值得信赖的朋友,顿时感到十分安心。 她穿着干净的衣裳,身上虽然没有劲儿但干净爽利,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女知青们在照顾她。 一侧身,她又见丧彪也回来了,就是造的埋汰的不行,不过瞧着精神还可以。 “哎呀你可醒了,刚才芬兰都来瞧你好几回了~你饿不?渴不?等着我给你端饭去,你兄弟捣鼓半天,估计也该做好了。” 大宝?他也还没回去吗? 秦小妹艰难的坐起来,看着这些围绕在她身边忙碌的亲人。 虽然这会儿她还病恹恹的难受,却也觉得十分满足和安心。 第226章 新知青 知道她醒了,还在灶上忙活的大宝加快了速度。 没一会儿,就灰头土脸的端着碗从厨房里出来了。 其实在家里他也做饭,厨房里的活儿并不生疏,只是姐姐家只有细粮,大宝压力很大。 这不,忙活了半天才把杂菜粥端到秦小妹面前,怕她嘴苦没有胃口,大宝还给她捞了俩泡辣椒。 头一次见她离家两天都没回,丧彪让主人给整怕了,眼看着热乎乎的汤水倒在自己盆里,依旧无动于衷。 只是默默的趴在主人脚边,守护着她。 看着它那副狼狈样,秦小妹想象不出来这段时间丧彪是怎么过来的。 吃的是什么?又是在哪里睡觉的? 但见它在自己回来以后,第一时间赶回了家,应该没有走远。 大宝看着不光长的威风霸气,还忠心耿耿的丧彪,眼睛都要冒绿光了。 自从秦光宗和秦光显两兄弟下毒那事儿过了以后,他就极其缺乏安全感。 虽然在家有父母陪着,但和老秦家住的这么近,还是让大宝压力很大。 他不禁想着,这要是能拴一条丧彪这样又大又威风的狗在家门口看家,那不得老安心了? 这么想着,大宝越看丧彪就越喜欢,忍不住和姐姐打起了商量。 “姐,丧彪还有兄弟姐妹吗?我也想养只这样的狗!我肯定也对它好!给它吃好的!” 一旁的洪燕燕也好奇道:“这真是条好狗,聪明的很,我瞧着也喜欢,小妹同志,你这是啥品种啊?” 关于这问题,上次秦小妹和李树也探讨过,只是他俩对狗都不大了解,并没有看出丧彪是什么品种。 正在几人说话时,原本无精打采趴在角落里的丧彪突然抬头动了动耳朵,姿势改为半蹲,警惕的盯着前门。 这是它的护卫动作,秦小妹知道是有生人来了。 下一秒,果然有个陌生人的声音响起。 “我瞧着倒像是只不太纯的新疆獒犬,以前我见过纯种的,比它可威风多了。” 说话的人是个陌生的年轻姑娘,虽然是第一次到人家里来,倒也不显得害羞。 相反,言语之间很有优越感和自信。 不知怎么的,秦小妹虽然病的迷迷糊糊,却依然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感。 不是讨厌,她活这几十年什么人没见过?犯不着为一个骄傲自负的小姑娘动气。 只是觉得奇怪,这人也太自来熟了。 不知道是只对她这样,还是性格如此,对谁都一样。 原本讨论激烈的几人,在卫娴开口说话后瞬间冷场。 洪燕燕和刘亚琴对视一眼,谁也没想上赶着给新知青台阶下,而是低头默契的铺起被子来。 看上去,几人是真不熟。 一直到方桂华从卫娴身后走进来,气氛才轻松些。 “小妹同志!你好点儿了没有?哎呀我一回来听芬兰说了这事儿,急的赶紧就来了,快让我瞧瞧。” 她才带着新知青借了粮食回来,就听赵芬兰说秦小妹人回来是回来了,就是脚受了伤,还发烧了。 这给方桂华急的,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冲上坡来看她。 “没事儿,别担心,你瞧燕燕和亚琴不是把我照顾的挺好吗?刚还喝了一大碗我兄弟煮的粥呐。”说着,秦小妹笑着拿起碗给方桂华瞧,宽慰她。 见她碗里残羹明显是细粮,卫娴眯了眯眼睛,突然笑的意味不明,上前两步主动和秦小妹打起招呼来。 “你好啊,我叫卫娴,是昨天才从蓉城来的知青,很高兴认识你。”她突然伸出手,想和秦小妹握手。 趴在地上的丧彪见她伸手,立马发出警告的呜呜声,龇牙瞪着卫娴。 秦小妹见状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安抚狗子:“丧彪!去吃饭!” 听见这称呼,卫娴突然抑制不住,噗呲笑出了声。 “有没有搞错啊?你叫这狗丧彪?真土~”她莫名其妙,又丝毫不加掩饰的嘲笑,顿时引得众人大怒。 “你说啥呐!” 大宝看着这个根本不认识,却冲进来就指点江山的人十分讨厌。 再说丧彪这名字到底哪儿土了? 他都佩服死姐姐了,竟然能想到这么威风霸气的名字,方圆十里的大队就没有一只重名的狗。 这人性格如此张扬,很明显也是夹着尾巴做人的知青们,大都不喜欢她的主要原因。 刘亚琴和洪燕燕虽然看在方桂华的面子上没出声,可也没讨好卫娴的打算。 铺上床,就不咸不淡的赶人走。 “卫知青还不去休息吗?我们小妹同志生病了,要早点儿休息,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就回去吧。” 这话说的,很明显是不想卫娴打扰秦小妹,排斥意味十足。 这几人都是她朋友,又是朝夕相处的同志,夹在中间的方桂华有些难做。 只能不停的用眼神示意洪燕燕和刘亚琴二人少说一句。 没把这明晃晃的排挤放在心上,卫娴饶有兴趣又十分不客气的随意打量着秦小妹的小家。 半天才暧昧不清的说:“过得不错嘛老乡~嘻嘻,你放心我是想和你做朋友的,这样吧,你叫她们都走,我和你好好聊聊~” 她这一行为,挑衅的意味已然十分明显,就是要秦小妹在她和女知青们之间选一个交朋友。 大大咧咧的洪燕燕哪儿受得了这儿委屈?站起来就要理论。 却被方桂华死死拦住,一个劲儿的低声求她少说一句,和气要紧。 刘亚琴咬紧嘴唇儿都要委屈哭了,自从昨天早上这人来了以后,桂华姐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成天跟在人家屁股后头跑。 就连她这么欺负人!也不管! 三人的眼神官司你来我往,秦小妹看着眼前噙着笑表示友好的卫娴,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 “卫知青搞错了,我不是蓉城人,从小到大没离开过碾子桥公社,以前我们也没有见过,没什么好聊的,你要没什么事儿,我要休息了。” 屋里的气氛突然变的尴尬起来,洪燕燕和刘亚琴莫名觉得有些解气。 洪燕燕更是站起来打开了屋门,叫方桂华和卫娴都走。 没想到自己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她竟然装傻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不就是比自己先来半年站稳脚跟了吗?神气什么啊? 先前听方桂华说起秦小妹这人,卫娴就敏锐的察觉到她估计也是穿越来的,特意打听了不少她的事情。 没想到这会儿见到了人,才发觉这人脑袋这么不清醒,看不出谁才该拉拢,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真是愚蠢。 第227章 老乡 被这样不加掩饰的冷淡对待,叫卫娴的女知青倒也没觉得脸红。 相反,她就好像思维逻辑和旁人不一样似的,把秦小妹的冷淡客气都当成了挑衅。 “行啊~反正我们住的近,以后日子还长着呐,我说的话别人不懂你还能不懂吗?走着瞧。” 她说完这话就快步走了出去,一个眼神也没给其他几人。 原本她是个高中辍学,在便利店里上夜班的打工人。 每天浑浑噩噩的过着千篇一律的日子。 看着身边的朋友同学,一个个的不是读书时就看准了风口,拍短视频吸纳百万粉丝,实现了财富自由。 就是下狠心整容填充,傍上了有钱人。 甭管道德层面上好不好听,反正看着她朋友圈里的跑车奢侈品是真让人眼馋。 没办法。 这就是一个足不出户,一部手机就能让你看见全世界有钱人美好生活的时代。 也是阶级固化,底层人根本没有机会的时代。 是笑贫不笑娼的时代。 特别对卫娴这样的人来说,是烂透了的时代。 零下十几度,天黑以后卫娴才从租住的地下室里出来,准备步行去附近的便利店里上班。 没有学历,家里也没有关系,辗转在各个超市和便利店打零工,就是她唯一的经济来源。 连着上了一个星期大夜班,白天又要追剧看小说,卫娴整个人精神十分萎靡。 走路都踉踉跄跄的,好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街上。 突然!她脚下好像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失去平衡,结结实实的脸朝下摔在了冻硬了的地上。 昏过去之前,她迷迷瞪瞪的回头看了一眼绊倒她的东西。 是个人,好像是个头发花白已经死硬了的老太婆。 等卫娴再睁开眼睛,她就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了七十年代。 渡过了一开始的惊慌和迷茫,平时就爱看狗血电视剧和套路小说的卫娴激动了。 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一直碌碌无为,光在便利店里挣点儿房租钱赖以生存。 遥想曾经,她也是有过雄图壮志的,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没有平台而已。 如今到了这百废待兴、遍地是机遇的七十年代,不正是天助她也吗? 耐着性子又在原主的家里待了几天。 摸清周围大概情况后,卫娴搜刮了自己记忆里曾经看过的,所有穿越电视剧和年代文。 可却没一个能和周围情况对上。 虽然还不确定自己到底是穿越时空,回到了真实的一九七七年,还是穿进了某个小说或者电视剧里。 但是她有自信,凭借多年看年代小说的经验,以及对未来世界的了解,抓住时代的红利,翻身去做人上人并不难。 正巧这时候,原主的家里正为了让哪个孩子去下乡吵的不可开交,卫娴脑子一转,又想起了自己看过的海量年代小说设定。 那些书中的主角,不管是遇到改变人生的贵人,还是投机倒把赚到第一桶金,基本上都是在乡下大队里。 她知道时代的变化,到时就算随便在牛棚里拉个人出来,等改革开放了不都是贵人吗? 说干就干,卫娴当即站出来表示自己可以下乡,但家里必须得给她准备足够的钱和票。 那家人对她突如其来的转性,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有人能自愿下乡去种地,总是好的。 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了原主的家里人,还得到了生活必须的钱和票,卫娴士气大振,开始像模像样的计划起自己的乡下生活来。 首先,繁重的地里活儿她是不准备干的,那些大街小巷贴满了的鼓励标语,感染不了她。 她一心只想着搞钱。 毕竟要是不趁这时候挣到第一桶金,等改革开放后,土地包田到户、允许外出务工做生意,她就跟不上了。 由于原主家也只是普通人,孩子一大堆,靠家里实现阶级跨越是不可能的,就连顶替工作也轮不到她。 所以卫娴想的通透,她这次下乡的目的有两个。 一是挣钱,找路子实现财富自由。 二是要在牛棚里挑个有前途的,搞好关系,以后好让人家给她介绍男朋友。 有这层雪中送炭的关系在,那人怎么说也得给她介绍个大院儿干部家庭,或者国营大厂的干事领导吧? 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是上帝的宠儿,前途一片光明灿烂。 卫娴就这样保持着自信,带着大包小包踏上了下乡的火车。 一到乡下大队,她就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首先,她三言两语就把渴望挣钱改变生活的女知青方桂华给洗脑了,在对方的嘴里大概了解了这个大队知青点里的人和事。 当说到一个叫秦小妹的村中孤女时,她的一些言论和大胆的处事风格,瞬间就吸引了卫娴的注意力。 错不了,这应该是个“老乡”。 单看她使雷霆手段,不仅脱离了原主的家庭,自己一个人搬出来单住。 还让每一个和她作对的人都倒了大霉,就能想象的出这绝对是个心思缜密、不容小觑的狠角色! 越了解秦小妹,卫娴心里就越发觉得必须和她联手。 畏畏缩缩的等待机会只会浪费时间,毕竟现在已经是七七年的冬天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就算要吹到这小村庄里,也要不了多久。 她可没有那么多拉拉扯扯,互相试探的时间。 况且只要是聪明人,都应该明白联手的好处,想必秦小妹是不会拒绝她的。 然后……。 “哼~神气什么?我还不稀罕和你联手呐!” 面对这穿越以来的第一个挫败,卫娴才走出秦小妹家,脸上的游刃有余就消失了。 她烦躁的往知青点走去,脑袋里全是弯弯绕绕。 有这么一个“前辈”住在这么近的地方,有好处也有坏处。 一来,她怕自己忙着发财致富的时候,被秦小妹发现举报。 二来,也怕同为未来人,秦小妹在知道自己的致富路后,会先她一步截胡。 久违的危机感袭来,卫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跟在她屁股后头一路小跑的方桂华。 “你和秦小妹很熟吗?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到这房子住的?又怎么会过的这么好?” 她今天和方桂华去找大队长借粮食,磨破了嘴皮子统共也就借到了半袋子没磨的高粱,和一口袋土豆。 这也是人吃的?凭什么秦小妹能喝大米粥? 听她问的都是小妹的私事儿,脸色还不大好,方桂华犹豫了一下,没回答的太深。 “队里的房子都是大队长分的,小妹同志的应该也是吧,至于她生活···是过的挺好的,但她是裁缝匠,旱涝保收的手艺人过的是好些。” 这些大家都知道,不是稀奇事,没什么好隐瞒的。 可卫娴还不死心,又追问道:“裁缝?那才能挣几个钱?你就没看见她晚上出去过?或者家里有什么生人来?” 她想的是,同为了解历史发展的穿越者,秦小妹能过的这么好,说不定已经开始混迹黑市,或者倒卖东西了。 不行,那这不就是她的竞争者吗? 看来她必须尽快摸清楚,这个秦小妹是什么路子上的。 可她问的实在奇怪,方桂华心里警铃大作。 这年头这些事儿也是能瞎打听的?她俩又不熟。 这卫知青不会是没安好心,想捕风捉影搞事情,陷害小妹吧? 第228章 搬出去 见方桂华突然不再说话,目光中也满是警惕,卫娴一愣,清醒了些,知道自己太过于着急了。 她才来多久?就算用利益打动了方桂华,但看秦小妹那个样子,估计也是个会做人情,得人心的。 显然,要想让方桂华说出所有,她还要费些功夫。 想通了这点,卫娴脸上带了笑模样,说话也不那么咄咄逼人了。 “嗨~我就是想打听打听是什么人叫桂华你这么佩服,也是真心想和小妹同志做朋友的,瞧着她住的地方也喜欢,诶你说我们俩也找大队长去,搬出来单住怎么样?” 她早打算过了,不管是混黑市倒卖东西,还是干别的营生,现在的社会都是不允许的。 要只能偷着干,那可不就得有个隐蔽的据点吗? 这秦小妹真不愧是前辈,看人家做的多好~自己一个人单过不说,还选了远离村民的山脚安家。 平时要去公社干啥坏事儿,从后门儿翻山就能去,简直是太聪明了! 料定了秦小妹大费周章迁到夹子山脚下安家,一定有她的道理。 说不定和她现在的高生活质量也脱不开关系。 这样想着,卫娴就更加急切的想要搬出去单住了。 只是她还没想好具体的计划,就先被方桂华泼了瓢冷水。 “搬出去?为什么要搬出去?我们是知青,是要服从大队上的一切安排的,小妹同志是村民,和我们可不一样。” 这就是现实,现在的大队高度自治,村里几辈子都不来外人,对于他们这些城里知青当然排斥。 更何况这年头,“城里来的”可不是什么好听话。 谁知道他们家里有没有坏分子?有没有资本家? 光是有那么一点儿的可能性,村民们就不会和他们走的太近。 知青点里但凡来的早些的知青都知道,要想活的轻松些,老实干活、少言少语、不拔尖儿,才是处世之道。 如卫娴这种看不清眉眼高低的刺头,他们劝不住,就只能敬而远之了。 反正到时候火烧起来,别烧到他们身上就行。 可方桂华不一样,她可是一扑心的想跟着卫娴挣钱。 家里的娘到了冬天身体就更差了,搞得她现在根本就不敢去公社拿信,生怕又叫她寄东西寄钱回家去。 也正因为有这层关系在,方桂华不能眼看着卫娴发癫不管,这才不得不多说几句。 “卫知青,就算大队长放我们出来单住,那也要有钱盖房盘炕啊?就算是小妹同志也一样,你别瞧着那三间房光眼热,那可是她自己出钱盖的。” 人秦小妹搬进去之前,老山神庙方桂华也是见过的,倒的就剩下一间了,不是这儿破就是那儿破。 有现在的样子,人也花了不少心思,听说还是请师傅来盖的,要不少钱呐。 话说到这儿,卫娴也沉默了。 她当然还想搬出去单过,但条件确实不允许。 她下乡带来的钱和票,才短短两天,买生活必需品和筹备粮食就已经花了不少了,再盖房子只怕不够。 再说了以后做生意也要本钱,可不能花的一分不剩。 眼前的方桂华也帮不上忙,能被她的空头支票诱惑,很明显也是没什么体己的。 想来想去都没有好对策,卫娴又烦躁起来。 真是的,早知道现在进退两难,刚才她就努力说服秦小妹和她联手了。 到时候有现成的房子住,哪儿还需要担心这些问题? 看来以后她姿态要放低一些了,秦小妹可不比知青点里的那些土老帽好糊弄。 她不拿出点儿诚意来,人是不会有兴趣的。 她们二人走了以后,屋里就只剩下沉默不语的秦小妹几人。 不知道是生病了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好,瞧着小妹同志像是脸色又苍白了些,洪燕燕上前摸了摸她额头。 还好,不烫。 随着她有了动作,刘亚琴好像也回神了。 想到桂华姐还真跟着那个卫娴一起走了,她心里难受。 “我看那个卫知青就不是安分人,桂华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偏偏和她走的近。” 知青里本不应该搞小团体,刘亚琴明显是委屈狠了又信任洪燕燕和秦小妹,才这么说的。 听她这么说,洪燕燕也叹了口气。 “那个卫知青我瞧着倒有主意,才来就到处跑瞎打听,桂华姐要和她好,也不说劝着点儿。” 再这样下去,非出事儿不可。 她们自顾自的发牢骚,倒还记得给秦小妹端热水来用。 看她恍恍惚惚的精神越来越差,都很着急。 “这样也不行啊,明儿要还不好,我就找佟刚哥借自行车,带小妹同志上公社医院瞧瞧吧?” 对于刚才秦小妹的话,她俩现在想起来也还是感动。 一样都是朋友,桂华姐就让这新知青给骗走了。 当下二人都不由自主的,更加珍惜这份友情了。 “我还行,只是吃饱犯困了,大宝,姐这儿睡不下也不留你,趁这会儿才天黑,你快回去吧啊,路上慢点儿。” 打发走了大宝,秦小妹心里乱的很,和女知青们打了个招呼,就先睡下了。 见她疲倦,洪燕燕和刘亚琴也没再聊天,把丧彪赶出去看门儿,就也睡下了。 漆黑的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很快响起了二人均匀的呼吸声。 背对着她们,侧卧在炕上的秦小妹却在黑暗里突然睁开了眼睛。 卫娴。 老乡。 她也是重生来的? 不对,太张扬了,瞧着不像是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 那她是怎么来的? 从她笑话自己给丧彪取的名字这点来看,她们应该是从同一个后世来的,就是差也差不了几年。 知道流行的网络用语,个性又张扬,她原本年纪应该也不大。 一个年纪不大,没经历过生活,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意外来到了七七年吗? 秦小妹藏在被子里的手用力握紧,还是有些颤抖。 不可否认,当卫娴大方表露身份并且表示也知道了她的身份时,秦小妹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从来没想过这世上还会有和她经历相似的人,而且也来到了大溪沟村。 虽然没应对过这种情况,但秦小妹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到现在她都觉得正确的选择。 装傻加划清界限。 毕竟在这个特殊的时代,又是这样一个小村庄里,任何的古怪和特立独行都有可能招来灾祸。 而且卫娴还顶着个下乡知青的敏感身份。 这一点,也让秦小妹几乎可以肯定,她一定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个唾沫星子比枪子儿硬的年代,不然不大可能这样做。 总之第一回合,卫娴在明,秦小妹在暗。 二人都在默默较劲,对彼此保持着警惕。 第229章 干亲 之后的三天,洪燕燕和刘亚琴二人尽心尽力的照顾着秦小妹,就像照顾自己的家人一样。 其他女知青也时不时会来帮忙,和秦小妹说说话什么的,给她解闷儿。 就连张老大娘也带着东西,哆哆嗦嗦的和王大娘一起来瞧秦小妹。 不仅给她做了饭,还带了不少吃的和菜来。 杨老大娘的丧礼,已经在大队长和王铁匠一家的共同操持下完成了。 从她们口中,秦小妹还得知,杨老大娘的三个不孝子已经被大队扫地出门。 搞笑的是,他们最先投靠的竟然是杨老大娘的娘家。 可惜老大娘年纪大了,又是出嫁女,家里早没什么亲人,他们三家去了能有好脸色看吗? 说是饭都没吃上一碗,就被赶走了。 灰溜溜的又回到了离大溪沟村儿不远的河坝边上,早上还有人见他们正搭棚子呐。 像是要将就着在棚子里过冬了。 这次王大娘来看望崴脚的秦小妹,不仅带东西来了,还带来了不少八卦给她解闷儿。 被亲侄儿媳妇那蠢人上了一课后,钱木匠家对外就直说不和她家来往了。 老爹老娘还是轮着养,除了交接的那天,兄弟两家最好少说话。 对于这大方的亲兄弟,钱老大夫妻俩这么多年来,一直小心经营着关系。 可谁能想到,到头来会被自家儿媳妇儿给搅和的老死不相往来呐? 钱老大气的,当着左邻右舍的面儿大骂了易枝兰一通,公公骂了儿媳妇,那是真没脸了。 把易枝兰气的,丢下孩子就回了娘家,这都三天了,还没见钱老大家的去接人呐。 不过他家和王大娘家不大走动,知道的这些也是八卦的王大娘别处听来的,没人知道真假。 倒是隔壁邻居的老秦家热闹极了。 招娣和钱木匠家的独儿子处上对象这事儿,原本听着就已经够稀奇的了。 偏偏这样的事情还能被爆出来是乌龙事件。 传出闲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秦老大家的亲兄弟,秦老三家。 他媳妇儿王芳云见人就说,带头笑话侄女儿招娣,闹的整个大队没一个不晓得的。 说起来,也是秦老大媳妇太沉不住气,这连面儿都没见过的亲事也敢到处说。 她自己娘家那几个哥哥和侄子是什么德行,她难道不知道? 女儿说了个好对象这事儿,也敢叫他们晓得,真是好日子过够了。 这不,这段日子那家的三天两头就来借钱。 不借?不借就搬东西,再要不就阴阳怪气,说姐姐攀上了有钱的亲家,就不管自己这帮穷亲戚了。 那连哭带唱的,可把王大娘新鲜死了,这两天吃了饭不是端个小板凳坐在院儿里听,就是拿个笤帚在门口扫地。 一扫就是一早上,门口的沙地都让她来来回回踩实了。 这八卦也没耽误正事儿,还真被她听出些东西来,这不,赶紧就来告诉秦小妹了。 原来林帮娣的娘家人这次来,可不光是借钱的。 眼看过年了,转眼又要大一岁,她那没正事儿的哥哥正是来帮自己家那没正事儿的儿子,祸祸姑娘来的。 看中的是谁? 是有手艺会挣钱还没依靠的秦小妹! “小妹啊,那钱木匠家人是不错的,后生你也见了,感觉咋样你别不好意思,和大娘说说呗!” 原来,秦招娣和钱庆春儿那事儿搞明白以后,老王夫妻俩这才明白过来,人老钱家不是坏人,真是冲小妹去的。 只是可惜了一家子都是老实人,没心眼,倒霉让易枝兰这个疯婆娘给骗了。 这不,他们明白过来总算机灵了一回,没再找自己家这些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亲戚,反倒是找王大娘来了。 不过王大娘没拿人家的介绍费,也没张口就答应。 只说孩子自己有主意,她得问问人的意思,不能不管不顾为了钱丧良心吧? “你钱大娘估计是真觉得你好,想把你养在家里,你要是愿意,她们保证等你二十二岁以后再打结婚证,这之前对你就像闺女似的,叫你放心。” 大队上好姑娘又不只秦小妹一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上次相处,老钱家三个对小妹是真喜欢的。 王大娘是个传统的乡下妇人,她觉得秦小妹这人很不错,所以真是打心里想她好的。 去到老钱家,不仅那些阿猫阿狗的不敢再瞎打主意膈应她,平时生活也有人照顾。 而且老钱家还说,要给她买台缝纫机呐。 不仅如此,知道她会骑自行车,也打算给她买一辆。 说是方便她去隔壁大队和公社干活。 这样的条件真不可谓不好,就是全大队去找,也没有第二个比她更有面儿的闺女了。 要不是王大娘家只大宝一个孩子,但凡还有个闺女,她绝不犹豫。 就连一旁的张老大娘也听的连连点头。 小妹要是想找个依靠,那整个大队,大溪沟村加小溪沟村儿一块儿,也再没有比钱木匠家更好的了。 安静的听着钱大娘找王大娘带来的话,秦小妹也挺感动的。 她只是孤女一个,没有娘家可以帮衬。 虽说有手艺,纯靠手一天又能做多少呐? 人老钱家一家两个手艺人,难道差这点儿? 这么有诚意,说到底还是冲她这个人来的。 这是单纯对她这个人的肯定。 没有高高在上的看不起和施舍怜悯,听着王大娘说完,她一点儿没觉得被冒犯,相反十分感激。 以前那些来说媒的大娘,无不是进门就夸男方家条件多好人多大度,不仅接受她这个孤女,还不嫌弃她年纪小。 要她赶紧抓住机会,感恩戴德的嫁过去,最好三年抱俩,好好在家生孩子干活。 这谁听了能舒服? 不说秦小妹靠自己本来就活的滋润,就是日子难过的姑娘估计也要想想,这种不对等关系下,人能活的像人吗? 所以,秦小妹在真心实意的感激了王大娘的一番好意后,也请她帮忙带话给老钱家。 庆春哥是好人,应该找个与之相配的妻子,互相照顾。 她是个没福气的人,只想靠着自己的勤劳和手艺,过无人打扰的清闲日子。 这想法她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会轻易改变,所以这一回注定是要让他家失望了。 “大娘,我这脚总也不好,你帮我和钱大娘说说呗,他们家救了我的命,等好了我一定买肉买酒,好好去谢谢他们!”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王大娘又劝了两句无果后,无奈的笑了笑。 “你这脾气,想法咋和别的小闺女差这老多呐?唉~大概这就是你的路吧。他家还说了,你是个有骨气的孩子,和他家也有缘分,要是实在不愿意当媳妇,就认个干亲,给他家做女儿吧。” 可不是有缘分吗? 那天那么大的雪,又那么晚了,秦小妹掉沟里都能遇上老钱父子俩。 也得亏是那次遇上了,要不他们还不知道要被易枝兰耍着玩儿多久呐。 第230章 小娃娃 “啊?” 钱木匠家竟然还有这心? 秦小妹被惊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结果牵扯上脚踝上紧绷的皮肤,又把她疼的缓缓倒了下去。 “不是?他家图啥呀?我···我也没什么好让人家图的啊?” 她越说语气越不自信,怎么也想不明白老钱家干嘛要认她当干闺女。 要她当媳妇儿还能想得通些,毕竟她没家人,好算计,多少又还能挣些钱。 见她纳闷,知晓陈年旧事的张老大娘主动给她解了惑。 原来她和老钱家认识的早,知道早前他们夫妻俩在儿子钱庆春后头还有过一个闺女。 可惜一生下来就碰上了三年自然灾害。 那年日子真是难过啊,多少孩子都养到七八岁了,还是饿死了。 老钱家的这个奶娃娃能幸免吗? 大人都只能啃树皮,哪儿有奶水喂她? 可怜的孩子生下来还没过百天,一顿饱饭没吃过,就夭折了。 乡下地方有说法,孩子没过周岁夭折是不能埋在家坟里的,只能葬在野地里。 当时钱家两兄弟还没分家,老钱夫妻俩再是舍不得,家里也轮不着他们说了算。 最后虽然闹了一场,到底还是把娃埋在离村口不远的野地里了。 后来日子慢慢好了。 那片地方原先的小路也扩宽了,变成了出入大队的必经之路。 你说巧不巧? 那天秦小妹莫名其妙卡了车轱辘,摔进的排水沟,再往上不过百米,就是他家小娃娃的坟头。 这么多年来,老钱不论是一个人出去干活,还是后来带着儿子庆春出去干活,总是不肯抄近道回家。 不管多晚都要从大路走,说是顺便看看他那还没取名就夭折了的女儿。 也得亏他们父子俩有这个习惯。 不然就那晚的狂风暴雪,村道上绝不会再有人经过,说不好,秦小妹会真的冻死在沟里。 钱木匠家是信命的人,在女儿坟头救下了秦小妹,对她自然是不同的。 再加上秦小妹住在他家的那晚,那不贪便宜且懂礼貌的表现也让钱大娘很喜欢。 她总想着,女儿要是没被饿死,现在也该这么大了。 她家从来不重男轻女,要是有闺女一定也会好好教导,就和小妹一样,漂亮懂礼让人喜欢。 孩子那么小就没有了,一直是老钱夫妻俩的一块心病,哪怕已经过了快二十年,说起来还掉眼泪呐。 真的很难想象,当年还年轻的他们是以怎样复杂的心情,把小小的女儿,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葬在野地里的。 抹了把眼泪,张老大娘叹了口气,看着秦小妹的眼神里满是怜惜。 失去了孩子的父母肝肠寸断,恨不得付出一切换孩子回来。 有孩子的却不珍惜,明明是自己心甘情愿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却要抛弃。 “你也是个苦命娃,不愿意结婚就不结吧,反正也没见结婚了的就都不后悔,只是你一个人总不是办法,老钱家是好人,我老婆子几十岁了不说瞎话,这干亲认下不亏。” 没想到当年那段艰难的日子,钱木匠家还发生过这么痛心的事情。 想到那一家子实在人,秦小妹和张老大娘一样感同身受的觉得惋惜。 人家救了她一条命,并且无微不至的照顾了她一晚上,别说是要认个干亲,叫她做女儿了。 就是他们不提,以秦小妹知恩图报的性格,以后老钱家有什么事儿,她也会尽全力帮忙的。 如此一来倒也好,老钱家是真有心,想了个大家都觉得好的法子来。 略一思考,秦小妹托王大娘帮她重新带话给钱木匠家。 就说,等她脚好了就上她家里磕头去,这事儿她答应下了。 这样一来,她在大队上就不算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不仅有干爹干娘还有干哥哥,还有个兄弟在小溪沟学手艺。 真论起来,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比之她上辈子的血脉至亲,可温暖多了。 至少大家是真心实意的想她好,而不是压榨、索取,永不满足。 这样的一件好事情,不仅王大娘和张老大娘为秦小妹感到高兴,就连在屋里陪她的洪燕燕和刘亚琴脸上也带着喜悦的笑。 “这下可好了,小妹同志你可要争气些,快点儿好起来,要是过完年再去拜干亲,可就没有红包拿了~” 她们二人家庭都是比较温暖完整的,对家庭关系很是依赖,所以一直都很可怜秦小妹的孤女身份。 如今知道这么好的小妹也有爹娘了,是打心眼里为她高兴的。 “谁有我们小妹做女儿那福气才好呐~哼~要不是我家隔得远,我就让小妹同志做我干妹妹!” “好啊~我得赶紧和老钱家的说一声,得亏我跑得快,这还有截胡的呐~” 一屋子人边说边笑,热闹极了。 秦小妹看的出来,大家这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怕她总去想崴了的脚,日子难熬呐。 说来奇怪,丧彪真算是秦小妹见过的最有眼力劲儿的狗了。 也不知道它到底是擅长察言观色,还是能读懂氛围。 总之,它可能不是最聪明的狗,但一定是最识相的狗。 面对卫娴这样的不速之客,它第一个照面儿就龇牙示威,而面对同样第一次来家的张老大娘,却十分友好。 此时,太阳正好,秦小妹的卧室里开着后门儿和窗户,有阳光温暖的照进屋里。 已经被女知青们洗干净的丧彪惬意的趴在地上,被张老大娘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时不时还翻身露出肚皮表示放松。 它来的时候四只脚就很粗壮,秦小妹能预想到它估计会长的很大,却没想到长的这么快,现在见它趴在门口,真是好大一坨。 也难怪大宝喜欢它了,这狗比村里的土狗、黄狗都有精神,就是牵着走夜路也能壮胆。 只是可惜耐力不够,上回上山的经历秦小妹还历历在目,这狗也就短时间跑的快,长距离爬山还得练。 说到上山,张老大娘今天来给秦小妹带了不少松子,是她儿子媳妇上山背回来的,听说味道正经不错, “这松子磕着就是比瓜子香,可惜山太高了,一天顶多来回一趟,想供上一家子吃还是不够。” “谁家不是闲时拿几个出来香香嘴?都和您家似的当饭吃,一天三顿的?八个壮劳力也不够使唤~” 和杨老大娘相比,张老大娘真是幸福。 听说就因为她爱吃这松子,她家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起大早要上山呐。 把家里的儿子媳妇吓的够呛,硬是起了半个月大早,给老太太背了一院儿的松塔回来。 吃,不要钱的东西,花力气不心疼,敞开吃。 第231章 又来了? 嘴里吃着香甜的松子,秦小妹也很喜欢,可看了看自己这不争气的脚,又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家里里外外一大摊子事儿,还有裁缝活儿等着干,这一跤摔的,把事儿全耽搁了。 眼看雪也已经开始下了,离大雪封山,顶多也就再大半个月的时间。 今年只怕就只能这样过冬了。 还好她柴火有小李和丧彪帮忙,省着点儿用应该能供上使,腌的那些肉,她一个人吃也差不多够了。 过不多久村里还要分肉分鱼,到时候怎么也得有她一份。 今年老秦家可再不能算计到她头上了。 等送走了王大娘和张老大娘,太阳都快下山了,这两天没下雪,天气稍微有些回暖。 虽然躺着不好做衣服,但秦小妹是个闲不住的人,就把之前陈媛送给她的布匹头拿出来加工。 这些沾了浆糊的布头,没有平日里她做衣服裁下来的那么碎,又比较硬挺,拿来缝个带出门干活的工具包正合适。 大宝平时上学背的布袋子,她上回瞧着都上了俩补丁了,这布头多,正好给他也做一个书包。 正忙活着呐,趴在房檐下追着太阳晒的丧彪,突然对着门口叫唤了两声,摇着尾巴跑了出去。 “丧彪!诶?怎么瘦了?”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秦小妹大惊,小李怎么来了? 她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把还没做完的针线活儿塞进了被窝里,又猛的躺下胡乱拉上被子。 做完这些的下一秒,李树果然就进来了。 他看着精神头还不错,就是笑的有些勉强的秦小妹,松了口气。 来大溪沟村干活儿的马三叔刚才上师父家来告诉他,说是她姐姐骑自行车摔沟里,腿断了,现在还躺在炕上下不来呐。 这给李树吓的,撂下手里的活和师父师娘打了个招呼就赶了过来。 “姐,你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哪条腿断了,我看看。”说着,李树就把带来的东西放下,推开疯狂想要亲热的丧彪凑到了炕边儿。 “没断没断,就是崴脚了,肿的厉害,是大宝把我背回来的,这几天得亏有燕燕和亚琴照顾我,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掀开被,仔细检查了一下还有些肿的脚,李树这才放下心来,瞧着骨头应该没事儿。 “师父和师娘知道你摔了,叫我拿了好些东西来看你,有腊鱼、有鸡蛋还有一斤白糖。” 边说,他边把东西拿过来,一样一样递给秦小妹看。 这些都是人家的心意,以后人家里要是有事儿,秦小妹是要还人情的。 “刚才张奶奶来瞧我,带了好多松子来,你拿着吃吧,王大娘也给我拿了好些菜和一包白糖来,你瞧着有用的上的,就拿回去。” 她这回摔的狠,自打小李去了小溪沟老邹家还没去看过他。 不过见他精神很好,身上也干干净净的,相比以前人开朗多了,应该过的不差。 “是那些放在房檐底下的菜吗?那我给你放菜窖里去,顺便再去看看地里家里有什么活儿干,干完还早我再带着丧彪去背点儿柴回来。” 要不是意外得知姐姐摔断了腿,李树本来也是想晚上回来看看她的。 虽然师父师娘都是好人,家里的活儿从来没指着他一个人干,但李树自认受了人家照顾,应该尽心做事。 所以也只有晚上收工了,他才会做些私事。 甭管人家再怎么客气,他始终做人做事都秉着姐姐的教导。 自己不想吃亏,就别去占别人便宜。 他走出去找活干,到门口时迎面撞上了喂鸡回来的洪燕燕和刘亚琴。 并不习惯与人客套,李树挠了挠头,干笑两声就逃了。 上回因为老秦家那事儿,村里人都集合在大队公屋里睡觉,李树当时也在,所以女知青们都认识他。 知道他就是这腼腆的性格,也没挑理。 “这男娃多大了?手脚真麻利,干活儿没说的。” 只见李树三两下把菜抱进了地窖里,又在家里逛了一圈儿,然后就挑着桶取水去了。 他不多话,眼里又有活,瞧着就实在,三两下干完了所有事情,洪燕燕和刘亚琴反倒落闲了。 三人就又坐在了炕上磕松子儿。 “唉···原本这几天我们也该上山去捡点儿山货回来的,冬天也能多点东西吃。”刘亚琴说着,眼神有些落寞。 以往桂华姐说到捡山货摸螃蟹是最积极的,现在却整天跟着那个新知青跑,根本见不到人。 这两天甚至都没来看过小妹。 以前她和小妹可是最要好的,人家帮了她那么多,如今躺炕上动不了了,她倒安心,都不来瞧一眼。 冷眼看着她情绪不对,秦小妹心里明白是因为桂华和卫娴走的太近了,她不痛快。 说来也能理解,亚琴来的时候年纪小,好多事情做不好,都是方桂华这个热心肠帮着她一块儿做的。 这艰难的一年,是她们风风雨雨相互鼓励着熬过来的,感情早就和亲姐妹一样亲了。 知道卫娴这个人绝不安分,为求安安稳稳过日子,刘亚琴当然不想方桂华和她走的近。 说到这个同样从未来来的“老乡”,秦小妹也觉得心累的很。 一般来说,这种超越科学范畴的事情发生以后,人不是应该害怕、小心吗? 怎么偏她做事高调,风风火火的? 根本搞不明白她到底想要干什么,有什么目的,又为什么要拉着方桂华一起。 自从崴了脚以后,秦小妹就一直躺在床上,根本没机会和方桂华说话,只能干着急。 面对亚琴的小情绪,她没什么好办法解决,也只好先哄着。 “是我拖后腿了呗,要不是顾着我这瘸子,刘知青早上山捡松子儿去了,被我这一耽搁,这个冬天都吃不上山货了可怎么办好?算了算了,你们都走吧,我一个人瘸着也能过日子。” 她说着貌似真伤心了,拉过被子捂着头假装要掉眼泪。 倒把刘亚琴吓坏了。 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恨不得打自己的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是想桂华姐了,没有不想照顾小妹同志的意思!哎呀···你别····你别哭啊!” 藏在被子里的秦小妹笑的直抖,反被刘亚琴误会,以为她难过哭了。 上去一把扯开她被子,想好好解释解释。 结果就和笑红了脸的秦小妹看了个对眼。 “哎呀!不理你了!真坏心眼儿!” “我都是瘸子了,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吗?说谁坏心眼?” “诶诶!我坏心眼~我坏行了吧!你别动,小心脚疼。” 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的方桂华看着里头嬉笑打闹的三人,犹豫了一瞬,下意识的想走。 后腰却突然被人戳了一下。 卫娴躲在墙边,眼神严肃,一个劲儿的努嘴示意她赶紧把不相干的人支走。 她有话必须要单独和秦小妹说。 第232章 不老实 自从第一次抛出橄榄枝,却被秦小妹无情拒绝后,卫娴就好像受了啥刺激似的。 整天带着方桂华东奔西跑,想找地方盖房搬出去单住。 可大溪沟村是百年古村,本来就人口密集。 人民公社成立以后,村民们又吃上了大锅饭,享受了劳动的成果。 好家伙,那开荒开的,但凡能下脚的平缓些的地方,全种上了粮食。 就连在村里生活了两辈子的秦小妹,当初分家出来,也只能选择快倒了的老山神庙安家。 卫娴现在想找块地方单住,谈何容易? 倒是也还有块地方,就是当初王亚楠和吴洪斌的爱巢旧址,扒拉扒拉残垣断壁,应该能起房子。 可那地方离知青点实在太近,搬过去意义不大,还要费钱盖房,卫娴没看上。 而且她手里的钱所剩不多,已经不敢再动了。 虽然全拿出来盖房是勉强够的,但等后续她做生意,可就没有启动资金了。 要是不能上黑市去钱生钱,那她费劲下乡来就没意义了。 眼看靠自己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卫娴突然想起来,还能薅大队的羊毛。 她索性又找到大队长,一通唾沫星子乱飞。 口若悬河的描述了现在大队知青点生活多么拥挤,大家睡觉都翻不开身了云云。 铺垫了小半个小时,眼看大队长都要不耐烦了,她才接入正题。 原来她是希望大队长可以像给秦小妹做主划地方住那样,给她也划块地方,然后再出钱给她盖个房子。 等她和方桂华搬出去以后,知青点可不就宽敞了吗? 反正大队年年都要来知青,就算今年不扩建知青点,明年也要扩建。 那地方明年知青来了肯定不够住的,卫娴十分自信,觉得自己说的合情合理,大队长一定没法拒绝。 却没想到李祖富这人,那可是活了几十年,干了几十年小买卖的秦小妹都佩服的聪明人。 他只看了卫娴一眼,就晓得她打得是啥主意。 说的好听是给知青点减轻负担,可再减轻那不也就是两个人的床位吗? 能宽敞到哪儿去? 还想大队上出钱给她盖房子,盖起来了以后新知青去住,她能让? 真是啥好事儿都让这丫头想完了,一看就不是老实人! 那算盘打的,隔着盘磨河他都能听见。 这要是叫她给拿捏住了,他李祖富还当什么大队长? 所以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大队长不仅没划地方给卫娴,更没答应拨钱给她盖房。 只是说大队的房子都是属于集体的,必须要有集体的用处。 至于卫娴反映的,知青们人多住不下这个问题,他既然晓得了之后就一定会解决。 等明年的知青来了,他就号召所有知青一起,在知青点原有的地方上,连着再盖两间土胚房。 这样简单省钱,不搞特殊引起矛盾,还好管理人员,岂不是好?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想的天衣无缝,没想到大队长也是个聪明人,给出的解决方案比她的更好。 卫娴说不过他,又不想无功而返,便直接提出了,既然大队上的房子都是集体的,那她申请一个人住到秦小妹那儿去。 知青大通铺都要挤死了,她凭什么占集体的便宜?一个人住三间屋,这不公平! 用大队长的话堵了大队长的路,卫娴心中窃喜,寻思这回她要求的总不过分了吧? 她是来家里找大队长的,俩人就坐在院儿里说话,队长媳妇儿躲在屋里做针线,偷听了半天越听越气。 原想着来都来了,就是女娃娃也行,反正是知青,老老实实待着干你活儿就得了呗! 可这个卫知青是真能搅和事儿!尤其讨人厌! 活还一天没干呐,见天儿的来家里缠着提要求。 前两天还是要粮食,今天就改要地要房了。 不给,还不乐意,要占她们村里人的房子! 这要是忍了,以后下来的知青都有样学样,她们村儿不变成土匪窝了吗? 大队长是大队长,对社员要亲切,她可不是! “哼!”扔下针线筐,队长媳妇儿端起早上用完的洗脸水。 也不倒在地里,两步跨出门,扬起来就哗啦一声全倒在了院儿里。 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身泥点子,卫娴刚还在说话呐,这会儿感觉嘴里全是泥巴。 给她气的,站起来呸呸呸吐干净嘴里的泥,就大声质问起倒水的人来。 “你干什么?没看见这儿还坐着人呐!” 见这丫头是真看不出眉眼高低,自己都赶人了她还敢叫嚣,队长媳妇也上火了。 将盆往地上一搁,俩手叉腰就开骂。 “哟~原来是卫知青在呐?没看见人我还当是上级领导下来视察了呐!要粮、要地、要房,就是不要脸呗?你可真敢张口!” 她将知青二字咬的尤其重,正是在提点卫娴别忘了自己是谁。 可后者本来就理直气壮,觉得自己没错儿,自然看不懂她话里有话。 反倒愤愤不平的说:“我说的有什么错?我们知青下乡又不是逃荒!住不好吃不好,哪儿有力气上工!” 她这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溪沟村的知青们过的多艰难呐,李祖富向来爱惜羽毛,最看重他大队长在外的名声,一听这个如何能忍? “我们大队的知青点建了是有年头了,可这些年随着大家生活慢慢好了,知青的生活也在改善,不仅给你们圈了地种菜,还批了蛋鸡蛋鸭!就是要养猪!我也说过,明年哪怕顶着压力也给你们盖猪圈!还想咋滴?” 不能因为没如你卫知青一个人的意,你就否定了全大队社员对知青们的付出吧? 况且她那些全是无理的要求!这要答应了队里不得乱套了? 见她不说话,李祖富冷下脸来接着训斥。 “你说住着挤,我也应了盖房的事儿,但没有单给你一个人盖的道理吧?加盖在知青点原地上,大家一起住有什么不对吗?” 关于卫娴说的,地和房子是集体的,她不服气才要去挤秦小妹,李祖富也给了回应。 俩字儿,休想! 四个字儿,痴心妄想! 人秦小妹是本村村民,人品人格有保障又知根知底,你一个外头来的知青,还不知道家里都有啥人,什么成分呐,能比吗? 况且她只是住在了山神庙的旧址上,用了那块地而已,房子可是人家自己花钱建的,你凭什么说去住就去住? 再说人家住在夹子山脚下,也不是白住的。 早有村民反映过,小妹把大水缸挪到了家门口来放着,不论是看拖拉机大棚的人,还是上山捡山货的社员,只要去了都能喝水、能乘凉。 这不是无私奉献,利用自己的东西服务大众是什么? 今天他这个大队长要是放任卫娴去欺负秦小妹,那他成什么了? 这么多社员看着,他还做人不做了? 最后李祖富被气的,也撂了狠话。 卫娴要再敢胡搅蛮缠,他就把她拉到公社去!还给上头! 叫他们重新给她分地方,看她还老实不老实! 第233章 开会 这事儿还没完。 大概也是这几天被卫娴烦的狠了,大队长原先对队里知青老实巴交的印象都颠覆了。 他不顾方知青的苦苦哀求,带着会计就去了知青点。 把在家的知青们都聚在了一起,问了个明白。 有觉得他们大队虐待知青的、生活艰苦的、过不下去的,都可以直接说。 能解决,就一样样解决,解决不了的,他也不为难这些年轻人。 一定亲自把人送回公社去,让他们上更富裕的大队过好日子去! 挨了这一番莫名其妙的敲打,可把这帮老实知青给吓完了。 一个个的哪儿敢出声搭腔啊? 又摸不准是出了什么事。 他们只好一边躲避着大队长利刃般的眼光,一边斜眼儿偷看跟着大队长来的方桂华。 他们在大队上过的怎么样,他们自己还不晓得吗?方桂华怎么不开口解释解释? 要说还有比大溪沟村更好的大队,有比李祖富更好的大队长,那纯属是扯淡!是挑事儿啊! 这大队上人多地广,社员上工积极,大队长又有能力,生产、副业两手抓! 连工分都是周围几个大队里最值钱的。 在前两年,别的大队里都还有饿死知青的消息传出时,他们大队都快十五年没出过事儿了,这就是实力! 现在让他们走?他们才不走呐! 面前的老知青们一个个老实的跟鹌鹑似的,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李祖富心头的气可算顺了一些。 这些老人儿一个个的还算知道好赖,好几个干活都很认真积极,思想是没有问题的。 凭心说,李祖富并不想把气撒在他们身上。 都是离开家乡和父母的小孩子,瞧着也就跟他自己的孩子一般大。 他也是当父母的人,换位思考一下,真不想为难这帮老实孩子。 今天他来这一趟,也是因为队伍里混进了颗老鼠屎。 李祖富怕自己要是现在不管,等卫知青用她那一脑袋的歪理带坏了这些孩子,到时候思想都堕落了,问题可就大了! 这时卫娴跟在大队长和方桂华屁股后头,悠哉悠哉的也来了。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自私的行为已经严重破坏了集体团结,看大家都在门口集合,还一脸的无所谓。 “咳嗯~咳嗯~,有新知青来我们大队领导这边反映,说知青点住着拥挤条件不好,待不下去了,要让队里划地方拿钱给她盖房子单住,大家觉得合理吗?” 就算知道卫娴在后头,李祖富说话也并没有藏着掖着。 脸面又不是别人给的,她能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早不要脸了。 还怕这个? “这当然是不能答应的无理的要求!大家放心!以后知青要是再多一些,住不下了,我们大队肯定要给大家盖房,但那也只能是集体的宿舍!你们是知青,占集体便宜这种事儿能不能干,难道不清楚吗?” 他说话的语气已经很重了,好几个女知青都被吓哭了。 她们一直老实积极的干活、上工,招谁惹谁了? 也没人和她们商量过,要去找大队长反映宿舍问题啊? 知青老大哥冯茂才在知青点最让人服气,大家有什么事情都找他说话。 此刻他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刚来的那四个到底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竟敢一个人代表整个知青点,没打招呼就去惹事! “队长!我们男知青对宿舍没意见!一直都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就是新知青下来了也住的很好,绝对没有占集体便宜自己独享的意思!” 男知青这回就来了一个,瞧着就是个胆小的,除了刚来的时候想家哭了一场,这两天表现还不错。 这不,他刚才主动和佟刚一起去挑水熟悉大队了,现在还没回来呐。 就算有新知青挑事儿,肯定也不是男知青,他们可不能被连累一块儿吃排头。 话说到这里,女知青们也开始委委屈屈的相互眼神问询。 在绕了一圈后,她们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抬不起头来的方桂华,和一脸无所谓的卫娴身上。 这俩人天天神神秘秘的凑在一起,准是打什么坏主意呐。 现在又和大队长前后脚回来,该不会就是她俩去挑事儿的吧? 刚来的女知青冯倩和冯颖是一对儿表姐妹,能分在一个大队上她们已经很满意了。 怕大队长气上了头,给她们也一块儿打包退回去,忙站出来和卫娴撇清关系。 “队长!我们女知青对宿舍也没有不满意的,同志们把宿舍打扫的干净又整齐,我们住的很好,不想出去单过!” 这帮软骨头!自己明明是办好事儿,开了个好头! 没想到,她们因为害怕大队长给小鞋穿,竟然没一个人敢反抗! 卫娴咬牙看着这些思想已经严重奴化,根本不敢站出来争夺利益的可怜虫,攥紧了拳头,恨铁不成钢。 知道卫娴有自己的歪理,估计不会服气,李祖富索性狠下心来继续打压。 今天他就是要磨磨她的脾气!叫她看清楚现实! 他才不管卫娴在家里是什么娇闺女,到了大队当了知青就要服从集体的安排!和大家为共同的目标努力! “既然大家都没想占集体的便宜,那就证明大家的思想还没有堕落!那是最好的,我身为大队长这些年对知青怎么样大家也知道,放心吧,等明年的知青下来了,咱们就扩建!一定让每个人都睡上热炕!” 他向来说到做到,知青们一听以后能宽敞些,个个喜上眉梢。 等明年盖了猪圈再养上大肥猪,他们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喜悦的气氛冲淡了紧张,大家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容。 落在卫娴眼里很是刺眼。 大队长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给所有知青上眼药,拿她当反面教材打压吗? 给她一棍子,却给其他知青糖吃,这难道不是明摆着要人家排挤她? 估计卫娴脸上的不服气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吧,方桂华拉了她好几下,低声求她别再和大队长对着干了。 可除了白眼儿,卫娴根本不想多看这个胆小鬼一眼,对她的忠告也选择无视。 她觉得大队长之所以这样做,其目的还是想用小恩小惠,麻痹知青们的神经。 用以掩盖自己区别对待村民和知青的事实! 这就是明显的不作为!她只是勇敢反抗了而已! 她没错! 第234章 震惊知青点 “放心吧队长!咱们知青自己的房子自己盖,不用队里操心!同志们!你们说对不对!”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新来的两个女知青也想表现表现。 争取给大队长和同志们留下觉悟高、不怕苦的好印象。 姐妹俩带头表示,只要队里给划了地方,她们愿意不分日夜的劳动,自己把房盖起来。 见新来的女同志都有这样的决心,男知青们不甘示弱,也表示愿意干活,并且不算在工分任务里。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住的房子自己盖。 他们不就是因为主席那句“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才决定下乡劳动的吗? “好好好!这才是好青年嘛!你们放心,大队一定尽全力支持你们!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缺木梁、缺土砖,队里都给!” 只要队里有钱,大队长不是抠搜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不搞好年轻人的思想问题,先进大队谁去争取? 可一个队伍里,总有那坐享其成,自己懒不说还专算计别人劳动成果的。 这不,卫娴冷笑一声,甩开方桂华的手,出声打破了这和谐的气氛。 “大队长就是大队长,比我们这些小年轻多吃几十年的粮,说话也一套一套的,可别净捡欺负人的说呀~也说说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我们知青和村民使两套政策的事儿呗!” 现成的例子可就在前头不远! 卫娴认定了大队长就是两面派,话说的十分笃定,像是揭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一脸正气。 “够了!”这回用不着大队长发火,冯茂才先吼了起来。 他气的脸都红了,完全没了往日里和气的老大哥模样,严厉的斥责着卫娴。 “你才来多久?知道多少事儿?就敢这么污蔑人!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真是倒大霉了,原想着新知青再不省心,应该也不会比流氓刘援朝、懒鬼王亚楠、负心汉吴洪斌更过分。 没想到这位卫知青来了三天,直接就把整个知青点前头十几年存下的好名声全败光了! 他出声叫停卫娴的无理取闹,其实也有照顾她的意思。 再让她闹下去,以后这么多年还要待在大溪沟,她日子可咋过啊? 可人家明显是不领情的,被吼了两句,反倒像是激出了她的逆反心理,干脆把心里想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听她那意思,是和秦小妹莫名其妙的杠上了。 人家和家里人分家单过,她一个知青也要单过! 说人大队长搞双面政策,她还不是一样? 秦小妹的房子可是人家一砖一瓦辛苦造就的,期间还花钱请人盘了炕、起了偏房。 她卫娴倒好,活像个恶霸,地大队得给她划块大的,房子还要大队出钱盖。 说的好听是知青宿舍,那凭什么就她和方桂华搬过去? 到这儿虽然离谱,但其实还算想得通。 城里姑娘才下乡,对生活条件不满意闹一闹脾气,勉强是可以理解的。 可直到卫娴表示,大队要是不给她盖房子就是不公平,她就要挤到秦小妹家去住时。 大家这才开始觉得她大概真是脑袋有问题,也理解了大队长为什么会被气成这样。 不知道大家看她已经像是在看外国人一样稀奇了,卫娴还试图像洗脑方桂华一样,说服众知青起义。 “同志们!我们下乡知青也和村民一样是大队社员,大队长能给秦小妹一个人安排三间房子住,为什么不给我们安排?还说不是两面政策,偏向自己村里人?” 她慷慨激昂的说完,原以为会收获一大批压抑已久奋起反抗的追随者,却不想大家的眼神明显是觉得她有病。 这与预期相差悬殊的反应,让卫娴一瞬间破防了。 她忍不住大喊道:“你们难道全是不敢反抗强权的懦夫吗?长久以来的这些不公平我今天都帮你们说出来了!大家不用怕!我们把事情闹大,一定会有人来解决这些事情,还我们一个公道的!” 可不管她怎么发癫,大家就是无动于衷。 公道?要什么公道?他们有谁被欺负了吗? 你一个连户口都迁到大队来了的知青,想谁给你做主? 这大队上唯一能做主的人,就是你刚得罪的大队长! 他们是下乡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青,说句不好听的,原本和人家几代贫农根正苗红的秦小妹就不是一个层级的。 来到这大队上,住的是干干净净带热炕的屋子,吃的工分粮也没人克扣。 虽说不受村里人待见,但只要老老实实的就没人会来找茬。 大队上工分又值钱,只要想干,天天都有活儿,这还不好? 他们又不是公费旅游的领导!哪儿那么多要求? 再说了,卫娴甚至都记不清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凭什么代表所有知青? “你可闭嘴吧!你说我们思想有问题?我看你才有问题呐!你是不是想欺负小妹?是不是想霸占她的房子?你不要脸!” 赵芬兰已经忍耐很久了,直到卫娴腆着脸说要去秦小妹家住着,才终于爆发。 她不顾姐妹们阻拦,冲上去揪住卫娴衣领子质问她。 “你话里话外的挑事儿,到底要干什么?你自己想出去单住,就单住好了,没人留你!可你别想着拿所有知青做幌子,叫队里出钱满足你的个人欲望!” 两个新知青对视一眼,知道站队的时候来了,几乎同时说:“队长!既然方知青和卫知青要出去单住,那我们希望能搬到她们宿舍去住。” 方桂华和刘亚琴她们宿舍原本就只能再住一个人,由于方桂华的私人感情,卫娴一来就直接和她们一起住了。 剩下的两个新知青只能委屈着,和丑八怪王亚楠住一个屋。 才不过三四天,就已经到了极限。 反正她俩不是当人全是傻子吗?那就堵死她俩的路,看她俩怎么办! 一听这是要赶她们走,方桂华急了。 出去盖房子单住,她哪儿有钱啊? 现在住的房子里,炕可是她们自己出钱盘的,还是新的呐,住着别提多舒服了,她说什么也不愿意搬。 “不不!我不走!我就待在知青点!我没想出去单住!” 她急了,一时顾不上卫娴,只想保住自己的床位。 “你不走?那你跟着她瞎折腾什么?你是老知青,她这种破坏集体团结的行为你不拦着,心里不还是想单住的!” 这话深深的扎进了方桂华心里。 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辩解什么,可终究没说出来。 第235章 滚蛋! 她和卫娴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在大家眼里已经是一伙人了。 想到卫娴承诺的那些东西,方桂华咬紧了牙,无力的低下头,再不说话了。 她默认了知青们的一切猜想,没有辩解没有反抗。 赵芬兰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眼里全是心疼和不解。 不过这些复杂微妙的情绪,很快就被群情激愤的知青们淹没了。 “还废什么话?这种人思想有问题,我还不乐意和她俩一起住呐!就随她们意,让她们出去单住!” “对!人家不乐意我们就别勉强了,哼~她们要真有骨气就该现在就搬走!” 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方桂华疲惫的看了强装镇定的卫娴一眼,希望她那个全是主意的聪明脑袋里,已经想好了对策。 可卫娴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原以为完全不同的更好的生活就在眼前,知青们是一定会心动的。 毕竟她们和秦小妹住的这么近,眼看着她吃好的住好的,难道就一点儿都不眼热,不觉得不公平吗? 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眼下的情况又根本不给她时间思考,女知青们已经在往外扔她和方桂华的东西了。 “走走走!现在就走!和你俩待一个地方,咱们还浑身难受呐!” 莫名其妙被大队长说了一通,知青们心里都憋着气,左右是她俩自己不想好,也就不用留手了。 被子、脸盆、饭盒,只要能搜罗到的东西,全被她们给扔了出来。 方桂华什么也没说,也不再求情,只是蹲在地上默默的收捡东西。 大概是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她此刻一脸平静,心里更加坚定了要跟着卫娴闯荡发财的想法。 眼看打压的差不多了,也已经确定了知青们的思想还没有堕落,李祖富这才满意的开口。 “行啦行啦,大家都是知青,是我们大队的社员,要互帮互助嘛,这么冷的天,她们两个姑娘能到哪里去呐?出出气就算了,大家都回去吧,该干啥干啥去。” 这一番话说的巧妙,表面意思像是做主让方卫二人继续住在知青点,不让知青们赶人走。 可偏偏又是看着东西都被丢完了,人也丢了脸,才说的。 知道大队长不是小气的人,这样做明摆着是不待见卫娴了。 知青们都是人精,这点儿眉眼高低早看明白了。 等大队长一走,他们态度依旧冷淡疏远。 你们要进来谁也不拦着,但当好同志好姐妹是想也不用想的,没叫你们滚蛋就够意思了。 “什么人啊,自己不好好过日子,整天想东想西的,还拉着咱们,晦气~哼!” 如此羞辱,方桂华自知理亏,没说什么,毕竟给大家添麻烦是她们不对。 卫娴却不一样。 她没捡散落一地的东西,高傲的仰着头,不让人看见她脸上的委屈。 等人都回屋以后,扭头就往山坡上走。 那里是秦小妹的家。 不知道她又要发什么疯,方桂华吓的丢下东西,冲上去拉住她。 “卫知青!你还要干什么去?别再去招惹小妹了,人家···人家根本不认识你,咱们快收拾东西回去吧,天黑大家就锁门了···。” 一把将她推开,卫娴面上带了几分讥讽。 “回哪儿去?我们现在就是过街老鼠,哪儿有能回去的地方?哼~清醒点儿吧,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正好,我还不屑和她们住一起呐!” 虽然她说的话方桂华只听懂了一半,但还是脸上一喜,“卫知青,你想到法子了?” 正当方桂华寻思着,该不会卫娴找到其他住处了吧,就见她自信的一指秦小妹家。 “大队长不让我住又怎么样?只要秦小妹没意见,我不一样能进去住吗?” 身为老乡,卫娴有自信,只要她有机会能和秦小妹单独相处,讲明白利害关系,就一定能和她住在一起。 这才有了二人摸上山坡,准备由方桂华开口支走洪燕燕和刘亚琴,卫娴趁机去和秦小妹单独说话的计划。 可这眼看已经到门口了,打头阵的方桂华却迟迟开不了口。 其实她也觉得卫娴这人思想很奇怪,干嘛非要厚脸皮和小妹住在一起? 她们之前甚至都不认识,就算是熟人,也没有莫名其妙来给人家添麻烦的道理。 小妹那么聪明,她现在要是开口叫走燕燕和亚琴,她一定知道自己是帮着卫娴的,到时候会怎么看她? 她内心天人交战,卫娴可不管那么多,等了半天见她还是不动,索性一把将她推进了屋里。 “诶诶!” 猝不及防下失去平衡,方桂华狠狠朝着地面扑去,等她惊魂未定的爬起来,对上的,就是屋里三人探究的眼神。 “我···燕燕、亚琴,你们来一下,知青点有事儿···。” 她并不擅长做亏心事,明明这一句话也没几个字,却硬是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完。 还差点儿咬了舌头。 她这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就连门口的卫娴也听的直骂蠢才,屋里的洪燕燕和刘亚琴更是一头雾水。 “有事儿?啥事儿你说呗,小妹同志又不是外人,没什么听不得的。” 看出她心虚气短,洪燕燕警惕起来,一把拉上了后门,坐在炕上不肯走。 “······” 不敢去看气势明显比她强的洪燕燕,方桂华只能向刘亚琴投以祈求的眼神。 后者先是一愣,然后才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急声质问她:“桂华姐!你到底咋了嘛?那个卫知青给你灌迷魂汤了?你一天天的···像话吗?” 这一看就是给姓卫的当跑腿来了,还知青点有事儿?糊弄谁呐? 刘亚琴再也按捺不住,想把方桂华赶走。 却听炕上的秦小妹,淡然的说:“没关系,知青点有事儿你俩就先回吧,晚上再过来。” “小妹···” “去吧,卫知青急着找我,或许是有什么误会,等说开就好了,我不怕。” 见已经完全暴露,卫娴索性也不藏了,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屋里。 “没听见嘛?出去吧。” 她这句话是说给方桂华听的,也是说给洪燕燕和刘亚琴听的。 “你什么态度!我们到底招你惹你了?你要是想欺负小妹,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刘亚琴态度坚决,就是不肯走。 她没料到方桂华真糊涂到了这个地步,失望的一眼不想看她,只是和卫娴较上了劲儿。 “没事的,卫知青初来乍到,或许是瞧我日子过的好,想来取取经,我能应付,不是说要回去拿衣裳吗?快去吧。” 面对卫娴几次三番的挑衅,秦小妹已经失去了耐心。 她倒要听听卫娴到底有什么指教,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第236章 是联手,还是打工? 洪燕燕和刘亚琴走的不情不愿,到门口时方桂华还想和她俩搭话,但被凶了两句,只好落后半步,委委屈屈的跟着。 屋里只剩下卫娴和秦小妹二人。 “随便坐吧,这儿有村里老人送的松子儿,吃吗?”与多日受挫的卫娴相比,秦小妹显得很从容。 说话也慢条斯理。 这姿态看在卫娴眼里,格外傲慢,像是赤裸裸的挑衅。 也是,相比起她的狼狈,秦小妹确实有炫耀的资本,她跑断了腿都没办成的事情,人家全做到了。 不仅是这三间大房子的私人使用权,最让卫娴佩服的是,秦小妹极其擅长攻心用人! 这段时间可算叫她看明白了,秦小妹才是这穿越剧本里的女主角吧? 一样的住房问题,她提出来是痴人说梦,秦小妹却是理所应当。 就连她遭受了不公平对待,也只能憋着,反映给大队长听,大队长给她小鞋穿。 说给知青点的知青们听,他们也全都排挤她。 一般人到这一步估计早就看清现实,老老实实不敢再招惹秦小妹了,可卫娴偏不! 从前她就是谁也不敢惹,只能靠边站的配角,一辈子窝囊。 如今一朝走了大运,意外穿越到这遍地是机会的改革开放前夕,怎么也得改改这坏习惯了。 想到这里,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表示自己不好惹,才不远不近的的坐在了秦小妹对面的凳子上。 并没有要接她递过来的松子的意思。 瞧着她这副虚张声势的模样,秦小妹有些想笑。 放下装松子的簸箕,问她。 “卫知青这是什么意思呐?我们俩又不认识,无冤无仇,也没有恩情,你三番五次的想和我单独说话,甚至都使上手段了~现在如意了,你说吧,我听着呐。” 对于其他知青和社员,秦小妹一般不会表现的这么强势。 但今天这人目的不明,她怕自己表现的太友好,会反被对方看轻欺负。 只好搜肠刮肚,把上辈子看过的琼瑶剧里头,恶毒配角的台词表现全拿出来用了。 果然,她这副和方桂华描述大相径庭的刁蛮模样,极大的迷惑了卫娴,甚至让她紧张的全身僵硬。 是啊,这样一个狠人,自己怎么会觉得她会真的像方桂华说的那样,温柔胆小、命运多舛、受尽欺负呐? 她早该想到的,那都是假象!是秦小妹的演技!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与虎谋皮,卫娴吞了口口水,观察着她脸色,原本准备好的强势发言,变成了商量。 原来,她自认自己也是穿越来的,和秦小妹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两人的很多想法应该都不谋而合才对。 毕竟,哪个穿越到七十年代的人不想站在时代的风口,和飞速发展的国家一起,干一番大事业呐? 如今百废待兴,很多事情又不能明着做,本地土着都被语录给洗脑了,应该不敢跟着秦小妹大干。 但她不一样啊! 她跟秦小妹的想法和目的是一样的,她们才是同志! 所以卫娴这次来的目的很明确。 “我不管你现在在干什么,但我想和你一起干,放心,你可以完全信任我,而且我也有能力、有自信,能让你心甘情愿的分一杯羹给我。” 说完,她有些沉不住气,急切的想要立刻听到秦小妹回复。 不怪她的表现没说出来的话自信, 实在是七七年的乡下生活太难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艰难百倍! 来到这里都已经四五天了,她一件事情也没办成,反倒花了不少钱,还把人给得罪完了。 要是秦小妹不答应···,她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虽然现在冷静下来细细想想,她确实太激进了,把很多事情都想的太简单,也太乐观了。 可事情做都做完了,如今大队长肯定是不待见她的,就连那些需要她朝夕相处的知青,只怕也烦她的很。 在这些让人无奈的前提衬托下,秦小妹这个曾经让卫娴不屑一顾的备选,此刻就像根救命稻草一样,显得弥足珍贵又飘忽不定。 看着和三天前全然不同,精神面貌大变,显然是经历了现实毒打的卫娴,秦小妹很是欣慰。 年轻人,急功近利,没搞清楚状况就撂狠话得罪人,现在把自己的路全堵死了吧? 见她这副可怜样儿,秦小妹甚至开始好奇这几天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反正不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被全知青点的人排挤吧? ······。 “你···不会是被知青们赶出来了吧?”秦小妹这几个字越说越笃定,只因她话一出口,卫娴脸色就难看起来。 “呵···那你确实是有实力,能把那帮老实人逼急的,你算头一个。” 听出秦小妹话里的嘲讽,卫娴很不服气。 本来想喊,但想想自己现在硬气不起来,只能不甘心的小声狡辩。 “你也是穿越来的!难道你受得了那些老古董?简直是扶不起的阿斗!不懂好赖!我还不愿意和她们住一起呐!” “是吗?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我正好也不愿意和你住在一起,你请回去吧,爱上哪儿上哪儿。” 卫娴:“······” 没想到不出三句话,秦小妹就看透了她现在面临的困境,并且拒绝的很干脆。 显然交谈到了这里,虽然才刚刚开始,但也可说已经结束了。 除非···除非她主动放弃平等的身份,降低姿态和秦小妹说话。 “我···我会做的东西很多,只要你能让我住在这里,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我都帮的上忙,不用你分一半给我···,三分之一也可以!” 这就是底线了! 她又不比秦小妹差!顶多就是运气不好出师不利,开局就没了安身之处而已! 犟~还是太犟了! 秦小妹知道卫娴误会了什么,但她没解释。 反正就算她老实说自己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勤勤恳恳的当个小裁缝,卫娴估计也不会相信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就让她误会好了。 反正日子还长,她自己心里有事儿琢磨,也比来缠着她强。 “我这不缺合伙人了,还是那句话,你爱去哪儿去哪儿,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对,就叫大队长给你做主好了。” 卫娴:“······。” “你···你是不是把大队长也惹毛了?” 不能再谈下去了! 再谈下去,自己这点儿事儿就都让这个心思深沉的女人套光了! 卫娴呼的一下站起身,像是蒙受了极大的羞辱,不甘心的深呼吸两大口才咬牙说出了,她最不愿意说出的备选方案。 “不接受合伙人···,那我给你打工总行了吧!我就不信了,难道我还比不上那帮没见过世面的知青?” 她料定秦小妹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把日子过的这么好,一定不会是孤军奋战。 这几天她一直观察着这处房子里的动静,但除了村里的小孩儿和两个老娘们来过,就只有那几个女知青了。 错不了,她说的合伙人,一定是那些女知青! 第237章 婉拒了 说实话,秦小妹自认算是会察颜观色的那一路人。 可在她意识到卫娴现在面临的情况有多艰难时,一瞬间还是无语了。 这个满腔热情,誓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甚至刚来的头两天儿还自信爆棚的人,现在唯一能走的路竟然是打工? 谁走大运穿越时空,不是为了开启一段和以往生活完全不同的冒险? 而是换个地方打工的? 年轻人,思想就是不一样。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了卫娴绝对已经无路可走,甚至今天晚上的住处都成问题了。 毕竟得罪知青也就算了,瞧人家王亚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也过的挺好吗? 坏就坏在,她还把大队长给惹毛了。 那人脾气性格秦小妹清楚,一定是卫娴说了什么质疑他工作水平的话,不然他是不会为难知青的。 这还真是···精准踩雷啊。 确实是个人才错不了,可这样的人才惹完了祸才想到来她这里躲着,她可不敢要。 “卫知青,你开玩笑了,现在人人平等,我哪儿敢雇人干活?那不是资本家吗?你可别害我,还是赶紧回知青点去吧,天黑了我要休息了。” 回去?她就这么回去不被人看扁了吗? 现在就丢了面儿,以后她要是生意做大了想拉人入伙,还有谁会服她? 眼下秦小妹这里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去处了,卫娴不想轻易放弃。 既然利益无法打动她,就只能胡搅蛮缠,寄希望于她没那么难说话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狠心!你已经过的这么好了,就算接济一下我也没有损失啊!我以后翻倍还给你还不行吗?” 现在的卫娴除了仇人一无所有,也不知道多厚的脸皮,才能在这时候还说的出硬话来,听的秦小妹直想发笑。 “你还有这本事?说的跟我捡便宜了似的,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日子长着呐,回去和知青们认个错,以后老老实实干活,她们不会为难你的。” 这是秦小妹能给卫娴的唯一的忠告了,只可惜忠言逆耳,看卫娴的样子,大概率是没听进去。 不仅如此,她善意的提醒好像还被曲解成了说教,证据就是卫娴突然被激怒,跳起来,手指头就差点在她鼻子上了。 “你有什么好神气的!以为我是非要待在这儿不可吗?我告诉你!我···” “你干什么!放开我姐姐!” “嗷嗷嗷嗷!呜呜!” 挑水回来的李树刚到门口,就瞧见卫娴在欺负秦小妹,他连忙扔下水桶出声喝止,和他一起回来的丧彪也冲进了屋里。 被门口的李树吓了一跳,卫娴一扭头又见狗扑了上来,她躲闪不及,左脚绊右脚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十分狼狈。 这一天真是糟透了! 还没等她咒骂着爬起来,李树就拿着扁担挡在了秦小妹前头。 “你哪个大队的?也敢来我家耍威风!起来!和我去你们大队部!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姐姐瘸着个脚,都不能下地了,这人还要撵到家里来欺负她,实在是太过分了! 来人凶神恶煞,不依不饶的非要拉她上大队部说理。 刚才得罪了大队长,被穿小鞋闹的铺盖卷都被丢出来了,卫娴再是心比天高,现在这情况也不得不低头做人。 特别是这节骨眼儿上,她可不敢再去触霉头了。 在心里狠狠记下一道,卫娴眼瞅李树回头问秦小妹有没有事,并没有注意她,便趁机站起来,夺门而逃! “嗷嗷嗷!”就连丧彪冲出去,也只咬掉了她半截袖子。 “回来!丧彪!”秦小妹见狗竟然追着卫娴跑了,吓了一跳,急声把它唤了回来。 这狗长这老大,那一嘴儿下去要是咬实在了,卫娴下半辈子就要当残障人士了。 虽然她高傲自大莫名其妙,且很没有礼貌,但秦小妹倒也没有把她搞残的狠心肠。 “她欺负人!还敢跑?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找队长去!” 见狗被叫回来,嘴里没叼着胳膊,也没叼着腿,李树很不满意,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就知道姐姐平时轻声细语,看着就好欺负,一定不少人打坏主意,这回可算叫他逮到了! “诶!丧家之犬别去招惹!她回去日子也是难过,别管她了。”见李树要去告状,秦小妹一把拉住了她。 倒不是她怕事儿,只是做事讲究张弛有度。 卫娴这人心思重又自命不凡,今天估计已经吃了不少排头了,再去惹她,逼急了恐怕她要发狠。 到时候出事儿,有理也变没理了。 还不如在心里记下今天的事儿,以后再找机会收拾她也不迟。 她说的有道理,李树又最听她的话,虽然生气但也没再说什么,让秦小妹睡下,就上厨房做饭去了。 另一边,捂着左边胳膊苍白着面孔回到知青点的卫娴,还没缓口气,就又得知了一个坏消息。 因为她私自去找大队长“反映”知青宿舍情况这件事情,已然犯了众怒,甚至说是触碰到了全体知青们的底线。 大家虽说没法做主把人赶走,可也不想再和她有任何来往了。 未免和她一样堕落,无可救药,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事情就是这样,方知青已经在屋里整理东西了,你也赶紧去吧,不用这么瞪着我,有给你住的就不错了,再叫我知道你去找小妹麻烦!我就撕了你的嘴!” 刚才的动静知青们都听见了,洪燕燕和刘亚琴已经跑上坡去看情况了。 赵芬兰则是拦住一声不吭,就想躲进宿舍的卫娴,一番警告。 说完还幸灾乐祸的一指隔壁王亚楠的宿舍,示意卫娴这里才是她的归宿。 原来卫娴二人去找秦小妹之后,冯家两姐妹见她们床位都被腾干净了,连忙高高兴兴的抱着铺盖卷搬了过来。 等方桂华从上头下来,傻眼儿了。 她和卫娴的东西全被丢在了王亚楠屋子门口,原先的宿舍里已经住上新人了。 她不服气,还想理论,却被先回来的刘亚琴出声打断。 “姐,你别说话了,刚我们回来大家已经说了是怎么回事儿了,你···你怎么这么糊涂!” 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话来劝方桂华,能说的,她早已经说了个遍。 如今两姐妹面对面站着,也只剩下叹息。 没多久,卫娴也捂着伤口回来了,知道屋子被换,她咬牙瞪了赵芬兰一眼,结果踢到铁板,被她好一通吓唬。 本来穿越之前她就没什么本事,如今被下了面子、换了房间、还被秦小妹的狗给咬了,又无人申诉。 瞬间又让她想起了之前窝囊的日子。 看着这一张张冷漠疏远的面孔,卫娴突然觉得很累。 这地狱开局,到底应该怎样破解? 第238章 一家人 因为秦小妹的崴了脚,李树这几天几乎天天都是晚上赶来家里干活,一早再回小溪沟师父家去。 因为他始终觉得他和姐姐才是正经一家,之前不知道也就算来了,现在知道了,怎么也不能自己家人清闲着,反倒麻烦人家女知青。 不仅如此,他还主动帮洪燕燕和刘亚琴把坏了的宿舍窗户修好。 从山上背下来的柴火也送给了她们一些。 感谢她们照顾姐姐秦小妹。 得益于她们无微不至的照顾,秦小妹除了上厕所,啥事儿都用不着自己做,恢复的很快。 又过了三天,就基本上可以自己行走了。 这期间大概是王大娘的话带到了,钱大娘还来看过秦小妹一回。 给她拿了一大篮子鸡蛋,叫她补身子,说是胖点儿压车,下回再骑自行车就不会再翻车了。 这话真像是亲妈会对亲闺女说的,揶揄中带着些心疼。 她面对秦小妹,总是下意识的弥补对早逝女儿的亏欠,恰好秦小妹的亲娘也没给过她什么温暖。 俩人虽说是半路母女,相处却并不尴尬。 在互相舔舐伤口的过程中,相互救赎。 有过这么一回探望,秦小妹脚好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上干娘家去磕头。 她选了个晴好天儿,自己梳头洗脸之后,见烧的热水还有剩下的,索性就把丧彪也骗过来洗了一遍。 打理好个人卫生,她才把兜布摊开,往里头舀了一碗米包上。 又把托王大娘赶集买的酒放在篮子里,这才走进厨房查看鸡蛋煮好了没有。 将煮好的鸡蛋过了凉水,挑出完整无缺的放在篮子里,剩下煮爆开的和漏出蛋黄的,则被秦小妹当早饭吃了。 混了鸡蛋的汤水她也没浪费,一部分拌在了鸡食里,一部分喂给了丧彪。 “走,和我一块儿上干娘家去,你也认认门。” 带着丧彪,秦小妹先去知青点,给洪燕燕她们一人拿了个鸡蛋。 感谢她们照顾自己,也顺便打听了一下那位“老乡”最近的动静。 她可不信卫娴会知难而退,就此沉寂。 果然,赵芬兰爱惜的把鸡蛋放在手里捂着舍不得吃,对着她就开始大倒苦水。 “听说她还是自愿下乡的,现在觉得哪儿哪儿都受不了,来之前戴大红花的时候,咋没寻思?” 大家毕竟吃住在一起,要说排挤谁,女知青们也没这种想法,虽说不大和卫娴说话,可也没为难她。 她倒好,当人全是傻子,三天两头的搅和事儿。 都要烦死人了。 “桂华也不知道咋想的,净跟着她胡闹,看着都急人。” 关于方桂华,秦小妹也不好说什么。 她和秦小妹上辈子一样倔,所以笑话也好劝说也罢,秦小妹都说不出口。 她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还没有看见实际的回报就掏心掏肺,不顾一切。 虽然能理解她想突破困境的那种急切心情,但有时候一叶障目,越是急就越是看不清。 不等她自己跌一跤狠的,摔疼了,她是不会醒悟的。 简单说了几句,秦小妹就领着丧彪走了。 知青点的日子也艰难,卫娴估计短时间里都要愁生存,不会再来烦她了。 大概是知道她要过来,今天钱木匠特意在家没出去干活。 老远的,秦小妹就看见他家的烟囱冒着烟。 大门虚掩着,她还没敲门,丧彪就支着个大黑狗头往里探,正好和在院儿里绑鸡毛掸子的钱庆春瞧对了眼儿。 “丧彪!你干什么!不要!别!” 在带狗来之前,秦小妹不是没有犹豫过。 不过总的来说,几次出门丧彪都表现的很好,这也使得她放松了警惕。 直到这次去钱木匠家,看见了钱庆春,和他手里的鸡毛掸子。 除了家里的小母鸡和上次在竹林里看见的单亲母鸡妈妈,丧彪并没有见过别的鸡,乍一看见鸡毛掸子,闻着上头熟悉的味道,狗懵了。 “嗷嗷嗷嗷!”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我问你!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它冲一脸惊慌的钱庆春疯狂大叫,几次想去抢夺鸡毛掸子。 好在秦小妹慌乱之下还不忘死死拉住狗耳朵,这才暂时没被它得逞。 “你疯啦!咱家的鸡在家里呐!” 原本准备好的寒暄谁也没用上,老钱家一家子和秦小妹拉住的丧彪围着鸡毛掸子开始拔河。 可惜了钱庆春忙活两天,又是洗又是涮的,收拾捆扎漂亮的鸡毛掸子,经过这一番拉扯,鸡毛飘的到处都是。 就是不在原本该在的掸子把上。 “噗哈哈哈。” 一家四口到底是没抢过狗,眼看着丧彪把鸡毛掸子的一部分叼走了,看着一头鸡毛的老钱,钱大娘突然笑了起来。 一样一脑袋毛的秦小妹傻眼了,这狗真有力气,“对不住对不住!这狗···它在家里很乖的!” 谁知道它看见鸡毛掸子会发疯呐? “行啦行啦~狗又不懂事,何况这么大点儿的狗就是爱玩儿。” 对于秦小妹和她家的东西,钱大娘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 笑着给秦小妹头上衣裳上的鸡毛收拾干净,一家人没在意刚才的插曲,依然笑呵呵的把人带进了厨房。 “你头一回来家,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不过想着你还小应该爱吃甜食,瞧~你爹蒸着糯米团团呐。” 说着,钱大娘还把蒸笼揭开给秦小妹看。 豁~满满一笼十七八个,可真是不少。 要知道,大溪沟村并不产糯米,这样的吃食要不是富户结婚,平日里哪怕过年也是看不见的,老钱家蒸这一大笼可下血本了。 往灶里添了把柴,钱庆春还有些不好意思看秦小妹。 小媳妇儿变成了小妹妹,虽说之前是没谱的事儿,可再见面他总怕小妹不痛快。 这不,才费心的给她做了个鸡毛掸子,寻思拉近些兄妹之间的距离。 没想还叫狗给啃了,这整的···。 好在钱大娘和钱木匠很快又把秦小妹带去了里屋,这才没让钱庆春难熬太久。 接过秦小妹递过来的兜子,钱大娘小心的打开,把里头的米倒在自己家的米缸里,细心的搅合均匀。 粮筐是农民家庭的根,从秦小妹家的米倒进老钱家的米缸开始,她们两家从此就变成一家了。 堂屋里,秦小妹跪在垫子上给干爹和干娘磕了头,又拿出鸡蛋来剥好,伺候他们吃。 钱木匠咬了一口,立刻拿出一个红包来给女儿。 钱大娘接着也咬了一口,也拿了一个红包和一双鞋垫来给女儿。 钱庆春是哥哥,不能吃小妹孝敬父母的鸡蛋,又拿不出礼物来,只能看着院子里还在撕咬鸡毛掸子的丧彪,黯然神伤。 他不明白,狗,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劲儿呐? 第239章 另一家人 香甜的糯米团子蒸熟以后外皮呈现半透明,咬开内馅不出所料,是乡下最常见的甜口食物馅料,红小豆。 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要知道,红豆当馅料只是提供了绵密的口感而已,要想吃着甜也是要加糖的。 如果老钱家不是一家两个手艺人,又重视喜欢秦小妹,平常人家就是结婚也难吃上这么好的东西。 “呼呼~来,拿着,小心烫,先吃着垫吧两口,晚上我们炖羊肉!”钱大娘捡了几个糯米团放在碟子里,递给秦小妹。 剩下的她也准备叫小妹拿回家去吃,她的活儿都是在家做的,不像她爹和哥哥有主人家管饭,吃这些省事儿。 “是哩,吃吧,吃了趁锅还热,就把羊肉炖上,炖的时间久些,味道好。”钱木匠见秦小妹还挺讲理,并没有先吃,也劝了两句。 他是木匠,在手艺人里最是吃香的,手艺又好,周围几个大队都请他去做工。 要不是这,今天还吃不上羊肉呐。 “也是你有口福,这羊是隔壁大队养的老羊了,前两天大雪冻出病来,昨天我去做工他们大队正分肉呐,我赶巧买了两斤没要票的羊肉。” 说到这肉,钱木匠就高兴,他总觉得最近运气好和家里进人口有关系。 毕竟这年头能吃上不排队、不要票的羊肉,那可真是走大运了。 羊肉就是在公社里也不常供应,城里人都吃不上,他们住在大队里就更别提了。 冬天吃羊肉,想想就美,随便切点儿萝卜炖上,那吃了才舒服呐,晚上睡觉都用不着烧炕。 暖和! “瞧你那馋样~快收一收哈喇子吧,免得再叫闺女笑话,炖就炖呗,一会儿就炖上。” 难得吃羊肉,钱大娘早想好了怎么吃。 萝卜是肯定要炖的,汤也不能浪费,一会儿和点面,正好做羊肉汤扯面吃。 平时她家其实生活的很节俭,细粮白面儿虽然有,但除了过年节并不常吃。 今天还是看在秦小妹的面子上,一家人才舍得打牙祭,又是肉又是糯米团的,连扯面都上桌了。 真是比过年还高兴。 怀里揣着红包,手里端着一碟糯米团子,秦小妹感受着有些陌生的温暖,笑的腼腆而又幸福。 就像个被爱着的,普普通通的十六岁小女孩儿。 差不多同一时间,村东头的老秦家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秦运国家的早饭还没着落,秦来娣饿的脚步虚浮,都不敢大喘气儿了。 自从姐姐招娣被骗婚的事儿出了以后,家里的生活水平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下。 原先的生活虽说艰难,但那时候没过过好日子,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自打吃上了钱家三五不时送来的点心和肉以后,现在吃不上荤腥的日子咋就这么难熬呐? “娘,要烧火做饭了吗?我去抱点儿柴火来。” 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干什么活儿,林帮娣却觉得一身疲惫,呆呆的站在厨房门口,脑袋里一片空白,提不起一点儿精神。 女儿招娣已经回公社去读书了。 走了也好,免得还得看旁边那家人的得意,受村里长舌妇的嘲笑。 现在想起来,招娣这个对象本来就不稳当,当时连面都还没见,她们家怎么就那么着急往外唠呐? 这下不仅被人白白看了笑话,丢了脸,还伤了女儿的心,想到女儿出门时的表情,林帮娣心如刀绞。 她怨恨王芳云落井下石,也恨自己藏不住事儿,搞的十里八村没一个不晓得的。 就连仗着“姐夫”家条件好,横行霸道过两天的二女儿来娣也被她迁怒,已经几天不给好脸色看了。 “吃吃吃!你倒是挣钱啊!家里啥也没有吃什么?没良心的东西,啥时候了还顾着填肚子,养活你还不如养活条狗!” 家里就母女二人,林帮娣好像是找到了发泄情绪的出口,话越说越不堪入耳。 来娣咬着嘴唇,安静的站在厨房门口听训。 今天是难得的晴好天儿,可是阳光照在她身上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暖。 她是老二闺女,上头有姐姐懂事讨喜,下头有小妹柔弱惹人怜爱,只有她夹在中间,活儿没少干却得不到爹娘的一点儿关注。 本来她也习惯了,女娃娃、女人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嘛? 到哪儿都是外人,做什么都被嫌弃。 直到妹婷死了。 原来那么小的人,也是会死的。 这场悲剧对家里人的打击都很大。 特别是母亲林帮娣,她就好像一夜之间换了个人似的,对剩下的两个孩子格外珍惜。 姐姐招娣是老大闺女,又有出息,这些待遇她平时也在享受,并没有觉察出来多出来的这一点儿半点儿。 可来娣是真的感觉如沐春风般温暖,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被爱可以有这么多特权。 起晚了不会被骂、说错了话不会被打、就连提出一些小小的要求,哪怕不被实现至少也不会被嘲讽。 可惜这样的日子曾经让来娣感到多幸福,现在就有多绝望。 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些,也好过现在被打回原形,无法接受。 见她一脸的丧气,不声不响也不说话,林帮娣突然暴起,抓起她的头发把她拖到了院儿里。 抓起靠在墙边的柴火,就开始打。 没想到自己的顺从没能换来母亲的慈悲,反而激怒了她,来娣吓的哇哇大叫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娘!我错了娘!别!别打!啊!呜呜···” 把女儿打的大喊大叫,林帮娣自己也大声叫骂。 这是她现在唯一还能找回面子的方式了。 借由打骂不敢反抗的孩子,来告诉邻里的社员们她并不好惹。 “哎呦~大伯娘干嘛呀?来娣都这么大了,眼看过不几年也要谈对象,你这么打多下她面子啊?以后被她对象知道,再黄咯可怎么办?” 一道矮墙,隔开了视线隔不开声音。 这边才闹起来,那边老三家的盼娣就阴阳怪气的笑话开了。 句句不提招娣,句句都在笑话招娣。 说起来这还是秦来娣自己招惹的人,因为她的话,盼娣那几天日子可难过了。 现在风水轮流转,她怎么会放过来娣? 第240章 缠女 “你还敢躲?翻天了你!叫你躲!叫你躲!我打死你!” “别别!别啊娘!呜呜呜···我错哩!啊啊啊!” 听着隔壁传来的更加凄厉的叫骂讨饶声,秦盼娣知道拱火拱的差不多了,满意的拍拍手想出门去。 “站住!你上哪儿去?一天净出去溜达,没个姑娘样儿!”王芳云推开小窗户,叫住女儿。 还笑话人家?她再不叫梁平请媒婆来家里说亲,过不多久人家就要改笑话她家了! “还不快回来!”见盼娣还站在门口站着、犹犹豫豫的望着外头,王芳云气的又喊了一声。 秦盼娣这才不情不愿,摔摔打打的踢着鞋子走进里屋,“干什么呀~我出去干嘛娘又不是不知道···。” 自从上回大雨,母女俩通了气儿,秦盼娣就像是得了尚方宝剑似的,彻底有恃无恐了。 那大胆的行事作风,光是听说就叫人脸红。 可即使连这样的招数都用上了,老梁家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难道是只想占便宜不想负责? 这还得了? “你先别出去,我问你,你和梁老二你俩到底咋样了?他什么时候找媒婆来家?” 年轻人放得下面子是好的,只要能成大事儿,他人的眼光有什么要紧? 为着女儿下半辈子的幸福,这段时间王芳云顶着压力,对她十分放纵。 可这些都是要建立在有结果的前提下的,如果老梁家只想占便宜,那可就另说了! “我可告诉你!这还没怎么着呐,你要是犯蠢让梁老二占完了便宜,以后就哭去吧!” 她是当娘的,和女儿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话说的直接到,让大胆的秦盼娣都脸红心跳,眼珠子乱转。 “娘!你说什么呐?我爹还在这儿呐···” “他在这儿又能干啥?他要能听见倒好了,省的我一个人操心你的事儿,夜夜睡不着觉。” 女儿盼娣的手段她信得过,和她一样狠的下心又聪明。 王芳云怕的是孩子到底年轻没经过事儿,那个梁老二长的又招人,万一要是没过明路就在肚子里揣了崽,那可太掉价了。 到时候结婚肯定是要结婚的,可能拿多少彩礼,能给多少好处就另说了。 家里现在的情况实在艰难,光耀在公社读书还需要钱,唯一的壮劳力又倒了,如今女儿盼娣的婚事肯定是早定早好。 “你今天要出去也行,正好去问问梁老二到底啥意思,你这么大的姑娘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跑,算怎么回事儿?” 砰~ 关上院门,秦盼娣微微呼出一口气,脸色凝重心里很乱。 占便宜?她倒希望梁平能占她便宜呐。 这些日子她不要脸不要皮,想着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硬是上赶着往人家怀里凑。 可结果呐? 她都不知道表白过多少遍自己的心意了,可梁平要么是见了她掉头就走,要么是冷冰冰的一言不发。 就是不肯接受她,就连处对象的机会也不给。 虽说一开始他就明确拒绝过,但秦盼娣当时只当他是被自己的热情吓到了,并没有退缩,现在想来···。 “我还就不信了!”给自己鼓了把劲儿,驱散才刚泛上心头的失落,秦盼娣打起精神提溜着兜子朝着目的地走去。 难得的晴好天,大队准备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在水库里捞鱼,梁平等一众青壮都去干活了。 一年之中能吃肉的日子,对于家里劳力较少、孩子又多的社员来说,就是一年一度的水库放鱼和年底杀猪分肉了。 虽说还早,可水库边上已经很热闹了。 两个村子都来人了,现场还有好多孩子在看热闹,一个个黑黢黢的小脸上满是向往。 哪怕分的鱼大都要做成腊鱼等到过年的时候才吃,也丝毫无损他们的热情。 “小心点儿,水深的很,要是掉下去了我可不救,等鱼把你们吃了才好呐,指定长的又大又肥。”梁平幽默爱开玩笑,最和小孩子们玩儿的到一起去。 这会儿反正还没开始捞鱼,闲着也是闲着,他就在孩子堆里吓唬他们玩儿。 “二哥坏!我全身都是骨头,鱼才不吃呐,要吃也是吃你!” 孩子们也都愿意和长相帅气潇洒,脾气又好的梁二哥玩儿,不时开他玩笑。 “哈哈哈,二哥二哥!你对象又找你来了!” 自从秦家的二闺女回来以后,就缠上了梁老二,这事儿闹的,基本上他家附近的社员都知道。 原想着这帮小屁孩儿是又拿他开涮,说着玩的,梁平没好气的一回头,却见远处走来的人不是秦盼娣是谁? 和这人,他完全没法说话,只能躲着。 “梁平!别走!你上哪儿!”秦盼娣人还没到近前,就知道梁平要躲,索性大声嚷嚷,引的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了还想逃跑的梁平身上。 大家不知道他俩之间的弯弯绕绕,还以为小年轻处对象闹矛盾了呐,纷纷打趣。 “老二~你对象提着东西来看你,你还摆上谱了?快去接一接吧,要不回去该哄不好啦!哈哈哈~” 对象? 谁和她搞对象了? 梁平一张俊脸微微扭曲,不知道该笑该怒,看着不要脸硬靠过来的秦盼娣,心里只觉得烦躁。 他早清楚明白的说过不合适了,从来没有吊着秦盼娣的意思,可她倒好,不要脸也不要皮,就要和他搞对象。 她家里人也不知道咋想的,都这样了也不嫌乎丢人,他都嫌丢人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是不可能和你搞对象的,你到底清楚没有?能不能别再来烦我了?” 这些话秦盼娣早就免疫了,并没觉得难堪。 反倒是梁平表现的越烦她,就越能激起她的胜负欲,非要得到不可。 要不是周围人多,她不好表现的太大胆,秦盼娣就要上手了。 “你跟我走,我们去小树林后头说说话,我有事儿和你商量。” 想到出门前母亲的最后通牒,秦盼娣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和梁平好好谈谈。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梁平看了眼河坝后头不远的矮树林,回头皱紧了眉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我凭啥和你去?我们俩之间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不去!” “不去?那也行,那我就在这儿说,你别后悔!”说完秦盼娣作势就要喊,把梁平吓了一跳。 “别!去就去!不过我警告你,别耍什么花招!” 看着率先走在前面和自己拉开距离,摆明了划清界限的梁平,秦盼娣垂下眼帘,按下心里的不舒服,默默跟了上去。 第241章 无情郎 隔绝了社员们异样的目光,待在矮树林儿里天然就有一种隐秘的刺激感觉。 看着眼前连生气不耐烦都十分潇洒惹人脸红的男人,秦盼娣微微低头,掩下眼底汹涌的爱意。 等着他先开口说话, 原想着只有她们两个人在,梁平或许会说些亲密的话,却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还是撇清关系。 “我说你一个大姑娘还要脸不要了?整天跟着爷们儿跑算怎么个事儿?我都说了不会和你搞对象了,你到底要干啥?我招你惹你了?” 这话他自己都记不清说过多少次了。 自从被秦盼娣缠住,梁平是好话说尽,劝了又劝。 再这样下去,就算俩人没事儿早晚也要被传出些事儿来。 想到这里,梁平也下了狠心,今天一定要把话都说清楚咯! 要是还和秦盼娣掰扯不清,他就上她家,和她爹娘说去!看他们要脸不要! “我和你是不可能处对象的,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别再缠着我了行不行?你长这么漂亮和谁处对象都好,干嘛非要和我处?” 人都说好女怕缠郎,秦盼娣倒好,真是够胆大的,缠的梁平一个大小伙子都受不了了。 听出人家话里话外的嫌弃,秦盼娣突然觉得很委屈,眼泪水差点儿没掉下来。 几乎是哽咽着质问梁平:“我缠着你?那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为了你连脸都不要了,你倒好···现在知道撇干净了!呜呜呜~” 她这话说的不清不楚,听的梁平一脑袋全是问号,捂着脸,顿觉和她无法沟通。 “我再说一遍!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你还赖上我了?什么叫撇干净?我们俩从始至终就没关系!” 关于这一点,梁平说话是很硬气的。 他行的端做得正,从来不乱搞男女关系,面对秦盼娣的示好也在第一时间就说了不可能。 可从来没有做过吃人家豆腐、占人家便宜,完了又不认账的流氓行径。 他脾气硬,向来是不泼人家脏水,也不受一点儿委屈的。 面对秦盼娣的无端指责,梁平可不会因为她是个姑娘家,又哭的梨花带雨,就稀里糊涂认了。 话里话外不退一步。 “你可别哭了,我被你连累的在家里都不敢大喘气,你要还这么乱说话,冤枉人,我就上你家去!让你爹娘好好管教管教你!” 可算明白这个无情的男人原来是真不喜欢自己,秦盼娣顿感遭受了奇耻大辱。 几乎崩溃大吼道:“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分东西给我吃!” “那是我分给孩子们吃的!你好意思拿着吃也就算了,还好意思说?” 梁平眼神儿好,又有力气为人大方,只要上山准能带不少果子野菜回来,分给队里的小孩子吃。 上回赶巧秦盼娣正缠着他,他又不好意思吃独食,就也分了些给她。 本来这只是小事儿一件,没想却被她放在了心上,加戏误会成了梁平喜欢她的证据。 “那···那你为什么帮我家门口扫雪?还说不是喜欢我?来我家挣表现?” “不是你有病吧?你家在村头,不把雪铲咯万一要结成了冰,队里的老头老太太摔倒了怎么办?你家自己偷懒不干,可不得我们这些青壮去干?” 大队社员是一家,平时这些活儿都是大家谁遇到了就谁干。 梁平也不仅是只帮她老秦家一家铲雪的,偏只有秦盼娣发神经,啥都能扯到处对象这档子事儿上。 这些日子里,秦盼娣的自尊心作祟,使得她找遍一切牵强的理由,试图去证明自己的魅力。 可眼下这些支撑着她的精神支柱,却在片刻之间全都被梁平一一否定了。 气的秦盼娣眼泪水也挤不出来了,破防直骂梁平是个榆木脑袋。 “诶诶!可是你说会好好说话我才来的,你要骂人我可走了。”说着梁平没有一点儿留恋,真就想走。 把秦盼娣急的,丢下兜子拦在他面前,说什么也不让。 “我好好说!好好说还不行嘛!”她不是不想直接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本来想着梁平也有那么点儿喜欢她,正好借着家里给的压力,叫他着急,从而答应来家里提亲。 可现在明白了梁平对她是真没意思,秦盼娣就只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试探着说出她家的打算。 “我娘说了,我这么跟着你跑也不是个事儿,外头风言风语说的难听,我早没有面子了,你要是年前儿不来我家提亲,我就活不成了···” 说好的好好说话,这不还是赖上他了? 梁平脸色一变,看秦盼娣的眼神就好像误食了老鼠屎一样恶心。 “你们是全家都有病吗?什么叫跟着我跑?我求你的?我的名声还没叫你家赔呐!还年前去提亲,真要和你家结亲了,我才活不成哩!” 简直是闻所未闻,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明明是她们自己不要脸,现在没法收场,反倒还委屈上了? 见示弱装可怜没起效果,秦盼娣索性破罐子破摔,耍起无赖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个黄花大闺女配你差哪儿了?我告诉你!你家要是不来提亲,我就上公社,告你耍流氓!” 这就不装了?梁平见秦盼娣变了脸色开始放狠话威胁,冷笑一声,无甚所谓。 “我就是不喜欢你,还就告诉你了,上你家提亲是绝对不可能的,你要告就赶紧去,要不晚了我也要去告!现在男女平等,你以为女流氓就不治罪了!” 他行为端正,自认没有占过秦盼娣便宜,也很规矩从来没和她单独相处过。 在外面更是积极划清界限,从来没有落人口实的地方。 倒是秦盼娣,那大胆的行为处事和言论,早让全大队的人都开过眼了。 说到耍流氓,还真不一定是谁呐。 “你!你别太过分了!” 交谈进行到这一步,双方都撕破了脸,气氛也焦灼起来。 “我过分?我无缘无故倒了个大霉还不能说几句公道话了?莫名其妙,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离我远点儿!要不我真去告你耍流氓了!” 说完,梁平才不顾秦盼娣哭的死去活来,扶着树干的身子摇摇欲坠,率先走出了矮树林儿。 那是头也没回,跑的飞快,生怕再被讹上。 第242章 水库捞鱼 “说是今天水库里捞鱼哩,等会儿你领着小妹也瞧瞧热闹去,回来正好开饭。”儿子这样木讷的窝在家里,瞧着也是碍眼。 钱木匠索性吩咐他带女儿出去转转,兄妹俩交流交流感情,给他也找点儿事儿做。 这杀猪、捞鱼,可是年底大队里的两件大事。 按理说家家都要出人出力,可大溪沟村人是真的多,就算一家出一个只怕水库边上也站不下。 后来就逐渐改成了年轻人们的活动,后生们脑子活络又机灵,还有一把子力气,连带着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说到捞鱼,钱庆春这个性格稳重老成的人,也难得的激动起来。 他天天跟着爹到处跑,给人做工,都好久没和朋友们一道玩儿了。 今天捞鱼,他们几个一定也在。 “成哩!我这就去拿篮子,等会儿把小妹家的也带回来。” 鱼出水了就不活泛了,这也是大队原先让家家都出人的主要原因。 直接在水库边儿上就把鱼给分了是最好的。 要不抬回大队公屋倒是不费事儿,关键到时候谁家得活鱼,谁家得死鱼可不好协调。 以前年年这时候分鱼分肉都得干仗,给大队长都搞烦了。 索性后来分肉请了外头的屠夫来分,分鱼也在水库边上就分了,才算解决。 “你瞧!多热闹!大家都来了!唉~大牛!”隔得还远,钱庆春瞧见水库边上全是人,兴奋之情便溢于言表。 他大力的挥舞着手臂,和认识的朋友们热情的打着招呼。 他为人实在人缘儿也不差,来捞鱼的又都是队里的年轻人,见了他和秦小妹过来,纷纷和他打招呼寒暄。 之前钱木匠家虽说想撮合秦小妹和钱庆春,但他们也只是找了易枝兰这个缺根筋的去说,并没有和别人提过这事儿。 易枝兰当时又有自己的心思,和秦老大家一致对外,都说是他家和老钱家结了亲。 所以乍一瞧钱庆春和秦小妹走在一起,几个行为轻佻的年轻人嘴没个把门儿的,立刻就调侃起来。 “哟~这是还没结婚就照顾起妻妹来了?还得是庆春儿你小子行啊,讲究!” “快别瞎说了!听说那事儿都是钱大伯家的大儿媳妇瞎说的,庆春和人家姑娘压根儿就没见过面,没谱的事儿!” “是吗?还有这事儿?这也太缺德了吧?” 可不是缺大德了,这都快十天了,易枝兰还在娘家眼巴巴的等着她男人来接她呐。 说是她娘家嫂子不愿意她在家里住着不说还挑事儿,这几天也闹着要回娘家,那家里也乱成一锅粥了。 怪只怪易枝兰心思不好,又是个胆大不计后果的莽夫,现在害的自己家日子难过不说,还害的老实巴交的钱木匠一家平白费了不少口舌解释。 识人不清真是倒了大霉了。 从决定要来水库开始,钱庆春就有心理准备会被议论,这会儿即使听见了也是意料之中,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脸色如常,旁边的秦小妹更是沉得住气,毕竟她早和老秦家分开过了,怎么也说不到她头上。 “姐!你可来哩!再不来我该找你去哩!”大宝一早就到水库来了,和小伙伴们嬉戏打闹,一通疯跑,耍的俩脸蛋子通红。 他眼尖,老远见秦小妹来了就招呼着往她这边跑,脖子上还挎着秦小妹给他做的书包,十分显摆。 “大宝~你这熊孩子,不是答应过姐会好好爱惜的吗?等会儿下水捞鱼小心打湿了回去你娘训你!” 七十年代末,大队上已经开设了小学和扫盲班。 村里差不多大的小孩子都要去读书识字,大宝这新书包一背上可出大风头了。 虽然他以前也和别的孩子一样背烂布兜子,可一点儿不影响他现在神气。 “大宝哥!你姐真漂亮!和供销社的售货员一样漂亮,和你一点儿也不像。” “说什么呐!这是什么话?我现在还小,长大就像了!” 自从大宝得了这个五颜六色十分漂亮扎眼的新书包以后,天天干完了活儿就是在队里溜达,没两天那腿儿都溜细了。 逢人就说他姐是裁缝,给他做了新书包,这书包是用供销社里一般人都买不到的好布做的。 和做衣服的布不一样,又滑溜又硬挺,可把大队里的其他孩子羡慕死了。 十多岁的孩子,已经有嫉妒心了。 他们看不惯大宝那得瑟样样儿,又没法儿昧着良心说他的新书包不好看,就只能攻击他的长相了。 毕竟大家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都穷的好好的,你突然富裕起来了,这搁谁谁受得了? “哈哈哈~还真是!大宝的姐姐太漂亮了,就像广告女郎一样漂亮,大宝像个羊屎蛋,再长大也顶多就是个大点儿的羊屎蛋,哈哈哈~” 这话说的太过分了,大宝气的抠起一大坨泥巴就丢在了说话人的脸上。 “诶诶!可不行打架啊!”秦小妹瞧大宝急眼儿上手了,连忙去拦。 可到底没拦住,三个小孩儿已经各自抠起又腥又臭的烂泥巴打起来了。 “叫你瞎说!我和我姐就是长的像!” “我没瞎说,你敢打我,我回头告诉你爹去!” “你还敢告状!不和你好了!” 这边“炮火连天”,怕被误伤,钱庆春赶紧带着秦小妹往边儿上躲了躲。 这泥巴要打在她身上,那一身好衣裳可就臭了。 可围观的几人嘻嘻哈哈的倒是躲的远,才从矮树林儿里钻出来的梁平和秦盼娣就倒大霉了。 前者眼神犀利,看见泥巴团迎面飞来,敏捷的一低头,堪堪躲过,连衣服都没脏。 那副潇洒帅气,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身手,瞬间征服了在场的年轻人们,引得喝彩声一片。 可走在前头的梁平是凭借着肌肉记忆,下意识的躲开了,却忘记了自己后头还亦步亦趋的跟着个人呐。 当时就听哎呦一声。 “呸呸呸~呸!是谁!这丢的什么啊?这也太臭了!”秦盼娣被击中的瞬间正要开口说话试图挽留梁平,刚刚好接了一嘴泥巴。 一点儿没浪费,可给她恶心坏了,差点儿没当场吐出来。 等她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呕的俩眼通红,迷迷瞪瞪的抬头一看,就见一群人围着她低声嘲笑。 其中一个人的笑容尤其刺眼。 秦小妹! 第243章 女流氓 错不了! 这种事情还能是谁干的,她和别人都无冤无仇,一定是秦小妹干的! 不怪秦盼娣如此武断,丝毫不过大脑。 这事儿要是没发生在她身上,她应该还能保持冷静,仔细分析的话大概也不会出后头的丑相。 可当时她才刚受了巨大的打击,就被人喂了一嘴腥臭的烂泥,抬头又看见仇人似笑非笑的就站在面前。 这些要素都巧妙的集合在了一起,让秦盼娣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秦小妹给捉弄了。 就连刚才梁平的无情也被她当做了这笑话的一部分。 再抬头,秦盼娣望向秦小妹的目光里都仿佛带着刀子。 看的周围人莫名其妙。 “秦小妹!你疯了吗!用尽心思看我出丑你就这么开心?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的!” 嗯?秦小妹心说我就是站在旁边看了两眼热闹,这火还能烧到我身上? 这不是欺负人嘛? 当时她就没惯着秦盼娣的臭脾气,紧接着回嘴。 “姐姐,你这是啥意思?我才来呐,大家都是看见的,怎么能说是我费心思叫你出丑呐?” “你少装蒜了!我还不知道你?今天的事儿是不是全是你安排的!你这是想逼死我啊!” 她话说到这里,已经相当于自说自话了,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一头雾水。 半晌,一个吓呆了的孩子在小伙伴的鼓励下,犹犹豫豫的站了出来。 “对···对不起···,泥巴是我丢你嘴里的,呜呜,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不要吃我!我害怕!” 这熊孩子被张牙舞爪的秦盼娣吓惨了,瞧她那副狠厉的模样,还以为会被活吃了呐。 其他几个小伙伴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全都主动放下矛盾,上来说情。 “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下次再也不敢瞎玩儿了。” “对不起,我们错了。” 这些孩子平时和梁平感情很好,虽然他是真不想搭理秦盼娣这张狗皮膏药,但也不好不管这事儿。 只见他眼睛看着别的不知道什么地方,不耐烦的说:“孩子们调皮有错,下回不会这样了,我替他们向你赔礼道歉,一会儿我的鱼你拿回去吃了吧。” 这话落在一旁社员和孩子们耳中,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觉得这兄弟能出,真是仗义。 可听在秦盼娣耳中,却只觉得好笑,越发坐实了她心中的猜想。 忍不住嘲讽道:“你还好意思充大方!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就会听秦小妹的挑唆欺负人!还想骗我!休想!” 和她这人果然是没法沟通的。 梁平翻了个白眼儿,同情的看了眼无辜受难的秦小妹,暗道和这种缺根筋的人是亲戚,她也怪倒霉的。 可他目光才和秦小妹对上,秦盼娣又闹了起来。 “你们还敢眉来眼去!你说!你是不是因为这个贱货才羞辱我的!是不是!”她跳起来,一把抓住梁平不撒手。 俩人拉拉扯扯的,很快就绕到了人群里。 “你松开!这儿人多,你别怪我不给你脸!”梁平这人面冷心热,其实骨子里对妇女孩子是最温柔的。 这也是他被秦盼娣缠的都快烦死了,也没下狠心把这些事儿捅出去,让她丢脸的原因。 可现在不是他想不想给人脸了,是人家根本就不想要。 似乎是心里已经坐实了梁平和秦小妹就是一伙儿的,秦盼娣回想起这段时间经历的苦楚折磨,恨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一只手死死的拽着梁平不放,另一只手伸出去想抓秦小妹。 “你干什么!都说了和我们没关系了,你怎么还欺负人!”钱庆春拦在秦小妹身前,冷着脸,一把甩开了秦盼娣的手。 认出这个人是被自己拒绝过的土老帽,秦盼娣嘲笑道:“好啊,又一个秦小妹的好哥哥~专捡我不要的勾搭,你也就这点儿能耐了!” 她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都忘了就因为老钱家的事儿被她娘打过多少顿了,现在还敢乱说话。 这周围的人里,有一半是和钱庆春交好的,另一半则是和梁平交好的。 都是重情义的年轻人,又知道他们二人为人,咋能眼看着秦盼娣撒泼? “这位女同志!你可别乱说话!这是庆春的干妹子,是给人爹娘磕了头的,你不知道就别吭气儿!” 她一个女同志,张口闭口的全是相好、勾搭,还骂人,一看平时就没少耍这样的流氓行径。 难怪不要脸天天缠着梁老二,说起来一开始他们晓得这事儿时,还当梁平是走了桃花运,身在福中不知福呐。 现在看来,被这个不讲理不要脸皮的女流氓缠上,真是可怜。 “刚才你一来就把老二叫走了,说!是不是欺负人家了?我告诉你,你可别仗着自己是女同志就搞一些强迫别人的行为!” 一个女娃,能有这样的风评,在现在这个朴实的年代里确实少见。 大家一半选择避而远之,一半选择劝说拯救有堕落趋势的秦盼娣。 给她烦的一跺脚,索性发癫,把所有人都给骂了。 关键她也骂不出个新鲜的词来,无非就是人人都欺负她、都羞辱她,她要活不下去了云云。 再就是非要把这一切的源头都归纳在秦小妹头上。 非说这些人全是她安排来看自己出丑的。 她还用那张脸迷惑了梁平和钱庆春,让他俩来欺负她。 “够了!”梁平和钱庆春二人几乎是同时吼道。 随即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分隔开看热闹的社员,要去找大队长。 “我们说不过你,但我们行的端做得正,肯定是不能白被你说一场的,你等着,大队长这就来!” 见事情被自己不依不饶闹大了,秦盼娣想起母亲出门时的嘱咐,这才后知后觉的有些怕了。 不过她怕归怕,面子是绝不能丢的,哪怕是想息事宁人,方式也别具一格。 “去找啊!反正我已经被欺负成这样了,再多一个人欺负也没差?你们都是队里的手艺人,大队长抓副业谁不知道啊?能不替你们说话吗?” 她倒是聪明脑袋转的也快,只可惜都是些小聪明。 以为自己先把话说在前头,大队长来了就算训她,也是坐实了帮着手艺人欺负她这个小闺女。 到时候家里就算知道了这事儿,看在她好歹也尽力挽回过的份上,应该不会打骂的太厉害。 第244章 出鱼了 可惜任凭秦盼娣想得再好,自认为做的再完美,她那副癫样儿到底还是从此深入人心了。 有人说一定是秦老三家的祖坟出了问题,要不就算倒霉也不能一家统共四个人,一个瘫了一个癫了吧? 细算起来,秦家打从分家开始,就没遇到过好事儿,确实邪乎。 可说起来,他们和秦小妹应该是同一个祖宗才对,怎么人家就没出事儿? 不仅没出事儿,人还越活越精神了。 用老话说就是瞧着有福相,和以前到死不活没几天活头的丧气样子比起来,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倒也算是一件奇事。 说回水库大坝,几个年轻人之间的角力还在进行。 说是角力,可没有了队里那几个和稀泥的老大爷,和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长辈,爱恨分明的年轻人们,在这件事儿上意见出奇的一致。 只是秦盼娣还在负隅顽抗,又嘴硬不肯低头这才还在拉拉扯扯罢了。 就算这样,几个机灵的小孩儿也早就上大队部去喊了人来。 只是赶巧大队长不在,上公社开会去了,说是等会儿就回来。 会计听说年轻人们已经打起来了,还以为又是为着分鱼闹的呐。 吓的他也等不及大队长回来了,自己一个人先行一步,打算稳定住局面先。 可会计到地方一看,好家伙,原来还有感情纠纷?顿时大呼后悔。 这种扯不断理还乱的男女关系,调解起来最伤脑筋了。 好在今天的事情并不复杂,总结下来就一句话。 自作多情的女娃娃纠缠求爱不成,激动之下胡乱撒气,至于熊孩子扔泥巴的事儿···额,这个就等家长来了再说吧。 费劲儿分隔开了发疯的秦盼娣,和言辞激烈一步不退的男青年们,会计一边安抚两边一边招呼捞鱼的人继续干活。 你们个人的恩怨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就上大队调解,可无论如何不能耽误了集体吃肉。 他这一路过来,可见不少社员都已经准备好了稻草,垒好了柴火堆,就等着熏鱼呐。 “这事儿先按下!等队长来了一个个找你们说话,别不服气!你这闺女也太刁蛮了,人家是你对象吗?你就说人家抛弃你?我告诉你说出去的话是要负责任的!” 心里憋着火,张书记没看秦盼娣年纪不大就给好脸色。 这女娃娃实在缠人,明知道没理还要拼个嗓门大,也不晓得家里是怎么管教的。 “不能就这么算了!张会记,我和我妹妹真是无辜受难的,她老秦家得给我们个说法!” 秦盼娣说话大胆,好些用词都带着侮辱性,无端被她指着鼻子骂一场,真是晦气的很。 就连独自忍受许久的梁平也动了气,决心不再替秦盼娣遮掩。 “这事儿我也有错,一开始她缠上我,我就该知道她精神不正常,一会儿我就去她家里和她爹娘好好说说。” 后头四个字,梁平咬的很重,听的秦盼娣心里一惊,知道这是把人欺负狠了,人家不忍了。 她心思急转,脸上颜色白了又白,终究是说不出讨饶求和的话来。 到现在她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和秦小妹这样的乡下村姑不一样,她可是去公社读过书的。 有见识不说,人还漂亮,这张脸就是放在周围几个大队里,也找不出比她还漂亮的闺女来。 更何况她思想新潮玩儿得起,不像别人那样一板一眼的老土做派。 这样的她,按说应该能轻松得到想要的一切才对! 和她相比,梁平不过是这个小村庄里的一个普通庄稼汉子,凭什么不要她! 还有这些土老帽,什么见识也没有,就会种地下力气,也配嘲笑她? 特别是秦小妹,她这个打不走骂不跑的贱骨头!怎么就能事事都如意?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她? 她们长的这么像,她到底差哪儿了? “诶诶!听见没?你别装傻充愣的逃避责任啊,事儿都是你闹出来的,反正这儿捞鱼也用不上你,你现在就跟我走吧。” 走?去哪儿?大队部?一听这个,秦盼娣猛的清醒过来,下一秒。 “诶!你!你还敢跑!”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么浅显的道理秦盼娣竟然不懂。 都是一个大队的,她撒丫子脚底抹油的时候,在场的社员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她的背影拐弯儿消失在了视线里。 “你们你们!接着干活,我撵她去!”着急忙慌的吩咐了两句,张会计就追着秦盼娣逃跑的方向去了。 剩下的社员虽说莫名其妙看了一场热闹,可毕竟不关他们的事儿,年轻人也不好嚼人舌根,很快就各自分工干起活儿来。 “这鱼苗头年开春儿下去的,也不知道现在长的咋样哩,你在这里歇着,一会儿要是鱼大,我就帮你把鱼送家里去。”钱庆春没有因为秦盼娣的事儿影响太多兴致。 麻溜的脱下鞋袜,给妹妹看着,就和朋友们一起嬉笑着拉网收鱼去了。 今天天气不错,气温明显上升了不少,就算坐在水库大坝边儿上吹着风也不是很冷。 在家里待的时间长了,突然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心情果然愉悦了很多。 拢起额前的碎发,秦小妹以手遮阳遥遥看向水库边上忙活的年轻人们。 “一二~一二~一二三勒!” “出鱼啦!” “快接住!” 齐心协力的劳动获得了丰厚的奖励,一尾尾青鱼翻腾在网眼很大的特制渔网里,大头短尾,这水库里养的正是大胖头鱼。 鱼一出水,岸上的孩子们就都沸腾了,嬉笑拍手大喊大叫宣泄心中的喜悦激动,社员们脸上也全是红光,不知道是喜的还是累的。 看这架势,哪怕是按人头分,一人最少也能分上一尾,剩下的就算按工分多少兑给壮劳,说不定还能有多。 随着鱼一网一网的往岸上运,丰收的喜悦也传递在社员之间。 哪怕是平时最难说话斤斤计较的人,见了这讨喜的大胖头鱼也咧开了嘴角。 这是独属于劳动人民的,最质朴直接的情感。 重活一世,秦小妹学会了不再只用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她没想到,用心去体会的生活原来有这么多值得记下的美好时刻。 第245章 小贼 今年鱼获颇丰,数十个青壮在大水库里忙活了大半天,秦小妹在岸上都喝光了带来的水,大队长也从公社赶了回来,鱼才捞完。 年年冬捞,起的都是大鱼,剩下的半大鱼和小鱼苗要继续在水库里生长,直到下一年的冬天。 “队长!你瞧这鱼,多有精神!咱们今年可有口福了!” 水库里的鱼和猪圈里的猪不一样,属于是各个大队自愿养殖,不用交工。 条件好账上有钱的大队就多投鱼苗,条件不好的或是饭都吃不饱的,可能就少投或者不投。 想也知道,这直接和社员生活幸福感挂钩的事情,李祖富怎么可能放过? 看着眼前大队社员们满足兴奋的神情,才从公社开完会,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李祖富原本塌下去的腰,瞬间就直溜起来了。 坦然接受着大家伙儿崇拜的目光,他觉得自己的明智决定收获了比预期还要更好的成果。 顿感前途一片光明,整个人都神气起来了,面上更是和煦的不得了,就连秦小妹见了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笑弯了眼睛。 卫娴要是这时候去求他办事儿,说不定就成了。 等鱼都出了水,眼瞅着就没那么活泛了。 大家伙没耽搁,赶紧通知各家各户到位,各自拿着家伙什儿排队来分鱼。 大胖头鱼被一条条称重以后,由会计登记在册,公平公正的均分给每个社员。 剩下的鱼大家就和年底分肉一样,可以凭着分粮剩下的工分来兑。 兑多兑少全看个人意愿,有爱吃鱼不想兑猪肉的,也可以把工分都用完。 秦小妹今年上半年的工分早在分家的时候就划出来,落在她自己头上了,下半年又得了这裁缝匠的好差事,几乎天天都是满工分。 那工分册子上的数字看着就喜人,就连干活一样勤劳一天不落的钱庆春,看向秦小妹的眼神中也带着惊叹。 没想她这娇滴滴的女同志,年纪也不大,竟然这么能吃苦能干活,简直就是劳模啊! 关于这些工分,秦小妹早有打算。 她身上的钱不少,年底的劳红分账就不想了,现在眼下最缺的是票。 奈何这年头票证比钱还难得,她一个乡下村姑又没有工作单位,供不上用是常态。 如此一来,任何不用票就可以得到的东西就显得异常珍贵,不能错过了。 今年她要把所有分粮剩下的工分,都兑成肉和鱼,或是腌起来或是熏制,存着等没有肉票了再吃。 “麻烦你了哥,这么多我也没想到···。”秦小妹自己提溜着两条拿草绳穿了鳃的胖头鱼,语气中带着些不忍心。 看着脖梗上吊着一串四条鱼,左手篮子里装着四条鱼,右手还提着四条鱼的钱庆春,欲言又止。 “还是让我再拿两条吧!我有力气,没事儿的!” “不用!没关系,我能行,你···你拿好水囊看着点儿路,到处是稀泥,可别摔了。” 说罢,钱庆春深呼一口气存在丹田,咬牙冲在前头开路。 路过的社员看见他家这阵仗,有眼馋的也有羡慕嫉妒说酸话的。 “哎呦喂~老天爷哩,一家子手艺人是不一样,工分用都用不完,听说她家又收了个裁缝匠当干女儿,可是不得了啦!” “是吗?我说怎么一大早又扫院子又刷大门儿的,原来是家里添人了,还是有手艺的,老钱两口子真有福。” “别看啦~再看也不是咱们的,人家工分用不完,咱差点儿就是倒挂户,可没有多的工分换鱼吃,老实领一条回家腌上,看着解馋吧~” 像钱木匠和秦小妹这样旱涝保收的人家到底是极少数。 大多社员都只能按人头,领到不大不小的一条鱼,家里要是孩子多,都不够塞牙缝的。 难怪有手艺的人到哪儿都吃香有人缘儿了,这差距如此巨大,反正都是处关系,谁不想攀个富裕亲戚? 院子里,钱木匠两口子已经打来了井水,放满了大木盆。 刚直起腰,就听哐啷一声,只见身上挂满了鱼的钱庆春涨红了脸,憋着一口气冲到大木盆前。 哗啦啦~将鱼全倒在了里头。 “哎呦~怎么这么多啊!小妹来快把鱼放进来。” 大木盆里的水被鱼扑腾的到处都是,两口子看着这番喜人的景象脸上也笑开了。 “呼~没多,我们家八条,小妹家六条,都在这儿了。”缓了口气,钱庆春才回答母亲。 “小妹也要了六条?哎呦~那年底分大肥猪还有工分没有啊?” 如今什么都要票,住在乡下的社员们有一多半都指着年底分肉补一年的荤腥,要是把工分全用来兑了鱼,年底可就吃不上肉了。 毕竟鱼肉再香,也没猪肉解馋不是。 不等秦小妹解释,钱庆春就笑着抢答道:“倒不用担心这个,别看小妹年纪不大可是真勤快,年底分猪肉估计也不少呐,到时候我给她送家里去。” 这是才干完一趟活儿,就把下一趟活儿揽好了,钱木匠夫妻俩看着儿子这么有样儿,很是欣慰。 家里的锅灶上还蒸着馒头,眼下闲着也是闲着,一家四个就开始收拾起鲜鱼来。 丧彪头一次看见鱼,激动的不得了,闻着这股腥鲜的味道馋的直流口水,又不敢支出狗头去啃,急的满院子乱窜。 等鱼都收拾好以后,时间已经不早了,钱庆春自告奋勇,把秦小妹的鱼先拿到她家里去挂着晾晒,免得等会儿吃完饭天黑了夜路难走。 他事情想的周到不说又是实干派,没等秦小妹推脱人都已经端着鱼出门了,没办法她只好和干爹干娘待在家里,先熏他家的鱼。 等钱庆春从秦小妹家回来,众人又是一通忙活摆上了晚饭。 因为是吃羊肉的缘故,钱木匠还掏出了珍藏的黄酒。 机会难得,又是好日子好事凑一双,就连秦小妹也被劝着喝了两杯。 吃完肉又喝了酒,浑身都暖烘烘的十分舒服。 到回家的时候天果然黑了,原本还想留秦小妹在家住一晚上,但想到那鱼还晾在房檐下头,钱大娘便叫儿子送着她一道回家。 顺便把收鱼的脏活儿干咯。 俩人一狗结伴走回家去,一路上说说笑笑散散酒倒也有趣。 可才到家,丧彪突然就警觉起来,俩眼闪着绿光盯着厨房后头,龇牙咧齿发出阵阵低吼。 那里晾着的鱼在夜风中摇摇晃晃,秦小妹定睛一数,数量没差,可鱼尾巴上哪儿了! 第246章 咪咪 临近新年,在每一个国人心里,这新旧交替之际都被赋予了独特的含义。 甭管旧的一年过的有多不顺意,经历了多少糟心事儿,在新年来临之际,做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和挚友亲朋一起度过,都平等的表达了普通人对未来最大的期许。 这一顿饭,叫年夜饭。 在大溪沟村,一桌上好的年夜饭标配要有鱼有饺子,还要有一碗甜米酒和一碟子炸货。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新鲜打捞上岸的胖头鱼没人下锅,大家反倒都选择腌起来长时间存放的主要原因。 物资匮乏,一票难求的年代,农村家庭里的主妇为了一桌完美的团圆年夜饭,可能需要耗费心力提前一个月甚至更久准备。 虽然这是社员们之间心照不宣约定俗成的事情。 可架不住家里人口多劳力少,一年到头见不上荤腥的家庭在大队里还是占大头,他们自己家的鱼不敢吃,留着过年,别人家的怎么说? 可别以为这样的人家少,年底可是不少人家丢鱼丢肉的。 有人甚至晚上睡觉都得和腊肉腌鱼一个屋,就怕被偷了没处找去。 不过像秦小妹家这样,六条鱼全在,只少了俩鱼尾巴的,钱庆春还是第一次见。 这小贼,还挺客气。 可再客气那也是贼,钱庆春和丧彪一人一狗也没废话,直接从不同方向包抄过去,直逼隐隐约约还有动静的厨房后墙。 这贼胆子不小,得手了还不跑路,那就别怪钱庆春心狠手辣了。 大溪沟村规第一条,小偷胆敢进村儿,逮住了打死不算。 说时迟那时快! 也不知道才认识没多久的丧彪和钱庆春哪里来的默契,还没等秦小妹从柴房里拿家伙来,一人一狗便协力将小偷按倒了。 “喵呜!” “诶?怎么?哎呀!丧彪快跑!” “嗷嗷嗷嗷!嗷嗷!” 自打丧彪进家以来,一直是这家里的武力值天花板,再大一些以后,就是村里的老狗见了它也只有夹着尾巴翻开肚皮示弱的份儿。 还从来没听它叫的这么惨过呐。 秦小妹一惊,心说难道是遇到狠角色了? 当下也不再蹑手蹑脚的隐藏行踪,抓起早就放在柴房门背后防身的两根长木棍,就朝惨叫的方向冲去。 两方发生冲突的地方就在厨房后头,秦小妹到的时候,凶手已经不在了。 只留钱庆春捂着胳膊蹲在地上龇牙咧嘴,一旁的丧彪则是更加狼狈。 从它拼命的舔嘴唇子,并且不停烦躁的转圈圈呜呜叫唤,就能看出它大概是挨了两个大逼兜。 “这···这是怎么了!看清楚是啥东西没?哥你没事儿吧,我看看。” 从墙根下残留的两片鱼尾鳍来看,偷鱼尾巴的不是人,大概是黄鼠狼之类的畜生,秦小妹反应过来不是贼后,便第一时间关心起钱庆春的手臂来。 “嘶~问题不大,我穿的厚,就是破了点儿皮,你还是瞧瞧你的狗吧,那猫下手太狠了。” 猫?野猫? 那就难怪了,猫虽然胆小,又是怕冷怕湿的动物,可爱吃鱼腥的很。 再加上现在可不是后世那太平年月,小猫咪可可爱爱,就算在外头流浪也有人放窝投喂。 如今连人都吃不饱饭,队里养狗看家的人都极少,更别说养猫了。 到了冬天,村里到处可见冻死饿死的猫尸,虽然可怜,但这时候可怜人都遍地跑,哪里有闲工夫管猫? “前几天大雪,连田里的老鼠都不出来了,野猫日子也难过,不然不会进村子偷东西吃的。” 将钱庆春胳膊上的抓痕拿酒消了毒,秦小妹才去看丧彪。 豁~就这么会儿功夫,那狗嘴都肿起来了,一左一右的伤口,别说还挺对称的。 也不知道狗唾液能不能消毒,原本秦小妹也是打算用白酒给它消消毒的,可才碰到它伤口,丧彪就嚎的比被猫挠了还惨。 无奈,就只能由它去了。 本来对这点儿小伤就不大看重,钱庆春一边心疼白白浪费了的白酒,一边麻溜的把鱼给秦小妹收了回来。 “那猫大概半大,橘黄色的,可凶了,要是再来找鱼吃你就拿木棍给它吓唬走,千万别碰它!” 这都是受害者的经验之谈,瞧瞧丧彪上翻的厚嘴唇子,那就是冲动的惩罚。 可惜了这六条鱼,如今全须全尾的就剩四条了。 好在胖头鱼尾巴本来就短,那两条被叼走尾巴的损失也不多。 瞧鱼身上撕裂开的缺口,应该是猫跳起来撕下的鱼尾巴,并没有被啃咬。 “放心吧哥,都被偷过一次了以后我指定防着它,晚上早点儿把鱼收起来。” 关于已经被猫撕扯下来吃过了的两片鱼尾,介于现在丧彪嘴肿了也不能吃东西,秦小妹把它们捡起来洗了洗,放在了一片干净地方上。 天冷上冻,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不容易,它也只是想活命罢了,扯都扯下来了就让它吃了吧。 当夜,大概凌晨时分,一只半大小橘猫,猫猫祟祟的从山上跑下来,顶着刺骨寒风轻车熟路的潜行到山脚秦小妹家。 挂在梁上的大鱼虽然不见了,但两片鱼尾巴却干干净净的放在地上,还垫了树叶在下头避免被泥土弄脏。 小橘猫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人也没有狗,才加速猛的冲上前,叼起肉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短暂的气温上升终究是抵挡不住寒冬将至,夜晚的山上气温早已经接近零度。 勉强填饱肚子,小橘猫望着四面遮风,明显更加温暖的茅房,犹豫半晌,还是缓缓靠了过去。 翌日,清晨。 早晚温度很低,秦小妹哈出一口白气,裹紧了衣服往茅房里冲。 这天气起夜太难了,偏偏她又受不了便桶在房间里的味道,就只能艰难些了。 推开虚掩着的茅房门,秦小妹一只脚才踏进去,一声凄厉中带有威胁意味的喵叫突然炸起。 “喵呜呜呜~” 被吓了一跳,秦小妹憋了一晚上的尿意都没了,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橘黄色的半大小猫躲在茅房里瑟瑟发抖。 错不了,它就是昨天晚上伤人(伤狗)后潜逃的肇事猫。 可大概是清晨的温度太低,小橘猫没有什么精神,只是畏畏缩缩的躲在茅房角落里,不时发出危险的哈气声震慑秦小妹。 没有攻击意图的它这会儿看上去倒是楚楚可怜,只是秦小妹斜眼儿瞧了听见猫叫就瑟瑟发抖,嘴还肿着的丧彪一眼,对面前的小可怜,多了一丝戒备。 暂时还是别靠近它了······。 第247章 豆腐坊 六条开膛破肚的鲜鱼还吊在柴房里没来得及腌制,秦小妹将它们一一拿下来,对比半天,找出条最小的尾巴还被猫给叼走了的胖头鱼出来。 准备吃顿鲜鱼。 鱼头鱼身分开,鱼身拿酸菜和粉条炖上,味道一定好。 鱼头是胖头鱼身上最好吃的部位,秦小妹准备上村豆腐坊买两块豆腐回来炖上吃。 她们大队抓副业抓的好,不仅鼓励社员学手艺搞副业,这两年还在村儿里开设了粉条坊和豆腐坊。 一方面和妇联的同志们合作,解决了村儿里寡妇和残疾社员的生计问题,一方面也极大程度的丰富了社员们的食谱。 虽说粉条儿豆腐寡淡没有荤腥,但对比起连这些都要上公社去凭票购买的小村庄来说,已经是天大的福利了。 附近几个大队的姑娘说到大溪沟村儿的后生,就没有不喜欢的。 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嫁过来以后就能长长久久的吃上不要票的豆腐、粉条。 这可是给多少彩礼也换不来的便宜事。 而且这些作坊里做出来的品相好的产品,还有可能被送到供销社去售卖,到时候挣了钱全在大队账上。 大队富裕了,社员们也才能得利。 不光是每家能批下来养的鸡鸭比旁的大队多,就单说这连着三年都能分到的胖头鱼,那就是十里八乡头一份! 大家心里明白,他们现在能享受到这些,靠的都是大队长李祖富有远见、有魄力,还肯为人民服务。 看着他不管酷暑还是寒冬,都骑着自行车奔波在大队与公社之间,除了开会就是给大家谋福利,全大队没有不服他的, 说起来,卫娴那事儿还是大队长人好,没给她捅的全大队都知道,要不她在大溪沟早就人人喊打待不下去了。 如果说人民生产大队是一家,那大队长就是大家长。 这时候的乡下大队,社员之间的凝聚力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要买豆腐,现在去还早,秦小妹先把鱼洗洗涮涮,准备先把鱼身子炖上酸菜粉条,再贴一锅玉米面儿饼子。 等一会儿去村里买豆腐,正好能端一碗去给干娘家尝鲜。 去的早应该能赶上干爹和哥哥在家。 他家虽说也拿工分换了鱼,可昨天秦小妹见他家把鱼全吊起来熏上了。 明显是打算留着等地里青黄不接,或是过年过节家里来客时吃。 这大胖头鱼熏制起来虽然也好吃,但鲜鱼的滋味更是难得品尝到,这也是秦小妹突然打算炖鱼吃的主要原因。 她没亲戚过年会来做客,左右是进她的肚子,熏鱼少一条两条问题不大。 正炖鱼呐,许是香的很,躲在茅房里的小橘猫也寻着味儿来了,悄咪咪的萎在门口,不远不近的看着房檐下吊着的大鱼舔嘴唇儿。 今早秦小妹把鱼吊的更高了,半大的小猫就是跳起来也抓不到,只能望鱼兴叹。 这小猫咪,个头不大想法不少,那鱼刺儿抽出来都赶它肋巴长了,它还敢觊觎,也不怕掉下来给它砸个好歹。 说是这样说,放酸菜前,秦小妹还是心软舀了两碗鱼汤出来,分给了小咪咪和丧彪。 “喝吧,你们俩也尝尝鲜。”她放下碗,走远了些,小橘猫才喵喵叫着凑上前喝起汤来。 因为赶着给干娘家送鱼,秦小妹等鱼一出锅就立马盛进了碗里,又拿了几个贴饼一并放在篮子里,自己则是只拿了块饼子边走边吃。 就这么紧赶慢赶,总算在老钱父子俩出门做工前赶到了他家。 揭开盖着篮子的兜布,那满满一大碗酸菜粉条炖胖头鱼还烫手呐。 “哎呦~这真是!你看你这孩子还起了个大早弄这个,他爹!他爹!把窝窝头搁下吧,你闺女给你送早饭来啦!” 都说女儿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他们两口子头一回感受到这份温暖,喜的嘴里都没词儿了,只能看着秦小妹一个劲儿的笑。 “干爹干娘快趁热吃吧,哥哥呐?也还没吃呐吧?” 冬天天亮的晚,钱木匠父子俩要是着急做工,一般早饭就吃家里头一天晚上蒸好的窝窝头,配上咸菜疙瘩,边走边吃。 像今天这样的待遇,真是几十年来第一次,钱木匠一边呵呵笑一边却又挠头苦恼。 这么好的菜儿,要是能喝两口不知道有多舒服,可惜等会儿还要做工,沾了酒耽误事儿不合规矩。 几十年夫妻,钱大娘一瞧老头脸色就知道没憋好屁,凶道:“知道你在想啥,警告你,想想就得了!给!吃饼!” 这时在后头院子里收拾工具的钱庆春也来了,知道秦小妹起大早给做了早饭来,他不敢辜负妹子心意,忙接过她递来的饼,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这娃!就是个愣子,不会说好话,吃饭倒是胃口好~”钱大娘这会儿倒有点儿看不上儿子庆春这憨样了。 当初怎么就觉得他配小妹最合适呐?现在细细想想~大概是那时候不了解小妹吧。 现在相处下来,她越发觉得闺女还是留在自己家里好,嫁人多受委屈啊,再说也没人配的上。 不行他们两口子辛苦些,给她招个婿吧? 不过孩子还小,这都是后头的事了,暂时按下不表也罢。 一家四口和和美美的吃完早饭,秦小妹提出要去村头豆腐坊买豆腐,倒是正好跟出去做工的父子二人结伴走一段。 钱大娘知道了以后,叮嘱她回来的时候来家一趟,带点儿菜回去吃,便送着三人出了门。 村豆腐坊和粉条坊方向一样,但隔的挺远,秦小妹跟干爹和哥哥道别以后,又走了一段路才到豆腐坊。 还没进屋就闻到了阵阵豆香,掀开门帘儿,她意外的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里头和人说话。 “木莲姐?哎呀~咋来了大队也不上我家来看我!”秦小妹认出那人是张木莲,见她和别人的谈话正好告一段落,忙高声打招呼。 听见她说话,张木莲条件反射的立刻回头。 就见秦小妹胳膊上挎着个篮子,脸上表情是抑制不住的喜悦,浑身上下散发着蓬勃的生气,带着清晨的朝露,朝她走了过来。 怎么会有人这么讨喜呐? 仿佛只要见了她,就会被她身上那股子精神气感染,所有的抑郁和负面情绪全都一扫而空了。 “小妹!你咋来了!” 第248章 春草 还别说,张木莲这次上大队来,还真是有事儿要找秦小妹的。 她前段时间找林家帮忙捎带的缝纫机有信儿了,人家找不到她,这不,找到张木莲娘家去了。 这样一来一往的,倒是把他们两家淡了十几年的感情又给续上了,她家里高兴,很重视这事儿,不停催促她尽快走一趟,给秦小妹报信儿。 原本她就打算先来豆腐坊,看看前段时间自己安排来这里工作的女同志情况后,就去找秦小妹的,可巧她前脚到,后脚秦小妹也来了。 张木莲一见秦小妹,那就是看见亲人、看见同志、看见心灵知己了,瞬间脸上便绽放出一个无比亲切的笑来。 大步朝秦小妹走去,“你别误会~我原本打算先问问这边的工作就上你家找你来着,可巧你先来了,倒叫你抓了个正着!哈哈哈。” 张木莲到大队里来了,秦小妹心里也很激动。 说起来人家正经帮过她不少忙,且还去叨扰过两天,也还没好好谢谢她家呐。 机会难得,秦小妹死死拉着张木莲怕人跑了,“来的好!来的好!今天怎么也得到我家去吃顿饭,要不我可不让走!” 知道她一个人过日子其中肯定多有艰难,张木莲几乎没犹豫,便开口推辞,说什么也不愿意麻烦秦小妹。 “好啊~张主任好偏心,下队了只过问豆腐坊的工作,我是你和大队长做主分家单过的,怎么能不去看看我过的好不好?” 姐妹俩已经十分熟悉,秦小妹知道张木莲的顾虑,索性半开玩笑,调侃对方工作做的不到位。 被她这么“怪罪”,张木莲也没办法再推脱了,在秦小妹一番软磨硬泡下,终于点点头答应了和她回家去吃饭。 “正好我们大队昨天分了鱼,同志,麻烦你给我来两斤豆腐,姐,回去我们炖鱼头吃。” 拿豆腐给秦小妹的是个年轻妇女。 两块豆腐统共加起来才多少重量?可见她拿在手里颤颤巍巍的样子,好像有千斤重一般。 那几乎没有肌肉支撑的,干瘦单薄的躯壳就好像从来没有吃过饱饭似的,给秦小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刚才和张木莲说话的人就是她。 她确实是个可怜人,是刚被妇联的同志从虐待她的公婆家里解救出来的。 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她几乎丧失了一切劳动能力。 要不是妇女主任张木莲关照她,给了她一份豆腐坊的活儿,她即使离开了虐待她的夫家也是个死。 所以对于张主任,她心里真是十分感激,不夸张的说。她这条命都是人家给的。 被关在那个家里虐待,不见生人太久了,春草心里就是有再多感激的话,嘴上也表达不出来。 她听秦小妹和张主任姐妹相称,知道她们关系不一般,所以对秦小妹她也有心想表示一下友好。 可半天长不了口,反倒把自己脸憋了个通红,看的秦小妹十分奇怪。 这人她应该不认识吧,怎么好端端的会对着她这个陌生人,一副有话又不好言说的样子? 她刚想问问,却见这个古怪的人已经转身拿什么东西去了,便没太在意。 “姐,咱走吧。” “等等!” “嗯?”秦小妹和张木莲被叫住,转头一看。 就见支支吾吾的春草端着一大碗豆浆,干瘪的脸蛋泛着不健康的红晕,将碗朝她们面前送了送。 这时候的人还没早餐喝豆浆的习惯,一般来豆腐坊也就是买豆腐豆花来的。 豆浆喝着没啥味儿,也不顶饿,还要钱买,想想并不划算。 所以豆腐坊为数不多的豆浆,一般都是让工作的社员拿回家去喝的,也算是员工福利。 “给我?”秦小妹抬头看了张木莲一眼,收到了对方的眼神示意,才客气的接过豆浆。 莫名其妙地送了一大碗豆浆给她,俩人却并不认识,不用说,这人肯定是和张木莲有些关系。 看来自己这是又沾光了。 这豆浆可是好玩意儿呐,回去煮一煮放点儿白糖,一点儿科技也没有,纯纯的绿色食品。 “多谢你了春草,那我就走了,下回有机会再来看你,你婆家的事情你别担心害怕,他们再敢吓唬你,你只管去大队部喊人。” 看着送出老远的春草,秦小妹挎着篮子,好奇的冲帮忙端着豆浆的张木莲打听她的事儿。 反正回家还有段距离,闲着也是闲着嘛。 “她啊~也是个苦命人,你要是听了保管也要掉眼泪。” 原来春草本来就是大溪沟村人,可惜娘老子走的早,相继染病死在了十年前。 没给春草留下个兄弟姐妹,也没留下粮食钱票,就两间小房,还叫叔伯两家给抢了。 可怜她年纪小,先死了爹娘后又没了住处,家里的亲戚也靠不住,无奈之下只好去投奔家里给她定的娃娃亲,也就是她未来的夫家。 那家人倒是接受了她,双方说好彩礼一毛不给,养活她到十六岁就结婚。 那年她十一岁。 就这么的,春草提前五年嫁到了夫家,和小丈夫一起干活下地。 日子长了,倒也培养出些感情来,虽然也有吵吵闹闹,但总的来说,比那些稀里糊涂就结婚的夫妻和谐多了。 只是好景不长,有老话讲叫麻绳专挑细处断,人有时候倒霉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已经十六岁的春草没等来洞房花烛夜,等来的却是未婚夫冰冷残破的尸体。 因为结婚要宴请客人,她公公婆婆好面子,一心只想充场面,可无奈家里也没什么钱。 索性她婆家人想得开的很,反正马屎皮面光嘛,就是装给别人看看而已。 厚着脸皮推着小车去人家家里借了几车四方砖回来,也不用上浆,反正用完了还要还给人家的。 也不找工人,老头自己一个人摸黑就把活给干了。 到时候亲戚朋友坐一起,看着他家新起的院墙,不知道会多羡慕呐。 可他打的主意好,却没想过这么高的一堵墙,全是活动的四方砖,能撑到办喜酒那天嘛。 果然,第二天一早就塌了,还不偏不倚,刚好把他路过准备出门干活的儿子给砸死了。 那场面惨烈的,说是一面墙全都垮了,当时就给人砸的,脑浆都出来了,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原本发生了这样的惨剧,可怜的不仅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两口,还有失去了丈夫,还没结婚就守寡的春草。 可那两口子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好歹也养了五年呐,真是一点感情也没有。 生怕人家背地里嚼舌根,说他们害死了自家儿子。 便抢先一步到处散播谣言,说是春草这人命硬,先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后克死丈夫。 以后谁要是娶了她照样得被克死,就是生了孩子也逃不了。 明眼人打眼儿一瞧就明白过来,这是条毒计啊! 他们肯定是害怕家里唯一的儿子死了,媳妇会改嫁离开,以后没人给他们养老。 可他们都做出这样的事来了,老实的春草却还惦记着这五年的养育之恩,根本就没有改嫁的打算。 任劳任怨的呆在那个家里,替早死的丈夫照顾着老两口,遭受着他们无端的打骂和虐待。 原想着这辈子就这样了,反正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大不了早死早和丈夫团聚,下辈子说不定还能做夫妻。 就在春草这样想着,已经绝望的时候,妇联的同志就像一道光照进了她的世界,将她从那个暗无天日的泥沼里解救了出来。 还给了她一份展现人生价值的工作,鼓励她让她走向了新的生活。 还告诉她,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她所做的这一切别说五年的养育之恩了,就是十年的养育之恩也早还清了。 第249章 逮到了 拯救更多像春草一样的妇女,就是张木莲工作的意义,和妇联组织存在的理由。 虽然这条路上满是荆棘,也很孤独,时常不被理解,甚至还会受到伤害。 但是张木莲确信,只要她继续坚持下去,未来一定会更好的。 听完她诉说了春草的经历,秦小妹沉默了。 同样经历了这个时代,同样是个女人,同样曾经是一个妻子,是一个母亲。 她太明白女人的痛和苦了。 后世的人总羡慕这个年代的人爱情纯粹、婚姻幸福,家庭美满,几乎没有离婚,也不存在婆媳矛盾。 可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明白,哪个时代的人都一样。 根本不存在时代特有的问题,只要不从根部解决,哪怕再过二百年矛盾也还是会存在。 只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网络,看不见大千世界的包容性。 她们每天面对的,就只有几辈子住在一起的这些个老少爷们儿。 所以在这个年代,脸面的重要性是后世那些年轻人,没办法理解的。 她们不会理解,真的有女人为了不离婚,去跳水库、上吊、喝药。 她们被教育的太有羞耻心,自觉丢不起那个脸,同时又无法继续那样的生活,便只能了结自己的生命,将希望寄予飘渺虚无的下辈子了。 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剧。 话题结束后的气氛明显有些僵硬。 好在如今春草已经摆脱了那里,也鼓起勇气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妇联同志们的工作没有白做,她们成功解救了一个失去希望,几乎熄灭的灵魂。 原本今天瞧春草过得不错,张木莲心里是开心的。 可看着秦小妹那稚气未脱的脸蛋上满是过于成熟的悲伤哀愁,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地,换了个话题。 “哎~听说你买缝纫机了?林家的小子办事儿真是靠谱,已经给你兑好了,下个月月头就到公社,还是蝴蝶牌的呢,数一数二的好东西,售价是一百六十七块五,我已经帮你先垫了。” 其实是林家帮秦小妹先垫了,不过消息传到她这里时,她自觉和秦小妹关系不一般,立刻就将钱还给了人家。 她们是好姐妹钱不钱的都好说,上次听小妹说她和林家的小子似乎只是萍水相逢而已,那就还是不要过分欠人情了。 听她说起缝纫机的事儿,秦小妹先是一愣,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一红,大窘。 两辈子她也没买得起缝纫机,当时老大娘给她的票上只写着每票兑换一件缝纫机。 她当时心里又有事儿,就连找林家帮忙带缝纫机,也是机缘巧合下被人提醒的,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还要把钱给人家。 现在想来,简直是太不好意思了,还好张木莲到底年纪大点,懂人情世故,帮她把钱垫上了,要不这人情可就欠的太大了。 “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了,我这人关键时刻脑子总掉链子!姐,这回真是太感谢你了!我这就把钱给你补上,来,我们进家说。” 原来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秦小妹家。 看着她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不仅养了狗,后院还开了菜园养了鸡鸭,张木莲欣慰的连连点头。 当时她第一眼见秦小妹,就知道这孩子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急什么?瞧你忙得,先把豆腐放下吧,领着我到处转转,咱们姐俩说说话才是要紧。” 知道她是真忘了这茬事儿,见秦小妹慌得满头大汗,进屋找钱,张木莲笑着打趣了两句,接过她手里的豆腐,将她拉出了家门。 “我又不是来要钱的,你要这样我可生气了,走咱去村里,逛逛。” 才想起来还没有去干娘那里拿菜,秦小妹一拍脑门大呼这脑子又掉链子了。 正好张木莲闹着要去村里转转,到处看看,秦小妹便领着她,从夹子山村尾的方向沿着河坝一路往上走。 二人路过知青点时,卫娴和方桂华正在院子里烧火做饭。 连日的观察,终于让她瞧见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和秦小妹走在了一处,还去了她家里! 卫娴精神一振,这些天她可没闲着,也没有忘记前段时间遭受的羞辱和秦小妹的拒绝。 可算让她揪到小尾巴了吧! 她倒要看看她们二人在搞什么名堂,能让秦小妹这么膨胀,还敢看不上她。 说着卫娴将抹布一扔,眼看两人走出了一段距离,就要悄摸的跟上去。 对于她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方桂华都已经习惯了,但瞧她一副明显要去干坏事的样子,心里还是一颤。 一把将她拉住:“卫知青!你干什么去?那是小妹和妇女主任,你跟着她们俩干什么?” 妇女主任?难怪看不上人呐,原来她的合伙人都是有本事有头衔的。 卫娴冷哼一声,心道站的越高,摔得越惨,她现在都恨不得和秦小妹合作混黑市的是大队长呢。 含含糊糊的糊弄了方桂华两句,卫娴便迫不及待的朝着秦小妹和张木莲消失的方向追去。 第250章 关于政策 难得闲暇又遇知己,一路上张木莲嘴就没停过,和秦小妹从工作聊到家庭,从从前聊到未来。 不管说什么,二人总能达成共识,聊到哪里秦小妹都能接上,适时表达自己的观点,然后继续话题。 和这样的人相处实在舒服,特别是像张木莲这样的事业型女性,工作的事情家里没法儿说,家里的事情工作时不能想。 时间长了没人倾诉开解,心里都要憋出问题来了。 但她今天来可不是光聊天的。 一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二是为着最近有些人做出来的,让她看不过眼的算计。 “啥?她家闹到妇联去了?那最后咋解决的?”秦小妹说呐,临近年关张木莲怎么会突然跑来。 原来是易枝兰把自己被赶回娘家的事情,闹到妇联去了。 她倒是实打实的缺根筋,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就是对。 不仅把给秦小妹以及钱木匠家带去的伤害一笔带过,还反咬一口,说遭到迫害了,都是钱木匠家把事儿闹到她婆家去,那家子才容不下她的。 领着自己的娘,哭着喊着闹到了妇联,要她男人现在就给她接回家去,公公还得给她道歉。 “这事儿本来是刘姐接着的,她听提到了你,就来和我说了,我这才仔细打听了事情来龙去脉,哼~要不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才这么点儿大,就被人惦记上了!” 话说到这里,其实张木莲已经明显在责怪秦小妹对她遮掩了,后者细寻思了一瞬,低头认错。 “对不起姐姐,你知道的,我从小没有了父母亲,能活到现在真是靠忍熬过来的,说来不怕你笑,别看现在我能说会道的,以前性格可不这样。” 她当然知道张木莲为什么会责怪她,如果她已经年满二十三岁,那这些事儿随便她爱讲不讲,人家也没理由管她。 可她今年才只有不到十七岁,跟国家提倡的晚婚晚育年龄差了一大截儿。 张木莲是妇女主任,又一直为女性权利奔走。 她可不觉得一个十六岁的女娃娃,稀里糊涂的在所谓亲戚介绍下匆忙嫁人生孩子,能过的幸福。 之所以在这件事上严厉对待秦小妹,也是因为她们本来有这层关系在,秦小妹又支持她的工作,那就更应该积极反映情况到妇联去,方便她们介入阻止事情发生才对。 “你啊你~叫我说什么好?不该客气的地方瞎客气,你说要是人人都和你一样忍耐,那我们妇联的工作要怎么开展下去?” 既得利益者不按规矩办事儿,明目张胆的藐视最高指示,受害者也不敢吭声,只想着息事宁人。 要所有人都这么干,那她们的工作可不就没法开展了? 今天见了秦小妹家,张木莲也深刻的知道这是个要强且独立的姑娘,就像她自己说的,一个人熬到现在,有太多身不由己了。 可人要是只一味要强,不懂的适当借力,最后除了满足自己那一文不值的自尊心以外,只会过的更累,走更多的弯路。 于张木莲来说,秦小妹早已经不仅仅是大队上一个普通的社员了。 她们心意相通,又有同样的志向,彼此珍惜,正是因为这样,张木莲今天才必须要走这一趟。 虽然她从不爱搞特殊那一套,也不喜以权利压人一头。 可她今天就是要领着秦小妹在这大队里好好的绕一圈儿,让那些打孩子主意的拎不清的家伙看看清楚。 即使她秦小妹是个无亲孤女,也不会再默不作声的任凭他们欺负算计了。 现在是新社会,不仅劳动人人平等!在国家政策的帮扶下,她们权利也平等! 吃绝户、欺负弱小、买卖妇女、把女孩儿当资源当物件儿,这种事情虽然还在乡下地方继续发生着,但只要张木莲还在,就一定会尽力阻止。 “你别怕,姐这是教你呐,姐也要和你说声对不起,你一个小娃娃什么也不懂,我该多注意你的。” 说完硬话,见秦小妹只是默默跟着,情绪不见悲喜,但态度很好,张木莲心里有些难受又紧着安慰她。 只是她不晓得,其实秦小妹是重生回来的老太太,对于男女关系这方面实在是不敏感,说到底还是和正经的十六岁小姑娘不一样。 这就是重生者的硬伤,不管怎样尽力伪装,下意识的想法是改变不了的。 今天张木莲的话很大程度上提醒了秦小妹,她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卫娴才来两天就知道了她重生者的身份。 毫无疑问是因为她的为人做事,与一个十六岁的村姑差太多了。 还有诸如兑缝纫机忘记给钱、被算计婚姻不晓得报告妇联等等事情。 还是太浮躁了。 看来以后得多注意细节方面才行,总不能每一次都拿话搪塞人。 今天对着张木莲可以博同情,说自己父母不在身边,不敢说话。 那明天呐?总会有新的情况发生的。 果然还是应该时刻敲响警钟,防患于未然。 知道人家这是真的在教她,秦小妹心里感激张木莲,面上不带一点儿负面情绪。 她真诚谦卑的态度,反倒让张木莲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这一趟风风火火的就来了,说话也直接干脆,不会吓到人了吧? “小妹,你别怪姐,姐也是怕你受委屈了还不敢说,全憋在自己心里,如今你明白了我也放心些,要不总惦记你。” 这是实话,如今大队里,顺应政策晚婚的青年很少,大都十多岁就结婚了,甭管是不是父母安排的,反正去打结婚证都说是自愿。 正是因为这样,张木莲他们的工作才格外难做,毕竟没人反映情况他们怎么介入? 再说了国家只是提倡又不是强制要求,他们就算知道早早结婚容易留下隐患,不利于发展,可仍然是无计可施。 姐妹俩推心置腹,一路聊的相当投入,谁也没留意到她们后头还跟着条小尾巴。 第251章 突发事件! 跟着这俩人不远不近的走了半天,卫娴从一开始抓到秦小妹小辫子时的兴奋,逐渐过渡到了无聊。 不是~她们俩真的在混黑市吗? 偷听了一路,卫娴觉得自己思想觉悟都高了。 这两人全程大谈国家政策,并且极其深入细致,几乎落实到了家家户户。 就是不聊黑市的事儿。 别说这秦小妹还真是个人才,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和妇女主任搭上线呐,就她说的那些话,卫娴连听都听不懂。 瞧那个妇女主任满意欣赏的样子,很明显已经被秦小妹完全拿下了。 原本打算挖墙脚,曲线救国,从秦小妹合伙人入手的卫娴,此刻有些拿不实在主意了。 这墙角到底挖还是不挖? 机会难得,不做些什么她绝不甘心。 可看她们这副惺惺相惜,明显好的不能再好的样子,卫娴又怕到时候万一挖墙角不成,会被秦小妹察觉,从而更加防备她。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在前面走着的两个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原来是河坝的尽头,有两个人从房子里面出来,拦住了她们。 被拦住的秦小妹一头雾水的看向同样一脸问号的张木莲。 她们俩都不认识,什么情况? 原来秦小妹和张木莲不知不觉逛到了老刘家,就是那个儿媳妇生了个闺女,被他家一巴掌打回娘家去的老刘家。 他家儿子自从成了二婚头以后,一家子同心协力没少帮着找媳妇。 可挑来挑去,不是嫌丑就是嫌精,最后竟然把主意打在了秦小妹这个可怜孤女的身上。 说来也是,秦小妹的情况在大队上可是独一份儿,说到找冤大头,基本上大家第一个目标就是她。 没有娘家撑腰,嫁进家就只能一心讨好公婆丈夫,不得像老母猪似的下崽儿? 胆小怕事,被屋里的叔伯婶娘拿捏的死死的,性格肯定一等一的软和。 最主要的是,她能挣钱! 而且裁缝活儿在家也能做,就算她早上生孩子耽搁了,下午也能接着挣钱。 简直就是居家必备、改善生活、孝敬公婆、生儿育女的最佳人选! 只是可惜,老刘家没早注意到这么合适的好姑娘,让她有机会分出家去单过了,倒害得他们要多费不少功夫。 一开始老刘家是和秦小妹的长辈,也就是老秦太太搭上的线。 想着秦小妹父母双亡,她是唯一能做主她婚姻的人。 可谁知道这老太太外强中干,瞧着凶狠实则早让她那些儿子媳妇收拾没胆了。 光拿东西不办事,一问就推脱。 要不是上次叫老刘家的瞧见了秦小妹和一个面生的后生走在一起,戳破了那老东西的谎言,还不知道要被骗多少东西呢。 长辈这条路行不通,他家另外三个叔伯婶娘又有别的心思。 大伯家更是打着要把秦小妹说给娘家侄子的主意,想也知道不会帮忙。 就在一家子无计可施,打算直接找媒人,花钱办事时,可巧就看见秦小妹和一个面生的女人迎面走了过来。 没多想,他家冲出去就把人给拦住了。 这真是天公作美,老天注定的缘分啊,看来他家这份媒人钱能省下来了! 看着面前眉眼柔和面容稚嫩,明显是个软和姑娘的秦小妹,老刘头首先喜笑颜开,套起近乎来。 “是老二家的姑娘吧?我是你刘叔。你爹娘刚结婚那会儿我还去喝过喜酒呢,哎哟,一晃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嘿嘿嘿。” 这些话单拎出来句句都是好话,可从他这突然跳出来的陌生老头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猥琐。 知道秦小妹不认识这家人,张木莲立刻站出来想护在她身前,却被刘大娘一把就拽走了。 “没事儿,我们不是坏人,是有好事儿要跟小妹说呢,你是住她家下头知青点里的知青吧?我看你别打扰她了,先回去吧,小妹今天在我们家吃饭。” 说着,她就下死手想把张木莲和秦小妹分开,那莫名其妙的样子,带着蛮横透着古怪。 只这一句话,就让见多识广的张木莲心头警铃大作。 这样的人,她在工作中见多了,他们从不把女孩儿当人,只当是个可以交易的物件儿。 自然不会过问物件儿的想法,也不会觉得自己强迫了别人有什么不对。 只是见得多归见得多,敢当着她这个妇女主任的面就硬抢人的,她还是头一回遇见。 张木莲态度强硬不肯配合两人,将秦小妹交给他们,秦小妹自己也不是个真真正正的十六岁小姑娘。 当时就一把甩开了老刘头的咸猪手,和张木莲站在一起,怒目直视这两口子,丝毫不落气势。 可眼看两口子没把人拉进来,他家院子里面的人急了。 又窜出来一个青壮和一个女孩儿,不由分说的也要把秦小妹往家里拖。 “放手!你们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们,难道光天化日在大道上你们就敢抢人?” 见秦小妹动了气,那家人不仅没停手,反倒把她们围了起来。 “好闺女,你别不知道好赖,我们请你到家里来吃饭是看得起你,实话告诉你吧,聘礼我都下给你家老太太了,你啊~开春就得嫁到我们家来!” 什么! 刚才和秦小妹说了这事儿,这就有人撞到枪口上来啦? 张木莲知道了来者不善,拿出她妇女主任的气势来,死死拽住秦小妹。 大喊:“我看谁敢碰她!她才十六岁哪有现在就嫁人的道理?再说现在也不兴包办婚姻了,聘礼就是下给她亲爹亲娘,她不愿意也是不成!” 只可惜,她大喊大叫并没有把对面这一家子唬住,反倒惹得他们发笑。 为首的两个老东西冷笑一声,不以为然的说:“你一个知青管的倒是挺宽,以为自己读过几年书就是青天大老爷了?我告诉你,你就是皇帝我们这儿天高皇帝远,你也管不着!拉走!” 他们今天不光只是想省下媒人钱,同时还想给拿了东西不办事儿的秦老太太一记耳光。 打算晚上就把秦小妹留在家里,到时候坏了名声,那老太太肯定也不好意思要钱了。 能白白得一个媳妇儿,岂不是美? 要不怎么说愚昧的人是最胆大的。 他们只知道秦小妹没人撑腰,家里的叔伯不管她,唯一的长辈只想拿她换钱。 这样的女孩儿最好拿捏了,只要肯下狠心就没有压不住的。 他们也不怕秦小妹后头告状,反正等今晚成了事儿,到时候不是一家人也是一家人了,难道她还会造反吗? 如此一想真是万事俱备,今天儿这机会要是错过了可就再没有了。 老刘家一家子就好像魔障了似的,不分男女纷纷上前拉扯,想把姐妹俩分开。 情急之下,张木莲一眼就瞟见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在她们背后不远。 “同志,我是妇女主任,麻烦你去大队部一趟!告诉大队长一声,这里有情况请他快带人来!” “我说过了吧,城里来的女知青心眼就是多,还妇女主任呢,妇女主任能跟秦小妹走一块儿?别楞着,拖进去!” “救命!救命!女同志求你了,请你去帮我们叫大队长来吧!” 按说卫娴一路跟踪她们二人到了这里,是眼看着老刘家为难人的,这时候哪怕是个陌生人,也该跑去叫人帮忙才对。 可她人是扭头跑了,但没往大队部去。 只见她一边跑,一边拼命抑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竟然跑回了知青点! 可算是看到你倒霉了!等你嫁给了老农民看你怎么猖狂! 第252章 恶劣 卫娴跑了。 看着她那恨不得爹妈给她多生一双脚的速度,秦小妹几乎可以确信,她绝不会去大队部报信。 说她把人想坏了也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反正这几十年来的经历告诉秦小妹一个道理。 那就是一定要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他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减少被伤害的次数。 况且她也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力气、手段一样不差,就没想过要靠他人摆脱困境。 此时才到中午,不上整工的社员家庭基本这时候才开始吃全天的第一餐,不少人都在家里做饭。 到底是新社会了,上头时不时就会来人宣传妇女权利和人人平等,老刘家在光天化日下干坏事儿,根本不敢拉扯的太厉害。 趁着卫娴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秦小妹抓住机会,使劲儿一脚跺在老刘头大脚上。 然后又反手一个大嘴巴子,狠狠的抽在老刘媳妇脸上。 “哎哟!”老刘头抱着自己的脚不住痛呼。 都说十指连心,脚指头大概也算吧,反正这一下给他疼得,冷汗都下来了,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老刘媳妇同样一脸不敢置信,捂着脸抖着手,你你你,你了半天,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那死老太婆竟敢骗他们!不是说这女娃子胆小怕事最好拿捏欺负吗? 眼看包围圈有了缺口,秦小妹趁机拉着张木莲退后三步,然后扭头撒丫子就跑。 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河坝边上的社员家庭本来就少,刚才她们大喊大叫都没人出来察看,想来这老刘家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蛮横没人敢惹。 面对这种情况,当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虽然已经有同志帮她们去大队部喊人来帮忙了,但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张木莲也没托大,反应过来后跑的比秦小妹还快。 姐妹俩闲庭信步的晃到河坝去,回来的时候却极其狼狈,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鬼在追呐。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可算是见着人了,张木莲一把拉住这位过路的同志,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经过,还表明了自己妇女主任的身份。 “有这事儿?光天化日的老刘家是疯了不成?再缺媳妇也不能抢啊!你们等着我喊人去!” 青壮社员扛着锄头就往回跑,才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 将锄头递给了张木莲,“主任!这个你拿着防身吧。” 可别小看了现在的干部,哪怕是个基层干部,那权力也大着呢。 人家说出来的话那叫政策,小老百姓只能听着。 进了村道,原本跟在后头撵的老刘家便撤了回去,秦小妹和张木莲缓了口气,手扶着围墙稍作休息。 “简直是闻所未闻,大白天的竟敢抢人,咱们大溪沟村社员的思想觉悟什么时候这么低下了?” 要不是刚刚她才亲身经历过,张木莲真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行!这事儿绝不能就这样糊弄过去,他们今天没得逞,又没受到惩罚,下次下手只会更狠,走,咱到大队部去!” 等了半天也没见人来帮忙,张木莲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那女同志估计早跑到别的地方去了,根本没有喊人来救命。 没想到看着那么年轻的女同志,竟然一点儿同情心也没有,毫无奉献精神。 经过这两件事,张木莲深觉蛀虫已经渗透了大溪沟村,内心不禁一阵后怕。 她还是太少下基层了,现在看来刚才责怪小妹真是不应该的。 毕竟生活在群狼环伺之下,她除了忍耐又有什么办法呢? 没等她俩走到大队部,那去喊人帮忙的青壮就已经集结了一大帮社员赶来。 其中有不少还是秦小妹的熟面孔,干娘和王大娘就赫然在列,知道是秦小妹被欺负了,手里都拿着家伙。 说是大队长也已经听到了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 “好啊~大队天天开会教育我们人人平等,可他老刘家不仅仗着人多欺负小闺女,青天白日的还要抢人!” 王大娘一手拿着柴刀一手拿着菜刀,气势十足。 这实在不是一件小事情。秦小妹一个才十多岁的小姑娘,要真被黑心的刘家拉进屋里,等着她的结局不是跳井就是跳河啊! 想到这里,王大娘心中十分懊悔,因为老刘家的搭上秦老太这事儿,她是知道的,也提醒过孩子两次。 可她确实将事情想浅了,毕竟谁能想到那家子原来胆子这么大呐? “乡亲们!咱们走!大队长稍后就来,今天妇女主任也在这儿,咱们到老刘家去要个说法!” 一帮子社员在王大娘的号召下,浩浩荡荡地领着秦小妹和张木莲二人,重新回到了河坝尽头。 没能留下秦小妹,眼看着人跑了,老刘家也知道事情闹大了只怕要惹上麻烦,索性紧紧锁住院门,装乌龟不肯露头。 砰砰砰! 砰砰砰! “开门!你们这一家王八羔子,有本事调戏小闺女!有本事把门打开呀!” 才不管他家里到底有人没人,王大娘扯着嗓子一边拍门一边破口大骂。 身后的社员们有一个算一个,也全都加入了讨伐的队伍,有几个青壮甚至直接翻墙进了院子。 不仅揪出了藏在家里的老刘一家四口,还将大门也给打开了。 冲进院子里的钱大娘最先发难,秦小妹是她的干女儿,又没有父母,这么恶劣的事情发生了,本就该她出头。 面对企图欺负女儿的坏分子,钱大娘手脚并用,两个壮汉都拦不住她。 “烂心肠黑心肝的东西!我家的闺女也是你们想欺负就能欺负的?哪只手摸了我女儿?今天不剁了给我家赔罪,这事没完!” 他们说的好听,是请秦小妹吃饭。 可就他家那名声,还有他儿子那情况,把一个没有亲戚关系的小姑娘硬拉进屋里是为了啥,大家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 这一家渣滓安的什么心,基本全写在脸上了。 妇女主任张木莲是在场唯一的干部,又刚才亲身经历了这事儿,路上她便仔仔细细的将老刘家的恶劣行径,全都讲给了社员们听。 所以这会儿任凭老刘家的如何狡辩,大家心里憋着的那口气,都摆明了不落在他们身上,是无法排解的。 如此恶劣的行径,竟然是冲着大队上唯一的女裁缝秦小妹去的。 不仅如此,还被公社妇女主任给撞了个正着,人家言语间似乎已经开始怀疑他们大队有买卖妇女的劣迹了。 这帽子要扣下来,整个大队都得接受上头盘审。 到时候别说是先进生产大队的流动红旗了,就现有的一切福利,只怕都再争取不到了。 第253章 买卖妇女 在如今这个计划经济的时代,乡下农民不比城里工人每个月有票拿,自然是什么都缺的。 因此想要改善生活,就只能指望大队福利,这时候也就显出了大队与大队之间的差距来。 就拿挨的最近的小白石村与大溪沟村来比。 那边的村子规模也不小,田地人口比起大溪沟村来一样不少。 可社员福利就完全不够看了,不仅大队帐上没钱,大队长也没本事、没人脉,在公社说不上话,当然干啥都有卡子。 比如同样是进公社赶大集,大溪沟村有三辆拖拉机三个拖拉机手。 小白石村就只有一辆拖拉机,一个拖拉机手。 平时没事的时候还好,但凡逢年过节或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那是真供不上用啊。 常常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闹得社员之间结仇结怨,影响集体团结。 再来大队长的能力差距也大。 大溪沟村在李祖富的领导下,早就有了村坊,什么豆腐坊粉条坊,那可都是属于社员们的实打实的福利。 再然后就是大队上每家每户能养的鸡鸭鹅猪,数量多少也取决于大队长的能力,以及在公社有没有面子、干的够不够好。 单说大溪沟村每年都能分到胖头鱼吃,就是周围几个大队羡慕不来的。 而拥有这一切的基础,是成绩和荣誉,以及思想高度。 跟着最高指示走,出色地完成任务,是最要紧的。 所以老李家三个儿子逼死亲娘的事情发生以后,全家都被赶出了大队。 所以老秦家骨肉相残,闹出了人命,也才会被全村排挤。 一个大队是一个集体,任何个人的原因都有可能影响到集体的利益。 正是因为这些东西,跟日常的生活和切身利益息息相关,所以现在的人才会极其看重面子。 今天老刘家发生的事情,如果妇女主任张木莲不在场,那顶多也就是秦小妹和他家的矛盾而已。 能私人解决就私人解决,私人解决不了就大队长解决,总之虽然人人唾弃,但不是大事。 可现在嘛~ “干什么干什么!要打死人啊?还有没有天理啦!我们又不是外人,你们要是不信去问问秦老太太就知道了,我们家连聘礼都下了!” 一家四口整整齐齐的被压在院子中间,就好像千古罪人一般被老少爷们儿指着鼻子骂,老刘头首先第一个熬不住了。 挣扎着辩解道:“你们就是管得再宽,难道还能管我家娶儿媳妇吗?那秦老太太可是秦小妹的亲奶奶,难道做不了主?” 当然做不了主! 现在人人平等,甭管谁想做谁的主,都要拉出去批斗。 再说了,老太太要管也只能管自己的儿子媳妇,秦小妹早和他们分开过,爹娘也都没有了,凭什么还要被管着? 况且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谁不知道谁呀? 他老刘家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家,这门亲事说难听点儿,还真是买卖妇女! 钱大娘一听老刘头欺负了人竟然还敢喊冤,当即一口老痰就啐在了他脸上。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话?真是好不要脸的一家子,你那儿子是个二婚头不说,还带个拖油瓶,三十好几倒想娶十多岁的小媳妇了?我呸!” 家里穷的没镜子,尿总有吧?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敢想这美事儿。 秦老太是吧?行,一会儿就找她算账去,今天一个也跑不了! 自觉自己家已经给过钱给过东西了,秦小妹本来就是秦老太答应过,要给他家的媳妇,老刘家的人面对大家的谩骂指责并不服气。 说到激动处还想动手,不过被王大娘手里的菜刀给吓的,很快又缩回了手。 “我劝你家别耍横,把话说清楚!老娘手里这菜刀可不是专管切菜的!” 要说法归要说法,动了刀子有理也变没理了。 作为在场唯一的干部,张木莲见状赶忙出来,维持场面。 看在她公社干部的面子上,众人情绪这才平缓下来。 闹了半天,终于把事情给搞清楚了。 还别说,这老刘家确实是给了钱给了东西的。 只是没给正主秦小妹,而是越过她,给了自认为能做主的秦老太。 那老太太也是,一辈子最要脸,临了老了老了反倒不要了。 明知道老刘家不是个好人家,他家那小子和孙女也凑不成一对,硬是昧着良心,就差明码标价把秦小妹给卖了。 两家人暗地里往来多次,甚至都说好开春就结婚了,新娘秦小妹仍然被蒙在鼓里。 要不是秦老太太胃口大,拖着老刘家三天两头的要东西还不出力,他家也不会剑走偏锋,直接抢人。 闹出今天这骇人听闻的闹剧来。 “你们就说倒霉不倒霉吧!我家出了钱出了东西,和媳妇儿亲近亲近怎么了?怎么就成买卖妇女了?” 老刘媳妇儿越说越委屈,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大闹起来,那做派倒真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似的。 可张木莲才不管她那些歪理,也不跟她拼嗓门大,只拿政策说话。 上头说的明明白白,禁止包办婚姻,鼓励年轻同志们自由恋爱。 并且人人平等,谁也不能做谁的主。 “咱们国家提倡晚婚晚育,男青年最好二十五岁以后结婚,女青年最好二十三岁以后结婚,咱们既然是先进生产大队,就更要做出表率来,大家说是不是?” 这可是中央发下来的最高指示,就算现在村里年轻人大都还是二十左右就结婚了,但谁又能在妇女主任面前说不是呢? 这可涉及到思想觉悟问题,大家果然纷纷高声应和。 “对!妇女主任说的是!咱们社员看干部,干部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可不是嘛~咱们大队思想觉悟高,开会天天都在说这些,这老刘家肚脐眼放屁,咋想的呢?” 还能咋想,尽想好事儿,想美事儿呗。 他儿子都三十好几了,还是个二婚头带个拖油瓶。 想也知道,十多岁的裁缝匠秦小妹是不会答应这门婚事的。 其实他们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要不干嘛费钱出东西,去找秦老太做主? 这人啊,是又蠢又坏,还连累一大队的人风评被害,就该拉出去批斗去! 看着眼前社员们群情激愤,秦小妹一语不发,做为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她表现的足够可怜。 木莲姐说的没错,人是应该适当借力、示弱的。 如果事情发展顺利,今天以后她就再也不用烦那些没完没了的媒人和介绍人了。 第254章 惊弓之鸟 等李祖富赶到河坝尽头的老刘家时,他家里人已经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捆起来了。 “干啥哩?到底咋回事儿?”年底了事情本来就多,他忙的脚不沾地,偏偏队里还接二连三的出事情,让他不厌其烦。 老秦家那个疯丫头和钱老大的癫媳妇这两件事儿还没处理好呐,这边紧着又上新活儿。 当着妇女主任的面儿买卖妇女,亏他家想的出来! 队长毕竟是大家伙儿的主心骨,见他来了,原本闹哄哄的社员们立刻安静下来。 有嘴快的,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和李祖富说了个清楚,末了还附上了大家的建议。 “队长!刘家这几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谁家有闺女都去纠缠,以前大家看在同是社员同志的份儿上没计较太多,可如今他家都敢抢人了!再不管肯定要出大事儿的!” 张主任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他们是先进生产大队,理应当做出表率来才行。 再说了,政策是社员的指路明灯,思想觉悟高的人本来就不该干出这样背道而驰的事情来。 这么想来老刘家一家的问题很大,毕竟不管他们有啥理由可说,违背妇女意愿,强迫人家,肯定是不行的。 介于他家死咬着秦老太太不放,并且大喊冤枉,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李祖富大手一挥,率领一众社员赶着老刘家人就往秦家走去。 不过到了门口,大家伙儿却犯了难。 因为他家已经分了家,院子里连墙都砌起来了,大门也有两道,不知道该敲哪扇门好? 毕竟不是啥光彩事儿,大家伙儿一商量,便决定先由大队长李祖富出面,在门口叫门,谁家开了就算谁家的,谁也不得罪。 因为是正门,秦盼娣和王芳云首先听到了动静,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母女俩互看一眼,面上全是惶恐。 至于吗?为了年轻人之间的几句口角,大队长竟然带人打上门来了! “死丫头!白白养你一场,福没享到反倒招祸了!等着吧,看我不打死你!” 昨天在水库大闹了一场,秦盼娣就跑回家躲了起来。 原本想着她不过是嘴上痛快了几句,老钱家和老梁家不会和她一般见识,谁知道晚上大队长就来了家里。 话里话外的讽刺她家心不好,净算计人,自己坏事儿做多了疑神疑鬼,还冤枉人家秦小妹。 要她家拿出态度来挨家挨户登门赔礼道歉,包括秦小妹,没得商量。 可这话是昨天晚上说的,这眼看也才小半个白天而已,大队长竟然就已经失去了耐心,还领着人上她家来了! 这下糟了!该不会真要把盼娣当女流氓批斗了吧? 听着外头传来的动静,显然来人不在少数,秦盼娣被吓的面如土色,俩腿直打颤,哆哆嗦嗦的想躲却一步也不能挪动。 看着她这副窝囊样子,王芳云嫌弃的上去就是个大耳巴子,将女儿打倒在地。 “现在知道要脸了?知道害怕了?当初怎么胆子那么大?还敢骗你老娘!我告诉你,你自己作死也就算了,可别想连累你哥哥,他们要是抓你去批斗,家里就和你断绝关系!” 弃车保帅,就是王芳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不被女儿连累,降低损失的法子了。 这话说的真是绝情,秦盼娣骤然被抛弃,还没来得及哭呐,外头索命的喊话声突然拔高了些,吓的她一时间方寸大乱。 明白家里人是不会和她站在一起的,这事儿看样子也不能善了了,若是真被拉到大队公屋去批斗,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自己的娘有多偏心,秦盼娣自己心里明白的很,那些忏悔祈求的话,她昨天晚上都说完了。 可今天人家找上门来,娘却还是为了保全哥哥,一脚把她踹开了。 如果真要她自己解决,还不能连累哥哥,不能丢家里的脸,那她哪里还有活路啊?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你别后悔!你们都别后悔!” 本来就害怕,又委屈,秦盼娣知道自己感动不了母亲,索性一跺脚冲进了房间里。 她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昨天晚上她就想过了,反正她那点儿事儿被梁平那个负心汉抖的干干净净,早就没法儿在大队上做人了。 家里也是靠不住,爹瘫在床上几乎是个死人,娘又偏心只愿意为哥哥考虑。 偏偏哥哥也是个心狠的,当时她被学校开除,为免被她连累,她哥哥几乎和她断了关系。 这个家早就四分五裂了,她还待个什么劲儿啊! 门外逐渐响亮的喊声就好像催命符一般,打的秦盼娣心尖儿都是颤的,收拾行李的双手也抖个不停。 “开门!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敢干就要敢认,事情我们都已经了解了,只有去大队公屋开会才能解决!” “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就翻墙了!” 果然是不肯放过她!秦盼娣咬牙抹了把眼泪水,加快了收拾行李的速度。 此时王芳云推门进屋,还想劝女儿为了哥哥的脸面,赶紧出去承认错误,可抬眼就看见了,已经被收拾出来放在炕上的两个包袱,她不由的心里一惊。 难道要把烂摊子留给家里人?这丫头片子也太自私了! 二话不说,王芳云先是一把关上门,然后冲上去就开始抢秦盼娣手里的东西。 “你干啥呀盼娣!你疯了吗?你一个姑娘家能到哪里去?还不快把东西放下。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承认错误态度好些,大家不会容不下你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拿话糊弄人呐?秦盼娣对这个家一点儿留恋也没有,冷笑着挣脱开母亲。 “我凭什么要求他们容得下我?和光显一样缩头缩尾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呵呵~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丢你家的脸了!” 说完,秦盼娣提上已经收拾好的两个大包袱,一把推开母亲,就要跑路。 “盼娣!你傻不傻呀!这是你的家你的根啊?你现在要是跑了以后可就回不来了!” “哼~你们不要我,心里就想着哥哥,我还回来干什么?我倒也还没那么贱!” 已经下了决心的秦盼娣一脚踹开屋门,狠狠瞪了隔壁跑出来看热闹的四叔一眼,不顾身后母亲声嘶力竭的呼喊,头也不回的从后门跑了出去。 “盼娣!盼娣!老四!老四你快帮我去追一追吧!呜呜呜,我只这一个女儿啊!” 刚被女儿推倒在地上磕了膝盖。 此时一瘸一拐的王芳云根本就撵不上宛如惊弓之鸟一般,蹿的飞快的秦盼娣,只能求助出来看热闹的秦老四。 可看他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王芳云喉头哽了一下,闭上了嘴。 屋外的喊叫还在继续,围墙另一边的秦运国家也被惊动了,开了小门出来问情况。 得知是来找老太婆麻烦的,林帮娣高兴的就好像过年吃饺子似的。 还主动搬来梯子搭在自家这边的围墙上,叫社员们直接从围墙上翻过去抓人。 说话也极其揶揄,“老太婆屋里藏着杀人犯,心虚着呢,你们就是喊一宿也没用,人家是不会开门的,你们还是翻墙直接进去抓人吧!” 至于老太婆到底惹了什么祸,林帮娣根本不想问,反正只要看见她倒霉,就高兴。 第255章 一锅端了 借着秦老大媳妇儿大义灭亲提供的梯子,几个青壮很快利索的爬上了墙头。 此时心虚的秦盼娣已经跑了有一会儿了,没有热闹可看,秦老四也缩回了自己屋里,小院子里就剩下了还趴在地上抹眼泪的王芳云。 一见墙头上趴着的几个人,她气就不打一处来,挣扎着爬起来就要去拿锄头来拼命。 嘴里还骂骂咧咧道:“这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啊!不就是那点儿事儿吗?至于这么不依不饶的吗?她还是个孩子啊!” 孩子?不是老太太吗?看来这里头有些误会。 “婶子,你嘟囔啥呐?什么孩子?家里就你自己吗?你家老太太呐?我们找的是她。” 跳下围墙的小年轻摸不准哪个屋里住着老太太,只好先打开大门放屋外的社员们进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林帮娣,她家和老太婆早就闹翻脸,结下死仇了,这会儿根本不屑藏着掖着做样子,就差把幸灾乐祸写在脸上了。 她后头跟着大队长和妇女主任。 当初秦小妹分家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妇女主任是来过的,王芳云一眼认出她来,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完了,妇女主任都来了,这下不是批斗就是要治流氓罪了。 突然之间,王芳云有些庆幸女儿盼娣跑掉了。 有一点儿她说的对,今天这事儿就算要不了命,也得扒层皮,若是以后只能像秦光显那样畏畏缩缩的活着,倒还不如抛弃一切,跑路算了! 毕竟一个小闺女,不管是被批斗还是被治成流氓罪,以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最重要的是,还会影响家里人,这臭名声以后要是挡了她家光耀的路,或者影响他结婚,那可就坏大事儿了! 想到这里,王芳云顿时释怀了很多,人也冷静了下来,虽然眼里的愤怒还没褪去,但已经能正常沟通了。 “婶子,你婆婆在家吗?听说她把孙女秦小妹卖给了老刘家,有这事儿没有?” 有好事儿的社员直接大喇喇的冲王芳云喊道。 这时候的人没啥娱乐,看人倒霉和参加批斗都十分热忱。 一会儿要是王芳云答一句知道,或是脸上表情有一点儿不自然,那她就跑不了,一定也参与了,得批斗! 事发突然,其实王芳云并没搞清楚状况,但社员的话她是听清楚的,很快就反应过来,是老太婆和刘家的勾当没瞒住人,被闹出来了。 这事儿她当然是晓得的,毕竟老太婆天天都从正门进出,拿在手里的东西她瞧的真真儿的。 她是个聪明人,稍微留意一下很容易就能猜到老太婆都干了什么事儿。 几乎没有犹豫,精明的王芳云没踩坑,当即回答:“这事儿我不晓得,婆婆平时都不和我说话,她在自己屋里,你们直接进去问吧。” 虽然不知道现在这事儿闹到了什么地步,但看这些人的脸色,躲远些撇清关系肯定是没错的。 但她没料到,林帮娣一直记着她家笑话招娣的事儿,有机会落井下石怎么可能放过? 一听王芳云这是想把自己撇干净,顿时就不干了。 “啥意思?当我们都傻呗?就这一个大门,老太太平时出去干啥、提溜回来什么东西,你会不知道?少他妈装了!你肯定清楚的很!” 妇女主任还在这儿呐,自己公社里的社员就这样丑态百出。 都被找上门儿来了还敢包庇!把李祖富那张老脸都给气红了。 明知道老婆婆没干好事,却不举报也不劝说,这是什么?这就是纵容家里人思想堕落,是从犯! “好好好~看来你是记性不好了,这样,你也跟我们去大队部一趟吧,和你婆婆一起,我们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这咬牙切齿的一番话,听在聪明的王芳云耳朵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要傻乎乎的跟着去了,能有好事儿?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好在周围邻居到底相处几十年了,王芳云平时又极其会做表面功夫,跟谁都能唠两句。 知道她男人瘫在床上就是个活死人,根本靠不住,大家不忍心眼看着她被拉去批斗,纷纷劝她。 “她婶子你可不能犯糊涂啊!你婆婆犯了大错,张主任说她违背妇女意愿包办婚姻,还说小妹要等到二十三岁以后才能结婚,这是国家规定的!” “是啊是啊,你知道啥赶紧说,我们都晓得你思想没问题,肯定是被你婆婆骗了!” 这么不加掩饰的明示,林帮娣一听顿时不高兴了。 “啥意思啊?真好笑,你们干脆直说了想把王芳云这老娘们摘出去得了呗!” 帮她把理由都想好了,真是贴心。 对上林帮娣这个泼妇,刚才帮王芳云说话的两个妇女怕引火烧身,顿时就不敢开腔了。 这一家子真叫人看不明白,批斗这种倒霉丢脸的事儿,怎么还争着往自家人身上揽? 就算有再大的仇再大的怨,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儿也不能干呐。 不仅她们想不通,当事人王芳云也上火的很,恨不得扑过去把林帮娣活吃了才解恨。 眼看已经有人去屋里拖老太婆了,她一狠心,指着林帮娣大喊:“我要举报!” 举报什么? 妇女主任不是说国家规定了要二十三岁以后才能结婚吗? 那林帮娣娘家哥哥和侄子天天来打十六岁的秦小妹主意,她不是也没拦着? 说不定她也像老太婆一样,已经答应了她哥哥要把秦小妹卖给他家了呐! 反正要抓人,她也跑不了! “你!你胡说!老娘撕了你的嘴,看你还敢不敢冤枉人!” 可要了命了,都忘了还有这茬!林帮娣心虚之下被吓的魂飞天外,不由分说扑上去就和王芳云扭打在了一起。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没一个好玩意儿,净是欺负弱小,打着吃绝户主意的腌臜货! 有公社来的主任在场,来看热闹的社员越来越多,大家瞬间全都变成了正义的化身,为秦小妹鸣不平。 人一多嘴就杂,为求表现,也为了证明自己的思想觉悟才是最高的,举报的人是一个接一个。 “我也要举报!老马家的小子是个傻子!娶不着媳妇,知道小妹没爹妈,就想祸害人家!” 马大娘早看上了秦小妹,因此也没藏着自己的心思,没事儿就拿出来说,就好像宣示主权似的。 没想到这会儿会被人翻出来治上罪,看热闹看的正香呐,马大娘猝不及防被点了名,随即反应过来,破口大骂。 “放你娘的屁!亏你家好意思说出口?报告队长!我也要举报,二柱不仅惦记人,还惦记人家手艺,说要把人关在家里没日没夜的挣钱呐!这是资本家做派,该批斗!” “我!我也要举报!老杨家的····。” 大队长李祖富脸黑的像锅底一样,看着眼前的社员们一个个举手,亲手撕下他们大队最后一片遮羞布。 气的直觉得胸口痛,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全都带走!我今天要好好纠一纠队上的这股不良风气!老太婆还不出来?那就捆上!” 第256章 道歉,不接受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再给老刘家四人一个机会,那他们一定不会选择继续算计秦小妹。 事态随着情绪一次次升级,眼前的混乱场面早已经超过了在场众人的预期。 如今大家讨论的已经不是老刘家和秦小妹的事儿了,随着举报的人越来越多,基本上半个公社的家庭都折了进去。 不管是平日里有仇有怨的,还是只有些鸡毛蒜皮小磨擦的,现下全都撕破了脸。 这边几个老爷们儿混战在一起,扯着嗓子喊的脸红脖子粗。 那边几个碎嘴子老大娘拍手跺脚,一个赛一个哭的惨。 看着眼前这副滑稽的乱像,大队长疲惫的摇了摇头。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就闹吧,打死一个少一个! 当然是不行的。 他是大队长,谁都能看热闹他不能看热闹,谁都能扔下不管,他不能扔下不管。 “都停下!停!唉~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熟人,也一把年纪了,你们倒是痛快闹的再难看也不管,可让孩子们以后怎么相处啊!” 在父母亲的心里,孩子总是要紧的,既然出身只是乡下农民,没法儿给他们很多东西,那就更不能拉后腿了不是? 要不咋说李祖富能当大队长呐,社员们这点儿心思叫他拿捏的死死的,只出一招便直击要害,在场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下去一大半。 “这就对了嘛,有啥话咱去大队部说,占着人家地方吵吵闹闹的算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在场的秦家人似乎除了秦老四家就没一个无辜的。 知道这家邪的很,李祖富站在他家院儿里都嫌膈应,不由又催了屋里的秦老太一句。 “大娘!你说去加件衣裳怎么去这么久?你要还不老实,可别怪我们小辈不尊老啦!” 与此同时,屋里的秦老太心乱如麻,不停在这没有后门的小屋里踱步,俩眼珠子到处乱瞅,寻找着逃跑机会。 可还能往哪儿跑呐? 唯一的正门已经被人围住,后门又不在她这屋里,翻窗户?不行,窗户太小了人过不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 看着亲奶奶大祸临头,一副快要不行的样子,秦光显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担忧,毕竟他现在不敢在队里露头,要是奶奶被抓走了,以后他的吃喝可就没着落了。 “奶,不行你就叫秦小妹原谅了你吧?只要她不捏着不放,队里那些人也不好再说啥,你肯定没事儿的。” 实在无路可走,秦光显想破脑袋也只得出了这一个结论。 有道是,事到头不自由,万事没有早知道这个选项,人家已经带着这么多人来把秦家围的死死的了,他们今天就是背上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所以真就只能给秦小妹赔礼道歉,求她原谅自己?秦老太闻言脸色铁青,干瘪的嘴唇蠕动了半天,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现在这局面,她还能说什么? 说怕丢面子不愿意去赔不是?可被抓去大队部批斗难道就不丢脸吗? 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秦老太就是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感叹一句时运不济,认命的走出了屋子。 这办法虽然丢脸,向秦小妹这个死丫头低头认错这件事儿,也让人很沮丧,可好在有这么多父老乡亲们看着,她就是再混大概也不会死咬着不放。 只要眼下能脱身,以后怎么样,另说呗~ 见人磨磨唧唧的但终于肯出来了,李祖富立马扭头就往外走,压根儿就不想在这倒霉地界儿多待一秒钟。 “等···等等!队长!” 又怎么了?大家的目光被秦老太这一嗓子吸引,纷纷停下脚步看热闹。 这可是个名人儿啊,现在赶紧多听几耳朵,回头过年串门儿姊妹几个就有闲话说了。 “我···我年纪这么大了,大家就可怜可怜我给我留点儿脸吧,我愿意给小妹赔个不是!只要她原谅我了,这事儿就算完了吧?” 豁~大家目光转瞬间齐齐投向秦小妹,等着看她怎么应对。 敏感的张木莲从老太太出来就一直警惕着,闻言就好像护犊子的母猫似的,一下炸毛了。 “什么意思?这是赔不是就能揭过去的事儿吗?你欺负人也别太过分了!” 她可不是不懂事儿的小姑娘,因为工作的原因早见多了大家子里的龌龊事。 人情冷暖、算计欺负,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 也亏老太太好意思说出这话来,知道做的不对要赔不是,那为什么还要丧良心干出卖孙女儿的事来? 现在还拿亲情做绑架,难道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她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吗? 无非就是看人家年轻脸皮儿薄,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儿下不了狠心追责罢了。 真是好不要脸! 怕秦小妹或大队长会心软,张木莲拿出气势来,将眉毛一竖,语气铿锵有力。 “您老人家这事儿办的,简直可说是咱们大队的典型,要是这都只用赔不是,三言两语就了事儿了,我拿什么脸面再去继续宣传工作?” 如果集吃绝户、强迫妇女、买卖妇女、无视国家制定的年龄标准包办婚姻为一体的毒瘤秦老太,都能被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原谅的话。 那张木莲拿什么去见那些等着她拯救的春草们? 如果大家都知道不守规矩也不用付出代价,那国家的教育工作应该怎么开展? 先进的思想要如何传播? 老旧的糟粕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剔除干净? 一涉及到工作上的事情,张木莲整个人气质大变,不仅言辞犀利而且看人极准。 那秦老太太还没开始表演就被人拆了台,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十分尴尬,知道遇上能人了,只怕糊弄不过去,她索性使出了老招数。 一哭二闹三上吊。 “哎呦喂~没活路啊!我都年纪这么一大把了,你这是要逼死我呀!队里开会天天说要尊老,你们这帮狠心玩意儿全当没听见啊!哎呀~我死了算啦,死了也比受欺负强!” 真是贻笑大方,这会儿死老太婆倒想起来大队开会宣传过尊老了,那扶持弱小、照顾妇女儿童的口号,她怎么一句也没听进心里去? 还敢道德绑架人家,说她只是不要脸都给她脸了! 从头到尾看热闹一句话也不敢说,没想临了还是被讹上了,秦小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道一句倒霉。 “奶奶,您老就别闹了,我听你喊的好像很委屈,要让你给我赔不是,你应该也很不服气吧?那就快和我们一起去大队部说清楚好了,正好我也不想勉强你。” 说要赔不是的是你,哭着喊着说被欺负的也是你,好事儿都让你占完了,咋想的呐? 第257章 事了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秦老太想打感情牌的算盘也彻底落空了。 “行啦~行啦~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就别折腾人了,整天想着欺负人,也不怕短命···,走吧,上大队部说去。” 见闹的差不多了,李祖富适时开口,催促了几声,一行人便架起死猪一般倒在院儿里,还想撒泼的秦老太,连拖带拉的拽去了大队部。 由于这次的情况在大溪沟大队属于陈旧性问题,且牵连社员众多,所以除了情节恶劣的老刘家和秦老太太,对其他人大队长都采取了批评和写保证书的方式解决。 大家明白这是政策,是不容置疑和挑衅的标准,基本都在低头听训乖乖做出反省后,认认真真的写了或请人代写了保证书。 人群里的钱大娘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深感新时代真的来了,她们这些老人老思想也不得不改改了。 好在她家还算讲究,看中了小妹也只悄摸的找过庆春大伯家去说,对外没有提过。 要不今天坐那儿写保证书的,保管有她家一个。 同样庆幸的还有梁家人,他家同样也瞧上了十六岁的秦小妹,哪怕打的主意是先当女儿似的养两年,可今天受了教育才知道,这样也是不行的。 人家自己有钱有手艺,根本就用不着可怜,将人接到家里来就是吃绝户。 还好他家那个混蛋小子始终不肯答应相亲,为此家里没少给他脸色看,却没想到最后还是靠他才救了脸面。 这次事情给大溪沟的社员们都狠狠上了一课,相信经此一事,大家顽固的老旧思想一定会得到改变。 打仗似的忙完大队部的事情,原本准备吃的午餐也变成了晚餐。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小妹家里,迎接张木莲的,是满屋鱼鲜和丧彪亲热无比的欢迎仪式。 先她一步回到家里的秦小妹戴着围裙,正把蒸腊肉端上桌子,一抬头就见张木莲回来了,连忙上前控制住丧彪逐渐变态的示好,将人往屋里让。 “别介意~这狗也不知道是什么脾气,见人就是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先坐一会儿吧,硬菜这就出锅!” 怎么硬菜还在锅里?那小桌上摆着的腊肉、杂菌蒸蛋羹算啥? “快别忙活了,你瞧你,才受了惊吓,我让你先回家是叫你好好休息的,怎么还干起活儿来了!”张木莲上去抢秦小妹的锅铲,意料之中的没抢过。 “还惊吓呐,我又不是娇小姐,再说了咱们姐俩也没吃亏,你瞧老刘头叫我那一脚踩的~估计大拇指都快掉啦!哈哈哈!” 二人性格之中有很多相似之处,所以说到恶人吃瘪不仅秦小妹笑的开心,张木莲也觉得痛快极了! 本来就该这样!面对不公平和欺凌,勇敢的站起来反抗、寻求帮助,才是正确的。 “对了姐,老刘一家队里最终打算怎么罚?他家还有个不大的孩子呐,应该不会赶出去吧?” 面对恶霸一般不怀好意的老刘一家,秦小妹自认没有菩萨心肠,当然不会原谅。 可他家那个小男娃是真可怜,生下来还没满月娘亲就被逼走了,之后老刘家也一直当他是个拖油瓶,觉得娶不到媳妇都怪这个孩子。 听说到现在都没给孩子取大名,养在家里就跟只小猫小狗似的,动辄打骂已是家常便饭。 这个情况方才老刘家的也说过,张木莲知道。 不过他们是为了要挟大队长放人才说的。 “这个你就放心吧,他家坏的很,周围邻居也早看不过去了,主动要求监督老刘家,以后他家就算还在大队里日子也不好过的。” 老刘家这回好日子可算到头了,干出这样丢脸的事儿,还犯了众怒,以后他们就算在家说话只怕也不敢放松。 什么叫监督?现在的人本来就被各种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着,只要人还要吃集体粮就硬不起来。 但凡被揪到一点儿小辫子,那就是错,像今天这样被全大队的社员指着鼻子骂的“开会”,就要再来一遍。 想想你明明在自己家里,可吃饭睡觉甚至是洗碗、扫地、说话都有人看着,是什么滋味? “不仅如此,他家对你意图不轨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队长已经在协商对你的补偿了,反正不管给什么你安心收下就是,哼~要我说,再多的东西也补不回来被恶心的损失!” 物质上的补偿是小妹应得的,张木莲只想给她争取更多,也好让干坏事儿的人出出血,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了。 除了“买人”的老刘家,“卖人”的秦老太一样没跑了,买卖同罪,同样是随意支配别人的一生,哪一个都不能轻易放过。 “老太太一辈子要脸面,教育孩子也是以家中的面子为第一位,如今被批的只怕回去跳井的心都有了吧?” 哦~才想起来,家里的井划给大伯一家了,对于奶奶来说,想要踏进大伯家也许比死更难吧。 锅里的鱼头豆腐沸腾之间,鲜香四溢,秦小妹一边和张木莲说着话,一边手脚不停,将鱼端上了桌子。 天冷日子短,此时外头早已经是黑漆漆一片了,不过小小的厨房里映照着炉子里温暖的火光,倒是一片安逸祥和的景象。 因为是第一次招待张木莲,虽然时间紧,但秦小妹还是尽力收拾出了三菜一汤。 一大碗鱼头炖豆腐当主菜,旁边是一碟蒸腊肉、一碗杂菌炖蛋、还有一碗加了猪油的白菜汤。 “这鱼是昨天水库里才捞上来的,杂菌是我自己上山捡的,小白菜是这后头地里刚摘的,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姐别嫌弃,动筷子吧。” 这就已经很好了,多少人家就是过年也吃不上这两个肉菜加一个蒸蛋呐,知道这是秦小妹客气,张木莲十分感动。 两姐妹依偎在这山脚下的小屋里,靠着暖烘烘的火炉,在夜风拂过竹林的簌簌声中有说有笑的共进晚餐。 丧彪趴在屋外守着,时不时的对着屋里人摇一摇尾巴,显示它此刻陪伴主人,感受到了主人轻松情绪的满足感。 “春草姐送的豆浆可是好东西,我都好久没喝过了,明天早上我加糖煮了给我俩当早饭。姐今晚可不能去大队部将就,我可都烧好炕了,晚上咱们姐妹睡一个被窝。” 虽然大队长不是小气人,就算张木莲宿在大队部也会被好好招待,可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现在有秦小妹在,她当然是走不了的。 人家考虑的这么周到,啥都安排好了,张木莲不工作的时候又是个软和人,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儿。 二人又说笑了一阵,逗了一会儿小狗,这才各自洗了脸洗了脚,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当小山坡上最后的一点亮光也熄灭了,黑漆漆的山脚下,寒风顿时更显凛冽刺骨。 卫娴几乎要疯了,她不懂,自己也是穿越几十年的光阴而来的,应该没有比不上秦小妹的地方。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凭什么每次她走运,自己就要倒霉! 第258章 打架 前脚才追着秦小妹和妇女主任出去,后脚那边就出了事儿。 怕引起怀疑,卫娴并没有第一时间跑回知青点,而是绕着河坝溜达了一圈儿,差不多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去。 这时候老刘家的事情已经闹出来了,整个大队几乎都被震动。 但凡长腿儿的全去看热闹了,只剩下知青点众人不好参与,但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 “也不知道是出什么事儿了?闹的动静还挺大,真想去看看。”洪燕燕没心没肺,只要和她没关系的事儿,都好奇。 可她话才出口,就被更加成熟,做事儿也更妥当的赵芬兰瞪了一眼。 提醒她:“你呀你,我们是知青,村民本来就不待见咱们,你还敢上赶着去看热闹,当心把自己看成热闹!” “哎呀···我就是说说,和咱无关的事儿少掺和,我晓得。” 姐妹几个说着话,就见卫娴从外头回来了,她一露头角落里的方桂华就迎了上去,一把将她拉走,不知道悄悄说什么去了。 “呸!瞧她那样儿,指不定又干什么坏事儿去了,还偷偷摸摸的,真瞧不起人,就算她大大方方说我们还不想听呐!” “算了燕燕!少和她们搭边儿,你不是好奇发生啥事了吗?我们去找小妹同志问问好了,她人好朋友多,指定知道。” 看着几人走远,目的地方向赫然是坡上唯一的人家,秦小妹家,卫娴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可就是这一瞬间的脸色变化,看在本来就内心不安的方桂华眼里,简直是晴天霹雳。 她几乎忘记了压低嗓音,用质问的语气说道:“卫知青!你!你该不会又去招惹小妹了吧?你今天一定要和我说清楚,你到底咋想的?为什么非要和她过不去?” 就因为卫娴对秦小妹这莫名其妙的敌意,她跟着吃的亏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 这些天,知青们的冷言冷语她尚且咬咬牙还能忍受,可良心的谴责却与日俱增,压的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越来越觉得卫娴脾气怪的很,非要去欺负一个没交集的孤女,说不定骨子里就不是个好人。 与她合作真的没关系吗? 这么久了,她承诺的东西方桂华一样也没看见,但凡有空闲她总想着怎么和秦小妹作对,怎么欺负人家,一点儿干大事儿挣大钱的动作也没有。 谁也不是傻子,就算方桂华一开始被来自家庭的压力击垮,吃下了卫娴画的大饼,可日子长了消化不了,总算也清醒了些。 今天村民的骚动基本可以肯定和卫娴有关,方桂华现在越瞧她越觉得脊背生寒,再也没有了一丝信任。 “卫知青,你答应我的事情···到底什么时候能兑现?如果你还打算继续这样引起关注,不干正事儿的话,那就对不起了,是你食言在先的,我退出合作应该也没关系吧?” 说这是威胁也好,最后通牒也罢,方桂华一开始和卫娴合作本来就是冲着安稳日子去的。 如今这样到处得罪人、受白眼儿的日子,她真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还不如把话说清楚,一拍两散算了! 不可否认,一开始卫娴是很自信的,想法也很多,要不然也不能说服方桂华。 可随着她知晓了秦小妹的存在,并且单方面的和人家较上劲儿以后,她的所谓计划就基本停滞不前了。 她太想赢,太想表现自己的不同,太想证明自己了。 如今眼看着秦小妹可算倒大霉了,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当然不能在这关键时刻失去唯一的伙伴方桂华。 “桂华,你别误会,秦小妹的事情和我可没关系,我啥也没干。” 只是见死不救,幸灾乐祸而已。 “至于我们挣钱的事儿,你别急呀,我正打算和你说呐,就这几天,我保证会让你看见回报的,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 自信仿佛又回到了卫娴的身上,回来的路上她就想过了,那家人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附近人家也不多,只要她不去大队长那儿报信,秦小妹她们估计够呛能逃出来。 等生米煮成熟饭,她就算再清高又怎么样?照样得嫁给老农民! 到时候失去自由,她也就没机会继续混黑市挣钱,供养现在的生活了。 而且说不定等她嫁人了,现在住着的房子无主,自己还能接手呐! 看着眉飞色舞,仿佛已经过上了美好未来的卫娴,方桂华心中疑虑虽然还在,但想到自己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便又有些不舍得就此放弃了。 最后她虽然点头答应继续合作,但也留了个心眼儿。 再三跟卫娴确定她没有欺负秦小妹,也确实有具体的搞钱计划,这才缓了缓情绪,继续烧火做饭。 可惜这顿饭注定是一波三折的。 还剩两口没扒拉完呐,上家里寻找秦小妹未果,去了趟村里又急匆匆回来的赵芬兰等人,黑着脸找上了在角落里蹲着吃饭的二人。 “亏你还吃的下去!我叫你不安好心!”才打了个照面儿的功夫,没等方桂华反应过来,面前架着的小锅就被赵芬兰一脚给踢翻了。 里头汤水倒出来瞬间浇灭了火堆,激起浓烟滚滚。 视线受阻,方桂华模模糊糊只能看见又过来了两人,将她围住,另一边的卫娴则是已经挨了打。 “我怎么告诉你的?你再敢欺负小妹我就撕了你的嘴!是不是这么说的?”是赵芬兰的声音。 她骑在卫娴身上,左右开弓,巴掌扇的十分响亮。 被压着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卫娴不停挣扎也只能勉强护住要害,嘴里大喊救命。 啪啪啪!啪啪! “别打了!别打了!芬兰!”方桂华知道卫娴把她骗了,心里一寒,却还是咬牙求情。 可她这话却好像起了反作用,比起求情更像是往火上浇油。 后头跟进来的洪燕燕看不下去,吼道:“桂华姐你怎么能跟着这个祸害一起欺负小妹同志呐?她对你多好啊?你都忘了吗?卫娴眼看着她被拉进老光棍家里,张主任都求她去大队部报信了,她竟然当没事儿人似的就回来了!” 什么? 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方桂华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只是机械一般的爬起来就往外冲,想去救秦小妹,可才走了两步就被一直低头不语的刘亚琴一个巴掌扇了回来。 倒在地上,方桂华没喊疼也没喊屈,甚至不敢直视她失望的眼神。 “放心吧,没如你们的愿,人自己逃出来了,桂华姐,就算不是咱们认识的姑娘,是陌生人遇上这种事,咱不是也应该帮忙吗?” 哪怕是跑快点儿,去找人来帮忙也好啊。 “你自己心里想想清楚吧,要是还继续跟这种人混在一起,那以后···咱就不要往来了,我怕下一个被弃之不理的人,是我。” 这时候可没有扶老太太过马路被讹的恶性事件。 大家过着集体的生活,享受人民公社福利的同时,所受教育也都是助人为乐、无私奉献的美好品德。 像卫娴这样,路见不平拔腿就跑的真是奇葩一朵。 或许在后世这算是明哲保身的无奈之举,但在这个时代却是格格不入。 第259章 补偿 “呸!再让我看见你,我还揍你!”发泄完心中的愤怒,赵芬兰等人便结伴去山坡上帮秦小妹喂鸡,不再管卫娴二人。 “呜呜呜,敢打我!我要上公社去告你!呜呜,等着吧!” 无视卫娴的哽咽,方桂华面无表情的站起来,看她的眼神冰冷至极,彻底失去了耐心。 罕见的没有和她站在一起,而是捡起地上的锅转头就走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卫娴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她又搞砸了一件事情。 为什么?明明在原主家里她过的很顺利,怎么到了大队上就开始倒霉了? 原本以为一定会受难的秦小妹似乎并没有如她的意,而是自己逃出来了。 可惜了这次机会。 此时的卫娴还不知道,这世上的不如意没有最苦,只有更苦。 到了晚上。 “我告诉你,我最看不上你这种思想堕落的人了,以后这屋里的活儿都归你干,你要是不服就麻溜的赶紧滚,看谁肯收留你!” 王亚楠颐指气使的点了点还没烧的炕和角落里的灰尘,直说以后卫娴要是还想住在这屋里,这些活儿都该她干。 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容身之处,卫娴不敢说什么,只是不停的以眼神向方桂华求助。 不过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将头埋在被子里,好像已经睡着了。 “看什么?你以为人家和你一样啊?还不快去挑水!” 提着两个大水桶被赶出屋子,卫娴感觉自己脸肿的厉害,浑身都很疼。 看来得赶紧挑水回来,然后烧炕、休息。 明明都已经天黑了却又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她走到院子里,突然下意识的看了山坡上的小屋一眼。 那里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和一阵阵肉香,和自己的凄惨形成鲜明对比。 这一仗她又输了。 ————————— 赔偿的事情第二天便定下了。 因为张木莲已经赶回了公社,所以是大队长来告诉秦小妹的。 “他家情况不大好,家里没粮食,钱也都叫老太太骗走了,所以队里讨论后决定将他家今年剩下的工分都划给你,还有明年的票证,也都给你。” 得知这个结果,秦小妹毫不掩饰惊讶。 工分倒不算什么,今年已经兑了人口粮,就是有剩也没多少了,主要是票证。 如今的人民币其实严格来说并不算全部货币,计划经济的时代里,要买东西钱和票是缺一不可的。 如果把老刘家明年全家的票证都给了秦小妹,那就相当于是罚了一笔巨款啊! 这样一来他家明年除了工分粮,可就没有别的粮食来源了。 不仅多余的工分,就连肉票、布票、棉花票、油票这些生活必须品票证也全要交给秦小妹,这对本来就什么都缺的乡下家庭来说,简直是重创。 虽然昨天听张木莲说起会有赔偿的时候,秦小妹就知道以她的性格一定会杀鸡儆猴,狠狠罚老刘家一笔,可她万万没想过会罚的这么重。 还沉浸在震撼中呐,李祖富紧接着又说:“至于你奶奶,她年纪大了又没有劳动,还养着光显那小子,就连老刘家的东西和钱都还不出来,我们干部讨论以后,决定让她每十天来大队部写一次检讨,反省一回,直到思想彻底转变过来为止。” 这···这也太狠了,这完全就是看人下菜碟儿啊! 这样的惩罚放在爱面子的秦老太身上,还不如一刀戳死她来的痛快呐。 看来大队长对这专挑事儿的老太婆也失去了耐心,要不也不会下狠心这么治她。 介于干部们已经确定下来,不过是来告知自己一声而已,秦小妹没有别的话说,只是点头答应,爽快的接受了这件事情的最终裁定。 如此一来,她家门口来往频繁没法拒绝的媒婆们可算是消停了,日子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临近新年,秦小妹紧赶慢赶,可算是把公社接到的订单全都做完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不过总的来说生活还是越来越好了。 上回张木莲回去,秦小妹强硬的给她带上了一兜子山货,里头是她前段时间捡的杂菌和珍贵的猴头菇, 把家里所有的鸡蛋也都给她带上了,另外还拿了一条熏鱼给她。 这些东西要不是张木莲到乡下来,秦小妹是带不到公社去的。 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吹到大溪沟,进城的路上都是卡子,她们这些泥腿子就算只是带两个鸡蛋去给城里亲戚吃,也是不行的。 将门口空地打扫干净,晒上松塔和笋干,这些都是李树抽空去山上给她背回来的,也多亏有他照顾,要不秦小妹忙着赶活儿,肯定是没时间存东西的。 喂了鸡鸭和狗子,锁好屋门,秦小妹背上大背篓,手里还提着两个兜子,嘱咐丧彪好好看家后,才赶去拖拉机停放大棚。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拖拉机照例要去村口等着社员们乘车。 自从上回被张木莲教育了以后,秦小妹就深刻的明白了借力的重要性。 这不,她费了点儿心思和小白石村来学拖拉机驾驶的姑娘混熟了,现在坐车已经不用抢位置了。 “小妹!快上车!咱这就走哩。”李佳佳在大溪沟村学了半个多月拖拉机驾驶,如今师父已经放心叫她一个人开车了。 昨天晚上她特地去和自己的朋友秦小妹说了今天自己开车,叫她要赶集就直接到大棚里来,位置随便挑!想坐哪里就坐哪里。 熟人社会嘛,不管乡下还是城里,有关系就是好办事儿。 秦小妹紧走两步,在李佳佳的帮助下将大背篓放在拖拉机上,这才翻进车斗里,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好。 屁股刚落座,她便打开贴身的手帕,将里头包裹着的还温热的鸡蛋递给李佳佳。 “哎呀!你这是干啥!我已经吃过早饭了,你自己吃了吧。”李佳佳知道秦小妹是一个人过日子。 虽然已是裁缝匠,但她毕竟年纪还小,只怕不会过日子,生活的挺艰难的。 说什么也不肯吃她的鸡蛋。 “快别磨叽了!你不吃我就这么一直拿着,等会儿叫别人看见了正好!”说着秦小妹真就举着鸡蛋,目不斜视,等着李佳佳开车。 “哎呀真是拿你没办法,吃就吃吧,反正你把我嘴养刁了我就上你家住去!” “嘻嘻~这可是你说的,那以后我家里一个裁缝匠一个拖拉机手,那日子过的,不得羡慕死别人?” “好啊!原来你早算计好了!” 说笑了两句,李佳佳到底没好意思吃下一整个鸡蛋,和秦小妹一人一半分着吃了之后才开车往村口去。 第260章 交活儿 关于秦小妹先上车这事儿,大家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社会就是这样,享受特权的人又不止她一个,羡慕不完的。 而且人家会做人,脸上时时刻刻都带着笑,再唠叨的老大娘和她说话,秦小妹都不觉的烦。 这样好脾气的人,朋友多正常的很嘛。 摇摇晃晃走了一路,道上还遇到了别的村里出来的拖拉机。 下个月中就是新年了,有条件的人家都要上公社割肉买布,赶集的人多了路上跑的拖拉机自然也多。 倒是热闹,很有年味。 “小妹一会儿我给你留位置,你可别贪玩儿回来晚了。”李佳佳再三叮嘱,生怕秦小妹丢了。 “放心吧佳佳,一会儿给你带大包子,我先走啦。” 按照惯例,秦小妹本来应该先去副业办的,可她背上的东西实在太沉,压的她直不起腰,索性便先到供销社去交活儿了。 临近新年,供销社里贴上了红窗花,橱窗里的东西肉眼可见也比平时丰富了很多。 就连肉档门口也立了块牌子,写着“每月逢十有鲜鱼供应,限量限购。” 每月逢十刚好是赶集天儿,只可惜秦小妹没鱼票,就是铺里还有鱼,也吃不上,顶多多看两眼解解眼馋。 布料柜台也是一如既往的人挤人,年底了全是来给孩子扯布做新衣、结婚扯被面儿的,闹的不得了。 秦小妹杵在陈媛面前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听见。 最后还是别的售货员提醒,她才茫然的抬起头,对上了秦小妹笑弯的眉眼。 “哎呀!小妹来啦!瞧我~都忙晕头了,这是衣服做好啦?快进来吧,我去叫人。” 说着陈媛就打开了柜台旁边的小门儿让秦小妹进来,见证,柜台前排了半天队急着买布的人不乐意了,纷纷大声嚷嚷。 “诶诶!我们买东西呐!售货员怎么走了?有没人管管啊!” 现在的供销社售货员全是国家铁饭碗,哪儿是能受气的? 只瞧陈媛眉毛一挑,秦小妹便暗道不好,拉了一下没拉住,就见她一指墙上挂着的布告, 上头写着“禁止打骂顾客。” “有人管啊,要不我能这么好说话?别给脸不要脸,爱买不买!” 俗话说的好,如果一根电线杆上贴着“禁止小便”,那肯定是有人在那儿小便过。 同理,供销社里贴上了“禁止打骂顾客”,一定也是因为有人曾经打骂过顾客。 陈媛个子高穿着又时髦靓丽,说话嗓门儿也大,那人一瞅踢到了铁板,哪里还敢说话,低头回避着众人的注视,再不出头了。 “哼~咱走,其他人要能等就等一会儿,不能等就改明儿再来吧。”说完陈媛就一把拉上休息室的小门,转头面向秦小妹,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哎呀~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到你来啦,快给我瞧瞧衣服。” “是是是,耽搁了这么久真是对不住,我这就给你拿。”一边把做好的衣裳往外掏,秦小妹一边和陈媛解释自己延误工期的原因。 “什么?崴脚了?哎呦,现在怎么样?我瞧瞧!” 知道秦小妹大概是有事儿耽搁了,但没想到居然是出了意外。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陈媛却还是不放心,非要让秦小妹走两步瞧瞧。 “你走两步!我看看,哎呀什么叫不用啊?你没事儿你走两步呗。” 被好像扒拉猪肉似的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又被迫走了几步,才被放过。 看她这副活蹦乱跳的样子,陈媛可算松了口气,相信她是真的没事儿了。 “来的正好,一会儿中午我们出去吃,吃好的,给你补补。”陈媛一向大方,并不计较吃喝,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好朋友。 只是秦小妹不好意思蹭饭,正要推辞,其他几个定了衣服的售货员正好推门进来,吵吵嚷嚷的当时就给她围住了。 “我就知道这颜色做衣裳能好看!瞧!多合适我穿。” “穿这颜色的人多了去了,衣裳好看还不是人家秦师傅做得好。” “对对对!你说得对!秦师傅这手艺呀,全公社找不到第二家的。” 日用品柜台和副食品柜台的两个女同志身高体型差不多,互相交换着试穿了对方的衣裳,当即便决定再做两身。 这就是未婚女同志的好处啊,粮油柜台的售货员心中有些苦涩。 她是没法再做了,还得留着布给孩子做衣服呐。 “裁缝同志,真是辛苦你了,这衣裳做得太好了!请问你接下来还有时间吗?我有两个亲戚也想找你做衣裳。” 说话的售货员已经找秦小妹做过两回衣裳了,算是个忠实客户。 有生意当然是要做的,再加上张木莲带话来说缝纫机已经在路上了,以后效率指定能大大提高,现在多接单子也没压力。 “做,这回对不住,是我家里有事儿耽误了,下一次不会再让你们等这么久了。” 关于秦小妹翻车崴脚的事儿,刚才售货员们也听陈媛说了,自然不会为难她。 相反的,因为秦小妹是裁缝匠的缘故,几人说话十分客气,和她们工作时的态度截然相反。 “今年冬天冷的很,冻得人手脚都木了,骑车走路可得小心啊。” “可不是嘛裁缝同志来一趟不容易,这样,大家都理解一下,叫家里亲戚要做衣裳的来供销社量身吧,也免得小同志大冷天儿的挨家挨户跑了。” 她们突然这么客气,也不全是因为秦小妹的缘故。 自从上次和陈媛吵架拌了几句嘴,这人小气劲儿就上来了,布料柜台的其他售货员们已经快二十天没买上肉了。 这眼看快到新年,家家户户有肉票的都拿出来用,公社每天供应的猪肉就那么多,没个人情,真是抢不上吃。 在场个个都是人精,布料柜台售货员说的话不光秦小妹反应过来了,陈媛也很快回过味儿来。 这帮子人无利不起早,这是知道自己与小妹关系不同,在这儿给她卖人情呐。 不过正好她气也撒的差不多了,爸爸这两天也总劝她,大家都是同事,将来一起工作的时间还长,不要闹得太僵,差不多就行了。 如今这个台阶给的时机正好,陈媛递给秦小妹一个放心的眼神,也换上了一副笑面孔。 “那感情好啊,我也心疼我这妹子大早上受冻来公社给咱送衣裳,等会儿还要再挨家挨户去量身,不知道多可怜呐,还是王姐想得周到。” 第261章 热锅子 由于来的都是售货员们的朋友或亲属,对于秦小妹的裁缝手艺是很认可的,价钱上也早有心理准备。 虽然第一眼看见人,知道原来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师傅在干活儿,有些诧异,但大家都赶时间也就没多废话。 “不拘是什么款式,男同志、女同志、小同志的衣服我都能做,我家里也有缝纫机,费的时间少,欢迎大家多做,如果做的多,工钱我可以打折。” 这就是有缝纫机的底气,效率提上来了,能接的单子也多。 在场的都是老客户介绍来的,适当让利,是给人家面子,况且量大了她自己也不少挣,大家都高兴。 果然,大家看了她做的衣服都觉得满意,一听做的多还打折更是高兴,连连感谢介绍她们过来的朋友亲戚。 介绍人脸上有面子,对秦小妹更是维护,现在也不嫌她是乡下妹了,一口一个秦师傅,叫的十分亲热。 小小的休息室里,来做衣服的客人络绎不绝,李想眼巴巴的看着这边的方向,有些着急。 她对象给她拿了几斤好棉花做袄穿,可车缝社做出来的就好像麻袋似的难看,其他裁缝年底了又忙的很,等做好都春天了,新棉花也放成旧棉花了。 自打上回闹过了以后,陈媛这个女人就不再理她了,哪怕她上赶着找话题都没得过好脸色。 也不知道在神气什么,不就是有个当杀猪匠的爹,一个当裁缝匠的妹子嘛! ······ 别说,人家家里就是有本事,这两样手艺都吃香,怪只怪她当时看不清眉眼高低,得罪了人。 如今求人家也没用,只能厚着脸皮等人都走了再找机会去和裁缝商量插队了。 可左等右等,眼看大家三三两两的从休息室里走出来,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笑,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工作,李想急的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好在下一秒,秦小妹也提着饭盒从小屋里走了出来。 只是身后还跟着陈媛。 “王姐,帮我看会儿柜台呗,我带我妹妹出去吃点儿东西,她一路过来都冻坏了。” 同在布料柜台的王丽娟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答应的十分爽快,还亲切的问陈媛带粮票没有,没带可以拿她的先去用。 “哼~这些人,看人下菜碟儿这句话用来形容她们真合适,全是势利眼~” 走出供销社,屠夫陈的肉档几乎被人群淹没,没能跟爸爸打上招呼,陈媛怕秦小妹饿坏了,便先带她去了国营饭店。 今天这样的感觉其实于陈媛来说还挺新奇的,她是供销社售货员,平日里巴结的人不少,都是指着能和她当朋友,长面子的。 像秦小妹这样,自立自强又有一门好手艺,不仅自己有面子,连带着她脸上也有光,还是头一回。 陈媛越来越觉得朋友还是要交这样的好,大家旗鼓相当,谁也不吃亏,反倒能长长久久的好下去。 临近年关,国营饭店也有应节的新菜单。 “供应生、熟元宵,花生馅、芝麻馅、小豆馅,嘿~这倒是好东西。” 确实,这时候只要不是工人家庭,都吃不起元宵这种精细东西。 这玩意儿又要用糯米粉又要用糖做馅儿,对普通家庭来说,造价太高了。 国营饭店能卖出去的应该也不多,所以没写限量供应,估计价格挺高。 窗口旁边挂着的菜单也有一些变化,天冷取消了几个炒菜,加了几个汤菜和热锅子。 原本是打主意想给小妹买碗元宵吃的,可看菜单上有热锅子,陈媛顿时心动了。 这么冷的天,还是吃锅子吧,大不了买些生元宵给小妹带回去吃,她一个住,过年再不点儿好的,岂不是可怜? “你好同志,请给我来一个羊肉锅子,配的粉条要粗粉条,再来碗羊血。” 家庭条件打小就不差的陈媛比起秦小妹来,显然见过世面,也更会吃,所以出门吃饭,都是她点菜,回回也都吃的二人十分满足。 羊肉热锅子一端上桌,陈媛和秦小妹二人同时默契的闭上眼,夸张的猛吸了一大口气。 这也太香了! 这两年经济渐渐好转,从前吃不上的牛羊肉如今也成了餐桌上的常客,当然只针对于城市地区。 “来,捞肉!吃了肉,再涮菜!”陈媛就爱看秦小妹吃东西,拿起筷子一个劲儿给她碗里夹菜。 “够了~够了~陈媛姐你也吃啊,这羊肉真嫩,平时可难吃到呐。” 按说看人吃饭肯定没有自己吃着香,可不管是陈媛还是林立业,只要一和她吃饭就死盯着她看。 真是个奇怪的癖好。 说到林立业,秦小妹又想起了自己当初的承诺,说好会去看他的,可自从领了裁缝活儿,时间总是不够用。 上回张木莲过来,秦小妹托她给林家带了一条熏鱼、一兜子山货、一兜子松子,也不知道林立业这小子爱不爱吃。 人家可是出力帮她把缝纫机带回来了,这么大的人情,等把东西再攒攒,她一定登门道谢。 一顿饭的功夫,量了身的客人们便纷纷将布料拿到了供销社来。 早有准备的秦小妹将布料全都堆叠好,扎紧收在兜布里,节省出背篓里的空间,用来放购买的其他生活用品。 今年冬天冷得很,赶集天儿如果遇上极端天气又会直接取消,所以能来公社的机会,谁也说不准,年前还有几次。 尽可能腾出空间后,秦小妹便一头扎进日用品柜台,大量补充针线、纽扣、拉链等消耗品。 买完了工作需要的东西,他才走进粮油档口,买了调味品和油。 至于糖果副食,奶粉麦乳精等生活调剂品,由于背篓所剩的空间不多,秦小妹就只买了少许以前没吃过的新鲜商品。 就要过年了,来自天津和北京的各式蛋糕甜食大量上市,整个供销社都飘着一股甜蜜的味道。 走进来购买东西的老少爷们被这份年味吸引、感染,无不红光满面,喜笑开颜。 背着大背篓手里提着两个硕大的兜子,秦小妹走出供销社,回头远远看了一眼还在向她挥手的陈媛。 放下手里的东西,也朝她用力挥挥手。 在这个淳朴的年代,这样单纯的感情,后世越来越难见到了。 第262章 熊的传说 好天气没能维持太久,大概晴了五六天,就又下起雪来。 这一回大雪连着下了三天三夜,屋顶墙头都堆了厚厚的一层雪。 就连水库都开始上冻了。 可寒冷没能阻挡社员们勤劳的脚步,趁大雪还没封山,他们大都选择全家老小一起上山,想着能多屯些柴火也是好的。 “娘!你快瞧,林子里有大狗熊!”才六七岁的孩子,穿着大花袄,顶着冻红的脸蛋子,一下扑到弯腰捡拾柴火的娘亲背上,激动的喊道。 孩子娘听了,先是一愣然后脸一板,训斥道:“又乱说话!就是有熊这时候也猫冬去了,还能叫你看见?娘平时咋教你的?说谎是不是坏孩子?” “我没说谎!我就是看见了嘛!” “嘘!禁声!” 小娃娃委屈的话才说了两句,就被他爹厉声呵止住。 男人一把从后腰抽出柴刀握在手上,缓缓靠近母子俩的方向。 就在她们面前不远,半人高的乱草丛里窸窸窣窣的一阵晃荡,显然是有什么活物在里头。 瞧那动静,体型应该不小。 难道还真有没冬眠的熊?那不是成精了嘛? 像男人这般年纪的,小时候没少听老人们说起关于人熊的传说。 听说有些熊是很聪明的,知道山下的人比山上的小动物好捕捉。 不仅得手容易,而且肉多能管饱,吃一次就上瘾了。 有了稳定的食物供应,熊也不冬眠了,反正大雪封山就来村里吃人,一样能活。 “他爹!小心啊!” 女人死死护着孩子,男人看了一眼妻儿,鼓起勇气主动朝着发出声响的草丛靠近过去。 带着孩子他们跑不快,主动攻击还有可能吓跑对方,听天由命肯定是活不了的。 深呼吸几口,男人拿着柴刀的手微微颤抖,他缓缓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土块儿,砸向前方,希望能借此吓跑那个东西。 土块儿落地,草丛里的动静突然就停了。 四周一片寂静,男人一家三口大气儿也不敢出,三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草丛。 突然! “妈呀!” “真是大狗熊!” “快跑!” 看着眼前落荒而逃,连背篓柴火也撂倒在地不要了的直立两脚兽,丧彪微微偏着它那大黑狗头,不太能理解他们在害怕什么。 想不通就不想了,自顾自的叼起这回在山上捡到的“宝贝”木棍儿,丧彪心满意足的朝家的方向跑去。 今天家里的人很多,它不喜欢人多,还是来山上捡宝贝木棍儿高兴。 此时,山脚下的三间小平房里。 钱木匠一家和王大娘母子俩以及李树聚在一起,屋里烧着热炕,三拨人和秦小妹关系都好,坐在一起也不拘谨。 大人们在屋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天儿。 李树和大宝则是跑前跑后,平均十五分钟去一趟拖拉机大棚瞧秦小妹回来了没有。 外头下着雪天寒地冻的,俩人却跑的一脑门子汗,大宝更是将外头罩着的小袄也解开了。 “这孩子!快穿上!晚上感冒了看你嘚瑟不!”王大娘抽空掀开门帘儿骂了大宝两句,又舍不得正在说的八卦,赶忙回身坐了回去。 “诶诶诶~接着说接着说,那秦老三家的闺女真跑远啦?哎呦~儿女都是债啊。” “可不是嘛,唉~早说了闺女大了骂不得,瞧这不就惹祸了?可惜了这十多岁的大姑娘,算是白养了。” 秦盼娣离家出走的事情终究是没能瞒住,没两天就传的人尽皆知了,大家都说这女娃娃性格不好,气性儿大,出去肯定要吃亏。 想也知道,这外头冰天雪地的,她一个小姑娘一走就是七八天,家里到处都去找过了也没见人,估计是不会回来了。 “哎呦这老秦家也是的,难不成是太岁头上动土啦?也太倒霉了吧,小半年的时间就搞得家破人亡,还好我们小妹跑的快。” 王大娘和钱大娘二人相见恨晚,坐在一起从村头唠到村尾好不热闹。 老钱父子插不进老娘们的话头,只好满屋子翻,看有没有什么活儿干。 “爹,你看这地方咋样?一会儿缝纫机来了就挪到这儿来,我晚上再给妹妹做把凳子,她在这儿干活光线好,不费眼睛。” 钱庆春指着后门边上,大衣橱旁边的一片地方,钱木匠立马蹲下,拿皮尺仔细量了量。 “位置不错,等会儿就往这儿放吧,要是地方不够咱再把大衣橱往边上挪一挪。” 如今秦小妹的家里,早已经不是当初那木板做床的破败样子了,一应家具不仅齐全还都是好的。 衣橱里、架子上摆放的东西也井井有条,屋子不大但被收拾整理的十分妥帖。 她虽然住在乡下,但这生活水平比起一般的工人家庭,都还要好了。 不光住在城里的张木莲来了一趟直夸她会过,就是穿越过来的卫娴,对这样样齐全的小屋也十分眼热。 “回来了!回来了!爹!姐姐回来了!哈哈哈!我要第一个摸缝纫机!”大宝耳朵灵,听见拖拉机突突突突的朝这边过来,便激动的大喊大叫,率先跑去了拖拉机大棚。 屋里的人听见动静,也都放下手里的活儿,跑出去帮忙。 拖拉机刚刚停稳,大宝便迫不及待的翻进了车斗里,看着亮面黑漆的气派缝纫机,张大嘴巴想摸又不敢摸。 从驾驶位上下来的李佳佳笑话他:“是不是爷们儿啊?咋这么胆儿小,想摸就摸摸呗,又不会坏哈哈哈。” 缝纫机可算安全到家了,看着围过来帮忙的亲人朋友,秦小妹心里暖烘烘的,寒冬腊月也不觉得冷。 和上辈子不一样,这辈子她再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无人可依了。 “一~二~三~起!慢点儿!前头有个坑!” “好好好,就放在这里,嗨呀,严丝合缝合适的很呐!” 还好秦小妹住的屋子是老山神庙正堂改的,门够大,要不这大缝纫机进门儿还得费点儿功夫呐。 “这下好了,缝纫机也有了,闺女的裁缝活新的一年指定红红火火!”钱大娘拿着抹布,将缝纫机里里外外擦了一遍。 她脸上一片喜庆,嘴里也都是吉祥话。 大家都知道秦小妹走到今天不容易,这缝纫机不仅是一台高档家具,同时也标志着她生活从此迈入了新的阶段。 要知道,这样的好东西,整个大队几百户人家,能买得起的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更何况秦小妹还是个孤女,没爹没妈没兄弟帮衬,单靠自己一个人就置办上了。 其中辛苦,不用说大家心里都明白。 要说别人买了缝纫机、自行车,王大娘指定酸的要死,可现在秦小妹买了,她却只想掉眼泪。 这孩子真是不容易,苦了一辈子可算尝点儿甜了。 第263章 午夜惊魂(伪) 秦小妹买了缝纫机,卫娴还是从知青点的其他女知青口中得知的,而且已经过了三天了。 “蝴蝶牌儿缝纫机,全上海最好的缝纫机!我去瞧了,可真漂亮!” “这下好了,小妹同志以后花一样的时间能做更多的活儿,靠她那巧手艺,日子以后准能过的更好!” “就是说咯~人家是勤劳致富的典范,不仅人美勤劳还好助人为乐,不像有些人,心思不好专管生事儿,人丑心更丑!” 这儿就她们三个人,用得着拐弯儿骂人嘛? 一旁正接水的卫娴努力了几次,都没压下火, “你们说谁呐?谁心思不好了!”到底是没忍住,她一把摔了瓢,站起来喊道。 “怎么?谁急了我就说谁!又没说你,你摔摔打打的给谁看?” 两个女知青根本就不虚卫娴。 整个知青点的人都因为她吃了挂落,心里都憋着气,像这样冷言冷语的说几句出气,早就是知青之间的默契操作了。 “不如人还不让说了?不是你自己莫名其妙非要和人家较劲儿的吗?怎么有人当裁判你反倒不高兴了?” 自从老刘家耍流氓那事传到知青点,大家知道卫娴干的事儿以后,她那点儿心思就再也瞒不住了。 如今三天两头知青们就拿这事儿出来大声嘲笑,嘲讽卫娴不自量力。 这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卫娴来说,无疑是十分沉重的打击。 “和她废话干啥?我们回去吧,亚琴她们估计已经烧上火堆烤着板栗等咱们了。” 看着二人走远,卫娴剧烈起伏的胸膛才渐渐平复,她转身想继续取水,却发现刚才摔了的水瓢,已经被水冲走,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孤身一人站在荒凉的山腰上,卫娴突然觉得有些不耐烦了。 她默默的弯腰提起只有小半桶水的水桶,决定今晚就执行计划。 “丧彪!你又去山上!说多少回了最近山上有熊不能去,你咋就不听啊!快回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关于夹子山上有熊的说法传遍了整个大队,说的有鼻子有眼儿。 目击者声称看见的是头小黑熊,老大的脑袋黢黑黢黑的,瞧着就十分凶恶。 这年头山上生态好的惊人,老虎狗熊伤人的事件也时有发生。 可这次发现熊的地方是平日里大家经常活动的半山腰,这就不得不防了。 而且按照熊的习性来说,有小熊就肯定有大熊。 由于目击者一家三口都坚定的说见到了狗熊,大队长李祖富不敢马虎,亲自牵着狗带着民兵寻了两天山。 虽然没逮到熊,但在那家人撂下柴火的地方,民兵们确实发现了有大型动物活动的痕迹。 这一下,几乎就是坐实山上有熊的传言不虚了。 消息传回大溪沟村,当即引发震动,村民们连夜加固大门、加高围墙,喝令家里的孩子不准上山,但凡有不听话的,逮住了就是一顿毒打。 打残了也比被熊叼走吃掉白养活的好。 在积极防范的同时,消息在传播的过程中也逐渐面目全非。 有人说夹子山以前叫老熊山,本来就是有熊的,只是平日里在高山上,最近可能是缺少食物吃不饱,所以才下来了。 这说的就很吓人了,高山上都没吃的,山脚下能吃什么? 只能是吃人呗。 还有人说,熊很聪明,但凡有熊肯定是一大家子,熊爹熊妈和小熊。 其中小熊负责发出动静引起人的注意,等人来查看情况的时候,熊爹熊妈就绕到那人身后,一爪子把人脑袋拍掉! 更有甚者,把熊说的十分邪乎。 说它会模仿人的动作,仗着雪夜里视线不好看不真切,熊会到村里来,在人窗户前招手,或是学人敲门。 要是有粗心的,没问好是谁就开门,基本上都会被吃掉。 在这些玄而又玄的谣言渲染下,整个夹子山都萦绕着一股恐怖的氛围。 住在山脚下的秦小妹和知青们也被吓的够呛,入夜了院子里哪怕有动静她们也不敢出门查看。 冷眼观察了两天,卫娴深觉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正好利用这些谣言给自己的发财计划打掩护。 简直是天助我也,机会失不再来,今晚入夜就行动! 随着山上有熊的传言越传越吓人,每一个转述的人都好像亲眼看见了熊似的,把场面描绘的活灵活现,就差把熊有几根睫毛数清楚了。 原本老钱家收拾出了一个房间,要秦小妹先住到家里来,可奈何她接的活儿多,缝纫机又不好搬动,只能作罢。 不过她一个人住在山脚下到底是不安全的,所以老钱家又打算让钱庆春夜里上秦小妹厨房里打地铺守夜。 可李树听说了以后硬是拦着不让,自己收拾收拾,和师父师娘说明了情况后便住进了秦小妹家。 “姐,你别叫它了,让它去玩一圈儿吧,晚上好看家。” 在小溪沟邹家干完了活儿,李树就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一爬上坡就见狗在前面跑,姐在后头没好气的追。 入冬以后丧彪就好像吃了饲料似的,一天一个样,短短一个月就已经长的十分高大壮实了,看着就有安全感。 被李树这么一打岔,等秦小妹再回头去找,丧彪早跑的没影儿了。 “现在是啥时候?真叫熊给叼走了我不是白养活了?”她忍不住埋怨李树。 “瞧这狗的体格子,只要不是偷袭,就算真遇到熊了,逃跑回来还是能做到的。” “但愿吧,还是小心些好,大意了丢的可是命。” 知道小李每天干完活儿就往家里跑,晚饭是不吃的,秦小妹早给他在锅里留了饭。 吃了饭他就忙着加固鸡笼鸭舍,一直忙活到天黑的看不见了,才收拾好工具回屋。 此时丧彪也已经回来了,它是只情商很高的狗,村里这几天紧张的氛围它都明白,所以原本一天三趟的“寻宝”活动,被它改成了一趟,其余时间则是守在家里。 守着小母鸡和主人。 入夜,开始起风。 也许是外头的动静太大,秦小妹并没有睡踏实,她想出去看看,可又不敢。 只能开门把丧彪放进屋里来给她壮胆,这才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可不知道睡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的时间,门外突然响起了大力的敲门声! 砰砰砰!砰砰! 突然被惊醒,秦小妹一下从炕上坐起来,心跳的很快,下意识的就想起来开门。 可她还没动作,就听睡在地上的丧彪发出了一声恐吓的低吼,瞬间让她惊醒过来。 不能开门,外面万一是熊怎么办? 想到门外可能是一只人立的狗熊在模仿人的动作敲门,等待着美味的宵夜自己开门送进它嘴里,秦小妹当时白毛汗就下来了。 她坐在炕上不敢动作,一只手死死的捂着狗嘴,祈祷门外的东西得不到回应,会自己走开。 这几个呼吸的时间,在秦小妹看来却好像一辈子那么漫长。 砰砰砰! 大门又被敲响,秦小妹还是不打算出声,她对着竖起耳朵的丧彪轻轻摇摇头,可目光扫过李树放在门口的工具,她才突然想起来他人现在就在厨房里! 此时,隔壁的厨房里已经有了动静。 秦小妹听到李树警惕的问了一句。 “谁啊?” 第264章 黑市大佬覆灭记 雪夜来访,只敲门却不出声,李树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来的不是好东西。 没轻举妄动,他先摸到早就准备好的镰刀抓在手里。 蹑手蹑脚的挪到厨房门口,等又听到了敲门声,才开口喊了一声:“谁啊?” 话问出口,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门外的风雪哪怕没有亲眼见到,光听声音也感觉十分猛烈,这样的极端天气就算有人回声,估计也听不见吧? 这么一想,李树心放下了一半,悄无声儿的拉开了一条门缝,往外张望。 外头漆黑一片几乎啥也看不见,适应了一下光线,他才勉强分辨出站在正屋门前瑟瑟发抖的一团不明物体,原来是一个人扶着另一个人。 “干什么的!大晚上为什么敲我家的门?”知道是人,李树顿时就不怕了,拿着镰刀开门出来大声喊道。 他话音刚落,敲门的人还没回应,正屋门突然也开了,一只硕大的大黑狗头眼睛闪着绿光,龇牙咧嘴就冲了出来。 “嗷嗷嗷!嗷嗷嗷!”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像是吓坏了门口的二人,扶着人的那个手一松,被她扶着的人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丧彪没理站着的方桂华,反倒是冲倒在地上面色惨白人事不知的卫娴大叫起来。 “桂华?你···你这是怎么了?”知道来的是人,秦小妹开门放狗以后也穿上衣裳出来了。 她拿着煤油灯,昏暗的光线下,李树这才看清来人是山下的两个知青。 倒在地上的那个不知道是发烧生病了还是怎么,总之脸色难看的很。 要不是胸膛微微还有起伏,李树准要以为这是个死人了。 站着的那个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见她身上的衣裳和头发都湿透了,也不知道是汗水打湿的还是雪水。 那脸上的惊慌表情直到看见温暖的火光,才有了松动,渐渐被委屈害怕代替。 想到这一路的种种遭遇,方桂华只能用死里逃生来形容。 走到这里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她没忍住,在看见秦小妹的那一刻便崩溃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小李你快去烧点儿热水来,桂华我们进屋说吧。”说着秦小妹就要搀扶方桂华到温暖的房间里去。 犹豫了一瞬,方桂华目光躲闪,低头瞟了一眼还倒在地上没人管的卫娴。 “呜呜,小妹···我···我倒没事儿,就是卫娴!她!她快不行了!” 这时秦小妹才注意到卫娴脸色十分难看,确实是一副快要不行的样子,便说:“是不大好,这样,你在屋里暖着,我去知青点叫人来帮忙。” 她的反应合情合理,可方桂华一听却急了,一把拽住秦小妹的胳膊,引的暗中观察的丧彪一下就扑了过来。 “啊!那···那个,不能叫人来帮忙!小妹同志我求你了,你家里有热水没?给她擦擦就好了,别叫人,千万别叫人!” 什么情况下,才会眼看着人都要死了还不肯叫人救命?连狗扑过来都顾不上管? 秦小妹不是寻常没见识的村姑,从开门看见来人是这副样子开始,就知道今晚事情不对。 当即脸一黑,说话语气根本没的商量。 “不叫人?那怎么来找我了?不坑别人坑我呗?你老实说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不说就在这里等着冻死好了,我只当没开过门!” “别!别啊!”方桂华知道瞒不住,心一狠,三言两语便把事情经过全说了。 原来趁着大队上最近几天闹熊闹的厉害,卫娴打算抓住机会,正式开始实施她的伟大计划。 今天早些时候,她赌咒发誓说服了方桂华和她一起去佟刚那儿借来了自行车,天刚擦黑,二人就骑着车往公社的方向去了。 这些天卫娴也不算完全没干正事儿,她早就提前打听好了黑市的位置,知道上头抓投机倒把抓的严的很,还特意做了很多准备。 包括变装、伪装口音等等。 可二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又交钱通过了盯梢的人,混进黑市里。 却发现根本就没法儿开展接下来的行动。 应该说她们根本就没想过接下来该怎么行动。 原本卫娴想的是,她身上还有些钱票,又是下乡知青,倒些鸡蛋家畜和新鲜水果什么的来城里,易如反掌。 她也算有脑子,知道摆摊儿抛头露面有风险,并且挣的钱也不多,还要辛苦每天偷着往返公社,还不如直接当中间商,一口气收一堆东西供给贩子来的划算呐。 可这个想法是很好,但问题来了,她不认识人啊。 她不想抛头露面冒风险,贩子肯定更加不想,自然不可能大大方方的立个牌子在马路中间,写着“收东西”啊。 无奈,来都来了,卫娴和方桂华便分头行动,准备先打听打听情况。 可现在出现在黑市上的,要么是来卖东西的,要么是只想买一点儿东西的,再要不就是票贩子。 忙活了好一会儿,俩人碰头一合计,得,白忙活一场。 人家一看她们既不是来买东西的也不是来卖东西的,只一个劲儿的瞎打听,都离她们远远的。 这年头投机倒把被抓可不是小罪,她们表现奇怪,搞不好是卧底也不一定。 眼看雪越下越大,黑市上的人来来去去步伐匆匆,越来越少。 就在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来人了!”,没等初来乍到的卫娴和方桂华反应过来,人群就突然炸开! 常混黑市的人几乎都有自己的路子,窜出去或是有人接应或是有地方躲,总之只要跑得快是不怕的。 可怜方桂华死到临头还想着聪明的卫娴或许已经找好了退路,却没想到她其实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一见来的是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凶恶男人,早吓的魂飞天外,六神无主了。 当时就不管方桂华也不要自行车了,扭头撒丫子就跑。 方桂华在后头也不敢喊,怕来人知道了卫娴的名字,只能咬牙拖着自行车闷头乱窜。 运气这东西真是说不好,方桂华拖着自行车一通乱跑反倒跑出了黑市,钻进了一处没人的胡同里,躲过一劫。 抛弃同伴的卫娴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她慌乱之下爬上了墙头,结果反倒引起了管委会的注意,被一把拉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当时就动弹不得了,也不知道是伤到了哪里。 第265章 全没了 过了好一会儿,方桂华才走一步看三步的摸到黑市附近找人,自行车还在她这里,卫娴是不可能步行回公社的。 没费多大功夫,她就在一处高墙边上发现了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卫娴。 一摸她身上烫的厉害,方桂华心里咯噔一下,掐人中掐都手都快抽筋了,怀里的卫娴才抖了抖眼皮,缓缓睁开眼睛。 她第一句话说的就是:“回去,快!快回去!” 说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她们是下乡知青,要是被逮到投机倒把这辈子可就完了。 后知后觉的冒了一身冷汗,方桂华知道卫娴估计是被管委会的人逮到了,要不不可能吓成这样。 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把她带回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事情就是这样,呜呜呜,小妹同志我都快被吓死了!我这辈子从没干过这么大的事儿!呜呜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呐!” 坐在炕上,手里捧着热水,方桂华总算是缓过了劲儿来,回忆起刚才的惊魂一幕,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哭的可怜,但秦小妹却并没有太多同情。 是她自己轻信了卫娴,选择了背负风险去换取利益的,就算真出了事儿也是活该。 能在她找上门来求助时施以援手,就已经是秦小妹最大的慈悲了,除此之外不会有更多付出。 眼看秦小妹的兄弟将卫娴像死狗一样拖进屋子扔在地上以后,便不再理会,方桂华下意识的就想说软话,可想起她在黑市上的绝情,内心几经挣扎,还是低下了头。 “卫知青和我的事情,桂华你是知道的,我相信你很清楚卫知青对我的敌意,也知道我这人脾气硬,所以你如果想要我帮卫知青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免开尊口的好,免得伤了我们姐妹的感情。” 知道方桂华接下来要说什么,大半夜的秦小妹也不想拉拉扯扯了,索性便把话说的清清楚楚。 要她当菩萨,干以德报怨的事情,抱歉,她自认没有这样的肚量。 其实秦小妹的意思方桂华是理解的,毕竟她是被欺负的当事人,这时候没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难道还指望人家像对待亲人一样,帮忙看护? 左右都是卫娴自己造的孽,能不辞辛苦的把她从公社带回来,方桂华自觉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应该说,从她在黑市上转身就跑的时候,她们之间就已经没什么情谊了。 可看着脸蛋子烧通红的卫娴,方桂华还是有些不忍心。 这到底也是一条命呀。 “现在怎么办?卫知青这样子,要是不管的话肯定要出大事儿的!” 关于这个,秦小妹直接了当的表示,她是一定不会管的,哪怕方桂华要请卫生员来给卫娴看病,也不能借她的地方。 帮助朋友归帮助朋友,不该惹的麻烦她可是一点儿不会沾边儿的。 她态度强硬,大黑狗丧彪和面无表情的李树就站在门口,很明显只要秦小妹一声令下他俩立刻就能着手送客。 这就是平时人没做好,净干得罪人的事儿,结的苦果。 如今落难了,也不怪人家不愿意伸手帮忙。 毕竟就卫娴干的那些事儿,人秦小妹没趁她病要她命就算厚道了。 再要有别的过分想法,可就是方桂华的不对了。 “我明白了,那···我背卫知青上卫生室看看去。”说着她就要走。 “穿上蓑衣吧,外头雪大。”一点儿挽留的意思也没有,秦小妹利索的开门送客,还贴心的借了蓑衣给她。 “诶?这自行车怎么了!”提着煤油灯的秦小妹,一眼就瞅见了倒在屋前头空地上的,龙头已经明显变形了的自行车。 就以现在这些物件儿的质量来说,能把自行车搞成这样,可不是容易事儿。 要知道自己当初骑车卡了车轱辘摔跤,人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这车可是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闻言,方桂华脸色一僵,把头垂的更低了。 “这···这是···我···我会赔给佟知青的!”说完,方桂华留下一句话,叫秦小妹先帮忙看一下自行车,就跑下了山。 赔?她拿什么赔? 这一趟真是倒霉,差点儿丢了命不说,还搞坏了人家的自行车!这又摊上了卫娴这个累赘。 咬牙忍住眼泪,方桂华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叫你贪! 再睁开眼,卫娴发现自己躺在了卫生室里,外头天已经亮了。 眨了几下眼睛,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一个激灵猛的坐起来,吓了旁边的卫生员一跳。 “诶诶!同志你找啥呀?你别激动,你现在还···。” 卫生员见卫娴好像疯了一样,不停的翻找着自己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便好心提醒她要注意伤势。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娴的古怪表情给吓住了。 “完了,全完了!天杀的!混蛋!啊!啊啊啊!”毫无征兆,卫娴突然大力捶打床铺,发起疯来。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干什么!这都是公家的东西你怎么敢毁!”卫生员眼疾手快,一把护住身旁的瓶瓶罐罐,没好气的喊道。 可这人就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只是不停的撕扯头发,大喊大叫。 “完了,没有了,全都没有了,那可是我全部的钱啊!天杀的!土匪!强盗!”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也就是管委会的人突击检查刚开始的时候。 因为不熟悉地形,卫娴不小心钻进了一处死胡同里,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无法折返了。 好在现在的围墙并不光滑,她便大着胆子想翻过去。 也许是惊慌和恐惧刺激的肾上腺素飙升,她手脚并用竟然真的爬上了墙头!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就被发现了。 那些人根本不听卫娴的祈求和解释,哪怕她再三说明自己没有买东西也没有卖东西,就是好奇进来看看,还是被他们粗暴的一把拽了下来。 当时就听一声闷响,卫娴后脑勺着地的一瞬间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那些人本来是想把她拖走的,但好像说是那边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一时就顾不上管她了,只在她身上胡乱翻找了一阵,搜出了她带在身上的所有家当,便扬长而去。 那是卫娴所有的钱和票,失去了这些,别说倒卖东西挣钱了,就连今后的日常生活只怕也没法保障。 这一趟本想着是去升官发财的,没想到却当了回散财童子。 失去这些钱票的打击有多大,只有卫娴知道。 开局一手好牌被她打的稀烂。 从此以后若无奇迹,她估计都只能困死在这里,老老实实当知青参加劳动,挣玉米面儿吃了。 第266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打击接踵而至,没等卫娴从失去一切的痛苦中缓过劲儿来,方桂华的一句话就又让她破防了。 “什么?自行车坏了?怎么坏的?”她昨天回来的路上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一点儿发生事故的记忆也没有了。 和方桂华一起来卫生室的佟刚脸色很难看,这自行车可是家里资助他买的,就指望他能靠这个娶上媳妇儿呐。 现在好了,好心借出去一回,回来就变成废铁了! “昨天我们回来的路上雪大难走,你身体又不舒服,我一个人带着你还要骑车,这才···。” 原来她们和秦小妹一样卡在了沟里,不同的是秦小妹是一个人,体重轻,直接就从车上被甩了下来,虽然伤了人但车没事儿。 而她们是两个人,卫娴还没有意识,就像死猪一样挂在后座上,车负重大,卡住了车轱辘以后方桂华手一带,龙头直接就歪了。 了解了事情经过卫娴立刻大声嚷嚷道:“既然车是你在骑,也是你骑坏的,那和我可没关系!” 要搁以前,大方的卫娴怎么也不会为了这事儿和方桂华翻脸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方桂华并不知道她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见她摆明了不肯负责任,也只觉得她是本性如此,只怪自己以前没看出来。 “卫知青要是觉得不公平,那我们就去找大队干部处理好了,反正我是不可能当冤大头的,也没实力当。” 明白了卫娴是什么人,现在方桂华只想和她掰扯的清清楚楚,再无瓜葛。 找佟刚来的路上她就想好了,她不会推卸责任,车是她们俩去借的,也是她们俩骑回来的,坏了她们认赔。 “车是我骑的没错,可我们为什么借车,卫知青应该很清楚吧,要不是为了把你从公社带回来,车能坏吗?责任我们应该一人一半,谁也别占谁便宜。” 哪怕只赔一半,也够方桂华脱层皮了,再多她实在是承担不了。 她也想过卫娴或许不会和她平摊责任,如果真是这样,她也有心理准备,反正了不得鱼死网破呗。 又不是她被管委会的逮到了,到时候说起来,大不了死不承认,就说是被卫娴骗去公社的就是了。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彻底撕破脸皮以后,方桂华的智商总算是又占领了高地,摆明了要和卫娴划清界限。 后脑勺的伤口隐隐作痛,卫娴感觉自己脑仁儿涨的厉害,眼前一男一女说的话她都听的清楚,可就是看不真切。 这种好像溺水一般的难受感觉,让她脸色又难看了一些,只想快点儿解决眼前的事情,好好休息。 “一半就一半吧,我认了 ,只是我现在没有能赔的钱和票,你们逼我也没用,能让我缓缓嘛?” 不就是墙倒众人推嘛。 不管是现在还是后世 ,这样的事情卫娴听说见过的可不在少数,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毕竟是伤员,佟刚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只要卫娴能负起责任来,他压根儿没打算逼她。 听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不大服气,方桂华脸色变了变,最后还是看在她头上那厚厚的一圈纱布的份上,才没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反正话也说清楚了,她又没有摒弃前嫌照顾卫娴的想法,便招呼着佟刚一起走了。 “没眼光,土鳖!早晚有一天让你后悔,等着瞧吧!” 哪怕如今没钱没势,连放狠话都只能等人走远了才敢小声说,但卫娴依然确信自己非池中之物,早晚是要出人头地的。 只是眼下,她还顾不上实现自己的雄心壮志,今天的早饭还没着落呐。 —————— “哈哈哈!哈哈!姐你瞧这是啥!我厉害吧?” 大宝脖子上套着已经不新了的新书包,手里举着一串大约十五六条小鱼,蹦蹦跳跳的掀开门帘,兴奋的把鱼串递给在缝纫机前忙碌的秦小妹看。 “知道了知道了,快放下来暖暖手,这么冷的天你又下水去,小心你娘锤你。” “好姐姐!别告诉我娘,我是和二蛋他们一起去的,我们人多,不怕下水!” 村里的孩子皮实,养的没那么精细,只要不是单独下水,家里的大人一般也不会管。 一听是和那几个小皮猴一起去的,秦小妹心中了然,看了一眼门帘下头隐隐约约露出来的两双小脚,笑了笑,搁下了手里的活儿。 “都进来吧,怎么?外头不冷嘛?我又不吃人,用不着害怕。” 知道露馅了,大宝脸一红,主动掀开门帘放几个小伙伴进来。 他领着这些小伙伴来姐家,是想炫耀炫耀丧彪来着,可惜丧彪好像不在。 一、二、三、四。 一共四个小孩子,有男有女,都穿着花花绿绿带补丁的衣裳,脸蛋子冻通红,有个大的还没穿鞋。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心思最敏感,进门了也不敢说话不敢乱看,只是大的牵着小的,站在靠门口的地方,生怕会被嫌弃。 这些孩子秦小妹都见过,就是大队里的小孩儿,常跟着大宝一起玩儿的。 “进来些吧,门口多冷啊。” 几个小孩儿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齐齐将视线投向大宝。 “看我干啥?我姐让进来你们就进来吧,暖和暖和我们再出去玩儿。” 他们是一起去河沟里摸鱼的,每个人手里都提溜着一串鱼,寻思着反正这些小鱼回去也是喂鸭子,大姐看起来人不错,就把鱼都送给她好了。 几个孩子一商量便都把鱼放在了门口,才进来暖手暖脚。 “这些鱼你们拿回去不煮了吃,是喂鸭子的?”和她们聊了几句,秦小妹有些惊讶的说。 “嗯,这鱼不好吃,煮了很腥刺也多,俺娘说喂鸭子倒还成。”没穿鞋子的大点儿的孩子回答道。 想起乡亲们生猛的烹饪方式,秦小妹大概理解了他们为什么会觉得鱼不好吃了。 只用白水煮的东西,能好吃吗? 这小鱼说小也不算太小,肉是有的,如果处理干净以后拿来煮酸菜鱼,或是油炸成鱼干味道一定差不了。 正好也忙了大半天了,秦小妹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五个还算有礼貌的小豆丁,心情不错。 “这么多鱼,忙活不少时间吧?真的都送给我了?”她笑的很和气。 几个孩子没犹豫,坚定的点点头。 “都送给姐姐了,谢谢你让我们进来暖和,这些鱼你都拿去喂鸭子吧。” 还挺大方,秦小妹看了眼天色,丧彪应该也快回来了,差不多是该做饭了。 “嗯~如果你们能帮忙干活,把鱼弄干净的话,我就请你们吃酸菜鱼怎么样?很香很好吃的哦~” “真的!让开我来!我全包了!”这话就好像打开了大宝身上的某个开关,他一下就跳了起来。 其他人也不是傻的,见状也纷纷表示愿意干活,酸菜鱼让他们喝口汤就行。 第267章 小跟班?四 照例外出打猎的丧彪叼着根长长的木头,艰难的往家的方向跑。 山上有熊的谣言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攻自破了,虽然那家一家三口赌咒发誓看见的就是熊,但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更多的证据可以证明熊的存在。 没几天儿社员们便照常上山捡拾柴火,直到大雪封山才作罢。 现在唯一还能在山上来去自如的也就只剩下四条腿儿的丧彪了。 带着送给主人的礼物,丧彪一路飞奔,哈喇子掉的老长,它老远就闻到味儿,猜到家里今天指定是炖肉了,心里一激动差点儿没摔个狗吃屎。 “哇~好···好香啊!” 几个小孩儿把鱼收拾好以后也没闲着,主动帮秦小妹烧火打下手,只要是能帮忙的都抢着干。 搞的大宝都没有表现的机会了,拉着脸杵在一边,老大不高兴。 认识这么久了,以前怎么不见他们眼里这么有活儿呐? 感觉自己的地位被威胁,大宝那股不服输的劲儿顿时就上来了,恨不得把后院儿里的小母鸡抓出来,洗个澡!也好表现表现。 正巧这时候,丧彪回来了。 “嗷嗷嗷嗷!” “别跑!都是哥们儿帮个忙!丧彪!” 谁家好人下雪天非要洗狗?丧彪四只脚跑出了残影,鱼也不吃了,只想逃命。 “哈哈哈!哈哈哈!”屋里的几个孩子笑开了花,厨房里原本还有些沉闷的气氛彻底消散。 这些孩子都是大队上一些情况不大好的社员家里的,他们的父母亲忙于生计,并不管他们,有时甚至连吃喝也不给。 几个孩子大的带小的,也不读书,整天待在田野山沟里,找到什么就吃什么,找不到就饿着,熬过一天算一天。 虽然已经下午了,可他们今天嘴里还没进过东西,昨天也只一人吃了点儿野菜糊糊,没油没盐又不顶饱,早消化干净了。 这会儿见秦小妹在灶台前忙碌,那身影简直就像能实现愿望带来美好的天仙一样。 “二狗哥,大宝哥的姐姐好漂亮,她做的饭好香,我都好久···好久没有吃带油盐的东西了。”队伍里唯一的小姑娘拖着明显大了不少的鞋,走到打着赤脚的二狗身边。 她好羡慕大宝哥,不仅为人仗义性格大方,家里父母还都很爱他,又有个这么漂亮的姐姐,实在是太幸福了。 和人家比起来,她就像是烂泥巴洞里的耗子、像山沟沟里的蛤蟆,虽然有爹娘但过的还不如队长家的大黄狗。 起码队长家的人都很爱大黄,对它很好。 她虽然生来是个人,但活的却不像人。 其他三个小伙伴和她一样,看着在秦小妹家里来去自如,自在洒脱的大宝,打心眼里羡慕。 他们和他可不一样,一会儿姐姐如果能大发善心,让他们喝上一口带油盐的汤水驱驱寒,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不敢奢求太多。 “姐!你管管丧彪吧!我又没坏心眼儿,你瞧给它吓的。”没撵上丧彪,大宝失去了一个炫耀的机会,有些不甘心。 “你还没坏心眼儿?我都不忍心戳穿你,快帮忙端菜,吃饭了。” 有这么一群勤劳的小蜜蜂帮忙,今天吃饭比秦小妹想象的时间要早,给丧彪留了吃的,她就张罗着准备开饭了。 今天的主菜是一大盆分量十足汤鲜味美的酸菜鱼,另外搭了两个小咸菜,主食则是一簸箕玉米面儿贴饼子。 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在了桌上,可除了秦小妹和大宝,其他四个孩子都没有落座的想法。 他们已经习惯了被当成小猫小狗对待,哪怕秦小妹说了请他们吃饭,他们理解到的也不过是一碗残羹而已。 “怎么了?坐下吃饭呀,给,拿着。”递了块饼子给最小的小姑娘,秦小妹见她不敢要,硬塞进了她手里。 其他几个怀里也被塞了碗筷,被她硬拉到了桌子前坐下。 “姐叫你们吃就吃吧,以后记着点儿我姐,要是有人欺负她,可要冲在前头。”关于这点,大宝十分自豪,他常上家里来帮秦小妹干活,这家里没有他根本就不行。 这些日子秦小妹忙着赶活儿,大宝没事儿就来帮她家的菜地抓虫、喂鸡喂鸭,还帮丧彪梳毛。 也正因为秦小妹知道他的好,他的朋友们也懂礼貌,这才格外温柔客气。 “谢谢你们送鱼给我吃,我整天关在家里干活,要不是你们我还吃不上这么香的酸菜鱼呐,别客气,多夹菜。” 虽然她话是这样说,但孩子们心里都清楚,他们给的那些鱼根本毫无价值,和秦小妹出的油盐相比更是不值一提。 人家是怕他们有压力才这么说的,真是个温柔的人。 在秦小妹的鼓励下,孩子们略带拘谨的喝了口汤,咬了口饼,就这一口,便香的他们恨不得连舌头也一起吞进肚子里。 其实不管是酸菜鱼还是小咸菜都是家常做法而已,只是他们太久没有吃到这么一顿能称为饭的吃食了,这才格外觉得好吃。 虽然很想狼吞虎咽的把碗里的东西全倒进肚子里,可一想到是在别人家里吃饭,他们又忍不住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笨拙的维持着体面。 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鱼肉和手里的饼,几人就停下了动作,谁也没伸筷子去碰桌上的菜。 “拿着吃啊,尝尝我大娘腌的小咸菜,可脆嫩了。” 腌菜要用盐,盐要花钱买,在生活贫困的家庭里,就连腌菜也是奢侈品,他们根本不敢吃。 既然都请客了,秦小妹当然是希望宾主尽欢,吃的高高兴兴。 知道他们不好意思,便动手又帮他们一人盛了一大碗,几人分着吃完了一大盆酸菜鱼才算完。 摸着有生以来第一次鼓起来的肚子,小姑娘感受着食欲得到满足带来的倦怠感,笑着眯了眯眼睛。 真好,就是明天死了也值了。 之后大概过了五六天的样子。 早上秦小妹一开门,就见房檐下放着两捆码放整齐的柴火,外头雪大,应该是怕柴火被打湿了,上头还细心的盖着一层稻草。 知道是谁放的,她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山上早就上不去人了,也不知道这几个小娃是在哪儿找来的这两捆柴火。 吃了她一顿鱼,难道要记一辈子吗? 前天送了鱼、大前天送了喂鸡的虫,今天又送了两大捆柴火来。 这些孩子,难怪和大宝玩得到一起去,都是知道好赖又有骨气的好孩子。 第268章 闲话家常 年关将至,秦小妹更加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随着她的名气越来越大,不仅回头客多,慕名而来的新客也不少。 缝纫机自打到家以后,就没休息过一天,每天天刚亮她就起床开始准备一天的吃喝,喂完家里的牲畜后,备好茶水点心就开始干活。 这期间李树常上家里来,或是在自留地里忙碌或是训练丧彪,总之家里的杂活儿基本上他全包了。 也多亏了有他在,秦小妹才得以安心工作,忙活年前的海量订单。 她不出门,山下的知青和村儿里的大娘们就常上来和她聊天说话,大家围在一起聊聊八卦,时间过的也快些。 “说是要分肉了,今儿我瞧一大早老秦家就赶着大肥猪去大队部了。”王大娘说着话,手里的针线还在一刻不停的做着鞋。 她家没有老秦太太阔气,两间半的屋子人住都不够,自然是没有猪圈的,只能看着眼馋了。 “好像是要分肉了吧,也不知道今年从哪儿请屠夫来?”钱大娘手里也有活儿,是一双秀气的鞋垫儿。 为了公平起见,年年大队上分肉都是请外头的屠夫来分的,不到分肉当天,谁也不知道来的是谁。 说到屠夫,一旁踩着缝纫机的秦小妹下意识想起了陈媛的爸爸,也不知道上次给他做的衣裳好不好。 人家可不少照顾她,原本去公社了该打个招呼的,可肉档这几天也忙,上回她去供销社,那排队买肉的人都看不见头了。 还好她认识不少售货员,买东西基本没排队,还买到了不少实惠的瑕疵品,寻常人可没她这么好的运气。 说不定等排到了都没东西可买了。 “小妹,累了就歇歇吧,我瞧你干半天了,头也没抬过,小心伤眼睛。”钱大娘放下鞋垫子给干女儿续了杯热水。 秦小妹笑着接过来,顺势转身准备休息一会儿,和客人聊聊天。 “我干爹这回都出去三天了,怎么还不回来?是去哪儿了?” “嗨~还是结婚打柜子,就是地方远了些。在高岗大队,一来一回一天还不够呐。”说到出远门的家人,钱大娘脸上没什么,心里却有些急。 这年头也没个电话,出门一趟啥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路上遇到了什么也不知道,一切都只有等人回来了才晓得。 留在家里的人就是再着急,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了。 “还好干爹是和哥哥一起去的,俩人一路能有个照应,要是他们回来了干娘可要和我说一声,我来家里看看才能放心。” 老钱家实在是很好的一门亲戚,钱庆春出门前还特意来过一趟秦小妹家里,不仅问了她凳子好不好用,还把她家里要干的重活全都给干完了。 老话说投桃报李,秦小妹受了人家的照顾心里感激,这段时间那父子俩不在,她没少去和干娘作伴儿,两家人走的也更近了。 王大娘的娘家远,婆家又没什么亲戚,说不羡慕钱大娘是假的。 可上哪儿再去找一个像秦小妹一样,知恩图报又有本事的干女儿呐? 说到底缘分这东西,真是老天安排好的,她就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好在和对门儿老秦家比起来她家还算是过的去,她心里也就平衡一些了。 “哎呀~人口简单有人口简单的好处,孩子少虽说是不大热闹,可事儿也少啊。” 她话一出口,秦小妹和钱大娘就知道她要说谁家的事儿。 毕竟老秦家早成全大队的笑话了,大家凑在一起少不了要说她家的热闹。 “孩子管教不好都是讨债的,那盼娣心也狠,还真就不回来了。如今她爹瘫在床上,家里家外就她娘一人忙活,几个叔伯也不容人,看着是有几分可怜。” 可怜?秦小妹不敢苟同,这年头谁家没点儿说出来惹人落泪的事儿?他秦老三家就算可怜,那也是恶有恶报,自己作的。 当初他们出主意拿捏她,就想吃她绝户的时候,可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家里也会落难。 和秦小妹想法一样的还有钱大娘,她是知道秦盼娣本性的,一开始听说那事儿以后,就晓得这女娃一定不会再回来了。 她那心大的,一个乡下大队可关不住,钱大娘拎得清的很,姑娘有妄心,还不是自己娘老子养的。 如今不就是自食苦果吗,有什么好可怜的? “现在老秦家估计也就剩秦老大家还算过的去了,老三家一个瘫一个跑、老四家俩杀人犯,一个还劳改去了,就连老两口···唉~秦老太太现在还写检讨呐?” 她问的是就住对门儿,处在吃瓜第一线的王大娘。 说到这儿,王大娘也无奈的摇摇头。 “你说这人老了脾气是倔哈,我都想劝老太太服个软得了,免得老去大队部丢脸,可人家就是咬死了一句话,包办婚姻没错。” 这封建老太是真的倔,任凭大队干部妇女主任怎么做思想工作,就是想不通。 咬死了非说家里小辈的婚姻就该她做主,说嫁给谁就得嫁给谁,说卖多少钱就要卖多少钱,外人管不着。 给大队长气的,这不,听说每十天一次的检讨都改成五天一次了。 这一听就是秦老太能干出来的事儿,本来那就是个混不吝,现在又养着秦光显那个小畜生,可不得把牙咬紧咯? 毕竟如果没有了卖孙女的钱,她拿什么供养宝贝孙子? 只是这些都早已经和秦小妹没有关系了,她现在日子过的好得很,可不想淌这趟浑水。 没事儿当热闹听听,乐呵乐呵就得了。 屋里三人说着话,外头大宝又领着小伙伴们来了,这段时间他们常上秦小妹家来“巡逻”。 要是瞧着鸡鸭没有粮食了或是丧彪痒痒了,就会停下来帮忙。 不过这次来是有正事儿的,“娘~队长说晚上分肉哩,喊我来通知你们。”大宝红光满面,脸上就差写着嘚瑟俩字儿了。 李祖富估计自己也没想到,他随便吩咐的一句话,会让大宝这么上心,大冷天儿的带领着一帮小伙伴儿,满大队跑就为了传几个字。 跟着他的都是大队上一些困难家庭的孩子,以前大宝还和光宗光显两兄弟玩儿的时候,他们是不许这群孩子跟着的。 说这些人连鞋也穿不上,这辈子指定没出息,一个个瘦的只剩光骨头架子,早死的命。 说这话的时候两兄弟谁也没想到,原来这辈子都没有出息的人,是他们俩。 第269章 分肉 大宝几人把话带到了以后就又蹦蹦跳跳的走了,说是要去别的社员家里传话。 晚上要分肉,这可是大事儿。 秦小妹三两下收拾好工作台上的布料放在大衣橱里,又拿了件棉布夹袄出来穿上,外头再罩上柿色灯芯绒面料做的棉衣。 锁上门,带上丧彪,这才和等在门口的二人一起往山下走去。 刚走没几步,可巧又遇上了来找她一起去分肉的赵芬兰几人。 乍一见穿着靓丽长相漂亮,气质恬静的秦小妹,赵芬兰忍不住赞叹真是好一个俏佳人,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夸人还是该夸衣裳了。 “小妹同志,你这身衣裳真好看!不不不,应该说你穿上这身衣裳真好看!”洪燕燕今天穿的也是新棉衣。 是她妈妈寄给她的,棉花很足,只不过是用老棉布做的,虽然耐磨耐脏,可就是不大好看,也没有什么款式。 但即便是这样的棉衣也不是人人都能穿上的,比如知青点的大小姐王亚楠就没有,这一个冬天她几乎就没离开过炕,因为没有御寒的棉衣。 自打做了裁缝匠,秦小妹几乎天天都有活干,这三个月可挣了不少钱。 队上但凡是手艺人,就是要过的好些,所以她现在也敢大大方方的穿新衣裳出门,不怕扎眼了。 “燕燕的棉衣真厚实,是上回你妈给你寄的吧?难怪人都说有妈的孩子是块宝,这棉衣给多少钱也买不来,嘿嘿~” “可不是嘛,她的棉衣棉被都是最厚的,我们看着心里都嫉妒死了~” 几个姑娘是来找她的,秦小妹便和两个大娘打了声招呼,和她们走在了一起。 一路上几个人说说笑笑十分热闹,虽然住的近基本上天天都见面,但她们好像就是总有说不完的新鲜事儿,这大概就是感情最好的样子吧。 等到大队公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头的广场上站了不少人,有的手里拿着搪瓷碗,有的挎着篮子,都是等着分肉的。 “诶?小妹!”春草一回头就看见了一身靓丽的秦小妹,忙招呼她。 “春草!你来的真早。” 自从上次知道秦小妹和张木莲的关系以后,春草就开始有意照顾起她来。 不仅豆腐坊里每日收工以后剩下的豆渣和豆浆,都送去给了秦小妹,就连平时去买豆腐也都给她挑好的。 托春草的福,秦小妹这段时间过的滋润的很,天天早晨都有甜豆浆喝,点心还能吃到加了白面儿煎到两面焦黄的豆渣饼,和用青红辣椒炒的豆渣碎。 “今天分肉可不得跑快点儿嘛,你瞧,肉都抬过来了,都和你似的踩点儿来,可抢不到前头。” 听了春草的话,秦小妹忙踮起脚尖,果然见四个青壮汉子抬着两扇肥猪肉走了过来。 社员们一见到肉,眼睛都绿了。 “妈呀~这大肥猪,不得有四百来斤?” “瞧这肥肉多馋人,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分到肥油,俺家都一年没吃过猪油了。” “唉···按人头分也不知道一人能有多少,反正我家是一分工分也没多的了,家里六个娃呐···。” 大家眼巴巴的看着屠夫把肉分成大块,然后会计就拿着记分册过来念名字了,念到谁家,谁家就上来割肉。 至于割到的是什么位置,那就要看屠夫心情了,反正肯定给的足斤足两就是了。 不过集体嘛,到底是多劳多得,所以谁的功劳大工分多就先念谁的名字,至于那些工分不够人口粮还得补钱倒挂的,就只能排在最后面了。 “李成才!” “诶诶诶!来哩来哩!” 围在前头的社员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李成才,他家五个儿子,年年都富余不少工分,可神气了。 费劲儿的带着两个儿子挤到大肥猪前头,李家人先和会计确定了自己今年所剩的工分,然后大手一挥,当即决定全部换成猪肉。 别看他家剩的工分多,那人口也不少呐,肉割回去分到人头上压根儿就没多少,除非能割到肥油,那就能好些。 趁着父亲和弟弟在对工分,李老大悄摸的凑到正在磨刀的屠夫身边,堆着一脸讨好的笑开始套近乎。 “师傅贵姓啊?家住哪里呀?家里有几口人?身体都好吗?” 他是家里最会说话的,因此才被委以此重任,说是全家的希望也不为过。 可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以后,却迟迟不见低头磨刀的魁梧屠夫有一点儿反应。 心里不由的有些虚。 突然,那屠夫停下了动作,抬头冷冷的瞧了还不闭嘴的李老大一眼。 就这一眼,可把李老大吓死了,别说这是屠夫了,说这是刽子手他都信!这绝对不是好人啊! “啊···啊···啊···。”饶是巧舌如簧的李家老大,这一瞬间也变成了个只会说单调词汇的低能儿,在屠夫陈的臭脸威吓下落荒而逃。 看着终于闭嘴的男人,屠夫陈松了口气。 他是受人之托代表公平公正来的大队,早已经将自己的职责刻在了灵魂里,一切糖衣炮弹在他面前都是没有用的。 别说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了,就是真有熟人,他也一样按规矩办事儿,该给多少就给多少。 他的眼睛就是尺! 手起刀落,近四百斤的大肥猪在屠夫陈手里就好像块豆腐似的软和,任凭他搓圆捏扁,那是指哪儿切哪儿。 “足称,拿走。” 拎着手里的大排骨,李老大脸色惨白脚步虚浮,一句不满也不敢说,灰溜溜的就走了。 “哎呀~这屠夫师傅脾气好大啊,李老大不就啰嗦了几句嘛,就给了扇排骨?” 一看这架势,原本也想腆着脸硬攀关系的社员们全都绝了心思。 不得不说,屠夫陈这招杀鸡儆猴实在是太高了。 不愧是常干这活儿的老师傅,出手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接下来的分肉过程是又快又安静,李祖富在一旁看着不住点头,心里直夸张木莲办事儿靠谱,介绍的这位屠夫师傅干活真是不错。 直到。 “秦小妹。” “来了!” “······” 眼前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此刻虚的漂移不定,嘴角隐隐有控制不住上扬的趋势,不过总体还算冷静,并没有贸然打招呼。 屠夫陈不禁感叹缘分竟然如此神奇,昨天他还说这闺女衣服做的不赖呐,今天就见着人了。 听计分员说秦小妹所有的工分都要换成猪肉后,屠夫陈拿起剩下的一大坨肥油掂了掂,吧唧一声全扔进了她篮子里。 然后手里尖刀一旋,又割了一条五花肉下来,添在了一起。 “足称,拿走。” 第270章 下水 一路捂着盖住篮子的兜布逃回家里,直到关上门,秦小妹才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笑出了声。 跟在她屁股后头跑回来的丧彪闻到了肉味,急的围着主人的腿直打转,哈喇子在嘴里都快要包不住了。 扒拉开大狗头,秦小妹将两块肉都拿出来,就着炉火仔细看了看。 这上好的猪肥油起码有五斤重,五花三层的三线五花肉一整条,大概也有五六斤。 按照人头分,她只有三斤肉,再加上工分兑的六斤肉一共就是九斤肉。 掂了掂手里的两块肉,秦小妹肯定陈师傅是给她“走后门儿”了。 毕竟这又是肥油又是猪五花的,就算刚好足称,那也算照顾她了。 刚才李成才家拿的那扇排骨她可看的清清楚楚,那些肉去了骨头分到五个儿子头上,一人两口都不够。 更别说是熬油,留着以后炒菜补油水了。 将肉放在大锅里盖上锅盖,等着明天再来处理,秦小妹关上厨房门,隔绝开丧彪想要犯罪的眼神。 “难得陈师傅下到大队上来,正好请他带点儿东西回去和陈媛姐一起吃。” 打定主意,秦小妹找了个干净篮子出来,开始在家里到处搜刮东西。 熏鱼还剩三条,拿一条,猴头菇还剩几朵,全带上。 再将这段时间攒的鸡蛋鸭蛋全都收拢到一起,篮子差不多也快满了。 想了想,她又将山货筐里的板栗跟核桃抓了些出来,约莫有个三四斤的样子,全都放进篮子里,外头再拿兜布盖上,这才赶去了大队公屋。 这时肉已经分完了,社员们也都散了。 除了几个小孩儿还围在案板下头捡肉末,公屋门口就只剩下大队长和会计,以及收拾东西的屠夫陈。 “陈师傅,真是谢谢您了,明年再有活儿还得劳烦您受累,我们大队就认准您的手艺了!”从来没有哪一年分肉和今年一样利索,张会计都快把脸笑烂了。 看屠夫陈的眼神崇拜的不行。 这就是手艺人吗?果然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儿还得专业的人干! 利索的收拾好案台,洗干净切肉刀,屠夫陈这几天基本都奔波在各个大队上帮忙分肉,流程他都熟。 照例客套了几句场面话,就拎上给他的辛苦费,一整副下水,准备告辞了。 关于再来分肉的事儿,他当然没有一口答应,开玩笑,其他大队还排队等着呢,一碗水端平,他懂。 “陈师傅!请等一等!”瞅准了没外人,秦小妹捂着篮子快步凑到三人跟前,将篮子掀开。 “陈师傅,我这儿有些自己存的山货和熏鱼,您带回去和我姐一块儿吃吧,今天您有活儿在身上,我就不留您了。以后有空一定来我家玩儿!” 大队长和会计一会儿要送人回公社去,避不开的,秦小妹索性当着他们的面儿,大大方方的亮出了篮子里的东西。 这都是她自己攒的,送给小姐妹吃又不收钱,哪怕是大队长也管不着。 屠夫陈见秦小妹去而复返,正纳闷了,见了她篮子里杂七杂八的一大堆显然是拼凑出来的东西,顿时十分感动。 “你这么多东西得攒不少时间吧?好孩子,都要过年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我自己还留了些呐,这些本来就是我给姐攒的,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陈师傅就拿着吧。” 二人这客气的一来一回,可算让大队长看明白是咋回事儿了。 合着这秦小妹是个人才啊,连公社的屠夫师傅她也有硬关系。 早知道就不请张木莲帮忙介绍了,还欠个人情,找她就得了呗。 虽然知道了秦小妹和屠夫陈关系好,估计得照顾一二,但大队长总的来说还是满意陈师傅的。 况且秦小妹是个孤女,没有杂七杂八的亲戚,从她今天低调的行事来看,人也很聪明。 以后队里分肉的活可以的话尽可能的还是要交给陈屠夫。 反正有熟人都要开后门儿,只给秦小妹一个人开的话还在大队长的接受范围以内。 想通这点,他立刻换上一脸亲切如慈父一般的笑容,接过秦小妹手里的篮子。 “陈师傅就别推了,这都是娃的一点心意嘛。这孩子命苦心善,知道我们大队部没少照顾她,也常像这样时不时的送些自己做的东西给我,嗨呀,确实是个好娃娃错不了啊,哈哈哈~” 不愧是精于人情往来的老手,李祖富这两句话不仅抬高了自己,还拉近了与秦小妹的关系,同时给屠夫陈卖了个好。 这八面玲珑的样子,简直看的秦小妹目瞪口呆,心想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她可得多学着点儿。 听了李大队长的话,老父亲屠夫陈果然十分感动,就连他刚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招牌臭脸也维持不住了。 “大队长真是好人呐!这裁缝闺女和我闺女是好姐妹,性格脾气一等一的好,我真是十分喜欢,以后也还要请大队长多照顾一二。” “唉~见外了不是?这是我队里的娃娃,我照顾她可不是应该的嘛!放心吧,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她!” “那我就放心了,以后队里要还有案上的活儿,尽管找人给我带话,我一定到!” “哈哈哈~果真吗?那感情好啊,这样····。” 大队长,是个人才啊。 提溜着一副猪下水,秦小妹站在村头冲远去的屠夫陈挥了挥手,心里不禁这样想。 说实话,关于李祖富的公关能力,秦小妹一直都是信任的,可直到今天近距离的感受到其游刃有余的社交表现以后,才开始佩服他。 这大概就是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的体现吧,跟着这样的大队长,大溪沟村儿不富都难呐。 一副猪下水,包括了大肠小肠、猪肚、猪肺、猪肝、猪腰子和猪心。 虽然因为没有油水,在这个年代算不得受欢迎,但一分钱没花,得了这几十斤,秦小妹心里仍然十分感激。 陈师傅说他常下大队来杀猪分肉,家里下水吃也吃不完,这副就送给她吃了。 提溜着沉甸甸的两个兜子,秦小妹摸黑一路闷头冲回家里才敢歇气儿。 这要是被其他社员看见了问起来,可不好回答,还好天黑路上没人。 丧彪意外的没有在门口迎接她,秦小妹了然,放下东西蹑手蹑脚的走到厨房后边儿。 那里她早上放着的小鱼已经没了,一个橘色的毛茸茸的小脑袋从旁边草丛里钻出来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的缩了回去。 大雪封山,这小橘猫也找不到东西吃了,要不是大宝他们一群小孩子常常送鱼来给秦小妹,秦小妹又拿来煮熟了喂它,估计早就饿死了。 “吃了我的鱼,可要帮忙抓老鼠哦,冷的话,也可以睡在柴房里面。” 知道小猫咪听不懂,但秦小妹今天心情好,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第271章 最后一场 这一觉睡的舒服,直到天全亮了秦小妹才爬起来。 丧彪听见门响,激动的刷一下就站了起来,粗壮的尾巴啪啪啪一下又一下的打在墙上,把墙皮都铲掉了一层。 寻常这时候它应该已经去山上捡木棍儿了的,可昨天晚上主人带回来的那些好吃的还在厨房里,它说什么也不敢离开。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它可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好糊弄的狗子了,那招声东击西它也已经完美破解了。 今天它就坐在厨房门口!主人不开门它是不会走开一步的! 伸了个懒腰,秦小妹正眼也没看丧彪一眼,先拌了食给小母鸡和麻鸭,之后又去柴房里抱了柴火出来,准备一会儿做饭用。 她一趟接着一趟的经过厨房,可就是不开门进去,也不和丧彪说话,这给狗急的,就差说人话了。 突然!秦小妹好像想起了什么,看了眼外头鹅毛般的大雪,喃喃道:“天气不错,要不给狗洗个澡吧。” 洗澡!这宛如恶魔低语般的两个字,顿时好像过电似的让丧彪浑身战栗不止。 还不待它细想,秦小妹突然猛的回身看向它,表情可怖,似乎是想把狗抓住活吃了! “嗷嗷嗷!嗷嗷嗷!”丧彪四条腿全是抗拒,被吓的一溜烟儿跑的飞快。 为什么每个人都想给它洗澡,它不想洗澡! 看着落荒而逃,没半个小时回不过味儿来的丧彪,秦小妹露出满意的微笑,悠闲的打开厨房门,开始烧水做饭收拾猪肉。 她起的晚,别的社员估计早把肥肉熬成油了,当然,李成才家除外,他家那排骨瘦的,只能炖萝卜吃了。 简单用剩米饭煮了一碗鸡蛋汤饭来吃,秦小妹便开始清洗肉和下水。 她打算先将肥油都炼化成油,之后再用炼好的猪油和五花肉一起做成浸油肉封坛,这样家里能吃的荤菜就又多了一样,而且猪油还能照常炒菜吃。 至于这一整副的猪下水,猪肚、猪肝、猪心秦小妹打算抹上腌料全腌上以后再吃,猪腰子和猪肺则是一会儿就做着吃了。 猪大肠和猪小肠她另有安排,一晚些上大队部问问去,看能不能搞到点儿猪血,灌点儿猪血肠吃。 忙活了一早上,她一个人又要看着火炼猪油,又要抹腌料腌肉,等忙完了才记起来忘记喂狗了。 再看守在空碗前的丧彪,整只狗都散发着忧郁的气质,仿佛看破红尘般平静。 ————————— “姐,咱走吗?”背上背着个大背篓,手里还提着两个大兜子,李树激动的朝秦小妹喊。 “这就来!丧彪听话,你不能去!四条腿儿的不让上拖拉机!” 狗子越大越粘人,在摸清楚规律,知道主人每次大包小包的出门去,就要起码一天才会回来后。 这次赶集它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了。 也许是上次她留宿公社给狗子留下的记忆太深刻,丧彪一路撵着人硬是跟到了拖拉机停放大棚,任凭秦小妹和李树再怎么努力安抚,也无济于事。 “诶?小妹同志,你怎么赶集还带狗?这狗真漂亮。”李佳佳喜欢狗,看着长相威风霸气实则只会哼哼的可爱丧彪,非常有好感。 见有生人靠近,丧彪这才停止脚步,眼看主人翻进车斗里,它急的直在原地转圈圈,眼神湿漉漉的,看的人心里难受。 养了这么久,又几乎是相依为命,秦小妹和丧彪之间感情很深,“好狗,回去吧,回去看着咱的家和咱的鸡,我回来了给你带好吃的,快去。” 也不知道是这句话起了效果,还是丧彪知道出去是带不上它的,拖拉机开出大棚的时候,它没跟上来。 远远见它在原地站了半天才掉头回去,秦小妹心里不好受。 “一会儿咱上公社去看看陈师傅在不在,要在的话请他给我们拿点儿骨头回来给丧彪吃。” 李树乖巧的点点头,坐在秦小妹对面,修长的手臂死死护着她的两个大背篓。 这里头都是客人定做的衣裳,秦小妹家里有了缝纫机,工作进展相当快,分肉腌肉耽搁了一天也还是在这次赶集天儿前,把所有的活都做完了。 今天是年前最后一次赶集了,她要带的东西很多,便叫上了李树一起去。 估计他都没去过供销社,瞧给他激动的,嘴就没合上过。 看着李树如今日益饱满积极的精神状态,秦小妹打心底里为他高兴,虽然现在还是很瘦很黑,但看的出来他过的不错,脸色红润多了。 “一会儿去公社,姐领你下馆子去,爱吃啥咱就买啥吃,再去供销社给你买点儿东西,没几天就过年了,你也置办些年货。” 这一单活儿交了,秦小妹能挣不少钱,比起正式工人来也是不差的,偶尔奢侈一回对她的经济情况一点影响也没有。 能和姐一起出去见世面,这对李树来说已经很知足了,他甚至提前一天洗了澡洗了头换了干净衣服,就怕给姐丢脸。 “姐吃啥我吃啥,我不挑,也没有缺的东西要买,姐想买啥我帮你背。” 其实李树希望自己说的是“姐姐想买什么我都可以帮你买”,可无奈他还是小学徒,虽然师父和主人家都夸他干的好学的快,可要独当一面挣工钱他还差一大截儿呐。 掩下眼底的落寞,从车子开到村头停下开始上人开始,李树就不再说话了。 悲惨的童年经历对他性格影响很深,虽然现在的生活十分美满,甚至每天都是值得他感激涕零的好日子。 可刻在骨子里的那些痛苦记忆,还是让他下意识的对每一个靠近的陌生人充满戒备。 正因为现在的日子美好的近乎不真实,所以他才无法容忍有任何打破这份美好的可能性存在。 第272章 公社见闻 裹紧了包着头脸耳朵只露出眼睛的围巾,秦小妹背着个大背篓,和同样背着背篓提着兜子的李树走在去供销社的路上。 看着这干净漂亮的公社大街,李树就像个才睁开眼睛看见世界的孩子似的,见什么都稀奇,嘴就没合上过。 “姐你瞧,这路可真干净,我还是第一次走没有泥巴的路呐,都怕把它踩脏咯。” “快看!这个房子好高啊!怎么盖起来的?真想学学。” 这趟来公社李树见足了世面,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人们过着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生活。 原先只听人说起过上供销社、粮油站买东西的经历,今天他总算也去了一回。 一进去,他就觉得眼睛忙的很,都看不过来了,好多的人,好多东西,好香的味道。 入目全是他从未参与过的热闹景象,到处是穿着干净体面的人,橱柜里堆满了来自大江南北的漂亮商品。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新奇,和他之前生活的世界截然相反。 人类的悲喜原来真是不相通的,在他为了斗米折腰,磨破手掌的时候,人家穿着干干净净的衣裳,只拿着个小本本儿就能取走白面和小米。 难怪都想做城里人呐,人家那才是人,他顶多算是干活的牲口,还吃不饱。 没有伤感太久,李树背着大背篓跟在姐姐秦小妹身后,挤进供销社密密麻麻排队的人群里,朝着布料柜台走去。 柜台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几个售货员应付着一大堆顾客,忙活的脚不沾地。 没机会寒暄,秦小妹熟门熟路的来到休息室放好背篓,将客人订做的衣裳一件一件分好拿出来,等着人家来拿。 她毕竟是住在大队上的,不少客人又是头一回来她这里做衣裳,为了让人家安心,秦小妹便一直采用着“货到付款”的经营模式。 也就是先把布给她带回去做成成衣,等交货的时候再付工钱。 正因为这样,所以每次来交货都要耽搁好一会儿,找零算账可费时间了。 在她交货收钱的这段时间里,李树就一个人乖乖的站在供销社门口等她,不乱跑也不乱看,就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愣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都已经有排队买东西的顾客注意到他的奇怪举动,开始远离他了,秦小妹才背着空背篓出来。 “等急了吧?先去吃饭,一会儿再来买东西。”本来她还想叫上陈媛一起去吃饭的,无奈布料柜台实在太忙了,根本就走不开。 只能等她们吃完,再给陈媛带点儿吃的回来了。 饭店里的情况和供销社一样,挤的没话说,秦小妹熟练的拿出粮票和钱,点了两碗西红柿鸡蛋打卤面、一碗红烧肉,外加三个肉盒子。 “西红柿我们大队上没有,可稀罕了,你尝尝好吃不,还有这肉盒子,你吃两个,我吃一个就行。”给李树面碗里加了点儿葱花,又扒拉了两个菜盒子在他面前。 怕他不好意思在饭店里吃东西,秦小妹不停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谁都有接触新事物的时候,秦小妹一点笑话他胆儿小的意思也没有,相反的,她还十分有耐心的引着李树接受新东西。 就像当初的她,也曾经同样渴望过得到别人的理解和耐心对待一样。 “够不够?不够一会儿咱再买几个肉包子吃,笋肉的包子可好吃了,你可得留点儿肚子。” 国营饭店里人来人往,不停有人站起又有人坐下,第一次下馆子,李树颇为局促的低头搅合着碗里的面,听姐姐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这一刻,世界仿佛就只有这张餐桌这么大,他们两个人就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全部。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李树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陌生人的看法怎样又伤害不了他。 只要姐不嫌弃他就好,只要不嫌他是累赘,只要他还有用处就可以了。 放下心里的包袱,他感觉轻松多了,对环境适应的也很快。 动作自然的往嘴里送着面条,时不时的和姐说两句话,李树大大方方的打量着橱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感受着这份陌生的热闹和繁华。 “一会儿咱去供销社买点儿年货,你爱吃什么就买什么,不用怕花钱,一年只过这么一次节,就是平时买不起的东西咱也尝尝。” 给陈媛带了两个肉盒子,秦小妹又买了十个肉包子带在身上,准备回去当晚饭和李树一起吃。 姐弟俩吃饱喝足慢慢溜达着到供销社开始采购年货,因为这回带了帮手,秦小妹买起东西来就不再那么精打细算了。 奶粉和麦乳精家里早断供一个多月了,这回直接各买两桶,还有新到货的豆奶粉,也要了一桶。 副食品柜台到了不少漂亮新式的点心,瞧着就馋人,围着不少顾客争相购买。 过年嘛,就是家里条件不好的家长,也会称上半斤最便宜的水果糖回去给孩子甜嘴,更别说大厂里的工人还有年货福利,直接发了票可以来供销社里兑糖和酒了。 秦小妹和几个柜台的售货员都熟,排队是不可能排队的,不仅不用排队,还能享受到一等一的亲切服务。 就是一种糖只要二两,人家也不嫌烦。 不过她倒也没那么不识趣,大过年的讨人厌。 和李树商量了一下,姐弟俩共买了二斤水果糖、二斤酥糖、二斤奶糖和一斤巧克力糖、一斤高粱糖。 点心存放的时间不长,但因为是冬天,所以怎么也比夏天能存些,一想过年少不得还要去李树的师父家和干娘家拜年,秦小妹便大方的购入了不少东西。 三斤桃酥、三斤鸡蛋糕、两封饼干,和若干花式蛋糕,就连适合老人吃的枣糕和核桃糕也买了不少。 花生瓜子自不用说,年货必备的,一样来了五斤。 这些东西看着好像每样买的都不多,但品类多了以后还是杂七杂八放满了一背篓。 买完了副食品,秦小妹又在就近的日用品柜台上,补充了干活要用到的针线、纽扣和拉链。 天冷干活手脚容易开裂,在化妆品柜台给自己买了一套常用的护肤品之后,她给小李也买了一盒蛤蜊油,和一袋儿蛇油膏,这些都是预防手脚开裂的好东西。 等过了今天,下次来公社她准又是大包小包的来,大包小包的回去,背篓里除了客人的布料,可没那么多空间放这些东西,得抓住机会多采买些。 上布料柜台和陈媛打了个招呼,提前祝她新年快乐,又提醒她一定趁热把包子和肉盒给吃了,别饿着,秦小妹这才又带着李树赶去了粮油供应处。 打了一瓶醋、一瓶酱油,买了两斤白糖和两斤白酒,又拿票兑了二斤菜油,就把她们带来的两个大背篓装的满满当当了。 没忘了给丧彪拿骨头,秦小妹和李树在回去前又去了趟肉档。 这会儿都下午四点多了,屠夫陈也已经准备收摊,但因为她之前就打了招呼,所以骨头都帮她留着呐。 虽然师傅手艺超群,骨头上连碎肉渣也不剩下,可炖一炖给丧彪磨磨牙肯定够用了。 谢过陈师傅,也提前恭祝他新年好,带着满满当当的两背篓年货,姐弟俩踩着点儿赶上回去的拖拉机。 回家过年去了。 第273章 太委屈 “左!再往左些!哎呀过了过了!右边!往右边去点儿!” “到底是左边还是右边?你站远些看着点儿啊!” “行了行了!就这样刚刚好!” 在媳妇儿苛刻的要求下,钱木匠颤颤巍巍的将对联横批贴在门楣上。 此时屋子里烧着热炕,秦小妹和李树对坐在炕上,手里都拿着剪刀在剪窗花。 院子里,钱庆春正磨刀准备切肉做饭,丧彪则坐在他身边舔着大嘴唇子,等着开饭。 年三十,也称辞旧迎新之际,在乡下地方这可是比初一十五还要重要的日子。 一大早秦小妹就梳好辫子,扎上红头绳,提着白酒、糕饼领着李树和丧彪来了干亲老钱家,今年他们要一起过年。 年节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不管是手艺人还是庄稼汉,又或者是大厂里的工人师傅,忙活了一整年大家都是要放假的。 就连李树这个小学徒,也放假有了自己的时间。 他那个家里虽然还有亲爹和奶奶,但如果说过年人都该和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团聚在一起的话,那李树肯定是更愿意和秦小妹待在一起的。 钱家也知道干女儿有这么个小兄弟在小溪沟村学手艺,便特意提前两天邀请了他年三十一起来家里过。 这才有了众人欢聚一堂,各自忙碌,给家里添喜添福,准备过年的喜庆一幕。 要是往年的这时候,钱老大一家和他家那个讨人厌的孙子一定老早就来蹭吃蹭喝了。 今年闹了一场不再来往倒是好事,难得过年这么高兴,看不见讨人厌的家伙心里就是痛快。 正这么想着呐,就听虚掩的大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站在梯子上的钱木匠和在院儿里磨刀的钱庆春回头一看。 豁~真是想啥来啥。 “黑将军!哈哈哈!娘!我要黑将军!让我摸让我摸!” 这熟悉的声音,听的屋里的秦小妹一愣,探头往外头瞧了一眼。 巧了不是,之前找茬和她吵过架的母子二人和一对中年夫妇一起,到家里来了。 院子里的丧彪没惯着冲上来就要抓它尾巴的小男孩,退开两步摆出了进攻姿势,龇牙咧嘴的一声低吼,气势十足。 把那孩子吓的,愣了一下后,就大哭起来。 这狗长的大,又壮实,站起来都快能赶上秦小妹的个头了,冷不丁这么一发威,就是大人也会被吓一跳,但凡有脑子的都不会去惹它。 易枝兰除外。 “去!去!哪儿来的疯狗!敢吓我儿子,看我不踢死你!有没有人管管啦!”她自己到人家里来,逗弄人家院子里的狗,还有理发脾气,真是奇葩中的佼佼者。 知道她是想引起院儿里人的注意,从而让人家主动和她说话,钱木匠怎么能遂了她的愿?噔噔噔从梯子上爬下来,目不斜视的就走进了屋里。 屋里的钱大娘和秦小妹肯定是不会主动出声的,李树则是安安静静的剪着自己手里的窗花,连多余的话都没问一句。 吃了闭门羹,易枝兰有点儿不高兴,瘪了瘪嘴一个劲儿的拿眼神示意儿子有余。 小孩子不懂事,他开口总比大人合适些。 明白了母亲的意思,钱有余便走到闷头磨刀的钱庆春身边。 流着口水一脸不太聪明的说:“堂叔,你磨刀是要杀鸡吗?有余馋鸡了,也想吃鸡哩。” 吃鸡?还真敢想! 停下磨刀的动作,钱庆春狠狠瞪了装没事儿人的易枝兰一眼,转身也要回屋里去。 母子二人接连落败,钱老大两口子终于坐不住了,急忙出声喊:“庆春!好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嘛,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哪儿有客人上门来拜年把人晾在一边的!” 感情是想借着拜年,挽回破裂的兄弟情啊。 虽然不屑,但这毕竟是两家大人之间的事,钱庆春顿了顿,偏头看向房间里面,他可做不了主。 暗道一声真是好厚的脸皮,躲也躲不过,瞪了钱木匠一眼,钱大娘认命的站起来,走了出去。 “哎呦~原来是他大伯一家来啦,稀客稀客,有什么事儿和我说就行了呗,别为难孩子啊。” 这话语气不善,充分表明了钱大娘只想赶快打发走对方的迫切心情,甚至没有邀请他们进屋里坐。 见状,钱老大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听说了兄弟家收了个莫名其妙的干女儿,还要一起过年的事儿,气的衣服都没换,便领着一家子来兴师问罪了。 明明他们才是正经亲戚,怎么能让肥水流进外人田! “我说弟媳妇,你怎么能说我是在为难孩子呐?还不是你们两口子躲着不见自己人,反倒亲近外人!”钱老大摆出了强势的姿态,牵着孙子直接就登堂入室,进了屋。 当看见坐在炕上剪窗花吃点心的秦小妹和李树时,他那老脸黑的,就好像人家是在吃他家的点心一样。 指着坐在旁边的钱木匠,就开始阴阳怪气。 “我说老二你真是越活越糊涂了,怎么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让人家拿你当了冤大头你都不知道,就你这样的,家里就是有再多的东西也禁不住败!” 大过年的,说人家要败,还不等李树上火,钱大娘首先不乐意了。 “不是他大伯你到底是来干啥的?你家拜年就这么拜啊?空着手,带着四张嘴,张口说我家要败,你这不是欺负人嘛!” 眼看一屋子人都不乐意了,钱大嫂子大概是怕被赶出去,忙拉了她男人一把,堆着一脸老褶子笑着打圆场。 “哪儿能是这意思啊!庆春娘你可误会你大哥了,他这人实诚的很,嘴笨~虽然不像那些会哄人的说话好听,但句句都是为了你们好啊!这不是怕你们吃亏嘛。” 说着,钱大嫂子还冲秦小妹的方向挤了挤眼睛,意思占便宜的是她呗。 可算是听出来了,这是冲她来的呀。 一把扔下手里的瓜子,秦小妹心里好笑却没表露,特意摆出了一副倨傲的讨厌表情,还哼哼了两声表示不服气,但并没有说话。 此举果然刺激了易枝兰,在她神奇的脑回路里,一直都觉得秦小妹能和老钱家搭上干亲,正是因为她做主把招娣说给了钱庆春,这才让秦小妹得了便宜。 老钱家一定是为了补偿她,堵住她的嘴不出去乱说,才认她当女儿的。 换句话说,这门干亲戚四舍五入也算是她促成的,她作为最大的功臣,本来应该被奉为上宾以礼相待才对! 可她不仅没得好处,还被逼回了娘家,她可太委屈了! 第274章 鞋 内心极度不平衡的易枝兰,在见到秦小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摆明了挑衅自己后,当即就决定不忍了。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说和,她也要和秦小妹干一仗,撕碎她虚伪的嘴脸! 都是因为她,自家才会和叔叔家闹矛盾。 要不是她先一步遇到了庆春兄弟,人家和招娣的婚事指定早就成了! 都是这个狐狸精从中作梗挑拨关系,要不叔叔家怎么会和自家决裂? 自己的一片苦心又怎么会打了水漂? 儿子有余怎么会俩月吃不上糖球点心? 怎么会拿不到压岁钱? 新仇旧恨叠在一起,易枝兰顾不上公公婆婆还在和叔叔婶娘掰扯,冲上前去就开始扒拉秦小妹。 “哎呦!你干啥呀!松手!”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钱木匠家一跳,也把钱老大家看呆了。 这两个人是有什么仇吗?怎么好端端的,一句话没交流就打起来了? 来不及多想,眼看率先冲上去开战的易枝兰反被秦小妹一个灵活的翻身,压在炕上连抽了四五个大耳光,钱大嫂子急了,想上去帮忙。 一旁的钱大娘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拦下,嘴里嚷嚷着要好好掰扯掰扯刚才的事。 炕上的李树不好动手拉扯女人,再加上秦小妹也没吃亏,便和钱庆春一起,围住了钱老大。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大伯,大过年的你们来我家不光找茬还打人,我们总不能干看着吧?再说了也是你们先动手的,可别怪我们年轻人下手没轻重!” 钱老大都快吓死了,他哪儿见过这架势,连忙一边后退一边摆手。 “庆春娃,我可是你亲大伯啊!你要敢动手,以后在大队上名声可就臭啦!你的婚事···。” “这个就用不着你家操心了,上回吃的亏我还记着呐!”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是他家先出手的,钱木匠家也就没了顾忌,两拨人很快拉拉扯扯的战到了一起。 钱老大一家来的快,去的也快,走的时候除了满身的狼狈,啥也没带走。 “嫂子!你的鞋!”追到门口,秦小妹朝着落荒而逃的易枝兰背影,狠狠的将鞋扔了过去。 看着她已经跑出了几步,又舍不得鞋,折返回来的滑稽模样,几人不禁大笑出声。 “好好好,我女儿就是要厉害点儿,看他们下次还敢来不敢来了!”这么多年了,老大家的回回都是这样,就连打秋风也理直气壮,膈应死人了。 今天可算是出了这口恶气,钱大娘心情大好,招呼着一家子关上门,回家包饺子吃。 “丧彪?你在干什么?”方才混战,秦小妹并没有注意狗子去了哪里,这会儿回过神来,才在角落里找到了不知道在啃什么的丧彪。 怕它乱捡东西吃,李树赶忙上前一把夺下狗嘴里的东西。 好家伙,都说谁养的狗就像谁,秦小妹拿易枝兰的鞋子啪啪扇她嘴巴子,丧彪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那熊孩子的鞋叼走,啃的就剩鞋帮了。 真狠啊···。 不知道为什么,钱庆春又想起了那根身首异处的鸡毛掸子。 ————————— 烧开的热水里放入整片瓦片,加黄酒煮开以后捞出来浇上米醋,在炭火上焙干,最后包上麻布,敷在膝盖上。 几乎整个冬天,钱惠都只能用这样的土法子缓解关节上的痛苦。 在经历了中毒小产,摘除子宫后,她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整个人都垮了,也再没有了以前的强势。 “黄酒快用完了,过完年我把最后那只鸡背到大队长家去,求他给我换点儿钱吧。”秦向国端着一碗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糊,递给媳妇儿。 今天过年,本来应该吃饺子的,可他家里别说白面了,就连细点儿的玉米面也只能先紧着倒在床上的钱惠吃。 知道自己没嫁错人,钱惠接过糊糊,心里既开心又难过。 开心的是患难见真情,这个木讷没有主见的男人,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自己。 难过的是,她身子骨废了,不仅拖累的家里连饭都吃不上,更没法儿再生儿育女了。 这会儿她倒羡慕起林帮娣来,虽说生的都是丫头片子,但是真听话啊,一大早的就听见她家那边在贴春联磨面粉了。 真好,以前她们一家四口都在的时候,过年也一样开心热闹。 只是现在……,也不知道光宗怎么样了。 想到老大儿子,钱惠忍不住泪如雨下。 那是她十月怀胎,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想到他小小年纪却只能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过年也不能回来,钱惠就泣不成声。 “光宗···光宗,我的儿啊~呜呜呜,都是我们害了他,是我们害了他啊!” 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可秦向国只要一想起自己当时抛弃老大的场景,心就止不住滴血。 都说从小看大,三岁至老,他自己的儿子,他能看不明白吗?那事儿指定是老二这个畜生干的,老大顶多算是一时糊涂。 他当时昧着良心把老大送进去劳改,可老二还不是照样和他们离心了。 这一场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抹了一把眼泪,秦向国怕刺激媳妇儿,赶忙站起来,说要去菜窖里看看还有吃的没有。 好歹也是年节,就别舍不得了,家里有啥全都拿出来吃了吧。 本来前几天他还去过一趟燕子岭,想叫妹子秦芳菊把她擅作主张赔给秦小妹的麻鸭还给自己家的。 可他到了才知道,妹妹家一大家子全被赶出了原先大队,这会儿不知道上哪儿安家去了。 算是彻底失去了联系。 虽然吃了大亏,但找不到人也没办法,秦向国只好硬生生的咽下这口气,空着手又回来了。 光宗光显那件事儿对家里影响很大,如今他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就算一定要出去,那就早出晚归,能不遇到人就别遇到人。 和遭人白眼被吐口水比起来,躲躲藏藏的生活反而更好接受一些。 秦向国家没有独立的菜窖,一应东西都还放在之前的菜窖里。 老大家的自从在院子里砌起围墙以后,就不过来这边了,所以原先的菜窖里只存着他家和老三家的菜。 找了半天,净是些白菜和土豆,秦向国叹了口气,大年三十的也不好出去借钱借东西触人家霉头,想到家里连个鸡蛋也没有,他不禁有些伤感。 可日子还得过,不管他家愿不愿意,过了今天就又是新的一年了。 认命的拿着白菜土豆爬出地窖,一抬头,秦向国就见他老娘在自家门口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第275章 猜忌 失去老刘家这棵大树,对于秦老太和秦光显来说,实在是非常沉重的打击。 她俩一个是养尊处优的封建老太,一个是连亲娘也敢毒的狠心畜生,都是自私自利只想吃现成的主。 凑在一起虽说有共同语言过的挺开心的,但坐吃山空总有揭不开锅的时候。 这不,正好在大年三十这天揭不开锅了。 她们俩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老头子更是被她俩饿的只剩下一口气。 实在是饿的熬不住了,秦光显发了好大的脾气,秦老太没办法,为了安抚他,只好哆哆嗦嗦的出门找东西吃。 大儿子的家门她是进不去的,也只能去求小儿子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是孩子的亲生父母,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他饿死? 打定主意,哄好日渐暴躁的小孙子,秦老太蹑手蹑脚的穿过老三家门口,来到了老四家。 还以为是秦向国回来了,钱惠脸上勉强扯出个苍白的笑容来,一抬头,却撞上了婆婆那张老脸。 毫无防备下,给她吓了一大跳。 “你干什么!走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难道想偷东西啊!”这死老太婆一来,准没好事儿。 钱惠深知自己现在就是个残废,肯定打不过老太婆,为了不吃亏,她强打起精神从炕上坐了起来,尽量摆出一副不好惹的姿态来。 听见她这毫不客气的一番话,秦老太顿时就不乐意了。 什么叫偷东西?她可是在帮老四家养儿子,别的不说,他家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她这几个儿子,如今老大家的门她根本就进不了,老二不仅死的早还留了个丧门星,老三不用多说,毕竟是她失手打残的,她自己心里有数,当然不会在人家面前晃悠。 唯独老四家,打从还没分家那时候起,她就最疼钱惠和这两个孙子,平时家里吃啥好吃的可都是先紧着他们吃的。 分家了以后,虽说钱是被她花的不剩什么了,可就凭她帮着养活了光显,老四两口子也应该感恩,好好孝敬她才对! 想到这里,秦老太太心里不平衡了,对着这个已经下不了蛋的病母鸡一点好脸色也没有。 只见她直接推门进屋,不顾钱惠的咒骂就开始四处翻找起来。 可惜钱惠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身体健康能吃能睡的壮实妇女了,面对老太婆的明抢,她只能扯着沙哑的喉咙喊。 “向国!向国!快来!快来啊!家里进贼了!不!是土匪!快来啊!咳咳咳···”她身子虚弱,又几乎没有吃过有营养的东西,这一下动气,脸色肉眼可见的更加难看了。 比死人就好了那么一点点儿。 “你干什么!小惠!小惠!你没事儿吧?”顺手将白菜土豆砸在秦老太身上,秦向国赶紧扶起跌坐在地上不停咳嗽的钱惠。 “把···把她打出去!快!” 一听这女人是要挑拨自己和老四儿子的关系,秦老太躲开扔过来的土豆,呸呸吐了两口浓痰,一脸不屑。 “这是我儿子家!要出去也是你出去!什么东西~一个生不了儿子的女人,我倒要看看谁给你撑的腰,让你这么硬气!老四,你把她送回娘家去,回头娘再给你找个大闺女,继续给你生儿子!” 钱惠这个情况,说到底就是个累赘,不能挣工分不说,还得花钱治病,最重要的是生不了孩子。 果然,秦老太这颇为自信的一番话说完,秦老四沉默了。 他这一沉默不要紧,钱惠心里咯噔一下,看向秦向国的眼神里全是不敢置信。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离了这个家就只有死的命,所以自打出事儿以后她就改了脾气,再不敢发火骂人也不敢找事儿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百分百保证秦向国没有别的心思。 毕竟男人嘛,是最没有情义的,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就能摇尾讨好,谁当了媳妇他们都对人家好。 原本钱惠以为自己是个例外,以为风风雨雨十几年,又生育了两个儿子,他们是有真感情的。 可现在。 秦老太被秦向国给赶走了。 她本来是想来找点儿白面儿回去给小孙子包饺子的,可老四家里除了白菜确实是啥也没有了。 虽然不甘心,但老太太还是骂骂咧咧的走了,留下表面平静实则各怀鬼胎的夫妻二人,面面相觑。 “真是一窝穷鬼!大过年的连饺子面儿也吃不上,来年也是受穷的命!”没能达成目的,想到待会回去孙子指定又要发脾气,秦老太心里很是焦急。 恰好在路过老三家窗前时,听里头好像有人在说话,还提到了,钱? 屋里,秦光耀看着这家里头的一堆破烂东西,很是嫌弃。 他爹才倒了没多久,妹妹就跑了,这家也彻底不像家了,大过年的连卫生也没人打扫。 炕上坐着的王芳云神情疲惫,还在絮絮叨叨的和儿子倾诉着自己的不容易,却不想人家根本没听她的。 她一个人自说自话,话题很快就进行不下去了,接下来母子二人之间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良久,秦光耀看着这个邋遢的拿不出手的家,叹了口气。 这两口子干的唯一一件有远见的事儿,大概就是把他送去了公社读书吧。 如果不是这样,他就不会认识现在的对象,更不可能有机会凭借岳父家的关系,实现阶级跨越。 只是自己家庭的真实情况,到底应不应该和多多说清楚,这是个问题。 母亲哭哭啼啼的哀怨模样,看着秦光耀眼里只觉得心烦。 他没好气的说:“别唠叨了,跑了就跑了呗,以后她别后悔就行,就凭她那点脑子还妄想出人头地,可能吗?” 和母亲相比,秦光耀并没有将妹妹秦盼娣离家出走这事儿放在心上。 他们都大了,腿在她身上她想走别人怎么拦得住? 再说了他注定是要飞黄腾达的,如果妹妹嫁给了个乡下泥腿子,那以后不得拖着一帮孩子,来他家里打秋风吗? 这么一想她跑了倒是好事儿,最好老死不相往来,那才好呐。 他对象杨多多是物资公司一把手的私生女,如今她和她母亲哥哥都已经被接回林家去,准备认祖归宗了。 听多多说岳父很疼她,一直说亏欠了她和她母亲,为了补偿她们一家三口,什么都能答应。 他们都商量好了,等考上了大学就结婚,毕业以后就接手岳父的工作。 每次只要一想到这光荣美好的一天就要到来,秦光耀感觉脾气都会好不少。 妹妹自私,不想结婚拿钱供他读书也没事儿,反正自此断了关系,再不来往就好了。 看以后是谁吃亏。 第276章 饺子 关于儿子在城里有了对象这事儿,王芳云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是。 可也不知道是婆婆对媳妇天生的敌意,还是怎么,她心里不太舒服。 以至于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才说服自己儿子大了肯定是要娶媳妇的,找个城里媳妇,以后在工作上能帮得上光耀的忙,也是好事儿。 况且听儿子说,女方家里条件很不错,家里人好像还是什么什么公司的一把手。 害怕儿子会受委屈,王芳云责怪他道:“你也是,处了对象怎么不带到家里来,娘也好帮你把把关,试试她脾气性格不是?” 要是娶个母老虎、大小姐,又是城里人条件好的,以后光耀在家里还能立起来吗? 在王芳云心里,觉得儿子光耀哪儿哪儿都是最好的,不仅长相好读书好,还能说会道朋友多。 城里来的媳妇又怎么样?她家光耀自己有本事,谁高攀谁还不一定呐。 八字儿还没一撇的事儿,眼看他娘这就把婆婆架子端起来了,秦光耀没好气的摇了摇头。 出声无情的打破了王芳云的幻想。 “大过年的,人家不也得在自己家里过年?再说了咱家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带对象回家?就没一件能拿出手的东西。” 老旧的家具、逼仄的院子、瘫痪在床的父亲、离家出走的妹妹,再加一个拎不清的娘。 捂着脸沉思片刻,秦光耀确认了自己家庭的事儿万万不能和对象多多说明,要不准要黄。 只是瞒得了一时,难道瞒得了一辈子吗? 他从来没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的出身,和这一家子庸俗没有品味的穷鬼。 秦光耀甚至在心里不止一次的埋怨父亲为什么不死? 为什么要像这样半死不活的拖累一家人? 如果父亲死了,那母亲不管是改嫁也好,干活也好,至少供养他的基本生活是不成问题的。 都说面由心生,他心里想的全是大逆不道的东西,脸上表情同样阴鸷的让人害怕,王芳云看着有些陌生的儿子,终于识相的闭上了嘴,心里有些难过。 这个家于光耀来说,确实是拖累大于帮助没错。 可作为一个母亲,不能给儿子提供帮助、不能给他铺平前头的路,这何尝不是痛苦呐? 无声的掉了两滴眼泪,王芳云将目光投向炕上躺着的“活死人”,神情哀怨。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她还能安慰自己鼓励自己,想着光耀他爹一直身体都是很好的,了不得睡个十天半个月肯定会醒过来的。 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残忍的现实再也无法粉饰,她也不得不接受家里以后只能靠她一个人撑着这个事实。 可她再能干也是个女人,累了也想有个肩膀靠一靠,想有个人说说话···。 这段时间的辛苦磨没了王芳云的脾气,她从当初那个八面玲珑能说会道的女人,彻底变成了个怨妇。 她好恨。 恨拿走了钱还分出去住的秦小妹,恨一棍子把她男人打瘫了的老太婆,恨在院子里砌了围墙,让她家被乡亲邻居笑话的老大家。 她还恨自己。 恨自己没有能力,只能守着这个活死人做些农活儿,挣点儿玉米面儿勉强饱腹,不能给有出息的儿子提供一点儿帮助。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又下起雪来,秦光耀叹了口气,按住脾气问:“大过年的家里冷锅冷灶,该不会是没吃的了吧?那我的生活费怎么办?我谈对象了生活费可不能少。”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家里的情况就是这个样子,他本来是没抱希望能带钱回去的。 不料母亲却没犹豫,一口就答应了他。 “我这就做饭去,钱的事儿,你不用担心,你回去之前娘一定给你筹到。”王芳云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下了多大的决心。 儿啊~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争气,将来这个家可就全靠你了。 ——————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秦老大家,秦招娣也回来过年了。 经过了上次的乌龙亲事,她整个人沉默了许多。 也许是受到的打击太大,她现在已经完全不再想谈对象结婚的事儿了。 全心全意的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以后,她成绩反倒好了不少。 就是现在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看的秦老大两口子心疼。 早晨按习俗贴上春联后,一家人各司其职,招娣和母亲林帮娣一起打扫屋子,秦运国则是带着来娣磨面,准备一会儿包饺子。 这包饺子用的麦是家里之前刚分人口粮时存下来的,够倒是够吃了,但这饺子馅却让一家人犯了难。 原本家里还有些工分,是专门留着兑猪肉使的,可年前出了那事儿,工分便全都赔给了钱木匠家。 他家统共只按人头分到了七斤半猪肉。 其中秦运国和林帮娣各三斤,秦来娣还没挣满工分所以是一斤半,至于招娣,因为在公社读书没有参加劳动,所以也不参与分肉。 就以他家现在的情况来说,接下来的这一整年可能都指望这些肉添油水了,一口气全吃了肯定是不行的。 正因为肉太少了,一家人这才犯了难。 仔细的清理着沾在兜布上的白面儿,来娣突然又想起了小妹妹婷,她鼻子一酸,差点儿大过年的掉下眼泪来。 妹婷是盼着过年吃饺子的,之前姐妹俩睡在一起,她就说过,等她将来再长大点儿能挣满工分了,过年一定要用大米包饺子吃。 可怜她到死都没吃过几口肉,所以在她心里,只觉得大米和白面儿就是这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同样难受的还有招娣,她打扫屋子翻出了小妹以前穿的小衣裳,抱着直抹眼泪。 从这一年开始,她们再也吃不上团圆饭了。 气氛有些沉重,身为一家之主,秦运国强打起精神来,安慰了妻女后,又做主割一小块肉下来包饺子吃。 到底是过年了,吃顿好的也是对新一年的期望嘛,他们一家都是实干的人,女儿招娣读书又好,将来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不差这点儿。 肉虽然不多,但剁碎了和酸菜一搅合,包出来的饺子也很香的。 哪怕就这样,他家这年过的也已经是老秦家的天花板了。 第277章 工作 迎接新年的各种习俗,不光乡下地方有,住在城镇的居民也遵循着。 早上起来,屠夫陈首先将大门上去年的春联刮的干干净净,然后进厨房开始熬糊糊,准备贴新春联。 正忙活着呐,闺女媛媛也起来了,父女俩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开始打扫屋子,擦拭家具。 这家里不是没有女主人,只是前一天就回娘家帮忙干活去了,并不大管家里。 “我妈也真是的,上赶着舔啥啊?我舅舅舅妈一家十几口人,都忙活不了那三间屋子?”陈媛嘴毒,心里不痛快那是连亲戚也不放过的。 以前她外家过年还常上她家来,连吃带喝还不干活,年年都像度假似的来玩儿半个月。 要不是她这两年越来越厉害,那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呐。 也正因为她厉害,能做家里的主,那家人没办法占便宜可又舍不得肥猪肉,所以从前年开始,就年年大年三十叫陈母上家里去干活。 还美其名曰是家里忙不过来,老人家也想女儿了。 可这蹩脚的理由不说还好,一说陈媛就想骂人。 那家里十几口人,个个五大三粗全是娇弱的林黛玉呗?有什么活干不了,是一定是外嫁的女儿回去干的? 再说到老人家想女儿,我呸!他家偏心眼儿都出名了,就算想也是想钱、想白吃的猪肉吧? 心里不舒服,陈媛干起活来也摔摔打打的,把老父亲吓的大气儿了不敢出,只能小心翼翼的干着自己的活儿。 “诶!那是小妹给拿来的鱼吧?等一下就切一切蒸着吃了得了,要不等明天打秋风的上门来,再给我搬走了可不划算。” 屠夫陈看了看手里的鱼,他原本是想留着等老婆回来了再吃的,可一想女儿说的也在理,便把鱼放进了厨房里,准备一会儿就蒸着吃了。 打扫完家里,陈媛便叫屠夫陈去换上秦小妹新给他做的衣裳,别的不说,她家才给跑了工作的堂弟肯定是要来拜年的。 说曹操,曹操到,屠夫陈衣裳还没穿好呐,拜年的人就来了。 “姐姐,新年好啊,我叔呐?给你们拿了些糕点和白酒,我放厨房去。” 堂弟陈兆阳是个长着娃娃脸的和气人,一进门还没等说话呐,就笑开了。 一见是他来了,陈媛脸上可算有了点儿笑模样,招呼人进屋坐,还给端了板栗核桃。 “诶~这小毛板栗老香了,供销社可买不到,听说长在深山老林里呐,姐哪儿来的这好玩意儿?” 真不愧是有见识的,陈媛脸上有些得意,笑着说:“是好东西错不了,就是我那好姐妹给我捎来的,可香了,还有老大一条胖头鱼呐,你中午留下吃饭,我去蒸上招待你。” 一说这个,陈兆阳眼睛一亮:“是你上次说的高科长的小姨子吗?哎呦好姐姐你可得帮帮忙,让我请人家吃顿饭,我工作的事儿可多亏了她!” 之前就说过,现在的社会是完完全全的熟人社会,只要认识人,哪怕只是裙带关系也够用了。 之前陈媛和秦小妹认识就是因为张木莲,张木莲的老公高立谦就是钢铁厂的人事科科长,陈家找关系给陈兆阳活动工作,求的就是这位高科长。 虽然现在陈媛和秦小妹惺惺相惜,是因为彼此的人格魅力才交好在一起的。 但一开始秦小妹拿着票找上陈媛拿布的时候,后者确实是为了讨好张木莲才对她客气,给她开后门儿的。 毕竟那可是钢铁厂!职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要能在里头有个一席之地,陈兆阳这辈子就稳啦。 “怎么说?你工作的事儿有信儿啦?”换好衣服,屠夫陈也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伸手拿板栗吃。 乖巧的打了个招呼,陈兆阳才回答二叔:“都是托二叔和姐的福,有着落了,让过完年去报到,虽说是进的车间,可我也很满足了。” 这就不错了,毕竟是铁饭碗,以后要干一辈子,慢慢熬总会熬到办公室的,他虽然年纪不大但相当老成,并不急躁。 能这么想就是好事儿,屠夫陈知道陈兆阳工作的事儿定下了,也很高兴,只是还有些不解。 “这工作不是拜托给高科长那边了吗?和裁缝闺女有什么相干?再说她也不是高科长的亲小姨子呀?” 人情世故就是这样,无心插柳柳成荫,陈兆阳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只是他联系的人在喝了几口老酒以后,告诉他,人高科长原本没想这么快给他安排工作的,只想着什么时候有缺了什么时候让他补上而已。 只是一次偶然,听媳妇儿说他叔叔家和秦妹子关系很好,平时多有照顾,这才又看在这层关系的份儿上,把给他安排工作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要不他家关系也不硬,这一推后安排估计得猴年马月呐。 其实陈兆阳今天来也是有事儿求陈媛,说着他就拿出了一个小包袱递了过去。 “姐,我工作的事儿真是麻烦你了,也多亏了你的好妹子,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我兄弟在火车站上班,这是我托他捎来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陈媛推脱了一下才打开包袱,只见里头是两条款式漂亮品质上乘的丝巾和两盒香膏,上头写着“上海女人,经典香膏”。 都是适合时髦女孩儿用的东西,而且品质很好,一看就是品牌货,陈媛点点头,对弟弟的为人处世很是满意。 她自己倒是其次,一家人嘛,本来也不是奔着这些东西才给兆阳跑工作的。 可他能想到这儿,说明他不仅知道感恩,做事儿也全乎,实在值得表扬。 见陈媛脸色不错,这礼应该是送到点儿上了,陈兆阳松了口气。 “姐喜欢就好,礼物姐和秦同志一人一份,我还不认识人家,只能请姐帮我把礼带到了。” 这是小事,陈媛一口答应下来,眼看时间差不多该做饭了,便起身进厨房忙活起来。 今天是年节,饺子肯定是少不了的,陈兆阳乖觉的接过擀面杖和面盆,开始和面。 三个人过年,虽然是冷清了些,但因为他工作终于定下来的缘故,气氛一直很轻松愉快。 大抵这就是亲人吧,会为他操心为他奔走,也会因为他过的好而发自内心的开心。 出了这个门儿,陈兆阳可不会把工作的事情和任何一个人提起。 事以密成,在穿上厂服进厂做事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毕竟人心隔肚皮,不是人人都见得他好的。 第278章 自作孽 靠党弄七十五号,同样有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 因为今年是和娘家亲戚一块儿过年,所以季菀心里很高兴。 特别是在看见终于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一天天变的乖巧懂事的表外甥女时,季菀是发自内心的满意。 这个家里,老爷子是个和气的人,她老公和孩子也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没有脾气古怪的。 只要表姐和两个表外甥不要太过分,其实她们是可以一起过日子的。 如果可以每天都像今天这样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季菀觉得自己肯定能心情舒畅,吃饭都能多吃一碗。 可没等她高兴太久,状况便接踵而来。 原本正在帮忙打扫卫生的杨多多不知道是闻到了什么味道,抽动了一下鼻子,突然嫌弃的大喊。 “这是什么东西?好臭!快拿走!” 她对着厨房的方向喊,那里,端着一盘蒸鱼的芳姐脸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好脾气的解释。 “这是熏鱼,就是这个味道,不是臭的。老先生喜欢吃,特意安排···。” “我不管!臭死了!这还能吃吗?拿去倒了!”实在闻不惯这个令人作呕的味道,杨多多连多日以来强装的乖巧都快维持不住。 一个劲儿的让芳姐端远点儿,不准放在桌上。 “这···这是老先生爱吃的,要不···我放在老先生面前?” 这就已经是让步了,懂事的人这会儿应该就坡下驴才对。 毕竟所谓家宴,那也是林家的家宴,杨多多一个外姓的亲戚,既然是来做客的就该客随主便。 可杨多多哪儿管这个,不管谁来劝都不行,就是闻不了这个味道,非要让芳姐把好好的熏鱼倒掉。 芳姐肯定不干啊,这么好的东西不吃干净她都觉得浪费呐,怎么能扔掉? 再说了,现在是什么年月? 外头吃不上饭的人一大把,年年乡下都有饿死的人,要是让人家知道了林家大鱼大肉碰也不碰就倒掉,岂不是败坏家风? “大过年的吵吵嚷嚷,怎么了?这不是我朋友给我拿的年货吗?快端到桌上去吧,爷爷最喜欢吃了。”吊儿郎当的从书房出来,林立业其实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就是装傻。 有他解围,芳姐赶紧快走几步,将一大盘蒸鱼放在了桌子正中间。 对上林立业挑衅的眼神,知道自己比不上人家,理性上杨多多明白她是该伏小做低的,可感性上,她又自认为没做错什么,所以十分委屈。 就这么呆愣了半晌,她才拿起抹布,开始继续擦花盆,倒是没有像以前那样梗着脖子和表哥一争高低。 看着这一幕,季菀十分欣慰,女孩子大了就是要懂事些,瞧这样和气的多好~ 可在她看不见的阴暗角落,低头擦拭花瓶的杨多多脸色阴沉,眼神好像淬了毒一般,恨不得瞪一眼就把人给杀了。 上次的事情过后,表姨父和表姨吵了一架,把他们一家三口给撵了出去。 如今他们之所以还能待在城里,也只是因为表姨可怜她回去就只能种地没有书读了,这才在旁边不远找了个房子让她们住下。 就连今天来林家吃饭,也是她费心讨好了很久才得来的机会。 如今她也想明白了,只要那个老东西还活着,这家里就不可能由表姨当家,她们娘仨想要住进大房子,吃好喝好,还得靠自己谋划。 杨多多不是个傻子,她知道自己和哥哥在母亲的眼里份量是不一样重的,从名字就能看出来,一个是天赐的宝贝,一个是多余的东西。 也知道今后她要是想过上和表姨一样人上人的日子,就只能靠手段,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自己去争取。 她并没有什么优势,所以要打赢这场翻身仗是很难,也有很大风险的。 但好在她已经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并且付诸行动,初步取得了好的成果。 秦光耀,这个整日和林立业一群富家子弟混在一起的低调人物,一定是个金龟婿! 如果林立业知道杨多多此时心中所想的话,一定会笑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段时间,杨多多的异常表现他早就看在了眼里,怕她有什么坏心思,林立业便留了个心眼儿,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可观察了一些日子后,他惊讶的发现,杨多多竟然冲着秦光耀去了! 说到自己这位表妹,其为人做派林立业可说是十分了解的,之前只是寄住在他家里,就敢和她哥哥仗着这点儿裙带关系在公社里作威作福。 一家子都是狐假虎威的缺心眼儿,那脸上就差写上“自命不凡”四个字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秦光耀? 经过一段时间的打听,林立业这才从侧面了解到了这二位是怎么看对眼儿的。 原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误会。 他们一个以为对方家里有钱有势,是千金大小姐,一个以为对方能混迹富家子弟圈儿,一定是个低调的金龟婿。 虽然不知道他们俩私底下是怎么介绍自己,又是怎么费心思自圆其说的,总之还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搞起了对象。 林立业知道这事儿的时候,简直不敢置信,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都以为自己遇上了命里的贵人,要登天了。 殊不知凤凰是土鸡,飞龙是蚯蚓,都是虚荣心作祟罢了。 不过好歹也是一家亲戚,作为秦小妹的熟人,非常了解秦光耀家庭背景的林立业原本是打算抛却个人恩怨,提醒表妹一句,别掉进火坑的。 可还没等他开口,恶心人的就来了。 那天他只是去朋友家玩了一会儿,晚了一些回家而已,就见杨多多领着秦光耀,像回自己家一样,在他家门口和人家依依惜别! 搞半天杨多多还是借了林家的势,才骗得精明的秦光耀信任的,难怪这段时间她总有事没事招呼也不打的,就出现在家里,还说是来看表姨的。 呸!搞半天是对象送她回家,送到林家来了! 这事儿就好像吃饭的时候吃到了一根苍蝇腿,吃不死人恶心人,林立业梗了一口气在心口,从那以后怎么看杨多多怎么不顺眼。 也不知道她面对秦光耀的时候是怎么编排自己身份的,搞不好说是自己爹的私生女呐! 简直欺人太甚! 现在全家也就只有林母还对这家人抱有幻想了,大过年的也要叫上门来恶心人。 林立业上去二楼,准备扶爷爷下来吃饭,眼睛瞟到惺惺作态的杨多多一脸不屑。 该!自作孽! 就不提醒你,等你自以为聪明,机关算计完却发现自己骗了人家,也被人家骗了,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第279章 登场 过了三十夜的团圆家宴,便正式进入年节了。 连着几天都没有活儿干,闲不住的秦小妹索性就给李树做了件新棉衣,他过年都在家里干活,身上的衣服早就不能看了。 这家里有缝纫机就是方便,干活又快又好,她都已经好久没这么清闲过了。 如今可算是什么都好了,工作也顺利住房也宽敞,人际关系虽然简单但都是舒心的。 唯独有一点烦恼,大概就是山下知青点里住着憋着一肚子坏水儿的卫娴。 和休养了小半年,终于回来的吴洪斌吧。 遭了横祸伤了根本,仅仅半年他就从意气风发的俊知青,蹉跎成了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流浪汉。 想想也知道,没钱、没人脉,他在公社的日子指定也不好过,能活到现在算奇迹了。 其实秦小妹虽然和知青点的知青们关系不差,可平日里她家里的事情也多,是不大出门的。 之所以知道吴洪斌从公社回来,还是人家上赶着,回来的第二天自己来找她的。 当吴洪斌看见李树在她家里忙里忙外,好像在自家一样闲适时,那好像遭遇背叛一样伤心欲绝的表情,可把秦小妹恶心坏了。 这还不算什么,在他看见喂鸡回来的秦小妹时,那种猥琐至极,好像在打量自己私人物品一般的眼神,让秦小妹觉得自己大概是恶心早了。 “小妹!真的是你吗?你现在···可真是大不一样了。” 这莫名其妙欣慰的语气是怎么一回事儿? 神经病到底在想什么,秦小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见到他就烦,自然一句好话也不可能有。 直接火药味十足的回怼道:“这是我家,我不是秦小妹是谁?” 大概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在心里把孩子名字都意淫好了的吴洪斌,愣了一下,急忙开口,表明决心。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你听我说,我之前都是被王亚楠给骗了!所以才做出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已经和她划清界限了!我现在····” 根本没耐心等他把话说完,秦小妹翻了个白眼儿,不耐烦的说:“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儿,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反倒是我和你划清界限的事儿希望你能赶紧想起来,然后赶紧走!” 这两句话就已经把她的耐心耗尽,要不是丧彪上山“打猎”去了,她是真想放狗咬死这个王八蛋。 可丧彪不在,比它更狠的李树却在,只见他拎着刚才劈木头搭狗舍的斧头,阴恻恻的站在秦小妹和吴洪斌之间。 虽然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但散发出来的气场早已经充分表明了他的决心, 吴洪斌但凡敢再靠近一步,别的不好说,腿肯定得留下。 原来是个莽夫,吴洪斌看着黑瘦的李树,心里比较了两个来回,觉得自己的脸还算有优势。 虽然这段时间没有好好补充营养,看上去状态是差了点儿,但等他重获秦小妹的芳心,在她的照顾下一定会很快恢复的。 就是这么自信。 毕竟秦小妹以前可是只听他念几段诗歌,就能心甘情愿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供养他考大学的。 这样可爱天真又带着些傻气的好女孩儿,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被王亚楠迷惑,抛弃她的。 像这样不追求物质和虚荣,温柔贴心,全心全意付出型的单纯女孩儿,才是男人心中的理想妻子。 特别是现在的秦小妹还很漂亮,看着她那双生气翻白眼儿也异常亮的眼睛,和精致漂亮的五官,吴洪斌心都要化了。 就连她说的这些刻薄的话,听在吴洪斌耳朵里也像是奖励般美好。 怎么说也是他有错在先,伤了姑娘的心,但是没关系,他已经彻底醒悟了。 在心里给自己鼓了把劲儿,吴洪斌觉得秦小妹有情绪,反应激烈,恰好表明了她还在乎自己,是鼓励他更进一步的表现。 哄人嘛,他拿手的很。 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写满了思恋之语的情书,吴洪斌故作深情的看着秦小妹,那眼神都快拉丝了。 “小妹,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都没办法轻易原谅我,毕竟我给你带来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对此,我只能说一声抱歉,都是我欠你的。我想对你说的话都写在这里了,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念给你听。” 不要脸! 拳头攥的咯咯响,额头上也青筋暴起,李树第八次回头问秦小妹:“还不能打吗?我快忍不了了。” 凭心说,李树的成长环境就已经够乱的了,这些年什么人他没见过?再不要脸、再欺负人、再恶心的他都领教过。 可唯有像吴洪斌这样的杂碎,他除了想直接出手教训以外,甚至连句狠话也不想撂。 这种人顺杆爬的本事一流,最会骗自己,多说反倒给他脸了,说不定会干出什么更恶心人的事儿来。 还是立刻赶走的好。 示意李树稍安勿躁,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秦小妹也看出来吴洪斌啥意思了。 他还真敢想。 “吴知青确实欠我东西,可不是这张纸,是工分,以前看在你是伤员而我又心地善良的份儿上,给你宽限了不少日子,今天瞧你还挺能蹦跶的呐,要不赶紧把工分还给我吧。” 平静的直视吴洪斌逐渐青白的脸色,秦小妹摆摆手。 “还有,我才十七岁,正是给祖国建设出力的好年纪,不想处对象。你要再敢来纠缠我,我就当你是流氓,报到公社去!” 这还是之前那个单纯朴实,什么也不懂,对他一脸崇拜的小丫头吗?吴洪斌有些痛心的捂着胸口。 他觉得是自己的抛弃和移情别恋伤害了秦小妹,这才让她在打击之下,性情大变的。 想通了这点,他顿时更加来劲了,盯着秦小妹的眼神热切的让人感到不适。 “小妹,我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这不代表我以后也没有!我的才华你是知道的,只要你肯给我时间,我一定会用实际行动给你答复!” 这算盘打的,据此四十年光阴,死不瞑目的老太太秦小妹听见都要气活过来。 “你想要的不止是时间吧?难道我这房子你不想要吗?免费的劳动力不想要吗?不想躺在屋里吃现成的还有钱花吗?” 再打太极也没有意义了,秦小妹干脆利落的揭穿了吴洪斌的虚伪。 好歹认识了一辈子,这老登屁股一撅,秦小妹就知道他要喷什么粪,还装什么啊? “说的再好听,还不是算计着我现在拥有的这些东西,呵~真是笑死人了,吴知青就算是穷的买不起镜子,尿总有吧?” 无视吴洪斌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秦小妹像看商品一样,大剌剌的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失望的摇摇头。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想靠脸吃软饭,不看看自己现在这副尊容还有没有市场!真当我是收破烂的呐?什么垃圾都要?” 第280章 有仇当场就报 对这种脸皮厚又自恃是斯文人的败类,攻心远比肉体上的疼痛更让他们难以忍受。 秦小妹这一番话,连敲带打的剥干净了吴洪斌的脸面,窘的他一张皮包骨头的脸上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了。 直接走,不受这窝囊气?他做不到。 现在他的情况真的很糟糕,如果没有秦小妹的照顾他会死的。 况且,他住院的这段日子仔细复盘了好几遍和秦小妹相处的各种细节,根本不相信痴情单纯的她会变的这么快。 说白了,也就只有这些虚无缥缈的希望还在支撑着他继续纠缠罢了,毕竟他依然坚信自己一定会感动秦小妹。 哪怕尊严被她踩在脚底,只要最后能得到她的原谅,那也不是不能忍受。 都快被自己内心的小剧场感动哭了,吴洪斌深呼吸一口气,强撑起一丝还算体面的笑容。 装作不在意的说:“我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你现在还不能接受我,我理解,我也说了一定会让你看到我今后的表现,只是到那时候,还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 再给他一次拆骨分吃、吸干血肉的机会吗?还是再一次被抛弃,死不瞑目的机会?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秦小妹全身,她算是看明白了,人家是打定了主意要“忍辱负重”吃上她家的软饭,她就是言辞再犀利,也赶不走吸血鬼的。 “我服了,我真服了,你动手吧,别打死就行。”半晌,秦小妹上前几步把李树手里的斧头接过来,换了根棍儿给他拿着。 看着李树几乎在她话音才落的瞬间,就飞起一脚,将来不及反应的吴洪斌踢飞出去二米开外,然后抄起木棍像打落水狗一般,打的对方嗷嗷叫,秦小妹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她是真不想李树这个外村人碰本村的知青,以免惹来麻烦,影响他今后的生活。 不过就吴洪斌这缠人劲儿,她到时候复述给大队长听,人估计也可以理解她为啥动手。 “差不多就行了,扔到下头知青点去。” 原本就虚弱的吴洪斌哪儿遭得住这顿毒打,没几下就动弹不得了,被李树像滩烂肉一样,拖回了老家。 再回来,李树脸上表情依旧愤愤不平。 “姐!就这种杂碎你还和他废那么多话干什么?下次他再来我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他再也不敢来了不就行了!” 到底是还年轻,想的浅,不过心是好的,秦小妹借此机会,语重心长的和李树讲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集体的生活里,就是这点儿不方便。 村民们眼睛毒又护短,要是李树都没问清楚缘由,就把知青给打了,那后头的事情可就说不明白了。 “他纠缠我,占我便宜,你揍他是天经地义,可人家只是站在我们家门口你就动手,那不是恶霸行径是什么?” 现在的土地全是村集体的,人家就算到你家地界儿上来了,没干坏事儿你也不能撵。 更何况李树还是外村来的,身份本来就敏感不被信任,不出事还好,要是出事儿了不是得不偿失? 没想到自己这一拳头竟然差点儿给姐惹出祸来,李树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再三表示以后不会再冲动了,但吴洪斌要是再来缠人,也不能轻易放过他。 再来? 秦小妹冷笑一声,表示他怕是没机会再来了,她是低调做人没错,可也不是随便谁都能欺负的软柿子。 再说了,别人她说不好,但如果是吴洪斌的话,这人回去还不知道要怎样臆想出一场痴情人和无情女的狗血戏码,大加宣扬呐。 她不主动出手,就只能等着麻烦上门,到时候估计单单只是解释也够她忙的了,大过年的,想想就恶心人。 败兴! 让李树在家里看家,同时关注着些知青点的动静,秦小妹披上外套就脚步匆忙的赶到了干亲老钱家。 一进门她就嚎了一嗓子,说活不了了,要和吴洪斌同归于尽,临走之前特意来给干娘干爹磕个头,下辈子有缘分肯定做她们的亲女儿。 这话越说越像是交代后事,听的在场人后背直窜凉风,钱庆春年轻气盛,最受不得欺负,当即冲进后头院子里,找来柴刀抓在手上就要去知青点找人算账。 可还没出门,就被秦小妹一把拦住。 “哥你这是干什么!你别去!都是我年轻不懂事招惹的祸,我自己负责,你好好在家,一定要孝顺爹娘···” 这都被骑到脖子上来欺负了,但凡是个老爷们,谁能忍? 钱庆春才不管他是什么吴知青张知青,反正欺负女人就是不行! “你怕什么!他就是个臭流氓!你负什么责?敢欺负我妹妹,我剁了他!” “就是!太不讲理了!知青难道就可以欺男霸女了吗?现在处对象都讲究你情我愿,处不好就拉倒,怎么还缠上人了!”钱大娘拉着秦小妹心疼的直掉眼泪,喊着要去公社告状。 很快,这边的动静就引来了不少社员围观,知道流氓知青已经被李树揍了一顿,不禁大呼痛快。 “赶巧他命好遇见的是个小孩儿,捡了条命,哼~要是遇见老子,老子屎也要给他打出来!” “呸!真不要脸!大男人没点儿男人样,不就是看人家出息了才来纠缠的?以前小妹不是裁缝匠,怎么没见他痴情?” “去要个说法!” “走!” 如今上头提倡自由恋爱自由婚姻,大队上男男女女感情上的纠葛不用细数都一抓一大把,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可像吴洪斌这样,都拉倒半年了,看人家出息了日子过的好,又来纠缠的还是头一个,而且还是男的! 这种闻所未闻的热闹,社员们简直喜闻乐见,谁也没告诉大队长,鸟悄的就聚在了知青点,喊着让里面的人把流氓吴洪斌交出来。 今天他们倒要看看,这不要脸纠缠小姑娘的酸人,到底长什么玉树临风的样子。 第281章 都坏 时间回到稍微早些时候。 李树刚把吴洪斌拖到男知青点院儿里,里头留守的知青就纷纷跑出来看起了热闹。 “哎哟~我说吴知青,你不是说去找对象了吗?怎么叫人家给打出来啦?” “瞎说!吴知青的对象王知青可还在屋子里躺着呐,叫人家听见小心拿尿盆儿砸你!” 都是一个知青点里,天天吃喝拉撒都在一起的知青,吴洪斌和王亚楠的那点儿事儿,谁不知道? 哪怕是不知道他们和秦小妹三人之间感情纠葛的,在他们出去搭棚子单过的时候,也明白是咋回事儿了。 说白了,吴洪斌和王亚楠在他们眼里,就已经是在过日子的两口子了。 可现在又去纠缠人家秦小妹算什么事儿? 纯纯耍流氓,看人家有手艺过得好眼热,觉得人年纪小脸皮儿薄肯定好欺负呗。 呸!渣男! 来看热闹的知青不少,但大都只是冷嘲热讽的远远看着罢了,没一个想出手帮忙的。 虽说现在生活作风问题抓的是没有前几年严了,可是非都在人心里呐,明白的很。 实在是看不上吴洪斌的无耻行径,可又不能不管,冯茂才生怕他影响知青点本来就因卫娴而摇摇欲坠的名声,强忍着嫌弃上前将人扶起。 “都散了,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吴知青,我可要提醒你一句,咱们知青是一起劳动一起生活的同志,你要是再做损害咱们集体名誉的事情···” 他没把话说完,算是留了些面子给吴洪斌。 但其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吴知青一个人不要脸也就算了,可别委屈我们一屋子人跟着你受罪! 上次卫娴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大家对吃“大锅饭”连坐挨批,敏感的很。 原本就没指望这群人会理解自己,吴洪斌听了这些冷言冷语后,并没表现出太多的负面情绪。 借力站起来以后就摆脱了冯茂才的搀扶,自己一瘸一拐的朝房间走去。 一直等挪到了门口,扶着门框缓了口气,他才深呼吸几口,语气略微不耐烦的说:“你们不懂就别乱说话!我和王知青早就已经没关系了,和小妹更是你情我愿,互相都有爱慕之情的情侣!我们的感情是禁得起考验的!” 什么考验? 你这不是刚被人打了一顿扔回来了吗? 合着就拿拳头棍棒考验你啊? 几个男知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实话,都已经开始觉得深陷臆想世界的吴洪斌有点儿可怜了。 半晌,热心肠的佟刚小兄弟,才小心翼翼的劝道:“吴知青,你能回到知青点来大家都欢迎你,可你真的别再去纠缠小妹同志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啊···你就是个···” 流氓二字还没说出口,吴洪斌就破防了,他恶狠狠的转身,瞪着一片好心的佟刚上下打量了一番。 面带不屑,说话阴阳怪气。 “你懂什么?你知道我们以前感情有多好吗?你知道她为了我都付出过什么吗?这些都是她爱过我的证据!” 是是是,可再爱你,你不也抛弃了人家嘛? 作为当初“抓奸事件”的全程参与者,佟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觉得秦小妹是真可怜。 年轻不懂事被人骗了感情,又被榨取劳动价值后抛弃,这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没想到始作俑者却又要来纠缠。 不是···就算欺负人,也不能指着一个人欺负吧? 这回不光是佟刚了,就连别的男知青也一起为两个女同志打抱不平,声讨起一脸正气的吴洪斌来。 “什么叫没关系?你这人真是太不要脸了!都和人家王知青住一块儿了,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啦?” “你就是个道德败坏的人渣!以前想要长的漂亮的王知青,现在看人家王知青生病毁了脸,又想要能挣钱的秦同志,多大的心啊?你还挑上了!” “该!人家兄弟怎么没把你打死?还回来脏咱的地方,大过年的,晦气!” 大家吵吵嚷嚷,各自表达着自己心中的不满,动静很快引来了旁边的女知青。 卫娴裹紧了棉衣,探头出来看热闹,刚才她好像听到了秦小妹的名字。 对于这个狠心拒绝她,眼睁睁看着她在“他乡”送死的狠心女人,卫娴已经从一开始的嫉妒和好胜变成了怨毒。 关于秦小妹之前这段短暂的没见过光的,应该说是完全被利用的感情,之前她也在方桂华嘴里了解过大概经过。 知道是那个男人回来了,她忙兴奋的凑到前头去,想看看这个迷倒秦小妹的美男子到底长什么样。 不过时间不对,注定她要失望。 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只是个穿着破烂气质阴沉,皮包骨头脸色蜡黄的普通男人。 不对,应该比普通还要差一点儿,瞧他那躲闪飘忽的眼神,精神肯定有些问题。 实在看不出这个男人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本着有机会别浪费的原则,卫娴还是耐着性子,准备听听看有没有能让她当成把柄,威胁秦小妹的陈年旧事。 只见吴鸿斌不管是被谩骂还是被嫌弃,都一脸的无所谓,只是十分自信的一遍又一遍向众人描述,秦小妹和他的感情有多好。 “之前是我对不起小妹,可我已经醒悟了,今后也会用实际行动来表达我的歉意,她一定会原谅我的!” 状态癫狂,说话激动得直喷唾沫星子,吴鸿斌这副激动的样子倒是差点儿把知青点众人给唬住了。 如果他不是伤痕累累,刚被秦小妹的兄弟打了一顿丢出来的话。 “实际行动?什么行动?就你现在这连锄头都拿不动的样子,说的再好听,不也是装可怜想让人家同情你,吃口软饭吗?” 冷眼看了半天,方桂华忍不住出声戳破了吴鸿斌虚伪的嘴脸。 她也是知道事情真相的,当然看不惯吴鸿斌的无耻行径,虽然现在的她也没资格再为小妹做什么了,但说句公道话还是应该的。 被她的话一噎,又让周围人起哄嘲笑了一番,吴鸿斌眼神更加躲闪,明显不大坚定了。 这可不行啊! 瞧吴鸿斌那逐渐冷静下来的表情,卫娴一下就急了。 好不容易能有机会撺掇这个神经病去缠着秦小妹,给她添堵,最好让她日子过不下去,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她没多寻思,几乎未经大脑思考,话便脱口而出。 “人家搞对象呐你们掺合什么?宁毁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懂不懂?一个个都不安好心……” 她才开口说话,现场还是吵吵嚷嚷的,可等她话音落下,四周却已经一片寂静。 无论是男知青还是女知青,都用同一种眼光,看异类的眼光看着她。 心里都想着,“得,你俩倒是惺惺相惜,坏一窝上去了!” 第282章 又被打了一顿 卫娴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之甚少,她想的很简单,反正有这么一个人缠着秦小妹,不管是图钱还是图色总归是好事。 左右她是没什么损失的。 虽然后知后觉的感到气氛有些微妙,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 她只能硬撑着笑了笑,轻描淡写道:“都看我干嘛?我说的不对吗?本来这就不关咱们的事儿,凭什么不许人家追求秦小妹?说不定人家郎情妾意,两边儿都愿意的很呐~” 她存心想恶心秦小妹,把水搅浑,话说的不清不楚。 要不是吴洪斌刚被揍了一顿丢回来,知青们又都知道半年前那档子事儿,差点儿就要以为她晓得什么内幕了。 虽然脸色各异,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事儿压根儿就不存在第二种可能性,卫娴这样撺掇吴洪斌上赶着去纠缠人家,也不知道是和吴洪斌有仇还是和秦小妹有仇。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俩人再凑一块,绝对要闹个你死我活不可! 想不明白卫娴葫芦里卖的到底是啥药,知青们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倒是吴洪斌见自己总算有了支持者,一扫刚才的萎靡,瞬间精神起来。 言语间像是自信又回来了似的,配上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怎么看怎么疯癫。 “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你们了,不过你们欺负我没关系,绝不能质疑嘲笑我和小妹的感情!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儿,和你们没关系!” 瞧这义正言辞一脸痴情绝对的样子,他还委屈上了? 人群里的洪燕燕努力劝了又劝,可暴脾气的赵芬兰早已经忍到了极限,她扯着嗓子大骂了一声:“放你娘的屁!” 然后就冲了上去,短暂助跑后,飞起一脚将扶着门框勉强站立的吴洪斌踢飞出去,之后又不顾周围知青的劝阻,邦邦两拳打的吴洪斌再起不能。 这张贱嘴可算是不能再喷粪恶心人了,可还有一个搅屎棍在旁边蹦跶。 见赵芬兰的眼刀刮到了自己身上,卫娴全身自上而下打了个寒颤,暗道一声不好。 这回她学聪明了,转身就想跑。 可才扭头,就不知道被谁抓住了头发,惊叫一声被拽倒在地,赵芬兰顺势坐在了她身上,左右开弓啪啪啪扇了她三个大嘴巴子。 一边打还一边喊:“我上回怎么说的?是不是说再有下次就撕了你的嘴!你还真是不长记性,干坏事儿都不知道背人!” 谁也不是傻子,卫娴几次三番无缘无故的针对秦小妹,已经不仅仅是嫉妒那么简单了。 不管是上回老刘家抢人,还是这回帮腔吴洪斌纠缠人家,都是摆明了要害人,冲着毁人一辈子去的! 被揪着头发,压住上身,卫娴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手脚虽然还在挣扎但除了给自己增添几处剐蹭伤,并没有什么用处。 被打的狠了,她也不得不说两句软话,“别打了别打了!我···我不知道他俩之间的事儿,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说错话了!放过我吧!” 她倒是能屈能伸,可赵芬兰闻言却只是冷笑一声,然后毫不犹豫的出手,又给了她一下。 “你会不知道?方桂华什么没告诉你?到现在还拿人当傻子,我看你就是贱!欠收拾!” 就算卫娴来的晚,并不知道秦小妹与吴洪斌、王亚楠之间的三角关系,可知青们全都默认了共同生活过的吴洪斌和王亚楠就是两口子,她也一定知道。 帮着有家庭的男同志去骚扰别的女同志,本就是道德败坏,吴洪斌是贱人不假,她也一样! 一个知青点住着的都是年轻人,大家虽然来自五湖四海,头上也都戴着不同的阶级帽子,但他们这一代生长在爱国主义教育下,道德感是极强的。 对卫娴这种连干坏事儿都不肯背人的异类,心里的厌恶甚至大于嫌弃。 眼看着她又被赵芬兰压在地上狠狠打了一顿,大都只在嘴上劝了两句,连拉扯阻拦的动作都没有。 就连方桂华,犹豫了一下也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去了秦小妹家,她想偷偷去瞧瞧小妹同志有没有受伤。 赵芬兰骂骂咧咧的喘着粗气发泄完怒火,就被洪燕燕拉进了屋子里,大家看完了热闹,这才像拖死狗一样拖起吴洪斌丢在了炕上。 至于卫娴,则是哭哭啼啼的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才委屈的爬起来想躲进屋里去。 “我警告你,人不能只想着自己,大家是一个集体,不管你以前打着什么坏主意,都最好放弃,以后乖乖闭上嘴好好干活,我们不会难为你的。” 没有了方桂华照顾的这些日子,刘亚琴成长了很多,她没有出来看热闹,而是等人都散了才来找卫娴说话。 都说旁观者清,这些天就连自嘲不是聪明人的洪燕燕都看出来了卫娴对秦小妹的敌意,不爱言语但观察细致的刘亚琴当然感受到了更多。 她甚至敢肯定,再有机会卫娴也还要犯傻。 所以出于对集体名誉和团结的考虑,刘亚琴这才出面来劝卫娴。 “我知道你心气儿高,看不上我们也看不上小妹,忍受不了人家过的比你好,所以处处和人作对,逮到机会就想害人家。可你有没有想过这生活终究是你自己的生活,你这样做对别人没好处,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仔细想想,至今为止的每一次行动,确实毫无意义,不仅没有痛击秦小妹,反倒让人家看了自己好几回笑话。 想到这里,卫娴罕见的没有反驳刘亚琴的话,只是安静的听着,脸色不大好看。 “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不是你的敌人,小妹同志也不是,不管你是出于妒忌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希望你能对自己负责。既然都已经下乡了,好好劳动过好日子才是第一要紧的,只要你自己能想通,我们绝不会为难你。” 这就已经是菩萨心肠了,要知道卫娴不仅是对秦小妹一个人造成了困扰,其所作所为,也伤害了整个知青点里住着的无辜的老实巴交的知青们。 大家年纪都不大,离开父母和生活了十几年的故土来到农村,唯一奢求的也不过是平静的生活罢了。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想法,她们才会聚在一起想法子,最后决定由刘亚琴出面来劝刺儿头卫娴。 再让她这么折腾下去,谁能得好呐? 当然,她们也不是非要求她。 眼看好话说完了,刘亚琴突然话锋一转,言辞犀利道:“如果你自己不想好也不想我们过的好,那我们就只能送你走了,到时候就算大队长不愿意我们也会联名写信上公社告状!你应该了解,被退回公社重新下放的知青,都是什么下场吧?” 这是威胁,也是最后通牒,说完刘亚琴看也不看卫娴苍白的脸一眼,就自顾自的进了自己屋。 话她带到了,至于人家怎么想怎么做,她管不着。 第283章 残缺 大溪沟村的乡亲们包围住知青点时,知青们刚看完热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窝着。 虽然没有下雪,但温度依然很低。 本来伙食就跟不上,净吃些苞米碎、干野菜和果子根本提供不了多少热量。 想要度过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大家就只能缩在炕上硬熬。 可还没等他们捂热乎,外头就又闹了起来。 有人大声喊着吴洪斌的名字,语气不善,男知青宿舍里的佟刚和冯茂才先是默契的对视了一眼,而后又齐齐将目光投向了捂着腮帮子还在不住喊疼的吴洪斌,心里咯噔一下。 这些村民和没根基的知青可不一样,几代人的交情让他们简直团结到了护短的程度。 如今声势浩大的来了这么一大帮人,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吴洪斌骚扰人家秦小妹的事情让村里人晓得了。 千万别以为一个孤女就好欺负。 那秦小妹可不是一般人,她本来就是手艺人,人脉广不说,平日里又广结善缘能说会道,朋友众多,在这村里说是一呼百应也不为过。 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层,为了让知青们能过个安稳年,少遭些白眼儿嫌弃,冯茂才这才硬着头皮来到了佟刚的宿舍。 原本想着,不管吴洪斌愿意不愿意,用绑的也要把他带去给秦小妹同志道歉,可冯茂才没想到村里人来的这么快!没等他开口劝吴洪斌,外头就闹起来了。 这下事情可真是不好收场了。 狠狠的瞪了吴洪斌一眼,冯茂才掀开遮住小窗的破布,往外瞧了瞧。 只见乌泱泱的一大堆人有老有少,无一例外都面露不善,嘴里高声喊着,叫吴洪斌赶紧出去这样威胁的话。 就这架势,他们要真把人交出去了,不得被活活打死? 下放到大溪沟村也有些日子了,几个老知青都知道村里民风彪悍,私刑之风盛行,更何况吴洪斌干的事儿确实过分本来也不占理。 这一回,只怕是活到头了! “你们···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外头来的是谁?是不是在喊我?” 被姓赵的泼妇邦邦两拳打的头晕目眩,吴洪斌有点儿听不大清楚外头在喊什么。 只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好像在看个死人一样,让他感觉心里毛毛的,很不舒服。 下意识的,他想挣扎着起来看看外头到底是谁在喊他,但他刚有动作,胳膊就被佟刚一把抓住了。 只见他脸色发青,轻轻对吴洪斌摇了摇头,眼神复杂。 大家都是知青,天天吃睡在一起,好歹也过了段日子算有交情,再是不喜欢看不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儿啊! 见屋里迟迟没有动静,外头冰天雪地又冷的厉害,村民们渐渐失去了耐心,将知青点围的更紧了,几乎就要走进院子里来。 要知道,平日里这两拨人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知青无事不到村里去,村民们就算不喜欢知青,也不会上赶着到知青点来找麻烦。 像今天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头一回。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吴洪斌坏了规矩! 一般来说,知青和村民也就只是共同劳动开责任地的时候能有些交际,平日里就算在路上遇见,能笑着点个头都不错了。 断然没有知青敢去招惹村里的姑娘,或是欺负村里人的! 这是规矩,就连大队长李祖富这样对知青大方理解的人,当初知道了卫娴想欺负秦小妹,也撵上门来狠狠下了她的脸呐。 就更别说这次吴洪斌的事儿了。 将院外的动静一一看在眼里,冯茂才心里都快急死了。 他也不知道村民们逮到这个由头会怎么糟蹋他们知青,想到女知青点里那群勤劳朴实的姑娘,他咬牙闭了闭眼。 这不公平! 吴洪斌也好卫娴也罢,都是极度自私只考虑自己个人的利益,把他们这个集体看做负累的人。 对这种人就应该划清界限!凭什么他俩犯了错,大家反倒还要给他俩兜着? 在心里做了好一番思想工作,再睁眼,冯茂才目光坚定。 不是他见死不救,是他们屡教不改! 做人做事不留余地,这就是报应! 看出他情绪不对,佟刚下意识的问:“茂才哥,你没事儿吧?外头喊着要我们把吴知青交出去,怎么办呐?” 村民们越围越近,压迫感十足。 知青点的人都听清了他们喊的话,当然也包括吴洪斌。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强硬态度,反倒是像只小绵羊似的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生怕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暴怒的村民们拖出去打死。 就算看不见,冯茂才也知道女知青那边估计已是一片混乱,胆小的肯定已经吓哭了。 大家老老实实过日子,原本是不该这样担惊受怕的。 思及此,他不再犹豫,握着木头门把的手微微用力,呼的一下拉开了门。 冷风灌进屋里的瞬间,除了吴洪斌被吓的怪叫了一声,没人说话。 大家都理解冯茂才的决定,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们用实际行动表示了对他的支持。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不要!不要!佟刚!茂才!你们救救我,不能把我推出去啊!救命!” 直到现在吴洪斌才开始后悔,他死死抓着门框,感受到村民落在他身上不怀好意的目光,吓的浑身颤抖,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求求你们了!大家都是知青!是一家人!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现在知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你为了自己的欲望欺负村女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大家是一家人? 头一回人家就没和你计较,可你不仅不知道感恩,还当人家是好欺负的,才回来就又去纠缠,也不知道到底说了多少恶心人的话,这才惹火烧身! 都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吴洪斌心思不正害人害己,注定捡了命也活不久。 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头,面对吴洪斌鼻涕横流的声声哀求,冯茂才一语不发,最后关门前还是佟刚劝了一句。 “吴知青,这事儿你怪不上我们,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心不好,把上门敲诈勒索说成追求姑娘,也亏你说的出口!” 说句难听的,就算是要吃秦小妹这个孤女的绝户,也轮不上你吴洪斌这个外来的知青伸手。 村民们之所以愤怒,一方面是自己人被欺负了来找场子,另一方面,也是利益被触碰,来杀鸡儆猴的。 这也就能解释他们的咄咄逼人了,只可惜,这些道理他知道的太晚。 倒在地上的吴洪斌还想辩解几句,可还没张嘴就被冲上来的村民拖出了院子。 先赏了他几拳,又把他身上的衣服扒光,想搞“游街示众” 突然!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几个老爷们儿指着吴洪斌死死捂住的下半身,叫骂道:“他娘的!连蛋都没有,你还嚯嚯啥姑娘!” 这可真是稀奇事,大家抓住吴洪斌的手脚,强迫他舒展开身体,凑上前去仔细观摩起来。 “还真是!光溜溜的丑死了,这就是个死太监,还敢想姑娘,臭不要脸儿!” 这是隐藏在吴洪斌心底里的最深的痛,也是他为什么一心想要缠着心思单纯的秦小妹,最主要的原因。 他是个不完整的男人,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儿子了。 要是放过了秦小妹这个软心肠的傻女人,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看上他。 第284章 太监 当初意外发生以后,吴洪斌虽然在第一时间就被冯茂才送去了卫生室,又走大运正好有医生被暴雨留在队里,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可下身却受伤严重。 当时大队卫生室条件有限,他的伤口又被雨水里的细菌重度感染,眼看已经来不及送去公社了,无奈,医生为求保住他的命,只能给他已经感染的生殖器官做了切除。 两个蛋,一个也没剩下,小兄弟虽然还留着,可也是徒有其表,再没有了实际作用。 按说就他这种情况,是不应该再妄想谈恋爱结婚了的,毕竟不管娶的是谁,都是作孽耽误人家一辈子。 可偏偏吴洪斌记忆里的秦小妹老实认干,又好欺负,是那种宁愿被打死也不会离婚,认准了就是一辈子的傻女人。 这才给了他希望,觉得只要把人好言好语的骗到手,打了结婚证套牢,今后下半辈子就有指望了。 秦小妹能干活会挣钱,又死心塌地的对人好,以后就算没有儿子依靠,她肯定也会伺候自己到死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才回知青点的第二天,吴洪斌就写了一封洋洋洒洒极尽思念之情的情书,把自己都感动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准备故技重施,吃上这口软饭。 拖累秦小妹一辈子不算什么,主要是他这一辈子不能没有指望。 只是吴洪斌没想到,才短短半年的时间而已,秦小妹竟然会出落的这么漂亮!还学会了手艺。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改变,使得她长了不少见识,整个人的气质都大方了很多。 认识的人多了,也不似从前那么畏畏缩缩,反倒说话大胆思维清晰,伶牙俐齿起来。 一句话说明白,就是不好骗了。 现实摆在眼前,原本应该知难而退的,可吴洪斌如今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他不仅有不能人道的隐疾,腿还一瘸一拐的没好利索。 家里人都被分开下放到了不同的生产大队,吃饭都成了大问题,能给他的帮助自然是少之又少的。 如今秦小妹对他来说,已经不单单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而已了,还是他下半辈子的饭票和保姆,是他维护男人尊严的形式上必须要存在的妻子。 他不能失去拥有她的任何一丝可能性,直到被人扒光了裤子,将身上的残缺公之于众。 “啊啊啊!别碰我!别碰我!你们这群泥腿子!下三烂!又脏又臭的东西!别碰我!” 对一个自命不凡的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扯下他的高傲,把不堪给所有人看见,更让他感觉羞辱的事情了。 吴洪斌拼命的挣扎,尽全力蜷缩身体希望能隔绝众人嘲笑的目光,可收效甚微。 此起彼伏的大笑和奚落依然络绎不绝。 不仅如此,还有人翻出了他兜里那封情意绵绵的酸信,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大声念了出来。 “诶诶诶!听这个听这个!我一生的挚爱我的月亮和供我灵魂存活的甘泉,我全身全心的爱着你,希望你也一样~哈哈哈!” 听到这里,几个青壮丝毫不吝啬嘲笑,奔走相告,都快笑岔气了。 “哈哈哈,还全身全心呐?他连蛋都没有了,全啥啊?这不是耽误人家吗!呸!龌龊。” 别怪乡亲们刻薄,一开始大家其实只是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儿教训,好叫他老实过自己的日子,少打村里小姑娘主意而已。 也是无意间才知晓了这人原来是个残废,就和个太监一样没有那方面的能力。 那他闹这档子事儿出来,是何居心呐? 大家心里气愤难平,都知道吴洪斌打着什么坑人的龌龊心思,当下整起他来自然毫不留手。 人自己都不要脸了,谁还会给他留脸?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我要告到公社去!我要上报!我!我!我!”吴洪斌气的语无伦次,满脸通红又羞又气。 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他丢脸活不下去先不说,最重要的是他以后还怎么结婚?怎么哄骗秦小妹? 事到如今,吴洪斌最担心的仍然是自己的如意算盘可能没法实现。 看着眼前笑弯了腰,对着他又掐又骂的村民,恨进了骨头里。 他发誓,只要他还有明天,就一定要报复他们!要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付出血的代价! 知青点的人自始至终不敢出头,村民们笑够了以后就拿麻绳儿给吴洪斌的双手捆了个结实。 随后找了张破布给他披上,推搡着就在村里开始“游行示众”。 一行人所到之处,家家户户都出来看热闹。 半大的孩子们围着吴洪斌吐口水,骂他是臭流氓,妇女们也带着自家的丫头出来看,指着吴洪斌深深低下的头教育孩子,千万不能和他说话。 这就算是绝了吴洪斌吃软饭算计人的路了,至少在大溪沟村,他算是出名了。 一个不是男人的残废,还是个流氓,就算他长相再是风流潇洒也没用,今后不出意外的话,肯定只能孤独一生了。 “别伤心了,好娃,你再哭娘的心都要碎了,你哥哥带人给你出气去了,你瞧!就到门口了!”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委在炕沿儿边上,捂着脸哭的头都抬不起来,围着她的几个大娘心里都不好受,一叠声的骂吴洪斌不是东西,劝秦小妹别再难过了。 “有什么好哭的!谁年轻不被迷一迷眼睛?男人的嘴最会骗人,你能早早的看清已经算能耐了,好在老天有眼叫那臭男人没了男人根,活该!真是解气!” 吴洪斌有残疾的消息,已经像长了腿儿似的从窗户飞进了家家户户。 大家全都知道知青点有个姓吴的王八蛋,自己都已经不是男人了,还打主意嚯嚯姑娘,存心要哄人守活寡。 要不是秦小妹性格刚烈,不受他胁迫,勇敢反抗,下一个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呐! 知道了这个事儿,赶来吃瓜的大娘们几乎挤满了钱家的院子,一个劲儿的劝秦小妹别难过,大骂臭男人丧良心,拉人进火坑。 “呸!我刚才看见了!长的倒是人模人样的,还挺年轻呐,要不注意说不定真会被他骗了!” “可不是嘛~亏他还受过教育是知青呐,自己都已经···已经那样了,还想媳妇?也不想想自己能不能伺候!” 大娘们都是过来人,院儿里也没有小姑娘,说起话来便荤素不忌了,两口子夜里那点儿事儿,才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她们抖落的干干净净。 越说大家就越好奇太监到底长啥样,听说游街游到这边来了,忙慌慌张张的挤到门口去看。 生怕去晚了抢不到前排,看的不清楚。 屋里的秦小妹佯装哭的心口疼,不管大家怎么劝就是不抬头,直到人都出去看稀奇了,她才敢抬起头来。 不是她不想去看热闹,只是她光是听到这个消息就已经憋笑憋到颤抖了,她怕到时候见了吴洪斌的惨样会抑制不住情绪放声大笑。 那可就不好看了。 第285章 吃火锅 “够用就行了,怎么还没完了?快来试一试这件衣服怎么样,不合适我好改。” 拿着刚做好的衣裳,秦小妹招呼已经劈了一早晨柴火的李树,进屋里歇一歇。 自打知道吴洪斌原来是个残废以后,李树已经连着三天,一早起来就对着知青点的方向哐哐劈柴火了。 那面无表情眼神冰冷,一下又一下使尽全力的样子,看的人心惊肉跳。 这要是砍在吴洪斌身上···。 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秦小妹看着李树在大镜子前披上衣服,确认哪儿哪儿都合适后,才点点头。 “不错,瞧着好像长高了些,就是还太瘦了,晚上给你加个鸡蛋补补。” 闻言,刚坐到门口逗狗的李树没反对,只是笑着应下。 家里原本是只有小母鸡一只下蛋鸡的,一天也就能收获一颗鸡蛋而已,李树可舍不得吃,就算秦小妹搁他碗里,他也不吃。 为了吃饭这事儿姐弟俩没少打仗,只是和别家不一样的是,别人家都是争吃抢喝,为了多吃一口而打仗,她俩则是互相谦让,为了让对方多吃一口常常掐架。 之所以李树现在这么好说话,还是因为秦小妹之前救下的那一窝野鸡,顺利孵化了。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鸡妈妈领着一窝小崽儿在丧彪的带领下顺利入住秦小妹家,成为了这个家里新的成员。 如此一来,家里的家禽数量猛增,姐弟俩吃蛋自然也就不用让来让去了。 家里突然多出了这么多小野鸡,就怕黄鼠狼和其他什么东西,天冷找不到东西吃来家里偷,秦小妹一寻思,索性就把小橘猫也给收编了。 猫是夜间活动的小动物,正好能和丧彪打配合看着家里。 而且猫不比狗胃口大,吃的本来就不多,又有大宝一帮孩子时不时的提供小鱼,养活一只小猫咪压力不大。 那群孩子里除了大宝,全是有爹有娘却没人管的野孩子。 寒冬腊月的也只穿着单薄的破衣烂衫到处跑,找东西吃,冻的脸蛋通红嘴唇发紫,十分可怜。 秦小妹很照顾这些小孩儿,也感激他们带来的鱼养活了家里的小橘,时不时的就会贴点儿油盐,在家里炖酸菜鱼给他们驱寒补营养。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穷苦年代,一碗热汤对秦小妹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对这些长期营养不良,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孩子们来说,甚至可能是救命的稻草。 这样的相处下,没多少日子大家就都熟了,关系也近了些。 姐弟二人正在屋里说话,一群小孩儿冻的脸蛋子通红,手里拿着串好的鱼,跑到了她家门口的空地上。 天冷日子难过,他们的队伍却更加壮大了,一行大约有六七个孩子。 大宝过年不能出门,并不在队伍里,他们几个畏畏缩缩的有点儿不敢进屋。 在他们的认知里,是没有年节这个概念的。 每一天都是新的煎熬,没有任何一天例外,家里又穷的漏风,待在屋里也和外头一样冷,还不如出来找东西吃。 年纪最大的二狗看了看冻的瑟瑟发抖的小伙伴们,鼓起勇气凑到窗户边儿上,朝里头小声问:“大姐,我们给小橘抓鱼来了,外头好冷,能让我们进来暖和暖和吗?” 他们没有因为贫穷弱势就觉得理所应当该被照顾,相反的,任何的好对他们来说都是转瞬即逝的烟花。 别人高兴给就给,不高兴了就收回去,他们自认没资格奢求任何东西。 心里很清楚自己带来的小鱼根本毫无价值,这里是大宝的姐姐家,大宝今天不在,他们本来不应该来的。 可是外面真的太冷了,他们实在是想暖和暖和,缓口气。 听见有人说话,秦小妹起身将门拉开一条缝,顶着寒风朝外头看了一眼,见是孩子们,立刻便大方的开门叫他们快进来。 “来了就进来呗,别客气,不是告诉过你们最近太冷了别去河里抓鱼了吗?” 山上的活水虽然不上冻,但冰的能把人手指头冻掉,这段时间秦小妹家里用水都十分节省。 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本来大队上就缺医少药的,要是再去挑水把身上弄湿了生病,可就得不偿失了。 几个孩子依偎在一起低着头走进屋里,小心翼翼的靠在门口,生怕脏兮兮的自己会把大宝姐姐漂亮的家弄脏。 和他们一样,秦小妹也有悲惨可怜的童年,所以面对这些孩子时她总是下意识的温柔以对,就像自己曾经渴望得到的那样。 笑眯眯的收起孩子们带来的鱼,留下实在太小不好处理的一部分小鱼给小橘猫吃,剩下的大一些的鱼秦小妹准备处理一下,煮鱼火锅吃。 她还让这些孩子们留下和她们姐弟俩一起吃饭,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热乎乎的吃一顿火锅,出一身汗也能散散寒。 大过年的,权当是热闹热闹了。 光听秦小妹的描述,几个孩子就已经不争气的直咽口水了,原本他们应该识相的赶紧走人的,可不知怎么的,就是迈不开步子。 “待在这儿暖和暖和吧,我去烧水泡香菇。” 眼看着仙女姐姐带上门,去了隔壁厨房,几个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为都不敢和李树说话,便只好老实的靠墙站着,离他远远的。 李树很瘦很高,面无表情不说话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他脾气不大好,心思很重。 只是所有人都不说话,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就有点儿沉重了。 半晌,李树才开口。 “小孩儿,你们常在这附近玩儿吗?”他问的是年纪最大的二狗。 “是···是,不过不常来姐姐家里取暖。”二狗是个小大人,过于放养的童年经历让他早早的就失去了童言无忌的资本。 他并不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也猜不出来他和大宝的姐姐是什么关系,但他既然能待在屋里,想来肯定是要比他们关系硬些的。 这是怕自己嫌弃他们?李树一愣,意识到自己或许表现的太苛刻了,不该拿对付陌生大人的姿态对待这些小屁孩儿。 语气明显缓和了一些,他又说:“外头太冷了,你们靠火墙近些,不用害怕,既然已经让你们进来了就不会把你们赶走的。” 年就要过完了,一想到自己再过不几天就要跟着师父出去干活,李树便想到了可以让这些孩子帮他看着姐姐的家。 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也好跑快些上小溪沟喊他回来帮忙。 第286章 小帮手 “爱吃火锅吗?我姐说要请你们吃火锅呐,估计你们也不是第一回上我家来吃饭了吧?这是第几回了?” 这话说的,刚才的温柔荡然无存,甚至有个小姑娘都快被他吓哭了。 没想到竟然是人家家里人来兴师问罪了,二狗咬了咬牙,将小姑娘护在身后,站出来说:“三···三次,但我们每次都干活了!” 虽然他们的劳动价值很低,肯定是比不上大宝姐姐出的油盐值钱,可少年虽小明显自尊心却很强。 说他嘴硬也没关系,他只是不想和朋友们一起,被看成只会乞食的懒汉。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李树一顿,收起了逗孩子的玩笑话,直接和他们说起正事儿来。 “吃了就吃了,这家里我姐说了算数,不过···你们干的这点儿活可不够。这样,以后你们没事儿就上我家里来看看,如果家里出了事儿或者有人来找我姐姐麻烦,就来小溪沟···。” 几个小孩儿就像来接头的地下党似的,围成一个圈儿,听李树细说着自己平时可能会在的几个地方。 他们十分认真的听完后,在嘴里重复了几遍,将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里。 最后还又相互对了一遍,生怕漏下什么。 大宝姐姐是好人,能为她做些事儿报答她的恩情他们求之不得。 再说了他们平时也没什么事儿,左右都是在田间地头里四处乱窜。 看着点儿山神庙这边,帮忙跑跑腿还能得鱼汤喝,可比上山扒野菜根儿吃划算多了。 知道了李树和秦小妹是姐弟关系,几个孩子对他也卸下了防备,话逐渐多了起来。 在了解到他原来还是个在学手艺的工匠时,孩子们的羡慕之情简直溢于言表,望向他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真好···我也想学手艺,以后吃白面儿喝大酒,再也不怕挨饿受冻了。” 二狗这话说完,其他的几个孩子也都沉默了。 谁不想学手艺呐? 可他们家里兄弟姐妹都很多,日子已经过的艰难到,入冬以后就连一天一顿稀糊糊都吃不上了。 爹娘是绝不可能有余力养着他们在师父家里白干活学手艺的。 往锅里倒下容易熟的土豆后,秦小妹就招呼孩子们准备吃饭了。 刚才李树他们说的话她也听到了,看着孩子们脸上失落而又无可奈何的成熟表情,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生在这个年代,真的是太难了。 上辈子的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这期间又吃了多少苦,如今仍然历历在目。 每每想起来这段黑暗的日子,都骇的她脊背生寒,晚上连觉也睡不着。 和她相比,这些孩子说不幸也不幸,说幸运也幸运。 他们还小,还有未来。 等年底改革开放,包田到户落实到了家家户户,踏实跟着大队长好好干的人都还能翻身。 不说人人都当万元户,但起码吃饱饭穿暖衣不成问题。 到时候孩子们只要好好读书,将来如果能考出去,上地区去读大学,那这一辈子也算是有指望的。 不过前提是他们要有足够的营养支撑着活过这个冬天。 这年头孩子的夭折概率简直高的吓人。 人多地方小,秦小妹拦住抢着想来帮她忙的孩子们,只让李树起来帮她端菜上桌。 一盆热气腾腾的辣子鱼火锅,加上一碟炒豆渣、一碗切片的酸萝卜,就是今天的大餐。 寒冷的天气里,这热辣的火锅一端上来,鲜香四溢,顿时就刺激的在座所有人口水疯狂分泌。 一时间厨房里全是此起彼伏吞口水的声音。 火锅这玩意儿费油盐和香料,就是秦小妹和李树也不常吃到,更别说是孩子们了。 他们平时都是到处闲逛,逮到什么就塞进嘴里果腹,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拿着碗筷坐在桌子前吃饭了。 几人没有被这份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他们拘谨的捧着碗,根本不敢伸筷子,也不敢多看桌上的菜一眼,生怕表现的烦人,被嫌弃。 “咋不吃啊?忘了刚才咱们商量好的事儿了?你们不吃,难道是不想出力?”李树板着脸,故意吓唬人。 几个小孩儿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他们吃了东西干活抵就不算白吃了,顿时活泛起来。 虽然还是很小心的观察着秦小妹和李树的脸色,但好歹是伸筷子夹菜开始吃饭了。 “咋啦?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啊?怎么你们说话我都听不懂了~” 知道这是好心眼儿的李树怕几个小孩儿有心理负担,不知道说了什么哄住了他们,秦小妹笑了笑,索性陪着他演戏演全套。 “姐你就别问了,我们哥几个闹着玩儿呐,没啥事儿,是不是?”李树也憋着笑,看向二狗。 “对对对!反正不是坏事儿!我们不会干坏事儿的,大姐你就放心吧!” “姐姐你就别问了,你再问···再问我可就告诉你了!到时候二狗哥一定会···” “妮儿!你说啥呐!” 什么时候叫自己姐姐的孩子变的这么多了,秦小妹端着碗喝汤,透过火锅的蒸汽看着李树和几个孩子打闹。 这样也好,这样就很好。 她在原生家庭和自己组建的家庭都没有感受到的温暖,如今在这些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身上却得到了。 他们的爱和感激是那么热烈,全都直白的写在了自己小小的脸上,秦小妹才知道,原来被爱着被惦记着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好了~吃饭别打闹,一会儿辣汤呛进气管儿里可有的难受呐,乖乖吃饭,吃不饱灶膛里还有红薯,自己拿着吃。” 大雪封山,去公社的路也被堵住了,家里没什么菜,这一锅里除了几条小鱼就是白菜土豆和蘑菇。 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但秦小妹做饭舍得放油盐,这一顿吃下来仍然十分让人满足,几乎是光盘光碗,几个人全吃的满面红光。 “大姐,你是好人,不仅不嫌弃我们还给我们饭吃,以后家里的活儿你就别干了,让我们干吧!我们有力气,啥都会干!” 二狗年纪最大又会照顾人,是这队伍里的领头,几个孩子只要听他说话,不管说的是啥都点头答应,一点儿异议也没有。 说干就干,几个人吃热了身子动作也变得十分灵活,拦住了想去洗碗的秦小妹,利索的打扫起厨房来。 洗碗、扫地、擦桌子,这些小孩儿都是从小苦到大的,眼里有活儿不偷懒,还帮秦小妹把鸡给喂了,炕洞里也加了柴火。 瞧着他们那抢着干活做事麻利,且知道感恩的表现,李树在安心之余不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有这几个小鬼帮衬着家里,以后他就算在外头干活,心里也能实在些了。 这时候的李树还不知道,他这个决定有多聪明,因为很快这群孩子就帮了他一个大忙! 第287章 上山去 大雪才停了两天,就又洋洋洒洒没日没夜的下了起来。 不能出门的日子里,秦小妹都缩在自己温暖的家里踩缝纫机,时间也在忙碌中不知不觉间过的飞快,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五天。 李树早在两天前就收拾东西回小溪沟村师父家干活去了,年节过完的这几天盖猪圈修房子的人很多,正是他学手艺的好机会。 他这一走估计要忙活半个月,才能再抽出时间来看秦小妹了。 好在留了几个小帮手看着家里,李树出门时心里很实在。 嘱咐秦小妹注意休息小心眼睛疼,平时在家也要关好门后,就背着行李走了。 年后的裁缝生意倒不大好,好在秦小妹心态不错,没活儿干正好能忙点儿家里的事。 平时她忙着赶活儿,自己的衣服都没时间做,趁这机会,她索性把积累下的料子全都拿了出来,打算连夏天的衣裳也一并做了。 考虑到这时候村儿里可没有杂志可供客人挑选款式,秦小妹费了好一番功夫,搜肠刮肚把这些年的见识全用上了,一口气做了好几件款式各异的裙子。 都是些新潮时髦又精致大方的样式,最适合现在的女孩儿穿。 到时候客人们看见了保管件件都想要同款。 在大衣橱的穿衣镜前臭美的比划了半天,秦小妹看着镜子里自己甜美而又富有青春朝气的脸庞,甜甜的笑了一下。 两个小酒窝衬的她人更加俏皮灵动,眼睛里好像有星星似的,瞳孔又黑又亮。 这是她的脸,是健康的只为了自己而活的她本来就该有的样子,上辈子那副苍老疲惫的面容再也不会出现在镜子里了。 “大姐!你忙着吗?外头雪停了!我们几个要去狗熊岭看看,你去不?”二狗记着李树说的话,一天要来秦小妹家巡逻三四趟。 因为害怕打扰人家生活,他们几个从来都是远远的看一会儿,确定一切都好就走,所以秦小妹本人并不知道。 开门往外头瞧了一眼,首先映入秦小妹眼帘的,是孩子们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希冀的期待。 雪果然停了。 本来秦小妹还想在家里干点儿活来着,可看着孩子们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和看向丧彪时的小眼神儿。 又有些不忍心拒绝。 反正这雪还不知道要下多久,以后关在家里的日子多的是。 不如今天就和伙伴们儿一起上山溜达溜达好了,说不定运气好还能打只山鸡改善伙食呐。 想到这里,她笑着放下手里的裙子,招呼孩子们进屋。 “你们先进来暖和暖和,我加两件衣裳然后去下头知青点喊两个好姐妹,咱们一块儿上山去。” 连日的大雪,山路上的坑一定都让积雪给填平了,为了能互相照应,上山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贴身的衣裳不换,秦小妹在这基础上又加了件马甲样式的小夹袄,外头罩上棉衣戴好围裙,将粗黑的大辫子盘起来方便行动,这才下山赶去了知青点。 知青点院儿里一片安静,天气太冷,没有棉衣御寒的知青为了不生病就只能窝在温暖的炕上,有的都七八天儿没出过门了。 “燕燕!芬兰!雪停了快起来,咱们去山上转转!”重生一回,秦小妹难得的也找回了一丝童真。 她凑在窗户前兴奋的喊了洪燕燕一声,那声音太有活力,把死气沉沉的知青点气氛都带动起来了。 身心都遭受了重创的吴洪斌颤抖着支起上半身,掀开遮风的破布头,透过窗户往外头院子里秦小妹的方向艰难的看了一眼。 她就站在那冰天雪地的一片苍白里,无比的鲜活、美丽。 只要是看到她的人,一定都会被她的活力深深吸引,和自己一样心潮澎湃! 也许是内心太过于苦涩,吴洪斌觉得自己嘴里竟然也是一阵阵发苦。 肋间的钝痛感已经无法忍耐,他再是舍不得移开目光也只能认命的倒回炕上。 说不定胆囊都被那帮泥腿子给打破了吧,要不怎么感觉这么苦呐? 如今他的病被搞得人尽皆知,就算他这几天连炕都爬不起来,也不耽误有村民来知青点看他的稀奇。 活生生的太监,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就在吴鸿斌他们的宿舍不远处,卫娴也在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的秦小妹。 雪停了以后,风也停了,院子里一片寂静,倒是方便她偷听几人说话。 “上山?那感情好啊,我去叫亚琴一声我们一道去吧!” “等等我!等等我!我穿鞋!” “诶~听说天冷山上的动物跑的也慢,你们说咱们今天会不会有运气吃上肉啊?” “要能吃上那可就太好了,我这几天就靠苞米碎糊糊吊着命,再没有一顿带油水的饭吃,我就要死啦!” 几个姑娘把能穿的衣服都穿在了身上,一人手里拿着一把镰刀拎着一个篮子,嘻嘻哈哈的走出院子,朝着夹子山的方向去了。 那高兴的样儿,就好像是去山上捡钱似的。 错不了!这就是秦小妹的致富之道! 虽然还不知道那山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但卫娴已经快要抑制不住因兴奋而疯狂上扬的嘴角了。 她手忙脚乱的穿鞋下炕,准备追着几人去看看究竟。 被她闹出的动静吵醒,王亚楠扒拉开自己油腻擀毡的头发,嫌弃的看了卫娴一眼。 得,又一个去惹秦小妹的。 隔壁那个差点儿被打死的难道还不够她认清现实吗?还敢去作死。 那就是个灾星,靠近她的人没一个好下场,还是躲远点儿的好。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直到卫娴披上衣服消失在门口,王亚楠也没说出一句劝她的话。 开玩笑,她一个人住着不要太舒服,这个卫知青比她还懒根本指望不上,死外边才好呐,她还落个清净。 —————— 低矮的棚屋里到处是做饭洗漱留下的污水结成的冰碴,天气太冷,脚下的泥地冻的梆硬,水根本就渗不进去。 自从被赶出村子,老赵家一家十几口人就被迫迁到了这河坝旁边无人居住的空地上生活。 难怪老话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今年的冬天格外长格外冷。 没有火墙和大炕,一家子老老小小硬扛了两个多月,终于还是撑不住,有了死伤。 尚在襁褓中的小弟弟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喂不进热水了,身上也没了热乎气儿,只有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证明他暂时还没咽气。 看着奄奄一息的弟弟,三凤脸上木讷的没什么表情。 她比这个死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这样挨饿受冻下去,也快要死了。 赵二赖折了个儿子,心疼的大哭一场,嘴里骂骂咧咧的乱叫唤,一会儿说要放火烧了队长家,一会儿又说要把女儿卖给瘸子家换粮食。 两个大的姑娘听的心惊肉跳,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她们想去求娘亲,可谁知道秦芳菊也是个狠心肠,日子难过,她也早打上了卖女儿的主意。 反正早晚都要便宜男人,如今家里已经活不下去了,她们早点儿出去也有条活路不是。 在心里给自己的狠心冠上了个好听的名头,秦芳菊看向三个女儿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坨猪肥油似的。 恨不得现在就挂牌把她们全给卖了,好让自己吃顿饱饭。 第288章 狗熊岭 二狗口中的狗熊岭,其实就是从秦小妹家对面竹林上去的那片原始森林。 之所以现在正式被命名为了“狗熊岭”,其缘由还要追溯到年前那阵子,闹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一家三口上山遇熊事件。 “嗷嗷嗷!嗷嗷!” 从竹林穿行的这段路较为平缓。 一路上丧彪表现的极其兴奋,只见它不时超过众人跑到前头去等着,但因为缺乏耐心,不大会儿就又跑了回来嗷嗷叫唤,催促众人加快脚步。 正因为上狗熊岭的山路藏在竹林里,所以并没有被大雪封住,一行人互相鼓励帮助,花了不到俩小时,就爬了上去。 “呼~这林子真大!真美!哈哈哈!”洪燕燕被眼前原始森林的野性生气感染,一路辛苦跋涉的疲惫好像都被抚平了,大叫着跟着丧彪跑了进去。 “诶!别瞎跑!小心地上有坑摔跤!”赵芬兰是个婆婆嘴,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担心那个的,一路上秦小妹耳边都是她的嘟囔,其他几人也都习惯了。 这天寒地冻的大概率也不会有蛇虫出没,秦小妹没拘束着几个孩子,和女知青们一起在林子里缓慢探索,搜寻起来。 她们辛苦上山可不是为了来玩儿的。 甭管是野菜还是野果,能找到的东西都要尽可能带回家去,实在要这些都没有的话,柴火也要背一背篓走。 毕竟大多数的上山路都被大雪封住了,也就这狗熊岭还能上来人。 秦小妹几人一路爬上来,发现了不少新鲜的足迹,应该是有其他人在大雪停下之前就上来了。 生活很难,虽然如今秦小妹的日子过的很不错,但生活在同一个大队上的的其他社员大多还是过着一天不干活就一天没饭吃的日子。 像她这样刮风下雨都不用出门,在家里踩踩缝纫机就能挣吃喝的人,终究是少之又少。 能和秦小妹一起到山上来找东西吃,女知青们都很开心,她们没有狗,平时就算好不容易上山了也顶多就是带点儿柴火和野菜回去,根本撵不上兔子和野鸡。 可带了丧彪就不一样了。 这个冬天它肉眼可见的又长大了一头,不仅性格更加沉稳,就连目光也越发锐利了。 别看它长的壮实,行动起来却是十分敏捷,那巨大的厚实脚掌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当它在半人高的杂草中穿行时,要不是乌黑发亮的背脊露在外面,人的感官根本发现不了它。 众人看着一进林子就开启了狩猎模式的丧彪啧啧称奇,一边感叹狗子威风一边咂舌秦小妹生活好,连狗都被她养的油光水滑。 亲昵的摸了一把狗头,秦小妹蹲下身鼓励丧彪:“好狗,今天是吃肉还是喝汤就看你了,去吧,别跑太远。” 李树这段时间对狗子的训练没有白费,秦小妹话音刚落,丧彪就低下头努力辨别着丛林中复杂的气味,翘着尾巴朝前跑去。 “这地方大的很,很容易走散的,大家就算捡柴挖野菜也别忘了跟上队伍,时不时抬头看看身边还有人没有,特别是孩子们,别贪玩跑远了。” 这话属实是多虑了,几个孩子常年混迹在夹子山上,进山比回家还亲切,再加上这回还带了狗,就更是全神贯注的跟着狗,一步也不肯错开。 见孩子们用不着自己操心,秦小妹便招呼着几个女知青一起挖野菜找野果。 好不容易上山一趟,怎么说也要给家里带两样新鲜菜回去。 —————— 临近傍晚。 从山上刮下来一阵阵冷风,眼看着雪就又要下起来了。 三凤眯着眼睛咒骂了一声这该死的天气,理了理补丁摞补丁的衣裳,艰难的走在田间小道上。 这样极端寒冷的天气,哪怕是待在破烂漏风的棚屋里,也比在这毫无遮蔽的旷野上行走要强。 可三凤没有其他选择。 背上背着的小弟早已经僵硬,露出襁褓的小脚微微发青,一看就知道已经断气有一会儿了。 远远的看见了通往大溪沟村的小桥,三凤警惕的避开小溪沟村密集的社员住房,没走大路,而是选择从田间穿行了过去。 天气恶劣,村道上根本没人,大家都躲在温暖的家里,倒是给心里憋着坏,草木皆兵的三凤行了个大方便。 她不想两个姐姐被卖掉。 倒不是因为感情深厚舍不得她们,而是她聪明,早就看清了局势。 虽然她年纪还小,暂时能躲过嫁给老男人的下场,可再过两年呐? 等家里吃完了卖姐姐换来的粮食,就该轮到她了吧。 并且眼下也不光只有这唇亡齿寒带给她的危机感,还有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 两个姐姐离开家以后,这偌大的一家子十几口人的生活,就要靠她一个人挑起来了。 别的不说,光是洗这些人的衣服、打扫屋子、洗洗刷刷做饭干杂活就能拖死她。 她命不好,没有秦小妹那么好的运气,爹死娘跑没兄弟也没姐妹,真是逍遥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样好的生活,实在让人嫉妒的不得了,也怪不得被盯上了。 穿过小桥,走了没几步就到了位于大溪沟村村尾处的知青点,再往上爬一个小土坡就是秦小妹家。 将弟弟从背上放下来,三凤整理了一下包着他的小被子,盖住这死孩子青灰色的脸,心里又想起了临出门前母亲的话。 “别怕!记住!你是个小孩儿是不会撒谎的!等到了秦小妹家你就说弟弟病了,要她给你拿五十块钱去公社给弟弟瞧病!听见没有?” 这就是老赵家除了卖女儿换粮食以外的第二个法子,讹诈有钱的秦小妹。 要是她肯乖乖拿钱给三凤,就算她运气好,老赵家拿着这五十块钱也够渡过这个难熬的冬天。 如果她不给~ 哼! 秦芳菊告诉三凤,如果秦小妹不肯乖乖给钱也不让她进屋,那就抱着这个死孩子在她家门口坐着哭,等有人路过就说弟弟是被秦小妹给耽误死的,赖上她! 反正这天寒地冻的,孩子又小,死了本来就硬的快,谁能打包票说孩子是早就死了的? 好歹也是一条命,到时候可就不是五十块钱能解决的事儿了。 秦芳菊对自己的计划十分自信。 可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秦小妹根本就不在家!这么冷的天气,她竟然被一帮小屁孩儿拉着,上山去了! 抱着死硬了的弟弟好不容易躲躲藏藏的赶到了秦小妹家,三凤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知所措。 第289章 表姐妹 现在怎么办? 到底年纪小,三凤心里一慌,脸瞬间就白了,大冬天的急出一脑门子冷汗来。 这么冷的天,秦小妹怎么会不在家呐? 她上哪儿去了? 看了眼怀里弟弟那愈发青紫的脸色,三凤咬了咬牙,冲向秦小妹家的门前大力拍打。 如今箭在弦上,如果明天再来弟弟的样子肯定就不能看了。 “表姐!表姐!你在家吗?”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四周温度也越来越低,三凤穿的单薄,怀里还抱着个好像冰坨子似的死孩子,冻的嘴唇子直抖。 她不死心的敲门喊了一遍又一遍,可这家里确实没人,就连烟囱都没冒烟。 再等下去只怕自己也要冻死在这里了,就算再不甘心,三凤也只能转身回去。 兴许这就是命吧。 可就在她将要走下土坡时,一道女人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从身后叫住了她。 正是先秦小妹一步,从山上下来的卫娴。 “小同志!你是来找谁的呀?” 这话属实是明知故问了,坡上就秦小妹一户人家,来这儿还能是找谁的? 见有人来了,三凤做贼心虚,先是被这声音吓了一激灵,回头仔细看了看确定来人不是秦小妹后,才后知后觉的掖紧了包着弟弟的破被子。 卫娴隔得远,只看了个大概的轮廓,猜测她怀里抱着的应该是个小孩子。 “我···我找我表姐秦小妹,你认识她吗?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我···我着急。” 原来是秦小妹的亲戚,卫娴眯了眯眼睛,脑筋一转,计上心头。 只见她脸上带着亲热的笑,凑近了说:“秦小妹?我当然认识,我就是这下头知青点里的知青,和小妹关系可好了,你找她什么事儿?” 眼前的小村姑顶多也就八九岁大,瞧那眼珠子滴溜乱转的样子就知道是个机灵人。 秦小妹前脚刚上山去她后脚就来找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想到这里,卫娴装作很客气的样子,拉着三凤不让她走。 想从这小孩儿身上下手,问出些关于秦小妹发财路的门道来。 “走~上我屋里去等你表姐吧,她还有好一会儿才会回来呐,这么冷的天可别再把你冻坏咯~” 被她拉扯着,三凤生怕会暴露自己怀里的秘密,吓的不敢反抗,只能半推半就的被卫娴带去了知青点。 远远的跟着秦小妹一行人,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卫娴却见她们只是捡柴和挖她不认识的草,那模样就好像春游似的闲适,一点儿干大事儿的样子也没有。 原本她已经死心了,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过于敏感,秦小妹她们应该真是单纯去山上捡柴火的,是她想多了。 直到她先一步下山,在山脚下遇上了来找人的三凤,这一切才被她串联起来。 错不了,秦小妹和女知青们现在在干的一定是草药生意! 难怪她天天盯着都找不到来取货的人呐,原来接货的根本不是贩子,是个小孩儿! 瞧她这畏畏缩缩的样子,怀里还抱着个奶娃娃,谁能想到是干黑市生意的? 要不是她火眼金睛,看出来了这孩子有异于同龄人的狡黠和机灵,差点儿就也被她糊弄过去了。 真是好谨慎的心思~ 顶着王亚楠犀利的眼刀,卫娴亲热的将三凤拉到炕上坐下,关上门就迫不及待的打探起来。 “小妹妹,你是哪儿人啊?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们女知青和你姐姐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卫娴打的主意就是要混淆视听,让眼前的小姑娘误以为她也是给秦小妹干活的女知青之一,从而套出话来。 听了她的话,三凤果然接话道:“我是从燕子岭来的,我弟弟病了,我娘叫我来找表姐拿···借钱去公社看病。” 拿什么?拿货? 敏锐的捕捉到了三凤露出来的这处细微马脚,卫娴脸上笑容更深,拉着她问个没完。 “是吗,那你来的不巧了,我们手脚慢山上的活儿还没干完呐,可能得晚一些。” “没···没事儿,应该也快回来了吧,这都要天黑了,要不我还是去表姐家门口坐着等她吧。” 说着三凤紧紧抱着弟弟,跳下炕就想走,她怕耽误的时间太长,事情发生变化。 “诶!急什么?你表姐回来还早呐,外头这么冷就是你受得了小娃娃也受不了啊,还是在我这儿等吧,一会儿你姐回来了我送你过去。” 就要问到关键信息了,卫娴怎么肯把人放走。 她用三凤怀里抱着的小弟弟当理由,硬是又把人拉回了炕上。 见眼前的女知青说着就要来掀包着弟弟的小被子,三凤一慌,唯恐露出破绽,只好听话的又坐回了炕上。 面上冷静的回答着卫娴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心里却越发着急。 另一边,山坡上的秦小妹家。 起风以后,一行人就开始往回赶了。 前脚卫娴才把三凤和她怀里的炸药包拉回知青点,后脚秦小妹和女知青们就都回来了。 “丧彪简直太神了!大姐,这狗是啥品种?真聪明!今天多亏了它出力,要不咱可吃不上肉!” 一到家,二狗就殷勤的抢在最前头,开始给丧彪清理起脚上的泥巴来,其他几个小伙伴错失机会也顾不上叹息,纷纷抢着去给狗接水来喝。 不怪他们如此激动,秦小妹拎起手里已经断气,大概有四斤多重的兔子,也给丧彪竖了个大拇指。 没想到狗子和这帮孩子配合的这么好,这么大的一只兔子,全速逃命都硬是没跑过他们的包围圈,在这个冬天饮恨西北。 难得有这样的野味吃,秦小妹拦下想回知青点的三人,“今天的兔子人人有份儿,吃了再回去吧。” 知青们日子也不好过,难得有机会可以给她们补一补油水,秦小妹并不吝啬。 只是她们在山坡上忙着炖肉吃,可苦了还被拦在知青点里,眼睛都快望穿了的三凤了。 眼看天都黑了,秦小妹肯定也已经回来了,她再也按捺不住,抱着弟弟不顾卫娴的挽留跑到了知青点院子里。 朝山坡上一看,果然有点点灯光溢出,风一吹似乎还能闻到炖肉的香味! 第290章 算谁的? 跟在三凤屁股后头追出来的卫娴,见秦小妹家亮着灯,知道人回来了,便也没再勉强。 反正也问不出什么来,这小丫头嘴倒是严的很,还不如直接跟着她一起上秦小妹家去,看个究竟! 虽然人多肉少,但好在秦小妹很会经营生活。 她将兔子肉切成块和夏天存下的葫芦条炖在一起,又将刚从山上摘回来的野菜洗干净,均匀的沾上玉米面儿,上蒸笼蒸熟。 几个女知青不好意思白吃饭,都纷纷贡献出了自己篮子里的野菜,全加起来足有满满的一蒸笼蒸菜。 配上鲜辣的葫芦条炖兔肉,吃饱不成问题。 大家都不常吃肉,一个冬天早馋的痨肠寡肚了,这会儿大大小小一大堆人全挤在厨房里闻味道,外头的三凤叫了好几声她们都没听见。 屋外寒风凛冽,卫娴很快失去耐心,她径直走到厨房门边,貌似好心的提醒了背对着厨房门,正在灶台前放蒸笼的秦小妹一句。 “诶,小妹同志,你妹妹找你来了,你快出来看看吧。” 这一嗓子喊完,厨房里的众人这才注意到卫娴,只是因为不喜欢她,所以根本没人出声和她打招呼。 妹妹?哪一个? 放下手里的活儿,秦小妹皱紧眉头,并没有像卫娴想象中那样,立刻便亲热的迎上前去。 而是探头朝外警惕的瞧了一眼,见竟然是秦芳菊家的小女儿三凤来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她们两家积怨已久,再见面只恨不能出手掐死对方,对视了一眼,姐妹俩脸色都不大好,谁也笑不出来。 三凤万万没想到秦小妹人是回来了,却是这么多人一起! 对上这么多双眼睛,她嘴顿时便像被上了夹子似的,娘亲出门前交代的话就在喉咙口,可三凤磕磕巴巴了半天,就是说不出来。 她这个样子摆明了是心里有鬼,这回不光是秦小妹了,屋里其他人包括狗,全都觉出不对来。 “你是来干什么的?怎么不说话?”二狗想起李大哥出门前的嘱咐,瞧着气氛不对,立刻就站在了大姐前头,冲三凤喊道。 “我···我是来···来···。” “她说弟弟病了,是来拿钱的。”卫娴误以为这句话是几人接头的暗号,心里一着急就帮三凤说了出来。 说完还一眼不错的盯着秦小妹看,脸上似笑非笑,就好像真知道了什么内幕似的,态度很是暧昧。 这人大概率是受了刺激,脑袋不好了,白了卫娴一眼,秦小妹没理她,而是转头问三凤:“你弟弟生的是啥病?看你也不着急上医院,估计不是急症吧,还是让你爹娘好好上工,攒钱给你弟弟瞧病好了。” 她不知道这两人唱的是哪一出,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稳妥起见,还是不要染指这事儿,躲远点儿的好。 见她竟然是这样的说辞,三凤急了:“是急症!很急的!表姐你就可怜可怜我弟弟,给我五十块钱让我带他去公社看病吧!不然他会死的!” 豁~胃口倒是不小,张嘴就要五十块钱。 屋里的女知青全都站了起来,面色不善的齐齐望向正在看戏的卫娴。 “卫知青,你怎么好像和这个小妹妹很熟?我们和小妹同志关系比你好,都不知道她有这么一个妹妹,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们言下之意很明显是怀疑这事儿又是卫娴的手笔,搞不好是她串通这个女孩儿,一起来找秦小妹麻烦的。 闻言卫娴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道:“我心眼儿好呗,路过看见小姑娘可怜兮兮的等在门口,都快冻僵了,这才把人带进我屋里取暖的,难道顺便说些话拉会儿家常,也不可以吗?” 这话不是假的,卫娴说的理直气壮。 女知青们被噎了一下,只好将目光投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秦小妹。 见她板着脸不喜不怒,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目光躲闪的三凤,轻轻吐出四个字。 “给我看看。” “什···什么啊?” “你就站在那儿,把包孩子的被子打开,给我看看你弟弟,看过了我就给你钱。” “······。” 不是说孩子病了吗? 要管她拿钱好歹也要给她看一眼吧? 秦小妹自觉自己说的话一点儿毛病也没有,可眼看着三凤脸色愈发难看,她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也越来越清晰。 这个孩子,有大问题。 “表姐!天气冷,要是掀开被子冻着了我弟弟算谁的?要我说,你别问那么多了,赶紧把钱给我就完了,我马上就走人!” 这是打算明抢了? 二狗是个急脾气,指着三凤惶恐苍白的脸便破口大骂道:“原来你是抢钱来了!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我告诉你,你最好赶紧走,要不我可动手了!” 他可是名副其实的野孩子王,打架干仗比吃饭还勤,冷不丁这么板着脸一喊,别说,还真挺有震慑力的。 可三凤也不知道是咋想的,本来就慌,舌头又捋不直,还非要像走必要流程似的,磕磕巴巴的一直喊。 “表姐,你就给我五十块钱吧,没有这钱去公社看病,我弟弟肯定会死的,他是娘的心头肉,要是没了,我娘指定也活不了了。” “到时候表姐的罪过可就大了,呜呜···表姐我求求你了,我···我们真的很需要这五十块钱!” 说到最后,三凤急的都哭了,紧紧抱着包着她弟弟的小被子,跪在地上不停朝着秦小妹的方向磕头祈求。 可秦小妹心里的警惕不仅没有因为她的眼泪而消除,反倒是退后两步,干脆缩进了厨房里。 她是养过孩子的人,这一会儿的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有快十五分钟了。 可三凤怀里的小弟弟从始至终一声也没哭过。 “够了!你这人怎么这么狠的心!以你的条件五十块钱不算什么,可却能救一个孩子的命啊,你现在这样袖手旁观,良心过得去吗?” 看了这么半天,卫娴可算明白过来,三凤原来真是为了找秦小妹要钱看病来的。 她也没气馁,反倒是决心抓住这次机会,今天要是不让秦小妹名声扫地,都对不起她刚才费的口水。 当即,卫娴便冷笑两声,站在哭的稀里哗啦的三凤前头,伸出手指着秦小妹的鼻子一脸正气的指责起来。 她这人次次来都没好事儿,保镖丧彪是最不喜欢她的,见她手伸出来超过了安全距离,当机立断伸头就是一嘴儿。 “啊呀!疯狗!” 这一口虽然没有咬实在,可却着实吓了卫娴一大跳。 她往后退了两步想躲,但丧彪却步步紧逼,秦小妹又缩在厨房里装死不肯出来拉狗。 无奈卫娴只能转身逃跑。 这可苦了还在她身后抹眼泪的三凤了。 眼见一只人立起来和熊似的壮实,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吃人的东西扑过来,当时吓的是魂飞天外,来不及叫唤便手脚并用的爬出了二米开外。 那个一直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包袱被她情急之中丢在了地上,紧紧裹着的小被子也松开了。 一个脸色灰败发青,半睁着翻白眼珠的死小孩儿躺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 四周众人一片安静。 得,这回算谁的? 第291章 自己揽的祸 现场鸦雀无声,只有自山顶吹下的冷风呼啸着,穿过屋前的空地。 卫娴万万没想到,大过年的,自己竟然把一个死人带进了屋,还亲亲热热的凑在人跟前儿说了半天话! 这也太晦气了! 她忍不住难受的打了个寒颤。 同样觉得脊背生寒,倒吸一口凉气的还有秦小妹,她到底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小姑娘,多年的市井生活也早已养成了她敏锐的洞察力。 再加上与人相处时她总爱往坏了想,几乎等同于未卜先知,至今为止让她避开了很多麻烦事。 就比如现在。 “呜呜呜~呜呜~嗷嗷!”撅着屁股远远的闻了闻地上这死孩子,丧彪平时软趴趴的耳朵瞬间立了起来,警惕的嗷嗷叫了两声,烦躁的左右踱步。 这是死亡的味道,很不寻常,让狗子有点儿慌。 事实上在三凤还没有靠近,卫娴刚开口说话时,丧彪就闻到了这股死气。 也正是因为这个,它才会表现的那么烦躁,为了阻止卫娴靠近秦小妹而选择直接攻击。 只是没想到它那一嘴儿误打误撞,倒是撞破了老赵家的如意算盘。 如今事情败露,三凤和被大家认定了与她是同伙的卫娴一起,当时就被以二狗为首的小孩儿们按住了。 三个女知青强忍害怕,拉着秦小妹离那早已经断气的孩子远远的,胃里止不住翻江倒海。 “那···那是谁家的小孩儿?怎么死了?这···咱们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吧?” 洪燕燕是家里的老姑娘,从小长在父母兄姊保护下的她,哪儿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就被吓的脸色惨白,就连先前那股子馋肉的雀跃也一扫而空了。 和她比起来,赵芬兰显然是更加老成稳重的。 她这一天都和秦小妹在一块儿,几人是一起上山又一起回家的,也算是参与了事件的全过程。 她心里虽然乱,但也仅仅只是慌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很快便回过神来。 这哪里是惹到了麻烦,这分明是麻烦自己到家门口来了! 瞧这孩子的脸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早就断气了的,为这样的孩子讨钱看病,那老赵家安的是什么心,就差写脸上了。 这是要借着孩子的死,讹人啊! 想到这里,她不免心惊,有些接受不了。 照小妹的话说,这可是她亲大姑家的孩子,是她爹的亲妹子,骨肉血亲呐! 用这样歹毒的法子来讹诈她,未免也太狠心了! 和钱比起来,赵芬兰更担心秦小妹的精神,毕竟遭遇这样的算计,对她来说只怕比锥心刺骨还要痛苦万分吧。 不动声色的抬头小心看了她一眼,赵芬兰惊讶的发现秦小妹的脸上并没有意外和痛心,反倒有一种事情果然如此的释然。 她竟然早就知道了! “三凤,你弟弟看起来,不像是有急症需要上医院的样子,倒像是该联系木匠,做棺材了。” 见事情已经败露,被按倒在地的三凤顿时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挣扎反抗,直到被秦小妹的话喊醒,才木讷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真是讨厌的一张脸,长的漂亮也就算了还这么聪明!大家都是女孩儿,凭什么就她这么好命! 一想到等待着自己和姐姐们的命运,还有家里那一大堆烦人的琐事,三凤咬紧牙关,恨恨的瞪了身边拼命挣扎的卫娴一眼。 都怪这个烦人精! 都怪她一直缠着自己说些听不懂的话,还骗人,说她和秦小妹关系很好! 都怪她! 如果不是她横插一脚坏事儿,自己就算没按照计划要到钱,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三凤不是个蠢人,虽然年纪小,但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并且十分肯定自己愿意为了实现愿望使出一切手段。 如今讹诈秦小妹的法子已经行不通了,她没拿到钱不说还被识破计划丢了脸,回家去只怕也是个死局。 不是被卖掉,就是被打死! 脑袋里念头急转,三凤沉默片刻,突然嗷的嚎了一嗓子,朝着卫娴身上直挺挺的扑了上去。 “我可怜的弟弟!你还我弟弟命来!呜呜呜!要不是你拉着我不放,表姐早给我拿钱带弟弟去看病了!呜呜呜!都怪你耽误死了我弟弟!” 两个孩子还反剪着三凤的胳膊不敢放松,但见她是冲着卫娴去的都是一愣。 这俩人原来不是一伙儿的吗? “你!你有病啊!我哪儿知道你弟弟生病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跟着来看个热闹而已,反倒把自己看成了热闹,卫娴一脸莫名,没好气的踹了三凤一脚。 挨了一记窝心脚,三凤面上不显心里却更加愤恨,她先前就见这卫知青身上穿着的是新棉衣,想来条件应该差不了。 反正都是讹人,谁有钱就讹谁呗! “你还说和你没关系!我都说了是来找表姐要钱给弟弟看病的了,你为什么不放我走!看我年纪小你还诓我,说和我姐关系好的很,要不是这样我也不能信你,和你耽误那么久,可你看看!这就是你说的关系好?” “······” 卫娴一噎,脸上表情逐渐慌乱。 三凤是告诉过她自己弟弟生病了没错,也多次表示很着急要找表姐秦小妹,可她当时只当这是二人为了掩人耳目,偷偷交易的幌子罢了。 没寻思这是真急啊! 如今那个死孩子就在二米开外的地方躺着,要说打包票这事儿和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卫娴还真不敢说。 只是这祸事原本该算到秦小妹头上的,自己这一遭完全是替她受过,不公平! 低头掩下眼中的慌乱,卫娴不动声色的瞥了秦小妹一眼,寻思着开脱的法子。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好心招待你去屋里取暖还有错了?是你表姐不给你钱救弟弟,和我可没关系!你别乱咬人!” 可就算秦小妹给钱了又怎么样? 孩子都死硬了,难道还有医生能把死人救活吗? 赵芬兰听不下去,出言讽刺卫娴道:“没想到卫知青你今天倒是大发善心了,我们和你向来不对付,你还不计前嫌的留小妹同志的妹子在你屋里取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人家要走,你却又不让了呐?” 说的好听,谁知道卫娴是打着什么鬼主意才不放人家走的? 如今就算出事儿也是她自己上赶着揽的,休想怪到别人头上! 第292章 原来是讹诈 这话说的,简直是一针见血。 卫娴要是还想开脱,首先就得说清楚为什么不让人家来找姐姐,否则就要认下这事儿。 但这回折的可是人命,不是佟刚的自行车,她赔不起。 要不是手脚都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几个小屁孩儿压制着,卫娴早就开溜了。 她拼命的挣扎,怒骂:“放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是秦小妹叫你们来欺负我的!对不对!放开我!” 那赵三凤好不容易找到她这个冤大头,哪儿肯轻易放过她? 见她想跑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挣脱开两个小孩儿的束缚,死死的扒在卫娴身上又哭又挠。 “呜呜呜~你这个活该肠穿肚烂的坏女人!你瞧着我们姐弟俩年纪小就欺负我们,害死了我弟弟,等着吧,我们一家不会放过你的!” 赵二赖此人平日里最好逞凶斗恶,仗着自己家里人口多,在队上穷横的不得了。 家里的几个孩子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年纪虽然都不大,却把亲爹的无赖样儿学了个十成十。 “我打!打死你这个杀人犯!等着吧,我要上大队去告你!你害死了我赵家的人,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起码得赔我们三百块!不!五百块!” 三两句话的功夫三凤就现了原形,露出了那副极其膈应人的贪婪嘴脸。 要价也是越喊越高。 卫娴让二狗等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本来就气恼,又被三凤趁机上前连扇了三个嘴巴子,顿时也急了。 大喊一声:“我和你拼了!”张嘴就咬上了三凤的手指头,疼的后者脸都白了。 “松口!啊啊啊!” 到底沾了人命,又是在自家门口,秦小妹也不好再做壁上观。 正好三个女知青自告奋勇,说要结伴去大队长家里喊人来帮忙,她便点头应了,然后象征性的走到屋门口空地上,准备劝架。 赵三凤家和她多少沾点儿亲戚关系,一会儿等人都来了,要是见她只在一边看戏,说出去也不好听。 至于卫娴为什么要骗三凤,拦着她问东问西的又到底有什么企图,秦小妹心里也清楚的很。 看来她这位老乡是越挫越勇的性格,还没绝了一夜暴富的心呐。 “三凤,你弟弟还在地上躺着呐,死者为大,你还是去收殓收殓吧,大队长这就来哩,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眼前的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却一脸市侩,因营养不良而无精打采的眼神里透着狡猾的光,瞧着就不是老实人。 秦小妹碍于面子说出的话本是合情合理,却引的三凤怨气十足,为了实现利益最大化,竟然把她也给咬上了。 “表姐!我弟弟也是你弟弟,他没了你倒是一点儿也不难过,好狠的心啊!说起来,要不是你今天不在家我能被坏女人骗走吗?别以为你就一点儿错也没有了!” 她的言下之意,是要让自始至终置身事外的秦小妹,也为他弟弟的死负一部分责任。 没想到她会这么不要脸,瞧着三凤那因阴阳怪气而扭曲的稚嫩五官,秦小妹知道自己这是被人看扁了,顿时也绝了好好说话的心思。 怎么人人都当她人傻钱多好欺负,上赶着来算计? 也不想想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自己把钱当家过日子,活的风生水起,能是软人吗? 你老赵家这老儿子早不知道死多久了,身上都起尸斑了,抱来找我不就是打着讹诈的心思?当谁不知道呐? 虽然卫娴和老赵家都和她有龌龊,打过她的主意,可到底死了个孩子,原本秦小妹是不想落井下石,把水搅浑的。 可现在嘛~ 轻飘飘的看了二狗一眼,示意他们松开卫娴,秦小妹退后两步,眼看着得了自由的卫娴回身将三凤按倒在地,几拳打的她鼻血长流,却一点儿要帮自家亲戚的意思都没有。 只是状似不在意的说:“说起我和大姑的关系,不说是亲如母女,可也算是势同水火了,估计你们一家都盼着我倒大霉吧?平时见了恨不得躲三丈远,这回你小弟生病倒是想起我来了,真是稀奇。” 不仅卫娴骗了三凤,三凤其实也没说真话。 也就是秦小妹和秦芳菊的龌龊后来的卫娴不知道罢了,但凡换一个人,晓得三凤是老赵家的闺女,就知道她来找秦小妹准没好事儿。 在场没有蠢人,卫娴虽然偏执,可脑袋转的是真的快,她眼珠子一瞪,回过味儿来,惊出一身冷汗,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子。 姓赵的不当人,拿自己家夭折的孩子出来骗钱讹人,这死小孩儿早不知道多久前就没了,还想让她负责? 她没让赵家封红包给她去晦气就算好的了! 想明白了,卫娴手里顿时便有了力气,她毕竟是成年人,收拾个营养不良体弱无力的丫头片子自然是手到擒来。 她也是个狠人,抓住三凤乱糟糟的辫子就往地上磕,直砸的她晕头转向,嘴却还挺硬,不停的放着狠话。 “你打死我也没用!我今天晚上不回去明天我爹娘和大伯就会带人过来的!你跑不了!你们都跑不了!” 三凤发了狠,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也只能咬住一个算一个了。 只有多给家里挣钱,她才能有条活路! 这事儿要是办砸了。 三凤都不敢想等待着自己的是怎样的地狱。 怨毒的盯着穿着干净漂亮,养的溜光水滑,三两句话就挑的卫娴下死手的秦小妹,她一字一句仿佛都带着刀子,全是恨意。 “如果不是你闹事,我们家就不会被赶出大队!不被赶走,我弟弟就不会死!都是因为你!我恨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们?你没爹没娘,反正都要便宜别人!我们是亲戚,帮一帮我们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在她的认知里,自家之所以沦落到如今流离失所的地步,不是因为她爹娘不安好心算计着吃表姐绝户,而是因为表姐绝情,非要把事情闹大。 反正身为女人的表姐迟早是要嫁人的,这些钱和东西与其便宜给外人,还不如给她们这些正经亲戚来的划算。 是表姐不懂事,这才害得她们一家十几口人走投无路! 这个姓卫的敢打她!还坏她的事,三凤自然不会放过,但秦小妹她也要死死咬住! “表姐,你过的好,瞧着真是光鲜,可怎么就不能拉我们一把呐?你太自私了,连我弟弟死在你面前也不肯多看一眼!我们家记住你了!不会放过你的!” 说的好像之前放过了自己似的,秦小妹失笑,知道这孩子的心思已经歪了,光劝是没用的,索性也不浪费口水,翻了个白眼给她。 正要讥讽几句泄泄火,就见去山脚放风的二狗跑了回来。 “大姐,队长带人来哩!” 话音才落,二狗就见秦小妹抹了把脸,抽泣了一声,眼泪水应声就掉了下来,再抬头已是一脸悲戚。 二狗:“嗯?” 第293章 断官司 来的路上,大队长就已经听三个女知青说了事情的经过。 这会儿看着还在地上撕扯扭打的二人,和旁边默默掉眼泪的秦小妹,那脸黑的就跟锅底儿似的。 和他一起来的会计,与闻讯而来的热心社员铁匠老王一道,拾起了空地上的小包袱。 “哎呀!这这这!” 一张青灰色的死人脸,顿时吓的两个老爷们儿脸色一变。 这年头死人谁没见过? 年年水库里捞上来的,和沟里掏出来的不知道有多少,可乍一看到这么小的一具幼儿尸体,还是让人下意识的惋惜,心里难受。 “还是个娃娃哩,看样子,死了得有一阵儿了,瞧着身上都长印子了。”张会计是见过世面的人,简单翻看了一下赵老幺的尸体,便得出了结论。 李祖富听了没做声,狠狠瞪了一眼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卫娴和赵三凤后,走到张王二人身边,提起煤油灯掀开小被子,凑上前看了一眼。 而后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作孽啊。 此时夜已经深了,气温相较白天下降的厉害。 空地后方,秦小妹的小屋里虽然没有点灯,但可能是因为灶上炖着肉的缘故,厨房门缝里透出些柴火的暖光来,空气中还弥漫着阵阵肉香。 一看就很暖和。 只是她养的那条大黑狗撅着个大腚,就守在厨房门口,谁敢多瞧一眼就龇牙恐吓,有些煞风景。 这样的天气待在外面无疑是很煎熬的,但在场的人里,谁也没开口提议说去秦小妹家坐坐。 毕竟大年十五都还没过呐,抱着个死孩子,怎么好去人家屋里。 思来想去,李祖富大手一挥,带着一众相关人等,去了她家下头的知青点。 和秦小妹家不一样,知青点属于大队部,当然是李祖富说了算,他让知青们打开存放农具的屋子,一行人就站在屋里断官司。 知青点的知青们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也都不睡觉了,为了看热闹,他们裹上了自己所有能御寒的衣物,将窗户和门口挤的满满当当。 这人一多倒是没那么冷了,就是味儿不太好闻。 吸了吸鼻子,李祖富环顾四周见人都到齐了,便首先开口问了自己人。 “卫知青,你先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儿?你怎么和燕子岭赵家的丫头打到一块儿去的?赵老幺那事儿你又参与了多少!” 他语气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吓的卫娴和三凤都是一哆嗦。 知道自己之前给人家留下的印象不好,可这回她真是被冤枉的! 卫娴着急忙慌的开口辩解,委屈的不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大队长给她做主过。 当然,有关于她套三凤话的那些细节,卫娴做了模糊处理。 “队长!我真是一片好心呐!我是看小姑娘一个人站在外头挨冻可怜,才接她来我屋里取暖的,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讹我啊!她怀里的孩子早就死了!还说是我害死的!没天理啊!” 越说越气,卫娴不顾周围人的阻拦,抬手啪啪又给了三凤两个嘴巴子。 二人随即撕打起来,嘴里互相放着狠话。 “行了行了!说事儿就说事儿!消停着些,等坐实了她想讹人,难道你还怕队里不给你出气的机会?” 李祖富这话可不是吓唬人的,这年头大队之中高度自治,民风尤其彪悍,如果赵三凤真被坐实了是来讹人骗钱的,就算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不要她的命,也要让她脱层皮! 要不事情传出去,别的大队岂不是要笑话他们大溪沟的老爷们儿全是软骨头,人人可欺了? 不过才七八岁大的赵三凤显然已经是个老手,她一点儿也不害怕眼前的审问,老赵家人这样的场面可见多了。 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呗,她就是个小娃娃,这些干部谁敢动她? 当初派三凤来讹诈秦小妹时,秦芳菊和赵二赖夫妻俩早就想到了事情有失败的可能性,也早准备好了应对的法子。 他们教三凤一定要咬紧了不能松口,就说赵老幺出门前还是好好的,是来了大溪沟村才被耽误死的。 她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说的话大队干部就算不信也不会为难她,顶多事情败露了打骂一顿,不会弄死的。 就算死了也不要紧,他们老赵家一穷二白啥也没有,就是人多,少一个两个不算事儿。 心里牢牢记着母亲出门前教的话,三凤死死抱着卫娴大腿不撒手,哭闹起来:“我要我爹我娘!你们这帮黑心肝的欺负小孩!害死了我弟弟还不承认!我要叫我爹娘来给我撑腰!” 这是老赵家计划的第二部分,毕竟三凤只是个小孩子,死了人的大事儿没有他们在场可不好谈赔偿。 “叫我爹娘来!你们大队的知青害死了我弟弟,必须赔偿我们!别想糊弄人!” 惹谁不好,偏偏惹上了这一家子无赖,李祖富扶了扶额头,被赵三凤尖细的哭叫烦的脑仁儿疼,又不好出手管教。 他毕竟是个干部,这又不是自己家的孩子,要不他的巴掌早就落在赵三凤脸上了! 就在大家都被烦的直翻白眼时,人群里突然杀出来一帮脏兮兮的小孩子。 里头一个扎着羊角辫儿的小女娃,汲着明显比自己脚大了许多的破鞋子,冲上前就啪啪给了赵三凤两个嘴巴子。 嘴里还凶狠的说:“叫什么!没听我们队长说话了嘛?有没有规矩!你再叫?再叫我还打你!” 这是什么?这是女侠呀 ! 听着赵三凤捂着脸低声啜泣的声音,在场众人心里没有不舒坦的,就连李祖富也觉得爽快的很,只是他毕竟是干部,不好太明显的偏心自己人。 “咳嗯~咳嗯,谁家的小孩儿?大人这儿说事儿呐捣什么乱?还不赶紧领走!” “是是是,对不住队长了,这是我妹妹,我这就领走,她年纪小不懂事就看不惯不讲理耍无赖的人,嘿嘿~脾气大了点儿,我回去一定好好教!” 二狗是个人精,知道大队长根本就没生气,忙嬉皮笑脸的上前把小妮儿拽了回来,嘴上还说着讨巧的话。 顺便拦了一把已经上前一步的秦小妹,眼神示意她别和自己这群人扯上关系。 第294章 断官司(二) 被打了两个耳光,赵三凤明显老实多了。 她之前敢那样撒泼都是信了她娘秦芳菊的鬼话,以为这帮大人不敢动她,这才肆无忌惮。 可她没想到大溪沟村不仅社员厉害,就连小孩儿也凶的很,这两巴掌打的她嘴角都破了,嘴里全是血腥味,疼的她再不敢瞎叫唤了。 唯恐其他几个小孩儿也冲上来,一人再给她几巴掌,她可受不了。 知青点不大的杂物间里没有了赵三凤尖细的叫声,很快又安静下来。 听了卫娴的说辞,李祖富并没有表态,而是转头问秦小妹:“小妹,人毕竟是来找你的,这事儿你怎么看?” 老秦家的事情也多,没少给他这个大队长心里添堵,但小妹一直是个省心的孩子。 人不仅热爱集体劳动,还精通缝纫手艺为社员服务,对她这样的模范社员,李祖富言语间自然十分维护,脸上表情也松弛了些。 众人目光顺着大队长的话移到秦小妹身上,只见她叹了口气,说话的语气中满是疲惫,还带着些看透世事人心的老成。 “我也不知道为啥三凤要来找我,年前两个姑姑和大哥的事情队长您也是知道的,不瞒您说,家里为这事儿没少埋怨我,我们几家从那以后也不再来往了,今天一天我都在山上,等我见到三凤的时候老幺他就已经···唉~” 孩子没有了,不管是因为什么,那终究是一条命,秦小妹脸上的惋惜不是做戏做出来的,是真的觉得悲凉。 她也是有过孩子的人,一想到孩子没了,秦芳菊和赵二赖两口子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拿他的尸体来讹钱骗人,秦小妹就忍不住想啐一口。 这年头,一条人命还不如一碗白面来的金贵。 她面上掩饰不住的悲伤看的人心里都不好受,女知青们更是主动站了出来,帮秦小妹说话。 “队长,我们几个一直在一块儿,都愿意给小妹同志作证,这事儿可和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人是卫知青带来的,我们见到的时候那孩子就已经···。” “是啊队长,我们一整天都在山上挖野菜,要说孩子是被耽误死的···跟我们可一点关系也没有,倒是卫知青,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非要拦着小姑娘。” “能是什么目的?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儿!队长还是问问她为什么拦着人,又为什么乱攀交情吧!” 显然,几个女知青已经摆明了态度,是一点儿也不相信卫娴了,同时对她刚才模糊处理的部分细节也表示了强烈不满。 听着这些话,卫娴急的脸色都变了,可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辩解。 难道要她说,自己怀疑社员秦小妹投机倒把,怀疑她有一条成熟的供应链,往黑市上送东西敛财吗? 先不说她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些暂时还只是猜测的臆想,就算有证据,这些村民是会相信她这个外头来的知青?还是相信乐于助人从小看大的三好社员秦小妹? 这些日子,卫娴的确是太过急于干出些成绩来改变现在的生活状况了。 去年找队里借的粮食,今年说什么也得还上,要不再想借可就借不出来了,还有欠佟刚的修自行车的钱,和今年的人口粮钱、买生活用品的钱····。 这一项项的全是支出,只靠上工挣工分是远远不够的。 更何况她还不一定能干的下农活来。 身上的钱和票上次在黑市时也都被人摸走了,如今她的生活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不知怎么的,电光火石之间,卫娴突然想起了上回刘亚琴对她的忠告。 有句话她说的没错,自己这一次次的算计和行动根本毫无意义,除了损人不利己外没有任何收获。 自己的生活也早就在和秦小妹一次次的较量中变的一团糟了,之前她怎么就没看见呐? 只可惜内心的反思并没有持续太久,卫娴的思绪就被大队长的喊声拉回了现实。 “卫知青?你发什么呆呐,逃避是没有用的,你应该知道说谎话的后果。我再问你一遍,你为啥要把赵三凤拦在自己屋里?又为啥要骗她?” 如今赵三凤一口咬定自己的弟弟出门时还有气儿,就是在大溪沟村,被卫娴拦住了以后才耽误死的。 偏偏卫娴虽然嘴上直喊冤枉,却始终不肯说明自己这么干的动机和目的。 事情就这么陷入了僵局。 李祖富看着这个年纪不大长相秀气却一点儿也不省心的知青,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夜越深,就越冷,周围看热闹的知青们也纷纷开口劝起卫娴来。 “卫知青,你到底咋想的?你赶紧说啊,这可是条人命!你扛不住的!” “可不是嘛,惹上这家人算你倒霉了,你不知道,她家可是无赖头子!之前就上秦小妹同志家抢过钱,才被处理没多久,又被逮到来偷鸡了呐!” “你别犟了,等熬到天亮,这一家无赖找上门来可有你受的!” 众人的声音很近,但却好像隔着层玻璃似的,听着朦朦胧胧的不太真切,委顿在地的卫娴耳边嗡嗡的,全是自己乱糟糟的心跳声。 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她只怪自己太过莽撞,做事没有计划也不过脑子,心高气傲谁也不服的后果,就是她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可却没一个人信她。 闭了闭眼睛,卫娴默默的哭了起来。 一直以来,她都期望自己能成为主导者,最好能压过同为穿越者却胆敢不给她面子的秦小妹。 可现实却又一次给她脸上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如今只有秦小妹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她不能再由着脾气,得罪她了。 “是···是我嫉妒秦小妹,我嫉妒她过的好,嫉妒她朋友多,运气也比我好。所以···所以我就想找她妹妹问问,想问问她有没有什么诀窍,好让我也和她一样。” 众知青原本七嘴八舌的劝骂声突然就停了,这年头的人生活圈子小,都重脸面,特别是他们这帮城里来的知青。 卫娴能说出这些心里话来,看来是真逼急了。 大家脸上难掩错愕,李祖富也是一愣,半晌才问她:“所以你就骗三凤说你和她表姐关系很好,把人带屋里去了?” “是,我怕她不跟我走,所以就骗了她,可她也骗我了!”说到这里卫娴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她家和秦小妹早闹掰了!说是来拿钱给弟弟看病,其实就是想讹人家!她在我这儿待了一下午,怀里的孩子一声都没哭过,包的严严实实也不怕把孩子捂死,就是因为孩子早就死了!” 破罐子破摔以后,卫娴也顾不上脸面了。 她不管别人怎么看她、笑话她,也不管秦小妹之后会怎么奚落她。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受这平白无故的冤枉! 第295章 说不清 “赵三凤抱着死孩子想讹秦小妹,我不知情···把她带进了屋里,她见讹不上秦小妹就把我给咬上了!我!我是冤枉的,她弟弟的死真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卫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和秦小妹站在同一战线,面对同样的诋毁,心情复杂。 说完她伸手指向秦小妹:“队长不信我总信她吧?她也说了和赵家关系不好,赵三凤找过来能有好事儿吗?他们就是摆明了要讹人啊!” 顺着卫娴的手看过去,李祖富见秦小妹果然点了点头后,沉默了。 他不是傻子,这个大队长也是凭实力当上的,眼光那是没得说。 赵三凤来者不善,卫娴这回指定是阴沟里翻船,被咬上了。 对方虽然是冲着秦小妹来的,可谁让她自己个儿心思不好,上赶着把祸揽到了自己身上呐。 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恶人自有恶人磨,该着这一遭! 只是话虽这么说,她卫娴如今算是下放到他们大溪沟村儿的知青,户口在大队上挂着,那就是他们大队的社员了。 他这个大队长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负。 只是这事儿难办就难办在,老赵家出手太狠了!拿亲儿子的尸体来讹人,简直丧尽天良。 为了钱,他家已经连伦理道德也顾不上了,被这样的人咬上,只怕卫娴这回就是有理也只能当没理,不出点儿血脱不了身了。 就在李祖富冥思苦想,希望能寻个法子帮卫娴一把,渡过这一遭时。 被卫娴的话提醒,也想起秦小妹这号人物来的三凤,突然又喊了起来。 “我弟弟死了,表姐也有责任!她害我们被赶出了原来的家,这么冷的天只能住在又冷又潮的棚子里···,就是因为她我弟弟才会冻死!” 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这也能怪在人家头上? 虽然大家对卫娴印象不好,但这回的事情这么大,想来她也不敢说谎。 如果真是她说的那样,那孩子被捂得严严实实,一下午也没哼过一声,还真可能是早就死了的。 眼看事情经过抽丝剥茧,就要真相大白了,这赵家的小丫头还讹人讹的理直气壮,逮住一个咬一个,也太不讲道理了! 当被讹的对象换成了秦小妹,知青们可就没看热闹的好心情了。 “豁~也就是我穿的破没被看上呗,要不我也得为你弟弟负责是不是?”刘亚琴气不过,扯着身上的旧棉衣嚷嚷起来。 她们算是看出来了,这老赵家根本没有目标,就是能讹一个是一个,谁有钱讹谁。 当即这帮年轻的知青们就都阴阳怪气起来。 “可不嘛,我早劝卫知青给新棉衣上打两个补丁了,她非不听!这下好了,被惦记上了吧。” “还是穷点儿好,穷能避祸,要不咋说还得是咱们无产阶级最安全呐。” 他们有文化,挤兑起人来不带脏字儿也能说的人脸红,三凤到底是个小姑娘,虽然还梗着脖子瞪着秦小妹摆出了架势,但俩脸蛋子却早已经臊的通红。 “你们是一伙的!看我孤单单的一个人都来欺负我,我不怕你们!等我爹娘来了有你们好看的!” 三凤满脸的不服气,指着笑话她的知青破口大骂,言语间还带着点儿威胁的意味。 瞧她这副样子,秦小妹不禁有点儿想笑。 她是真看不明白眉眼高低啊,估计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爹娘放弃了吧,要不也不会派她来大溪沟讹人。 要知道这事儿本来就难办,赵老幺的死因压根儿就经不起推敲。 即使是秦芳菊和赵二赖这样脑袋活泛的成年人来干,也容易翻车,更别说没经过什么事儿的赵三凤了 。 老赵家人这是看赵三凤年纪小卖不出价,在家又干不了多少活儿还得多双筷子吃饭,想摆脱她呐。 反正不管结果如何,他们夫妻俩都没损失,能讹来钱最好,讹不来也没关系,大不了把赵三凤交给大溪沟村任由处置呗,家里还能省点儿粮食。 人性的恶,在这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怜赵三凤和自己上辈子一样都是弃子,身在局中,看不清局势。 “三凤,你说是我害得你们家住进了棚子,所以你弟弟才会冻死,要我负责,那也就是说,你弟弟是在棚子里死的咯?” “······” “可你先前说的是卫知青拦住了你,耽误了你给弟弟要钱瞧病,你弟弟才死的,喊着让人家赔钱。所以你弟弟到底是咋死的?” “······” 秦小妹轻飘飘的两句话看似说的漫不经心,可听在三凤的耳朵里却重过千斤,砸的她脑袋嗡嗡的。 怎么办?如果说弟弟是在家里冻死的,那就相当于承认了拿他讹人这回事儿,自己说不定会被这些人打死。 可如果说弟弟是被姓卫的知青耽误死的,又咬不上秦小妹了。 难道就这么放过她? 眼神在卫娴和秦小妹之间游移,如此短的时间里,三凤根本无法取舍。 没打算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秦小妹紧接着又说:“怎么?你爹娘只让你抱着弟弟出门,其他的啥也没教你吗?你要是没法自圆其说的话,我们可不能认下这事儿。” “你们敢!我娘说了,你们要是不认我就告你们去!”三凤急的跳脚,情况与己不利,她慌的一头一脸全是汗,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脑袋里空空的,只记得母亲秦芳菊出门前的几句叮嘱,索性便脱口而出。 “你娘不是叫你来找我拿钱给你弟看病的吗?她怎么知道你弟弟已经没了?还教你威胁我们?”秦小妹歪着头,就好像真的只是想不通这一点似的,虚心向面前脸色难看的妹妹求教。 “我···我没说过!你别再问我了!我啥也不知道!你们叫我爹娘来!快叫我爹娘来!你们都欺负我!呜呜呜···。” 其实不管赵三凤怎么说,最后攀咬上哪一个,大家都不会再信她了。 就凭她这副前言不搭后语,心慌意乱的表现,已经足够说明赵老幺的死因。 一会儿怪这个,一会儿又怪那个,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她就是来碰瓷的。 也是卫娴倒霉,上赶着找人打了一架,让揍的鼻青脸肿不说,才上身的新棉衣也被扯破了。 以她现在的经济情况,搞不好这件她才下队就置办的棉衣,接下来三年都得独自坚守岗位。 心疼的将散在地上的棉花捡起来,塞进衣服的破洞里,卫娴知道托秦小妹那张巧嘴儿的福,自己身上的嫌疑已经洗清了,这会儿看赵三凤的眼神阴恻恻的。 “队长,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不?如果坐实了她赵家是来碰瓷讹人的,怎么处置来着?” 当然是随意处置,出气为止。 这一回,再没有人来拉架了。 第296章 求收留 事情本身不复杂,只是老赵家拿亲儿子碰瓷的操作实在骇人听闻,这才在一开始让大家乱了阵脚。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其实破绽百出。 首先他家只派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抱着弟弟来要钱看病,就很反常。 按道理说,孩子病了谁最担忧?肯定是父母亲,三凤虽然也是亲姐但毕竟年纪还小,就算从秦小妹那里拿到了钱,也无法及时送弟弟就医。 这一来一回的,不是耽误看病救命吗? 再者,如果赵老幺真得了急症需要钱,她秦芳菊就是上娘家剐老娘也不可能来找秦小妹,因为秦小妹和她家的关系早已经势同水火,怎么可能凭她三言两语就拿出钱来? 跑这一趟根本没有意义。 可惜三凤自认为聪明,也只是小聪明,在她还在努力完成爹娘交给她的任务时,却不知自己早就被抛弃了。 “行哩!时间也不早了,大家散了都回去休息吧,赵家的丫头起来,抱上你弟弟我们和你一起回去,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蜷缩在地上,抱着头默默挨打的三凤一听李祖富要带她回去,吓的一个哆嗦,浑身上下的骨头架子都在打摆子。 多亏了表姐秦小妹给她解惑,她现在总算明白自己有多愚蠢了。 竟然对那个家还抱有一丝期望,现在想来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回去,回去了又能怎么样? 狠心的爹娘已经动了抛弃她的心思,这次不成也还会有下次,这样的日子继续过下去,啥时候才是个头? 不行!她得反抗! 想到这儿,三凤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一旁的卫娴已经打她打的有些累了,正坐在地上喘气儿,没管她。 她哆哆嗦嗦的站起来,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队长,队长你行行好,收留了我吧!我能干活,吃饭也少,保证听话让干啥就干啥!你行行好!别让我回去···呜呜呜。” 三凤是真不想回去了,她知道大溪沟村儿富裕,队长更是个能人儿,十里八村同样当队长的都要来大溪沟参观学习,他家里头日子一定差不了。 就算在李队长家里当长工,也比回去那个阴暗潮湿的棚子要好! 比起吃不上穿不暖,还担惊受怕的老赵家,她更希望能留在这里。 “李队长,我给你跪下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我这次回去一定会被打死的!呜呜~在那个家里就算留着命也是煎熬,你就留下我吧!求你了!” 说完,三凤推开来拉她的人,就要给李祖富磕头,一副宁愿跳河也不回去的样子,看的人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 但这年头多个人多双筷子,可就是多一份花销啊。 谁家也不富裕,爷们儿出去干上一天活儿,能供上自己的娃子吃顿干的就算不错了,谁会白养别人家的孩子? 更何况赵三凤可不是一般人,别看她现在哭的伤心,一副小白花立刻就要枯萎碎掉的样子。 但她先前一个人舌战一群人的模样,众人可还没忘呐。 眼见李队长没搭腔,三凤知道火烧的不够旺,为了前程她索性把心一横,又使出了老三套。 一哭二闹三上吊。 “要是···要是李队长有难处,我也不强求,赶巧出门就是盘磨河,我今天就是跳下去淹死!也绝不回去!” 说着她就往外跑,把围在门口的知青吓了一跳。 这一招确实唬住了李祖富,他毕竟是个队长,这外村儿的娃娃要是真跳了他们村儿的河,以后怎么说的清楚? “哎呀呀!你这个娃娃怎么这么大的气性!动不动要死要活的吓死人哩,你要实在不想回去就别回去了,留下吧。” 什么! “真!真的吗?” 在场的张会计和王铁匠都惊呆了,就连赵三凤也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只是还没等她笑出声来,李祖富紧接着又说。 “想留就留呗,你三个舅舅都是我们村儿的,难道我还能赶你?一会儿我就送你去老秦家,你先住下,等我通知你爹娘来接你再走。” 嗨呀~姜还是老的辣啊。 众人虚惊一场,看向李大队长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佩服。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今天他们可受教了。 “我···我···。”三凤气的说话都结巴了,还想跳河威胁,却发现刚才被李祖富打岔以后,门就已经被外头的知青关上了。 看来这些人都不好糊弄,这个老好人队长也不像看起来似的是个软和人。 眼下时间紧任务重,一计不成还有一计,三凤心里本来就有备选,当下也不纠缠,干脆利落的转移了目标。 “我不去舅舅家,舅舅们早就分家了肯定容不下我,我···我想跟着表姐!反正表姐也是一个人住,我正好能和她做个伴儿。” 翻了个白眼儿,秦小妹就知道防不住,兜兜转转还得把主意打在她身上。 不是,一个人住到底招谁惹谁了? 她开地种菜、修缮房屋、盘炕垒墙,又出钱又下力的时候没一个人说要和她搭伙过日子的,这眼看日子过起来了,一个个的倒都想来摘桃子。 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难道她看起来就这么好欺负吗? 不光秦小妹听着三凤的话想笑,李祖富也摇了摇头,说:“快收起你的心思吧!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你和你那不讲理的娘、当流氓混子的爹没两样,早晚有一天要毁在算计上!快收拾东西!走!” “我不!别拉我!表姐!表姐我求你了,你别和我一般见识,我能做很多事情的!就留下我吧!要不我指定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除了道德绑架,三凤也不会什么别的本事,只能寄希望于表姐会可怜她。 只可惜秦小妹深知可怜谁就会被迫背负谁的命运这个俗理,不为所动。 见三言两语说不动她,三凤索性整个人倒在地上,谁来拉她就挠谁,一边反抗一边喊。 “我知道表姐心好,之前是我错了,可那都是我爹娘哄我的,要不我肯定不能讹表姐,姐!你是我亲姐!你对那些外人好有什么用!他们都是讨饭的懒汉,指定一辈子没出息,我们才是亲姐妹啊!” 她嘴里的外人指的是二狗那一帮孩子,他们中虽然有大有小,但基本都和她年龄差不多。 先前秦小妹炖肉给他们吃,三凤可是看的真真儿的,她心想表姐既然粮食多,能养着他们这些外人,那再多养自己一个也没差啊。 如此一来,三凤看向表姐秦小妹的目光中就多了一分希冀。 自己人和外人终究是不一样的,表姐应该明白的吧。 “队长叔、老王叔,还等啥呐?咱们在这儿吵吵闹闹的多影响知青同志们休息呀,来来来,大家受累都来搭把手,早点儿把人送走,咱们也好早点儿回去休息嘛。” 可怜三凤巴心巴肝的说了一大堆,秦小妹却只当她在放屁。 不仅不搭理她,还积极的组织人手,把她整个儿抬了起来,带出了知青点的杂物间。 卫娴眼疾手快,从自己屋里搜出了那根差点儿勒死王亚楠,之后被她藏起来的扁担绳,将三凤的手脚绑了个结实。 大队长抱着赵老幺的尸体,铁匠老王和张会计则是合力将赵三凤抬了起来。 这回任凭她再怎么撒泼打滚,苦叫咒骂都没法逃避被送回去的现实了。 第297章 少年二狗 本来就难得能吃上一顿兔子肉,还被卫娴和赵三凤的糟心事儿给搅和了,真是倒胃口。 以上,是洪燕燕在揭开锅盖儿前的想法。 “哇!好香好香!别别!先别盛出来!让我多闻闻味儿~” 站在她身后,端着空碗等着盛肉上桌的刘亚琴,笑的直不起腰来。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赶紧吃进嘴里不比在这儿支着脖子闻味道过瘾呐?傻不傻~嘻嘻。” 这顿晚饭硬是被熬成了宵夜,几人送走了五花大绑的赵三凤后就紧着赶回了秦小妹家。 好在出门时人小妹留了个心眼儿,把火退了,兔肉这才没糊锅。 反倒还因为小火收汁而滋味浓郁,看起来更加诱人了。 这暖烘烘的一大盆,有肉又有菜,在这冬日的寒夜里光是看着就让人十分满足。 大家伙儿馋这口肉早不知道馋多久了,当下分好碗筷就想大快朵颐。 “怎么了?拿着呀。” 赵芬兰负责分发碗筷,可刚才还欢呼雀跃,等着吃肉的几个小孩儿,这会儿却不知道是怎么了,全都站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肯伸手接碗。 正往洗干净的大锅里掺水,寻思一会儿得泡个热水脚祛祛寒气的秦小妹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抬头看过来。 和她目光对上的一瞬间,二狗突然偏过头,声音和以往没有两样,听不出来有什么不好的情绪。 “大姐,下雪了,今儿晚上肯定冷的很,我刚才给鸡鸭的笼舍上都盖了稻草,明天要是放晴你记得拿下来,别把鸡捂坏咯。我们几个就先回去了,要不雪下大了路不好走,容易摔跤。” 他说完,俩手一边牵一个掉头就走,秦小妹不清楚出了什么事儿,连忙扔下葫芦瓢,追了出去。 “这是咋了?刚不还好好的吗?这兔子是咱一起逮的吃也得一起吃,这不是你说的吗?二狗!” “是啊,咱们手脚慢,抓兔子多亏了你们几个和丧彪,怎么能不吃呐,快进去吧。”洪燕燕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都跟着秦小妹跑了出来。 要说起来,她们仨才是沾光的那个,毕竟她们只摘了些野菜回来,能到抓兔子靠的是丧彪和这些孩子们。 人家出力的不动筷子,她们几个哪儿好意思吃啊。 几个孩子都还小,面对香喷喷的肉菜哪儿有抵抗力呀?在秦小妹等人的追问下,他们一个个的根本就不敢开口说话。 生怕一张嘴再包不住口水,让几个漂亮姐姐看笑话。 面对大姐的阻拦,二狗牵着小妮儿的手紧了紧,狠心说:“肉我们就不吃了,大姐平时没少照顾我们,你才应该多吃些,我们不饿。” “咕噜噜噜噜~”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率先打起鼓来,紧接着是身后小伙伴们此起彼伏的一阵阵咕噜声。 不饿才怪呐,他们生下来就没吃过几顿饱饭! 见他这别扭样儿,秦小妹觉得自己大概明白原因了,便试探着问他们。 “就因为赵三凤说你们是外人,说你们是讨饭的,你们这就要和我划清界限了?” 风雪很大,吹的人都要站不住了,可大姐的声音却无比清晰。 低头死死盯着自己脚上穿着的烂草鞋,感受着鞋底破洞处传来的尖锐刺痛,二狗眼神空洞,没有接话。 “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懂什么?咱们自食其力,比她老赵家那饿死了儿子还拿死尸出来骗钱的腌臜货,不知道强了多少倍!”秦小妹理解二狗的敏感,但有些话她不得不说。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攀比,社交本来就是一条鄙视链。 吃干饭的看不起喝糊糊的、穿鞋的看不起没鞋穿的、坑蒙拐骗赚快钱的看不起老实下力挣口粮的。 这世道,本来就很魔幻,谁拳头硬谁就说了算。 “你一定要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吗?被不相干的人说两句话就急着证明自己,那以后你啥也不用干了!除非把所有人的嘴都堵死,要不你就准备好用一辈子去别扭吧!” 重活一世,秦小妹最先看透的就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曾经她也很在意他人眼中自己的形象,可当好孩子、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这些词汇变成锁链,困住她的一生时,她才惊觉这些东西有多可怕。 世俗潜移默化了她们的思想,用规则束缚她们,让她们拼了命去追逐毫无意义的肯定,成为奴隶。 谁也跑不掉,谁也别笑话二狗,因为人人都是二狗。 “你要别扭,就别扭好了!别带着其他人,走!回去吃肉!” 不管秦小妹说什么,犟驴脾气上来的二狗就是低着头不回应。 拽也拽不动他,秦小妹气的撂了句狠话,留他一个人在外头清醒清醒,和三个女知青一起,拉着其他孩子走了。 “姐,我们真的不管二狗哥了吗?他一个人站在外面好可怜啊。” 端着碗喝了口热汤,小妮儿站在门口,看向还立在冰天雪地里一动不动的二狗,有些放心不下。 再这样下去,不会把他脑袋冻坏掉吧? 本来就已经不太聪明了。 厨房很小,人多就只能站着吃饭,秦小妹也端着碗吸溜了一口,她站在小妮儿身后,见二狗竟然还傻愣愣的站着,下雪了也不知道往家跑,气的心口疼。 缓过劲儿来,才没好气的朝他嚎了一嗓子:“你到底要干啥哩!这么大的雪还站着!回来洗碗啦!” 说完,秦小妹踢了一脚还在舔嘴唇子回味兔子肉的丧彪,朝外头努了努嘴,示意它去喊人回来。 丧彪会意,甩着大腚就冲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把二狗连拖带拉拽了回来。 其实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二狗自己也想通了,只是碍于面子才没好意思进屋里来,多亏了狗兄给他个台阶下。 “给,我们吃剩下的,吃完了洗碗,明天记得来把盖着鸡舍的稻草拿走,我活儿可多着呐。”秦小妹递给二狗一副碗筷,眼睛却没看他。 那大海碗里是满满的一碗炖菜,还是热乎的,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温在锅里,特意给他留着的。 接过碗,二狗低头擦了把不争气的眼泪水,坐在门槛上大口吃了起来。 “香!好吃!” 见他吃的着急,屋里的人都笑话起他来。 “能不香吗?你大姐疼你,大块儿的肉都挑你碗里去了,你不回来吃饭可给她急死了~” “别看我们二狗对外人发起狠来一副男人样儿,在姐姐面前还是个小娃娃呐,自己人还憋上气了,受受冻也好!该让你长长记性。” 几人一边收拾厨房一边调侃二狗,直说的他耳朵通红,把脸埋在大海碗里半天不抬起来,也不怕憋死。 “行啦~知道他气性大还笑话他,一会儿人又站雪里去了,你们可得自己去哄啊。” 秦小妹劈手抢过二狗手里用来遮丑的碗:“二狗,我不管别人说什么,你记住,你才不是讨饭的,这些日子可帮了我不少忙呐,以后你要还当我是大姐,就别再让我伤心了。” 从她手里又夺回了碗,二狗红着脸三两下把碗洗的干干净净,小声和她道歉:“是我犯浑了,以后再不会这样了,大姐对我好,我还不听话,对不起。” 另外几个孩子也抢着为他说好话,唯恐秦小妹会因为这事儿讨厌二狗。 面对他们,秦小妹脸上再也装不出严肃,温柔的笑着接受了二狗的道歉。 “知道好赖就行,以后可不许再这样糟蹋自己身子了,说起来今天也真多亏了你们,要不是你们把我叫到山上去了,那赵家的事儿咱可没那么容易脱身。” 人家可是冲她来的呐。 第298章 家 雪下的很大,不过进了后半夜风倒是停了。 躺在温暖舒适的炕上,身上盖着新续了棉花的大花被,秦小妹人虽然醒了,但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便没急着起床。 她睁着眼睛,一件件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 确实不一样了,上辈子的她,这时候在干什么来着? 是顶着风雪背着孩子,在山上刨草根?还是躲在仍是断壁残垣的山神庙里瑟瑟发抖? 也许是时间太过久远,她已经记不清了,好在如今一切都好了。 其实刚重生的时候,她心里也有怨气,再见到这些故人,秦小妹恨不能手撕了那对贱人,再一把火烧了老秦家。 可当她真正带着过来人的经历,重新参与进这个时代,她却又觉得报复和怨恨都远远比不上不留遗憾的活一回有意义。 上辈子的怨和恨,都过去了,它们和当初那个干瘪瘦小的病弱老太一起,死在了他乡寒冷的冬夜里。 至今为止,秦小妹都秉承着专注自己的小日子,不惹事不怕事儿的原则,并没有参与进上辈子那些故人的人生。 可也许也正因为她改变了自己的选择,所以他们这辈子才会一个个阴沟里翻船,爬都爬不起来吧。 倒是让她在忙碌工作之余极大的缓解了压力,身心都更加舒畅了。 正所谓一天一个好消息,活到九十没压力嘛。 —————— 大雪这回连着下了好几天,一直到十五这天,大溪沟村已是银装素裹。 屋顶上、树枝上全都堆积上了厚雪,人一走一过不留神都容易被糊一脸。 站在秦小妹家门口的空地上往右前方眺望,就能看见一幢幢被积雪盖住了边角的民居,圆圆的屋顶瞧着就可爱。 这样的风景往年可不常见,气温达不到这么低,就算下雪也不会堆积起来,反倒会像雨水一样汇聚在村道上,沾的过路人一身都是泥水。 二狗抱着一捆柴火,从山脚的知青点旁边上来,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空地上张望的秦小妹。 “大姐你看啥呐?赶紧去屋里猫着吧,小心着凉生病。”将柴火放进柴房里,二狗找了一圈儿没见着丧彪,知道它肯定又上山去了。 自从上回在狗熊岭,他们齐心协力抓了只兔子改善了伙食以后,丧彪就好像吃上瘾了似的,每天睁开眼就往山上跑,不过中午不会回来。 如此积极,虽然没带什么猎物回来,但出去跑山锻炼肌肉的效果却很明显,才几天的功夫,狗子连气质都变了。 现在就算在狗的审美里,丧彪大概也算是肌肉猛男了吧。 如今二狗已经不再悄摸的看着秦小妹家了,自从上次姐弟谈心以后,他就开始大大方方的将生活的重心放在这里。 不仅天天都会来干点儿杂活儿,有好东西也总是第一个想到大姐。 有时是几根柴火,有时是两条小鱼,总之都是这家里用的上的东西。 今天虽然是大年,但对二狗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早起被冻醒以后,他照例寻了一遍山,运气不错,找了一小捆柴火回来添在大姐的柴房里。 “别急着走,洗洗手来厨房里暖暖,我早上煮了豆渣粥,你也喝点儿。”秦小妹拿着个空碗也来了柴房,打算捞点儿泡菜下饭吃。 这天气适合做冻豆腐,大溪沟村基本家家户户房顶上都有一簸箕,春草干活的豆腐坊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能剩一大堆豆渣和豆浆。 秦小妹和她关系好,嘴又甜会做人,这不,这段时间的早饭基本都是豆浆配豆渣粥。 别看这些都是做豆腐剩下的副产品,可全是纯天然有营养的好东西,搁上辈子那也是要花钱买的,秦小妹很珍惜,对春草姐的照顾感恩戴德。 “一会儿吃完饭,咱俩上屋顶把冻豆腐收回来泡着,晚上炖腊肉吃,十五可是过大年,饺子也包点儿吧。” 不知道李树晚上会不会回来,秦小妹想了想决定还是准备着。 家里的腊肉她一直没舍得吃,正好能添个肉菜在桌上。 包饺子没有鲜肉也没关系,把前段时间孩子们捞回来送给她的小虾米剁碎,再加上鸡蛋碎和木耳碎调成三鲜馅儿,一样好吃。 二狗坐在门槛上吸溜豆渣粥,没说话。 他吃的很慢,一碗半稠不干的粥吸溜了半天,直到秦小妹吃饱放下筷子才加快速度,两口吞下碗底的残渣。 “我来我来!大姐歇着吧,我干活快。”三两下收捡好桌上的泡菜,二狗转身又一把夺过秦小妹手里的抹布,开始洗碗。 他想抓紧干完活儿,然后赶紧走,免得留的晚了大姐又要叫他吃晚饭。 大冬天的,能吃上这么一碗热乎乎的豆渣粥他就已经很满足了,那腊肉炖豆腐和白面大饺子他可不好意思留下吃。 可他这点儿小心思,怎么躲得过秦小妹的眼睛? 就连他特意放慢吃饭速度,怕太快吃完,会被劝着再盛一碗,秦小妹心里也明白。 “你这个娃~姐和你说,这世界上比粮食更珍贵的是真心,人是没办法永远一个人独自生活的,所以如果遇到真心人,一定要珍惜,可别一味的在意所谓的面子和真心人越走越远。” 有边界感是好事儿,可太过于一板一眼反倒容易生分。 听懂了秦小妹话里的意思,二狗鼻子一酸,趁着洗碗水的蒸汽掩护,抬手拿袖子擦了一把红红的眼睛。 他很早就没了娘,家里长辈只有爹和爷爷奶奶,底下的兄弟倒是多,可大家为了口吃的争来抢去,早就处的和仇人一样了。 只有和同样流浪的小伙伴们待在一起时,二狗才有当大哥哥,被依靠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因为从来没有被保护过,所以他总是下意识的挺起瘦弱的胸膛,希望能给比他弱小的人一些照顾。 直到遇到了秦小妹,这个温柔大方,漂亮和气的大姐,不仅让他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还体验到了被爱和被照顾的滋味。 他开始理解李树为什么这么看重大姐,看中这三间小屋了。 因为这里是家。 只要大姐还在,他们就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第299章 十五团圆夜 “包成这样能行吗?这也…太难看了。” 生平第一次包饺子,二狗看着自己手里这个好像一张鞋垫子胡乱对折在一起似的“饺子”,心情复杂。 反观坐在他对面的秦小妹,那双灵活的巧手只是一捏一收,一个白胖可爱的饺子就包好了,真是既漂亮又饱满,瞧着就有食欲。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再好的东西,到自己这手里也是糟蹋,二狗没敢再毁粮食,识相的搭上梯子,上屋顶收冻豆腐去了。 气温低也有气温低的好处,像冻豆腐这样的美食,不是这么冷的天还做不成呐。 扒拉开屋顶的积雪,二狗往簸箕里捡了几捧豆腐,又拿了两颗冻白菜,大姐说光拿豆腐炖肉怕不够吃,得加点儿白菜才行。 二人分工明确,二狗负责干杂活儿,秦小妹则是坐在炕上靠着火墙,专心的擀面皮包饺子。 一会儿煮好了饺子得给亚琴她们送几个过去,再端一碗给春草姐,还有干爹干娘家也得送些。 心里想着这些平日里没少关照自己的人,秦小妹加快速度,一边擀一边包,不一会儿小桌子上的饺子就堆不下了。 “二狗兄弟,你饿不饿?要不咱们先煮一锅吃吧?” 不干活的日子里,社员们习惯了一天吃两顿饭甚至一顿饭,二狗感觉自己放下碗才没多久呐,便应道:“不饿不饿,不是要送人吗?这第一锅就先给大姐的亲戚朋友送去吧。” 也行,秦小妹让他添柴烧水,火旺汤宽下进饺子,煮好以后她拿来两个篮子,把饺子一碗一碗放进去,嘱咐二狗。 “这一篮子你拿着,给刘知青送两碗,她知道怎么分,剩下的这碗你上豆腐坊找我春草姐,就说是小妹祝她新年好。” 将沉甸甸的篮子递给二狗,秦小妹自己也挎着个篮子,她打算去给干亲老钱家送些饺子,然后顺路给王大娘家也送一碗。 二人一起出门,在村道上分开各自去送饺子,约摸过了一个多钟头,再在门口的空地上碰头时,手里都多了不少东西。 二狗的篮子里放着半篮子豆渣,原本端饺子的碗里也盛满了豆浆。 秦小妹更夸张,怀里抱了三四个大白萝卜,篮子里有个大南瓜,背上还背着条腊鱼。 这些都是亲戚朋友们的回礼,东西不在价值,多少都是个心意。 “一会儿我把豆浆热热,咱俩喝了垫吧垫吧,晚点儿再炖肉煮饺子,也不知道小李能不能回来过年,还是等一等他吧。”秦小妹心里还惦记着李树,怕他回来吃不上热饭。 二狗当然没有异议,他得知李树可能晚上要回来过年后,还特意把坡上的雪都铲干净了,怕天黑路滑他会摔跤。 正忙着呐,出去打猎的丧彪也回来了。 一到家,它先晃着粗壮的尾巴扭着大屁股去瞧了眼鸡舍,然后才摇头晃脑的进屋和秦小妹打了个招呼。 柴房里如今住着小橘猫,那可是个狠角色,丧彪屡战屡败早已经丧失了斗志,如今家里处处它都敢去,就柴房不敢靠近。 回回听见猫叫俩狗腿儿就打哆嗦,才养好的嘴唇子似乎也隐隐作痛,上次那两耳光给它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直到现在也走不出来。 瞧它那怂样儿,二狗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怂狗,真的能指望它看家护院吗?那小猫咪连尾巴带脑袋一块儿算上都没它狗腿长,有什么好怕的? 没见识过丧彪对付外来入侵者的凶悍模样,二狗实在很难想象,差点儿把赵大凤咬死的恶犬和听着猫叫打哆嗦的狗,是同一只。 说起来大姐这家里虽然就她一个人,但一点儿也不冷清。 养了只害怕猫、喜欢鸡、讨厌鸭子的狗,还会抓兔子。 这一天光看它耍宝就够混日子了,比那些人口多的家庭还过的热闹和谐。 二狗看着丧彪就喜欢,一闲下来就爱给它梳毛抓痒,一点儿不嫌麻烦。 “大姐,丧彪真漂亮,你瞧!它还是个双眼皮儿呐!” 豁~二狗估计看姑娘都没看丧彪细致吧,能从那黢黑黢黑的狗脸上看出眉清目秀和双眼皮儿来,也是个人才。 “真的假的?我瞅瞅。”秦小妹笑着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凑近去看狗。 还别说,是挺漂亮的,双眼皮儿高鼻梁,就是哈喇子多了些,埋汰。 反正活儿也干的差不多了,二人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探讨起村儿里众狗的颜值来。 正说的起劲儿呐,窗户外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我说怎么这么热闹,合着你们给丧彪找媳妇儿呐?” “哎呀!你可回来了!快快快,进来暖和暖和!” 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等秦小妹反应过来这是李树的声音后,高兴的一个打挺就从炕上翻了下来。 门外的李树身上头上都是雪,肯定是走了很远的路才到家的,秦小妹帮他拍打着身上的雪,二狗则是倒了一杯热水递在他手里。 亲热的说:“李哥你可回来了,大姐都等你一天了,我这就烧火做饭去!” 亲昵的摸了一把狗头,李树有些惊讶于二狗的变化,但他只是笑了笑,将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 “不急,咱们先坐着说说话,这是我从干活儿的陈庄带回来的冻柿子,给姐姐尝尝。” 这么远的路还带东西回来,秦小妹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打开麻布口袋,只见里头是七八个黄澄澄的冻柿子和两个野鸡蛋。 李树解释说:“来的路上遇上了一窝野鸡,没打到,就掏了两个蛋回来,给姐补补。” 句句都离不开姐姐。 其实只要他人能回来过年秦小妹就已经很高兴了,带不带东西都一样。 再说了,瞧着他那越发瘦削的脸庞,秦小妹觉得他才更应该吃点儿好的。 “最近的活儿重不重?怎么瞧着又瘦了?你别总想着给我省东西吃,自己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下着力呐。” “都好着呐,就是不知道为啥,不长肉嘿嘿。” 能有机会学手艺,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李树很珍惜机会,恨不得把师父的本事全学会,干起活儿来自然也不惜力气。 他白天给师父打下手,晚上就自己摸索着练,不分日夜的干,人看着确实憔悴了些,但也很充实。 都说学在身上的本事是最不会亏待人的,他如今干活有了些样子,心里反倒轻松了。 只要能活成个人样来,不辜负姐姐对他的付出,现在的这些辛苦不算什么。 “姐姐,师父昨天夸我干的好呐,说我学的快干活也踏实,等立夏了就让我上手干几天,能行就给我算工钱哩。” “真的?哎呀这可太好了!”这确实是喜事一件,秦小妹高兴的合不拢嘴。 她和李树两辈子相互扶持,是彼此唯一的亲人,眼看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在二人的努力下生活越来越好,秦小妹心里真是欣慰。 喜悦的气氛也感染了二狗,他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已经学成了手艺即将成为工匠的李树,眼里的羡慕几乎化为实质。 第300章 单干 虽然天快黑了才到家,可李树只坐着喝完了一杯热水。就又站了起来。 不光把家里里外外瞧了一遍,还上房顶查看有没有需要修缮的地方。 今年冬天实在太冷,大雪又下个没完,他出门在外一直记挂着家里,一会儿怕鸡舍撑不住会垮掉,一会儿又怕姐姐自己在家会出什么事儿。 提心吊胆的熬了几天,直到站在了自家的地界儿上,亲眼确定家里一切都好,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大石头才落了地。 “才出去几天,咋跟半年没回来似的,快下来吃饭吧,二狗兄弟把肉都炖好啦。”秦小妹手把着梯子,冲还在屋顶上的李树喊。 “这些日子夜夜下大雪,多亏了二狗他们几个小的看顾着家里,我干活的时候就帮我喂鸡喂鸭,还给小橘抓鱼吃,那缸里的水就没空过,真是辛苦他们了。” 坐在灶膛口烧火的二狗被秦小妹夸的脸烧,低头只顾着往灶里使劲递柴火,差点儿没把肉炖糊了。 他其实是个腼腆敏感的人,长这么大别说被夸奖肯定了,甚至都没人好言好语的对待过他。 自打沾朋友大宝的光认识了大姐秦小妹,他整个人不知道改变了多少,不仅性格活泼了,做事也更有责任心。 和以前过一天算一天的想法不同,他如今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心中发誓一定也要和人家一样摆脱原生家庭的阴影,活出个人样来! “是不错,我刚才看了,家里一切都好他们几个一定没少费心,这以后我出去干活心里可算能踏实了,二狗兄弟是个男子汉,靠得住。” “当啷!” 手里的锅铲儿重重的砸在铁锅上,发出一声闷响,二狗脸更红了。 他不停的和秦小妹道歉,不顾锅已经烧的滚烫,弯腰就要去检查锅坏了没有。 没想到自己只是顺着姐姐的话夸了他一句而已,会把他臊成这样,李树一下站起来,一把把二狗从大铁锅里拽了出来。 这孩子真不经夸,瞧这脸红的,也不知道是烫的还是臊的。 “不打紧不打紧,老王叔家祖传的打铁手艺,哪儿是那么容易坏的,不过以后可要当心些,万一锅里有热水把你烫了可咋整?” 接过二狗手里的锅铲,秦小妹利索的倒了一盆凉水进锅里。 厨房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行了,快坐下吃饭吧,今天可全是硬菜。” 大年十五团圆夜,秦小妹准备了一碗腊肉炖菜、一碟炒豆渣、一盘土豆丝和一盆三鲜饺子并两个小拌菜儿当晚饭。 三个人吃这些菜就算十分丰盛了,现在的农村家庭里能吃上这些的可没几家。 剧烈的心跳还没有平复,二狗就稀里糊涂的被李哥从锅里拽了出来,然后手里被塞了碗筷,按在凳子上坐下都还没回过神来。 他一穷二白,全副身家就身上穿着的这一套烂衣裳而已,就算全抵给大姐也不如人家的大铁锅有价值。 刚才那一铲子真是把他吓坏了,人直接就懵了。 “来,尝尝我包的饺子,没肉,是用鸡蛋、虾米、木耳调的三鲜馅儿,你快试试好吃不?” 拿碗接下姐姐夹给自己的饺子,李树心里高兴,也顾不得晾一晾,一口就整个儿包进了嘴里。 这一口咬下去汤汁充盈,鲜香四溢,就是有点儿烫嘴。 “呼~呼呼~好吃!呼~还是姐会研究,这馅儿~呼~真鲜呐。” 恨不得把嘴里的饺子再炒一遍,李树拼命哈气还不忘面目狰狞的夸秦小妹手艺好。 “噗呲~你可慢点儿吧,真是一家子,二狗是个莽汉你也一样,都不怕烫吗?”秦小妹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调侃他俩。 见二狗还木讷讷的坐着也不知道伸筷子,她又给他碗里也夹了个饺子。 看着碗里的饺子,二狗魂还没回来,就下意识的帮李树说起话来。 “大姐你别笑话李哥了,这饺子确实馋人,搁我···我也着急吃哩。” “哎呦~咋啦二狗兄弟?小树把你从锅里救出来给你感动成这样?这就帮着说好话啦?” “······” 腼腆孩子二狗的头刚从锅里出来,又钻进了碗里,这回无论秦小妹和李树怎么劝,他都再不说话了。 小厨房里气氛高涨,三人吃饭闲谈亲如一家。 李树学有所成,努力可算没有白费,得到了几个师父的高度认可,立夏以后就能干活挣钱。 知道这个消息,秦小妹心里可比吃了山珍海味还要高兴。 这样一来,他也算是彻底摆脱了上辈子的阴影,走向与之完全不同的光明未来了。 秦小妹心情大好,连带着笑容也更加明媚,她不停的给李树和二狗添饭夹菜,既大方又温柔。 她一直都是这样,对看重的人一扑心的好,从不在乎能不能得到回报。 往嘴里扒拉着鲜香美味的饺子,李树回想起去年的这时候,自己还在山上拔草根呐,不禁感慨。 他能有今天可多亏了姐姐,算起来她救了自己两回,一回救的是命,另一回救的是人生。 “姐,你在家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师父们对我好着呐,主人家也大方,顿顿都能吃饱,等我挣上钱了就给你扯布,做新衣裳穿!” 这还没挣上钱呐就把花钱的地方找好了,秦小妹笑着看他,没拒绝。 “行~我等着呐,你可得多挣钱啊,这一年四季,一季两身,花销可大着呐,到时候你别反悔。” “不反悔,没有姐姐就没有现在的我,以后我挣钱都交给姐,等我啥时候挣钱和我师父一样多了,姐就别做衣裳了,我养着你!” 李树这话不是假的,他打从第一天拜师学艺起就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干,用一辈子来报答姐姐秦小妹。 只是眼下···他暂时还没能力让姐姐享福。 “师父是好人,对我就像亲儿子一样好,教我的手艺也没藏私,我想着···还是先别单干,跟着师父多学两年,也帮衬帮衬他。”这是李树自己的打算。 师父已经不年轻了,家里就小军儿这么一个孩子,还是个指望不上的。 他年轻力壮少挣几年钱也没关系,师父一家对他有恩,他不能不为他们考虑。 只是如果暂时不出去单干,那他的工钱就只能和其它师傅一起按人头分,能交给姐姐的钱,也就少多了。 李树知道姐姐一定不会干预他的决定,所以更加觉得对不起她。 话虽然很容易说出口,但他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碗,不敢看她。 果然,老李还是那个老李,在他看似坚硬的外壳下包裹着的,是一颗比谁都柔软的心。 总是为别人着想,明明自己过的也不怎么样,一穷二白的还啥也没有呐,就看不得人间疾苦,想要帮助别人了。 对这样好的小李,秦小妹又能说什么呐? 但凡他不是这样的性格,上辈子她都等不到吴庆松他们两口子把自己卖了,早死在路边了。 “你想的很对,能下这样的决定我为你感到骄傲,别有心理负担,好好跟着师父干活,你要学的还多着呐。” 不仅是手艺,还有做人。 小李的娘走的早,爹又心狠,成长的道路上遇到的第一个可称之为父亲的人就是邹顺,秦小妹也希望他能多和人家接触,学些道理。 “放心吧姐!我···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吃饭,回去的时候带上我包的饺子,给你师父一家送去。” 第301章 雪夜奔逃 “啊呀!呜呜呜···。” 大雪掩盖了山间小路上原本的坑洞,哪怕是大白天行走,不留神也会卡个大跟斗,更别说此时已经入夜了。 “快!快起来!嘿诶~” “我···我跑不动了!让我歇会儿吧···就一会儿!” 她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破烂的棉衣也不再保暖,冷风一吹,干瘪的躯干止不住晃荡。 本来就饥寒交迫,又爬山脱了力,二凤早就抗不住了,一脚卡进了坑里倒下后便再也没力气爬起来。 连带着回头来拉她的三凤也一起倒在了地上。 先前害怕被爹娘发现,她们俩不要命似的一路狂奔,好不容易才深一脚浅一脚的互相搀扶着,出了燕子岭大队的地界。 天寒地冻,又没有东西照明,这一路上的辛苦不言而喻。 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到小溪沟村了,此行的目的地就在眼前,姐妹俩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 周围一片寂静,耳边只能听到彼此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声,三凤咬了咬舌尖清醒了些,强打起精神从地上爬了起来。 如果在这里倒下一定会被冻死的,她大着胆子从那个家里逃出来,可不是为了来小溪沟村送死。 “起来!再坚持一下,等咱们到了表姐家再休息吧,快走!” 可无论三凤怎么说,二凤都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了,她就好像一摊烂泥似的,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一下。 试了两次都拖不动她,三凤忍不住踹了她一脚,心里很是烦躁。 要不是之前已经得罪了秦小妹,怕人家记仇不肯收留,说什么三凤也不会带上二凤这个累赘。 讹诈失败的第二天,大姐大凤就嫁人了。 对方是个娶过四个老婆的鳏夫,听说不光脾气大还会打人! 先前那四个老婆都是被他打死的。 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亲姐妹,眼看着大姐就这么被亲爹亲娘踹进了火坑里,三凤和二凤吓的连做了两宿噩梦,惶恐不已。 这之后家里的生活确实是得到了改善,可那些用大凤换来的粮食,也仅仅只有爹娘和兄弟大杠能够享受。 她们姐妹以前啥样现在还是啥样,日子过的甚至不及大姐还在家的时候。 因为爹娘觉得女娃娃是要给人的,吃粮食也是浪费,反正饿个七八天也死不了,等过几天寻个能出价的,就把二凤也给卖咯。 三凤还小,养着也好,等过几年正好给大杠换个媳妇回来。 姐妹俩不是傻子,冷眼看了几天,知道再怎么听话干活也逃不了被卖掉的命,索性便壮着胆子,趁着一家人都睡着后,结伴跑了出来。 她们没有太多的选择,身上既没有钱也没有介绍信,根本就跑不了多远。 再说了这季节也不对,如果是夏天逃跑,估计山上还能藏人,可这寒冬腊月的,在外头待一晚上指定会被冻死。 多方考虑后,二人几乎同时想到了大溪沟村。 那个李大队长确实是个能人,厉害着呐。 那天他送三凤回家去,站在棚子外头指着她爹赵二赖的鼻子破口大骂,吼的他头都不敢抬,只能不停点头哈腰说好话的样子,姐妹俩时隔多日仍然记忆深刻。 只有躲在大溪沟,她们的爹娘才不敢来找,也只有这里她们还有亲戚。 歇息了片刻,眼看风雪越来越大,二凤也不敢再闹脾气耽搁时间,她和妹妹三凤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的过桥走到大溪沟村的知青点。 还好还好,表姐家还亮着灯。 果然过日子还得要跟着这旱涝保收的手艺人才行,一看她家点煤油灯就不心疼。 姐妹二人眼看胜利在望,疲惫不堪的身子也生出了些力气来,手脚并用的爬上了矮坡。 然而此时的秦小妹家里,却不只她一个人。 “姐姐,你缝的真好看!”小妮儿乖巧的坐在小凳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在煤油灯下给自己补衣裳的秦姐姐,小嘴儿里说的全是好听话。 站在一旁帮秦小妹掌着灯的二狗瞪她一眼,凶道:“你还笑!下回要还这么不小心,这么晚来麻烦大姐,看我不把你腚打烂咯!” 今天真是倒霉,他们几个在山上挖了一天野菜根,冻的要死,啥也没挖到不说,小妮儿的破棉衣还被树枝给刮烂了。 衣裳的左边袖子,被从肩膀的缝合处整个扯了下来,穿不上了。 这是她唯一的一件冬衣。 几个人紧赶慢赶,可等下山到大姐家时,夜已经深了。 麻烦人家从炕上爬起来白干活,自己这边却连一颗野菜根也拿不出,二狗很不好意思。 缝完最后一针,秦小妹细心的藏好线头,理平整缝合过的部分后,才将衣服递给小妮儿。 “年陈不好,这雪下的没完没了的,山上哪儿还有什么野菜根啊,早让村里人挖干净了,这几天就别去了吧。” 大姐还是这么温柔,二狗听她这么一说,便不再凶小妮儿了,只是一直不停的谢谢她。 时间也不早了,小妮儿穿上衣裳,就准备和二狗一起回家去,可俩人还没拉开门呐,就听屋外趴着的丧彪突然暴躁的叫唤起来。 三人没有贸然出声,而是趴在窗户上朝外头看了一眼。 只见从山下跌跌撞撞的上来了两个人,一个大的一个小的,还没到门口呐,就被突然大叫的丧彪吓了一跳,跌倒在地。 想来也是,这黑灯瞎火的,猝不及防扑上来一只和熊一样壮实的东西,谁能受得了? 三凤和二凤被吓的叫都叫不出来,只觉得魂飞到了九天外,半天才缓过来。 这是这只死狗第二次吓唬她了,上回要不是这个畜生坏事儿,弟弟的尸体也不会那么早被秦小妹发现,说不定就能拿到赔偿的钱了! 三凤捂着还在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气的骂了几句脏话。 等她住进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毒死这条狗! “没事儿,是表姐养的看门狗,你叫表姐出来它就听话了。”三凤自己不敢叫秦小妹,怕她不开门,便拉了拉姐姐二凤,使唤她上前去叫人。 听了她的话,头脑简单的二凤没细寻思,她也知道这条狗,上回差点儿把大姐屁股吃掉的就是它。 这才多久不见啊,就长这么大啦? 看来这位表姐是真的富裕,能把狗养的比猪都壮实,趴哪儿就跟门板似的,这要是杀了吃肉,估计一锅都炖不下吧? 想到狗肉汤,二凤馋的直流口水,身上也因为升腾起来的食欲有了些力气,开始喊门。 “表姐!开门啊我是二凤,我···我来找你玩儿了,表姐!你在家吗?” 听着外面一声接着一声的喊门声,秦小妹眉头一皱。 大晚上的串门儿,这老赵家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屋里已经亮了灯,装没人在家肯定是不行的,秦小妹略一思索,隔着门和二凤对喊:“谁?谁在外头?你大点儿声,我听不见!” 第302章 投奔 咽了口口水润润嗓子,二凤在凛冽的寒风中紧紧抱着胳膊,企图通过蜷缩身体的方式来抵御寒冷。 只可惜没什么用,她说话的声音仍然控制不住的颤抖。 “表姐!我是二凤啊!赵二凤!你···你先把门打开好吗?外头雪下的好大!好冷!” 两天没吃饭本来就没力气,二凤觉得自己已经尽全力大声喊了,可屋里的人却好像耳朵有啥毛病似的,就是听不清。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道:“到底谁在我家外头喊呐?我警告你赶紧走啊!我家狗可凶了,要吃人的!” 这话音刚落,似乎是为了验证主人的话,大黑狗那在黑夜里闪着绿光的眼睛一眯,紧接着就龇牙低吼,威胁起姐妹俩来。 上回二凤来偷鸡的时候,这黑狗还小。 就因为它差点儿吃了大凤半个屁股这事儿,可给二凤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如今它长的更大也更有震慑力,嗓子里就好像装了马达似的,那声音浑厚低沉,听着就和秦小妹说的一样,下一秒就要吃人了! “啊!你!你别过来!表姐!表姐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啊!你快开门!” “什么?什么冷面?我不吃冷面,你快走吧!啥人啊下雪天送冷面。” “······。” 屋里的小妮儿和二狗紧紧捂着嘴,不敢发出动静来,听着这俩人鸡同鸭讲,憋笑都快憋成内伤了。 还是外头的三凤最先反应过来,她知道这是秦小妹在耍着她们姐妹玩儿呐。 人肯定已经知道她们来的目的了,自己再躲起来也没有意义,三凤索性也来到了空地上。 黑夜里,她的脸色阴沉如水。 这秦小妹是成精了吧,骗不过也瞒不过,简直就像是早把她们看透了似的。 可她们从小就不在一起生活,彼此并不熟悉啊。 三凤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一点,心里烦躁的不行。 只是现在暂时还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的龇牙咧嘴才说话。 “呜呜~表姐,求你开开门吧,我大姐嫁人了,姐夫打死过四个媳妇儿!大姐在他手里肯定活不成了,我们姐妹再不跑,下场也一样,你行行好,救我们一命吧!” 三凤情深意切的哭了几声,可声音被风雪一吹,便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了。 她想靠近点儿再喊,可秦小妹养的那条死狗龇着一嘴尖牙,就像个门板儿似的蹲在门口,看着就吓人。 没办法三凤只好和姐姐二凤一起,站在屋外的空地上抱头痛哭,期待效果能好一些。 “表姐,我们不会白吃饭的,你让我们进去,救我们一命,我们给你干活!给你种地!工分全都给你!你就救救我们吧!” “求你了表姐···,我们也是没办法,只有这个大队我爹娘不敢来,你就放心大胆的收留我们吧,他们指定不敢难为你的。” “呜呜呜,好冷,表姐求你开开门吧~” 外头两姐妹越哭越惨,也不知道是真的害怕还是冻的狠了,她们喊的极其凄厉可怜,要不是秦小妹认识她们两辈子,差点就信了。 “姐···怎么办?就让她们这么喊也不是个办法啊。”小妮儿和二狗都收敛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佩服。 这也太能嚎了,她们不累吗? 以为她是动了恻隐之心,想开门放赵家姐妹进来,秦小妹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劝,就听她接着又说。 “不行我和二狗哥出去,把她俩拖进山里打一顿,再赶走好了,要不照她们这么喊下去丧彪还咋睡觉啊?” “······。” 这还真是一条秦小妹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见小妮儿一脸认真,可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她急忙出声制止这孩子危险的想法。 “再等等,别着急,外头这么冷她们穿的又少,熬不了多久的。”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办法多的是,可这老赵家一家子都是无赖,沾上一点儿关系就会被缠的死死的。 还是装傻吧,如果一时的窝囊可以从源头上解决麻烦的话,秦小妹是无所谓付出一些睡眠时间的。 抓起暖瓶给两个孩子一人冲了一杯奶粉喝,秦小妹打算让小妮儿和二狗今天先在她这儿睡一晚上。 这会儿外头又冷雪又大,突然从温暖的屋里出去,很容易生病。 安顿好他们,秦小妹熄了煤油灯,透过窗户往外看。 二凤和三凤不敢靠近她家,怕被狗咬,但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见先前的哭嚎恳求都没能打动她,估计是恼羞成怒,现在已经骂起来了。 这就原形毕露了?秦小妹冷笑一声,她要真信了鳄鱼的眼泪把人放进来,不出三天,这三间屋子就要改姓赵了。 “三凤···咱们现在咋办?我快要冻死了,没想到表姐心这么狠!这样都不肯放我们进去。”二凤骂着骂着,就见前头屋里的灯突然熄了,她一愣,脸上全是怨毒。 她是真的不想回去,三凤年纪还小,她可不小了,一想到大姐嫁的那个男人,她就害怕。 这秦小妹精的很,看来今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开门了,三凤歇了嘴,掉头就走。 往大溪沟村中心的方向走去。 二凤恨恨的看了眼大门紧闭的三间小屋,骂了几句脏话吐了口口水,也追着妹妹进了村儿。 夜已经深了,村道上静悄悄的,道路两边的民居全都熄了灯,仿佛整个大溪沟村都陷入了沉睡。 姐妹俩摸索着来到舅舅家,这里果然也黑着灯。 “砰砰砰!砰砰砰!” “姥姥!舅舅!开门啊!我是二凤!”二凤的喊门声在寂静的夜里炸起,随着风雪飘出老远。 很快,周围几家就都有了动静。 “谁啊?这么晚了还叫这么大声,我们当家的明天还干活呐,有没有公德心啊!”老王家就住在秦家对门儿,动静最先传到了她家。 王大娘是个大嗓门,人还在炕上没动弹呐,叫骂声就把老秦家一家子都喊清醒了。 睡在她旁边的王铁匠没被二凤吵醒,倒是差点儿被自己婆娘吓个半死,这会儿捂着心口直喘大气儿,一脸无奈。 “大晚上喊门,准不是好事儿,睡觉睡觉,咱可不去看这热闹,等明儿我再去打听。”自顾自的说着,王大娘拉过被子倒头就睡,不一会儿便鼾声大起。 留下被吓的心直哆嗦,刚准备继续睡觉,又被婆娘抢走了被子的老王头无语凝噎。 就说当初结婚的时候老丈人瞧他脸色不对吧,没想到半辈子过去了,他才想明白。 唉~ 第303章 留下 “你听!是谁在叫门?”林帮娣推了一把同样刚睁开眼睛的秦运国,夫妻俩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好像是老王家的凶婆娘在喊,一定是有人敲正门了,你快去看看。” 自打分家以后,她家就在侧边儿墙上开了个小门儿,老四家则是走后门进出屋子,正门只有老三家的和老太婆用着。 大半夜的敲门,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万一是来找自家的呐,林帮娣催促着秦运国穿衣服,去外头看看。 另一边,王芳云已经提着煤油灯打开了门。 “二凤?怎么是你们姐妹俩?这么晚了有啥事儿啊?” 还以为是女儿盼娣想通回家来了呐,王芳云一开门见来的是赵家姐妹,脸一下就掉了下来。 这家可不是好人啊,一窝窝都是流氓,这么晚过来指定没好事儿。 王芳云整个身子堵在门口,只拉开了一条小小的门缝,看着外头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姐妹俩,一点招呼人进门的意思也没有。 总算是有人愿意把门打开了,二凤三凤面上都是一喜,急声喊道:“三舅妈,求你让我们进去吧,我们···我们都快冻死了。” 此时秦老大和秦老四也先后从自家屋里出来查看情况,一见是两个女娃,心里也很纳闷儿。 “娃,你们咋过来哩?你爹娘呐?没和你们一起来吗?” 老赵家可还欠自家一只鸭子呐,这事儿秦老四可没忘,好不容易看见这姐妹俩,他忙上前打听起妹妹夫妻俩的下落来。 在秦小妹家门口耽误了好一会儿,二凤被冻的脑袋瓜生疼,俩眼睛看人都重影儿。 要不是身子还和妹妹三凤靠在一起,人早就倒在地上了。 先前她一直强撑着,直到舅舅们都来了,才一撇嘴,委屈的哭了出来。 “舅舅!我娘和我爹把我姐卖哩,呜呜呜,我和三凤是偷偷跑出来的,爹娘都不知道哩。” 啥?卖了? 三个大人对视一眼,短暂的惊讶之后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怎么说呐,是她老赵家能干出来的事儿。 一整天的奔波辛苦和委屈害怕,在见到舅舅和舅妈之后好像一股脑的都爆发出来了,二凤哭哭啼啼的,将事情经过倒了个干干净净。 一旁的三凤想拦都拦不住。 “呜呜呜,爹娘好狠的心,大姐嫁的那个男人都打死好几个媳妇儿了!我···我再不跑估计下场还不如大姐呐,舅舅我好害怕,求你们了,就收留下我们吧!呜呜呜~” 三人听二凤说到“收留”二字都是一愣,王芳云反应最快,都没等秦老大和秦老四回过神来呐,就当机立断,一把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巨响,硬生生打断了二凤的哭诉。 她没想到,自己话还没说完舅妈就直接了当的撤了,愣了愣神,转头看向剩下的两个舅舅。 “小舅舅···求你了。” “别别别!我家的情况你们不是不知道,这里里外外就靠我一个人,早揭不开锅了!你们还是去大哥家吧。” “大舅···。” “我家?不行不行!招娣和来娣就够我操心的了,你们还是回家去吧,或者···或者你们去夹子山!找秦小妹好了,她一个人住,地方宽敞。” “······。” 用你说?我们要不是赖不上秦小妹会来你们老秦家?三凤翻了个白眼儿,心里怪姐姐二凤没脑子。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先进去屋里暖着,过了今晚再说呗。 也是被冻的实在受不了了,三凤没好气的又大力敲了敲正门。 “三舅妈!你把门儿打开,我们不去你家,我们和姥姥一块儿住!” 这家里不仅有舅舅舅妈,还有姥姥姥爷呐。 她们又不是来吃白饭享福的,帮忙干活儿照顾两个老人,老人家不知道会多高兴呐。 难道会缺她们一口饭吃? 等解决了眼下的温饱住处问题,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呗。 听她这么说,秦运国和秦向国都松了口气,夸了两句还是三凤懂事后,就开始帮着她们一起喊门。 不是他们冷血,如今这世道,谁家也不富裕,他们自己都吃不上喝不上了,对这姐妹俩的遭遇也实在是爱莫能助。 又敲了半天门,直到隔壁邻居都出来骂了,秦老太才哆哆嗦嗦的出来。 开门一看是两个外孙女,她老脸笑的直发皱,一句话也没多问,就让俩人赶紧进屋去。 这封建老太婆作贱孙女是心狠,却没想对外孙女还挺不错的,邻居们见终于安静了也没多想,就关门回家睡觉去了。 如今秦老太和老秦头以及毁容的秦光显一起,挤在东正屋里住。 屋子虽然大,但架不住他们邋遢,二凤姐妹俩一进门儿就闻到了一股极其浓烈的,粪便裹挟着死老鼠臭的恶心味道。 要不是她俩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非得当场吐出来不可。 “这···这门怎么坏了?也不修修,多冷啊。”二凤手指着门喊。 那里不知道被谁用刀砍出了几条巨大的缝隙,如今虽然用稻草勉强塞住,但还是有冷风会灌进来。 也亏的有这几条缝隙通风,要不还不知道这屋里味道会多邪门儿呐。 “有地方给你待着就算不错了!嫌脏你出去啊!”进了门,秦老太脸上便没了好颜色。 那耷拉下来的倒三角眼阴沉沉的盯着二凤,直看的她缩着脖子再也不敢摆谱了,才冷哼了一声,砰的一声关上门。 要不是这死丫头有用处,她老太太能受这气?秦老太心里郁闷不已,但想到乖孙子光显,又沉住气吩咐起来。 “今天晚上你们就睡这儿吧,明天天亮了把这屋里好好打扫打扫,再把衣服全都洗了,然后去山上挖野菜。” 这是一分钟也不让她们闲着了?三凤躲在姐姐背后,默默攥紧了拳头,却也不敢反抗。 没办法,她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先待在这里了。 “奶,谁来哩?” 就在这时,一直窝在里屋睡觉的秦光显被动静吵醒,揉着眼睛提着煤油灯走了出来。 屋里黑漆漆的,原本三人一直是在摸黑说话,直到朦朦胧胧的灯光出现,三凤这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她们站着的外屋里一片杂乱,也不知道多久没打扫过了,地面上都是黏糊糊的东西,走路都沾鞋底! 角落里放着几个散发着恶臭的大桶,周围还散落着几颗烂白菜。 不用说,三凤也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顿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这还不算什么,顶多是恶心了点儿,习惯以后就好多了,最让她无法接受,感到一阵恶寒的,是表哥秦光显的脸! “啊!鬼啊!啊啊啊!” 姐姐二凤和她一样下意识的抬头追寻光亮,然后就看见了举着煤油灯,好像索命厉鬼一样的秦光显。 吓的她当即尖叫出声,然后又被秦老太骂了几句,才算消停。 已经很久没见人的秦光显见自己被认成了鬼,不禁伸出黑黢黢的手,摸了摸自己脸上蜿蜒的疤痕。 当初的伤口已经结痂,然后增生了一大块,多余的肉瘤扯的他五官变形移位,就连皮肤也被纠结起来,看起来确实吓人。 难怪会把二凤和三凤吓成这样,秦光显自嘲的想,自己是没照过镜子,要不估计也会被吓一跳吧。 他想笑一笑,可尝试了半天才发现他脸上皮肤绷的太紧了,根本扯不动嘴角,只好放弃。 算了,等日子长了她们会习惯的。 反正进了他们老秦家,想走可就难了。 第304章 洗澡 这个冬天格外漫长寒冷,所以当好不容易熬过去时,所有人的心底都是一松。 大雪封山两月,乡下大队里的食物和柴火几乎耗尽,不少社员家里的老人和幼儿没能挺住,死的死,病的病。 年轻人们虽然身体好些,没有饿死冻死,但因为节省柴火不敢洗漱等原因,等好不容易天暖能走出屋子时,个个都是灰头土脸、胡子拉碴,头发擀毡一身恶臭的。 知青点里的知青们更惨,她们没有家人照顾,挣的粮食又少,一个冬天过完不分男女全像刚逃荒来的一样,瘦的皮包骨头,只剩一口气了。 这就是个恶性循环,凭他们现在的身体情况,压根就干不动活儿,可挣不了工分就兑不来粮食和棉花,来年的冬天只会更加难熬,说不定命都得扔下。 没办法,大家只能祈求老天爷给条活路,今年能风调雨顺粮食爆仓,工分值钱,也好让人活得下去。 这是靠天吃饭,下力干活挣工分的人最大的期盼。 和他们不一样,旱涝保收,有活儿就饿不着的手艺人可过的好多了。 “丧彪!别跑啊你!回来!”钱庆春光着上身,追着大黑狗绕着大石头兜圈儿跑。 把坐在石头上的秦小妹笑的合不拢嘴。 天气回暖以后,温度直线飙升,越来越热,丧彪身上都有味儿了。 这不,今天干哥哥钱庆春是特意来帮她洗狗的。 “别···别抵抗了,乖!洗干净舒服!” 两条腿到底是跑不过四条腿,钱庆春无论如何也撵不上丧彪,只好一边喘大气儿一边劝它放弃抗争,乖乖洗澡。 “庆春大哥!你别急,我来帮你抓!”二狗也脱的光溜溜的,在溪沟里搬石头抓螃蟹,一抬头见一人一狗僵持住了,便想去帮忙。 “可慢点的吧,丧彪结实的跟牛似的,再给你撞个好歹可咋整啊?”小妮儿光着脚挽起裤腿,也在浅水区抓小鱼。 见浑身上下除了骨头就是皮的二狗哥,竟然要去挑战膘肥体壮、虎背熊腰的丧彪,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嗷嗷嗷!嗷嗷嗷嗷!”好啊,平日里大家称兄道弟的感情好,没想到你们竟然想洗俺! 显然是无法接受洗澡这回事儿,丧彪说什么也不肯就范。 二人一狗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天气暖和,来这溪沟上游打水洗涮的人不在少数。 饿了一个冬天,他们个个脚步虚浮眼窝深陷,走两步衣服底下的光骨头架子便晃荡个不停。 和坐在石头上晒太阳,穿着靓丽体态丰腴,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活力,脸色红润健康的秦小妹形成了鲜明对比。 真像个红樱桃似的惹人爱啊~来打水的男社员一个个眼冒绿光,恨不得一口把她给吃咯。 再看围着她跑的大黑狗,那就更有食欲了。 瞧那肥美的大屁股,和全是结实肌肉的宽阔背部,这狗养的油光水滑,一看就好吃! 不少人伸长脖子往她们这边看,贪吃的和好色的都有。 不过他们顶多也就只敢流流哈喇子,在心里意淫些小剧场而已,现实里根本不敢造次。 先不说钱庆春那一米八还多的魁梧身材,瞧着就有压迫感,就那大黑狗的体格子也不是他们能打赢的。 搞不好全部一起上也就只够它塞牙缝。 狗肉虽然好吃,可若是碰上这种体型的狗王,饿急眼儿了谁吃谁还真不一定呐。 那边眼巴巴的看着流口水,这边秦小妹一行人同心协力,终于按住了丧彪,给他彻彻底底洗了个澡,累的够呛。 “呼~呼~这狗···咋实心的呀?从水里爬出来还是那么壮实,你都喂它吃啥了?” 瞧着在岸上甩水的丧彪那滚圆的大腚,钱庆春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年头人都饿成光骨头架子了,这狗能长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回想了一下一天的饮食,秦小妹觉得自己也没喂啥啊。 她住在大队里本来进城就难,平时自然是不常吃肉的,丧彪跟着她也是有啥吃啥。 至于到底为什么会长成这样···大概是基因好吧。 这话题就没有答案,至今秦小妹和李树都没摸清楚丧彪到底是个啥品种,只是听有见识的卫娴说过,应该是新疆獒犬和大白狗的串种。 她不懂养狗的门道,但卫娴当时的语气脸色挺看不上的,估计串种不是啥好种,不过秦小妹觉得乡下养狗就为看家护院,不用在乎品种。 对听话老实的丧彪她很满意,串种就串种吧,杂交水稻还产量高呐,杂交狗应该也差不了吧。 她读书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总之这不是要紧事,俩人说了几句也就过了。 为了感谢哥哥钱庆春来帮自己洗狗,秦小妹特意准备了点心带过来吃。 打开盖着兜布的竹篮,里头是白菜粉条加上鸡蛋烙的饼,和加了酱油调味,裹了核桃碎和松子仁的饭团。 “二狗!妮儿!快来歇一歇!” 在外头人多眼杂的,秦小妹可不敢露富,她叫上了两个孩子,四个人一起躲在岸边矮树的阴影下,乘凉吃饭。 “谢谢大姐。”二狗和小妮道谢以后,便一人拿了一个饭团小口小口的仔细吃了起来。 钱庆春也拿了个饭团咬了一口,“嗯~这味道也太好了,要是我出去干活的时候,娘也能给我准备这样的饭团就好了。” 想到这么多年来,母亲为他们父子二人准备的干粮,一直都是窝窝头配咸菜,钱庆春心里就苦。 倒不是他不懂事只想吃好的,可一样的窝窝头天天吃,连着吃五年,换谁也受不了啊。 也就是现在还有大把的人连糊糊都吃不上,要不他早提意见了。 三口吃完一个饭团子,钱庆春又伸手拿了张烙饼。 “嗯~香!好吃!都是一样的白菜粉条和白面儿,咋就你能把饭做的这么好吃呐?” 三口两口又吃了张饼,钱庆春又伸手去拿,抬头却看见两个小孩儿手里的饭团还只是轻伤。 “咋了?不喜欢吃?数米粒呐?” “不不不!是太好吃了舍不得吃,慢慢吃。”二狗急忙纠正,然后继续和小妮儿一起,数米粒。 突然,他们面前罩下一道阴影,是大姐。 “拿着,尝尝姐这饼烙的咋样。”秦小妹给他们俩怀里各塞了个饼。 然后移开目光貌似不在意的说:“刚才搬石头抓了不少螃蟹吧?送我吧,我就爱吃这口。” “嗯?咳咳!咳咳咳!好!咳嗯,大姐喜欢吃,我以后天天都来抓!”一口饭团呛进了气管儿里,二狗咳的肺都要炸了,还不忘点头答应秦小妹。 身边的小妮儿抱着饼,沉默片刻。 “二狗哥,我也和你一起抓螃蟹吧,姐姐好像不爱吃小鱼。” “啊?那小橘怎么办?” “小橘给我饼吃吗?它会捏饭团吗?” “······” 第305章 拼命干 一九七八年,是国家发展的重要转折点。 这一年改革开放,社员们从集体经济分配制度逐渐朝着包田到户的方向过渡。 也是从这个时间节点开始,社员们开始有意识的脱离“大锅饭”的旧体制,发展私人的、个体的产业。 知晓历史进程,并且已经亲身经历过一次的秦小妹,打从过了新年起,就开始积极的为改革开放做准备。 家里的蝴蝶牌儿缝纫机不愧是这个时代工业革命的标志性产物,那使起来真是趁手! 有了这个好帮手,她赶工干活不仅效率更高,而且成品质量也更加美观精致。 一时间,十里八村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以能穿上小秦师傅缝制的的确良裤子为目标,铆足了劲儿攒钱扯布料。 要结婚的准新娘更是纷纷放出话来。 “想结婚,必须要有秦师傅缝制的时髦套装!” 这一年,秦小妹的裁缝事业走向了新高度,随着她做的衣裳越来越多,名声也越来越大。 甚至隔了好几个大队的人家都愿意赶山路来找她做衣裳。 她的口碑不仅在乡下好,公社的客人更是多! 人人都知道她衣裳做的好,款式时髦质量上等,人也是一等一的和气好说话,客人们都愿意帮她转介绍新客户。 现在秦小妹一个月至少要去三趟公社,次次都要带一大堆布料回来,手里的活干不完,根本干不完! 这期间她也就清明的时候上山去看了看杨老大娘和父亲,帮他们打理了阴宅又祭过了酒水,才回来接着赶活儿。 “姐,歇歇吧,菜都要凉了。”这是李树第三次来叫秦小妹吃饭了。 如今秦小妹的裁缝名气大活也多,天天干到半夜也干不完,自然是没有时间再做好饭等着李树回来吃了。 理解她的辛苦,李树主动接过了做饭和家务等活儿,好让她安心做事。 听见喊吃饭,秦小妹从布料堆成的小山后边儿抬起头,应了一声就来,便又低头继续踩起缝纫机来。 饭桌上,秦小妹吃饭的速度不断加快,李树看在眼里,实在是忍不住了。 劝道:“姐你慢点儿吃吧,就这几分钟能耽误啥啊,你这不要命的干法,小心再把身子给累垮了。” 如今他也能挣钱了,便打心眼里希望秦小妹能轻松一些,可没想到她不仅不休息还熬更打夜的加倍干! 这才小半年的时间瞧着人就清瘦了不少,也憔悴了。 扒拉了一大口饭,又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青菜,秦小妹压根听不进李树的劝,她有自己的打算。 改革开放进程缓慢尚且不急,比它来的更早的是双抢! 大队上有规定,农民始终要以土地为主,副业只能农闲时干,农忙起来不管你是什么工匠,该三点下地就不能四点下。 她要是不趁着现在还能接活儿多挣点儿钱,下半年可就只能吃老本儿了。 虽然父亲留下的钱还有不少,可秦小妹向来就不是坐吃山空那号人,金钱上能宽裕些肯定尽量宽裕些好。 那种捉襟见肘毫无积累,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她过够了也过怕了。 眼下的时间不是时间,是黄金! 秦小妹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个小时,好让她连轴干活儿不停歇,多攒点儿钱才好呐。 不过李树劝的也对,不能把身子累垮了,这可是革命的本钱。 她现在口碑好认识的人也多,要是双抢的时候跟不上大部队,肯定要被说闲话。 到时候可别阴沟里翻船,在改革前夕背上个偷奸耍滑的坏名声。 想到这里,秦小妹往自己碗里又添了两大勺饭。 “活儿还是得干,不过今天晚上我会早点儿睡的,明儿上公社交活儿顺便多割点儿肉回来补补,你记得早点回来吃饭啊。” 这段时间李树所在的建筑小队接下了大溪沟村的活儿,要给两户人家盖房子。 工期大概有半个多月,所以晚上他都在家里吃饭。 “成哩,姐去公社路上小心点儿,那儿人多,可别把东西丢了,等我干完了今年,把钱攒攒,就给你买辆自行车骑。” “噗呲~谁要你买自行车?留着娶媳妇儿用吧,免得我还得操心。” “哎呀!咱说好了不提这事儿的!” “唉行行行,孩子大了不听话了,唉···伤心。” “······” —————— 双抢,是农民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活动,也是一年之中最闷热最难熬的时节。 上个月接连下了七八天大雨,天气凉爽宜人,可眼看着就快到收获的日子了,却连着二十天滴雨不下,社员们看着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不禁唉声叹气。 “庄稼倒是还成,长的不好也不差,可这天儿也太热了,哎呦真是难熬。” “唉~只要不下雨就凉快不起来,这天儿热的,活人出去都得晒成人干儿回来,今年的抢收不好干呐。” “不好干也得干,不然还没等热死呐,一家老小就饿死了,没办法,咱们哥几个地里刨食看天吃饭,啥都得受着。” 话题告一段落,又是一阵沉默后,有人问。 “队长说没说啥时候干呐?隔壁小白石今天可就开始收啦。” 每年什么时候开始收粮,全靠经验丰富的大队长说了算,他会根据粮食作物的成熟程度来决定时间,几十年的经验积累下,眼力那是相当的毒辣,社员们没有不服他的。 只是今年粮食产量并不喜人,他那张老脸也连着黑了三四天,没人敢去触霉头。 眼看着隔壁几个大队这两天陆陆续续就都开始动了,大溪沟村的社员也蠢蠢欲动起来。 眼下是紧要关头,可不是耍脾气的时候,要是耽误了时间影响收成可咋办? “要不···我去问问?”二狗不知道啥时候也钻到了大榕树下乘凉,看着一帮大人愁眉苦脸,他心里很不理解。 与其在这儿猜,还不如直接找人家问问呐,磨叽啥呀? 他话出口,大榕树底下的十几个社员全都停下了打扇子的动作,看向二狗。 在他身后不远处,大队长李祖富正往这边走来。 “队长!您坐您坐!我给您打扇子!” “队长坐,喝水不?凉白开。” 有狗腿的社员早就迎了上去,嘘寒问暖端茶递水,可李祖富却没坐下休息。 今年收成不好,他心里着急的很,但好在副业创收不错,今天公社开会领导还特意点名表扬了他的工作,这才让他心里舒服了些。 回到大队上,开始组织接下来的抢收工作。 “都别坐着了,回家去准备准备,安顿好老人孩子,能下地的晚上都来公屋门口集合,咱们动员动员,明天就开始收!” 反正都要干,早干完早安心,社员们早有受累的心理准备,知道了具体时间,当即散了,各自回家准备。 李祖富叫住也想走的二狗,“你这小娃,也没啥事儿,这样吧,在村里吆喝吆喝,务必要让大家都知道明天抢收啊!” 这样的活儿最出风头,也是二狗等一众孩子最愿意干的,他闻言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声音洪亮的答应了一声,马不停蹄的奔走起来。 抢收、抢种都是在和老天爷争时间,一旦开始,那就得凌晨三点下地,深夜十二点才能回家。 这段时间家里的家务,和自留地里的活儿全得丢下,一切都以集体的土地为最优先。 因此,知道了马上就要开始抢收的消息,大溪沟村立刻便忙碌起来。 真正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第306章 抢收(一) “诶诶!你听说了吗?今年咱们大队粮食产量没达标!给队长气的见人就骂,还以为上公社开会要被批评呐,没想咱们副业收入高,硬是给补平了,嘿呀~这以后啊,咱们大队可要变天咯~” “可闭上你那乌鸦嘴吧!这都没日没夜抢三天了,真要变天下雨咱不白干了?” 天气闷燥,即使打着赤膊也热的人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天气,就是干坐着啥也不干也得出上一身汗,更别说他们从凌晨三点到现在,一刻也没停歇过了。 只见一望无际的麦田里,隔几米就有一个挥舞着镰刀,弯腰低头专心干活的社员。 几个月的辛苦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刻,事关家里老老小小十几张嘴一年的口粮,大家表现的都很积极,除了耄耋老人和奶娃娃,没有一个偷懒不干活的。 责任地是一早就划分好了的,各人身上都有任务,谁要是偷奸耍滑专等着占集体便宜,拖慢了收割进度,到时候要是运气不好来场雨泡了粮食,就等着被批斗吧。 见搭话的人语气不耐,田又山有些讪讪的。 “嘿嘿~我不是那意思!粮食是咱的命肯定不能下雨!我说的是以后咱大队上那些干副业的,一准儿要抖起来了!你瞧着吧,指定有人搞特殊!” 李大牛是家里的壮劳,一家子老小全指望着他挣口粮,他自己也实干,同个小组里,他每天都是第一个下责任地干活的。 只是运气不好,和这碎嘴子田又山分在了一组。 单一的体力劳动本来就磨脾气,再加上抢收是和老天爷争时间,没日没夜的干活根本就休息不好。 这几天姓田的就像只苍蝇似的,得空就在他耳朵边儿上嗡嗡叫,偏偏脸皮还厚,赶也赶不走! 这给李大牛烦的,一天光听他在耳朵边儿上嚼舌根,东家长西家短的说是非就觉得心累,更别说手里还得干活了。 这人咋不是哑巴?再不济我是个聋子也成啊!李大牛心里烦,可忙着干活也没空搭理田又山,只得硬怼几句,希望他能识趣的闭嘴。 “你别瞎想,搞啥特殊啊?你看看人老王家和老钱家,一个是铁匠一个是木匠,那下地干起活儿来可不比你我差,都是实在人哩。再不济你看看那秦老二家的丫头,裁缝匠的手割起麦来一样有劲儿!” 其实李大牛也知道田又山说这些话是啥意思,他不就是嫉妒人家手艺人日子过的比他强嘛。 眼看着队上这几年大力抓副业,有手艺的工匠生活水平和普通社员拉开了一大截,像田又山这种看不惯说酸话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听他这么一说,田又山这老小子立刻便直起腰来,瞧了隔壁责任地一眼。 见老钱家挥舞着镰刀果然将自己二人甩在了后头,嘴一撇。 “干活咋哩?这活儿他们该干!能耐啥啊?粮食又少分给他们!本来他们就搞特殊了嘛,要不凭啥他们出去干活又领钱又满工分的?还不是大队长···。” 本来心里就不平衡,偏偏李大牛这个莽汉子还不肯和他一起说酸话,田又山心里不得劲儿了,话也越说越过分。 当啷!李大牛再也受不了了,呼一下直起腰来,大声呵斥打断了田又山的话。 “你他妈没完了是吧?有能耐你也凭手艺挣钱去!回来交上一块钱队里照样给你记满工分!真服了,那点儿本事全长嘴上了,听着就闹心,滚后头割去!” 和矮小猥琐的田又山不一样,李大牛是个高壮方脸的汉子,发起火来脸上表情一狠,看着就不好惹。 他吼的大声,隔壁埋头干活的老钱一家也听见了,纷纷直起腰来盯着他们看。 “嘿嘿~嘿嘿~误会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呀···我···我上后头干去。”田又山干笑两声,给面前的黑脸大汉赔了个不是,又冲老钱家点头哈腰的打了个招呼,这才提着自己的兜子灰溜溜的跑了。 “呸!怂蛋!”李大牛鄙夷的冲田又山的背影吐了口口水。 不敢惹人家还敢到处说酸话搬是非,也不怕哪天被人堵上打个好歹。 这种人就是坏!又坏又没胆儿! “看啥看呐!干你活儿去!以后见了这老东西躲远点儿,敢学他看我不打死你!”见儿子小牛还在旁边儿傻呵呵的看热闹,李大牛上去就给了他一脚,指着田又山的背影吼道。 那孩子挨了打也没说什么,爬起来赶忙继续干活,生怕再惹父亲生气。 “爹,娘,这是咋滴啦?”怎么好端端的不干活,全站着看人家打孩子? 秦小妹提着两个篮子,李树跟在她后头提着个大茶壶,二人一到钱家的责任地就看到了这一幕,心里不禁纳闷。 回头见是她来了,老钱家三人忙亲热的迎上来。 “闺女来啦,哎呀也没啥事儿,天气热火气大,散散也好。走,咱上那边儿去。”钱大娘接过秦小妹手里沉甸甸的篮子,招呼了一声还在收拾东西的父子俩。 一行人朝着责任地旁边的树荫下走去。 已经到吃午饭的时候了,田边的树荫下三五成群的坐了不少人。 抢收任务重,社员大都选择在地里吃饭,省下了来回的路程,吃完了就继续干活。 “这有闺女就是好啊,往年都是我回去做饭,今年可享福了。”钱大娘看着摆饭的秦小妹,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钱木匠也忙附和:“诶~是不能比啊,往年这时候顿顿吃窝窝头,今年鸟枪换炮吃上烙饼了!哎呀还是我老钱有口福啊。” “你个没良心的!有给你吃的就不错了,你还挑上了?” “我就是这么一说···窝窝头也好着呐,好着呐。” 打趣了一阵,众人没再耽误时间,拿着饼边吃边说着抢收的事儿。 秦小妹的责任地和老钱家不在一处,但离夹子山不远,她便主动承担了做饭的活儿,一天两顿往地里送。 李树则是帮着她打下手,多亏了李队长帮忙,他如今户口已经迁了过来,双抢是大事,他自然也要参加。 “等吃完饭庆春就和小妹一起回去,在她的责任地里帮着干,她又要下地又要给一家子做饭的,可别给她累坏了。” 其实用不着钱木匠吩咐,原本钱庆春就是两头跑。 早上给自己家干,下午则是去给妹妹家干,他们本来就是一家的,只要没偷懒儿,外人管不着。 “嗯嗯,我晓得哩。”往嘴里塞进最后一口烙饼,钱庆春摸了摸肚子意犹未尽,伸手又拿了个饭团子吃。 高强度的劳作刚结束,大家都是又累又饿,虽然干的都是同样的活儿,但区别在于,有人干完活以后吃的是带油盐的精米精面,而有的人却只能啃野菜团子。 所谓野菜团子,其实就是闹饥荒那时候发明出来的,里头只有野菜和一点点盐,咬一口苦的能灌下半壶水。 二凤和三凤坐在不远处,嘴里嚼着苦涩难吃的野菜团子,死死盯着秦小妹手里泛着油光的烙饼,怨恨难平。 第307章 抢收(二) 在老秦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于赵家姐妹来说,自打踏进了秦老太的屋,那真是从虎穴掉进了狼窝。 以前在家里,她们虽然要操持一大家子的家事,也常常挨饿受冻、挨打挨骂,但好歹是自己屋里,活的理直气壮。 但在秦老太手里讨生活,却像个卖了身的奴隶一样,那真是过的生不如死。 这个老虐婆磋磨了一辈子媳妇孙女,脑袋里折腾人的花活儿一套一套的! 正常人想象不到的折磨人的法子,她都能研究出来,干的那些事儿就跟变态没两样。 可怜两姐妹是为了不被卖给老男人受辱才跑出来的,却没想转头又掉进了秦老太祖孙二人手里! 也不知道是和她待在一起日子长了,受了影响,还是毁容以后心理扭曲,在二凤的印象里,曾经的小弟光显还只是顽皮而已,如今却也是个以折磨人取乐的变态了。 祖孙俩平时一点儿活儿也不干,就倒班儿盯着她们姐妹俩,那眼神……落在人身上三伏天里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才短短半年时间,二凤和三凤就被折磨成了一副精神萎靡,要死不活的样子。 要不是逃跑过两次都被抓住,打了个半死,她们早就逃了! 这回赶上大溪沟村抢收,如此吃苦下力的活儿,秦老太自然不会放过她们这两个劳动力。 照她的话说,她年纪大了,老头又不清醒,光显的脸成了那样肯定也是不能出来的,这家里五个人的口粮就都要靠姐妹俩挣了。 可话虽然这么说,但自打姐妹俩进了她家,秦老太就没拿过一颗粮食出来。 平时的饮食都靠她们自己开地种菜和上山摘野菜,不仅自己吃,还得给她们祖孙上供。 狠狠的咬了一口野菜团,三凤瘦成皮包骨的脸上有些麻木。 苦吗?也还好,还没有她的命苦。 在她眼前的也是一家五口,只是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而又满足的笑容,每个人都穿的很干净也很精神,就连那个老太婆,头发也梳的服服帖帖的,倒真是体面人。 他们吃的是什么?好像是饭团和烙饼,还配了咸菜和茶水呐,一定很香吧,瞧这一口接一口的,也不怕撑死。 也许是精神饱受摧残导致她思想也扭曲了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三凤就连内心的独白都变的越来越阴暗了。 她恨,恨自己的爹娘,恨她们生了她却不爱她,养着她也只是为了留着以后给儿子大杠换个媳妇儿。 她恨姥姥心狠,她和姐姐都已经包揽了家里地里所有的活儿了,姥姥却还是不满意,动辄打骂虐待,都快把她们俩折磨疯了! 她恨她们,恨她们不把她当人看。 可要说她最恨的,还是秦小妹。 凭什么她能过的这么好?为什么就她不用怕会被卖掉! 三凤用力咀嚼着嘴里的野菜团子,俩眼珠子恶狠狠的盯着秦小妹的背影,就好像嘴里嚼的是她身上的肉似的。 那目光太过恶毒,就连钱家的人也注意到了。 “那是小妹的两个表姐妹吧?听说她们最近都住在老秦太太屋里,帮着干活呐。” 钱家离秦家挺远的,钱大娘能知道的消息也不多,还是老王婆娘来串门儿时提起过这事儿。 当时她俩还说呐,这赵家的丫头干活挺勤快的,老秦太太这回可享福了。 都懒得回头看那两个凤,秦小妹淡淡的笑了一笑,提起大茶壶给干娘碗里续满茶水。 “是她们俩,在咱们大队得有半年了吧,说是挣的工分全记在了奶奶和光显的头上,要不大队长可不能干。” 队里的粮食哪怕多一个人分大家都觉得吃亏,肯定是不愿意外人来抢的。 可赵二凤和赵三凤是秦家的表亲,工分又是记在不能干活的姥姥和毁容残疾的表弟头上,大队长知道她家的情况,默许了这事儿。 反正只要别管队里借粮食,占集体便宜就成。 有人帮着她们祖孙干活挣口粮,李祖富还省心了呐。 毕竟要真让秦老太成了特困户,拉了先进大队的后腿,社员劳动积极性受了影响,指不定明年粮食产量会更低。 大队长不愧是大队长,目光果然长远非常人所及,让人佩服。 这边虽然知道了那姐妹俩的身份,但感受着她们明显不友善的态度,还是让钱庆春心里不太舒服。 “不是……这俩人儿啥意思啊?瞧那眼神都恨不得把咱给吃咯,咱啥时候得罪她俩啦?” 他知道秦小妹和老秦家有龌龊,但那都是对方莫名其妙的找茬算计!秦小妹是什么人他很清楚,能躲的祸事肯定不会揽在自己身上。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十分想不通这两姐妹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怨气,按理说没仇啊。 此时李树也注意到了赵家姐妹。 他可没有老钱家人那么好的脾气,抬脸儿就恶狠狠的瞪了赵三凤一眼,其中的警告意味一点儿也没藏着掖着。 要敢惹我们,我也不是软骨头,大不了碰一碰,看咱们谁硬! 还别说,被他这么一恐吓,赵家姐妹瞬间老实多了,三口两口吃完自己带的野菜团,就戴上草帽又回到了地里。 她们时间紧任务重,两个人要挣五个人的口粮,可不敢多歇,要不回去指定要被吊起来抽。 目送她们离开,李树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来。 等着吧,有的是机会收拾你们! 感受到他的戾气,秦小妹喊了他一声:“别看了,和咱们没关系,吃饭,吃完饭还干活呐。” 她是裁缝匠,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好事人的眼睛盯着呐。 为了不落人口实,背上个偷奸耍滑占便宜的名声影响工作,她必须把活干好。 知道她压力大,李树这段时间干的活只比她多不比她少,她心里都明白,往他手里又递了张饼。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老钱夫妻俩都觉得李树是个好孩子,只是身世实在太可怜了,瞧着人不太开朗。 如今看着她们姐弟感情好,特别欣慰。 “小树瞧着又长高了,以后说不定会比你庆春哥还高大呐,就是太瘦了,来~多吃点儿。”说着,钱大娘递给李树一个鸡蛋。 这是秦小妹为了给他们补充营养特意煮的,一人一个,没有多的。 “啊?我已经吃过了!还是大娘您吃吧,地里的活儿重不补点儿营养撑不住的。” 李树不太擅长和人交流,面对陌生的善意有些无措,又有些害怕,摆手拒绝的同时,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看着他笑的姐姐秦小妹。 原本他的意思是希望姐姐能出面帮他拒绝,却没想到她直接上前接下鸡蛋,转手就又递给了自己。 “那就谢谢娘了,小树就爱吃鸡蛋呐,拿着吧,说谢谢娘。” 这下好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树身上。 他刚才那副对着三凤一脸狠厉的表情早就消失不见,转而被掩饰不住的羞赧代替。 攥着鸡蛋的手微微收紧,李树有些不习惯被关注,他飞快的说了一声“谢谢娘。” 也许是太紧张了,李树都没意识到自己刚刚稀里糊涂认了个娘。 一看他这副听话腼腆的样子,钱大娘就想起了儿子庆春小时候,她心里欢喜,看着李树的眼神慈爱非常。 “好孩子,快吃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等忙完了这阵子我上公社买点儿肉,咱们吃好的。” 抢收很辛苦,几乎每天都在刷新人类这个物种的身体极限,每一天的坚持都是对信念的挑战。 但好在他们身边还有家人,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互相鼓励,再苦也能坚持到底。 第308章 抢收(三) 平常上工的日子,大家基本干到傍晚就会回家。 因为到家还要趁着天亮做家务,喂牲畜和做饭洗衣裳。 毕竟灯油蜡烛都得花钱买,夜晚点灯的开销可不是一般社员家庭能负担得起的。 不过双抢不一样,为了避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开始的连天雨,大家说是披星戴月拿命干也不为过。 如果不用最快速度收完庄稼,等到下连天雨的那几天,留在地里的作物和公屋里没有晒干的粮食就都会烂掉。 没办法,大家只能放下手头的一切事情,将全天二十四小时中的二十个小时都放在地里。 如此高强度的劳作,再加上天气炎热,营养又跟不上,不少社员都倒在了地里,更别说几个才从城里来的知青了。 去年刚来的男知青是第一个熬不住的。 他本来就不是个很坚强有勇气面对苦难的人,才来的时候看着村儿里艰难的生活环境,就没忍住哭了好几个晚上。 这才缓过来就又要面对双抢的辛苦,当时就吓的不行了,躺在炕上谁喊也爬不起来。 这时候的农村,还全面实施着人海战术,唯一只有拖拉机这一样高科技农具,其余的例如收割、捆扎、脱粒都得完全靠社员的两只手去实现。 工作的强度和繁琐可见一斑。 那些习惯了劳作,并且没有享受过不劳而获的人还好些,活儿虽然很累,但他们踏实认命,闷着头,干就完了。 可卫娴和他们不一样。 她来自新时代,享受了太多时代的便利,突然来到这物质贫瘠的七十年代,真是哪儿哪儿都不习惯。 和一开始的新奇兴奋,自命不凡不同,如今的她对这个落后的时代和这个贫穷的山村,除了厌恶再没有了其他感情。 又是一天堪称地狱一日游的艰苦劳作结束,卫娴拖着脚步,扶着墙咬着牙和其它女知青一起,一步一步朝知青点挪去。 说实话,刚过完冬天那会儿,她对下地干活挣工分这事儿并没太放在眼里。 她想着自己有手有脚有力气,又有现代人的先进见识,干点儿农活儿而已,难道还干不过这些思想死板的乡下土包子吗?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想法还真是滑稽。 现实就是,她不仅干不过这些土包子,就连一样穿越而来,平时养尊处优不干重活的秦小妹也干不赢。 “亚琴,一会儿我做饭,你把这些给小妹同志送去吧,她年纪小,爱吃着呐。”洪燕燕顶着一张憔悴不已的脸,将手里的兜布递给刘亚琴。 里头是她们干活的时候偶然间发现的红树莓。 这两天正是吃各种野生莓果的时候,山上到处都是,可惜她们忙着挣工分没时间去采摘,就只能就近薅两把填填肚子。 为了方便管理,李祖富把知青们都分到了一片责任地上,男知青一块儿女知青一块儿。 和村民隔开,谁也不干预谁,省下了不少麻烦。 “听说了吗?新来的男知青今天又没去上工!哎……再这样下去社员们该有意见了。” 接过洪燕燕递过来的兜子,刘亚琴就听其他女知青们说起了男知青那边的问题。 她眉头一皱心里不大愿意。 知青一体,这位男知青这样不识相不顾大局,等村民闹起来,大队长批评时她们肯定也要连坐。 如今这光景,哪怕是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不好过,她是真的不想再生事端了。 “好在咱们女知青争气,新来的姐妹也就刚开始那两天下地晚些,现在也跟上了。” “唉···这样最好,她们今年还要还去年冬天管队里借的粮呐,不下点儿力气,日子可不好过。” 劳累了一天,她们全都精疲力尽了,要是夜里能直接睡地里就好了,免得浪费力气来回走,每次还要靠着聊天提精神才不会晕倒在回知青点的路上。 抢收进行到现在,大家都差不多到了极限,新来的几个女知青前几天还有力气抹眼泪,这几天连搭话闲聊的精神都没有了。 又苦又累,身上还背着任务,稍微落后一些心里就愧疚的要死,还吃不上睡不好的,头一次参加双抢的几人全要崩溃了。 看着自己一双磨烂了血泡血肉模糊的手,卫娴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今年过了明年呐? 她是从现代来的人,对农活儿本来就不在行,本身也不是个吃苦耐劳的人。 这不,几天的折磨下来,她那尘封已久的心思就又动了。 光靠工分活不了,要说卫娴经过这几天的洗礼明白了什么道理,那就是这个了。 她手脚慢又怕累怕苦,根本跟不上进度,一天最多就只能挣五、六工分。 照这个势头干下去,接下来的暴雨季和冬天她会很难熬。 更别说她还欠着大队的粮食和给佟刚修自行车的钱呐,今年要是不还,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好在刚下乡时,卫娴身上带着从原主家里忽悠来的钱和票,置办了不少东西,也多亏了这些东西,要不她指定熬不过去年冬天。 只是如今半年过去,那些零嘴早就吃完了,身上的衣裳也已经破旧不堪,打了好几个补丁。 雪花膏和香皂早在春天就都消耗光了,如今的她晒的黢黑,脸上像是没洗干净一样黑一块儿灰一块儿的,两只脚更是开裂的像干涸的河床一样,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 她得了大机遇,从死气沉沉毫无机会的时代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忆苦思甜,当村姑的! 既然无法适应农活儿,靠工分也活不下来,那还不如另辟蹊径,寻别的法子过活! 好歹接触过那么多电视剧和小说,卫娴相信自己只要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一定会成功的! 她不求大富大贵了,只求像秦小妹那样生活富足,不再缺吃少喝就好! 可卫娴不知道,正是因为她思想一直没有融入进这个时代,更加没有接受自己下乡知青的身份,所以才无法沉下心来,全心全意的劳动。 她依然觉得自己有见识,敢想敢干,是做大事的人,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开始的失败不算失败,只要能提供经验教训就算值得。 她坚信,只要自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坚韧,一定可以得到想要的结果! “看啥啊?累傻啦?你不吃我们可不退你粮食啊!”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将卫娴拉回现实,是今天负责做饭的洪燕燕。 抢收早出晚归,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休息,女知青们选择抱团借力,一起开火做饭,省时省力也省柴火省水。 毕竟这半个多月,她们可没空去上山背柴火挑水,必须节俭。 “来了。” 掩下眼里的欲望之火,卫娴心思活络以后人仿佛也多了些活力,三两步上前端起属于自己的大半碗苞米碎菜糊糊,一饮而尽。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改变人生的机会了,必须好好休息,细细筹划。 第309章 再伤人! 如同下火一般的七月底,滚滚热浪仿佛能扭曲空气。 在田里劳作的人们顾不得穗芒割手,个个挽起袖子、光着臂膀,期盼着能多哪怕一丝凉爽。 实在是太闷热了。 抢收进入尾声,但由于粮食的产量并不喜人,社员们脸上一点儿要结束辛苦的喜悦都没有。 他们反倒希望能再多些粮食收割,毕竟一家老小都靠土地养活着,自然希望交了爱国粮以后剩下的粮食越多越好。 “唉~我看今年这老天爷是要逼死人哩,不下雨就连着俩月不下雨,一下雨又接着下半个月!这可咋整啊?” 远方的山顶上从中午开始就乌云密布,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社员们七手八脚的盖上粮食锁上公屋,可还没来得及回家去,大颗大颗的雨滴便落了下来,顷刻间形成密实的雨幕,将人都困在了公屋。 不尽人意的收成和恶劣反常的天气,让大家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心思沉重,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人人脸上尽是迷茫。 ————————— 雨下的很急,大宝头上顶着片大芋头叶子,两条短腿儿拼命的扑腾,率领着身后三四个差不多大的小孩儿一起,飞奔在山间小道上。 抢收进入尾声,剩下的杂活儿比较精细,都由大人们干了。 他们这群孩子便被赶到了山上,给队里的牛和猪割草吃,一天也能挣个两工分。 “都把鞋脱外头啊,可别把我姐家里弄脏了!”大宝过完年又长的更加高壮了,和其他孩子相比明显的体型差异,让他成为了毫无争议的孩子王。 他自己也很享受这种被尊敬的感觉,因此说话总是下意识拿腔拿调,自认为颇具领导风范。 “大宝哥,姐姐好像不在家哩。”踮起脚尖扒着窗户看了半天,小妮儿发现秦小妹家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就连丧彪也不在家。 听她这么一说,二狗也上厨房看了看,“是不在家,厨房上着锁呐,指定是下大雨困在公屋那边儿了,要等一会儿吗?” 虽说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但谁也说不准这一阵会下多久。 大家身上的衣裳都湿着,本来是想来秦大姐家洗洗的,不过运气不好,大姐不在家。 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色,大宝摇摇头,做了决定。 “不等了,把东西搁下吧,就搁窗台上,一会儿我姐回来也好知道咱们来过。” 听说吃莓子对眼睛好,他们这些天只要上山割猪草就会找一些包好,带下来给大姐秦小妹,要是有新鲜的菌子和蕨菜也会分一些给她。 放下两包用芋头叶子包裹着的野山莓和蕨菜,几个孩子又等了一会儿,但雨势仍不见小,他们只好咬牙又顶上了芋头叶子,冲进大雨中朝大宝家跑去。 天气闷热难耐,待在不通风的屋里时时刻刻都像被人掐住脖子似的上不来气儿,下了雨外头凉爽以后,这种难受的窒息感觉就更明显了。 秦光显小心翼翼的探头往外看了一眼,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躺在炕上的钱惠,其他人大都让暴雨困在了公屋那边。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而已。 这样的环境让他觉得很安心。 自打出事儿毁容以后,秦光显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踏出过房门了,他轻手轻脚的走到房檐下,呼吸着新鲜甘甜的空气,突然觉的很憋屈。 他为什么要躲起来?他又不是杀人犯! 杀人犯是光宗,他已经被抓起来了,那事儿跟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 再是心狠毒辣,毕竟也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秦光显站在屋檐下委屈的抹着眼泪,看着正前方紧闭的大门,突然很想走出去。 没什么好怕的,本来他也不可能呆在屋里过一辈子。 他不是杀人犯,杀人犯是光宗,他也是受害者,他的脸被打烂成这样就是证据! 不断的给自己做着思想建设,耗费了不少时间,秦光显才总算是走到了大门口。 听着外头好像没人。 吱呀~ “一会儿就在我家吧,等雨停了再回去,我烧点儿热水咱都洗洗啊。”此时大宝和其他几个孩子已经跑到了自家门口。 他家大门紧闭,一看就知道老王两口子指定也被困在了公屋那边。 大宝撅着屁股,在门口的石头下摸索着,找娘给他留的大门儿钥匙,一边摸还一边顾着自己的大哥形象,喋喋不休的交代着一会儿进门要做的事。 雨下的很大,他没听见身后老秦家的开门声。 还是站在队伍最后头的小妮儿大喊了句“有鬼啊!”。 然后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了他背上,大宝才反应过来,抬头去看。 此时其他孩子也被吓的不轻,全都大叫起来。 “啊啊啊!那!那是个啥呀!” “好像是个人?不是不是!是个鬼!” “你小声点儿!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要命啦?” 秦光显没想到,开门会看见昔日的小伙伴。 他先是一愣,然后皮肤纠结、五官移位的脸上浮上了一抹欣喜,下意识的上前想和他们打个招呼。 可没想到这一举动却把他们给吓坏了。 几个大的站在前头,不准他靠近,小妮儿和一个稍小一些的男孩子抱在一起,被秦光显的长相吓的瑟瑟发抖。 大宝这也是出事以后第一次看见光显,这让他不禁想起了那段被恐惧支配的日子。 比起光显吓人的脸,他更怕他的冷血和毒辣。 “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啊!我们人多!不怕你的!”此时的大宝也顾不上充老大了。 只见他躲在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二狗身后,一边大叫壮胆一边抖,声音很大,但因为颤抖不已所以还是显得很怂。 有那么一瞬间,秦光显忘记了自己脸上这两道可怖的伤口,可眼前的光景又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这辈子注定了不能再像个普通人似的过日子,曾经那些自由自在的时光也再回不去了。 接受了现实,秦光显内心的阴暗再也控制不住。 他恶狠狠的瞪着还在大喊大叫的几人,然后目光越过他们惊慌的脸,看见了王家门口的一摞石头。 叫你们嫌弃我!今天就让你们彻底闭嘴! 此时门口的噪音也惊动了秦家隔壁的王老汉家。 爷爷不在家,姐姐在烧火,二丫一个人戴着草帽开门走了出来。 她一偏头,正好和凶相毕露的秦光显看了个对脸,吓的一哆嗦。 大喊道:“妈呀!杀人犯跑出来啦!杀人犯跑出来啦!救命啊!” 杀人犯这三个字深深的刺痛了秦光显,他短暂的一愣神,旋即凶神恶煞的喊道:“我不是杀人犯!你再敢乱喊信不信我收拾你!” 还说不是杀人犯,瞧他那副要吃人的样子,看着就不像好人。 二丫被吓坏了,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她一哭,屋里烧火做饭的姐姐大丫提着火钳就跑了出来。 见是隔壁的小杀人犯在欺负妹妹,提着手上的家伙就挥舞起来。 “走开!离我家远点儿!你是杀人犯你哥是劳改犯,不好好在家里躲着还敢出来吓唬人,我告诉队长去!” 本来秦光显就凶狠超过一般人,怎么可能干站着挨打? 他手里没有家伙,可王家门口有很多大石头。 在一阵孩子的尖叫声中,秦光显突然暴起!两步冲到对面朝起石头,毫不犹豫的就砸向大丫二丫姐妹俩。 “啊!” “姐姐!” 第310章 两个 大雨持续了快两个小时,才逐渐变小。 躲在公屋里的一众社员赶忙收拾东西,准备趁雨小往家赶。 “小妹,你和小树两个娃娃在家,晚上睡觉警醒着些,这天气不正常,我怕半夜里下大雨再把山洪带下来。” 这虽然是小概率事件,但一旦发生绝无生还的可能性,王大娘往头上戴着草帽,还不忘回头叮嘱秦小妹。 也就是她住的老山神庙,是建在地势平缓远离山脚的竹林对面,相对安全,要不王大娘说什么也要叫她和李树先在家里住着。 山体滑坡、山洪泥石流什么的,随便哪一个可都不是闹着玩儿的。 给丧彪脖子上套了个化肥袋子罩上大部分身体,秦小妹和李树也准备回家去。 “放心吧大娘,家里有丧彪呐,夜里有动静它会叫唤的。倒是大宝那孩子,也不知道回家了没有,您和叔赶紧回去看看吧。” 大宝是王家独子,是老王两口子心尖上的肉,不用秦小妹说,雨稍小一些后他们两口子是最积极准备回家的,就是因为放心不下孩子。 “臭小子!整天贪玩好耍还没够,要是下大雨都不知道回家,看我不把他腚打烂咯!”说是这么说,王大娘手下动作不停,已经麻利的穿上了蓑衣。 四人一狗正要往外走呐,就见前方的雨里,从村子的方向跌跌撞撞跑了个人出来。 没戴草帽也没穿蓑衣的二丫一边跑一边哭,大雨模糊了视线,她狠狠的摔了两跤,但很快又爬起来继续朝着公屋的方向跑去。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她。 “那是谁家的娃娃!这么大的雨,是不是家里出事儿了来喊人的?” 社员们基本家家都有孩子,一听这话全跑出来挤在房檐底下认人。 “哎呀!这不是二丫吗?王老汉!您孙女来哩!” “妈呀还真是!这孩子咋造这样了呐?摔跤啦?” 王老爷子一听是孙女二丫来了,忙挤出来,顾不上穿蓑衣就跑进雨里一把将她抱住。 “娃!你咋来哩!家里出事儿啦?” 二丫在爷爷怀里抹了一把脸,哽咽了一下哭的更大声了。 “爷爷!出大事儿哩,隔壁的小杀人犯把姐和大宝哥给砸了!呜呜呜!好多血啊!呜呜呜,咋办啊!” 什么! 在场社员闻言大惊,秦小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王大娘,就见她已经白眼儿一翻,晕过去了。 “哎呀!大娘!大娘!” 她连忙跑过去帮着几个社员一起七手八脚的把王大娘抬回公屋里,一边喊一边掐她人中。 其他人则是披上蓑衣,准备赶去村里看看究竟。 摇晃了好几下,王大娘才缓过劲儿来,她话都还说不利索,就一把握住了秦小妹的手,断断续续的喊:“去···去!去帮我看看!天呐……我的娃咋样了!那是我身上的肉啊!” 她情绪激动,差点儿一口气儿又上不来,憋的脸通红。 秦小妹赶忙给她顺气,安慰她:“大娘你别急!我叔和小树已经赶过去了,我这就跟去看看!”说完,她将王大娘托付给乡亲照看,戴上草帽冲进了雨里。 “嗷嗷嗷嗷!”丧彪跟在她屁股后头也朝村里跑去。 “呜呜呜,大宝哥!大宝哥你醒醒啊!二狗哥呜呜呜这可咋办呐?”小妮儿又惊又怕,哆哆嗦嗦的捂着昏迷不醒的大宝额头上不停冒血的伤口,哭着问二狗。 刚才秦光显突然暴起,抄起石头就朝大丫扔了过去,一下就给她砸倒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 伤了人见了血,在场的孩子们全都被吓呆了。 二丫最先反应过来,哭叫着就要去喊大人来,秦光显见状凶相毕露,抓起两个石头竟然想要追打她! 大宝一行人自然不能干看着他随意打杀人,一拥而上想要把他制服。 混乱之中,冲在最前头的大宝额头上被发疯的秦光显狠狠砸了一下,也倒下晕了过去。 “别动!老实点儿!一会儿人来了有你好看的!小妮儿你别松手,等大人来了送大宝上医院。” 秦光显眼看又砸躺下一个,说不心慌是假的,他趁所有人都去拉倒地的大宝,顺势就想钻进家里去躲着。 可惜才转过身,就被二狗从背后偷袭,一把给按倒了。 雨势收的很快,几个孩子七手八脚的把被砸倒的大丫和大宝拖到了房檐下,村道上一眼望过去只能看见两摊血水。 王老汉一见这场面,顿时俩腿就不听使唤了,几乎是被跟过来帮忙的好心社员架起来,拖到自家门口的。 “丫头!大丫头!哎呀!我的娃呀!呜呜呜!这可让我老爷子咋活啊!” 一见大丫头上破了脸上也全是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王老汉嗷一嗓子扑了上去,抱着孙女哭的肝肠寸断。 他也是个苦命人,原本一家六口人过的和和美美的,可五年前的这时候,儿子媳妇和老伴上山捡柴遇上了山洪,全没了。 尸体到现在都没找到。 只留他一个老头子带着俩小孙女相依为命,艰难度日。 好不容易把孩子给拉扯大了,眼看日子也好过起来,谁能想到在自己家门口会发生这样血案! 王铁匠和李树也已经冲到了倒地不起的大宝身边,看着他额头上的血窟窿,王铁匠泪流满面,恨不得倒在这里的人是他自己。 “大宝!乖儿子!你醒醒啊!天杀的!这是要我老王家绝后啊!呜呜呜,快!快叫拖拉机来!送公社!” 不用他说,早就有社员跑去叫拖拉机手了,大队长也在来的路上。 这一下砸躺下两个,还都是年纪不大的小娃,得是多大仇啊? 什么样的人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此时被二狗压在地上,脸色狠厉不断挣扎的秦光显引起了社员们的注意。 一见他,大家瞬间就想明白了,错不了,一定是这狗日的小杀人犯干的! 他有前科! “好啊!队长呐?快喊他来!早说了这个坏种留不得,这下好了!又祸害了王家的两个娃子!” “废什么话!打死他得了!” “对!打死他!” 二狗还想说什么,可愤怒的村民根本就听不进去,反倒一把将他拉了下来,好悬没摔个屁股蹲儿,还是秦小妹接住了他。 “这是怎么了!大宝怎么被打成这样了!”秦小妹也被现场的惨烈程度吓了一跳。 她和李树一起,赶忙先将被吓坏了的孩子们带离了愤怒的人群,免得躲闪不及被误伤。 说起来,秦光显伙同哥哥秦光宗害死了自己亲娘肚子里的娃,和自己大伯家的老姑娘,却没受到任何惩罚,本来就不能叫人服气。 如今他不仅不反思自己的过错,还再次出手伤人,把王铁匠家的独子,和王老汉已故儿子留下的丫头给砸倒了! 两个孩子头上脸上一片血肉模糊,也不知道还有命没有。 社员们义愤填膺,揪住捂着脸拼命挣扎想逃的秦光显,就是你一拳我一脚的一顿胖揍。 今天不把这畜生屎给打出来,算他夹得紧! 第311章 人齐了 等李祖富赶到的时候,秦光显被揍的就剩下一口气了。 老秦太太今天一早就出了门,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二凤和三凤两个丫头则是被她支使去了山上摘野菜,这会儿才和大队长前后脚回到老秦家。 她俩一露头,就被愤怒的社员围了起来,二凤胆儿小,被吓的丢下背篓转身就跑,结果被人当做心虚一把按倒在地上,甩了两耳光,绑了起来。 三凤一看架势不对,立刻举起双手趴在地上,表示任凭处置,这才逃过了一顿好打。 她们被社员推搡着到大广场的时候,秦光显已经满目疮痍的倒在地上,好像只死狗似的动弹不得了。 姐妹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心里暗爽,恨不得秦老太也躺在旁边,和这个小变态一起被打死了才好呐。 只可惜死老太婆出门去了,逃过一劫。 “呜呜呜~天杀的!天杀的!该死的畜生!你为啥打我儿子?我和你拼了!要你命!” 大宝和大丫都已经被拖拉机送去了公社医院,王老汉和王铁匠都去了,只留下急火攻心的王大娘在大队里。 此时她正被两个女同志扶着,虚弱的半坐在地上,对着只剩一口气的秦光显破口大骂。 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二凤和三凤拼凑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个小变态是打死人了,好好好!打死了好!死了人队上就不能不管了,最好报公安把他抓起来!枪毙! 姐妹俩兴奋不已,满脑子都是幸灾乐祸。 李祖富问了两遍话都没得到回应,实在不耐烦了,索性走近杵在她们面前又说了一遍。 “诶诶!问你们话呐!你们今天在哪儿?啥时候出门的?出门的时候秦光显在干啥?老实回话!” 这个老秦家,一家子都是老鼠屎,除了秦小妹一个省心玩意儿也没有,甭管是啥事儿只要沾上他家的人,准没好结果。 李祖富作为一个大队的大队长,对本队社员本来应该一视同仁。 可这些日子秦家状况频出,他被烦的实在没招了,现在一见他家的人就控制不住的暴躁。 被他吼了两句,二凤三凤一缩脖子,连忙老实回答。 一番问答下来,社员们这才了解到,这姐妹俩在这事儿上确实是无辜的。 秦老太压榨的狠,天不亮就赶她们出了门,威胁姐妹俩不割满两背篓野菜不准回家,她们今天一整天都在山上,对村儿里的事情确实是一概不知的。 这边正说着呐,有社员跑过来喊:“队长!老太婆回来了!就到村口啦!” 随着秦家一系列骇人听闻的糟心事不断,严重影响了大队的名誉和社员们的集体利益。 大家心里有气,因此对老秦太太的称呼也变为了老太婆,都知道她是个心狠毒辣会磋磨人的,谁也不待见她。 一听她可算回来了,社员们的八卦情绪瞬间到达了顶点! 他们都想知道,当最疼爱男丁的老太婆知道孙子快被打死了,会是什么反应? 很快,秦老太就拎着两个兜子,在两个社员的带领下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原本拥挤的人群自动给她让了条路出来,秦老太一抬头,就看见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宝贝金孙光显。 这可把她心疼坏了,兜子一扔,大喊一声就冲了上去。 等将背对着自己倒地的孙子翻过来,秦老太这才看清他脸上身上全是青紫! 这分明是已经快被打死了啊! “谁!谁干的!光显!我的宝啊!呜呜呜!”秦老太气的直打哆嗦,抱着秦光显大声哭喊的同时,眼睛还怨恨的扫了一圈看热闹的社员们。 “呜呜~都欺负我们无依无靠啊!我的天呐!呜呜呜,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撒泼打滚是她老太婆的老招数了,最简单直接有效不过。 可今天她闹了好一阵,周围的社员却都只是一脸戏谑的看着她,还有几个低声在和瘫倒在地的老王媳妇说着什么。 仔细一看,两个赔钱丫头好像也在人群中,这会儿正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脸都快笑烂咯! 秦老太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急需发泄,爬起来就给了她俩一人一脚。 “贱货!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兄弟被打死啊!不要脸的东西!帮着外人欺负自己人!等我回去再收拾你们!呸!下贱东西!” 秦老太说着,俩眼珠子在人群里来回转悠,明显是另有所指。 几个青壮气不过,站起来梗着脖子喊道:“老秦太太用不着指桑骂槐的!你孙子啥德性你最清楚!明白告诉你,今天就是把他打死咯,他也不冤!” 大溪沟村民风彪悍,动私刑这种事情原本就不罕见,甚至演化出了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 打完人,谁也不许大包大揽,承认自己动了手。 只有把责任模糊平摊到所有人身上,真把人打死了才好平事儿。 因此,几个社员虽然不服气,和秦老太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呛了起来,但谁也没承认自己也参与了殴打秦光显。 秦老太一辈子待在大溪沟村,他们这种态度代表着什么,她怎么会不明白。 只见她眼珠子一转,旋即便扑倒在李祖富脚边,使出了苦肉计。 “队长!您好歹是个官儿,不能因为咱们祖孙俩是累赘就默许乡亲们把我们打死吧!光显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来了,来了,合着你孙子还是个孩子,就可以随意打死别人的孩子吗?什么狗屁逻辑? 王大娘对上秦老太就窝心,见她不问事情经过就哭上了更是心烦,要不是周围有人拦着早就冲上去和她撕吧起来了。 如今听她提到了孩子,瞬间就又想起了自己生死未卜的儿子,气的她脱下鞋就丢了过去,结结实实打在秦老太脸上。 紧接着便大骂道:“我呸!不要脸不要皮的老东西!你孙子把我们大宝脑袋都砸破了,自家门口一大摊血你看不见呐!我告诉你,你最好给我消停点儿等着,等我男人儿子回来了,老娘再和你算账!” 其实那两个社员带她来的时候,秦老太就知道光显这皮娃子又闯祸了,只是她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直到看见孙子被打成了这样,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大好应付。 可再不好应付,她老王婆娘也不能脱鞋打自己脸啊! 这不是把自己踩在脚底下作贱吗?好歹自己也是长辈不是! 吃了一鞋底子,秦老太反倒觉得王大娘不敬老人,有大错处,跳着脚大骂人家这是作贱人,欺负她们祖孙无人撑腰。 这给王大娘气的,手也不抖了,站起来就和秦老太掐到了一起。 二凤三凤生怕回去被打,也忙站起来帮忙,可才靠近战场中心就被秦小妹眼疾手快揪住头发,啪啪啪扇了几个耳光。 李树也逮住机会一脚踹翻了三凤,狠狠出了口气。 第312章 后遗症 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更何况大宝和大丫家庭情况特殊,社员们本来就多有照顾。 如今就因为几句口角,两个孩子便都莫名其妙的被秦光显给砸躺下了,现在还生死不知,大家心里很是着急。 再加上秦老太不仅态度上蛮不讲理,还敢动手打受害者家属,这一举动直接引起了众怒。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他娘的!一个是小畜生一个是老畜生,都不是好东西!绑起来!” “今天咱们就为民除害!为了其他娃娃的安全,打死秦光显这个小畜生!” 秦老太永远不会意识到问题所在,她心疼自己的孩子觉得事事都能原谅没有错,但她不该纵容秦光显把手伸向别人的孩子。 为了两句口角害人性命,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恶劣的事情。 当时秦光显下手的果决狠辣,可不能单用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就糊弄过去! 要知道,如果不是当时现场还有别人在,大家齐心把他给制住了,他可是要补刀奔着将人弄死去的。 他是已经犯过事儿,身上背了人命的,思想和心态早就和寻常孩子不一样了,换句话说,这人已经没救了。 一直闹到夜幕将至。 跟着拖拉机一道上公社去的张会计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两个娃娃福大命大,虽然伤的部位很危险,但好在送医还算及时,命是保住了,只是暂时还得住院。 坏消息是两个娃伤的都是脑袋,医生说以后大概率会有头晕头疼等后遗症,且或许会伴随一生。 这消息一出口,仿佛是晴天霹雳一般,直接把王大娘给打懵在了原地。 她就好像得了失忆症似的,追着张会计反反复复问了好几遍,直到每一遍都得到了同样肯定的答复后,才嗷的一嗓子,哭着瘫倒在秦小妹怀里。 大宝还是个孩子,就要背上可能延续一辈子的病根,这让只有一个孩子,对他寄予厚望的老王两口子怎么接受得了? 就是秦小妹听了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知道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来说,能有这样的结果医生一定已经尽力了,她们作为家属,就是再痛心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可怜的大宝,他的梦想可是当兵报效祖国啊! “儿啊!我的儿啊!呜呜呜!都怪娘把你一个人落家里了,是你爹娘没把你看好,你这样···让娘怎么活啊!我的娃啊!” 今日种种说是飞来横祸也不为过,谁能想到好端端的在自家门口能差点被打死呐? 且大宝本来就怕秦光显,王大娘自己生养的孩子自己最了解。 她知道儿子是绝对不可能主动招惹那个杀人犯的,他是无辜受难,是最老实也最可怜的孩子。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说不出来,王大娘瘫倒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整个人就好像老了十岁一般疲惫,失去了活力,瞧着就让人难过。 他家是铁匠,在大溪沟村儿兢兢业业的干了二十年,一家子都是和气人,没有和谁家结过大仇。 人虽然嘴碎些,好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可人实在没有坏心眼儿啊! 也不知道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两口子结婚这么多年就得了大宝这么一个孩子,好不容易养大了,还赶上这祸事,耽误了娃娃一辈子。 消息传到大广场上,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不少妇女是抹着眼泪来劝王大娘的。 “大宝她娘你可得撑住啊!他爹还在公社医院呐,你快回去收拾收拾,带上换洗衣裳、茶缸脸盆也过去吧,唉~家里要是钱票不够你就说话,俺们给你凑!” “快别伤心了,这事儿孩子最受苦,你赶紧去看看吧,家里就别操心了,地里圈里俺给你照看着。” “一会儿俺上王老汉家收拾收拾,让队长帮忙把被褥饭盒给他捎过去,哎~二丫就在俺家住几天吧。” 这时候的人淳朴,也没有那么多防人的花花肠子,乡亲邻居几十年早就处的和亲人一样了。 娃娃出了这样的大事儿,大家全都争着抢着帮忙。 王大娘的娘家远,一时半会也过不来人,家里有邻居们照顾是再好不过了的。 被七嘴八舌的劝了几句,又想到儿子还在医院不知道情况,王大娘强打起了些精神来,在秦小妹的搀扶下挣扎着回家准备收拾东西,一会儿搭大队长的车去公社。 苦主走了,可大家的怨气却有增无减。 秦老太和秦光显以及赵家姐妹俩此时全都被捆在公屋里。 反正下雨也干不成活儿,闲着也是闲着,社员们分批进入公屋,打着批斗教育的旗号,对着四人辱骂殴打。 “烂心肠!杀人犯!害得大宝和大丫一辈子留病根儿!该死!”小妮儿是个能下狠手的,只见她对着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才睁开眼睛的秦光显脸上哐哐就是两脚。 当时就踹的他鼻血长流,两眼一翻,很快又晕了过去。 今天的事儿他们几个全程参与,早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在队里宣扬了好几遍。 恨不得把住在小溪沟的社员都给拉过来批斗这一家子。 被打的实在受不了了,二凤捂着脸一边哭一边拼命求饶,她都不知道自己命怎么会这么苦。 先前看秦家祖孙俩倒霉还笑呐,没想到这么快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可她们姐妹明明是无辜的,啥也没干啊! 但谁又会听她们诉说冤屈呐? 秦老太祖孙俩为人处事实在招人恨,她们倒霉就倒霉在和她家有关系,这哑巴亏今天是不吃也得吃了。 要说其实她们的情况都还算好的,毕竟年轻些,且平时也经常被打锻炼皮肉,撑到现在都还尚且可以忍耐。 但秦老太不一样,她这会儿早没了一开始的威风霸道,挨了几个耳巴子以后看见人就直打哆嗦,生怕下一秒拳头和鞋底子会再落自己脸上。 显然已经被打服了。 如今她被扣上了坏分子的帽子,大家可不会再顾念着她是个老年人了。 上头来的教育员可说了,一切破坏集体团结,害人不讲理的坏分子,就得打! 第313章 家不能空 “别!别!别再打了!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放过我们吧!别再折磨我和光显了,我···我认赔还不行嘛!” 钱还没到自己手里呐就要飞了,秦老太捂着心口肉疼的不得了,可为了自己和孙子不再受这皮肉之苦,她现在也只能选择花钱平事。 社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你老秦家穷的顿顿野菜团子当饭吃,哪儿来的钱赔给人家? 可要说老太婆是骗人的,看那十分笃定并且割肉一样心疼的表情,又不太像是装腔作势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眼看抢收就要结束,秦老太对赵家姐妹俩真正的打算这才显露出来。 她收留她们可不光是为了干活挣工分的,其最主要的目的其实还是卖钱,好让孙子光显能去城里看脸,早点儿娶媳妇过上好日子。 从始至终,她打算卖孙女养孙子的想法就没改变过,不管大队干部再做多少思想工作也是一样。 因为打一开始,家里的女娃娃在秦老太眼里就都是行走的二百块。 眼看该干的活儿干的都差不多了,今天她支走姐妹俩出门,就是为了去找能出价的好卖家的。 秦老太老归老却还没糊涂,她知道近处的人家不能找,万一一个没看住叫人跑回了赵家,那一家子无赖肯定要上门来闹,叫她还钱! 不能冒这样的风险,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赵家姐妹可不归她秦老太管。 她好好的收留在家里自然没人会说什么,但如果卖了换钱使,那味道就不一样了,说出去难听的很! 还有那个难打发的妇女主任,秦老太一想起她就脑仁儿疼。 为了躲开紧盯着自己家不放的张木莲,她奔波了一天,到处打听,好不容易才在相隔十几里山路的陈庄找到了一户好人家。 那家的后生年纪和二凤相当,只是生下来就是个傻子,虽然就连吃饭拉屎也要人伺候,但他家就他一个儿子!能出价! 说好了只要保证嫁过去能生儿子,就认着给钱绝不拖欠! 费尽心思才找到这么一户又远又大方的好人家,秦老太心里那个急啊,满脑子只想着赶紧把事儿办了,好拿钱去给光显治脸。 当时就和那家说好了下个月初一就把人药晕了送过去,可谁能想到就出去了这么一会儿,孙子就调皮惹了大祸。 如今就算不情愿,秦老太也只能把日子提前,先把钱拿来安抚王家了。 好在外孙女不止一个,三凤虽然小了点儿,大不了便宜卖了,应该也能出手。 “人已经打了,你们就是整死我们祖孙也没用,我有钱!赔钱给老王家不是更好嘛?”秦老太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底气十足。 在她看来,钱和孙子的命比起来,显然后者要重要多了。 这时候的人想法也实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今天就是打死秦光显也弥补不了两个家庭受到的伤害。 但如果秦家能想办法拿出钱或者粮食来补偿,那反倒更有用处了。 毕竟都是庄户人家,能有多少家底?孩子伤了哪儿哪儿都要花钱,钱和票自然是多多益善。 只是话虽如此,大家理性上是能接受秦老太的建议,感性上却还是过不了心里的坎儿。 特别是拎不清的秦老太还一副“我都花钱了你们还能说啥”的得瑟模样,看的人牙根儿恨的直痒痒。 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吐了口唾沫。 扯着嗓子大骂道:“用你说?瞧给你能的,这钱你们本来就该出!今天你要不把钱拿出来,俺们就把你家房顶给掀咯!全掀咯!” 到时候甭管是桌子腿儿还是窗户沿儿,有啥算啥,全给搬走!照样能换来钱和粮食补偿孩子。 还不用看老太婆这副讨人厌的嘴脸,岂不是更好? 其他人果然也很意动,老秦家那幢气派的青砖门头,他们想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此话一出,秦老太急了,这是要抄家呀! 她那祖屋可还打算留着给孙子娶媳妇用呐,里头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但凡好些的还都让秦小妹那个小贱人得了,要再让这些人去搜刮一回···。 秦老太根本不敢想以她们现在的情况,在失去了家里这些物件以后该怎么生活,岂不是要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事关孙子的未来,她也不敢摆谱了,语气一软,真真切切的哭求起来。 “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熟人了,就可怜可怜我老太婆吧,我都一把年纪了不能临了了屋里连件能看的家具也没有啊,呜呜呜~钱我们给!粮我们也想办法!千万别动房子!千万别呀!” 这回秦老太真是怕了,她一辈子没服过谁,就连大队长宣扬妇女权利月月叫她写检讨,她也没低头。 能活到她这个年纪的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 秦老太咬牙硬撑养着孙子光显,为的也是等她死了以后能有个人送葬摔盆,不至于被人看了笑话。 同样的,她想保住祖屋和里头的零散家具也是因为面子。 庄户人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追求无非就是在吃饱穿暖的前提下,尽可能多的盖房子、添家具。 老话说家空财薄,一个家里就剩一个屋顶四面墙像什么话? 孙子光显以后要是住在这样的屋里,可就别想娶媳妇儿了! 她老太婆还想看见老秦家开枝散叶,四世同堂呐。 “光显还小哩,他也是乡亲们看着长大的,求求大家放过他吧!我···我以后一定好好看着他,不让他出去!呜呜呜,就放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家筹钱去,行不行?” 再待下去,就算不被时不时飞过来的拳脚打死,也要被这帮黑心烂肠的吓死,秦老太还算聪明,借口筹钱就想往家躲。 队长不在,具体的事情还要等两个孩子的伤稳定了,两方大人都在才好说。 那小畜生在地上时不时的就抽抽一下,瞧着怪吓人的。 社员们怕他死在公屋里晦气,便安排了一组社员晚上住在没人的老王家看着,谨防他们逃跑,然后就解开了绳子。 第314章 兄弟大宝 此时,王大娘也已经在秦小妹的帮助下收拾好东西,搭上大队长的自行车往公社去了。 临走的时候,秦小妹把李树从家里拿来的十块钱和两斤粮票硬塞在王大娘手里,劝她说多带点儿钱票没坏处,以备不时之需。 王大娘一开始还不肯收,直到大队长催促才抹着眼泪收下走了。 在村口送别了王大娘和大队长,天已经黑了,李树出门时带上了煤油灯,这会儿正好点上,和姐姐、丧彪一起往回走。 村道上没什么人,刚才出事儿耽误了大家做饭干活,这会儿应该都在家里做饭吧。 其实秦小妹和李树也没吃饭,但因为大宝和大丫的突然遭难,二人忙了一阵便忘了饥饿,此时走在回家的路上才开始觉得胃里抽痛。 “家里还有早上剩的米饭,回去我敲两个鸡蛋煮一锅汤饭,咱简单吃点儿成不?”秦小妹没心情整吃的,便提议道。 对她说的话李树就没起过反对意见,只是点点头补充道:“晚上可能还要下雨,姐做饭我就去把笼舍盖好吧,闷点儿总比淋成落汤鸡要强。” 刚说到鸡,丧彪就突然停下了,秦小妹还以为它又要发疯呐,结果抬头往前一看,就见二凤和三凤搀扶着秦老太和秦光显,迎面走过来。 村里就一条道,双方刚好打了个照面儿,脚步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许久不见,秦老太打量着自己这个已经彻底脱胎换骨的孙女,纵然不喜欢却也不由的感叹,这人活得久了真是什么奇人奇事都能看见。 她也是老人精了,知道老二的钱秦小妹一定还带在身上,那老二媳妇又馋又懒哪里会什么裁缝手艺?秦小妹能有今天,一定是用老二的钱在公社学的裁缝手艺。 如今才能过的这么好,住着大房子穿着新衣裳吃着精米面儿,还勾了一帮年轻后生上赶着给她干活。 呸!和她娘一样,就是个烂货!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狐狸精! 有句话说的好“心里脏的人,看什么都脏。”秦老太自己是个无利不起早,专占人便宜没够的,哪里会信这世上还有人不计较得失,只为不值钱的真心呐? 她从来没有施恩于任何人,自然也没体会过他人的感激和回报,只以为秦小妹是凭着漂亮脸蛋儿哄男人给自己干活的。 心里十分看不上。 可看不上归看不上,也不耽误秦老太觉得秦小妹有本事,毕竟她年轻时候可没这么大的魅力,不服不行啊。 就在秦老太一行人死死盯着秦小妹时,李树也在看着她们。 知道眼前这个老婆子就是欺负了姐姐十几年的人,他提着煤油灯的手紧了紧,往前走了两步,阻拦她肆无忌惮的打量。 还没等他开口说两句恶心人的话,对面的老婆子就突然冷笑一声,斜着眼儿阴阳怪气。 “这是长大了有本事了,骨头也硬了呗,看见奶也不知道喊,眼睁睁看着兄弟被欺负也不知道帮,哼~真是白养活你了!没良心的贱玩意儿!” “你说啥呐!”李树哪儿能干看着秦小妹受这气? 几乎是秦老太话音落地的同时,他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指着秦老太的鼻子厉呵了一声。 被他这副凶悍的样子吓了一大跳,秦老太打了个哆嗦,心里开始发虚,知道自己再多说一句难听话估计就要被打,但为了光显的事,她没退步。 梗着喊道:“我就说咋啦!你算什么东西?这是我老秦家的事儿!她秦小妹是秦家的丫头,就该护着她弟弟!这点儿用处都没有,要她还有什么用?” 合着这意思,是要让她给秦光显平事儿了?秦小妹了解这时候农村的风土人情,知道秦老太肯定是许下了会出钱补偿王家这样的话,才被社员们放出来的。 可她家里现在估计连一块钱也拿不出来,这钱从哪儿来? 视线在二凤和三凤脸上停了停,秦小妹突然笑了。 “要说这事儿我也确实该管,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兄弟嘛,免不了要出钱出力的。” 听她这么一说,秦老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好事儿? 她几乎快喜疯了,连带着看秦小妹这张脸好像也顺眼了些。 “你晓得利害就好!光显是你亲兄弟,也是咱们老秦家的男丁!只有他好了你才能好,以后你少和外头那些野男人鬼混!把缝纫机也搬到家里来干活,还能帮村些家务,听见没有?” 真是惹人发笑,这就算计上了? 果然老秦太太还是一如既往的贪得无厌,不仅要免费的劳动力还想要缝纫机和工钱,一副不把人吃干抹净榨干骨髓,就是吃亏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做呕。 一把拽住转身就要去老王家拿菜刀的李树,秦小妹一反常态,笑的很顺从。 “什么亲不亲的,能护着我帮着我的就是我亲兄弟,再说了,他秦光显是你们秦家的男丁,和我可没关系,你当宝的东西在我这儿连根草都不如!” 没想到她竟然说翻脸就翻脸,秦老太脸上的笑容都来不及褪去,举起拐杖就要打人。 “呜~嗷嗷嗷!” 丧彪突然龇牙咧嘴冲着她们大叫,然后开始转着圈的围着四人打转,那眼神,分明是看谁还敢有异动,下一秒就要冲过来吃人了! 这种被狩猎的恐惧感吓的四人脚脖子直转筋,二凤和三凤更是害怕的站都要站不稳的,架着秦光显的手一松,他就像瘫烂肉似的滚倒在地上。 丧彪好奇,上前嗅了嗅,下一秒便嫌弃的偏过头,干呕了一阵,秦光显身上的恶臭竟然把狗给熏吐了。 眼前一幕实在讽刺,上辈子这秦家幺儿可像个宝贝疙瘩似的金贵的很呐,别说像现在这样邋遢的躺在地上了,就是身上的衣服也从来不穿带补丁的。 而这一切享受,都建立在她人的痛苦上。 “大宝确实是我的好兄弟,他的事儿我不能不管。秦光显竟然敢打他,哼~这事儿我暂且记下了!你记住,我弟弟要有个好歹,我一定放火烧了你家!再把你那个小畜生吊起来抽死!” 秦小妹没有跳起来和秦老太对骂,也没有气急败坏的哭叫。 她是圆脸蛋,眼睛也是圆圆的,打眼一瞧就是很柔和的长相,再配上一副顺从的表情,本来应该给人一种没有攻击性,很好欺负的感觉。 但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样的一个软人说起狠话来却让秦老太心口一凉,她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人形形色色也是不少了,眼力还是有的。 直觉告诉她,王进宝要是有个好歹儿,她真会说到做到的! 第315章 杀心 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一对面容稚嫩的,普通的年轻男女。 在此时的秦家四人看来,他们一个是凶残恶鬼,一个是笑面罗刹。 再加上那只完美隐藏在黑夜里,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珠子闪着凶光,绕着他们不停转悠的大黑狗,简直是噩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秦老太这人本来就迷信且胆小,在她的认知里秦小妹的变化开始于鬼上身,其本身就透着古怪。 再结合这一年来,她的种种异常表现和近乎于脱胎换骨的变化,但凡以前认识她的人都会起疑。 说不定真是哪个孤魂野鬼借尸还魂呐,所以才会和她以前判若两人! 大晚上的,越想越慎得慌,秦老太不自觉的退后一步。 她咽了口口水,低下头不敢再看秦小妹那张在煤油灯的昏黄灯光照射下显得有些阴沉的脸。 “哼~知道不好惹以后就别嘴贱!再叫我听见老太婆骂我姐姐,我晚上就翻进你家去,站你炕头吓死你!” 没想到光凭气势就赢了,李树颇有些失望,可惜这个封建老太被吓破了胆,任凭他再怎么拱火都不敢抬头看,要不非得好好吓唬吓唬她。 原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 冷哼了一声,李树就提着煤油灯叫上丧彪和姐姐秦小妹一起走了。 双抢还没有结束,不是收拾她们的时候。 回到家,秦小妹接过李树手里的煤油灯,准备上柴房抱点儿柴火去厨房做饭。 路过窗台的时候,她无意间瞟到了两个有些蔫儿巴的芋头叶子,里头也不知道包裹着这什么东西鼓鼓的,就这么静静的放在那里。 “这是啥呀?”李树凑过来,拿起芋头叶子打开。 里头是一大捧红艳艳的野山莓,和一把捆扎整齐的蕨菜。 空气有一分钟的沉默,姐弟俩都知道是谁放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大宝···。” 他们一定先前就来过了,只是她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困在了公屋那边,不在家里。 谁又能想到这次错过会发生这么大的事呐? 秦小妹原本以为重来一世,她已经看淡了恩怨情仇,一直也奉行着不惹事不怕事的原则,想着只要过自己的日子就好,犯不着去招惹谁,再生些事端。 报复也好不甘也罢,这些负面的情绪只要滋生就一定会反噬自身,吞噬希望。 看看卫娴,再看看王亚楠和吴洪斌,他们都是现成的例子,难道还不够警醒吗? 秦小妹在心里不停的劝说自己,可她躁动的气息还是很明显直接的表达了她现在的愤怒。 心底的劝慰之声也逐渐变弱。 大宝真的很无辜。 秦光显这个畜生!他不是个普通的十一岁孩子了,长期阴暗的思想和错误的价值观,已经把他扭曲成了一个犯罪者! 正常人有可能一言不合毫不犹豫的就置人于死地吗? 正常人会在已经犯过错害死过人以后,仍然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吗? 又或者说,他已经不是人了。 这句话就好像一道天启,深深的烙印在秦小妹脑海里。 难怪他要伤害那么多无辜的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心狠了。 如果继续留着这么个祸害不除,总有一天当他长的更加强壮,野心也膨胀到秦老太的小屋子再也关不下的时候,她这个能挣钱好欺负的姐姐一定会是下一个受害者。 有的孩子真的很好懂,光是看他的眼神你就会知道他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秦小妹敢肯定,秦光显现在只是没有能力犯罪而已,但凡有能力,杀人放火、抢劫偷盗,他一样都不会落下。 说起来,上辈子的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来着? 秦小妹没亲眼见到,只知道家里唯一还和她有联系的小姑秦艳玲提起他来,一直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听说,是进去吃公家饭了,罪名好像是拐卖妇女。 这样的畜生,死不足惜,早点儿了结了反倒为民除害,保护了将来会被伤害的人。 秦小妹的心态巨变,已经开始认真思考起弄死秦光显的可能性来。 要一条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要知道,秦老太爱秦光显爱的跟眼珠子似的,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把他带在身边,不然也不会完美继承她卖人的“优良传统”。 看来想整死秦光显,先得要过老太婆这一关。 李树捧着两个芋头叶包裹始终不敢动,手都举酸了,他还不知道,此刻秦小妹内心的想法,已经从独善其身转变成了直接解决源头问题。 他只是觉得姐姐死死盯着叶子里的东西,脸色阴沉的可怕,让他不敢出声打扰。 突然,他又想起了初次见面时姐姐说的话。 对敌人,必须心狠手辣,没有把握绝不出手,一旦出手,就要确保对方没有翻身的可能。 在这个大多数人都信奉着得饶人处且饶人,且坚信基层同志里还是好人多的年代,秦小妹这样激进的想法真是一股泥石流。 当时就把没啥见识的李树给镇住了,后来相处的日子久了,他有时也会觉得姐姐温柔的笑里藏着些他不曾见过的阴暗面。 但都没有现在这么让他毛骨悚然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小妹终于收回目光,看了眼天。 “搁我屋里吧,快去把鸡舍盖上,我去抱柴火做饭,咱们赶紧吃了休息,地里的活儿还有不少呐,明天早点儿起来。” 李树是外来户,虽然在大队长的帮助下成功落户在了大溪沟,但今年毕竟是他第一年参加抢收,可不能拉了集体后腿,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如今是泥瓦匠,姐姐又是裁缝匠,一家两个旱涝保收的手艺人没有吃闲饭的,这样的家庭组合,背后不知道多少好事儿的人盯着呐。 应了一声,李树和秦小妹分开做事,简单吃了些东西便躺下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 顶着细密的小雨,秦小妹还是借来了佟刚的自行车,坚持要去公社医院看大宝,李树不放心,一直送她到了村口。 “姐!我真不放心,你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吧!大不了我回来了晚上加班干活儿,肯定不会叫人说闲话的!” 秦小妹上车就要走,李树却拉着后座求她,看得出来天气不好,他是真的担心。 “没事儿,我慢慢骑,今天这雨够呛能停了,早点儿走反倒是好事,你在家里好好干活,千万记住我和你说的话!” 看着她还算稳当的背影,李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心里默念了一遍姐姐的交代。 “我去不了太久,快的话晚上就回来,你在家里干活要记得听着点儿秦家那边的动静,就这几天她们一定有动作,千万留意!” 第316章 盼娣的下落 细雨绵绵不绝,好在也没下的更大,秦小妹骑着自行车进公社时还没到中午。 公社医院是一栋红砖砌成的三层楼房,算的上是整个公社里继供销社、粮站外最热闹的所在了。 这时候的工人及其家属看病都不花钱,自然也就没那么多舍不得看病的人,一年三百六十天,基本上天天医院都排队。 大概是赶上了幼儿接种疫苗的日子,今天医院里到处都是带着小孩儿的大人,秦小妹找了半天才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把自行车给存上。 她不知道大宝和大丫住在哪个病房里,只好一路打听挨个病房找过去。 医院里本来就人满为患,今天来的又全是哭闹不止的孩子,才找到二楼,秦小妹后背就都被汗水打湿了,刘海碎发也全打湿贴在脸上。 “放心吧姐,我上心着呐,回去一定好好教训这臭小子!你好好上班儿,就别跟着操心了啊。” 提溜着侄儿的后脖领子,陈兆阳在亲姐陈凤霞的嘱咐声中走出看诊室。 身后等着给孩子看病的家长排成了长龙,但对插队的陈兆阳一句抱怨也没有,谁让人家有关系呐。 “臭小子!再敢淘气下回叫你妈使劲儿收拾你,看你还爬墙上树不?” 走出老远,陈兆阳还在低着头喋喋不休的教育侄子,没注意到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一不留神,差点儿撞到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哎呀!这这这!这不是小妹同志吗?你这是来找人的吗?”道歉到一半,前头站着的姑娘突然回头,陈兆阳一愣,随即激动起来。 他和秦小妹先前在堂姐陈媛的介绍下一起吃过饭,对方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但因为秦小妹住在乡下大队且工作很忙,所以那次以后二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回过头的秦小妹认出了陈兆阳,立刻也笑了起来。 “原来是兆阳同志!怎么你也带孩子来打疫苗吗?我是来看我弟弟的,这不才刚找着呐。”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病房,里头隐隐约约还有哭泣声传出来。 和陈兆阳一样,秦小妹对他印象也很好,觉得他是个很好相处,待人大方的人。 虽然他工作的事情自己压根就没出力,后续也没能力帮什么忙。 可就因为点儿裙带关系,他还是客气的送了礼物,这让秦小妹印象深刻。 出门在外,能结交朋友肯定是好事,所以再见到陈兆阳时,秦小妹也十分客气。 听着那边病房里难以抑制的哭泣声,陈兆阳估计人家里应该是出大事儿了,不敢乱打听。 岔开话题道:“原来是这样,找到就好,我今天来是为我侄子,这臭小子皮的很,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爬墙,结果跳下来把胳膊给摔折了,害得我只好请假带他来我姐这儿看看。” 听他这么说,秦小妹才注意到陈兆阳后头还跟着个紧紧拽着他衣服下摆的小豆丁儿。 他左边胳膊被绳子挂在脖子上,还上着夹板,想来这一摔吃了不少苦头,这不,眼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呐。 秦小妹知道这是陈兆阳姐姐家的小儿子,听他说他姐姐好像就在公社医院里工作,只是不知道是医生还是护士。 “小孩子都这样,磕磕碰碰的就长大了。别哭了啊~上了夹板很快就会好的,这段时间胳膊动不了可得消停了,要不还得上医院哦。”蹲下身,拿随身携带的手帕给孩子擦了把眼泪,秦小妹笑着打趣道。 一听还要来医院,那孩子被吓的点头又摇头,咬着下嘴唇儿极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水掉下来。 还不知道大宝怎么样了,秦小妹也没闲心拉家常,又和陈兆阳说了两句话,就告别他,推门走进了病房里。 见她走了,杨柯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了眼舅舅,嗡声嗡气的说:“你还看!不要脸···我可告诉你,我是不会同意的,我心里只有小爱舅妈一个,回头我就告诉她,你和漂亮姑娘说话了!” 收回思绪,陈兆阳没好气的斜了侄子一眼,狠狠点了点他的小脑袋瓜。 “你一天就是想着这些所以考试才考零蛋的是不是?人小鬼大,人家是舅舅工作上的朋友,可帮了咱家大忙呐,你给我客气着点儿。” 狡辩,全是狡辩,杨柯默默的跟着舅舅走出医院。 快到自行车停放处时,他突然又开口道:“这个是朋友,那上次那个老男人带来的呐?你又怎么解释?反正我不管,不准你和别的姑娘好!” “嘿~你这小屁孩儿!合着你质疑你舅舅的道德人品是不是?真是白疼你了,我告诉你啊,可不能和小爱乱说啊!那个···情况有点复杂,我自己会和她解释的。” 提到那件事儿,陈兆阳阳光帅气的脸上瞬间乌云密布,心累的不是一点半点。 他们一家跑断了腿,好不容易才在钢厂里给他找了个缺,解决了工作问题,他自然也十分珍惜。 在厂子里干活不说兢兢业业可也是任劳任怨的,这小半年儿干下来,他已经十分得心应手了。 唯独最近碰到了件为难事。 同为车间同事的罗振刚,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听说了他走的是高科长的路子进的厂子,打那儿之后就成天套近乎,称兄道弟问这问那的。 心里虽然很烦这人,但毕竟人家是老员工,自己是走后门儿进来的,所以在陈兆阳的刻意忍让下,双方交往的还算不错。 一来一回的还真有点儿忘年之交的意思。 原本陈兆阳以为罗振刚是误会了他和高科长的关系,想通过和他打好关系讨好高科长。 他进厂晚,所以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一向对厂子同事谦和有礼,很好说话的高科长唯独不太待见罗振刚。 虽然还没到穿小鞋的地步,但很明显是看不惯他的为人,刻意保持着距离。 毕竟是人事科的科长嘛,掌握着开支和升迁呐,罗振刚病急乱投医也可以理解。 可陈兆阳万万没想到,这人连着攀了几天关系后,说话就越来越不着调了。 明知道他有女朋友,而且眼看就要结婚了,还硬要把侄女儿介绍给他。 当时可把他给吓坏了,连连拒绝,可罗振刚这个不干人事儿的老鳖三,竟然直接把人带来了!三人就在他家门口尴尬的见了一面。 打那以后陈兆阳就被那姑娘给缠上了,如今回家都不敢走大路,还不知道要怎么和未婚妻小爱解释呐。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大不了恶言恶语的打发走,反正这跟着男人跑,一见面就甩不掉的姑娘也不是好人家养的。 可他这次偏偏不能这么干。 因为罗振刚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这姑娘是高科长妻妹的亲姐姐,也就是秦小妹的姐姐,秦盼娣。 第317章 大声密谋 这时候还没有单人病房这一说,医院的房间都是有多大就放多少张床,也不配备被褥脸盆什么的,住院的病患一切日用品都得从自己家里带来。 一推门走进病房,秦小妹就看见王大娘和王铁匠红肿着双眼,守在一张靠窗的病床前。 想来那上面躺着的应该就是大宝了。 在他隔壁的床位上还躺着大丫,王老汉正在拿热水沾湿的帕子给孙女擦拭着脸上干涸的血痂,时不时的低头抹一把眼泪。 这个失去了儿子、媳妇和老伴儿后依然努力生活的坚强老人,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无助。 一夜之间,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气,秦小妹轻手轻脚的走到大丫床边。 “爷爷,我来给大丫擦吧,昨天晚上您肯定没休息好,坐边儿上休息一会儿吧。”说着,秦小妹便撸起袖子,拿过王老汉手里的帕子。 没想到她会来,王大娘和王铁匠也都围了过来。 “哎呀,你咋来的呀?这还下着雨呐,你说你这孩子,路上还好吧?没摔着吧?” 王铁匠上上下下打量了秦小妹一番,见她身上还算干净,只是一张小脸热的红扑扑的额头上也全是汗,不免有些心疼。 此时王老汉也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就要把凳子让给秦小妹坐。 却被她一把拦住,“爷爷您坐着吧!我就是担心大宝和大丫,反正家里的事儿也交给我弟了,我就来看看,帮帮忙。” 说着话,秦小妹已经利索的拧干帕子给大丫擦起脸来。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这会儿两个伤员都睡着了,几人说话都很轻。 明白他们心里最想知道的是什么,秦小妹一边细细的给大丫擦脸擦手,一边和说起他们走了以后队里发生的事情。 当她说到秦光显和秦老太已经被放回了家里,疑似是要拿钱平事时,王大娘几乎控制不住音量。 怒呵道:“我呸!以为人人都和她家似的要钱不要脸呐!还给钱平事?多少钱也换不来我儿子健健康康的!我可不要钱!我就要他秦光显枪毙!” 她说完,王老汉也紧接着坚决的表示了不同意。 “大丫头被砸破了头,后半辈子都要落病根儿,这是给多少钱也弥补不了的,我老汉也不要钱,只要个公道!” 二人义愤填膺,嚷嚷着必须报公安处理,枪毙秦光显。 唯有王铁匠和秦小妹没有表态。 秦光显这个畜生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他甚至连少年犯的标准都够不到。 说的难听点,又没有出人命,报公安也顶多是教育两天而已。 虽然这样的说法让人难以接受,可这就是现实。 乡亲们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迫于无奈接受了秦老太赔偿钱和粮食这一说法,如若不然,就可能啥也捞不着,白白受难。 握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真真切切的看着两个无比熟悉的人,包着头苍白着脸躺在面前,耳边全是他们家属无助的呜咽。 置身于这场人间惨案的中心,秦小妹脸上淡淡的,内心却更加坚定了绝不能让秦光显这个小畜生长大的决心! “这钱,咱们得要,不仅要,还得多要!逼着也要让他们把钱交出来!”秦小妹突然开口,语气冷厉,不容置疑。 王大娘和王老汉对视一眼,还以为她也和大队长一样,是来劝他们原谅,劝他们以大队荣誉为重放过秦光显的,当下神情更加悲戚。 只有王铁匠难掩震惊的看着秦小妹,企图看穿她清冷眼眸深处隐藏的危险。 良久,才听她补充道:“先把钱拿着,谁家也不富裕,就算拿着给大丫和大宝买点儿肉补补身体也是好的。” 说完,秦小妹抬头看向三人,用最平静的毫无波澜的一句话,击碎了他们的三观。 “奶奶没有钱的,她要赔钱只能卖了二凤和三凤,先不说卖人犯不犯法,那可是赵家的姑娘,你们说要是我大姑父知道了这事儿会咋闹?” 算起来秦小妹这两辈子加起来也活了好几十年了,但从来没有害过人,也不会阴谋算计。 她能想到的只有简单粗暴但却最有效果,能一击致命的阳谋。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没关系,要对付秦光显和秦老太愿意帮忙的人多的是。 此时的病房里还有其他两个病人,秦小妹也不管他们,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计划。 她坐在床边,面对着三人,说话的时候甚至瞧不出有什么负面情绪。 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她们几个是在拉家常,谁能想到她们大声密谋的是一条人命呐? “你···你是说?”王大娘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又不傻,秦小妹的意思他们都明白。 如果秦老太迫于压力必须要赔钱给两家人,那就必定会卖掉两个外孙女,到时候一旦被举报,大队长绝对不可能不管! 等上头来的人抓走了秦老太,秦光显这个小畜生失去了保护伞,那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哪怕还能扑腾,也是任人宰割的下场了。 甚至如果运作得当的话,还可以把赵家那一帮逞凶斗恶的混子拉进来,到时候来个借刀杀人什么的,倒也不是不行。 王老汉到底一把年纪了,讨论这么刺激的事情属实让他心脏有点儿受不了,只见他俩手不停打着哆嗦,嘴唇蠕动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能说什么?说就这么放过秦光显这个畜生算了?当着大丫头的面,看着那盆被鲜血染红的热水,他能说的出来吗? 年纪再小也不是逃脱制裁的理由,如果注定秦光显这个畜生不能被法办,那他们这些受害者家属就亲自动手好了! 反正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这个畜生再对别人造成伤害! 从秦老太和秦光显的态度上来看,包括秦小妹和王家在内的所有社员心里都明白,他不会悔改的。 大家也不能再冒险给他机会,试探他是否悔改了。 失魂落魄的走到儿子病床边坐下,王大娘潸然落泪。 她根本不敢想,等大宝醒了以后会多有害怕,他还敢回家吗?还敢出去玩儿吗?敢躺在自家炕上睡觉吗? 都怪那个该死的没人性的畜生!把她好好的儿子都快折磨疯了! 抹了把脸,王大娘再抬头看秦小妹时,面上已有决绝之意。 她是一个平凡的母亲,没有什么文化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她只知道只要有人胆敢伤害她的孩子,那她哪怕豁出命去,也要叫那人付出代价! “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回去,逼老太婆尽快动手。” 她话音刚落,一直没吱声的王老汉也缓缓开口:“我也回去,就麻烦大侄儿帮我照看着点儿大丫头了,我听养马的老梁说起过,赵家好像搬到了盘磨河下分支的河坝边上,我去找找。” 这是也加入进来了。 最后见王铁匠也轻轻的点了点头,秦小妹深呼吸一口,接着话头说道:“我出门的时候就叫李树盯着秦家了,不出意外的话奶奶昨天出门就已经找好买家了,只要逼的紧,我们不会等太久的。” 如此一来初步的计划就定好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谁也无法掌控,一切只能见机行事。 只希望最后能得到大家都想要的结果。 第318章 苦恼 秦小妹赶到公社医院的时候还不到中午,帮大丫擦洗干净以后,她又和老王夫妻俩以及王老汉说了一会儿话,时间一晃,就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大宝和大丫这会儿也醒了,一见是秦小妹来了,大宝苍白疲惫的脸上勉强扯出个笑来。 “姐,我就知道是你看我来哩,你一来屋里就香香的。” 秦小妹上前怜惜的看着大宝,他的伤在额头上,比起大丫位于侧边脑袋上的伤口来说,要明显很多。 此时他包裹着脑袋的纱布微微渗血,大概是因为他偏头看秦小妹的动作扯到了伤口。 “好大宝,是姐来看你哩,你别乱动,一会儿请护士姐姐来给你换个纱布,姐出去给你买大包子吃。” 折腾了一晚上,不光孩子,就连三个大人也都没吃东西。 他们可不好意思吃秦小妹的,留下王老汉照看两个孩子,老王夫妻俩就出去买饭了。 “小妹,我···我妹妹她咋样了?她受伤了没有?现在在哪里?”大丫看见秦小妹来了,第一时间便问起妹妹二丫来。 她们姐妹命苦,一夜之间爹娘全没有了,这些年,她这个姐姐就像半个娘似的照顾着妹妹,妹妹二丫也很依赖她,姐妹俩感情很深。 秦小妹赶忙转身提醒她不要乱动,帮她把头放正之后才说:“二丫很好,就是吓坏了,李婶儿把她带家里住去了,她家孩子多正好能和二丫玩儿,你别担心,赶快养好伤才是最要紧的。” 紧紧握着秦小妹的手,大丫不敢晃脑袋,只能用动作表示自己听进了她的话,知道妹妹很好,她眼泪水便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没受伤就好,不然···我···我该咋和爹娘交代呀,他们走的时候,二丫才三岁,是我把她带大的,我···呜呜呜。” 两家住的近,秦小妹和大丫可以说是发小,这些年对方生活的有多不容易她们彼此是最清楚的。 其中辛苦真要全说出来,眼泪水流三天三夜也流不完。 抹了把脸,秦小妹生怕再刺激到大丫,便和王老汉说了一声,走出病房。 她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会儿正好去供销社买点儿营养品,再上饭店给大丫大宝买点儿好的补补。 “小妹同志!请等一下!” 秦小妹抹着眼泪就往外冲,不想却被身后一道突兀的喊声叫住。 她一回头,原来是陈兆阳又折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封饼干和一包水果糖。 医院里人来人往,不时有姐姐的同事向自己投来问询的目光,陈兆阳犹豫了一会儿,提出想请秦小妹出去坐坐。 “你也还没吃饭吧?要不咱们吃饭去,边吃边说?” 沉默片刻,秦小妹大大方方的接受了陈兆阳的提议,并且提出想请他吃饭。 上回她莫名其妙的吃了人家一顿,却并没有为人家的工作出过力,这事儿她一直记在心里,想起来就觉得很不好意思。 难得遇上,正好趁此机会请回来。 事关人家姐姐的名声,确实不好在医院这种人多的地方提起。 陈兆阳客气的请秦小妹先收下探望病人的礼品,等着她又进病房放好后,才一起走出医院。 路上二人说起陈兆阳的工作,秦小妹听得出来他对钢厂的工作已经完全上手了,并且十分满意现在的生活,不禁也为他感到高兴。 来到国营饭店,她在征求了陈兆阳意见后,点了两碗大肉面、一碟子拌三丝、一盘酱烧排骨。 没有浪费时间,落座后,秦小妹开门见山的问陈兆阳:“说说吧,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打从今天一照面儿,她就看出了陈兆阳的欲言又止,只是秦小妹始终没想明白,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到底会有什么话,是想说又不好说出口的呐? 直到陈兆阳又跑回医院找她,还带了礼物,她才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没想到她早看出来了有事儿,陈兆阳一愣,随即笑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省得弯来绕去了,直说吧。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打算先问清楚秦小妹和秦盼娣的关系,以及对罗振刚这个人怎么看。 “小妹同志,我确实遇到了件事儿,说起来也算和你有关系,咱们交情算不错,我可就直接说了啊。” 说着,陈兆阳就将罗振刚是怎么接近自己套近乎的,又是怎么在他明确表示已经有对象的前提下,依然把秦盼娣硬塞给他的。 在说到自己被秦盼娣缠住脱不了身时,陈兆阳五官都扭曲了。 他努力搜刮着肚子里那点儿本来就不多的墨水,只希望在人家妹妹面前,能把秦盼娣形容的没那么放荡。 “你们姐妹吧···长的是挺像,但性格真是天差地别,你姐姐还挺···挺大胆的,小妹同志,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求你和她好好说说吧,我和小爱今年十一就要结婚了!她这样···真的不合适。” 他尽力了!甚至于不止一次的和秦盼娣明确说过他已经有对象这事儿,可人家怎么说? 她说她不在意! 呸!你不在意我在意着呐! 陈兆阳感觉自己都快被逼急了。 要不是顾着秦小妹的脸面,再加上他和罗振刚又是一个厂子里的同事,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要一起工作半辈子呐,不想闹的太难看,要不早报公安了。 这不就是女流氓嘛! 从来只听说过男人纠缠女人,没想到自己却叫个妙龄姑娘给缠住了,陈兆阳说着说着脸就红了。 “我···我可太难了!她···她就是再愁嫁也不能毁我名声啊!小妹同志,你行行好救救我吧!”陈兆阳几乎是哀求的看向秦小妹。 原以为她会因为姐姐被嫌弃而不高兴。 却见她努力控制着嘴角的抽搐,偏过头根本不敢看自己的眼睛。 “你···你刚是不是在笑话我!” 第319章 寒酸的午餐 正一本正经诉苦的陈兆阳意识到秦小妹情绪不对,他刚才分明看见她笑了! 这正常吗?这不正常! 此时偷笑被人家抓了个正着的秦小妹脸上也挂不住了,她飞快的低头嗦了口面,想要掩饰尴尬。 还催促道:“你快吃啊,都凉了。” “先等等。”陈兆阳都快疯了,两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秦小妹。 “该不会···你压根儿就没有一个叫秦盼娣的姐姐吧?”天杀的!他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没想到他思考的角度这么清奇,秦小妹一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她其实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已,像陈兆阳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理解她和盼娣的。 毕竟他那骄傲的堂姐可是会为了他的工作去费心讨好领导太太,并且不为得到任何好处,单纯只是为了兄弟的前程而已。 沉思片刻,秦小妹还是和秦盼娣以及罗振刚撇清了关系,对二人的无耻行为也表示恶心至极。 她用一种好像在讲述别人事迹的角度,平静的说出了这一年来和秦家的恩怨种种,期间甚至还抽空吃完了一大碗面。 把对面的陈兆阳听的是目瞪口呆,简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把家人当做仇人一般看待。 没想到小妹同志的坚强、聪明和面面俱到,竟然都是被逼出来的。 因为无人能替她阻挡风浪,所谓的家人,又恰恰是苦难的源头。 半晌,陈兆阳才试着问:“那···那这事儿该怎么办?” 不把这件事情解决好。他十一还咋结婚? 秦盼娣实在是太能缠人了,这段时间要不是他躲的好,风言风语早就传的到处都是了。 最后喝了一口面汤,秦小妹擦擦嘴开始往饭盒里装给大宝和大丫带的包子。 面对陈兆阳的踌躇不安,她回答的云淡风轻。 “她们不是不要脸吗?那就别给她们脸了呗,待会儿我送了包子就上罗家找她们去,不说清楚我就闹到厂里,不给姓罗的工作搅黄咯,我就不走!” 这话说出来难听,因为是耍无赖的做法,可也要分对谁,对付无赖可不就得比他无赖嘛。 此时的罗家。 厨房里,秦艳玲正在做饭。 她脸上的伤已经结痂掉落,如今只剩一道道浅浅的白痕还能隐约看见。 这还得多亏了医院开的药膏子效果好,不然还就真破相了。 “呼~” 可就算好了又有什么用呐?秦艳玲叹了口气,拢了拢耳边已经发白的碎发。 年轻的时候还好,她长的美,给罗振刚长了不少面子,二人在结婚的前两年是实实在在好过一阵儿的。 可后来呐? 后来她跟着姓罗的住到了城里,大队上就不愿意给她分人口粮了,城里也不接受她的落户请求,就连她生的儿子也只能挂农村户口。 没有城市居民身份就没有粮本儿,母子俩都分不到商品粮,一家四口便只能靠着婆婆和老公的口粮生活。 随着儿子越长越大,家里的负担自然也越来越重。 婆婆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说话也极其糟践人,指桑骂槐的,让她喘不过气。 直到前几年娘家突然有钱了,三个侄儿都到公社来读书,这才让她有了些面子。 且娘家有钱就爱摆阔,每个月给的生活费可是不少,除了管那三个孩子的饭,还能捞点儿出来补贴家里。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不错的,至少侄子们在家的时候婆婆为了脸面不会当众给她难堪。 不像现在这样,活的还不如狗招人待见。 白水豆芽菜、白水大白菜、盐水泡辣椒就是今天全部的午餐。 想到一会儿儿子也要回家吃饭,秦艳玲犹豫了一下,拿起筷子在油瓶儿里沾了沾,再在水煮豆芽菜里搅和搅和,就算补了些荤腥了。 原本家里的日子不该过的这么艰辛的,可自从罗振刚知道她得罪了秦小妹以后,就开始成天疑神疑鬼的。 一会儿说今天自己和领导打招呼,人家没搭理他,肯定是记恨上了。 一会儿又说车间里来了个走后门儿的小年轻,肯定是高科长培养出来替代他的人。 为了打探消息,他只好主动请厂子里的同事去饭店吃饭。 一来二去的,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倒是把工资全花光了,就连婆婆存下的养老钱也花了大半。 原本一家子还指望着等罗振刚工资升级以后,家里能宽裕些。 现在可好,照他的说法,得罪了人事科的高科长,升级指定是没指望了。 眼看同期进厂的人好几个都进了办公室,最差的也当上了技术员,工资连涨两级! 就只有他还在基层岗位上混着,头都快要抬不起来了。 工作上不得志,回家罗振刚就开始大发脾气。 他不怪自己心术不正,整天只知道巴结领导,不学技术也不搞创新,就干等着靠关系平步青云。却怪老婆拖后腿,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人物。 这不,秦艳玲只是趁着做饭的功夫缓口气耽误了一会儿而已,罗振刚就大声叫骂起来。 “要死啊!今天是炖肘子还是吃老母鸡啊?两个素菜做一早上,你成心想饿死我,好给自己找下家是不是?” 一边喊,罗振刚一边把餐桌拍的啪啪响。 在厂子里他就是个透明人,也就只有在老婆孩子面前能逞一逞威风了。 “来了,来了,就来了,你先吃着,我去叫妈吃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秦艳玲陪着笑脸,端菜上桌后又马不停蹄的去里屋请婆婆出来吃饭。 这老太婆如今架子是越来越大了,房子就这么点儿大,正常说话都能听见,却非要她进屋请,人家才肯上桌吃饭。 好不容易出来了,坐下一看菜色,当即又把筷子一撂。 “这是怎么了?逃荒呐?连点儿油花都看不见,我们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个挣钱养家的爷们儿,你就给我们吃这个?这能有营养吗?” 罗老太嫌弃的推了推菜碟,言下之意倒像是媳妇儿把好东西都划拉到自己肚子里去了似的。 强忍下委屈,秦艳玲勉强笑了笑,小心解释道:“妈,振刚这个月还没开支,家里···家里油瓶早就见底了,肉票和鱼票也用完了,实在是···。” 可别嫌弃这点儿白菜和豆芽子,这已经家里最后能吃的东西了,吃完了这顿,才真是要断顿了。 斜眼儿瞟了秦艳玲一眼,罗老太冷哼一声:“一家四张嘴还要带个吃白饭的,全都等着我儿子开支,这得开多少才够用啊?啊?我们家真是倒霉,从你进门起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现在好了!连饭都吃不上了!” 说着,老太太就发起火来,她舍不得摔碗拍桌,只能大喊大叫,把话说的越来越难听。 侄女儿盼娣就在屋里,秦艳玲脸色涨的通红,也不敢回嘴。 只能像个丫鬟似的站着挨训,直到婆婆骂累了,趁着她喝水的间隙才敢小声解释。 “妈,振刚请人吃饭花钱厉害,已经好久没给我买菜钱了,这些已经是我们家最后的东西了,您想吃肉,就给我拿点儿钱···。” 手心朝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就算秦艳玲觉得自己的要求合情合理,想吃肉给钱天经地义,可罗振刚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她如坠冰窟。 只见他像是终于忍受不了婆媳二人的吵闹似的,一把将筷子重重摔在桌上,死盯着秦艳玲。 恨声道:“你意思是我请人吃饭把钱都花完咯?哼~你可真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得罪人连累我在厂里坐冷板凳,我用得着装孙子给人赔笑脸吗?妈说的没错,娶了你真是倒霉透了!” 第320章 掀桌子 结婚十五年,夫妻俩早没了当年的浓情蜜意,他们的结合本来就带着明确的目的,一个为了钱一个为了色。 所以当漂亮的秦艳玲不再年轻,当被寄予众望的罗振刚连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时,这对夫妻走向对立面就完全是意料之内的事情了。 只是让秦艳玲大受打击的是,这十五年来,不论有多不满她的农村户口,罗振刚始终都顾恋着她是儿子小庆的母亲,从来没有指着她的鼻子骂过! 如今这样,难道是已经彻底容不下她了吗? 本来秦艳玲就不是个软人,罗振刚敢把错都推到她身上,她就敢推回去,当即便立刻回嘴。 “现在倒全成我的错了!当初是谁叫我赶快回家去分钱的?又是谁惦记着我娘家哥哥的遗产,让我舍出去老脸哄秦小妹的?瞧瞧我这脸吧!都是你害的!” 她是农村户口,分不到商品粮没错,可他们老罗家一早娶她的时候她就是农村户口! 是他们心甘情愿娶她的! 这些年,为了能够得到婆婆的认可,过的像个人样儿,不管是娘家给的贴补,还是从侄儿们身上省下来的伙食费,秦艳玲没有一分钱是花在了自己的身上,全贴在了这个家里! 这难道不是她对这个家的付出吗? 罗振刚是月月开支没错,可钱又没把在她手里! 每个月给的买菜钱就那么一点儿,眼看这都快一个月没给菜钱了,到今天才断顿已经算她秦艳玲会过日子了! 想到这里,她哪里还肯忍,不是要闹吗?不是要骂吗?不是说娶了她倒霉吗?她今天就要让老罗家看看,什么叫家门不幸! “老的不把我当人,小的也不把我当妈,这日子合着都是因为我才过成这样的?好好好!那就都别过了!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说着,秦艳玲就一把掀翻了餐桌,顺势又一脚踢倒了凳子。 “哎呀哎呀!这这这!这是要造反了呀!” 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锅碗瓢盆碎了一地,才做好端上桌没来得及吃一口的最后的粮食,也全倒在了地上。 给罗老太心疼的直拍大腿,指着秦艳玲的手气的直打哆嗦。 “你你你!你还敢毁东西!真是个丧门星啊!儿子!你就这么干看着不管?” 管?怎么管?罗振刚其实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他见秦艳玲发了狠,早就被吓唬住了,直到老娘哭起来才回过神。 “哎呀我的老天爷啊!自己家里都敢砸啦,不得了啊不得了!秦艳玲你这个狐狸精!你真是要气死我啊你!你等着!一会儿我就让振刚和你离婚去!” 罗老太不是第一次拿离婚和扫地出门威胁她了,可秦艳玲从来就没怕过,之前讨饶也不过是见老太婆把着钱,装样子哄她罢了。 现在撕破脸了就更不用装了。 “离婚?离呗!我告诉你!老东西,老娘早就不想过了!你有本事就赶紧让你儿子和我离婚!反正我没有工作,丢脸的又不是我!” 这时候离婚可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情,谁家两口子要是离婚了,甭管是为什么,都得被人唠一辈子。 更何况罗振刚有工作,国营钢厂那可是在全国也排的上号的。 他要打离婚证先要开介绍信,光是这一关就过不了,厂里的领导绝不会干看着不管。 毕竟这么丢脸的事情,真要办成了厂子也会受影响,如果罗家非要办离婚,那就只能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开除罗振刚了。 其实罗老太也未必就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她强势惯了,素来看不上农村人,觉得秦艳玲不懂这些,所以才次次都拿离婚出来压人。 这会儿知道了她不仅懂,甚至故意拿离婚来激自己,可把罗老太气坏了。 “你你你!你这个贱妇!你害的我儿子评不上级!还想害他丢工作!我!我和你拼了!” 说着,罗老太就和秦艳玲撕扯到了一起,罗振刚一看,连忙上去拉架。 这边闹的动静不小,可屋里的秦盼娣却只是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照镜子梳头。 她可不想管闲事,免得和姑姑一样看热闹看的破了相。 如今她可全指着这张脸呐。 “够啦!别打啦!”罗振刚将将护住母亲,转身就给了秦艳玲一耳光,把她打翻在地。 “你还敢打我妈!我告诉你就算不离婚我也一样能治你!你这个搅家精!害得我工作工作不顺心,还要害我家庭不睦,我打死你!” “打!你打!你只要不把我打死,明天我就上你厂子闹去!咱们走着瞧!”秦艳玲也豁出去了,捂着脸恶狠狠的盯着母子二人,摆明了死磕到底。 这家里人人都把她当傻子,打量她什么也不知道呐,还想把错都怪到她身上,休想! “哼~咱们谁治谁还不一定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盼娣算计着谁呐?我告诉你,秦小妹就是个妖精!手段比你我可狠多了!你说她要是知道你和盼娣在外面这么毁她的名声,会怎么治你?” 大概是还以为她啥也不知道吧,听她说完,罗振刚母子俩明显脸色难看了不少,气势也不如先前咄咄逼人了。 家里如今日子过的有多艰难,只有把着钱的罗老太和挣着钱的罗振刚最清楚。 他一个老员工,都快四年没涨工资了,像话吗? 眼看着儿子小庆越长越大,再不想点儿办法,只怕领导就要彻底无视他这个人了。 儿子可还等着接他的班呐! 罗振刚自己也不想和一个毛头小子称兄道弟,可形势所逼他也没有办法。 好在还有盼娣,只要她能成功嫁给陈兆阳成为高科长那边的人,那对整个罗家都有好处。 到底是为了他们共同的儿子,罗振刚叹了口气,伸手去拉秦艳玲。 “知道了也憋着,别往外说,咱们这么干不都是为了儿子吗?以后他有了好工作你这个当妈的也沾光!可千万别让秦小妹知道这事儿,要不可就全完了。” 这也算是低头给台阶下了,秦艳玲虽然胸膛还在剧烈起伏,可到底没说什么,借力站起来,拍了拍衣裳。 罗老太翻了个白眼,虽然气的很,但她已经没有什么筹码能压媳妇一头了,只能念叨着眼不见为净,朝屋里走去。 突然!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突兀的响起,但却没人喊门。 “肯定是小庆回来了,这孩子,今天倒跑得挺快。”说着,秦艳玲就一把拉开了门,和一张巧笑倩兮的脸看了个对眼儿。 “小姑,在家呐。” 第321章 拜访 “啊···你···” 大概是来人的身份实在出乎预料太多,素来八面玲珑的秦艳玲一开门竟然就愣住了。 嘴巴倒是下意识的张了张,可除了无意识的阿巴阿巴以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儿媳妇儿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一向是罗老太太最看不上的,她走向房间的脚步一顿,随即没好气的凑到门口。 “啊什么啊呀?人家走错了就大大方方告诉人家走错了呗,真是小家子气~”说着,罗老太就扒拉开秦艳玲,望向来人。 “诶?我没走错呀,罗奶奶,最近身体还好吗?” “诶咦咦!!!我的天呐!” 虽然知道他们做了亏心事,可这表现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此时的秦小妹并不知道,人家里刚为了她的事情掀了桌子,还彼此通了气儿,谁也不说破呐。 只是不巧,还没来得及收拾,她本人就登门了。 罗老太被吓的,三魂七魄飞了一大半,下意识的看向站在客厅中间的儿子。 用眼神询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罗振刚皱了皱眉,知道不好,走过来一看,心里立即咯噔一下! 完了,这个蠢妇!为了自己心里痛快竟然真的去找秦小妹嚼舌根了! 也不想想,人家关系硬,拿捏他一个小小工人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轻松,怎么会受这个气? 这不就找来了吗!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解释?罗振刚在看清秦小妹的脸后,大脑就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别的先不管,必须要把他请工人吃饭的事儿圆过去。 也不知道秦艳玲这个蠢货告诉了秦小妹多少,自己这边又该承认多少? 心里空落落的没底,罗振刚下意识的看向秦艳玲,那眼神阴毒的根本不似夫妻,倒像是在看死敌。 瞧的秦艳玲莫名其妙,但也不得不按捺下脾气,现在最要紧的是集中精神应付秦小妹。 也没愣神太久,很快她脸上就扯出一个扭曲难看的笑来,侧身把人往屋里带。 “小妹啊~你可真是稀客,别站着了,快进来坐,我们啊···。”她刚想说我们正要开饭,一回头,这才想起来桌子已经被她掀了,一地的锅碗瓢盆还没来得及收拾呐! 只是这会儿再想拦人已经来不及了,秦小妹看了眼好像台风才刚过境般的惨烈客厅,笑道:“是我来的不巧,家里这是有事儿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没什么事儿,就是不小心把桌子给掀翻了,这不正准备收拾呐。还看什么看?赶紧收拾吧!没眼力劲儿。”这后半句,罗振刚是对秦艳玲说的。 那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喊儿子呐,一点儿对妻子的尊重也没有,眼神还阴恻恻的,瞧着就让人不舒服。 果然,一听这话,秦艳玲才压下去的火气腾的就又上来了,她恶狠狠的回瞪了罗振刚一眼,最后还是想着儿子小庆的前途,才平静下来。 硬吞下了这口气,开始默默的拿起扫把打扫客厅。 冷眼看着这一家三个人不正常的眼神互动,秦小妹眯了眯眼睛,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事儿。 她留了个心眼儿,准备再观察一手。 “盼娣呐?叫她出来吧,我有事儿找她。” 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好像是平地炸起的一道惊雷,把客厅里的三个人都打懵了。 不是,秦小妹怎么会知道离家出走的秦盼娣在这里的? 就连她娘老子都不知道呐,她哥哥光耀更是指望着妹妹能攀上有权势的人家,以后给自己助力,肯定是不会说的。 难道是招娣?但她自打过完年来了公社,中间就没回去过呀! 这么一说的话,全家还真就只能是秦艳玲告密了。 肯定是她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后心里有气,又恨老公和婆婆虐待,所以想要毁了他们的计划! 罗家母子对视一眼,心中怒火冲天,恨不得立刻关门狠狠打秦艳玲这个贱妇一顿! 躲在房间里的秦盼娣则是早在秦小妹进门时,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会儿听她竟然知道自己躲在小姑家里,心里简直都要恨死了。 一定是小姑说的!姑父和她是一条心指定不能坏事儿,况且这事儿知道的人统共就那么几个,其中最有可能通风报信的,就是每天出去买菜的小姑秦艳玲! 怎么办?不能让她发现自己!不然可就不打自招了! 惊惧之下,秦盼娣下意识的想躲起来,可房间就这么大到处都摆满了东西,她一动,刚好膝盖就撞到了凳子上。 疼的她龇牙咧嘴不说,凳子上头放着的玻璃罐头空瓶摇晃了两下,突然就摔在了地上。 “咔嚓!” 一片安静里,破碎的玻璃瓶发出的响声远比秦盼娣想的要大,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有这么怕吗?姐姐,难道你做了啥亏心事?”秦小妹的声音不大,但房子很小,隔着道门,盼娣也听的真真儿的。 她咬了咬牙,继续硬撑着装死不肯出去,但另一边的罗振刚却已经挨不住了。 只见他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缓缓叹了口气。 “出来吧盼娣,小妹是你亲妹妹,不管你做了什么事,她都一定会理解你的,也是我们先斩后奏不对在先,不如就趁这次机会解释清楚吧。” 这眼药上的,真不愧是溜须拍马的老江湖,难怪上辈子能哄的吴洪斌那么开心,确实有两把刷子,秦小妹淡淡的看了罗振刚一眼,也坐在了凳子上。 她倒要看看,秦盼娣到底有什么苦衷。 又过了好一会儿,时间久到罗振刚都要再次开口催促了,秦盼娣才打开门,低头走了出来。 别误会,她低着头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单纯为了掩饰自己的厌恶,和不想看见秦小妹那张和自己很像但却比自己更美的脸而已。 人到齐了以后,罗振刚干咳了两声,尽量摆出长辈的架子来,一脸慈爱的看着秦小妹。 “小妹啊,你知道的,盼娣已经不能读书考大学了,这不,你三婶儿竟然就想把她随便嫁了!这她哪儿能愿意啊,她和你不光长的像脾气也像,都倔着呐,一着急就跑到我们这儿来了。” 呵~秦小妹意味不明的扯了一下嘴角,黑沉沉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罗振刚,直看的他抬不起头来。 秦家的子女但凡是秦小妹这一辈的,随便哪一个他罗振刚都可以说熟悉脾气、了解为人,可唯独她秦小妹,生来就爹不疼娘不爱,十几年来一直是那家里的丫鬟奴婢。 有谁会关心她的喜好,又有谁认真的看过她一眼? 装长辈套近乎可以,但睁眼说瞎话未免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在现在的秦小妹面前没资格摆谱,只能哄着,罗振刚脸色白了白,干笑了两声。 找补道:“嗨呀~我是个大老粗,你们这些小姑娘心里咋想的我是一点儿也不晓得,惭愧惭愧,还是你们姐妹自己聊吧。” 这就把炸药包丢给自己了?秦盼娣抬头惊讶的看了姑父一眼,却只收获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可她懂个屁啊!她要是够聪明的话会被学校开除吗? 第322章 拱火 此时这客厅里的五个人加起来,起码有八百个心眼子,大家心里都打着小算盘,谁也不想对上精明的秦小妹。 鬼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又到底知道多少,万一说错了话,秦盼娣的事情是小,大不了赶走就是了,可罗振刚的工作是万万不能出事的呀! 刚才秦小妹那颇具震慑力的眼神,看的罗振刚冷汗都下来了。 心里越发没有底,他现在甚至都开始怀疑秦小妹是高科长派来的了! 他们厂子里是有保密岗位的,平时光是人员进出就管得很严。 要是秦小妹知道了他莫名其妙频繁请同事吃饭这事儿,那自己岂不是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她知道了就相当于是高科长知道了,到时候就算不能坐实他间谍的身份,光是怀疑、调查他也受不了啊! 现在这年陈,抓间谍的手段虽然比前几年那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激进时候好些,可光是被调查,也已经是极其严重的事情了。 知道的人都会说,“你没问题上头干什么调查你?怎么不来调查我?” 到时候闹开了,一家人不光没了面子,还要丢工作,最后的下场不是羞死就是饿死啊! 到这里,罗振刚自己吓自己都快吓死了,脸上豆大的汗珠怎么擦也擦不完,腿也使不上劲儿,差点儿坐不稳凳子。 他现在就是后悔,后悔动歪心思帮秦盼娣,甚至后悔娶秦艳玲进门儿! 色字头上一把刀说的真是不错!自从娶了这娘们儿,家里就没顺过! 这人心理素质还是一如既往的差,秦小妹瞟了没出息的罗振刚一眼,翻了翻眼珠子,一脸不屑。 刚才说到了解,她对老罗一家才是真的太了解了。 上辈子,她们为了讨好吴洪斌刻意接近她,两家人走的很近,相处的那十几年里,秦小妹早摸清楚了这一家的脾气。 别看罗振刚五大三粗的像个爷们儿,但其实就是个窝里横。 除了嗓门儿大一点儿,没别的本事,不过当狗腿子还是称职的,两辈子都很会巴结领导。 这一家人里,也就罗老太太是个人物了,心狠脾气硬,敢想敢干的,只是可惜不积口德,因为那张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招人嫌弃。 再还有就是秦艳玲了,她的好姑姑,一个为了钱要她命的狠心人。 感谢你们,这一辈子依然没变。 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伤害拉踩他人,不管是谁,只要能让你们踩一脚借以攀向更高的位置,你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只可惜这辈子,我可没那么好欺负了。 眼看秦盼娣半天憋不出个屁来,秦小妹失去了耐心,转而面向秦艳玲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来。 看的秦艳玲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姑,我姑父好像不咋舒服呐?是不是身体不好?这可不行啊,咱家小庆今年也十四了吧?再过几年就该接班了,姑父可得保重身体发挥余热,再进一级才行啊。”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威胁,这一定是威胁! 秦艳玲心里暗道一句见鬼,这个死丫头怎么什么都知道,面上却带着讨好的笑,恭维秦小妹。 “这不还得靠我们小妹多和高科长美言几句嘛?你姑父就是个老实人,只知道干活不懂巴结人,这才一直没升···。” 秦艳玲说这话的时候根本不敢看秦小妹,可她眼神躲闪是因为心虚,秦小妹可不虚。 不等她说完就又试探道:“小姑说啥哩,我要是能左右厂子里工人升迁倒好哩。说到底,这事儿还是得靠姑父慢慢熬,只要他踏踏实实的,不干违法乱纪的事儿,也别想不开为了点儿蝇头小利去瞎打听,那就···” “哗啦啦啦~” 她话还没说完,罗振刚就再也坚持不住,腿一软整个人脱了力,从凳子上滑倒在了地上。 那地上的锅碗瓢盆和汤汤水水还没打扫,顿时就让他身上穿着的白衬衫变成了花衬衫,看着极其狼狈。 “咦?姑父你这是咋滴啦?我说的都是不老实的人,你怕什么呀?” 秦小妹坐的和罗振刚最近,连忙就要去拉他,却被他死死的拽住了手腕。 再抬头,他那一张丑脸上已是痛哭流涕。 不用秦小妹费什么功夫,就全招了。 当听到他说请客吃饭是因为怀疑高科长给他穿小鞋,帮秦盼娣缠上陈兆阳也是为了攀上高科长的裙带关系后,秦小妹不由张大了嘴巴。 这人该不会是有被害妄想症什么的吧?又或者真是在厂子里十几年毫无建树,所以过分不自信了? 只是不管因为什么,他都不该帮助秦盼娣去纠缠就要结婚的陈兆阳。 人家和对象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哪里是秦盼娣这个莫名其妙半路杀出来的女人可以插足进去的? 想也知道,最后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大概这就是病急乱投医吧。 秦小妹这个局外人都知道,罗振刚如今在厂里的境遇完全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可他却宁愿牵强的推到秦小妹身上,推到秦艳玲身上,也不愿意找自己身上的问题。 哪怕请人吃饭买心安,也不愿意脚踏实地干成绩,这样的人,就算管人事的不是高科长,也不会给他升级的。 差不多摸清楚了这一家的心路历程,秦小妹扫了脸色难看的众人一眼,突然计上心头。 她叹了口气,痛心疾首的说:“姑父你说你这是咋想的呐?就我姐这样的,人家陈兆阳同志能看得上吗?再说人家都要结婚了,还是别去打扰了。” “你说什么呐!我难道比你差?你什么意思!”这话秦盼娣可就不愿意听了,跳起来指着秦小妹的鼻子就非要她说清楚。 一旁的秦艳玲知道现在他们惹不起秦小妹,怕她生气,连忙站起来想劝盼娣。 可她还没开口,就被秦小妹抢了先。 “小姑你别拦她,瞧她那嘴脸,果然和你说的一样,就她这脾气,这辈子都嫁不出去!还赖在这里吃白饭,不要脸!” “什么?你你!你们!”秦盼娣被气疯了,她哆嗦着手指头,一会儿指向秦小妹一会儿指向秦艳玲。 显然是接受不了骄傲的自己在她们口中竟然如此不堪。 可这还不算完,秦小妹紧接着又说:“自己是个啥样子,自己都不知道,没一点儿自觉,难怪小姑要和兆阳同志那样说你。” “什么?你们都和他说什么了?说啊!”盼睇没想到陈兆阳的事情小姑也参与了,还没起正面作用,当即目眦欲裂就要和她拼了。 “小姑和我说的话多了,难道句句都要说给你听吗?也不想想,我要是不知道那些事儿,今天会到这儿来吗?” 退后两步把空间让给姑侄二人掐架,秦小妹继续一本正经的拱火。 她话说的含糊不清,听到众人的耳朵里更是各有各的理解,但无一例外,她们看向秦艳玲的眼神都很危险。 刚那几句话就够验证她们心中的猜想了,秦艳玲这个贱妇!果然是她胳膊肘往外拐,通风报信! 第323章 馅饼 老罗家的人无疑心是狠的,只要让他们抓住机会,为达目的他们甚至可以忍辱负重多年。 但就是这样的一家狠人,其最致命的弱点竟然是不团结。 罗家母子倒是一心,但罗振刚胆儿虽然小却好面子,并不愿意事事都听老妈的掌控。 说白了就是四十大几还在叛逆期,爱和母亲唱反调。 而罗老太太则是一辈子强势惯了,对谁都一副看不上眼的模样。 只要是嘴上打的仗从来就没输过,上头了就不管不顾,为着这张嘴吃了不少亏,坏了不少事儿。 再说秦艳玲,那个家里唯一的一个“外人”,就连她的亲儿子也看不起她。 在家里就是个保姆,只能任劳任怨的买菜、做饭、打扫卫生,明明也算个女主人,却连吃什么菜、买什么肉都做不了主。 但可别被她温顺的表相迷惑,她这人狠就狠在沉得住气,阴着坏。 她老婆婆叫她端了多少年的茶水,她就喂婆婆喝了多少年的洗脚水,睚眦必报着呐。 如今,再加上一个心气儿奇高,做事横冲直撞的秦盼娣,那简直就跟养蛊似的,一锅狠角色全混在一起,可有好戏看了。 从老罗家出来,秦小妹忽略掉身后稀里哗啦的摔打声和哭闹声,贴心的带上了门,这才朝着楼下走去。 猜忌的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的事儿她在场反倒影响了人家的发挥。 这一家子本来就互相防备着,谁也瞧不上谁,更没有丝毫信任可言。 所以任凭秦艳玲再怎么赌咒发誓自证清白,也没一个人信她的话。 今天之后,她家可就热闹了。 原本秦小妹也想过要不要去找一找张木莲,可转念一想,就罗振刚那点儿胆子,刚才就已经被吓完了,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再搞事情。 并且后院儿起火也够这一家子忙活的,就别去麻烦人家了。 从罗家巷子里出来,秦小妹看了眼天色还早,想着难得来一趟公社,正好割点儿肉回去,再买点儿零嘴儿。 兄弟李树这段时间和她一起下地一起回家,闲下来的拿点儿时间还要干家务,半个月下来,人都累瘦了,可得补补。 买完东西,听王大娘说他们要等着和大队长一起回去,秦小妹就没勉强,带上采买好的东西,跨上自行车,风一样的又朝着大溪沟的方向骑去。 一路上鼻尖萦绕的净是雨后的泥土香味,秦小妹骑着车,在粮田、河沟、小桥之间穿行,贪婪的欣赏着这一幅幅美妙的田园画卷。 再过二十年,这里都将会被一栋栋高楼大厦代替,就连脚下的这条小路也会拓宽成柏油马路,两边装上明亮的路灯。 只是科技与经济快速发展的新时代,又有多少人会静下心来看一看这个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呐。 自行车轻快的骑进知青点,山坡上的丧彪早已经等了秦小妹一天了,见她回来尾巴差点儿没摇断了,呜呜叫了两声,便跑下来迎接主人。 “乖狗,听话,拿着这些先回去吧。”秦小妹蹲下身使劲儿撸了两把狗头,才将手里的兜子递给丧彪。 等目送它叼着肉和零嘴儿回去,这才走进知青点的院子去还自行车。 抢收虽然已经进入了尾声,但知青们干活的进度本来就慢,再加上时不时的还有人倒在地里,活儿干的就更拿不出手了。 这时候就不得不夸一句李祖富有先见之明了,要不是他一早将知青的责任地和村民们分开,估计两波人早因为这事儿干起仗来了。 秦小妹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天黑,但知青点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想来这帮城里来的年轻人应该还在地里。 她们还不知道再有一年半自己就能回家了,正为了冬天不被饿死铆足了劲儿挣工分呐。 男知青宿舍那边倒像是有人在,听说去年才来的男知青是个内心纤细的人,抢收只参加了一天就病倒了,炕都下不来,想必是他吧。 和人家也不认识,秦小妹便没管那边的动静,只是自顾自的将车停放在阴凉处,检查了一下是否完好。 每次借完佟刚的自行车,秦小妹都会拿些东西感谢人家,这次她也从公社特意带了两个糖馅饼儿回来,可不巧佟刚不在。 原本她还想把馅饼放在佟刚宿舍里来着,可这年陈吃顿带油盐的饭都是奢侈,放两个糖馅饼在桌上那不是引人犯罪吗? 到时候可别好心办坏事儿,再影响了知青们之间的感情就不好了。 犹豫再三,秦小妹还是决定先拿着馅饼回家去,晚一点儿再送给佟刚。 可她刚转身,就有一道极其虚弱的声音叫住了她,听起来还挺耳熟。 “小妹~小妹~别走!你别走啊!”吴洪斌用尽全力支起上半身,干瘪的脸上一双眼珠子尤其突出,此刻正贪婪的盯着秦小妹手里的馅饼。 他睡在窗户边上,夏天屋里闷热,窗框上冬天糊着的旧报纸早就扯掉了,秦小妹一回头,就看见了他。 见自己引起了注意,吴洪斌艰难的吞了口口水,脸上全是渴望。 “我···我快要饿死了,能不能给我一个饼,求你了小妹,看在我们曾经爱过的份儿上。” 曾经爱过?是曾经被骗过吧? 凭心说,吴洪斌现在的样子是挺可怜的,瞧着就只剩一口气了。 如果他不是吴洪斌的话,以秦小妹的性格未必不会施以援手。 但可惜了,他是吴洪斌,是这世上最不值得浪费粮食的狗男人。 大概也是知道秦小妹已经不好骗了,吴洪斌费劲儿的爬起来,两只皮包骨头的手死死抓住窗框,试图用视觉冲击打动她。 “我···我太难了,本来伤就没养好,活儿也干不了,队里还不借粮食给我,这些天我就靠喝洗锅水活着,已经熬不住了!小妹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只要一个饼!立刻就能救我的命!” 看了看手里的糖馅饼,又看了看扒拉在窗框边望眼欲穿的吴洪斌,秦小妹笑了。 “吴知青,你的要求可真有意思,我就这两个饼,给你一个我就吃不饱了,你没干活我可干了,谁干活谁吃饭,不是吗?怎么你们知青也好吃白食?” 说着,秦小妹还拿起馅饼晃了晃,把吴洪斌馋的,伸手就打算抢,不过因为胳膊上没有肌肉支撑发力,没能成功。 “诶诶诶!这是改明抢了是吧?还讲不讲道理,要不要脸啊?” 道理?脸?人都快饿死了要什么脸? 吴洪斌死盯着秦小妹手里的饼两眼直冒绿光,如今为了能有口吃的救命,他早顾不上脸了。 “把饼给我!”他突然恶狠狠的朝秦小妹吼道,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恨意。 见他不装了,秦小妹也收敛了笑脸。 “看来还是饿的不够啊,按道理说既然都有力气抢饼,那干点儿活儿应该也是可以的吧,想吃什么自己挣去呗,要再敢朝我的东西伸手,我就剁了你!” 早就撕破脸了还装什么大尾巴狼?不嫌恶心。秦小妹可不受窝囊气,你凶我比你更凶,大不了打一架,她也未必会输。 果然,被她凶悍的样子吓住,吴洪斌这个欺软怕硬的贱人立刻软了下来,只是嘴里不干不净的,还在念叨。 秦小妹仔细一听,原来他是想拿二人之前好过的事儿做文章,威胁自己如果不供他吃喝的话,就要出去乱说话什么的。 看来还真是走投无路了,连上回那顿打都忘了,也不想想,他到底还有什么筹码就敢混吃喝? 第324章 把水搅浑 早在吴洪斌出院回到大溪沟村前,秦小妹就知道他一定还会再来纠缠。 毕竟尝到过甜头,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活的舒坦,却分不上一杯羹呐? 果然,人前一天晚上才到大队,第二天就来家里缠上了,当时秦小妹就留了一手,并没有为了面子息事宁人,而是做了一个连李树都不理解的决定。 把事情闹大。 因为她深知,这种事情只有作为秘密才是利刃,一旦摊牌了摆在明面儿上,反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和吴洪斌是好过,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可她们男未婚女未嫁属于是正常交往,没什么能叫人诟病的。 之后分手更是因为吴洪斌脚踏两条船,抛弃了她,说起来她才是受害者,也就更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可笑吴洪斌自诩是新思想文化人,小脑却还缠着封建礼教的裹脚布。 在他的逻辑里,女人天生就是弱势的一方,把面子看的比命重,只要他动动嘴皮子,就一定能拿捏。 只是他没想到秦小妹不走寻常路,这种事情不死死捂着,反倒闹了个人尽皆知,还害得他被好打一顿,丢了大脸。 跟王亚楠的那点儿破事儿也全被挖了出来,搞得现在人人都知道是他始乱终弃,抛弃秦小妹和王亚楠同居做了夫妻。 如今他虽然嘴还硬着,但因为秦小妹做的实在太绝,却是再也没有拿捏她的可能性了。 要还有操作的空间,他也不至于饿成这副德行不是。 “哼~” 眼看着吴洪斌蔫巴巴的不敢说话了,秦小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晚上,她又来了一趟知青点送馅饼给佟刚,可巧又被吴鸿斌给看见了。 只可惜他自认为很恶毒的眼神在秦小妹看来根本没有一点儿杀伤力。 她依然笑眯眯的感谢了佟刚一番,还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品尝这两个美味可口的糖馅饼。 “姐,费这个钱干啥嘛,又买肉又买包子的,我吃土豆就行哩,也能吃饱。” 回到家,李树已经在吃饭了,秦小妹从公社带回来打牙祭的包子早就热好放在了桌上,他却碰也不碰,光顾着啃土豆。 嘴里还埋怨秦小妹乱给他花钱。 看他这个样子,估计是还把给自己买自行车的事儿记在心上呐。 轻轻笑了笑,秦小妹一把端走土豆,把包子放在李树面前。 “你就吃吧,我在公社都吃过了,这是专门儿给你带的,快吃。” “那我也不吃,留着明天早上给你当早饭吃。”李树还是摇头,继续大口啃土豆。 干完活儿能吃土豆红薯吃到饱他就已经很满足了,现在多少人还吃不上呐。 “哎呀你就吃吧!咱们都吃总行了吧?你吃两个我吃一个,剩两个咱们明天早上一人一个吃了行不行?” 姐弟二人为了一碟包子拉拉扯扯了好半天,谁也没说服谁,可把一旁的丧彪馋死了。 心想你们推啥呀?不吃给我吃呗!我愿意吃!我能全吃干净咯! 只是可惜了它只是一条狗,不会说话,也没人懂它,难过的时候去找小母鸡倾诉,还得看鸭子那张丑脸。 真是想想就郁闷,气死狗了! 盛夏的晚上即使刚下过雨也还是闷闷的,吃完饭,姐弟俩就坐在门口的空地上闲聊。 “怎么样?今天二凤和三凤在地里干活吗?”秦小妹一边给丧彪抓痒一边问李树。 正编竹篮的李树抬起头,飞快的看了看周围,很是警惕。 “我正要和姐说呐,她们姐妹才被打了一顿估计是爬不起来了,今天一天都没见人。倒是老太婆出去过一趟,不过早上出去的中午就回来了,没去太久。” 没干活,这就不正常了。 照老秦太太那压榨人的狠劲儿,只要赵家姐妹不是瘫痪在床估计都得出来干活,没来,只能是被关起来看住了。 虽然二凤不是个聪明人,但三凤却很机灵,说不定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想逃,又或者是觉得秦家没前途认命了想回去,但秦老太不让。 总之,大概率不是自愿的。 略微思考片刻,秦小妹小声的将自己和王家的计划说给了李树知道。 她们是一家人,不应该有所隐瞒的,更何况集思广益,搞不好有什么细节她们灯下黑看不清,李树却能发现。 静静的听着秦小妹叙述杀人计划,李树并不意外,甚至表示十分理解。 在他看来恶人根本就不算人,要不是摆子李是他亲爹,估计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人是不应该干坏事儿的,但善良的人也必须要有锋芒,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是先犯我,那可就别怪我要命了。 听姐姐说完后,李树停下手里的活儿,姐弟俩靠近了些。 “这个法子很好,但只有一点,我希望姐能少掺和些,这些天我冷眼看下来,这队里想要秦光显狗命的人可不止王家而已,咱只要开个头,有的是人会帮咱干完剩下的活儿。” 因为秦光显和他哥哥的事,大队上失去了先进大队的流动红旗,本来就伤害了社员们的集体利益。 今年天气反常,粮食产量不够,更是让报应、天谴等诸如此类的说法在社员间疯传。 大家虽然嘴上不说,可心底里都恨透了秦光显这个小杂种。 到时候等秦老太再把二凤和三凤卖了,进一步激起民愤,搞不好愤怒的社员还真会推倒老秦家,打死秦光显。 那句话咋说来着?只有把责任平摊到每一个人身上,死了人,大家才能都保全自身。 这件事情也是一样,拉进来的人越多越好,把水搅的越浑越好。 只有把矛盾放大,涉及到每一个人的利益,才能隐藏她们真正的目的 在这件事儿上姐弟俩一拍即合,很快就聊起了别的事情,双抢之后就是暴雨季,要做的准备还有很多。 第325章 控诉 此后大概两天,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停了,紧接着就又是热辣的太阳和闷燥的天气。 不过日头烈有日头烈的好处,天气一变,大队公屋门口和大广场就都变成了晒谷场。 大家一年到头就指望着这些粮食养活老老小小,经管的可细心了,不仅白天每隔半个小时就要翻一次,夜晚更是安排了社员轮流值守。 王大娘和王老汉都已经回到了队里,社员们纷纷劝他俩想开点儿,眼不见为净,可他们一个住秦家隔壁一个住秦家斜对门儿,想避都避不开。 每天开门一见秦家的门头心里就堵的慌,根本用不着秦小妹催,便火速开始实施计划。 这几天肯定是晒场上的人最多,看准了这一点,王大娘起了个大早,活儿也不干了,黑着脸一屁股坐在大广场中间,张嘴就嗷嗷嚎。 “我可怜的儿啊~我的大宝~你命苦,生在了我们这无权无势的人家里,好端端的一个乖娃娃被恶霸歹人打的起不来床,也没人撑腰没人伸冤呐,我的儿啊啊啊啊~” 王大娘这一整套又哭又唱的绝活使出来简直如行云流水般熟练,那叫一个收放自如,不仅声音嘹亮且言语凄厉,说是近代非物质文化遗产也不为过。 其感染力之强,很快就引起了整个晒场上的社员围观。 眼看注意自己这边的人越来越多,王大娘不仅不收敛,反倒手舞足蹈的喊的更惨了。 “我的大宝啊!是娘没本事~娘家隔得远你几个舅舅又帮不上忙,原本想着半辈子都和人交好,以后在这队上出事儿了好歹有人帮衬一把,谁能想到这都快被欺负死了,也无人说话啊~呜呜呜。” 这两句词儿唱的,社员们大眼瞪小眼,忍不住辩解起来。 “大宝他娘,你这是啥话嘛,大宝是俺们看着长大的,俺们怎么会不管他的事儿?你放心,已经帮他出过气哩!” “就是就是,大宝被打俺们咋可能干看着不管?秦家已经说好会赔钱赔粮哩,你消消气吧,那个小畜生也被打的够呛呐。” 秦光显年纪小,大家拿他根本没办法,更何况他还是秦老四家唯一剩下的根儿,这断子绝孙的事儿谁敢干谁可就缺大德哩。 狠狠打一顿,叫他家出些钱粮就已经是最重的惩罚了。 只是话又说回来,她秦光显是秦老四家唯一的根,那大宝不也是吗?这话说给别人听或许人家能理解,但王大娘是万万不能服气的。 她跳起来,指着说话的人破口大骂。 “不是自己家的事儿,你们当然好糊弄,说啥就信啥!让他老秦家赔钱?赔多少钱啊?三块钱还是五块钱?我呸!我大宝也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呜呜呜~我们两口子就一起吊死在村口!一辈子看着你们!” 嘶~在场的社员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瞧着老王媳妇这癫狂的模样,心道难道大宝这娃子不大好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大家心里都是一空,脸上表情也沉重起来, 而王大娘的控诉还在继续。 “我大宝是多好的一个娃呀,他年纪小却懂事又是热心肠,你们在场的人里,谁家的忙他没帮过?” 目光划过众人惭愧的脸,王大娘颤抖着声音道出一件件往事。 “你老刘家两口子上山一晚上没回来,是我儿子发现的!也是他一家一家拍门叫人去山上找的,不是我儿子,你们两个老家伙早三年前就死哩!” “你杨家的娃娃掉河沟沟里爬不起来,一道去的几个小王八羔子全吓跑了,是我儿子跳下去把他托起来的,不是我儿子你家也早绝户了!” “现在你们是直的起腰来说得起话了哈?倒是我不饶人了?咋?是我非要他老秦家断子绝孙吗?是他家欺人太甚!害的我大宝一辈子留病根儿,呜呜呜,你们就这么报答他?真是没天理啊~好人没好报啊!” 王大娘是个爱贪便宜好嚼舌根的乡下农妇不假,但她教育孩子却很有一套,大宝虽然没有兄弟姐妹,但却被她教养的非常大方,也乐于助人。 平日里大宝除了上学就在村儿里逛耍,他人长的憨实又会说话,社员们没有不喜欢他的。 他为人心眼儿也好,遇到事儿从来不躲,能帮就帮。 日子长了,这队里还真没有哪家是没得过大宝实惠的。 虽然没有前头两家的救命之恩那么重,但例如帮忙跑跑腿、干活搭把手这样的事儿可是不少。 这会儿听王大娘坐在地上哭闹,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儿,一想起大宝这孩子的好,就恨不能一脚踢死了秦光显才解气。 杨家的女人刚好也在广场上,她家只一个孩子,当初掉河沟沟里差点儿没淹死,要不是被大宝捞上来,估计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大宝出事以后她也曾经提议过去报公安,但鉴于去年就已经报过一次公安了,人家来了根本没理秦光显,所以这次她的提议也就没被采纳。 但她心里还是不服气的,当即抹着眼泪站出来。 “嫂子!你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才真是要吊死了,大宝侄儿对我家有救命的恩情!可在他的事情上我们却没帮上什么忙,哎!可你也要理解我们呀,我们实在是!” 实在是没有办法!那小畜生年纪小,连公安都懒得抓他,他家能赔出钱来就算大宝和大丫没白挨打了。 对这样的滚刀肉,社员们也没了主意。 “王大嫂···你的心情我们理解!大宝跟我们自己的娃娃一样,他这样···我心里也难受着呐,你放心!肯定给你一个交代!” “对!秦老太太说好的给钱给粮,一样也不能少!年纪小怎么了?又不是不通人性的畜生!伤了人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大伙儿本来就憋着气正不顺呐,王大娘却嫌事儿还不够大,又添了一把火。 “啥钱?啥粮?别说这些了,就连人我也没看见一个!他秦光显把我儿子打进了医院,可我回来都一天一夜了,也没见他家出来个人道个歉,这就是认错的态度吗?糟践谁呢!” 还有这事儿?好啊,那就不怪老王媳妇今天闹腾了,搁谁谁能受了啊? 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广场上原本扒粮食使的耙子和锄头都变成了武器,被社员抢着抓在手里,就要去问问秦家把钱准备好没有。 他们动静闹的太大,就连在地里干活的人也被惊动了,纷纷拿着镰刀、砍刀聚了过来。 刘家老两口岁数大了,没有年轻人那么大的火气,只是上前搀扶起王大娘,忍不住老泪纵横。 “侄媳妇儿,起来吧~别哭哩,俺们知道你心里苦,娘家又远怕被欺负,你放心吧,俺们一定给你去讨个说法!” 欺负人也没有这么欺负的,苦主回来都一天一夜了,都没见秦家的老东西带着小畜生登门赔礼道歉,这摆明了是想耍赖啊! 遭天谴的一家子,真是要逼得人没有活路了,他们才甘心呐! 第326章 脸没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秦小妹正和李树在地里忙活。 她们的责任地早就收完了,且活儿干的又快又好,粮食也收的很干净。 狠狠打了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一个大耳巴子,打那以后,她和李树都明显觉得周围窥探的目光少了很多。 毕竟她们已经拿出了实力和态度来证明自己没有占集体的便宜,也表明了他们并不好惹,这样一来甭管是打着坏主意的人还是等着看热闹的人,自然都少了很多。 这时候的人还讲究着人多力量大,所以谁家儿子多劳力多谁家说话就硬,根本无人敢招惹。 反之当然就得受着欺负,还要被看不起,甚至吃绝户。 在这样的年代一个人生活,要不是秦小妹有经验,前期低调抓人心,后期强势表实力,估计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好在经过不懈的努力,如今她背靠着老钱家,身边又有李树这个好兄弟,队里公社里都有一堆朋友,总算是在这天崩开局里拼出了一条血路。 “呼~这一不下雨就热的厉害,气儿都要喘不过来了,晚上我煮点儿绿豆汤,冰在水缸里,明天咱就喝那个吧。”秦小妹直起腰龇牙咧嘴的松了松筋骨,使劲呼出一口气。 地里的活儿繁重,天气又闷热难耐,才几天的时间她就肉眼可见的又瘦了。 见姐姐歇息,李树低着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希望能多干点儿,减轻她的负担。 “回去了就好好休息,费那个事儿干啥,我喝凉白开就行哩,姐要想喝绿豆汤就教教我,我煮。” 他总是这样大包大揽的,恨不得把所有的事儿都干完,偏偏人虽然精瘦却有一把子力气,心也细,干什么活儿都像样,可把那一帮大娘嫂子羡慕死了。 直夸秦小妹命好,这兄弟可比亲兄弟都靠得上。 但只有秦小妹明白,干体力活儿如果不跟上营养那耗的全是命啊。 现在年轻或许还不觉得有什么,以后年纪大了,直不起的腰、上不了的楼、抬不起的胳膊,可都等着呐。 如果可以,她是不希望自己或者李树去干这么磨人的活的,但不干活明显在这个年代并不现实,所以她只能想方设法的在饮食上找补,希望能养一些气血回来。 “绿豆汤一定得喝!喝了解暑不生病,一会儿回去我再把肉炖上,你多吃点。” 歇了一会儿,秦小妹拿过水囊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然后又递给李树。 这是加了白糖的水,解渴又补充体力,奢侈着呐,李树接过来也喝了两大口,正要说什么,就见二狗一溜小跑,冲了过来。 边跑还边喊:“大姐!大姐!出事儿了!你快和李哥去瞧瞧吧!大娘和老秦家的人打起来啦!” 啥? 秦小妹和李树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出了一丝了然,但该演还得演,他们连忙抓起锄头和镰刀,跟在二狗身后跑进了村儿里。 而此时的老秦家,早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要脸的东西!还敢住在村儿里?怎么?等着被人撵是不?咋寻思的呐?” “要是俺养出了这样的畜生,早趁着半夜没人掐死了!免得祸害别人家!” “说!啥时候拿钱!拿粮食!俺们可告诉你,老东西!别不要脸!今天要不给王家一个说法,俺们就不走了!不走了!” 也不知道这帮人是发的哪门子疯,这都消停两天了竟然又跑到她家来闹,秦老太躲在屋里不敢出去,吓的脸都白了。 她是有过侥幸心理,心想着要是对门儿的大宝和隔壁的大丫没死,那她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反正他们也不能把光显打死不是,他还是个孩子呐。 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当知道王家媳妇和老王头回来时,她并没有上赶着去赔礼道歉,而是关紧大门,躲在屋里装死。 却没想到此举犯了众怒,眼看自家那造价不菲的青砖门头就要被挤倒了,秦老太终于坐不住了。 “哎哎哎!闹啥呀闹啥呀!又没说不给,那我孙子被打成那样我不得在家照顾他嘛,大家都是老邻居了,就宽限两天不行吗?你们这是要把我老太婆逼死啊~” 说着她就一拍大腿,仗着自己年纪大辈分高又撒起泼来,张口闭口都是快被欺负死了。 只是这会可没人再吃她这套,正因为是多年的邻居大家才了解她的为人。 这人就是属癞蛤蟆的,不打就不动! 没闲心看她的表演,大家拎着锄头镐把,直接开门见山的质问她。 “别耍宝了老大娘,你心里那点儿小算盘真以为俺们一点儿不知道呐?你叫宽限两天倒也好说,可王家嫂子和王老汉已经回来了,你为什么装看不见!” “你到底有没有心?真是白活这几十年了,你孙子打坏了人家的孩子,你难道不该领着他上门给人家磕个头,认个错?” “还敢关着门装死,乡亲们!咱今天就把门给她砸了,看她还能躲在哪儿!” 真是越说越气,大家对秦老太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尔反尔,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只见几个青壮当即就从人群里走出来,提着锄头就开始砸门头。 这是门头也是脸面,更是重要的财产,这下不光是秦老太着急,一直作壁上观看好戏的王芳云也坐不住了。 “别别别!别砸啊!请大家消消气消消气!这门可是分给我家的,是我家的门啊!和秦光显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千万别砸啊!” 光耀说了个有钱有关系的城里对象,眼光肯定也高,如今家里一穷二白的,全指望着这幢青砖门头撑面子呐,这要是砸倒了,她可没钱再起一幢! 听她这么说,大家果然犹豫了,秦家三个儿子已经分家,这事儿他们是知道的,可这大门分给了老三家他们倒是不晓得。 正要细问,人群里的王大娘却一仰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又哭了起来。 “哎呀我的天呐~老秦家一个好人也没有啊!都欺负我们家占我们家便宜,冬天除冰溜子的时候你王芳云说大门是老太太的你不管,现在天热了又成你的了!不要脸!” 去年大雪,天气恶劣,不及时清理屋檐和门头的雪就会结出冰溜子来,有人路过经常受伤。 村儿里组织了两次大清理后就勒令各家管好自己的地方,及时清理积雪免得伤人。 当时王铁匠还好心的告知过王芳云,可得到的回复是,门儿是老太太的她不管。 这事儿后来还是好心的王铁匠念着秦老太年纪大了手脚不便,帮着清理了一个冬天呐。 哦~现在天热了用不着忙活了,大门儿就又成你家的了? 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没想到这后头还有这样的一段故事,众人听的火起,狠狠瞪了一眼心虚的王芳云,抄起家伙,你一锄头我一镐的三两下就挖穿了地基。 随着“嘿哟!”一声,老秦家这十里八村儿头一份儿的青砖门头,就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倒下了。 没了,脸没了,门儿也没了。 秦老太一看这架势,一口气没上来,眼一黑就靠着墙滑倒在了地上。 第327章 坏根 等秦小妹和李树提着家伙赶到时,秦老太正坐在一片废墟里捧着散落一地的青砖瓦片哭嚎不止,一旁还站着个脸色难看的王芳云。 “哎呀~打死人啦!老大老四你们还是不是爷们儿!眼睁睁的看着人家把咱大门儿都掘了你们也不管啊~我的天呐!救命啊!要打死人啦!” “死老太婆,身体还挺好,叫的跟杀猪似的。”李树带着秦小妹悄没声儿的钻进人群里,并没有露头。 秦老太估计是想摇人,可叫了半天,只隔着一面墙的秦老大一家硬是当做听不见,一点动静也没有。 反倒是老四家坐不住了,只见秦向国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条门缝,瞄了一眼群情激愤的村民,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飞快的将头缩了回去。 面色难看的对媳妇儿钱惠说道:“完了,事儿指定是闹大了,你说王铁匠家的儿子不会没了吧?这可咋办呐?那是他家唯一的孩子呀!” 在乡下地方,对传宗接代的执念由来已久,这断人香火的事情可说是一等一的缺德,要是王大宝真没有了,那光显···只怕也要赔命! 炕上躺着的钱惠闻言比秦老四还急,她剧烈的咳嗽了一阵,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她不能不救光显,王大宝是王家的指望没错,可光显也是她的指望! 秦向国哪天要是狠下心一脚踹了她,还能找个女人再生孩子,可她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 大儿子光宗已经成了废人,就算以后回来估计也指望不上,光显虽然心狠,但只要他还在,自己就还有个依靠。 想到这里,钱惠不顾秦向国的阻拦,一把拉开房门,跌跌撞撞的就冲进了人群里,扑腾一声栽倒在地。 “别动我儿子!别动他!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的!大家别和他一般见识,等他···他长大就好了,一定会报答各位今天的恩情的!” 瞧吧,秦光显做了什么孽他娘老子不是不知道,他们只是放任不管,任凭他去祸害别人的娃娃罢了。 真是坏在根儿里了,一家子都不当人。 面对久未露面,明显病入膏肓的钱惠,大家伙即使心里有气,但看着她蜡黄的脸上那副真挚的恳求,还是不由的软下了语气。 “四嫂,光显这个娃娃心太狠了!是个祸害啊!你瞧他把你害的!醒醒吧!都说树不修不直溜,你们这么养孩子是要出大事的!” 养过孩子的人想法都一样,不求他成才但好歹要成人吧? 可看看秦光显犯下的这一桩桩血案,那就是个恶魔啊!就算他长大了也不会改的,只会犯下更不得了的祸事。 几个同村儿的大娘也开始劝钱惠。 “起来吧,你身子不好地上凉着哩,唉~俺们又不是要娃的命,人王家就要个说法,你们躲着不理睬属实不地道!” “咱讲理,可是你家老太太自己说会赔钱给粮的,现在装聋作哑,啥意思?说清楚!” 当初钱惠嫁过来的时候还是个十几岁的大姑娘,不过十几年而已,却熬成了如今这个样子,看的大家伙直摇头。 这哪是养了个儿子,这是养了个孽障啊。 可钱惠却不管这些,她的封建思想早已根深蒂固,认为没有儿子的人生就是不完整,就会被人欺负。 甭管光显将来会长成个什么样的人,只要是男丁那就是她的命,和下半辈子的依靠。 她已经不能再有别的孩子了,男人也靠不住,早晚是要踹了她去找别的女人的,她只有光显一个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是一个残疾的很快就会被抛弃的女人,钱惠就不禁悲从中来。 她病的太久了,自打曾经健硕的身子变成了这副孱弱不中用的模样后,内心也就开始逐渐不平衡,看谁都有怨气。 这不一张嘴,便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呜呜呜~你们还教育上我儿子了?你们自己个儿生出儿子了吗?我生了两个两个都是儿子,孩子自打从我肚子里出来就聪明懂事!我才不信他会打王大宝呐,一定是你们冤枉的他!” “啊?···这,你病糊涂了吧!” 可不是吗,自己说的话自己又推翻了,你不信你儿子伤了人那你一开始冲出来就求饶、求原谅,是闹的哪一出? 但不管大家怎么说,钱惠就当听不见。 她咬牙看了瘫倒在地上的老王媳妇儿一眼,继续维护儿子。 “事情都没搞清楚,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呐,我们凭什么去给王家道歉?再说王铁匠家也就算了,隔壁老王家我们更不可能去!他家早死绝户了,就两个丫头片子,还让我儿子去道歉,作贱谁呐!” 在钱惠看来,从王老汉死了儿子开始,他家就算绝户了,两个丫头片子根本不顶用。 她都想好了,等老头子一死就把围墙推倒,率先出手占了他家的房子,免得后头再想占就占不到了。 她可有两个儿子,结婚就得准备两间屋,王老汉要死的早的话刚好能够用的上。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她还没把美梦做完呐,老大儿子就成了劳改犯,小儿子也毁容残疾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说上媳妇。 想到这里,钱惠才记起来光显还要娶媳妇,她咬了咬牙,越发觉得不能认下赔偿。 毕竟以光显现在的条件,彩礼要是少了哪里有姑娘肯嫁进来? “赔钱···赔粮···,我们自己都快饿死了!哪里有粮食有钱?你们别太欺负人了!逼的我们母子俩没活路,大不了吊死!” 这就是要反悔不认账了。 “好啊!王婶儿说的对!这一家子根本没后悔过,说什么赔钱都是哄咱们的!兄弟们!砸!” 老秦家后院养着的大肥猪已经卖了,但还有其他家禽,况且猪圈也是青砖搭的,拆了也能卖钱。 说干就干! 钱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大家还有啥理由留手! 她们不赔钱没关系,大不了拆房子、搬家具、抓家禽,反正总有法子能给王家一个交代。 至于道歉,那可由不得他秦光显想去不想去! 噼里啪啦一阵响声过后,秦老太住着的正屋门就被卸了下来,众人冲进屋里就开始搬东西,还拖出了在床上躺尸的秦光显。 王大娘一见了他,立刻便活了过来,扑上去就捶打起来,钱惠见了哪里愿意,也扑了过去,拼命拦着。 一行人在屋里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便打算去后院拆猪圈逮家禽。 一见他们往后门儿去了,秦老太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连滚带爬的拦在了人群前头。 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天杀的,二凤和三凤可还被她关在猪圈里呐,这要是被发现了呐还得了? 装出一副诚心悔改的样子,秦老太一把便抱住领头青壮的大腿,哭了起来。 “大家再给我老太婆一晚上的时间吧!明天!明天我一定把钱给王家!道歉我们也会去的!求求你们了别拆屋子啊,这是我秦家的根呐~” 根?哪儿有根呐?你们家的根早烂完了! 不再信她的鬼话,大家此时只想赶紧拆了猪圈换钱,好给老王家出口气,可怎料秦老太却突然一松手,竟然哐哐哐磕起头来。 这可把大家伙吓的够呛,一时间不敢再动。 “我明天一定把钱赔上!如果不给,你们明天来拆我绝不拦着!光显是我的孙子,我秦家的根!他娘老子不赔的钱,我赔!” 第328章 卖人 原本秦老太和那家说好的是三天后来接人,可这一场闹完,逼的她不得不今晚就把人送去。 等村民们都走了以后,钱惠和秦老四在王芳云的谩骂声中都钻进了秦老太的东正屋里,一进门,钱惠就心疼的抱住了儿子。 “光显呐光显,你咋命这么苦啊,以前你是多好动多漂亮的一个孩子,现在···呜呜呜,瞧他们给你打的,这帮天杀的早晚断子绝孙!” 她绝口不提教育,句句都说的是别人对不起秦光显。 从小被这么养大的孩子,不毒才怪了。 她们倒是母子情深,抱在一起哭,秦老四却没那闲工夫,他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实。 “娘,你到底咋想的呀?咱家哪儿还有钱?我和钱惠一碗糊糊都得俩人分着吃,难道你还有私房钱?”说着,秦向国的眼睛不觉亮了几分。 就说老太太把着那么多钱,分家的时候怎么可能才只有百来块,原来是藏心眼儿了! 这么看来,还是生儿子好啊,是小子娘才肯花钱呐,要是丫头早捂死扔掉了。 只可惜,这完全是秦向国想美了,秦老太白了他一眼,实在看不上他那窝囊样儿。 但想到他毕竟是光显的父亲,也就没瞒他,把自己的打算和夫妻俩说了。 “啥!你要把二凤和三凤卖了!”秦向国被惊的一蹦三尺高,喊声差点儿没把房顶掀开。 “你小声点儿!生怕别人不知道咱家卖人呐!”秦老太压低声音掐了老四儿子一把,将他和钱惠拉到里屋细说。 “原本是只打算卖二凤的,三凤留着再干几年活儿,正好能给光显换个媳妇儿回来不是,只可惜……唉~惹上王家那个泼妇算咱家倒霉,如今也就只好把两个都卖了!” 原来,秦老太后来又去了一趟陈庄,就是为了谈三凤的价钱去的。 买二凤的人家虽然出价高,但却明说了得等二凤生了男娃子才给钱,可如今出了王家的事,秦老太已经等不了九个月了,她便想了个法子,不行就把三凤也卖给他家呗! 大不了便宜点,以后二凤生不出男娃来三凤可以接着生嘛,总不可能姐妹俩都生不出来不是。 “啥!你要把老赵家姐妹俩嫁给一个男人!你!这咋行啊!”听完秦老太这一番理所当然的惊人发言,就连一贯心狠的钱惠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倒也听说过有姐妹俩嫁给同一个男人的,但那也得等前头那个死了先啊,哪里有姐妹俩同时嫁给一个男人的?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道德沦丧到了极点!任谁听了不摇头? 就连秦老四也觉得不妥当。 虽然他们是要卖了姐妹俩没错,可女人嘛哪儿有不嫁人不生娃的,反正迟早都要到别人家去,走之前还能给家里挣点儿钱不是很好嘛。 这他倒也想得通,能接受。 可赵家到底是自家亲戚,二凤和三凤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要送她们姐妹去服侍同一个男人……秦老四沉默了。 这事儿要是干了,只怕要一辈子良心不安呐! “娘···这么干真不行,这也太丧良心了,咱再给三凤重新找一个吧,要不咱做的太绝那丫头要是想不开跳了河,可咋办?” 想了想三凤的性格,秦老四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可重新找说的简单,王家逼的那么紧,他们上哪儿再去找一个能出价并且处处都合适的人家? 再说了要不把三凤一起送过去,人家可明确说了,是要等二凤生了男娃才给钱的。 他们秦家倒是能等,可王家能等吗? 秦老太翻了个白眼儿,不耐烦道:“你们嫌丧良心?那就让王家把你们儿子打死好了!反正你们选一个吧,是要良心还是要儿子。” “这···。” 夫妻俩一愣,默契的看了眼虚弱可怜的儿子,这才狠了狠心。 “成!那就尽快送过去吧,要不拖久了再叫赵家那边知道了这事儿,那才真是天要塌了。” 一想到赵家那帮无赖,秦老四就打怵,自己这边卖了她家的女儿又花光了钱,这要叫赵家知道了不得一把火把秦家房子给点了才怪呐! 事不宜迟,意见统一以后三人立刻忙活起来。 钱惠留在家里照顾老爷子和光显,秦老太进猪圈里去药人,秦老四则是舔着脸找了个借口上邻居家借了辆独轮车。 当初选择把姐妹俩藏在猪圈里而不是屋子里,就是为了防住在同个院儿里的王芳云知道。 也方便秦老四行动,他推着车直接从后门进猪圈,再和秦老太一起把药晕了的姐妹俩搬到车上,上头盖了块破麻布,等夜色深了才出村。 二人做贼心虚跑的飞快,根本没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个人。 早在先前的混乱中,李树和秦小妹就注意到赵家姐妹并不在屋子里。 他们趁着前头院子里乱做一团,悄悄摸到了后院,掀开猪圈顶的瓦片,果然就看见了姐妹俩。 二人也没声张,悄悄的又返回了前院,直到听秦老太说明天就会赔钱才做出下一步的部署。 李树被安排在猪圈不远的山坡上蹲守,眼看秦老太和秦老四推着装着赵家姐妹的独轮车出了村,他立马赶到王老汉家,敲了三下门。 屋里的王老汉穿戴整齐坐在黑漆漆的堂屋里,听到敲门声后立刻站了起来,咳嗽了一声回应李树。 得到暗号,李树没有丝毫停留,立刻返回家中。 秦小妹正坐在堂屋里等他。 大家都是女人,秦老太心太狠,干出的事儿毫不忌讳人伦纲常,如果可以,秦小妹不希望三凤和二凤真的被同一个男人糟蹋。 她们确实不是啥好人,不改性子继续这样过下去的话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不管怎么说,她们的命运都不该是被亲姥姥卖给不认识的男人,再和亲姐妹一起被关在屋里等着生孩子这么可悲。 “姐,出去哩,你说的没错,秦向国这个缺德冒烟儿的也帮着一起干了,呸!不要脸!”李树似乎对没良心的男人尤其憎恨,说起秦向国来恨不得一口啐在他脸上。 秦小妹倒是很淡然,这一家子的自私狠心她早就领教过了,更过分的招数她都尝过。 秦老太说秦光显是秦老四唯一的根,要保住,可她呐?她不也是爹唯一的孩子吗?为什么他们就能狠下心来,恨不得把她磋磨死了才痛快呐? 所以说鞭子不打在人身上是不会觉得疼的,如今轮到秦老四家绝户了,秦小妹倒要看看,他们心里是啥滋味! 第329章 砍价 为了避开村民,不引起注意,秦老太和秦向国一直挨到了后半夜才把人送走。 二人一个推车一个拉,好不容易才在天将放亮的时候把赵家姐妹俩送到了陈庄。 买人的陈大家虽然意外他们竟然这么早就把人送来,可这年头到底是不比以前了。 要被人瞧见他家买人,那一样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当即就也没多问,忙开门将人放进了屋里, 等掀开破麻袋,陈家的人神色都是一愣,有些看不上。 这两个丫头被磋磨的也太惨了!模样倒还凑合,就是这干瘪瘪气若游丝的样子,也不知道还能生养不能。 见陈家明显不满意,秦老太也怕被退货,连忙扯出个笑来,拼命说好话。 “我这两个孙女勤快着呐,又能上山又能下地的,你瞧这模样,也是好的!就是···瘦了点儿,养养就回来啦!” 说的好听?养不要钱不费粮是咋滴? 要不是自家小子有缺陷,这样的女孩儿陈家真是掐半拉眼珠子也看不上。 心里不痛快,觉得吃亏了,陈家人说话自然也不客气。 “我说老太太,您这手是真黑啊!这是你亲孙女儿吗?可别是你外头随便抢的人再卖给我家的吧?哼~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惹上了麻烦,我可不干!” 他家有这怀疑也是有原因的,谁家能把亲孙女养成这样?瞧那胳膊腿儿还没家里下地使的镐把粗,这干活能有劲儿吗? 两个丫头精神萎靡,脸色蜡黄,全身上下都是皮包骨头,越看越叫人心惊,也不怪陈家的警惕。 这段时间抢收是压榨的太狠了点儿,秦老太自知理亏,讪笑了两声,岔开话题。 “这话说的~这两个丫头当然是我老婆子的亲孙女啦,要不是家里她兄弟受伤了没钱治,我可舍不得把人送到你家来。” 虽然秦老太一再保证,又是赔笑脸又是说好话的,可陈家还是不太满意。 “这个大的瘦的都站不起来了,那个小的又还派不上用场,真是干了一回亏本儿的买卖!哼~我瞧你老太太也是个慈眉善目的,没想到挺能算呐。” 这是寻思着卖了就是别家人了,故意压着干活还不给饭吃,吊着一口气送到陈家来养着呐,真是恶心人。 要说秦老太本来也不是那能受气的人,只是如今人已经送来了,外头也已经天光大亮,再叫她们把人推回去也不现实。 只得先忍了这一手。 好在她豁出去老脸,又点头又哈腰的,陈家嫌弃归嫌弃但也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这年头再比秦老太心狠的人可难找呐。 “真是倒霉~等着吧。”说完,陈家的女人就扭着屁股进了里屋拿钱。 秦老太和秦向国都松了口气,连忙帮着陈家男人把二凤和三凤从车上抱下来,扛到了已经收拾好的里屋。 看着陈家的男人拿捆牛绳给姐妹俩手脚捆了个结实,秦向国心里一颤,默默的低下了头,不忍心再看。 他不是不知道两个娃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可他没得选,放过她们姐妹俩,倒霉的就是光显,那可是他的根啊!他怎么舍得? 也许是被捆牛绳勒疼了,也或许是药过劲儿了,三凤悠悠转醒,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看着眼前陌生的屋子和屋里的人,她舔了舔嘴唇,沙哑着嗓子轻轻喊了一声。 “小舅舅、姥姥,这是哪儿啊?” 迷药的后劲大,三凤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手脚都被捆住也翻不过身,能看见的事物不多。 只有舅舅和姥姥的脸尤其清晰。 “哟~还有力气睁眼睛呐,那可真是谢天谢地,给,拿去数数吧。” 陈家的女人递了一沓大团结给秦老太,后者立马喜笑颜开,也顾不上三凤就死死的盯着她,往手心儿里吐了一口唾沫,就开始数起钱来。 “十五、十六、十七···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诶!不对啊!咱不是说好了大的二百,小的一百五吗?咋!咋这才二百五啊!” 这还嫌少? 陈家也是精明人,向来只有他们家算计别人的,还从来没有被别人占过便宜,当即脸一吊,眉毛都竖起来了。 “这还嫌少?俺们肯要就不错了!怪只怪你做的太绝。瞧瞧!瞧瞧!这还有人样吗?就只剩一口气了,可别死在俺家那才晦气呐!” 陈家的女人说着就像是扒拉猪肉似的,把昏迷不醒的二凤翻过来覆过去的又看又摸,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瞧老东西还挺不服气的,一旁抱着胳膊的陈家男人也直接说道:“您老要是觉得亏了就把人领走吧,俺们只当没这回事儿,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后见面还好说话,再这样摆脸色,俺们也不是泥巴人!” 男人说完,立刻就又从门外走进来了两个魁梧的男人,是他家的两个侄子,瞧着就面色不善,肯定不好惹。 要不怎么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呐,老秦家如今又穷又倒霉,也就对着软和好欺负的人能摆摆脸色,对上这种又有钱又有人的狠角色,根本就不敢吭声。 可三百五十块钱变二百五十块钱,这出入也太大了,秦老太心里实在憋屈,忍不住嘟囔。 “这人都带来了,你们现在压价也太欺负人了,好歹也是两个大活人,能生娃娃能干活的,这卖的还不如猪肉值钱呐……” “别不讲道理啊!老东西~不愿意就趁早拉走,俺家还不想要呐,凭啥干活在你家,养身子在俺家啊?明白告诉你吧,俺陈家可不吃这哑巴亏,扣的那一百块钱儿就当这两个娃的粮食钱了,没得商量!” “你!” 秦老太被气的够呛,合着他们母子俩赶一夜的山路冒着被批斗的风险拉来了人,还要被扣一百块钱?啥粮食值一百块钱啊? 她不服气,还想在嘴上逞两句能耐,可那两个大汉瞧着势头不对,立刻走进了屋里。 一左一右,将她们母子像小鸡仔似的夹在中间。 瞧着二人那比自己大腿还粗的胳膊,秦老太和秦向国缩了缩脖子,默契的闭上了嘴。 他们总算也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滋味。 再待下去也争取不来更多的钱,反而有被揍的风险。 不是自家地盘儿还是见好就收吧,揣好钱推上车,秦老太母子俩立刻就准备回去。 三凤已经明白自己和姐姐这是被卖了,她知道不管再说什么好话也改变不了老太婆的决定,当即万念俱灰,索性破口大骂。 “卖孙女儿、卖侄女儿!你们为了钱丧良心啊!等着吧,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就是吊死了做了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早晚看着你们断子绝孙!” “呀哈~你还想寻死呐?好歹也是我花大几百块钱儿买来的呐,老大!再给她捆紧些,饿她三天看她还烈不烈!” “呜呜呜!放开我!救命!” 推着车,揣着钱,秦老太和秦向国在三凤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中离开了陈庄,朝着大溪沟村赶去。 第330章 给钱 秦老太和秦向国不知道的是,她们母子俩前脚刚走,就有一伙儿十几个人怀里揣着砍刀手里拎着锄头冲进了陈庄。 开始挨家挨户的找人。 回到大溪沟村,已经过了中午,母子俩又饿又渴,恨不能赶紧回家去吃上一大碗面条子,然后饱睡一觉。 可惜不能如愿,二人还没进村儿,老远的就瞧见王家的泼妇扛着锄头和另外几个长舌妇一起,颇有气势的坐在村口的大榕树下。 一见她俩回来了,王大娘先是扫了一眼秦老四推着的独轮车,然后才阴阳怪气道:“回来啦?还以为你们跑了呐!钱呐?拿来吧~” 钱钱钱!真是掉钱眼儿里了,惹上你家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秦老太忍不住腹诽,她还想先回家一趟,可却怎么也绕不过王大娘去。 “王家婆娘,你这是啥意思?我回自己家你凭什么不让!” “那我要我该得的钱你为啥不给?拿钱,我立马放人。” 撇了撇嘴,秦老太心中郁闷不已,她今天可真是吃够了排头,先是陈家紧接着又是王家,没一件顺心的事。 没办法,秦老太只得掏出还没捂热的大团结,每数一张她都感觉心在滴血,估摸着数了五十块钱递给王大娘,却见她猛的把锄头杵在了地上,并没有接钱。 “打发谁呐?我儿子头上那么大一个洞,以后都要留病根?你就给五十块钱?看不起谁呐!” 试探了一番却差点儿被打,秦老太缩了缩脖子立刻老实了,又不情不愿的数了五张大团结给她。 凑够了一百块钱,王大娘脸色这才好看些,一把夺过钱,揣在怀里,然后又朝秦老太伸出了手。 这回就连秦老四也忍不住了。 钱就那么多,已经给了一百块钱了怎么还要? 都给她王家了,以后光显拿什么看病?拿什么娶媳妇儿?他们又靠什么生活? “你差不多得了啊!你家老王一年才挣多少钱?别太过分了!” 这钱进了自己兜里再叫拿出来那是真心疼啊,就连一向窝囊的秦老四都忍不住强硬了一回。 只可惜他那点儿气势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王大娘一跺脚一叉腰,就把他吓的又躲进了母亲身后。 “过分?你们家的小畜生毁了我儿子一辈子,我要多少也不过分!不过,先就这么地吧,估计你们也没有更多的了。” 说着,王大娘就一伸手。 “把大丫的那份也给我,老汉去城里照顾孙女了,叫我帮他收着,你们可别想抵赖啊!” 真是猫拿耗子多管闲事,一说是来要大丫那份钱的,秦老太顿时就不愿意了。 王老汉家死了儿子早就断了香火,就两个丫头片子也没什么好怕的,她在路上就想好要赖掉这笔钱了。 只是她刚表现出不乐意来,就不知道打哪儿杀出了七八个带家伙的青壮,他们二话不说就堵住了村口,言明了秦老太今天不给钱,他们就不让路。 又拉扯了一阵,秦老太这才发现王家的泼妇是有备而来的,准备的太充分了! 没办法她只能认栽,抹着眼泪又数了一百块钱给王大娘。 一众人这才作罢,扛着家伙该干啥干啥去了。 眼看王家的心满意足,揣着钱就走头也不回,秦老太终于忍不住狠狠踢了老四儿子一脚。 “挺大个老爷们儿连钱都护不住!现在好啦!还没到家呐二百五十块钱就剩下五十块钱了,够干啥?你说说够干啥!” 她似乎忘记了,说出要拿钱赔偿的人是她,说今天就会给钱的人也是她,要不王大娘也不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带着人蹲守在村口。 只是挨了一脚的秦向国敢怒不敢言,还得赔笑脸哄着老母亲,为啥?那不是还有五十块钱呐嘛。 二人历经磨难终于走进了自家院子,可还没进屋,就听光显骂骂咧咧的,好像是在说想吃肉了。 钱惠自己身子骨也不好,多站一会儿都喘大气儿,根本伺候不好他,再说家里连土豆也不剩几个了,上哪儿找肉给他吃,只能先哄着。 “再等等,等你奶带着钱回来了明天就让你爹借了自行车上公社割肉去,给你吃个够还不行嘛。” “我不!我这都啥样了,全身上下都难受,就想吃口肉咋啦?我现在就想吃!” 要说钱惠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失去了孩子和生育能力都是光显造成的,怎么可能不恨?只是她卧床的这些日子想开了而已。 这毕竟是她自己生的孩子,她就是再恨又能怎么样呐? 骨肉亲情,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呐,她以后不靠这个儿子又能靠谁? 看着毁容之后又重伤,也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养得起家的光显,钱惠心情复杂,可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乖孙子~看谁回来啦,想吃肉是不?那还不简单,奶明儿个就去给你割,今天咱们先煮鸡蛋吃行不行啊?”秦老太人还没进屋呐,就已经开始安抚上秦光显了。 听她这么一说,秦光显果然眼睛一亮,“真的!咱家还有鸡蛋?那还不快给我煮上!我要吃鸡蛋!吃鸡蛋!” “咱家肯定是没有鸡蛋的,不过奶有钱,找人换几个鸡蛋还不简单?” “那我要吃三个!就我自己吃!你们都不许吃!”秦光显眼珠子一转,心想可没有第三个能卖的人了,这钱一定得省着点儿花,鸡蛋他一个人吃就行了。 没想到卖人挣钱这么容易,这可比下地挣工分来钱快多了,等他养好了身子他也要卖人挣钱,顿顿吃大肉吃鸡蛋! 身上就剩下五十块钱了,本来秦老太也没想要买鸡蛋给老四和老四媳妇儿吃,他俩一个是窝囊废一个是残废,好东西吃了也白瞎。 “好好好~都听你的,咱家你说了算,奶这就去换鸡蛋,你在家里好好躺着,要干啥叫你爹娘干。” 其实根本用不着她多说,被秦老太“娇养”了大半年的秦光显早就没有自理能力了,想喝口水都拿嘴使唤人。 才和他待在一起大半天的时间,钱惠就已经觉得身体吃不消了。 刚才还嚷嚷着又饿又累的秦老太,却是在得了孙子的圣旨之后既不累也不渴了,屁股都没挨着凳子就又跑去换鸡蛋了。 她出去以后,屋里就只剩下秦老四两口子和秦光显大眼瞪小眼。 毕竟曾经发生过投毒这种恶劣事件,虽说两口子最后还是牺牲光宗保住了光显,可心里也有怨气。 打那以后再也没来看过他更没管过,如今一家三口再待在一起,没有亲昵反倒有些尴尬。 好在也没难受太久,没一会儿秦老太就换了六个鸡蛋回来。 “乖孙子~奶给你换了六个蛋,你今天吃三个明天吃三个,放心,全是你的。” “太好了!快煮上快煮上!” 折腾了半天,又是生火又是安抚秦光显的,时间很快到了傍晚。 眼看鸡蛋就要熟了,打村头却乌泱泱来了一大帮人。 因为老秦家已经没有大门了,所以从屋里的窗户望过去,一眼就能看个明白。 秦老太一抬眼,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那打头的人不是赵二赖,还有谁! 第331章 打砸抢 “哎呀!坏了坏了!赵二赖咋找来了!快快快!把鸡蛋藏起来!”秦老太被吓了一跳,等她缓过神儿来,赵家的人都已经进“门儿”了。 可不能叫他们看见自个儿家里吃上了鸡蛋,要不不就不打自招了嘛。 想到这里,秦老太连忙跑到后窗,提醒在后院煮鸡蛋的秦老四藏好鸡蛋。 “妈呀!咋把两个丫头也带来哩!”钱惠小心翼翼的躲在窗户下头看,就见赵家人竟然把三凤和二凤也带回来了! 两个丫头虽然十分虚弱但还算清明,证据就是她们看向这边的眼神,简直比寒冬腊月连下半个月大雪还要冷。 秦老太闻言大惊,一个踉跄,差点没腿一软跌进屎缸子里。 忍不住失声喊道:“咋可能呐!我们今早上才送上门儿去的呀!” 那陈家可不是好惹的人家,今早她才刚领教过呐,赵家是怎么把人带回来的?那两个丫头衣裳上的,好像是血! 从二凤和三凤身上溅染到的斑斑血迹,秦老太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情况有多骇人。 想也知道,陈家出钱买了人肯定不会轻易放手,那这赵家···。 猛的打了个激灵,秦老太自诩这大半辈子特别是这一年里遭遇的大场面已经够多了,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胆寒腿软的。 赵家那一窝窝混子,一穷二白啥也没有,说拼命那是真敢拼命呐! 婆媳二人躲在窗户下偷看,就见一群人畅通无阻的进了院子,就开始寻摸东西,值钱的拿走,不值钱的就砸烂。 同样躲在屋里的王芳云看着心疼,不管不顾的跑了出去。 “干啥呀干啥呀!你们凭啥砸我家东西!给我放下!来人啊救命啊!人都死了吗!” 如果是往常,她这一嗓子估计能引来半个村儿的人围观,可今天赵家人带着血气来势汹汹,谁敢瞎看? 王芳云扯着嗓子喊了一阵,周围仍是静悄悄的,不管是隔壁还是对门儿大门都关的死紧。 就连路过的小孩儿被吓哭了,也让她家大人一把捂住嘴,拖回了家里。 “你···你们!我不怕你们!这是我家的东西!信不信我报到公社去!” 其实王芳云跑出来就后悔了,外头站了一院子狠人,那点儿破烂玩意儿哪儿有她的命重要啊! 可她怕万一要露了怯,家里的其他东西也保不住,便强撑着虚张声势。 为首的赵二赖先前已经在陈庄干过了一仗,此时正因为极度兴奋后的脱力而感到疲惫。 他不耐烦的举起手里的砍刀,让王芳云清楚的看见上头的血迹,然后一指旁边的屋子。 “好歹也是亲戚,你男人又是个瘫子,可别说老子不照顾你啊,现在立刻马上回屋把门儿关好,我就不动你屋子了,听没听见?” 等的就是这句话,赵二赖话还没说完,王芳云就一猫腰窜回了自己屋里,关紧了门窗再也不敢出声。 见她听话给足了自己面子,赵二赖心情好了不少,随即指派带来的亲戚兄弟开始搬东西,他自己则是提着刀走向东正屋。 屋里此时只有钱惠和秦老太,以及只知道傻乐的老秦头,和躺在床上等着吃鸡蛋的秦光显。 此时四人哆哆嗦嗦的挤在里屋的角落里,听着外头传来的打砸声,都快吓尿了。 突然!已经满目疮痍摇摇欲坠的里屋门不知道被谁大力的踹了一脚! 那动静太大,秦老太感觉头顶房梁上的灰都落在了她鼻尖上。 原来外屋的门昨天就被村民们卸下来了,赵二赖畅通无阻的就走了进来。 胆小的钱惠已经忍不住尖叫出声,抖着手拼命大喊讨饶:“不关我的事儿啊!我啥也不知道啊!不是我卖的你女儿!不是我啊!啊!” 她话音刚落,门外的人又是一脚,破木门应声倒地,赵二赖招呼了两个兄弟一起,进屋将秦老太和钱惠拖了出去,就连躺在床上的秦光显也没放过。 “救命!救命啊!快快快!快报公安!”秦老太怕极了,赵家这架势完全是来收人的阎王啊,她今天怕是要把老命交代在这里了。 和她一样害怕的还有钱惠和秦光显,她们被粗暴的丢在地上,一群大汉拿着家伙就这么死死的盯着她们,这简直是噩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他爹!他爹!快!快叫人来救命!”钱惠不知道秦老四上哪儿去了,仍在寄希望于他会找人来救命。 可没想到下一秒。 “哎呦!别别别!别这样!二赖兄弟!二赖兄弟!好歹我妹子也是你婆娘,你就看在咱们亲戚几十年的份上,放过我吧!” 秦老四本来是想跑的,可还没出村儿就被赵二赖带来的人抓住了,这会儿也被丢在了院儿里,一家团聚了。 见人齐了,赵二赖也不废话,冷笑一声就将刀横在了秦老太脖子上,吓的她尖叫一声,屎尿齐出糊了一裤裆。 也顾不上摆长辈架子了,哭着求饶道:“二赖子!我是你娘呀!你你你!你要是动我那可是大逆不道是要遭天谴的呀!” “哼~”没想到这老太婆肚子里还挺有墨水,只可惜也就嘴上能耐。 “遭天谴?你还信这个呐?那你还卖老子的女儿?还让她俩伺候一个男人?数钱的时候你怎么不怕遭天谴!你命硬啊?” 他们救出二凤和三凤时就已经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三凤可说了,姥姥不仅把她们姐妹俩卖了二百五十块钱,还让她们给同一个男人生孩子! 赵二赖自我认知清晰,一直都晓得自己不是个好玩意儿,对家里的女娃娃也谈不上喜欢,可再咋样那也是他的种,就是卖也只能由他来卖! 且也绝干不出让亲姐妹伺候一个男人这种恶心事儿! 秦老太的做法简直可说是缺德冒烟儿,损人到家了!赵二赖也不和她废话,只一个要求。 “给钱,你卖我女儿的钱呐?拿出来!不给就剁了你儿子!” 他说完,另一个兄弟立刻心领神会,抄起大砍刀就横在了秦老四脖子上。 给他吓的是肝胆俱裂,叫的和杀猪一样凄厉,本来就是个窝囊性子,又被这么一吓唬,当即便口吐白沫,一仰头晕了过去。 没想到他挺大个老爷们儿,这么不中用,赵二赖嫌弃的看了秦老四一眼,无奈,只得朝一旁吱哇乱叫的秦光显努了努嘴。 老的不中用这不是还有小的嘛。 眼看着刀从儿子身上挪到了孙子身上,秦老太再也受不了了,大喊道:“别!别!别碰我孙子!我给钱给钱!” “赶紧拿出来!晚了要你孙子命!” “呜呜呜,你们这帮土匪!呜呜呜。”秦老太一边哭一边摸钱,完全没意识到这钱是卖人家女儿换来的。 “他娘的!你糊弄我!打发叫花子呐!”手里拿着皱巴巴的四张大团结和几张散钱,赵二赖脸色难看,伸手一巴掌就甩在秦老太脸上,将她打倒在地。 “死老太婆骨头挺硬啊!这样你都不老实?那就别怪我心狠啦!也不知道你孙子的骨头是不是和你一样硬!” 说完,赵二赖就一脚踩在了秦光显身上,举起手里的砍刀,用刀背狠狠的敲在了他的左大腿上。 “啊!”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秦光显的左腿被砸成了反向曲折的弧度,疼的他冷汗都下来了。 显然左腿骨头肯定是断了。 第332章 丢命 “光显!呜呜呜!来人啊!救命啊!” 钱惠和秦老太挣扎着去护秦光显,却见他腿已经被打断了,当即心疼的恨不得断的是自己的腿。 “别叫了,你们家在队上都出名儿了,那名声和老子家不分高下,一样臭哈哈哈!哪儿有乡亲肯来救命啊?”赵二赖戏谑的看着地上狼狈的四人,突然脸一板。 “识相的,就赶紧把钱拿出来!看在咱们是亲戚的份儿上,兴许我打你们一顿出出气就算了,要不然~” 说着,他挥舞着手里的砍柴刀,眼神冰冷。 漫不经心的说道:“三闺女的提议倒是不错,你们不是喜欢卖人吗?老太婆离入土没几天儿了估计是没人要,不过四嫂嘛~” 说着,赵二赖的目光便肆无忌惮的落在了钱惠身上,那眼神下流的,就好像人家没穿衣服似的。 “啊!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钱惠被赵二赖的话惊呆了。 他这意思是要把她卖了呀!那怎么行! 钱惠这会儿是真怕了,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早知道赵家不好惹,还敢财迷心窍参与卖他的女儿,现在好了,风水轮流转了不是! 知道没人会来救她,秦老四又是个没用的,钱惠为了活命只好拼命的把脏水泼到婆婆身上,企图独善其身。 “不关我的事儿,我真的啥也不知道!我我我!我有病天天都躺在床上,卖人是我婆婆一个人干的,也是她找的人收的钱,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啊!” “你啥也不知道?那咋还吃上鸡蛋了?说说啊,卖老子闺女换的鸡蛋好不好吃啊?” 早在去抓秦老四前,赵二赖带来的兄弟就发现了他们后院生了火搭了灶正煮着鸡蛋呐。 早上才卖的人,立马傍晚就吃上鸡蛋了,这给她们能耐的,也不知道怎么吃得下去! 越想越气,一脚将钱惠踢翻在地,赵二赖抄起刀就要把她的腿也打断。 “别别别!鸡蛋不是给我吃的!是给光显吃的!我婆婆疼他只肯给他一个人吃!呜呜呜,就连卖人也是为了他不是为了我啊,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啊!呜呜呜!” 被吓破了胆,钱惠对着赵二赖悬在她面前的大砍刀,把王家的事情以及婆婆收留赵家姐妹之后发生的事情,全倒了个干净。 在听到钱已经赔偿给了王家,用于解决秦光显惹出的事情后,赵二赖的表情怔愣了片刻,随即暴怒。 原来都是这个小崽子惹出的祸事!简直可恶! 他一脚踩在秦光显背上,抄起砍刀手起刀落,将他另一条腿也给打断了,秦老太挣扎着想来夺刀,被他一脚踹出老远,半天爬不起来。 “奶!奶!救我!啊啊啊我的腿!疼死了!你们竟然敢打我,等着吧!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本来身子就没养好,这又连着被断了两条腿,秦光显早已经煎熬到了极致,仅靠着异于常人的戾气吊着命,还说得出硬话。 “光显!光显你别说了!你···你求求你姑父!你求求他放过我们!听话!”秦老太一听孙子竟然还敢激怒赵二赖这尊杀神,吓的说话都不利索了,一个劲儿的劝秦光显。 可秦光显是个反骨,本来就暴戾超过一般人的他,这会儿反倒是被钻心的疼痛激出了骨子里的凶性来。 那眼神,看得赵二赖一阵烦躁,抬腿就给了他脑袋狠狠一脚。 “我记住你们了!你们一个都跑不掉!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就卖了那两个丫头怎么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这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毕竟秦光显过往的人生里只有他伤害别人的份儿,可没有别人伤害他的。 在他大概只有核桃仁儿那么大的脑髓里,他就是如同帝王主宰一般的存在。 其他人全是蝼蚁。 “他娘的这小兔崽子真邪门儿,就这还当个宝?这不是个祸害吗?”一旁的大汉也看出了秦光显不对劲,一脸的嫌恶。 “就是为他才卖了二凤和三凤的,这小杂种看来啥都晓得,真是天生的坏种,今天老子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秦光显的恶劣秉性终于惹到了硬碴子,也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你们干啥!放开我!我和你们拼了!啊!” 早在昨天,王老汉就把二丫送去了秦小妹家,此时他正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自己家院子里,在黑暗中默默听着隔壁传来的一声声惨叫,面无表情。 他是个热心肠的老头,自打儿子和媳妇走了以后,就更加乐于助人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两个孙女已经没有依靠了,他做这些只是希望等自己死了以后,曾经结下的这些善缘能替他保护她们。 这是六十年来头一回,听见外头有人惨叫他没有出门查看帮忙。 和王老汉一样,秦家斜对面儿的王大娘也独自坐在炕上,她手里拿着鞋垫儿可手却拿着针线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这会伤在自己身上了,该知道疼了吧?可别怪她心狠,她不能不为孩子考虑。 她们与人和善,从没有害人的心思,本就不该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惹到了老实人,这回算你秦家倒霉了! “别打了!求你们了!要打就打我吧!呜呜呜!那是我孙子我的命啊!光显!光显!乖孙子你说话啊!别吓奶呜呜呜。” 等众人发泄完怒火,秦光显也已经变成了个血葫芦。 他们可不像村儿里人似的下手有分寸,那是招招都奔着要命去的。 打累了,他们就进屋搜刮东西,除了王芳云的屋子,秦老太和秦老四的屋里都被洗劫了个干净。 就连炕上的被褥和洗脸的盆、储水的缸都没放过,甚至有人拿了锯子来锯走了房梁! 这黑天半夜的,闹着这么大的动静,可却硬是没一个邻居出门看一眼或是来帮忙。 抱着已经翻白眼儿的孙子,秦老太痛哭流涕。 她想咒骂却不知道该骂谁好。 骂老赵家?可早在卖人的时候她就已经预见了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鞭子落在身上会这么疼罢了。 骂邻居见死不救?可以前家里出事儿他们都会上赶着来帮忙的。 是她们运气不好,刚好前几天光显砸了人家里的娃娃,只怕现在他们正坐在院儿里看笑话呐,咋可能再来帮忙? 吵闹了一阵,众人将能拆的能带的全拿走了,秦老太原本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可谁知道。 “哼~你们不是要脸吗?来把这老东西和那两口子都捆上!报到公社去!看她们卖人该怎么判!” “不要!别!别!” 秦老太拼命挣扎却也无济于事,很快她就跟媳妇钱惠一起被捆着胳膊推出了家门,老四儿子也被人两巴掌打醒了。 “等等!等等!我孙子还在外头呐!芳云呐芳云!你快出来,把光显带去医务室看看!芳云!” 寂静的夜里,秦老太的凄惨叫喊显的尤其突出,可秦老三屋里却一点儿回应也没有,周围的邻居也是,大家都听见了,可谁也没出去查看秦光显的情况。 一直到第二天,几乎一夜未睡的王大娘在鸡叫前悄悄打开房门。 只见秦家的院子里,秦光显还保持着昨天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显然是早就死硬了。 第333章 典型 第一个发现秦光显死尸的王大娘并没有声张,她默默的看了一眼,然后和同样一夜没睡,出来查看情况的王老汉互相点头致意后,就默契的都关上了门。 直到又过了好一会儿,陆陆续续有社员吃过早饭扛着锄头下地干活,秦光显倒在秦家早已经被推倒的大门废墟上的尸体,这才被发现。 “啊呀!那是个娃不是?来人呐来人呐!快快快!”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紧接着就从地里又跑来了三四个社员。 “这···身上还是软的哩,摸摸还有气没啊!” “哎呀!这不是秦老四家的老儿子吗?咋死他家自己个儿门口了?他家老太太呐?来人呐!你家死人了不知道吗?” 知道死的是秦光显,社员们焦急的脸上瞬间多了一抹犹豫。 这家的事儿可不好沾手啊,昨晚上的动静他们都听见了,可谁也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人就死了啊。 出了人命,事情瞬间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老实巴交的村民们全都没了主意,只敢远远的围着秦光显尸体议论纷纷,谁也不敢上前翻看。 消息很快传开,围观的社员渐渐多了,王大娘和王老汉也打着哈欠推开门出来看热闹。 “快开门!开门!你家死人了知道不,快出来看看啊!”有社员大力的拍打着王芳云的屋子,提醒她家里出了事儿。 秦老太住着的东正屋和秦老四家住着的通后院儿的屋子,都被人卸了门板搬空了家具,里头一眼就能看清楚是没有人的。 唯有王芳云两口子住着的屋子紧紧关着门,看不清情况。 按说他们兄弟虽然分家了,但好歹也还是一家子,住在一个院子里,好端端的一个人要死也总会有点儿动静吧,王芳云怎么会听不见? 王大娘大着胆子,凑近了去看秦光显的尸体,这才发现他虽然还保持着昨天晚上的姿势没变,但明显四肢都有朝着大门处挪动的迹象。 赵家人闹了一阵又搬空了秦家,最后带着秦家三人走的时候都已经是后半夜了,想来当时他还没死。 只可惜一直没得到救助,硬挺到了凌晨,才断了气。 正因如此,此时秦光显的死相特别可怖,那是一种饱含了对死亡的畏惧和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无能为力,交织而成的扭曲。 大清早的遇上这晦气事,又是如此惨烈的死相,村民们全都面色沉重。 有住在这周围的人家想起了昨夜的吵闹,纷纷低声议论。 “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俺早说过秦家心坏又不讲理,早晚得惹上硬茬子,这不,昨晚上的动静老吓人了,咱们都是小老百姓,可不敢出来瞎看热闹!” “你也听见啦?嘿哟~俺家大黑叫了半晚上呐,俺一听是这边的动静,根本就不敢出去看,谁知道秦家造的又是哪门子孽?” 昨天晚上听见动静的社员不在少数,只是一来秦家平时不结善缘,名声太差,谁也不想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二来也是昨天晚上的动静太大了,一听就知道是来拆房揭瓦的,能是正常闹矛盾嘛?谁也不想惹火烧身。 更别说是为了老秦家了,不值当。 可现在出了人命,就不是小事儿了。 “现在咋办?去个人告诉大队长一声儿吧,尸体也要有人收殓才行,老四不在家里,老三瘫在炕上,谁去把秦老大喊来?” 干看着也不是事儿,摆个死人在大路旁边万一要是吓到老人孩子可就不好了,大家一合计,一致认同先解决了这事儿,再去干活。 这时,王芳云的房门也终于被敲开了。 她一走出来,憔悴的模样就吓了大家伙儿一跳,这是熬了几晚上大夜呀?造成这样,人瞧着都老了十岁。 也亏得她都这样了人还是清明的,在王芳云的叙述中,大家这才了解到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你是说你婆子把芳菊的两个女娃都给卖了,然后赵家又给救出来了?所以这家里也是他们搬的?老四家的老儿子也是他们打的?” 这都啥跟啥啊?这一家子真是没一个省心的,干出来的事儿光听着就让人觉得魔幻。 社员们听的目瞪口呆,三观炸裂,捋了好几遍才明白事情经过。 原来是姥姥卖了亲外孙女,又拿脏钱给孙子平了事,结果让姑爷给知道了,后者打上门来,不仅把丈母娘和娘家哥嫂打了一顿还抄了家,最后更是直接把小侄子给打死了。 这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和让人匪夷所思的事件发展,电影都不敢这么演! “那···那老太太和老四两口子呐?他们仨不会也···。”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目光惊悚的看着秦光显的尸体,联想到三个人的失踪,众人心里都是一沉。 虽说事出有因,但老赵家也不能把人一家子全杀光了呀,这可太吓人了! 大家一时都有些忌惮,恨不得今天待家里就没出过门,谁也不想趟这趟浑水。 刚好这时候,负责去找大队长的社员回来了。 “队长上公社了!呼呼~听婶子说队长是前脚刚出门的,上头来了消息,老秦家三个人被打成了买卖妇女的典型,这眼看就要游街啦!” “啊?这这这!这可咋整呐!” 一听这,大家伙儿顿时就急了。 队里去年才出了一个劳改犯,丢了先进大队的流动红旗,这才过了多久啊秦家就紧着又上新活儿。 这回更狠,直接被打成典型了! 什么是典型?那可是要上报纸,把脸丢遍全国当反面教材宣传的呀! “完了完了完了,还干个啥劲儿啊!本来收成就不好,再出个这档子事儿···俺们大队可要全国出名了!天杀的!俺还没娶媳妇儿呐!” 这简直是天塌了。 当即几个社员就丢了锄头抱头哀嚎起来,恨不得昨天晚上赵家就把秦家的人全给打死了才好,也免得连累他们!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一个村儿的人都来了,秦老大一家当然也不好再继续装死,一家三口也开门走了出来。 当被问到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出来救秦光显的时候,三人说辞出奇的统一。 反正不管怎么问就是一句话,干活太累,睡死了,啥也没听见,啥也不知道。” 社员们多问几句,林帮娣还不耐烦了,指着失魂落魄的王芳云大喊。 “我们隔着围墙听不见很奇怪吗?她就隔着扇窗户不也没起来?你们咋不问问她去?” 大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王芳云,还没等问呐,就见她突然崩溃,大哭起来。 “我哪儿敢呐!呜呜呜!那么长的大砍刀,我一个女人家吓都要吓死了,除了乖乖听话我能咋办?是赵二赖不准我出来的,说我要是出来就把我也杀了,呜呜呜,我···我命苦啊!” 说到底,又不是她卖的赵家姐妹,卖人换来的钱也没有一分是落在她手里,她真是无辜被牵连啊。 不仅被吓的够呛,还折了一院子的东西,她都快恨死老四一家了,怎么可能还会冒着得罪赵家的风险出来救人? 第334章 曝尸 听完王芳云的话众人都沉默了,昨天晚上听到动静的人又不止她一个,为难一个守着瘫子丈夫的可怜女人,大家心里也不得劲儿。 况且赵家人走的时候秦光显还没死,他甚至在地上又挺了好几个小时,可没有一个人出来管他。 他的死是整个大溪沟村的村民默许的。 这时候再谈是谁的责任根本毫无意义。 良久,等吵吵嚷嚷的妯娌俩都安静下来,才有人提议安置秦光显的尸体。 “就这么放着也不是个事儿,老大,你娘和兄弟现在估计正在公社游街示众呐,你看这事儿···。” “什么!游街!还是在公社?那···那。”那我儿子怎么办! 王芳云都快疯了,她家光耀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好对象,眼看就要出人头地了,老婆子却把脸丢到了公社,这要是被女方知道了可咋办? “哎呀我真是命苦啊!男人被死老婆子给打残了,儿子好不容易成才她也要想方设法毁了去啊,我的天哪!呜呜呜~” 王芳云的担心绝不是空穴来风。 近几年,随着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传遍大江南北,女性主义意识也逐渐觉醒。 就连她们这样的乡下地方,也月月都有上头的人来开会,让他们学习女性权利,鼓励自由婚姻、勇敢反抗压迫和家庭暴力。 特别是这几年女孩儿也开始念书看报,受了教育后,新一代的女性更加觉醒了平等意识。 买卖妇女、包办婚姻、家庭暴力,在这一年都是十分敏感的标签,秦家三人又几乎是五毒俱全,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罔顾人伦! 在场的人虽然不在公社,但他们几乎都可以想象到这件事情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对整个大队尤其是对秦家还在公社读书的两个孩子,将会造成多么巨大的影响。 眼看王芳云滚到地上,已经抓着头发哭闹起来,林帮娣才想起了招娣。 她可怜的命苦的女儿,自打出了钱家的事儿后她就不大回家了,整天只顾着学习,成绩是顶顶好的。 可如果事情在公社传开了,人人都会知道她有一个卖亲外孙女的奶奶,那招娣她···,想到这里,林帮娣眼眶热了。 为什么,她们已经尽力不沾上这边的烂事了,为什么还要拉上她们家?她已经被害死一个孩子了,为什么不放过招娣? 越想就越想不开,林帮娣突然发难!竟然扑到秦光显的尸体上捶打起来! 周围人都快被吓疯了,连忙将她死死拽住,秦运国和来娣也拼命拉着她。 “招娣娘你这是干啥哩!哎呀打不得打不得!快快快!快拉走!” “呜呜呜,娘!咱回家!咱不沾这事儿,咱回家!” 围观的人多,很快就制住了林帮娣,可她被死死的压住却还是怨愤难平,这会儿也不在乎家丑不家丑的了,张嘴儿就喷。 “活该!小杀人犯早就该死了!老东西要不是为了他也不敢卖赵家的人,她不卖赵家人他家会把人押到公社去吗?害的我家招娣跟着丢脸,呸!都死了才好呐!” 合着你知道老太太是被赵家的人带走的呀,社员们都默契的只当没听见林帮娣说的话,合力将她架了回去,只留下秦运国。 “运国,你看这事儿咋办?按说你们已经分家了,丧事不该你来操办,但···但他爹娘都···。” 别说秦运国了,就是其他社员其实也没一个想来这场丧事上帮忙的。 这家人实在太邪门儿了,算上钱惠肚子里的,一年不到死了三个孩子,想起来就让人头皮发麻。 虽说新时代不信牛鬼蛇神那一套,但风水这个东西确实玄乎的很。 和这样作恶多端的一家子来往过密,免不得是要把霉运带到家里去的。 家里可还有老人孩子呐。 虽然碍于交情,众人嘴上说着该帮秦老四家收敛秦光显,但脸上却都犹犹豫豫的,明显是不乐意沾手。 这秦光显可是秦老太和秦老四两口子的眼珠子,等他们回来了发现这位龙太子死了,还不知道该怎么闹呐。 赵家走的时候秦光显还没断气,到时候他们免不得是要把气撒在同村社员们身上。 稳妥起见,大家都恨不得撇清关系才好,谁敢沾手啊? 感受着乡亲们或嫌弃或忐忑的目光,秦运国考虑了好一会儿,直到聚集过来的社员越来越多,才缓缓叹了口气。 他家和老四家关系复杂,妹婷又是死在他家两个小子手里的,这事儿一辈子秦运国也忘不掉,现在要让他操办仇人的丧事,他是真做不到。 “麻烦大家了,来个爷们儿给我搭把手,咱把人抬到老四家炕上放着吧,剩下的···就等他家回来再说了。” 他这个就算仁至义尽了,知晓他们两家的龌龊众人也没说什么,正好这倒霉地方大家也是一分钟都不想待了。 很快,秦光显就被挪到了秦老四家空荡荡的炕上,社员们也很快都散了。 “就这么放着也不行,这样的天气只怕明天就要臭了,还是早做打算吧。”王老汉站在自家门口,提醒了秦运国一句后,就关上了门。 说起来大溪沟村也是百年古村,历史悠久了,可打王老汉有记忆起,就没哪家死了娃娃是没人管的。 毕竟再有怨那也都是大人的事儿,基本上不会牵连上无辜的孩子。 可秦光显却是个例外。 他的一切罪孽全是他自己真真切切犯下的,要不是他这么顽劣,也不会落下个活活疼死后又曝尸无人收敛的下场。 年纪小从来都不是他可以肆意妄为的理由。 人狂自有天收,法理不能管束的,最后也都会栽在因果报应里。 第335章 早饭风波 流火一般的七月,只有早早的爬起来才能感受到一天中难得的凉爽。 眼看过了双抢就是暴雨季,社员们来不及休息,便又开始检查房屋的稳定性和积极筹备起物资来。 梁家一家子同样分工明确。 老两口和老大儿子、儿媳妇仍旧下地里干活,小儿子梁平则是带着全家的希望去山上找肉吃。 他眼神儿好,一把弹弓极有准头,鲜少有空手回家的时候。 “娘,过两天儿咱上公社扯块新布,给小凯做身新衣裳吧?过完暴雨季就该天凉了,正好穿得上。” 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婆婆的脸色,牛爱花夹起一筷子萝卜丝儿放进嘴里。 简单吃完饭后还有繁重的农活等着他们,餐桌上的一家人都在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 听大儿媳妇儿这样说,梁母筷子一顿,随即看了眼大儿子梁恒,见他只顾着傻愣愣的扒饭,叹了口气。 “这···开春儿不是刚给小凯做了一身儿吗?小孩子长的快,一年做两身就够了,做的多了也浪费不是。” 别的也就算了,这布票、棉花票可都是有数的,每人每年就那么多,真是一分一毫也不敢浪费。 自打有了梁凯,她和老头子都三四年没穿过新衣裳了,就这还不够,有时还得借小儿子的票填补填补。 只是如今小儿子也二十一岁了,是时候说个姑娘成家生娃,这钱也好票也好,都得给他攒着娶媳妇儿用,梁母并不想挪用。 一个家里两个娃,最重要的就是一碗水端平,只有谁也不委屈才能把日子过长久。 可牛爱花却不这么想,她是典型的大家庭里出来的妇女。 从她娘家叔伯开始就争爷奶的东西,所以她自觉作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和媳妇儿,她也该帮着她的小家争东西。 哪怕她们此时并没有分家,小叔子梁平也很大方,没藏过私心,可她仍觉得不够。 “娘,我这不是想着反正暴雨季也出不了门儿,正好就把衣裳做了也不耽搁之后干活嘛,再说了……家里又不是没有票,要不我给您也做一身?” 她倒是会卖乖,只是梁母根本就不吃这套,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能不给小儿子考虑。 更别说这本来就是梁平的东西,只是他还没成家,暂时放在自己这里保管罢了。 “还是不要做了,我有穿的,小凯~咱听话,过年再做新衣裳好不好啊?”梁母低头,看似开玩笑的问乖乖吃饭的梁凯。 小孩子哪儿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见他点点头,不太在意的说:“小凯也有衣裳穿,不要新衣裳。” “真乖,奖励小凯一颗最大的咸菜。” “好诶好诶!” 老梁头就好像看不见婆媳二人的眼神官司似的,只笑着照顾孙子吃饭,但他的立场也已经表明了。 咬牙瞪了儿子一眼,牛爱花勉强笑了笑。 “小孩子嘛,其实还不是最要紧的,那就过年再做吧,只是他爹的衣裳···怕是不能不做了。” “我吃完了,先上山去了。”推开碗筷,梁平抹了把嘴就逃了出去,顺便打断了嫂子的不依不饶。 “诶!你这孩子!带上馍馍!”梁母拿着饭盒追出去,却连个人影也没瞧见,只好又提溜着饭盒回来。 吃肉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吃上的,梁平只要上山就是一整天,不到天黑不会回来,今天走的急连馍馍也没带上,只怕要饿肚子。 “娘,老二本事大着呐,还能饿着自己?这馍馍他不要就算了呗,正好给小凯他爹吃,我瞧他还没···。” “啪!” 牛爱花没能把话说完,公公老梁头就一把摔了筷子,给她吓了一跳,瞬间便老实了。 “没吃饱,明天早上就多做点儿!在我们梁家犯不着争吃抢喝的!我和你们娘心里的称一直是公平的,眼睛也还没瞎!别以为不说就是不知道,各人凭良心想想吧。” 说完,老梁头看了大儿子一眼,也起身拿上草帽和水壶走了出去。 好好的一顿早饭,本应该是一家人忙里偷闲难得的温馨时刻,没想全让大儿媳妇给搅和了,梁母心里不大舒服,她记得媳妇儿刚进门时也不是这样的呀。 到底人心隔肚皮,她估计是看老二大了,怕他娶了媳妇关起门来过日子以后就占不上便宜了,这才紧着往自己家划拉。 都是过来人,谁看不明白她心里那点儿小九九啊。 老梁两口子气就气在他们已经过度贴补老大家了,可他们竟然还不满足。 老的还没死呐,就惦记上占东西了,真是上不得台面。 心里不得劲儿,梁母侧头看见大儿子还在吃饭,心里一点深沉也没有,她气不过,劈手就夺过了儿子手里的碗筷。 “诶诶!娘你干啥哩?我还没吃完呐。”梁恒擦了擦嘴,不知道母亲和媳妇儿这是咋了,眼神就好像要吃人似的,死盯着他,看的他发毛。 “吃吃吃!干活了吗就顾着吃?你儿子还等着你挣来钱扯布做新衣呐!还不快下地去!” 虽然梁母心眼儿好,可不代表她是个软人,媳妇儿心大了不服气,她自然有法子管教,一个家要想和和气气的,老人没点儿手段可不行。 牛爱花也听出了婆婆的意思,她翻了个白眼儿,却没敢说什么。 今天确实是她着急了,她们如今没分家还在吃着大锅饭,却已经自己把着钱和票了,放眼整个大队,这公公婆婆都算很够意思的了。 小叔子还没结婚,平时二老不仅一门心思的帮她带孩子,还要下地干活挣工分,布票糖票也全贴补给了她们,日常也很好相处。 要不是她今天吃相太难看,婆婆是不会这么下她面子的。 等梁母端着碗筷进了厨房,牛爱花才松了口气,梁恒凑过来埋怨她。 “你今天是咋了嘛,咱家有没有布票你不知道啊?还想着做衣裳呐,哪户庄稼人一年做三四身儿啊?” 一听这话,本来就没如意的牛爱花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咋咋咋?一天啥也不管就知道吃!等着吧,等你能干的兄弟再娶一个精明的媳妇回来,正好把咱家吃咯!”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梁恒越听越糊涂,不知道媳妇儿到底在闹什么。 “谁家好人不男婚女嫁呀?老二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大方人,这些年你也没少得实惠,怎么现在倒计较起来了。你要实在不想和新媳妇一块儿过,大不了他结婚了咱们就分开过呗。” 在梁恒看来,大家庭确实不好平衡相处,到时候如果老二也没意见,那大不了就分开过,不是什么大事。 可一听分家,牛爱花突然就炸了。 “说得简单!我们小凯是长孙,本来就应该多得东西!分开过是怎么个分法啊?你要说一人一半我可不干!” 这话说的蛮横,别说她上火了,梁恒也听出了火气。 “你这是干啥哩?就你能生儿子啊,人家一样也给老二生!到时候怎么说?我可告诉你,爹娘贴补我们的已经够多了,你瞧瞧你那些姐妹过的是啥日子,你又过的是啥日子,做人可不能没良心!” “哎呀!你还敢吼我?我这都是为了谁啊!做衣裳又不是为了我自己,你还说我没良心!” “你你!你心里的盘算就不好,没良心!反正以后就是不准你再说了!” “我xx你娘的xx!梁老大!老娘和你拼了!” “啊!” 第336章 狗兄 啪!又一子落空了。 石子没有命中猎物,反倒是飞进树冠里,激起一阵鸟鸣。 这山上的动物是很多,但离人类居住地近的一般都很聪明,对捕猎者有很强的戒备心,远离人烟的山沟里又有很多潜藏的危险,梁平一个人根本不敢去。 前面那片山林里去年还闹过熊呐。 “咕噜噜噜~” 忙活了一上午,鸟毛都没看见一根,肚子倒是咕咕叫了起来,本来早上就没吃饱,干粮还忘记拿了,真是郁闷。 独自一人漫步在山林腹地,梁平感觉又饿又累,但却比在家里轻松。 他不是小孩儿了,看的清眉眼高低,记得嫂子刚进门儿的时候也是很热心肠的一个人,手脚又麻利,那时候的日子真是好啊。 可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大概是从媒人带着姑娘来家里相看开始的吧。 村里的大嘴巴多,在他面前就没少八卦他们兄弟分家的事儿,更何况嫂子,她听到的肯定更多。 啪!又没打中。 也是,心里想着事儿,怎么可能打的中。 晃晃悠悠的下到山涧旁,梁平捧起冰凉的山泉水洗了把脸,醒了醒精神。 他本来就没上工挣工分,再打不到猎物,回去嫂子又要闹了。 休息片刻,梁平打算再进林子里碰碰运气,可他还没站起来,一只黑色的庞然大物就突兀的出现在了他对面的林子里。 几乎是悄无声息。 梁平一抬头就被吓的不敢动弹。 这玩意儿也太大了!是个什么野兽?难道是熊! 那东西很明显也注意到了他,可两相对比起来它显得就要大方多了。 只见它甩了甩大脑袋,赶走林子里烦人的蚊虫,便自顾自的走到河边,开始埋头大口喝水。 凑的近了梁平才看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 “原来是狗···这也长的太吓人了,啥狗能长这么大?脑袋都快赶上我洗脸的盆那么宽了···。” 他看的啧啧称奇,突然视线上移,注意到这大狗晃晃悠悠的尾巴尖儿上有一小撮白毛。 看着这撮眼熟的白毛,梁平突然想到了一个离谱的可能性。 这只“熊”,该不会是秦小妹养的那条小奶狗吧? 老天爷···她到底都喂狗吃啥了?像她这样的畜牧业人才,不去养猪真是可惜,要不猪肉的价格估计还得降呐。 收回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梁平眼见大狗喝饱了水就要走,急的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 长腿两个跨跃就横跨了小溪,朝狗的方向追去。 这狗出现在这里,它的主人秦小妹不会也在吧?这么危险的林子,她一个女孩儿怎么能久待。 不行,他得跟过去看看,要是她迷路了回不去,少不得还得他上来找,省得麻烦了。 根本没看跟在身后的人,丧彪摇头晃脑地穿行在密林之中,就好像回到自家后院似的闲适,熟悉。 没一会儿就和原地休息着等它的小伙伴们汇合了,它确实不是一狗上山的,而是跟二狗他们一起来的。 “诶!梁二哥!是梁二哥来啦!哥,你也是来挖野菜的吗?” 梁平平日里就和小孩子们走得近,对村儿里这群特殊的孩子,他也和秦小妹一样时常接济,所以这一碰头大家都很激动。 “二狗?怎么是你们?这狗是你们带来的?”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怎么,梁平不自觉地看了看几个孩子身后,确定没人才问道。 “哪儿能啊,咱们都是狗兄带上来的,它可厉害了,鼻子一闻就知道哪儿有好吃的。” “是啊是啊,梁二哥这回可有福气了,你就跟着咱们吧,保管你绝不会空手回家。” 这世界到底咋了呀?梁平看着眼前这只脸上明显露出自信表情的大黑狗,感觉很不真实。 难道是他年纪大了? “快走啊二哥!跟紧点,别丢了!” 来不及多想,大黑狗就已经带着孩子们深入了山林腹地,梁平唯恐他们会遇到危险,忙也拔腿追了上去。 这狗确实聪明,他冷眼看了一路,发现大黑狗极通人性,且主动狩猎的意识很强。 这倒也不稀奇,狗这种动物本来就是人的好朋友,它们忠诚听话,训练得当的话是可以完成很多复杂指令的。 他本人也很喜欢狗,特别是秦小妹这只,一看就威风霸气的肌肉猛狗。 简直是男人浪漫的终极体现。 “二狗,你们经常这样带着这位……额……狗兄上山吗?”梁平忍不住好奇地问。 这狗太聪明了,又听话体力又好,如果他也能带狗上山的话,打猎成功的几率一定会大大增加! 亦步亦趋跟在丧彪身后的二狗头也没回,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狗屁股。 “嗯,平时咱们都自己上山,丧彪有自己的路,平时都不带我们,它可厉害了!听大姐说家里吃不完腌起来的兔子都已经有两只了!” 这实在是很了不得的战绩,毕竟他们几个小萝卜头上山还只是扒扒野菜而已呐。 这真是奇了,知道这狗通人性,可梁平没想到它竟然会自己上山打猎,且成功率如此之高。 了解到丧彪竟然精通如此高超的狩猎技巧,他不禁对秦小妹是如何训狗这事儿起了兴趣。 “那看来咱们今天跟着狗兄十有八九是要吃肉了,诶?说起来它平时不都自己上山的吗?今天怎么肯带上你们几个?” 他家住在村尾,又是一大早就上山了的,不知道也不奇怪。 走在队伍最后的小妮儿轻轻笑了笑,抢在二狗前头回答梁平。 “因为秦光显这个杀人犯终于死了,我们想庆祝庆祝,所以请姐姐把丧彪借给我们了。” “原来是这样,嗯?你说什么!” 梁平大惊,秦家竟然又死人了! 第337章 狩猎 “小妮儿,你多留意草丛里头,给大姐采山莓的任务可就交给你了哦。”二狗知道小妮儿喜欢秦小妹,便挤眉弄眼的主动将这好差事交给了她。 没想这小女娃人小鬼大,根本不买他账,反倒叉着腰就像个小大人似的回头瞪他。 “你是想自己跟着丧彪打肉菜,好在姐姐面前神气一回吧?” 小心思轻易的就被戳穿了,二狗视线不自觉的游移开来,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树,就是不看人。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好啊你,你说!你刚是不是在学大姐说话?” 这回换小妮儿脸红了,她一直很向往成为像秦小妹那样没人敢欺负的人,为求形似,几乎天天晚上都偷着练表情和说话的语气。 可这些她自己觉得没什么的行为,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奇怪呐。 鼓了鼓腮帮子,小妮儿还想反驳,却没想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反倒让二狗抓住了,指着她大笑道:“瞧瞧!这就打回原形了,大姐才不会做这么没出息的表情呐!哈哈哈!” “你!二狗哥欺负人!我再也不理你了!回去我就告诉姐你欺负我!” “哎呀!别啊别啊,求你了,别告诉大姐,我答应过她不惹事儿的。”二狗可算知道怕了,连狗屁股也不看了,追着小妮儿连连道歉。 看来秦光显的死是真的让他们感到身心愉悦,瞧那脸上的笑容多么真诚。 大宝和大丫的事情梁平也知道,这事儿闹的厉害,他家也去看过热闹,听说现在两个孩子还在公社医院没回来呐,只是没想到秦光显会这么突然的就死了。 “诶,小吉,秦光显是咋死的?你晓不晓得?” 二狗和小妮儿还在打闹,梁平便向走在自己前头的小男孩儿小吉搭话。 他年纪小,又长的瘦弱,说话畏畏缩缩的眼睛也不敢看人,总是一副生怕自己会惹人不高兴的样子。 想来也是,他爹给他娶了个后妈,后妈又生了两个男孩儿,他在家的日子估计很不好过,要不也不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被梁平搭话显然让他很无措,他死死低着头想了很久,久到梁平都开始有负罪感了,才声音很轻的说:“他···他是被打死的,被燕子岭的人。” 燕子岭?那是隔壁大队啊,他们来大溪沟行凶,乡亲们怎么可能干看着不管? 梁平心里刚有疑惑,但联想到死的人是秦光显,便又想通了。 自作孽不可活,他也是坏事儿干的实在太多了,乡亲们要不是顾念着他年纪小又是独苗苗,早给他捆结实扔河里去了。 别不信,大队上高度自治的后果就是私刑盛行,这两年还好些,前几年逮住了偷粮食的小偷都是照死打的,更别说害人命的了。 这老秦家也是,难道是祖坟那边出问题了?这都死多少个了? 要说梁平眼神也是真的好,一路想着事儿手也没闲着,在丧彪的帮助下,没一会儿功夫一行人便成功收获两只不知名的飞鸟。 啪!很快,第三只也中弹从树梢上掉了下来。 “嗷嗷嗷!” 丧彪穿梭在密林中,就好像一枚黑色的球型闪电一般,窜的飞快。 几乎是梁平放下弹弓的瞬间,它就精准的找到了击落的猎物并叼在嘴里,交给了背着背篓的二狗。 “哈哈哈,丧彪!你太神了!好狗!快来喝口水。” “太好了,大姐估计早把兔子吃腻了,今天打了鸟正好给她换个口味儿。” “我来给狗狗按摩一下吧,今天可辛苦它了。” “你可上一边儿去吧!你能有啥手艺?还是我来吧,伺候丧彪我是专业的。” “我来!” “我!” 孩子们喜欢狗,梁平可以理解,可这些鸟不都是他打的吗? 诚然丧彪确实非常能干,帮了不少忙,但也不能忽略他的付出吧? 真是人不如狗,梁平苦笑一声,上前拉开差点儿为了谁才是大黑狗的金牌狗腿子这事儿打起来的小孩,指了指天色。 “不早了,夜晚的林子里到处是野猪和狗熊,咱们抓紧再打两只鸟就回去吧。” 今天的收获不错,两大一小两只鸟虽然肉不是很多,但比起野菜来也已经是很好的战利品了。 就这样,一行人吵吵闹闹的很快又跟上丧彪稳健的步伐朝着林子深处走去,一路上还不忘收集野菜和野果。 暴雨季对孩子们来说同样是很残酷的考验,他们不仅吃的东西远远不够,还没有足够坚固的住所,因此每年的这个季节都好像渡劫似的。 挺过了就再活一年,挺不过就死。 又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的样子,一行人还是走到了狗熊岭。 这里植被茂密且各种稀奇古怪的生物也很多,虽然危险但也有与之相配的机遇。 “二哥,你说咱们要是打到野猪了,那暴雨季是不是就不用愁了?”二狗有些紧张,他感觉脚下的土地很松软,地上的杂草丛生更是足有半人那么高。 这要是遇到了什么东西偷袭他们,估计跑也跑不掉吧。 梁平倒没有他那么大的心,只见他一手拿着等待填充的石子,一手紧紧握着弹弓,眼睛还不停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一副老猎手的标准姿态。 “要真有野猪咱们一群人估计除了狗全都活不成,再说了就算走运打的到也得拖回去平分,难道你想独吞?多大胆儿啊?” 野鸡兔子也就算了,体积太小就算要分也分不过来,打到了就算自己的。 只要不投机倒把拿出去换钱,悄咪咪的吃干净别声张,社员们就是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都是一个村儿里几辈子认识的老人儿了,没必要赶尽杀绝。 上山打鸟追兔子可不是容易事儿,轻则瞎忙活一天啥也没有,还耽误挣工分,重则遇上猛兽,丢胳膊断腿甚至死在山上。 好在还没听谁说过夹子山上有老虎,要不就算是梁平这样的好眼力,也不敢上山来。 还是养条狗吧,动物对危机的感知比人可强太多了,再说了如果养的是如这大黑狗一般的猛犬,再上山也会更有安全感。 越看丧彪乌黑油亮的大屁股,梁平越满意,从来不爱姑娘的他也不知是咋想的,对大黑狗极其中意,恨不得现在就把它拐回家去。 突然!走在前头的丧彪耳朵一动,停在了原地。 一直注意着它一举一动的二狗立刻打手势示意大家停下,梁平也屏住呼吸将石子填好。 就在他们的正前方,大概一抱粗的大树中段枝桠上,悄无声息的停着一只硕大的东西。 它隐藏在茂密的枝叶之间,几乎一动不动,要不是丧彪对声音和味道极度敏感,凭着人的肉眼是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的。 就算是梁平这样的好眼神,也很难在完全静止的状态下捕获到它的身影。 那简直是只会飞的大鹅,也太大了! 第338章 谁也别想抢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而又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发现镇住,几个孩子早已经默默的捂住了嘴巴。 夹子山很大,人能去的地方不过占了这山头的十分之一而已。 虽说深山老林里不管有什么东西都不应该奇怪,可真正直面这种自上而下的压迫感,还是让人忍不住颤栗。 “那是···那是···我的天呐,那是啥呀?”二狗激动的喉咙干涩,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开始甚至根本就没看见这只蹲在树上的东西。 直到它先看到了他,寻着那道冰冷的目光,二狗才察觉到它的存在。 “狗兄···咱走吧,那东西凭我这小弹弓是打不下来的,可别激了它,再把人伤了。”梁平仔细看了看树上东西骇人的大小,也打起了退堂鼓。 肉虽然很好吃是不假,但那玩意儿站在七八米高的树枝上瞧着都那么壮实,这要是飞下来指不定得多大呐。 瞧那肌肉虬结的大腿棒,要是俯冲下来给他一脚,他可受不了。 到时候谁吃谁还不一定呐。 几人开始默契的往后退,可还没等他们退出三步以外,树冠上的大鸟就怪叫了一声,随即呼啦一声张开翅膀,俯身朝他们冲来! “嘎!” “妈呀!快跑!” “丧彪!丧彪!快走啊!” “嗷嗷嗷嗷!” 场面刹时间乱作一团,众人拔腿就跑,根本没有一点儿要对抗的心思。 可丧彪这只犟狗,明明比人多长了两条腿却执意要迎战大鸟,也不知道是单纯的想要捕猎,还是想保护人类。 它确实猛,估计在第一眼看见大鸟时就已经粗略估算过双方的大概实力。 只见它临危不惧,俩后腿一瞪,丝毫不怯自上空而下的袭击。 灵敏的躲过了恐怖的第一下突袭。 那鸟估计也是这片林子里的老猎手了,一击不中立刻拉开距离,扑腾了两下翅膀瞅准机会又伸出自己结实有力的双腿,抓向丧彪! 一行人跑出老远,惊魂未定的梁平一回头就看见了这惊险的一幕。 他眼神好,甚至看清了大鸟脚上闪着寒光带着钩子的锋利爪子。 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没有犹豫,梁平站住身子掏出弹弓卯足了劲儿,狠狠的朝正飞速下降的大鸟头上打了一记。 这鸟太大了,目标很明显,他这一下不偏不倚刚刚好打在了鸟眼睛上。 “嘎!” 大鸟吃痛,眼睛瞎了一只,更激出了它的凶性,但好在因为视力受损,它抓向丧彪的脚爪也偏了一些。 在事关生死的真实较量里,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失误就可能满盘皆输。 大鸟来势汹汹的一脚抓了个空,又瞎了眼睛失去了平衡,彻底失去了制空先手的机会。 它狼狈的跌落在地上,想再飞上高空,可才展开翅膀,胳肢窝就被丧彪一嘴儿给死死咬住。 落地的猛禽不如鸡,丧彪打架主打就是一个角度刁钻,它从背后偷袭,咬住大鸟胳肢窝后立刻就开始疯狂摔打。 毕竟在体型上它占有绝对的优势,大鸟只要飞不起来就一定不是它的对手,更何况还瞎了一只眼睛呐。 这一狗一鸟都是大体格子,打起来气势惊人,眼看丧彪被瞪了好几脚,二狗和小妮儿心疼的眼睛都红了。 “别拦着我!丧彪现在需要我们帮忙,我得去帮它!” “你上去够干啥?那鸟一脚能把你肠子蹬出来,净添乱!老实待着!”梁平一把将冲动的二狗拽倒在地,深呼吸一口气,拿着弹弓又猫腰靠了过去。 他能看的出来大鸟的体力正在飞速的被丧彪消耗,这狗不讲武德,专攻下三路,鸟拿它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胳肢窝都被咬烂飞不起来了,虽然还能在地上和丧彪撕打,却也是节节败退。 小心翼翼的靠近战场,梁平越看就越心惊。 这鸟可真猛啊,这狗更猛!屁股都给人家咬烂了,好家伙,他看的胯下一凉,不自觉倒抽了一口凉气。 之前他还担心秦小妹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自己住会不安全,现在看来这完全是多虑了。 就凭这条狗的凶残程度和对人弱点的精准打击,周围十里八村的男人见了它都得躲着走。 绕着缠斗在一起的一狗一鸟走了三圈,梁平始终没找到一击毙命的机会,只打了大鸟的翅膀和背部几下,分散了它一部分注意力,帮助丧彪减轻压力。 如此鏖战,大概又持续了五分钟,大鸟才逐渐失去反抗能力,被丧彪瞅准时机一口咬住了脖子,脚一蹬,饮恨当场。 “赢了···丧彪赢了!它赢了!” “呜呜呜~吓死我了,丧彪好厉害,我要当它一辈子小弟!” 战胜了所有人都认为不可战胜的对手,这不仅表现了丧彪惊人的勇气,同时也代表了他在能力和智商上都远超普通狗一大截。 它不是莽,它是有自信一定会赢! 此时丧彪略带战损的伟岸身影深深的刻印在孩子们心中,他们每一个人都被它的魅力折服了。 梁平同样也佩服不已,一条狗,一条会用战术,有勇有谋的狗,简直是成精了。 也不知道秦小妹是打哪儿整来的这只狗,回头他必须得问问去! 经过一场恶战,草地上到处是鸟毛和血迹,大鸟的垂死挣扎将周围五米以内几乎夷为了平地。 抚了抚心口依然跳动剧烈的心脏,梁平见大鸟死透了,便立刻打算上前看看丧彪有没有受伤。 可他才上前了一步而已,丧彪就猛的回头看向他,那凶恶的眼神给梁平吓的,当时就把手举起来,很没出息的投降了。 二狗这时也跑了过来,见了丧彪这副陌生的模样,有些不解。 “丧彪你咋了?你···你是不是被踢到脑袋把咱们忘记了?” 这!这是重伤啊! 他顿时急了,这狗是借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他们可赔不起。 “快快快,上去看看!” “丧彪?丧彪你咋了?诶!你别跑!你干啥跑呀!” 说时迟那时快,也不知道是从众人关切的脸上品出了什么意思,丧彪突然一嘴儿衔住大鸟的胳肢窝,头也不回的就朝着山下跑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半晌,还是梁平先反应过来。 “它···是不是怕咱们抢啊?” 前方迅速消失的球形闪电一点儿回头的意思都没有,二狗想说他相信丧彪,可话到嘴边却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也赶快下山吧,这儿血腥味太重了,一会儿再把大狗熊引来就糟了。” 几个呼吸的功夫,丧彪便化为了远处一个隐约可见的黑色小点儿。 它四条腿儿发力负重二十斤依然跑的飞快,其他人见了也不敢耽搁,纷纷跟在它的屁股后头朝山下跑去。 第339章 治疗 一路风驰电掣,丧彪目标明确,直奔自家的三间小屋冲去。 抢收已经基本结束,李树被秦小妹赶去了邹家帮忙,如今家里就她一个人还在忙活着收尾工作。 干了一天活儿,秦小妹背着空水囊疲惫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刚爬上山坡,就见一道黑影拖着个什么物件儿,正从竹林里冲出来,飞快的窜进了柴房后头。 “丧彪?是丧彪吗?丧彪!” 又往前走了几步,秦小妹才惊觉地上竟然有血,吓的她尖叫一声,一把丢了草帽和饭盒,就朝着血迹延伸的方向冲去。 躲在柴房后面的果然是丧彪没错,可此时的它十分狼狈,身上的毛被鲜血浸染粘连在一起,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也不知道那是他的血,还是被它放在地上的这只麻花色大鹅的。 “你!你这是咋滴啦!”只这一眼,秦小妹差点儿没被吓的背过气去。 自打天热以后,丧彪上山便时常会带些猎物回来,有时候运气好也能抓到兔子、野鸡,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青蛙、雀鸟之类的小玩意儿。 她一直把这当成狗子独特的爱好,想着说不定丧彪这种品种的狗就爱寻山找东西呐。 直到它把自己搞的伤痕累累,还带了只奇怪的“大鹅”回来。 来不及训狗,秦小妹首先飞起一脚,把瘫在地上明显已经断气的大鸟踢飞老远,谨防它垂死挣扎暴起伤人,然后一把拽住狗耳朵,将它连拖带拽的拉到前院。 仔仔细细的扒着毛检查了它全身一遍,确定它身上的几处伤口都没有露出骨头,秦小妹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不停哈气的傻狗咯咯磨牙。 丧彪不懂,为什么这次带了这么大的猎物回来,她反倒不高兴了,也许是主人没有看清楚吧,这么想着,它又屁颠屁颠的晃着大腚,将大鸟捡了过来。 这回秦小妹才沉下心来看了个仔细。 这鸟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长的很大,臂展惊人,很肥实,但还没有到猛禽的水平。 可以看见它的喙和爪子都不太锋利,且过于肥胖,没啥肌肉,估计续航能力也不强,大概只擅长在密林之间穿梭和短距离飞行、俯冲而已,说白了就是只会飞的肥宅鸟。 得亏这是七十年代,这要搁后世,就凭这鸟古怪的造型指定谁敢吃谁进局子。 也不知道丧彪是怎么打赢这东西的,秦小妹壮着胆子拎起鸟掂量了一下,豁~还真挺足实的。 这种体格的野生动物一定野性十足,丧彪到底是怎么把它弄死的? 没奇怪太久,翻了个面儿秦小妹就知道丧彪是怎么打赢的了。 原来这大怪鸟的眼睛不知道被谁给打爆了,石子都还留在脑袋里,深深的嵌进了眼眶子里面。 出手的人不仅力气很大,而且极有准头,肯定不是二狗那帮半大小孩儿能做到的。 只可惜丧彪说不来人话,光哼哼秦小妹也听不懂,索性它能带这么大一坨野味儿回来终归是好事。 秦小妹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认命的站了起来。 “等着吧,我熬点儿艾草水给你洗洗,也不知道这鸟身上带不带病,给别给你感染了。” 乡下地方人都缺医少药,更别说动物了,秦小妹不敢大意,生怕没病再拖出毛病来,立刻抓了一大包干艾草准备煮一锅汤,给丧彪洗一洗伤口,消消毒。 正忙活着呐,梁平带着孩子们也回来了。 “丧彪!你果然回来了,哎呀都担心死我们了,快!快让我看看你的伤!”二狗一见丧彪好端端的坐在厨房门口,顿时就好像看见了亲人似的,几个大跨步跑了过来。 凑近了他才看清丧彪现在的狼狈模样,身上全是血,毛都被血打湿了,给二狗心疼的龇牙咧嘴,差点儿没抱着狗脖子痛哭一场。 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跑了过来,小妮儿最懂事,主动找到秦小妹告诉了她几人上山以后遇到的事情,最后还和她说了对不起。 “姐姐,你不要怪丧彪,它是怕那东西叨我们才冲上去打架的!要不是我们一点儿用也没有,它···它也不会。” 村里的狗受伤了也没有兽医给看,基本上只能听天由命,最多熬个三五两天的也就死了,孩子们估计是怕秦小妹放弃丧彪,就差跪下来求她了。 “大姐!不行让我背丧彪上公社去瞧瞧吧!我···我这些年夏天上山捡野鸡蛋、冬天捡柴火,也换了些钱,我一定会对丧彪负责到底的!” “俺也去!俺俩换着背,俺没钱但是有力气!” 几个小孩儿自己吓自己,都快把自己吓死了,整的秦小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梁平靠谱,他大着胆子上前薅开狗毛仔细检查片刻,松了口气。 “行啦行啦,那鸟估计上点儿年纪了,鸟嘴儿都钝了,大黑没事儿,它身上的血大都是鸟的,伤口也不深,一会儿我回去拿点儿药粉过来,就能治好。” 他家以前是养马的,后来大家不坐马车上公社了就又开始给大队上养牛,牲口的病多少会看点儿,家里消炎止血的药粉还真有。 一听丧彪有救了,二狗抬手一抹眼泪,总算露出了点儿笑模样来,只是仍抱着丧彪心啊肝儿啊肉的,不肯撒手。 果然虚惊一场才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 煮好了艾草汤,秦小妹端着盆儿小妮儿乖巧的跟在她身上拿着帕子,二人把东西准备好,才叫人将丧彪按住,给它仔仔细细擦洗了一遍伤口。 梁平也没有说大话,他从家里带来的药粉效果很好,秦小妹给狗抹之前凑近鼻子闻了闻,闻到了一股很浓的中药味。 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用上,剩下的半包药她也没舍得扔,卷吧卷吧塞在了柴房里。 第340章 来者不善 丧彪确实皮实,这一点秦小妹原本也是知道的,可没想到它皮糙肉厚到了这种地步。 帮丧彪清洗上药后,秦小妹便就着锅里的热水开始清理起它带回的猎物来,也就是那只长相怪异的大鸟。 谁成想,光是剁掉大鸟脚上锋利的钩爪就差点儿砍豁了她的菜刀,可想而知这鸟还活着的时候,这一对凶器的杀伤力有多惊人。 梁平和几个小孩儿一起,在屋外空地的水缸边清理小鸟雀和野菜。 时不时的还回头看一眼一脸严肃,黑着脸剁鸟的秦小妹,和蹲在她身后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的丧彪。 它身上好几处都被剃了毛,上了黄色的药粉,在它原本黑色的皮毛上显得尤其突兀,越看越滑稽。 二狗清洗好他们分得的一只鸟,将它和一大捧野山莓一起,放在了秦小妹厨房里。 “大姐,我们找了些山莓给你补眼睛,还有这只鸟,你留着晒干了暴雨季吃吧。” 梁平很大方,给孩子们分了一只大鸟,去了羽毛和内脏剁吧剁吧也能有一碗肉。 虽然这就不错了,但是和秦小妹手里的“大鹅”比起来,还是逊色不少。 “好好的新鲜肉晒干反倒变少了,还是吃了吧,梁二哥!今天多亏你了,你也留下吃饭吧。” 早在二狗一行人带着丧彪上山时秦小妹就知道今天大概会有收获,因此出门干活前她特意泡了把蘑菇,这会儿再洗几个土豆子,正好下大料做红烧鸟肉。 原本梁平还想客气客气,可他早上出门早,又没吃饱,刚才回去拿药粉家里人也还没做饭,早就饿了。 这不,还没来得及拒绝肚子就先抗议起来。 “咕噜噜噜~” “哈哈哈,二哥肚子里也住了只小青蛙。” 孩子们的无情嘲笑多少让素来潇洒的梁平有些下不来台,好在他个性洒脱,挠了挠头便主动走进厨房里,帮秦小妹烧火。 这就是也要搭伙的意思了,秦小妹笑笑,手里动作不停,利落的砍下大怪鸟的一只大腿。 人多肉少,一只鸟雀肯定是不够吃的,她将大鸟的腿卸下来,又切了一大碗肉,混在一起下锅煸炒红烧。 没一会儿,山坡上的小屋里就飘出了一阵阵诱人的肉香。 趁着炖肉的空档,秦小妹把大鸟简单腌制后吊起来,挂在房梁下等待风干。 这肉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留着些也好,等兄弟李树回来尝尝鲜。 “吃饭了!记得洗手啊,一人先喝一碗豆浆,丧彪!把你那狗嘴支远点儿!你的病号餐在后头呐。” 一听开饭了,一众懒散小孩儿瞬间就变的严肃起来,认真洗手的洗手,使劲儿擦鞋的擦鞋。 他们都已经和秦小妹混熟了,对她就像对母亲一样尊重。 这帮平日里没人管教的“小混子”,此刻全都乖乖排好队等着洗手、洗脸。 等把鞋上、脚上的泥巴都冲洗的干干净净,这才走进秦小妹的厨房里,安静的坐在凳子上喝豆浆。 梁平看的啧啧称奇,这一天的时间他可长太多见识了。 原以为不会再有别的情况能让他感到奇怪,一回头,却见二狗不知什么时候端着豆浆碗蹲在了丧彪旁边。 “干啥呀二狗?这豆浆可放白糖了,喝着甜滋滋儿的,你不会是要倒给狗喝吧?” 就是再爱狗,这人都吃不上饭的年月也得先顾着人啊,梁平有些不理解。 却见二狗晃了晃脑袋,语气中带着些他听不懂的寂寞。 “不守着丧彪,再甜的豆浆我喝着也是没味儿,要不是没地方,我都想和它住一块儿了。” 丧彪多好啊,长得漂亮还是个双眼皮儿,又威风又霸气安全感满满,和它住在一起,比回到那个冰冷的家里更加幸福。 或许是他略带稚气的脸上此刻表情认真到了极致,梁平一噎,差点儿没被豆浆呛死。 他没谈过对象,不太懂什么是喜欢,不过那些嘴上说着喜欢他的姑娘,可没有一个像二狗对大黑这样纯粹热烈的对待过他。 大概这才是真爱吧。 夜幕降临,小小的厨房里因为挤满了人又有温暖的灶火照明,显得很温馨。 二狗不想回家,梁平又何尝不是呐? 这段日子嫂子的怨气越来越大,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化解,爹娘总说不关他的事儿,叫他别管,可那些话···他又不是个木头,怎么能不往心里去。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梁平也不想回去了。 什么是家?待着自在安心,和和气气的才是家。 不吵闹争抢、不埋怨嫉妒,也不计较得失多少,这样的家,才让人向往。 “行啦,吃吧,今儿我上工家里也没什么菜,这一大锅红烧鸟肉虽然不多,但土豆子管够,还有去年剩的旋葫芦条,我也搁里头了,快尝尝香不香?” 农忙的季节,秦小妹没时间搞什么花样,索性整了一大锅乱炖端上桌,里头啥都有,也算丰盛。 “哇!好香啊!姐姐做的饭是小妮儿吃过最好吃的饭,姐姐的葫芦条吃完了,明天我就来姐姐家,帮姐姐旋。”一号马屁精小妮儿率先出马。 她早就注意到了秦小妹家房檐下头放着两个大葫芦,估计是忙着上工还没来得及旋的,当即拍着胸脯表示明天立刻就来干活。 有人开头,其他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来不及尝味道,他们就争先恐后的奉承起秦小妹来。 “真好吃!姐姐做菜又好吃又好看,吃一顿能顶两天!” “水缸里的水快没了,我明天来挑,姐就放心交给我吧!” “我明天还上山去,采山莓来给姐补眼睛!” 他们急着表现自己,就连在角落里和狗一桌的二狗也举手表示,会每天来帮丧彪换药,直到它长出新毛恢复往日雄风。 端着碗举着筷子,肚子饿的咕咕叫,梁平正对着面前一大盆色香味俱全的热辣红烧鸟,馋的口水直流。 他想赶紧吃进嘴里,却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合群。 半晌,才弱弱的说:“我···我估计也抢不到啥活儿了,不过我打了两只鸟,一会儿给你一只。” 好歹吃了人家一顿带荤的饭,又是这样舍得放调料的,没有一点儿表示确实不像话。 听他这么说秦小妹也没拒绝,只是一个劲儿的招呼他夹菜吃饭,十分大方。 人多吃饭就是香,几个毫无关系的人坐在一起,却比那些骨肉至亲还懂得谦让,几个小孩儿也吃的很规矩,干干净净的,不吵不闹。 这野味儿确实风味十足,虽然肉不多,但土豆和葫芦条借了味儿也和肉一样好吃。 再配上热辣咸香的滋味,几人在这燥热的七月底吃出了一身汗,浑身舒坦。 “大姐,你都累一天了,上完工还给我们做饭,快歇着去吧,我们会把厨房收拾干净的。”二狗监督完几个小伙伴擦干净嘴,就忙不迭的赶秦小妹去休息。 他的为人秦小妹很信任,因此也没有异议,笑着点点头,又很客气的和梁平打了个招呼,便打算回屋里休息。 突然! “好啊!梁老二!你现在贴补外人都不背人儿啦?家里的东西你就这么白白给他们造啦?你还有没有良心!” “嫂子!你说啥哩!” 梁平惊了,大嫂怎么找来了? 第341章 抓了个正着 “诶?娘,我刚不是见老二回来了吗?他人呐?” 这眼看锅里的水都热了,肉菜却还不知道在哪儿,牛爱花有些着急。 “谁知道啊,这孩子一点儿也不稳重,这么大的人了还整天毛毛躁躁的,刚才回来了一趟从你爹药箱里不知道掏了个啥东西就又出去了,话也没说清楚,哎···。” 婆媳俩忙活着一家子的晚饭,时不时的聊聊闲。 他家虽然日子也算过得不错,但庄户人家节省惯了,即使是下地干活饭桌上也很少见荤腥,只有小孙子特例每天能吃一个鸡蛋补充营养。 一家人平日里就算去公社也不大割肉,就靠着老二梁平偶尔从上山打些野味儿回来,改善生活。 素菜做着简单,又舍不得多放油盐,因此没有什么花样,牛爱花看了眼小饭桌上清一色绿油油的菜碟子,有些不高兴。 “老二先头回来就没说打没打着鸟?或是兔子?不会今天又白忙活一天吧?”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会偷懒了,眼下是农忙的季节,又是暴雨季前宝贵的物资收集时间,一家子都下地干活了,就指着他上山打肉菜,结果人还不上心。 真是越想越觉得不划算,凭什么他们在地里苦哈哈的干活,老二却舒服的在山上一溜达就是一天。 这要是都不过问,那他们家不成冤大头了嘛? 已经在心底里认准了公公婆婆就是偏心小叔子,这家里连自己男人也不站在自己这边,牛爱花不服气归不服气却也没表露出来,免得再吃婆婆排头。 可一直忍到了吃饭的时候,梁平竟然还没回来,梁母担心的去门口看了好几回。 “这孩子真不像话,出去干啥也不说,吃饭了也不知道往家走,真是的。” 弟弟没有回家,梁恒也很上心,他饭也不吃了,站起来就说要上村儿里找找去。 “诶诶!你这才刚回来呐,还是歇着吧,我去找好了。这老二也真是的,都是一家人有啥话是不能明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干啥亏心事儿去了呐。” 两眼一翻,牛爱花心里的不得劲儿全写在了脸上。 她没读过书,也不会什么高级手段,只会用阴阳怪气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本来就担心小儿子,大儿媳妇儿还说这么没良心的话,梁母气的反手一拍桌子。 喊道:“啥亏心事儿?他到底干了啥亏心事儿叫你知道了?是少给你吃了还是少给你分了?你一天哪儿来的那么多不满意?有啥想法你就直说,犯不着一家子还打哑谜!” 要说牛爱花其实也没什么本事,她本来就极满意在婆家的生活,只是小气,又怕吃亏,这才搞出了许多的幺蛾子,折腾的一家子难受。 这会儿被婆婆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她顿时也蔫吧了,丢下孩子给梁恒看着,就逃出家门说要去找梁平。 一路上,回忆着小叔子的大方以及曾经这个家庭的和睦,她心里也不是不后悔。 她就是典型没事找事的性格,拧巴的很。 明知道公婆公平公正,小叔子也很尊重她,根本不可能贪她的东西欺负她家,可她就是怕。 怕他们只是暂时对她和孩子好而已,公婆也只是因为老二还没有结婚,所以才偏向于照顾她们娘俩。 可···可万一呐?万一老二结婚了,新媳妇是个会讨巧卖乖的,那公婆的心指定早晚得偏! 不行! 为求安心,她还是得想法子把老牛家的姑娘塞一个给梁平。 只有自己人进了这个家,她才能信得过,其他的她一概不放心。 特别是像秦小妹那种,既漂亮又能干还有手艺会说话的,简直是所有嫂子的头号敌人。 牛爱花想着,一会儿找到了老二可得好好和他说说,最好过年前就把婚事定下来,这样她才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嗯?好香啊?这不年不节的谁家在炖肉吃?” 梁平平日里晃荡的地方就这么几个,走着走着牛爱花就到了秦小妹家。 她家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不行去问问她有没有看见小叔子好了。 见厨房亮着光,牛爱花想也没想便朝着厨房走去。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直接把她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头发都竖起来了。 “嫂子!你咋来哩?”梁平嘴上的红油都没来得及擦,怕嫂子误会连忙就要解释。 没想嫂子根本不听,人秦小妹好端端的站在自家门口正和她打招呼呐,却被她一把推了个屁股蹲。 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哎呀!” “大姐!大姐你屁股没事儿吧,快起来。你是谁!为什么打人!” “废啥话,和她拼了!” “嗷嗷嗷!” 牛爱花这一把简直是推倒了火药桶,一时间,不大的厨房里十分热闹。 着急忙慌去拉人的、冲过来要说法的,还有狗叫声、怒骂声全交杂在了一起,闹的人耳膜生疼。 自认为终于抓住了梁平的把柄,坐实了他挪自家东西贴补外人,牛爱花又激动又气愤,气势十足,推倒了秦小妹也根本不虚。 “我就打她了咋滴!呸!不要脸!勾引汉子的狐狸精!就该打!上赶着来求的时候装清高不答应,私下里又勾搭上了,贱不贱呐?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这话说的属实难听。 秦小妹一个小姑娘,又没有对象,梁平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小伙子,就算俩人看对了眼儿,也不该让自家嫂子说的好像被捉奸在床了似的。 更何况他们也不是孤男寡女单独相处,这么多人都在一块儿呐。 不管是从道德层面还是人伦情理的角度来看,他们都是很正常的朋友关系。 牛爱花冲上来不由分说就打人,嘴里还不干净,越说越难听,跳着脚的骂,把梁平可吓的脸都白了。 拼了命拦着,才没让刚把大鸟屁股咬烂的丧彪再给她来一嘴儿。 可他一个人的力量到底有限,拦得住狗,就拦不住人。 一群小孩子根本不听梁平招呼,冲上去就和牛爱花撕打起来。 牛爱花也早在刚才就看见了桌上的骨头残渣,和这些小混蛋脸上的油花,这给她气的,嘴角直抽抽。 这些可都是她家的东西啊!心疼死她了! “好你个梁老二!你养个大的不算,还带这么多小的,你是真没良心啊,家里都几天不吃油荤了!你你!我和你拼了!” 简直是倒反天罡,牛爱花自觉一辈子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没分家,这些肉就都是她家的,她自己男人和儿子都还没吃呐,却白白便宜了外人。 先前的反思就好像是梦一场,早被她抛到了不知道哪里去。 知道梁平不敢打嫂子,牛爱花抓住机会,狠狠的捶了他几下。 可她一动,几个小孩子就死死的扒在她身上,这让本来就烦躁的牛爱花更加上火,索性一脚一个的全给踢飞咯。 没想她好不容易才直起腰来,就对上了一双泛着寒光的眼睛。 丧彪早就给了梁平两脚放倒了他,这会儿面对这个在自己地盘打砸破坏的陌生人,它的愤怒也达到了巅峰。 “啊!!!救命救命!疯狗!疯狗!” 腿被大狗死死咬住,拖行了大概两米的样子,牛爱花才反应过来,发出仿佛杀猪一般的惨叫。 人在面对最极强烈的恐惧时,肾上腺素会大量分泌,这一刻,牛爱花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挣脱开狗嘴的桎梏,哆哆嗦嗦的爬起来,就想进村求救,结果一转身就又撞上了脸色阴沉的秦小妹。 后者几乎没有犹豫,抡圆了胳膊就给她来了一耳光。 “啪!” 第342章 分家吧 “你打我,还踢我的狗,这就想走了?没那么容易!”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秦小妹这一跤属实是摔的不轻。 等她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正好就看见牛爱花踢了丧彪两脚,手脚并用的准备逃跑。 这她哪能受这个气?当即咬牙忍痛爬起来,几个大步冲了出去。 二话没说,就和牛爱花撕打在了一起。 可别小看了女人打架,她们要敢下狠手,同样能看的人触目惊心。 更别说秦小妹和牛爱花还都是干活的人,手劲大,人也灵活。 虽然前者伤了腰,后者伤了腿,可也算平衡了战斗力,因此这一架打的是难舍难分,惨烈无比。 把一旁的梁平和二狗都看呆了,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拉架。 “大姐!大姐!别别别!别打了!你消消气!消消气啊!” “嫂子你快住手!你再给人家打坏了,人家好心招待我吃了一顿饭,你说你这是干啥呀!” 四个人拉拉扯扯的纠缠在一起,小妮儿挨了一脚在肚子上,好半天才爬起来,她怨恨的看了牛爱花一眼,转身就朝山下跑去。 “别拦着我!我告诉你们,这事儿没完!还有你梁老二,你今天要不给我个说法,我可不依!” 好心招待吃饭?哪儿那么多好心人啊?怎么没人招待我吃一顿? 对梁平的解释,牛爱花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不过她原本以为自己是占理的一方,抓住了秦小妹的小辫子,她应该不敢反抗把动静闹大才对,却没想到这小妮子是个带刺儿的,下手这么狠。 “呸!”吐出一口血水,牛爱花感觉自己的大牙都松了,她是不信梁平,可面对秦小妹反常的高调表现,她又有些吃不准。 另一边的秦小妹样子比牛爱花要好看些。 她只认着挥拳头,一句废话也没有,闷头就是干,且二狗还是个拉偏架的,嘴上嚷嚷着快住手,实则趁乱给了牛爱花好几脚。 这边动静闹的大,出来找媳妇儿和兄弟的梁恒也听见了,爬上山坡一见这场面,惊的他都不知道该先劝架还是先问话。 倒是牛爱花看见了自家男人,主动停了手,哭哭啼啼的冲了过去。 “老大!你瞧瞧吧!平日里你总说我小心眼儿把你兄弟想坏了,可你看看!你看看!这回可是叫我抓了个正着,他把肉全喂给小贱货吃哩!我都看见了!” 还看见了,你要能都看见了倒好了呐,梁平也不是个哑巴,他把解释的话又和大哥说了一遍,还指了指二狗,说这些都是证人。 原本这就是误会一场,可牛爱花早就先入为主了,根本听不进去别的。 不管梁平说什么,她都有自己的道理可以反驳,极其难缠。 拉扯了半天,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场面也陷入了沉默。 只有牛爱花还在哭哭啼啼的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半晌,梁平疲惫的抹了把脸。 “回去吧,回去了咱们好好说清楚,这是人家秦小妹的家,这事儿压根儿就不关人家的事儿,嫂子还把人家给打了,之后还得来赔礼道歉。” 梁平知道,这是自己家里出了问题,想着一家人关起门来解决清楚。 可牛爱花冷笑了一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开始撒泼。 “我不走!又不是我勾引汉子混吃喝,也不是我把家里的东西偷出来养小贱人,我凭啥走?我不走!” 任凭梁恒又是劝又是拽,牛爱花就是不走,谁来拉她就咬谁,完了还骂的很难听。 “梁老大!你这个软骨头,你兄弟欺负我们都欺负到头上来拉屎了,你还不管!我告诉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就带孩子回娘家!” “啥交代呀?你这一天天的就不能消停点儿吗?老二都说了咱家也打了鸟,就在他包里放着呐,人家吃的是人自己的,和咱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哎呀!你赶紧的,给人家道歉!” “道歉?他们压根儿就是一伙儿的,打的主意就是要把咱们吃干抹净呐,说啥你都信,你个没用的东西!我···” “够了!”梁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大喊了一声。 “嫂子,你到底要干啥呀?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干嘛要这么逼我?这日子,你要实在过不下去了,那就分家吧。” 这年头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抱团取暖,恨不得人口越多越好,一般不熬到老人去世是不会分家的。 特别是像他家这种情况,梁平都还没结婚,怎么分家? 梁恒知道兄弟的为人,这些年梁平的忍让和照顾,他都看在眼里,一听分家立刻就急了。 “闭嘴!你这是啥话?爹娘都在哩分啥家?有啥事儿咱们回去了再说,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说着他又去拉媳妇儿,可牛爱花在地上躺着撒泼,就是不走。 梁平也苦笑了一声。 “别傻了哥,我瞧嫂子可不像是要好好说话的样子,这事儿也确实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你都成家了,还总一副啥也不管的样子,这才让她大包大揽的整天想着争吃抢喝。我看,咱还是分了吧,我不想和你们一块儿过了。” 梁平是真的觉得累了,与其这样闹下去,最后好好的兄弟反目,还不如痛快分家。 这样好歹还能保住脸面,不至于闹的太难看。 第343章 大闹 不想和他们过了。 这话梁平以前可从没有说过,此话一出,就连一直哭闹打滚,撒泼不止的牛爱花都安静了。 她是从来没有过分家这种想法的。 现在她的日子其实过的很滋润,公公婆婆好说话又大方能待人,小叔子有本事,在物资匮乏的年月里也能找来肉菜给一家老小补营养,且为人大度,并不计较谁多谁少。 比起老牛家其他的姐妹来,她过的别提有多舒心了。 可也正因为眼下的日子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和周围姐妹的生活形成了巨大反差,这让牛爱花倍感优越的同时,也患得患失。 不想现在的生活发生哪怕一点点改变,她自认自己不是那种有本事有手段的女人,所以才会无比惧怕将来的弟媳妇进门争宠。 也正是因为她把家里的资源都当成了地位和重要性的体现,所以才会把东西看的和命一样重要。 当看见秦小妹把本来应该属于自家的肉给吃了时,她才会立刻就被愤怒冲晕了头脑。 直到这会儿冷静下来,她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梁家兄弟还在互相瞪着眼睛较劲儿,牛爱花坐在地上不言不语,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几个小孩儿帮秦小妹把鞋捡了回来,正询问她脸上疼不疼时,打山下浩浩荡荡的上来了一伙人。 “哎呀我的天呐!我的心肝儿啊!小妹!小妹!你让哪个黑心烂肠子的娼妇打成这样了?我的妈呀,瞧给我姑娘打的,你梁家简直欺人太甚!” 钱大娘得了小妮儿消息时正在河边洗衣服,一听干女儿叫人堵在家里给打了,她也不问缘故,抄起棒槌就跑。 路上和拿着锄头镐把刚下工的老钱父子俩,以及几个同路的社员汇合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赶了过来。 小妮儿没跟过来,她只说还要去趟小溪沟村,也不知道是找谁去了。 爬上山坡,见秦小妹被揍的灰头土脸,耷拉着的一只脚上连鞋也没有了,钱大娘哪儿受得了这个,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就心啊肝儿啊肉的,嚎了起来。 “好啊~平时是看不出来哈,你牛爱花嫁进我们村儿这些年见谁都笑嘻嘻的不敢惹,没想到打我女儿你倒能下手了!瞧给她打的,她这双手要是坏了,你赔得起吗!” 钱庆春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是老梁家干的,有些尴尬,他和梁平关系不错,后者的为人他是信得过的。 “不是……梁老二,你们家这是闹的哪一出啊?我妹妹平时和你们家的人也不来往,你们凭啥打她?” 无冤无仇,还这么下死手,这不是欺负人嘛? 眼看钱大娘和牛爱花骂着骂着就要撕打在一起,梁平只好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众人说了一遍。 “我···我真是惭愧!小妹是好心才留我吃饭的,我反倒给她惹祸了,这事儿是我对不起她···。”梁平不知道现在闹成这样,他还该说些什么,只能频频叹气。 复杂的家庭现状,让他既疲惫又无可奈何。 听了他的话,钱家的人也没有难为他,只是一把将梁恒和牛爱花拽了起来。 “你们两口子可真有意思,也是当爹娘的人了,咋做起事情来还是这么莽撞,好好听听你们兄弟说的话吧,想想咋给我家一个说法!” 无缘无故被打了一顿,这事儿肯定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 虽然牛爱花的样子看起来比秦小妹还要狼狈许多,但这也不妨碍她挑事在先,无端欺辱人的事实存在。 可那牛爱花是个无理也要犟三分的主,自认为就算秦小妹没吃她家的东西,但勾搭梁平也是事实。 保不齐梁平闹分家这事儿就有秦小妹的功劳呐! 不顾丈夫的阻拦,牛爱花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子,一张嘴尽喷些污言秽语,彻底跟秦小妹杠上了。 “你还敢要说法!管好你闺女儿吧!勾搭男人的下贱货,我还就不信了~我们老二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提过分家,怎么一和她搅上,就要分家了?” 她言下之意是秦小妹不当人,挑唆了梁平闹分家,指定是想进门当女主人。 不仅如此,她还有理有据的细数起了秦小妹的过错。 “我就说她不是个好人!大家伙儿都想想吧,哪儿有好人家的姑娘是自己出来单过的?她自己不正经闹分家出来当女户,还挑唆着别人也学她的坏!呸!不要脸!” 说完,牛爱花朝地上吐了两口口水,随后一瘸一拐的冲进秦小妹的小厨房里,抓出一把细碎骨头来,丢在了地上。 “都看看都看看,这是当姐能干出来的事儿吗?我说你咋能这么心狠呐?你秦家的男丁死了,你还吃得下肉去,咋不把你馋死算了!真是没良心!” 这些年来,牛爱花一直以自己过的好家里条件差为理由,大肆接济娘家,特别是家里的几个兄弟,那简直就像给皇上上供似的。 她自己愿意当奴才,还看不惯人家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过的有滋又有味,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看不惯秦小妹了。 如今好不容易被她逮住机会,她恨不得把心里的话全倒出来,巴不得所有人都和她一样谴责秦小妹。 可事实证明,这世上还是聪明人多些。 待牛爱花一番癫狂至极的大帽子扣完,累的大喘气儿,场面也随着她中场休息安静下来。 她想象中一呼百应,人人附和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秦小妹不耐烦的抓了抓头发,光是瞧那些赶来看热闹的社员脸色,她就知道用不着她出手。 当初她分家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少,再加上她这些年受的磋磨大家都看在眼里,谁不晓得她分家是为救自己的命? 就秦老太那折磨人的手段,和狠辣的心肠,她要是还在那家里估计头七都过了。 更别说另外三个叔伯和她是前后脚分的家,她并不特立独行,顶多算聪明,跑的快而已。 这大队上知道秦家底细的人,谁不夸她一句机智? 如今牛爱花拿着自己的一套歪理就出来嚷嚷,妄图给她扣上不孝顺、不正经的帽子,也不想想大清早就亡了。 现在是新时代,妇女也是人!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没有错处。 再说回秦光显的事儿,那就更好笑了。 他是什么人根本不用秦小妹多说,在整个大队早就声名赫赫了。 短短大半年的时间,它不仅害死了亲娘肚子里的娃,还把亲哥送进了劳改所。 紧接着又无故重伤了大宝和大丫,还参与了拐卖表姐妹二凤和三凤,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他的死纯纯是老天开眼,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多少人家都想放炮仗庆祝了。 以后他们的孩子出去玩儿,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可就是这样一件人人都欢喜的事儿,她牛爱花凭什么要求秦小妹必须要伤心难过到吃不下饭? 难道她觉得哪怕秦光显是个魔鬼,是个草菅人命的罪犯,但只要他是个男丁,那一家子就都应该无条件的爱他,包容他的一切吗? 简直不知所谓。 第344章 人心不足 真是没屁搁楞嗓子。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牛爱花继续发疯,悄悄溜进村儿里,找到了还在饭桌上老实等孩子们回来吃饭的梁家老两口。 “还吃啥饭呐!哎呀你们快上夹子山瞧瞧吧,你大儿媳妇得失心疯哩!” 啊? 老梁夫妻俩被这突然的消息吓了一跳,呼啦一声就都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着急忙慌的问来报信儿的人:“咋回事儿啊?刚出门儿时还好好的人,这咋说疯就疯哩!” 能是一天疯的吗?来人眼神复杂的看向老两口,语气中带着些怜悯。 “事儿挺复杂的,你们还是赶紧去看看吧,先给你们打个招呼,你家儿媳妇儿把人家秦小妹给打了,打完还说疯话。人小姑娘还没说对象呐,就破相了,啧啧啧~我瞧着不对,这不赶紧就来喊你们了。” 再晚点儿估计老钱家的人就要动手了。 他家那小子长的和熊似的,这要是冷不丁给牛爱花来一下子,她哪儿受得了啊。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平日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人怎么就打起来了? 反应过来,老梁头连忙追问道:“我两个儿子呐?没拦着她?” “嗨呀,还说呐,你那老大儿子真是没本事,说话声音跟蚊子似的,你儿媳妇压根儿就不听!老二倒是拉也拉了劝也劝了,可没用啊,反倒还被打了一顿!” 什么!就连自己人她也打?难不成这牛爱花当真是疯了吗? 梁母这下也急了,将孩子托付给邻居家帮忙照看,老两口便火急火燎的赶到了秦小妹家。 他们到的时候,那边刚好歇够了,又打了起来。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个疯娘们儿是得病了吧?嘴里这喷的都是啥粪啊?这队里分家的人多了去了,要照你的说法人人都不正经啦?就你最正经!” 要说这事是个误会也就算了,本来就没吃她家的东西,说开了就好了。 可牛爱花也不知道是咋想的,明明把这事儿都弄清楚了,还不依不饶的。 也不想想,人家秦小妹跟她有什么关系?真像条疯狗似的,咬住人就不放。 话也是越说越离谱,谁听了能受得了这个气? 秦小妹才不管她是谁,眉毛一拧就要上去开干,不过被干娘一把拦住,朝她摇了摇头。 乡下地方圈子小,唾沫星子就是子弹,真能打死人的。 她一个小姑娘过于伶牙俐齿名声总是不好听,钱大娘着急忙慌得赶过来,正是为了给她出头,自然不愿意她再沾上。 反正她年纪也大了,孩子又有出息,外头的名声怎么传,她才不在乎。 “亏你也是个当嫂子的人,自家兄弟这个年纪了还没处对象,你不说帮着寻摸寻摸,说话还这么难听。我问你,你一口一个贱人是在骂谁?我女儿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现在上头领导都倡导自由恋爱了,难道你还想阻挠男女青年发展革命友谊?” 简直是太刻薄了,就没有这样的说法。 钱大娘三言两语,便将牛爱花自以为是的歪理全给怼了回去。 知道自己这边没理,梁恒急的脸色都变了。 他一边点头哈腰的给钱家道歉,一边死死拽着牛爱花,恨不得捂住她那张惹祸的嘴。 可他的这一系列动作被牛爱花看在眼里,却全成了他窝囊,不敢惹事的表现。 有一点梁平没有说错,梁恒根本平衡不了自己的小家和大家庭之间的关系。 他都已经成家了,却一点为人夫为人父的觉悟都没有。 看人做事永远只在表面,因此除了他自己过的很轻松舒服,周围的人都觉得很累。 媳妇儿也觉得他不为自己的小家考虑,是一个窝囊、在家里说不上话,没有兄弟精明的人。 因此牛爱花才觉得自己应该连同丈夫的那一份一起,为自己的家庭筹划。 闹出这一系列叫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丢人现眼不说还惹祸。 不过这也因此叫梁平和老梁夫妻俩明白了,原来在这个家庭平淡温馨的表面下,还隐藏着这么多龌龊。 难怪大儿媳妇最近说话越来越怪,原来心里早不知道多久以前就开始怨恨上了。 她的角度也是刁钻,公公婆婆小叔子都是好人她实在找不到错处,就开始恨上还没影儿的弟媳妇来了。 本来小跑了一路就有些喘不上气,一上坡又听了大儿媳妇的一通歪理,老梁夫妻俩气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死那儿。 “爹娘!你们咋来哩!”梁恒没想到,爹娘竟然也来了,脸色还这么难看,他被吓了一跳,连忙就要去扶。 可他一弯腰,却正正好接了老梁头一个大嘴巴子。 打的他脑袋嗡嗡的。 “爹!你打我干啥呀?” 他还敢问?老梁头被气的狠了,一把抢过钱庆春手里的镐把就要把梁恒打死。 “打你干啥?你说说你们两口子这是干啥?我说了多少回了,咱家用不着争吃抢喝,我和你娘心里都有数,可你们这是干啥!” 挨了打的梁恒有些委屈,这又不是他惹的事儿。 可接下来父亲的话,却让他默默低下了头。 “你别以为你就没错,我问你,你媳妇儿难道是头一天有这想法的?她一开始跟你念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把利害关系跟她讲清楚?是你由着她胡闹养大了她的心,这事儿一半的错都在你身上!” 他老梁家不说有多大的家业,可打他爹的爹那一辈开始,兄弟之间就尤其和睦。 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也是和和气气的,可到了自己这一辈儿,咋就出了这样的丑事。 多搞笑? 当大哥大嫂的,算盘打到还没结婚的兄弟身上去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是不是自己的都敢惦记,别人给就要,不给就抢,这是个人还是个猴啊? 老梁头追打了梁恒一阵,体力到达了极限。 他哆哆嗦嗦的指了指牛爱花,又指了指梁恒,喘了两口粗气,留下一句“给我滚”便一扬头,倒在了地上。 “爹!” 第345章 撵走 “哎呀!快快快!快掐人中掐人中!” “爹啊!你这是咋哩!” “让开让开这儿有凉水儿,快拍拍老梁的脖子和额头!” 随着老梁头被气倒在地,围观的人群也炸开了锅。 大家七手八脚的将他扶起来,用尽了各种办法,过了大概十分钟,他才醒来。 “唉~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呐!我···我老梁家也是要脸的人,你们···你们!” “他爹!你别生气当心身子,老二还没结婚呐,呜呜···你要是倒了可咋办呐。”梁母都快被吓死了,死死握着丈夫的手不放,脸上早已经泪流不止。 她们夫妻一场,少年恩爱老了作伴,她都不敢想要是老梁先她一步走了,她该怎么活。 梁平和梁恒两口子也被吓到了,再也不敢多话拌嘴,全都跪在爹娘面前,老老实实的。 眼看事情严重了,钱家的人也讲究,禁声不再刺激老头子,老钱父子俩更是跑前跑后的帮忙,又是端水又是找帕子的,顾足了情面。 闹了半天,老梁头终于是缓过了气儿来,脸色也好看了些,只是手还打着哆嗦,明显是气的狠了。 这些日子,大儿媳妇不管在家里怎么闹,他们都没和她计较,只因为她把孩子和梁老大都照顾的很好,干活也是把好手。 左右她争的也就是些吃用的东西,她想要,能给的老两口从来不含糊。 这年头能像他家这样,把媳妇儿当女儿看的真是不多。 本想着她就在家里闹闹,也不打紧,大不了梁平结婚以后就把灶分开,各家吃各家的,她总没有说头,日子也就好过了。 可谁能想到,她是真疯了心了,竟然刻薄到了这种程度。 欺负兄弟、顶撞婆婆、气倒公爹,牛爱花干下的这些事儿,可不能单单只用一句性子耿直就盖过了。 就算把她送回娘家去,她也一点儿都不冤枉。 可想到她毕竟是梁凯的母亲,又和梁恒过了这么多年,老梁夫妻俩即使已经气成这样了,可还是不忍心把她送回牛家去。 只得捂着脸,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分家,现在就分家!用不着等梁平结婚了。 “老大,你和你媳妇都是有主意的人,这些年我们把你一家三口拘在身边委屈你们了,明天儿一早我就去和大队长说你已经自立门户了,暴雨季前你们抓紧搭个灶台吧。” 本来也没住在一个屋里,所以分家也很简单,砌一堵围墙,搭一个灶台,就能从一家人变成两家人。 老梁头这话说的淡淡的,可只有梁家的人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多么艰难的决定。 要知道,他们家和两个叔伯家是前年爷爷走了以后才分开的。 分家的时候舍不得,一屋子平均年龄奔五十的老头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感情那是好的没话说。 如今另外两个叔伯家也是儿孙满堂,吃饭都得开两桌才坐得下,就这样人家依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没一个人提分家的事儿。 自己家这样,这不是闹笑话嘛? 更别说梁平还没有结婚,如果让媒人知道了会怎么看他家?这不是耽误老二吗? 梁恒一听要分家就不愿意了,他知道今天这事儿是闹的太难看了些,所以自始至终一句辩驳的话也没有,只是一个劲儿的道歉。 给兄弟梁平道歉,给无辜被打的秦小妹道歉,给操心失望的爹娘道歉。 道歉道到最后,他索性哭了起来。 “爹!娘!咱不分家!我是大哥!我要陪着你们给你们养老送终!再说了···老二还没娶媳妇儿,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能拉他后腿啊!” 原来你知道这些道理?那你们还干得出这事儿来伤家里人的心? 老大儿子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老梁头更生气了。 可惜身边没有趁手的家伙,他只好脱下老布鞋狠狠丢过去,正正好打在儿子头上。 怒骂道:“现在你记起来你是当大哥的人了?你媳妇天天作天天闹!当孩子的面儿也敢胡说八道,你怎么不管管?你娘为了你的娃和你的家费了多少心?你还纵着媳妇欺负她,你还是人不是!” 原本一家子都忍着牛爱花,就是唯恐耽误了梁平的婚事。 这年头人的圈子小,名声在外就靠一张嘴,老早的分了家,叫别人知道了,指定有想法。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忍了这么久,好话说尽!不仅没让牛爱花这个棒槌脑袋明白道理,反倒助长了她的气焰。 再加上梁恒装聋作哑,不会居中调停也不懂媳妇儿的心思,这才让事情走到了这无可挽回的地步。 被打了的梁恒依旧老实,这么多乡亲都看着,他当然也觉得很丢脸,可眼下老父亲正在气头上,他是一句话也不敢说的。 只盼着爹能早些消气,一家子还一块儿生活。 可牛爱花是个蠢人,她虽然也不想分家,但更不想在秦小妹面前露怯。 直到现在她还没搞清楚状况,仍旧觉得秦小妹是看中了梁家的好日子,和她抢来了。 这要是被她看见了自己这说不上话的窝囊样子,以后她进门了不得往死了欺负自己? 想到这里,牛爱花脖子一梗,不服气道:“爹咋这么偏心呐?分家只叫我们另起锅灶,那老二呐?就因为他比老大精明讨爹娘的喜欢,你们就把他留下啦?那爹娘以后是不是都不管我们了?哼~想得美!我可不干!” 听听,这叫什么话? 分家分家,哪儿有把还没成家的孩子一个人分出去的道理? 就连当初秦小妹闹的那么厉害,那也得有一个替父守坟的名头挂着,才能出来单过。 不然不被别人戳脊梁骨戳死才怪了! 老梁夫妻俩算是看出来了,他们就是太客气大方太好说话了,这才养大了牛爱花的胃口。 这些年他们身上的票证和粮食全贴补到老大一家身上去了,他们却还觉得不够。 不仅不感激公婆和兄弟对他们小家的帮扶,反倒觉得理所当然。 这会儿更是连本来就属于老两口的东西都惦记上,直接当是自己的了! 梁平是一忍再忍,可他也不是个没脾气的人,眼看着爹娘为了这个家整日操劳,上一天工回来也不能歇一口气,被嫂子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决定,不忍了。 只是他原本打算主动开口,要求把自己也分出去,好以此来堵住嫂子的嘴,还爹娘一个清净,却不想母亲先他一步,说话了。 “你话说的也有道理,分一家不分一家,以后你们兄弟出去也难做人,这家就不分了。” 总算听到了个好消息,可梁恒脸上表情还没来得及缓和,紧接着,梁母又自嘲的笑了笑,掉下眼泪来。 “娘?你这是···。” “不分家了,因为那个家本来就没你们的份儿!你们两口子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给我滚!” “啊?” 第346章 欲哭无泪 分家和撵出家门那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这下别说梁恒夫妻俩傻眼了,就是梁平也再维持不了平静,一脸的错愕。 分家就已经能要了梁恒半条命了,更别说撵出去。 只见他身子一晃,脸上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惨白,有村民一看不对,连忙上前扶住了他,这才没让他摔在地上,再磕出个好歹儿的。 这边梁恒还沉浸在被爹娘抛弃,扫地出门的打击中,那边的牛爱花却已经反应过来,又开始发疯。 “凭啥呀!家里咋就没有我们一份儿了?不可能!就算分家我们也得多分!小凯是我生的,他可是梁家唯一的男孙!你们不能不管他!” 她这话说的就很没良心,虽然老梁夫妻俩已经习惯了,可还是难免伤心。 要说他们不管孙子,那可真是冤死他们了。 自打牛爱花怀孕开始,不论她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老梁夫妻俩都很高兴,对她尤其呵护,吃啥买啥。 月子里恐怕她年纪轻轻落下月子病,梁母一肩挑起了家里头里里外外所有的杂事。 不像别的婆婆,孩子落地就让产妇下地干活,立规矩。 就连梁平这个男人也自觉嫂子生育不易。 那段时间他早起天不亮就上山打肉菜,给嫂子补营养,下午又上工为家里新添的小生命挣口粮。 孩子打一生下来,一家子都呵护着,给他养的白白胖胖,身体也健康壮实,谁看了都喜欢。 要不是老大一家实在拎不清,已经严重影响了这个家庭的正常生活,他们老两口也舍不得小凯。 只是舍不得归舍不得,看见牛爱花那仗着自己生了男丁,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老两口还是咬牙狠了狠心肠。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对不起了孩子,要怪就怪你这拎不清的娘和不管事儿的爹吧! “亏你还知道小凯是你生的,自己生的自己养,我们老的可没有给你养孩子的责任,也不会因为你生了个孩子就分家给你。我们还没死,这个家还是我们做主,说不分就不分!” “啥?你!你们咋这么狠的心!” 打从进门以来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牛爱花做梦都没想到老两口心这么狠,连小孙子也不要了,铁了心要把她们撵走。 他们指定是看老二勾搭上了秦小妹,两相一对比这才看不上她和她生的娃了!牛爱花愤恨不已,她是不愿意分家,但她更不想被撵出去! “你们要敢把我撵走,我就上娘家找人去,我老牛家也不是好惹的!你们这么偏心眼儿早晚遭报应!” “牛爱花!”梁母呼一下站起来,手指着儿媳妇儿的鼻子,牙齿咬的咯咯响。 “你倒是说说,你凭啥拿我家里的东西?你们两口子工分不在家里,钱票自己攥着,吃我们的住我们的还时不时的要东西,一会儿要新衣裳一会儿要新被面儿,钱票可是从来没出过的!” 报应?现在这光景可不就是报应吗? 梁母没想到他们偏心老大家养孩子不容易,处处帮衬,竟然还帮出祸来了,气的她也快站不住了。 “娘!快歇歇!”梁平紧走两步,扶了母亲一把,待她缓过劲儿来,才站起身。 “哥,嫂子,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些年这个家帮你们的还不够多吗?你们还要说这种话来寒爹娘的心,你们自己也有孩子啊!” 夫妻一体,有些话牛爱花没和他们说的,肯定跟睡在一个枕头上的梁恒说过。 别看平时就嫂子上蹿下跳的搞事情,可梁平知道,其实这事儿最核心的问题还是出在哥哥身上。 他平衡不了两个家庭的矛盾,只一味的选择逃避,以为这样就能息事宁人,可有的事情不是光靠打哈哈就能过去的。 嫂子顶撞爹娘他装看不见,家里人有利益冲突他装看不见,爹娘向他求援他也当看不见。 结果就是到最后他既没有当好丈夫,也不是个好儿子。 事到如今不撕破脸也撕破脸了,梁平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将要被赶出去的哥嫂可怜。 从对秦小妹的态度上他就发觉了自己思想的不同,他似乎有很多超前的想法,也因此和喜欢他的那些姑娘们说不到一块儿去。 他不认为做人父母的都应该当老黄牛,也不认为像秦小妹这样优秀的女同志需要依靠男人。 更加无法认同嫂子说的,只有生下了男孩儿才能完成女人的使命。 同样也不能理解她对事情的看法,和扭曲的心理。 如果她真的珍惜现在的生活,就不应该用孩子要挟,更不应该怕有新人进门,而是应该回报更多的爱给对她好爱她的人。 再是亲兄弟又怎么样?就算要包容理解,那也该是你理解理解我,我理解理解你,只有大家互相谦让相互帮扶才能走的长久。 像哥嫂这样不懂感恩,将他们过往的那些好全当成理所当然,甚至还觉得不够的人,梁平只觉得恶心。 当初真该把那些辛苦所得的肉菜粮食都留给爹娘吃!再不济留给这些可怜的孩子,也好过喂给这两头白眼儿狼! 眼看热闹看的差不多了,天也黑了。 乡亲们纷纷开始劝说脸色难看的老两口,回家去歇着。 至于秦小妹,她早就被哥哥钱庆春背去了大队卫生室,钱家的人也都跟着去了。 他家是讲究人,知道梁家今天要出大事儿,所以并没有不依不饶的,只说明天再找牛爱花算账,就都离开了。 梁平很感激秦小妹和钱家的理解,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他也觉得丢脸又寒心。 “回去吧,爹我背你,娘你自己能走吗?”梁平也加入了劝说爹娘回家休息的行列中。 白眼狼已经养了,及时止损就是,可别再气坏了身子,那就不值当了。 梁恒见弟弟背起了老父亲,赶忙也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想帮着背母亲。 可梁母就好像没看见他似的,将手搭在丈夫背上,防止他滑落,一家三口就这么缓缓向坡下走去。 剩下的乡亲们帮忙捡了梁平丢下的包,和老梁头的旱烟管儿,鄙夷的看了梁恒两口子一眼,也跟着走了。 山坡上的空地边就是竹林,一年四季都招风,夜色渐浓以后,就开始刮起风来。 只是今天这风来的太晚了,等把牛爱花吹醒时,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们真的被撵出来了,怎么办? 以后他们怎么生活? 上工的时候孩子给谁带? 他们自己的人口粮早就悄悄折成了钱,现在离了家里的大灶,他们上哪儿吃饭去? 脑袋里就好像有个开关,突然被打开了。 这些之前未曾设想过的问题一个一个全都崩了出来,让牛爱花不知所措,她头一次感到前途一片迷茫,看不清方向。 又或者说,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而是她有恃无恐,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被撵出来的一天。 第347章 聊闲的一天 老梁夫妻俩打年轻的时候起就是出了名的利索,凡事要么不往心里去,但凡往心里去了就绝不压着,让自己烦恼。 拖泥带水的事儿,那是指定不可能干的。 听说当天晚上回去就锁了厨房门不让老大家的进,第二天一早,牛爱花还起了个早想帮婆婆做饭,找个台阶下。 可梁母压根儿就不给她这个机会。 一家三口没开火,就着热水泡了碗炒面吃了,硬是赶在上工前去大队部报告,把户口给分了。 等梁恒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儿从炕上爬起来,在那个家里他就已经是外人了。 秦小妹知道这消息,还是干娘告诉她的。 虽然昨天和牛爱花打了一架,但她伤的不重也就没舍得休息,仍是一大早爬起来上工。 苞米地里,她和干娘俩人结伴一起干活,照常一边干一边聊闲。 “你放心吧,牛爱花这个癫婆竟然敢打你,这事儿咱家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也就是秦家的事儿缠住了大队长,要不娘指定要闹去。” 钱大娘说起这事儿就把牙咬的咯咯响,秦小妹即使看不见她人,也能想象到她此时的表情。 地里苞米杆子比人还高,她们虽然离的不远,但只能听见声音而已,谁也看不见谁。 昨天晚上的事本来就是误会一场,虽然莫名其妙和牛爱花干了一仗,但秦小妹也自觉并没有吃亏,对方可挨了她好几拳呐。 估计大牙都晃悠了,一点也没讨到好。 再说他们两口子已经被扫地出门,也得了应得的报应。 她就说嘛,来找她麻烦的就没有不倒霉的。 想到这里,秦小妹自己都觉得玄乎,忍不住笑了起来。 “娘,你们就别操心这事儿了,反正万事儿总也离不开一个理字,就算她姓牛的再能赖也没用,早晚得给咱们一个交代,咱就好好过咱的日子吧。” 秦小妹是真怕钱庆春天天把这事儿记在心上,改天路上遇见梁恒,再给人揍个好歹儿的。 到时候有理也当没理了。 昨天晚上李树回来了一趟,给她磨了把铮亮铮亮的小刀,非要她带在身上防身,可给她吓死了。 钱庆春比李树还要沉不住气,也更加容易冲动,这让她怎么能不怕? 听她这么说,钱大娘忍不住自顾自的点点头,露出了个欣慰的笑来。 这小妹是真懂事,也看得开,一般的少年后生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顿,估计早就纠集人马找人算账去了,隔夜都怕人笑话自己窝囊。 本来她主动说起这事儿,也是怕小妹心里万一也有这想法,寻思着安抚安抚她。 毕竟队里的事儿一茬接一茬,大队长的脸色比阎王爷还臭,谁也不敢去撞枪口。 小妹说的有道理,理儿在他们这儿,不怕他梁家不给个交代。 眼下暴雨季就快来了,地里的活儿又还没干完,还是先过日子要紧,不能一时气上了头,本末倒置了,反倒不划算。 “说起来,咱家也就你哥哥嚷嚷了半晚上要去找麻烦,今早我饿了他一顿,他应该已经想开了,这事儿你不用担心。” 管着灶台就管住了人,在拿捏家里爷们儿这件事儿上,钱大娘绝对是权威的。 反正钱庆春要是敢犯浑不听说教,那就再饿几顿。 他那身板儿就好像熊一样,能干活但也能吃粮,只一顿饭不吃就饿的他脚步虚浮,人都仿佛老了三岁一般憔悴。 由不得他不老实。 母女俩说说笑笑,手下动作不停,差点儿就错过了午饭时间,还是钱庆春可怜巴巴的找过来,她们这才反应过来,该吃饭休息了。 “瞧我,只顾着干活了,饿了吧闺女?走吧,吃饭去。” 天热人也闷,干了半天活儿就想吃点儿凉快的,老钱家和秦小妹这段时间中午都吃的是早上带出来的饭菜。 树荫下早被打扫出来,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社员在吃饭休息了,见了他们来,全都笑着点头打招呼。 今天钱大娘准备的是蒸榆钱饭和蒸槐花,分量足足的,既是菜也是饭,秦小妹准备的则是过了凉水儿拌了熟油的凉面和鸡蛋饼。 将两个菜篮子一拼,一家四口便围坐在一起分着吃,他们谁也没说话,只专心的听着其他社员聊闲。 “听说了吗?队长打公社回来了,那脸拉拉的,俺孙子路过被他瞪了一眼,回来吓的直打哆嗦!唉~看来秦家的事情收不了场了。” 收场?咋收场啊?都被打成典型游街登报了,大队长能好端端的回来,没跳河就算心理素质强的了。 这两天地里的活没干完,大家虽然还闷着头忙活,但心里因为秦家的事儿,都不得劲儿。 今年的流动红旗指定是没有了,出了这么丢脸的事情,大溪沟村可算全国闻名了! 这一场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把人脑袋都打懵了。 多少社员心里都憋着一股子邪火,忍的难受呢。 “哼~等着吧,他们三个还得回来不是?只要敢回来俺就和他们拼了!” 一个长脸的汉子狠狠咬了口手里的馍馍,就好像是在嚼秦老太的肉似的,表情狰狞,眼珠子都鼓起来了。 另一个小个子的女人喝了口水,笑道:“回来了住哪儿啊?你们还不知道呐吧?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谁气不过,给秦家的祖屋给推倒啦!听说主梁早叫赵家的锯走了,没费劲儿,一推就都倒了!” 啊?这消息也太突然了,秦小妹吃饼的动作一顿,默默竖起了耳朵。 不知道是哪位好汉给大家出的气,这年头的人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不挪窝,接触外界的机会少,人也相对单纯,爱恨分明。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谁惹祸丢了大家的脸,就把谁赶走,房子也给推倒,从根上就解决了问题,一劳永逸。 那边几个社员听说了这个消息,也和秦小妹一样瞬间来了精神,大家脸上写满了全是求知欲。 “谁这么厉害?秦老大家的就没拦着吗?那···那个小王八蛋的死尸还在自家炕上呐?这房子都没了,还没人管呐?” 这么大的天气,那味儿···,众人光是想想就皱紧了眉头,难掩厌恶。 那个小个子的女人也不知道什么来头,像是知道不少东西,且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真像那么回事儿。 “嗨~秦老大家的自打分了家,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了,指定是不能管的,老三媳妇儿倒是骂了几句,但也没露头。” 至于秦光显,他惹了众怒,就连一向宽厚待人的大队长也被她家的事儿惹毛了,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反正回来了这么久,硬是没说怎么处置他的尸体。 今天上工的社员都不敢从他家门口过,曝尸荒野,头顶上连片瓦都没有,多吓人呐? 虽然这年头不准搞封建迷信,但架不住人心里毛的慌,尽量能远离就远离。 听说周围的几家也是能走亲戚的走亲戚,能回娘家的回娘家,全躲了。 第348章 回娘家 说到回娘家,那个小个子女人瞟了眼钱家四人的方向,见他们专心干饭一副啥也听不见的样子。 这才支出脑袋,低声说道:“要说这谁是狠人,梁家老两口指定算这个!”说着,女人挤眉弄眼的伸出大拇指,使劲往前送了送。 “我今早上工可看见了,牛爱花抱着娃子,背后跟着她男人,一家三口往牛家庄的方向去了。该!让她作妖,现在好了,想不到吧,老两口一狠心连大胖孙子也不要了!” 另外两个妇女大概是也知道这事儿,接上了话头。 “哼!什么大胖孙子?以为就她能生啊?咱说就梁老二那长相,他的种指定比梁老大强老鼻子了,老梁两口子怕她这个?” “咱就说句公道话,老梁家做人是顶顶好的,大家都是当媳妇儿的人,这牛爱花的日子可比咱们强多了,偏偏自己拎不清,现在被撵出去还指望她娘家收留,看着吧,不出三天准回来!” 牛家庄距离大溪沟不远,脚程快的话赶一早走,中午就能到,因此从那边嫁来本村儿的媳妇可是不少。 一来大溪沟村是远近闻名的富庄,二来牛家庄是这附近几个村子里,唯一一个没有盘磨河分支经过的村子。 日常用水和灌溉农田全指望着水库里的水,雨季还好,干天可就犯难了。 用水不便,不仅影响庄稼产量,也抓不到小鱼小虾增加营养,生活差依山傍水的大溪沟村老大一截儿。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牛庄靠不上山傍不上水的,固定资源就那么多,人口却不少,因此村子里也不团结,为了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儿年年都要打死几个。 男人尚且在那地方活不出来,更别说女人了。 家里但凡有点儿路子的,能外嫁基本都外嫁,这也是为什么牛爱花一门心思,就想把家里的姑娘塞给梁平的主要原因。 抛却她确实有私心这一层,最主要的还是家里催的紧,压力大。 她不是个聪明人,自己家里日子过的好,巴不得人人都知道,对娘家更是出手大方。 日子久了,就连出了五服的旁支亲戚也晓得了她公婆家里日子过的好。 只要她回去,家里堂屋指定坐满了姑娘,都是想跟着她回大溪沟村过好日子的。 这事儿被那些从牛家庄嫁过来的媳妇儿们当笑话讲,一传十十传百,如今几乎整个村儿的人都知道了牛爱花家里有一窝窝穷亲戚,全指望着嫁闺女改善全家生活呐。 她这样抱着孩子领着男人回去打秋风,能得好才怪了。 几个妇女谈笑之间将牛爱花的娘家情况剐了个干净,越说越大声,到最后几人甚至开始打赌那两口子多久会灰溜溜的求回来。 “最多三天,去掉路上耽搁一天,能坚持两天的白眼儿才回来就算他们牛!” “要我说他们早上走的早,说不定晚上就得回来!那家听说也是大家子,家里的女娃都睡不上炕,她们两口子回去,住哪儿啊?” 这要搁在平常,牛爱花买肉打酒回家探亲,那肯定是座上宾没错,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被赶出家门只怕身上的钱票也不多,依她的性格,肯定不会花钱。 毕竟这花公婆的钱和花自己的钱能一样吗? 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刻,大家说着梁家和秦家最近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聊的热火朝天,老钱家四人也听的津津有味。 好不舒坦。 可此时,已经坐在牛家庄丈人堂屋里的梁恒却好像屁股底下有刺似的,横竖就是不得劲儿。 他们两口子回来的消息传的很快,几乎就是前后脚的功夫,牛家的亲戚就像闻着血腥味儿的豺狼似的,全来了。 不大的屋子里,人进来了一拨又一拨,他们老生常谈,目的明确,都想把女儿嫁进大溪沟村去享福,顺便帮衬一大家子。 “她表姐,你现在的日子是没话说的,可别忘记俺们这帮穷亲戚呀!你叔没福气,只得了你兄弟一个儿,为了生他前头要了六个赔钱货,现在还剩四个在家里呐,你不能不搭把手啊~” “就是就是,俺家前头那家的闺女儿也嫁到大溪沟去了,可日子过的比起你来那差的可就远了,要不不回来,一回来就哭穷。所以啊,还得要你费心,给你家老二多说说嘛~” “咱们是亲戚,肥水不流外人田,小芳进门儿了也会帮衬着你的,我们全家也都记着你的好!” “哎呀~小芳哪儿行啊?爱花的小叔子长的实在俊,眼光肯定高,还是俺家带娣合适嫁过去,她长得好!” “诶!你这个xx···” 来的人很多,但小叔子只有一个,这样的闹剧梁恒次次来次次都得看,不管他愿意不愿意。 这些人不仅要牛爱花给姑娘找婆家,还得找好婆家。 要和他家一样的公婆大方,还要和他家一样的不计较接济娘家。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搁这儿许愿呐,一个个的家里又穷又能生,家家都有一大串孩子,谁家接济的过来? 但凡家里条件好些有得选的,都不会找这样的姑娘家,负担实在太重了。 若是姑娘自己拎得清那还好些,反正两口子成家过日子在外怎么说还不是看自己,到时候说的惨点儿,娘家见捞不着油水,日子长了也就死心了。 比如那位同样也嫁到大溪沟去的姑娘,明显就是个聪明人。 毕竟日子是自己的,好不容易逃离了总也填不饱的娘家,又何必再有牵扯,绑住自己一辈子呐? 可惜自家媳妇儿明白不了这个道理,回回到娘家来都摆阔,明明自家也是普通庄户人家,顶多也就是爹娘大方些,平时多有贴补罢了。 可在牛爱花嘴里,自家都快成土地主了,家里的粮食吃不完,肉也是顿顿有,孩子的新衣裳一身接一身,这谁看了不眼红? 要是在平时听见这些奉承话,牛爱花指定早就飘起来了,可今天她却反常的很,打进门起就拘谨的抱着孩子坐在凳子上,一语不发。 老牛夫妻俩早在女儿女婿空手上门时,脸上就已经不高兴了,只是碍于面子还是笑着接待了登门的亲戚。 不过很快,就有人问到了那个对现在的牛爱花来说极其敏感的问题。 “爱花,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几天呐?回去的时候把带娣领上呗,她还没去过你们庄上呐,正好长长见识去~” 说是去长见识,但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去相看。 这样的小把戏已经有不少亲戚使过了,折腾的梁家苦不堪言。 好在梁平眼光够高,意志力也坚定,任凭漂亮姑娘们手段用尽,硬是不上套,这才一直没被拿下,也一直被惦记着。 问题问出口却迟迟没有等到回应,所有人的目光不多时就都看向了牛爱花和梁恒。 半晌,牛爱花飞快的抬眼看了爹娘一眼,见他们也盯着自己,连忙又低下了头。 紧紧抱着孩子,目光躲闪。 “我们这次来,就不走哩,我公婆心狠,说···说不要我们就不要我们了,我们···我们已经被撵出来了!呜呜呜!” 说完,她再也抑制不住委屈,放声大哭。 怀里的梁凯被她吓了一跳也哭了起来,梁恒则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在场的牛家亲戚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一震,大脑一片空白,半晌不知如何开口。 第349章 你委屈个毛啊? “把你们撵出来了?这是啥话?你快!快说清楚!” 知道情况不对,但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牛母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要不是扶着墙,人就要倒在地上了。 等缓过来,她顾不得亲戚们都在场,一把将低着头只知道哭的女儿拽起来,就要她立刻把话说清楚。 不光是她,亲戚们也很着急,大家都指望着靠牛爱花的路子解决温饱呐,她怎么能被撵出去呐? “爱花!不是叔说你,你是不是又来脾气和公婆赌气了?简直是胡闹!你赶紧的抱上孩子!俺们这就送你回去,你好好和亲家道个歉,听见没有?” 牛四叔气的脸都绿了,看起来比牛爱花的亲爹还上火。 他家还有四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呐!牛爱花被撵回来了,她们可咋办? “小年轻就是不知道体谅长辈的辛苦!婶子早就想说你了,脾气一点儿不知道收敛,你叔说的对,咱们赶紧走,天黑前就把你送回去!” 这么好的日子要是给她过着,公婆就是打死她,她也不走,牛爱花倒好,自己跑回来了! “哎呀不打紧不打紧,这不是还有娃嘛,你公婆指定舍不得小凯,你回去乖乖认个错儿,磕头哭一哭,他们也就消气了,听话啊~快走。” 说着,几个亲戚不由分说,与牛爱花的爹娘一起火急火燎的推搡着夫妻俩,竟然是要把屁股都没坐热的两口子赶回去。 心里有些苦涩,但牛爱花知道这事儿已经没得改了,还是早早的说清楚好,这里到底是自己家,自己回来住想必爹娘也能接纳。 “爹!娘!你们别推我!我不回去!公爹今早已经上大队部登记好了,我和小凯还有他爹都被分出来了···,家里啥也没给我们,我们就带了些衣裳出来,以后只能住在家里了。” “啥?” 老牛头闻言只觉眼前一黑,他想不通,一向好说话为人也大方的亲家这回是咋下得狠心。 “不是···这到底为啥啊?你都已经生下男娃了,怎么还能被撵出去呐?” 平时倒是也时常听说谁家的女人又被撵出去了,可那基本都是生不出来男娃的呀。 女儿肚子争气,头一个就是带把儿的,怎么还能被扫地出门呐? 这事儿牛爱花自己其实也想不通,她都快委屈死了,听父亲这么一问,眼泪水便止不住的往下流。 “爹!我都快被欺负死了,这不是昨天老二上山打肉菜嘛,一直到天黑也没见回来,我去找,就瞧见他···。” 鼻涕一把泪一把,直到把眼睛都哭肿了,牛爱花才断断续续的把昨天发生的事儿说给娘家人知道。 听她说完,本来还只是眼前有些黑的老牛头顿觉头顶暗无天日。 他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女儿那副“我好委屈”的模样,直喘大气儿。 几个亲戚也算是长见识了,这简直比看电影都精彩,剧情跌宕起伏观赏性可太高了。 只是和老牛头一样,他们也不理解牛爱花到底在委屈些啥。 于是便问她:“爱花,那……你家老二兄弟到底有没有把家里的东西送给那个女娃吃呀?” 由于这事儿已经搞明白是个误会了,牛爱花答的很快:“没呐,那女的养了条大狗,会打肉菜,她吃的肉是那狗找来的。” 那你自己误会了人家,你还理直气壮个啥劲儿啊? 众人搞不清楚牛爱花到底是咋想的,紧接着又问她。 “你说你也不想分家,那你干啥要气你公婆,老实说……你说的那些话要不是奔着分家去的,搁我我也不信。” 说到这个牛爱花眼睛一瞪,一脸的不高兴。 “我一直就这样啊!再说了那女的就在旁边儿呐,要是公婆说什么我就应什么,不得被她小瞧了?” 合着你是赌这口莫名其妙的气,把自己给赌回娘家了? “你···那你回去了没和你公公婆婆道歉吗?他们不是小气人,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话?” “本来就是他们偏心!我生了男娃又是大嫂,凭啥道歉?我都被那个贱人打成啥样了,他们也不帮我,还指望我道歉?做梦!”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晚上回去时,牛爱花是怕了的,她不想分家,更不想被撵出家门。 她也不是没想过去服个软认个错,让这事儿过去,可她始终觉得他们是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自己又生了全家唯一的男孙,老两口平日里脾气很好,很心疼孩子,应该不会和她计较。 第二天一早,牛爱花都还想当没事儿人一样进厨房做饭,直到发现门上锁了以后她才惊觉公婆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可那时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公公就已经把他们的户口给分了出去,然后勒令他们立刻就收拾东西滚蛋。 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牛爱花也不想回娘家。 只是她想着这些年她手里把着钱票,大部分都贴补给了娘家,数量可是不少,如今落难来娘家投靠,他们也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万万没想到,拿钱给东西的时候她是乖女儿,一穷二白上门打秋风她却变成讨债鬼了。 没等她哭完,亲爹老牛就跳着脚,将她带来的装着行李的兜子全丢在了外头,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你他娘的!蠢货!你还委屈上了?你气死我得了!我告诉你,你赶紧走啊!以后都不许再来了!” “爹!爹!你别!你别吓着孩子!啊!” 被推搡到门口,牛爱花也急了,她努力回头死死扒着门框,求助母亲。 “娘!娘你帮帮我呀!我们实在没地方去了,你要是把我赶走,那不是要我一家的命吗?” 可你留在家里也是要我的命啊,迎着女儿期盼的目光,牛母虽然不忍心可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她们也不富裕,家里老老小小十几口人,日子每天都过的紧巴巴的,屋子也小,她都恨不得晚上能站着睡觉了。 这眼看再有十天半个月就到暴雨季了,家里那点儿粮食他们自己都不够吃,再接济一个被撵出家门再也回不去的女儿一家三口,那他们自己还活不活了? “别怪你爹心狠,你实在是太不知道好赖了!亲家那么能待人的一家子都容不下你,不让你吃点儿苦头,我看你是不会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的,你···你还是走吧!” 砰!随着牛母话音落下,牛家的大门也重重的合上了,可牛爱花仍不死心,冲上前去将门拍的震天响。 “娘!你们不能这么狠心啊!我还带着孩子,小凯还小,不能没地方住啊!爹!娘!开门啊!呜呜呜~” 可她折腾了半天,回应她的始终只有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第350章 周伟珍 明明先前家里还坐满了亲朋,热热闹闹的,怎么这会儿却全都不吱声了? 脸上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透,斑驳的泪痕印在牛爱花红润饱满的脸上,显得她越发像一个丑角儿。 她之所以能那么干脆的抱着孩子领着丈夫转身就走,无非就是仰仗着面前的娘家。 当初她风光的时候,这些人恨不得将她供起来,一天拜三回,话说的可好听了,可现在呐? 她又被撵出来了,婆家不要她,娘家也不要她。 “爹···娘···,你们开门啊!呜呜呜~骗我···你们骗我!我可是你们的亲女儿啊!你们咋能看着我受苦!” 牛爱花凄厉的喊声和拍门声传出老远,可平时见面对她客客气气,极其奉承的邻居亲朋却好像突然之间全都聋了似的,硬是一个开门看一眼的人都没有。 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牛爱花跪在家门口一遍一遍的哭一遍一遍的喊,直到夕阳西下,儿子小凯又饿又困哭闹不止她才停下。 这一天梁恒受到的打击不比牛爱花少,他甚至都已经麻木了,对在牛家受到的冷眼和嫌弃并没什么大感觉。 牛爱花被亲爹亲娘扫地出门,他不也是一样吗?这一刻两口子倒是惺惺相惜,同病相怜起来。 怀里抱着儿子,梁恒忍不住劝媳妇儿:“别喊了,你就是哭死也没用,看来老丈人是下决心了,咱还是走吧,反正都是求,还不如去求小凯的爷爷奶奶呐。” 至少他们心地善良是实打实的为自己一家付出过的,不像老牛家,只会伸手要钱要粮食。 他这话说的虽然扎心,可牛爱花也不得不承认梁恒说的很对。 自己的爹娘是多么狠的心肠她如今也算领教了,心里再没有了一丝侥幸。 夫妻俩就这么互相搀扶着,拿着包袱背着孩子,踏着夕阳余晖又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那背影看起来透着疲惫和说不出的落寞,比来的时候起码老了十岁。 悄悄扒开一条门缝,确定牛爱花夫妻俩已经走远,牛四叔这才松了口气,第一个告辞往家里走去。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全都笑着打了两个哈哈,便先后离开了。 老牛家引以为傲的大闺女被撵出了家门,还是带着男人和娃娃一起被扫地出门的,这可是个重大消息,得赶紧找人唠一唠才行。 牛二婶儿一回家,女儿带娣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 “娘,你咋去那么长时间呐?俺姐咋说?她那小叔子还没说上对象呐吧?” 那个叫梁平的后生她虽然没见过,但听见过的姐妹说是个顶帅气顶潇洒的人,说是瞧一眼一辈子都忘不掉呐。 一想到这个未曾谋面的帅气后生带娣脸就红了。 她生的美丽,又和梁平的亲嫂子是表亲,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是有优势的! “哎呀~娘~你快跟俺说说,说说呀!” 听见院子里吵闹,知道是婆婆回来了,周伟珍放下手里的鞋垫儿,抱着肚子扶着腰站了起来。 她已经快生了,最近腰疼的越来越厉害,孩子动的也勤了许多,常常踢的她肋骨疼。 像她如今这情况,本来应该以休息为主,最起码做些轻松的活计,可周伟珍却依然大包大揽的伺候着全家老小,就连地里的活儿也没落下过。 就算如此也还是没能得到婆婆一家的好脸色,生活的可说是举步维艰。 “娘,您回来啦,喝水吗?大毛!快给奶奶端凉白开去!” 肚子大了,行动多少也受了些限制,周伟珍便叫大女儿大毛去端水来伺候奶奶。 蹲在院子一角切猪菜的大毛闻言,身子微微一僵,她抬头飞快地看了站在她旁边拌鸡食的二毛一眼,姐妹俩都害怕刻薄严厉的奶奶,谁也不敢上前。 见了她们姐妹这一副畏畏缩缩上不来台面的样子,刘二婶儿心里就烦,她没好气的瞥了周伟珍一眼。 嫌弃道:“你少来这套!还是赶紧生个大胖小子要紧,俺看着你生的这一串赔钱货心里就堵得慌,你还让她们来俺面前晃悠,你安的啥心呐?” 在牛家,生不出儿子就是原罪,周伟珍嫁进这个家,今年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 她前头一共生了四个女儿,肚子里揣着的这一个也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婆婆自然没有好脸色给她,连带着一家子老小都看不起她。 男人牛大对她更是非打即骂,哪怕娶她的时候就知道她不是黄花儿闺女,也依然用破鞋这种话来侮辱她。 就因为她肚子不争气。 “娘,您别生气,我没有那个意思,唉……那我去给您端水吧。” 说着,周伟珍便艰难地挺着硕大的肚子朝厨房走去。 牛家的条件并不算好,应该说这一整个牛家庄的经济情况都不是很好,他家也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家。 全家老小都是庄稼人,没有一个有手艺的,自然也没有一个文化人,也就是牛大那一辈儿壮劳力多,这才勉强维持住了一家近二十口人的基本生活。 “娘,俺瞧着嫂子这一胎肚子咋这么大呀?该不会里头是俩吧?这要是两个闺女,哎~俺大哥这以后可咋办呀?” 光是看着周伟珍那干瘦的两条腿勉强支撑着硕大的肚子行走,带娣就觉得瘆的慌。 这怀孕吃不上好的可太遭罪了,她以后可不能像嫂子似的,嫁个没本事的男人一辈子受穷,自己肚子又不争气生不出来男娃,连个指望也没有。 想到这里带娣又急了,她是这家里唯一没有嫁人的姑娘,母亲自然最关心她的事。 况且她要是能嫁到大溪沟梁家去,那这一大家子的温饱问题,就都不用操心了。 不过牛二婶接下来要说的话,是注定要让带娣失望的。 “啥?被赶出来了?这咋行呢!她被赶出来了,那俺咋办?哎呀!” 听说牛爱花一家三口连带着孩子一起,都被梁家扫地出门后,带娣急得转着圈儿直跺脚。 一个劲儿的要母亲细说。 “还不是她自己蠢,分不清大小王,那家里就算再由着她,兄弟的婚事能是她说了算吗?再说了那秦小妹听说不仅长得漂亮,还会裁缝手艺!一年赚的钱可是不少,家里还有一台缝纫机呢,她拿啥跟人家比呀?” 这样的弟媳妇,牛爱花不仅不趁着人还没进门,上赶着打好交情,还敢去招惹,和人家打仗。 也不想想就她那样的,公婆但凡没眼瞎,指定都会要秦小妹不要她! 这不,被扫地出门了吧,该! 带娣也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母女俩就站在院子中间,说的那叫一个欢。 将牛爱花贬低的一文不值的同时,也对那个陌生而又听说极有本事的秦小妹十分有兴趣。 “当啷!” “哎呀你要死啊!家里不缺齿的碗就这么两个,你还败了一个,怎么?日子不想过啦?” 端着一大碗凉白开的周伟珍也不知道是手滑了,还是皮痒了,反正搪瓷碗掉在地上转悠了两圈儿,就瘪了。 婆婆牛二婶心疼的脸色都变了,可一抬头,却见儿媳妇的脸色比她还难看。 此时的周伟珍心中大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小妹,那个被她抛弃的女儿竟然没死?还有出息了! 第351章 去找她 二十六岁那年,周伟珍死了男人。 听人说是为救一个大领导被火药炸死的,同去的人全都回来了,就他最老实,丢了命。 秦家另外的兄弟三个,个个都精于算计,婆婆妯娌又心狠手辣,上头发下来的钱周伟珍一毛都摸不到。 虽说待在那家里也不会有人赶她走,但她自觉没有儿子,下半辈子还是没有保障。 她娘家也来闹过几回,可老太婆仗着自己儿子多,回回都带着人拿着家伙将他们堵在村口,连秦家的大门儿都没进过。 周家一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便叫她将家里能带的东西都带上,除了那个拖油瓶。 等半夜里人都睡死了偷偷跑出来,他们会在进山口等她,趁着还年轻再给她寻个男人嫁了,生个儿子傍身,这辈子也算有个依靠。 当初她走的时候,秦小妹才七岁。 一晃这都十年过去了,想来她已经长成了个大姑娘,也不知道定亲了没有,彩礼多少。 其实后来周伟珍也是后悔过的,当时秦小妹已经能干活会做饭了,就是上工干活手脚也很麻利。 若是把她带上,虽说可能找男人的时候费点劲儿,可养几年把她一嫁,那可是好几百块钱儿的进账呐。 她要是现在才回去要人,只怕老太婆不仅不会给她,还要把她打一顿···。 “这一天天儿的干活干活没个样子,男娃男娃生不出来,还是个二手货,见了你就晦气!滚地里干活儿去!”牛二婶叉着腰,任凭儿媳妇挺着大肚子艰难的收拾着地上的水渍,也不帮忙。 怪只怪儿子牛大早年赶牛上山不小心被牛戳瞎了一只眼睛,这才耽误了婚事,家里又没钱给他娶黄花儿大闺女,便只能将就着要了周伟珍。 原本想着她长的还算不错,只要能传宗接代,嫁过一回也不打紧,可谁知道她那肚子里装的全是赔钱货,一生就是一大串,家里都快愁死了。 这要是早知道她在上家六七年就生了一个赔钱货,他们是万万不会要的。 越看她越晦气,命里就犯贱,她男人别是被她方死的吧? 光是想想就瘆得慌,牛二婶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儿,就看见两个孙女畏畏缩缩的站在墙角瑟瑟发抖,也不干活,这给她气的。 “怕啥呀?俺吃人呐?贱人生的小贱人,就是上不得台面!都滚地里干活去!干不完不准吃饭!” 她一声令下,就把抱着肚子的周伟珍和她生的女儿们全赶去了地里,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更不敢反抗。 一路小跑,就好像有鬼在后头追似的,直到关上后门,大毛才松了口气。 可她一回头,面对母亲冰冷的神情,心很快又提了起来。 半晌,才畏畏缩缩的说:“娘···咱先抓虫还是先挑水···呀!娘!娘俺错了娘!娘你别掐我!啊!” 她话都没说完,母亲的手就好像铁钳一样,一把抓住她瘦弱的胳膊,将她整个人几乎都提了起来,另一只手在她唯一没有露出骨头的肚子和腰上,下死劲儿的掐。 “娘!娘!求你求你!你别!啊!呜呜呜~俺错了俺错了!俺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虽然大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可每次只要奶奶给母亲气受了她总是要发泄到自己身上的,这时候除了求饶,说任何话都会引起她更加强烈的不满。 “打我!骂我!死老太婆!我掐死你!掐死你!呼呼~你还敢哭!要不是生了你们这几个赔钱货老娘至于过成现在这样吗?你还哭!还哭!” 说着,周伟珍神情越发癫狂,眼里闪着凶光,又用力掐了几下大女儿的脸颊。 就好像她手里提着的不是她的亲生骨肉,而是一个没有知觉,任凭她发泄怒火的布娃娃。 很快,本来就营养不良极其虚弱的大毛就被虐的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周伟珍一松手她便瘫倒在地上,只有胸口的微微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一般情况下到了这个程度周伟珍就会停手,毕竟她还指望大女儿干活伺候她呐,不能把人打死。 但今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时隔多年,再一次知晓了秦小妹的消息,感到心里不平衡,还是孕晚期脾气暴躁,急需发泄,她不顾女儿已经奄奄一息,又给了她好几脚。 “娘!娘你别打姐哩,你要打就打我吧!打我!”二毛扑到地上,死死的将大姐抱在怀里,怕的浑身颤抖。 要知道平常她可是不敢反抗母亲的。 果然,周伟珍一听这话瞬间就上了头,一把将二毛拉起来,就开始对她又踢又打的。 “贱货!你还敢冲你娘喊,翅膀硬了是不是?今天老娘就给你松松皮!呼呼···呼~” 又发了一会儿疯,周伟珍便觉得体力有些跟不上,她不得不停手,撑着院墙直喘大气。 本来怀孕消耗就大,她还总也吃不上好东西,并且这一胎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肚子大的出奇。 她没上卫生室去看过,更别提公社医院了,从来就没去过,孩子生下来健康与否全看命。 “贱东西!滚!滚去干活儿去!” 实在是没力气了,周伟珍便抱着肚子缓缓的坐在了墙角歇息,指挥着两个女儿干活。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万一这一胎还是个女娃咋办?她已经不年轻了,生完这一个还想再生可就难了。 但要在这牛家讨生活,没有男娃是万万活不下去的。 必须要想个办法才行。 突然,她想到了秦小妹,这个在十年前就被她抛弃不要的赔钱货。 刚才好像听带娣说她如今可有出息了,不仅当上了裁缝匠家里有台缝纫机,还和梁家的老二儿子处上对象了。 要说她可是亲娘,不管是秦小妹自己挣的钱也好,结婚收的彩礼钱也好,由她保管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现在实在是太需要钱了,听婆婆说生不出男娃的女人都有病,要上公社花很多钱才能治好。 周伟珍不怕花钱,也不怕麻烦,只要能治好病,顺利生出男丁来,那她下半辈子就有指望了。 看来必须得想个办法脱身,到大溪沟去看看情况才行。 到底是她亲生的孩子,这么多年在秦家过的也不好,应该很想她吧? 到时候找个机会把秦小妹骗出来!再逼她把钱都拿出来,有了钱,婆婆和牛大一定也会高兴的! 他们高兴了,就会对她好些,那她的好日子不就来了吗? 别怪娘心狠,夭妹,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生了你,现在也该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第352章 梦魇 “娘,别丢下我!带我一起走吧!小妹会干活会照顾小弟弟,一定不会给娘添麻烦的!娘!娘!” “伟珍!你要早做打算呐!你男人死了钱你也摸不着,要娘说还是跑吧!找机会偷点儿东西偷点儿钱啥的,赶紧跑!” “那···要不要把幺妹带上啊?她到底是我姐亲生的,都养到七岁了不带走多可惜啊,再养几年就能换钱哩···。” “你当我傻呀!带着她我咋嫁人?再说了你出粮食养活她呀?我早就想好了,把她丢下,活得成活不成都是她的命!” “那找个借口给她支走?” “费那个事儿干啥?万一叫老太婆发现了我还能走?等晚上她睡死了我给她捂晕就行了呗,屁大点儿的孩子,保管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那万一要是不小心给捂死了可咋办?” “·····那也是她的命!” —————— 父亲上山已经很久了,还没有回来。 听人说他回不来了,他死了,被炸死的,连尸体都没找回来,全碎成糊糊,和大山融为一体了。 我很害怕,家里其他人看我的眼神好奇怪,有人来家的时候他们会轮流抱着我哭,还掐我,强迫我和他们一起哭。 可没人的时候他们又打我,说我是贱骨头,克死了亲爹。 我被打的受不了,可娘只是看着,我知道娘一直都不喜欢我,她喜欢小弟弟。 她还经常拿针扎我的大腿和胳膊,说在天上排队等着投胎的小女娃看见我在这家过的不好,就不敢来了。 所以我越哭她就越高兴,越哭她就越兴奋,好像所有的苦难都是我的出生为她带来的。 她叫我幺妹,意思是早点夭折的妹子。 从我一生下来开始,即使我还没来得及调皮捣蛋,犯下一丁点儿错,她却已经开始恨我了。 她说如果我是个男娃,名字应该叫金宝的,她早就想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很失望。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我也害怕她,可爹已经不在了,我只有她了。 她是我的娘,即使她从来没有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过我,可我还是希望能和她待在一起。 或许等我再长大点儿能挣钱了,她就会明白我和男孩儿是一样能干的!我不比男孩儿差,我也可以是她的依靠! 可她没给我这个机会,她走了,还差点儿把我捂死。 濒死的那一瞬间,极其的痛苦和漫长,过往的短暂一生都在我眼前一一晃过。 我又看见了邻居王家那只早就老死了的黄狗,看见了我已经被炸成碎片的爹,看见了奶奶总是阴沉不满的脸色,和母亲决绝狠心的眼神。 我以为我终于要死了,却又没死,这之后的日子比死了还要痛苦。 “呵!呼!呼呼呼···呼~” 从噩梦中惊醒,秦小妹猛的从炕上坐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抬手,手心一片黏腻,她出汗了,脸上的···是眼泪? 有多久了?大概好几十年没有梦到过她了吧。 母亲,多么陌生的称呼。 上辈子的秦小妹不是没有尝试过寻找她,甚至在不远处的牛庄找到了她。 可那时的秦小妹落魄可怜,独自带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吃了上顿没下顿,大概是怕被缠上吧,听说她在寻亲,给周伟珍吓的好几天都不敢出门。 对外说她是捡来养的,早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秦小妹要是敢上她家去,就要叫她男人把秦小妹打死。 当时正好赶上改革开放,农民也可以进城打工、摆小摊子,秦小妹迫于生计也没多做停留,给母亲留了一封口信后就背着孩子走了。 一别四十多年,她们再也没有见过。 如今知道她已经有了新的丈夫和孩子,且对自己毫无留恋,这辈子秦小妹虽然知道母亲的住址但却没有上门打扰。 也许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好的结果吧,从她打算把自己捂死开始,她们的亲缘就断了。 “呼~” 暴雨季临近,空气好像停滞了似的闷燥难受。 在炕上缓了半天还是不舒服,秦小妹索性爬起来,准备开门儿去家门口透透气。 应该快四点了吧?就要天亮了,她没有表,只能靠看天上星星的位置来计算时间,这个点的山村里到处都黑漆漆的。 一片寂静安宁。 过往的生活不堪回首,如今她努力生活也是为了确保不会重蹈覆辙,她已经做出了改变,这辈子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都过去了。 不会再害怕,也不会再迷茫,没有人会在黑暗中捂住她的口鼻让她窒息,也没人再敢拿针戳烂她的四肢。 她从来没有过母亲,那些年她叫娘的人,只是个刽子手。 “呜呜~呜呜呜~”打从秦小妹开门出来,丧彪就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 它是她真正的家人,秦小妹为数不多的脆弱时刻都是丧彪陪着她一起度过的。 如今的它已经差不多是成年犬了,长的又高又大,微微靠在秦小妹身上让人很有安全感。 蹲下身,将脸埋在丧彪胸前厚实的皮毛里,秦小妹感觉自己疲惫的心又被治愈了一次。 今天她也会鼓足了劲儿努力生活、工作,为丧彪和自己提供更好的生活。 反正也快天亮了,一人一狗索性就坐在山坡上吹风乘凉,谁也没发出动静来,就这么安静的等待天亮。 正出神呐,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吓了秦小妹一跳。 “这···这闹的是哪一出啊?” 一路上东躲西藏,好不容易绕了两条远路才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来到秦小妹家。 梁平害怕丧彪,他原想着远远的把东西放下就走,没成想这狗彪悍养它的人果然也不遑多让。 后半夜吹风数星星不睡觉,明天还干活不干活了?女孩子的心思可真难懂。 大概也没想到他会来,秦小妹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迅速揪住了丧彪的脖梗子,果然,它已经龇牙进入了战斗状态。 “梁二哥你咋来了?你···你这是干啥呀?”秦小妹一抬头,便见梁平就好像那电影儿里的汉奸似的,已经将举起双手投降刻进了骨子里。 只要丧彪一龇牙他手就不自觉的抬了起来。 说实话,这么没骨气的动作,配上他过分帅气潇洒的脸和惊恐的表情,咋看咋好笑。 或许这世上的帅哥都和他一样,缺点儿啥吧,反正瞧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第353章 稀罕玩意儿 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有点儿窝囊,梁平反应过来后便迅速放下了手。 还干咳了一声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 “我···我这不是寻思给你送点儿东西来嘛,你放心,我嫂子打了你,我们家肯定会负责的!” 说着,梁平便朝秦小妹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两个罐头瓶子,里头装着的是牛奶。 在这个年代,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稀罕玩意儿,哪怕是住在公社的工人家庭也很难吃上。 接过罐子看了又看,秦小妹确定里头真是牛奶,忍不住问他。 “你这是打哪儿来的?咱大队养奶牛啦?”也没听说过啊。 见她纳闷归纳闷但还是欢欢喜喜的收下了东西,看上去挺高兴的,梁平心里松了些,也跟着腼腆的笑了笑,然后离龇牙的丧彪远了点儿。 它的眼神真的好吓人。 “不是咱队里的牛,我爹今天去了趟陈庄,以前他在那儿给奶牛瞧过病,和那边有些交情,这不,就讨了些牛奶来给你,听说这玩意儿可有营养了好喝着呐,你尝尝。” 因为自己家的事,害得秦小妹平白无故和人干了一仗,光洁的额头上起了老大一个包,梁平看了心里不是滋味儿。 他知道秦小妹是个很有主意很有骨气的人,压根儿就不想和他扯上男女方面的关系。 所以他才硬挺着熬到后半夜,悄悄抄小路把牛奶给她送了来,就是怕有乡亲看见了误会。 他都想好了,等送完了牛奶他就上山去,下午再回家,指定没有人会怀疑到秦小妹身上。 梁平不知道的是,他家这礼送的正对秦小妹胃口,可把她稀罕坏了。 上辈子日子过得苦,她没贪嘴的福气,从来也不挑吃食只要能把肚子填饱就行。 只有牛奶是她唯一谈得上钟爱的食物,就算条件不好喝不起鲜奶,她也会买些打折临期的奶粉回家泡着喝,苦中作乐。 没想到如今回到了物资匮乏的七十年代,她反倒喝上好奶了。 “这···这么多呐,这可真是个稀罕东西,看着就叫人喜欢,我去煮上咱们一起喝吧?”捧着两个大罐头瓶子,秦小妹笑的一脸满足,眼睛亮晶晶的。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不远处的村子渐渐苏醒,有早起的社员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她就站在晨曦里,迎着柔和的风,脸上的表情既温柔又幸福。 这一刻,梁平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停了一瞬,然后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他好像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了。 最后他还是没能跑了,被秦小妹抓到厨房里帮忙烧火。 丧彪就趴在他脚边,俩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这狗长的太大了,本身就很有压迫感,再加上前些天和大鸟干仗留下了数道伤疤,更是给它平添了几分凶悍。 战损丧彪实在是彪中彪。 顶着它要吃人的目光,梁平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顾着低头卖力的烧火。 也不敢到处乱看,生怕惹怒了彪哥给他来一嘴儿,他可受不了。 “哎呀早知道今天早上能喝上牛奶,我昨天晚上就准备些好菜了,这手忙脚乱的,家里也没有好东西,咱吃连汤面行不行啊?” 这已经是眼下能最快做出来的最好的伙食了,待会儿不论是她还是梁二都有自己的活儿要干,秦小妹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早餐上。 本来就是蹭饭的,梁平十分有觉悟,不管秦小妹说什么都点头答应着,唯恐态度不好惹的彪哥记恨,趁他上山,再给他弄死在山沟沟里···。 见他没有意见,秦小妹便将已经煮沸的牛奶盛出来放着,洗了锅后开始煎蛋煮面。 农家自己挤下来的奶没有经过高温消毒喝了是要拉肚子的,在这个人人都营养不良的年代,跑肚拉稀可要命了,所以食品安全万万不能放松。 小心翼翼的将牛奶分成两碗,光是闻着这浓郁的奶香味,秦小妹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一副满足的神情来。 她看上去是真的很喜欢喝牛奶,梁平也不知道自己咋想的,直接脱口而出。 “这么稀罕的东西,你又喜欢,干啥要分给我喝,你自己喝了不是更好吗?” 反正要是嫂子还在家,这两罐子奶他指定是一口也捞不着的,就算熬大夜半夜三更起来煮,牛爱花也得全塞自己一家三口嘴里。 人都是自私的,梁平一直都知道。 他不怪嫂子,毕竟东西就这么点儿,要是拿出来分只怕一人也就两口而已,比不喝还难受。 这种时候他从来只怪自己没本事,不能改善家里人的生活水平。 将牛奶递给梁平,秦小妹转身端起自己那碗,美美的喝了一口,闭上眼睛仔细品尝。 “呼~真好喝,你快喝啊,哪里有那么多为啥?正因为东西稀罕才要大家都尝尝味道嘛,况且你人不错,我才和你一起分着吃的,别人我可不给。” 又咂吧了两下嘴,秦小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把丧彪的狗盆儿拿过来,给它也倒了点儿牛奶尝尝。 “也不知道狗能不能喝这个,不过你也受伤了,梁叔既然说这能补人,那应该也能补狗吧?” 长久以来丧彪在家里都是剩啥吃啥,哪儿受过这样的待遇。 给它激动的,大舌头一卷便将狗盆儿舔了个干干净净,尝了尝味儿还真挺不错,它又开始死皮赖脸的围着秦小妹打转。 不顾自己已经是一只七十多斤的宝宝了,非要拿头去拱她。 差点儿把秦小妹绊个大跟头。 梁平见了忍不住低头笑出了声,站起来把自己碗里的牛奶倒了一些给丧彪。 他算是长见识了,原来训狗最有效的法子,就是不把它当狗。 难怪我彪哥这么聪明还通人性,它不会潜意识里一直当自己是个四条腿儿的人吧? 二人一狗愉快的品尝完味道浓郁的鲜奶,秦小妹的秘制煎蛋连汤面也做好了。 当这一碗粘稠浓郁,香气四溢的面条端上桌时,梁平都奇了,搅弄了一下见是细粮,他更不敢吃了。 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把一碗细粮折成粗粮一家三口人够吃三天的了,他可不好意思白吃。 再说了这里头还带个煎蛋呐,这一碗吃下去肯定能顶一天,简直是太奢侈了。 想了半天,梁平先是和秦小妹客气了一番,然后说好今天打的猎物会全都送给她吃,直到她接受,梁平才端起碗来吃面。 正吃着呐,突然,秦小妹抬头问梁平:“你嫂子和哥哥···真带着孩子回娘家啦?” 眼看就是暴雨季,她们要能待在娘家倒也好,至少安全些,怕就怕娘家不收留那可就有得闹腾了。 很明显老梁家也想到了这一点,梁平抹了把嘴,叹了口气。 “牛家向来是只认钱的,嫂子回去估计呆不长久。再说了小凯还小跟着他们怪可怜的,我爹娘说叫他们在外头吃几天苦头先,之后要实在没有地方去,再上队里给他们批地方盖房住。” 当然,这一切的花销都由他们两口子自己负担。 他们的钱票一直都在自己手里,如果牛爱花没有把钱都贴补进娘家的话,盖个小房应该能行。 这一回他们彻底伤了老梁夫妻俩的心,他们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让他们进门了。 第354章 求回来了 总不能看着他们去死,帮忙找大队长给他们批块地,赶在暴雨季来临前把房子盖起来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对老大一家再也没了信任,老梁头是不会再叫他们在家里砌围墙搭灶台了。 就在梁平和秦小妹一边嗦面一边聊闲时,踏着清晨的露水,梁恒两口子也十分狼狈的回到了大溪沟村。 一路上顶着乡亲们探究的眼神,牛爱花缩着脖子佝着腰,连头都不敢抬。 昨天回娘家的时候有多趾高气昂,现在灰溜溜的跑回来就有多丢人现眼。 两口子一溜小跑到了梁家的大门口,一看大门紧闭,他们只好小声敲门。 “娘!爹!开开门吧,我···我带着孩子回来哩,小凯,快!快叫爷爷奶奶开门,说你饿了,快说。” 一夜奔波,他们大人都受不了更别说孩子了。 此刻梁凯就倒在父亲的怀里,蔫巴巴的提不起一点儿精神,小脸惨白惨白的,光是瞧着就叫人心疼死了。 牛爱花是不聪明,但她爱自己的孩子真是爱进了骨子里,一见儿子这副样子,她只感觉心都要碎了。 都是她犯蠢,才连累了儿子吃苦,瞧这可怜样,这不是要她的命嘛? “爹!娘!我···我错了,呜呜呜,求求你们了,开开门吧,我不进去!我保证不进去!你们就把小凯带进去吃口热饭睡一觉行不行?呜呜呜···我真的错了。” 牛爱花又哭了几声,原本站在她身后的梁恒也抹了把眼泪,往前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门口。 “爹,娘,我知道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小凯还小,看在他啥也不懂的份儿上求你们给他一口热饭吃吧!” 他们在前头哭,躲在门后的老梁夫妻俩也早就哭到了一起。 小凯这孩子打从生下来开始就一直跟着他们,昨天才一晚上没在家,他们俩这心就和被刀割了一样难受。 几乎一晚上没睡觉。 叹了口气,老梁头安抚了一下媳妇儿几乎快要崩溃的情绪,抹了把脸,隔着门问夫妻俩。 “不是上牛家去了?怎么没吃饭就回来了?不是说回回去你丈人都煮肉吃吗?这回怎么不煮了?” 听见父亲终于肯搭理他们,牛爱花顿时一喜,可一想到牛家,她脸上的颜色又迅速黯淡下来。 以前是回回都煮肉没错,可前提是他们两口子得带肉回去才有得吃,如今他们是被扫地出门了才回去投靠的,那边一听就撕破脸了。 过往的那些温情全都是假的,是为了骗她手里的钱和票哄她的。 可恨她还跟个傻瓜似的,心甘情愿的供养着他们,爱着他们。 要不是她犯蠢,毫无保留的一心只向着娘家,如今手里也不会如此拮据,自己被自己逼的都没有活路了。 “爹~我现在晓得谁对我们好了,那边都是哄我钱的,知道我们被撵出来,想也没想就把我们轰走了,呜呜呜~啥亲爹亲娘,不给钱我啥也不是!” 说到这里,牛爱花是真伤心了,她一向是极其爱面子的人,可现在也顾不上了,跪在梁家的大门口捂着脸哭的震天响。 周围的邻居出去上工的准备做饭的全都不忙活了,就倚在门口看这边的热闹,时不时的还对着牛爱花和梁恒指指点点。 “这要早点儿回来多好啊,俺和春花娘打赌他俩昨天晚上就回来呐,唉~亏了亏了。” “年轻就是好啊,脚步真快。牛家庄离咱们这儿得有十好几里吧?一天就打了一个来回,还有力气嚎这么大声,真有劲儿。” 邻居们窃窃私语,臊的牛爱花和梁恒二人脸皮子绯红,就差在地上挖个洞把头埋进去了。 终于,闹了半天梁家的大门打开了。 平复了情绪,老梁头走出来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没给一脸欣喜的夫妻俩一点儿好脸色,他从梁恒怀里抱走了梁凯。 “户口已经分了,以后咱们就是两家人,我可以帮你们照顾小凯,直到你们在暴雨季前盖好房子,可前提是,你!必须要去给秦小妹那丫头赔礼道歉!” “是是是!是我疯了心了,我该去道歉,我这就去!这就去!” 只要儿子能得到照顾,牛爱花心里的大石头就算落了地。 她不是贪玩好耍的人,梁恒虽然只是个庄稼汉可也很能吃苦耐劳,只要孩子有人帮忙照看着,就是让他们出去单过,也能勉强活的下来。 怕公爹反悔,牛爱花爬起来就想去找秦小妹,却被婆婆出声叫住。 “你就这么空着手去?算啥样子,带上这个去吧。”梁母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兜布,里头是满满的一篮子鸡蛋,洗的干干净净,约摸能有三十多个。 “娘~”牛爱花再也忍不住了,她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婆婆面前,哭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别哭了,大家都看着呐,像啥样子?起来吧,鸡蛋给你算一毛五一个,三十五个你得给我五块二毛五,拿钱吧。” “啊?是是是,该给的!该给的!” 虽然别人的鸡蛋才只卖一毛钱一个,婆婆的蛋却要卖一毛五一个,整整贵了五分钱每个,可牛爱花啥也没说,利索的掏钱递给了婆婆。 只是眼泪更加汹涌了。 倒不是她心疼钱,而是这一刻她才切实的感受到她真的失去家人了。 除了自己人会无条件的对她好以外,外头就是喝口水也是要钱的,是她明白的太晚了,活生生把自己折腾的没了家。 一手交钱一手拿蛋,梁家老两口也没含糊,抱起孩子关上了门,既然说了帮忙照顾几天,他们就不会食言。 梁恒夫妻俩则是提溜着鸡蛋,顶着周围村民的指指点点,红着脸爬上坡,找到了秦小妹。 他们到的时候,梁平已经吃饱喝足带着全家的希望领着丧彪上山去了,只有秦小妹一个人在家洗好衣服后带上饭盒草帽,准备去上工。 她一回头,就见牛爱花红着脸,带着提着鸡蛋的梁恒堵住了她的去路。 心里咯噔一下,秦小妹心说不会这么灵吧?怎么每次梁老二在她这儿吃完饭,这两口子都能找来。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可秦小妹的额头上却有一个大包,擦过药水以后更是显得红里透着黑,在她漂亮的脸蛋上尤其突兀。 看的牛爱花一阵气短,这都给人家干破相了,一篮子鸡蛋她就能原谅? 原本还觉得婆婆的鸡蛋卖的太贵的牛爱花,瞬间觉得应该多带些东西才对,至少得买点儿雪花膏,给她遮遮···。 “小妹~我···我是来给你道歉的,我对不住你,都是当娘的人了还欺负你一个姑娘,你···你别见怪,这鸡蛋你先拿着补补,改明儿我上公社再给你买点儿东西成不成?” 哟~这态度倒还挺诚恳的,秦小妹好像见了鬼似的,小心翼翼的接过牛爱花双手奉上的鸡蛋。 豁~这分量还真是不少,快有四十个了吧。 也不知道这两口子从昨天到现在到底经历了什么,眼睛里都没光了,估计打击是真不小。 嚣张的气焰都被直接掐灭了。 第355章 要进牛棚了 “你说,牛爱花给你道歉来了?你答应啦?哎呀小姑娘脸皮薄,就是吃亏,你要是拿不准主意你跟娘说呀,娘指定帮你狠狠敲她一笔!瞧给你打的!” 今天秦小妹的工作也是和干娘一起掰苞米棒子,这片地大概再有两天就能干完,之后抢收便彻底结束了。 “瞧娘说得,我又不傻,咋能被白白打一顿?我讹了她三十多个鸡蛋呐,一会儿给咱家拿点儿,要不我自己也吃不完。” 知道牛爱花不是腆着脸空手来的,钱大娘明显语气好了不少,她仔细看了看秦小妹脑门儿上的大包,心疼的不行。 “看着好像小点儿了,一会儿吃完饭娘再给你擦点儿药,你别怕丑,擦了药好的快些。” “诶~我不怕丑。” 笑着应了干娘的话,秦小妹转身继续干活。 她才不怕丑呐,她怕穷、怕被欺负、怕没吃没喝,唯独就是不怕丑,对自己她也没什么要求,只要干干净净的,健健康康的就好。 上辈子的身不由己和病弱可怜,她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诶,听说了吗?大宝和大丫今天要回来哩,你王大娘和大队长一块儿接人去了,还是回来了好啊,在医院里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真的?那太好了,年轻恢复快,他俩伤口应该是稳定了,等下工了我看他俩去!” 听说大宝他们要回来了,秦小妹脸上堆满了笑,心里的大石头可算落了地。 正好牛爱花送了不少鸡蛋来,这天气热的很,她自己吃也不知道要吃到啥时候,别再给放坏了就可惜了,正好一会儿带去给大宝和大丫补补。 如今秦小妹每天能收获鸡蛋一枚、鸭蛋一枚,野鸡蛋则是隔几天收获三四个,已经彻底实现了鸡蛋自由。 也不知道啥时候队里能养上奶牛,一想到早上喝的那碗香浓美味的牛奶,她就忍不住流口水。 啥时候要实现了牛奶自由,那才美呐。 这两个娃娃总算能回来了,钱大娘心里也高兴着,只是一想到另一件事儿,她心情很快又沉重起来。 “听说···秦家那三个也要一块儿回来,上头说老太太年纪太大了,钱惠又有病,就没关学习班,只是把他们打成了坏分子,回来只怕要关进牛棚里去。” 都登报被打成典型了进牛棚肯定是迟早的事,对这个秦小妹倒是有心理准备,正好秦家的房子也被拆了,左右是没地方住。 只是现在的人爱搞连坐,虽然这种风气已经远没有前几年魔障了,可秦家三人都被打成了坏分子,多少对其他人也有些影响。 秦小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住在乡下的她倒没什么感觉,不过她可以想象的到住在城里的小姑秦艳玲一家,和在读高中的秦招娣与秦光耀二人估计日子不能好过。 果然,钱大娘紧接着便说起了两个高中生的事儿。 “秦老大家的也跟着去了,听说他大闺女儿的成绩可好了呐,这要是受了影响被退学回来,那可太倒霉了,我估计他们是想去学校说说情吧。” 好在秦家兄弟几个都已经分了家,这几年政策也宽了,秦招娣学习成绩好,人也厚道人缘儿不错,只要自己坚强一些能顶得住流言蜚语,明年顺利高考便算熬出头了。 只是不知道秦光耀这个伪公子哥该怎么办,听林立业说秦光耀为了和他们几个浪荡子玩儿到一块儿去,欺负女同学和家境困难的同学这种没品的事情可没少干。 这突然家里的长辈被打成了坏分子,他估计紧跟着也要遭殃。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处,大家子人多了就难管理,在这个敏感的时代,因为一个人犯错牵一发而动全身,全家十几二十口人倒霉的事,比比皆是。 不过赶巧这会儿说起了秦家,秦小妹忍不住好奇起赵家来,毕竟出了人命,他家能得好吗? “你这就不懂了吧?赵家的惹祸都惹成精了,听说扭送那三个进公社时就自首了,因为认错态度良好且事出有因,是被害者家属,好像只读了几遍检讨吧,当天就回家去了。” 现在毕竟是七十年代,刑法还不完善,调查员的主观意识很大程度上可以影响一个案子的最终裁定。 从去年秦光显两兄弟的案子上就可见一斑。 只是因为怕麻烦而已,当时下来的两个调查员就在明知道秦光显也是主犯的情况下,仍然选择放过了他。 不管在哪个年代,未成年犯罪都是很难界定的,就秦小妹知道的,直到二零二零年未满十岁杀人,那也是受不到任何处罚的。 只是处于七十年代的他们尚且可以钻空子,自己想办法动手报仇雪恨,可新时代的受害者家属却只能自认倒霉。 不得不承认,律法严明,虽然保护了普罗大众的安全和权益,可同时也给一些天生坏种提供了保护伞。 用力掰下一根大苞米,秦小妹脸上是罕见的严肃,没有任何表情。 去年出了两条人命尚且是这样,更别提这回秦光显还不算是赵家打死的。 真要论起来,王芳云和秦老大一家都得进去,见死不救的他们也算间接致人死亡。 这也不怪赵家能全身而退了。 说起来自打上回去公社看了大宝和大丫,之后秦小妹就一直在村儿里忙活着地里和家里的事。 也不知道罗振刚和秦盼娣这两个,还有没有继续骚扰人家陈兆阳。 再过两天的赶集天儿,她会去趟公社接暴雨季能做的活儿,到时候去找陈媛问问,要他们还骚扰人家,她就找高科长反映反映情况去。 本来就没啥硬交情,就这点儿路人缘都不放过,拿着到处招摇,还威胁上人家了,秦小妹想起这事儿来就觉得恶心。 也不知道她种下的种子发酵的怎么样了?按说上赶着来算计她的人就没有得好下场的,不晓得老罗家啥时候开始倒霉。 继续干活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时,秦小妹便和干娘说了一声,先回家去换了身干净衣裳,然后捡了十多个鸡蛋在篮子里,又包了两封红糖,出发去看大宝和大丫。 秦小妹到王老汉家的时候,大丫应该也才被接回来,妹妹二丫正趴在她身上哭呐,见秦小妹进来了,她脸一红,不好意思的低头快速抹了把脸。 “哭呗,咱们姐妹从小一起长大,你啥样儿我没见过?就是那年你拉屎忘了···” “哎呀!我···我···我去烧火了!” 简直要羞死人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被拿出来说,二丫被臊的脸蛋子通红,一跺脚,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干嘛臊她?她脸皮儿薄,这一下跑出去,估计得等你走了她才会出来了。”大丫病恹恹的躺在炕上,脸色很难看,连嘴唇子都是白的。 这一石头砸的狠,确实叫她吃尽了苦头,要不是一回来就知道姓秦的小王八蛋已经嗝屁了,她估计脸色比现在还要更加难看呐。 第356章 探望 仔细询问了大丫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又帮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擦了手和脸。 留下一包红糖和七八个鸡蛋给她补充营养,秦小妹才去对门儿看望大宝。 老王家大门紧闭,她敲了门喊了两声,在等待开门的这个间隙,秦小妹忍不住朝秦家的院子里看去。 他家倒塌的门头废墟一直也没人收拾,不管是谁都能一眼直接看到他家院子里,不过里头也是这样的一片狼藉,到处是碎瓦和土块儿。 他家的人秦小妹倒是一个也没见着,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阵阵时强时弱但凄厉无比的哭声,其中还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谩骂和诅咒,听的人浑身不舒服。 难怪这周围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院门,和秦家做邻居真是倒霉。 敲了门没多久,王铁匠便来给秦小妹开了门,见只有她一个人,王铁匠脸上严肃的表情一松,他飞快的抬头瞧了对门儿一眼,才将秦小妹一把拉进家里。 “你这个娃娃,咋现在过来哩?那家人正发疯呐,早前儿老刘下工路过就叫老太婆拿砖头砸了,你还敢站门口?快快快,快进屋,下回打后门儿进。” 这是把全公社的人都恨上了?秦小妹冷笑一声,死老太婆还有伤人的劲儿,看来这公社的游街批斗力度也不行啊。 关上门,王铁匠没带秦小妹去主屋,而是拐了个弯儿去了通着后门儿的柴房里。 难怪刚才她敲了门好半天才有人来开,原来一家子是搬到后门来住了。 此时的柴房已经焕然一新,不仅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里头还搭了个小床,垫着软和的褥子。 大宝同样也惨白着一张脸,但看上去精神头还行,见秦小妹来了,还叫娘给姐姐冲糖水喝。 王大娘也很高兴秦小妹能来看大宝,和她寒暄了一阵便主动把靠床的小凳子让给了她,好叫她们姐弟亲近。 将早就准备好的鸡蛋和红糖掏出来,秦小妹和王大娘又是好一番推让。 “拿着吧大娘,红糖补血,多给大宝喝点儿有好处,这鸡蛋也是有营养的,大宝这时候正需要呐,您就别推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脑门儿上的大包铮亮铮亮的,吸引了一屋子人的注意力,王大娘忍不住把着她的头仔细看了看。 “那疯娘们儿可真能下死手!等着吧,等忙完这两天我就找她去!瞧给你打的,这鸡蛋和红糖应该你自己多吃才对,你才该补补。” 其实这大包也就瞧着吓人,并不太疼,秦小妹又不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些天顶着这大包干活上工她可是一天也没落下。 那些等着抓她小辫子的人这回可算是真服她了。 “这鸡蛋就是梁大嫂给我的,她这回惹毛了公公婆婆可吃大苦头了,来的时候面相都变了,老实的很。听说以后都要自立门户过日子了,这拖着个孩子,指定没有和公婆一起住过的舒坦。” 谁说不是呐,和靠得住的公婆住在一起,不仅有人带孩子还有人管饭,两口子就认着干活还不用交钱,钱票全在自己手里,谁过上这日子不说一句美啊? 只可惜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不被珍惜,也是时候该打一打牛爱花的嚣张气焰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和大宝也聊了会儿天,眼看天色也不早了,秦小妹有心想在王大娘这里打听打听秦家的动向,便主动说想要两个大葫芦吃。 王大娘心领神会,她先叫老王赶紧去烧火做饭,待会儿好留小妹在家吃个便饭,便起身带着人往后头院子里走。 秦光显死了,这无疑是给了秦老太沉重一击,她只怕是为此记恨上了全村的人,以她的狠辣程度,秦小妹怕她会干出啥不得了的事情来。 关于她家的事,就住对门儿的王大娘明显知道的不少,更别说她们还是一起从公社回来的。 听说上头本来是想派红卫兵押着人回来的,是大队长豁出去老脸不要,差点儿给人家跪下,并且拿性命担保一定将人押到地方,这才破例个人带回。 要不这么干,等红卫兵进村儿的事儿叫周围几个大队知道,她们大溪沟村的村民还做不做人了? 大队长为人如何且先放放,光说他会干实事儿,为了社员们的利益豁的出去,他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队长。 “平时咱们住在乡下没啥感觉,其实外头闹的还很厉害呐!老太婆和钱惠两口子都被剃了阴阳头,连眉毛都被刮了一半!身上衣裳也划烂了,写满了坏分子啥的,唉···瞧着真是渗人。” 被这样羞辱,本来就已经够煎熬的了,好不容易吊着一口气回到了大队里,老太婆一见房子没了当时就发起了疯,吵着闹着非要大队长给她个说法。 谁知道大队长也被惹毛了,本着把她气死得了的想法,直接告诉她说。 “都是要去住牛棚改造的人了,要这么大的房子干啥用?什么?留给你孙子娶媳妇?那你得先说好是哪个孙子,秦光显的话估计都臭了。” 听他这么一说,老太婆的脸刷一下就白了!两个民兵同志都架不住她,人一软就滑倒在了地上,哽咽了几下哭嚎起来,就开始到处找她的宝贝金孙。 秦老四两口子也相互搀扶着,一边哭一边骂,还连带着踹了王芳云的屋子两脚。 直到在炕上找到秦光显已经肿胀发黑,散发出阵阵恶臭的尸体,他们才将火力集中,开始哭天抢地要求赵家负责,喊着要人家赔命啥的。 “那这事儿队长怎么说?丧事还办不办了?”秦小妹听了半天,脸上仍旧不喜不悲,她只关心最后的结果。 就算不办丧事,死人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总要有人把他抬上山去埋了。 可秦家的人现在成了坏分子,秦光显又是那样的死法,估计大队长不发话,谁也不想上山去埋人。 由于这事儿早有社员去打听过了,所以王大娘倒也知道一些。 “埋是要埋的,不过事儿就不办了,一个杀人犯难道还要他安息吗?要我说丢土坑里填上土就算完事儿呗!” 时隔多日,王大娘依然难掩怨恨,忍不住对着秦家的方向吐了口口水,她也就只敢在秦小妹面前这样发泄发泄,在外人面前该装还是要装的。 知道大队长已经做了指示,秦小妹心里也松快了些。 人毕竟已经死了,肯定是埋了好,早点儿埋了大家都省心,要不总这么放着那味儿也太折磨人了,不过她不打算沾上这事儿,秦光显上山也不准备去送,免得节外生枝。 可秦小妹不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很多时候不是人去找麻烦,而是麻烦自己有腿,会来找人。 第357章 打击 对于秦老太和秦老四两口子来说,秦光显的死无疑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他们三个之所以能在公社非人的折磨下挺住,就是因为心中还有希望,而这个希望就是秦光显。 封建的秦老太、钱惠,和窝囊的秦老四都是迷信子孙根的人。 他们认为现实存在的苦难不算什么,只要家里还有人,还有男丁在,一切总会熬过去的。 直到孙子肿胀发臭的尸体摆在眼前,秦老太才好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似的,腿一软,整个上半身都扑倒在了炕上。 天气热,尸体腐败的很快,才不过三两天的功夫,就开始膨胀流尸水。 负责看管坏分子的本村民兵眼睁睁的看着老太婆状若疯癫的扑倒在死人身上,俩手上沾满了尸液也不嫌埋汰,还不停的抚摸死尸发黑的脸颊,作势就要贴上去。 这场面亲眼看见实在太难顶,两个小战士当时就不行了,捂着嘴跑到院子里,差点儿没把肠子给吐出来,半天都直不起腰。 他们一走,屋里就没有了外人,秦老太这才敢抬起头怨恨的看一眼隔壁屋子。 她被抓走时,明明再三交代王芳云一定要带光显回屋,找个卫生员给他瞧瞧,可她这个毒妇!竟然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光显咽气,死在自个儿家门口! 在公社的那两天,秦老太一直以为孙子还在家里等着她,要不是这个信念支撑着,她是无论如何也熬不过来的。 可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等着她的只有孙子的尸体。 “姓王的贱妇!好狠的心呐,可怜我光显在自己家门口活活疼死,也没人瞧一眼帮一把,呜呜呜~我的光显啊!光显!” 秦老太抱着孙子的死尸哭的肝肠寸断,她如今真算是啥指望也没有了。 儿子四个,一个是早死鬼一个是活死人,剩下的两个一个和她断了亲一个是没出息的窝囊废!如今连孙子也没有了,她还活个啥劲儿啊! 可纵使要死!她也要让这些黑心烂肠见死不救的都给她光显陪葬! 秦老太老了,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从前好吃好喝的养着,倒也算是硬朗,可如今连遭了几回难,她身体早就大不如前了,眼看着还要被关到牛棚里去。 那地方冬天冷夏天热,一年四季蛇虫鼠蚁就好像逛街似的到处爬,每天还有任务,睁开眼睛就得干活。 她这把老骨头要是去了,估计也活不了几天。 与其饱受折磨才死,倒不如痛痛快快的走! 打定主意,秦老太脸上的表情迅速从悲恸转变为残忍,一双如蛇般阴冷的眼睛扫向老四夫妻俩。 老四媳妇身子已经败了,在炕上养了这许多时间也没见好,反倒越来越糟,眼看就要油尽灯枯。 与其留下她拖累老四,还不如带她一块儿走算了。 将来老四若是能熬过去这一难,再找个女人说不定还能传宗接代,那她在地底下也能给秦家的列祖列宗一个交代了。 不管哪一个媳妇在秦老太看来都是一样的,他们既然嫁到秦家来,那是生是死,就都是她这个当婆婆的说了算。 在她当媳妇的时候,婆婆打死儿媳妇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拉出去埋了就行。 不像现在,畏首畏尾的。 秦老太知道,等民兵进来,他们母子俩再想随便说话就难了,便也没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问秦老四:“老四,你儿子被人害死了,你敢不敢爷们儿一回,和他们拼了!” 拼了?被剃成阴阳头,连眉毛也只剩下半拉的秦向国闻言一缩脖子,压根儿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 他都已经这了副样子,还能爷们儿的起来吗? 本来就窝囊,又被批斗整了一回,秦向国如今是彻底没胆儿了,哪怕看着儿子的尸体难过,都不敢大声哭。 现在的他只有离人远远儿的才有安全感,不管是谁靠他近了都打哆嗦,唯恐再被打骂,再被羞辱。 听了母亲的话,他也只是脸色白了白,然后便低头不再有任何回应。 “窝囊东西!生你还不如生个土豆子,好歹能做菜,滚一边儿去!” 一见秦向国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秦老太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抬起一脚便将他踹翻在地上。 秦向国一倒,正好又撞翻了委顿在地上抹眼泪的钱惠,两口子翻倒在一处,瞧着是既窝囊又滑稽。 这一翻不要紧,秦向国倒还好,在地上滚了一骨碌很快便爬了起来,可钱惠却是趴在地上直喘气儿,半天也使不上劲。 她的情况是三个人中最糟糕的,本来就有病,又在公社被收拾了一回,眼下别说进牛棚里干活了,秦老太感觉就这几个呼吸的间隙,她都能死过去。 见婆婆看自己,钱惠艰难的动了动喉咙,人还在地上,就声音干涩的问道:“娘···你打算咋办?” 显然她人虽然废了,但心气儿还在,儿子的死对她的打击也是不小,她也想报仇。 咋办?秦老太这人虽然没有文化,大字不识一个,但心狠手辣的她害人的主意那可是一个接一个。 报仇的法子,也早就已经想好了。 这一回,她要让全村的人都给光显赔命! 一想到自己那天衣无缝的完美计划,秦老太的一张丑脸上立刻便浮现出一抹残忍。 她看了眼窗外,确定两个背着枪的还在院子里,这才低头将自己的计划说了。 “啊!你你你!不行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这要干了咱们指定一个也跑不了,全都要枪毙的!” 光显死了,秦向国这个当爹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死了的人已经死了,他们活着的还得活着呀。 不能因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再把自己的命赔上吧? 见他不肯,秦老太忍不住啧了一声,坐在炕上抬腿又给了老四儿子一脚,狠狠的啐了一口在他脸上。 “亏你还是亲爹呐!自己儿子被害死了都不敢吱声儿,你配当人吗你!我要像你这么年轻,拿着菜刀我就挨家挨户的砍!杀一个算一个!” 秦老太自己反正也没几天好活了,她当然想得开,可秦老四不一样,他怕疼又怕死,任凭秦老太怎么激,就是白着脸一个劲儿的摇头。 说什么都不肯参与。 他铁了心不帮忙,秦老太虽然又骂了几句难听话,但也拿他没有办法,还被气的直喘大气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难道要就这么放弃?认命去牛棚里住着,直到被打死累死? 不行!这绝对不行! 她的光显,她的乖孙子,她付出了那么多的孩子,就这么死了,她必须要讨个说法! 第358章 死的蹊跷 正当秦老太冥思苦想,寻法子说服老四儿子时,钱惠突然提出了一个她先前一直没想到的问题。 “可是···娘,光显死了都没人给他收尸,这些人肯定是嫌弃我们家了,你说给光显办事儿,他们能来吗?” 对啊,就算你老太婆机关算尽,准备好了一切,可人家压根儿就不给面子连吃席都不来,那不也是白搭吗? 难怪古人都说集思广益,三个臭皮匠也能顶个诸葛亮,先前秦老太还真没想到有这个可能性。 若说是只给光显办事儿,估计不光是村民们不来帮忙,就连大队长也不会准许他们办。 可这是个只有一次的绝好机会,抓不住或是浪费了就再也没有机会报仇了,如果不能报仇,那她老婆子就是死也闭不上眼睛! 必须得想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既要保证眼睁睁看着光显去死的村民们都到场,就连外头的那些不孝子女也必须回来! 特别是赵家!一个也别想跑! 这些日子的委屈和苦难刻骨铭心,让秦老太每每想起来就恨的牙痒痒。 这一次,她要让那些看不起她的、欺负她的、无视她的人都付出血的代价。 不是不来参加我光显的丧事吗?那换一个人死总行了吧? 前头也说了,不管是哪一个媳妇儿,在秦老太的眼里都是一样的,任凭她拿捏生死。 先前是她没想到完美的计划竟然会有这么大的一个漏洞,如今想到了,随之而来的补救计划很快也被她研究了出来。 几乎没有犹豫,也没有考虑太多,秦老太就选中了王芳云。 虽然老三儿子是被她打瘫的,现在还躺在炕上只有儿媳妇一个人端屎端尿的伺候。 虽然光耀也是她的亲孙子,如今在公社里读书,也只有儿媳妇一个人上工干活供养。 但为了能给光显报仇,秦老太还是决定弄死王芳云,借由她的丧事完成自己的报仇计划。 如此疯魔,秦老太自己也分不清,她到底是为了给孙子报仇,还是单纯的不甘心就这样一个人屈辱的死在牛棚里。 总之,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平息心底的屈辱和不甘。 但要怎么做才能弄死王芳云呢? 那个贱妇别的不说,心是真的硬,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作为婆婆回到家里,人也不管不问的,连门儿都没开过。 别是逃出去躲着了,根本不在家吧? 外头还站着两个拿枪放哨盯着她们的民兵,秦老太也不敢去看。 可她知道等被押进了牛棚里,再想跑出来,就难了。 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机会失不再来,得想别的法子。 没办法,计划还没开始就夭折了,秦老太虽然不甘心就这么放过王芳云,可也只能先忍下这口气,之后再找机会。 直到现在,他们三个人谁也没注意到一个本应该存在,但由于存在感实在太低,所以被遗忘的人。 老秦头不见了,应该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一个早已糊涂了的老头子,就连穷凶极恶的赵家人都没为难他,村儿里的人就更不可能对他怎么样了。 十有八九是被来推房子的那伙好汉吓到,不知道是瞎跑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总之不管是秦老太还是秦老四,甚至于就住在隔壁的王芳云和一墙之隔的秦老大,谁也没注意到老父亲没了。 他们这些当儿女的,也真够孝顺,竟然谁也没寻思过秦老太被公社扣下的这两天里,老父亲都吃啥喝啥,房子被推倒了以后他又住在哪里,会不会跑丢。 兄弟相争,骨肉相残,这一年多以来接连不断的事故,不管是人为因素还是自己倒霉,都让秦家从根本上整个分割了开来。 本来骨子里就极其冷漠的一家人,如今更是恨不得看着对方倒霉才痛快,亲情什么的,就没存在过。 当了几十年夫妻的秦老太也没有想到这一茬,现在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才能请君入瓮,让全公社的人都参与进她的死亡计划里。 可惜负责押送她们的民兵没有给她那么多思考的时间。 两个小同志缓过来以后,不由分说的就拿枪口抵上了秦老四和秦老太的后脑勺,催促她们赶紧离开。 这鬼地方味道实在是太邪门儿太恶心了,再待下去他们都快腌入味了,这谁受得了? 枪都拿出来了,没办法,秦老太再是依依不舍也只能放下孙子的手。 去牛棚的路上,她们遇见了几波下工回家的社员。 看着他们那捂着嘴也难以遮掩的笑容,和发自内心的喜悦,秦老太沉下脸,咬紧了牙。 今天的屈辱,和光显的死仇,她都记住了,一定会加倍奉还! ———————— 钱惠死了。 从公社回来的当天夜里就死在了牛棚。 本来她就有病,又遭了正常人也受不了的罪,挺不过去也没人说什么。 只有秦小妹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停了停手上缝补的动作,看向来给她报信的人。 “二狗,你说清楚点儿,人是咋死的?你看见尸体没?” 本来就对秦家的事儿十分敏感,再加上她家遭了大难,难保不会做出类似于同归于尽这样的事儿来,所以秦小妹不打算放过一点儿蛛丝马迹。 独自一人面对风风雨雨的那几十年,早就养成了她谨慎的性格,她一点儿也不怕麻烦,哪怕最后虚惊一场也没关系。 反正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就没让她吃过亏。 抹了一把脑门儿上的汗,二狗接过秦小妹递给他的凉水儿,就坐在门槛上,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缓了口气,他才回答道:“牛棚里死人不稀奇,我不怕!一早就去看哩,听老太婆说她早上起来就见人已经死硬了,是好端端死的,不过我瞧着不像,估计是受不了了自己个儿上吊死的,那舌头拉的可长了!” 关在牛棚里的人,一部分是下放来改造的知识分子,一部分则是坏分子。 不管是哪一种,只要被关进了牛棚,那无一例外都承受着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 有的人心气儿高不堪受辱,确实会自己找机会吊死亦或是跳河自杀,二狗说的是事实,牛棚里哪年不死几个? 大队上甚至针对这个现象,成立了专门的收尸队。 哪怕已经经历过一次时代的变革,可秦小妹看着二狗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还是一阵难过。 那些人都是留过洋有文化有见识,能给国家做贡献的老教授和手上正经有本事的老医生。 这要是搁三十年后,他们个个指定都是她秦小妹一辈子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物。 可如今他们却被关在牛棚里,等待着死亡带走他们最后的尊严。 而她知晓一切,却帮不了他们,在时代的洪流面前,任何个人的意志都不过是螳臂当车。 不光起不了作用,还要赔上自己的命。 或许是她的觉悟不够,秦小妹能做的仅仅是捂住双眼,尽量不去看这苦难,以免自寻烦恼。 第359章 白死了 关于钱惠的死,连二狗这个孩子都能看出来的问题,收尸队的人自然也看出来了。 至于秦老太为什么要说谎,去收尸的人也没追究,只当她是要面子,所以才不愿意承认媳妇是不堪受辱吊死的。 可秦小妹却觉得这事儿估计另有原因。 人都进牛棚了还要啥面子?这话不过是为了掩盖真相的蹩脚谎言罢了。 钱惠毕竟是死在牛棚里的,大家一来觉得晦气不想沾手,二来她已经是坏分子了,帮她说话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到时候搞不好会把自己一家也送进牛棚里,那才真是倒大霉了。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大家默认了钱惠是自然死亡,收殓了她的尸体,在秦老太的再三恳求下开始准备她的丧事。 听到这里,秦小妹眉毛一挑,品出些不对劲儿来。 “从来也没听说队里给哪个死在牛棚里的人办过丧事儿,怎么这回破例要办了?大队长也愿意?” 被关在牛棚里的那都是敌人,是坏分子,给他们办丧事儿要被人说出去了可不得了,李祖富怎么可能愿意? 又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凉水,二狗也觉得今天一天儿都是稀奇事儿,忍不住眉飞色舞的和秦小妹学了起来。 原来队里知道钱惠死了,本来也只打算埋了了事,是秦老太带着秦老四跪在地上,一个人一个人的求。 老太婆哭着说她儿媳妇儿命苦,一辈子就三个孩子,两个还走在了她前头。 剩一个也成了劳改犯,这辈子还不知道回不回得来,临了死了连个送的人也没有,实在是太惨了。 大家乡亲一场,好歹这几十年里她也是大溪沟村的一份子,在大家共同的土地上挥洒过汗水,前几年的流动红旗她也出了一份力。 不求大办,只要给她装进棺材里,把亲朋好友都请到一起吃顿饭送送她就行。 话说到了这份儿上,来装尸体的社员就算不乐意也说不出什么来,秦老太一把年纪头发都快掉光了,抱着他一个年轻后生的腿不放算怎么个事儿? 没办法,那社员只好留下了钱惠的尸体,去给大队长打报告。 秦老太一看人都走了,立刻就领着秦老四溜出牛棚,从村头开始,挨家挨户的下跪,求人家可怜可怜钱惠,务必要送她一场。 要知道秦老太太前几年那也是风光过的,咋一下落魄成了这样,跪在门口也不求自己的情,只求大家伙能送一送儿媳妇儿。 实在让人唏嘘。 不得不说她这一手感情牌打的确实好,当时就感动了不少善良的乡亲。 虽然也有人觉得这事儿不合规矩,可情绪已经到这儿了,也不好再说出口。 万一老太婆掉头过来跪在他家门口可咋办?再给他扣一顶冷血无情的大帽子,都是乡亲邻居的,他还活不活了? 等李祖富赶到的时候,秦老太虽然已经被民兵又押回了牛棚里,可不少社员已经开始帮她家求情了。 反正也就吃顿饭送一送,参与的都是自己人,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再说了她家一死死俩,光是挖坑抬人也要废上半天工夫,左右都要给干活的人管饭不是。 就这么地,大家伙儿商量着,明天悄悄办一场给钱惠送到山上去。 至于主事的人,肯定不能是在牛棚里劳动改造的秦老太和秦老四,秦老大也是直言不会管的。 没办法,便有人提出悄悄去通知钱惠的娘家人,不管来的是谁,有个代表就行。 可事情也就是在这时候有了转机,原本李祖富一个人扛住了所有的压力,说不让办就不让办。 他不仅招呼人把秦老太和秦老四都关了起来,不准他们再闹,更是把带头拎不清,非要给坏分子办丧事儿的几个社员拎出来点名批评,这才控制住场面。 回过头来,他正要骂那个提议要去找钱惠娘家人的社员,却见人不知打哪儿钻到了他面前,脸色难看,张嘴就喊:“不好了队长,老秦头!他他他!他死啦!” 啥?人群一听这消息立刻就沸腾了。 连李祖富也惊了,他想不通怎么秦家老头子也死了,震惊过后急忙发问。 “好好说话!人咋死的?死哪儿了?” “就···就在沟里飘着哩,离进山路路口不远,人都泡发了···估计死了有两天儿了。” 造孽啊! 秦老爷子糊涂了,这事儿全大队的人都知道,只是他们不明白,一屋子儿子媳妇竟然就没一个能看住老爷子的吗? 这回好了,丧事儿不办都不行了。 消息传到被关起来的秦老太和秦老四耳朵里,二人皆是大惊,随即就哭爹喊娘的叫骂起来。 村民们听了只当这母子俩还有些良心,却不知道秦老太和秦老四哭的是白死的钱惠。 和自己手上本可以不沾的血债。 “可惜大姐不在,我看的可解气了!那老太婆平时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要求人了还不是得跪在地上哭,哭的可惨了!” 二狗一边学秦老太的可怜样儿逗秦小妹开心,一边惋惜她没亲眼看见,念叨着自己应该早点儿过来喊她。 敷衍的笑了笑回应二狗兄弟的耍宝,秦小妹心中惴惴不安,一种风雨欲来的危机感席卷全身。 她了解秦家的每一个人,他们自私冷血从来没有亲情可言,对自己的亲生儿孙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外来的媳妇儿?秦小妹根本不信秦老太为了钱惠,会挨家挨户的跪地求人。 这种激进的不顾一切的做法,在别人眼中或许会觉得老人家很不容易,很有人情味,可看在秦小妹眼里更多的却是威胁。 这行为本身就是一种道德绑架。 没有人表示过秦老太必须下跪才能给钱惠办事儿,是她自己要跪下胁迫村民,以达到她的目的。 而且这个目的,绝对不可能是给钱惠办丧事儿这么简单。 不知道为什么,秦老太的反常举动让秦小妹想起了上辈子在天桥上看见过的乞讨者。 他们会拉住每一个路过行人的裤脚,哭诉自己的孩子得了绝症、自己的母亲即将命不久矣,祈求好心人能慷慨解囊施以援手。 用极低的姿态来赌行人的怜悯心,期待他们会给予自己想要的好处。 然而,大多数给了的他们都嫌少,会破口大骂讽刺好心人是穷鬼。 不给的他们也骂,骂人家没有同情心,有时候因为拉扯还经常打架,她捡废品的时候遇到过好几回。 秦老太和他们就很像,秦小妹敢保证老太婆跪下的每一次,心中都会牢牢记住屈辱,然后把这些全算在那些善良的村民身上。 至于老秦头,秦小妹没有什么对他的印象。 因为他是整个家庭里最重视男丁的老顽固,她这样的女娃连抬头看一眼爷爷的资格也没有。 在那个家里,男人是上等人,能传宗接代的媳妇是二等人,她则是低等家畜,豢养起来,只为了干活卖钱。 对爷爷的死,秦小妹也因为不熟,所以感受淡淡的。 只把男丁当做家庭一份子的人,最后还不是儿孙满堂孤独终老,甚至淹死了也没人知道。 第360章 提醒 有的人太过于偏执,已经疯了。 就像家暴打老婆的男人每次动完手后就会下跪道歉,狂扇自己嘴巴子一样,虽然对受害者毫无用处但他们依旧乐此不疲。 因为每次他们这样做,其中包含的意义一是平事,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原谅我吗?二是为了给下一次施暴找理由,我都是为了你才失去了男人的尊严,看我不打死你。 见多了人生百态,秦小妹觉得这种动不动就下跪求人的人,其本身才是最可怕的,内心的想法也是最阴暗不能直视的。 虽然出了秦老爷子这事儿,丧事儿不得不办,某种意义上也遂了老太婆的心意,但她已经打定主意,丧事绝不参与。 不仅是她,和她相识的人家她都要劝他们别去。 被说是冷血无情也好,被指指点点也罢,小心使得万年船,啥脸面都没有命重要。 做给活人看的事儿再多也没用,还不如在人活着的时候给予更多的尊重和照顾。 糊涂了五年,也被秦老太关在屋子里当狗似的养了五年,对老爷子来说活着毫无质量,或许死了才是解脱。 事不宜迟,秦小妹醒了醒神,不再想这事儿。 她再三叮嘱二狗,回去了一定要和家里人说别去丧宴,叫认识的小伙伴们也别嘴馋去吃饭后,就活儿也不干了,拎起兜子便往村里赶。 “娘!娘!你在家呐?” 地里的活已经干完了,钱大娘今天一天都在自留地里忙活,听出是秦小妹在叫她,忙应了一声,招呼她到屋后来。 “来的好来的好~我听你王大娘说你爱吃葫芦?今年我特意找她要了种子,给你吃个够!一会儿你哥哥回来就叫他给你抱到家里去。” 暴雨季将至,家里的房屋得要加固一番,钱庆春和老钱父子俩一早上山去砍柴,现在还没回来。 没时间寒暄,秦小妹将钱惠莫名其妙的死和秦老太极其反常的行为告诉了干娘,果然她也觉得不对劲儿。 “要说···老太太和儿媳妇感情好那也能叫人想通,可秦家的老虐婆最是重男轻女,除了她自己但凡是个母她都磋磨,会这么好心?” 谁说不是呐,秦小妹都不敢想她到底要干什么,也怕乱说话到时候误会一场不好解释,便只得再三叮嘱自己能接触到的人,千万别和这事儿扯上关系。 老爷子的死只是个意外事故,在这之前老太婆的打算才是最要提防的。 从干娘家出来,秦小妹又去了王大娘家,虽说他家和秦家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出席丧礼不太可能,可说一声总归放心些。 王大娘依然在家里守着大宝,知道钱惠死了,她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几乎肯定的说道:“错不了,指定是老太婆把人弄死的!她的心有多狠我可清楚着呐。” 其实秦小妹也怀疑是她下的手,可如今大队长都不追究这事了,她们就算晓得了也只能烂在肚子里,顶多在自己人面前说说罢了。 “用一条人命做筏子,她们指定是要干啥大事儿的,咱不乱说话,可也不能眼看着乡亲们出事儿,大娘,你平日里人缘儿最好,赶紧去信得过的人家里劝劝吧。” 这话说的很对,对于秦老太这种人王大娘也觉得不得不防,一顿饭和一条命,她还分的清楚。 “你放心,等大宝爹回来了我就去,别的不说,几个老大娘家里我得通知到,她们一把年纪了可禁不起折腾。” 大家都是善良的人,秦小妹可以理解乡亲们不想把人往坏了想,可架不住有人仗着这一点搞事情害人,不防不行啊。 “咱们也不囔囔,能劝的就劝,劝不住的也是命,万一没事儿最好,顶多被笑话两天我也不怕,要有啥事儿···。” 秦小妹没说完,万一有事儿,指定不是小事儿。 这人被逼急了啥事儿都能做出来。 转眼到了第二天一大早,煮萝卜的大锅就在秦家的院子里支了起来。 估计是觉得丢人不想扯上关系,钱惠的娘家一个人也没来,无奈只能是队里的老人出来主事儿。 秦老太和儿子秦老四因为是坏分子,所以不能参加丧宴。 不过在她又一番的道德绑架和下跪痛哭下,便有人出主意,让他们负责把吃席要用的豆花从豆腐房里运过来。 他们需要劳动改造,这相当于是本职工作,并没有坏规矩,同时在丧宴上出了力,也相当于是为老爷子和钱惠的事儿尽过心了。 大约是夹子山这一带的土地上十分适合生长黄豆吧,周围几个村子年年的产量都不错,这也促使豆子和豆制品完美的融入了民俗文化当中。 比如办丧事也称吃豆花饭,谁家要是觉得请人吃丧席不好听,就会讲究点儿说成请吃豆花饭。 这年头本来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丧宴的席面上除了白菜萝卜土豆,最好的就是豆花。 因为需求高,所以除了不临水的牛家庄没有豆腐房,这一带几乎不论大小村庄都有自己的豆腐房。 和计划中的一样,秦小妹和她能通知到的人家都没有去。 毕竟是这样一家人的丧事,来的人本来也不多,大家也就默契的只当没有看见,并不挑理。 反倒是运了一趟豆花回来的秦老太环顾四周,见只来了这么点儿人,心里不太高兴。 就来了这几个人怎么够?最重要的王家和另外几个看不起她家的人都没来,这咋行? 心里正着急呐,秦老太昏黄的眼珠子一转,就看见了眼前装着一大盆豆花的木制小车,顿时计上心来。 你们不肯来不要紧,大不了我老婆子找你们去!保管叫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这么想着,秦老太和秦老四二人合力将这一大盆豆花抬了下来,就又立刻推起小车出门去运第二车豆花。 等第二车豆花也装上以后,秦老太照例将小车推到了没人经过的小路上,开始给里头加料。 如果秦光显还活着,他一定认得出来,这和他下给母亲钱惠打胎用的草药灰大差不差,看上去极其相似。 一边往大盆儿里倒着草药灰,秦老太一边东张西望唯恐被人发现,事儿还没成,她可不能被抓住。 一包药粉眼看就要被倒个干净,秦老四俩腿哆嗦了半天,终于还是一软,跪倒在地:“娘···求你了!给我留条活路吧,你你···你这么干我指定是活不成了!” 时间紧任务重,秦老太没心思哄儿子,一巴掌打在秦老四脸上,威胁道:“别忘了钱惠的死你也有份儿!反正早晚都是枪毙的命了,跑不掉的!还不如抓住机会给光显和你爹报仇!” 她疯了,从知道自己这风烛残年的下半辈子都要在牛棚里干苦力,受人唾骂开始,她就已经疯了。 秦老太的想法很简单,不让她好好的活,那别人就都别活了! 第361章 送豆花 折腾了一会儿,等秦老太和秦老四二人一个推车一个拉,带着一大盆豆花来到秦家时,上山去埋人的大部队也正准备出发。 一早上,三口棺材三个死人,都要拉到山上去,还得刨坑掩埋,说不费事儿是假的,一个村儿里差不多能到的青壮都被叫来了,力求节省时间。 早点儿干完,早点儿收工。 趁着家门口人员混乱,拉人的套车的都忙成一团,秦老太母子二人推着小车,加快脚步就往村尾跑去。 沿路就开始挨家挨户的分发豆花,给那些没来参加丧事的人家。 “小花~开开门,我是你秦奶奶,这豆花你拿着,热热吃吧,也算是送了钱惠和老头子一程。” “春妮儿,给你端碗豆花吃,帮忙送送钱惠,她命可太苦了~” “老钱,你在家呐?豆花给你们放在门口了,请你们赏脸吃一口,送一送我家老头子,我这个老婆子跪下谢谢你们啦~” 本来躲在家里的这些人,就都是听了秦小妹和老王家的提醒,装死不想出席丧宴的,可谁成想人家直接找上门儿来了,这回要再不接着属实是看不过去了。 没办法,碍于面子大家纷纷从家里拿碗出来,接过秦老太手里的豆花,顺便找个借口替没参加丧事的自己找补找补。 和平常的难缠不同,这次秦老太是一点儿没挑理,仍旧领着哭丧着脸的秦老四挨家挨户殷勤的送着豆花。 那脸色那态度,要多好有多好,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没一会儿,她们就送到了村尾知青点,一大盆豆花也已经只剩下大半碗了。 像这样的好事儿,他们当然不能忘记秦小妹,秦老太麻溜的就把这剩下的一碗给她端了过去。 大概是想到她马上就要倒霉了吧,秦老太难得的还扯了个笑脸出来,将豆花倒在秦小妹递过来的大碗里,眼看着她端进厨房,才放心。 还不忘叮嘱她,天气大千万别放坏了,马上就热一热都吃了。 不光她爱演,秦小妹也是个沉得住气的,捂着头上的大疙瘩一边哭一边喊头疼,好像正因为受伤耽误了去给爷爷送丧,难过的不得了。 二人有来有回,装模作样的拉扯了几句,谁也没露出破绽来。 倒是秦老四眼看要命的豆花都被人分光了,那是又惊又怕,脸色极其难看,几次抬手抹眼泪,一副活到头了的样子。 毕竟他一天里死了爹又死了媳妇,先头还死了儿子,会是这副模样倒也说的过去。 只是别人虽然没有怀疑,但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分了。 秦老太不动声色的踩了他一脚,和秦小妹打了个哈哈,就端着空碗走了。 待他们一走,秦小妹立马收敛了笑,她想把碗里的豆花倒掉,可又怕被别的小动物或是饿急眼儿了的人误食。 思虑片刻,她最终还是将豆花放到了厨房的小桌子上,盖上簸箕,准备等一会儿回来再处理。 锁好门,秦小妹就追着秦老太二人的脚步冲进村子里。 先前她还只是怀疑,可现在,她已经确信了这碗豆花里一定有问题! 也不知道老太婆和秦老四走的是哪条路,秦小妹就锁个门儿的功夫,再追出来他们就跑没影儿了。 秦老太总归还是心疼儿子,要不是实在人缘太差没有帮手,她是绝对不会让老四儿子参与进来的。 如今事儿也办完了,她便将儿子拉到了个没人的地方。 细细的交代他:“记住,你啥也不知道,事儿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你是被我骗了才跟着我送豆花的,钱惠也只是睡了一觉自己突然就死了,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晓得不?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秦老太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一咳硬是半天也回不过劲儿来,眼看着嘴唇就白了,发出的声音也好像是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的,听着就费劲。 到底是被收拾了一回,不过两天的时间老太婆硬朗的身子骨就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落下的是什么病,反正一咳嗽就吐血喘不过气,要不是回回身边都有人能帮她顺顺气,早在公社她就死了。 这回也是,秦老四唯恐老母亲活不到把他摘出去的时候,吓的手忙脚乱,又是给她顺气又是给她递水的,眼泪水都快掉下来了。 见他如此紧张自己的身体,秦老太觉得十分欣慰,好歹在她人生的最后时刻,她是和最爱的儿子在一起的。 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秦老太又叮嘱秦老四:“你不用怕,如今政策一年比一年松,听说今年知青都不下乡了,他们关不了你多久的。到时候···你要是再娶了婆娘一定一定要生个儿子!然后带到我坟前来看一眼,记住咯。” 事到如今,她心里想着的仍然是传宗接代。 为了让秦家能代代有人,她甚至不惜亲手勒死给她家生育过两个男丁的儿媳妇,唯恐钱惠不死,会拖着老四不放。 她觉得家里如今的破落究其根本还是子孙不够多,用人的时候没人造成的。 如果家里有人,秦小妹这个小贱人就带不走那钱,管他什么大队长妇女主任的,只要他们有人在就都用不着怕,打出去就行了。 如果家里有人,挣的工分多分的粮食多,家里就不会为了块儿八毛,斗的兄弟反目。 如果家里有人,赵家的女娃她卖了就卖了,他家就算找过来,他们也不怕,光显更不会被打成那样,最终惨死。 如果家里有人,老头子也不会没人看管,跑出去淹死在沟沟里。 虽然年轻的时候老头子脾气暴躁,一个家里的人都得看他脸色过日子,可他毕竟是一家之主,秦老太重男轻女的观念又深入骨髓。 她甚至觉得自己就该低男人一等,不管上头再怎么宣扬男女平等的新思想,在她看来都是傻话,女人就是比不上男人,就该被男人掌控。 只能说思想的改革真的很重要,秦家的悲剧很大程度上就是由秦老太和她几个儿子的封建思想造成的。 当一棵树打从根儿起就已经烂了时,它就算结出再多的果子也没用处,只会加速吸干它的养分,最终一起腐烂。 第362章 有毒! 没追上秦老太母子俩,秦小妹也说不好她们是打哪个方向过来的,送了哪些人家,只好挨家挨户的问,提醒大家千万别吃。 好在她找的方向没错,被她敲开门的人家,十户有五户都收到了秦老太的豆花,万幸因为提醒的早,大家都还没吃。 只是这一通忙活下来,等她通知到村头老秦家时,除了抬人上山的青壮,一早起来忙活的好几个社员都已经喝上豆花了。 “喝不得!喝不得啊!快放下!” 知道老太婆挨家挨户敲门送豆花后,王大娘也急了。 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到熬着豆花的大铁锅前头,伸手就要掀。 “诶诶诶!干啥哩干啥哩!老王媳妇儿你疯啦?还不快撒手!” 再是自诩见过世面的老太爷,也没见过有谁大闹丧宴的。 老话说人死账消,死者为大,再有天大的不痛快,今天也不能闹到这里来呀。 几个大娘也上去拉人,还一个劲劝呐。 “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自己家的孩子自己疼我们理解你,可···可今天不光是抬那个小杀人犯上山,也是抬秦老爷子上山呐,闹不得!闹不得呀!” “这才几天的功夫啊就死了仨,怨气重的很!你可千万别闹,掀了锅事小,小心···。” 后者的话说到一半就不敢再说了,因为大队长来了。 如今虽然政策比起前两年斗牛鬼蛇神的时候松多了,但这种涉及到封建迷信的事情青天白日也是不敢乱讲的,敏感的很。 李祖富本来是不想来的,可秦家一口气死了三个人,还有一个是老人,于情于理他都该来问问。 上头年年宣传敬老和妇女权利,如今这节骨眼儿上,大队的名声是再也不能出任何纰漏了。 “吵吵啥?老王家的,你干啥呀?” 一走进院子里,李祖富就见王大娘在大声分辩着什么,把一个端着豆花碗的老太太吓的,碗都掉地上了。 那可都是粮食!来之不易的粮食!这奢侈浪费的风气要是传开了还得了? 李祖富正要开骂,就见那老太突然以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敏捷动作,突然趴在地上,开始抠喉咙,哇哇吐。 嗯?这是啥情况?李祖富一时反应不过来这闹的是哪一出,就见先前喝过豆花的人全都开始抠喉咙了。 “有毒!豆花里有毒!快催吐!”此时满头大汗的秦小妹也冲了进来,大喊道。 她先前不知道老太婆原来是先给丧宴上送了豆花,才去挨家挨户敲门送的。 还在四处奔波通知呐,就见王大娘一阵风似的冲进了秦家,紧接着一阵鸡飞狗跳。 反应过来大事不妙,秦小妹也连忙追了过去,一看院子正中央的大锅里正炖着一大锅豆花,当时脑瓜子就嗡嗡的。 完了,还是没防住。 此时已经喝过豆花的人基本都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留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中年人和老年人,虽然他们平日里常干农活,身体挺硬朗的,可也架不住秦老太心狠,下的药足实啊。 “哎呦!哎呦!真有毒!真有毒啊!救命俺肚子快疼死了!” “催吐!催吐!快抠喉咙赶紧吐出来!” “呕~吐不出来,这可咋整啊!” 不大的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关键时刻还得是李祖富决绝。 只见他大手一挥,立刻指挥王大娘和秦小妹这两个没喝豆花的人,赶紧去舀屎汤子过来。 要伦催吐,实在没有比它更好的良方了,农村别的东西不多,这玩意儿管够,一勺不够就再来一勺,保管吐的干干净净。 很快两大桶屎汤子就被秦小妹挑了过来,王大娘则是拿着瓢挨个儿给这些大爷大娘灌。 不一会儿的功夫这院子里的味道就待不了人了,呕吐的酸味和屎臭混合在一起,直冲天灵盖儿,物理遮掩根本就防不住。 直熏得眼睛疼。 与此同时,知道这边出了事,躲在家里的社员全都跑来帮忙。 由于中毒的人员太多,板车已经不够用了,大家伙儿只好一人一个,接力送中毒的人去大队卫生室去观察。 秦小妹也帮着背,来回跑了三趟,累的她小腿肚子直转筋,正当她要跑第四趟时,李祖富叫住了她。 “小妹,你来,快说说,最后一次看见老太婆她往哪里逃了?现在民兵已经整队,可不管是牛棚里还是山上都没找到人。” 李祖富的反应很快,立刻就知道是秦老太下的毒,他一面组织人救援,一面谴人去山上把青壮都叫了回来,扛上枪整好队开始满大队找人。 可想也知道,干下这么大的事儿,秦老太咋可能乖乖在牛棚里坐以待毙,估计是早就找好了去处,趁着混乱逃了。 可惜叫来了秦小妹也没用,她根本没看见二人往哪个方向去了,没办法,李祖富只好叫她自己注意安全,便放她回去继续救人。 “队长!咱们初步计算了一下,中毒的乡亲大概有二十多个,光六十岁以上的就有八个,其中一个六十九岁的大娘也喝了豆花,现在已经开始吐血啦!” 啥?一听这情况,李祖富心头一跳:“拖拉机呐?拖拉机手还没来吗?快把人往公社送!” “队长!俩拖拉机手也喝豆花了!现在一个吐的腰都直不起来,一个已经晕过去了?” “啥?那还有一个呐?也喝了吗?” “还有一个上山去埋人,现在还没回来!” 天呐!李祖富只觉得眼前一黑,要不是被身边人扶了一把,差点儿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他看着眼前的惨状,和一声声痛苦的哀嚎,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死老太婆可真能算计!好毒的心肠! 她也不想想,他们一家子都是坏分子,乡亲们还肯帮忙操持丧事,这是多大的善良和人情? 他们家有今天又不怪任何人,全是他们自己作的,她咋好意思记恨上乡亲们呐? 简直是畜生! 只可惜再多的后悔都改变不了这既定的残忍现实,李祖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去救治村民,尽量控制伤亡数量。 突然,他想到了秦小妹养着的大黑狗,这只狗他知道,长的很威风,关键是还会巡山打猎,很听话通人性,找两个人应该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李祖富立马询问秦小妹狗在哪里。 这一天天的事情接二连三,秦小妹都快忙忘了,由于不知道秦老太憋的是哪路坏水儿,所以她一早就把丧彪关在柴房里了。 如今要它帮忙,秦小妹也不含糊,带着两个人就火速冲回了家里。 打开柴房的门放出丧彪,可狗出来以后没和她亲热,反倒像颗炮弹似的,一头冲进了屋子正前方的竹林里。 养它这么长时间,秦小妹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她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竹林那边一定有人来过家里。 可家里到处都锁好了门,丧彪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 有些不放心,秦小妹立刻绕着房子检查了一遍,当她走到厨房窗户前,忍不住暗道一声不好。 天气炎热,为了通风她早就把厨房窗户上的报纸和破布扯了下来,所以透过窗户一眼就能看清厨房里有啥。 此时的窗框上,李树订好的木条已经被砸断了两根,那碗要命的豆花,不见了。 第363章 不能喝 有毒的豆花不见了,秦小妹被吓的,当时头发就竖起来了,她赶忙喊上一同回来的社员屋前屋后的找。 可今天村儿里办事儿,一半的社员去了秦家,另外一半分别上山去埋人和躲在家里,就是还留在地里干活的人,这个时间也不会到这里来。 一时间,大家对到底是谁砸坏了窗户偷走豆花毫无头绪,但眼下还有更紧迫的事儿。 不得已,秦小妹只好先唤回丧彪,赶去村里帮忙。 一回去她就主动向大队长报告了毒豆花失窃的事儿。 嘴是个好东西,憋着不说,万一谁吃下去出了问题,免不得还会牵连到她。 关于秦老太到处送豆花的事,李祖富早就已经听秦小妹说过了,也叫人去挨家挨户将毒豆花收集了回来,方便统一处理。 只是秦小妹一直在帮忙救治受伤的村民,不知道有这事儿,所以才被落下了。 “别是哪个小孩儿饿急眼儿了偷的吧?唉~这事儿也不赖你,抓到人就是吃死了我也按贼处置!你不用担心,快去卫生室帮忙吧。” 接二连三的出事情,李祖富头都大了,哪儿有时间去管小偷小摸的事情。 反正豆花是被偷走的,又不是秦小妹端给别人吃的,毒死了也是小偷活该。 有大队长的话,秦小妹就放心了,很快她就又投入到了救助村民的行列当中,丧彪则是被民兵们借走,上山找人去了。 秦老太老了,又遭了难,身体早就不行了,就是跑又能跑多远呐?这又是民兵又是巡山犬的,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抓到人。 李祖富心里惦记着那些吃了毒豆花又上了年纪的本村社员,交代好将秦老太的犯罪证据毒豆花统一存放在大锅里后,便带着剩下的人全去了卫生室。 他们走后不久,秦家两个外嫁的姑娘,秦芳菊和秦艳玲才姗姗来迟。 “这是咋滴啦?灵堂没设,连帮忙的人也没有?地上这是啥呀?埋汰死了~” 出了那样的事情,原本秦芳菊已经算和娘家断亲了。 可架不住人言可畏,要只是单单钱惠和秦光显死了倒也没什么,可老爷子也死了,她就不得不来了。 和她一样,秦艳玲也是碍于压力,这才回来了一趟。 两姐妹许久不见,再见面皆是唏嘘不已。 秦艳玲原本是家里最漂亮的女儿,可嫁人这些年被婆婆磋磨的厉害,又和丈夫感情一般,生活的不如意渐渐改变了她明媚的面相,如今再看她,已经和个普通的中年妇女没什么两样了。 和她比起来,秦芳菊的日子更是难过。 两个女儿离家出走以后,家里的活儿就全都落在了她身边,才大半年就把她累的头发几乎白了大半。 本来日子就已经一团糟了,谁知道娘家母亲还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竟然狠心卖了两个外孙女,还被闹的人尽皆知。 这下好了,不光丢了脸,还被打成了坏分子,一辈子住牛棚,简直羞死人了。 姐妹俩都被拎不清的母亲给坑惨了,如今倒是惺惺相惜起来。 “艳玲,你这是咋了?看着咋憔悴了这么多?按说你们家振刚是铁饭碗,你还能有啥操心事儿?” 秦芳菊如今日子过的难,男人是个没正事儿的混子,最羡慕的就是秦艳玲有个端铁饭碗的丈夫。 只是生活的酸甜苦辣只有当事人自己晓得,从前秦艳玲也是很自豪自己这个工人丈夫的。 只是如今,因为自己娘家妈的事情,丈夫的厂里已经开始传风言风语了,她在家里的日子可想而知。 本来上回秦小眉来家里说的那些疯话,就让他们两口子狠狠打了好几架,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要不是离婚太丢脸,估摸着老罗家早一脚给她蹬远远的了。 一想到婆婆和丈夫的嘴脸,秦艳玲脸上苦涩,真是想装笑都装不像,只好岔开话题。 “别说我了,左右都是老样子,姐最近咋样?我也没想到咱娘竟然能狠心把二凤和三凤给卖了,姐夫他···没为难你吧?” 一说到这个,秦芳菊就恨,这可是她亲娘啊,就算再不待见她,外孙女总是乖巧的吧?竟然让她们姐妹去伺候同一个男人,她怎么做的出来? “事儿已经这样了,再说四哥死了儿子不说,连媳妇儿也死了,我还能说啥?自认倒霉呗。二赖倒没说什么,反正娃已经救回来了,我们也没啥损失。” 至于老母亲被打成了坏分子这事儿,对秦芳菊家这种名声的家庭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反正虱子多了不咬人。 姐妹俩又说了一会儿话,见这四周一直也没有动静,两边的人户竟然是一个在家的都没有,秦芳菊不禁有些奇怪。 “不是说要给老爷子办事我们才回来的吗?人呐?都上哪儿了?大哥也不回来,真是的。” 秦运国一家上公社去给招娣的学校说好话了,王芳云则是求去了娘家,听说也要去公社,如今能来参加老爹葬礼的竟然只有她们两个外嫁的女儿。 “说起来,秦小妹也没来呐,这小贱人最会讨好卖乖了,这种时候怎么能少了她?”秦艳玲也觉得不对劲儿,捂着鼻子往院儿里走了走。 却见地上都是一滩滩的呕吐物,还夹杂着像是粪水的什么东西,十分恶心。 她虽然是一个人来的,可姐姐秦芳菊却带着已经饿了两天的儿子大杠。 他们家早已经习惯了来娘家打秋风,赵大杠打一进门儿起就像看不见地上的污秽似的,到处翻找东西吃。 别说,还真让他找到了煮好盛在大盆里的萝卜。 也不管之后吃饭的人嫌不嫌弃,赵大杠伸出黝黑的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脏手,就在大盆里捞萝卜吃。 看的秦艳玲眉毛都皱起来了,只觉得这院儿里的味道邪门儿的她都不想靠近,也不知道赵大杠是怎么吃下去的。 一连捞了好几块清水萝卜吃了,似乎还觉得不够,赵大杠又抹了把嘴掀开了盖着锅盖的大锅,里头盛着的是一大锅白嫩细腻的豆花。 “嘿嘿~豆花!这可是好玩意儿。”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赵大杠寻摸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打哪儿找了个碗来,就这么在大锅里舀着喝。 他自私惯了,霸占着这么大一锅豆花,硬是没问一句母亲和小姨吃不吃,自顾自的喝了个痛快,没一会儿就干了六七碗,还没有停手的意思。 秦芳菊也已经饿两天了,看着豆花那是直吞口水,她也顾不得地上脏臭,拿了个看着还算干净的碗就也开始舀豆花喝。 可她才喝了两口,就被路过回家接水的秦小妹发现了,她晃眼一看这母子俩正在一人一大碗的喝着毒豆花呐,吓的头皮都炸开了。 “放下!不能喝!有毒!” 第364章 全毒翻了 这一嗓子嚎的凄厉,把院子里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秦芳菊首先不屑一笑。 “咋滴?吃你家的呀?瞧把你心疼的,还有毒呐,就是毒死我,我也要吃!咋滴吧?” 说着,她还示威似的,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口。 也是李祖富大意了,把全村都通知到了,却偏偏漏了秦家出嫁回来奔丧的两个闺女。 估计他也没想到,就今天这情况还能有人在秦家这院子里吃的下饭去,要知道那味儿邪乎的,秦小妹喊人都只敢站在三米开外喊。 生怕离得近了,再给熏吐咯。 可无奈秦芳菊和赵大杠根本不听她的,仍站在几乎淹没脚面的呕吐物里,大快朵颐,不时的,还挑衅似的看秦小妹一眼。 见状,秦小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没好气的喊道:“真的有毒,大队卫生室的门口都躺不下了,你们还添乱!快催吐!” “我信你个鬼!你个小丫头片子自己吃不上还看不惯人家吃,该!馋死你最好!儿子快吃,吃饱饱儿的,回去指不定啥时候才能吃上饱饭呐。” 秦芳菊心疼儿子,不敢怎么和他抢,只一叠声儿的劝他多吃,还帮他舀豆花,节省时间。 能饱餐的好机会可不常有,赵大杠饿狠了只顾着吃,连头都舍不得抬一下。 只是今天这豆花也不知道是啥做的,吃多了烧心,难受的他光想打打嗝。 “咳!咳咳咳咳!”,突然!他好像被呛到了似的,脸还埋在豆花碗里,就猛的咳了一口出来。 等赵大杠拿开碗擦了嘴,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咳了一大口血沫子出来! “啊呀!大杠!大杠!儿子你这是咋滴啦!你别吓唬娘啊!儿子!儿子!” 很快秦芳菊就神气不起来了,因为她的宝贝儿子喝着喝着,突然手扶着大锅边儿蹲了下来,她去扶却见儿子碗里全是鲜红的血沫子! 这可把秦芳菊和秦艳玲给吓坏了,原来这豆花里真的有毒啊! “快快快!快催吐!”秦芳菊也算有经验,她瞟见院子角落里放着两只粪桶,里头还有一些屎汤子,当机立断便将桶整个提起来往儿子嘴里倒。 “啊呜呜呜~呜呜呜!” “儿子!儿子快全吐出来!快啊!” 吃屎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估计体验过的人一辈子都忘不了,秦小妹很同情他们,在旁边看的也是龇牙咧嘴。 眼看着赵大杠大口喝了几口屎汤子,确实也吐出了些东西来,可精神却还是肉眼可见的萎靡起来。 他吃的实在是太多了,眼下别说是喝屎汤子催吐,就是吃太上老君炼出来的神仙药也于事无补。 才几个呼吸的功夫,秦小妹就见赵大杠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难受的很,估计想要求救,却没想试了两次都没爬起来,反倒一头栽倒在了自己吐出来的秽物里,再也没了动静。 “赶紧送去卫生室!快快快!”秦小妹没和秦芳菊一般见识,还在好心的提醒她赶紧送赵大杠去治疗。 这会儿的秦芳菊六神无主,儿子惨白发青的脸色属实把她给吓坏了,也难得的听进去了秦小妹的话,很快她就背起赵大杠,跟在秦小妹身后朝大队卫生室的方向跑去。 院子里又只剩下秦艳玲一个人了,她盯着眼前这一盆能毒死壮小伙的豆花看了半天,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麻木的笑来。 真是来瞌睡了递枕头,赶上了。 此时的大溪沟村卫生室,日常在里头驻守的两个卫生员哪里见过这阵仗,一时间忙的手忙脚乱,一头一脸全是汗。 好在秦小妹和王大娘早有防备提醒的及时,全村人虽然中毒的不少但都是轻症,不少人在进行过催吐后明显就缓过来了。 再冲些淡盐水给他们喝了,放平了好好休息,脸色便已和常人没有不同。 也就那几个年纪大的老人情况差点儿,特别是那个年纪最大的大娘,都已经有吐血症状了。 她家里五世同堂,就她一个老祖宗,一家子急的团团转,好在拖拉机手从山上下来以后,便将老人们集中一车拉去了医院。 想来这会儿都快到了。 社员们好不容易将卫生室门口先前躺人的地方冲洗干净,正要休息,却见回去接水的秦小妹空着手又领着两个人来了。 老远的还闻到一股屎味。 “这是?哎呀!这不是赵二赖家的小子吗?亏他还敢到这儿来,是真不怕死啊。” “快别乌鸦嘴了!这他娘的是也被药翻了!快快快!卫生员!” 好歹也是一条命,生死面前人人平等,赵大杠被放倒在地上后,卫生员就又开始忙活起来。 可大队卫生室到底条件有限,他们能做的也不多。 “大杠!呜呜呜~你睁开眼睛啊!别吓唬娘,儿子!我的儿啊!呜呜呜!”秦芳菊自己也吃了毒豆花,只是她吃的少,现在才开始发作,抱着儿子没嚎两声就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她也吃了!快催吐!” 这边有社员注意到了秦芳菊的异常,大喊了一声,那边二狗立刻就舀了满满一瓢屎汤子过来。 时间就是生命!他二话不说,扒开秦芳菊的喉咙就往里头灌。 很快她就趴在地上哇哇吐了起来。 其他或躺或坐,在卫生室门口留着观察的社员无不同情的看着她。 这滋味···呕~ 不过像他们这种还能吐出来的都算好的了,从被放倒在地上起就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的赵大杠情况才是真的不容乐观。 两个卫生员忙活了半天,面色却是越来越凝重,一边治一边摇头。 “他吃了多少?吃了多久了?怎么现在才来?” 由于秦芳菊还在哇哇吐,秦艳玲又没跟来,所以秦小妹便代为作答。 “不太清楚吃了多少,但时间应该不长,我出去接水路过,看见他正在吃呐。” “那你咋不提醒他?这玩意儿能吃吗?” “我提醒了!都说了有毒不能吃了,可人家不信我呀,我一说,他反倒塞的更快了···我有啥办法。” “······。” 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比起秦芳菊母子俩的为人,社员们明显是更相信看着长大,人更实在的秦小妹。 众人一阵无语。 半晌,秦芳菊总算缓过来了,她第一时间挣扎着爬到儿子大杠身上,不停的呼唤他,企图让他睁开眼睛。 “大杠!乖儿子你醒醒啊,救命!救命!拖拉机呐?快来人拉我儿子上公社!” 她倒是一点儿不客气,不过介于她遭受的打击,大家伙儿也没和她计较。 只是告诉她:“拖拉机早就拉着队里中毒严重的人上医院去了。” 再说了……赵大杠俩腿儿都蹬直了,就没有上医院抢救的必要了吧? 说来讽刺,秦老太精心策划,牺牲了自己和儿媳妇钱惠设下的鸿门宴,唯一的受害者,竟然是她的亲外孙,赵大杠。 第365章 抓住人了 赵大杠是什么人?那可是混世魔王赵二赖的独生儿子,他如今被毒死在了大溪沟村儿,那还能有好吗? 大队卫生室的外头空地上,大家伙儿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秦芳菊抱着嘴唇发黑,已经蹬腿死绝了的赵大杠痛哭流涕。 “大杠!我的儿啊!天杀的!天杀的!那豆花就搁锅里炖着,咋可能有毒呐?是谁!是谁害得我儿子! 我他妈的砍死她!” 她还不知道始作俑者就是她那搞事不断的亲娘,仍抱着尸体哭天抢地,大声咒骂,状态已经几乎疯癫。 乡亲们见她这样也不敢乱说话,恐怕真把她给刺激疯咯。 哭了一阵,秦芳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一回头! 对着帮卫生员照顾病人的秦小妹,咬牙道:“贱货!是不是你!你早就知道豆花有毒为啥不倒了!是你害了我儿子!你给他偿命!” 说着秦芳菊就发起疯来,蹿起来想打秦小妹,周围的社员哪儿能干看着她撒泼诬赖好人,纷纷站起来想拦。 可还没得他们出手,秦芳菊就一脚踩到了儿子赵大杠吐出来的东西,脚底下一打滑,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还是脸先着地的,模样十分狼狈。 “哎呦喂!没天理啊!我大杠好好的一个壮小伙,被你们大溪沟的人狠心给毒死了,你们还想打我!等着吧!我要上公社去告你们!” “你可快告去吧!顺便告诉你,毒就是你亲娘亲哥下的,赶紧告去!俺们正愁找不着人哩!” 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都说了那豆花吃不得吃不得,就是不听,非要吃! 结果吃出人命来了又想讹人,只可惜下毒的是她自家老娘,如意算盘这才打空了。 估计也是没想到自己那土埋半截儿的老娘,竟然有胆子干出这么大的事儿来,秦芳菊抽噎了一下,张着嘴,阿巴阿巴了半天也说不出句整话来。 还别说,再离谱的事儿,只要知道是秦老太干的,突然就显得合理起来。 知晓了事情真相,秦芳菊的气势顿时一去不复返,整个人看起来都矮了半截儿。 或许这就是命吧。 他们一家早习惯了来娘家打秋风,所以到地方就吃从来不客气,可谁知道这回的豆花里会有剧毒呐? 偏偏来提醒的人又是秦小妹,但凡换一个人,秦芳菊和赵大杠都会寻思寻思,可来人是秦小妹···他们只会吃的更多更快。 冷静下来,仔细看看,中毒的人这么多,应该不是特意下药要毒害她儿子大杠的,估计是有别的什么更不得了的理由。 秦芳菊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都说哀莫大于心死,她如今是想骂也不知道该骂谁了。 能在这儿躺着的,就没有不恨秦老太和秦老四的,对秦芳菊正在经历的丧子之痛,他们都默契的当看不见,有的甚至一撅屁股,换个方向继续休息。 他们虽然吃的少,可架不住这药劲儿大呀。 为了催吐,这些人都喝了屎汤子,现在都觉得脑瓜子嗡嗡的,胃里也是一阵阵的翻腾。 心理和生理上都受到了巨大伤害,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上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声狗叫,秦小妹放下手里的药碗,站起身来仔细辨认。 她听的出来那是丧彪的声音,它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小妹,你那狗咋养的?长那老大,瞧着可真壮实。” 闲着也是没事,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到底熟悉些,便互相说话聊天解闷儿,也转移些注意力,尽量别去回忆嘴里的屎汤子味儿。 显然这几声狗叫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大家七嘴八舌的就讨论起丧彪来。 “可不是嘛,那狗真是威风,要不是俺家里娃娃多,连糊糊都要接不上了,高低俺也得养一个。” 那么大的狗,一顿就是吃土豆估计都得两斤起步,一般人家就是想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看着眼馋。 “诶?小妹,你养的那是个啥品种嘛?那浑身的腱子肉,明明身上有毛,但回回我见它都好像光着膀子就出来了似的,飙的很!吓的俺话都不敢大声说···。” 就丧彪现在这个体型,完全可说是整个大溪沟村儿的战斗力天花板。 这样的一只肌肉猛狗要是发起疯来,估计没有四五个大汉相互协作是制服不了的。 见大家虽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但情绪上都是好奇和喜欢的,并没有恶意,秦小妹便也乐得和他们聊聊家常,别人问啥她就回啥。 “家里就那条件,反正平时我吃啥他吃啥呗,家里喂的也不多,不过它常自己个儿上山去玩,估计也能抓点儿东西吃吧。” 虽然没证据,可她要不这么说,还真解释不了丧彪为啥能长那么大。 “头一次见这么神气又通人性的狗,下回俺家养狗也请小妹给俺训两天去。” “得了吧,你养那大黄狗再训也是白搭,顿顿吃糠,长的全是排骨!”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这边说笑着,气氛还挺轻松的,可怜秦芳菊抱着早已经没有呼吸的儿子,表情麻木,脑袋空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儿子死了,害死他的是亲姥姥。 一边是生自己的,一边是自己生的,秦芳菊被夹在中间,只觉得一片迷茫。 她该怎么面对赵二赖的怒火?回去了···她还能活吗? 空地上的众人各怀心事,时间在等待中变的很漫长。 直到日头高悬,门口的空地上躺不住人,大家互相搀扶着爬起来准备各回各家时,上山寻人的队伍才终于来了消息。 原来出事儿以后,秦老太压根儿就没想要跑。 她上山也只是想到秦家的祖坟上去祭拜而已,被抓住时,她正疯疯癫癫的躺在孙子秦光显还没来得及掩埋的尸体旁边,嚷嚷着要到地下去照顾他。 寻人的大部队也没和她废话,将人拽起来,捆住了手和胳膊就带了回来。 一路上,她都在问问题,诸如死了几个?王家的人死没死?赵家的人来没来啥的,可没一个人搭理她。 直到回到村儿里,将她带到了大队部广场,秦老太这才知道因为秦小妹多管闲事,她送出去的豆花竟然没一个人吃下,丧宴上的豆花吃的人也不多,在场的人里一个死亡的也没有。 不过她心心念念的赵家人倒是被放倒了一个。 当场死亡连急救措施都没用上,不过死的不是赵二赖,而是她女儿唯一的儿子,她的亲外孙,赵大杠。 第366章 报应不爽 秦老太母子俩被抓住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大溪沟村,大家纷纷放下手里地里的活儿,在最短的时间里,包围了整个大广场。 “丧良心啊!你咋做下这事儿的!俺们为了给你儿媳妇儿办事儿,顶了多大的压力?你就这么报答俺们?” “知道你不是个好的,可没想到你竟然下毒想把俺们全整死,你倒是说说,俺家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 “送到公社去枪毙!必须枪毙!” 要不是秦小妹提醒及时,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如今,一个村儿的村民都成了受害者,他们怨愤难平,围着秦老太又打又骂,几个民兵拿着枪都拦不住。 “行了!别再给人打死了,先把话问清楚要紧。”最后还是李祖富发话,这才安抚了气愤的村民。 先前要是听大队长的话硬着心肠不给秦老太家办丧事就好了,那这些苦头大家都可以不用吃。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如今李祖富再说话,没一个人敢不听,场面顿时就安静了。 可本村的村民都服管,死了儿子的秦芳菊却听不进去话,只见她连滚带爬的冲到老母亲面前,举起巴掌就给了她几巴掌。 “舒坦了?满意了!我儿子死了!他死了!被你毒死的!呜呜呜,我这后半辈子可咋办啊!呜呜呜!” 象征性的拉了一下,大家就都不管了,任凭秦芳菊打骂秦老太。 “呜呜呜!我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为啥要这样对我?为啥!你卖我闺女,还毒死我儿子,我···你干脆把我也整死算了!” 她这话真是发自肺腑说的,反正回去也交不了差,与其被赵二赖打死还不如死在这儿痛快些。 这一辈子,秦老太干的糊涂事不少。 但不管是打残了三儿子,还是误杀了外孙子,都不是她的本心,大概是因为她心里的主意不好吧,所以才会被因果反噬,招来了现世报。 当初她想打来娣,却失手误将三儿子打成了活死人,来娣一点事儿也没有。 这次她又想毒死无辜村民,都挨家挨户送毒药了,可硬是一个也没毒死,反倒是把自己女儿唯一的儿子给毒死了。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事儿干多了总要遭报应。 打从山上下来,秦老太的状态就不大好,任凭女儿捶打也不做任何反抗,只是嘴里嘟嘟囔囔的,一直在说着什么。 李祖富凑近一听。 “全是我干的,我一个人干的,我儿子啥也不知道,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要枪毙就枪毙我吧···。” 好家伙,真是为儿子生为儿子死,为了一群没出息没孝心的儿子付出了一辈子。 说到枪毙都抖成筛子了,还在为儿子开脱。 摇了摇头,李祖富露出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看向秦老四,“她说的是真的吗?你真没参与?” 知道死了人,秦老四早已经被吓破了胆,打从被领下山来就白着脸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大队长问他话,脑袋估计是还没反应过来。 只见他眼神呆滞,先是拼命摇头,片刻后,又急忙点头,不知道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问他话也是浪费时间,李祖富啧了一声,很快又将头转向秦老太。 “说说吧,咋寻思的?毒哪儿来的?都有帮你干的?全交代清楚!” 一个土都埋到太阳穴的老婆子了,能自己个儿下决心毒死一个村儿的人,这不光得胆大心毒,一定还有人帮忙。 就单说她打从公社回来,就一直被民兵押在牛棚里看管着,毒药的来源就解释不通。 估计是知道自己活到头了,秦老太也没瞒着,她突然古怪的嘿嘿笑了两声,目光扫过每一个愤怒的村民,似乎是要把他们的样子记下,好带到来生去。 “毒药···毒药是二凤和三凤从山上采来的,她俩不认识,可我认识,我怕给鸡毒死,就把毒草都挑出来顺手搭在了鸡棚上,日积月累,嘿嘿嘿~毒死你们就绰绰有余啦,咯咯咯。” “老东西!俺打死你!” “别别别!别冲动!” “给我撒开!俺老娘都七十了,还遭这罪,她老人家要有个三长两短,俺把你秦家的祖坟全掘咯!” 秦老太疯癫的发言很明显刺激了一部分受害者家属。 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毫无征兆的上前就给了秦老太一脚,将她给踢躺下了,要不是周围社员死死拉着,老太婆绝对要命殒当场。 “安静!安静!赶紧给他拉下去!老婆子你再说说,毒你是咋下的?”李祖富无奈,干脆站在广场中间维持起秩序来。 好汉这一脚瞧着就势大力沉,秦老太被踢的当时就吐了一大口血,再也爬不起来了。 只能躺在地上继续怪笑,那露出血盆大口的样子,看上去十分膈应人。 “嘿嘿~嘿嘿嘿~我把两大包药都下在豆花里了,要不是小贱人坏我的事儿,你们指定全都死了!全都给光显陪葬了!” 感情是因为孙子的死,将他们给全恨上了,这有的村民就不服了。 “你自己做的孽,报应到了你孙子身上,凭啥怪俺们?要不是你卖了赵二赖的闺女,他能把你孙子打成那样?你孙子能死?” “个个你都恨,其实害死孩子的人就是你自己,你咋不喝一口毒药,赎罪去呐?” 一直以来,秦老太都觉得是冷漠围观的村民耽误了给秦光显治伤,这才害死了他。 可她也不想想,但凡她没狠心卖掉赵二赖的两个闺女,他能带人打上门来,将秦光显打成重伤? 乡下大队医疗条件十分有限,就秦光显那个伤势,救不救治,其实根本不影响结果。 左右都是要死的。 “不是!不是我!我卖人也是为了给孙子治病,他的脸坏了不治咋行?我都是为了他好啊!” “所以你卖别人的闺女就有理了?那可是你的亲外孙女!” 但凡是个人,都做不出来把姐妹俩卖给同个男人这种事儿,更别说那还是亲外孙女儿了。 秦老太既然做的出来这狠心事儿,那就怪不得人家爹打上门来,活该! “我···我···难道是我害了我孙子?可我···我咋可能害他呐?我还指望他给我养老,指望他生儿子传宗接代呐,我···我没想到他会被打死啊!” 秦老太崩溃了,任谁反应过来今时今日所得的一切,都是自己坏事做尽留下的报应,都受不了打击。 更别说她为了所谓报仇,还掐死了自己的儿媳妇儿。 杀人本来就是心理负担极重的事情,不管她再是心狠手辣的一个人,手里沾了人命也是怕的。 一想到钱惠临死前怨恨充血的眼神,秦老太突然捂着脸大叫一声,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人也跟着白眼儿一翻,后脑勺着地重重的倒在地上。 第367章 找上门来 很多年以后,大溪沟的村民们依然记得这一天。 这一天,曾经有名的富户老秦家,一口气死了三个人,连带着外孙子赵大杠一起,算四个。 吐出一大口黑血后,秦老太的脸色便肉眼可见的灰败起来,竟然是被那大汉给一脚踢进鬼门关了。 弥留之际,她眼珠子在人群里不停搜索,可却怎么也找不到目标。 无奈,她只得向凑过来探她鼻息的队长李祖富交代遗言。 “事儿……都……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和老四没关系,别为难他,让他活着,呼呼……呼……呵额……。” 短短的几个字,秦老太好不容易断断续续的说完,便开始喘起了粗气。 每一次呼吸都让她的脸色更加难看,李祖富虽然心道这可不是你个快死了的老太婆说了算数的,可到底人就剩下一口气了,他也没太刻薄。 只当没听见,转身想去审秦老四。 不料秦老太却突然伸手,死死抓住他的裤脚,艰难的抬头看着他。 “老四···老四他,没有儿子了,连媳妇儿和爹娘也没了,他一个人我不放心···队长,麻烦你给秦小妹带个话,就说……叫她把老四当亲爹一样养着,不然···不然我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 吓唬谁呐?闭不上眼睛断气了还不是照样埋,反正看不见就不膈应,谁怕你? 这老太婆是真坏,快死了还不忘算计孙女,她也不想想那秦老四就算逃过了杀人罪,也已经是个坏分子了,把他当亲爹,那秦小妹算啥? 且就算秦老四真成了老光棍,无人养老,那也讹不到秦小妹身上去,他不还有侄子秦光耀嘛? 总不能继承家业的是男丁,最后出力养老的是女娃吧?就没这个说法! 这年头人人都想生男娃,为啥想生?自然是因为嫁出去的女娃没有养老的义务。 老人将家产给了儿子,那最后就算饿死,也不会到姑娘家去。 这是规矩!有脸面的人家约定俗成的规矩! 抽回腿,李祖富咬紧了后槽牙,貌似善解人意的说:“放心吧啊,这话我一定给你带到,光耀是男丁,赡养长辈是他应当尽到的义务,想必他也不会有二话。” 光耀?那怎么行!秦老太急了,浑浊的眼珠子里全是回光返照带来的亢奋和疯狂。 秦光耀是秦家如今唯一的独苗苗,秦老太怎么舍得给他增加负担。 “不····不···我是说···咳咳咳。” “行了行了,快消停的吧,你该庆幸自己就剩一口气了,要不枪毙再把脑袋给你打烂咯,连全尸都不会留下!” 这话真是杀人诛心,秦老太是个老封建,一听这个怎么受得了? 她心里又急又怕,迫切的想要解释,可谁知道气血翻涌反倒加重了她的伤势,最后硬是卡了一口气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憋的脸都紫了。 这一回可没有人再给她顺气了。 秦老太自己努力了半天都没缓过来,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头一歪,咽了气。 结束了她这作恶多端,且毫无价值的一生。 —————— 都说人死账消,随着大队长宣布秦老太已死,这场闹剧也宣告落幕。 这次事件里除了秦芳菊死了儿子,其他中毒的村民都无甚大碍,就连被送去公社治疗的几个社员,晚上也都回来了。 那快七十的老大娘岁数大了,本来就有旧疾,平时就病怏怏的,谁知道这一遭中毒上吐下泻,折腾了个昏天地暗,身体反倒松快多了,说是连便秘的老毛病都好了。 可笑秦老太和秦老四害了条人命换来的完美复仇机会,除了毒死了一个自家小辈外,一个目标也没干掉。 傍晚,跟着卫生员跑上跑下忙活了一整天的秦小妹,拖着疲惫的脚步领着丧彪回到了家里。 看着还没来得及修缮的窗户,她绞尽脑汁,将认识的人排查了个遍,仍是说不准到底是谁端走了那碗毒豆花。 如此大规模的投毒案,整个大溪沟连带着小溪沟村都知道了消息,人人都晓得今天这豆花吃不得,到底谁会偷走它呐? 难道不是本村村民端走的?那会是谁? ————————— 在秦小妹不知道的早些时候,牛家庄。 “记住!一定要隔的远远儿的看,绝对不能叫老太婆发现!晓得不?” 周伟珍挺着大肚子,说话都大喘气,仍不停反复叮嘱大毛。 当初她走的时候,可偷了秦家不少东西,老太婆后来还带着人去她娘家闹过好几回呐。 有这些恩怨在前头,周伟珍不敢轻易露头,可她又不甘心女儿自己过好日子,便使唤大毛去打听消息。 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叮嘱,大毛用力将头点了又点,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而且很是能干机灵有本事,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希望这次她去了能顺利认回姐姐,最好姐姐能和她一起回来分担家务,帮着家里把日子过好,那才好呐。 “放心吧娘,那我走啦。” 天不亮就出发,大毛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才在中午走到大溪沟村。 她按照母亲给她的地址,摸去了老秦家,却见他家好像在办丧事!人特别多。 怕被怀疑,大毛也不敢多看,只得装做是个过路的,躲在大榕树后头匆匆瞧了两眼。 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要就此作罢回去报告情况吗?可她连姐姐的面儿都没见着,回去了咋和母亲交代? 想起母亲那双好像铁钳一般的冰冷双手,大毛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不敢回去。 就在大毛不停在村头的大榕树下踱步,心烦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个过路的大娘发现了她。 热心的招呼道:“小孩儿?你瞧着挺面生啊,是来俺们村儿找人的吗?” 是找人,找我同母异父的姐姐,接济接济我们家,这话大毛可不敢说。 见她这副东张西望畏畏缩缩的样子,大娘只当是大毛腼腆,善解人意的笑了笑。 “俺们庄上不常来生人,不过要是来了十个里有九个都是找小秦裁缝做衣裳的,你也是来找她的吗?” 裁缝?还姓秦?大毛没多想,基本信息都对的上,肯定是姐姐错不了。 见她点头如捣蒜,一脸的老实相,热心大娘也没多想,笑着给她指了个方向。 第368章 好东西 原来姐姐已经不住在老秦家了,还好遇到了好心人,要不这趟指定要白忙活。 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们一家团聚。 知道了地方,大毛也没耽搁,一溜小跑便朝山脚赶了过去。 姐姐的家很好找,好心人说那坡上就她一户人家,且住着三间房。 到地方,大毛看着眼前明显才新翻修过的漂亮房子,不禁张大了嘴,好干净好漂亮,裁缝匠果然挣钱又有面儿。 姐姐竟然能只靠自己住上这么大的房子!还没有人抢,这要搁牛家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姐姐家门口空地对面还有一片竹林,眼下正是枝叶茂密的时候,藏个人应该不是问题。 大毛不敢敲门,便悄摸的躲进了林子里,远远的看着那三间小屋,寻思着先探探底。 只是她等了半天,小屋没什么动静,却是打山下上来了两个人,端着不知道啥东西敲开了姐姐家的门。 借着茂密的竹林掩护,大毛壮着胆子抬起头仔细打量开门走出来的姑娘。 她就是姐姐吗?好漂亮,长的和娘一点儿也不像,看上去真讨人喜欢。 脸蛋子是红的,大辫子是乌黑乌黑的,身材瞧着就结实健康,这样的女娃,真的和她一个娘? 生平第一次,大毛对母亲的话产生了质疑,她根本不相信,眼前的秦小妹会是她姐姐。 摸了摸自己干瘪可怜的身子,和老牛家祖传的大蒜头鼻,大毛心里一阵挫败。 没等她回过神儿来,那两个送东西的就走了,紧接着姐姐也锁门出去了。 又等了一会儿,见人没回来,大毛这才敢大着胆子走近小屋。 刚才她可看见姐姐把那碗东西放在桌上,还拿东西盖上了,能放在厨房里的东西一定能吃,能让裁缝匠这么稀罕的,一定是好东西! 家里条件不好,她又是女娃,为了口吃的,大毛和三个妹妹就和赵二赖家的几个娃一样,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这不才到秦小妹家,看着她家木制的窗栏,大毛很快就起了心思。 她怕秦小妹回来撞见,利索的回头跑去竹林里找了个大石头,三两下砸烂了窗栏,将那碗东西端了出来。 牛家庄不临水,所以大毛从来没吃过豆花,看着碗里细腻白净的玩意儿,她是既新奇又兴奋,这肯定是好东西! 虽然没被父母亲关爱过,但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大毛绝对称得上是个孝女。 她知道母亲怀着小弟弟,急需要吃好东西,补充营养。 只有母亲平安生下弟弟,她们姐妹的日子才会好过,咽了口口水,大毛硬是忍住了偷偷喝一口的欲望,端起碗就跑。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一样了,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平坦了很多,大毛跑的飞快,眼前飞快闪过山间小路的风景。 她似乎已经能看到母亲端着碗时,脸上满意的笑容了。 ————————— 又是煎熬的一天。 周伟珍捧着自己明显大的不正常的肚子,忍不住紧紧皱起眉头,急促呼吸了几次,才微微缓解了一些背部的酸痛。 肚子实在太大了,好端端的躺着都坠的难受,更别说她还要干一切能干的活儿了。 可即便如此婆婆仍是动辄打骂,小姑子也阴阳怪气的骂她没本事,生不出个带把儿的男丁来,害得她哥哥绝后。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啥时候才是个头。 听说牛老大家的大闺女又腆着脸回婆家去了,小姑子这两天心思也活动了起来,吵着闹着非要婆婆再去给她说说,她认为有牛爱花帮忙,应该会比秦小妹要有优势些。 面上虽然仍然平淡,但周伟珍心里其实也着急。 不知道大毛打听消息打听的咋样了,如果能和秦小妹联系上,那自己这会儿把这条对她极有威胁的消息告诉她,她不得得感动死? 先给她卖个好,等将来她有了好婆家,过上了好日子,和牛爱花似的自己把着钱票,应该不能忘了她这个亲娘。 抚摸着自己滚圆的大肚子,周伟珍的脸上没有对新生命的期待,反倒心头惴惴不安,烦躁的很。 这胎要还是个女娃,她可咋办呐? 听婆婆和小姑子说秦小妹是个有本事的,她那裁缝匠的活儿可是旱涝保收,以后要嫁的公婆家也厚道,日子指定能过好。 这样一想,认回她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了,再不济以后老了跟着她应该也不会过的太差。 虽然周伟珍骨子里还是想生个儿子,想的都快发疯了,可实在生不出来她也没办法。 给自己找一条能退的路,就已经是她现在唯一能为自己做的了。 剩下的就看命吧。 像个大蛤蟆似的,又挺着肚子歇了半天,眼看天就要黑透了,周伟珍才听到家里自留地那边有了动静。 原来是大毛回来,手里还端着什么东西,小心翼翼的。 “回来了?找着人了没,你拿着的是个啥?”周伟珍没动弹,任由女儿二毛把碗从姐姐大毛手里接过来。 “这是啥东西嘛,白嫩嫩的,能吃吗?娘你瞧瞧。”二毛也觉得稀奇,便将碗递给了周伟珍看。 还当是啥稀罕玩意儿呐,原来是一碗豆花啊。 以前在大溪沟村秦家的时候,周伟珍也常吃,只是后来嫁到这牛庄来,确实就没吃过了。 本来怀孕嘴就馋,平时又吃不上什么好东西,眼前的豆花可是好多年没吃过的美味了,周伟珍虽然脸上嫌弃可身体却很诚实。 她就当看不见两个女儿期盼的眼神似的,自顾自的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口。 嗯?怎么味道有点儿奇怪? 怀孕以后周伟珍的嘴便刁的很,一些平常饮食中难以察觉的轻微怪味也被放大数倍,她几乎都能尝出来。 只是如今这日子过的,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就算吃出来变质的味道她也照吃不误。 不过今天这碗豆花的味道明显不是变质的酸臭,而是……。 周伟珍也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咂吧了一会儿嘴,她才又喝了一口。 味道还是有点儿奇怪,但也不是不能吃。 可就在她打算小口品尝完这得来不易的豆花时,突然!女儿大毛捂着嘴,声音颤抖的提醒她。 “娘,你咋流鼻血哩?” 第369章 如愿 流鼻血?周伟珍一愣,后知后觉的抹了把脸。 这黏腻的触感,是血没错! “这···这是?咳!咳咳咳!呕~” 怀孕以后周伟珍便对腥味极其敏感,哪怕是自己流的血,咋一下冲了鼻子,也叫她当场就吐了出来。 等把吃进去的两口豆花全吐完,她这才觉得翻腾的胃里舒服多了,可还没来得及缓口气,肚子就紧接着疼了起来。 这给周伟珍吓的,叫的比杀猪还惨。 “快!快去叫你们爹!快啊!啊啊啊!我!我的肚子!我肯定要生了!牛大!牛大!” 牛家庄没有设卫生室,村里只有一个赤脚医生和他婆娘在干着接生的营生,因此村里的产妇要生孩子都得去请他们两口子来。 知道是小弟弟要出生了,大毛和二毛不敢耽搁,转身跑出去找人,慌慌张张跨过门槛儿的时候还摔了一跤,磕掉了二毛的大门牙,疼的她呜呜直哭。 引得阵痛难忍的周伟珍破口大骂。 “叫唤啥?丧门星!再哭给你们也溺死在尿桶里,听着就烦!还不快滚!哎呦~哎呦~” 才叫骂了几句,肚子就又抽疼起来,周伟珍实在忍不住了,抱着肚子滚倒在地上。 已经生过五个孩子的她照理来说对生孩子这事儿早已经熟门熟路了,当初大毛出生的时候,她还忍着前期的不适,坚持给一家子做了晚饭,才自己走去了接生婆家里呐。 如今这一胎才刚开始发动就这么厉害,难不成真要遂了她的愿,生个男娃啦? 生孩子的经验她有,但生男娃的经验她还真没有。 一想到这一胎反常的表现,可能是个男娃,周伟珍即使疼的满头大汗也硬是扯出了个扭曲的笑来。 那边屋子里的人很快被喊了来,牛大已经冲出门去请接生婆了,婆婆牛二婶则是背着手悠哉悠哉的去瞧媳妇儿的情况。 “发动了怎么也不早说?净折腾人,俺看你是越来越会享福了哈,生个孩子闹的一家子不安生,搅家精~” 别家的媳妇生孩子都是自己去请的接生婆,偏自己家这个媳妇儿会来事儿,还使唤上男人了。 牛二婶眼睛一翻,压根儿没有一点儿要搀扶周伟珍的意思,任凭她就这么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呼~呼~娘···我这一胎发动的太快了,估摸着是个小子!呼呼~疼的厉害!” 以往发动,起码要小半天才能疼成这样,牛二婶见周伟珍不像是在说谎话,脸上刻薄的表情顿时好看了不少。 不过话说的依然是不中听,专往媳妇儿心窝子里扎。 “咋?嫁进来十年才生男娃你还有功了?俺都替你臊的慌!先说好啊,家里可没有赔钱货的饭,再是个女娃你还自己溺死,听见没?” 这话其实压根儿用不着说出来,早就已经是这对婆媳之间约定俗成的事情了,二毛之后生下的两个女娃都是周伟珍自己弄死的。 老三生在冬天,是被周伟珍扔院儿里冻死的,老四生在夏天,便只能溺死在尿桶里。 可惜牛家庄不临水到底是没那么方便,要不往河沟里一扔就完事儿了。 好歹也在她肚子里待了九个月,即使生下来是女娃也应该有些感情才对,可大概是生的太多了,周伟珍早就麻木了。 她不稀罕女儿,她想要的是男丁! “啊!!!呼呼~呼~额啊!” “用力!用力啊牛大媳妇儿!再使把劲儿,就看见头啦!胎位顺的很!用力!” “呼····呼····啊啊啊啊!!!” “生啦!生啦!哎呦我看看我看看。” 此时已是深夜,逼仄的小屋子里自然是没有一丝自然光的,煤油灯又是得花钱买的稀罕玩意儿,老牛家可没有。 整个产房里只有一只燃烧着炭火的铁盆,提供着微弱的光亮,同时也让小屋更加闷热。 接生婆将才生下来的婴儿囫囵个儿的提起来拍了一下,婴儿顿时发出清脆响亮的哭喊声,屋外的牛大听了脸上的喜悦顿时藏也藏不住。 猴急的就朝屋里喊道:“到底是男是女啊!快帮俺好好瞧瞧!” “别急~就来哩,你小子有福气,是个带把儿的大茶壶!我瞅瞅啊,这是手、这是脚、这是小牛牛、这是脚···诶?” “哈哈哈!儿子!俺牛大有后啦!爹!快快快,快去给俺大伯家报喜!” 结婚十年,可算是完成了传宗接代的重任,牛大都快喜疯了,一叠声儿的喊着要去亲戚家里报喜。 这回看谁还敢看不起他,说他生不出儿子绝后! 终于抱上了孙子,牛二婶也是真高兴,知道消息后立刻就忙活开了。 使唤两个孙女去烧热水等着给牛金宝洗澡,又吩咐女儿赶紧去炕头柜子上拿干净的布来做包被。 一家子都喜的没话说,嘴都快笑烂咯,全忙活起来等着伺候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丁。 谁也没注意到,接生婆抱着孩子,哆哆嗦嗦的从产房里走了出来,屋里却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大毛到底是周伟珍亲生的,虽然小弟弟出生了她也很开心,可娘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啊? 本来她就有些担心,一抬头见接生婆脸色不对劲儿,直接就吓哭了,声音凄厉的喊道:“俺娘呐?俺娘是不是没啦!呜呜呜!” 什么?正要出门去喊人的牛大一愣,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生孩子哪儿有不死人的,这周围几家都死过,他媳妇儿好歹是生了儿子才死的,够本儿了。 想到这里,他竟然就此释怀了,从知道消息到接受消息前后都不到一分钟。 “嚎啥哩!再给你弟弟吓坏了小心老子整死你!烧水去!哎呦我的乖乖,让爹好好疼疼你,看看我的乖儿子哟~” 笑嘻嘻的接过接生婆怀里的孩子,黑灯瞎火的牛大也看不清什么,可打从知道这是个男娃起,不知为啥,他就是喜欢! 可还没等他好好稀罕稀罕呐,接生婆的声音便在耳畔悠悠响起。 “牛大···你媳妇儿还没看过娃呐,俺没敢给她看,你···你的种你自己拿主意啊,今天俺就当没来过,喜钱俺也不要了,走了啊。” 说完话,接生婆就已经出了门,等牛大反应过来追出去,人已经跑没影儿了。 这倒奇了,就是周伟珍死了他老牛家也不怪她,更别说母子平安都好好的,她跑啥? 牛大也没多想,只是迫不及待的抱着孩子到炭盆儿前仔细打量,牛二婶和老牛头也一脸喜色紧随其后。 “瞧这大鼻子!有福!以后指定有福,像牛大~” “快看看牛牛!哎呦~可算是生下男娃来了,俺就是死也能闭上眼啦!” “诶!不对啊!这孩子咋回事儿?咋背上还有只胳膊!” 第370章 畸胎 什么叫背上还有一只胳膊?牛二婶被儿子牛大气笑了,一把从他手里抢过宝贝孙子。 嗔怪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喜疯了吧,谁家的孩子长三只胳膊,金宝乖,奶这就给你洗澡。” 怕冻着孙子,牛二婶特地吩咐两个孙女将大木盆搬到屋子里来,就着温暖的炭火,她笑着就打开了包着孩子的被子。 “娘···牛大···,我的娃,快给我看看儿子!”周伟珍先前听见接生婆那句是个带把儿的以后,就力竭晕了过去。 整个牛家的人乃至匆匆逃走的接生婆谁也没管她这个虚弱的产妇,还是公婆和丈夫给孩子洗澡的动静吵醒了她。 终于,她终于生下男娃了,这辈子可算能抬起头来做人了,周伟珍几乎喜极而泣,挣扎着坐起来就想去看看儿子。 可回应她的,是婆婆凄厉惊恐的惨叫。 “妈呀!这是个啥怪物!老天爷啊!” 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牛二婶都想将手里的这玩意儿丢出去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牛家的男娃,脸上深深的恐惧和嫌弃根本就掩饰不住。 脱下了包被,牛家人盼了十年的牛金宝终于暴露在一家人面前。 只见它身上皱皱巴巴的,长在正常位置上的一双手脚一刻不停止乱动,光看正面实在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小男娃。 可是背面却截然相反! 牛二婶颤抖着双手将孙子翻了个个儿,在场的家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全捂着嘴不敢说话。 原来牛大没说错,他儿子牛金宝的背上真的还有一只胳膊!只是软趴趴的不会动弹。 不仅如此,他屁股上,大概尾椎的位置上还多了一条腿! 比他自己的腿小上一号,但确确实实是一条人的大腿!连脚指头都清晰可见。 这是个什么怪物?老牛两口子面面相觑,眼中全是对方惊恐的模样。 这时候的农村不兴胎检,产妇又缺乏营养和常识,所以他们活了这大半辈子,见过的怪事儿也算不少了。 村里的孩子,也有生下来就没胳膊、没腿的,或者少了耳朵没有鼻子的,甚至还有的养到两三岁了才知道是个瞎子。 可没有一个是和牛金宝一样骇人的! 小姑子牛带娣当时就被这怪异的婴儿给吓哭了,周伟珍一见她这丧气样,眉头一下就拧了起来,满脸的不高兴。 “家里添丁这是多好的事儿,带娣你这是啥意思?难道你哥哥有后了你不高兴?” 如今有了儿子,周伟珍立刻便抖了起来,连小姑子也敢刺两句了,话里话外的挑拨他们兄妹关系。 原以为伶牙俐齿的小姑子高低会回两句嘴,可她没想到牛带娣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喃喃道:“嫂子···你···你想开点儿吧,把身子养好,以后还有机会···。” 这是什么话?难道金宝活不成了?周伟珍被小姑子这句不清不楚的话吓的立刻变了脸色,挣扎着爬下炕,就冲向还木讷讷托着孩子的婆婆。 “金宝! 我的儿!快叫娘好好看看你,啊呀!这这这!这···这咋可能!这不可能啊!” “呜哇哇哇~呜哇哇哇~” 任谁也接受不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生出来会是这个模样,周伟珍几乎疯癫的不停摸索着儿子身上,将牛金宝折腾的哇哇大哭。 突然!一直沉默着的牛大呼啦一下站起身来,将哇哇大哭的婴儿从媳妇儿手里抢过来。 一狠心,就要将牛金宝溺死在准备给他洗澡的大盆里。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啊!这···这可是你儿子啊!” 到底是舍不得这等了十年才等到的大孙子,牛二婶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儿子。 周伟珍则是乘机夺回牛金宝,紧紧的抱着他,说什么也舍不得溺死。 如今的她,俨然是一副慈母模样,和当初亲手整死两个健健康康的活蹦乱跳的女婴时,判若两人。 “娘!不趁着现在知道的人少赶紧给他整死,咱家还做不做人了!你别拦着我!” 这会儿牛大可算知道接生婆那句话是啥意思了,人家见多识广,都明白这孩子留不得,他就算再舍不得也没用! “别!别!牛大!这可是你儿子你亲生儿子啊!你不能动他!他只是病了,我们领他上公社看看就会好的!” 牛大又冲上去要抢牛金宝,周伟珍怎么敢给他,一边抱着孩子躲,一边不停求饶。 “病?啥邪病能长出来三条胳膊三条腿啊!要俺说都是你这娘们儿没把俺儿子生好!看俺不打死你!” “啊!!!关我啥事儿啊!我前头生四个都好好的,谁知道这回···呜呜呜。” 好不容易生了个带把的男丁,却是这副模样,这事儿对牛家人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这边牛大和周伟珍两口子撕打在了一起,那边的老牛头急火攻心,竟然直接捂着心口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哎呀!他爹!他爹!你这是咋哩!”牛二婶大喊一声,牛大和周伟珍也停了手,一家子都冲到了老爷子面前,查看他的情况。 “家···家门不幸呐,老大说的对,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咱家可就做不成人了,还是把···把他溺死吧,就当没生过他!” 老爷子是一家之主,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一听他定下了金宝的生死,周伟珍当时就崩溃了。 “不行!你们谁也别想动我儿子!他是我生的,肯定是健健康康的,这些···这些都是瘤子!咱去公社医院,指定能治好的!” 说到最后,她几乎泣不成声。 “求你了爹!我和牛大都不年轻了,没了这个娃以后可咋办呐,呜呜呜。” 这时候的人不懂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儿其实都是有科学依据的,其实周伟珍这一胎确实怀的是双胞胎。 只是她没有去体检过,所以自己不知道,并且她已经是生育过五个孩子的高龄母亲了,卵子的质量并不好,导致受精卵在刚开始分裂的时候就不完全。 因此原本是一胎同生的两个胎儿,才会合并成这副畸形可怕的样子。 且因为前期没有发现,所以一直到发育成熟被生下来,他们才不得不面对这个可悲的事实。 说来也幸好大毛偷了秦小妹的毒豆花回来给周伟珍喝,动了她的胎气,引的孩子起码早了二十多天生产下来。 要不就以现在村儿里的接生水平,保不齐她就得难产死在家里了。 第371章 厉鬼 “这就回来啦?生的小子姑娘?你说你一天急啥哩,后头有狗在追啊?” 不是有狗在追,是有鬼在追啊! 一口气跑回自己家院子才敢松口气的老牛婆,利索的关上门落锁后,嘴里仍不停念叨着老天爷保佑。 在这个明令不准谈论牛鬼蛇神的年代,人们恰恰是最封建迷信鬼神的。 大概是没人敬畏死亡,草菅人命的事儿干太多了吧。 牛家庄是个小村庄,村子里的人早三代前都沾亲带故的,少有外姓人。 牛老二家的儿媳妇儿生孩子,老牛婆被叫去接生,整个村子的人和她男人牛大胆都是知道的。 左右闲着也没事情干,牛大胆正想找过去瞧瞧牛老二家这回生了个啥呐,可脚还没迈过门槛,就差点儿没被老婆子撞出个好歹来。 眼下不禁有些恼怒。 埋怨道:“问你话哩!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是吧?说多少次了不准说那些话,就是不听,俺看你才该叫牛大胆儿!你的胆儿比老天爷还大呐!” 做了半辈子夫妻也斗了半辈子嘴,回回老牛婆都指着鼻子骂回去,可这次她却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只坐在门槛上喘大气。 牛大胆儿是个赤脚医生,走村过户几十年,也算有些见识,一见老妻这样知道问题不对,也不贫嘴了,起身去厨房端了一大碗凉白开来。 老牛婆喝了水果然回过劲儿来,一口气将水喝干,她才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哆哆嗦嗦的讲起了在牛老二家的遭遇。 这年头大人活不活的了,尚且要看老天爷的心情,更别说娃子了,牛大胆和老牛婆这两口子,一个是赤脚医生一个是接生婆,这些年稀奇古怪的事儿可没少见。 可牛老二家的这个大孙子,还是吓了老牛婆一大跳,直到现在想起来她脸色依然难看,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是个什么孩子?分明是上来讨债的厉鬼!孽债呀!亲娘哩,俺一眼就看出来哩,他屁股上那条多出来的腿有一片红胎记,就是当初他三姐身上的!” 啊? 牛大胆大惊,随即警惕的环视了四周一眼。 这会儿已经入夜了,牛家庄穷的很,能点上灯的人户实在少数,大都已经上炕休息了。 可他还是觉得不保险,索性半拉半抱的拖起老妻,回到了自家屋里说话。 直到关紧里屋门,牛大胆才觉得稍微安心些,回过头一脸急切地询问老妻。 “你看清楚啦?真是那个被丢在院子里冻死的老三?如果那是她的腿,那多出来的那条胳膊···。” 牛大胆不敢再说下去了,他只觉得这么闷热的天儿,后背心儿却刷刷直冒冷汗。 是,他胆子打年轻时候起就大,一般人不敢上的树他敢上,一般人不敢下的河他敢下,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名号。 可如今到底是年纪大了,他也和村里的老人一样,越来越信命,越来越怕鬼。 光是听老妻口述牛老二家的这出怪事儿,就能把他吓的两股颤颤。 可想而知亲身经历的老牛婆当时是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老天爷啊,她好悬没当时就把那孩子摔死。 “他家的老三、老四都是我从伟珍屁股底下拉出来的,我看的那是真真儿的!那块红色的胎记···无论是位置形状还是大小!姐弟俩都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 这些年稀奇古怪的婴儿她见过不少,知道生下天残儿压根儿不用管,他们身子没发育好,弱的很,丢在地上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断气。 可牛老二家的这个大孙子,那是真有劲儿啊! 哭的声音大,俩腿也有力气,从正面儿看就是个健康的孩子,可反过来···。 那突兀的好像缝合上去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实在太诡异了,从来就没见过有这么奇的事儿! 错不了,周伟珍狠心杀亲女,一杀就是俩,这都是报应!是那两个早死的小鬼上了兄弟的胎身,从九幽地狱爬上人间索命来了! “这···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都想要男娃,却不是人人都有那好命的,咱们周围这几家谁家大人手里没两条命,左右是自己生出来的,弄死也就弄死了···。” 这话是没错的,都想要男娃,家里粮食又不够,只能生下女娃就弄死,直到生下男娃为止,大家都这么干,谁也没觉得不对。 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当习惯成了自然,哪怕是杀人这种事竟然也会变得合理且麻木。 可问题是现在该怎么办? 牛大胆忍不住问老妻:“他家啥打算?这孽障可不能养活啊,你没拿他家的钱吧?” “没呐···俺哪儿敢要啊?他家养不养俺也不敢明着劝,那小鬼儿多大怨气啊?别到时候再把俺家也给恨上,还是别问那么多了,你赶紧去后头割一把艾草来,俺煮一煮擦擦身,去一去晦气。” “唉,等着吧,这就去,嘶···老婆子,这事儿咱就当不知道吧?可别往外乱说,免得招恨。” 不管牛老二家养不养这个孩子,这话说出去都不妥当,这不是能嚼舌根的事儿,还是憋着吧。 老牛婆怎么能不知道利害,早在回家前她就告诉了牛大只当她今天没来过,估计他应该也晓得她是啥意思了,不会找她麻烦的。 此时的牛老二家。 老牛头还倒在地上捂着心口爬不起来,牛大和母亲守着他,周伟珍和大毛二毛则是抱着牛金宝躲在角落里呜呜哭。 屋子里闷燥难耐,人又多,没多久牛金宝就出现了缺氧反应,他到底是早出生了那么大半个月,身子有些虚弱。 周伟珍也不懂什么是缺氧,见牛金宝不太舒服,只觉得儿子一定是饿了,连忙掀起衣服就要喂奶。 可牛金宝撮了半天,硬是一口奶都没喝上,周伟珍急了,用力揉了两下又递到儿子嘴里,可依旧是啥也没有。 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她瘦的皮包骨头,别说奶水了,就连泪水都快干了。 突然,她又想起了那碗豆花,当时她被血腥味熏吐,好像顺手就把豆花撂在炕上了。 谢天谢地那豆花碗虽然翻倒了,但碗里还剩了小半,现在她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也没得嫌弃。 使唤大毛将豆花端给自己,周伟珍低头就想喝,却不想借着火光看见只剩下小半碗的豆花里,掺杂了不少杂质。 这是什么? 第372章 自证 原来秦老太分豆花分到秦小妹时,豆花桶里已经不剩什么了。 怕毒不死秦小妹,秦老太便将桶里的残渣全都搜刮干净,盛在碗里,都给了她。 先前周伟珍因为临产前的痛苦挣扎打翻了豆花碗,将覆盖在表面的豆花全部打翻,剩下的可不就全是草药灰了嘛。 联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早产,和这一胎不同寻常的剧痛,甚至是孩子的畸形,周伟珍端着豆花碗的手突然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娘,你咋哩?是不是冷?” 不明所以的大毛还以为母亲生完小弟弟以后身子虚弱,贴心的将炭盆往母亲身边挪了挪。 可就在她毫不设防的下一秒,母亲的巴掌突然就狠狠的扇在了她的脸上。 这一巴掌周伟珍带着十足的怒气,她似乎忘记了大毛也是她的亲生女儿,此刻她的心里全是对刚出生的儿子无限的心疼和委屈。 “贱货!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没想到你竟然有胆子害你亲弟弟,是不是想死?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她突然发难,不大的小屋子里所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大毛更是被她这一巴掌打得倒地不起,捂着自己的左边耳朵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你还敢装死?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交代你往豆花里都放了啥东西,我活剐了你!” 豆花?什么豆花?牛二婶懵了,她都不知道原来儿媳妇儿胆子这么大,竟然敢背着她们偷吃好东西。 可这豆花是从哪里来的?牛家庄不临水,附近有豆腐房的村子,最近的也要走两个多小时山路,难道是她的哪个相好? 这年头的人虽说没什么娱乐,但该说不说是真敢想。 周伟珍一个中年农妇,挺着个大肚子,都能被婆婆防着偷汉。 这要是说出去估计要引人发笑,但牛二婶儿可不管那么多,她一把夺过周伟珍手里的豆花碗便开始质问起来。 “好啊,我说怎么生下这么个怪物,原来是你不要脸和人搞破鞋,遭的报应!这就是证据!” 被戴了绿帽子,这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更别说牛家庄本来就小,说不定这丑事别人早知道了,牛大气急了,老父亲也不管了,一把拽起周伟珍就是一个大逼兜。 打的她身子一歪,抱着牛金宝跟女儿大毛倒在了一起。 “俺就知道,俺们老牛家从来就没有哪个媳妇生下过三条胳膊的娃,说!这娃是哪个野男人的种!” 挨了打,周伟珍也不敢说什么,心心念念的儿子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搞不好自己就要连同女儿们一起被扫地出门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抱住男人牛大的腿就开始哭。 “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结婚都十年了,我是啥样人,你还不知道?这碗豆花是大毛端给我的,她一定是怕儿子生下来家里容不下她,这个贱人,今天我非把她打死不可!” 还有这事儿?牛二婶心里还是不愿接受牛金宝这个怪胎是她们牛家的种,她更愿意相信这是周伟珍在外偷人,老天爷降下的惩罚。 “真是这样啊!娘,你要相信我,我啥时候骗过你,不信你问大毛!” 大毛? 众人此时才发现,可怜的大毛被母亲打了一巴掌后,便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一点动静也没有。 二毛哭哭啼啼的上前将姐姐翻过来,这才发现她的左耳朵孔里流了好多血出来,人已经晕过去了。 “快去个人,到牛大胆家里去将人叫过来,就说俺家出事儿了。” 还在地上躺着的老牛头突然开口,很明显他也是怀疑儿媳妇的。 毕竟他老牛家几代都是正常人,确实没出过这么奇的事情。 请牛大胆来,也不是老牛头突然心疼起了孙女。 而是如今牛金宝的事情成了全家人心里的刺,不把这事搞清楚,他们没法儿对这个孩子的生死做决断。 屋里乱作一团,还是带娣自告奋勇跑了这一趟,才将牛大胆请来家里。 本来牛大胆是不想来的,可架不住牛带娣泼辣,站在他家门口一个劲儿地敲门一个劲儿的喊,说什么就是不走。 这周围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他这样明晃晃的给一个大姑娘吃闭门羹,终归说出去对名声不好。 他靠着赤脚医生的名头吃饭,走村串户这些年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不能不顾。 无奈,他只得背着医药箱硬着头皮到了牛老二家。 一进屋,牛大胆那眼睛就控制不住的直往周伟珍怀里的孩子身上瞅,只可惜那孩子全身都裹着包被,从正面看根本看不出异常来。 “大胆儿,麻烦你给我孙女看看,她这耳朵是咋了?怎么就挨了一巴掌人到现在也没醒?” 乡下的女娃命本来就贱,平时挨打挨骂,几乎已是家常便饭,个个皮糙肉厚的,哪有挨了一巴掌就起不来的事儿。 牛大胆收回目光,将地上的大毛抱到火盆前,仔细查看。 “哎呀,这一巴掌可打坏了,这是把孩子的耳朵给打聋啦!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脑子,估计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 类似的病例牛大胆以前遇到过,有经验。 脑袋本来就是容易受重伤的部位,有的两口子打架或者打孩子,劲儿使大了位置又赶巧,打穿耳膜的事不在少数。 原来是把大毛打成聋子了,二毛一听这话当时就哭了,周伟珍也是一愣。 可她心里想的是好不容易都养这么大了,现在变成了聋子,以后嫁人只怕彩礼要大打折扣。 不过没死就行。 知道大毛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周伟珍急于自证清白,便将小半碗豆花底递到了牛大胆面前,请他帮忙看看。 这时候的乡下赤脚医生使的大多都是草药,其中有的药材也含毒性,这方面牛大胆不说十分精通,但也比他们这些门外汉要强得多。 果然,只见牛大胆将碗里的黑灰色残渣粘在手指头上,两根手指这么一碾,凑到火堆前仔细辨认了一下,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当即便确定,这是好几种含剧毒的毒草混合研磨成粉,做出来的断肠毒药! 第373章 断头饭 “回来啦?做饭吧,愣着干啥?还要我请你啊!说了不让去非要去,去了回来又摆脸色,真不知道我老罗家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媳妇,真是晦气!” 毕竟是亲家公新丧,按理来说老罗家的人就算不都去奔丧,那也不该说这样的话。 可罗老太不仅说了,早上还当着孙子小庆的面说他姥爷命贱,死的不清不楚。 如今这个家里,她对秦艳玲的怨气是连藏都懒得藏了。 和他母子一条心,罗振刚对妻子的不满也已经达到了顶点。 这些天他是宁愿住在厂子宿舍里,和一堆臭男人挤一被窝,也不愿意回家。 如今这家里的婆媳二人是你看不惯我,我也瞧不起你,日常说话夹枪带棒的,恨不得把对方膈应死才好。 这俩人不对付,身为秦艳玲的侄女儿,没有上交伙食费的秦盼娣勉强待着自然也很憋屈。 原本她还想着能靠姑父的路子嫁人留在城里,可如今姑父被秦小妹两句话就给吓得胆儿都破了,已经很久没有再和她说过找对象的事儿。 估计是放弃陈兆阳这条路了。 这罗振刚虽然看着五大三粗,其实是个小男人,不仅胆儿小,心眼儿也小。 先前用得上盼娣的时候那话说的可好听了,叫她只管在家里吃住,不用担心别的,更不用上交伙食费。 可这眼看着用不上她了,又想拍拍手将她扫地出门。 要不是知道自己没有地方去,盼娣早就受不了这死老太婆的嫌弃了。 如今,家里出了大事儿,奶奶和四叔两口子都被打成了坏分子,盼娣更不可能回去了。 原先在村里那日子她就受不了,更别提现在了,说什么她也要赖死在罗家。 至少留在城里,她的机会能多些。 比起烂在乡下大队发霉发臭的土地里,她就是死也要死在公社干净整洁的路面上! 她也是个狠人,心里一旦打定了主意,便能忍下这世上常人不能忍受的事儿。 不管老罗家是不给她吃饭也好,指桑骂槐也罢,盼娣只当没看见也没听见。 甚至于爷爷和四婶、光显的死讯,她知道了也照样不屑一顾,只当和她不相干。 不过,她倒是能沉得住气,罗老太却似乎对此颇有微词。 “你们姑侄俩倒是稀奇,一个当没事人一样,一个上赶着非要去找晦气,该去的不去不该去的,又拎不清!” 其实,秦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作为亲家,老罗太太和罗振刚都该去。 可他们不仅不去,还觉得已经嫁进罗家的秦艳玲该算做是他们老罗家的人,也应该随着他们的心意和娘家人离得远远儿的。 反倒是秦盼娣,因为是未嫁的姑娘,所以正应该回去奔丧。 没能借这个机会将白吃白喝的人赶出门去,罗老太可是呕气了一整天。 这会儿一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了,那嘴就跟机关枪似的突突个没完,越说越难听。 “简直不要脸!一个没结婚的姑娘,自己有爹娘有兄弟赖在亲戚家里算怎么个事儿?生活费一分不拿还好意思到点就喊饿,真不知道爹娘是怎么教的,养成这么一副活不起的贱样!” “你说谁呢!” “谁接嘴我说谁!怎么地吧?咋?难道你还想打我老婆子不成?来来来!你打你打!把大门都打开,让邻居们评评理,听听我老婆子说的对不对!” “老东西,你别嚣张!我告诉你是你儿子告诉我……” 秦盼娣其实除了脸皮厚也没什么本事,她只是认死理儿,觉得有今天都怪罗振刚骗她,所以才心安理得的赖在老罗家。 这会儿和老太太吵起来,也根本不是对手,来来去去不过就那么两句话,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气得话都要接不上了。 默默的带上围裙,提溜着从娘家打包来的豆花,秦艳玲一语不发的走进厨房里。 她既不劝侄女也不拉婆婆,任凭她们二人站在门口吵得不可开交,秦艳玲只是忙活着自己手里的活儿。 不是要吃饭吗?不是全家有手有脚就等着她回来做饭伺候吗? 行,她送人送到西,这就给她们做上一餐丰盛的断头饭! 这些年的压迫糟践和委屈,终于是让秦艳玲这个曾经骄傲过的女人陷入了癫狂。 她早该知道这个家里但凡老太婆还活着一天,她就不可能当家做主,活得像个人样。 娘家的事也是一笔糊涂账,自家的几个侄子侄女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盼娣虽然住在她家里,可和她也不是一条心的,不仅不感恩她这个当姑姑的收留了她,反倒还和老太婆一起看不上她。 一想到秦盼娣这个被学校开除,没分配到工作也考不上大学的小妮子,竟然也敢看不起她,秦艳玲心里就恨! 她恨,恨罗振刚和老太婆不给她面子,打骂糟践从来不挑时候! 她恨,恨母亲偏心眼儿又自私,明明把着家里所有的钱和二哥的卖命钱,却只顾着自己舒坦。 完全就没想过她这个嫁进公社里,却吃不上商品粮的女儿生活的有多么艰辛! 她更恨秦小妹!为什么要乱讲话! 害得她如今在这家里就像个罪人,每天当牛做马还抬不起头来,就连儿子小庆都嫌恶她,说她这个母亲只会给家里找事添乱。 凭什么?凭什么人人都欺负她?就因为她不敢反抗吗? 好好好,今天就让你们知道,欺负老实人是什么下场! 第374章 又是豆花 这世上的事情大概都逃不过一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上辈子的秦艳玲也是这样,总觉得自命不凡该配的上更好的生活。 但凡有不如意,她总有法子推脱,仿佛是个人都对不起她。 上辈子她努力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才说通婆婆和罗振刚花钱找关系,让她和儿子摆脱了那个束缚了他们大半辈子的农村户口。 可谁知道紧接着国家制度就变了,城市户口不再享有供粮指标,就连曾经的铁饭碗也都没有了。 儿子小庆本来志得意满,高中毕业以后就迫不及待顶了父亲的班,可谁知道才没高兴多久,连婚都还没结就赶上了第一批下岗潮。 成为了厂区里第一批闲在家里的下岗工人。 巨大的打击和社会阶层变化让他一蹶不振!整天浑浑噩噩也不想着找事儿做改善生活,只知道躺在家里喝大酒睡大觉。 日子久了生活越来越难,他便开始埋怨母亲目光短浅。 但凡这会儿他们的户口还在村里,那每年拿到的分红也够他们吃饱饭了。 如今,耗费了大量的财力和精力将户口变成了城市户口,有什么用? 老家的地占不着钱分不到,一家四口困在城里活活等着饿死! 不光是他,秦艳玲也后悔,日子难过,她无奈只能放下面子到处奔波,寻找破解方法。 也就是在这时候,她盯上了秦小妹和吴庆松母子俩。 在秦艳玲看来秦小妹是一个人,她们却是一家四口有老有小,牺牲她一个人的幸福换更多的人活命,这买卖不亏! 一直以来她都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甚至于从来就没考虑过别人凭什么为她牺牲。 她想要过更好的生活,却不想努力不想下力气找活路,只想着占别人的抢别人的。 把挡路的都推倒,把碍事的都除掉!那一切就都是她的了! 一大碗豆花重新在锅里煮开,为了显得更有食欲,秦艳玲还往里头搁了两把青菜,撒了些葱花。 凑近闻了闻,似乎是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好了没呀!小庆眼看就要到家了,你饭还没做好?今天是吃什么山珍海味吗?还是你钻进厨房里就晕过去啦!” 来不及多寻思了,秦艳玲罕见的听着婆婆的叫骂没有生气,只是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将豆花端出厨房。 “今天怎么有豆花吃,哪儿来的?” 一听吃饭,秦盼娣也从屋里钻了出来,她只当看不见罗老太的嫌弃,利索地从厨房里拿出自己的碗筷,就要吃饭。 啪! “这到底是谁的家?以前给生活费的时候,时不时还出来干点活,现在白吃白喝了,你反倒挺理直气壮的啊~吃饭就出来!不吃饭就在屋子里装死!你还要不要脸!” 又开始了,每天都要这样吵吵好几轮。 虽然罗老太没有指名道姓,可在场的就三个女人,她说的是谁并不重要,左右都是姓秦的。 说不定她自己也晓得,所以才没指名道姓,就是想一句话恶心两个人呐。 反正你说你的,我吃我的,秦盼娣可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 就罗老太骂这两句的功夫,桌上那碗白嫩的豆花都快叫她舀一半在自己碗里了。 论骂街我骂不过你,可我年轻手脚快,眼神也好,吃穷你,你怕不怕? 这副挑衅的样子,果然很快激起罗老太的不满,无奈她先前就已经摔了筷子,这会儿再想摔碗却又舍不得了。 那拿起来又无奈放下的样子,看得秦盼睇心里痛快极了,冷哼一声端起碗就想喝豆花。 “拿来吧你!不干活不给钱还想吃饭?当我们家开慈善堂的呀?给我滚!” 今天罗老太也是铁了心要和秦盼娣做对的,她想着左右都已经撕破脸了,干什么还让这小妮子在自己家白吃白喝呀? 这豆花可是稀罕玩意儿,不管秦艳玲是打哪儿要来的,那都是她老罗家的财产! 孙子小庆和儿子振刚都还没得吃呢,怎么能便宜给外人先享受了? 硬是从秦盼睇的嘴边夺下饭碗,罗老太指着门口喊她立刻就滚,看这架势今天她是非要将秦盼娣这个厚脸皮赶出去了。 见状,秦艳玲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赔着笑脸上去拉架,盼娣任何时候都可以出去,可今天不能走! “娘,您别和小孩一般见识啊,盼娣是个急脾气,但人勤快,这段时间也是因为家里出事儿才懒惰了一些,我之后好好说说她,一定不会再叫她和娘起争执了。” 这还算是中听的人话,罗老太冷哼了一声,想起儿子出门前的嘱托,到底是没有将秦盼娣踢出门去。 只是将抢回来的那碗豆花又端回了厨房里,说是要给罗振刚留着。 “小庆还要一会儿才回来,这半碗豆花我也不吃了,你把它端下去热在锅里,等小庆回来给他吃吧,咱们吃咸菜就行了。” 罗振刚的工资一直不升级,每个月的工资就那么些,还得还前两个月拉的饥荒。 家里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已经好久没吃过好东西了。 这突然有了稀罕玩意儿,罗老太说什么也舍不得给家里的女人吃,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留着给罗小庆和罗振刚回来吃。 可这哪儿行啊?小庆是自己亲生的肯定不能出事,罗振刚是顶梁柱也不能出事。 只有她们俩,一个是糟践人的老东西,一个是不懂报恩的小东西,才最应该吃毒豆花。 只有她们死了,自己一家三口的好日子才会来,秦艳玲没端走豆花,反倒坐在桌前,劝起婆婆来。 “娘,这豆花是我娘家带来的,您要喜欢吃,我再回去拿就行了。这家里您年纪最大,最应该享福吃好东西,就是小庆和振刚在家,今天这碗豆花也该孝敬给您,您就别推了,趁热吃吧。” 这一番话连奉承带拍马屁,把罗老太伺候得十分舒服,可虽然她脸上早就带了得意,说出来的话却还是一样膈应人。 “知道你还不多带点回来!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家里丢着这么多家务,去了半天就带这么点东西回来,够谁吃啊?今天这豆花你不许吃啊,一口都不许碰!” 那肯定不能碰啊,正愁没法子躲的秦艳玲一听这话,差点没喜得当场笑出声来。 她乖顺的应了一声,低下头掩饰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将豆花碗恭恭敬敬的端给婆婆。 见她端起碗就喝,秦艳玲这才侧身对秦盼睇低声说:“快别不高兴了,厨房里的那碗你去端来吃了吧,不用给小庆留。在小姑家的这些日子没吃上什么好东西,瞧给你瘦的,和小妹的气色差了老大一截儿,还不快好好补补。” 其实到这里,秦艳玲的一言一行就已经够让人起疑的了。 在平常她哪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也就是秦盼娣脑子不够用,一听又有人把她和秦小妹做比较,顿时不乐意了。 只见她呼啦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狠狠翻了个白眼,转身就报复似的到厨房里端走了那碗豆花。 关上门,回自己屋里喝去了。 满意地点了点头,秦艳玲如释重负。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在自家餐桌上由心的笑了出来,哪怕只是吃咸菜,到她嘴里都是那样的甜。 第375章 谁来过? 翌日。 每日清晨都是暴雨季前难得的爽快,大溪沟村家家户户都起早,男女老少齐上阵,下河摸鱼的摸鱼,上山砍树的砍树。 都在为了即将到来的居家生活,做着最后的准备。 李树不放心秦小妹一个人在家,手里的活儿干完以后就住回来了。 这两天他每天都带丧彪上山砍柴、打鸟,有时还会和来找丧彪的梁平一起。 二人一狗都是在山上跑惯了的,自从打上了配合,基本上没空手回家过。 昨天傍晚眼神最好的梁平在山上发现了一窝蜜蜂,下山顺路就和李树说了。 今天一早,二人便带着丧彪,揣着秦小妹给他们准备的干粮上了山。 那地方偏得很,说是不到晚上回不来。 他们走了以后,秦小妹也没闲着,她在公社接了活儿,客人交给她的布料堆的大衣橱门儿都快关不上了,还好有缝纫机帮忙,要不干完这些眼睛估计也要瞎了。 简单归纳收捡了一下布料,她先没急着挣钱,而是戴上草帽,绕着屋子将去年挖好的排水渠仔仔细细清理了一遍。 掏干净泥土和落叶,拔掉生长了一年的野草,估摸着自己这半吊子工程应该还能撑上两年,她这才放下心来。 山下的知青点里很热闹,今年不下知青的消息到底还是在村里传开了,也难怪这些已经在乡下熬了好几年的知青们躁动。 听亚琴说大西北那边的知青生活最艰难,管理也很混乱,生产队里甚至发生过女知青被侵害的恶劣事件。 那边的知青已经团结在一起,绝食抗议,下跪请愿要回城里了。 虽然在大溪沟村的知青只要肯干活,生活的都还算不错,可比起回到家人的身边去,回到城里去,就显得尤其不值一提了。 也就是最近两天因为毒豆花的事儿,李祖富忙的焦头烂额,要不这帮躁动的知青估摸着应该不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没敢去掺和讨论这种敏感的话题,秦小妹默默的收拾好排水渠,又拿着锄头上地里去收菜。 谁也不知道最初的大雨会持续几天,能收的菜都要尽量收到地窖里去保存,免得烂在地里可惜了。 “也不知道邹老大哥家里缺不缺菜,一会儿小李回来了得问一句。” 邹大哥和嫂子都是好人,李树在他们家里不说像亲儿子一样,但绝对算照顾有加,不仅教会了他好手艺,还挂心着他的生活。 打从去了邹家,李树就没穿过一件脏烂的衣裳,人看起来也越来越精神了。 果然,不管在什么时代真心都是最难得的,有爱滋养,真的能使人脱胎换骨。 在秦小妹看来,有没有血缘关系根本不是衡量感情的标准。 对方有没有感恩之心,骨子里是不是个善良的人,配不配得到帮助,才是最重要的。 她自认自己眼光差脑子笨,是个看不透人心的蠢人,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重生一回走了大运。 除了李树是她知根知底早就了解的好人外,这辈子遇上的其他人大都也是好人。 以前她还觉得人说世上还是好人多这话是哄人的呐,可如今她也不禁开始相信起磁场这个略带玄学的概念来了。 难怪都说改变自己就是改变世界,是这个理儿。 正一边干着活儿一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突然,秦小妹好像听见前院儿来人了,她连忙探头去看。 原来是二狗,还带着光着脚提溜着鞋的小妮儿,两个人手里都提着草绳串起来的小鱼。 “大姐,我来帮你!” “我也来!” 看见秦小妹在收菜,两个孩子放下手里的东西就来帮忙干活,轻车熟路的就像是在干自己家的活儿一样。 “你们今天来的挺早啊,小橘还在房顶上烤太阳,没下来呐。” 其实这话说的有些不对,经过二狗他们这段时间的喂养,当初那个单薄的小橘猫早已经长成了大胖橘,下巴颏都长出三层来了,蹲哪儿都是一大坨。 因为这,秦小妹还曾经被梁平嘲笑过,说她家风水养人,就连小猫小狗都比别人家足实,是实打实的“大”户人家。 这年头当大户可不是啥好事儿,你得穷,最好是三代贫农,裤子烂的兜不上屁股蛋才最好。 因此秦小妹烦恼了好几天,寻思要不还是给丧彪和大橘减减肥得了,不然也太招摇了。 只是她才刚把自己的想法和二狗说了,就遭到了激烈的反抗。 “怎么这样!丧彪哪儿胖了?它那是正常身材,就该长那样!再说细狗有啥好的?到底是谁在姐面前说丧彪长的胖?我找他去!” 不光他,小妮儿也舍不得肥猫壮狗挨饿,忍不住求情。 “我想长胖还胖不起来呐,别人说的话都是嫉妒咱们的,不能遂了他们的意!咱吃的是自己的,堂堂正正!才不怕人家说呐。” 得,这减肥路上的绊脚石也太顽固了。 没办法,秦小妹只好在二人声讨中再三保证绝不会克扣一猫一狗的饮食,这事儿才算过去。 “对了,一会儿我去看看大宝和大丫去,也不知道他们恢复的咋样了,你们去看过了没?” 大宝和大丫回来也好几天了,这期间秦小妹去看过两次,两个孩子的精神都挺不错的。 说到这个,二狗倒是突然想起了点儿别的事儿来。 “我去看大宝了,听王大娘说昨儿有个小姑娘在老秦家门口探头探脑的,她正打算去问呐,马大娘就给人指了路,说是来找你的,有这人吗?” 夹子山附近的村户都靠着山,走山道,离的基本上都不是很近。 平常村子里少有外人来,但凡有来的肯定也是来找人的,秦小妹是裁缝匠,来找她不稀奇。 二狗也不知道自己在想啥,反正都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就顺嘴问了秦小妹一句。 他想的也简单,大姐毕竟是一个人生活,本村的人盯着她这块肥肉都咽口水,更别说外人了。 问清楚点儿没坏处。 就算把人给想坏了,都是自己人也不会笑话他,万事儿加点儿小心总是好的。 可听他这么说,秦小妹却懵了。 村子里昨天发生了大范围投毒事件,现在大队长李祖富还带人在山上掩埋那些毒豆花呐。 昨天她就没出过村子,咋不知道有人来家里找过她? 第376章 凑一堆儿 毕竟是农民,要以土地为重,秦小妹虽然干着裁缝活儿,可集体劳动也是要参与的,不可能天天窝在家里。 因此外村来找她做衣裳的人要是跑空,大都会选择在家等她,或是下去知青点,请知青们给她带话。 毕竟还处在交通不便的年代,村与村之间隔的又都不近,来一趟也不容易,谁也不是闲得慌,只来看一眼就往回走的。 事出反常,直觉告诉秦小妹这事儿不简单, 别忘了,她家里可丢了一碗要命的毒豆花呐! 万一来的客人眼皮子浅起了贪心,偷端回去一家老小吃了那可得遭老罪了。 不行,她得去问问。 “二狗,还得谢谢你心细,事事都放在心上,你不知道,我家里昨天遭贼了,说不好就是那个小姑娘干的,我得去找马大娘问问去,麻烦你们给我看会儿家。” “啊!大姐你家遭贼了咋不早说!青天白日的真是好狗胆!敢偷到咱们村儿来,不行!我跟你一块儿去!” 搞半天原来是小偷踩点儿呐,二狗哪儿受得了这个,从地上翻起来就跟上了秦小妹的脚步,二人一道往山下走去。 才走进村子没多久,他们远远的就见村头热闹的很,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叫骂混在一起,闹哄哄的震天响。 “这谁家闲的?这么好的天儿不干活儿,一家子打架,嘿嘿~真稀奇。” 二狗爱看热闹,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可脚步却不自觉的加快,三两步就领先秦小妹窜到了声音近前。 可约莫也就一分钟的样子,他就黑着脸又掉头回来了。 “咋滴?两口子打架你不爱看?”秦小妹调侃他。 二狗没说什么,一把将秦小妹拽上,掉了个头就往家里赶。 “这热闹可不兴看,咱还是赶紧走吧,赵家的人扶着棺材哭上门来啦!” 什么?秦小妹一听哪里还有不懂的,也不多问什么,当即小跑起来,俩腿儿比二狗扑腾的还快。 这一家子都是不讲理的,要是讲理就不会来闹了,赵大杠可是自己不听劝非要吃豆花才被毒死的,下毒的还是他们自家人。 现在秦老太已死,尸体一早就抬上山去了,他们有什么好哭的? 这种人伦惨案不发生都已经发生了,自认倒霉呗。 可赵家就是来了,不仅来了还是扶着棺材气势汹汹就来的,估计是不能善了,二狗说的对,这热闹属实还是不看为好。 二人歇了去找小偷的心思,只想往家赶,可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凑巧,你不找人家,人家还找你呐。 离知青点还有段距离,秦小妹就见一伙大概六七个人,手里拿着锄头镰刀冲着他们就来了,吓的她一愣,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 原本这也没什么,又不一定是来找她的,毕竟一直以来秦小妹都厚道待人从不惹事,要说谁找她寻仇,那真要冤枉死她了。 可好死不死,打头的那个人长了张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脸。 周伟珍,她的亲生母亲,怎么到大溪沟村来了?上辈子可没有这事儿啊。 原来知道豆花里被下了毒以后,周伟珍和牛大两口子就发了狠。 硬是把昏迷的大毛按进牛金宝的洗澡水里,给人弄醒,抽了三四个大嘴巴子,逼她说了豆花是哪儿来的。 他们两口子都没读过书受过教育,典型的封建余孽,又蠢又坏。 在他们心里自己家几代人都很正常,牛金宝生下来会是这副样子一定是被这碗毒豆花害的! 谁知道周伟珍中了毒以后还能不能生育?能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来?事关子孙后代,肯定要讨个说法。 这要搁以前,牛大家的人要到大溪沟村找事儿,周伟珍必定要掂量掂量自己这边能有几成胜算,万一打不过她一个人又能不能跑得掉。 毕竟她曾经是秦家的媳妇,是收了彩礼摆了酒席嫁到他家去的,按农村的老话说,就是死了变鬼那也是秦家的鬼,就算秦老二死了,她也不能说走就走。 按规矩,能不能二嫁可是婆家说了算,且二嫁收到的彩礼也要交给前婆家。 要不是这样周伟珍也不会偷偷的跑,走的时候还偷了秦家不少东西带走,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么多年都不敢再到大溪沟村儿来的主要原因。 她如此不厚道,当时可把秦家人气了个半死,带着人上她娘家要了几回人,那两年闹的可厉害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周伟珍已经听大毛说了,秦家正在办丧事儿,错不了,死的指定是那个老东西。 她死了,以前的事还不是自己想咋说就咋说?再没啥好怕的了! “这条路不能走!快换一条路!” 虽然不明白周伟珍为什么会偏离上辈子的人生路线,找到大溪沟村来,但秦小妹心里直觉肯定不是因为什么好事儿。 绝不能让她看见自己,当机立断,秦小妹一把就将二狗拎了起来,转身朝河坝边跑去。 盘磨河贯穿好几个村子,河面宽阔,周围全是人家,一直沿着河道走都有岔路,可以进村儿也可以进山,甚至能看见上公社的大路。 周伟珍这会儿估计带着人已经过桥了,自己家是回不去了,秦小妹没多想,准备到干亲老钱家去躲躲。 可她和二狗才穿过岔路口,抬头二狗就看见打公社的方向,披麻戴孝的来了几个人。 “不是···这两天是啥日子?咋扎堆儿死人呐,大姐你快看!来的人像不像是秦老大家?” 知道秦小妹在从前那个家里受欺负,过的并不好,二狗同仇敌忾,也从来不把秦家的人当成大姐的亲戚,一直都是直呼其名。 正探头探脑观察村道上有没有人的秦小妹一听这话,连忙伸长了脖子朝着二狗指的方向仔细辨认。 来的人确是秦运国两口子没错,可披麻戴孝的却不是他们俩,而是走在他们身边的,看不清脸色但明显气质不对劲的罗振刚! “老罗家的人怎么来了?丈母娘丢了他那么大的脸,难道他是不计前嫌赶来披麻戴孝当孝子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罗振刚最看重面子,秦老太在公社被打成了坏分子他估计躲都来不及。 而且他仗着是城市户口,本来就自视清高,最看不起媳妇儿的农村户口和泥腿子亲戚,绝不可能给秦老太披麻戴孝。 可如果不是秦老太,那会是谁? 第377章 对上 前有狼后有虎,侧边儿的路也不通,好不容易秦小妹才跟着二狗七拐八拐寻到了干亲老钱家。 途中还误入了别人家的院子,被狗撵的鞋底子差点儿没跑飞咯。 因为干哥哥钱庆春一早就被安排跟着大部队一起上山去了,不在家里,所以秦小妹二人到的时候只有钱大娘和钱木匠两口子在家里忙着翻瓦。 “哎呀!是闺女来啦,这是咋滴啦?瞧你那一脑门儿的汗,快去厨房里端凉白开喝吧。” 老钱两口子都在屋顶上翻瓦,一时半会儿下来也不方便,便叫秦小妹自己照顾自己。 “不急,我···我在院儿里坐坐缓口气儿,爹、娘,你们还是下来吧,站那么高可别再被老赵家的人看见。” “谁?你说谁?” 秦小妹将老赵家的人扶着棺材堵住村口的事儿一说,老钱两口子也惊了,连忙从房顶上下来。 “不是···他们来咱们村儿里闹啥嘛?咱还没找他家麻烦呐!要不是他老丈母娘下毒害人,大家伙儿至于受这老罪?” 可不是受罪了嘛,听说昨天喝屎汤子催吐的那几位到现在看见糊糊还吐呐。 这年头家里人口多的都不富裕,下地干活也不过一天能吃上一顿干的,对那些喝不进糊糊的社员来说,这一天两顿饭简直就是折磨。 到底是好奇,钱大娘悄悄开门往外看了一眼,可惜钱家远离村口,热闹是看不见的,但能听到不小的动静。 “还是你机灵,那一家子都是疯狗逮谁咬谁,要是遇见了你指定要缠上恶心人,咱还是躲躲吧。” 听着这动静,钱大娘就不由的又想起了秦光显被打死的那天,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直夸还是秦小妹有主意。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一家子待在一起,互相照应她才放心。 “还好老秦家没人,不然没有大队长拦着,赵家的还真不一定能搞出啥事情来,这一天天的···热闹已经够多的了。” 钱木匠忍不住叹了口气,直言今年大概是流年不利,才会净出人命。 他出去干活人知道他是大溪沟村出来的都向他打听,那一副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面孔,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他不舒服。 “诶,大伯你咋知道秦老大家的回来哩?还披麻戴孝的呐,眼看就进村儿了。”二狗只顾着看热闹,看不懂气氛,一句话顶的钱木匠脸色都变了。 “咋就回来哩!这不完了蛋了?不行,我得找队长去,队里不能再出事儿了!” 钱木匠想去找李祖富,秦小妹也觉得该去找,毕竟周伟珍也来了,她可是个不确定因素,在搞清楚她的目的前,队里有个能做主的人总是好的。 不过钱大娘不放心钱木匠一个人上山,见状二狗自告奋勇,主动站出来表示会和大伯一块儿去。 他就像个要出远门儿的大人似的,叮嘱娘儿俩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在家照顾好自己,啰嗦了半天才和钱木匠一起抄小路上了山。 家里就剩下钱大娘和秦小妹了,前者刚松了口气,准备进屋拿针线盒子出来做,就听见打村东头大榕树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这是···动上手啦? 赵二赖可只有赵大杠一个儿子,虽然他这个当老子的自诩风流,和同个大队里的不少老娘们儿都有关系。 可因为偏好年纪大的女人,所以虽然他努力了多年,可却仍是没能搞出个私生子来。 如今赵大杠已死,赵二赖和秦芳菊也都不年轻了,这和绝后有什么区别?他们老赵家能坐得住才怪了。 人是昨天死了拉回家里去的,当天晚上秦芳菊就被打碎了一嘴门牙。 一大早,赵家的几个兄弟就纠集了家族里的青壮,扶着赵大杠的棺材闹到了大溪沟村。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其实大溪沟村的村民和他们一样也是受害者,就是要讨说法也没有找他们麻烦的道理。 可想也知道,老赵家要是那讲理的人,就不会来这一趟丢人现眼了。 “把棺材给老子就停在村口摆着!老子倒要看看今天谁敢从这儿过,他娘的敢绝老子的户,老子可不怕你们!大不了一把火燎了,大家一起死!” 本来就是个混子,如今又死了儿子没了指望,赵二赖这回算是彻底放开闹了,谁敢劝就扬言要把人家房子给点了。 一时间众人是敢怒不敢言,都说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一无所有的人闹起来那是真惹不起。 “天杀的,不行咱搬家吧,住在秦家对门儿真是倒霉透了!” 老王家一家三口一早上啥也没干成,被赵大杠的棺材堵在了家里,直骂娘。 “不是………他们有啥好闹的?下毒的又不是我们!他自己家坏事做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自己害自己人也是报应!” 当初赵二赖带人下死手重伤秦光显的时候,可没想过他也是秦老四家的独苗苗,如今轮到他自己了,怎么受不了了? 那赵大杠别看年纪不大,但和秦光显的顽劣比起来可说是不相上下。 两兄弟都是当地一害,惹的一个村儿人憎狗恶,恨不得赶紧摆脱了才好。 所以谁也别说谁活该,他俩都活该! 可话虽这样说,毕竟对面来势汹汹还是扶着棺材来的,实在不好起冲突。 纵使觉得憋屈,大溪沟村的村民们也还是大都选择了关门躲避,想着闹过了这一阵消消火,又没人搭理,他们自己就会往回撤。 谁知道真真是祸躲不过,出去了好几天的秦老大两口子竟然突然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秦艳玲这个疯婆娘,回娘家来奔丧竟然把毒豆花带去婆家,把婆婆给毒死了! 她男人罗振刚这次来就是为了找秦老太麻烦的,连带着住在他家里的秦招娣和秦老大夫妻俩也都被扫地出门了。 秦光耀倒是没跟着一起回来,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总之两波人一碰面儿当时就吵吵起来。 赵大杠是被秦老太毒死的,他老子赵二赖找秦家人要说法本就合情合理,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等到秦运国一家子回来,赵家怎么可能放过? 这不拉拉扯扯的,两边情绪又都比较激动,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吵吵着打了起来。 而那边二狗和钱木匠上山报信以后,始终放不下独自看家的小妮儿,便在下山路上折了个弯儿,赶去了秦小妹家。 他果然是个细心人,十分可靠,到的正是时候。 只见牛家的人围上了秦小妹的屋子,正要打砸呐! 第378章 要抢劫 “你们干啥!住手!” 还在山上就看见一伙人竟然想动大姐的家,二狗立刻大喊了一声吸引几人注意力,而后甩开腿就往山下冲。 一边跑还一边捡地上的石头土块之类的,往人堆里丢。 在二狗来之前小妮儿已经和这帮人对上了,她人虽然小却是个火爆脾气,面对这些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打砸就要抢东西的土匪,她根本来不及去找人帮忙,只好单兵作战。 对敌我力量的悬殊十分了解的她没有逞能,机智的选择了和二狗一样的远程攻击。 只见小妮儿一把推开秦小妹家的旱厕门,移开挡板就拿粪舀子往外泼粪,下手又快又狠还不嫌埋汰。 很快,原本气势汹汹的几个大老爷们儿就被她泼的尖叫连连,只敢不远不近的围着秦小妹家,面露难色。 这丫头疯了,但凡谁敢靠近她就敢把粪舀子伸进那人嘴里! 原本仗着自己这边有理,打着抢劫主意来的牛家人没想到,对付一个小丫头而已竟然一点儿好也没讨到,还被搞的狼狈不堪。 几个老爷们儿心里憋屈的很,正要发狠,却不想打山上又来了个更能下死手的。 那石头丢的准,下手也狠,根本就不怕把人给打死或是打残咯,牛家人这边才摆出的架势很快就被打散,好几个亲戚都被石头砸中了。 其中就数牛大最倒霉,他本来瞎了一只眼睛视线就不宽,躲避石头也比一般人反应慢。 没几下就被打中了肩膀,疼的他龇牙咧嘴,好不容易顶着密集的火力摸到了没锁门的柴房门口,寻思进去躲躲,谁知道里头已经有主了。 “啊!啥东西!” 能是啥东西,大橘猫呗。 它本来在屋顶上睡的舒舒服服,谁知道地盘上突然闯进了一堆陌生人。 偏偏傻狗今天不在家,不能及时将这些侵略者赶走,给它逼的没办法,只好连滚带爬躲进了柴房里。 外头净是些奇怪又激烈的声音,大橘被吓的全身毛都炸开了,正戒备着呐,好死不死牛大却闯了进来。 眼看唯一的安全屋也不安全了,大橘当时就急了,喵呜一声!果断反抗! 几乎是在牛大进屋的一瞬间,就从房梁上跳下扒在了他脸上,伸出爪子两巴掌就把他给打懵了,唯一还完好的眼睛也被抓伤,睁不开了。 “啊!!救命!快救命!俺的眼睛!啊啊啊!” 甚至都不知道袭击自己的是个什么东西,眼睛就瞎了,牛大骇极了,只好伸长手脚在不大的柴房里胡乱摔打。 可大橘猫早就藏回了屋顶上,牛大发疯压根儿没伤到它一点儿,反倒是自己身上被屋里堆放的柴火和农具划伤的厉害。 “牛大!你的眼睛!你眼睛咋啦?谁干的!” “他妈的老子知道是谁干的还叫唤啥?快带俺出去!” 周伟珍一推门就被自己男人的惨状吓坏了,也不敢在柴房里多待,拖上全瞎了的牛大,便手脚并用跑了出去。 屋外的空地上,二狗和小妮儿一个怀里兜着三四块石头,一个举着半瓢屎汤子,死死守着秦小妹家。 那狂暴的气质,简直让人忽略了他们的年龄。 “呼呼···这村里的小孩儿也太彪了!怎么搞?” 一眼望去,兄弟几个几乎都有负伤,可好处却还一点儿也没看见,眼看这两道关卡无论如何突破不了,大家心思浮动,都起了退意。 牛家庄穷,大队干部也没本事,本来出门在外就气短,更别说是来这远近闻名的大溪沟村找麻烦了,这儿的大队长那可是出了名的厉害! 能得好处当然很好,但也不能死脑筋莽干一场,万一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去了一家子日子可要难过。 见他们挤眉弄眼的,显然是惹得祸就想跑,周伟珍不干了。 在路上她想了很多种母女重逢的场景,可没成想扑了个空,原本她主张坐着等一会儿秦小妹,好给她留下个好印象,以便之后长长久久的得好处。 可谁知道牛大家那边的亲戚却做主打劫,上去就要拆窗户卸门儿分东西,一点儿不听她的话。 要不是他们胡来,现在也不能闹这么僵,还把牛大给伤成了这样,这可怎么收场? 心里憋着气,周伟珍说话也不客气,直接点破了几人的如意算盘。 “就说别着急了吧!现在好了?你们倒想抢了就走,东西也得了出力还少,可我们呐?这可是我女儿家!” 你女儿家?现在硬抢不成口风就变了? 之前你可说了到这儿就和回家似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现在来翻脸不认人这一套,也不想想,要不是为了这点儿好处,谁闲的没事儿来帮牛大出这个头? “牛大家的,你这话说的可不讲情面,是你叫俺们来帮你教训教训女儿的,这好处也是你许下的,怎么?想赖账?” “那也不能硬抢啊!这算啥事儿啊?” “哼~不抢?不抢全成你牛大家的了,俺们兄弟不白跑一趟?” 所谓人穷志短,为了得到眼前实实在在的利益,亲兄弟又怎么样?该翻脸还得翻脸! 见他们自己人和自己人吵了起来,二狗和小妮儿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不敢相信。 这个女人是大姐的娘?那她为啥还带人来抢自己女儿的家? “二狗哥,这些人肯定是骗子!咱们可不能相信,你守着家里,我去叫大队长来!” 小妮儿不知道村头也有一摊烂事,还想去找李祖富来帮忙,可二狗知道队长估计分不开身来管这里的事情,没敢让她走。 “快消停的吧,老赵家的也找来了,这会儿正和公社回来的秦老大家干仗呐,大队长就是下山也顾不上咱们这儿,还得咱们自己想办法,把他们领过去!” 领?怎么领?小妮儿不明白。 “我算看明白了,他们口口声声说来找大姐算账,那碗豆花估计就是他家人偷的,那要找也该找秦老太呀,咱就照实了跟他们说,他们准去!” 既然是找事儿要赔偿,那肯定找犯事儿的人呀,他们又不知道秦老太已经死了,先把人骗过去呗。 要不说二狗这孩子看着粗犷,实则心细如发呐,看事情就是有一套,直击要害。 第379章 母债 基本上没费什么劲儿,本来周伟珍带来的牛家几兄弟意见就不统一。 一直没看见好处,他们难免心思浮动。 听二狗三言两语便说破了他们来此的目的,几人一合计,这娃娃说的没错呀,随即立刻便嚷嚷着要去找秦老太要说法。 这期间周伟珍也问过二狗,秦老太不是已经死了吗?但二狗压根儿没理她。 就由着她自己猜,瞎合计,心里有点儿事儿装着也免得她路上出声搅事儿。 反正再待在秦小妹家也是浪费时间,更何况二狗还不停的怂恿几人,叫他们仗着现在人多势众赶紧去闹。 下毒事件波及了很多受害者家庭,去得晚了,说不定老秦家就被搬空了。 到时候白跑一趟啥也没捞着不说,还得罪人,多不划算? 是这个理儿哈,几个人一听分东西心急得都不行了,撂下浑身血呲呼喇的牛大和还在犹豫的周伟珍,大声喊着要给亲戚讨个说法,就一起跟着二狗下了山。 说来话长,其实时间并没过多久。 二狗一路十分狗腿的领着几个大汉进村时,大队长一行人还没赶下山呐。 此时老秦家门头的废墟前,只有还在撕扯的秦老大家与老赵家两波人。 一口棺材就这么大剌剌的摆在村口大榕树下,瞧着很是渗人。 暴雨季将至,天气不好,沉闷闷的叫人喘不过气,和眼前的闹剧倒是相得益彰。 “松手!快松手!别打!别打我爹!” “哎呀!这谁家的小狗崽子?竟然敢咬老子,把老子的刀拿来!” “姓赵的,你搞搞清楚!我们老大家早和老太婆分了家断了亲了!她家的事儿和我们一点儿不相干!你要找事儿也别找我们家呀!” “说得轻巧!这亲是你说断就断的?族谱拿出来老子看看!怎么?现在出了事儿死了人,你一句断亲就想脱身?想得美!老子告诉你,找的就是你老大家!” 毕竟是死了人的大事儿,谁也不想沾上,当然会想方设法的撇清关系。 赵二赖很清楚,他来这一趟理由是有些牵强的,若是不蛮横无赖一些,只怕最后要自认倒霉吃下这哑巴亏。 这不比杀了他还难受?他可是死了独苗苗,怎么能甘心? “要不,你们把族谱拿出来给老子看看!要不,哼!母债子偿!老子的儿子可是被老东西给毒死了的!棺材就在这里,你们家别想抵赖!” 这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了,任凭秦老大一家如何辩驳,也是没用。 再加上当初断亲只不过是气急了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而已,纸面协定是没有的。 谁能想到那疯老太婆都是快死的人了,最后能来这么一出坑儿子呐? 要早知道……哎! 秦运国悔的只差没把自己大腿掐紫咯。 明摆着老赵家的人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讹上自家了,可惜秦运国一家四口人,三个都是女眷,势单力薄。 虽然尽力抵抗了,可仍是很快就落了下风,一起回来的罗振刚一听老婆子已经死了,立马就翻脸了。 打头一个要去拆大舅哥家的侧边小门,嚷嚷着要拿他家里的东西抵死人债。 他罗振刚死了娘,赵二赖死了儿子,两人都是来找秦老太算账的,可无奈人已经死了,便只好死死咬住秦老大不放。 生怕人没了钱再没捞着,吃大亏。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狠狠踹了小门儿一脚,门板应声倒地,众人屏息片刻,随机蜂拥而入,哄抢起来。 “住手!快住手!这是我两个女儿的陪嫁,不能拿!你们不能拿呀!来人啊!打劫啦!救命啊!” 这算什么事儿呢?自家接连不断的死人,还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好好的日子硬是给过得像过街老鼠一样讨人厌。 好不容易把作精老太婆给熬死了,拖累人的公公也死了,害死小女儿的杀人犯也嗝屁了,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 没想到又惹上了这帮无赖,土匪! “住手都住手!我和你们拼了!” 林帮娣带着两个女儿,死死把着里屋的门框不让人进,秦运国作为这家里唯一的老爷们儿,拿起锄头站在院子里,挡在最前面。 存放粮食和家具的就一间屋,倒是容易守住,只是他们人少,势单力薄,估计撑不了太久。 两方正对峙着,突然,二狗领着周伟珍一帮人走了进来,打破了僵局。 “来吧,说理吧,这位就是秦老婆子的老大儿子,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你们有啥冤屈,就和他讲吧。” 二狗看热闹不嫌事大,特意指着秦运国给一众大汉做了个介绍,点明秦家现在是他说了算。 也是,秦老太的四个儿子里,现在唯一还能主事儿的确实只有秦运国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还嫌事儿不够大吗?怎么又来人了! 秦运国挥舞着锄头,赤红着双眼,不管来人是谁,反正统统都不让进他的小家,态度十分强硬。 “哎呀,你还挺横?知不知道你娘下毒害惨了俺们老牛家?俺这兄弟媳妇儿怀胎九月,硬是被那碗毒药打下了娃子,现在是娃也有问题,人也有问题。说吧,你们家打算怎么赔偿俺们?” 感情又是一户苦主找上了门,林帮娣都快哭了。 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呀?她死老婆子留下的债,凭啥要叫他们还? “大家伙儿讲讲理!死老婆子已经叫人一脚给踢死了,下毒的事儿我们是完全不知情的呀!她的屋子就在东边儿,里头有啥东西,你们想搬的就搬,想拿的就拿,我们绝不拦着!可不能抢我们家呀!” 这年头民风彪悍,这帮人又来势汹汹,要是闯进了家里,别说粮食和家具了,恐怕就连大梁和炕头都得拆了带走。 绝不能放他们进家! 一听她这话,罗振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小门,走进早成了一片狼藉的院子,伸头往里一看,大惊。 “还是来晚一步!这边的两间屋子早就被搬空了,连墙都给推倒了!” 啥? 先前光顾死盯着秦老大家了,谁都没注意到隔壁院子的一片废墟里,两间正房和一间侧房都已经成了残垣断壁,一眼空荡荡。 一见这情况,赵家的人也急了,他们当初走的时候可没推房子,这显然是别人干的。 没想到他们自己村儿里的人下手也这么狠,这要再不出手对付秦老大,等过了今天晚上,估计够呛能有剩下给他们的东西了。 “甭跟他们废话!动手!惹出了事儿老子兜着!反正老子的儿子死了,老子也不想活了!拆!” “我看谁敢动!我跟你们拼了!” “住手!快住手!周伟珍!是周伟珍!她欠我们家好多钱和东西,你们找她要去!” 第380章 一锅粥 谁?谁敢为现在的老秦家兜底? 估计是这老娘们为了拖延时间,故意说来骗人的鬼话。 赵二赖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一把抢过周围人手里的大砍刀,指着林帮娣大骂。 “可去你妈的吧!你自己娘家人见了你都躲着走,还有人能欠你东西?赶紧给老子让开!不然打死了也是白死!” 就好像听不见赵二赖的威胁似的,林帮娣激动的扒开人群,一把揪住了想逃走的周伟珍。 一开始她也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毕竟那都是十年前的故人了,面容她都快记不清了。 可直到她真真切切地捉住了周伟珍,林帮娣才敢确定,这娘们儿真的回来了! “你还敢回来?你竟然敢回来!你是秦家花彩礼摆酒席娶进门的媳妇,既然已经二嫁了,总要给我们家一个交代吧!” 这大概就是毒药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吧。 正愁该怎么脱身呢,谁成想一个十年前的故人就这么巧的在今天出现了。 林帮娣确信,这就是老天爷给她的指示和帮助,当即反手死死拽住周伟珍,任凭她拼命的挣扎也不松开。 “骚娘们儿!男人才死了没几天就撇下孩子跑了,走的时候还偷了我们家那么多东西,那可是十年前啊!” 想到那两年无比艰难的日子,林帮娣恨的差点没把牙给咬碎。 两只手更是像铁钳似的,死死抓住周伟珍的胳膊,恨不得给她都掰折了才好解恨。 真是老天开眼偏偏叫你今天落在我手里,这要搁平时我还制不住你呢,可今天嘛~ 林帮娣眼珠子一转,残忍一笑。 “连孩子都生了,二嫁的补偿费啥时候给啊?还有这么多年我们给你养孩子的钱!哼哼~婆婆死了,这钱我也不要你的,你就当赎婆婆的罪,全赔给赵家吧!” 不得不说,林帮娣也是个有急智的人。 她见周伟珍身后的几个大汉明显不像是吃素的,要她掏钱出来给自家,只怕要难上天去。 可如果顺水推舟,把这债移交到老赵家头上,那不仅能脱身,还能平事儿,免得以后被纠缠,简直全是好处! 至于赵家能不能把债讨回来,那就不关她的事儿了。 可周伟珍明显也不是一朵小白花,甘愿任人践踏,只见她一张嘴便将前大嫂的话,一一顶了回去。 “你在瞎说啥哩!我可没拿你们家任何东西,当初也是被你们家赶出门去的,是你们不要我,我之后嫁人你们也管不着!” 好消息是老太婆死了,之前的事还不是周伟珍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家又不是大嫂当的,十年前的事儿她可做不了主,说不上话。 “你!好啊~看来是知道老东西死了所以才敢回来,我告诉你,就算这些你骗得了人,那秦小妹呐?当初走你倒是把这拖油瓶也带上啊!我们给你养了这么多年,粮食难道不要钱啊?” “你还好意思管我要钱?我男人炸山被炸死了,上头给了那么多钱,你们狠下心一毛钱也不给我就算了,难道那些钱养活个小妮子还养不活?” 搞半天秦小妹的伶牙俐齿是遗传她老娘了!林帮娣被周伟珍顶的气短,可就是死拉着她不撒手。 那边赵家的人和罗振刚也已经和牛家的人对上了,都是血气方刚等着分好处的急性子,两句话不对头,便嚷嚷起来。 “老子不管你们怎么说!反正大杠是被你家老太婆下毒害死的,老子只认你秦老大!你们今天要不给老子一个说法,老子手里的大砍刀可没长眼睛!” 这就是要明抢了。 秦运国虽然着急,可他拿不出族谱上母子断亲的证据,便只能硬着头皮给秦老太擦屁股,都要憋屈死了。 那边罗振刚虽然是一个人,可嗓门一点也不比赵二赖小。 他是这帮泥腿子里唯一的城里人,而且还是工人阶级,别说,派头摆出来气势还挺足的。 “我妈都那么大年纪了……本来应该安享晚年,舒舒服服的活到九十九,可你们家养出来的好闺女!做人儿媳竟然敢毒死婆婆!这事儿要不给我个交代,我就给厂里领导打报告,请地区上的人下来好好调查调查你们家!” 罗振刚就是一个普通的车间工人,这又是媳妇又是妈的,说到底是家事,厂子里的领导会管,但地区上的领导可不会为了他们家的事儿兴师动众。 他这么说不过是仗着有点儿见识,凭借着信息差吓唬乡下人罢了。 虽然演技拙劣但在这个年代,他这番话再加上他的工人身份,确实很有说服力。 果然,一听要被调查,在场的人没有不害怕的。 “他姑父有话好好说呀~你也看见了,下毒的老太婆已经被人给一脚踢死了,这也相当于就地正法了嘛!咱有啥仇有啥怨也都散了吧,该是一家人还是一家人,好好说话,你别吓唬我们……。” 她家招娣以后可是要考大学为国家工作的,这要为了家里这档子事儿害了孩子的前程,可怎么办呀? 林帮娣害怕了,一个劲儿地祈求罗振刚高抬贵手。 “我们家里是真的拿不出啥东西来了,你也看见了,就这么个条件。不过周伟珍她刚才说的全是瞎话!当初她跑的时候带走了家里不少东西,改嫁也没知会一声,女儿更是白吃了好几年的粮食,这些就算是她欠我婆婆的,现在全部还给你咋样?” “不是!你等等!先你不是还说要把这债交给老子老赵家吗?怎么又给别人了!” 是我赵二赖提不动刀了?还是你林帮娣飘了?当着我的面儿就敢耍我! 老赵家的人一看气氛不对,纷纷举起抓在手里的家伙,目露凶光,显然只要赵二赖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上去开干。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意思,二赖兄弟你听我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就算地区上的领导下来查你,你也不怕咯?” “哎呀,振刚兄弟你这是啥话哩!” “不是我说罗振刚,你啥意思啊?看不起老子?怎么?你是工人就了不起呀,工人挨一刀难道就不死?” “哼!乡下人就是乡下人,只会逞凶斗狠那一套,上不了台面!” “你说啥?你他娘的再给老子说一遍!老子砍死你!兄弟们抄家伙!” “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知道我在国钢厂里是什么人吗?你就敢动我!” 擦拭着手里的大砍刀,赵二赖死死盯着一脸倨傲的罗振刚,笑的有些麻木。 “老子不知道你是谁,但老子知道你马上就会是个残障人士!” 第381章 自杀 后来的事情秦小妹也不清楚二狗这孩子在转述过程中夹带了多少私货,反正她和老钱一家子是听的一愣一愣的。 “大姐,你不知道!那老赵家虽然人没有老牛家多,可个个都是练家子,怀里的东西掏出来咱一个也不认识,你听我给你细说····。” 原来本就目标明确的三波人,再对上以后立刻就有限的利益起了冲突。 再加上林帮娣这老娘们有意无意的和稀泥,说话不清不楚的,谁也不想得罪,很快三方人马就从互相问候对方亲娘,发展成了全武行。 二狗上窜下跳的看热闹,可给他美死了,唯恐打不死人,时不时的还出言讽刺几句。 听到这里秦小妹不禁皱了皱眉头,忍不住打断眉飞色舞的二狗。 “你说你···成天还喊着男子汉大丈夫呐,咋好这口?爱看热闹还不知道躲着点儿,这刀枪无眼再给你捅个好歹儿的可咋整?” 看热闹最后把自己看成热闹这种事情可不少,不怪秦小妹要提醒二狗,二狗自己也知道这爱好说出去招人笑,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啊! “听大姐的话,我以后上树杈上蹲着看去,保管谁也打不着我!嘿嘿~” “······。” 我是这个意思吗?秦小妹无语。 “哎呀!接着说接着说!后来呐?谁赢了?死了几个?” 没想到钱庆春这浓眉大眼的汉子,也好听热闹聊是非,这说到一半正精彩突然被打断,可难受死他了。 “嘿嘿~还是庆春哥咱俩能聊到一块儿去,你听我说……。” 当时先是赵二赖和罗振刚俩人为了争面子打了起来,周伟珍则是趁乱想跑,可被林帮娣和她的两个女儿抱的死死的。 四个女人拉拉扯扯,嘴里也不干净,很快秦老大家就和老牛家也打到了一起去。 赵家的其他人则是趁秦家人被牛家绊住,进他家里屋去搬东西,这下牛家的人和罗振刚都不乐意了,结果就变成了大乱斗。 只要不是自己这边的,砍就对了。 “那场面~还好大姐没跟着我去,要不晚上指定连觉都睡不着,肠子都出来了!” “啊?那人还有救吗?大队长来了不得气死?” 钱木匠到底上了年纪想的长远,虽然听八卦他也很开心,但他更看重大队的名声。 这片土地是他的子孙后代也要赖以生存的家园,他不希望以后出去干活人家一听他是大溪沟出来的,就看不起他和孩子们。 这年头但凡不能被接受的,随不了大流特立独行的,可是一个好下场也没有。 不过钱木匠的担心在二狗看来很没有必要,他笑着宽慰道:“别担心了大伯,他们只是虎又不是傻,再是给亲兄弟出头也不能把自己搭上啊,才见了血就都收手了,大队长来的时候只有罗振刚和周伟珍倒在地上。” 一个是被揍的,一个是被肠子吓的。 听他这么说,钱木匠脸色肉眼可见的好看了不少。 “那就好,那大队长怎么断这事儿?这一件件的,都是豆花惹出来的?” “差不多···,我跟着去大队部听了,可比看电影精彩太多了!” 赵大杠的事儿不多赘述,他就死在大溪沟村里,秦小妹都知道前因后果。 倒是罗振刚说的,让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儿。 原来秦艳玲来娘家奔丧,带了一大碗毒豆花回去,她是眼睁睁看着赵大杠吐血倒地的,当然不存在误食这种可能性。 秦小妹知道她一定是故意把豆花带回去的,虽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些什么,总之秦艳玲是干净利落的毒死了婆婆罗老太太。 据说在人倒了以后,她还很淡定的找人给在厂子宿舍住着的罗振刚带了个话,说家里出事了叫他马上回来。 可等罗振刚赶回来时,他亲妈早已经瞪腿儿没救了。 倒是隔壁房间里的秦盼娣,因为吃的少,又吐出来了大半,所以送医及时,捡了条命。 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呐?同为女人,同为妻子和母亲,钱大娘一听这事儿,难免有些唏嘘。 “她咋想的?毒死了婆婆难道她就能跑了?不值,真是不值!” 她婆婆就是身子骨再硬朗难道还能活过她?哎~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和干娘的唏嘘不同,秦小妹却觉得秦艳玲这人虽然做不到机关算尽,可也不是活够了就找死那种性格。 她一定早就给自己备好了说辞,至少有着罗振刚不能拒绝的理由,用以脱身。 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想的那样。 罗振刚父亲死的早,和母亲感情最好,虽然说不上是个无脑孝子但面对母亲七窍流血的尸体,还是当场就崩溃了。 他尖叫着就要掐死秦艳玲,秦艳玲也不辩驳,伸出脖子只等着他下手。 夫妻十多年,她太清楚这个男人的脾气了。 他爱任何人都强不过爱自己,别看他现在死了妈一副要跟着一起去的样子,可真要他掐死媳妇儿,在劳改所里蹲到死,他是万万不敢的。 这就是他罗振刚,面对弑母仇人就算急火攻心,心里也永远想着自己。 更何况秦艳玲说了,这毒豆花她就是故意端回来的,但目的不是为了要毒死婆婆,而是要自杀。 她自述再也受不了现在压抑的生活了,也不想怨恨谁,只求安安静静的死在家里。 谁成想煮豆花的时候被婆婆和秦盼娣给发现了,二人不仅奚落了她一场,还把豆花分吃了个干净,一口也没给她留。 这可不算她下毒,顶多算是个意外。 “秦小妹这个贱人,挑唆了几句就让你们一家这么糟蹋我。我早就不想活了!你报公安吧,我会把我自杀的理由和在这家里受到的虐待,全部说给公安和厂子领导听!呵呵~嫁进来十年了,连一碗用来自杀的豆花都守不住,领导们知道了应该也会理解我的。” 自己的母亲是什么德行,平时又是如何对媳妇儿的,罗振刚心里自然清楚。 冷静下来后,他竟然也接受了这是一场意外而非故意杀人。 秦艳玲知道他已经开始权衡利弊,继续拿捏他。 “就算你不去报公安我也会去的,这日子我算是过够够的了!虽然以后小庆就要有一个杀人犯母亲了,你的工作也会被影响,可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我自私吧。” 这无疑是一记绝杀,罗振刚最在意的首先是自己其次就是儿子小庆,秦艳玲的生死在他看来无关痛痒,可不能因为她毁了家里的两个男人。 只是思忖片刻,罗振刚就下了决心。 “你刚才说毒是你娘下的?那就记住你说的话,你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去找老秦家要个说法!” 第382章 小偷 秦艳玲的这套说法其实不太严谨,仔细想想甚至漏洞百出。 可无奈这年头司法系统不完善,这事儿牵扯又多,但凡没人咬住往下查,秦艳玲是不会怎么样的。 最关键的是秦老太已经死了,下毒又是事实,把账都赖到这个不能开口说话的死人身上,是最省事儿也最稳妥的。 不得不说,秦艳玲这招毒就毒在她太果决了,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当天就赶回家,利索的弄死了婆婆。 现在只要她们夫妻一条心,咬死了不知道豆花里头原来有毒,那秦艳玲就能躲过杀人罪。 就算秦小妹能作证她知道豆花有毒的事实又怎么样?秦家已经是一盘散沙,人人自顾不暇了,还有谁会为已经死了的秦老太喊冤? “真是惹谁都不能惹女人啊···这也太狠了,那好歹也是条命不是?说搞死就搞死了,她这后半辈子还能睡得着觉吗?” 听儿子又在说傻话,钱大娘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杀人她都不怕,还有啥能让她睡不着觉的?这事儿咱们一家听了就忘了,出去了只当啥也不知道,免得给小妹惹祸,听见没有?” 她的担心可不是多余的,这时候没有录音录像这样的证据,全凭一张嘴说话,可偏偏秦小妹和秦家有龌龊。 知道真相的人就只有她和秦芳菊两个,两个人和秦艳玲的关系又都很微妙。 她们说的话不一定有人相信,贸然出头没有任何好处,只有源源不断的麻烦。 闻言,屋里的所有人几乎都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反正他们都是局外人,只听大队长一个人的话就行,他说是豆花的错,那就是豆花的错。 都怪下毒的秦老太! 到这里,罗家的事情就算过了,可接下来周伟珍的事情却是难办。 她毕竟是秦小妹的生母,虽然已经缺席了母亲这个角色十年,但说起她,二狗还是忍不住去看秦小妹的脸色。 却见她脸上淡淡的,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眉目间隐隐有些深沉。 这辈子的母亲脱离了既定的人生轨迹,突然到大溪沟来找她,说实话,秦小妹刚开始听二狗说起的时候,手心儿里冷汗都冒出来了。 这种无法洞悉的未知,让她感到恐惧,无所适从。 似乎是大家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让秦小妹觉得有些燥,她站起身来推开了小窗户。 “要下雨了,咱们长话短说吧。”她也很想知道母亲来找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原来周伟珍从梁大嫂的嘴里知道了秦小妹的近况后,就起了认亲的心思。 秦小妹丢了的那碗毒豆花也是被周伟珍二嫁生下的大女儿,也就是秦小妹同母异父的妹妹给偷走的。 她端走以后没自己喝,而是端回去孝敬给了怀着孩子的母亲。 听说周伟珍才喝了两口,肚子立刻就发动了,比接生婆预计的时间早了差不多二十天生产。 这也就算了,折腾了一阵子,到底是生下了孩子,还是个男孩儿,可孩子生下来就有点儿不正常。 具体哪儿不正常牛家的人不肯说,周伟珍也支支吾吾的,只一口咬死都是毒豆花害了她儿子。 还好秦小妹心眼多,早在豆花刚失窃的时候就告诉了大队长,大队长又派人挨家挨户的通知过,所以几乎全大队的社员,就连知青点的知青们都知道秦小妹丢了碗毒豆花。 从来没见小偷偷吃粮食吃出了问题,还敢纠集人手来找麻烦的。 听二狗说,大队长李祖富第一个收拾的就是牛家庄的人。 “真是解气!那碗豆花本来好好的放在大姐屋里,是那小崽子砸烂了窗户偷走的,还敢来要说法?真是笑死人了!大队长当时就叫民兵把枪拿来,要枪毙小偷呐!” 这时候村村自治,最严重的罪名就是小偷小摸,那抓住了可真是打死不算,反正二狗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偷了东西的人敢再跑回来的。 和周伟珍一道来的那几个大汉也不知道是真不晓得豆花是大毛偷的,还是面对大溪沟村民兵队的武装力量打怵,总之被大队长这么一吓唬,他们居然原地解散了。 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说要上周伟珍二嫁的男人家里去要个说法,这会儿应该已经出村了。 “那她呐?她也走了吗?”秦小妹忍不住问道。 知道她口中的“她”是谁,二狗悻悻道:“没呐,她不肯走,非说想见大姐,说给你生了个弟弟,以后要给你撑腰啥的,叫你和她一块儿回牛家庄去瞧瞧。” “······。” 众人一阵无语,钱大娘更是一用力捏弯了绣花针。 “真是不要脸!你就没告诉她,我闺女已经有兄弟了!长的又高又壮,能干活能吃饭,就算不聪明···也比那小崽子强!” “娘!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不聪明?” “没关系的庆春,好孩子,你就这一个缺点,娘不嫌弃你,也不怕别人说!” 这一家子,别说感情还怪好的,二狗没享受过如此和谐的家庭氛围,一时半会也没品出其中的不对劲儿来。 只是一拍脑门,忍不住懊恼。 “大娘说的太对了,可我没说这个,我只说我大姐不缺牛家的小崽子撑腰,她自己腰杆子硬着哩,谁要想欺负她,估计连盘磨河都走不到,就被那几个女知青给活撕咯!” 也行,至少这也说明了秦小妹在队里人缘好,不怕外头人的欺负。 虽然仅仅是这样轻飘飘的几句话估计打消不了周伟珍的算计,可作为秦小妹这边来说,也只能这样见招拆招了。 好在周伟珍已经二嫁了十年,且生下了儿子,就算她要拿孝道来压秦小妹,那也是不能让人服气的。 更何况秦小妹拜了老钱夫妻俩做干亲,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都更加了解对方的为人,很珍惜彼此。 绝不可能看着她被周伟珍这个便宜娘拉进火坑里煎熬。 大不了去求李祖富,把秦小妹过继给钱家当女儿,彻底和前尘往事断的干干净净! 大队长怎么说也是大溪沟村的大队长,秦小妹在大队里那也是不能缺少的一员,该向着谁自然不用多说,想必队长会答应的。 “我同意!我心里早把妹妹当亲妹妹了,她过到我家来,我给她攒嫁妆买手表!羡慕死牛家!” “别嚷嚷!咱们不同姓,要过继秦家那几个老古董肯定要搞事情,这只能当是最后手段预备着,难道不过继,你就不给妹妹出嫁妆了?” “娘你这话说的!又挑我错处,你明知道我没····。” 因为开了窗户,屋里很凉爽,听着耳边干娘和哥哥拌嘴的声音,秦小妹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下雨了。 第383章 蜜 这一场雨憋得太久,起势便惊天动地。 不放心秦小妹一个人回去,钱大娘一边慢吞吞的去拿蓑衣,一边仍不放弃劝她。 “就别回去了吧?小树对家里又不是不熟,有啥好不放心的?不行叫你哥哥回去看看?你就在家安心等着吧。” 雨下的急,又下的密,很快就阻碍了视野,看不清外头的景物了。 这么恶劣的天气,不确定小李和梁平有没有下山回家,秦小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住下的。 “娘,小树还小,这雨下的急我只怕他来不及下山再被困住,一定得回去看看,你们就别担心了。” 钱家和知青点隔的不远不近,脚步快些,十多分钟也就到了。 打定主意后秦小妹便不再耽搁时间,利索的披上蓑衣戴上帽子,在干亲一家的声声叮嘱中闷头冲进大雨里。 她没让哥哥钱庆春跟着,把二狗也留在了钱家将就一晚,一个人顶着狂风暴雨,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条村道是主道,两边都是人户,眼下因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怕在黑夜里迷失方向,秦小妹只得伸出手摸着这些人户的墙壁和大门,尽量加快脚步。 突然!一道惊雷落下!随着库察察一声闷响,眼前的世界也被照亮了一个瞬间。 秦小妹这才看见大雨里还有一个人,也和她一样艰难的扶着墙在行走。 是周伟珍!她没有穿蓑衣,大概是放心不下才出生的儿子吧,这么大的雨她竟硬是不要命似的要赶回家去。 这样的大暴雨,想要靠着两条腿走到牛家庄简直是痴人说梦。 秦小妹停住脚步,在那短暂的光明后她的视线又重新回归黑暗,耳边也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就算看不见她也知道,母亲就在她前头不远,为了个一天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孩子,拼了命挣扎。 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叫金宝?这个曾经有机会属于自己的名字,在自己作为一个女性降生以后就被剥夺了。 轻轻抿了抿唇,秦小妹一言不发,转身从背后的民居后方绕行,回到了自己的家。 小屋里透着温暖的光,朦朦胧胧的,她才爬上坡就看见了,心里一喜,秦小妹深吸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屋子。 “姐你可回来了!都担心死我了,这么大的雨你上哪儿了呀?快把湿鞋子脱了我给你洗洗。” 李树是赶在暴雨前下的山,梁平眼神实在是好,一早看见黑压压的乌云飘到了夹子山上,便招呼他和丧彪一起往山下跑。 果然才前后脚的功夫,大雨就来了。 “村儿里出了些事儿,我上干娘家去了,你怎么样?身上没湿吧?”秦小妹挂好蓑衣,接过李树递给她的帕子开始擦脸和头发。 “没呐,雨还没下我和梁二哥就回来了,也就刚去盖鸡笼的时候湿了头发。” 应对暴雨季秦小妹早有经验,盖鸡舍和鸭舍的家伙什儿都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是她和李树用竹条编的,又方便又透气。 和下大雪时不同,天热可不能用稻草盖鸡舍的,容易把鸡鸭给闷死。 “这雨下的好大,今晚让丧彪在屋里睡吧,小橘呐?在柴房里面吗?” 自从收养了小橘猫,丧彪就不敢再去柴房里睡觉了,但凡刮风下雨都只能和秦小妹挤一个屋。 说到这个,李树抬起头来,一脸的奇怪。 “今天有谁来过家里吗?小橘躲在房梁上不肯下来,我瞧柴房里乱七八糟的,锄头镐把东倒西歪,别是进贼了吧。” 家里人员简单,统共就这么两个人,肯定不会把农具乱放,所以李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家里进人了。 还别说,是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但没讨到好。 擦干净身上脸上,秦小妹给自己和李树一人冲了杯奶粉加麦乳精,又拿了两块饼干,二人坐在后门儿一边吃一边说话。 “这算啥亲娘?光天化日就敢带人来打劫!你没告诉大队长?” 虽然秦小妹已经尽可能平静地告诉李树,周伟珍一群人今天的所作所为了,但可想而知,以他的脾气仍是十分不服气。 “也就是赶上他们命好,今天我和丧彪都上山了,要不他们再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本来走的也不容易。 一想到二狗说的牛家庄那几个人的遭遇,秦小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该!让他们没安好心,没搞清楚状况就想欺负人。 抢劫是那么好抢的吗?也不想想她都一个人出来当女户了,能是随便任凭欺负的? 也就是现在世道变了,要不她身边的这些兄弟姐妹,个个都是梁山好汉。 这一次来,请他们吃的是石头土块喝的是屎汤子,下一次再敢来就是锄头镐把和丧彪了! “头回打照面儿就砸烂了咱家的窗户,偷了咱家的东西,第二回又直接带人来明抢,下次再来还不知道会干出点儿啥来呐,不行!这几天我得住家里!” 深知没有千年防贼的,只有千年做贼的,有人惦记着家里李树心里总是惴惴不安,觉得这家里的安保等级还是太低了。 见他毛毛躁躁的着急的不得了,秦小妹忍不住出声宽慰他。 “这么大的雨,牛家庄又远,我瞧他们这一趟来的人心也不齐,没准儿这会儿那边正闹着呢,刚好让咱们缓口气儿,别太担心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就是有心要算计你,也只有等他先出手再想办法解决了。 虽然觉得憋屈,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李树愤愤不平又骂了两句,就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阵,秦小妹主动问他:“今天在山上找到蜂窝了吗?有没有被咬啊?要我说去搞蜂蜜还是太危险了,以后不要去了。” 说到这次上山的收获,李树果然眼睛一亮,脸上的表情都灵动了许多,只见他笑眯眯的从架子上掏出一个罐头瓶,献宝似的递给了秦小妹。 “在山上我们就处理好了,一共得了两瓶,我和梁二哥一人一瓶,可甜了!姐别舍不得吃,那蜂窝大得很,等过了暴雨季我还去!” 真是完全听不进去劝啊。 秦小妹接过沉甸甸的罐头瓶,里头的蜂蜜不太干净,有不少杂质,但无疑是十分纯粹的天然营养品。 得这一罐子可不容易。 “还是你有本事,啥好东西都找得着,辛苦你了,明天姐给你炸糖耳朵吃。” 东西不在贵贱,有心最难得。 她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能走到今天,是秦小妹单方面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突兀的找到了李树,又对他没来由的百般好。 于李树来说,这大概就像做了一场美梦吧,幸福的太不真实了。 直到现在,秦小妹都能感觉到李树在尽力讨好自己。 所以类似于这样的夸赞她从不吝啬,只要能让李树觉得自在一些。 果然,只要确定自己的存在对这个家是有用处的,是切实的帮到了秦小妹的,李树就会特别开心。 他的喜悦溢于言表,两只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这一刻,他就像个普通家庭里的男孩子一样,拍着胸脯,满脸骄傲。 “这不算啥!以后我会给姐带更多更好的东西来,姐就等着享福吧!” “知道了知道了,热水都凉了,快喝吧,跟着你我总是享福的。” 第384章 冤孽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直到凌晨天快亮时,才微微收势。 一路上跌跌撞撞,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才回到家的周伟珍甚至来不及脱掉泥泞的鞋子,就推开里屋的门开始喊。 “金宝!金宝!娘的乖儿子,你在哪儿?快让娘稀罕稀罕。” 出门时她特意嘱咐大毛和二毛,别的事情都不用做,只守好弟弟牛金宝就行。 可两个女娃娃都不大,虽然能看住弟弟,却不能很好地安抚他。 周伟珍没有奶水,牛金宝从生下来就只能喝米汤,根本就不顶饿。 对奶水的渴望让他哭闹不止,刚才好不容易饿晕了过去,被亲娘这么一喊,又醒了。 “呜哇哇哇~呜哇哇哇~” “乖儿子,快别哭了,看啥看!给你弟弟端米汤去!” 心疼的抱紧哭声越发虚弱的牛金宝,周伟珍反手就抽了二毛一个大嘴巴子,使唤她去厨房端米汤过来。 挨了打,二毛也不敢吭声,只是咬着牙飞快的跑到厨房里去,端来了一直温在锅里的米汤。 小心翼翼递给母亲后,她就又和姐姐大毛一起缩在墙角,等待母亲的下一步指示。 可眼看着母亲努力了半天,也给弟弟喂不进去米汤,二毛犹豫片刻,还是畏畏缩缩说道:“娘……我们也喂过弟弟,可他不吃!爹说……说……。” “他说啥?” “他说……说就这么把弟弟饿死算了!” 什么?这叫什么话,这是亲老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周伟珍气的胸口剧烈起伏,此刻她才确信自己这一晚的奔波劳累没有白费,要是她没回来,儿子指定要被这一家子狠心给饿死! 不敢发火,唯恐吓着怀里气息微弱的儿子,周伟珍狠狠瞪了二毛一眼。 “我昨天不在家,家里是不是出了啥事儿?” 确实是出事儿了,牛大和牛家兄弟气势汹汹的去要说法,却一点儿好处也没得。 不仅被李祖富给吓的灰溜溜夹着尾巴跑了回来,还落了一身伤。 其中牛大最惨,本来瞎了一只眼睛就被人看不起,现在另一只完好的眼睛还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抓伤了。 昨天到牛大胆家去处理了伤口回来,就一直躺在炕上喊疼。 一起去的几个兄弟身上也多多少少带点伤,他们可是打着给兄弟牛大出头的名号出去的,下场如此狼狈自然很不甘心。 二毛说,昨天这伙人就好像强盗似的闯进了家里,将厨房里的半袋子土豆,和一些能吃的东西都给抢走了。 把奶奶气得,堵在门口直骂牛金宝根本不是她家的种,就是周伟珍在外头偷人生下来的灾星。 出生才两天就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绝不能留。 要不是周伟珍出门前留了个心眼儿,让大毛和二毛死死守着弟弟,说不定现在牛金宝已经被溺死在尿桶里了。 “死老太婆!心也太毒了,连亲孙子都不放过,这可是她亲孙子呀!” 周伟珍回来光顾着抱儿子了,都没来得及收拾自己。 此刻她披头散发浑身泥泞,就像个刚从河沟里爬起来的女鬼似的,抱着儿子不停地咒骂婆家,看得大毛和二毛瑟瑟发抖,不敢吱声。 好半晌,她才发泄完,突然将视线投向两个女儿。 “记住,金宝是你们这辈子唯一的依靠,只有他能给你们撑腰,就算是你们饿死也不能把他饿着。从现在开始,你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弟弟,照顾好他,听见了没!” 她说得很认真,大毛和二毛哪儿敢不从,那头点的,尖下巴都快戳进胸口里去了。 两个女儿的乖顺多少安抚了一些周伟珍的情绪,她站起身来,将儿子递给二毛抱着,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去了隔壁屋子。 外头下着大雨,老牛家一家子都挤在一个屋里。 婆婆和小姑子在做针线活,公公和牛大则是一个炕头一个炕尾的坐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周伟珍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就都落在了她身上,婆婆最先反应过来,朝她狠狠的白了一眼。 “怎么?你女儿没留你多住两天?咋这么快就回来啦?你不是说自己有大本事,保管闺女只听你一个人的话,钱和粮食想要多少有多少吗?倒是拿出来啊!” 这些大话都是昨天周伟珍诓牛大带人和她一起去大溪沟村时说的,如今去了这一遭,牛家的人都知道被她给骗了,对她哪儿还有好脸色。 “跟她废啥话呀!叫她滚!把老子害成这样,老子告诉你周伟珍,你要不想被打死,就赶紧带着你生的那个小怪物,滚出去!” 牛大眼睛上包着药看不见来人是谁,直到母亲开口他才知道是周伟珍回来了,气的到处寻摸东西,想打人。 他自觉如果不是周伟珍骗了他们兄弟,他们也不能把脸丢到外村儿去,可谁知道这娘们儿一开口,甚至比他还委屈。 “你这是啥话!金宝可是你牛家的种,是你家的根啊!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还要把他饿死,你们还是人吗?” 可她不说这个还好,一提到牛金宝牛大更暴躁了。 “你他娘的还好意思说!你生的那是个啥呀?你敢抱出去给人家看吗?也不嫌丢人!俺告诉你,俺可没有这样的儿子!你赶紧把它给俺弄死,要不然俺就把你打死!” 长了三只胳膊三条腿还活蹦乱跳的孩子,这不是他们牛家的宝,是牛家的冤孽啊! 第385章 割掉 毕竟不是从他们肚子里掉出来的肉,说起话来当然狠心绝情,周伟珍知道儿子的命定了,心里忍不住一阵委屈。 只有日夜听她祈祷的老天爷知道,她想这个男娃想了多久,努力了多少年。 好不容易才盼来了金宝这个天赐的宝贝,还被人给害了! 怪只怪娘家没本事,她自己又立不起来,嫁到牛家都十年了,还在任人摆布,一点儿主都做不得。 发泄了一会儿,似乎是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很快牛大就又倒回了炕上,话头也被老牛头接了过去。 “伟珍啊,你也别不服气,要说昨天这事儿,本来就是你不对。你明知道那碗豆花是大毛偷回来的,还敢带着人上门去找茬?你是真不知道那大溪沟村的人有多不好惹啊。” 大溪沟村是有百年历史的古村,人口多,地理位置又好,依山傍水的,就是灾年也没饿死过人。 大队长就更有本事了,这人民公社才成立几年啊?人家硬是领着社员喊着口号,又是开荒种地,又是搞副业立作坊的,把先进大队的流动红旗攥在手里牢牢把了五六年! 队里干出了成绩,账上又有钱,腰杆子就硬。 但凡是大溪沟村出来的小伙子,那一个个的精气神都快赶上当兵的了! 队里的民兵队伍素质更是高,这些年上他们大队找茬碰瓷的人不少,可从没见谁讨了好,敢去第二趟了。 这就是实力! 昨天要不是周伟珍赌咒发誓,骗他们说牛金宝的畸形是被那碗豆花害得,那豆花又是她女儿秦小妹端给大毛的,他们绝不会去大溪沟村找事儿。 如今好了,里子面子全没了。 先不说牛金宝的畸形,到底是不是那碗毒豆花害得,就算是,下毒的秦老太也已经死了,豆花还是自己家偷回来的,这亏是吃定了。 不服气也只能忍着,再敢去找事儿,大溪沟村那一排民兵手里的家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一想到儿子是被媳妇哄骗了,才会伤成这样,牛二婶心里的火就怎么压也压不住,指着周伟珍的鼻子就下了最后通牒。 “你还敢摆脸色?哼~也就是外面下着大雨不好出门,要不俺早叫你娘家人来把你领回去了!把你娶进门真是倒霉透了,瞧你生的那是个啥东西?就这还当个宝不舍得弄死,告诉你,他不死你就给俺滚!” 人言可畏,老牛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养活这个畸形孩子的,他们宁愿绝户头,也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过后半辈子。 可想而知这个孩子如果活下来,等他能跑能跳能说话了,周围的人会怎么看待他,看待老牛家。 这几十年里,村里倒是也有和他一样畸形的孩子生出来,可基本无一例外,全都在几个小时以后自然死亡。 就只有这个怪胎,不仅活蹦乱跳,样子还十分可怕! 也难怪接生婆会把牛金宝视作冤孽不祥了,他的存在实在是反常到了极点,让人不得不往玄学的方向去想。 其实从后世的医学角度来说,牛金宝的情况虽然不幸,却实属正常。 因为周伟珍肚子里的两个胚胎在分裂时虽然粘连融合了,但其本身都是健康的。 在发育的过程当中,他和普通的婴儿没有两样,所以和那些先天有缺陷,生下来心肺器官就不完整的早夭儿比起来,是不一样的。 只是这时候的人受教育程度低,医疗水平也不发达,消息更是闭塞,这才总把常识解释不了的事物往迷信鬼神上靠,十分忌讳。 左右不过是个刚出生没两天的孩子,能有多深的感情?弄死了就弄死了。 以后就算周伟珍生不了也不要紧,反正只要还有牛大在香火就断不了。 大不了全家勒紧裤腰带,再给他找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回来,一样能传宗接代。 这么一想,牛金宝的存在在牛家人看来就碍眼了许多。 此时的他们早已没有抱上男孙的期待和喜悦了,反倒是周伟珍迟迟不愿意解决牛金宝,让他们大为光火。 老牛头更是直言,他们好话赖话都已经说尽,要是周伟珍还想不开,那就别怪他家做的绝。 到时候只能将她连同她生的这个畸形儿一起踢出门去,任凭她们娘俩自生自灭了。 好歹当了十年的家人,自己和牛大还共同孕育了三个孩子,没想到他们心这么狠,竟然说不要就不要她们娘儿俩了。 一夜奔波又渴又累,才站了这么一会儿周伟珍便觉得有些虚脱了,无力垂下的双手也抖个不停。 她毕竟才生了孩子,就算久干农活儿皮糙肉厚,到底也不能和平常时候比。 “呼呼~爹、娘,算我求你们了!金宝是牛家的根,也是我的命啊!他生下来就能吃能睡,健康的很!多出来的一只手一条腿根本不算啥,不能因为这就不要他!” 这还不算啥?那啥才算大事儿? 牛二婶儿都快被媳妇儿气笑了,她知道周伟珍的身子骨有多差,生完了这一胎以后还能不能生育都是个问题。 她舍不得牛金宝是情有可原的,可不能拉着他们老牛家下水呀。 他们全家早就开过家庭会议一致认同放弃牛金宝了,周伟珍就是再胡搅蛮缠也没用。 这个道理周伟珍又何尝不明白呢?她只是不甘心自己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明明健健康康的还是个男娃,怎么就能被嫌弃呐? 无论如何她也要做最后的努力。 “爹娘,你们想想吧,那些生下来就死了的孩子都是缺点啥,可咱们金宝不一样,他啥也不缺,只是多了只胳膊多了条腿,就像大人身上长了个瘤子似的,不打紧的!趁他还小,咱们去找牛大胆到家里来,给他割掉不就行了?” 她想得很简单,缺了的没法补,可多了的好去掉啊。 人都说小孩子记性差,正好趁现在金宝还小找人来把多出来的胳膊腿给割了,反正孩子小吃苦少,痛过就忘了。 也是赶巧了牛家人没受过教育见过世面,所以周伟珍这突如其来的妙思一说出来,当时就让人信服了。 毕竟是等了十年才盼来的男丁,瞧着又是那么的健康足实,要说牛家人一点儿不可惜,那是假的。 如果真有可行的法子能救一救这孩子,他们倒也愿意试试。 “能行吗?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么小的孩子能长这么吓人的瘤子,也不知道牛大胆肯不肯割?” 牛带娣有些担心牛金宝的事情传出去后,会对家里的名声有影响,继而影响她找对象,嘴一撅不太乐意。 可老牛头夫妻俩却是眼睛一亮,猛一拍大腿。 “对呀!就叫牛大胆来看看吧,这娃瞧着挺健康的,等割了那对多出来的手脚就和正常人没两样了,能行!” 这事儿就这么拍板定下了,周伟珍忍不住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这也算是给儿子找了条活路。 第386章 回城 今年的暴雨来得急,气势不小,可下了两天就有些接不上了,难得的在暴雨季开始的第三天,就停了一早上。 下雨不能出门有不能出门的活要干,能出门了也有一大堆事情等着。 李树和秦小妹分工明确,他负责清理排水渠里的泥沙,和一些粗重活儿,秦小妹则是提着水桶,领着丧彪去河沟准备打水回来洗衣裳。 才下过暴雨,山上的取水点水比较浑浊,不适合洗衣服,倒是位于山脚的这处相对平缓的河沟里水还算清亮,能用得上。 所以当秦小妹领着狗提着桶赶到河沟时,已经有不少村民在排队打水了。 她运气好,才走近就有人招呼她。 “小妹同志!快到这儿来,马上就轮到我了,我和你一块儿打。” 是刘亚琴!这倒是省了不少时间,秦小妹没犹豫,连忙挥手笑着大声应了一声,跑了过去。 “亚琴、燕燕,你们也取水洗衣裳吗?” “我们取水做饭,知青点人多,水缸就一个,两天不取水就供不上用了。” 得把水缸挑满她们才能考虑洗衣裳的事儿,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时间不容浪费。 三个姑娘相互协作,谈笑间便将带来的盆和桶都盛满了水,挑起来就往回走。 “好几天没见你们上来找我玩儿了,怎么知青点里最近事情这么多吗?瞧着你们精神头也不大好,可要注意身体呀。” 打量着洪燕燕青白的脸色,秦小妹忍不住关心道。 不再下放知青的消息传到大溪沟村,这几天知青们大都是这个脸色。 没有新知青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清楚,这些日子但凡有家人在城里的,基本都收到了知青们的来信,希望能借此机会活动活动关系,将他们接回城里去。 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改变命运的机会,如果可以,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想留在乡下的。 几个女知青也都写了信寄回家里,可因为时间还短,所以暂时没有人收到回信。 这种等待审判的滋味并不好受,才没几天就折磨的她们快要崩溃了。 协力将水倒进水缸,见还没满,三个人就又提着空桶出发,去排队取水。 “也不知道我家里收到信了没有,这回说什么我也要想办法回去!以后知识青年要是都不下乡了,我呆在这儿算怎么个事儿呀!” 洪燕燕有些激动,她实在是太想回家了,直到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她想逃离的地方也是人家秦小妹的家,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 秦小妹倒没觉得被冒犯,她要在城里有家,也不愿意呆在乡下。 哪儿哪儿都不方便,还要下地干活挣工分,只要不是天生的受虐狂,谁不愿意过好日子呢? 一样也寄了信回去的刘亚琴心里也很忐忑。 “咱们要是都能回去就好了,队里干活虽然也能吃饱饭,可这一年又一年的总看不到头,也不是个办法。” 她和洪燕燕一样家庭温暖幸福,并没有扎根农村一辈子的觉悟和准备。 当初下乡也是迫不得已,她们不来,家里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就得来。 如今政策有变化,想来家人知道了消息也会尽力去活动关系,给她们争取回城的名额。 一想到有机会能回去和家人呆在一起,姑娘们是既兴奋又忐忑。 也不知道回城的名额有几个,大队长能不能放人。 一起下乡的这段日子里,女知青们是互相扶持鼓励才走到今天的,如果不能一起回去,一定要有人留下来,那……。 复杂的心情折磨着这群善良的姑娘,事关一辈子的前程,谁也不是圣人,能主动说出把机会留给别人,自己留在农村这句话。 大家都是普通人,各有私心,这本来没什么好羞耻的,只是因为感情深厚,所以才刺痛人心。 这些人中,只有秦小妹知道,再过不多久知青们不管符不符合回城条件,都可以自由回城了,可她不敢说。 她一个小村姑,是不应该知道这样的国家机密的。 可她又不忍心眼看着姑娘们痛苦,便安慰道:“既然已经做了能做的事,就不要想太多了,瞧把你们一个个折磨的,这样回去家里人岂不是要心疼死了?” 不怪秦小妹要调侃她们,本来条件有限就吃不上什么好的,又才熬过了双抢,知青们的状态瞧着是不太好。 “咱们都算好的了,你是没瞧见王亚楠和卫娴,特别是卫娴,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么说起来,秦小妹确实已经很久没看见这位老乡了。 想来她经过了上次的教训,已经面对现实,努力上工挣粮融入七十年代的生活了吧。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肉体上的极致劳累虽然可以被时间抚平,可思想上的巨大落差却不是那么容易迈过的。 因此卫娴颓废一些、憔悴一些,秦小妹都可以理解。 她也没有那落井下石看人笑话的坏心眼儿,只一心抓紧暴雨来临前的这一小会儿时间,一边和几个女知青们闲话家常,一边卖力的搓洗着手里的衣服。 主人没空搭理自己,丧彪就自己消遣,它常下来知青点玩,对这里也很熟悉,支着狗鼻子东嗅嗅西嗅嗅的,不一会儿就迈过楚河汉界去了男知青那边。 狗的鼻子天生灵敏,即使才下过暴雨,也能辨别出空气中交织在一起的细微味道。 此时正有一股难闻的肉腥味,吸引着丧彪走进男知青院儿里。 第387章 怪病 雨停了,知青点里的男知青们主动承担了房屋检修,和清理排水渠等粗重的活儿。 所以此时宿舍里,除了有伤病的两个男知青以外没有其他人。 吸引丧彪前来得肉腥味,就是从其中一个男知青吴洪斌身上散发出来的。 暴雨季还没开始他就得了怪病,身上的皮肤一层一层地剥脱,就好像洋葱似的没完没了。 整个人只能躺在炕上不动,但凡翻身抬腿身上的皮肤就会迸裂,散发出难闻的血腥味。 这怪病来得莫名其妙,不仅在生理上折磨着吴洪斌,更是在心理上击垮了他。 他是一个爱面子的人,如今却变成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招人嫌弃。 前段时间他还能自己走到大队卫生室去领些药膏回来擦,可随着暴雨季来临,出门不便,他已经断药三天了。 身上的皮肤病越来越严重,以至于他在睡觉的时候都能听到自己皮肤裂开的脆响声。 躺过的地方更是一片白屑,看着就十分渗人。 这病来得急,很快就改变了他的样貌,眉毛胡须全掉光了,就算想隐藏也藏不住。 同个宿舍的知青们很快就都搬走了,他们宁愿十个人挤一间屋,也不想跟他住在一起。 谁知道这怪病有没有传染的可能性呢? “呵………呵………谁?谁进来了?给我端口水吧,我快渴死了,嘶~” 躺在炕上半死不活动弹不得的吴洪斌,不知道顶门进来的不是人是狗,还在努力斜着眼珠子恳求丧彪给他倒杯水。 可它就算听得懂,也没有给人倒水的本事呀。 顶开门进屋以后,丧彪远远的嗅了嗅肉腥味的来源,确定是床上这一坨恶心的东西以后,便毫不留恋的掉头,耷拉着尾巴走了。 意识到进来的人很快就又出去了,炕上的吴鸿斌一愣,随即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们用不着嫌弃我!反正我也是快死的人了,受不了你们几天白眼儿,一个个的都只会表面工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正人君子呢,其实都是只会看人下菜碟的狗腿子!” 他全身全脸的皮肤都是脆的,激动之下脖子、嘴角、心口裂开了好几处,疼得他龇牙咧嘴,叫骂的也更大声了。 “谁也别看谁的笑话,大家都是落魄人,谁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谁?今天你们看着我见死不救,明天躺在炕上的人就有可能是你们!” 一辈子清高惯了,吴洪斌哪怕已经如此落魄只能渴望他人施舍,却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嘴里说出来的,净是不甘和说教,这搁谁谁愿意听? 也难怪知青们撕破脸,连装都不装了,把他一个人丢在屋子里等死,纷纷远离。 “等着遭报应吧,那都是你们践踏生命的惩罚!” 知青点本来就不大,吴洪斌又扯着嗓子不要命的喊,很快动静就引起了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几人注意。 秦小妹一回头,就见丧彪耷拉着尾巴,快速的朝自己这边跑来,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暗道一句不好。 别是这傻狗背着她跑到人男知青宿舍去搞破坏了吧? 虽然丧彪一直很听话,可它毕竟还是一只一岁大的小狗,好奇心很重。 平时在家里逗鸡惹猫的就不老实,这放出来了更是放飞自我,支着个狗鼻子到处乱嗅。 心里怪自己没看好狗,秦小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先一把薅住狗耳朵制服了丧彪,然后才抬头问一脸懵的刘亚琴。 “那边男知青宿舍里都有谁?骂这么大声别是在骂丧彪吧?也怪我大意了没看住狗,不行我给人道歉去。” 听她这么说,刚才嘻嘻哈哈的女知青们立刻噤声,仔细听了一会儿,才听出来是有人在骂着什么。 瞧了眼发出声音的方向,洪燕燕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有点嫌弃。 “还是别去了吧,那边就躺了一个发烧爬不起来的,和一个得传染病的,你去了再被染上可咋整?”显然好人缘的洪燕燕是知道些内情的。 她话刚说完,就有不明所以的女知青低头悄声和她打听,秦小妹也凑了过去。 会传染人的皮肤病?好端端的怎么会得这个病?秦小妹越听越迷糊。 见她脸色,刘亚琴主动替她解惑。 “是吴知青,他这样已经好几天了,大家都说他是在医院住的太久染上了些别的病,回来就发了,是要传染人的。这才没人敢靠近他,如今他自己一个人住在一间屋里,听说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吃喝拉撒睡全在一个炕上,他那屋里的味儿,众人都不敢想得有多邪门儿。 伤病也属飞来横祸,这事儿搁在别人身上,善良的女知青们免不得要同情照顾,可偏偏那人是吴洪斌。 这两年他做出来的那些事儿,实在是挑战大家伙儿的三观,对这样一个恶心的男人,姑娘们别说施以援手了,就是多看一眼都嫌脏。 再说她们照顾吴洪斌,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别忘了他可是有同居对象的。 王亚楠每天在炕上躺着啥也不干,相好的变成这样,她最理应当去照顾。 这两个人,那可是正经好过一阵儿甚至同居过几天的,在知青们看来他们已经是还没打结婚证的夫妻了。 如今吴洪斌倒在炕上生了这样的病,人人避之不及,连喝口水都没人倒,按道理来说是该王亚楠去看顾。 可偏偏她却干看着一点动静也没有,真是叫人唏嘘。 当初一副谁也离不开谁的样子,如今落难了还不是各自飞,甚至比陌生人的情分还不如。 没想到那边屋子里躺着竟然是吴洪斌,秦小妹知道以后立刻歇了道歉的心思,利索地坐下就又开始洗衣服。 是吴洪斌的话,丧彪就是咬他一口也没关系,真要论起来,他欠她的可还多着呐。 “咱们最近是得当心些,不仅男知青宿舍有古怪,咱们女知青宿舍不也一样?” 说话的姑娘一脸八卦,朝着王亚楠宿舍挤眉弄眼。 如果说王亚楠因为她那歪嘴斜眼儿的模样,不出门倒也算是件好事的话,那干完了双抢后就也开始不出门的卫娴怎么说? “两个人就这么好端端的闷在屋子里,连上厕所都不肯出来,别是也生了什么怪病了吧?”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儿,一想到隔壁屋子里就住了个传染病患者,她们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这么热的天气,屋子里又闷热,如果是好端端的人绝不可能不出来。 王亚楠和吴洪斌都有道理可说,可卫娴好端端的又是为什么呢? 她身份特殊,秦小妹不得不更多关注,趁着洗衣裳的空隙,朝着卫娴宿舍看了一眼。 正好看见窗户边上站了个人,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她看,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那不是卫娴是谁? 第388章 死因 这不是好端端的待在屋里嘛,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出门,但秦小妹并不好管闲事儿。 只要确定这姐们儿没搞什么幺蛾子,她就放心了。 洗完衣服,秦小妹便领着丧彪走了,直到她的背影渐行渐远,驻足在窗前的卫娴才颤抖着苍白的嘴唇,闭了闭眼。 没什么好怕的,根本没人知道那事儿是我干的,人已经死了,都抬到山上去埋了,谁也没有怀疑我! 可是……我真的安全了吗?那可是一条命啊! 不行,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时间长了一定会被人发现的,秦小妹那么聪明,她爷爷死的不清不楚,她一定早就起疑心了。 今天她来这一趟,说不定就是来试探我的! 衣服在哪儿都能洗,干什么一定要端到知青点来洗? 刚才我没有看错,她看我了!她一定是怀疑上我了! 必须要想个法子才行。 都说做贼心虚,这话用来形容现在的卫娴正合适,她自觉干了亏心事,谁多看她一眼都虚,连门儿都不敢出。 本来草木皆兵就已经够折磨她精神的了,偏偏今天秦小妹在取水点遇上了刘亚琴和洪燕燕。 在二人邀请下,来了知青点和女知青们一块儿洗衣服,秦小妹不知道,她刚才偷看的无心之举可把心虚的卫娴给吓破胆了。 没人知道,原来老秦头的死是真的另有隐情。 虽然大家私下里都说他死得不明不白,可毕竟是个已经糊涂了的老人,平时被关在屋里也不招惹谁,所以谁也没往谋杀那方面想。 可偏偏他的死还真是人为的。 那天卫娴在地里干活,隐约听见有一伙人在计划要去秦家屋子里拿东西,他家如今门户大开,又没人在家,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此时的卫娴已经深刻明白,继续耗费时间在乡下种地干活挣粮食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可要想干点别的,她又没有启动资金,所以乍一听能有机会搞钱,她的心思也一下就活络起来。 当晚就悄悄埋伏在村口,跟着这伙人前后脚进了老秦家。 这人一旦贪心起来就什么也不怕了,当时秦光显的尸体就在隔壁,那一伙人也不打怵,进屋就开始翻找起来。 可惜赵家的人做事讲究个雁过拔毛,他们抢过的地方,怎么可能还有剩下给后来人的东西? 不一会儿,这伙人便气急败坏的推倒屋子,空着手走了出来。 直到他们走远,卫娴才敢哆哆嗦嗦地跑进秦家的残垣断壁里翻找东西。 意料之中的,她也啥都没找到,正当卫娴接受现实,准备打道回府时,突然!从半边屋子的角落里,传来了嘿嘿两声傻笑。 黑天半夜的,隔壁还躺着个死人,这笑声突然响起,把卫娴吓得当时就蒙了。 要不是知道自己是来当贼的,死死捂住了嘴巴,她当时就要尖叫出声了。 好在冷静下来定睛一看,卫娴这才发现出声的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 见自己盯着他看,老头一个劲儿地傻笑,嘴里还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没想到秦家竟然还有人在,虽然老头明显精神上有些问题,但卫娴还是觉得心慌,她没再犹豫,转身便跑出了秦家。 原本她想回知青点去,可一回头就见那疯老头竟然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 这下她害怕了,这要把这痴呆老头领回去,那才叫说不清了呐。 村里的小路卫娴也不太熟,黑灯瞎火的想把老头甩掉明显是不可能的。 没办法,她只好改变方向,准备从夹子山上绕行回到知青点去,那老头见她掉头也没说什么,只是依然傻笑着紧紧跟上。 天黑山路难走,才进山道卫娴就后悔了,她如今的经济条件连煤油灯都用不起,只能摸索着艰难前进。 这要走回知青点得什么时候去了? 一想到自己东躲西藏喂了半晚上蚊子却什么也没捞着,还被个傻老头给缠上了,卫娴心里一阵烦躁。 走了没几步就停下了。 别人也就算了,一个痴呆老头有什么好怕的?什么时候她落魄到连这样的人也不敢惹了? 见她停下,老秦头还搞不清楚状况,嘴里喊着“一起玩儿一起玩儿”快步走向卫娴。 “别过来!快滚!再敢缠着我,我就把你丢在山上喂给老虎吃,听见没有?快滚!” 此时卫娴已经十分烦躁,只想原路返回知青点休息,面对拦路的老秦头也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恶狠狠地凶了两句,就想走。 可谁知道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老秦头突然伸手,死死拽住了她。 “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松手!我叫你松手,快松开!” 卫娴一下就急了,她猛的甩开老秦头双手,用力往后推了他一把。 只听“扑通”一声,老头子被她推进了进山口的河沟里。 “啊啊啊!水!害怕!害怕!救我!” 黑灯瞎火的,本来视力就受阻,老秦头又是个痴呆老头,突然掉进河沟里,凭他自己是根本不可能爬上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也把卫娴给吓懵了,她呆呆地站在河岸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老秦头在水里不停挣扎。 她想喊人帮忙,可嘴巴就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如果真的有人来帮忙了,她该怎么解释都这么晚了还带着个老头子在山沟沟里闲逛呐? 不行!不能让人知道! 卫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狠心,反正当时的她大脑一片空白,丢下老秦头就一口气跑回了知青点。 之后的两天也都过的浑浑噩噩,不敢打听不敢问,更不敢去事发点看。 直到过了三天,老秦头的尸体才被人发现,定性为失足落水意外死亡。 卫娴知道自己运气好,逃过了世俗的审判,可良心的谴责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第389章 众生相(一) 一场暴雨,将人们生活打乱后又按下暂停键,带来更多闲暇的同时,矛盾也在不断滋生。 碾子桥公社,罗家。 “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不是轮到你值班吗?小心别着凉了。” 小心翼翼地给丈夫披上一件外套,秦艳玲顺势就坐在了罗振刚身边,将头轻轻的靠在他肩上,就像热恋时那样。 这在婆婆还活着时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亲密举动,哪怕她们已经是夫妻,可那个死老太婆就是看不惯两口子腻歪。 就算只是多看一眼,笑一笑,都会被骂做是狐狸精,不要脸。 可这明明是她的丈夫,她的男人!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曾经的那些煎熬也都已经过去,如今她才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女主人,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想到这里,秦艳玲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舒坦。 这些天像这样的爽快时刻实在太多太多了,让她满足不已,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真好~” 谁料她话才说出口,原本坐在凳子上发呆的罗振刚突然呼啦一声站了起来,两只眼睛狠狠的瞪着她,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似的,嫌恶。 虽然他什么话也没说,但这个态度还是深深地刺痛了秦艳玲,她不甘示弱,也猛的站起身来。 尽量和丈夫平视。 “你少给我脸色看!我知道你怪我,可我又有什么错?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都是你妈自己找死!不关我的事儿!你还想怎么样?”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反正人已经死了,秦艳玲大获全胜。 她只需要咬死那碗毒豆花就是她端回来准备自杀用的,是婆婆不知情才误食了。 这场悲剧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意外,她并没有主观意识的杀人倾向,任何人都奈何不了她。 更何况有的话好说不好听,罗振刚毕竟是国钢厂里的正式工人。 比起当媳妇的毒死婆婆这种丑事,老人家自己误食毒药不幸去世,显然要好听多了。 他是罗老太在世唯一的家属,他都不去追究的事情旁人自然也不会多问。 这两天除了厂子里的领导和一些同事来家里探望吊唁外,老人的死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说到底现在的生活罗振刚是不舍得放弃的,毕竟老妈不死都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不是。 也不晓得他是内心有愧,还是单纯对秦艳玲有怀疑,这段时间罗振刚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的,在家里吊丧着个脸,没完没了。 这让并不觉得婆婆的死是件坏事的秦艳玲很不理解丈夫为什么要这样,她不也一样死了娘吗?怎么没难过成这样? “丧事都办完了,还吊着个脸干啥?你要实在舍不得,干脆跟着老太太一块儿去得了!” 家里没了抢权的人,秦艳玲如今可算是熬出头来彻底放开了,一点儿都不掩饰她刻薄的嘴脸,和对婆婆的不尊重,哪怕婆婆才刚新丧。 虽说婆婆到底不是娘,可她自己的娘也才刚死,就这么一副恨不得摆席庆祝的样子,难怪罗振刚要怀疑自己老娘的真正死因了。 两口子就这么各怀心事过日子,虽然在一个屋檐下,天天面对面,可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僵持了不大会儿,还是罗振刚先败下阵来,只见他无力的叹了口气,颓然的坐回椅子上,捂着脸不说话了。 又赢了,秦艳玲心里十分痛快,嫁到罗家这十年来,她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舒心过。 心情真是好的不得了,就差哼起小曲儿来了,还是念着婆婆新丧,在街坊邻居们面前总要装装样子,她才有所收敛。 就是可惜没把盼娣那个小白眼儿狼也一起弄死,她吃得少运气又好,正好赶上罗振刚回来,及时把她给送进了医院。 听说这会儿人已经醒了,就是成了哑巴,那张红艳艳的小嘴儿以后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这个当姑姑的看来得抽个时间去瞧一瞧才行,免得让哥哥嫂子挑理。 在婆家被搓磨了十年,一朝熬出头,秦艳玲已经有些心理变态了,就爱去看这样的热闹。 仿佛只有看着那些和她曾经一样鲜艳的姑娘,从此跌入泥潭再也爬不起来,注定一辈子赶不上她,她心里才能感受到满足似的。 即使这孽是她亲手种下的。 就在同一时间,秦盼娣正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比划着,试图让母亲理解她的意思。 她确信自己没有误食毒药,那碗有毒的豆花是亲姑姑秦艳玲一再劝她喝下的,姑姑一定早就知道豆花里有毒了,她是故意要害自己! 可惜她说不出话来,身边又没有纸笔,只能不停的比划。 可母亲王芳云这段时间早已经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磨没了力气,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这个不省心的女儿,也只是叹了口气,默默惋惜她命苦。 小姑子早就说了,她事先并不知道豆花里有毒。 想着盼娣在她家里吃不好喝不好又不敢回家,怪可怜的,才把豆花匀成了两份,一份孝敬给婆婆一份给盼娣补补身子。 这本来是人家一片好心,就连她自己的亲儿子小庆都没分得一口吃,谁知道豆花里会有毒呐? 不仅害死了罗老太还毒哑了秦盼娣。 虽然惋惜,但这确实只是个谁也不想看见的意外,要怪只能怪已经死了的秦老太,害人害己。 抹了把脸,王芳云丝毫不理会激动的女儿,只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 喃喃道:“你谁也怪不上,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听话,家里送你到公社来读书,你好的不学倒学会离家出走了!你说你要是好端端的呆在家里,这祸事能找到你身上?哎……现在说啥都晚了,自认倒霉吧,医生说你这辈子怕是再也说不了话了。” 这姑娘算是养废了,之后只能把她带回乡下随便配个男人,抓紧生个儿子出来,就这么过日子得了。 果然还得生儿子,儿子的心才是向着自己家的,女儿一大了就净想着往外跑,不由着她,还敢离家出走,心里一点儿都没有父母,也没有这个家。 还好,她还有光耀,一想到儿子王芳云的脸上就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来。 这是她们全家的希望,无论如何她也要让儿子留在公社读书,绝不能回去种地! 第390章 众生相(二) 然而整个秦家最后的希望秦光耀,此时正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拼命挠头,脸上的表情比死了亲娘的姑父还沉重。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自从老太婆被打成坏分子后学校里的风言风语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经过几天的扩散,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杨多多也听到了些东西。 这两次见面不停的缠着他问东问西,很明显是起了疑心。 瞒不了多久了。 秦光耀心里明白,他的真面目一旦被杨多多知道,一定会立刻就被甩掉! 可现在的他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往上爬的机会,物资公司一把手这个岳丈他绝不能放过! 家里已经是这么个情况了,要怪也只能怪他命不好,没能投个好胎。 偏偏家境这种事情,就算他想瞒也瞒不了太久。 和杨多多处对象的这些日子,她总是旁敲侧击秦家的家庭情况,可都被秦光耀给糊弄过去了。 如今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成分尴尬,林立业那几个公子哥儿已经明说要和他划清界线不带他玩了。 以后再想拿腔作调狐假虎威,只怕会更难。 秦光耀自己很明白,没了这层虚假的皮,他什么也不是。 家里人被划成了坏分子,对在公社读书的他影响很大,现在的风平浪静只是暂时的表面现象,不过是还没到清算的日子罢了。 学校里等着整他的人可多着呢,如果被他们逮到机会,那他的下场会有多难看,秦光耀根本就不敢想。 距离高考还有一整年的时间,他无论如何也熬不到那时候了。 虽然心有不甘虽然无法接受,可他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可能参加不了高考了。 “可恶!凭什么!凭什么!我什么坏事儿也没做!只是想过上好日子而已,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来拉我后腿!” 这个家穷也就算了,贪也就算了,没本事他也能理解。 可为什么!为什么别人的家庭都能和和气气的一条心,偏偏他的家庭要斗个你死我活? 兄弟不和老人无德,如今这几个人是死的死、伤的伤,下牛棚的下牛棚,五毒俱全了! 就还让他怎么在学校里抬起头来做人? 如果被杨多多知道了还会跟他处对象吗? 他已经没有机会参加高考上大学改变命运了,如果再失去了杨多多,那他这辈子可算是真的完了。 不行!他必须要想个办法,骗杨多多跟他领证结婚! 只有结了婚两家人变一家人,自己的事儿岳父才会主动出手。 说不定看在他闺女的面子上,还会为自己活动关系,让自己顺利参加高考上大学。 以后应该也会给自己安排更好的工作,甚至接替他物资公司一把手的位置! 好在哄人这方面自己还算是把好手,秦光耀此时无比庆幸,自己忍辱负重一直哄着杨多多这个蠢女人,这不,收获的时候就要来了。 与此同时,同样是在公社,林家宅中。 “还送?这个月都送多少回了?他们自己有手有脚不知道挣吃的吗?白吃白喝可真好意思!” “立业!你怎么说话呐?那又不是外人,是你表姨和表哥表妹,他们在城里没有土地种分不到粮食,我们不接济他们,他们吃什么?” “知道在城里没饭吃,干什么还非赖着不走?这都是什么人啊,要我我就不接济!让他们回农村种地去,好歹自给自足,免得被我嫌弃~” “你这孩子!你………。” 被儿子的歪理气了个倒仰,季菀忍不住又要和他念叨什么亲情骨肉割舍不断之类的话。 可林立业根本就不听她的,甚至毫不留情的出声打断了母亲没完没了的碎碎念。 “你就宠着吧,咱家这些年来的亲戚多了,谁我也不嫌弃,就不喜欢他们家!这难道是我的问题?” 他一向是个大方的人,家教也好,从来不会摆少爷谱,看不起穷亲戚。 这些年季家来的亲戚就跟那大叶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一波又一波,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他一直表现的都很亲近。 唯独对季家表姐这一家三口,那是毫不掩饰厌恶和嫌弃。 事实上,早在杨多多和秦光耀的事情被林立业知道之后,他就盯上了这俩人。 在撞破杨多多的小心思以后,林立业心里对她家的厌恶更甚。 他也曾跟母亲说过,杨多多的所作所为可能会为家里带来不好的影响。 可季菀却觉得小女孩不过是虚荣心作祟,不想在喜欢的男同学面前丢了面子罢了。 她们一家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又是从乡下来的,在城里要不是有林家这门儿亲戚接济着,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这对一个青春期的少女来说,实在是一件非常难以启齿的事情,季菀很理解。 不仅理解,她甚至背着儿子和丈夫,偷偷答应过两次杨多多带男同学来家里参观吃饭的请求。 季菀觉得多多在学校里能有朋友是件好事,这对她性格的改变有很大的帮助,自己这个做长辈的,理应当支持。 当然这些事情,林立业并不知道。 自从答应了杨多多这些无理且过分的要求以后,她就明显和季菀走得更近了。 时不时的就会到林家来和她说话聊天,回回都将这个表姨哄得十分开心。 今天也不例外,只是杨多多从后门走进屋里时并没有人注意到。 她刚想开口和表姨表哥打招呼,就听二人正好说到自家的事。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杨多多并没有出声打断,而是侧身躲在了墙壁后头偷听。 “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一家人才有这么厚的脸皮,照她说的杨天赐还要再读三年书,那就要白吃我们家三年咯?凭什么呀?我不同意!” “立业!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那是你表哥,他难得能有出息来公社读书,咱们能帮就帮一点,以后他出息了你表姨不也有个依靠吗?” “那和咱们家也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时不时地送东西去也就算了,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可杨多多天天上我们家来算怎么个事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这个家里的女儿呢!” 事实上,林立业心里一直都有这个怀疑。 凭他对杨家兄妹的了解,是很清楚他们脸皮有多厚,多会说谎话的,搞不好还真在外面编排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哄骗别人。 要真是这样,那最后出了什么事儿,不还是他们林家背锅吗? 这不成冤大头了? 第391章 众生相(三) 都说一无所有的自尊心是最廉价可笑的,杨多多此刻才算真正被生活上了一课,明白了这个道理。 就在离她不远的林家客厅里,表姨和表哥正在大声谈论着她的家庭。 其中表哥脸上的奚落和看不起根本不加掩饰,坐在桌前喝茶的表姨夫也是一样不置可否。 只有表姨还在为她家说话,可反驳的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软弱无力,就像她的性格一样,软趴趴的,根本做不了主。 是,杨家是全指望着林家的接济过活,勉强在城里立足没错,可这不代表林家能随意侮辱践踏她们的尊严! 此时此刻,如果杨多多是个有血性的人,亦或者是个有志气不甘屈居人下的性格,她就应该大大方方的走出去,告诉表姨以后不要再给她家送东西了,他们会自己解决生活上的困难。 如果实在孤儿寡母在城里活不下去,那回去乡下也没关系,就像表哥说的,种地干活挣工分换粮食,也好过受人白眼。 可惜杨多多没有这样的心气,她的怒气也并非来源于厌恶自己的弱小,无力改变生活现状。 而是不甘心。 她自觉长的好,不比表姨差多少,家里虽说条件不好,但母亲从来没短过她的吃喝,这些年来把她养的是珠圆玉润,十分讨人喜欢。 虽然这仅仅是外表而已,实际上她的性格非常恶劣,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呐?她这么漂亮,就算有些脾气,别人也会原谅她的。 这就是她和那些乡下小村姑最大的差别,她有资本,本来就该来城里过更好的生活。 为了这份她筹备多年的愿望,她可以忍耐到极限。 即使双手已经因为太过于用力的握拳而颤抖,可杨多多依然是紧抿双唇不发一言,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现在的她还没有资格和林家翻脸,没有表姨的接济他们在城里待不下去,除非···除非她能找到更好的依靠。 已经没有时间慢慢来了,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必须要想个办法把秦光耀套牢,和他建立更稳固的长期关系。 比如说···结婚。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杨多多几乎确信秦光耀绝对是个被严重低估的人。 他不仅知识文化水平高,性格也是一等一的好,是个能靠得住的老实人。 而且在经济水平上,就凭他平时出手的大方程度,和对物质要求的高标准来看,也可以窥见秦家的条件绝不一般。 他一直没带自己进家门认识父母,很可能是还没有彻底认可自己,必须要想个办法才行。 默默的从后门退出林家,杨多多知道今天不是好时候,就算她进去了也是尴尬,况且,她虽然能忍得住不当场发作,可脸色却难看的吓人,她可不想在表姨面前露出什么破绽来。 要想嫁给有钱人,她还需要表姨和这间大房子支撑门面。 秦家一定也是讲究门当户对的人家,要不秦光耀都已经知道她身世不俗了,怎么可能会表现的那么淡然,还不急着把她带回家去呐? 总不能是因为家里一贫如洗,拿不出手吧?那他未免也太能装样了,杨多多对自己的臆想嗤之以鼻,却不知道这是她迄今为止最聪明的一次,也是最接近真相的一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秦光耀确实是极其般配的,两个人都是打肿脸充胖子,企图通过婚姻绑定长期关系,飞上枝头的感情骗子。 他们对自己的现状都一样的无力改变,彼此都没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物色备选。 等不及了,必须现在立刻马上,总之越快搞定这个富家女\\富家公子越好! 诚然,自命不凡的人总是无法忍受低人一等的生活,不光是秦光耀和杨多多,远在乡下的吴洪斌也是一样。 又下雨了,该死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独自一人躺在炕上,脚边就是接屎尿用的粗土罐子,吴洪斌艰难的侧头看了眼没糊的窗户,心里忍不住一阵悲凉。 才不到一年时间,他就从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变成了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从众星捧月,到现在独自面对凄风冷雨和身体的残缺,艰难度日,他可说是从云端跌进了谷底。 唯一支撑着他苟且活着的,是回城的希望! 早在暴雨季还没开始时,他就拖着病躯给家里寄去了好几封信。 有要钱的也有哭诉痛苦的,当然更多的是希望家里能活动关系,将他从这个鬼地方捞出去! 吴洪斌坚信,只要能回城接受更好的治疗,他的病一定会好的! 等到了谁也不认识的新环境,没有人知道他的残缺,他也能如愿找到一个像秦小妹以前那样,一心一意对他,照顾他的好女人。 至少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屎尿都只能被迫在炕上解决,外头下这么大的雨,窗户大开也没人帮忙糊上。 算起来,吴洪斌躺在炕上不挪动已经两天两夜了,他几乎喝不到水吃不上东西,所以也没什么好排泄的。 倒是少受了很多罪。 他现在身上的皮肤脆的跟玻璃似的,动一下就会开裂出血,疼的他龇牙咧嘴。 这些日子新伤叠旧伤,他全身上下已经基本没有一块好地方了,全是伤口。 虽然躺着不动是能舒服些,却又有另一种痛苦在煎熬着他。 因为长时间不翻身,他的身下长满了褥疮,阴雨天空气又不流通,这使得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腐臭味,就不说别人了,即使是他自己也有点难以忍受。 这些天日子,吴洪斌时常会想,如果这时候有个人在他身边照顾该有多好?说到底娶妻生子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也是个俗人,时常怨恨自己想的这么通透,怎么就没一点儿危机意识,早做打算! 内心里他虽然仍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为了王亚楠曾经那张派不上一点儿用处的俏脸,才放弃了会疼人能挣钱愿吃苦的秦小妹,可现实的境况却狠狠的给了他一记耳光。 打的他悔不当初,恨的牙痒。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这就是他玩弄感情抛弃秦小妹的报应吗?可他又有什么错?他不过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 不光是他,换作任何一个男人一定都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没有人会放着城里来的美娇娘不要,去爱一个邋遢的干瘪的乡下泥腿子! 他没有错,他只是押错了宝! 轰隆隆!轰隆隆隆! 自远方的山脉顶上劈下一道闪电,刺眼的白光透过窗户短暂的照亮了不大的小屋,吴洪斌回忆往昔,越想越觉得憋屈,忍不住呜咽着流下了眼泪。 干裂的皮肤贪婪的吸收着水份,促使眼泪中的盐份深达皮肤底层,疼的他倒抽了两口冷气,眼角也被刺激分泌出更多生理性眼泪。 “真是狼狈,太狼狈了。我真的还能等到回城过上好日子那天吗?” 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人回应他的臆语,只有窗外肆虐的狂风暴雨仍在不遗余力的嘲笑着他的天真。 第392章 众生相(四) 轰隆隆!轰隆隆隆! 霍嚓!!! “啊!别!别拉我!不关我的事!啊啊啊!” 从噩梦中挣脱,卫娴猛的坐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她又梦见了老秦头,和他临死前的哀求。 身上的短衫短裤和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汗水打湿透了,比起噩梦中的死鬼,此时的卫娴显然更像是刚从河沟沟里爬出来的死人。 “有病呀?不愿意睡觉就出去溜达!大半夜的瞎叫唤有没有公德心啊,真是莫名其妙!” 烦躁的嘟囔了两句,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王亚楠一撅屁股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去年的这时候她生病面瘫了,虽然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可时间看来并不是治愈一切的良药,至少对于面瘫来说不是。 现在王亚楠的脸看起来仍旧吓人,嘴是歪的眼也是斜的。 但除了吃饭喝水说话都会漏风以外,其实她身体不错。 能吃能睡的,比起天天下地干活,没日没夜熬命的其他知青来说,可好太多了。 如今她也算想开了,为了能过的舒服彻底不要脸了,什么工分什么成绩,都是假的,她才不要被洗脑,干活累一身病回城呐。 反正她天天躺在炕上不动弹,消耗的也少,至于粮食,她根本不操心。 山上能找到什么就吃什么,实在没有就借粮食吃,反正她也不打算还,逼急了大不了吊死。 虽然不敢惹刘亚琴和赵芬兰这一帮硬茬子,可总还有几个性格软和,脸皮子薄的能占便宜。 总而言之,王亚楠已经寻摸出了一套专属于她自己的生存之道。 虽然废点儿脸经常还吃不饱,但好在不用吃苦下力。 她自认为已经尽力了,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准备就这么一直苟到回城那天。 虽然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王亚楠和吴洪斌的家庭情况一样,因为家里长辈有留洋经历,所以他们俩全家都被下放到了不一样的生产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除了他们二人是家里费尽最后的力气送来的大溪沟村,其他的家人几乎没有例外都去了更远,条件更艰苦的地方。 那里消息闭塞,搞不好家里人根本就不知道知青不再下乡这个消息,想活动关系暂时也是有心无力。 和那些自愿下乡的知青不同,就算大队里有回城的名额吴洪斌和王亚楠也是占不上的,他们只能指望政策有变,给两家平反。 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要是轻易就能办到,他们俩也不会费尽心思准备高考,指望靠着读大学这个机会离开生产队了。 这些日子知青们心思浮躁,王亚楠也一样,可她除了给家里写信和祈祷外,也做不了什么。 她每天都盼着爸妈能赶快想办法把她给接走,要不去年欠的粮食还不上,今年队里肯定不会再借给她了。 还有今年人口粮的钱,她也是一毛钱都补不上的,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呐。 想了也是白想,改变不了的事儿王亚楠只是过了一遍脑子就不想了,她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听着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呆坐在炕尾的卫娴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自己也太大意了,竟然把梦话喊的这么大声! 还好住在一起的只有这个脑袋瓜不机灵的丑女人,但凡住在别的宿舍里,一定早就露馅了。 如今卫娴已经不再想换宿舍的事儿了,就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和王亚楠住在一起就挺好的,至少安全。 抹了把脑门儿上的冷汗,坐在黑暗里深呼吸两口气,稳了稳心神,卫娴才理了理被子准备继续睡觉。 可她才刚躺下,就有一阵难以抑制的尿意袭来。 好想上厕所啊。 因为粮食不多,又要攒钱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卫娴几乎把生活成本压缩到了极致。 每天只喝很稀的一点儿苞米粥垫肚子,支撑着基本的生命状态,其余时间如果觉得饿,就多喝水缓解饥饿感。 这样确实很省粮食,但坏处就是总跑厕所。 “明明上炕前已经方便过了,真是的。” 没办法,人有三急憋不住,卫娴只好摸黑爬起来,打算去准备好的便桶上方便。 她和王亚楠都不敢出门见人,所以谁也不嫌弃谁,大小便都拉在屋里,一直到桶里放不下了才趁着天黑没人去旱厕里倒掉。 可今天不巧了,因为连日的暴雨,便桶已经好多天没倒,不能再方便了。 暗道一声倒霉,卫娴只好披上一件衣服遮住脸,小心翼翼的打开门朝外头看了一眼。 黑漆漆的,应该没人。 她放下心来,蹑手蹑脚的经过隔壁女知青宿舍的窗户后,突然加快脚步冲向茅房。 她快憋不住了。 可好不容易到茅房门口,卫娴伸手一拉门把儿,竟然拉不开!怎么会?她不死心又急躁的拉了两下。 就听里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别急别急,我这就出来。” 是洪燕燕!卫娴现在是看见人就怕,唯恐有聪明人把她和已死的老秦头扯上关系,哪里敢真等着人出来,她吓的尿意也没有了,捂着脸就想跑回去。 可才转过身,茅房门就开了,洪燕燕举着土制火把走了出来。 “我完事儿了,你去吧?诶?怎么不拿个火把?不怕摔跤呀?这个留给你吧,拿着呀!” 洪燕燕大大咧咧的和谁都处的好,还以为来的是新知青呐,本着照顾新人的想法,她不由分说的就要把火把递给卫娴。 但见她只是拿衣服死死捂着脸,也不说话也不接火把,洪燕燕心头顿时便警铃大作! 这人遮遮掩掩的不敢露脸,别是渗透进大队里的特务,或是村儿里的哪个光棍汉饿急了,来偷看女知青上厕所吧! 这还得了! 眼看来人还想跑,洪燕燕更觉得她有问题了,也不害怕,反手抓住卫娴手腕就喊。 “你到底是谁!偷偷摸摸的想干什么坏事儿!不说我可要喊人了!” 这姑娘也太虎了吧,卫娴被她吓了一跳,眼看事情要闹大,也顾不上其他了,连忙开口求饶。 “是我!我是卫娴啊,你别喊!别···别打扰别人休息···。” 她越说越是中气不足,后半段像是蚊子叫似的,听力被雨声影响的洪燕燕根本没听见。 可只要知道她是卫娴就行了,洪燕燕大大松了口气,放开卫娴手腕,埋怨道: “都是自己人,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这些天也不见你露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干什么坏事了呐,我们都开始打赌你是不是杀人了,哈哈哈···。” “·····” “不是····我开玩笑的,你真杀人啦!” 第393章 众生相(五) “没有的事!你别乱说话!”卫娴都快被疯疯癫癫的洪燕燕给吓死了,下意识的就拔高了音量,几乎是喊出了这句话。 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对面的洪燕燕愣了愣,随即脸上的表情一变,语带怀疑的说道:“不是···没有就没有呗,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 “······对不住,我···我先回去了。”说完卫娴转身就跑,十分干脆。 “诶!你不方便啦!卫知青!” 不敢再多停留,哪怕一秒!卫娴一边撒丫子往屋里钻一边庆幸自己做事滴水不漏。 要不是出门前留了个心眼儿,在头上罩了件衣裳,此时她这惨白难看的脸色估计要引起洪燕燕更多的怀疑。 归根结底,卫娴也只是个普通人,除了穿越这件小概率事件,她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最普通的平民教育,过得也是最简单的生活。 杀人什么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情! 不管是在哪个时代,不管这个世界有着怎样的世界观,这应该都是不能被原谅的事情吧? 她以前就爱看短视频平台上的案件解说和民生节目,虽然读书不多,也不爱看书学习,但托了网络时代的福,她对普法案件倒是多少有些见解。 那些深山老林里发生的陈年旧案,和企图隐藏受害者真正死因的精心犯罪,在专业人员的调查手段下都是藏不住的! 就连已经封棺二十年的死者,只要群众有疑惑,公安都会开棺验尸。 所谓命案必破,她真的逃得了吗? 这些天卫娴的脑子都快炸了,她不得不拼命回想出事当天自己的一举一动,以确定没有什么留下致命的线索。 再加上这些年她看过的案件解说和普法节目,一遍一遍的在她眼前回放,几乎快要把她逼疯了。 她不是故意的! 可···可她逃走的时候老头子还有力气挣扎,是因为她见死不救才最终造成了老人死亡,说到底,她还是杀人犯不是吗! 直到关上宿舍门,投身寂静黑暗的熟悉空间,卫娴才感觉到了一丝安全感,她浑身颤抖,不知道是淋了雨还是被洪燕燕吓出了什么毛病。 总之她浑身抖的厉害,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牢牢裹挟着她,似乎是要将她拖往阿鼻地狱。 在这个时代死刑的量刑条件好像很宽,杀人被发现了,应该是要死的吧?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还这么年轻怎么能为了一个老头子偿命! 这一刻,卫娴只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飙升,脑袋瓜前所未有的灵活。 对于死亡的恐惧让她很快打起精神来,脱掉湿漉漉的衣裳,光着身子钻进被窝里。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如今已经没有同伴了,这之后无论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她亲力亲为,她不能倒下!想要活就得咬牙坚持住再拼一把! 虽然之前也没想过要在这乡下鬼地方长期发展,可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天崩开局,吃了没文化的亏,刚开始行动就丢了钱票还受了伤,所以不管是出于哪一方面,如今都不算是很好的逃离乡下的时机。 可她没得挑,再待在这里她就要疯了!如果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她宁愿拼一把!豁出去了给自己挣条命! 她需要钱,路费、粮食、本钱,这些一样都不能少,都需要经济支持。 看来主意还是得打到山上去,必须要好好想想怎样才能打动秦小妹。 在这个陌生的并不友好的时代里,卫娴对同样从未来而来的秦小妹有一种近乎本能的追逐,她是个合格的前辈,在这个世界过的风生水起,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这一次卫娴不会再骄傲自大,小看秦小妹的成绩了,被生活毒打了好几顿,就算是她也终于被磨没了脾气。 黑黢黢的小屋里,唯一的窗户也被烂布头和稻草糊住,密不透风,缩在被子里的卫娴在黑暗的睁开眼睛。 雨还很大,不见势弱,她还有时间筹谋。 —————— “阿阿阿~阿嚏!呼~” “都说不要出去了,非要去,是不是生病了?该!” “你这个顶着大雨都要来蹭饭的人,怎么好意思说这话啊?” “大哥别说二哥,庆春哥你不也是一样吗?还好意思说梁二哥……” “闭嘴!” 钱庆春不忿的看向和他异口同声呵斥二狗的梁平,吊着眼睛将他打量了好几遍,火药味十足。 像这样的小白脸来找妹妹就只为了干饭?谁信啊? 不行!只要有哥哥我在一天,小妹就别想嫁人!我养她一辈子! 没想到在这里都能遇到钱庆春,梁平心里也不痛快,他默默的抬起屁股,将小板凳挪远了些。 其实原本两个人感情是不错的,都是队里的三好青年,都愿意为集体做贡献,性格又都很好,可说是志同道合的同志。 可奈何···。 “我打从昨天晚上起就不停的打喷嚏,别真是生病了吧?一会儿熬点姜汤喝,唉!二狗,帮姐个忙去柴房里捞点儿小咸菜儿吧。” 将碗碟递给因看不懂氛围而被凶哭了的二狗,将人支走后,秦小妹才坐在二狗的位置上开始扒蒜,为早午饭做准备。 “我说二位,都是来蹭饭的闲人,就别看不惯别人了吧?都坐着瞪一上午了,你们眼睛不干吗?” 她也是奇了怪了,以前他们俩感情不是还行嘛,称兄道弟的,这才多久啊?就谁也不服谁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要论眼力见儿,明显心思细腻的梁平要高出铁憨憨钱庆春同志很高一截儿,他自然的跟秦小妹要了剩下的蒜,帮忙开始剥。 手里有了活儿之后话也说的硬:“还是庆春哥有闲心,我只是顺路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毕竟小树兄弟回去之前可是特意拜托我,要好好照顾他家里的,” 听见了没有?我可不是吃闲饭的!梁平心里暗爽,将“特意拜托”四个字咬的很重。 闻言,钱庆春本来已经下去的火腾一下就又窜了起来。 他懒得和梁平耍嘴皮子,也耍不过他,相处这么多年,他自然也有能治梁平的法子! 只见钱庆春呼啦一声站起来,指着梁平俊俏潇洒的脸蛋儿,质问他:“真顺路?那你干啥往我妹妹大衣橱里塞蜂蜜?我都瞧见了!你啥心思你自己说!” 第394章 众生相(六) 在过往的二十多年人生里,钱庆春没有和女同志交往过,也不懂青年男女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只知道怎么样才能把柜子打的合贴炕头,如何做才能把一把小板凳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力求一凳传三代,人走凳还在! 手上的活是老钱家四代人的脸面,他明白自己必须得守住这门儿手艺,所以人生中大部分的时间他都贡献给了工作。 过于莽撞,直来直去的性格也让他显得头脑简单过于憨实,常常让人下不来台。 就比如现在,秦小妹和梁平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特别是梁平,他的脸色先是惨白,然后迅速变红。 要不是端着泡菜回来的二狗挡住了去路,他就要一头溺死在门口的大水缸里了。 “诶?梁二哥你去哪儿?不吃饭啦?大姐可说要给咱们炸果子沾蜂蜜吃呐。” 二狗搞不明白,他没说错什么,为什么梁二哥的脸色这么难看? 这回总不能再说是被他气的了吧?他捞泡菜去了好不好! 真是···好一对卧龙凤雏啊~ 看着一脸懵懂但总能精准踩雷的二狗,秦小妹忍不住苦笑,他和钱庆春遇上真是彻彻底底的灾难。 不过梁平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给自己送蜂蜜呐?打开大衣橱,秦小妹果然看见一个包裹严实的兜子被放在一大堆布料里。 打开一看,里头确实是一罐子满满的蜂蜜。 “这眼神儿真毒啊···这样也能看出来是蜂蜜?”秦小妹忍不住赞了一声钱庆春近乎变态的侦查能力。 回过身,她主动给梁平解围。 “还是梁二哥想的周到,知道吃炸果子自己带糖来了,不像哥哥,带着张嘴就来了还和人家吵架。” 其实钱庆春也不算是空手上门,是他娘担心小妹生活上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所以特意差遣他来看看,还带来了自家点的豆腐。 可架不住秦小妹伶牙俐齿,有心想要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便只能委屈哥哥钱庆春,毕竟要论起来他们的关系比梁平可近多了。 来人是客,总不好把关系搞得太僵。 “行了,把桌子收一收,准备吃饭吧,丧彪守着灶台都快馋死了。” 外头下着暴雨,难得清闲,又来了这么多朋友,秦小妹今天做了两个费事儿的菜,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上午,可把丧彪乐疯了。 过年了,一定是过年了! “就是可惜李哥不在,大姐,我哥啥时候回来呀?”二狗进厨房帮忙端菜,一看今天菜这么好,便忍不住下意识的想着李树。 暴雨季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总待在家里算怎么个事儿?虽然邹家没挑理但秦小妹知道,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做人做事不能太过分。 看似最和谐的关系,其实往往是最需要小心维护的。 所以在那次雨停以后她就把李树赶回了小溪沟村,叫他好好帮师父家干活,直到下一个雨停的日子才能回来。 “我也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呐,放心,鱼给留了个尾巴,咱们人多吃大份儿的,小心烫。” 今天老钱家拿了豆腐来,秦小妹想了想水库估计又要分鱼了,便将家里剩下的唯一一条腊鱼拿出来,洗了洗给炖上了。 另外还炸了面果子沾蜂蜜吃,加上夏天时二狗和小妮儿送来的螃蟹制成的蟹酱烧葫芦条,以及一些爽口小菜,也算是极其丰盛的一餐了,光是豆腐炖鱼就老大一盆呐。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二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他讲理的很,不肯敞开了吃饱,但都请客了,秦小妹仍是希望他能吃的尽兴些。 要不是他机灵,靠得住,秦小妹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焦头烂额的事情,肯定是没有精力对付来者不善的老牛家和母亲周伟珍的。 这个小家能够守住,全靠他和小妮儿这两个勇敢的孩子,他们的付出,秦小妹都记在心里,三人的感情也从那次以后变得更加亲密。 “在灶上留着的那碗是给小妮儿的,一会儿姐给你个篮子,你回去的时候给她送去。”还没开饭,秦小妹就先嘱咐了二狗一遍,生怕他忘记。 小妮儿是个苦命的小丫头,她母亲有病,脑袋不太清楚,时好时坏的。 好的时候会给孩子们缝衣裳做饭,坏的时候逮住谁都往死里打,小妮儿是那家里的小女儿,打小就没少挨揍。 哥哥姐姐都大了,比她机灵也比她狠心,母亲发病打人,他们就把她锁起来不给她东西吃,试图用饥饿去教育一个脑袋不清楚的可怜女人。 只有小妮儿心疼母亲的不容易,顶着拳脚也要照顾她,帮她换下沾满屎尿的裤子,梳头发、擦脸。 就像母亲曾经照顾她一样,毫无怨言的照顾着母亲。 听说进了暴雨季她母亲就又病了,小妮儿也是因为这个才被绊住脱不开身,不能和二狗他们一起出来找东西吃。 想来她家里应该已经弹尽粮绝,接不上顿了。 秦小妹不仅给她们母女准备了一大碗豆腐炖鱼,还抓了两把糖果子一起放在篮子里,另外又装了十斤苞米面儿,让二狗找机会偷偷给她们送过去。 小妮儿是个有骨气的姑娘,哪怕日子已经这么难了,她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展示过脆弱,而是选择用瘦弱的肩膀扛起照顾母亲的重担。 她已经很努力了,是这个世道不好。 正是因为秦小妹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才愿意接济她们娘俩。 小妮儿的母亲秦小妹也见过,那是个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正常的女人,但只要她清醒着,就会很温柔的抱着小妮儿,给她梳头编辫子。 还会唱歌给她听。 那是秦小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来自于母亲的充满爱意的童谣。 “小脚丫~胖脚丫,脸盆儿里~划呀划, 扑哧扑哧打水花,好像两只小白鸭~ 娘的小娃娃,一定快快长大呀~” 或许作为一个人来说,小妮儿的母亲有着明显的缺陷,并不是那么合适当母亲。 可她已经是一个母亲了,而且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孩子。 这种爱就像一把双刃剑,支撑着她艰难活下去的同时,也让她在每一次发病清醒后生不如死。 她从来都不想伤害她的宝贝,当别人只当她是不听话,企图教育好她时,只有她的小宝贝知道,她只是病了。 第395章 众生相(七) “你别光给军儿做,也把小树的衣裳脱下来补补吧,在外头干活磨的就是屁股和波棱盖儿,千万记得打厚点儿。” 下着雨,屋子里头有些闷,小立军儿待不住,母亲便把他放在背篓里,搁在了屋檐下透气。 在他有些迟钝的小脑袋瓜里,显然是不能理解节气的变化有什么特定规律的,但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很高兴的。 因为爹和娘就是组成他小小世界的一切,他喜欢他们一家人待在一起,特别是今年,哥哥也在家里,他最喜欢哥哥了。 哥哥不嫌弃他走动不了,也不嫌弃他总流口水,会很耐心的和他讲工作时候遇到的趣事,不管他发出多么让人难以理解的声音,哥哥都能听懂。 这让小立军儿觉得自己是个正常孩子,很满足。 他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在这个小院子的外头,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有意思的人,他们过着他完全想象不到的另一种人生,他真希望有一天能自己迈开双腿走出去,好好感受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屋外是小孩子天马行空一般的幻想世界,而一门之隔的屋内却是一副再朴素不过的现实生活,邹顺和媳妇面对面坐在炕上,一个磨工具一个缝补衣裳,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话,气氛温馨。 “哪儿用的上我,我的手艺能和小妹比?小树有姐姐疼呐,你没瞧见前天回来又换了一身新衣裳?咱啊就别操心了。” 她话虽然说是这样说没错,但搁在小炕桌上的针线篮子里头,有一双大概四十码的刚上好糊的鞋垫,明显就不是给丈夫邹顺做的。 听媳妇儿这么说,邹顺便也不再说什么。 秦小妹和李树两姐弟都是苦命人,他们这些大人能拉孩子一把就拉一把,实在帮不了太多,给些关怀也是应该的。 小树这孩子是个实心眼儿,干活没说的,心肠也很好,就是可怜他母亲死的太早了,父亲又是个王八蛋,让他前些年吃了不少苦。 大概也因此他性格才不太活泼吧,干活时总是默默的,别人开玩笑他也不参与也不抵触,但就是兴致缺缺的,也就只有收工回家的时候和分钱的时候能看见他脸上有点儿人的表情。 在他这样的年纪就养成了如此谨慎的性格,很难想象他以前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听说他以前还有个哥哥,不过一年前刚走。 可惜了了,没能熬到弟弟有出息,过上好日子这天,估计小树也很惋惜吧,他对小军儿这么有耐心,可不是装出来的。 放下手里的活儿,揉了揉眼睛,邹顺劝了媳妇儿一句:“屋里暗,你小心眼睛,我歇歇去看看小树去,他也该休息休息了。” “问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下雨反正也没事儿,他想吃什么我做什么,不打紧。” “诶,我问问去。” 暴雨季的农家小院儿里其实也没有什么活儿干,但李树是个闲不住的人,所以就自动要求趁这几天用不上炕,将邹家的三间小屋里的两个炕头都重新糊一遍,这样冬天用着也舒坦些。 本来邹顺是想帮忙的,但都被李树以屋子小人多活动不开为由给劝走了。 手脚不停的干了一上午,李树已经糊好了师父师娘睡的大炕,这会儿正在糊自己睡的小炕。 邹顺走进去一看,嘿~别说,这活儿干的还真挺像样的。 他们做泥瓦匠的本来干活儿就杂,什么都会一些,可能像李树这样沉下心去,把细枝末节都打磨仔细的师傅确是没几个。 这孩子,一定能成事儿,至少不会坏了他邹老大的手艺,是个好徒弟。 看着李树邹顺实在喜欢,忍不住劝他休息:“差不多了就歇会儿吧,也不着急用,等晚上了让你师娘炖两个好菜,咱爷俩喝点儿。” 不干活的日子邹顺其实并不爱喝酒,可连日的大雨不断,他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挡不住湿气,已经有些关节处开始酸痛了。 喝两口挺好的,既可以让孩子休息休息好好睡一晚,也能暖暖他的身,去去湿气。 反正不管邹顺说什么李树都会点头乖巧答应,他心里记着姐姐出门前说的话,这两天一直在找活儿干,同时盼望着雨能早些停。 可惜天不遂人愿,此后一连七天都是大雨倾盆,盘磨河里的水涨的厉害,几个没做好堤防的村子说是已经被淹了,损失惨重。 可甲之蜜糖说不定就是乙之砒霜,万事万物总有两面性,这不,有村子被淹,自然就有村子久旱逢甘霖,雨下的越大越高兴。 特别是像牛家庄这样不临水的村子,一年到头就指望着暴雨季这半个月滋养农田,灌满水库,巴不得雨能再下大点儿才好呐。 眼看着一连下了好多天的雨,大家还挺高兴,见面都说这下半年估计收成能好些,用水大概也不会太紧张了。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没水可用的日子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有多难熬。 牛家庄地理环境恶劣,生活艰苦,村儿里的女人能跑的,无一例外都跑到别的村儿里去了,只留下男人们因为户口问题,想迁也迁不走。 这也就造成了牛家庄几十年来娶妻难的大问题,几乎八成以上的男青年都是在二十八岁以后才结成的婚,这放在七十年代已经是相当大龄了。 就这还不算,因为牛家庄用水困难,土地又坚硬,所以年年的收成都不太好。 粮食不够吃,人就没力气干活,没力气干活又造成了大片大片的土地无人耕种,荒了地就评不上先进,大队账上没钱没技术,又造成了社员吃不饱饭。 如此往复,就像一个死亡循环,贫穷仿佛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牛家庄上生活着的家庭一个个困死在原地,找不到出路。 在底层老百姓看来,劳力不够才会吃不饱饭,所以得多生孩子,且只养男娃。 从二十多年前,他们就积极的实行着这一家族壮大的伟大使命。 可人人都只养男娃不要女娃,外村的女娃又不愿意嫁进来,其结果就是直接导致队里的光棍多到成了一害,年年都聚众抗议要求组织发媳妇儿,把大队干部烦得不行。 在这种情况下,谁家有姑娘可就成香饽饽了,僧多粥少,能不能结婚全凭本事抢,消息晚一点儿都赶不上趟! “他二婶子~在家呐?给你拿点儿豆角吃,伟珍呐?忙着吗?” 又一个老娘们抓着把豆角上门来找儿媳妇儿,牛二婶白眼一翻,虽然看不上可还是收下了豆角,开门放人进来。 这都是第几个了?也不知道是谁大嘴巴,从大溪沟村回来就把周伟珍有个十七岁闺女儿的事儿捅了出去,这两天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踩烂了。 这帮老光棍,都三十好几了还想小丫头,出门连条好裤子都没得穿的人户,倒还真敢想。 不大高兴的将豆角丢给女儿带娣,牛二婶看着闺女艳丽的脸蛋,心里暗暗发誓绝不能让村儿里的这帮老光棍得了便宜。 一定要想个法子把带娣嫁到大溪沟去,就像牛大家的闺女似的,婆家又有钱又大方,这才好呐。 第396章 众生相(八) 交了一把豆角的“开门钱”,牛蛋媳妇儿笑呵呵的就走进了偏房里。 她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了,知道周伟珍和牛大住偏房,熟门熟路。 经过这段时间休养,牛大的眼睛已经能勉强视物,就是伤口增生牵扯皮肤,晚上睡觉闭不严实。 虽然吓人,但好在也只吓得着周伟珍一个,所以总的来说还算不影响生活。 牛蛋媳妇儿进门儿的时候,周伟珍正在给牛金宝喂糊糊。 她没有奶水,只能硬着心肠给孩子灌米糊糊,因为这已经是家里最有营养的东西了,不吃就只能饿死。 大毛和二毛姐妹俩窝在炕角嗦啰大拇指,盯着米糊糊馋得直咽口水。 她们可没有弟弟这么好的待遇,能有一碗杂面儿菜糊糊吃就心满意足了。 可暴雨季没法儿下地,家里人除了牛金宝,全都勒着裤腰带,能不能就不吃,她们俩虽然还小但也没有优待,算上今天,已经两天没得一口饭吃了。 听见有人开门儿进来,二毛首先瑟缩了一下身子,之后听力受损的大毛才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向门口。 “是俺小婶儿来啦,快进来坐吧,上炕。” 在外人面前,爱面子的牛大行为还算拿得出手,表现的很客气,主动将靠近窗户的位置让给了客人。 牛蛋媳妇儿也不讲虚理,一抬屁股就坐上了炕,笑呵呵的看着周伟珍喂孩子。 “真好,这一转眼咱们牛大都有儿子了,你兄弟们可都还是光棍汉子一条呐,好媳妇儿,上回我说那事儿~嘿嘿嘿,还得你给个准话。” 牛蛋媳妇搓着手,眼睛死死粘在牛金宝端正的五官上,根本移不开眼,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要是她也能有孙子,一定抱着到处炫耀,这村儿里但凡有一个人不知道,都是她这个当奶的失职了! 可惜···她家实在是穷,四个儿子一个都没娶上媳妇儿。 老大今年都三十七了···老四也快三十三了,再不想个法子,她家这一脉的香火就要断在这一代了! 自打二十多年前开办人民公社起,农村地方重男轻女的风气就开始妖魔化。 都想养儿子当壮劳力,恨不得孩子落地就会挣工分。 在牛二婶她们都还年轻的时候,牛蛋家里这四个儿子可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那时候甚至有大肚婆来她家门口借运,好回去一举得男。 人人都说她家将来有四个壮劳力,人丁兴旺必定家大业大,吃不完的白米白面儿,享不完的子孙富贵。 可谁能想到,仅仅是过了二十多年,一代人都还没过去呐就变天了! 当初溺杀女婴的报应,可不就来了? 家里四个儿子全是光棍汉子,那旱的,看老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眼睛直瞪瞪的,再不结婚早晚要出大事。 可叹如今的牛蛋家并不像当初人们想的那样,全家往一处使劲,挣多多的工分吃饱饱的饭。 因为没有结婚,没有媳妇和儿子,家里的四个大男人深觉丢脸,根本不愿意出去干活。 只天天在家里睡大觉,谁劝都没用,就一句话,“连儿子都没有,哪儿有劲儿干活啊?” 就算村干部来了他们也还是同样的话。 “干活是不可能干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干活的,除非上头给俺们兄弟一人发一个媳妇儿,还得是能三年抱俩的好体格子,要不俺们就这么躺着,等着国家给养老啦!” 这种消极劳动的思想,基本上是牛家庄如今普遍存在的问题,上头也深知只要光棍问题一天得不到解决,那队里的粮食总产就抓不起来。 近些年,宣传男女平等,溺杀女婴有罪的人,下来了一波又一波。 最严的时候,只要妇联的知道哪家有临产的孕妇,就直接背着铺盖卷上门蹲着,生怕这些愚民再把女孩儿溺死不要,自己断自己的后路。 可即便这样,对大局势来说个人的行为还是没能起到多少作用。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女娃才刚生下来就被亲娘一屁股坐死了,连哼都没哼一声,对外只说是生了死胎,你再是领导又能怎么样? 说到底,牛家庄的村民们根本就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他们看来,有别人生女儿就够了,他们自己家粮食有限,还是要养男娃的。 在如此愚昧无知的思想裹挟下,牛家庄每年出生存活婴儿的男女比例极其不对等,平均每三十个男娃才能活一个女娃,就这,还是被村干部拦着救下来的。 就这么一直作下去,再过三十年牛家庄就没了!自己把自己的根给断完了。 当然,这都是大队干部和上头领导在担心的事情,下头的社员村民们该是咋样过日子还是咋样过日子。 他们虽然没文化,但不妨碍他们有主意的很,谁的劝也不听,死犟。 虽然俺四个儿子都娶不上媳妇儿了,但俺们家但凡有机会也还是只要男娃的,生了女娃就溺死,怎么滴吧? 正因为知道牛蛋媳妇儿家的情况有多急迫,所以周伟珍才不敢乱说话,她先前才吃了一次嘴上的亏呐,可得小心着些。 四个老光棍,真是不敢瞎惹,到时候脱不了身可就麻烦了。 这些人都是知道她前头的婆婆公公、男人全死了,如今女儿秦小妹正当嫁龄,又只有她一个长辈,才像饿狼闻到血腥味似的,全扑上来的。 可这事儿···不太好办。 她离开夭妹都已经十年了,时间会改变很多事情,比如母女感情,比如脾气性格。 记得那时候,幺妹还是个老实听听话唯唯诺诺的孩子,能吃苦话又少,除了不是男丁以外,挑不出别的毛病来。 当初要是没那么狠心,把她丢在秦家等着被磋磨死了企图落个干净,而是听兄弟的话带在身边,就好了。 第397章 众生相(九) 只可惜周伟珍现在就是把肠子悔青也没用。 不说这年头已经不实行包办婚姻了,就算还实行,她一个弃女十年的便宜娘也没有做主的份儿。 再说夭妹现在又有本事又有见识,早就不是以前的受气包了,得罪她,坏处比好处多多了。 想了半天,周伟珍还是觉得应该保守接近秦小妹,尽量哄住她。 毕竟儿子生下来就是这么个古怪的样子,搞不好这个大女儿会是自己和牛金宝一生的依靠,不能想的太短。 “婶儿,你是知道的,小妹她才十七哩,我兄弟都多大了?老四也快三十五了吧?这差的未免也···。” 要真是个乘龙快婿也就算了,她尽点儿心说给夭妹,以后女儿过的好她这个当娘的也沾光,还能帮衬帮衬儿子。 可牛蛋家的那四个···不仅年纪大还没正事儿,一家子都是壮劳力硬是穷的四兄弟穿一条好裤子,谁出门谁穿。 比起大溪沟村梁家的老二儿子来,那可差太远了。 这样的对象说给夭妹,就算她脸皮薄不说什么,大溪沟村的那帮老娘们儿也不能干看着。 到时候挑拨她们母女感情,可就不好了。 这就已经是明白拒绝了,可牛蛋媳妇儿还不死心,赔着笑脸,一脸讨好。 “话不能这么说……男方年纪大点儿有大点儿的好处不是?再说了咱们啥关系?能和旁人比吗?你就给俺儿说说呗~好歹见个面儿?” 关系?什么关系?秦小妹和牛蛋家的四大金刚都差辈儿了,这亲事就是嘴再厉害的媒婆也不敢说。 简直是糟蹋人,这是真不怕再被打出大溪沟村。 心里骂了几句,周伟珍还是不愿意,又推了回去,牛蛋媳妇儿见状,眼珠子一转。 将主意打在了牛金宝身上。 “金宝真是个漂亮孩子,就是……这也瘦的太可怜了?才这么点儿大,只吃米糊糊怎么行?要不叫俺家巧芬来喂两天?” 此话一出,周伟珍的笑容僵住了,眼睛里的渴望几乎要化成实质。 她下意识的当场就想答应,可话刚要出口就又警惕起来。 谁也不富裕,产妇就算有奶都不够自己孩子吃的,怎么可能平白送给牛金宝吃? 再说了牛巧芬不是牛蛋媳妇儿生的,是牛蛋他兄弟家的女儿,嫁在本村的,上个月刚生了孩子,人家自己娃都不够吃,怎么可能便宜她们? 虽然周伟珍已经敏锐的意识到这奶水估计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才能得到,可她还是心动了。 儿子还小,因为没有营养,所以比一般的婴儿虚弱很多,牛大胆迟迟不愿意动刀也是怕牛金宝扛不住死他手里。 要是能吃几天奶水……把身子养好些,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吧? 牛金宝的畸形问题一直是全家人心头的一块巨石,不解决掉多出来的那一双手脚,他这辈子就注定要从全家的希望变成全家的羞耻。 作为父母亲,周伟珍和牛大两口子对这个全家上下盼了十年的男娃无疑是十分看重的。 只要他能活,只要他能健健康康的,那就是他们最大的幸福。 听说能让儿子喝上奶水,头脑简单的牛大几乎是立刻接茬。 “真的!哎呀!还得是俺小婶儿心疼孩子,不瞒你说为了奶水俺们两口子都快愁死了!这下可好了!” 他只顾着高兴儿子有奶水喝了,别的是一点儿没听进去。 “娘!娘!俺小婶儿说给金宝找到奶水哩!”牛大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立马高兴的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爹娘妹妹。 牛金宝不活都已经活了,将来又有能当正常人的机会,全家上下一旦接受了他,他的事情就是家里第一要紧的事情。 闻言,牛二婶老脸上立马炸开了一个和气万分的笑容,走进屋来拉着牛蛋媳妇的手,亲热的不能再亲热了。 “好妹子,还是你贴心,俺这个大孙子以后长大了,我得好好告诉他你有多疼他!哎呀这可太好了太好了。” 虽然牛巧芬不是牛蛋家的女儿,但想来牛蛋家都敢说出口了,应该是有办法能说服人家同意喂奶。 这其中的人情反正又不用老牛家还,她们才不会考虑牛蛋家有没有难处呐。 要不是自家儿子实在讨不着媳妇,牛蛋媳妇儿也不能这么求着。 她知道回去了这事儿还得奔走,少不得要给巧芬拿些鸡蛋和钱票贴补。 不过她家既然已经付出了这样的诚意,那索求自然不会再是见个面那么简单了。 周伟珍担心的有道理,牛蛋媳妇儿一见牛大母子俩开心的嘴都合不上了,顺势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俺想着……伟珍那妮子如今就只有娘了,伟珍就该做主才对!这样……咱把孩子的婚事就定下得了!等见面那天俺四个儿子都去,随便小妹挑哪个都行!” 这么说你家还挺大方咯?再挑还不是一样的破烂儿?难道垃圾堆里还能找出金子? 周伟珍气的想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却见丈夫和婆婆都看着自己。 “伟珍,应着吧,再是啥了不起的人物也是你生的,她要敢不听话,你就算打死她也是白死。一切都得以儿子为主,这可是你说的!”牛大难得轻声细语,劝着周伟珍。 牛二婶也接话道:“说的是,她是你生的,翅膀硬了也飞不远,敢不听话俺们牛家给你撑腰!” 为了牛金宝的口粮,牛家人难得的一致对外,怼的周伟珍没话说。 真是一家子蠢人!傍上秦小妹什么奶金宝喝不到?她又不是心疼秦小妹才不想推她下火坑的,纯粹是牛蛋家给的太少了,她没看上。 再说婆婆为什么这么高兴把秦小妹嫁去牛蛋家,周伟珍心里可清楚的很。 无非就是带娣还忘不了梁老二,想把竞争对手挤走自己上位吗? 婆婆自然也是愿意女儿嫁给好人家的,至于媳妇儿前头丈夫留下的女儿,就是嫁的再好在她看来也没有给孙子换几天奶喝来的实惠。 第398章 众生相(十) 说到底了,秦小妹过的好不好和这屋子里的牛家人都没关系,如今能拿来给孙子换奶水,已经是他们意料之外的好事儿了。 所以除了还想发挥女儿价值最大化,给自己留个后路的周伟珍外,无一人反对和牛蛋家结亲。 大毛和二毛不算,她们没有人权自然也没有说话发表意见的权利,她们只是这个家里的财产。 和秦小妹一样,将来不是给弟弟换学费,就是给弟弟换媳妇儿。 见周伟珍还是不点头,牛大有些急了,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就发起脾气来。 “不是你啥意思啊?你是不是心里还念着你前头那个死鬼男人?是不是?问你话呐!你哑巴啦!” “呜哇哇~呜哇哇~” 牛大气急了一拍桌子,就把牛金宝给吓哭了,周伟珍立刻一脸紧张的去哄。 婆婆此时也看不下去了,嘴一撇,翻了翻眼睛,话说出口却不是训儿子的。 “你说你!惹你男人干什么?瞧把孩子吓得,俺告诉你,你是个心狠的,可想饿我孙子没门儿!” 一个小贱货,还是前头那个留下的,有啥好舍不得的?要真为了她饿坏了金宝,有她好看的。 不光是牛大母子俩发疯,牛蛋媳妇急迫的希望能解决儿子的婚事,也不停的拱火。 不知道的还以为周伟珍真是疯了心了,为了前头男人留下的闺女连儿子的死活也不顾了呐。 “伟珍啊,你别舍不得,你想啊,闺女嫁在大溪沟村多远呐?哪儿有就在跟前实惠,俺家你是知道的盼媳妇儿都盼几十年了,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俺们一家指定对媳妇儿好!” 好什么好?几口奶水就叫好?夭妹有手艺嫁什么样的人不行?什么样的姑爷给的不比牛蛋家多? 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知道怎么选,可无奈周伟珍作为唯一的受益者,根本无力说服婆婆和丈夫。 她又不敢挂相太久,再不应下,牛大的巴掌就要打在她脸上了。 没办法,周伟珍只得干笑两声,另找说法。 “也……不是不能定下,只是不知道小婶儿你家准备了彩礼?我这个闺女条件是一等一好的,就是在大溪沟那也是大把人抢着说媒,少了……只怕孩子不愿意。” 她没说自己看不上,只推说秦小妹条件好眼光高,只怕不能轻易答应,期盼着能让牛蛋媳妇儿知难而退。 但显然她是低估了这一家子老光棍对女人和后代的期盼,为了能有个女人在家里,牛蛋家也是豁出去了。 “婶儿知道你意思,放心肯定不能委屈了闺女,你看……这样行不行,彩彩礼俺家给一百块钱,别嫌少!俺家四个儿子,再给你家干一年活儿,咋样?” 四个儿子就是四个壮劳力,真要能想开了好好干活,生产力是很惊人的。 一百块钱的彩礼不算多,但这四个劳动力一年挣的可不能小看。 牛大和牛二婶没想到还能有这好事儿,高兴的连连点头应下,压根儿不去看周伟珍脸色。 他们家可一天也没养过秦小妹,却能白得一百块钱和四个壮劳力一年的劳动所得。 再也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用不着周伟珍说话,牛二婶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小婶也是敞亮人,俺信你不会亏待闺女的,能嫁到你们家去实在是小妹这女娃的夫妻哩~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周伟珍脸色一变,索性也不装了,气得直接硬怼婆婆。 “那这事儿就都拜托给娘了,就让大毛带你去找小妹吧,你告诉她彩礼已经收了叫她收拾东西到牛蛋叔家去,我这个当娘的可不参与。” 这还参与啥?好处有她的份儿? 秦小妹是周伟珍给自己找的养老底牌,如今却眼看着就要没了,她自然心里窝火,态度也不太好。 此话一出,立刻就引起了牛大母子俩的强烈不满。 “你这是啥话?俺们难道亏你闺女了?反正都要嫁人,嫁给谁不是一样?再说了这还不是为了儿子嘛?难道你只要闺女不要儿子了?” 懒得搭理这蠢货,有的话也不好牛蛋媳妇在的时候说,周伟珍按不住脾气,索性梗着脖子就是不服软。 “好啊!俺算是看明白了你这心压根儿就不在这家里!一个小贱货,牛蛋家肯要就不错了!摆什么谱?还要俺去说话,你周伟珍好大的脾气!” 牛二婶当了十年婆婆,什么时候受过媳妇儿的气? 她越想越是想不过,直接一把薅过周伟珍的头发,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嘴巴子。 “两天没打你,给你惯出毛病来了?牛大!你媳妇这样你不管了?” 语毕,牛大也翻身起来,狠狠给了周伟珍两脚。 还抱着儿子呐就挨了一顿打,周伟珍气不过,尖叫出声:“打吧!就是打死我,我好歹也是死在家里的,总好过被大溪沟村的人打死,闭不上眼睛!” 又想要钱又想要劳力,还不想出力讨打,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合着吃苦受累的活儿都该她干,好处她是一点儿也捞不着?那可是她生的女儿! 见周伟珍还不服气,牛大气的咬牙切齿又给了她两脚。 “贱货!饿坏了俺儿子,看老子揍不死你!你最好老实听话,把那个小贱货骗过来,咱们拿钱了事儿,啥都好说,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结婚十年,牛大心有多狠,周伟珍是知道的,见这个男人动了真格,顿时就把她给吓得抱住头不停求饶。 “我骗!我骗!我指定把她骗来还不行嘛!别打别打了,我还抱着儿子呐。” “你还记得你有个儿子呀?一点儿也不知道为金宝着想,知道错了就好。嘿嘿~叫他小婶儿看笑话啦,都是伟珍不懂事儿,别见怪,这事儿啊俺们答应啦!” 见媳妇儿被打服了,牛二婶心说真是贱命一条,不打不识相,净在亲戚面前丢脸,好在还算“听劝”。 虽然有些小插曲,但问题不大,总的来说事情发展还是让人满意的。 说好了订亲的事情,两家人便聚在一起开始积极讨论起如何对付秦小妹来。 虽然无仇也无怨,但她的存在既然挡了路,那就不能怪牛家心狠了。 左右她母亲生她有恩,也不算对不起她。 第399章 又分粮 也许是由于去年冬天的极度低温,打乱了碾子桥公社的气候平衡,今年的暴雨季持续时间并不长。 正经下大雨出不了门的日子满打满算加一块儿还不到十天,算上中间小雨、放晴的几天,一共也才二十天。 并且以往暴雨季结束,天气就会凉爽起来,紧接着加快脚步进入冬天。 可今年的暴雨季结束之后,气温却反常的节节攀升,短短几天就达到了盛夏抢收那段时间的高温。 这天气如此古怪,村里的老人都说只怕不是啥好兆头,今年冬天搞不好会更冷。 有危机意识的人家都已经开始有意无意的囤积柴火和干稻草,确保全家能度过这个未知的冬天了。 至于粮食。 “今年分粮晚了一些,俺家都快接不上顿了,还是和去年似的,暴雨季前就分下来最好了。” 不怪乡亲们抱怨,家里十多张嘴都等着呐,要不是暴雨季不用下力干活,可以勒紧了裤腰带硬撑,估计已经出现死伤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粮食好歹还是分下来了,在饿死人之前。 “别说哩,本来今年收成就不好,看看大队长都上火成啥样了?还敢说不中听的话,都小声点儿的吧···。” 大队长是大家伙儿心里唯一的指路明灯,他的决策很少出现大错,且一心都扑在社员们的共同利益上,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是明白的。 所以虽然人群中不可避免的有些抱怨的声音,但很快也被同村社员们劝了下去。 秦小妹带着二狗和小妮儿隐藏在排队登记领粮的队伍里,没参与讨论。 收成不好,气候反常,大家脸上都没有笑模样,这种时候她这个旱涝保收的手艺人要敢出头,绝对会沦为众矢之的。 “姓名。” “秦小妹,就一个。” “拿走吧。” 每年公社上分下来的人口粮标准都是一样的,只是今年的粗粮比起细粮来要多一些,不过大家都一样秦小妹也没二话,看着粮食过秤后,就和两个小帮手一起挑起粮食,往家走去。 本来李树是缠着一定要来帮她背粮食的,但大溪沟和小溪沟是同一天分粮食,邹家除了邹顺以外再没有别的劳力了,他一家三口的口粮可是不少,正需要人手帮忙。 所以秦小妹训了李树两句后,就赶他去给邹家排队了,至于她自己这边,托她好人缘的福气,根本不愁没人帮忙。 谢绝了梁平和钱庆春的好意,秦小妹最后只叫了二狗和小妮儿两个孩子和她一起来领粮食。 她这么做是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来,无论梁家还是钱家,都有自己的口粮要搬,且数量不小,本来就分身乏术。 二来,二狗和小妮儿帮了她许多,他们俩生活艰难,秦小妹是知道的,也有心想伸出援手拉孩子一把,可偏偏这两个都是十分有骨气的孩子,不先干活付出劳动,他们根本不会接受嗟来之食。 没办法,秦小妹只得想方设法的给两个娃娃找活儿干。 知道给她干活有好处,二狗和小妮儿都拿出了远超年龄的努力和认真,从来不会因为和秦小妹是熟人就偷懒耍滑头。 “我来,让我来吧,大姐的手是做衣裳的手,不是干活的,还是给我挑着吧。” 又是一年暴雨季,又是一年煎熬与痛苦,才大半个月不见,小妮儿就好像又长大了好几岁似得,言语间净是老成。 穷人家的孩子,总是早当家。 吃多了生活的苦,她不得不被迫抛弃幼稚的想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妮儿就已经不再祈求任何人的帮助了,而是不论再难都咬牙坚持着,直到手抬不起来,脚迈不动为止。 只是,看着她因逞强而憋红的脸,秦小妹无论如何也不忍心,上前就一把按住了挑子,想要挪到自己肩上。 可她没得逞,一个瘦弱的仿佛行走的骷髅一般的女人突然加速从远处冲过来,一把夺过小妮儿肩膀上的扁担,搁在了自己肩上。 “诶!这位女同志,你干啥呀?” 怎么回事?难道是饿急眼儿打算明抢了吗?看着也不像啊,秦小妹慌了,下意识的就要护住两个孩子。 可小妮儿回头一看,立马脸上就笑开了花。 不开玩笑,除了第一次看见小橘猫时,这苦命的娃露出过一次这样从心而发的笑容,这之后秦小妹就再没见过了,这是第二次。 “娘!你咋来哩!快放下吧我有力气!” 娘?这是小妮儿的娘?秦小妹一愣,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挑着扁担的瘦弱女人,半晌才从她身上看出些熟悉来 二狗像是看出了情况不对,赶忙放下肩上的粮袋,一脸局促的跟她解释。 “大姐你别害怕!秋菊婶儿已经好了,她现在不糊涂了,也不打人的!” 似乎是怕秦小妹不相信,二狗还特意站在小妮儿和她娘中间说话,身体力行的证明了秋菊现在的精神很正常。 本来也知道她是时好时坏的一个人,秦小妹度过一开始被吓到的短暂怔愣以后,很快就也反应过来,笑着和秋菊打了个招呼。 “原来是婶子,你身体不好,粮食还是让我来抬吧,还得请你也一起到我家去坐坐,喝杯水。” 估计是太久没和人正常交流过了,秋菊面对秦小妹客气温柔的言语,有些心不在焉,并不回答。 她只是一直爱怜的看着女儿涨红的脸,随后便沉默而又坚定的挑起了担子。 她在不发病的时候其实是个很讲理的人,只是脑子被连年发作的精神疾病影响,有些迟钝而已。 说起来她可是知道女儿在这里给裁缝娃干活,特意找来帮忙的呐。 都怪她这个当娘的不争气,一身的毛病总好不了,这才会让小妮儿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出来干活讨吃,秋菊心里难受,只要看见女儿倔强的小脸,就想掉眼泪。 索性走快点好了,免得自己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再让女儿在朋友面前丢脸,秋菊这样想着,挑着扁担跑的飞快。 和二狗小妮儿对视了一眼,秦小妹也赶忙捡起地上的粮袋扛在肩上,追了上去。 这一路都是来背粮食的人,秦小妹一行从大广场出来一路往村尾走,遇到了不少熟人。 梁平的哥哥嫂子自打独立生活以后日子估计过的不咋地,这才不多久,眼看着精神便萎靡了很多,梁恒的眼窝深陷,牛爱花则是腰身瘦了好几圈。 老梁头夫妻俩说到做到,一狠心,还就真没再管过这一家三口。 没有了他们的看顾,梁恒夫妻俩不得已,只能把孩子走哪儿带哪儿。 这么大的孩子最是皮实,根本就待不住,无奈牛爱花只能找了根绳子捆住孩子的腰,将他拴在自己身边。 别说,这一家三口远远瞧着就和拾荒捡垃圾的一样,叫人看了真是唏嘘不已 第400章 我的女儿 要说梁恒两口子是好日子过腻了,自己作孽遭收拾的典范,那秦家就是过街的老鼠,害人害己的终极代表。 分人口粮是大事,事关全家老小一年到头的吃喝,不管有脸没脸的,到这一天都得出门。 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秦老大一家作为大溪沟秦家最后的也是最为完整的一家子,已然彻底学会了低调做人。 要不是大家伙儿乡里乡亲几十年,就算化成灰别人也能认出来,秦运国一家子都恨不得包住头脸再出门了。 家里这又是杀人犯、又是坏分子、又是劳改犯的,几乎五毒俱全了,即使是在大溪沟村超过百年的历史上,秦家也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朵奇葩。 就算早已经分家单过,可到底是骨肉血亲,人们说起秦家的热闹来,总不忘要带上他们老大家一嘴儿。 这日子长了,又名声在外,渐渐的大家伙儿就谁也不愿意和他们扯上关系了,大道上迎面撞见都要道一句晦气。 再加上还有个赵家时常找上门来骚扰,惹的周围社员不厌其烦,秦老大家的处境在村里就更微妙了。 其实经过上次的冲突,他们几家毒豆花受害者,都已经在大队长的调解下接受现实了。 只是,到底憋屈了些,打那以后,赵家的人便总是轮流来村头骚扰。 就像苍蝇似的,追不上打不死还恶心人,烦人的不得了。 秦小妹因为住在村尾,平时就算有事出村也是走后门儿,从拖拉机停放大棚里上车,直接就走,所以并不太了解这事儿。 但听王大娘说,大队长已经决心处理赵家的事儿了。 应该要不了多久,他们这番波及到广大无辜社员的游击战式骚扰,就会停止。 大概大伯家也知道这个消息了吧,秦小妹遇到秦运国一家时,他们脸色还算看的过去。 但在看见她以后,明显就又掉了下来。 也是,任谁看见以前最落魄最下贱的人突然就这么光鲜的站在面前,和自家的畏畏缩缩形成鲜明对比,应该心里都不会太平衡。 可惜,他们越是这样吊着脸子,秦小妹就越高兴越是能满足她的恶趣味,也越是抬头挺胸。 她能有今天这一切,全是她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艰难熬过来的,她骄傲。 擦肩而过,谁也没上赶着找不痛快。 这样就好,秦小妹心想这天儿也太闷热了,还是赶紧回去喝水歇凉要紧,这时候费嘴皮子浪费时间,又能得到什么呐? 徒增烦恼罢了。 不过倒是没看见王芳云,听说她娘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接纳了她和瘫痪的秦老三,如今两口子都住在那边,就连人口粮也是娘家那边来人,帮忙抬走的。 这倒是个奇事,不过到底不关秦小妹的事,所以她也没太在意,只是和二狗小妮儿一起,追着秋菊婶子回了家。 一到家,秦小妹来不及歇息,丢下粮袋就冲进厨房灌了两大口凉水,之后又接了三杯,递给同样大汗淋漓的三人。 丧彪靠着秦小妹坐下,好奇的打量着秋菊,对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它很谨慎,没有贸然下嘴,也没有接近。 “彪哥,你别介意,这是小妮儿的娘,是好人哩,你瞧,我们一道给你背粮食回来了,你看。” 面对丧彪这条听不太懂人话的狗子,二狗不知道为什么总有十二分的耐心对待它。 他不厌其烦,手脚并用的跟丧彪比划,企图让它理解秋菊是个好人,不仅如此,他还将扎紧的粮食口袋一个个的都打开,捧给彪哥过眼。 再这样放任不管,二狗脑子会不会出什么问题?秦小妹默默的看着这无法理解的一幕,不敢吱声。 被二狗和丧彪的互动逗乐了,秋菊婶和小妮儿端着竹制水杯,一边看一边笑,气氛和谐。 分下了粮食,家家户户基本都会吃顿好的,原本秦小妹就想要招待二狗和小妮儿,正好秋菊婶儿也在,她便打算提前做饭。 反正吃野菜火锅方便的很,早点儿准备也没什么,吃完了还能聊天说说话,难得清闲。 “我……我也来帮忙吧!”犹豫了一瞬,秋菊站起来,局促的看向秦小妹。 倒不是想蹭小姑娘一顿饭吃,只是她从女儿小妮儿嘴里了解了很多,知道一直以来都是这个裁缝姑娘在帮助她们娘俩,今天好不容易遇见,她就想尽自己所能帮秦小妹多干些活。 甚至她都不知道秦小妹是要去做饭,只是见她戴上了围裙,就赶忙上前抢着做事。 可毕竟她是个病人,不论是秦小妹也好二狗也好,不管是谁都不愿意偷懒,叫这么一个病号去干活。 “我来我来,我是男子汉,应该多干活,大姐,有什么活干就叫我去吧。”二狗不撸狗了,依依不舍的上前来干活。 对他,秦小妹就像对自家兄弟一样大方,可没有对秋菊婶儿那么客气。 “瞧丧彪身上脏的,亏你还摸的高兴,快洗洗手去把土豆子切了,再抱点儿柴火来。” 话音刚落,赶在二狗行动之前秋菊就有了动作。 她不知道土豆在哪儿,但见柴房门就大开着,便三步两步冲了进去,小妮儿见状连忙也上去帮忙。 反正也拦不住,秦小妹索性也就随她们去了,和二狗一起走进厨房,开始备菜。 天气闷热,湿气很重,吃一顿麻麻辣辣的火锅既能给身体补充盐分,又能驱寒,最是舒服。 因为是吃火锅,所以并没有炒菜热锅,只一个小陶罐架在碳炉上,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就能涮菜吃。 这是难得能够补充营养的机会,所有人都很珍惜,他们近乎于虔诚的盯着锅里还没沸腾的汤水,全神贯注只等开饭。 可就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试探中带着些讨好的声音突然响起。 “夭妹,我的女儿,娘看你来了!” 第401章 亲姐妹 咕噜噜噜~咕噜噜噜~ 小厨房里通风不好,再加上人多天气又闷热,秦小妹怕吃出事儿来,便和二狗一起将小炭锅挪到了屋外的空地上摆着。 小妮儿和母亲也帮着把桌子板凳端了出来,端上几人忙活半天备好的各式野菜、菌菇、土豆。 虽然没有肉,但锅底放足了油盐,所以闻着也挺香的。 此时,小炭炉火力全开,鲜辣的汤底咕噜噜很快沸腾,香气被送的更远,叫闻到的人都忍不住食指大动。 可围坐在炭炉四周的四个人却没有动作。 四双眼睛八个眼珠子全都直勾勾的盯着正前方,挎着个小包袱,一脸笑吟吟的周伟珍就站在那里,身边还站着两个女娃。 两个女娃娃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估计也就比小妮儿大了那么一点儿,面黄肌瘦的,胳膊腿儿就像麻杆,被山风一吹,直打哆嗦。 二狗一见周伟珍,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下意识的转头去看秦小妹,赶巧了,小妮儿也看着她。 似乎周伟珍的出现的确是在秦小妹的意料之外,但也不完全是,她只在刚看见人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又回过神来,缓缓抬起手。 抓住了放在碗边的筷子。 夹起一筷子土豆片放进锅里,秦小妹轻轻吸了一小口气,然后就好像啥也没听见啥也没看见似的,劝客人吃菜。 “秋菊婶儿,别客气啊,虽然吃的不是啥好玩意儿,但这都是山上来的,鲜灵着呐,多吃点儿。” 她这话说的倒是真客气了,小妮儿和母亲平时在家里吃的,还不如她喂鸡的鸡食有滋味,面对这一锅色香味俱全的火锅,早就馋的口水都要包不住了,哪里会嫌弃菜不好。 别看桌上都是素菜,可在七十年代这滋味还真不是一般人家能天天享受的。 大毛和二毛姐妹俩已经饿好几天了,这会儿人虽然还站远远儿的,可魂儿却早就在香味引导下飘到了桌前,两双眼睛更是望眼欲穿,恨不得钻进锅里。 如果这时候大姐能喊她们一声,她们一定不会犹豫客气! 只可惜,秦小妹一点儿要招待远方来人的意思也没有。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二狗和小妮儿母女俩只好顶着大毛二毛炽热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始涮菜吃。 他们是秦小妹这边的人,她的态度如此明显,两个孩子怎么会看不明白。 即使被烫的呼呲呼呲的,二狗仍不忘抬头死盯着周伟珍,恐怕她会恼羞成怒,再冲上来把锅给掀了。 小妮儿也盯着大毛和二毛,不过她比二狗心眼子多些,知道两姐妹都快馋死了,就故意放慢速度,小口小口的咀嚼着食物。 就好像她吃进嘴里的不是苦菊菜,是龙肝凤髓,反正说不出的美味诱人。 这把大毛二毛勾的,只差没被自己的哈喇子呛死,两姐妹咽口水的声音加一起,隔了两米开外秦小妹都能听见。 “娘···,俺饿哩。”虽然是小女儿,但大多数情况下二毛都是不敢向母亲提什么要求的。 可今天···她实在是顶不住了! 其实根本不用她说话,被秦小妹无视就已经够让周伟珍恼火的了,要不是想着还得和秦小妹打好关系,将人骗到牛家庄去,她早掀桌子了! 别人也就算了,秦小妹一个没人撑腰的女娃子也敢给她脸色看,真当她是软和人啦? 察觉到自己的气息有些不稳,周伟珍努力平复了一会儿情绪,这才带着两个女儿上前几步,大剌剌的就杵在秦小妹面前。 这回总不能再当没看见没听见了吧? “夭妹,好娃,娘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也要想想娘的不容易,唉~” 说着,周伟珍就挤出了几滴眼泪,将嗦啰着大拇指的大毛和二毛往秦小妹面前送了送。 一脸莫名其妙的欣慰,看的秦小妹汗毛倒立。 “这是你的两个妹妹大毛和二毛,我想着你们毕竟是亲姐妹,如今那家里也不剩啥人了,你一个人住娘不放心,这不就特意带她们来···。” 来干什么的,周伟珍没说出口,因为她发现原本心平气和吃着火锅的四个人脸色一瞬间就都变了。 “啪!所以你是啥意思?当初不惜把我捂死也要嫁的人户,生下来的孩子倒是自己养啊!怎么能像对我一样,说不要就不要了呐?”秦小妹一拍桌子,趴在她身边的丧彪立刻就站了起来。 之前周伟珍母女三人站的远没看见,这会儿猝不及防看见一只比桌子还高的黑皮大狗站了起来,顿时给她们吓的是亡魂大冒,就连秦小妹说的话也没听清。 往后退了好几步,周伟珍默默吞了口口水,心想还好上次过来这狗不在家,要不牛大估计得把命搭上。 稳了稳心神,她只当没听见秦小妹的质问,毫不心虚的继续自说自话。 “她们都是你的亲姐妹,和你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不是?你年纪小不懂外头人的心思险恶,别看他们现在对你客气,那不过就是想贪你点儿吃喝而已,还得是···。” “不用你教我!你以前没教我的,现在也用不着你教!”秦小妹突然有些情绪失控。 方才还能勉强维持的平静,在周伟珍做出一副长辈姿态开始说教起,便破碎了。 只有她知道,上辈子的自己有多无助可怜。 现在她所学会的这一切,都是上辈子吃的亏、受的苦、踩的坑教会她的。 她有父母家人,却只能当是没有,无奈一切的常识都只能靠一次次犯错来领悟经验。 当初她谁也靠不上,所以现在也没有人能在她面前大言不惭的说教! “你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好赖?我看是这些年娘不在你身边,你都不知道啥叫规矩了!明着告诉你吧,只要我还活着你也还没死,那就归我管!” 叉着腰,霸气宣誓完主权,上火的周伟珍也不管秦小妹的脸色有多难看,一手一个就将大毛和二毛姐妹俩推到她面前。 “瞧瞧你现在的泼样!我再不教,你还嫁得出去?真是丢人现眼,以后跟着你妹妹们好好学学,天大地大生你的老娘最大!你要还敢跟我对着干?哼!告诉你,不孝敬老人的都该批斗!” 这还废什么话? 小妮儿最是不能看秦小妹吃亏的,在周伟珍撒泼时她就冲进厨房里,把菜刀提了出来。 二狗也没闲着,他虽然是个男人,可平时就最爱看队里的老娘们儿干仗吵架,学的嘴皮子贼溜,一开口能把人活活气死。 “丧彪!丧彪你怎么学会说话了?啥?不是你叫的?那是谁家的狗在叫!叽哩哇啦的一长串,是不是活腻了想进锅里?可千万别!我嫌膻的慌!” “你!你骂谁呐!” “谁接茬我骂谁!还你是最大的?哪儿大啊?我看你脸上的痦子倒是挺大的!都啥年代了,还一副老腔调,告诉你!你遗弃亲生孩子,这才该批斗呐!” 第402章 发疯 周伟珍这次来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只是想以孝道压秦小妹一头,好逼着她接纳大毛和二毛而已。 之后再叫这两个小的给她做思想工作,如果她愿意那当然最好,当晚就能把她送进牛蛋家去,之后再由牛大带头,推着板车来将她家搬个干净。 特别是那台缝纫机,周伟珍可馋好久了。 当然,如果秦小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他们也有备用计划。 反正大毛和二毛就潜伏在秦小妹家,机会多的是! 就比如趁着天黑人都睡死了,里应外合进门绑人什么的,省时省力又省口水。 总之对付她这个小丫头,只要肯下狠心办法多的是。 碰巧了,无论是周伟珍还是虎视眈眈的牛家人都是能下狠心的。 别看在牛家周伟珍不声不响的被磋磨了十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可面对秦小妹和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她可是十分有脾气的。 完全不顾自己都已经是好几十岁的人了,和二狗对骂的有来有回,越说越不堪入耳。 欺软怕硬,在她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看着她那张和记忆中没有太大偏差的刻薄的脸,秦小妹时隔多年,内心仍旧痛苦。 母亲,人都说只有成为父母才能理解父母的不容易和良苦用心,可我也当过母亲了,为什么还是无法理解你的狠心绝情。 从周伟珍短短的几句话里,秦小妹已经理解了她来这一趟的目的。 面对多年不见,第一次见面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算计自己的母亲,她没有选择沉默,独自伤心。 而是鼓起勇气,直面孩童时期的梦魇,为当初小小的自己出一口气的同时,也展现出她的锋芒来,必须要叫周伟珍知道她不是好惹的,要不以后可就真没好日子过了。 “二狗,好兄弟,谢谢你帮姐出头,可咱们和这种人不是一路的,说再多也是浪费口水。你快去叫我干爹干娘来,顺路再喊一声队长,我倒不知道,啥时候是个人都能来咱们村儿欺负人了!” 她这话说的,已经一点儿不念母女情分,要撕破脸了,周伟珍本来就上火,一听秦小妹这么说,肺都快气炸了。 “好你个没良心的!我还没死呐你就敢乱认娘,命贱的东西,老娘好话说尽倒是被你当没脾气人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说着,周伟珍就扑了上来。 “嗷!” “啊!你!死丫头都瞎了吗?还不快来帮忙!” 丧彪一直提防着这三个陌生人,这不周伟珍的手刚伸出来,超过了安全距离,它伸长了脖子上去就是一嘴。 这一嘴儿可给周伟珍吓完了,只觉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回头见两个女儿还像饿死鬼一样死死盯着沸腾的火锅咽口水,气的她上去就给了她们两脚。 母女三人这才合起伙来,可秦小妹这边也不是好惹的。 丧彪没有针对她们任何一个人,而是绕着几人转悠,看谁疏于防备,它就冲上去给谁一口。 二狗已经狂奔下山去找人帮忙,小妮儿则是和秦小妹一起准备和周伟珍三人拼了。 倒是正好三对三,不吃亏,她这么想着,就想叫母亲也一起来帮忙。 可戏剧性的一幕来了。 也不知道是周伟珍的哪句话刺激到了间歇性发病的秋菊,只见她面对着周伟珍,眼神空空的,嘴里念念有词,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小妮儿心道不好,她娘这是又发病了,吓得她连忙上前去喊:“娘!你清醒些,这里很安全的!你别怕,娘!娘!” 晃悠了半天,秋菊发散的瞳孔才终于落在小妮儿身上,可她此时看着女儿却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 “你在说啥呀?我女儿呐!我女儿呐!有人要抢我的女儿,要把她从我身边偷走!坏人!这里全都是坏人!不行不行!我得保护她,我得保护她!刀!给我刀!” 因为母亲突然发病,小妮儿被吓了一跳,着急忙慌跑过来安抚她时,就把菜刀给顺手放在了桌上。 秋菊本来就有严重的精神问题,发起疯来打人根本不计后果,手里的家伙是有啥使啥,可摸到菜刀还是头一次。 这不完蛋了!秦小妹眼疾手快,一把将小妮儿拉进怀里,带着她躲的远远的。 秋菊也没在意她俩,只是提着刀冲着周伟珍就去了。 后者其实也察觉到了这个老娘们儿不太正常,但估计是没遇到过这么严重的精神病患者,所以周伟珍并没有太当回事儿,对小妮儿和秦小妹的反应更是嗤之以鼻。 “吓唬谁呐?我告诉你秦小妹!你今天要不给你娘磕头认错,老天爷都得降雷劈死你个不孝女!你不认亲娘不养弟妹,还串通起外人来吓唬我,来来来!有本事就砍死我!来啊!” 周伟珍疯狂叫嚣,冲着疯癫状态的秋菊大喊大叫,惊得秦小妹和小妮儿手心儿都汗湿了。 但很奇怪,提着刀的秋菊并没有她们想象中的那么狂暴,她只是默默的,死死的盯着周伟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之所以发起疯来六亲不认,就是因为她的脑神经和常人不太一样,思维逻辑当然也大不一样,正常人是理解不了的。 但显然,她短暂的沉默助长了周伟珍的气焰,她只当秋菊是为了给秦小妹出头故意来吓唬她的。 忍不住心里又是一阵窝火。 从牛家庄过来花费的时间就已经不少了,再办完事儿回去又是半夜,担心婆婆照顾不好金宝,周伟珍现在可说是归心似箭,脾气也烦躁起来。 算了,牛大说的对,小贱人最没良心,是不可能被她三言两语哄好的,还是直接将大毛和二毛塞给她,然后晚上偷偷来抢人得了。 从一开始就不顺利,这让周伟珍失去了耐心。 在她心里从不觉得她一个缺席十年,差点儿捂死亲女的娘再度出现,就要求女儿摒弃前嫌接纳自己有什么问题。 她反倒是恨秦小妹长的太快,太聪明了,没能给她机会,在秦小妹还没有完全独立前控制住她,吞下她的一切,榨干所有价值。 第403章 砍死你 “我是你娘,既然生了你那即使你不愿意也必须听我的话!反正今天你要实在狠心不肯留下你两个妹妹,就给她们俩一条麻绳,让她们吊死得了!” 说完,周伟珍就给两个女儿使了个眼色。 大毛、二毛心领神会,立刻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膝行向秦小妹。 嘴里还凄厉的喊着:“俺们还不想死!姐!你就救救俺们的命吧,俺们是亲姐妹是一个娘生的,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说着,大毛二毛和周伟珍就越过呆愣愣的秋菊,靠向秦小妹。 周伟珍想去看看那台她心心念念的缝纫机,被放在了哪间屋里,好估算估算大小,可秦小妹一脸难看的就挡在门口十分碍事,她看见就烦,索性狠狠推了她一把。 “上一边儿去!给你脸了?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啥是···啊!!!” 再也没有比这更凄厉的喊声了,在秦小妹面前,周伟珍脸上的霸道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置信。 她颤颤巍巍的捂着肩膀,转过身去,却见下手的不是那条黑皮大狗,而是提着刀疯疯癫癫的老女人! “别!别碰她!你想偷我的女儿!我就砍死你!” 有温热黏腻的液体溅到自己脸上,秦小妹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幕吓呆了,后知后觉,伸手摸了一把脸。 血······· 好多!好多血! 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料到秋菊下手这么快这么狠,众人里,小妮儿最先反应过来,她不顾自身安危冲上去就死死抱住母亲。 “娘!娘你清醒些,没事的没事的,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怕?到底谁该害怕谁啊?大毛和二毛也从恐惧中醒过神来,她们俩可没有小妮儿那么爱母亲,第一反应竟然是丢下被砍了一刀痛苦倒地的周伟珍,躲的远远儿的。 “啊!!!我···我的手!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因为背对着秋菊,所以周伟珍被砍中的只是肩膀而已。 只这一刀,她的左手就没了知觉,一整条手臂都被肩膀流下的鲜血打湿,即使这样也很是侥幸了,如果再有下一刀···。 看出了秋菊的暴躁反常,秦小妹也顾不上其他的,当即冲着还在大喊大叫的周伟珍怒喊道:“别说话了!你看不出来你刺激到她了吗?快闭上嘴趴着别动!” 此时秋菊已经被小妮儿给安抚住了,眼里的狂暴疯狂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只有迷茫。 如果这时候周伟珍能听进去秦小妹的劝,管好自己的嘴,乖乖等着秋菊冷静下来,然后接受救治,那么情况最坏也不过是休养几天。 可她心里认定了秦小妹和她不亲,巴不得她早点死,怎么可能听她的劝,坐以待毙? “大毛二毛!你们两个没良心的狗东西,还不过来帮忙!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们,一定要打死你们!全是贱货,是讨债鬼!连自己亲娘都不管,没良心的东西!猪狗不如!” 创口太大,周伟珍已经因为出血过多出现了眩晕症状,她很想跑,想到安全的地方去,可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疲惫感也越来越强,没办法,她只能求助两个女儿。 即使她现在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但说出来的话对大毛二毛两姐妹来说,震慑力依然很强。 二人犹豫了一下,对视一眼后便缓缓朝着母亲靠了过去,速度慢的令人发指。 她们对母亲可没有尊敬和爱,只有无尽的恐惧和童年阴影,很明显,恐惧并不能促使她们舍身救母。 虽然很害怕母亲回去会惩罚她们,可姐妹俩更怕秋菊和她手里的菜刀。 “死丫头贱丫头!要不是为了送你们来享福,老娘能这么倒霉吗?还不快来扶我一把,离这个疯婆子远点儿!” 要不是周伟珍的肩膀还不停往外冒着鲜血,左边胳膊也无力垂下,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秦小妹都要以为她是装的了。 谁家好人受这么重的伤,嘴皮子还这么厉害?她难道就不怕大毛和二毛反性,直接跑了不管她? 事实证明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毛和二毛的的确确也是心狠的,她们被压的太久了,内心的反叛意识早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特别是大毛,她还是个小姑娘,耳朵就聋了一只,听力大受影响。 要知道曾经她也是个正常且健康的人,受伤以后的生活反差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母亲对她做下的事情有多么无法原谅。 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菜刀砍倒在地,她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焦急和担忧,相反的,她觉得很爽快很解气。 终于,母亲也能尝尝被人为致残的痛苦了,这一切都是她活该受的! 靠近的差不多了,大毛突然停下脚步。 此时的她距离母亲周伟珍不远不近,而疯疯癫癫的秋菊和拼命安抚她的小妮儿就在她们前方不远。 情况很危急,但凡秋菊再发疯,周伟珍绝对会被砍死。 “你啥意思!还不赶快过来你等啥呐!找死啊?”周伟珍很害怕,她迫切的想要逃离这里,见大毛不动弹,她气的脱下鞋子就丢了过去。 “贱人!就知道靠不住你!小贱货!我打死你!” 鞋子结结实实的打在大毛头上,周伟珍这才喘着粗气觉得心里舒服了些,可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原本已经在小妮儿的安抚下逐渐平静的秋菊,在看见周伟珍打大毛后,突然就又暴躁起来。 “你打我女儿?你敢打她!我砍死你!” “小心!”秦小妹一看不好,原本就一直默默寻找机会的她,抓住时机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小妮儿后,就地打了个滚远离秋菊。 大毛和二毛早有防备,这一回姐妹俩也是转身就跑一点儿犹豫都没有,朝着竹林的方向飞奔,很快就钻进去没了踪影。 屋前的空地上,只剩下吊着一只胳膊,在地上疯狂爬行尖叫的周伟珍和已经举起菜刀,满脸怨恨的秋菊。 “你为啥打我女儿!我叫你打我女儿!我砍你的手剁你的脚!看你还敢不敢了!” 原来糊涂的秋菊把在场的和小妮儿差不多大的女娃都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所以周伟珍的行为和言语才会如此刺激她。 “别!别!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别别!啊!!!” 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惹到狠人了,周伟珍也算能屈能伸,虽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但她想着先道歉总是对的。 只可惜,癫狂的秋菊根本就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只是举起手里的菜刀,机械的不知疲倦的砍了一刀又一刀。 第404章 重伤 如今这情况,谁敢上前拦着谁就得死,不管是秦小妹也好小妮儿也好,为了自保都只能拼命降低存在感。 就连丧彪也夹紧了尾巴,在浓郁的血腥味中紧紧挨着秦小妹。 它还只是个宝宝,这氛围让它很害怕很想逃离,但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安保措施,保护主人是它拼死也要完成的责任,绝不能跑! 秦小妹脸色苍白,趴在地上一手抱着颤抖的小妮儿,另一只手抱着哼哼唧唧的丧彪。 现在她们能做的只有期待二狗能够赶快带来支援的人,控制住发疯的秋菊。 要不然···很难说等她砍死了周伟珍之后,会不会杀红眼把她们几个也给弄死。 另一边,倒在血泊里的周伟珍已经没动静了,秋菊见她不做声也不害怕,只自顾自的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自言自语。 “别……别欺负她,别打她,别骂她,她是我女儿,我必须要保护她,必须要保护她···。” 没人能理解她眼中的世界,就像她拼命想要保护什么可却只擅长破坏一样,让人难过。 很快,得到消息的老钱家就赶了过来,二狗带着他们刚爬上山坡,众人入目便是一片猩红。 冲天的血腥气里,秦小妹怀里抱着个娃,搂着丧彪的大屁股,脸朝下趴在地上。 一见这,钱大娘俩腿直打颤,当时就站不住了。 不是说,她娘是来找事儿要钱的吗?怎么就动刀子砍人了! “小妹!小妹呀!我的天呐,来人啊来人啊!救命···诶?”钱大娘凄厉的喊声戛然而止,因为本已经倒地不起的秦小妹又爬起来了。 “没事儿!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哎呀可吓死娘了,你说你这娃,咋好开这玩笑呐,这也太吓人了。” 见秦小妹全须全尾的显然是没什么事儿,钱家人的脸上这才有了血色,二狗则是已经注意到了满脸血的秋菊婶子和倒在她脚边的周伟珍。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干起来的,但秋菊脑袋不清楚这事儿大队上知道的人不少,钱木匠跟在二狗后头,见状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即就打算上前救人。 “别别别!估计···是又发病了,别刺激她。”二狗难得的一脸认真,拦住了钱木匠。 他和钱庆春对了个眼色,虽然啥也没说,但彼此都已经充分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钱大娘正搂着秦小妹和小妮儿安慰,抬头就见儿子和二狗二人一左一右围住了秋菊。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年轻人配合默契,一个反剪秋菊双手,一个跳上去抢刀。 动作干净利落,几乎只在眨眼之间就制服了秋菊。 “啊!!!放开!放开!我要回家!我得回家去!我女儿在家里等我!放开我!” 可不论她如何挣扎,钱庆春和二狗都没松手,秦小妹也挣扎着爬起来,冲进自家柴房里找来了一捆粗麻绳,帮着钱庆春一起,给秋菊婶子手脚捆了个结实。 待危机解除,小妮儿这才走到被放倒在地的母亲面前,默默的抱着她掉眼泪。 “快看看人还有气没有!这娘们儿也是倒霉透了,大队长呐?来了没?” 周伟珍是以侧卧的姿势倒在地上的,钱庆春上前查看了一番,回答父亲。 “没死,有气,但···离死不远了。” 听说过上门找事儿的,头一次见上门儿找死的,老钱家三人都不懂急救,只好由二狗再跑一趟去大队部找卫生员来。 不管有无恩怨,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活人被砍成这样,还不帮忙。 在等待的时间里,秦小妹也上前查看了周伟珍的情况。 秋菊虽然疯但到底是个女人,一把厨房里用的菜刀而已威力也有限,切菜还行砍骨头却不是很好用。 除了砍在肩膀上的第一刀最深,其余伤口虽然看着皮开肉绽的吓人,但大多都不在要害上,这也是周伟珍最终得以活命的主要原因。 明明都已经提醒过她了,秦小妹一阵无语,失魂落魄的又坐回到凳上,任凭干娘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她的脑袋,安抚她。 “不是你的错,好孩子,你这命咋就这么苦呀,唉~别害怕,这人的劫难有时候不是老天爷降下的,纯是自找的,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虽然这样说,但考虑到那到底是秦小妹的亲生母亲,钱大娘考虑再三,还是没把话说的太难听。 过不多久,大队长先带着人来了。 他听说周伟珍来村儿里找秦小妹麻烦,所以心急火燎的带着三个后生就跑来了。 可没想到加害者竟然变成了受害者,血葫芦似得躺地上了。 “这是咋回事儿!来个人给我说明白,卫生员呐?有人去喊没?” “去了,二狗兄弟早去了。”秦小妹站起来,毕竟周伟珍是来找她麻烦的,又是在她家门口出的事儿,她全程目睹,理应当和大队长讲清楚。 山坡上的动静闹的大,一些留守知青点没去干活的知青也跑了来看热闹,听秦小妹一五一十的说着亲娘来找她的理由和目的。 当说到周伟珍非得把两个不认识的,同母异父的妹妹强塞给她养着时,大队长的脸色已经黑的像锅底一样了。 简直是太欺负人了! 当他们大队是什么地方?说来人就来人,吃本村的粮食又不是本村的人,对本村的建设也没出过一点力,真是好打算! 本来今年收成就不好,自己村儿里的老少爷们儿尚且吃不上喝不上,外人还想来分一杯羹?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他是大队长,想的也都是社员们的集体利益,和他的深思熟虑不同,看热闹的知青们有感于牛家太不要脸!纷纷为秦小妹打抱不平。 “小妹同志以前多难呐,我们都不知道原来她是有娘的,这好不容易才日也干夜也磨的,靠着一双手把日子过好了,死了十年的人却要来享清福,哪儿有这个说法!” “要我说,还不如一直就老死不相往来呐,好歹还能在小妹同志心里留个好印象,如今这样···,怕是连熟人也做不成了。” 可不是吗,十年不闻不问,突然出现就要把两个女娃塞给年纪同样很小的秦小妹养着。 就这还理直气壮的,任谁听了不说一句心肠太硬? 第405章 跑吧 很快,卫生员就被二狗连拖带拉的拽来了。 也是巧,今天来的正是去年在老秦家,被鬼上身的秦小妹吓成博尔特的张国庆同志。 这位年轻的唯物主义战士,自打遭受了秦小妹那穿越四十年而来的降维打击后,就萎靡了好一阵。 直到最近他才在家人的鼓励下,好不容易放平心态开始正常生活。 虽然时至今日,他对上门看诊依然有很深的心理阴影,但他毕竟是个医生,救死扶伤是他的天职。 就算再害怕!也要硬着头皮克服! “让开让开!别靠的太近也别碰伤员。嘶~同志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瞧你好眼熟啊。” 背着个大药箱的张国庆艰难地挤进人堆里,一抬头,就看见了秦小妹那张有些熟悉的脸。 “哟~小同志,你看见漂亮小姑娘都这么说话吗?真不害臊!”钱大娘有点儿不高兴了。 现在的年轻后生真没深沉,张着嘴就乱说话,她们小妹可是个正派的姑娘,要是熟人早就大大方方打招呼了,可见这年轻卫生员就是想勾搭漂亮姑娘。 后知后觉,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极易引人遐想,张国庆脸一红,暗骂自己嘴快眼瞎。 这么漂亮的女同志,他要是认识怎么可能一点儿记忆也没有? 可不知道为啥,他看着秦小妹那张若桃李般明媚的脸庞,就是觉得很熟悉,总感觉···是个不应该被忘记的人。 只可惜伤员情况紧急,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张国庆回忆,很快他就在大队长的催促下投入到抢救当中。 另一边,被捆住手脚放倒在地的秋菊也清醒了过来。 看着眼前这一院子的血和闹哄哄的人群,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又伤害了别人,羞的差点儿咬舌自尽。 “娘!娘!你别!你别这样···呜呜呜~我知道的,你只是病了,别怕···别怕,等我再长大点儿,一定会挣大钱带你去公社把病治好的!” 小妮儿哭的伤心,这病就像是附骨之疽一般无法摆脱,不管吃多少草药都好不了,毁了母亲一辈子,也拖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些年,每当有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母亲,或是厌恶或是驱赶时,她都心碎万分。 虽然她只是一个小小孩儿,可骨子里也希望能有一个可以照顾她、爱护她的受人尊敬的母亲。 但因为这该死的病,她却不得不把母亲关起来、锁起来! 毕竟她虽然不希望大家伙儿嫌弃母亲,可更不愿意看见母亲伤害别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秋菊时常会想,老天爷到底是不是在玩弄她? 要说她命不好吧,偏偏生了小妮儿这么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好闺女。 但要说她命好吧,她打小就得了这时好时坏的疯病,发起疯来六亲不认,几十年来折磨的她简直生不如死。 她甚至时常会想,与其这样时而疯癫做下错事,又时而清醒怨恨自己,还不如完完全全疯掉来的痛快! 至少不用再受良心的谴责,也彻彻底底的解脱了。 从女儿断断续续的哭诉中,秋菊知道自己是把周伟珍给砍倒了,看现场的惨烈程度,估计那女人是够呛能活了。 沉默半晌,秋菊突然挣扎了一下,费劲儿的抬头仔仔细细的看了小妮儿一眼。 这一眼满是不舍和深情,似乎是要把女儿的样子刻在灵魂里似的。 “好孩子,娘怕是活到头了,你别怕,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娘不怨任何人,你听话,赶紧跑!有多远跑多远,别回家,进山去躲几天,知道不?” 原来秋菊是怕自己命贱,赔上命也换不来牛家的原谅,怕他们会对女儿不利。 她的乖乖,为了她这个不争气的娘已经吃了够多苦了,无论如何秋菊也不想再拖累女儿。 她已有死志,心情反倒十分轻松,一点儿对死亡应有的畏惧都没有。 或许对她来说活着继续伤害最爱的人,才是真正的地狱吧。 “别出声!悄悄地,菜刀就在桌上,你去拿来给娘,然后就跑吧。小妮儿~娘的乖宝,下辈子···千万记得别投生在娘肚里了,是娘对不起你···。” “不要!娘你别吓我呜呜呜,我们永远也不分开,我不怕死,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平日里但凡秋菊清醒着小妮儿都是很听她话的,可这回不管她怎么说怎么劝,女儿就是不愿意独自逃跑。 “我不走!姓周的欺负大姐,来这一趟就是打劫的!真说理我可不怕他们!” 小妮儿因为家庭原因,不能去学堂读书,秦小妹在得知她母亲情况后,便时常抽空给她讲些寓言故事,做人道理之类的,寓教于乐。 倒不是秦小妹嫌麻烦不想教小妮儿认字算术,实在是她自己文化程度也十分有限,这才只能将以前哄孙子用的故事,套上人生道理教给小妮儿。 希望这些启蒙故事能让她明些事理,将来在社会上少吃些亏,少受些欺负。 毕竟属于她的人生路还很广阔。 倒是没想到,小妮儿这孩子大字不识一个,悟性却很高,不仅学习力强对事物的看法也很有自己的一套见解。 就比如今天的事儿,她并没有和母亲一样害怕逃避,而是发动大脑里一切能用上的知识,试图找到对己方有利的说辞。 周伟珍来这一趟是干啥的,大家伙儿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一清二楚。 她一个外嫁别村的外人,开口就惦记本村社员的身家,在大溪沟村,这事儿出了该帮谁根本就不用考虑。 在这时候的农村,社员们可说是全员尚武。 你敢欺负我,我就敢抄家伙跟你干,特别是当涉及到粮食、钱票和安身立命的本钱时,社员们是一致认同为扞卫财产做出的任何过激行为的。 更何况,秋菊还是个疯子,但凡明眼人聪明些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与正常人不一样,更别说秦小妹还提醒过周伟珍了。 就算这样她也还是一心寻死,最终也得偿所愿,那是不是说明在这场惨案中,作为受害者的周伟珍也要付一部分责任呐? 小妮儿知道,其实周伟珍死不死根本就不重要。 她来的目的是什么?怎么起的冲突?和大队长怎么判定这事儿的性质,才是最重要的。 第406章 拼了 很遗憾,周伟珍没死,但比死没好多少。 才生产完没多久,再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导致她的身体十分虚弱。 被砍伤的虽然都不是要害部位,但由于出血量极其惊人,经过简单的包扎过后,张国庆表示还是得尽快送医院去进行输血,才能稳定情况。 “伤员身上的刀伤都浅,除了肩膀上的这一刀砍断了经脉,以后就算康复了也可能影响劳动能力外,没什么大碍。” 那就是死不了咯?李祖富冷冷一笑,“死不了就行,上医院也不是该咱们负责的事儿,去个人上牛家庄,告诉她家里一声儿。” 上回的毒豆花事件,李祖富就已经知道了周伟珍再嫁牛家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是哪一户,但牛家庄不大点儿地方,到了再打听也不迟。 他这个态度,很明显就是要把上门找死的周伟珍当流氓混混处理了,别说她没被秋菊砍死,就算真给砍死了,那也是白死。 “放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抬到大队部去等人来接吧,至于秋菊···再去喊两个人来,把她抬到家里去关着。” 虽然大溪沟村是民风彪悍,大队长李祖富更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可毕竟是条人命,就这么轻轻揭过了,真的可以吗? 在场的知青,包括社员全都惊呆了。 当然,李祖富这么做有他自己的考量,他要借着周伟珍这事儿杀鸡儆猴。 大队上连连出事,再加上流年不利,接连着两年收成都不好,今年更是擦着边儿,堪堪完成了产粮指标。 为了队里的事儿和粮食指标,李祖富可没少挨上头批评,旁的大队看在眼里,少不了幸灾乐祸。 相邻近的这几个大队都不是好货,看着大溪沟村不行了,就总是明里暗里的搞事情。 一会儿放牛踩坏庄稼,一会儿又无端和本村青年打架,总之变着法儿的恶心人。 欺软怕硬,恃强凌弱,人的本性似乎生来就很恶劣。 就连平时看着最老实的牛庄最近也开始蠢蠢欲动,巴不得趁乱来踩上一脚,过过瘾才好。 要搁以前,牛大家的偷了豆花回家吃,药翻了人,敢领着人来闹?也不怕被打死! 就算他们事前是不知情的,那事后牛家庄的大队长一点儿表示也没有,态度上也有很大问题。 明摆着是看不起大溪沟村了,就连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 呸!也不看看自己是啥穷窝窝,老子就算是瘦死的骆驼,那也比马大! 在李祖富看来,这已经不仅仅是秦小妹一个人的事情了,事关尊严,这是整个大队都必须表示强硬态度的战争! 上一次破坏社员住房,偷东西,还没找牛家算账,这一回他们竟然还敢上门明抢。 真当大溪沟村是好欺负的了,正好,今天就叫你们瞧瞧到底好不好欺负! 虽然不理解,但大队长的话在队里无疑是最高指示,大家伙儿没说什么,知青们也乖觉,自发请命要带秋菊回去。 小妮儿很庆幸自己安抚住了母亲,没让她做出傻事来,自己也稳住了没有因为害怕就逃走,大姐果然说的没错,遇事不慌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断。 配合着两个男知青将母亲抬起来,小妮儿打算引着他们往家走。 “姐,我把娘送回家了就来陪你,你别害怕,一会儿我和你一道收拾。” 说话做事都像是个小大人,这让原本还想安慰小妮儿的秦小妹一噎,无奈的点了点头。 二狗又跑了一趟,到卫生室去抬来了担架,剩下的两个青壮社员把裹成粽子的周伟珍抬起来,就准备带到大队部去。 临走的时候,李祖富提醒秦小妹:“随便收拾收拾,就上你干娘家去吧,一会儿牛家的人到了,你也来一趟,不用害怕,原原本本说就行。” 有他这句话,秦小妹和老钱家都松了口气。 他们别的都不怕,就怕牛家胡搅蛮缠,如今有了大队部撑腰就啥也不怕了。 牛家的人来的很快,和李祖富想的一样,他们一进村子就想去秦小妹的住处找麻烦。 但被给他们报信的大溪沟村社员给拦住了。 “咱说还讲不讲理了?欺负小娃算啥本事?有能耐咱上大队部去,有理没理说个清楚!” 都是乡下庄子里土生土长几十年的人,谁不知道谁呀? 那社员一早看出来牛庄来的这一帮子人是想趁火打劫,趁乱抢点儿东西回去,话说的很硬。 “去就去,俺还就不信了,庄子大人多就不讲理啦?打死了俺媳妇儿,必须偿命!” “对对对!还得赔钱!这年头娶个新女人,可得花上老鼻子钱了,反正打死了一个就得赔一个,是这个理儿。” “那这么说起来,牛大不亏呀~嘿嘿嘿。” “快闭上嘴吧,瞧你那哈喇子,又不是给你娶媳妇儿,快四十的光棍汉有啥好乐的?” 本来牛大就是个混不吝,能和他交好帮他出头的朋友自然也都是些流氓混子,光身汉。 他们自由散漫惯了,说话也是荤素不忌素质极低,把带路的青壮社员嫌弃的不行,三步并作两步就将人带到了大队部。 此时的大队广场上已经站了不少社员,还有两排训练有素的民兵同志扛着枪站在一旁,他们脸上的愤怒和敌意不加掩饰,盯得原本还嘻嘻哈哈的男人们,顿时老实了不少。 他们没想到大溪沟村竟然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不禁暗骂对方不讲武德,这该不会是要关门打狗吧? 牛大有些胆怯,后悔没多带点儿人来,虽然整个牛家庄能跟着他胡闹的人也就这么几个了。 “你是周伟珍后头的男人?去看看你媳妇儿吧,卫生员说要抓紧送公社医院呐。”李祖富背手站的笔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说着还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倒在担架上,被包成粽子动弹不得的周伟珍。 没想到周伟珍竟然没死,包括牛大在内的一众男人一阵可惜,不过该装还是要装的。 “媳妇儿!媳妇儿!天杀的,谁给你打成这样了?哎呦喂这也太欺负人了!你们就这么干看着?还不赶紧送医院去!” 牛大嗷的一嗓子就扑倒在周伟珍身上,给她压的一阵痉挛,刚缝合包扎好的伤口都崩裂开了。 另几个男人见了,对视一眼,也是有样学样,大声嚷嚷着必须得要个说法,不然就回去摇人,抄家伙和大溪沟村拼了。 第407章 矛盾 “叫唤啥呀?要找人趁早!俺还就不信没个说理的地方了!难不成你牛庄都是流氓成分?告诉你们,欺负俺们庄上的人就是不行!” “对!上回偷东西还没跟你们算账呐,挺大个老爷们儿白活几十年,好赖都分不清了,还敢回来找事儿,当俺们都是泥巴做的?” 多亏了秦小妹做事滴水不漏,上回毒豆花在家中失窃后她第一时间就报告给了大队长,所以不少社员都知道她家被偷了,因为怕出事儿死人,当时还都帮着找过呐。 这事儿原本就可大可小,如果只是自己大队上的社员嘴馋偷去吃了,那大不了批评几句,毕竟那可不是啥好玩意儿,后果自负也够小偷喝一壶长长记性了。 可要说东西大白天的就没了,还是牛庄的人大老远来偷走的,那关系可就大了! 今天他们敢偷豆花,明天就敢偷鸡偷狗,偷孩子!这还得了? “呸!不要脸!又奸又馋心眼子还坏,难怪能养出偷东西的娃,合着大人也不是好货!真是活得久了啥都能看见。” 秦小妹和二狗小妮儿三人在老钱一家的陪同下赶到大队部时,两方人马已经骂在了一起。 其中的几个熟面孔二狗和小妮儿都有印象,就是上回准备抢劫秦小妹家的那伙人。 “大姐····。”悄摸的将认出来的几个人告诉给秦小妹知道,小妮儿心想着这几个狠人连抢劫都干得出来,还有啥事儿是干不出来的?必须要多加防备,就转头又和二狗打了个眼色。 一会儿听她指挥,抄粪舀子和他们干! 上回的事情秦小妹虽然不在家,但光是听二狗和小妮儿说起,就觉得十分惊险。 这帮人胆子也太大了,光天化日就敢打家劫舍,再怎么说现在也是好年陈了,这样的事情干出来只要她愿意上报,这几个保管蹲号子。 也不知道是周伟珍太会画饼,还是这几个光身汉无牵无挂太莽撞,总之秦小妹暗暗记下了这茬,准备等时机成熟了再添上一把火。 大队长要杀鸡儆猴,她也需要强硬态度表明自己不是好惹的,不用说秦小妹也知道该怎么表演。 “呜呜呜~呜呜呜~好兄弟你别拦着姐!姐是没脸活了,与其被亲娘逼死落人口舌,我还不如跳河里淹死干净!” 二狗:“嗯?” 这一幕似曾相识,没等二狗反应过来,秦小妹就像突然发了急病似的,俩腿一软,委顿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 二狗吓坏了,赶忙去扶她,钱大娘也冲过来将秦小妹从地上架起来。 “好闺女,你有啥委屈就说吧,大家伙儿都在呐,绝不会干看着你被人欺负的!”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钱大娘两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几个从牛庄过来的男人瞧,谁还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见是个老娘们,牛大等人也不杵她,叫嚣道:“还讲不讲理啦?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呐!当闺女的不管亲娘妹子,这说得过去吗?” “真奇了,闺女儿才十几岁难道她娘七十八啦?俺婆子今年七十还下地挣自己的口粮吃呐,没那享福的运偏生一个享福的病!还敢扯着嗓子喊呐,也不嫌丢人~” 计划经济时代,人人以劳动为荣,即使是膝下儿孙满堂的老人,但凡身子骨硬朗些的也都不会躺着等人伺候。 她们或是下地参加集体劳动,或是在家侍弄自留地,照顾孙儿男女,总之不管哪个岗位,总有闲不住的人在发光发热。 一个村子里,残疾的大家不笑话、长得丑大家也不笑话,唯独只看不起懒汉,嫌弃那些有手有脚却在家里躺着等吃的人。 牛家拿秦小妹不孝顺她那正值壮年的母亲说事儿,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也难怪围观的社员们都看不下去,非要好好跟他们说道说道了。 “小妹你别哭,这些年你的辛苦不易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你这个娘真是好不要脸,丢下你十几年不问一句死活,看你大了倒想回来养老,呸!今天她要是如愿赖上你,俺们庄上的老爷们全不要脸了!” 都是乡下农民,周伟珍和牛家那点儿小九九乡亲们都用不着细寻思,因为谜底就在谜面儿上明摆着呐。 不过是看姑娘大了,又出落的漂亮懂事,想认回来卖个好价钱,之后还能贴补家里吗? 算盘珠子都崩人脸上了! “队长!周伟珍娘家就不是俺们大溪沟村的人,婆家又死了个干净,剩下的秦家兄弟都已经分家和她也没有一点儿关系,小妹姓秦不姓周,可没有受她摆布的道理!” 想要道德绑架也得看人吃不吃这套,乡亲们都是务实主义,你周伟珍不是本村人,嫁的男人也不是本村的,但秦小妹可是村里姑娘,想算计她?滚后头排队去! 只要没有周伟珍横插一脚,秦小妹以后肯定是要嫁在本村,一辈子为大溪沟村的建设发光发热的,这样的好青年,再多也不嫌多,村民们怎么可能放人? 就知道社员们不能叫肥水流进外人田里,李祖富看着乱糟糟骂做一团的人群,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见秦小妹实在上道,哭的气儿都要喘不上来了,便挥挥手叫大家都安静些。 而后亲自上前拍了拍秦小妹肩膀,脸上表情要多怜惜有多怜惜,就差抹一把眼泪唱一曲《小白菜》了。 牛家庄的人还没和秦小妹正面交锋呐,就在一帮老娘们的撕扯中败下阵来,在对面连珠炮似的谩骂声中,己方士气大跌。 有好几个甚至都想回去了。 “真倒霉透了,只要跟着这牛大就没好事儿!你说咱们今天应该不能被打死吧?” “说不好,还是跑吧,赶紧跑。先前要知道这小娘们儿在村儿里这么得势,就是给俺八个胆儿俺也不敢来这一趟!” “艹!又被牛大和他女人给骗了,还分东西呐,再不走腿儿就要留下了!” 几个人本来就心不齐,要不是有利益捆绑着早一拍两散了,如今好处没捞着,对面人却越围越多。 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别看那都是些妇孺老头,可真要动起手来,他们这一帮疏于锻炼的懒汉子,说不定一个回合都撑不住。 第408章 矛盾升级 见势头不对,牛大也怕了。 他也想回去,可先前出门时气势汹汹的样子可有不少乡亲都看见了,一次也就算了,第二次如果也夹着尾巴逃回去,那老牛家以后还活不活了? 好歹他也是个老爷们儿,媳妇被砍成这样,啥赔偿也没捞着,说出去未免太窝囊了些。 可无奈对方人多势众还占理,没办法,本想上来就比武的牛大只能主动表示要讲道理,以德服人。 “别激动!千万别激动!俺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个说法,大家也看见了,俺媳妇儿好心带孩子来看看闺女,结果被砍成这样,总要有个理由吧?”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眼看打不过开始讲道理了,真是能屈能伸。 众人一阵嗤笑,翻着白眼儿大声嘲笑牛大没胆儿,给他气的脖子都粗了。 “行了行了~咱们大溪沟是讲文明讲道理的先进大队,既然有误会那就好好说,解开了误会以后也好见面不是。” 虽然话是这样说的很客气,但李祖富的态度很明显,还是偏向自己大队社员这边,牛大暗道一声倒霉,硬着头皮抢了个先,张嘴质问秦小妹。 “俺说你这小闺女长得人模人样,心咋这么狠呐?这可是你亲娘,她带着妹妹来看你本来是一家团圆的好事儿,你就是心里再不愿意,也不能伙同外人给她打成这样吧?你这么干,晚上睡得着嘛?” 怎么睡不着了?周伟珍差点儿把亲女捂死都睡得着,自己不过是看了场戏,啥也没干,凭啥就要受到良心的谴责? 秦小妹自觉有嘴就要用,一点儿也不愿意平白无故背上坏名声,抹了把眼泪跳起来就干。 “说清楚!谁和谁是一家了?要把我抽筋扒皮吃干抹净就明说,少在这儿恶心人!我可不够格和你们当一家子,开口就要我认下两个女孩儿,管着她们吃喝,凭啥呀?又不是给我生的!” 两个女孩姓牛,是牛家的血脉,也是牛家庄的社员,和大溪沟村和秦小妹都没有一点儿关系,要让她负担生活,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俺受不了了,把俺的刀拿来!俺今天必须砍死这管生不管养的瘪三!” 这一刻,大家可算理解秋菊了,搁谁谁受得了? 在场社员看热闹是真看热闹,打抱不平也是真敢打抱不平,纷纷出声讨伐牛大挺大个老爷们儿竟然算计孤女那点儿身家,实在是不要脸,吃相太难看了。 后知后觉的,牛大也意识到这话没说对,急忙改口。 “你娘没和你说?她给你生了个弟弟!以后你也算是有了依靠有人撑腰了,高兴不?就算你不满你娘当初对你不好,可总要想想你弟弟吧?” 牛大以为秦小妹不肯接纳大毛和二毛,是嫌弃她们俩到底是女娃,不中用,急忙一脸骄傲的通知了她,她还有个弟弟这样的大喜事。 把秦小妹都听呆了,她知道重男轻女一直以来在乡下大队里都是很严重很普遍的问题。 可牛大凭什么觉得她会为了一个没见过面的,不知道品行和未来的小崽子,心甘情愿就付出一切? 还说是给她生的,那她不要,可以丢掉吗? 想到这里秦小妹气急反笑,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牛大两眼,看的他一脸莫名。 “没想到,您竟然有这么宽广的胸怀,我爹都走十几年了还惦记着他没儿子。行~竟然是记在老秦家的,那就是我的亲兄弟,我肯定不能不管,您看啥时候方便上族谱啊?我也好上坟山去告诉我爹一声。” 什么?秦小妹话还没说完就把牛大气了个倒仰,他急声道:“可做你的大梦去吧!都成死鬼了还想要儿子?俺儿子姓牛,不姓秦!也不可能姓秦!” “那不就完了,你儿子和秦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和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所以你儿子和我也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说说,怎么就成给我生的了?” “······” 牛大一阵语塞,论脑筋他自觉是没有年轻人转的快,但又舍不得就这么回去,因此索性耍起无赖来。 “那娘总是你亲娘吧?你就说你该不该管你娘吧!” 来了,就知道最后总是绕不过这话题去,秦小妹也不怕他,不仅用新的问题代替回答问题,喊得还比牛大大声。 “怎么?我娘是打算分给我粮食?还是留给我钱票啊?没道理这些全是要留给儿子的,养老享福却要我全部负责吧?” 如果周伟珍没有别的孩子,那秦小妹一定不会看着她饿死,至少会竭尽所能保证她晚年的吃喝和住房问题。 如果周伟珍只是另还有两个女儿,那秦小妹也愿意和她们共同分担赡养义务。 但如果周伟珍有了儿子,且摆明了后半辈子只为儿子而活,一切的资源、好处都要助力给儿子,那对不起,她一毛钱都不会给周伟珍。 更不会当包子,老老实实的接管一个劳苦一生留下一身毛病,心狠嘴毒一心向着儿子磋磨女儿的老泼妇! 她是长大了,也放下了很多,但唯独对周伟珍这个娘,她永远无法原谅!即使被说是冷血心狠也绝不妥协。 不为别的,只为给她受过的那些本不应该经历的苦难,和十一年前,那个小小的自己,一个交代。 不管是在城市还是农村,又或者是哪个时代,都没有把家产和劳动产能全都交给儿子,养老却指望女儿负担的说法。 要么一视同仁大家都有份,要么···就谁得利谁负责。 这几乎是一项不成文的规定,不管家庭是穷是富,但凡要点儿脸的老人都不会上女儿家去打秋风,即使活不起,需要女儿补贴,那也只能是偷偷的,生怕叫人知道自己女儿贴补家里,往家里拿东西。 更别说秦小妹还是周伟珍前头男人留下的闺女,家里如今就剩她一个了,牛大此时来打劫,简直是不要脸皮。 “跟他废话干啥?队长!您就批准俺和这狗东西单挑吧!” “别冲动!没听说吗?人家要回去摇人呐~” “叫他去!他不去俺们还不干呐,俺倒要看看,他牛庄的大队干部是不是也和社员一样不要脸!” 李祖富正有此意,顺势就接过了话茬。 “既然群众有诉求,那咱们就把这事儿弄明白儿的,来个人去牛庄走一遭,问问他们,是不是眼睛瞎了!” 牛家庄就那么大点儿地方,消息两分钟就能传遍整个村子,牛大纠集了七八个汉子来大溪沟村闹事,大队干部是不可能不知晓的。 心里明白他们是想看大溪沟的热闹,李祖富恨的牙痒痒,难得也激进了一回,势要打牛庄一个大嘴巴子,好叫他们清醒清醒! 第409章 牛家庄 “别啊!别啊!”牛大急的手舞足蹈,也顾不上包成粽子的周伟珍了,一脚就将她踢出老远。 “这···这都是俺的家事儿,全怪小闺女不懂事这才惊动了大队长,这事儿俺家自己能调解明白!就···就不用叫俺们队长也来了吧?”牛大有些气短,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叫队长知道这事儿。 可他越是怕越是后悔,就越坚定了李祖富想要严肃办事儿的决心。 噙着一抹玩味的轻笑,装模作样的扶上牛大的肩膀,见他吓的一哆嗦,李祖富十分满意,连笑容也更深了。 “兄弟你这是啥话?群众的家事就是咱的家事,咱能干看着不管?再说,这不还有你媳妇儿和秋菊的事儿嘛,也得给你个交代不是?你放心,咱是不会偏袒自己人的。” 说完,李祖富就从兴奋的社员群里分出一组共十二个民兵来,把牛大和他媳妇儿,以及那七八个被吓的不敢抬头的壮汉一起,关进了公屋里。 嘴上说着要尽地主之谊好好照顾他们,转身就麻利的落了锁。 而此时的牛家庄。 “当家的,你真不管牛大那混子啦?万一出了事儿可咋办?” “你一个女人家家的,懂个啥子?都像你一样这也怕那也怕的,俺们爷们儿干脆别出门了,就躲在家里缝被面儿得了。” “俺不就是问问嘛···发啥火呀。” 牛队长的家里,两口子坐在炕上说话,没两句就吵吵起来。 队里各方面的情况都不好,尽是些长年累月得不到解决,堆积出来的繁琐事,有时就算牛队长兴致来了想处理,也找不到思路,下不了手。 譬如大龄男青年结婚难,和大批老光棍孤家寡人没人照顾这两件事情,就让他十分头大。 上岗的这些年里,他不光要挨家挨户做生男生女都一样的思想工作,还要保媒拉纤,生怕为数不多的姑娘再跑到别村去。 虽然也努力过,但可惜强按牛头不喝水,跑了这么多年除了把他人累的够呛外,收效甚微,毕竟他总不能强迫男女同志配对结婚吧? 没办法,忙活了几年后牛队长也累了,躺平了,爱咋咋滴了。 反正只要他还是队长,队里没发生啥惊世骇俗的事情丢大脸,他就心满意足了。 总的来说当这个队长还是很好的,至少能给家里的三个儿子谋得好处。 同个大队里,和他家一样儿子这么多的人家,个个都能娶上大闺女生下后代的,可只有他这一家! 光是想想这个,牛队长就觉得心里美极了,如今队里那些乱七八糟鸡毛蒜皮儿的小事儿,他根本就不屑去管,连大队部的门儿都只在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开两回。 群众的声音他是根本就不想听。 不过上公社开会他倒是常去,怎么说他也只是个俗人,当了官儿就有官瘾,进城开会这么有面子的事情,他自然乐此不疲。 至于大溪沟村和牛大那愣娃之间的矛盾~ 闹吧闹吧,闹大了他好看热闹,姓李的那副谁面子也不给的牛样儿,也该有人下下他的脸,教教他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牛队长想的很简单,打心底里他并不觉得李祖富会为了牛大家那么点儿事儿,将场面闹的太难看,他很乐得看热闹,恨不得闹的越大越好。 “你这一天天的,尽打听这些没用的事儿,和你有啥关系?还不如赶早上公社抓两副药,给老二媳妇好好养养,进门儿都六年了只生了四个丫头,也不怕人家笑话。” 说来讽刺,牛队长虽然隔三差五的就上公社去开会,接受新思想教育,可他骨子里却还是个封建愚昧且心狠的人。 别看他上社员家去时说的好听,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可轮到自己家了,没有男孩儿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在消息闭塞的乡下大队,连作为领头羊的大队长都是这样的想法,这也就不难想象牛家庄的社员们为什么几十年如一日的冥顽不灵,总也改变不了重男轻女的老旧思想了。 话题被扯开,两口子很快就老二媳妇传宗接代的大事展开激烈讨论,全然没注意到有人跑进了自家院子里来。 “队长!队长!不好了!出大事儿···出大事儿啦!” 来人是队里有名的狗腿子,他也是个光棍儿汉,整天东游西逛的无所事事。 就指望着能攀上大队长这根高枝儿,跟着涨涨身价,将来说个媳妇生个小子,以后死了也有人摔盆儿支客。 “队长!完了完了,打村头来了几个人,说是要找你上大溪沟说理呐,牛大指定是让他们给扣下了,俺瞧着不对头,赶忙来找你。” 牛家庄就这么大,传话的跑再快也不过是前后脚的事儿,还没等牛大队长从炕上爬起来,大溪沟村来的人就进了院子。 “这是咋了?出啥事儿呀?你们是谁?干啥的?” 不愧是见过世面的老狐狸,牛大队长反应奇快,迅速装出一副啥也不知道的模样,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满脸的老实相。 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这糟老头子坏得很,刚还想坐山观虎斗,他好看热闹打发时间呐。 从大溪沟村来的几个后生交换了个眼神,不一会儿,出来了一个圆脸的汉子,他应该是习惯出头的人,话说的很客气,也很硬,充分表明了大溪沟村的态度。 “牛队长,俺们李队长请你上队里走一趟,你们队的牛大社员一家子,已经接连到俺们队上找两回事儿了,这又是偷又是抢的,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别说什么家事不家事的,整个大队都是一家,没有谁的事儿是私事儿,只要李祖富想管,就没有他不能管不敢管的事儿。 一听这话,一看这态度,牛队长心里一沉,心道这姓李的难道是疯了吗?竟然敢让他上门儿去听训?这也太糟践人了! 如此想着,牛队长以不符合他年纪的轻盈矫健身手,三两下跳下炕,随便趿上双鞋子,便冲在了前头带路往外走。 “哎呀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俺是真不知道牛大那瘪犊子看着挺老实个人,竟然敢干这种事儿!俺这就去处理,嘿嘿~麻烦你们几个小同志跑这一趟,真是对不住啊。” 能在大队长这个岗位上干这么多年,谁也不是蠢的,一时冲动为了面子失了利益是大忌,牛队长就是心里再不爽,这会儿也只能陪笑脸儿。 没办法,谁叫人大溪沟地广人多有本钱横呐? 这一回是他太得意忘形了,只怕惹恼了李祖富,要吃排头。 第410章 真假参半 到底还是怕丢了排场,牛队长出发去大溪沟村前聚集社员,挑了十来个年轻后生跟着去充脸面。 当然,对外他说的滴水不漏,表示牛大家犯的事儿太过恶劣,他怕自己一个老头子去了也制服不了,所以才想着带上些人手,免得到时候伤了大溪沟的人。 几个来牛家庄传话喊人的后生倒也没说什么,就是一整个牛庄的人都去了又怎么样,万事都得讲理不是?他们才不怕呐。 这么一来一回的耽搁,等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到大溪沟村时,已经深夜,但大广场上依旧是人头攒动,热闹的很。 牛大和周伟珍两口子,以及他们喊来的打手一起,被关在公屋里,一关就是小半天,期间别说喝水吃饭了,就是拉屎屙尿也只能憋着。 直到自家大队长赶来,他们才仿佛看见了救星,趴在小窗户前,委屈的眼泪水都要掉下来了。 “队长!队长啊你可来利!看看俺们都被欺负成啥样了,大溪沟的人太过分了,把俺们当阶级敌人关起来臊哩!”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这是看牛队长带来了不少人,胆儿又起来了,觉得自己又行了呗? 李祖富笑而不语,和牛队长握了握手,双方进行了亲切而又友好的会面。 寒暄了两句,牛队长貌似才看见铁窗后头的牛大等人似的,上前几步,揣着明白装糊涂。 “牛大,你们咋被关起来哩?听这几位小同志说你们在人家大队是又偷又抢,真有这事儿?” 整个牛庄加起来还没小溪沟一半儿的人口多,屁大点儿地方又全是固定居民,好歹也干了十几年的大队长,牛队长会不知道牛大为人咋样? 如今这样问,不过是想显得自己公事公办,同时对这件事情确实不知情罢了。 听他这么说,牛大脸上的表情一怔,眼珠子乱转明显是有些心虚,可嘴依旧很硬。 “没有的事儿!队长你可得给俺们兄弟做主啊,你瞧瞧,这给俺媳妇都打成啥样了!俺们就是来走个亲戚,真没坏主意!” 这是要耍赖?二狗攥紧了拳头,呼啦一下站了起来。 指着牛大痛骂:“呸!老不要脸!谁是你亲戚?你家的亲戚你个个都进门去偷去抢啊?都被抓现行了,还扯啥瞎话呐!” 竟然是被抓的现行犯,牛队长心中大骂牛大做事儿不干净,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但面上依旧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啥?真有这事儿,好你个牛大,平时瞧你在队里挺老实一个人,怎么就犯了浑?说清楚些!” 果然是老江湖,知道偷抢的事情已经被坐实了,再想狡辩也是自找难看,索性壮士断腕,当即就承认了这事儿,开始斥责牛大。 见这大队长是个明白道理的人,围观的大溪沟村民们心头萦绕的戾气瞬间散去了不少,也开始吵吵嚷嚷的,对牛大的行为指责起来。 只有李祖富和秦小妹打起了精神,更加防备牛队长。 果然,他说了牛大两句,话锋一转,冲着秦小妹就来了。 “小闺女儿,你就是牛大媳妇前头那个留下的娃吧?看着和你母亲真像。唉~瞧这事儿弄得,自家人打自家人,你还小,不懂咱为人父母的心,这当爹娘的只有为孩儿好的,肯定不会害你!等你们大队长给你说道说道,你就懂啦~” 说着,牛队长看向李祖富。 “老大哥,你也瞧见了,这当娘的来了一趟又一趟都是为了娃呀,多么不容易!咱说不行就把娃的户口迁到牛庄去吧,你放心,牛大要敢对闺女不好!我老牛第一个不答应!” 啥?老东西,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今天李大队长要是把秦小妹给“丢”了,那老脸也就不用要了! 无视李祖富和秦小妹逐渐阴沉的脸色,牛队长心情大好,继续自说自话。 “迁了户口后就是一家人,这···牛大媳妇儿的伤咱也就不好追究了,对孩子来说也是好事嘛,毕竟年轻气盛,谁都有个冲动的时候,是不是?” 他问的是秦小妹。 不管牛队长是出于恶心李祖富的目的,还是想要安抚牛大家的情绪,总之他这番话连敲带打的,意在恐吓秦小妹这个十多岁的小丫头。 合着不迁户口就得就事论事,追责秦小妹咯?可惜,她软硬不吃! “牛队长这是啥话呀?我有爹有娘还有哥哥弟弟,怎么能把户口迁到别的庄上?再说我亲娘根本也不喜欢我,我怎么可能跟着她去?” 秦小妹说的可怜,整个人紧紧的挨着老钱一家,显得很无助很受伤。 谁也不想承认亲娘不爱自己,即使她真的很刻薄。 牛队长被秦小妹这一记直球打的,脸上伪善的笑容都快裂开了。 “你这小娃,说些话咋这么伤人呐?你娘不喜欢你,能一趟一趟的来看你?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她来,是想要我养着她后生的两个女娃,我不愿意,她又要我的缝纫机和大衣橱,说要给弟弟留着当娶媳妇儿的彩礼,还叫我立刻就跟她走,她已经把婆家给我找好了,要把我嫁给一个四十岁的老同志,彩礼她都收了!呜呜呜~我活不了了,为啥非要问这么清楚!逼死了我对你有啥好处!” 说完,秦小妹就要去牛庄,吊死在牛队长家门口,给他吓的脸都白了。 他不知道牛大家的竟然办事儿这么不靠谱!就算真有这些打算,也不能明白告诉孩子啊! 都说到这份上了,但凡脑子正常的,都不可能跟着牛大家的回去! 真是蠢笨如猪,被砍死也是活该! 他不知道,其实这些话真假参半,是秦小妹为了扩大矛盾勾起大家的同理心,杜撰出来的,周伟珍根本就没说这么多。 被众人合力拦下来后,秦小妹顺势就扑倒在干娘怀里,哭着牵起旁边一脸懵的小妮儿,满眼怜惜。 “牛大家带人来抢东西的时候,我不在家,是小妮儿帮我守住了家里,我亲娘···大概是怀恨在心吧,今天一来就刺激秋菊婶儿!我都说了她有毛病禁不起激,可···唉~到底是没拦住,都怪我,我要早吊死就好了,还落个干净名声!呜呜呜~” “天杀的,天杀的!把门儿打开,俺来会会他们!光会欺负女人和小孩儿算啥爷们儿?” “把俺的刀拿来!” 此时,牛大一行人已经开始庆幸先前被关起来了,这不是监牢,是保护所啊! 这会儿他们要在外头,估计得被打死。 周伟珍这傻婆娘,咋啥话都敢往外说!连牛蛋家的事儿都告诉给了秦小妹,她能不疯? 这会儿别说牛大了,就连牛队长看着躁动的人群也有点打怵,都想让李祖富把公屋打开,放他也进去躲躲了。 怎么整?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让他怎么圆? 第411章 枪毙 “哎呀~乡亲们别激动,别激动呀!咱也不是不讲理,有话好好说!好好说!”牛队长和他带来的那十几个后生一起,被大溪沟村的社员们逼到了公屋门前。 后背紧紧贴着门板儿,牛队长只感觉脸上身上全是汗,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热的。 原本他还想在这帮刁民面前拿拿架子,可奈何生就一副五短身材,光气势上便矮了李队长一大截儿。 “他娘的!少废话!还当你是个好人呐,没想到也是来抢人的!告诉你,老东西,小妹是俺们大溪沟村的社员,她哪儿也不去!” “就是,又偷又抢又耍横的,能是啥好人家?娃娃才多大呀,就要狠心嫁出去,怎么?你们牛庄不学新思想?不知道上头严厉禁止包办婚姻?不到年龄的也不准打结婚证吗?” 这事儿放在一般社员身上顶天了不过是觉悟问题,可放在干部身上,那可就是思想问题了,李祖富闻言眼睛一亮,笑呵呵的扒开人群,走到满头大汗的牛队长面前。 “老牛啊老牛~你糊涂呀!我原以为是社员的个别问题,只需要加强教育就行,这才请你来的。可你!唉~看来我必须得向组织上报,参与拯救有堕落趋势的牛家庄了!”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看的牛队长大热天里后背心儿直窜凉气儿,暗骂这一趟来的不划算,不仅没恶心到人,还叫人给拿捏住了。 这也太憋屈了! 牛队长自觉见过些世面,并不打算随随便便就认输,他勉强挤出了个难看的笑来,又摆出了那副招牌的老实相。 “老大哥,你这是啥话嘛!咱的思想有没有问题你是最清楚的,再说你也是队长,手底下管的人比咱还多,这小娃心里有气,乱说话也是有的嘛。好歹是亲娘,咋可能为她应下那样的亲事?那还是人不是了!你说是不牛大?牛大?” 事到如今,牛队长只能赌秦小妹是气急了乱讲话,因为不管他是知道这事儿也好,不知道这事儿也罢,闹大了都要挨批。 好歹也相识了几十年,他心里对牛大和他那媳妇儿还是抱有希望的。 他们应该很明白啥话该说啥话不该说,绝不可能把这些事情都告诉给秦小妹知道,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 可接受到牛队长饱含期盼的目光后,牛大却是一扭头,转开了脸,不敢和他对视。 牛队长大惊,好家伙,这瘪犊子难道疯了心?真就啥话都敢往外说? 其实也不怪牛大气短,只能说秦小妹将人心拿捏的实在太准了,让他不得不怀疑周伟珍这个傻婆娘也许真的得了疯病,把自家人才能说的悄悄话,全告诉给了秦小妹。 不然根本没法解释,她说的那些话为啥那么准! 可惜两个人的眼神官司虽然只有一个短暂的交汇,却还是被心明眼亮的李大队长给捕捉到了。 秦小妹刚说的话未免太离谱了些,原本他也以为是这孩子心里有气,为了治牛大一家所以才瞎编了这些事儿。 但看牛大这脸色···,难不成是真的? 那这未免也太欺负娃了,就是有那龌龊心思好歹也避避人吧?简直杀人诛心。 如此一来,李祖富也动了几分真火气。 人心都是肉长的,秦小妹这个小娃十几年来不容易,是废了半条命才从秦家那狼窝逃出来,无论如何不能眼看着她再掉进火坑里去。 四十岁的老男人……这算什么好亲事?不就是一个出钱一个出人,纯粹的买卖关系嘛! “本来挺明了的事儿,还有啥好磨叽的?牛大两口子欺负娃子,又偷又抢还要卖人,证据确凿!牛队长要实在不信,大不了费点儿劲儿查到底就是了!咱们有理,不怕等!” 随着李祖富振臂一呼,底下响应的人不在少数。 “队长说的有道理,咱们可不是土匪强盗,讲理着呐,牛大一家做事高调,不管是偷东西还是抢劫俺们都有证据,至于卖人···,上牛庄去打听打听,准能知道!” 上一个卖人的可还在后山埋着呐,牛大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顶风作案,不逮现行还等啥? 在人民群众的高呼中,公屋门儿被打开,民兵一拥而入,将牛大和他带来的几个兄弟全给捆了个结实,丢到了面如菜色的牛队长脚边。 “牛队长,您毕竟在场,这些个杂碎俺们乡亲想自己料理未免不给你面子,要不你先把人带回去,咱一块儿调查调查,等查明白了再商量?” 这还商量啥?再不识相他老牛就要变成土匪头子,和牛大一窝,被李祖富这个老狐狸告到上头去了! 这些年,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瞒下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他自己门儿清,在牛家庄他老牛一手遮天,根本就没擦过屁股,如何经得起查? 抹了把脸,牛队长抬脚就给了牛大一记窝心脚泄愤,而后才讨好似的看向李祖富。 “老大哥···,咱嫉恶如仇!可一点儿没有要包庇的意思,人既然是在大溪沟犯浑被逮住的,那该咋办就咋办,按规矩办!咱···一点儿二话没有!” “咋?不查啦?万一是小娃乱说话冤枉牛大一家可咋整呀?以后···你们不能来找麻烦吧?” “不能不能!这娃一看就老实肯定不能骗人,咱也是当队长的人,牛大一家的德行嘛···多少知道一些。” 这不就得了!那你先前说那么多废话恶心人干啥?李祖富翻了翻眼皮儿,最后又确认了一遍。 “那牛大家造的孽?” “该教训教训,该赔偿赔偿,这些都是应该的。” “那秋菊和周伟珍的事儿?” “嗨呀~这个事儿以后牛大家的可不敢说了,打击报复本来就不对,还被人反杀,丢脸,丢大脸啦!” “那让小娃迁户口的事儿?” “大哥,咱对不起娃,你信咱,咱那是真被牛大这狗东西给骗了!以后这种话再不敢说了!” 见他识相,李祖富点了点头,示意民兵将枪口从牛队长的脑门儿上挪开,微笑着上前,亲厚的拍了拍牛队长微微颤抖的肩膀。 “老弟,你也别怪乡亲们脾气冲,你是不知道咱们大队这两年老出事儿,对这种流氓行径,还有买卖妇女的恶劣事件,那是绝对零容忍的!听老哥一句劝,再有下次,你就自己带枪来吧,左右结果你也明白。” 啥意思?这是啥意思? 这是要把俺们都枪毙了呀?牛大一听这话,当时就被吓的屎尿齐出,恍惚中仿佛看见了奈何桥。 他先前也知道大溪沟村不好惹,彪悍的名声也不是空穴来风,听说敢上他们大队偷狗的,没一个活着回来! 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啊! 第412章 六亲缘浅 “不行!不行不行!俺还不想死,俺还没娶媳妇儿呐!呜呜呜···救命!救命啊!” “淦!别枪毙俺!俺愿意干活赎身!就留俺一条命吧,俺家三代单传呀!” “牛大!牛大你个狗东西,倒是说句话呀!俺们可都是为了给你出头才来这一趟的,你不能不管俺们啊!” 这几个三十大几的汉子也没比看见奈何桥的牛大好多少,在对死亡的恐惧面前他们先后崩溃,一边大叫讨饶一边拼命挣扎。 可李祖富早知道要来这一招,已经先一步把他们几个捆结实了,所以不管他们如何惨叫挣扎,都只能像待宰的猪猡一样,徒劳可悲。 就连牛队长也懵了,他知道牛大一家子打的主意龌龊,上不得台面,做出来的事情也很过分,根本就没把人当人,可这也罪不至死吧? 似乎是看出了他脸色不对,李祖富冷漠一笑,一脚踢倒一个挣扎着坐起来的大汉。 怒骂道:“要怪就怪你们自己,有这力气干啥不好?非要欺负老实人!告诉你们,把别人逼上死路,也是断了你们自己个儿的活路!” 可以想见,如果牛大一家的计划真的成功,秦小妹被他们拆骨剥皮榨干价值后丢去牛蛋家,那家里的四个光棍汉会如何对待她。 越是穷越是付出了很多的家庭,对这买来的媳妇就越是会竭尽全力压榨。 反正就算搞出什么人伦惨祸来,只要关起门,别人也是不知道的。 说的是给其中一个儿子娶媳妇,可进门的女人却大概率会成为全家男人泄欲的工具和生育机器,因为他们已经娶不起第二个媳妇了。 更何况秦小妹还没有娘家人,唯一的母亲又是这场苦难的始作俑者,简直就是个完美受害人。 到时候就算牛蛋家真干出了猪狗不如的事儿,也不会有人解救秦小妹。 这事儿根本就不能细寻思,牛队长也是深知娶妻难在自家大队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法解决的大难题,为了传宗接代,社员们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骗也好抢也好,四兄弟共享一个媳妇儿也好,各种骇人听闻的腌臜事情,这些年他这个大队长可没少听说。 可他又能怎么样呐?只要事情没闹到人尽皆知,他就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社员们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总比缠着他这个大队长想办法要好吧? 也正因为很清楚本队社员之间约定俗成的这些个烂事儿,所以在李祖富提议好好调查一番时,才吓破了牛队长的胆儿。 这些事情要是闹大,哪怕只是一户人家的事儿叫上头妇联的同志晓得了,那他这队长也就干到头了。 和官帽比起来,似乎牛大等人的小命儿就不是那么要紧了。 既要又要最后就是啥也捞不到!牛队长狠了狠心,一咬牙一跺脚,下了决定。 有倒是该死的鬼不必劝,牛大一家嚣张跋扈惯了也到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可千万别怪他,他是队长,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全大队几百户社员家庭的脸面着想。 迎着一脸假笑的李祖富目光,牛队长只觉得心苦嘴更苦。 “李大队长真是铁手腕,难怪能把大队治理的这么好,老牛受教了,咱也没啥好说的,就按队长说的办吧。” 李祖富\/秦小妹:“嗯?” 不是吧?这也能同意?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惊疑。 他们俩都是明白人,见了牛队长这副壮士断腕的悲壮模样,白毛汗都立起来了。 原本李祖富就看出了牛大家藏着事儿,想了这法子出来,也是寻思着万一要能诈出点儿啥来,也好恶心恶心这姓牛的老东西。 可谁知道,牛家庄看似简单,实则里头的水竟然这么深!牛队长宁愿干脆的放弃几条人命,也不想李祖富知道更多隐秘。 这绝不是一般龌龊的事情,而且是冲着自己来的,秦小妹虽然还保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可此时她脸上的菜色可不是演出来的。 她当然知道母亲不疼自己,对周伟珍也根本没有抱过不切实际的希望。 可···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即使再嫌弃,也养了六七年,哪怕是只小猫小狗,也该有一丝感情了吧? 就算她如今有了儿子,一心只为了儿子打算,要榨干自己的所有价值,也犯不上将自己推进地狱吧? 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小丫头了,这些年待在村子里,各种恶心的事情秦小妹见多了。 可当她意识到母亲周伟珍真给她找了个婆家,且大概率是个极恶臭龌龊的人户,秦小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即使是卖,母亲也不愿意把她卖到一个正常的,能像个人一样好好走完后半生的去处。 为什么?就因为对方出价更高吗?因为···多了几块钱,多了半袋米吗? 她这可悲的一辈子,在亲娘看来就是这么廉价,不值一提。 听说,有的人六亲缘浅,修的是两不相欠,秦小妹明白,从这一刻开始,她真的没有娘了。 “闺女!闺女!你咋滴啦?你说话呀?小妹!小妹!”钱大娘感觉怀里的小丫头体温突然下降,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就连呼吸似乎也停顿了似的,很不对劲。 她急了,知道这是老人们常说的背过气儿去了,连忙叫人群散开让新鲜空气进来,同时不停的呼喊秦小妹名字。 “哎呀,这娃是被气大劲儿了,真是造孽!快去拿生姜片来,给她压压舌头!” “怎么说也是亲娘,咋能狠心把娃往死里逼呐?这么干也不怕生儿子没屁眼儿!” “都别说了!生姜来了!哎呀?咋流鼻血啦?快····。” 很多人围着秦小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可她只勉强听了前头两句,其他的就听不清了。 有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她迷迷糊糊的伸手摸了一把,然后眼皮儿一翻,就晕了过去。 “哎呀!闺女!我的闺女呀!快快快!”钱木匠和钱庆春都快急死了,手舞足蹈的指挥钱大娘给秦小妹掐人中,拍额头。 当事人扛不住打击,竟然晕死过去,显然是心碎至极,李祖富扒开人群看了一眼,也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事儿已经闹这么大了,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姓牛的越是想藏的事儿,就越是该重见天日! 人都说官场如战场,别说什么他娘的为人民服务,能当大队长的就没一个是淡泊名利的主。 这是个极现实的问题,即使李祖富也不能免俗。 队里的情况并不好,接连发生的丑事和年年歉收的庄稼就像两座大山,压在李祖富身上,叫他喘不上气来。 再这样下去,社员们现如今的生活只怕无法维持。 可如果,他能找出并检举牛家庄的问题,想必是可以立下大功的吧? 第413章 梦醒时分 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睡了有多久,秦小妹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为什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呐?因为本应该烂在泥里的秦老太正满面红光的站在她面前。 她好像年轻了一些,站着讲话连拐杖都不杵了,声如洪钟。 而且···视线也不对,好像矮了点儿? 没等想明白,秦小妹就听秦老太一脸嫌弃的,对不知道谁说道:“连个带把儿的也没留下,老二真是可怜,就这么绝后了,要我说干脆就把光耀记在他名下得了,赔款也能花的名正言顺不是,可谁知道老三媳妇儿说啥也不肯···。” 王芳云当然是不肯的,秦光耀可是她的宝贝儿子,前途无限,怎么甘心记在早死没福气的老二兄弟名下? 同理,钱惠也不愿意把秦光宗和秦光显兄弟俩任何一个记在老二秦守国名下,她很清楚,不管给不给儿子,秦老太手里的钱都会花在家里的男孩儿身上。 左右她有两个儿子,就算什么也不做,得到的好处也一定是最多的,不亏。 因为秦守国的死,整个秦家掀起了一阵头脑风暴,人人都惦记着死人的那点儿买命钱,却没一个人多看一眼刚失去父亲的,小小的秦小妹。 这是父亲新丧后的某一天吧,秦小妹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了回忆中,没等她想办法摆脱,画面突然一转,她又躺在了个低矮的小屋子里。 这里是她曾经的家,不过母亲跑了以后,这屋子就被秦光显和秦光宗兄弟俩抢去住了。 环视小屋里熟悉的物件,秦小妹突然忆起了什么,她瞳孔瞬间收缩,猛的转头去看身边躺着的人。 是母亲,年轻的母亲。 就连屋外熟悉的电闪雷鸣,也在提醒着秦小妹,这就是那个改变她命运的夜晚。 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秦小妹下意识的想逃,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哪怕清醒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并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可秦小妹依然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毕竟是伴随了她一生的阴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克服。 可没给她更多的时间掌握身体的控制权,身边的周伟珍就动了,她先是爬起来,瞧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然后坐正身子,缓缓扭头看向秦小妹。 那幽怨的目光里不带有任何同情可怜,只能让人感受到她耐心将要耗尽,冷冰冰的一张脸上明明没有表情,却看的秦小妹汗毛倒立,心脏剧烈跳动,有些想吐。 紧接着,周伟珍没有犹豫,也没有一秒钟的迟疑,伸手拿起自己的枕头就扑向动弹不得的秦小妹! 封存在记忆深处的窒息感重新被唤醒,与之一同被记起的,还有那些年被抛弃的心碎和无助。 其实秦小妹一直都想问周伟珍,如果不爱她,为什么要生下她?难道她的出生仅仅就只是为了给一个不存在的男丁换彩礼钱吗? 可她是个人啊,有属于自己的思想和独立的人格,如果封建礼教一定要强迫她接受这样的人生,那她宁愿去死,也绝不妥协! 就在这个念头跳出来的一瞬间,秦小妹发现自己竟然能动了! 在掌握肢体控制权的瞬间,她就抬起胳膊用尽全力,狠狠给了压着她的周伟珍一拳。 将她打倒后,秦小妹贪婪的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然后扭身,就和周伟珍撕打在了一起。 “别!别!咳咳咳!姐···我···我是李···。” 接到二狗的消息,李树急急忙忙从干活的陈庄跑了回来,刚走到秦小妹炕前,谁知道她却突然发了梦魇,一巴掌将他打翻在炕上不说,扑上来又是一通好打。 那牛劲儿,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就连李树这个常年干体力活的壮小伙儿,也差点儿被她掐的背过气去。 好在身边还有别人,钱庆春一看事儿不对,连忙上来拉架,然后就被捣了眼,捂着脸滚倒在地上哀嚎。 老钱两口子本来在厨房忙活,听见这边的动静赶来查看,就见秦小妹和李树一个炕头一个炕尾,都捂着脖子在喘粗气,钱庆春则是捂着脸,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抹眼泪。 “哎呀!这是咋哩嘛?闺女?闺女?你感觉咋样呀?小树?你这是?” “儿子,庆春,你眼怎么黑啦?谁打的你?” 说起来长,其实事情发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三个人一时都没缓过劲儿来,还是在老两口的安慰下,秦小妹才最先安定下来。 真是个既可怕又真实的梦,掐着周伟珍脖子的触感,就好像真人的皮肤一样!秦小妹自觉从来没有做过这样诡异的梦,梦醒以后仍感到一阵阵恶寒。 再看眼前的环境,她知道自己很安全,是在干娘家里,可···哥哥和小李怎么全倒下了?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暂时眼花,一会儿就好了,没事儿。”嘴里不停的安抚母亲,钱庆春眨巴眨巴眼睛,好不容易才找回视力。 “这眼圈儿黑的···你这是打瞌睡摔炕桌上啦?” 钱大娘捧着儿子的大脑袋,仔细看了又看,钱木匠则是一把扶起李树,轻抚他的后背不停给他顺气。 “咋啦?你姐发梦魇给你揍啦?唉···没事儿没事儿。” 缓过劲儿来,钱庆春和李树都很好奇秦小妹到底梦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这么大的反应,差点儿没把李树掐死,把钱庆春眼睛捣瞎。 说起这来,秦小妹自己也很不好意思,她向二人道歉后就爬起来坐好,问起了牛家的事儿,并没有回答二人的问题。 “你晕了以后,咱们就给你抬回家来照顾了,至于牛大家的人···听说被扣下了,大队长连夜带着民兵和牛队长一起去了牛庄,说是一定要查出来,买你的人户是哪家。” 买卖同罪,双方的思想都有大问题,需要劳动改造,谁也跑不了,作为受害者的秦小妹是大溪沟社员,李祖富提出彻查要求,牛队长也不好拦着。 这会儿外头天光大亮,已经过了一夜,可还没有人回来,也不知道情况咋样了。 秦小妹多少能猜出来李祖富想干什么,反正她能做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借着养病待在干娘家也好,之后的事情也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掺和的。 虽然名义上,队长是在为她出头,处理她和亲娘周伟珍以及其现任丈夫一家的矛盾,但其实秦小妹和牛队长心里都明白,这已经是牛家庄与大溪沟两队之间的战争了。 要怪就怪牛队长好日子过够了骨头飘,惹谁不好偏要惹李祖富。 那可是个狠人儿啊,本来就为了流动红旗的事儿愁出了一嘴儿的大燎泡,你老牛还上赶着送把柄到人嘴边去,真是不吃都对不起你。 第414章 罪恶 “队长,没费事儿,全招干净了,一窝窝男人没一个带种的,呸!” 深夜突击,收获不小,李祖富带着人神兵天降,就像解放军似的,挨家挨户搜索可疑的人和物,没一会儿,牛家庄落满灰尘的公屋里就蹲满了坏分子。 本来就没多少人户的小村子,从头到尾扫荡一遍也没费啥功夫,就算有心人想通知各家各户藏好腌臜事儿,也来不及。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再给牛队长一个机会,那他一定会冲到牛大家去,将他家大门锁死死的!叫他引狼入室! 随着越来越多的熟面孔,被枪顶着后脑勺带到公屋里来,牛队长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都这架势了,还有啥不明白的?唉···吾命休矣啊~ 似乎也看出来他快要坚持不住了,李祖富笑笑,劝慰道:“老牛啊,你可别记恨咱们,都一把年纪了,再把身子给气坏咯多不划算呀~” 李祖富以接到群众举报为理由,大大方方带人进村,又顶着调查整改的名义直接进社员家里问话,有那反抗拒不配合的,兜头就是一电炮,反正像这种刺头他见多了,打服了再带到公屋来审,基本冤枉不了。 这和他一开始说的,来调查秦小妹和牛大家的矛盾,根本是两码事!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是被他给骗了,牛队长气的,俩小眼睛死死盯着李祖富,几乎要喷出火来。 “姓李的,你别太过分了!整垮了咱对你有啥好处?难道这些事儿你就敢保证你庄上一件也没有?哼!命不硬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嘿哟~急了。 只可惜这些话不痛不痒,李祖富既然能做大队长,管着几百户社员家庭,就没怕过威胁恐吓! “不瞒老弟说,咱们庄上丢脸的事儿也不少,这不,前两回开会你不还偷偷笑过咱吗?我都看见了。不过嘛···那些和你庄上的这些个都不是一码事,所以我就明说了吧,你个老东西可真是畜生啊~” 此时,李祖富的正前方蹲了大概二十来个男人,在他们身边,还有大概十几二十个形容枯槁,正对着男人们又打又骂的女人,其中两个还大着肚子。 不大的公屋里被挤的满满当当,人员却还在不停增加,这可还只是经过了初步的梳理而已。 这些都是李祖富和他带来的民兵们偷袭,从牛家庄百十户人家里解救出来的妇女,她们或是被锁在家里沦为男人的生育工具,或是被虐待,折磨的不成人样。 但无一例外,她们都是外村的女人,除了小部分是被各种理由骗到牛家庄来的,大部分都和秦小妹一样,是被亲爹亲娘或亲戚两袋儿粮食卖到牛家庄来的。 她们也曾反抗过,但换来的只有更狠毒的虐打,根本没有人可以救她们,整个村子都在互相掩盖暴行,就连大队长,也只当看不见眼皮子底下的罪恶。 一开始,她们也试图接受过自己的命运,反正生在这个时代的女人大都各有各的苦,又有谁能真正过的自由自在呐? 不管是逼着她们生娃也好,赶着她们干活也罢,都还在可以接受的苦难范围之内,可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她们在牛家庄的身份基本上无限接近家畜! 就连一个女人伺候一家男人这种事情,都是家常便饭。 这样的屈辱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有的妇女见躲不掉又跑不出去,就只能选择吊死,好歹落个干净。 可她们死了以后,狗男人家里没了女人又没条件再买,竟然想了个法子“租”! 他们会出少量的钱票和粮食,与那些家里有女人的社员交换一定时间的使用权,把妇女当成可以交易的货物,随意买卖! 就连见过些世面的李祖富在听说这种情况后,都不免觉得恶心想吐,心里更加笃定了解救这些妇女的决定正确性。 和那二十多个男人蹲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妇女,她们比男人们更加可恨。 原本几人也是被骗或卖到牛家庄来的,可为了讨好婆家,免于被卖来卖去的悲惨命运,她们竟然选择为虎作伥! 不仅诱骗娘家侄女和同乡女孩儿到牛家庄来受难,还拉皮条,专把死了男人的可怜寡妇介绍给村里的光棍汉子,以此谋财。 在她们的努力下,受害者人数短短五年内大幅度飙升!除了性子烈自己寻了死的,和身子弱被磋磨死的,李祖富这一晚上还解救出了二十二个。 这些妇女年纪都不大,但有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显然生活的很不容易,大溪沟村的民兵扛着枪将她们从地狱里带出来时,有的甚至已经三年没有走出过院门了。 直到虐待她们的男人和买卖她们的女人,都被拿枪指着脑袋按倒在地上,她们才敢相信自己真的得救了,当时就哭倒了一片。 这些年,她们跑过也寻过死,运气好的都解脱了,像她们这样运气不好,没跑出多远就被抓回来的,只能被当做不听话不安分,再次转卖。 忆起那些不被当人的日子,就像是在噩梦里挣扎,如今竟然就这么被救出来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她们全身全心被希望包裹着,不仅主动举报揭发自己遭受过的暴行,还愿意拉下脸做人证。 “呜呜~李队长!您真的能放俺回家吗?俺···俺是好人家的姑娘呀!呜呜呜~是花婆子骗俺,说送俺来牛家庄学裁缝,把俺给卖了的!呜呜呜···。” “李队长···你们咋不早点儿来呀?呜呜呜~前天小芬姐才上了吊,她生的四个女娃全被婆婆给掐死了,她···她可太苦了!呜呜呜。” “俺跑的最远的一回,都到村口了,又被牛老爷子这个畜生给抓住送了回来,他自己也有女儿,却不愿意放俺回家和爹娘团聚!明明···只当没看见俺就行了!” 她们的血泪要想说完,估计得三天三夜,从大溪沟村来的民兵同志大都是年轻后生,家里也有娘亲妹子,哪里受得了这个? 有那脾气爆的,一脚就将正襟危坐强打精神的牛队长踹倒在了地上,恨不能一枪给他崩了! “队长!咱上报吧,这么大的事儿必须得叫上头知道!也好派人下来好好治治这烂地方!” “太惨了···这些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她们在这儿受苦,家里人只怕还不知道呐,造孽啊!” 新中国都成立多少年了,还有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存在,这要捅出去,牛队长大概率要把老命给交代咯。 第415章 抻面和牛奶 当然,大溪沟村来的民兵同志们也没忘了秦小妹的事儿,牛蛋两口子,和他们的四个儿子都先后被捆紧手脚,丢进了公屋里。 别看这一家子五大三粗的全是爷们儿,可在明晃晃的枪口面前,众生平等,再是个英雄说话也得软三分。 听说他家一开始被吓毛了倒也嚷嚷着骂过几句,可挨了两个大逼兜,就啥都招了。 “就是这家人!他家的老婆娘给牛大的儿子找了个奶妈妈,两家就说好把小妹嫁过去生娃,打的主意···就是四个兄弟一个媳妇儿!” “说是···横竖有了生下来都是自家的种,最好生够四个儿子,一人一个,花小钱办大事!” 这也太龌龊了! 一想到秦小妹这个漂亮大方的好姑娘,差点儿就被这四个禽兽给糟蹋了,说话的民兵举起枪托就给牛蛋开了瓢。 屋子里挤满了人却无一个开口拦着,就今天这情况,打死了他也算替天行道。 叫人拿纸笔来,仔细点了人数,登记好受害妇女的基本情况后,李祖富给大家伙儿开了个小会。 “大家不用再害怕了,咱们国家提倡男女平等享受公民权利,买卖妇女、虐待、还有杀婴都是违法犯罪!凡是犯了事儿的今天一个也别想跑!还得要请你们帮忙,积极举报举证。” 被他这么一开导,原本还有些羞赧的妇女,很快也看开了,争先恐后地想说话。 由于被害妇女不在少数,七嘴八舌的说也说不清楚,李祖富便让几个有文化的小同志分组去记录。 另外又叫了两个人赶紧回一趟大溪沟村,去把大队会计和妇联的同志请来帮忙。 等把面如死灰的牛队长也绑好,再三确定饱受摧残的妇女已经得到安置后,李祖富才带着写满她们血泪与苦难的十七页薄纸,踏着朝阳,朝着公社的方向出发。 “回来人哩!回来人哩!老杨家二小回来哩,娘!我出去看看去!” “去吧去吧,瞧给你急的,走了正好。来,这碗牛奶也给小树喝,你正在长身体,需要营养。”钱大娘看着已经跑没影儿的儿子,摇了摇头,转身将属于钱庆春的牛奶倒进了李树碗里。 钱木匠也将自己的那份儿牛奶倒在了秦小妹碗里,端给她。 “他爱看热闹,就叫他去看吧,只要顶着那黢黑的眼眶子不怕人家笑话,咱们呐在家里喝牛奶,等他回来洗碗!” 端着一大碗已经快要溢出来的牛奶,李树脸热心烧,说什么也不肯喝,非要孝敬给钱大娘。 一家人推来推去,牛奶都凉了也没人喝上一口。 这好玩意儿是陈庄来的,上回钱庆春说妹妹喜欢喝牛奶,老钱就上了心。 陈庄人户多,他们爷俩常去干活,木匠师傅到底是有些面子,一开口,人家队长就给了这老些。 在老两口的劝说下,秦小妹和李树端起已经结了薄膜的牛奶,开始细细品尝。 “真好喝!这可是稀罕玩意儿,爹、娘你们也喝吧。”秦小妹晕了一场,可把钱大娘给心疼死了,恨不得把家里的好玩意儿都塞她嘴里去。 煮牛奶的时候特意往里搁了不少白糖,虽然从来没吃过牛奶,但在她质朴的生活观里,牛奶是好玩意儿,白糖也养人,这两样东西加起来绝对是大补! “快趁热喝吧,多喝点儿,小闺女就该吃好的补补,一会儿咱们吃面条,娘这抻面的手艺还是你姥姥教的呐,可好吃了!” “真的?我还没吃过抻面呐,今天可有口福了。” 钱家生活的很朴素,要不是秦小妹和李树在这里,估计也就只有过年才舍得吃上一顿抻面。 这年头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一家子都好好的,和和气气的待在一起吃顿好的,就是最大的快乐。 估计是知道今天家里吃抻面,钱庆春没在外头多待,听了会儿热闹就回来了。 到家的时候和面的水还没热呐,正好赶上帮忙。 “咋样?队长回来了没?”钱大娘递给儿子一个窝头垫肚子。 老钱家之所以今天如此奢侈,一家子吃抻面条,一方面是打牙祭,另一方面则是想要感谢李祖富。 他们一家子都打心底里尊敬着大队长,况且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在给小妹撑腰出头,这一出去就是一整夜的,估计早就又困又饿了。 他已经不年轻了,为了社员还这么拼,想想就叫人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嘴里嚼着的杂面儿窝窝头已经是两天前蒸的了,干的跟土块儿似的,咬一口就能吸干嘴里所有的口水,给钱庆春噎的,脖子都要伸到门外头去了。 关键时刻,还是李树眼里有活儿,从灶门口爬起来给他倒了杯凉水儿,这才救了钱庆春一条小命儿。 “咳咳~咳咳~好兄弟,以后咱俩也是过命的交情了,咳咳~哥记你一辈子!” 就这短短的三十秒,钱庆春都看见走马灯了,突然顺了气,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畅快感觉。 这兄弟能处!有事儿真救命啊。 “该!二十几岁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看看彪子,比你可文静多了!” 难掩对儿子的嫌弃,钱大娘忍不住看了一眼安静坐在她身边等着捡漏的丧彪,顿觉还是它眉清目秀,惹人喜欢。 “丧彪也来了,咋?你也知道今天吃抻面呀?”钱庆春很喜欢丧彪,刚才回来着急吃窝头,没看见厨房里趴着只黢黑的大狗,这会儿看见了很是亲热,掰下一块儿窝头就想和它一起分享。 可丧彪是什么狗?八十斤的体重一两半的胆儿,刚才钱庆春差点儿被这玩意儿噎死,它可看真真儿的,这会儿就是掰开狗嘴往里硬塞,它也不敢吃。 被这一人一狗逗的够呛,钱大娘笑的揉面都没力气了,只好连人带狗一块儿往外赶。 “走走走!都走!净耽误事儿,就你们这么捣乱?饿死队长得了!快上一边儿待着去。” 被赶出厨房,丧彪是一万个舍不得,屁股都快晃掉了,拼命撒娇,无奈钱庆春这憨货一把抱住它,拖着就走。 “娘~队长根本就没回来,你也别忙活了,醒上面就到屋里来吧,热闹我都打听明白了,可刺激了!快来,丧彪!你也一块儿听!” 丧彪:“我不走!我又听不懂你们说话我去干啥?撒手!别拦着我进厨房!诶诶!有本事别锁我喉啊!” 第416章 领导者 说是听热闹,可钱庆春带来的消息显然不适合调笑消遣,就连他自己,说着说着也忍不住拍了桌子。 “就说我也应该跟着去嘛!真气死个人哩!要是我在场,非得把那些个只敢欺负女人的杂碎给捣烂咯!看他们还敢不敢磋磨人!” 虽然可以理解他的情绪,但毕竟还有小树这个小孩子和秦小妹这个姑娘在场,钱木匠还是出声提醒儿子别太激动了。 可谁知道,他才刚按下钱庆春的脾气,坐在角落里的李树又幽幽开口。 “庆春哥说的没有错,就该让他们也体会一遍受害人的痛苦,才算公平。如果是我···哼,我一定剁碎了那些畜生,喂狗吃!” 好家伙,还有个更狠的,这孩子没问题吧?瞧着可不像开玩笑呀。 多少知道一些他的童年遭遇,众人觉得如果是李树的话,干出这事儿来的几率虽然不高,但绝不是没有。 一时之间屋里的人内心五味杂陈,一半心疼李树,一半嫌恶牛庄的男人。 唯有丧彪这傻狗,看不懂眉眼高低,见李树说了“喂狗”两个字后又不动弹,便殷切的晃着大屁股蹲在他身边,傻等。 又安静了半晌,秦小妹才问钱庆春:“队长没有回来,还叫了会计去牛家庄,那他自己是不是上公社去了?” 这么大的事儿被发现,李祖富是绝不可能帮牛家庄遮掩的,只怕这会儿已经出发去公社告状了。 其实钱庆春知道的也不多,那两个回来报信的民兵出发前大队长还呆在牛家庄,但就像秦小妹说的,他应该会尽快赶到公社去。 “杨老二说,队长叫咱们把牛大一家看好,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有近三分之一的社员家庭参与了买卖妇女和虐待妇女,至于杀婴的···那可就数不清了。” 只因为生下来的孩子不是男孩儿就要弄死,这种事情,老钱家是永远无法理解的。 在他们老两口心里,女儿的夭折是一生无法忘却和愈合的伤口,时隔多年,每每想起仍是痛彻心扉。 长在这样的家庭里,钱庆春也一样无法原谅杀死女婴的恶人,而且他更年轻,也更冲动,叫嚷着就要去牛家庄帮忙。 “你去干啥?那可不是咱们大队,队长先头领去的人可以说是为了调查牛大家企图卖掉小妹这事儿,现在你去又怎么说?老实待着吧,这家里和你妹妹都需要你照顾。” 钱大娘这话说的没错,如今事情闹成这样,牛家庄和大溪沟已经是死敌了。 万一那边真被逼急了,抄家伙来干仗,那老钱家最好是能抱成一团。 这时候谁也不能离开家,钱大娘站起身,将院门儿关紧,门窗也都上了栓,回来时,还将家里能用上的锄头镐把和镰刀,都拿了来。 感受到三个孩子的疑惑,她苦笑着摇摇头,说起了一桩血腥的往事。 大概十六七年前吧,大溪沟和别的大队因为引水的问题一直谈不拢,这期间,两个村子的年轻人起了不少冲突。 很快,小冲突又引发了大矛盾,在一个夕阳如血的傍晚,两方人马终于还是抄家伙打在了一起。 那场面,真是惨烈极了,钱大娘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隔壁家的小孩儿被人一锄头锄掉了半个脑袋,她娘抱着就剩下半拉脸的孩子哭,不肯躲回家去,结果也被人砍断了胳膊。 那时候的司法系统比现在还要混乱很多,村子基本上都是自治,像一个个小国家那样独立,但凡有冲突也像旧时候打仗似的,不拼个你死我活绝不罢休。 虽说现在已经好多了,可有些记忆和恐惧已经刻进了灵魂深处,总能在相似的事情发生前,提醒人们保持警惕。 这也是为什么李祖富赶一大早就去公社的原因,这事儿越快解决就越好。 哪怕后续还要调查取证,那也必须得到公安特派员的武装力量支持,才安全。 不然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呐,他可不能带着一个公社的男女老少一起冒险。 好在这家里的人都听劝,也团结,不用老钱夫妻俩多说什么,就配合的一人捡一个趁手的家伙抓在手里,然后才低声继续说话。 “队长这么整牛家庄,是不是虎了点儿?不怕以后遭报复呀?”钱庆春冷静下来,又听母亲说了从前的事,顿时有些怂了,抓着镐把的手,微微用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牛家庄几次三番试探咱们底线,已经动了坏心思,咱们不反抗,今天倒霉的就是咱了。”秦小妹拿着镰刀,说话闷闷的。 “可这会不会太狠了点儿?老秦太太光是卖人就被整的那么惨,这牛家庄还杀人···估计得被枪毙不少人吧?” 怕就怕他们心一横,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来大溪沟村闹事,带两个人下去陪葬。 一想到这里,钱庆春就觉得心里不踏实,恨不得再去给大门儿上两道锁才能安心。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本质上也是性格稳健的一种表现。 可见多了人心的钱木匠,并不认同他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 “咱们上山找木材,遇见了毒蛇,爹是咋教你的?如果你远远的避开它,就得担惊受怕,一辈子祈求再也不要遇见它,可如果你能狠下心,就不要犹豫,照着七寸狠狠的打!” 不出手就算了,但凡出手就必须保证对方失去反击的能力,而牛家庄现在,就像一条躺在必经之路上赶不走的毒蛇。 如此比喻,想必谁都会明白该怎么做。 “也就是牛家庄运气不好遇上了咱们队长,死脑筋又不怕事儿,但凡换个大队你试试?不被欺负死才怪了!” 说到这里,钱庆春沉默了。 他听说被解救出来的妇女遍及周围六七个大队,有几个甚至是从别的公社骗去的,可唯独没有一个受害者来自大溪沟。 一方面,大溪沟的生活更好一些,即使是相对困难的社员家庭也比大多数的牛家庄社员过的好,不容易被骗子的小恩小惠打动,轻易跟着人走。 另一方面,则是大队长负责任,道德水准高,大队里的思想教育和新思想宣传做的都很到位。 队里的社员,就算是春草这样已经嫁去别村了的,李祖富也不会不管。 在她被妇联解救出来以后,照样顶着压力将人安排在了豆腐房工作,救了春草一条命。 光是这一点,李祖富就该得到全大队几百户社员家庭的真心尊敬和拥护。 毕竟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谁先到来,能有一个靠得住的领导者,在这个时代,实在是社员们应该庆幸的事。 第417章 回来了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一点点过去,钱庆春长这么大都没觉得日子这么难过过。 他恨不得长出对千里眼、顺风耳,再不济插上翅膀飞起来,也好上村口看看,大队长带人回来没有。 和他比起来,秦小妹和李树就要淡漠多了,甚至还能有闲心跟着钱大娘学做抻面。 “做抻面,面是最重要的,一定要是今年新下的麦,不能放久。抻的时候寸着些劲儿,不要太用力了,对对对!就是这样~别看小树这孩子是个泥瓦匠,做饭也是一把好手呐,真能干呀。” 一屋子人围观李树抻面,给他臊的,头都快抬不起来了,秦小妹却还觉得火不够旺,又添了一把。 “干娘这就不晓得了吧?我这兄弟看着手粗脚长的,其实心可细了,有绣花针那么细~嘻嘻嘻。” 故意的!这就是故意的!李树知道秦小妹在笑他心眼儿小,都快气死了。 可他知道自己笨嘴拙舌,开口一定会被伶牙俐齿的秦小妹揪住调侃,急的抓耳挠腮,看的周围几人忍不住发笑。 “都是好娃,咱们是老啦,但只要能看着你们这些个年轻后生越过越好,就心满意足了。” “是得这样,一代人比一代人活的好,活的自在!” 钱木匠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父亲,在家里他并不多话,只是默默尊重妻子疼爱孩子。 可就是这样的人,有时不经意间真情流露的话,才最让人感动。 自打拜了老钱家做干亲,秦小妹就没后悔过,虽然时间不长,可她总算也体会了一回什么叫一家人携手并进,彼此关爱。 原来她也不是生来就老气横秋,有爱滋养,她更愿意当个小孩儿。 “爹才不老!打后头看比我哥还直溜呐!肯定能活一百二十岁!不!一百五十岁!” “真的?哎呀就说还得有个闺女吧?本来爹只能活八十八,有了小妹你啊~指定能活一百零八!” “行哩行哩,越说越离谱,活到一百五十岁那不成老妖怪了?快收拾桌子吃饭,梦留着晚上再做吧。” “是是是,吃饭吃饭!” 也不嫌老妻扫兴,老钱第一个爬起来开始收拾桌子,李树则是进进出出帮忙端菜拿碗筷,秦小妹被委派去叫坚持要在墙头上望风的钱庆春回来吃饭。 看见她来,丧彪扭头一脸苦大仇深,尾巴都快晃断了。 早知道吃个鸡毛掸子要付出这么多,它当初就不出门儿了!今天也不用和神经病站一块儿放哨,它可太难了! 原来钱庆春在屋里实在坐不住,作为家里的壮劳力,他自觉有义务保护一家老小,可无奈···胆子确实不大。 没办法,他思来想去,只好把一脸抗拒的丧彪牵走壮胆。 好歹也是条猛犬,这么大一坨,就算不咬人吓也能吓死人,别说,带上它以后安全感蹭蹭蹭往上飙,感觉这家里的安保等级都更高了。 就是这保安不太配合,才站了没多久,就哼哼的人心都要碎了。 “吃饭了哥,别看了吧,左右咱村儿就这一条道,有动静咱们肯定能听见。” 这倒确实,虽然山后田间都有小路可窜,但大溪沟村正经能过人的大道就这么一条,要有动静,就算人坐在家里也能听见。 听她这么一说,钱庆春也觉得很有道理,答应了一声就放开了丧彪,自己也准备从墙上下来。 突然,外头有些骚动,几个小孩儿跑着就朝这边来了,嘴里还喊着什么。 秦小妹开门,拉住了一个。 “小孩儿,你们嚷嚷啥呐?” 被拉住的小孩儿一看秦小妹人长的美,说话也轻,顿时脸上的不耐烦就换成了纯真的笑容。 “漂亮大姐,你快跟咱们一块儿看热闹去吧!大队长回来了!还带了好多戴大盖帽的人回来,他们上公屋押了人,正要到牛家庄去呐!” 原来是队长回来了,还带了公安!秦小妹叫那孩子自己去玩儿,转身快步走进屋里。 还骑在墙上的钱庆春问了两句,她没理,后者心一急一脚踩空了,吧唧!大屁股朝下摔进了院子里。 丧彪见状后退了几步躲开飞扬的灰尘,顺便翻了个白眼,心道:“该!这就是欺负小狗的现世报!” 秦小妹冲进屋里,钱大娘正给她那碗抻面上盖煎蛋呐,这是独属于她的特殊照顾,别人可没有。 “娘!爹!大队长回来哩!不过···又带着公安押着牛大一家上牛家庄去了!”一口气把话说了,秦小妹也坐到了桌前。 “哎呀,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这都下午了才回来,瞧把咱们担心的,今儿晚上可算能睡个好觉了。小树,来吃菜。” 民以食为天,大队长平安回来还带了帮手,老钱家一家子绷着的神经都松了下来,食欲大开。 等钱庆春好不容易捂着腚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进里屋,秦小妹一大碗抻面条都吃下大半了。 “娘,大队长又上牛家庄去了,咱还送面条嘛?” 白费他在墙头上坐了小半天,连个老头都没盯住,钱大娘闻言忍不住白了儿子一眼。 嗔怪道:“怪娘把眼睛给你生小了,连个人都看不住,现在去送啥呀?留着吧,晚上悄摸给队长端家里去得了。” 谁家也不富裕,能多出来一碗面条端给李祖富,就已经是从钱家牙缝里省出来的了,可不能叫别人看见。 他们一家四个手艺人,本来就够让人眼热的了,平时生活再不低调朴素些早晚得被惦记上。 就着两个小菜,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吃完这顿美味难得的抻面条后,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多事之秋,娘是真不放心你们姐弟,今天就在家里再将就一晚上吧,一会儿你爹和你哥上你家去帮你把鸡鸭喂好,你就别出门了。” 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当爹娘的总是宁可多费些功夫堤防,也好过出了事儿再后悔。 好在秦小妹和李树都很听话,没有意见,丧彪也给自己找了个好窝子,趴下就休息,完全当自己家一样自在。 钱家有两个炕,晚上正好钱大娘和秦小妹睡一个屋,钱木匠领着李树和钱庆春睡一个屋,丧彪则是前半夜睡在秦小妹屋门口,后半夜睡在大门口警惕着外头的动静。 好在一夜无事。 第418章 能学木匠了?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是要啥有啥,牛家庄的事情毫无悬念的见了报。 乡下社员吃饱饭都难,当然是舍不得买报纸的,且会看字儿的人也不多。 可李祖富也不知道是咋想的,硬是自掏腰包买了一份儿报,就贴在公屋门口,说是要供社员学习。 秦小妹挤进人堆里也看了报,只见报纸排版第一条被大队长用红笔圈了起来,上头赫然是他和一位中山装中年人握手微笑的合影。 感情这事儿他作为最大的功臣,也上报了,而且是实实在在的表彰,这给老李队长神气的,美冒泡了都,难怪要自掏腰包买报纸呐。 “听说啊···队长家里都把这张画裁下来,裱上玻璃挂在堂屋里了,嘿哟~可真神气,俺这辈子估计是出不了这样的风头了,看下辈子吧。” 对于大队长受表彰上报这事儿,社员们心里也高兴,他可是大溪沟的大队长,他有面儿,社员们也跟着沾光不是? 人啊,就得会想。 夹在人群里的秦小妹自然是最高兴的,牛家庄受到了正义的制裁,这不仅代表着所有受害的妇女都被解救了出来,就连她,也再不用害怕被周伟珍纠缠了! “小妹!你咋还在这儿呐?快回家,娘蒸红薯饭哩,到处找你,说你不回去就不揭锅盖儿!” 这是真急,饿急了,钱庆春拉着秦小妹就走,“哥早就看过报了,一会儿回去讲给你听。” 知道秦小妹能看懂的字不多,一早钱庆春就厚着脸皮赖在队长家把报纸内容全背了下来,就为了在妹妹面前神气一回。 二人回到家里,丧彪已经在等了,钱大娘果然蒸了一大锅红薯饭,就等着人齐了开饭呐。 “小妹也回来啦?看报去了吧?快洗洗手坐下吃饭吧,地里的番薯全挖出来了,趁新鲜,咱先吃一顿!”钱大娘亲热的招呼秦小妹,转身揭开了锅盖。 清甜的香味瞬间弥漫整个厨房,秦小妹连忙上前帮忙端菜。 为了节省柴火,今天吃的是一锅出,红薯饭下头煮着土豆和茄子,锅边还贴了些饼子,蒸了一大碗鸡蛋酱。 开始筹备冬菜,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吃这些个,不过照例的,秦小妹能吃一个煮鸡蛋。 “吃吧闺女,明儿个娘去帮你把地里的菜都起了,这天气说变就变,今年只怕冷的很。” 不过三两天的功夫,白天就短了,晚上总刮风,气温骤降,隐约有要入冬的迹象。 掰一块儿土豆子沾上鸡蛋酱,再续上一口秦小妹腌的小咸菜,钱木匠满足的晃晃脑袋,忍不住赞女儿。 “小妹这小菜腌的脆生,上回吃这么好的咸菜还是老王家媳妇给送了一碟子呐,她那手艺正经不错,只一个小子,可惜了了。” 这年头还没有计划生育,乡下社员家庭讲究人多力量大,像王铁匠家这样只有一个孩子的,全大队也难找出五家来。 听老爷们儿这是又犯上迷糊了,钱大娘眉头一皱,上去就是一拐。 “你说这干啥?就今天这菜也能把你吃晕呀?人家两口子又不是不想生,是生不出来,多可怜呀,你还说风凉话。” 确实,生了不想要是一回事儿,想要生不出来又是一回事儿,大宝作为王家唯一的孩子,如今却遭了难落下了病根儿,这对老王夫妻俩来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本来就够不容易了,怎么能在背后议论人家? 可钱木匠也没有坏心,平时他话也不多,不过是在自己人面前才拉拉家常,但也是真心惦记着王家。 不过挨了一拐,倒是叫他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的有看人热闹的嫌疑,连忙解释。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么好的腌咸菜手艺,没个小闺女儿继承,到底可惜了不是?就像你那抻面的手艺一样,小树学会了你不也老高兴了?” 这倒是~钱大娘一想到好学且眼里有活儿的李树,脸上就笑开了花,忍不住问秦小妹。 “小树这回领的是哪里的活儿?也不知道要干多久?这孩子真能干活也是真能吃苦,瞧着怪招人疼的,要是回来,记得带他来家里吃饭。” 其实老钱家也才实现干饭吃饱没两年,能挂念着没有亲缘关系的李树,且真心实意的希望他来家里吃饭,这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了。 秦小妹知道这都是因为小李是她的兄弟,干亲一家是真喜欢李树,但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对他这么照顾的。 每每想起来,她都十分承情。 “小树跟着邹老大哥还上陈庄干活哩,说是月底准回来一趟,给咱家两个炕糊一遍,入冬了好烧些,热得快。” 李树和钱家到底没有一点儿亲缘关系,秦小妹作为他们之间的连接,很明白该如何传话。 果然,三两句就将老两口哄的喜笑颜开。 糊炕不是大事儿,但孩子能有这心意才是最难得的,钱木匠心里高兴,连带着手里的土豆吃进嘴里也觉得鲜甜了不少。 “是个好娃,就是命苦了点儿,好在遇上了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有空了叫小树跟着庆春学两手,他是泥瓦匠,应该知道盖了新房的人家都不会吝啬打家具,他会的多了以后也能多挣钱,攒着娶媳妇用岂不是美?” 小李和钱庆春可不一样,他没有父母帮衬也没有祖屋可住,一切都要靠他自己攒。 好在他有贵人缘,先是遇见了秦小妹,送他去学泥瓦匠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这马上又有机会学木匠活儿,以后前途只会更好。 这些手艺要不是自己人,可不会轻易往外教,秦小妹感恩干亲一家对小李的照顾,连忙替他再三谢过干爹和干哥哥。 “都是自己人,还是那句话,咱们老了,以后的路你们三兄妹相互扶持着走下去,我们心里也能踏实一些,只盼着你们都能过的好,咱们能帮的绝不含糊。” 钱家老两口只活了钱庆春一个孩子,他胆小脾气却大,容易冲动得罪人,如今能有秦小妹和李树两个帮着劝着,他们当爹娘的确实安心不少。 要不咋说,成全别人也是成全自己呐。 这时候可没有多少人能有老钱这样超前的思想。 在人多力量大,才能吃饱饭的时代,家家户户以亲缘关系为根本抱成一个个小团体,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说法,多少家庭连儿媳妇儿都防着。 就生怕人家把手艺偷学出去,教会了徒弟再把师父饿死。 原本钱家因为手里的木匠活儿就已经招不少红眼儿了,为了不生事端,所以才只传给儿子钱庆春一个人。 毕竟就连本家的几个侄子老钱都没收,更不敢收外人了。 人情世故是门学问,老钱能比几个兄弟都过的好,是有原因的。 第419章 新住民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一起搓麻线,钱庆春才说起他早上在队长家看到的报纸内容。 没什么悬念,牛队长被挂上阶级敌人牌子,枪毙了。 剩下的参与买、卖妇女,虐待、残害女婴女童的牛家庄社员,被公安就犯罪的情节轻重划分成了三个等级。 其中最严重的当然也和牛队长一样直接枪毙了,说是一口气崩了六个。 就枪毙人数来说,算的上是碾子桥公社近二十年来最恶劣的案件了。 剩下的,犯罪事实清楚,但手里没有人命的社员大都被关进去了,估计要把牢底坐穿。 还有少部分,如牛大家这样,还没来得及犯罪,又有悔过意识,且积极举报的人,听说写了忏悔书拉出去游了两遍街后,就关进了学习班,再放出来估摸着咋也得是明年了。 经过了这一次的事件,牛家庄几乎支离破碎,仅剩的,还比较老实的社员家庭扛不住旁人的指指点点,纷纷上报,希望能被分到别的大队去重新开始生活。 因此,如何安置这些社员家庭也成了个棘手的问题。 与其再拉一个人来接手这烂摊子,费力教化牛庄社员,倒确实不如将他们打散,分到各个大队上去教育,更省事些。 而且这也是社员们自己期盼着的,想必会老实生活。 为这事儿李祖富又去了一趟公社,开了一天的会,回来时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钱庆春脸皮子厚,又刚好赖在他家里看报纸,逮着机会死缠着问,这才问出了这事儿。 虽然就算他不问,过不了两天全大队也就都知道了,但这可是一手消息!钱庆春说的时候,特意夸张的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 “听说···大队长没顶住,也被塞了几户,这两天就得给他们批地方住了,定在知青点后头不远,盘磨河边上不还有块地方?就是那儿!” “啊?这怎么能行?那牛家庄都是些啥人,队长最清楚不过了,怎么能往村儿里带!我不同意!”钱大娘一下就急了,猛地拔高声音。 怎么能让这些人住在闺女家门口呐!这让她晚上咋睡得着觉? 不光是她,老钱和钱庆春脸色也不大好。 可他们能想到的,李祖富肯定也早就想到了,要说不愿意,他作为需要对社员个人行为负一半责任的大队长,指定最不愿意。 显然这回是实在没法子了,才不得不答应下来的。 “这事儿整的,也不知道要来多少人户?都是些啥成分?小妹,不行你还是搬到家里来住吧,叫你爹和你哥哥帮着你收拾,就这几天,赶紧搬过来!”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在没摸清楚新社员什么成分,思想有没有问题前,避一避总是好的。 和草木皆兵的老钱家比起来,秦小妹倒还算镇定,闻言也只是笑笑,安抚干娘。 打从老秦家独立出来单过起,她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危险的思想准备。 况且大队长可不是个蠢人,他是绝不可能放任何一枚定时炸弹进村子的,能分到大溪沟村来的人户一定经过了挑选,最起码也应该是老老实实不敢犯事儿的。 秦小妹猜的没错,李祖富因为这次的事情大出风头的同时,也招了祸。 上头以他领导有方,社员思想正派的名义,强压他收下了七户牛庄社员加入大溪沟生产队。 虽然不愿意,可话赶话都已经到这儿了,他要是撂挑子不干让上头领导没了面子,指定要被穿小鞋,那他忙活这几天可就白干了。 没办法,李祖富只好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只有一条,人户得过了他的眼才能落户大溪沟。 大概也是他脸色太难看,就好像吃了屎一样纠结,上头到底没说什么,只催着他抓紧回大队安置新社员。 这不,他一回来就看见了钱庆春,这臭小子没脸没皮,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缠人,把他肚子里那点儿牢骚全给搜刮走了,回来就倒给了爹娘和妹妹听。 “诶小妹,你说新社员会不会请小树兄弟他们来盖房子?真要这样可就太好了,我也去帮忙!” 地方是划了,可也不能天为被地为床就过日子,新社员又是那样的来路,只怕大溪沟村原住民心里多少都会有些膈应,帮忙肯定是不会去帮忙的。 因此盖房子这事儿大概率只能是新社员自己想办法解决,至于请不请师傅?秦小妹觉得应该不会,至少不会家家户户都请。 开玩笑,请工匠师傅干活要给钱还要管饭,一般家庭可负担不起。 左右搭个棚子也能凑合着过,她估计以后自己家正前方就该变成一片棚户区了。 反正都是已经铁板钉钉的事儿了,多说无益,秦小妹安慰干爹干娘说,自己不爱出门,除了上工下地就是在家里做活,不招惹别人,新社员但凡是想安生过日子的,应该也不会去惹她。 能被李祖富挑中,加入大溪沟生产队过日子的人户可是十分幸运的,谁敢不老实?他正好找理由让人滚蛋! 是个聪明人都知道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抢着表现还来不及呢。 这之后两天,新社员就拖家带口的背着行李赶到了大溪沟村。 和秦小妹先前设想的一样,对于他们的加入,大溪沟的原住民都不大欢迎,因此自然也没有邻居会亲切的上前帮助他们安置新家。 这七户人家也不敢挑剔,在大队长的分配下一人得了块不大不小的地方,就扎上棚子安顿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倒是有一户人家请了师傅来盖新房,正好是李树领着两个年轻汉子接的。 说是陈庄上的活儿没干完,邹老大哥走不开,索性李树这些日子干活细心人也聪明,便放心的把活交给他,叫他带着人来做了。 到底是出去见了世面,又学了手艺傍身,如今的李树精神状态比之秦小妹刚遇到他时,简直活像是变了个人。 虽然年纪还小,光看脸还是能看出些稚嫩来,可架不住他做事牢靠,有条有理的,倒也叫人十分安心。 请他和兄弟来干活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梁平哥哥梁恒的岳丈家。 第420章 娘家人来啦 这不就又有热闹可看了? 一开始,秦小妹其实并不知道雇人的是牛爱花娘家,她收到李树要在家门口干活的消息后,特意起了个早,蒸了一屉豆腐粉条馅儿的包子给他送去。 可到地方她没找到李树,倒是看见披头散发的牛爱花伸手指着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男人,跳脚大骂。 “牛有根儿!老娘今天就把话给你说明白咯,你家是你家,和我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别想占我男人便宜!自己有多大能耐干多大事儿去,没能耐就搭个棚子,一样过日子!” 牛爱花向来是个豁的出去脸面的,发起脾气来不管不顾,被她指着骂的男人显然也不是个好性儿,见围观的人渐渐多了,便梗着脖子回嘴。 “咋滴?娘家不是家啦?养你有啥用?还不如喂条狗!爹娘可说了,如今俺们全家都搬来了大溪沟,就得你和姐夫多帮衬着,这才刚开始干活呐,就不乐意了···呸!也不怕人家笑话!” 感情牛爱花的娘家人一块儿全搬了过来?李大队长可真会挑,这不是专给梁恒两口子添堵吗? 不愿错过精彩部分,秦小妹寻了个看热闹的绝佳位置,也不找李树了,蹲下笑的牙都快包不住。 兴许是这些年牛爱花孝敬给爹娘的钱票够多吧,反正她家是这七户人家里唯一一户盖起房子来的。 不过到底预算有限,秉着能省则省的想法,老两口一合计,女儿女婿小两口不出钱总要出点儿力吧?于是便打算喊梁恒来干杂活,牛爱花来帮忙给盖房的师傅做饭。 这都是他们自说自话下的决定,没跟任何人商量,所以牛爱花一听说就炸了,气炸的。 如果之前她们一家三口没有被赶出家门,那压根儿就用不着老两口说啥,牛爱花自己就会带着男人来给娘家出力干活。 可如果到底是如果,事实就是打从抱着孩子被娘家扫地出门那天起,牛爱花的心就死了。 如今她人还活着,也只是为了儿子小凯而已,牛爱花知道,自己要是倒了,最可怜的只有孩子。 没了公婆的帮助和小叔子梁平的接济,她们一家三口的日子大不如前,虽然盖起了两间小房,可也耗尽了所有的积蓄,甚至还偷着卖了一些粮食给同村社员,这才没拉下饥荒。 带着个孩子,干活总没有旁人利索,两口子累死累活干一天,一人能得个七八工分就顶天了。 每每看着儿子脏兮兮的干瘪小脸儿和枯黄的头发,牛爱花就恨不能一巴掌把当初作死不愿意过好日子的自己扇死。 她真是疯了,才会白活这么大的岁数,却连好赖都分不清,不仅伤了公婆和兄弟的心,还连累儿子过这样的日子。 经过了这一遭,牛爱花总算醒悟了,发誓不再做娘家人的吸血包。 现在面对爹娘和兄弟,她打心底里只有厌烦。 从知道他们要搬到大溪沟来那天起,牛爱花就有预感爹娘为了弟弟能得实惠,一定会腆着脸来找她们夫妻出力。 可哪怕已经有心理准备,当爹娘像个没事人似的,使唤她们干活时,牛爱花还是崩溃了。 她一个人杀进棚户区,一脚踢翻煮饭的大铁锅,踩在上头就和亲弟弟理论起来,气势惊人,这才有了秦小妹看见的一幕。 争吵进入白热化阶段,围观的社员越来越多,有人一眼就认出了嘎嘎傻笑的秦小妹。 她长得漂亮,站在人堆里绝对是最扎眼的存在,认识她的人知道她性格好人也实在,都愿意对她释放善意。 这不,马上就有热心肠帮她找到了李树。 “好兄弟,你姐姐给你送饭来了,你说你,有这么标致的姐姐咋不早说?你这个兄弟俺交定了!” “可上一边儿去吧!遇见谁你都这么说,花心!” “诶~别以为俺不知道你打的啥主意,你刚那是啥眼神儿啊?下贱!” “俺啥眼神儿呀?俺眼神儿有问题吗?俺这是批判的眼神儿!” “别挡路。”推开气急败坏两句话不对付就骂成一团的二人,李树找地方洗了手,顺便擦了把脸,这才走向秦小妹。 “以后早上不用送了,起太早人迷糊,我干活也没那么多讲究,早上一般都不吃的。” 说是这么说,可李树还是接过秦小妹递来的包子大口吃了起来。 把水囊也一道递给他,秦小妹挪到李树旁边,俩人一边看热闹下饭,一边吃包子。 “这不是干娘要来家帮我一起收菜嘛,我就蒸了包子,你又难得在家门口干活,怎么能饿着你?就吃去吧,明天姐还给你送。” 干活早,哪儿有肚子不饿的,李树一连吃了三个大包子还没够,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水,又拿起一个包子往嘴里塞。 “那个骂街的泼妇就是之前打你的那个?瞧着过的也不咋如意嘛,早上我来的时候就开始干仗了,到现在还在吵吵,她男人靠不住,一句话也不说,窝囊。” 别看李树年纪不大,看事情却挺透彻的,牛爱花是强势没错,可她要不强势日子就没法儿过了,梁恒是个好人,可作为丈夫和孩子爹,是真靠不住。 两家有龌龊,秦小妹可没忘记牛爱花对她的侮辱,虽然她们最后看在同个大队社员的份儿上,握手言和了,可梁子到底还是结下了。 听说后来王大娘为给秦小妹出气,在上工时给牛爱花使了两个绊子,她硬是一声儿也没敢吭,看来是知道自己干的事儿招恨,还有些羞耻心。 牛爱花的娘家爹娘刚才李树也指给秦小妹看了,瞧着是挺好说话挺实在的两个人,也不知道为啥这么狠心,在女儿最难的时候一脚将人踹出了家门。 即使牛爱花再不争气,到底也是抱着孩子来求的,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再大的火气也要顾着点儿孩子吧? 好歹让她们一家三口住一晚上,吃了饭再想出路也行呀。 从这里就不难看出来,老牛家也是一样的偏心眼儿,一样的心狠,难怪牛爱花这么恨。 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得了这么个结果,她脾气又硬,怎么能服气? 第421章 出力 正是能吃的年纪,一屉包子十二个,满满的全是馅儿,面皮儿都被辣汤浸润了,李树一口气吃了七个,又将水囊里的水都喝光,不远处牛爱花和她娘家弟弟的骂战仍在继续。 热闹好看但干活也要紧,李树抹了把嘴,站起身,叮嘱整理竹篮的秦小妹。 “姐就别干活了,叫大娘也歇着,我这两天都在这儿干,正好给家里收菜,路上不耽搁,一晚上准能收完。” 他总是这样,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用不完的劲儿,白天干完晚上接着干,一点儿不知道养身体。 在这方面秦小妹可是吃了大亏的,想到那些年病痛细碎的折磨,她是一点儿不想李树也受一回。 这事儿,没得商量。 “行,听你的。”秦小妹嘴上答应的挺好,心里却琢磨着回家就干活,天黑前准能收工,叫李树回来干瞪眼儿~ 见她答应的挺痛快,单纯的李树不疑有他,还挺高兴,“我昨天从陈庄来的时候和师傅说了,收工的时候我少分钱,请他帮忙找队长兑两斤牛奶,好给姐补补身子。” 秦小妹爱喝牛奶,机会难得,李树是宁愿少挣钱也要让她补身子,吃些好玩意儿的。 闻言,秦小妹不免有些欣喜,她看着李树,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没有更多的客气,二人感情明显比以前又更亲厚了些。 虽然没有亲缘关系,但他们对彼此都是真的关心,真诚相待汇聚温暖,融入进生活的点点滴滴里,让这平淡的日子显得格外温馨。 和不远处踩着大铁锅,破口大骂互相问候亲娘的牛家姐弟俩,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牛两口子先前也去帮儿子骂过牛爱花几句,不过很快就败下阵来。 毕竟是他们绝情狠心在先,吃完用完一脚就将闺女给蹬了,当时撕破脸闹的太难看,搞得现在说话都不硬气,只好悻悻的退了回来。 不远处秦小妹挎着篮子,临走还在叮嘱李树干活小心些,晚上收工了来家里加餐,老牛头被这一幕刺得眼热,忍不住大声嚷嚷。 “大丫头真是越活越回去哩,谁亲谁疏都分不清,看看人家对弟弟多好!有那好吃好喝的自己都舍不得尝一口,巴巴儿的给弟弟送来,这才是当姐应该干的事儿哩!。” 这话看似像是在和身边的牛母说,但其实老牛头喊的很大声,不光秦小妹和李树听见了,正吵架的牛有根和牛爱花姐弟俩也都听见了。 在老牛夫妇俩心里,始终认为牛爱花是自己闺女,就应该和自己家里人亲才对,如今不过是叫她男人干点儿活而已,她就要死要活的,倒是一点儿也不心疼自家兄弟! 这不是倒反天罡是什么?真是越想越气,老牛头没忍住,当着众人的面不停臊女儿的面子,直将人说的面红耳赤也不停嘴。 秦小妹和李树就站在不远处,听老头这样说,知道是被当筏子给人上眼药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咋回,只好装作没听见,收拾好东西,准备该干啥干啥去。 可老牛头也不知道是被女儿气狠了,还是老糊涂了,总之嘴一打开就停不下来。 他不顾众人指指点点,指着牛爱花的鼻子大骂。 “难怪人家能有出息呐,年纪这么小就是泥瓦匠,会挣钱的很!想也知道是家里的姐妹在后头推着呐,俺们没那好命,生的闺女都是自私鬼!活该讨吃!” 听到这话,秦小妹脚步一顿,李树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牛家庄的社员素质是普遍都这么低下吗?自己当人爹娘偏心眼儿,还好意思到处说,听见就烦! 在李树短短的十几年人生里,最尊重的两位女性,也是受迫害最严重,最让他心疼的两位女性。 生在这个最能展示他性别红利的时代,李树却对女性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尊重和理解,这是一种高贵的品质,证明母亲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给予了十分正确的引导。 用后世洋气点话说,他是个女权主义者。 一般情况下李树不是个好事儿的人,跟着师傅在外头干活时他也常遇到有人吵闹打架,但他大都能躲就躲,从不会上前主动逞凶斗狠和人比划。 现在的他可不像以前那样烂命一条了,他有未来可以期待,还有姐姐在家里等他,不能随着脾气去跟流氓混子斗狠,让姐伤心。 当然,这是一般情况下,眼下的情况可不一般,这两个老东西明显是拿他们姐弟俩消遣,好给自己闺女添堵。 原本这是别人的家事,李树也不好管这些破事儿,可这老头说的话实在太不尊重姐姐了,同样是从偏心眼儿家庭里逃出来的人,她听到这些该怎么想? 等秦小妹反应过来不好,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李树还保持着蹲在地上收拾工具的姿势,可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老牛两口子。 直到把人看的都不好意思了,他才开口。 “我瞧二位也不像是心狠的人,为啥要对自己的女儿这么刻薄?你们都说我姐对我好,可她不是活该这么干的,她应该先紧着自己,然后才想着别人,而且我挣的钱都给我姐花,他也给姐姐拿钱吗?” 说着,李树指了指一脸懵的牛有根。 抛开牛爱花这个人的好坏先不说,她对爹娘、对兄弟、对娘家那是好的没话说,老牛两口子不也是明白这点,所以才只敢在旁边指桑骂槐吗? 却没想到碰到了个神经病。 哪儿有兄弟会觉得姐姐该顾着自己而不是他的?这不是得了便宜卖乖是啥?还拿钱给姐使,这不是等着便宜外姓人吗?蠢死了! 到底年纪在这里,被个小娃娃训让老牛头觉得十分掉脸,但见对方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是泥瓦匠了,姐姐也是精神头足足的,一看就不好招惹,他又有点儿不敢发作。 半晌,才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解释道:“小师傅不晓得,俺这大丫头脾气古怪的很,亲爹娘亲兄弟的仇也记,就该骂醒她!好长长记性!” 那件彻底摧毁牛爱花信念的事情,在老牛家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 他们不仅一点儿不觉得自己绝情,反倒觉得记仇的牛爱花很不懂事儿。 第422章 泼妇 “女娃子都一样,贱得很!不用对她太好,等她长大了一样孝顺,知道心疼爹娘。反倒是男娃应该多照顾,以后才会用心养老。” “吃那么多养那么胖全是白费,嫁到别人家里去生几个娃就把身子坏了,说不定死的比爹娘还早呐,到底是靠不住,好好养儿子才是正经!” “女人结了婚生了娃心就软哩,根本狠不下心不管爹娘,多少总会贴补些的,到时候正好给儿子盖新房用。” “一个女儿一头牛!多生几个凑合着养,以后儿子不孝顺就不用担心老了没人管了!不过家底还是要留给儿子的,要不人家该笑话了···。” 出生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话几乎伴随着每一个女孩儿成长。 不管是牛爱花还是秦小妹,她们无一例外从刚出生起,就被计算好了价值。 就这样她们也算是幸运的了,因为那些不幸对家庭没有任何价值的女婴,都在尿桶里。 可笑的是,大多数人心里其实都明白,女儿才是良心最好最能共情父母不易的那一个,却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将全部家产和劳动所得献给男丁。 现实中被儿子赶出家门的老人不少,儿孙满堂孤独老死的老人家就更多了,可明知道这样下去是一错再错,愚昧的人却还是坚持着所谓的世俗脸面。 在他们心里,谁好谁坏不要紧,养老的质量如何也不要紧,家产坚决不能便宜给外姓人,才是最重要的。 哪怕是个烂铁锅,也必须一代一代往下传。 长久以来的委屈和生活越来越重的压力,终于把要强了半辈子的牛爱花给压垮了。 她像个疯子一样嘶吼发泄着心里的不满,把站在她对面的弟弟牛有根吓了一大跳。 “为啥呀!为啥!我做错了啥呀?为啥要这么对我!我知道你们偏心,我没说的,只恨自己生下来就少了个零件儿没遂你们的心意!可这些年我偷着躲着贴补娘家也不少了吧?难道连句好话也捞不着?” 对自己一家三口,牛爱花是能省就省,对公婆和小叔子她更是把东西看的比人命都重,能得的她照单全收一点儿不客气,不能得的她也要想尽办法去占上些便宜才肯罢休。 唯有对爹娘她狠不下心肠,每次他们一哭穷,牛爱花就巴巴儿的把钱票给送去了。 怕老人家有钱也舍不得吃好的,她更是月月割肉上娘家,给爹娘兄弟补充营养。 可这些又有谁能记得呐?就连撕破脸本来也是爹娘狠心在先,凭啥又成她的不是了? 她不想丈夫白干活难道有错?她们两口子再不上工,这个冬天就要一家子抱在一起冻死了!谁关心过? 要说牛家一点儿不知道牛爱花和丈夫孩子的窘境,那是绝不可能的,他们只是不在意而已,毕竟装聋作哑可以省下很多麻烦。 万一被讹上了要钱可怎么办?家产都是儿子的,就算女儿以前给过钱,可吃进去的东西哪儿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看透了这一家子虚与委蛇,只会算计!毫无亲情可言!牛爱花大哭了一通,痛骂了一通后,突然抹了把脸。 恨声道:“不是叫我们两口子干活吗?行~我给你干!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怎么对兄弟好,怎么孝敬爹娘的!看清楚咯!” 说着,牛爱花找到垒地基用的石头堆,捡起其中最大的一颗石头,咬牙抱起来就将她刚才踩在脚底的大锅给砸瘪了。 这可是家里相当值钱的东西,接下来一家十几口人还得靠它做好几年饭呐,给牛母心疼的,嗷一嗓子就冲了上去。 一把夺过锅,冲女儿大喊道:“你这是干啥哩!你爹就是发两句牢骚,你就这么大的气性?难怪要被赶出去!真是不争气!” 瞧瞧,瞧瞧,果然只有最亲的人才知道揭哪条伤疤最痛,牛爱花离开婆家后,过的很不如意,这一点光看她模样和精神状态就知道了。 本来砸了锅,牛爱花心里的气已经去了七七八八,可一听母亲这样说,她顿时就又来来了火气。 这人本来就泼辣,又很容易冲动,秦小妹见牛爱花气的眼都红了,连忙上前一把将李树拽走。 她俩刚躲开,原本堆着准备垒地基用的石头,就被暴怒的牛爱花疯了似的,甩的到处都是,好多看热闹的人都被砸了。 现场惨叫连连,牛爱花发起疯来根本不管不顾,不过片刻,她身边五米开外就不敢站人了。 “叫你们欺负我!看不起我!笑话我!呜呜呜,大不了大家一起死了算了!都别活了!”说着,牛爱花就冲进娘家的窝棚里,好一通打砸。 那可是一家十几口人几十年的存余啊,这下不管是老牛两口子还是牛有根都急了,捂着流血的脑袋死死拉住牛爱花。 “姐!你这是干啥哩!好歹也是你娘家,你这么干!是打算一辈子不回来啦!” 家?哪儿还有家呀?就算我不砸,这家也一样不欢迎我! 一脚踢翻了牛有根,牛爱花抓起一摞碗碟就狠狠的摔在地上,挑衅似的看了捂着心口跳脚的爹娘一眼,抬脚又踩扁了水壶。 这把老牛头给心疼的,恨不得上前去和牛爱花拼命! “哎呀可要了命呀!还不快去叫她公婆来把她带回去!她男人呐?快叫他来管管!” 上前阻拦不成,反倒被身强力壮的牛爱花推了个屁股蹲儿,老牛头坐在地上,气的直喘大气儿。 环视了四周一圈,牛有根回答父亲:“爹呀!俺姐夫早跑没影儿啦!” “去!去把她公婆喊来,拖回去狠狠的打!” 女儿嫁了人,那就是别家的人口了,老牛头不敢动手教育,唯恐被梁家讹上,再说他根本也打不过,只好请外援了。 周围都是牛家庄原本的社员,对大溪沟村根本不熟,牛有根的视线兜兜转转,最终落在了秦小妹身上。 知道他要说什么,秦小妹一抬手,堵住了话头。 “没记错的话,梁老大已经被赶出家门了,他们现在和老梁家已经分了户,人家是不会管这事儿的,你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秦小妹可没有义务帮这得罪人的忙,她转身和李树说了一声,就挎着篮子走了。 见她这态度,老牛家自然很不服气,可他们刚要追上去理论,李树就突然拿着工具站了起来,他带来的两个兄弟也围了过来。 “我姐回去有事儿,你有啥话可以和我们兄弟说。”李树长得高,这些日子养得好,长了不少肉,瞧着很健壮。 对比了一下双方的体型差距和年纪,牛有根咽了口口水,识相的扭头就跑,准备和牛爱花拼了。 “拦着我干啥?这棚子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我付的钱票,就连他娘的锅铲儿,都是我从婆家带来的!我为什么不能砸!” 咔嚓!叮铃哐啷,随着怒吼一起响起的,还有此起彼伏的摔打声。 终于,老牛头再也抗不住打击,怒火攻心,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423章 又来了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秦小妹倒觉得这话反过来说也有一定道理。 牛爱花不是个好人,她欺负小叔子不敬重公婆,仗着婆家人的忍让和照顾,作威作福多年,活生生把自己的好日子给作没了,还连累那么小的孩子,跟着她一起吃苦受难遭白眼。 在娘家她的身份倒是掉了个儿,也不知道是牛家人太能哄,还是牛爱花有啥执念,总之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少干。 她丈夫梁恒不敢随便插手她和娘家的事儿,估计也是被她作怕了,万一前脚打了老丈人,后脚人家一家和好,父慈女孝了可咋办?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棚户区离知青点实在是近,秦小妹爬上山坡也还是能听到那边传来的打砸声,一直等关上门才好一些。 希望他们以后能安生些过日子吧,要天天这么闹腾,她还过不过日子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耽搁小李干活儿,以后估计看热闹的机会少不了了。”嘟囔了两句,秦小妹也认命了,喂饱鸡鸭灌满水囊后,就开始在自留地里忙活起来。 如今她的生活过的井然有序,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儿早已经烂熟于心,虽然繁琐,但好在有李树这个好帮手,帮她分担了不少压力。 时不时的,干亲老钱家和几个小娃也经常来帮她。 亏的有这份好人缘,她才能有更多时间干活挣钱。 不过最近几天倒是没看见二狗和小妮儿,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些啥。 事情多,也没空去寻他们,过两天又是赶集天,秦小妹准备把这三个月挣的钱存到银行去,这些日子她虽然有进有出,但总的来说是富有结余的。 钱留着反正也没大用处,别看现在的两千块钱是巨款,存银行放个二十年,可就啥也不是了,秦小妹想的透彻,这钱与其死守,不如拿来改善生活划算。 这次上公社得向陈媛姐打听打听,能不能弄到票,她这生意越做越大,还是得有辆自行车骑着才方便。 还要扯点儿布兑点儿棉花,给李树做件棉衣,去年的棉衣他今年指定是穿不上了,还有自己的被子,也得翻一翻。 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但手只有一双,秦小妹也不贪心,能干多少干多少,只要稳住心态,随波逐流其实也不失为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 不大的自留地里,就她一个人不停的忙活着,丧彪又上山去玩儿了,小橘猫则是追着太阳爬上了屋顶,睡的四仰八叉。 天气开始短了,更得抓紧时间干活,秦小妹一边羡慕小猫小狗生活舒坦,一边手脚不停,来回往返自留地和前院。 刚收的菜带着水汽,得在房檐下晾晾,这样收进地窖里才能放的更久,这是收菜绝不能缺少的一步,会影响整个地窖的蔬菜存储。 钱大娘就是因为不放心这一点,才非要来帮秦小妹收菜的,算算时间,应该也快过来了。 正想着,从前门处传来了些动静,秦小妹赶忙起身打开后门,却见来人不是干娘,而是卫娴? 这人咋又来哩?秦小妹很清楚她一来准没好事儿,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僵硬了,心说这还真是多事之秋,一点儿不叫人喘气啊。 不打招呼就登门拜访,卫娴倒挺大方,随意打量着秦小妹屋子里的陈设。 她可有日子没来了,那条黑皮大狗不喜欢她,她怕被咬,平时连打水也不敢从这儿路过。 今天也是一直猫在山坡下,眼看着大狗撒着欢跑进了山里,才敢来找秦小妹的。 目的也很明确,冬天要来了,她快活不下去了。 之前分人口粮时,她那点儿工分根本不够,窟窿太大了,还要扣掉去年欠大队的粮食,就算把她唯一一件破棉衣卖了也不够。 这人口粮可是硬指标,上头给你就得接着,不够钱自己想办法去,不要都不行,反抗意识太强的话会被判定为思想不积极,送到北大荒去改造! 卫娴如今活的,就连同样是知青,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的佟刚都看不下去了,主动放弃了自行车的损坏赔偿。 可即便这样,还是改变不了她举步维艰的现状,卫娴很清楚,再这样下去她绝过不了这个冬天。 前些日子知青们纷纷上公社寄信回家,她也寄了两封哭穷,想向原主的家里讨点钱花花,可信是寄出去了,却好似石沉大海一般,一点儿回应也没有。 还是得靠自己,她思来想去,准备干一票大的,筹集够路费和本钱就离开乡下大队,上大城市讨生活去。 在这里下地干活挣工分,没日没夜的磨,心理和生理上都饱受摧残,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可惜,从根本上就理念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两个世界的不同存在,秦小妹是一点儿也理解不了卫娴的煎熬,看见她来,也只有防备。 “卫知青?你有啥事儿吗?我可没空闲聊。”即使只有她和卫娴两个人,秦小妹说话也很小心。 对于她重生者的身份,卫娴也只是猜忌而已,根本没有证据,两人虽然心知肚明,但都不敢大声嚷嚷。 见秦小妹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就又坐下开始忙活,卫娴深呼吸一口气鼓励自己,快步上前,还顺手关上了后门。 “小妹?你原先是叫这个名字吗?不管了,就叫你小妹吧,我知道···之前我给你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那都是我的错,能不能……请你原谅我?” 这实在不是道歉应该有的诚意,但卫娴现在连吃饭都难,更别说买什么礼物或是拿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了,只能厚着脸皮,上嘴皮碰下嘴皮,硬让秦小妹原谅她。 要知道,这之前她不仅挑衅秦小妹、看不起秦小妹,还曾经见死不救,差点儿毁了她。 这差不多都能算是死仇了,卫娴知道,她这样突然要人家原谅她,实在有些生硬。 可秦小妹要是不原谅她,她接下来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虽然卫娴自认为友善的抛出橄榄枝,低头主动示好,就已经很有诚意了,可秦小妹却敏感的察觉到她心里指定有事儿,根本不吃这套。 对这种明显意有所指,挖坑等着她跳的虚伪之人,秦小妹可没有好脾气应对。 “卫知青不用这么说,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欺负你,只要你别来我跟前儿来晃悠,我保证就当不认识你一样,至于原谅,那肯定是不行的。” 又没有特殊的癖好,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卫娴虽然来的时间不长,可她搞出来的事情可是不少,虽然最后都没能害到秦小妹,却也够恶心人的。 再说了,卫娴来求原谅,不过是为了方便更好的提新要求罢了,秦小妹可不会给她错觉,让她觉得有戏,进而浪费时间。 家里事儿可多着呐。 第424章 真没有路子 知道这一趟来肯定要受白眼儿,可卫娴没想到秦小妹竟然如此不给面子。 她对别人不是很好的吗?知青点那些女知青和大队里的那帮野孩子,一个个的除了浪费粮食根本毫无用处,就这秦小妹都愿意和他们交好,凭什么自己不行? 虽然来之前就做了足够的思想建设,可卫娴还是被秦小妹一句话给怼的破了功。 半晌,她才按住脾气,闷闷开口。 “何必呐?其实都是误会,说通就好了,咱们是可以成为好朋友的,你应该明白呀。” “好朋友可不会看我落难转身就跑,还高兴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 这事儿确实不是误会两个字就能释怀的,卫娴自己也知道,所以她选择打马虎眼儿,糊弄过去。 “这事儿是伤害了你,我知道解释了你也不会信,所以你愿意怎么想都行,我都接受。可我今天是为别的事儿来的,希望你能放下成见,好好考虑一下我接下来的话,这对你一定也有好处。” 说的好像多委屈求全似的,到最后还不是有事儿求人?知道躲不过,秦小妹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儿,只想她有屁快放,放完赶紧滚。 她看得出来,卫娴为了吊起她的兴趣,费了很大功夫,可无奈秦小妹根本就看不上她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和愚蠢的自以为是。 大概是嫌弃的太明显了,秦小妹能感觉到卫娴很屈辱,腮帮子都气的鼓起来了,显然咬着牙呐。 她还保持着一个姿势,可气息已经乱了。 “我···我知道你有路子懂门道,这一点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可你能不能跟我合作?你放心,不用你干脏活累活!你只要···帮我搭个线就行,挣的钱我七你三。” 秦小妹不用出力,也不用担风险抛头露面,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卫娴自认为三成的好处已经够大方了,秦小妹根本没理由拒绝。 可秦小妹就是拒绝了,而且还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 “我说卫知青?你一天天的不好好干活,脑袋里到底都在想啥呀?我在家里缝纫机都踩冒烟了你看不见,下地干活挣工分你总能看见吧?就非说我有路子,我能有啥路子?靠一双手干呗!” 她是真想不明白,卫娴都在大溪沟村待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 她要真知道什么不得了的好路子,认识什么贵人,还用得着不分白天黑夜的拼命干吗? 可不管她如何卖力解释,越解释越糊涂,卫娴就是认定了她有双重身份,秦小妹也没办法。 其实她也明白,卫娴是看她在短时间里又是盖新房又是买缝纫机的,花销远超一般社员,所以才如此笃定。 毕竟秦小妹从秦家带了一笔钱出来这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她自己也不打算解释的太清楚,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卫娴比秦小妹想象的要难缠很多,基本上油盐不进。 大概也是生活实在将就不下去了吧,她颇有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决绝。 和以前不一样,她这一回真是到绝路了。 只见她突然膝盖一软,竟然靠着墙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就哭了起来。 把秦小妹吓的,倒退三步,刚想呵斥卫娴不准讹人,就听她哀哀戚戚的求道:“小妹!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真待不下去了,这不是人过的日子,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只有死这一条路了!” 这是实话,卫娴这些日子饱受煎熬,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自己凄惨的未来,等待着她的,不是饿死就是枪毙,最好的下场估计是因为买不起人口粮,下放大西北。 可那还不如死了呐。 现在的她一贫如洗,又干不了活儿,还要背负良心的谴责。 就算侥幸犯罪事实一直没人发现,她也快要被折磨疯了,现在她的状态属于是活也活不好,死又死不掉,只有尽快逃离这个地方,才能有一线生机。 只有到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卫娴才能有安全感,她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她怕自己撑不住真会吊死。 看得出来,她哭的情真意切,是真到绝路了,秦小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生怕以卫娴现在纤细的精神状态,会一个想不开碰死在她家里。 到时候撇清关系要费不少功夫不说,这屋子···她还想住好多年呐,死了个不相干的人,多晦气呀! 大概是感觉到秦小妹表情松动,卫娴抽抽搭搭的,又求她:“小妹,我不怕吃苦受累,你信我,我指定不让你吃亏,哪怕给你分四成也行,你就救救我吧!” “······。” 秦小妹有些纠结,倒不是眼热这四成的好处,而是她根本就没有路子,也不懂什么门道啊! 虽然大概知道卫娴说的是黑市那边,可秦小妹两辈子都没去过那地方,说不定懂的还没她多呐。 但卫娴根本就听不进去解释,她只当抓住了最后的机会,近乎于癫狂的自说自话,企图使尽浑身解数打动秦小妹。 “我都想好了,一定可行的,这山上好东西这么多,都是城里人想买也买不到的,我愿意出力去收集!我愿意没日没夜的干,你只需要帮我找个中间人,我就分你五成!五成行不行?这已经是极限了!” 这些日子卫娴倒是也有好好了解这个世界,她知道城里的东西都是要用钱票买的,可每个人每个月定量发放的那些根本就不够,基本上大家都会去黑市里再采买一些,才够生活。 如此大的需求量,黑市里的东西能是哪儿来的?只能是乡下大队和山上!秦小妹能挣到第一桶金,盖房子添家具,走的一定就是这条路子! 哪怕她现在一心求稳已经不干这个了,也肯定还有路子,当个联络人而已,能挣一半的钱,何乐而不为呐? 迎着卫娴殷切的眼神,秦小妹一口气梗在心口,那是上不来,也下不去。 这人别是精神上出什么问题了吧?她根本就没有路子···也没有门道,实在是···帮不上一点儿忙啊。 想到秋菊发疯的样子,秦小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觉得还是少刺激卫娴稳当。 为了打发精神明显不太正常的卫娴,以防她血溅当场,秦小妹有些不情愿的收拾了一堆菜,放在她面前,大都是红薯和几颗白菜。 “卫知青,我知道你们知青都过的挺难的,但···你真误会我了,我不懂你说的那些,你别再说了,这些你拿回去和亚琴她们分着吃吧,她们都是好人,你好好···。” 秦小妹话都没说完,卫娴就猛的抬起头,眼神凶狠,看的她莫名其妙。 “你不帮我?别后悔!” 第425章 礼物 不愿意能咋滴?难不成你卫娴还想用强? 不是秦小妹看不起人,实在是她和卫娴二人的体能差距太大了,真动起手来,她都怕自己下手没轻没重,一拳再给卫娴打死咯。 应该察觉到秦小妹想多了,卫娴很快补充道:“你别看不起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现在是落魄了,可不会一直落魄,你也不会一直运气这么好!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你最好考虑清楚。” 论自大骄傲,秦小妹是真挺佩服卫娴的,这人都把日子过成这样了,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还想当她的敌人? 这大概就是对牛弹琴吧,多说无益,钻进死胡同的人除非自己回头,别人劝是没有用的。 正在秦小妹想办法应付卫娴时,钱大娘挎着篮子,提着镰刀来了。 “哟~你谁啊?为啥蹲我家后门儿哭?也不嫌晦气~走走走!赶紧走!挺大个姑娘咋就不要脸呐?好手好脚的不去干活,倒学会讨饭了,爹娘咋教的?” 原来钱大娘是把灰头土脸哭哭啼啼的卫娴当成讨饭的了,听她这么一说,秦小妹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 乱蓬蓬的头发已经擀毡发臭,身上的衣裳很久以前应该是有花色的,但也已经被穿的包浆,看不太出来了。 再配上萎靡的精神状态,和明显因营养不良而深陷的眼窝,别说,还真像是来讨饭的。 也不知道卫娴这段日子都经历了什么,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虽说这年头的知青大都过的一般,但即使缺衣少食,物质匮乏,他们也都是干干净净的,尽力维持着受过教育的体面。 买不起洗头膏,山上的皂角总能捡到吧?买不起香肥皂,草木灰也可以是最实惠的洗浴品平替,生活很艰难,可只要肯用心生活,办法总是有的。 但见卫娴这个样子···,秦小妹真是打心眼儿里觉得她可能真疯了,很难想象她这是受到了多大的打击,变化这么大。 但似乎自尊心还是挺强的,钱大娘的话就很明显刺痛了她,卫娴脏兮兮的脸上表情变了又变,到底是没说什么。 临走,才深深的看了秦小妹一眼,说道:“我等你一天,你要是改变主意了就来知青点找我,过了时间···我可就自己干了!你别后悔!” 说完,她就爬起来快步走了,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钱大娘和身心疲惫的秦小妹。 “你们认识?不是讨饭的?”钱大娘后知后觉,有些忐忑的看向闺女。 沉默片刻,秦小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卫娴来这一趟的目的很明确,可她的性格未免太偏执了些,与其说她是来找秦小妹合作的,不如说她是来无理取闹的。 “山下的知青,大概生活遇到了些麻烦吧,我也帮不了啥忙,已经拒绝了。”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知道没得罪闺女的朋友,钱大娘也就不再纠结此事。 反倒是笑咪咪的冲秦小妹招了招手,叫她来看自己篮子里放着的东西。 这是真把自己当小小孩儿了,秦小妹腼腆一笑,配合的放下手里的红薯,凑上前去看。 篮子里是一个大搪瓷缸子,只比秦小妹自己家的小点儿,上头盖着盖子,还能感受到温度。” “这是啥呀?我看看。”揭开盖子,秦小妹大喜,“鸡蛋面糊!娘,今天咋吃这好东西哩?” 难怪干娘这个时候才来,原来是在家里给自己做好吃的呐。 见她高兴,钱大娘脸上也笑开了花,再多的辛苦也觉得值了。 “这不是小树难得在家门口干活嘛,他胃不好,我寻思年纪这么小就得这病也太折磨人了,怪可怜的,得给他养养,就起早煮了鸡蛋面糊,正好你们姐弟一人一碗。” 鸡蛋面糊可是这个时代名副其实的奢侈营养品,说是包治百病也不为过。 它是由精面粉醒发过后,又在砂锅里小火慢煮,最后倒进鸡蛋液熬成的,费时费力不说,主要是用料奢侈。 一般家庭里就算是产妇也吃不上几顿这玩意儿,听说快死的人喝一碗鸡蛋面糊都能有力气交代遗嘱,平常小孩儿生病、大人没劲儿,更是“药到病除”。 小李的肠胃问题自然也能调理。 不过秦小妹平时忙,最多只能给李树冲点儿麦乳精加奶粉养胃,复杂的鸡蛋面糊还真没做过。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沾上兄弟的光,秦小妹高高兴兴的去厨房取了两只碗来,把自己那份儿匀成两碗,非要和干娘一起吃。 “你这闺女~娘没白疼,你有这心意就行了,快多吃点儿,娘都这么大年纪了,补了也是浪费。” “你就喝吧娘,我好好干活,以后咱们天天喝鸡蛋面糊糊。”秦小妹抱着还有些烫的碗,笑的一脸满足。 “妈呀~天天喝?那不把娘累坏了?有那钱还是攒起来吧,等过完年叫你爹上黑市去问问,看能不能搞到票,给你也买个手表戴,娘瞧公社的小姑娘都戴呐,咱也时髦一回~” 这时候机械工业刚进入贫民百姓的生活不久,缝纫机、收音机、自行车、手表都是稀罕的不能再稀罕的东西。 也不知道秦小妹这辈子哪儿来这么好的福气。 先是杨老大娘送了台缝纫机给她,直接让她的裁缝事业从农耕时代一步跨越到了工业时代,大大提高了产能效率。 后来李树能挣钱了,整天嚷嚷着要给她买自行车,人可不光是嘴上说说而已,而是实打实的月月都往她手里交钱,说攒够了就提车。 如今干亲老钱家又要给她买时髦手表戴,好家伙,她不会成为十里八乡唯一一个没结婚就拥有四大件儿的姑娘吧? 在秦小妹看来,眼前的鸡蛋糊糊和自行车、手表一样都是被爱的具象化,在她心里价值都是一样珍贵的。 都说爱是常觉亏欠,她这些没有亲缘关系的家人,一个个的恨不能一口气补偿她过去十七年所受苦难的浓浓爱意,才是最治愈,最难得的礼物。 第426章 卖了? 再多的活儿堆着,也不差这点儿品尝美味的时间,母女二人一边聊闲一边喝鸡蛋面糊,惬意的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 “这玩意儿真神了,喝下去整个人都暖乎乎的,真是舒坦。”钱大娘喝了半碗就不喝了,说什么也要留给李树喝。 拗不过她,秦小妹只好将剩下的鸡蛋面糊一起放在厨房里,锁上门。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再过不多一会儿,丧彪就该回来了,还是小心点儿好。 胃里舒服了,连带着手脚都灵活了不少,干起活儿来也更有劲儿了,力气仿佛使不完似的。 山下的知青们之所以拼命干也还是改善不了生活,大都是因为肚里没食儿就下地去了,饿得煎熬不说还影响效率,形成恶性循环。 不仅是卫娴,估计知青点里得有不少人的工分今年都不够兑换人口粮,如果不能拿钱填平窟窿···,那冬天的大西北可是会冻死人的。 现实很残酷,知青们见过世面,曾经也过过好生活,又有学识,所以大都比较清高,按理说是绝看不上这乡下地方的。 可偏偏每年的这时候,女知青扎根乡下大队,和村民结婚的喜宴特别多。 没办法,跟活着比起来,屈辱也好不甘心也罢,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像王亚楠这种全家都在乡下谁也顾不上谁的,上辈子要不是遇到秦小妹这个冤大头心甘情愿帮她干活,供养她考上大学,估计早就为了活着下嫁给泥腿子,三年抱俩了。 至于吴洪斌嘛···,他上辈子高考失利,选择的就是和秦小妹结婚以求活命。 只可惜这辈子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他一个人尽皆知的太监,又得了传染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谁能看得上? 不过这些都不是秦小妹该关心的事情,有热闹她就看,没热闹她就干活,生活的节奏那是掌握的刚刚好,悠然自得。 “嘿哟~得嘞,今年就靠这些菜过冬了,屋里还有两麻袋干蘑菇和干菜,怎么着也够吃了。”望着满满当当的地窖,秦小妹觉得很有安全感。 好久没有这么富裕的感觉了,等过两天上公社再多割些肉回来,腌制成腊肉,过冬的基本配置就完成了。 干完活儿,母女俩坐在门口歇息,彼此交换腌肉的秘方,还约好过两天一起去赶集买肉回来腌。 正说的高兴呐,打山下连滚带爬的上来一个人。 是二狗?他咋来了?还是这副德行? 灰头土脸,一脸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的二狗一看到秦小妹,就崩溃了,一屁股坐在空地上就开始嚎。 “大姐!出大事儿了!小妮儿···小妮儿让她爹给卖哩!人已经被带走了……这可咋整啊!” “啥!” 一听这话,秦小妹和钱大娘吓的都站了起来。 秦小妹更是两步窜到二狗跟前儿,将浑身瘫软的他,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 “说清楚!啥时候卖的!卖哪儿去了!你怎么才来说!” 怎么能把小妮儿卖了呐?秦老太和牛家庄的前车之鉴还热乎着呐,整个大溪沟村儿里谁有这么硬的骨头,敢顶风作案? 这可是要枪毙的大事儿,轻易开不得玩笑。 可看二狗这副样子,秦小妹的一颗心瞬间便跌落谷底。 “大姐···咋整啊···,小妮儿她···她还那么小,谁会买她这么个小妮子呐?该不会···是遇到坏人了吧?”二狗的眼睛里全是从没有过的无助和恐惧,这一路上他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整个人十分狼狈。 直到看见大姐,到了大姐家门口,他才稍微从情绪中抽出些意识来思考。 到底还是个小孩儿,遇到这种事情怎么能不慌呐,钱大娘作为在场唯一的大人,连忙扶住秦小妹,紧接着又安慰二狗。 “别怕孩子,你是听谁说的?说不定人家骗你玩儿呐,这村儿里现在谁敢卖人,就是瞎说也不敢说,这可是真能要命的事儿。” “我···我···我···。”眼神空洞的我了半天,二狗突然定睛看向秦小妹,突然好像才回过神来似的,哭了出来。 “哭了好哭了好,哭吧啊,没事儿,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千人千面,有的人在承受巨大的打击后可能会丧失悲伤这种情绪,整个人浑浑噩噩,这样反倒不好。 在钱大娘的安抚下,二狗大哭一场,精神果然好多了,这才完完整整的将事情说明白。 原来秋菊砍倒了周伟珍后,就被民兵送了回去,她家里人听说她杀人了,好悬没吓死。 苛责一个疯子是徒劳的,他们就将矛头对准小妮儿。 非说她不听话,要不是她不肯将秋菊锁在屋里,秋菊怎么可能有机会出去砍人?再这么下去,家里招祸也是迟早的事。 也不知道他们咋想的,是早有打算还是临时起意,总之小妮儿被送走了,秋菊则被锁了起来,准备就这么一直关到死。 “我···我好久没看见她了,就想去找找,结果···结果···呜呜呜!” 二狗刚从后门儿进去小妮儿家,就听她爹说小妮儿命好,那家要不是生不出孩子,绝不可能买她回去,还是她有福气,以后至少不用担心亲娘发疯打人了什么的。 二狗当时就急了,冲进去和小妮儿她爹理论,可她爹话锋一转掉头就不承认了。 非说小妮儿是被他送给远房亲戚家养了,家里孩子多,留着也是饿死,这也是给孩子找个好去处。 这话一出,二狗如遭雷击,白毛汗都吓出来了。 他不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小孩儿,因为穷苦,从小他见识过的恶意比一般大人都多。 小妮儿的父亲不解释这一句也就算了,他这样欲盖弥彰不正好说明了小妮儿去的不是啥好地方嘛? “大姐,咋办呀?我们去找大队长吧,也不知道小妮儿是啥时候被送走的,我也不敢问,怕她娘扛不住···。” 还好二狗没告诉秋菊小妮儿被送走这事儿,要不她一发疯,说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添乱。 冷静下来后,秦小妹和钱大娘当机立断带着二狗就往山下跑,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大队长跟他说明情况,尽快救小妮儿回来。 虽然这事儿并不好办,可也要尽力去试一试才行! 第427章 你在哪儿? 一行人火烧屁股似的赶到李祖富家,一进院子,正巧看见人就站在自家堂屋门口,欣赏着那张象征着荣誉的报纸。 这样的功绩应该写进族谱里,供子孙后代代代瞻仰学习才对。 他老李家三代贫农,到他这一代可算出了个能人。 不得不说,这件事情办得漂亮,面子里子全占足了。 这些日子,社员们的尊敬和上头领导的赏识,以及受害者及其家属的感激涕零,不免让李大队长有些飘飘然。 虽说被迫引了七户刺头加入生产队,但他还是有自信能将人管住的。 这些年大溪沟村可不是没有混混流氓,只是在他的铁腕治理下,压根就闹不出多大动静而已。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照片看着人都年轻了,红光满面的,好!实在是好!改明儿再剪两张,贴村口去!” 这是要疯吗?整得跟通缉令似的,到处贴。 不知道的,还以为老李队长犯事了呢。 队长媳妇儿无奈地叹了口气,端起针线盒子准备去院子里做,眼不见心不烦,都已经几十年的夫妻了,她不宠自己男人谁宠啊? 难得气氛这么轻松,其实是不应该破坏的,这段时间队里发生了不少事儿,秦小妹知道队长虽然嘴上没说,可心里指定憋屈着呢。 他一心为社员着想,却有苦也没处说,如今会这么高兴,一定也不全是因为做了好事,更多的是觉得扬眉吐气了。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现在的人即使是一穷二白的光身汉也看中脸皮得很,更别说管着这么大个生产队的队长了。 可小妮儿的事情要紧,已经不能再等了,秦小妹顾不得去想大队长的感受,急急开口。 “队长!出事儿了……咱们队的……。” “哎呀,小妹来了?来的好来的好,你这孩子是裁缝匠,眼神儿指定比我这老头子强对了。你快看看,我这张照片贴的好不好?这个角度是不是一进门就能看见?和旁边的主席像对的工整不工整?” 还当秦小妹也是来瞻仰自己这光辉事迹留下的战利品呐,李祖富十分热情的将三人引进堂屋里,就要开始长篇大论。 二狗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心里挂念着小妮儿,人都快疯了,再加上本来就不擅长看气氛。 当即也不管可怜的大队长是不是正在兴头上,劈头盖脸地就给人浇了盆凉水儿。 “队长!队长!你先别美了!小妮儿让他爹给卖了,咱们大队里也出坏分子啦!” 连小妮儿是什么时候被他爹送走的都不知道,已经失了先机,二狗烦躁也是正常的。 可怜的老李队长,那一日对领导作出的保证句句都还在眼前,可没想热乎劲儿还没过呐,后院儿就起火了。 这给他气的,简单听完三人叙述后,来不及骂娘,就带着人上门儿兴师问罪去了。 这事儿要没个交代,秦小妹估计自己什么事都做不成,就也跟着一起去了。 可惜一直折腾到半夜,小妮儿一家仍是油盐不进,任凭李祖富和几个热心社员轮番上阵,好赖话都说尽了,他们就是一口咬死没有卖人。 非说是因为家里实在太穷,活不下去了,这才把小妮儿送给了一户生不出孩子的远房亲戚抚养。 这对孩子来说也是好事,至少能活命嘛。 再说了人那两口子没有自己的孩子,说不定会把小妮儿当成自己的孩子养着。 将她送去读书有了出息,不比留在家里忍饥挨饿一辈子要强吗? 并不是每一户社员家庭都有足够的壮劳力,能养的起家中所有老人和孩子的。 送养小孩这种事儿,庄庄户户都不少见,如果事实真相真和他家说的一样,那即使是李祖富也没理由拦着。 世道如此,总不能明知道孩子快饿死了,还是一副死脑筋不懂变通吧? 这事儿难办就难办在秦小妹他们根本没有证据,二狗虽然听到了真相,可没人信,也是没用。 一直折腾到天都黑了,还是想不出办法来,无奈,秦小妹和钱大娘只好劝着二狗先回家去,之后再想办法打听小妮儿的下落。 回到家。李树因为秦小妹悄悄地就把地里活儿全给干完了,心里刺挠的不得了,硬是坐在屋外编了半晚上竹条,给丧彪整了个窝。 把秦小妹看得是哭笑不得,真是头一回见还有人过不得清闲日子的。 不过,虽然丧彪皮糙肉厚,整个夏天都睡在屋檐下的空地上也没什么,但天气凉了,有个东西垫着总是好的,李树眼里有活儿,对这家里确实上心。 接下来两天,小妮儿的事情就像一块尖尖的石头,梗在众人心口,刺的人难受。 这么小的孩子,现在连她在哪儿,是生是死都不明了,她家里人又是那样的态度,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们会送小妮儿去享福。 可继续跟他们耗着,也不是个办法,二狗不服气,倒也去闹过两回,可回回都被揍的鼻青脸肿,秦小妹都看不下去了。 还好她现在名气大,做的衣服质量好,款式新,对人也厚道,结了不少善缘。 这两天但凡是来找秦小妹量身做衣的,不管是哪个村哪个大队哪个公社,她总要跟人细细说一遍小妮儿的长相身高和体貌特征。 拜托人家帮忙留意一下,如果见到了这孩子,劳烦受累跑一趟告诉她一声。 不亲眼看到小妮儿如今的处境,秦小妹也好,二狗也好,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下心中的这块石头。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早就已经把彼此当成了家人,正因如此,秦小妹才一直不愿意接受小妮儿父亲给出的说辞。 如果他们真是把人送去享福的,小妮儿没有理由不告诉她这个大姐一声。 事出反常必有妖,孩子一定不是自愿的! 正因为太了解人性的复杂和冷酷,所以秦小妹根本不敢奢想小妮儿真的过上了美好富足的生活。 她只愿带走孩子的人心中还能有些良知,至少不要害了孩子的命。 一碗白面很值钱,一碗荤油也很值钱,可一条人命,一条小女孩的人命,说不定还没有上述两样的一半价值高。 真是讽刺。 第428章 被抓 到了赶集这天,秦小妹照例起早安顿好家中的活物,然后开始跟狗皮膏药似的,死死缠着她不放的丧彪较劲。 这狗是真会看人脸色,家里的大小事情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就连秦小妹背上背篓是要去下地还是上山,亦或是赶集,它都能清楚分辨出来,然后做出相应的反应。 这不,这会儿它正寸步不离地守在秦小妹身边,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非得要跟着一块儿上公社去看看。 它块头大,又长得凶,村里人也就算了,他们早已经习惯了丧彪的存在。 可这要上了公社,不得把人家吓死?有那没见过世面的,说不定会以为是大狗熊下山了呐。 在这个年代生活,最重要的就是低调,切忌特立独行,会引起骚乱的事情更是绝不能干的。 可无奈,这些日子的斗智斗勇早把秦小妹的伎俩用光了,丧彪软硬不吃又不上当,一时间她也没了办法。 只得找外援! 不大会儿,明显郁郁寡欢,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来了的保姆二狗,一把搂住狗脖子。 声音嘶哑的对秦小妹说:“放心去忙吧大姐,家里我会看着的,正好也跟丧彪说说话,现在也就只有它还信我说的了。” 小妮儿的事情确实让人沮丧,二狗从那之后就变成了祥林嫂。 逢人就说“我听见了,我真听见了!他们真是这么说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搞得村里人不厌其烦。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儿要干,忙着养家糊口上工干活挣工分呐,谁有闲心陪着疯小孩一天天的瞎胡闹? 面对大家冷漠的态度,二狗明显受打击不小,秦小妹看在眼里,心里也跟着着急。 想着等忙完了今天,一定找时间好好开导开导他,这孩子心眼儿好人也实在,重情重义的,任谁也不忍心看他这样煎熬。 虽然秦小妹明白,只要小妮儿的事情一天没有说法,再多的开解,对二狗来说都只能算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这次上公社,她也打算利用自己在公社的人脉,好好打听打听,多方面做努力,避免灯下黑,做好带走小妮儿的夫妻俩也可能家住公社的准备。 尽力而为吧,如果这样都还是找不到人,就真的没有办法。 多亏了有二狗这个急需找人倾诉的苦命孩子帮忙,秦小妹才得以在丧彪幽怨的眼神中背着背篓顺利下山。 在路过知青点时,几乎是下意识的,秦小妹往里头看了一眼。 这会儿已经不早了,大多知青都开始在地里干活,院子里空空的,并没有人。 但不知为什么,秦小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就是想不起来, 可既然想不起来,应该就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吧,这样想着,她也就不在意了,旋即便脚步匆匆地朝村口赶去。 此时,被她彻底遗忘的卫娴也在赶路,只不过她做贼心虚,不敢坐拖拉机也不敢走大道,走的是山路。 本来她就做了两手准备,如果秦小妹能答应帮她牵线是最好,可如果不答应,那她也不能轻易放弃。 哪怕只靠自己慢慢摸索,也得硬着头皮上!她还就不信了,好歹她也来自信息化时代,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这些年看过的电影,听过的小说中也有不少可以借鉴的知识。 只要多一些耐心和时间去试错,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超越秦小妹,过上人人都羡慕的生活! 这两天的卫娴没有像只丧家之犬似的躲在屋里哭泣颓废,而是行动起来,趁人不注意就往山上跑。 虽然很遗憾,不论是对可食用的野菜野果,还是珍稀药材,她都缺乏知识和慧眼识珠的能力,只能看见什么稀奇像是有价值,就往怀里揣。 她打算就这样搜罗东西,直到凑到一定数量后,抄小路上公社,到黑市去找寻买家。 大不了靠笨方法,一个一个试。 好在她还有足够的耐心可以慢慢来,一回生二回熟,别看现在的她找不着门路白费了不少力气,可只要能干成几回买卖,她坚信自己一定会摸清楚客人的需求是什么,想要什么东西。 到时候还怕没有自己的人脉吗?只怕有的是人抢着跟她合作! 都说迈出第一步是最难的,卫娴深以为然,将这次机会视作救命稻草的她,拿出了从没有过的,十二分的热情和认真。 只两天时间就收集了满满两大箩筐植物、野果、菌菇和苔藓。 “这么多东西,里头总有那么一两样是稀罕玩意儿吧?就算是只瞎猫,一生当中也能碰上两回死耗子不是,我还就不信了,我的运气会那么差?” 这些东西保守能有五六十种,卫娴坚信,哪怕是拼概率应该也不会低。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赶紧将这两筐宝贝带到黑市去,然后按计划开始第一次试水。 没有交通工具,这一回连老好人佟刚都不愿意把自行车借给她了,没办法,卫娴只能用扁担挑着两个大筐,咬牙踏上崎岖的山路。 这段路程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虽然很早就出门,可等她挣扎到公社,天都快黑了。 整整一天的奔波劳累,此时的卫娴是又饿又困又累,站着都快睡着了。 只希望接下来她所得的收获,能弥补这一路走来的艰辛。 夜幕降临,虽然视线不佳,可卫娴毕竟挑着两个大箩筐,所以走在路上还是很扎眼。 她自己心里装着事儿,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其实早就有人注意到她了。 黑市并不是固定的,一般来说如果运气不好被管委会出手打掉,就会换位置。 好在公社就这么大,只要往巷子胡同里钻,多尝试几条路,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挑着两个大筐,卫娴的体力其实早就达到了极限,可只要一想到这些天的付出马上就能得到回报,她就又有了些力气。 带着身后远远跟着的三个男人,卫娴焦急的在巷子里不停穿梭。 很快,一个戴着围巾捂着脸的男人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么晚了,他一个人在胡同口站着,眼睛还四处乱看,这不很明显是放哨的吗? 终于找对地方了!卫娴心中大喜,连忙上前搭话。 知道进黑市是要交钱的,她早准备好了,可就在她掏出零钱,准备递给男人飞向自己光明璀璨的未来时,一双大手突然按住了她隐形的翅膀。 “带走!” 第429章 大西北警告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事态发展的幅度大起大落到足以让人大脑宕机,停止思考。 完了完了,完犊子了! 本来就做贼心虚,再加上长途跋涉滴水未进,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卫娴都已经到了极限。 她想跑,可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似的一点儿也不争气,不管怎么努力就是迈不开步子。 跟在她身后的三个男人都戴着红袖章,是什么身份,不必多说。 刚才被卫娴搭讪的男人看势头不对早撒丫子跑了,两个红袖章嘴里喊着骂着追了上去,只留下一个大脑袋男人在原地死死押着卫娴。 “好啊,胆儿还挺肥的,带这么多东西,想钱想疯了吧?说!你什么成份?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这筐里装着的都是什么?” 带着红袖章的大脑袋男人骂骂咧咧的说了很多,可卫娴一个字也没应,此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这回是完了,真完了! 不久前她还骄傲自己见过大世面,什么也不怕,此时却被人按在地上,脸贴着地,吓得六神无主,魂飞天外。 和卫娴的惶恐比起来,大脑袋男人倒没觉得有什么。 日子过得艰难,无论城里还是乡下都一样,总有人愿意铤而走险以换取一线生机。 像他们这样的,管委会一个月保底能抓上百八十来个,处理起来也是轻车熟路,反正都是按规矩办事儿。 大概是先头部队找到了窝子,不大一会儿就打卫娴来时的那条路上,又来了七八个男人,全都带着红袖章,手里还拿着棍子绳子一类的。 大脑袋男人见同伴来了,也没有松开卫娴的意思,而是努了努嘴,叫他们去检查筐里的东西。 “是个硬骨头,嘴严实着呐,一句话也不肯说。这种人咱兄弟见多了,带回去关两天就老实了。” 后来的男人分成两拨,一拨追着前头那个带围巾的男人逃走的方向去了。 剩下的人粗暴地将卫娴带来的两个大筐掀翻在地,拿手里的棍子随意拨弄着里头的东西,恨不得把竹筐都拆开看个仔细。 “啥呀?全是些烂草根野果子还有树皮水草,这娘们儿该不会是个神经病吧?谁闲的大晚上挑着这些东西招摇过市?” 也是,但凡能上黑市交易的,一般都是需要凭票供应的紧俏东西,或是直接倒卖粮票布票等票证,或是卖些能吃的粮油米面,再不济也得是鸡蛋或者白糖吧? 卫娴带着这两筐破烂儿就敢上公社闯黑市,确实让人很迷惑。 几个男人看着默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老老实实的卫娴,忍不住窃窃私语。 “老大,这女的不会是个神经病吧?咱们抓了也没用,干脆把她放了得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难得清闲嘛,上班摸鱼这种事儿各个时代都有。 此时正努力扮演智障人士的卫娴,心里也打着这主意。 她运气实在太差,刚露头就被抓住了,一开始确实也很慌,但好在她穷的感人,一点儿像样儿值钱的东西都拿不出来。 这一趟来公社,也是想着先探探路再说,没想到却阴差阳错救了自己一命。 想到这里,卫娴决定装傻装到底,她丝毫没有一丝作为少女的廉耻,像只大癞蛤蟆似的趴在地上,一言不发,祈祷着能早点儿糊弄过去。 可惜被众人叫做老大的那个大脑袋男人似乎是个很古板的人,秉着宁可杀错不能放过的思想,他说什么也不肯放走卫娴。 僵持之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很快先头追人的就都回来了,手里还像拎小鸡似的,拎着刚才那个被卫娴搭讪的带围巾的男人。 都是混黑市的,知道被管委会抓住会有什么下场,就没有不怕的。 这男人显然也是个老油条,不等大脑袋男人开口,见卫娴姿势怪异的趴在地上,立刻讨好似的将她供了出去。 “别打我!别打我!我啥都说!我就是个看大门的,这女人她刚才交钱了,熟的很!指定不简单,你们与其查我!不如查她!” 好家伙,就这一句话风向立马就掉转了,只见那个大脑袋男人面色一肃,立刻叫人用绳子将还想装疯卖傻的卫娴捆了个结实。 不是乡下人冒险进城卖粮食,也不是贩子倒卖粮票肉票,熟悉黑市,又带着这些破烂儿装疯卖傻。 破案了,跑不了,这人百分之一百是敌特! 没想到能逮到个大的!大脑袋男人一通分析,把周围的几个小年轻听得是热血沸腾。 有几个甚至冲上去,将手脚捆扎结实的卫娴提起来,啪啪就是两个耳刮子。 打的卫娴眼冒金星,倒是清醒了不少。 刚才大脑袋男人的话,她也听见了,这给她吓得,冷汗都下来了。 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一早就承认自己是来黑市倒卖东西的呐。 就算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可卫娴到底也看过些小说和电影,敌特代表着什么她很清楚,这大帽子她可不敢戴。 眼看还要被打,卫娴瑟缩了一下,哇的一声,吐出一口带门牙的血,急忙张口求饶。 “同志!同志你们误会了!我不是敌特分子,我……我只是个乡下插队的知青,因为实在饿得没办法了,所以才想着采点儿野果野菜来换粮食吃,我的成分没有一点儿问题呀!” 为了撇清关系,卫娴一口气把自己的底子全部交代的干干净净。 就连同个宿舍住着什么人都说了。 下乡的知青不像村民,有根基和亲戚帮扶,他们大都孤零零地一个人生活,又不擅长农事,为了活命,选择上黑市交易买卖的不是少数。 可毕竟是知青,身份敏感,不被抓也就算了,但凡被抓没有一个敢说自己是知青的。 反正只要没犯什么大事儿,咬着牙犟到底,最多在学习班蹲上半个月就会被放回去。 可如果暴露了知青的身份,闹大了被所属生产队知道,那可就要被迫登上前往大西北的列车了。 也就是卫娴头铁,什么都不懂就敢愣头青似的硬闯,这下好了,她知青的身份刚说出口,大脑袋的男人就不耐烦的大手一挥。 干什么?白高兴一场,通知生产队去! 第430章 回来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脸上冒着黑气的李祖富来接人,卫娴才知道等待着她的未来有多黑暗。 “我不走!你们凭什么赶我走!我是自愿下乡的,我要回家!” 这都敢投机倒把了,生产队肯定是容不下她的。 在小黑屋里等待的时候,卫娴就想开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嘛。 生产队不要她就算了,她正好就坡下驴回城里去,虽然原主的家庭也很一般没什么前途,可这乡下的日子她实在是过够了。 在卫娴有限的知识里,只知道知青是可以回城的,却不知道要到哪一年才能自由回城。 她以为下乡就像上班一样,就算签了劳务合同,可只要老板单方面把她解雇了,那她就能回到原处去。 她不知道她下乡是带着户口一起来的,还别说,作为大队长的李祖富,是真有权利把她送到别的地方去。 经过提醒,卫娴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点,立刻神气不起来了。 在大溪沟村这样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她都活不下来,更别说被下放到大西北去了! 本来她是自愿下乡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好歹名声听着还行,这下可好,一毛钱没捞着就变成投机倒把的坏分子了! 等去了那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荒凉地方,又顶着这样的帽子,她还能活过今年嘛? 可惜这事儿没得商量,就算卫娴扮可怜也没用,虚张声势,李祖富更是不吃这一套。 在她还歇斯底里的闹腾着不肯接受现实时,人都已经雷厉风行的帮她把手续给办好了。 毕竟是人赃并获,被人家管委会的同志给抓在当场的,李祖富虽然嫌弃但也不好当天就把卫娴送走。 办好手续,他就按规矩将人留在了学习班改正思想,准备一个月以后再送去大西北。 通知卫娴时,果不其然她又大闹了一场。 一个月以后?那她岂不是刚落地就要面对大西北的凌厉寒风吗? 没有钱票也没有粮食,就这么兜比脸还干净的就去面对陌生的人和恶劣的环境,她连自己会怎么死都想好了。 因为老秦头的事,卫娴确实不想留在大溪沟村,可她更不想下大西北呀! 虽然两辈子她都没去过那地方,可只凭知青们谈之色变的态度,她大概也能明白那不是个好地方,自然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 “队长!队长!我错了!求你了可怜可怜我吧,你瞧我都饿成啥样了,我是真活不下去了才走这条道的,这也是为了完成咱们大队人口粮的指标不是?求你了,别把我送去大西北,我给你跪下了!” 此刻的卫娴再也没有了穿越者的骄傲,为了避免跌进绝望的深渊,她彻底摒弃了自尊和羞耻,扑通一声跪在了李祖富面前,抱着他的大腿,不管谁来拉扯都不松手。 这样的场面,在学习班每一天都会上演,大家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身为管理者,如此伎俩自然也无法打动李祖富。 鳄鱼的眼泪罢了,在他看来,做下这事儿之前卫娴未必就不知道会是这样的下场,谁也不是傻子,明知故犯是最无法原谅的错误。 “好歹你也是知青,受过教育读过书明白事理,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自己不要脸就算了,还连累咱们整个大队都丢脸,我看你应该罪加一等才对!还好意思求别人可怜你?你怎么不可怜可怜咱们队里的知青呐?人家那好名声都被你给败光了!滚开!” 这是真动气了,要知道他上回来还是上报受表彰呢,这一回就打脸来处理卫娴留下的烂摊子了。 这后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他和大溪沟村的笑话,李祖富被气的拳头都攥紧了,顾不上体面,飞起一脚就把卫娴踢出老远。 如果像这种自私自利,不顾集体荣誉的老鼠屎,都能被可怜的话,那些老老实实给大队做贡献,开荒种粮的知青们岂不是可笑? 看也不看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装死的卫娴,李祖富留下一句“千万别说你加入过大溪沟村生产队”后,就带着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早在很久以前秦小妹就说过,卫娴如果继续这样作死,总有一天她会为自己的愚蠢和莽撞付出代价。 现在看来真是一语成谶。 这件事情最后在李祖富刻意的安排下,并没有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不过秦小妹住的离知青点近,又和几个女知青玩的好,所以才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消息。 原来李祖富从公社回来后,越想越觉得最近的知青活跃的不正常。 虽然他们大都是因为回城的事情躁动,可也难保有人混水摸鱼,计划干出些不利于集体荣誉的事儿来呀! 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他索性大晚上去知青点,用卫娴新鲜出炉的反面教材给知青们开了个小会。 确定他们一个个被吓的面色惨白,不敢吱声后,才心满意足的回家去。 大西北,这个辽阔、荒芜,气候恶劣的地方,经过人们不停的渲染和讹传,已然成了知青们代代相传的人间地狱。 谁也不愿意去那里生活,本来呆在物质丰饶的乡下他们的生存能力就已经够低的了,谁也不敢赌,自己的命能硬到在不毛之地也一样能活下去。 恐惧在人群中悄然蔓延,别人也就算了,王亚楠和吴鸿斌以及去年刚来的那位男知青他们三个,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完成人口粮指标的。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完不成指标,等待他们的只能是一张和卫娴一样的,通往大西北的列车票。 这三人之中,只有王亚楠是女人,她虽然毁容了,但除了脸,身体各方面都是健康的。 对比起患有传染病的吴鸿斌和明显有心理疾病的男知青来说,更有优势一些。 只要她豁得出去,为了活,她也确实豁得出去。 大概一个月以后,也就是卫娴启程,被送往大西北的那天,秦小妹得知了王亚楠即将要扎根大溪沟村,和本村社员结婚的消息。 她们两个人早有龌龊,前世今生两辈子的账加一起已经算是死仇了。 按理说这样的热闹秦小妹必须得去凑一凑,怎么也要趁热乎去扎一扎王亚楠的心。 可就在她快出门时,偏偏发生了一件比去看热闹更重要的事情。 她和二狗苦寻许久的小妮儿,竟然被那户人家又给送回来了? 第431章 人选 天气冷的很快,几乎每一天都能明显体感到温度降低,比起去年的冬天来,又更冷了。 气候变化大,很容易勾起人们的焦躁情绪和囤物欲望,面对未知的情况,充足的柴火、食物和固定的住所是安全感的主要来源。 这些对于世世代代生活在大溪沟村的村民们来说倒不算很难实现,只要勤快,加之没有人拖后腿,一个简简单单的五口之家基本上都能在冬天来临前满足这些条件。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他们的游刃有余比起来,知青们便要困难许多。 那些勤快,身子骨也争气的知青还好,只要能保底每年都完成人口粮指标,最先解决掉最难保障的吃饭问题,其他的问题就简单多了。 山上的柴火只要不拿出去换钱,随便背下山,没有人会管的,房子也是大队部统一安排,虽然是多人宿舍,但胜在坚固暖和,比窝棚可好多了。 但凡事都有例外,有人勤快就有人懒惰,有人勤勤恳恳未雨绸缪,就有人听天由命顺其自然。 整个知青点三十号人里,就有三个人迟迟没有完成人口粮指标。 其中只有吴洪斌是因为伤病无法劳动,对于他这种情况大队已经上报给了公社,听说上头准备给予他适当的补助。 王亚楠和另一位男知青则都是心病,他们好手好脚又正值壮年,大队自然看不上这种只顾自己舒服,拉集体后腿的行为。 直接开会说明月底再完不成指标,就要采取惩罚措施了。 男知青本来就胆小,一想到可能会被送到大西北去,吓的魂飞天外,当天就赶路上公社给家里寄了一封长长的信。 七天以后家里回信,顺利补交上了工分窟窿,领回了自己的人口粮。 如此一来,整个知青点就只剩下王亚楠一个刺头了,她也不是没想过办法,可她的窟窿实在太大,人缘也不好,找人借根本就没人愿意借这么多钱给她。 但凡认识她的都知道她懒,肯定还不上,谁肯当这个冤大头? 她分散各地的家人也陆陆续续回了信,但都没有附上钱票不说,还哭穷说自身都难保了,叫她自己想办法。 眼看形势紧迫,完不成人口粮指标就算不被赶到大西北去,也得饿死,王亚楠一狠心,做出了一个屈辱的决定。 结婚! 之前王亚楠一直没往这方面想,而是过一天算一天,能讨着吃就讨吃,能偷着吃就偷吃,是因为她把希望都放在了回城上。 可眼看这都快要入冬了,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她实在是等不了了,只得不情不愿的考虑起结婚的可能性来。 当然,结婚的人选最是要仔细考虑,之前吃过的亏可不能再吃了。 高傲的王亚楠从开始有这个打算起,就在心里列了份名单,将知青点的男知青划分成三六九等,好供她挑选。 这其中排第一梯队的当然是成分好又有钱,家庭也和睦大方的佟刚。 只可惜王亚楠精心打扮后前去搭讪,却惨被无视。 人直接说了,我也算好心帮过你,你不报答也就算了,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这算是直接把她踩进泥里了,没有足够的脸皮尝试第二次,王亚楠果断放弃佟刚,开始尝试和第二梯队的冯茂才等人接触。 结果不出意外,均被嫌弃。 前前后后忙活了好几天,她才终于崩溃的发觉,因为曾经她和吴鸿斌之间的事儿,知青点的男知青们早就已经默认他们俩是夫妻了,对她当然敬而远之。 意识到上一段感情给她带来的屈辱,根本不会跟随时间的流逝洗刷干净,王亚楠恨不得吴鸿斌立刻就死,好还她清白! 可惜,都说祸害遗千年是一点儿也没错,吴鸿斌虽然还是天天倒在床上哼哼,但命却是出奇的硬,就是不死。 一想到他这种渣滓,对社会毫无用处的肉虫都能拿补助,自己却不行,王亚楠心里瞬间极度不平衡。 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口气出不了她连觉都睡不着,索性趁人不注意,拿起扁担两下就把吴鸿斌好不容易得到修缮的窗户又给捅破咯。 听着男知青宿舍那边传来的嘶吼大骂,王亚楠在心中暗爽的同时也不得不重新计划,给自己找寻别的出路。 难道真要她嫁给这群乡下泥腿子吗? 凭心说,不到万不得已王亚楠真不想走这一步,她骨子里就很看不起没出息的乡下人,而且对回城还抱有希望,唯恐到时候不好脱身。 嫁给男知青是最好的选择,不仅可以解决她眼下生活窘迫的问题,到时候回城了各回各家,一拍两散也不拖泥带水。 扎根农村可就不一样了,她只怕到时候回城的消息传到大溪沟村,自己就会被婆家人锁在屋里,寸步难行。 从没有这么纠结过,王亚楠在自己不大的屋子里来回踱步,手指头都快搓烂了 算了!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她现在的情况是顾得上眼前就顾不上身后,继续硬挺着估计也只能保住一时的清白而已。 前段时间知青集体请愿回城的事因,不就是有女知青被当地牧民侮辱自尽,这才闹出来的吗? 如果挑过了头,真被送去大西北,那地方可听说隔好几里路才会有零散的几户人家,出事儿的几率岂不是很大? 思虑良久,王亚楠最终还是对现实低头,准备屈尊降贵扎根大溪沟村,将就找个富户嫁了,以后的事儿以后再想办法,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其实仔细想想这地方也没有那么不堪,如果结婚以后能过上秦小妹那样的生活,那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就在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屈辱的准备接受现实时,现实却不买帐,不仅不接受她,还反手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由于王亚楠平时都窝在知青点里不出门,上工下地也只去人少的地方,根本就不和村民们交流,所以认识的人很少。 只有常路过知青点,上山去找秦小妹的几个男青年她熟一些,也听刘亚琴她们说过几人的基本情况,都还不错,王亚楠打算就挑他们下手。 刚开始,因为他们都是年轻有为,长相帅气身姿挺拔的好青年,王亚楠可犯了好大的难,都不知道该选哪一个。 最后经过深思熟虑,她决定平等的给他们一个机会,谁表现好家境好,能出更多的彩礼,她就嫁给谁。 第432章 真会挑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去往秦小妹家的必经之路上,就出现了以下场景。 钱庆春运气不好,作为一号受害者的他刚走到知青点,就打斜刺里杀出了一个人。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就吧唧一声,躺倒在了他面前。 捂着脚踝,王亚楠抬眼深情的看向有些受到惊吓的钱庆春。 “哎呀~我脚扭了,好痛啊~大哥,你能背我回去吗?我就住在知青点,姓王,今年二十岁了,还没有对象···。” 没等她说完,钱庆春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咋咋呼呼的喊道:“同志!你没事儿吧!快别管脚了,那不算什么,你还是赶紧去看看脸吧!你这病都上脸啦!” 真勇敢啊,这样还敢出门,我要长这样铁定得把自己锁死在家里,钱庆春忍不住在心里给不惧世俗眼光的王亚楠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王亚楠感觉心脏被狠狠扎了一刀,差点儿就要骂娘了。 “呵···呵呵呵···可是我现在脚真的很痛,你能不能帮帮忙带我回去?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而且是以身相许哦~ 单纯的钱庆春不疑有他,见王亚楠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当即决定帮助她。 “行,那你等会儿啊,我叫我妹子下来看着,你可别误会,她也是好人,主要我这人吧不太聪明,没少因为管闲事儿吃亏,怕你讹我,所以还是找个见证的好,你说是不?嘿嘿嘿。” “······。” 没想到一号男青年竟然是个傻子!翻了个大白眼儿,王亚楠嫌弃的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转身就走。 “诶?你脚好啦?牛哇~好强的意志力!要不是看你是个女同志,我指定和你拜把子当兄弟!” 当天,秦小妹就听说了知青点里原来住着一位身残志坚,且意志力极强的女中豪杰。 一号竟然是个傻子,王亚楠心里有些挫败,她知道一号经常大包小包的带东西来给秦小妹,条件指定差不了。 可如果是个傻子的话···真的不行,万一打人可怎么办? 虽然舍不得,但王亚楠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又堵上了拿着弹弓准备上山打猎的梁平。 就外表来说,梁平不论是身材还是脸蛋儿全都无懈可击,王亚楠也算见过世面,当年的吴鸿斌可是出了名的好皮相了,可在过分英俊潇洒的梁平面前就不够看了。 对这个帅哥,王亚楠同样表现出了势在必得的决心。 “同志请等一等!请问我可以和你作伴吗?我···我一个人不敢上山,知青点的其他女知青都不喜欢我,上山也不带着我,呜呜呜~只能麻烦你了。” 说着,王亚楠还挤出了几滴眼泪,微微抬头扑闪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梁平。 这本来是很美的一个动作,在以前也是她惯用的伎俩,每一次吴鸿斌都招架不住。 果然,站在她面前的梁平一愣,然后像是害羞似的,迅速扭头不再看她。 小样儿~一看就没有应付女人的经验,这不把你迷死?王亚楠当机立断乘胜追击,哭的更大声了。 “求你可怜可怜我吧!都要过冬了我还没有柴火,实在是着急,我不会打扰你的,只远远的跟着你就成,呜呜呜~” 捂着脸哭泣的王亚楠没有错过梁平眼神中的挣扎,不禁大喜过望。 这是个好机会,她已经没有时间慢慢处对象了,一会儿上了山就把衣服脱了诱惑梁平,直接把生米煮成熟饭,加快进度。 这家就算赶不上一号条件好也没关系,这么帅气潇洒的男人,哪怕在城里也是一等一的抢手货,将来就算回城她也拿得出手。 越想越满意,王亚楠自顾自的演戏,全然没有感受到梁平的为难。 “那个···我看你还是找上山砍柴的社员一道走的好,或者找大队长反映反映被排挤的情况,跟着我···不合适。” “合适的合适的!我相信你的为人,肯定不会趁机占我便宜,找别的人我害怕~” “嘶···,可我是上山去打鸟的,你这情况跟着我会影响我打猎,因为鸟的视力很好,看见你会害怕的。” “······。” 合着还是嫌弃她的长相!王亚楠又气又恼,心说这人怎么一点儿绅士风度都没有,刚要继续纠缠,却见已经有人过来这边了。 “呐,这些社员都是去山上背柴火的,你可以和他们一起走,诶?你跑啥呀?喂!” 一号是个傻子不聪明,二号不解风情还毒舌,不行不行,都不行! 躲在屋子里的王亚楠,摸着自己扭曲变形的五官,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愤恨。 如果,如果她没有变成这个样子,这些男人都会心甘情愿当她脚下的一条狗,怎么可能有机会这样侮辱她! 不识货的土包子,明珠蒙尘就认不出来了,活该娶不到媳妇儿! 要不是再解决不了人口粮指标的问题,过不几天她就要卷铺盖上大西北去吹冷风了,王亚楠说什么也不想继续这样糟践自己。 强打起精神又蹲了一天,直到傍晚天快黑的时候,李树回来了。 他这几天领的是小溪沟的活儿,晚上收工早就会回家,他想着自己好歹是个男人,帮着干点儿重活儿,也好减轻姐姐独自看家的压力。 其实就李树这个人,王亚楠是看不上的,她觉得这人性格太阴沉了,看不透心里在想些什么,而且和秦小妹的关系很近,瞧着年纪也不大,变数太多了。 但凡有的选,李树绝不在名单里。 不过,曾经王亚楠可听刘亚琴叫过他“李师傅”,这应该是个手艺人,而且每天早出晚归的干活,人特别勤快,肯定能挣不少钱,光有这一点就够了。 王亚楠还是如法炮制,她装模作样的走在路中间,准备瞅准机会在李树将要靠近的时候,假装摔跤制造接触的机会。 天已经快黑了,肯定没有人会来这里散步,这一次应该能成! “哎呀妈呀!什!什么东西!” 是,是没人来打扰,可不代表没有狗啊? 丧彪除了饲主秦小妹,最亲的就是带它过上好日子的李树,每天到点儿了就在山坡上趴着等他,跟望夫石似的,见李树来了激动的摇头晃脑。 这不,晃着大屁股冲下坡来迎接他的时候,不小心把走神的王亚楠给一屁股撅到了坡下头。 第433章 定下 也是没想到,还能有这种超乎计划内容以外的事情发生。 黑灯瞎火的视线本来就不好,没等掉在坡下的王亚楠反应过来,一个大黑狗头就凑上去,照着她面门吸溜舔了一大口。 “咿呀!!!什么东西!什么东西!滚开!滚开!” 被吓坏了,王亚楠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就想往屋里跑,谁知道一回头却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个人身上,鼻血都喷出来了。 “对不住,我家的狗吓到你了,你别害怕,它不咬人的,就是想安慰一下你。” 狗?惊魂未定的王亚楠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撞她的原来是坡上秦小妹养的那条恶心的大黑狗。 好啊,可算让她逮住机会了! “撞了人一句对不起就完啦?瞧给我摔的!我告诉你这事儿可没完,叫秦小妹下来赔钱!” 这不是挺有劲儿吗?中气十足的,李树也没有争辩什么,他脸上的表情始终不变,只是淡淡打量了王亚楠一个上下。 “不用我姐赔,我赔给你,不过你得跟我上大队部走一趟,请队长做个见证,他说给你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王亚楠到现在还拖着人口粮指标没完成,恨不得躲着大队干部走,好几次远远的看见会计来找她,撒丫子就往山上躲,哪儿敢自己送上门儿去。 指标的事情眼下还没有办法解决,这是关系存亡的重要事情,能拖一天是一天。 虽然不甘心,但王亚楠自己心虚,也不敢纠缠李树,只得捂着屁股骂骂咧咧的走了。 直到坐在炕上,她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是准备勾搭李树来着。 都怪那条可恶的臭狗,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这之后的几天,王亚楠总算是放过了这三个人,改像只花蝴蝶一样穿梭在田间地头,放眼整个大队,到处都是她勾三搭四的现场表演。 只可惜她虽然行为大胆,但因为那张病态的脸,男人们对她依旧是反响平平。 本来女知青在大溪沟村就不咋吃香,她们大都劳动力有限,且娘家没得帮衬,除非是两个小年轻实在看对了眼儿分不开,不然是没有媒人愿意主动给知青说媒的。 当然,他们穷,给媒人的好处钱比较少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不敢去远的地方,王亚楠就只能在这村儿里划拉,别说,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被她找到了一户“好人家”。 那人家里刚盖了新房子,瞧着条件就不差,特别是和周围几户住窝棚的比起来,那可像样太多了。 男人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但长相还看得过去,而且很大方! 也不嫌弃王亚楠是个知青,不擅长劳动,一开口就诚意十足。 说愿意帮她填补上人口粮的窟窿,还额外给补一百块钱彩礼钱,新衣裳、自行车也是有的! 王亚楠很满意,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 因为男人家是才落户生产队的原牛家庄社员,所以这事儿也算个新闻,很快就在队里传开了。 没错,定下的正是牛爱花的娘家,是她亲弟弟牛有根要和王亚楠结婚。 听说是他家娶知青,社员们一下就全想通了。 要知道,在牛家庄结婚可是很难的,别说像王亚楠这样正值好年纪的小姑娘了,就是嫁过两回的老妇,价格合适照样有的是老爷们儿抢着要。 难怪这门婚事儿男女双方都很满意,也不知道是咋沟通的,进度神速! 才三五天就过了礼,定下了下个月月初的好日子摆酒进门儿。 得知这个消息,同个知青点的知青们都很错愕,这王亚楠可是最心比天高的一个人,这都能心甘情愿的扎根在乡下,多少让人有些唏嘘。 “我说呐,前几天儿又是要跟我去挑水,又是要给我洗衣裳的,是发了哪门子疯,搞半天···是打的这主意。”佟刚后知后觉,才察觉到王亚楠原来是想勾搭他,顿时羞的面红耳赤。 听他这么说,立马又有男知青附和道:“怎么回事儿?她也说要给我洗衣裳来着,还要送我书看呐,不过我没答应,她不是吴知青对象吗?怎么能···。” 这位男知青没把话说完,因为此时吴洪斌就在隔壁躺着,他怕把话说透了扎人心。 都是同居住在一起的人了,王亚楠怎么能说结婚就结婚呐? 虽然现在吴洪斌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再当丈夫了,可好歹也轰轰烈烈的爱过。 她这样,未免太薄情了。 “得了吧,估计早断干净了,吴知青打从医院回来就没和她说过话,在医院她也没去瞧过一眼,能同甘却不能共苦,这算什么嘛?” 物资匮乏的时代,青年男女的心中却有最神圣的爱情观。 在他们看来,既然决定了要在一起,那同甘共苦不离不弃,无疑是最基本的道德。 像王亚楠和吴洪斌这样大难临头各自飞,经不起丝毫风浪的感情,压根儿就不符合他们心中爱情的标准。 这两个人内心的想法一点儿也不单纯,根本不配亵渎爱情两个字。 不过是两个不要脸的人搭伙过日子罢了,散伙也是早晚的事儿。 男知青这边平等的看不起王亚楠和吴洪斌两个贱人,女知青那边也是一样。 等王亚楠结婚,她住的那间宿舍就彻底空了下来,这都是大队部的财产,她走了,自然要重新分配。 女知青们聚在一起讨论着分宿舍的事儿,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 “没想到最过不惯乡下日子的王知青竟然要嫁在这里了,我倒也能理解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真的好难···。” “别傻了,谁又是谁的依靠呐?各取所需而已,咱们不比男人差啥,靠自己的一双手也能挣饭吃。” “······。” 话题到这里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下地干活真的很累,日复一日看不到头的生活也让人崩溃,抱怨的姑娘没有坏心,她只是想休息一下,喘口气而已。 王亚楠这样的都有人要,她要真想开了,指定嫁的更好。 人最怕的就是产生落差感,一旦开始幻想那种有人帮衬有人心疼的生活,就忍不住浮躁,进而无法专注眼前的日子。 那些家里能给予帮助,寄来钱票或者衣物帮衬的女知青还好些,回家团聚依然是她们不变的渴望和目标。 但像方桂华这样,不管身在何处都逃离不了家人压榨的,嫁的远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如果真能找到个实干的,有本事的好青年结成夫妻,说不定就能摆脱原生家庭的控制,步入新的人生了。 虽然没好意思说出来,但好几个女知青都悄悄的动了心思,她们这个年纪,正是渴望爱情和家庭温暖的时候,女孩儿本来就偏感性一些,会这样想也是正常。 第434章 火坑 知道这个消息时,秦小妹正和干娘一起,坐在房檐下旋葫芦条。 这活儿以前都是小妮儿和她一起干的,那孩子才会心疼人呐,说话做事体贴的很。 眼看这都丢了快一个半月了,硬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秦小妹是日也思夜也想,时间越长她心里就越放不下。 见她脸色不好,说话心不在焉的,钱大娘大概也能知道她在为啥事儿烦心,忍不住安慰她。 “唉···各人有各人的命,咱们尽力了,可怜那么小的孩子,离开了娘,别人不定咋欺负她呐,想想真是难过。”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千好万好没有自己的娘好,不知道在那个犄角旮瘩里挣扎的小妮儿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她是个有骨气的姑娘,年纪虽然小却很有主意。 也正是因为她实在太有主意了,所以秦小妹才很担心她。 那户人家来乡下买人一定也是图个省事儿,小妮儿如果不听话总想着逃跑,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打骂都是轻了,怕就怕买主烦了再次转卖,那就真是找不到了。 一想到这些事儿可能正在发生,秦小妹这心里就难受的不行。 重生已经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一件事儿能这么折磨她,让她深刻的感到无力、痛苦。 同为好友,刘亚琴等人知道秦小妹心眼儿好,最近因为孩子的事儿烦心的很,这不,刚开完小会分配好王亚楠的宿舍,就立刻上来陪她说话。 “亚琴!燕燕!今天怎么没去上工?真难得你们能来找我玩儿,快坐吧!” 每一次看见这些好朋友,秦小妹都是打心底里开心的,钱大娘也知道这几个姑娘好,连忙站起来给她们端板凳坐。 “不用麻烦了大娘,咱们自己来端,您坐着休息吧,活儿也给我干就行。” 没把自己当外人,刘亚琴伸手接过钱大娘已经旋了一半的葫芦。 “哎呦喂~都是些好姑娘,就别客气了,坐下玩儿吧,和小妹说说话。” 人家是客人,该尽地主之谊,钱大娘堆着笑给二人一人端了个小板凳儿,还给她们端了凉白开来喝。 “真好,我就爱上小妹这儿来玩儿,连水也是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加白糖了嘿嘿。” “偷摸喝你的得了~这白糖肯定是大娘给咱们加的,你说给小妹知道,下次就喝不上了。” “啊?那当我啥话也没说,我没说。” “我可听见了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么美好的场景,三个朴素又正当青春充满活力的女孩子,干干净净的脸干干净净的心,光是听她们打闹都是一件无比享受的事情,钱大娘觉得自己在这人堆里,都年轻了好几岁。 说笑了一通,刘亚琴和洪燕燕也开始帮忙旋葫芦,秦小妹本来不好意思叫客人干活,想拦,可她们非要比一比谁旋的长,旋的均匀。 “诶,小妹,你还不知道呐吧,王知青下个月结婚就要从知青点搬走了,她婆家听说刚盖了新房,可把她神气死了。” 虽然她在知青点好一通炫耀,引的众人艳羡不已,但洪燕燕本来的家庭就和睦幸福,并不愿意背井离乡嫁这么远,所以真心理解不了王亚楠在神气些什么。 上辈子的王亚楠可是占着大学生名额回了城,之后的生活秦小妹虽然不了解,但比起现在肯定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这一辈子没有她当怨种继续供养,王亚楠活不了了,嫁给村民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选择的知青不少,可又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因为爱情结婚的呐? 都是为了活命将就罢了,只可怜了那些在她们可以自由回城后被抛下的孩子。 秦小妹倒是不好奇王亚楠那副尊容怎么找到的对象,都说女人但凡能喘气就不会剩下,哪怕单纯是看重她的生育价值,也有大把的人愿意和她结婚。 当然,这些人的质量和王亚楠心中的理想型应该是差远了,毕竟她本身也没有太多挑挑拣拣的本钱。 而且还和吴洪斌同居过,正常来说,没有一个男人能忍耐这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顺利把自己嫁出去的,还这么快? 见秦小妹果然也有这样的疑问,刘亚琴和洪燕燕相视一笑。 “她对象是前段时间刚加入咱们生产队的原牛家庄社员,不太知道咱们这边的事儿,且那男人年纪挺大的,估计是着急要孩子。” 原来如此,这就能说得通了。 知青和村民交集少,王亚楠和吴洪斌的事情本来就只有少数人知道。 牛家人又初来乍到,在本村没有交心的朋友和亲戚,谁会坏心眼儿特意去提醒他们? 那句话咋说来着,宁毁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嘛。 再说牛家庄娶媳妇儿一直很难,都已经到了愿意冒着挨枪子儿的风险买卖妇女的程度了,王亚楠这样的,在他们看来说不定就跟那天上掉下来的仙女一样完美呐。 这就挺好的了,他们一个急需要解决生计问题,一个急需要解决繁衍需求,这一对上眼儿,当然恨不得越快结婚越好。 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是···,有件事儿秦小妹知道的不多,便转头请教村头情报组织资深成员钱大娘。 “娘,牛爱花的娘家人口多,孩子扎堆儿生,都数不过来了,原先就是倒挂户,哪儿来的钱盖新房给彩礼啊?” 能是哪儿来的?丧良心剐闺女剐的呗,别看每回给的都不多,可日子长了也是不少的一笔钱。 就这王亚楠还美呐,以为自己捡到了宝,殊不知那家里的散财童子已经落魄,自身难保了。 且两家关系闹的很僵,三天两头的干仗,秦小妹在坡上全听见了。 这刚盖了新房又过了一百块钱彩礼,估计已经把这一家子掏干净了。 搞不好以后的日子只能吃糠咽菜度日,也不知道王知青能坚守多久。 才知道原来那家是这样的情况,洪燕燕和刘亚琴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王亚楠自认为很聪明,谁知道千挑万选还是找了个空壳子,以后日子只怕是难过。 “这可怎么办?他们这不是骗人嘛?没钱还说要给王知青买手表买自行车,感情是哄着她结婚呐?咋办?咱们要不要提醒提醒她?” 提醒?怎么提醒?王亚楠自己没睡醒看不清现实,早就陷进去了,谁劝也没用,搞不好说多了人家还以为你嫉妒呐。 大概率那家人承诺的一百块钱也就是过过她的手而已,到时候肚子里揣了娃,还得抢回来呐,不然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咋生活啊? 虽然有王亚楠这个免费保姆能伺候,但粮食也是要钱买的嘛。 人生活的环境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一个人的品质,在牛家庄这种把媳妇儿当家畜对待的地方,能出来啥好人? 第435章 送回来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喜事一桩,是人人满意,皆大欢喜的大好事儿。 于牛家来说,他们一家人运气好,迁到了更富裕的村子来住,不仅有了更好的生活,还白捡了个知青媳妇儿。 这要在以前,以他家的家庭情况和经济基础,是绝骗不到黄花大闺女的。 还得是大村子,人多!傻子也多!好!太好啦! 于王亚楠来说,牛有根虽然不是她最理想的结婚对象,却也不是最差的。 听他说,他家在之前的村子里就是有余人家,这不才搬来大溪沟村就盖起了新房。 婆家已经承诺,结婚以后就分一间给她们小两口单独居住,不用和别的家庭成员挤。 且还会给一百块钱彩礼钱,至于自行车和手表,婆家虽然也承诺了,但不让她往外说,说是怕遭人嫉妒,可王亚楠哪儿能忍住不炫耀? 这点子事情,当天晚上全知青点的知青就全知道了。 毕竟是个城里人,下嫁给大溪沟村的泥腿子本来就委屈,为了找回些面子,王亚楠自然要不遗余力的展示自己将要开始的美好生活。 她有同居的黑历史,虽然身体没有问题,但脸却因为面瘫留下了永久的残疾,能找到这样的一户人家,这些日子自尊心饱受摧残的王亚楠已经很满意了。 对知青点的女知青们来说,王亚楠走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霸占着的宿舍腾出来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改善她们的住宿环境,而且没有了她总拖后腿,她们的风评也能好些。 当然,王亚楠好命,嫁给了很不错的人家,这让不少女知青都心生羡慕之情。 这之后不久,到年纪的知青们都动了找对象的心思,不少人主动和村民交好,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做考虑。 不过经秦小妹和钱大娘这两个本村村民一分析,原本也挺动心的刘亚琴却是歇了心思,她一个小姑娘,心眼儿也不多,哪儿玩儿的过人家一大家子? 就是机关算尽的王亚楠,也难防那男人全家一起骗她,这不就高高兴兴的掉进火坑里去了。 对于这件事儿,秦小妹不知道别人咋想,反正她真觉得挺爽快的。 从来王亚楠最看不上的就是她农村社员的身份,说她贱,被男人两句花言巧语就骗去生了孩子。 如今风水轮流转,上辈子她和吴洪斌踩着秦小妹的血汗爬到的高度全不算数了,这辈子她的下场才是她本身应得的。 搞半天她靠自己还不是不行,看不起农村人也要成为农村人了,嘴上说着自己多聪明还不是要被男人骗 只能说谁也不必笑话谁,站在同样的位置,也许你做出的决定并不比别人聪明多少,该跳的坑也一个都少不了。 虽然看人热闹心情好,听上去好像挺变态的,可连接上辈子她们截然不同的人生走向,秦小妹真有一种荒诞的满足感。 虽然没有动手改变什么,可这也算是报仇了吧。 如今就剩吴鸿斌一个了,也不知道他晓不晓得自己对象要结婚这事儿? 关于这点,她既然问了,刘亚琴也没瞒着,虽然她知道的也不多。 “也不知道谁缺心眼儿,告诉了吴知青这事儿,这两天他在屋里闹的都没法儿了,骂得可难听可难听了,也就是实在动不了,要不非得到处说他和王知青的事儿,把这婚事给搅黄了不可。” 知青点是没人敢乱和外头人说王知青和吴知青当初那事儿的,就怕牛家下不来台再把婚退了,王亚楠活不了。 可吴鸿斌却不管这么多,他一方面觉得屈辱,自己的对象竟然要结婚了,那不是大张旗鼓的给他戴绿帽子吗? 虽然他已经不具备一个丈夫应该具备的生理条件了,可自尊心却是一点儿不少,知道消息差点儿没被气死过去。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嫉妒,凭什么王亚楠那个丑八怪都有人要,有人愿意负担她的生活,而他才华横溢帅气潇洒却被人嫌弃! 一想到这茬他就恨,认为是秦小妹这个狠毒的女人害苦了他,要不是她把事情闹那么大,他的隐疾绝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只要没人知道他毛病,以他的条件骗个女人结婚照顾他还不容易?即使秦小妹现在聪明了,总还有别的傻女人不是? 不管谁倒霉遇上了他,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可怜,独自躺在炕上,等待着好心知青来施舍给他一口饭一口水,将就活着。 没想到好消息一来就是双份儿,秦小妹沉默了,她很纠结,与其去扎死鸭子嘴硬不愿意面对现实的王亚楠,是不是应该去扎万念俱灰,只躺着等死的吴鸿斌,更爽快一些?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打远处的竹林里传来了两声狗叫。 是丧彪?它不是和二狗一起出去玩儿了吗?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等秦小妹有所反应,二狗和丧彪就一前一后,从竹林里飞奔了出来,嘴里还喊着“回来了,回来了。” 是谁回来了? “呼呼···呼···,大姐····大姐!小妮儿回来了!她回来了!大姐你快去看看吧!” 啥!回来了?秦小妹呼啦一下站起来,被她旋了一半的大葫芦掉在地上也没管,三两步窜上去抓住二狗的脖梗子。 激动道:“好好说话!怎么回来的?难道是偷偷跑回来的?她受伤了吗?” “不是···不是不是,是那户人家自己送回来的,这会儿正和小妮儿的爹扯皮儿呐,说人不要了,叫他家退钱!” 好啊!果然是被卖了!秦小妹一想到自己一群人这段时间为了找孩子吃得苦受的罪,直恨的牙根儿都咬紧了。 这都是因为他家明明就是把孩子给卖了,却非说孩子是被亲戚领走的!这才让她们孤立无援,只能自己艰难寻找! “回来就好,我现在马上过去,你赶紧的,上大队部去一趟,找人来帮忙!” 收了钱就形成了买卖关系,这回看小妮儿她爹还怎么死犟自己没有卖孩子! “唉!我这就去!大姐你可别一个人去呀,那边闹挺厉害的,小心给你伤个好歹儿的。”说完,二狗就一溜烟儿从坡上跑了下去,上大队部报信去了。 丧彪没跟着他一起走,他大概能看出来到处找刀子棍棒的秦小妹是要去干仗,决心跟着去保护她。 虽然上回它表现的并不好,但发挥失常这种情况谁都有的嘛,它只是一只小狗狗,胆小虽胆小,但出嘴儿偷袭,可是不虚。 第436章 怀上了 老钱和小钱父子俩一大早就出门干活儿去了,李树最快也要傍晚天快黑的时候才能到家,指望男人是指望不上了。 刘亚琴和洪燕燕得知消息,自告奋勇也要和秦小妹一起去,怕战斗力不够,她们又下去知青点,把在自留地里干活的赵芬兰给叫上了。 她长的高挑,长手长脚的,运动神经十分发达,论干仗谁也不明白她一个城里姑娘为什么会如此擅长。 最后只能归结于天赋使然,羡慕不来。 三个姑娘,加上不放心非要跟着一道去的钱大娘,四个人腰上别着家伙,一路小跑到小妮儿家时,他家的几个儿子正和一对夫妻指着鼻子互相问候对方老娘。 小妮儿没有参与任何一边的骂战,只是安安静静的蹲在角落里,小小的,看着就很可怜。 才一个多月不见,她更瘦也更沉默了,秦小妹一进院子看见她,当时眼泪水就掉下来了。 “小妮儿!好娃,你可算回来了!” 听见秦小妹的声音,人群安静了一瞬,小妮儿抬眼的瞬间迷茫退却的干干净净,她的亲人终于来了。 “姐姐!呜呜呜~我好害怕!呜呜呜~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丧彪!丧彪你也来了!呜呜呜,我可想死你了。” 温柔舔舐着女孩儿干瘪小脸上的眼泪,丧彪对这个消失很久的朋友充满了单纯的思恋和相见的喜悦。 没想到会有人来,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几人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很明显是不想叫外人知道他们买卖小孩儿的事情。 可他们就在院儿里吵架,上头了并没有控制音量,周围邻居早就围上来看了,想瞒也瞒不住,惊动队长是迟早的事儿。 到底不是本村人,那对外来的夫妻见来人了心里有点儿打怵,只想赶紧拿钱走人。 “老大哥,你这闺女又没少块儿肉,我们夫妻俩好心给你养了一个多月,还不多收你伙食费,你有啥好不乐意的?别太过分了!” 听口音这对夫妻俩似乎是城里来的,看穿着也很体面,至少应该是不用从事体力劳动的家庭。 小妮儿家三代贫农,家里所有的亲戚都是农民,什么时候有这样体面的亲戚了? 而且···看上去两家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小妮儿的几个哥哥都是混子,家里穷也不想办法改善条件,上工干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年年都是倒挂户,卖妹妹得来的八十块钱,早被他们拿去填了人口粮窟窿,哪儿还有钱拿出来还给夫妻俩? “不是我们过不过分的问题,谁知道你们会反悔呀?那钱早花干净一分不剩了!反正要人你们就带走,要钱一毛没有!” 原来是双方意见不统一,这才把事情给闹大了,秦小妹紧紧抱着小妮儿,生怕那对夫妻讨不到钱,真来抢孩子。 不管怎么样,孩子是回来了,钱大娘看见小妮儿心也宽了,上前去劝了两句。 “我瞧你们二位也是有文化的人,应该知道这种事情沾了钱可是要吃枪子儿的,不如就这么算了吧,你们能把孩子送回来也算知错能改,至于钱···各退一步怎么样?” 要不闹大了买卖同罪,谁也得不了好不是。 钱大娘真是好心的,村里人排外,这两口子买孩子又不占理,她怕等一会儿围的人多了这两口子走不了,这才劝他们见好就收。 可谁知道这两口子都是暴脾气,听了这话十分不屑,直接一口老痰差点儿没吐在钱大娘脸上。 “呸!你个老娘们可真会说,钱又不是你挣的你当然不心疼啦?我看你们都是一伙儿的!告诉你们,人我也送回来了,不退钱是不可能的!”男人护着妻子,态度表现的很强硬。 他一嚷嚷,躲在秦小妹怀里的小妮儿彻底瑟缩成了小小一团,似乎很害怕他。 “别害怕,你已经回家了,他们再不能伤害你了。”说着,赵芬兰面无表情,一把抽出了后腰别着的砍柴刀。 紧接着刷刷刷三声,秦小妹和刘亚琴洪燕燕三人也都掏出了家伙。 虽然她们都来自不同的家庭,有着不一样的成长经历,但都一样看不起欺负女人和孩子的腌臜货。 就是路过看见她们也不会不管,更别说还是自己家门口的事儿了。 三人态度明显比男人还硬,人嘛,欺软怕硬向来如此,刀子一亮出来,那边态度立刻好多了,甚至主动讲起了道理。 “别别别!别误会,我们两口子真是好人来的,要不是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也不能把这小娃领回家养着,你问问她!打从进了我家的门儿饿过一顿没有?要不是她总想逃跑,我们还真舍不得把她送回来呐。” 这话说的倒还像是个人,只是人心难测,秦小妹可不会只听他一人之词。 再说了,就凭现在人重男轻女的思想,他们两口子没有自己的孩子,小妮儿这么多兄弟他们怎么不要?偏要她这个小丫头? “小妮儿,你说,他们有没有打你?” 这对夫妻的很多行为都很古怪,一点儿不符合常理,秦小妹怀疑他们俩是变态,专领养小孩儿发泄暴虐秉性。 果然,死死趴在她怀里的小妮儿哽咽着,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控诉这对夫妻对她的虐待。 “他们好奇怪,给我喝加了黄纸灰的水,还拿针扎我的肚子和手指头,要我大声喊疼,晚上也不让我睡觉,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跑又跑不掉···,差点儿就死了!呜呜呜~” 有这事儿?这也太变态了!赵芬兰手里的刀掉了个个儿,直直指向汗流浃背的男人,没好气的质问他:“这就是你说的对孩子好?你们两口子这么缺德,难怪没有自己的孩子。” 她这话原本是气上了头的无心之言,可谁知道一直躲在男人身后的女人一听,突然就炸了,不顾身边丈夫的阻拦冲上来就想干仗,但被赵芬兰手里闪着凶光的砍菜刀又给吓了回去。 虽然身体很诚实,但她嘴倒确实是挺硬的。 “你以为我们怕了你!你再敢说一句对我孩子不好的话,我就和你拼了!”女人说话的时候,双手死死护着自己平坦的肚子,一脸紧张。 显然是···怀孕了? 第437章 看事儿的 怎么个事儿?不是说这两口子生不出自己的孩子来吗? 难怪要把小妮儿“退回来”呐,感情是有自己的孩子了。 瞧着这两口子年纪应该也不小了,难怪会这么看重这一胎,连别人说句不好都不行。 人就是这么双标,自己的孩子别人一句不好都说不得,听了不高兴,上去就要拼命。 却能不遗余力的折磨别人的孩子,哪怕她还那么小,照样下得去手。 对于自己怀孕的事儿,女人承认的挺大方,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她彻底扬眉吐气,再也不用被婆婆骂是不下蛋的母鸡了。 爱怜的抚摸着自己还完全看不出怀孕的肚子,女人言语中全是对新生命的期待和骄傲。 “你家这小妮子实在是太能折腾了,一点儿都不听话!我这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万一叫她整出个好歹来可咋办?谁赔的起?反正这孩子我们是不要了,你赶紧还钱,我们立马走人。” 说来说去还是要钱,别人不知道他们两口子打的什么主意,小妮儿她爹可是明明白白。 退钱?正因为这娘们儿怀孕了,才更不能退钱呐,这可都是自家闺女的功劳! “我说妹子,你这过河拆桥未免也太不留情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喂我闺女喝的都是些啥东西,要不是她,你能揣上崽儿?这钱就算是她的辛苦费,也没毛病吧?” 这都啥跟啥呀?秦小妹等人在一旁大眼儿瞪小眼儿,越听越糊涂,问了也没人理,好在就在几人已经开始拉拉扯扯,谁也说服不了谁时,二狗终于把大队长给带来了。 他一来,先就劈头盖脸的熊了小妮儿他爹一顿,敢卖孩子,还死不承认,这思想简直堕落的无可救药! 大队长身后此时就站着几个民兵,谁敢反抗?在场的人连带着外头来的那对夫妻全都闭上了嘴,一时间噤若寒蝉。 骂完了小妮儿那拎不清的爹和不争气的哥哥们,李祖富稍微气顺了些,这才将目光投向那对畏畏缩缩的夫妻。 刚才那是自己人,先骂一顿,以后慢慢收拾有的是时间,这两位可不一样,敢上这村儿里来买孩子?不脱层皮休想走! 当了多少年队长,就处理了多少年稀奇古怪的事件,老李队长对人心的拿捏可说是十分到位,他就看了两眼便晾着夫妻俩不理了,连那男人主动想解释都被他举手示意,压了下去。 “不急,咱们先听听孩子咋说,你们放心吧,如果你们真对孩子好,没有虐待或者别的龌龊心思,那这事儿我就做主了!一定叫她老子把钱吐出来,该多少是多少全还你们,不会为难你们的。” 这两口子买走小妮儿根本就不是单纯想养个小孩儿这么简单,且小妮儿的爹多少也知道一些,却还是把闺女交给了他们,换了八十块钱。 李祖富非要先问小妮儿,很明显是懒得麻烦,不想听这两口子再狡辩什么了。 换言之,事实对错在他的心里早就有了决断。 在秦小妹等人的安抚下,小妮儿抽抽搭搭哭了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面对这一个多月的折磨和痛苦。 这两口子根本就不是人! 他们结婚十年一直都没有孩子,上医院检查两口子都没问题,可就是总也要不上娃,又不好意思打离婚,就只能这么将就过着,天天干仗。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介绍了一个看事儿的老头,这两口子才算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 说来可笑,夫妻俩想要孩子都想魔障了,竟然试图用封建迷信来解决医学领域都解决不了的事情。 要不怎么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呐。 那看事儿的有没有真本事不知道,反正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把察言观色的本事都快练成精了。 他通过观察微表情和套话,没几下子就彻底夺得了两口子的信任,被尊为大仙,上供了好酒好菜。 这是如今这一类骗子行骗的第一步,老套路了,先要得到事主的完全信任才行,要不容易翻车。 虽说这年头是没有前几年打牛鬼蛇神那时候疯魔了,可只要被举报,就是一抓一个准儿,全得下牛棚,那日子可不好过。 骗子在取得了初步的信任之后,就开始想方设法的骗钱。 他先是抓住了两口子想要孩子的急迫心理,装模作样的给他们算了一卦,说他们俩的身体都没问题,只是八字不合,这才命里无子。 想要破解也很简单,他们没有子女命,但可以到乡下找一个有兄弟缘的小丫头养着,日子长了,准能带来他们自己的孩子。 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必须得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越穷越好! 毕竟有钱的人家也不卖孩子。 还得是全家上下都是男娃,就只有她一个小丫头的。 这老头自己就是乡下来的,知道乡下地方谁也不想养小丫头,所以价格便宜,两口子能负担得起。 把以上两个条件都满足了,还得配上他从送子娘娘那儿求来的金符水才能成事儿。 当然,不白给,一张符一块钱,不能讲价。 这夫妻俩信大仙信的厉害,简直都走火入魔了,为了能顺利怀孕生一个自己的孩子,他们偷偷摸摸下到了较远的大溪沟村,到处打听,找到了符合要求,有“兄弟缘”的小妮儿,一番讨价还价后花八十块钱买走了她。 之后他们为了能一举得男,又听信老骗子的瞎话,天天拿针扎孩子的肚子和手指头,疼的孩子哇哇叫。 原本男人害怕孩子叫的厉害,引来管委会的调查,可大仙儿说了,就是要叫,叫的越惨扎的越深,才越能震慑那些等着投胎的女婴。 她们胆子小,见这家的女孩儿过的不好,就不敢来投胎了,可不就生男娃了? 夫妻俩一听是这个理儿,心中对大仙的崇拜更加狂热。 这能当大仙的人也确实有点本事,说话一套一套的,三两下就把这两口子给忽悠瘸了,钱也骗了个干净。 之后没多久,女人竟然真的怀孕了,这也让男人对大仙的话更加言听计从,想要购买可以让男孩儿更聪明的符水喝。 可这符水大仙说是从太白金星那儿买来的,贵!要三块钱一张!家里实在是没钱了,没办法,他就把主意打在了小妮儿身上。 反正媳妇儿都已经怀孕了,这女娃娃的使命也完成了,继续留她在家里没啥用处不说,还浪费粮食,不如退了把那八十块钱拿回来买符水喝。 正因如此,才有了今天这一场闹剧。 要问小妮儿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别忘了,她人虽然小却有主意,知道自己掉进了火坑,为了逃跑可没少打探消息。 她不仅知道夫妻俩买她来是为了什么,这些日子她又为什么被虐待,还知道,不孕的女人是怎么怀孕的! “美去吧!你这个绿毛龟!我就是要等人多了才说,你媳妇儿背着你偷汉,我都看见了!人还是你领进门的呐!” 第438章 撞破奸情 “豁~” 在墙头趴着的、门口挤着的、树上挂着的一听这个全来了精神。 看热闹很开心,但两口子干仗、下雨天打孩子啥的,比起混乱的男女关系和不为人知的龌龊秘密比起来,那可差老鼻子了。 和围观群众的亢奋比起来,那男人的脸色可算不上太好,原本在他身后一脸刻薄不饶人的女人一听小妮儿这话,被吓的好似那霜打的茄子,顿时就支棱不起来了。 都心虚成这样了,十有八九这事儿是真的,围观的群众更加兴奋了,恨不得小妮儿立刻就展开详细说说细节。 此刻的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后悔,刚才没听钱大娘的话见好就收呐? 眼看丈夫调转视线看向自己,眼中满是滔天的怒火和不敢置信,女人吓的两股颤颤,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她还算聪明,回过神儿来就一把抱住男人大腿,哭嚎起来。 “建军儿!建军儿!你一定要相信我!这都是那个小贱人一家不想还钱,编的瞎话呀!咱们都结婚十年了,我可从来没有干过对不起你的事儿,你是知道的!” 怕不是没做,是没被人撞破吧! 信任的崩塌就在一瞬间,即使是十年的夫妻感情,也没有多撑哪怕一秒。 回想起这些日子的诸多可疑,从前没有在意过的细节此时在男人心中不断放大,直把他气的额头青筋暴起,眼睛都烧红了。 一脚将刚才还怜惜不已的媳妇儿踢出老远,仍不够解气,男人追上去抓着女人的头发,将人提起来啪啪就是两耳光。 一边打还一边骂。 “贱货!你竟然有胆子敢搞破鞋!说!奸夫是谁!老子砍死他!” 绿毛龟,多么可笑,他散尽家财得来的原来是个野种! 想到这里,男人的目光不自觉下移,滔天的怒火直指女人死死捂着的肚子。 “贱人怀上贱种!还敢招摇?我打!” “别呀!别呀!都是我的错!你要打就打我吧!放过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呀!” 事情反转实在太快,直到两口子撕打着倒在了一起,现场翻腾的灰尘泥土都呛人嗓子了,周围看热闹的社员才反应过来上前拉架。 “算了算了,兄弟,想开点儿,虽然孩子不是你的,可只要媳妇儿还是你的不就行了?” “可不是嘛,做人要大度,只要生活还过的下去,头上带点儿绿也没什么嘛,是不是?” 好家伙,这哪儿是拉架的,分明是来拱火的。 围观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夫妻俩拉开时,地上已经有了斑斑血迹,两个人都没有留手,各有负伤。 男人捂着不停流血的鼻子,气的手都在抖,看着坐在地上哭的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早没了一开始的温情。 “说!你是和谁搞的破鞋?肚子里的野种又是谁做下的好事儿!你要不交代清楚,信不信今天晚上我就捂死你!好落个干净!” 虽然大家都爱看这种狗血的热闹,但对配偶不忠且敢大胆怀上野种的女人,他们也觉得晦气,不愿沾染,一群人就这么任凭她委委屈屈的坐在地上抹眼泪,一个劝她的也没有。 这种事情,就是大队上嘴最碎的老娘们也不敢跟她共情,这不是抢着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吗? 见只要是个人都嫌弃自己,女人受不了了,她是偷人了,可这么多人都看着,她哪儿敢承认? 只能死犟到底,赌一把小妮儿这小丫头是瞎说的。 “呜呜呜,我不活了!十年夫妻你竟然信小丫头不信我!我···呜呜呜,我上吊死了得了!还活个什么劲儿呀!” 还说着话呐,女人就解下裤腰带往小妮儿家院儿里的歪脖子树上套,要寻死。 这可把李祖富给吓坏了,连忙招呼人拦下女人,又把小妮儿叫了过来。 “你一个外头的女人死我们庄上算怎么个事儿?别太不讲理了!小妮儿,你这娃子,赶紧的,知道啥就都说了吧,省得这两口子闹矛盾寻死觅活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小妮儿身上,包括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她的女人。 “对!咱们对峙!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行的端做得正!不怕你这个小贱人冤枉!你要是没凭没据就敢冤枉我,我他娘的非得活撕了你!” “你左边屁股上有一颗大黑痣,痣上有三根黑毛。” “······。” “骚货!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屁股都叫人看见了,不要脸!我掐死你!” “别别别!老爷们儿要大度,千万要大度!” “可不咋滴,你听嫂子解释呀,屁股谁都有,看一眼就看一眼呗,又不掉一块儿肉。”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众人看热闹的看热闹劝人大度的劝人大度,热闹的不得了。 好不容易才将人给拉开,女人这回也不哭也不闹了,只是一脸警惕的捂着肚子,躲的远远的,生怕来之不易的儿子有什么闪失。 她知道小妮儿一定是看见了最不该看见的东西,顿时心如死灰,但还是不愿意透露奸夫是谁。 男人经历了情绪的剧烈起伏,再加上日盼夜盼的老儿子竟然不是自己的种,大受打击下,挺大个老爷们儿竟然哭了起来。 “小娃,你就说吧,奸夫是谁?你肯定知道,你说了我就不为难你家了,钱我也不要了,回去就和这贱人离婚!” 这是真上火啊,偷人就已经够过分的了,竟然还敢揣上孩子企图碰瓷男人一辈子。 可想而知,这事儿如果不被小妮儿戳破,那这个倒霉男人的一辈子就都要为破鞋肚子里的野种服务了。 虽然他也不是啥好人,但这事儿一码归一码,女人和奸夫干的确实不地道。 第439章 颠没了 疯婆子秋菊家里“放电影儿”的消息传的很快,没一会儿,本来就不大的小院儿里就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院子里的几个人死瞅,那心痒痒的,恨不得自己走进去替男人问清楚奸夫到底是谁。 眼看都到这时候了,女人还是不肯说话,她倒是也不敢横了,改用一种极尽卑微祈求的眼神看向小妮儿,亦如这孩子曾经看向她一样。 回看了她一眼,小妮儿扯了扯嘴角,也做出了和她当时一样,残忍的决定。 “我全看见了,是那个来送黄纸的光头老男人,他次次来都要吃猪耳朵,等你出去买了,他就摸你媳妇儿,你媳妇儿还叫他多来呐。”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上炸起了一颗惊雷,人群瞬间就沸腾了。 谁能想到呐,搞半天原来咱大仙解决医学都无法解决的难题,靠的是亲自出马播种啊。 “他娘的!老子就知道!贱货!破鞋!吃老子买的猪耳朵,还睡老子的媳妇儿!天杀的!天杀的!一对儿奸夫淫妇,去死吧!” “快快快!拦着拦着!真出事儿也不能在咱们大队出事儿啊!还愣着干什么?” 真是好一出精彩绝伦反转连连的大戏,混乱中,秦小妹一把捞过小妮儿,和丧彪一起将她护在身后。 几乎半个大队的人都来看热闹了,现场除了人还是人,可别再出什么踩踏事件。 原本就没想过要将这夫妻俩轻易放走,趁他们俩打起来没设防,李祖富赶忙大手一挥,叫人把夫妻俩全捆了。 美其名曰要让他们冷静冷静,千万别出人命。 女人偷奸怀孕,男人很明显是不能善罢甘休的,被绑住手脚都还要挣扎着去踢她两脚,带去公社估计还有的分辨呐。 还有那奸夫也要制裁,就不说道德层面上的谴责,他传播封建迷信,骗钱又骗人也该被打击处理。 本来前些日子本队出了知青投机倒把的事儿,李祖富正上火呐,谁想这立功的机会紧接着就来了! 女人道德败坏搞破鞋,男人封建迷信买卖虐待小娃,还有那个封建余孽,招摇撞骗的老光头,三个人没一个好东西,上报绝对是大功一件啊! 既然是在本村发现的事儿,李祖富自然不敢犹犹豫豫,再叫别人抢了功劳。 当下就要带他们夫妻俩到公社去分辨清楚对错,还得指认封建余孽。 小妮儿家的事儿也还没完,民兵暂时住进了她家里,看着这一家堕落份子,免得他们再干坏事。 来的时候这夫妻俩是骑自行车来的,走的时候李祖富就还叫他们原模原样骑回公社去,他和会计骑着自行车在后头跟着。 本来这事儿就算完了,该蹲劳改的蹲劳改,该批斗的批斗,该离婚的离婚。 可接下来的事情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反正挺有戏剧性的。 那女人日思夜想的老儿子,不惜偷人也要怀上的野种,来的时候好好的,回去时一样的车一样的路,却给颠掉了。 是真的当时就化成一滩血水,流的干干净净。 后来听大队长回来说,那光头老骗子被逮住的时候还在嘴硬传播封建迷信呐,说他是太白金星转世,演的自己都信了。 非说女人就是没有子女命,孩子是有兄弟缘的小妮儿给她带来的,她男人舍不得那八十块钱,又把小妮儿送了回去,没了她,女人的孩子当然留不住。 一听这话,失去孩子大受打击的女人当时就疯了,两个大汉都没能把她治住,被她挣脱开,冲上去狠狠一脚把她男人的那玩意儿给踢爆了。 这样的结局也算配的上这两口子造的孽,反正消息传回来是听爽了全大队的人。 果然不管什么时代,恶有恶报,当场就报,总是最让人喜闻乐见的。 接下来的大概半个月,这件离谱又新鲜的事儿一直都是全大溪沟村社员茶余饭后的主要谈资。 直到王亚楠和牛有根结婚这天。 “姐姐,下头好热闹呀,是谁家要娶新娘子?咱们不去帮忙吗?” 到底是个孩子,再成熟再独立,被卖过一次还是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自打从那火坑里跳出来,小妮儿对周围的事物和人就充满了极大的危机感,看谁都不像好人。 平时她除了照顾母亲,就只愿意挨着秦小妹和二狗,其余人谁也不能靠近。 秦小妹很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些,原本想叫她搬过来和自己住一阵儿,可因为秋菊那时好时坏不能离人的毛病,到底没能如愿。 算算日子,应该差不多了。 秦小妹站在坡上,朝山下看了一眼,只见有不少熟面孔都在接新娘的队伍里。 这时候办红白喜事都是不花钱的,由大队账上统一支钱办席,同个大队的只要没仇,家家户户都会出人帮忙,也不繁琐攀比,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就算办完了事儿。 其实在这集体生活集体经济的小乡村里,能办成牛家这样的就已经算不错了,但显然新娘子王亚楠并不十分满意。 接新娘的人已经到了女知青宿舍门口,就连那些平日里和王亚楠不对付的女知青,也在帮忙招呼。 可她这个正主却不知道是咋想的,在屋里头堵着门,就是不开,也不说话,把牛有根儿给急的,只差没叫她奶奶了。 “这这这!你这是干啥哩嘛?大家伙儿可都看着呐,有啥事儿咱们晚上再说,行不行?” 晚上说?关上门儿没有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能得个结果? 身上还穿着自己平时穿的衣裳,牛家送来的那件明显不合身的大红色毛衣就在炕上放着,王亚楠是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牛有根!你打量我年纪轻好糊弄是不是?你们家到底啥意思?这都到结婚的日子了,自行车呐?手表呐?怎么还不送来?还有这件破毛衣!你不会想让我穿这个结婚吧?你咋想的?” 这些都是两人说好会有的东西,是牛家自己愿意给,且亲口承诺她婚前一定到位的。 可这眼看就要办席入洞房了,除了一百块钱彩礼和分到的人口粮,其他东西王亚楠是一样也没看见。 第440章 接亲风波 整整半个多月的时间,十几天呀,牛家就一直在给王亚楠画大饼,一点儿诚意也没有。 一会儿说自行车和手表已经在路上了,托人从沪世捎来的,个保个的都是好东西。 一会儿又说火车延误,但办席前一定叫她实实在在看见东西,风风光光进门儿。 可眼下就要开席了,除了一件破毛衣,牛家再没送任何东西来,去问也是装聋作哑,只想哄着她先进门儿再说。 真会空手套白狼,合着一百块钱就想娶她?没门儿!看不起谁呢? 此时女知青宿舍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是队里的男青年,虽然和牛有根儿不熟,但人家初来乍到在这儿也没有亲戚朋友,大喜的日子,没有不帮忙捧场的道理。 见来的人不少,牛有根儿心里急的不行,他是个好面子的人,王亚楠这样胡闹,很快就将他的耐心给耗光了。 “说了会给你个说法就肯定会给你个说法,你闹这么难看是干啥哩?这么多乡亲们都看着,你不嫌丢人俺还嫌丢人呐!还不快出来!” 听他这话已然是动了三分火气,见他脸也掉了下来,周围的几个男知青连忙帮着劝。 想着好歹把喜事儿办了,其他的,他们两口子晚上关上门爱咋掰扯咋掰扯。 “王知青,今儿个是你和有根儿大喜的日子,别闹不愉快啊,关于彩礼的事儿你有想法就赶紧说呗,别误了好时辰。” “是啊是啊,咱们还等着看新娘子呐,开开门吧,有啥话当面儿说才能说明白不是?” 还看新娘子呐?穿个破毛衣当什么新娘子?王亚楠看的出来,这件红毛衣是用线手套改做的,就连染色也很粗糙,一摸掉色糊一手,看着就寒酸的不行。 在她的预期里,牛家就算给她弄不来涤纶绸做新装,好歹也要做一身新的亚麻布套装穿吧!就一件红毛衣连条新裤子都不配,简直是欺负人! 越想越气,本来就自认下嫁受了委屈,王亚楠哪儿肯憋着火不发? 外头的人也是瞎起哄,不劝还好,越劝她就越恼,索性抓起炕上的红毛衣撕吧撕吧,从窗口丢了出去。 一边哭一边喊:“拿走!拿走!谁让你们欺负人在先的!不结了不结了!反正今天看不见自行车和手表,就是不结了!” 新娘子脾气火爆是有的,结婚嘛都得哄着让着,尽量展示男同志的包容大度,可直接把新衣裳丢出来的,这王知青还真是头一个。 围观的看客见这情况,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了,毕竟牛家做事实在欠妥,哪儿有这样哄着骗着娶媳妇儿的? 都说打铁还需自身硬,他家倒好,明明是普通的庄户人家,靠上工下地挣工分养活一家十几口人,却张口就来啥都敢许,能不翻车嘛? 还自行车、手表呐,牛家买线手套织这件红毛衣,都得全家勒紧裤腰带攒上半月,上哪儿整这些东西去? 就是把全家都卖了,也不值这个钱呐。 见王亚楠发了大脾气,牛有根儿反倒冷静了下来。 开玩笑,不结?错过了王亚楠这个傻子,上哪儿再去找比她更好骗的女人? 想想自己家相当于没花什么钱,废点儿口水就得了个黄花大闺女,已经占大便宜了,牛有根按住脾气,在众人调侃的目光中,说起好话来。 “姑奶奶,求你了~俺家心意你不是不知道,急啥哩?没叫你见到东西是俺的错,俺对不起你,你先把门儿打开,咱高高兴兴出门子,等到家了俺就把买自行车和手表要用的钱票都交给你,行不行?” 这话说的就自相矛盾,不是说自行车和手表都已经买了,正托熟人从沪市捎过来吗?怎么一转眼钱票还在家里呐? 感情这一家子没一个老实人,瞧她一个女知青无依无靠的,就想靠画大饼空手套白狼啊! 还好她警惕,要不可不就要被骗的连渣都不剩了吗? 自负的王亚楠不疑有他,只觉得牛家是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年纪又轻,这才起了坏心思,企图花小钱办大事儿。 不过被她及时发现,用强硬的态度给吓住了,这才把钱票给吐了出来。 换个思路想一想,王亚楠觉得钱票其实更实惠。 手表还好,到时候回城能带着走,自行车可就难了,真还不如换成钱和票傍身呐。 总算也是个好消息,钱票到手,又没被人看轻,王亚楠对自己的战斗力感到很满意,昂头挺胸的打开了门。 见她可算是出来了,牛有根高兴的脸都快要笑烂了,连忙献宝似的,把那件已经糟蹋的皱巴巴的大红色毛衣又递给了王亚楠。 瘪着嘴,嫌弃的一把拽过毛衣,王亚楠白了男人一眼。 没好气的说:“看你们家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告诉你,一会儿到地方我要是看不到钱票,你就等着请人看笑话吧!” 说完,她就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留下面面相觑的一大帮子人窃窃私语,对着新郎官儿指指点点。 牛有根是家里的男丁,从小到大就没这么憋屈过,臊的耳朵根都红了。 别看他脸上不显,还一副笑嘻嘻老实巴交的样子,可心里却给王亚楠狠狠记了一笔。 在场谁也不是傻子,大喜的日子里他们就算看了热闹也不会起哄,仍是装傻维持着表面的喜庆氛围,心里却很是看不上牛家这种连哄带骗的行为。 这之中的大多数人心里都明白,估计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来帮牛家办事儿了,以后可得躲着这家人走,这一家子心太狠也太能算了,可不能深交。 忙着跑上跑下招呼人的女知青们见状心里也是惴惴的。 同为女人,王亚楠将要在怎样的火坑里熬日子,她们都已经预见到了。 还自行车、手表呐,能吃上饭不挨打就偷着乐吧,也就是王亚楠总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不管不顾的发着大小姐脾气,看不见细节,那男人脖子上青筋都暴起了,她们在一旁可看真真儿的。 这能是良配? 第441章 年轻真好 估计王亚楠也没想到,她满口夸赞,炫耀了半个多月的男人和婆家会这么拿不出手。 虽然不情不愿的穿上了掉色的红毛衣和牛有根一起站在牛家的新房里,可王亚楠的脸上却一点儿笑意也没有。 往下耷拉的眉眼,再配上她那扭曲怪异的五官和满不在乎甚至有些不耐烦的态度,直接把喜事儿给变成了愁事儿。 牛家人初来乍到,本来就有扩大交际的意思,因此办喜事儿这天基本上大溪沟村的村民都来了。 想着人家不搬来都已经搬来了,怎么也要有个接纳新成员的态度,过日子谁不想往好了过?能和和气气的自然最好。 可王知青这副样子···真叫人连恭喜的话都说不出一句来,就连最爱闹新娘子的小孩儿们见了她也全都蔫吧了。 眼看喜庆的气氛越来越难以维持,不仅新娘子的脸色难看的好像自家死了人,就连跑上跑下招呼客人的牛家人笑容也很勉强。 来都来了,村民们本来想着,办喜事儿也简单,一人说两句吉祥话把饭吃了就得了,可谁知道,刚刚礼成,还没开席干饭呐,新娘子就又发难了。 在一片喜庆喧闹,宾主尽欢的氛围里,王亚楠突然抬头,狠狠白了牛有根一眼。 问他:“钱呐?票呐?还不赶紧拿来!别想继续糊弄我,说话不算话你算什么男人,呸!真不要脸!” 她声音不大,也不小,牛家的几个长辈和站得近的一些社员全都听到了。 一时间气氛陷入尴尬,他们自己家里人还好,脸上还能笑得出来,可把那几个社员给窘的,头都快要低到地上去了。 心说真倒霉,早知道这一家全是烂事儿,就不凑热闹靠这么近了。 之前去接新娘子的青壮分散在席上,见此情景,也在低声议论,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今天过后老牛家的名声算是臭了。 没有人回答王亚楠的话,牛家老两口对视一眼,对这个不懂事的儿媳妇非常不满。 说什么钱啊票啊的,都已经是一家人了,分啥你我?难道才进门就要闹分家?不像话! 对面的牛有根接收到父母亲的信号,攥了攥拳头,暴虐的本性在乡亲们的指指点点中,再也忍耐不住,他瞪着一双牛眼,站起来,示意王亚楠跟他进屋去说话。 “你别想耍什么花招!麻溜的把该给我的东西给我,我还好好跟你过日子,要不然~哼!今天来了这么多人,你也不想丢人吧?” 还以为牛有根叫自己进屋是要把钱票交给自己,王亚楠虽然暗喜,但嘴上还是不落下风。 谁知道她话才说完,走在前头已经到了门口的牛有根,突然转身。 没有丝毫犹豫!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猛的朝新婚妻子面门就是狠狠一拳! 扑通! 闷响传到外屋,引起众多社员注意,地方就这么大,有不少人循声看向了发出动静的里屋门口。 几乎抬眼就能看见新娘子仰面倒在地上,鼻子已经被打歪了,血流了一脸一脖子,瞧着十分瘆人。 人群陷入寂静,牛母在心中大骂儿子沉不住气,也不知道关上门再打,赶忙站起来收拾烂摊子。 “哎呀年轻就是好啊,瞧瞧,倒头就睡。” “俺家这新媳妇结婚只得自己一个人里外忙活,也没个娘家人帮衬,肯定累坏了,叫大家见笑啦,有根儿~还不把你媳妇儿带里屋去歇着!” 大溪沟村的社员没想到,他们不过是来参加一场平平无奇的婚宴,却开了眼看了个稀奇。 难道这就是睁眼说瞎话的最高境界?新娘子被打的,都鼻血长流昏死过去了,这都能说成是睡着了? 说实话,见过两口子干仗的,可结婚头一天大喜的日子就给新娘子一电炮,给人干昏迷的还是头一回。 也许这在牛家庄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吧,只见牛家人都这样了还当无事发生一样热情的招待宾客,牛有根儿从里屋出来以后,也恢复了一脸老实相,脸上还挂着腼腆的笑容。 把围观喜事儿的社员们看的是恶寒不已。 这都什么人户?就这么糟践别人家的女孩儿,难怪这么哄着骗着,不会是算准了知青没娘家人正好拿捏吧? “大家吃好喝好~吃好喝好~咱们是新来了,正好趁这个好日子认认人,以后也好走动,有根儿呀快给叔伯们碗里添酒” 这话说的好听,不知道的一定会以为这是一户朴实讲理的好人家。 可在坐的社员大都看见了王亚楠满脸是血翻着白眼儿倒在地上的模样,心里都对牛家起了嫌恶。 没有一个后生起哄闹新娘,更没有人主动和牛有根交好说话,大多数年轻人吃了饭就溜了。 人一下少了一半,牛家父母本来还想留村里几户手艺人喝酒,和他们打好关系,攀些交情,可谁知道,这些人一个个的,端起酒杯不是肚子疼就是屁股疼,没一会儿全跑了。 剩下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找借口或是偷偷溜走了。 别人家的喜事儿都要办到天黑才算完,老牛家可好,才中午人就跑光了! 这给牛有根儿气的,攥紧拳头踢开门,啪啪又给了还昏迷不醒的王亚楠两个嘴巴。 怕再把人给打死了不划算,牛母连忙将儿子拦住带出了屋。 “行啦行啦,不懂事以后慢慢教就是了,你再把她打出毛病来,以后谁给你生娃?也是咱家哄她再先,你就饶她一回吧。” 虽说脱离了牛家庄,可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还没扳过来,在牛家人心里,娶媳妇儿都是靠骗的,怎么就她王亚楠事情多,脾气硬? “哼~真蠢!也不想想,俺有自行车有手表,会娶她?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那个鬼样子,有男人要算不错了!呸!” “行啦行啦,唉~这媳妇以后得好好教教,瞧给咱们臊的,人全跑了,留这一堆烂摊子,去看看你姐来了没有,正好帮忙收拾收拾。” 这是真被讨厌了,一般来说社员虽然都是自发来帮忙宴席上大小事的,可都很负责,有始有终是最基本的。 像今天这样放下碗就跑,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第442章 美好的婚后生活 按说亲弟弟结婚,当姐姐的一家都该来帮忙、吃席。 可牛爱花和娘家闹的很厉害,自打住在了一个大队里就三天两头的干仗,弟弟结婚这天她倒是消停了,给面子没闹事儿,但也没来帮忙。 牛爱花是个有脾气的人,结婚这些年她当家做主,男人不管事,公婆又好说话,更是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指指点点。 连流言蜚语都不怕,牛爱花的战斗力在乡下地方已经算是无敌了,就连她自己的娘家爹娘用孝道也压不住她,反倒被她熊的灰头土脸。 一想到闺女那可怕的战斗力,牛母就想开了,她不来也不是坏事儿,反正牛家别的不说就是人多,干点儿活儿而已没在怕的。 吵吵闹闹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王亚楠在婆婆的催促下艰难的睁开眼睛。 昨天她猝不及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电炮,当时就被打懵了,牛有根儿没留手,今天早上她的眼睛和颧骨全肿了,努力了半天也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 本来昨天晚上她清醒以后还想闹来着,谁知道牛有根压根儿就不管她喊叫,将她按倒在床上折腾了一晚上,吃干抹净后,连句交代也没有倒头就睡。 这时候王亚楠就知道自己是栽在这家人手里了,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咋滴?当了媳妇儿还想跟姑娘一样呀?赶紧起来做饭!吃完饭下地上工,中午再回来洗衣裳洗碗,晚上还要开自留地,活儿可多着呐。”牛母对王亚楠昨天的表现很不满意,想起来就气恼,自然是一点儿好脸色也没有。 别看她在外人面前一副好说话的大方样子,可当婆婆的第一天,架子就端起来了,熟练的好像当了一辈子婆婆似的。 被收拾了一晚上,王亚楠似乎老实了不少,也学聪明了,知道自行车、手表和新衣裳都是哄骗她的谎话,既然已经进了这家的门儿,她索性也就不再纠结非要个说法。 她怕她这把瘦弱的身子骨不抗揍。 肿着一张脸,王亚楠看上去更丑了,牛家的几个小孩子,也就是她的小姑子和小叔子们对着她指指点点,不时低头嗤笑她都没说什么,只想赶紧吃上东西。 在知青点她就总挨饿,这些年都饿怕了,想着只要嫁人以后能吃饱,那也算值了。 可别看牛家十几口人,但一多半都是老人和孩子,劳动力根本就不够,就像以前的秦家一样,他家也只有当天要下地挣工分的家庭成员才有早餐吃。 一蒸笼大概三十个野菜团子,加一大壶凉白开,就是今天的早饭,连碟儿咸菜儿也没有。 要知道,即使是在知青点里靠厚脸皮活着,王亚楠也从来没有吃过野菜团子。 这东西里头一点儿粮食也没有,就是纯野菜团好蒸熟而已,又苦又涩,吃多了还容易拉不出屎,除了自然灾害那三年,在大溪沟村已经很少有人会吃这种东西了。 真没想过连家庭条件也是骗她的,王亚楠积压已久的情绪在餐桌前终于爆发了,手里拿着的碗筷被她狠狠摔在地上,咔嚓一声成了四五瓣儿,引的全家人都看向了她。 “全是骗我的!你们还是人吗!旁的也就算了,我自己没脑子该着你们的道,可这!这是人吃的?要我过这日子,我还不如回知青点呐!” 婚姻带给她的实惠全是假的,眼前赤裸裸的算计和剥削才是真的,王亚楠崩溃了,她想回知青点去。 可好不容易才骗了个媳妇儿回家,还没过完瘾呢,牛有根怎么可能放她回去? 只见他想也没想的,站起来就给了王亚楠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 那动作流畅自然的,仿佛暴力在他身上已经有了肌肉记忆。 “结婚是你自愿的,也是你说了办的越快越好的,俺们可都满足你了,你还想咋滴?这席也办了彩礼也过了你想回知青点了?到底谁骗谁啊?” 似乎是想起了昨天的屈辱,牛有根儿抬脚又给了趴在地上装死的王亚楠两脚,直到她又一次晕了过去,彻底不动弹了,才罢休。 这样的生活仅仅是刚刚开始而已,这之后的每一天和今天比起来好像都没有差别。 牛家的种种生活习惯就像没有开化的原始人,他们邋遢、暴力,让王亚楠在短短时间里,对地狱的认识就刷新了无数遍。 有关于王亚楠的婚后生活,算是邻居的知青们和秦小妹都看在眼里,也许是嫌丢人吧,她现在再也不敢抬头走路了,生怕被熟人看到脸上总也好不了的青紫。 “骗婚,这是完完全全的骗婚!这一家子和咱们就不是一路人,瞧着吧,早晚谁也不愿意搭理他们这样的人户。” 大宝大病初愈,开始出来溜达玩儿,今天正好和娘一起来姐姐家,他在门口和丧彪玩儿,姐姐则是在屋里和娘说话,偶尔他也听几句。 小小的大宝并不明白,结婚不是件好事儿嘛?那一天每一个人都好开心啊,为什么要用骗的? 说起来读书才该被骗去呐,做不完作业老师会打手板儿,可疼了。 可惜没人听见他可爱的碎碎念,一墙之隔的缝纫机前,秦小妹正在和王大娘确定衣裳的最终花样。 唯一的儿子身体大好了,王大娘心里高兴,想着不如给孩子做一身新,也好讨个彩头,所以才一大早就来找秦小妹插队做衣裳。 以她们的交情来说插队不算什么大事儿,秦小妹放下手上的活儿,给大宝量了身后立刻就踩着缝纫机开始赶工,快的话,今天大宝就能穿上新衣裳。 “大宝长高了,也瘦了,都成大小伙子了。”秦小妹最喜欢憨厚的大宝,对他自然格外关注,却没想这两句无心的话,倒把王大娘的眼泪水给勾了出来。 “唉~我是没有福气的一个人,这么多年了也没能再给大宝生个兄弟姐妹,还好我儿子比我有福气,自己找了个这么好的姐姐,这要是旁人,谁关心他胖了瘦了?” 在与秦小妹的相处中,王大娘也改变了很多,她今天来还特意给秦小妹带了两把新菜刀。 第443章 赶集去 “听你说上回秋菊砍周伟珍的那把刀卷刃没法用了,这不,你叔这两天闲着没活儿,就又给你打了两把,都是轻便的,适合你用。” 老王铁匠的手艺是真的好,菜刀打的趁手,秦小妹一看就知道人家给她用的指定是好铁,也很高兴,非要给王大娘拿钱。 “你就拿着用吧!要啥钱呐,怪见外的。大宝的事儿你没少出钱出力,我和你叔心里都明白着呐,好孩子,以后我也把你当亲女儿看了。” 大概这就是患难见真情,格外暖人心吧,王大娘自己娘家远得很,靠不住,婆家也没人,家里孩子又不多,大宝从小到大连个表兄弟也没有,总是孤零零的。 直到遇到了待人真诚的秦小妹,这个憨厚老实的小胖子才得了除父母外的真心爱护。 别看他长得壮实,可不管是年龄还是心理,都还是个宝宝呐。 “你不知道,大宝不能出门那几天总念叨着怕你把他给忘了,天天要我帮他带话给你,把我烦的呀,只好先答应了,这要都说给你听啊?能给你也烦死!” 王大娘只当是在和秦小妹分享儿子的可爱之处,一点儿没注意到在门外撸狗的大宝已经悄悄走了进来。 见母亲答应自己的事儿根本没做,就会糊弄人,大宝心都碎了。 “娘坏!我从今天开始就和丧彪住一个屋!再也不回去了!” 顺便说一句,大宝嘴里的丧彪的屋,就是上回李树大晚上发癫,给它用竹条编的椭圆形厚垫。 “大宝,乖,你可别吓唬丧彪了,它就那点儿家当,都给你了,它上哪儿卧着去?”秦小妹头都没抬,脚还一刻不停哐哐踩着缝纫机,就把大宝的心给扎了。 世上还有好人吗?大宝被接二连三的打击搞的,都怀疑人生了。 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一言不发,把屋外的自然光挡死死的。 整个一个无助、弱小,但壮实。 “行了行了,玩儿去吧啊,过两天赶集娘给你买鸡蛋糕吃,你就原谅娘吧,娘下次再不骗你了。”笑话归笑话,王大娘还是哄着儿子的,至少得叫裁缝能继续赶活儿不是。 说到赶集天,秦小妹自然也是要去的,她事儿可多着呐。 前段时间为了找小妮儿,她把能找的关系全都找了个遍,就连林立业这位热情的小同志,她也上门拜托了人家多多留意。 如今小妮儿平安回来,她理应该买些礼物去和人家说一声,不然以林立业的性格,估计会一直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见人就打听。 正好经过这段日子的赶工,秦小妹手里的活儿也做完了相当一部分,等带到供销社去交了以后,她又能多一些收入,刚好够买年货回家。 天气已经很冷了,上回去公社,多亏了几位售货员熟客照顾,秦小妹才得以低价买到一批染色不均匀的毛线。 其实染色不均匀,只是轻微的瑕疵而已,根本不影响质量。 在她的巧手改造下,染色不均的毛线倒像是特意做成了渐变色一样,不论钩织成手套还是围巾都很漂亮,别具风格。 一共做了五条围巾四双手套,秦小妹都不准备售卖。 钩毛线可比踩缝纫机辛苦多了,费时费力,现在的她可没那么多时间挣这份儿钱,只打算将这些送去给公社的朋友们庆贺新年。 其实她住在乡下大队里有很多不便,要不是有这些朋友帮忙,她是绝没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过的。 早打定了主意要去,到赶集这天,秦小妹照例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准备出发去坐拖拉机。 开车的时间其实和夏天差不多,只是天气冷了以后天亮的就晚了很多,再加上气温低,所以起床格外艰难。 本来就已经够不容易的了,谁知道丧彪这条赖皮狗也不知道咋想的,一回比一回磨人。 这回被秦小妹找来的救兵二狗也顶不住了,最后折腾了半天,竟然是路过去隔壁庄上干活的李树,将狗子给带走了。 “姐你就放心去吧,丧彪我带走正好陪我干活儿去,晚上就给你送回来,你路上慢点儿啊,钱你尽管花,过两天我再给你拿。” 牵着狗,李树似乎是生怕秦小妹舍不得花他的钱,甚至口头给她列了个清单,说晚上回家他必须得看见这些个东西。 “知道了知道了,丧彪那股子磨人劲儿别是跟你学的吧?我就说咋越看它越像人了,拜托你没事儿也劝劝它学学好吧。” “姐你说啥呐?我这不屈不挠的磨人劲儿分明都是和姐学的,姐看着我和你不像吗?” “······。” 是,论起嘴皮子功夫来,姐弟俩确实是越来越像了。 一路都在拌嘴,一直等到了村头的拖拉机停放处,李树才带着丧彪和秦小妹分开。 拖拉机照例还停在村东头的大榕树下,老秦家的祖屋就在旁边,秦小妹转身将背篓放进车斗里,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 王芳云和秦老三似乎打那事儿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秦老四则是被关在牛棚里,回不来了。 没有人住的屋子荒废的很快,这才多久啊,原本齐齐整整的院子里就生满了青苔杂草,叫人看了忍不住唏嘘。 以前老秦家可是正儿八经风光过好些年的。 那时候秦老太管着一家子,做事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她那心肠才叫狠呐,将儿子媳妇治的服服贴贴。 当时这一家子也算人丁兴旺,除了早死的秦老二,兄弟几个都还算有依靠。 可如今回头再看,人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心不齐,再大的家说散还不就散了? 家里频频出事,两个兄弟都没得好下场,反观一墙之隔的秦老大一家,生活倒似乎是没受到多少波及。 屁股才刚落在拖拉机上,秦小妹就见属于秦运国家的侧边小门儿被人从里头拉开,大伯娘林帮娣从里头走了出来。 “放心吧,我先去打听打听,钱不够我就回来,大不了咱再想办法借点儿,这回说啥也得···。” 她似乎是在和丈夫秦运国说话,只见她一边不停宽慰着对方,一边往拖拉机的方向走。 乡下人进城一趟不容易,谁不是大包小包的?唯独林帮娣身上啥也没带,还穿了一身好衣裳。 只有屁股和膝盖上打了两块补丁的那种。 第444章 围巾和手套 上车以后,林帮娣也看见了车上坐着的秦小妹,见她无论是背篼还是包袱全都鼓鼓囊囊的,不禁心里有些酸酸的,不舒服。 人家现在可不是赔钱货了,是裁缝匠,瞧那大包小包塞鼓鼓的,显然生意是真叫这小丫头给做起来了。 难怪穿的也好养的也好,一看就知道不差钱。 心里不舒服,林帮娣脸上自然好看不到哪儿去,秦小妹像是没看见似的,打她一上车就客客气气的喊了人。 不过林帮娣只顾着自己心里不得劲儿,并没有回应她。 都说一辈人不管另一辈人的事,就算有恩怨,那也都是她们上一辈的事儿了,和小辈们没有关系,这么多乡亲们都在,本来是不应该掉脸子的。 可等林帮娣反应过来想补救时,秦小妹已经迅速和车里的大娘们打成一片,做起生意来了,她根本就插不进话去。 “哎呀这围巾钩的才好呐,咋还五颜六色的?俺以前从来没见过,真长见识了,要说还是城里人会打扮哈。” “再漂亮的毛线不还得手艺好才行?俺们小妹简直神了,咋啥都会啊?真羡慕死个人了,你要是俺闺女,俺做梦都能笑醒!” “得了吧~咱们羡慕羡慕差不多行了,可别觉得自身比不上就给孩子脸色看,膈应谁呐?真烦人,这苦练出来的手艺,背地里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呐,你说是不帮娣?” 林帮娣:“·····。” 这一帮老刁婆,以前秦小妹灰头土脸的时候,怎么没见她们把人带家里去,洗个澡换身衣吃顿饱饭? 现在人家有了手艺得了势,一个个的反倒厚脸皮巴结起来了,也不怕老脸上挂不住! 而且还踩着她巴结,真憋屈死人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公社,林帮娣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觉得这条进城的路如此漫长过。 她本来就坐在车尾,方便下车,这一路上饱受煎熬,没等车停稳,林帮娣就心急火燎的跳下了车。 也没和谁打个招呼,一溜烟儿就消失在了公社人来人往的喧闹里。 “急着去生儿子呀!啥人哦。” 都是一个大队出来的,几十年的相处下来,根本就没有陌生人,任谁各自去忙前不得寒暄两句?林帮娣这样的,被调侃也是意料之中。 看着她快速消失的背影,秦小妹若有所思。 自打秦家兄弟分家以后,这位大伯娘的消息秦小妹知道的就不多了,只是听王大娘说,罗振刚在母亲死后,大概是迁怒了她家,秦招娣好像被赶了出来。 因此放弃学业是不可能的,眼看就要高考了,怎么也要熬过这一茬去,所以就算王大娘没有刻意打听,秦小妹也大概能猜到秦招娣应该是住校了。 那条件可算不上好,而且花费也更高一些,秦老大夫妻俩都靠种地换粮食挣分红,为了供养这位高中生,估计全家都勒紧了裤腰带吧。 都这时候了,能让林帮娣宁愿不挣工分也要来公社一趟的,会是什么事情? 秦小妹有些好奇,但左右就算有事儿也和她没关系,只要不会妨碍到她,她就不想放在心上徒增烦恼。 和热情的乡亲们一一打过招呼后,秦小妹便背起背篓,朝着副业办的小楼走去。 找张木莲汇报了这些日子的工作后,秦小妹拿出了一条漂亮的红色围巾和蓝色手套一起,递给她看。 “这围巾是我给姐钩的,不算是特别好的毛线,但暖和又轻巧,姐试试。这双小手套是给鸿飞的,天冷的快,小孩儿都爱淘气出门玩儿,戴上手套好歹暖暖。” “然后呐?好接着淘气,气我呗!” 笑着接过这两样东西,张木莲一边调侃秦小妹,一边仔细的欣赏着围巾和手套上繁复漂亮的花纹,忍不住称赞。 “小妹啊小妹,认识了你我才算明白,原来咱们妇女的手不仅能开荒种地、抗争杀敌,还能创造生活!瞧瞧这些个,简直是艺术品!” 这说的也太夸张了,秦小妹被赞的不好意思,脸悄悄的红了一大片,张木莲见状,不由的更喜欢她了。 “害羞什么嘛?你有一双奉献的巧手,是咱们妇女的骄傲,以后姐再开会必须得把你给叫上,你这好手艺和对工作任务认真负责的态度,都该被传播!学习!。” 秦小妹身世可怜,开局就在地狱里挣扎,艰难求生,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姑娘,在遭遇各种各样的苦难后,依然爆发出了惊人的生命力。 她就像是一棵迎着劲风全力生长的小草,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早已深深扎根。 勇于抗争自己的命运,思想先进,热爱学习敢于付出行动去改变现实的困境,这些个美好的品质,恰好是张木莲这个妇女主任希望新时代女性,都能人人具备的。 这样的高要求严标准,对她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挑战。 可即使工作的开展并不一帆风顺,但只要看见秦小妹,感受到她对生活依然充满热情,张木莲就能极大程度上被治愈,从而干劲儿十足,接着完成剩下的工作。 解放妇女,传播新思想的工作任重道远,久而久之,她心里积压着的复杂情绪也越来越多。 姐妹俩每次见面,都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要不是秦小妹来一趟公社不容易,接下来又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忙,张木莲就直接将人带到家里去了。 上回秦小妹到她家去拜访过,张家父母亲都很欣赏她,之后就时不时的总问小妹什么时候再到家里去玩儿。 “好妹子,姐就不耽搁你正事儿了,一会儿你记着,回去前再上这儿来一趟,姐给你带点儿东西回去。都是些你姐夫的同事出差给捎回来的小玩意儿,说是可稀罕了,咱姐俩有福同享,一块儿尝尝鲜!” 感情就是要这样,你心疼心疼我,我照顾照顾你,才能长长久久的好下去。 深知这个道理,秦小妹没有拒绝张木莲的好意,笑着应下了。 第445章 送礼 又说了一会儿话,张木莲才依依不舍的送秦小妹出了门。 “哎哟~张主任,您这条围巾可太好看了!一定是您爱人在外地大商场里给您捎回来的吧?这颜色,可真少见呐。” 回到办公室,张木莲脖子上的新围巾立刻就引起了整栋楼的女同志激烈讨论。 只是任她们谁也想不到,她脖子上这条造型时髦,花纹颜色特别的围巾,其实是促销毛线钩的。 笑吟吟的抚摸着脖子上柔软温暖的围巾,张木莲表示自己并不爱外来货,这条围巾是家妹亲手给她钩的,其中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我妹妹心灵手巧,最爱给我送些贴心的小玩意儿,这不,我正好缺一条围巾戴,看看~多合适呀,呐,还有一双给孩子的小手套~” 其实张木莲本来不是个爱炫耀的人,因为丈夫的工作原因,她家里从来都不缺稀罕玩意儿,可从来没往外拿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也许是被人惦念着真的很暖心,又或者是围巾太漂亮太合适了所以激动吧,总之很是出了一回风头。 她是妇女主任,又兼副业办主任,丈夫还是国钢厂人事科科长,身份在这里,只要有兴致,就没有人不捧着的。 整个下午,来小楼办公的人都能听到张木莲那爽朗的笑声,和周围同事一刻不停的赞叹。 离开副业办,秦小妹紧着赶去了供销社,现在她已经不用再上肉档去排队了,反正等回去的时候,陈师傅藏的好肉全是她的。 轻车熟路的挤进布料柜台,又熟练的打开小门,钻到后头休息室去放好背篓,售货员们基本上都已经习惯了秦小妹这自来熟的操作,没有人感到奇怪,来买东西的人则是就算是有意见,也不敢说。 因为布料柜台上贴着张纸,上头用粗黑字体加三个感叹号写着的“不准打骂、人格侮辱顾客!!!”极其有压迫感。 “大姐~你这三尺的布不是这么多是多少啊?不行我给你扯个床单够不够?可真能找事儿~爱买不买!” “诶!你嘟囔什么?是不是悄悄骂我了?来来来,你大点儿声!我倒要听听我到底哪里服务态度不好了!” 一听这大嗓门儿和犀利的言语,秦小妹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陈媛又在发脾气。 最近农闲,周围几个大队的社员又都在碾子桥公社赶集,所以来这供销社的人也特别多,都快赶上过年那会儿了。 特别是布料柜台,围的那叫一个水泄不通,稍微矮点儿的,买完东西都看不见售货员的脸。 人实在是太多了,七嘴八舌的都在说话,秦小妹喊了好几声,一声比一声大,好半天,陈媛才在身边其他售货员的提醒下回过头。 只一瞬间,她的脸色就变了,那如春风拂面一般的温柔笑脸,和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喜悦之情,当时就夺走了在场超过半数男人的魂儿。 “小妹!你来啦!哎哟~瞧给你挤的,身上都出汗了吧?等着,我给你倒点儿水喝。” “吵啥呀?爱买买,不买走啊,少在我跟前儿咯叽!我脾气可不好,急了动手信不信!” 一点就炸的泼辣性格,加上那俏丽脸蛋上因为不耐而高高挑起的眉毛,再配上似乎是特意贴在她头顶上的“禁止打骂、人格侮辱顾客!!!”,顷刻间,在场另一半男人的魂儿也被勾走了。 “有些个人就是不能好好说话!本来上班儿就烦!这还净是些糟心事,谁来脾气能好?” 照着刻尺规规矩矩扯下的三尺布,按说是只多不少的,可人家非说上回也是扯的三尺布,可比这大多了!回去能做一家五口的衣裳还有剩。 这还怎么理论? 没想到不仅是张木莲,到了陈媛这儿也是听牢骚,秦小妹哭笑不得,连忙将火冒三丈叉腰骂街的陈媛按在凳子上坐下,将围巾从兜子里掏出来给她看。 “哎呀!这可真好看!上头这些花纹···该不会全是你手织的吧?你说你废这事儿干什么呀!快给我看看,十个手指头还够不够数!”说着,陈媛作势还真要来数秦小妹的手指头。 两个人嬉笑着打闹了一阵,秦小妹捂着笑疼的肚子开始往外倒腾做好的衣裳。 她人不住在公社,这些在公社接到的单子全多亏了有陈媛帮忙,才能放在供销社休息室里,等客人们来自取。 要不是有这层关系,秦小妹可没这便利可享受,做好了衣裳只能一家一家送过去,数量这么多,真要这么干,那好不容易等来的赶集天儿除了送衣裳,可就啥也干不成了。 “我说,不行我找人问问给你搞张自行车票吧?你人这么小,大包小包的背来背去瞧着可怜死了,还是有车好,你来往也方便不是?” 休息室里没有穿衣镜,可这难不倒爱美的小姑娘,陈媛叫秦小妹帮她拿着小镜子,她则是站远远儿的,不停把围巾换着花样往自己脖子上套。 虽然现在时髦的姑娘都流行戴丝巾,可架不住这两年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且秦小妹的手艺好,做出来的围巾一点儿不臃肿,套在脖子上暖烘烘的,都不想拿下来了。 见她这么喜欢,秦小妹也高兴,紧接着又从兜子里掏出一双大手套来给她看。 “自行车的事儿还真要麻烦姐给我问着,我这段时间攒了些钱,是有买的意思。上回陈叔上我们大队杀猪分肉,我见他戴着劳保手套,左右家里还有毛线,就给他也钩了双手套,姐看看叔合适戴不。” 男人穿戴讲究实用,秦小妹没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别看这双大手套不过是最简单的竖条纹,可用量实在,且钩的很紧实,和工厂机器钩织的比起来,分量上就有差距。 没想到连自己老爸也有,陈媛哪儿还有挑的,抓起手套大概看了看大小,开心的直夸秦小妹心细如发。 “这大小宽度都刚刚好,可太合适了!你不知道,我爸冬天要骑车下大队去杀猪,常常是天不亮出去天黑了才回来,那才真叫冷呐,你这手套来的真及时!” 果然送礼不在价值多少,送到实处了才最好,陈媛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和秦小妹一起将客人的衣服分开存放好后,她又从自己包里摸出个小本子来。 “上回的衣裳第三天就都被拿走了,一共是七个人的十一件儿衣裳,呐~这是工钱,还有你提前打了招呼让给你兑的票,快过年了,没有肉票鱼票,但你看,有不少糖票呐,也不错了。” 陈媛是个很实在的朋友,她不仅主动帮秦小妹存放衣裳等客人来取,还帮她收钱,兑换乡下难得的票证,一点儿不嫌麻烦,这些日子可给秦小妹解决了不少难题。 想想自己之所以能在乡下悠哉悠哉的干活,一点儿不用担心公社这边的生意,全是因为有这个真心朋友帮助,秦小妹这心里就暖暖的。 第446章 一条围巾引发的矛盾 碾子桥公社是大公社,下属十多个生产队,人口众多。 其中大溪沟村不论是土地还是社员都不是最多的,只是身为大队长的李祖富领导有方,这才得以让村子在短短的几年里迅速富裕起来。 局势不同了,这是秦小妹进入七八年以后最直观的感受。 以往但凡是进城的卡口管理的都很严,别说是乡下社员进城走亲戚带些土产了,就是女儿生孩子当娘的给送俩鸡蛋,那也是不行的。 别的大队秦小妹不晓得,但就大溪沟村来说,也不知道是队长李祖富有面子,还是她们生产队经济发展好,名声大,总之这几次进城,明显针对乡亲们包袱背篓的排查松了很多。 只要你不是明晃晃的拿在手里吆喝,就没人会为难。 从装着客人衣裳的大背篓里掏出层层包裹好的东西,秦小妹一边往外拿,一边叮嘱陈媛。 “这是山菇,今年新下的,回去太阳好勤翻晒着应该能存上一整年。还有这个,这是晒干的葫芦条、土豆片、干蘑,都合适过年炖肉吃。这还有点儿炸鱼,是我刨洗干净油炸好封瓶的,就这两天记得吃了,要不就该坏了。” 别看这些东西价值不高,可在城里却都是难得的东西,一般人要想吃上,要不冒着风险上黑市去淘,要不就得放下工作进村儿里去收。 抱着这一大堆东西,陈媛顾不得和秦小妹客气,先打开自己的包,将这些一股脑全塞进去,然后放在角落里,尽量降低存在感。 供销社里可不全是好人,反正除了自己陈媛是谁也不信的,这些土产虽说是秦小妹自己做了拿来送给她吃的,没要一分钱,可架不住有心人搞事情呀。 不小心点儿,万一要是因为自己粗心大意,给秦小妹戴上了投机倒把的帽子,那可真是没地方哭。 “你自己一个人在乡下,也没个人帮衬生活,平时又要上工又要赶活儿就已经够磨人的了,还弄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是没得吃,下次别带来了,叫人看见可不好。” 话是这么说,可秦小妹这么想着自己,啥好玩意儿但凡有她一口都恨不得也有自己一口,陈媛仍是十分高兴。 可惜两姐妹没能多待一会儿,很快裁缝匠来了的消息就传开了。 快到新年,不少人都等着做新衣裳,不大会儿,小休息室里就站满了人。 “唉~陈媛,你这围巾可真好看,好特别啊,给我看看呗!”李想有些眼热,死盯着瞧,看的人心里不舒服。 知道她是嫉妒大于羡慕,陈媛翻了个白眼儿只顾着自己照镜子调整围巾,没理她,全当人太多了嘈杂,没听见。 大家的阶级是一样的,工作是一样的,就连工资也是一样的,要想分出个高低来,只能从身上的穿戴下手。 谁家亲戚朋友有门路,淘来了上海货,谁家里有关系,买得到内销布做新衣裳,谁就有面儿,腰杆子就硬。 别看大家都是无产阶级,抵制资本主义价值观,可在这个时代,攀比之风丝毫不比后世逊色。 哪怕你是个庄稼汉,家里比别人多养了一只鸡,也是要遭嫉妒的,更别说一帮子时髦女郎挤在一个地儿了,李想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在了陈媛脖子上。 “哎呀!真是漂亮,还带花纹儿呐,瞧着像是毛线,可这颜色好奇怪呀,一片儿深一片儿浅的,真特别!” “是毛线,好像就是上回小秦师傅从咱这儿拿走的那几团,别是她织的吧?这手也太巧了!” “哎哎!这毛线还有没?我买三团儿,小师傅,请你也给我织一条和陈媛一样的围巾吧!” 又是李想,她是打定主意要当学人精了,本来挺特别的围巾,要是人人都戴上了,不就和工作服一样了? 陈媛脾气可不好,秦小妹没拦住,她就已经和李想撕吧起来了。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吧?不理你怎么还来劲儿了?少来烦我妹妹!一天天说话阴阳怪气的,也不嫌累,当谁犯贱爱听是咋滴?” 自打上回撕破了脸,陈媛的屠夫父亲就不再给李想留好猪肉了,再想吃或是家里来客,她就只能自己排队去买,且还不一定买得到好的。 一个供销社,这么多人,就她是这待遇,日子长了李想心里的怨气就憋不住了,见天儿的阴阳怪气,打量谁不知道她是在影射陈媛小心眼儿呐。 本来就烦她,她还老带节奏搞些恶心人的事儿,气的陈媛上火。 但见她动气,李想似乎还挺得意的,竟然挑唆起秦小妹和陈媛的关系来。 “话可不是这么说,人家小裁缝给谁干活不是挣呐?凭什么做了你的就不许给别人做了?你未免也太霸道了吧,断人财路,真不识相~” “你说什么呐!你有本事再说一遍!我撕了你的嘴你信不信!” 仅仅一言不合,两个人就拉扯到了一起,陈媛长的人高腿长,光气势上就压了一米五的李想一头。 怕两个人打起来,再把事情给闹大了,秦小妹和其他售货员连忙上前去拉。 “行了行了,李想你可快别闹了,这是人家妹子给姐织的围巾,说了不挣钱的,你眼热个什么劲儿?” “可不是,就算你想织,瑕疵毛线也没有了,消停些吧,一天天的就你事儿最多!” “陈媛你消消气吧啊,她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屎没吃过都觉得香的这么一个人,你和她计较什么?” 阶级相同,不代表就不分三六九等,陈媛自己有能力不说,她爹还是宰猪分肉的屠夫,这可是实打实的实惠人,谁家逢年过节还不吃顿好的?哪怕是为了这个,也得哄着人家。 说是劝,可没一个人替自己说话,李想心里难受,可又没理发作。 不说对方人多势众,就是单挑,她也打不过陈媛啊。 只能一脸委屈,好像自己被排挤了似的,倒打一耙恶心人。 见她还没完了,陈媛脸一拉,呵斥道:“你走不走?不走我把你剪成光头你信不信!”说着,她就一把抓起旁边用来裁布的大剪刀,凶悍的模样,吓的在场众人头发都竖起来了。 “别别别!千万别,这大剪刀,搞不好连头都能绞下来,还是别了吧。”秦小妹眼疾手快,扑上去一把夺走剪刀。 一条围巾而已,能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把她也给吓了个够呛。 第447章 会面 “多多,我这样,还行吧?” 提着礼品,穿上学生服,秦光耀看上去清秀、俊逸,再加上其身姿挺拔确实让气质陡增,乍一看,不知道底细的还以为他是哪个干部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呐。 当初杨多多会看上他,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这副极其迷惑人的长相。 所谓美色误人,正是因为其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一个人的正确判断,不论男女都是一样,爱美之心人人都有。 秦家的基因正经不错,除了长的像娘舅的大姐秦招娣,这一辈儿的孩子模样都不差。 就算是秦光宗和秦光显两兄弟,也都没遗传他们娘的绿豆眼,抛开德行不说,也算是俊秀少年了。 不过男孩儿里长的最好的是秦光耀,高大俊逸,女孩儿里长的最好的以前是秦盼娣,现在则是秦小妹。 虽然她们两个都是模样明媚的女孩儿,可秦小妹比起前者来,要更加甜美些,是柔和没有攻击性的长相,更符合普罗大众的审美。 每天欣赏着这样一张帅脸,真不可谓不享受,杨多多顺着对象的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的满意都快要溢出眼眶了。 明明已经喜欢的不行了,可为了显得矜持,见过世面,她还是故作姿态,淡淡的说:“差不多行吧,我家里人什么青年才俊没见过?不会难为你的,一会儿你少说话就行。” 在二人的相处中,杨多多一直都表现的很强势,话里话外全是对自己家境的自信和优越感,让秦光耀这个大男子主义者有些不适。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的更加宠溺,一副听话照做的模样,看的杨多多心都快化了。 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赶忙找补了一句:“你别多心,他们话多,特别爱问东问西的,我也是怕你应付不来嘛,这样,一会儿就让我来说话,行不?” 有什么不行的,好不容易才得了这次机会登堂入室,正正经经的站在岳家人面前,秦光耀心底里最深处的野心都快跳出来了,这时候杨多多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见他笑着,脾气很好的将事情一件件应下,杨多多也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林家的大门,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今天表姨父和表哥都不在家,家里只有表姨和那个老东西,以及伺候老东西的老保姆。 平时老东西和保姆都在二楼,除了吃饭,是不常下来活动的,这些情况都是她早就摸明白了的,为的,就是今天彻底拿下秦光耀的心! 这些日子,因为她的一再推脱,很明显秦光耀已经对她起了疑心。 细细想来,杨多多也很后悔,当初扯谎的时候太不接地气了,破绽很多,以至于后来只能用更多的谎言去自圆其说。 日子长了,她都快要忘记自己有多久没说过真话了。 为了让自己的身份好看一些,她告诉秦光耀她是物资公司一把手早年生在外头的私生女,和哥哥是双胞胎,后来父亲虽然再娶,可只有一个儿子,一直没能再生个女儿。 所以她认祖归宗回到林家以后,父亲对她极尽宠爱,家里的两个男孩子地位根本就比不上她。 在当下时代普遍重男轻女的思想背景下,这话说的是太夸张了些。 可在杨多多看来,她之所以撒这个谎,全都是因为一直以来缺乏认同感,所以潜意识里非常希望能够得到重男轻女的母亲更多关爱。 这谎话说的多了,她心里倒是得到了极大满足,可不知道秦光耀相信了多少。 总之多日筹备就在这一天了!要是糊弄不过去,自己可就身败名裂了! 咚咚咚~咚咚咚~ 杨多多故作镇定,敲了两下门,她事先没能找到机会提前通知表姨,但就表姨的愚蠢程度来看,应付她和糊弄秦光耀,都还在掌控之中。 又敲了几下门,很快,一个盘起头发,穿着长裙的美妇就笑盈盈的拉开了门。 看见门口的是杨多多和秦光耀,她表现的很亲热,一点儿没有要为难丈夫私生女的样子,这般光明磊落,让秦光耀每次见了都觉得很意外。 对象多多告诉他,自打她们兄妹回到林家以后,原本的林太太虽然因为丈夫态度坚决所以没有阻拦成功,可在日常生活里却想尽办法克扣她的生活费,这也是为什么她的钱总不够用的主要原因。 多多还说,这位林太太是个长舌妇,要少跟她说话,免得给岳父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打从进了林宅开始,秦光耀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心中反复默念着杨多多叮嘱他的话。 虽然之前他也短暂的来叨扰过一回,可那时候他的身份是同学,现在是结婚对象,能一样嘛? 不得不说,这有钱人的规矩就是多,管大老婆叫表姨的,他还是第一回见,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大老婆和小老婆亲如表姐妹? 心中忍不住腹诽,可秦光耀面上依旧保持着和煦的笑容,几乎是点头哈腰的跟着林太太走进了家里。 “坐坐坐,都不是外人,随便坐,哦哦,都忘给你们介绍了,小妹呀,这是我外甥女儿杨多多,还有她对象光耀。多多、光耀,这位是立业的好朋友,秦小妹,你们都是年轻人,别拘束,认识就是缘分,一定要好好相处呀。” 家里难得热闹,季菀很高兴,她刚收到了秦小妹送的礼物,心情正好呐,就又看见了乖巧的外甥女儿领着对象上门拜访,忍不住就把围巾拿了出来,给呆若木鸡的杨多多和秦光耀欣赏。 “瞧瞧,多好的孩子,多好的手艺,我啊~也就是没福,要能多个像小妹这样漂亮心善的闺女,那才真要美死我了,呵呵呵~你们坐着吧啊,我去端点儿零食过来。” 一边说着话,季菀一边目不转睛的欣赏着自己的新围巾,往里头厨房走去。 客厅里,就剩下了三个人,分别是好整以暇的秦小妹,和呆若木鸡的杨多多,以及汗流浃背的秦光耀。 第448章 尴尬 有多久没有见到秦光耀了?秦小妹已经记不清了。 这位大哥两辈子与她的交集都不多,在人家心里,人和人是有很大区别的,她秦小妹就是那种沾一沾说句话,都嫌脏的贱民。 有的人就是这样,很早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何种生活,并且愿意为此付出一切,连自尊心也可以抛弃干净,秦光耀和秦盼娣兄妹俩就是这种人,只是不巧,杨多多也是。 面面相觑,在季菀去厨房端零食的这三分钟里,客厅里的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秦小妹是搞不清楚状况,不想轻易开口。 她毕竟是个不招自来的客人,再说对杨多多这个人了解也不多,不知道其和林家关系怎么样,所以打算先观望一下。 可她倒是镇定,从头到尾都表现的过于正常,就连在林家看见秦光耀这个意料之外的人,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和她相比,秦光耀则是心慌的都不知道该说啥了。 他害怕,怕秦小妹万一要是嫉妒他找了个这么好的对象,再其中横插一脚,把他那点儿底细全给抖落出来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秦光耀内心忐忑至极,屁股底下就像有刺似的,坐不实在,忍不住看了好几次在他身边坐着的杨多多。 怎料对方比他的脸色还难看,连着推了两下,人才回过神儿来。 秦光耀怕露馅儿,杨多多又何尝不是呐? 她是好不容易才遮遮掩掩熬到现在的,眼看就要修成正果,抱上金大腿嫁给大帅哥了,谁知道会在这节骨眼儿上出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儿! 秦小妹?这个人她可太认识了,第一次在供销社见面就让她丢脸,第二次林立业又为了秦小妹指着她鼻子大骂,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又破坏了她的完美计划! 简直是个扫把星! 不能再等下去我,林立业如果知道秦小妹在家里,一定会第一时间立刻往家赶,他一回来,楼上的老东西一定也会下来。 本来他们就看不上自己的出身,平时说话那可一点儿不客气,这要是被秦光耀看见了? 杨多多打了个寒战,她不敢想失去了光耀她还能依靠谁。 客厅不大,三个人坐的很近,她们虽然表面上相安无事,内心里却暗流涌动,彼此都在互相提防着,谁也不敢放松。 就在这时候,季菀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小妹,你一定要尝尝这个,这是小芳老家带来的手艺,八宝蒸糕!可软和了。哎呀,要早知道你会来就多做一些了,也好叫你带回去给弟弟吃。” 上回拜托林立业找人,秦小妹已经带着礼物来过林家一回了,和林母是相见恨晚,相谈甚欢,彼此对对方的印象都很好。 人都说一回生二回熟,本来再次见面就亲厚,再加上秦小妹这人还挺讲究,做事有始有终,更是让林母十分欣赏。 从善如流的捡了块蒸糕吃,秦小妹表现的就好像不认识杨多多和秦光耀似的,只顾着和林母说话。 却不想她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实在太具有迷惑性,看在心中有鬼的二人眼里,更叫他们琢磨不透,心虚难受。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原本心情大好的杨多多和秦光耀,早没有了一开始的好兴致。 他们都想走,可因为没有默契,加之人设都是哄骗对方的,所以怕对方不高兴,根本不敢开口,自己和自己较上了劲儿,连带着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似乎是察觉到了两个年轻人的不自在,季菀没有多想,只当是她这个长辈只顾着和秦小妹说话,冷落了表外甥女儿,这才让人不高兴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赶忙拉回了话题, “光耀也真是的,早说了当这儿是自己家就行,还带什么礼物呀?上回是多多瞒着我,早知道你们是对象关系,就应该等立业他爸回来,一道吃顿便饭才对呀。” 表姐没有丈夫,如今带着孩子依靠着她住在城里,在季菀心里,自己夫妻俩也算杨多多的半个监护人,理应当为她的终身大事上心才对。 “今天可不能急着走了啊!一会儿我帮着小芳多做几个菜,全留下吃饭!呵呵呵~家里都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不行,我得叫立业这臭小子赶紧回来。” 自顾自的说着,季菀站起身就准备出去找人,却不想她这一小小的举动把杨多多给吓的,呼啦一声就站了起来。 由于动作幅度太大,且过于突兀,杨多多站在原地,结巴了半天,才在众人注视下,说道:“不用麻烦···家里有客人,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季菀有些错愕,愣愣的看向杨多多。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秦光耀明白这是个好机会,便也站起身来,客气道:“是我们没提前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了,家里既然有客人在,那咱们就先回去吧!” 不明白都是自己人,来个小客人而已,又不谈国家机密,有什么好回避的,季菀有些不高兴。 “多多~你都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和你哥哥生气?放心吧,我已经说过他了,以后他不会再凶你了。都说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你就留下吃饭吧,权当是和立业和好怎么样?” 原来季菀还以为杨多多是在生气林立业对她态度不好,不愿意留下吃饭,这才以家里来客为由想走。 可今天这么好的机会,难得有秦小妹这个性格温和会说话的小姑娘在,可以在中间调节让两个孩子和好,她怎么可能放过? 将杨多多又按回到凳子上坐好,季菀扯着嗓子就冲楼上喊:“小芳呀!小芳!家里来客了,咱们收拾收拾做饭吧!” “唉!来啦!这就来!”很快,二楼就传来了一道精神的回应。 芳姐是林老爷子早些年参军时乡下战友的亲戚,说是家里日子难过的很,但她人手脚勤快,最有耐心照顾老人,林家念旧情,本来就想帮助她家改善生活,正好老爷子退回来也需要人照顾,便将芳姐从乡下接了过来。 由于现在没有保姆这一说,所以虽然干活也给开工资,可对外还是得说是乡下亲戚进城投靠,住在了家里。 那个年陈,不小心点儿,可是会被当成资本主义做派抓起来批斗的。 这也是为什么,林立业一直很反感杨多多一家直呼芳姐是保姆的主要原因。 当然,在他的心里芳姐早就已经是这家中的一份子了,也是原因之一。 第449章 撞个正着 听见楼上有人答应,杨多多更慌了。 她没能提前打招呼,一方面是时间紧迫条件不允许,但更多的是怕爱热闹的表姨来这一手。 这要真叫齐了一家子招待秦光耀,那能不露馅儿吗? 终于还是坐不住了,杨多多又一次站起来,这一次她没犹犹豫豫的给表姨劝阻的机会,直接拉起秦光耀,就往门外走。 可事情就是这么巧,她故意没知会任何人想要悄悄的来悄悄的走,谁知道却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见不得光的两个人一改来时的悠闲,有些狼狈的拉开门,迎面就撞上了回家取东西的林立业。 “啧,还有完没完了?真当自己家啦?要不要脸啊?走走走,别挡门儿!晦气!” 也不知道这位今天在外头受了什么气,总之脸色很不好,说话夹枪带棒的,很不客气。 千万别因为这位表哥年纪不大,一副憨愣愣的样子,就小看了他,杨多多可知道,这人心里可明白着呢,一点儿比不上表姨好糊弄。 也不敢回嘴引起注意,杨多多缩着脖子低着头,拉上对象就想从开着的门出去。 可她是因为心虚才不敢多留的,秦光耀却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想到自己忍辱负重多日,为了哄骗这个富家蠢女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林立业等人面前挺直腰杆儿说话。 况且这次是林立业先出言不逊的,正是给新婚妻子和岳父大人留下好印象的机会,想到这里,秦光耀瞬间就觉得自己行了。 他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摆出一副很正派的样子,一把将杨多多护在身后。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同学,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就这么喜欢欺负自己妹妹?好歹也是个男子汉,有什么事儿冲着我来!用不着拿话挤兑人!” 这倒是奇了怪了,什么时候在自己家里说句话,还要看人脸色了? 再说杨多多和自己家的关系那可远着呢,也就母亲吃她那一套,对她有个好脸儿,除此以外放眼整个林家,谁乐意搭理她?就这还敢摆谱? 本来心情就不好,林立业一听这话,骨子里那股犟劲儿一下就被秦光耀给激了起来。 他嘲讽似的上下打量了紧紧挨在一起的二人一眼,不怀好意的笑道:“真长能耐了哈?大家这么多年同学,我也是头一回知道你们到别人家做客是这副当家做主的跋扈模样呐,有本事别来啊~看见就烦!” 人都要脸,更何况是秦光耀这样自命不凡又读过书,被全家视作骄傲的大男子主义者。 被一直嫉妒追赶的对象这样嘲讽,甚至进行人格侮辱,他怎么能忍? 秦光耀只觉得一口恶气就堵在心口,咽不下去说不出来,臊的他不顾对象杨多多的拼命阻拦,当时就拔高音量大声嚷嚷起来。 “你少一口一个别人家别人家的,看不起谁呢?你就是再不喜欢多多,也改变不了她是你妹妹这个事实!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天,以后谁也别想欺负多多!就算你不承认她的身份,也给我憋着!” “够了!别说了!我叫你别说了!你听不懂吗?咱走吧,赶紧走,快!” 如此一番中气十足,安全感满满的霸道发言,本来是秦光耀酝酿许久,打算给对象杨多多长长脸,同时给还没见过面的岳父留个好印象的终极一招。 可谁知道他话才刚说完,林立业还没开口呢,身边的杨多多先急了。 一把甩开他的手,率先跑到了门口,一副你再不走我可走了的样子。 这都啥跟啥呀?自己这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乌烟瘴气了?什么颠公颠婆都敢在家里头开会,真服了! 被这一番没头没脑的离谱发言气的拳头都硬了,林立业反手就一把关上了门,拦住了想溜的杨多多,不让他们离开。 今天必须把话给说清楚咯! 自己好好的一个家,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找事儿!这不是欺负人吗? 林家宅就这么大,三个年轻人闹出的动静不小,从楼上走下来的芳姐,和厨房里的季菀以及客厅沙发上坐着的秦小妹,被巨大的关门声惊的,一瞬间全都看向了门口。 再回神互相对视一眼后,三人默契的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刚还好好的呢,怎么就闹起来了?立业!你这孩子也是,平时妈妈是怎么教你的?爷爷是怎么教你的?你就这么对待家里来的客人?” 林家的教养好,季菀除了过于心眼儿好,对娘家人有滤镜外,也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只知道护犊子的愚蠢妇人。 这里是自己家,杨多多也好,秦光耀、秦小妹也好,都是外头来的客人,有了矛盾先训自己的孩子,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见人都围了上来,杨多多骇的是四肢发冷,脸色都变了。 她知道都是因为她的愚蠢,这才陷入了被动的局面,本来今天就不该来这一趟!更不应该因为前几次的轻易得手,就误以为林家都是好糊弄的人。 这下好了,本来就心虚。脑子里又没什么智慧,惊吓之下的杨多多六神无主,顿时没了主意。 殊不知就是她这一副小白花一般的可怜模样,反倒是激起了秦光耀这个“男子汉”的保护欲望。 见林家的人都围了过来,不明所以的秦光耀丝毫不怵。 他脸上的余怒未消,愤恨的对林母道:“您是讲理的人,希望您能理解我也是一个斯文人,可林同学实在是太咄咄逼人了!论起父母给的宠爱和好生活,多多比他少享受了十几年,难道这还不够得到他的愧疚吗?为什么要这么扎人心口?一口一句别人家,这难道不是多多的家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林母是常常将这话挂在嘴边没错,可这都是亲戚之间的客套话,他秦光耀这样的身份,又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来,真是怎么听怎么奇怪。 秦小妹和林立业几乎同时都听出了不对,二人对视一眼,林立业的脸色有些不耐烦。 他先前没想到秦小妹竟然也在,这个他一直很看重很喜欢的朋友,好不容易才来看他一回,就要被迫参与进这样的闹剧里,这让林立业十分难受,看杨多多的眼神都快变成刀子了。 他也不和明显已经走火入魔的秦光耀废话,直接对杨多多说:“你少发疯膈应我们一家,这人是你领来的吧?赶紧领走啊!趁我心情还不算太差,给你留点儿脸,要不然···你知道的。” 少年人脸皮薄,总想在朋友面前保持体面。 他不是不恶心杨多多和秦光耀这两个奇葩,可他怕接下来闹出来的事情太难看,再让远道而来做客的秦小妹看了笑话。 第450章 私生女? 单纯是个看客的秦小妹吃瓜吃的正开心呢,却见林立业这傻孩子突然给了杨多多一个台阶下。 没有上帝视角的她根本不知道,都是因为有她存在,林立业才准备息事宁人的。 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会气的直跺脚,大骂这孩子好糊涂! 不过好在林立业虽然拿出了大方的态度,但已经上头进入角色的秦光耀显然并不领情。 他完全将杨多多苍白的脸色不安的神情当成了怯懦,当即就责任感爆棚,暗暗发誓一定要夺回他和对象理应该得到的尊重。 “多多,你以后再也不用害怕了!以前都是因为你太善良、太软弱了,这才让有些人步步紧逼,把你逼得…都快没有活路了!你放心!以后有我在,没有人能欺负你!” 拜托大哥,你可快闭嘴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你这张嘴呀。 眼看秦光耀已经沉浸在角色中无法自拔,全然忘记了先前进门时叫他闭上嘴、少言语的叮嘱,杨多多被气的,都快背过气去了。 她想走,什么都不管了,可门口被林立业挡住了,且这么多人又都看着。 除非她这辈子再不和林家有任何关系,否则就这么走了,明显不是个好选择。 先前来的时候就欠考虑,一点儿准备也没有,企图闷声发大财的结果就是完全陷入被动的局面,现在再做决定,即使是思想简单的杨多多,也不得不慎重慎重再慎重。 可随着秦光耀越说越离谱,情绪越来越激动,就连一向好说话的老好人季菀也品出些不对劲儿来。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当秦光耀是对她们家有什么误会,便出声打断了他的激昂发言,打算解释。 “光耀?你看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话呀?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什么叫应得的尊重和待遇?什么又叫这个家真正的主人?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不光是他,林立业也觉得秦光耀这人八成是脑子不好了,所以才会到他家里来大放厥词,说些让人不爽的话。 要不是有秦小妹拉着,他的拳头都要放在对方脸上了。 见这家人还知道遮掩,害怕家丑外传,秦光耀心中冷笑,立刻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笃定模样,企图造势。 在他看来,杨多多现在拥有的越多,就相当于他拥有的越多,一切都是他们夫妻共同的财富,同理,如果继续忍耐下去,伤害的也是他的利益。 早就已经将杨多多和其背后的财富、权利、优待,全都视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面对林家人的“欺负”,秦光耀毅然决定展现自己的强势。 就连杨多多上来拉他,也被他一把甩开,一个屁股蹲儿跌坐在地上,差点儿没跌个好歹。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们就别装了!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和多多已经打了结婚证,也就是她心善,不想一家人闹得太难看,要不咱们早该来这一趟,说清楚了!” 什么?他们俩竟然结婚了?秦小妹和林立业就像见了鬼似的,那脸上的表情变化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原来杨多多一直不愿意带秦光耀到林家来见过“父母”,用的借口都是担心他不实在,感情不稳定,怕会让父母失望啥的。 后来二人各怀心思,在各自的生活中都遇到了挫折,再有了想要套牢对方的想法后,便阴差阳错的促成了这门荒唐的婚事。 本来杨多多都没想到秦光耀会这么爽快,答应了她先打结婚证后见父母的要求。 不光是她,秦光耀也没想到杨多多会这么单纯,都还没到他家去考察过,就愿意先把婚给结了。 不过总的来说结果两个人都是很满意的,这不,今天早上刚去打的结婚证,中午就迫不及待的到林家来了。 正因为已经是夫妻了,所以杨多多没能再用老借口搪塞住秦光耀。 不过她也有私心,想要借此机会彻底打消对方的疑虑,从而得到秦家人的认可,这才有了今天这次毫无准备的尴尬会面。 不过可惜,天不随人愿。 越是想要避免的事情越是避免不了,眼见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不可控,杨多多索性就摆烂了。 反正她和秦光耀已经打了结婚证,果然先打结婚证后到林家来是正确的选择。 这年头离婚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他秦家家大业大的,只要还要脸,秦光耀还想考大学,就不能和她离婚。 没有错过外甥女儿脸上那从慌乱无措到释然平淡的表情变化,季菀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她是对娘家人好,生活中也不拘小节很好说话,可不代表她是个蠢人呐! 做了这么多年的林太太,她自认见识过的人心也是不少了,可只要一想到娘家外甥女儿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就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她心里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失望之余,季菀嘴上说的话也冷淡直接了许多,不再拐弯抹角。 “你们结婚了?这是好事,也是喜事。什么时候摆席请客?我们林家一定全家都到,不过···这事儿和表姐说过了吗?多多很小就没了父亲,表姐辛苦养大她很不容易,你们还是别自作主张的好,免得大家都不痛快。” 等等,父亲早逝?这是什么意思?杨多多不是林立业父亲的私生女吗? 还没从激昂的情绪中回过劲儿来,秦光耀赤红着双眼喘着粗气,不屑的看向季菀,眼中的尊敬早已经荡然无存。 杨多多的说辞虽然荒诞,但确实有凭有据,秦光耀不是个蠢人,他可是考察了很久才选择相信杨多多的。 虽然面前美妇的表情也不像是在说谎话,可秦光耀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林太太,我和多多都已经打结婚证了,你们家的事儿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也都已经全知道了,所以我劝你还是别想着糊弄我的好,是,多多是林先生的私生女没错,可她的年纪和林立业差不多,你与其在这里哄骗我,还不如想想自己的问题呢。” 啊?!!! 晴天霹雳!杨多多是林家私生女这个重磅炸弹一被秦光耀抛出来,在场众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看向季菀和林立业二人。 前者还好,只是面上的表情有些不敢置信,外加身形有些摇摇欲坠而已。 反观毛头小子林立业可就浮躁多了,他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父母,自己当然是最明白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毫无根据的诽谤如何能忍? 这一次秦小妹可不敢拦他,毫无意外,秦光耀的话刚落地,林立业的拳头就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脸上。 第451章 一脚 两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动了手,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林家一家子都是要脸面的斯文人,什么时候在家里发生过这样的闹剧? 眼看儿子不敌对方已经接连挨了两拳,季菀急了,和芳姐一起去拉秦光耀,秦小妹也趁乱给了堂哥两个大嘴巴子,大家一起合力才将二人拉开。 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子,秦光耀怨毒的看着被三个女人围在中间的林立业,心里有些埋怨杨多多被吓破了胆不敢上来帮忙,叫他落了下风,不仅挨了打还丢了脸。 另一边的林立业见他一脸不服,只觉的一肚子邪火更盛,推开不停给他擦拭脸上血迹的芳姐,冲上去拎起秦光耀的脖领子,一把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姓秦的!你再敢乱说话侮辱我妈妈!今天你能站着走出林家的门儿,都算我林立业是孬种!” 自小接受良好的教育,身边的人也大都讲理,可怜林立业搜肠刮肚,实在是想不出更难听的话了,只好用实际行动宣泄他的愤怒。 他邦邦又是两拳,狠狠的砸在秦光耀脸上,后者也没有坐以待毙,出阴招,反手给了他肋间重重一拳。 能让人瞬间窒息的痛感,立刻就将没有打架经验林立业折磨的,像只煮熟的虾米一般高高弓起背部,企图保护柔软的腹部。 殊不知后者等的就是他这一出于本能的反应,曲起膝盖,秦光耀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残忍的阴笑。 他要重击林立业的脑袋,让这位逞英雄的公子哥彻底失去反抗能力,接受自己身为一个大男人,做为一个儿子,无法保护自己的家人、母亲,这一残酷的现实。 就打架来说,对上娇生惯养的林立业,秦光耀无疑是有压倒性优势的,接连不断的胜利,让他膨胀轻敌,全然忘记了在场除他以外,还有一个人同样也精通街头乱斗的动作技巧。 那就是当了十多年沙包,后又在市井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秦小妹。 “哦!斯~哈!啊~” 就在秦光耀曲起膝盖,准备给予林立业致命打击的同时,一直在旁观战的秦小妹早已经不声不响的绕到了他身后。 瞅准时机,她毫不犹豫的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了堂哥毫无防守的胯下。 瞬间ko,胜负分晓。 这专攻下三路的打法,确实卑鄙无耻,叫人嫌恶没错,可架不住实在有效啊。 只这一脚,刚还神气十足的秦光耀顿时就面如菜色,只见他满头冷汗像洗澡似的哗哗往下淌,痛苦的捂着老二,跪倒在地,痛呼声一声比一声凄惨。 这一脚可太狠了,直接就踢废了秦光耀,原本见林立业被收拾,还一脸兴奋的在旁边给秦光耀加油鼓劲儿的杨多多一见这情况,错愕抬头,惊恐的看向秦小妹。 也是赶巧了,对方也正盯着她看呢,只是那目光可算不上友善。 “你···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救···救命啊!光耀救我!表姨!表姨!我错了!你救救我!” 没有人搭理她,秦小妹则是径直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那手劲儿大的,根本不像个女人! 秦小妹还什么都没做呢,只这一伸手便把杨多多骇的冷汗直流,生怕自己也被踢上那么一脚的她,忙不迭的道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 “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我们现在就走!刚才···刚才···哦!对~他!他有疯病!说的都是疯话!求你了···不要放在心上,就当我们是个屁,把我们给放了吧~呜呜呜。” 如果单只有林家人在,那事情败露了也就败露了,没大关系,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大不了受两记白眼儿,也就到头了。 可眼前这位女将军,在她面前一脚踢废了秦光耀这个一米八的精壮男人,这力气和手段简直骇人听闻! 自己一个小姑娘,哪儿受得了这个?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杨多多相信目睹了刚才那一幕,哪怕是个壮汉也没有勇气和看似弱不禁风的秦小妹对上过招,所以她并不觉得丢脸,只想赶快脱身逃离这块是非之地。 林立业先前被秦光耀偷袭的那一拳打的岔了气,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挣扎着站起来,虽然他的手还死死的捂着肚子,试图缓解痛苦,但目光却好似刀子一样,瞪着杨多多。 “现在想走了?难道是谁请你们来的?告诉你吧,你也跑不了!等会儿我再和你算账!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们谁都跑不了!我们林家的人都没一个知道你是我爸的私生女?他秦光耀是怎么知道的?你倒是说说啊!” 这件事情表面看上去很荒诞,漏洞百出,可却恰恰是最叫人说不清辩不明的屎盆子。 本来杨多多和林家就走的近,三天两头的来串门子,周围邻居都是知道的,偏偏季菀还心疼娘家人,时不时的就给他们送东西去,态度亲昵。 刚才秦光耀说的话要是传出去,可想而知会对整个林家带来多大的影响。 所以这份解释不光林立业想要,被外甥女儿背刺的季菀也想要。 还有听见动静,拄着拐杖从二楼下来的林老爷子也想知道,她杨多多到底是怎么变成林家私生女的。 “爸!你怎么下来了?立业!还不快去扶着爷爷。” 不用季菀多说,林立业已经快步上前搀扶住了老爷子左手,秦小妹见他姿势怪异,知道他受了伤,只怕都快疼死了还在逞强,赶忙也去帮忙。 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老爷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林凤德落座后,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抽出拐杖,猛的一敲桌子。 闷响震的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哆嗦,别看老爷子年纪大了,平时除了在家里听收音机,哪儿也不去。 可他早年上阵杀敌,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命,后来又做了军官,积累了几十年的威望,乍一下横眉怒目动起真火来,与平日的和蔼截然不同,给人的压迫感极强。 知道这家里实际是谁当家做主,杨多多吓得腿肚子直转筋。 如今自己一家三口,还指望着表姨日常接济吃喝钱票才能勉强维持住生活,可今天以后,这样的好事还能继续吗? 等回去了自己要怎么面对母亲和哥哥的怒火?还有她的将来,又该怎么办? 第452章 戳破 悔!后悔!真是后悔! 杨多多此刻肠子都快悔青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哄秦光耀领了结婚证不算,竟然还把人给领到林家来了! 这其中固然有秦光耀的步步紧逼,可究其原因,还是她过于自信了。 别看这家里的人平时一个个的都是好性儿,可一到关键时刻团结起来,她终究只是个外人。 第一次看见林凤德的秦光耀敏锐的察觉到,这位老人很明显是林宅中的重要人物,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放过! 深呼吸了两次,秦光耀才姿势怪异的从地上爬起来,他勾着腰,捂着两腿之间,艰难的磨蹭到林老爷子面前,途经秦小妹,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要说不委屈,那是假的。 在秦光耀看来,他所求的不过是平等的尊重,和应得的财富,不应该被如此对待,一开口,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委屈的。 “老先生,我一看您就觉得亲切,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多多的丈夫秦光耀,我们今天来不为别的,只想和和气气的谈问题,希望你们也不要逃避,正视多多的身份问题。” “秦光耀!在我爷爷面前你还敢乱说话!是嫌被整的不够狠是吧?小妹,你再给他一脚,用力!” 秦小妹:“???” 也不知道这杨多多到底给秦光耀灌了什么迷魂汤,都这时候了,这榆木疙瘩硬是一点儿怀疑的意思也没有。 又或者说,他其实早就已经起了疑心,只是木已成舟,只能继续欺骗自己才能宽心。 眼看两个年轻人又要起争执,林凤德杵了杵拐杖,没理脑袋不够用的大孙子,只是淡淡微笑着,回应了秦光耀的自我介绍。 “小秦同志你好,首先欢迎你和多多来咱们家做客,其次,杨多多的身份问题如何和咱们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至于私生女一说更是无稽之谈。当初立业的父亲和母亲是在蓉城生下的他,两口子带着孩子在那里生活了八年,才回到碾子桥,时间上就对不上。” 那时候杨多多和她的兄弟父母亲,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乡下地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熬日子呐,怎么可能是林家的私生女?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多多明明告诉我说,她是林家失散在外的孩子,之所以现在能来公社,也是因为落叶归根认祖归宗了呀!她还说···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除了还没有改姓,她就是正儿八经的林家人!” 似乎是急于想要戳破众人的谎言,秦光耀手舞足蹈状若疯癫的描绘着,这些日子他是如何在下课后送杨多多回到林家宅,又眼看着她进去的。 还有上一次来这里拜访,“大老婆”季菀的热情招待,以及杨多多对这家里一陈一设的熟悉,这些都是做不了假的呀! 似乎是有些同情这个涉世未深年轻被骗的小伙子,林凤德轻轻摇了摇头,话中不带讥讽,只有淡淡的凉薄。 “虽然不知道杨多多骗了你,又为什么要把你带来林家戳破谎言,但她确实不是林家的人,只是我们家儿媳妇的表亲戚。她母亲年轻守寡,独自拉扯一双儿女长大挺不容易的,我们家的人心都善,想着孩子以后若是有出息,也算救了他们一家子,便将他们接来了公社供养读书,两家仅仅只是这样的关系而已,别的再没有了。” 不愧是当过司令官的人,一番话言简意赅。便将先前众人扯不断理还乱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一瞬间,包括秦光耀在内,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捶手低头,安静站在众人身后的杨多多身上。 都到这份儿上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本来杨多多就没想过能骗得住秦光耀这么久,现在戳穿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破罐子破摔,反正在她看来,自己一家就是这么个情况,注定一辈子低贱的命。 而她一个有志青年,想尽办法,努力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没什么大错啊。 反正都是已经跌在谷底的人了,最差也不过是永不翻身而已,她受得起。 “多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要骗人家?为什么要这样诋毁我们家?我对你···难道有什么对不起的地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这件事情上,要说最伤心难过的人,可能不是秦光耀,而是季菀。 因为秦光耀是基于利益考虑才选择的主动上钩,而季菀却是实打实的付出真心不求回报,却被背刺。 大概了解了事情缘由,秦小妹心里酸涩,眼看林母脸色不好,她连忙上前将人扶住,拉到了椅子上坐下。 怎么说呢?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上辈子的自己和林母很像,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愚蠢,盲目付出真心,然后被最亲的人榨干价值,伤害的体无完肤。 和痛心疾首捂着心口掉眼泪的林母不同,被拆穿假面的杨多多仍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刻意挺直腰杆站在众人批判的眼神中,仿佛自己是个不畏强权的英雄。 “什么叫对得起?什么又叫对不起?难道在你眼里赏我们一口吃喝就叫对得起了吗?是你把我们从乡下带来的,可你却让我们眼巴巴的看着你们过上流人的生活!凭什么?我比你可一点儿也不差,我为什么就要甘心过这样没有尊严的生活?” “你!你!你!” 这都是些什么白眼狼的无耻发言?要不是自己将他们兄妹连同母亲一起,从那个小山村里薅出来,带进大城市,她杨多多能有机会识字读书,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吗? 怕是早就嫁了人,生了两三个孩子,在地里刨食,困苦半生了! “我真没想到你原来是这么想的,早知道···早知道···,唉!后悔也来不及了,可你就算恨我,又为什么要骗小秦同志?他是无辜的,为了帮你出头被打成这样,你良心上过得去吗?” 没想到都已经撕破脸闹到这程度了,表姨竟然还想要教育自己,杨多多无奈的苦笑了一声,抹了把脸,内心一片冰冷。 良心?那是什么东西?值很多钱吗?还是能吃能喝能顶饱? 都不能?那这种东西是她这个饭都要等着别人赏吃的乞丐该有的吗! 第453章 吃糠咽菜 “少对我说教!你有什么资格?难道你也吃过我吃过的苦?受过我受过的罪?体会过我的感受和不甘?你们这群人啊~呵呵~是永远也理解不了我的,所以,就别假惺惺了!” 昔日乖巧温顺的外甥女儿突然撕破了脸,露出真面目,对着自己大喊大叫,这对季菀来说是个难以接受的残酷事实。 心灰意冷之下,她再没有了力气质问杨多多,只是痛苦的捂着脸,趴在秦小妹怀里低声抽泣,为自己廉价的真心感到不值。 对表姐的这两个孩子,她这个表姨最心疼的、最关爱的,一直是外甥女儿多多。 因为表姐重男轻女的落后思想很重,对这个女儿向来是不喜欢也不看重的,虽说也没将她扔了或是饿死,但同为女性的季菀很清楚,成长过程中情感的缺失对一个小女孩儿的未来会有多大的影响。 所以她格外心疼外甥女儿,不仅鼓励她学习、见世面,还供养她吃好的穿好的,希望能养出个性格大方的好姑娘来。 而这些付出,季菀从来没有想过要外甥女儿或是表姐回报,她只当是做了件好事,心里舒坦就好。 这份心意,是很单纯美好的。 可她不知道,有的人一生所经受的苦难,与时代和出身都没有关系,完全是扭曲的价值观和思想造就的。 就如眼前歇斯底里的杨多多,在她的口中,她所受到的一切委屈都是被表姨从乡下带来城里之后才开始的。 以前面朝黄土背朝天,天不亮就开始干活地里刨食,挑粪浇地的日子她不觉得苦。 一年半载穿不上一件不带补丁的衣裳,她也不觉得苦。 动辄被打被骂,被人嫌弃是个女孩儿她更觉得理所当然。 可当她走出山村,知道原来在不远的公社里,就有这么一群人过着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美好生活,拥有着她这辈子从没见过的好东西时,她的内心却开始不平衡,逐渐扭曲。 血缘真是个很玄学的联系,不光是杨多多,他们兄妹都一样的铁石心肠,忘恩负义。 小小年纪为了达成目的就愿意不择手段,伤害真心对待他们的人什么的,在这家人看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但凡我这辈子有的选,我绝不会要你们的施舍和可怜!收起你们批判的眼光!你们谁也没有资格这么看我!” 没有人回话,所有人都只是沉默的看着杨多多,这种好像在逗弄丑角儿似的态度让她很愤怒,进而更加歇斯底里的吼叫。 “别端着好像一副多看不起人的样子!我没有伤害任何人,你们凭什么指责我?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根本管不着!” 说着话,她就已经走到了大门口,林家没有人拦她,也没有人再说什么劝导的话,除了大受打击,几乎发疯的秦光耀。 “你……你这话才是骗人的吧?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不是林家的女儿?你为什么要骗我?!” 一开始,秦光耀还能勉强保持住镇定,除了声音有些颤抖外,总体还算是体面。 可话越说到最后,他就越无法控制身体的本能反应。 额头上高高鼓起的青筋,充血的双眼,和紧紧攥着的拳头,无不诉说着他的愤怒。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一切应该都在掌握之中才对。 迫切的想要一个说法,一个解释,此时的秦光耀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百依百顺的温润模样。 对上他那像是要吃人的眸子,杨多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种眼神,她在成长的过程中见过很多次,怎么会不懂? 内心忍不住涌现一丝悲凉,杨多多的嘴角扯了扯,觉得有些讽刺。 “这有什么听不懂的?我的确不是林家的女儿,和他家的关系就像老爷子跟你说的一样,仅此而已。至于我为什么要骗你?呵呵~如果我没有这样的身份,你会愿意和我交往处对象吗?世人都是这么肤浅,只会看表面东西,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这都是什么歪理?头一次见骗人还骗出委屈来的,就连在场的看客都听不下去了,连连摇头一脸鄙夷,更何况是“受害者”秦光耀呐? 此时的他接连遭受巨大打击,身子晃晃悠悠,明显是急火攻心,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对于他来说,杨多多的美貌、身材、学识,全都不重要,她背后的林家能给自己带来的财富、地位、人脉,才是最重要的,他只看重这些, 可现在杨多多却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全不存在!这让他怎么能接受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都是什么?这算什么!你竟然敢骗我结婚?你这个无耻的女人!可真让我恶心!” 什么叫落差?这就叫落差。 几个小时前还一脸幸福的牵着她的手,说这辈子能娶到她余生无憾的爱人,现在却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告诉她,她让他感到恶心。 作为一个女人,杨多多觉得这一刻的自己简直是这世上最不堪的人。 她还在努力的控制情绪,不想让自己在林家人面前更加狼狈,可眼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从眼眶中涌出。 也许是为了挽回面子,又或者是真情流露,杨多多转身小跑回来,一把抱住面如死灰的秦光耀胳膊。 哭喊道:“光耀你不能这么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谁都能嫌我,你不能嫌我呀!我知道……我骗你是我不对,可那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希望能被你注意到而已,我不想伤害你的!” 过往种种在脑海里一一串联起来,现在不管杨多多说的有多好听,秦光耀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快跟这个疯婆娘扯清楚关系! “你放手!别这样!离我远点!我们的相遇和这段婚姻都是基于你的谎言才成立的,这本来就是个错误!我永远无法原谅你对我做的这些事情,所以,以后……我们俩就只当不相干吧。” 什么?这怎么能行呢! 已经失去了林家的支持,如果再失去秦光耀,那自己岂不是要回到那个小村子里去,随便找个男人嫁了过日子? 杨多多都快疯了,她拼命摇头,死死拽着秦光耀的胳膊不放,嘴里喊着就算吃糠咽菜也要跟着他,寸步不离。 一旁看戏的林立业敏锐的抓住重点,插话问杨多多:“如果他真吃糠咽菜,你真愿意跟他?” 第454章 看戏 本来大家都在一线吃瓜,吃好好的,也不知道林立业这傻小子是咋想的,突然插了这么一句。 在场众人都被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给整懵了,就连杨多多也停止了哭泣,呆愣愣的看向表哥。 除了秦小妹和秦光耀,谁也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自己吸引了大家目光,林立业好整以暇的挺了挺腰,挑衅的看向脸色青白的秦光耀。 肋间的痛感仍是尖锐非常,他心底对秦光耀的怨恨,随着每一次呼吸不断加重。 虽然杨多多的做法很恶心人,道德上有很大问题,让人不耻,可他秦光耀凭什么就能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地说话呐? 真要论起欺骗来,他隐瞒的事情也不比杨多多的少,有什么资格神气? “表妹,你快别难过了,你对象一定会理解你的,要说你眼光也真是好,一挑就挑了个门当户对的,般配!简直太般配了!” 杨多多竟然敢欺骗、利用自己母亲的善意和真心,就在林立业看来是绝无法被原谅的事情。 他这人心里从来不藏事儿,有仇当场就报!家里也有这实力,所以别误会,他说这些话可不是为了提醒表妹避开凤凰男。 而是单纯想把水搅浑,揭露这两人美好皮囊下隐藏着的丑恶嘴脸,看他们狗咬狗罢了。 果然,林立业虽然说的点到即止,恰到好处,可杨多多的脸色仍是瞬时间就变了。 她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秦光耀,接着就在爱人的眼中,品出了一抹心虚。 天呐……。 “林立业是什么意思?光耀?光耀你说话呀!难道你也有事瞒着我?你可别吓我,我……我胆儿小。” 胆小?仅凭一人之力就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甚至还骗了个最重名利,信奉权力至上的男人结婚,你杨多多的胆子可一点儿不小,甚至是太大了! 从进门看见秦小妹,之后又撞上回家的林立业开始,秦光耀就知道自己的家庭情况瞒不住了。 他当时的想法和杨多多一样,反正都已经结婚了,离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但凡林家还要脸,就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况且他个人的条件也不差,只要岳丈家愿意帮忙,翻身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他想的很好,面面俱到,可谁知道美好的幻想会在短短的几小时里,如泡沫般消散不见呐。 此刻,他心里对杨多多只有怨恨,再无期待。 度过了一开始的不堪和恼怒,秦光耀甚至觉得有些爽快。 似乎他也骗了杨多多这个事实,在某种意义上倒让他显得没那么可怜了。 坦坦荡荡的对上杨多多近乎崩溃的眼神,秦光耀自嘲一笑,顺着林立业的话说。 “说什么门当户对?不敢不敢,她还有你们林家这一户有钱亲戚可攀,我们秦家却是个穷窝子,家家户户都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唯一一个嫁到公社站稳脚跟的小姑,也只是个家庭主妇而已。对了,我亲奶奶和四叔一家前不久还被打成坏分子了呢,这事儿你应该知道吧?” 秦光耀看向林立业,脸上表情复杂中带着一丝坦然,显然是已经破罐子破摔,彻底躺平无所谓了。 当事人自己都是这样不忌讳的态度,林立业自然也乐得添一把火,好扎一扎狼心狗肺的表妹那副硬心肠。 “是呢,这事儿同学之间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你平时太能攀交情,净和班里家庭条件好成分好的同学来往,所以大伙儿一时摸不清楚你的底细,这才没把事情闹大。” 虽然没把事情闹大,但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秦光耀在学校里的生活仍是受到了很大影响,再也不复之前风光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急迫的想要和杨多多结婚的主要原因,他担心事情有一天会不受控制。 买卖妇女的名声可不好听,这要被杨多多知道了,他怕自己会被一脚蹬掉。 当然,前提是当时的秦光耀并不知道杨多多是个骗子,所以才会如此草木皆兵,生怕会失去她和她身后林家的帮助。 要早知道会是现在这情况,只怕秦光耀会自己找人将消息透露给杨多多,以此逃过一劫吧。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杨多多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黑的跟锅底似的,一把甩开秦光耀的胳膊,指着他的鼻子痛骂。 “呸!真不要脸!一家都是泥腿子,成分还有问题,就这还敢跟我结婚,你安的什么心!” 羞愤交加的杨多多冲上去就给了秦光耀一巴掌,还不解恨,又扬起了手,不过这一次,她被早有准备的秦光耀一把抓住手腕,狠狠惯倒在地。 不仅如此,秦光耀还往她身上狠狠啐了一口口水。 “安的什么心?当然是你安的什么心,我就安的什么心啦!你们这一家子吸附在林家讨生活的吸血鬼,怎么好意思看不起我?好歹我家里人给我的钱和粮食都是干干净净,下力用汗水挣来的,你们呢!” 嚯~不要脸还比起来了?秦小妹诧异抬头,看向一脸正气的秦光耀,忍住了大骂发疯的冲动。 真好意思说!合着你爹娘光靠下地干活就能把你送到公社来读书,吃香的喝辣的?怎么?那地里长出来的是金子呀?也不想想自己花的都是谁的钱!真不亏心! 虽说心中腹诽,可秦小妹并没吱声,这热闹可不常看,比电影都精彩,万一被她一打岔给弄没了,回去不得悔得把大腿都掐青咯? 不光是她,林老爷子在三言两语捅破了窗户纸后,也不再出声儿,只将背打得挺直,津津有味地看着面前的闹剧。 显然,他也觉得看这个比听戏有意思多了。 其实如果有的选,不论是杨多多还是秦光耀都是要脸的人,并不希望当众撕开心底最深处的不堪和算计,供人耻笑。 可也没办法,二人相互埋怨揭短,话赶话自爆出来的离谱事越来越多。 这对早上才去打了结婚证,发誓要相亲相爱一辈子的新婚夫妻,这会儿已经闹得要拿刀杀个你死我活了。 第455章 断绝关系 “不要脸!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咱俩处对象的时候,你可从来没说过这些,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怎么就不要脸了?我可从来没说过我家境优渥,成分好,故意欺骗你。倒是你,说什么自己是林家的私生女,说什么备受宠爱,这些话才是真正的欺诈!所以到底谁不要脸?” “秦光耀!我跟你拼了!” “你还敢动手?简直不可理喻!” 豁~这一脚踢的角度刁钻,秦小妹和林立业两个人见状脸全皱在了一起,忍不住倒吸一大口凉气,似乎能感受到杨多多此时的痛苦一般,看的十分投入。 好家伙,这要留了内伤,以后不会生不了孩子吧?这可太狠了。 早知道秦光耀是个面热心冷,内里阴毒的小人没错,可秦小妹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没有绅士风度。 就算不是他的妻子,杨多多好歹也是个女同志,可他下手却完全没有留情。 男人和女人在体力和身高上的差距本来就大,没两下子,杨多多就被秦光耀打倒在地,脸上身上全是飞溅的鼻血,只剩下呜呜哭泣的力气了。 “呜呜呜···骗子!全是骗子!你本来是个泥腿子,成分还有问题,凭什么留在公社读书?!还跟家世好的同学一块儿玩儿,你也不嫌亏心!” 在杨多多看来,正是因为秦光耀太有城府也太会伪装,这才迷惑了她。 她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虚荣好骗,反倒是觉得这世上没有好人,她一个小姑娘没人依靠撑腰,人人都能欺负,这才落到这个下场。 见这莫名其妙的女人把自己骗的这么惨,反倒还委屈上了,秦光耀气上了头,顾不得自己长着一张翩翩风流的脸,抬脚又狠狠给了杨多多两脚。 指着她鼻子,喷着口水骂道:“就你?也敢看不起我?你算什么东西?靠着公社的有钱亲戚才从山沟沟里爬出来的货色,你自己有什么本事?就敢看不起我?我只不过是投胎的本事差点儿,要是我也有个好出身,凭我的才学和见识,你这辈子能和我说上一句话?” 就这样他都快接不上地气儿,要飞到天上去了,旁听的秦小妹根本不敢想,秦光耀如果真的有一个稍微好些的出身,那他这人该有多么狂妄自大。 可惜命数天定,再是不甘心也只能受着,难怪他想出人头地,想的都快发疯了,这也太自命不凡了。 他这番迷惑发言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感到不适,更别说像林家这样三观正,且家属从军的家庭了。 既然已经掰扯清楚,杨多多跟自己家没有关系,那剩下的事情也该借此机会一并说清楚才对。 瞥了儿媳妇一眼,见她实在伤心,要不是靠着秦小妹,人都快要坐不直了,林凤德没为难她,打心底里觉得季菀可怜。 就是养条狗,这么多年掏心掏肺也该认识主人了吧?可这一家三口···唉~真是不想多看一眼,不想多说一句。 要不是他们死死纠缠着不放,老爷子这么大年纪了,真不想脏自己的嘴。 “咳!咳!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二位有什么话,还是回自己家去说吧,咱们家今天来了客人,你们也看见了,再这样闹下去,恐怕没有道理。” 这一番话暂时止住了秦光耀和杨多多无休止的相互埋怨,赶在杨多多开口求饶前,林凤德接着说: “小娃,你之前也在我家里住过,那时候就没规矩,说实话,对你,我老爷子真是一点儿也喜欢不起来。奈何你表姨心疼你,这才一直接济你们家,不过你今天干出来的这些事儿实在是太伤人心,丢人脸了,回去你就跟你娘说清楚吧,以后我们家和你们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要跟自己家断绝关系吗?杨多多抹了一把鼻血,急了。 她知道林老爷子不喜欢自己,跟他求情根本没用,便不管他,膝行到伤心哭泣的表姨季菀面前,一把抱住她的小腿,哭嚎不止。 “表姨~表姨~多多知道你最心疼我了~你不会不管我的,对吧?表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也是被人骗了!我以为他家境好,嫁给他不也能减轻您的负担嘛?我真不是有意编排林家的,这些话我从来没告诉过别人!表姨你信我!” 估计别人也不会信吧,对于不是攻略目标的人,杨多多可不会如此费心费力的营造骗局。 像她这样处心积虑许久,为了自己得利不惜伤害别人的人,根本不会有丝毫悔意。 这会儿痛哭流涕赌咒发誓,也只是眼看代价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害怕担责而已。 说白了,这就是鳄鱼的眼泪,谁信谁倒霉。 好在季菀所受打击实在太大,虽然很可怜,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叫她清醒,找回了一丝理智,并没有因为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就原谅杨多多。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季菀身上,杨多多也用饱含期待的眼神看着表姨,期盼着她能说些什么,最好能把这一次和过往的每一次同样对待,在她掉两滴眼泪后原谅她,接纳她。 关于她的事,表姨总是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吃准了这女人的软心肠,杨多多自认为拿捏她非常简单。 就连一旁的秦光耀内心深处也升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是恨欺骗他结婚的杨多多不假,可木已成舟,也只能被迫接受现实。 离婚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丢脸还坏名声,他还没考上大学,万万不能被影响,如果杨多多能得到林太太的原谅,将来继续得到金钱上的资助,这对秦光耀来说也是好事一件。 别看他表面光鲜,其实现实情况早已经穷途末路了,人脉、资源、钱票,既然不能全部同时拥有,那哪怕只有其中一样,对现在的秦光耀来说也是雪中送炭的大好事。 只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对公爹的决定,季菀打心底里是认同的。 她已经看透了杨多多藏在乖巧皮囊下隐秘的恶毒,怎么可能还与她来往? 至于表姐和天赐,季菀不是个蠢人,不会相信他们是无辜不知情的。 杨多多见天儿的到林家来哄她,都快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了,还将秦光耀也带了过来,这事儿要说表姐和表外甥一点儿不知道,那真是哄鬼的话。 第456章 同归于尽 爽!畅快!林立业此时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其实一开始他也很可怜杨多多一家,所以在他们初初来到林家寄宿的时候,一点儿没有排斥,甚至还在学校里关照兄妹二人。 直到他听说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竟然就敢打着林家的旗号到处欺负同学,这才开始对这兄妹俩起了戒心。 这之后生活中相处的种种细节,更是加剧了他对这一家子的厌恶。 别看林立业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不大言语插手母亲的娘家事,可他眼睛又不瞎! 杨家人把妈妈当傻子,把爷爷当累赘,把爸爸当摇钱树,他全都看在眼里,私下里也劝过母亲。 可惜当局者迷,季菀被表姐一家三口哄得开心,只想着骨肉亲情割舍不断,能帮就帮,哪里会把人往坏处想? 这一下打击虽然大,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和痛不欲生的神情,林立业这个当儿子的心里也很难受。 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借此机会说开了掰扯清楚,倒也不失为好事一件。 生怕母亲哪根筋搭错了,又犯心软的老毛病引狼入室,林立业顾不得保持绅士风度,上前两步,一把推开杨多多抱着母亲小腿的手。 不耐烦道:“别不要脸啊!自己干的什么事儿心里没数吗?都这时候了还舍不得好处,干坏事儿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会有现在这下场?” 也真亏她好意思编得出来,母亲对她这么好,像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着,她却在外头编排自己是父亲和别的女人生在外头的私生女。 这对母亲来说是多大的侮辱?同为女人的杨多多难道不清楚? 她其实什么都明白,她只是不在意而已,也许还怕不把话题说的炸裂一些,别人不相信呐。 一切都是为了达成目的,她这样的人是没有心的,自然也不会真诚悔过。 杨多多被林立业推开,季菀得了自由,她立刻站起身,拂了把脸上的眼泪,尽量保持体面。 经过秦小妹刚才的安抚,她已经大致平静下来,虽然还是控制不住眼泪水和抽痛的心脏,但脑袋好歹是彻底清醒了。 面对一脸委屈的外甥女儿,季菀只觉得可笑,可悲。 “你居然能扯出这么离谱的谎来,看来我们两家的确不适合再来往了,三天,你们搬出我找的房子,这之后能不能留在公社继续读书生活,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没有钱票吃穿,没有地方住,也不要来找我,以后也别叫我表姨,我没有这样忘恩负义的亲戚。” 说完,季菀忍不住心里难受,怕失态,她抛下一屋子人,说了一句脑袋疼就躲到了楼上去。 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一眼跌坐在地,失魂落魄的杨多多,显然已经下了决心。 “表姨!表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说这些话都是为了和秦光耀交往而已,我没有和别人说过呀表姨!是我一时糊涂,你就饶了我这回吧,表姨!没有你我们一家可怎么活呀?!” 拦住跌跌撞撞想要撵到楼上去的杨多多,林立业冷声道: “怎么就不能活了?过去十几年不活的好好的?大不了回农村去呗,种个地,养个鸡,不也能活?你们自己非要赖在公社,这怪谁去?告诉你,以后再敢进我们家门儿,腿给你打断!” 被他这番狠话吓得一哆嗦,杨多多抽噎了两声,到底没敢回嘴。 而是转身,跪地,然后一把抱住秦光耀大腿,动作流畅的就好像排练过很多次一样,就连哭嚎也是换汤不换药。 “光耀!你能和我结婚,不都是因为我这个人嘛?家世有什么重要的,有人不就得了?你带我回家吧,我再也不嫌你了!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呀!” 她当然不敢回去了,杨多多甚至都不敢想,她回去以后该如何面对母亲和哥哥的滔天怒火。 况且,失去了林家的资助,一旦回到农村,她这个女孩儿是一定没办法继续高考读大学的,这么想来,还不如跟着秦光耀回去呐。 不管怎么说,至少他家会供养他上大学,自己作为妻子,以后能有一个大学生当丈夫,不比回村嫁给老光棍儿强吗? 她变脸倒是快,一点儿不顾别人的死活,可要论铁石心肠,秦光耀也不差。 他从始至终都头脑清醒得很,从来没有被所谓爱情蒙蔽心智从而影响判断,此时面对一无是处,又被林家抛弃的杨多多,他早没有耐心了。 一脚踢开杨多多,秦光耀捂着因这一动作扯到的蛋,深呼吸了两次,艰难的挪到先前带来的那堆礼物前。 只见他毫不犹豫的将这些东西悉数揣进怀里,转身毫不犹豫准备走人。 “光耀!光耀!你去哪儿?带我一起!我们已经打了结婚证,是合法夫妻了,你不能抛下我呀!你带我走吧,我今天就跟你回家!求你了,别丢下我!” 比起被秦小妹踢了一脚老二,刚才又扯到了蛋的秦光耀,杨多多的行动明显敏捷很多。 她三两步冲在最前头,张开双臂拦住爱人去路,眼中的祈求,看的人心都要碎了。 当然,这仅对于心疼她的人来说,是这样子的,可就秦光耀来说,面对这张讨厌庸俗的脸,他心里估计只有嫌恶。 “不是,你有病吧?把我骗的这么惨,还想跟我回家,指望我像以前那么对你,可能吗?要我说,你与其求我还不如去求一求你表姨呢,说不定人家大人有大量,从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儿出来就够可怜你了,我们家可不一样,光养活我一个就够费劲儿的了,再养活你?想什么呢!” 家里已经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样子了,这两年倒霉的,喝凉水都塞牙缝! 本来婚姻就是他摆脱泥潭唯一的救命稻草,就这还被杨多多这个蠢女人给坑没了,真不怪秦光耀气急败坏,这搁谁,谁受得了? 可他如此绝情,显然杨多多是没法接受的,要说隐瞒,谁也别怪谁,大家都有所隐瞒,要说欺骗,那就更谈不上了,愿者上钩的事儿,怎么能叫骗? “我不管!你不把我带走,明天我就写大字报上学校闹去!看你还怎么高考!怎么读大学!反正要么我们还当两口子好好过日子,吃糠咽菜我都陪着你,要么就大家一起死,全都别活了!” 这是被逼到绝路,打算同归于尽了。 这般狠绝的话,加上杨多多脸上癫狂的神情,看着可不像是在开玩笑,一时间,就连秦光耀也被她唬住,不敢再刺激她。 第457章 狼窝 看热闹也看的差不多了,见秦光耀竟然想抛弃发妻,抗拒这门势均力敌,门当户对的“好亲事”,秦小妹和林立业对视一眼,二人心里都有些着急。 别啊,这一对要是不锁死,以后他们上哪儿看热闹去? 都说芸芸众生,缘分自有天定,到最后谁都逃不了既定的报应,可说实在的,秦小妹做人也做了几十年,一时还真想不到,除了杨多多有谁能更配秦光耀。 本来是想一直置身事外的,可想想秦光耀的身份已经挑破,虽然分家了,可自己到底也还是秦家人,劝宗族兄弟一句话应该不过分吧? 念头一起,秦小妹就笑了,只是那笑不及眼底,看着有些阴谋的意味,不知道是在算计着什么,但总归不是好事。 端着笑,她先劝了两句新嫂子杨多多别太激动了,这里毕竟不是她自己家,真闹出了什么事儿,公社治安员来了她也不好解释脱身。 之后秦小妹又看向秦光耀,笑道:“还没恭喜大哥呢,嫂子这么漂亮还有学问,你们俩有说不完的共同语言,以后感情指定好。其实吧,带嫂子回去也没啥坏处,三叔那边里外三婶儿一个人忙活,日子久了肯定扛不住,如果嫂子能在家帮衬一二,三婶儿就能分更多的心去上工挣钱,以后大哥在公社读书,花销上不也能更宽裕一些吗?” 虽然不愿意,但杨多多还是很快接受了秦光耀是个泥腿子,且家里成分不好这个事实。 她心里还抱有一丝期待,觉得泥腿子与泥腿子之间也是有区别的,能供上大学生的泥腿子想必家里的经济情况差不到哪儿去,至少比自己家这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的窘迫境遇比起来,应该会好很多。 大概能猜到她在想着什么,秦小妹忍不住好奇,等杨多多跟着秦光耀回到乡下,知道他有一个守活寡的娘,瘫在床上的爹,和不省心的妹妹时,会作何感想? 她会不会后悔今天破釜沉舟,为了一文不值的尊严得罪林家这张长期饭票? 难怪都说是祸躲不过呐,这两个人能莫名其妙的发展这么顺利,林立业是万万没想到的。 他对秦家的情况了解不多,但仅是秦小妹说给他听的一点点儿,就够让他明白杨多多今后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生活了。 虽然唏嘘,但他可不是个圣人,瞧瞧杨多多干的那些恶心事吧,但凡晚一些知道,这屎盆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开,溅林家人一头一脸一身呐。 能成朋友的两个人,一定心有灵犀。 等秦小妹劝完秦光耀,林立业也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走到杨多多面前。 “表妹,你别激动,你还年轻做点儿错事儿我们都能理解,现在最重要的是眼下的日子该怎么过,以后我们家指定是不能再接济你家了,你娘的脾气你自己清楚,我劝你还是别回去的好。” 其实不用他多嘴,杨多多此时心里七上八下,早搅成了一团乱麻。 她心里明白,不管她在林家怎么闹怎么撒泼,到底是个外人,不论是表姨还是林老爷子都不可能将她按住痛打一顿。 可在家里就不一样了,如果被娘知道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没有拿下金大腿,反倒还丢了稳定贴补的冤大头,指定要被活剐下一层皮来的! 更何况秦光耀只是个普通的乡下农户,虽然娘也是农村户口泥腿子出身,可人心气儿高啊,本来就跟表姨不对付,事事都要比较,知道情况后估计宁愿将她活活打死,也不会把她嫁给秦光耀。 可结婚证都已经打了,离婚这么丢脸的事儿杨多多可不想干,况且失去了林家的贴补,等回到乡下生产大队,她还能找到比秦光耀更好的男人吗? 眼下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可也不是最差的,杨多多和秦光耀在林立业与秦小妹二人的劝说下,互相对视了一眼,可惜双方的眼中都没有爱意,只有浓浓的嫌弃。 又过了半晌,还是作为男人的秦光耀不耐的闭了闭眼,长长叹了口气。 他语气疲惫中,带着一抹不小心吃了屎的无可奈何。 “跟着我回去也不是不行,可我们家条件有限,书肯定是不能再供你念了,你如果愿意那就收拾收拾跟我回乡下去,以后老实待在家里孝敬我爹娘,等我考上大学分配上好工作有了出息,绝不会亏待你的。” 说这话的时候,秦光耀甚至都不愿意看着杨多多,而是似乎开恩赏赐一般,高高昂着头。 他还没从巨大的落差和打击中回过神来,心里对自己有怨气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他能松口答应要人,杨多多就已经很满意了。 此时的杨多多并不知道,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还当秦家是个家有壮劳,年年有余的富户人家,心里很高兴,接住秦光耀画的大饼,就狠狠咬了一口。 “你放心吧,我既然嫁给你,该怎么做都晓得,你家里人员也简单,我应付的来,你只管好好在公社读书就行,我们一家从今以后可就都指望你了。” 这人变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快,说打雷就打雷,说天晴就天晴,要不是脸上身上还带着飞溅的鼻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一直是这副相敬如宾的模样呐。 劝和进行的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两边都下了台阶,看着一脸满足,笑靥如花的杨多多,秦小妹忍不住想,当初天真的自己全身全心的将未来托付给男人和家庭时,是不是也是这副蠢样? 果然谁也别轻易去笑话谁,因为站在既定的立场和相同的人生选择前,谁也不一定就比谁更加清醒,选择的更加理智,只能说有的坑不踩是一辈子都不会醒悟的。 自己当时还只是掉进了吴洪斌这个渣男一人的坑里,现在的杨多多却是马上就要把自己打包好,开门走进狼窝去了。 一想到她将要面对自己那笑面虎一般的三婶儿,和瘫痪在床目前处于植物人状态的三叔,以及天天找事儿,中毒以后还不知道落了什么后遗症的二姐,和家里头那一堆的烂事和欠债。 即使是已经摸爬滚打在社会历练了一辈子的秦小妹,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从心底里涌出一丝恐惧来。 为了避免跌进这样的深渊,她决定明天早点儿起来干活儿,哪怕是多做几件衣裳,多开垦一方荒地,也要尽力把日子过得更好。 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只有手上把着更多的钱,才能拥有更多选择。 第458章 赶走 管他是孽缘还是正缘,林老爷子这个人一辈子放荡不羁,从不被封建礼教桎梏,只要别碍着他的事儿,你就是娶头母猪,他也能违心夸赞两句。 虽然不太清楚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但见孙子和孙子的小客人都在努力撮合小夫妻,未免人家说他老古董看不懂气氛,老爷子连忙也站了起来,说了几句喜庆话。 “哎呀,好好好~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小夫妻俩吵架床头打了床尾和,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不过刚才老爷子说的话还是算数的,以后你们要再吵,能不能在自己家里吵?可别上我家来了哟~看着就烦。” 热闹看一回看两回,是图个开心,次次都来可就是找茬儿了。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秦光耀怎么会听不出来?知道杨多多不是林家骨肉后他也没脸皮再继续留着,和林立业与秦小妹二人也无旧可叙,索性一马当先抱着自己带来的礼物走了出去。 比起他的洒脱来,杨多多显得就要纠结多了,她十分后悔,舍不得和大方的表姨季菀翻脸,又在楼下求了好几句。 直到林立业不耐烦的变了脸色,脱下脚上四十三码的大拖鞋怒视杨多多,她才捂着脸,惊慌失措的跑了。 “呸!真是一对贱人,我就没见过这么般配的夫妻,祝你们百年好合!可千万别分开祸害别人!” 人都走远了,林立业仍追着骂骂咧咧的,似乎要不是老爷子拦着,他今天非得给杨多多两拖鞋,好叫这只白眼儿狼长长记性不可。 “行啦,你这混小子,人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威风!平时教你的那些东西到了关键时刻全给忘了!唉~悔呀,真是悔死我老头子了,早知道你是今天这副德行,我就该听你爸的劝,把你丢到军营里去历练两年,瞧瞧!都没个爷们儿样了,还没小姑娘下手到位。” 想起秦小妹那毫不犹豫的暴力一脚,林老爷子和林立业都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小姑娘真是个狠人啊,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这么能出手!不错,是个干大事儿的人! 和生长在家族羽翼保护下的林立业不同,老爷子可是正经上阵拼过命,杀过敌的。 他知道在真正的决斗中,花拳绣腿没有一点儿用,只要能有效重伤敌人保住性命,管你使的是撩阴腿还是锁喉插眼,谁在意? 林老爷子看得出来,今天要不是秦小妹这临门救场的一脚,孙子一定会吃大亏,那秦光耀是个狠心的,气上了头干出什么事儿来都不稀奇。 偏偏这件事儿又属家门不幸,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如果可以的话他自然是尽可能的不想惊动公社治安队那群人。 所以大概率林立业这傻小子,吃了亏也是白吃亏,这么一想,秦小妹可真是帮大忙了。 世上的长辈大多一个样,喜欢听话讨喜,会来事儿的小辈儿,林老爷子也不例外,虽然他和秦小妹相处时间不长,见面次数也少,但却对这小姑娘印象很不错。 想着人家来一趟做客不容易,还遇见恶心事儿坏了心情,他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小芳~小芳!做两个好菜,要酸甜口的,适合小姑娘吃,一会儿小妹就留在家里吃顿便饭吧,还有那蒸糕也好吃着呢,都给她包上,小姑娘家家的吃点儿零食不是坏事儿,带回去慢慢吃。” 他们一家人都很和气,热情的留秦小妹在家里吃饭,知道她要坐拖拉机回家,还特意将晚饭时间给提前了,盛情难却,秦小妹也只得笑着应了,主动到厨房帮忙做饭。 芳姐也喜欢秦小妹,看着她就十分亲切,像看自己的女儿一样,说起来自己也好些日子没有回家了,今天见了秦小妹倒是缓了缓思女之情。 杨多多和秦光耀这两个颠公颠婆一走,整个林家宅瞬间恢复生机,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热切的笑容。 厨房里也是一片热火朝天,芳姐使出浑身解数,不仅做了一桌子好菜招待客人,还抽空又蒸了一些点心,依林老先生的意思,这些都是要给小妹带回家去吃的。 她家里还有个小兄弟呢,虽然没见过,可有这么明事理讨人喜欢的姐姐,那小娃估计也是个好孩子。 乡下日子过的苦,缺衣少吃的,他们条件好些大家又都是朋友,能帮就帮一下,也算做件好事,总比便宜了白眼儿狼强不是? 可算是摆脱了杨家那三个连吃带拿还不记好的,饭桌上气氛十分轻松。 心里虽然很难受,但这事儿究其原因也有些自作自受的味道,季菀觉得不好意思,也没躲太久,饭做好后就下楼来了。 对这个儿媳妇,林老爷子一向是宽容对待的,哪怕杨多多被她养大了心,闹出这样难看的事情来,也没有一点儿要责怪季菀的意思。 这样大度的长辈让季菀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她想起以前表姐一家还住在这里时就对公公不尊敬,可那时的她为了平息矛盾只顾着和稀泥,一点儿没考虑过老人家的感受。 现在想来,脸上真是烧的慌。 众人都落座后,芳姐端来了她用老家手艺酿的山楂果酒,这酒水度数不高,酸甜开胃,健脾助消化,是男女老少都可以喝,喜欢喝的小饮料。 等每个人碗里都满满的斟上一杯后,季菀突然站起来,她端着碗,恭敬的对公爹说: “爸···我错了,我识人不清差点给咱家里招了祸,我真知道错了,您放心!以后我绝不再见表姐一家!也不会再给她们任何东西,之前···我···是我对不起您!请您原谅我吧···。” 很多话千言万语说不清,有那么个意思大家就都明白了。 季菀娘家离的远,这些年过得好还能想着帮衬娘家亲戚,是她良心好的体现,林老爷子一直是理解且支持的。 可一味没有原则的帮助,不是帮人,是害人! 特别是对杨家表姐这样不懂知恩图报的人来说,季菀的软心肠轻则会招来嫉妒,伤自己的心,重则会给自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影响家里人的工作和生活。 第459章 买到自行车了 耳边是腼腆儿媳的一句句肺腑之言,她有多悔不当初,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再看她鬓边的缕缕白发和眼角的细细皱纹,林老爷子叹了口气,终于点头原谅了她的糊涂。 季菀已经不年轻了,连孩子都到了能成家立业独当一面的年纪,有些话当着立业的面儿说了伤脸面,考虑到她也是个要脸的人,老爷子到底没说难听话。 家人一直是林凤德的底线,这么多年了,儿媳妇对这个家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如果不是对娘家人糊涂了些,季菀无疑是个完美的儿媳妇。 可世界这么大,哪儿又有十全十美的人呢?糊涂些就糊涂些吧,只要她能改能及时悔悟,就不是不能原谅的大事儿。 身正才不怕影子斜,正儿八经的正派人是不怕查的,杨多多说的那些话本来就子虚乌有,除了难听了点儿,对林家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真要闹出去,该被嘲笑的也是痴心妄想的她们,不是无辜受难的林家。 更何况,现在两家已经撇干净关系了,只要以后季菀不犯那心软的老毛病,这事儿就算过了。 说清楚对错,又没了扫兴的人,这一餐饭吃的尽兴。 林老爷子在秦小妹和林立业这两个小娃的奉承下心情大好,破天荒的又添了一碗米饭吃,直到芳姐担心他积食来劝,才不情不愿的放下筷子。 本来吃完饭芳姐还准备了点心待客,可无奈秦小妹住在乡下,又没人同住丢不开家,必须要赶着坐拖拉机回去,众人不好留她,只得道别。 “你这小娃可真有出息,小小年纪不仅裁缝活儿做的漂亮,人也实在,可惜没有爹娘帮衬,一个人带着兄弟过,总是叫人担心的。以后要来了公社就到家里来坐坐吧,你这样的客人我老爷子最喜欢了。” 林家正派,从来不因秦小妹出身农村而看不起她。 感受到他们由心的尊重和喜爱,哪怕不以利益考虑,秦小妹也乐得和这样的人家交好。 笑着答应下回再给一定给老爷子带山上摘的果子尝鲜,又和芳姐约好抽空来学做山楂果酒,秦小妹便收拾着准备回去了。 见她要走,一屋子人都舍不得,林老爷子更是叫芳姐到自己房间去,将战友从内蒙新疆带来的特产,分给秦小妹拿回去吃。 “这可是好玩意儿,补人的很!在公社可有价无市,叫···叫个什么来着?”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芳姐捂着嘴,适时提醒道:“叫奶糕!” “啊~对对对,奶糕!哎~我年纪大了牙口不行啦,这么多得吃到什么时候去?不如你给我分担分担,带回去跟你兄弟分了吃吧。” 将一大袋子形状各异口味不同的奶制品,硬塞进秦小妹怀里,不待她客气拒绝,林老爷子又从芳姐手里接过来一袋儿果脯和坚果。 “还有这些果干儿、果仁儿什么的,是我新疆的老战友送的,这玩意甜的齁,我老爷子牙疼吃不了几块儿,也给你小娃带走吧,腾腾地方。” 这哪儿是腾地方?明明都是包装完好,保存得当的东西,一看就知道老爷子自己平时也喜欢吃。 他这么说,不过是不希望秦小妹这个有骨气的姑娘,觉得自己被施舍可怜了而已。 虽然早知道爷爷是个大方的好爷爷,可这么客气亲切林立业还是第一回见,难免有些吃味。 “爷爷,你这些个好东西我也喜欢吃呐,怎么不见你叫我给你腾地方?偏心也偏太明显了···。” “什么话!什么话这是?你给我腾地方?你要真有心,明天搬出去别回来那才是真给这个家腾地方呐。丢人现眼,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就这样都娘们儿唧唧的,再吃点儿小点心,还得了?” “······我不吃了!不吃了还不行嘛?我哪儿娘们儿了!要不是秦光耀跑得快,我今天非得···。” “非得怎样?拿你那大脸痛击人家的拳头?” “爷爷!小妹还看着呐,您怎么能····。” 又吵起来了,早已经习惯了的季菀和芳姐叹了口气,对视一眼苦笑连连,默契的起身一道送秦小妹出门。 留下身后客厅里坐着的林凤德和林立业爷孙俩,激烈辩论。 “不管他们,老小孩儿和小小孩儿,天天都这么闹,我们都习惯了。“ 帮秦小妹把东西都收进背篓里,提给她背上,看着她这大包小包的,季菀有些触动。 ”小妹,多谢你的围巾,我真的很喜欢,以后常来家里玩儿,拖拉机虽然好可半个月才有一趟,时间不自由,要不给你搞辆自行车怎么样?你不用客气,这不是什么难事儿。” 对林家来说,这确实不算什么难事,林父在物资管理公司工作,职位不低,一辆自行车而已,根本用不着他费心劳力,只需开句口,底下多的是人抢着帮他办好。 只是秦小妹已经拜托了陈媛,本来没想再欠林家人情,可偏偏她的确需要一辆自行车,总不能前脚跟林母说自己不需要,过一段时间又骑着自行车上人家里来吧?那也太见外了。 明显林家是真心想对她好,将她当成自家小辈一般疼爱的,过于不识抬举那不是打对方的脸嘛? 想到这里,秦小妹下意识斟酌起来。 纵使她从不介意借力使力,可接连受林家的恩惠,自己又没什么能力报答,还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思考再三后,她决定实话实说,看接下来林母如何回答。 “不瞒您说,我确实想置办一辆自行车,不过已经拜托在供销社工作的朋友帮忙留意了,运气好的话年前应该会有消息,就不麻烦您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这孩子真是见外。” 听秦小妹说完,林母果然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笑着告诉她:“那供销社的货还是咱们物资公司经手办的呢,何必多走一道?你下个月只管来提车就行,哪儿用等到过年去。一会儿回家顺道就和你朋友说一声吧,咱们关系近,就别麻烦人家了。” 听听,这是直接把秦小妹当成自家人了,季菀这人确实是个大好人,秦小妹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涨红着脸应下,心里盘算着得搞两块好布,给季菀做件衣裳答谢。 离开林家后,秦小妹先去了供销社和陈媛说自己已经买到自行车了,在对方的八卦中免不得又耽误了一些时间,等陈媛把想知道的都知道以后,这才给秦小妹装上猪肉,放她走了。 一看就是屠夫陈特意留的好肉,大肥油能有五斤重,还有猪五花和后腿肉,都是好的,满满一兜子,分量高高的。 加上免费得的骨头,这一趟回去,三个月不用买肉吃了。 第460章 药 没有自行车的确不方便,光时间这一点就十分不自由,次次都紧张得很。 在陈媛那儿耽搁了好一会儿,好在等秦小妹赶到副业办时,张木莲已经下班回家去了,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一路上她心里都忐忑着,这位也是一肚子牢骚等着发的,要是再被她逮住耽误一会儿,今天自己就只能走路回家了。 因为先前已经说好,所以张木莲下班之前将要给秦小妹的东西托付给了同事代交,秦小妹到了以后谢过人家,才提起包裹匆匆往里看了一眼。 豁~里头好些东西,有罐头、饼干、奶粉,还有包装精美的糖果,瞧着像是巧克力。 张木莲没说大话,这些东西搁在现在确实是稀奇玩意儿,即使是有权有势有门路的人家也只能尝鲜而已,她一口气拿了这么多出来,倒是真大方。 背篓里装满了东西,两手也没闲着,因为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耽搁了不少时间,最后一段路秦小妹只能玩命儿的往前跑。 天气已经凉了,可等她拼命扑腾双腿,气喘吁吁的赶到拖拉机停放处时,硬是折腾出了一脑门子汗,把头发都打湿了。 见她这副模样,被她耽搁了回程的时间,正不耐烦的拖拉机手顿时就没了脾气。 秦小妹会说话性格好,长得又美丽一说一个笑,是挨个儿给坐在车上等候多时的乡亲们道完歉,才上车坐在车斗最后头的。 见她态度实在是好,先前还在发牢骚的大娘,都不好意思说话了,一行人迎着夕阳余晖,和来时一样说说笑笑的往村里走。 有大娘注意到林帮娣来公社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也没多啥东西,只在手里抓着一个小包袱。 里头鼓鼓囊囊的,看不出来装的是啥,就好奇问她:“老大媳妇儿,你这一趟是去看招娣的吧?怎么没给娃带点儿粮食啥的,住公社啥都要钱票买,现在好不容易管理松了,你悄悄揣怀里不就带去了?” 要说是重男轻女舍不得给女孩儿吃好的,可秦老大家也没儿子呀,留着给谁吃? 说话的大娘没有恶意,只当是林帮娣脸皮儿薄,怕被抓住批评丢面儿,这才不敢往公社带东西,还一个劲儿的教她怎么藏呐。 话题很快就被引到了这上头,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经验,倒让秦小妹长了不少见识。 多听听是好的,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止境的嘛,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能用上。 都是一个生产队里的自己人,大家踊跃发言谁也没藏私,气氛空前热烈。 可有人坦坦荡荡,就有人心慌难耐,处在人群中央的林帮娣一边艰难应付着这帮长舌妇,一边紧紧抓着手里的小包袱,只赔笑不搭话。 这和她平时的人设明显不符,本来大家伙儿心照不宣,谁去公社带了什么、买了什么一律不过问,可林帮娣这副明显心里有鬼的样子,却是引得大家猜测连连,心里八卦的难受。 “好不容易来趟公社,分的粮食也下来了,大家割没割肉回去包饺子吃呀?俺家倒是割了,一家十一口啊,才割了八两肉,唉~有个味儿就得了,还得过日子不是。” “老姐姐,你算大方的了,俺家同样是十口人,俺可只割了半斤肉,家里娃娃一大堆,壮劳力不够,不精打细算可不行呀,诶~帮娣,你割肉没呀?” 别看乡下妇女没文化,这一个车斗里读过书能识字的基本没有,可个个都是人精,把人情世故那点儿道道吃的透透的。 你要想问别人买了什么东西,就得先告诉人家你买了什么东西,不然冒冒失失的问人家包裹里有啥,那不是得罪人吗? 见人都这么问了,林帮娣有些尴尬,笑的很勉强,不情不愿的接话道:“割啥肉呀?招娣在学校用钱多,今年我家就不吃饺子了,这不,当家的干活儿重累坏了身子,我上公社医院给他开两贴膏药敷敷,一家子都指望着他呢,再不想花钱也只能花了。” 说着,林帮娣举了举手里的小包袱,有淡淡的药香流出,里头似乎确实是中药膏方。 原来如此,一车人见没有八卦可听,很快就对她失去了兴趣,话题东拉西扯,又扯到了过年做新衣裳上,没人再搭理林帮娣。 松了口气,将手里的包袱又宝贝似的紧紧抱回怀里,林帮娣抬头看着一路闪过的乡间风景,头一回花了钱还心情畅快。 她已经不年轻了,自打几年前生了妹婷以后,肚子就再没了动静。 那时候虽说还没分家,但他们夫妻俩都是实干的人,积少成多,私底下也攒了些钱,买中药和偏方喝过不少,但大都是花了钱,没用处。 本来应该死心的,可前段时间秋菊家出的那事儿,秦运国也去看了热闹,他到的时候,人已经被大队长拖到公社去了,只能找社员打听。 话都是越传越离谱的,但凡谣言,基本都是在传播的过程中扭曲事实得来。 明明那对儿买走小妮儿的夫妻俩之所以能有孩子,是因为女人和假大仙偷情,才得了野种,可经过社员的几轮通传下来,却变成了大仙有真本事,虽然女人花的钱不少,可确实得了孩子,灵的很! 一听这消息,多年求子不得的秦运国动心了,回去和媳妇儿一商量,林帮娣顿时也来了精神,两口子一拍即合,决定倾尽所有做最后的尝试。 兴许是这些日子家里总倒霉,也该有好事发生了,他们夫妻俩鬼迷心窍,竟然决定拿出留给大女儿招娣读书用的钱,上公社找能人看事儿生儿子。 虽然现在他们一家的日子,已经是秦家兄弟里最好的了,可没有儿子到底是夫妻俩心中无法释怀的痛楚。 哪怕招娣和来娣两个女儿都很贴心,以后一定会有出息,也弥补不了这一遗憾。 怀揣着对两个女儿的愧疚,特别是对懂事的大女儿招娣,林帮娣还是去了公社。 心里有些酸酸的,她大拇指下意识的摩挲抱在怀里的包裹。 成也好,不成也好,就再试这最后一次吧,如果侥幸有了儿子,两个女儿以后嫁人也有个撑腰的不是?她们会理解自己的,一定会的。 第461章 山楂凉菜 这时候的乡间小道上,人比车多,秦小妹一车人笑呵呵的聊着天,沿着大道往大溪沟村的方向走,一路途经多个村庄。 正是收工回家做饭的时候,在田间地头步伐匆匆穿梭赶路的村民不少,见有拖拉机载着妇女们满载而归,不少小孩儿都向她们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这让秦小妹忍不住触景生情,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她那时候过的真是苦啊~老秦太太手里把着她爹的卖命钱,却从不肯在她身上花一张毛票。 人自己上公社买了好东西全装背篓里,罩的严严实实,谁多看一眼都要被骂的狗血淋头。 也就秦光宗和秦光耀两兄弟,偶尔能从奶奶的屋里分到些鸡蛋糕和饼干吃,除此以外,家里的其他女孩儿是没有这个特权的。 可饶是如此,她们的命也比秦小妹好多了,跟在亲爹亲娘身边长大,总是不一样的。 过去十多年在秦家,秦小妹只去过两趟公社,就这还是被当成苦力带去背背篓的。 可即便背脊被压弯,肩膀也因过度负荷肿了好几天,她还是很开心,因为长了见识,见到了从没有见过的风景。 抱着装满礼物和精面肥油的背篓,秦小妹忍不住想,和那时候比起来,现在也许真在天堂吧? 想吃肉就买肉吃、想吃饼干就买饼干吃,甚至还有人愿意不计较回报,送给她难得的吃食。 这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呀,搁以前她连想都不敢想。 经历过那三年自然灾害,又才刚实现不啃草根的时代,粮食,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执念。 不管心中有无迷茫,不管这一天过的是好是孬,人是穷是富,是否对生活还抱有希望,一顿好饭,都能平等的让每一个人感到幸福。 给坡下的牛家盖完房后,李树就又接了隔壁庄的活儿,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秦小妹到家时,他和丧彪都还没回来。 放下背篓,原本秦小妹打算先拌好鸡食,把鸡鸭给喂了再去忙活,可她一推后门儿,却见鸡鸭舍的食槽里都已经有食了,不仅如此,就连窝里下的蛋都帮她掏出来,放在了窗沿下。 不消多说,这肯定是山下的知青朋友们见她出门一天没回来,主动来帮忙做的。 事情虽小却温暖人心,秦小妹心里涌现一股暖流,这一天舟车劳顿的辛苦,瞬间都被这一刻的感动治愈了。 她知道村里的碎嘴子们都怎么嚼舌根,无非是说她当了裁缝匠有钱了,用小恩小惠指使人帮她干活,是资本主义做派。 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知己,也没有掏心掏肺的朋友愿意无条件对他好,想想也是可怜。 庆幸自己和女知青们从来没有理会过这样的酸话,依旧来往和谐,秦小妹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凉白开,赶紧跑到山下去叫人。 有难同当不算什么,有福同享才是真姐妹,她今天割了好些肉回来,正好叫她们上来打打牙祭。 “燕燕!亚琴!芬兰!呀?怎么她们都没收工吗?这都几点了?”秦小妹没有手表,可单看天色估计,这会儿也快七点钟了,怎么女知青院儿里这么冷清? 只有寥寥几人在院儿里搭伙做饭,见秦小妹来找人,她们都很客气。 招呼她坐,告诉她:“小妹同志,今天你上公社去了,还不知道吧?今年暴雨季雨水不多,河沟里水位下降不少,趁这机会队长领着咱们修补河堤呢,一天十个工分,累是累点儿还要背大石头,可姐妹们都抢着干呢!” 劳动人民最光荣,妇女也能顶半边天,自己靠双手挣粮食吃,姑娘们脸上满是自豪踏实的笑。 虽然她们回来的早,可也没闲着,主动承担起了给大家伙儿做饭的任务。 互帮互助,互敬互爱,来自不同地区,说着不同方言,有着不同人生经历的姑娘,在这里亲如一家。 实话说,没了卫娴和王亚楠这两个讨人厌的,女知青院儿里气氛明显好多了。 以前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这小院儿里可没少爆发争吵,好几次都惊动了大队长,挨批评,现在好了,日子过的轻松愉快,收工回来也能清闲清闲耳朵,可算是熬出头了。 重生而来,秦小妹看这帮可爱的姑娘,就像看自己的小辈儿一样,见她们过的欢喜,脸上也不由自主跟着笑了起来,真心为她们感到高兴。 估摸着等那三人回来应该挺晚了,家里事情也不少,秦小妹没硬等,跟女知青们打了个招呼,说自己明天再过来,就转身上坡回了家。 虽然知道李树在有活儿干的日子里,收工回家前都会把饭吃饱再走,可难得一下子得了这么多好吃的,秦小妹还是决定收拾两个菜出来打牙祭。 顺便把自行车的事儿和他提一提,免得他一天像只蚊子似的不依不饶,总念叨着买车、买车。 已经过了雨水季,天气又转凉,正是腌肉的好时节,先拿粗盐、花椒、香料,将五花肉和后腿肉按摩均匀,腌制一晚待用,剩下的肥油秦小妹准备切大块儿,现在就把它练出来。 一会儿正好用炼过油的锅炒菜,还能省点儿油,精打细算过日子和抠门儿是两回事儿,秦小妹觉得自己就算有一天当上了暴发户,也不会奢侈浪费。 脚踏实地的过日子,更让她有安全感,心思浮躁不是好事儿,只会让人犯错,这一点不论男女都一样应该警惕。 手里有活儿,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很快,大锅里的油还没炼好呢,外头天就已经黑透了。 打开门,让火光透出去照亮李树和丧彪回家的路,秦小妹站在坡上,往村口的方向看了两眼,才回去继续忙活。 就她们姐弟俩吃饭,没有外人也就没那么多讲究,肉和土豆都切的大块,放进锅里用农村大酱闷透,做成一道既下饭又管饱的主菜。 又拿出一瓶张木莲送的山楂罐头,倒出里头红彤彤的汁水调了个凉菜。 酸甜脆爽的卷心菜上点缀着红艳艳的罐头山楂,看着不知道有多讨人喜欢。 这道菜还是上辈子二姐秦盼娣去公社同学家里做客见过,回来向她吹嘘的,当时说的她口水都流下来了,羡慕了好多年。 她从没想过重生一回,自己和李树也能吃上这道难得的小菜。 第462章 蒸面条 今天在公社买了面条,主食秦小妹就做了蒸面条。 住在乡下,新鲜肉不常吃到,难得打牙祭索性饱饱吃一顿得了。 这么想着,她下狠心切了不少肉,和豆角一锅烩了,蒸了满满一蒸笼面条。 好在坡上只有她一户人家,要不然大晚上的整这动静,不知道多少人得馋的睡不着觉,就连昼伏夜出的大橘猫,都被荤油的香气引来了厨房。 虽然是只野猫,可在这些日子的投喂中,它已经和秦小妹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被养的跟狗似的,一招手,就主动过来又贴又蹭,躺倒在地上把肚皮给人摸,是它乞食的惯用技巧,十分招人喜爱。 根本就招架不住这么猛烈的攻势,秦小妹认命起身,准备把留着明天炖汤的大骨头捞一个出来,给大橘啃啃。 正挑着呢,李树和丧彪终于摸黑回来了。 一进门,闻着这满屋荤油香味,丧彪差点儿没馋疯咯,粗壮的大尾巴一刻不停,啪啪啪的打在墙上,房梁上的灰好悬没掉锅里。 赶紧拿锅盖把锅罩上,再回头看馋狗脸上表情几乎写满了渴望,秦小妹叹了口气,多捞了一个骨头出来。 算了算了,子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这一碗水要不端平咯,今晚上一猫一狗不得撕个你死我活? 吃吧吃吧,一人一根儿谁也别抢谁的,家里有这条件,就是豪横。 伺候好这两位老大哥,李树和秦小妹才坐在凳子上,就着灶膛里的火光,一边闲聊一边享受丰盛的美食。 姐姐从公社回来,不仅割了肉还买了面条、零嘴儿,李树看着高兴,还没动筷就先从怀里掏出来三张皱巴巴的红票递给秦小妹。 “上回陈庄那两家的钱分下来了,我拿了三块钱,姐先收着。” 说完,他就将钱一把塞进秦小妹手里,拿起筷子端着碗,大口扒拉起蒸面条来。 “好吃,进味儿的很,真好吃,里头还有大块肉呐,香!”,动作自然的从土豆炖肉里挑了块大的五花肉放进秦小妹碗里,李树跟着也吃了两大口土豆。 手里拿着这三张皱巴巴的血汗钱,秦小妹没急着吃饭,而是劝李树道:“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没钱我当然会开口问你要,你自己身上不能一分钱也不放啊!” 她想把钱还给李树,可把李树急的摇头摆手,嘴里嚼着的面条来不及咽下去就开口,差点儿没给他呛死。 “咳咳咳~咳咳咳~你就拿着吧姐,就你这伙食饭的水平,我交的这点儿钱都不够买肉的,我自己心里明白。等过了农忙,修圈盖屋的人就多了,有活儿干就能多分钱,到时候我再给你拿。” 这孩子怎么是个缺心眼儿?咋的?难道她说那话的意思是嫌钱太少不够用啊? 到底是听的人耳朵不好,还是说的人阐述不明白? 秦小妹被气笑了,拿起筷子往李树碗里挑了好几块五花肉,嗔他一眼。 “和那些一个娘生下来,没办法必须得当一家人的姐弟不一样,咱们是彼此给自己挑选的家人,你回家吃饭,要什么伙食费?这钱姐不动你的都给你存着,以后请大队长做主给你批块地方,盖个大房子也好娶媳妇儿用。” 他们都是没有家,没有家人为他们打算的苦命人,秦小妹自己也就算了,她有幸重生而来,心智早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可李树满打满算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搁后世还是个在父母面前撒娇卖乖的孩子,却已经不得不一肩挑起生活的重担,靠自己的双手打拼明天了。 虽然秦小妹在中间牵线也帮了些忙,可他能走到今天,其中辛苦绝不能忽略不计。 有人心疼的幸福大概就是这样儿的吧,李树没反驳秦小妹,他很享受秦小妹这副为他细细打算,一心想着他的样子,就像母亲爱着他一样,不求回报的对他好。 外人只会羡慕秦小妹命好,上山挑水都能捡个壮劳力,一心扑在她家里,不仅脏活儿累活儿全包下还给她交钱花。 两人不是亲姐弟却胜似亲姐弟,特别是在李树有出息当了泥瓦匠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得了红眼病,酸言酸语他可没少听见。 可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秦小妹为李树做的奉献和打算,却只有李树自己知道,这辈子他欠姐姐的恩情,永远都还不完的。 话题告一段落,姐弟俩专心干饭,小厨房里全是秃噜面条和吃大肉的咀嚼声。 他们都是下力的人,胃口好,李树在外头干活主家虽说也供饭,可能像现在这样大块吃肉的机会并不多。 不大会儿,一大盆大酱土豆炖肉,和一蒸笼加肉的蒸面条被姐弟俩吃了个溜干净。 抚着圆滚滚的肚子,秦小妹饱足的打了个嗝儿,还在回味刚才的肉香。 “这蒸面条你挺爱吃,这回去公社我买了不少面条呐,过两天再给你做,趁着家里有新鲜肉咱多吃几顿,再是干活挣钱也得吃饱不是。” 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们大都本末倒置,把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块儿八毛,拿来买花布做新衣裳。 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还美呐,秦小妹每次见了这样的小青年都会忍不住劝两句,可无奈没人听她的唠叨。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营养跟不上,好些姑娘两三年才来一回月经,落下的病根儿以后花几千几万都治不好,因小失大,打心底里秦小妹还是希望她们能听听劝。 上辈子有当家过日子几十年的经验,秦小妹最知道什么时候该省,什么时候不该省。 特别是在伙食上,她力求营养均衡,抓住一切机会滋补身体,上辈子贫苦的一生和那副孱弱的肉体,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回了。 兄弟李树也很好养活,她做什么都吃,吃什么都香,虽然他从没说过,但爱吃面条子这点秦小妹却是知道,因此回回上公社,都会买不少回来。 上辈子她是好人,虽然没得好报,但这辈子她还是想当个好人。 不同的是她今生只会对知恩图报的人好,只会对将她看在眼里,真心相待的人好。 第463章 巧克力 吃完饭,姐弟俩分别开始找事情做,李树照例揽下家里最脏最累的活儿,有他在秦小妹几乎顿顿都在桌上吃饭,桌上搁碗,什么也不用管。 不过闲着是不可能闲着的,家里事情只要想做,就总也做不完,秦小妹拉过背篓,将从公社带回来的礼物和采买回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准备分开储存。 打从她开始往外掏东西起,一猫一狗就停止了打闹,舔着嘴皮儿歪着脑袋,一左一右的蹲在她旁边。 气氛空前和谐,它们都希望出门打猎满载而归的厉害主人,可以看在它们如此可爱听话的份儿上,分一些猎物给它们吃。 托陈媛和她父亲的福拿到的肉和肥油以及大骨头,都已经拿出来经过简单加工了。 现在背篓里剩下的,除了客人的布料就是秦小妹在公社采买的针线纽扣等消耗品,以及一些日用品和少量的零食、护肤品。 张木莲给的礼物和林老爷子拿的特产,因为不能挤压,所以都被她放在包袱里,两手拎着。 为了将这些东西都带回家,秦小妹可费了不少劲儿,差点儿跑岔了气。 东西不少,全掏出来小桌子都快摆不下了,李树洗完碗后擦了把手,也蹲在一猫一狗后头,伸长了脖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好像会变魔术的秦小妹。 期待着她会掏出来的下一样东西。 好些包装精美的点心和罐头,李树连见都没见过,他忍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的拿起其中一个椭圆形的扁罐头。 “这么多好东西呀,我瞧瞧,诶?鱼罐头?从来也没听说过,还是广州产的呐!真是难得,是在供销社买的吗?” 李树拿起的,是张木莲丈夫同事出差带回来的地方特产。 本地离广州十万八千里,不年不节的,物资公司可不会给供销社配那么远的货。 秦小妹也没吃过鱼罐头,就好奇的凑上去看了一眼李树手里的东西,可惜她认识的字不多,很多东西都看不明白。 原本李树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但因为出门干活总有要写写记记的时候,便跟着师傅邹顺学了一些常用字。 如今他的识字水平,可说是在这小厨房里的一家四口中最高的了。 发现自己看不懂的字,兄弟李树基本全都认识,秦小妹脸上没有一点儿尴尬,反倒欣喜非常。 这回换她坐在丧彪和大橘中间,一猫一狗一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李树,认认真真的等着他把这些稀罕的难得吃食一样样拿起来,给她们读上头的字了。 “这个是川南产的牦牛奶粉,这个是沪市产的猪肉罐头,还有天津生产的酒心巧克力,哦~这里头好像真有酒精呢,小孩儿可不能吃。” 真稀奇呀,祖国大江南北净是些没见过没听过的稀罕玩意儿。 在秦小妹印象里,巧克力不就是给小孩儿吃的高档零食吗?里头有酒精,小孩儿又不能吃了,难道天津的巧克力是专门生产给大人吃的? 这可真让人好奇,听李树讲解完后秦小妹就迫不及待的拿起一颗巧克力,看了半天,才剥开塞进嘴里。 “怎么样?辣不辣?”李树也没吃过这洋气玩意儿,一眼不错的看着秦小妹,好奇的问她此时的感受。 巧克力在唇齿间融化,秦小妹细细品味了一番嘴里的顺滑和甜蜜,咂吧咂吧嘴。 “好玩意儿,绝对是好玩意儿,一点儿都不辣,你尝尝!” 秦小妹给李树也剥了一颗,他小心翼翼的拿起来,就着灶火的微光看了半天,才塞进嘴里,舍不得嚼,小口吸吮着。 “怎么样?没骗你吧?好吃不?” 屋里没点灯,可不管是秦小妹还是丧彪和大橘,眼睛里全是柔和星光,亮晶晶的,带着叫人看见就不由自主露出微笑的魔力。 抿着嘴里的巧克力,李树只觉这一刻的温馨比糖果更甜。 很多年以后,他生活的越来越好,哪怕是中外大师手作的名点也无法打动其挑剔的味蕾。 可只有酒心巧克力,是他每次为工作烦恼时必须要吃上一个的零嘴。 在这个小山村的普通秋夜里,酒心巧克力的甜蜜和眼前家人的团聚美好一起,跟随美妙的味觉记忆,足够叫他铭记一生。 见李树和秦小妹先后都吃了好东西,却一直没有自己的份儿,丧彪急了,站起来就拿它那和茶壶一样大的脑袋顶李树的胳膊,哼哼着表示不满。 它智商比大橘要高很多,在小猫咪还在傻傻等待投喂时,就已经果断决定出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桌上稀奇古怪的包装商品吸引,灶台已然失守。 别忘了,那上头可还有好些屠夫陈送给秦小妹炖汤喝的大骨头,和刚炼完油剩下的油渣呢。 到底养了它这么长时间,丧彪眼珠子一转屁股一甩,秦小妹心里咯噔一下,就大概知道了狗想干嘛。 来不及起身,她只得大喊一声:“不要!” 说时迟那时快,李树的反应比秦小妹快多了,只见他转身一扭腰,双手就合抱住了丧彪的大腚,制住了它。 偷吃计划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丧彪有点儿尴尬,一改刚才的进攻姿势,一屁股歪坐在地上开始舔腚毛,试图缓解气氛,但没太大效果。 “真是一分钟也放松不了!出去!都出去!” 女主人发飙了,李树灰溜溜的抱着大橘和丧彪一起跑了出去,反正厨房里的活儿也干完了,他上别处干活儿去。 等捣乱的人都没有了,秦小妹才将灶台上的油渣罩在簸箕里,又将桌子上散乱的吃食分开打包。 准备一部分存放在里屋的大衣橱里,一部分搁在炕头柜子里,避免拿出来吃的时候被人看见存粮多少,露富。 一直等到快休息的时候,秦小妹才跟李树说起自行车的事儿。 和她冷淡自然的态度不同,李树一听终于能买自行车了,十分兴奋。 “这可太好了!以后姐上公社去就方便多了,也用不着回回大包小包的往家挪,人不知道能轻松多少呐!” 虽然秦小妹总说不用他的钱,可李树不依,非要秦小妹答应用他挣的钱买车。 说起来,这可是他开始工作以后给家里添的第一件大件儿,当然兴奋,充满期待。 “这车得多少钱呐?咱要买就买好的,不够的钱···嗯···。”说到这里,李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偏着脸看向秦小妹。 “不够的钱···姐先帮我垫上!就今年,今年我一定都给你补上!” 真到了用钱的地方,李树才惊觉自己挣钱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虽然他已经算是节俭,可攒上一年的工钱离买自行车还是差了一大截,看来以后干活儿得更尽心更尽力才行。 第464章 河道清淤 秦小妹是个有原则的人,不管李树怎么缠她,都明确表明了不会用他的钱买自行车。 闹了一晚上,李树直到第二天清早出门工作时,仍不死心,继续唠唠叨叨的做着秦小妹的思想工作。 “姐~你就由着我吧!以后你骑自行车出去,人家问你,你说是自己兄弟买的,我脸上也有面儿不是?要不整天在家里蹭吃蹭喝的···我都快羞死了。” 还要赶一段路才能到隔壁庄上去干活,李树和秦小妹都起的很早,早餐吃的简单又有营养,照例是一碗煎蛋连汤面。 端着手里的面条,李树的嘴一刻也闲不住,除了嘟囔就是嗦面,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在表示着他的强烈不满。 给他面碗里扒了两头蒜,秦小妹听的心烦,没好气的斜他一眼。 “没完了是不是?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为自己个儿的以后想想,一辆自行车两年的工钱,都够盖两间大瓦房了!要自行车还是要大瓦房,你自己说。” 几乎没有犹豫,李树从大面碗里抬起头,脱口而出:“要自行车!当然要自行车!大瓦房也要,等我挣的钱够买自行车了,我就开始挣给姐换大瓦房的钱呗。” 倒是会想,秦小妹被他气笑了,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摇了摇头,她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再和李树闹腾,反正也说不听。 “买了自行车还想盖大瓦房,等盖起了大瓦房又该换小汽车了,怎滴?一辈子给我干长工啊?行~就由着你吧,你说咋办就咋办。” “哎!这不就得了嘛,本来就该用我挣的钱,那本来就是给姐买自行车用的,不过···小汽车是什么?” “·····,吃饭吧。” 不知道怎么跟李树解释,秦小妹只得拿面条封他的嘴,两碗面条子下肚,撑的他直挺腰。 “那我就走了,今天姐在家里干活,我就不带丧彪去了,留它在家里陪着姐我心里也放心。” 挥手道别后,李树一步三回头的朝村口的方向走去,秦小妹站在坡上,手里抱着大橘身边还蹲着丧彪,一家三口目送他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才回去各自开始一天的生活。 上辈子秦小妹也参与过队里修补河堤的工程,知道这活儿重的很,能把壮汉子累吐血。 虽说一天有十工分可挣,在这时候已经比大多数活儿都要好了,可要掏淤泥背土方还要扛石条,没点儿本事还真干不下来。 刚才送李树走的时候,秦小妹特意往知青点看了看,那方小院儿里空荡荡的,显然知青们是又赶早上工去了。 别看这帮子城里来的知青平日里羸弱,干活不论是利索程度还是耐力都比不上村里社员,可真被逼到了绝路上,那也是有些毅力在身上的。 像秦小妹这种干惯了农事的人都知道,第一天干活儿可能觉得累但却并不觉得痛,是最好坚持下来的。 但歇了一晚上后,无法抬起的胳膊、酸痛无比的大腿、被扁担缰绳硌到红肿的肩膀和挺不直的腰,才是最难攻克的难关。 可即使是这样,今天她们还是都去了。 为了那十个工分,为了今年冬天不被饿死,几乎所有人都去了,除了躺在床上等死的吴洪斌。 和她们比起来,秦小妹现在的生活也许真可说是在天堂吧,至少她不用做那么重的体力活儿也能生活下去,还能吃的好吃的饱。 只是在家里踩踩缝纫机早饭就有煎蛋面条吃,知青们却都是饿着肚子去上工的,中午也是带着粮食背着锅灶,去河堤边上简单开火煮点儿糊糊吃了就接着干活。 别问秦小妹为什么这么笃定,一模一样的日子她早就过过一回了。 这人啊,就是这样,吃了多少回亏都不长记性,但凡自己能吃饱喝好,有了一定帮助他人的能力后,就总想着做些好事。 这也是为什么秦小妹无法嘲笑季菀心善的主要原因,因为她骨子里跟季菀也是一样的人。 虽然上辈子以失去一条命为代价改变了她很多,但无法改变的是她那颗永远赤诚、善良,向往美好的心。 锅里煮面剩下的面汤也有营养不能浪费,加水稀释以后一半给大橘和丧彪当饮料喝,一半拿来拌鸡食,喂鸡喂鸭。 趁着锅灶还有余温,秦小妹往灶膛里塞了几根柴火,开始热水洗大骨头,准备炖汤。 公社每天卖完肉剩下的骨头很多,秦小妹能力有限没能都拿回来,屠夫陈只给她挑了有骨髓可吃的脊骨和筒骨就已经不少了。 美美的炖上一大锅猪骨头炖萝卜,在等待的间隙,她又准备起了三合面儿,打算摊饼子。 把昨天晚上炼油剩下的油渣搭配酸菜一起烙成油饼,就是最解馋顶饿的食物,即使是她现在的生活水平,一年能吃上的日子也不多。 正手脚不停的忙活着呢,大宝来了。 “哇~好香啊,姐做啥好吃的了?” 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大宝不用谁招呼,自己走到水缸前舀水洗干净手脸,然后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一抹嘴,走到厨房里来和秦小妹说话。 一见是他,正在和面的秦小妹没好气道:“你不会又逃学了吧?上回你娘咋说来着?两条腿不想要啦?” 一瞧他那副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样子,手里还提着个不停往下滴答着泥水的兜子,秦小妹就知道大宝今天又没去上学。 这孩子什么都好,听话讨喜又大方待人,十分招人喜欢,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没正事儿。 整天就知道上山打鸟,下河摸鱼,书是一点儿也读不进去,可把老王两口子给愁死了。 秦小妹看在眼里,偶尔也帮着劝几句,还别说,她的话,大宝还真能听进去。 也正因为在意姐姐的话,所以被冤枉的大宝此刻才十分委屈,嘴一撇,忙将手里的泥兜子抖开给秦小妹看。 “我没有逃学!今天学校放假,大河道清淤,挖出了好多蚌壳和鱼虾螺蛳,大家都去捞了!我去的早···抢了好多肥的,就想先给姐送来,让姐先吃······。” 瞧这委屈样,把孩子小脸儿皱的,都显瘦了。 知道是自己错怪了孩子,秦小妹连忙洗干净手蹲到大宝身边,观看他一早上辛苦得来的战利品。 “真能干~这么多蚌壳和小鱼够煮一大锅的了,好大宝别生姐气了,姐以后肯定不再说你了,快来看看姐都炖了啥好吃的,给你捞个大骨头啃,好不好?” “大骨头!好诶好诶!” 呵~傻孩子,真好哄。 第465章 拌嘴 如果说住在乡下大队里,一年到头能吃上鲜肉的机会屈指可数的话,那能啃上大骨头的机会基本上就只有宰杀年猪那一回了。 肉价贵,买肉还得搭上比钱更加珍贵的肉票,没有谁愿意不吃肥肉啃骨头。 再说乡下社员和城里屠夫也攀不上关系,人家自然不会白白搭一根儿给你回家炖了尝尝。 别看那大骨头上已经被屠夫陈剃的干干净净,几乎连一点儿肉丝儿也没有了,可加上萝卜炖一炖,捞出来敲开吸骨髓吃,仍是别有一番滋味,解馋的很。 本来就不常吃到,秦小妹又会研究,炖的那叫一个香,大宝捧着大骨头和丧彪一人一根,蹲在门口啃的嘴唇子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恨不得把骨头渣子都咽到肚里去。 啃完了骨头,秦小妹又递过去一碗大骨头萝卜汤,把大宝喜的手舞足蹈。 放下碗,他一抹嘴,将裤腰带松了松,态度坚定对秦小妹说:“姐,大宝不白吃你的,今天一天我都给你干活儿去!河道里清出来的鱼虾蚌壳可多可多了,大队长不管,半个村儿的人都在捡,我手脚快,长得又壮其他小孩儿根本抢不过我,我全给你带回来!” 这些东西也就只有村里的小孩儿会去捡,大人们都忙着上工挣工分好兑粮食、猪肉吃。 这些小鱼小虾、蚌壳螺蛳,在肚里有油水的时候吃着图一乐倒还行,可在连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烹饪这些东西就是浪费油盐了。 不过秦小妹倒是挺喜欢的,她如今已经不再在温饱线上挣扎,便开始对菜单的丰富程度有了追求。 所以也不完全算是哄小孩儿吧,秦小妹表现的很开心,又给大宝盛了一碗汤,筒子骨有数,得给李树留点儿,可骨头汤和大萝卜管饱。 将骨头汤过滤在暖壶里,装了满满一壶,秦小妹让大宝在旁边坐着喝汤,等她一会儿,开始撸起袖子利落的摊起饼子来。 虽说是酸菜多油渣少,可荤油摊出来的饼子依旧是香的很,即使用的是三合面儿,看着也叫人眼馋。 一连摊了十四五个,秦小妹才停手,剩下的面和馅儿她打算给晚上回来的李树留着。 给大宝拿了个油滋滋的饼吃,秦小妹将剩下的饼和两碟小菜一起放进篮子里,盖上兜布,和提着暖壶的大宝一起赶往大河道。 还离得远呐,就听那边传来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号子声。 清理河淤和背土方石条都是重体力活儿,背起来就不能泄气,必须一口气走到目的地,不喊两句口号还真挺不过去。 这活儿原是男人干的多,可谁都有难处,上辈子的秦小妹和这辈子的女知青们一样,都是不干活就得饿死的那一类人,她们没有挑选的权利,只能被动接受,咬牙坚持。 知青的任务有分配的也有主动申请的,像这种修缮河道的工作,就是女知青们主动申请争取到的,可见她们想要改善生活的决心有多大。 因为这事儿,干活的社员之间还起了不小的冲突,秦小妹和大宝到的时候正好赶上。 “女人就该乖乖去干女人该干的活儿,为了挣工分命都不要了,早晚累死在河道里!等着瞧吧!”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嘴怎么这么毒?你就没有妹妹,没有女儿吗?什么叫女人该干的活儿?你倒是说说!难道在家煮饭洗碗就是女人该干的活?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一听这连珠炮似的刁钻发言,秦小妹就知道是芬兰在和人吵架,她连忙快走几步,拨开人群,果然见是赵芬兰和一个光着膀子的干巴中年汉子在拌嘴。 已经清理出一半的河道里,除了他们俩,还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个女知青,身上都脏兮兮臭烘烘的,手里还拿着锄头镐把,显然两拨人是在干活途中起的冲突。 没想到只是随手一挑,就挑了个暴脾气的小辣椒,中年汉子没料到赵芬兰这么厉害,被噎的哑口无言。 虽然不占理,可因为被下了面子,所以男人有些不高兴,梗着脖子不肯罢休。 “伶牙俐齿争强好胜也要分个时候!就你们这么干活儿,多耽误人啊!自己几斤几两分不清楚,还想来挣满工分,难道不该骂?” 男人身后逐渐也聚集起了几个同他要好的汉子,见状,洪燕燕白着脸,小心拉了拉赵芬兰的袖子,却被她一把甩开了。 平等的权利是靠不断的争取得来的,如果只是一味等待别人的可怜施舍,得到什么时候才能站起身来说话? 这句话是小妹同志告诉她的,赵芬兰一直奉为谏言,牢记至今。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她绝不退缩给别人一点儿糟践自己的机会! “耽误?我耽误谁了?有本事站出来给我看看!计分员就在河道上头,我要是不配这满工分,人早把我赶走了,不是你一个人就能代表大家所有人的,我凭什么服你!” 今天的冲突明眼人其实都看得出来,和赵芬兰这个小姑娘一点儿关系也没有,那男人不过是看她年纪轻脸皮薄,好拿捏,这才挑她下手而已。 究其原因,其实是不满知青们占了修缮河堤的名额拿了满工分,让他家里的兄弟或是朋友失去了工作的机会,这才故意恶心人,想把人挤兑走罢了。 谁知道他运气不好,挑了赵芬兰,别看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其实是整个知青点最不卑不亢的烈性子,凡事一是一,二是二,不说服她,她绝不低头! 芬兰没有错,是那男人抱团搞特殊挤兑人,不能让她受了委屈,秦小妹站出来想帮忙,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高壮的男人就从人群里冲出来,刷一下跳进河道,大声跟干巴汉子理论起来。 “真丢大溪沟村儿老爷们儿的脸!我说马老二,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欺负小丫头算咋回事儿?你要有啥不满意的,咱上大队说理去,犯不着这么挤兑人!” 豁~还当是谁呢,秦小妹定睛一看,原来是傻大哥,钱庆春啊。 第466章 怼人 很快,钱庆春就跟带头的干巴汉子吵了起来,秦小妹见状,一把将手里的篮子塞给大宝,嘱咐他找一块阴凉的地方待着,就也转身跳进了河道里。 刚才钱庆春管干巴男人叫马老二,秦小妹才想起来这也是个仗着自己家生的儿子多以后都是壮劳力,欺负女人的货色。 跳下河道,秦小妹跑到赵芬兰身边,用眼神示意她和洪燕燕不必担心后,才转头对上那个叫马老二的中年男人。 阴阳怪气道:“马二叔,这么多乡亲们可都看着呐,您说话是不是该注意些?啥叫女人该干的活儿?” 反问了马老二一句,秦小妹不等他支支吾吾的回答,立刻又回怼道: “在共产主义的光辉下,就没有谁是被定义死了只能干啥活儿的,咱们妇女一样能顶半边天,男人能干的活咱们也能干!看来大队上月月组织学习新思想,您是没学进心里去啊?” 本来只是想找点儿不痛快,把人挤兑走而已,谁知道踢到铁板,接二连三的被下面子。 叫马老二的男人被秦小妹怼的脸色难看,不敢随意招惹她,眼珠子提溜一顿乱转,扫到了在她旁边站着的,一脸不聪明的钱庆春。 柿子照软了捏,后来的丫头没说错,这么多人都看着呐,今天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如此想着,马老二手就不客气的点上了钱庆春的鼻子,嚷嚷起来。 “嘿~就你还教育上人啦?马老二是你该叫的?没大没小,回头看你爹咋收拾你!” 这明显是不占理,改拿辈分岁数出来压人了。 可惜他这话说给别人听或许能有些用处,在头脑简单,思路清奇的钱庆春这里却是无用功。 “我就叫你马老二咋啦?只长年纪不长心的玩意儿,凭啥让我叫叔?小妹!以后你也不许叫他叔,跟哥一起喊马老二!” 秦小妹都无语了,这都啥跟啥呀?小孩子过家家吵架吗? 对面的马老二明显也被钱庆春这态度气着了,手抖的跟害了鸡爪疯似的,指着他鼻子你你你你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马家和钱家其实无甚交情,不过是住在一个大队上日子久了,几十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熟人而已。 只是人家客气,路上见了叫声叔叔表示尊敬,真说起来钱家一家子都是手艺人,老马家却全是庄稼汉,哪里好厚着脸皮跟人家攀交情? 叫老钱管教儿子这种话,马老二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要真看不清眉眼高低上人家去摆谱,那不是自找难看吗? 眼看自己这边落了下风,被两个小丫头片子和一个愣头青怼的连话都接不上了,马老二这边的人也开始打圆场。 “哎呀~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大家都是一个队上的社员,为了大队的共同利益来修缮河道本来就没啥好吵的,都散了吧啊,散了,散了。” 其实大家都应该要这么想才对,知青们虽然是外来的,可他们下乡的时候是带着户口一起来的,早已经算是大溪沟村人了。 如果连老牛家那样的货色都能接受的话,凭什么不能接受这几个被迫离家千里之外的苦命孩子呢? 哪边占理一目了然,岸上的人很快也开始帮着知青们说话,斥责马老二一行人惹了事就想跑的行径太过无耻。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自个儿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欺负小丫头算啥本事?真有不满意的,就到大队部说去!欺负人还想把人挤兑走算啥本事?呸!下三滥。”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高声喊了这么一句,马老二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怒吼道:“谁!谁喊的!谁喊老子下三滥!有本事你出来再喊一遍试试!” 豁~脾气还挺大的,没人给他两个耳光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了。 说话的那人没惯他臭脾气,闻言立刻站出来,昂头挺胸,梗着脖子大声喊道:“是老子说的!咋滴?光听一遍不够啊?下三滥!下三滥!下三滥!” 求着别人骂,这种变态的要求还真是少见,大家这辈子也没听说过。 马老二被气的呼吸不顺,嚷嚷着要上去和人家比划比划,被他身边的朋友连拖带拉的给拽走了,生怕他再丢更大的脸,回去睡不着觉。 “行了~行了~都累一早上了,大家休息一会儿,等吃了饭接着干,争取半个月把大河道清理干净,来年风调雨顺,又是丰收年。” 本来就是对面有意找事儿,其实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见人都散了,秦小妹便一手拉一个,将赵芬兰和洪燕燕带上了河道,顺便叫上了钱庆春。 几人一路朝大宝坐着的树荫下走去,钱庆春还在愤愤不平刚才的事。 赵芬兰见他为人仗义,敢出口也敢出手,不由的十分感激,看这傻大个都带上了英雄的滤镜。 “大哥,今天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咱们姐妹几个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糟践呢。” 这是发自真心的感谢,村民抱团厉害,出了名的只对人不对事,没有人帮腔,她们这些知青就是有理也很难说清。 “老妹儿,你别害怕呀,你刚才那股子劲儿上哪儿去了?我还挺佩服你呐,女孩儿就得这样,霸道一点儿看谁还敢欺负!我跟你说,以后他要敢打击报复,你就到坡上找我妹妹去,叫她带你来我家里喊我。” 看着钱庆春这副与黑恶势力不共戴天的认真模样,秦小妹实在憋不住笑,这人可真是个好人,就是不咋聪明,虎了吧唧的。 可冷静下来后,她又直觉哪里不太对劲。 按说钱庆春跟老爹钱木匠出去干一天活儿也是满工分,怎么会来干修缮河堤这样的累活儿呐? 见她有疑问,钱庆春笑的一脸坦荡憨厚。 “我不是来修河堤的,我是来捞河蚌的,嘿嘿,可多了!一会儿给你分点儿啊。” 说着,他便一脸傻笑,追在秦小妹屁股后头,伸手向她比划自己今天早上捞了个和脸盆一样大的大王八,待会儿请她见见世面。 秦小妹:“····。” 原本还当这活儿只有小孩儿愿意干呐,看来这话说早了。 不过一想钱庆春的智商和二狗比起来,说不定谁上谁下呢,她也就释怀了。 第467章 起哄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在大河道干活的人都拿出了备好的干粮,三三两两的结伴儿找地方蹲着啃吃,享受这片刻的休闲。 秦小妹借口说给好姐妹带了茶水,将洪燕燕、赵芬兰和刘亚琴一起,叫到了大宝待着的树荫下。 待众人坐定后,她才从篮子里掏出油饼儿端出小菜来,递给三人补充体力。 “快吃吧,知道你们接了这活儿我心里总担心着,也不知道你们是咋坚持下来的,总之,既然来了就好好干吧,吃喝上也要跟上,要不人扛不住的。” 荤油的饼子补充碳水,小咸菜补充盐分,再喝上一大碗骨头汤发发汗,真是说不出来的舒坦。 原本三人是不肯接饼吃的,是秦小妹再三劝说,再加上她们也怕拉拉扯扯的再被别人发现自己这边吃的是荤油煎饼,这才一人拿了一个,小口吃了起来。 大河道清淤修缮,不论男女,干一天活儿都给记满工分。 刚才秦小妹她们来的时候还不觉得人多,这会儿啃着饼子放眼望去,河道边上三三两两坐着吃干粮的人真是不少。 都在同个大队上生活,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就算没什么交情这么多年下来也混了个眼熟。 因此大家都很客气,见面先笑着打声招呼,就连不咋出门的秦小妹打眼一瞟,也见到了不少熟人。 梁老大夫妻俩自打被家里踢出来单过以后,日子过得并不好。 本来带着个不大点儿的孩子干活就受拖累,身上的钱还基本都被牛爱花贴补给了娘家。 眼看要过冬了,身上一点儿底子没有,他们更迫切的想要挣钱,好在两口子都是能吃苦肯下力的,这不,修缮河道自然也没错过。 也不知道把孩子给了谁人照看,反正两口子这会儿都在河道边上啃干窝窝头,显然是一早就来了的。 在他们夫妻左后方不远处,新加入生产队的社员老牛家赫然也在。 他们的出现恰好也反应了大队部的公平公正,不管是先来的还是后来的,只要不偷懒,干的下来活儿,就能分一份儿工。 只是,人多力量大,干活儿快是一回事,同样的,人多的地方矛盾也多。 河道清淤的活儿很重,先前干活的时候没人找茬,大家全是憋着一口气才把活儿干下来的。 现在闲下来了,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拉家常,矛盾也就在这时候凸显了出来。 该说不说,牛爱花过日子是把好手,她不仅吃苦耐劳手脚勤快,更会计划生活。 虽说条件上和之前在婆家时比不了,可河道清淤的活儿重,再是节省,她和丈夫中午也还是吃上了干饭,显然是很懂哪儿该节省哪儿该花钱。 虽然吃的只是棒子面儿窝窝头配咸菜粗茶,可就他们如今的生活水平来说已经算拿得出手了。 反观她娘家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河道清淤一共来了四个,分别是老牛夫妻俩和小牛夫妻俩,他们的午饭就只是一人三个野菜团子,蘸盐水吃而已。 哪怕现在是七十年代末,也少有人吃这样的伙食饭,更别说还是下力的时候了。 说的不好听点儿,光图省钱吃野菜吊着命,万一到时候下河道扛石头泄了劲儿,被压死了也是个饿死鬼,不划算。 村里没什么娱乐活动,繁重的农事压力又大,久而久之说家长里短话人是非,就成了男女老少都喜闻乐见的事情。 眼前这两家人的龌龊,和最近这段日子接连不断的冲突,同住一个村儿的社员们大都有所耳闻。 见他们凑到了一起,有那心眼儿坏,好看热闹多管闲事的,就开始瞎起哄了。 “诶~爱花,你今天这伙食饭挺硬呐,有饭有菜,还有茶水,不错不错,还是你会过日子,有这本事也教教你亲爹亲娘去呀,干这活儿光吃野菜团子谁受得了啊?” 说话的人是个大嗓门儿,嚷嚷的秦小妹这边几人都听见了,很快,还没等牛爱花回呛,又另有一个社员也开口打趣道: “说啥呐!都说女婿是半个儿,梁恒梁平两兄弟打小心眼儿就好,最孝顺长辈了,以前岳丈家在牛家村,隔着几十里山路尚且三天两头的跑过去尽孝呐,现在就在眼前,怎么可能不好好孝敬着?” “就是!干脆坐一块儿吃得了呗,左右都是一家人,老梁家不要你们,老牛家要不也行嘛?谁的爹妈不是爹妈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实话,老梁两口子在队里风评正经不错,几十年了就没听说他们占过哪家的便宜,更别说结仇了,那是绝不可能的,实打实是一户好人家。 之前牛爱花仗着公婆宠爱在家里作威作福,逼的老实巴交的两口子关门赶人这事儿,乡亲们都看在眼里。 虽说这到底是别人家事大家也不好多说什么,可逮住机会刺一刺牛爱花,解解恨,还是很爽快的。 谁也不是傻子,都听得出来大家指桑骂槐,其实意在批判牛爱花的为人处世,可偏偏在这事儿上两口子确实不占理。 伤了公婆的心,将好好的一个家拆成两半,他们心里也难受着呢,听了这话哪儿敢反驳,只能一声不吭的将头低的更低,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只可惜他们是懂,可有人却不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理解能力着实有限,老牛夫妻俩还没说什么呢,牛有根儿却先难受起来。 这些年姐姐虽然出嫁,可往娘家倒腾的东西着实不少,他作为家里的男丁当然也在其中得了不少实惠。 早过惯了手心朝上的日子,乍一下看见姐姐姐夫“吃香的喝辣的”,自己却和爹娘一起啃野菜团子艰难果腹,这让他心里怎么能舒坦? 要说这人也是个人才,脑回路清奇,他并不觉得自家卸磨杀驴的做法有多伤人心,反而倒打一耙怨上了姐姐姐夫。 都说斗米恩,升米仇,这话一点儿没错。 有的人天性凉薄,你给的时候他并不觉得你付出了很多,但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给了,那亲情的小船可就说翻就翻了。 大概是心里有气想不通,影响了胃口,牛有根只觉得嘴里的野菜团子已经被反复咀嚼化成了一嘴苦渣,可就是咽不下去。 他心里难受,但又不敢当着大队社员的面儿去找姐姐姐夫的麻烦,抬眼瞟到对面盘腿坐着正狼吞虎咽的王亚楠,习惯性的就给了她两耳光,又补了一脚将她踢翻在地。 第468章 转变 周围围坐在一起吃饭的社员,都被牛有根突如其来的暴力行为吓了一跳。 虽说老爷们儿打媳妇儿在这时候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打就打呀! 况且好端端的,也没发生什么口角,瞧着挺正常的一个小伙子,难不成是发疯病了吗? 见大家都被吓了一跳,老牛两口子这才反应过来,没好气的推了儿子一把,上前将倒在地上捂着脸的儿媳妇王亚楠扶了起来。 “你疯啦?是不是大太阳把你晒昏头了?自个儿媳妇儿也下这么重的手,混蛋玩意儿,滚远点儿!” 如果是在家里关起门来打,老牛两口子是绝不会阻止儿子的,可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他家里还有好多孩子没有结婚娶媳妇,虐待儿媳的名声传出去,在大溪沟村可不好听。 被这么一打岔,先前起哄的几个社员也不好意思再说了,谁也没有参与牛家家事的意思,只当没看见王亚楠被打,默默的该干嘛干嘛,谁也没说话。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老牛家和牛爱花已经决裂,两家不对付已经很久了,平日里别说父女情深,见面没打一仗都算今天心情好。 牛有根闹这一出,虽说气是全发在了自己媳妇儿身上,可终究不还是对姐姐姐夫不满吗? 虽然牛爱花不讨人喜欢,可梁恒和梁凯都是好孩子,他们一家三口现在绑在一起过,和牛家这外来户两厢一对比,大溪沟村的社员自然是站他们这边多一些。 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老牛两口子才格外恼怒冲动的牛有根。 本来婚宴上发生的事儿就够败人好感的了,这些日子他们一家上工干活虽然没受排挤,可也没人主动交好,这在抱团取暖的大锅饭时代是相当不妙的。 一家子想方设法,又是赔笑脸儿,又是装老实憨厚,削尖了脑袋想要快速融入进这个集体里。 偏儿子不争气是个一根筋,想一出是一出,完全分不清楚事情大小,轻重缓急。 老牛头气急了,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想骂,又没舍得,最后还是把气都撒在了儿媳妇王亚楠身上。 “看看!看看!这娶的是个啥玩意儿?自打她进了咱家的门儿,咱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整天吊丧着脸,好运气都被你哭走了!难怪你男人要打你,活该!” 莫名其妙被男人打一顿就已经够委屈的了,现在还被公公指着鼻子骂,这事儿要搁以前的王亚楠身上,估计早就要上吊寻死了。 可如今的她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在牛家的这几天,王亚楠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人间炼狱。 如果说以前的她好高骛远,只想往上爬,过好日子,那现在的她就是拼尽全力,只希望能活过今天。 原来她自诩清高,一双手只能翻书,从来是能不干活儿就不干活儿的。 之前在知青点生活了两年多,靠的是能骗就骗、能偷就偷、能赊就赊,主打就是混一天算一天,舒服一天赚一天。 可如今婚后的王亚楠不仅要伺候婆家一家十几口人的日常生活,做家务侍弄自留地,干完这些,还要被迫和男人一样干活,做最苦最累的工。 她不是不后悔,只是从没想过原来人的潜力可以开发到如此程度。 当初但凡她能想开些,不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一个说谎成性的男人,而是靠自己的双手努力生活,现在的日子不知道有多舒坦自由。 只可惜后悔已经晚了,牛家就是一个火坑,掉下去就爬不起来。 别说是离婚,王亚楠日常但凡敢说一个不字都会招来一顿毒打,一家子没一个把她当人看,对她还不如对家里下蛋的母鸡好。 人都有排外心理,特别是在这个集体生产,集体劳动的大锅饭时代。 在大溪沟村人看来,牛家人虽然已经加入了生产队,可依旧是个外来户,与本村的梁恒一家无法相提并论。 牛家也是一样,在他们眼里王亚楠虽然已经嫁给了他家儿子,可到底是外头来的知青,不靠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因此使唤起她来,糟践起她来,才会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 平白无故挨了两个耳光,又被狠狠踹了一脚,王亚楠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一般,艰难的坐直身子就又立刻抢了一个野菜团子在手里,沾满盐水后塞进嘴里拼命咀嚼。 她不想死,也不能死,过往种种都是她的错,可日子已经过成这样了,现在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回城。 为了那一天的到来,她必须要有一个好身体才行。 都是假的,把这当成一场噩梦就好,痛苦只是暂时的,等回城了一切都会好的。 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王亚楠不知道在心底里对自己说了多少遍这样的话,才勉强支撑她活到了现在。 如今她已经完全不惧怕别人的眼光了,虽然有时候也会被刺痛,可生活的苦难实在太多,她想她很快就会完全麻木的。 直到吴洪斌这个阴魂不散的死太监,出现在她婆家的门口,她才知道什么叫绝望。 那是当天的晚些时候,秦小妹早在午饭后就告别女知青们回到了山上的住处,开始一天忙碌且充实的生活。 大概傍晚天快黑的时候,知青们下工回来,山下就突然吵闹起来。 隐约可以听到女人的嘶吼求饶,和男人的怒骂,声势巨大。 在这日夜交替的时刻,耳边咋一下响起惊声尖叫和痛哭,十分骇人。 丧彪最先被惊动,竖着耳朵小跑到门口戒备着,随后正在踩缝纫机的秦小妹也揉着眼睛站起来追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外头出了什么事,但离得这么近总觉得还是应该去看看的好,顺便也歇歇眼睛。 山下的这一片地方不大,能住人的除了知青点就是棚户区,目标很清晰,秦小妹几乎是一抬头就见牛家新建的两间房前围满了人。 已经是秋末,山风吹过,凉的人直起鸡皮疙瘩,浑身上下打了个哆嗦,在刚才的风中秦小妹似乎闻到了一丝腥甜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第469章 来干什么? 满打满算,其实王亚楠嫁到牛家还不到十天,可就是这段不算长的日子,却彻底改变了她这个人。 下乡这两年半全部的苦难加起来都没有这十天来的多,她家里本来成分就不好,是被下放到乡下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 说直白点儿,就是被看管起来劳动改造。 从这个角度想想,或许从王亚楠选择这段婚姻起,才是“教育”真正的开始。 至少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放弃了之前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不仅在短时间内接受了眼下并不美好的现实,还打破忍耐的下限,在苦难中迅速摸索出了一条独属于自己的生存之路。 两辈子秦小妹都知道王亚楠不是个蠢人,她只是被保护的太好,身边的好心人太多了而已,真面对绝境,她能表现的比大多数人都好。 可命运就是这么让人琢磨不透,当一个人深陷绝望之中,唯有一根救命稻草可以期待时,那这根草大概率就会出事。 原本王亚楠以为,再也没有哪一天能比她出嫁那天更黑暗的了。 直到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耷拉着无力的双手,步履蹒跚的走回牛家,抬眼就看见了衣着单薄,露出的皮肤上全是细密皲裂的伤口和恶心皮屑的吴洪斌。 此时的他,早已经不是初相识那会儿的清俊模样了。 不仅整个人瘦的像一具行走的骷髅,还因为古怪的皮肤病,全身溃烂蜕皮,伴随着浓重恶心的血腥味,叫人看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仅是王亚楠,一道走回居住地的原牛家庄社员也都注意到了吴洪斌。 他们搬过来的时候吴洪斌已经得了这怪病,闭门不出,所以在场谁也不知道原来知青点还有这号人物,全都一头雾水。 见他不偏不倚就坐在牛家的门槛上,大家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老牛夫妻俩。 可这夫妻俩照样也是一脸的疑惑,同时觉得十分晦气。 家里可还有老人孩子呢,这人长得一副恶心样,身上那病也不知道传不传染人,就敢到别人家里来,真是不识相。 想到有传染人的可能性,老牛头顿时就没了好气儿,他不敢贸然动吴洪斌,便快走两步,上前指着他鼻子骂道:“诶!你谁呀?是不是走错门儿啦?赶紧走啊!要不俺可抄家伙赶人了!” 要搁平时,惯会装老实的老牛头不会说这么重的话,可大河道的活儿比想象中的还磨人,一天干下来壮小伙儿也扛不住,更别提他一个老头子了,能撑住没倒地上已经算老当益壮了。 本来心情就不好,说话大点儿声大家倒也能理解,听出来老牛一家并不认识这个举止奇怪的男人,一同搬到大溪沟村来的原牛家庄社员也都帮起腔来。 只有王亚楠手脚冰冷的站在人群末端,拼命垂下头降低存在感,不敢吭声。 “你这人是咋回事儿呀?坐在人家门口一句话不说是咋个意思?话说你是俺们生产队社员不是?你身上这些···诶咦~都是啥玩意儿呀?臭死了,会不会传染人啊?” “十有八九会传染,这种人心眼儿就是坏,自个儿有病也不知道躲着点儿人走,还坐人家大门口,真缺德!甭跟他吵吵,咱找大队长去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对吴洪斌始终不言不语的态度气愤不已,可碍于他身上可能会传染人的皮肤病,谁也不敢出手去拉扯,最后还是一致决定去找大队长来帮忙。 这边嚷嚷的声音不小,那边知青点的知青们也注意到了这不寻常的动静。 虽说平日里安分守己,可到底还是生产队的一员,若是大队社员出了什么事儿,积极帮助是应该的。 观望了一会儿,确定棚户区发出的动静不是正常生活能发出来的,冯茂才和两个胆大热心的男知青一合计,三人一块儿走了过去。 “同志,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帮助吗?我们是对面知青点的知青,有什么事儿要帮忙的,尽管说就行。” 冯茂才长得就是一副老好人的可靠样,再加上他是知青点的老人了,对大队情况最熟悉,很快就得到了棚户区居民的认可,救星似的将他拉到了仍一言不发,做深沉状的吴洪斌面前。 “你来的可及时啊!知青同志,俺们是新来的,庄上的人还认不全乎呢,你快给瞧瞧这是个啥人?是俺们生产队的社员不?” “他这身上···都是些啥玩意儿呀?皮?诶咦~真恶心人,无冤无仇这么坐在人家门口不走,人家还咋生活?大家忙活一天都等着做饭吃了好早点儿休息呢,这不耽误人吗?” “别是脑袋有啥毛病吧?脑袋有毛病又有传染病,这谁惹得起?算了算了···,俺不看这热闹了,俺回家去。” 这大溪沟村虽然富裕,可神经病却是不少,上回那个突然发病差点儿把牛老二婆娘给砍死的女人,癫狂的模样和血腥现场尚还历历在目呐。 这会儿见形势不对,还在看热闹的主动往后退了三步,胆子小的早已经悄悄溜走,谁也不敢拿小命儿开玩笑。 他们倒是能走,可吴洪斌就直愣愣的坐在自家大门口,不说话也不走人,让老牛家可咋整啊? 火爆脾气的牛有根急的想和吴洪斌过过拳脚,但被冯茂才给一把拉住了。 “哎!同志你别激动!让我去劝劝他吧,这人是···是我们知青点的知青,你们别害怕,他身上这病大概率是不传染人的,不过是性格古怪了点儿,你先等着,我劝劝他去。” 说完,冯茂才顶着众人嫌恶的古怪眼神,抹了一把脑门儿上的虚汗,快步走向吴洪斌。 “我说吴知青,你闹的这是哪一出啊!能下地是好事儿,你不把自己拾掇拾掇出门儿干活儿,挣点儿工分好好过日子,来这儿坐着干什么?人家王知青已经结婚了,和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你就别闹了,行不行?” 知道是吴洪斌在这儿,明白他和王亚楠之间感情纠葛的冯茂才,立刻就明白过来他来牛家为的是什么。 几乎是低吼着说完了这些话,冯茂才打心底里希望他能认清现实。 也不知道吴洪斌是咋想的,王亚楠结婚那天都没闹幺蛾子,过了快半个月却突然发疯。 另外两个男知青见冯茂才说话不顶用,也跟着他前后脚跑了过来,对着吴洪斌就是一通苦口婆心的劝导。 可惜全是对牛弹琴,人连正眼都不瞧他们一眼。 直到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动静越闹越大,在社员们的窃窃私语中,吴洪斌才好像刚睡醒似的,缓缓有了动作。 他艰难的抬起头,脖子上的皮肤跟随动作牵引,崩裂开来,一丝恶臭从伤口处飘出,引的众人皱眉,暗暗嫌弃。 将这些负面情绪尽收眼底,吴洪斌神色淡淡,没什么感觉。 这些日子这样的眼神他见得还少吗?他只恨自己命不好,生了怪病没人照顾拖垮了身体,如今连挥起拳头扞卫尊严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到。 第470章 淹死 随着吴洪斌的每一个动作、表情,甚至是身体细微的颤动,他的皮肤就像纸一样,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崩裂出一条条血口。 这画面实在太具视觉冲击力,离他最近的三位男知青不约而同全都屏住了呼吸,这才强忍住想呕吐的感觉。 此时他们心无旁骛,只想把吴知青赶紧带走,免得大队长来了又连坐挨批评。 “走吧吴知青,王知青已经开始新生活了,你也别再难为人家,坐在这里什么也改变不了,不过是糟践自己罢了,你···挨~就给自己留点儿脸面吧。” 这是冯茂才的肺腑之言,他见证了吴洪斌从一个英俊的有志青年,逐渐沦为现在这副勉强还能呼吸的活死人模样全程,自然唏嘘不已。 虽然知道吴洪斌不是个好人,可生活前后的落差,以及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对他来说作为报复也够够的了。 冯茂才甚至有些可怜他,同为知青,不想看见他像猴子一样被人围观指指点点,便伸出手想将他带回知青点去。 但被吴洪斌一把给推开了。 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吴洪斌已经很虚弱了,再加上一举一动牵扯皮肤都会受伤,这一把推向冯茂才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伤害。 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更重,眼看天都黑了,自家还没能进门休息,堵门的人也是油盐不进,老牛家彻底失去了耐心,嚷嚷着要拿扁担来将人打死。 可就在这时,吴洪斌却在喧闹中突然抬手,遥遥指向人群最后方站着的王亚楠。 嗤笑一声,缓缓开口道:“想我走也行,把账算清楚了我就走,王亚楠,你这个荡妇!已经跟我好了,又同别的男人滚一个被窝,说说!你该怎么赔偿我?” 就知道会是这样!冯茂才痛苦的别过脸,一跺脚,狠狠推了吴洪斌一把,把他从牛家的门槛上推下来,趴倒在地上。 “你有毛病呀?疯了!我看你真是疯了!你说你都已经···那样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嫌事情不够多吗?” 知道吴洪斌是个自私的小人,却没想他如此过分,根本不顾别人死活。 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体,就他那太监一般的下身,整个大溪沟村没看过的人基本没有。 难不成都那个样了,他还想霸占着王知青,让人家给他守活寡呀? 还说人家是荡妇···,人都快要活不下去了,礼仪廉耻真有那么重要吗?本来也没打结婚证,是个男人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儿,让王知青去过吃得上饭的日子,不好吗? 可惜即使冯茂才反应迅速,说出去的话也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吴洪斌此话一出,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看热闹的大家伙儿目光一瞬间全都看向了瑟瑟发抖的王亚楠。 虽说听信一人之言到底不太严谨,可看她这副心虚的样子,着实也没什么好盘问的。 没想到会是奸夫上门,牛有根儿一张脸黑的跟锅底似的,隐隐冒着绿光,暴怒之下,他弯腰抄起脚边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想也没想就砸向王亚楠脑门。 将人掀翻在地后,才怒吼道:“贱女人!就知道你不是好货,看老子今天不把你打死!” “啊!不要!不要!我跟他没关系!我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没碰过我,我是干净的,你知道的!” 王亚楠被牛有根一石头不偏不倚砸中脑门儿,眼前一黑短暂的晕了半分钟才醒来,整个人还晕乎乎的,可眼看丈夫滔天的怒火就在眼前,她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应对。 一把抱住牛有根大腿,王亚楠哭的震天响,确实,她到底是不是清白的,作为丈夫的牛有根最清楚。 可气上了头的牛有根也不知怎么的,平时头脑简单没什么弯弯绕绕,今天脑袋瓜却突然灵活起来,抓住王亚楠就是灵魂三问。 “啥叫他没碰过你?难不成你真跟过他?所以你清不清白只有俺知道,别人都说不好是不是?说啊!” “啊?····我···· 我我我···。”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很明显是挑破事实了。 不顾王亚楠的哀求,暴怒的牛有根抓住她的头发,将不停挣扎的王亚楠拖拽到吴洪斌身边。 “奸夫淫妇,你们啥时候搞在一起的?把话给俺说清楚!浪货,是个男人就愿意,这样的你也敢乱搞,就不怕把病过给老子?看老子不打死你!” 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被戴绿帽子,更何况还是被当众戳穿的绿帽子。 生怕闹出人命来,不仅老牛夫妻俩竭力阻拦,就连一旁的社员也是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劝,可牛有根还是下了死手。 连打几拳后,他甚至嫌赤手空拳不过瘾,抄起了家里的砍柴刀,喊着要将王亚楠和吴洪斌两人活活砍死当场。 事件发展到现在,早已经不是能看热闹的程度了,有社员已经跑去大队部找人,剩下的则奔走相告,找来更多的社员帮忙。 这时候,秦小妹也带着丧彪走到了山下,她到的时候,一天一脸全是血的吴洪斌和王亚楠已经被牛有根拿扁担绳牢牢的捆在了一起,嚷嚷着要把他们俩淹死在盘磨河里。 瞅他那副癫狂的样子,可不像是在开玩笑啊,反正王亚楠是被吓的屎尿齐出,哭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凄厉的就好像过年宰杀年猪似的。 和她捆在一起的吴洪斌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原本他只是想来讹点儿钱花花,把命搭上可不是他的初衷,光看他脸色就知道他也被吓得不轻,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周围社员的叙述下,秦小妹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勾了勾嘴角,在王亚楠要结婚的消息流出那天,她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天。 因为她很了解吴洪斌,在他的心里所有的人都该对他不离不弃,只有他玩腻了别人抛弃的份,没有人能从他身边溜走去过更好的生活。 本来他就没打算放过王亚楠,更不可能眼睁睁的看她过“好日子”,至少要想方设法讹她点儿钱花花才行。 可是这十天来王亚楠每天深居简出,不是在家干家务,就是跟公婆丈夫一同出门干活,吴洪斌实在找不到单独相处的机会,他生活窘迫,不能再等,这才大胆选择了当面挑明这一损招。 结果就是这样。 大队长不是说来就来的,眼前的闹剧却愈演愈烈。 眼看真要丢命,王亚楠吓的手脚都在发抖,发疯似的反抗着牛有根雨点一般落下的拳脚,同时不停向公婆和周围社员求情。 她才刚在地狱里重拾起生活的信心,打算一直隐忍到回城,现在要她去死,她怎么舍得? 第471章 挑拨 十天前才热热闹闹的来参加过牛家喜事的社员,再到这家门口来,却是来看三角恋热闹的。 其实秦小妹和丧彪来的不算晚,在她后头还有大批社员打村头源源不断的赶来。 就思想觉悟来说,大溪沟村生产队的社员在队长李祖富的先进领导下,要开化许多。 反观牛家庄的老牛队长,当班儿十几年,只顾着往自己家里划拉好东西,欺上瞒下惯会当官做人,社员的思想教育是一概不管的。 没能和新时代接上轨,今天这事儿要没人拦着,牛有根说不好真会把王亚楠和吴洪斌二人丢进盘磨河里淹死。 这年头思想解放,人人平等,就算王亚楠和吴洪斌二人之间真不清白,背着牛有根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也不能草菅人命。 又不是旧社会了,杀了人,戴大盖帽的公安特派员可不会听你述说委屈。 有人看不下去,上前制止牛有根的野蛮行为,却反被他推了一把摔倒在地,头都破了,血流了一脸,十分骇人。 “你疯了吗?还讲不讲道理啦!六子你没事儿吧?快起来,来个人把六子背到医务室去!” 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也不听劝的人,伤了村里后生,这事儿就由不得牛有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几个平日里交好的后生互相一对眼色,前后包抄靠近发癫的牛有根,没跟他废话,横扫一脚将他掀翻在地后,剩下的人一拥而上,叠罗汉似的把他牢牢按在身下制住。 另外有人抓住机会,抄着镰刀上前去割扁担绳,想要解救王亚楠和吴洪斌二人,牛有根见状立刻破口大骂,老牛夫妻俩也冲上来撕打压制着儿子的年轻人们。 “没天理呀!一帮子人欺负俺老牛家一个,这对奸夫淫妇敢偷情,别是有你们当帮手撑腰吧!放开俺儿子!哎呀老天爷呀!你可开开眼吧!” 这叫什么话?怎么好赖不分呐? 自己儿子就要当杀人犯了,当爹娘的不拦着劝着,还捣乱,难道是嫌儿子命长活的太久? 后生们没想到自己出力还不讨好,一个个气的脸红脖子粗,要不是想着淹死了那两人,大队名声也落不了好,早不管他家的事儿了。 见有人帮腔,牛有根心底火气更甚,他拼命挣扎,连踢带踹伤了好几个后生,嘶吼着谁敢帮奸夫淫妇松绑就要把谁家房子给点了。 都说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牛家这样不讲理的人户,发起狠来还真挺让人后怕的。 眼看割绳子的几个年轻人面露犹豫,手下的动作也变慢了,王亚楠急了。 这会儿她也不怕得罪婆家了,和死比起来受点儿罪不算什么。 现在这情况牛有根压根儿就听不进去劝,她和吴洪斌的事儿又是事实,说谎抵赖也遮掩不了多久。 还不如赌一把,趁这机会摆脱他家,一劳永逸岂不是好? 生死关头,王亚楠总算也爆发出了一丝机智。 眼看原先牛家庄的那些社员全去帮老牛家,硬生生拉开了那几个好心拦着牛有根的小伙子,嘴里喊着“偷汉子必须死”,急的她头上脸上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一晃眼,就见大姑姐牛爱花带着她男人也来看热闹,要说战斗力,这才是天花板,王亚楠顿时计上心头。 别的不好说,扭曲事实扯谎抵赖可是她的强项,好好利用兴许真能糊弄过去。 原牛家庄的一帮人蛇鼠一窝,都觉得王亚楠该死,牛有根被戴了绿帽子,其做法虽然偏激但也情有可原,没有什么问题。 面对好心小伙们的阻拦和劝说,这几户人家只觉自己是外来户,受到了原住民的欺负,顿时抱做一团,两拨人一言不合就拉扯起来。 王亚楠趁机激化矛盾,一边不断挣扎,一边大声喊。 “救命!快救我!老牛家不是好人,我是被他们骗来结婚的,说好的一百块钱彩礼,结婚第二天就被牛有根摸了回去,他家娶媳妇儿没花钱,不把我的命当命,呜呜呜~救救我吧乡亲们!救救我吧!” 就知道他家没安好心! 之所以愿意娶知青,一是牛有根年纪大了,在本村不好找对象,二是看中了人家无依无靠没人撑腰,正好拿捏,打的就是空手套白狼的主意。 这么一想,王知青也太可怜了! 都是热血青年,听了这话哪里能忍,立刻就有更多的人加入到激烈争吵的人群中去。 两波人你来我往,谁也治不了谁,一时间形成僵局,王亚楠看在眼里,知道此时还需一剂猛药,她用力挣扎了几下,从束缚中脱身后就立刻连滚带爬的冲向牛爱花。 “姐!你是好人,救救我吧!咱们都是受害者,我知道牛家的房子是用你的钱盖的,他们骗我结婚的一百块钱彩礼也是你的,今天咱们要不反抗,公公婆婆可说了,以后老二、老三结婚娶媳妇也全指望你出钱呐!你要是不给···他们就要···就要···。” 说到这里,王亚楠故意留白,两手一刻不停的摩挲着,惊恐的抬头看了一眼公婆所在的方向,一副受迫害太久,已经不敢反抗的样子。 牛爱花是个暴脾气,认死理儿,不把事情搞清楚绝不罢休,王亚楠这说一半留一半的做派果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迫不及待的问道:“他们咋说?我要是不给钱,他们就要干啥?” 一连问了两次,王亚楠才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眼神飘忽不定,却没放低音量。 大声道:“他们说,你要是不给钱就悄悄把你儿子偷去卖了!还说小男孩儿可值钱了,卖一个够娶俩媳妇儿,连卖到哪儿去他们都想好了!保管你找不回来!” 啥?!!!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不远处的秦小妹也忍不住抬了抬眉毛,诧异的看向王亚楠。 这人脱身了不想着赶紧往大队部跑,难不成是要······? 不等她多想,牛爱花就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然后撸起袖子,一把夺过身旁社员挑在肩上的扁担,怪叫着冲了出去。 孩子是爹娘的软肋,牛爱花这人虽然一辈子心恨,但只有孩子她始终爱护着,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她和梁恒结婚多年只有梁凯一个孩子,平时爱的跟眼珠子似的,出门干活都恨不得拴在裤腰带上,生怕走丢咯,找不见。 却从没想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孩子的亲姥姥亲姥爷竟然打着卖了孩子给小儿子娶媳妇儿的主意,这让牛爱花心里怎能不恨? 第472章 离间 一个大队就是一个集体,在这个集体里老人是大家的老人,孩子是大家的孩子,别看这时候的人一个个穷的尿血,可也是真热心肠。 再是自私自利没有集体精神的人,都不可能看着孩子掉进沟沟里不捞一把,更别说听见谁敢卖孩子了。 不一脚把人贩子踹死,回去半夜睡醒都要抽自己两个嘴巴子,骂一声窝囊东西。 不得不说,王亚楠聪明起来是真聪明,亲姥姥、姥爷卖孩子这种事儿,虽然乍一听会觉得离谱,但细想想可能性却绝不为零。 老秦家的那个老太婆,不就是个还热乎着的反面典型吗? 再说老牛一家到底是外头来的,先前几十年为人作派如何大家并不了解,只知道牛家庄素来就有买卖人的恶习,这可是被登报批评过板上钉钉的事儿。 这会儿听王亚楠这么一说,乡亲们几乎没有多想就相信了,牛爱花是孩子母亲,爱子心切的她被愤怒冲晕了头脑,第一个拎着扁担冲了出去。 绕到兄弟牛有根身后,她抡圆了胳膊就一扁担打在其头上,将人直接就给打蒙了,倒退三步,又晃晃悠悠转了两圈儿,才一翻眼睛,脸朝下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先前还拉拉扯扯,谁也不让谁的一群人,都被这瞬间发生的变故吓呆了。 片刻后,老牛夫妻俩才白着脸,颤抖着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喊声。 “儿啊!有根儿!哎呀!天塌啦天塌啦!” “儿子!救命啊!快救命啊!” 夫妻俩扑到儿子牛有根身上摇晃了一阵,艰难的将他软趴趴的身子翻过来,这才惊觉人已经翻着白眼儿抽搐起来了。 这给他俩吓的,又是一阵心啊肝啊肉的哭嚎,老牛头更是扑向闺女牛爱花,嚷嚷着要拼命,但被后头赶来的梁恒以及其他社员拦了下来。 如果唾沫星子也能打死人的话,此时的老牛夫妻俩百口莫辩,早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呸!好毒的心肠,自个儿的儿子自个儿心疼的要死,别人的儿子就不是儿子啦?好歹也是亲闺女,你咋狠得下心来卖她的娃?就不怕遭报应吗?” “这不已经遭报应了,要俺说这样的人户就该赶出去,免得祸害好姑娘!” “对!当初他们要来,俺就不同意,大队上的风气都被这些人给带坏了,必须把他们赶走,赶远远儿的!” 事情完全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走,王亚楠心里乐开了花。 她自然乐见老牛一家被大溪沟村赶走,这样她就能回到知青点继续苟着,直到回城。 如今她也想开了,婚姻和男人都靠不住,以前因为这不成熟的想法她吃了很多苦头,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她当然要及时止损。 与其在老牛家磋磨,待在知青点没人压榨自然更好。 可惜到底是多活了几十年,老牛夫妻俩深知有嘴就要用这个道理,你王亚楠能扯谎编排人,人老两口当然也能辩驳。 虽然被社员们你一言我一语,莫名其妙的指责搞得一头雾水,但牛母还是在只言片语中品出了些不对劲儿,很快反应了过来。 大声道:“你们说啥嘞!小凯是俺牛家的亲外孙儿,俺疼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把他卖了?谁告诉你们的?俺跟她拼了!” 编排人也没有这样往死里编排的,谁不知道牛家庄之所以被各个大队分割,就是因为整个村子的人户基本都参与了买卖妇女,思想堕落已经到了无法拯救的地步。 整个大队的人户被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在学习班里蹲着,一部分已经在投胎的路上,剩下他们这极少一部分好不容易才从泥潭里挣脱出来的,到了大溪沟村这好地方,也是小心的很。 要再沾上这名声,那不是等同于自己把自己的活路堵死了嘛? 他们怎么敢啊? 本来就是极敏感的话题,原牛家庄的社员又是已经吃过一次苦头的,更是闻之色变。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想给自己讨个公道,可一听老牛家竟然想卖亲外孙儿,立刻就把他们吓的连退三步,摇头摆首赌咒发誓要和他家划清界限。 所有人都退走了,独留老牛两口子在原地,抱着已经口吐白沫的牛有根,气的直骂娘。 就连他们自家的那些个儿女,也都眼神飘忽装作不认识他们。 “爱花!你傻了呀!有根是你亲弟弟,因为别人两句话你就把他给打翻了,他要是有个好歹儿,你让爹娘咋活呀?” 母亲不提弟弟还好,一提牛爱花更上火了,将扁担往身边一撇,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扑腾着双腿撒起泼来。 “弟弟!弟弟!你们嘴里全是弟弟!合着我不是亲生的,是你们从河里捞回来养的呗?我就打他!咋滴?许你们害我儿子,不许我害你们儿子?” 简直是莫名其妙,老牛头被闺女气的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死在当场。 他跺着脚,大骂牛爱花没脑子,基本已经忘记了这傻闺女也是他的种。 “丧尽天良的蠢蛋玩意儿!谁是自家人都分不清了,你老大兄弟娶媳妇儿都没花一分钱,老二、老三会花钱?真是猪脑子!” 呵,这是彻底不装老实相,将骗婚这事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 终于有社员看不下去牛家的厚颜无耻,出头为王亚楠说了几句话。 “你们这样未免也太欺负人了!不想给钱就明白说,自然有不要钱的愿意嫁,又要花言巧语娶那要钱要东西的姑娘,又要想方设法的赖掉彩礼,这算咋回事儿?” 村里头自然有的是不要彩礼的好姑娘,可人家不要钱,对人的要求就高了。 要么有手艺,要么家里条件好,再不济也得是知根知底的好人户,他老牛家何德何能,能娶到这样的姑娘?就是认识人家的可能性,都几乎为零。 想也知道要有更好的选择,他们也不愿意娶王亚楠,一来知青不稳定,到底有隐患在,二来王亚楠长得丑,虽然不影响生孩子,可看着也膈应人呐。 见给儿媳妇说话的人突然多了很多,牛母又是最先反应过来。 她一抬头看见一脸得意的王亚楠,顿时就明白原来是这小娘们儿在找事儿,气的是七窍生烟。 “姓王的!你这个骚娘们儿,背着男人偷汉子,还敢乱讲话编排人,你等着,今天俺要不手撕了你,俺就一头碰死!” 说着,牛母也不管还在地上抽搐的儿子了,捡起牛爱花扔在一旁地上的扁担,就冲惊慌失措的王亚楠打了过去。 第473章 携妻归来 “队长!哎呀!您快着点儿啊,那边好热闹了,听的人心里都急死了!咱赶紧的吧!” 不省心,真是不省心! 知道收下牛家庄来的这几户外来户,村里社员指定要闹出幺蛾子来,却没想事儿出的这么快。 李祖富心里又急又气,本来就上火,偏偏来喊他的二狗是个只顾着看热闹的毛孩子,根本不管他一个老头子脚步跟不跟得上,恨不得把他拽的飞起来。 二人从李家出来就开始一刻不停的跑,一直到村东头大榕树下,李祖富已经喘的接不上气儿了。 他一屁股坐在树下,说什么也要歇一会儿再走。 “等会儿!等会儿!喘口气儿先,喘口气儿先!我一把老骨头了,再这么折腾下去,还没到地方,老命就到头啦!” 虽然着急去看热闹,可二狗这孩子到底心善,知道轻重,见人都快要散架了便也没再折腾老队长,而是让他在大榕树下好好休息,自己则准备上周围几户社员家里去,给队长端碗水来喝。 靠近大榕树的农户很多,眼下又正是晚饭时候,人应该都在家才对,但因为棚户区那边闹出的动静,人大多都去看热闹了。 一时间倒显得有些萧条,静悄悄的。 二狗先是敲了敲最熟的大宝家院门,但没人答应,知道他家运气好,先自己一步去看热闹了,二狗心里有些难受。 唉~早知道就不出这风头来喊啥大队长了,看热闹去多好。 没死心,二狗又转头去敲大丫二丫姐妹家的院门,可依旧是没人答应。 好家伙,王老爷子那副老胳膊老腿,平时走大道都晃悠,比起老队长来还要不堪重用的多,怎么一听看热闹,原来能跑这么快的吗? 一边佩服老爷子老当益壮,二狗一边往回撤,但在经过秦家废墟时,眼角余光瞥见里头好像有人影在晃动。 这会儿正是日夜交替之时,视野受限看不真切,一晃眼儿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他差点儿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连忙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 错不了!是有人在秦家老宅里,可他家李人早就死的死、跑都跑,关牛棚的关牛棚了,不早没人在这儿住了吗? 虽然天还微微亮着,可二狗后背心却汗湿了一大片。 他心里有些不能当着大队长说出来的猜测,吓得他白毛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别的不提,光就秦光显那烂人死在家里三天三夜无人收尸,恶臭的尸水横流一地,大热的天直沾鞋底子,那场面,他可是亲眼见过的。 虽说现在的孩子都胆大,也不兴牛鬼蛇神那一套,可谁见了这样的场景心里不打怵啊?是那么容易能忘的? 每每想到这事儿,二狗都似乎还能隐约闻到那股如同附骨之蛆般挥之不去的恶臭,再结合今天这气氛,那真是要多渗人有多渗人。 本来心就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了,二狗不敢多留,转身拔腿欲跑,却见秦光显原先停尸的那间通后门的屋子突然吱呀响了一声,木门从里头被人推开了。 “啊!救命!救命啊!队长!队长!” “这傻孩子!你好端端的疯叫个啥?老子没病也要被你吓出病来了,咋了这是?” 二狗这一嗓子差点儿没把李祖富脆弱的心肝吓的从胸膛里跳出来,反应过来后担心孩子出事,他忙三步并做两步赶到了秦家门口。 之前他家那幢由青砖堆砌的气派院门,早就在卖人事发时被推倒了,就连砖头也被村民们瓜分了个干净。 也因此,站在围墙的废墟边就能一眼看完里头三间屋子的模样。 此时从秦老四家屋子里推门出来的,不是王芳云,也不是任何一个秦家的人。 而是一个穿着红色格子裙,样貌清秀大概十八九岁的大姑娘。 很明显二狗那一嗓子不仅吓到了李祖富,也吓到了大姑娘,杨多多捂着心口,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躲在围墙后头大惊小怪的一老一小,脸上的嫌弃掩盖不住,狠狠翻了个白眼。 虽然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这些人如此没见识,一副痴痴傻傻的土样子,还是让杨多多心里烦闷,根本不想理睬。 见大姑娘一言不发,转身又关上了门,院墙外的李祖富和二狗大眼瞪小眼,对看了一会儿。 半晌后,李祖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大队长,这人明显不是本村生产队的社员,怎么能出现在秦家的院子里? 后知后觉记起了自己的职责,李大队长带着爱看热闹的二狗,三两步跨进了秦家的屋子里。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里头一男一女争吵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大房子?瞧瞧!瞧瞧!倒的倒,塌的塌,唯一这间好些的地上还全是黑漆漆的东西,擦也擦不掉,这让人怎么住嘛?” “有地方住就不错了,不然你还想怎样?回城里吗?只要你说一句,马上我就送你走,行不行?” 一点儿没有惯着杨多多大小姐脾气的打算,秦光耀同样嫌弃的踢了踢地上的杂物。 环视了四叔家的屋子一周,他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张浸满了黑色尸水的大炕上。 眉头紧锁成了个铁疙瘩,秦光耀没好气道:“抓紧收拾收拾吧,院儿里统共就三间屋,东屋已经塌了没指望,剩下的两间屋也就这间还能住人,隔壁咱们明天再去收拾,今天先在这儿凑合一晚得了。” 一听这话,杨多多炸毛了,一跺脚,将嘴翘的老高。 “住?上哪儿住?真住这儿?你看看这炕上地上的,都是些什么呀!弄也弄不干净臭死了,我才不住!秦小妹不是你妹子吗?她也住在这儿,咱们上她家去住不行吗?” 其实理论上是行的,大家都是亲戚,且不算远亲,这时候的人关系都近,上别人家去串门万一遇上了大雨或是唠嗑高兴误了时间,宿在人家里一晚,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可不巧的是,秦小妹和老秦家不对付,当初走的时候就撕破了脸皮,后来又出了诸多事情,总之关系早就势同水火了。 反正秦光耀是宁愿在这破房子里打地铺将就一晚上,也不愿意去看秦小妹白眼的。 摆出一副没商量的态度,秦光耀不再搭理新婚妻子,自顾自的收拾起行李来。 见他这样,杨多多也没了脾气,撇撇嘴不再发牢骚。 谁叫她有错在先,骗着人登记结婚了呢,现在受些气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一想到要在这地方过一夜,她总觉得渗人的很,虽然屋子大体还算完整,可外头连个院门都没有,晚上睡觉不害怕吗? 第474章 又要断官司了 杨多多和秦光耀二人不知道的是,要说害怕,住在他们这间屋里才是最恐怖的。 为什么另外两间屋子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只有这间屋子全须全尾的保存了下来,是有原因的。 只是老秦家人缘差,与他们家交好实在没有任何好处,这才没人愿意告诉他俩。 就连秦光耀的亲娘王芳云,在打发他们回老秦家来收拾时,也没告诉他们这事儿,就怕城里来的新媳妇儿嫌弃,不愿意住停过尸的凶宅。 偷听到毫不知情的二人还真打算在这屋里睡一晚上,李祖富和二狗在外头听的脖梗子直冒凉气儿,对视一眼,默契的闭上嘴,悄悄退了出去。 只要确定不是来捣乱的敌特分子就好,人既然是回自己家,那他李祖富就是大队长也不能多管。 同样的,只要一直装做不知情,以后出了事儿也闹不到他这儿来,乐的轻省不是。 放眼他这十多年的职业生涯,老秦家绝对是个极难跨过的坎儿,折磨了他多少日子,李祖富自己都数不清了。 只知道但凡靠近秦家,总没好事儿! 虽然李祖富是个负责的好队长,可他到底是从那个封建的时代过来的,和村里大部分老头老太太一样迷信。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归是觉得走进秦家院子里就不舒坦,对他家的事当然也是能少管就少管。 “哎呀~回来了好啊,屋子总空着也不行,有人住才有人气儿,以后慢慢日子也会好的,呃····这样,咱还是先去牛家看看吧,那儿好像比较要紧。” 带头走出秦家的院子,李祖富腿脚麻利扑腾的贼快,再没有了刚才的老态。 二狗装作没看见这茬儿,嘴里嚷嚷着:“是是是,是该先去牛家那边,那可是要紧事儿呢。”也跟着李祖富跑远了。 好在等两人赶到棚户区时,热闹还在继续,二狗大大松了口气,没顾得上和队长打个招呼,就泥鳅似的滑溜进了人群里,到处打探消息。 李祖富也没管他,大声清了清嗓子,见人都看向他这边,才严肃问道:“咋啦?一天天的不省心,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河道清淤这么重的活儿你们还有力气闹腾,是不是闲的?” 见大队长来了,众社员脸上皆是一喜,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互相帮忙疏散开人群,将李祖富送进矛盾的中心。 “别打啦!都别打啦!队长来了,有啥事儿坐下来慢慢说呗,到底还是一家人,打成这样以后可咋过日子呀?” “谁说不是呐,队长,您快给瞧瞧吧,老牛家的老大儿子被打的,这会儿已经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没人管也不是事儿啊···您快瞧瞧!” 没想到牛家竟然还是个刺头,敢动用家伙干仗,李祖富气的眉毛一竖,怒骂道:“瞧啥呀!让我瞧?我是会包扎?还是会缝针呐?还不赶紧把人抬到大队卫生室去!还在这儿看热闹呢,真不嫌事儿大!” 其实李祖富是冤枉大家伙儿了,再是看热闹,轻重缓急社员们还是晓得的。 人都躺地上抽抽了,谁敢主张不管,干看着人蹬腿去死呀?他们早就想把人背走了,是老牛夫妻俩死活不干的。 又哭又闹,非说大溪沟村没好人,欺负他们外来户,把人背走说不定就是要害死了去,这话一出,谁敢碰这茬儿? 万一牛有根在送去大队卫生室的路上嘎了,那不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好在现在有大队长发话就不一样了,社员们早在一旁准备好了简易的担架,只听李祖富一声令下,便冲上前去,从老牛头手中抢下牛有根,移到担架上就飞似的跑向了卫生室。 眼看儿子被抢走,老牛头恨的满地打滚,谁来劝也不听,一口咬死了自己一家是无根的浮萍,马上就要被这吃人的大溪沟村给活活欺负死了。 见自家人受了欺负,牛家的一大帮孩子全都冲了上来,将担架团团围住不让走,拉扯间,差点儿把亲哥哥牛有根摔死。 人心是很复杂的,往往越是这种自己不讲理不听劝的人家,越是觉得自己弱势,是个人都欺负自己,内心极度容易失衡,做出许多荒唐事来。 这样的人李祖富见多了,知道怎么打交道,全程一点儿好脸色没给牛家,黑着脸嚷嚷着要让民兵来维持秩序。 一听再不识相,端着枪的人就要来了,老牛一家这才冷静下来。 一家老小抹着眼泪齐齐跪倒在地,冲着李祖富和众乡亲就是哐哐磕头,一个劲儿的作揖。 主打就是个听不进劝,还乱攀咬人。 “哎呀~大队长啊~您行行好吧!俺一家子都是老实人,斗不过你们凶神恶煞沾亲带故的一大帮子啊,这老老小小的全是拖累,您行行好,死也让俺们死一块儿吧!哎呀~活不了啦!” 这都啥跟啥呀?死老头子可真会演戏,没等李祖富骂出声,另一边的牛母也有样学样,扑腾在地上闹了起来。 “俺苦命的儿啊!娶个媳妇儿才几天呐,就跟人搞上破鞋了,就这还有人帮呢!打一巴掌都心疼,俺算是看出来了,那个贱妇该不会是跟你们每一个都相好着吧?呸!真不要脸!” “你说啥呢!有证据吗你就胡说八道!” 终于有人听不下去,回呛了牛母一句,却不想,这反应倒叫她更来劲了。 倒在地上不住的哭嚎翻滚,把土啊灰啊泥的,扬了人家一头一脸,十分霸道。 “证据?你还要个啥证据?就这种不要脸的骚货,搁哪个庄上不是打死了事,凭啥偏在这儿动不了她?哼~她要不是许了啥好处给你们,你们能这么护着?不要脸!搞破鞋就是不要脸!” 听了好半天,李祖富可算明白过来,原来是牛家新娶的知青媳妇闹出来的事。 懒得和这两个老的胡搅蛮缠浪费时间,他抬头四处搜寻起王亚楠来。 “队长!人在那儿坐着呢,鼻子被老牛婆娘拿扁担给打歪了,血止都止不住,瞧着可吓人了。还有那男知青,身上不知道得了啥病,一碰就流血,倒在牛家门口也好久没动弹了。” 有好心的社员把吴洪斌翻了过来,查看他的情况,王亚楠那儿也有大娘递上帕子,帮忙捂住她不停流血的鼻梁骨。 确实十分惨烈,至少和中气十足,哭的震天响的老牛家一方比起来,是太狼狈了些。 就是不知道,这两人是自知没理不敢反抗,还是反抗了,但没啥大用。 这就要等李祖富“开庭受审”,好好理一理对错了。 第475章 说还是不说? 虽然围过来看热闹的人不少,但其实真正知道事情真相,了解来龙去脉的人几乎没有。 就连当事人老牛一家也是一样,他们在听到吴洪斌亲口说自己与王亚楠有染时,就立刻发作,并没有细问什么。 想想也是,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偏吴洪斌这人不地道,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就直白的挑明了和王亚楠的不耻关系。 牛家没把他打死,已经算他命硬了,在这种情况下仔细盘问根本没有意义。 况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询问新媳妇和野汉子偷情的细节,对牛有根来说也是个不小的伤害。 好在大队长来了,真正爆炸性的细节也将要浮出水面。 社员们兴奋异常,饭也不做了,活儿也不干了,娃也不看了。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直勾勾的盯着蹲在空地中心捂着脸痛哭的王亚楠,和吊着一口气,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吴洪斌,期待着他们能说出些劲爆的话题来,满足大家伙儿的好奇心。 重伤的牛有根终于还是被带去了大队卫生室,大概也是看他脸色实在太差,再耽搁下去真要出人命,牛家的人没再捣乱。 只是嘴里还嘟囔着,如果牛有根出事就要把王亚楠一块儿填进坟里去,死也不让她和奸夫如愿。 如今的青年男女之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这年头又不比以前,年轻后生学的都是新思想,脑袋里全是怎么搞革命友谊的弯弯道道。 一个个嘴上清白,心里其实早放开了,会玩儿的很。 被王亚楠哭烦了,李祖富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其实就李祖富这些年断官司的经验来说,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王亚楠和吴洪斌之间绝不清白。 依稀记得吴洪斌曾经来大队部找他申请过盖房结婚,别是跟王亚楠吧? 也不知道二人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王亚楠又为什么突然改主意要嫁给牛有根。 现在李祖富能确定的是,这对昔日的恋人已经成了死敌,估计是分手分的不太体面,这才导致有一方怀恨在心,蓄意将事情闹大,说白了还是男女之间情情爱爱那点事儿。 这吴洪斌也是够倒霉的,估计他自己也没想到牛家竟然是个炮筒子,一点就爆了,根本不听他要挟。 虽然大溪沟村生产队人多知青更多,年年都来新人,可吴洪斌还是给李祖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小伙子英俊帅气,长得高大,不管是干什么,站在人群中总能一眼引起注意,是个招人的,瞧着就不安分。 难怪当初他一穷二白,还能哄得王亚楠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住窝棚也甘之如饴。 可惜只看表象的感情到底不踏实,这不,失去了那副美好的皮相,也就该散的散,该分的分了。 一想到这其中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李祖富就脑袋疼,可不等他想好怎么了事儿,牛家的人就先坐不住了。 老牛头自打知晓儿媳妇偷汉那一刻起就十分暴躁,情绪一直很高涨,把一张老脸憋得通红,说话逻辑不清,显然感到十分屈辱。 大概是怕李祖富偏袒本队知青,不给牛家做主,他骂着骂着突然就又哭了,跪倒在地谁拉也不起来。 “乡亲们呐!评评理吧!谁家娶个儿媳妇不是想着好好过日子去的呀?做人要凭良心,进了一家门儿馋点儿、懒点儿都不是事儿,可···可···道德上不能有差错呀!” 也是六十好几的人了,乡下人没那保养的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了一辈子农活儿,晒的又黑又干巴的一个小老头儿,蹲地上哭嚎起来,别说还真挺感染人的。 有热心肠的社员看不下去,上手厌烦的推了王亚楠一把,训斥道: “有委屈就说委屈,把话说清楚你不也松快吗?哭哭啼啼的,难道想糊弄人啊!” 一般不敢吱声儿的,都是心里有鬼。 真被冤枉了怎么可能不急着撇清关系?哭抵什么用? 偷汉子这种事儿说出去很难听,就算以后王亚楠离了老牛家也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真没想到啊,娶个丑的也不安分,还知青呢,受的教育多光会偷汉子了!这样的白给俺家俺家也不要,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才结婚几天呐?别是看那男同志身上有病,把人家一脚给蹬了,立马又和有根好上了吧?” 众人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 他们是不愿意眼看着老牛一家草菅人命,可更看不起王亚楠这样始乱终弃的做派。 特别是在意识到她可能是因为前头男人有病,才把人一脚给蹬了嫁给了老牛家,看她就更是鄙夷了。 这时候的婚姻观还很保守,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真说到做到。 除了丧偶,离婚是很难听的,谁家里要有人离婚,家里的孩子婚姻都会很难。 虽然后来的人并不同意这种打死不离婚的婚姻观,但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特性,在这个唾沫星子打得死人的时代,可容不得那么多新潮的思想,和独立的灵魂。 王亚楠也不是不想辩驳,她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现在也很后悔,后悔当初的自己考虑不周,被几句花言巧语就骗去与吴洪斌这个烂人同居,留下了污点。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共处一室,现在就算她咬死自己是清白的,又有谁会相信? 可她一直这么不说话,人群中激愤的情绪越来越高,已经有人上来扒拉她,推搡她,大队长大概是看着她厌烦,也不管,任凭她被人欺负。 终于,王亚楠爆发了。 “别碰我!你们凭什么打我?我是干净的,你们爱信不信!” 真好意思说,人干不干净是次要的,名声干不干净才是最重要的。 从头到尾就会说一句“自己是清白的,自己是干净的。”可真要她说清楚,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让大家怎么服气? 干了一天活儿,每一个人都很累,很想休息,可生产队上出了事儿,说不定需要帮忙,女知青们也不好意思关着门两耳不闻窗外事,索性全都一起跑出来看情况。 她们没挤进前头去,努力了半天啥也没看见,正打算回去呐,就听王亚楠嘶吼出了刚才那句话。 几个姑娘俱是心头一震,止住了脚步互相对视一眼,脸上全是慌乱。 完了,事儿闹大了,待会儿大队长不会把她们叫去问话吧?这可怎么说? 要说王知青和吴知青没关系,那就是说谎扯赖,有包庇嫌疑。 可要说他们俩有关系,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第476章 真相大白 这世上的事儿大多都是这样不尽人意,怕啥来啥。 几个胆小的女知青怕说错话惹事儿得罪人,正想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走。 却听大队长李祖富怒嚎了一嗓子,似乎是在吼王亚楠。 “别哭了!嚷嚷啥呀?人在做天在看,我就没见过不透风的墙!去个人把知青点里的知青全叫来,给我一个一个问!还就不信了,这点儿破事儿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们俩难道比敌特还能藏?” 完了,躲不掉跑不了,还是老实交代吧。 不大一会儿,知青点里的知青就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带到了空地中央,低眉顺眼的站着接受乡亲们的指指点点,活像她们也红杏出墙了似的,好几个年纪不大的知青都哭了。 空地的另一边,王亚楠已经哭的抬不起头来,吴洪斌估计也在后悔自己的武断,低着头一言不发。 赵芬兰咬了咬牙,狠狠瞪了一眼这对不省心的狗男女,将胆子最小,已经被吓的瑟瑟发抖的洪燕燕抱在怀里。 又是这样,次次都是这样,为什么她们这些老老实实过日子,从没想着害人的好社员总被这些老鼠屎拖累? 日子已经这么苦了,她们不过是想安生些,有这么难吗? 心里有了怨气,赵芬兰不等大队长一句一句问,一把将胆儿小已经开始哭泣的姑娘们护在身后,回身直接将手点在了王亚楠鼻子上。 “队长,您甭开口问了,吴知青和王知青的事儿,您不也知道些吗?实话告诉您吧,当初吴知青在男知青宿舍后头那块空地上搭的棚子,就是他和王知青一块儿去住的!” 就算没打结婚证,但住在一起了不就是两口子吗? 此话一出,人群一片哗然,老牛两口子可算实打实抓住了王亚楠的把柄,气的从地上爬起来,将人扑倒在地,左右开弓扇了十几个嘴巴子,把人打的都没人样了。 “救命!快救命!打死人了!救命啊!”王亚楠被打的受不了了,只能像只过街老鼠似的到处乱窜躲避。 可来看热闹的人把牛家的屋前空地围的跟铁桶似的,她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跑不出去,内心逐渐崩溃。 这回再没人帮她拦着劝着了,只要不闹出人命来,像王亚楠这样的破鞋,吃点儿苦头大家喜闻乐见着呐。 就不说老牛家是不是哄着骗着她王亚楠结的婚,她先前有相好却瞒着人家没说,就是她的错。 就算是寡妇再嫁,只要你情我愿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但你好歹要把前头那个断干净吧。 才结婚几天就让人家堵了门儿,真是丢死人了。 要不是娶她没花钱,日子又还短没给牛家生下个一儿半女,老牛两口子早就替儿子做主,赶走王亚楠了。 就算她婚前隐瞒跟过男人这事儿是小错,可她挑拨离间,哄的牛爱花和牛有根姐弟相残,人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就是大罪过了。 刚才趁着混乱,打倒了弟弟又闹了一通的牛爱花逃跑了,等众人反应过来,她早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好在老牛家找到了始作俑者,也就不太关心闺女的去向。 户口还在大队上,她就是逃到天边去,为了孩子也一定还会回来。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牛头一张黑瘦的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 泣不成声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娶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俺这一家子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简直是个丧门星啊。” “她自己不干净,在外头和野男人乱搞,还敢撺掇着俺大闺女把有根儿给打成那个样,队长,这事儿你总得管管吧?”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瞧着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咋那么会闹事儿呢? 捏了捏眉心,李祖富上前将老牛扶了起来,安慰道: “牛老汉,你这说的是啥话嘛?咱这不是正在解决事情嘛,你别急,把心放进肚子里,不管是你儿媳妇偷人,还是大闺女打人,咱们都会弄清楚,给你们一个说法的。” 先前是不了解事情,才要多方打听,把来龙去脉理清楚,现在心里大概有了计较,李祖富立刻便展现出他雷厉风行的做事手段来。 既然王亚楠与吴洪斌确定了之前是有男女关系,那她瞒着不说就是不道德。 同样的吴洪斌也不是个好人,他今天来这一趟绝不是为了旧情复燃,估计是想拿这丑事做要挟,找牛家或是王亚楠要点儿钱花花。 对他这样的人,李祖富没有一丝同情。 至于王亚楠说的老牛一家意图卖掉梁凯这事儿,李祖富尤其看重,特意将牛家老小十几口人全聚在一起,神色严肃,郑重的问他们此事是否属实。 本来就是没影的事儿,又是这么臭的名声,老牛一家为了自证清白,差点儿就要拿把刀架在脖子上来赌咒发誓。 “队长!这你可一定要信俺们呀!那个贱妇!她这是拿准了咱们是牛家庄来的,名声不好,拿这话扎俺们心呢!小凯是俺家的亲外孙,就是一家子全饿死,俺也不能把他卖了呀队长!” 况且牛爱花那脾气,出了名的说一不二,自打和娘家撕破脸以后,除了干仗,就再没带家里人来过牛家屋前。 他们一家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梁凯了,想卖也得有机会呀,根本就不现实的事。 知道这话不是扯谎,李祖富脸上稍微好看了些,只是在看向王亚楠时,眼神依旧冰冷严肃。 本来就心虚,他这一记眼刀直把王亚楠给吓得,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队···队长···我···我错了,我没想那么多!我也不知道牛爱花会下那么狠的手啊!我···我···我只是想,我就是···想···想···。” 如果单纯只想躲避的话,当时她转身就跑,来看热闹的大队社员一定会帮她拦住老牛一家。 可王亚楠没有跑,她恨骗她结婚的牛有根,恨磋磨她让她干活的两个老东西,所以她当时想的是借此机会彻底将牛家搞臭,最好被赶出村子,她才好趁机脱身。 之所以一开始会选择牛爱花,扯谎说她最宝贝的儿子被人惦记着,也是因为王亚楠早就知道她为人莽撞,敢下死手,一定会把事情闹大。 在场或许会有蠢人还认为王亚楠是一朵可怜的小白花,是受迫害太久了,这才为了脱身下手没轻没重的。 可不巧的是,这些蠢人里并不包括李祖富。 第477章 赎罪 证据充分,逻辑清楚,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先打发人去卫生室确定牛有根还活着,李祖富松了口气,叫人将王亚楠与吴洪斌二人从地上拉起来,端端正正的站着接受批评。 没出人命最好,这样一切就都还有得商量。 事情本事其实并不复杂,只因为王亚楠中间扯谎,所以才生出别的是非来,还伤了人,一码事归一码事,李祖富先把王亚楠和吴红斌的关系定了性。 他问王亚楠:“你老实说清楚,结婚以后确实跟吴知青没有任何往来,也没做过对不起有根的事对吗?” 这是很关键的一点,关乎到她这个人的道德品行,王亚楠不敢含糊犹豫,点头如捣蒜,言语间充斥着前所未有的真诚与急迫。 “队长!我敢对着主席像发誓!我真是一心跟着有根过日子的,自打结婚以后跟姓吴的就再也没见过了,之前在知青点也是他在他的屋,我在我的屋,没有一点儿联系啊!” 将目光移向知青那方,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李祖富才轻轻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艰难站立,脸色惨白的吴洪斌。 “那这么说起来,你们俩的关系应该已经结束挺久了,你今天来破坏人家夫妻感情到底有啥目的?” 能有啥目的?挺大一个老爷们儿,拿不起放不下的样子,看着就招人厌烦。 事情真相大白后吴洪斌那点子心思谁还看不明白?不过是仗着以前跟人家好过,现在自己生活困难了,就想用模棱两可的态度,给人身上泼脏水,要点儿好处呗。 这也太害人了,叫人家以后还咋过日子? 看热闹的社员中,有眼神好的认出吴洪斌是之前纠缠过秦小妹的流氓太监。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分钟在场男女老少目光就都不受控制的看向他下半身。 “这人瞧着很眼熟啊,他···他不会是之前纠缠小妹的臭流氓吧?要不要脸啊,他那玩意儿都成那样了,还敢想姑娘,这不是造孽吗?” “啊?真是啊?难怪俺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呐,别说,这回穿上了裤子,俺真差点儿没认出来。” “现在俺相信有根媳妇儿是清白的了,他那玩意儿有跟没有一个样,能让女人不清白嘛?” 这还真是意料之外的提醒,关于吴洪斌下半身的残疾,在全大队早就不是秘密了,毕竟这年头太监可不多见。 之所以先前没能认出他来,是因为他身上的皮肤病溃烂的很厉害,使得五官模糊难以辨认,且一直被捆在地上不吭声,这才没人看见正脸。 直到他被大队长使唤人拉起来,直挺挺的站着,才立刻被人认了出来。 知道吴洪斌不是个好人,社员们理所当然的没给他留脸,说是嚼舌根,声量可不小。 原本哭哭啼啼,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王亚楠一听这个,顿时精神一振。 是啊,她先前怎么没想起来呢?吴洪斌根本不具备正常男人的能力,这才是对她最有利的证据呀! 要不咋说他俩能好到一处去呢,王亚楠还没开口,吴洪斌就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不顾自己身上的病痛,猛的扭头想要堵住她的嘴,可动作哪儿有嘴快。 王亚楠激动的大喊,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声嘶力竭。 “我是清白的!真是清白的呀!乡亲们,姓吴的压根就不是男人,大家都看见过的。他那个样难道还想让我跟着他守活寡吗?我也是没办法,嘤嘤嘤~只是想有个正常的男人可以依靠而已,我有什么错?” 这话说出来或许有些难为情,可站在现场的社员大都是过来人,谁不知道守活寡是啥滋味儿? 这可不同于普通的残疾,缺胳膊少腿儿的男人好歹也是男人,要守也守得住,可像他这样的情况,还满脑子想着女人,不是造孽吗? 有这个前提条件在,人们同情王亚楠的同时,也更加看不上吴洪斌的做派。 没有自知之明,还好意思缠着人家不放,太不是东西了! 无视吴洪斌摇摇欲坠,一副大受打击的可怜样,有社员开始劝老牛夫妻俩。 “老牛,你这儿媳妇也是个苦命人,谁不想一辈子只跟一个男人安安稳稳的过?她先头这男人···唉,不瞒你说,是个不能办那事儿的!这让人家咋活嘛?又不是婚后背着有根出去偷汉,就原谅她这一回呗。” “人瞧着脾气古怪,但应该是个安分的,偷汉子这事儿说不好真是冤枉她了,娃成个家也不容易,有根又受了伤,就让她待在家里好好伺候男人吧,至于她挑唆爱花的事儿,以后关起门来你们可以慢慢教嘛。” 别看这时候的人嘴上保守,可暗地里谁家没点儿见不得人的丑事儿啊?只是没摆在明面上说罢了。 有根媳妇儿以前是跟过吴洪斌不假,可她是因为吴洪斌有残疾,不能人道才走的,不算水性杨花。 就当娶了个二婚头呗,反正也没花钱,不亏,只要她结婚以后没背着牛有根出去找人,就还能原谅。 最主要的是牛有根现在受了伤,势必要有人在家伺候他,与其把王亚楠踹出家门,还不如留她在家里赎罪,把人伺候好。 要不就牛家以前的情况,牛有根一个壮劳力都讨不到媳妇,更别说现在还瘫在床上了,谁愿意去伺候? 这么一合计,还真是这个理儿。 老牛两口子在知道儿媳妇婚后没有和男人纠缠不清,且先前男人是个残废动不了女人后,心里就已经爽快多了。 只是一想到儿子平白无故受了大罪,以后都要人伺候着,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好全,老牛头就恨的心头滴血,看向王亚楠的眼神像淬了毒一般阴冷,直盯得她冷汗都下来了。 “贱货!你最好伺候舒服你男人,有根要有啥三长两短,你就等死吧!” 挺好,这是原谅王亚楠,且同意她继续留在家里了,李祖富就像听不见老牛头对王亚楠的威胁一般,脸色不变。 事情能有这样一个结果已经算不错了,至于王亚楠之后的日子有多难过,牛家对她这个挑唆姐弟关系,致使自己丈夫卧床不起的儿媳妇会有多恶劣,那都是人的家里事,李祖富没有管束的意思。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放弃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有的人活着,但势必会过的比死了更难受。 自己造的孽,就应该承担后果,没毛病。 第478章 最终归宿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且不算百分百满足了所有人的心意,但王亚楠的事儿暂时应该是解决了。 虽然她还在哭闹,知晓利害后根本不愿意回牛家去,可她与牛有根已经结婚,不回家没道理。 所以哪怕她拼命的哭嚎哀求,嗓子都喊哑了,还是依旧没有社员肯收留她,就连知青们也退出了三丈远,恨不得当从来从没见过这个人。 天色已经黑透,李祖富不再管油盐不进的王亚楠,只等老牛家的人去收拾她,将头转向两腿打颤,已经快站立不住的吴洪斌。 这一脸的倔强,看来是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挺有脾气呐。 一个生产队下管着百十户社员家庭,平时要抓副业,又要管粮产,还要上公社开会,李祖富可说是日理万机。 大队上的事儿除非闹得厉害,他一般都不大会管。 以前还真不知道吴知青有这样难以启齿的残疾,忍不住将目光下移,落在他两腿之间,李祖富想象力全开,下意识的好奇着太监是什么样子? 他目标过于明确,眼神直勾勾的,其实挺没有礼貌,反正吴洪斌是深觉受到了奇耻大辱,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也不能算是他主观意识上不想说话吧,主要是一开口就会牵扯面部肌肉,皮肤脆裂的痛感即使已经习惯可还是会让人下意识的恐惧,所以他才三缄其口,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只是他的沉默在大部分社员以及大队长看来,是不服气不受管教的表现,就他现在的处境来说,并不合适。 “看不出来脾气还挺硬呐,大队长说话都当听不见,谁说人家不是爷们儿来着?这不挺爷们儿吗?哈哈哈~” “心指定是爷们儿心呗,专勾搭小姑娘,也不看看自己啥条件,耽误人家又干不成事儿,多惹人笑话。” 可怜的吴洪斌,在乡亲们眼中他作为一个男人,甚至已经失去了当奸夫的资格。 与他扯上关系的姑娘们一个个的,甚至都不用费口水解释,就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了。 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味儿来,当初伶牙俐齿的秦小妹明明可以三两下把他打发走,为什么一定要将事情闹大,拼着自己丢脸,也要把他隐晦的残疾公之于众。 当时还以为她是睚眦必报,性格有缺陷,没想到原来在这儿等着呢,真是好长远的打算,女人绝情起来确实可怕。 接收到吴洪斌那有些怨怼的眼神,秦小妹一阵莫名其妙,后背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好恶心的一个人,连带着眼神也是那么讨人厌。 心里有点儿不舒服,秦小妹皱了皱眉,看够了热闹想回去,但转身就被二狗逮了个正着。 “大姐!原来你也在这儿啊,嘿,我正打算去山上找你呢。” 老秦家与秦小妹的恩怨由来已久,二狗和她走的近,基本的情况都了解,刚才听见了秦家的动静,自然是要报告给秦小妹知道的。 果然,听说秦光耀竟然领着杨多多回到了秦家老宅,并且似乎是要将家里打扫干净,一家子搬回来常住,秦小妹挑了挑眉毛,很有兴趣。 林立业早和她说过,杨多多的母亲和哥哥都不是善茬,要论搬弄是非贪得无厌,简直无人能出其右,绝对的难缠。 杨多多愚蠢,做事一如既往的顾头不顾腚,以为跟着秦光耀回到农村,就能摆脱家里的管束。 秦光耀也是个自私鬼,自认为是杨多多高攀了前途大好的他,所以才敢不和丈母娘知会一声,就擅作主张将杨多多带回家里。 等着吧,就他们这么稀里糊涂的过日子,早晚出事儿。 三婶儿王芳云可不是个好相处的,大哥秦光耀更是个不安于现状的人,再加上一个好高骛远的杨多多,这一家子以后过起日子来,那才有热闹可看呐。 回来了也好,回来了闹出什么动静来,才好看稀奇,大队上人员简单生活平淡,不靠着些攒劲儿的八卦过日子,可无聊了。 估计就住秦家对面的王大娘又该狂喜了。 这边二人小声说着秦家的事,那边在乡亲们的声讨下,对吴洪斌的“判决结果”也出来了。 本来他和王亚楠之前干的事儿就不地道,还是因为悄没声儿的隐在知青点这个小群体里,知道的人很少,才得以相安无事。 现在这节骨眼儿上闹起来,知青们厌烦不已,不肯再帮他遮掩,反而把他当初干的那些事儿全抖了个干净。 包括脚踏两条船,和王亚楠好在一起的同时以处对象的名义算计坑害秦小妹,之后又在二人之间死皮赖脸的反复纠缠,都表明了这人在男女关系上觉悟底下。 这样思想堕落,明显生活作风有很大问题的人,继续留在知青点已经不合适了。 偏偏他又有病,也不知道传不传染人,李祖富想把他退回公社,又觉得不太道德。 思虑再三,最后经过众人投票,少数服从多数,吴洪斌最后的归属被定为牛棚。 得知这个结果,他当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开什么玩笑?进了牛棚这辈子可就完了,他犯了什么大错?凭什么这么对他? 眼看再不申诉就来不及了,吴洪斌这才声音嘶哑的艰难开口: “队长,这不公平!我犯了什么大错?你们就说我思想堕落,青年男女处对象分分合合,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稀松平常的事儿,我没有强迫任何人!” “是,王知青已经结婚了,我是不该再来打扰她,可单凭这个就让我下牛棚,是不是太过分了?” 看得出来他很激动,即使尽力控制情绪,可脖颈与脸上的皮肤还是一片片崩裂,鲜血淌了他一脸,瞧着十分渗人。 就知道这人缺乏自觉,根本意识不到自己错在哪里,李祖富索性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个明白。 “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不叫思想堕落叫什么?没人拦着你们处对象,可你一个男人你要处几个对象呀?” 什么样的人会觉得一口气谈两个对象是正常事儿啊?又不是旧社会了,难道你吴洪斌一个知青,还想学封建老作派三妻四妾吗? “如果你能解释清楚,为什么和小妹处对象的同时与王知青还保持着男女朋友关系,你就不用下牛棚了,说吧。” 把话说的明明白白,吴洪斌反倒沉默了。 第479章 狗 他能怎么说?这本来就是事实。 当初之所以没被制裁,是因为事情只有知青和他们三个当事人知道,可如今大家撕破了脸,人人都烦他,谁还愿意为他遮掩? 见吴洪斌不说话了,李祖富嫌恶的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继续说道: “好好想想你干出来的那些事儿吧,说你思想堕落都算轻的!应该说你无药可救才对!要人人都跟你一样,自己不想干活就哄着别人帮忙干,欺负女人弱小,我这生产队成啥了?粮产指标又该由谁来完成?” 真不明白这些人都是咋想的,想过好日子又不愿意下力劳动,反倒个个都想欺负老实人,老实人挖他们祖坟啦? 该!欺软怕硬不知羞耻的狗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就该严厉处置!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果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岂不是助长了这样的歪风邪气在大队上传播? 当了快二十年的大队长,李祖富虽然文化不高,但驭人之道早已烂熟于心。 他知道但凡是想要遏制的风气,一开始就必须要有典型案例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吴洪斌虽然倒霉,撞到了枪口上,可并不无辜。 还是那句话,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想要安稳过日子,就不能碰良心这根底线,但凡碰了,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受到应有的惩罚。 时隔快两年,吴洪斌这个渣男,以处对象的名义压榨秦小妹劳动力的同时,又与王亚楠保持着男女朋友关系这事儿,到底还是闹了出来。 这一次,没有人再和稀泥为他遮掩,女知青们为了给秦小妹出气,更是主动将他与王亚楠当初干的那些恶劣事迹抖的干干净净。 听的围观社员愤慨不已,按住王亚楠又将她狠狠打了一顿,吴洪斌虽然因为身上那说不清到底传不传染人的皮肤病免于一难,但等待着他的也不是什么好结果。 做了错事就要接受惩罚,至于你能不能悔改,愿不愿意悔改,那都是惩罚以后再说的事了。 “你就安心下牛棚去劳动改造吧,这段时间河道清淤费了不少人手,队里的事很多,你虽然身上有病,但我瞧你还能找人麻烦应该也是可以劳动的,好好干,想必你也应该知道在牛棚里偷奸耍滑是什么下场吧?” 关于要把吴洪斌关进牛棚这事儿,除了他本人,生产队的所有社员都是一致同意的。 老话说的好,三巴五子不可深交,有道是瘸子狠、瞎子毒、哑巴坏。 在靠下力活命的七十年代农村,身上有残缺的人,大都受人欺负,再加上生活不便,所以和正常人比起来日子要过的艰难很多,时间长了心理容易扭曲,干出什么报复社会的事儿来都不稀奇。 像吴洪斌如今这种情况,其实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心理变态。 本来他突遭横祸成了残废,应该是令人惋惜可怜的一件事,可他偏偏不安分,明知道自己没有能力还要纠缠姑娘,结果就是凭自己一人之力,败光了大家对知青群体的好感。 这样的人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关进牛棚正好,免得他再起心思勾搭别的姑娘,搞出更恶劣的事情来。 “队长!甭跟他废话!哪有人自己愿意下牛棚的?拿个麻袋来兜头套住咯,丢进牛棚里就得了呗!” 不知道是谁急着回去上茅房,出了个主意想赶紧了事,话一出口,立刻就得到了大家伙儿的一致支持,就连知青们脸上也带着喜色。 要说这段时间谁最煎熬,那当然是就睡吴洪斌隔壁屋的男知青们。 他那病来路奇怪又吓人,本来大家的日子就都不好过,要被传染得了和他一样的病,那还不如一根扁担绳上吊死了干净,至少还留了体面在。 这下可好了,把吴洪斌丢进牛棚里,就再也不怕被传染了,大家心里都舒坦,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呀! 这么一想,就有男知青坐不住了,脸上喜悦的表情根本不加掩饰,高兴的就跟过年吃肉似的。 他们主动表示吴知青行动不方便,愿意出力帮他打包行李,就算是住牛棚,铺盖卷总还是需要的。 反正他用过的东西也没人敢再碰,就连睡过的炕头估计都得铲掉一层才敢住人。 没有人关心吴洪斌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在意他被关进牛棚以后的日子咋过。 寒冬将至,他又有一身的怪病,在知青点里有人照顾着都不一定能熬得过来,更别说被关进牛棚里还要强制劳动了, 看来是活到头了。 心中一片冰凉,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以前的吴洪斌自认也是个体面人,性格更是一等一的刚强。 甭说是像现在这样受人欺负白眼了,那时候谁要不清不楚的影射他一句不好,他都能怄气两天。 果然人的下限是靠不断刷新得来的,以前的吴洪斌运气好,遇到的都是好人,做的事都能成功,理所当然会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谁也看不上。 可惜风水轮流转,好运气到了头,他现在简直倒霉到吐血。 先是莫名其妙成了残废,后来又得了一身怪病久治不愈,如今眼看命也快丢了,他才惊觉什么都是假的。 所谓面子,所谓骨气,都是虚的,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哪怕和狗一样摇尾乞怜,只要能活下去,他都愿意。 这念头才起,吴洪斌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心中苦涩,他不明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价值观完全变了。 突然,他又想起了秦小妹,不是现在的秦小妹,是当初那个满心满眼只有他,单单是听到他说话,看到他的脸,就会由心露出满足微笑的秦小妹。 她是个好姑娘,真诚又朴实,既懂爱人,也应该被人爱。 想不明白以前的自己怎么就猪油蒙了心,看不清她的美好,为了王亚楠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失去了这么一段真挚的感情。 无数个日夜,吴洪斌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男知青宿舍的炕上,承受着身上古怪病痛的折磨,都无比后悔,后悔自己的选择,和当初的狠心。 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弥补。 现在的他真像是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已经连平视秦小妹的资格都没有了。 第480章 好人缘 如果秦小妹知道,吴洪斌用狗来比喻自己,一定会笑出声,并且给予他一个极度轻蔑的眼神。 凭他也好意思跟忠诚的狗狗相提并论?就算要比,他也应该是匹喂不熟的中山狼。 没良心的人就是这样,对别人的好永远理所当然,后知后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男人彻底死心的?秦小妹已经记不清了,如今她只还心疼着上辈子的自己,一生都为他人而活,却没得到一点心疼和尊重。 说她傻也好蠢也好,她都认着,可受到的欺骗和背叛也是真的,不能因为她为情所困,一扑心的对爱人好,就当这些都是应受的磨难! 没有谁在爱人的时候是不渴望被爱的,她之所以付出真诚对人好,是希望收获对方同样的真诚和幸福。 夜色浓重,等待着社员们的是几个小时后的繁重农活,没有更多热闹可看,大家相互打过招呼后就都散了。 对付一个只剩半条命的男知青而已,李祖富没有组织民兵,他听取了社员们的建议,找了条麻袋并两根扁担绳来,将瘦成一把骷髅骨的吴洪斌捆扎结实,抬去了牛棚。 男知青们的速度也很快,这边人还没到牛棚呢,那边铺盖卷儿就已经丢进牛棚里了。 这出热闹,从天明看到天黑,秦小妹光是站着都觉得累了。 等王亚楠也被牛家人捂住嘴,抓住手脚拖进屋里后,她打了个哈欠,牵着和村里家犬依依惜别丧彪也回了家。 二狗今天也上沟沟里摸蚌去了,还给秦小妹带来了不少。 知道大姐累,他没打扰她休息,将自己和大宝收集来的河蚌螺蛳用山泉水养在缸里,和秦小妹约好明天他会来帮忙清洗料理。 一连好几天,秦小妹都在家里做好吃食,给女知青们送去河道加餐补身,她们都不是白吃白喝那种人,第二天就将自己的口粮拿出来交到了秦小妹那里统一分配。 还私下商量好,不管秦小妹愿不愿意,等干完河道清淤的活儿,都上山去帮她捡拾柴火,收集野菜。 其实每天有大宝、二狗这几个小孩子给秦小妹送大量的小鱼小蟹充当食材,再加上女知青们主动出了粮食,算起来秦小妹每天不过是贴补些油盐和时间罢了。 所谓同甘共苦,上辈子的秦小妹没能体会太多,但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不计较得失,你知我心意,我也懂你辛苦吧。 这样双向奔赴的神仙友情,相处起来可比让人内耗的亲缘关系治愈太多了。 一连二十多天,河道清淤、修补、扩建的工作才终于完成。 知青们无一人落队,全都咬牙坚持了下来,他们靠实力和不服输的干劲儿,赢得了生产队所有社员的尊重。 努力一定会有回报,二十多天的满工分,差不多能抵上干一年双抢,虽然很辛苦,但所得势必也会为知青们今年过冬提供后援支持。 至少不会再像去年那样,饿着肚子躺炕上猫一整个冬季,开春儿出来就剩一把骨头,纯靠命硬硬熬。 忙完了大河道清淤,就又到了水库放鱼的日子,今年秦小妹也还是把剩下的工分全兑成了胖头鱼,加上她本应该得的那份人头,一共分到了十尾鱼。 这可是不得了的一个数量,放眼整个大溪沟村这么百余户人家,只怕没有哪一户比她这个孤女分到的鱼更多了。 抬鱼回去那天,李树和钱庆春以及二狗三个男娃子齐上阵,才将秦小妹这十尾大胖头鱼挪回家去,一路上赚足了羡慕。 可羡慕归羡慕,大家却都不好意思说酸话,小妹打小在大溪沟村长大,这些年她吃过的苦大家全看在眼里,对她这个敢自己当家过日子的小女娃十分佩服。 莫说是十尾鱼了,就是二十尾鱼,人家拿的出工分来兑就是人家该得的。 大溪沟村狠抓副业,手艺人不少,按理说条件好有能耐的人家也不少,可还真找不出一个不服秦小妹的人。 只因为手艺好的,大多没秦小妹肯吃苦耐劳干农活,和秦小妹一样能吃苦耐劳干农活的,又没她那份精妙的好手艺。 只能说输的心服口服时,真是连嫉妒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再说秦小妹是个厚道人,对村里的小孩和老人都很和气,且为人大方。 做衣裳送袜子,制褂子送扣子,这些细碎东西她从没计较过。 乡下人攒钱不容易,靠着土地看天过日子,一家老小能吃饱就算不错了,大都眼皮子浅,恨不得买半斤土豆搭二两葱姜。 这要落在旁的手艺人身上估计早发脾气了,偏秦小妹是个软和人,一说一个笑,对谁都很有耐心,就算是装,也装的让人舒服。 受她恩惠的人都记着好,一时之间在大溪沟村乃至小溪沟村秦小裁缝的名声,好的不是话。 “小妹啊~这么多鱼呀,哎哟,光是开膛去鳞也要忙好久吧?婶儿给你去帮忙得了,你这双手啊,是挣钱的手!金贵着呐,小心点儿别伤咯~” “妹子要小茴香不?炖鱼嘎嘎好吃,等着啊,一会儿哥掐点儿嫩尖儿给你送家去,俺家里多的很,想吃就来摘呀。” “小裁缝~今年还做熏鱼吗?俺家工分少,砍了两大背篓香木全用不上,一会儿让你大伯给你背家里去吧啊,别客气~还要多谢你给粳宝儿缝的虎头帽,他可太喜欢了!” 说她是小恩小惠收买人心也好,重生一回,大彻大悟看淡物质也罢,总之,这辈子的秦小妹做人真是太成功了。 李树和钱庆春以及二狗三人,一路跟在秦小妹屁股后头,听的都奇了,他们三个也算是好后生,可从来没得这么多喜欢呀? 特别是钱庆春,心里可不得劲儿了。 他这人大大咧咧的脾气好不记仇,又有把子力气,平时大队上谁家要有个大事小情的,就属他跑的最快。 虽说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好人缘也不少,可从来也没见谁对他像对小妹一样,光是看见就笑的牙花子翻翻。 心中不免有些吃味,小钱说起话来酸溜溜的。 “杨大哥好偏的心!上回家里吃豆腐,找他要点儿小茴香,他不是说家里今年没种吗?” 真服了!从小一起撒尿和泥玩儿的情分,几片草叶子而已,至于这么小气吗? 就这还要看人下菜碟儿啊?干脆气死他得了呗! 这帮损友,平时进人家后院儿就跟回自己家一样,那叫一个自由神气,掏个番薯,拔颗白菜,根本不打招呼。 可你要问他家里有小茴香没有?那就只有一句话“没种!”。 第481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今年这十尾胖头鱼的归属,秦小妹心里早有了打算,应该说从知道公社卡点松了开始,她就在攒东西了。 如今生活的好,她也没飘起来,很明白这些并不单单是她个人的劳动所得。 乡下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愿意流汗下力的人,放眼整个大溪沟村,谁不是天不亮就出门,天黑透了才回家? 为了吃口饱饭,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偏她能过得这么好,当然是有贵人相助。 人最重要的品质就是知恩图报,虽说能力有限,自己有的别人也不缺,可东西多少是个心意,有这份感情在,相信他们不会嫌弃。 大溪沟村养在水库里的胖头鱼,是整个生产队最重要的财产,大队部每天都安排有社员轮流巡视、照顾、投喂,长得尤其肥壮。 虽然个头不太均匀,但大都能长到十斤以上,在这个人都吃不饱饭的年代,鱼能长这么肥,实在是少见。 割下一枚鲜鱼头放在厨房里,留着晚上炖了给来帮忙的朋友们打打牙祭,剩下的鱼因为没有足够大的盆盛放,所以只能加快手脚趁着还新鲜处理好,连夜熏制。 山下知青点的女知青们分的鱼少,早早的料理好就到坡上来帮忙,王大娘和钱大娘干完手里的活儿后,也都不约而同的到秦小妹家来帮忙熏鱼。 一年才分一次鱼,熏坏了可就没有了,孩子们下手没轻重,这么重要的事情,还得出动她们这些有经验的老妈子来帮忙照看炉子。 秦小妹是个大方人,知道晚上能吃上顿鱼头,每个人都很高兴,大家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手脚不停的忙活着,说说笑笑热闹的很。 对于大橘来说,今天才算是过年,因为馋,它甚至克服了自己胆小的天性,蹲在人群中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大鱼,这一天,光是吃鱼鳃内脏都给它吃撑了。 “瞧这大鱼头,割下来称一称不得有三斤重呀?想想那味儿都美死了!” “咱们大溪沟村过日子真是没的说!别的村子一年能分一回猪肉吃就算好的了,咱们不仅有猪肉吃,还有鱼吃,真好~” 都说知足常乐,虽然住在乡下是比不上城里工人有面儿。 可同样的,眼前这种因踏实劳作而由心感受到的丰收喜悦,也是城里人永远无法体会到的。 如今这日子过的差不多算是自给自足,不用担心饿肚子了,大家都很满足。 心情好了嗓门儿就大,一群老娘们儿说说笑笑的,声音从山坡上的山神庙直传进村子里。 可俗话说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同样是生活在物产丰富依山傍水的大溪沟村,有人能把日子过的风生水起,瞧着让人艳羡不已,就有人活的谨小慎微,喘气儿声稍微大点儿,都生怕吃巴掌。 这说的,当然是犯了大错,被关在家里悔改的王亚楠。 打从那事儿出了以后,她在牛家的地位就又往后掉了一大截儿。 牛有根第二天就被人抬了回来,万幸他没和秦老三一样被一扁担打成植物人,只是落下了个头晕头痛的后遗症,每天啥事儿也干不了,就躺在床上哎呦哎呦的直叫唤。 现在王亚楠每天除了要端屎端尿的伺候他,还要包揽家里地里所有的活儿,就这样还动辄被毒打咒骂,好几次没憋住都想跳河了。 因牛家是外来户,还没轮换到他们去照看过水库,没出力,所以今年的胖头鱼自然也没他们的份儿。 眼看家家户户欢天喜地就跟过年似的,熏鱼的熏鱼,炖鱼的炖鱼,忙的不亦乐乎。 特别是那股子鱼鲜特有的鲜香味儿直冲人鼻子飞出八百里外去,想闻不到都不行。 一大早起来,一家之主的老牛头因心里不平衡,在家里摔摔打打,给全家老小吓的没一人敢出声儿。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牛家十几口人可怜兮兮的围着一张瘸腿儿的烂木头桌子,桌上是一成不变的棒子面儿野菜糊糊配腌萝卜条,就算吃这个,也有一半的人是吃不饱的。 闻着从山坡上飘下来的鱼香,老牛头气的想把手里的碗摔了,可又舍不得。 家里就这条件,碗筷都是有数的,摔一个就要有一个人没碗吃饭。 见当家的脸色不好,牛母放下筷子,也小声的发了两句牢骚,表示心中的不满。 “说的好听,啥来了就是一家人,分活儿一个不落,分鱼分肉的时候咋不见有咱的份儿?人人都吃鱼,就咱们还喝棒子面儿野菜糊糊,真好意思。” 这话主要的作用是说来给老牛宽心的,话说出口,牛母自己都觉得不讲理。 他们一家没给水库做过劳动贡献是事实,且平时生产队上分活儿是有工分拿的,不给他们分,一家子还得闹去呐。 只是有的事情理性上可以接受,感性上却无论如何也过不了那个坎儿。 牛家人口众多,真按人头分的话,十几口人起码能分到三尾十斤重的胖头鱼,在老牛头看来,没占到的便宜就算是吃亏,心里可不得难受嘛。 三十斤的胖头鱼,不说让十几口人吃饱吃够,打打牙祭也好呀! 最主要的是同个生产队的社员都吃上了,就他们家没有,显得多没面子。 只顾着生气,抱怨大队长说话不算话,牛家人全然没想过,又不光是他们一家没有鱼吃,从牛家庄迁过来的这几户人家,家家都没有鱼吃呀。 可气氛都到这儿了,尽管心里不认同,王亚楠怕被打,还是跟着牛家人抱怨了几句。 也不知道她哪句话点醒了公公,老牛头突然话锋一转,矛头直指儿媳妇窝囊。 “你还好意思搭腔!咱是外头来的不假,可你不是本村知青嘛?就算只按你的人头,也该得五斤八斤的鱼不是,你咋不找队长闹去?还吃饭,你吃个屁!” 说完,几乎是肌肉反应一般,老牛头这个做公公的竟然抬手就给了儿媳妇王亚楠两耳光,还抢了对方的筷子,告诉她今天不带回鱼来,就不准进家门儿。 这是真欺负人,要是王亚楠不嫁给牛有根她当然是有鱼吃的,可谁让她运气不好呐? 掉进了这狼窝里本来就已经够倒霉的了,现在还胡搅蛮缠非让她找队长去闹,她有啥立场找人闹去? 看水库,她也一天没去过呀! 第482章 鱼 泄愤也好,真情实意也罢,反正王亚楠是饿着肚子被牛家人赶出了家门。 “娘!娘!眼看天就黑了,外头这么冷,你就帮我说说好话吧!我嫁进牛家来就是牛家的媳妇,不是知青了,这叫我咋跟队长闹去!” 最主要的是,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李祖富烦她,平时上工分活儿,人能不找她麻烦给她小鞋穿就已经算是个大度的队长了。 可要上赶着去人家眼前找不痛快,还不知道要吃什么排头呢! 这一天天的,光是伺候脾气暴躁的牛有根和他这一家子就已经够让人劳神的了,王亚楠无论如何也不想自找麻烦。 说是让她找大队长闹去,其实整个牛家的人没一个寄希望于王亚楠真会带鱼回来。 他们只是瞧着她厌烦,所以才换着法儿的折磨她,比如莫名其妙饿她一顿,然后看她一副不知所措心慌着急的样子,最后卑躬屈膝的祈求,十分让人爽快。 从儿子倒下的那一刻起,老牛这一对原本还算正常的老两口,或许就已经变态了。 只要王亚楠出现在眼前晃悠,他们心里就不舒服。 凭什么俺儿子躺在床上啥也干不了,你这个撒谎坏事的贱妇却能吃能喝,胳膊腿儿还这么利索! 恨从心头起,牛母垂眼看向抱着自己大腿,不停哭求的干瘪少女,内心没有一丝怜悯。 或许有人会问,难道你没有女儿吗?为什么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为什么要磋磨别人家的姑娘? 如果牛母听到这些话,一定会大声的告诉发问的人:“俺是有女儿啊,可俺就是打心里觉得女儿不如儿子,咋滴?” 这本来就是一个无解的命题,以后世的眼光来看,注定很难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很多想法和做法。 只能说,如果在七十年代身为女人是一件不易的事,那身为一家的媳妇就是一件更不易的事。 只可惜,王亚楠已经做出了在当时情况下自认为最正确的选择,且落子无悔再也没法脱身。 她现在唯一所求的就是尽力保住命,在不被牛家磋磨死的同时,把日子过的好一些,直到回城消息到来的那一天。 为了达到目的,王亚楠甚至忍着嫌弃主动爬上牛有根的床,心里祈求着快点怀孕。 只要顺利怀孕,好处很多,能吃饱饭、不用再怕被打被骂,不用干繁重的农活,反正带有牛家血脉的孩子也困不住她,到时候回城直接撇下不管,绝不会有心理负担。 这想法很好,可她现在毕竟还没有怀孕的迹象,所以牛母看向她的眼神仍是一片冰凉。 “别耽搁时间啦,与其在俺这儿磨着,你倒还不如省省力气上大队部去跪在大队长面前儿,说不定还能给家里带点儿进项回来,滚吧!记住,不带着鱼就别回来,没用的东西,呸!” 一脚将王亚楠踢出老远,牛母朝她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脸上嫌弃丝毫不掩,转身就走进了温暖的屋子里。 公婆都是这副样子,牛家那几个小的自然也有样学样,他们围着王亚楠又唱又跳,就像戏弄乞丐婆一样,一点儿不尊敬眼前这个狼狈的大嫂。 “哈哈哈!哈哈哈!听见没?还不快去讨鱼!小心晚上冻死在外头都没人知道!” “反正带不回鱼来也要被打死,不行你想开点儿,洗干净跳盘磨河死了得了,一了百了,还免得被人嫌弃。” “诶诶!听说长得丑的人啊命都硬,就她这样的···丑的都没边儿了!那命还不知道得硬到啥程度呢!咱还是走吧,命硬的人啊,克小孩儿!” “啊?那大哥岂不是惨啦?娶个婆娘生不出娃子来有啥用处?难怪都这么久了肚子还没动静,呸!没用!” 几个小孩子笑笑闹闹踢打了王亚楠好一会儿,见她始终没动静,觉得无趣,又骂了几句就都走了。 不敢惹这几个小祖宗,一直等他们走远了,王亚楠才敢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自己深深凹进去的小腹,抿着嘴陷入沉思。 她也是第一次当人妻子,以前看过的书学过的文化从没教过她怎么样才能快速怀孕,眼看结婚的日子已经不短了,可肚子就是没动静,她不免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那孩子说的话。 难道说,长得丑的人真克小孩儿,注定不能怀孕吗?那她还拿什么指望在牛家过上好日子? 心里就这样因为童言无忌坠上了一块大石头,王亚楠看了看身后的牛家,到底还是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搞到鱼,顺利回家去过夜。 牛家所在的棚户区,正好在夹子山山脚下,夜里山风一吹温度极低,她穿的单薄又瘦小,身上连点儿抵御寒冷的脂肪都没有,就这么在外头过一夜,不死也得落下点儿病根。 必须得想个办法才行。 能拿到鱼当然是最好的,她也好久没喝过鱼汤了,可真要她上大队部去找大队长要个说法,她又不敢。 不知不觉,夜色已经深了,王亚楠也走到了村道上,突然,她眼珠子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今天除了从牛家庄来的这几户外来户,其他社员都分到了鱼,既然家家都有现成的,那不比现去求大队长来的更实在吗? 她也不是傻子,分鱼分肉是一年一度的大事儿,物资匮乏的时代,社员们就指着这点子东西给一家老小补充营养呐,必然家家户户都看得死紧。 就算有人心大,放在房檐下很容易能拿到,心里也指定有数着,一旦发现丢失闹起来,牛家这个本不应该分到鱼的人家里头有鱼,那不是连审都不用审了? 果然要偷还得偷那大户人家,最好是家里头人少鱼多,心里没数的。 条件该说不说有点苛刻,这么一筛,整个大队里符合要求的就只有一户。 脚步一转,王亚楠又往回走直冲大队知青点而去,她运气很好,对这一户目标人家的地形很了解。 第483章 偷? “好小妹,你快跟大娘说说,这鱼是咋炖的?咋就这么香呢?吃了你家的菜呀,我才晓得自个儿的手艺有多不像话,难得的食材都叫我给糟践了。” “这有啥好问的,多搁油盐多下料,味儿能差到哪儿去?你啊你,好不容易吃顿鱼,这点儿油盐你也抠。” “瞎说啥呢!我是那样人儿吗?还不是家里没条件。啥时候我家老王的铁匠生意能抵得上你家老钱的木匠生意,我在家里就顿顿吃油炸大果子,才不心疼呢!” “快得了吧你~认识都几十年了还在我面前儿装啥呀?你们家就是趁座金山,我瞧你也难改这抠门儿的习惯。” 也就只有真正的老闺蜜能这样打趣,秦小妹和一众女知青坐在桌前,端着碗小口喝着鱼汤,一眼不错的看着钱大娘和王大娘两人互相揶揄,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生怕其中哪一个突然翻脸,干起仗来,再把桌子掀了,大家都没得吃。 好在二人嘴毒是真的嘴毒,感情也是真的铁,闹了一阵气氛反倒更好了,秦小妹松了口气,继续招呼客人吃菜吃肉。 “好孩子,你炖这么大个鱼头,给你兄弟留一碗没有?他一会儿晚上回来,准饿着肚子呐。” 说着钱大娘就已经站起身,想就着手里的大搪瓷碗给李树留一碗鱼肉吃,秦小妹连忙将她拦住,指了指盖着锅盖的大铁锅。 “放心吧娘,小树和哥哥上山去砍香木,我咋能不给他们留饭,都在锅里热着呐,这会儿天都黑了,他们指定也快回来了,饿不着的。” 闻言,赵芬兰端着碗,推开厨房门看了看外头天色,脸上焦急难掩。 “小妹不说我都没注意,原来天都黑透了,不是说吃晚饭就回吗?咋钱大哥和小树兄弟咋还不回来呀?不行你们先吃着,我打上火把出去接一接吧?” 天黑山路难走,且夜里温度低,万一要是迷失了方向,被迫留在山里过夜,那就是个死。 可别小看了大自然的威力,世世代代生活在大山脚下的老人们,但凡有智慧都会对后辈子孙传说,只有时刻保持对大山的敬畏之情,才能长命百岁。 今天上山本来就不在预料之中,准备的不充分,家里之前也存了一些香木,再加上村里婶子给送的,若是还像去年一样,这量肯定是够用的。 可谁知道今年足有十条大鱼,眼看木头不够用,钱庆春和李树背上背篓就往山里走,说是吃晚饭的时候准回来。 这句话还是四个小时前说的。 丧彪是个大馋狗,家里有这么多鱼,它自然不肯跟着两兄弟上山,人对危险的感知远不如动物,没带狗,这么晚了又迟迟没有回来,确实叫人担心。 芬兰的话提醒了秦小妹,她探出头看了看天色,也重视起来。 叫大家先吃着,她反手揪住丧彪的大耳朵,连拖带拽的将这只大肥狗拖到外头,准备找把镰刀别在腰上就上山去找一找这两兄弟。 正是山上起风的时候,温度本来就低,突然从热乎乎的厨房里出来人很不适应,冷风一吹,秦小妹打了个激灵,忍不住搓了搓脸。 今年冬天还不定有多冷呢,等干完手上这批活儿,必须要到山上去砍两天柴火,有备无患。 心里想着事儿,她走在垂头丧气的丧彪前头,想推门进柴房里去拿镰刀。 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好一通摸索,秦小妹才找到柴房的插销,可只摸了一下,她就突然顿住了。 因为香木不够,处理好的鱼只好先吊在柴房里晾着,害怕夜里有野猫会被腥味勾来偷鱼,她记得自己最后出去的时候,是把柴房的插销给别实在的。 可现在她却摸到插销已经被打开了,是谁打开的?人还在柴房里面吗? 愣神只在一瞬间,反应过来后秦小妹迅速转身快步走回厨房,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抄起了菜刀。 “小妹,你干什么去?出什么事儿了?”赵芬兰本来就担心,第一个站起来急声问秦小妹。 将食指竖在唇前,小声嘘了一声,秦小妹脸色不太好,说:“家里进贼了,柴房的插销被人打开过,门也推不动,只怕有人在里头堵上了门,正偷鱼呐!” 什么? 桌上的其他人一听这消息都坐不住了,呼啦啦全站了起来,互相对视一眼。 “谁敢干这不要脸的事儿?都是一个大队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这都能下手!走!咱一块儿逮人去!” “等等!等等!抄上家伙!” 厨房里能造成杀伤力的工具并不太多,菜刀、锅铲、擀面杖一个也没闲着。 见家伙事儿都被分完了,洪燕燕灵机一动,转身从灶膛里抽出一根烧的正红的柴火,在手里掂了掂,冷笑一声。 “咱们这么多人都在,就敢来偷东西,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看姑奶奶今天不烫死他!” 不错,有这份气势就好,就这配置和杀气,谁看了不害怕? 此刻,手里抓着烧火棍儿的洪燕燕,好像关二爷附身似的,拿着她的“青龙偃月刀”就冲在了最前头。 抓贼还是抓现行的好,众人蹑手蹑脚的走近柴房,秦小妹小心翼翼的将耳朵贴在门上,果然听里头窸窸窣窣的有动静。 山神庙的房梁高,后起的柴房也不矮,因此鱼吊的很高,梯子又被秦小妹收走放在了厨房里。 也还好是这样,才拖住了人,要不偷鱼而已能费多少功夫?只怕人得手逃走了自己这边都还不知道。 狠狠瞪了一眼只知道吃,空长一身肥膘的丧彪,秦小妹叹了口气,心里暗怪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警惕心不够。 回过头对众人打了个手势退后,秦小妹突然飞起一脚踹向木门。 砰的一声!巨响在寂静的黑夜里十分炸耳,和木门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两声尖叫。 两个人?好啊~还是雌雄大盗! 又是一脚狠狠的踹在门上,里头的人应该拿柴火抵住了门,秦小妹用尽全力的两脚下去,门都快被她踹散架了,还没踹开。 不过里面的小偷应该也被她吓破了胆,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后就再没了动静。 门外的几人对视了一眼,纷纷退开,举着菜刀的赵芬兰冷着一张阎王脸,走上前来。 第484章 登对 说干就干,趁着夜色掩护,王亚楠顺利躲过知青点院子里洗衣服的几人视线,摸到了山坡上。 外头很冷,秦小妹几人关着门在厨房里吃饭,那条讨厌的野狗也在屋子里没出来。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坡上到处都是鱼腥味,影响了狗的鼻子还是怎么,王亚楠自觉已经靠的很近了,狗却并没有察觉出不对,提醒主人出来查看。 真是天赐良机呀! 稳住自己因激动而颤抖的双手,王亚楠憋着笑,摸黑寻着鱼腥味找到了柴房门口。 这时候的乡下因都是大队自治,且少有外人进村,所以家家户户都没有锁门的习惯。 柴房里平时也不放什么重要的东西,人在家里时,秦小妹大都只用插销别着门儿,确定山风吹不开就算完事儿。 没想到这不好的习惯倒给王亚楠省事儿了,拔下插销,闻着柴房里浓重的鱼腥味,她干瘪麻木的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欣喜,那是丰收的喜悦。 没想到计划会进行的这么顺利,王亚楠高兴的差点儿没跳起来,可很快她就遇到了困难。 一尾尾大鱼就吊在面前的房梁上,任君采劼,可王亚楠忙活了半天,试了许多方法,死活就是够不着。 她甚至费了半天劲儿,摸黑将柴火剁一个个码放在脚下增高,可剖洗干净的鱼滑溜溜的,她踮起脚尖也只能勉强够到尾巴,根本没办法将鱼扯下来,急的抓耳挠腮。 就在王亚楠一筹莫展之际,虚掩着的柴房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以为是秦小妹发现了什么,王亚楠吓的扑通一声从柴火垛上摔下来。 也不知道摔到了哪里,疼的她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捂着嘴缩到墙角一脸的惊恐。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这人的身形、走路一瘸一拐的动静,和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腐烂臭味,怎么那么像吴洪斌呀? 原来秦小妹家的这十尾鱼风风光光的被从水库一路抬回山坡上,馋的可不仅仅是王亚楠一个。 在牛棚苟延残喘了快一个月的吴洪斌也是个胆大的,受了许多折磨,他身上的病痛更甚,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便打算在临死之前吃顿好的,要死也做个饱死鬼。 打定主意后他就开始挑选目标,可乡下社员家里又能有多少好东西呐?就是去偷大概率也是冒险白费力气。 好在他之前住的知青点离秦小妹家很近,知道她家虽然只她一个人生活,但生活水平并不低,朝她下手,明显偷到好东西的成功率会高很多。 要不怎么说吴洪斌和王亚楠能处到一块儿去呢?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人还真是登对。 就连堕落的思想都高度一致,总能想到一块儿去,当小偷都能偷到同一家。 后进来的吴洪斌并没注意到躲在角落里的王亚楠,显然他也是被鱼腥味吸引,摸黑走进柴房里的。 关上门,用柴火棍抵住,回过身的吴洪斌在差点儿被脚下突兀出现的柴火垛拌个大跟斗,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很快就也和王亚楠一样开始尝试拽鱼。 借着身高优势,他站在柴火垛上几次伸手都摸到了滑溜的鱼尾巴,可碍于视线受损,且身上有病,一动弹就疼,总也拽不下鱼来。 把角落里的王亚楠都等着急了。 知道来人是吴洪斌后,她便放下了心,捂着嘴放缓呼吸,一动不动。 跟行动不便的吴洪斌比起来,她的机动性可要强太多了,有这个优势在,王亚楠脑子里很快打起了算盘。 一会儿等吴洪斌把鱼拉下来,自己就冲出去!捡起鱼推开门麻溜逃走,留下他在这儿背锅正好。 反正黑灯瞎火的,他也不知道抢鱼的是自己,到时候惊动人被抓住,说不出来鱼去了哪里,也只能是他一个人倒霉受难。 真是老天保佑,头一回当贼,就有替罪羊主动送上门来,王亚楠心里那个美呀,就差站出来给疼出一脑门儿冷汗依然不肯放弃的吴洪斌加油鼓劲儿了。 漆黑的夜,给很多不能见人的事都提供了天然的庇护。 不远处的厨房里不时有嬉笑声传来,小小的柴房里,王亚楠捂着嘴躲在角落蓄势待发,吴洪斌则是咬着牙,艰难的支着胳膊,不断重复着抬手、抓住、下拉的动作。 两个人都很专心,完全没注意到厨房那边的嬉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 四周诡异的安静,只有隔着一张薄薄的门板,传来的呼哧呼哧的奇怪声音。 好像是狗吐舌呼吸的声音。 突然!还没等柴房里的两个人反应过来,一声巨响就骤然炸起。 吓得全神贯注的吴洪斌和暗中观察的王亚楠全都下意识惊呼了一声,头发都立起来了。 意识到柴房里还有别人,吴洪斌在惊讶的同时,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之前他可一点儿没察觉到!这人就这么一直在黑暗里看着他?这也太吓人了吧! 还没等他想明白,身体就先下意识的动了起来。 小屋子不大,又堆满了杂物,能躲人的地方不多,几乎是一转身,吴洪斌就找到了发出声音的角落,随手一捞,掐住了王亚楠的脖子。 后者被吓了一跳,死死抱住他的手腕,惊慌道:“别!别!别出声!是我!是我呀!别出声!” 现在才说别出声儿有什么用? 再一次响起的巨响告知了他们,秦小妹此时的愤怒。 意识到门外很明显不止她一个人,王亚楠和吴洪斌都知道坏了事儿,吓得瑟瑟发抖,惊慌之下竟然不顾之前的龃龉,紧紧抱在了一起。 心理学中有一种独特的现象,叫做吊桥反应。 指的是两个人如果同时经历了惊险、恐怖、刺激的事情,大概率会下意识的误把那种因恐惧而心跳加速的感觉归咎于心动,从而爱上对方。 此时在这个狭小逼仄的柴房里,原本的恋人再一次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有这么一瞬间,王亚楠突然又想起了当初的甜蜜。 她不是个木头人,自然能感受到当时的爱和好都是真心的,可惜后来发生了很多事,这才促使原本恩爱的恋人分道扬镳。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吴洪斌失去了健康的身体和帅气的脸蛋,再没有了养活她的能力。 可经过这段时间牛家的折磨,王亚楠也想通了。 不爱她的人,即使有金山银山也不会分一毛钱给她,穷点儿就穷点儿,只要两个人都愿意同甘共苦,一起把日子过起来,最起码不受气不是? 第485章 抓奸 难怪有人说恋爱脑是种疾病,建议划入脑残范围。 这都什么时候了?王亚楠满脑子想的还是情情爱爱那点破事儿,整个人简直就是矛盾的代表,既要又要还要。 就好像刚才想趁机抢了鱼逃走,留下吴洪斌一个人背黑锅的人不是她似的,八百个心眼子一天到晚转个不停,也不知道累不累。 还好她没完全失了智,这些癫言癫语只在自己心里想了想,没说出来,要不估计吴洪斌都要啐她一口,骂一句好大的脸。 二人就这么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里,祈求着木门能坚持再久一些,他们知道躲不过去,但能拖一会会儿也好,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数呐。 这是典型的鸵鸟心态,遇事儿没有解决的能力,就只能逃避和祈求着会有人来救命。 不过很快,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嘎声就彻底击碎了二人的幻想。 门外的赵芬兰抄着菜刀,第一刀就准确无误的砍在了木门的榫卯连接处。 老钱家自己就是木匠,门砍倒了也就砍倒了,不心疼,等会儿钱庆春从山上回来,当场就能再给秦小妹安回去,眼下最主要的是赶紧进门看看胖头鱼有没有遭人毒手。 一刀、两刀、三刀,木门承受不住,很快轰然倒塌,门外的人一声招呼乌泱泱冲进去,举起煤油灯和火把,将小柴房照的亮亮的。 地方就这么大,一进门大家的视线就都自然的落在了角落里,还抱在一起的王亚楠和吴洪斌身上。 “好啊!原来是你们这一对狗男女!不要脸!偷情不去钻玉米地,敢来脏我闺女的地方,拖出去!快拖出去!把老牛家的人都喊来!把大队长也喊来!” “呸!真不要脸!”王大娘一把薅住王亚楠头发,将人提起来就先招呼了两个嘴巴子。 “这是见你男人躺床上动弹不了,就出来偷野汉子搞破鞋啊!等着吧,看老牛咋把你整死。” 很快,王亚楠就尖叫着被揪住长发从柴房里拖了出来,吴洪斌见状被吓的头皮发麻,本来还想跑来着,可没跑几步就被洪燕燕举着烧红的柴火棍儿逼到了角落里,抱头蹲下再不敢反抗了。 秦小妹家的柴房里进了对儿野鸳鸯,这炸裂的新闻很快在村子里传开。 老牛一家原本已经躺在炕上,准备早早歇下,好安抚只喝了点儿稀汤的胃袋。 可村里今晚不知道是咋了,热闹的很,老牛头心里纳闷儿,索性从炕上起来,打算披件衣服开门去看看热闹。 他人还没走出里屋,就听有人哐哐砸着家里的院门。 “来啦!来啦!催命啊!别拍了!” 要死啊,这可是掏空一家子所有积蓄刚盖起来的新房,老牛头心疼的好像在滴血,骂骂咧咧小跑着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同从牛家庄迁过来的邻居,平日里也就这几户还愿意和老牛家说话了,所以关系还算不错。 “你个瘪犊子,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啥呀这是?” 见老牛头还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男人脸上表情有些古怪,越过他的肩头往里看了看。 “嘶~不是你啥意思呀?看啥呀?俺家有啥好看的!” 邻居古怪的举动彻底让老牛头失去了耐心,骂了两句,就想把门关上,可他刚有动作,却被门外的人一把给拦住了。 “那个啥···牛哥,你儿媳妇在家没?”男人说话小心翼翼中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探究,表现矛盾,让人很容易心生疑惑。 把老牛头听的是云里雾里,心说俺儿媳妇在家不在家关你啥事儿?难不成你个老光棍儿还想吃嫩草啊?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带了三分火气,不客气的怒吼道:“她在不在家跟你有啥关系?少打听俺家儿媳妇的事儿!避嫌懂不懂啊!” 嘿,还避嫌呢,娶了个破鞋,闹的人尽皆知,就这还装上清高了? 见老牛头是真被蒙在鼓里,男人知道马上又有热闹可看,突然咧开嘴邪恶一笑,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知青点山坡上。 “老哥哥,你和嫂子可真心大,儿媳妇儿在不在家都不知道就敢锁门睡下?难怪她胆子这么大呐,嘿嘿,你赶紧和有根儿说一声上坡去吧,他媳妇和野汉子躲人柴房里偷情,被抓住的时候还抱在一块儿呐!” 啥!有这事儿?老牛头又急又气,两手直打哆嗦,可还没等他问个仔细,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响。 二人回过头去,见是听到动静起来查看情况的牛母晕倒在了地上。 没废话,他俩赶紧上前将人拽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拍手的好一通忙活。 大概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牛母便悠悠转醒,她意识清醒后第一时间捂住了脸,臊的满脸通红。 “冤孽···冤孽呀!这···这丢人现眼的东西!偷人都偷出现行儿来了,他爹!你···你···快···快把菜刀拿去一刀把那贱婆娘劈死!咱们牛家也好落个干净!快!” 这是真生气了,之前没结婚王亚楠和吴洪斌扯在一起也就算了,全当是娶了个二婚头,反正也没花钱,不吃亏。 可现在好了,奸夫淫妇直接抱在人家柴房里被主人家抓了现行,这不是把一家子的脸都丢光了吗! 很快院子里的其他人也被动静吵醒,纷纷出来查看,知道是嫂子在外头偷人被抓住了,全都攥紧了拳头。 “爹!俺大哥有伤下地都头晕,就别使唤他了,俺跟你一块儿去吧!砍死那贱货!” “俺也去!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人,丑人多作怪,死了才好呢!” 家里的砍柴刀、菜刀、锄头、扁担一时间被孩子们抢了个精光,闻讯而来的其他原牛家庄社员听说了事情后,也表示愿意跟着老牛家去教训这个红杏出墙的淫妇。 一伙人打着火把,浩浩荡荡的爬上秦小妹家所在的山坡,正好跟李祖富为首的大溪沟村社员撞了个对脸儿。 两拨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不约而同的,全落在了空地上抱着胳膊瑟瑟发抖的王亚楠,和她身边一言不发的吴洪斌身上。 这一幕似曾相识,当时谁也没料到,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一对儿就又闹出事儿来了。 被抓了现行,这一回可不好脱身。 第486章 锁死 “贱货!你竟敢对不起俺家有根儿,老娘活撕了你!” 牛母猩红着双眼,跌跌撞撞的冲上前扑倒王亚楠,坐在她身上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就是四个耳光,直到有人上来拉扯,嘴里还在骂着。 “喂不熟的狗东西!你不是说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咋抱到一块儿去的?还躲在人家柴房里乱摸乱搞,不要脸的奸夫淫妇,你们不得好死!” 这话骂的很脏,但好在在场没有孩子,且王亚楠干出来的事儿本来就不要脸,所以大家只是沉默的听着,没有一人上前去劝。 挨了打,又被踩着尊严骂成这样,王亚楠心里很不服气,下意识的反驳。 “我没跟人偷情!不是你们叫我出来···出来····。” 话说到一半,王亚楠突然顿住,心虚的抬头看了秦小妹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 这还怎么说的清?是,她确实不是来偷情的,可她是来偷鱼的呀! 这年头名声和粮食一样重要,说哪个今天她王亚楠都得不了好。 见她心虚,连看人都不敢看,牛母心头怒气更甚,随手抓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就朝王亚楠丢去。 石头正好打在王亚楠锁骨上,将才坐起来的她又打翻在地,捂着胸口嗷嗷叫唤。 这一回,王亚楠的行为很明显已经触碰到了牛家人的底线,他们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接纳她,哪怕她是个不用花钱的劳动力,都嫌她脏。 作为一家之主,老牛头强忍着羞耻,看向大队长。 “队长,众位乡亲,请大家在这里给俺牛家做个见证,她王亚楠不要脸!敢背着俺儿子有根儿和野男人鬼混,还被人家小同志抓了现行!俺家虽然穷但也是要脸的人,这样的媳妇···俺家可不要了!” 这就下决心啦? 在场众人与老牛家不熟,来这一趟大都是为了看热闹,见这么快就有了结果,不免有些遗憾。 倒在地上的王亚楠听公公这样说,微微愣神,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牛家不要她,肯放她走了,那她是不是可以回知青点去? 这么想着倒也算是好事一桩,王亚楠脸上表情松动,看在众人眼里甚至觉得她有一种苦尽甘来的畅快。 这老牛家可真会折磨人,看把好端端的一个人都给逼成啥样了? 将王亚楠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秦小妹转头担忧的看了一眼同样蹙着眉头的女知青们。 好不容易日子才好过些,王亚楠要是顶着这么臭的名声回去,那她们之前做的努力不就成无用功了吗? 她能想到的,知青们自然也想到了,赵芬兰是个直肠子,有什么就说什么,最不怕得罪人,她大大方方的对乡亲们表示了自己的抵触,没避着任何人。 “队长!王亚楠自己的事我不管,可她要想再搬回知青点来住,咱们都不同意!她自轻自贱!乱搞男女关系,品行不正!人品有大问题!不能留她在知青点腐蚀咱们!” 有人开了这个口,其他知青纷纷低声交换了意见,确定所有人都不想和王亚楠住一起,便都点头附和赵芬兰的说法,意见出奇统一。 “我也不愿意跟她一块儿住···她和吴洪斌偷情,身上说不定已经染病了!那还是个住牛棚劳动改造的堕落分子,能跟他好的会是好人?” “就是!她思想有问题,跟咱们住一块儿不是作贱咱们吗?我也不跟她一块儿住!” “队长,您要解决王亚楠的事儿咱们不管,可要想把她塞回知青点来,那咱们就上公社找领导说理去!” 眼看女知青们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大,就要闹起来了,李祖富连忙表态,说绝不会再将王亚楠留在知青点。 已婚妇女偷情被捉,对方还是个关在牛棚里的劳动改造堕落分子,即使现在已经不是前两年风声鹤唳的时候,大队上也容不得王亚楠这种臭虫。 等着她的,只有下牛棚去劳动改造。 如果王亚楠真和吴洪斌偷了情,迫于事实压力,或许她会接受这个结果,可她与吴洪斌是真的没关系,心里当然不服气,总想着挣扎。 艰难的爬起来,捂着心口跪坐在地上,王亚楠还没说话,悔恨的泪水就淌了一脸,这时候她才明白什么叫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犯罪从不以次数多少来裁定轻重,但凡迈出了那一步,就要付出代价。 “队长!队长!你信我!我真没和吴洪斌偷情呀,我到秦小妹家来···是···是想···。” 所有人都在等她的下半句话,王亚楠咬了咬嘴唇,突然看向老牛夫妻俩,面露怨恨之色。 “是我公婆说大家都有鱼吃,就我们家没有,是大队社员故意欺负我们,他们不服,才使唤我来秦小妹同志家里偷鱼,还说她家鱼多,少个一尾两尾的也看不出来!” “小荡妇,你瞎说啥哩!俺老牛家啥时候叫你去偷社员同志家的鱼啦!你跟野男人鬼混还有理了!” “我没跟男人鬼混!就是你叫我来偷鱼我才来的,只是没想到我前脚刚进来,后脚吴洪斌也来偷鱼,我们俩只是刚好撞在一起,我没乱搞男女关系!” 啪啪又是两耳光,打的王亚楠眼冒金星,再也说不出话来,牛母是个干了几十年农活的农妇,下决心要下死手,王亚楠怎么可能扛得住? 被打的受不了,她只得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吴洪斌,希望他能为自己作证,说明他们二人并没有男女方面的关系。 可吴洪斌这人虽然嘴上说着不想活了,恨不得早点儿去死,身体却是很诚实的。 本来他就因为犯错被赶到牛棚里去劳动改造,吃了不少苦,要是再被人知道手脚不干净偷东西,那不得被打死? 和被打死比起来,名声上有点儿瑕疵反倒不算什么了。 这么一想,吴洪斌在李祖富问起二人关系时,便不清不楚的含糊了两句,生怕不够引人遐想。 “偷什么鱼?我不清楚,我到这里来的目的你们也别问,反正有人叫我,我就来了。至于我的作风问题,你们想怎么批判都行,任凭你们高兴,我不在意。” 这不就是承认了嘛! 众人又将视线调回王亚楠脸上,只见她脸色惨白,目瞪口呆,显然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吴洪斌的话。 高兴于事情脉络清楚,不会耽误自己太多时间,李祖富当即表示不管是偷鱼还是偷情,王亚楠都得下牛棚,两者性质是一样恶劣的。 “这不挺好的嘛,反正你们情比金坚,一块儿下牛棚去劳动改造,就不用再偷偷摸摸的脏人家地方了,拖走吧。” 第487章 兜兜转转 “这么大的蜂巢!得出多少蜜呀?姐看了一定高兴!” 打小就爹不疼娘不在,还要照顾有残疾的哥哥,出生即是地狱开局的李树压根儿没拥有过无忧无虑的童年。 在人前,他也已经习惯了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用沉默来保护自己,像现在这样单纯的快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今天兄弟俩上山,本来目标明确砍了香木就回去帮忙熏鱼来着,不出意外的话,晚饭前准能到家。 可谁知道在找香木的途中,李树眼尖发现了一枚蜂巢! 里头的蜂蜜满盈盈的,都顺着树干滴到地上了,周围的草丛一片黏腻,空气中满是蜂蜜的甜香。 在乡下住着,本来就不常得甜食吃,猝不及防对上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巨大蜂巢,谁能顶得住? 两兄弟对视一眼,甚至跳过了商量的过程,单靠眼神就达成了共识,他们分工明确,一个勘探逃跑路线,一个准备生火点烟驱赶蜜蜂,很快就像模像样的忙活起来。 都是被大山养活的孩子,打小掏鸟蛋、捅蜂巢就没少干,经验都很丰富。 可像今天这样大的蜂巢实在是可遇不可求,不说李树那小十几年,就钱庆春那二十大几年里也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大的蜂巢。 富裕,太富裕了! 二人兴奋非常,早把香木和回家忘到了九霄云外,一通细致的操作和默契的配合后,很快就割了满满两背篓蜂巢,背起来就欢欢喜喜的往回走。 天早就黑了,没有太阳也没有手表,根本无法确认时间,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害怕家里人担心,钱庆春只好带着李树不停抄小路,加快脚步的同时还在心底祈求着,希望这满满两背篓蜂巢能平息妹妹和母亲的怒火。 此时,山下的三间小屋前,吵闹仍在继续。 别的都没什么,本来人赃并获就抵赖不了,狡辩也是白费力气,只是对于下牛棚这个结果,当事人王亚楠很明显无法接受,还在负隅顽抗。 “我不去!我不去牛棚!我在知青点也能劳动改造!牛棚是什么地方?那是我能去的?你们逼我下牛棚就是逼我去死!与其被羞辱,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现在知道丢脸啦?你跟人搞破鞋,偷人家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脸呀?” “得了便宜就偷着乐吧~只是让你下牛棚已经算轻的了,这要搁几年前啊?早打死你丢进山沟里喂狼吃了!” 按理说地主老爷早被斗垮了,自然也没人会强迫王亚楠干这些坏事儿,真不明白她在委屈些什么。 十几岁的小姑娘误入歧途,本来是让人惋惜的事儿,可无奈乡亲们见识少,实在没法共情王亚楠那一套歪理邪说,只好催着让人赶紧将她拖走。 “我不!我不走!不走!我不下牛棚!我不能下牛棚!爹!娘!我都已经是牛家的媳妇儿了,我下牛棚去改造家里名声也难听不是?求你们救救我,救救我吧!” 刚才王亚楠以为可以回去知青点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庆幸,牛母可没错过。 她知道这人从始至终心就不在儿子有根身上,根本不可能做个安分人,就算今天丢脸赔笑说好话把她领回家去,以后也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烦心事。 况且搞破鞋是大忌,就算他们家里再穷、牛有根再没种再不是个男人,也绝容不下王亚楠。 一脚将扑过来拉扯的前儿媳踢开,牛母冷着脸,看向王亚楠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坨狗屎。 “呸!”狠狠啐了一口,不偏不倚吐在王亚楠脸上,牛母扯了扯嘴角,对她现在的狼狈很满意。 “告诉你,事儿还没完呢!你现在已经不是俺牛家的人了,你挑唆着俺大闺女把俺大儿打倒在炕上这事儿,该好好算算了吧?” 就知道牛家绝不可能轻易饶过红杏出墙,给牛有根戴绿帽子的王亚楠。 可有一说一,老牛家这婚事儿办的确实不地道,是哄着骗着人家小姑娘把婚结了的,相当于是一分钱没花,白睡了人家两个月。 好端端的黄花大闺女成了二婚头,就算她是红杏出墙,搞破鞋被抓之后才被踹出的家门儿,可之前好着的时候,人也照样上工干活,夜里暖床不是? 有这层关系在,真要清算起来可就复杂了。 原本这事儿算家庭纠纷,李祖富一点儿也不想管,起身就想跑,可很快就被老牛家的一大堆孩子围住脱不了身。 他们一叠声的喊着和嫂子已经撕破了脸,再没有关系了,非叫大队长给做主。 没办法,李祖富只好又使出老招数,把来看热闹的乡亲们都拉进讨论里,举手投票表态,应该如何处置王亚楠。 最后仍是少数服从多数,决定将她下放牛棚,今年她分到的人口粮则充当赔偿,全部留在牛家,一粒也不准带走。 这已经等同于是把人往死路上逼了,可饶是如此,牛母还是不满意,哭哭啼啼的扯住大队长袖子,说啥也不让人家走。 “队长!你可不能偏心啊!说起来王亚楠能领到人口粮,还不是多亏了俺家给她补上了缺口,这跟俺自己家的粮食有啥区别?咋能算是赔偿呢!” 知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牛家人指定上火,可王亚楠就那点儿身家,都已经全赔给他们了,还嚷嚷着不够!到底想咋样啊? 没有粮食,王亚楠今年冬天能不能有命熬过去,都是未知数,作为惩罚不可谓不重,要知道在牛棚里可不能像在知青点一样,躺着猫冬。 数九寒天,社员们躺炕上喝热水吃大米粥的时候,她和吴洪斌可还得干活下力,劳动改造呐。 眼看牛家不识相,李祖富脾气也上来了,一把扯回自己的袖子,留给牛母一句,“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不行你干脆把人整死得了!”就走了。 老牛家哪儿敢真要人命啊,上头有权有势的人想要人命,尚且要寻个由头,给目标戴上高帽子批斗游街表演一通,才能成事儿呢,他们哪儿有这本事? 没办法,即使再不甘心,老牛家人现在能做的,也只剩咬着牙又痛揍王亚楠和吴洪斌二人一顿泄愤而已。 怕王亚楠不老实,李祖富特意安排了几个青壮押着她上牛家去抱了一床铺盖卷,打算今晚就押着她和吴洪斌回牛棚去。 不用多说,牛家那边倒在炕上躺尸的牛有根,在知道自己突然被戴了绿帽子,连媳妇儿都丢了以后,又大闹了一场。 不过,到底还是没能改变结果,目送王亚楠和吴洪斌经过知青点,秦小妹站在山坡上,忍不住唏嘘。 这大概就是真爱的魔力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兜兜转转还是你。 上辈子王亚楠和吴洪斌也曾短暂分开过,不同的是,王亚楠没有结婚,反倒是吴洪斌迫于生计,和自己结了婚,还生下了一个孩子组成了家庭。 当时也和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家庭的责任束缚不住一颗躁动的心,没过多久缘分就让他们相遇,又顶着舆论的压力走到了一起。 虽说中间总有些小插曲,可无法更改的命运红线还是将他们紧紧连接在了一起,即使重来一世也是一样。 第488章 蜜糖 时间卡的刚刚好,人群散了没多久,李树和钱庆春就背着两背篓蜂巢回来了。 秦小妹和钱大娘已经打着了火把,准备和赵芬兰一块儿搭伴儿上山去找人,谁知道一推门,门口就站着两个贱兮兮的男人。 啪! 没等秦小妹反应过来,钱大娘就跳起来,抡圆胳膊给了一米八的好大儿一记响亮的耳光。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把站在钱庆春身边的李树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站远了些,脸都白了,心说打了他可就不能打我了哟。 “你还敢躲!长能耐了!” 啪!到底没防住,李树也被秦小妹狠狠甩了一巴掌。 兄弟俩一个捂着左脸,一个捂着右脸,低头站在门口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活像两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最后还是赵芬兰看不下去,当起了和事佬。 “好了~好了~人回来就好,钱大哥和小树兄弟都是稳重人,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饿坏了吧?我去看看锅里还热着没。” “歇着!甭替他操心,饿死得了!” 惹得一大家子担心,能是什么事儿绊住了脚,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钱大娘气的很,一把拉住赵芬兰,不准她给钱庆春热饭吃。 “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走的时候你咋说的?吃晚饭就回来,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再晚一点儿回来直接等天亮了上工干活去多好啊!你知不知道,你们两个男人不在家,咱家差点儿让贼给偷了!看我不打死你!” 什么?!家里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钱庆春被老娘吓了一跳,连躲都不会躲了,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几巴掌,也不喊疼求饶,只一个劲儿的问秦小妹。 “被偷了!谁人敢偷你?都丢了些啥?丧彪呐?不在家吗?” 是了,家里养着只这么大的狗,一顿要吃一面盆儿,总不能是养着当吉祥物的吧? 众人眼神不由自主的,全都看向了耷拉着耳朵垂头丧气趴在门口的丧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秦小妹叹了口气,说了两句公道话。 “怪不得它,今天是我大意了,想着人没睡着,应该不会有人这么大的胆儿敢摸进来偷东西,外头又冷,我就把狗关在厨房里了。” “它再聪明也没有通天的本事,上哪儿知道隔了两间屋的柴房里有人偷鱼呀?” 再说家里难得吃一回鱼,丧彪就是护卫意识再强,到底没经过专业训练,不可避免的会被分走大部分注意力。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这话用在人身上和用在狗身上都一样适用。 事情已经发生了,所幸是虚惊一场,没造成损失,就当得了个教训,以后万事多留个心眼儿也好。 说到鱼,钱大娘也松了口气,没有损失最好,要不好不容易花力气帮乖女儿剖洗干净的鱼,最后却进了王亚楠和吴洪斌这对奸夫淫妇嘴里,她肯定要气疯掉。 “别傻站着了,还等着香木熏鱼呢,木头呢?放下来吧。” 她不提醒,秦小妹和赵芬兰都快忘了,李树和钱庆春两兄弟还将背篓背在背上没放下来呐,意识到这一点,二人连忙上前帮忙。 “嚯~好沉啊~咦?这是什么?黏糊糊的。” 黑灯瞎火的看不真切,赵芬兰将粘在手心的黏糊液体伸到鼻子下闻了闻,甜甜的。 “是蜂蜜!好多啊,天呐!哪儿来的?” 夹子山上生态好,有蜂群不稀奇,生产队上经验老道的社员甚至会在固定的季节上山采蜜,给一家老小补充营养。 可话是这么说,足足能割两背篓的大蜂巢确是真少见,秦小妹和钱大娘连忙关上门,也凑到背篓前,一人掰了一块儿蜂巢含在嘴里,一脸幸福。 见此情景,钱庆春和李树笑着交换了个眼神,趁机讨好。 “这不快进冬了嘛,妹子和娘都需要补充营养,咱兄弟上山看见了这个总不能当没瞧见,叫别人抢了先吧?耽搁了回来的时间,也不是故意的~” 白了儿子一眼,知道他不是故意贪玩不回家后,钱大娘就不再教育他了。 孩子大了要脸,何况这会儿还有两个姑娘看着呐,知道下不为例就好。 “行了,你们几个小的快将家里的瓶瓶罐罐都拿出来,把蜜接上别浪费了,我上厨房热饭去,小树饿坏了吧?别急,今天吃鱼,等会儿多吃点儿啊~” 小钱:“没关系,只是不被爱而已,习惯了~” 在山上没条件,蜂巢都是直接割下来就丢进背篓里,害怕蜂蜜会从竹编背篓的缝隙里掉出来浪费掉,李树还特意将背篓底部用野芋头叶铺了好几层。 蜂蜜没有弄脏,这会儿收拾起来也很简单,只是秦小妹将家里能用的器具都拿出来,全装满了也还剩不少蜂巢。 没办法,她只好将整个背篓用兜布罩住,让大哥背回家里去收拾。 “行,我回去拿盆儿把蜂蜜盛好再把背篓给你还回来,不过先说好,这蜂巢咱娘可不会料理,还得你做才不浪费东西。” 蜂蜜营养价值高,是七十年代难得的补品和甜食,不仅是蜂蜜,就连蜂巢也不能浪费,秦小妹早就在心里想好了做法,当即也不虚,笑着都答应了。 “给~芬兰,这一盒你拿回去和燕燕她们几个分着吃,瞧你们瘦的,可得好好补补,冬天就要来了,身上没点肉怎么扛得住?” 秦小妹拿饭盒盛了满满一盒蜂蜜递给赵芬兰,本来她还想拒绝,可又被钱庆春劝了几句,便红着脸抱起饭盒,不好意思的跑开了。 这下好了,鱼也有了,蜂蜜也有了,再加上这段时间积攒的山货和干果,差不多是时候带上这些礼物,上公社去提车了! 第489章 抑郁 “晒干的蚌肉和熏鱼就装一起吧,有味儿不怕,等到公社了再分开就行,路上咱们好拿。” “咋不戴姐给你的围巾手套?噗~傻不傻啊?给你就是叫你戴着保暖的,有啥好舍不得的?磨坏了姐再给你钩,戴上吧啊。” 已经很冷了,同样是赶集坐拖拉机的时间,盛夏这会儿天估计都快亮了。 点着煤油灯收拾东西,李树有点儿心疼,不自觉加快了动作,丧彪蹲坐在行色匆匆的姐弟俩不远处,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却一点儿没有往常那股缠人的劲儿。 距离家里进野鸳鸯这事儿已经过了十天,秦小妹自始至终就没有怪过丧彪,自然也从来没责罚过它。 但与别的家犬不同,丧彪拥有细腻的情感,很会察言观色,家里进了外人,它却没有察觉,这对狗子的自尊心来说,大概是个不小的伤害。 自那以后,它再也不去山上玩耍了,反倒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从早到晚都老老实实的守着家里,寸步不离。 就连知道秦小妹和李树要坐拖拉机去很远的地方,它也不再缠着非跟着一道去了。 如此反常,让秦小妹很担心,她不太懂应该怎样疏导狗子的抑郁情绪,村儿里也没有宠物医生。 梁平的父亲倒算是半个兽医,可人说了只会治偶蹄类动物,没办法,她打算提车以后上公社的兽医站问问。 因为要骑车回来,所以秦小妹和李树两个人只背了一个大背篓,剩余东西都用兜布打包跨在肩膀上,瞧着很臃肿。 “忍一忍,回来的时候就好了,车把上可以放不少东西呐。”秦小妹看着背上背着个大背篓,手上肩上还各提着两个大兜子的李树,忍不住说道。 这么多东西一定很沉,她说这话的本意是想宽慰兄弟,没想人家反倒不乐意了,教育起她来。 “姐,我能提,这些不算啥,我问过人家常骑车的同志,都说车把上最好还是别搁东西,免得不好控制方向,容易出事故。” 车是铁打的摔了也就摔了,扶起来一样能骑,可人身上都是软肉,摔一下可不得了。 因为之前出过事故,所以秦小妹的车技在李树眼里算是烂到家了,哪怕她解释说是因为当天雪下的太大,所以才会看不清路况卡了车轮翻车,也挽回不了丝毫脸面。 “总之。上路就得把眼睛放亮些,习惯也要养好,不相干的东西千万别往车把上搁,反正咱自己有车了,以后间隔三五天就上一趟公社,要带的东西不会太多的。” 东西要从新的开始爱惜,在七十年代,乡下社员要拥有一辆自行车是很不容易的,票证抢手有价无市,常常是一票难求,有钱也不一定就骑得上车。 就说大溪沟村这么大个生产队,百余户社员家庭,其中还有不少是旱涝保收的手艺人,自行车的数量也是屈指可数,大溪沟小溪沟加起来,一共不超过五辆,还得算上大队长的。 由此可见,在实行物资配给制度的七十年代,除了干部家庭和工人家庭,普通乡下老百姓的生活有多原始。 下了山坡,走进村道,秦小妹回头看向家的方向,丧彪还坐在坡上,耷拉着脑袋目送她和李树走远,却没有追出来的意思。 “丧彪·····。”李树也注意到了落寞的狗子,心里有点儿难过。 从只有小臂长把它养活到大几十斤重,秦小妹和李树姐弟俩早就把狗子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原本它缠人的时候固然很难打发,让人头疼,可突然蔫吧了,却更叫她们担心。 看了一会儿,秦小妹才回过头招呼李树:“走吧,早点儿办完事儿,上兽医站问问去。” 姐弟俩加快脚步赶到大榕树下的上车点,此时天还没亮,但已经有不少人坐在车上了。 天气越来越冷,坐车也成了一种煎熬,目之所及的每个人都裹的严严实实,唯恐受凉感冒,花钱看病。 “小妹来啦~就知道你准也要去公社,哟~小树也在呐?给姐姐拿东西?看来活儿没少干呐。” 这是明知故问了,谁不知道现在整个碾子桥公社下属十几个生产队,就数小秦裁缝的手艺最好?活儿自然是干不完的。 这么讨喜又这么有本事的小姑娘,车上的大娘们都乐意和她交好,看着秦小妹和李树上车来,一脸的姨母笑。 “这手套围巾钩的可真好啊,咱们住的离山近,冬天总刮风,孩子们手脸冻的开裂又舍不得给抹油,还是戴上围巾手套来的实在。” “是这个理儿,可那也得是听话的娃子,俺家根宝就不乐意戴,非说刺挠,俺这回上公社,就是去看看能不能买到毛线,重新给他钩一副好的。” 都是普通的农户家庭,能有多好的条件?也就家里最受宠的小男娃能有手套戴,且不知道是传了多少代的,能不刺挠嘛? “男娃子皮实爱玩儿,下雪天也不消停,是该买!” 这年头生了男娃的说话声音都大些,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家也有男丁。 那些还没生男娃的,或是生了一串女娃生不出男娃的,在这时候总是低头不语,或是看风景或是玩手指,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个人的力量是改变不了时代偏见的,即使身为女娃且靠自己的双手获得了尊重的秦小妹就在眼前,乡亲们也还是下意识的觉得生男娃好。 装作没看见这一车子大娘嫂子的眼神官司,秦小妹和李树自上车以后就安静的坐在一起,只在有人搭话时笑着回上两句。 大榕树离老秦家最近,坐在拖拉机上就可以看清楚失去院门的老秦家全景。 已经倒塌的东正屋还是一片废墟,但秦老四家的大屋和秦老三家的偏房却亮着灯,明显是有人住了回来。 联想到上回二狗告诉自己的消息,秦小妹知道应该是秦光耀两口子在屋里,至于王芳云夫妻俩,似乎是还没有回来。 “啧啧~小妹平时不进村儿,还不知道吧?你这新嫂子脾气好大啊!天天在家里跟老大媳妇儿吵架,嘿嘿~也不知道啥时候请俺们喝喜酒,瞧着她不是个好说话的,俺都没敢问。” 见秦小妹在看秦家院子,马上有好事儿的大娘凑上来嚼舌根,一脸的八卦。 秦光耀和杨多多虽然打了结婚证,但在乡下,不摆喜酒就算不得结婚成家,想也知道村里瞧不起他俩的人不少。 好在他们都是自诩新思想的文化人,不看重这些,要不还有得闹呐。 第490章 古怪 村里平时少有外人来,更何况杨多多还是个城里媳妇。 虽然她出身也在乡野,可奈何人家融入的快,才搬去城里没两年就彻底成了城里人,摆出的架子也大。 当初分家的时候,秦老大在秦家院子里垒了一堵院墙,三家人隔墙分居,离得这么近,平日里摩擦当然不少。 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问题,可不巧两家人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可不得天天闹腾的家宅不宁嘛。 特别是林帮娣,她是个嘴毒心硬的人,才不管杨多多是不是小辈儿,骂起来照样荤素不忌,张嘴就问候人家亲爹亲娘。 说人杨多多是个连三桌酒席都没摆的便宜货,上赶着来给秦光耀暖床生孩子,就这样的姑娘,娘家算是白养活她一场,招娣和来娣以后要是也学大嫂一样不要脸,就要拿刀来砍死。 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林帮娣损人功力奇高,专往人心窝子上扎,杨多多怎么能忍得了? 她自己的爹娘,她可以不孝敬,可别人不能说她不孝敬!这是立场问题! 之前王大娘来家里帮忙剖鱼的时候,就和秦小妹一行人唠过,说对门儿秦家这段日子可热闹了。 两个女人战斗力都强,气性儿也大,打的有来有回,跟吃饭似的,一天不吵三顿躺炕上都睡不着! 自打话题被扯到秦家的热闹事上,整个车斗里的人都好似打了鸡血一般兴奋,也不冷了也不搓手了,聚在一起低着头就是好一阵嘀咕。 秦小妹在旁边安静的听着,心中却有些奇怪。 林帮娣这个大伯娘她很熟悉,实在不是个聪明人,以前老太太还活着那会儿,妯娌三人里就她脑子最笨嘴最快,常被王芳云拿着当枪使,吃了不少亏,没少挨男人打。 后来经历了丧女之痛,又狠狠倒霉了大半年,她就改了性儿沉默了许多,也不太和秦老大干仗了。 有日子没见她这么张扬的搞过事,乡亲们和秦小妹一样稀奇。 当大娘的跟十几岁的侄媳妇儿吵的有来有回,可不是什么得脸的事儿,她这么闹,秦老大就不管? 说到这一头,倒有个年轻媳妇说起了另一件怪事。 “前些天老秦家招娣跑回家闹了好大一场!第二天早晨坐拖拉机回去的时候,俺跟她坐了个对脸儿,瞧着好像被揍过!脸啊眼啊都是肿的,哭可伤心了!” “啊?这么大的姑娘还揍啊?造孽呀!要说招娣长得是不咋样,可架不住人好啊!实在!” “可不是?姑娘大了是会心疼人,她虽然在外头读书有了文化,可一点儿没看不起自个儿爹娘,回来了伺候的可好了,就这还揍啊?” 在乡下打孩子自然不是稀奇事,可姑娘都十八九了还揍,确实少见。 且秦招娣是个安分的好姑娘,放眼整个生产队,论孝顺、听话、懂事她都是排的上号的,就是长得丑了点儿。 可别人也就算了,当爹娘的哪儿会嫌自己的娃丑? 以前林帮娣和秦老大是最看重这个大女儿的,不仅全家勒紧裤腰带供她在公社读书,家里有啥好的也紧着给她送去。 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母慈子孝的一家子竟然翻脸了。 这种不清不楚的八卦,最抓人心肝儿。 一堆大娘媳妇讨论的热火朝天,说什么的都有,要不是秦小妹早和秦家分了家,平时也不怎么在村里溜达,指定得被问的急头白脸儿。 好在没煎熬太久,一个人影的出现瞬间终止了这场无休止的猜忌。 是林帮娣,听说她家日子现在好过了,跟秦小妹似的,每一回赶集天儿都要坐拖拉机上公社去。 也不买啥不带啥,回回空着手去再拿个小包袱回来,就这么简单。 知道人家心里头有事儿不愿意说,也没人上赶着找不痛快,非要问明白她拿的是什么,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邻居,大家都是惯会做脸面功夫的主。 就好像刚才嚼舌根的不是自己似的,纷纷绽放出热情的笑容和林帮娣打招呼。 “老大媳妇儿来啦~快上车吧,马上开车了,今天你来的可晚。” “赶上就行呗,天儿这么冷,俺家要不是住的远,恨不得也睡到这时候才起来呢,快上车吧,呐~小妹也在呢。” 似乎是为了印证秦家现在日子确实好过了,秦小妹打量了许久不见的林帮娣一番,见她面颊红润有气色,双眼炯炯有神,精神头那是好的没得说,心中暗暗吃惊。 按说这时候也不准农民进城打工,且老秦家一窝穷亲戚,没听说过近期有哪个贵人来大溪沟村散财,他家怎么可能突然就发了呢? 再仔细观察一下,秦小妹发现,林帮娣饱满的精神气可不是光有粮食养着,就能出来的。 这种由心散发出来的气场,绝对是有什么多年未达的心愿达成了,或是终于有了盼头腰杆子硬了,才会出现的满足感。 一个人的精神面貌最能体现她的生活质量,就像重生而来的秦小妹和此时的林帮娣。 之前因为家里的事,秦老大家名声也受了拖累,这一车笑盈盈的乡亲们那会儿可没少给她家脸色瞧,明里暗里吐过的口水都够把这一家四口淹死的了。 可现在见人过得好了,一个个的确又腆着脸上赶着巴结,只能说每个人都有慕强心理,会下意识的讨好比自己过的好的人。 有了之前的经验教训,林帮娣一听秦小妹也在车上,立刻赶在她开口之前,打了个招呼。 “哎呀,小妹也在呀?真是巧,又遇上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秦小妹对秦家人的态度一向都是等着烂果子自己掉,从不会主动招惹,就也立刻笑着回道:“是啊伯娘,我上公社去交活儿。” 原本客气两句也就得了,别人不知道她们两人之间的龃龉,难道林帮娣自己还不知道吗? 可她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像是才看到乖乖坐在秦小妹后头,怀里抱着个大背篓的李树似的,嗤笑一声。 “这没娘的孩子啊~就是可怜,没人教。伯娘还以为你大点儿会懂事些,能知道轻重,没想到还是这个样子!外人和自己人都分不清,亲兄弟没见你咋带着,天天跟野汉子混在一起,像个啥话?” 此话一出,空气突然安静的吓人。 在车头坐着的两个说悄悄话的小媳妇儿察觉到气氛不对,止住话头,狐疑的看向车屁股。 其他人也一样,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林帮娣,秦小妹则是冷着一张脸,拳头攥的咯咯响。 第491章 里外 这话要搁以前,林帮娣说了也就说了,谁叫秦小妹没爹没娘又是个女娃,依靠着叔伯婶娘过日子,受些委屈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可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凭她秦小裁缝现在的名气,和不靠任何人照样越过越好的日子,林帮娣说这句话就未免脸大了些。 这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找不自在吗?不知道的还以为秦老大上山开荒挖出了狗头金呐,这么乐意说教人,怎么不先管好自己的娃子? 秦来娣一个小姑娘被她养成了泼妇,沾上就骂人,难听的不得了,谁见了不摇头? 看热闹听八卦,是乡亲们日常最喜闻乐见的事儿,这会儿见林帮娣自己拎不清非要跟秦小妹比划比划,满车的人都捂着嘴,擎等着看她闹笑话。 别看秦小妹平时和和气气的,对谁都是一个笑模样,可前提是对面也得是个客气人呀。 有道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她现在腰杆子硬,谁也不靠谁也不欠,对上林帮娣根本就不虚。 眼瞅她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就林帮娣这个蠢人还没察觉,见秦小妹不说话,反倒来劲儿了。 “别怪伯娘说话直,你现在虽然有出息能挣钱,把日子过得确实好,可就算有座金山守不住也有搬空的那天呀!一家人总是不一样的,外人压根儿就没法儿比~” 这话说的就离谱,秦小妹听了,冷然的脸上都不自觉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来。 这会儿倒和她成一家人了,若是秦小妹从来没在秦家待过,这话她或许还能听得进去。 可不巧,她在血缘至亲的老秦家住了整整十六个年头。 这些年,她过的是什么畜生不如的日子?受的是什么抽筋扒皮的刁难?林帮娣这个参与者难道眼睛瞎了看不见吗? 明明已经把丧尽天良的事儿干了个遍,却还好意思一口一个外人的称呼李树,也不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他们这些至亲长辈,但凡有一个把秦小妹当成一家人看待过,她能被逼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脸上始终挂着那一抹讥讽的笑,秦小妹度过一开始的怨恨后,冷静下来的她决心无视林帮娣的无耻发言。 她不过自诩是个长辈,说的话有分量,才敢上来就对自己指指点点,满嘴说教,妄想三言两语就叫自己破防。 对她这种人,没有什么比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更让她难受的。 除此之外,不管秦小妹表现出的是愤怒还是暴躁,都相当于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林帮娣眼前, 不难想象,得手过一次,以后针对她和李树的关系,林帮娣必定还会有说不完的闲话。 可如果秦小妹一笑了之,将林帮娣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将她说的无关紧要的话匆匆略过,才是真打她的脸。 想通这一点,秦小妹没有同林帮娣大声争辩,或是纠正措辞,她只是笑的意味深长,一双眼睛坦坦荡荡的看向大伯娘。 一副请君赐教的礼貌模样,却看的林帮娣起了鸡皮疙瘩。 “亲兄弟吗?我爹走的早没给我留下,堂兄弟倒是有,就是不知道大伯娘指的是已经入土的小堂弟,还是蹲在劳改所的大堂弟呢?” 老秦家总共三个男娃,老大已经二十出头结婚成家了,肯定没有再让堂妹带着玩儿的道理,那就只剩下两个小的。 要不怎么说林帮娣是又蠢又坏呐?秦光宗和秦光显两兄弟,一个是毒死堂妹的劳改犯,一个是作恶多端的小魔头,叫秦小妹带着他们俩玩儿,指定是有什么大病吧? 虽然大家打心底里觉得林帮娣不会这么蠢,可除此以外,她指的还能是谁呐? 难怪一开始听她说这话找茬秦小妹,就觉得很奇怪,车斗里坐着的不是大溪沟村就是小溪沟村社员,大家同属一个生产队,新鲜事儿翻来覆去的说,也就那么几件。 老秦家的这一对儿卧龙凤雏,可是声名远播,在座的谁不知道? 见大家冲着自己指指点点,显然是会错了意,林帮娣急了,唯恐被抓住话头批评,忙一把拉下罩着口鼻的围巾,狠狠瞪了秦小妹一眼,解释道: “小妹这说的啥话?你还念着他们两兄弟呢?我思想觉悟高~只当没他们这号人,听到都觉得晦气~” 又开始了,一副智商不高但非要卖弄的样子,看着就讨人厌。 你光听着就觉得晦气,那干嘛拿这话找人茬呀?有大娘看不过去,出声刺林帮娣。 “老大媳妇思想觉悟就是高,其实俺们思想觉悟也挺高来着,要不是看见你呀,早把那两兄弟忘干净了!你说你没事儿老提这茬干啥?” 又不是啥光彩事儿,要搁寻常人身上,估计恨不得所有人都得了失忆症,第二天早上醒来就不记得有这茬事儿,这号人了。 偏你林帮娣特别愿意自己揭自己家的短,难不成是你得了失忆症,忘了丑事儿刚出那会儿家里被扔的石头,吐的口水啦? 大概是这段日子在家里横惯了,林帮娣见出了丑,也没想着闭上嘴,自己坐角落里玩手指头去,反倒是气上了头,发起脾气来。 “你们这是啥话!我本来就没提那两兄弟!是你们自己心里还对我家有看法,才说这些话来刺我!我就说秦小妹两句咋啦?她没爹没娘,要不是我照看着,能活这么大?” 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小妹撇了撇嘴,对林帮娣最后这句话有很大意见。 “伯娘气性可真大,上头都说起胡话来了,你忘了是谁供你家招娣上的高中,我可没忘,警告你一句,少来招惹我!既然分了家以后就都当陌生人得了,说教的话还是留给你两个女儿吧。” 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虽然大家都爱看热闹,恨不得她们俩吵的越厉害越好,可表面上还是要劝的。 秦小妹没做错什么,从始至终面对林帮娣的刁难都很有礼貌,已经分成两家人了,没有一味叫她吃亏的说法,有几个话多的大娘,便凑近开始劝林帮娣。 “老大媳妇儿!你吃枪药啦?你生的都是闺女非要小妹带兄弟玩儿干啥?再说就那样的兄弟···人不愿意就不愿意呗,你还急眼儿了!” “可不是吗?你管人家是亲兄弟还是干兄弟,左右羊肉贴不到狗身上,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的事儿,你瞎操啥心?”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林帮娣当时就破防了。 她抱着自己的肚子,呼啦一下站起来,指着坐在车头看戏看的正高兴的两个小媳妇儿,冷言道:“我怀孕了,起来!我要坐前头!” 第492章 生儿秘方 怀孕了?林帮娣这个刁婆娘竟然怀孕了! 难怪她一副天大地大老娘最大的样子,合着是仗着肚子里头有货,腰杆子硬了呀! 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就先不说这一胎能不能生下男娃,光说她一把年纪还怀得上娃,就够叫人佩服的。 要知道林帮娣的大女儿招娣今年可都二十岁了,她自己也是快四十的人,乡下女人又要干活又要生娃,营养跟不上,身子败的比男人还快,多少人才三十出头就绝经了。 她这年纪还揣得上娃,在整个生产队都算是独一份儿的稀奇,大家伙儿甚至在想,是不是林帮娣想生男娃想魔怔了,发了癔症,把肠胀气当成胎动了? 静默了大概三秒钟,人群才消化完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活泛起来。 有大娘像看稀奇物件儿似的,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林帮娣干瘪的肚子瞧,本来还想伸手摸一摸来着,但被她没好气的给拍开了。 那大娘也不恼,只陪着笑脸儿,小心翼翼的问她。 “老大媳妇儿,真有啦?行啊你!吃的啥灵丹妙药呀效果这么好!你说说你们家都多少年不添人口啦?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 这些年林帮娣和生产队里的其他几个女社员为了生娃,都在公社张瞎子那儿抓中药吃,本来就不是秘密,大娘知道也不奇怪。 这年头谁家不想有个男丁继承香火?秦老大家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十分不甘心,这些年林帮娣补身的中药不断,花钱花精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只是可惜一直没能如愿,这些年也渐渐消停了,乡亲们想着他们两口子年纪到底大了,就连大女儿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应该绝了心思,没想竟然又有了! 老蚌怀珠,说是顺其自然谁信啊?指定是吃了什么好药才怀上的。 这消息一出,谁还记得刚才秦小妹和林帮娣的冲突。 撇下秦小妹和李树,一车的大娘嫂子自发围成一个圈儿,将林帮娣围在最里头,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 “看过了确定是男娃吗?行啊你!还是张瞎子开的药?你说他那药吃了这么多年也不见谁灵验,难道是你吃的日子长?” “一会儿俺也上张瞎子那儿去一趟,俺都生五个闺女了,再不生个儿,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俺也去,俺大女婿是个手艺人,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活儿,没儿子继承可就断了!瞎子真要这么神,俺带闺女也试试去!” 看得出来,林帮娣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坐在人群中间,摸着平坦的肚子,笑的那叫一个骄傲。 甚至在应付周围几个老大娘的间隙,还抽空扭头瞪了秦小妹一眼,炫耀意味十足,看的秦小妹一脸莫名。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瞎子的药起了效果,反正莫名其妙就有了,大概是缘分到了吧。这一胎怀相好的很,一点儿也不折腾人,能吃能睡的,指定是儿子差不了!” 合着她刚才教育秦小妹,竟是在给自己肚子里还没成型的男胎铺路。 真是好笑,一个还没显形的胚胎而已,还没瓜熟蒂落就端起来了,也不怕天天念叨,最后留不住空欢喜一场,秦小妹一阵无语,连白眼都懒得翻,跳下车去前头催拖拉机手赶紧开车。 年逾四十,头发都白了一半的大伯娘突然就怀孕了,确实很神奇。 不过联想到她最近这段时间总频繁的往公社跑,说不定是有人介绍了什么妇科圣手给她,对方开了灵丹妙药,这才叫她枯木逢春,又怀了孕。 怎样都好,左右和自己没有关系,她林帮娣别说生出个儿子来,就算是生个龙子,也不可能得秦小妹一点儿好处。 也别跟她扯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的狗屁道理,秦小妹这辈子吃自己人的亏,早吃够够的了。 就算是亲娘生的亲兄弟,在她面前也没有一点儿脸,更别说死对头生的堂兄弟了。 事关传宗接代的一等大事,围着林帮娣的声音从大溪沟村到公社这一路上就没停过。 秦小妹不想生儿子,自然没有参与其中的兴趣,她乐得清闲,只和李树说话,两人看着一路的风景,计划着到公社之后要办的事儿。 拖拉机晃晃悠悠停在公社,秦小妹和李树下车时,从他们对面的巷子里正好走出来两个穿着学生装的女学生,青春的美好在她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充满希望。 看到她们,秦小妹突然想起之前在车上那位嫂子说的话,她想,她已经知道大姐秦招娣为什么会回家哭闹了。 秦家没有闲人,一开始确实也富裕过,可惜后来都被秦老太败了个干净,分家的时候老大家根本没得多少东西。 后来又是垒院墙,又是开小门儿的,听说钱还是向林帮娣娘家借的呢。 如今林帮娣到公社开药花的是什么钱,答案不言而喻。 为了生下一个所谓可以继承香火的男丁,放弃眼前乖巧女儿的大好前途,这买卖真的划算吗? 秦小妹不是当事人,想不明白也没法儿想明白秦老大夫妻俩的做法,只能在心里叹一句人各有命。 出发前往副业办小楼的路上,秦小妹回头看了一眼拖拉机停放处。 不知道那些求子心切的大娘嫂子给林帮娣许下了什么好处,先前还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话含含糊糊的她突然敞开了心扉,带头领着身后一大串人朝与自己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开。 那个方向的终点,是远离街道中心的旧胡同,人员复杂,或许真的住着什么隐世的高人也说不定。 粗略看了看,刚才在车上的人几乎都在队伍里,看来关于这方面的烦恼她们就算自己没有,家里人也一定有。 想到即将刮起的计划生育风暴,秦小妹忍不住想,要是她们真能个个得男倒也是件好事儿。 这样至少能减少很多和她一样不被期待降生的女婴,来这人间受苦,一辈子活在爹不疼娘不爱的阴影下。 只看了一眼,秦小妹就失去了兴趣,招呼了李树一声,加快脚步开始忙碌的一天。 第493章 心意 照例先去副业办将手里的工作做了汇报,今天秦小妹和李树来的不巧,张木莲管辖的生产队社员家里出了事,她出差去调解,前脚刚走。 这倒是节省了不少寒暄说话的时间。 找人很快做好了副业的汇报工作,秦小妹就带着李树赶去了供销社。 因为还早,所以大多数售货员还在做开门前的准备工作,整个供销社显得有些冷清。 端着铁饭碗也不是一直都能嗑瓜子聊闲天儿的,难得这么早来供销社,秦小妹看着认真盘货、擦柜台、打扫的售货员们,不免有些稀奇。 才开门,进来买东西的人不多,但门口肉档却早已经排起了长队,今天有鲜羊肉供应,数量有限,来晚了可连羊膻味儿都闻不着。 羊肉是滋补身体的好东西,且难得供应,天气冷的厉害,炖上一锅全家老小吃了都能御寒,难怪要挤破头了。 长这么大,李树还没吃过羊肉,他听人说这玩意儿最补人了,比老母鸡效果都好,难得遇上,他当即就想上去排队给秦小妹割半斤回家去炖汤喝。 反正家里也不是没这条件,秦小妹就没拦着李树,叫他在这儿排队等着买肉,自己则背着背篓进去找陈媛。 布料柜台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每天大量的出货进货,都要记录的明明白白,因此早上的盘货理货工作尤其重要。 没打扰几位售货员工作,秦小妹背着背篓自己轻车熟路的找到休息室,一推门,刚好见陈媛拿着纸笔低头正在翻找布匹。 促狭一笑,她难得生出些玩心来,突然开口,想吓唬陈媛。 “忙着呢!陈媛姐~我来的这么早,是不是吓你一跳?” 这咋咋呼呼的,确实是引起了陈媛的注意,但没吓到她。 有些疲惫的拢了拢挡住视线的碎发,陈媛嗔怪的斜了秦小妹一眼,才笑着叫她自己找地方坐,手上的活儿却是不停,看得出来到年底了确实很忙。 “多大人了,就知道捉弄我,把你能耐的~唉···可怜我不比你这手艺人自在,瞧这一大早上就一堆烦心事,给我都熬老好几岁了,你自个儿坐着玩儿吧,我就好了。” 其实供销社的活儿真不重,只陈媛是个负责任的姑娘,哪怕不爱自己的工作,也力求尽心尽力的做好做到位。 别看她脾气不咋地,但秦小妹回回来见她都在好好工作,这就不错了。 看她忙的焦头烂额,秦小妹识趣的放好自己的东西。 没跟陈媛说话分散她注意力,自己去柜台找到了她的茶缸,打了一杯热水回来,才翻开兜布找出蜂蜜,往里舀了好几勺。 没一会儿,小小的休息室里就飘满了蜂蜜的甜香,陈媛放下笔吸了吸鼻子,像只小馋猫似的寻着味儿就来了。 “就知道你又给姐带好东西来了!这是啥?野蜂蜜吗?真香啊!供销社咋不卖这好玩意儿呐~有钱也买不到。” 明明知道就是给她带的,可她吃就吃了偏还要走流程演个全套。 整这死出,笑的秦小妹蜂蜜水都快端不稳了。 平时常在陈媛这儿买布料的顾客,要是见了她现在这副小女儿家娇俏的模样,估计得吓的把眼珠子瞪出眼眶来。 七月半都过快四个月了,咋还说见鬼就见鬼呐? 乡下条件有限,蜂蜜水冲出来其实卖相不大好,茶缸底部有些说不清是啥的杂质,不太干净。 但陈媛一点儿也没嫌弃,端起来像是生怕谁跟她抢似的,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末了砸吧砸吧嘴儿,还回味呢。 “不错不错~真甜,味道真可以呀!小妹你也喝啊,这玩意儿可难得了。” 在城里有城里的好处,在乡下自然也有乡下的好处,靠山吃山,很多东西城里买不到,乡下社员反倒经常享受。 见她喜欢,秦小妹微微松了口气,笑着打开另一个大包袱,往外掏东西。 “这是今年新制的熏鱼,姐拿回家去给桌上添道菜,还有一些干菜、干蘑菇,哦~这个是河蚌肉,是加盐煮熟以后才晒干的,可以直接放在汤菜里增鲜,就是咬起来可能费点儿劲儿,嘿嘿~” 要说掏出来的都是些好东西,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她这份东拼西凑的心意最暖人心,陈媛早就看得红了眼眶,放下杯子一把抓住秦小妹双手。 “行了行了!别掏了!你又要干活又要做衣裳,平时哪儿来那么多时间整这些东西,得攒不少日子吧?都给了我,你冬天可咋过呀?不活啦?” 本来是没这么多东西的,多亏前几天李树和钱庆春两兄弟整来了两大背篓蜂巢,得了不少蜂蜜。 再加上山下女知青们这半个月上山找来了大量的野菜、蘑菇和果子,一股脑全塞给了秦小妹,这才让她的物资储备迅速充盈起来,也能给陈媛分一杯羹了。 将这些东西另找一块干净的兜布包起来,塞到陈媛怀里,秦小妹打趣道。 “刚才不还说这些好玩意儿供销社有钱也买不着吗?正是因为你吃不上,我才想着你呢,你要是有我早自己吃了,就拿着吧~” 自打认识了陈媛和她父亲屠夫陈,秦小妹在这对父女身上得的好处和便利可不止这点儿东西的价值。 只是她暂时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来,才只能如此聊表心意。 她早就想好了,等以后自己骑车来公社,就时不时给陈媛拿点儿鸡蛋、鸭蛋吃。 那玩意儿容易碎,坐拖拉机带着实在不保险。 知道她还有这样的打算,陈媛感动的够呛,声音哽咽,差点儿就要哭了。 “这些就已经很好了!寻常人还不得吃呢,你有这份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哎?你吃过早饭了吗?你等着,我把东西交了,咱出去吃糖油饼去!” 不等秦小妹客气,陈媛吸了吸鼻子,打开休息室的门就冲了出去,差点儿和空着手回来的李树撞上。 “姐~”李树有点儿委屈,摊了摊空空如也的双手,一撇嘴,告起状来。 “肉没买上,称肉的叫我下班再来,是不是成心不想卖肉给咱?” 秦小妹:“······。” 坏了,忘了这茬! 第494章 要人 最后从供销社走出来时,姐弟俩到底是没割上羊肉。 陈媛解释说这会儿还早,人多眼杂,多的是人买了肉也不肯走,就等着看花同样的钱票买的肉,谁多谁少。 没办法,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人都这么精打细算着过日子,也算是这个时代特殊的现象了。 屠夫陈的意思是,等她们做完了要做的事儿,回去之前再去一趟供销社,到时候准有好肉给她们留着。 当时李树说要割肉,秦小妹想着难得来的早,就不麻烦屠夫陈了,自己排队买也是一样,没想占人家便宜。 可她是客气了,不想攀关系走后门儿,可架不住后门儿自己个儿打开了,非要她往里进啊! 没办法,秦小妹只好笑着答应下,然后带着给林家准备的礼物,领着李树,姐弟俩嘴里嚼着糖油饼儿往林家宅赶去。 今天这一路基本都没耽搁,她们到林家宅的时候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秦小妹上前去敲门,好一会儿才有人应。 “芳姐,打扰了,我来把车骑走,立业同志在家吗?” 开门的是芳姐,她先是小心翼翼的拉开一条门缝,见敲门的人是秦小妹,脸上戒备迅速卸下,换上一副笑模样,将门大大的敞开迎着她们姐弟走进屋里。 “小妹你可来了~快进来吧,外头冷。” 因为不住在公社,且交通不便,所以林立业事先就安排好,等自行车运到碾子桥来后直接放在他家。 这样不管秦小妹什么时候来公社,都能直接到他家来把车骑走,省下不少功夫。 和上次来不一样,林家宅里冷冷清清的,只有芳姐一个人,秦小妹和李树大大方方的提着兜子走进客厅,将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哎呀~来就来嘛,还带啥东西?立业这孩子也是,学校放假,一大早就跑出去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朋友家里玩儿,你们坐下歇息一会儿,我出去找他去!” “不要紧的芳姐,让立业同志好好玩儿吧,爷爷在就行了,我跟他老人家打声招呼就骑着车走。” 这怎么行呢?虽然主人家不在,但芳姐知道秦小妹是个讨喜的小客人,家里人很乐意接待她,说什么也要去找林立业回来招待。 “真不用了芳姐,不瞒你说,我家里养的大狗生病了,骑上车还得赶紧上公社兽医站去一趟,也不知道那儿挤不挤用不用排队,得多预留些时间出来才好。” 其实时间还早,只是秦小妹自觉已经受了人家许多恩惠,并不想再留下吃饭打扰,便想着找个由头赶快放下东西就走。 见她都这么说了,芳姐又不是主人家,便也没敢强留,但还是客气的给秦小妹和李树倒了杯糖水,叫他们歇一会儿再走。 因为一般来说林母作为家庭妇女都会待在家里,帮着芳姐做家务照顾老人,这回来没见她,秦小妹便客气的询问了一句。 “真难得姨今天不在家,她平时和我一样就爱宅在家里,其实出去走走也挺好的,比总闷着强。” 之前就听林立业和林父劝过季菀要多出门走走,秦小妹还以为她经过杨多多的事情后终于想通,愿意出去玩儿了呢。 却不想这话才说出口,芳姐脸上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 大概是知道秦小妹为人如何,对她印象很好,无人倾诉的芳姐,扯过围裙擦了擦手,就挨着她坐了下来。 那一脸强烈的倾诉欲望,秦小妹再熟悉不过了。 “芳姐,这段时间家里是出啥事儿了吗?还是说我有啥可以帮你的?”秦小妹试探着问道。 可能是觉得多话主家的事情有些不妥,芳姐有些犹豫,但也没犹豫太久。 “小妹呀,姐听说那杨家的闺女嫁的是你堂哥呀?那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住在哪里?最近有没有见过他们?” 之前也没见芳姐这么关心杨多多,秦小妹虽然感觉她问的有些奇怪,但也没藏着,主要她根本没理由替杨多多和秦光耀遮掩。 “我没见过他们,但听村里人说确实是搬回村里来住了,就在最近。芳姐要找她吗?” “不是不是,不是我要找她。”芳姐犹豫了一下,见秦小妹说的坦坦荡荡,便索性也说开了。 “是···是那小闺女儿的娘找她,哎呦~你不知道,闹可厉害了!她娘和她哥哥吵吵嚷嚷的堵着咱家的门,不让里头的人出去也不让外头的人进来,非要立业娘把人交出来···。” 人是打了结婚证,跟着自己正经丈夫回婆家去住的,谁能把她拦住? 况且这门婚事林家本来就不知晓,就连杨多多和秦光耀的关系也是最近才知道,上哪儿去把人找出来交给杨家? 但该说的道理都说过了,那杨家就是胡搅蛮缠,明显就不是来解决事情的。 他们咬死了非说杨多多来找表姨就没回去,林家必须把责任担起来,替她家把女儿找回来。 找不到就要继续负担杨家母子的生活费、租金和杨天赐的学杂费。 别扯什么结婚跟着丈夫走了,没有知会爹娘兄弟一声,没过彩礼、没摆喜酒能算是结婚吗?林家说什么也不认,闹了好几天。 最后还是林老爷子发飙,动用了一些手上的关系,才让林家暂时偃旗息鼓。 但这事儿到底还是伤了季菀的心,她这段时间不敢留在家里,生怕表姐一家再上门来骚扰,已经在好友家住了快十天了。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杨多多勾搭秦光耀,误以为对方是富家子弟,妄想借林家的势飞上枝头当凤凰这事儿,杨家就不可能一点儿不晓得。 只是他们也没料到杨多多会走的这么决绝,连句话都没留下,就留下一堆烂摊子逃了。 事先杨家母子只知道秦光耀是个好女婿,根本没打听清楚他是哪儿人,详细地址在哪里。 现在别说讨要彩礼了,就连林家的接济也断了,生活眼看过不下去,他们能不急嘛? 第495章 跟踪? 先前听说杨家母子泼辣彪悍,一旦沾上不好脱手时,秦小妹就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当然,她一个小丫头尚且没接触过这对母子俩都能料到这一点,林家人只怕也早想到了。 避一避也好,在文明社会,对上这样的泼皮无赖还真没什么太有效的办法。 更何况两家阶级地位相差巨大,杨家就是仗着林家要脸面才来闹腾的,为的就是逼林家继续接济他们。 这时候没有私营企业,不管是饭店、理发店还是售货店,皆是国营,不可能对外招聘闲散杂工。 杨多多一家都是农村户口,在城里没有来钱的营生和接济的亲戚,吃不起商品粮的他们,连活命的最低标准都无法保持,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可以说杨多多这一场是惹了大祸,简直把她母亲和哥哥逼上了绝路,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她自己也明白这点,闯下祸就溜了,妄想躲起来悄悄过日子,可秦小妹听完芳姐叙述,却觉得杨多多太天真了些,她想摆脱杨家母子,只怕难如登天。 不过这热闹倒是不错,她爱看,恨不得天天看。 又说了一会儿话,等秦小妹喝完水芳姐才带着她上二楼去和老爷子打了个招呼。 将带来的礼物送给老爷子,免不了又是好一通客气,一个小时后,芳姐才将秦小妹和李树姐弟俩带到后院。 林家不愧是物资管理公司的一把手,他们给秦小妹捎来的不是公社最常见的老式二八大杠加重男车,而是一辆漂亮轻巧,非常适合女士骑行的车。 “哇!好漂亮!还有这样式儿的自行车呢?我还是头一回见。“ 从看见车开始,李树的嘴就没停过。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行车银色的车铃和流畅的车身,不住感叹工艺发展的迅速。 这车精致,且品质也是绝对过关的,就连车把的焊接点都处理的非常漂亮,秦小妹忍不住骑上去试了一下,十分喜欢。 看着这对勤劳朴素的姐弟俩难得露出小孩子模样,芳姐在一旁看着,也是一脸的姨母笑,心中暗道立业这臭小子没福气,这么好显摆的机会,偏偏不在家。 这辆自行车确实很特别,不再是传统的大三角杠,而是换成了线条优美的斜杠,颜色也很亮眼,不同于烂大街的黑色,它整体喷的都是银灰色车漆。 越看这车,秦小妹就越觉的林家势力不小,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七十年代末正处于典型的熟人社会。 林家又不是什么小喽啰,人可是物资管理公司的一把手,普通人买车自然没得挑,售货员推给你哪一辆就买哪一辆,左右都没有质量问题。 像这种很明显只在大都市流通的高档货,在这小小的碾子桥公社实属是罕见了。 可见林家对她这个非亲非故的小丫头真是不错,最起码林立业肯定是花了心思的。 “真是太感谢立业同志了,还有林叔和季姨,为了我这点儿小事儿还劳烦他们费心,请芳姐帮我带一句话,过两天小妹再来家里好好感谢。” 在看到车之前,秦小妹也没想到林家竟然这么客气。 原想着能加快速度调到一辆二八加重式男车就已经够意思了,没想到人从大老远给她调来了一辆这个。 这真是意外的惊喜,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就连一向抠抠搜搜的李树这会儿也觉得带来的礼物轻了,有些不好意思。 他寻思着一会儿上供销社去拿了羊肉,正好给林家捎带过来,自己姐弟不吃没关系,林家有个老爷子他是知道的,年纪大的人畏寒,吃点儿羊肉对身体好。 不过这仅是他个人的想法,在没有得到姐姐应允之前,并不打算告诉芳姐。 因着林家夫妻和林立业都不在,秦小妹不好意思多耽搁劳驾老爷子,和芳姐说了一声就将自行车推到门口,带上李树骑去了兽医站。 在这个甭管什么东西都是统一款式的年代,秦小妹骑着这辆亮眼的银灰色斜杠自行车穿梭在公社的大街小巷,理所当然的赚足了眼球。 就连李树这个不好出风头的沉稳人,因为家里添了大件,也难得兴奋起来。 “真好啊姐!这车又漂亮又结实,以后你上公社来可就方便多了,我也能放心些,不过你可得答应我千万骑慢点儿,早早去早早回。” 事关人身安全,李树觉得唠叨再多也不算多,那嘴儿从林家宅到兽医站就没停过,不住地嘟囔,把秦小妹都听烦了,一脚刹住车,回头没好气的横他一眼。 “说够了?我问你,你会不会骑车?不会?不会你指挥个啥?下次叫丧彪骑车带你来公社好了,我可挨不住!” “别啊!别啊!丧彪那四条腿跑起来各管各的,你让它骑自行车我也受不了啊!我错了姐,这不是想让你重视才多说了几句嘛,大不了我以后不说了!” “这你倒提醒我了,不行以后我骑自行车带丧彪来公社得了,它肯定不会嫌弃我技术不好。” “不是······它一条狗,你带它来公社干啥呀?” “你不管!我宁愿带它也不带你,你自个儿想想吧!” 姐弟俩吵吵闹闹的走进兽医站,这里虽然没有供销社那么挤,但因为没来过,不知道治狗的医生是哪位,所以秦小妹和李树只得慢慢打听。 这也算是个稀奇事儿,现在来兽医站的,要么是治牛,要么是治马,再不济也得是治羊治鸡,来治狗的还真没有。 好在虽然不是专攻这一科,但医生们面对远道而来的小姐弟俩还算和气,给出了不少从专业角度出发的建议,秦小妹一边听一边记,收获不少。 因是两眼一摸黑来的,所以这一趟耽搁了不少时间。 好在不必再坐拖拉机返程,自己骑车走时间总是宽裕一些。 二人又坐回到自行车上,刚骑出兽医站不远,李树脸就黑了下来。 他按捺住回头去看的欲望,小声对秦小妹说了一句。 “姐,咱被人跟上了。” 第496章 出风头 这辆样式新潮的自行车到底还是太张扬了吗? 李树没想到他们姐弟俩还没把屁股捂热,就被人给盯上了,脸色有些难看。 倒不是他怕惹事,主要这里离村子太远了,没有认识的人,真要被盯上很难脱身。 “这伙人好大的胆子!天还亮着,就敢跟着咱不放,就不怕咱骑到治安队去!” 和李树的愤怒不同,秦小妹显得要淡定许多。 跟在她们后头的人她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没想到对方会跟的这么紧,从林家宅到兽医站,就没放开过。 大概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所以秦小妹根本不怕他们打自行车的主意。 仍是不急不缓的骑着车,带李树去供销社提了羊肉,又按照计划回去林家宅,将羊肉交给芳姐料理。 林立业还没有回来,秦小妹想了想,没将自己姐弟俩被人跟踪的事告诉芳姐。 如果惊动了公社治安管理处的人,她和李树今天可能就回不去了,丧彪可还在家里等她们呐。 再说这事儿本来和她就没关系,要倒霉也是杨多多和秦光耀倒霉,她大可以当做不知情,将人带到大溪沟村去,看个热闹。 要不怎么说遇见就是缘分呢,这帮人眼光真够毒辣的,秦小妹和李树才一露脸儿就被准确无误的跟上了,想必私底下也花了不少心思调查,怎么好叫人家做无用功? 忙完该做的事,带上采买好的东西,姐弟俩趁着天还亮着,走大道赶回生产队。 寻常这时间拖拉机早已经出发了,难得这么晚才回去,秦小妹怕李树饿着,给他买了几个大包子。 不过李树一口也没舍得吃,全都装进饭盒揣在怀里捂着,说等回家了煮个汤菜,姐弟俩一块儿吃。 这么晚了,村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秦小妹和李树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聊着天,在前头骑着,身后两个男人骑着一辆破破烂烂的二八大杠,坠在她们不远处,不急不缓的跟着。 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事有蹊跷,可秦小妹和李树硬是笑的没心没肺,只顾着聊闲天儿,回头看一眼都嫌麻烦。 这样的行为并不突兀,说实话挺符合他们的年纪和身份的,反正那两个男人一点儿也没疑心,仍是不急不缓的跟着这姐弟俩。 直到远远瞧见大榕树,就要进村了,才拐进一旁的山道躲着。 估计是想等入夜了再一家家打听吧,秦小妹这样想着脚下不停,载着李树骑进村里。 叮铃铃铃~ 叮铃铃铃铃~ 一阵阵轻快的车铃声响起,驱散开占用村道玩闹的孩童。 孩子们回头见是秦小妹骑着这么一辆小宝贝儿回来,那可稀罕死了,跟在她车屁股后头追着,一边跑还一边喊。 “好漂亮!好漂亮!小裁缝买大自行车了!好漂亮!” 正是干完活儿准备晚饭的时间,大多数社员都在家里,听见这阵异常响亮的车铃声,全都走到院门口来看热闹。 “知道这小娃儿是个能干会挣钱的,却没想过日子也是把好手,这才多久啊?就攒上买自行车的钱了!真好!真气派!” “以前还说她是灾星,克死了爹气走了娘,活该过苦日子呐,可现在再看看呢,谁家要有这样的闺女,不得把脸笑烂咯?” “照你这么说,那老钱家还真是捡了个宝,这小丫头听说可能待人了,对老钱夫妻俩就跟亲爹亲娘似的,孝敬着呢~” “唉···早知道她这么有出息,以前一块儿上工那会儿,俺就····。” 秦小妹和李树这一趟走过,可出了大风头,身后艳羡有、嫉妒有、悔恨有,不过总的来说,大多人都是佩服她的。 这年头,即使全是壮劳的家庭,大都也还在为吃饱干饭而努力,她一个小丫头,没爹没娘没兄弟,身边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硬是靠着一双手把日子过起来不说,还骑上自行车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这上哪儿说理去? 要说手艺人都挣钱,可这大队上这么多手艺人,也没见他们个个都骑上自行车呀? 平时秦小妹并不爱出门溜达,在家里吃香喝辣别人也不知道,可这自行车确是实实在在的展示了她的挣钱能力。 一时之间,大家纷纷感叹老钱家眼光好,捡漏找了个比亲闺女还要亲的干闺女,把人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买自行车是大事儿,且秦小妹那辆自行车,一眼就能看出来绝不是普通的二八大杠。 有这样一个姐姐,大宝深感与有荣焉,他飞快的跑回屋里,背上自己的花书包,就要去姐姐家摸自行车。 “娘,我不吃饭了,上姐家看自行车去!” 他说完就想跑,但被王大娘一把给拉住了。 “不吃饭哪儿行啊?等着,今天家里菜好,一会儿娘拿饭盒给你装上,你给你姐也送点儿去,她和你小树哥回来的晚,只怕家里冷锅冷灶,正好对付着吃一口。” 和这样一个能耐人交好,王大娘心里也很骄傲,故意将话说的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秦小妹的关系。 果然,这话一出口,旁边人立刻就来找她搭讪,询问秦小妹的事儿。 “啥?想学手艺?快得了吧!就你闺女儿那双笨手,还想学我们小妹的手艺,少丢人了,还是老老实实上工得了!” 开玩笑,真当我是棒槌?我那好小妹的手艺要叫你学了去,岂不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是交好还是结仇啊? 见王大娘不肯搭线,那妇人也不恼,只是陪着笑,不死心的问,以她和秦小妹的关系,做衣服能不能打八折? “能,咋不能哩?报我铁匠老王的名儿,给你打骨折好不好?做不起啊~就别做!旧衣服有啥不好的?除了破了点儿、烂了点儿、漏风点儿,哪儿不能穿啦?” 或许是王大娘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实在太招人恨,斜对面儿老秦家,在门口装模作样打扫院子的杨多多突然抬头。 她斜着眼儿,扫了王大娘一眼,嗤笑一声嘴里嘟囔着:“土老帽,自行车都没见过,有什么好稀奇的,笑死人了~” 第497章 打起来了 这话王大娘可就不愿意听了,是,自行车是不稀奇,满街上跑的到处都是。 可人秦小妹靠自己勤劳的双手骑上了自行车,就是有本事就应该炫耀,咋滴吧~ 王大娘这人有个特点,一张嘴极其不饶人,不高兴嘴就毒,根本控制不住。 瞥了杨多多一眼,她先是翻了好大一个白眼,然后双手叉腰摆出进攻姿势,对着秦家的大门口就开炮。 “你是不稀奇,城里来的嘛~咋不见你家光耀给你买一辆呀?听说连彩礼都没有,那就更别提四大件儿了呗? 哎呦喂~这老秦家真有福气,希望我们家大宝以后也这么有福气吧,该说不说的,上赶着倒贴嫁人的姑娘真是少见~” “乡巴佬!你说什么!”杨多多一把丢开笤帚,指着王大娘的鼻子就骂起来。 “哎呦,我说啥啦?我说实话呀!咋滴?你这城里来的连句实在话都不许人说啦?那你别干这不要脸的事儿啊!” 这老王婆娘什么功力?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跟她对上,今天可有热闹瞧了。 原本看完自行车准备回去做饭的社员们,脚步一转,全往大榕树这边围了过来,当然,表面上她们是来劝架的。 “算了吧王家嫂子,人家一个城里来的小姑娘,不懂事儿也是有的嘛,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真是活的久了,啥稀奇事儿都遇得上,人人削尖了脑袋想往城里跑,谁想得到还有人城里的日子不过往乡下来呐~” “哼~来就来呗,可别吃着咱种的粮又看不起咱们乡下人呀,矫情死了。” 虽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帮乡巴佬是一伙的,绝不可能站在自己这边,但杨多多不服输,顶着唇枪舌剑也要骂。 也许是她不愿意承认,自己与这些只知道卖力气的乡野村妇是同个阶级,又将面子和自尊心看得极重,属于睚眦必报那一类人,杨多多骂的很难听。 本来王大娘其实没有欺负她的意思,只是看不惯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讽刺两句而已。 却没想杨多多反应这么大,差点儿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给骂进去了,王大娘脸上一黑,也动了真火。 “小娘们儿!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儿!你男人还管我叫声大娘呢,我好歹算你秦家一个长辈。 你婆婆不在家,母亲又没来过,想必没有人管教你,做大娘的说你两句咋啦?你还来脾气了!” 有理就说理,自然有讲道理的人来主持公道,可你一个嫁进村里来的小媳妇儿,一口一个乡巴佬泥腿子的,是骂谁呢? 本来在这个农养工的年代,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之间的阶级问题就很敏感,说错一句话就得挨批斗,杨多多口无遮拦真是头铁不怕惹出祸事来。 可总的来说,王大娘算是个好人。 她刚才那番话意在提点杨多多,将她那些容易引起众怒的言论都归结成一家子拌嘴,想要将大事化小。 可无奈杨多多这个棒槌就是不上道,王大娘越劝,她反倒还越来劲儿了。 “什么大娘,我可不认!你是秦光耀的大娘,却不是我的大娘,我家的亲戚个个都是大人物,你个乡下泥腿子也配来沾光?呸!真不要脸!” 这一口老痰差点儿没吐人家王大娘脸上,气得她脸色都变了,活像个母夜叉,吓的周围几个看热闹的社员倒退了好几步,唯恐被她怒火波及。 果然下一秒,“给脸不要脸!老娘撕了你!”王大娘跳起来扑向杨多多,后者一声尖叫,转身想躲。 但她瘦弱的身子骨,在一辈子干农活儿很有一把子力气的王大娘手下,注定只能像个破布娃娃似的任凭其搓圆捏扁。 等有人反应过来,装模作样的上前拉扯时,杨多多已经被王大娘连扇了七八个耳光,脸也肿了,嘴角也流血了,头发也散了,衣服也烂了,狼狈的不得了。 “行了!行了!老王媳妇儿,咱好歹是个长辈,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呸!她还嫌上我了?我还没嫌弃她呢!淫奔出走的贱蹄子,也敢看不起咱们?我打死她!” “快快快!赶紧拉走!你也是!吵吵两句就得了呗,动起手来可就太过分了啊!”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把王大娘拖回她自家院里去安抚,一回头,就见杨多多头也不回的冲回自己家,再出来时,手上赫然多了把镰刀。 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可动刀动枪是万万不行的,大家伙一看她这玩儿命的架势,吓的冷汗都出来了,连忙又是劝又是拉,好不容易才将镰刀从杨多多手里夺下来。 “行啦~行啦~光耀媳妇儿你就听句劝吧!你婆婆在家的时候跟俺们这帮老邻居相处的都可好了,她要是回来看见你闹事儿闹成这样,肯定要怪你的。” “是啊是啊,光耀是咱们从小照看着长大的娃子,一直以来都很和气,你说你闹成这样何必呢?” 一般人户的小媳妇,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婆婆丈夫不喜欢,指定要收敛一二,可杨多多是什么人? 她自觉下嫁到大溪沟村来已经受了天大的委屈,怎么可能再受拿捏,看秦家人的脸色过日子? 因为被人压制着手脚没法挣扎,杨多多生气又没处发泄,索性又吐了一口,这回正好吐在了说话人的脸上。 “呸!吓唬谁呢?告诉你们,我谁也不怕!谁也别想欺负我!她跟你们好是她的事,我就不愿意跟你们好怎么啦!一群乡巴佬,泥腿子!我才不想理你们!放开我!别拿脏手碰我!” 这是真不识好歹,也不想想,她都闹成这样了,秦光耀稳坐在屋里硬是一声不吭。 大老爷们儿一个,不出来给媳妇儿撑腰,还关着门当无事发生,明显夫妻感情也不咋地,这以后几十年可咋过啊? 乡下人好面子,谁也没想过结了婚还有离婚的可能性,即使夫妻感情不和,婆媳矛盾不可调节,也是能忍就忍。 当然,这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儿,高兴也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大多数人当然还是希望能过的舒心点儿。 越是有这样的想法,杨多多的一系列迷惑行为就越是让乡亲们看不懂,只觉得她不可理喻是个疯子。 第498章 生日 面对杨多多,乡亲们的情感是复杂的。 一方面,她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身边没有婆婆也没有母亲,了解秦家复杂的情况,乡亲们难免话会多一些,虽然招人烦,但没有坏心! 可另一方面,她又实在嘴毒,且是打真心里瞧不起他们这群老农民,说的话那叫一个伤人心,听的人难受。 饶是如此,大家也没有太怪罪她。 毕竟说到底这是别人家的事,劝两句不听,他们也就放弃了,只杨多多依旧不依不饶,天都黑了还坐在门口,像泼妇似的大喊大叫。 也就是碰巧惹到王大娘这个面冷心热的,心眼儿不算太坏,把她当空气由她去了。 要是遇上个脾气爆的?非得开门出去再扇她一顿嘴巴子不可! 发生在村道上的这一短暂闹剧,虽然是因秦小妹而起,但她本人其实并不知晓。 自行车一路骑到知青点,秦小妹下车接过李树背上的背篓,李树则是把两个大包袱挂在脖子上,嘿咻一声扛起自行车,走上山坡。 时间已经很晚了,上工干活的知青们都回到了知青点,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做饭的做饭,洗衣裳的洗衣裳,看见秦小妹和李树扛着自行车回来,立马将他俩围了起来。 “好漂亮的车!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车呢,快放下来给咱们瞧瞧,哟~还是永久牌儿的!大牌子呀。”赵芬兰凑上前摸了摸自行车,有些羡慕。 因为在做饭,刘亚琴怕自己手不干净,再把自行车给摸脏了,就没下手,只是绕着看了好几圈儿,默默在心底里为秦小妹高兴。 “这下可好了,有了车你上公社去也方便,再不用大包小包挪了。” 秦小妹平日里为人大方,待人和气,她过得好,大家伙儿一点儿也不眼热,反倒觉得她吃了这么多苦,就该过好日子。 寒暄了一阵,丧彪听到了来自山下的动静,见是秦小妹回来,高兴的甩着大屁股就跑下山来迎接。 它今天一整天都乖乖守在家里,除了巡逻,屁股就没挪过窝,敢保证一只苍蝇都没飞进家里,因此十分自豪。 见它这样,想起兽医们的叮嘱,秦小妹不吝啬夸奖,抱住它大狗头一阵狂撸,爽的狗子直翻肚皮,哈哈大喘气儿。 玩闹一会儿才回到家里,李树一放下自行车就推门走进厨房,想要做饭。 火还没升起来呢,大宝就喘着粗气,提着饭兜子爬上了坡。 “小树哥!这么晚才回来累坏了吧?快别忙活了,家里今天吃白面儿,给你们带了好多,一块儿吃啊!” 别看王大娘是个抠搜人,却很会养孩子,大宝被她养的大大方方,十分讨人喜欢。 再加上和秦小妹亲得很,自然什么好东西都愿意分她一口吃,这不,饭兜子一打开,里头东西可真是不少。 老王家今天吃的是白面馍馍配三样小菜,分别是土豆丝儿、炒瓜藤和鸡蛋焖子。 “豁~这伙食挺硬啊,咋的?是不是咱王叔接上大活儿啦?”李树帮着秦小妹往外倒腾背篓里的东西,还不忘回头调侃大宝。 “是挺硬吧?要不硬也不好意思请姐吃饭,嘿嘿,今天我过生日,过了今天,大宝就十二岁了。” “哎呦~真的啊!”李树和秦小妹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这俩人一个拉手,一个摸脸蛋儿,将大宝从头到脚摸了个遍。 “十二岁了,变成小大人了,大宝一直都很乖,帮了姐姐很多忙,姐今天出去忙了一天,都不知道大宝过生日,明天再给你补一份礼物成不?” 秦小妹说这话是真心的,能让一个小孩儿开心的成本其实并不高,为了给大宝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付出一些努力她很愿意。 就连李树也拍着胸脯,赞大宝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明天他得去干活儿,不过晚上回来的时候会给大宝做一副新的弹弓玩儿。 “真的?太好了太好了!新弹弓是不是很厉害?会和梁二哥一样厉害嘛?” “那····那是当然的!” “哇!!!” 此刻大宝对李树的崇敬之情到达了顶峰,看他的眼神里全是小星星,秦小妹不忍戳破,只好憋着笑继续去忙。 “行了,别耍宝了,今天大宝在咱家过生日,是高兴事,小树你快去把碳炉子升起来,把肉包子热一热,再把水烧上冲两杯麦乳精来喝。 这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伙食了,入冬以后没法儿继续劳动,只出不进,为了能顺利度过冬天,大家伙儿的裤腰带都勒着呢。 要不是大宝过生日,过日子一向节俭朴素的王大娘也舍不得蒸大白馍。 就这还好心端了一半出来给秦小妹和李树吃,真是今非昔比了,不知不觉王大娘也变了很多。 一听有大肉包吃,大宝立刻就把弹弓忘到了九霄云外,拍着胸脯表示李树和秦小妹可以继续忙手上的事,他这个小男子汉来负责生炉子烧水。 三个人很快各司其职忙活起来,大宝更是手脚麻利,没费劲儿就将活干的漂漂亮亮。 美美吃了一顿现成饭后,天色就已经不早了,秦小妹不放心大宝一个人回去,便打了煤油灯交给李树,叫他领着丧彪护送大宝回去,之后再回来休息。 天冷,黑天也早。 村道上虽然没有人,可各家各户都还亮着灯,显然是正在吃饭和洗涮。 大宝今天喝到了麦乳精吃到了大肉包,娘亲还给蒸了大白馍馍,直觉这是十二年来最美好的生日,高兴的一蹦一跳。 走在他后头的李树像个老妈子似的,不断提醒他慢点儿,再慢点儿。 二人从村尾知青点一直要走到村头大榕树,路途不短。 可走了大概有五六分钟的样子,丧彪耳朵突然一动,飞快窜到前头拦住了大宝。 李树也警惕的将煤油灯往前送了送。 就见一片漆黑的村道上,先前跟着他和姐姐从公社来的两个男人,正贼眉鼠眼的往社员家里张望。 第499章 都是误会 果然是来踩点偷东西的吗?李树脸色一凝,回了生产队就是他们姐弟的地盘,这两个男人虽然瞧着面色不善肯定不是好人,可他也不虚。 二话没说,将煤油灯前举,大喊了一声:“干啥的?!” “嗷嗷嗷!嗷嗷嗷!” 狗对危险的感知比人强上许多,虽然没打过照面,但丧彪对眼前两人的警惕性很高。 见它大叫示警,李树死盯着面前旁若无人对眼色的男人,一招手,将狗子和大宝都唤回身边待着。 秦小妹想的没错,来人正是杨多多的亲哥哥杨天赐和他的狐朋狗友纪老四。 原来杨家虽然收到严厉警告,不准再接触林家,但从未放弃过寻找杨多多。 杨天赐更是和母亲换班儿,全天几乎有十六个小时都蹲守在林家不远,盯着他家的一举一动。 直到今天中午,碰到秦小妹和李树出入林家。 看着她那张和秦光耀有三分相似的脸,杨天赐暗道一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当机立断和纪老四骑车追了上去。 在杨家人理所当然的预想中,秦光耀就算是个乡下人也该是庄上的大户,轻易招惹很容易会引来村民抱团袭击。 因此杨天赐特意留了一手,和朋友躲在山道上,一直熬到夜色降临才敢出来一家一家探查。 别看这庄子不小,但大都是土坯房,秦家家业不小,想必房子也很气派。 二人这么想着,直接忽略了几乎是废墟的老秦家,长驱直入,窜到村庄中心。 被李树撞见的时候,他俩正犹豫着要不要敲开老钱家的门。 他家虽然也只是半截儿青砖房,可一溜四间房都是,也算得上条件不错了,哪怕不是秦家,应该也和他家相熟,适合当个切入口。 虽然秦光耀没花一分钱拐走了自家妹子,十分不厚道,但杨天赐这人心思重,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着稳住秦家,寻思着等顺利拿到彩礼钱再发难也不迟。 可就在二人踌躇不前,探头探脑的往钱家门缝里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时,突然就被身后突兀响起的狗叫和人声吓了一哆嗦,差点儿没当场叫出来。 稳了稳心神,杨天赐借着李树伸过来的煤油灯昏暗的光,认出他是之前坐在自行车上的少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迅速赔上了笑脸。 装作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解释道:“小后生别误会,我们是来找人的,到的太晚迷路,正想找个人问问方向呐。” 话是说的滴水不漏,像那么回事儿,但鉴于两人先前古怪的行为,李树并没有放松警惕。 正好面前就是老钱家,他也熟的很,钱庆春要是在家最好,这两人有什么异动,正好能帮他一起制服。 这么想着,李树倒笑了,没等两个男人松口气,就两步窜到钱家门口。 “你们不用害怕,我们庄上的人都很和气的,不是要问路吗?我帮你敲门。” 说着,他就啪啪啪,大力拍打了好几下木门。 “诶诶诶!你干啥呀!”杨天赐还没急,跟他一路来的纪老四倒似乎是个急脾气。 见李树坏事儿,顿时就没了好脸色,直接上手猛的一把将他推了个踉跄。 “嗷嗷嗷!嗷嗷!” “什么东西!啊!!!” 都动手了,那丧彪能惯着他吗? 本来狗子一身黑毛就完美隐藏在角落里,没人注意到,突然冲出来,那男人自然也没设防,被它一嘴儿结结实实咬在大腿上,疼的嗷嗷叫。 这下好了,本来想要秘密进行的计划,被纪老四这一嗓子嚎的,半个村子的人都听见了。 先是老钱周围两家打开门出来看热闹,很快,老钱家的门也开了。 果不其然,钱庆春这小子剔着牙就走了出来,他一脸莫名,先看了看李树,又看了看丧彪,最后目光停留在坐在地上抱着大腿,疼的一脑门子全是冷汗的陌生男人身上。 要不咋说大宝这孩子机灵会来事儿呢,先前这个猥琐男人狠狠推了李树一把,他就看出来三人之间气氛不对。 奈何男人凶神恶煞,他有些害怕不敢吱声,这会儿见乡亲们都出来了,腰杆儿才挺起来。 从李树咯吱窝底下跳出来,手指着脸色难看的杨天赐,小嘴儿巴拉巴拉全是问题。 “呔!你是啥人?为啥到我们庄上来?说是找人,小树哥好心帮你问,你们为啥扒拉他? 我现在怀疑你们是敌特,来我们庄上肯定是干见不得人的事儿!” “小兔崽子!你瞎说什么!” 坐在地上的纪老四疼的直冒冷汗,嘴还挺硬,李树淡淡瞥他一眼,看向钱庆春。 “庆春大哥,我送大宝回去路过你家,就见这俩人儿鬼鬼祟祟的往门缝里看,我瞧他面生行为又猥琐觉得不是好人,想叫你出来看看,谁知道他突然动手,然后就被丧彪咬了一口。” 挺好,简明概要,看来这俩人儿不是敌特就是小偷,跑不了了。 干坏事儿还敢伤人,命倒是挺硬,没被狗咬死就偷着乐吧。 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小木棍儿,钱庆春活动了一下筋骨。 他那一米八还多的大个子,站在一米六出头的杨天赐面前,本来就压迫感十足。 更何况此刻的他还瞪着一双牛眼,眼珠子向下,死死盯着面前汗流浃背的小老弟。 “就你打我家主意啊?告诉你,你最好有事儿找我,不然可就要出大事儿了。” 大溪沟村“民风淳朴”,从来讲究个对错分明,你偷我家的东西,被我抓住,我就打死你,清楚明白。 大概是感知到了危险,杨天赐连抬头看一眼钱庆春的勇气都没有,咕咚一声咽了一大口口水,紧着解释。 “大哥···没···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你认不认识我妹妹和妹夫,我们哥俩真是来走亲戚的,刚才那都是误会···对不住小兄弟了。” 本来猝不及防被狗咬了一口大腿根,差一点点伤及二弟,地上的纪老四是很恼火的。 可当他发现自己二人不知不觉已经被村民团团围住,人群中还有金铁交击声传出,立刻就老实了。 口风也跟着心态,变的很快。 “对···都是误会,我们真是来找人的,来···来找秦光耀和杨多多,麻烦打听一下···他家住哪儿啊?” 第500章 找到人了 原来是来找老秦家大孙子,和他那城里来的小媳妇儿啊。 一听这俩人还真是来走亲戚的,乡亲们眼中杀气顿时褪去不少,但还是给了冒冒失失的杨天赐和纪老四二人一通好骂。 “有病啊~找人就找人呗,有啥好藏着掖着的,大大方方的不好吗?吓死俺了,差点儿没把刀拿稳。” “可惜了了,要真是敌特才好呢,也好让咱立个功也上回报纸,和大队长一样在上级领导面前露露脸儿。” 知道虚惊一场,大家骂骂咧咧的发了一通牢骚,也就算了,没为难这两个外乡人。 同样的,他们也不敢在大溪沟村的地盘上找李树麻烦,就连被丧彪咬了一嘴儿的纪老四,也摆摆手咬牙强撑,连连说着不碍事。 “你最好是真不碍事儿啊,要不走出了咱这村儿,你这腿以后有啥后遗症,我兄弟和狗可是概不负责的。” 不满意男人刚才的态度,钱庆春始终没有好脸色。 他长的高大,不熟悉的人见了他这副黑煞神的样子,总会主动提议“以德服人”。 杨天赐也是一样,听他说完这话,立马斩钉截铁的保证道: “不会不会,能有什么后遗症呀?本来就都是误会,不打不相识嘛,说起来我妹夫秦家和兄弟是一个庄上的,算起来也是亲人···” 不是!这叫啥话?钱庆春本来一副无大所谓的样子,一听这个,火蹭一下就上来了。 伸手一把揪住杨天赐衣领,将人直接双腿悬空提了起来。 怒道:“给你脸了是不?你再骂一句试试!” “不是!不是!误会误会!” 这股邪火发的杨天赐人都蒙了,心说我骂什么了呀? 不就说了一句你和老秦家也算亲人吗? 难道这在庄上算很难听的话吗? 这一晚上闹的,先是被狗咬,差点儿废了兄弟的命根子,再是被人拿着镰刀锄头围起来威胁,现在又被人揪着脖子骂。 杨天赐自觉自己的脸面和自尊心都被践踏了个彻底,脸上谄媚的笑容有些苦涩。 都怪杨多多这个小贱人!要不是她做事不干净,自己也不会失去林家的庇护,落到现在这狼狈的下场。 谁也不敢惹,连大话都不敢说一句。 之前在公社,即使面对工人家庭出生的孩子,杨天赐照样是吆三喝四,说要跑腿对方就得跑腿,神气的不得了。 毕竟在城里生活的居民,谁能不给物资管理公司两分薄面? 都说由奢入俭难,正因为享受过权利带来的便利和优越感,所以当林立业这小杂种当着全校学生的面,将杨天赐的关系和林家撇清,致使他从云端跌落谷底时,他心底的怨恨根本无法忍耐。 可惜他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和林家这家大业大的一比较,差距实在太大。 明着不占理,闹也不敢闹,就只能暗地里恶心人了。 原本就是杨天赐出主意,叫他母亲拦在林家宅门口撒泼打赖,逼表姨心软的。 可他没想到林老爷子虽然居家多年,但余威未消。 只是略微出手就让他们受到了相当严厉的警告,母亲也因此吓破了胆,再不敢闹事了。 可生活还得继续。 没办法,接触不到表姨,挽回不了林家的心,杨天赐只好想尽办法找到秦光耀,妄想拿妹妹的彩礼钱,和自己这段时间积攒的人脉东山再起。 此行是计划中万万不能出差错的重要一环,在钱庆春突然发火的这个瞬间,杨天赐想了很多。 他不敢相信是妹妹看走了眼,仍略带一丝希冀的问道: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认识我妹夫家?能不能给指个方向?” 这有啥不能的?钱庆春自认最是助人为乐,当即也不含糊,像拎小鸡仔儿似的将杨天赐调了个方向,腾出一只手来一指村头。 告诉他,“看见那棵大榕树没?那下头就是你妹夫家,好找的很,就是没有院门屋还塌了一半的那家。” 已入深秋,晚风似刀般刮人脸颊,凌厉中带着些许苦涩。 杨天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老秦家的,他驻足站在早已经被破坏的院门外,抬头看向被分割了一半院子,塌了一间屋,到处是废墟的老秦家,半天没有说话。 身后捂着大腿,一瘸一拐赶来的纪老四看见这一幕,也傻眼了,不敢置信的看向杨天赐。 “天赐···你不是说你那妹夫是个人中龙凤,全家的希望,富家公子哥吗?怎么···就住这儿呀?” 不怪人家不信,如果可以,杨天赐也不想面对这个现实,可无奈钱庆春和那个小屁孩儿嘴里说的情况,和杨多多与秦光耀都对得上。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进了。 笃笃笃~ 笃笃笃~ 秦家没有院门,杨天赐直接走进院子里。 因为不知道杨多多住哪间屋,他和纪老四分别敲响了秦老三家的房门和秦老四家的房门。 很快,他敲响的秦老四家的房门就打开了,杨多多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抱怨道: “谁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真服了~有事儿不知道白天来敲门吗?” 从杨多多开门起,杨天赐就捂着胸口闭上了眼,一颗心直直跌进谷底,感觉手脚都在颤抖。 怒火再也憋不住,他抡圆了胳膊直接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在杨多多脸上,将人打倒在地。 “贱货!你干的好事!” 这一巴掌,狠狠打掉了杨多多的瞌睡,她心里一慌,不敢看哥哥愤怒的脸,就地一滚,手脚并用的逃进屋里。 嘴里还惊慌失措的喊着:“光耀!光耀出事了!快别睡了!我哥哥来了!” 好啊,一分钱彩礼没给,丈母娘也没见,奸夫淫妇就敢睡在一起!杨天赐心里那个火大,一脚踹开房门,摸黑就冲进屋子里。 此时还躺在炕上躺尸的秦光耀,根本来不及反应。 才一睁眼就被杨天赐拖到地上,照着头邦邦就是两拳,打的他眼冒金星,两眼一翻,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就你拐走我妹妹?就你让我们一家在林家丢脸?我打死你!” “哥!哥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打了,再打就要把他打死了!” 杨多多吓坏了,她不知道秦光耀为什么一直没还手,还当对方是顾及她的感受,感动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冲上去想拦杨天赐。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杨多多脸上,将她打翻在一边,杨天赐啐了一口在她脸上,骂道: “把你给忘了,等着吧,这就来收拾你!” 第501章 凭啥? “哥!别打了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别再打了啊!呜呜呜~” 高亢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打破夜晚宁静的同时,也没完没了的折磨着周围人的耳膜。 住在老秦家隔壁的大丫不耐烦的推开小窗户,恶狠狠瞪了隔壁一眼,嘀咕了一句真烦人,就又重重关上窗户。 转身将紧皱眉头,明显睡的不太踏实的妹妹二丫紧紧搂进怀里,寄希望于这样能遮挡掉一部分恼人的噪音。 按理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谁家都有闹矛盾的时候,能互相理解就尽量理解一下,可要大家都像杨多多这么闹,还咋休息? 明天还要上工干活挣粮食呐!太耽误人了! 要不是实在不想沾上老秦家这摊子烂事,周围几家邻居高低要拉开院门,走出去骂上几句解恨。 他们尚且如此,只以一堵薄墙隔开的秦老大家情况就更是糟糕了。 眼看都已经到后半夜了,林帮娣还在炕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 人在失眠的时候本来就难受,更何况深夜寂静,无限放大噪音,隔壁动静一直没完没了,听在耳朵里那叫一个清晰。 她是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抬起一脚,狠狠踹向躺在她身边鼾声大起的秦老大。 “他爹!他爹!起来!快起来!你去,去问问隔壁,到底发的哪门子浪!小贱蹄子叫起来没完了是吧?让不让人睡觉啦?” 干了一天农活,秦运国睡得早也睡得沉,根本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突然被林帮娣叫醒,他眼睛是睁开了,可人还迷糊着,只以为是孩子娘又要作妖,不耐烦的翻了个身,骂道: “你魔障了是咋滴?怀个娃瞧给你能耐的,那就是个小孩儿又是城里来的,你一天天跟她比划个啥呀?老实过咱的日子得了!烦人!” “嘿!你咋说话呢?”林帮娣气不过,呼啦一下坐起来。 “合着她大晚上吵吵不睡觉,影响我养胎还是我不对了?你就算不管我也不能不管你儿子啊!去去去!赶紧说说她去!” 知道不走这一趟林帮娣是不会罢休的,秦运国撇了撇嘴,无奈人是一点儿也不想动弹,只好大懒汉使小懒汉,张嘴扯着嗓子直喊老二女儿来娣的名字。 “来娣!来娣!快,去你大哥家敲敲门儿,叫他们小声些说话,就说你娘肚子里的小弟弟睡不饱,要闹不舒服了,快去!” 自打母亲林帮娣怀孕以后,秦来娣就被赶到了厨房去睡觉。 人那神通广大的大仙儿算过了,女人属水,只有把家里的女娃都赶到厨房去睡,把宽敞干净的屋子全让出来,才能引得男胎来投。 林帮娣对这些鬼话深信不疑,如今就算“全家的希望”招娣从公社回来,也只有住厨房的命。 说到底,他们骨子里还是觉得家里没有男娃是不行的,一切都要为还没到来的男孩子预备着,就连来娣的房间,和招娣的学费,必要时也得征用。 这短短的一个月,来娣感觉自己流干了这辈子能流的所有眼泪,她不明白,原本一家四口过着不也挺好吗?为啥一定要生个小弟弟? 传宗接代就那么重要吗?她和姐姐虽然是女娃,可上工干活一点儿不落男娃,爹娘为啥不能依靠她们? “来娣!贱丫头!没听见你爹喊你呢?装死啊?还不快上隔壁看看去,听见就回话!死丫头耳聋啦!” 久久没听见二女儿答应,林帮娣的脾气又上来了,一把推开窗户对着院子里大喊大叫。 没法儿再装听不见继续在炕上挺尸,来娣只好不情不愿的跳下炕,随便答应了一声,朝外走去。 其实母亲怀孕她和大姐都是高兴的,毕竟家里又能添人口了,是大喜事。 自打妹婷去了以后,这个家净倒霉了,是该有件好事高兴高兴。 可她们没想到的是,当初不惜和奶奶闹翻与家里兄弟决裂,也要送大姐招娣进公社读书的爹娘,会因为怀孕一改之前的态度。 他们强硬的表示要将家里所有的钱都拿来吃大仙开的补药,好生下男娃,大姐要还想继续读书就自己出去找钱,借也好挣也罢,左右他们是再也不管了。 姐妹俩也挣扎过,但被父亲打过几巴掌以后就认清了现实。 打那天以后,招娣和来娣姐妹俩的心就凉了。 这个臆想中的男孩儿还没有出生,就夺走了大他二十岁的姐姐所有的一切,甚至是未来。 在这个家里,女娃生来就是柴火,到了一定时候燃烧自己照亮男娃未来的路,是她们这辈子唯一的使命。 或许在没有男娃之前,她们能侥幸当一段时间的人,可一旦男娃降生在这个家里,一切就又会回到起点。 招娣、来娣、妹婷,她们都是爹娘的孩子,但不是他们期待的样子,总归是不喜欢的。 就连感受到的爱,也不过是弟弟没有出现前,短暂的体验卡。 可悲的是,不管是爹还是娘都觉得理所当然,一个家里的骨肉血亲,也要分三六九等,他们既然觉得正常,就应该这样。 女儿做的再好也比不上儿子,多一个零件儿能传宗接代,家里的一间半破泥砖房就有人守了,真是好笑。 来娣爱和大姐说话,这两年也学了些新思想,她对现状深感无能为力,内心苦涩却又无处诉说,逐渐变得抑郁狂躁。 小小年纪活的像个怨妇,谁敢沾上一点儿,她就恨不得冲上去跟人打上一架,好发泄怒火,简直快被逼疯了。 砰砰砰! 砰砰砰! 站在发出声音的四叔家门口,秦来娣咬着牙,将心中的怒火全发泄在了眼前这道薄薄的木门上,连踢带踹,差点儿没把门给卸下来。 “讲不讲理啊!不知道别人还要睡觉吗?吵啥吵?要吵出来吵!看谁吵得过我!” 这一嗓子喊完,屋里屋外都安静了下来,半晌,鼻青脸肿的杨多多才被杨天赐踢了一脚,从地上爬起来,将门打开。 估计她也是被打的实在受不了了,逮着这机会,一打开门拔腿就想往外头窜,不过杨天赐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她长发,又将人给拖了回来。 见露了馅儿,门口又只有一个小丫头,杨天赐和纪老四索性不装了,凶神恶煞的凑到秦来娣面前。 “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挺横啊~我就喊怎么滴!小泥腿子,人不大脾气还不小,告诉你,识相的赶紧滚,看见她的下场没?” 说着,杨天赐又踢了一脚抱着头倒在地上不敢反抗的杨多多。 “不滚,就和她一样变成猪头!” “嘿嘿嘿嘿~” 虽然杨多多这个大嫂秦来娣一点儿也不喜欢,看她被打这么惨,内心也毫无波澜。 可眼前杨天赐和纪老四猥琐而轻蔑的笑,刺痛了来娣,她不明白,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凭啥能得到这么多优待? 难道仅仅因为他们生来是个男人,就该高人一等吗? 第502章 打了就跑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来娣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生病了,变得不懂事了,还是这个世道病了,好赖不分。 她只觉得心里好闷好难受,只想挥起拳头,狠狠打碎面前不公平的一切! 突然,她想到了秦小妹。 这个曾经和她朝夕相处,记忆里只知道抱着胳膊怨天尤人,躲在灶门口一边烧火一边思念爹娘的灰丫头。 她是不是也得过跟我一样的病?所以才突然转性儿了? 如果自己也和她一样,面对不公平的一切勇敢反抗,是不是也能跟她现在一样,过得舒心惬意呢? 自打知道爹娘靠不住,家里的一切全都将属于不久就要出生的弟弟后,来娣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绝望。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真的好羡慕秦小妹,今天那辆自行车真漂亮,她躲在角落里都看见了。 当时她就想,如果她有买这自行车的钱就好了,这些钱肯定足够供姐姐考上大学,走出碾子桥,去到更大的世界。 她就算是烂在村里也没关系,被换成彩礼也没关系,可大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姐,那么聪明又那么善良,应该有个好下场的。 或许是深夜不睡觉,总容易多出许多多愁善感的心思来,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滚出眼眶,淌了来娣一脸。 对面的杨天赐和纪老四还以为小姑娘是怕了他们,顿时神气起来,和先前在李树和钱庆春跟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就是两个人。 世人多是这样,以貌取人、恃强凌弱、以多欺少。 来的是个小丫头,就理所应当的不看在眼里,若门口站的是个一米八高的彪汉子,对面只怕早就夹着尾巴乞饶了,来娣心里清楚明白这一点,牙根恨的发痒,咬的死紧。 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一句话来。 “再说一遍,赶紧消停睡觉去,再闹着不安生,别怪我不客气了!” “哎呦,还急眼儿了!嘿嘿~该说不说的,这乡下地方养大的小娘们儿脾气就是爆嘿,有意思~” 本来就是个流氓混混,面对还是个孩子的来娣纪老四嘴里依旧荤素不忌,一副猥琐到极致的模样,看着就招人烦。 没跟他废话,老秦家别的不多,自打院门被推倒以后,一地的碎石头最多,来娣弯腰捡起一块儿,二话不说就扔到纪老四那张可恨的老鼠脸上。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子,正中靶心。 砸的纪老四晕头转向,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大门牙掉了两颗,气的直骂娘。 秦来娣突然动手,杨天赐也愣了一下,他倒是很快反应过来想还手,可对面显然比他准备的更充分,扔完石头直接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他两腿之间。 这一下那才叫狠呢,杨天赐恍惚间,仿佛听到了蛋碎的声音,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捂着裆跪倒在地,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干完这一切,秦来娣也有些怕。 冷静下来想想,这毕竟是两个成年男人,且还是陌生人,底细不明。 就家里现在的情况,出了事儿爹娘肯定不会管她,因此来娣打完人转身就跑,没有一丝犹豫,只留下屋子里的两个人还在痛哭谩骂。 “小娘们儿别跑!看老子逮到你不弄死你!老子的门牙啊~这掉了我上哪儿补去!” 其实不是找不到地方补,而是拿不出钱来补,纪老四是个混混,整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儿,自然也没有经济来源。 他家里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户,连啃老躺平的资格都没有。 之所以答应杨天赐来这一趟,原也是想着,等杨家从秦家拿到彩礼以后能得些好处。 可如今彩礼的事儿还一点儿着落没有,自己反倒被咬伤了大腿,还砸断了门牙,这买卖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吐了好几口血沫子,等晕头转向的纪老四跌跌撞撞的站起身追到门口,秦来娣早跑没影儿了。 连她是哪家的人都不知道,无奈的纪老四只好又退了回来,狠狠踹了一脚秦光耀泄愤。 “呸!都怪这杂碎骗咱!要不是他,咱兄弟能吃这苦头?妈的!打死得了!” 一旁抱着膝盖安慰二弟的杨天赐也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神凶狠的盯着秦光耀。 “狗东西···四哥!弄醒他!拿钱走人,这鬼地方我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不过是昏过去,又不是死了,一瓢冷水下去也就醒了。 “咳咳咳!咳咳!怎么回事儿!你们谁啊?为什么在我家?想···” 啪啪! 秦光耀话还没说完就结结实实挨了两个嘴巴子,动手的杨天赐也不跟他废话,直入主题。 “我是杨多多的哥哥,你的便宜大舅哥,我说兄弟,你一声不吭就把我妹妹带走过日子不太厚道吧?怎么说我们家也养了她快二十年,营养费多少要给点不是?” 脑袋昏昏沉沉的不清醒,但该听的话都听到了,知道是杨家的人找上门来要钱,秦光耀反倒不慌了。 冷笑一声,直言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我家的条件你们也看见了,钱是一毛也没有的,不行你把杨多多带回去得了,反正是你妹妹自己非要跟着我回来的,赶都赶不走,我根本就不想要她!” 这叫什么话?纪老四和杨天赐原本还以为是秦光耀花言巧语骗走了杨多多。 一听原来是她自己死皮赖脸的贴着男人不放,顿时四只眼睛齐刷刷全都看向了杨多多。 大概是没想到秦光耀会这么不给自己脸,杨多多小脸涨的通红,咬着牙,不吱声。 啪啪! 杨天赐气急,两个大嘴巴扇在她脸上,力道之大,秦光耀只是看着都咧了咧嘴。 “贱货!原来是你自己不值钱倒贴!难怪跑这么快,你倒是舒服了,想就这么丢下我们不管?没门儿!” 没钱是吧?没事儿,这不是还有房子还有粮食吗?杨天赐一咬牙一跺脚,下定决心不让这两人好过。 为了能最大限度的挽回损失,他心里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好计划。 第503章 又热闹起来了 昔日的老秦家绝对算是个大家庭。 那时候秦老太没死,兄弟几个也还没分家,每天两顿吃饭都得摆两张桌子,一天天吵吵嚷嚷,热闹的不得了。 可自打两年前,莫名其妙将秦小妹分出去以后,家里便倒霉事不断。 最后死的死、伤的伤、蹲大牢的蹲大牢、下牛棚的下牛棚,几乎就要绝后了。 在林帮娣肚子里这一个生出来之前,老三家的秦光耀真算得上是各种意义上,全家唯一的希望。 早不是打仗抓壮丁要命那会儿了,风调雨顺的也不是灾年。 如老秦家这样,把日子过的,好端端一个兴旺的大家庭,迅速凋落至只有一根独苗苗这种情况,估计在整个公社下属十几个大队上都算罕见的。 难怪大家要说他家不吉利了,就照这么倒霉下去,谁看了不害怕呀? 日常村民路过他家去上工,都得在心里默念一句“百无禁忌”。 以前秦家门口的大榕树下,是大家伙儿休闲聊天的最佳选择,现在也早就没人去了,虽然嘴上没说,但他们心底里其实都嫌这地儿晦气。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竟然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突然又热闹起来了。 一早睡醒,王大娘照例先上茅房放了个水,然后才慢悠悠的打开院门,准备开始一天的生活。 天气冷的很快,昨天晚上家里就烧上了炕,睡得很舒服,早上她差点儿没爬起来。 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王大娘一抬头却见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在老秦家院子里头打扫地上的碎石瓦片。 “诶?这是谁啊?”她有些奇怪,怎么看这人怎么面生。 受前些年严峻形势的影响,王大娘很谨慎,虽然已经很久没听说过哪个生产队里混进去敌特分子,打探我军情报了。 但该说不说的,小心点儿总是没错。 毕竟万一要是有坏人,那她家这就在秦家正对门儿的人户,岂不是第一个倒霉? 正探头探脑的往秦家院子里张望呐,对门儿老王家大丫也打开院门出来透气。 见王大娘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觉得好笑。 老实问她:“大娘?你看啥稀奇呢?给我也说说呗。” 这倒霉孩子!真虎啊! 王大娘凶狠的一回头,原想招呼大丫小点儿声,却见秦家院儿里的中年女人已经注意到了自己这边,直勾勾看了过来。 眼看装不下去,王大娘索性干笑两声掩饰尴尬,大大方方走出去,直接问她: “大妹子,瞧你面生,不是我们生产队的人吧?你和这家是亲戚?以前咋没见过你?” 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林帮娣这几个妯娌的娘家人甚至是秦老太的娘家人,王大娘基本都见过全认识。 要不是有这好记性,她也不能这么笃定这女人一定是外头来的,如此警惕。 中年女人被王大娘搭讪,表现也很大方,指了指鼻青眼肿同样在院里干活的杨多多。 说道:“可不是面生嘛~我这好女儿嫁到你们村上来这么久了,我这个当娘的还是头一回来呐,不过咱们住的近,以后可要天天见了。” 这话说的,王大娘眼睛一亮,八卦雷达滴溜转,心道这是要常住呀! 要知道,就算招婿也是小夫妻住在女方家里,伺候女方爹娘,哪儿有丈母娘上门来住到亲家家里不走的道理? 要说这里头没故事,谁信呐? 没想到昨儿还好好的,睡一晚上起来就有热闹可看,王大娘心里那个高兴呀,打起精神头正要仔细打听打听。 眼角余光就瞥见秦老三家的屋门呼啦一下,被人从里头拉开,好久不见的王芳云吊着一张长脸,活像个黑煞神似的,端着一盆水从屋里走出来。 一扬手,将水全泼在了院子里,泥点子溅了中年女人和王大娘一头一脸,她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转身走回了屋。 “这这这!你干啥呀!王芳云!大早上的你吃枪药啦!瞧把我这一身糟践的,这可是早上刚换的衣裳!” 就是菩萨大早上突然被溅一身泥点子,估计也得上火,更别说王大娘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即跳着脚就骂了起来。 和她的暴躁比起来,同样吃了排头的中年女人倒没说什么。 只是扭头狠狠瞪了不敢出声的杨多多一眼,丢下手里打扫卫生的家伙什儿,走回原本秦老四家的屋子,也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感情杨天赐搜肠刮肚寻出来的好法子,就是将自己的老娘送到大溪沟村来。 直接赖在秦家白吃白喝白住,以此来解决经济上的难题,他本人还在公社里读书,但想来吃的粮食也是秦家的。 难怪就连赖在娘家不肯回来的王芳云都连夜赶回来了,估计是怕这母子二人合伙,将秦家本来就不多的家底搬空。 这下好了,老秦家换了一波人,又热闹起来了。 王大娘站在院儿里骂了一通,可惜独角戏唱不起来,没多久就气呼呼的走回了自己家。 等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秦老大家的小门儿才缓缓打开,秦来娣的小脑袋从里头支出来,好奇的往这边瞧了瞧,又飞快关上门回去禀报。 “是大嫂的娘家妈来了,大早上叮叮咣咣的打扫卫生呢,好像是要常住。三婶儿也回来了,发了好大的脾气,三叔没瞧见,估计还躺炕上下不来呢。” 两家隔得这么近,那边有什么动静这边想不听见都难。 自打有了身子,林帮娣人就懒了,每天躺在炕上啥也不干,闲的发慌。 刚才她一听隔壁闹起来,就使唤二女儿来娣赶紧出去打探一番,生怕去的晚了没热闹看。 也还好跑得快,听完来娣带回的老三家家宅不宁的好消息,林帮娣别提心里有多快活了。 从前还没分家的时候,老三媳妇儿就惯会说好话哄老太婆开心,回回挖好坑等着她倒霉,笑看她挨打不说还遭嫌弃。 那时候,两个妯娌仗着自己都生了儿子,腰杆子都杠杠硬,可那又咋样? 风水轮流转,她林帮娣前二十年倒霉,肚子不争气连生三个女娃,这才被人看不起。 这下可好了,老四家绝后了,老三家的也娶了个麻烦精,只有她林帮娣的儿子才是老秦家唯一的男丁! 第504章 生财之道 一日之计在于晨。 在这个煤油和蜡烛都按量供应,凭票购买的年代,天亮就预示着一天劳动的开始。 大姐在公社读书,小妹又意外夭折,自从母亲怀孕以后,整个家里所有的担子就都全部落在了秦来娣瘦弱的肩膀上。 对此她倒也没说什么,当初的秦小妹能抱怨,是因为她干的活儿原本是叔伯婶娘该干的。 可来娣干的活儿,却是自己家的活儿,即使重也只能咬着牙硬扛。 爹娘咋说来着?一切都是为了弟弟,虽然她们小时候一勺米糊就够活命的,可弟弟生下来必须得要吃奶粉才行。 没办法,要怪只怪她们不是男孩儿,享受不到这待遇也怨不得爹娘。 天刚亮就下地,一直不停歇的干到日上中天。 即使是干惯了重活儿累活儿的秦来娣,此刻也扛不住辛苦,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要不是实在干不动,她其实并不想闲下来,因为一闲下来脑子里就会胡思乱想。 她很害怕,怕在公社读书的姐姐吃不上饭断顿,或者交不起住宿费,被学校赶回来种地。 在乡下,饿了能上山去搜些果子来吃,渴了也可以喝山泉水。 但在公社,每一粒粮每一口水都是明码标价需要用钱票去买的,没有钱万万不行。 可家里硬着心肠就是不给,来娣自己干活记的工分也全被爹娘捏在手里,她不知道自己能为姐姐做些什么。 深感疲惫和无能为力的她,索性抹了一把汗,抓起脚边的镰刀又挥舞起来。 老秦家可能是一窝烂人没错,但绝没有一个闲人。 论起干活儿,他们个个都是好手,秦来娣也不例外,她手脚快,又不和村里的小孩儿一道玩闹,闷着头干一天,有时候甚至比大人挣的工分还多。 就这样手脚一刻不停的忙活着,眼看就快到吃中饭的时候了,她还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连在周围几块地里一同上工的大爷大娘都看不下去她这不要命的干法,劝她回去休息,可来娣只当没听见,继续埋头苦干。 见她这样儿,收拾东西的大娘摇了摇头。 “听说帮娣又有了,也难怪这娃子心里不愿意,这一胎要是生下男娃,她们姐妹俩一辈子就是白干的命! 别看秦老大嘴上说的好听,砸锅卖铁也要供招娣读书,瞧着吧~这有了儿子口风马上就不一样了! 之前说生男生女都一样的是他,现在说女儿命贱,还得生儿子保险的人也是他,反正好赖一张嘴,全叫他说完了!” 媳妇儿又怀孕了,且极有可能生下他这辈子唯一的男丁,秦运国这几天是真高兴,庄上有眼睛的都能瞧出他正春风得意。 大家私底下没少笑话他意志不坚,思想说变就变,太过于现实,显得很没有人情味。 有的事儿,大概也就李祖富这个大队长一叶障目看不清,其他社员们私底下门儿清着呢。 林帮娣靠打听找着了个有真本事的人,开了不得了的仙药回来吃,怀上了娃,因着她这一遭,庄上这几天都闹翻了! 一听这位大娘似乎知道不少秦老大家的事情,周围几个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做饭的妇女立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打听起来。 “咱说这药吃了要真能生下男娃倒也是好事!家里实在是太穷了,生下女娃养不养活真是个大难题。 养活着吧~大人活不成,不养吧~良心过不去,唉~俺算是想明白了,只要这药贵的不那么离谱,俺也开一副吃得了!” 说到底,还得要生男娃是吧? 这些话顺着风,全飘进了来娣的耳朵里。 她心里不得劲儿,可这毕竟是别人的家里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把气全撒在面前这块土地上,挥舞镰刀的手更加用力。 没人注意到她的小脾气,几个妇女依旧讨论热烈,互相交流着心得。 “贵是有点贵,不过只要效果好俺也认了!就是···眼下刚兑了人口粮,家里又没啥积蓄,实在是拿不出钱来。没办法,拼着没脸,俺也只得悄悄把家里那两只老母鸡给卖了,好歹凑点儿钱出来。” “大妹子,你这有啥好没脸的?不光是你,俺家头前两年日子好过,打了一套带四条凳子的方桌,也打算悄摸出手哩,可就是找不到人接,都快愁死了!” 这些东西肯定不能拿到公社去卖,村子里又全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看天吃饭的苦命人,谁能有那闲钱,又收鸡鸭又换桌椅板凳儿的呀? 几个妇女为了能吃上药生男娃,天天愁的睡不着觉,手里有东西却倒不出去换钱,急的直上火。 默默的听到这里,秦来娣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她直起腰,丢下镰刀,直愣愣朝那几个低头说话的妇女走去。 “你们都要卖东西?出啥价?要实在找不着人买,我可以给你们找人去,不过得拿点儿好处。” 至于要多少好处,来娣没说。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肯出钱的买主,只知道如今家里这个情况,她要是不抓住一切机会想办法搞钱,姐姐招娣就真要回来种地了。 左右她一个小孩儿,这些妇女拉不下的脸,她根本就不在乎。 大不了一家一家寻摸着问,哪怕只成一家,能收入个一两毛钱,够姐姐贴补两天住宿费,她就愿意干! 一开始妇女们压根没把来娣的话听进心里,只当她是想钱想疯了,啥活儿都敢往自己身上包揽,根本就不理她。 直到来娣表示自己和前几天刚买了辆时髦自行车,满脸写着挣大钱了的秦小妹关系好的很。 知道她还有两个干兄弟,都是手艺人,不差钱,可以帮这些妇女去问问他们需不需要这些东西。 最主要的是不成不要钱,成了也只收点儿毛票。 几个妇女一合计,反正不成不要钱,价格不合适也可以选择不卖,这卖卖不亏,便答应下来,排队和来娣说了要卖的东西和价钱。 将这些全都记下,来娣收拾好东西转头就走,生怕去的晚了这些人自己去找秦小妹,她就挣不上这份儿钱了。 第505章 吃鸡给钱 “这老母鸡下蛋都下空了吧?就这你还拿出来卖,唬谁呢?不要不要!” “俺家也不要,一家子顿顿喝稀的,一年到头大米干饭吃不上三顿,可吃不起老母鸡。” “可以养着下蛋吃的,这鸡还下蛋呐!”秦来娣掂了掂手里轻飘飘的老母鸡,一脸笃定。 可惜对面的村妇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不好糊弄,只打眼一瞧,就看出女娃手里的这只鸡,指定是下蛋下空了不吃食,没几天活头了。 买下它除了煲汤喝,嗦嗦骨头,还真派不上别的用场。 虽然看得出来来娣很着急卖鸡,大家也不是不想帮她,可实在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农民来钱不容易,一年到头就指望着自留地里出点儿菜,和年底生产队分红得钱,条件普遍不好。 买鸡的钱兑成玉米面儿,能够一家老小七八口吃半个月的,换谁也舍不得。 无奈,秦来娣也知道在这里出不了手,垂头丧气的提溜着鸡,又继续挨家挨户的敲门打听。 卖鸡的人家也不知道咋想的,简直是故意给 人出难题! 一斤猪肉才多少钱?七毛八分钱,这只鸡下蛋都下空了,还要卖两块五,属实是太贵了。 就是上公社去买一只正当吃的肉鸡,也才两块五毛钱一只,手里这只鸡卖两块五,唯一占着的便宜可能就是不需要票证了。 绕了一圈儿也没能把鸡出手,秦来娣耷拉着脑袋,手里提溜着同样耷拉着鸡冠子的老母鸡,默默走了回去。 她当然已经去过秦小妹家了,厚着脸皮希望人能收下她这只不咋实惠的老母鸡。 可那话咋说来着?人家只是有钱,又不是缺心眼儿,谁钱多的没处花上赶着来当冤大头?来娣当时就被拒绝了。 不过好在秦小妹虽然没把鸡收下,但她说那套桌子不错,等晚些时候忙完家里的活儿,会去卖家家里看看,合适的话就买下来。 她家里现在吃饭用的小桌子,还是那会儿刚把厨房建起来时,随意支起来凑合着用的。 后来和老钱家拜了干亲,哥哥钱庆春也不止一次的提过要给妹子重新打一套桌椅用,可奈何家里头活儿多,秦小妹也不是很着急用,便耽搁了。 眼下既然有价格合适的,她也不打算再麻烦干爹干哥,如果质量过得去,就直接收下用着,两下都便宜。 也亏的秦来娣拉的下脸去找秦小妹,促成了这单生意,好歹没有白忙活一天,想来应该会有些收入。 这么想着,来娣苦涩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拖着疲惫的双腿慢慢吞吞朝着自己家走去。 大榕树下依旧冷冷清清。 夏天时候这里最凉快,三五不时还能看见几个老大娘聊闲说话,入了冬这里成了风口,就少有人来了。 老秦家的院门已经被推倒,院子里的事物外头人一眼就能看见,同样的,里头人也能一眼看见外头。 因此来娣才刚拎着老母鸡从秦家门口路过,一下就被人给拦住了。 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大嫂杨多多的母亲,那个见过两次面,但没说过话的中年女人。 杨母还挺自来熟,大概是知道来娣是女婿的堂妹,亲热的很,跟见了自己孩子似的,非要把她往院儿里拉。 “好孩子,你就住隔壁,应该常来走动呀~你嫂子在这村里没有熟人,她和你年纪差的又不多,你们俩要能玩儿到一块儿去才好呢!” 别看杨母笑的一脸和气,可来娣始终谨记着姐姐教她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说,警惕的很,护着手里的鸡,说啥也不肯跟杨母回家去。 见她想走,杨母连忙又是一拦。 “哎!别呀,别急呀!我又没坏心,你这孩子跑啥?我就想问问,你这鸡是不是要卖呀? 一听她原来是想买鸡,来娣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一脸殷勤,像背书似的说道: “是,是要卖!正儿八经的老母鸡,补得很!您瞧瞧,神气着呢,只卖两块五一只,两块五就能吃一整只鸡了!” 嘿~都说城里套路深到处是骗子,可这村里的娃娃脑子里弯弯绕绕也不少哩。 杨母心中忍不住腹诽,真当她没见过世面啊? 肉档里上好的肉鸡才多少钱一只? 虽然需要肉票,可那是实打实的吃肉,眼前这老母鸡下蛋都下空了,买回来顶多也就煲汤喝两顿补点儿营养,还卖这么贵。 难怪她冷眼看着来娣一下午上上下下跑了两趟,硬是没把这只鸡出手,原来根儿在这儿呢。 虽然心里这么想的,可杨母面上却不见丝毫破绽,笑着答道: “鸡不错,给你嫂子炖汤喝了补营养正好,两块五就两块五吧,卖给我,你也免得折腾了,把鸡留下,一会儿来找你三婶儿拿钱。” “真的!太好啦!大娘您现在吃吗?我帮您杀了吧?您是城里人脏活儿干不习惯,我来我来~” 来娣没想到她都快要放弃,把鸡给人送回去了,竟然会有人买下这只鸡。 心里半是感激,半是喜,下意识的只想把买卖做成,并没有在意面前中年女人给自己挖的坑。 撸起袖子抄起刀,三下两下她就把鸡给宰了,还收拾的干干净净,心想着都这样了,嫂子一家应该不能退钱了吧?欢欢喜喜回了家。 按照约定,吃完晚饭来娣才到三婶儿的屋前敲门,准备拿钱去给人家交差。 ”来娣?你来干啥呀?“ 开门的王芳云见是秦来娣来了,没给好脸色,倒也不是她故意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只是隔壁那母女俩在她眼皮子底下吃香的喝辣的,实在扎眼,她见了心情不好迁怒而已。 站在门口的来娣也看出来三婶儿在发脾气,有些打怵,可她不得不来这一趟,鸡都吃了,不给人家钱算咋回事儿? “三婶儿···我来拿钱。”来娣小声嘟囔道。 “钱,你拿啥钱?谁欠你钱了?”王芳云一脸莫名,似乎是真不知道有这茬事儿。 来娣赶忙解释:“今天下午嫂子的娘在我这儿拿了只鸡去吃,说好的两块五毛钱,她叫我来管你要。” 再是不喜欢杨多多,人也是秦光耀的正经媳妇儿,是登了记拿了结婚证的。 作为秦家的媳妇,她吃鸡补身子要婆婆付钱,说起来倒也有道理。 可来娣忘了,那对普通人户来说存在的道理,在秦家这复杂的家庭情况里,显然并不适用。 这不,王芳云一听当场就炸了。 第506章 赖账 “你有病啊!她都没给钱,你就把鸡给她吃了?真是猪脑子!还来找我要钱?我哪来的钱啊!要找你也找她要去,我可没吃!” 都是千年的狐狸,扯这闲犊子看不起谁呢? 听来娣说完,王芳云就知道是那家母女俩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当即发了大火,嚷嚷着要把来娣赶走。 可来娣哪儿能愿意,两手扒着门框既不让王芳云关门,也不肯离开,带着哭腔求她。 “三婶儿!那鸡不是我养的,是河坝旁小嫂子家养的,人家为了吃补药生男娃才卖的鸡,你不给钱哪儿行啊?” “少废话!鸡又不是老娘吃的!谁吃的你找谁去!”说着,王芳云就要把门关上。 来娣没办法,只好伸出一条腿来死死卡住门缝,一边哭一边嚎,把对面和隔壁的邻居全给惊动了。 “三婶儿!你这么干可不行呀!吃鸡给钱天经地义,那鸡还在你家砂锅里炖着呢,你不能赖账啊!” 这都啥跟啥呀?王芳云心里那个气,猛的一推秦来娣,将她推翻在地摔了一个大跟斗。 冲进院子里对着隔壁屋狠狠啐了一口,叉着腰骂道: “吃不起就别吃!吃完了没钱给还想把屎盆子扣在老娘头上,当老娘是吃素的啊!告诉你,姓杨的小娼妇!你今天要么把钱给人家,要么就等着人家报公安吧!” 话一出口就要报公安,当人家公安特派员专为你一家服务是咋的? 一只鸡两块五毛钱闹得这么大,周围邻居听了难免是要劝一句的。 “哎呦~有话好好说嘛,谁吃了人家的鸡,赶紧把钱给人送去!关着门不说话,这不是欺负人吗?” “真要闹到公安去,咱生产队老小一堆人还要不要脸了?老三家的,你们家到底吃没吃人家的鸡?吃了就赶紧把钱拿出来!” 在地上滚了两圈儿,来娣额头上起了好大一个包,可她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慌。 这钱要拿不回来,她一穷二白的兜比脸还干净,拿啥赔给人家? “呜呜呜~是大娘说要炖鸡给嫂子吃了补身体,我才没急着拿钱的,还帮忙杀鸡干活儿来着,咱们好歹是亲戚,咋能不给钱呢!” “别说,俺都闻着味儿了,准是她家吃的!真不要脸!敢吃不敢认。” “都说不是我吃的了,谁吃的你找谁要钱去,你们听不懂人话是咋?”王芳云都快被气死了,飞起一脚踹在秦老四家房门上,又大骂起来。 可里头的人就是装死,骂不搭话,打不还手,真叫她恼恨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听她这么一说,周围几个看客倒有一番见解。 “俺就不信了,一个院子里还能住出两家人来?不是你吃的,你就不管啦?人都说是给你媳妇儿吃的了,那咋的?你跟你唯一的儿子分家啦?” 在这个还是公婆当家的年代,小媳妇儿一进门基本工分钱票就全都捏在公婆手里,自己是没可能当家做主管钱的。 因此媳妇儿要吃鸡,自己身上又没钱,可不得公婆出钱嘛? 这道理王芳云其实也懂,可她心里不得劲儿,就是不想遂了这母女俩的心意。 一方面杨多多这个媳妇不讨喜,不是她和儿子光耀愿意娶回家的。 再一方面,哪儿有带着丈母娘来婆家白吃白喝白住的媳妇儿?还一天天吊着个脸一脸丧气相,看了就烦人! 心里知道那不要脸的人最会顺杆儿爬,这一次妥协了,保管不出三天还有下一次。 谁家也没养着聚宝盆,吃不完用不完,王芳云可不打算惯着这母女俩,梗着脖子,打定主意就是不认这两块五毛钱。 “媳妇儿?啥媳妇儿?没摆过喜酒没拜过祖宗,就不是我秦家的媳妇儿!他们住在我家不走,是他们不要脸!反正这鸡我一口也没吃,别想赖在我头上!” 这是准备犟到底,逼秦来娣自己去找杨家母女要钱呢。 此时来娣心里也悔得很,当时她只顾着赶紧把鸡卖出去,好挣上钱邮给大姐花,没想过会是这样。 你们婆媳有矛盾,两亲家不对付,别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好歹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多年,来娣心里清楚自己这个三婶儿就是个笑面虎,面热心冷,最会做表面功夫。 就这样的一个人都撕破脸明说她和杨家母女不对付了,自己在她那儿绝讨不到一点儿便宜。 没办法,来娣委委屈屈的抹了一把眼泪,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扑向秦老四家门口,扑通一声就给她跪下了。 “大娘!您行行好吧,这鸡不是我的,是我替别人卖的,两块五毛钱的鸡,我只得一毛五分钱的跑腿费,这钱还是要供我大姐读高中的,您不能差我这点儿啊!” 她是真没办法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有挣钱的渠道,又没有积蓄,人家真要她赔,她上哪儿去想办法? “呜呜呜~吃了我的鸡不给钱哪儿有这道理!鸡是我杀的,鸡毛还在后院呐,你们想赖也赖不掉,不给钱赔我鸡也行啊!” 杨家母女自打搬过来就在家里躺着等吃。 别说喂鸡养鸭了,就连上山挖野菜也不愿意去,吃准了老秦家不敢把她们俩饿死,打定主意要赖在他家过日子。 今天来娣的事情只是个开始,看她们的态度,这只鸡是摆明了要白吃了,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们拿不出钱来。 要不也不能关着门,谁劝也不打开。 “呜呜呜···”来娣哭的都快断气了,一个劲儿的给四叔家的房门磕头。 “求求您了···这钱我实在是赔不起啊,今天这钱你们要是不给···我···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 第507章 家宅不宁 “哎呀~真是造孽呀!你这娃子瞎说啥哩?这不是伤你爹你娘的心嘛!” 眼看为了两块五毛钱就要闹出人命来,终于有人看不下去,认出来娣是秦运国家的二女儿,连忙转身往他家去叫人。 也是来娣运气好,吃完晚饭的秦运国与林帮娣一起在自家后院侍弄自留地,没出去蹓跶。 被人一喊,听说闺女被人欺负,他们两口子连手都来不及洗,带着刚掏过粪的一身行头,就冲进一墙之隔的老三兄弟家院儿里。 此时,不少吃完晚饭打算到自留地里去干活的社员,都被这边动静吸引,围在老秦家门口指指点点。 直到秦运国和林帮娣气势汹汹的拎着锄头赶来,拨开人群走进院儿里和王芳云比划起来,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王芳云!我问候你七舅姥爷的xx和你娘的xxx,你凭啥欺负我闺女!” 今时不同往日,家里不再是老太婆只手遮天,王芳云有儿子,自己也有儿子,林帮娣自觉现在啥也不怕,气势十足。 冲进院儿里就不分青红皂白,指着昔日妯娌的鼻子,张口问候人家爹娘祖宗。 她从前被压的太狠,且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儿子低人一等,不敢说话。 如今一朝成愿,可不得抖起来,偏偏王芳云不惯着她。 就你喊的大声是吧?王芳云冲进自己屋里,没一会儿也拿了一把镰刀出来壮胆气,跟林帮娣对着喊。 “咋滴?看我男人倒了都想把我捏死?告诉你!只要我王芳云还没死,这院儿里就没你说话的份儿!你闺女是个猪脑子叫人耍着玩儿,你不领回去好好教,在我这儿逞啥威风?” 本来大家伙想着林帮娣和秦运国这两个当家长的来了,能帮着把话说清楚,免得孩子伤心。 却没料到这两人虎的上劲儿,本来自己这方是占理的,好好说就行,偏不,非要动手闹一场。 这下好了有理也当没理了。 算了算了,这样的治好了也流口水。 乡亲们无奈,本来不想管秦家的事儿,但又不忍心看着他们瞎闹,最后兄弟相残一辈子结仇,只好硬着头皮上去劝。 “运国!运国!你冷静点儿!这是干啥嘛?叫你来可不是跟你弟妹干仗的,你兄弟那个样,你不想着帮衬帮衬,还耍威风!亏心不亏心!” “帮娣!你有身子别上火!今天这事儿和芳云可没关系,是你侄媳妇儿的娘家妈逮了鸡去吃的,人也不清楚,你好好说话不行吗?” 因着愿意管这事儿上来劝的,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娘,秦运国和林帮娣不敢拉扯。 生怕推倒了其中哪一个摊上大事儿,赔不起,只得恨恨的走开,去问女儿来娣。 可面对来给自己出头的爹娘,来娣面无表情,并没有主动靠近他们。 要说心里不恨是不可能的,要不是他们嘴硬心毒,断了大姐的生活费,她何苦被人骗的这么惨? 她心里明白,爹娘说的好听是来给自己出头,其实是怕家里丢脸,以后小弟弟长大了不好找媳妇儿。 她这个女儿,在爹娘心里咋也比不上男娃娃。 心里还在伤心着,那边母亲林帮娣却在乡亲嘴里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后,气的一脚就将跪在地上的来娣踢翻在地,指着她鼻子骂道: “你吃饱了撑的?不好好上工干活挣粮食,帮人家卖啥鸡?你卖也就卖了,好歹聪明点儿,把钱收上来再把鸡给人家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知道吗?蠢东西!” 关于来娣出去挣了一下午钱这事儿,秦运国和林帮娣都不知情,还当她老老实实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儿呢。 “你这娃子!一天天的不叫人省心,家里管你吃管你喝,你还去挣这钱干啥?我看你就是故意要给你娘老子丢脸!是不是?” 当爹的秦运国也不理解女儿来娣为啥要搞这一出,只觉得是她心不好,故意给他们丢脸。 自打投机倒把成了大罪,做小生意兑东西也就成了极丢脸的一件事。 就连孤寡老人和残疾无法上工的社员上大集去卖点儿小菜儿啥的,都得避开本村人,生怕丢脸。 可来娣倒好,不仅不觉得难堪,还上赶着给家里丢人! 闹这么大的动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走街串巷的卖鸡吗?简直气死人了! 没想到爹娘知道事情以后,不仅不帮她讨个公道将钱要回来,还对她一通打骂,怪她给家里丢脸,来娣此刻心如死灰,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 刚才莫名其妙吃了一通排头,王芳云怀恨在心,这会儿见林帮娣臊的脸红脖子粗,当然要往上添一把火。 只听她冷笑一声,挖苦道:“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就好好干活儿呗~把劲儿使到地里不比啥都强?家里这两个都养不活了还要生,也不怕全都饿死~” “说啥呐!王芳云你敢咒我儿子!老娘整死你!”现在的林帮娣哪儿听得了这话? 围观的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她就一把扯上了王芳云的头发,两个人很快打到了一起。 刚刚才有人笑话自己不帮衬弟妹还落井下石,秦运国这会儿虽然也生气,但却不敢出手帮着孩子他娘二打一。 只得把气发在女儿来娣身上,啪啪给了她好几巴掌。 “真是个搅家精!一家子日子过好好的,你说说你挣这钱干啥啊?这下好了!脸都被你丢光了还闹得家宅不宁,老子打死你!” “呜呜呜~”本来就委屈,没有人理解,钱还要不回来,来娣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直到被父亲紧接着的一番话彻底打击破防。 秦运国大概是真的觉得丢脸,当着这么多乡亲都在,他竟直言道:“早知道你这么能惹事儿,活儿也不好好干,当初你娘生下你,就该把你丢进尿桶里溺死!” 这话一出口,秦运国后不后悔不知道。 反正来娣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猛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父亲。 这些年,她虽然没有得到太多的爱,但一家子在一起,开心总比难过多。 再说了她卖鸡挣钱又不是为了自己,这要搁以前,爹娘好歹会听自己辩解两句,可只因为有了弟弟,他们就都变了! 虽然父亲没把话说绝,但来娣心里清楚的很,能被丢进尿桶里溺死的,不就是女娃吗? 她又不是自愿生下来就是女娃的,凭啥这么对她? 第508章 谁搞破鞋? “运国!你咋能说这话呢?” “叫你来是为给你娃子撑腰的,你这个当爹的咋这么糊涂呀?真要把娃逼死是吧?” 眼看来娣的状态不对,几个有年纪的大娘到底不忍心,骂了秦运国一通,将他赶走了。 “好娃,你爹生气哩,他说的那些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 十几岁的孩子,要说不懂事也很懂事了,正是心思细腻敏感的时候。 秦运国这话说的糊涂不计后果,回过味儿来他自己也很后悔。 被人骂了两句也不敢回嘴,自己一个人摸着脑袋坐到老三家的门槛上,一言不发。 林帮娣和王芳云拉拉扯扯,互相揪着头发扇了几个嘴巴子才被人拉开,嘴里仍不干不净的喷着。 “林帮娣你敢打我!告诉你吧,在场这些乡亲个个心里想的都跟我一样!养不活你就别生!生下来养不活,那才叫造孽呢!” “你好意思说我?我养不活你就能养活了?你儿子上公社读书生活费打哪儿来的?你为啥在娘家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你好意思说吗?你个男人还没死就偷野汉子的破鞋!” “你说啥呢?老娘和你拼了!” “就许你说我儿子养不活,不许我说你搞破鞋?就说!就说!” “林帮娣!” 只一言不合,妯娌俩就又撕巴在了一起。 因着林帮娣肚子里有娃,大家伙儿不敢怠慢,连忙上去劝架。 至于她说的王芳云偷汉子这事儿,大家压根儿不敢深想,只当是没听见,暗暗记在心里。 这边闹得厉害,那边始作俑者的杨家母女隔着窗户缝,憋着笑看着院儿里上演的一出出闹剧,笑的比过年还开心。 明明麻烦是秦光耀带回来的,但他却当起了甩手掌柜,自打杨家母女搬进老秦家,就躲去公社眼不见心不烦,再不过问。 把烂摊子全丢给了母亲王芳云,那王芳云也不是个好相处的,饶是杨家母女如此难缠,也没在她手里讨到半点儿好处。 可要就这么老实过日子,杨家母女又吃不下乡下清贫的苦头。 今天这出吃鸡赖账的主意,就是她们母女俩商量好,故意整王芳云的,见她被打的披头散发,别提有多解气了。 当然,秦来娣的哭嚎祈求她们也都听在耳朵里,但并不打算拿钱给她。 一来她俩身上压根儿就没钱,二来也怪秦来娣自己没本事。 这要换个厉害的,肯定早从王芳云那儿拿到钱了。 “娘,今天这鸡也太瘦了,一点儿肉都没有,就炖汤嗦点儿骨头,比没得吃好那么一点点儿,下次整只肥点儿的鸡嘛。” 好久没开荤了,刚才那锅鸡汤杨多多到现在还回味呢。 听女儿这么说,杨母忍不住狠狠白她一眼,没搭腔。 心说你要不把季菀得罪,咱家的日子比现在可好多了。 要不是想着事已至此,与其缅怀过去,不如把精力放在当下,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杨母早掐死杨多多了。 林家态度强硬非常,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们一家三口继续待在公社耗着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老秦家虽说不是最好的去处,却也不是最差的,至少秦光耀这个人还是有些前途的。 这也是杨母愿意来乡下,与女儿和好的主要原因。 王芳云这个笑面虎心里怎么想不重要,当务之急是让杨多多养好身子,赶紧生下孩子绑住秦光耀。 要不等他考上大学分配了好工作,飞到更远的地方去逍遥,她们母女可怎么办? 想通了这点,她们便打定了主意绝不服软开门出去。 就在屋里熬着,等过了今天这茬儿,好日子可就来了~ 到底顾念着肚子里的男娃,林帮娣发了一会儿疯,就扶着肚子坐在地上歇气。 这一仗她和王芳云打了个平手,谁也没吃亏,谁也没得好,俩人脸上身上都带着伤,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呼~呼~从来没有谁搞了破鞋敢回婆家的,还吃人家的鸡不给钱,没皮没脸,呸!跟你住一个隔壁真倒大霉了!” 总算是想起自己两口子来这一趟是干啥的,林帮娣歇了一会儿,就开始管王芳云讨钱。 先不管来娣是为啥要卖鸡挣钱,左右鸡是秦老三家的儿媳妇吃了的,不给钱可不行。 总不能自己家鸡毛都没看见一根,还要赔钱吧? 可林帮娣没料到,王芳云这老娘们儿一辈子要脸,生怕别人说自个儿家一句不好,在儿媳妇儿这事上却很果决。 直言谁吃的鸡就该谁付钱,她虽然是当婆婆的,可儿媳妇没伺候过自己一天,也没往家里交过一分钱,干过一天活儿,绝不可能替她擦屁股。 秦来娣自己没脑子,光顾着挣钱,竟然敢不收钱就先把鸡杀了给人家炖了吃,活该被骗。 这钱秦老大家能要就自己去要回来,要不回来她王芳云也是一点儿不管的。 她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林帮娣就算不服气也没话可说。 有句话王芳云没说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在这件事上来娣确实是太心急了。 当然杨家母女俩也是真不要脸,这鸡又不是来娣自己养的,她们吃了赖账,这钱秦老大家可要掏出来赔给人家。 谁家也不富裕,两块五毛钱换成粮食,一家三口不知道要吃多久,林帮娣和秦运国怎么舍得? “天杀的不要脸!连小娃也骗,吃了这只鸡是能长生不老还是咋的?也不怕坏事儿干多了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知道在王芳云这儿要不来钱,林帮娣只得爬起来,和秦运国两人一起对着秦老四家的房门又敲又踹。 嚷嚷着让杨家母女出来还钱。 可这两人打定了主意要当缩头乌龟,任凭外头怎么闹,屋里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要不是门窗紧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没人呢。 折腾了半天,钱没要回来人反倒累的够呛,林帮娣气上了头,啪啪又给女儿来娣两下子泄愤,紧接着一脚将她踢翻在地。 “看人家挣钱你也想挣钱!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脑子!蠢的跟猪似的!能不被人骗吗?你说你到底为啥一定要挣这一毛五分钱?好好上工干活不比啥都强?” 这话父亲也问过自己,可来娣当时并没有回答。 这会儿见母亲也不懂自己的心,她终于崩溃大哭,嘶吼道: “我为了啥?我为了啥你们心里不清楚吗?大姐一个人在公社读书,你们一分钱也不给她,是想把她饿死!还是逼她回来种地嫁人?说啊?!” 第509章 不管了 生产队就这么大,抬头低头都是熟人,平时又没什么消遣,乡亲们聚在一起就乐意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些八卦闲话。 林帮娣老蚌怀珠要生四胎的消息一爆出来,理所当然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主要谈资。 秦老大家的情况乡亲们多少都知道一些,前头多少年就在公社里花钱吃药想生男娃了,不过可惜一直没能如愿。 最近好不容易遇到个老神仙开了神仙药吃,怀上了孩子,可不得牛上天了? 都还没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就一口一个老儿子的喊着,都快魔障了! 为了肚子里这一个,二十岁就要高考的大闺女不管了,懂事勤快任劳任怨的二女儿也不要了。 真当生了儿子就万事大吉啦?简直糊涂! “来娣说的是真的?你们两口子能不能干点儿人事儿?” “可怜啊~招娣眼看就要高考了,这节骨眼儿上爹娘不说给多大助力,好歹不能拖娃后腿吧?” “你们咋能不管她?她在公社吃啥?你们不亏心吗?这么干也不怕娃子恨你们一辈子!” 大多数人户还是比较正常的。 就算仍更看重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也不会把就要高考的女儿往死里逼。 毕竟养一个高中生不容易,多的代价都花了,也不差最后这一点儿。 再说娃读了大学出来,有了好工作也能帮衬家里一二。 特别是像招娣这样孝顺懂事的孩子,供养她一场,不会亏的。 可秦运国和林帮娣之所以能下狠心,就说明他们也有自己的一套道理,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乡亲们好心劝导的话,就像一阵清风,吹过来了,又好像没吹过来,左耳进右耳出,两口子一个也没放在心上。 他们反倒觉得二女儿来娣将家里的事情拿到外头来大声嚷嚷,丢了大脸,有些恼火。 要说孩子都这么大了,平时就像个小大人似的,上工干活从不需要父母操心,如此孝顺懂事,在外头大人也应该给她留些脸才对。 可林帮娣哪管你这个?在她的认知里,来娣是她生的,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永远也不可以脱离她的掌控安排,独立自由。 就算她现在提刀把人砍死,公安也不能判她有罪,她给的命,要拿走也是名正言顺。 更何况林帮娣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了,对这两个闺女,比她自己的母亲对她还要更好。 随便到这周围几个庄上去打听打听! 如她家招娣这样,能上公社去读高中的女娃娃有几个? 能像来娣这样,睡在大房间里的女娃又有几个? 如今家里就要有小弟弟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喜事! 自己老两口一辈子的依靠全指着肚子里这块肉呢,她们俩倒好,不仅不帮衬着家里,一个个的还都来找事闹脾气! 真正偏心的人是不会觉得自己偏心的。 林帮娣也好秦运国也好,他们都很爱自己的孩子。 孝顺乖巧,能给家里减轻负担,带来劳动价值的女儿很好,他们很喜欢。 但是带把儿男丁,活的,有俩手俩腿儿能说会笑的男娃,他们更喜欢。 甚至觉得自己这碗水已经端的很平了,比起那些生下女娃就溺死在尿桶里的人家,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女娃在他们家出生就应该心存感恩,感恩他们没要她的命。 很明显秦运国两口子还没意识到,任何孩子都不应该出现在尿桶里。 而这一家四口产生分歧,走向分裂的主要原因,恰恰是两个女儿意识到了她们不该出现在尿桶里。 更不应该为自己没出现在尿桶里,而对父母的不杀之恩感恩戴德。 村东头大榕树是整个村子的地标,也是社员们上工干活儿,回家做饭的必经之路。 在老秦家发生的事儿没多大功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委托秦来娣卖鸡的那户人家很快也收到消息,跑了过来。 人可不管是谁吃了鸡,给没给钱。 只知道鸡是交给秦来娣的,她成功给卖了,那扣掉应该给她的钱,剩下的就该交给自己。 “秦大哥!你看这事儿叫你家来娣办的!稀碎!挣不下这钱就说挣不下,逞啥能耐?反正俺不管,俺的鸡没了,钱呢?谁给?” 要说这鸡的主人家也是纯纯的受害者,这年头大家都不富裕,她不想承担损失,可以理解。 可不分青红皂白就朝来娣发难,确实有些不讲道理。 凭他是谁,也想不到一墙之隔的嫂子一家,能为了喝口鸡汤不做人呀? 更何况来娣也不是为了自己穿花衣裳戴红头绳,才答应帮忙卖鸡的,她是为了在公社被断了生活费的姐姐能继续读书。 要怪就怪秦老大两口子太过狠心,姑娘养这么大,说不要就不要,为了生男娃简直要魔障了。 这会儿在场三方,王芳云、秦运国一家、鸡主人,都不想为杨家母女买单当冤大头。 事关利益,大人们很快吵了起来,将怒火全都撒在来娣身上。 “不是三婶儿说你,来娣,你这娃子胆儿真是太大了!想学人家挣钱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本事~心眼儿少脑子还不够,被人骗一骗也好,长点儿记性~” 听王芳云这话意有所指,似乎是想让老大家认下这窝囊事,出钱权当是给女儿来娣当学费。 可秦运国两口子怎么会愿意? 为了续上药,他们把能借的亲戚全借了,家里的东西也是能卖就卖,除了睡觉的大炕挪不走,家里空的说话都有回声儿。 别说是两块五毛钱,就是两毛五分钱,夫妻俩也够呛拿的出来。 日子过得如此窘迫,真像是印证了王芳云的那句“养不活就别生出来”。 秦运国和林帮娣当然不希望乡亲们把他们当成生儿子生魔障了的疯子,为了掩盖家里的经济情况,也为了撒气。 拽住女儿的胳膊,林帮娣将人从地上拖拉起来,像拎着一条死狗似的,把来娣拖到鸡主人面前。 “黑心烂肠的老毒妇!吃了鸡不给钱,躲在屋里装死不承认,早晚要被雷劈死! 可这事儿要说我闺女一点儿错没有,我也说不出口,她也大了,既然这么有主意,那自己的事就让她自己解决得了,反正我们两口子是不管了。 人你带走吧,干活抵债也好,把她卖了也好,是死是活我都不管了!” 第510章 赌一把 “你疯了!” “这是亲娘能说出来的话吗?你快把娃拉回来!” 地上的来娣愣愣的,被人从地上拉起来,又很快滑坐回地上,就像一团烂泥,只一双眼睛还死死的盯着母亲那张决绝的脸。 眼泪不知不觉淌了一脸,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把泪流干了呐,没想到真到伤心处,还是会掉下来。 先是大姐,后是自己。 原来娘为了小弟弟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要,包括她和大姐这两个大活人。 可是为什么呀?以前日子虽然过得苦点儿,可一家子在一起高高兴兴的,不挺好的吗? 为啥莫名其妙就被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男娃,把好好的家给扯散了? 下意识的,来娣突然很想问出藏在心中的那个问题。 “娘,你这是咋了呀?小弟弟又吃不了太多粮食,穿不了太多衣裳,为啥他还没出生,大姐就不能读书了? 我被人骗,是我活该,你一定要我长记性不肯为我出头,那就用我自己上工干活攒的工分赔给人家不行吗?为啥···呜呜呜,让人把我卖了呀?” 当然是因为这一切都要优先供给家里的男娃啦。 来娣一番惹人泪下的自白,没有换来母亲和父亲的任何怜惜,他们只一个劲儿的叹息,恼恨女儿竟然这么不懂事。 “听听!听听!还说我疯了?她才疯了!”林帮娣气的抓狂,几乎语无伦次,指着女儿鼻子破口大骂。 “合着老娘生你养你一场,不花钱费粮食啊?才多大点儿人啊就想分家单过啦?还你的工分?你有啥工分?你吃的你咋不算?白眼狼!” 大概是女儿的忤逆彻底激怒了林帮娣,她光是骂还不解恨,掐了来娣两把,就将人硬塞进了来要钱的鸡主人怀里。 把人家吓得连连摆手,脸都白了。 “大嫂子!有话好好说呀,你再把娃给吓住,再说了···就两块五毛钱的事儿,家里要实在没有,过完年给俺也行,你···你这是干啥呀?” 女人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倒似乎是真认可了王芳云,觉得秦老大家拿不出这两块五毛钱来。 虽然这是事实没错,可林帮娣梗着脖子就是不认,又踹了来娣一脚,不准她跑回来。 “妹子,你别替这小贱蹄子说好话!她这是嫌娘老子上工干活还不够累,非要给家里找不痛快呢! 不好好教训教训她,以后有她作妖的,今天这钱就得她自己去想办法,能借就借!借不到就偷!总之家里不会给一分钱!” “呜呜呜···娘!娘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娘!求你了!” 来娣真的怕了,她才多大点儿?认识的人又有几个?两块五毛钱不是小数目,她上哪儿弄去? 一想到还不上钱,娘就要把自己抵债抵给人家,来娣吓的浑身颤抖,跪在地上不停祈求。 那模样···看的人好揪心。 好些乡亲看不下去,主动要借钱给来娣,可还没等来娣高兴,林帮娣就又跳了起来。 她拿着王芳云先前丢在地上的镰刀手舞足蹈,嚷嚷着家里不是没钱,就是要给娃一个教训,谁要敢借钱给娃,那就是跟她作对。 她现在是双身子,气急了出事儿谁也赔不起。 没办法,好心的乡亲们只能同情的看了来娣一眼,默默低下了头,再不敢出声。 “呜呜呜···娘!娘你真不要我啦?爹!爹你说句话呀!” 没想到自己只是想挣点儿钱悄悄邮给大姐,好让她能继续自己的梦想,考上大学,竟然惹出这么一场祸事来。 来娣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惶恐之中,她下意识的依靠父母,希望能得到一点安慰。 结果,一目了然。 “别叫我爹!闯祸的时候你怎么不叫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秦运国也丢够了脸,一甩手回家了。 紧随其后的林帮娣冷冰冰的丢给来娣一句,“反正你翅膀也硬了,这事儿就自己看着办吧,别想回来求我们,小心把你打死!”就走了。 “呜呜呜!爹!娘!” 至哀莫过于心死,来娣趴在泥土地上,对着父母头也不回的背影大声哭喊了两声,浑身颤抖的她连爬起来追的力气都没有了。 人家爹娘都不管,好心的乡亲们想帮来娣,但又怕惹上林帮娣这个疯子,没办法,只能当看不见,默默退回了自己家。 来要钱的鸡主人也怄了一口气在心口,她家招谁惹谁了呀?鸡没了,钱却没拿回来,还吃一顿排头吓得够呛,憋屈死了。 “快起来吧,你爹娘说气话呢,你回去跟他们好好说清楚,要么把吃鸡的揪出来,要么叫他们给你补上。总之这钱要不给俺,俺就上大队长那儿闹去!” 都是苦命人,谁也不比谁过的滋润,鸡不能白白丢了,她也是没办法。 说完这话,鸡主人就走了。 剩下的邻居们也都陆陆续续的离开,王芳云冷哼了一声也狠狠关上门,将来娣一个人留在院子里默默哭泣。 入夜的风大,本来就冷,来娣才趴了一会儿,就感觉手脚都冻僵了。 惜命是人的本能,她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还没站稳,天又突然下起雨来。 雨势凶猛,一开始下就收不住,很快变成倾盆大雨。 最快躲雨的方法当然是回家去,可看着近在咫尺的家,来娣心里却没有一丝归家的安全感。 又在大雨中驻足了片刻,她才转身朝村子深处走去。 “这咋突然下起雨来了?还下这么大!他爹,来娣还没回来吗?” 半坐在炕上,林帮娣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心里有点儿着急。 身上掉下来的肉,养这么大的女儿,说不担心是假的。 她只是生气两个闺女都不懂事,一点儿不知道体恤父母的辛苦。 家里的条件都已经这样了还想读书,高中毕业又不是不能找工作,为啥一定要读大学?都是惯的! 今天这事儿,往浅了看是他们两口子不当人,自己生的娃都不管,但往深了想,林帮娣和秦运国其实都在赌。 家里确实拿不出钱来,他们就赌,赌鸡主人不敢拿来娣怎么样,毕竟最后这事儿不了了之才是最省钱的结果。 威胁乡亲们不准借钱给来娣,也是基于这层考虑。 开玩笑,小娃又没工作没收入,借了钱还不得他们当爹娘的去还? 未免露馅儿,被还没离开的鸡主人看出自己夫妻俩对娃还关心着,林帮娣和秦运国硬着头皮继续坐在家里等雨停。 一直等到后半夜快四点钟,来娣还没有回来,他们终于憋不住,披上蓑衣跑到王芳云家去要人。 可这会儿院子里空空的,哪儿还有人呀! 第511章 寻找 来娣找不见了。 那么大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十好几岁的大姑娘,几乎没有被人拐走或是偷藏起来的可能性, 站在老三家门口,林帮娣已经骇的手脚冰冷,大脑好像供血不足似的,一阵一阵的直犯迷糊。 来娣上哪儿去了? “来娣上哪儿了?人呐?”和林帮娣意识里的声音重叠的,是孩子她爹。 他这会儿急的脑门儿冒汗,也不怕人家笑话了,揪着王芳云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不是秦运国你们两口子有病啊?连个十几岁的娃都看不住,还好意思找我要人?我上哪儿知道去!” 外头下着瓢泼大雨,正好睡,迷迷糊糊的被人叫起来一通怪罪,王芳云自认已经够好脾气了,至少没有骂娘。 “你们两口子可真有意思!是不是你们自个儿说的生死都不管了?这会儿找不见人急啥呀?还管我要?我可没空帮你们看孩子!赶紧进村儿找去吧!” 她这话似是提醒了六神无主的秦运国和林帮娣,他们机械的重复着王芳云的话,白着脸分头去敲门求人帮忙。 长这么大,来娣就没去过远的地方,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她穿的单薄,也没带照明的工具,除了躲在村子里没有别的去处。 事到如今,再多的后悔、怨恨、怪这儿怪那儿,都没有任何意义,赶紧把娃找到比啥都强。 周围几家邻居的门很快被秦老大两口子敲响,乡亲们开门一听是娃丢了,顿时脸色大变。 人命关天,不管是谁家的娃丢了都是大事儿,就算老秦家大人不正干,惯会惹事不讲理,孩子总是没错的。 作为对面儿邻居的老王家也被敲了门,老王铁匠答应着一开门,秦运国这个当爹的腿一软,没扶住差点儿给他跪下。 “坏了!老王啊···来娣···来娣找不见了,你快···快帮忙给找找,她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这要出啥事儿···我和她娘可咋活啊!” 去年家里才走了一个孩子,林帮娣的魂儿差点儿没跟着一块儿去了,这会儿来娣要再出事,招娣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的! 一损失就是俩,这打击未免太大了! 人这一丢,事儿可大可小。 虚惊一场是最好,娃可能只是害怕找地方躲起来了,好好劝劝就行。 可坏就坏在现在外面下着大雨,又这么冷,那孩子心里有气,万一想不通跳了河,夜里河水上涨,大溪沟村又是河道上游,那可真是连尸首都难找。 王铁匠是见过世面,做事有分寸知道轻重的人,他不敢怠慢,连忙保证立刻出发去找,叫秦运国尽可能的去求更多的人来帮忙,转身回了院子。 这边炕上的王大娘也睡不着,推门往儿子屋门看了一眼,见他睡得正香才放心,轻手轻脚的又将门给合上。 披上外套,带上蓑衣,她和丈夫一起打着火把,走进村子去帮秦老大家找人。 还好这时候的人大都淳朴,亲缘关系紧密,哪怕有仇,知道孩子丢了,做面子也会出个人帮忙寻找。 因此即使是老秦家的事儿,找人的队伍还是不停壮大。 小山村本该寂静的寒夜里,很快此起彼伏响起了呼唤来娣名字的声音。 “来娣!二妮子!好娃你在哪儿呐!快出来吧,爹求你啦!呜呜呜~” “来娣!来娣!快回家吧!娘不怪你哩!钱咱们赔给人家,请队长来给你做主好不好?” 原本是想赌一把,好赖掉两块五毛钱才闹的这一场,没想把孩子给丢了,秦运国两口子又恨又气,嚎的嗓子都快哑了。 那鸡的主人家也被他们暴力敲开门,将人拖到院子里,林帮娣冲上去一把抓住女人瑟瑟发抖的肩膀,崩溃问她: “你和我娃子说啥了?她人呐!去哪儿啦!是不是你吓唬她了?你说啊?还我女儿!” 真是造孽,鸡主人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卖那只老母鸡能出这么多事儿,她一定亲手把鸡掐死埋进后院儿里,再不提要换钱这茬。 此时面对一个母亲的质问,女人慌的头脑发懵,打从知道来娣下落不明起,她就怕了,且是越寻思越后怕。 她是说过绝不会退步,要来娣必须想办法把钱还给自己不假,可她也没错啊!娃丢了咋能怨她? 逃避是每个人刻在心底里的本能。 但凡遇见大事涉及到责任分摊,谁也不想占大头,女人也是一样。 她很明白,来娣这娃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欠老秦家的,此时必须据理力争,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将自己的道理全说出来!把关系撇清才行, “俺只说让她想办法把钱还给俺,俺没错呀!鸡是俺家的,她卖了钱就应该给俺,天经地义!现在娃没了,你们急俺也急!但也不能怪俺把娃逼走了呀!” “天地良心,这么多乡亲们都看着,你们这一对儿当爹娘的干了啥事儿自己心里最好有数!你们要不逼娃,她能跑吗?” 就算是没读过书的乡野村妇,也知道父母二字代表的是责任。 天塌下来,当爹娘的也得给娃顶着。 这夫妻俩倒好,遇上点儿事儿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孩子推到外头去,叫她自己看着办,真是好笑,那么点儿大的娃,她能咋办? 如果事情真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娃真出了事,非要说谁该担起这个责任来,那也只能是生她养她的秦老大两口子。 要不是看他们俩是真的后悔,哭的肝肠寸断,急得跟无头苍蝇似的,又拍大腿又跺脚,乡亲们指定要好好和他俩比划比划。 “现在说啥都晚了,当务之急是找到娃子,一定要赶快确定她安全!” 大家伙儿不敢耽搁,留了小部分人在村里继续搜索,大部队则从河坝口出发,沿着大河道一路搜寻。 就连鸡主人家也暂时按下脾气,家里出了几个壮劳,打着火把跟着一起去找人。 所有人都希望尽快找到娃,可又害怕在他们搜索的河道里找到娃。 就这么提心吊胆的一边搜一边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家嗓子都喊哑了却毫无进展。 自打出了王亚楠和吴洪斌那事儿,丧彪就一直睡在屋门口,下大雨也不肯进柴房,所以家里有动静,它是第一个发现的。 当秦小妹被山下找人的动静惊醒,从炕上爬起来点燃煤油灯,开门寻狗时,丧彪已经将不速之客堵在了墙角。 第512章 做工 “秦来娣?你有病啊?大半夜上我家来想干啥?” 大概是眼前人出现的实在过于莫名其妙,秦小妹惊诧的喊完这一句,才反应过来抱住大黑狗头,不让丧彪下嘴咬秦来娣。 煤油灯的光线昏暗,照明范围有限,要不是秦小妹两辈子和秦来娣都是最熟的,指定认不出眼前的落汤鸡是她。 原来从秦家院子里出来,来娣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 她想死,但又觉得自己的命不该只值两块五毛钱这么点儿。 回去指定是不能回去的,她不想看见那对儿眼里只有男娃的夫妻,也不想靠近那个没有温暖的家。 天气这么冷,好些社员家里都烧上了炕,秦老大家也烧了,但来娣睡在厨房里连个炕都没有,当然没得享受。 每一个被冻醒的午夜,她都心碎万分。 “反正回去也是受冻,还不如找个犄角旮沓的将就一晚,等雨停了再做打算。” 这么想着,来娣在无人的村道上越走越远,秦家没有特别交好的人户,自打秦小妹分出去过以后,家里的活儿大都落在了她身上,自然也没有经常玩耍的朋友。 顶着大雨一直晃悠到村尾,来娣没找到落脚点,眼看村子里亮着的灯越来越少,一股无处可去的悲凉油然而生。 当初秦小妹被赶出家门时,尚且还有个破山神庙可以遮风挡雨,轮到她了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但凡心智不坚定一点儿,来娣这会儿就该一头扎进河沟里去了。 可自杀是一件需要很大勇气的事,她做不到,总想着还有别的办法能想。 她漫无目的的晃悠到河坝边,河坝的尽头是知青点,再往上就是秦小妹家。 知道她家人少,来娣就打算悄悄去躲雨,可不想她前脚刚爬上去,后脚就被秦小妹养的大狗逮了个正着。 那狗也不知道是吃啥长大的,膘肥体壮,脑袋比海碗还宽!嘴巴张大能把小孩儿一口活吞咯,只被它盯上而已,来娣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反应过来,她立刻就想走,可一转身又被秦小妹逮个正着,进退两难,她只得抱着胳膊缩在角落里一语不发。 都这么大人了,她没脸告诉秦小妹,她离家出走是因为惹祸父母生气不要她了。 场面就这么诡异的僵持着,外头依旧磅礴的大雨将屋顶瓦片打得啪啪响,秦小妹举着煤油灯抱着狗,望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心中无语。 来娣身上衣裳穿的少,来的路上又都被淋湿了,这会儿即使躲在墙角不停摩挲着胳膊企图摩擦起热回暖,依旧是杯水车薪,不停入侵的寒气冻得她直发抖。 对旁人来说,眼前这一幕应该挺心酸的吧? 可之前在秦家,秦小妹没少被迫帮秦来娣干活儿,她是个十几岁不懂事的孩子,秦小妹也曾经是。 那段日子的艰辛,如今回忆起来没有一点儿美好可言,虽说她如今心智成熟,早不是十几岁的少女了,可要她就这么放下前尘往事收留来娣,她还没那么好心。 愿意待就待着吧,左右又没进自己家里。 这天气能偷跑出来,来娣家里估计是出了什么事,秦小妹深知不能把人逼得太紧,打算无视秦来娣,转身带着狗回去休息。 “诶!等等!”来娣见她要走,急了,喊了一嗓子。 “呼~”深深的叹息一声,秦小妹心说咋啥麻烦事儿自个儿都能遇得上?紧接着她没好气的回过头,告诉来娣。 “你愿意呆,呆着就行。不过我听山下有动静估计是来找你呢,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雨,你要还爱惜自己的身体,就乖乖跟你爹娘回去吧。” 至于她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来娣又是经历了什么,抱着怎样的心情离家出走的,秦小妹一点儿也不关心,一点儿也不在意,连问都不想问。 也许是她表现的太怕麻烦,也太急于撇清关系,来娣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儿,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憋的一张脸又白了几分。 秦小妹只当看不见,招呼了丧彪一声就拿着煤油灯走回卧室,自顾自去休息了。 视野重归黑暗,周围的寒气似乎也因为光亮的退却更加肆无忌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来娣只觉得以她如今的境遇,即使只是一盏小小的煤油灯,也是救命的稻草,不能失去。 她不想回去,至少不能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改变,那这些苦头她岂不是白吃了! 天冷又下夜雨,气温骤降。 秦小妹是真的不在意秦来娣这个人和她家发生的事,想着起都起来了,她索性先上柴房去拿了一些柴火填进炕洞里,然后从暖壶中倒出一茶缸热水捧在手心,才坐回炕上。 这会儿大概是四点多钟,正是最黑最冷的时候,她虽然睡意全无,可也不打算离开被窝。 从炕头箱子里拿出一包点心来,秦小妹就着热水,小口小口的吃着,盘睡在地上的丧彪也不嘴馋,惬意的享受着温暖。 它毛厚,是不怕风雪,但这会儿外头雨下的太大了,湿冷的厉害,它就是穿貂也扛不住啊。 怕坏牙,秦小妹只吃了两块点心,把热水喝完就停了。 煤油灯需要凭票买,以她如今的经济情况,虽然有陈媛在公社帮忙兑票,但票证仍是紧缺着,需要节约使用。 想着下回上供销社去,得记得问问有没有瑕疵蜡烛可以捡漏,秦小妹熄了灯躺回炕上,打算硬熬到天亮。 但她刚闭上眼睛,房门突然被人轻轻敲响。 不用说,也知道是秦来娣熬不住来敲门了,秦小妹心里一阵烦,一撅屁股,连身子带脑袋全躲进被窝里,企图以此来隔绝外头的声音。 可惜事与愿违,屋外的秦来娣出奇的执着,大有今天秦小妹不开门,她就不停手的意思。 翻了个白眼儿,秦小妹暗道一句真是倒霉后,认命的披上衣服下床穿鞋,呼啦一声拉开门,俩全是红血丝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瑟缩的来娣。 “有话就说。” “·····。” “没事儿别敲门,不说我关门了。” 见秦小妹反手就要关门,来娣急了,连忙伸手去挡,带着哭腔的话也脱口而出。 “别!家里断了大姐的生活费,逼她回来种地嫁人,我真是没法儿了···三姐?我能不能给你做工?挣点儿钱···。” “啥???” 第513章 婉拒了哈 两辈子加起来,这都是秦来娣第一次叫秦小妹三姐。 她没被感动,只是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来娣,一时间没有说话。 这反应看在秦来娣的眼中,却以为她这会儿正心软,忍不住脸上一喜。 “三姐,我不笨,干活儿也勤快,不怕吃苦。” “我知道你买了自行车,这之后周围几个生产队的裁缝活儿你肯定全要揽在手里,准备大干一场。这时候正缺人手不是?你放心!我啥活儿都愿意干的!” “到时候你只管干裁缝活儿,我可以帮你上工,挣了工分,年底分粮食一定叫你够用!家里也尽管交给我,你这三间小房我指定打理的妥妥帖帖!行吗三姐?” 抓住秦小妹沉默的间隙,秦来娣那张嘴就跟机关枪似的,突突个没完。 好不容易才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心中所想说完,对面人的脸也黑了。 这听着像是求人的意思,只是秦小妹不明白,俩人虽然是堂姐妹,可这些年相处多有龃龉,关系恶劣,可以说毫无交情可言。 要找人帮忙办事,好歹要先献上几天殷勤吧? 秦来娣倒好,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想让秦小妹当冤大头,到底是她太天真了,还是自己看上去不聪明? 思来想去,秦小妹觉得或许前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反正也睡不着,不了了这事儿来娣也不会离开,秦小妹索性耐着性子,决定好好跟她说道说道。 “来娣,你当然不笨,五岁那年你娘叫你喂鸡,你不乐意,毛手毛脚失手把小鸡给砸死了,你一害怕,立刻无师自通学会了栽赃,把祸招到我头上,害我被打了三天。 至于你做事勤快、能吃苦,我倒是没看出来。毕竟相处的这些年里,光是我帮你吃苦帮你勤快了,你干过多少事儿自己想想吧。” 这话说的一点儿也不客气,就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在了秦来娣火热的心口。 是时间过得太久已经忘记了?还是太过于理所当然,所以从来没想过这些活儿原是该自己干的? 来娣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竟然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施加在三姐身上的苦难。 只觉得自己这两年一人承担起全家上下的家务,要上工干活,还要侍弄自留地十分辛苦。 心中时常埋怨秦小妹不该抛下这个家去过舒服日子,却从来没想过她本来就不该干这些活儿。 旁人或许不清楚,来娣却很明白,自己和两个叔叔三家人,之所以能住大房子、吃好东西,花的全是二叔的卖命钱! 就连大姐她之所以能上公社去读书,也是因为家里没有男娃,爹娘未免三叔四叔独吞二叔的钱,日子长了自己家里会吃大亏,这才把她送去的公社。 人有时候一叶障目,看不清楚就容易走进死胡同里。 很多事情来娣心里其实早有预料,十几岁的女孩心思细腻敏感,比大人想的还多。 她只是从没深思过这些细枝末节而已,不知是出于逃避心理,还是什么。 直到面对秦小妹那张和她有些相似的脸站着,来娣才突然意识到,她可以怪任何人,但唯独不能怪秦小妹。 是那个家对不起她,她没有对不起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就连分家单过以后有出息了,人也没想过回来打击报复。 只关起门来过日子,求一份安心而已,如果不是自己来打扰她的话,姐妹俩也许再不会有交集。 同样是被逼进绝境的人,秦小妹靠的是自己。 她就像一株石缝里生出来的小草,没有太多营养和阳光,但仅靠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顽强挣扎,如今也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了。 自己倒好,没皮没脸,上来就要求这要求那。 老秦家的人都爱面子,来娣也不例外,意识到自己的不可理喻,她再也不敢开口,但还揪着衣角杵在门口,不愿意走。 见状,秦小妹也不撵她,只又问她: “来娣,这两年你确实变了很多,不过你想事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以自己为中心。 你说的好听,我在家干裁缝活儿,你出去上工,工分记在我头上年底了好分粮食,可你想没想过你这么干,你爹娘能不能愿意?”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他们绝不可能同意。 为了肚子里的男娃,他们甚至能狠心逼马上要高考的大女儿回家来种地,怎么可能再放走一个劳动力? 答案太过于明显,来娣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再说了,你一个人一天能挣多少工分?干多少活儿?你把工分都给了我,我年底分的粮食是够我吃了,可你的粮食咋办? 难道你爹娘愿意供着你在家里白吃白喝?还是你早打算好一份人口粮我跟你五五分,然后还得给你开工钱?你这不搞笑吗?” 听着倒是挺好,啥活儿都愿意干,勤劳又诚恳。 可只要细想想就能回过味儿来,来娣刚才那一番话根本就没可能落到实处去。 她个人的能力实在太弱小,又摆脱不了父母的控制,可怜她、帮助她、接受她,就等同于接受了一个恶性肿瘤、定时炸弹。 眼下秦小妹好不容易才把日子过出了头,越来越好了,怎么可能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同情心,再把自己推进火坑里? 她从没质疑过来娣和招娣的姐妹情,或许来娣是真的一心为她大姐着想,急昏了头,不愿看着大姐跌进泥潭。 可秦小妹自己不也刚从泥潭里爬起来吗? 她不觉得自己是个硬心肠的坏人,她只是太过于理性。 任何事情,即使对于她现在的能力来说等同于举手之劳,她也要想一想再想一想,过去的疤痕时刻提醒着她,不能意气用事。 所以这一趟,来娣注定要失望了。 山下的喊人声越来越近,秦小妹和秦来娣站在坡上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这里是大溪沟村最后一户,找人的一定会来,介于来娣思想转变不小,没有以前那么烦人,秦小妹好心提醒她一句。 “想明白了就赶紧走吧,别让大家伙儿为了你的事儿再费心劳力了,他们都是好人,这么大的雨,明天还要上工呐。” 当然也包括我,识相的赶紧走,别耽误事儿。 后半句秦小妹没说出口,但她紧皱的眉头和不断加重的呼吸,还是叫来娣知道了自己不受待见。 她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的液体,转身想走,可犹豫了一下又回过头来,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试探着问秦小妹道:“三姐···你···你有酒吗?” 第514章 找着啦! “来娣!来娣呀!你去哪儿了呀!呜呜呜~你这娃咋这么狠的心肠!说跑就跑了,一点儿不知道心疼你娘呀!呜呜呜~” 为了照顾林帮娣这个当娘的情绪,怕在河道里找到娃她接受不了,乡亲们把她分配在村子里寻人,另有一队人跟着。 一路从村头找到村尾,林帮娣那嘴儿就没停过。 她细数着自己这些年一力拉扯三个女儿的辛苦和付出,一边骂一边哭,听的人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考虑到她现在的心情,乡亲们只能哄着,并没表现出负面情绪,但其实心里多少有些看不惯这两口子的为人处世。 这时候谁家不想儿孙满堂,最好一家子全是壮劳,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大大方方的承认就是,又不招笑。 只有像秦老大家这样,自个儿生了女儿就说女儿好,眼下怀了儿又说儿子好,好赖话全叫他们捡去说完的人家才是笑话。 记得那时候秦老三家的想把光耀送去公社读书,秦老大和林帮娣还跑到大队部去闹过。 嚷嚷着男女都一样,乡下社员思想觉悟更得高,非把招娣也打包好,签了介绍信一并送去公社读书。 那时候这两口子可说了,就是一辈子没男娃,只靠招娣也够了,不求别的。 为这事儿大队长还开过一场表扬会,赞他家思想先进呐。 可这才过了多久?不过这两三年的事儿,人说变就变了。 自打林帮娣又有孕起,这两口子口风一转,就开始嚷嚷着还是儿子好,女儿靠不住。 硬是作妖闹的一家子支离破碎,伤了老大的心不说,这会儿老二也跑了,生死不知,真是作孽~ 原本一家四口过得多好啊。 虽说在这事儿上他们两口子考虑的欠妥,但这两个孩子都被养的挺好。 老大听话、孝顺、会读书,暂且不说。 就说失踪的老二,那也是个听话孩子,让干活儿就干活儿,让上工就上工,从不在外头胡淘气。 好不容易都养这么大了,这要丢了或是想不开跳了河真是可惜。 出来找人的社员们也都当了爹娘,自己有娃,设身处地的这么一想,来娣这孩子如果没了,谁能不伤心呢? 不管秦运国和林帮娣两口子人咋样,找孩子的心和社员们是一样急迫的。 她们找的很认真,每一户人家的门都被敲响、每一个草垛都去翻找,就连牛棚那边也派了壮劳过去问话。 就这样一直找到村尾,眼看就只有知青点和知青点坡上的秦小妹家没找了,林帮娣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坐倒在泥泞的土路上,嚎啕大哭。 人是很矛盾的,往往清醒和愚钝并存。 她是个母亲,自然疼爱孩子,但她也是个愚昧封建的女人,总以为过往的一切不顺心都是因为家里没有男丁。 要一直没有也就算了,她只怪自己命不好,可偏偏老天爷可怜,她又怀孕了,这叫她怎么能不小心对待? 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也是既悔且怨的,一颗心被撕扯的七零八落,人都快崩溃了。 来娣,你到底为啥不理解爹娘呐? “哎呀!这可咋整啊!我的来娣啊!我的闺女!你这心也太狠啦,抛下爹娘和兄弟说走就走,你让你娘可咋活啊!天爷啊!” 几乎确定娃不在村里肯定就在沟里了,林帮娣这一嚎,几个大娘都抹起了眼泪。 大雨还不见停,大家虽然披着蓑衣,但身上还是湿冷的厉害。 久久没有收获,她们不约而同的打起了退堂鼓。 “唉···都是命···是命啊···,招娣她娘,你看要不回去等消息?你这身子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一胎,不能再淋雨了。” 考虑到林帮娣是个孕妇,大家都劝她冷静一些,赶快回去休息。 家里确实是不能再失去一个孩子了,林帮娣无奈的点点头,她哭的腿软,被乡亲们搀扶起来还在不停发抖。 大家正想一起往回走,突然!之前跟着大部队上河沟里去找人的一个后生,飞快朝这边人群跑过来。 嘴里还喊着,“找着啦!娃找着啦!” 完了。 乡亲们心里一沉,手里扶着的林帮娣已经跳了脚,哭喊的凄厉。 “来娣!我的闺女儿啊!啊!!!” 一路过来,村子里能躲人的地方都找过了,大家都知道娃不可能在村里,可真得到娃在沟里的消息,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 大家伙儿悲从中来,抹着眼泪正要劝林帮娣节哀顺变,就见那跑到眼前的后生竟然一脸喜色。 “找着啦!找着啦!在家里呐!来娣在秦家院儿里呐!” 原来就在刚才,这后生被安排去大队长家报信。 在路过老秦家时,他下意识的往里看了一眼。 视线模糊,但勉强能看见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女,跌跌撞撞从秦老大家小门儿里出来。 手里还提着件看不清是什么的家伙什儿,气势汹汹的往秦家院儿里去了。 这个时间点,能从秦家出来,且身高年纪相仿的,不是来娣还能是谁? 后生心里一喜,隔着院子嚷嚷了两声,叫来娣千万别乱跑后,就赶紧冲进村里给大家报信。 顶着大雨折腾了一晚上,可算是得了个好消息。 “没事儿就好!找到人就好!” 所有人都很高兴,没多问,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秦家院儿里赶。 大雨仍不见收势。 雨幕是隔绝五感的天然屏障,可饶是如此,还没靠近秦家院子,一声声惨呼就等不及传进众人耳中。 这是咋了? 难道是来娣?! 大家伙儿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的亡魂大冒,林帮娣更是拼命挣脱众人的搀扶,挣扎着往前扑去。 另一边带头搜寻河道的秦运国和王铁匠,也接到消息赶回秦家院子。 两拨人在院门口碰头,随后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向面前荒废的院子。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惨叫的人不是闺女来娣。 坏消息是,她大概率是那个让人惨叫的凶手。 院子里,王芳云家的大门还紧闭着,可秦老四家的房门却被人暴力破开。 里头黑漆漆的,看不清情况,只有一阵阵时强时弱的惨叫和让人牙酸的劈砍声从中传出。 “咕咚!” 在某些特定的场景下,人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 不由自主的开发脑洞,想象着此刻房间里面可能会出现的惨烈场景,围观众人不自觉吞咽了一大口口水。 好半天才有人鼓起勇气,打算凑近看看情况。 可人还没动,一只带血的惨白胳膊就突然从门里伸了出来! “啊!!!” 第515章 真上劲儿! “轰隆隆隆~咔嚓!!!” 一声惊雷,裹挟着骇然声势猛的劈下,将这方天地照的犹如白昼一般。 光亮刺得人眼睛下意识眯了眯,微缩视线里,眼前不远处雨幕中的残破院子被看的更加清楚。 “呀啊啊啊啊!!!” 被吓到扭曲,听不出是谁的惨叫划破夜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看见了什么? 事情还要从早些时候说起。 秦小妹一个女儿家,平时也不爱喝酒,除了家里盖房请师傅那回存过白酒,之后就只在过年给干爹和邹老大哥一人送过一瓶,现找肯定是没有的。 不过来娣要实在想要,倒也不是没有。 别忘了,秦小妹那一坛子“闷倒驴”可还在柴房里封存着呢。 又过了一年,也不知道那酒还上劲儿不,秦小妹有些犹豫。 “酒?有···是有,不过是我自己酿的山葡萄酒,手艺不好做的粗糙,勉强能喝,你要就自己去舀一碗吧。”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放在柴房里无人欣赏也是浪费,秦小妹答应的很痛快。 至于秦来娣拿这酒是要干啥,她也没多问。 外头天寒地冻的,来娣穿得单薄,又淋了雨,估计是想喝两口酒发一发汗,免得回去生病还得花钱买药吧。 事实证明她想的确实不错,来娣低声说了声谢,表示这一碗酒以后自己会还。 拿了个海碗走进柴房,她摸索着打了两提葡萄酒,看也没看一眼,捏着鼻子一口气就都干了。 长这么大,来娣从来没喝过酒,也不知道白酒是个啥滋味,只听人说过很辣,烧喉咙。 秦小妹的酒想必度数很低,喝起来冰凉凉,甜丝丝的,和白酒很不一样。 原本就是临时起意想壮壮胆,短时间里也没有更多的选择,来娣没嫌弃,想着度数低就多喝点儿,又打了两提酒上来,咕咚咕咚全灌了下去。 直到喝了个水饱,她才一抹嘴儿,打了个酒嗝儿,站起来和秦小妹说了一声,抄小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天气和她来时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风还是风,雨也还是雨,可不知怎的,来娣觉得越走身上就越轻,越走身上就越热。 脸颊、脚心儿全都开始发烫,头脑也晕晕乎乎的不清醒,好在思维还算清楚。 她目标明确,一脚踹开自家房门,轻车熟路的抄起一把砍刀握在手里,摇摇晃晃的走进隔壁院子。 这回她没有一句废话。 说不出的千言万语全化成了使不完的力气,帮她握紧了手里的刀。 砰! 只一刀,就将杨家母女藏身的房门,劈了个大口子,紧接着的是第二刀、第三刀。 这动静闹得很大,屋里的母女二人几乎瞬间就被惊醒。 可还没等她们骂出声来,薄薄的木门就在来娣手里变成了一堆废柴。 可见她此刻心中有多愤恨难平,力气比往常时候大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她脸和眼睛都被烧的通红。 一道闪电划过,杨家母女借着短暂的亮光认出眼前人是秦来娣,脸上的惊恐顿时退了个干净。 杨母更是一蹦三尺高,叉着腰二话不说,开始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 这个家里没有男人,门被劈成这样无法御寒,没人修缮的话冬天肯定过不去。 杨母心里那个气啊,叭叭儿的骂了一阵,见秦来娣始终傻愣愣地站在门口,不回嘴,也不动弹,这仿佛嘲笑她聒噪一般的态度,瞬间让杨母上头。 她当然知道来娣今儿下午的遭遇,也知道她现在来这一遭是为了什么,冷笑一声,不屑道: “你想要干什么?杀人呐?借你十八个胆儿你也不敢!小崽子脾气还挺硬~我可不怕你!实话告诉你得了,你奶奶我吃那只鸡就没想过要给你钱!” “你还敢砍老娘的门?等着吧!老娘不讹的你裤衩子都留不住,算你生的!” 就来娣这种无能狂怒的暴躁行为,杨家母子三人这些年见过的可是不少。 他们才不信秦来娣敢为了两块五毛钱的卖鸡钱,要人性命。 顶多就是气上头了发泄一下,这种事情他们喜闻乐见。 别看秦来娣这会威风,之后等着她的可是杨家无赖一般无休止的索赔。 林立业说的不错,只要沾上这家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古有言道,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这会儿来娣刚才喝下去的酒劲儿完全上来了,根本就不怕杨母的威胁。 握着砍刀的手紧了紧,她打了个酒嗝儿,人也往屋里进了两步。 “你···你干什么?你进我们家来想干什么?还不赶紧出去!丢了什么东西你赔得起吗?” 似乎也察觉到气氛不对,杨母有些紧张,声音都在颤抖,可态度依旧强硬。 她似乎是吃准了来娣这小泥腿子岁数小,见识不多也没经过事儿,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走,并没有逃。 直到离得近了,杨母才闻到来娣身上那股浓烈的酒味,心里咯噔一下。 心说这怕不是遇到了个酒疯子吧? 她这念头刚起,一股劲风就猛的袭来! 凭着对求生的本能,杨母肾上腺素飙升,低头就地一滚! 咔嚓! 这一刀,结结实实的砍在了她刚才站着的旁边桌子上。 “啊!!!妈呀!妈呀!她真要杀人啊!救命啊!”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秦来娣状态不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真想要命! 拖着早已经腿软的杨多多,杨母这时候想要逃,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阵牙酸的吱嘎声响起,来娣两手青筋暴起,猛地将刀从桌子上抽出,没有丝毫犹豫,凭着感觉狠狠又是一刀! “啊啊啊!!!天呐!天呐!救命啊!快来人啊!” 这一刀也没有砍中人,只砍在了炕上。 力是相互的,用尽全力的一刀没砍进夯实的大炕,反馈回来的力道震裂了来娣的虎口。 血流了满手,可她连吭都没吭一声,反倒是蜷缩在角落里的杨家母女吓破了胆,叫的无比惨烈。 也多亏的她们一直在叫,要不黑灯瞎火的,来娣还真找不着人。 咻!又是一声砍刀划过空气的声音。 第516章 公道 乡下的老式土砖房通风较好,为了冬天最大限度的保暖,门和窗都做得很小。 那小窗户想通过一个成年人是不可能的,唯一的逃生出口就只有秦来娣身后的小门。 周围几家的社员基本上全参与了寻找来娣的队伍,下这么大的雨,杨家母女喊破了嗓子,咬牙坚持到现在,硬是没等到一个前来帮忙的人。 隔壁王芳云倒是听见了动静,可她巴不得杨家母女全死了才好,怎么可能出来帮忙? 如今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求救没人管,想逃又逃不掉,彻底陷入被动等死的状态了。 杨母是万万没想到,她这些年用惯了的技巧,竟然会在一个乡下小泥腿子身上拌个大跟斗! 真看不出来这秦来娣小小年纪,如此豁得出去! 自己这边还没下重手,只试探着吃了只鸡而已,没想到差点把命搭上! 这会儿杨家母女真是慌了,要不是身上实在没钱,早就双膝跪地,送上两块五毛钱给秦来娣,请她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自己一命了。 铛!又一刀砍在门框上。 “啊!!!”杨多多实在受不了折磨,她恨不得第一刀就被砍死了,也好过提心吊胆的等死。 “来娣!来娣!嫂子知道错了!嫂子就···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呢!那鸡是我们吃了的,钱本来就该给你!你等···等一等好不好?等你哥回来了就给你钱好不好?呜呜呜···你别再吓唬嫂子了!呜呜呜···。” 她真是怕了,这一晚绝对会给她留下一辈子难以消弥的心理阴影。 杨多多哆哆嗦嗦的趴伏在地上,一边痛哭忏悔,一边不停求饶。 那模样,和下午来娣跪在她门前时一模一样。 看吧,对付恶人就得拿出强硬的态度来,表现得比他们更恶!不然就只能被吃干抹净,一辈子拿捏。 来娣想不明白,她一个十几岁的丫头都懂得道理,爹娘为啥不懂?为啥不肯帮她出头做主? 明明错不在她,为啥每个人都怪她?难道他们嘴里的理解,就是不管愿不愿意,听从安排接受所有压榨? 她想不通,所以决定不想了。 不再去折磨自己,反正她也已经放下了,左右就这一条命,与其跳进河沟里,悄无声儿的死了,还不如拼一把,杀出一条自己的路来! 虽然她现在的样子应该很狼狈,远没有三姐秦小妹那么游刃有余,办事妥帖,可至少她做到了,为自己讨到了公道。 当啷~ 沾满鲜血的双手湿滑,握不住刀,来娣手一松,砍刀就应声掉在了地上,本来她也没有杀人的打算。 几乎是刀脱手的瞬间,杨母瞅准机会,从地上爬起来就想冲到院子里去叫人。 啪! “啊!”一个大耳刮子狠狠扇在她脸上,将杨母打的头晕目眩翻倒在地,又滚回了原处。 杨多多本来也想跟母亲一起逃跑来着,见这架势,立马就歇了心思。 秦来娣是没想过要杀人,可她也没想过就这么放过这母女俩。 那两块五毛钱她要,因为本来就是她该得的。 气她也得出,不能白受委屈! 左右两个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秦来娣直接摸黑扑上去好一通拳打脚踢,也不怕误伤。 她也不知道自己打的是谁,反正抓到谁算谁倒霉,狠狠发泄了一场,中间磕磕碰碰的自己也受了一些伤。 直到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彻底泄力,才消停。 屋子里静悄悄的,杨家母女的声音一点儿也听不见了。 不知道是被揍晕了,还是被打的彻底服气,再不敢犟嘴了。 总之,秦来娣很满意。 她摸索着找到自己家的柴刀拎在手里,跨过门槛走出屋子。 一声惊雷炸响,来娣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秦家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大家手里的火把大都熄灭了,只有少数几根还亮着,微弱的火光照射下,来娣满脸满手都是血,瞧着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骇人。 林帮娣被吓的惨叫一声,腿软的跟面条似的,要不是有人架着,早滑到地上去了。 当爹的秦运国比她也没好到哪儿去,看着来娣失望的眼神,嘴哆哆嗦嗦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最后还是王铁匠鼓起勇气,喊了一句。 “娃呀···你这是躲到哪儿去哩?你···你···糊涂啊···杀人是要偿命的呀!”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来娣三更半夜拎着一把砍刀,满身是血的从杨家母女屋里出来,能做下什么好事儿? 大家惊讶于她的狠辣,同时也觉得唏嘘。 说到底今天的事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为了两块五毛钱,搭上两条人命,未免也太荒诞了。 好在来娣是个爽利的姑娘,有嘴儿知道用,她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面色平静道: “放心吧王叔,我心里有数哩,人没死,我就是出口气,没想要命。” “哎呀妈呀~那就好!那就好!你这娃子可吓死人哩!” 没出人命就好,大家伙儿都松了一口气。 刚才狠狠出了一场汗,散了些酒劲儿,来娣这会儿才觉得冷了,想回去加件衣裳。 她路过人群时,秦运国闻到女儿身上浓烈的酒气,眉头一皱,一把将人扯住。 “你这娃!大家伙儿一晚上不睡觉顶着大雨出去找你,你倒好,一句交代也没有!还一身的酒气!说!谁给你喝的酒?你是不是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到一起去了?” 当爹的担心女儿,说话重点儿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可来娣这会儿心里烦躁的很,一句话也不想听。 她猛地甩开父亲的手,倔强的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没求你出去找我!反正我是死是活,你们都不管,我都被人欺负成啥样了?你们也不管,那以后就都别管了!反正我自己也能给自己出气,求个公道! 姓杨的老赖皮,已经承认是她吃了我的鸡,钱会还给我的。如果你们一开始就把这道该死的门砸开,把人拖出来,问清楚!有这后头的事儿吗?” 这么多乡亲都看着,小的训老的,到底是丢了面子,秦运国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下意识的呵斥女儿: “你一个小娃你懂啥?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吗?你一个农民,唯一的任务就是种地产粮给国家交上去!而不是满脑子想着挣钱,学那些不着调的做派!丢人现眼!” “不许你这么说!你凭啥这么说!” 秦运国嘴里不着调的做派指的是谁,来娣心里明白,之前在家里他们常这么笑话秦小妹。 曾经她也跟着父母一起说过这些话,可如今再想却觉得很讽刺。 “你嘴里不着调的做派,比你们可靠谱多了!” 第517章 忍气吞声 “来娣!你疯啦?敢这么跟你爹说话!” 孩子安全找着了,林帮娣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闺女状态不对,皱着眉头,二话不说开始教育,生怕乡亲们觉得她家家教不好。 吃大锅饭的年代,大家阶级相同,就连耕种的地都是同一块儿,能分出胜负比个高低的,大概也就是谁家孩子多,懂事、孝顺、听话了。 别看秦老大家只生了三个闺女,可三个都是听话孝顺的好孩子。 这些年他们夫妻俩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没少在外宣说自己有多知足、满意。 虽然过了今天,他家这思想先进的好名声估计就要臭了,但也不妨碍他们两口子找补,毕竟以后还有儿子不是。 被亲爹拽住胳膊不放,又被亲娘劈头盖脸数落了一顿,这要搁以前,暴脾气的来娣指定梗着脖子早哭闹起来了。 可如今的她面对这一切,却只觉得像是在看电影似的,无关自身,不太要紧。 说起来挺奇怪,她以前也觉得面子很重要来着,特别在意旁人的看法。 很多时候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爹娘能有面子,话都到了嘴边也得强咽下去。 现在倒觉得无所谓了,全都无所谓了。 面子是个啥嘛?是能换来钱给大姐交生活费?还是能买来粮食,给到死都没吃过一顿饱饭的妹婷包大米馅儿饺子? 都不能。 面子只会捆住她的手脚,让她畏畏缩缩,啥事儿也不敢干,谁人也不敢惹,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我没疯,你们才疯了!说我分不清好赖,你们就能分得清吗?本来我就没错,都是你们的错!不管我们就不管我们吧,我们姐俩靠自己一样能活!以后我供着大姐!” 任谁都听得出来娣话里的怨气,也不知道这孩子在心里憋了多久,发泄出来感觉脸色都红润了。 招娣被家里断了生活费,等待着她的只有回家种地嫁人一条路。 她读书好,肯定是不甘心的,难怪要回来闹呐。 虽说秦老大家里条件不好,要筹备一个孩子的出生,日子过的很难,可真要想咬牙供着招娣,也不是全没有办法的。 村里的女大学生就招娣一个,只要放得下面子挨家挨户去借一借,生活费总能凑到,说白了还是家里大人抹不开面子,低不下头。 一想到这么有前途的娃,就要被父母给耽误了,乡亲们心里着急,可也不敢开口去劝。 他们还能咋说?难道要秦运国和林帮娣放弃肚子里这个好不容易才来的男娃? 大家都不富裕,又深知多管闲事之后如果负担不起别人的人生,就只会招来埋怨。 人性,是最赌不起的东西。 心有唏嘘,大家伙儿能做的不多,看来娣冻的发抖可怜,忙帮着她劝秦运国松开手,让孩子先回去换件衣裳。 另有几个人举着火把,到杨家母女藏身的屋子里去看情况。 他们一进门儿,那母女二人还以为秦来娣又折返回来要命了呢,吓得惊声尖叫,好不容易才被安抚下来。 不大的屋子里,家具还是那些家具,可已经全被来娣砍的七零八落,不成样子了。 就连大火炕上也有好几处刀痕,场面触目惊心。 很难想象,秦来娣一个十四岁的女娃是咋做到这一点的? 难怪虎口都被震裂了,这得使多大劲儿啊? 杨家母女身上倒还算干净,没有需要带到卫生室去包扎的伤口,只是被揍的鼻青脸肿,外加吓的不轻。 特别是杨母,她的右手被活生生掰折,嘴也被打肿,门牙连着掉了三颗。 用来娣的话说,就是这只右手提走了她的鸡,又不付钱,就是这张嘴吃了鸡肉,还敢不承认,活该被收拾。 折腾了半晚上,大家都又累又乏。 确定了杨家母女俩没因为嘴馋把小命儿丢了,就想离开,尽快回家去休息。 可杨母打从有人进门起,就开始哭嚎,抱着社员大腿不让人走,打定主意要讹秦来娣一笔大的,不然都对不起自己受的这些苦。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都哭这么惨了,这些泥腿子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问了两句有的没的,就想走! “等等!等等!你们这是啥意思?我们孤儿寡母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们只看一眼就不管啦?这不是欺负咱们是外来的吗?老天爷诶~” 说着,杨母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撒泼打赖的那股劲儿,拍着大腿就嚎起来。 乡亲们看着这一幕,一阵无语。 还当这杨家母女是个人物呢,啥年代了还敢骗吃喝,没想到只是个泼皮。 自己做下的事儿自己心里是一点儿没数,遭了现世报就说遭了现世报,扯什么天啊地啊的? 本来就不占理,挨了打不快把脸遮起来,还在外头丢丑,简直不可理喻。 干嚎了一阵,见没人搭理自己,杨母心里气恼,又不肯吞下这个哑巴亏。 索性一口咬死大溪沟村社员欺负她们外来户,没人给做主,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见她添油加醋,意在把事情闹大,有乡亲看不下去,忍不住呵斥她。 “快收声吧你!秦老大一家就住隔壁,你再把事儿闹腾大些,信不信三更半夜睡死,人再一刀把脖子给你抹了!” “做人别太绝!是你们欺负人在先,咋滴?还不准人家还手啊?该!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嘴馋!” 乡下不比公社,那里有治安管理处的人解决居民之间的矛盾问题,大家有理说理,一般情况下文斗居多。 生产队可不一样,庄稼汉们个个武德充沛!讲究的就是个冤有头债有主。 打比方说,谁要敢打你,你还手只管和他大干一场,谁也挑不出你一点儿错来。 就算打残了打死了,告到大队长那儿去,说破了天也是先打人的那个不对。 在乡亲们看来这才叫公平,要不眼下吃着大锅饭,少不得在工作的分配问题上要你一言我一语的起冲突,如果都等着调解,三个队长也不够用。 自己管自己的事儿,不怕被打死就莽,打不过就怂,才能维持平衡。 杨母没想到,自己一辈子耍威风,凭着不要脸不怕事儿这两样绝活儿,带着一双儿女就没怕过谁,如今却败在这小山村里。 气的差点儿没一口气上不来,嘎在当场。 她这个当娘的道行高,尚且败下阵来,就更别提当闺女儿的杨多多了。 从始至终她都缩在墙角,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被来娣吓出了毛病,还是真的自觉理亏,不好意思见人。 总之这事儿算是过了。 杨家母女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远超预期的惨痛代价。 不仅被狠揍了一回,断了门牙折了胳膊,还被迫咽下这口气,想办法到处筹钱还给秦来娣,再不敢赖皮。 估计是怕真被那社员说中,半夜三更睡在炕上,被一把砍刀横在脖子上带走小命儿吧。 第518章 来娣的活计 日子很快恢复平静。 寒冷的天气并没有冻住人们勤劳的脚步,山间地头抬眼望去,尽是脚步匆匆忙碌着生活的社员。 大溪沟村背靠夹子山,盘磨河从村子中间穿过,本来就少有暖冬,这两年更是冷出了新高度。 一早一晚冻手冻脚,连狗都失去了活力,更别提人了。 要不是生活所迫,谁也不愿离开大炕和火墙,顶着刮骨的寒风到外头去干活找吃。 越是这时候,秦小妹就越敢拍着胸脯说,满村百余户社员家庭,没有一个不羡慕她的。 像她这样,只需将脚下的缝纫机一踩一转,不用离开温暖的小窝,就能挣上钱来的活计,简直是大家伙儿梦想中的完美工作。 特别是买了自行车后,秦小妹的生活更是有了极大改善。 她再不用起大早,背着大背篓坐着拖拉机颠簸到公社,再背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如今就连社员们,也已经习惯了她和她那辆银灰色的斜杠自行车,穿梭在村道上的靓丽身影。 自从有了这辆特别时髦的自行车,她的名气也更大了,周围几个大队谁不知道秦小妹有出息?是劳动者中的劳动者。 家里家外两手抓,活儿干的漂亮,人也实在,但凡和她有交情的,就没一个人说她不好。 当然,这也和人的慕强心理有关。 秦小妹有本事,又漂亮能干,性格更是没得说,就算有啥龃龉,还没等闹出来呐,对方总会下意识的认为是自己的错,跟人家小秦裁缝指定没关系。 总之,这对秦小妹的生活来说算是正向的引导,要不咋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呐? 如今她活儿多到缝纫机十二个小时连轴转也做不完,手里的钱越来越多,生活水平也是直线上升。 别看上辈子生活的艰难困苦,可秦小妹始终谨记着自身经历教给她的惨痛教训,从不做金钱的奴隶。 而是选择把钱都花到实处去,用到自己身上,她坚信身体好了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虚的。 人只有过得好,身上精神气才足,做事才顺。 虽然秦小妹脸还是那张脸,人也还是那个人,可看在相处十几年的乡亲们眼里,却是好像焕然一新般判若两人。 从头到脚说不出的清爽柔和,叫人看了忍不住靠近,就喜欢和她说话相处。 人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活在这世上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可秦小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活力和满足,却好似已经无欲无求,达到人生巅峰似的叫人羡慕。 没人知道她是因为上辈子过的实在太惨,这辈子才如此容易满足,只觉得她性格很好,从不怨天尤人,跟她待一块儿轻松,从来听不到抱怨。 如今这日子刚能吃得饱,穿的暖,生活的艰难着呢,谁愿意再吸收些负能量,整天看那臊眉搭眼儿的倒霉相? 哐哐哐踩了一早上缝纫机,秦小妹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准备歇息一阵儿就忙活午饭。 自打有了自行车,生活的便利不止提升了一点半点。 以前即使她愿意在吃喝上出钱出力,可因为住在乡下物资匮乏,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实在做不出什么花样来。 干活下力的人本来就饿的快吃的多,馋荤腥了也只能靠吃腌肉或是干货解馋。 现在好了,隔三差五就能去一趟公社,不仅能吃到国营饭店已经做好的肉菜,更能时常带回鲜肉打牙祭。 短短两个多月时间,秦小妹人就壮了一圈儿,气血足了,脸也红润了,说话声音都大了。 果然还得是食补。 虽然吃的好费钱费票,但好在随着秦小妹名气越来越大,来找她做衣裳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的人能拿出钱来,有的人却只能拿东西和票来抵工钱,秦小妹这人倒也变通,照单全收,因此家里如今的生活可说十分富足。 就连票证也不那么紧缺了。 毕竟这年头,底层老百姓的生活虽然渐渐好起来了,可仍有的是舍不得吃糖油米面的人家。 比起吃好的,他们更愿意将票证都攒下来兑成钱,再买粗粮填肚子。 这倒是便宜了秦小妹,她光是在本村收的票证数量就很可观,很大程度上改善了生活质量,而且还不用费心去找,有人会送上门来。 这里就不得不提秦来娣的新活计了。 自打闹过那一场后,她就彻底想通了。 听说她娘林帮娣天天堵在门口骂她丢人现眼,她全当看不见依旧我行我素,骂急眼儿了还回嘴。 如今她每天早晨、晚上出门上工干活,中午休息的时间就走街串巷,到处问人需不需要兑换票证或是粮食。 虽然原则意义上来说,来娣这活儿是不能干的。 物资配给制度讲究的就是个公平公正,要人人都跟她似的干倒卖活计,那还不都乱套了? 之所以大队长这个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的人,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见,全是因为招娣。 听说她领着妹妹来娣跪在大队长家哭了半宿,把这些年的委屈和不甘心全哭了出来。 哭的大队长这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都红了眼眶,实在狠不下心把她们俩往死里逼,就组织队里社员开了个小会。 会上具体说了什么秦小妹不知道,还是来娣后来告诉她的。 队长说,来娣不能去别的生产队和公社收票、帮忙换粮食,只在自己生产队可以干。 这是犯法的事儿,为着招娣这个全大队唯一的女大学生,大家伙儿说什么也会帮忙遮掩一二,出去风险可就大了。 第519章 送饭 大溪沟村和小溪沟村加起来一共二百余户、近三百户社员家庭,人口超两千五百人。 听起来是不少,可这其中大多是孩子,再剔除掉老弱病残,真正称得上是劳动主力的壮劳,还不足人口的三分之一。 就这样一个村子,仅仅因为吃的上饱饭没饿死人,在碾子桥公社下属十几个村子里,就算顶有名的富庄了。 由此可见如今这世道经济不好,大家都穷。 虽然每年跟随人口粮一起发放下来的人头票证公平落地,人人都有。 可架不住日子实在太难,孩子生的又多,天亮才睁眼,一分钱的进账都没有,就有十几张嘴等吃饭。 像这样的人家,就算有票也出不起钱兑东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票证过期,变成一张废纸。 俗话说有需求就有市场。 这样的家庭多了,票贩子也就应运而生。 一手进,一手出,靠着人脉关系中间倒货挣个辛苦钱,倒也能养活一家老小。 虽然人人都谴责这种行为,觉得这是资本主义做派在剥夺穷苦人家的平等权利。 可只有真正需要票证兑换粮食救命的人家才知道,票贩子是必不可少的。 口号喊的再响亮、思想再坚定、语录背的再熟也不能当饭吃。 所以大家嘴上虽然强烈谴责,但私底下却想方设法找门路搭桥,急着将手里的票换成粮食用于果腹。 来娣也算半个票贩子,只是她背靠大队长这棵大树,只做熟人生意。 和那些或是单打独斗或是团伙作案的票贩子不一样,算是半帮半卖,挣个跑腿费。 要得报酬也不多,有毛票子就给点儿毛票子,没有毛票子给一捧粮食也行。 只是哪怕大队长都应允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秦运国两口子仍是觉得丢人现眼,天天堵在门口骂的难听,嚷嚷着要断绝关系。 可来娣做事麻利,不耽误上工也不耽误干家务,心也不大,就老老实实的给姐姐挣点儿生活费,日子久了,他们也没说的。 说起来也亏的林帮娣那手握生子秘方的大师要价高,整个大溪沟村连带着小溪沟村一起,开启了一波兑票潮。 听说甚至有人偷卖粮食,一家子勒紧裤腰带,就为了喝药生儿子。 把来娣忙的是脚不沾地,东家西家的乱窜一通,俩月下来腿儿都跑细了。 当然,这些票证大都进了秦小妹的口袋,她能挣钱,对自己又好,肉票、糖票、油票、布票来者不拒。 上个月来娣才刚攒了一堆糖票给她,第二天就去公社全兑成了绵白糖存在家里,准备过年时做些儿甜食送给亲人朋友。 不过这是大雪封山以后慢慢忙活的了,她今天的午饭很简单,吃的是鸡蛋炒米饭和公社打包回来的红烧肉。 正吃着呐,丧彪突然站起来,摇着大屁股朝门口走去。 秦小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原来是干娘来了。 “娘!哎呀你来的正好!快坐下吃饭,我再炒点儿米饭去,还有呢。” 说着,秦小妹就要去灶台上忙活,钱大娘脸上堆满全是笑,一把将女儿拉住,叫她顾着吃自己的就行。 “就知道你一干起活儿来吃喝全得撂到脑袋后头去!这都几点了?才吃中饭,也不怕饿出毛病来。娘是早就吃过了的,呐~给你也带了些来。” 还说着话,钱大娘就将手里的篮子掀开,往外一样样端菜。 到了年底,秦小妹手里的活儿多,她一个人生活,没人管没人问的,难免粗糙一些。 这可把钱大娘心痛的不得了,三五不时的就跑来监督女儿有没有好好吃饭,家里的好东西更是常往这儿倒腾。 像这样做好了饭菜直接端过来的次数,这个月已经是第十次了。 就是亲娘对闺女也没有这么上心的,秦小妹十分感动。 “娘~我你还不明白吗?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这张嘴儿!你就放心吧,家里吃的喝的一样不缺。 这么冷的天儿,您做好饭还得巴巴儿的给我送过来,一路上耽搁得受多少冻啊?下次可别这样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仗着岁数小身体好就不知道爱惜,我不盯着点儿能行吗?老实吃你的得了!” 原本桌上一碗红烧肉、一碗鸡蛋炒米饭,伙食就够硬的了。 这下可好,钱大娘来一趟,桌子都快摆满了! 还好秦小妹收了一套大四方桌,要还用以前那小桌子?估计碗筷都要叠起来放。 “娘~这么多?我也吃不了啊!” 那篮子在钱大娘手里就跟百宝箱似的,掏个没完,把秦小妹看的目瞪口呆,筷子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白她一眼,钱大娘有自己的打算,一样一样给她介绍。 “又没压着你一顿全塞肚子里~傻孩子,这碗咸菜口轻适合你吃,这天气留着能吃半个月呐。还有这几个咸蛋,是娘今年腌好的第一坛,你先吃几个,等都熟了我连坛子一起给你抱过来。 剩下的煎鱼和番薯粥还有蒸菜,你这几天就都吃了,放不久,饿了就吃不用节省。” 满满当当一桌子,全是钱大娘怕秦小妹工作忙没空做饭准备的,热一热就能吃。 老钱家条件不错,但也就刚能吃饱饭的程度,能给秦小妹这么送吃的,是真疼她。 感情都是互相的,小钱是个木头愣子,秦小妹的存在给老钱两口子提供了极强的情绪价值。 那一声声爹、娘,喊的他俩只觉人都年轻了好几岁,浑身都是劲儿。 要不说女儿是爹妈的小棉袄呐?就是不穿,看着也暖和啊! 第520章 聊闲 秦小妹平时不仅要忙做裁缝活儿,有空还要上山下地,搜罗家里要用的柴火和要吃的野菜果子,时间排的满满当当,因此对村里发生的新鲜事儿并不了解。 亏的每回王大娘和钱大娘来看她时,多少会坐一会儿交流情报,她在旁边听一耳朵,倒也能乐呵乐呵。 吃完饭,钱大娘没急着走。 她在家里也没啥事儿,钱庆春这木头疙瘩不开窍,这么大了还没让她抱上孙,只好来女儿这里消磨时间。 母女俩常这样一个坐在炕上缝鞋垫儿,一个踩着缝纫机做衣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会儿话,十分悠闲。 “你和知青点那几个小丫头关系好,或许已经听说了。咱们生产队小学堂里的姜老师怀孕了要生娃,不能教书了。 大队长的意思是,要在知青里再挑一个合适的当老师,这可是好活儿啊!” 确实,知青们甭管是备考想当大学生的,还是等着回城的名额逃离山村的,首先都需要一个长期稳定的工作。 能当老师当然是最好的。 这活儿不仅轻松待遇还好,山村小学用不着他们教什么高深的知识,孩子们能认字、做些算术题就够用了。 最主要的是,当了老师就能和手艺人一样拿满工分。 平时要是能再勤快的干点儿活儿种点儿菜,一年到头吃饱肯定不成问题。 可想而知,这消息一到知青点将会掀起多么激烈的明争暗斗。 秦小妹离的近,和女知青们关系又好,钱大娘说的没错,她早就知道这事儿了。 甚至连确定人选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知青点的热心好同志佟刚,全票通过,荣幸成为生产队小学堂新老师,过不两天就要上岗了。 之所以选他的理由也很简单。 不是因为他文化最好,也不是因为他走了后门儿有啥硬关系,只因为他拥有全知青点唯一一辆自行车。 能跟着大队长一道上公社去开会,顺便驮点儿教材回来,实用。 等了一年多,才等到这么一个能摆脱繁重辛苦农活儿的机会,眼看花落别家,知青们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但在知道选中的人是佟刚后,很快就又释然了。 佟刚这小同志可是大好人。 他来知青点也有些日子了,大家都认识他,平日里就乐于助人,是个大方的热心肠,不论男女知青和他关系都很不错。 又因为他拥有全知青点唯一一辆自行车,是以欠他人情的人不在少数。 就连秦小妹也借过人家好几次车,对他印象非常好。 知道他要去教书了,特地缝了个斜挎书包送去给他,把小伙子当场就感动哭了。 还以为这回选中的也会是个女知青呢,没想到是个小后生,钱大娘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因为怀孕又换新老师了。 在一般情况下,知青在生产队是不受欢迎的。 但当了老师可就不一样了,这名头好听,又能挣满工分,抢手的很! 即使大队部特意挑了没对象的女知青上岗也防不住,最多半年指定嫁人,结婚不出三个月就会怀孕,然后又得找新人来替。 这一年一年又一年的换个没完,想必大队部也觉得烦了,这回才找了个男老师,想着这样总能安生几年了。 “说起来,也有乡亲觉得知青到底不稳定,能让村里后生当老师才是最好的,推荐过几个人。” 可惜村里人刚把肚子填饱,文化教育这方面还没顾得上。 就连会写自己名字的村民都很少。 全村文化最高的,估计也就秦家那时候捏着秦老二的卖命钱,送出去读过几年书的三个孩子了。 要找老师的消息出来,自然也有人找过王芳云,问是不是该叫盼娣那孩子回来教书。 也是赶巧,钱大娘当时正好路过秦家,听了一耳朵。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眼闺女,特意卖了个关子。 “你猜怎么着?盼娣已经嫁人啦!” “啊?”要论提供情绪价值,秦小妹可是专业对口,收放自如。 钱大娘话刚出口,她就适时停下手中动作,一脸诧异,扭脸儿催着她快快细说。 “这事儿说起来就古怪!盼娣那丫头长得漂亮又有学问,按说要嫁的肯定是殷实人家,就她亲娘那得意劲儿,不得摆他三天流水席呀?这悄没声儿的···倒像是藏着掖着什么似的。” 最后一次听到盼娣的消息,还是罗振刚的母亲被毒死,他来村里找茬时透露过两句。 听说盼娣当时在他家住着,也误食了毒豆花,好在送医及时,命大没死,至于留没留下啥后遗症就不清楚了。 不过钱大娘后来听王芳云说,她女儿已经大好了,和正常人一样。 只是秦家没人照顾,她从医院回来才住到了姥姥家。 也是缘分到了,到处都没合适的,偏和那边庄上的一个俊后生看对了眼儿。 感情很不错,没处多久就办了喜事,算起来结婚已经快三个月了。 原来是住在夫家,难怪一直不见她,秦小妹早料到秦盼娣不可能还在罗家。 这会儿那家里可是秦艳玲说了算,盼娣到底是怎么中毒的,只有她们俩知道。 就她那胆子,要还住在罗家,只怕晚上睡觉都得留一只眼睛放哨,早晚得吓疯。 以秦小妹这些年对王芳云的了解,她女儿要真嫁了个俊后生,且家境殷实,只怕早炫耀八百来遍了,绝不可能瞒的这么好。 之所以这会儿说出来,只可能跟当时来娣那事儿闹起来以后,林帮娣说她偷汉子有关。 要知道,秦光耀在公社的花费可不小,王芳云一个丈夫成了瘫子的女人,就算一天到晚不停歇的干,也供不起这么一个高中生。 所以林帮娣当时说她偷汉子,只怕在场的社员十个有九个都信了。 王芳云好面子,不管有没有偷人,坏名声总是不愿意传出去的。 难怪都过了三个月了,她还要把女儿嫁人的事情翻出来说。 至少这样一来儿子的生活费来处就清晰了,还能把她自己摘干净。 至于秦光耀和杨多多的事儿,仍是一团浆糊。 小夫妻俩就这么两地分居着,谁也不找谁。 杨家母女还赖在秦家院儿里,前段时间听说还去找过大队长,想要一块自留地种菜吃。 踢到来娣这块铁板,被她狠狠收拾了一场 ,这母女俩似乎是真怕了,此后这么长时间都没听说她俩再闹出啥事情来。 “都说家和万事兴,过日子平平淡淡的比啥都强,可你别看眼下风平浪静,我瞧这秦老三家指定藏了古怪,早晚要闹出大事儿来。” 能在这个年代把日子过起来的妇女,个个都有智慧着呐。 别看钱大娘虽然和老秦家隔得远,平时相处也不多,看人可准的很。 那一家子都透着古怪,不和谐,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今天说出来也是提醒闺女,生怕她心好再和那家的人扯上啥关系,以后要伤心。 来娣隔三差五的往这坡上跑她可是知道的,不能不防。 第521章 亲娘的下落 关心则乱,也不知道钱大娘到底在秦家看出了些什么古怪,十分执着。 一个劲儿的劝秦小妹绝不能心软,这要再掉进火坑里去,不脱层皮决走不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她要提醒秦小妹,这也是她今天来这一趟的主要原因。 “老秦家的厉害你是晓得的,娘就不多话了,可有一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 说到这里,钱大娘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表情难得的严肃,语带犹豫。 干娘这副样子,看的秦小妹也不自觉坐直了身子,严肃起来。 这毕竟事关小妹的生母,虽然对方不是啥好人,更是一件好事儿没干过,但两人毕竟是至亲,知道她过的那么惨,难保小妹不会心软。 思虑再三,钱大娘还是决定告诉秦小妹。 她是个有主意的姑娘。 经历过的事情比大人只多不少,相信她不会被所谓的亲缘关系牵引,做出错误的决定。 “小妹,昨儿个你爹和哥哥出去干活儿,瞧见了周伟珍和她那两个女儿。她们和老牛家一样,被打散分到了陈庄,过的……不大好。” 没想到能再听到亲娘周伟珍的消息,难怪干娘要犹豫半天了,就连秦小妹乍一听见,也恍惚了一瞬。 陈庄是这周围人口数量仅次于大溪沟村的大生产队。 这两年大溪沟村的粮食产量不高,基本每年都只能堪堪完成指标,错失的先进大队流动红旗,全送去了陈庄那里。 那也是个富庄,听说是周围十几个生产队里唯一一个养了奶牛,还试验起了大规模人工养蜂的模范生产队。 李树和邹老大哥带领的建筑小队没少去陈庄干活,老钱父子俩组成的木匠小队,今年一年大多的活计也都来自陈庄。 由此可见其经济发展迅速,社员的腰包都鼓了起来,盖新房、打家具,一片欣欣向荣。 周伟珍一家能分到那里去,真是走了狗屎运。 就连钱木匠回来也说,只要她们肯老老实实过日子,生活一定会比缺水少粮的牛家庄要好。 可一般这话说出来,秦小妹就能肯定她们一定没有老老实实过日子。 一想到自己这唯一的亲人,她干巴巴的扯了扯嘴角,追问钱大娘。 “娘,我的事儿从没瞒过你,你也别瞒着我,有啥话咱们敞开了说。 你放心,我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谁要敢来捣乱我就跟谁拼了!绝不可能自己往火坑里跳!” 她说的笃定,一脸认真,倒叫钱大娘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娃,你就算心软也没人笑话你,那到底是你亲娘,干娘也不是在这儿给你上眼药,见不得你们母女团聚,只是她这个人···哎~心是真硬,娘怕你吃亏啊~” 钱大娘甚至没见过周伟珍几面,都能品出她做人如何,更别提两辈子都与她打过交道的秦小妹了。 从知道周伟珍没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做好了与“母亲”继续纠缠的准备。 不过好在钱木匠带回来的消息大都是好的,周伟珍是还活着,但也只比死了好一点儿而已。 乡下地方缺医少药,周伟珍被秋菊砍伤以后又没得到及时的治疗,虽然简单包扎过,但还是耽搁了病情。 听说后来去了公社,领导看她就要不行了,将人送去过医院治疗。 可那时她身上的伤口已经发炎化脓,十分严重了。 医院的医生还算有医德,没因为周伟珍成份不好就放弃她。 护士们每日帮她清创,竭尽所能勉强保住了小命。 死是死不了了,可活也不好活。 由于周伟珍的四肢在与秋菊的搏斗中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且送医不及时,留下了终身残疾。 不仅以后再也没法下地劳动了,就连正常的走路和拿筷子吃饭这种精细的动作都做不成。 进医院时还有个囫囵人样,出来却成了个只会造粪的残废。 好在她还有两个女儿,能贴身照顾她的起居。 就是家里生活的困难得很,说是就要饿死了。 听到这里,秦小妹不免有些奇怪。 “她儿子呢?不是说给我生了个弟弟?” 好不容易才盼来这个天降福宝,哪怕日子实在过不下去,逼不得已卖了两个女儿,周伟珍也会养活儿子。 想起那晚大雨中看见的固执身影,秦小妹很笃定这一点。 被她问的一愣,钱大娘仔细回想了一下,片刻后还是摇头。 “我们也只是听说。你爹知道她家现在日子过得不好,怕会打主意来缠着你,这才叫我一定来提醒你一声,倒没说过她还有个儿子,那村子里的人也没说在她家看见过男孩儿啊。” 算算日子,牛金宝这会儿应该都会爬了。 好不容易才生了这么个光宗耀祖的儿子,周伟珍没理由藏着掖着不让见人。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无奈干爹干娘知道的也不多,秦小妹没再深想。 孩子还小,本来就容易出意外,他刚出生牛家就出了事儿,亲爹进了学习班,亲娘重伤,没人管他说不定早就夭折了。 如今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就挺好,秦小妹没兴趣去过问周伟珍的事,最好周伟珍也别来打扰她。 这时的秦小妹还不知道自己很快就又要和亲娘见面了,面上还是一片轻松,笑着宽慰干娘。 “才闹出过那么大的事,想来周伟珍也没胆子再到咱们庄上来。平时我又不出门,连陈庄在哪儿都不知道,根本就遇不上,娘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她害不了我的。” 本来也就是想给秦小妹提个醒,见她都这么说了,钱大娘也不再纠结此事。 话锋一转,和闺女讨论起不久后的元旦应该做些什么吃食。 “今年眼看不剩几天了,辞旧迎新的好日子说啥娘也要做点儿硬菜改善改善,咱现在日子过得好,你们三个小的又都健康,日子有盼头了娘高兴!不管张不张扬都做几个肉菜儿!” 平时老钱一家三口过日子是很节俭的,怕的就是太过于张扬,招来祸事。 也就是这两年瞧着大家生活都好了,生产队治安也一直稳定,才时不时打打牙祭。 要不然老钱父子俩这窝窝头,还得再啃几年呢。 敲定了团圆饭上要吃的肉菜,秦小妹又想起自己前段时间攒的白糖。 “娘,肉菜你不用担心,我骑着自行车上一趟公社就买回来了。 只是这大过年的,爹和哥出去干活儿可不能再啃窝窝头了,我攒了好些白糖,咱包点儿粘豆包吃吧? 多包点儿,早上蒸一蒸当早饭吃,又方便又填肚子。” 第522章 出大事儿了! 在这时候,粘豆包属于是极精细难得的吃食。 制作粘豆包要用上细粮还得用上海量的白糖,一般人家除非逢年过节,难得吃上两个。 像秦小妹这样当早饭吃的,更是少数。 可钱大娘没有批评闺女,反倒很高兴她有这兴致,一点儿也不扫兴,接着她的话说: “难怪你爹和哥哥疼你,这家里有个小闺女儿就是会疼人,这下他们可算解放不用啃窝窝头了~ 你这主意很好,再不两天就该下雪了,多包点儿存在外头也放得住,想好啥时候包了没?” 小姑娘还是应该活泼些好,像闺女这样整天窝在家里框框踩缝纫机,脑袋里全是钱票的干法,钱大娘总怕她会闷出点儿毛病来。 这会儿见她好不容易对别的事情起了点儿兴趣,马上就想敲定了实行起来,生怕她反悔不干。 在心里过了一遍这段时间手里接到的活儿,和干爹、哥哥以及李树的时间安排,秦小妹与干娘一合计,要想一家子团聚,还真得元旦那两天做。 “行哩,人齐了好,热热闹闹的做啥都有劲儿,是不彪子?”钱大娘一脸慈爱的摸了摸趴在她脚边小憩的丧彪狗头。 “可惜你吃不了粘豆包,只能喝面汤啃骨头,姥姥的好大孙儿~咋这么可怜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队里和钱庆春一个年纪的后生都抱上了娃,让钱大娘有些寂寞吧。 她一腔热情无处发泄,天天逮着丧彪叫大孙儿,给儿子上眼药。 还说以后就是有了亲孙子,也只能排老二,她的好大孙儿永远只有丧彪一个。 也是丧彪这狗讨人喜欢,会看人脸色,能动也能静,尤其分得清家里人和外人,情绪价值拉满。 知道钱大娘喜欢它,它就特别愿意待在钱大娘身边,随便撸随便扯,一点儿不见急恼。 相处的日子长了,它甚至自己学会了串门儿。 没事儿就溜达到姥姥家去玩儿上一趟,再吃点儿饭混个肚饱,天黑才回家,跟个小孩儿似的粘人。 有这么一只通人性又乖巧的狗子陪着,不知道给秦小妹和钱大娘找了多少乐子。 可以说这家里没有小孩儿行,没有丧彪绝对不行。 “娘还怕它饿着?大馋狗脸皮儿可厚了,偷也得偷点儿尝尝,嘻嘻,放心吧,过年节陈屠夫的档口指定骨头多,我多要点儿每天给丧彪加餐就是。” 作为家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毛小孩儿,秦小妹一直对丧彪很好。 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一语成谶,差点儿让一家子都过不成年,还在傻乐调侃丧彪。 当夜,就开始下雪。 等到了元旦前一天要做粘豆包时,大雪已经不停歇下了七天。 叮铃铃铃~ 叮铃铃铃铃~ 小山村整个换上银装,秦小妹用围巾围住头、耳朵和脸,戴上手套,在干娘兄弟的再三叮嘱下,骑着自行车向公社出发。 她要去采买明天要用的鲜肉和食材。 钱家一家三口和李树带着丧彪,留在家里一边包粘豆包一边等她回来。 “这娃~说好了一块儿包粘豆包来着。”钱大娘看着秦小妹骑车远去的背影,有些落寞。 她还想和闺女讲讲她年轻时候的趣事,增进增进感情呐。 “这不是明天要吃的肉还没买嘛,咱先包着,等娃回来吃现成的刚刚好,赶紧的吧。” 丧彪侧着屁股,它嫌地上湿冷,整个狗都坐在李树脚上,压的他龇牙咧嘴又不忍心发火。 直到钱家老两口目送秦小妹消失在村口拐角,丧彪才起身跟着一起回去,放过了李树那只因血液不流通,已经失去知觉的脚。 在屋里的钱庆春早将火墙大炕烧热乎了,四个人分工明确手脚麻利,等秦小妹回来务必叫她吃上现成饭。 丧彪穿梭在家人腿间,一会儿在姥姥那儿讨口豆沙吃,一会儿在兄弟那儿喝点儿糖水儿,好不快活。 人多力量大,动作比想象中快了不少。 中午粘豆包就分批全上了锅,留下马上要吃的一锅,其他的都被钱大娘放在了通风透气的晾房里,等冷却了再收藏。 大概是雪天路滑难走,秦小妹直到天快黑了才带着大包小包出现在村头。 在家门口里等她的四个人早等急了,连忙小跑去接。 “哎呀老闺女!冻坏了吧?快进屋去吧,这儿有你两个兄弟就行,娘在锅里给你热着牛奶,去喝吧~” 这天气骑车实在是一种煎熬,秦小妹包着头脸的围巾都被冻硬了,扯下来咯吱咯吱直响,掉了一地冰碴子,可把钱大娘心疼死了。 留下一自行车的东西给钱庆春和李树收拾,秦小妹回屋吃了几个粘豆包喝了一大碗牛奶才缓过来。 “娘,这豆包真好吃,多裹些白糖,甜~” “吃吧吃吧,等明早晾房里的冻硬了你都拿去,慢慢儿吃,这东西才有营养呐。” 因着明天还要来钱家,秦小妹连自行车都没骑走,李树说要留在钱家和钱庆春睡一个炕,就连丧彪也不肯离开姥姥。 没办法,秦小妹只好一个人回去,家里一院子鸡鸭不能没人管。 殊不知,她这一走可出大事儿了。 第二天天刚亮,秦小妹就出门了。 她准备放一天手里的活儿和家人团聚,帮着母亲做饭做家务啥的。 到钱家的时候,李树和钱庆春已经在院子里忙活了,秦小妹觉得好奇,问了一句。 “今天咋这么勤快?忙活啥呐?我也来帮忙呗。” 被她突然开口吓了一跳,钱庆春猛的转过头来,一脸的惊慌。 “小!小妹!你来这么早?那个……也没啥……你玩儿去吧!” 没啥?我咋这么不信呐? 秦小妹眯了眯眼睛,直觉告诉她钱庆春这大冬天急的一脑门子汗,背后指定有猫腻。 站他旁边的李树也没比他好多少,眼睛到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大姐,俩手背在身后不知道藏着什么。 对他,秦小妹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将人一把推开,去看他们兄弟俩藏在身后的东西。 “草?草汁?还是草药?你们弄这个干啥?” 二人身后的地上,是一大团凌乱的已经被捣碎的草叶子。 李树手里还端着一大碗绿色的汁液,听见秦小妹问话,他吓的一撇嘴,差点儿哭了。 “姐啊!你快去看看吧,丧彪它····它不动弹,身子都僵了!” “你说啥!” 第523章 没救了 脑袋里闪过丧彪来到自己身边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秦小妹就好像突然失忆,听不懂话似的,一遍遍追问李树。 “你胡说啥呢?啥意思?咋就不动弹啦?丧彪呐?它在哪儿?!” 见妹子急得脸色苍白、语无伦次,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钱庆春被吓了一跳,一叠声的喊娘快出来看看。 李树这时候已经哭了起来,他是个坚强的小伙子,能让他掉眼泪的情况可不多。 “不知道是咋回事儿呀····昨儿晚上睡觉前都好好的,还进屋和我们哥俩打了个招呼才出去睡觉,早上起来就没动静了!” 眼泪水吧嗒吧嗒的掉进面前盛着绿色汁液的白瓷碗里,一早上的担忧,在看见姐姐的这一刻全释放出来。 李树哭的直抽抽。 “干爹已经到老梁家去喊人来帮忙了,干娘说丧彪突然这样有古怪,一定是被人下药给毒翻了!叫我和哥去找了这些草药来···说···说是能治中毒···。” 中毒? “咋···咋会这样?昨儿晚上还好好的呢!就过了一晚上,咋就中毒了?丧彪!丧彪!” 处在这冰天雪地里,秦小妹只觉自己从心到身全被冻成了个冰棍儿,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大声哭叫着,跌跌撞撞往屋里跑。 身后的钱庆春和李树怕她出事,连忙端着救命的草药跟在她屁股后头撵。 三人几乎是前后脚进的屋,掀开门帘儿就见钱大娘红肿着双眼,在喂丧彪吃着什么。 丧彪被放在铺着草席的地上,狗头无精打采的搭在钱大娘腿上,听见动静,它抬眼去看,见是秦小妹进来,还强打起精神,晃了晃尾巴。 秦小妹再也受不了了,扑上去抱着狗大哭起来。 丧彪在自己家里过了个夜,莫名其妙就被人下药给毒翻了,这其中要说谁最难受,那肯定是钱大娘。 从发现丧彪不对劲开始,她就一直陪伴在狗子身边,一边抹眼泪一边给它喂糖水,希望这样做能叫它舒服一些。 好歹吊着点儿力气,等养它一场的秦小妹来见它最后一面。 虽然事先已经有心理准备,可看着秦小妹伤心欲绝,难得露出的破碎模样,钱大娘母子俩和李树还是全都哭了起来。 人非草木,即使丧彪只是一条狗,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大家也早把它当成了家人。 至亲已到弥留之际,凭他是谁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撕心裂肺的哭了一阵,秦小妹一边嚎一边拿手胡乱摸了丧彪一遍。 狗子不知是误食了什么毒药,药效竟然如此歹毒! 那身上硬的跟石头似的,尾巴尖儿都僵了。 整只狗无精打采,脖子伸的老长,姿势古怪。 虽然丧彪不会说话,可光看它那眼神就知道此刻它一定承受着相当强烈的痛苦,秦小妹只看了一眼,心就碎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几乎将全村社员想了个遍,可还是想不出来到底谁会对丧彪下手。 自打重生以来,她看开了,做人做事也豁达的很。 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能说好听话就不说难听话,能大方绝不小气,光说大溪沟村,秦小妹可以保证她没有仇家。 要往远了去说,倒还能想想。 可到底是怎样的仇恨?才能化作动力让一个人顶着大雪潜进村子里来,却只为了毒死一条狗呢?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秦小妹哭的头晕,仍不肯放开丧彪,最后还是钱庆春见实在劝不动她,硬将她死死抱住拖走,李树才有机会将青草汁喂给丧彪。 “好狗,快喝吧,喝了你就好了,你是条聪明的狗,等你好了···就带我去找是谁害的你!我给你报仇!” 也不知道是听懂了李树说的话,还是单纯信任他不会害自己,丧彪挣扎着,艰难的尝试起身,可没能如愿。 它肚腹坚硬的跟石头似的,根本动弹不了一点儿。 钱大娘在一旁看的崩溃痛哭,赶紧又拿出小勺子,一勺一勺将草药汁喂给丧彪。 它倒是听话,全都喝了,可让人心碎的是草药汁根本不起作用。 就在一屋子的人陷入绝望之际,钱木匠带来了新的希望。 “梁老哥!快进来吧!哎呀~知道你不治狗!可你已经算村儿里对这方面最了解的人了,你进来帮忙看看,治不好我也不怪你!” 之前就说过,老梁头是个有些本事的兽医没错,可有道是术业有专攻,要叫他看些牛马羊啥的他确实在行,看狗却是一窍不通。 要不是看老钱实在着急,病急乱投医硬将自己拉来了钱家,他说啥也不可能揽下这事儿。 “哎呀呀呀!你看你急啥嘛!鞋都给我跑丢了!唉···都说不会治狗了你咋就不信呢?” 多说也无用,人都到门口了,不进去看一眼老钱指定不能死心。 没办法,老梁头只好光着一只脚,哆哆嗦嗦的走进里屋 见医生来了,屋里众人的目光立马又亮了起来。 饱含着希望,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炙热眼神瞬间锁定老梁头。 给老头子吓的,下雪天急出了一脑门子冷汗。 他治了这么多年牛,还从来没见病患家属情绪这么激动的··· 狼狈的拿袖子擦了擦汗,老梁头不敢再耽搁,连忙低头观察起狗子的情况,企图用治牛的方法试试看能不能把狗治活。 “呃···我看看啊,体表没有明显伤,应该不是叫人给打坏了的,嘶~狗今天呕吐过吗?拉稀没有?” 第一个发现丧彪不对劲儿的人是钱大娘,之后也是她一直陪着狗子。 见医生问起,也不用谁提醒,她立刻回话道: “没呢!干干净净的···没吐也没拉稀,就是躺着不动弹···呜呜呜~咋捂也捂不热,瞧着就要硬了···呜呜呜~” 但凡活着的东西肯定是软和的,硬了,那不就死了吗? 老梁头心里咯噔一下,挠了挠头,继续检查丧彪的口腔,双手一寸寸按压它的腹部,检查的很认真,脸色也很难看。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找到了病灶,就要对症下药时,老梁头却突然抬头,叹了口气。 “哎哟,还真是硬了,这我可真治不了,没救了,等死吧。” “啥?” 众人惊诧于医生下判断的果决,下一瞬间,所有人抱头哭成了一团。 第524章 求医 怎么会这样? 秦小妹其实也想过,上辈子疾病缠身的她都活到了六十岁,这辈子健康顺遂只怕会更加长寿。 丧彪只是一条小狗,无论如何也活不过她,二人终有一别,不可能相伴走到最后。 可老天爷怎么能这么残酷? 在她已经做好准备,要给丧彪养老送终照顾它走完一生,一辈子开心幸福后。 突然要她接受还是小狗狗的丧彪,将要离开的现实。 又哭了一场,秦小妹到底重生一回,内心坚强远超常人。 她知道丧彪不可能无缘无故变成这样,家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或是来了什么人。 可问题是,到底谁会害丧彪呐?它只是条狗啊? 痛苦和悔恨裹挟着压抑不住的愤怒,秦小妹只要一想到丧彪的惨状有可能是人为,就控制不住情绪。 她把拳头攥的咯吱响,眼红的像要滴出血来,可把一旁畏畏缩缩的老梁头吓坏了。 心说还好当时没请媒人去说秦小妹与梁平的好事,要不然这瞧着就不好惹的小丫头真进了家门儿,老儿子要敢大声说句话,不得被她邦邦两拳打死? 不知道老梁头此刻心中想法偏的有多离谱,秦小妹哽咽了两声,起身问他: “梁叔,知道你不是治狗的人,可你能不能看出来我这狗到底咋了?昨儿还好端端的呢,能吃能睡的,今天咋就突然···。” 到底是被人害了还是误伤,且先放一放之后再说。 目前最要紧的是找出病因,才好对症下药。 秦小妹好歹是穿越而来,看过后头三十年飞速发展的太平盛世,或许知道丧彪的病因后,她能结合所有知识,救狗一命! 来的时候就见老钱慌的不行,这会儿见这一家子为了条大狗伤心成这样,老梁头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摆正态度,不再将丧彪当做可以替代的一般土狗看待,听了秦小妹的话后又仔细上前翻看了一阵。 可惜,他是真不会治。 “我真没治过狗,对狗也许会得的病成因和表现也不了解。”老梁头说完停顿了一下,见老钱媳妇都要哭晕了,连忙紧接着又说: “不过我瞧它还没到极限,或许你们可以到盘磨河下游的陈庄去碰碰运气。” 指了指院儿里停放着的自行车,老梁头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他是不会治狗,可他会治偶蹄类牲畜,且很有些本事,可以说是名声在外。 这些年,他不光给自己生产队里的牲畜治疗,还曾给隔壁的几个兄弟生产队尽过力,有些人脉。 知道位于盘磨河下游的陈庄,有个和他一样的赤脚兽医。 那人年纪和他差不多大,也有真本事在身上,尤其会看小猫小狗一类的动物。 如果这只叫丧彪的狗能撑得住,那么现在立刻去陈庄找人来救命,应该还来得及。 “哎呀!那还说啥呀?我去!” 钱庆春猛一拍大腿,没等老梁头说完,就迈开长腿冲进院子里,一把推起自行车就走。 一直等他出了门口才想起来,他不会骑车! 好在根本也没人指望他,秦小妹已经紧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我去吧,我一个人去,车上轻些骑的也能快点儿,你们在家里好好看着丧彪,务必要吊着它的命,等我回来救它!” 这一大家子人说起来都正值壮年,其中还有两个高个儿小伙儿,可偏偏就秦小妹这女娃子会骑自行车。 钱大娘恨铁不成钢,跳起来一巴掌狠狠甩在钱庆春脖子后头,怒骂道: “真没用!早叫你学自行车你不学,一天天儿的就上山下河、摸鱼打鸟有空,正事儿一件也不干!生你还不如生块儿粘豆包,滚一边儿去!” 两巴掌打跑了捣乱的钱庆春,钱大娘一脸心疼的看着秦小妹哭红的脸蛋子。 解下自己的围巾给闺女捂得严严实实。 “好娃,你骑车千万小心,家里有我们你就放心吧,丧彪一定能等到你回来!” 有这句话,秦小妹心就安了。 没做多大耽搁,她和老梁头确定了一下兽医的名字和大概住址,就跨上自行车呲溜一声飙了出去,骑的飞快。 钱大娘担忧的看着闺女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捂着脸抽泣着回到丧彪身边。 “彪子呀~你到底是咋了?一家子都为你担心,你可别吓姥姥,一定要好起来呀。 天杀的,到底谁害了我家的狗?叫我知道,我得拿菜刀去跟他拼了!” 钱大娘一边哭一边骂,累了就抱着丧彪微微起伏的胸膛祈祷,老梁头看的心里难受,找了个借口回家了。 这事儿说起来复杂,但其实从老梁头进钱家,到从钱家回到自己家,才一个小时不到。 下着大雪,不少社员这时候才刚刚从炕上起来,开始准备早饭,老梁头到家时,老伴儿正在打扫自家屋前的积雪。 见他回来的这么快,还挺纳闷儿。 “咋这就回来啦?我瞧老钱不挺着急的嘛?别是他家大肥猪害了急病吧?那可得加点儿小心。 你先别动,我拿件衣裳你在柴房换了再进屋,可别传染给咱自己的猪。” 养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多疫病都会通过肢体接触和水源传染给家猪。 作为兽医,老梁家尤其清楚这一点。 见老伴儿要进去找衣裳,老梁头连忙摆了摆手,走进屋里。 “甭折腾了,病的不是猪,是他家的大黑狗,那狗也是可怜,不知道让谁下毒给药了,硬邦邦的,我瞧着是没活头了。” 说到大黑狗,队里最出名的自然是秦小妹养的那只。 她和老钱家是干亲,平日里来往很密,一听出事的是条大黑狗,梁母心里咯噔一下,拿着扫帚的手顿了顿。 “大黑狗?是秦小妹那只大黑狗?哎呦喂~那可真是造了孽了,她那狗养的才好呢,油光水滑憨头憨脑的,真被人毒死就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那娃哭的伤心,她你是知道的,身世可怜,把这条狗养这么大估计也是动了真感情,也不知道到底谁丧良心把狗给她毒死了,这不是要人命吗?” 说话间,老梁头已经走到饭桌前,准备吃饭。 已经喝了半碗菜粥的梁平,不动声色将爹娘的话全听进耳朵里。 末了,淡淡问了一句。 “那现在咋整?她不会看着狗就这么死的。” “还能有啥法子?出去找人呗,我出主意叫她去陈庄找陈老七来救命,可也不知道那狗能不能等到。” 陈庄? 这么大的雪。 梁平看了外头一眼,有些担心。 “她一个人去的?” “嘿,说来真是笑话人,老钱一家子都不会骑自行车,就她一个女娃会,她不去谁去呀?” “我吃饱了,出去溜溜。” 知道秦小妹是一个人去的,梁平撂下喝了一半的粥碗不要,穿了件衣裳就往外走。 梁母和他擦身而过,正准备吃饭,见儿子要出门连忙拦他。 “下这么大的雪,你上哪儿去?” “我···我骑自行车出去兜兜风,一会儿就回来!” 第525章 四朵金花儿 陈庄在盘磨河下游。 与去往公社的大道是相反方向。 因此几乎骑出村口,就是秦小妹从未看见过的陌生风景。 两辈子,这都是她第一次到陈庄去。 陈庄经济好,她在别人口中时常听说,还曾经做过几单陈庄的生意,在那地方也算有几个熟人,真要打听应该也有地方问。 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脑袋里不停回想着丧彪离奇的病症,秦小妹一路疾驰,顶着风雪骑的飞快。 万幸,陈庄和大溪沟村日子都好过,相通的道路上常有人经过,被养护的宽敞齐整。 即使被大雪覆盖也没什么坑洞,骑行了两个多小时,秦小妹总算平安到达了。 “兽医?嗨呦就老七呗~知道知道,他家住的不远,瞧见桥没?过了就是。” “谢啥呀~不用不用!你赶紧去吧啊,慢点儿的~” 大概是丧彪命不该绝吧,秦小妹在村头随便拦了个老人家问路,结果人家正好认识兽医陈老七,而且两家住的很近,知道他今天刚好在家。 看秦小妹着急,老人家不仅非常热心的给她指了方向,还叮嘱她骑车慢点儿,目送她离开,确保她走的方向没错才回头。 是谁说长得漂亮没用的?上辈子的秦小妹可没遇见这么多好人。 这时候的生产队大都一个样。 是几辈子生活在一起的老邻居们,组建起来的集体大家庭。 秦小妹这个外来的生面孔,顶着一张俏丽无比的脸蛋儿,骑着这么一辆抢眼时髦的自行车,一出现在村道上,瞬间就吸引了田里地里所有人的目光。 听说她是来找兽医陈老七的,说什么的都有。 “哎呀~真是好俊的姑娘!俺老头子活了快七十年,这么俊的姑娘还是头一回见,她上老七家干啥去?难道是他家的亲戚?” “亲戚?妈呀!七叔早说他家有个这么俏的亲戚,那他不就成俺亲叔了吗?不行!俺得跟去看看!说不定啊~明年就轮到俺结婚了!” “真是个痴娃子!哪个正经人一天到晚把要结婚挂嘴边儿的?就你这样啊?还得单!” “嘿!你说啥呐!俺一早就抱过荤油坛子了,明年准结婚!” 不怪年轻汉子气恼,他今年都二十二了,还没跟女同志说过话,能不急嘛? 这些个老头子自己有儿有女有老伴儿,是饱汉子不知他饿汉子饥,每每寻开心刺他心窝子,都臊的他脸红心烦。 在这时候的农村有个说法,元旦一早起来先抱一抱装荤油的坛子,寓意着“动荤”,明年准能脱单结婚。 但要是不小心抱了咸菜坛子,那就得再闲一年,打一年光棍儿了。 虽说不是每一个抱了荤油坛子的青年,都能在一年后结婚,但这说法仍是给了光棍汉们足够的心理暗示,让这一年的生活多了些期盼。 这是个流传已久的习俗,在碾子桥公社下属的这十几个生产队里,基本上适龄的未婚男女在元旦当天一早起来,第一件事儿都是抱坛子。 同样的,兽医陈老七家也不能免俗。 陈老七与妻子共生育有四个女儿,这四朵金花儿大的今年二十四岁,小的今年十六岁,都还待字闺中,连个对象也没往家里带过。 老七心里急呀。 大早上起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将家里的荤油坛子抱到了院子中间,逼着四个女儿轮流去抱。 “我不!队长月月叫咱学习新思想,爹咋还搞这些旧俗?愚昧!封建!我不抱!” 老大陈大妮儿,是继承父亲手艺的长女。 读完初中以后,她就开始跟着父亲一起走街串巷给牲畜看病,梦想是进公社兽医站,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 在她看来,想吃上国家饭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首先第一点,就应该对自身要求严格。 不论是技术还是思想,她都应该是拔尖儿的。 这要叫人知道她在家里搞这些封建迷信,还不得被人糟践死! 她是家里的大闺女,同时也是父亲工作时的好帮手,很有话语权。 见大姐敢梗着脖子和老父亲对着干,其他三朵金花儿有样学样,也都摇头表示不肯抱荤油坛子。 “大姐都不抱,我也不抱!结婚能有啥好处?咱们妇女自己也能顶半边天,不论是上工干活挣工分,还是学手艺走出去,都能养活自己,用不着男人!” “我也不想结婚···村头小花姐前年才结的婚,去年只回来过一趟,今年才刚开始呢,就听说难产死在了婆家!可见结婚是个危险的事儿,应该远离!” “同意!我才不要结婚,我要出去读书,到年纪了参军长见识,退回来接着研究机枪大炮,那才好呐!” 四姐妹凑在一起话就没停过,她们志趣相投,说的热火朝天好不开心,直接选择性无视了老父亲那张黑如锅底的脸。 “你们!你们一个个的!反了天呐!新年第一天就这么气老子?冤孽!冤孽啊!你们气死我得了!” 话虽说的重,可陈老七也就只能拍一拍大腿,跺一跺脚,仅以此表示自己的不满而已。 再多的话,却是一句也不敢说出来。 只因他家庭特殊,打他母亲那辈儿起,就是红根儿! 什么女子不如男啊、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繁衍后代呀,诸如此类的说法,在他家是不能提的,就是外人也不敢乱说话。 只因陈家一家,要用以前的话说,真是满门忠烈。 陈老七的母亲是解放军第一代随军女军医,他大哥曾是碾子桥公社下属千人民兵队的副队长,兼任医疗组组长。 二哥三哥都参军上了前线,剩下的几个姐妹也都在前线后援队与侵略者做抗争。 在那个艰难动荡的年代,国人用血肉筑起长城,扞卫着家园和家人,从不退缩。 等残酷的战争结束后,陈老七一家九口人,就剩下他一个了。 他也知道,自己是家里留下的唯一血脉,因此和妻子结婚以后就卯足了劲儿生娃。 家里一口气开出了四朵金花,他很是欣慰。 想着这也算幸不辱使命,孩子们如果以后可以和她们的奶奶和姑姑们一样为国争光,那也是好事一桩。 可谁知道!这四个女儿是个个思想前卫没错,可也太前卫了! 让她们报效祖国,争先恐后。 让她们结婚生娃,推三阻四。 个个变脸比翻书还快,一肚子全是歪理,真要将个陈老七给气死了! 第526章 大毛 秦小妹跟随着好心村民的指引,推着自行车走到老陈家院门前时,陈老七,这个可怜的小老头儿还在无能狂怒。 “不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晓不晓得?过日子过的是啥?是人!没人过啥日子?都跟你们似的,不结婚也不生娃,地谁去种?粮食给谁吃啊?说说!说说!” 说来说去,不还是这几句老腔调,一点新鲜词儿也没有。 陈大妮儿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会开始撒泼耍赖的父亲。 她回头想走,却见一个俏丽非常的姑娘,推着一辆亮眼的银灰色自行车,微微喘着粗气,正泪眼朦胧的站在自家院前,欲言又止。 虽然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在这之前陈大妮儿甚至不知道秦小妹的名字和为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肯定秦小妹一定是个好人,看她脸色指定有什么苦衷! 陈家院儿里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秦小妹。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秦小妹慌乱的理了理衣裳又抹了把脸,打起些精神来,走上前去。 “请问···这里是兽医陈家吗?我···我的狗,我的狗病了,它快要不行了!我带了钱也带了票,能不能请陈医生跟我去一趟大溪沟村?” “哦哦···我爹是木匠老钱,或许你们认识,他常上陈庄来干活儿。还有我兄弟李树,他是小溪沟村建筑队的,前两天也在这儿干活来着,我可以先给钱,请你们一定要跟我走一趟!” 去一趟大溪沟村,来回路程可不短,更别说还是这么极端的天气。 要是队里的牲畜有了毛病,请人去看无可厚非,因为牲畜多,给医生拿的工钱也多,人去一趟不吃亏。 可秦小妹就一条狗,还要人家上门去看,这就有点儿过分了。 她自己也知道,所以姿态很低,表示丧彪虽然是条小狗,但对自己的重要程度无异于家人,为了救狗一命,她愿意付出三倍的报酬,请陈老七走一趟。 有买卖上门是好事,甭管能不能做成,都该把人迎进屋里去说话。 在这一点上陈老七算的上是个讲究人,他招呼四个女儿赶紧把荤油坛子拖走,然后主动将客人带进屋里去。 顺便遣散了周围几个,跟着秦小妹和自行车来看热闹的村里社员。 看着陈家缓缓关上了院门,几个青壮不屑的咂了咂嘴。 “还当是哪家的好姑娘呐,原来是个疯婆子!为了一条狗这么大冷的天骑车跑这么远,还开三倍的钱,瞧着就不是个能安生过日子的。” “可不是,瞧她那身行头和她那自行车,家里估计不差钱,惯的!” “算啦算啦~看了也是白看,这样的姑娘娶得起也养不起~” 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在当今这个熟人社会里,这是普罗大众的广泛认知。 就不说别的,单看秦小妹那俏丽的脸庞,健康的体态和通身的行头,以及她骑着的那辆时髦自行车,就知道此人家境很好,兴许是城里来的也说不定。 难怪青年同志们生怕错过机会,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跟在人屁股后头。 虽然此时,那些刚还满眼爱慕的青年同志,已经面露鄙夷,先入为主把秦小妹当不正经人看,对她失去兴趣了。 要知道,陈庄就已经算富裕了,可也还没有谁能为了条狗做到这地步。 这就算不是疯子,肯定也不是啥好人。 人群很快散掉,只有一开始跟着秦小妹跑的那个小青年还不死心。 蹲在陈家门口看了一阵,又绕了两圈儿确定爬不上墙,才不情不愿的回去。 他家里条件不算好,从当爹的那辈儿起就是混日子的主,在这个以劳动为荣的时代,人缘并不咋滴。 住的也偏,本来平时来往的村里社员就少,自打前段时间,大队长做主将前头那块地划给了牛家庄分过来的几户人家,这片地方来往的人就更少了。 那村儿里的人都是什么德行,是犯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丑事才散了的,大家伙儿心知肚明。 年轻人脸皮薄,倒还好些,和新加入的社员能有些话说。 村儿里的老人儿直接把嫌弃写在脸上,除了平日里上工下地干活儿遇上了,点头致意,没有一个人愿意与牛家庄来的人深交。 “哥哥,能帮个忙吗?” 小青年人还没走进门口,就被人叫住了。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前段时间刚从牛家庄搬来的小姑娘大毛。 她是个苦命的丫头,年纪不大就要负担一家人的生活,照顾幼小的妹妹、和残疾的娘。 听说她爹和爷奶都进了学校,本来还有个姑姑来着,可家里出事以后就迅速嫁了人,摆脱了这一家子。 如今她可算是那家里的顶梁柱了。 小青年人虽然窝囊,可却是个热心肠,经常帮大毛家干重活儿,照顾她们娘仨。 日子久了,大毛一家知道他心好,也不客气,有啥重活儿从不想着自己干,都给小青年留着,动嘴皮子等他来帮忙。 是以听大毛又要叫自己去家里帮忙,小青年有些郁闷。 可他脸皮儿薄,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只好挠着头皮跟在大毛身后,走向她们娘仨住着的窝棚区。 “对了大毛,今天庄上来了一个好漂亮的女同志骑着一辆特别时髦的自行车,大家都去看热闹了,你咋不去?” 路上气氛有些沉闷,小青年觉得压抑,下意识的没话找话。 生活的重担早把大毛压的没了孩童的天真,对一切都没太大兴趣,闻言也只淡淡回应道: “漂亮的女同志骑着时髦的自行车,谁知道是啥路子来的?俺可不去看,脏了俺的眼。” 生活的不如意,早养出了这个才十岁的孩子一肚子怨气。 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要明白告诉她,那漂亮女孩儿骑着的时髦自行车是人自己挣的,非把她嫉妒的眼睛出血不可, 因此大毛宁愿相信那车不是正道上来的,也确实这般诋毁了,只为了自己心里能舒服点儿。 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小青年一愣,更加用力的挠了挠头。 下意识的帮秦小妹说话。 “不会不会!我瞧那女同志是个正派人,估计是家里爷们儿争气会挣钱,她自己也说了,爹是木匠、兄弟是泥瓦匠,可不得了。 前段时间还来咱庄上干过活儿呢,诶!你不是说认识嘛?就那姓钱的木匠父子俩! 嘶~不过说起来还真奇怪哈,为啥她爹姓钱她姓秦呢?” 方才在陈家院子里,小青年没多想,这会儿回想起来才觉得相当奇怪。 哪儿有父女俩人不同姓的? 第527章 暴风雪 离开家族几代成员搭建、完善的祖屋,周伟珍母子四人,和所有从牛家庄迁户出来的村民一样。 都再也没有多余的人力和物力搭建新家,只能暂时住在窝棚里,硬挨过这个冬天。 家里的男人都进了学习班,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 牛家庄是这附近出了名的贫困,所属社员自然也是个顶个穷的尿血。 他们既没有钱打探消息、疏通门道,也没有钱建设家园、改善生活。 虽然说的好听,加入了新生产队同志们互帮互助,共同度过难关。 可有他们之前那顶风臭三丈的名声在前,不光是在陈庄,只要是有牛家庄社员加入的生产队,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待见他们。 因此除了分到一小片容身之处,他们万事还是只能靠自己。 只不过相比起周伟珍一家来,旁的社员好歹还拥有完全的劳动能力,咬牙干仨月,日子也就好起来了。 陈庄到底是富庄,地方依山傍水不说,土地粮产、副业发展都遥遥领先周围大队。 只要是勤快人,在这儿的出路一定比在牛家庄多,至少混口饭吃不成问题。 这在这个年代就已经很难得了。 小青年跟着大毛,七拐八拐,走到一处低矮的窝棚前站定。 如今大毛家里除了残废就是幼小孩童,就这小窝棚能搭起来,还是多亏了周围几户原牛家庄社员邻居帮忙。 可即便如此,她家的窝棚在整个棚户区里也是最低矮、占地面积最小的。 在窝棚外头不远的下风口,二毛正架着一只黑乎乎的小锅,俩手轮换,不停用木棍捣着锅里不算鲜嫩的野菜。 看见姐姐带着帮手回来,她木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力。 “姐!你可回来了!快把棚子修好吧,要不晚上可咋睡呀!” 这么冷的天,住在简易搭建的窝棚里,滋味可想而知。 本来就已经够冷、够难熬的了,偏偏她们运气还不好。 今儿早上起了好大一阵风。 邻居们窝棚搭的又大又结实,抗住大风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只她们的小棚子被风掀起一角,人没拉住,呲啦一声,扯了个好大的窟窿。 冷风直往里头灌,惹得周伟珍骂了一早上。 姐妹俩笨手笨脚的挡了半天没帮上一点儿忙,反倒把窟窿扯的更大了。 又被骂了一顿。 来的路上小青年没多问,只当还是些日常搬运的重活儿。 他是个闲汉,反正没事儿也是溜达,帮帮忙做了好事儿他心里也舒坦,就没多想,跟了过来。 可这会儿都到门口了,他才知道原来大毛是想叫他修理好窝棚。 上前看了一眼几乎被掀起一半的窝棚,小青年摆了摆手,忙不迭表示爱莫能助。 “这可是个技术活儿,俺干不了,真干不了。 看看这棚布都让掀成啥样了?得找个会针线活儿的人缝好才行,俺一个大老爷们儿,哪里使得动绣花针啊?” 说是棚布,可这会儿哪有那好东西? 搭建窝棚也不过是将一些破布头子、烂布帕子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缝合在一起,上头再盖上些干草树枝糊弄完事罢了。 毕竟这就是个暂时的居住点,过渡而已,谁也没想过要在里头待一辈子。 只是眼下凛冬已至,就这么敞开“大门”吹着,指定不行。 小青年虽说没有缝补窝棚的本事,可心眼儿是真的好,他给大毛出主意道。 “这雪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不行你们母女三个先分开住到邻居家里去躲几天得了,等风雪停了,再请大队长介绍一位裁缝来帮你们把棚布缝好接着住,咋样?” 周围邻居住的也都是窝棚,要一口气接纳她们母女三人属实有些吃力。 小青年想的周到,大毛、二毛都是可以独立生活的小大人,用不着母亲操心。 将她们打散借住在邻居家里,无疑是现如今最好的法子。 不然就这小窝棚,找人来缝好也顶不住风雪,今天缝明天塌,无用功做多少都是没用。 如果家里真只有她们母女三人,大毛一定想也不想,就点头同意了。 这么冷的天,她再能吃苦也不是木头雕的,自然感觉相当不适,希望能住进更大、更温暖、更结实的邻居家。 可不巧,家里偏偏不只有她们三个。 弟弟命苦,生下来就长了条“尾巴”。 原本爹娘已经谈好条件,要请村儿里的牛大胆来给弟弟割尾巴,可谁知道变故来的这么快! 如今她们娘仨没钱没人脉,连牛大胆被分去了哪个生产队都不知道。 弟弟金宝也就只能带着一条尾巴,被母亲藏在家里偷偷养活。 这是母女三人共同的秘密,至今为止一直瞒的很好。 母亲周伟珍始终觉得儿子是个有福报的人,说不定等他长大些,这条尾巴就会自己消失,不肯放弃。 为了避免牛金宝以后为乡亲邻居的闲言碎语伤心,她们决定短时间里就这样偷着藏着生活下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周围诡异的陷入沉默,小青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自认说的话没有错处,也表示了愿意去和周围邻居交涉,让他们暂时接纳母女三人,先度过这几天的暴风雪再说。 可大毛面对如此妥善的安置方案,没有丝毫感激,反倒是一脸纠结,俩手不停来回摩挲着,都快磨出火星儿了。 突然!她灵机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了小青年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说刚才进村儿的女同志姓秦,她还有一个姓钱的爹,是真的?” 其实大毛不太确定来的人是秦小妹,毕竟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 对这个大姐她了解也不多,根本不知道她有没有自行车。 甚至于她拜了姓钱的一家木匠手艺人做干亲,也是母亲打听回来,咒骂的时候,大毛听说的。 “你···你问这干啥?俺可没说她有个啥姓钱的爹,那人俺根本就不认识,你出去可别乱说!” 也许是这话问得过于莫名其妙,小青年有些警惕。 他家里一穷二白,从来没进过学堂,可也知道祸从口出这个道理。 那女同志瞧长相就不是一般人,真要因为自己大嘴巴起了冲突,那不得丢人丢死? 小青年有些后悔来这一趟,岔开话题,不耐烦的又催了大毛两句。 “你就说搬不搬吧!反正窝棚俺不会补,你要不搬俺可走了,这大冷天儿的,冻死个人哩!” 小青年是真想走,方才去掀开窟窿看的时候,他可瞧得清清楚楚。 这么冷的天,大毛二毛那肢体残疾,如同怪物一般的母亲还缩在窝棚里不走。 怀里抱着个小枕头。 指不定是精神上也出了啥问题。 第528章 没空! 其实大毛问小青年这句话,也没啥别的意思。 她知道这位大姐的厉害,是个母亲都讨不到任何好处的硬骨头,根本不敢造次。 只是突然想起来大姐是裁缝,好歹自己这一窝都是她的血肉至亲,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冻死,说啥也会出手帮忙把窝棚缝好才对。 刚才一路上小青年没少念叨秦小妹有多漂亮威风,大毛这会儿想起来,只觉得他说的那人和自己印象中的大姐十分相像。 眼前的年轻男人油嘴滑舌,生怕自己说错话得罪人,才一会儿功夫,就不承认自己亲口说出来的话了。 不过也没关系。 大毛飞快的钻进破了一个大窟窿的窝棚,窸窸窣窣的,不知道跟母亲周伟珍说了些什么,再出来时已是喜笑颜开,一把拉起二毛。 “别捣了!大姐来看咱哩,说不定是接俺们四个去她家过好日子呐,快走!接接她去!” 说完,大毛二毛理也不理好心冒着大雪来帮她们忙的小青年,手牵手飞快朝村子中心赶去。 “不是!谁是你姐啊?还有你们家不就才仨人儿吗?” 新年头一天,小青年只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问号,站在原地发问也没人回应。 只有一阵寒风裹挟着雪粒吹在他脸上、脖子里,激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神经病!娘仨都有毛病!以后这家俺还是躲着走吧。” 对比起一早一晚肆虐的暴风雪,这会儿的天气已经算不错的了。 虽然仍有雪粒子时不时从天上飘下来,但只是在道上行走的话,完全没问题。 陈老七对女儿的本事很有自信,对她谨慎的性格也很放心。 一点儿没觉得由她接这活儿有啥不对。 直到临了要出发的时候,他才想起大妮儿到底是个女娃,这么大的雪,山路又难走,应该他这个当父亲的去才对。 “大妮儿,要不你还是留在家里吧,听秦丫头说,她那狗病的挺邪乎,还得爹去看看,你在家里管束好三个妹妹,等爹回来。” 说着,陈老七就想回屋去拿狗皮帽子,但被女儿二妮儿一把给拉住了。 “爹,就让大姐去吧。她这些年跟着你见识的也不少了,再邪乎的病症也难不倒她,再说您总这样宠着护着,啥时候是个头?难道以后大姐去了兽医站,遇上疑难杂症也回来请您?” 话糙理不糙,雏鸟大了总归要离巢,道理陈老七都懂。 可老话说的好,孩子再大,在父母面前也是小娃娃,他总会下意识的忽视掉女儿已经二十有四这个现实。 被二妮儿提醒才想起来,不禁叹了口气。 “唉~可要老命了,这会儿想逃才知道自己长大了?那刚才为啥不愿意抱荤油坛子?二十好几的老姑娘,不谈对象不结婚!唉···老子愧对先祖啊!” 得~又开始了。 说啥都能扯到结婚这事儿上去,陈二妮儿翻了个白眼儿,眼神示意秦小妹和大姐赶紧走。 “等等!等等!” 知道女儿元旦还要出去干活,陈母心疼的不得了,本来是不愿意她去的。 可架不住秦小妹诚意十足,又实在着急,知道她家的狗再等不了了,病的很可怜,陈母这才松口。 刚才陈大妮儿准备药箱的时候不见母亲,还以为她生气,躲到厨房里去了。 直到快出门时,母亲才拿着一包东西从厨房里跑出来,直塞进她怀里。 “拿着吧!你饭还没吃呢!唉~早点儿去早点儿回,晚上要是风雪实在太大,就别难为人家小秦了,将就着睡一晚,明儿个再回来啊~” “放心吧娘,我心里有数哩。” 陈大妮儿跨坐在秦小妹自行车后座,还不忘回头叮嘱父亲。 “您可消停的吧,大过年的,一家子高高兴兴比啥都强,别再逼着她们仨抱荤油坛子了。” 关于这事儿秦小妹一个外人没好说什么,只是再三向二老保证会照顾好陈大妮儿。 跨上自行车,秦小妹正暗自窃喜老陈一家都是好说话的人,没耽误多少时间。 一抬头,却见哆哆嗦嗦的梁平,缩着脖子骑着辆二八大杠,晃悠悠的正好经过陈老七家门口。 “哎!梁二哥!你咋在这儿啊?”没多想,秦小妹开口搭话道。 闷着头,已经绕着村子骑了两圈儿,脸都冻麻木了,可算听到这一声天籁之音的梁平飞快抹了一把大鼻涕,转身,硬装出一副深沉的样子。 “我···我溜达···溜达呢。” 溜达? 陈大妮儿看着眼前这个帅气潇洒,但明显脑子不大好使的男人,疑惑的看向秦小妹。 那意思分明是“他没事儿吧?”。 秦小妹也觉得有些无语。 心说大哥你要跟来,也找个好点儿的理由啊! 溜达?哪个脑袋正常的人会顶着暴风雪,骑两个多小时自行车溜达到隔壁的隔壁庄上来呀!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秦小妹摇了摇头,没拆穿梁平,只招呼了他一声,叫往回走。 “这么冷的天儿,二哥你也别溜达了呗,跟我们一块儿回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再不走又要下起大雪来了。” 天气总归是不太好,一会儿能变好几个脸色。 趁着这会儿风缓,天亮路也好走,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本来就是来找秦小妹的,见她平平安安、活蹦乱跳的,梁平心中大定。 他本来就不大灵活的脑筋一点儿没转过来,还不知道自己那点儿心思,早被对面的小姑娘看了个明白。 仍傻愣愣的摆谱,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无奈道: “行吧~这道也挺远的,遇都遇见了,不把你平安送回家,庆春这愣小子肯定要跟我比划比划。走吧,你走前头,我在后头跟着你。” 唯恐耽误时间,秦小妹与梁平搭话时脚还搁在踏板上,与他说好后,一拧龙头就率先骑了出去。 掉了个头,梁平也紧随其后。 二人都很会骑自行车,在乡间小道上飙得飞快。 原以为接下来就只剩下闷头赶路就行,可眼看就要到村口了,身后却有人追了上来。 “大姐!大姐!停下!快停下!”是大毛和二毛姐妹俩。 她俩慢了一步,从背影上认出秦小妹后,就撒丫子狂奔,一直吊在她们身后撵到了村口。 没想到就这样还能惊动她们一家,秦小妹咬了咬牙,脚下动作一点儿不停,把车骑的差点儿飞起来。 坐在后座的陈大妮儿回头看了半天,问她。 “找你的?要不停下问问她们有啥事儿?” “啥事儿也没有命重要!别管她们,时间就是生命,我现在没空管杂事!” 第529章 狗呐? 人就两条腿,哪里跑得过车轱辘? 大毛二毛姐妹俩,一直追着秦小妹和梁平的自行车跑出村子,直到两只脚被冻累的失去知觉,才瘫倒在路边。 她们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吃粮食是什么时候了,本来就瘦弱,皮包骨头的躯干上,几乎没有肌肉痕迹。 稍微动弹动弹就累得喘不上气,这么冷的天,她们能坚持追这么远,已经是极限了。 “呼呼~呼呼~”二毛捂着心口,喘的跟个破风箱似的。 看着逐渐远去的秦小妹,满脸不可置信。 “大姐···大姐她不是来看咱们的吗?咋又走了?二姐,这是咋回事儿呀?” 闻言,落后二毛半步的大毛缓了两口气,咬牙咒骂道: “骑这么快!家里有人死啊!亲娘亲弟弟都冻成啥样了也不管,不是说恶人有恶报吗?这样的人咋还能过得这么好?” 对比上一次见面,大姐秦小妹的生活显而易见的更好了些。 就她那自行车,即使是不识货的大毛,也能一眼看出来绝对值老鼻子钱了。 这钱要给母亲,她们早盖上两间大瓦房了! 心中极度不平衡,大毛不懂,像大姐这种不心疼弟妹、不孝顺爹娘的狠心人,咋还没得报应? 天下哪里有娘亲弟妹住窝棚,她骑着时髦自行车到处招摇的道理? 这也太不公平了! 眼下的生活本来就艰难,和大姐秦小妹一对比,巨大的反差更是让两姐妹直接破防。 她俩就这么保持着摔倒的姿势,坐在雪地里又哭又叫。 诅咒了大姐秦小妹足足半个小时,直到彻底失去力气,张嘴都觉得累才停下。 这时候若有个讲理的外人在,或许会劝这姐妹俩一句。 她们现在的生活确实很艰难,但不管是吃不上饭、还是被迫迁户住不上屋,都和秦小妹没有一点关系。 这苦难没有一样是她造成的。 秦小妹如今的生活很好,羡慕的人不少。 可不论是她锅里的饭还是身上的衣,时髦的自行车还是温暖的家人、屋子,这些也全都没有大毛二毛和她们母亲一丝一毫的贡献。 更不用说两家关系本来就复杂,不似寻常的重组家庭。 因此对于她们彼此最好的安排,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好坏都别去嫉恨。 可显然无论是大毛二毛姐妹,还是周伟珍与她怀抱里的男婴,谁都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秦小妹这块肥猪肉。 回去的路,因为耗费光了体力,显得更加漫长。 大毛二毛姐妹俩互相搀扶着,在村民的指指点点中,一步一挪好不容易才回到属于自家的小窝棚。 却见小黑锅里的野菜糊糊因为没人照看,早已发出焦糊难闻的气味,显然是不能吃了。 这些还是前两天,姐妹俩趁天气好时上山去采来的,已经放老不太鲜嫩了。 毕竟是新年头一天,二毛为了让野菜入口能顺一些,不停捣煮了近一个小时,费时费力,没想到全浪费了。 这可是家里仅剩的食物。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没有比这更倒霉的事了。 二毛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才放走了大姐这块肥猪肉,回来又见忙活了一早上的野菜糊糊全浪费了,她又委屈又难过,一撇嘴,哭了起来。 “呜呜呜~别人家过年节都吃肉!咱家连野菜糊糊也吃不上,呜呜呜~大姐···大姐也太狠心了!” 秦小妹本来生活的就很好,收留她们根本不是难事。 上次见面她还请人吃热锅子呢,今天是元旦,她家里指不定炖着啥大鱼大肉的。 就知道吃独食,也不怕烂嘴巴! 作为她的骨肉血亲,光知道她过得很好,却沾不上一点儿,简直要难受死姐妹俩了。 坐在窝棚角落里,裹紧了全家上下所有能御寒的东西护着儿子的周伟珍,听见女儿二毛说话,忙呼唤她们回来。 “是幺妹来了吗?她是不是知道咱们日子过得不好,来接咱的?她在哪儿?” 这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才吹了一早上冷风,周伟珍就觉得自己老命都去了半条。 无依无靠,已经走到悬崖边上的她,下意识忽略了上回见面时秦小妹对自己的抵触。 心中仍把大女儿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满怀希冀。 指望能靠着这点微薄的亲缘关系脱离苦海,过上好日子。 只可惜她打算的再好也没用,注定是要失望了。 等大毛二毛抹着眼泪,添油加醋将秦小妹对她们的态度告诉给母亲之后,周伟珍脸都白了。 骨瘦如柴的胳膊微微用力,抱紧了怀中因饥饿而昏睡的儿子,周伟珍一脸痛苦,似乎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打击,怒骂出声。 “造孽!造孽呀!十年前我就该使点儿劲儿,直接给她捂死!也免得她这样作践我们!小贱货,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根儿,等着吧!早晚有报应叫她受着!” 如今家里这个样子,就连找秦小妹的麻烦都做不到,周伟珍和两个女儿除了咒骂哭泣,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还以为今天就能住进大姐温暖的屋子里,或许还能喝上一大碗热乎乎的米汤呐,大毛经历了心情的大起大落,精神有些萎靡。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窝棚一角,感受着吹打在脸上的冷风,闷闷的问母亲。 “现在咋办?窝棚也不能住人了,难道真要咱们一家分开,分别去求邻居收留吗?” 弟弟这个情况,借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周伟珍沉默了片刻,突然低声哭的更凶了。 “牛大!我对不起你!可你要理解我···这都是为了咱儿子呀···。” 委委屈屈的哭了一场,周伟珍一会儿咒骂秦小妹狠心,一会儿又可怜儿子与自己命苦,状态疯癫。 折腾了好一会儿,她才停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召来两个女儿开了个家庭会议。 至于会议的内容是啥,急着赶路的秦小妹无从得知,不过就算她在现场,估计也不想去打听。 回来的路目标明确,因此她骑得很快,力求最大限度缩短耽搁在路上的时间。 虽然理解她救狗心切,可这一路上自行车飙的飞快,可把后头坐着的陈大妮儿吓坏了。 就连跟在秦小妹后头撵的梁平,也喊了她好几次注意安全。 好在老天爷保佑,一行三人俩车,可算是全须全尾平安到了大溪沟村。 从车上下来,背着药箱的陈大妮儿只觉两腿颤颤,呼吸跟不上心跳,扶着门框缓了好半天才好些。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她还谨记着自己作为医生的使命,正了正药箱,推开眼前虚掩的院门就要进去看看她此行的病患。 可还没等她掀开门帘儿,里头就传来秦小妹近乎崩溃的尖叫。 “狗呢?我那么大一只大黑狗呢!” 第530章 找! 事情还要从早些时候开始讲起。 秦小妹骑着自行车离开以后,钱大娘就抹着眼泪进屋继续照看丧彪。 一家子折腾到现在,连口早饭都没吃上。 李树心系干爹干娘的身体,和钱庆春一起烧火热水,将前一天吃剩的半蒸笼粘豆包给蒸热了,端上桌招呼一家子分着吃。 可才咬了一口,钱大娘就又哭了起来。 “唉~小妹也不知道这会儿到哪儿了,去撵她肯定不赶趟,我真是急糊涂了,这孩子指定还啥都没吃呐!” 这么冷的天,人的体能消耗本来就快。 更何况秦小妹还骑着自行车,不停在高负荷运动,肚里没点儿食儿撑着,钱大娘真怕她眼前一黑,再栽倒进哪条沟里去。 经她这么一提醒,李树和钱庆春也担心起来,拿着粘豆包的手一顿,怎么也送不到嘴边。 毫无食欲。 半晌,还是李树开口安慰干娘:“丧彪送到姐身边时,连尾巴带嘴儿还没手肘长,她给养这么大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如今丧彪这个样,咱就是把山珍海味放在她面前,她也吃不下的。” 秦小妹的前半生太苦了,平时她不愿意说,大家也识趣的不去多问,可事实就是事实,并不会因为不在意就不存在。 那时候她抱着铺盖卷儿,被赶出家门,一个人住在还未修缮的山神庙里,孤零零的,不知道有多害怕。 直到有了丧彪,这个陪伴她最久,度过许多艰难,一点点把日子过起来的家人,她才逐渐开朗起来。 如果狗子真的命丧今日,在场四人不难想象,以后每一年的元旦都将让秦小妹心碎万分。 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钱大娘不敢想秦小妹今后的日子会有多难过,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呜呜呜~小妹啊,你咋就这么命苦啊?之前也是,杨老大娘对你多好,多谈得来啊,说走就走了。 原以为丧彪这只聪明又通人性的狗,能陪着你多过几年开心日子,可谁知道····唉~” 老话常说,吃饭的时候别说话是有道理的。 眼看着半蒸笼的粘豆包抬到桌子上,又原模原样的撤回来,李树心里一酸,叹了口气。 他在厨房里又兑了一碗温糖水,准备让钱大娘在回去炕上歪一会儿休息着,自己去陪着丧彪。 也不知道这狗到底是咋了,病来的也太急太邪乎了。 心里一刻不停的想着丧彪的病,李树伸手扒拉开遮挡风雪的门帘儿,抬眼往里头一瞅。 咣当~ 碗勺脱手,咔嚓一声碎了一地。 听到动静,钱庆春立刻从厨房冲出来,他先警惕的看了看院门,确定没人,才看向李树。 问道:“咋了?咋了?出啥事儿了?” 扶着门框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李树没理钱庆春,冲进屋里找了半天,才惊叫道: “丧彪呐?丧彪哪儿去了?丧彪不见了!” 啥? 此言一出,不大的钱家小院儿沸腾了。 钱大娘和钱木匠一把推开呆愣的钱庆春,全都从厨房冲出来,三人跟李树一起,将家里翻了个遍。 “找着了吗?” “没呀!它会不会跑出去了?” “瞎说!它摇尾巴都困难,咋可能跑出去?” “别吵别吵!出去找找也不费事儿,这么厚的雪,丧彪要是出去肯定有脚印在,分头找吧!” 四人分头从不同的方向出发,围着屋子找狗,可忙活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 “屋后没有脚印,它不会是从前头走的吧?”钱庆春抹了把汗,说道。 从前头走也就是从村道上走,这会儿雪停了,因着怕村里老人小孩儿跌倒,村道上的雪一直有人清理,看不见脚印也属正常。 听他这么说,其他三人也觉得有道理,可李树细一思索,疑惑道:“可是走村道就两条路,要么上山要么去公社,丧彪能去哪儿呢?” 谁也猜不透丧彪那小脑袋瓜里想的都是些啥,这节骨眼儿上竟然跑了! 等会儿小妹回来还不知道要哭成啥样。 不敢再多耽搁,留下钱大娘看家,钱木匠、钱庆春与李树三人分头行动,快速朝山上和公社两个方向去找狗。 丧彪到底去了哪里? 村里的老人说,狗是有灵性的动物,它们大都能比人类更加敏锐的预知到自己的死亡。 即使是一辈子拴在门口的看门狗,到了快死的时候也会奋力挣脱开锁链,躲到山上去。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那狗就算没救了,主人费力找着也不过是尸体而已。 听说有的狗还会挖个坑给自己掩埋好,就和人死了一模一样。 “你别说了行吗!”李树和钱庆春这个二货分到一队,负责上山找狗。 一路上,钱庆春一直在说这些丧气话,听的李树火起,吼了他两句,他才老实。 “你别生气呀!我不刚好想到这儿了嘛,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呗···” 二人沉默着,又走了一会儿才进入山道。 没多久,果然在拐角的一处积雪上,看见了一行清晰的梅花脚印。 “是丧彪吗?”李树急忙凑上去看。 钱庆春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不大确定。 “跟上去看看吧,从小到大也没听说过咱们这一片儿有狼,这么大的脚印,不出意外应该是丧彪的。” “行!快走吧,再晚点儿···姐该回来了。” 打定主意,二人循着脚印的踪迹,一路喊着上山。 就在他们三人分头找狗,心急如焚时,秦小妹也一路飙车,带着陈大妮儿赶回了家。 车都还没停稳,秦小妹就等不及喊着干娘和丧彪冲进院子。 她招呼着陈大妮儿,迫不及待的掀开门帘,可入眼的只有失魂落魄的钱大娘,其他人和丧彪都不在家。 紧接着就是陈大妮儿听到的那声尖叫,和旋风一般,不顾钱大娘阻拦冲出家门的秦小妹。 “诶!诶!狗呢?你上哪儿去?” 见她这样,陈大妮儿不放心,将药箱子从身上取下来递给钱大娘,也追着秦小妹跑了出去。 风起,卷着雪花儿飘落大地,又开始下雪了。 第531章 坑 山上的温度要比山下低很多,且越往上攀爬,温差就越明显。 胃里像装满了硬石头似的坠的难受,嗓子眼儿也堵的发干,丧彪拖着已经冻僵的尾巴,耷拉着脑袋,努力沿着从前每日撒欢的山道,往山顶上攀爬。 它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喘不上气来,一阵阵难受,坐立难安。 它也挣扎过,不单是主人他们给喝的草药汁,在这之前,最先察觉出身体不对时,丧彪就找过好几种草药来吃。 可都没起什么效果。 看来这一回,真是活到头了。 关于死亡,丧彪看的很开。 但凡是生命总有终结的那天,哪怕它是大宝二狗口中威风的黑将军,也逃不过自然的规律。 要说它现在是什么心情,大概是不舍与担忧参半吧。 和村里的其他看门土狗比起来,丧彪的生活要好很多,并且也相对自由。 它爱自由,总觉得自己就应该自由。 自由很好,但家也很重要。 舍不得这份美好的经历和亲爱的家人,丧彪打内心里担忧着,不知道它死了以后家里的财产该由谁看管? 靠那只就知道翻肚皮晒太阳的肥猫?还是连打鸣报时都不会的丑东西? 唉~真叫狗不放心。 好在主人相当可靠,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她总能想到办法解决。 一想到家里或许很快就会有另一只小狗代替自己的岗位、继承自己的主人和宝贝小母鸡,丧彪心里就很难过。 说真的,它其实特别想留在家人身边,度过生命最后的时刻。 可身体里有股子本能,提醒它这时候应该到一处空旷的离家远远的地方去才对。 它记得,在它捡柴常路过的山坡上,有一处曾经猎人们挖陷阱时留下的大坑。 该说不说,那大小,那深度,都挺合适的。 “丧彪!丧彪!你在哪儿!” “丧彪!丧彪!” “彪子!唉~又开始下雪了。” 钱木匠与儿子、李树分开以后,就开始顺着村道往村头方向找狗。 他一直走到底,发现仍没有丧彪经过留下的任何痕迹,知道狗应该是上山了,立马掉头打算跟着两个年轻人的脚印进山寻找。 刚走到半路,恰好就跟着急出来找狗的闺女、梁家老二,以及他们带回来的兽医撞见,四人一合计,一同结伴上了山。 连续几天大雪,今天也不例外,他们四个才刚爬了没几步,天气突然变化,刮了两阵强风后就飘起雪花来。 经常在山上行走的梁平知道恶劣天气的厉害,有些着急。 “这可咋整?又开始下雪了,山里温度低,这时候下雪可不能久待,不行咱就···” 后半句话到底没说出来,梁平看着秦小妹通红的双眼,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斟酌半晌,换了个说辞。 “不行你们俩小姑娘先回去,我和庆春、小树、钱叔四个继续找就行了。” 似乎是为了安慰秦小妹,梁平又飞快补了一句。 “放心吧,准能找到丧彪的,它身子骨那个样,走不远的。” 刚才在半道上,他们四个就和钱庆春、李树俩人遇上了,这会儿两兄弟正在他们遥遥可以望见的另一个坡上,分头寻找丧彪。 虽然在来的路上就做过心理建设,但直到实际看见这家人,陈大妮儿才真正意识到他们对丧彪到底有多看重。 作为一个兽医,对动物牲畜抱有怜爱之心是最基本的,见他们这样上心,陈大妮儿也有些触动。 她主动表示自己身子骨很好,这些年跟着父亲没少上山下乡的找活儿干,锻炼了好一把子力气,现在还撑得住。 倒是秦小妹,最应该回去休息。 她一来一回骑了近五个小时的自行车,这期间没喝一口水,没吃一粒米。 现在还能坚持爬上这么高的山坡,估计靠的全是这两年好不容易储备起来的脂肪,和对爱犬丧彪的担忧。 不难看出,透支体力爬山累到气短,同时感受到饥饿与疲惫折磨的秦小妹,早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即使这样她也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都到这儿了,不找到丧彪,她就是回去也休息不好。 好在她还晓得轻重,不肯拖累搜寻小队的脚步,催着干爹和兄弟们赶紧往前头继续找,她在后头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就跟上来。 连日的大雪,密林之中就算没有积雪,土地也冻得冷硬,并不适合休息。 梁平帮秦小妹找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在一处隐藏的角落发现了一大堆落叶,看着还算软和,将就能坐一会儿。 “多谢二哥了,你们快去吧,我歇一会儿马上就跟过来。” 说着话,秦小妹也不嫌弃,一屁股坐在了落叶上。 钱木匠和陈大妮儿见她听话,没有硬撑,都安心了不少,正打算要继续去找丧彪时,却见秦小妹脸色突然一阵古怪。 像坐上了地雷似的,捂着屁股窜起老高。 “咋了?” “底下有东西!活的···在动···”秦小妹感觉自己头皮都炸开了。 心说不会这么倒霉吧?难道坐上了一条冬眠的大蛇? 被秦小妹的话吓了一跳,可梁平不愧是与大山打了十几年交道的猎人,很快冷静下来,安抚了秦小妹两句。 “别慌!别怕!没事儿,管它是啥,逮到了都吃肉!” 飞快的从一旁捞起一根还算笔直的树枝,他招呼秦小妹站远些,然后才拿木棍试探性的戳了戳底下的东西。 正如秦小妹所说的,枯树叶下头的东西确实是有肉感的某种生物。 俗话说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不得不说梁平有时候胆子真是大。 他两手把着树枝,用力将落叶扫开,想要看清里头到底是个啥东西。 虽然知道这大山里什么都有,遇上啥稀奇古怪的生物都有可能。 这会儿躲在树叶下头的或许就是个能让人惊叫出声的古怪生物,可梁平从来没想过,会是这副场景。 “丧彪?丧彪啊!你咋在这儿啊?” 早在看见丧彪那标志性的大屁股露出来的第一时间,秦小妹就一声惨叫扑了上去。 扒拉开狗子身上铺满的落叶,将它从浅坑里拖了出来。 “这···这就是你的狗?”陈大妮儿此刻的惊恐,绝不亚于方才坐在秦小妹后座上,面对绝对的速度时。 她失声道:“你管这叫小狗?好家伙···都快赶上牛犊子大了!你都给它喂啥啦?” 第532章 全给吃没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请教秦小妹的饲养秘诀,显然并不合适。 陈大妮儿看出秦小妹一个人拖丧彪出来有些吃力,第一个反应过来,撸起袖子上前去帮忙。 “豁~这长得可真结实呀!咦?你们给它吃啥了?肚子咋胀这么硬?” 不愧是专业的兽医,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两个女孩儿合力将丧彪从浅坑里拖出来,就开始迫不及待检查它周身有无伤痕。 梁平则是挥着树枝向远处的钱庆春与李树报告消息,叫他们赶快过来帮忙。 可算把丧彪给找着了,大家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再加上有陈大妮儿这个秦小妹大老远请来的兽医,希望之光又重新照拂在这家人身上。 虽然一眼就看出来丧彪的肚子硬的不正常,可天气冷的厉害,又说不好它一条狗躺在坑里过了多久,陈大妮儿初步检查了一下狗的生命体征还算平稳,便主张先把它带回温暖的室内,之后再做详细的检查。 “我来!我有力气!”钱庆春刚靠近这边,便听到这话,他立刻弯腰低头,眼神示意妹妹将丧彪抱到他背上背起。 李树跟着搭了把手,摸了一把丧彪蔫了吧唧的狗头,眼神中有藏不住的心疼。 他对钱庆春说:“下雪了山路难走,哥背前半段,后半段就由我来背吧,咱们兄弟轮换着,速度也快些。” 他都这么说了,钱庆春也不好说什么,点点头答应下,几人就从先前上山的小道原路返回,飞快的往山下赶去。 在家里苦守的钱大娘早等急了,老远见几人成功将丧彪带回来,连忙迎了出去。 “可算找着啦!哎呀~找着了就好!找着就好!快快快!进屋里说!” 家里的火墙大炕一直是烧着的,非常暖和。 一进屋,冻得手脚僵硬的几人这才回过劲儿来,只觉疲惫感犹如泰山压顶般难抗,纷纷瘫倒在地。 他们是松懈了,陈大妮儿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她示意钱庆春把丧彪放倒在铺着干稻草的地上,开始在大药箱里翻找。 剩下的几人虽然看不太懂她的专业操作,可因为担心丧彪,谁也没提先去休息,都围在旁边候着。 心想这兽医同志也没带个助手,万一要有事情需要帮忙,有人在总是好的。 时间在忙碌中过的飞快,天色渐暗,钱大娘起身去找了两截珍贵的蜡烛出来点上,然后继续陪在丧彪身边。 沉默的氛围里带着些紧张,陈大妮儿先是用和听诊器差不多的东西听了听丧彪的心口,然后又掰开狗嘴、狗眼看了半天。 最后才将目光看向胀鼓鼓,硬的跟石头似的狗肚子。 “不会吧?应该···大概···不会吧···” 见陈大妮儿神情有些古怪,钱大娘着急的问她。 “兽医同志!咱家这狗到底咋了?”难道真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就连如此有经验的兽医都被难倒了? 没回答钱大娘的话,陈大妮儿此时也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就丧彪这狗现在表现出来的症状,和自己对它的一系列初步检查来看,它,应该就是吃多了而已。 这不是疑难杂症,陈大妮儿之所以觉得奇怪,不是因为她治不了,而是觉得太荒诞了。 这是什么年代?人都能饿死的年代,真的会有狗吃的差点撑死吗? 她不理解,她真是不理解。 “总之先就这个判断,试一下吧。”说着,陈大妮儿从药箱最底下翻出一包褐色的小药丸儿来。 “说真的,这年头营养不良的我治多了,消化不良的却很少能遇到,也不知道这药丸效果还在不在。” 一屋子人被陈大妮儿说的云里雾里,但见她检查一番后,好歹是下了诊断翻了药出来,脸色瞬间都轻松了不少。 有对策就还有救,这是好事儿啊!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帮忙将药丸全塞进丧彪嘴里,陈大妮儿想了想,又从药箱里掏了掏,掏出一小包白色的药粉来。 “双管齐下效果应该能快些,把这个也吃了!” 得,你是医生,你说吃啥就吃啥。 都说请人用人不疑人,一家子没二话,听了陈大妮儿吩咐,掰开狗嘴就又将白色粉末调了水,全灌进丧彪肚子里。 做完这一切,秦小妹才有空问陈大妮儿。 “同志,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这狗到底是因为啥变成这样的?真是中毒?还是吃了啥不该吃的东西?” 家里就这条件,人吃啥狗吃啥,没理由人都没事儿,狗出事儿吧?这一点也是秦小妹一直到现在都没想通的。 和她的保守派思想不同,钱大娘很明显因为以前一些不大好的经历,想的比较极端。 “一定是谁黑了心肝儿,下毒害我们!要不丧彪吃喝都跟咱们一起,好端端咋会病成这样?我怀疑是易枝···” 见老伴儿越说越离谱,还有外人在呢就说这种话,钱木匠吓的连忙出声打断她。 “你瞎说啥哩!自打庆春那事儿过了以后,咱两家就不大来往了,好坏都说不到一块儿去,人家咋会下毒害咱家的狗?” 咋就不会了?人心坏起来谁知道能有多坏呢!钱大娘不服气,心说当初去找她办庆春那事儿时,你不也没想到她能有那么大的胆子,两头瞒着吗? 就在老两口拌嘴儿,谁也不服谁,闹的正厉害时,一直躺在干稻草上,神情萎靡的丧彪突然动了! 它像是正经受着非常巨大的痛苦,浑身颤抖,艰难的爬起来坐直,身子前后耸动了几下,似乎是想吐。 钱庆春虽说脑子不大灵活,但确实四肢发达反应速度也快,只见他一把端起丧彪,两个大跨步就跑到院子里。 屋里烧着火墙大炕,丧彪真要吐在屋里,那味道不知道会有多酸爽。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跟着跑到院子里的众人刚要赞钱庆春一声好身手,就见丧彪身子又耸动了几下,终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呕吐物特有的酸臭瞬间弥漫整个小院儿,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陈大妮儿倒挺敬业,拿着个烧火棍儿上前去捅了捅那一大摊呕吐物,等再站起来,就下了诊断结果。 “错不了,吃多了。全吃的是些不消化的东西,没给狗直接撑死,算它命大。” 吃多了?不消化?多么小众的词汇。 院子里站着的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袋里全是问号。 “咋···咋会吃多呢?昨儿咱们几个吃的是粘豆包,因为怕给狗吃了它不消化,我特意单独给它煮了面粥呀!” 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是自己的面粥害丧彪差点儿丢了小命,钱大娘也拿烧火棍去捅了捅面前那一大摊的呕吐物,仔细辨认。 突然!也不知道看见了啥,她眼皮子一跳,丢下棍子,紧走两步,一脚踹开晾房半虚半掩的木门。 随后院中众人只听一声惨叫。 “妈呀!这一簸箕的粘豆包,咋全没了呀?!” 第533章 办法 “就一眼没看着···我真就一眼没看着!它咋能全给吃了呐!” 抱着空无一物的簸箕,钱大娘眼神空洞,忍不住喃喃自语。 要说家里给丧彪饿狠了,它非要偷着吃,没把握好度差点儿吃死也就算了。 关键钱大娘最心疼这馋狗,晚上特意拿玉米面儿煮了香喷喷的面粥给它吃饱饱的。 它咋还能趁人都睡死了,找到晾房来吃自助餐呐? 大脑放空,钱大娘这辈子都没遇见过这种离谱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才集中精神,看向同样一脸复杂,捂着心口显然差点儿气死的秦小妹。 “我···我数了,三十六个粘豆包只多不少!它···它全吃了!天呐···” 难怪那肚子撑的跟石头似的,尾巴都晃不动了,没给它撑死算它命大。 “我的老天爷啊···三十六个粘豆包?你这狗属猪的?”梁平一脸便秘样,看向秦小妹的眼神中带着些意义不明的佩服。 能把这傻狗养大,真不容易啊。 他爹干兽医也干了半辈子,他跟着没少长见识,可像丧彪这种新式“自杀行为”还是头一回见。 看来没事儿多出来溜溜是对的,这不又长见识了。 病因就这么找着了,万幸不是有人故意使坏下毒害人,虽然结局也挺让人无语的,但好在今晚老钱一家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老陈家的祖传秘方劲儿还挺大的,丧彪吐了几口出来感觉有精神多了,又夹着尾巴跑进后院自留地那边刨了个坑,噼里啪啦连汤带水儿的拉了三趟,才算是彻底活了过来。 这大概就是陈大妮儿说的双管齐下,上下齐通吧,果然效果显着。 困扰了一家人从早到晚的大事件,就这么被她那一把小药丸儿、一撮白药粉给解决了,同为靠兽医本事吃饭的梁平,表示十分羡慕。 如今这世道,想找个好营生养活一家老小是真难。 他家里就俩兄弟,大哥已经是那副立不起来的窝囊样,他可不能再整日只知道上山下河、打鸟摸鱼了。 虽然这能让一家老小吃上肉菜,可说出去到底是个混子,不好听,显得人没正事儿,父母脸上也没光。 再说梁平也有信心,一个大小伙子只要能干肯学,做起事情来难道还怕不像样? 他之前没接班儿,一方面是觉得老爹那本事没啥好学的,看不上这路子,这会儿见识了人陈大妮儿的本事,倒很让他心生向往。 另一方面···则有些难以启齿。 原来梁平小时候调皮是出了名的,缠人的很,非要跟着老爹去给牛接生,让护崽儿的母牛啃过屁股,留下了心理阴影。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治狗,不想治牛。 看出来梁平有事情要请教陈大妮儿,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客人,还为了自己家的事儿费心费力,劳累了一天。 今天是元旦,钱木匠尽足了地主之谊,说啥也要让他俩进屋里去暖和着,等吃饭。 冬天日子短,这会儿外头虽然漆黑一片,但时间其实还不算太晚。 眼看丧彪已经缓过来,除了拉稀拉的后腿有点儿打颤以外,其他都正常了,一家人便不再管它,相信它遭此一难也长了记性,再不敢偷吃了。 新年头一天,仪式感是要有的。 除了梁平和陈大妮儿两个客人休息着,其他人全都撸起袖子进出灶台忙碌起来,准备招待客人。 肉菜、小菜是秦小妹昨天就买回来的,做起来不费什么事,折腾了一天,钱大娘心疼闺女,在厨房里就开始给她进补。 “这儿不用你,让你哥做就行了。你拿个碗拿双筷子就坐在小凳上,一会儿娘给你吃好东西。” 说起来,秦小妹其实早过了捞嘴的年纪,可架不住有人疼她,但凡要上桌的好菜儿全得从她碗里走一遍,吃的她满嘴流油,就连疲惫感都被美食给治愈了。 厨房里没有外人,钱木匠一边烧火一边和捞嘴的秦小妹说话,主要是过问她这一趟去有没有遇上周伟珍。 本来刚才秦小妹才回来时他就想问来着,但碍于家里一直有外人在,且陈大妮儿还是陈庄的人,到底没好开口。 这可是个要紧事,钱大娘和李树也凑了过来,只钱庆春这个愣子总也赶不上趟,竟然已经把周伟珍是小妹生母这事儿给忘了。 见大家都在问,他也有一个问题要提。 “那个···爹?周伟珍是谁?咱家还有姓周的亲戚?” “······” “算了,别理他。”钱木匠看了眼儿子充满智慧的眼神和真诚发问的态度,顿觉心累。 “当他不存在吧,小妹你接着说。” 老钱一家和李树作为现在少数自己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本来秦小妹就打算过,要和他们说一说周伟珍的事儿,眼下机会正好,她就把遇上大毛、二毛姐妹的事儿给说了。 “当时我赶着带兽医回来给丧彪看病,没顾得上搭理她俩,俩人追了我和梁二哥好远,直到出村才停下。” “该!有这力气,使在地里不也能把日子过起来吗?干啥非要缠着姐姐不放?” 听到秦小妹说没理那姐妹俩,李树顿觉解气,大喊一声好,紧接着就吃了秦小妹一记爆栗子。 “小点儿声儿吧!大晚上的。” 这孩子最近越来越跳脱,虽然是好事一件可也烦人啊。 因为这时候流行的还是棍棒教育,所以秦小妹对弟弟暴力一些,在场众人谁也没有异议。 就连被打的李树也只是捂着后脑勺憨笑两声,很快就厚着脸皮又凑了上来。 “按说陈庄也是个大庄,人口众多,偏你一露脸就被盯上了,唉~明天还得送陈大妮儿小同志回去,这可咋办呐?” 钱木匠的担心不无道理,怕就怕人家知道秦小妹她们还会回去,这会儿正在门口等着呢。 虽说周伟珍此人狠辣无情,心思全在脸上写着,可坏就坏在她到底是小妹的亲生母亲,哪怕知晓她的打算,一旦被她缠上,要想一点儿都不管也说不过去。 这就很膈应人了。 思索片刻,钱大娘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自家老头脸色,见他一副了然的样子,冲自己眯眼点了点头,心中有了主意。 “唉~一个孝字压死人,再有理,摊上这么个娘也是说不通的。小妹只要一天还是秦家的孩子,周伟珍就能拿捏她一天,咱们不能看着小妹被拖进泥潭里,脱不了身!” 道理人人都懂,关键是这问题太难解决了,大家伙聚在一起想破脑袋,也拿这周伟珍毫无办法。 对方现在落了残疾,日子过得苦,只怕更要抱紧秦小妹这根救命的浮木不肯撒手。 难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两人从此斩断关系,再不来往? 第534章 决定迁户! 还别说,办法确实有。 就是麻烦了些,还不一定能成。 说到这里,钱大娘故意卖了个关子, 把钱庆春这个急性子勾的心痒痒,拍着大腿直喊: “有啥麻烦的!再麻烦我也愿意干!能不能成先干了再说呗,娘~你别老说话只说一半,勾的人心里难受···” 别看庆春大哥是个愣子,脾气急,做事也不稳妥,可人家敢想敢干,光是这一点就已经领先不少“梦想家”了。 老钱夫妻俩这回罕见的没有批评儿子,只拿温柔的眼神注视着秦小妹,十分郑重严肃的问她。 “小妹,你是个好孩子,勤劳、心眼儿也好,能有你当闺女,是我们钱家最大最大的福气。 这事儿早在你亲娘第一次来闹事时,你爹和我就有打算,现在我们正式的问一问你的意见,你愿不愿意当钱家真正的闺女?” 真正的闺女? 李树和钱庆春还没听懂,秦小妹就接着干娘的话茬,瞬间做了回答。 “我早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钱家真正的闺女,娘的意思我懂,我愿意把户口迁过来,和爹娘哥哥一起过日子。” 她这话说的很轻,脸上表情恭顺平静,一点儿不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的样子,就好像是在跟爹娘讨论明日的早饭菜式一样风轻云淡。 可这话所表达的意思,却宛如平地里炸起的惊雷一般,冲击波回荡在在场所有人心间,钱庆春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面露狂喜。 “嗨!原来是这事儿!这有啥难的?我早跟村里所有人都说过了,小妹就是我亲妹子!她的户口早应该迁到咱们家来,现在才迁,我都嫌晚了!” 这确实是好事一桩,李树也衷心的为秦小妹感到高兴。 在这个年代,一个女娃当户主人可不是件容易事。 每回生产队领粮食分东西,秦小妹说自己家只有一个人时,别人看她的那种眼神,都让李树很不高兴。 大锅饭时代,人多力量大的思想深入人心。 特别是在生产力落后的农村,一个家里的人口多少直接影响着生活品质、和粮食储备。 可以说,秦小妹如果没有那份裁缝手艺兜底,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想上工下地养活自己都是件难事。 更别说这期间还可能会遭遇的欺负、算计、吃绝户等等糟心事了。 那句话咋说来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可如果她将户口迁到钱家,从此更名改姓,做他家真正的女儿,那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老钱家是附近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木匠手艺人,说出去有一定社会地位,并且一家子都心正,对秦小妹更是实心实意的好。 一想到姐姐以后能在这么美好的家庭里生活,从此摆脱原生家庭的阴影,李树心里就高兴,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还没等他哭呢,钱大娘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把他给打懵了。 “还有小树也是,你之前的户口在小溪沟村邹家一直放着也不是个事儿,现在你已经不是学徒,自己管事干活分钱了,把户口也迁过来吧~” 这个决定显然也是老钱两口子之前就商量好的,钱大娘说完,钱木匠喜滋滋的就着灶门口的烧火棍儿点燃旱烟,笑道: “是该这样,以后跟老子的姓,老子把你当亲儿子养,给你攒钱娶个漂亮的媳妇,再盖三间大瓦房!庆春有的你都有!” “真的!哎呀那可太好了!” 还没等李树说话呢,钱庆春就先高兴起来,一把揽过李树肩膀,好像看不见他已经垂下头开始抹眼泪似的,笑着说: “我就觉得家里人少,一点儿也不热闹!看看咱们周围这几家,谁家不是七八个孩子?再不济也得有三四个吧?嘿嘿,这回可算是赶上了,三个,弟弟妹妹一下全有了!要不咋说还是我福气好呢。” 这是真愣啊!钱大娘气急了,狠狠一脚踩在钱庆春脚面上,还用力碾了碾。 “你爹娘还没入土呢~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傻儿子诶,生你还不如生块粘豆包呢!滚一边儿去!” 把总打岔的钱庆春赶去灶上炒菜,钱大娘和钱木匠继续与秦小妹姐弟俩商量详细事宜。 “好娃,既然你们俩都没意见,那这户口早迁早好。咱们之后的生活不受影响,该咋过还咋过,可对外的称呼不一样,你们到底有好处。” 这是肯定的,可关键光是李树的户口还好说,就老钱家与大队长的交情,一句话的事儿就能搞定。 队长那人本来也愿意照顾老弱,肯定乐得看见钱家照顾老实奉献不惹事儿的李树。 事儿主要难在秦小妹这边儿。 大溪沟村的老秦家,管事的人已经全在土里了。 剩下的几兄弟早分了家,又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自然不可能上赶着横插一脚来坏秦小妹的好事儿,大可以不用去管。 主要集中精力对付小溪沟村那边的几个老古董,才是正经。 之前说过,秦小妹和老邹家有亲戚关系。 这是因为往前数三代,整个秦家其实都在小溪沟村落户。 是后来实行起了生产队大锅饭,才将大溪沟村与小溪沟村划拉到一起,成了一家。 秦小妹祖父这一支,就是在那时候迁到的大溪沟村东头大榕树下定居。 虽然老秦太太和老秦头已经入土,再管不了人间事,可小溪沟村那边却还有几个老不死的,自持长辈名头,最爱指手画脚。 秦老二死的早,身后只秦小妹这么半个女儿,逢年过节能为他祭扫一二。 她如果想把户口迁到老钱家,最大的阻碍一定是小溪沟村那几个老东西。 别看老秦家落难的时候,他们不声不响的装死人不理事,可涉及子孙香火、封建礼教这一类的繁文缛节,这几个老棺材板儿蹦跶的比谁都厉害。 就是大队长见了也要退避三舍,难怪老钱两口子提到这事儿就头大。 连一向有主意的秦小妹听了爹娘分析也陷入沉思,脸色不大好看。 第535章 酒 虽说迁户这事儿应当急办,可没有章法对策就匆忙行动,显然不是秦小妹的处事风格。 她总觉着万事能想的长远些,就长远些,永远不把自己置于被动一方肯定没有坏处。 运气这个东西很难讲,有时你只需要淡定处事,不急不躁,老天爷自然会把机会送到面前,让你以退为进。 今天这一顿迟来的晚饭,是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 直到饭菜都上了桌子,秦小妹拉着扭扭捏捏的李树坐在爹娘身边,他眼眶都还微红着,颤抖的身躯难掩他心头激动,时不时还抬手擦擦眼泪。 他又有家了,还有这么多家人。 自打母亲去世以后,他就与哥哥相依为命,在那个没有温度的家里挣扎求生,像根野草似的过了几年。 后来哥哥也走了,他又被姐姐秦小妹收留,加入了姐姐的家,那是他生平头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来自家人的关心和温暖。 现在姐姐要到更好的家庭里去了,他满心里只有欣慰,本来已经准备好独立生活的李树,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被一道接纳。 他这一生的运气,在遇到姐姐那天就用光了,打那天以后每天都是好日子。 饭桌上满满当当都是寻常人家过年过节也难吃到的珍馐美味,可于李树而言,比食物更珍贵的是与家人们待在一起的团聚时光。 梁平是个愣子,情商上与钱庆春大概不相上下,根本一点儿没看出来这一家人情绪上有什么变化。 倒是陈大妮儿,她是个心细如发且善于观察的女子,做在李树旁边,见他不动筷子,调侃道: “刚才小妹说,我来家里过年只当是回自己家一样自在就行,那我可不把自己当外人啦,这大鸡腿儿啊~就给最小最小的小弟吃吧。” 桌上就她与小妹两个女娃子,一只小公鸡,总共两条腿儿,就分给了她俩吃。 陈大妮儿在家里是大姐,底下三个妹妹都很敬重她,她也会照顾人,话说的又好听,抬手把鸡腿放在李树碗里,还看着他笑。 臊的李树都不知道该说啥了,除了秦小妹,他还没跟年轻女同志搭过话呐,这会儿羞得脸红脖子粗,人都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被她俩这样一闹,桌上气氛倒是活跃了许多。 难得家里过年这么热闹,钱木匠与钱大娘高兴得很,想着下雪天儿难得悠闲,明天起晚点也没事,就破例给桌上的小年轻们也一人倒了碗酒。 端起碗,钱大娘温柔的看向眼前这些个满是青春朝气的稚嫩面孔。 “我闺女说的没错,到我家来过年就都是我的孩子,是这家里的自己人。今天咱们只管吃高兴、喝高兴,不用担心别的,老话道相聚就是缘分,来~都喝点儿~” “都喝点儿~都喝点儿~诶!丧彪!你是病号,这几天都只能喝苞米面儿糊糊,还不躲远点儿!” “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贪嘴的丧彪也闻到饭菜的香味,挣扎着从自己简易铺设在柴房的小窝里爬起来,硬撑着走到厨房里来讨吃,被秦小妹发现后又给轰了出去。 损失三十六个粘豆包,这在一般家庭简直是晴天霹雳。 可老钱家人都想得开,狗子不懂事,也不明白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它之所以能得手,还是怪家里人没看管好。 只那没出息的人才怪这怪那,恨不得把自己的责任摘干净,但凡讲理的人都不会斥责丧彪。 主要它那苦头吃的也够够的,差点儿丢了命,已经算做惩罚。 狗子垂头丧气走了以后,一桌子人又互相敬酒吃起菜来。 就是在自己家里也没吃这么好,玩这么开心过,不论是梁平还是陈大妮儿,此时都放下矜持玩闹起来。 酒壶里的酒还多,喝完了一轮,钱木匠主动站起来,不顾老伴儿反对,又给几个孩子续了一碗。 心说这酒反正是自酿的,劲儿也不大,喝个开心就行不用拘着他们。 直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梁平脸颊烧的通红,不顾形象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转头去问同样晕晕乎乎的钱木匠。 “嗝~我说叔,您家这酒好奇怪呀···咋是这色儿的?不过您还别说,味儿不错,甜滋滋儿的嘿嘿~” 上公社去买瓶装白酒或散酒都需要钱票,日常可喝不起。 因此乡下地方大都喝自酿酒,例如桑葚酒、梅子酒都是常喝的品类,只是老钱家这酒黑里带着红还甜滋滋儿的,梁平倒是头一回喝,又长见识了。 别说,上劲儿还挺快。 同样低估了这酒的威力,喝的晕头转向的钱木匠也打了个酒嗝,回道: “嗨~要不咋说还是我闺女儿知道孝敬我呢?上回她娘给她送咸鸭蛋去,回来就给我抱了一坛子酒,说是闺女孝顺我特意给我制的。 你小子好命,赶上吃团圆饭这天儿正好有口福,这要搁平时啊?嗝~路过也不会请你尝一口!嘿嘿嘿~” 这顿饭吃了一个小时多一点儿,差不多正是这酒上劲儿的时候。 李树早已经喝到了桌子底下,人事不知。 秦小妹虽然还艰难的保持着清醒,可也是晃晃悠悠站不起来了。 再看钱庆春和陈大妮儿,他俩人儿更离谱,正相见恨晚激烈讨论着母猪的产后护理。 这一幕该说不说,怎么似曾相识啊? “我···我家拿来的酒?我咋没印象呀?”秦小妹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 倒不是她谦虚,怕钱木匠的正经儿子钱庆春下不来台,只是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真想不起来自己啥时候孝敬过干爹一坛子酒。 好在同样晃晃悠悠的钱大娘这会儿脑袋还清醒着,给她解了惑。 原来秦小妹与钱大娘两家的坛子,是在一户手艺人家中定做的,模样大差不差,大小也一模一样。 前些天,收了咸鸭蛋的秦小妹将鸭蛋掏出来放好,坛子洗净后搁在柴房,等钱大娘再来串门儿时便叫她顺路带回去接着用。 可钱大娘对她家柴房不熟,只看见了装着野葡萄酒的坛子。 偏偏秦小妹话也没说太清楚,钱大娘就以为那是她就着坛子专门给钱木匠制的一坛酒,欢欢喜喜的就给抱回来了。 这不,桌上喝的就是。 第536章 昨日情景再现 一番话说完,钱大娘也再坚持不住,滑到桌子底下去和李树作伴了,只留秦小妹目瞪口呆,被吓得酒都醒了一半。 这时候没通电灯,蜡烛煤油不仅要靠钱买,还是凭票供应,家家户户不到万不得已都舍不得拿出来用,老钱家也是一样。 即使这么多人吃饭,也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勉强照明。 偏今天发生了太多事,秦小妹饭桌上一直在照顾李树的情绪,根本没注意杯中酒的颜色,还借着兴头喝了不少。 这会儿酒劲上来是想拦也拦不住。 “嗝~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没想到大兄弟你在畜牧病防治这方面有这么独到的见解~真是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来来来,再干一杯!” “嘿嘿嘿~要说我这脑袋平时也不咋灵光,可今天不知道是咋了,新奇的点子一个接一个,根本停不下来!这不是酒,是补药啊!” 原本陈大妮儿和梁平你来我往聊的挺开心,也算做了朋友,可不想钱庆春平日里瞧着老实木讷,喝酒上头以后嘴皮子却是贼溜。 三言两语便将梁平挤开,和陈大妮儿唠到了一块儿去,眼下都已经快要喝鸡血酒,拜为异姓姐弟了。 被他们排挤在外的梁平有些落寞,也不管人愿不愿意,一把将早已瘫软无力,醉死过去的李树半拖半拉的搁在凳上,开始诉说心中苦楚。 “兄弟,咱关系也算不错,我的人品你是知道的,别看我一天嘻嘻哈哈跟没事儿人似的,哥其实心里也苦的很啊!” 说着说着,梁平就抱着昏迷不醒的李树哭了起来,一张俊脸涕泪横流,显然是伤心的狠了。 要说梁二此人,心善、懂礼,很多时候表现的吊儿郎当,也是怕伤了那些看他脸找过来的女同志,真是个很懂尊重人、克制自己的好后生。 可这会儿喝多了酒上劲儿又快,谁还管你那个! 他如今只是说两句心里话,已经算这桌上体面的了。 秦小妹这酒上劲儿有多厉害,看看秦来娣就知道。 上一秒还唯唯诺诺只能跪地求人的小姑娘,下一秒直接爆改大溪沟村战神,把那吃鸡不给钱的杨家母女俩收拾的服服帖帖,至今再不敢翻出风浪,靠的全是这狠活儿。 在知道自己一桌人喝的是那一坛子野葡萄酒后,秦小妹心里就慌了,她挣扎着站起来,想去舀点儿凉水来喝,好醒醒神,照顾这一屋子酒鬼。 可她没动作还好,梁平只顾着折磨李树,秦小妹一动,前者猛的回头,像是发现了新受害者的变态一样,俩招子亮晶晶闪着绿光,看的秦小妹心里一阵发毛。 下一个瞬间,她没能躲开,被梁平以极其矫健的身法扭身将大腿死死抱住。 随即就像一个惨被抛弃的小媳妇似的,哭哭啼啼,说啥也不肯撒手。 “哎!哎!梁二哥!你···你这是干啥!”秦小妹都快吓死了。 想叫人帮忙,可桌上这一群人全喝的五迷三道,现了原形,唠嗑的唠嗑睡觉的睡觉,还有谁能救她? 好在梁平虽然喝多了酒,可大概平日里就没想过要干坏事儿,这会儿酒劲儿上头也只是嘴上忙个不停,手脚都还算老实。 只那说出来的话还是把秦小妹吓个够呛。 “小妹呀~我悔呀~这一辈子亏都吃在了嘴上。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好!可那会儿秦家名声臭,我虽然心底里对你没有偏见,可恐怕别人笑话我,这才硬撑着装模作样。 隔~呼~你别看人人都夸我长的好,其实我心底里知道,我配不上你···你也瞧不上我,呜呜~可我要是有正事儿了,你能不能对我好点儿?” 说完,梁平也不撒手,只抬头拿他那张堪比电影明星的潇洒俊颜看着秦小妹,一副你不说话今天这事儿肯定没完的泼样。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俩人始终僵持不下,沉默的气氛逐渐演变成尴尬。 喝了酒的梁平,也不知道怎么脸皮就这么厚!见秦小妹不说话,还一个劲儿的追问。 “小妹,你咋不说话呀?呜呜呜你嫌我~” “······” 天爷啊,来个人给我个痛快吧! 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腿从梁平怀里抽出来,秦小妹忍不住仰天长啸,只想谁拿把快刀来,赶紧给她了结了,也免得她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兴许是看出了她脸上的慌乱,又或许是跟陈大妮儿的畜牧养殖技术探讨总算是告一段落,只见钱庆春突然起身,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一把拖住了梁平。 “咋滴娘们儿唧唧的?哭啥啊?都长这么帅了,你凭啥伤春悲秋啊?太不公平了!” 这话显然搁在钱庆春心底许久,这会儿说出来都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感情他被梁平这张惊世骇俗的帅脸压了这么多年,早记恨上了! 这边梁平本来抱着香香软软的秦小妹心里正高兴着呐,突然被满身酒气的粗犷汉子拖走哪里愿意? 挣扎了几下没挣扎开,就骂了起来。 “偏见!纯属是偏见!凭啥我长得帅就不能难过,不能为情所困啦?你也太欺负人了!你以为我不想跟你一样丑,过平凡人的生活吗?” 说话归说话,扎人心窝就没必要了吧? 秦小妹心道不好,却没能拦住。 外表粗犷,实则内心纤细敏感的钱庆春被怼的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确实丑后,难过的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我丑我招谁惹谁了?不愿意看你自戳双目啊!” “你也太不讲理了!是你先攻击我长相的!” 一言不合,两个均已年满二十的大小伙子掐在了一起,就对方的长相与人缘好坏展开激烈讨论。 桌上还清醒着的钱木匠与陈大妮儿也迅速加入进来,自说自话的开始当评委讲公道话,实则拱火。 托他们的福,秦小妹总算抽身出来,快步逃出去打凉水。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叫她彻底下了狠心,明天就把那坛子野葡萄酒倒进山沟里去,再不让它害人了! 第537章 宿醉清晨 这一天过的,格外忙碌。 好在今天桌上的人除了李树,平时酒量都还行,多少有点儿底子,至少比知青点那帮小丫头强多了。 除梁平说了几句胡话外,大都自己玩儿自己的,玩儿累了倒头就睡,还算省心。 咕咚咕咚灌下几口凉水,又往脸上、手上拍了些醒神,秦小妹回到里屋大概将桌上的饭菜收了收。 又抱着柴火添进炕洞里,将暖壶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 做完这些后,她才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的爬上炕,扑通一声躺倒进干娘怀里,沉沉睡去。 不出意外,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第一个清醒过来的梁平才捂着脑袋,龇牙咧嘴的从炕上爬起来。 身上到处都很酸疼,就好像做梦跟谁打了一仗似的,梁平感觉有些恶心,顺手推开炕沿儿边的小窗户,抬头看了一眼院中景色。 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不是自己家。 “唔···这酒劲儿可真大呀,该不会是闷倒驴吧?嘶~胳膊都睡麻了,起来!你压我脚啦!” 他怕吵醒长辈,只低声喊了一声没有动作,可睡得跟死猪似的钱庆春闻言却只哼哼了两句,没动弹。 梁平心里那个气呀,抬起还能活动的右脚,狠狠一脚将人踢开,掀翻到一边,随即哆哆嗦嗦爬下了炕。 喝完酒容易口干,这时候就显现出昨天晚上秦小妹放暖壶这一行为的大智慧了。 倒了一大碗温水全灌下去,梁平才觉着压下了些恶心劲儿,舒了口气,看向面前横七竖八躺满人的大炕。 昨天晚上这酒劲儿实在太大,趁着兴头他喝了不少,也不知道出没出丑,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好意思。 作为小辈大过年的在人家里叨扰,混吃混喝就已经够厚脸皮的了,不仅没帮着干点活儿,还给人添了不少麻烦。 努力了半天,梁平也没想起来最后是谁把他抬到炕上,还给盖了被擦了嘴的,一个劲儿拍脑门儿后悔不该贪杯喝多了酒。 钱家养在后院儿的鸡早饿的咕咕叫,睡在外间的丧彪今早起来精神头好多了,不知往这屋里进了几回。 这会儿见有动静,它又掀开门帘跑了进来,绕着梁平的腿边呜呜呜直哼哼。 见其他人都还没醒,梁平也没把自己当外人,撸起袖子先给狗子舀了一碗水喝着。 昨儿晚上温度太低,原本秦小妹给丧彪准备的水碗已经冻成了冰坨子,没法儿喝了。 难怪狗子叫唤,想来是又渴又饿还没人管,能不委屈吗? 虽然没给老钱家喂过鸡,但这会儿的人户家里条件都差不多,住的屋子摆设出入也不大。 梁平在家里是干惯了活儿的孝顺孩子,他凭着经验摸到钱家柴房里去碰运气,果然就看见了喂鸡用的杂粮麦麸和菜叶子。 麻溜的把鸡也给喂好,添上水,他又去厨房里烧火,想着好歹烧点儿热水,让后起来的人能洗把脸洗个手。 天儿太冷了。 一锅水将要烧开时,钱庆春也起来了。 听厨房里有动静,他捂着屁股挠着头一脸邋遢样就走了进来。 见是梁平也不奇怪,揭开水缸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凉水,又摸了摸屁股,似乎不大得劲儿。 嘴里嘟囔着:“这酒以后再也不喝了,喝多了屁股疼,像被谁踢了一脚似的,真玄乎。老二你啥时候起来的呀?可以啊你小子,酒量不错,只比我差一点点儿,嘿嘿~” 快得了吧你,还美呐?梁平心中腹诽,瞪了钱庆春一眼。 酒量不错就不会喝断片儿丧失记忆了,连被谁踢了一脚都不知道,兄弟俩大哥别说二哥,都是一样的半吊子。 “锅里煮的啥呀?你先忙活着,我去把鸡喂了就回来帮你。”钱庆春揭开锅盖,一看里头是一大锅热水,还以为梁平是想下面条儿吃,转身就去厨柜里翻找。 “我起来就喂过鸡了,也不知道喂的对不对,一会儿等大娘起来了再看吧,丧彪也喂了水,你看是不是把人都喊起来弄点儿早饭吃?” 没想到客人起的比自己这主人还早,且还帮家里干了活儿,钱庆春有点儿不好意思,应了一声,便进屋去叫人。 虽说这大雪天儿没啥事儿好忙活的,可眼看都快中午了,再睡下去头就该痛了。 屋里没有小孩子,一个个早到了赖床会不好意思的年纪,钱庆春一去喊就都清醒过来,翻身下炕。 一人接了点儿梁平烧好的热水洗漱。 陈大妮儿和秦小妹虽说才刚认识,但两个女孩儿都是手艺人,且自强自立很能说到一块儿去,关系不错。 “这一觉睡得,头发都睡毛了,小妹你坐下,姐先帮你打辫子,一会儿你再帮姐也打个辫子,成不?” 秦小妹年纪小些,在陈大妮儿看来就和自家妹子没有区别,且还更加讨喜。 她心中喜欢,将人按在凳上就自顾自的拆了头发,给秦小妹编起辫子来。 见闺女这里用不着自己,钱大娘洗了把脸就进厨房里张罗起早饭。 今天早上家里人多,昨天晚上的剩菜明显不够,还得做点儿,梁平和钱庆春也主动帮着她一起做。 屋里的一片狼藉则是交给了钱木匠和他的新儿子小树,钱木匠一点儿没有乡村男人不能干家务的糟粕思想,干起活儿来异常麻利。 秦小妹和陈大妮儿辫子都还没编好,他就领着小树将昨天晚上一行人睡乱的铺盖、大炕整理的干干净净,桌椅板凳也都摆放整齐,擦的一尘不染。 这时候便显现出秦小妹一个人生活,和一大家子生活的区别来。 人多力量大,这点儿活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要都丢给秦小妹一个人干,即使她手脚再利索,一双手顾得了这头也顾不上那头,一干一整天是肯定要的。 但看老钱一家齐心协力,这边收拾好家务卫生的同时,那边热腾腾的早饭也上了桌。 又坐在一片清爽的炕上吃早饭,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 做不完的家务不落在自己身上,从伺候人的老妈子变成享受生活的小公主,这一刻秦小妹对繁琐家庭生活的理解,直接颠覆了过去几十年的认知。 搞得她都有些想永远住在这大家庭里,再不走了。 第538章 来路、去处 吃过早饭,陈大妮儿不再打扰,起身告辞要回家去。 陈庄离大溪沟村有相当一段距离,秦小妹全速骑车也要两个小时,她若是走回去,只怕到家天都快黑了,因此秦小妹决定还是骑车将人送回去。 因着周伟珍一家已经摆明了态度要缠着秦小妹,老钱两口子很不放心她再走这一趟。 想换个人,可家里就这条件,实在没什么人才。 在场唯二会骑自行车的人就只还有一个梁平了,但人家是客人,再让他送兽医同志回去,一来一回耽搁一天,没这道理。 这就尴尬了。 “用不着担心,我有自行车,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爹娘放心就行,我答应了陈伯咋把大妮儿姐接来就咋把人送回去,不能食言。” 以后两家人或许还会有来往,陈老七一家人都挺厚道,说话算话也能给人家留个好印象不是。 孩子大了自己知道维护交际关系,实在是好事,钱大娘知道闺女心思,大方的拿油纸包了一大包鸡蛋糕塞给陈大妮儿。 后者来这一趟本是收钱办事,哪里还肯要东西,连忙摆手拒绝。 “大娘!您这是干啥?使不得使不得~白蹭了一顿早饭吃,您已经够客气的了,咋···咋还能连吃带拿的···。” “带上吧孩子,外头冰天雪地,大过年的还让你上门来走这一趟,多谢你了。路上远,你和小妹别着急,累了就歇一歇吃点儿点心,以后要是路过大娘家,一定进来打声招呼,大娘给你做好吃的~” 虽说两个村子隔得远,但却并不生疏,常有来往。 能和本村人处好关系没有坏处,特别小妹还和陈庄有不少生意往来,钱大娘过日子仔细,家里鸡蛋糕当然不是多到吃不完才上赶着送人。 只是父母之爱子,当为其计深远,她一心为闺女好,知道陈大妮儿也是个能耐人,与她交好有益处,打心里热情客气,让人没法儿拒绝。 “那···那好吧,大娘,这两天多谢您照顾!下回钱叔和庆春兄弟要是再到陈家去做工,晚上就歇在我家吧,咱们关系不同,相处肯定更自在一些,我也好表现表现~” 这倒是意外之喜,钱大娘脸上的笑容更深,又给两个小姑娘灌了一水囊热水带在身上。 交通不便,道路不通,绵延大山阻隔了大部分村道,因此但凡去陈庄干活儿,钱家父子总要宿在主家几天,以保证安全。 如今在常干活儿的村子里有了熟人,别的不说,就算不住在陈家打扰,能里外有个照应,钱大娘自己在家也安心些。 这时候没有便携电话,不能及时报平安,出门在外的人辛苦,守在家里的人也忧心,这才进一步促成了熟人社会的脉络稳固。 真真是个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的年代。 “爹、娘,那我们这就走了,我尽量快去快回,你们在家看着点儿丧彪,不行就把厨房的门锁上,防着点儿这傻狗记吃不记打。” 秦小妹载着陈大妮儿,一如来时一般,挥手与父母亲告别,骑着自行车远去。 今天天气不如昨天,阴沉沉的。 一早上就飘雪,正中午这会儿倒是停下了,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变天。 心里担心小妹,但又不能为她做些什么,领着一家子回去以后,钱大娘就又在厨房里捣鼓起来。 “娘,快歇着吧,刚吃了早饭你又捣鼓啥呢?”钱庆春进来给丧彪接水喝,就看见母亲又在灶台前忙碌,有些好奇。 头也没抬,继续和面的钱大娘心里还想着昨天小妹的话。 “我早把自己当成了钱家真正的女儿,愿意把户口迁过来,和爹娘哥哥一起过日子。” 真是个好姑娘、好闺女,就是命苦了点儿,能有她当女儿,自己一家实在应该珍惜,应该对她好才是。 “嗨~这不你妹妹一个人在外头嘛,天气又不好,我就是歇着心里也不安宁,还不如干点活儿呢。 她这两天辛苦得很,昨儿晚上肯定是她伺候的咱们,估计没有休息好,我想着先把饭整好,一会儿小妹回来吃了好早点儿休息,补补觉。” 到底是年节,且一家子都很努力工作,家里较之往年手里又更宽一些,吃的也比平时好。 把家里吃剩下,保存在户外的鲜肉剁吧剁吧,跟粉条、野菜混在一起,钱大娘打算做一屉鲜灵的野菜肉包子,等闺女回来吃。 “你也别闲着,去把屋里那一麻袋榛子拿到炕上去,跟你爹一块儿都剥出来,明天炒一炒咱们做米花糖吃,晚上我发点儿麦芽。” 家里如今一下有了三个孩子,年节要吃的甜食必不可少。 出去买,不光要钱还得要票,新鲜的点心造价更高,不如在家里做,便宜实惠吃的还好。 钱大娘会过日子,心里有了主意就将家里所有闲着的人都发动起来,老钱家很快又忙做一团,各自用心为这个家尽着自己的一份力。 除了丧彪。 陈家的祖传药粉劲儿是真大,它到今天还在拉肚子,不过瞧着精神头确实好多了,问题应该不大。 就是俩后腿儿直打哆嗦,跟装了发条似的,看的人好笑。 大雪覆盖眼前的世界,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 山道上一个人也没有,秦小妹驮着陈大妮儿,二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不觉得害怕。 只陈大妮儿有些担心秦小妹返程时的情况,秀眉紧蹙,难掩懊悔。 “对不住啊小妹,昨儿晚上喝高了睡过头,其实今天劳烦你送我回来,我应该早些起来的,待会儿你一个人回去会不会害怕?” 这话问的就多余,这路这么长,又不过人,谁走不害怕? 只是害怕也没法儿,陈大妮儿又不能跟着秦小妹再回大溪沟去,她之所以多余问这一句,也是心里有愧,不说不痛快。 不过秦小妹倒没觉得有什么,依旧笑得很开心。 “怕?我不怕。昨天我来找你的时候才怕呢,我怕我的狗得了治不好的病,再不能陪着我了。怕我的动作太慢、怕我找不到人、怕你不肯跟我走这一趟。 现在好啦!丧彪健健康康的,我还得了个很说得来的好朋友,在陈家庄也算有了亲人,还有啥好怕的?不管我是来还是走,两边都有人等着我不是? 来处、去处都清楚明了,没有比这更有安全感的事了。” 第539章 小溪沟秦家 自行车载着两个人,迎着刺骨寒风行进在村道上。 陈大妮儿本来应该拉起围脖低头护住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呆呆的望着秦小妹微微发红的脸蛋子和亮晶晶的眼睛出神。 是错觉吗? 怎么感觉眼前这小姑娘稚嫩的脸上总透着股年长者的淡然。 那是一种尝尽人生滋味,之后依然笑对生活的乐观姿态。 真是个奇怪又充满魅力的人。 平时在生产队里,陈大妮儿姐妹四个因为与乡亲们截然不同的思想,少有知心人。 且家里没有男娃,虽然乡亲们嘴上不说,可也不过是照顾她家特殊的家庭情况罢了,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嘲弄呢。 这也是姐妹四个为啥都不肯结婚嫁人,继续背负毫无意义的繁育责任主要的原因。 健全人都应该把力气花在工作上,以此展现自己的价值,而不是求神拜佛生个男孩儿,妄想靠下一代扬眉吐气。 陈家姐妹这想法放在后四十年还行,搁现在纯属倒反天罡,说出去只会招笑,陈大妮儿没人倾诉,时常觉得孤独寂寞。 好在她目标明确,始终没有停止提升自己,一心朝着更高、更能奉献自己的位置在努力。 或许个人的力量很渺小,但面对根深蒂固的糟粕陋习就应该有人先站出来,破而后立! 在这个卖力气吃饭,男人至上的时代里,从生育任务和繁琐家务中解放出来的女性,想要展现自己的力量总是困难重重。 首先第一个不理解自己的就是父母亲人。 “好小妹,你可得常来看我,能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 陈大妮儿想着,秦小妹她们以前不认识,却有一样不甘心只在家务和生育上有成绩的先进思想,或许她常来玩儿,能潜移默化的劝劝爹娘。 至少别再逼她们四个抱荤油坛子了。 从大溪沟村出发前,为等雪停浪费了不少时间,秦小妹紧赶慢赶,还是花了两个多小时才驮着陈大妮儿回到陈庄。 再没有一丝时间可以浪费,她甚至没下车,只在门口与陈家两口子和他们的三个女儿打了招呼,就想走。 “小同志!请你等一下!”见秦小妹着急,陈母也没硬拉着人不让走。 她警惕的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瞧这边的热闹后,才凑近秦小妹耳边,低声对她说: “昨儿个你带大妮儿走了以后,咱村里一个后生来给娃他爹报信儿,说是从牛家庄来的牛大家,好像与你有些关系。 我们留了个心眼儿,今天早上看见她家母女三个大包小包的背着行李,顶着大雪出村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你上点儿心~” 啥叫有些关系?不过是陈母说话婉转而已。 那天大毛二毛一边哭一边骂,追着秦小妹和梁平的自行车绕着村子跑了一圈儿,看热闹的人可不少。 知道这是陈母在提醒自己,秦小妹很领情,乖乖的应了一声,又和依依不舍追出来的陈大妮儿握了握手,才骑上自行车走了。 雪天路滑本来就难走,等入夜了光线不足,更容易磕绊摔跤,回去的这一趟秦小妹有些着急,在空旷的路上不断加速。 迎着寒风刮在脸上的刺痛,她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大溪沟村与陈庄就这一条大路相通,没理由残疾的周伟珍带着三个娃还要爬山路。 来的时候没见着这一家子,估计她们出门很早,两姐妹抱着个襁褓婴儿还要拿小车拉着残疾的母亲,竟然已经在中午前到了目的地。 也是够不容易的。 可为什么没来找自己呢?秦小妹想不通这一点。 牛家庄所有社员都已经被遣散分到各个生产队去落户居住,周伟珍娘四个不可能回去。 那就只有上大溪沟村去找自己这一条路,可上回闹得那样难看,她们真敢去吗? 胡思乱想也没有用,秦小妹也不是仙人,不能未卜先知,只能见招拆招。 好在有老陈家提点,让她心理有了些准备。 秦小妹现在也不是一个人,周伟珍再想拿捏她,也得先问问老钱家愿不愿意。 这么想着,秦小妹心态平和了些,骑着自行车稳稳赶路,向家的方向骑去。 此时,小溪沟村,秦家。 饿了好几天,又顶着风雪赶了一早上路,好不容易到目的地,大毛二毛再也坚持不住,一进院子就扑通一声坐在地上,龇牙咧嘴的互相揉着酸痛的小腿。 平日里只顾着儿子,从来没教育过女儿们待人接物,这会儿见这么多人都看着大毛二毛笑,周伟珍感觉脸上好像有火在烧似的难受。 她没好气的踢了大毛一脚,喝道:“起来!快起来!像啥样子!” 之前说过,大毛的耳朵被盛怒下的周伟珍一巴掌打聋了一只,听力受损严重,平时不大点儿跟她说话,她根本就听不见。 不过看人脸色的功夫却是日渐娴熟。 眼见母亲脸黑的好像锁魂的夜叉,大毛连忙拉起妹妹二毛,姐妹俩战战兢兢的起来,跑到母亲身后老实立着。 总算挽回了几分面子,周伟珍脸上扯出个牵强的笑来缓解尴尬,用不太灵活的手臂艰难的裹了裹儿子薄薄的包被,疼爱之心溢于言表。 “叔公,让您看笑话了,这是我两个女儿,大毛、二毛,这是我儿子金宝,我们来看看守国。” 她笑的讨好又苦涩,一副很思恋亡夫的样子,但这并没能引起对面人的怜悯,反倒是被回呛了几句。 一个穿着新袄,年纪不大的女人吊着张长脸,勉强听周伟珍说完话,便嚷嚷开。 “你要去就去呗!跟咱们有啥好说的?没记错的话,你领过来的这些孩子没一个是跟老二生的吧?领着后头男人的种去看前头男人,你也不怕再给人气活过来~” 女人说话夹枪带棒,实在不中听,可一院子十几号看热闹的人没一个劝她,可见大家想法都是一样的。 任凭周伟珍说的好听,还不是来打秋风的。 好歹也在年节上,两手空空带着四张嘴就来了,谁不嫌乎晦气? 长脸女人就丝毫不掩饰对这娘四个的厌恶,也行是怕她们下一秒钟就要说出祈求家里收留的话,她赶紧先一步打开院门想要轰人走。 “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要去看就赶紧去啊,俺家人口多你们也是看见的,可没地方留宿,粮食更是多一粒也没有的!” 本来周伟珍就不是正经亲戚,外嫁的媳妇早不能算作一家人了。 更别说她嫁的还是牛家庄男人。 那地方现在是谁沾谁臭,也难怪长脸女人多一分钟都不想与这娘四个多待。 估计是怕街坊邻居看见了多想,乱传话。 第540章 舍孩子 只要是人都有脾气,且越穷、越窝囊、越没本事的人,脾气越大。 周伟珍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面对长脸女人的一再挑衅,她虽然脸色难看,但也不得不按下脾气,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将两个畏畏缩缩的女儿唤到身边跪好,周伟珍近乎于哀求的看向坐在正屋门前小凳子上,抽旱烟的老人。 “叔公,您担待,我们娘四个是活不下去了,可今天上门不是来讨饭的!您也知道,守国走得早,我肚子又不争气,没能给他生下个男丁继承香火,心里真是亏欠他! 不瞒您说,我现在的男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也不想干守着一家子等死,所以····” 说到这里,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周伟珍哽咽了一下,哭了起来,大毛和二毛像得了什么信号似的,也跟着干嚎。 半晌,像是终于下了决心,周伟珍突然抱紧牛金宝,声嘶力竭道: “叔公!我们没地方去了,这么冷的天一死死四个也是造孽呀!您是族里的老人,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您能做主让我们娘四个住回秦家去,我愿意把金宝记在守国名下,当他的儿子!” 住在小棚子里是一定熬不过这个冬天的,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周伟珍还算想得开,反正儿子到底是牛大的,姓啥并不要紧,想办法叫一家子平安度过这个冬天,才是最要紧的。 牛家庄眼看是回不去了,秦家倒是个好去处。 那家里的老东西都死光了,只要舍得孩子,住进去不是难事。 况且不光遮风挡雨的小窝,住进大溪沟村,还有别的好处。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这些日子周伟珍从没放弃过要靠秦小妹养老这个想法,因此多次复盘,反省上回吃瘪的原因。 果然太自信了不是好事儿,之前试探秦小妹是她想的太简单了,没料到这赔钱货心狠不说还有那么大的本事!吃了大亏。 再加上她到底不是大溪沟村的人,队长肯定不向着她。 周伟珍外嫁,又有了丈夫和孩子,想用孝字压秦小妹一头并不容易。 可如果住在秦家,隔得近倒是好办些,嘴长在自己身上,该怎么说还不是随她自己心意? 好歹是亲娘,她这边日子过的苦,秦小妹出去挣钱名声又要紧,敢不殷勤的送粮送肉?小心被人戳脊梁骨戳死! 心里明白只有紧紧贴着秦小妹,才能解决生活上的难处,周伟珍为了把牛金宝变成秦金宝,那是使尽浑身解数又哭又叫。 大毛二毛估计也是饿怕了、冻怕了,知道这是一家子唯一活命的机会,哭的倒是真情实意,眼泪鼻涕一起流。 看的院中众人又是一阵嫌弃。 “这···后继有人当然是好事,可你那孩子到底不是守国的?咱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呀?” 中年男人此话一出,就连一直吧嗒旱烟不说话的秦家老叔公都沉默了一瞬,肉眼可见的犹豫起来。 别人或许不知道秦守国的厉害,他们老秦家自己可是门儿清。 当初他上自己闺女秦小妹的身,差点儿没给那一大家子吓个半死! 据说闹得很凶,就连大队长都被惊动了。 那天有人看见他从秦家跑出来,鞋都跑丢了也不敢捡。 大队卫生室的年轻卫生员更是被吓的大病一场,发了好几天高烧,差点儿去了半条命。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靠近大榕树。 说实话,虽然现在大家明面儿上都说那些是封建糟粕、牛鬼蛇神,可都是从那年代过来的,谁不信一点儿? 再加上秦小妹那事儿闹得确实邪乎,传的有鼻子有眼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老叔公年纪比秦老太还大,封建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当初秦小妹一个人分出来住在山神庙,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们没上赶着去吃绝户,就是怕她那死去的老爹秦守国闹腾。 开玩笑,大队长如此思想觉悟的人都被吓得丢了魂儿,他们哪儿敢上赶着去招惹? 当然,这都是一开始的想法。 现如今那娃子不仅把日子过得好,还认了老钱家当干亲,村儿里的人都得她恩惠,腰杆子是真硬,早没人敢惹了。 周伟珍心是够狠的,可惜输在信息差上。 现在的秦小妹,可不是她印象中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赔钱货。 就她们这样空着手来,不给一点儿好处,三言两语就想叫对方出头,把牛金宝放在秦守国名下,给秦小妹找不痛快的做法,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能愿意。 看着院中众人逐渐不善的脸色,和面前老人明显飘忽的眼神,周伟珍心里知道这事儿不好办了。 好在她之所以能来这一趟,也不是毫无准备。 之前说过,大溪沟村日子过得好,是出了名的富庄,牛家庄的姑娘没少往这儿嫁,周伟珍到底前头在这儿生活过,所以对这庄上的事挺上心。 经常向回娘家探亲的小媳妇们打探消息,这不,一来二去还真问出了些事儿来。 都是聪明人,谁还能看不懂脸色?周伟珍抢在长脸女人再次发难前,着急的把跪在身边的大毛往前一推。 十岁出头的女孩儿,干巴瘦小,身上除了骨头估计连二两肉都凑不出来,猝不及防被亲娘这么一推,倒在冻硬的土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周伟珍倒是一点儿也不心疼,只一个劲儿的催大毛把脸抬起来,让坐在正屋前的老人看清楚。 “叔公,咱们以前也是一家人,有话我就直说了。为了我这儿子能活命,我是啥都愿意干的,不过你也知道,我现在是干不动活儿了,好在还有两个听话能干的闺女!” 失去一侧听力的大毛,按理来说不应该听的这么清楚,可她就是听的很清楚,每字每句。 “这又不是啥难事,我前头婆婆公公都走了,族里的事儿还不是叔公说了算?添上一笔而已,我们娘四个记您一辈子的恩情! 只要您愿意帮这个忙···我们家大毛就···就留在家里给她大哥当媳妇!您看成不?” 第541章 协议 打从老祖宗那辈儿起,秦家人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具可追溯的文本记载,至今已繁衍十几代人,一直子孙兴旺。 直到最艰难的那三年,人口几乎腰斩三分之二,剩下的就是周伟珍眼前这一批人,和他们周围那三户了。 “叔公!您大孙子的情况我晓得,您不用多说,只要您愿意把金宝上在秦家的族谱上,让我们住到秦家去,大毛今天就可以留在家里伺候公公婆婆!” 瞧瞧,八字儿还没一撇呢,就叫起公公婆婆来了,倒是亲热的很。 坐在门槛前的老人闻言,只细细的看了大毛一眼,摇了摇头,半晌才慢慢悠悠开口道: “这也太小了,还是个娃嘞,造孽~造孽呀~” 话是这么说,可秦老爷子眼神定定的,一看就在认真考虑。 也不怪他不干人事儿,实在孙子大虎情况特殊。 眼看着年纪渐长,爹娘又照顾不了他一辈子,不给他找个媳妇儿伺候,将来给他养老送终的重担肯定要落到他的侄子侄女身上。 为这事儿,家里几个儿子都不愿意,媳妇儿们也没少吵吵,已经成了家里无法调和的矛盾。 都是庄户人,闲一天就得饿一天,那大虎要是个健全人也就罢了,不用分心照顾,给口吃的就能养活。 可那偏偏是个痴呆儿!真是谁摊上谁倒霉。 秦家几个兄弟原以为一家子运道差,注定要轮流看顾那傻子一辈子,没想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不就有人上赶着来接烂摊子了嘛? 老爷子尚且还在犹豫,下首的周伟珍也没说什么,秦家那几个儿子倒是着急起来。 老大两口子也不扭捏,一点儿不藏着想给傻儿子相看小媳妇儿的心思,上前两步就开始扒拉大毛。 那眼神,跟挑猪肉似的,看上看下。 把孩子吓得,哭着连滚带爬缩回到母亲身后,不过很快又被周伟珍咒骂着给推了出去。 又打量了两眼,两口子要求倒是不高,毕竟自家儿子傻的连拉屎撒尿都不会,要有能挑的份儿,也不能等到三十好几还打光棍。 只是眼前的大毛活脱脱一个孩子样,确实是太小了。 秦家这一代的长孙大虎,是先天的痴呆儿,这在整个生产队都不是秘密。 可别看他痴痴傻傻,智力甚至比不上三岁孩童,却懂偷嘴耍懒,养的五大三粗,经常光着屁股满山跑。 吓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夏天都不敢打他家门前过。 只因这傻子不知听谁说荤话开了窍,一天到晚嚷嚷着要耍媳妇,可吓死个人哩。 家里人也烦他的很,除生他的爹娘和不能不管他的姐妹外,谁看了他都是一脸嫌恶。 偏偏大虎实在太傻,连眼色也看不懂,叫人有气也没处使,只能躲着走,免得被这傻子扒了裤子或是喂了大便。 摊上这样一个人,哪怕他主观意识上并不想作恶,可却实实在在给周围人的生活带来了诸多困扰,甚至是威胁。 是以,眼看有人接手这烂摊子,除了老大两口子还在挑肥拣瘦,他们的其他几个兄弟都乐开了花。 “俺觉着挺好!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嘛,这孩子瞧着就勤劳能干,伺候大虎还不是手拿把掐? 再说了,她年纪小些,等以后大虎老了走不动道也有精力照看,要找个差不多年岁的女人,以后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到时候少不得还得让族里的几个侄子出钱出力,这不还是祸祸人吗? 倒不如一步到位,找个小的实在! “就是!俺看了也觉得好,本来守国走的早,连个根儿也没留下,就是咱心里的一根刺,现在好了!他有儿子了,大侄儿也娶上了媳妇,双喜临门啊!爹,您就应下吧!” 兄弟们都说好,只老大两口子还在犹豫。 其实他们照顾傻儿子也已经到了极限,巴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撂挑子! 可人活一张脸,他们到底害怕外头人说闲话,除此以外,别的也不想了。 实在是想挑也没条件。 至于外头人怎么说,周伟珍早有这主意,当然也想好了说辞。 “大毛年纪是小了点儿,我知道现在队里提倡晚婚晚育,咱这会儿给两个孩子办婚事肯定要撞在枪口上。 不行这样,先把金宝的事儿给办了,大毛留在家里,对外只说我照顾不过来搁这儿寄养,但其实就是给大虎当媳妇儿,咱们立个字据,成不?” 也只能这样了,周伟珍把一切事情都想好了,这会儿说出来清晰的一目了然,很快连老叔公也被说服,点了点头。 见大人们三言两语就定下了自己的命,大毛缩在二毛身边,姐妹俩紧紧的抱在一起,怕的要死,只觉灵魂深处都在震颤。 大虎是谁?从来没见过,自己才十一岁,咋能嫁人呢? 来的时候娘可不是这么说的!只说以后她们姐弟三个都要改姓秦,住到秦家的屋子里去。 不用再害怕窝棚塌了被压死,也不用再怕冷风大雪、忍饥挨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没说这一切的前提是要拿自己换啊! 眼看这边达成了口头协议,那对先前扒拉自己的夫妻伸手就要来抓人,大毛吓得肝胆俱裂,跟妹妹二毛死死抱在一起,任谁来拉扯也分不开这姐妹俩。 没想到来这一遭,住处是有着落了,却要用姐姐来换! 二毛从出生起就没跟姐姐大毛分开过,这会儿哭的震天响,急了一口就咬在男人手背上。 “哎呀!死妮子!属狗的呀!” 中年男人吃痛,暴喝一声,狠狠一脚将二毛踢出老远,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二毛!二毛!娘!娘!俺求你了!俺以后肯定好好干活,一天也不偷懒,保管把你跟弟弟伺候的舒舒服服!求你了!别把俺卖掉!” 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开。 大毛只得一把抱住亲娘大腿,声嘶力竭的哭嚎。 希望这个冷血的娘能发发善心,别把才十一岁的她卖给陌生的人户当媳妇,她好害怕! 可有道是最毒负人心!周伟珍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才能让宝贝儿子活下去,最好是能再活的舒服些就更好了。 大毛、二毛姐妹俩在她心里都被贴了价,只等着换好处了,不过早晚而已。 怎么会心疼她们? 第542章 好好教教 “说啥卖不卖的?这以后就是你自个儿家了,别说那些难听话!你要还当我是你娘,以后就好好伺候男人孝顺公婆,别给我丢脸!” 寻常人户打发闺女,高低得要点彩礼钱置办几桌酒席,请亲朋好友来家热闹热闹。 自己倒好,养这么久的大闺女就这么白白便宜给了那傻子,周伟珍一想到这点心里就不平衡,偏大毛还闹腾,更烦的她没了好脸色。 要不是见周围站满了秦家人,得给自己一家留点儿脸,她今天非打死这不懂脸色、自私自利的赔钱货不可! “行了~都说是好事儿还闹腾个啥?都去准备一下吧,娃子还小,暂时留在家里也得有个保障,大家签字画押立下字据,一人一份。金宝这孩子俺看着不错,是守国有福气了。” 抽完一袋子旱烟,也看够了戏,秦老爷子终于开口将此事盖棺定论,同时也宣告了大毛的命运。 “是是是!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大毛!快叫人,以后这就是你家了,要听话知不知道?” 与周伟珍的喜形于色不同,大毛只觉一阵晴天霹雳,抱住娘亲大腿的手更加用力,满脸的惊恐,就好像已经预见自己将要面对何种生活一样。 “娘!别把俺留在这儿!俺不愿意!俺不愿意!娘!求你了娘!俺···俺还小啊!” 现在是新社会,谁见过十一岁的新娘子? 怕大毛继续没完没了的嚷嚷,再叫街坊邻居听了去丢人现眼,秦家老大两口子一狠心,直接扑上去,一个人捂嘴、一个人抬腿,将大毛打横抱起来,丢进自家柴房里,将人直接关了起来。 “呸!废那么多话!人都说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不听话就关到她听话为止!饿上三天,还怕她不答应?” 柴房木门被大毛拍的震天响,都已经到这时候了,她还没放弃希望。 仍旧哭嚎着,希望唤醒亲生母亲对她这个女儿仅存的良知。 隔壁屋子里住着的秦大虎被这动静吵醒,三十好几的人了,大冷天儿却只穿着身线衣线裤就跑了出来,揉着眼睛撇着嘴,一脸不耐烦道: “这是咋了嘛?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俺要睡觉!俺要睡觉!你们都走!都走!” 平时对这傻儿子,秦家老大两口子是劳心劳力,熬的人都老了二十岁,可算是熬出头了! 现在事也定了,两口子喜上眉梢,特意把大虎拉到柴房小窗户前,指着里头瑟瑟发抖的大毛对他说: “儿子~你不就想要媳妇儿吗?看!娘给你找来了!以后她就是你媳妇儿了,你看喜不喜欢?” 这话说的,好像大虎不喜欢还能换人似的。 秦家另几兄弟翻着白眼儿撇着嘴,一副看不下去,但又舍不得热闹的纠结样子。 很明显,这家人的表面和气就跟当初的老秦家一样,老一辈人还在的时候,尚且能勉强维持住和谐,等这老头儿一死,等待着他们的估计也是散伙分家,老死不相往来。 把闺女留在这样的人户里过日子,她今后的日子会有多惨,周伟珍是过来人,几乎一眼就能看得到头。 可她依旧没有后悔。 甚至觉得自己养了大毛一场,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为娘和弟弟铺路是她职责所在,连委屈都算不上。 不光是她,二毛和秦小妹也是一样,老娘生了她们就能捏着她们的命,想干啥就干啥、想卖多少钱也是老娘说了算,谁也别想跑了! 只是这之间出了些差错,让秦小妹逃脱控制生出了些“独立思想”的毒瘤。 不过没关系,很快周伟珍就会把她脑子里的毒瘤扯出来,叫她认清自己的命! 才在秦小妹手上吃瘪,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对儿女的控制,在大毛的事情上周伟珍表现十分强势,几乎说一不二。 任凭闺女哭哑了嗓子也无动于衷,甚至催着秦家人赶紧立下字据,好把金宝的事落实,免得她和儿子继续吹冷风、吃野菜。 “不急,你丫头竟然嫁进俺家来,那你就算正经亲戚了,这两天先在家里住着吧。 你说要到大溪沟村秦家去,也不能莫名其妙就过去,还得报告大队长,和那边打个招呼,最主要的是要跟守国留下的闺女说一声。” 族谱不是随意想修改就修改的,秦守国死的时候只秦小妹一个闺女,她是没上族谱的,秦家老二属于是绝后。 现在要想在他的那一页上修改,秦小妹必须知情,否则族里的其他老人们肯定不能愿意。 这种事情不干就不干,要干就得干漂亮,不落口舌。 要不自己亲爹名下莫名其妙多了个儿子,当女儿的却一问三不知,这算啥事儿? 不晓得的,还以为他老叔公一把年纪,伙同他人侵占财产呢!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秦老爷子并不愿意帮周伟珍这个忙的主要原因。 无利不起早嘛,虽说这事儿对他们没坏处,可也没一点儿好处,自然是能避就避的。 其实除了他家秦家还有别的长辈,可周伟珍独独找上他家,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她们身无长物,不管是钱票还是粮食,都拿不出来做谢,只有大毛、二毛两个小闺女儿还算有价值。 可旁的长辈家里,可没有像大虎这样年过三十又傻又痴,注定讨不到媳妇,还是长孙的男娃。 不得不说。 周伟珍这人心思毒是毒了点儿,却也实在聪明,一出手就让人没法儿拒绝。 知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急不来,她也没太过分,甚至一句催促的话也没说就痛快的答应先住下来。 其实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自己一家在秦家不受待见,为了能把她们早点儿打发走,有的是人急、有的是人催,她怕什么? “那就先谢谢叔公了,这本来是好事儿,大队长就算手再长也管不到死人身上去,肯定没话说。 就是夭妹那丫头···她离了我这么多年,心思都坏了!不过没关系,叔公帮我好好教教她,一定要叫她知道谁才是自己人!” 第543章 想的真美 改革开放以后,氏族宗亲的影响力早已大不如前。 从前年轻后生礼重族中尊长,是因为他们把持着家族资产,给谁多给谁少,全看这帮老头怎么想,自然德高望重。 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大家都是一样的无产阶级,是实行共产主义革命,共同劳动、吃大锅饭的同志。 再拿以前那老一套来压人,显然是不实用了。 将周伟珍娘仨安排好先去休息,秦老爷子召集家中儿子媳妇开了个小会。 他家里生活的不太好,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挤在一排六间土窝窝里。 除了已经结婚,积极造人传宗接代的小夫妻,家中的所有孩子无论男女长幼,全挤在一个房间里,晚上恨不得站着睡觉,好歹宽敞些。 比之前老秦家还不如,秦小妹那时候都只用跟堂姐妹们挤一个大炕,堂兄弟们则是另有一间屋子住。 当然,这都是秦守国死了以后,用他的钱建造的屋子。 在这之前,大溪沟村老秦家过的,也不过是与这庄子里大多数人户一样,再普通不过的生活。 这前后的变化,作为族里的老人,秦老爷子自然一清二楚。 他知道那两个老东西肯定没把守国的钱用在秦小妹身上,这些年又是盖新房又是建猪圈,三天两头的做新衣裳、打大衣柜,那钱估计早被他们吃喝花用的差不多了。 也难怪他们死的那么惨,都是报应! 想到自己也要打老二闺女的主意,秦老爷子不由打了个冷战,面色又凝重了几分。 鬼很可怕,但受穷比见鬼更叫人绝望。 看着自己面前,这一屋子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儿女们,秦老爷子叹了口气,想要抽一口旱烟,又心疼烟丝珍贵,半晌,还是作罢。 重重的将烟杆子搁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秦老爷子没着急开口说话,他也是个老成精的,脑袋里弯弯绕绕一点儿不比年轻人少,此刻正思量着怎么拿牛金宝上族谱这事儿,在秦小妹身上捞好处。 别怪他心狠算计人,要怪就怪秦小妹这女娃子太过招摇,不守妇道! 老老实实结婚生孩子,守着夫家过一辈子难道不好嘛?干啥要学那些抛头露面的婊子做派? 还学人家做手艺人、买自行车!整天笑眯眯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过得好,吃得饱。 简直是误人子弟! 大队长也不知道管管,瞧瞧现在村里都成啥风气了? 有秦小妹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头,等大闺女小媳妇全明白了不结婚生娃日子过得有多好,以后谁还愿意跟男人过日子? 自己这几个孙子上哪儿娶媳妇儿去? 一想到这段时间,大家伙对秦小妹的评价和话里话外的艳羡,秦老爷子心中怨怼那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族里年轻后生多的是,个个都能传递香火,偏秦小妹一个没人期待的赔钱货这么有出息,这让他一族之长面子往哪儿搁?简直是胡闹! 这大冷的天儿,三更半夜的,老父亲不说话也不睡觉,非把大家伙儿全召在一起立规矩。 又不是封建年代,明天还有干不完的活儿等着一家子呐,秦家的几个儿子也就算了,尚且还能沉得住气,几个媳妇却是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要不是现在还没分家,不敢撕破脸,其中几个脾气大的只怕早骂起来了。 又等了一会儿,见老父亲还是不开腔,但脸色却愈发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得了个便宜媳妇的老大两口子,被其他几个兄弟妯娌推出来,硬着头皮问老爷子。 “爹···事儿要不急的话就明天再说吧?也这么晚了,家里人口多每天都得烧炕,柴火不够用,明儿个还得上山呢···。” 这一家子,上下十几二十口全是地里讨食的庄稼汉,一辈子没挣过大钱,也没见过大世面,是以大虎爹这一开口,眼神飘忽猥琐,看着就不像好人。 要说老秦家的前几代,那也是能文能诗的秀才郎,秦老爷子一辈子最看不起贼眉鼠眼之辈,偏偏生了一窝窝全是这德行!每每看见都能气他个半死。 只恨孩子们生的太晚,时代变得又太快,啥好事儿没捞着,净吃苦受累、忍饥挨饿了。 仔细想想,大溪沟村那两个老东西拿着秦守国的卖命钱,干的最对的一件事,大概就是下狠心将家里的娃子全送去公社读书吧。 这一辈人就这样了,可下一辈还有机会。 只有读了大学分配上好工作,留在城里生活,才能彻底摆脱这片让人生恨的土地和饥寒交迫的艰苦生活。 早些年秦老爷子刚出生那会儿,他家里条件还行,也跟着上过几年私塾,知道些道理,目光也相对长远些。 之所以帮着周伟珍算计秦小妹,可不光是想给孙子大虎找个便宜媳妇那么简单。 真要说起来,周伟珍这个外嫁别村另有儿女的外姓人,总没有自己这个本族长辈来的亲厚,凭啥她能靠秦小妹生活,给儿子做打算,自己不能呢? 思量半晌,终于打定主意,秦老爷子一开口就是重磅炸弹。 “你们别嫌老爷子事多,俺这把老骨头就算有好日子又能得几天过?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说说看吧,你们谁想送家里的孩子去公社读书呀?” 去公社读书? 一听这话,屋里的儿子媳妇顿时乱作一团,脸上表情千奇百怪。 有高兴的、有疑惑的,更有觉得老爷子老糊涂了,乱说话的,总之热闹的很。 “上公社?谁不想送娃上公社读书呀?可那花销不是咱庄稼人能供得起的,难不成爹您还有私房钱。” 说这话的,是那个一脸精明的长脸女人。 一想到公爹可能藏有私房钱,且数目不少,足够供孩子上公社读书,她那芝麻绿豆一般大的小眼睛里就迸射出谄媚的光,恨不得立刻跪在老爷子面前表忠心。 另几个妯娌比她聪明些,只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没表态。 都知道公爹老奸巨猾,这话说出来,背后指定有啥代价等着她们,还是暂时先看看情况稳妥些。 虽然不知道这钱会从哪儿来,但能肯定公爹肯定是没私房钱的。 要不那三年自然灾害,家里也不能一死死一半。 第544章 谱上有名 本来老爷子召集大家来开会,是为了商量给周伟珍的儿子牛金宝上族谱的事儿。 没想却莫名其妙问起了家里小辈读书上学的情况,屋子里这么些人,有心思活的已经猜到老爷子把心思打到了谁身上,立刻发表了反对意见。 “爹!您不也常教导咱兄弟几个做事儿得做漂亮,啥也没有脸面重要吗?你现在说这些干啥哩? 兄弟几个要真有吃绝户的意思,早不下手晚不下手,挑这时候下手···不得被人戳脊梁骨戳死!” 这是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明白直接的将利害关系给挑明了。 很快,屋里的其他人也意识到老爷子这是要向秦小妹下手,随即狂热的气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秦小妹老爹刚死的时候,上头还有爷奶,他们这些宗亲插不进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老东西吃肉眼馋。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秦小妹被那家里扫地出门了,当时秦老爷子不是没打过她主意,可她那会儿又穷又丑,实在没有可取之处。 现在好了,人自己有本事不说,还拜了老钱家做干亲,多了两个兄弟和干爹干娘,腰杆子硬的不是话,哪儿还有机会? 谁也不愿意去上赶着讨骂,就连那个刚才还神采奕奕的长脸女人,这会儿也收声缩进了角落里。 唯恐公爹拿她开刀,叫她去说服秦小妹拿钱出来。 这一家子之所以穷,其根本的原因,一是没有人才,二是人心不齐。 吃肉的时候人人都想多分,干活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多干,恨不得不劳而获才好。 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为让这一家子熬出头来,秦老爷子也是豁出去老脸不要了,一拍大腿,指着同样年过半百的儿子媳妇破口大骂。 “真是蠢驴蛋子!过日子过的是啥?是人!咱家这么多人,哪怕只有一个孩子成器,就能带着一大家子鸡犬升天! 你们这一窝棒槌!光想缩在后头捡好处,活儿不想干,主意也不给出,老子下了决心要让家里好起来,你们还有意见啦?” 有意见没问题,可得拿出更好的法子来呀! 眼看这几年队里大兴副业,周围这些个邻居家家户户日子都好了起来。 就他们一家子人口众多全是壮劳,却还住着土窝窝,一天三顿野菜糊糊,过年节也吃不上一顿白面饺子。 这窝囊日子儿子们过没过够老爷子不知道,反正老爷子自己是过够够的了! “都啥时候了?人都要饿死、穷死了,还惦记着脸面名声,怕这怕那,咋不怕穷?不怕苦啊?” 活过这大半辈子,秦老爷子能在族里说的上话,甚至有权力改族谱,都说明他也是个要脸面的人,最起码面子功夫肯定做的好,装的大公无私。 虽说现在穷的没路可走,必须要干这丧良心的事,可他也找好了理由,想好了对策。 原本想好好和孩子们合计合计,没想他们一个个全都胆小怕事,好处想要,风险却是一点儿也不想承担,真气死个人了! 对这一辈的孩子彻底心灰意冷,秦老爷子更坚定了要好好培养孙辈的想法。 至少在他有生之年,要看见这一排土窝窝变成青砖瓦房,才能笑着闭眼。 被老爷子臭骂一通,几个儿子媳妇识趣的闭上嘴不再发牢骚,老实多了。 其实他们不是不想要秦小妹的钱票和粮食,只是不想自己去当出头鸟,忙活一通得了好处还得跟这一大家子人平分,所以才推三阻四。 秦老爷子能看出来他们的想法,难掩失望的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 无奈道:“算了,指望你们本来就是个大错!你们几个要能立的起来,这家里也就不用老子操心了!” 没了集思广益的心情,秦老爷子干脆利落的明说了他的打算。 在他看来,能在族谱上留名,实在是一件十分光荣,且能得子子孙孙世代瞻仰的幸事。 男人不用多说,毕竟他们是能传宗接代的子孙根,在族谱上留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算不是秦家子孙的牛金宝,只要他改姓秦,那地位就比族中的女孩儿要高。 秦小妹现在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啥都不缺,可唯独没上族谱和她爹后继无人这两点,肯定叫她遗憾终身。 正好借着这回给牛金宝过继上族谱的机会,秦老爷子准备亲自去会一会秦小妹。 一来要跟她说一声她爹有儿子这件大喜事,二来旁敲侧击的告诉她,只要她肯花钱出粮供养宗亲兄弟读书,就破例在族谱上加上她的名字! 到时候秦小妹估计得感激的涕泪横流,跪地请求秦家一定要给她这个机会,让她供养兄弟们读书,为宗族出钱出力,好名正言顺的上族谱。 毕竟秦家族谱上还从来没出现过女人的名字,如此无上的荣耀,只让秦小妹供养几个宗族兄弟读书,真是便宜她了! 也就是秦家现在落魄了,又急于培养人才,要不然这好事儿咋可能轮到她? 自认为考虑的天衣无缝,给出了相当诱人的条件,秦小妹绝不可能无动于衷,秦老爷子说完自己的计划,洋洋得意。 觉得自己宝刀未老,比这屋里所有人都要聪明。 他这法子乍一听起来确实有几分道理,如果秦小妹真和秦老爷子说的那样看重这些的话,成功的几率很大。 至少比愣头青似的,上去就让人出钱出力婉转多了。 众人一合计,都觉得这法子可行,反正不用他们去得罪人,且秦小妹现在能挣钱,吃喝不愁,身上肯定有余钱。 她一个女娃,存再多的钱将来也是便宜给外人,真不如拿出来供养兄弟们读书,自己还能上族谱,多有面子? 几个人越说越激动,不觉得困也不觉得冷了。 恨不得现在就去找秦小妹,叫她把钱票粮食全都交出来!一家子好上公社去割两斤肥猪肉,包一顿纯肉蛋馅儿的白面儿大饺子吃! 第545章 探一探 关于周伟珍一家离开陈庄,却没来找自己这件事情,秦小妹没太放在心上。 上辈子的仇恨、报复,在她如今的生活里,占比并不多。 重生至今的遭遇,无一不在告诉她,改变自己就是改变世界。 即使什么也不做,烂掉的果子也会自己掉下来,只要沉得住气,换个思路想想,与其干净利落的弄死仇人,真不如叫他们活着受罪来的畅快。 更何况她现在生活的这么好,上辈子那些连最后一丝劳动价值都不肯放过的人,这辈子更没可能坐看她享福, 所以多想也没有意义,还不如调整状态等着对方发难见招拆招。 年节这几天老钱父子俩手里没活儿,秦小妹也不急着挣钱,就和李树还住在老钱家一起生活,又过了两天。 似乎只为吓唬吓唬这一大家子,元旦那天折腾了一天后,丧彪就肉眼可见的又活泛起来。 现在已经像是从来没有生过病似的,恍若好狗一只了。 能吃能睡能闹,就是吃东西比以前斯文多了,这几天始终保持着少食多餐的习惯,讲究的不像这个年代的狗。 恐怕它馋虫上脑,等哪一天趁人不备再把小命给吃没了,秦小妹和李树后来又带丧彪去半山腰上,找过那个当初它准备长眠的大坑,加深印象。 也不知道在狗的社会里,有没有社死这一说法。 总之上自己的“墓坑”去过两趟后,丧彪明显听话多了,人性化的狗脸上经常浮现出一抹无法忽视的无奈和尴尬。 真要解读的话,大概就是:“来个人提刀给俺个痛快吧,俺啥都愿意干,真别再提这回事儿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虚惊一场更美好的词汇,秦小妹深以为然。 经过丧彪那事儿以后,一家人也算共患难过,关系明显比之前更好,彻底打破亲缘关系的壁垒,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一家人,不知道算不算不幸中的万幸。 今天也是大雪。 从村豆腐房端了豆腐和豆浆回来,钱大娘和钱庆春母子俩已经做好了早饭。 见秦小妹和李树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哎呀~下这么大的雪就让你哥哥去得了呗,快坐下吃饭吧。” 今天的早餐很丰盛,红薯粥配三个小咸菜,还有一碟鲜香酥脆的炸小杂鱼。 这还是夏天的时候,二狗和小妮儿送给秦小妹吃的,小是小点儿,舍得下油盐还是挺香的。 不能上工也没活儿干的日子,能吃上这样的伙食算很不错了,至少能吃饱,红薯粥管够。 吃完这顿饭李树就要回小溪沟村老邹家去了,连他最喜欢吃的雪里红炖豆腐都等不到,着急忙慌的就要走。 离开工干活儿还有两天,秦小妹知道他是想回去帮邹老大哥家干点儿活儿,到底他这安身立命的本事是人家教的,一辈子都欠人家恩情,照顾着些是应该的。 他这一走,下回过来估计就是迁户口的时候了,钱木匠心里高兴,桌上总共就四个菜,一个劲儿的劝李树吃,恨不得全夹他碗里去。 出门在外的辛苦他是最知道的,无论如何总没有在家里自在,所以他宁愿自己不吃,也要让孩子吃饱吃够,免得一去这么多天遭罪。 老钱家没规矩拘人,吃饭的时候也会聊一些轻松的话题。 “吃完饭咱就上大队长家去坐一坐吧,把今年刚腌的鱼提溜上两条,去问一问两个孩子户口的事儿。” 今天这雪大概是收不住了,闲着也是闲着,趁着下雪天外头人少,钱木匠和钱大娘准备去大队长家探一探他的想法。 和小溪沟村那几个老棺材板儿较量,少不得要有大队长的支持,这一仗他们非赢不可! 本来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早晨,几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笑,却没想饭还没吃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秦老爷子今年七十岁,在这个饿死人也是常态的年代里真算是长寿老人了,自打老秦头不明不白死了以后,整个秦家就数他是老辈儿。 就连其他几个老棺材板儿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哥。 他们这些从旧时代走过来的老人,将繁缛礼节看的比命还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同时,还好为人师教育人。 根本不管自己那老一套还适不适用于当今这个时代,只因为活的够久、命够硬,就觉得自己的经验一定是至理箴言。 总之就是特别讨人厌。 能活到秦老爷子这个岁数的,知道自己身子骨蹦跶不了多久了,谁不想过过好日子? 人就是这样,越是岁数大就越惜命,特别怕疼、怕吃苦。 自打算计上秦小妹,秦家的几个儿子媳妇还没着急呢,他这个老爷子倒是急得不行,唯恐这几天定不下来,自己熬不住天寒翘了辫子,可要吃大亏。 这天天还早,外头下着大雪,老爷子不顾全家人的阻拦,戴上草帽披上蓑衣,拄着拐棍儿深一脚浅一脚的寻到夹子山下的老山神庙。 之所以独自过来,他也是有私心的。 老头子人虽然半条腿已经迈进了棺材里,可心眼子却是不少。 知道秦小妹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特意装模作样摆出这副可怜相,想在道德层面上压人一头,之后好找机会提要求。 可惜他想的挺美,废了半条命才好不容易爬上那小坡见到山神庙,但这里门窗紧闭,烟囱也没冒烟儿,显然没人在家。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人十有八九是在村里的干亲老钱家过年。 出师不利,可来都来了,空着手回去总觉得不划算,一早上啥也没吃,光喝西北风就喝饱了,样子做的足足的,不用可惜了。 缓了半天气,秦老爷子擦了把脸上的雪水,终于还是认命的下山,从村道上往老钱家方向走去。 其实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跟秦小妹单独见面。 那老钱家是附近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木匠,这些年没少出去接活儿见世面,跟秦小妹一个小丫头比起来,那一家子指定难缠多了。 恐怕要坏事儿,还是暂且先探一探那小娃儿好不好拿捏吧,这么想着,秦老爷子喘着粗气,伸手推开秦家虚掩的院门,一眼就瞧见这院儿里的富足。 第546章 叔祖 小院儿不大东西也不少,但摆放的井井有条,一看就知道这家里有擅长家务的好手在操持。 柴火囤积的也足够多,码放的漂漂亮亮。 敞开大门的晾房里挂着风干的腊肉、熏鱼和香肠。 厨房、卧房的烟囱都冒着烟,在数九寒天里透着一丝温暖和朴实。 这是个富户,至少肯定吃喝不愁。 证据就在位于秦老爷子左手边的厨房里,厨房没关门,只用厚实的门帘儿隔开风雪,隐隐约约还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咕噜噜噜噜~ 早上起来没吃饭,又冒着风雪赶路,秦老爷子早饿的前胸贴后背。 本来他还想当个讲究人,在门帘儿外头喊门等人来迎,谁知道不争气的肠胃先他一步出声,打了招呼。 “不用不用!你坐着吃吧,哥去看看。” 秦小妹坐在门口,听见动静下意识站起来想掀开门帘看看,但被坐在对面的钱庆春制止了。 “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儿吃,我看看去。” 抹了把嘴,钱庆春一边回头和家人说话,一边猛的掀开门帘。 他没设防,回头就见一张苍老的微微泛着不健康的红晕,俩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饭桌的老脸出现在面前。 钱庆春被吓的浑身一抖,还以为光天化日见鬼了呢。 “啊呀!老人家你走错门儿了吧?这···这也太吓人了···” 被吓的够呛,对这个冒失的老人有些不满,钱庆春抬手就想把人轰走,但被父亲拦下了。 这人看着有点儿眼熟,具体在哪儿见过倒是想不起来了,但应该是村里的老人,只是住的远不太熟。 掀开门帘,饭菜的香味更加浓郁,勾的人食指大动。 咕噜噜噜噜~ 秦老爷子肚皮又不争气的叫了一声,这下好了,屋里人全听了个清楚。 都是庄稼汉,谁家也不富裕,粮食也好钱票也罢,都是关乎生计的非常珍贵的东西。 这时候的人可没有谁会清白无故的到谁家里去蹭饭,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不过老钱家到底生活好一些,眼前的老人又饿到了极限,就当做好事吧,钱大娘这么想着,起身想去给老人家拿一副碗筷。 坐在她身边的秦小妹,平静的看着比记忆中苍老数倍的老叔祖,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干娘手腕儿。 “让人进来吧哥,叔祖应该没走错,就是来找我的。我也吃饱了,小树吃饱了吗?帮着娘把饭菜都收了吧,好叫叔祖进来坐着说话。” 碗里还有点儿粥底,筷子上还夹着片炸鱼,嘴里包的满满当当,可即便如此李树还是胡乱点了点头,然后开三倍速将碗里手里的东西吃的干干净净,一抹嘴,利落的开始收拾碗筷。 “啊?别~”不愧是老成精的人,秦老爷子哪里不明白这是秦小妹在给他下马威,心疼的就差跪下来讨口吃的了。 “叔祖?您说啥呢?外头风大我听不清楚,桌子都收拾干净了,快进来坐吧。您也是~这么大的雪怎么就自己个儿来了,也不怕路上摔跤再跌个好歹,回去躺上半年。” 大过年的,这话听着就触霉头,但谁叫人家秦小妹笑的一脸真切,说话也和气,还真像是在关心人呐,根本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秦老爷子被她噎的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脸都白了,钱庆春吓了一跳,赶紧搀扶了一把,把人带到凳子上坐好。 要知道,这老爷子平时最好咬文嚼字的挑错,要不是实在穷,连饭都吃不上了,恨不得恢复旧社会时晨昏定醒、跪地请安的老规矩。 在他家里,谁要是敢像秦小妹这样对他说丧气话,他早拎着人耳朵破口大骂了。 无奈这不是自己地盘儿,眼前的小妮子说话专戳人肺管子还一副老实相,看着就不好惹。 想到此行的目的,秦老爷子缓了口气,思量片刻,还是准备忍下这回,之后再算账。 已经在秦小妹口中得知他是秦家老叔公,一大清早从小溪沟村赶来的,老钱两口子互相对视一眼,确认了一下眼神后默契的重新坐回座位上,一点儿没有要给老人家添碗饭、端碗水的意思。 见他们这副样子,本来还想客套两句的秦老爷子冷哼一声,猛的将手中拐杖往地上杵了杵,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秦小妹记得这个动作,之前秦老太每回发难,也都会像面前这老头子一样,将拐杖往地上杵。 她讨厌这个动作,更讨厌明明没有什么功绩,也没照顾过自己一点儿,却高高在上一副颐指气使模样的老头。 大概是这辈子有这些亲人当自己坚实的后盾,秦小妹感觉自己的脾气与日俱增。 现在已经到了心里不高兴,嘴就发痒的程度。 这不,一下没控制住难听话脱口而出。 “叔公?好端端的你咋不说话还手抖?哎呀!不会是脑血栓,栓这儿了吧?你可别吓我,不行你赶紧回吧,大过年的···。” 这话说的!难道怕俺死在你家里不成? 秦老爷子这回估计是气上劲儿了,手真开始抖了起来。 从进门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说过,倒是这没礼貌的小丫头,一会儿咒他摔个半瘫,一会儿又说他得了脑血栓,马上要死了,就不能盼他点儿好吗? 敏锐的察觉到秦小妹状态不对,李树抬头阴郁的瞅了老头儿一眼,心里对这个惹姐姐不高兴的老东西有些不耐烦。 “老叔祖···是吧?你来找我姐有啥事儿,直接说吧,用不着在这儿吹胡子瞪眼摔摔打打的,也不看看这啥地方,可没人惯着你!” 豁~这还有个说话更冲的。 秦老爷子忍无可忍,刚想回嘴,却见李树长得高大、眼神凶恶,一看就不好惹。 顿了顿,他还是决定挑软柿子下手。 面对着秦小妹,眼神却是若有似无的瞟向老钱两口子,装模作样拿乔了半天,秦老爷子可算开口说话了。 “这就是你们俩人精自个儿挑的好闺女?呵~牙尖嘴利的赔钱货,也就你们当个宝!不敬老人不懂礼貌,养大了也是白眼狼!” “你说啥呐!老东西!我···”钱庆春早看这老家伙不顺眼,见他说话不中听,气的蹭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吓的秦小妹连忙拉住他。 这老棺材板儿虚成这样,估计没几天好活的了,可别一碰就倒地上死了,再把人讹上。 “哼~还算你们知道轻重,老子屋里儿子孙子一大堆,可不怕你们!” 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秦小妹不懂,这老头子炫耀儿子孙子炫耀了几十年,还过着连饭都吃不上的日子,不亏心吗? 第547章 房子 在原本的计划里,秦老爷子想的是不论秦小妹有多娇蛮霸道、不讲礼貌、不敬老人,都不跟她一般见识。 沉住气,一切等把正事儿办完儿以后再清算。 原本不出意外的话是应该这样的。 不知道该说秦妹欺人太甚,还是老爷子一把年纪越活脸皮越薄,总之此时小厨房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老钱家一家子都护短,和老秦家又没啥交情,刚才秦老爷子那话一出口,平等的得罪了这屋里的所有人。 同样的,明明是自己被冒犯,反倒还要看脸色,老爷子一口气梗在心口憋的难受,也早忘了来时儿子媳妇的嘱托,一心只想教训秦小妹。 气势十足的冷哼了一声,秦老爷子耸了耸肩膀,一副坐等看好戏的模样,瞧着就膈应人。 “小妹呀~你长大了,脾气也见长,不待见俺们这些老人家没关系,俺这趟来也不是为了自个儿,是为你秦老二家的大喜事来的! 你爹守国走了也有十多年了,一个后也没留下,他那一支算是彻底断了,想想俺这心里啊~就难受!” 说话就说话,死老头子捂着心口,装模作样地挤了挤眼睛,一副悲痛欲绝却只干嚎掉不出眼泪的样子,看得秦小妹一脸莫名。 心说这老爷子不会是日子真过不下去了,想把自己个儿的亲孙子过继给秦守国吧? 好在老爷子穷归穷,但极其看重子嗣,过继是不可能过继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过继的,他自诩脑袋灵活,不出人只出力也能分到一杯羹。 愁眉苦脸半天,可算是挤出了两滴眼泪,秦老爷子接着规劝秦小妹道: “孩子啊~你是个女娃,不懂男人对子孙根的看重,你爹命苦,活着的时候没儿子撑腰,好在还有后福。 这不,你亲娘周氏前些天找到族里来,说愿意把她后头生的儿子过到你爹名下,从此以后你就有亲弟弟啦!” “啊?” “老东西!你们疯了吧?” 几乎在秦老爷子话音落地的同时,钱庆春和李树就跳了起来,指着老头鼻子破口大骂。 “人都死十来年了,现在要儿子有啥用?再说那也不是亲生的,难道改了姓守国叔那一支从此就续上香火啦?唬谁呢!” “老头!给你一个重新说话的机会,想好了再说话!我姐姐和秦家已经没关系了,秦家的儿子和她也没关系,你来找她干啥?” 在李树看来,新时代哪里有族谱一说,户口在哪家,人就是哪家的人。 秦小妹单独分户出来单过,就已经和老秦家再没有关系了,管她周伟珍想把儿子给谁,都和秦小妹没关系,秦老爷子来这一趟简直莫名其妙。 到底还年轻,李树并不明白,人作为群居动物,注定要在很多事情上受拘束。 周伟珍下狠心把牛金宝送到秦家来,可不光是为了沾死鬼老公的光住进秦家的房子里,更多的是要把自己一家子和秦小妹绑在一起,明明白白的剐她一辈子。 这不是啥光彩,能大声骄傲说出口的事情,帮着干成这件事,别人也只会骂一句不厚道。 老钱两口子不明白,秦老爷子都一把年纪了,干嘛要趟这趟洪水,坏自己名声? “老叔公,咱们家没有得罪您,小妹这娃年纪虽然小但也一直安分,您干嘛非要和她过不去?明明知道姓周的打的啥主意,您···” 钱大娘话没说完,就被秦老爷子抬手打断了。 他不耐烦的说道:“这是俺们老秦家的事儿,跟你们老钱家没关系,就算你们拜了干亲也不算正经亲戚,老秦家的族谱咋改,没你们说话的份儿!” 从这老头子出现的那一刻起,秦小妹就知道准没好事儿,心里已经大概有了个铺垫,但等听完他来这一趟的目的,还是被气笑了。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年头难道流行光明正大算计人、吃绝户吗?也不怕撑死自己! 根本不虚老头的威胁,秦小妹好整以暇的伸了个懒腰,好像在谈论别人家事一样,风轻云淡的说: “谢谢叔祖下雪天跑这么远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我晓得哩,叔祖回去吧。” 知道秦老爷子在等自己回话,好见招拆招,秦小妹表现的无懈可击。 说完她就真的闭上了嘴,眉头轻蹙,似乎在等老头子离开家,自己好洗碗收拾厨房。 对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这让秦老爷子顿时慌了手脚。 下意识问道:“小娃?你要有弟弟哩!那可不是你们老秦家的人,是老牛家的种子,这你也愿意?” 这话说的,不愿意又能咋滴? 既然秦老爷子今天能来这一趟,那就说明他已经和周伟珍达成了共识,秦小妹愿意不愿意都改变不了什么。 此刻她表现淡然才是最好的反击,与其破防被别人逮到机会敲诈勒索,还不如平静接受现实,走一步算一步呢。 如今老钱家和大队长都是秦小妹坚实的后盾,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了。 具体的计策可以等死老头滚了以后,一家人关起门来商量,现在一致对外,还是表现的无所谓些好。 这不就把敌人迷惑住了? 她秦小妹身上的便宜,一分别人也别想占到! 似乎是没想到秦小妹这么难搞,心思沉稳的根本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秦老爷子愣了片刻,头一回对自己完美的计划产生怀疑。 “这···他以后可就是你的亲弟了,要搬到大榕树秦家老宅去住,你总不能干看着不管吧?” “叔祖的意思是?”一招以进为退,秦小妹又将问题抛给了秦老爷子。 没想太多,老爷子激动的脱口而出:“那屋子的情况你也知道,能住人的地方都被老大老三两家瓜分干净了。 东正屋已经垮塌,大雪天儿也不好找师傅修缮,要不你先将你娘和你弟弟接到你那儿去住着,等来年开春儿房子修好,再挑日子分开住咋样?” 这就在一步一步试探自己的底线了?但凡自己松了口,真叫周伟珍抱着那个孩子住到家里来,他们是绝不可能走的。 等过个两年,那房子指定得改姓儿。 话到这里,老秦家帮着周伟珍一家算计秦小妹房子,已经成了明面上的事儿,钱木匠终于忍耐到了极限。 周伟珍是秦小妹的娘,那他还是秦小妹的爹呢! 当着他的面就想欺负他闺女?没门儿! 第548章 算不算白活? 有点儿后悔一开始拦住庆春,没让他轰走这疯老头,钱木匠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些。 “老爷子,你也是村里的老人了,论过日子你比我们年轻一辈的都要清楚,这咋大白天就说起梦话来了? 那处宅基地是大队长批给小妹一个人使的,当时山神庙还是残垣断壁,之后也是小妹花钱出力找人重新翻盖,才有了现在的三间小屋。 你一句话就要让两个不相干的人住进去,不合适吧?这传出去,别人也是要说闲话的。” 秦老爷子步步紧逼,不讲道理,已经逼出了钱木匠真火,他一改往日和煦温和的样子,两眼珠子瞪的比牛还大,恨不得一口活吃了面前这不要脸的老东西。 目前屋里的两个阵营,明显老钱一方武力值爆表。 就连狗看清主人脸色后,也开始对着秦老爷子哈气。 说不害怕是假的。 不敢再激怒钱木匠,秦老爷子一改刚才对阵秦小妹的刻薄,仗着自己年纪大卖起惨来。 “话咋能这样说呢?周氏好歹是小妹生母,她们孤儿寡母日子过不下去,求到俺门前来跪着不肯走,你们总不能叫俺看着她们四个去死,损阴德吧?” “那你就算计小妹?让那四个烂心肝把她吸干?你这也是人话?” 钱大娘拍案而起,指着秦老爷子鼻子,大骂他不是个人。 后者听了也不气恼,应该说他的计划现在才刚刚开始。 “老钱家的,你嚷嚷个啥?你们认小妹当干闺女,不也是看准了她能挣钱会干活,能得实惠吗?咋的?就许你们吃肉不准别人喝汤啊?” “放你娘的屁!”这话简直是奇耻大辱,钱大娘气的脸红脖子粗,不管老头是不是长辈,直接骂了娘。 生怕真的被打,反正拱火拱的也差不多了,秦老爷子缩了缩脖子,坐远了些,又看向秦小妹。 “可怜的娃子,没有大人看顾谁都能欺负,小妹,你是个有出息的娃,可惜投了女胎连族谱都上不了。 放心吧,你叫俺一声叔祖,叔祖绝不会欺负你,周伟珍的儿子都能上族谱你也能上!只要你懂事儿,知道好赖亲疏,叔祖就能让你如愿!” 哦~还有后手? 难道这才是秦家这次的主要目的?秦小妹眼前一亮,安抚好暴躁的干娘,笑着问秦老爷子: “老秦家的族谱可不是懂事儿就能上的,叔祖有话直说就行,这儿没外人。” 秦小妹说话干脆,秦老爷子索性也不再讲那些弯弯绕绕的废话,直接说道: “女娃终究是要嫁人的,到了夫家,人家可不会因为你是个抛头露面的女裁缝就看重你,家里没有靠得住的兄弟撑腰,肯定是不行的。 虽然你爹走的早,没给你留下兄弟姐妹,可就是族里的兄弟也比你这些干兄弟来的实在吧?” 说完,秦老爷子还特意指了指钱庆春和李树,针对意味十分明显。 “你是个聪明人,咱们秦家有的是跟你一样的聪明人,只是家里条件有限,这才没机会成才,只要你愿意在后头推他们一把,人人都会记你的好!你以后去了婆家,谁敢欺负你?” 搞了半天,这老头子不是为周伟珍办事吃回扣,而是想自己也来分一杯羹,尝一尝秦小妹这块肥猪肉的滋味。 他一面答应周伟珍,把牛金宝过继给秦守国,以此拿捏住秦小妹,一面又装出一副知心大家长的样子,表示愿意把秦小妹的名字也加在族谱里,给她撑腰。 只要她持续不断的付出一些钱票,当秦家的存钱折子和挣钱机器。 换言之,只要上了族谱,以后秦小妹在这帮老棺材板儿眼里就是和牛金宝一样要紧的继承人,很多事情上可以不用再怕周伟珍的威胁。 当然,前提是秦小妹没啥本事,只能靠不太稳固的宗亲关系庇护,来逃避亲娘弟弟的欺负。 同时她也要看重血脉亲缘,这样才能为了在族谱上留名,竭尽全力供养秦家子孙读书。 来之前秦老爷子也想过事情不可能一帆风顺,但在他看来,这两样秦小妹只要占了一样,他就有好处可捞,成功的机会很大。 他确实想的很周到,如果秦小妹还是上辈子那个十七岁的少女,那这两样她都占全了。 大概率会在明知道秦老爷子算计人的前提下,迫于现实无奈,低头乖乖听话。 可坏就坏在如今的秦小妹是穿越四十年的光阴,从未来而来的破碎灵魂。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生命,其次是眼前平静而充满希望的生活,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都不要紧。 特别是名声这种摸不着看不见的虚伪概念,好坏全凭一张嘴。 在意的人极其在意,不在意的人极其不在意,秦小妹更是抱着佛系的心态,只听从本心做事,其他的一概不理。 她都已经到这境界了,倒是衬的秦老爷子这番话,像梦话一样好笑。 还以为能憋出啥好屁来呐,没想到就这? 所有人都看着秦小妹,等着她说话拿主意,可她只是无奈的笑了笑,笑中好像带着些苦涩,又好像带着些无聊。 等笑够了,秦小妹才对秦老爷子说:“叔祖,不瞒你说,我对上族谱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对我爹有没有儿子也不关心,你们自己家的事自己商量就行,别来招惹我。 现在是新时代,你们那老一套对我没用,不管你们说啥,我都不会同意的,就算你们敢动私刑一条麻绳把我勒死,我也有本事在临死之前带两个上路,自己掂量吧。” 那啥狗屁族谱请她上她还不想上呢,更何况还要出好处费,简直是痴人说梦。 秦小妹不加考虑就断然拒绝的决绝模样,显然重创了秦老爷子的自尊心。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仍不死心 “你这娃!别好赖不分啊!上族谱是多重要的事儿你知道吗?你的名字记在族谱上那可是子孙后代,代代都有人能看见的,只有上了族谱,你这辈子才不算白活呀!” 这倒是个从未设想过的方向,啥时候衡量一个人白没白活的条件,是看他上没上过族谱了? 秦小妹一脸莫名,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秦老爷子,直截了当的问他: ”看得见又能咋样?能活过来?难道叔祖你还记得太祖爷爷叫啥名儿?生平都做过啥好事儿?生过几个孩子?生于几几年?卒于几几年吗? 都不知道?那太祖爷爷一辈子也算白活了呗?” 第549章 讨饭翁 “当啷啷!” 如果说刚才秦老爷子只是感觉自己被冒犯的话,那现在就是经受奇耻大辱,急的连拐棍都丢到了一边。 颤颤巍巍的扶着桌子站起来,他手抖的跟犯了鸡爪疯儿似的,指着秦小妹,嘴里半天蹦不出一句整话来,显然是气的狠了。 虽然心里觉得很畅快,可大家到底在一个生产队里生活,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对方又是个老辈儿,真在自己家里气出个好歹来,好说不好听。 暗暗给秦小妹递了个眼神,钱大娘才回身“亲切”的一把扶住秦老爷子,顺势给老头手掰正,别再指着小妹。 免得再膈应人把李树这孩子给刺激了,给他手指头打折。 “老爷子,你年纪大了就别动气了嘛,瞧瞧~话都说不利索了,多吓人呀!” “你们!你们!你们这都不管?还不打?” 哟?这是真把自己当土皇帝啦? 人民的权利是平等的,谁也不应该打谁,更何况秦小妹说的话有错吗? 秦老爷子要不自己上赶着不要脸,去算计人家,人也不会说那些话扎他的心。 说白了这都是自找的,活该! 将秦老爷子搀扶到凳子上坐稳,又贴心的帮他把拐棍捡回来握在手里,钱大娘坐回到钱木匠身边,两口子对了个眼神,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幸灾乐祸。 老秦家打着龌龊的心思上门来恶心人,就算秦小妹愿意忍下这口气,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闺女受委屈不吭声。 如今孩子自己能处理事情,他们心里不知有多骄傲呢,咋会打她? 怪只怪老爷子不通世俗,还活在六十年前的封建社会。 看不起小女娃,又要绞尽脑汁算计小女娃的钱票去补贴自己一家子,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恨不得人家跪地双手奉上,做梦都不敢想这么美,他咋敢的? 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话也已经说开了,面对绝不可能答应的无理要求,老钱家统一战线,姿态尤其强硬。 作为一家之主,钱木匠叫儿子去晾房里取来蓑衣斗笠,准备穿好就送秦老爷子回去,顺便会一会这一户不要脸的人家。 人都欺负到脸上来了,不还手咋能行? “爹!我跟你一道去!死老···秦老叔祖年纪大了,万一路上跌一跤摔瘫了,咱们俩人儿抬总比你一个人背好些。” 话说出来虽然是为了恶心秦老爷子,但其实钱庆春的内心想法是怕他爹一个人到对方家里会吃亏。 刚才秦老爷子也说过,他那屋里多的是儿子孙子,如果是讲理的人家还好,他们可是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堂亲女娃身家都想算计的。 这样的人户,指望他们厚道是不可能的,留一手没有坏处。 听出儿子话里的意思,钱木匠也觉得很有道理,索性就叫李树也跟上,父子三人一块儿去探一探。 看这老秦家到底是真凶悍,雁过拔毛,还是假大胆,只敢欺负妇孺。 一旁好不容易坐稳的秦老爷子见这一家子自说自话,就要把自己送走,又急了。 手里的拐棍“邦邦邦”敲了好几下,涨着一张黑红的瘦脸,撒起泼来。 “啥意思?你们这是啥意思?这是欺负俺们穷苦人家,想上门儿羞辱啊?没天理!真是没天理呀!欺负死人哩!” 真会颠倒黑白,到底是谁上门羞辱谁呀? 不想跟老头废话,钱庆春又跑了一趟,从晾房里取来两套蓑衣,递一套给李树,三人穿戴好,架起秦老爷子就往外走。 “打人啊!打人啊!快都来看啊!打死人啦!” “死老头真能折腾!爹,不行咱把他嘴堵住吧?”钱庆春被秦老爷子气的脑袋发懵,甚至想捆住手脚堵住嘴,把人丢回秦家去。 “你少说痴话!真把他嘴堵住,咱还有理吗?快走吧!叫一会儿累了他就不叫了。” 秦老爷子也挣扎过,但没什么用,就在他快被拖出院门时,突然灵机一动,一把抱住门框,对追到门口来看热闹的秦小妹吼道: “你不想上族谱,是你头发长见识短,俺不劝你了,可牛金宝就要成你爹的儿子了,你也不想一辈子被他缠着吧? 只要你答应出钱票粮食供俺四个孙子读书,你放心,这族谱他准上不去!俺帮你把人赶走,咋样?” 这是眼看威逼利诱都不成,索性摊开说准备利益互换了。 可惜秦小妹不傻,被牛金宝一个人缠着和被秦家四个孙子缠着,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更何况与周伟珍一家比起来,扎根小溪沟村几十年的老秦家显然更难对付,根本没必要为解决当下的困难,把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渊不是吗?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吧,这辈子的秦小妹处理起事情来,比起上辈子一无所有、单打独斗那时候,要游刃有余的多。 她并不觉得牛金宝变成秦金宝会对她有多大的威胁,也不觉得周伟珍一家住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的生活就一定会受到打扰。 归根到底,她自己腰杆够硬,根本不怕这些风浪。 所以秦老爷子今天来这一趟,能收获到的注定只有羞辱和失望。 没办法,怪只怪他小看了秦小妹。 钱家院门大开,这边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周围几户人家的注意,有人开门伸头出来看热闹,秦小妹也不在乎。 将秦老爷子的手指一根根从门框上掰下来,笑眯眯的对他说: “老叔祖,您年纪大了,年轻一辈儿的事情能不管就别管了,这么冷的天,那些不孝子孙还叫您出来讨饭,实在太不像话了!就让我爹和兄弟跟你一块儿回去好好说说他们吧!” 新年才刚开始,日子就过不下去啦? 一家老小有手有脚又没饿死,叫八十老翁出来讨饭,未免也太狠心了! 周围邻居是被秦老爷子大喊大叫吸引来的,这会儿却对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脸上全是鄙夷。 活了这么大年纪,老头啥时候受过这委屈?被秦家父子三人拖走时还在叫骂。 秦小妹也不气恼,挽着干娘的手,低头擦了擦脸上莫须有的眼泪,叹了一句:“真是不孝子孙啊!瞧给老爷子气的,骂的多脏?” 第550章 秦家大孙儿 又过了两天,秦家人一个也没来钱家找麻烦。 倒是他家儿女不孝,强迫八十老翁顶着风雪去亲戚家里讨饭的恶毒名声不胫而走,成了两个村子社员茶余饭后的主要谈资。 原本以为在秦小妹这里吃瘪,所有的路子都走不通,捞不到好处,秦家应该不会再理会周伟珍母子。 谁知道这两天外头话说的这么难听,他们家里人倒没闲着,王大娘特意来老钱家走了一趟,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不知道周伟珍是咋和秦家商量的,许下了啥好处,总之他家是铁了心要将牛金宝过继到秦守国名下。 这两天正跟老秦家老大和老三干仗,吵得不可开交呢。 想也知道,周伟珍要带着一家子住进秦家老宅去,有意见的可不单单是秦小妹。 “真服了~秦老爷子是不是老糊涂了?给死了十多年的人过继儿子他图啥呀?现在外头人说的有多难听,你们都不知道!” 昨晚上下大雪,凌晨天快亮的时候把原牛家庄社员居住的棚户区压垮了两户,十几口人都被压在废墟里,村里的男人一大早就去帮忙了。 财产损失先不谈,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就是最好的结果。 钱木匠、钱庆春父子俩都去了抢险一线,李树则是回了小溪沟村邹家,这会儿屋里就钱大娘、王大娘和秦小妹三人坐在炕上闲聊,做针线活儿。 把手里的大头针往头发上蹭了蹭,钱大娘听王大娘说完,一脸的不置可否,随即将两天前秦老爷子来家里威胁秦小妹的事儿和盘托出。 知道秦老爷子大概是老糊涂了,却没想到他能疯成这样,王大娘听的目瞪口呆,听到精彩的地方,连手里的针线活儿都放下了。 那脸上全是嫌弃,似乎比被算计的正主秦小妹还要愤怒。 “没有他们这么做事儿的!照你这么说,外头人传的再难听也不过分,黑心烂肠的一家子,是真不怕生儿子没屁眼儿啊?” 没做通秦小妹的思想工作,老秦家索性破罐子破摔,不遮掩了。 表明了就是要帮周伟珍和他儿子吸秦小妹的血,为此是又出人又出力,当然,这之中说不定也有周伟珍给秦家的一份承诺在,哄的他家死心塌地。 总之是没憋好屁。 王大娘知道的比钱大娘和秦小妹多,听她说,秦家那几个老棺材板沆瀣一气,在一天前的早上,去大队长家闹了好一通,非要把牛金宝过继给秦守国。 虽然旁人不知道他们商量的结果,但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一早,王大娘就见周伟珍带着两个娃,跑去了秦家赖着不走。 王芳云和林帮娣气的跳脚,骂的震天响也没把人赶走,那院子里这会儿可热闹了。 王大娘家住的太近,留在家里搞不好要被战火波及,或是被迫去拉架,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她可不愿意干,这才躲到钱家来。 “两个娃?大毛和二毛吗?”秦小妹有些奇怪,为什么周伟珍的儿子始终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 却不想钱大娘说:“不是,是老二闺女和小儿子,老大的那个说是暂时寄养在老秦家,帮着干点活儿啥的孝敬孝敬老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家关系多好呢,都十来年不走动了,真笑人~” 要不是有利益关系捆绑着,能捞得到好处,老秦家能愿意大毛这半大孩子留在家里吃饭?指定不能。 钱大娘和王大娘都是好母亲,她们虽然没有闺女,可都深爱着自己的孩子,潜移默化之下,就没把同样是母亲的周伟珍往坏处想。 可秦小妹不一样,重来一世,她见过的人性丑恶可太多了。 几乎在瞬间就明白过来,秦家为啥这么帮着周伟珍,为了她和牛金宝不惜沦为笑柄,上蹿下跳。 心里没来由烦躁,秦小妹拿着钩针的手放了下来。 看出她的不自在,秦大娘只当秦小妹是在担心自己的处境,连忙安慰她。 “小妹,你别害怕,她就算把儿子送上秦家的族谱又咋样?大家都知道她安的啥心,没人会帮她说话的,再说咱也不是任凭秦家捏圆搓扁的软人,等一会儿你爹回来咱也找大队长去!” 知道干娘是在宽慰自己,秦小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她没事儿,只是想到自己逃了大毛二毛却没逃掉,有些唏嘘罢了。 虽说尊重他人命运,不管闲事才是幸福之道,可一想到才十岁出头的幼女,就被亲娘明码标价卖给了陌生人户,从此深陷泥潭,心中还是有些郁闷。 忍不住向王大娘打听起来。 “大娘,您人缘儿广,知不知道小溪沟村秦家孙子那一辈儿,有谁是还没结婚的?” 虽然不知道秦小妹莫名其妙问这个干嘛,但王大娘本来就知道一些,也没瞒她,大大方方的说道: “好像没有了吧,秦家曾孙那一辈都有好几个在村里大学堂读小学了,年纪应该挺大了。哎!好像是有一个,不过那不是个正常人,这辈子估计是说不上媳妇儿了。” 那应该就是这个了,秦小妹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儿,问起了这人的基本情况。 “嗯···有些话说起来,小妹你别介意。这老秦家根儿上就有问题!是真的有问题!精神问题! 你爷爷的病,你应该也晓得,莫名其妙就变得跟小孩儿似的,屎尿都把不住,也不认人,其实在村里待时间久的老人都知道,除他以外,老秦家还有几个人也是这种症状。” 遗传性的精神疾病吗?秦小妹上辈子也听人说过,但因为这病只传男不传女,所以没太放在心上。 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她的好大儿在另一个平行时空身体还好吗?如果不幸也遗传了秦家这特殊的精神疾病,那可就好玩儿了。 见秦小妹没生气,王大娘松了口气才继续说道: “这病传男不传女,大多数人都是长到五六十岁才突然像得了痴呆症似的不认人,但也有极少数生下来就不正常的,老秦家大孙儿就是这种情况。” 那人今年应该三十好几了,但只长个儿不长心,瞧着五大三粗却是个流着口水只知道吃喝的低能儿,痴傻的不能再痴傻了。 听说还有暴力倾向,他自个儿的娘老子被他打的受不了,又舍不得把他关起来,平时就只能哄着讨好着,惯的脾气越来越古怪。 在外头要不打人、说胡话,要不偷鸡摸狗的干坏事儿,说也说不听,一家子被他折磨的够够的。 “把这样的娃生下来,还养了三十几年,平时又管束不住。也不知道这秦家老大两口子和他们的傻儿子比起来,到底谁更傻?简直是造孽!” 第551章 吃力不讨好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都是过来人,钱大娘和王大娘还有啥不明白的?当即就被周伟珍和秦家干下的勾当恶心到想吐。 “跟那样的人过日子,不被打死都算捡着活了,更何况她···她还是个孩子呀!这咋能行呢?” 秦大虎比大毛大了整整二十岁,要说他们是自由恋爱看对了眼儿,说给狗听,狗都不信! 王大娘神色复杂,想起早上看见周伟珍时,她那副四肢弯折的惨样,眼中莫名闪过一抹畅快。 恨声道:“以前老人总说不能干坏事儿,人坏自有天收拾,我还不相信,现在真觉得秋菊做了件好事,就是没把根儿除干净,当时咋没下死手给她砍死呢?” 同样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即使是个女娃没顺她心意,好歹也要囫囵养到十六七岁再许人户吧? 十岁出头,实在是太小,旧社会的童养媳也就这么大了。 “诶?妇女主任不是说鼓励咱们举报吗?十岁大的孩子···这必须得举报啊!”钱大娘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制止悲剧发生,想来想去,对付这种黑心肝,还得组织出手! 可真有这么容易吗? 小屋里沉默片刻,秦小妹又拿起钩针开始干活,她要给干娘钩一条围脖御寒用。 她们现在能想到的,周伟珍跟老秦家一定也早就想到了,说不定连应对的法子都商量好了。 本来这就不是件光彩事,知道的人肯定不多,他们只需要推说是老秦家心眼儿好,愿意帮周伟珍暂时养着大毛。 之后等过个几年,再对外说大毛和大虎日久生情,自愿留下来过日子,谁会去细寻思? 这年头有正义感的人不少,可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又刻意遮掩着,没有人会自找没趣上赶着管闲事儿的。 除非大毛自己闹起来,那还差不多。 可她真的会反抗吗? 秦小妹见过大毛,虽然了解不多,但能看得出来她和妹妹二毛一样,都是受重男轻女封建思想荼毒已久的懦弱女孩儿。 她们逆来顺受太久了,再大的苦难,只要不把人逼到活不下去,估计都生不出勇气来反抗。 这样的性格,再加上这么复杂的情况,事情比想象中还要难办的多。 钱大娘才提出来要去举报,可话一说出口细寻思一遍,就又觉得不妥当了。 周伟珍是大毛二毛的亲娘,她可没受胁迫,是自愿把大毛送给秦大虎当媳妇的。 秦家得了便宜,有人接手秦大虎这个烂摊子,更不会把事儿闹出来。 自己就算举报也没啥用,到时候说不定大毛还会听她娘的挑唆反咬自己一口,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可听说了这种事情,不管吧,良心上过不去,管吧,实在是吃力不讨好,还容易给自己找麻烦,真是纠结。 半晌,想不到完美的解决办法,钱大娘只淡淡憋出了一句:“造孽,造孽呀!” 这话题有些沉重,就此打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小屋里沉静了片刻,王大娘主动岔开话题,凑到对面去看秦小妹给干娘钩的脖套,嚷嚷着要学两招,回去给老王头也钩一件。 就在她们仨探讨围脖款式花样时,大溪沟村东头大榕树下,老秦家。 秦家院子和十年前比起来,有很大差别。 原本宽敞的大院儿被一分为二,水井、大厨房都划给了老大家单独所有,老三,老四虽然没有修围墙隔成两家过日子,但一个从前门过,一个从后门过,其实也相当于是不相干的两家人了。 原本周伟珍打的主意,是最好能直接住到幺妹家里去,她家宽敞,要啥有啥,还是新翻盖的房子,住着方便又舒坦。 最主要的是她现在失去了劳动能力,只有住在幺妹家里才能得到最好的伺候,儿子金宝也能吃上口饱饭,有人抱着哄、洗尿布。 大毛已经被当做好处费送给了秦家,留下的二毛年纪又实在太小,能做的事情有限,依附在秦小妹身边生活,无疑是现在一家人最好的选择。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周伟珍知道幺妹找了个好干亲,但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护犊子! 秦老爷子只是去探一探口风,就被抬着手脚送了回来,对方还说了好多难听话,在邻居面前狠狠下了秦家面子。 本来秦家的儿孙们还想出去斗狠,挽回脸面,可不知谁提醒了一句,来的那三个人全是村儿里正经八百的手艺人,惹不起,根本惹不起! 周伟珍是眼睁睁看着一屋子男人拿着烧火棍儿、劈柴刀出去,又灰溜溜夹着尾巴跑回来,缩在屋里大气不敢出一声的,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心凉了半截儿。 就连那个在她和孩子们面前颐指气使的老东西,被人像抬死猪一样一路抬回秦家来,也不敢报复,现在已经躲在家里好几天了,根本不好意思出门。 心里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草率就把大毛送给他家,实在没想到这家人户这么窝囊,大毛虽然年纪小,但能干,吃的还少,咋想都是自己这边吃亏了。 原本还指望着大毛嫁进去好好干活,讨好这一家子,以后自己和秦小妹对上要是吃了亏,女婿一家好给自己撑腰,在这大溪沟村她周伟珍也算扎根了。 可谁知道,才打了一个照面儿,亲家就被人把骨气给打散了,真是靠不住! 没办法,想住到秦小妹家去的美好愿景是破灭了,小溪沟村秦家也不能一直住下去,周伟珍想了想,干脆带着孩子们杀到了大榕树下的前婆家。 老大家独门独院,她们进不去,去了也没地儿住。 听秦老爷子说,老四家年前儿犯了事儿,一家子死的死、蹲劳改的蹲劳改、下牛棚的下牛棚,屋子倒还留着。 虽然破破烂烂的,但和已经垮塌的东正屋比起来已经很好了,自己一家住进去正正好。 左右也没挑的,等周伟珍带着大包小包拖着两个孩子真到了地方,却是傻眼了。 原来大侄儿秦光耀已经结婚,而且还把丈母娘也接来一道住在了家里,占的正是老四家的两间小屋。 这周伟珍肯定不能干啊,才到地方没多久,三言两语不对付,就跟杨家母女大吵起来。 第552章 鸠占鹊巢 费尽千辛万苦,才从陈庄挪到大溪沟村来,又把家庭的主要劳动力大毛给舍了出去,说是破釜沉舟也不为过。 已经到了这一步,说啥周伟珍今天都要带着孩子们住进秦家! 她目的明确,不可能将就在东正屋那边的废墟里继续搭棚子住,自认为自己这一方更名正言顺的周伟珍,开口就要将杨家母女赶出去。 经过这小半年的相处,周围邻居都知道杨家母女不是好相处的,说到泼辣难缠她们与周伟珍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何况杨家这边是两个人,牛家的二毛呆呆傻傻、牛金宝还不会说话,正儿八经能派的上用场的只有周伟珍一张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两张嘴的。 才没吵多久,战火就一边倒的烧到了周伟珍身上,杨家母女实在太彪悍了,她哪怕使出绝招哭天抢地、撒泼打赖,也干不过。 人生已过半程,却棋逢对手。 周伟珍这一仗打的狼狈至极,好几次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气的脸红脖子粗,把周围挤着看热闹的社员们瞧的,脸上笑开了花。 给死了十多年的前头男人过继儿子,咋想的呐?关键这娃还是周伟珍跟后头男人生的,图的是个啥,谁还看不明白? 之前她来村里闹那会儿就打算赖上秦小妹,可因为她已经另嫁,并且又有了孩子,小妹还没成家,孤零零的一个人瞧着就可怜,她不占理自然就没讨到好。 没想到这回倒是长记性了,但没长心。 想了这么个馊主意,不过就是想把牛金宝变成秦金宝,好光明正大的当秦守国的儿子,逼得秦小妹就是想不管都不行。 “这算盘珠子都崩俺脸上了,大队长也真是的,咋能同意他们干这事儿呢?” 这几天小溪沟村老秦家那几个老棺材板儿蹦跶的厉害,知道内情的社员不少,这会儿聚在一起看热闹倒方便了消息传播。 “要不咋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呢?几个加起来直奔四百岁的老头儿坐你家院儿里,一坐就是一天,你不害怕啊?” 万一要是运气不好死一个在家里,这大过年的可就说不清了。 没想到这些老头儿这么能下狠手,最先说话的那个社员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一脸莫名其妙。 “不是···他们图啥呀?那虽然是个男娃,可又不是老秦家的种,小妹虽说是个女娃可到底是守国亲生的,再说娃也不错,能干有本事还会挣钱,差啥了呀?” “谁说不是呢,人说老婆是别人的好,孩子还得是自己的好,小妹再是个女娃好歹是亲生的,比外头的种咋说也要亲些,真是好赖不分···。” 先不说秦守国已经死了十多年,给他过继儿子根本没有意义,就说秦老太和老秦头如今坟头草都二尺高了,他们活着的时候都没想过要给老二儿子过继香火,这秦家的一群旁亲叔伯着急个啥? “别是活不起了,打算拿那姓牛的小娃儿绑住秦小妹,剐一辈子吧?” “嘿~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是这个理儿!要说他们干这事儿一点儿好处没得,反正你就是打死俺,俺也不相信!” “不是···你不信就不信呗,俺也不信,咋可能打你?” “不是~俺就打个比方!打个比方!” “比方是谁?俺不认识,俺也不打比方,你可别瞎说话,大过年的再给俺招灾!” “······” 其实乡亲们会这么想也没错,老秦家确实是拿了周伟珍的好处。 当然,像秦小妹身上的钱票、粮食这一类空头支票他们是不认的,眼下最看重的,是可以接手烂摊子的牛大毛。 老秦家苦秦大虎这个痴傻暴力分子已久,好不容易能有机会摆脱他,全家上下拧成了一股绳儿,前所未有的团结。 只要把牛金宝过继到秦守国名下,周伟珍就会带着她的两个孩子走,把大毛留下来照顾秦大虎,这简直双赢啊! 大队长那边已经基本搞定了,他再是天大的官儿又咋样?管得了粮食生产,难道还能管人家长里短? 他们又不干啥害人的事儿,周伟珍也答应了会老老实实过日子不闹幺蛾子,就这还要咋滴? 虽然队里的年轻社员们都不赞成这种荒唐事,但其中也有占比不少的老年社员觉得可以理解。 他们重男轻女、延续香火的观念已经深入骨髓,认为秦家这是做了一件好事,如果秦守国泉下有知也会觉得高兴的。 这是两代人的思想冲突,正因为老秦家也有数量不少的社员支持,所以大队长才觉得难办。 无奈,他只能点头,将过继和迁居事宜交由老秦家长辈们自己商量,等所有人意见统一了之后他再来拍板。 这无疑是大队长现在能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人民的事情就先让人民自己去协商解决吧,他就是想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说白了就是吃力不讨好,不管帮哪一方都免不得要被埋怨。 难办得很啊。 好在大溪沟秦家不负期待,没有一个是泥捏的软人,个保个的泼。 人都踩着脸跑到头顶来拉屎了,她们一个个全都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和决心。 誓死扞卫祖屋的居住权,外头来的野种想住进来?没门儿! 独属于秦老三家的小院儿里,周伟珍坐在木板简易搭建的小车上,由女儿二毛拉着,她怀里抱着牛金宝,此刻不顾周围社员的指指点点,正涨红着脸和叉腰站在门口的杨家母女对骂。 就在她们左手边儿,秦老大亲手修建起来的矮墙上,秦来娣搭了个梯子趴在墙头看的津津有味,不时还向自家院子里说着什么。 显然秦老大两口子也在家里。 秦运国一家四口为了林帮娣肚子里的娃,这半年来闹的几乎决裂,大女儿秦招娣和二女儿秦来娣虽然还住在家里,但与父母的关系已经大不如前。 不过这也不耽误他们看热闹就是了。 和他们比起来,老三媳妇看热闹的方式则显得要低调很多。 大门紧闭,人也没出来,只把正对院门儿的小窗户开了条缝,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王芳云趴在窗户前,看的正起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家这破败一时的小院儿又热闹起来。 源源不断的给周围两个村子的社员提供谈资,也真亏得他家总有奇葩事,常看常新。 第553章 不敢惹 在周伟珍这件事情上,老秦家院子里的所有人户战线出奇统一。 她们采用车轮战轮番上阵,还没到中午就将周伟珍消耗的只剩下喘气的劲儿了。 期间也有社员来劝过,可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谁也不愿意往后退一步去吃大亏,全都咬紧牙关硬顶着。 大队长也是个人精,随便找了个借口一大早骑着自行车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老秦家的人也跟着来做过秦运国的思想工作,想叫他点头答应将周伟珍母子三人放进家里来住,毕竟孩子名义上是秦守国的,不能不管。 他们倒是聪明,知道这兄弟几个早分家了,周伟珍就算住也是住在老四家,和老三家在一个院子里,跟老大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秦运国当然乐得看热闹。 只是王芳云不愿意,闹得很厉害,非要等大队长回来说理,谁要敢逼她,她就要上公社告状去。 杨家母女和王芳云虽然也不对付,日常说不上几句好话就得吵吵起来,可这会儿安身立命的小屋被人打了主意,她们倒是拧成了一股绳。 三张嘴一起使劲儿,直接把来家里劝说的几个老头儿给撵走了。 面对始作俑者的周伟珍,她们更没有好脸色,话说的极其难听,也就二毛年纪小,呆呆的啥也听不懂,但凡要换了大毛在这儿,估计这会儿已经臊的找绳子要上吊了。 劝也不好劝,乡亲们只能由着她们折腾,秦家又没有院门儿,想藏也藏不住,一早上的功夫,半个公社的人都上他家来看热闹了,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老大家的最要脸面,见人多了立马钻回自己家院子里,只留来娣趴在墙头打探消息。 顾忌着宝贝儿子光耀的名声,王芳云也没再叫骂,回屋关上门,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偷听。 只有杨家母女为了保住现在住着的两间小屋,还在跟周伟珍拉扯。 只是闹了一早上,她们也累了,只剩下阴阳怪气的力气。 “呵呵~生儿子了不起呀?等他长大点儿知道自己有两个爹,不得羞的上吊吊死!反正也养不大,还不如现在就丢河沟里去,免得浪费粮食!” 又不是自己的孩子,杨母骂起来没一点儿心理负担,倒是周围社员听了心里不大舒坦。 大人的事情,和孩子有啥相干?一出口就咒人家养不大,也太恶毒了。 围观的社员尚且这么想,更别提孩子的亲生母亲了。 周伟珍被气的眼睛发红,胸口剧烈起伏,有些僵硬不太听使唤的手臂抬起遥遥指向杨家母女,咬牙切齿道: “我看着呐,你闺女不也得生娃?到底谁的娃养不活,咱们走着瞧!” 豁~这就闹大了吧?要赌命也不能赌娃的命呀? 这一个个的都是狠人,照她们这么闹下去早晚得出人命官司,有邻居实在看不下去,走进院儿里来劝。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还有小娃在哩,唉~姓周的,你说你还来干啥?你们一家不是被分到陈庄去了?那地方也不差,你不好好过日子,闹个啥嘛?” 之前周伟珍和她男人牛大在大溪沟村做下的事情,可没给乡亲们留下啥好印象。 大家是一个集体,在同一个生产队的大锅里捞饭吃,说实在的,并不想周伟珍一家加入他们这个大家庭。 见人是向着自己这方说话的,杨家母女有些得意,看向周伟珍的眼神犹如在看一只丧家之犬。 “闹个啥?不要脸呗~前头男人已经被你给克死了,还不老实跟后头男人过日子,人还蹲在学习班里呐,又没死,你把他儿子姓改了对得起人家吗?” 这时候没有电话,周伟珍的身体情况也去不了公社,见不到牛大和他商量对策。 因此过继这事儿全是她自己打的主意,心里也打着鼓怕牛大怪罪,被杨母这么一提醒,周伟珍脸色有些难看。 她当然想和牛大好好过日子,可问题是现在牛大在哪儿关着,啥时候能出来她都不知道,一家子总要先想个法子活着吧? 这世道,四肢健全的壮劳尚且生活困难,只能勉强糊口,更别提周伟珍一个残疾人还要带着三个孩子过活。 这才多久啊?一家子就饿的没了人样,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她的不容易在明面儿上,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来,但这不是她算计别人的理由。 也亏她脑子转的快,能想到这茬儿来折腾老秦家,如果杨家母女没住在秦老四家的话,可能就真叫她如愿了。 可惜,没有如果。 见周伟珍脸色不好看,明显有些动摇,杨多多嘲讽一笑,眼珠子一转,好心给她出了个主意。 “我说大妈,你跟咱们娘儿俩抢啥呀?这小屋你也看见了,除了炕还能使,连门都是用稻草裹上泥巴糊的,闷的人透不过气,有啥好的? 你大闺女秦小妹那日子过的才美呐,天天炖肉吃香的喝辣的,屋子也宽敞,多你们四个一点儿问题没有,你上她那儿闹去不是更好?” 秦小妹那三间小屋杨多多也见过,比她在公社住的都好,可给她眼红坏了。 当时回来就跟秦光耀发了好大的脾气,嚷嚷着要住到秦小妹家去,或者置办和她一样漂亮的家具。 特别是在知道那些家具都是秦老太“送给”秦小妹的以后,杨多多更是气的两宿睁眼到天亮,上火上的嘴里全是大燎泡,从此恨上了秦小妹。 那本来应该是她的!秦光耀是秦家长孙,又是第一个结婚的,那些漂亮的妆台、小几和带镜子的大衣橱都该是她的! 自己得不到也不能叫秦小妹好过! 但凡有机会,杨多多总下意识的给秦小妹找不痛快,眼下新仇旧恨加一起,她咋可能接纳秦小妹的母亲,叫她住自己的屋子? “大妈,你看你现在这情况活儿也干不了,宝贝儿子跟着你也是受罪,还不如住你大闺女家去,反正她是一个人住,又没结婚,正好一边挣钱给你花一边给你带孩子,多合适啊!” 这不是废话吗?还用你说?周伟珍知道杨多多想祸水东引,打发自己去找幺妹的麻烦,可她难道是不想吗? 但凡能有一丁点儿可能,她早就想办法住到幺妹家去了,可惜···幺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老秦家没男人,秦守国不管这院子里的事儿,秦爱国是个瘫子,都没啥好怕的。 那老钱家可有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她哪儿敢招惹? 第554章 住回自己家去 钱木匠送秦老爷子回去的那天,父子三人有没有吓唬到老秦家那一家子周伟珍不知道,反正她和孩子们是被吓得够呛。 抱在一起躲在柴房里听着骂,连头都不敢露。 三人里,打头的钱木匠是个笑面虎,瞧着和气,实则态度强硬。 人也确实有本事,一张嘴怼的老秦家一大家子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儿。 他带来的两个青壮也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身高一米八还多,肩背宽的跟山里的老熊似的,眼睛一瞪能把三岁小孩儿吓哭,瞧着就不太聪明,这种人是最敢做出狠事儿来的,周伟珍也最怕他。 另外一个小的,虽然体格子上差点儿,但那一双眼睛阴狠的可怕,看一眼能做两宿噩梦。 说实话,这种人打架不一定行,但杀人肯定不会犹豫!属于是心狠大于拳头硬的,惜命最好别惹! 和他们比起来,大溪沟村老秦家这一家老弱病残真算是软柿子了,但凡不傻都知道该挑哪个捏。 周伟珍是和老秦家商量过后,经过深思熟虑才走的这一步,当然不可能被杨多多三言两语就挑唆去对上那三个狠人。 杨多多也是傻,不想想她一个外人都能看清的好处,难道周伟珍会不心动? 之所以没选秦小妹不是周伟珍善良,而是她惹不起人家,这才退而求其次。 见周伟珍一直低头不说话,杨多多错以为她在考虑事情的可行性,心里一喜,忍不住提点她。 “秦小妹可是你亲闺女!她能不管你、不管她弟?你与其在这儿跟我们闹,争这两间小房,不如带着大家伙儿找她说理去!她要敢不伺候你,咱们大家都帮你,押着也要她乖乖听话!是不是?” 杨多多一脸喜气,拔高声音望向四周围着的众多社员,看样子似乎是想要动员大家一起去找秦小妹麻烦,很期待看到一呼百应的气势。 “······” 可回应她的只有沉默,让人窒息的沉默。 就连刚刚还窃窃私语的社员都住了嘴,像看庄稼上的害虫一样看着一脸兴奋的杨多多。 半晌,有社员突然小声说道:“俺觉着守国的儿子住在秦家是应该的,本来老四的屋就不该由老三家占着,这太不公平了!” 有人带头,剩下的社员立刻三三两两的附和起来。 就好像没听见杨多多刚才说的话似的,突然一改看热闹的态度,强势插手。 “如果那娃子真姓了秦,住在秦家祖屋还真是名正言顺,老四一家犯了错不能再住在村儿里了,他家的房子本来就该由大队部重新分配,依俺看分给这一家三口正好!” “就是,老人在的时候就分家了,兄弟几个都没有异议,那光耀的媳妇儿就应该住到自己家去,和婆婆男人住在一起,咋能住四叔家的屋?” “别是把那儿当自己家的地儿了吧?这老三家心也太大了!啥都敢要,也不想想···要是光宗过几年再回来···” 别忘了,秦老四家可还有一个蹲劳改的大儿子呢,人又没枪毙,不管是判了五年、十年还是十五年,总有一天会再回来这里。 到时看见自己家的屋子被伯父家给占了,一个和社会脱节的劳改犯会做出啥事儿来,谁也说不准儿。 想到杨家母女那恶劣的品性,她们连小娃代人售卖的老母鸡都敢坑来吃了不承认,更何况是这两间小房呢? 还继续让她们住着,过几年这屋子是谁的指定说不清楚,不如先拿来解决周伟珍家的事儿。 如果牛金宝过继给秦守国这事儿已成现实,那让周伟珍母子三人先住在老四家房子里过渡,等过几年孩子大了有能力盖房,再在老秦家东屋废墟上起房,无疑是最好的安排。 当然,杨多多得住回到自己家里去,和婆婆公公挤一起,至于她母亲的去留,那就不是社员们操心的事儿了。 没想到自己一招祸水东引,没把祸引到秦小妹身上去,反倒叫火全烧到了自己身上。 杨多多短暂的愣神后,眼看围观社员口风一边倒,对她和母亲极其不利,气的大声尖叫。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也太欺负人了!我们娘俩在这儿住的好好的,你们凭什么赶我们走?” “没赶你啊,你是光耀打了结婚证的媳妇儿,俺们咋会赶你?你住回自己家去就是了,这屋又不是你家的!” 知道这不是秦光耀家,可这屋不也没人住吗? 杨家母女没想到这些乡下泥腿子会团结在一起赶她们走,顿时急的脑门儿上冷汗都下来了。 “这是咱们院儿里自己的事儿,关你们屁事儿!想让我们腾地方?没门儿!”杨母情绪激动。 也难怪,她女儿是可以住回秦光耀家那两间小屋子里,可她呢?总不可能跟女儿女婿躺一个炕吧? 林家是回不去的,之前在公社杨家住的是季菀出钱给找的房子,现在两家因为杨多多撕破了脸,再没有和好的可能性。 秦老四这两间小屋就成了杨家母子三人唯一的落脚点,怎么可能轻易让人? 可社员们说的也没错,这不是她们自己家。 秦老四家又没死绝,就不算被关在牛棚里疯疯癫癫的秦向国,他家也还有一个在蹲劳改的大儿子,那人可不好惹,身上背着人命呐! 要是他一个不高兴,拿起刀将昨日悲惨场景重现,这责任谁背的起? 说破天了,也是杨家母女没理,再咋样也不能占着人家的房子当自己家。 屋子空着给老二儿子当个过渡还说得过去,有人住着维护房子不至于破败,对老四家也有好处。 可杨多多的母亲秦光耀的丈母娘赖着不走,算咋回事儿? 第555章 撵人走 啥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杨家母女可算体会到了。 要说在秦家院子里生活过得有多舒坦,那肯定比不上公社的居住条件。 那时候有季菀时不时的接济粮食和肉菜,一点儿不用人操心吃喝,也不像现在连野菜都得自己上山去找。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要不是实在没得选,杨家母女才不会费尽口舌和周伟珍拉拉扯扯,脸都不要了就为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可她们走投无路,周伟珍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一样是没处落脚的野狗,都对这两间小屋势在必得,不肯让步。 眼看吵不出个所以然来,杨多多自以为聪明,想把秦小妹也拖下水,将这烂摊子甩在她头上,一口气解决两件麻烦事儿。 可谁知道她不说还好,一说周围这些看热闹的泥腿子就跟突然犯病似的,一个个能说会道,三言两语就要将自己娘儿俩给撵出去! 外头连天连夜的下大雪,滴水成冰,狗都能冻死更别说人了。 把她们撵出去她们住哪儿? 真跟恶婆婆瘫公公住一起?那还不如冻死在外头呐!至少不被糟践。 别看杨家现在过的连普通庄户人家都比不上,可到底厚着脸皮赖在林家过过几年好日子,眼睛长在头顶上,最好面子、搞特殊。 挨饿受冻不要紧,反正别人也不知道,但受委屈不行,这太伤人自尊了。 本来一开始杨家母女搬到院子里来王芳云没闹腾,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们没挤着自己的地儿。 老四家的屋子占了就占了,反正他家也没人,不占白不占。 过个几年等老一辈儿的死干净,这两间小屋和大后院儿顺理成章就能成自己家的地方。 打了这么久的主意,早把那两间小屋当成了自己家的东西,要说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谁最着急,除了杨家母女就是王芳云了。 再是要面子也不能坐看煮熟的鸭子飞走,她终于还是开门走了出来。 只见她脸上虽然带着笑,但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很不满意乡亲们的说法,一开口,果不其然向着自己人。 “哎哟~这说的是啥话嘛?二叔走了都十多年了才钻出个儿子来,笑死人哩~这样的都能来分房割地,这要传出去,那些想来咱大队上生活的人户不得人人抢着卖儿子? 不行先给隔壁老王叔家过继两个呗!他家儿子死的早,就俩闺女无依无靠的,比我们可怜多哩!” 大溪沟村日子过的好,多的是人想来生活,有闺女的人家可以靠结婚落户,有儿子的靠过继落户,很公平嘛! 真不愧是王芳云,惯会说话的笑面虎,秦家最不好惹的就是她,两句话就把社员们打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搭腔。 可眼看就要住进新房了,周伟珍肯定不服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她梗着脖子,嚷嚷道:“我们孤儿寡母的苦命人没人撑腰,他婶娘犯不上说这些难听话,金宝已经上了秦家的族谱,家里的爷们儿都认他,你凭啥拦着?” 凭啥?就凭你心思不好,想住进来就是不行! 对方先斩后奏使手段恶心人,王芳云索性也不装了,一个人和一群人对骂气势丝毫不输,脸上总带着的微笑也被歇斯底里代替。 “谁认得谁领回家去当儿子!反正这院儿里你别想住进来!当初二叔才死还没过百天,你就偷摸跑了,有本事别回来呀!留下个拖油瓶在家里,我们好不容易给你养大了,又带过来两个?当我们是冤大头啊!” “一码归一码!现在金宝是秦家族谱上有名有姓的男娃,我们娘仨住在祖屋里名正言顺,谁问你愿不愿意了?别以为乡亲们不知道你打的啥主意,想占房子?做梦!” 这俩人都有自己的坚持,谁也不肯退步,累的乡亲们两头劝。 见大队长总也不回来,没人主事也不是个办法,有社员索性敲开秦老大家的门,将人拉了出来。 “老大!你兄弟瘫在床上,话也说不出来,这屋里只你一个爷们儿能拿主意,你快劝劝吧,大过年的吵吵嚷嚷像啥样嘛?” 这事儿其实不难,只是周伟珍带着孩子想住进秦家来目的不纯,底气不足,再加上王芳云和杨家母女死搅蛮缠,所以才一直折腾到现在。 虽然就住在隔壁,把这边儿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可秦运国还是装作啥也不知道的模样,让把他拉来的社员又转述了一遍事情经过。 听人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说完,他才讪笑一声,不动声色的看了满脸阴郁的王芳云一眼。 后者顿时警铃大作,心道要坏事儿。 果然,秦运国虽然也不想周伟珍带着娃住到家里来,可更不想看着王芳云得好处,占老四家的房子。 他一开口,果断站在了周伟珍那边,狠狠踩了老三家一脚。 “两边都是亲戚,咱有理说理,这小娃儿既然已经过继给了老二,就应该住在家里,老三家两间屋又不是住不下,娶个媳妇儿,不伺候公公婆婆拿来干啥?你说是不老三家的? 就让你媳妇儿跟着你们住尽尽孝吧,至于光耀的丈母娘,也在院儿里陪闺女住小半年儿了,是时候该回去了,屋子腾出来正好先给老二儿子住着,这不就结了?” 要不是杨家母女嘴馋心狠,坑吃了来娣的鸡不给钱,闹出那许多事情来,他们一家至于像现在这样形同陌生人吗? 这仇秦运国可没忘,还牢牢记在心里呢。 和周伟珍娘仨比起来,他看杨母可不单单只是碍眼而已,有机会当然要先把她摘出去,踢远远的。 从秦运国被人拉进这院儿里来开始,杨多多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果然,所有人都想把母亲赶走,可婆婆不是好相处的人,后头进来的周伟珍也跟自己结了仇,这家里如果再没有母亲帮着自己,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打定主意要留下母亲,还不等杨母撒泼,杨多多第一个不愿意了,嚷嚷着不许别人插手自己家的事儿。 “没人要管你们家的事儿,你们家的事儿自己想咋商量就咋商量,可老四家的房子你们不能占着,老二的儿子也不是你们想赶就能赶走的!” 话都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还想只靠撒泼糊弄了事儿,怎么可能? 第556章 有孕非喜 “你!你们!你们这是要把我逼死啊!”杨多多气急了,见说不过,她直接坐在门槛上,两手把着门框不让人进屋。 摆出一副无赖样,以为满院子大老爷们儿没人敢动她,却不想术业有专攻,早就有人去请了村里专管这些烂事儿的娘子军来。 “谁敢逼你呀?你这小半年儿坏事儿可没少干,被你逼到想死的人倒是不少哩!” “跟她废话呐?把人拉走!” “你们!你们干啥!你们要干啥!别碰我!娘!” 大队长虽然不在生产队里,但咱们社员也有社员代表,此时三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的老大娘正一人一条胳膊架起杨多多,将人“劝走”。 “屁大点儿事儿折腾一早上,怕这怕那的能干啥事儿?一眼就能断干净的官司整这么大动静,咱们生产队的风气就是被这种人给败坏了!” 都说妇女有妇女的力量,在这种事情上村里有年纪的大娘大妈们确实比老爷们儿能干,拎得清。 一院子男人听着数落一个也不敢吭声。 眼睁睁看着人风风火火的进来,分工明确,两个直接上手将拼命挣扎的杨多多架走,一个把冲上来就要干仗的杨母拦腰抱住,制服在当场。 王芳云被吓了一跳,见自己这方吃了亏也不肯罢休,张嘴就骂还想动手,但被人呛了回去。 “给自个儿留点儿脸吧,你们家的事儿已经够多了,整天想些不该想的东西,小心有一天阴沟里翻船,再把命搭上!” 知道对方说的是秦光宗这个不稳定因素,王芳云一愣,到底是怕了,悻悻的收回手,不敢再说话。 直到两个妇女架起杨多多就要把人送进自己屋里,她才开口阻拦。 “诶!你们干啥?这是我家!把人丢进我家算咋回事儿啊?” “你在说啥痴话?这不是光耀的媳妇儿吗?她不住自己家住哪儿?要分家也等你儿子回来再说,现在人晕了,先搬到炕上去!” 晕了?王芳云这时候才有空闲去看杨多多,只见这个不中用的东西被人杵了两句,竟然上急火晕了过去。 这会儿翻着白眼儿被两个妇女拖着好像死人一样,王芳云也没好说什么,一脸嫌弃的让开条路,由着人把她抬进屋里。 自家媳妇儿拦不住,不过杨母想进去可就难了。 “闺女!闺女!多多啊!你咋了?你可别吓娘啊!” “吵啥吵?人又没死!一会儿不就醒过来了,趁这功夫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东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真是不中用!” 杨家母女没顶住,这两间屋子的便宜指定是占不上了,王芳云心里气恼,甩下一句自己管自己,就砰的一声,狠狠关上了门。 大过年的,竟然就把亲家母锁在了门外头,外头还下着大雪呐。 事情解决了。 其实一开始社员们并不想管秦家的事儿,因为不管帮哪一方都受埋怨。 但千不该万不该,杨多多不该打主意把祸引到秦小妹头上,那孩子已经够可怜了。 她被秦家赶出去,一个人缩在残垣断壁里过活,一住就是小半年,日子才好起来没多久。 是老秦家对不起她,咋能再打主意在她身上?欺负人也不能逮着一个人薅吧? 讲道理,杨多多要是没犯众怒,这事儿估计还真得等大队长回来才能定下,这下好了,多亏她心眼儿坏,倒省事儿了。 她这一晕人事不知,杨母一个人干不过一群,很快败下阵来,等杨多多晚上醒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娘···我这是怎么了?晕乎乎的还有点儿想吐。”杨多多躺在冰冷的炕上,身上盖着被子但还是冷的发抖。 这里是属于秦老三家的两间小屋中的其中一间,里头堆满了杂物,就连炕上也只仓促清理出了一小片可供一人躺下的空来。 见女儿醒了,杨母抹了把眼泪,连忙把她扶起来,看着杨多多清瘦的脸,没有血色的嘴唇,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止不住埋怨道:“多多啊,你的命咋就这么苦呀?早知道姓秦的一家子心都这么狠,咱们早走就好了,如今日子过不好,你又怀孕了走不了,这可咋整啊!唉~” 原来架着杨多多的两个老大娘里,有一个是很有经验的产婆,她一看杨多多的样子,再一摸她身上,就断定她已经怀孕了。 自打和林家撕破了脸,杨家的好日子也没了,营养跟不上,杨多多的月经差不多快有三个月没来了,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怀孕。 知道自己怀孕了,杨多多先是一愣,后知后觉的抚了抚肚子,喜上眉梢,激动道: “太好了娘!我怀孕了,看谁还敢撵我们走!” 与她的兴奋不同,杨母叹了口气,心中一阵酸楚。 杨多多做事欠考虑坑苦了一家子,她确实埋怨过,可这到底还是她的女儿呀! 女人怀孕生孩子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亲家却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这让她见了怎么不伤心? 至于那房子,自己已经把不多的行李收拾出来了,那娘仨应该也搬进去了吧?谁还要的回来? 又叹了口气,杨母看着眼前这间没地方下脚的小屋,悲从中来。 “错了……真是错了,一开始知道秦家是这么个情况咱们就应该及时抽身!就是拼着把婚离了背上个坏名声,也比现在好呀!” 秦光耀不回家,王芳云又不喜欢杨多多,人明白说了自个儿男人瘫在炕上一天也离不了人,没空伺候儿媳妇生娃坐月子。 家里的钱更是一分多的也没有,倒是不会把儿媳妇饿死,但她这丈母娘可就没人管了。 要么走人去投奔儿子,要么上工干活,自己养活自己。 原本杨母以为自己一家沦落到乡下生活已经够可悲的了,没想到祸不单来,在你以为生活已经跌到谷底时,苦难往往才刚刚开始。 现在外头冰天雪地,她上哪儿去找活儿干? 在公社的儿子尚且东游西逛没有个落脚地,她去了又能住在哪里? 这么大的一方天地竟然没有娘俩的安身之处,这么冷的天亲家连一根柴火也不愿意施舍给她们。 无奈,杨母只好爬上炕和闺女挤在一堆杂物里,互相用体温取暖。 去年冬天,自己一家还住在温暖干净,舒适的林家宅里,季菀待她们客气亲热,从来不让她们忧心吃穿,哪儿用受这个罪? 母女俩悔的肠子都青了,一晚上几乎流干了一辈子能流的所有眼泪,直到天色微亮,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557章 迁户落实 当天深夜,李祖富骑着二八大杠晃晃悠悠的回到家里,推开院门停好车,一抬头,就见自家大屋里还亮着微微烛光。 他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老秦家那帮老棺材板儿挺狠呐,这是不等到他回来不罢休,直接住家里了呗! 即使是李祖富,面对这样的一家子心里也只有厌烦,来不及解下蓑衣斗笠,他一把推开门,没好气的张嘴就骂:“还有完没完了!你们到底···老钱?” 屋里只有三个人,昏暗的煤油灯下,自家媳妇儿和老钱两口子面对面坐着,见他回来连忙站起身,帮他脱下正不停往下滴水的蓑衣。 “嚷嚷啥嘛?大晚上的,别人还休不休息了?坐下吧,老钱找你有事儿。”说完,队长媳妇儿就抱着蓑衣和斗笠出去了。 听完媳妇儿的话,李祖富才注意到老钱两口子不是空手来的,在他们右手边的炕上搁着满满一篮子鸡蛋和两条熏鱼,还有一双袜子,瞧着和老钱穿的很像,一看就是小妹钩的。 “队长!老秦家这次过分了,就这么叫他们如意,我们不服!” 第二天。 两个重磅消息在生产队悄悄传开,几乎每家每户都在讨论。 “听说了吗?守国媳妇儿抱着个男娃回来哩!秦家那几个老东西做主把娃过到守国名下了,人已经住进秦家,过起日子来哩!” “啊?秦老二都死多少年了,好端端的给他过继儿子能得啥好处?图啥呀?” “图啥?图活命呗~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二闺女现在有出息着哩,都骑上自行车了,在咱们队里那也是头一份儿的稀罕事儿,不把那小娃过继到秦家成她亲弟弟,她能心甘情愿经管?” “也是哈~” 下雪天正适合做冻豆腐,住隔壁的两个女人端着簸箕里满满的豆腐爬上梯子,在屋顶上晾晒,顺便聊闲天儿。 年前牛家庄的事闹得很大,就连大溪沟生产队也被迫接收了几户牛家庄社员,这些人名声不好,有买卖妇女的案底在身上,多少有些膈应人。 平时大人教育孩子,都不准他们上棚户区那一片儿去玩儿。 有话说好人学不坏,坏人改不好,这年头养活个孩子可不容易,别都养半大了再叫人拐走,那真是哭死也没用。 周伟珍的男人和婆婆都蹲在学习班,到现在还没放出来,要说他们没参与买卖妇女,谁信呐? 也许是生怕周伟珍的男人和婆婆被放出来以后,也住进大溪沟村来,把好好的一个生产队搅得乌烟瘴气,社员们对一意孤行的老秦家怨气很深。 “像这种不稳定的潜在犯罪分子就不应该放进咱村里来!谁家还没个小闺女儿?万一叫黑心烂肠的给拐走去配了老光棍,咱们当娘的还活不活了?” “就是,谁不知道她家打的啥主意?不就是眼馋小妹过得好,想缠着人家嘛?呸!不要脸!” 又有一个端着簸箕的妇女搭梯子爬上房顶,见两个邻居在聊闲,很快接过话头。 “嫂子,你们还不知道吧?嘻嘻~要俺说大队长这回事儿办的没毛病,社员们人人平等,不能光你秦家想干啥就干啥,心黑不给人留活路就别怪人掀了戏台子,不唱了!” 这显然是卖了个关子,知道些最新消息啊! 另外两个妇女原本聊的火热,一听这个,豆腐也不晒了,从两头朝中间这个说话的妇女靠拢,一脸八卦。 “咋回事儿?是不是惹毛了秦小妹,跟秦家干起来啦?” 自打分家单过以后,秦小妹脾气见长,主打就是一个不惹事也不怕事。 这些日子不是没人想过打她主意,可但凡想欺负她的,没一个从她身上讨得了好,更别说人现在腰杆子还硬,守着独一份儿的好手艺,谁不得卖她一份面子? 也不知道周伟珍许给了那老秦家啥好处,那一家子心也太急了些,就差把吃绝户写在脸上了,这搁谁谁受得了? 不过事情显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站在二人中间的妇女笑着把簸箕往屋顶上一甩,似乎只要想到这事儿,就让她心里觉得十分痛快。 忍不住眉飞色舞的说道:“比跟他们干仗还叫人爽快呢!老钱家两口子昨晚上堵了大队长一宿,硬按着人给秦小妹挪了户口改了姓,现在啊,秦老二只那小男娃一个儿子啦~” “啊?!” 将这妇女说的话反复嚼了几遍,另外两个妇女反应过来也忍不住拍手称快。 “是啊!咱们咋没想到还能这么干呢?这下好了,让他们算计去!反正能被他们算计到的只有那个死了十多年的死人!” “这老钱家脑子转的是真快,他们要不这么干,小妹有个这样名义上的弟弟,以后不仅要管她娘还得管她弟,只怕一辈子都脱不了身。现在好了!娘也换人了,兄弟也换人了,哎呀~真是爽快~” 都说公道自在人心,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秦小妹是个啥样的人?老秦家又是些啥样的货色?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大家心里头门儿清着呐。 就不说扯着嗓子喊,都去帮小妹鸣不平,也多的是人打心底里瞧不上老秦家和周伟珍。 这会儿见他们欺负人的算盘落空,吃了瘪,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当然,这只是社员乡亲这些不相干的人普遍的想法而已,作为原本的既得利益者,不论是周伟珍一家还是老秦一家,都被老钱一家的骚操作气了个半死。 昨天才一人战三狼,费尽心思住进新房的周伟珍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大早王芳云就扭着屁股喜气洋洋的跑来告诉她,她刚绑牢的“饭票”跑啦! 也不知道王芳云打哪儿知道的消息,总之一大早就喜的跟捡到了两张大团结块似的,人瞧着都年轻了。 见周伟珍一家的房门没开,她甚至好心的趴在窗口,对着窗沿儿缝隙,告诉了她们这个绝好的消息。 “人老钱家说了,死了十多年的秦老二都能过继儿子,他们家想闺女都快想疯了,如今有现成的,大队长既然能给秦家做主,那也得一视同仁给他们做主才行。 这不,昨天早上牛金宝变成了秦金宝,晚上秦小妹就变成钱小妹啦~” 第558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也不是没想过秦小妹不会乖乖听话出钱出力,肯定要闹出些幺蛾子来,但没想到她心竟然这么狠! 自己这个亲娘还没死呢,就上赶着认别人做娘,周伟珍乍一听到这消息,人都被打蒙了。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恼的气血上涌,失声尖叫道:“不可能!大队长咋能同意这事儿?我还没死呐!” 咋就不能同意了?难道还有什么是比死了十多年的人突然多出个儿子来,更离谱的事儿吗? 你能撺掇着老秦家去找大队长闹,那人家老钱家咋就不能闹了? 合着人家就只能啥都不做,乖乖等着被你剐一辈子,吃干抹净呗? 这一早上真是热闹,社员们先是被老秦家和周伟珍的无耻行径恶心到想吐,后又被老钱家一招釜底抽薪,爽的直拍大腿。 该!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以为谁都会乖乖受欺负,这回挨收拾了吧? 王芳云很满意周伟珍的回应,连带着昨天受的气都舒缓了不少。 虽然秦小妹改名换姓去老钱家对她没啥好处,可也没啥坏处,本来她也不指望人家能帮衬些啥,和周伟珍可不一样。 她这会儿估计心都快碎了吧,费那么大劲儿,结果就得了两间小破屋勉强遮风挡雨。 今后的日子里没了秦小妹这个长期饭票出钱出力,就凭她一个残废,带着一个奶娃娃和一个小丫头,挖草根都不一定能活的下来,劳动力根本不够。 王芳云不知道的是,为了将自己家和老秦家绑在一起从而得到一个稳固的助力,周伟珍还舍了闺女大毛。 那可是她养了十多年的大闺女呀!就不算她能干多少活儿,再等个几年定亲最起码也得要个一百块钱彩礼吧? 亏!这把真是亏大了! 没想到他们自以为考虑的面面俱到,把所有的路都给秦小妹堵死了,却没防住她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让他们白忙活一场。 也不算白忙吧,至少一大家子把脸都丢光了。 活了几十岁,还被人指指点点,秦家的几个老家伙知道这消息以后气的饭都没吃,就跑到大队长家去闹。 当周伟珍气冲冲的坐在木板小车上,被二毛拉到小溪沟村秦家时,正好和垂头丧气回来的几个人撞了个对脸儿。 猜到他们肯定是去找李祖富闹了,周伟珍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还没等进门,就在大门口喊道: “叔公!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还没死呢,幺妹凭啥过继给老钱家?我不服!咱找大队长去!” 听周伟珍说还要去找大队长,几个老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一黑。 随即一言不发的走进院儿里,见状,周伟珍也连忙示意二毛拉着自己跟上。 “叔公!你们是不是已经找过大队长了?他咋说?总不能叫咱吃下这亏吧!幺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娃,我还没死呢,她咋能过继给别人?” “没这道理啊!” 道理?走在最前头的秦家老叔公突然停步,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着周伟珍,一脸失望。 “你那好闺女比你可聪明多了,打从一开始人家没理咱们,就已经想好法子收拾咱了,逗咱们就跟逗猴似的,唉···认栽吧!” 说的轻松!认栽?如今这情况叫周伟珍咋可能心甘情愿认栽? 老秦家倒是无所谓,白得了个小媳妇儿伺候傻儿子,烂摊子有人收拾,还不用花彩礼钱。 可她呢?家里没了大毛这个主要劳动力,又失去了秦小妹这个长期饭票,她们一家三口以后要靠啥过活? 二毛才七八岁,总不可能把她也给卖了吧? 想到这里,周伟珍不服气,撒起泼来。 “叔公,没有你们这么做事的!当初说好了把金宝的名字写在族谱上,让他名正言顺的变成守国的儿子,好叫他大姐心甘情愿照顾我们,现在事儿没办好,你们不能不管我们娘俩啊!” “为了你儿子的事儿,俺们几个老兄弟把脸都丢完了,你还想咋样?”秦老爷子老脸一皱,看向周伟珍的眼神有些不耐烦。 后者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梗着脖子表示,要么秦家就继续出人出力,阻止秦小妹逃走,要么就把大毛还回来,两家说好的事就当开玩笑,一拍两散! “你做梦!你儿子已经上了秦家的族谱,现在是老二的儿子了,这事儿办好大毛就该是俺家的儿媳妇,你说要回去就要回去?呸!不可能!” 几个老头还没说话,好不容易清闲两天的秦家老大两口子首先不愿意了,对着周伟珍破口大骂。 “要说还得怪你!咱们能做的都做了,你要不干那些丧良心的事儿伤了幺妹的心,人能这么狠,直接改姓吗? 别以为俺们不说你以前那些烂事儿,就是不知道!秋菊为啥砍的你?你自己心里没数啊?” 大溪沟村、小溪沟村隶属同一个生产队,所划的责任地大都是同一片,在一起干活儿难免要聊闲,周伟珍那点儿事儿根本藏不住。 说实话,要不是秦大虎先天不足,生下来就是个痴呆儿又有暴力倾向,家里这条件实在给他寻不到媳妇,老大两口子还看不上大毛呢。 有这样的一个娘,女儿能是啥好的? 没想到撕破了脸,秦家的态度竟然这么强硬!周伟珍眼看要赔了夫人又折兵,气的说话都结巴。 “你们!你们今天要是不把大毛还给我,我···我就上公社去告你们抢人!” “告去呗~你以为大毛不恨你吗?你有本事就告去!看到时候蹲劳改的是谁!” “······” 这下换周伟珍沉默了,她不敢赌。 在秦小妹这个大女儿身上,她已经吃了太多亏,知道这些小丫头发起狠来,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 秦大虎是个啥情况,别人不知道她难道还不知道吗?亲手将女儿推下火坑,要说大毛不恨她,咋可能呐? 见她不说话,老大两口子有些得意,指着院门叫人现在就滚。 “告诉你!大毛可不是嫁到俺家来的媳妇儿,是卖给俺家的媳妇儿,你以后没事儿别到俺家来,就是有事儿也最好别来!咱们两家可不是正经亲家,你心里最好有数!” 第559章 新年新气象 过了元旦,闲散了几天,了了周伟珍闹出来的事儿,秦小妹就又忙活起来。 七十年代末物质匮乏、经济拮据,但是已经基本可以解决温饱,在人民公社的领导下,即使食谱单一,乡下社员大都只能吃饱地瓜头、番薯叶,但至少人是饿不死了。 日子开始渐渐有了盼头,那些一年忙到头,稍有富余的人家,也舍得给孩子做身新衣穿,表示对子孙后代的宠爱和美好生活的期待。 作为小裁缝,这是秦小妹一年到头最忙碌的时候。 她仍然住在坡上的山神庙里,守着她的三间小屋,每日辛勤的踩着缝纫机,叮叮哐哐的做活儿。 只是与以往不同,钱大娘也搬了过来,每日做饭、干家务、撸狗,照顾忙于挣钱的闺女生活。 还要多亏了周伟珍闹那一出,引起了生产队社员的强烈不满,秦小妹和李树挪户口的事基本没遇到困难,大队长很爽快,当天应下,第二天就把事儿给办了。 不过他没要鸡蛋和熏鱼,只留下了那双秦小妹亲手钩的,厚实牢靠的袜子。 挪户的时候,老钱两口子和秦小妹商量后,还是决定防周伟珍一手,直接将姓也给改了,彻底和秦家划清界限。 只是秦小妹有手艺,前头两年将招牌打了出去,名声在外。 外头人找来村里,只晓得要找小秦裁缝做衣裳,贸然改姓并不方便,对外就还叫她秦小妹,但户籍信息上她已改姓钱,李树也是一样。 就像老钱两口子当时承诺的一样,日子还照往常一样该咋过咋过,这挪了户口改了姓,对她们姐弟只有好处。 别的不说,那一招釜底抽薪,可把周伟珍和老秦一家给坑惨了。 那事儿后来很热闹了一阵,就连平时和社员们接触不多的知青们都知道了,她们都为秦小妹高兴,再见面总打趣叫她小钱裁缝。 秦小妹也不示弱,自打娘搬过来照顾她以后,哥哥钱庆春和他的朋友们就经常到山神庙来玩儿。 像知青点这种偏僻地方,是难得有村里的俊后生路过的,钱庆春人实在又是个热心肠,交往的朋友人也都很不错,他们进出的日子长了,有时候遇上知青们有需要帮忙的体力活,也会主动帮忙。 这可把一院子女知青羞的手足无措,搅乱了一池春水。 抓住这机会,秦小妹时常反击,每次都要把几个脸皮薄的臊的捂着脸跑回去才罢休。 “真是好年纪啊~富有活力又热烈诚挚。” 上辈子的自己,这时候在干什么呢?秦小妹在温暖的屋子里踩着缝纫机,思绪渐渐飘远。 太久没有回忆往事,只专注于眼前的生活,她都快记不起来了。 总归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美好回忆,大概不是背着孩子冒着大雪出去求人,就是上山挖野菜,以求勉强果腹吧。 那日子过得是真苦啊!每一天光是活着就得耗光精力,根本没有计划未来的力气,只想走个狗屎运,多挖点儿能充饥的野菜,好度过寒冬。 谁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来着?简直是扯淡!要不是经历过一回,秦小妹差点儿就信了! 重来一世,她再不要做没苦硬吃的老太婆,这辈子她要健康的身体、要安稳富足的生活,还要知心的朋友、真心的家人,和美好的明天。 她始终觉得,自己有幸重生一定是为了弥补上辈子的遗憾,重新选择人生,走不一样的路。 而不是困在过去的阴影里,挣扎堕落,爬不起来。 已经忘了是谁告诉她的,烂掉的果子会自己掉下来,你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只需要静静的看着,暗爽就行。 这段日子老钱家也遭受了一些非议,之前说过,生产队这么多社员,可不全都是支持秦小妹的,还有相当一部分的社员对周伟珍的做法表示理解。 更有些老东西,自认为有些年纪就好为人师,甚至专门跑一趟,上门来质问秦小妹,为何对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么残忍。 对此秦小妹倒是一点儿也不生气,不管来几个人骚扰都一样,她问心无愧。 因为她从始至终就没做过任何迫害周伟珍母子四人的坏事儿,相反的,一直是她们在欺负人,自己遇事做出的回应也大都以保全自身为主。 那碗害周伟珍早产的豆花,是她闺女大毛偷给她吃的,不是秦小妹端给她的。 她被秋菊砍伤,也不是秦小妹授意。 人在自己的地方干自己的事,是周伟珍领着两个孩子闯进院儿里来刺激秋菊,才招来的那顿毒打。 至于她男人和婆婆被关在学习班,家庭四分五裂,失去庇护和住房,就更不关秦小妹的事儿了,她可没有给人牵线买卖妇女的本事。 再说秦小妹落户老钱家这事儿,她本来户口就从老秦家分了出来,单过都好两年了,要落到哪里去只需要和大队长商量,完全不用理会道德绑架。 再说这帮老东西也是双标,能理解秦守国没有儿子的遗憾接纳周伟珍,却不能理解老钱没有闺女的遗憾放过秦小妹。 就这种人,还来讲理,实在是有失偏颇。 估计他们自己在知道这些事儿后都不好意思,被秦小妹怼走几批后,就没人再来了。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但也没平静太久。 “今天年三十儿,干完这点儿就别干了,晚上吃饺子、炖大鱼,新年新气象,咱们一家团聚,可得吃点儿好的~” 钱大娘坐在炕上揉面,一边忙活嘴里一边嘟囔着秦小妹只知道干活,又瘦了,年轻人就是不知道保养啥啥的。 凭心说,老钱家的伙食是真硬! 根本不存在过年节才能吃上肉菜这种说法,虽然不是天天桌上都有大鱼大肉,但隔个三五天总要打打牙祭,这在七十年代说出去都没人信! 不过腹诽归腹诽,大过年的,秦小妹也没扫兴,笑着应下后,又叮嘱娘亲要把饺子馅儿端到人面前放着,防着丧彪这馋狗。 “放心吧~娘晓得哩,今天这饺子你就吃吧!保管鲜灵儿~咱家是头一回包,你爱吃以后就都吃这馅儿的。” 大年三十,只要不是太困难的家庭,想方设法借面借肉也得包上一顿饺子,钱大娘早几天前就和村里的妇女们探讨过饺子馅秘方,做足了准备。 将揉好的面放在温暖的炕上醒发,钱大娘擦了把手,打算去把锅热上。 一开门儿,就见二毛背着弟弟金宝,手里拿着个硕大无比的海碗,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第560章 借饺子? 这对姐弟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找秦小妹了,周伟珍失去了劳动能力,这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很难。 听王大娘说,二毛每天天不亮就上山,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摸索树枝草根,捆扎好扛下山和好心社员换碎米碾成米糊喂养秦金宝,这才没把他饿死。 可也仅仅只是没饿死而已。 这孩子出奇的安静,就没听他叫过几声,为数不多的露面机会也总是闭着眼睛,一副萎靡不振没有力气的样子,显然已经是重度营养不良。 背着他的姐姐二毛也没好多少,单薄的衣裳下是如同骷髅一般的干瘪身子,瞧着就好像随便一阵风吹过来都能把她折断似的,纤细可怜。 哪怕知道她们来这一趟准没好事儿,可这样的一对姐弟站在面前,秦大娘咒骂的话堵在嗓子眼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如果来的是周伟珍,她还能奚落对方两句,可显然这个狠心的娘把人性看的透透的,是特意打发两个孩子来的。 目的也很简单,借东西。 小妹已经和秦家没关系了,周伟珍和老秦家沆瀣一气,费尽力气也只将她和秦金宝绑在一起几个小时而已,这之后再想打她主意,是既不占理也不占情。 无奈,周伟珍只好找了个别的法子,纯靠厚脸皮来找秦小妹卖可怜借东西。 今天家里没有烧炕的柴,来借两根。 明天家里没有煮饭的锅,来借一只。 虽然秦小妹从来没搭理过她们,可对方脸皮实在厚,越挫越勇,小嘴一张啥离谱的要求都敢提。 今天是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吃好的,二毛背着弟弟,流着大鼻涕,端着个硕大无比的碗就来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要干嘛。 钱大娘见了也是一脸防备,没等对方开口反手就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没有一丝丝犹豫,当机立断送对方吃了个闭门羹。 没办法,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是当娘的人,最看不得孩子受苦,那索性就把门关上,眼不见心不烦吧。 家里不是缺这口吃的,只是她和秦小妹都知道,对方并不是知恩图报、有借有还的人。 说是借,其实就是明晃晃的讨要!且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开了头以后就摆脱不了了。 心肠硬也有心肠硬的好处,这年头吃不饱饭的大有人在,救得了急也救不了穷,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来的妥当。 免得斗米恩升米仇,好人没好报。 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两句,钱大娘打算晚些再去热锅。 外头风雪这么大,想必这两个孩子也支撑不了多久,在这儿讨不到吃的,总会到别的地方去。 可话是这么说,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小时。 门外的二毛嘴就没停过,铁了心要占便宜,说出来的话秦小妹都想笑。 她说今天是年三十儿,家里本来是想吃饺子的,可等到了这一天才发现没买面、也没买肉,翻箱倒柜就找出来一碟儿醋。 这才来秦小妹这里,想借点儿面再借点儿肉,回去包了饺子就着醋吃,囫囵过个年。 当然,周伟珍的手有残疾不太灵活,她表示如果有现成的饺子更好,直接把那大海碗装满,她们回去烧火煮了就能吃,那才美呐。 为了点醋特意来借饺子?这是真把人当冤大头了? 钱大娘气鼓鼓的坐在门口,想开门嘲讽两句,又有点儿不忍心,憋的脸蛋子通红,不停的咒骂,世上咋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这么狠心肠的娘? 在二毛喋喋不休的碎碎念中,秦小妹干完了手上的活儿,揉了揉眼睛,起身呼啦一下将门拉开。 门外的二毛见是她出来,脸上一喜,将手里的海碗往前靠了靠,眼神里全是希冀。 今儿个过年,村里到处都是肉香、饺子香,她都快馋死了! 刚才大娘把门打开,她分明看见那炕上醒了一大盆面、一大盆肉馅儿,这得包多少饺子呀?她不要多,只一碗,只这一碗她们一家就满足了! 将比头还大的大海碗往秦小妹面前靠了靠,见人不说话,二毛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生怕自己一开口不争气的哈喇子会掉下来。 “大姐···今天过年,家里只有醋没饺子,俺娘···咱娘叫俺来找你借点儿···,要不醋该浪费了。” 为了不把醋浪费,来借一大海碗饺子回去吃?要说自己这亲娘是真有点小聪明在身上,可惜不往正道上使,全留着对付自己了。 这些日子二毛没少背着她弟弟来坡上找自己,秦小妹对她们一家的套路都熟了。 今天没有煮菜的锅、明天没有炒菜的油,甚至连调味的盐和大酱也要来向她借,她不给,二毛就背着弟弟一路从村尾乞讨到村头大榕树。 路上要能遇上个心善的老奶、婶子借粮食给她们,一家子就吃顿好的,没有也没关系,反正没本儿的买卖怎样都不亏。 只说的好听是借,恐怕周伟珍从一开始就没打主意要还。 这段日子她们一直靠装可怜骗吃骗喝,将日子勉强维持着。 可同个生产队里的大家都不富裕,谁家不是有老有小? 偶尔接济还成,当人是散财童子冤大头,天天都想吃现成儿,哪儿有这好事儿? 这不好日子才没过几天,大队长就开会点名批评了周伟珍的恶劣行径。 明确告诉她要是再叫二毛背着弟弟出去讨饭,就让她滚出大溪沟村,不管她儿子是牛金宝还是秦金宝,村里都容不下她! 知道这是有人气不过被骗,把自己给举报了,周伟珍恨的咬牙,坐在木板车上叫二毛拉着,沿村道骂了一路。 她是骂舒坦了,可自那天以后,二毛再出去,不管走到哪儿,社员们看见她就把门关上,根本不给她开口要饭的机会。 想来也是在村里实在骗不到吃的,这才铁了心一定要在秦小妹家“借”到粮食吧。 毕竟上当的人挺多,她秦小妹却还一次当都没上过,这多少让周伟珍心里有些不平衡。 下了死命令,今天二毛要不“说服”秦小妹,把饺子带回去,就要把她打死。 第561章 又来俩? 外头下着雪,很冷。 衣着单薄的二毛左手反扣,托住有气无力伏在她背上的弟弟,右手艰难的往前伸了伸,颤巍巍的举着那个硕大无比的海碗,语气里全是卑微的恳求。 “大姐?饺子····家里的醋浪费了可惜。” 瞧着真是可怜,就二毛现在的身体情况,搞不好会比她弟弟死的还早。 其实她挺勤快的,即使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限,也还是坚持劳动,日日上山去捡树枝、挖草根。 如果换来的粮食能进她自己的胃里,应该气色会比现在好很多吧,秦小妹忍不住想。 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干瘪少女有些不满,她已经撑不住了,只感觉脑袋都被冻得昏昏沉沉,语气中也带了些不耐烦。 “大姐,俺们好歹是你的亲人啊!你在屋里吃肥肉细粮过的好,就连你养的狗也这么胖呼,不看看娘和小弟都饿成啥样哩!做人不能太狠心!” 思绪被拉回现实,秦小妹下意识顺着二毛贪婪的目光,看向脚边蹲着的丧彪。 入冬之前它刚换了毛,比夏天时更加顺滑油亮,瞧着就一副营养过剩膘肥体壮的样子,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叫人眼馋。 特别是对二毛这种,都记不得上一次吃饱饭是哪一年的人来说,这可是行走的好几十斤大肉排。 秦小妹合理怀疑,要不是二毛实在虚弱没有力气,肯定早动手把狗套走杀来吃掉解馋了,根本不会费口舌来她这儿“借”饺子。 虽说不管是狗还是饺子,二毛都不可能如愿吃到,但她这么惦记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让秦小妹一阵烦躁。 她也玩够了。 “借了饺子你们也还不起,就不给你们添负担了。这样,如果你怕家里的醋吃不了浪费,就给我送来吧,今儿晚上我们家吃大肉蛋饺子,蘸上醋正好解腻,能多吃几个。” 说完,秦小妹就要去厨房里找碗给二毛盛醋,她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把二毛都给看懵了,不知道她演的是哪一出。 “可···可是今天过年,娘的身体不好小弟又还小,总要吃点儿好的吧?” 她还没死心,今天村儿里家家户户都吃肉,要让她们一家还喝野菜糊糊,别说周伟珍要发火,就是二毛此刻心里也是一阵委屈。 凭啥呀?家里又不是没条件! 大姐日子过得这么好,要帮衬她们一点儿压力也没有,干啥这么小气? 在二毛看来,她和秦小妹虽然同母异父,但身上有血缘牵引,注定是一辈子都分不开的家人。 她们作为女娃,出生就给爹娘添麻烦,没被溺死在尿桶里已经是好命了,这份恩情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 孝顺爹娘、帮衬兄弟这些都是分内的事,她和姐姐大毛一点儿怨言都没有,偏秦小妹狠心! 对她们姐妹不好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亲娘和弟弟吃苦也全当没看见。 自己上门儿来找是想她迷途知返,重新回到家庭的怀抱里,那什么干亲?难道能有血亲亲近? 女人嫁去婆家没有亲兄弟帮衬肯定要被欺负,秦小妹咋就不懂呢? 想到这里二毛心里委屈更甚,看秦小妹真要递碗给自己回家拿醋,她终于忍不住爆发哭了起来。 “大姐你别再闹了!现在家里生活困难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在这儿给人白干活,被人骗了都不晓得!咱们才是一家人啊!以后金宝才是你的依靠,你咋就不懂呐?” 不知道周伟珍是怎么跟二毛说的,秦小妹只能大概猜到应该不是啥好话,肯定告诉她,老钱家抢走自己,都是为了自己干活儿挣回来的钱票吧。 “真蠢。”秦小妹喃喃道。 二毛光顾着哭,没听清楚,又抹了把眼泪才懵懂的问道:“大姐,你说啥?” “我说你是真蠢,这世界上哪有全靠别人的道理?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咱们一辈子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这话说给连扫盲班都没读过的二毛听,相当于是对牛弹琴。 听到和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一点儿也不搭边儿的回应,二毛并不觉得秦小妹是为她好,在劝她,只觉得对方顾左右而言他,不给饺子就算了还逗弄她没文化。 心里有些恼怒,人在气上头的时候,劣根性最容易暴露,别看二毛人不大,脾气可不小,被晾在冰天雪地里那么久,她早烦了。 见秦小妹始终不肯拿饺子出来,她当即脸一翻,换了副面孔。 怒吼道:“你就说给不给吧?用不着笑话人!你有啥好神气的?不过是克死了爹,娘也不要的赔钱货!没良心的东西!要不是亲娘生下你,你能有这好日子过?等着吧!你的报应在后头呢!” 咋说呢,秦小妹有那么一瞬间的情绪波动,但不多,只觉果然人的认知往往都配得上其所经受的苦难。 她倒不觉得生气,把愤怒这种既复杂又耗神的情绪放在二毛这个拎不清的傻丫头身上,实在是一种浪费。 秦小妹只是觉得后悔,后悔不该多嘴一句,大过年的触霉头。 那句话咋说来着?尊重他人命运才是通往幸福之道。 新的一年,又长记性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继续拉拉扯扯也没有意义,毕竟二毛不可能真的把醋送给秦小妹,秦小妹更不可能大发善心,真给她盛上一大碗饺子,拿回去喂狗。 那边屋里的钱大娘已经听见了二毛突然发飙,她拎着擀面杖就冲出门来,这会儿正一脸不善的站在秦小妹身边,无声的支持着她。 对面毕竟是个小丫头,还背着个更小的娃,她一个都能抱孙子的大娘当然不好骂。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二毛死梗着脖子不肯走,不管秦小妹怎样强硬的拒绝,摆明了今天必须要讨到饺子吃时,又有两道单薄的身影,从山下上来了。 过年学校放假,再是不情愿,没有地方去的招娣也只好抱着复习的课本回到家中。 这几个月她读书更加用功,成绩有很大进步,今年的高考她很有信心。 只是自打知道妹妹一力扛下重担,拼着没脸也要出去跑小买卖赚差价,给自己寄生活费后,招娣的心就死了。 她原本可是这庄上百余户人家里,数一数二的孝顺孩子,能叫她心灰意冷连家都不想回,当爹娘的得多过分? 第562章 吃巴掌 因着招娣和家里闹翻的事儿被村里人知道,秦运国两口子受不了社员责骂,自觉丢了大脸,对这个素来疼爱的大闺女也没了好脸色。 一家人虽然还住在同个屋檐下,却像是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各过各的。 家里气氛沉重,憋的人喘不过气来,姐妹俩受不了,一大早就逃出家门透气, 看着小山村里处处洋溢着的对年节的喜悦与欢笑,招娣心里很不是滋味。 同样是一家五口,妹婷还在的时候,一家人即使穷也穷得很开心,不像现在这样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埋怨,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秦家姐妹俩在村儿里晃荡了一阵,过了吃午饭的点儿就来找秦小妹。 她们没跟任何人说起过,所以等爬上山坡,看见坡上还有另外俩人时,姐妹俩俱是微微一愣。 秦小妹和钱大娘站在一起还好说,人现在是一家过年肯定在一起过,可二毛背着金宝在这里又是为啥? 前几天秦小妹的亲娘和秦小妹为了挪户口的事儿闹得很厉害,招娣和来娣就住在隔壁院子里,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来娣还因为乡亲们把杨家母女赶到了后院小偏房里萎着过日子,觉得十分爽快,难得睡了个好觉呐。 按理说这两家应该撕破脸,再不来往才对呀?现在这又是个啥情况? 这姐妹俩来找秦小妹的目的和二毛可不一样,她们不是为了索取来的,是为了补偿来的。 别忘了,来娣喝了秦小妹两大碗葡萄酒,当时可说过一定会还的。 姐姐招娣回来听说这事儿以后也觉得应该还这人情,她是家里的大姑娘,很多事儿虽然在心里憋着不说,但清清楚楚。 家里欠秦小妹的太多,她一个学生能力有限,就是还一辈子也还不完,只能稍作补偿。 人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秦招娣看来,这个在家里一直畏畏缩缩,离开单过之后却变化惊人的妹妹,实在是一个有大格局的人。 她吃了很多苦,经受了许多不公平,明明比任何一个人都有理由埋怨世俗、抱怨生活,可她没有。 当然,恨肯定是恨的,要不她也不能拼着命不要,也要摆脱家里大家长的控制出去单过,用最弱的姿态去迎接前途未卜的人生,赌了把大的。 可她恨归恨,却没报复。 从头到尾她都只想过好自己的人生,不仅没有在秦家最难的时候扑上来踩上一脚,甚至还不计前嫌,给夭折的小妹婷送上一碟蒸糕。 那糕可真香啊,如果妹婷还在的话···一定也会高兴的。 招娣一想到早夭的妹妹,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过分刚强的脸上满是浓浓的哀伤。 从妹婷的丧礼开始,她对秦小妹的看法就彻底改变了,也一直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偶尔回家也会提醒来娣对三姐要尊敬些。 虽然效果一般。 没办法,父母的思想影响孩子太深,来娣是个听话孝顺的孩子,在那个家里她根本没法儿拥有自己独立思考的空间。 直到出了学费这事儿,被父母伤了心,又被杨家母女刁难,来娣才醒悟过来,主动求姐姐从公社带礼物回来。 来娣没有酿酒的手艺,给钱的话也不知道秦小妹那两碗“闷倒驴”大概价值多少。 只记得上公社买粮食酒挺贵的,不仅要钱还要票,肯定不能占便宜白喝人家的。 她和秦小妹感情不咋滴,从小闹到大,欠了她的心里总觉得不舒坦。 以后收了票和粮食肯定还是要先过问秦小妹需不需要,为了平等相处,还是明算账的好。 见从山下又来了俩人,钱大娘心头警铃大作,心说难怪这小丫头咋赶也赶不走,原来是在等同伙! “先礼后兵是吧?借不到就准备抢了?” 站在钱大娘对面的二毛也看向一脸懵的秦招娣和秦来娣两姐妹,她在秦家院子里住了一段时间,当然知道隔壁是啥人户。 这是本家啊! 二毛有些高兴,看秦小妹和钱大娘都被秦家姐妹吸引了目光,她抓住机会,顺势一倒,左手仍然扶着背上的弟弟,右手却已经死死拽住了秦小妹的裤脚。 哭喊道:“大姐!你就可怜可怜俺们吧!娘和弟弟都饿的站不起来哩,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俺们去死啊!” 自个儿这运气呀···咋啥事儿都能碰见?招娣没想到大年三十牛二毛会来找秦小妹闹腾,有些尴尬,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倒是大大咧咧的来娣没她那么多的顾虑,皱了皱眉头,有些看不惯这样的二毛。 她就是最难最难,为了一分钱啥都愿意干的时候,想的也是自己劳动解决生活问题,从来没像这样抱着人家大腿撒过泼。 二毛这样来娣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怜,倒觉得她和当初的杨家母女很像,都是光打雷不下雨,装样子骗吃喝的,瞧着就烦。 将从家里带过来的小纸包从姐姐手里夺过来,来娣脚步轻快,蹭蹭两步跳到僵持着的四人之间,像看不见二毛似的,一把将小纸包塞给秦小妹。 她声音闷闷的,显然不太适应这样说话,“这里头是红糖,金贵着呢,听说对女人有好处,用来抵年前儿那两碗葡萄酒你不亏。” 说完,来娣就想走,可一回头望见姐姐招娣的眼神,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谢谢你。” 那两碗酒帮大忙了,酒壮怂人胆,那晚她借着酒劲儿大闹了一场,回家倒头就睡,早上起来除了头还有些晕,没生寒症也没发热。 没想到来娣竟然真的说到做到,秦小妹愣了一下,手里的纸包不大,但如果里头真是红糖的话,这稀罕东西价值可不少呢。 抬头望向站在远处的秦招娣,后者对她点了点头,秦小妹心中了然,打算收下这包红糖。 她也付出了两碗葡萄酒,那玩意儿可得加糖酿的,成本不低,不算白拿。 没人理二毛,她反应过来秦家姐妹俩不会帮自己后,索性也不装了,瞅准秦小妹手里那包红糖,突然扑了上去! 幸亏对她一直有防备,秦小妹没有被扑倒,只是踉跄了一下,手里的纸包也没被抢走。 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的秦小妹怒吼道:“你干啥?” 二毛当然不会回应她,饺子还没包好,那一大盆肉馅儿她就是抢了也端不走,肯定是没指望了,但眼前这小纸包她得带回去! 突然发难没扑倒秦小妹,二毛也没有气馁,她站稳身子立刻又往前扑去。 可这回秦小妹有防备,伸手一把就捏住了二毛高高抬起的手腕,想打,可手里拿着红糖腾不出手。 正着急呢,站她旁边没走的来娣动作十分丝滑,在秦小妹捏住二毛手腕的瞬间,就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声!狠狠打在了二毛脸上。 第563章 被打跑了 啪! 好清脆的巴掌声! 来娣抡圆胳膊的一巴掌,直接将二毛的脸扇向一边,人也被打懵了。 从始至终一直在旁边做壁上观的姐姐招娣被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没好气的拉了妹妹一把,将人拽到身后,防止二毛还手。 吼道:“你干啥打她!” 二毛抢东西是不对,但明显秦小妹也没吃亏,正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逗人玩儿呢。 招娣这一巴掌可打出祸来了,那周伟珍不是个好人,自己姐妹本来生活就难,再叫她讹上可咋整? 动手的时候来娣根本没想那么多,这会儿被姐姐提醒后才觉得自己太冲动了,自知理亏的她不敢搭腔,垂着手低着头乖乖站在一边。 倒是二毛反应过来被打,一撇嘴嚎了起来,想甩脱秦小妹的控制,但挣扎了一下没如愿,哭的震天响。 “来人啊!快来人啊!打人啦!杀人啦!呜呜呜~娘!” 就没见过这样恶人先告状的,来娣都快气死了,刚想骂她,就见秦小妹把红糖纸包塞进怀里,腾出手来抡圆了胳膊,又给二毛另一边脸上狠狠来了一巴掌。 直接将人掀翻在地。 场面一时间陷入安静,只有山风呼啸,卷着雪花儿在众人腿间打转。 半晌,二毛才摸着脸找回声音,不敢置信的嘶吼道:“你打人?你敢打人!等着吧!这事儿没完!看俺娘咋收拾你!”说完,二毛就想跑。 但她背上背着个小娃本来就不灵活,秦小妹不要她走,她怎么可能走的掉? 眼看人从地上爬起来,秦小妹伸出一条腿,二毛没注意看,吧唧一声又被绊倒在地。 秦小妹上前,就像恶毒反派欺负人一样,看着地上摔的龇牙咧嘴的小姑娘冷笑道:“打就打了,你还问我咋敢打你?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要觉得有理就上队里告状去,不然来一回我打一回!打到你不敢来为止!” 二毛背着弟弟金宝到处讨饭这事儿,是队里开会批评过的,谁不知道? 以前她光是烦人也就算了,如今该明抢了,秦小妹教训她一点儿错没有。 就是闹到公屋大广场上去开批斗会,也是二毛吃排头。 听秦小妹这么说,秦招娣也放下了心,她回头见二毛还不服气,大概是想回嘴,连忙劝道。 “二毛!你就回去吧!以后甭再干这事儿了,遇上小妹还能劝你两句,要遇上别人早把手给你打断了!大过年的,消停些吧!” 被招娣堵了话头,二毛捂着脸,还真就不说话了。 都说棍棒底下出好人,秦小妹和来娣一人给了她一巴掌,倒将人给打醒了,比先前说的许多废话都要管用。 别看年纪虽然不大,二毛经历的可不少。 她们一家离开生活几十年的村子,先是挪到陈庄去被人嫌弃,好不容易搭个棚子还塌了。 之后又费尽心思挪到大溪沟村,想着这富庄人傻钱多好糊弄,能骗一口吃是一口吃,可还没把冬天熬完呐,就被人举报开会点名批评,丢了大脸。 这往后的日子比以前还难过,他们面临的困难实在太多,单是劳动力不够、粮食不足,就能把人压垮。 如果有的选,二毛也不想出去受人白眼,东家求西家跪的讨饭,所以她才寄希望于大姐秦小妹能帮衬家里,好歹她们是一家人不是? 可这在她看来微不足道的愿望,却被两巴掌给打醒了。 知道在这儿讨不了好,村子里的人也不喜欢自己一家,闹起来也没人帮,二毛捂着已经肿胀发红的脸委委屈屈的爬起来,从雪地里把大海碗扣起来抱在怀里,抹着眼泪逃走了。 可算把人给打发了,秦小妹和秦招娣几乎同时嘘了口气。 没什么好寒暄的,姐妹俩跟钱大娘打了个招呼,就也下山往自己家去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又到了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团圆饭时刻,虽然出现了一些小插曲,但并没有影响秦小妹的心情,她和钱大娘烧火热水,等着老钱父子三人回来吃饭。 家里现在人口多了,秦小妹和钱大娘都是长期待在家里的,能把家顾上,一家子开了个会,决心也要盖猪圈养猪仔。 给大队长打过报告后,人亲自来钱家后院儿划了地方,也没请人,一家子又是木匠、又是泥瓦匠的,盖个猪圈不费什么事儿。 从年二十八动工,到今天就差不多了。 村里能养猪的人户并不多,知道老钱家盖了大猪圈可把人羡慕死了,都说他家是大溪沟村第一富户。 一家五个,出四个手艺人,这在整个碾子桥下属的十几个大队里都属头一份儿,可出大风头了。 前两天还有人特意从外头大队来村里给钱庆春说亲事呢,钱大娘计划着,等过完年就让两个年轻人见一见,庆春大哥这年纪也是时候谈个对象了。 赶走了不速之客,钱大娘和秦小妹面对面坐在炕上包饺子,一边包一边说着家长里短的琐事。 乡下地方挣钱不容易,鞭炮烟花就是供销社有大家也买不起,买得起也舍不得放,但过年总跟平时不一样。 钱大娘难得奢侈的点上两盏煤油灯和一支蜡烛,将家里照的亮堂堂的,说是要讨个光明灿烂的好彩头。 秦小妹也没异议,这是他们成一家后共度的第一个春节,奢侈点就奢侈点儿吧,反正在她这小山坡上别人也看不见。 “我爹和俩兄弟咋还不回来?外头天都黑了,还看得见干活儿嘛?不行就歇两天呗,又不急着养猪,我看看去!” 眼看饺子都包好了,天也黑了,干活的人还没回来,秦小妹急了,想下山去钱家看一看。 可钱大娘却拦住了她,将人又拉回炕上坐着,捋了捋闺女额角碎发,一脸慈爱的盯着秦小妹那张美丽温柔的脸蛋看。 看的人都不好意思了。 秦小妹有些羞涩,心里却打鼓,娘不会是看庆春哥快有对象了,打主意要给她也说个对象吧? 她心里明白自己不想结婚、不想生育的观念,在这个年代看来实在太超前了。 不是光靠嘴劝就能劝得住爹娘的,秦小妹心里有些着急,手心儿都出汗了。 好在钱大娘舍不得她,应该是想把人留在家里多住几年,并没有提找对象的事儿,只是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块红绸布包着的事物来递给秦小妹。 “这是啥呀?” 这一看就知道是爹娘给自己买的礼物,秦小妹接过来,兴奋的像个孩子。 一边打开红绸子,一边猜里头是头绳儿还是雪花膏。 第564章 关于相亲~ 红绸布包的严实,秦小妹打开一层又一层,期待值逐渐拉满,看着她笑,钱大娘心里也很高兴。 小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到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昏黄跳跃的烛光下,秦小妹美丽的五官显得比白日更加恬静美好。 这真是个从身到心都美丽到极致的女孩儿,为了她能高兴,钱大娘愿意付出一切。 红绸布打开,秦小妹忍不住捂住嘴,眼睛瞪的大大的。 一只精致的女士腕表,闪着银白的光泽躺在炕桌上,全钢制机械自动手表,和她身下的大土炕显得不大搭配。 “这···这也太漂亮了!”秦小妹惊讶于如今国厂制手表的精致,忍不住将腕表拿在手里把玩。 “上海手表二厂,宝石花?呀!还是上海产的手表呢!” 这可真是太稀罕了。 “喜欢就带上试试,这是你哥给你买的,他不好意思给你,叫娘寻个没人的空头悄摸叫你带上~那会儿你还没挪户口他就说过要给你买,这孩子,说话算话。” 其实这倒也不算是钱庆春买的,兑手表的票是钱木匠托关系请人找的,钱是一家三口凑的。 这一块最新款宝石花牌上海产女士腕表,花了两百多块钱呢。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即使是老钱家这样只管挣舍不得花的仔细人家,也要攒很久。 但看秦小妹这么喜欢,戴在手腕子上这么漂亮,钱大娘突然又觉得物超所值,早就应该给她买了。 这手表真是漂亮,特别是在这个年代,一定价值不菲,秦小妹摸了又摸,看向钱大娘的眼神亮晶晶的,难掩激动。 “这表可不便宜,哥买之前应该跟我说一声儿的,他这看着就要娶媳妇的人了,要攒彩礼钱还要给妹子买手表,挣得过来吗?”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秦小妹自然是要大大方方收下这手表的,以后钱庆春结婚,不管是彩礼还是四大件儿,她也会帮衬。 只是她确实没料到钱庆春这个愣子能有这份心意,叫她又惊又喜,感觉心里暖烘烘的。 没跟小妹说这表是自己一家攒钱买的,钱大娘只笑着说:“他一个年轻人又有力气又有手艺,还怕挣不来钱?就该叫他有点压力,才能有正事儿。不然二十好几还跟孩子似的,咋养媳妇儿孩子?” 话都说到这儿了,秦小妹喜滋滋的将红绸布收进炕头柜子里,也开始打趣钱庆春。 “娘,这话说的太早啦,我看哥哥玩儿心大,估计根本就没想过要结婚,您答应媒人给他相亲这事儿,还得慢慢说,免得他闹。” 人都有逆反心理,更何况钱庆春身边几个后生也都没结婚的打算,家里如果逼着他去相亲,只怕要闹起来。 说起这事儿,钱大娘脸上浮现一抹愁容,叹了口气,“我也是听媒人说这姑娘不错,不想错过嘛,就算不逼着他结婚,有好姑娘见一见处处对象不也挺好?整天跟着一群混小子东游西逛的,不像话!” 这时候的人都求稳,当爹娘的,没有哪一个不盼着孩子赶紧成家,把性子定下来,再生两个孩子好好过日子,老钱两口子也是一样。 秦小妹虽然吃够了苦头,自己不愿意结婚也不愿意生育,可毕竟身处这样的年代,这想法她从来不敢往外说,也没劝过谁要跟她一样。 在钱庆春这事儿上,她也始终态度中立,两头劝着。 这边娘俩正说着话,睡在炕下的丧彪突然抬头,晃着大屁股走到门口,嘤嘤哼了起来。 知道是那父子三人回来了,秦小妹连忙穿上衣裳把门打开。 甜甜的叫了一声:“爹,你回来啦,快进屋吧,饭这就好哩。” 菜都热在锅里,水也烧着,只等人一回来就下饺子开饭,将钱大娘和钱木匠留在屋里歇息,秦小妹领着两个兄弟拿上一盏煤油灯,进厨房里忙活。 李树眼尖,一眼瞧见秦小妹腕上的手表,稀罕的跟啥似的,非要拽着看,秦小妹手一晃差点儿没把煤油灯摔了。 “慢点儿!慢点儿!多大人了,还毛手毛脚的~咋样?好看不?庆春哥给我买的。”秦小妹喜滋滋的说,反手将煤油灯搁在灶台上,看向钱庆春。 “谢谢哥~这表可太漂亮了!等新嫂子过门,我指定熬夜加点儿给她做三套新衣裳!她喜欢啥样的好料子,咱就用啥样的好料子!嘻嘻~” 本来听到前半句,钱庆春还挺开心的,可一听说后半句,瞬间脸一垮,没好气的瞪着秦小妹。 “你也说这表是我给你买的,那咋新衣裳算她头上呢?应该给我做才对!还是你跟娘串通好了,要逼我去相亲?” 没想到这愣子关键时刻竟然这么敏锐,秦小妹摸了摸鼻子,连忙转移话题,招呼一脸懵啥也不知道的李树赶紧去烧火,准备下饺子。 “不说这些~大过年的,哥你可别跟娘吵吵,处对象可好了!有个人知冷知热的,等你开窍就明白娘都是为你好了。” 到底是从这年代过来的人,秦小妹一开口,那话说的跟钱大娘简直一模一样,钱庆春一听就不乐意了。 “啥叫为我好?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样好,说的好听是知冷知热,说的不好听,不就是找个老妈子管着?反正我不愿意!” 那时候说秦小妹也就算了,至少她特立独行的品格很让钱庆春觉得有趣,再加上同在一个生产队,知根知底的,他当然没啥不愿意的。 可这回媒婆给他说的是外村儿的姑娘,听说在家里姑娘排老大,最能管束弟弟妹妹,是个除了干活啥也不上心的人。 或许在现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是个老实能过日子会持家的女人,但钱庆春不喜欢这样的,连见也不想见。 大锅里咕咚着饺子,由李树看着,兄妹二人坐在小桌上,索性把话给说开了。 明白了他心中真正所想,秦小妹立刻表示理解,再不说要钱庆春去相亲的话了。 “都是一家人,没啥话是不能说的,看在这块手表的面子上,我去给大哥回了这事儿吧?” 强扭的瓜不甜,秦小妹知道钱庆春是真的烦相亲,主动表示要帮他去说服爹娘。 这可给小钱感动坏了,直说今年挣了钱,还要给妹子买大彩电。 说到知冷知热,有这妹子不比媳妇儿好? 第565章 傻春的第一次相亲(一) 有了秦小妹这句话,饭桌上的气氛好了很多。 大家都辛苦了一年,付出了许多汗水,也收获了与之对等的财富和家人。 也不知是桌上的菜太硬还是心里高兴,钱木匠最后喝倒在桌子底下,是被钱庆春背回家里去的。 “别忘了你答应哥的话,事儿办好了哥给你包个大红包!” 说完,钱庆春就背着老爹走了,李树和他们一起回去过夜,这会儿他手里提着煤油灯,正走在前头照明。 “我办事儿你放心,回去就准备红包吧!”气氛到位,秦小妹也喝了几盅,酒劲儿上头难免兴奋,把话给说大了。 倒不是她糊弄庆春大哥这老实人,拿钱不办事儿,只是秦小妹万万没想到女方家这么着急! 她才做好娘的思想工作,母女俩商量好过了初六就去媒人家把话说清楚,这亲家里不给大哥相了,年轻人的事情还是自己想好了再办好,不逼他。 可谁能料到才初四,媒人就领着人上门儿来了! 严格来说过完大年十五才算把年过完,秦小妹和钱大娘打算初六去媒人家已经算早的了,却没想女方家更耐不住,初四就来了不说,还乌泱泱来了一大帮人!钱家院子里都快站不下了! 这天恰逢雪停,庆春大哥心里装着事儿,想给秦小妹家厨房漏雨的地方修缮一下,起得很早。 可他再早,也没有恨嫁的姑娘早,听他说那会儿天还没亮呐!他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一开门儿,就见门口站满了人。 大大小小加起来足有十多个,把他都给吓蒙了,稀里糊涂就将人放了进来。 等秦小妹和钱大娘知道消息,匆忙打村尾赶来时,那一院子人已经自来熟的盘腿上炕,自顾自喝茶嗑起瓜子来了。 家里没有女人,钱木匠和钱庆春俩大老爷们儿大眼儿瞪小眼儿,看着这一屋子几乎过半的女眷,也不知道该咋招待。 只好先给人上了茶水,再打发钱庆春这个腿长脚快的年轻人,将秦小妹和钱大娘从被窝里拉出来。 一路上钱大娘都在抱怨,这会儿不用人劝,她也觉得十分后悔,啥好人家给姑娘相亲闹这动静? 这时候交通不便,消息闭塞,外头村子里的姑娘不知道底细,果然还是该找本村的姑娘,好歹有教养,知道礼貌! 秦小妹没有起床气,钱庆春一来喊就跟着娘一块儿爬起来了,可对即将要见面的大哥的第一个相亲对象,她心里已经有些不喜欢。 青年男女相看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谁家养儿养女都避不开这一环节,可没有这样把人当傻子看的。 这相亲要么在男方家,要么在女方家,当然,大都在男方家,这样也方便姑娘看一看未来居住的环境和男方家人员构成复不复杂。 一般是由媒人带着姑娘和姑娘的母亲,一同到男方家来坐一坐,两个孩子见见面,看看有没有眼缘儿,家里条件能不能瞧上。 像今天这姑娘家这样,天不亮就来相看,全家出动一来来一窝的,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别的不说,他们来这么早,早饭总要一人给煮碗面条吧? 十多个人就要煮十多碗面条,就现在的家庭谁能经得住他们这么吃冤家? 看来这不是来相亲,是打秋风来了! 走了一路,钱大娘就骂了一路,等她推门进屋见自己家大炕上挤满了人,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掉下来摔碎了,脸也瞬间黑了下来。 秦小妹跟在娘和哥哥后头,落后半步走进屋里,打眼儿一瞧,就见炕上横七竖八躺了至少七八个小孩。 大的十三四小的三四岁,另有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一对长得很像的姐弟,见她们进门还有些不好意思,主动从炕上站起来打招呼。 “嘿嘿~钱大姐,这就是俺大丫头,快!叫人!” 看样子,这个被爹娘推出来,穿着土黄色棉袄头戴蓝色头巾的朴实女孩儿,应该就是今天相亲的姑娘佟佳丽了。 长的倒是端正,和媒人说的一样,瞧着就老实。 不过···媒人在哪儿? 钱大娘也有一样的疑惑,哪儿有相亲不带媒人来的?她踮起脚尖扫了一眼一炕头的孩子,低声问在她身边站着的一脸黑线的钱庆春。 “就这些人?” 那咋地你还嫌不够啊?钱庆春都快被气死了!这就是娘跟他说的,实在过日子、懂事又勤快的好媳妇? 这分明是土匪下山来了! 还没等钱庆春回话,那边站起来的四人对视一眼,显然理解错了钱大娘的意思,慌乱开口道: “能来的就这些人哩!家里还有娃的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这么冷的天儿也不敢出门,就没带上~” 说完中年男人挠了挠头,肚子突然咕噜噜叫了一阵,他脸上扯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来。 捂着肚子的手不停摩挲,“嘿嘿~嘿嘿~这都饿好几天哩,身子一暖和肚子就叫唤,你说这事儿整的~” 中年男人不说饿还好,他这话一出口就像打开了某个看不见的开关似的,背后一炕头的孩子纷纷叫了起来。 “爹~俺也饿,俺要吃大肉!啃热窝窝!” “爹俺也饿哩!爹不是说到姐夫家来就有饭吃吗?咋还不开饭呐?” “爹~” “爹!” 好家伙,真是土匪下山呐! 受不了儿子哀怨的眼神,钱大娘抹了把脸,缓缓呼出一口气,别看她不声不响的,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动上真火了! 诚然,老钱家是吃喝不愁,可也仅此而已!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冷,咋可能去管别人? 再说周围这几个村儿里多的是吃不饱饭的人,这两口子不把力气使地里,全使炕上,生这一窝窝养不活,怪谁呀? 本来就决定不给大儿子相亲了,这会儿见这家人人品也不行,钱大娘更坚定了要划清界限的决心。 就好像没听见一屋子人明示似的,钱大娘打了个眼色,叫钱木匠先去把厨房和晾房的门儿锁上,然后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不是说好过完年才谈两个孩子相亲的事儿吗?咋来的这么早?咱们庄上没有年节走人户办事儿的说法,家里也没啥好招待的,真不好意思啊,得请你们回去了。” 第566章 傻春的第一次相亲(二) 大概是没想到钱大娘一开口就这么冷淡,中年夫妻对视一眼,心说媒人不告诉他们男方挺满意的吗?这是啥意思? 一般来说男女两家相亲,女方一般姿态都会高些,毕竟一家有女百家求嘛,兴许老丈人高兴了还能少些彩礼多点儿嫁妆不是? 原本进来钱家,看见他家家境殷实,男娃也一表人才、高大魁梧的好印象,都被钱大娘这一句话给败坏了。 中年女人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回到炕上。 将眉眼一吊,尽显刻薄相,阴阳怪气的说道:“这是啥意思?没看上俺家丫头?早说呀!俺们这么大老远都来了,你们这不是耽误人嘛?” 一听这话,钱大娘气的青筋暴起,拳头都攥紧了,心里把那媒人骂的狗血淋头,发誓再不听保媒的那张嘴胡咧咧。 “所谓相亲又不是定亲,不合适大家一拍两散,哪儿有谁耽误谁这种说法?再说哪儿有相亲天不亮就来的,还带这么多娃···” 即使隔得远,风俗有所不同,可钱大娘确信绝没有哪一家人相亲是佟家这阵仗。 果然,见她说起这个来挑理,那中年女人嚣张的气焰瞬间被削去半截儿,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倒是中年男人陪着一副笑脸,上来解释。 “这不是娃娃们舍不得大姐嘛~就想跟过来看看姐夫家条件咋样,家里都有些啥人口,这不也是关心大姐嘛?俺家大丫头对弟弟妹妹可好了,感情好得很!分都分不开!” “分不开?分不开你别嫁人呀!就你们这样把人当冤大头,我倒要看看谁敢娶你家的姑娘!”钱庆春没压住火气,喊了出来。 大概也知道自己家这十几口人来吃饭确实没理,中年男女没再说话,但也没走的意思。 钱大娘没看上姑娘,更看不上她这活不起的一大家子,索性直接冷下脸赶人。 “大过年的,家里不好留外客,虽然你们来这一趟没带上媒人,不过孩子咱们也见了,不太合适,以后这事儿就别再说了,赶明儿我去跟媒人说清楚。” 这边话都还没说完,那边垂手站着的大姑娘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一边抹眼泪还一边委屈的说:“就说不让你们跟来了,偏不听!看看这都第几家了?人一见咱们一大帮人就赶,你们心里就这么得劲儿吗?” 明显钱家已经不是佟家姑娘相的第一户人家了,就他们这么干,想也知道没人能愿意。 甭管姑娘多能干、多会持家过日子,也架不住她娘家拎不清,以后日子难过啊。 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好事,早早的把人给看清了,总好过结婚以后才知道的好。 也不晓得是钱大娘把话说的明白,还是被拒绝太多次,佟家的人已经习惯了,反正他们没纠缠,起身就走了。 留给老钱家一地狼藉,慢慢收拾。 走到院儿里时,他家的几个孩子看见丧彪,眼睛突然就亮了,说啥也要把狗带走。 “爹!爹!这狗可真大啊!咱家的锅能炖下吗?” “管他能不能炖下!一顿吃不了就吃两顿,两顿吃不了就吃三顿!想想都美~” 当啷!就在几个熊孩子商量着怎么吃狗肉时,厨房那边突然传出一声巨响,是钱庆春一脚踹开了门,众目睽睽之下,他提出一把菜刀来。 “小兔崽子!你说啥呢?走!赶紧走!真倒八辈子血霉了才遇上你们一家,快滚!” 还磨磨蹭蹭在院子里不肯走的几个小孩儿,被凶神恶煞的钱庆春吓了一跳,哇哇大叫着往外跑。 钱庆春一直举着菜刀将人撵出院门,直到人走远了,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才罢休。 在屋里收拾的钱大娘听到动静,追出来,一抬头就看见儿子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涨红的脸。 “庆···庆春儿啊~娘···”钱大娘没能把话说完。 钱庆春就已经气的狠狠掷下菜刀,打开院门夺门而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庆春~庆春啊!你上哪儿去?”钱大娘站在门口喊了几声,也没把儿子叫回来。 最后还是秦小妹出去将人劝进屋歇着,又拿起抹布扫帚跟钱木匠一起默默打扫房间。 “哎呀~我真是悔呀!咱庄上这么多好姑娘我瞧不上,偏要听外头来的媒人说空话,大过年的净招些倒霉事儿···唉~” 她真是没想到,那媒人说的好人户会是这样一家子,庆春是她亲儿子,她咋会害他?实在是被人蒙骗了呀! 钱大娘恨得咬牙,她咽不下这口气,当天就带着秦小妹杀到媒人家去,将人堵在屋里骂了三个小时才解恨。 原本想着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媒人那儿也骂清楚了,姑娘家也说明白了,不会再有别的纠缠。 可谁知道才过了没两天,钱庆春气儿还没消呢,那保媒的竟然舔着个老脸又来了! “嘿嘿嘿~钱大姐,恭喜你呀!有好事儿···诶!诶!干啥?你们要干啥!” “干啥?你可滚一边儿去吧!” 找冤家也不能专逮着一家祸害啊,钱大娘没想到这老婆娘还敢来坑人,根本不吃她那套,没等人说完话,就一脚将人踹出了院门。 可那人也是个能屈能伸的,挣扎着爬起来,陪着一脸笑死死把着门框,不让钱大娘把门关上,非要进屋说话。 秦小妹在里屋做针线活,听见动静跑出来一看,乡亲们已经在看热闹了,她赶紧劝着钱大娘先把人放进院儿里来。 “哎呦~这就是咱闺女吧?真是生的天仙模样~心肠也好!难怪招人惦记。” 不情不愿的把人带进院儿里来,本来心里就不高兴,一听这老东西话里话外这意思,是打上了宝贝闺女的主意?钱大娘十分警觉,反手一把薅住媒人脖领子,将人直接提了起来。 “诶诶诶!好好说!好好说!别动手啊!” “你也知道你干的事儿招人恨容易被打啊?我劝你干点儿人事儿!赶紧滚,别想打我孩子主意!” “没没没!没这心思!俺没这心思!”这保媒的看着年纪不小,秦小妹估计都得喊她一声大娘,这会儿却被钱大娘吓成了孙子,一脑门的冷汗,点头如捣蒜。 “没打坏主意最好!”将人放下,钱大娘也没有要招待客人的意思,气鼓鼓的坐在门槛上,问媒人:“所以你来我家到底想干嘛?先说好,你有啥上天的好事儿我家都不要,你爱给谁给谁去!” “别啊!别啊!大姐!这回真是好事儿!” 一说这个,媒人来了精神,喜滋滋的又看了一眼秦小妹,抿着嘴笑着说:“上回那姓佟的姑娘回来说看上你家庆春哩!人也不要彩礼也不要四大件儿,就摆个席好好过日子就成,只是有一样···” 就这亲家?白送都没人要还有要求? 钱大娘一脸不耐烦,站起来就要赶人,那保媒的不敢卖关子,连忙说道: “只要!只要两家换亲就行!姑娘和兄弟是龙凤胎,年纪一样,正好跟你家俩娃换一换,亲上加亲多好啊!是不是大姐?” 第567章 傻春的第一次相亲(三) “呵呵,那我谢谢你?”钱大娘冷笑一声,目露凶光,好像拉开架势要保护幼崽的母熊。 没听出她话中冷意,那保媒的婆娘还笑得出来,一摆手,大度的说:“用不着~只要娃好,咱当长辈的就···诶?诶!干啥!你要干啥!” 话还没说完,秦小妹就站起来,将屁股底下的板凳儿抽出来递给钱大娘,后者接过,也没一句废话,抡圆了甩起来就砸在媒人背上,将人给打了出去。 “大姐!钱大姐!你这是干啥哩?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不要钱的好媳妇儿,又能生娃又能干活儿,你还有啥不满意的?诶!别推啊!” 一把将仍喋喋不休的媒人推出院门儿,见她还要说浑话,钱大娘气的连板凳一起丢了出去,这才把人吓跑。 “不识货!天大的便宜事儿掉在面前也不捡,有你后悔的!” “我!去你的!”钱大娘冲出院门,脱下脚上的鞋子就朝慌忙逃窜的媒人身上打去,不偏不倚刚好打在人头上。 保媒的“哎哟”叫了声苦,见钱大娘上火,不敢再刺激她,头都没敢回,脚底抹油跑了。 秦小妹急走两步,把鞋给娘捡回来,将人劝了回去。 周围邻居见看不着热闹,也纷纷退回温暖的屋子里。 村道上很快又冷清起来,只在空无一人的土路尽头站着个面黄肌瘦,背上还吊着个小孩儿的女娃。 二毛眼珠子一转,抱起早上捡来的柴火,粮食也不换了,飞快朝家的方向跑去。 “娘,别生气了~喝点儿茶水吧,晚上我做饭,多整两个菜给家里打打牙祭。” 年饭做的多,家里已经连吃好几天剩菜了,好不容易消耗完,秦小妹准备炒几个新鲜菜,换换口味。 人与人的差距细想起来真的很大。 佟家两口子坚信存钱不如存人,把大把精力全浪费在炕上,媳妇儿肚子就没空过。 家里娃娃一大串,穷的揭不开锅,亲戚朋友看他们的眼神就跟看蝗虫似的,恨不得打死除害,没一个愿意接济,直说饿死活该,都是大人造孽。 没人帮村人口又多,夏天还好,山里有啥吃啥,大概率饿不死人。 冬天就难熬些,特别是这两年,气候冷的出奇,大雪没日没夜的下,佟家已经连着饿死两个孩子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找媒人来给大闺女说亲,全家老小齐上阵,上相亲对象家里去混吃喝。 直到遇见老钱家,这一项全家参与,令人乐此不疲的事业才惨遭滑铁卢。 晚上钱木匠和钱庆春干活儿回来,一家人在炕上正说着从外头打听来的消息。 秦小妹将最后一个菜端上桌,招呼烧火的李树赶紧洗洗手进屋吃饭,随即也加入讨论。 “知道佟家不是头一回干这不要脸的事儿,可别家咋能愿意呐?一个两个也就算了,他家那十几个可全是正长身体的半大孩子,这要吃起来···。” 一顿饭不得造人家一个月口粮? “要不名声咋能这么臭呢?谁家要遇上他们,那可真是倒大霉了。”事情已经过了两天,可钱庆春却仍是一副咬牙切齿,遭受奇耻大辱的样子。 默默端起他面前的空碗,盛了一大碗热乎乎的大碴粥递过去,秦小妹悄悄看了钱大娘一眼,没敢说话。 这要叫钱庆春知道那保媒的今天又来了,还想两家换亲,把她嫁到佟家去,换佟佳丽过来,估计钱庆春能提着菜刀将媒人家杀个对穿。 钱大娘显然也知道儿子性格容易冲动,没急着提今天早上的事,只招呼大家吃菜。 “小妹,你快别忙活了,坐下吃饭吧,瞧你那一脑门子汗,擦擦。”说着,钱庆春给秦小妹递了块手帕,又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肥肠。 自己也夹了满满一筷子,边吃边赞。 “会吃还得吃下水,这味儿才好呢!没想到小妹和来分肉的屠夫也有好交情,真多亏了你,要不咱还吃不上这么好的肥肠呢,嘿嘿~等开春儿化冻,哥给你扯块大花布做裙子穿!” 今年来大溪沟村生产队分肉的还是陈屠夫,经过这一年的相处,他更喜欢秦小妹了,分完肉回去时,给她留了好些下水。 那整副整副的肝脏肠头,全被清洗干净埋进雪里冷藏,啥时候嘴馋了就拿一副出来红烧,真是解馋! 一家子都好这一口,秦小妹今天做了满满一盆肥肠烧土豆,吃的一桌子人满嘴流油。 心里郁结了几天,就跟家里闹了几天别扭,秦小妹今天哄着钱庆春,也是不想他继续闹脾气,缓和缓和家里的气氛。 毕竟,没有什么是一桌子团圆饭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上一盆爆辣肥肠烧土豆,为此秦小妹还特意叫回了李树。 他干力气活儿又正在长身体,该吃点儿有油水的补补。 一家人就是这样,你心疼心疼我,我心疼心疼你,互相理解对方的不容易,俗话说的好,舌头和牙齿时不时还得打仗呢,母子之间难道还有隔夜仇吗? 虽然饭桌上谁也没提前两天的事儿,但吃完这顿饭,钱庆春就主动和母亲道歉,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 例如不应该离家出走,不应该动刀子,更不应该闹脾气搞得一家人不开心,还叫小妹操心受累,做了一大桌子菜哄他。 “娘,我真知道错了!你也是好心···谁知道说了一户这样的人家,我是上火家里擅作主张,但不应该把气撒在家里!只有那没本事的男人才把气撒在家里,我再不敢这么干了。” 挺好,还不算太混账。 这事儿本来就不全是他的错,钱大娘也反省了自己耳根子软又好说话这一缺点,母子俩就此冰释前嫌。 “这事儿过了就算了,以后再不提了,只是你闹脾气的这两天辛苦了你妹妹,她把活儿全撂下天天就在家陪我做针线,等开春化冻能上公社赶集了,你记得给她买块好布,再买罐儿雪花膏,赔礼道歉。” “那是肯定的。”钱庆春一口答应下来,随即又补充道:“家里布票还有剩,再扯二尺劳动布,辛苦小妹给小树也做身儿干活儿的衣裳,他还小哩,过年应该穿新衣。” 这愣子总在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心细,搞的老钱两口子都不知道该咋教了。 既觉得他情商还有待提高,又觉得他为人没啥错处保持就好,真叫人头疼。 第568章 傻春的第一次相亲(四) 老钱家一家子吃饱喝足,其乐融融,好一副温馨模样。 和他们比起来,不远处的村东头大榕树下,住在秦家祖屋里的周伟珍一家,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虽说如今的生活比起在陈庄住棚子那会儿,已经好了很多,至少晚上能睡个踏实觉,再不用怕棚子塌下来将人压死或冻死了。 可没有劳动能力,存粮也不多,即使减了一张嘴,吃饭依旧是这一家三口正面临着的头号难题。 大人还好,粗糙些就粗糙些,饿不死就行,可秦金宝实在太小了,不能糊弄了事。 原本靠着二毛上山捡拾树枝、挖草根,还能在村儿里换些碎米,给宝贝男娃金宝碾米糊吃,勉强果腹。 可自打被人举报以后,二毛的柴火就越来越难换成粮食了。 城然,天气冷的这么邪乎,家家都缺烧炕做饭的柴火,可人也可以自己上山捡啊,又不是地主老财,粮食多的吃不完,非要送人腾地方。 之前收下二毛的柴火,完全是大家出于好心,帮衬她们娘儿俩一起养育孩子而已,现在相处的时间长了,知道她们是啥人物,自然就没人再烂好心了。 卖不出去柴火换不回来碎米,秦金宝就只能饿着,他本来就营养不良,觉多精神头还差,瞧着就一副扛不过来冬天的短命相。 周伟珍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这当娘的也不反省自己,反倒把气全撒在孩子身上。 按住已经饿了几天的二毛好一顿揍,直把她揍的哭都哭不出声儿了才停手。 “就这么点儿柴火?谁要啊?说!你是不是偷懒了?我叫你偷懒!叫你偷懒!你是不是成心想饿死你弟弟,再把我也逼死,你好当老大?啊?说话啊!” 周伟珍指着墙角那一小捆数得清数量的湿树枝,气的跳脚,一边骂一边拎二毛的耳朵。 二毛吃痛,想躲躲不掉,想求救,才反应过来姐姐已经被娘给卖了,她只能靠自己。 “娘你别生气!近处的树枝都被人给捡干净了,俺只能找到这么多,在村里来回走了两趟都没人要,俺才回来的,俺没偷懒!” “你还敢顶嘴?”周伟珍气急,手下动作一狠,二毛疼的只以为自己耳朵要掉了。 她不明白,明明是娘叫她说话的,为啥又不信她?还说她顶嘴,可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呀! 二毛这副样子,瞧着就不服气,更加激怒了母亲,周伟珍左右开弓,啪啪给了女儿两巴掌,叫人滚出去站着。 看了一眼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二毛扑通一声给周伟珍跪下,哭着求道:“娘!外头太冷了!俺出来肯定要冻出毛病来的!娘~求你饶了俺吧!俺···俺再去找大姐!她现在的娘要把她卖了给自己儿子娶媳妇,她指定不能再跟他们好了!” 哦?这倒是个新鲜事儿。 也是赶巧,那杀千刀的媒人在老钱家院子里大喊大叫时,二毛背着弟弟金宝怀里抱着柴火,正在钱家门口徘徊。 原本是想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发善心给自己一把碎米来着,倒是正好把话全给听去了。 后来钱大娘和媒人干仗打到了村道上,二毛怕被波及连忙跑开了,这才没被秦小妹看见。 听完二毛复述,周伟珍眼前一亮,兴奋的说:“你真听到他家要拿幺妹给儿子换媳妇啦?好!好啊!我就知道这小娼妇蹦跶不了多久!到哪儿都是被人算计的命!” 被秦小妹摆了一道,沦为笑柄不说还差点儿被饿死,周伟珍怎能不恨? 为了这个不听话的女儿,她可是舍得大毛这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 但凡她还在,家里绝不可能过成这样! 可恨归恨,如果秦小妹真被老钱家伤透了心,不愿意妥协嫁人的她现在一定很无助,这不正是自己这个亲娘献殷勤的好机会嘛? 虽然心肠不好,但不得不说秦小妹确实很有本事,跟了她不仅自己日子能过的好,儿子的下半辈子也有了着落。 周伟珍越想越美,要不是外头已经天黑了,她恨不得立刻就让二毛拉着小车送她去老钱家,揭露这一家子伪善小人的恶毒嘴脸!让他们也尝一尝过街老鼠的窝囊滋味! 这好机会可不常有。 好不容易熬过漫漫长夜,第二天一大早,鸡都还没叫,周伟珍就抱着儿子坐在小车上,由二毛拉着去了老钱家。 “谁呀?这么早就来敲门,老钱~你快看看去。”钱大娘躺在炕上睡得迷迷糊糊,就听院子外头吵闹,似乎有人在敲自家的门。 她懒得动弹,踹了一脚睡在旁边的丈夫,叫他去开门。 可头一天晚上菜儿太硬,钱木匠喝多了酒,这会儿眼睛都睁不开,也不想动弹,只好使出老招数,大懒使小懒,扯着嗓子喊儿子。 可怜小钱是这家里的食物链低端,谁也惹不起,只得认命的翻身下炕胡乱套了件衣裳,就哆哆嗦嗦的开门出去。 “啥事儿啊~这也太早了···诶?小娃,你干啥敲我家门儿啊?”钱庆春一开门,虚着眼睛仔细一瞧,正好和二毛大眼儿瞪小眼儿,看了个对脸。 趁他没设防,二毛突然发难!卯足了劲儿一头撞向钱庆春肚子。 把这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撞了个踉跄,狼狈的摔了个屁股墩儿。 大门失守,周伟珍趁机闯进院子里,扯着嗓子大喊。 “幺妹!幺妹你在哪儿?杀千刀的,老钱家是不是把你关起来了?别怕!娘救你来了!幺妹!” “嘶~”还好天气冷穿的厚,要不然这一下不得把屁股摔成三瓣儿啊?钱庆春摸着尾椎,哆哆嗦嗦的爬起来,张嘴就骂。 “不是你有病吧?大早上的喊啥?谁把谁关起来了?你看清楚这是哪儿!再不走小心我不客气!” 后知后觉认出来此人是小妹生母,钱庆春哪里还有好脾气,也不管对方都是女人和小孩儿,动手就要把人赶出去。 正愁独角戏唱不起来呢,周伟珍自然恨不得把事情闹的越大越好,她一点儿不怵,直接和钱庆春厮打着嚷嚷起来。 “幺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闺女,哪儿能叫你们祸害了?你还敢打人?我呸!你这大小伙子有手有脚不自己去赚钱娶媳妇,想拿我闺女去换?做梦!” “坏了!” 听见动静,从屋里着急忙慌跑出来的老钱两口子眼看着儿子脸黑下来,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就默契的冲了出去。 第569章 傻春的第一次相亲(五) “你说啥呐?你再说一遍!说清楚!谁要把小妹拿去换媳妇儿了!说啊!” 其实就长相上来说,钱庆春也是个眉黑眼亮,一身正气的好后生,只是他人长得高壮,气质又鲁莽,这才总给人一种心眼儿不多的即视感。 可这不代表他是个蠢人。 一开始周伟珍以为他是装模作样,死鸭子嘴硬不肯认,可见他一副气急败坏,几乎目眦欲裂的模样,又觉得他可能真的啥也不知道。 也是,幺妹不是钱家亲生的,把个干女儿拿去给亲儿子换媳妇,好说不好听啊!但凡还要面子,钱家就不可能在外头大声嚷嚷。 冷笑一声,周伟珍再一次感叹真是时来运转,这么隐蔽的丑事都叫二毛给听了去,被她抓在手里,看来老天爷也在帮她! “呵呵~原来是个傻小子,白长这么大个儿了,不长心有啥用?快偷着乐去吧~你们钱家省钱啦!哄着我闺女给你换媳妇,真是好算盘!呸!不要脸!” 周伟珍这一口正好啐在钱庆春脚边,要不是她行动不便,只能坐在木板小车上,只怕就要吐在人脸上了,十分嚣张。 平日里她要敢这么招惹暴脾气的钱庆春,只怕早吃了一通老拳,但看钱庆春这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是没反击的心思了。 “爹···娘···她说的是真的?你们要···要拿小妹给···给我···诶!你们糊涂啊!” 看着急匆匆跑过来跟周伟珍拉扯的爹娘,钱庆春已是将那话信了一大半。 这会儿只觉得冰天雪地也没有他的心冷,说完这话他就抬手啪啪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巴子。 钱木匠见状吓了一跳,一把将儿子双手拽住,厉声喝道:“你发啥混账脾气!这娘们儿的话能听吗?人家耍你呢浑小子!还不快点儿滚回屋里去!” 这事儿周伟珍是咋晓得的,钱木匠并不清楚,他只是无条件的信任着自己的老伴儿,相信她绝不会干出这样昧良心的事来。 那边正和周伟珍拉拉扯扯的钱大娘心中也是骇然,她不明白就那三言两语几句话的功夫,咋就被周伟珍听了去!还闹到了庆春跟前。 这孩子脾气冲动,又认死理儿,真让他知道佟家把主意打到小妹身上,请了保媒的来,要拿小妹去给他换媳妇,那今天怕是不能好了! 当时家里没外人,这事儿就自己和小妹知道,钱大娘确信秦小妹绝不会大嘴巴到处乱说,因此她咬紧牙关,打定主意绝不能认下这事儿。 可这周伟珍也真是个人物,竟然将那天媒人的话一字不漏全给抖了出来! 就好像她当时也在院儿里,刚好看完了全程似的,听着钱大娘后背心都凉了半截儿。 末了,她还不知死活的激了钱庆春一句:“要不是你们不做人,起了心思叫保媒的知道,她咋可能上赶着来提换媳妇的事儿?老娘就没听说过有女方不要彩礼的!你们家可真会做样儿,呸!不要脸!把我幺妹还来!”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钱大娘忍无可忍,抡圆胳膊照着周伟珍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怒喝道: “你发啥疯?你小闺女就没告诉你,那保媒的被老娘打出去了?你还来耍宝,不就是想找点儿不痛快吗?” 说完,钱大娘就丢下周伟珍,急忙给钱庆春解释。 “这都是没有的事儿!那保媒拉纤的老婆娘是又来了,但被娘打出去了!娘咋可能拿你妹妹去换佟佳丽?他们想的倒美!吃屎去吧!” 这是实话,不管在谁看来,秦小妹和佟佳丽之间都不可能画上等号,差距太大了。 钱庆春本来也不相信自个儿老娘会干出这种事情来,只是一下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打懵了,脑袋才没转过弯儿来。 这会儿他差不多将事情捋顺了,脸上表情也好看了些,但还没等老钱两口子喘口气儿,钱庆春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娘!昨晚我和爹回来你咋不说这事儿呐?你就这么看着小妹被人惦记?该死的!佟家可真敢想,那保媒的也真敢说!这不是欺负咱们吗?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钱大娘心头一跳,心道不好,连忙一把拉住儿子,“是不能就这么算了!娘···娘再走一趟,骂个痛快!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一把甩开钱大娘,钱庆春回头怒道:“人都登门入室欺负到咱头上来了,光骂一顿顶啥用啊?这是我和爹还在家呢,要我们都不在,就你和小妹在家,他们岂不是要上门明抢了?不行,我得去!” “你这傻孩子!你去哪儿啊!” “我···我说理去!” 说理?说理你干啥提着刀去呀! 这下麻烦大了!钱大娘一拍后腿,根本顾不上周伟珍母子三人。 她随便收拾了两件衣裳给丈夫带上,叫钱木匠赶紧跟在钱庆春屁股后头,拦着儿子别叫他做傻事。 自己则是一脚将周伟珍踢出院子,将门锁好,朝村尾知青点的方向急匆匆跑去。 等钱大娘爬上熟悉的小矮坡,秦小妹还在睡梦中。 睡在门口的丧彪亲昵的跑过来蹭了蹭钱大娘的手心,没心思照顾彪子情绪,钱大娘两步窜到房门前,将门敲得震天响。 “小妹!小妹呀!哎呀···可出大事儿啦!这可咋整啊!小妹啊!你起来了没有呀?” 娘? 钱大娘这动静,就是头冬眠的老熊,那熊也该醒了。 只迷糊了一瞬间,秦小妹就反应过来一定是家里出了事,她翻身下炕,连衣服也没披一件就一把拉开门。 果不其然,就见钱大娘慌的直跺脚,三言两语将今天周伟珍跑到家里去闹的事情和秦小妹说了。 听说大哥钱庆春抄家伙跑去找人“说理”了,秦小妹心头一跳。 不敢多耽搁,她跑回房间胡乱穿了两件衣裳,将头发随便归拢成一堆扎起来,就和钱大娘一道往外跑。 知道她们要去办事儿,丧彪识趣的没有上来耍宝,而是一屁股坐在屋门口,准备老老实实留在家里看家。 反倒是已经跑出十几步远的秦小妹停下脚步,想了想,突然回头一把捞过狗脖子。 “走!你也去!万一对方听不懂人话咋办,你好当翻译!” 第570章 傻春的第一次相亲(六) “大爷~吃了吗您?” 村道上,定期清理房檐下冰棱子的青壮,笑着跟出来院子里透气的王大爷打招呼。 老者闻言笑咪咪的,一看脾气就很好。 “这雪下个没完了,啥事儿也干不成,都舍不得做饭浪费粮食哩,嘿嘿~” “瞧您说的!有困难找大队,咱们能帮就帮,饭总要吃的嘛!” 青壮比自家大丫只大两三岁,也是王大爷看着长大的,人很不错,是个热心肠,王大爷可不敢逗他,怕人真上心,忙说这就去煮饭。 “这就对了嘛~人是铁饭是钢,您年纪大了,一顿不吃可比俺这小年轻饿的还慌呢!哈哈哈~” “小兔崽子~没大没小!” 早起一开门儿,王大娘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和谐美好的画卷。 她忍不住笑了笑,刚想横穿村道,到对面老王大爷家去看看有没有啥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就听一阵急促的车铃声由远及近,速度惊人。 王大娘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见来人竟然是不大出门儿的秦小妹。 连忙打招呼:“小妹!这大雪天儿你可骑慢点儿,上哪儿去呀?” “早啊大娘!有事儿!” 嗖的一声!秦小妹载着钱大娘从村道上飞速掠过,只留下一句匆忙的问候。 没等王大娘反应过来,丧彪甩着大舌头流着哈喇子,四条狗腿肌肉紧绷,爆发出全力,也从她身边急速跑过。 留下一头雾水的三人,愣愣地看着远去的二人一狗。 “哎哟~不服老不行啊,年轻真好,这速度嗖嗖的!”王大爷有些落寞,感叹青春不在,曾经健壮的体格如今只留一把老骨头,慢慢熬日子。 不晓得自己这一趟惹得王老汉好一通悲春伤秋,秦小妹只顾着不停重复抬腿放下,抬腿放下的机械动作,将车子骑得飞快。 知道闺女骑车骑的好,经常进出公社,带人带东西都不是问题,可就算做足了心理建设,钱大娘第一回坐她的车,还是吓的够呛。 自行车原来可以骑这么快的吗?这也太吓人了! 耳边是呼呼刮过的风声,钱大娘只觉得自个儿的魂就在后头追着,吓的她不敢回头。 后背心都出汗了,她刚想劝小妹骑的慢一些,一张嘴却喝了满满一嘴风雪,呛得她不停咳嗽。 在她的指引下,秦小妹骑上另一条小道,这是条近路,可以省下不少时间。 “搞不好能省一辈子····”看着眼前崎岖蜿蜒的小路,钱大娘心凉了半截,喃喃说道。 耳边全是呼呼扯过的风声,秦小妹有些没听实在,大声喊道:“娘!你说啥哩?难道我把路走错啦?” 咽了口口水,钱大娘感觉手心里全是冷汗,但她不敢擦,生怕自己一动会连带秦小妹偏了方向,俩人再一块儿跌进沟里。 只大声喊,“好闺女!如果一定要摔跤,记得直接把娘摔死!千万别摔个半瘫···你和你两个兄弟都还没结婚呢,不能留娘这拖累!” “啊?娘你说啥哩!” 就在钱大娘抱着必死的决心,坐在秦小妹车上疾驶在山间小路上时,那边的钱庆春和钱木匠已经在半道搭上了老乡的驴车,到了目的地。 他们不知道佟家在哪儿,只听钱大娘说过那媒人还挺出名的,到地方打听说找呱呱鸟,准能找着! “呱呱鸟?哦哦哦~你们是来找她保媒的吧?就在前头不远呐,直走,院门儿没关的那一户就是啦。” 这人是出了名的嘴碎,好管闲事还一根筋,乡亲们一听钱木匠要找她,都当是来请她说媒的,愁得直摇头。 要不咋说昧着良心才能挣大钱呢?老实人就做不了保媒这活儿。 目标明确,钱庆春拉着老爹,气势汹汹就杀到了媒人呱呱鸟家里,她家的院门大开着,钱庆春也想过屋里可能有客人,但没想到竟然是佟佳丽! 准确来说,是佟佳丽和她爹娘兄弟四个人。 看到他们聚在一起,钱庆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没等院儿里众人反应过来,他就上前一脚,踹翻了佟佳丽的双胞胎弟弟,佟贵林。 不大的小院儿里很快乱作一团,钱木匠到底有年纪,紧赶慢赶还是落后儿子半步。 他一进院子就撸起袖子,没有劝儿子住手,反倒趁着混乱抬脚踹了那杀千刀的媒人好几脚。 大概是没想到这年头保媒拉纤的活儿也成了高危职业,那媒人一开始还拉架呢,后来见这父子二人原是冲自己来的,白挨了一通老拳才反应过来讨饶。 “别打了!别打了!大哥!大侄子!有话好好说呀,别打了!哎呦!” 好好说?谁不想好好说?要不是有人装傻充愣听不懂,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儿,父子俩至于跑这么远来讨说法吗? 钱青春心里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一边捶媒人一边问她为啥欺负人,直问的媒人一头雾水,连连摆手,只说再也不敢了。 也不怪钱庆春想不明白,他一家老老实实过日子,从来不与谁结仇,也不占谁便宜,咋就叫人给盯上? 兄妹俩一个也没跑了,这难道不是欺负人? 恶向胆边生,见那个最先被踹倒的年轻男人还不服气,敢抄板凳砸人,钱庆春灵活一闪,然后飞起一脚,又将人踹出二米开外。 他长得高大,手长腿长,常年干力气活儿的身子很有一把子力气,一个打四个完全不虚。 被他踹翻在地的佟贵林顶多也就一米六出头,长的是小眼睛、蒜头鼻,还缩下巴,跟那鼹鼠成精似的,瞧着就不是啥好货! 三两步跨到人前,钱庆春不等佟贵林反应过来,直接上手一把薅住他脖领子,将人提了起来。 倒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唤的呱呱鸟一见他这熟练的架势,只觉后脖颈子一凉,心道这可真是一家子!一看就是亲生的,难不成是祖传的练家子? 这不完了吗!今天还能有好? 这边呱呱鸟惊得亡魂大冒,那边被揪着脖领子提起来,双脚离地的佟贵林也没比她好多少。 他知道两人在体型上的差距很大,但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之莽! 眼看砂锅大的拳头就在面前,佟贵林甚至都没挣扎,就直接吓的一翻白眼儿晕了过去。 眼前自动开始播放过往这二十多年的走马灯。 第571章 傻春的第一次相亲(七) “怂货!就这点儿胆儿还敢想我妹妹做媳妇?吃屎去吧!”钱庆春略带嫌弃的看着软成一摊烂肉的佟贵林,骂了一句就将人给丢在了地上。 “哎呀!这是干啥哩嘛?你们···你们老钱家也太欺负人了!有话好好说,干啥动手啊?” 捂着被打肿的腮帮子,中年男人到底也没说出难听话来,只发了几句牢骚就连忙跑过去,和媳妇儿闺女一起,将儿子扶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掐人中、拍脸。 “贵林!贵林啊!哎呦~俺的心肝儿啊,你这是咋了?快醒醒~” 中年女人显然很疼爱自己的孩子,即使知道全家一起上也打不过钱庆春,仍不停拿眼瞪他,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钱庆春也不虚,谁敢拿眼瞪他,他就瞪回去!谁敢骂他,他就打回去!谁敢抄板凳他就敢掏刀子。 无非是比谁豁得出去罢了,他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混乱的场面随着佟贵林昏死过去,进入暂时的和谐,这时候呱呱鸟才敢战战兢兢的询问老钱父子俩来这一趟的目的。 可她不问还好,一问钱木匠也是一肚子火。 咬牙道:“还说呢!你保的好媒!这就是你给我儿找的万中无一的好亲事?你亏心不亏心?有相亲当天带着全家十几口人,大早上来等吃等喝的?就这么活不起?” 这还不算什么,顶多怨一句运气不好,说开了再不来往也就是了。 可呱呱鸟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趁着俩爷们儿不在家,去恶心钱大娘和秦小妹! 保媒拉纤本是好事,养儿养女的不论是穷是富,都盼着自己孩子有媒人来说,可最起码要门当户对,俩年轻人瞧着般配吧? 要保媒的都支着一张嘴儿乱点鸳鸯谱,那还不乱套了? 既然专干得罪人的事儿,那就别怪人打上门来! 呱呱鸟一听原是为了这事儿来的,顿时就不慌了,她口才出了名的一流,根本不怕眼前这对瞧着就老实的父子俩。 被揍的鼻青眼肿还能笑的出来,劝道:“大哥~瞧您这话说的,就连上头都鼓励后生们自由恋爱,合不合适不也得您闺女说了算?咱当大人的提提意见行,可不能把路给堵死了呀!万一···是吧?把缘分错过了呐?那多可惜呀!” 可惜?怎么不可惜!错过老钱家这一户冤大头,上哪儿再去找这么殷实的人家?佟家当然觉得可惜了! 根本不吃呱呱鸟这一套,钱木匠一甩手,将人推远了些,冷哼一声,态度依旧强硬。 “谁家的闺女谁心疼,你们想给娃挑好的找,我不挑理,我的娃也想嫁给好人户享福呢!” 就那好像一团烂肉般瘫倒在地,瞧着就没出息的佟贵林,钱木匠是掐半拉眼珠子也看不上。 “上回没和你们说清楚,我家不单是看不上你闺女,全家都看不上!以后这主意你们还是别打了,换一家纠缠吧。” 一般情况下,钱木匠不是个疾言厉色的人,他向来不小气,对人包容度也高,不把他惹毛,他是不会把话说这么难听的。 估计也是看出来,总有人给点儿颜色就开染坊,顺杆爬的本事厉害的很,不把路堵死这事儿指定没完,钱庆春也紧接着父亲的话说道: “别说是不要彩礼换媳妇了,就你们家这样的,拿八抬大轿抬我妹妹去,人也不能愿意!要点儿脸的,以后路过我家跑快点儿,别叫我逮着,要不见一回我揍一回!” 知道今天佟家四人和媒人碰头,指定是为想法子对付自己和妹妹,钱庆春心里一阵后怕。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倒是没啥忌讳的,就算佟佳丽真使了啥不要脸的法子进了家门,以后也不会给她好日子过。 可小妹咋办? 她一个女娃,年纪又小,胆子也不大,真要进了佟家那贼窝窝,还能有好? 想到这里,钱庆春深觉来这一趟是对的,就应当一步到位,彻底斩断佟家的龌龊心思,叫他们再不敢招惹自己一家! 这念头一起,只听“刷”的一声! 钱庆春突然抽出插在裤腰带上的砍柴刀,把钱木匠吓的寒毛都竖起来了,眼睛瞪得比牛还大,飞身扑向儿子,厉声喝道:“浑小子!你把刀抽出来干嘛?” 握紧了手里的砍柴刀,钱庆春不以为意,一抬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眼含怒意的佟家四人,和一脸惊恐的呱呱鸟,道:“没瞧见人家一脸不服气吗?我这就跟他们说说理去!” 真是好一个以理服人! 钱木匠都快吓死了,死死拽着钱庆春不叫他犯浑,那边的佟家四人和呱呱鸟见这雪亮的刀锋就在眼前,也不敢托大,吓得惊声尖叫,很快作鸟兽散。 如果单单只论震慑效果的话,钱庆春的目的是达到了。 这世道,傻子人人都想欺负,疯子却没人敢惹。 别看钱庆春平日里傻愣愣的,万事好说话,那是他愿意! 真把他惹毛了?就他这体格子,这满身的腱子肉,抄上一把砍柴刀,那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砍眼前这五人就跟砍冬瓜土豆似的,分分钟就能送人上西天。 此时再看他那一张脸,哪里还有憨实和气的傻样子?活脱脱就是一尊杀神啊! 好不容易被爹娘掐人中掐醒,佟贵林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好就瞧见钱庆春抄着一把砍柴刀,杀气腾腾的立在眼前,这给他吓得,两眼一翻,差点又晕过去。 “大哥!你干啥呢?快放下刀!” 一道清脆的女声传入耳中,差点儿就又要不争气的晕死过去的佟贵林,意识可算清醒了些,昏昏沉沉的看向来人。 原来是那天在钱家看见过的漂亮妹妹,和那个凶神恶煞的老太婆。 见是钱家母女二人赶来,和佟贵林一样,都对秦小妹印象很好的呱呱鸟,可算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顾不上害怕,她连滚带爬的越过拿着刀的钱庆春,冲过去一把拽住秦小妹,哭喊道: “好闺女你可算来哩!快劝劝你爹和你哥吧,他们···他们要杀人啊!” 第572章 傻春的第一次相亲(八) 啥? 钱大娘被吓了一跳,一跺脚就要开骂,但被秦小妹一伸手给拦住了。 她回头没好气的瞪了呱呱鸟一眼,后者似乎没想到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娃,竟然能有这么强的气势,被秦小妹吓的一缩脖子,拽着她衣袖的手也触电般缩了回来。 没去看院儿里其他几人的脸色,秦小妹快步走上前,一把将钱庆春手里的刀夺过,交给钱木匠保管。 又接过钱木匠递给她的衣裳,反手给钱庆春披上,嗔怪道:“你这脾气啥时候能改改?爹娘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在你屁股后头撵,这就是你说的有骨气的男人应该干的事儿?” 其实秦小妹挺能理解钱庆春的,老一辈的人做事束手束脚,总想着与人和善就万事大吉。 却不想人性复杂,你越是陪笑脸儿越有人顺杆儿爬来打你的脸。 还是那句话,善良也该有个限度,没有锋芒的善良只会割伤自己。 “咱不欺负人,也不怕被人欺负,你有啥好着急的?不是说好了无论啥时候,咱们一家都要商量着做事吗?” 被夺了刀,又挨了训,钱庆春也没说什么,方才凶神恶煞的那股气焰,早已消散的一干二净。 他本来就没想砍人,只是气上了头,寻思着至少得从气势上震慑对方,叫他们害怕,不敢再打自家主意罢了。 归根结底,他之所以对这事儿零容忍,主要还是这个时代对女人实在太严格。 虽然接触不多,但钱庆春知道这佟家是不要脸的,人一旦没了下限,干出啥事儿来他都不稀奇。 老人常说结婚是第二次投胎,不论男女都一样,另一半的品行如何,甚至能影响一个家庭未来三代的十几口人。 是,钱家的生活是很好,至少在这个年代看来很好,可这些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他们一家三口没日没夜干活,上工下力气挣回来的! 这么多年,他们老实本分、勤勤恳恳,尽可能不露富,就是怕有一天会招人眼红。 可惜到底没躲过。 如果佟家真动了心思,豁出去了叫佟佳丽跳河里逼钱庆春去救,或是夜半三更跑到他家去待着不走,非要赖在他家。 迫于压力,老钱家很可能会吃下这哑巴亏,压着钱庆春娶佟佳丽进门儿,从此被他们一家牢牢绑住,拖累一辈子。 这不是个例。 就钱庆春知道的,好多家境殷实,人品样貌俱佳的后生,都是这样稀里糊涂掉进贼窝窝里的,连带着一家子再难翻身。 因此一开始知道有人打上自己的主意,钱庆春就上了心,接连几天都和爹在外头干活,没住家里。 可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佟家竟然打上了小妹的主意!在这个年代,想对付她一个小丫头,那手段可太多了! 但凡有一点儿闪失,小妹这辈子可就毁了。 这也是为什么钱庆春当时知道消息就被气昏了头,一秒钟都不愿意再等,杀过来就要给佟家和媒人好看的主要原因。 谁家好人会在明知道对方厌恶的情况下,还硬要塞闺女进门?甚至表明了可以不要彩礼,只两家换亲就行。 恐怕根本不是佟佳丽看上了钱庆春,而是佟贵林看上了秦小妹!这第二回实实在在是冲着她去的! 为促成这事儿,佟家甚至不顾大闺女意愿,舍弃她也要换走秦小妹。 想也知道,他们再没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了,今天来这儿,估计就是商量对策呢。 也不知道他们给呱呱鸟许下了啥好处,叫她坏了良心,要坑小丫头一辈子! 作为当事人,秦小妹一进这院子就收起了自己那副笑眯眯好欺负的乖顺模样。 丧彪也在她们母女前后脚甩着大屁股进院儿,这会儿正趴下歇气,无声的给她提供着安全感。 一见这大黑狗,呱呱鸟首先被吓了一跳,心说这老钱家还找了帮手? 亏!太亏了!谁说他家好欺负来着?这不是耽误人吗! 也许是害怕,也许是性格使然,呱呱鸟似乎一激动话就特别多,见秦小妹夺了钱庆春的刀子,她忙笑着说: “哎呀~冤家宜解不宜结,本来是好事一桩,瞧瞧~这整的!呃······大哥?大嫂?你们看这孩子们都来了,要不···介绍一下?” 豁~好胆! 这就是媒人的自我修养吗?都打成这样了还撮合呐? 得,您这顿打可真不白挨,该打的! 闻言老钱两口子都被呱呱鸟给气笑了,要不是有秦小妹拉着,钱庆春只怕又要去夺刀子吓人。 和老钱家这边反应激烈不一样,佟家却像吃错了药似的,一脸欢喜。 特别是佟贵林,也不知道他打哪儿来的自信,一个劲儿的给爹娘打眼色,想和秦小妹说话。 佟佳丽心疼弟弟,虽然很怕凶神恶煞的钱庆春,但为了弟弟能高兴,娶个能帮衬家里的好媳妇,她决心牺牲自己。 “俺···”佟佳丽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似乎有些不习惯,她将头低的很低,闷闷的说:“俺中意钱大哥,愿意嫁给他当媳妇,俺能干活儿,身体也好,生娃指定没问题!也···也抗揍。” 这叫啥话?娶个媳妇不疼拿来当沙包,这还是男人吗? 只短短的两句话,钱庆春就知道自己和佟佳丽不是一路人,他刚想开口拒绝,却被佟贵林抢先一步。 “俺也愿意!彩礼不用给了,亲上加亲就很好,俺一定会对妹子好的!” 能和秦小妹说话,似乎让佟贵林很激动,眼睛都放光了,跟那山坳里的狼似的。 那眼神,直勾勾的还带着颜色,就好像秦小妹没穿衣服似的,直绕着人胸脯屁股打转。 在场多是过来人,谁不知道佟贵林心里想的是啥龌龊事儿? 钱庆春气得很,一把将小妹拉到自己身后护着,抬头直面佟贵林那不干不净的眼神,吓的他当场就萎了。 “去你妈的!你们愿意?我们可不愿意!再敢乱看,挖你眼睛信不信!” 光是骂还有些不解气,方才佟贵林的眼神实在太放肆!钱庆春气的很,想叫秦小妹去打他两耳光出出气,可又怕那人如此猥琐,万一妹妹去打他,他舔妹妹手咋整? 不行,怎么能便宜他? 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钱庆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一脸纠结的看着眼前这一家四口,心里只觉得烦闷异常。 非亲非故的,到底是谁告诉他们还有自己兄妹这号人物,叫他们打上主意的? 被他知道,他非得提刀去好好“说说理”不可! 第573章 傻春的第一次相亲(完) “不愿意?你们凭啥不愿意?”佟母叉腰大叫,手就差点在秦小妹脸上了。 “别以为俺们啥也不知道,那又不是你家亲生的女儿,一个爹死娘改嫁,谁也不要的赔钱货,俺们能不嫌弃就不错了!” 这话说的,好像老钱家硬要把秦小妹塞给她家,叫她家吃了多大亏似的,简直莫名其妙。 秦小妹也不惯着她,伸手一把抓住指着她的那根手指头,用力往关节反方向一掰! “啊!小娼妇!快放手!” 俗话说十指连心,这一下有多疼,光听佟母那叫的像杀猪一样的动静,就能体会一二。 “嘴里再不干不净的,手指头给你掰折信不信?” 秦小妹是不乐意和蠢人计较,可不等于别人可以随意指着鼻子骂她! 上回拿手指头点着她的秦光耀可差点儿被她咬断小指,肿了好几天呐,佟母这已经算轻的了。 此时院中阵营分成两队,老钱家四个对阵佟家四个,气氛剑拔弩张。 呱呱鸟也不知道对撮合青年男女有啥执念,都这样了,还两边劝着,指望能促成“好事”。 在闺女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挣脱开的佟母,捂着差点被掰折的手指头,疼的差点儿没掉下眼泪来。 她想骂,难听话甚至都已经到喉咙口了,又被咽了下去。 她眼神儿好,一眼就瞧见了秦小妹手腕上,那块掩盖在厚重棉衣下,不经意间露出的手表。 这玩意儿可比漂亮的脸蛋叫人欢喜多了,能给一个赔钱货买这么奢侈的手表,老钱家的条件只怕比介绍人说的还要好! 难怪这小妮子脾气这么大,一家子都纵着她,原来是在家里受宠啊~ 就这还不是亲生的呢,老钱家都这么大方,等大闺女嫁进去,三年抱俩!对那隔代亲的孙子、孙女,老钱夫妇还不得豁出命去干活儿?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天大地大娘舅最大,钱家富裕了,佟家还能差? 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佟母心思急转,甚至已经想到了孙辈,连孩子取啥名字她都想好了。 这世上的父母大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最好,特别是在这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年代,佟家父母对佟贵林的亲缘滤镜几乎开到了极致。 在他们看来,佟贵林能喜欢秦小妹,是秦小妹莫大的福气,老钱家不愿意,那是他们没眼光! 要说这么没眼光的亲家,这么没福气的姑娘,老佟家真要挑起来,是看不上的。 娶妻娶贤,秦小妹这样的一看就不会过日子,要不是眼下家里的情况不容乐观,他们还不想降低标准呐。 那话咋说来着?有钱也是优点嘛。 这么想着,佟母再看秦小妹那张俏脸就顺眼多了,她决心不再计较对方不懂事,差点儿掰折自己的手指头这点小事,再给小丫头一次机会。 给呱呱鸟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极力劝着老钱家四个坐下详谈,她为人圆滑,说话也好听,人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不巧,她今天踢到了铁板,钱大娘一点儿不给她面子,狠狠啐了她一口才骂道: “有啥好说的?不愿意就是不愿意!难道你们是山上下来的土匪,抢人来的?” “大姐,您瞧您这话说的~哪儿能啊!俺这不也是看您两家有误会,寻思着把误会解开,之后再相见也好说话不是?” 呱呱鸟怪会说话哄人,对着钱木匠管人叫大哥,管钱大娘叫大嫂。 对着钱大娘又管她叫大姐,管钱木匠叫大哥,总之两头讨好,看着就笑人。 趁着大人们说话的间隙,秦小妹把刚才慌乱之下随手推倒在地的自行车扶起来,推进院子里来。 佟家四人被她的动作吸引,一见她那辆闪着银白色光泽,瞧着就价值不菲的女士斜杠自行车,眼睛都绿了。 “乖乖~这老钱家不愧是富户中的富户!一个赔钱货,手上戴手表、脚底下蹬自行车,比那城里的姑娘还阔气呐!”佟母忍不住咂舌,低声对丈夫说道。 佟父掩下眼中的贪婪,话里满是庆幸:“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回头咱可得好好感谢介绍人,老钱家藏的也太深了!” 可不是嘛,要不是听人说起,谁知道大溪沟村还有这么一户好人家。 一儿一女长得都标致漂亮,家里还是手艺人,那可挣的是满工分!意味着使不完的钱票、吃不完的粮食! 就这还没婚配?保管十里八村都找不出第二户来! 对这门婚事愈加喜欢,老佟家四人对了个眼神,默默给对方鼓了鼓劲儿,拿下这兄妹俩,这辈子吃喝就不用愁了! 想到今后的好日子,佟家父母脸上扯出个笑来,先给秦小妹赔了礼道了歉,然后开始着重夸赞佟贵林。 “俺家贵林这孩子,那才有孝心呢!你们尽管上村儿里去打听,人人都知道他最听大人的话!” “哦,没主见,还没断奶,离不开爹娘。” “咋能这么说呐!俺家贵林心眼儿可好了!老实的很,实在是个正派人,都没跟姑娘说过话!” “是,就他这样的,缠人也没用,只要姑娘不瞎就不可能看上他。” “你咋说话呐!咳咳~俺家贵林差哪儿了?短小精悍懂不懂?浓缩的都是精华!” “可你们不就看上我哥一米八几大高个儿吗?你们喜欢小的,咋不找去?我可看不上。”秦小妹一撇嘴,一点儿面子也不留,骄横的态度怼的佟家夫妇心口疼。 在她这儿没讨着一点儿好,佟家父母捂着生疼的心口仍不死心,又将枪口对准了钱庆春。 他一个老爷们儿,嘴应该没那么毒吧? “俺家佳丽那可是···。” “长的丑。” “······,话不是这么说,娶媳妇主要还是传宗接代,你仔细看看!俺家佳丽那大屁股指定是···。” “长的丑,生的儿子也丑,以后跟你儿子似的难看,我还得操心他找媳妇儿,不行。”钱庆春说的很认真,似乎确实的考虑过细枝末节般笃定。 这回佟家父母再没啥能说的了,就连巧舌如簧呱呱鸟也哑火了,一声不吭,努力缩小着存在感,生怕也被怼上两句,再哭出声来。 佟佳丽似乎没想到自己在钱庆春眼里竟然如此不堪,一瘪嘴直接哭了起来。 佟贵林看着秦小妹美丽非常的脸蛋,也十分的舍不得,但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又不是真从山上下来的土匪,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 一般人到这份上就该放弃了,可老佟家已到了穷途末路,看看那奢侈的手表,再瞧瞧那气派的自行车,他们眼中的欲望之火熊熊燃烧,丝毫没有被兄妹俩坚定的拒绝影响。 有道是好女怕缠郎,秦小妹是老钱家的掌中宝,搞定了她难道还怕佟家姐姐佟佳丽嫁不进钱家去? 可别看老佟家四个人凑在一起,统共只认识不超过二十个字,那也不耽误他们出坏主意。 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 第574章 训练 古往今来,对付不听话的小丫头,手段无非就是那么几样。 笃定自己与秦小妹不会就此别过,佟贵林猥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淫笑,瞧着姑娘离去的背影并不觉得可惜。 倒是呱呱鸟有些失落。 自打她干起这保媒拉纤的活,还从没遇到过哪一家像老钱家这样油盐不进的。 老佟家有啥不好?他家人口多,等再过个十年八年全是劳动力。 十几个孩子全赶到地里去上工挣工分,人口粮指定多到屋里放都放不下! 有的人啊~还是目光太短浅了! 因着两家是表亲,瞧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佟贵林,呱呱鸟只觉得他听话老实,秦小妹看不上,那是她自恃长得漂亮,家庭又好,眼光高。 不成就不成,大不了换人就是了,呱呱鸟自己想开了些,就开始安慰姐弟俩。 “刚才他们说的话,你们可别放在心上,也是咱们太心急了,惹毛了人家,不愿意就不愿意呗,以后有好的姨再给你们介绍!” 话虽然这么说,但不论是呱呱鸟还是佟家四人其实心里都清楚,有老钱家珠玉在前,再想找比他家更好,或是同样好的人户,就这碾子桥公社,只怕是再没有了。 还没从刚才的挫败中缓过劲儿来,佟佳丽捂着脸低着头,显然被打击的不轻,估计短时间里对相亲是提不起劲儿来了。 虽然也由不得她就是了。 倒是弟弟佟贵林,似乎对娶媳妇儿过日子这事儿十分热忱上心。 他不仅在嘴上应着呱呱鸟的话,说是有合适的再来相亲,心里对秦小妹也还念念不忘。 从来没见过那么美丽的姑娘,佟贵林根本忘不了秦小妹,对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尤其看重,深深烙印在心底里。 包括她嫌自己长得丑、嫌自己身材矮小,性格懦弱,佟贵林都记的清清楚楚。 眼底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怨恨,佟贵林没跟任何人说,只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叫秦小好好看看他的男子气概! 真没想到,一场相亲竟然能闹出这么多事儿来!钱大娘悔的把大腿都拍青了,再三保证绝不会再犯糊涂,钱庆春这才消气。 一家人回到家时早已经饥肠辘辘,秦小妹和钱庆春一块儿下厨做了两道下饭的硬菜,又蒸了一大锅白嫩嫩的馍馍。 一家四口连带着出去跑了一圈儿累够呛的丧彪,一起吃了顿饱的。 虽说今天与佟家四人多是文斗,对付那一家软骨头丧彪根本没有出场的机会,但没把它一狗丢在家里,带着它出去溜了一圈儿,秦小妹也不觉得吃亏。 跟主人出去跑了一圈儿,看了热闹,又解锁了新地图,丧彪整只狗都开朗了,咧着个大嘴,笑呵呵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它心情很好。 知道这狗通人性,但没想到它还喜形于色,特别会表达开心和沮丧,钱庆春看的稀奇,心里突然冒出个主意来。 “这狗好聪明啊!四条腿儿跑的贼拉快,好好训练训练,说不定能帮小妹送货呢!也不走远,就周围这俩村子来回跑,路上肯定没人敢打劫它,省心又省力!” 这倒是从未设想过的新方向,钱大娘撸了一把狗头,嗔怪道:“连狗的劳动力你也压榨!你娘听说过驴子拉货马拉货,就没听说过狗拉货的,你可真会想!” 确实没听说过狗拉货,可那是因为村儿里的狗没丧彪这么大只,这么聪明啊! 就连重生而来的秦小妹,也被钱庆春的话给惊了一下。 她怎么没想到呢? 后世有许多工作犬在各个领域辛勤工作,它们在经过训练之后,大都能完美的完成任务,智力甚至可以媲美七八岁的小孩儿。 比如导盲犬,它们就能准确的辨别红绿灯的变化,还会走斑马线、人行道,知道主人的家在哪里、公司在哪里,还会熟练的乘坐地铁、公交。 秦小妹看过这方面的纪录片,当时还被狗子们的超强执行力震惊过好一段时间。 还有那些特殊工作犬,比如缉毒犬、搜救犬、特殊病情安慰犬,它们的业务能力一点儿不输专业人员,更多时候甚至能凭借物种优势,完成人类无法完成的工作。 这么一想,叫丧彪去送个货···问题应该不大吧? 思绪发散,秦小妹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 她如今生意做的大,别说,还真缺个帮手,这年头除了农民就是工人,没有私人雇佣制,她也不敢挑战规则,一直只靠自己咬牙干着所有的活儿。 钱大娘虽然很大程度上帮她做着家务等生活琐事,但在工作上就爱莫能助了,也不会骑车,不能帮忙送货。 看来训练丧彪这个想法确实可以一试,如果真能用上它,作为精力旺盛又有强大责任感的犬种,丧彪自己一定也会开心的。 “能行!哥,你说的太对了!咱俩一块儿训练丧彪帮我送货吧!” “啊?”没想到秦小妹有这么大的反应,更没想到她竟然会认同自己说的话,钱庆春摸了摸头,有点儿高兴。 原来被人肯定是这种感觉,嘿嘿~还挺上瘾呢。 “行!不是啥难事,你说干就干吧,刚过完年活儿也不多,我帮着你训!” “那就这么说定了!”秦小妹有些兴奋,低头看着丧彪的眼神中满是期待。 “要真能行,以后你就自己挣钱给自己买粮食了,乖狗,你可得努力呀!” 也不知道是听懂了秦小妹的话,还是单纯感染了她高涨的情绪,丧彪突然昂起脖子汪汪叫了两声,十分给面子。 “真是傻狗,以后都要干苦力了,还笑成这样~” “娘你说啥哩!劳动人民最光荣!丧彪这是在为咱这个家尽自己的一份力呢,你得支持。” “是是是,就你觉悟高行了吧?吃菜吧,饭都凉了,这一大桌子也堵不上你的嘴。” “吃呗~亏了啥也不能亏了我这嘴儿~丧彪!你也吃!” “嗷嗷~” 丧彪只是一只小狗,它当然听不懂桌上的两脚兽在说些什么,只是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也开心的很。 它只是只小狗,小小的脑袋里装不了太多的东西。 只想要家里的氛围永远开心,只想要永远陪着主人走哪儿跟哪儿,还想要痛快的撒欢去到更远的地方消耗体力。 想要保护好家里的所有财产(不包括鸭子)。 第575章 夜半不速客 “大哥,俺们这就动手···会不会太心急了?”佟喜乐有些紧张,嘴里一刻不停的说着话,给自己兄弟壮胆。 今天的早些时候才结下仇,互相放了狠话,还打了架,晚上就来睡钱家的姑娘,这要是被人知道,他们兄弟能跑了? “你懂啥?这叫出其不意!拖时间久了才坏事儿呐。” 和弟弟喜乐的纠结不同,趴在他身边的哥哥佟贵林早已被欲望支配了大脑,此刻只觉浑身都热,连咕噜噜叫了三天的肚子也禁了声。 没可不是东想西想败自己士气的时候,兄弟俩忍饥挨饿,缩在这处茂密的竹林里一趴一下午,若是这会儿临阵脱逃那岂不亏大了? “淦!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喜乐别怕,一会儿哥冲进去,你帮忙把着门儿,过了今晚~嘿嘿嘿,保管你大肉白面儿吃到想吐!” “真的!”佟喜乐到底还只是个十三岁的男娃,哪里能有什么主见? 虽然仍觉得大哥的决定十分冒险,计划处处都透着莽撞,可自打进了冬天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的他,真是饿怕了···。 一想到马上能吃上饱饭,就也心一横脚一跺,定了心再没有二话,和哥哥一起继续趴在竹林里,只等着秦小妹送上门儿来。 这个世道很不公平,即使年纪不大,佟喜乐也是知道的。 他见过生不出孩子,被夫家饿死的女人,也见过裹小脚的老太太,清楚在女人身上有很多不可言说的无形枷锁和规则。 秦小妹再谨慎又咋样?到底是个女人!等这丑事传出去,别人只会赞自家哥哥一句好汉,她的脊梁骨却要弯一辈子。 甭管是不是自愿,只要事情发生,她秦小妹一个淫奔贱妇、不守妇道的名声就算坐实了。 到时候除了自家哥哥,哪个男人还会要她? 等她成了烂货一个,老钱家不仅要乖乖的把闺女嫁过来,还得补上一笔丰厚的嫁妆,堵住他们兄弟的嘴。 要不然说不定哪天这事儿就传的沸沸扬扬,附近十里八乡的大家伙都知道了,看他们老钱家以后还咋抬头做人! 心里越想越美,分散了注意力后,趴在这冰天雪地里的难熬滋味似乎也减轻了些。 兄弟俩沉住气,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必须要抓住眼下仅有一次失不再来的绝佳机会,拿下秦小妹! “嘘~小声点儿!来啦!” 兄弟俩远远的看着秦小妹从坡下上来,她身边跟着狗,手里不知道端着一碗什么东西,走到厨房门前站定,开始掏兜找钥匙。 没有轻举妄动,佟贵林知道对方养着一条凶悍的大狗,特意选了个离她家很远的土窝趴着,还是逆风口,生怕被狗闻出生人味道来,坏了事儿。 如此警惕,也算没有白费,对方果然没有一点儿察觉,现在只需要沉住气,等到入夜了再行动,准能成事! ”东西准备好了吗?”眼看人开门进屋,狗也绕到了后院儿不知道干嘛去了,佟贵林才低声问弟弟。 摸出怀里的小纸包,佟喜乐似乎有些肉疼,但很快又下定决心,同样小声道:“放心吧哥,这豆饼俺自己还舍不得吃呢,便宜那死狗了!” 小纸包里包着的,是用豆渣混了粗盐,团成小饼,在火上烤熟的豆饼。 这可是好东西,在佟家只有男娃能吃上,比野菜团子抗饿多了,兄弟俩为了药狗,忍着没吃,把今天的豆饼留下来掺上从兽医家偷来的麻醉药,打算等一会儿喂给狗吃。 那么大的一只狗,真要发起疯来他们哥俩可治不住,想要拿下秦小妹,首先一点就得把狗放倒。 似乎是有些心疼饿着肚子的弟弟,佟贵林拍着胸脯宽慰他道:“这就叫舍不得豆饼儿套不着狗!等哥”睡服“了钱家姑娘,她那屋里还不是哥说了算!哥做主给你吃狗肉解气!好不好?” 那简直太好了! 佟喜乐都不敢想,这么冷的天气吃上一大锅热腾腾的狗肉汤能有多舒坦,眼里的向往和嘴里的口水一同极速分泌,几乎都要包不下溢出来了。 见状,佟贵林满意的扭过头,继续盯着秦小妹那三间小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夜幕降临。 大山脚下的小村子里,依旧延续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旧习惯。 蜡烛煤油都是稀罕物,即使是秦小妹,在没有必要使用的时候也会节省,今晚她似乎打算早点儿休息,屋里安安静静的。 又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直到月上中天,连狗都打起瞌睡来,佟家两兄弟才对了个眼色,借着夜色掩护,偷摸朝山神庙所在摸去。 吧嗒~豆饼在夜色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准确无误的落在房檐下打盹的丧彪面前不远。 打盹儿的大狗瞬间就被惊醒,刷一下站起来警惕的绕着屋子跑了两圈儿。 然而没有外人。 确认安全后,丧彪才低下头朝发出声音的豆饼走去。 丢下饼就跑进竹林里的兄弟俩见状,只觉这狗大概是修炼成精了,先前佟喜乐还当哥哥是担心太过,一条狗而已,能有多深沉的心思? 不料打脸来的竟然这么快。 “这么聪明的狗,或许吃了可惜了。”佟喜乐小声嘀咕道。 装作没听见他说话,佟贵林眼睁睁的看着狗叼起豆饼后,立马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向后院,差点儿一拍大腿,笑出声来。 “再聪明又咋样?到底是畜生,给点儿吃的就啥都忘记了,再过一会儿!等麻醉剂发威了,咱就办事儿!” “诶!”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有道是馋虫上脑尚且可以忍一忍,勒紧裤腰带儿,淫虫上脑勒紧裤腰带儿可不管用。 只又耐着性子等了一小会儿,佟贵林就受不了了,他喘着粗气,涨红着一张丑脸,因为兴奋,手脚都在哆嗦。 二十多年了,因为家里穷长的又丑,人还猥琐,他寡了二十多年,今晚可算是要一雪前耻!干一番大事了! 第576章 惊魂! 这时候还没有指纹密码锁,秦小妹用的是最常见的挂锁。 这种锁最大的特点就是只能挂在门外,人进门儿以后,就用不上了。 在大队高度自治,社员们几乎夜不闭户的大环境下,秦小妹算是很有防盗意识了,她人在屋里时也会给屋门插上插销,保证外头的人进不来。 但即便如此,也防不住有心人搞破坏。 佟家穷的尿血,每年冬天都要把干活儿用的镰刀锄头扛到公社大集上去换了粮食来吃,夏天再借钱去买回来,因此此时家里一样能用的工具也没有。 好在自己兄弟动手能力还算强,刚才佟贵林还在地里趴着等人时,就削薄了一片竹片放在身上,用来拨插销。 二人悄摸儿顺着墙根溜到秦小妹卧房窗前,佟贵林朝里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人指定是睡死了。 黑夜中视线受阻,兄弟俩谁也看不清对方脸上表情,但能想象到大概他们此刻都是一脸庆幸。 毕竟这计划算不上周密,却能一直顺利进行到这最后一步,真是老天帮忙。 早就快憋不住了,佟贵林从怀里摸出一早准备好的薄竹片缓缓塞进门缝里,开始由下往上试探着拨弄。 佟喜乐站在他旁边,既兴奋又害怕,两眼一眨也不敢眨的盯着哥哥的手上动作,十分认真。 兄弟俩只顾着高兴,谁也没注意到,就在他们侧后方不远,丧彪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连尾巴也垂了下来,正悄无声息的靠近他们。 它本来就不是一条聒噪的狗,暗中观察、趁机偷袭才是它的惯用手段。 佟家兄弟不知道,从那个豆饼丢到面前开始,丧彪就已经进入了完全戒备状态,只等这两个自以为是采花大盗的小毛贼送上门来。 这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精彩戏码,不到最后一刻真分不清谁是猎人,谁是饵。 寂静的黑夜里,四周的杂音不可避免的被无限放大,原本应该很难隐蔽身形踪迹才对。 可佟家兄弟艺不高人却胆大,说起干坏事儿兴奋的心脏直突突,这会儿耳边除了咚咚咚的心跳声啥也听不见,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越到最后时刻,越容易出差错,佟贵林手里拿着竹片不断试探门缝,只觉度日如年,手心直冒冷汗。 过了好一会儿,手中总算传来熟悉的触感,他大喜过望!轻轻一拨,伸手就想推门! 不料。 “推不动?两道插销?还是三道?这小娘们儿,警惕性这么高的吗!” 佟贵林惊了! 他没想到秦小妹看着年纪不大,心思却深,就这么一道木门上竟然不止一道插销,这可咋办? 虽然看不清哥哥难看的脸色,但靠在门框上的佟喜乐能感受到木门轻轻动了一下,却没推开,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阻碍。 他本来就胆儿小没干过什么大事儿,才一下不成,就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消耗光了。 喉咙发干,佟喜乐心里的退堂鼓打的比心跳还快,下意识想走,可还没等他喊哥哥一声,就突然感觉肩膀一沉。 谁?是大哥吗?他也准备放弃回家啦? 佟喜乐有些高兴,也不心疼被狗白白吃掉的豆饼儿了,伸手就握住了搭在他肩上的毛茸茸的,手? “啊!” 身体比脑子的反应更快,还没等佟喜乐想明白哥哥咋长毛了,他的身体就下意识转了过去,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仿佛鸡在临死之前被扼住喉咙时才会发出的,哀叫。 在佟喜乐身后,有着黑色皮毛的不知品种大狗此刻竟然人立而起!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在他转过身来的瞬间就狠狠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啊! 啊!哥!啊!哥救命!哥救俺!”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 佟贵林眼看大狗扑倒弟弟后撕咬了好几下,见人不动弹后又冲着自己扑过来,惊得他亡魂大冒! 想跑,可两条不争气的腿却在这时候罢工,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想叫,喉咙里还没发出声来,就被无法抑制的惨叫代替。 “啊!救命!救命!啊!!!” 恐惧,发自肺腑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佟贵林想不明白,这狗吃了掺着麻醉剂的豆饼咋还这么精神? 精神就算了,谁家养的看门狗咬人之前不叫?刚才他有听到一点声音吗?没有吧?为啥?这真的是狗吗? 没时间思考更多了。 佟贵林拼命的挣扎,蠕动着瘫软的身子想要求得一线生机,他的腿已经被咬烂了,屁股以下毫无知觉。 这狗似乎不想要他们兄弟的命,将二人放倒之后,没有朝脖子等要害部位袭击,只是不停撕咬手脚泄愤,连个痛快也不给他们。 “完了···完了···得走!必须得赶紧走!”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失血过多、伤口感染,哪一样不要人命? 再说那狗只是现在不吃人,谁知道一会儿折腾饿了吃不吃?总之躲远点儿肯定没坏处! 在心底不停向不知名的神佛请愿,希望他们能开恩赦免自己一条贱命,佟贵林趁着大狗撕咬人事不知的弟弟,使尽浑身力气逃命。 一定···一定要活着! 强大的求生欲望刺激肾上腺素分泌,佟贵林拖着已经残了的伤腿,硬是挪到秦小妹睡着的屋子门边,伸出血肉模糊的手搭在门框上。 “该死···这么大的动静还睡得着?臭娘们···” 没给佟贵林继续骂的时间,吱呀一声,他面前的门被从里面打开。 披着外衣,面若寒冰的秦小妹提着一盏煤油灯走出屋子。 她不发一言,蹲下身将灯往人脸上照了照,确定来人是谁后点了点头。 “救···救命!求你了!救命啊~你这狗···你这狗要吃人啊!” 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佟贵林强撑着支起上半身,朝秦小妹求救,希望她能大发善心拉自己一把。 但迎接他的只有绝望。 秦小妹没有理会兄弟二人,也没制止大狗的恶行,提着煤油灯又走进屋里。 很快,佟贵林就听见那屋里传出一通打砸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 “来人啊!来人!快救命啊!呜呜呜!爹!娘!” 一把丢下外衣,摔了煤油灯,秦小妹捂着脸冲下坡去。 山坡下的知青点里,大家伙儿早已经被刚才兄弟俩的惨叫惊动,他们刚走出屋门来到院子里站定,就见秦小妹跌跌撞撞的从坡上跑下来,脸上全是泪水。 “小妹同志!你···你这是咋了?”洪燕燕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拦住,急声问道。 秦小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 “快!快来个人上我家去一趟,叫我爹娘和哥哥都来,老佟家的···真抢人来了!” 第577章 打不死你 “有完没完了?欺负女同志就这么有面儿,这都第几回啦?” “太过分了!就敢欺负好欺负的,走!咱上去看看到底谁这么不要脸!” 知青们义愤填膺,秦小妹一个人孤单单的住在坡上,本来就够可怜了,这两年还总不安生。 三天两头的有人上去找事儿,不过是看人家一个女同志无依无靠好欺负罢了! 这村儿里这么多社员家庭,从来就没听说过谁家和小妹一样多灾多难的。 区别对待,柿子捡软的捏,未免也太恶心人了! “男同志快去拿上干活儿用的工具,咱们上坡上去,女同志们辛苦一下,腿脚快的跑快点儿进村去报信,剩下的守好进村的路口,千万别叫坏人逃了!出发!” 虽说事发突然,但在这个敏感的年代,基本每个生产队都会定期进行民兵训练,增强村民们的自保能力。 就连村里大学堂教小孩儿,也常用到的《军地两用人才》、《民兵专用手册》等硬核教材。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村儿里下到三岁小孩儿上到八十老妪,全都是受过专业培训,武德充沛的人才! 知青们虽然是城里来的,身子骨多少娇弱一些,但正义感绝不输给当地村民! 他们很快兵分三路行动起来,秦小妹也跟女知青们一起去了村儿里。 “外头咋这么吵闹?是不是出事儿了?老钱!你快起来看看去!我这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别是小妹···”钱大娘话还没说完,就听院儿里传来一声儿子的惨叫。 “你说啥?狗日的!我和他们拼了!” “坏了!是庆春!快快快!”钱木匠和钱大娘刚酝酿起来的睡意被这惨叫冲的一干二净。 俩人手忙脚乱的套了件衣裳,就翻身下炕冲进院儿里,抬头却见外头村道上全是人。 儿子已经不见踪影,老两口随便拉了个人,急道:“咋了?这是咋了?出啥事儿了?” 那人手里提溜着一根烧火棍儿,气势汹汹一指村尾的方向,怒道:“大娘快走吧!你闺女叫人抢哩!听说几个女知青也被抢了,哭嗷嗷的,可惨哩!” “啥?!”钱大娘惊了。 她没想到有人会这么胆大,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怒意才涌上心头,冲进厨房拿了两把菜刀就冲了出去。 钱木匠紧随其后,手里也拿着家伙。 一伙人赶到山坡上的山神庙时,佟家兄弟已经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儿少了。 这事儿甚至都用不着大队长来断官司,佟家兄弟是外村人,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跑到村里来,指定不能有好。 百分之三百冤枉不了人。 打头来的几个青壮拿着麻绳将人捆扎了个结实,丢在秦小妹那三间小屋的正前方。 前来帮忙的社员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拳头像雨点似的落在兄弟俩身上,直到眼看人快不行了,才出来个老头儿拉架。 “好哩!好哩!别把人给打死了!一会儿大队长来了可要挨骂的!” 这话十分有效,才刚出口社员们就都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不停啐口水的声音。 “呸!大晚上跑来做恶,别是流氓吧?” “瞧着年纪也不大,咋就不学好哩?” “不是说知青也被抢了?丢啥了?不会是来抢人的吧?” “好像是来抢人的!天杀的!不会是牛家庄那买卖又干起来了吧!” 说句不好听的,这年头大姑娘小媳妇儿可是硬通货,但凡还有生育价值的都有市场。 前些年那些因重男轻女,溺死女婴后讨不着媳妇的村子,不少都打着买人的主意。 知青点里住着的,都是没有结婚的知青,秦小妹也还是个妙龄的少女,这么一想,村民们还有啥不明白的,闹哄哄的把人抬起来,就要送到公社去法办。 这事儿闹得大,别看深更半夜,也还是来了不少社员围观,王大娘混在人群里越看这两个歹人越觉得眼熟。 终于忍不住开口:“等等!等等!二娃,快把人放下来给大娘瞅瞅。” 名叫二娃的小年轻听话的将佟贵林放下,王大娘举着火把仔细看了看面前奄奄一息的人。 突然哎哟一声,惊叫道:“这!哎呀!这··这不是···这不是秦老三媳妇芳云家的娘家外甥嘛!” 确切的来说应该是堂外甥,王芳云与佟贵林的母亲是堂姐妹,关系不远不近,听说没出嫁的时候相处很不错。 又是亲戚又是闺蜜,年纪也差不多,直到现在也还有来往。 也亏的王大娘会记脸,这要换做一般人怕是早忘记这茬儿了。 老王家和老秦家是斜对门儿,那家里有啥事儿都瞒不过王大娘的眼睛。 大概七八年前吧,王芳云的这个外甥还来过她家里送东西呐,谁能想到就那么一眼,就被王大娘给记住了。 一听这原来是王芳云的娘家亲戚,社员们心里火气更盛,叫骂道: “难怪呢!外人谁能知道咱们村儿里谁家有未婚嫁的小姑娘呀?原来是有内奸通风报信!”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还好小妹家里养狗了,要不悄么声的把人掳走,咱都不知道,转过天儿来再想找,上哪儿找去?上了天也不知道是她老王家的娘家外甥把人给咱掳走了呀!” 村儿里好端端的进了偷姑娘的贼,这事儿本来就已经够大的了,没想到还挖出个内奸来! 社员们议论纷纷,有说要把王芳云捉来一同带到公社去审的;还有说要杀到佟家去找一找,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的。 社员们耽搁的这一会儿,钱庆春身后跟着爹娘,一家子手里拿着家伙事儿也跑了上来。 一见人已经被抓住了,三人松了口气,钱庆春跑的最快,冲上前去揪住只剩一口气的佟贵林,啪啪就给了他两耳光。 “瘪三!你敢玩儿阴的!今天不把你打死,算我钱庆春白当人了!” 说完,钱庆春就举起他那砂锅大的拳头,眼看就要落在佟贵林身上。 这一下不得把人打死? 女知青们簇拥着秦小妹刚从坡下爬上来,就看见这一幕。 赵芬兰大脑一片空白,没多想就扑上去,一把抱住钱庆春粗壮的胳膊,大喊道:“别打了!再打就将人打死了!咱们有理不怕治不了他,快别打了!” 第578章 原来是你 律法的约束是相互的,赵芬兰读过书知道道理,自然不能眼看着钱庆春犯错。 被她拦了一下,周围社员也反应过来。 几个和钱庆春交好的后生一拥而上都来拉着他,不让他干傻事。 “你这冲动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瞧瞧他那样,你这一拳下去再把人打死蹲了学习班,家里人可咋整?” “来个人!给这虎玩意儿架走!看着就闹心!” “队长知道消息了吗?再去叫一声,顺便把秦家给围了!” 到了这一步,早已经不是秦小妹一个人的事情了。 刚才就有社员提议大家赶快散了,都回去看着家里的孩子,毕竟谁也不敢打包票这俩歹人没有帮手。 养大一个娃不容易,不可能养到十几岁再平白叫人掳走去嫁给老光棍。 此刻在场的所有父母都很同情老钱家两口子,在所有的罪犯里,人贩子是大家公认最可恨,最不能原谅的。 以前也有人想过,人贩子也是娘生爹养的,他们要是被打死了,家里的父母兄弟该多么心痛啊? 太残忍了~怎么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不知道别的生产队怎么做,反正自那以后,大溪沟村再逮到贩卖人口的罪犯,统一的处理方法都是先将人打死,然后去他家里把房子推平,爹娘兄弟也通通打断腿。 这才舒服了,一家子就该整整齐齐的。 可想而知,王芳云这个可能出卖己方情报的内奸已经暴露,等待着她的绝不会是太好的结局。 听王大娘说了,老钱一家才知道老佟家竟然跟王芳云的娘家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秦小妹和钱大娘遥遥对了个眼色。 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老佟家目的性这么强,一早就想好了要将秦小妹的所有、和老钱家的所有都收入囊中,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真相大白,但还有一点秦小妹总也想不明白。 作为重生之人,她将王芳云这个三婶子看的很透彻。 那是一个真正的伪装者,她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她真能装一辈子,连自己都骗。 按说这种人是不会犯低级错误的。 在明知道事情闹起来后,佟贵林一家和她的关系指定瞒不住的前提下,王芳云为啥还要干这事儿? 接触过老佟家以后,秦小妹并不觉得他们能分多少好处给王芳云。 是肯定不值得她去冒险身败名裂,蹲学习班。 毕竟佟家条件就那样,有一点儿算一点儿全得把在手里,才勉强够那十几口人活命,再多的也承诺不了,王芳云到底图啥呀? 还没等秦小妹想明白,下方村子里就闹了起来,原来是有人气不过,冲进秦老三家抓住王芳云,将人拖了过来! 谁能保证佟家掳走秦小妹和女知青后,就不打别人主意了? 大溪沟村人口不少,多的是还没婚嫁的女青年,不论丢了哪一个都是家里人不能承受之痛,大家怎能不恨? 豺狼虎豹就在身边,不揪出来今天晚上觉都睡不好! 很快,王芳云就被揪着头发拖到了坡上,被丢在浑身是血、皮开肉绽,只吊着一口气还没死的佟贵林兄弟身边。 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仍在叫骂的王芳云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楚躺在自己身边的是两个堂外甥后,立刻就惊声尖叫起来。 “疯了!你们疯了!这是人啊···是人命啊!你们把人打死啦?天哪!” 知道她误会,有人好心提醒了一句:“嚷嚷啥!还没死呢,用不着哭丧。” 佟贵林兄弟伤的实在太重。 特别是佟贵林,他两条腿伤势最重,一片血肉模糊,不少伤口深可见骨。 身上穿着的棉袄早已看不清楚原先的颜色,躺在那里只囫囵是个血葫芦,微弱的气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任谁冷不丁看见都要以为是具尸体。 更别说王芳云刚才受了惊吓。 听说两个孩子还没死,她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但很快那点儿庆幸就又被恐惧代替。 死没死的与她其实没有太大关系,又不是她亲生的。 可这么晚了,这两个孩子跑到大溪沟村来干嘛? 还误打误撞闯进了秦小妹家,他们想干啥?不会是偷东西被人捉住了吧? 佟家的家庭困难,这是王芳云早就预见的结果。 那两口子闷着头只顾着生,生了又养不活,年年拉饥荒,可不就活不下去了吗? 这么一想,出来偷也好、抢也好,似乎都是挺合理的事儿,问题是她为啥要被牵连? 心里稍微一寻思,王芳云就回过了劲儿,不免有些恼怒。 她估计着这两个孩子是偷东西被人捉住以后害怕,这才把自己给拉了出来,大概说了些来找大姨投奔的痴话糊弄人,平白害了自己。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撇清关系,王芳云没犹豫,就差举起双手双脚投降,十分老实的说: “我坦白,这两个孩子是我娘家的亲戚,可他家总打秋风,我们已经很久不来往了,大家千万别相信他们说的话,我啥也不知道,真的啥也不知道呀!” “不知道?”有人发出一声冷笑,秦小妹循声看去,原来是已经被朋友控制起来的钱庆春。 他此刻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本来就高壮的身材有了这股怒气的加持,瞧起来更加魁梧。 蹭的一下跳起老高,钱庆春指着王芳云的鼻子破口大骂。 “少他娘的装蒜!老娘们儿,要不是你牵线搭桥,这两个狗杂种能缠上我和小妹?人家一早就说过多亏了介绍人,那介绍人就是你吧!” 介绍人?啥介绍人? 王芳云是真的啥也不知道,她坚信清者自清,面对钱庆春的辱骂也毫不退让,叉着腰站起来,嚎叫着非要人把话说清楚。 “好!好得很!原来是你在背后搞鬼!难怪了~你要说清楚?那就说清楚呗!正好大家伙儿都在,老娘倒要看看你王芳云到底冤枉不冤枉!” 钱大娘也跳了出来,三言两语将这些天老钱家受的罪吐了个一干二净。 因着那天保媒的呱呱鸟被她打出去时,不少邻居都看见了,是以作证的人不少。 倒是王芳云没想到堂姐一家还干了这种事儿,顿时愣在了当场,只剩被钱大娘揪着脖子喷口水的份儿。 第579章 闺女坑娘 之前的牛家庄就那么猖狂,庄子里也没有一家敢买卖大溪沟村妇女儿童的人户。 他老佟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把主意打到阎王庙里来!今天不给他们好看,外头人还真当这村儿里没人了? 起先王芳云还敢梗着脖子大声嚷两句,等她知道两个娃不是来偷东西,是来偷姑娘的,顿时就把她吓得噤了声,再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被当成同伙给判了吃枪子儿。 牛家庄血淋淋的教训还在眼前,不过就是年前的事儿。 那些被抓去学习班的人,一个个都跟死了似的,回不了家也传不出消息,谁知道是不是被枪毙了? 上头罚的这么重,可想而知这事儿绝不能碰!也就佟贵林这大字不识一个,也不参与集体学习的混子敢出手。 无知不等于无畏,干了坏事儿,就要承担起与之相应的责任来。 虽说秦小妹并没有受到人身伤害,但这不代表佟贵林兄弟无罪。 他们只是运气不好,贼心可不小! 有社员提议,应当将佟贵林按照人贩子处置,外加一个流氓罪。 他那小兄弟看着年纪虽然小,但既然犯了罪就不能放过,应该按从犯处置,是必须要带到公社去接受公安法办的。 至于老佟家,刚才老钱两口子也说了事情缘由,这兄弟俩肯定是相亲不成起了坏心思,当晚就迫不及待的来实施犯罪,可想而知他那一家也并不无辜。 反正留着也是祸害,照老钱家的说法,那一家子可有十好几个孩子呢,打底七八个男娃。 这要再给他们七八年时间长大,以后大溪沟村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正所谓斩草需除根,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为了下一辈的儿孙们也应当剔除隐患。 对坏人心软,就是对自己人捅刀子,这样的事情古往今来得出的教训还少吗?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深更半夜上门坏人清白,企图强迫妇女的人贩子,一枪打死了枪毙,都算便宜他的! “队长来啦!队长来啦!” 就在大家热烈讨论之时,李祖富也匆匆赶到。 路上他就听说了事情缘由,到地方了也没二话,只问秦小妹这俩人都干了些啥。 虽说当着这么多社员的面儿,大喇喇的询问受害者被害经过,对她一个小姑娘来说确实太残忍了些,可没办法,有的事情不定论实在不好处置。 秦小妹显然也是个明白人,她没有扭捏抵触,在众人的注视下,大大方方的说了自己的遭遇。 “···老佟家人多,发起狠来挺吓人的,因为我和我哥实在不愿意,相亲的时候又闹了些不愉快,回来我越想越怕,就把门锁死了睡,狗也放在了外头,没想到···。” 没想到这无心之举,倒给自己挡了一灾,这才没被这两兄弟给糟蹋了。 听秦小妹说她屋里三道插销,叫那大点儿的流氓给拨掉了两道,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已经明白过来。 “呸!下流种!想婆娘咋不去爬你妹子你娘的炕?光想攀扯好姑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该!丧彪咋不把他那下流玩意儿给嚼了吃?腌臜东西!瞧着就恶心人!” “枪毙!必须枪毙!才多大点儿啊?想女人也不是这么个想法!这就想着强迫人,再给他两年长大了,周围十里八村儿的好姑娘不得全被他一个人霍霍了?” 佟贵林兄弟被揍的血肉模糊,鼻青眼肿的也看不出来具体年龄,只囫囵知道是个男人。 再加上佟贵林的个子矮,长得又瘦小,瞧着像是一副未成年的样子,这才让大家伙误会了,以为对方年纪还小。 其实他弟弟佟喜乐十三岁、他二十二岁,都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秦小妹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虽然还不到后几年严打的时候,但就这兄弟俩犯下的事儿,估计也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听完秦小妹叙述,李祖富心里大概有了谱。 他叫人把老佟家这两兄弟捆扎结实,直接连夜送到公社去法办,至于佟家的其他人,李祖富看向王芳云。 后者本来就提心吊胆,突然接收到大队长眼色,还有什么不懂的? 几乎是竹筒倒豆子,王芳云怕的声音都在发抖,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情同姐妹的一辈子好闺蜜卖了个干净。 李祖富冷笑一声,没说让王芳云回家,也没说叫她跟着一起,只将队里的事情交给会计处理,就亲自带了一队民兵,抄着家伙去了佟家所在的生产队。 看那架势,扒房子推院墙,佟家指定是跑不了的。 目送着大队长一行人进了村道朝外头走去,张会计叹了口气,粗略检查了一遍秦小妹家里,叫还在安慰闺女的钱大娘快去清点一下财产损失。 “老佟家十几口人,犯事儿的就那么两个,肯定不能都枪毙咯,他家只要还有活人在,就欠咱们大溪沟村的债!你快去数数小妹丢了啥东西,回头咱们好算账。” 这是张会计的原话,钱大娘还有啥不懂的,本来就憋着火,她噌的一下跳起来就窜进屋子里,看着那一地狼藉一边打扫一边破口大骂。 犯事儿的兄弟俩被像抬死猪似的抬去了公社,等待着他们的,只有两粒滚烫的花生米。 王芳云跌坐在地上,想爬,爬不起来,双腿发软吓得六魂无主。 身边这些邻居朋友,平日里没事总跟她姐姐妹妹的说笑,亲的好像一家,可这眼看出了事儿,就谁也不理她了,连拉一把的人都没有。 坐在湿冷的地上,王芳云一身狼狈,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祸到底是谁给自己招来的? 她不是个蠢人,这些年只有她算计别人,啥时候叫人给算计过? 思维发散,王芳云强忍着屈辱,将收集到的只言片语整理成信息,细细的想。 半晌,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袋里成型,重重压在了她的心上。 她的清白只有自己知道,这事儿从头到尾她是真不知情!如今家里这个情况,堂姐也已经好些年不来打秋风了。 要说现在谁还能跟她搭上话,将秦小妹和老钱家的事儿卖出去?王芳云一脸颓然,咬着牙不愿意相信自己梳理出的结果。 抛去所有的不可能,唯一剩下的那个可能性,不论有多离谱不愿意相信!都是真相。 “盼娣···”王芳云好像呓语一般说出女儿的名字。 “叫你好好过日子,你为啥就是不听啊!” 第580章 推墙扒房 与此同时的老佟家。 好不容易才寻摸到的冤大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听话,佟父有些恼怒,一家子看他脸色不好,都不敢说话了。 别看他在外头一副畏畏缩缩,没啥大用的窝囊样,在这家里可是说一不二的男主人。 “你那亲戚到底靠不靠谱!她不是说老钱家那闺女不是亲生的,性子软和,最好骗最好拿捏了嘛?这咋和她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那小妮子牙尖嘴利,不仅说话不给人留路,在那家里也是一等一的受宠。 瞧她那脸色一掉,那家三个大老粗就跟得了啥疯病似的,上来就挠人,就该知道她不好惹! 因为一句话,差点儿没让秦小妹把手指头撅断的佟母最有发言权,此刻她心中的恼怒一点儿不比丈夫少。 “唉···咱们也是太心急了些,这条件好的人家养出来的闺女能没点儿脾气吗?呱呱鸟也真是的···不知道问明白点儿。” 去之前,他们夫妻只当秦小妹是个在养父母家里干活儿下地的劳力,能用她来换媳妇,老钱家指不定得多高兴呢。 谁知道人在家里那日子过的,简直比亲闺女还好!瞧那小自行车小手表,带着多么气派,一般人家的亲生闺女可过不上她这神仙日子。 “这回呀,真是犯了大忌了!”佟父一拍脑门儿,悔的肠子都青了。 都是情报不详,害得他们本末倒置了。 之前老佟家打的主意,是一定要把佟佳丽塞进老钱家去。 毕竟老钱家条件好,那是他们亲眼看见的,生怕钱家不愿意出彩礼娶自家闺女,佟母那亲戚还帮他们出了这换亲的主意。 虽说不是亲生的闺女,嫁到家里来除了生儿育女也没什么别的助力,但只要能把佟佳丽塞到钱家去,那好日子还愁没得过吗? 再说了,只需要付出一个养女而已,不需要一分钱的彩礼,这买卖可不亏啊! 佟家老两口一听是这个道理没错,再说那天见了面,钱家闺女儿长得美,自家儿子也愿意,他们便做主又去找了一趟呱呱鸟,叫她去说媒,以后好处少不了她的。 可谁知道···。 这之后的事情,佟父佟母甚至不愿细想,两口子一个坐炕头,一个坐炕尾,唉声叹气。 “早知道那钱家这么疼闺女,就叫贵林多下点功夫缠着那女娃得了,咱们还免得受这罪,叫人给糟践的,都不当人了!”佟父这话说的,很是怪罪佟母。 佟母也没回呛,心里埋怨盼娣这小丫头不实诚,事儿都没打听明白就想来卖乖,以后她的话看来是不能全信了。 心里有些舍不得秦小妹那辆时髦的自行车,和看着就价值不菲的手表,佟父知道泼天的财富已经与自己擦身而过,难过的抓心挠肝。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数了数屋子里一大堆孩子,问老伴儿道:“贵林不是和咱们一块儿回来了吗?他人呢?还有喜乐,这俩孩子上哪儿去了?这么晚了连个烧炕的人也没有,还睡不睡觉啦!” “你别嚷嚷!娃大了心思重,今天被那小娘们儿指着鼻子嫌弃一通,指不定心里多难过呢,你吼啥?”佟母心疼儿子,怼了丈夫两句才跑出去找人。 “黑天了也不知道回家,都是能结婚的年纪了还不叫人省心,老···”佟母没能把话说完,因为被她拉开的院门前站着一大堆人。 生产队的老队长也在其中,此刻被吓的瑟瑟发抖,看见一脸懵的佟母开门,急声道:“佟家的!你儿子呐?你俩二儿子呐!” 眼前的景象让人难以理解,佟母大脑一片空白,听见老队长说话也只是机械般的开口,“儿子?哪两个儿子?俺家里儿子多着哩···” 面前这乌泱泱一大帮子人,基本上全是身强力壮的壮年男人,他们有的手拿火把,有的手持镰刀,姿态不一,唯一相同的是脸上那抹冷意。 佟母心里咯噔一下,愣了半天总算反应过来,惨叫道:“俺儿子贵林!你们把贵林咋啦?是不是他···他···他出啥事儿啦!” 这还真是爱子心切啊。 只可惜她疼爱的儿子差点儿让别人的闺女出了大事儿,等待着他的铁定是一粒花生米没跑了。 知道眼前这妇女是佟贵林、佟喜乐兄弟的母亲,李祖富二话不说,领着人就闯进院子里。 面对着眼前佟家人住着的三间半小屋,他大手一挥只说了一个字。 “砸。” 被他从大溪沟村带过来的一众青壮早就磨刀霍霍,此刻全都一拥而上,气势惊人! 佟家的三间半泥巴砖堆砌的小土屋,在人民团结的力量下显得尤其脆弱,几乎不堪一击。 目瞪口呆,眼见这帮人像土匪似的闯进了自己家,又一窝蜂冲向自家房子,动手就开始打砸,佟母彻底慌了。 她一边尖叫,一边冲过去阻拦,可她一个干巴妇女哪里拦得住这么多青壮! 这时正打算躺在炕上挺尸的佟父,和他那十几个孩子听见动静,也都跑了出来。 见莫名其妙来了一伙不认识的人,进门儿就拆自家的房子,佟父急的目眦欲裂,一向窝里横的他,被逼到绝路,竟然罕见的拿起锄头扞卫起自己的财产来。 孩子们跟爹娘也是一条心,抓起身边能用的一切工具,就冲向正在打砸自家屋子的大溪沟村社员。 社员们也没惯着他们,一脚一个踹飞二米多远,转身又继续砸。 按年龄,佟佳丽是这家里最大的孩子,她一边拦着人,不许他们砸自家的房子,一边朝缩在角落里的老队长哭喊: “队长!队长!这是咋回事儿啊?你就这么看着别人欺负俺们!他们凭啥砸俺家的房子呀?” “就是!”佟母也哭了,她男人刚被一锄头打翻在地,她急忙上去将人扶起来。 “凭啥欺负人啊!呜呜呜!俺···俺要上公社告你们去!” 嘿~这倒稀奇了。 一旁看戏的李祖富看向大哭大叫的佟母,一脸无所谓。 “你要真打算上公社去告我们,现在就赶紧去吧!免得人家还得下来人抓你们。脚程快的话,说不定能撵上你那两个流氓儿子,见他们最后一面。” 第581章 歪理不饶人 “你说啥哩?你啥意思啊!”这些话,她每一句都能听懂,但咋就是理解不了呢? 佟母的目光有些呆愣,这显然是遭遇巨大打击后的下意识反应。 不光是她,倒在她怀里,捂着流血的脑袋哎哟哎哟直叫唤的佟父也懵了,挣扎着爬起来就踉踉跄跄的冲向李祖富。 走到半道就被队长给拦住了。 老队长此时也是唉声叹气,劝道:“别闹了!贵林他爹,你们有这力气闹腾,还不快收拾收拾上公社去!要不···唉~说不好还真见不上最后一面了!” 与父母不同,此时佟佳丽已经抱着弟弟妹妹们哭了起来。 她大概能猜到大弟和二弟都干了些啥,早已吓得面色苍白,颤抖道:“队长···贵林还有喜乐···他们···他们咋会···”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当爹娘的只知道干活下地不懂孩子脾气,她这个当姐姐的却是一清二楚。 此刻佟佳丽只怪自己没把两个弟弟看住,叫她们犯下大错,害了命。 有大的带头,家里大大小小十几个孩子全抱在一起哭成一团,佟父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也不知道是被烦的还是被气的。 只听他大喊一声,“别哭了!哭丧叫人看笑话呐?都把家伙拿起来干!没见人扒咱屋顶嘛?” 吼住了孩子们,佟父才喘着粗气,两眼赤红的看向李祖富。 “杀千刀的,你把老子俩儿子咋啦?告诉你,你敢碰俺儿子一根汗毛,老子灭你全家!” 佟父话放的狠,指着李祖福鼻子破口大骂,可把老队长给吓完了,两头劝忙的脚不沾地。 这佟家要真有啥不得了的本事,他作为队长能不清楚?也就是嘴上厉害罢了,以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这也要有理才行啊~ 本来是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儿说这些事情的,可眼看佟父实在毛躁,根本听不进话去,老队长也急了。 索性一咬牙一跺脚,怒喝道:“够啦!你们嚷嚷啥?真当养出俩流氓玩意儿是啥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啊?俺都替你们脸热!不管了!就闹吧!就喊吧!等公安特派员上你家来拿人,你们就能听进去话了!” 大队长话音刚落,那边扒房推墙的拆迁小队正好也砸穿了佟家大屋的围护墙,瞬间,房倒屋塌。 灰尘漫天,所有人都停下手中动作,剧烈咳嗽,只有还在怔愣,接受不了现实的老佟一家好像死了一般寂静。 半晌,佟母才找回意识,喉咙滚动,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呻吟,“不能···不能啊!你们!你们冤枉人!” 接近着她这句话的,是佟父的怒吼。 “你们是不是收老钱家好处了?是不是他们叫你们害了俺儿子?狗东西!俺和你们拼啦!” 佟父大叫着举起手里的锄头冲向李祖富,这回大队长没拦他,因为一个青壮已经先他一步,一棍狠狠打在佟父腿弯,将人掀翻在地。 “啊啊啊啊!你们!啊啊啊!”佟父想骂,但很快腿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 剧烈的疼痛剥夺了他说话的力气,还没等佟父看清是谁下的手,三棍子下去就只剩下大喘气的劲儿了。 佟家众人都惊呆了。 他们当然也见过偷东西、卖孩子的罪犯被逮捕时的惨状,可从来没听说过家属也会受牵连啊! 佟贵林、佟喜乐两兄弟到底犯了啥事儿?能把大溪沟村气的抄家伙连夜赶来推墙扒屋、打断佟父双腿。 佟母不敢细想,也不敢求情,只能白着一张脸和大闺女一起死死抱紧孩子,失声痛哭。 见她们冷静下来,佟父白着一张脸也暴躁不起来了,老队长这才上前和他们说了佟家两兄弟在大溪沟村干的龌龊事。 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佟母在听说佟贵林与佟喜乐两兄弟强奸未遂后,改抢劫未果,被秦小妹养的大黑狗差点儿咬死的消息后,还是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娘!娘啊!呜呜呜~娘啊!你咋滴啦!快醒醒!” 佟佳丽也被自己兄弟俩胆大妄为的“光辉事迹”给惊呆了,可现实没有给她伤心的时间。 父亲断了腿,母亲精神又大受打击,她还不能倒下。 又抽噎了一会儿,佟佳丽突然跪地,膝行到李祖富面前一把抱住他大腿,求道:“叔!俺求你了,俺家好不容易养大俩男娃,一家子十几口人还等着他俩养活,他俩要是没了,一家子就都没活路了呀!” 还好爷奶晚上饿的受不了,端着碗上村儿里族亲家讨饭去了,要不这会儿估计已经气死俩了! 佟佳丽是真心讨饶的,她不知道秦小妹丢了啥值钱的东西,可她的狗也咬坏了贵林和喜乐,这事儿应该扯平了才对啊! 再说了···,佟佳丽见李祖富脸上表情没有松动,有些不服气,“再说了···强奸未遂···那不就是没奸到?还拿出来说啥?又不是啥好听话!” 佟佳丽没读过书,也不太明白现在上头行的是啥法,只听村儿里知青说过些新鲜词儿,未遂···不就是没发生吗? 既然没成,俩男娃也被狗咬了,就该算扯平了才对! 在佟佳丽看来,这完全是理所应当的事,所以她说的理直气壮,颇有一种“俺已经很讲理了”的气势。 大溪沟村也有很多思想固化,没理还不饶人的主,对付这种人李祖富很有一套,他也不多废口舌,只说: “这话你不用和我说,既然你们有理那就上公社去吧,别耽搁,再晚那边都该判了。” 毫无悬念的一桩案子,能是你老佟家巧舌如簧就改判的?李祖富还没遇上过这种稀奇事,当即就要和佟家一同进城。 原本佟家还当李祖富在吓唬人,直到他打开院门,真要和老队长一同上公社,他们才惊道一声不好。 刚刚转醒的佟母在得知俩宝贝儿子被抬去了公社法办的消息,当时就气的吐血三升。 哭嚎道:“贵林!喜乐!儿啊呜呜呜!” 可惜吐血哭嚎也没啥大用,李祖富说的不错,真去晚了怕是只能给二人收尸。 佟父佟母悲痛万分,看着被推倒一半的家,抹了把眼泪和孩子们做了交代后,就坐上老队长的自行车去了公社。 事关家里唯一成年的男丁,就连断腿的佟父也咬着牙杵着锄头坐上了自行车。 第582章 白送 目送爹娘远去,佟佳丽捂着脸蹲在墙角废墟哭了好一阵,直到外出讨饭的爷奶回到家里。 老两口一辈子住在祖屋里,感情深厚不说,就以现在这家里的经济情况,也修不了新屋。 是以,一推开摇摇欲坠的院门,看见倒塌了一半的屋子,两个老人一句整话都没说完就气血翻涌,直接晕死了过去。 “爷!奶!”顾不上伤心,佟佳丽连忙上前扶起两个老人,一家子抱在一起,伤伤心心的哭了一场。 到底是寒冬腊月,离开温暖的屋子才没过多久,年龄尚小的弟弟妹妹们就撑不住了。 缩在姐姐怀里也抵御不了寒风侵袭,一家子不得不从悲伤中暂且脱身,考虑起今后如何生活这问题来。 想起母亲临走之前交代自己的事,佟佳丽咬咬牙打起些精神来,将一家老小安排进还没垮塌的唯一一间完好的屋子里,先将就过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微微亮,佟佳丽就梳洗打扮一番,将弟妹托付给年迈的爷奶照顾后,步行来到大溪沟村。 也不用谁带路,佟佳丽轻车熟路的找到老钱家,敲了敲门。 开门的人还是钱庆春,对方一见来人是她,脸色一变反手就要关门。 佟佳丽急了,赶忙先一脚踏进院子里挡住门,然后才说:“大哥你别气恼!俺这一趟是为赔礼道歉来的,求你让俺进去见见人吧!” “走走走!谁要你们赔礼道歉了?啥时候上头判了再说吧!”钱庆春明显不想和老佟家再有纠葛,哪怕佟佳丽哭起来求,他也只想赶人走。 二人争执不下,越吵越大声,秦小妹隔老远就听见了,赶忙加快脚步跑了过来。 “大哥!别在外头嚷嚷,进院儿里说话吧。” 听见秦小妹说话,钱庆春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家不远处已经围了不少人。 无奈他只得让开院门,叫小妹和佟佳丽先进来。 “咋啦这是?这不是佟家的丫头吗?你来干啥!”钱木匠和钱大娘也从厨房里出来。 他们是和秦小妹说好今天早上得来家里吃早饭的,却不想来了个不速之客。 佟佳丽见二老表情不虞,生怕再被赶出去,连忙诚恳道:“叔、婶儿,俺不是来干坏事的!俺就是想来道个歉···” “道歉?”钱大娘冷哼一声,斜了一眼佟佳丽空荡荡的双手。 “道歉就不用了,都送去法办了,上头知道该咋罚,咱们老钱家用不着你假惺惺!” 空着手,支着一张嘴就来给人家道歉,佟佳丽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可没办法,家里就这条件,人都饿死两个了,哪里还能拿得出像样的礼品来? 不过有一点钱大娘倒是误会了她,她真是带着诚意来的! 下意识的侧过头,飞快瞟了一眼身边高大威猛的汉子,佟佳丽低下头,有些羞涩。 老佟家是没文化,也不懂法,可还是知道上头量刑如何全看受害者一张嘴的。 昨儿个佟母跟着大队长去城里之前特意交代佟佳丽,抓紧去一趟钱家,就说不用换亲了,也用不着彩礼,只要他们能松口留佟贵林和佟喜乐一条命,就将佟佳丽留下,白给他家当媳妇。 这种事情让待嫁的姑娘自己说,多少是有些难为人。 佟佳丽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扭扭捏捏半天说不出句整话来,直到钱庆春快要失去耐心时,才磕磕绊绊说道: “俺家···俺家这情况,养大一个娃实在不容易!求妹子你看在俺诚心悔过的份儿上,留俺兄弟一条命吧!俺···俺愿意当牛做马伺候你,偿还你的恩情,今···今天就能留下···” “啊?”秦小妹瞪大了眼睛,和钱木匠、钱大娘一起,三双眼睛六个眼珠子,直勾勾的看向钱庆春。 后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都气红了。 “你们看我干啥?真想答应她呀?我不!凭啥呀!我可不干!” “不···不要彩礼的!啥也不要!”佟佳丽羞红了脸补充道。 “白给我也不要啊!你想啥呐?那种腌臜货,留着也是祸害人!还搭上你一辈子,你有病啊!”钱庆春几乎是用喊的在吼佟佳丽。 他是真不明白这女人脑袋里都在想啥,更加坚定了绝不能和这种人过一辈子的想法。 无视他的规劝,佟佳丽后来又红着脸求了很久,可钱庆春就一句话,打死他也不愿意,再逼他,他就上山当野人去!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小姑娘一个跟我闺女差不多大,我也不难为你,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钱大娘打开院门。 步伐沉重,每走一步都好像耗光了全身力气,佟佳丽颤抖着挪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扑通一声,面向秦小妹重重跪下。 “诶!你干啥呀!”钱大娘急了,一把将秦小妹拽到自己身后去。 虽说这些东西现在论起来都算牛鬼蛇神了,可活人哪有跪活人的说法?这不是折人福气嘛?钱大娘有些不高兴。 可佟佳丽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去看她脸色了,秦小妹躲到哪儿她就挪到哪儿,跪在地上不停向她磕头,哭喊道: “妹子!你是好人,长得美家也好,父母都疼你,不知道俺们穷苦人的辛苦。家里要没了俺这两个弟弟,这个冬天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你就行行好,把他们放回来吧!” 说完佟佳丽就伏在地上,不管不顾放声大哭起来。 想也知道外头一定聚了不少来看热闹的社员,钱庆春心里那个气呀!要不是钱木匠拦着他就要摸刀子了。 反观秦小妹倒还算镇定,她扭过头去不看佟佳丽,冷淡道:“你可能搞错了,你两个弟弟的命不捏在我手里,捏在他们自己手里。 说白了,咱们平白受难根本一点错也没有,你凭啥来闹?你兄弟要是不犯事儿,我难道能有通天的本事叫他们吃枪子儿吗?” 从佟家兄弟起了坏心开始,他们的命就定了。 今天不折在大溪沟村,总有一天也要折在别的地方,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心术不正,怨不得别人。 如果佟家今年真因为失去两个男丁减了人口,那也只能怪当爹娘的教子无方;当大姐的一味纵容包庇。 反正是怪不到他们老钱家头上去,就是公安特派员来了,秦小妹也是这句话! 第583章 该赔钱 准备好的话术就这么多,大概也是没想到秦小妹脑子转的这么快,三两句的功夫就把话全给自己堵完了,佟佳丽趴在地上,神情有些呆愣。 她倒是还想说些什么,可脑袋里一片空白,嘴张了又张,本来也不太会说话,怕这怕那儿的就更说不出来了。 最后还是佟佳丽放弃思考,有啥说啥破罐子破摔才打破沉默。 她人还趴在地上,梗着脖子,不服气道:“妹子,你不用吓唬俺,俺俩兄弟犯了浑你们是该打的,可他又没奸到你!你死咬着不放对你有啥好处!” “你有损失,大不了俺们认赔就是了!你犯得着把人送去公社挨枪子儿吗?他们要是出了事儿···那就是你害死的!你晚上睡的着嘛!” “你这说的是啥话!”钱大娘跳起来,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黑了。 合着差点儿就被强奸了,还得体恤强奸犯的不容易呗?这是啥狗屁道理? 原本以为还佟佳丽只是护弟心切,再加上家里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失去一个成年壮劳打击不可谓不大,这才厚着脸皮来这一趟,想用自己换弟弟一条命,也算是个可怜人。 却没想看走了眼,这人从始至终就没觉得弟弟犯了多大的过错,只觉得是老钱家得理不饶人,非要害兄弟的命。 来这一趟,不过是上赶着恶心人! 钱庆春默默攥紧拳头,打开了门。 有些事情还是人多好办,譬如他要是关着门儿,不小心将佟佳丽给砍死了,指定要上公社吃枪子儿,没人作证佟佳丽是主动上门送死可不行。 那边趴在地上的佟佳丽丝毫没察觉到钱庆春已经起了杀心,还在自顾自的阐述歪理,试图说服秦小妹。 “一个巴掌拍不响,俺弟弟咋不去奸别人,非要奸你?还不是你平日里招摇,穿的花枝招展,脸抹的太亮堂!大家都来评评理,看是不是你勾引男人在先!” 她说的笃定,显然打心底里认为秦小妹做为女人问题更大,手点着秦小妹朝屋外站着的社员直嚷嚷,神情激动,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只可惜现场除了她自己的声音,根本没人附和。 大溪沟村到底是蝉联好几届的先进生产大队,要想拿到这个荣誉的流动红旗,可不光光是粮食产量要高,社员素质、思想觉悟同样也得高才行。 过去封建礼教强加在妇女身上的标签,早在新中国建立开始就已经土崩瓦解。 诚然,落后贫穷的乡下地方,还有许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糟粕存在,也有不少诸如老秦家这样的老封建分子,依然试图用封建社会的规则压迫妇女。 可就算有胆大的,也只敢关起门来一家子说这话,在明面儿上,谁敢? 谁敢附和佟佳丽,当晚妇女主任就要上他家去教育开会,谁敢没事儿找事儿? 要搁别人身上也就算了,实在忍不住背后议论两句也无伤大雅,可秦小妹是谁? 自打河坝老刘家那事儿过了以后,这村儿里还有谁不知道她和妇女主任的关系? 静,要命的静。 看热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人大气儿都不敢出的,佟佳丽愣在当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可不是自己家。 明显大溪沟村社员的思想觉悟要高很多,他们并不觉得受害者有罪,也不认为每一个被侵害的女孩儿都勾引了男人。 再说了,自己拎不清,最简单直接的判断,就是跟着上头领导走。 这会儿秦小妹还好端端的站在院子里,光鲜亮丽,佟家兄弟却被打成了两条死狗,拖进公社里等着吃枪子儿,这正是谁对谁错最有力的证明不是吗? 再说到一个巴掌拍不响,钱大娘第一个不认同,并且身体力行的打破了这一悖论。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佟佳丽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了起来。 “响不响?你再敢说浑话,我这一个巴掌还可以更响!” 挨了一巴掌,佟佳丽咬着牙,屁也不敢放一个。 她觉得很丢脸很想逃,可一想到自己跑了以后,被带去公社的两个弟弟真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又不甘心。 单纯想靠言语唤起秦小妹的羞耻心,叫她息事宁人只怕是不行了,佟佳丽捂着脸抽噎了两下,突然大声哭起来。 “俺···俺家不能没有俺弟弟啊!呜呜呜~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不要俺,钱总要吧?俺···俺赔给你们!求你们了···放了俺弟弟吧!呜呜呜~” 看来这是把手段使完了,又招不来人站在道德制高点审判秦小妹,不得已只得出血了事。 一点儿都不觉得佟家可怜,秦小妹对眼前哀哀戚戚的佟佳丽也生不起一丝怜悯之心来。 她自己也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自然不可能当怨大头替别人买单,只为了救赎他人。 以德报怨通常没有好下场,更何况是佟家这种,自己干了坏事儿又不想承担责任,什么鬼话都扯得出来的人家。 “赔钱?是要赔的。”闻言秦小妹一点儿不客气,掰着手指头数给佟佳丽听。 “我屋里的损失不算大,就碎了一盏煤油灯、坏了一些竹筐,撒了些粮食。主要是我喂的鸭子···那可是正下蛋的蛋鸭!吃了你弟弟喂的掺了药的豆饼,从昨天晚上晕到现在还没醒!这必须得赔!” 这些损失是昨儿晚上秦小妹和钱大娘一起报给大队会计的,周围社员有目共睹,她没有说瞎话。 不论佟家兄弟怎么判,这些损失都应该由佟家赔付。 别的都还好说,可贵林和喜乐干嘛要喂掺了药的豆饼给秦小妹家的鸭子?就算要喂也该喂给看门的狗才对啊! 不光佟佳丽想不通,秦小妹也想不通,家里的鸡都好好的,就鸭子吃了掺药的豆饼,软倒在圈里,到现在还没回过劲儿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此刻的小山坡上,山神庙后院。 丧彪端端正正的坐在鸡舍旁边,守着自己的小母鸡,狗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惬意表情。 丑鸭子晕到现在还没醒,那药劲儿可真足啊~ 就这么睡着吧,不下蛋的鸭子对这个家没有一点儿贡献,留着也是浪费粮食,最多三天,准要出现在大锅里。 嘿嘿~这回可有口福了。 第584章 煤油灯和鸭子 秦小妹将家禽养的很好,它们也争气,在吃不上鲜肉的日子里,为她和李树提供了不少营养。 麻鸭虽然是老秦家赔付给她的,可到家以后十分卖力产蛋,堪称劳模,秦小妹很喜欢它。 今天她本来是打算早些来家里吃早饭,然后和大哥钱庆春一起去梁家问一问,看老梁头有没有法子能救救鸭子。 却没想被佟佳丽给绊住,浪费了时间。 这笔账秦小妹当然要算在她头上! “我那鸭子可招人疼了,每天都下蛋,被你弟弟药翻以后耽搁了两天,你不仅要赔我的鸭子,还要赔我两个鸭蛋!” 真是气死人了!好端端的为啥要药她的鸭子? 秦小妹想不通,真要干坏事儿,把狗放倒不比放倒鸭子来的实在吗? 还是说佟贵林在媒人家里被她嫌弃一通,怀恨在心,药翻鸭子单纯就只为报复她、恶心她?那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秦小妹现在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可比自己说她勾引男人时可怕多了,佟佳丽心里有些惴惴的,没来由的不敢招惹现在的秦小妹。 只小声嘟囔:“要真查明白是俺弟下的药,俺···俺肯定赔!等俺赔了你这些东西,你就能松口把俺两个弟弟放回来了吧?” “想得美!”钱庆春怒喝道。 “刚才就说了,不论你俩弟弟咋判,这钱都是你们该赔的,咋能算一起?”钱木匠忍不住了,出声提醒脑子看起来不大好使的佟佳丽。 周围看了半天热闹的社员中也有暴脾气,嚷嚷着叫老钱家不要废话,直接把人赶走就是。 “说也说不通!俺算是看明白了,这老佟家就没好人,赶走得了!” “赔俩鸭蛋钱,就想把人贩子放了?想屁吃呢!” 大概是听不得外人说自己弟弟坏话,一直唯唯诺诺的佟佳丽突然暴起,哭喊着嘶吼道:“你们嘴巴放干净点儿!谁是人贩子?你们有证据吗?就乱说话!” “证据?”钱庆春冷笑。 “那你倒是说说,你弟弟三更半夜不睡觉,跋山涉水跑这么老远到我们庄上来干啥?悄没声儿的把我妹妹鸭子给药翻了,家里的门销也被拨开,难道是串门子啊!” 不就是想生米煮成熟饭,逼着好姑娘下嫁给他吗? 就算没成,那也不是他中途放弃,而是被及时逮住了而已。 要不是丧彪下口狠,坡下又住了二三十号知青,今天在院子里哭的就不是佟佳丽,而是秦小妹了! 说起昨夜那惊魂一幕,好多参与过的社员脸上仍是愤愤不平。 好人不做坏事,但也没有一直防着人使坏的道理,今天不把佟贵林、佟喜乐两兄弟送去法办,赶明儿他们回来,知道动不了秦小妹,将主意打在庄上其他闺女身上,那还有完没完了? 村儿里可不是随便哪一家都有条件养大狗的,这要被他们得手,每一个曾觉得他们兄弟罪不至死的人都是帮凶! “就···就算这样!那你们也不能说他是人贩子呀!”佟佳丽哭喊道。 在她的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强奸是两个人的事,双方都应该有同等的罪。 男的不应该强迫,女的不应该勾引人。 但人贩子可就不一样了,这说出去也太难听了! 这回都用不着老钱家说话,周围社员躁动一番后,骂道:“咋不是人贩子啦?不尊重妇女意愿,使用卑鄙手段强摁着人家结婚,不是人贩子是啥?” “就是!俺瞧那小的也不是啥好人!估摸着等大哥得手,他也要在庄上选一个倒霉蛋,拉到家里去结婚呐!” 这人啊,风评就是这么坏的。 佟佳丽眼看面前一堆人越说越离谱,将老佟家比喻成了土匪窝子,气的红了眼睛,哭的更凶了。 “你们瞎说!俺弟和钱家妹子相过亲,说不定早就对上眼儿好上了,是心甘情愿的!谁强逼谁还不一定呢!” 为了给弟弟脱罪,佟佳丽真是连脸都不要了,连这样颠倒黑白的话都说得出来。 老钱两口子当然不能干巴巴的看着她这么诋毁人,甚至没有商量,两口子对了个眼神,就默契的一个抬胳膊一个拽腿儿,喊着号子将佟佳丽扔了出去。 “你比公安特派员还会查案呢?行呀~真要不服气你上公社喊去呗!叫他们重新下来查,看到底谁对谁错!现在就赶紧滚吧,免得再给你打死,赔上条命!”钱庆春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差点儿吐在佟佳丽脸上。 周围社员哄堂大笑,纷纷赞钱庆春说的好,说的解气。 佟佳丽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再是不甘心也待不下去了,飞快站起来连屁股上的灰都顾不上拍一下,就想跑。 可秦小妹没想那么轻易就放过她,在她身后幽幽说道:“刚才是你说要赔钱的吧?告诉你,你最好赶紧把损失给我送过来!要不然我就报到公安那儿去,叫他们下来人,把你爹你娘也全给抓起来!” 本来秦小妹是不着急的,反正也跑不掉。 要不是佟佳丽今天上赶着来恶心她,还当着爹娘哥哥的面儿诋毁她,秦小妹原是想等佟家兄弟的事儿判了以后,再由大队长出面去讨回损失的。 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脸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就算拼着被说一声刻薄,她也要逼佟家一把。 倒是要看看,这一家人是真的抱成一团,姐弟同心,还是烂进了骨髓里,最好一窝打掉! 心在滴血,佟佳丽一开始说会赔钱,是以为秦小妹会就此放过两个弟弟,却没想到她算的清清楚楚,一点儿也糊弄不过去。 家里那条件,连最起码的温饱都没法保证,能把孩子饿死的他们,哪里有足够的钱去赔秦小妹的煤油灯和鸭子? 原本佟佳丽想着,钱的事情凑一凑借一借,只要能让两个弟弟回来就好,以后可以再挣钱还债,却不想秦小妹逼得这么紧,一步也不肯退让! 终于不再掩饰内心的怨恨,佟佳丽狠狠瞪着秦小妹,好像目光可以变成机枪扫射,将眼前的小丫头给突突死似的,看得人莫名其妙。 两个弟弟回不来,以后家里日子指定会更难,佟佳丽实在不想赔钱给秦小妹。 可一想到她刚才说的,不还钱就报公安叫人把爹娘全给抓走!佟佳丽终究还是怕了。 第585章 判了 打跑了佟佳丽,钱大娘简短的和院子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们解释了缘由。 大家果然同仇敌忾,表示下回姓佟的再敢来骚扰小妹,他们第一个不答应。 “真是倒霉···悔死娘哩···”饭桌上,钱大娘仍在不住后悔。 当初要不是她耳根子软,信了呱呱鸟的瞎话给儿子定下相亲的事儿,也不能被佟家缠上。 这媒人的嘴可真是骗人的鬼,一开始说的多么好听?谁知道会是这样一家子!还差点儿害惨了闺女。 悔恨交织,钱大娘只觉一桌好饭放在面前也提不起一点儿食欲。 看着她自责难过成这样,秦小妹和老钱父子俩对佟家也厌恶到了极点。 之前就说过,这年头生产队高度自治,基本上人口一旦定居,几十年都不会迁动,也没有进城打工这一说。 年轻男女到了年纪,除非媒人介绍,要不找对象也是件难事。 钱大娘是好心没错,但有道是害人之心不能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从来不认识的人,跨越两个村子,突然来家说要给儿子说个好媳妇,这搁谁不得犹豫再三?最少也得出去打听打听吧? 钱大娘倒好,喜没边儿了,一口答应下来,可不就成冤大头了吗? 事到如今她如此悔恨,食不下咽,也算长了记性,家里人都不怪钱大娘,只在心里怨恨老佟一家的同时,痛骂那个一直没露头的介绍人。 这人才真叫损没边儿了。 呱呱鸟顶多算是个一根筋,只想着成人好事,不考虑般不般配。 这介绍人却是既了解老钱一家和秦小妹,又了解老佟一家的,其用心都不能说是乱点鸳鸯谱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明摆着坑人。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把人揪出来,是秦小妹暂时不知道,他坑的是自己,还是老钱一家。 三婶子王芳云肯定不是干这事儿的人,她素来要面子,是个连自己都骗的狠人,人又聪明,真要下手能比这做的干净十倍。 想不出来到底是谁干了这丧良心的事,秦小妹索性就不想了。 她也不是坐以待毙,知道被人惦记上,还傻愣愣不当回事的人,逼着佟佳丽还钱就是她走的第一步棋。 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她们就能知道那个神秘的介绍人是谁了。 “娘,吃菜!这么好的切面条配的还是鸡蛋卤,不好好享受可惜粮食了。”秦小妹端起钱大娘面前一口没动的面条,给她舀了两大勺卤子浇上。 “唉~”钱大娘接过面条,搅合搅合吃了一口,又叹气道:“娘就是怕···怕这事儿还没完,这个佟佳丽瞧着就缠人,好赖不分,这种人最难打发了!” 原来钱大娘担心的是这个,秦小妹笑了笑,给她宽心。 “娘,就瓣儿蒜,有啥好担心的?左右咱们一点儿错也没有,到哪儿说起来都有理,等着吧,拎不清的人总要吃亏的。” “但愿吧,真愁人啊···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丧良心背后乱嚼舌根,瞧给咱们家惹了多少事儿!”钱木匠秃噜了一大口面条,又咬了口蒜,神情疲惫。 自家人伤神动气暂且不说,毕竟钱大娘轻信他人在先,长个记性未必不是好事。 关键是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紧,一大家子这几天被折腾的,几乎就没有歇气儿的时候,实在是身心疲惫,比上工下地干活儿还累。 先是周伟珍那个蠢妇听风就是雨,来家里闹了好几天,到处瞎嚷嚷说自家要把小妹卖了给庆春娶媳妇。 好不容易把她给打发了,佟贵林这个畜生又起坏心思,想要侮辱小妹。 虽然最后没成,但一想到一双儿女被这种豺狼虎豹盯着不放,钱木匠就深觉既晦气又心烦。 饭桌上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事已至此,两家人算是彻底结仇了,钱木匠时常在想,等这俩兄弟判了,老佟家就会善罢甘休吗? 应该不会,但凡他家还有一个人,估计都会和老钱家死磕到底。 真是惹了个大麻烦。 昨个半夜佟贵林佟喜乐两兄弟被带走,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有些怕佟家狗急跳墙再做出什么害人的事来,钱大娘吃完饭就说要去趟小溪沟邹家。 “还不知道那个丧良心要害咱们的人是谁,娘得去告诉小树一声,叫他当心点儿,最近先别回来,免得被人惦记上。” 秦小妹想跟着她一块儿去,但钱大娘摇摇头,没让。 “昨儿晚上才出了那样的事情,你就待在家里吧,一会儿大队长回来了万一有啥指示,你就听话跟着做就行,娘晚饭前就回来,别担心。” 说完钱大娘就收拾了个菜篮子出来,装上一斤半的切面、一大碗鸡蛋卤,七八个鸡蛋,带上头巾围脖去了小溪沟村。 雪停了,难得的好天气,本来应该下地里忙活一会儿的,但老钱家除了在外干活的李树,和一早去小溪沟村的钱大娘,其他人都留在家里,等着消息。 大概快正午的时候,先是会计回来了,又过了半个小时,李祖富才回来,消息传到钱家时,人都快到门口了。 钱大娘出门的时候给队长留了切面,秦小妹见人进门连忙烧火热水煮上,还给李祖富卧了俩鸡蛋。 饭端上桌,李祖富也没客气,手切面配上鸡蛋酱,吸溜吸溜吃了两大碗才够。 末了还不忘赞一句,“嗝~老钱媳妇儿这手艺真绝了,咱庄上再没有比她更会切面的妇女了,这酱熬的也好,没少搁鸡蛋吧?” “嗨~都是一家人,有啥吃啥,本来家里也没啥好玩意儿,就一样切面还算拿的出手,管饱,庆春儿啊,再给你叔下一碗去。”钱木匠没说客气话,切面给李祖富留了不少,再下两碗都有剩。 “不了不了~吃冤家是咋滴?两大碗吃饱够够的了,再吃该撑了。”李祖富说这话时一脸满足,显然是真吃美了。 他奔波一夜,又饿又累,两大碗面条子下肚,饱嗝都没打一个,眼皮子先打架了。 “哎呀~真是老了,不光是身体,连精神头也比不上过去了。不过看着你们这些小年轻一天天儿的长大,咱们再不老也说不过去啦~”李祖富看向钱庆春兄妹,心里有些感慨。 还是早点儿把消息带到,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李祖富告诉老钱家三人,佟家兄弟已经判了,一个枪毙,一个劳改八年。 第586章 家破人亡 本来还应该由公安特派员下来大队一趟,实地调查一遍了解情况的,可那佟贵林是个怂货,他清醒过来,见眼前一堆大盖帽围着,顿时就被吓得屁滚尿流。 还没等人家怎么问呢,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己兄弟的犯罪动机、如何计划、如何实施,最后目的为何,交代了个明白清楚。 得知他确实打着奸淫妇女后逼嫁的龌龊心思,并且切实的进行了犯罪计划,公社那边就省了调查的功夫,当晚就把人给判了。 “这天儿怕是要变了,咱们昨晚在公安处,见他们逮了不少投机倒把的,全送进学习班了,就这还不算管委会逮到的呐,公安忙成了一锅粥,根本没人管咱们。”李祖富皱了皱眉头,缓缓说道。 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先进者,年纪虽然不小,却出乎意料的很容易接受新的思想,和新的变革。 敏锐的察觉到刚刚迎来的七九年有什么东西正悄悄发生着变化,李祖富内心有些不安。 他不怕改革,也不怕学习,怕的是自己老了没能跟上组织的脚步,拉了乡亲们的后腿。 和只管完成生产任务,照顾好农田耕地的大部分社员不同,李祖富经常出入公社,开会学习新思想和新政策,他比一般村民更能敏锐的察觉到新时代的到来。 可惜整个生产队,百余户社员家庭,能与他感同身受的,怕是只有在他面前坐着的一言不发的秦小妹了。 她回忆了一下,一九七九年确实很特别。 这一年,是国家正式走上改革开放正确道路的第一年,从这一年开始,经济、人口都将成倍数迅速增长。 引进外资和技术,发展经济特区的同时,计划生育基本国策开始酝酿讨论,一孩政策开始计划实施。 此后十年,一片血雨腥风。 作为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小老太太,能明白这些,一方面是亲身参与过这一段历史,另一方面还得要感谢孙子小刚。 那时候秦小妹帮儿子媳妇带孩子,没少跟着一道听网课,孩子没及格,倒把她给教会了。 要早知道能重活一回,秦小妹一定早早做好准备,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新社会。 无奈,万事没有早知道,她上辈子就活的稀里糊涂,这辈子虽然醒转过来,却也只是个不识几个大字的农村姑娘,充其量就比一般人看的开一点儿。 要想让这样的秦小妹抓住风口,一跃成为人上人,实在是难如登天。 好在她踏实肯干,从不好高骛远,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倒也没有太大的心理落差,成为第二个卫娴。 如今秦小妹所拥有的一切,已经是她上辈子想也不敢想的,她很满足。 这两年半,她日夜辛苦劳动,用苦难做衣,垫着汗水凝结成的砖头,扎扎实实的站在了更高的起点上。 没有什么再好遗憾的了。 能重走一遍青春路,对她来说比中彩票还要幸福,即使已过两年,想起重生的那一天,秦小妹依旧兴奋。 这辈子没人吸她的血,也没有不孝子拖她后腿,摆脱了令人失望的原生家庭,秦小妹用全新的自己拥抱明天。 不仅如此,她还救了李树,这辈子他再不用体验颠沛流离的人生,到老了依旧艰难困苦,有她在,李树就有家,有人可以依靠。 想到这里,秦小妹打起精神,从针线篮子里拿出一双鞋垫递给李祖富,笑道:“叔,你这心思也太重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今后不管上头有啥政策,咱们一家指定积极响应,跟随你的脚步,不管干啥,咱们一块儿做大做强!” “嘿~小丫头挺能唬人啊。”李祖富接过鞋垫儿,看了看,挺高兴。 只有秦小妹知道,她可没唬人,作为一个没啥文化也没啥背景的小村姑,她现阶段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努力,就是跟随李祖富的脚步,将未来不久将会开办的村厂做大做强。 见她一脸认真,李祖富挺受用,笑道:“行~老实在家伺候你爹娘吧,真等啥时候上头有了新政策,给咱派了新任务,叔叫你打头阵!好处少不了你的~” “谢谢叔,您为了咱家的事儿忙活了一晚上,快回去休息吧。”秦小妹说着,拿手帕又包了两枚煮好的鸡蛋,递给他。 摆了摆手,李祖富没接,“这好玩意儿给我这老头子吃了也白瞎,还是你们小年轻吃吧,咱们生产队是一家,你的事儿还不就是叔的事儿。 放心吧,公社忙成一锅粥,死刑不会拖太久的,最迟明天,那畜生就投胎去了,你不用害怕。” 当时佟贵林交代犯罪动机和目的时,李祖富就在旁边,好几次差点儿气的暴起,当场把这龟孙送走。 如此恶劣的案件,他自然而然的认为秦小妹会担心害怕,心里想着回去以后就叫妇联的同志过来,好好安慰安慰秦小妹。 再就是村里有些人也该敲打敲打了,外头庄子上的人,哪儿能知道老钱家和秦小妹的情况如此具体?指定是有人在外乱嚼舌根招祸。 他的生产队是一个安定美好的大家庭,在这大家庭里生活的小孩儿却要担惊受怕,像啥样子? 欺负人也没有光逮着一家薅的,这都第几回了? 有些人不紧紧皮,是真忘了自己姓啥。 李祖富在心里打定主意,等挖出背后嚼舌根的人非得打成典型,好好治治,起身慢悠悠的回了家。 事情进展和想象中差不多,佟贵林思想危险,犯罪性质恶劣,现在还没有十分完善的律法,他难逃一死。 至于他兄弟,才十三岁的佟喜乐,成了劳改犯不是去新疆摘棉花,就是在劳改农场挖煤打石头,总之是没好下场。 听和大队长一起去佟家推房子的社员说,佟父因为反抗激烈被打断了腿,也不知道重伤的他再听说俩儿子的判决后,能不能撑住。 秦小妹不可怜他,更不可怜枪毙的佟贵林和劳改的佟喜乐。 她是幸运的,如果不是重生而来,习惯以最坏的可能性去揣测他人,绝不可能有这么强的自保意识。 但凡她还是上辈子的秦小妹,佟家兄弟早得手了。 可以想象得到,他们在糟蹋完秦小妹后,下一步就是以她的名声要挟老钱一家供养佟家,从此以后几十年再无法摆脱。 这是一场博弈,也是一场豪赌,佟家兄弟输了,代价是家破人亡。 第587章 出差 “大姐,俺们上哪儿去?哥哥为啥不和俺们一起?”佟小花牵着大姐佟佳丽的手,一蹦一跳的走在山间小路上,脸上全是满足的笑。 即使她还只是个四岁的小丫头,在日常生活中也很难有这样天真烂漫的时候。 佟家孩子多,人口粮的指标也高,家里的所有人都得出力挣工分,力所能及的贴补家里,小花也不例外。 农民不好当,才四岁的佟小花早早的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左手牵着五妹小花,右手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幺妹小多,佟佳丽沉默的走在山间小道上,眼神麻木,脚步犹豫。 她没有回答妹妹的问题,只是紧闭双唇,俩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她在犹豫,不是因为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她才犹豫。 两个妹妹都很乖。 不仅是年仅四岁就勤劳肯干的小花,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小多,平日里也很少哭闹。 像是知道这个家已经负重累累,不堪多劳,妹妹们总是安安静静的待在角落里,即使吃饭也不敢争抢。 “对不起···”佟佳丽喃喃道,随即眼中盈满的泪水终于无声落下。 还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小花依旧很开心,那轻盈的步调,上扬的语气,无一不在表现着她此刻的欢愉。 就家里那条件,能像今天这样不干活出来遛弯的日子可不多,她很珍惜。 路上随便一朵野花小草,于小花而言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风景。 日子过得很辛苦,总是穿不暖衣,吃不饱饭,好在她很容易满足,所以也时常感觉到开心快乐。 “今儿可真是个好天气,雪停了,身上没打湿走着路也暖和,诶?大姐?你冷吗?为啥发抖呀?” 紧紧的握着大姐微微颤抖的左手,小花有些不解的抬起头,这才发现大姐不知道啥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大姐?”小花不知所措,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慌了,“大姐!你咋滴啦?是不是小多拉啦?俺来换尿片儿吧。” 话说到这里,小花突然一愣。 这一趟她们姐妹出来的匆忙,根本就没带替换的尿片。 后知后觉,才发现不对劲的小花,脸色微微发白,任凭佟佳丽怎么拖拽,都再不肯往前挪动一步。 “大姐!求你了!别把俺丢下,也别把小多丢下!俺俩吃的少又会干活儿,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求你了姐!” 她以为大姐要把自己和小多丢在山上自生自灭,吓得浑身发抖,卯足了劲儿抱住佟佳丽的大腿又哭又喊。 见她哭的伤心,作为大姐,一直照顾着她们姐妹的佟佳丽心里也不好受。 可她没得选,连和两个妹妹多温存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 快下午了,再不把钱交给钱家那个心狠的娼妇,她一定会上报公安把爹和娘也抓走的! 家里已经失去了两个最大的男娃,不能再失去他们了。 如果没有足够的劳动力,小花和小多留在家里也是饿死的命,这么一想,自己这么做也算是给她们俩找了条生路。 强烈的愧疚感裹挟着佟佳丽,她发了狠,一把将拼命挣扎的小花抱起来夹在胳肢窝下边儿,继续赶路。 “放俺下来!放俺下来!大姐!俺害怕···咱们去哪儿啊?别把俺丢下,求你了!”小花哭成了个泪人。 佟佳丽狠下心肠不去看她,加快脚步终于在午饭时抵达目的地。 陈庄。 “雪都停了,就不用带蓑衣了吧,占地方。”陈老七吧嗒了一口旱烟,坐在家门口,看着院儿里的两个女儿给自己收拾行李。 只当没听见老爹说话,陈大妮儿扛起蓑衣斗笠就甩在驴车上,拉紧捆绳后才道:“那咋滴?夏天到啦?雪这会儿是停了,一会儿再下可咋整?回来生了病又要花钱,昨晚上是谁说家里拉饥荒的?这就不记得啦?” “你看你!爹又没说啥,装上吧~装上吧~” 这还咋说?说一句人家顶十句,气死个人哩,不如当哑巴的好。 陈老七深觉自己在这家里一家之主的威严不在,忍不住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任凭两个女儿收拾东西,他抽着旱烟往村头走去。 “干啥去呀爹?”陈二妮儿问道。 “干活不让干,话也不让说,咋滴?现在连蹓跶也管上啦?就要出远门了,爹跟大家伙儿说说话还不行?” 这话说的~咋这么可怜呐? 陈大妮儿白了父亲一眼,“去去去!没人说不让你去,地上都是雪看不清坑,您老可捡着干净的地方走,早点儿回来啊。” “真是越到老越活成老小孩儿了~” 说笑了两句,陈大妮儿和妹妹继续给父亲收拾行李。 这次陈老七是要到隔壁公社去,交流学习最新的牲畜配种技术,路上就得耽搁两天,想想就愁人。 好在前些天老钱家父子二人在陈庄干活时,听说了这事儿,十分热情的邀请陈老七上自己家去歇脚,倒确实是行了个大方便。 “娘~”陈大妮儿招呼了在厨房忙活的母亲一声,“好了没呀?该给俺爹装上了,要不一会儿入夜路上难走。” 能去老钱家歇脚,老陈家一家子都放心,去大溪沟村是顺路,又有熟人照看,再好不过了。 “来哩~给,都给他装上!” 陈母从厨房里急急忙忙出来,手里抱着个老大的包袱,里头包着热乎乎刚出锅的枣糕,是给钱家带去的礼物。 将包袱塞在驴车最底下护着,陈大妮儿回头又问妹妹二妮儿,“奶糕成了吗?都给人家吧,咱少吃点儿没事儿,以后要麻烦人家的地方还多着呐。” “是这个理儿,快去拿来。”陈母也点头道。 “放心吧姐,早准备好了,还不少呐~” 在门口准备草料的陈二妮儿答应了一声,闷着头就要进屋去拿奶糕。 她为人冒失,性格大大咧咧,说白了就是有点儿虎,因为不仔细,时常磕碰。 这不,刚跑没两步,就和一个抱孩子的妇女迎面撞了个满怀。 “哎呀!小心!小心!”这一下可把陈母给吓坏了,大人磕一下没事,大不了被骂两句,怀里的孩子却是金贵。 陈家娘仨连忙将倒在地上的妇女拉起来,扶到门槛上坐下,拍干净她身上的泥雪后,陈大妮儿才惊觉这不是妇女,是个扎着大辫子的姑娘。 瞧着很是眼生。 第588章 颠倒 “对不住!对不住!俺不是故意的,那个··你···你没事儿吧?娃没事儿吧?”见闯了祸,陈二妮儿一脸后悔,忙不迭的给姑娘道歉。 好在路上有积雪,冬天人也穿的厚,大人和娃娃都没受伤。 松了口气,陈大妮儿这时才问面前始终一言不发的大姑娘是打哪儿来的、有没有亲戚在这庄上住、为啥大冬天不待在家里,要抱着娃在道上晃悠。 一连串的问题递到姑娘面前,她也不回答,半晌,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俺···俺···”姑娘支支吾吾哭了半天,突然膝盖一软,屁股从门槛上滑下,直接跪在了陈家娘仨面前。 “哎呀!你这是干啥呀?快起来!地上多凉啊,再把膝盖跪坏了。”陈母被吓了一跳,伸手一把将人拉起来。 这姑娘看着还没自个儿闺女大,想必是遇上了什么难事,陈母心里想着,面上有些不忍。 “娃,你爹和娘呐?不哭了,有话好好说,咱进屋去暖暖吧。”陈母扶着姑娘,陈大妮儿抱着孩子,娘仨关上院门,进了里屋。 坐在热乎的大炕上,又喝了一大杯热水,佟佳丽才总算是回了魂。 天气很冷,但她之所以失魂落魄却不全是被冻的。 小花被她卖了,此刻她左边棉衣兜里装着的,正是卖妹妹得的三十块钱。 一个小时前,妹妹双手死死抓着她的衣角,哭喊哀求着要跟她回家,可她没有回头,就这么一口气跑到了陈家门口。 “小花···”只是轻轻念到这个名字,佟佳丽就泪如雨下。 三十块钱,赔给秦小妹绰绰有余,爹娘的安全总算有了保障,可佟佳丽没打算停下,她想把小多也卖了,上公社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把两个弟弟带回来。 视线扫过陈家屋里干净整洁的地面和摆放整齐的家具,佟佳丽点点头,觉得这户人家就不错。 富裕,善良,娃也不是很多,小多在她家养着,比在佟家有福气。 “大妹子,你还没说你是从哪个庄上来的呢?这么冷的天儿,这么小的娃娃,你带她来是投奔亲戚吗?”陈大妮儿一癫一癫的哄着孩子,出声打断佟佳丽的沉思。 “啊?哦哦,俺···俺带妹妹来,是···是为了···”佟佳丽抬头见陈大妮儿逗孩子,陈二妮儿和陈母也都去看稀奇,终于下了决心。 她从炕上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任凭谁拉也不起来,哭叫道:“一看你家就是好人家,心善、有福,俺···俺家遭了祸,实在是养不活娃了,求求你们留下她吧,就···就随便给俺拿点儿改姓钱就行!” 此话一出,屋里一片寂静。 陈大妮儿一改刚才的轻松模样,好像怀里抱着一枚炮弹似的,小心翼翼的将孩子还给了佟佳丽。 一副怕娃当场爆炸,把她炸死的样子,躲开老远。 站她旁边的陈二妮儿和陈母也收起了笑模样,皱起眉头。 在场的都不是小孩儿了,前些年日子不好过,卖儿卖女的人户多着呢,佟佳丽话虽说的比一般人好听,但也难改其目的本质。 就是说出朵花来,不还是想卖人吗? 关键这也不是前些年头了,她敢卖,老陈家还不敢买呢,到时候一个连带责任下来,陈家挨了批斗,陈大妮儿可就别想进兽医站了。 再说了,就是不犯罪,卖这么小的孩子也是丧良心,咋能干这事儿? 陈母是个善良的女人,她这一辈子没受过什么苦难,丈夫疼她,闺女们也都听话,几乎是习惯性的不愿将人往坏处想,忍不住规劝道。 “这么小就能看出来眉清目秀,多招人稀罕呀!家里哪怕真遭了难,也不能卖了她呀!不管啥祸事,只要一家人一条心总能扛过去的,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她一个外人尚且这样想,佟佳丽本人当然更加痛苦。 小花已经记事了,生产队里的社员又不能随意迁户,以后家里好了,她们想来把人认回去也是可以的。 小多却不一样,她还太小,根本不记得人,真等过个十年八年来认,她怕是早被买主养熟了,想认也认不回去,佟佳丽最舍不得的就是她。 一想到要彻底失去这个妹妹,她就心如刀割。 陈大妮儿和陈二妮儿也和母亲一起劝说佟佳丽,叫她把孩子带回去,千万别干让自己后悔的事儿。 可佟佳丽只是一味的哭,摇头,咋说也不肯走,心底里恨毒了把自己一家逼到如此地步的秦小妹。 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被仇恨压抑太久,佟佳丽只觉憋的难受,不吐不快。 反正这户人家不认识她,也不认识秦小妹,正好倾诉。 还没被仇恨冲昏头脑,佟佳丽确定这户人家不会认识秦小妹后,才终于骂了出来。 “大娘!大姐!俺家被一个小娼妇给害苦了!两个弟弟生死不知,不给她钱,她还威胁要报公安抓走俺爹俺娘,俺实在是···实在是没办法了!” 还有这事儿!老陈家娘仨都惊了,忙细问。 佟佳丽抽抽搭搭的,把老钱家一家四口轮着骂了一遍才道: “也是俺们运气不好,摊上这样的人家!媒人只说她家条件好,叫我和她哥哥相亲,谁知道俺俩没看对眼儿,她倒和俺弟弟好了! 俺弟弟可是个老实人,从小到大就没干过一件坏事儿!胆子小着呢!被她勾的夜半三更去私会···,本来嘛,大家思想都开放了,自由恋爱也不是啥丢人的事,可这姑娘不安好心! 勾引了俺弟弟,人去了她又不愿意了!喊来人把俺俩弟弟打了一顿,送去公社还说要治他们流氓罪,挨枪子儿!” “太过分了!公安就没下来查吗?这是草菅人命!”陈大妮儿拍案而起,气的脸红脖子粗。 佟佳丽抹了把眼泪,继续哭。 “还不止呢~俺俩弟弟都叫她给祸害了,她还不肯放过俺家,连夜叫人来把俺家房子给推倒,还把俺爹的腿也打断了! 俺去说理,他们一家给俺好一通吓唬,说是···说是不给钱,就要叫公安把俺爹俺娘也抓走!就算不吃枪子儿,也得判劳改。 你说说···这要叫她如愿了,俺这一家还咋活呀?这不实在是没法子了,要不俺也不能卖了俺妹妹呀!呜呜呜~” 第589章 送给你家 佟佳丽哭的实在是惨,连带着陈家娘仨心中也泛起酸楚。 这狗屁的世道,挣口吃的都得拼命,还要防着黑心害人的,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 “唉~别哭了娃,你是哪个庄上的?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儿你们大队长就不管?不行你上公社告去吧,这实在是太欺负人了!”陈母义愤填膺,真心实意的给佟佳丽出主意。 陈家姐妹也附和母亲,“就是!上公社告去!这是咱们平头百姓当家做主的年月,怕她干啥?有道是有理走遍天下,啥也不怕!” “咋说也比卖人好,你快别哭了,咱们跟你一块想办法!”陈大妮儿扶起佟佳丽坐在炕上,妹妹和母亲也围了过来。 终于有人站在自己这头安慰,佟佳丽发泄一通后果然觉得舒服多了,抽抽搭搭的趴在陈大妮儿怀里,瞧着十分可怜。 她也就是说说罢了,真上公社去告状她可不敢,爹早就教过她,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嘴长在自己身上,咋说还不是随她高兴。 “呜呜~”佟佳丽抹了一把眼泪,看向自己怀里的幺妹,“俺真舍不得幺妹···可家里这个样,娃跟着俺也是受罪,大娘大姐!你们都是好人,能不能···能不能暂时收留俺妹妹?俺一定会回来接她的!” 必须得来接才行,妹妹还小不认人,不早点接走,娘岂不是白生养她了? 这屋里的男人不在家,女人又都是些软性子,正好将幺妹放在她家养着。 等过个三五年再来接走,一毛钱不用花就能养活妹妹,这家娘仨也积了德,两头便宜! 越想越觉得可行,佟佳丽也不哭了,看向陈母的眼神亮晶晶的,“大娘,您刚不还说俺妹妹长的俊嘛?您喜欢就养着,当是可怜俺们姐妹,发善心帮帮俺家吧!” 没想到她画风一转,不卖孩子改送孩子了,陈母被佟佳丽问的噎住,立马以求救的眼神看向两个女儿。 她只是心软善良,又不傻! 替别人家养孩子这种事情,百害而无一利,陈母说啥也不敢往身上揽。 心善归心善,可这是进人口的大事,她不可能只听佟佳丽三言两语就定下来。 谁家也不是粮食多的吃不完,非亲非故,甚至连名字都还不知道,佟佳丽这样说,未免也太不识相,太难为人了。 娘仨里头,老二陈二妮儿最虎,话说的也直,她有些不高兴,下意识的就拿话杵佟佳丽。 “同志,你这是啥意思哩?你家遭了祸养孩子做难,要想寄养俺们能理解,谁家还没个亲戚呐?可你看咱不是一个庄上的,又没啥关系,你把娃给俺们养着···凭啥呀···” 话糙理不糙,虽说讲的是直白了点儿,不中听,可本来就非亲非故的,给啥面子呀? 陈母难得的没有训斥女儿,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怪只怪佟佳丽将人当傻子算计。 你送人就送人,这年头生下娃又养不活的人户多的是,可送了人就得当没生过她,从此更名改姓,彻底斩断关系。 哪儿有白养个七八年,你再给接走挣彩礼钱这样的好事情? 陈家三个女人统一战线后,又退回了小凳子上,远远看着炕上的姐妹俩,一脸防备。 没想到这户人家瞧着人傻钱多心肠软,却并不好糊弄,佟佳丽暗暗叫了声苦,知道如意算盘落空了,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大娘大姐,你们别误会俺,俺不是坏人,俺一家子都是老实人呀!是俺不会说话,嘴笨,但俺也是真没法儿了!亲戚们···亲戚们也帮不上啥忙··” 佟佳丽这人奇就奇在,甭管有理没理哭的那是真情实意,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受了啥天大的委屈,眼看就要活不成了呢。 瞧着是挺可怜的,可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解释,陈家娘仨脸更黑了。 这时候还是人情社会,一个庄上住着的社员低头不见抬头见,哪怕街坊邻居关系也是很要好的,更别说是家族亲戚了。 没分家的不用多说,就算分了家的,大家日常相处也很亲近。 就连生产队分活都会照顾人口多的大家庭,一个责任地,往往会由一个大家族负责。 如果说天天搁一块儿干活都培养不出感情来,这只能说明佟家根本就不像佟佳丽所说的,一家子都是老实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 老佟家劳力少,人口却多,又没啥拿得出手的本事,因此年年借钱、年年打秋风。 亲戚朋友们看见他们一家都要骂一句晦气,恨不得躲远远儿的才保险。 就是父辈兄弟也早不往来,更别说隔壁邻居了。 佟佳丽记得,自家左右两边住着的人户,算上去年已经是第三次加高围墙了。 人家甚至愿把买粮食的钱花在加高围墙上,摆明了是不想与他家有牵扯。 孤立无援,但凡还有地方能凑、能借到这笔钱,佟佳丽也不能打上两个妹妹的主意。 越想越觉得悲哀,知道自己没有别的路走,老陈家这么好,佟佳丽也不愿意轻易放手,索性膝盖一软又跪在了地上,使出了老招数。 “大娘大姐!你们就可怜可怜俺吧,俺小妹已经饿的快撑不住了,你们就当救条小猫小狗,把她留下吧!” “哎呀!说话就说话,你好好坐在炕上说!跪下吓唬谁呐?不知道的人进来,还以为俺们把你咋的了呢···”陈二妮儿翻了个白眼,有些不喜欢佟佳丽。 在她看来,有理就有理,没理就没理,说的明白清楚最省力气,像佟佳丽这样问了就知道哭,动不动下跪威胁人家的,算咋回事儿? 再说本来就是她强人所难,咋好意思哭? 她们非亲非故,谁也不欠谁的,就是不帮佟佳丽将她扫地出门,别人看见了也说不上一句不好。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二妮儿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佟佳丽要真是老实人,现在就该抱着妹妹麻溜的赶紧走! 这又哭又闹又下跪的,瞧着就不省心,谁敢留她妹妹呀? 看出来陈二妮儿是个暴脾气,佟佳丽不敢再对着她哭,转头面向陈大妮儿和陈母道: “俺没要吓唬谁的意思,实在是被逼的没活路了!大娘大姐,你们就行行好吧,小妹还小,吃不了多少的,俺要把她抱回去,俺们姐俩都得被那小娼妇搓磨死!你们就当做好事儿吧!” 这咋越说还越严重了呢? 陈大妮儿一脸怀疑,心想新中国成立都多少年了,现在谁敢这么张扬的压迫人?就不怕被批斗吗? 为防自己管了不该管的事,陈大妮儿严肃的问佟佳丽:“你老实说,你到底是哪个庄上的?叫啥名字?还有那个小···就是欺负你们的人,她姓啥?家住哪里?” 有戏! 见陈大妮儿开始打听起自家的情况来,佟佳丽心底陡然升腾起一丝希望。 没多想,她张口就道:“俺家姓佟,真是好人家来的!欺负俺家的人住大溪沟村,姓钱,叫啥名儿俺不清楚,但听她家里人都喊她小妹!” 第590章 巧了不是 大溪沟村,姓钱,小妹。 听完佟佳丽的话,陈大妮儿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 她不懂,小妹同志?是她认识的那个小妹同志吗?咋和佟佳丽说的出入这么大? 怕认错人,陈大妮儿又确认道:“你说的钱家,是做木匠的钱家吗?他家几口人?你都见过吗?” “是,听媒人说是做木匠的,他家几口人俺也不清楚,除了老的,就只见过那个叫小妹的恶婆娘和她哥。她哥可凶了!长得又高又大,动不动就摸刀子要捅人,瞧着就不是好人!” 想起凶神恶煞的钱庆春,佟佳丽仍觉得有些心悸,随即补充道: “人凶也就算了,她家还养了条大狗!纯黑色的,吓人的很!唉~要不是这狗把俺俩弟弟给咬坏了,那天他们早跑了!肯定不能被钱家的小娼妇害了···” 话都没说完,佟佳丽就抹了把眼泪。 不难看出,她是真心实意的觉得俩弟弟受了大罪,心疼的都快不行了。 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佟佳丽低声啜泣,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良久,陈大妮儿默默的坐到佟佳丽旁边,接过她手里的孩子放在炕上,然后亲昵的挽住她的胳膊,语气听不出情绪。 “这还真是一家子恶人,佟家妹子,你今天来只带了小妹吗?其实俺家在庄上也算说的上话,说不定以后可以照顾一下你别的妹妹们。” 和陈二妮儿不一样,陈大妮儿始终表现的很和气,佟佳丽不疑有他,抹了一把眼泪,激动道: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俺还有个妹妹,已经快五岁了,干活那是又快又好没得挑!被你们村口院儿里有井的那户人家给收留了,幺妹还小,在这庄上她们姐妹俩也有个照应,求你了姐,你就收下幺妹吧!” 都到这份儿上了,佟佳丽也没歇下要将幺妹塞给陈家的心。 她也确实会挑。 村口那户人家家里有井,不是有壮劳就是有钱票,总之饿不着小花。 老陈家院儿里就停着一辆驴车,不用说也是有余人家,幺妹的日子指定能有保障。 说到底,这都是以后要认回来的自家人,她们过得好养的身子骨结实,对佟家来说是好事,佟佳丽自然尽心安排。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陈家比佟佳丽预想中的要难缠许多,浪费了不少时间,她已经有些心急了。 “是吗?那确实很好,不如这样吧。”陈大妮儿脸上扯出个僵硬的笑来,“你就把那个妹妹也带到俺家来得了呗,俺们给你一块儿养了,姐妹俩在一起也不孤单,咋样?” “姐!你傻了呀?咱家哪儿来的粮食一口气养俩白吃饭的娃?你···”陈二妮儿急了。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一把拽到了角落里,“你大姐说话你着啥急?把嘴闭上!” “娘~” “抽你信不信!” “哼!” 陈母把鞋脱下来握在手里,陈二妮儿果然老实,不再打岔,陈大妮儿又看向佟佳丽,等着她回答。 就二妮儿这样的傻妮子都知道,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她佟佳丽还有啥好犹豫的呢? 见她迟迟没有说话,一副纠结万分的样子,陈大妮儿心中了然。 “你收人家钱了吧?给了你多少?” “搞半天原来是舍不得退钱啊~”陈二妮儿白了佟佳丽一眼,阴阳怪气道。 被戳破心事,佟佳丽一下慌了,额头上都冒出了虚汗。 “不!不是俺要的!是···是那家人心善,知道俺家遭了难日子过不下去,硬要塞给俺的!” “那就是收钱了,拿了多少?”陈大妮儿淡淡道,紧紧抱住佟佳丽胳膊的手微微用力,生怕人跑了。 俺拿了多少跟你有啥关系?又不是你给的。 佟佳丽心中腹诽,突然一个灵光乍现,急道:“大姐!不瞒你说,那家是给钱了,给了俺一百块钱,俺要是把妹妹要回来,这钱肯定要还给人家,可你也知道,俺家还得赔钱给那个小娼妇,所以你看这钱···?” 佟佳丽一脸期待的看向陈大妮儿,见她一脸的不信,有些着急。 “大姐,你好好算算,不亏的!那家一百块钱才得一个娃,你同样的一百块钱得两个娃,俺还给你省钱了呢!” 那俺家还得谢谢你喽?陈母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默默起身去将屋门锁上。 一说到钱,佟佳丽脸上的悲伤委屈全不见了,什么收留不收留的鬼话,也全忘干净了。 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的还是卖人,甚至都明码标价了。 买小花的那户人家给的是三十块钱,佟佳丽却管陈大妮儿要一百块钱,还了兜里那家给的三十块她也还能剩下一百块钱。 那可是一百块钱啊!得买多少粮食、买多少猪肉呀? 辛辛苦苦养育十八年的大姑娘,彩礼钱最多也就一百块钱,两个加起来还没五岁大的小丫头就能卖一百块钱,佟佳丽觉得自己很有做生意的天赋。 她喜的眉毛眼睛全弯了,刚才那股伤心劲儿早不知道抛到了哪里去,更没有一点儿舍不得妹妹的样子。 气极反笑,陈大妮问出了自己想问的,又听见院门口传来动静。 知道是父亲遛弯儿回来,她不再演戏,抱着佟佳丽胳膊的手一用力,顺势反剪她双手,将人压在了炕上。 “呀!干啥呀?你这是干啥呀?”佟佳丽一头雾水拼命挣扎。 陈大妮儿呸的一口,啐在她脸上,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敢编排俺异父异母的亲妹妹,老娘活撕了你个人贩子!” 第591章 活了 佟佳丽被陈老七父女绑在驴车上送到大溪沟村来时,秦小妹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柴火填进灶膛里,准备烧水拔鸭毛。 软了一天一夜肯定是没救了,连老梁头看着鸭子是直摇头,交代秦小妹赶紧起锅烧水,再晚肉就不好吃了。 心里有些难过,麻鸭是这家里当之无愧的劳模,有它在,秦小妹天天都有鸭蛋吃,当然舍不得。 “唉~”叹了口气,秦小妹拿起菜刀,打算去后院儿给鸭子一个痛快。 突然,她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又难掩激动的女声。 “小妹!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儿,这就是你家吗?” 陈大妮儿被钱庆春领着爬上小坡,看见眼前收拾利落的三间小屋,顿时瞪大了眼睛。 来时钱庆春就告诉过她,这三间小屋全是小妹一个孤女自己置办的,听说前身是废弃破落的山神庙,可眼下哪儿还看得出来。 作为保安兼门卫,丧彪见来了客人连忙站起来,从气味中分辨出不是坏人后,就吐着舌头摇着大屁股上前待客。 “呀!狗子也在家呐~快叫俺瞧瞧恢复的咋样啦,还敢偷吃吗?” 等离得近了,丧彪才仔细闻了闻陈大妮儿身上的味道,这微微发苦的药味,还有些奶香,不难闻,可这狗腿儿咋忍不住发软呐? 被刻意遗忘不愿想起的某段记忆被这气味触动,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小手轻轻叩响了丧彪的记忆之门。 它想起来了!丧彪在这个瞬间瞳孔地震!又想起了那双无情伸进它喉咙的手,还有那包差点儿叫它把肠子拉出来的药粉。 坏了! “嗷嗷嗷!嗷嗷嗷嗷!”惨叫声突然炸响,吓了站在陈大妮儿身边的钱庆春一跳。 他想安抚丧彪,但没如愿,狗子吓破了胆,老鸭汤也顾不上喝了,恨不得自己长了八条腿,连滚带爬冲进了竹林里,任凭秦小妹喊破嗓子也没把它唤回来。 “丧彪!丧彪!就快炖肉了,你上哪儿去?”秦小妹无奈,对着陈大妮儿歉意一笑,“大妮儿姐你别介意,这狗就这怂胆儿,野惯了~快进屋坐吧!” 将客人让进厨房,陈大妮儿见秦小妹提着菜刀,好奇道:“你要干啥去?俺帮你一起呗。” “用不着用不着~姐等着吃肉就行哩,我那可怜的蛋鸭···已经挣扎不了了。”说这话时,秦小妹神色有些落寞。 她是真不想吃了麻鸭,吃鸭蛋多好啊?可是没办法,只恨歹人不讲武德,竟然给无辜的鸭子投毒。 知道自己赶上吃鸭子,钱庆春还挺高兴,接过菜刀撸起袖子,就要去送麻鸭最后一程,不过被陈大妮儿给拦住了。 她是个兽医,多年积攒下来的除了医术还有职业病。 “不急,俺先瞧瞧,啥药这么奇怪,别再把人给吃坏咯。” 这话倒是提醒了秦小妹,不查清楚麻鸭被下的是啥药,万一人吃了鸭肉也被药翻可咋整? 将陈大妮儿领到后院儿,秦小妹打开竹编的笼舍把软塌塌的鸭子抱出来,一脸悲痛。 这沉甸甸的分量,秦小妹真是精心喂养了的。 就着秦小妹的手翻看了一遍鸭子全身,又把吃剩的豆渣饼拿在手里又闻又搓,忙活半天,陈大妮突然笑了。 “庆春兄弟,这鸭子咱们没口福,吃肯定是吃不上了,给它放回去吧,药下的重,不过算算也该醒了。” 面对兄妹俩的疑问,陈大妮儿解释说鸭子压根儿就没中毒,豆饼里掺的是兽用麻药,劲儿大但是不要命,她熟的很,过劲儿就好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这句话,陈大妮儿话音刚落,秦小妹怀里的鸭子突然一蹬腿儿,虚虚睁开了眼睛。 “活了活了!我的鸭子它活了!”秦小妹激动道。 见状钱庆春也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陈大妮儿的眼神里满是崇拜。 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大,和成熟稳重的陈大妮儿相比,他却像个毛头小子,总是一惊一乍的。 “神医啊!摸一下鸭子就活啦?丧彪也是你救的,就下了两包药,死狗也回魂了,牛哇!” 好友梁平现在也是兽医了,但在钱庆春看来,他和陈大妮儿无论如何也不能相提并论,差的远着呐! “太好了!大妮儿姐今天就在我家吃饭吧。上回丧彪的事儿也是,还没好好谢谢你呐!”秦小妹把鸭子放进笼舍,领着二人又进了厨房。 “不急,吃饭还早呐,俺这回来是有事儿和你说。”陈大妮儿想起佟佳丽,收敛了笑模样,将自家今天的遭遇和秦小妹说了。 “人已经被绑回来了,就在钱家押着,你爹娘去找大队长了,俺和庆春兄弟来喊你一声,你要去看看吗?”陈大妮儿问道。 佟佳丽卖人和秦小妹没关系,但她扯谎骗人时说了小妹不少坏话,她去看热闹也不算是管闲事。 知道佟佳丽会有所行动,却没想到她竟然能狠下心肠卖掉自己亲妹妹,秦小妹有些恍惚。 她本来想着,老佟家已经无甚亲戚可以往来了,要用钱只能找那个没露面儿的介绍人去借,到时候狗咬狗闹起来,她正好把人揪出来。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回过神来,秦小妹赶紧退出灶膛里燃烧的木柴,锁好家门,和钱庆春、陈大妮儿二人一起去了钱家。 他们到的时候大队长还没来,陈老七怀里抱着个娃,守着被捆成粽子扔在地上的佟佳丽,就坐在钱家院子里。 周围早已经站满了来看热闹的社员,见秦小妹和钱庆春回来,赶忙给兄妹俩让了个道。 人群里有嘴快心急的,忍不住好奇,伸长脖子问钱庆春:“咋回事儿啊庆春儿!前两天不说只是相亲吗?咋连娃都抱回来啦?” 本来就烦佟佳丽,听人这么说,钱庆春拳头都攥紧了。 “瞎咧咧啥呢!这就是个人贩子!没见是陈庄的老乡绑了给咱送来的吗?她在外头卖人,还说是咱们大溪沟村逼的,等着吧,今天有她好看的!” 陈老七坐下就不说话,佟佳丽被丢在地上也不开腔,周围社员看了半天热闹还啥也不知道,只能自己瞎猜。 这会儿听钱庆春一解释,人群中顿时就炸开了锅。 “好不要脸!难怪白送人家都不要,她肯定是记恨上了!” “那也不能瞎说是咱们逼她卖人啊!这锅俺可不背,人贩子可是要蹲劳改的,说出去也难听不是?” 第592章 审 乡下地方没啥娱乐,老佟家和老钱家那点儿事儿,这段时间在生产队里传得沸沸扬扬,庄上的老老小小多少都知道一些。 后来佟佳丽又上钱家来闹过,更是露了脸。 经过上回钱大娘的解释,大溪沟村社员都知道了老佟家没好人,特别是他家的大妮子佟佳丽,尤其是个会搞事儿的主儿,对她没有一点儿好印象。 偏她自己不当人,把亲妹妹卖去陈庄换钱,被发现本来就逃不了法办的命,还敢说是被大溪沟村给逼的没法儿了才这么干的。 难怪陈家要把她送回来,这要不打她一顿可不能平民愤! 现实点儿说,如果单单只是老钱家的事,社员们顶多看个热闹,可要是触及了本身利益和名声,那就不能轻易放过佟佳丽了。 人证有,物证也有,社员们商量着要不要直接将人送到公社去。 卖人可不是能随便糊弄过去的,打从佟佳丽接过那三十块钱起,她的罪就定了。 走到院子中心处躺着的被捆成粽子的佟佳丽面前,秦小妹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轻蔑。 “还以为你们一家感情深厚,一个也不能少呐,结果就值三十块钱?” 来的路上,陈大妮儿已经将她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给了秦小妹。 她们父女找到买下小花那户人家时,人家明白说了,是佟佳丽明码标价,找人家要的三十块钱。 那赃钱已经被搜出来当做证据递给了大队长,那户人家怕人财两失,佟小花暂时就留在了陈庄,等着公安去了解情况。 说起来,要不是佟佳丽运气不好,误打误撞走进陈老七家,被陈大妮儿识破谎言擒拿在当场,陈老七此时怀里抱着的婴儿一定也已经被她卖掉了。 被秦小妹嘲笑一番,佟佳丽本来就面如死灰的脸色更加难看,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没成功,只能趴在地上仰望秦小妹“得意讨厌的嘴脸”。 “小娼妇!阴魂不散,走到哪儿都能遇上你的恩客,今天算俺倒霉!你一定会得报应的!” 都被捆成这样了,嘴还挺硬,钱庆春气不过,上去就给了佟佳丽一脚,踹的她整个人掉了个个儿,再也看不见秦小妹。 “有病啊!你自己魔障祸害自己家去,我们招谁惹谁了?” 她不会是演上瘾,把自己都给骗了,真以为是被迫害被强逼着不得不卖人的吧? 有的人天生的一根筋,认死理,正常人是理解不了的。 佟佳丽打心底里认为自己俩弟弟犯的事儿不打紧,是秦小妹漫天要价,老钱家得理不饶人,她当然委屈。 这一路上她也求过陈家父女,向他们一遍一遍哭诉着钱家有多欺人太甚,可无奈人家根本就不听她的。 也不知道秦小妹给他们灌了啥迷魂药,哄的陈家这么信她是个好人,佟佳丽说的难听还挨了两个大嘴巴子。 明明好不容易才狠下决心,也拿到了钱,眼看一家子就要有救了。 “小娼妇!”佟佳丽恨的咬牙,正要骂几句难听的,就听院门口一阵喧闹,是大队长来了。 李祖富和佟佳丽不算陌生人,只是头一回见面实在没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再见到这个扒了自家房子、打断父亲双腿的仇人,佟佳丽恨从心头起,破口大骂道: “看吧!就知道你们是一伙的!都是一伙的!都欺负俺家没人!没天理···真是没天理呀!欺负老实人你们···” 翻了个白眼儿,陈大妮儿没好气的打断佟佳丽喋喋不休的咒骂。 “你说你也是个二十好几的大姑娘了,咋就和你说不通呐?你弟弟犯的事儿枪毙是肯定的,你卖自己亲妹妹也逃不了被审。有力气在这儿叫唤,不如想想一会儿上了公社看见公安咋说吧!” 见公安?还要上公社!佟佳丽脸上的慌张隐瞒不住,她刚要说些什么,却被钱庆春冷笑着打断。 “咋说?那肯定得抓住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诉说冤屈呀!你不总说自家有理,总说被逼无奈,总说自己很可怜吗?正好分辨分辨呗!免得到处败坏咱庄上的名声,叫咱们吃哑巴亏!” 佟佳丽在陈家胡诌的那一嘴谎话,也被陈大妮儿三言两语说给了在场所有人听,和佟佳丽说的那些歪理比起来,她被捆挨揍真是一点儿不冤枉。 和地痞无赖、流氓混子打惯了交道,李祖富一开始就知道自个儿和佟家人一定还会见面,但没想到这么快。 而且佟佳丽还是被陈庄老乡当场捉住,扭送到大溪沟村来的,因此他十分重视。 将板凳儿让给大队长坐着,陈老七抱着孩子站在一边,陈大妮儿和钱庆春兄妹也没再对佟佳丽说些什么,安静的等着大队长说话。 李祖富是个好人也是个好队长,他做出的一切决定都是在为生产队社员们的利益做考虑,所有人都服他。 气氛有些压抑,这对佟佳丽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不想上公社,也不想见公安,其实潜意识里她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但犯事儿的毕竟是她的家人!她护短也在情理之中。 说到底还是要怪老钱一家!竟然能狠心对自己一家人赶尽杀绝,那小娼妇身上又没掉块肉,凭啥要弟弟偿命? 这事儿无论多少人来劝,就是说出朵花儿来,佟佳丽也接受不了,所以李祖富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劝她。 清了清嗓子,李祖富问倒在地上恨红了双眼的佟佳丽道:“你把你妹妹卖了三十块钱?然后又改主意管陈家要一百块,打包买一送一是不是?” 用佟佳丽的话来说,这一百块钱是还给买走小花的那户人家的,小多不要钱,白给,确实是买一送一没错。 这是事实,可佟佳丽没打算认,她挣扎着吼道:“俺也不想卖了妹妹!那是俺亲妹妹呀!都是···都是她!她这个小贱货!是她逼俺的,她说不给钱就把俺爹俺娘给···” “没问你这个,你就说三十块钱你拿没拿!一百块钱你要没要!”李祖富突然拔高声调,手指着死不回头的佟佳丽怒吼。 后者被他吓了一跳,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的说:“是···是拿了三十块钱,可那是人家非要给俺的!一百块钱俺是要了,可也没说陈家一定要给啊!她···她们不给俺,俺就不要了呗!” 什么是泼皮无赖? 什么是滚刀肉? 见了棺材还硬撑着不掉泪,说的就是佟佳丽。 第593章 杀人诛心 人群一阵阵骚动,围观的社员们情绪高涨,纷纷破口大骂。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俺就说活的久啥都能看见吧?” “老钱家真可怜,就庆春儿这么一个独生儿子,啥样的姑娘不好配?介绍的人心是真黑呀···” “这老佟家算是五毒俱全了吧?娘老子不老实、儿子抢人、闺女卖人,这下一家整整齐齐可算是一个也没跑了,得在学习班里团聚咯~” “也是他家倒霉!老钱家脾气可真硬啊~闹起来也不管名声好不好听,嚷嚷着就要报公安,丢死人哩····” “诶你咋说话呐?没半夜拨你闺女门销心里不痛快啊?” “你说啥呐!” “说的就是你!老不要脸!” 看热闹的人多了,意见不统一,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外头闹哄哄的一团,小院儿里倒是安静,老钱一家没说话,陈家父女也不敢瞎说,只有李祖富和死鸭子嘴硬的佟佳丽仍在对质。 双方都觉得自己占理,一时之间谁也说服不了谁。 “你真该听听你弟弟是咋招供的,他就是个龌龊的强奸犯!一枪打死都算便宜他的,你还觉得委屈有理了?该把你也抓起来枪毙!思想堕落!”李祖富说话很重,明显是在借机给社员们上课。 要论口才,佟佳丽远不如李祖富,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闻言脸色虽然难看,但仍死咬着嘴唇,摇头不肯认错。 “俺弟弟招供肯定是你们逼的!电影里可说了,公安是要打人的,俺弟弟从小就经不住打,一挨揍指定让说啥就说啥哩!” 啪!李祖富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怒喝道:“你别以为你年轻就能乱说话!告诉你,你是要负责任的!你弟弟不仅是强奸犯,还是个窝囊废!还没动他一下就自己交代了,这你咋说?” “那俺也不认!俺弟弟俺最了解,老实的很!肯定是被人勾引的!” 话题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来到了老钱家这边,佟佳丽始终觉得强奸是两个人的事儿,她不信秦小妹就一点儿错也没有。 对公安没把秦小妹带走审问一直耿耿于怀,觉得钱家肯定使了钱或是找了关系,要对付她一家。 也不想想,花钱费力对付他们这连锅都揭不开的一大家子人,能得啥好处? 就这么拉扯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李祖富是累了还是想开了,总之他知晓自己啃上佟佳丽这块硬骨头,今天这事儿大概是不能办得太好看了。 既然这样。 李祖富突然收敛怒容,又气定神闲的坐回到凳子上,改了策略不再与佟佳丽争辩,硬要她认罪,而是好心的告诉了她家人的情况。 “说起来,你没跟着一块儿上公社去,今天一天忙着卖人也没待在自己家里,应该还不知道消息吧? 昨晚上你俩弟弟就判了,大的那个判了死刑,小的那个八年劳改。听公安同志说,好像是要把他这一批劳改犯送到新疆去摘棉花,那活儿可不好干呐~” 死刑?八年劳改?还要送到新疆去!佟佳丽那自李祖富来了以后就一直保持着的倔强表情,头一次出现裂痕。 她不可置信的摇了摇脑袋,随后仿佛呓语一般的念叨着。 “不可能···不可能啊!你们凭啥判他死刑!强奸吗?又没奸到!说俺们抢人也是没凭没据,你们凭啥判俺弟弟死刑!” 佟佳丽越喊越大声,只觉心脏痛的无法呼吸。 她和弟弟佟贵林是一胎双生,打从还在母亲肚子里就相依相伴,出生以后更是一天也没分开过,怎么也想不到会在二十二岁这年天人永隔。 瞧她那样子像是在质问,李祖富也不气,不紧不慢的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道:“凭啥?就凭他交代的罪够重!思想够危险!就不能留他活着!这可是你弟弟自己交代的罪状。” 就这点儿心理素质还敢逼奸?当时在场的公安都笑了,说见过蠢的,没见过像佟贵林这样又蠢又坏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祖富那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刺激到了佟佳丽,她拼命挣扎着,嘶吼着,活像一头待宰的年猪。 动作很激烈,但没啥大用。 直到耗光了力气,佟家丽才停止咒骂,双眼赤红的瞪着李祖富,好像在看杀父仇人。 喘着粗气问道:“那喜乐呢?他还那么小,啥也不知道!咋能判他八年劳改!还送到新疆去···那是啥地方?他去了还能活?” “这个你不该问我。”李祖富一拍手,耸耸肩。 “我是队长,不是公安,人家咋量刑咋判断我也不懂。至于送到新疆去···算他倒霉吧!刚好赶上这一批了。不过上一批去的也不是啥好地方,没啥好挑的。” 事实摆在眼前,可佟佳丽大概是个幻想主义者,疯的不轻。 她不肯认命,挣扎着往前蛄蛹了一下,歇斯底里的喊道:“那俺爹呢?俺娘呢?他们在公社咋可能眼看着公安瞎判,冤枉好人?” 不是你管这叫好人吗? 佟佳丽意料之外的离谱发言实在太多,李祖富都不知道该咋说了,索性痛快的给了她最后一击。 “你爹你娘倒是全程参与,也闹过哭过,可惜你弟弟倒得实在太干净,连心理活动都说的明白清楚,生怕别人理解不了。 我看他是没啥求生意志的,就劝他们放手了,毕竟你们家也不缺这一个两个娃是不是?” “放你的屁!”佟佳丽怒吼,随即放声大哭。 “弟啊~呜呜呜,你真是命苦啊!叫黑心烂肠的娼妇把你给害惨哩!呜呜呜~” 她哭的哀戚,听者伤心。 说实话,要不是知道事情真相,院子里的这些人都要跟着掉眼泪了。 陈大妮儿见佟佳丽一副肝肠寸断,要不是有绳子捆着恨不得当场撞墙,也跟着两个弟弟一起走的凄惨样子不像是装的,十分不解。 “队长说的也没错呀,你家又不缺那一个两个,你瞧瞧你,一卖就是俩,还买一送一,两条人命在你心里不就值一百块钱吗?这会儿哭啥呀?” 第594章 民兵队 杀人诛心。 没想到陈大妮儿补起刀来又快又狠,秦小妹反应过来暗道声好,忍不住看向她的方向,默默比了个大拇哥。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吗?恐怖如斯。 眼看着不久前还一人舌战群儒丝毫不落下风的佟佳丽,此时已经脸色灰败,面容黯淡,一副就剩半条命的样子,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不服大队长的。 该! 佟佳丽明知道自家兄弟干了那遭人唾弃的事儿,还一副我弱我有理的样子。 一口一个欺负老实人,可膈应死老实人哩! 就该先把她心伤透,牛脾气也磨光,然后再丢到公社去判刑! 今天这热闹看的比过年放电影儿还有意思,社员们越聚越多,说话的声音却很小。 生怕落下一句半句没听见,过后跟不上乡亲们讨论,一个个伸长脖子支起耳朵,就像等着老师上课的学生一样老实。 本来就有心打击这股子欺负妇女的歪风邪气,李祖富正愁没人当靶子,可巧佟佳丽就送上门来了。 机会难得,他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佟佳丽给乡亲们上课,句句都往人心窝子上扎。 “瞧给你难过的,让你卖掉的娃娃这会儿才该难过吧?你说你,同样是一家人,一碗水端不平你当啥大姐?” 诚然,人与人的价值是不同的。 在佟佳丽看来,明显已经成长为壮劳力的佟贵林,和听话照做的佟喜乐对家庭的帮助更多。 但她不该忘了,佟小花和佟小多与他们也是一母同胞,就不说对妹妹多好多喜欢,可拿去换三十块钱未免也太过分了。 别看佟佳丽现在哭的伤心,一副恨不得自己先死的样子,数钱的时候可是眉开眼笑的。 李祖富说完,陈大妮儿似乎是觉得还不够解气,接着补刀道:“大家伙儿是没看见她在俺家那副样子,先说给点儿改姓钱就行,多少都不挑理;又说白送也可以;后来见俺们娘仨好说话,索性狮子大开口,一百块钱都说出来了!这又是骗又是哄的,能是老实人?” 还好她们一家警惕,从头到尾就没信过佟佳丽一句话,要不小花和小多这俩娃怕是早找不见了。 “你就没想过,等你爹娘回来看见两个娃不在,管你要人你拿不出来该咋办吗?”抱着娃的陈老七终于开口。 这真是个好笑又愚蠢的问题,就连佟佳丽也被陈老七的“智慧”感动,笑出了声。 “呵呵···不过是两个女娃娃,能卖钱帮助家里是她们的福气,俺爹娘有啥好说的?他们对俺还不是说卖就卖?要不是一直没人出好价,俺早嫁人哩!” “再说了···”佟佳丽微微抬起头,看向陈老七怀里的佟小多时,似乎有些愧疚。 “再说了,困难是一时的!俺家要人有人,以后日子好起来肯定会把她们接回来的!俺没卖她们!” 一听这话,包括李祖富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合着你不仅是个人贩子,还是个诈骗犯?” 卖就是卖,送就是送。 哪儿有把钱拿走,等人家养活个五六年,再回去把孩子要回来的? 真能想好事儿! “你挺能耐啊~年纪不大花花肠子可不少,你爹你娘比起你来说还真算是老实人。”李祖富摇摇头,看着凶相毕露的佟佳丽,有些咂舌。 “这下好了,你弟弟枪毙,你嘛~估计也得劳改,家里除了老就是小,以后咋生活?这就是你给一家子做的打算吗?” 口口声声说着都是为了家里人着想,做出的一切决定都是被逼无奈,因为实在没有活路了。 然后就一番操作把自己送进了所里。 这不是典型是啥? “好好看看吧!这就是犯罪的下场!家破人亡都算是轻的,咱们大队也是该开开会,好好讲一讲其中厉害了。 咱们农民可以没有文化,但不能没有常识!别像这小妮子似的,犯了错还不晓得,乱喊乱叫丢人现眼!” 跟佟佳丽磨叽半天,费心劳力就是为了把她当个典型案例给社员们普法。 见人聚的多了,李祖富便站起来大声喊话,围观社员们知道佟家竟然得了这么凄惨的下场,也连声附和。 “是该开会学习哩,先进社员都应该帮扶老弱,没有逮着人家欺负的道理!” “可不是嘛,小妹过的好那是人家勤劳又肯干,手上活儿也做的灵巧,该人家过的好,谁也不能眼馋打坏主意!” 这话基本上是对着老秦家人说的了,毕竟前段时间牛金宝改姓上族谱的事儿大家还没忘呐。 他们说的好听是给秦守国过继个儿子留下根,实际图的是啥大家伙儿心里门清。 不戳破窗户纸,是给秦家那几个老棺材板儿留面子,谁知道人家根本不要脸。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等同于是指名道姓,人群里默默的退走了几个人,有眼尖的认出来那都是小溪沟村秦家的人。 “呸~不要脸的东西走了正好!瞧着就膈应人!” 有现成的例子血淋淋摆在眼前,效果就是好,李祖富很满意乡亲们的反应,笑着摆摆手,和气道: “大家伙儿嫉恶如仇,是咱们大溪沟村的福气!但是吧~同在一个生产队的乡亲们都是一家人,要互帮互助!对那些思想有堕落趋势的社员,咱们一定要及时帮扶拯救,这样咱们村儿才会越来越好,对不对?” “队长说的是!”有社员高声喊道,“最近咱们庄上老出事儿,俺提议!组建一支民兵巡逻队,着重照顾孤寡老人和多子女家庭,从根儿上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这是个好主意,李祖富眼前一亮,下意识看向说话的社员。 豁~那不是二狗吗?好小子,思想觉悟已经这么高了吗?真看不出来。 斟酌片刻,李祖富才点点头道:“咱们庄上人口多,有孤寡的老人,还有相当一部分失去父母的孤儿,他们的安全确实需要有人保障。 这样吧,等我把人贩子送去公社法办,咱们回来就开会把这事儿定了!” “太好了!” 社员们一片叫好声,其中二狗脸上尤为欣喜。 要组建民兵巡逻队,那就得牵上狗,队里的土狗肯定比不上丧彪,它指定得上! 大姐到底是女娃,长得又水灵,叫她带狗出去巡逻不现实,他和丧彪感情好,肯定能被民兵队破格收编! 这不掏上了吗!不把大宝给羡慕死才怪! 和狂喜的二狗不同,丧彪回到家中,见到笼舍里活蹦乱跳嘎嘎炫粮食的麻鸭,只觉天都塌了。 第595章 洗澡风波 佟佳丽被堵上嘴拖走了。 临走前秦小妹问她介绍人到底是谁,她没说,不晓得是她不知情还是不想告诉秦小妹。 佟小花被送回了老佟家,佟家兄弟判了,他们的爹娘改变不了审判结果,听说因为害怕看见儿子的尸体伤心所以没有观刑,已经回到家里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好听些的说法,事实是被枪毙的罪犯家属如果想收尸是要交钱的,他们哪儿肯为了个死人花这份儿冤枉钱? 左右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和别人没关系,大家也乐得装傻。 老钱一家不是好惹的,佟家就算有再大的火气,折了三个娃也该认清现实,夹着尾巴做人了。 这莫名其妙招惹来的奇葩一家,打这以后可算是偃旗息鼓,不再搞事。 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三天。 天气仍没有变暖的迹象,依旧是日日大雪,很少放晴。 大队长说到做到,那天之后开了个会,火速定下了巡逻队的人员名单。 都是庄上的青壮小伙儿,路线从村头大榕树开始一直到村尾小桥结束,途中两条分支路线,分别是河坝边和水库、山脚。 这些都是常出事故的地点,巡逻人员每天都得去瞧上一回,沿路还要照顾老人和孩子,虽然不是个美差,但青壮们都抢着报名。 这年头的人大都很有集体意识,一个庄上住着的就这几个人,谁家出了事儿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更别说巡逻队有配枪武器,也方便保护自家人。 年前牛家庄那事儿和年后老佟家这事儿都给社员们提了个醒,防人之心不可无,警惕一些,总比出了事才后悔要好。 二狗猜的没错,巡逻队征用了庄上的三只狗,其中就有丧彪,秦小妹很配合,表示能为人民服务她感到十分骄傲。 由于她思想觉悟高又很有奉献精神,巡逻队一感动,表示以后每天的入夜巡逻会优先保障她的安全,叫她不用担心害怕。 二狗作为狗保姆,果然也被破格收编,这给他乐的,尾巴差点儿翘到天上去,可把一帮小伙伴儿给羡慕毁了。 俗话说得好,芝麻大小也是个官儿嘛。 二狗小兄弟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把狗兄丧彪给点了。 “别跑!彪子你听话!咱兄弟干啥像啥,你不洗澡咋上岗?别跑!”二狗手里拿着搓澡巾,撵着骂骂咧咧的大黑狗绕圈儿跑。 寒冬腊月,洗澡可是个奢侈事,为了给丧彪洗澡,二狗攒了三天的柴火烧了一大锅热水,今天说啥也要将狗洗个八成新! “别跑!别跑啊丧彪!你肩负着保卫生产队的伟大任务,邋里邋遢的可不行!”大宝拿着从家里偷来的香肥皂,也帮着二狗撵丧彪。 这可是他娘洗脸用的香肥皂,宝贝着呐。 秦小妹和小妮儿在旁边看的心惊肉跳,下意识退后三步,就丧彪那体格子,即使只是玩闹,撞在身上也不是开玩笑的。 “大姐···”小妮儿看着大宝手里的香肥皂,一脸担忧,“用了这个丧彪会不会掉毛啊?” 秦小妹:“······” 不如你先担心一下大宝兄弟的安危好不好? “别跑!放弃挣扎吧丧彪同志!你已经被我们兄弟包围了,现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举双手投降,然后乖乖坐进澡盆子里去!”大宝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有模有样的冲疯跑的丧彪喊话。 可回应他的,只有丧彪气急败坏的吠叫。 钱庆春按照约定来训练丧彪送货,结果人刚爬到坡上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迎面撞上了丧彪的大屁股,被怼的一个趔趄,翻下矮坡。 “大哥!” “庆春哥!” 秦小妹吓了一跳,和三个小孩儿一起跑下坡。 到底是个青壮,皮糙肉厚冬天穿的又多,钱庆春翻了两个跟斗才摔进知青点院子里愣是没受伤,爬起来挠挠头就又开始傻呵呵的笑。 “挺有劲儿啊丧彪~上回我跟梁平去给母猪接生,没按住叫老母猪踹了一记窝心脚,也就这力道了。” 又不是啥光荣事迹,要梁平在场只怕早就脸红到耳朵根了,亏的钱庆春还能笑着说出来。 秦小妹憋着笑跑到知青院儿里,给他拍干净背上的泥雪。 “挪挪!瞧你,给人瓢都踩坏了。”秦小妹赶走木头桩子似的钱庆春,从地上捡起个已经瘪了的葫芦瓢来。 院儿里头没人,只放着个洗衣服的盆儿和舀水的瓢,不知道是谁的,秦小妹拿着到处问,一直敲到独居的方桂华房门前,才找到主人。 冬天烧炕柴火能省就省,知青们大都选择挤一块儿猫冬,方桂华自打和卫娴走得近了以后就败坏了好人缘,在知青点并不太招人喜欢。 她也不讨嫌,索性自己住一个屋。 秦小妹来敲门时,她正打算淘洗一些野菜根煮饭吃。 不论卫娴如何针对,秦小妹从来没刁难过方桂华,只是她自己觉得对不起秦小妹,所以才渐渐淡了联系。 乍一见对方来找自己,方桂华又惊又喜,直到秦小妹扬了扬手里瘪了的葫芦瓢,她才回过神来。 “这个···好像不是我的,我的瓢没这么瘪。”方桂华老实说道。 秦小妹:“·····” 一旁的钱庆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啊同志···我跌了一跤,没注意一脚给你的瓢踩瘪了,你放心!我肯定赔你一个更大更好的!” 钱庆春拍着胸脯保证,方桂华闻言这才将视线从秦小妹身上收回,打量起面前的汉子来。 忽视掉小钱智商上的缺陷,他其实也算得上是个俊朗周正的后生,长的高大却很和气,瞧着就踏实可靠,一副老实人的标准长相。 人家本来也不是故意的,道歉又这么诚恳,方桂华下意识想客气两句,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她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没有大方的资本。 看出她的纠结,秦小妹适时开口化解尴尬。 “桂华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踩坏了你的东西我们本来就应该赔,家里去年做了好几个葫芦瓢,请你去挑了挑吧。” 她说的很客气,钱庆春也在一旁附和,兄妹俩怕耽误方桂华做事,将家里丢给三个小孩儿看着,带着人就上老钱家挑葫芦瓢去了。 “啊这···随便拿一个就行了···我不挑···。” 走进钱家宽敞漂亮的院子,方桂华有些拘束,随便拿了个葫芦瓢就想走。 钱大娘知道儿子踩烂了小知青的水瓢很愧疚,方桂华再不跑快点儿就得留下吃饭了。 饶是如此,看着手里的大南瓜,她还是露出个笑来。 看来今天不用吃野菜粥了。 第596章 魅力惊人 回到知青点,知青们已经排队在水缸旁舀水,准备烧火煮饭。 方桂华见状赶紧放下南瓜,也拿出瓢和盆排队打水。 天气实在太冷,凿冰也需要耗费体力,不趁现在取水,十分钟后水缸里的水就又会结冰。 柴火得省着用,姑娘们在这方面没有排挤方桂华,大家在一个火堆上做饭吃,然后用剩下的炭火烧热水洗脸洗脚,保持基本的个人卫生。 伙食上也是大差不差,基本都是天热时攒下来的干菜叶煮苞米碎,偶尔吃两顿红薯土豆苞米棒翻翻肠子。 很久没有改善伙食,方桂华抱着个大南瓜回来,知青们眼馋的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 知青当然也有自留地,但无奈人太多根本不够吃,每年只能固定种些土豆、红薯等可以饱腹的作物,按人头分下来也没多少。 一个老南瓜,在这寒冬里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桂华,你行啊~这南瓜瞧着可不小,够吃好几顿呐。” “还不老实交代,是谁给你的?真大方。” 非亲非故能给这么大个南瓜,在这年代确实算是大方,方桂华脸红红的,嗫嚅了半天才说:“是小妹同志的哥哥给的,他人不错,踩坏了我的瓢,赔了个新的还搭上个南瓜,确实大方的很···” “小妹同志的哥哥?是那个高高壮壮的汉子吧?听说他会木匠手艺,一年能挣不少呐~” 秦小妹就住在知青点上头,老钱一家常来,知青们也跟着混了个脸熟,多少知道一些基本情况。 “木匠?那可是个好手艺啊!不说别的,单说天天满工分就够养活老婆孩子的,更别提还能拿工钱收红包了,也不知道他有对象没~嘻嘻。” “美的你~这么好的条件人指定早结婚了。” “谁说的,前两天那事儿听说就是因为他相亲被人骗了才闹起来的,你们不知道?” “真的假的?你快说说!” 姑娘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方桂华跟在她们后头没太搭腔,但神情专注,显然把话都听进了心里。 相亲?他长得那么好,又有一份好手艺,家里条件也不差,父母都开明,这样的后生还需要相亲? 知道钱庆春没有对象,方桂华只觉脸上烧的慌,她又想起了那副宽阔的肩膀和温暖的笑容,忍不住心生向往。 方桂华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这些年拖累的她喘不过气,为此做下许多后悔事。 住一块儿的知青们人人都当乡下是洪水猛兽,方桂华却觉得这里远离城市,另有一番自在。 于她而言,如果可以找个好人家,从此不愁吃穿,扎根农村或许比回城更加幸福也说不定。 其实方桂华有这心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直到今天见到钱庆春,她才真正迫切的想要改变,想要为自己做些什么。 她本来就不是小气人,除了和卫娴混在一起那会儿做了些糊涂事,其他时候都很照顾人。 这也是大家伙儿虽然看不惯她优柔寡断的行事作风,却不太排挤她的主要原因。 主动把大南瓜抱过来和大家一起分着吃,趁着姑娘们高兴,方桂华旁敲侧击的问起了有关老钱家的事儿。 知道她啥心思,知青们也不笑话她,老钱家的条件正经算是不错的了,就是城里的后生也不一定比得上人家。 能下乡的姑娘家里子女都多,轮不到她们顶替父母工作,回去了也不招人待见,没事可干,所以每年选择扎根农村的人不在少数。 在这里至少能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挣一口饭吃,不论是下地干活儿还是上山采集野果野菜,总能活的有骨气一些,回去了可就说不准了。 大家基本都是一样的境遇,因此很能共情到一起去,没人笑话方桂华,吃了她带来的南瓜,甚至有不少姑娘开始给她出谋划策。 “有好的可得抓住!不能太矜持了,咱们本来条件就比不上人家,不能指望人家放低身段来求。” “政策鼓励咱们自由恋爱,勇敢一点别害怕,大大方方说出来,成就成,不成拉倒!” “嘻嘻~要真能成,桂华可有福气了,钱家孩子不多负担小,一家子还都是手艺人,瞧瞧小妹同志过的是啥日子,那以后就是你的日子~” “快别说了!再说我该跟桂华抢人了!” “这有啥?各凭本事呗。” 知青们嘻嘻哈哈围着火堆打闹成一团,洪燕燕也跟着说笑了几句,再抬起头来,却不见了赵芬兰的身影。 她起身去找,却见人躲在宿舍里,不知道在归置些什么。 “躲在这儿干啥?吃饭了,今天有南瓜吃,可甜了。”洪燕燕搭上赵芬兰肩膀,将人吓了一跳,闪电般的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包袱底下。 洪燕燕眼尖,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双还没完工的鞋垫子。 眉毛一抬,洪燕燕大脑飞速运转,这鞋垫子的尺寸瞧着就是给男人用的,啥时候芬兰也有情况了? 作为最好的朋友兼无话不谈的闺蜜,洪燕燕使出吃奶的劲儿缠着赵芬兰,非要打听出这鞋垫子是给谁做的不可。 “不管不管!今天你要不交代清楚,我就出去嚷嚷,说你偷着给情哥哥缝鞋垫子!”说罢她就要走。 赵芬兰被这虎妞吓出了一脑门子冷汗,反手将人腰身死死抱住,哀求道:“好燕燕!你饶了我吧,千万别往外说呀!” “有啥不能说的?”洪燕燕一瞪眼,“组织都鼓励咱们自由处对象,发展革命感情早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你臊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赵芬兰羞红了脸,一屁股坐回到炕上低着头玩手指。 “芬兰,你心里有个人儿,不说出来憋的不难受呀?说说呗~只跟我一个人说,我给你拿主意!”洪燕燕促狭的挤了挤赵芬兰,也坐到炕上,两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她逐渐红透的脸蛋。 半晌,赵芬兰看了看门外院子里依旧大声谈笑的知青们,终于下定决心,低声对洪燕燕说。 “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要不我可羞死了!我···我这鞋垫儿是做给庆春哥的,上回河道清淤咱们被人刁难,他救了咱们,你忘啦?” “啊?不不不!我可没忘!”洪燕燕惊讶于钱庆春的魅力强大,有些担忧的看向赵芬兰。 “他是个好人,我也一直记着他的好呢。可是芬兰,有这心思你咋不说出来呀?瞧瞧···这下和桂华撞一块儿去了吧?她要抢了先你可咋办呀?” 第597章 巡逻队长 感情是很复杂的东西,它深藏在人心底,只在夜半三更才溜出来刺挠的人难受。 听了洪燕燕的话,赵芬兰不禁陷入沉思,她也不知道自己对钱庆春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心里乱糟糟的,还没想明白。 见赵芬兰不说话,洪燕燕像是比她还急,凑近了劝她。 “芬兰,我支持你!庆春同志是个好人,他有手艺以后养活你和孩子不成问题,而且还是小妹同志的哥哥,这小姑子才好相处呐~” 生活是柴米油盐,容不得太多幻想,洪燕燕说的没错,钱庆春确实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赵芬兰听的脸红,没好气的杵她一拐。 “讨厌!别再说了,我还没想好呐。” “哎呀你还想啥呀!这要搁平时我也不催你,可你看···你看桂华···”洪燕燕没说完。 芬兰和她关系更好,私心里洪燕燕自然希望她能过的幸福。 桂华胆子大一些,如果她先接近钱庆春,俩人好上了,那芬兰岂不是要把这份感情永远埋在心底里? 好歹得要说出来才行呀,不管成不成,至少不留遗憾,万一要真回城去,想起来也不伤心。 可不管洪燕燕咋劝,赵芬兰始终很纠结。 她不知道自己是咋想的,刚才听了方桂华的话只觉心里堵得难受,几乎是落荒而逃,下意识的逃避。 她很不自信。 具体在惧怕什么她也说不清楚,或许是怕拒绝;或许是怕嘲笑,又或许是在怕以后未知的生活。 还是再想想吧。 钱庆春强势加入撵狗小分队后,丧彪终于还是不情不愿的坐在了澡盆子里。 说起来,它上回洗澡还是上回,这一晃眼就过了小半年,是该清洁一下了。 二狗不愧是狗保姆,一套娴熟的搓澡手法舒服的丧彪直哼哼,惬意的眼睛都快闭上了。 一点儿不觉得辛苦,二狗一边卖力搓着狗尾巴,一边和秦小妹说话。 “大姐,丧彪很快就要出名哩,它长的这么威风,早晚要当安保巡逻队队长,我已经投它一票哩!你也记得投票啊!” 秦小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叫她无语的时刻变多了好多。 “不是···就一个临时巡逻小队,搞这么正式的吗?还要投票选队长?不行……我也选丧彪吧。”秦小妹从善如流,主要她和别的成员也不咋熟。 为免投错了得罪人,还不如投给丧彪呐,谁还能跟一条狗计较? 人情社会说话做事都得注意,就是这么麻烦。 这时候的秦小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两天以后巡逻队正式开始工作,丧彪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最前头,狗腿上还绑着一个红袖章。 上头用黑色墨水写着的“巡逻队长”四个大字,差点儿亮瞎秦小妹的眼。 二狗说的没错,丧彪确实是出大风头了,不想得罪人的社员不约而同全都选了丧彪当队长。 没有人动员也没有人拉票,丧彪却以压倒性优势领先第二名八十多票,成为票选第一。 所有人都傻眼了,但为了维持投票的公平性,大家还是把巡逻队长的红袖标绑在了丧彪狗腿上。 就离谱。 好在这位新上任的队长膘肥体壮油光水滑,长相十分威风,倒也不算太掉面子,只是站在它旁边的副队长脸色有些难看。 老实说,丧彪当这个巡逻队队长其实也算是实至名归。 它有四条腿儿,跑的贼快不说还很灵活。 嗅觉灵敏,夜视能力又好,且极通人性,上岗三天收获村民一致好评,被乡亲们撸的狗脑袋都快冒火星子了。 只是有称赞的声音,就有质疑的声音,丧彪成了巡逻队领头以后谁最倒霉?那自然是和秦小妹有仇的人。 老秦家就不用多说了,被它杀了个七进七出,茅房都得亲自去检查一遍。 试问天天被这么整谁能受得了?一家子快被丧彪给逼疯了却敢怒不敢言。 谁敢说?以前只知道狗仗人势,现在这狗直接成了巡逻队队长谁敢反抗? 反抗就说明你心虚!信不信那一堆青壮后生当场就能把老秦家翻个底朝天儿? 本来王芳云当“奸细”的嫌疑就没洗清,再敢抗拒执法当场巡逻队就能抄家。 根本不敢吱声,别说人一天来一遍,就是一天来三遍,秦老大也得好言好语的大开房门等着人家进去检查。 等人走了,林帮娣才挺着肚子坐在墙角,大声咒骂王芳云解气。 在她看来自己一家是无辜受难,白白帮老三媳妇背了黑锅,可王芳云是真没干过这事儿,要论憋屈谁也没有她憋屈。 “娘,你真要把爹丢给我们娘俩照顾,去小姑子家看她?这···不方便吧···” 自打被周伟珍抢了房子搬到王芳云手底下讨生活后,杨多多和她母亲就老实多了,连带着说话也客气起来。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她们娘俩全靠王芳云赏饭吃,上赶着拍马屁都来不及。 要不是今天王芳云竟然要把瘫痪在床的老公公丢给杨家母女,自己一个人收拾好东西上闺女家去探亲,杨多多对她这个婆婆的要求是一个不字也不敢说的。 想想也确实,毕竟秦老三瘫在床上不能自理,家里就剩下一个儿媳妇、一个亲家母,要照顾他真是不方便。 可王芳云也没法子,再让隔壁这样闹下去,好好的人也要被逼疯了,她今天必须得去问问女儿到底打的啥主意。 也许是愧疚吧,王芳云难得对儿媳妇有些好颜色。 “这不是有事儿嘛,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最多两天。你有身子了家里连只老母鸡也没有,我这次去带只老母鸡回来,下了蛋也好给你补一补。” 好歹不是白干活,高高兴兴的接过婆婆给画的大饼,杨多多脸上总算好看了些。 她怀相不好,整天病殃殃的,伺候老公公的事儿还得她娘上心,左右不用自己为难,杨多多最会慷他人之慨了。 立刻高兴的说:“放心吧娘,家里有我们娘儿俩呢,你路上慢点儿,帮我给小姑子带声好,一定要早点儿回来。” “晓得哩,你爹你可上点儿心,光耀下次回来我让他给你买麦乳精。” “诶~谢谢娘!” 第598章 黑水沟 买什么麦乳精?一年到头大米干饭都吃不上两顿还净想吃好的。 王芳云自己画的饼自己都觉得离谱好笑,为免被儿媳妇儿看出来,她随便交代了两句就赶忙走了。 秦盼娣嫁在王芳云娘家黑水沟,离大溪沟村有段距离。 虽然两村之间通着大道,有自行车的话能快不少,但王芳云不会骑车,所以只能步行穿山。 因为离得远,所以王芳云也不常去看望闺女,为这盼娣没少抱怨,一见她就哭个没完,王芳云拿这个不听话的女儿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说不怨是假的,盼娣生就一副好容貌,还读过书有文化,随便配哪家的后生不好配? 可她偏偏不服管教,脑子又笨!如今日子过得不如意,哭也没用。 当初老三两口子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将盼娣和她哥哥一起送到公社去读书的,不求她读出书来考个大学,只求她能趁机钓个金龟婿,以后不愁吃穿。 可她倒好,钱没少花,事儿没少惹!最后落了个开除回家的下场,丢人现眼。 那时候秦老三已经瘫痪在床,家里的经济条件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王芳云虽然很生气,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闺女,也不能真打死了事,只能帮她谋划。 好在盼娣生的美,大溪沟村又是远近闻名的富庄,要说这附近哪里的青壮后生最好嫁,那当然是这村里的。 可惜儿大不由娘,王芳云自认对这个闺女已经够尽心力的了,好赖话都摆在了明面上,奈何人家不领情! 喜欢她的她看不上,不要她的非缠着不放,闹得离家出走,狠心抛下父母! “呼~” 赶路到一半,王芳云坐在山涧休息,拿出干粮啃了两口,目光沉沉望向面前的大山。 她当然不想把闺女嫁在黑水沟,那地方连她都不想待,可奈何人家出价高。 秦艳玲那一碗毒豆花害苦了秦盼娣,她虽然捡了条命,但烧坏了嗓子,肝脏也受损严重,这一辈再干不了农活儿了。 一家四口一下倒了俩,王芳云根本养不活吃白饭的盼娣,再加上光耀读书用钱的地方也多,她没法子只好将闺女留在了娘家黑水沟。 在大溪沟村盼娣的名声已经臭了,能出得起钱的富裕人家不肯要她,出不起钱的她嫁过去对家里也又没啥帮助。 虽然黑水沟日子是过得不如大溪沟村,但好歹有舅家照看,也受不了啥大委屈。 这已经是王芳云能为现在的盼娣想到的最好的出路了,她自己心里估计也明白,没做什么抵抗,只要了一块儿手表就嫁了过去。 吃完了干粮,王芳云又开始赶路。 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山路这么难走,就该让女婿家里买一辆自行车了,要什么手表?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早晨出发,赶了小半天路,王芳云一路走走停停,紧赶慢赶才终于在下午一点左右回到了娘家黑水沟。 她没去自己家,先去了盼娣的婆家。 那是个不大的院子,瞧着有些寒酸,好在盼娣的婆家三代单传就她男人一个儿子,以后这些都是他们的,日子倒也还算有盼头。 院门没关,王芳云直接走了进去。 已经到了自己娘家的地盘,天然的安全感让她失去戒心,压根儿没注意到就在盼娣婆家斜对门儿,隔了两间屋子的人户房顶上,李树正一脸狐疑的看着脚步匆匆的王芳云。 “这不是秦家老三的婆娘吗?她来黑水沟干啥?”李树嘟囔道。 听见李树说话,在屋檐下打下手的同伴问他:“小李?咋滴啦?休息一会儿?” 刚吃完中饭,这个点儿是该休息的,只是李树干活仔细惯了,没跟人打招呼,就自己翻上房顶去检查房梁。 闻言,他回过神来,“休息吧,哥你也歇会儿,我就是上来看看,上头没活儿了。” “诶,你下吧,俺给你把着梯子。” 别看李树年岁不大,但在这建筑队里从来都不是谁年纪大,谁说话就好使。 他自有他的本事能服人,不仅能拉来活儿,谈的价钱也好,干起活儿来利索仔细,特别叫人放心。 现在这四五个人相当于是跟着他在干活儿,都愿意他做领头安排事。 这次在黑水沟接的活儿不少,他们一队人白天干活晚上歇,也得干上四天才能干完,主家也客气,吃完饭还给师傅泡茶,跟他们聊天解乏。 从房顶上下来,李树坐回门槛上,喝了两口茶水才开始不着痕迹的向主人家打探起斜对面那户人家来。 和大溪沟村一样,黑水沟生产队的人户也没啥变动,都是认识了半辈子的老邻居,没有陌生人。 听李树问起盼娣婆家,老人家吧嗒了两口旱烟,笑呵呵道:“那户人家可有福气哩,娶了个顶漂亮的儿媳妇,喝喜酒那天俺都看见哩,长得跟天仙儿似的,就是性子冷,不咋搭理人,平时也不出来走动。” 现在的年轻媳妇也爱串门子,毕竟是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 像秦盼娣这样,结了婚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也不和左右邻居处好关系的媳妇实在是少,这给老人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好在秦盼娣虽然不爱出门,但她婆婆和男人还是照常在村儿里走动,要不李树今天估计也问不出个啥来。 “怪得很,”老人家仔细回忆了一下,用这三个字来形容秦盼娣。 “那小媳妇儿长得美,个子也高,瞧着就一副能干活好生养的样儿,但自打结婚以后就没下过地,到现在也得有个小半年儿了吧~还没娃呢。 她老婆婆是早也骂,晚也骂,哎哟~家里吵的都没法儿听啦!” 这是肯定的,秦盼娣本来已经失去了劳动能力,要是再失去生育能力,那人家花大价钱又是过彩礼、又是买手表的,肯定不能愿意。 毕竟这时候还是极看重生育价值的,秦盼娣结婚半年还没有好消息传出,说是才过了头三个月,她婆婆和男人就闹了起来。 隔这儿不远的舅舅家来劝过好几次,没用,也就不太来了。 只老婆婆天天坐门口悔的垂头顿足,见人就说媳妇儿不好,把那小媳妇儿闹的更不好意思出门儿了。 第599章 虐待 不论男女老少,大抵都是爱听八卦的。 一帮老爷们儿坐在门槛上聊起人家小夫妻的闲话来,倒也兴趣高涨,有来有回。 “啥呀~这不就是娶了个懒媳妇儿嘛?要俺说,生不出娃也不能全怪人家小媳妇儿,这地里能不能出庄稼不也得看种子下的好不好嘛~哈哈哈哈~” 工人队里几个爷们儿除了李树都成家生娃了,这儿又没有女人,说起话来便荤素不忌,臊的李树脸热。 出门在外还是随大流的好,他没吱声儿打断,只是默默的移开目光,去看今儿早上干完的活。 主人家看出他的窘迫,笑眯眯的磕了磕旱烟斗。 “可不是嘛,要说结婚日子还短,能生不能生哪里看得出来,只是这媳妇儿也太懒了,既不下地干活也不在家操持家务,确实说不过去。” 但凡有一点儿可取之处,秦盼娣的婆家也会担待她些。 毕竟她长得漂亮,听说还读过书,是有文化的高中生。 当初保媒的可说了,以后她生的娃保管是又漂亮又有学问,这才打动她婆家花了这么多钱。 老人家一直在强调秦盼娣十分貌美,李树的同伴里有见过秦小妹来送包子的,嘴比脑子快,当时就脱口而出道:“不知道跟小李的姐姐比起来哪个更漂亮?” 师傅们都没见过秦盼娣,但对秦小妹那张分外娇艳的脸蛋印象很深,当下表示肯定还是秦小妹略胜一筹。 “这跟漂不漂亮没关系,小李他姐姐勤劳能干,又能待人一说一个笑,还有一手体面的裁缝活儿,和这些比起来脸蛋可得往后稍一稍。” “是这个话,小李也是勤快人,对姐姐可好哩,谁要能进他家一起生活,那可真是走运。” 居家过日子,被柴米油盐一拖累,不现实都不行。 秦盼娣但凡也有本事在身上,自己能立的起来不靠人吃饭,即使她不下地又咋样?不生娃又咋样?婆家一样得把她供起来当菩萨敬着。 说白了日子要想过得好,就得有自知之明,不能生就丫鬟命,却得个小姐病。 这样的做派,不管是谁跟她过日子,注定都生活不到一块儿去。 “咱们粗老爷们儿没那好命娶美娇妻,天天在外头干活就是养得起也守不住,还不如讨个大脚婆娘老老实实在家里煮饭洒扫,等着俺回去吃口热汤面呢。” 男人嘛,到了一定的年纪,老婆孩子热炕头便是唯一的精神慰藉。 在场众人除了李树全都深以为然。 “老哥哥~你那就不错了!你娶嫂子那会儿才给多少彩礼?前年俺结婚差点儿没把裤衩子当出去!就这还天天干仗呢···说俺挣钱少。” “臭小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该骂!你媳妇那才贤惠呐,要搁俺,俺指定一脚踹的你三天爬不上炕!” “你可饶了俺吧,俺要娶的是你得短寿三十年!” “哈哈哈哈~” 哗啦啦啦! “带着你的好闺女···滚!” 瓷器破碎的声音乍响,随即一道几乎破音的尖叫打屋前传来,吓了正说笑的李树一群人一个激灵。 这摔摔打打的,听着是干起来了? 几个师傅对视一眼,默契起身冲了出去,有热闹可看还聊什么闲天儿啊~ 李树反应过来也跟着他们跑了出去,白头发白胡子,连眉毛都白了的主人家比他们这一众青壮动作还快,先他们三步已经冲到了门口。 眼前闹起来的正是刚才他们调侃的人户,王大拿家,也是秦家老三的亲家,秦盼娣的婆家。 不知道王芳云进去以后发生了什么,总之李树跑出来时,这两亲家已经在大门口对骂起来了,院儿里还有两个男人在帮腔。 刚才众人听到的刺耳破碎声,来自地上碎了的瓷碗,破碗周围还撒着些碎面条,荞麦制的。 到底是隔壁邻居,请李树他们来干活的主人家见势不对连忙上前劝架,看样子他和这家人确实相熟的很。 “两亲家有啥话不能好好说?摔摔打打的叫人看了笑话,快回去吧!别再吵吵了。”一出口就是标准的和稀泥。 和王芳云对峙的中年女人应该就是秦盼娣的婆婆,她就好像听不见老人家劝似的,气上了头直接抓起地上的碎面条就糊了王芳云一脸,十分彪悍。 好歹是自己娘家的地盘,又是闺女的婆家,王芳云没想到自己能被亲家母指着鼻子乱骂一通,恨的咬牙切齿。 “这才结婚小半年呢,就现原形啦?当初接我女儿来的时候说的多好听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看看!看看!这就是你们王家做出来的事儿!” 说着,王芳云抹了把脸,一指地上的碎荞麦面条哭了起来。 “大家都来评评理呀~我闺女那也是当宝似的养大的,还是高中生呐~”王芳云又唱又跳,和大溪沟村的笑面虎判若两人。 这是在自己娘家的地盘上,她可不怕老王家。 “你个老虔婆!哄来了媳妇不好好养着,一家子吃面条给我闺女吃菜糊糊!你可真干得出来!” 原来是给自个儿闺女出气来的,想来也是,任凭哪个当娘的来看闺女,发现亲家一家吃面条子,就闺女吃菜糊糊,指定都得上火。 更别说秦盼娣还是高中生了,这年头女娃娃能有口饭吃,活到嫁人就算有福气的,能到公社去读高中的有几个? 王芳云说的没错,姑娘在家里就是享福的命,没道理嫁到婆家来连口面条都吃不上。 可她那说法老王家似乎不大服气,嚷嚷的比她还大声比她还委屈。 这边动静闹的厉害,周围看热闹的村民越聚越多,一听原来又是婆婆虐待儿媳妇的老戏码,脸上全是不解和鄙夷。 “这老王家就一个儿子,总共也就一个儿媳妇,多一张嘴一双筷子的事儿,犯得着闹这么难看嘛?” “这还是亲家母撞见的呢,没撞见的时候那小媳妇儿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唉~不论是啥年陈,当人媳妇总没有做闺女日子好过啊。” 说什么男女平等,在这个计划经济多劳多得的年代,男女就是不平等。 一个家里,壮劳的地位肯定是最高的,女人除非读了大学分配了工作,或者有手艺天天能挣满工分,不然可不就干不过男人嘛。 第600章 冤大头 黑水沟的副业发展没有大溪沟村那么好,村民们大道理也不懂,只知道最起码的生存之道。 一个家里谁能挣来最多的工分,换来最多的粮食,自然说话就最硬,大家都是农民,在体力上男人有天然的优势。 村民们其实心里都清楚,老王家能愿意花那么多钱娶秦盼娣进门,为的无非就是下一代。 可这一晃眼半年过去了,她那肚子始终没有动静,整天还好吃懒做吊着一张哭丧脸,不知道是做给谁看。 将心比心,谁整天对着这么一尊菩萨能不上火呢? 可不管咋样,媳妇儿进了门儿就是一家人,以后还指望她养好身子生儿育女,咋能虐待她? 平时摔摔打打的,心里不痛快骂上两句也就算了,可吃饭分两桌的事儿,今天要不是王芳云捅出来,周围邻居还真不知道。 王大拿媳妇脸黑成了锅底炭。 她知道王芳云这是不满她区别对待,故意闹起来丢她的脸,心里气愤,正好她也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格,大不了今天撕破脸一拍两散,也不能被人算计! “呸!不要脸!”王大拿媳妇儿啐了一口,差点儿吐在王芳云鞋子上。 “你!你这个泼妇!你骂谁不要脸呐!”王芳云气红了眼。 “谁来找茬俺骂谁!你自个儿闺女是啥德行你能不知道?找了俺家这户冤大头就偷着乐吧!还不安分呢?这要搁别家,一个下不出蛋的母鸡,又馋又懒,早打出去了!” 秦盼娣是长得很漂亮,可在乡下农村,长得漂亮换不来粮食也换不来鸡蛋,实在没啥用处。 她身子骨不好,不能下地也就算了,连家里洗刷换洗的家务活儿也干不了,就太离谱了! 半年时间不长不短,刚好够老王家彻底厌烦秦盼娣。 如今在这家里,就连最宠她的丈夫王有粮看着她也是难看,今天就是他送野菜糊糊去给秦盼娣的。 用他的话说:“还真当自己是姑奶奶了?不干活不生娃,见天儿没有一个笑脸儿,还想被好吃好喝大鱼大肉的供着,想的真美!” 这时候的婚姻要说有多深厚的感情那是不可能的,见了两面就睡一被窝的两个人,婚前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 王有粮当着围观社员的面儿,直接就承认了自己当时确实是见色起意,在家里撒泼打滚的给秦盼娣讨了不少好东西,可他当时是真想好好过日子。 早知道娶了这么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整天怨气冲天的姑奶奶,就是不要钱倒贴他也不能要! 今天丈母娘不上门还好,一上门就挑刺儿,一会儿说家里少荤腥,不补人,闺女没营养这才怀不上孕。 一会儿又说婆媳关系不好;丈夫不知道疼人,给她闺女气受了,人心情不好,这才怀不上孕。 总之说来说去全是老王家的错,她闺女一点儿错处也没有,那还过个啥?不如一拍两散,各回各家吧! 到底年轻气盛,觉得自己成了冤大头的王有粮气的摔了碗,毁了半碗荞麦面。 外头吵吵嚷嚷闹得厉害,老王家三个对阵王芳云一个,直骂的她头都抬不起来,秦盼娣在屋里看见哪里能忍,举起拖鞋就冲了出去。 她不敢打婆婆也不敢打公公,气昏了头,啪的一鞋底子,正好抽在丈夫王有粮脸上。 王大拿媳妇一见这,当时就感觉天都塌了,飞起一脚踹向秦盼娣肚子,将人踢出去老远。 “要了命啦!这是你男人!你敢拿鞋底子抽他的脸?你··你气死俺算了!滚!赶紧滚!俺家可没有你这样的媳妇!” 见亲家动了真火,王芳云气势反倒弱了。 王大拿媳妇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她们能找到老王家这一户冤大头心里确实偷着乐呢,咋可能轻易放手? 秦盼娣被毒豆花伤了身子,不能劳动是肯定的,眼下说不定还不能生育,离了老王家,名声传出去还有谁愿意娶她? 娘家负担也重,可没办法养盼娣一辈子。 眼珠子咕噜一转,王芳云那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将闺女扶起来不咸不淡的呵斥了几句。 “你这是干啥呢?知道你有孝心,家里这些女孩儿属你最心疼爹娘,可那是你男人,你能用鞋底子抽他脸?胡闹!” 说完,王芳云瞪了盼娣一眼,又装模作样的去哄王有粮,但被人一把给推开了。 她也不气恼,陪着笑说:“乖女婿,你对盼娣好娘咋会不知道?可生孩子这个事儿急不来的呀!讲究个缘分不是?你们一家子吃面条,叫盼娣吃菜糊糊,她营养跟不上心情又不好,咋可能怀上呢?” 说来说去还是怪老王家伺候的不好呗?王有粮气的冷笑一声,一脚将瓷碗碎片踢出老远。 环视四周一圈儿,质问道:“在场的乡亲们多的是在那困难三年生下小娃的,人家啃树皮吃草根都能把娃奶大,现在是好年月,她又不干活!养在家里大半年了还没个信儿,别是不能生吧!” “你说啥呐!”秦盼娣嘶吼道,声音粗糙难听,含含糊糊的只勉强可以辨认意思。 原来她不是性子冷不好说话串门子,是嗓子坏了说话不太清楚,只能勉强发音。 “俺说啥你自己心里没数?这半年来哪天晚上俺闲着?就是生产队的驴也没这么卖力的!这你咋说?” 事情是丈母娘先挑起来的,王有粮见自己爹娘在村儿里丢脸也上了火,话说的很难听。 谁说只有她秦盼弟是孝女?他王有粮也是孝子来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王芳云有些后悔又有些怨怼。 其实她也没说啥,只是进门瞧见老王一家躲在厨房里吃荞麦面配茄子卤,自己闺女却一个人在房间里喝野菜糊糊,心里来气刺了两句。 谁知道王有粮突然变脸摔了碗,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老王两口子更是明嘲暗讽,说娶了秦盼娣当了冤大头,后悔的不得了。 王芳云一辈子要脸,闺女盼娣长的美丽又有文化,在她看来就是配城里的工人也是能配的,心里不服气就没忍住嚷嚷了两声。 结果没想到老王家积怨已久,拌了两句嘴而已,竟然就想把盼娣丢回娘家来,这咋能行呢? 第601章 寻仇 明白老王家这是借题发挥,实则对闺女不做家事不生孩子积怨已久,王芳云心里虽然着急,但也找不出啥好话头来说。 总不能接着女婿的话头,问人家小两口炕上那点儿事儿吧? 就算是她也不敢打包票盼娣的身子一定能生下孩子来,只能先陪笑哄着。 可老王家不依不饶,非要叫她把人领回去,说自己家没本事,供养不起金贵的高中生,趁着没生孩子,赶紧把彩礼和手表退回来一拍两散正好。 这可难住了王芳云,她气的推了一把怀里的盼娣,叫她赶紧给公公婆婆认错。 “娘家没你的地方,王家如果不要你,我就不管你了!反正彩礼钱也早花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当初秦老三说倒就倒,家里为了供养两个娃在公社读书欠了一屁股饥荒,花光了盼娣的彩礼钱才好不容易平了账,现在老王家想要回彩礼,王芳云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 本来她这次来一是想问问盼娣好好的日子不过,在折腾些啥;二是想向亲家老王头讨只母鸡,给媳妇儿补身。 杨多多虽然不招人喜欢,但她肚子里怀的到底是光耀的娃,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要给她吃几个鸡蛋补补,先将娃生出来再说。 谁知道一上来王芳云还没开口,老王家就怨气冲天先将她给打了出来,这会儿她倒是不好开口了。 看着只顾哭哭啼啼的闺女,王芳云对着态度强硬的老王家,笑的很勉强。 这是盼娣的婆家,是她将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离了这里她还能去哪儿?回娘家搅和吗? 叹了口气,形势逼人,王芳云终于还是软了下来,总不能真把盼娣接回去。 “亲家,是我把话说错了,吃菜糊糊挺好,现在多少人户想吃菜糊糊还吃不上呐,有事儿咱们回去说,别在外头惹人笑话~” 对上王芳云祈求的眼神,王大拿两口子顿了顿,随即看向儿子王有粮。 媳妇儿是他的媳妇儿,丈母娘是他的丈母娘,这个家归根到底这个家还是要交给他来做主。 心里还有气,但到底是新婚夫妻还没过一年,他也有些舍不得秦盼娣那张娇艳的脸蛋儿,脸上表情变换了一阵,虽然有些生硬,但王有粮明显往后退了一步。 “俺也不对,不该对长辈大声嚷嚷···进屋吧。” 说完,王有粮率先走进院子。 眼看热闹没了,乡亲们心里失落却还要装模作样的劝着。 “可不咋滴,有粮是个爷们儿!有事儿好好商量,别丢了俺们黑水沟爷们儿的礼数!” “媳妇儿长的这么漂亮,懒点儿就懒点儿呗,还有学问,多难得呀!” “这就对了,你们两口子把日子过好比啥都强。” 话都是好话,只不知道里头掺杂着几分真心,估计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占多数。 眼看老王家的人都进了院子,看热闹的村民渐渐散了,李树和工友们也打算回去干活。 人家小两口炕头打架炕尾和,吵吵闹闹还是一家,和他们可没关系,还是干自己的活儿最要紧。 今年的目标李树可没忘,也不知道收音机的票证好收不好收。 心里想着事儿没注意前头,李树闷头跟着工友往回走,连前头人站定也没注意,差点儿把鼻子撞蹋。 “嘶~大虎哥,你干啥哩?”李树捂着鼻子,皱着眉头问道。 走在他前面叫大虎的汉子没有回话,转身一把拽起李树的后脖领子,直接将人拎起来冲进主家还没完工的大屋里。 “诶!干啥!”被吓了一跳,李树站定后才往村道上看去,只见打村头的方向远远走来了五六个人。 其中有男有女,年纪跨度也大,但无一例外手里都提着刀! “寻仇的。”大虎脸色一变,还没完工的大屋没有门,想躲也没地儿, 还好李树反应快,一招手,五个人加主家大爷一起全上了屋顶。 收起梯子放在身边,李树趴在房顶上,和同伴一起屏气凝神,眼睁睁看着那一帮人气势汹汹直冲这边杀来。 村道上的乡亲们早躲进了家里大气不敢出一声,李树他们是外村来的,事先并不知道会遇上这倒霉事,不约而同都将探究的目光投向瑟瑟发抖的主家。 须发皆白的老人家受了惊吓,又有点儿恐高,他唯恐被底下的人发现,一动不敢动,面对李树等人无言的质问,也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绝没招惹这帮杀神。 稍微安心,李树再回头,就见为首杵着拐的跛脚男人一指王大拿家的院门,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几个小孩儿一拥而上,砍砸起来。 队伍里的中年女人瞧着精神好像不咋好,一边拿砍刀劈砍大门,一边破口大骂。 “贱货!娼妇!害人精!还俺的大儿二儿!出来呀!出来偿命!” 铛!铛!铛! 不大锋利的砍刀落在厚实木门上的钝响声,炸的人头皮发麻。 老王家院儿里众人估计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好,没一个敢吱声,周围邻居更是像死了一般安静。 李树趴在王大拿家斜对面屋顶上,将他家院子里头看了个清楚。 秦盼娣此时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几乎白成了一张纸,整个人摇摇欲坠的挂在母亲王芳云身上,要不是有支撑,只怕都要滑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几乎是瞬间,李树就想到了前儿个娘来找他时说起的有关于佟家的事。 虽然没见过人,但看他们气势汹汹问罪的架势,嘴里还喊着偿命,应该错不了。 难道秦盼娣的婆家就是那个从中牵线,昧良心算计自家的介绍人吗? 可他们图啥呀?李树想不明白,大哥和姐姐倒了霉,老王家能得啥好处? 就在他分心的这么一会儿工夫,王家院门终于是不堪重击,倒了下来。 佟家众人手里拿着家伙冲进院子里,王大拿和儿子王有粮匆忙拿起菜刀锄头抵挡。 王芳云扶着闺女三两步退进屋里,王大拿媳妇声音颤抖,抖若筛糠,哪里还有刚才面对手无寸铁的王芳云时那副彪悍模样,她连滚带爬的跟着儿媳妇亲家母躲进屋里,哐当一身关上了门。 就是死也要当个明白鬼,王大拿警惕的看着面前不发一言但杀气腾腾的佟家人,始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老佟家的!你们一家子都失心疯了!冤有头债有主,俺们两家没仇,你们来这一趟是咋个意思!” 第602章 死仇 或许在后世很多人看来,拌嘴斗气而已,动辄纠集人头喊打喊杀是件很刑的事儿。 可别忘了,这还是七十年代。 大队之间高度自治,武德充沛,村村都有民兵队配刀配枪,村民们也早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摆平,国家刑法什么的全得往后稍一稍。 特别受教育程度低的混子还有股子江湖气,睚眦必报是肯定的。 在七十年代前期,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造成的流血事件几乎村村都有,不算啥稀奇事儿。 就是在七十年代末的现在,还没有计划生育人命依旧不值钱,两家械斗最后闹出事情来也不怕,大不了抓阄选出一个孩子送到公社去顶罪,枪毙了事。 老佟一家气势汹汹的来找,老王家虽然一头雾水但也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抵抗。 就这架势,万一一个不小心真要死人的。 亲戚之间谁不知道老佟家穷的尿血,屋里啥也没有就娃多,他们真打主意要人命,之后随便推一个孩子出来就能脱身,犯罪的成本太低了。 可老王家不行,他们家只有王有粮一根独苗。 一滴冷汗从王大拿纠结的脸上滑落,他搜肠刮肚也想不通自家到底哪里得罪了老佟家。 握着手里的菜刀,他故作气势,“有啥事儿好好说,别吓着乡亲们,佟老哥你···” 没等王大拿把话说完,一个半大孩子突然暴起!抄着砍刀冲他劈砍过来,王大拿吃了一惊,赶忙举起菜刀去挡。 “爹呀!”王有粮红了眼,一脚将小孩踹飞,然后冲屋里大喊,“来人!都出来帮忙!老佟家的要命来啦!” 再看王大拿,他小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流血不止,人已经瘫在了地上。 “咦呀呀呀!扎死你们!扎死你们!”见势不对,王大拿媳妇儿心急如焚,抓起炕头上放着的大剪刀就冲进了院子一通挥舞。 王芳云和秦盼娣母女二人见她出去,连忙又把门关上,躲在屋里瑟瑟发抖。 拄着双拐的佟父看着紧闭的屋门,恨的眼睛出血,咬牙道:“识相的赶紧把那个小娼妇交出来!她干的好事,害苦了俺两个儿子,老大···已经被枪毙了!” 啥? 捂着流血的胳膊,王大拿脸色因快速失血变得有些苍白,他没想到自家竟然摊上了人命官司,冲屋里大喊。 “盼娣!这是你舅家的亲戚,平时跟你走的最近,人家打上门来说你害了人命,还不赶紧出来解释!” 话音落下,良久不见回应。 佟母举起手里的砍刀,一刀砍在屋门上,吓得里头的母女二人惊声尖叫。 脸上浮现一抹病态的笑容,佟母想要把刀抽出来,却被门卡住,发出一阵牙酸的吱嘎声。 “盼娣,你不说这是一桩板上钉钉的大好事吗?是你说老钱一家人老实钱又多,做女婿最好拿捏。也是你说他家的小妮子不是亲生的,拿来换亲他们肯定答应,这些都是你说的!咋现在出事儿了你不认了!” 说到最后,佟母几乎是在嘶吼。 秦盼娣基于个人的报复心理给出的错误情报害惨了老佟家,要早知道老钱一家是块难啃的骨头;秦小妹更是个不顾名声只要公平的硬茬子,说啥他们也不敢打主意! 公安说贵林和喜乐有罪,死罪,所以在佟家两口子看来,撺掇他们一家的秦盼娣一样也该是死罪。 谁挡谁死! 双方人马都没有废话,很快就劈砍到了一块儿去,李树等人趴在屋顶上看得心都凉了半截儿。 “他奶奶的···多大仇多大恨呐!这下手也太狠了!真要命啊?” “你可小点儿声吧!咱们外头来的最好还是别掺和进去,没见本村社员都没出声嘛?” 的确,老王家院子里已经砍倒好几个了,那血腥味浓的,李树一群人趴在屋顶上差点儿没吐出来。 隔壁几户的邻居却好像死了一般,别说出来劝架了,就是上大队部去通知民兵队的人都没有。 “妈的···真要命!”大虎嘟囔一声,捂着鼻子脸色不大好看。 铁骨铮铮的莽汉尚且吓的面如金纸,王家院儿里的情形可想而知多么惨烈,李树看着那胳膊腿儿满天飞的血腥场景,也难受的捂住了嘴。 老佟家也太能出手了,还好大溪沟村名声在外,是出了名的团结霸道不好欺负,且老钱家从一开始就强势表明了自家不好惹,绝不接受大事化小。 不难想象,如果一开始姐姐被佟家的混蛋惦记上时,为了名声没把事情闹大捅到公社去,那现在老王家的下场就是老钱家的下场。 就李树现在看来,这一家子枪毙的枪毙,坐牢的坐牢,倒是真不冤枉,这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儿了。 “啊!!!放手!放手!不要!”凄厉的惨叫声几乎划破空气,是王芳云被迫与闺女分开,被佟家人从屋里拖了出来。 没有人来帮忙,村民们刚才还一副热情备至的模样,这会儿却人人自危,躲在家里连通风报信找人帮忙的勇气都没有。 多半是怕被报复。 没有后援,院子里情况不容乐观,老佟家带来的三个孩子已经被砍倒在地,虽然还有意识,但也不过是些毫无意义的抽搐。 老王家也不好受,王大拿打一开始就被砍断了手,失去反抗能力,只能像砧板上还在跳动的活鱼一般任人宰割,早也已经满身是血,倒在地上叫骂着“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之类的话,苦苦支撑。 到底年纪轻一些,王有粮的状态要好很多,他见媳妇儿和丈母娘被从屋里拖出来,还有力气想要上前去救,但被母亲给拦着了。 “憨子!你这好媳妇还把咱家害得不够惨吗?等她去死!都是自找的!” 第603章 冤有头 秦盼娣被吓破了胆。 本来口舌就不利索,惊惧之下更派不上用场,哆哆嗦嗦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求饶的话来。 还想挣扎,却被杀红眼的佟母揪着头发惯在地上,二话不说对着她后背就是两刀。 “啊!!” 剧痛袭来,超出可承受范围太多太多,秦盼娣双目圆瞪,差点儿闭气,勉强喊出一串不成调的惨叫后就晕死过去。 “盼娣呀!”王芳云自己也怕的要死,根本不敢靠近手拿凶器的堂姐。 哆哆嗦嗦的趴在地上,她本来想跑,但眼前一院子的血腥气熏的她头晕目眩,双腿偏这时候不争气,提不起一点儿劲儿来。 没办法她只能求饶拖延时间,妄想等人来救。 “别呀!别呀!别杀我!别杀我!我和这家没关系,我就是个串门子的!” 串门子的?打发谁呢! 佟母冷笑一声,说话的语调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老鬼一般嘶哑疯狂。 “妹子,你这是啥话哩?要不是你那好闺女害苦了俺们一家,俺大儿能被枪毙?二儿能蹲劳改?这些事儿就是老王家不知道你也该知道吧?俺听说贵林和喜乐栽你们村儿,你可是一句好话也没替他俩说过!” 天杀的,到底是谁在嚼舌根!王芳云被佟母三言两语吓的目眦欲裂,来不及多想急忙摇头摆手辩解。 “姐你不是不知道我在那庄上过的是啥日子,哪儿有我说话的份儿啊,我真啥也不知道!啥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就别乱说话!”佟母大概是疯了,她癫狂的对着王芳云大喊大叫,手里的砍刀晃来晃去,吓的王芳云涕泪横流,胡乱作揖又是好一通求饶。 “错了错了!再不敢乱说话了!姐你饶了我吧,我啥也不知道,盼娣啥也没告诉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真的假的?”佟母好像呓语一般,提刀随意指了指晕倒在地的秦盼娣。 “你意思是冤有头债有主?话是你闺女说的跟你没关系,要报仇也该找你闺女是不?” 没等呆愣的王芳云回话,佟母又自言自语道:“是啊,娃大了,最会往心里藏事儿哩,你这个当娘的不知道,俺信你,怪不着你。” 心头陡然一松,王芳云扯了扯嘴角,挤出个凄惨的笑来,“姐你信我!我真不知道,我要知道肯定劝着盼娣不让她乱说话,就是打死她也不能叫她害人啊!” 点了点头,佟母似乎很认同王芳云说的,淡淡道:“她把俺儿害死了,虽然是个赔钱货但也不能放过,正好,你这个当娘的也该和俺一样死娃,这样才公平!” 这要搁以前,王芳云指定要狠狠啐上堂姐一口,然后言辞犀利的嘲笑她一番。 可现在,明明就无法接受这名为公平的不公平,王芳云却只能强颜欢笑,骇的手脚冰凉。 盼娣再不听话、再叫人操心,好歹也是自己十月怀胎,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还指望她能帮衬家里减轻一些负担,王芳云这个当娘的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她死在面前。 恐惧过了头,倒催生出一丝勇气来。 小心斟酌着用词,王芳云斜眼飞快瞟了一下虚掩着的院门儿,心里着急。 那些个爱看热闹的邻居呐?咋这么沉得住气啊?人都砍死俩了还不吱声,窝囊! 这要是在大溪沟村,老佟家拎着刀根本连村子都进不来! 心里直后悔自己为啥非要在今天走这一遭,王芳云按下几欲涌出的眼泪,劝道: “姐···盼娣也是你看着长大的,这小妮儿嘴是碎点儿,可没有坏心肠的!本来也不是她报的公安···你就当她好心办了坏事儿,饶了她吧?” 憋了半天果然还是要祸水东引吗?李树攥紧拳头,恨不能亲手把王芳云嘴扯烂! 要说谁报的公安谁就活该销户的话,那大溪沟村岂不倒大霉了? 看出李树的焦躁,大虎一把按住他肩膀,轻轻摇了摇头,“别急!一会儿情况不对咱们从后头跑,总要比他们先回去的。” 在这房顶上趴着的五个人全都出身小溪沟村,他们的妻子儿女、父母兄弟,还在村里啥也不知道呐。 王芳云这一番话有没打动癫狂的老佟一家,李树不知道,反正她们的一言一行是紧紧牵动着屋顶上所有人的心,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 直到佟母一把推倒王芳云,在她歇斯底里的惨叫声中抓起秦盼娣的头发,将人直接从地上提起来。 剧痛唤醒了秦盼娣的意识,迷茫了两秒,她涣散的眼神才聚焦在不远处捂着眼睛不敢看她的母亲身上。 丈夫和婆婆正和浑身是血,还能站立的佟家人对峙,没有人来救她们。 “救命!救!啊啊啊!!”反应过来,秦盼娣第一时间尝试呼救,但很快,随着佟母手起刀落她话到嘴边再一次被凄厉的惨叫替代。 “贱货!贱货!你有没有坏心俺能不知道?就说你咋会那么好心,没想到在这儿等着俺呢?呸!烂货!你也别想好过!” 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此刻的佟母宛若一只失去幼崽的母熊,复仇俨然成了她唯一的信念。 其实秦盼娣的意图一开始就很明显,夹杂着浓厚的私人恩怨。 只是当时老佟一家都被这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砸晕了头。 再加上秦盼娣本身与自家几个孩子都有一同长大的情谊在,谁也没想到会被她当枪使。 可惜老佟家明白的太晚。 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试错的成本高到人无法承受。 他们太相信秦盼娣,也确实被生活逼得没了选择,等反应过来已是家破人亡。 所以他们恨秦盼娣,怪她心思不好,妄想拿老佟一家十几口人去恶心秦小妹。 她不知道,那是佟家的救命稻草,他们把翻身的所有可能都挂靠在老钱一家身上了。 要不是秦盼娣画的饼太大、太美好,佟贵林也不能挺而走险带着弟弟佟喜乐去夜袭秦小妹,丢了命。 可笑事情都已经到这一步了,王芳云还想着给秦盼娣开脱,说什么到底不是她报的公安。 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她把人当枪使,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老佟家根本连认识老钱家的可能性都没有! 她就是罪魁祸首! 第604章 债有主 老佟家都疯了,从佟贵林被枪毙,佟喜乐被送上去往新疆的火车开始,就都疯了。 从公社回来的当晚,一家人开了个会。 佟父点了几个孩子出来和他们两口子一起磨了一晚上刀,第二天就杀进了黑水沟。 他们倒不是不恨老钱家,只是不敢再去大溪沟村了。 贵林和喜乐去了一趟,一死一劳改。 老大佳丽也去了一趟,现在还关在公社,不知道会被咋判,还有命没有。 家里就这几个人了,老佟两口子不敢冒险,思来想去,他们认为最应该对事情负起责任来,承受他们怒火的果然还是秦盼娣。 “俺家到底哪儿对不起你?你要这么狠心!害死了俺大儿对你有啥好处?你这张搬弄是非的嘴···看俺今天不撕了它!” 噗呲!噗呲! 砍刀划破皮肤,刺进血肉的沉闷声音响在耳畔,混杂着辱骂发泄的嘶吼,人一辈子也听不到几次的声音不断重复。 这是一场惨无人道的虐杀。 即使是一开始阻拦儿子不让施救的王大拿媳妇,此时也觉得头皮发麻,再也忍耐不住。 继续留在院儿里只有等死的命,她瞅准时机,趁着老佟家人都在附和着佟母痛骂秦盼娣分神的时候,一脚踹在佟父伤腿上将人放倒,然后拉着儿子夺门而出。 说起来话长,其实里外里算起来时间并没耽搁太久,出事到现在才十分钟不到,在老王一家看来却好像人的一生那样漫长。 娶妻娶贤,都说一个好媳妇能旺三代人,本来老王一家都是不信的。 可现在王大拿媳妇儿只盼着时光能倒流,回到媒人呱呱鸟上门说亲那天,狠狠给她两个大嘴巴!撕烂她的嘴!叫她祸害人! 花大价钱娶个漂亮媳妇有啥用?还不如村里没文化的小村姑能持家做人,瞧这不得了的祸事,差点儿葬送一家子的命! 记挂着当家的男人伤势,王大拿媳妇顾不得怨恨秦盼娣,和儿子有粮一起发疯一般往大队部逃去。 跑了两个,不能再耽搁了。 佟父捂着伤腿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拉了一把还在劈砍秦盼娣发泄的媳妇儿。 “走!赶紧走!马上要来人哩!” 一连拉了好几下,佟母才回过神来,定睛看向秦盼娣,那哪儿还有个人样? 脸上横七竖八全是深可见骨的伤口、手脚四肢也全被劈砍的血肉模糊。 似乎是为了折磨秦盼娣,最大限度发泄自己的怒火,佟母没往要害部位上使劲儿。 或许在她看来活着承受痛苦,比利落的去死更让人痛不欲生吧,佟母没要命,至少没当场要了秦盼娣的命,她那张被豁开的害人的嘴微微张合,还有呼吸。 随便收拾了一下带来的刀具,老佟家两口子凑近翻看倒在地上的孩子,拉起一个伤势较轻的夺门而逃,剩下的两个一个当场断气、一个已经气若游丝带不走了。 为了给俩孩子报仇,又折了俩孩子,也不知道老佟一家觉得这买卖划不划算。 眼看着他们逃走,朝着大队部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从始至终一直趴在屋顶上没动弹的几人这才放下心来,顺着梯子从屋顶上下来。 其实真要算起来,老佟家其实没有多少战力,被他们带来的都是孩子,唯一的成年男性佟父还伤了腿。 如果小溪沟村建筑队的五人一起上,在受些小伤的前提下,是可以制服住他们的。 不是大虎等人冷血无情不想救人,如果这是在小溪沟村,在场的老爷们儿不用人招呼自会出手。 也是活该老王家倒霉,这不是在小溪沟村。 他们外来的人一但动手,救得下人来还好说,救不下人来,这屎盆子扣头上可没好果子吃。 都是家里有儿有女的顶梁柱,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们想想。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没有人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他们。 李树从主家未完工的大屋里探出头来时,老王家隔壁两家的门儿也开了。 里头的人见李树一个小年轻比自己还先出来,脸上一哂,移开了目光有些心虚。 这人刚才咋说来着? “你们两口子把日子过好,比啥都强。” 真是讽刺,李树看了那正值壮年的男人一眼,随即移开目光。 虽然他自认也不是啥好人,但隔壁邻居住了几十年,没有啥大矛盾的前提下,人遭了难他是一定要救的。 收回目光,李树朝身后点了点头,表示确认安全。 从屋里又出来几个拿着工具的汉子,几人小跑着冲进老王家院子里开始救人。 见又有人进院儿,精神已经崩溃的王芳云吓得亡魂大冒,喊叫起来,“救命!救命啊!别杀我!别杀我!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啥也不知道啊!呜呜呜!盼娣都已经被你砍死了,你还要咋样?” 这是把自己当杀人犯了?李树一愣,随即想起王芳云刚才想把火烧到大溪沟村去,没好气的踹了她一脚。 “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窝囊废!亲闺女被人在你面前砍死,你就一点儿不知道反抗?滚一边儿去!” 小院儿不大,老佟家被砍死的两个娃子就倒在王芳云身旁不远。 他们手里拿着的菜刀和砍刀,也都掉落在尸体身边,如果真有反抗的勇气,拿起刀来哪怕只是胡乱挥舞几下,李树都会高看王芳云一眼。 可惜,她对孩子的爱,只在嘴上。 “小李!别和她废话,快来帮忙!”大虎招呼李树,他手正用力按着王大拿的伤口止血。 “这人还有气儿,但不能挪动了,你按着他的伤口,俺去看看那个女人。” 把王大拿交给李树,大虎起身朝血肉模糊的秦盼娣走去。 王家的周围邻居这会儿都出来了,围在院子门口谁也不敢进来帮忙,就眼巴巴的看着这几个从外头来的汉子忙着救人急的一脑门儿汗。 主家老头看不下去,气的举起拐杖就抡,“看啥哩?能把人看活啊?快去卫生室找卫生员来,快!” 似乎是才想起来这茬,几个精壮汉子胡乱点头答应一声,跑了出去。 大虎走到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好肉的秦盼娣身边,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伸出两根手指试了试她鼻息,随即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 “这样了都还有气儿,造孽啊···还不如死了好,免得受罪。” 第605章 盼娣之死 到底是没能扛住,秦盼娣死在了去公社医院的路上。 祸从口出,人生的最后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盼娣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的下场,嫁到王家的日子虽然不是最好,但也不是最差,她很知足,自觉还没把日子过够。 年轻的生命也还没有延续,不该就这样匆匆了结。 不甘心,是她最后的一抹意识。 直到生命的尽头也没有后悔。 她没做错什么,说破天了也不过是嘴碎了几句,要不要打老钱家的主意;老钱家会如何应对,都不是她能左右的,从头到尾她可一点儿好处也没得。 只是不想看着秦小妹越过越舒坦,想给她找点儿不痛快,最好逼的她也和自己一样匆匆嫁人,当人媳妇被婆家搓圆揉扁才好。 只是有这么一点不甘心,真就一点不甘心而已。 得知秦盼娣死讯时,秦小妹正和大哥钱庆春一起,伴随着夕阳余晖,验证丧彪的训练成果。 它本来就聪明,常往返山上叼树枝捡东西,很有做寻回犬的潜质,稍微一引导,不论是定点巡逻还是固定路线送货,都不是问题。 钱庆春对丧彪很有信心,为了训练丧彪,他花了十成十的心思,特意向陈大妮儿这个专业人士请教方法,力求尽善尽美。 更是没日没夜的和丧彪待在一起,睡觉都在一个屋里,经过三天的训练,打眼儿瞧着狗子眼神都坚毅了几分,看得秦小妹是啧啧称奇。 今天就是验收成果的日子。 试题很简单,秦小妹先带丧彪去了一趟王大娘家,当它面儿把装着布匹的篮子取走,回到家后又往里头换上一些碎布,喂给丧彪一条夏天攒下来的鱼干,下达指令。 “去,把这个送回去!” “嗷嗷!”丧彪晃着大屁股,叼起篮子就跑了出去。 钱庆春一早守在老王家等着,老远见丧彪朝这边飞速跑过来,他差点儿没抑制住兴奋喊出声来。 这狗果然认识路! 激动归激动,演还是要演的。 等丧彪拿大脑袋顶开院门,喘着粗气进来,钱庆春已经收敛了笑容。 他像模像样的接过狗子嘴里叼着的篮子,翻看验货后点点头,从裤兜里也掏出一条小鱼干,喂给丧彪。 “好狗,从家里拿走的篮子里要装着布,从客人家拿走的篮子里要装着钱,知不知道?” 拿出几张毛票给丧彪闻了闻才放进篮子里,钱庆春一松手,丧彪就跑了回去。 大宝目睹一切,脸上的激动一点儿不比钱庆春少,“庆春哥你看见没?丧彪可太神了!以后它就能给姐送货了,别的不说,光把周围这几个村子交给它,就能省不少事儿呐!” 听见大宝夸赞丧彪,钱庆春深感与有荣焉,得亏他没长尾巴,要不这会儿指定比狗子晃的还要欢快。 事实证明丧彪确实足够聪明机灵,不存在跑错路或找不到路回家这种可能性。 送货这事儿可以放心交给它了,百公里消耗三条小鱼干、半盆玉米面儿糊糊,节能又环保! 就连安全问题,钱庆春和秦小妹也有想过。 丧彪长得凶神恶煞,又有一狗vs俩贼全身而退的战绩在前,周围两个村子的村民就算眼馋它这几十斤肉在路上跑,也不敢把它咋样。 别忘了,大溪沟村凶名在外,那是出了名的不好惹,睚眦必报! 谁敢吃乡亲们票投出来的巡逻队队长?除非是不想活了的亡命之徒,就丧彪那小嘴儿一张,那可是非死即伤。 打心底里觉着自己帮上了妹妹的忙,钱庆春飘了。 “大宝!” “到!”大宝一挺胸膛,目光坚毅目视前方,敬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 钱庆春也是戏多,他十分满意小兵大宝的表现,清了清嗓子一指前方院门。 “跑步前进!削土豆子洗大肠!烧火炖肉!” “是!” 说完,两个活宝就踏着小碎步出了门,留下捧着针线盒的王大娘一脸惆怅。 儿子本来就老实,老钱家这个傻小子更是憨的离谱,俩人能玩的到一起是很好,可继续这样下去···对他俩的智商能有正向引导吗? 迷茫啊··· 叹了口气,王大娘重新将目光投向针线盒子,可还没等她把线穿上,原本踏着小碎步喊着一二一出去的两个人就又飞快跑了回来,哐当一声重重砸上了院门。 “这是咋啦?”王大娘一脸莫名。 “嘘!”大宝脸都吓白了,飞快的跑进柴房里将梯子搬出来,和钱庆春一起爬上墙头。 原来是老秦家又出事儿了。 黑水沟王家被秦盼娣害惨了,人直接不管她了,直说想进祖坟绝不可能,褪下她身上唯一值钱的手表后就勒令王芳云麻溜的赶紧把尸体拉走。 佟家的祸事已经明了,都是秦盼娣那张不让人省心的嘴作死招来的,和老王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搁谁谁能想通? 王芳云虽然死了闺女,但因为不占理所以也没办法要求王家什么,说白了,人家没找她赔损失就已经够厚道的了。 她也是个聪明人,见好就收,跪下求着娘家兄弟帮她一起当天就将秦盼娣的尸体拉了回来。 这会儿已经进院儿了。 钱庆春和大宝二人刚踏出院门,正好就看见王芳云两个兄弟阴沉着脸,拉着板车上胡乱盖着干稻草的尸体从对面儿过来,被吓的一个激灵,麻溜的缩了回来。 知道死了人,王大娘脸色也变了,低声念叨了几句“有怪莫怪、百无禁忌”啥的,悄摸将院门开了个缝。 对面院子里还没啥动静。 想想也是,老大家的在院儿里砌了围墙,肯定还不知道这事儿。 周伟珍母子三人平时从后门出入,能不进院儿就不进院儿,估计也还蒙在鼓里。 从儿子的描述中,王大娘大概能猜到死的是谁,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嘀咕。 外嫁的姑娘死了咋能往回拉?这份办丧事的钱会计指定是不会批的。 秦盼娣嫁在黑水沟,户口当然也跟着挪了过去,她已算是黑水沟的社员了,就是死在外头也该拉到黑水沟去,拉回娘家可没人给她办丧事。 王芳云为啥要这么干? 再说花一样的年纪暴毙,这属于是横死啊!太晦气了! 心里有些发怵,王大娘头一回按下看热闹的心思,退回院儿里,顺手还把钱庆春和大宝也从围墙上拉了下来。 “别看了,赶紧收东西,咱去老钱家躲躲晦气!” 第606章 抱团 王大娘怀里抱着针线盒子,领着大宝和钱庆春赶到老钱家时,李树也回来了,正端着姐姐递给他的水碗咕咚咕咚大口喝着水。 他上午还在黑水沟干活,老王家出事以后就跑了回来,一路紧赶慢赶,到家也已经快傍晚了,和王芳云差不多前后脚到。 大冬天硬是跑出了一脑门子汗,里外衣裳都被汗水和雪水湿透了,钱大娘看着心疼,又给李树端了碗水来。 “不行小树也和姐姐学一学骑车吧?明年给你也买辆自行车,出去干活能方便点儿,还能常回家来看看。” 王大娘领着大宝才进屋,就听见钱大娘说要给李树也买辆自行车,忍不住咋舌。 那可是自行车,正儿八经要一百多块钱儿的物件,被老钱媳妇说的好像大白菜儿似的,咋那么不值钱呐~ 看了看身边虎头虎脑的儿子,王大娘心想着自家是不是也该买辆自行车了? 心里还挂念着给老两口买收音机孝敬呐,李树哪儿肯花钱给自己买自行车。 匆忙摆手道:“用不着,用不着,好些地方都要穿山走,自行车给我也是白瞎了。” 这要是寻常人家的娃子,一听爹娘要给买自行车指定早就欢天喜地的答应下来了,到底李树已经自己挣钱了,知道钱来的不容易,十分懂事。 钱大娘也没再说什么,只在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那边大宝快人快语,三两下将老秦家发生的事说了,李树知道王芳云拉着秦盼娣回来,没有意外,也将自己今天的遭遇说了。 事情本来不复杂,发生的也很快,一屋子人谁也没打断李树,直到他把事儿都说完后,众人神情几度变幻,最后都定格在恐惧之上。 作为和老佟家近身打过几次交道的老钱一家,不论是秦小妹还是钱大娘,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几分惊恐。 置身事外的王大娘听了李树的话,再联想到秦盼娣残破的身子,脸色也是白了又白,差点儿没坐住,从炕上滑下来。 她知道秦盼娣肯定是横死的,但没想到死相这么凶!那家里还能回得去吗? 小屋里一时寂静无声,过了半晌,王大娘才惊惧道:“那···可是人命啊!佟家咋敢···” “有啥不敢的?”钱大娘显然也被吓得够呛,说话声虽然淡淡的,却难掩紧张。 “如果真像小树说的,秦盼娣就是背后那个介绍人,是她撺掇着老佟家来打咱家的主意,换位思考,我也不能轻易放过她,拼命是肯定的。” 孩子是当娘的心头肉。 更何况在这年头,就老佟家那样的条件,能把佟贵林和佟喜乐养到这么大,属实是不容易。 一下失去两个劳动力,这个冬天他们一家子势必难过得很。 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拉个垫背的。 “话···话是这么说,可为了给两个娃报仇,又搭上两个娃,这当爹妈的心未免偏的太狠了! 盼娣也是···打小我看她就不是老实人,但没想到她不仅不老实,心还坏!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儿,遭报应了也是没话说。” 结合李树说的话,王大娘可算明白过来老王家为啥不愿意安葬秦盼娣了,为了这个搅家精,他一家这回可正经吃大苦头了。 “不提她了,晦气。”钱木匠皱着眉头道:“老王家如果算无辜受难,那咱们就更是冤枉了,人都提刀杀上门了王芳云还想把祸引到咱们头上来,这笔账我给她记下了。” 不光是钱木匠,钱大娘也恨得咬牙。 孩子是当娘的心头肉,谁要敢碰她家里的三个娃,她也敢提着刀上门去血洗仇家。 “老头子说的对,不提她了,都是她自己作的死,跟咱们可没关系。小妹,特别是你,千万不要多想。”钱大娘说着,握了握秦小妹微微发凉的手。 “我不想这些,她在害我们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自食恶果的一天,我只是在想,咱们应该提醒乡亲们提高警惕,瞧老佟家那意思,是把咱们庄上的社员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恨上了,不能不防。” “啊?咋能这样!”王大娘急了。 她家离老秦家最近,就住斜对门儿,老佟家要真想斩草除根,追到大溪沟村来杀王芳云,那她家岂不是第一个倒霉吗? 当娘的人本来胆儿就小,知道自家老小可能已经被杀人犯给盯上了,王大娘心里一慌,眼看着脸色就不对了,吓的秦小妹赶忙给她顺气。 “大娘你别急!咱们大溪沟村可比不上黑水沟窝囊,放心吧,村儿里的巡逻队组建的正是时候,刚好派上用场,他老佟家只要敢来,肯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杀人犯流窜在外,无论是谁知道了心里指定都会提防。 只要不傻,老佟家绝不可能杀到大溪沟村来,但为以防万一,秦小妹和李树还是决定住在家里,一家人抱团也好有个照应。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哪怕只是听说老佟那一家子的癫狂狠辣,就够叫王大娘胆寒的,她也没为难人,只求能把大宝留在钱家。 老钱家不仅有三个老爷们儿,还有丧彪这只恶犬。 这狗之前在王大娘看来就是个逗趣儿的,除了吃的多拉的多,和村里那些土狗比起来也没啥特别的。 直到佟贵林和佟喜乐的事情发生,她亲眼看到二人的惨状,才知这狗八成有些说道。 村里繁育的家犬可没有这么烈的性子,也没有这么高的智商。 说句难听的,打那之后钱庆春再和丧彪站在一起,王大娘总分不清他俩到底谁听谁的话。 不行送丧彪去学木匠活儿吧,瞧着它像是能争气的样子,指定要比小钱强些。 还不知道自己在王大娘心里已然成了智障青年,钱庆春十分仗义的拍了拍胸脯,一把揽过大宝。 “大娘你就放心吧!大宝晚上跟我睡一个炕,我指定把他看的牢牢的。” 瞧着眼前青壮宽阔的肩膀、有力的胳膊,王大娘心头一松,确实不再忧心儿子的安全问题。 可随着她视线调转,落在钱庆春那张过分天真无邪的憨实笑脸上,王大娘的心又揪了起来。 傻气···应该不传染人吧? 第607章 没了 “就搁院儿里吗?没空屋子了?”王家大哥撂下板车,擦了擦脸上冷汗环视院子一圈,问妹妹芳云。 就搁院儿里肯定是不行的,可这家里如今住的满满当当,确实也没有空屋子了,王芳云闻言,顿时做了难。 原先老太婆住着的东屋虽然垮了一半,但还有一半屋顶可以遮蔽,倒是宽敞可以停尸。 可被推倒的残垣断壁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收拾,板车肯定是过不去的。 那么问题来了。 谁愿意把血肉模糊,被折磨致死晦气缠身的盼娣抱到东屋里去安置呐? 王芳云沉默了,王家两兄弟也不说话。 盼娣这孩子自打嫁进黑水沟就没少给舅家添麻烦,三天两头跟婆婆干仗,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就好像自家送她来不是结亲,而是结仇的,都当人媳妇了还不懂事,实在让人沮丧。 见识过自家外甥女儿的作妖能力,当时王家大哥就说了,以后清闲的日子怕是再没有了。 可就算盼娣不让人省心,总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王老大也从没想过她竟然会被寻仇致死! 确实太惨了,他得到消息从家里跑过来看见外甥女儿的第一眼,就被吓倒在地上,浑身瘫软,半天没爬起来。 这也是他没能狠下心拒绝妹妹要求的主要原因,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看到凶案现场的第一眼就被吓得肝胆俱裂,芳云这个当娘的从始至终目睹全程,可想而知受到的打击有多大。 到底是自家人,就当是了结一场孽债,以后少来往吧。 想到这里,王老大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他见妹妹芳云恍恍惚惚的,问话也不作答,叹了口气。 “人都已经这样了,放在院儿里肯定不行,好歹是咱们兄弟看着长大的娃儿,即使犯了错,也要送她好好走完这最后一程。” 说着,王老大脱下身上棉袄,撸起袖子开始清理东屋垮塌的土砖门板,跟在他身后的王家老三也没说啥,脱下衣裳和大哥一起忙活。 毕竟不是啥光彩事,三人低调的带着盼娣回来,脚步动作都很轻,直到王家兄弟开始清理垮塌的东屋,在秦老三家后屋里住着的杨家母女才听到动静。 “这么快就回来了?”杨母搁下手里的针线,回头看了一眼歪在炕上的闺女,“不知道你婆婆带老母鸡回来了没,唉~” 杨多多这一胎怀的很辛苦,本来就吃不上啥好东西,好不容易找到些能填肚子的野菜糊糊喝了还总烧心反胃,一边喝一边吐。 才没几天,人被折腾的精神头就不行了,病恹恹的,瘦的脱相。 自打婆婆王芳云走了以后,杨多多就心心念念的等着老母鸡,她实在没力气了,再不吃点儿有营养的东西估计要一尸两命死在这个冬天。 她还不想死,还等着秦光耀读大学分配工作,接她去城里过好日子呐。 “娘~咱出去看看吧,搭把手。”一想到可能有好东西吃,杨多多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翻身下了炕。 还搭把手呐?能有多少东西?杨母撇撇嘴,但还是跟着女儿前后脚出了屋门。 女儿如今怀着的可是秦老三家唯一儿子的第一个孩子,婆婆重视也是正常,可东西多到要用板车拉回来,也太夸张了吧? “娘!你回来啦!” 看见王芳云身后不远处的板车,杨多多激动的不得了,三两步冲出门,只随便跟婆婆打了个招呼,就一把掀开了盖在秦盼娣残破身子上的破稻草席。 “咋拿了···呵呃!!!” 根本来不及阻止,等王芳云反应过来,盖着盼娣的稻草席已经被杨多多整个掀起来掉在了地上,露出惨烈的死相。 肢体残破,尤其四肢受伤最为严重,其次是那一张曾经娇艳的脸,此时已添了数不清的深可见骨的刀痕。 其中最可怕的还要数是秦盼娣那双眼睛!她没闭上眼,死不瞑目。 只来得及匆匆发出一声好似被人扼住喉咙的惨叫,杨多多在王芳云扑上来捂住她眼的瞬间就白眼一翻,滑倒在了地上。 “多多!多多!”杨母也急了,她害怕死状凄惨的秦盼娣,和王芳云一起拖着杨多多将人又送回了屋子里。 正在东屋废墟里忙活着的王家兄弟听见动静,急急往这边跑来,只见覆在秦盼娣身上的干稻草已经掉在了地上,她瞪着眼睛,地上全是血。 王老大心头一跳,下意识捡起稻草席盖住秦盼娣圆瞪的双眼,然后才开始处理地上的鲜血。 “哎呀!这是咋搞的嘛!咋···咋这么多的血呀!” “血?”王芳云从屋里出来,就看见大哥和三哥在收拾地上的一大摊血。 那是刚才媳妇儿杨多多倒下的地方。 “坏了!”似乎是想到了某种可能,王芳云脸色巨变,一拍大腿冲进后屋,直接上手摸了一把杨多多裤裆。 湿滑,黏腻。 看着王芳云惨白的脸色和她手上鲜红的血,杨母只觉天旋地转,一下扑倒在人事不知的杨多多身上,拼命摇晃。 “多多!多多!醒醒啊!你快醒醒!” “哎呀!别喊哩!赶紧送卫生室啊!”王家兄弟也跟着跑了进来。 一看这架势哪儿还有不懂的,事关人命也顾不上晦气害怕了,王老大一把将秦盼娣的尸体抱起来,搁在东屋的废墟里。 然后和三弟小妹一起,将已经脸色发青,昏迷不醒的杨多多背出屋子,放在刚才躺过死人的板车上,送去了卫生室。 事发突然,他们也顾不上遮掩了,走的时候连屋门都没关。 很快,秦盼娣身死婆家却被拉回娘家安葬,弟媳妇杨多多手贱掀了遮尸的草席,当场被吓流产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大队。 老钱家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通知大家伙儿注意防范已然疯癫变态的佟家寻仇报复,大队里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第608章 全村戒备 “王芳云是不是疯了?!”林帮娣听说自家隔壁就躺着秦盼娣横死的尸体,吓的肚子一阵发紧,差点儿没摔下炕跌个好歹。 还好她男人秦运国一把扶住了她,“哎呀!你慌啥哩?坐稳些,别把咱儿子摔了。”没想到她反应如此激烈,秦运国被吓的够呛。 连忙把人扶稳,又爱怜的摸了摸林帮娣肿起来的肚子,秦运国脸上也是一片凝重。 “这也太欺负人了!这大队里谁不知道你怀着儿子?盼娣是死在婆家的,嫁了人的闺女哪有拉回娘家来安葬的说法?我看她就是想给咱找晦气!” “你知道你还不快找大队长去!”林帮娣扶着肚子,气的咬牙。 能把杨多多当场吓流产的尸体,那得多惨?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仅仅隔了一道矮墙,就算林帮娣不说,秦运国也觉得晦气,肯定是不能善罢甘休的。 “你别慌,我这不就是回来跟你说一声,马上去找大队长嘛,你在家里把门关好。 听说那不省心的闺女是招了不得了的祸,叫人撵到婆家去,当着她男人和亲娘的面活生生给虐死的,咱可不能趟这趟洪水,你肚子里可有咱全家的希望呐。” 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林帮娣顿时怕了,一把拽过秦运国胳膊不让人走。 “那个小娼妇整天拈花惹草,瞧着就是个不安分的,死了活该!还好咱家俩闺女都老实,你在家里守着我和儿子吧,叫来娣去打听打听就行。” 这种情况下没个男人在身边实在没有安全感。 来娣早就想出去打听消息,一听这话赶忙在院儿里答应了一声,旋风似的跑了出去。 看着闺女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秦运国有些担心,“杀人的还没被捉到,外头是个啥样子咱也不晓得,你让来娣出去,万一她要出了啥事儿···” 秦运国话没说完,就被林帮娣打断,“只要她不瞎跑,没离了大溪沟村的地盘能出啥事儿啊?再说你是当家的,你要出了事儿咱们一死一窝就能得好了?说的我跟后娘似的!” “你看你!我哪是这意思···” 爹娘此时进行的对话来娣一无所知,就是她在那院儿里也不想听见。 跟着人群跑了一阵,见人果然都聚在了大广场,来娣借着身形优势,像只泥鳅似的三两下蹿到了最前头。 盼娣死了,突然就死了。 人非草木,作为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来娣比生产队的其他社员更加在意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队长已经赶到,此时正听李树述说着在黑水沟村发生的事儿。 当听到原来是老佟家上门寻仇时,李祖富眼皮子一跳。 “你说···是盼娣这个小妮儿给老佟家当的介绍人,就连媒人呱呱鸟也是她喊来的?” 这个秦盼娣,到底图啥呀? 李树坚定的点了点头,他全程目睹事情经过,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是老佟家的亲口说的,呱呱鸟和秦盼娣舅家有些亲缘关系,跟王芳云和佟家媳妇儿都认识,秦盼娣的婚事也是她保的媒,出了不少力呐。” 这就能说通呱呱鸟为啥愿意为了佟家的事儿三番两次的找上老钱家的门,打也打不走,说也说不听了,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可要说她这么卖力是事出有因的话,那秦盼娣又是为了什么呢? 虽说她的遭遇很可怜,但并不无辜。 因为她很了解老佟一家是多么的烂泥扶不上墙,一家十几口人,根本不是亲家接济就能帮扶起来的;也明白老钱家最真实的情况,即便如此她还硬要撮合两家,甚至找了媒人来说和。 要光是这样也就算了,顶多骂她一句缺心眼儿,乱点鸳鸯谱。 可秦盼娣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夹杂私人感情,为了拖老钱家下水啥话都敢往外扯。 她用利益做饵,彻底激起老佟一家的欲望,又没法子促成这事儿。 再加上佟贵林、佟喜乐、佟佳丽三姐弟的下场一个赛一个惨,种种打击下老佟家狗急跳墙,临死拉个垫背的,倒也算犯罪动机明了。 这场因秦盼娣鬼迷心窍引来的祸事中,最无辜的当属天降灾祸的老钱家;其次是娶了个丧门星的老王家。 听说他家当家的伤的很重,已经被拖拉机拉去公社卫生院做治疗了,老佟家跑了三个人,但有两个孩子却是当场死亡。 秦盼娣下场最惨,她不仅被虐杀,饱尝非人的折磨与蹂躏,听说还吊着一口气挣扎了很久很久,眼看上了拖拉机马上就要得救了,却死在了将要出村的路上。 人死万事休,李祖富叹了口气,这会儿再去寻思秦盼娣当时的心路历程毫无意义,听完李树叙述,他当即做出回应。 “上回咱们大队组建巡逻队召集的青壮原本分成两班,一班早巡一班晚巡,可这杀人犯逃窜在外头,乡亲们就是吃饭睡觉也不能安心。 这样吧,大家辛苦一下,集结所有人员一天三巡,重点照顾山脚、河坝、村口村尾这几个地方,一定要做好防范工作!” “另外,如果有人发现情况,千万不要正面冲突!一定一定要回来喊人!那一家人已经疯了,干出点儿啥事儿来都不稀奇。 黑水沟之所以会造成这么惨烈的人员损失,都是因为他们心不齐!咱们可不能跟他们一样掉以轻心!” 事关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根本不用李祖富多说什么,大广场上的社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一脸郑重的表示一定会牢牢守住村子,绝不会让任何可疑人员靠近妇女和孩子。 作为巡逻队队长,重创佟家俩无赖成功保卫家园的丧彪,又套上了写着“巡逻队长”的红袖标。 巡逻队准备出发,大溪沟村的所有民兵也都整队拿起武器,打算配合他们挨家挨户的排查有无可疑人员潜入。 想想上一次闹这么大的阵仗还是鬼子进村儿,李祖富不禁有些唏嘘。 要论一个人到底能闯多大祸,大概秦盼娣这样的就算到头了吧? 大广场上人人自危,社员们正商量着要不要将孩子们集中起来,带到公屋里来保护,就见会计脚步匆匆,脸色难看的跑了过来。 “队长!光耀媳妇肚里的娃没哩,人···人好像也要不行哩!” 第609章 逃吧! “该死的天气!这是要把老百姓赶尽杀绝吗?” 啥时候大雪上冻不好,偏偏是这两年! 大早上起来就开始咒骂,一直到傍晚仍然喋喋不休。 从恶劣的一眼看不到头的寒冬骂到不顾家的男人、不值钱的闺女,总之这家里没有一样能让秦芳菊满意的。 自打大儿子和小儿子相继夭折,她的精神状态就开始一天不如一天,对还留在家里的两个女儿更是动辄打骂侮辱,仿佛家里的灾祸都是她俩招来的。 没了儿子,赵二赖的腰杆子彻底塌了。 以前他顾念着脸面,就算要出去偷也是悄悄的偷,遇见同村儿认识的社员还知道遮掩一二。 现在好了,反正也没人继承香火,不会有媳妇嫁进门来,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住进了老寡妇家里。 给人家劈柴挑水忙得不亦乐乎,自个儿家里是彻底撒开手一点儿也不管了。 心心念念还想着再跟赵二赖生个儿子傍身,秦芳菊没少上老寡妇家去闹,为此招了不少打。 大都是她男人赵二赖打的。 今天也不例外。 连日大雪不停,木头搭的稻草棚子承受不住风雪侵蚀,昨天晚上突然塌了,秦芳菊娘仨差点儿没被当场送走。 大雪天失去庇护所,铜皮铁骨也熬不住,一大早秦芳菊就去了老寡妇家,想把自个儿男人喊回家,好歹把棚子支起来先。 结果显而易见。 老寡妇不肯放人,秦芳菊气不过骂了两句难听话,没想到她男人赵二赖光着腚从寡妇屋里跑出来,不分青红皂白抡圆了胳膊就给了她两耳光。 还叫她赶紧滚,要不然今晚就提刀回去把她们娘仨全给了结了,看她们还敢不敢煞风景。 赵二赖是谁?那可是整个生产队里出了名的混子! 他能活生生砍死秦光显,就不介意打包把秦芳菊和她生的俩赔钱货一块儿带走。 哪怕是为他生儿育女,相伴走过十几年的妻子,在他心里也没有一夜快活来的重要。 心里很明白这一点,秦芳菊当即被吓住,连句狠话也没敢撂,捂着脸逃的飞快。 作为被秦老太渲染了三十几年封建思想的农村妇女,夫与子就是秦芳菊的天,她的这种思想根深蒂固,不是公社上随便下来几个宣传员,给她上几节课就能改变的。 秦芳菊不敢忤逆赵二赖,一来是因为骨子里的奴性作祟;二来也是她自觉对不起老赵家。 两个儿子一个也没能留住,虽然都不是她直接害死的,但她早已经把给赵家延续香火当成了自己毕生的追求和责任。 没有儿子,秦芳菊就觉得低人一等,活该被打被骂,被惩罚。 在她心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和价值。 有的在她之上有的在她之下,儿子、男人、公婆、叔伯都在她之上,而他生下的三个女儿则在她之下,成为了她无能狂怒时的出气筒。 已经出嫁的大女儿也就算了,她日子也不好过,虽说没被女婿打死,但也被看的很牢。 女婿基本上不准她出门,也不让她回娘家,别说接济看顾两个妹妹了,在没生下男娃之前就连最起码的自由都没有。 就连秦芳菊这个当娘的,也已经很久没看见闺女大凤了,所以当她出现在自家勉强支起来的摇摇欲坠的窝棚前时,秦芳菊愣住了。 有一个念头从她心头极速闪过,惊的秦芳菊脸色瞬间就变了,失声喝道:“你咋回来哩?是你男人不要你了?还是说你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 心中有些苦涩,大凤没想到自己在母亲心里就是这样不值的人,不是被人抛弃;就是被人侮辱。 “娘···我回来看看你和二凤三凤,爹呐?棚子咋塌成这样哩?” 大凤和秦芳菊前后脚到的家,二凤和三凤还没来得及跟久未相见的姐姐说些什么,母亲就回来了。 见秦芳菊脸阴沉沉的吓人,三个凤都不敢触霉头,只能捡些轻松的话来说,可惜即便是这样,想撒气的人总能找到撒气的由头。 果然,秦芳菊脸色由白转青,狠狠瞪了说话的大凤一眼,自顾自走进窝棚里。 “你人回来有啥用?粮食没带回来,钱没带回来,男人也没带回来!这窝棚塌成这样,一屋子赔钱货谁也搭不起来,养你们有啥用?” 至于赵二赖,秦芳菊一想到他就恨。 “哼~你没本事把男人诓回来干活,就去老寡妇家把你爹劝回来吧!瞧瞧这家,没个男人啥也干不了!” 老寡妇家?赵大凤脸色变了,低着头不敢应声。 “哼!要你有啥用!快滚!”秦芳菊看着闺女这窝囊样,就想起自己刚才白白挨的两巴掌,气得她一把将大凤推倒在雪地里,看也不看一眼。 二凤三凤赶紧上前将大姐扶起来,三姐妹不敢进窝棚里去触秦芳菊霉头,哆哆嗦嗦的站在雪地里说话。 “姐,你这次回来能多住些日子吗?家里人多些挤着也暖和呀。”二凤还是那副天真的样子,看得出来大姐能回来她是真高兴。 说起来,大凤最不想回去那个吃人的婆家,她这一次跑出来,是极不容易才寻到的机会,现在心还跳个不停呐。 大凤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一直没敢说出来,直到母亲再一次将她的自尊狠狠踩在脚下,她才下定决心。 紧紧握住两个妹妹骷髅似的手,大凤语气坚定,两只失去光泽宛如死鱼一般的眼珠子,头一回迸发出希望的火光。 “二凤,三凤,咱们逃吧!继续待在这家里,你们最后的下场只会和姐一样被卖到残暴的老男人家去从此生不如死!与其过这样的日子,咱们还不如···还不如···” 不如什么大凤没说出来,但二凤和三凤都明白她的意思。 要说这家里有啥值得姐妹俩留恋,放不下的,还别说,真没有。 被赶出生产队时,老赵家的日子就已经十分艰难了,偏偏赵大杠还被毒豆花永远留在了大溪沟村;小弟也因为饥饿衰弱而死。 接连失去两个男孩儿,顶梁柱父亲从此迷上了村儿里五十岁的老寡妇,现在是连家也不回了。 夫妻离心,绝子绝嗣,就连唯一的窝棚昨儿晚上也塌了。 再熬一熬,春天可能马上就要到了,可熬过了今年的冬天,明年的冬天难道就不冷了吗? 第610章 行动! “可是咱们要跑到哪里去呀?不管是哪儿,都没有咱们能待的地方···”二凤开口,脸上净是迷茫。 燕子岭村是回不去了,当初把他们赶出来的时候,大队长就撂下了狠话,将来这家里就是有人死了,他们也不会拨钱放款给人办丧事。 正因如此,不论是赵大杠还是早夭的赵家小弟,全都只是囫囵挖了个坑埋在山上了事。 她们不是没想过逃离这个家,除了燕子岭村,二凤和三凤还去投靠过舅家,可最后的结果咋样,大凤也知道。 如果说现在的赵家是狼窝,那大溪沟村秦家就是虎穴!姐妹三个就是去了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么说起来,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一处地方能给三个女孩儿容身。 她们是农民,离开了工分地和生产队就只能饿死,二凤和三凤甚至想过早些嫁人,或许换个地方生活就能有一丝出路! 可老赵家没把闺女当人,给她们挑婆家只要能出钱其他的一律不管,大姐大凤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在心里打定主意,就算要找婆家也不能经由赵家夫妻的手,三个凤握了握彼此的手,眼里都是坚决。 “逃吧!不论去哪儿都比原地等死要好,反正在这家里也是挨饿受冻,还要被打骂羞辱,同样是住窝棚,咱们姐妹三个大不了逃到山上去搭个小窝单过日子!也好过现在!” 大凤在婆家的日子过得很苦,她只能这样说,因为她没受过教育,有限的词汇储备根本无法表述她经受的苦难。 只有一母同胞的姐妹能从她此刻的坚定中,窥见一抹心酸。 大凤这次出来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要么逃出生天,要么当场抹脖子、跳河,总之是不能再回去的! 抹了一把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大凤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裳,宽慰两个妹妹。 “放心吧,跟着大姐,大姐能养活你们,我从婆家逃出来也带了一些粮食和一床被子,就埋在那边的雪里,一会儿入了夜,咱们就跑!” 这已经是大凤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准备了,其中有多不容易,受了多少委屈,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听大姐这样说,三凤几乎是立刻就下了决定。 “我愿意和大姐一块儿走!这家里的日子我早过够了!从此以后不论多苦多累,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外头!绝不死在这家里被人糟践!” “你呐,二凤?”大凤和三凤的视线都投向了一脸踌躇的二凤。 见她眼睛一直往半塌不塌的窝棚那边瞟,知道她心里在舍不得什么,三凤忍不住冷笑一声。 “知道你是孝女,咱们也不逼你,姐妹一场,你别把咱们出卖了就行。你自己愿意还在这家里当牛做马你就当吧,我不愿意当畜生了,这辈子怎么也要当人活一回!” “别!别丢下我!”二凤急了,赶忙表忠心。 “爹娘这个样···我又是大的,这个冬天要过不去,说不定明天他们就会找人来把我给卖了!我哪儿敢留下? 我是想着屋里还有些粮食,几件厚衣裳也得带上,要想想办法把娘支走才行。” 这倒是,由于户口的牵制,姐妹三个注定没法儿去城里讨生活,更没有哪个生产队会愿意接纳她们。 这个冬天说不定真得上山去当野人,多一些粮食、多几件御寒的衣裳当然很好,这些可都是能保命的东西。 “那就说好了,今晚咱们就走,大姐是偷跑出来的不能耽搁,等那家反应过来追上门儿来要人,就完蛋了!” 大家都有同一个目标,为了逃走去过自由的生活,迅速开始行动。 时间已经很晚了,最多再有半个多小时天就完全黑了,三人分头行动。 大凤装模作样去和母亲谈心,想将人支走,去老寡妇家里喊赵二赖回来搭窝棚。 那老寡妇凶名在外,不是一般的悍妇! 兴许是年纪大了看开了,也不想找个老实男人过日子,只图痛快,东搭一个西搭一个,是出了名的女流氓。 俗话说人不要脸,鬼都害怕,说的就是这老寡妇。 别看赵二赖是有妇之夫,上了她的炕,她照样霸占着不放人回家,媳妇儿要敢上门来要人,她就敢扯着嗓子嗷嗷叫唤,闹的村子里热闹的不得了。 主打就是一个反正我不要脸,看你要不要脸,靠这一招鲜吃遍天,生产队里基本上没人敢惹她。 即使是自己闺女来劝,可在老寡妇手里从来没讨到过好的秦芳菊还是没胆子上门要人。 因为她知道,就算去了对方也不可能干脆放人,又得拉拉扯扯好一会儿叫人看笑话。 大凤的目的就是要叫母亲被老寡妇绊住,好给她们逃跑争取时间,她极力劝说母亲,拿已经倒塌的棚子说事儿。 “面子和命哪个更重要?今天要不把爹拉回来,晚上这棚子再塌掉万一砸到人出了人命可咋整?你要有个好歹,咱们姐妹三个从此就既没有爹又没有娘了,可咋活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秦芳菊还是有些发怵,“要不你和娘一块儿去?” “那咋行呢?”大凤一瞪眼儿,双颊已经染上红晕。 “虽说我已经嫁人,但还是个小媳妇儿,那老寡妇一张嘴荤素不忌,万一说点啥难听话被我婆家知道了,那···” 真是指望不上! 虽然心里也觉得大凤说的有道理考虑的很周全,可秦芳菊还是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才不情不愿的从窝棚里钻出来。 她使唤二凤和三凤赶紧把搭棚子要用的东西准备好,就脚步匆匆的进了村儿。 “搬吧,赶紧收拾好咱们赶紧走,天黑了就跑不远了。” 不用大凤提醒,二凤三凤早在看不见母亲背影的那一刻起就冲进窝棚开始搜刮。 老赵家是被赶出村子的,但凡要脸面的社员都不再和他家联系。 除非大凤婆家现在就来抓人,不然就凭着秦芳菊和赵二赖夫妻俩,想要撵上她们是绝不可能的。 今夜风雪依旧,几十年不遇一次的严寒席卷整个公社,这样极端的天气里一家人本来应该守望相助。 可不到万不得已,谁又能这么渴望奔赴颠沛流离呐? 第611章 第三者 一开始,秦芳菊心里憋着一股邪火,气势汹汹很有几分震慑力,可随着她逐渐深入村子,离老寡妇家越来越近,火气也消散的干干净净。 夫妻十几年,赵二赖有多狠心秦芳菊最明白,她生了两个儿子在家里依旧说不上话,平白无故被打被骂都是家常便饭,更别说现在了。 想到丈夫无情的拳头和狠辣的眼神,秦芳菊后背心直冒冷汗,她想调转身子回去,可又想起出门前女儿大凤说的话,一阵纠结。 她们娘四个没有地方可以将就过夜,不把窝棚支起来,今晚上全冻死了不是给老娼妇腾地方吗? 不行!想到这里,秦芳菊的羞怒终于打败怯懦,她往前急走几步,狠狠一脚踹开老寡妇家虚掩的院门冲了进去。 “不要脸的老娼妇!也不知道是给哪个野男人留的门儿,炕上都已经有一个了还不知足,呸!咋不怼死你!” 厉声骂了几句,亮着灯的大屋却一直没有回应,秦芳菊气了个倒仰,抬脚去找老寡妇家的柴房。 她想拿件家伙再进屋,今天就是以死相逼也要把赵二赖赶回家里去! 冬天黑的早,这会儿正是天色将暗不暗,朦朦胧胧的时候。 老寡妇这些年一直独居,倒不是她没有养育儿女,只是儿女大了全都结婚成家,不论是媳妇还是闺女都嫌她名声不好,没人愿意把她接到家里去住,她这才只能一个人住在这处一间半的小屋子里。 但该说不说过的是真舒坦,瞧那柴房里堆不下的木头直往房檐下面垒,可都是赵二赖给人家背回来的。 秦芳菊恨的眼睛出血,差点儿控制不住一把火把这窑子窝给点了!好烧死这对奸夫淫妇! 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有件事物突然引起秦芳菊的注意。 自打赵二赖迷上老寡妇以后,秦芳菊没少上寡妇家来要人,对她这一间半的小屋子很熟悉,也知道她名声不好一直寡居。 但凡是正派人就不可能和老寡妇来往,这是社员们心照不宣的事情,可这柴火垛后头若隐若现的一双属于男人的大脚是咋回事儿? 好啊!果然还藏了野男人! 秦芳菊改了主意,她没走进柴房里去拿家伙打草惊蛇,而是噙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快步跑进院儿里哐哐打砸老寡妇大屋的门。 “开门!开门!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抢男人,咋没本事开门啊!” 砰砰砰!砰砰砰! “老娼妇!你不要脸!开门放我男人回家!” 自认为逮到了老寡妇的小辫子,秦芳菊难得强势,将门板拍得震天响,事到如今她也不怕丢脸了,左右偷人的和被偷的都不是她! 砰砰砰!砰砰砰! 正躺在炕上腻歪的赵二赖和老寡妇也听到了这阵猛烈的砸门声和门外秦芳菊的谩骂。 还没等老寡妇说啥,赵二赖就跳下炕,随便扯了件衣裳穿在身上,手里举着老寡妇的拖鞋走了出去。 没好气的拉开屋门,赵二赖举起拖鞋二话不说照脸就给了秦芳菊两下子。 “臭娘们儿!你疯了吧?大晚上的不睡觉闹腾个啥?” 还睡觉?被老娼妇的臭鞋甩了两个嘴巴,秦芳菊心中火气更甚。 “赵二赖!老娘跟你拼了!”秦芳菊大喊一声,一头撞向赵二赖的肚子,将人顶翻在地。 早就被老寡妇榨干身子的赵二赖哪儿经得起身强体壮的秦芳菊一记头锤?当时就捂着肚子嗷嗷惨叫,脸色都变了。 一头撞倒赵二赖,秦芳菊喘着粗气站在原地,扭头就看见老寡妇光不溜溜的半躺在炕上,正一脸惊恐的盯着她看。 冷笑一声,秦芳菊冲上去揪住老寡妇的头发就撕扯起来。 “老娼妇!你玩儿挺花呀~前半夜一个,后半夜还一个!你也不怕累死在炕上!” “秦芳菊!你个泼妇!你胡咧咧啥哩?赵二赖!你管不管!” 老寡妇也彪悍,一开始秦芳菊打她个措手不及,被扇了两个嘴巴子,不过很快她就扭转战局,反将秦芳菊按在炕上一顿捶,脸都抽肿了。 占了上风还不解气,还想拉帮手叫赵二赖也来打自己!狼狈的护着脸,秦芳菊只觉又气又憋屈。 直接扯着嗓子喊道:“我胡咧咧?你柴房里藏着啥人你自己知道!赵二赖你个窝囊废!自个儿的媳妇儿孩子不管,帮人家干活以为人家稀罕你呐?柴房里藏着的那个可不用干活儿!” 别看老寡妇和赵二赖玩儿的一个比一个花,可人就是这样,越是自己烂就越接受不了对方脚踏两条船。 秦芳菊一口咬定老寡妇在柴房里藏了人,只等赵二赖睡死过去就偷偷跑出去幽会。 哄着赵二赖给她干活做苦力,却把真正稀罕的男人养的像个宝,甚至村里的长舌妇们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存在,可想而知这一定是真爱啊! 到底夫妻十几年,秦芳菊有多大的胆子赵二赖心里清楚,他知道对方绝不敢说谎话诓自己,脸色阴沉的难看。 再看老寡妇,也是一脸莫名。 她有没有叫人来家里她自己最清楚,今天晚上除了赵二赖,这院儿里就不可能还有第二个男人。 老寡妇啐了一口,坚称自己没往家里带人,更没做对不起赵二赖的事儿,可秦芳菊一口咬定自己都看见人躲在柴火垛后头了,千真万确! 二人僵持不下,赵二赖趁这时间穿好衣裳,摸了根棍子拿在手里,就要秦芳菊带她去找那个“第三者”。 本来老寡妇也想跟着一起去,可赵二赖不太信任她,生怕她到地方了故意弄出点儿动静来将对方给吓跑,就没让她跟着,只说: “你没穿衣裳,就躲在炕上吧,老子去瞧一眼就回来,万一是贼摸子进村也好把人制服住。” 这是相对来说好听的说法。 看来赵二赖对老寡妇还真是一往情深,秦芳菊看的眼睛发热,差点儿没掉下眼泪来。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她的男人吧? “就在门前柴火垛后头,我看真真儿的!一双男人的大脚!” 男人的大脚?老子今天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儿! 赵二赖浑劲儿上来,抄起手里的棍子一脚就踢倒了柴火垛! 第612章 再作案 空的?没有人? 赵二赖扑了个空,手里的棍子狠狠砸下却只打中了空气。 “秦芳菊!你他妈的!”怒火中烧的赵二赖以为自己被耍了,正要对媳妇儿下狠手,却见秦芳菊脸色突然变了! 此时已经天黑,即使看不真切,赵二赖也能敏锐的察觉到气氛的变化。 在场肯定不止他们夫妻俩! 可惜他刚想通这一点,异变突生! 一根麻绳突然套上赵二赖脖子,被身后的什么人死死勒住。 呼吸瞬间被剥夺,赵二赖手里的棍子“咣当”一声落地,人也开始本能的挣扎,双手成爪不停地向身后抓挠。 眼看不好,秦芳菊就想示警,可她喉咙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人一棍子敲在后脑勺,摔倒在地。 这一下力道足足的,给她敲的是头晕目眩,直接失去平衡倒地,半天没爬起来。 出其不意一击打倒秦芳菊后,佟母没急着补刀。 赵二赖的身子再虚那也是个正常的健全的男人,佟父瘸着腿,又奔波了一天水米不沾,在二人的角力中眼看就要落入下风。 “他爹!”佟母扔下棍子跑过去,反手将勒着赵二赖的麻绳搭在肩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死死往后拖。 看这架势肯定不是一般的贼!这是要命的阎王,出手就没想过要给自己留一点儿活命的机会! 秦芳菊不知道自己被这一棍子打坏了哪里,整个人彻底失去平衡感,好不容易站起来想跑,但立刻就又跌回地上,天地翻转,即使生命受到威胁她也没有力气抵抗。 那边的老佟家两口子倒是快完事儿了。 本来就是被偷袭的,没有一点儿防备,又被套住了脖子这样的脆弱部位,即使赵二赖的求生意志十分强烈,但在佟家夫妻齐力协作下,挣扎的幅度仍是越来越小。 没费多大功夫,一条捆柴火垛的粗麻绳套上脖子,赵二赖抵抗无果,最后俩腿儿一瞪,睁着眼睛饮恨西北。 到死他也不知道背后套住自己脖子的人到底是谁?和他有什么仇怨?要下这么狠的手! 解决了赵二赖,佟母来不及休息,立刻又拎着那条刚要了赵二赖命的粗麻绳走向秦芳菊。 一个人是杀,两个人也是杀,左右被逮住都得枪毙,谁挡她的路,她就要谁的命! 没有什么悬念,赵二赖尚且挣扎了一下,秦芳菊先就被敲了脑袋失去了反抗能力,绳子一套上脖子,她连扑腾都没扑腾几下就咽了气。 连尸体都没有隐藏,佟母看了看老寡妇家还亮着灯的大屋,和佟父比了个手势,夫妻俩趁着夜色,摸了过去。 在黑水沟杀了秦盼娣后,老佟家两口子就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 好在出发前他们已经安顿好了老人和孩子,带去黑水沟的三个娃,两个死在庄上一个死在路上,这会儿逃命也没有累赘拖累。 他们不是没想过要到大溪沟村去,杀了推倒他们房子的李祖富;和把儿子送去枪毙的老钱家。 可···这一趟要是去了,肯定就跑不了了。 最终求生的本能意识还是战胜了仇恨,夫妻俩决定先逃命,离开碾子桥公社,等过个几年再回来报仇。 而燕子岭,就是他们逃亡路线上的第一个补给站。 白天的时候佟母就打听好了消息,老寡妇家虽然不是这庄上最有钱的,但人口最少,人缘也不好,没人愿意和她交好。 这简直是完美的目标! 佟家两口子已经杀红了眼,老寡妇很快也瞪腿儿死在了屋里。 确定这屋里再没有活人,佟父才捂着伤腿龇牙咧嘴的倒在炕上,“该死的大溪沟村!杀俺儿、推俺屋,还打断俺的腿!等着吧!早晚把你们全收拾咯!” 此时的佟父脸上再也没有当初秦小妹看见他时,那种刻意讨好一说一个笑的老实相了。 杀了人见了血,背上了命案,他以前有多老实,现在就有多癫狂。 别看老佟家穷困潦倒,日子过得难,两口子感情却很好,要不也生不了七八个孩子。 见孩子他爹倒在床上,脸色惨白疼的冷汗都下来了,佟母心疼的不得了,心里恨毒了大溪沟村。 拉过被子给丈夫盖上,佟母嘱咐他好好休息后,才开始搜刮老寡妇的箱柜。 天黑好办事,他们当然不能歇在这里,拿了东西就得赶紧走,天亮之前必须到达下一个落脚点,到时候再休息也不迟。 炕上的佟父看着媳妇儿一个人忙活,下意识压低了痛呼声,提醒她道:“别忘了厨房里的粮食,也都拿走。” “晓得哩,你快抓紧时间歇一会儿吧。” 该死的李祖富!要不是他打断了丈夫的两条腿,他们这会儿早逃出去了! 照现在这个进度赶路,晚上跑白天歇,再两天他们也跑不出碾子桥公社的地盘。 到底犯下了吃枪子儿的血案,两口子心里惴惴的,一天逃不出碾子桥公社,就一天不得安生。 就算黑水沟要脸,老王家没报公安,燕子岭一口气死了三个却是不能当没事儿发生的。 必须要快点儿,再快点儿! 心跳的很快,连带着头也有些晕,不知道是慌的还是饿的,佟母跌坐在地上喘了两口粗气,又爬起来继续翻找值钱的票证和吃食。 今天这事儿干的仓促,他们夫妻原本以为屋里只有老寡妇一个,根本没想到一口气来了三个人! 其中有一个还是正当壮年的汉子,本来佟母都想取消行动离开老寡妇家了,却没想到孩子他爹竟然被发现了! 好在虽然费了很大的力气,但最后还是解决了这户人家,有惊无险。 “应该就这些了,想不到这家里吃的还挺多。”佟母背上背着半袋子玉米面儿,佟父腋下也挎着两个小包袱,里头是白面儿和荞面。 钱票不多,七八块钱而已,全被佟母塞进了鞋垫里,等出了碾子桥公社,这些都是盘缠。 趁着夜色,两口子没走大路,从后门儿绕着小道一路上了山,没有惊动任何人。 世事就是如此,有时候巧合也能要命。 如果老寡妇没有霸着赵二赖不放。 如果赵二赖没有鬼迷心窍,连家里的窝棚塌了也不管。 如果秦芳菊拉了男人就走,没有去柴房。 如果赵家三姐妹没选择在这一天逃跑,发现母亲迟迟未归,赶紧去一趟老寡妇家找人。 那么这场悲剧,也许可以避免。 第613章 发现 第二天,中午。 一夜大雪,今天很早天就放了晴,倒春寒的威力不可小觑,燕子岭生产队仍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一有出门儿的机会就上山下河。 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能多干一点儿就宽裕一点儿。 赵二赖一家虽然被赶出了村子,说明了不准回去居住,但他们是农民,除了下工分地没有别的收入来源,生产队也不能赶尽杀绝,分活儿的时候依然要将人计算在内。 瞧着天儿好,社员们老早就抱团等在责任地田埂上,等计分员分配完任务后就开始一天的劳作。 你不干有的是人愿意干,农村别的没有就是人多,因此赵二赖家一个人没来也没引起乡亲们注意。 就这样一直忙活到中午,也没人发现不对。 直到一个回家做中饭的妇女又一次路过老赵家窝棚,发现还是早上她经过时看见的那样门户大开,有些好奇。 站在门口喊了几声没人搭理,这妇女是个热心肠,主动将事情报告给了大队长。 赵果来虽然没有李队长那么强的个人能力,但也是个十分尽心尽责的队长,至少对本村社员,他是很上心的。 虽然他也不喜欢赵二赖,觉得此人在生产队里不仅不干正事儿,还是一颗不折不扣的老鼠屎,给人心里添堵不说还败坏名声。 说实话,就算赵二赖吃多了酒跑到山上去叫狼给叼走吃掉,赵果来也不会觉得可惜,只是他家里的三个女同志上工干活都很老实,不能不管。 这村里有名有姓的流氓一共就两个,一个是赵二赖;一个是老寡妇,这俩人能搅和到一块儿单纯是因为臭味相投,都一样的不要脸不要皮,只顾着自己快活。 站在老寡妇家门口,赵果来还没敲门儿就觉得自己脏了。 要不是在村儿里到处都找不着秦芳菊母女三个,他是真不想来老寡妇家找人。 生怕自己活到一把年纪临了到最后落个晚节不保,赵果来清了清嗓子,手放在门板上大喊道:“二赖呀!你在···嗯?” 院门没关? 这时候的生产队村村自治,人员流动也小,不出意外十天八天也来不了一个外村人,夜不闭户已是一种常态。 原本不该惊讶,可天气恶劣,外头大风大雪不停歇一吵能吵一晚上,不关门,能睡得着嘛? 好像···有点不对。 俗话说人有五感,但其实除了形、声、闻、味、触这五感外,还有一种被称为心觉的第六感。 那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朦胧又清楚,此刻的赵果来心里就是这么一番滋味。 他那只轻轻搁在老寡妇家院门上的右手微微颤抖,想推门进去,但又没有足够的勇气。 有一种被他称作危机警报的潜意识声音不停重复着告诉他。 有古怪。 太安静了。 深吸一口气,赵果来果断决定相信本能,转身就敲响了老寡妇家隔壁邻居的院门。 “春生在家呐?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赵果来一把将名叫春生的壮实小伙儿拉到寡妇家门口,同他一起进去找人。 推开门,院子里确实很安静,老寡妇和赵二赖不会大中午还在炕上胡闹吧? 赵果来脸色不大好看。 叫春生的小伙儿还没说媳妇,听队长叫他去敲老寡妇的屋门,可把他吓坏了,说啥也不肯去。 “挺大个小伙子,就这点儿胆儿?跟个小媳妇儿似的~真指望不上,后头去!” “诶~”春生欢快的答应了一声,脚步轻快的退出三丈远。 开玩笑,指望不指望得上的,到时候娶不上媳妇队长又舍不得闺女,自己的名声自己爱惜,他才不傻呐~ 前头说过,寡妇独居,院子很小,站远些基本上就一览无余了。 只是她家常有壮劳来抢着干活儿,所以柴火多到柴房都堆不下,只能码在屋檐下放着,一层一层叠的老高。 先前站的近还没觉出不对来,可春生为了避嫌往后撤了几步,再稍微一侧头,正好就看见了躺在墙角死的悄无声息的赵二赖尸体。 “呀啊啊啊啊!!”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瞬间打破小山村的宁静。 刚走到寡妇屋前的赵果来被吓了一跳,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骂道:“又咋哩?你这娃子整天咋咋呼呼的还想说媳妇儿?你···” “队长!”春生脸色苍白,打断老队长的碎碎念,他背靠着院门儿一副快要不行的样子,颤抖着双唇,惊恐道:“出事儿啦!死人啦!妈呀快来人呀!” 好好的一个壮小伙儿,进门儿才三分钟就被吓成了小媳妇儿。 春生夹着腿,差点儿没守住膀胱当场吓尿,摇着屁股迈着别扭的内八腿,尖叫着跑进村子。 赵果来见他这样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三步并两步冲向春生刚才站着的地方,随即就被眼前的事物惊的双目圆瞪,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赵被吓成了小赵,顿时年轻了三十岁。 正是回家做午饭的时候,各家各户都有人在,春生凄厉的惨叫吸引了不少社员,众人很快将老寡妇家团团围住。 几个胆儿大的被赵果来招呼着一同推开了老寡妇的屋门。 毫无悬念,她也死在了屋里。 浑身上下就穿了一双红袜子,几乎一丝不挂被人勒死在了地上,身下还有屎尿,看来吓的不轻。 赵果来还在观察老寡妇的尸体,有村民慌忙进来喊他,“队长!你快去看看吧!赵二赖···赵二赖两口子都死寡妇家里了!” 什么?他婆娘也死了? 心里一惊,赵果来慌忙跑出去看,果然在赵二赖尸体不远处又看到了秦芳菊的尸体。 两口子死相大差不差,都是被麻绳勒死的,舌头还吐在外面,眼睛也没合上。 可就秦芳菊死在了这里,她的两个闺女呢? 熟悉赵二赖家情况的社员已经开始喊,“快找!再仔细找找!还有两个小妮儿没找着呢!” “都找过了,燕喜哥,地方就这么大,没发现二凤和三凤啊。” “妈呀···这可咋整啊?死了仨丢了俩,该不会是有拐子进村儿了吧?” 此话一出,在场社员全都陷入恐慌,就连赵果来的心也紧了紧。 如果真有拐子进村儿,瞧这残暴的手法,村儿里的姑娘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安全了! 就在众人惶恐之际,打大门外又进来了一伙人。 来的都是生面孔,但他们目标明确,手里还都提着棍棒,显然不是为好事儿来的。 打头的一个长得一脸凶相,浑身的匪气即使穿着庄稼汉的劳动布坎肩也压不住。 张口就嚷嚷道:“赵大凤呢!臭娘们儿!竟然敢跑,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第614章 链接上了 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大凤的男人马大保和他的堂兄弟们。 发现赵大凤偷了家里的粮食跑路后,马大保立刻就领着兄弟们追了过来。 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赵家窝棚里已经没人了。 砰!狠狠踢了老寡妇家院门一脚,马大保凶神恶煞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拎起棍棒扫向众人。 “谁他妈的是这庄上的队长?他奶奶的!你们庄上养出来的贼婆偷东西还逃跑!还有没有人管啦!” 庄上可能进了拐子,丢了两个小姑娘不说还死了三个社员!事情一件套一件,愁的赵果来恨不得原地撂挑子不干! 本来心里就烦,面对混混似的马大保,一向老好人的赵队长难得硬气一回。 “你嚷嚷个啥?挺大个老爷们儿五大三粗的,咋不讲理呐?那是个人!长着两条腿想去哪儿去哪儿,你自己看不住还好意思喊,真不亏心!” 似乎是没想到面前这窝囊老头竟然敢回呛自己,马大保牛眼一瞪,语气古怪的哼哼了两声。 “老头~你挺横啊!告诉你,老子现在怀疑你们村儿赵二赖一家跟那个贼婆娘串通好了偷老子的粮食!你要不把人交出来?老子就上公社告你们去!” 赵大凤嫁了人,户口也随之迁到了婆家,已经不算燕子岭生产队的人了,可赵二赖夫妻俩还是。 马大保自觉占了理,一点儿不怵面前这么多人,跟在他身后的堂兄弟们也是摩拳擦掌,骂骂咧咧喊着要赵果来赶紧将人交出来。 赵果来被气笑了,索性招呼围在一起的社员分散开,随后在马大保明显呆愣的表情中,随意一指地上倒着的死相凄惨的赵二赖两口子,语气淡淡。 “不瞒你说,咱们正愁咋处理这事儿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带走吧。 赵二赖和他媳妇儿秦芳菊都在这儿呢,你好好问,他们要是不把闺女交出来你就上公社告去,千万别客气!免得老头我还得走一趟···” 外头天寒地冻的也挺辛苦不是,要不咋说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家人呢,真是贤婿啊~ 和赵果来的刻意揶揄不同,马大保哪儿见过这架势,吓得兰花指都翘起来了,结结巴巴半天吐不出一句整话来。 “这···这···这人咋死了?两口子都···都···都···都死啦?” “不行你再验验?”赵果来一伸手。 马大保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离他远远的,“不不不!这一看就死绝了!还验啥呀?这···赶紧报公安呐!” “倒是我看走眼了。”赵果来眼睛一眯,看了看已经被吓成一团的“黑恶势力”。 “还以为你们怕公安呐···” “咋说话呐你这老头!” 报公安肯定是要报的,如果马大保说的没错,那估计大凤也丢了,死了三个丢了三个,这可真是···。 没敢乱动尸体,燕子岭的社员们找了三张草席来把赵二赖夫妻俩和老寡妇盖上,赵果来蹬着自行车去公社报信,马大保也没走,带着兄弟们在村儿里继续找大凤。 老寡妇名声不好连带着人缘也差,正中午才被人发现尸体,别说是离家出走的三个凤了,就连作案的老佟夫妻俩也早跑没影儿了,上哪儿找去? 一路上,赵果来心思沉沉,路过大溪沟村时,正巧看见李祖富带着会计,跟几个年轻人在说些什么。 他们手里都拿着武器,还牵着狗,难不成拐子也进他们村儿了?! “李队长!” 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也没个商量的人,赵果来想到大溪沟村可能也进了拐子,连忙一扭龙头冲了过去。 “哎呀···哎呀这是赵队长嘛!今天咋有空过来呀?”李祖富认出了赵果来,很热情的和他打招呼。 燕子岭村经济不是太好,赵队长没少向李祖富请教副业上的问题,他为人实在,从来也不倚老卖老,李祖富对他印象不错。 随便将自行车往旁边树上一靠,赵果来一会儿还要赶去公社给公安报信,没有寒暄的意思,他直接开门见山道:“李队长,你···你们这?是不是村里出啥事儿了?” 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婉转,李祖富闻言一愣,倒是也没瞒着赵果来。 实在说道:“村儿里没出啥事儿,这不是隔壁黑水沟出了人命案嘛,死了三个呢,有一个还是我庄上嫁过去的小媳妇儿,说是被寻仇杀的,听着吓人就加强巡逻了。” 寻仇杀的,也是三个?嘶~真这么巧?这之间能不能有点儿联系?赵果来自觉脑子不如李祖富,急忙也将自己庄上的事儿和他说了。 “你说啥!秦芳菊死啦!”李祖富突然大声喊道,将本来就心慌的赵队长吓了一跳。 “是···是啊,不光她死了,她男人和她男人的姘头也死了,她三个女儿还丢了,到现在都没找着哩···” 后头的话李祖富一点儿也不关心,过了一遍耳朵就忘了,只是他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作案的人是谁。 肯定是老佟家干的! 要不咋会这么巧,黑水沟死了秦盼娣;燕子岭死了秦芳菊,都是老秦家的人,又都是从大溪沟村出去的。 这下事情麻烦了。 该说不说,虽然过程基本全猜错了,但结果是对的,李祖富这也算误打误撞找到了真凶。 见他脸色难看,赵果来试探着问:“李队长,你是不是知道杀人的是谁哩?” “知道是···应该说有怀疑的对象。”李祖富不敢把话说死,只含含糊糊的提了一嘴老佟家,然后就催着赵果来赶紧去报案。 “这家人已经杀红眼了,也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谁,赵队长,您赶紧走一趟吧!我这边对村子安保的部署也要做些改变,这家人太丧心病狂了!” 那可是人命啊!说杀就杀了,一杀杀三个,还丢了三个女娃。 难不成老佟家的是要把她们卖了凑路费,好往外逃吗? 越想越心惊。 送走了赵队长,李祖富赶忙带着同样惊惧的一众青壮进村儿,敲着脸盆儿将队上的所有社员都聚在了大广场。 第615章 想走 为着老佟家的事全村戒备,原本有不少社员表示不满。 毕竟有那巡逻检查的时间,上工干活儿至少也能挣两个工分,那可都是粮食,是钱呀! 不少人暗地里埋怨大队长和老秦家,为了一点儿私事闹得满城风雨,一点儿也不为集体利益考虑! 直到得知离村子不远的燕子岭也出了命案,且死的还是老秦家的人,大概率也是老佟家干的。 所有人这才老实,再也笑不出来了。 大广场上站满了人,不分男女老幼脸上皆是一片惶恐。 李祖富维持了几次秩序都没有用,所有人都急着发表自己的观点,闹哄哄的吵成一团。 “公安干啥吃的!都死多少人了?不就一个断了腿的男人和一个老娘们儿嘛?这都抓不住?” “队长!大溪沟村有巡逻队还带着狗,俺们小溪沟村可咋整呀?村儿里老幼也不少,你可不能不管啊!” “俺觉得应该派人把桥守住!这样两个村子的安全都有保障,而且水路的隐患也不能小看!” “队长!狗娃!狗娃不见哩!呜呜呜~狗娃呀!” “你别哭啊!你男人一早不带着狗娃上山去了嘛?可别添乱哩!” “队长!” “队长···”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李祖富扶着额头一脸疲惫,他是真没想到老佟家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走哪儿杀哪儿。 秦芳菊夫妇的死也不知道是故意寻仇,还是倒霉催的刚好碰上这对亡命鸳鸯。 具体的还得等上头公安下来调查,反正他主张提高社员警惕肯定是没错的。 这时候生产队的人员流动虽然不频繁,民风也还算比较淳朴,但架不住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老佟家的杀人都杀急眼儿了,真要一直流窜一直作案,那可真要成当地一害了。 这时候没有监控,要想找人只能靠一个村儿一个村儿的问过去,这工程量有多大可想而知,况且···还得防着人反扑回来。 虽说人最好乐观一些,可万事留一手总是没错的,万一这夫妻俩真是冲着大溪沟村秦家来的,那事儿可就大了。 一时间,整个生产队人心惶惶。 老实过日子的村民哪里见过这样草菅人命的凶徒?吓的把孩子们集合全挪进了公屋里,生怕有个好歹的,再把根儿给断了。 接连发生的两起命案虽然地点不同,但死的都是老秦家人。 根本不用好事的村民以讹传讹,单纯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大家就都自发的离老秦家八丈远,生怕沾上。 王大娘和王铁匠早不敢住在家里了,抱着铺盖卷逃出来,宁愿在老钱家打地铺也不回去。 就连发誓宁死不挪窝的周伟珍也被吓的够呛,抱着儿子坐着她的小板车,死皮赖脸留在公屋里,和村里娃娃们挤在一起。 邻里邻居尚且谈之色变,更别说是老秦家本家了。 林帮娣抱着肚子想回娘家,但山高路远恐怕儿子要受累,为了省劲儿,她竟然厚着脸皮来找秦小妹借自行车。 倒是也没空手,拿着三个鸡蛋来的。 提着大包小包,身后跟着男人秦运国,林帮娣找到秦小妹时,她正在和巡逻队的人说着什么。 凑近了林帮娣才听清楚。 “丧彪~好狗子,辛苦你了,遇上不是咱们村儿的人你就叫,千万不能叫坏人进来知不知道?” 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林帮娣有时候觉得秦小妹转了性子,聪明了很多,有时候又觉得她古怪得很,对狗比对人还好,瞧那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粮食。 陌生人尚且会为不属于自己的钱心疼,更别说林帮娣这个和秦小妹多少沾亲带故,有些关系的伯娘了。 她肚子里这胎还没落地,光是吃药就花了不少钱,秦小妹也是傻,有那养狗的钱还不如给她补营养。 好歹她能记好,以后秦小妹嫁人也有娘家兄弟可以依靠。 要不是老钱家动作快··· 只是看了秦小妹和丧彪一眼,林帮娣心里就酸的难受,连带着脸色也沉了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找茬儿的呢。 巡逻队的队员最先发现林帮娣,二狗朝秦小妹打了个眼色叫她赶紧走,然后指着林帮娣说道:“你干啥的?拎着东西去哪儿?是不想通风报信去?” 不是···这都啥跟啥呀?林帮娣急了,她可不想和王芳云一样和命案扯上关系,连娘家都回不去。 急忙撇清道:“你这小娃可别乱说!我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上哪儿通风报信去?我只是想回娘家,这你也管?” “别人我们巡逻队肯定管不着,可你是老秦家的人,就得管!” 谁不知道老佟家这祸是老秦家招来的?嘴上不积德,报应就是家破人亡! 还连累着一村子人跟着担惊受怕,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虽说早就分家了,秦盼娣严格意义上来说和林帮娣扯不上啥关系。 可架不住老秦家风评实在太差,这节骨眼儿上林帮娣想走,巡逻队肯定是不能放人的,二话不说就把人给围住了。 吓的林帮娣抱着肚子大喊:“干啥?你们要干啥?我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你们看反动派似的看着我,信不信我上公社告你们去!” 其实林帮娣要是真想走,悄没声儿的打后山溜走根本没人知道,可她矫情的很,生怕肚子里的娃受一丁点儿累,非要来找秦小妹“借”自行车,占人便宜没够,可不就被逮个正着! 见势不对,秦运国也吓了一跳,拉着林帮娣就走,嘴里重复说着“不去了不去了,我们现在就回家去。” 连着发生两起命案,不仅他们害怕,整个庄上的社员谁不害怕?村子里气氛紧张,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肚子里的娃都这么大了,秦运国也不想冒险,只是拗不过肚里揣着太子的林帮娣闹腾,这才硬着头皮来走这一遭。 被巡逻队员这么一拦,他借坡下驴顺势拉着媳妇儿就想往回走。 可林帮娣不干,撒泼打滚就是不肯走。 盼娣死了;秦芳菊也死了,村儿里没人愿意收留老秦家的人,她不回娘家能咋办? 总不能洗干净脖子在家等死吧? 第616章 没走了 “松开!松开!秦运国你个窝囊废!人家欺负你媳妇儿和娃,你屁都不敢放一个!窝囊废!” 自打怀上这一胎,秦运国就不敢动林帮娣了,两口子年纪都不小了,他生怕一时冲动把儿子打没了以后真成断根儿的东西,生活上一直迁就着,忍耐着。 见男人有忌惮,林帮娣又是个顺杆儿爬的货色,仗着肚子里头有娃恨不得在生产队里横着走。 可惜,除了孩子爹没人惯着她。 “呔!你个疯娘们儿,发癔症啦?瞎说啥呐?谁欺负你了?说清楚!”二狗一指撒泼的林帮娣,大声喝道。 他是个没爹娘经管的小泼皮,平时在生产队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嘴是出了名的毒,现在成了巡逻队的一员要不支棱起来,那可太对不起这“身份”了! “混小子!你凭啥不让我回娘家?我就要走你能咋滴?”林帮娣被个小娃指着鼻子骂,气的一跺脚,脸都涨红了。 二狗闻言双手抱胸,鼻子朝天,“你走一个试试!” 走就走!林帮娣老大不服气,心说就算大队长来了也管不了她回娘家,有啥好怕的? 打定主意,林帮娣一扭头,对上站在一旁看戏的秦小妹,理直气壮道:“我肚子大,走山路挨不住,你把自行车推出来给你大伯使使,回来了还你。” 借来用一下而已,又不是白送,林帮娣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出三个鸡蛋,肉疼的递给秦小妹。 “不白用你的。” 那我还得谢谢你让我占便宜咯?秦小妹一阵无语,没接鸡蛋也没回话。 见林帮娣又要发火,秦运国赶忙从她手里接过鸡蛋,脸上堆着笑就要硬塞给秦小妹。 但还没近身就被丧彪吼了回去,只能一脸尴尬的站在旁边劝。 “小妹呀~你行个方便,要就你伯娘和我俩人儿走,指定不能借你的自行车,这不是为了将就你弟弟嘛~你就当看在你弟弟面儿上,借自行车给咱们使使,回来大伯一准儿洗干净还你,好不好?” “不好。”秦小妹一口回绝,没有一点儿商量的余地。 林帮娣一听就炸了,“你牛啥呀?谁知道你这自行车是啥路子来的?哪个野男人送你的?不要脸!说你胖还喘上了!” “伯娘,你这话说的不对,这庄上谁有你牛啊?肚子里怀的是太子啊?谁都得让着你,你管我自行车哪儿来的!说不给你使就不给你使!你敢动一下试试!” “哎呀~你个小娼妇!”林帮娣撸起袖子就要上来比划。 秦小妹是什么人?那是她使了十几年的洗脚丫头,是秦家命最贱的老黄牛,就算现在挣上钱过得好,差男娃也还有一大截儿呐! “少娘老子教的贱玩意儿!你爹死的早,就该你大伯管你,你还不服气了?”林帮娣抱着肚子,好像抱着尚方宝剑,冲秦运国一招手。 “把鸡蛋拿回来!上她家推自行车去!老娘倒要看看,咱们自己家的事儿谁敢管!”说着,林帮娣警告似的看了一眼二狗。 地主都被斗倒了,人民当家做主人人平等,二狗哪儿受得了林帮娣这个气?他噌的一下跳出来,就要和秦运国拼了。 秦小妹在林帮娣给自己扣屎盆子,胡说自行车是野男人送的时,脸就掉了下来。 她是不愿意和这些人一般见识的,可不代表她是个软人,随便人捏圆搓扁。 “推去呗!赶紧推去!正好一会儿公安来了解命案情况,我还省的跑公社了呐。自行车是我的,谁敢碰我就送谁去蹲学习班!” 光天化日,这么多人看着说抢就抢,多大脸啊? “借东西人家不同意就私自去拿,那不还是偷嘛!” 别看这会儿闹的厉害,光听着林帮娣叫嚣了,她男人秦运国其实根本没有动作。 但巡逻队的队员们还是将人团团围住,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脑门儿,吓的秦运国腿都软了。 “别别别!好好说!好好说!自行车是小妹的,不给就不给,咱不回娘家了这就回去老实待着!” “松开!要回你回!秦小妹你等着!老娘记住你了,你个忘根忘本的白眼狼!早晚遭报应,自家人你都不帮小心被雷劈死!”林帮娣一张嘴不停歇的骂。 似乎已经忘记了小妹婷丧礼时,只有秦小妹一个人给她蒸了糕,还磕头替了孝好叫小姑娘走的安心。 就在几人僵持不下时,张会计打村头跑了过来,一见秦小妹就跟看见救星似的,喘着粗气道: “可找着你了!小妹,得借你自行车用一下,队长的自行车借给光耀的舅舅送光耀媳妇儿上公社医院去了,咱们要去老佟家了解情况,没车走不了。” “那还说啥了!张会计,车就在我家放着哩,我这就带你骑去!”说着,秦小妹已经在前头领路先一步跑了起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张会计和老秦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自己也不是白用,三个鸡蛋都借不来自行车,林帮娣只觉面子里子全被踩在了脚底下,气急了反手就打了秦运国一个耳光。 “窝囊!这就是你的好侄女!你们秦家养的白眼狼!” 仗着肚子里怀着儿子,这些日子林帮娣横是横点儿,可从来没对男人动过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吃了一巴掌,秦运国眼中闪过一抹怨恨,但他啥也没说,只死死抓住媳妇儿胳膊不放,将人硬生生给拖了回去。 “我要回娘家!你这个窝囊废!咱家自己的自行车都做不了主,我还跟你过啥哩?松开!让我走!秦小妹你这个白眼狼!” 看着这两口子走远,巡逻队的队员无奈摇了摇头。 这一家子,都这样了还不安分,总有一天要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不过说起来···这回这祸惹的就算够大了吧?死了这么多人,真是家门不幸。 二狗也和大家伙儿想法一样,但他想的更深些,看着秦老大两口子的背影,眼神凉凉的。 “他家老大的闺女好像回城里读书去了,但老二来娣还在家里,队长说老佟家不仅杀人还卖人,他俩倒是拍拍屁股回娘家了,来娣咋办?家里就她一个人守着,这不上赶着告诉人家她好下手吗?” 知道外头危险,秦老大两口子为了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儿子,拼着得罪人也要回娘家去,那来娣呐?她被拐走、被杀掉就不要紧吗? 二狗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坐在自家门槛上发呆的来娣也想不明白。 娘说庄上不安全,收拾好东西拉着爹就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个空荡荡冷冰冰的家里,难道就安全吗? 第617章 警戒升级 张会计骑上自行车,风风火火的走了。 目送钱庆春带着丧彪跟着巡逻队的人往小溪沟村去,直到看不见人,秦小妹才回身默默关上院门。 “姐你别担心,佟家的不一定会回来。”李树见秦小妹担心,开口劝她。 回来肯定是不会回来的,他们杀了人又抢了钱和粮食,肯定想先躲过这一阵儿的风头,不可能自投罗网。 话虽如此,秦小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也许是被村子里沉重的气氛感染吧,两辈子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她心里总是惴惴的。 还好她现在已经不是孤单一人了,人终归是群居动物,只有和同类在一起才有安全感,这跟能力如何是否独立没有关系,单纯是潜意识里的依赖。 “别看哩,洗洗手吃饭吧,看这天色应该又要下雪哩。” 小厨房坐不下这么多人,钱大娘端着菜,身后跟着端着汤碗的大宝,一行人往大屋里去。 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饭,食材由老王家和老钱家共同提供,几个素菜正中间是大家都爱吃的一大盆爆辣肥肠红烧土豆。 钱庆春想这口已经很久了,可他作为村里的青壮,早被拉进巡逻队里充人数,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 秦小妹拿了个搪瓷大茶缸出来,给他匀了满满一缸肥肠出来,剩下的家里人一顿解决正好合适。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连调皮的大宝也不敢出去玩儿了。 吃完饭,一大家子人大眼儿瞪小眼儿,分别坐在堂屋和院儿里等着钱庆春回来。 老佟家的事情没有个了结,大家心里都跟压着块大石头似的喘不上气儿。 良久,王大娘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放下手里的鞋垫子,突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光耀媳妇儿咋样哩。” 女人生孩子就像过鬼门关,手里握着生死牌,行差踏错就是一尸两命。 杨多多也是倒霉催的,好端端在自己家里坐着都能流产,也不知道她婆婆王芳云现在后不后悔把秦盼娣拉回家里。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慌慌张张的,大家只知道秦老三家的孩子没保住,至于大人咋样,还没有消息。 虽然杨多多这人实在不咋讨喜,但作为过来人,王大娘和钱大娘,甚至于上辈子有过生产经验的秦小妹,都十分可怜她。 别人走一趟鬼门关好歹能得个娃,杨多多倒好,不仅流产孩子没了,眼看还要搭上命,真叫人唏嘘。 “撂下吧。”钱大娘看了一眼外头漆黑的天,放下手里针线盒的同时,也劝王大娘歇会儿。 “所以之前我就说了,这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保养自己的身体,本来就吃不上啥好东西,一天还净生气,有个好歹的身体根本经受不住!” 以前那是没条件,能不饿死就谢天谢地了,现在日子有了盼头,却也不能本末倒置,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说的是。”话到这里,王大娘又想起了前年家里打扫屋子找出一坨老鼠藏起来的玉米面,她舍不得扔,硬是煮熟给吃了。 结果怎么着?差点儿没给她拉死! 这过日子,还真是一门学问。 节俭是美德,但一味的当守财奴只会失去更多。 秦盼娣嫁到黑水沟,人家给的彩礼可不少,王芳云虽说没有男人可以依靠,但手里钱肯定是够生活的。 但凡她能大方一些,将杨多多当成自己人,给她买点儿好的补身子,养的壮实些也不至于这么不经事儿。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们大人的事儿乡亲们管不着,只是可惜了那个还没成型的孩子。 “这老秦家不会是老坟上出问题了吧?盼娣、芳菊,再加上光耀那个没能生下来的娃,今年才刚开始,过了立春没几天就死了三个,真瘆得慌···”桌上烛影摇晃,映照着王大娘的脸色阴沉沉的。 她也是当娘的人,即使不信乱力怪神,也不想自己一家和这样的人户做邻居。 可惜没有正当理由是不能把老秦家人赶走的,不行就只能自己攒点儿钱搬家了。 “老坟上出没出问题咱也不知道,现在也不许谈论这些神神鬼鬼的事,还是少说吧。” 钱大娘始终相信人在做天在看,行好事结好果这句俗语是有道理的。 “人都有运,缺德事儿干多了败德行,可不得倒霉?你一家都是老实人,不用怕这个。”钱大娘安慰王大娘,“不行就在家里多住几天,不妨事儿。” “诶~”王大娘嘴里苦涩,但还是答应了一声,回应钱大娘的好意。 话题告一段落,小屋里又是一阵沉默。 钱木匠和王铁匠为了守着家里人,没参与巡逻,这会儿正在院儿里磨刀。 “又下雪哩,大宝!快进屋去!”招呼了儿子一声,王铁匠回头看向紧紧关着的院门,有些担心钱庆春和出去找他的李树。 “咋还不回来,不行我出去看看吧?”说着,王铁匠就拿起磨的锃亮的砍柴刀插在腰上,打算出去村道上看看。 外头漆黑一片,村道上静悄悄的。 除了巡逻队来回走动,家家户户紧闭院门,都早早吹灯歇下了。 还亮着灯的老钱家在这片静谧当中宛如漆黑夜海上飘摇着的一叶孤舟,有些寂寞。 一把抓住已经出了院子的王铁匠胳膊,钱木匠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算哩,别添乱了,咱还是回去吧,他们小年轻待在一起不会有事儿的。” 家里除了他们两个男人就只剩下妇女和小孩儿,钱庆春和李树身边全是拿着刀枪棍棒的青壮社员,用不着他们担心。 “唉···这鬼天气,希望公安早点儿找到人吧。”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小溪沟村。 李树已经和钱庆春汇合,这么冷的天气肚子里没食儿可不行,“快吃吧哥,馒头还热着哩,家里还有肥肠烧土豆,给你留了不少呐。” 那个端出来就凉了,没法儿送过来,不过馒头里被秦小妹夹了咸菜和酱豆,咬上一大口,麦香混着酱香,在这大雪天里已是极致的享受。 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两个馒头,钱庆春才感觉身上暖和了些,他一抹嘴,想着家里还给他留着最爱吃的肥肠烧土豆,顿时斗志昂扬。 一挥手,“兄弟们!咱上老秦家去看看,没事儿就回去了,吃了饭再巡!” 第618章 买来的媳妇儿? 小溪沟村人口少,但也有几十户社员家庭在这里生活,大家都属同一个生产队,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照顾他们是不行的。 入夜天上又下起了雪,气温骤降,又湿又冷,巡逻队的队员虽是青壮,但没吃晚饭又在外头忙活了这么久,早已经疲惫不堪了。 好在村头村尾都有人把守,桥上也安排了人手,外头人是进不来的。 他们只需要挨家挨户的询问人口、排除隐患,忙完这一头就能回去休息。 “赶紧的吧,兄弟们打起精神来,老秦家可得好好搜,燕子岭遭难的那户人家听说就是没防住,白日被人摸了进去,天黑全被杀光了!” 正因为这样,李祖富才特意点了他们这一对好手,挨家挨户的询问人口,为的就是杜绝后患。 马上就能完成工作回家休息,队员们打起精神赶到老秦家,可却怎么也敲不开门。 刚才明明听见里头有动静来着。 “有人在家不开门,摆明了就是心虚!踹开!”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老秦家的院门几乎应声而破。 “诶咦!你们!你们干啥呀!”一个长脸女人惊魂未定的站在院子里,看着门外气势汹汹的众人,尖叫出声。 “干啥?刚才在门口喊半天你听不见呐?为啥不开门!” 为啥不开门?还能为啥?心虚呗! 这大冷的天儿,长脸女人却急出了一脑门子汗,她视线飘忽,不停往自家柴房的方向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 钱庆春一眼看出事情不对,大手一拍丧彪的屁股,手指向柴房,“去找!” “诶!你们干啥呀!土匪啊!来人呐!欺负人呀!” 见钱庆春等人注意到院子最角落的柴房,秦家大屋里又跑出来一对中年夫妻,一个赶狗、一个拍着大腿哭喊。 “你们是干啥的?抢东西还是抢人?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要当俺们是软人好欺负可瞎了你的狗眼!”见屋里来人帮腔,长脸女人一叉腰,声音都大了。 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家家户户提心吊胆,面对巡逻队的到来都很配合,这么一对比,老秦家的表现就显得更可疑了。 社员们没想到快收工了才查出问题来,脸上的疲惫一扫而光,几个民兵队的已经扛起枪,利索的瞄准了长脸女人和中年夫妻。 “干啥?你们要干啥?想打死人啊!来人呀~哎呀活不成啦!要被人欺负死啦~” 两个女人在院儿里又唱又跳,拦着人就不让往柴房去,可她们越是抵抗,就越表明了柴房里有问题。 巡逻队人多,也不惯着她们,出来几个队员将三人拦住,剩下的人强硬的打开了柴房的门。 里头很黑,钱庆春举着火把走进去,丧彪已经找到了瑟缩着躲在角落里的小丫头,正坐在地上嗅她身上的味道。 女孩儿看样子最多也就十岁出头,又瘦又小,一双因营养不良微微突出的大眼睛此刻正惶恐不安的盯着钱庆春。 随着他一步一步靠近,女孩儿身子也越缩越紧,直至退无可退才干脆闭上眼,一副认命了的样子悉听尊便。 呼吸微微一滞,钱庆春眯了眯眼睛,凑近了才看见女孩儿腰杆上拴着一条打了死结的粗麻绳!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养在家里会像畜生一样拴着麻绳?难怪不让人进,原来是买了人关在家里! 时间回到早些时候。 秦盼娣和秦芳菊的死讯相继传来,秦家老叔公知道一会儿村里怕是要乱,连忙叫来儿子媳妇把大毛拴起来关进柴房里。 虽说对外他们和周伟珍已经商量好,都说大毛是暂时养在秦家帮着干活儿,孝敬老人的。 可这些日子待下来,大毛受了不少折磨,精神已经不大好了,难保不会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还是关起来好。 为着要把大毛关起来这事儿,秦大虎还闹了好一阵,直到他娘给他蒸了一碗鸡蛋羹吃了才安静下来。 可也仅仅只是一会儿而已。 “媳妇儿···俺要媳妇儿!娘~天黑哩,俺要和媳妇儿睡觉哩!” 院子里闹哄哄的,吵醒了早睡的秦大虎。 他摸了摸炕上没人,便穿着线衣线裤从屋里跑出来,揉着眼睛问那对中年夫妻要自己的媳妇儿。 秦老大两口子没把巡逻队的人拦住,见事情败露吓得脸色都变了,哪儿有功夫应付秦大虎? 见没人理自己,秦大虎当即就发起疯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闹。 “媳妇儿!媳妇儿!俺要媳妇儿!给俺媳妇儿!呜呜呜!媳妇儿!” 光看面相就能看出来秦大虎不是个正常人,巡逻队的队员没把他当回事儿,就没拦着他。 可谁知道他哭闹了一阵,突然站起来一头撞进柴房里,看见大毛果然在这里,高兴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媳妇儿~媳妇儿~俺的媳妇,嘿嘿嘿~”说着,他当着钱庆春的面儿就要把大毛拉走。 正在奋力割着粗麻绳的钱庆春一愣,仔细品了品秦大虎的话,脸色在这一瞬间变了好几个颜色。 “啊!你!你打俺!呜呜呜!你敢打俺!俺杀了你!” 莫名其妙脸上挨了两拳,秦大虎怔愣片刻后突然暴起,直接将钱庆春压在身下乱打。 门外的李树和其他队员反应过来也都冲了进来,众人合力才将一身牛劲使不完的傻子秦大虎拉起来,牢牢控制住。 “他妈的!打的就是你这个畜生!” 钱庆春从地上爬起来,哪怕秦大虎已经被控制住构不成威胁,还是挥起沙包大的拳头往他肚子上狠狠揍了几拳。 “哇!”的一声,秦大虎被钱庆春暴怒的拳头打的直接吐了出来,秦家老大两口子见儿子吃亏,也冲进来和巡逻队的队员们扭打起来。 混乱中钱庆春大喊:“小树!快!快出去喊人,老秦家不知道从哪儿买来个小丫头关在家里,真是造了孽!那还是个孩子呀!” “诶!这就去!”得了信儿,李树胡乱答应了一声转头就跑。 可当他好不容易挤出“人满为患”的柴房,跑进院子里时,却见院门不知何时已经被关上。 秦家老叔公拄着拐棍,身旁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男人,将出去的路给堵死了。 李树脸色一变,还没等他骂人,老叔公就先招呼两个儿子将李树给围了。 第619章 倚老卖老 “死老头!你个不干人事儿生儿子没屁眼儿的老东西!买小丫头给傻子配媳妇,你还是人吗!” 人家姿态都摆在明面儿上了,李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大骂了两句吸引门口三人注意,趁其不备蹭一下蹿上了墙。 “逮住他!”秦老叔公见状急忙使唤两个儿子将李树拉下来,一左一右将人架着押到他面前。 “松开!你们凭啥扒拉我?买人还有理啦?”李树用力挣了一下没挣脱开,抬头就见秦老叔公拄着拐棍朝他走过来。 二话不说一抬手,啪!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你个小娃,说谁生儿子没屁眼儿呐!老爷子活到这把年纪可不是吓大的,就连你们李队长见了俺也得客客气气的,你张嘴就骂也不怕烂嘴巴!” “呸!”李树吐了一口带血沫子的口水在老头脸上,狠厉道:“老东西,我不光骂你,我还要打你!别以为你土埋半截了我就不敢动手!有本事松开我!” “呵,看你这嘴能硬到啥时候!打!” 老头儿话音刚落,一左一右架着李树的秦家老二、老三就将人按倒在地,乱拳招呼起来。 派出去传消息的李树被拦下,逼仄柴房里的巡逻队众人久等不来援军,和秦家老大一家三口两句话不对付,很快也打成一片。 秦大虎是个痴呆儿,下手没轻重,又很有一把子力气,闹起来等闲两三个大汉都近不了身,简直杀疯了。 秦家老大夫妻俩这俩搅屎棍不仅不拦着劝着,反倒在一旁添油加醋刺激秦大虎,生怕打不死人。 巡逻队这七八个青壮在他们一家三口手里竟然一点儿没讨着好,吃了不小的亏。 混乱中,丧彪从柴房里跑出来,见院子里的李树被两个中年男人压着打,冲上去雨露均沾就是两嘴儿!将人解救下来。 “啊呀!狗!哪儿来的狗!” “巡逻队的狗!妈的!拿刀来!” 有丧彪帮忙,李树很快从地上爬起来,他知道队员们被绊住了出不来,也不恋战,跌跌撞撞的冲向大门,将拦路的老头一脚踹翻在一边。 指着他鼻子骂道:“死老头!等着你爷爷回来报仇!”说完,李树就撞开院门带着丧彪跑了出去。 其实今晚巡逻的社员不少,但因为临时加上了巡逻小溪沟村的任务,不得已才将队伍打散,分出了他们这一小队。 谁也没料到秦家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冲出老秦家,李树一边跑一边大喊:“来人!快来人帮忙啊!老秦家有情况!快来人啊!” 他还挺聪明,没把话说明白,乡亲们听到这不清不楚的喊话只会以为老秦家进了外人,搞不好杀人犯就躲在他家里。 不出意外,小溪沟村炸了。 “老秦家?还真冲他家去了?快快快!民兵队端上枪赶紧去把院子围上!”李祖富收到消息,吓的魂都飞了,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 在大溪沟村各处分散着的民兵队和武装社员全往小溪沟村汇合,就连在屋里等消息的老钱家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的够呛。 “完了完了!不是说老佟家不会回来吗?小溪沟村···庆春和小树不就在小溪沟村巡逻吗?这可咋整啊!”钱大娘吓的脸色都变了,上柴房里摸了把锄头拿在手里就冲了出去。 钱木匠和王铁匠已经先一步出去帮忙了,秦小妹和王大娘母子见状也都摸了家伙揣在身上跑了出去。 既然外头已经出了状况,那再守在家里就没有意义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动静一定是老佟家那对索命的雌雄双煞杀了回来,根本没料到老秦家这节骨眼儿上会闹幺蛾子。 生产队里能喘气儿的几乎都赶去了小溪沟村,秦小妹和王大娘母子俩到地方时,老秦家门口里里外外起码围了三层人,她们仨根本挤不进去。 好在先头跑出来的丧彪鼻子灵,嗅着秦小妹身上的味道领着李树在人群中一顿乱窜,还真叫它找着了主人。 “丧彪!你咋在这儿啊?小树也在!庆春哥呢?他没和你们一起吗?”知道他俩安全,秦小妹松了口气,紧紧揪着丧彪脖子上的毛,生怕它挤丢了。 抹了一把脑门儿上的汗,李树匀了一口气才道:“大哥叫老秦家堵屋里了!天杀的!他家柴房里拴着个小丫头!被咱们巡逻队的发现想解救,他们不让!打起来了!” “啥!” 听李树这么说,秦小妹忙将手里的煤油灯往前送了送,这才发现他脸上有伤,鼻青眼肿的,鼻孔还在不停的往外流血,瞧这伤势的惨烈程度,对方可一点儿没留手。 秦小妹气的不行,问李树:“谁!都谁打的你?他们凭啥打你!走!咱们挤前头问问去!” 愤怒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能量,秦小妹一手拽着狗一手拉着李树,二人一狗在沙丁鱼一般密集的人群中一顿乱窜。 不知道踩了多少人的脚背,才在阵阵尖叫咒骂声中挤到秦家门口。 之所以没进院儿,是因为院门此刻被秦家几个男丁簇拥着秦老叔公死死把住了,嚷嚷着谁敢闯就扎死谁。 瞧那手上明晃晃的尖刀和牛叉,可不是开玩笑的,社员们顾念着有老人,到底没敢近前。 秦小妹和李树挤到人群前头时,早已有社员在劝说他们放人了。 “老爷子,您一把年纪可不能犯浑啊!生产队里出了大事儿,已经连死两个外嫁的媳妇儿哩,您也是有儿有女的人,还不赶紧把巡逻队的小年轻们放出来!” “太不像话哩!青壮出力巡逻排查人口也是为了咱们的安全着想,你们凭啥把人关起来!” “放人!” “赶紧放人!” 乡亲们在秦家门口堵着不走,闹得厉害,秦家众人死死守着门口进退两难,这会儿院儿里也不安生哩。 钱庆春带着人痛扁了秦家老大一家三口,虽说双方势均力敌都挂了彩,但因着己方这边顶着解救被拐小丫头的大义名头,所以越战越勇,逐渐占了上风。 等他们好不容易将这一家三口给“说服”了,却发现柴房门打不开了!不知道哪个缺心眼把他们给锁起来了! “有病啊!这也太耽误事儿了,庆春哥,先把小娃绳子割了吧,一直拴着太可怜了。”昏暗的柴房里,有队员提议。 钱庆春想了想,点头蹲下身又开始割麻绳。 知道这事儿不好糊弄,但没想到巡逻队的这一帮子愣头青一点儿都不讲情面!硬是把事情闹到这么大,无法收场。 没办法,秦老叔公只得豁出去一张老脸守在门口,横了一把菜刀在自己脖子上,嚷嚷着谁再敢冤枉他家,他就当场抹脖子以死明志! 这摆明了是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岁数大不讲道理,以为谁都怕他死,不敢动他。 也不想想这都啥时候了,大家伙儿心里都吊着一块儿大石头,在这节骨眼儿上把巡逻队的队员关起来,还想乡亲们卖他个面子? 可去尼玛的吧! 第620章 撒泼 “大家静一静!听俺说!”秦老叔公脖子上横着菜刀,面容庄重道: “俺活到这年纪,最看中的就是脸!家里老老小小十几口人穷的稀汤都喝不上,只剩下骨气了。如今你们这些小年轻是把尊老爱幼给学到狗屁股里去了!张口就说俺家买人,这是要把俺一家逼死呀~” 真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儿叭叭就是瞎胡说,秦小妹翻了个白眼,还尊老爱幼呐,瞧给李树打的,可一点儿没因为他还小留手! 面对这撒泼的老棺材板儿,手里拿着武器棍棒的社员们一阵骚动。 大家原本以为是老佟家的来村里杀人叫巡逻队的队员们给捉住了,这才着急忙慌的拿着家伙什儿赶来帮忙。 谁知道闹腾半天杀人犯没瞧见,被这老东西搞的一头雾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在闹个啥。 大晚上的,天上还飘着大雪,有气性大的社员当场发作就骂了起来。 “老爷子!你这话说的可不讲道理,现在是谁要逼死谁呀?巡逻队保证的是咱们两个村儿的安全,多么辛苦!你把人家锁起来,这不是要俺们命吗?” “赶紧把人放了吧!锁起来算咋回事儿?动不动喊打喊杀的谁敢逼你们呀?一家子人都不讲理,呸!” 结合刚才李树说的话,秦小妹已经了然了秦老叔公这么做的原因。 他这是知道自家不占理,在这儿倚老卖老给社员们上眼药呢,生怕一会儿被打死。 可有道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该来的总会来,从做下亏心事那天起,就该想到会有败露的一天。 秦小妹知道是关在柴房里的大毛被发现了,按说那么大的人也懂事儿了,难怪老秦家害怕呐,天知道他们是咋磋磨人的。 也是凑巧,偏叫巡逻队的人发现了大毛,看来老天爷也在帮她。 见四周这些不明事实真相的社员们已经开始安抚秦老叔公,李树当机立断,站出来大声喊道: “甭跟这老东西废话!他家柴房里栓着个小丫头,是买来给傻大个配媳妇的,被折腾的都没人样了,大家冲进去!把人解救出来!” 有这回事儿?难怪不敢开门放人进去,买卖同罪,这事儿捅出去老秦家可得不了好! 要不咋说姜还是老的辣呢,秦老叔公活了这么些年岁,别的不会,却深谙语言艺术的不同表达技法。 同样的话从人家嘴里说出来就是不一样。 只见老爷子捂着心口,一副受了委屈大受打击的样子,痛彻心扉道:“误会!这都是误会呀!俺家可干不出买卖人这种损阴德的事儿,大毛是她娘放在俺家养的,俺也是看她可怜,没有坏心啊!” “那你为啥把人拴起来?还不是怕人跑了!” “瞎说!她想走就走,俺家还不想留呐!” “那傻大个儿为啥说那是他媳妇儿?还要跟媳妇儿一块儿睡觉?不要脸!缺德缺冒烟儿了你!” “你!”秦老爷子眼看说不过李树,手里的刀亮了亮,大喊一声:“这是要逼死俺呀!俺不活啦!” 没想到他一大老爷们儿使起一哭二闹三上吊来也是如此得心应手,周围社员脸上表情一个赛一个精彩。 “搞半天不是杀人犯进村儿啊?就为这点儿屁事儿有啥好闹的?说明白不就行了!” “就是!害得咱们白担心,大晚上也不安生,赶紧把人家放了!” “大虎都傻成那样了还想着给他配媳妇?就这还说自己要脸面?难怪得罪人···” 按说不论买人还是卖人都是一等一丢脸的事,要搁平常,社员们指定要闹上好几天的。 可如今佟家这把悬在众人头顶的大刀要落不落,压的人喘不过气,和生死大事比起来,老秦家给傻儿子买媳妇这事儿倒不算是急事儿了。 可就算老底儿被掀了个干净,老头还是不愿意把门儿打开,只说这是个误会,是自己家的家事,非要众人保证不再管才肯放人。 这就有点儿蹬鼻子上脸了,要真是个误会,这么害怕干什么? 因着杀人犯还没落网,大家心里本来就不好受,秦老叔公这一通胡搅蛮缠更是激起民愤来,秦小妹趁机添了把火。 “买卖人是误会,打人可不是误会!巡逻是做好事,大家都应该配合,你们两个加起来八十岁的大男人合起伙来打我弟弟算咋回事儿!” 说到李树这事儿,其实秦老爷子心里也很后悔。 他都一把年纪了,按说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要怪就怪李树说话实在太难听,他一时没忍住这才下了狠手。 如今苦主顶着一张鼻青眼肿的脸找上门来,不承认吧,那小娃一头一脸的伤就在面前,承认吧,这老脸可就挂不住了···。 要搁别人也就算了,秦老爷子毕竟有年纪,卖惨说两句好话也就糊弄过去了,可偏偏打的是秦小妹的弟弟。 那可是个不讲情面的赖泼皮,才不管你多大年纪,逼急了闹起来脸面名声全是不管的,一张嘴能把人活活气死! 果然,还没等秦老叔公想出应对的法子,秦小妹就率先发难,哭闹着直接一头撞在老爷子身上,当时就撞的他翻了白眼儿。 “爹呀!” “啊呀这是闹啥哩嘛!拦住!快拦住!” 刚才众人没出手,完全是顾及着老爷子一把年纪了手里还拿着刀,生怕误伤了老寿星脱不了身。 这下好了,秦小妹这一撞不仅将人撞翻在地上,刀也给撞没了,李树瞅准机会振臂一呼,众人一齐上前,将秦家那些挡路的男丁全给掀翻了。 第621章 劁 激愤的人群差点儿没把老秦家门框给撑爆,手拿各式家伙武器的社员们跟着李树挤到柴房门口,果然听见里头动静不小。 老秦家穷的尿血,柴房当然没有锁头,只挂着个插销而已,李树才刚上手把插销拿掉,里头的人就立马惊叫着一窝蜂似的跑了出来。 “别急啊!小心踩着别人!”李树被吓了一跳,急忙喊道。 可根本没人听他的。 浓烈的血腥味随着人群扩散,很快弥漫整个小院,李树闻着这味道,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突然就又想起了那个被血色浸染的上午。 从柴房里跑出来的巡逻队队员个个表情古怪,面对乡亲们的质问也只是摇头。 半晌才有人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说着杀人了、好多血,之类的话。 李树心头一颤,他点了点人数,发现钱庆春没跑出来,老秦家那作恶的一家三口也没跑出来! 还没等他冲进柴房里去看,秦小妹已经先他一步举着煤油灯走了进去。 昏暗的灯光并没起多大的作用,只勉强能看得出人形轮廓。 钱庆春没啥事儿,只在混乱中崴了脚,秦小妹发现他时,人都快自己挪到门口了。 谢天谢地,胳膊腿儿都在。 李树上前和秦小妹一同合力将吓瘫了的钱庆春架起来拖到院子里,钱大娘冲上来一把将人抱住。 哭嚎道:“庆春啊~我的儿!你这是咋滴啦?啊?腿没知觉啦!哎呀我的天呐!” 这哭嚎声宛如魔音贯耳,知道的钱大娘是心疼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讹人呐,给老秦家吓够呛。 长脸女人心肝乱颤,见事情闹大,下意识就想要逃避,可她才经过柴房想躲进屋子里,小腿就猛的被人抓住! “哎呀妈呀!” 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清楚,长脸女人被吓了一跳,一脚将人蹬开老远才后知后觉的认出抓住她脚踝的是自家大嫂。 差点儿忘了还有这一家三口! 院子里,崴了脚疼的龇牙咧嘴的钱庆春,也向赶来帮忙的社员们说了柴房里的情况。 那被粗麻绳拴着腰,关在柴房里的人果然是大毛。 这段日子她在老秦家都经历了什么,众人无从知晓,她被巡逻队发现以后,虽说秦家老大一家三口拼了命阻拦,但钱庆春还是割断绳子将人给放了。 当时柴房门被长脸女人从外头给锁上了,所有人都出不去,巡逻队的队员们就先拿粗麻绳把发疯的秦家三人给捆了。 这是为了自保而做出的正常反应,没有人觉得不对。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前脚刚把这三人捆扎结实,后脚一直龟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大毛就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了一把刀子!冲向秦大虎。 这之后的画面实在太血腥了,钱庆春光是想想脸就白了,两腿之间凉嗖嗖的,隐隐幻痛。 “太狠了···多大仇啊···她···她把傻大个儿给劁了!” 劁了?难怪能把一众青壮社员吓成这鹌鹑样呐,硬劁活人这场面哪个男人见了不做上两宿噩梦? 几乎就在钱庆春叙述完事情经过的同时,柴房里爆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长脸女人像见了鬼似的从里头跑出来,大喊道: “坏哩坏哩!爹啊!爹啊!快快快!快送卫生室,大虎要不行哩!” 小院子里里外外堵满了来帮忙的社员,老秦家人反而被挤在院子外头进不来,听见长脸女人鬼喊鬼叫,大家倒也厚道,帮着把人抬了出来。 秦大虎因是天生的痴呆儿,打小就不知道饱足,不给吃的喝的就哭闹,啥都敢塞嘴里过一遍,长的肥头大耳,少说得有个一百八十多斤。 可就这么一个精壮魁梧的大汉,被从柴房里抬出来的时候却是面色惨白,难得的安静。 他身上都是血,也不知道伤在了哪里,社员们不敢上手胡乱扒拉,将人小心翼翼抬进院子里后就赶忙折返回去抬秦家老大两口子。 突然,有人在混乱中踩到了个柔软而又富有弹性的物件,那是个不应该出现在今天这种情况下的东西,他很好奇,没多想就手贱捡了起来。 可随即又烫手似的将那东西抛了出去。 “妈呀!真劁哩!” 原来钱庆春说话没有夸张。 大毛乱砍乱扎的那几刀真将秦大虎的物件儿整个给削了! 削下来的肉因为刚才抬人的动作从裤裆里掉了出来,还被不知情的社员踩了个稀烂。 秦大虎已经因为大出血晕了过去,他爹娘则是被这一幕给吓的瘫成了两团烂肉,站都站不起来了。 好在有这么多社员在,大家合力将把这一家三口抬出柴房等着卫生员来救,柴房里只剩下大毛还没出来。 她疯疯癫癫的,手里还拿着刀,因为之前的“壮举”一时之间也没人敢去拉她。 直到秦老叔公捂着流血的脑袋终于挤了进来。 “大···大虎啊!杀千刀的!这可是俺老大家唯一的根儿啊!”秦老叔公颤抖着双手大哭不止,一旁的秦家众人脸色也很难看。 此刻秦老叔公口中秦家老大唯一的根,那一团烂肉,不知道被谁踢到了院子中间。 丧彪好奇想要上前去叼,被秦小妹一把抱住狗脖子,当场锁喉。 “那可是老叔祖的宝贝,你敢碰一个试试?小心变成狗肉汤锅子!” 其实是秦小妹自己觉得脏,不愿意叫狗子去碰,但她这话说的也没毛病。 像秦大虎这样的天生痴呆儿,之所以能在秦家过着像土皇帝一般的生活没被掐死,不就是因为胯下多了这么个物件儿吗? 那确实是宝贝没错呀。 “大虎啊!大虎!赶紧···赶紧抬人去卫生室!快呀!”秦大虎的娘拖着瘫软的好像两根面条似的腿,艰难的挪到秦大虎身边哭喊道。 她是当娘的人,心疼孩子大家可以理解。 但秦大虎这体型···要把他从小溪沟村抬到大溪沟村村东头卫生室去,这大雪天的实在难为人。 有社员好心劝道:“大虎他娘,你别急,已经有人去喊卫生员过来哩,咱先把人抬炕上去吧。” “是啊,还下着雪哩。” 可秦大虎的老娘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甚至固执的想要自己一个人把儿子背到卫生室去。 “呜呜~黑心肝呀!人都伤成这样了还说风凉话,他爹~快!快把儿子的牛牛捡起来!” 第622章 为民除害 捡起来?都踩烂了确定还能要吗? 社员们神色复杂,看着躺在雪地里的那一坨烂肉,谁也没上前帮忙,就不远不近的看着秦家老大两口子自己折腾。 最后还是秦老叔公哭够了,出声制止儿子媳妇。 “没见人都晕过去背不起来了吗?别折腾他哩!把人抬到炕上去得了!哎~” 这人有意识和无意识是两码事,要不怎么有句话叫死沉死沉呢? 本来被喂的就肥实,一百八十斤高高的,哪怕日常玩闹一般人也受不住秦大虎这体型一杵子,更别说挪动他了。 咬牙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四个社员一齐上,喊着号子才将秦大虎搬到烧着火墙的温暖大炕上放着。 秦老大两口子也被搀扶进去,柴房里就只剩下疯疯癫癫的大毛没人敢去拉扯。 之前也说过,关于周伟珍带着三个娃来投奔前头男人这事儿,生产队的社员们是持有不同意见的。 很有一部分人觉着血缘至亲始终割舍不断,秦小妹现在既然有能力,那就该接纳周伟珍和她的三个孩子,一家人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也是好事。 就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大毛发了疯病,毛二百斤的壮汉都被她放倒劁了,攻击力可见一斑! 在场的人里多的是青年壮汉,谁也不敢去拉扯她,却有人出声提议道:“叫小妹进去劝劝吧?她好歹是大姐,总要负起责任来的。” 话音刚落,刚送走秦家老大家三个人,没有热闹可看的社员们眼神就都齐刷刷落在了秦小妹身上。 没等她拒绝,崴了脚,勉强扶着李树肩膀苍白着脸站起来的钱庆春就先炸了。 他近距离感受过大毛挥刀乱砍时的癫狂模样,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咋可能放小妹进去劝? 再说本来就是两家人,凭啥叫她去劝? “谁?谁说的胡话?可别没屁搁楞嗓子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是真不想好事儿!叫我妹妹去?你咋不去!” “那···那和咱们又没关系!”被呛了几句,说话的人有些心虚。 “你想要啥关系?回头找姓周的把她过继给你行不行?反正老秦家的也不打算养她了,你喜欢就接回去养着呗!” “诶你咋说话呐!” “是你先不说人话的!” “别吵哩!”李树扶着钱庆春,阴狠的瞪了说话的男人一眼。 “我记得,你也姓秦吧?” 没记错的话这也是老秦家的人,只是不住在这院儿里,但也没隔多远,隔着两间小平房就是他家的屋。 被人挑明身份,那姓秦的汉子心一颤,有点儿不敢看李树的眼睛,“姓秦咋哩?姓秦的不能说句公道话呀?” 冷笑一声,李树接话道:“能~咋不能呀?可要说起哪边更亲近,我和姐姐都姓钱,大哥你和大毛姐弟都姓秦,肯定是你们亲近呀~快劝去吧!” 此话一出,不仅这姓秦的汉子没了动静,人群里刚还窸窸窣窣的声音也都没有了。 秦大虎是谁?那是秦家老大的独苗苗,心尖尖!是秦老叔公这老棺材板儿的“嫡长孙”,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谁惹谁倒霉! 大毛发疯劁了秦大虎,独苗苗成了没苗苗,这不要了老秦家的命吗? 还劝呐~赶紧躲远点儿的吧! 几句话怼回去,人群里撺掇秦小妹的声音没有了,另一种声音反倒更加清晰。 秦大虎是个痴傻汉,规矩教不会;干活也不利索,可有一点却是无师自通,耍流氓一等一的在行! 村儿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他骚扰过。 谁也不敢单独从他家门口过,要是倒霉在路上遇见他,免不了还要被他留着哈喇子追一路。 就这还是他小点儿的时候,比起后来已经收敛多了! 后来他大了,长的高壮又有把子力气,知道自己打架不输人后胆子就更大了。 路上看见小媳妇敢上手摸,追到敢搂着不放,甚至前年寡妇家的小花还被他拖进过玉米地,差点儿没活吃咯。 这样的恶霸,也就仗着自己是个傻子谁也奈何不了他,要搁正常人身上早枪毙八回了! 老秦家也是拎不清,以为养着这么个傻子没人敢惹他家,这下好了~傻子遇上了疯子,作案工具都给他没收了,看他以后还咋使坏! “呸!就惯吧!真是报应!”有人低声骂了一句,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秦大虎是痴傻,但不是看不懂眼色。 社员们还记得,那些年秦大虎还小,惹出了祸事免不得要被人揍一顿,他怕被打也怕疼,就收敛着,从来不敢放开手脚胡闹。 后来他的行为之所以那么恶劣,全是因为他被老秦家喂的又高又壮,痴痴傻傻的打架又能下死手,就连外村儿的混混都怕他,简直打遍天下无敌手。 在自己家人人都宠着他、护着他,在外头又没人打得过他,秦大虎再没了顾忌,这些年荒唐的简直成了小溪沟村一害! 如今这害群之马叫人劁了,真是大快人心!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耍流氓,拿什么耍流氓! 虽然是虚惊一场,佟家夫妇这对亡命鸳鸯没能落网,但大毛为民除害,收拾了秦大虎这个流氓,社员们心里也是一阵舒坦。 他爹娘倒是哭的很惨,捧着他被踩的稀碎的牛牛心疼的就要进屋拿刀砍死大毛。 深受其害的社员们却没人可怜秦大虎,争着抢着上前拦着不许他爹娘对大毛下毒手。 大毛二毛拉着周伟珍进村儿的时候,多少人都看见了,那是个伶俐的小姑娘,能说会道的。 这才多少时间?就被搓磨成了这副疯样。 老秦家说的好听,大毛是养在家里干活孝敬老人的,可她手里拿着刀没砍秦家老大两口子,也没冲出来砍翻老棺材板儿,单单把秦大虎给劁了。 事实摆在眼前,真的很难不让社员们多想。 这会儿老秦家想把人直接弄死,来个死无对证,大家当然不能叫他们如愿。 第623章 送回家 这个雪夜在小溪沟村发生的一切,远在大溪沟村公屋里,和孩子们挤在一起的周伟珍母子三人自然是一无所知。 直到夜已过半,看够热闹的社员们三三两两的回到大队公屋来轮流守夜,才有人告诉她这个消息。 社员们看着她被惊惧扭曲的五官发笑,甚至直接挑明了说秦大虎是她的“女婿”,这可把周伟珍吓的够呛。 当初带着孩子们来大溪沟村投奔时,周伟珍的主意原本没打在小溪沟村秦家身上。 她到底做过那么多年的秦家媳妇,这一家人有没有慈悲心肠她比谁都明白,根本不抱一丝期望。 要不是一贫如洗身无长物,实在拿不出别的有价值的东西来打动秦老爷子这只老狐狸,周伟珍是绝对不会把大毛舍出去的。 开玩笑,那可是她家里唯一的劳动力,能干着呢!可心疼死她了。 只能说造化弄人吧,总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秦小妹已经够不好拿捏的了,她还攀上了老钱家这户不好惹的手艺人,周伟珍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倒是她当时被逼无奈,不情不愿舍出去的大毛,如今成了他们娘仨在这村儿里唯一的倚仗。 秦大虎傻是傻了点儿,可很有一把子力气,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愣样,还真没几个人敢招惹。 就他这样的,报到公安去也没人管。 或许他不是一个疼人的好丈夫,但能保证媳妇孩子不被人欺负,以后大毛再多生两个孩子,日子过的也算有盼头。 周伟珍这样想着,不断麻痹着自己,日子久了也就并不觉得是自己为了私心将孩子推进火坑了。 直到庄上碎嘴的老爷们儿一脸揶揄,幸灾乐祸的告诉她大毛疯了,不光说胡话,还捡了把刀把秦大虎像劁猪一样给劁了! “啧啧~可惜你行动不方便,没能亲眼看见,那场面!俺活了半辈子也见过!”说话的男人一脸可惜,似乎真看见了什么奇景,心满意足 地方就这么大,人员走动之间就已经把小溪沟村秦家那点事儿扩散到了整个村子。 不仅是公屋,家家户户关上门儿来只怕都在谈论这件事情。 虽然当时挤进院子里的社员并不多,但奈何大家想象力丰富啊! 一个个唾沫星子乱飞,激动的手舞足蹈,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就好像自己当时就在凶案现场似的,吓的周伟珍一愣一愣的。 一开始周伟珍还只当别人在寻她孤儿寡母的开心,她自己生的孩子,又养活了十几年,什么性子她能不知道吗? 大毛要真是个能下狠心操刀子拼命的人,那上回被她一巴掌打聋一只耳朵的时候就该发作了,还用等到现在? 说来也是讽刺,周伟珍这个当娘的其实心里门儿清,知道自己对女儿们不好,将来肯定要被埋怨,可她就是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就连这回大毛惹了大祸,周伟珍第一时间担心的也不是她在秦家到底受了什么委屈;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丢了小命。 而是惊慌失措的到处找大队长,想搬家,生怕自己和金宝母子俩会被杀红眼的大毛找上门来,一刀一个全了结了。 可惜被她找上的社员们似乎都不太可怜她们孤儿寡母,一个个的都没有好脸色。 早在她厚着脸皮带着后头男人生的三个娃来投奔秦小妹时,那副算计人没够的嘴脸就已经被扒干净了。 如今大毛在小溪沟村又犯了那样的血案。 有的事情,大家伙儿嘴上不说,只是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恶心了别人也恶心自己。 可怜的大毛是被亲娘周伟珍亲手送进老秦家去的,到底是为伺候老爷子表孝心;还是给傻大虎配媳妇,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做下这样的事,难怪要良心不安,生怕遭报应呐。 可周伟珍也不想想,就她这样的名声,想搬家哪有那么容易? 除非住窝棚,不然大溪沟村和小溪沟村这两个庄上的社员肯定是没有一户待见她们,愿意接纳她们的。 以前还有好心的乡亲觉得孩子无辜,愿意出点儿碎米面儿帮着周伟珍养活秦金宝,可出了大毛的事儿后,大家对这个尚在襁褓中的“金宝”也是一脸嫌弃。 话里话外的瞧不上。 “瞧那虚样···养不养的活还是两码事,为了他把闺女推进火坑,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既然不想养活,为啥不刚出生就把娃溺死在尿桶里?养到十几岁又让她被人糟践,不是作孽吗?唉···老秦家不当人,这亲娘就更可恶了!那还是个孩子呐···” “婶子,有句话咱悄悄的说不叫外人听见,俺倒觉得大毛这两刀砍得真叫人痛快!秦大虎这流氓痞子可算有人收拾了!活该!” 当了三十几年的男人,突然被人摘了零件,这对秦大虎来说无疑是个巨大打击,就算是对老秦家人来说,这也是让全家抬不起头来的祸事。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村里的人也大都是一脸凝重,嘴里喊着可惜~可惜,但其实心里早乐开花了。 秦大虎这只到处发情的公狗被阉了,看他以后还老不老实!去了这个祸害,村儿里的姑娘媳妇可算能挺起胸膛走路了! 打心里就没觉得大毛做了件坏事,见秦家人反应过来抄家伙想进柴房把人弄死,社员们当然不肯。 一批人把他们绊住,另一批人拿着麻绳冲进柴房,仗着人多三两下把大毛捆了,就送了出去。 听说是要送还给大毛的亲娘,周伟珍。 “这一天天的,事儿咋这么多呀?真是的,还好没咱家啥事儿。”钱大娘嘟嘟囔囔的抱怨着,推开自家院门。 李树和大宝两人紧随其后,架着早已经疼的脸色发白的钱庆春走进大屋,秦小妹已经先一步准备好了拖鞋和冰块。 “还好这会儿是冬天,你要夏天崴了脚上哪儿给你整冰块儿去?先敷上吧,一会儿给你用白酒抹抹。” 这些都是农村的土办法,倒不是家里舍不得钱买药,崴脚不比外伤,就是去了医务室也没啥特效药能使,终究是只能硬扛。 钱庆春个子高,长得又壮实,李树和大宝两个半大的人在这大冬天里累出一脑门子汗来,才好不容易将人挪到炕上。 还没等坐稳呢,钱庆春就一把拽住秦小妹的胳膊,龇牙咧嘴好一阵,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来。 “快!快把肥肠给我热热,再捡两个大馒头!” 第624章 立威 还以为他有啥好话要交代呢,钱大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将秦小妹拉走,白了儿子一眼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亏了啥也不能亏了你这张嘴呗?真服了!” “不怪庆春哥!”大宝还是那副傻呵呵的样子,笑着给钱庆春解围。“以前没吃过,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以后我娶媳妇丑的也成、懒的也成,不会烧肥肠的不成!” 这是啥?这是知音啊! 钱庆春立马掉头,向着大宝投去认同的眼神,十分认真道:“不错嘛大宝~小小年纪挺尖呐,俺也一样!” “一样!一样!”钱大娘气急了,抬手给这两个傻子一人一记爆栗子吃。 “娶得起媳妇吗?就晓得挑媳妇了?别到时候东村的也看不上你们;西村的也看不上你们,当个老光棍儿丢人现眼!干活去!” “都这么晚了还干啥活儿啊?让娃歇一会儿吧。”就在这老哥俩东拉西扯的时候,王大娘已经利索的生火热了肥肠,给钱庆春端进屋来。 狠狠瞪了一眼心虚的钱庆春,钱大娘连忙上前接过碗筷,嗔怪道:“来了是客,哪有客人干活的道理,他大娘你别太惯着他,二十好几的后生,就是腿断了也不耽误他坐在灶门口生火热饭!” 没想到王大娘这个客人会伺候自己,钱庆春脸上烧的发烫,连忙接话道:“对对对!我生下来就腿长!就是断一截儿也不妨碍干活的,大娘您快歇着吧,这么晚了还麻烦您···” “吃吧~不妨事,我就是热热,你这份饭菜一早小妹就温在锅里了都是她准备的。”看着面前有说有笑的姐弟四个,王大娘有些眼热。 有兄弟姐妹就是好啊,有人心疼惦记也有人吵吵闹闹,逢年过节面前一堆孩子别提多高兴了,不像自己家冷冷清清的。 老王两口子也不是不想生,可他们是结婚好几年才有的大宝,真是烧了高香想了不少法子才生下来的。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怀过孕,直到现在。 他俩也死心了,就是有时候看见邻居家孩子多,三三两两的跑着玩儿,心里有点儿难过。 其实要真论起来,林帮娣的年纪可比自己大多了,如果她吃了那啥大补药都能怀孕,那自己是不是也能试一试? 自打秦老大家传出喜讯后,王大娘就不止一次的这样想过。 要不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抹不下面子去捧林帮娣臭脚,她早揣着钱票找上门去了! 像小妹这样体恤父母的好闺女,她和老王也想要哩。 唉···咋就偏偏是林帮娣呐,还是再想想吧。 不知道此刻王大娘心里已经计算了这许多,秦小妹体谅钱庆春脚受了伤不好挪动,贴心的帮他把馒头掰开,往里夹了好些咸菜和酱豆后,才递在他手里。 一口馒头一口爆辣土豆烧肥肠,吃的满嘴流油,钱庆春欢喜的甚至把高高肿起的脚脖子也忘记了,笑的就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满足。 看的人是既好气又好笑。 “行哩!还能吃得下饭就没啥大事儿,大家都回去休息吧,都后半夜哩,再不睡天就要亮了。”钱木匠瞧着傻儿子乐呵,终于也放了心。 虽说今天的事儿属于是冤有头债有主,除了秦大虎这个流氓没人受到伤害。 但自己家的两个孩子毕竟都在现场,他这个当大家长的事后想起来仍是一阵后怕。 那小柴房他也去瞧过,黑灯瞎火的伸手不见五指,但凡大毛的刀偏上那么一点儿点儿,伤了钱庆春或是李树,那这家里可咋整呀? 好在不关他们的事儿,接下来就该大队长头疼了。 忙活了一整天,所有人都很疲惫,再加上天气不好冻得人脑袋发昏,钱庆春用过的碗筷都没洗,一家子倒在炕上,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一晚上不长,发生的事情却不少,劳心劳力的。 秦小妹昏昏沉沉的倒在炕上始终睡不醒,直到钱大娘端着一碗荷包蛋来把她叫起,才发现外头天光大亮,村道上也很热闹,似乎整个村儿里的人都出来了。 接过冒热气儿的荷包蛋,秦小妹尝了一口,“嗯~还是红糖煮的!娘真好~外头咋哩?咋那么多人呢?” 扯过针线盒子端上,钱大娘看着面容恬静的闺女心都要化了,随即又没好气的往外看了一眼。 李树、钱庆春、大宝这三个傻子全都爬上了墙头,这会儿看热闹看的正开心呐。 “真不听招呼!都说别看别看了!唉···还能咋滴,小溪沟村秦家闹起来了呗,嚷嚷着要大毛偿命呐,还当这是旧社会,谁理他们!” 先不说秦大虎没死,哪儿来的偿命一说?就算他死了,以他这三十几年不干人事儿的活法,那也属于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大家伙儿躲被窝里拍手称快还来不及呢,咋可能为这个流氓搭上一个命苦的小丫头? 想想大队长都不可能答应这事儿,到处都反封建,倡导人人平等,这什么偿命不偿命的,说出去不倒反天罡了吗? 又吃了两口荷包蛋,秦小妹才放下碗开始穿衣服下炕,“既然知道大队长不能不管这事儿,那还有啥闹的?” “有啥闹的?找不着大毛拿周伟珍娘仨撒气呗~”钱大娘叹了口气,“明明是他们自己不干人事,遭了报应还好意思嚷嚷!说···说是要把秦金宝的牛牛切下来赔给老秦家,你说这不是要周伟珍的命吗?” “啊?”秦小妹忍不住咋舌。 这也太离谱了,不过照这么看来,秦大虎在那家里还真挺受宠的。 虽然是个傻子,但他是秦家老大一房唯一的男丁不说,还是秦老爷子那老棺材板儿的第一个孙子。 平时那家子仗着秦大虎力气大,又是个听不进道理的痴呆儿,在小溪沟村基本上是横着走。 各种欺男霸女的事情可没少干,除了没杀人基本上坏事做绝。 眼看秦大虎不再是男人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体估计也要垮掉。 老秦家现在虚张声势,嚷嚷着不肯轻易放过大毛,难保没有立威的嫌疑。 毕竟在这之前秦大虎惹下的麻烦得罪的人可不少,这其中听说还有外村的混混,那些人可都不是好惹的! 第625章 生存之道 上辈子的秦小妹生活很艰难,为了温饱整日奔波在田间地头,很少理会村儿里发生的事情。 对小溪沟村秦家和秦大虎此人唯一的印象,也是源于一场和昨夜类似的悲剧。 那时候她还独自带着孩子住在破庙里,虽然没亲眼看到,但听上下山的村民们说起过那件山下知青点发生的大事。 一个不知道姓名的女知青上小溪沟村工分地去干活,晚上回来的时候落了单,被那村儿的傻子拖进了玉米地里。 等和她同住的女孩儿们反应过来人没回来,带着人举着火把沿着村道寻过去时,她已经被傻子给糟蹋了。 算算时间,如果大毛没把秦大虎的命根子摘了,这场悲剧将会在不久后的盛夏发生。 那个被糟蹋的女知青,本来再熬几个月就能回城了。 谁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情,村儿里好事儿的人不少,流言蜚语说啥的都有,女知青没顶住,当年秋天就跳了水库。 这么想来,秦小妹越发不觉得这是件坏事了,本来秦大虎就不是好人,将来更是会害死个无辜的女知青,早了结早好。 只可惜了大毛,叫这一家黑心肝的活生生给逼疯了。 垫了碗红糖鸡蛋在肚里,秦小妹不觉得饿了,就也翻身下炕凑到院门口看热闹。 在墙头上趴着的李树喊她,“姐!上来看啊!看可清楚哩!” 可怜了老钱家这堵比大宝年纪还大的围墙,挂了他们三个本来就不堪重负,秦小妹可不敢拿小命儿开玩笑,忙不迭的摇头。 “我不去,摔个好歹的可要受罪,你们还是小心点儿吧。” 听了她的话,大宝不以为然,反倒哈哈笑道:“没事儿!咱们三兄弟肉厚骨头硬,看看!庆春哥瘸着脚不照样爬的飞快?” “好好好~牛牛牛~就待着吧啊,永远别下来才有本事呐。”不理他们,秦小妹悄悄将院门打开条缝,往外张望。 不是她们几个不想近距离看热闹,一方面钱大娘求稳,不让他们去;另一方面,老秦家抬来了半死不活的秦大虎,瞧着就渗人。 以前旧社会的太监秦小妹也没见过,不知道是不是个个都要像这样死上一回。 虽说吴洪斌也是残缺人,但脱了裤子应该比秦大虎好看些,好歹是打了麻药正儿八经手术摘除的,和他这生劁···到底不能比。 所有人都知道秦大虎这辈子铁定废了,老秦家也一样,他们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找大队长闹了一通没有结果后,索性将人抬着,堵在了老秦家门口不走,非要割秦金宝的牛牛。 这会儿看热闹的人从村东头一路堵到老钱家门口,人人都在说着这件稀奇事,倒叫秦小妹兄妹四个捡了便宜,足不出户就把热闹给看了。 “疯子!都是疯子!当娘的把亲闺女送给傻子糟蹋,得了便宜的老秦家也好意思来找麻烦,真不要脸!” “还不是大队长不管这事儿,要俺说一人五十大板,打死算完!反正没一个冤枉的。” “老秦家做的事儿本来也不好说的太清楚,他们没理,可不得闹腾?” “那也不能割小娃的牛牛呀···” “你听他们吹吧!谁敢动手?” 这倒是,躲在院子里的秦小妹也不觉得老秦家有谁真能下狠手,敢拿着刀把秦金宝的牛牛割了赔给秦大虎。 大毛是疯子,他们可没疯,干了这样的事情是要负责任的。 “那咋整啊?就这么闹着?以后咱还能有清闲日子过嘛?”话虽如此,但说话的人一脸笑意,显然是乐得看热闹的,只是嘴上还要找补两句罢了。 接话的那个人也是门儿清,笑着说:“闹不了多久的,顶多结仇呗~老秦家要真有道理,早闹到公社去报公安了!呸!没一个好东西!” “当初就不该叫周伟珍带着孩子跑到咱们村儿里来过日子,瞧瞧!真会找事儿!” “这叫啥?恶人自有恶人磨!当初老秦家为了把他们娘四个安顿在村儿里,腿儿都跑细了,还得罪了老钱家,结果咋样?哼~报应!” “嘘!你可小点儿声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说完这一句,门外的议论声明显小了许多,秦小妹见听不着啥新鲜词,索性就关上院门,回屋里洗脸梳头去了。 这热闹还是不看的好。 人性复杂,事儿虽然和他们没关系,可也要看当事人咋想。 秦老爷子年纪大了,又要脸,可别以为老钱家看他们热闹是存心笑话他们家,真气急了抄刀子来拼命,又是一件祸事。 见秦小妹只是隔着院门听了两句闲话,很快就又回到屋子里来洗脸收拾自己,钱大娘心中满意,看她的眼神也更加温柔了。 说起来,老钱家日子过的是顶顶好的,至少在这庄上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有余人家。 这样的家庭,不论是否有意招惹总会引起大家注意,可为啥他们这么多年来,既没跟人结仇,也从来不和人红脸儿? 当然是因为老钱两口子沉得住气,管得住自己的嘴和耳朵,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不该说的更是一句也不能说出口。 这不是窝囊,是智慧,自保的智慧。 别看这村里人口不多,却也是个小社会,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腌臜事情可是不少。 从这个年代过来的人都知道,哪怕是几十年的邻居两句话不对付,处理不好也有很大可能引发流血事件。 大溪沟村的生活比起周围几个生产队来,要好的多,人人都能吃饱饭,干活也不用抢,某种意义上来说杜绝了很多矛盾的产生,已经算很和气的了。 秦盼娣和秦芳菊姑侄俩但凡是在大溪沟村出的事,佟家那对于亡命鸳鸯指定成不了事。 大概率他们在揣着刀赶来的半道上,就会被村里的民兵队按倒在地当场擒拿,哪里还能杀了人跑路? 只可惜没有如果。 钱大娘就这姑侄俩身上发生的血案,给自己一家又提了回醒。 这人啊,一是不能有坏心;二是不能闲的没事干乱说话,只有管住心和嘴的人才能活到一百岁,看着儿女成家立业,繁衍后代。 只可惜听进去的人估计只有小妹一个,这家里谁也靠不住,还得靠这明白闺女。 秦小妹脸还没洗完,一旁摆弄针线的钱大娘心里就已经绕了好几个弯弯,屋里没人起话头,她却突兀说道: “好娃,这家里还是你最省心,以后有啥好东西你就自己吃了吧,反正他们也靠不住,吃了也不长心眼儿。” 秦小妹:啊? 第626章 少女心思 自打易枝兰那疯女人发癫,擅自换人,硬要将秦招娣和钱庆春配对这事儿东窗事发后,钱木匠一家和哥哥一家就不大往来了。 本来就是自己家这边单方面的付出比较多,出钱出力才勉强维持着这份关系,如今不往来了,除了外头的人说两句不轻不重的酸话,老钱家自己家的人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 毕竟就不说逢年过节,哪怕平时走在路上也没谁想遇见讨厌的人不是? 只是家里人口少了,又不来什么客人,过年节就显得冷清了些。 这回要不是为了躲老佟家的祸,老王一家还不能来借住呐,难得家里这么多人用大桌子吃饭,钱大娘做饭的兴趣高涨。 一边给闺女梳头,就一边和她商量说等会儿想蒸莜面墩墩。 这不是道本地菜,是钱大娘的娘家姨婆教她的,姨婆嫁的远,婆家最好的饭食就是莜面,咋做都好吃。 秦小妹是家里最受宠的闺女,自然也没少吃这道美食,一听娘要蒸莜面墩墩,当时就乐开了。 忙不迭答应道,“行~难得老王叔一家和咱们一块儿过,待会儿我给娘打下手,多做点儿。” 好东西谁不爱吃?随意蒸个一锅两锅只怕不够,钱大娘想了想,“那就多削几个土豆子!能少用点儿面。” “诶~”秦小妹答应一声,摸了摸刚编好的两条乌黑粗壮的辫子,出门去倒洗脸水。 这两天她都没回去住,鸡鸭也是交给了李树一天两回上坡去给她喂的,一点儿用不着操心。 所以当她对上洪燕燕推开院门探头探脑往里愁的乌黑双眼时,第一反应就是大橘难不成偷鸡吃了? 试探着推门进来的洪燕燕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和端着洗脸水出来的秦小妹撞个正着,愣了一下,然后迅速窜了进来,反手还把院门给带上了。 “燕燕?你着急忙慌的干啥?好像怕被谁看见似的,我又不是男的···”秦小妹忍不住笑道。 这可不能怪她瞎想,实在洪燕燕此刻的表现真的太像会情郎了。 “小妹,你听我说。”洪燕燕一脸正色,并没有因为秦小妹的揶揄脸红。 “不···不会吧?”这回换秦小妹结巴了,她心里一慌,急道:“大橘真把鸡吃了!是小母鸡?还是野鸡?妈呀···这回损失可大了!” “你说啥呐?什么鸡?”洪燕燕一脸纳闷,随即踮起脚尖往屋里看了看,确定院儿里就秦小妹一个人后仍不放心,又将人拉到了角落里。 “咋啦?神神秘秘的。”秦小妹觉得好笑,跟着她往角落里去。 只见洪燕燕往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双鞋垫来递给秦小妹,压低了声音说:“这个你拿着,悄悄给你哥哥,千万别叫别人看见!芬兰她···” 洪燕燕的话还没说完,正正好坐在二人头顶上的钱庆春冷不丁插话道:“那是个啥东西?谁给我的?” “哎呀!你!你你你!你咋坐墙头上呀!” 洪燕燕被头顶上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眼就看见墙头上三个男同志直勾勾的看着她。 显然不仅将她刚才的话全给听去了,连她塞给秦小妹的鞋垫子也被看的清清楚楚。 亏她这一路走走停停,偷偷摸摸做贼似的逃到老钱家来,结果该瞒的一样也没瞒住! 完了···这下芬兰可咋活呀? 眼看洪燕燕脸色不对,秦小妹连忙呵斥墙头上嬉笑的三人,“干啥吓唬人?显着你们了,回屋去!” 秦小妹这一句话可比钱大娘一早上的唠叨还管用,李树和大宝打了个激灵,二话不说率先扶着梯子爬下来。 然后再两两接力,将瘸着一条腿也要看热闹钱庆春给扶下来,带到了屋里去。 等人都走了,秦小妹才笑眯眯的看向洪燕燕,上下打量她,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人似的,瞧的洪燕燕背脊一凉。 “好啊~你果然是来会情郎的,有啥不好意思的嘛,说说呗,啥时候看上我哥的呀?” 秦小妹仔细看了看鞋垫子,不错,很厚实,瞧着就下了功夫。 “不是我!不是我!”洪燕燕连忙解释,头摇的比拨浪鼓还快。 事关清白,她这会儿也顾不上给赵芬兰遮掩了。 “是···是芬兰!她说要谢谢庆春大哥上回在沟里帮咱们说话,她自己不好意思来,就叫我来了···还叫我顺便看看庆春大哥的脚,伤的咋样···” 大概是有些羞耻,洪燕燕的声音越来越小,话到最后秦小妹都有些听不清了, 好在她也是这年纪过来的,少女心思怎么能不懂?立马笑着把洪燕燕往屋里拉。 “来都来了,进来坐会儿!好好跟我说说芬兰还说了些啥,我请你吃莜面墩墩!” “没了!没了没了!真没了!她就说了这些!”洪燕燕急了,想跑,但没跑了。 “少来!你不说我自己问她去~”说完,秦小妹揣着鞋垫子就要往外走。 洪燕燕被吓了一跳,连忙拉住秦小妹,哭丧着脸说:“别别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嘛···你可别告诉芬兰,她会恨死我的···” 这就对了嘛~秦小妹那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奸笑着拖着洪燕燕进了屋。 站在厨房门口,已经穿上围裙的钱大娘见有小闺女来找秦小妹玩儿,一脸欣慰。 准备给她打下手的王大娘见了,也笑道:“小妹这孩子真招人喜欢,能跟她好的人也差不了。” “别的不说,这帮女知青干活是很实在的,年前儿河道清淤就是她们几个忙活的,是不挺像样儿?”钱大娘一边说,一边往厨房里走,准备给闺女的客人煮碗糖水喝。 “那活儿可不好干呐,她们能吃下来,人品差不了的。”王大娘接了一句,拿起笤帚打算先把外头的积雪扫扫,免得结冰打滑。 可她一开院门,就见外头站着个怯生生的姑娘,瞧着和钱庆春年纪一般上下,虽然瘦了些也黑了些,但眼睛大大的,很亮。 “你···你找人啊?”王大娘试探着问道,她也不太明白老钱家都有些啥亲戚。 本来想悄悄把东西放下就走的方桂华,被这开门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红晕紧接着染上了耳朵根。 又羞又怕,她一把将手里的草药塞进王大娘手里,说了一句:“给庆春大哥敷脚!” 就跑了。 第627章 我愿意干活! 知道自己这一趟走的不能太顺,但也没料到这么快底儿就掉了!洪燕燕有些挫败,面对秦小妹一连串的问题,目光躲闪。 “这鞋垫子缝的用心,真只为谢谢我大哥帮你们说话?芬兰就没有别的意思?” “没···没了···真没了!” “不骗我?” “不骗你!我干啥骗你?指定不能骗你!” 说的倒挺像那么回事儿,眼看都快把洪燕燕问哭了,秦小妹总算放过了她。 这种事情讲究个你情我愿,不到火候谁逼都没用,或许芬兰的的确确没有别的意思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秦小妹忍不住暗骂自己过于莽撞,她将鞋垫子拿出来放在炕头,笑着对洪燕燕说:“那就辛苦你送过来了,替我谢谢芬兰好意,等过几天我回去住了,再请你们来家玩儿吃烤板栗。” 她就住在山下,秋天的时候攒了不少榛子、板栗,自留地里还得了两簸箕花生,放在炭火上烤一烤那叫一个香。 知道秦小妹素来为人大方又好相处,洪燕燕也乐意和她亲近,没端着,红着脸答应了一声后,又说她坡上的鸡鸭可以托给自己帮忙喂着,省得李树一天还得跑两趟,怪辛苦的。 对此好意秦小妹欣然接受,只促狭道:“那可太好了!眼看我兄弟也指望不了两天,这就要出去干活了,我正发愁呢!好燕燕~你帮我喂鸡,等我回去给你烤鸡蛋吃~” “呸~我才不想着你的鸡蛋呐,就顺便手的事儿,客气什么?” 洪燕燕是真没想过要得秦小妹什么好处,她和赵芬兰一样都是知恩图报的,河道清淤的时候,钱庆春替她们解了围;秦小妹也给她们送了好几顿饭。 那吃进去的粮食可都是要靠工分兑的,虽说后来她们也上山摘了野菜、捡了蘑菇送给秦小妹,可这份患难与共的情谊是无论如何也还不完的。 姐妹俩在屋里说的亲热,钱大娘端着两碗糖水在外头听了半天,一直到里头话题告一段落才掀开厚实的门帘子进来,笑着将糖水递给洪燕燕。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这空着手来啥也没带,糖水就不喝了吧!”洪燕燕说啥也不肯接。 这红糖水可是滋补的好东西,自从离开了家,她都多久没喝过了。 “喝吧~都煮好哩,这大雪天儿也没啥事干,就留在家里玩儿呗,一会儿吃了饭再走。”钱大娘自顾自的把糖水放在炕桌上,笑咪咪的说,“小心烫。” “唉~那···谢谢大娘了。” 盛情难却,洪燕燕感觉十分不好意思,坐在炕上绞着手指头,羞的头都抬不起来。 突然,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抬头看向钱大娘,真诚道:“大娘,家里有啥活儿干吗?我把活儿干了再走,饭就不吃了,我不饿。” 说大雪天闲着没事干,那是老钱家这样的有余人家吃喝不愁敢歇下。 像洪燕燕这样没有根基的知青,家又隔得远给不了太多帮助,就是外头下刀也得想方设法的挣工分找粮食,哪里有没活儿干的时候? 别看她这会儿悠闲的坐在钱家炕上喝糖水,好不自在,知青点的女知青们只怕早就下了自留地,干活的干活,缝补衣裳的缝补衣裳,忙活开了。 在这世上只要活着,人总是各有各的难处。 洪燕燕自认就一点儿好,看得开,对所有的人和事都心平气和的,从不妄自菲薄,也从不这山看着那山高,自己给自己气受。 老钱家的日子过得好是人家劳动所得,该人家享受。 大娘心好,愿意大方给她糖水喝,她虽然身无长物没有什么能回报给人家的,但有把子力气和勤劳的双手就应该干活! 见眼前的钱大娘和小妹只笑着看自己没搭话,洪燕燕急了,忙道:“我真愿意干活!别看我长得豆丁儿似的,可有力气了!劈柴铲地都能干;做饭烧火也能行!” 真是个傻妮子,秦小妹见她认真,立刻不敢笑了,忙摆手道:“刚不拜托你喂鸡了嘛?家里没啥活干,再说你难得清闲一天就别老想着干活了,咱们说说话,吃了饭再走。” “不用不用!”无功不受禄,洪燕燕一点儿也不想占人便宜留下来蹭饭,端起红糖水就牛饮一口,只想赶紧喝完回去干活。 可就在这时,王大娘突然拿着一堆药草走了进来,问秦小妹道:“小妹啊,刚是不是你朋友来过哩?给了好些药草,说是给庆春敷脚的。” 王大娘言语间不太自信,那姑娘跑得太快了,她话都没来不及说一句,人就没影儿了。 朋友?还采了药草来给钱庆春敷脚?秦小妹一愣,没反应过来,坐她对面的洪燕燕脸色倒是变了变。 一旁坐着的钱大娘接过药草,翻看了一下,奇道:“哪个朋友?真客气,这些可都是沟里长的药,正好给庆春儿用,一会儿我就捣烂了给他敷上。” “是个小丫头,没说名儿,瞧着应该比小妹大点儿,黑黑瘦瘦的,我还挺眼熟···”王大娘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桂华的长相,越发觉得熟悉。 其实她是见过方桂华的,就在秦小妹家里,但因为已经有些日子没加深印象了,再加上女知青们没日没夜的辛苦劳作,脸瘦脱了相,王大娘没认出来也正常。 “我就瞧上了一眼,她把药草塞给我就跑了,正脸儿我都没看清,不过因为是个小丫头,所以我想着肯定是小妹的朋友。” 钱大娘也点点头,将目光投向一头雾水的秦小妹。 不怪谁也没往男女关系那方面想,实在钱庆春在家表现的还是个孩子,且从来也没听说过他和哪家的小姑娘走的近,倒是村儿里的光屁股小孩儿常跟他混在一块儿玩儿。 估计是两者智商相近,能唠到一块儿去吧。 心里纳闷,秦小妹也从炕上站起来,翻看了一下钱大娘手里的药草。 这药是沟沟里采来的,外头大雪连日连夜的下,这时候要进山沟去,一是容易脚滑摔跤;二是容易迷路。 这种情况下都能采到药草回来的人,对钱庆春肯定很上心。 他昨儿晚上才扭了脚,秦小妹根本没有时间往外说这事儿,能知道的人肯定是昨天和她们一道去小溪沟村的社员。 可到底是谁呢? 秦小妹冥思苦想,还是想不出来谁会这么好心送药草过来,她不说话,钱大娘和王大娘也不着急。 倒是洪燕燕,不停搅着棉袄下摆的手指头都发白了,表情也十分纠结。 第628章 作难 昨天晚上生产队征集青壮社员组成巡逻队时,知青点的知青们也去了。 杀人犯外逃,威胁的是每一个社员的安全,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独善其身,还是抱团渡过难关稳当些。 当时小溪沟村发生骚乱,知青们也都赶去帮忙,当然知道那事件中除秦大虎外还有一个受害人。 崴了脚的小钱。 看出洪燕燕脸上的纠结,秦小妹拉着她去了厨房削土豆子。 一到没人的地方,洪燕燕果然打开了话匣子,拉着秦小妹一脸着急道:“哎呀···这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可···可我这心里急得很,也没个人商量,小妹你就当听个乐子,千万别往外头说呀!” 别看改革开放后男女平等,即使是农村也早破了四旧打倒了封建礼教,可小姑娘皮儿薄好面儿和这些关系本来不大,特别是这个时代的姑娘。 还没受到西方自由文化冲击的她们,是很在意名声和他人看法的,哪怕是受过教育的知青,说起这方面的事儿来也会脸红不好意思。 原本洪燕燕也想由着赵芬兰,等她啥时候想通了再说,可没想到方桂华进攻态势竟然如此猛烈! 人都上门儿送药了,这要再矜持下去,于己不利啊! 下定决心,洪燕燕也不瞒着秦小妹,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她。 “我和芬兰自打下乡插队当知青起关系就好,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要是···要是没那个心思,她可抹不下脸来送东西。” 再说了,她要真想感谢钱庆春仗义帮忙,给人送双鞋垫子发展发展革命友谊也是很正常的。 可怪就怪在这鞋垫子都做好搁屋里半个月了,赵芬兰也不敢送来。 洪燕燕估摸着,要不是昨晚上知道钱庆春崴了脚,瞧着伤的挺严重,赵芬兰说不定还能憋呐! “原本我也有些码不实在,可芬兰偏偏是今天早上托我把鞋垫子给庆春大哥送来,这肯定是她想知道人伤的咋样又不好意思问,借着这由头打探消息啊!” 都这样了还说不喜欢?赵芬兰这皇上不急,洪燕燕这当太监的都快急死了! 俩人的感情真的是很好,既然确定赵芬兰心里有钱庆春,洪燕燕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方桂华抢先,她急的在厨房里兜圈子,看的秦小妹眼睛都花了。 连忙招呼她坐下。 “你看你,咋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这事儿咱们着急也没用,芬兰自己都不急,肯定还没想清楚呢,你可别撺掇她!以后后悔就不好了。” “哎呀!”洪燕燕一拍大腿,咬牙道:“不急能行吗?你知道今天这药是谁送来的?是方桂华送来的!她都在知青点敞开说看上你哥了,瞧瞧她胆子多大?我能不催着点儿芬兰嘛!” 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但其实这句话在男女身上都适用,只要是好青年,谁家还不上赶着呢? 秦小妹知道钱庆春是个不可多得的实在人,但属实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大的魅力,不禁有些呆愣。 傻傻问道:“桂华也看上我哥了?不是···她咋就看上他了呀?” “还能是咋?”洪燕燕总算将屁股放在了凳子上,不再晃来晃去,“就上回你哥把她水瓢踩瘪了,打了个照面儿就看上了呗。” 其实知青们私底下都猜说方桂华是去了老钱家一趟,看出人家家里家庭好,生活富裕人口还简单,这才动了心思。 洪燕燕没把这些话告诉秦小妹,她年纪虽然不大,说话做事却很妥帖,并不愿意将自己几人单方面的猜想硬套在方桂华身上,即使她是芬兰的竞争对手。 没想到方桂华也看上了钱庆春,秦小妹皱了皱眉,有些为难。 在她看来,不论方桂华还是赵芬兰那都是很好的人,她们勤劳朴实又没有坏心肠,谁做嫂子都合适。 不过虽然性格上两个姑娘都没有缺陷,但家庭上却是天差地别的。 方桂华的家庭秦小妹也知道一些,就算和老秦家的复杂程度比起来,也可说是旗鼓相当。 她月月从牙缝里抠出口粮来寄到城里去,在知青点也不是秘密。 与她相反,赵芬兰的家里人口虽然多,但对她这个下乡的姑娘却很疼爱理解,几乎和洪燕燕的家庭一样竭尽全力贴补她。 那一床又一床的新被褥,时不时寄过来的厚实布料和夹在布料里的散碎钱票,满满的全是家人的关心和爱护。 还是要看钱庆春怎么想,若是他能够理性分析,那应该大概率会选择和家庭构成更单纯,氛围也更好的赵芬兰在一起吧,毕竟他自己的家庭也是那样。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虽说人是单独的个体,可成长的环境对一个人性格的养成亦有很大的影响。 不得不说,比起赵芬兰的率真豁达,方桂华的心思更加细腻敏感,也更容易自卑自戕,和她相处并不轻松,是个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该选择谁作为另一半。 正因如此,秦小妹才打心底里为桂华感到难过,心情有些低落。 洪燕燕闹腾了一阵,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刻薄,遂不再咄咄逼人,而是有些心酸道: “桂华人不错,很能照顾人,她的家庭你我都清楚,我是真的很理解她不想回城,想要扎根农村的想法,可是芬兰她!她···” 后半句话洪燕燕没说出来,但秦小妹大概也能明白她想说些什么。 芬兰她也很不容易,要说谁应该得到幸福,洪燕燕私心里肯定希望是赵芬兰,秦小妹十分理解,这也是她之所以作难的主要原因。 赵芬兰和方桂华都帮助了秦小妹很多,就现在看来,两个姑娘对钱庆春都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有这层关系在,难保她们不会找秦小妹帮忙牵线。 到时候可就难办了,洪燕燕可以坚定不移的选择赵芬兰,可秦小妹却不能无视方桂华对她的帮助和照顾。 这可咋办是好? 第629章 果然 洪燕燕到底是没留下吃饭。 秦小妹和钱大娘母女俩轮番上阵也没能留下她,人跟屁股后头有火在烧似的,喝完糖水就跑了。 “这孩子~难得来家里玩儿,这么客气干啥。”钱大娘对大大咧咧有话就说,且很懂礼貌的洪燕燕印象很好,是真心实意留人在家吃饭的。 可惜没能如愿,她心里还挺失落的,家里难得有这么多人,热热闹闹的谁不喜欢呢? “人小姑娘是知青,任务重,咱就别影响人家先进了。”王大娘端着秦小妹和洪燕燕削好的土豆去洗,准备收拾收拾开始做饭。 傻瓜三人组被秦小妹呵斥下墙头后再不敢露头,这会儿除了瘸脚躺在炕上奉旨休闲的钱庆春外,其他两个都老老实实的在灶头忙活。 回想起洪燕燕说的话,秦小妹回大屋里拿了鞋垫找到钱庆春。 这会儿他正歪倒在炕上,受伤的脚腕子肿的跟馒头似的,皮肤都被撑亮了,瞧着就疼。 真难为他拖着这么一只脚,还能爬那么高去看热闹,年轻就是好啊。 秦小妹忍不住腹诽,忘了自己也正当青春,上辈子的老弱困苦早已经随风而去,再不会重来了。 把玩着鞋垫坐到钱庆春身边,秦小妹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和带着可疑红晕的耳朵尖,清了清嗓子。 “咳嗯~咳嗯~听都听见了装啥糊涂?还不赶紧试试鞋垫子合不合适。”说着,她把鞋垫丢给钱庆春。 倒在炕上装深沉的钱庆春一秒破功,利索的接过鞋垫子就猴急的往脚上比划。 嘴里还嘟囔着:“合不合适的能咋滴?不合适还能退给人家呀?嘿嘿~不过你还别说真挺合适呐,你瞧!”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脸还是这张脸,但每次钱庆春呲着个大牙傻笑时,总叫人下意识觉得此人智商有缺陷,是个大聪明。 真愁人啊……… 也就钱庆春心大,看不懂秦小妹此刻的惆怅。 他正忙着比划新鞋垫儿,心里美滋滋的。 长这么大还没和姑娘说过话,更没有姑娘主动给他送过东西。 这么好的鞋垫儿,一定是一位貌美心善眼光好的姑娘做的! “对了!送鞋垫儿的姑娘你认识,那你知道是谁给我做的鞋垫儿吗?她叫个啥名字?今年多大了?住哪个庄上?家里都有些啥人!哎呀你快给哥说说呀!” 似乎是才刚想到这茬儿,钱庆春竹筒倒豆子似的,念叨了一大堆问题 到底还年轻,喜形于色,再加上被人惦记着总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这和相亲可不一样,实打实是自己的魅力征服了姑娘!钱庆春要是有尾巴,这会儿肯定早翘到天上去了。 饶是如此,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境。 见他这样,注定要浇他凉水的秦小妹叹了口气,把刚才钱大娘捣烂交给她的药草糊糊端了出来。 “这个也是姑娘送的,你要不要猜一猜,这是谁送的?” 还有药草?好家伙,钱庆春这回更兴奋了! “这这这!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良配呀!知道我崴脚还给送了药草,你快说说!到底是哪个姑娘?我见没见过?长···长得漂亮吗?” 重点是长得漂不漂亮吗!秦小妹翻了个白眼儿!当啷一声将碗丢在炕桌上,心里有些乱。 “你说你也是,傻大个儿一个,真看不出来还挺招人惦记,这回咋办呀?送药草的姑娘和送鞋垫儿的姑娘不是一个人,注定是要伤一个人的心了。” “啊?不是一个人!”钱庆春脸上的笑僵住。 或许在后世人看来,年轻人处对象,合适就合适,不合适就不合适,一句话说通就完了。 可那是经历过互联网带来的多文化冲击,又读书有了见识之后才能有的豁达思想,秦小妹是这个时代的见证者,自然不会用未来人的思想来衡量今时人的处事。 虽说现在也是恋爱自由,可要让现在的人知道四十年以后的小年轻们离婚就跟吃顿火锅一样稀松平常;换对象比换工作还勤快,指定要骂上一句伤风败俗。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钱庆春这事儿处理的好,悄摸的皆大欢喜;处理的不好闹起来,搞不好方桂华一个想不开,可是要出人命的。 毕竟她的喜欢和普通姑娘不一样,明显是把钱庆春当成了逃离原生家庭的救命稻草,其中意义,已经和谈对象不一样了。 偏偏赵芬兰瞧着挺利索的一个人,在这方面却是个闷嘴葫芦,咋催都不急,难怪洪燕燕要着急了。 秦小妹也是作难,可她眉头刚皱起来,瞅了钱庆春一眼突然又笑了。 “瞧瞧你那是啥表情?有人喜欢你还不高兴?以后出门都有牛吹哩,这下可真叫你挑媳妇了。” 谁能料到昨晚的闲话竟然一语成谶,钱庆春脸上一阵青白,挠了挠头,“我···我没想惹人家,你快和我说说都有谁,我要不愿意好赶紧和人解释啊!” 不错,确实是个好人,没想着借此机会脚踏两条船,和吴洪斌这个渣滓似的既要又要,妄想瞒天过海享齐人之福。 虽然有些对不起钱庆春,但刚才秦小妹说话一直不清不楚,确实有试探的意味。 原谅她,毕竟她也是个被男人坑害过的可怜女人。 不过既然说到这个话头,那就不能再瞒着钱木匠和钱大娘了。 出去将老钱两口子也叫进来,秦小妹当着他们的面儿说了方桂华和赵芬兰的基本情况。 她没有偏颇任何一方,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事实不加润色一五一十都给说了。 其中不带丝毫个人自以为是的见解,只等着钱庆春和其父母自己拿主意。 结果是没有悬念的,和秦小妹与洪燕燕想的一样,老钱家三人也都觉得赵芬兰好。 特别是已经见过赵芬兰的钱庆春和钱大娘,尤其喜欢她。 “原来是她呀!我当时在沟里瞧见她被人欺负时就佩服她敢说敢干,没想到这么能干的姑娘对我印象这么好,嘿嘿~怪不好意思的。”钱庆春红着脸,臊的直挠头。 钱大娘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一指他脑门儿嗔怪道:“那姑娘我知道,是顶能干,心眼儿也顶挺好的人,人家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赶紧把脚养好,娘给你准备准备,你去和姑娘好好唠唠~” 第630章 故意 小屋里一家四口喜气洋洋,一副钱庆春总算要嫁出去的欢快模样。 想想也是,钱庆春虽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实在人,热心肠,还是个旱涝保收的手艺人,按道理来说应该挺吃香,可这人整天咋咋呼呼的,没事儿还总呲着个大牙傻乐,瞧着就不太聪明。 长这么大别说被哪家的大人看中请媒婆来说了,就是好人家的姑娘也常躲着他走,可把钱大娘急死了。 但凡小钱能有梁平一半招人喜欢,她也不会病急乱投医信了呱呱鸟的鬼话,惹上佟家这么大的一桩祸事背上,害得年都没过好。 眼下麻烦马上就要出手了,钱大娘简直比大年初一吃饺子还高兴,立马就安排开了。 “哎呀~这见面的礼物应该选啥好呢?的确良的裤子肯定得给姑娘做一条,还得给她买一条羊毛的围巾!”钱大娘很大方,点的都是好东西。 钱木匠也和老伴儿一样上心这事儿,不过他想的更实在些。 “听说知青任务重平时又吃不上啥好东西,咱们是不是该买些红糖、麦乳精啥的,才更能送到心坎里?” 那句话咋说的?锦上添花常见,雪中送炭难求。 既然是奔着成为一家人去的,那还不如给点儿实用的叫人把身子调养好,也是给庆春以后减轻负担。 “难怪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呐!”钱大娘一拍大腿,激动道:“这我咋没想到呢?就这么办!” 一开始就又送裤子又送围巾的,再把人家吓着就不好了,还是先买点儿吃吃喝喝的东西好,小姑娘没有不喜欢的。 眼看爹娘越说越离谱,钱庆春也是一脸的娇羞,心怕是早飞到知青点去了,秦小妹连忙出声打断他们。 “这个先不急,人芬兰自己都还没想明白到底是不是想和大哥处对象呢,还得慢慢儿来。主要是桂华那儿···谁去说?” 此话一出,小屋里陷入沉默。 是啊,总不能只想高兴事,钱庆春要是真能和赵芬兰情投意合当然很好,可人方桂华也没做啥错事,必须得尽早和人家说清楚才行,免得耽误人家。 其实这事儿最好是由钱庆春去说,可他那脚肿的跟馒头似的,天气又冷不利于恢复,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下地走路。 “芬兰现在还纠结着呢,我明儿去找她说说话去,不行···顺便跟桂华也透个底得了。”秦小妹一咬牙,主动揽了活儿。 她当然不想多管闲事,可现在大家已经是一家人了,这就不是闲事。 再加上这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让钱大娘去找人家说话本来也不合适。 方桂华是下乡知青,在这村儿里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也没有长辈可以两头递话,最好的人选就是秦小妹。 钱大娘也是明白这一点,脸上的欣喜褪的干干净净,反而有些犹豫起来。 “你和桂华感情挺好的,可别因为这件事儿闹得不愉快,不行还是娘去说吧,她来过家里,咱们也不算陌生。” 闻言秦小妹却是摇了摇头,坚定道:“还是我去说吧,桂华是个要强的人,才刚表现出一点儿意思来娘就拒绝她,人面子上只怕挂不住,我悄摸把她约出来说开就行了。” 话虽如此,但其实秦小妹心里根本就没谱。 她也是今天第一次听说方桂华看上了钱庆春,还不知道人心里是咋想的。 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两边都是朋友,都给予过自己帮助和照顾,总要想个办法把事情办的周全一点才行。 此时的秦小妹不知道的是,方桂华确实将钱庆春,应该说是将扎根大溪沟村这事儿看得极重。 她送完药草捂着脸跑回知青点,羞的头都抬不起来,看她这副样子,知道她上山去找药草给钱庆春的知青们纷纷调侃她。 “桂华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辛辛苦苦采药送过去,人没留你吃饭啊?多好的互相了解的机会呀,没抓住可惜了。” “嘻嘻~你们快别笑话人家了!同样的事情放咱身上,咱可不一定有人家大胆。” “该说不说我真挺佩服桂华的,瞧着她不声不响的一个人,没想到敢想敢干的,真有胆色!” “嗨~就得这样才好呢!大大方方的谁不喜欢?咱们就等着喝喜酒啦~” 知青们说什么的都有,言语间也听不出来到底是揶揄还是真心佩服,总之大家都是笑着的,方桂华也就没红脸儿,羞答答跑回了自己屋子。 她这样上赶着,作为一个姑娘家来说当然也觉得羞耻,可没办法,她是知青没有单独住房,大通铺睡着实在很难有秘密可言。 好在度过了一开始的不自在,方桂华现在也想开了,反正她是认准了钱庆春这个人的,以后也不打算再换,大大方方表现出来也没啥不好。 实在是不能再等了。 眼看又是新的一年,她的年岁渐渐大了,很多事情不得不考虑。 关于回城,这段时间知青点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既忐忑又开心,只有她惶恐到感受不到其他情绪。 只有老天爷知道她不想回去,也不能回去! 如果不能扎根农村离那个家远远的,她方桂华这一辈子都没有好日子过。 或许会有人笑话她心机重,耍小聪明,但方桂华早就顾不上了。 她抛开脸面不要,连个中间人都没请,还把她看上钱庆春这事儿大大方方的散出去,就是为了制造压力。 老钱一家是这庄上的手艺人,在外头干活肯定看重脸面名声。 她一个姑娘家,都已经摆明了这辈子就看准钱庆春,非他不可,他们家总会顾及一二的。 躲在房间里的方桂华,听着外头知青的窃窃私语,忍不住这样想。 虽然有些小人,但她一个知青,在这村儿里没有根基,唯有耍点儿小聪明才能得到幸福。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也只是想过的轻松一点。 第631章 落网 是夜。 万籁寂静。 大雪封山,处处都是死路,不熟悉当地道路的外来人想上山去是很难的。 大概是生平头一次杀人潜逃,又跑的仓促,老佟夫妻俩谁也没想到这茬,等反应过来时已无退路,只能强撑着疲惫的身体,绷紧脑中的弦,互相支撑着一边找路一边躲避小道上的过往行人。 天气恶劣也不全都是坏处,在给他们逃亡路上增加困难的同时,也阻碍了不相干的人出门的脚步。 加上有意躲避,他们逃了这么远硬是没被发现。 可饶是如此,背着四条人命,夫妻俩一刻也不敢松懈,这一逃就逃了两天一夜。 这其中虽然也有短暂休息过,但因为他们不敢靠近村子,怕犬吠引来民兵队的注意,又找不到路进山去躲,所以休息的并不安稳。 本来就是亡命之徒,惊惧极大程度上加重了身心的疲惫,二人逃亡进度十分缓慢,直到现在早超出了预估的时间,却还没逃出碾子桥公社的范围。 扑通一声,佟父再也支撑不住狼狈倒地,连带扶着他的媳妇儿也摔了个狗吃屎。 他的腿受了伤,能坚持到现在才倒单纯是靠求生意志在支撑,这一摔泄了他的劲儿,竟然就再也爬不起来。 两口子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苦笑一声,佟父张了张因饮水不足而开裂的嘴唇,缓缓叹了口气。 “呼~就到这儿吧,俺走不了哩,你···你快走吧,把吃的也都拿走,俺不想被枪毙。” 就是饿死冻死在这山道道上也比被枪毙的好,佟父心中纵然还有求生的欲望,此刻也知道再勉强下去,大概率夫妻俩都要死。 这是个艰难的决定,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他如果还有一双好腿和健壮的身体,今天被抛在这里的或许就是他媳妇儿了。 “你说啥哩?别说丧气话!呜呜···”佟母抹了一把眼泪,丢下背上背着的粮食,就要来背丈夫。 可佟父不肯,虚弱的摆了摆手。 苦涩道:“带着俺你就走不了,把俺留在这儿吧。你必须活,要不两个娃的仇就没人报哩。” 事到如今,佟父依旧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认为自己只是被欺负了做出反击而已,秦盼娣死的一点儿也不冤枉,他俩儿子贵林和喜乐才冤枉。 至于燕子岭死的那三个人,也不能全怪他,他都打算要走了,谁知道那女人眼睛那么尖? 倒霉催的自己找死,真是晦气到家了。 说起来当时混乱,黑黢黢的他也没太看清,但总觉得那个女人的身形和声音都有些熟悉,说不定还是熟人哩。 只可惜时间紧了点儿,没能折回去把大溪沟村那个欺负人的狗屁队长,和其他几个送儿子去枪毙的人给弄死,终究是留了遗憾。 佟父这样想着,只觉眼皮子越来越沉,眼前浮现一家人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爹!他爹!呜呜呜~你不能丢下俺啊!俺一个女人家可咋跑不出去啊!呜呜呜···”佟母小声的哭。 这里虽然偏僻,但也是两村之间相连的小道,是必经之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佟母抹了把脸,先将身上的东西藏进道边的矮树林里,然后才把丈夫扶进去。 “快别说丧气话哩,咱今晚就在这儿歇吧,明天一早···你就好了。”佟母语带呜咽,她好害怕,怕跑不出去,也怕就她一个跑出去。 “咳咳~没用,大雪不停,咱想躲进山里是不可能的,摸黑走小道也没那么容易,现在外头估计全是找咱们的人,你就把俺放在这儿自己走吧,别忘了回来报贵林和喜乐的仇就行。” 佟父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虽然还说得清楚,但听那意思显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佟母察觉到不对,一摸他身上滚烫,这才惊叫道:“妈呀!肯定是发烧哩!这可咋整啊!” 不发烧才奇怪呢,这么冷的天还受着伤,吃不好睡不好的,就算身子骨够硬朗没因为受寒发烧,伤口发炎引起高热也是迟早的事。 所处环境恶劣没有休息的地方,又不敢找卫生员看病,身上也没带药。 这下,真是到绝境了。 要自首吗?佟母脑中快速闪过这一想法,随即立马摇头否定。 自首两口子都要死,不过早晚。 似乎是看出了媳妇儿的纠结,佟父微微转头,眼泪从脸上不争气的流下。 他也想活呀,还没给娃报仇哩。 两口子就这样一个趴一个坐,默默垂泪哭了半晌,佟母才下定决心,她站起来将身上从老寡妇家拿走的袄子脱下一件给丈夫盖上,然后又给他匀了一半的粮食放在身边。 做完这一切,她才坚定道:“只要雪不停,这地方就不大来人,你一定要撑住!等俺逃出去,到没人能认得咱们的地方买了药,一准儿回来救你!你再等等!再等等!” 说完,佟母再不耽搁,抹了把脸摸黑跌跌撞撞的冲出矮树林,向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逃去。 “唉···怕是···等不着哩···”佟父仰头看着黑黢黢的天,呢喃着两个儿子的名字,缓缓闭上眼睛。 丢了累赘,即使摸黑行走摔了几跤,佟母的脚程也还是快了不少。 前方就是碾子桥公社最后一个生产队了,只要平安度过那里,就能缓一口气。 这两天一夜虽然殚精竭虑一刻也没敢放松,但其实一路走来直到现在两口子也没遇上寻找他们的人,不知道是公安办事效率不高,还是他们躲的好。 总之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长久以来绷在脑中的那根弦,在悄无声息穿过村子的那一瞬间松懈开,连佟母自己都不知道,她此刻脸上早已经泪流满面。 终于···能活着··· 扑通! “压住!” “逮着哩逮着哩!快快快!绳子!” “咋就一个?她男人哩?” “就一条路还能飞咯?把狗牵上往回找!”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大脑一片混乱,佟母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就被一股巨力掀翻,狠狠砸在地上。 有谁从斜刺里杀出来,直接把正在雪地里狂奔的她给撞飞了。 随即几双大手按在她身上,将她死死压进雪地里差点儿闭气。 咋会这样? 活命的路,明明就在眼前! 孩子爹还在等她哩。 原来真的回不去了。 第632章 眼不见为净 原来老佟家两口子的逃跑线路早被人画了出来。 就在佟母跑出村子以为逃出生天的那一瞬间,埋伏在四周雪地里守株待兔的公安同志一拥而上,直接将她活抓当场。 直到绳子牢牢箍在身上勒的生疼,佟母才回过神来拼命挣扎,拒不承认罪行。 她嘶吼道:“松开!松开!你们凭啥抓俺?俺干了啥坏事?赶紧放了俺!来人呐!快来人呐!当兵的打人啦!” 佟母一边撒泼一边手脚并用拼命挣扎,见她如此不配合,蹲了一晚上才将她活捉的公安同志也不惯着,劈手给了她响亮的一记耳光,将人直接给打懵了。 有从燕子岭赶来帮忙蹲人的老爷们儿举着火把上前,一把揪住佟母身上的棉衣,恨的目眦欲裂。 “天杀的!这不就是俺村儿寡妇去年才刚做的新衣裳嘛?还说你不是杀人犯!” 错不了了,赃物还穿在身上哩。 这时候也没人深究这老爷们儿咋会知道衣裳是寡妇去年新做的,杀人犯抓住了,碾子桥公社的社员们可算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将人捆扎结实,堵了嘴丢在雪地里,留下几个人看着,其余人举着火把牵着狗,往佟母来时的路急匆匆倒追回去。 到现在佟母还死咬着非说自己不是杀人凶手,问是问不出啥来了,只能靠地毯式的搜寻。 同志们粗粗合计了一下,这两口子分开肯定是其中一个出了问题,走不了了,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说起来还要多亏了大溪沟村社员的那一棍子,要不然这对雌雄双煞指定早逃走寻不到了。 人都一样,即使到了绝境也抱有侥幸心理,总之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佟母是,佟父也是。 牵着狗的搜寻小队一路反抄,找到佟父时他正半死不活的倒在雪地里,身上裹着厚棉衣,嘴里还嚼着苞米碎,显然被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还想硬撑到媳妇儿回来救他。 只可惜,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老佟家两口子落网了。 天刚微微亮,秦小妹还没醒,大宝就在院子里嚷嚷开了。 “啥?逮着了?在哪儿逮着的?咋逮着的?” 来报信儿的二狗一脸喜气,好像他也参与了抓捕过程似的,神气的不得了。 “神哩!真是神哩!就跟拍电影儿似的,人家办案都不愣追,聪明着呐!你不知道,那简直是神兵天降啊!”二狗一脸崇拜,把个两眼一抹黑的大宝急的抓耳挠腮。 “哎呀!你快说!快说呀!卖啥关子?” 有一手消息就是牛,别看二狗也是一脸急色,恨不得把这事儿宣扬的全生产队都知道,可大宝越是催,他就越是沉得住气。 半天说不到点儿上去。 最后还是被吵醒的钱大娘没好气的推开小窗户骂了几句,两个小娃才收声,没再咋咋呼呼的。 睡在钱大娘身边的秦小妹也听见了动静,坐起来梳头发。 “这就起来哩?再睡会儿吧,外头可冷着呢。”钱大娘连忙拿起炕上放着的棉袄披在秦小妹身上,生怕她着凉。 利索的编了个大辫子披在脑后,秦小妹套上棉袄翻身下炕,“不睡了娘,外头这么热闹我可睡不着。” 钱大娘一想也是,索性也穿衣裳起来,准备烧水给秦小妹洗脸,顺便做早饭。 “那就起吧,把小树和庆春儿也喊起来得了,做了饭一块儿吃,要不凉了再热还得费柴火。” “诶,我去喊他们。” 走出里屋,外头村道上已经热闹起来。 小孩子们用特有的尖细嗓音宣传着杀人犯夜里落网的事,家家户户都开了门。 秦小妹上手把李树和钱庆春也扒拉起来,“起吧,今天不看热闹了?” 迷迷糊糊的答应一声,李树揉着眼睛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在他身边躺着的钱庆春却只是呲牙咧嘴的翻了个身,没能爬起来。 秦小妹掀开被子看了一眼他高高肿起的脚腕,忍不住咋舌, 这得老疼了。 “该!叫你好好休息非不听,学人家爬墙头看热闹,这回爬不动了总算安生了吧?你就歇着吧,一会儿我把饭给你端进来。” 说归说,骂归骂,该心疼还是要心疼的。 庆春大哥是个实在人热心肠,他这伤不是上山掏鸟蛋;下河摸螺蛳受的,是实打实为了救人受的,是荣誉之伤,秦小妹瞧着到底不忍心,转身想出去给他弄冰块来敷。 “我去吧姐,天冷的很,冻手,你上灶台去暖和着就行,顺便给娘打打下手。” 这些日子李树总算过了自己心里那个坎儿,开始渐渐融入这个家,喊起老钱夫妇爹娘来也没那么羞涩了。 “那行,饭好了姐叫你,你可别跑远。” 最近这两天村子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钱大娘说的没错,飞来横祸真要掉在你头上,可不管你愿不愿意,招没招惹。 人这一辈子要想长命百岁,该小心的时候还是得小心点儿才行。 “晓得哩,走啦。”李树答应一声,领着大宝出去了。 此时王大娘和王铁匠也起来了,院子里热闹起来,洗漱的洗漱,烧火做饭的烧火做饭。 “逮着了好啊!可算能睡个囫囵觉哩,这俩人儿跑了两晚上我就做了两宿噩梦,你说这整的···”王大娘抚了抚额头,神色确实有些憔悴。 她家是真倒霉,原本住在老秦家斜对面招来的祸事就够多的了,没想到现在还出了人命! 别人或许离得远不放在心上,她却不能忘了秦盼娣的尸体现在还停在老秦家半是废墟的东屋里。 也就是天气冷,要不那片地方早臭的没法儿待人了。 听她这么说,钱大娘也很无奈。 叹口气道:“这事儿咱也不好催,就熬着吧,光耀媳妇肚里的娃没了,人也大出血住进了公社医院,到现在也没个消息回来,万一她要是也···,唉~那就真是晦气了。” 秦盼娣的尸体自打被从婆家拉回大溪沟村后,就一直这么露天的放在东屋里没人管没人看,也没人给她设灵堂吊唁。 一晃眼儿就过了两天,同住一个生产队的社员们谁不发怵啊? 也是事儿赶事儿赶一块儿了,刚好秦光耀媳妇儿杨多多肚里的娃没了,人也大出血凶险的很,王芳云实在是分身乏术。 虽说死者为大,可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在这种事情上死人只能给活人让路。 乡亲们再不乐意,也拉不下脸来催王芳云放着奄奄一息的儿媳妇不管回来办丧事,只能就这样硬熬着,尽量不路过那片地方。 眼不见为净。 第633章 母子相见 此时的公社医院。 看着病床上面白如纸,唇无血色的杨多多,杨母一口气堵在心口,发作不出也咽不下去,梗的难受 这老秦家可真做得出来,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家里的亲戚一个都不来医院看看,婆婆也不知道躲哪儿凉快去了,合着全是甩手掌柜! 媳妇儿是他家的媳妇儿,孙子是他家的孙子,就连这回出事儿,也是因为当婆婆的王芳云考虑不周,明明知道家里的情况,还带个死人回来冲撞大肚婆。 一想到这里,杨母心里就恨。 是她们眼瞎押错宝找了秦光耀,她们认了,也已经做出许多让步,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却没想到都这样了还是不能如愿。 “这是造的什么孽呀···千挑万选找了个没心没肝儿还倒霉的人家,多多啊···你可把我们这一家给害苦了!”杨母呢喃道。 这些话要是杨多多还清醒着,她是不敢说的,倒不是害怕女儿,单纯是杨母明白木已成舟,后悔也是给自己找难受,不去想还能好受点儿。 不过只要一想到现在孩子没了,女儿女婿的感情又不好,老婆婆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家里更是没钱没粮没有一点儿油水可捞,杨母就觉痛心疾首,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恨不得现在就把女儿从病床上薅起来,押着去办离婚证!如果她们还有地方可以去的话。 内心因迷茫而苦涩,杨母自然一点儿也不满意在秦家的生活,可如果离开秦家,她们就真是连头上的瓦片也要失去了。 说来说去还是杨多多太莽撞,都没搞清楚秦光耀家境怎样,就争一时之气和林家撕破了脸,搞的现在一点儿退路也没有。 她也不想想,只要和林家的那层关系还能维持住表面,那最后就算还是嫁给秦光耀,也有益处不是?至少不会因为丢了个孩子就慌成这样。 杨多多刚才其实醒过一次,但在知道孩子没了以后就又晕了过去。 估计是怕以后再没有倚仗,老秦家会把她们母女扫地出门吧,毕竟她和秦光耀那点儿聊胜于无的感情实在称不上可靠,杨多多害怕也是正常。 见女儿反应这么激烈,杨母心里也惴惴的,“哎哟····可要了命啦···咋办啊。” 眼前路一筹莫展,还没等杨母哭出声来,一个小护士就拿着病例记录走了进来,径直站在杨多多床头。 翻看着手里的小册子,护士例行公事般叮嘱道:“小月子也当是坐月子,回去家里有啥好的都紧着给她补,多喝点儿红糖水多吃鸡蛋,有条件的话买两罐奶粉,她身子实在太弱了,不养好点儿以后怀孕估计难了。” 听护士说完,杨母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脸上愁容能把苍蝇夹死。 这说的不是废话吗?但凡家里有好的,谁不是紧着大肚婆先吃?可那也得有条件呀! 她们现在的情况说的好听是两家做一家,和和美美过日子,说的不好听,就是她们娘俩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 别说老秦家穷的尿血,后院里连只老母鸡都没有了,就是有,只怕也轮不着杨多多吃。 以前婆婆对她脸色稍微好点儿,是看在她肚子里老秦家血脉的面子上,可现在呢? 就如同护士所说,不好好养着,以后能不能怀孕都是两码事。 等秦光耀知道孩子没有了,只怕这得罪了林家,又赌上一家子未来的婚事就留不住了。 杨母惶恐,她和女儿现在还不能被扫地出门,虽然她不想去丢人现眼,但现在也顾不上了。 回想起以前自己大言不惭说的那些话,杨母就觉脸上烧得慌。 只要一想到走投无路还得去求季菀,她就觉得嗓子眼儿里像是噎着茄子,憋的脑袋发昏。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秦光耀听同学说他娘找来了学校,嚷嚷着家里出事儿要见他,脸色微微一变,来不及多想匆匆忙忙赶了过去。 因着家里这些日子出的事儿离谱又落脸面,他如今在学校里形单影只,根本没人愿意和他说话交好。 日子突然从云端跌下谷底,他一个大男人难受的偷偷哭过好几回!对自己的出身半是委屈半是恨,反正就是没有感恩。 好在今年就要参加高考了,再熬一熬,马上就能解脱。 胜负在此一举,这节骨眼儿上可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 “娘,你咋来了?不是说没事儿别来学校找我吗?”秦光耀在学校一角见到风尘仆仆、一脸沧桑的母亲,没好气的冲上去就是劈头盖脸一通质问和埋怨。 关心儿子学习和生活的话堵在嗓子眼儿,王芳云疲惫的脸上闪过伤感,干笑两声,“这不是有事儿嘛,要不是大事儿娘也不能来找你。” “所以呢?”秦光耀一脸不以为然,“到底啥事儿?不是大事儿急事儿吗?你快说呀!” 好歹也是砸锅卖铁举全家之力将他送来公社来享福的人,就这么不耐烦,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寒暄?王芳云心里实在难过。 但很快这份难过就被她抛到脑后,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惯也已经惯成这样了,只要光耀能考上大学,就是对她冷淡点儿,也比那些没有儿子的人户要多个指望。 想到这里,王芳云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儿大不由娘,就是她也只能哄着,还不知道光耀会不会怪自己没照顾好他媳妇儿孩子···。 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王芳云试探着说:“光耀,你有日子没回去了,家里最近不大好,有些事情信上也说不清楚,娘就想来公社告诉你一声儿。” 眼看秦光耀一脸的不耐烦,王芳云紧着说:“你妹妹没了!呜呜~是被人当着她公婆男人的面砍死的!杀人的跑了没抓到,她婆家也不管她···” “被人杀了!不是···秦盼娣到底干什么惹着人家了?不会影响到我吧?你们能不能叫人省省心?!”秦光耀都快崩溃了。 他就知道不能是好事儿! 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小媳妇儿,能干出啥事惹的人家撵到婆家来把她杀了?难不成是她勾引了别人的丈夫?还是干了啥更说不出口的丑事? 没想到儿子会这样急着和自己的亲妹妹撇清关系,王芳云一颗心像被刀绞碎了一样难受。 那可是她的亲女儿,光耀的亲妹妹呀!家里没有多的孩子,一共就这一双儿女,从小放在一起养到大。 二十年,就是陌生人在一起过个二十年,也处出感情来了吧? 第634章 母子离心 捂着胸口,王芳云脸色比来时更差。 她用颤抖的声音质问道:“你···你这说的是啥混账话?那是你亲妹妹呀!她又不是病死,又不是摔死,是被人杀了!你!你心里就一点儿不痛吗?” “心痛?”秦光耀冷笑一声,看也不看母亲苍白的脸色一眼,无所谓道:“那你倒是说说啊,人家不去杀别人,为啥单单把她秦盼娣杀了? 要不是被逼的没路走,谁愿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当杀人犯?那可是要挨枪子儿的!一命赔一命,谁闲的干这糊涂事儿?” 这话说的没毛病,但王芳云听着却只觉得心里一寒,手指尖都冷的发抖。 话虽然没说错,但那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就这么死了,还死的这么凄惨,换成别人也会像秦光耀这样事不关己的分析出这么多道道来吗? 这人难道是河底几十年的顽石,捂不热吗? 王芳云心里堵得慌,她忍不住想,她为了这个儿子付出一切,等儿子真过上好日子的那一天,会不会也像嫌弃妹妹给自己惹麻烦一样,嫌弃她这个亲娘? 什么孝顺不孝顺;依靠不依靠的,再多的恩情付出,在冷心冷情的人看来都是笑话! 来之前王芳云想过很多,她已经很久没看见儿子了,光耀连过年都没有回去,她把儿子当心尖尖,当然是很想念的。 再加上家里出了事,唯一的女儿就这么死了,以后再也见不着了,王芳云心里难过又无人诉说,恨不得趴在儿子怀里大哭一场,才好发泄发泄。 只是没想到,她设想了无数种母子相见的感人场景,却独独没料到秦光耀冷心冷情到了这种地步! 他是啥时候开始变的?是来了公社?还是一直这样?王芳云已经记不起来了,又或者一直都知道但没有放在心上,骨子里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她很失望,忍不住恶毒的想,儿子这么对待唯一的妹妹,不知道等一会儿知道自己儿子没了,还能不能摆出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来。 之前一直把儿子当成一辈子的依靠,全家的希望,王芳云当然全心全意的想着他,为他辛苦劳作也不觉得累。 可现在,这份没有瑕疵的母爱和绝对的信任出现了一丝裂痕,她反倒没那么小心了。 反正指望不指望的上,还不一定呐。 那边秦光耀还不知道母亲已经对他失望,不耐烦的撇了撇嘴角,没好气道:“最近学校课业重请不了假,盼娣既然死的不光彩那就赶紧拉去山上埋掉得了!娘可千万别糊涂去管这事儿,咱家的名声已经够臭的了,我好歹要在学校待到夏天,你就为我想想吧!走了!” 说着,秦光耀抬腿转身,竟然就要走! 一句家常也没唠,甚至自始至终没关心过躺在炕上的父亲一句! “等等!”王芳云急忙开口留人,眼中已经全是埋怨。 “又怎么了?有啥事儿不能一次性说完吗?这里是学校!是读书的地方,又不是田间地头,谁闲的没事儿拉家常啊?” 说这话的时候,连秦光耀自己都忘了他不是城里人。 学校只是他短暂能停留的地方,如果他和姐妹们一样是个女娃,没有爹娘帮衬,他现在就应该待在田间地头! 做一个闲着没事儿话人家长里短的泥腿子! “你咋跟你娘说话呢?”王芳云彻底被秦光耀惹火,指着他鼻子喊道:“你现在是牛了啊~马上要高考以后都不靠家里了呗!瞧瞧这话说的多硬气,可你别忘了,还有几个月呢,生活费还要不要了?” 二十多年母子情,如果可以,王芳云也不想用这种方式绑住孩子。 生怕母亲的大喊大叫会引来过路学生围观给自己丢脸,秦光耀耐着性子,皱眉解释道:“娘!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学校确实事多走不开,你说话又总不捡着重点说,我这不是着急回去读书考大学嘛!” 言外之意,他考大学都是为了给母亲争光,是为了一家人以后能有更好的生活。 如果盼娣没有出事,王芳云指定会相信秦光耀的鬼话,下一秒就告罪启程,紧赶着回去下地干活挣工分给他寄生活费, 只可惜,王芳云抹了一把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在儿子嫌弃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说道:“你也别不耐烦,要不是真出了大事儿我不会来找你,你妹妹被人砍死你不管,可你儿子没了你总要过问两声吧?” 此话一出,秦光耀果然正色起来,急道:“娘!你这是啥意思?你把话说清楚!我儿子怎么了?” 现在知道急了?王芳云心底冷笑一声,但很快她又想到那个无缘见面的孙子,面上凄凄。 “多多肚里的娃没了,人现在就在公社医院住着,这不想着离你近嘛,你要有空就赶紧去看看她,这是你们的头胎,她掉的急身体又不好,瞧着怪吓人的。” “怎么回事儿?不是叫她好好在家里待着吗?娃怎么就没了?”秦光耀这回是彻底急了。 听母亲这意思,不仅娃没了,杨多多的身体也出了问题,这可怎么办? 要知道,离婚可是顶顶丢脸的一件事,秦光耀马上就是大学生了,将来还会是伟大的工人阶级,绝不可能离婚给自己抹黑。 可如果不能离婚,杨多多以后又不好生育。那他挣再多的钱,爬到再高的位置又有什么用?辛辛苦苦几十年,还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衫? 一想到这里,秦光耀刚才还繁重到连回去给亲妹子奔丧都没空闲的课业就不存在了。 学校里也没有办不完的杂事儿能绊住他了。 竟然是立马就要和母亲一起去公社医院看看杨多多的情况。 见秦光耀这副天都塌了的样子,王芳云闭了闭眼,一阵头晕目眩。 哀莫大于心死,说的就是现在的王芳云。 表面上来看,秦光耀只是姊妹情淡,除了自己的学业万事不上心,可往深了想,那是她这个当娘的现在还有点儿用处。 真要等到秦光耀翅膀硬了,飞出大山去了更大更好的地方,还会记得她这个亲娘?会回来接她去大城市里享福? 知子莫若母,以前是王芳云不愿意相信,现在她却是不得不接受现实了。 这个儿子就是个白眼狼,现在是,以前是,以后,也是! 第635章 闭门羹 这边秦家母子俩急匆匆往公社医院的方向赶,那边杨母却是收拾好东西丢下女儿杨多多,去了林家宅。 她当然知道这一趟去多半是自取其辱,惹人笑话,但是杨多多流产失去孩子这个卖惨的绝好机会可不常有,她不能错过。 日子再难,总要想法子过下去。 既然已经知道秦家靠不住,也体会过了没有退路的无力感,那现在就不是在意脸面的时候。 打定主意,杨母没和寻常走亲戚的人一样先去供销社买两个罐头拎着,而是就这么空着手,裹紧单薄的衣裳顶着寒风去了林家。 今天不是休息日,林立业和林父都不在家,家里只有忙着准备晚饭的芳姐,和给她打下手的季菀,以及坐在二楼摇椅上,晃着脑袋听收音机的老爷子。 气氛一片安宁祥和,所有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居家模样。 新年刚过,林家宅大门儿上还贴着喜庆的春联儿,二楼玻璃上也贴着窗花。 今年季菀娘家那些讨人厌的亲戚没上门来打秋风,一家子都觉得清静。 对林家来说,亲戚们只要分得清好赖,他们花点儿钱出点儿粮食实在不算什么。 可惜遇上的都是白眼狼,支着一张嘴,连吃带拿还骂人,瞧着都心寒。 就这还只是逢年过节才来一趟的人,已经收敛了。 像杨家母子三个这样直接住在家里不走,把自己当大爷的属实是少数,好在季菀想开把人撵走了,这个年老爷子过的实在舒心。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胃口也好,林凤德今天早上起来就特别想吃小妹那丫头送来的年礼,熏胖头鱼,特意嘱咐芳姐去切一块来蒸上当晚饭,等儿子孙子回来一起吃。 那鱼大概是养在水库里,生态好水也甜的缘故,油脂丰富尤其肥美鲜灵,供销社里卖的大青鱼根本比不上。 林凤德早些年跟着部队打仗,风餐露宿,这段自少年开始的军旅生活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性格。 那些年条件真是艰苦啊~啥是军备物资?没听说过! 战士们一切生活自己负责,他饿的狠了也挖过草根嚼;还在大雨天睡过泥窝窝。 虽说现在的生活好了,但林凤德却已经养成了习惯,吃喝这方面从来不讲究,总是能对付就对付,日常过日子也很节俭。 日常最爱吃的除了大米饭,就是这熏胖头鱼了。 这些年他主动添置过的唯一一件算得上奢侈的物件儿,就只有手旁这台收音机。 他这样的一个人,自己家里有条件尚且精打细算只过寻常日子,可想而知有多看不惯杨氏母子三人的做派。 好在儿媳妇已经转过弯儿来,一切都好起来了,林凤德想到这里就觉得未来可期,忍不住笑了起来。 直到。 砰砰砰! 砰砰砰! “有人在家吗?有没有人在家啊!开开门!季菀表妹!有人在家吗?” 是杨家那个女人的声音!林凤德一骨碌从椅子上爬起来冲向阳台,那速度,差不多已经快二十年没这么敏捷过了。 原来他怀疑自己活到头,终于出现幻觉了,被吓出了潜能。 不行不行!他还没看着孙子娶媳妇儿生娃呐,孩子的名字他都想好了,绝不能这么快就倒进棺材! 楼下厨房里正准备做饭的季菀和芳姐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对视一眼,芳姐首先开口,“这声音听着耳熟啊···咋···咋办?开门吗?” 季菀沉默了,连芳姐都知道这娘家表姐找过来准没好事儿,她会不知道? 只考虑了片刻,季菀就下了决定,冷漠道:“不管她!当家里没人就是,她很快就会走的。” 话是这么说,为求稳妥,季菀还是上楼去准备把公爹的收音机给关了。 说来好笑,人在自己家里却搞得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 这一切都是拜自己那一堆拎不清的亲戚所赐,季菀心里那个悔啊~不知道这人怎么就能糊涂成这样,几十年了才看清楚。 敲了敲老爷子的门,季菀苦涩开口,“爸···我表姐又来了,准没好事儿,我不想开门见她,委屈您先把收音机关一下吧?” 其实根本不用她说,已经在阳台上看见杨母敲门的林凤德,早把收音机捂在怀里关掉了。 闻言答应一声,“已经关了,你做的很好,不想开门就不开了,歇一会儿晚点儿再做饭吧。” 这就是没怨自己娘家事多了,季菀松了口气。 也是,公爹一向大方待人,哪怕这些年季菀糊涂,也从来没给过她脸色看。 砰砰砰! 砰砰砰! 敲门声仍在继续。 杨母比季菀想象中的还要执着,她敲了半天见屋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绕了一圈到后门又继续敲。 砰砰砰!砰砰砰! “表妹在家吗?别是躲着不想给姐开门吧?家里出了急事儿,真出急事儿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快把门打开吧!” “呸~信你才怪了!”芳姐忍不住啐了一口,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看了季菀一眼。 还好,季菀脸色不似芳姐想象中的恼怒,只是也没多高兴就是了。 听着外头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的敲门声,季菀眉头越皱越紧。 表姐到底要干嘛?这还不走?再等下去立业可该回来了。 因为家就住在公社离学校很近,林立业没有住校,每天往返家里和学校,早晚饭都是在自己家里吃的。 他听话懂事,就算要出去玩儿,也会先来家给大人知会一声再走。 算算时间,顶多再过半个小时人就要回来了,这要是撞上,就立业那脾气和他对杨氏母子的厌恶,少不得又要闹得鸡飞狗跳。 砰砰砰! 门外的杨母敲门儿敲出了火,说话也不再客气,“季菀!你这个忘根儿的东西!你以为你现在日子过得好就成人上人了?自家亲戚的忙你都不帮,你活该天打雷劈!” “太过分了!”芳姐气急了,抄起案上那条还没来得及剁开上锅的大熏鱼,就要冲出去和杨母拼了。 季菀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拦住。 “不能出去!这人就是狗皮膏药粘上不脱一层皮指定摆脱不了她,算了!她要骂···就骂吧!” 反正都是自己糊涂,偏帮偏信娘家人惹出来的祸,季菀听着这些话心里十分难受,但也不准备争论什么,只当是自己的报应,低下了头。 “可她也太不讲理了!咋好意思说咱们不帮忙?这些年要不是咱们帮忙,她两个娃能在公社读书?能有那好日子过?也不想想她是哪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忘恩负义!她才该被天打雷劈呐!” 第636章 前狼后虎 人的劣根性本来如此,千日好记不得,一日仇记一生,更别说杨氏母子本来就不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 季菀心里很明白表姐一家的做派,根本不想跟她逞口舌之快。 以前两家分开住也还有往来,是因为季菀喜欢杨多多,打心底里可怜这闺女,因此才对她家多有照顾。 瞒着公爹和家人也要悄悄接济她们,可杨多多是怎么报答她这个表姨的? 拿她当垫脚石,恬不知耻的说自己是表姨夫的私生女! 还好这事儿最后在自己家爆雷没闹大,要不传出去,公司那些人还不知道会咋看他们林家。 就不说他们这一辈儿,单说老爷子当兵打仗一辈子,是最要脸的一个人,要真临了到老了才被她这儿媳妇带累坏名声,那不得将她扫地出门? 这些事情季菀以前从来没想过,一是她糊涂,偏帮偏信娘家人;二是她自作多情的将这份亲缘感情看的很重,以为好歹是自家人,自家人咋会坑自家人? 却不知道火锅挑熟的吃这一道理,自家人就是专坑自家人! 好在现在她清醒了,对这个索求无度忘恩负义的表姐别说是帮衬一二,就是连面都不想见!一点儿关系也不想扯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马上立业就要回来了,芳姐你在家里别冲动,她现在在后门,我从前门出去,上学校里找立业去。” 眼看杨母今天不达目的是不肯走的,这会儿已经在后门门槛上坐下歇气了,估计是想在门口坐着硬等下班的林父回家。 季菀当机立断,洗了个手就往外跑。 前头说过,林家宅位置很好,离学校近,又和公社医院在一条路上。 季菀慌慌张张的往外跑,在一个拐弯处没注意差点撞上人,她稳住身形后连忙道:“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差点撞上···是你?” “你?是表姨!”秦光耀面上满是欣喜,那炽热的眼神看的季菀心头一凉,下意识就想折回去。 可惜秦光耀没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拦住她去路激动道:“表姨,你也是去医院看多多的吗?正好咱们一块儿去吧!” 秦光耀是真高兴,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如今家里的日子多难过。 看季菀这慌慌张张六神无主的样子,秦光耀下意识的就以为她是被杨多多流产的消息给吓到了。 能这么上心,明显是真疼杨多多。 回想起杨多多以前说过的话,秦光耀眼神热切。 这个表姨和寻常人户重男轻女不一样,比起杨天赐更喜欢杨多多这小闺女儿,对她就跟亲生的一样好。 俗话说母女没有隔夜仇,虽然领证那天双方闹了些不愉快,但想来表姨已经想通了。 季菀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运气这么差!家里堵着个不要脸的表姐,出门又遇上个比表姐更不要脸的秦光耀!简直是前狼后虎。 虽然没有镜子,但季菀知道此刻她的脸一定黑的跟锅底似的。 她不想去找立业了,只想赶紧脱身离这一家伥鬼远远的! “你误会了,我就是出来看看我儿子怎么还没回家,现在就回去了,你让开。”季菀一脸不悦,看的秦光耀满脸问号。 她当然听见了杨多多在医院里,但她不好奇人为什么在医院里,也不想去看杨多多,因此只当没听见,一句也没提。 但架不住有人自作多情,秦光耀被季菀拿话杵的一愣,不过很快就又笑开了,以为表姨是还在生自己的气,觉得是自己拐带了杨多多。 看看,女人就是心软,这才过了多久就又上心了。 不过总的来说这算是好事一件,林家毕竟不是一般的关系,哄好季菀更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儿。 就不说物质上的贴补,但说以后他读完大学能分配到物资管理公司去工作,就是多少人做梦也不敢想的好事。 想到这里,秦光耀脸上的笑意更深,决心包容季菀并不算好的脾气,像张狗皮膏药似的死死将人绊住。 讨好道:“表姨您就别生气了,都是一家亲戚,哪儿还能真不来往?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实在是最近学校里的事情太多了,要不过年我们一家早给您拜年来了!” 真是不要脸!都撕破脸了还想登堂入室。 季菀感觉自己脸上最后的一点儿体面都快挂不住了,可秦光耀就像没看见这茬儿似的,仍在自说自话。 “这回是我们一家对不起多多,没能把她照顾好,可您也知道村里条件不比城里,吃喝比不上,环境也比不上,她这回流产受了大罪,您怪我我能理解!” 说着说着,秦光耀入了戏,似乎真是感觉十分对不起杨多多,都要哭了。 可季菀却一点儿没觉得感动,反倒汗毛倒竖,只想着快逃,赶紧离开! 这一家子果然是又想来要钱要东西,并且瞧秦光耀这意思,搞不好还想把人接来林家坐小月子呐! 呸!季菀在心里啐了一口,真敢想! 俩人拉拉扯扯,秦光耀更是立起了深情人设,王芳云本来就会看人脸色,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对秦光耀失望,就更不想为杨多多花钱了。 如果儿媳妇这城里亲戚真能当散财童子,帮着把人身体养好,那王芳云也是乐得看见的。 说干就干,王芳云脸上立刻堆满笑,一脸老褶子就这么凑到人季菀面前,把人家吓了一大跳,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白天见鬼了呢。 这人气色也太差了,只比死人好那么一点点,真是晦气。 本来王芳云是伸手想去拉季菀的,但见人家一脸嫌弃,她动作一滞。 王芳云比秦光耀会看脸色,被人嫌弃心里一阵羞耻,但一想到躺在病床上的杨多多还等着钱,她立马又拉下脸,只当没看见这茬儿。 “哎呀原来是表姨~早就听我们家多多说过您是她第二个亲娘,她现在这个样子最想的肯定就是您,遇上就是缘分,不如咱一块儿去医院吧!” 王芳云想的很好,甭管季菀承不承认,到底也是正经亲戚,去了医院看见杨多多那个样,不给点儿钱买点儿营养品,好意思舔着脸走? 第637章 六亲不认 “放···放手!你们干嘛?我不去医院!杨多多和我也没关系,你们再拉着我···我可喊人了!”季菀急了。 她是做不出来胡搅蛮缠这种事的,平时接触的人里也没人会做这种事,骨子里就缺乏应对这种事情的应对能力。 因此只能不断撇弃关系,坚定拒绝,企图把话说通。 这里虽然不是家门口,但拐过弯再穿过巷子就是林家宅的后门,别忘了,表姐可还坐在那儿等着呢。 季菀生怕闹得动静大了再把表姐招来,一时手忙脚乱。 王芳云和秦光耀母子俩不依不饶,今天说啥要把表姨带到医院里去和杨多多再续母女缘分。 就在三个人纠缠不清,谁也说服不了谁时,林立业到点儿下学回家了。 他着急回家吃熏鱼,收拾好东西就往家赶,才走到巷子口,抬眼就看见里头有三个人在拉扯,其中一个不是自己亲妈是谁? “干什么的!放开我妈!” 只听一声暴喝,林立业助跑两步,抡起书包狠狠砸在秦光耀身上,然后飞起一脚将拽着季菀胳膊不放的王芳云也踹飞老远。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王芳云母子俩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了地上。 好小子!是真一点儿没留手啊! “立业!”可算是把儿子盼回来了,季菀连忙冲上去,三言两语把话说了个明白。 然后拉着儿子就要走,“不关咱的事儿,回去吃饭吧。家里没这门亲戚,以后你们不要乱认人。” 这后半句,是对倒在地上的秦光耀说的。 说完季菀就拉着还想动手的儿子转身想走,可娘俩一回头,却见杨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动静吸引了过来,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 见季菀果然在家故意不给自己开门,杨母恨的眼睛都绿了。 恶狠狠的看着她道:“表妹,人可不是这么做的,难道你真就六亲不认要和季家老死不相往来?” 她没说自己家的事,而是将矛盾上升了一个高度,妄图拿整个娘家威胁季菀。 杨母是自己明白这个表妹最看重娘家人的,故意这么刺她,果然就看季菀的脸色苍白的吓人。 最亲的人永远知道扎哪里最痛。 季菀心里一阵难受,倒不是因为表姐的话,而是为自己这些年的真心付出感到不值。 她没说什么,但林立业可不是好脾气的人,不可能看着亲妈受气,再说他本来就看不惯杨家人,积怨已久。 只听他冷笑一声,“呵~真有意思,你们这是要干嘛?大白天的抢人啊?跟你们有关系吗就拉拉扯扯的?” “小兔崽子!咋就没关系了?你也是个没心肝的东西,六亲不认!”杨母气的想打人。 奈何林立业站直溜了比她儿子还高一个头,她是一点儿胜算也没有的。 别扯啥尊老爱幼,别人也就算了,如果是林立业的话,两边真要打起来他绝不会留手!说不定还会趁这机会狠狠揍自己一顿。 想来想去,杨母这把老骨头果断站远了些,安全要紧。 见她还算识相,林立业翻了个白眼儿,撇撇嘴,“别开口闭口六亲不认,谁家亲戚跟你们似的拿人当冤大头啊?这些年吃我林家住我林家的,你们说过一句好话吗?白眼狼~” “你说谁白眼狼呐!” “谁着急了我说谁!” “你个小兔崽子!” “你个老不知羞!” “你!我!”杨母败下阵来,气的直喘大气儿,斜眼去看表妹季菀,却见人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看她,显然是不打算管了! 看来杨多多真是把她这个表姨得罪狠了。 以前大家还住在一起的时候,林立业就毫不掩饰对她们一家三口的厌恶,可那会儿这小兔崽子哪儿敢说这些难听话!次次都是刚起个头,就被季菀给骂回去了。 虽然一早就有心理准备,可面对如此悬殊的态度落差,杨母还是咬牙觉得羞愤。 原本她想着,就算女儿杨多多得罪了季菀,她们表姐妹之间总还是有情分在的,不过现在看来怕是悬了。 眼看着丈母娘气势汹汹的冲上来,结果后劲儿不足被杵的话都接不上,一直作壁上观的秦光耀按捺不住了。 一开口就和起了稀泥。 “立业,你这是干什么?好歹也是你娘家的长辈,你这么说话得罪人,表姨该多伤心啊~”说着,秦光耀还看了看季菀,一副求夸奖的乖巧样子。 可惜人季菀根本不拿正眼看他,眼神飘忽的看着天,一副不关她事的样子。 林立业刚才和杨母对骂了半天都毫无波澜的心境,一听秦光耀这搅屎棍开口,邪火顿时就升腾起来。 他们一家老小,苦母亲娘家那堆拎不清的亲戚已久。 好不容易才把晕了头的季菀劝回来,一家人都高兴。 谁知道好日子才没过多久,秦光耀就又上赶着来挑唆! 别看季菀现在一副不敢说话的窝囊样子,看起来摇摆不定,可只有林家人知道她做到这一步下了多大的决心。 毕竟是生活了二十年的原生家庭,要想摆脱自然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她能拎清不再把人往家里带,给一家子添堵;也不拦着孩子给自己出气,就已经很叫人欣慰了。 刚才听母亲说娘家表姐早就在家门口敲门,吓得一大家子人收音机也不敢听,饭也不敢做,可即便如此她也没开门放人进家,林立业就明白母亲这是真想通了。 事关娘家亲戚,这还是季菀头一回和一家子站在同一战线。 小妹说的没错,一家人劲儿只要往一处使就没什么好怕的,日子果然越过越好了。 不用考虑母亲的情绪,林立业放松很多,狠狠瞪了秦光耀一眼,骂道:“你那眼珠子再敢乱瞟一下试试?显着你了,跟你说话了吗你就搭腔?我们家跟你老丈母娘没关系,跟你就更没关系了! 之前是不是告诉过你躲着点儿我,不然见你一回揍你一回,全忘记了?” 没想到季菀和杨多多说的不一样,根本不吃自己这一套,秦光耀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听林立业这么说,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窝囊,但也顾不了太多了。 人与人的价值是不同的,这一点秦光耀刚来公社时就清楚。 在这里,他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家里没钱没势没人脉,对上林立业这样的公子哥,纵使浑身都是嘴有说不完的道理,也没人听他的。 更何况人家话说的清楚,他本来,也没有道理。 第638章 落荒而逃 也就是林立业此人实在算得上光明磊落,从来不屑于暗地里给人使绊子,要不秦光耀即使没被学校开除,也早待不下去了。 不过当初他绞尽脑汁混进的“圈儿”,是早就把他踢出来了的。 妄想靠结识更有背景,家庭更好的朋友获得更多机会这条路子,算是被堵死了。 自那以后就深刻认识到了林立业这个公子哥有多大能量的秦光耀,被吓破了胆。 因此虽说直到现在他也没被打过,但还是下意识的离林立业远了些。 惹不起,他根本惹不起人家。 瞧着他那窝囊样,林立业冷笑连连,随即好整以暇的抱胸站在母亲旁边,一副混账二世祖的样子,懒懒开口。 “就这点儿本事还敢来找茬?早不就告诉过你别再来找晦气嘛?不赶紧滚还想找打?” 这话说的一点儿不留情面,看来是真不把杨家当亲戚了。 秦光耀脸上讪讪的,想说话又不敢,一旁憋了半天的王芳云却是按耐不住急急道:“小伙子,你就是多多的表哥吧?这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多多现在住进了医院情况很不好,最想见的就是你们!不如趁这个机会大家说开,重新和好吧。” 和好?林立业一听就不乐意了,好不容易才摆脱,你说和好就和好?想的真美! “有病找医生就对了,咱们两家又没关系,非要把我们喊过去看什么?难道看了她病就好了?那这价钱可得说好,白去咱们可不去。” 王芳云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小后生竟然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脸上露出个尴尬的笑来。 “不是···哎呀你是男娃不清楚这事儿,我跟你娘说。” “不用跟我说。”季菀冷漠道:“杨多多已经跟我没关系了,她肚子里孩子又不姓林,我去看什么?” “哎呀···说是这么说,可···可是···”王方云尴尬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了,但还是要硬着头皮说下去。 “咱们都是女人,这种事情发生了谁都不想的,表姨就别跟小女娃一般见识,当可怜可怜多多,去瞧一瞧她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以前又是真心疼爱过的,换成别人指定早答应了,可季菀却仍是目不斜视,一脸的冷漠,索性连话都不搭了。 杨母气不过她这态度,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子骂。 “忘根忘本的东西!你以为嫁了个好婆家就一辈子顺风顺水了?告诉你,娘家才是你的家,你这样子是要遭天谴,遭雷劈的!” “说的好!”林立业站出来,将母亲护在身后,居高临下看着杨母那张疲惫的脸嘲讽道: “那你两个孩子还姓杨干什么?回去就把姓改了吧,反正娘家才是你的家,他们俩姓杨就是忘根忘本,不怕遭天谴,遭雷劈吗?” “你敢咒我天赐!你这个小兔崽子!你!”杨母气的跳脚。 见丈母娘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秦光耀一把将人拉开喝道:“别再耍宝了!” 说完也不去看丈母娘黑成锅底灰的脸色,秦光耀一脸受伤,突然对着季菀深深一鞠躬。 把季菀吓了一跳,连忙躲开了。 秦光耀也不在意,只自顾自的说:“表姨,我知道多多和我叫你失望了,不求你原谅我们,可我求你!求你去看看她吧!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意外流产多多身心都大受打击,几次···都要活不成了!” 说到最后,秦光耀语调里已经带了哽咽。 他是那种斯文正派的长相,做出这一副深情的样子来实在是很打动人。 如果林家不认识秦小妹,没从她和林立业嘴里了解这个人的本来嘴脸,或许即使是已经对娘家人心灰意冷的季菀,此时都已经心软了也说不定。 “表姨!我们不是想要钱要东西,就是想要一点儿亲人的温暖,求求您,真的求求您了!”秦光耀说着,哽咽着一再加深鞠躬的角度。 林立业皱了皱眉头,斜眼偷偷去看母亲,但见季菀眼中除了惊恐,并没有其他感情,他心里才稍微安定。 这个秦光耀实在是太能做戏骗人了! 当看不见他这些惺惺作态,林立业没好气道:“收起你这副嘴脸!糊弄谁呢?最后再告诉你一遍,杨家和我们林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媳妇儿杨多多跟我们更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们再不走,我们就要叫保卫处的人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看秦光耀还要缠着母亲,林立业肃然道:“你会演戏,杨多多会骗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抹黑我们林家家风,胡说是我爸私生女这事儿,还没跟你们算账呐!” 林家是不是能随意拿捏欺负的人家,秦光耀心里清楚的很。 眼看林立业这小子话锋一转,眼神凌厉,一副到日子要清算的样子,三人身上汗毛倒竖,吓的头皮发麻! 其实这事儿杨多多自己也没敢往外说,就只明白骗了秦光耀一个人而已,对外则是态度模棱两可,谁问都不敢确实。 她也明白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清楚林老爷子在整个公社有着什么样的地位,到底没有昏了头大肆宣扬。 可架不住多了个秦小妹当人证,真要闹到保卫处去,杨多多就等着进学习班吧。 秦光耀作为她的丈夫也别想好,搞不好高考都会受到影响。 想通了这些道道,三个人里立马清醒了两个,只有王芳云舍不得钱,还想再努力努力,但也被秦光耀死死拽住拖走了。 看着三人狼狈逃窜的背影,林立业真想大呼一声爽快。 “记好了!以后见你一回,揍你一回!再敢敲我们家的门儿手给你剁了!我要再听谁说姓杨的和我们家有关系,你们就等着进学习班吧!” 听见林立业的话,杨母和秦光耀心里都是不服气的,但谁也不敢搭腔,俩腿儿扑腾的更快了。 季菀瞧着三人丑态,嘴角微微勾起。 “原来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明确拒绝都是没有用的,就该骂他们个狗血淋头!杵的他们话都回不上才行!” 这就是自己曾经珍视的家人吗?果然,但凡来找准没好事儿。 “下回妈妈不会再躲了,找保卫处的人也好,报公安也好,反正他们也不要脸。”季菀突然这样说,林立业愣了愣,心里有点儿难受。 想通了,拎得清是非对错是很好,可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谁不想过的糊里糊涂,一辈子只知道真善美呢? “回家吧,不知道芳姐蒸上鱼没有。” “那鱼老爷子爱吃,你可给爷爷留点儿吧。” “妈妈好偏心,我挑食不爱吃饭,难得喜欢吃这个,还不让吃饱。” “······” “那你多吃点儿,妈不爱吃这个,就不吃了。” 第639章 张主任来了! 佟家那对乱窜犯案的夫妻俩被抓住了,人虽然不是在大溪沟村犯的事儿,但社员们还是松了口气,一早上都在说这件事情。 “娘,莜面墩墩再蒸一点儿吧,一会儿我上知青点给芬兰和桂华送去。”秦小妹拴着围裙切菜,和钱大娘商量着去知青点找人说话的事儿。 不管俩姑娘是啥心思,老钱家都实实在在得了人家照顾,那鞋垫子和药草,哪一样不花时间精力? 本来也没打算占便宜,钱大娘一听立马应下,“应该的,那早饭咱们就对付吃一口?正好一会儿娘蒸莜面墩墩你也爱吃,到时候再加餐。” “行哩,那蒸好我再去知青点。” 钱庆春那件事情不好拖的太久,既然没那个意思,还是早点儿说开的好,免得耽误人家。 今天早上吃的是浆水面,面是荞麦制的,比起白面儿来要差一点儿,不过比红薯粉还是要好一些的。 本来家里来客应该吃白面儿, 可得知老佟家的被抓住,王大娘和王铁匠就不愿意继续叨扰,早饭都没吃就领着大宝回去了。 因此今早只老钱一家五人一狗吃饭,做的也简单。 一人一大碗黏糊浓郁的浆水面,配两个小咸菜儿,秦小妹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额外有一颗红糖水炖蛋吃。 饭菜上桌,一家人刚拿起筷子,就听院门吱呀一声响,大宝端着个大碗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嘴里还喊着: “大姐!大姐!妇女主任来哩!娘叫我来告诉你一声儿!” 什么! 秦小妹刷一下站起来,差点儿把面碗打翻,“哪个妇女主任?” 她这话就问的奇怪,碾子桥公社的妇女主任除了张木莲还能是谁? 大宝把碗递给钱大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道:“就张主任呗,要换别人来,娘也不能打发我来喊姐呀。” 这队里谁不知道秦小妹和张主任处的跟亲姐妹似的?那可正经是城里亲戚,说出去都有面儿,羡慕死人哩。 张木莲来了,她肯定是为大毛的事儿来的,秦小妹心里高兴,面也不吃了,只想赶紧把人请到家里来。 雪天路滑,又没啥急事儿,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上公社去了,别说还真怪想张木莲和陈媛的。 这个年节过的,事情多到人招架不住,秦小妹就年前给她们俩一人送了点儿年礼,连拜年都没去。 不难想象,等下次赶集天儿去供销社被陈媛抓住,少不了要被好一通埋怨。 “大宝,辛苦你跑这一趟,姐的浆水面给你吃吧,张主任现在在哪儿?我去找她。”说着话,秦小妹就已经站起身摘了围裙,将围巾围上准备出门。 “唉!别啊!不吃饭咋行哩!”钱大娘急了,晃了晃大宝端过来的大碗,“不行拿几个番薯吧,好歹垫一口。” 这番薯是王大娘一早回去才蒸好的,刚出锅就叫大宝罩在棉袄里一路端过来,这会儿还冒着热气,泛着金黄的光泽,瞧着就好吃。 张木莲是打城里下来的妇女主任,日理万机,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她和小妹关系这样好,既然都到家门口了,没有不招待的道理。 不仅秦小妹着急去找人,钱大娘也急,所以没有强留闺女把早饭吃完,只往她怀里塞了两个大番薯。 饿肯定是不能饿着的。 得知张木莲这会儿就在公屋里,和大队长一起解决大毛和老秦家的纠纷,秦小妹急忙赶了过去。 目送闺女的背影消失在村道尽头,钱大娘叹了口气,坐回到小桌子前,一家人大眼儿瞪小眼儿,犯了难。 半晌,还是李树率先开口:“娘,还削土豆子吗?中午还蒸不蒸莜面墩墩了?” 张木莲好不容易才来一次生产队,一会儿肯定是要请人来家吃口便饭的,那么问题来了,应该如何招待呐? 虽说老钱家一家子都不是小气人,可家里没招待过城里亲戚,人张木莲又是头一回来,一时之间钱大娘也拿不定主意。 应该咋做才不落小妹面子呐? 瞧这一家子愁眉苦脸,已经端起浆水面大块朵颐的大宝不以为然道:“我娘说了,城里啥都要钱要票,说不定还没咱乡下吃的好呢,家里有啥就吃啥呗。不行土豆烧肥肠整上一大盆,指定能把城里来的主任香迷糊!” 不难看出,大宝是真心实意在给老钱家出主意。 他不止一次表示过,这十几年里他吃到的最好吃的硬菜就是土豆烧肥肠,拿这个来招待客人没毛病。 只是······。 钱大娘犹犹豫豫的问道:“城里来的主任···能爱吃肥肠吗?那玩意儿臭烘的,万一人家嫌弃是下水咋办?” 既然要请人吃饭,那就得往好了办,哪儿有桌上正中间摆一大盆猪下水的道理? 就连经常出去干活儿,自诩有些见识的钱木匠也犹豫了。 这大冬天的,乡下社员没事儿都猫在屋里取暖,他们一家都好久没去过公社了,家里没有一点儿鲜肉。 除了后院儿雪里埋着的猪大肠,就只剩圈里养的鸡了。 “不行···把鸡杀了?”钱木匠试探着说。 闻言,钱大娘脸上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肉疼。 那可都是正下蛋的蛋鸡啊! 闺女小妹每天早晨一碗的红糖炖鸡蛋,全靠家里这几只小母鸡供着,这会儿杀了吃可惜了。 “唉···还好赶在年前把猪圈搭好了,咱们今年就养上大肥猪!等过年出栏拉去宰了,除了交公的还能剩不少肉,家里人口多孩子们都在长身体,总是油水不够可不行。” 钱大娘听了老头子的话也点点头,准备雪停就养猪。 自己家养大肥猪虽说担着些风险,人也辛苦,但总比眼巴巴的等着生产队分肉要强些,那才多少。 “养猪的事情先不急,一会儿小妹回来肯定要把张主任带到家里来,饭菜得早点儿准备,我吃完就到村里去拿粮食找寡妇换只鸡回来。”钱大娘说完,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自家都是蛋鸡,但寡妇家养了小公鸡,她男人前年刚死,一个人拉扯娃日子只怕过得难,拿粮食和她换鸡她指定能愿意。 “那我在家闷米饭择菜。”李树素来眼里有活儿,见钱大娘已经有了打算,便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准备给她打下手。 爱怜的看了眼李树,钱大娘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咸菜。 “不急,慢慢吃,莜面墩墩不是咱们这儿的吃食,就算是城里来的主任只怕也没吃过,一会儿削几个土豆子,还是蒸一锅吧。” 说完钱大娘又补充了一句,“土豆搬到炕上去,把庆春儿薅起来削土豆,一家子都忙活,他也不能闲着!” 第640章 小别重逢 还不知道家里已经忙活起来,秦小妹穿的厚实暖和,怀里揣着两个蒸红薯,顶着风雪赶到公屋。 天气不好,大风大雪刮的人脸生疼,可饶是如此也没能阻挡社员们吃瓜的热情,秦小妹到的时候,大广场上已经站了好些人,个个翘首以盼。 在这一堆灰扑扑打着补丁的棉服队伍里,秦小妹穿着的橘色短袄、黑色裤子和白色羊毛围巾,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身打扮就算在公社也很少见,全身上下不仅干净没有补丁,而且裁剪利落,透着一股难言的时髦感。 也就是秦小妹自己是裁缝了,要是换个人敢在村儿里这么穿,分分钟流言满天飞。 亏得她今天穿着这一身,要不就这人群密集程度,只怕站到事儿了也没人发现她。 “快看!是小妹来啦!是来找她娘,给她妹妹撑腰的?” 这一身扎眼的装扮,社员老远看见就知道肯定是秦小妹来了,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立马有人回怼。 “你失心疯了?一个姓秦一个姓钱,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有啥相干?” “估计是来找张主任的吧?老钱家真有福气,妇女主任权可大着哩,家里有这亲戚真是有面儿!” “可不嘛~让让吧,叫小妹进屋去。” 人群分散开来,给秦小妹让了条路,叫她毫无阻碍的进到公屋里去。 人情社会里,谁也不想得罪这么一个有人脉的姑娘,即使她只是一个孤女,也没有人敢看轻她。 人与人的价值是不同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小妹这个爹死娘不要的孤女赫然已经站在了大多数乡下社员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 没有人再敢可怜她,人靠自己的一双手,硬是过上了比任何人都好的生活,出身于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回想当初,没有人看得上她,不管是她受不了虐待,一意孤行分家单过时;还是大字不识一个却异想天开想当裁缝匠时,每个人都劝她忍耐,不要瞎折腾。 可她不认命,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笑话,偏偏她就是争气!挺起胸膛给了所有看不起她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质疑的声音变成了赞同;嬉笑的调侃换成了佩服,秦小妹真的说到做到,活出了个人样。 现在的她冬天再也不会挨饿受冻了,不管精神还是肉体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亲娘养着她的时候,她唯唯诺诺;老秦家养着她的时候,她面容枯槁;唯独她自己养自己的时候容光焕发!从身到心一片欣欣向荣。 “这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呐~瞧她那一身穿的,真漂亮!” “咱们庄上还有比小妹更有面儿的人吗?骑自行车戴手表、穿新衣裳还有城里亲戚,这要是俺的闺女儿那可太好哩。” “你不是有闺女儿嘛?也不想想小妹熬了多久才有这日子过,合着你自己不想好好养,就等着摘果子呗!” “咋说话呢?你咋不说老钱家摘果子?” “人给闺女儿买手表你瞎啦?” “······” 这一路走来,质疑也好羡慕也罢,诸如此类酸溜溜的话秦小妹可没少听,早已经练出了本事,只当自己暂时失去了听觉,一句也没回。 公屋里和大广场情况差不多,挤满了人。 小溪沟村秦家全员出动,大队长和会计也在,周伟珍一家子被围在中间闷着头不说话,连个下脚地方都没有的屋子里,估计也就张木莲身边还能喘口气儿了。 “木莲姐!”秦小妹刚挤进来,就亲热的喊了一声。 张木莲正在和大队长了解情况没反应过来,周伟珍见了秦小妹却是眼睛一亮,连带着二毛也激动起来。 母女俩几乎齐声喊道:“可算来哩!” “幺妹啊~娘就知道你心软,肯定不会不管我们!” “大姐你可算来哩~太好哩!呜呜呜~俺们都要被欺负死哩!” 估计真是又怕又急,二毛哭叫着就要往秦小妹身上扑。 可惜扑了个空。 秦小妹闪身躲过,一把抓住已经激动站起来的张木莲的手。 “木莲姐!这么大的雪你咋过来的?吃饭了吗?给你个蒸红薯先垫垫肚子,一会儿上家里坐坐去。”秦小妹把还热乎的红薯递给张木莲,给人感动够呛。 许久不见,秦小妹出落的更水灵了,那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人,咋就这么招人疼呢~ 张木莲接过红薯,一把将人拉在身边长板凳上坐着。 笑着告罪,“这不是生产队里有妇女需要解救嘛,天气不好这一路过来可不轻松,我就想着先把正事忙完了再去找你。” 其实就大毛的情况来说,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张木莲也不知道该不该称呼她为妇女。 索性也不是给领导汇报,就不过分讲究,抠字眼儿了。 “木莲姐~我想死你了,瞧着你咋瘦了?肯定是想我想的,早晚我得找机会给你补回来!” 秦小妹说的不是客气话,距离上一回见面,张木莲确实清瘦了不少,瞧着面容也有些憔悴,眉间郁气浓浓,显然最近的生活里是有什么事儿不顺心,绊住了她。 来这一趟也好,秦小妹想着一会儿得留人住一晚,张木莲这工作,有个人倾诉是很必要的,免得把自己憋坏了得不偿失。 很久没有人能这么一针见血的看穿自己的伪装了,张木莲心里暖暖的,不知道是捧着蒸红薯的缘故,还是搂着秦小妹的缘故,总之是很温暖,很舒服。 姐妹俩感情实在是好,即使公屋里全都是人,她们的眼睛里也只能看到对方。 见她俩自顾自的说着话,显然已经将所有事情都抛在了脑后,大队长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二人“互诉衷肠”。 “咳咳~那个···张主任?你看时候也不早了,天气也不好,不行咱们先把正事儿办了,然后再说别的?” 第641章 舍大毛 说到正事儿,张木莲收敛神色,看向委顿在地哭哭啼啼的周伟珍娘仨。 这事情本身其实并不复杂,关键是现在当事的两家人持有不同的两个说法,这就有些难办了。 照老秦家的意思,大毛这孩子是她母亲周伟珍亲手送到家里来的,其目的就是给傻子秦大虎配媳妇,以换取娘仨在这庄上安身立命。 换句话来说,这也从侧面表明了大毛这娃没有主见,啥都听她娘的,就连她这次暴起伤人,很有可能也有周伟珍的授意在先。 可惜这事儿只有他们老秦家自己人能作证,对外则是与周伟珍统一口径。 都说大毛暂时寄养在秦家帮着干活,伺候老人,是为感谢秦老叔公为秦金宝上秦家族谱劳心劳力,干活抵人情债。 当时谁也没料到两家会有撕破脸的一天,为了脸面名声不约而同选择了遮掩。 “领导!我是亲娘又不是后娘,咋可能把闺女配给傻子当媳妇?她还是个娃呀!”周伟珍哀哀戚戚,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话里话外都在怪老秦家欺负了大毛,自作自受。 气的秦老叔公拳头都攥紧了,颤颤巍巍站起来就要一拐棍把这个不要脸反咬自家一口的女人脑袋敲开花。 被众人合力拦住后仍破口大骂道:“周伟珍!你个黑心肝儿的毒妇!别是你没赖上妹娃子,心里怨恨俺们,所以才教闺女伤人的吧?你好狠的心啊!” 周伟珍千方百计给儿子又是上族谱又是改姓的,目的是啥?谁还能看不明白? 要说她因为没成事儿怨恨上老秦家,别说还真挺有道理。 大毛毕竟还是个孩子,不止秦老叔公这样想,近乎一半的社员也都猜测是周伟珍撺掇着大毛下手绝了秦家老大的后。 可惜自那天以后大毛就疯了,见人就哭骂踢打,谁也不让近身,大家也不敢问,生怕刺激了她。 只能靠猜去还原事情真相,企图找出罪魁祸首背锅。 断子绝孙是大事儿,老秦家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没有人负起责任来面对他们的怒火,搞不好黑水沟血案就要重现在大溪沟村了。 李祖富看着吵成一团的社员,皱着眉头站起来喝道:“嚷嚷个啥?今天咱们大家伙儿聚在这里,就是为解决这事儿!有啥话好好说,吵吵嚷嚷的像个啥样子?又不是谁嗓门大谁就有道理,老爷子也坐下吧,你那拐杖再把人敲坏了,有理也变没理了。” 不愧是威望极高的大队长,李祖富一开口场面果然得到控制,就连暴怒的秦老叔公也被家里小辈搀扶着坐回凳子上。 等人都不闹腾了,秦大虎的母亲才哭哭啼啼的捂着脸出列,跪倒在地哽咽道: “队长!领导!俺大虎可太冤了!出了这样的事儿以后可咋活呀?哪儿还有姑娘愿意跟他?大毛伤人是事实!在场乡亲都看见了,跑不了!俺不管!她必须伺候俺大虎一辈子!” 事情已经这样了,度过了一开始的心碎和恼怒,老秦家开始就秦大虎将来的生活做起了打算。 本来大毛就是被周伟珍作为“报酬”送到家里来伺候人的,她伤了秦大虎又有罪,一辈子留在秦家当牛做马赎罪有什么不对? 秦大虎的母亲这么一喊,不少社员也都跟着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冤有头债有主,不罚说不过去,这样也挺好的。” “唉~虽说还是个娃,可也太冲动了!伤哪儿不好偏偏是那儿···这后半辈子人可就废了!” “谁说不是呐···唉···造孽啊···” 社员们窃窃私语说的好不热闹,张木莲将话都听进耳里,搭在秦小妹胳膊上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还没搞清楚谁是受害者,怎么能武断给大毛定罪?秦大虎的一辈子毁了叫人惋惜,大毛的一辈子呐? 道理不是这样讲的。 张木莲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正要开口说话。 就见原本歪倒在地上,抱着儿子直抹眼泪的周伟珍突然来了精神,抢先道: “应该的!应该的!我真没撺掇她干坏事儿,这小贱蹄子既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伤人,就该负起责任来!” 毫不犹豫的将亲闺女一脚踢开以后,周伟珍暗自窃喜老秦家只要没死咬着自己不放就好。 至于大毛将来怎样,从把她送给老秦家的那一刻开始,周伟珍就只当自己没生过这个闺女了。 将来大毛若是有能耐把日子过好,她这个当娘的自然会去沾光,不用别人提醒。 可如果大毛倒霉···那对不起,她只能当这闺女死的早,绝不会帮衬。 眼下的情况正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自打知道大毛犯事儿以后,周伟珍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样才能和她撇清关系。 因此老秦家主动提出来要大毛去家里伺候秦大虎赎罪,她高兴的连装都不装了。 生怕人家反悔,甚至还补充道:“我是大毛亲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自己犯的错爹娘也不能帮她擦一辈子屁股,该是她自己立起来的时候了。” 言下之意显然是不打算管这事儿了,只要不牵连到她,随便老秦家咋样都可以。 如果说老秦家的目的是要周伟珍遭受人性的考验,痛苦煎熬的话,那她给出的答案则是完全不用考虑的明哲保身。 虽说人都是自私的,可这挣扎都不挣扎一下的样子,未免也太冷血了。 这下就连那些觉得大毛应该负起责任来照顾秦大虎的社员们也无语了。 李祖富没忍住侧头看了张木莲一眼,她果然不会任由事态发展 没有答应老秦家的要求,也没和他们掰扯,张木莲转移话题,质问周伟珍:“你闺女真是去伺候老爷子的?不是你答应把她给秦大虎当媳妇的?” “没有没有!”周伟珍摇头摆手连连否认,“她还是个娃呐,我是亲妈,咋可能把她给傻子!” 这是不肯认,想起来保全脸面了?秦大虎他娘气不过,跳上去就给了周伟珍两个嘴巴。 “周伟珍!俺挠死你!” “你敢打我!你们欺负我闺女这账还没算呐!我和你拼了!” 一言不合,场面又乱了。 周伟珍不肯承认是自己把大毛送给秦大虎当媳妇的,那老秦家就是欺负小姑娘在先。 哪怕秦大虎被削了命根子也不占理,只能咬牙吃下这哑巴亏,姓周的则能全身而退。 要真是这样也就算了,可事实并非如此! 大毛本来就是秦大虎的媳妇儿,她暴起伤人背后说不定还有周伟珍的授意,老秦家说啥不肯放过周伟珍。 要大毛一辈子伺候秦大虎,只是第一步而已,周伟珍还美呐,以为舍了大毛就能万事大吉。 殊不知秦家老大没了独苗苗恨红了眼,她就是不赔命也要脱层皮! 第642章 全杀了 双拳难敌四手,周伟珍有残疾,二毛又还只是个孩子,娘仨那点儿战斗力对上老秦家根本不够看,被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 要不是今天在场社员众多,大队长也在,搞不好她们就真要给秦大虎逝去的牛牛赔命了。 “冷静!大家都冷静点儿!打架解决不了问题,咱们有理说理总会把事情弄清楚的,不要急!”张木莲站起来大声喊道。 她到底是从公社下来的妇女主任,大小是个官儿,在生产队里没有人不卖她的面子,就连老秦家人也不情不愿的松开了周伟珍,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呸!好事儿都让你想完了?等着吧!人俺们要,钱你也得赔!” 人群散开,周伟珍因为死死护着怀里的秦金宝,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被揍的眼看就要翻白眼儿了。 她身旁的二毛也没比她好多少,听着那哭声就跟小猫叫似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撅过去。 如此惨状,却没有人上去搀扶安慰,最后还是二毛哭够了把周伟珍扶起来,她的脸才离开地面。 张木莲就像没看见这娘仨的惨状,对着外头喊了一声,“请外头的同志帮帮忙!把隔壁屋里的大毛叫进来吧!” 今天是说理断案的日子,大毛这个当事人自然也在场,就在隔壁公屋里候着呢。 之所以没一开始就叫她进来,是怕问话的时候勾起她不好的回忆,再把她刺激的发病,闹出什么事情。 不过现在看来,在这帮各怀鬼胎的大人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张木莲果断请人把大毛带进屋里来。 这还是秦小妹今年第一次看见大毛,这两天没受老秦家的磋磨,她瞧着精神头不错,虽然还是那样瘦弱单薄,但一双眼睛却是亮亮的。 看见她这双眼睛,秦小妹就知道今天这事儿稳了。 人都说眼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此时此刻心境如何,其实很容易在眼神中看出来。 如今的大毛心中迷茫尽扫,甭管是真疯还是假疯,痛快的发泄了仇恨的怒火,都让她觉得很爽快。 仿佛过去十几年都白活了,最近几天才领悟生活的真谛。 人善被人欺,一味的怕一味的躲并不能带来正向的回应,让生活变得更好。 她是个正常人的时候,是个人都能欺负她,路过的狗都要踩她一脚。 直到她突然疯了!拿起了刀!所有人都开始怕她,看她脸色说话。 这样很好,与其被人伤害,大毛果断选择了伤害别人。 被带进公屋里来,大毛是一点儿也不怕的,她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目不斜视,一眼也没看倒在地上满身狼藉的母亲和妹妹。 怎么说呢,大概这就是超脱世俗的平静吧,秦小妹忍不住想着。 她不知道大毛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反正周伟珍和老秦家的人要落在这样的大毛手里,那可得遭老罪了。 果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从前老秦家仗着秦大虎是天生的痴呆儿,在小溪沟村横行霸道,得罪了人也只淡淡的来一句“你跟傻子计较什么?”。 现在好了,傻子惹上了疯子,第一回合交锋老秦家惨败,当初有多横现在哭的就有多惨。 一看见大毛,秦大虎的爹娘坐不住了,冲上去想打她,但又不敢,只能站在原地一边骂一边哭,状若疯癫,一眼看过去比大毛这个疯子还病得重。 “行啦行啦~别打扰张主任问话!”李祖富适时开口维持秩序。 张木莲感激的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轻声细语的询问大毛。 “大毛,你坐吧,别害怕,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别说假话瞎话就行。” 这边人张木莲话音未落,周伟珍突然又插嘴道:“对!问你啥就说啥,记住,别说假话!” 最后这四个字,周伟珍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完的,其中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张木莲不高兴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搞事情,这当亲娘的还不如后娘呢,就这么不想给闺女撑腰?把事情搞清楚? 果然是人心复杂,张木莲看了周伟珍一眼,“你还要说啥?一次性说完一会儿就不要说了。” 这是不满自己插嘴?周伟珍闻言怕得罪张木莲,很窝囊的缩了缩脖子,连忙摇头表示再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之后不问你就别说话了!”张木莲没好气的说完才又看向大毛,“没关系的大毛,你不用怕,今天这事儿不由你娘做主,也不由老秦家做主,你不用看他们脸色。 我问你,你去老秦家干活是自愿的吗?他们都是咋告诉你的?你把原话说来听听。” 原话?大毛突然扯着嘴角笑了笑,把在场众人吓了一跳。 都以为她又要犯病了,立马以她为中心空出来好大一片地方,看得秦小妹目瞪口呆。 人的潜能真是无限大,刚她连挤进来都费劲呐。 就好像看不见众人的排斥,大毛这会儿是真活明白了,又或者···明白过头了,明显是完全将他人的看法抛却脑后,只自顾自道:“原话?这俺倒是时时刻刻都记着呢。” 说完,大毛就在母亲周伟珍要吃人的目光中,把母亲是如何带着她们姐俩来的大溪沟村,又是怎么没有一点犹豫的把自己“送”给秦大虎折磨倒的干干净净。 大概是没想到大毛竟然会选择说实话,而不是包庇母亲,秦大虎的爹娘“沉冤得雪”,短暂怔愣过后,就活泛开了。 只见两口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叫道:“看看!看看!俺们咋说来着?就是大毛她娘送她来给俺儿子当媳妇儿的!” “哎呀~大虎啊~你可太难啦!这好不容易才有了媳妇儿,眼看着日子就要过好了,没想到转头就叫人给害了呀!俺的儿啊~俺家的根啊!” 大毛竟然真是其母亲周伟珍送去给傻子秦大虎当媳妇的。 外头大广场上站着的社员们得知这消息,全都炸了。 二毛和周伟珍还坐在地上,但一个垂着头羞的不敢说话;一个脸黑成了锅底,恨不能活吃了大毛。 搞清楚了大毛是怎么去的秦家,张木莲目光复杂的看向大毛,又问她。 “那···你到了老秦家他们是怎么对你的?你为什么要···要那样对秦大虎?除了秦大虎别人你都没动,是不是他···他欺负你了?” 只有把伤人的动机搞清楚,才能判断大毛是否是被逼无奈,对此张木莲想了很多种可能,但独独没料到大毛根本没有考虑,几乎脱口而出。 “别人?你是说老秦家的人吗?他们俺一个都不会放过的,那天晚上没来得及,他们不是叫俺还回去伺候秦大虎吗?等俺回去就把他们一个一个全杀了。” 第643章 人俺们不要了 “你···你说啥呐?” 当了这么多年妇女主任,张木莲自诩也算见过世面,可对上大毛这句不加修饰的死亡宣告,她一时之间竟然被吓的不知道应该咋回。 瞧这小丫头认真的样子,可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刚才还哭爹喊娘的老秦家几人也惊了,眼神惊悚,像看鬼一样看着大毛。 后脖颈子直窜凉风,年纪最大的秦老叔公被吓的一口气没上来,大冬天里老脸憋的通红。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老爷子哆嗦着手指头指向一脸无所谓的大毛,怒叫道:“你!你你你!你想干啥?俺家哪里对不起你?你这么吓唬俺们!” 吓唬?不见得吧? 秦小妹就坐在张木莲身边,直面大毛的正脸,将她木然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哪怕重活一世自身的存在本来就是一种诡异,也不妨碍秦小妹心里发毛。 她丝毫不怀疑但凡给大毛一个机会,老秦家那点子人口只怕一个都跑不了。 感受到秦小妹的僵硬,张木莲也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别说小妹觉得害怕,就是她心里这会儿也惴惴的不踏实,总感觉碰上了不得了的人。 如果大毛这会儿歇斯底里的发泄哭叫,甚至冲上去和老秦家的人撕打,那今天这事儿都还好办。 可偏偏她如此平静,用最淡的语调说出最叫人细思极恐的话。 这太不正常了。 直觉告诉张木莲这官司不好断,已经不是深究谁对谁错的时候了,她微微侧头,看向面露惊恐的老秦家人。 “你们确定···要叫大毛继续留下伺候秦大虎?” 确定吗?老秦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 就这么放过大毛,老秦家肯定不甘心,可留下她在家里伺候人又恐怕她把人都给伺候走,这可咋办? 见秦家人迟迟没有回应,张木莲又看向周伟珍道:“大毛是你的闺女,这事儿你咋看?” 周伟珍倒是果断,她本来打心眼儿里就不想和这桩事扯上关系,也早已经放弃了大毛,闻言直接脱口而出道:“领导别问我啊!刚我就说了老秦家想咋就咋,人我也不要,他们要领走就···” 咚咚! 周伟珍话没说完,秦老爷子就不干了,他急的把拐棍杵在地上敲了好几下,强硬表示自己活到这年纪也不容易,大毛是万万不能领回家里去的。 “咳咳!领导,人俺们不要了,叫她回自己家去,俺大虎牛牛都没了要媳妇儿还有啥用?不然还是赔钱给粮吧,好歹把大虎养活着。” 不愧是老人精,就在一众儿女媳妇还在犹豫不决时,秦老叔公已然做出取舍。 人他们秦家不要了,至于赔偿,给钱也好给粮食也罢,反正要供得起秦大虎生活才能叫他们满意。 鉴于秦大虎现在已经完全失去劳动能力,他们这个要求倒也不过分,只是张木莲依旧没有表态,目光又看回周伟珍身上。 后者原本以为只要和大毛断了关系,当没生过这个闺女,就能离这事儿远远的,不受任何影响。 却不想老秦家把人退回来不说!张口就要钱要粮食,她哪儿来的钱和粮食? “领导!不关我事儿啊!是···是大毛!你找她要东西去,她砍的人咋能管我要钱要粮?呜呜呜~这也太欺负人哩!”说着,周伟珍就气哭了。 好家伙,这就当没生过大毛这娃了? 都是些啥人啊?努力了半天也调解了半天,硬是没一点儿进展,张木莲忍不住郁闷。 说话也不再客气,指着周伟珍的鼻子质问道:“大毛是你闺女吧?是你把她带到大溪沟村来的;也是你为了给儿子上族谱把她送给老秦家磋磨的;现在你说不关你事儿?告诉你!你的账还没算呐!” 别看张木莲生就一张圆脸,一说一个笑,似乎连骨子里都透着温柔和气。 可往往越是这样的人疾言厉色起来,才越能把人给唬住。 她本来就不是为了断官司来的,调解矛盾大队长自己就能行,她顶着风雪来这一趟是为了保障妇女权益,解救被亲娘推进火坑的大毛。 顺便给生产队社员们上上课,告诉他们,即使是亲生父母也无权买卖儿女!更别说是幼女了! 张木莲不是在吓唬周伟珍,一个狠心把幼女卖给傻子的娘,是绝无可能独善其身的。 只是事实虽然清楚,要拿人容易,深度剖析事件教育社员却难,直到现在还有愚人认为加害者情有可原,这是不应该的。 周伟珍被这几句话吓破了胆,怀里的儿子都要抱不住了,她狼狈的趴在地上,像只肉蛆一般挪动到傻站着的大毛身边,一把揪住她的裤脚。 嘶吼道:“大毛!大毛!看你干的好事!你快告诉领导事儿都是你自个儿要干的!跟娘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老秦家也是你自个儿要去的,娘没卖你!娘一分钱也没拿到,你是知道的呀!” “交易的达成不是一定要给钱才行的。”秦小妹没忍住冷脸接话,“难道你们没从老秦家得好处?你倒说说看,人为啥要帮你给儿子改姓上族谱?这些都是用大毛换的吧?” “你知道个屁!”周伟珍都要疯了。 早知道生的这些丫头片子全是白眼狼,当初她就该狠心把她们全溺死在尿桶里!瞧瞧这一个个的,巴不得自己赶紧死!真是没良心! “你以为我倒霉了,你能得啥好!”周伟珍怒瞪着秦小妹,恨不能活吃了她。 “你这个白眼儿狼!早知道生你出来一点儿也指望不上,当初你那个短命的爹一死我就该把你丢进山里喂狼去!免得你作践我,看我笑话!” “没人笑话你,你做的这些事才是笑话。” 彻底对亲缘死心后,周伟珍再说这些话对秦小妹就没有一点儿杀伤力了。 她觉得生下自己不划算,自己又何尝不怨有这样的娘? 凭心说,秦小妹重生伊始曾经也天真的想过,如果这辈子能摆脱上辈子的命运活的像个人样,那对这个唯一的母亲她不会吝啬,至少会给她最基本的生活下去的物资。 谁也不是天生冷血的,可她更不是上赶着贴补的贱人! 从自从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自己主意,想方设法的算计着怎么把自己拖进泥潭;明明可以相安无事各自去过没有交集的生活,可哪怕过了十年,她也还是不打算放过自己开始。 秦小妹就像周伟珍放弃大毛一样,放弃她了。 既然六亲缘浅,那么两不相欠就好,不奢求其他的了。 第644章 欠教育 这官司就没法断。 两个当事人一个疯、一个傻。 两个家庭亦是全员恶人。 一个明知道自个儿儿子又痴又有暴力倾向,还张罗着给他找个小媳妇糟践。 一个为了儿子,狠心把幼女送到傻子炕上,逼出这桩惨案后还不想承担责任。 没有一个好东西,在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后,张木莲也忍不住头疼,现在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打断周伟珍没完没了的咒骂,张木莲没好气的劝她:“你有这力气嚷嚷,不如想想以后咋生活吧,你儿子半天没出一点儿声儿,你就不担心?” 言下之意,这男娃子就是个短命相,就这还一心一意想着依靠,傻不傻? 说完,张木莲无视周伟珍的错愕,又将头转向秦老叔公。 “老爷子,你也用不着喊冤,大毛才十岁出头,她能不能做你们家的媳妇儿你不清楚?就是旧社会那时候也没有十岁的小媳妇儿吧?听说你还是族里当家做主的人,临了到老了咋连脸都不要了?真下得去手!” 老秦家之所以愿和周伟珍统一口径,就是怕丢人。 谁知道怕啥来啥,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秦老爷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身边的儿女也纷纷低下头,尽量不去看乡亲们嫌弃的脸。 眼看这两边都不说话了,张木莲才看向呆杵在面前,眼神空洞好像提线木偶的大毛。 “只有你,大毛,在这件事情上你是无辜的,咱们妇联知道你遭受了无法想象的痛苦,所以你放心,你不用再回到秦家去了。” 此话一出,大毛松没松口气秦小妹是不知道,但光看脸上表情,老秦家人肯定松了口气。 悬在他们头顶上的铡刀终于暂时的挪远了些。 可还没高兴太久,张木莲就话锋一转,环视四周看热闹的社员一圈,突然起身郑重道:“说了这么多,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想必大家应该都清楚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的!是一帮子糊涂人干的糊涂事!” “大毛才十岁出头,还是个娃,大家觉得她娘把她送去秦家当人媳妇做的对吗?” 社员们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领导是在问他们,立马大声表现自己的先进思想。 “不对不对!肯定不对!这事儿是他们藏着掖着,要早知道是这样咱们生产队肯定不能不管!” 这一点张木莲倒没有质疑,李祖富为人如何她很清楚,相信如果不是老秦家和周伟珍沆瀣一气,但凡有一个人把这事儿捅出来,都不会有今天这桩惨案发生。 可惜,所有人都是加害者,包括大毛这个傻妮子,也是拎不清的。 见社员们都附和着张木莲讨伐自己,周伟珍脸色白了又白,心如死灰。 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禁开始思考起张木莲的话来,以后的生活该咋办?真要依赖襁褓中虚弱的金宝?他能护住自己吗? 没人理会周伟珍。 很满意社员们的反应,张木莲点点头接着说:“秦家是咱们生产队里仅次于李姓的大姓,虽然人口不算多,但在发展的这几十年里,秦家的族中老人是庄上最有威望的。 这本来是好事,上头也一直教育咱们社员要尊老、要爱幼,老人是时代的宝物,智慧的灯塔!但!不能一味盲从!” 说到这里,张木莲意有所指的看了秦老叔公一眼,这就差点名道姓的态度,顿时把老爷子身上白毛汗都吓出来了。 “咱们应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同志们,秦大虎同志的遭遇虽然叫人惋惜,但他为啥会是这个下场?大家好好想一想,他真的无辜吗?” 无辜个屁啊! 不说还好,说起这个乡亲们谁不赞一声劁的好?本来就罪有应得死有余辜的一个人,留着命还喘气儿都算他运气好。 情绪也会感染人,气氛都到这儿了,乡亲们大都义愤填膺。 即便还有糊涂盲从的,也因为张木莲这么单拎出来一疏通,心里亮堂的跟明镜儿似的,当即表示。 “要不这事儿就算了吧?” “俺看行,老秦家不起坏心思咋会招祸?再说了···那就是个娃,谁跟小娃一般见识啊。” 说话的人是寡妇,她闺女小花差点儿被秦大虎拉进玉米地里糟蹋了,当时她抄刀子杀到秦家时人咋说的? “谁跟傻子一般见识?自认倒霉吧~” 如今风水轮流转,刀扎自己身上知道疼了?都是报应! 老秦家人虽然不服气,但碍于实在丢人,好几个小辈都打了退堂鼓,只剩下秦老爷子和老大两口子还不依不饶。 “俺大虎以后都不是男人了,难道这事儿就算了?不行!不可能算了!”秦老大嚷嚷着,气的脸红脖子粗。 作为男人,没有人比他这个当爹的更清楚儿子大虎以后生活会多艰难,就算他们不对在先,这时候也不能退步。 “人是她大毛伤的,大家都看见了!俺们要点儿赔偿不过分啊?” 话都说这么明白了还想要赔偿?也不知道是愚蠢还是纯纯胡搅蛮缠。 闻言张木莲也不恼,只说:“是不过分,如果你们事先没有虐待大毛,秦大虎没对大毛施暴的话就不过分,可你们有证据证明吗?” “这···这咋证明啊!”秦老大急了。 秦小妹好心提醒他,“大毛在这儿呐,你俩对峙呗,只要没做亏心事,总有道理可说的。” 一听要和大毛对质,秦家老大两口子立刻怂了。 他们一家干的那些事儿根本就不敢拿出来说,真跟大毛对上那就不是要不到赔偿那么简单了,说不定人还得去学习班蹲两天。 本来秦家老大两口子还想故技重施撒泼打赖,可对方不是本村社员,而是从上头来的领导。 主任这个级别的官儿,他们一辈子也遇不上几回,更别说招惹了,是以这心思一起来就被他俩又按了回去。 半晌才不情不愿的说:“可总不能当没这回事儿吧!合着领导来一回就给俺们留两句话?俺家大虎可太亏了!” “关于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张木莲一早就想好了,这会儿直接通知他们。 “一会儿我把名单列出来,上头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跟我上公社学习班去!会有专门的人帮助你们学习新思想,认识错误、改正错误。” “啊?!”众人都惊了! 不是断官司吗?说开不就行了!为啥要去学习班?为啥? “凭啥呀?又不关俺们的事儿!去了学习班回来还咋做人啊?俺不去!”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笑的正开心的长脸女人闻言腿都软了,跳出来第一个表示不愿意。 她是个搅屎棍儿,哪儿有热闹哪儿有她,但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热闹。 面对她的控诉,张木莲只是抬眼看了看她,“看吧,这就是为啥要送你们进学习班认识错误的原因,都这样了还觉得自己没错,欠教育!” 第645章 你行你上 公屋里原本还维持着的同仇敌忾的和谐氛围,在张木莲说出要送社员去学习班的这一刻,崩塌了。 就连李祖富也诧异的看向张木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显然妇女主任在说这话之前并没和他通气,给老头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场的社员也都不满的嚷嚷起来,面带不忿,看张木莲就跟看杀父仇人似的,一副今天只能活一个的样子。 倒不是大家伙儿好赖不分,觉着这些杂碎罪不至此,只是本着一种家丑不外扬的心态,想着再是丑事,只要自己人不说,按在生产队里悄悄给消化咯,就不算大事。 换句话来说,只要切身利益没有受到损害,大家都乐得看个热闹,可一旦事关名声,有人要把事情闹大捅出去丢人现眼,那他们自然就不愿意了。 那学习班是个啥地方?关的都是思想有问题的、无可救药的罪人!敌人!本村社员咋能去那种地方呐? 简直是疯了。 不少社员刚才还觉着张木莲这位妇女主任明道理,是救大毛于水火之中的青天大老爷,为她大声叫好。 这会儿见她竟然要把老秦家和周伟珍打成典型,将事情闹大,纷纷皱起眉头窃窃私语起来。 那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长脸女人见状,一脸得意。 她就知道这帮子乌合之众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庄上这么多社员被带到公社,进那啥学习班去。 这事儿要真叫张木莲这妇女主任办成了,那他们大溪沟村以后就不必叫先进生产队,改叫匪窝得了。 就该要闹一闹!那句话咋说来着?法不责众,大概是这个意思。 长脸女人脑子里浮现出这句四字成语,顿觉自己十分有文化,听着身边不断高声的附和,她吊着眼儿,脸上最后的那一丝惧意也没有了。 甚至还摆上谱,开始说教张木莲。 “主任~领导~您是上头下来的说教育谁就教育谁,可你不晓得俺们庄上的情况,还是俺来告诉你吧~大家都是一个生产队里的,说是一家子也不过分,逼别人就是逼自己,差不多就得了呗!” 说完,长脸女人还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儿,十分不屑。 她这副样子实在是讨人厌,整个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连同样不满意张木莲做法的李祖富都看不下去了。 一拍板凳站起来,吼道:“还有没有规矩了!有你啥事儿?后头站着去!” “凭啥不让说呀!”长脸女人不服气,叉腰一梗脖子,手指头点着张木莲道:“现在是谁不讲理?要俺说这事说开了就完了呗!又没冤枉人,再说咋罚不行?非要叫把人带到学习班去!以后咱们生产队成匪窝了,队长你脸上就有光?咱们社员还咋活呀?” 越说越大声,长脸女人最后还往地上啐了一口,不屑道:“就这么办事儿?赶明儿俺也投票当妇女主任去,虽说俺没文化,但俺上俺也行!” “你个泼妇!”李祖富作势要骂,张木莲适时伸出手将他拦住。 “队长,咱有话好好说。”将大队长按在凳子上重新坐下,张木莲这才走到气势汹汹的长脸女人面前站定。 “你···你要干啥?领导了不起啊!不许咱们老百姓说公道话是咋滴?”长脸女人肉眼可见的慌乱了一瞬,说话都大舌头了。 其实这要搁平时,她是不愿做出头鸟的,只是这回自己家成了热闹,她毕竟是老秦家的媳妇儿,甭管最后在不在那要命的名单上都是丢脸,这才气的狠了争起来闹。 这会儿见张木莲笑盈盈的站在自己面前,一副一会儿就拿自个儿开刀的样子,长脸女人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有些后悔。 家里这么多媳妇妯娌,有的是人沉不住气,还是莽撞了。 心中已有悔意,长脸女人的眼神不再坚定,飘忽着看向自己家人那边。 就见几个平日里不对付的妯娌,这会儿全捂着嘴在偷笑!看她倒霉高兴的不得了! 心里一阵窝火,可还没等长脸女人想法儿逃掉,就听张木莲很好脾气的开口。 “话不是这样说,同志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我虽说是妇女主任,可也是从群众中来,最后要到群众中去的,我一向不主张武断专断,最爱听的就是乡亲们的声音呀!” ······ 这话该咋接?长脸女人外强中干,一对上张木莲就好像那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彻底蔫儿了。 头都抬不起来,更别说接话了。 她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什么,张木莲也不催她,只是装作若有所思的想了想。 而后双手合十这么一拍,啪的一声响!吓了长脸女人一跳,也吸引了在场所有社员的注意。 “之前我说的就是个建议,大家伙儿既然不愿意,我肯定不能强求大家,这样吧!既然这位女同志都说有更好的法子罚人了,那咱们就请她帮忙拿个主意,说说看应该咋罚合适好不好?” 不仅明白道理,还如此尊重老百姓的声音,这样的妇女主任还有谁能挑剔? 大家伙儿一听张木莲这话,顿觉这人咋看咋顺眼!这才是人民父母官啊! 所有人都连声称赞,点头表示同意张木莲的建议,只有长脸女人脸色惨白,她啥时候说有法子罚人了! 正要拉下脸来说一句推脱的话,就见秦小妹突然刷一下站起来!她动作很大,周围社员都看向了她。 随即就听她高喊一声:“大家伙儿鼓鼓掌!给我婶子长长气势,叫她说说心里话,咱们也好跟着学习学习!”说完,秦小妹就带头鼓起了掌。 她口号喊的响亮,姿势也夸张,很能带动人,先前那些因她动作看向她的社员没多想,就都附和着鼓起掌来。 很快,这掌声就从稀稀拉拉变成山呼海啸。 就连那些站在公屋外头的社员,也都稀里糊涂跟着鼓起掌叫起好来。 长脸女人被架的高高的下不来台,这会儿再说啥想法都没有,愿意服从领导安排,已经晚了。 张木莲依旧是笑着的,她牵起长脸女人的手,将人掉了个个儿,面向神色冰冷的秦家人。 兴奋道:“自打同志你一出声儿,我就看出来你是个有主意、又懂乡亲们心思的人,你不用再怕自己的意见没人听了,快说说你觉得应该咋罚这些人?” 此时的长脸女人被张木莲钳制住,动弹不得,但凡放她自由,她一定框框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叫你嘴贱!叫你话多! 人张木莲是公社上下来的妇女主任,得罪人也不要紧,这事儿完了人家扭头就回公社,说不定这辈子再不来大溪沟村了。 可她呐?面前这些人是她的公公、她的妯娌、她的叔伯兄弟! 张木莲叫她拿主意惩罚这些家里人? 除非她是下半辈子不想好过,要不不管今天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是个啥,回去都得被怨上一辈子! 第646章 这可是你说的 掌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就被张木莲按下。 所有人都目光期待的看着长脸女人,期待着这位大义灭亲的秦家媳妇嘴里能说出啥锦囊妙计来。 秦小妹眼看着这位婶子脸色由兴奋的涨红变成惊惧的惨白,最后成了这死人一般的青灰,不禁叹了口气。 还是不太聪明。 要是不相干的人和事也就算了,左右就看个热闹,嘴贱乱叫几句也没什么。 可她是秦家人,今天这事儿自己家又不占理,换成一般人,老实待着都得不停降低存在感。 她倒好,一家之主的老爷子都夹着尾巴不敢吭声,给她急得够呛。 明知道张木莲是公社下来的妇女主任,还敢胡搅蛮缠落人家的面子。 也不想想,在场的每个人都不满意送人去公社,可为啥没一个敢跳出来触张木莲的霉头? 这种糊涂账,在盖棺定论之前本来就还有回旋的余地,这是大家伙儿心照不宣的事,区别只在于是人家自己提出来,还是你上赶着蹦跶搅和。 事后秦小妹才知道,本来张木莲就想着一开始要将调子定的高高的,一来吓一吓那些就乐意干坏事儿、欺负人的社员;二来也是留一个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毕竟是外头来的妇女主任,不比生产队本来妇联的同志得人心,手段不狠震慑不住有心捣乱的人;太过于公事公办又寒了乡亲们的心,显得她不通人情。 最好就是先将丑话说在前头,和蹲学习班“学道理”比起来,别的惩罚哪怕重一些,大家也更容易接受。 毕竟蹲学习班说出去名声太难听,社员们指定是不能愿意的。 有了同样的忌讳,到时候张木莲再说一句,“那就先把人留在生产队里改造,要是表现不好再送到学习班去。”,可以想象全队的社员都会帮着她监督被罚的人。 虽然做起来蜿蜒曲折,麻烦是麻烦了点儿,可架不住人心复杂,张木莲要没这两把刷子,只凭着一腔热血横冲直撞,早回家奶孩子去了。 也难怪李祖富要请她来,就这种错综复杂的糊涂账、烂摊子,估计也就只有张木莲来了才能办的漂亮。 计划一开始是很顺利的,只是张木莲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由头抛出第二种处罚结果来给社员们选择,秦家的媳妇就闹了起来。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小溪沟村秦家人丁兴旺,子孙众多,秦大虎受了重伤从此成了家族之耻,他们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哪怕有领导帮忙居中调停也很难叫他们心服口服,时间长了谁知道这怨恨会闹出什么祸事来?张木莲很果断,既然无法消解矛盾,那就只能转移矛盾了。 长脸女人出现的时机刚刚好,她既然愿意出风头,那张木莲就让她出个够! 这之后给予老秦家的惩罚,就不是张木莲或是大队长二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给予的了,是他们自家人自作聪明上赶着讨来的。 要闹就闹自己家去,以后小溪沟村秦家再想打着挨欺负、不公平、不服气的旗号来找大队部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老叔公看着这个“搅屎棍”儿媳,脸拉拉的只差没掉到地上。 来之前他是说过,一家人要一条心一致对外,甭管大队长今天请了个啥救兵来,又说了啥让人无法拒绝的话,都必须要挑点儿刺出来,好好闹一闹,尽量争取最大的利益。 大虎已经这样了,他们要再不表现的强势一点儿,那不是擎等着人上门来欺负吗?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老爷子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局面的。 此时的他和儿媳妇大眼瞪小眼,怎么也想不出破解的法子。 只是他们这会子沉得住气,围观的社员可就不乐意了。 公屋里头人挤人是很暖和,可别忘了外头狂风暴雪还刮的人脸皮生疼,煎熬着呢! 果然,外头很快就嚷嚷起来。 “不是···里头啥情况啊?咋没声儿了?” “对呀!不是说叫咱们社员代表出主意吗?咋不说话了?难道已经谈妥了?倒是告诉咱一声儿啊!” “刚才话不挺多的嘛···叭叭个没完,这下大家都不说话只听她一个人说了,咋不说了呀?” “冷死了···到底是个啥结果?咋连个信儿也没有啊!” 话传话就是这么离谱,就从公屋里传到公屋外这么点儿距离,长脸女人就莫名其妙成了社员代表。 这一下她是不说话也不行了。 瞧着老公公的脸色,长脸女人支支吾吾的开口道:“俺没文化···没读过书,不知道该咋罚人,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说开了,那不行就···就算了呗!非要罚的话···大不了干几天活儿?” 还好,她还不算过于愚蠢。 知道家里人口多,粮食也好钱票也好,那都是常年供不上用的东西,自然是不能罚出来的。 一大家子人都好面子,真叫他们念检讨、写忏悔书也是作贱人,还不如卖力气给大队干几天活儿呐。 长脸女人说完偷偷去看老公公的脸色,见他虽然还吊着一张丧脸,但明显松了一口气,不算满意,也不算不满意。 这一关应该是过了吧? 长脸女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张木莲就又凑上来问道:“老秦家愿意出劳力干活,那应该给他们啥活儿干?干多久?还有周伟珍,她可是干不了活儿的,还有大毛,她应该咋安排?” 不是···这也要问俺? 长脸女人不干了,“你是妇女主任还是俺是妇女主任?你不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吗?事事都问俺,俺哪儿知道!” “可你不说你上你也行吗?我这是在询问社员代表的意见,你的想法对我的最终判断来说是很重要的。” 依旧是一副没什么脾气的样子,长脸女人只觉得自己这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顿时泄了气。 她突然烦躁的挠了挠头,发泄一般蹲在地上吼道:“卖力气!卖力气!全都卖力气行了吧!把生产队所有的地都给你犁一遍!地里全挖上窝窝撒上种子,都算给你白干行了吧!” “同志!这可是你说的!” 第647章 被整 妇女主任,说的好听是个主任,但其实干的最多的工作是调解夫妻矛盾、妯娌矛盾、婆媳矛盾等家庭矛盾。 俗称···和稀泥的。 在这个还奉行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年代;在这个离婚等于道德败坏的年代;在这个只要不拿命,干仗打架都是小事儿的年代,这样的工作是非常难做的。 张木莲是先进者,她想打破常规重新制定规则,就必须要义无反顾的加入这项工作,还要专挑难啃的骨头下基层。 日子久了,虽说见识了物种的多样性常常抑郁,但也摸出些门道来,只要憋得住,大多问题都能解决。 虽说如果不用考虑明天,她恨不能带上菜刀下乡调解! 把那些打女人的男人、甘愿被打不打还不行的女人、以及重男轻女祸害人命的老公公老婆婆一刀一个全部干掉! 呼~ 静心~ 掩下眼里的厌恶和憋闷,张木莲深呼吸好几次才重新把笑容挂在脸上。 面对已经瑟瑟发抖的长脸女人,她笑的和气又自然,仿佛天生好性儿。 “同志,你知道咱生产队有多少责任地?就是把牛都牵出来犁,也得日夜连轴转干上半个月呐,你确定···你家能包圆咯?” “俺···俺···”磕磕巴巴半天,长脸女人也不敢搭腔。 她只盼着刚才支持她闹的社员们这会儿能站出来再为她说上两句话,可环顾四周,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等着她说话,根本就不带瞅张木莲一眼! 她压力好大···头晕目眩心发慌,脑袋空空只想逃避! 可张木莲也不知道是真看不懂眼色还是故意整她,就是不肯放过她。 最后还是秦老叔公看不下去了,黑着脸开口道:“主任,您真爱开玩笑,俺家这媳妇大字不识一个,远门儿也没出过,她能懂个啥?这种大事还是要看大队长和您的意思。” 说完,秦老叔公没好气的瞪了儿媳妇一眼,喝道:“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还不赶紧滚回来!嘴贱话多!显得你?” 这话委实不好听,长脸女人自己也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再两年就该说媳妇儿进门儿了,正是要脸的时候,可现在听着这几乎是人格侮辱的话,她却笑的一脸灿烂,如蒙大赦般就要往自家人身后躲。 可惜,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张木莲拦下了,长脸女人笑容冻结在脸上,不敢置信的抬头去看张木莲, 只见她一脸正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光容入党,弯弯浅浅的眉毛竖起,张口好似从丹田发声!字正腔圆铿锵有力道: “老同志!您这话不对!眼下正是咱农民当家做主的时候!读过书有文化当然很好,可没读书就不能建设家园了吗?什么才算有见识?读了书去过城里算是有见识;懂耕种,分得清五谷百草也算有见识!” “同志们!”张木莲振臂一呼,“这位同志勇敢热心敢说敢做!咱们应该支持她!这样以后才会有更多敢说敢做的社员对不公平的人和事发表意见!今天这事儿就由这位女同志说了算,咱们从旁协助,一起商量!” “行啊!咱们自个儿庄上的事儿自个儿说了算,没毛病!” 社员们也不傻,只要不进学习班不丢脸,老秦家和周伟珍倒不倒霉、倒多大霉,跟他们根本没多大关系,自然乐得起哄捧场。 “张主任都这么说了,罚的不重可不行!” “那是~人家摆明了是想从重处罚,打成典型,这不全看在咱们社员先进的面儿上,才交给咱们自个儿处置的,咱可不能掉链子!” “老秦家的!你是社员代表!可不能糊涂!该咋是咋,往重了罚!” 小小的公屋里,气氛空前高涨。 秦小妹压根儿就插不上嘴,张木莲都没费多大功夫,就把老秦家和周伟珍气的直打哆嗦,要不是屋里人挤人,就要晕倒在地上了! 周伟珍也就算了,老秦家却是盘亘在大、小溪沟村几十年的宗族大姓,人口众多颇有势力。 就连李祖富这个大队长,真有什么事儿也得跟老秦家那几个老棺材板儿商量着做,纵使有雷霆手段,也不好使出来。 这回秦大虎伤重,下手的大毛却不是事件中完全的加害者,她也是个可怜人,可惜没人帮没人管,就连唯一的娘,也是凶手。 今天李祖富把张木莲请来是对的,老秦家几乎倾巢出动,族里的青壮和几个老棺材板儿全都来了,架势摆的足足的! 哪怕张木莲是从城里来的妇女主任,作出的判决不如他们的意,他们也敢叫板。 真来硬的,肯定要闹一闹,说不定还得打一架,放倒几个才能服气。 敌人很强大且不讲道理,本来李张二人都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谁知道对面组织里有同志!秦家媳妇儿成了最大的突破点。 李祖富笑的嘴都歪了,却还要摆出一副深沉的样子,看着都笑人。 他摆摆手,大声道:“咳咳~大家说的对!张主任一心为咱们社员着想!知道咱们生产队过去的一年里出了不少事情,名声不能再坏了!咱们可不能浪费了人家的好意!不仅要罚!还要重罚!” “对!” “张主任好人啊!瞧着就和气,真懂咱老百姓的心!” 大家伙儿立刻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此次事件应该如何妥善处理。 没人过问老秦家愿不愿意,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连老秦家也控制不了。 他们家就算再不怕事,也拗不过整个生产队去,一家老小还得生活呐。 吧嗒~秦老叔公手里的拐棍掉在了地上。 人一软,要不是身后有俩儿子搀着,估计就要滑倒在地上。 “完了···这下不知道要咋收拾咱们了!” 他这会儿哪里还有一丝从容淡定,一张老脸白的跟死人似的毫无血色,嘴唇子都乌了,瞧着起码老了十岁。 以前他们家仗着人口多,在庄上横行霸道,秦大虎这个痴呆儿更是不知做下了多少混账事。 所谓墙倒众人推,秦老叔公一直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那些曾经被欺负过、被调戏过、被傻子追打过的社员们自然一点儿不会心慈手软,个个摩拳擦掌出主意整老秦家,痛打落水狗。 从前秦大虎还是个男人时,老秦家犹如一条得了疯病的狗,不分青红皂白逮谁都愿意咬上两口,就是玩儿~ 后来秦大虎出事,老秦家害怕被报复,全家老小高度戒备,就像一只炸毛佯装大块头的小猫咪,虚张声势,生怕被谁看轻。 可现在,这一家子萎在墙角,听着里里外外几百个社员热烈讨论自家今后的命运,谁也不敢吭声,唯恐再像长脸女人那样被当枪使。 活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眼前的大锅里烧着热水,菜刀已经悬在眼前。 挣扎已无用。 第648章 该罚 在这个消息闭塞,交通也不便利的时代,生产队自成一个小社会,有人的地方就有鄙视链。 很多在现在看来匪夷所思无法理解的陋习,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背景下,却是生活的主要基调。 比方说为啥人人都想要生男娃? 那是因为这时候的人生来是农民就一辈子是农民,跨越阶级的机会并不多,当力气能决定生活水平时,人们当然希望壮劳越多越好。 虽说生产队的时代里,家里没有男丁也不至于被明目张胆的吃绝户,可身边人有了比较,谁不想生活的更好呢? 周伟珍好不容易有了儿子,为了能养活这个虚弱的孩子,做出一些选择和取舍,其实大多数社员都可以理解。 大家唯一不敢苟同的是她不该将女儿推进火坑,哪怕是给人当媳妇,也有很多人家可以选择不是吗? 但凡她不去攀扯秦小妹,妄想赖着人家一辈子,大毛的下场就不会这么惨。 她该罚。 可她没有多少劳动能力,经过大社员们商量讨论,“社员代表”决定指派周伟珍去豆腐房里磨豆子。 那活儿可不好干,一点儿不比下地干活轻松不说,还不给工分! 一听这个周伟珍就炸了,她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在乎什么名声了,嚷嚷着自己不是大溪沟村的人,生产队没有资格罚她。 对此大队长只是不在意道:“你儿的户口还在生产队里,你要不干也行,户口迁走,立刻马上现在就搬走!” 他说这话时,外头风雪应景一般呼啦一声蓄力撞在门板上,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只这一句,周伟珍就不敢闹了,这天气出去就是个死。 她眼珠子一转,语气软了下来,“队长,我去豆腐房里没日没夜的磨豆子,家里可咋整?一家子总要吃饭吧?” 这话说的就好笑。 有邻居看不下去,直言道:“说的好像你在家里能创造啥价值似的,还不就每天抱着你那金宝贝疙瘩不撒手,啥活儿是你干的?要俺说你不在家,俩娃还松快了呢!” 事实如此,周伟珍天天在家里无所事事,闲着没事儿就打骂二毛,扫帚倒了都不扶一把。 总拿她身有残疾说事儿,可其实她虽然因为受伤四肢僵硬不咋听使唤,但只是干些家务,比如烧火做饭、喂鸡喂鸭之类的,是一点儿不耽误的。 如果不着急,拄着拐杖也能走能动弹,能做的事情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要多的多,只看想不想劳动罢了。 三个娃的娘,家里又没啥倚仗,就这样天天在家里混吃等死嚯嚯孩子,勤劳的社员们早看不下去了,纷纷拆她的台。 “上回俺还见她偷偷刨老李家土豆呐,动作可快了!那劲头要使地里,一天高低也有五工分,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五工分?周伟珍气的声调都变了,“老婆娘!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自己挣工分?有没有同情心啊!” “就是因为有同情心才看不惯你嚯嚯小娃呐!” 一听这话,周伟珍就有的狡辩了,左不过又是那些老调子,“我可是亲娘、我咋会害她、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咋会不疼她?”诸如此类。 可看人不是看她咋说,而是看她咋做。 这些日子周伟珍是咋糟蹋二毛的,街坊邻居有目共睹,再加上都知道了她送大毛去秦家竟然是给傻子当媳妇,就更没人信她这些鬼话了。 自说自话,自讨没趣,闹了一阵周伟珍也就接受现实了。 磨豆子可没个期限,社员代表只说看她表现,啥时候彻底改好了,啥时候就能回家去。 至于评判标准也是社员们说了算,周伟珍不敢再得罪人,生怕谁再多嘴延长“刑期”,识趣的抹着眼泪,退到了角落里。 解决了她,接下来就轮到老秦家。 他家人口多,今天来的又全是青壮汉子和老辈,长脸女人面对着这些家人手脚都在哆嗦,只恨这常年干力气活儿的身体太过于健康壮实,想晕也晕不了。 虽说不是她做的决定,可大家都一致推崇她来说这最后的结果,长脸女人悔的大腿都拍青了也无济于事,只能目光躲闪磕磕巴巴的说: “经···经过开会讨论,老秦家虽然折了大虎,但心思不正有错在先,以···以后都不能再找大毛麻烦!” “不行!俺们不服!凭啥不罚伤人凶手?” 意料之中,长脸女人还没说完,老秦家的青壮族人就按捺不住冲着她发起脾气来。 那数不清的唾沫星子全喷她脸上,冷的她一个激灵,委屈道:“又不是俺的意思!你冲俺嚷嚷啥呀?” 废话!不冲你嚷嚷?难道冲大队长、冲妇女主任、冲这么多社员嚷嚷吗?谁都知道柿子挑软的捏,更何况是自家的柿子。 说是指桑骂槐也好,有意泄愤也罢,总之对着长脸女人,老秦家那一堆人把这辈子能想到的难听话全给骂了一遍。 直将她骂的手脚冰凉,站都快站不住了,可后头那些社员仍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催她赶紧把话说完。 没办法,长脸女人只好抽抽搭搭的接着说:“虐···虐待幼女道德败坏,从今天开始···秦家老大一家、老爷子,以及那些给秦金宝上族谱出过力的老辈,全都要给大队部写检讨书,三天以后开会···自···自己念十遍,知道错了为止。” 哐当! 秦老叔公听到这里终于坚持不住,身后几个小辈一下没拉住,老爷子顺势就滑倒在了地上,瞪着眼睛直喘大气儿。 “爹呀!”秦老大扑到老爷子面前,放声哭嚎,“你们!你们这是批斗!” 可不就是批斗嘛~只是念着几个老头儿年纪大了,千万别想不开再一头撞死在大队部,这才婉转了些。 可依然逃不过受辱的本质。 秦老叔公气的手都在哆嗦,一把揪住儿子脖梗子,断断续续道:“不···不行!不能这样!你老子要了一辈子脸!不···不能这样啊!呜呜呜~” 说罢老头老泪纵横,双眼之中满是恐惧。 不仅是秦老叔公,在他身旁坐着的几个陪着他来造势的老棺材板儿此刻也是面容惨白,一副恨不得今天就死,免得受辱的样子。 就在他们以为事情已经不能更糟糕的时候,更糟糕的来了。 长脸女人此时已经破罐子破摔,两眼空洞不带一丝感情,像念稿子一样说道: “除此之外,经济上的补偿另算,具体需要赔付的粮食数量还在计算,等算好了会有妇联的同志来取,存在大队部给大毛单独使用。 秦家小辈是非不分,明知道小媳妇不能进家门还帮着隐瞒,知情者有一个算一个,凡七岁以上六十周岁以下的,化冻以后全上北荒地去开荒,不计工分,干完为止!” 哐当!哐当! 话音刚落又是稀里哗啦一片兵荒马乱,再一看剩下那几个老棺材板儿,此刻全都倒在了地上! 第649章 要住家里 “爹!” “爷爷!” “他爹呀!你这是咋滴啦!” “哎呀~这是要逼死俺们啊!” 老秦家一堆人老老小小全闹成了一锅粥,好在火力主要集中在担任“社员代表”的自家媳妇儿身上,李祖富和张木莲乐得看他们狗咬狗,默契的将目光移开,放在了人群之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大毛身上。 卫生员给她验过伤,大毛身上除了淤青烫伤,没有特别严重的伤情,只是她年纪还小,又受了不小的刺激,任凭妇联的同志轮番上阵做思想工作,口水都说干了也坚决不肯脱裤子检查。 但就她口述遭遇,秦大虎这痴人并没有得逞。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张木莲看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大毛的遭遇要往上报她是愿意帮忙的,可···人言可畏。 流言蜚语是刮骨钢刀,两片嘴唇子一碰就能毁人一生,她还不知道大毛咋想,不敢擅作主张。 事情曲折复杂,就算坚持往上报,秦大虎也不一定能受到比现在更重的惩罚。 即便如此她也愿意尊重大毛的决定,如果大毛决心要告,那就告! 思及此,张木莲眼神坚定了几分,缓缓开口问大毛,“大毛,你这几天都住在大队部,觉得咋样?能习惯吗?以后···你有啥打算?” 本来张木莲是想问大毛对这惩罚有没有意见,但考虑到周伟珍毕竟是她的亲娘,如果社员们说的没错,那牛家这两个女娃对周伟珍这个唯一的娘,感情是很深的。 怕大毛心软,张木莲就没问她这个。 只是和想象中不同,大毛没思考太久,就回道:“俺要回家,回去和俺娘俺妹妹一起生活,俺没有男人了,剩下的这几十年,都要好好孝敬娘。” 说这话的时候,大毛脸上没有高兴、向往,也没有终于解脱苦难的释怀,有的只是化不开的阴郁。 这副表现真的很难不让大家对她口中的“孝敬”生疑。 周伟珍也没料到大毛会这么说,吓呆住了,张口就想阻拦但又没有理由,只能一个劲儿给张木莲使眼色,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抵触即将“回家”的大毛。 将周伟珍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张木莲轻轻咳了两声才问大毛,“那咱们这样处理···你觉得满意吗?没关系,有啥想法都可以说出来,不满意咱们再商量,又或者你想往上···” “不用。”大毛突然开口,打断张木莲的话,“不用,俺觉得这样就好,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爽快的一天,俺不想往上报,就让他们在俺眼皮子底下挺好的,俺对他们可都有感情哩,以后三五不时的闲下来,还想回去看看。” 咕咚~ 不知道什么时候,吵吵嚷嚷的老秦家一干人等全都噤了声,听着大毛这宛如报丧一般的话语,所有人都下意识吞咽了一大口口水。 这是不打算放过他们,要和所有欺负过她的人永永远远耗下去啊! 不等其他人有反应,张木莲首先表示了不赞同。 “大毛,你看这样好不?粉条房里还缺个人干活儿,你要愿意就进去干,能挣工分,还能照顾妹妹,平时你就还住大队部,成不?” 大毛还小,以后日子还长,事情已经发生了,及时止损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困于苦难之中无法自拔只会失去更多。 张木莲想着,这样安排大毛就不太能接触到村里的人,一些长舌妇背地里嚼舌根说的难听话,和老秦家的骚扰都打扰不到她。 日子长了,等她忘却仇恨准备好开始新生活,依然是最好的年纪。 其实村粉条房里哪里是真缺人手?多的是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去干活还干不了呐,不过是张木莲可怜大毛,给她这个工作的机会,说的好听罢了。 大毛心里也清楚这是好意,可都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即使张木莲实在是个好人,她的想法也过于理想主义了。 仇恨如果那么容易就能放下,古今中外不知道要少多少孽缘血债。 大毛答应了会去粉条房里干活,但坚持要住在村儿里,和妹妹母亲住在一起。 周伟珍听了这话俩眼一闭,颓坐在地上像个死人,她脸色发黑,黑气全聚在额下子女宫,一看就要倒大霉,难怪心慌的像在打鼓。 老秦家几个人也不比她好多少。 别看大毛一个小娃瘦弱单薄,瞧着没啥好怕的,可有道是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大毛现在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先前一刀劁了五大三粗的秦大虎,战绩还在眼前摆着呢,谁敢小看她? 被这样一个在世阎罗王虎视眈眈的盯着,老秦家众人以后睡觉都得一个眼睛站岗一个眼睛放哨,是一天安生日子也甭想过了。 一辈子可长着呐。 事情商量到这里,似乎就告一段落了,只是李祖富始终紧皱着眉头,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会儿看向周伟珍,一会儿又看向大毛,半晌叹了口气,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 此刻他愁的不是眼下这件事,而是等大毛回去老秦家祖屋,那屋里可就跟养蛊似的五毒俱全了! 秦老大一家四分五裂,俩孩子跟爹娘离心三天两头的闹腾。 王芳云一家惹上人命债,死了闺女没了孙子,等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周伟珍家多了个脱胎换骨好像屠夫上身的大毛···。 光是想想这些冤家凑在一起,左边是卧龙,右边是凤雏,李祖富这大队长就心力交瘁。 他一辈子要脸又倔强,从当上大队长开始就立誓一定要干出成绩来,哪怕以后退下了,也要留个好名声! 可自打主持了老秦家分家,这两年加起来他家的热闹可太多太多了! 就是倒霉,也没一家子都倒霉的道理吧? 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李祖富突然瞪大眼睛打了个寒颤。 难不成是秦家老坟那边出问题了? 还是他家祖屋底下埋了啥对子孙后代不好的东西? 越想越觉瘆得慌,李祖富不敢声张,更不敢提醒,憋的脸都紫了,不知道还以为是冻的呐。 心里很乱,李祖富不断暗示自己,他是大队长,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一切牛鬼蛇神都是他的敌人!不能向它们低头! 可话虽如此,以后没事还是不要到秦家去了吧···。 第650章 年夜饭 还不知道身旁的大队长此刻信念之坚定,已经到了一个自己难以企及的高度,秦小妹见事儿了,连忙就要引着张木莲往自己家去。 “上回去公社办事儿还好有姐收留,不然就要坏事儿了,这好不容易都到家门口了,说啥也该让妹子招待招待你,快走!” 连拖带拉,秦小妹看出张木莲情绪不好,卯足了劲儿要把人往家里带。 盛情难却,张木莲把借口都使完了,最后还是李祖富劝她,“去吧,老钱两口子估计都等着急哩,有啥事儿明天说也是一样的。” 大队长都这么说了,张木莲可算彻底没了法子,只好跟着秦小妹一起回家去。 在公屋里耽搁了挺久,原本忙活着还不觉得,一推门大家才发觉天都快黑了。 秦小妹来的时候正吃早饭,回去时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了,人一松懈下来就觉得又累又饿,姐妹俩不觉加快了脚步。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往门外张望,李树戴着姐姐秦小妹给钩的手套、帽子、围脖保暖三件套,还是冻的直打哆嗦。 屋里的钱大娘心疼他,高声喊他回,“小树!进来暖和着吧,姐姐忙完就回来哩,饭菜都在锅里,不用着急。” 她话音刚落,就听李树惊喜道:“回哩!回哩!快快快!烧火烧火!姐带着妇女主任一块儿回来哩!” 果然是这样,钱大娘跳起来就往灶门口奔去,着急忙慌的差点儿没一脚把丧彪狗腿踩断,李树和钱木匠也帮着端菜添饭。 张木莲一进老钱家的门,就受到了想象之中又意料之外的超热情招待。 屋里都是男人,钱大娘主动上前招呼张木莲,领着人往屋里进。 “张主任是吧?哎呦~好年轻啊!常听我们家小妹提起您,这两年承蒙您关照啊,快快快!请屋里坐吧,炕烧的热乎着呐,您先暖和暖和,这就开饭!” 这一去就是一天,哪怕张木莲是铁打的,秦小妹也该饿了,钱大娘是真着急,老早就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饶是张木莲想进厨房里帮忙,也根本没有要用她的地方,只得不甘心的被秦小妹又拉回屋里。 脱下外衣,拿掉围巾、手套,坐在温暖的炕上,老钱家人早在里屋置了大桌,凉菜、主食已经先一步上桌。 很快,炒菜、炖菜也都端了上来,将大桌子摆的满满当当,看得张木莲瞠目结舌。 她知道秦小妹有本事,勤劳能干又有手艺活儿,日子指定能过好,也知道她这干亲家一家子都是实在人,没有那些耍钱的恶习,生活颇有富余。 可这待客水准也太高了吧! 只见大桌子的正中间是满满一盆山珍炖鸡,那汤黄澄澄的香味扑鼻,瞧着就炖到了火候,肉烂骨酥,看得人食指大动。 张木莲其实不是一个重口腹之欲的人,可这大冬天里体能消耗本来就快,她又饿了一整天。 此时见着这一盆色香味俱全的山珍炖鸡,她竟然很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不敢想喝上一大碗汤得有多舒坦。 除去这一大盆山珍炖鸡,桌上还有一碟子蒸熏鱼和蒸腊肉,一桌三个荤菜,在这年头就是讲究的婚宴也没有这么好的吃食。 除此以外的素菜也同样出彩,一看就下了功夫不说,还多是张木莲见都没见过的乡野滋味。 这一趟可真是掏上了,这些东西在公社就是有钱也吃不上。 真是长了见识又尝了新鲜。 菜上齐,钱大娘笑眯着眼端来小蒸笼里蒸着的莜面墩墩,请张木莲先起筷。 “这是我娘家亲戚教我的外头菜,不知道主任吃没吃过,不是啥好玩意儿但吃个新鲜还成。” 这真是太客气了!张木莲受宠若惊,面对长辈让菜,她连忙站起来以示尊敬,一手拿筷一手端碗,夹起一筷子莜面墩墩放在碗里,招呼着大家一起动筷。 “这一大桌子菜收拾起来可费劲了,我都没帮上忙真不好意思,大家别当我是客人,我和小妹情同姐妹,来了就是一家人不讲那些虚的,就当我···是在外头工作的女儿!今天回来补上一顿年夜饭!” 没想到妇女主任这么好相处,钱大娘也笑了,“那感情好啊!不怕主任笑话,我就喜欢热闹!家里人越多越好!可惜福气不多,半辈子只得了一个儿子,今年一下多了三个儿女,真是做梦也要笑醒了!” “既然都是自家人,还叫什么主任?大娘您就叫我木莲吧。我这回来得急没上供销社,就带了些家里孩子他爸厂里发下来的年礼,都在自行车后头拴着搁在大队部呐,一会儿给您二老送来!” 没想到还有礼物收,老钱两口子连忙摆手推辞。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咱们乡下自己种着自留地,啥都不缺,你们城里吃啥都要凭票供应拿钱去买,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吃吧。回去的时候再带点儿山货,给孩子也尝尝鲜!” 这话说的没毛病,计划经济这几年城里和乡下一样缺东西,如果是在厂里工作的工人还好,能有不错的补贴,日子过得相对宽裕些。 可如果工作不好,那一家子日子过的,说不定还不如在农村种着两分自留地的农民。 当然,张木莲一家并不在此列,她丈夫是工厂管理层,她自己也是妇女主任,还领着副业办的活儿,一家子光是工资就吃不完用不完,更别说还有各种福利补贴,以及往来人情送礼了。 想也知道她带来的指定是好东西,说不定碾子桥公社的供销社还买不着呢。 更何况张木莲是诚心要送东西的,态度很诚恳,“大娘您就收下吧!我回来吃年夜饭咋能空着手?再说带都带来了,再拉回去也没道理不是?” “哎呀~这咋好意思···” 这一拉扯起来就开始没完没了了。 最后还是秦小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熏鱼狠狠咬了一口,道:“都光顾着说话没人吃饭?正好,这一桌子我包圆了,反正我现在饿的能吃一头牛!” 此话一出大家都笑开了。 钱大娘温柔的看着秦小妹,“这孩子~知道你出力受累了,快多吃点儿吧。木莲也吃,既然都当这儿是自己家了就敞开肚皮吃!这一桌子咱们一家今天能都吃完才好呢,圆圆满满的!” “任务很艰巨啊~大家可都得努力啊!我先对这一蒸笼莜面墩墩展开进攻!谁也别和我抢!” “吃你的吧~也不挑点儿好玩意儿,给!大鸡腿!” “娘真好!” “我也得吃鸡腿呐!吃啥补啥,我这脚···” 外头大雪依旧,这是今年最后一场大暴雪,从今天开始,以后的每一天都将越来越温暖。 第651章 后悔 和年节时候一样,钱大娘奢侈的点上了两支蜡烛,烛影摇曳觥筹交错,一家人吃喝尽兴,今天只说开心的事。 入夜以后风雪更急,老人都说这是老天爷较着劲儿哩,下完这一场就该放晴化冻了。 来年一定是丰收年。 一直等到大广场上社员散尽,老秦家众人才灰溜溜的抬着自家老者往小溪沟村赶。 这一场没逞上威风反倒面子丢尽,近两年里是别想抬起头来做人了。 一想到开春化冻以后还要去北山荒地上开荒,所有人脸上都不好看。 人民公社化运动进行了这么多年,就连解放前的娘娘坟都被铲平种了高粱米,北山之所以还是荒地,其开垦难度可想而知。 村里人人都晓得那地方荒的连根草都不长,一锄头下去除了石头还是石头,但凡机灵点儿的社员谁愿意上那干活去? 更何况还没有工分! 路上风雪急,一张嘴能灌一肚子,众人只能按捺着脾气,直到推开老秦家院门,还没来得及安置好几个老头,众人就吵吵开了。 特别是几个便宜没占到,却无辜受到牵累的旁系族人,直接张口就骂。 “叔公!这事儿您可得给俺们一个交代!当初你们要帮周伟珍那婆娘俺们就不同意,根本不知道你们给秦大虎这鳖孙找了个媳妇,还是个小媳妇!这都是你们自己做的孽,凭啥大家伙儿平摊报应!” 有人打头阵,积怨已久的其他族人也都纷纷附和,言语间都是不满。 “这叫个啥事儿?好处一点儿没捞着,惹的一身骚!以后咱们出门咋见人?俺儿还没娶媳妇呢!” “上北山荒地去开荒?那地方就是牵头牛去也开不出来!要耽误到啥时候去?一家老小不用吃饭啊?小媳妇又不是给俺儿子找的!凭啥啊!” 越想越生气,越寻思越划不来,大家伙儿看长脸女人的眼神好像淬了毒一样阴狠,吓的她腿肚子一软,靠着墙就软倒在地上。 没人去扶她,大家都憋着口气,非要秦老叔公给个说法,没道理好处都是他家的,倒霉丢脸的事儿却要拉着大家一起受。 就算往好了想,人多力量大闷着头拼命把北山荒地给开出来,也得不了好。 一分工分得不到,年底分粮食一家老小只能等着饿死。 面对族人的埋怨,秦老叔公瘫软着的身子有了反应,提着一口气颤巍巍的想站起来说话,但努力了几次都没做到。 最后还是只能像摊烂肉一样,由两个儿子架着才勉强理顺了气,毫无尊严。 纠集人员的时候他说的好听,大家都是秦氏族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来,只要大家拧成一股绳儿,哪怕是大队长也要给他们几分薄面。 出发的时候甚至还开过动员会,坚定了态度不论大队长给出怎样的结果都要闹一闹,势必要争取来更多的利益,叫全生产队的人都不敢小看他们秦家人! 想到这里,秦老爷子浑浊的瞳仁儿动了动,心头苦涩非常。 本来他们一行人气势汹汹的杀过去,是要索赔来着,可最后不仅被勒令再也不能去找大毛的麻烦,几个老的还要被拉去批斗,小的全上北山去开荒。 这处罚不可谓不重,甚至已经超越了大多数生产队社员的想象。 开荒北山没有工分,先不说能不能开出来,就算成功开出来,也要耽搁最少半年时间。 这两年气候反常,冬天冷的出奇,如果没有足够的时间收集山货柴火,没有足够多的工分兑换粮食,一家老小就只能靠命硬咬牙熬过冬天。 本来大家的日子就都过的紧巴巴,要不也不能看中这么点儿蝇头小利倾巢出动,家中没有余粮,浪费半年的时间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大家根本不敢想。 秦老叔公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应付这些亲戚小辈。 良久,有个年轻的汉子突然哭出了声,一拳狠狠砸在门板上,悔恨道:“早知道这样,俺就听张主任的话进学习班去哩!丢脸就丢脸,脸能当饭吃啊?总比饿死要强吧!” 他的话好像触发了某个开关,另一个男人也捂着脸哭嚎起来,“俺婆娘夏天就要生娃哩,家里就靠俺挣工分养活,你们这么得罪人,俺一家子可咋活呀!” 言外之意是要将这股怨气全算在秦老叔公头上了。 毕竟如果不是他家儿媳妇笨嘴拙舌还要瞎蹦跶,他们大不了全进学习班丢脸去,又少不了一块肉! 反正张主任说的也没错,他们不算冤枉,本来就不该耳根子软,相信秦老叔公的鬼话! 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有好事儿的时候咋想不到他们? 就这种仗着家里有个傻儿子就横行霸道的人户,早该跟他们断的干干净净!省的倒霉到自己身上来! 想到这里,几个族中青壮对了个眼神,再看向老秦家众人时,目光中带着森冷寒意。 秦老叔公打了个寒颤,心道一句坏了,连忙挣扎着反驳:“这话···这话在公屋里,队长和主任都在的时候你们咋不说?光知道柿子挑软的捏,现在才来怪俺们。 哼!想进学习班你们自己进!俺老爷子就算一头碰死在这儿也要清清白白的死!绝不可能受这种冤枉!” “冤枉?你可真好意思!”秦老叔公话刚说出口,立马就有人驳斥,指着他鼻子大骂。 “当时叫俺们帮忙的时候你咋说的?老东西!你说你年纪大了见不得人受苦,周伟珍娘四个可怜,帮一把也是给咱们几家积德,谁知道你收了人家的大闺女给你傻大孙儿配媳妇!现在连累的俺们里外不是人···你满意了!” 大毛年纪实在太小,她留在秦家给秦大虎当媳妇这件事只有老秦家自己知道,对外全都统一口径,只说大毛在家里干活是为了孝敬长辈,知恩图报 就连这些帮着周伟珍给她儿子上族谱的秦家族人也都不知道,几个老头倒是态度暧昧,想来心里有数。 大家虽然觉得对不起秦小妹,但当时真以为秦老叔公人老了心肠软,见不得人哭到自己面前来,就想着做个好事也不错。 真没想到他会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 大毛暴起伤人,老秦家对外给出的理由是这白眼狼半夜偷吃粮食被捉住打了一顿,怀恨在心。 所以今天这些青壮气势汹汹跟着秦家人去公屋的主要目的,确实是给秦大虎讨公道,秦老叔公给出的事成以后的好处都是另说的。 第652章 心甘情愿 名声很重要,可再重也重不过一家老小的命。 左右脸都已经丢光了,现在说对大毛的遭遇完全不知情也没人相信,臭都臭了也不介意再臭远一点儿。 当即就有族人想折回去找大队长,表明自己愿意进学习班,只求别被安排进开荒的队伍里就好,半年时间,庄稼汉耽搁不起的。 这时候就能看出两代人之间的沟壑有多深了,年轻一代纷纷表示愿意去求大队长给条生路,几个老棺材板儿却还咬着牙,不肯低头。 “咳咳···咳咳···”一个老头子气息奄奄的抬起手,奋力阻拦自己家的孩子们,他的孙子就是刚才最先崩溃砸门的汉子。 “咳咳···柱子···你别···咳咳咳,别去!你要还认俺这个爷,认秦家的祖宗你就别去!不就是开荒地吗?咱开就是了,宁死也不能求人!” 不就是开荒地?说的简单! 名叫柱子的汉子回过头来,两眼猩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气的直打哆嗦。 怒吼道:“你已经过了六十五周岁,当然不用去开荒!北山荒地里除了石头就是石头,你倒是说说咋开?就知道嘴上嚷嚷!你活够了,俺可没活够!” “柱哥!你别这么说!” “那要咋说?你说啊!他们能听进去吗?难怪人家要咱们进学习班去,根本就是看透了咱们一家子无可救药!” “你····你···你这个!”不知道老爷子想骂什么,反正哆哆嗦嗦半天也没骂出来。 此时站在院里的青壮真要论起来,个个都是孝顺的,要不也不能族里长辈一开口,就忙不迭的丢下家里地里的事跑过来支援。 要搁平时,他们绝说不出这样的话,可有道是要想小有小样,老就得有老样。 瞧瞧这几个老头儿干的这叫啥事儿?可把这一大家子几十口人给害惨了! 发泄了一通,柱子又委屈哭了,他质问自己的爷爷,“爷,你是不是晓得大毛给大虎当媳妇哩?你咋不告诉俺们啊?!你看看咱家成啥人了!” 面子都丢完了知道要名声了,真不知道现在才死犟着不肯认错对家族有啥好处。 听见孙子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自己,老爷子顿时来了气,抄起手里的拐杖不由分说就给柱子背上狠狠来了一下。 气的气息都通畅了,骂道:“你个孬娃审犯人呐?说不说的能咋滴?你大虎兄弟三十了还没个婆娘暖炕,你不知道帮着张罗就算了,还学外人怪上自己人哩,看俺不打醒你!” 老爷子还在自顾自发着脾气,可院子里他家的子孙心肝已经凉了半截儿。 完了,老爷子真知道,而且还不觉得有错,这下一家子怕是摘不出去了。 见状其他几房的子孙也都揪住自家老头,或是逼问或是央求,终于得知几个老东西多多少少都晓得大毛在秦家是当孙媳妇用的。 之所以没说,是他们觉得一家人本来就该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不论对错,小辈们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别的他们当家做主的人会安排好。 结果就是这么个下场。 “竟然···是这样···艹!” 柱子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把老头急的大叫,“你这是干啥呀柱子!好乖孙,有话好好说,爷以后不瞒你还不行?” 这是瞒不瞒的事儿嘛? 柱子抬头看向自己的爷爷,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他今天看见大毛了,那丫头跟他的女儿一样大,还是个娃哩! 自家长辈干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来,他们到底有啥资格上公屋去大喊大叫? 和柱子一样道德感强的其他几个族人同样心如死灰,不知道该咋回去面对妻女。 在场的都是男丁,是家里的香火,几个老爷子见状终于慌了,可他们没觉得自己有错,反倒将矛头指向长脸女人,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下贱的娼妇!见不得俺秦家好,把俺秦家的老爷们儿坑害成这样,你咋说?” “还说啥?打死干净!” “要不是你乱说话,爷们儿能急成这样?搅家精,赶紧送回娘家去!” “不····不····不是。”长脸女人吓都吓死了,恨不得当场割了自己这根惹祸的口条表忠心。 她是秦家的媳妇,孩子们也都姓秦,真要被逮去开荒种地,她们家是一个也跑不了的,她也不想这样啊! 说来说去,要不是出发前公爹开会再三嘱咐她一定要把态度摆出来,坚决强硬的否定队长和张主任的一切建议,她也不能昏了头张这个嘴啊! 现在咋能都怪她呐? 心里委屈极了,长脸女人终于再也受不了哭嚎起来,“咋能都怪俺?大毛又不是给俺儿子当媳妇,俺也没得好处啊!呜呜呜···你们别想欺负人!” 一想到自己在公屋被人指指点点,回来还要被埋怨谩骂,长脸女人气的眼睛都红了,再也顾不上其他的。 恨恨道:“你们要怪···也应该怪老头儿!是他想给大虎配媳妇看上的大毛;也是他做主要给周伟珍的儿子上族谱,哪一次不是他叫咱们闹事的?都是因为听了他的话···咱们才这么惨!不管了!俺也愿意进学习班!再不听他话了!” 没想到自己儿媳妇竟然会跳出来训斥自己,并且公然挑衅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秦老叔公气的到处找拐杖,想打死这个忤逆的儿媳。 可惜他到底是老了,三两下就被子女抓住,动弹不得。 以前是他捏着全家的工分和粮食才能做主服众,如今犯了众怒,早就不服他管的儿子媳妇们喜的两眼放光,纷纷表示老头年纪大了,确实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 那意思分明是不仅不再听他的话,还要他把家里的存粮钱票全拿出来,从此看子女脸色生活。 “说起来···爹是马上要被批斗的人了,要不咱分家吧?能摘出来一个是一个。”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儿女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全场寂静。 刚还颐指气使的几个老头被吓得牙齿发颤,笨嘴拙舌求着自己的孩子们不要分家抛弃自己。 地位调转,不过是顷刻之间,他们终于明白自己再也拿捏不了这些孩子们了。 人到一定的年纪就要服老,固执要强不放权,最后的结果只能招人厌弃。 分家势在必行,几个青壮围在一起商量定今晚回去把家分了,明天一早就去求张主任和大队长。 他们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都心甘情愿进学习班去。 第653章 二胎 还不知道事件已然峰回路转,老秦家一部分人醒悟过来决心接受惩罚。 张木莲在老钱家把饭吃了,就被秦小妹领着回了她自己那三间小屋。 老钱家地方有限,再大的炕,把张木莲加上也翻不开身,她要留下过夜和秦小妹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小心脚底下,雪厚,就这小坡稍微有点儿难走,到空地上就好了。” 秦小妹举着煤油灯在前头领路,不时回头叮嘱张木莲注意脚下,丧彪也乖巧的跟在客人身边,安全感十足。 她们已经走过村道,爬上了知青点旁的矮坡。 说起来,今天本来是要去找赵芬兰和方桂华说话的,秦小妹想到这茬,下意识看了看知青点。 夜色朦胧,知青贫困点不起煤油灯,一眼望去黑黢黢的,也不知道人都睡了没有。 明天一定要抽时间来一趟,秦小妹这样想着,领着张木莲爬上坡。 蹲在秦小妹房门门槛上的赵芬兰被灯光晃了眼睛,知道人回来了有些欣喜。 她跺了跺冻僵麻木的双腿就要迎上去,却听有一道陌生的女声说话,脸一窘,刹住脚转而绕到后院去躲着。 “这小院儿还是这么干净,和你人一样利索!”张木莲仔细打量眼前的三间小屋,毫不吝啬夸奖。 羞的秦小妹脸都红了,加快手中的速度将锁打开,把人往屋里带。 “哪有姐说的那么夸张,农家小院而已你不嫌就好,快进屋休息,我烧炕去。”说着秦小妹就戴上围裙准备去抱柴火。 张木莲连忙也摘下容易抽线的围巾,上来帮忙,“姐帮你烧,让丧彪先进屋去吧。” “它有毛,比咱姐俩可抗冻多了。” “胡说~丧彪还是个小宝宝呐,应该照顾的。” 说到小宝宝,秦小妹就想起上回在张木莲家留宿,她说过有要二胎的想法,下意识打趣儿。 “按狗的年龄算丧彪都该离家单过了,想照顾小宝宝,姐还是和姐夫好好商量商量,提上日程吧~” 煤油灯的灯光昏暗,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脸上表情,秦小妹只感觉张木莲似乎顿了顿,然后很快岔开话题。 “这天儿可真冷啊,咱快烧炕吧!” “行,一会儿再烧点儿热水,泡个脚再睡才舒坦呢。”秦小妹没再说什么,从善如流的领着张木莲去了柴房。 “还是你会享受,年轻人里像你这样会保养身子的可不多了,这样很好,甭管男人女人都应该爱护自己身子。” “那是~姐不知道,农活儿重的时候那身上可真是····” 二人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赵芬兰绞着手指头,柳眉死死纠结在一起,直到最后也没有勇气站出来喊住秦小妹。 这太羞人了,和小妹单独说还好,有外人在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虽然枯坐了一下午等人,可现在她也只能先回知青点去,等客人走了再来。 因着丧彪对赵芬兰印象很好,对她没有提防也没示警,秦小妹丝毫没察觉到家里有人来过,烧了热水暖了炕,和张木莲一起美美的泡了个脚才爬上炕。 难得这两姐妹凑到一块儿,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不聊到眼皮子打架绝不罢休。 先前刚一见面,秦小妹就察觉到张木莲情绪不对,深知她性格内敛不善于表达个人情绪,便循循善诱,引着她说出了困扰的事。 刚才秦小妹的直觉没错,困住张木莲的果然是孩子。 张木莲和丈夫都喜欢小孩子,唯一的儿子鸿飞从小就好带,又有双方父母帮忙,基本没让她操过心,因此一直都有生二胎的想法。 “立谦是家里的独子,我公公婆婆特别喜欢孩子,偏偏家里就鸿飞一个,我们住的又离我娘家近,工作忙起来难得带孩子去看他们老两口,老人寂寞一直催我们再生,我···” 张木莲和秦小妹面对面躺在被子里,手拉手说着知心话,很快情绪就被勾起来,几欲落泪。 屋里没有点灯,即使是面对面的两个人也看不清各自脸上的表情,张木莲索性也就不强撑着了,咬牙委屈的直往秦小妹怀里钻。 她这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早上那个女强人。 秦小妹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扶着背。 其实真要算起来,她现在的年纪比张木莲小了近十岁,可却总给张木莲一种母亲般的温暖。 正是这种似乎可以包容一切的慈爱,彻底打开了张木莲的话匣子,她抹了一把眼泪,语言凄凄。 “我知道,不仅公婆想要孩子,立谦也想要···可我何尝不想要?我···我承认,我一开始是为了工作才不肯生的,总想等工作能脱手再要孩子。 可这工作总也做不完···又一直没有可用的人才能顶上我的缺,就这么一直熬啊熬,熬到现在···我是真后悔了!” 仗着自己还年轻,张木莲这些年一意孤行谁的话也不听,奋斗在工作的一线岗位上硬是熬到高鸿飞上小学还没要上第二胎。 有些知心话她跟家里人没法儿讲,毕竟她是因为自己的问题才耽搁了生孩子,如今终于找到能吐苦水的人,张木莲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心里的委屈全给倒了出来。 很快,一直听她倾诉的秦小妹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张木莲和高立谦二人新婚伊始就说好了要生两个孩子,陪伴着彼此长大,以后有商有量。 反正家里这条件也不怕委屈了孩子。 再说高立谦是家中独子,在他出生的那个年月,家里只有一个娃的家庭那是顶顶少的。 从小他就形单影只,不论是上学还是玩耍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尝够了这份苦,高立谦就特别怕自己的儿子也和自己一样,虽然嘴上不说,但张木莲知道丈夫是家里最想要二胎的。 其次是她自己。 她和丈夫感情好,公公婆婆也都是好人,一辈子从没大手大脚的花过钱,有点儿算点儿全给子孙后代攒着,生了给养给带,一点儿错处挑不出来。 当初生下鸿飞的时候,基本国策还是“消灭小三儿”,也就是不准生三胎,张木莲和高立谦的情况是完全可以要二胎的,谁也没想到上头会这么快实行一胎政策! 第654章 争 一说到这个困扰着自己许久的烦恼,张木莲没忍住哭的直抽抽。 啜泣着说:“小妹···你不知道,你姐夫是个好丈夫,姐这压力···真是太大了!呜呜~” 全家上下都想要二胎,小夫妻夜里关了灯尚且可以有商有量,可双方老人那里却很难做。 张木莲本来因为工作的原因对家庭的关心就少,如果再因为她这工作耽误了生二胎,可想而知就算是她自己的父母也要训她。 高立谦虽然喜欢孩子,但更爱妻子,因此只要老人家催生,他要么大大咧咧糊弄过去;要么郑重表示小夫妻俩有自己的打算,总之是一股脑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一句不提张木莲的工作问题。 为此张木莲很是感动,终于在去年开始准备要孩子,可夫妻俩努力了一年,孩子没等到,却等到了即将要全面实行一胎政策这一晴天霹雳。 说到这里,张木莲哭的更大声了。 “我是真后悔啊!要早生了孩子哪儿至于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咱们这工作算是早一批知道政策的,趁着还没实行,身边好多夫妻都在抢生。 可我···我也不知道是我的问题,还是···,这都一年了还没有孩子,小妹!我可咋办呀···呜呜~” 如今这节骨眼儿上,生或不生都很难办,高立谦是国营工厂干部,张木莲是妇女主任,两个人都端着国家的铁饭碗,但凡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工作可就保不住了。 秦小妹感受着张木莲的委屈和痛苦,将人抱在怀里很是怜惜。 她去过这对小夫妻的家,也逗弄过乖巧懂礼的高鸿飞,甚至就连张木莲的娘家她也是去过的。 和乡下那些出生来不及啼哭就被扔进尿桶里的孩子比起来,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无疑是非常幸福的。 如果真有生孩子的指标,这样有爱的人户才该多生多要! 可···形势逼人。 亲身经历过这一时代,秦小妹很清楚张木莲现在的情况真是急的不能再急的,虽然她是根本不信什么大仙神药的,可眼下死马当成活马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将张木莲的头从自己怀里拔出来,秦小妹安慰她,“姐别哭,办法咱们一起想,你或许不知道,咱们庄上最近这半年出了一件奇事。” 紧接着,秦小妹就将林帮娣买药助孕真怀上了这事儿告诉给张木莲,眼看人兴奋的不行,她又赶紧泼了盆冷水,叫她冷静下来。 “庄上吃这个药的妇女很多,但不是人人都有效果最终怀孕的,十个里头···大概能有三个如愿吧。” 秦小妹留张木莲在庄上多住一天,“我有个大娘姓王,是个万事通,人缘很不错,明天我就去找她帮忙从买过药的社员手里加价收一副回来,咱们先研究研究,再考虑吃不吃。” 原本想着倾诉一番,倒倒苦水解一解苦闷也就得了,却没想到秦小妹竟然如此尽心尽力的给自己想法子,张木莲感动的热泪盈眶,又一头扎在她怀里哭了起来。 秦小妹有些无奈,不知道这人在自己面前咋这么脆弱,只得拍拍她的背,继续安慰。 “姐不用总觉得是自己的错,谁也没料到会这样,姐夫那么好肯定不会怪你,再说你总挂念这事儿,把自己脑袋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也不利于备孕。 别愁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明天给你炖大补的汤喝,我架子上还有几个珍藏的猴头菇呐,可算等到该用的时候了。” 自打前年第一次上山捡到了猴头菇,秦小妹就时常去找那截枯木,她没有破坏菌丝,去年果然又收获了一兜子猴头菇。 晒干了保存着一直也没舍得吃,正好明天用来招待张木莲,再给爹娘也端一碗去,大家一起尝鲜吃好东西。 “小妹~”张木莲大为感动,搂着秦小妹香香软软的身子可劲儿稀罕,直闹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入睡前秦小妹心里忍不住惆怅,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看来去找赵芬兰和方桂华说话这事儿又得往后推了。 与此同时的老秦家。 林帮娣知道大毛回来住了,捧着肚子缩在炕上气得浑身发抖,大晚上嚷嚷着要回娘家去,秦运国好话说尽,好不容易才把人拦住。 “活祖宗!你肚子里有娃哩!你要回娘家去我不拦你,可我儿子得在我身边!这大晚上的要有个好歹你赔得起吗?”秦运国没好气的坐在炕上,对着林帮娣吹胡子瞪眼。 林帮娣气的抓起针线盒子就丢了过去。 “你还知道我肚子里怀着儿子呢?那个啥毛就在隔壁,我睡得着吗?这家里就你一个能说得上话的男人,你为啥不拦着? 老二是个短命鬼;老三和死了也没两样;老四在牛棚里出不来,这个家本来就是咱的!要我说就该把她们全赶出去才对!” 越说越离谱,想一出是一出,秦运国烦躁的挠了挠头,没好气的怼她。 “要没分家还好说,早就分了家大队长也做过见证,你现在说全是咱的,谁能服你?要我说,你大着肚子就安安生生的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你管他那么多呢!” 自打怀孕以后林帮娣的脾气就见长,秦运国已经有小半年没打她了,她早忘了以前被打的有多惨,这会儿一看又有事没顺自己的意,顿时就闹开了。 “我管的多?你看看这芝麻大的地方!咱自己住都嫌憋屈!儿子生下来住哪儿?他以后娶了媳妇儿住哪儿?生了娃住哪儿? 你不想给自己争,总要给儿子争吧!以前是咱们没生下男娃,争也争不过其他两房,可现在不一样了! 老三家也就算了,他毕竟还没咽气,等死了再说,可老四的房子给周伟珍这个娼妇住着我就是不服!你就是窝囊!找啥借口?” 只要不随着她的意,哪儿管有理没理全是借口,这小半年儿秦运国忍的够够的,他攥紧了拳头,看了看林帮娣的肚子又忍了下来。 快了,还有四个月,等儿子生下来,得好好给这婆娘紧紧皮! 第655章 秦家三户 “你那是啥眼神儿啊?瞪着我干啥?要吃了我啊?来啊来啊朝肚子揍,秦运国!你今天要不打我,你就是孬种!” “你看看你!我哪儿敢动你啊!” 哗啦啦!砰砰!砰! 打砸叫骂的声音通过小窗户,传进缩在厨房灶门前的来娣耳中,要搁以前,爹娘干仗她是一定要去劝的,哪怕被打。 可现在。 紧了紧身上冷硬的被子,来娣满心里只盼着春天赶紧到来,身下垫着的稻草已经被虫蛀的差不多了,她现在几乎等于直接躺在泥巴地里,没有太阳,被子也硬的像块儿板砖。 虽然靠着灶膛不算太冷,但总觉得湿哒哒的,一个冬天熬下来,来娣精神头越来越差,关节牙齿经常酸的发胀。 她是有亲爹亲娘的,但日子过的还不如秦小妹这个“寄人篱下”,在干亲手里讨生活的孤女,说出去都嫌丢人,来娣只能自己一个人难受。 好在失望的日子久了也就麻木了,她现在对这个家毫无要求,只要还有一片瓦能给她遮风避雨就行。 等大姐读出书来有了工作,她就跟姐姐走,天大地大总有一片地方可以给姐妹俩安身。 这些日子来娣算是看透了,这家里有弟弟就够了,她和姐姐都是多余的,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妹婷走在爹娘最亏欠的那一年到底是好是坏。 如果小妹婷还在,现在一定也和她一样受着被爹娘嫌弃的苦吧?来娣心里酸酸的,突然想到了大毛。 大毛的娘为了儿子能活命,狠心把她送给傻子当媳妇这事儿在庄上闹了好几天,来娣也是知道的。 她很可怜大毛,就像在可怜另一个自己。 现在娘肚子里的弟弟还没落地,自己就已经连睡炕的资格都没有了,如果有一天爹娘面临和周伟珍一样的选择,自己姐妹的结局会比大毛更好吗? 秦小妹说的没错,靠谁都靠不住的,与其讨好卖乖祈求怜悯,不如自己做主把日子过好。 哪怕流血流汗,也比现在要好。 窗外的争吵声还在继续,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来娣打心底里觉得厌烦,没好气的翻了个身搓了搓手脚,捂住耳朵强逼着自己入睡。 真不知道结婚有啥好处,如果最后都会恨自己的丈夫、公婆甚至是孩子,那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呐。 如果能像秦小妹那样,不和讨厌的人一个房檐下生活,那就最好了。 努力干活吧,总有一天,她也会和姐姐一起住进属于自己的房子的,来娣想着心事,伴随着打砸声呼吸渐缓。 同时,秦老大家一墙之隔的院子里。 杨多多流产,她的母亲当然陪护在身边,就连婆婆王芳云也去了,老三家的屋里此时只有植物人秦老三,和帮妹妹照顾妹夫的老王家哥俩。 倒不是王家多有良心,自己家的事情都没人做,放着不管来帮出嫁的妹子。 实在是王芳云走的太着急,撂下一句话人就跑没影了,秦家风评差,老王家哥俩就是想脱手也没人可以托付,只能硬着头皮留下。 他们当然不会管秦老大家的家事,任凭隔壁闹翻天只管蒙着头睡觉。 开玩笑,站在院儿里就能看见秦盼娣的尸体,大晚上的他们才不敢出去。 此时的老王家哥俩还不知道,在这个院儿里住着的,死人已经是最和气的了。 就在他们一墙之隔的秦老四屋里,可住着令整个生产队闻风丧胆的男人终结者。 也就是社员们嫌老秦家院子太晦气,没人敢靠近,消息没传进来,要不老王家哥俩估计啥忌讳都没了,半夜就得往家赶。 住在一个院儿里的尚且怕成这样,就更别提住在一个屋里的周伟珍了。 她从来没想过大毛这孩子还能回来。 想想自己当初连做戏糊弄都懒得做,当着大毛的面儿和老秦家一番讨价还价后就把她一脚给蹬了,周伟珍就感觉背脊发凉。 此刻,大毛就跟在她们娘仨身后,一言不发的走进屋里,怀里还抱着大队妇联的同志送给她的两身旧衣裳。 这一路上大毛始终冷眼旁观着二毛使尽吃奶的力气,咬着牙将周伟珍和弟弟秦金宝拖回家里,没有伸手帮一把。 进屋以后她倒是拿出一身稍微好一些的衣裳,递给二毛,“冷吧,穿上。” 二毛欣喜的接过衣裳,迫不及待就往身上套,“还有俺的?真好!” 姐姐能回来二毛是高兴的,这家里啥事儿都指着她一个人干,娘每天除了抱着弟弟发呆就是打她骂她,她早就受不了了。 不论是家务还是娘的怒火,多个人分担,她总算是能喘口气了。 只是可惜···· 二毛接过“新衣裳”穿上,只高兴了一瞬,很快眸子里的亮光就又暗了下去。 她今天又看见大姐了,大姐穿着一身好漂亮的新袄子,脖上还带着围巾,那料子瞧着就软和温暖,二毛这一辈子也没穿过那么好,那么漂亮的衣裳。 她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呀! 心里很委屈,二毛一撇嘴,眼泪就掉了下来,泪水淌过冻伤干裂的脸颊,疼的她一抽一抽的。 嘴里嘟囔道:“大姐好狠心啊,咱们过的这么难,她生活那么好帮咱一把咋滴啦?俺不懂···娘不也养她到七岁吗?她还有啥不知足的?” 二毛是真不懂,在她看来姐姐妹妹都是一样的待遇,到了能下地能走路的年纪爹娘肯定就不会再管了。 没有感受过温暖的人,连幸福都无法想象。 没有听妹妹述说委屈的打算,大毛默默走进后院抱来柴火将炕烧上,准备睡觉。 周伟珍有些不满意闺女像看透明人一样看自己,没好气的呵斥道:“你摆脸子给谁看呐?你妹妹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呀?别以为有大队长和妇女主任给你撑腰你就能翻到天上去,老娘生你养你,你的婚事就该老娘做主!别觉得委屈!” 哐当! “还敢摔摔打打的!你要死啊!”周伟珍肉疼的大叫,看着被大毛摔在地上瘪了的瓢心都在滴血。 她破口大骂,大毛却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水缸旁边看着她,半晌才突然惨然一笑。 “娘?你配当娘吗?骂吧,可劲儿骂!反正除了嘴上你也占不到别的便宜,俺以后都不嫁人哩,就好好在家孝敬你。” “俺也不会像别的社员那样怨你这当娘的不是东西,俺只想叫你知道,你生的是个啥玩意儿!” 第656章 俺的 “也不知道大毛昨天跟着她娘回去有没有受委屈,小妹,你说今天我还在生产队里,要不上她家去看看?” 接过秦小妹递给自己的装满热水的脸盆儿,张木莲打了个哈欠,心里一直想着大毛的事。 正在大衣橱的穿衣镜前给自己编辫子的秦小妹闻言回过头来。 “都依姐的意思,正好今天我要去的王大娘家离老秦家祖屋近的很,姐要去的话,咱吃了早饭一块儿去。” 昨天下了一天一夜的大暴雪,今天早上起来倒是风平浪静,只是依旧冷的人缩手缩脚,秦小妹编好辫子,就开门出去准备早饭。 加快速度洗了把脸扎好头发,张木莲端着洗脸水出去倒了后,就也走进厨房里帮忙。 灶膛里燃着火,干燥温暖,丧彪打了个哈欠睡得四仰八叉,秦小妹没好气的往它大腚上来了一巴掌。 “上里屋睡去!厨房就这么大点儿地儿,你一狗就占了一大半,还咋忙活?快走!” “哎呀!就由着它吧,它这不是想和咱们待在一起嘛。”张木莲一进来就看见秦小妹要赶丧彪走,心疼够呛,上手把睡成死狗的丧彪拖到了角落里。 看的秦小妹无奈的直摇头,“被打了一巴掌还不醒,就它这样咋看家护院?一点儿不机警。” “那是没外人,丧彪信任咱们才睡得这么死,是好事儿呀。今天早上吃啥?我帮着一块儿做。” “姐歇着就行,早上咱吃连汤面简单对付一口,晚上炖鸡吃。” “还吃鸡?别了吧,也太奢侈了。”张木莲有些不好意思,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昨儿个才在老钱家搓了一顿狠的,今天又吃鸡,即使是在自己家里她也没这么造过。 再看看秦小妹说的简单对付一口,那面是纯白面,放了多多的猪油,还有两个黄澄澄的煎蛋。 光闻味道就觉咸香可口,是那种没经过太多加工的食材的本味,十分诱人。 见灶上帮不上忙,张木莲自己找事干,钻进灶门口往里塞柴火。 早晨姐妹俩一人一碗煎蛋连汤面配两个小咸菜,丧彪吃的则是面汤泡玉米面粉,饭好了它就醒了,根本不用人招呼,看的张木莲啧啧称奇。 吃了饭,张木莲和秦小妹没耽误,穿戴好就下山往村里去。 赵芬兰端着脸盆儿站在知青宿舍门口,目送两个人背影消失,轻轻抿了抿唇,一转头,就见方桂华打扮的利落干净,破棉衣上的褶皱都被撑平了,手里拿着草药也进了村儿。 洗完脸回来的洪燕燕刚好看见这一幕,恨铁不成钢的瞅了呆愣愣的赵芬兰一眼,终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个太监就是急死也没用,顺其自然吧。 再说秦小妹和张木莲进了村儿,先去老钱家打了个招呼,说好晚上吃鸡叫他们别做饭,然后才赶去村东头。 一路上遇到社员不少,都热情的和张木莲姐俩打招呼,今天不下雪,地里也能看见人在忙活,还挺热闹。 “我先去找王大娘了,一会儿姐忙完也来吧。”秦小妹说完就敲响王大娘家的门,是大宝来给她开的门,亲亲热热的拉着人进了屋里。 张木莲则是径直跨过老秦家倒塌的院门,进入院子,敲了敲属于秦老四家的房门。 “大毛,我是张主任,你在家吗?” 咚咚咚~ “有人在家吗?” 敲了半天门始终没有人回应,张木莲心想着今天天好大毛能不能是下地去了? 又敲了两下,确定没人在家她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王大娘家。 屋里,炕上。 大毛透过糊满稻草和泥巴,只留着一道细缝透气的“窗户”,眼睁睁看着张木莲进了老王家的门后才起身,打开门透气。 冷风骤然吹了进来,睡在周伟珍怀里的秦金宝动了动,蚊子似的叫唤了两声,急的周伟珍破口大骂。 “要死啊!这么冷的天开门是想冻死你娘和弟弟吗?还不赶紧把门关上!” 二毛没被冻醒,是被母亲的谩骂声吵醒的,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木楞的看向姐姐大毛。 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虚弱、畏寒嗜睡,刚才张木莲过来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把她弄醒,这会儿人虽然是坐了起来,但还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她小声问道:“姐,你干啥去?” 大毛已经穿上了破棉袄,闻言头也不抬,“你们睡着吧,俺上大队部去一趟,昨天不是说老秦家会赔粮食给俺?俺去拿点儿回来做饭。” 粮食! 多么可爱的两个字!炕上的母女俩萎靡的精神陡然振奋起来,眼睛都亮了。 她们已经记不得上回吃粮是啥时候了,这会儿馋的哈喇子直流,眼睛冒绿光,活像饿了一个冬天的狼。 “快去快去!一定要多拿点回来,差点儿忘了还有这茬,你咋不早点起来?”周伟珍也坐了起来,脸上都是喜气。 见她这样,大毛停住脚步,冷笑一声。 “俺去拿俺的粮食和你有啥关系?拿回来也不会给你吃一口,你还是赶紧熬糊糊吧。” 没有粮食吃的日子里,加了麦麸糠皮的野菜糊糊是家里唯一的吃食,因为很难煮软,且需要耗费大量柴火,不想饿肚子的话就要起早捣煮。 “你啥意思?”周伟珍一听这话就急了,养大毛到这么大,她还从来没对自己这么说过话。 “老娘生你养你,你连命都是老娘的,哪儿来的自己的粮食?告诉你!今天你要不把粮食拿回来,看老娘不打死你!” “你打不过俺。”大毛目光扫过周伟珍弯折的四肢,笃定道。 “你要翻天啊!难道你敢打你娘老子!你就不怕被雷劈死!”周伟珍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挣扎着,手舞足蹈的咒骂着自己的亲生孩子。 甚至狠狠推了一把二毛,叫她上去给大毛两个嘴巴子清醒清醒。 二毛被她搡了一个踉跄,只犹豫了短短一瞬就飞快的跳了炕,朝姐姐跑去。 紧接着,在周伟珍惊异的眼神注视下,二毛将原本应该落在大毛脸上的巴掌,轻轻搭在她胳膊上。 再抬头,眼里全是渴望,“姐,俺和你是一路的,给俺也吃一口粮食吧,俺和你一块儿去拿,累活都给俺干!” 本来就没想饿着妹妹,大毛点了点头,姐妹俩携手走出院子,一个眼神也没留给周伟珍。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和儿子竟然被这两个赔钱货给抛弃了,周伟珍气的眼睛都红了。 狠狠一拳敲在炕上,“白眼狼!都是白眼狼!就应该把你们三个赔钱货都整死!全都整死!” 第657章 来的真巧 大宝领着秦小妹进院时,王大娘正捏着手里的小纸包不知道藏哪儿好,眼看人就要迈过门槛了,她一咬牙,把药包塞在了屁股底下。 她这边刚把东西藏好,那边秦小妹银铃般的笑声就响了起来。 “大娘你干嘛呢?外头这么好的天儿,针线活儿拿到院儿里做去呗,小心伤眼睛呢。” 王大娘身旁的炕桌上摆着她常做针线用的针线盒子,里头还有半拉没纳完的鞋垫子。 知道秦小妹肯定是误会自己躲在屋里做针线了,王大娘也没说什么,招呼人坐下又叫大宝去烧开水来喝。 家里的暖壶还是两口子结婚那会儿买的,已经不太保暖了,想喝热水就得现烧。 老王家虽说高低也是个手艺人,可要论挣钱是比不上老钱父子和秦小妹的,这不今天天气好,老王手里没活儿干,一早就下地去了。 家里就娘儿俩在,大宝应了娘的吩咐钻进厨房里忙活去了,见小娃走了,秦小妹这才坐在炕桌的另一边,和王大娘面对面。 要说这老王媳妇也真沉得住气,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稍微挪了挪屁股面向秦小妹,正要开口拉家常,就听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是张木莲,她在斜对门儿吃了大毛的闭门羹,回过头找秦小妹来了。 大宝在厨房里烧火没听见院儿外的动静,要搁以前,王大娘早跳起来去给张主任开门了,可今天她却没动弹。 两家关系好,秦小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爬起来就给张木莲开门儿去了。 她刚一转身,王大娘脸上的淡定尽褪,掏出屁股底下捂热乎的纸包就要往炕头码放整齐的被褥里头塞。 可她刚站起来,大宝这孩子又跑了进来。 王大娘被吓的一屁股坐回炕上,纸包也被她顺手又塞进屁股底下。 只听大宝风风火火的说:“娘!张主任也来哩,烧两碗糖水吗?” “啊?对对对,两碗,多放糖!” “唉~”大宝答应一声,又风风火火的跑走了。 王大娘还想再藏东西已经来不及了,张木莲和秦小妹说着话就走了进来。 “大概去地里干活儿了,没人在家,我敲了半天门,那院里像是一个人也没有,晚点儿再去看看。” “今天天气好,地里人多,应该是下地去了。” 天气不好就能在家休息,那是老钱家和秦小妹这种旱涝保收,不怕年底凑不够工分兑粮食的手艺人特权。 一般社员只要天上不下刀子,都是要去地里的。 “诶?我王叔今天也下地去了吗?”秦小妹转头问王大娘,“今儿这天气真不错,该是要化冻了吧?家里的被子褥子再不晒就要长蘑菇了。” “谁说不是呢,家里的柴火都快烧完了,你王叔今儿一早就下地去了,说中午回来的早就上山去看看能不能捡点儿柴火回来。”王大娘和张木莲打了个招呼,请人坐下说话。 无事不登三宝殿,张木莲是妇女主任,回回下到生产队来都有忙不完的事,今天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事儿要打听。 王大娘心里揣着事儿没什么耐心,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主任找我有啥事儿?是为了大毛的事儿来的?” 她本来就爱看热闹,昨儿个也去过公屋,知道老秦家和周伟珍栽在张木莲的手里都没得好,对这位张主任很是佩服,说话也很客气。 只是王大娘不问还好,一问张木莲脸突然就红了,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秦小妹。 后者接收到求救信号,尴尬的咳嗽一声,问王大娘,“大娘,我记得上回咱唠过对面我大伯娘怀孕的事儿,她吃的那个药,你知不知道庄上都有谁在吃?” 哐当! 被王大娘刚捧起来的针线盒子脱了手,又掉回到炕桌上,把秦小妹吓了一跳。 还没等她问呢,王大娘就眼神躲闪的说:“你···你都晓得了?” 秦小妹:我应该晓得啥? “这小媳妇儿舌头也太长哩!我还没捂热乎呐···”王大娘嘴一撇,很是不满,对上秦小妹探究的眼神又有些羞赧。 老脸一红,紧着找补,“小妹你可别往外说!大娘就是想再试试,你知道大宝一直想要个妹妹,再说我和你王叔这些年省吃俭用也攒了点儿小钱儿···再养个孩子足够的···” 越说声音越小,自己和老王都这年纪了还一门心思想着生娃,这让王大娘羞耻不已。 秦小妹听了半天可算明白过来,下意识后仰身子,惊道:“大···大娘···你的意思是说,已经入手了?”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王大娘羞红了脸,闷闷的嗯了一声,手伸进屁股底下掏出个小纸包来。 虽然不知道王大娘为啥要把药包塞在屁股底下,秦小妹和张木莲倒是也没嫌弃,接过温热的纸包打开,凑近研究起来。 王大娘则站在一旁说着自己的心路历程,解释了这药包的来路、价格和食用方法。 原来王大娘早就眼馋这生子秘方了,奈何门路在林帮娣这老货手里,她实在拉不下脸去求,只能观望着。 她人缘好,在生产队里跟谁都能说上话,日子久了还真叫她等到了个机会。 庄上一个小媳妇吃了整整一个月的药还没怀上娃,家里男人心疼钱不给吃了,她在家里说不上话做不了主,手里还剩下一天的药也被勒令拿去公社退掉。 王大娘知道消息,连忙揣上钱找到这小媳妇,将剩下半包药买了回来,寻思先尝尝味儿也行,可巧就让秦小妹和张木莲逮个正着。 小纸包被拆开,里头是一滩混色的粉末,状态有粗有细,显然不是同一种原材料研磨制作的。 秦小妹捏了一点儿在指尖碾碎,拿到鼻前闻了闻,有股淡淡的中药味。 夹子山上的草药也很多,土生土长的本地村民多多少少都认识一些,但要秦小妹只凭味道辨认出来这都是些什么药,她认不出来。 倒是另外几种细一些的粉末被她挑了出来。 “这是红糖、这是炒面、这是···米粉?” 这纸包里装着的,竟然都是这年代难得的滋补身体的好东西。 第658章 没啥大用 王大娘告诉张木莲和秦小妹,这药包里的药粉只剩下一半了,还够分两顿吃一天。 如果是去公社拿药,一包药能做两天吃,一天两顿温热水冲泡开就能吃。 “别看就这点东西,贵的很!一包药一块钱,吃一个月得要十五块,啥人一个月能挣十五块啊?猪肉才七毛八一斤呐!这吃的哪是药,是钱啊!”王大娘捂着胸口,哪怕她只买了一天的药,也心疼的不得了。 得知价格,张木莲和秦小妹忍不住咋舌。 乡下社员不能进城工作,唯一来钱的路子就是下地挣工分。 可即使勤劳肯干天天进账,每年大部分的工分也要拿来兑换人口粮,剩下的才能等年底分红。 如此一来,就算一个家里有四个壮劳干活,一年下来也没几个钱儿。 庄上有这么多社员在吃这药,可想而知大家伙儿生孩子的热情有多高涨。 一想到接下来将要展开实施的一胎政策,张木莲就庆幸自己不在计生办,要不这工作还不知道要该咋开展呢。 先前不知道这神药都有些啥成分,秦小妹一直以为那些吃药后怀孕的社员不过是幸运者偏差而已。 现在剖析了这药粉的成分,她反倒觉得这确实是个好方子。 红糖、炒面、米粉,再加上滋补的中药。 这些东西吃下去,对于长期营养不良,过度劳累透支身体的乡下妇女来说,无疑是大补。 吃上一个月补回气血,那些两三年才来一次月经的妇女又来了月经,当然大大增加了怀孕的几率。 只要不是身体内部器官出了问题,吃这个药粉是真能调理身体,达到怀孕的目的。 毕竟有的妇女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更别说进补了,身体亏空的很,吃上几副药粉那效果自然立竿见影。 这些在后世看来一点儿也不稀奇的东西,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确实是真正意义上的“神药”。 经历过这个年代的秦小妹曾经亲眼见过,有人就要虚弱断气了,人参吃不起,一碗红糖炖桂圆也能吊着命。 喝猪肝汤的效果更好,三碗下去人就能脱胎换骨,肉眼可见的面色红润、精神头十足。 只可惜,如果只是这样功效的药粉,对张木莲来说就没啥用处了。 她不缺营养,日常生活的饮食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这药粉吃下去估计一点儿感觉也不会有。 原本以为是玄学,没想到竟然是科学。 秦小妹松了口气,这东西吃下去至少对人体是无害的,只是价格虚高。 不过想来也是,人大仙儿冒着被批斗的风险卖药,不说玄乎点儿咋挣钱? 见她脸色几经变换,最后归于平静,张木莲就知道小妹心里肯定有数了,焦急问道:“咋样?能有效果吗?” 王大娘也探出身子,“那小媳妇儿吃了一个月也没怀孕,到底神不神啊?一块钱一副···也太贵了。” 王大娘很是纠结,要说这药不神吧,庄上确实有几个好些年没怀孕的妇女吃了药以后怀上孩子;要说神吧,十个里头得有八个是空欢喜一场,砸了钱一点儿效果也没有。 秦小妹小心的将药粉归拢好,重新包上捆扎结实递给王大娘。 “是好东西,吃了养人,不过···姐吃了估计没啥效果,吃这玩意儿搞不好还没吃姐夫同事送的奶粉效果好,道理都是一样的。” 一听这话,张木莲眼中掩饰不住的失落几乎要溢出来,甚至比花了钱的王大娘还要难过。 既然这药粉只是食补,那对她来说还真没啥效果。 还好昨天晚上小妹把丑话说在了前头,没给她太多希望,要不张木莲这会儿就该掉眼泪了。 知道这神药的原理只是吃点儿好东西补充营养,养足气血,王大娘悔的大腿都拍青了。 “哎呀~这五毛钱拿去买斤肉吃多好!唉~小妹,你可千万别和你王叔说这事儿,大娘以后都不买了!” 就这么一撮红糖、炒面和米粉,就要卖她一块钱一包!就算能吃两天这心也太黑了! 王大娘收起纸包,肉疼的不得了,“不能浪费,待会儿冲给大宝喝得了,给娃补补营养。” 知道这不是啥生子神药,王大娘当场就歇了心思,她已经有大宝了,如果能再有个闺女当然很好,实在要没这缘分,她也能接受。 张木莲却没有王大娘那么洒脱,整个人都蔫蔫的,心不在焉,秦小妹看在眼里,只能又劝慰她别把自己逼的太紧。 “心情也是很重要的,多的是人想要要不着,歇了心思反倒如愿了,姐只管把鸿飞带好,姐夫会理解你的。” 如果实在没有,也没办法。 张木莲艰难的点点头,她只是有些愧疚,始终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太要强,不愿在工作上落于人后,一家四口早就圆满了。 见她这么难过,王大娘表示特别理解。 她和老王刚结婚那几年始终没有孩子,吃了不少药受了不少委屈,说起来还多亏了杨老大娘帮忙,要不她连大宝都怀不上。 也不知道那时候老大娘介绍给她的老中医还在不在。 “张主任别急,您还年轻呐,我哪天得空去找找那位以前给我开过药的老中医,说不定能帮到您。”王大娘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把这事儿办好。 她还不知道,二胎时代即将终结,一胎政策眼看就要席卷整个公社。 “那就多谢大娘了。”张木莲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人家毕竟是好意,她还是千恩万谢的表达了感激之情。 又坐了一会儿,喝了糖水后张木莲才告辞,领着秦小妹去了大队部。 她昨天带下来的礼物还拴在自行车上,留在大队部呐。 “既然那个药不过是补充营养用的,一会儿就拿一罐奶粉出来给这位王大娘吧,她家那孩子看着就讨人喜欢,等她找到那老中医说不定还真能帮上我呐。” 见张木莲还是抱有希望的,秦小妹也点头表示会帮王大娘一起找人,叫张木莲在公社宽心,有消息了自己就骑着自行车去报信儿,绝不耽搁。 “谢谢你了小妹,只有你懂姐的心。”张木莲大为感动,牵着秦小妹走进大队部。 一推门儿,就见小院子里或坐或站,全是人! 第659章 吵吵嚷嚷 大队部院子里挤满了人,张木莲和秦小妹一走进去就被围住了。 “主任您可来哩!俺们是小溪沟村老秦家的人,俺们大家都知道错哩!都愿意进学习班,您看行李都打包好了!能不能···不去开荒?” “主任您咋能让大毛一个小娃去粉条房里干活呐?她能干明白吗?还是俺去吧!俺力气大着哩。” “力气大有啥用,家里四个娃都不管了?还是俺去吧,俺家娃少。” “真有意思!嫌俺四个娃多,你家三个娃就少啦?” “队长!秦老三家到底办不办丧事?再等再等化了冻,就该臭哩!” 这一早上是真不消停。 一院子人里,有一部分是从小溪沟村过来,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进学习班去的;一部分则是知道张木莲安排大毛进粉条房,心里不服气,赶来截胡的。 剩下还有几个人,是大榕树老秦家的隔壁邻居,大家对秦盼娣一直停灵阳宅很不满意,说啥也要把尸体挪走。 奈何秦老三家没人能做主,这才闹到大队部来。 “不急!不急!吵吵个啥!一个一个说!一个一个解决!”李祖富头都被吵大了,张木莲和秦小妹从妇女们手里脱身,赶忙跑到大队长身后躲着。 人民的力量也太可怕了,妇女们根本不听张木莲解释,七嘴八舌只顾着诉说自己的苦难。 知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可她们那架势,就好像今天要不能进粉条房里工作,晚上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就都得饿死,搞得张木莲压力很大。 她大力抓副业,力排众议在生产队开设作坊,就是想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让需要帮助的妇女们能够自食其力。 今天找来大队部的这些妇女大都是家里人口众多,且都有劳动能力的,作坊里的工作岗位即使有也不能给她们。 要是能像国营工厂一样开设村厂,一口气提供大量工作岗位就好了,大家都有工可以做,既能照顾孩子又能自食其力。 可惜妄想终归是妄想,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看着这些背上背着娃、手里也抱着娃,拖家带口求到自己面前来的妇女们,张木莲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拒绝。 最后还是大队长大手一挥,把妇女们赶回去干活,这事儿才算作罢。 剩下的就只有小溪沟村秦家那一堆人,和嚷嚷着今天无论如何必须要把秦盼娣挪走的社员们。 特别是秦老三家的这几个邻居,情绪十分激动,李祖富安抚了好几次都没把人劝回去。 反倒招来埋怨无数。 “队长!你说的轻巧,叫俺们回去等消息,感情死人没停在你家隔壁的院子里呗!” “真是太瘆人了,俺家小儿俺都不敢放他出来玩,这要看见了夜里不得闹病啊?” “实在是太过分了!这都多久了?真就当没事儿似的不管了吗?” 家里死了人,不想着入土为安图个安心,反倒当起了甩手掌柜,一个能做主的人都不留,真就眼不见心不烦,一点儿不为隔壁邻居考虑呗? 说起这事儿来就一肚子火。 “光耀媳妇娃没哩,咱们是看着他长大的,能理解!这都好几天儿了从来没闹过,可她们老不回来也不是个事儿啊!” 老秦家要是会做人,完全可以留一个人在公社医院照顾杨多多,剩下的人回来庄上操持秦盼娣的丧事。 毕竟人已经死了,也千辛万苦拉回来了,放着不管肯定不行。 李祖富也很难办,他当然希望庄上一片和气,大力抓生产、搞副业,别的乌烟瘴气的事儿最好一件都不要有。 可秦老三家没人,他再是大队长也不能自作主张随便挖个坑把秦盼娣埋了吧? 这边的事情吵吵嚷嚷还没个结果,那边背着行囊的老秦家人也很着急,恨不得立刻马上就跟张木莲上公社去。 “主任!俺们知道错哩,要写检讨书道歉也好;要进学习班学习也好,俺们都愿意。只求事儿了了以后能放俺们回来照常下地干活挣工分!” “爷们儿几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要都去北山开荒,一家老小就只能饿死哩!” 张木莲刚才仔细数过人头,今天来的不是全部,秦家那几个老爷子和一部分族人并没有来,看来是意见不统一,大家分头行动了。 总的来说她还是欣慰的,至少今天站在院儿里的这一堆人还有救,知道错了以后没有一错再错,也没有愚孝放不下面子。 那天张木莲在公屋里说要送这些人去学习班可不是开玩笑的,生产队上既然已经有了这股不良风气,就应该狠狠打击!彻底灭了这威风,杀鸡儆猴才能服众。 虽然过程是曲折了一些,但这些社员既然能主动要求去学习班,那就说明张木莲的口水没白费。 不过,张木莲已经答应秦小妹要再在生产队里停一天,她叫这些社员们先回去安顿妻儿老小,等明天一早再跟她一起到公社去。 闻言大队长也叫秦老三家的这些邻居们先回去,他明天会跟张木莲一起到公社去,等上公社医院找到王芳云,就叫她赶紧回来料理闺女的丧事。 大家伙儿虽然不满已久,但也知道大队长这人一向将社员们的事情放在第一位,从来没画过大饼,自然也不为难他,说开了就散了。 “只能这样了···,队长,找到王芳云一定要好好说说她!这办的啥事儿?把俺们可害惨哩!” 这几天即使天气不好,社员们也不敢走大道出村儿。 实在是老秦家连个院门都没有,眼神儿好点儿的站在村道上就能看清秦盼娣那死鬼两只邦邦硬的脚,就支在半塌不塌的秦家祖屋里,瞧着可吓人了。 难怪社员们有怨气,这搁谁身上不急啊? 李祖富再三保证,一定会尽快把这事情料理好,邻居们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小溪沟村秦家来的青壮走之前还问张木莲,如果他们去了学习班,开荒的人数少了三分之一,还开不开荒了? 北山难开,大家伙儿一起干尚且要耽搁半年,少了他们这群青壮,剩下的人如果还要继续开荒,保守得白干上一整年! 这么一想,剩下那些既不愿意开荒又不愿意进学习班的大概率是要将这事儿糊弄过去了。 不过老秦家这几个青壮倒也没觉得吃亏,都是自家亲戚,活得不好第一个就得找上他们打秋风,还是别逼太紧了。 第660章 自生自灭 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几个青壮打着哈哈摆摆手就要回去。 却听张木莲在后头说:“开荒北山是咱们社员共同的决定,没去学习班的当然要接着开,还有那几个老同志,不知道他们检讨的咋样了?家里人可得监督啊。” 这···这心会不会太狠了? 几个青壮倒吸一口凉气,回头诧异的看向张木莲。 难怪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呐,同样的事情要搁大队长身上,几个老棺材板儿早仗着年纪大糊弄过去了! 估计他们谁都没把写检讨书放在心上,虽然不想承认,但大壮昨晚上就听自家老爷子说过,逼急了一根麻绳吊死在大队部院门儿前,也不能被批斗受气。 这帮老古董,以为能吓着谁呢,殊不知倚老卖老的时代早过去了,大壮心里有数,脚下动作更快了。 得赶紧回去监督老爷子背检讨书,要是态度不端正惹毛了张木莲,搞不好六十五周岁以上不用劳动开荒这一条就要作废了! 等人都走了,张木莲才领着秦小妹去自行车上把带给她的东西都拿出来。 “这些都是你姐夫带回家来的东西,你先捡喜欢的。”张木莲把东西都摆在秦小妹面前让她先挑爱吃的,偏爱之心毫不掩饰。 秦小妹也不客气,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看,笑的合不拢嘴。 “姐夫厂里福利真好~这可都是好东西,瞧这果脯蜜饯,还是地区上来的呐!” 能叫高立谦带回家的东西,当然不仅是厂里发的福利。 他是人事科的科长,管着劳资发放、评级,和人员岗位调动,权利大且实在,上赶着巴结的人多如牛毛 这时候还是人情社会,找人办事儿收受礼物不算败坏风气,只要别太摆在明面上梗着脖子嚷嚷,没人会管。 是以张木莲也没藏着掖着,大方的说:“那是他同事出差给捎带回来的土特产,咱们公社的供销社可买不着,特意带过来给你吃个新鲜。” 这倒确实,秦小妹还没在碾子桥公社看见过荔枝呢,手里这包荔枝果脯实打实是新鲜事物。 在这个交通并不便捷的年代,又不是原产地,想吃上这种保质期短的水果是不太可能的。 “那今天可沾姐夫的光了。”秦小妹又挑了两样点心,“回去吧,回去杀鸡吃,也让爹娘高兴高兴。” 家里不仅来了一个城里亲戚,还如此客气大方,一辈子老实巴交的老钱两口子估计要乐开花儿了。 张木莲给李祖富也拿了包蜜饯甜嘴,队长媳妇儿稀罕坏了,割了一截腊肉给秦小妹,要她帮忙招待张主任。 又多了一个肉菜,看了看手上的表,上午十点,秦小妹和张木莲没再耽搁,带着大包小包往老钱家走,路过大榕树下的老秦家时才知道,王芳云已经回来了。 她在公社包了辆驴车,把气息奄奄的杨多多也带了回来,这会儿杨母正和她在门口闹呐,嚎的震天响,院子外头围满了来看热闹的社员。 “呜呜呜~你们老秦家欺负人!媳妇儿是你家的媳妇儿,人已经是你儿子的了,凭啥叫我这当丈母娘的找钱来养人?” “没钱就把人往回拉···,这不是要我闺女命嘛!呜呜~” 杨多多和其母亲都是农民,自然没有工人那么好的就医福利,即使拿得出买药的钱,在公社吃住也是个大问题。 唯一的城里亲戚季菀这个冤大头又和老杨家撕破了脸,现如今别说出钱出力了,就是收留人在家里住也是不愿意的。 杨母厚着脸皮去找,却连人家的大门儿都敲不开,连带着王芳云和秦光耀也丢了脸,当时这娘俩没说啥,转天没和人商量就找了辆驴车,把杨多多给拉回来了。 别问,问就是没钱,回来自生自灭。 杨母倒也不是多心疼闺女,实在是她和两个孩子除了老秦家再没有别的落脚地了。 当时他们来城里投靠季菀才没多久,就听说老家的房子被亡夫的几个兄弟给刮分了,当时季菀气的不行,还催表姐回去要个说法。 可惜杨母当时没当回事儿,她住惯了城里的房子,两个孩子也读上了书前途一片光明,早不甘心回乡下去了。 想着房子没了正好,这样就能一辈子赖在林家不走了,季菀心软,知道她们孤儿寡母就算回去也没地方住,肯定不会赶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即使这娘仨无比惹人厌烦,季菀为了家庭和谐没继续留人在林家宅居住,也在公社给她们另找了房子,绝口不提叫表姐回乡下这回事。 可就这样一个财神爷,却被杨多多给得罪死了!杨母心里恨的要死,却还要祈祷着杨多多千万要挺过这关。 要不她前脚刚死,自己指定立马就要被老秦家扫地出门,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想到这里,杨母哭的真真切切,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周围社员纷纷对王芳云母子俩指指点点,气的秦光耀一甩袖子进了屋,独留下母亲一个人应付自己的丈母娘。 对这个儿子已经没什么期待了,王芳云倒也不伤心,叉着腰一副彪悍的样子,骂道:“还好意思说!没保住娃,身体也不行了,咱们庄稼人谁养得起这样的娇小姐? 要还想过日子,就赶紧进来!别丢人现眼。要不想过了,趁着驴车没走,爱拉哪儿拉哪儿去!别碍我的眼!” 家里啥条件不知道吗?顿顿喝稀的,连口干饭都吃不上,还嚷嚷着要给杨多多买补品,真说的出口! 寄人篱下的这些日子大大折了杨母心气儿,要是没外人在,听王芳云疾言厉色这么一嚷嚷,她肯定就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了。 可今天在场的都是老邻居,机会难得,杨多多虚的喘气儿都费劲儿,医生特别交代一定要吃好的,要不以后都怀不上孩子那不还是坏事儿吗? 心思急转,只当是看不见王芳云要吃人的眼神,杨母抹了一把眼泪,一转头,可巧就看见秦小妹拎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袋子,站的老远回头往这边看。 第661章 别来沾边 “回来就好,队长不用再跑一趟了,赶紧把人埋了大家都省心。”张木莲嘴里喃喃道,站住看了一会儿。 秦小妹不想和老秦家扯上关系,只瞟了一眼就拉着张木莲要走,“回吧姐,这么多人挤着咱也看不见啥,回去把鸡杀了,也该炖上了。”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姐俩刚转身,就听老秦家院儿里爆发出一声惊叫,“我苦命的闺女儿啊!” 是杨母,她这一嗓子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杨多多原地升天了呢。 秦小妹和张木莲都被吓了一跳,特别是身为妇女主任的张木莲,严格来说这庄上的妇女问题她都应该关心,所以她下意识的就想回去看看。 将手里的东西都递给秦小妹拿着,张木莲急道:“你先回去吧小妹,姐去看一眼马上就回!” 说着她转身就走了,秦小妹知道这是张木莲的职责所在也没说什么,提着东西准备先走一步。 却不想杨母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跌跌撞撞从院儿里出来,冲着秦小妹的方向就是一段爆冲接滑铲,双手跟章鱼吸盘似的死死抱住她手里的点心果脯,目的性极强! 甚至都没多看中途拦她的妇女主任一眼,目光坚定,全在秦小妹手上。 秦小妹:??? 可怜张主任穿的厚重,刚跑出去没几步又折了回来,想把杨母从地上拉起来人死活不干,就拉着秦小妹哭也不说话。 原本在秦家门口看热闹的社员见这边闹起来,纷纷围上来,王芳云也伸头往这边看了看。 见是秦小妹被拉住了她什么也没说,也没来解围,巴不得杨母能从秦小妹身上刮下来点儿东西才好呐。 挣扎了几下,没挣脱。 杨母死死扒拉着秦小妹手里的袋子,除非给她,要不根本就走不了,秦小妹逐渐失去耐心,问道:“大妈?你这是干嘛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么多人看着你就要明抢?” 秦光耀和杨多多没办过喜宴,只打了个结婚证就过起日子来,算算这还是秦小妹第一次看见杨母。 相较于她,杨母显然更了解秦小妹。 她知道秦小妹有钱有手艺,也听说过她和林立业关系很好,甚至就连林家那个古板刻薄的老爷子也很喜欢她。 早知道会有今天,就应该和秦小妹打好关系,说不定还能曲线救国,挽回和表妹季菀的感情。 杨母心里有一万个后悔说不出口,脸上的表情分外真挚,哽咽道:“小妹呀~你可就这么一个嫂子啊!她是因为肚子里你秦家的大侄儿才变成这样的,以前就听她念叨过跟你有缘分,你能不能···去看看她?” 去看病人肯定不能空手去,这算盘打的可真响。 刚才隔得远,杨母只以为秦小妹手里拿着些白糖麦乳精啥的,这会儿凑近了一看,上手这么一摸,才发现全是好东西!她在林家都没见过这老些。 这吃了得多补人啊?秦小妹一个小姑娘,没结婚没生娃吃这么好干啥? 物尽其用,不如给她闺女补身,反正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来,就算杨多多是外人,她也是为了孕育秦小妹的第一个侄儿才搞成这样的。 老秦家一窝穷亲戚,别人是指望不上了,秦小妹一个小姑娘,脸皮薄,手里一个没把住,露一点儿出来给她们也够用了! 都说人穷无大志,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杨母提起要求来一点儿不觉得脸热。 那句话咋说来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就看你敢不敢张嘴要! 一看秦小妹这张和秦盼娣相似的脸就知道她们是一家人,总有些感情在的。 迎上杨母满是希望的目光,秦小妹就知道她指定没憋好屁,胃里一阵恶心,差点儿把早上吃的连汤面吐出来。 她和老秦家还有啥好说的? “大妈···你误会大了,我姓钱不姓秦,在秦家也不会有小侄儿,你找谁当冤大头也不能找我啊···” “撒手!”秦小妹用力挣了几下,张木莲反应过来也上来帮忙,可杨母就是不松手,跟块狗皮膏药似的。 嘴里还喊呢,“大人的事儿跟你们小娃没关系!他们的恩怨算他们的,你们姐妹不还得处吗?你二姐没了,现在还停在家里,你就算不看别人面子,也看在她面子上回去坐坐吧!” 啊?谁?秦盼娣? 秦小妹这回是真无语了,几个大娘怕她不好说,主动上来拉杨母。 “好了好了!松手吧!光耀他老丈母娘,这里头的事情啊你不懂!以后这话就别说了!快回去吧啊!” “可不是嘛···你找谁也不能找上小妹呀,盼娣那女娃是咋死的···你是一点儿也不打听啊?” 不光是秦小妹,整个庄子上的社员都因为秦盼娣那张不省心的嘴招来的老佟家这祸事,提心吊胆了好两天。 人不找他们算账就不错了,还有啥面子呀? 杨母闻言一脸懵,她确实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一来她不是本村人,没人跟她聊闲拉家常,消息不灵通;二来秦盼娣被拉回家的当天,杨多多就因惊吓流产,她陪着一起去了公社,对庄上这两天发生的事儿两眼一抹黑。 社员们七嘴八舌解释了好一通,杨母才知道老秦家在秦小妹眼里比路边的狗屎还要招人嫌恶。 没趁落魄上来踩一脚已经算人家厚道了,这会儿扯啥姐妹情···,真是大可不必。 “咋···咋会这样···小妹!小妹啊!大娘不知道老秦家对不住你!你别放在心上!”杨母能屈能伸,知道此路不通立马换了个说法。 “你应该知道,季菀···也就是立业那孩子的娘是我的亲表妹啊!咱们这算是亲上加亲了! 你看你在这庄上也没亲人了,大娘愿意当你的亲娘!以后你就当多多是你姐姐,咱们常来往~” 这会儿说常来往了?但凡日子过得好,杨母和杨多多这样的人是绝不会拿正眼看一眼秦小妹这种乡下泥腿子的。 现在落魄吃不上饭,见人身上有利可图,手里全是好吃好喝的就要常来往了,对这种人,秦小妹一个眼神儿也不想给她。 见杨母始终不撒手,气也上来了,飞起一脚踹在杨母胸口将人踢翻在地。 冷冷的撇下一句,“谁要你当娘?当你的闺女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要跟着你丢人现眼,可别来沾边儿啊!晦气!” 第662章 就是贱 说起来,秦小妹是秦家的姑娘,秦光耀的堂妹,和林立业交情也很好,林立业又是杨多多的表哥,杨母这一句亲上加亲说的本来没毛病。 可坏就坏在杨多多嫁的不是时候,老秦家分了家,秦小妹和秦家更是彻底断绝关系,连姓都改了。 林家也和杨家撕破了脸,杨母现在连表妹家 的大门儿都进不去,就算想和秦小妹攀关系,所有的路也都堵死了,只能拼一把将老脸撂下。 被踹翻在地上,杨母硬是连痛都没喊一声,爬起来又要去拉秦小妹,被几个好心的大娘给拉住了。 其中一个没好气的搡了她一下,骂道:“不是你个老娘们儿咋回事儿啊?听不懂人话呀?人家姓钱不姓秦,你那啥表妹堂妹的,人家也不认你这层关系。 昨儿个妇女主任咋说来着?以后都不准欺负人!俺看你是皮痒,也想进学习班学习学习哩!老不知羞!” 人张木莲还在面前没走呢,生产队里就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来,社员们脸上挂不住,用不着秦小妹说话,纷纷出手去拉杨母。 “回去吧回去吧!你闺女还在院儿里没人管呢,这么冷的天再冻坏咯,她那身子可得好好养着。” 就是为了给她好好养身子,我这个当娘的才这么丢人现眼不知羞呢!杨母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挣脱开众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 “人心咋这么狠呢!谁家没个难事儿啊?我闺女都只剩一口气了,就想吃点好的咋滴啦?呜呜呜~又不是外人!只要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就是改姓了这辈子也过不成两家人去!” 正愁没地方搞钱买补品呢,眼前就有现成的,简直是瞌睡来了递枕头,这不掏上了? 别说东西是她秦小妹拿在手里,就是不认识的人杨母也要跪在地上求一求。 万一人就心软了呢? 反正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不就是脸吗?只要能得实惠,不要就不要呗! 不得不说杨母这思想还挺透彻先进的,只可惜没生在好时候,她要拿这股子不要脸的劲儿去干个销售或是摆摊干点小买卖,指定能挣上钱。 秦小妹脑子里胡思乱想,看着撒泼打滚的杨母只觉得好笑。 就她也好意思说人心狠?一家子吸血鬼,扒着家里唯一有出息的女子,恨不得给人吸干嚼碎吞的干干净净,有什么资格嚷嚷世道不公? 从来就没有为生活努力过的人,把日子过成啥样都不稀奇。 一句废话也没有,秦小妹转身就走,杨母还在后头扑腾,说杨多多真的很需要补身子,她可以拿钱来买秦小妹手里的东西,只求能给杨多多一条活路。 这听着倒还像是人话。 张木莲是妇女主任,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尽心力的,就问杨母:“大娘你别为难小妹了,我也是生过孩子的人,知道做小月子应该吃点儿啥好。 地上凉,快起来吧,一会儿我拿自行车拉着你,你带上钱,咱们一块儿去公社买补品行不?” 多好的人啊~社员们大为感动。 “张主任您人可真好!这么冷的天儿,就算骑自行车去公社一来一回也要大半天呢!” “那还等啥哩?光耀他老丈母娘你快别闹了!瞧给人家张主任添了多大的麻烦,快回去换身衣裳,揣上钱给你闺女儿买补品去吧,啥也没娃的身体重要不是?” 说罢张木莲就要去大队部推自行车,正好顺路问问王大娘那药是在哪儿开的,那“生子秘方”是现成的补药,杨多多现在喝正合适。 “啊?现在就去啊?!”杨母急了,一个前翻滚从地上爬起来,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语无伦次道: “钱···钱我现在没有,公社就不去了咋能麻烦张主任呐,大家要有心帮忙,就让小妹把手里的东西匀一点儿给多多吃吧!钱···过几天小妹去找我表妹拿就行,就说是我借的···以后一定还!”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秦小妹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儿,这回是真头也不回的走了。 先不说杨母既没有工作又不愿意下地干活挣工分,拿什么还钱。 单是她搞这一出就不地道,哪儿有自己先把钱赊用了,之后叫债主自己去找不知情的借款人要钱的骚操作?可真笑人! 看了看表,又浪费了人生中宝贵的二十分钟,秦小妹悔的垂头顿足,脚下动作加快,一溜烟儿跑回了家。 张木莲也被气的够呛,怒道:“不是···你这女同志也太不老实了!别说那是你表妹,就是你亲妈,也不能一句话不知会先把钱用了,再叫人去家里要钱啊?你要实在没钱,咋不先把钱借来!” 废话!杨母心里委屈,她要能敲开林家的门找季菀借来钱,还用在这儿撒泼打滚丢人现眼吗? 眼看秦小妹溜的飞快,已经喊不回来了,白白把脸丢了,啥好处也没捞着的杨母气的指着张木莲的鼻子大骂:“你不是妇女主任吗?咱们有难处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打岔,看看!人跑啦!” 这也能撒气?张木莲都被气笑了。 “妇女主任咋了?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为了给你行方便叫别人吃亏吧?你不占理、不占情,要人人都跟你似的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能不用劳动有吃有喝,那不乱套了嘛!” 啥人啊!本来社员们还觉得杨多多可怜,商量着一家出口粮食帮她们母女将这难关过了,可一见杨母这副中气十足凶神恶煞的样子,大家立马歇了心思。 就凭她这股一个人跟一群人吵架丝毫不落下风的劲儿,完全有能力靠双手养活自己和闺女。 谁家也不是粮食多的吃不完,还是别凑热闹了。 本来就觉得老秦家晦气,不想沾上,刚才也是因为可怜杨多多,邻居们才围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谁知道好心当成驴肝肺,说了两句公道话就叫杨母给怨上了,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指责。 现在好了,人都被气走了,杨母心里又不得劲儿了,又哭又叫骂了半天,直到来娣开了小门儿出来骂。 “哭丧呐!你闺女不还没死吗?这也对不住你那也对不住你,想让人家对你好,自己不知道干点儿好事儿怪谁啊?再听你骂我三姐一句看我不一把火烧了你的窑子窝!呸!” 自打知道爹娘靠不住,万事只有自己立起来以后,来娣这张嘴儿就没吃过亏。 特别对上杨氏母女,更是毒辣,毕竟有仇,见面没动手已经很克制了。 差点儿在来娣手里丢了命,即便杨母惯是看不起乡下人,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抹了把脸就灰溜溜的跑回家去了。 竟然一句话也不敢顶回去。 来娣看着人进屋关上门,才翻了个白眼回去,临了还要骂一句。 “骂你两句就舒坦了!就是贱!” 第663章 负心汉白眼狼 看着丈母娘一身狼狈,捂着脸,臊眉搭眼的进屋来,秦光耀这好女婿只微微抬眉瞅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秦小妹那是什么人?精的跟猴似的。 这家里多少人惦记着她手里的钱,可人都分出去两年多了,有谁如愿了? 比穷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眼睁睁看着身边原本最落魄最没出息的人越过越好,自己却沾不上一点儿。 自诩是聪明人的秦光耀已经想通了,他命不好,人生的第一次投胎成了乡下泥腿子,爹娘都没什么本事,只会拖他后腿。 人常说婚姻是第二次投胎,偏偏他也没把握住,被杨多多这个可恶的女人算计着丢了能轻松改变阶级的机会。 等他知道事情真相,人已经跟了他,后悔无用。 现在他所有的希望都在高考这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拖延他的脚步。 秦小妹手里那点儿钱不算什么,等他读了大学分配好工作,端上一辈子的铁饭碗难道还怕追不上? 想到这里,秦光耀站了起来,在屋里到处翻找。 “娘,家里还有啥吃的没?不行给点儿粮食我带到学校去也好,马上就要高考了,时间紧得很,家里就都交给你了。” 这意思是不在家过夜,现在就要走?王芳云有些错愕,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帮忙照顾了丈夫两天的两个哥哥。 老王家哥俩已经穿戴整齐,准备要回去了。 见妹妹看过来,一脸警惕道:“眼看要化冻了,家里就俩爷们儿,事情多的做不完,你一个外嫁的姑奶奶,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可别瞎捣乱啊!” 言下之意是不会留下帮忙了。 这也是情理之中,虽说家里日子好过时,王芳云多多少少也贴补过娘家一些,可那点子情谊早在这两年消耗的差不多了。 人要看得清眼色,即使是亲兄妹,各有各的家庭后也该分得清轻重,太过于厚脸皮只会自讨没趣。 两个哥哥在家里耽搁了这么久,家里的嫂嫂侄子心里指定早不愿意了。 家里现在这条件也拿不出像样的礼物叫他们带回去,王芳云脸上臊的慌,哪里还能说的出留人的话? 追出去千恩万谢说了几句好话把两个哥哥送走,回来见儿子秦光耀还在翻找,王芳云心里那股火气腾一下冲起老高。 指着秦光耀就是一通乱骂。 “你有没有心!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做人你都做不明白。当儿子不像样;当丈夫也不像样;当爹你更是!唉···现在说啥都晚了! 这家里只你一个男人能靠得住了,你这会儿要走?叫我们一屋子女人咋活呀?” 秦光耀被骂的愣住,半晌才一脸莫名其妙的说:“咋活?以前咋活现在就咋活呗!你指望我?我能怎么办!我就是个读书的学生!” 潜意识里秦光耀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就是天塌下来也有爹娘爷奶给他背着,再大的压力他也感受不到,只专心读书就好。 顶多偶尔回来一趟给家里人画个大饼,提供点儿情绪价值,再多的却是不能尽心了。 诚然,这与个人能力有关,秦光耀毕竟只是一个学生,非要他拿出钱来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实属是天方夜谭。 王芳云从来不气他挣不来钱,只是他这副永远事不关己的样子,实在让人心寒。 从进门儿到现在满打满算半个小时都不到,他就要走。 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死于非命,尸体还在隔壁放着,他没去看一眼,也没一点儿等人下葬了以后再回去念书的打算。 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有了,妻子大受打击,到现在人还没醒,他甚至不愿意帮妻子掖一掖被子,或是豁出去脸,上族里老人家去借点钱回来渡过难关。 只想回公社去过他的清闲日子,也不想想他这日子是咋来的! 为他操劳半生的老父亲躺在前屋,秦光耀这个畜生!从始至终没有看自己的亲爹一眼。 明知道家里都是女人,还有一个在月子里,根本忙不过来,他也没有一点儿要在家里尽孝,伺候两天老父亲的自觉。 作孽啊~王芳云闭了闭眼睛,要不是扶着大炕,差点儿就要倒在地上。 哀莫大于心死。 见母亲这样,秦光耀一阵心烦,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满脸冷漠。 “整天东拉西扯!问你家里有没有粮食也不说,又没外人在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想把我饿死就直说!”说完秦光耀还上火了,一脚踢开脚旁的杂物,拿眼瞪着母亲。 缓过气来,王芳云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头冰凉一片。 她知道秦光耀想说什么,他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丁,独苗苗,饿死了谁也不能把他饿死。 可是就这样一个无情无义,冷心冷情的白眼狼,自己真要继续付出一切供养他丰满羽翼,飞出大山去过好日子吗? 自打杨多多出事以后,王芳云就一直在想的这个问题,眼下已经有了答案。 她决心最后规劝孩子一次,要是秦光耀不肯回头,那就别怪她这个当娘的心狠,为自己打算了。 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让声音不再颤抖,王芳云缓缓坐在炕上,坐在儿媳妇杨多多身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淡淡的说: “你媳妇儿还没醒呢,你不等她醒了交代两句再走吗?时间还早,耽误不了的。” “家里不还有你和丈母娘吗?两个娘都在,我没什么好担心的。”秦光耀不耐烦的回道,转头看见杨母灰败的脸色,想了想,到底还是补了一句。 “我也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好好读书,考个大学回来叫多多高兴吧。” 对谁秦光耀都是这说辞,就好像上公社读书于他而言是一件极其勉强的事情,所有人都从中得到了好处,只有他在吃苦受累,十分委屈。 话到这里,杨母已经哭了起来。 她是为自己哭,也是为闺女哭,嫁给这么一个负心汉,这辈子还有指望吗? 相对杨母的绝望,王芳云倒还算镇定。 她知道秦光耀对自己的婚姻抱有怎样的一种态度,这媳妇儿本来就不是他愿意娶的,不上心也自然。 可家里不单单只有杨多多和她肚子里的娃娃出了事。 外屋里躺着生活不能自理的亲爹,隔壁还停着妹妹残破的尸体,但凡是个人,总要为其中一人掉一滴眼泪吧? 第664章 逃了 盼娣的丧事不能再拖了。 她已经不是大溪沟村的人,大队部指定不能愿意拨钱,还得想办法借点儿钱来帮她把丧事办了。 就不说风光大办,也要置两桌酒席,请几个族里的青壮来把人抬到山上去才行。 今天家里来的这些社员里,一部分是老好人,念着杨多多和她肚子里的小娃无辜,特意来瞧瞧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一部分则是催促着她们赶紧把丧事办了,要不就要把她们撵出去,王芳云是点头哈腰好话说尽才把人劝走的。 秦光耀这个当哥哥的当然也听见了这些话,可他是个窝囊废白眼狼,自诩清高,一句维护自己亲娘亲妹的话也没说过。 从始至终就跟个旁观者似的,往那儿一杵,瞧的人来气。 不是王芳云要拿自己的热脸去贴秦光耀的冷屁股,非要他留下,实在是乡下办事儿没男人撑场面不行。 老话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秦光耀一心想要逃离这个小山村,也许不在乎脸面,可王芳云心里明白,自己后半辈子是沾不上儿子的光进城里享福的。 哪怕是为她自己打算,这丧事也不能不办, 抹了一把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王芳云不是哭自己,而是为闺女盼娣感到难过。 “光耀,你就留下吧,耽搁不了太久的,一会儿咱娘儿俩上族里找你叔公借两块钱,买酒买肉置上两桌,把你妹妹送上山去,她是你亲妹妹···不送她最后一程你忍心吗?” 一听要上族里去借钱,还要自己操持秦盼娣的丧事,秦光耀俊朗的脸上,两根眉毛紧紧拧成个死疙瘩,正要开口说话,就见王芳云一抬手,示意他先别说。 “除非你想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你就走吧!这家里,你儿子刚刚没了;媳妇儿还在床上躺着;妹妹还没入土为安,就算她们你全都不管!死人也给活人让路!那你亲爹呐? 他自打瘫在炕上,你就没尽过一天孝,现在家里忙的脚打后脑勺,你就留在家里照看他两天,这样也不行?”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即使冷心冷情如秦光耀也说不出一句分辩的话来。 但凡他还是个人,就不能这时候抛下这烂摊子自己跑到公社去躲清闲。 如今家里只剩下他们三个还能做事的人,杨母不是本村的,就算要帮忙,能做的事情也有限。 如果王芳云要出门去张罗,那秦老三在炕上摊着就没人管,可她要是留在家里照顾男人,秦盼娣又没人张罗着给送上山。 实在是分身乏术。 话已经说的足够清楚明白,秦光耀也不是不懂这些,他只是不想管,只是嫌丢人。 即使母亲低声下气,几乎在求他,他也不想留。 烦躁的挠了挠头皮,秦光耀一脸嫌恶的看着躺在炕上人事不知的杨多多,在屋里来回踱步。 都这样了,他还在想办法逃。 这回王芳云可算是真死心了,她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这个曾经让她无比骄傲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烂透了。 他曾经许下的那些承诺,王芳云现在是一个字也不信。 自己现在能干活儿养活自己,还帮他照顾着媳妇儿和老丈母娘,秦光耀都是这副嘴脸。 要有一天自己真把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他,拖着一身伤病去找他养老,他不得把自己扔山沟沟里喂狼去? 这事儿他干的出来,对此王芳云毫不怀疑。 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秦光耀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爹娘心尖尖上的宝贝儿子。 见母亲王芳云起身要出去,他急得大喊:“要借钱你自己去!我可不去!我以后是大学生,如果出面借了这帮穷亲戚的钱以后不得被他们缠死?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原来你秦光耀不是不爱惜羽毛,重视名声啊?王芳云自嘲的笑了笑,事到如今这好儿子心里还是只有自己。 他也不想想,如果钱真那么好借的话,自己何必要把他带上呢? 大家都是老农民,日子能过的多富裕?就这两块钱儿说不定也得借好几家才能凑齐。 老秦家打从老太太还活着的时候起,就看不起人,从来没和这些族里的亲戚们搞好过关系,现在说要借钱,秦光耀这个准大学生不去咋行? 即使心里不情愿,为了闺女盼娣,王芳云也还是好声好气的与秦光耀说:“你也知道家里都是些穷亲戚,说不定要借好几家才能凑齐钱,娘一个人得借到啥时候去?你跟着一块儿不省事儿吗?” 再说那也不是外人,自己族里的长辈兄弟,从小一起撒尿和泥玩儿的交情,你秦光耀现在还没飞上枝头成龙成凤呢,这就看不起人了? 后面这一句王芳云没说出来,可即便她已经讲明白了利害关系,秦光耀还是不能接受,他吊着一张脸,梗着脖子怒吼。 “我真是不明白!你干嘛要把她带回来?她都已经是别家的人了,丧事也应该叫她婆家去办,咱们有空就去送一送,没空就算了!自己有没有本事自己不知道?干什么要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 啪!王芳云实在是忍无可忍,一耳光抽在秦光耀脸上。 “你!你打我!”秦光耀捂着脸,不敢置信。 要知道,他可是家里的长孙,从小到大别说爹娘教育,就是暴脾气的奶奶也没动过他一下,说是捧在手心里怕化了都不过分。 啪!回应他的又是狠狠一巴掌。 这两下子王芳云早就想抽了,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打完手掌都麻木了。 迎着儿子秦光耀受伤的眼神,王芳云痛哭流涕。 “这两巴掌早该打了!你没有心!她是谁?她是你妹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妹妹,她死了,等我们两个老东西一闭眼,你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说完这话,没等秦光耀有所反应,王芳云就先自嘲的笑了。 “说起来,你这白眼狼应该巴不得自己没亲人吧?恨不得把我们都榨干了拿去付你的学费、生活费,等把你供上大学走出大山我们就全死光才好呢!” 几乎是奔着撕破喉咙去的,王芳云扑到秦光耀身上又捶又打,痛骂他无情无义,发泄够了后才一把拉开屋门叫他现在就滚。 “说那么多,你不就是不想管我们吗?你要真有骨气你现在就走!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今天要敢走,从此以后这家里跟你就没有一点儿关系了! 你也别指望我再给你一分钱用、一口粮食吃!你就当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个人过你的好日子去得了!” 小屋里五个人都不是外人,秦光耀要还有心,这时候就该跪下来认错,做个男人把家扛起来,一家子还能和和美美的。 王芳云期待着能把儿子打醒骂醒,只可惜她不知道,秦光耀自始至终就没糊涂过,他什么都明白,装睡的人是喊不醒的。 “光耀!光耀!你干啥去呀?你真走啊!别呀!多多还没醒呢!还有你爹、你妹妹,你不能走啊!” 王芳云颓然的坐在屋里哭嚎,杨母倒是追出去喊了两嗓子,不过秦光耀没答应,就这么头也不回的出村去了。 第665章 关于赡养 再说回秦小妹这边,她闷头往家跑,快到家时正好碰到方桂华从院儿里出来。 “娘!” 刚把方桂华送走,钱大娘转身要回院儿里,就见身后秦小妹从村口的方向回来,手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东西。 她吓了一跳,连忙迎上去,“哎呀!咋拿了这么多东西?张主任呢?” “别提了!老秦家闹起来她调解去了,马上就回。”秦小妹和钱大娘拿着东西走进院儿里,钱木匠正打算给钱庆春捣药草来敷脚。 秦小妹见了立马就反应过来方桂华是干什么来了,笃定道:“这药又是桂华送来的。” 说起这个,钱大娘也觉得头疼,皱着眉头说:“是,姑娘是个好姑娘,唉···” 方桂华拿着药过来,大大方方说是给钱庆春用的,钱大娘本来不想要,可人家千辛万苦都从沟沟里采了带下来了,不要也说不过去。 虽然方桂华没提别的,但钱大娘怕欠人情,收下药草后就舀了两瓢玉米面儿给方桂华,叫她带回去吃。 秦小妹回来时,两人刚经过一番拉扯,钱大娘最后还是将玉米面儿硬塞给方桂华,客客气气将人送了出去。 “她本来还想进屋里瞧瞧庆春来着,我怕那虎孩子没轻没重的,再说了啥不该说的话伤人家的心,就没让去···”说起来钱大娘就觉得不好意思。 秦小妹也皱了皱眉头,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世上的事大多是这样,没事儿的时候整天闲的摸猫逗狗,但凡有啥正经事儿要办,却总被不相干的事情绊住。 这眼下也是,还不知道秦盼娣的丧事要咋办?王芳云能不能说服大队长?如果李祖富开口要办秦盼娣的丧事,那老钱家的人应该是要去的。 想到这里,秦小妹就把今天她和张木莲遇上杨多多的母亲,并且发生拉扯的事情说给了钱大娘知道。 末了还问一句:“咱家跟老秦家虽说已经不相干了,可即便只是本村社员,婚丧大事也是要到场的,现在闹得这么难看,咱还去吗?” “去啥去呀?不去!撕破脸正好!” 听说杨母那个老货光天化日就想抢劫,欺负秦小妹一个小娃脸皮子薄,搁村道上就开始拉拉扯扯的不让人回家,钱大娘气的咬牙切齿。 冲出院门,双手叉腰,冲着村头大榕树的方向就骂了起来。 “不要脸的老东西!不就是想白吃白喝嘛?我这还没死呢你想当谁的娘?这话是没叫我听见,让我听见我撕了你的嘴!呸!活不起的玩意儿!” 眼看钱大娘越骂越激动,再这样下去搞不好要抄家伙撵到老秦家去,秦小妹赶紧把人往回劝。 “回吧娘!没大事儿!她不要脸拎不清,咱村儿的社员又不是个个都拎不清,我一点儿亏没吃,好几个大娘都帮我呐,骂可狠了!” 这是实话,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杨多多固然可怜,可她的苦难并不是秦小妹造成的。 秦小妹日子过得好,生活富余吃啥有啥,也没有他们老杨家一点儿功劳。 这些东西,秦小妹要愿意给那是她的事,可人家不愿意,摆明了不想跟老秦家再扯上关系,他们明知道还拦着抢,那就是他们不对。 社员们当然不可能干看着不管,今天这事儿秦小妹确实没吃亏,踹了杨母一脚也没人找她麻烦,可见大家都是向着她的。 听她这么说,钱大娘总算气消了些。 好歹在这庄上过了几十年的日子,小妹说这话她是信的。 她只是气不过,想不通这世上咋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情绪上来了,钱大娘又骂了几句,直到隔壁邻居全都知道这件难堪的事情,打开门对着老秦家的方向指指点点,她才心满意足的回家来。 “别看咱老钱家老实巴交的从来不得罪谁,可也不怕谁!敢欺负到咱头上来就得给她紧紧皮!要不还当咱是泥捏的呢!哼~下回谁再敢烦你就狠狠抽上一耳光!打烂她的嘴!” 刚才秦小妹没好意思说自己给了杨母一脚,将人踹翻滚了两个大跟斗。 这会儿见钱大娘气的不行,连忙表示自己已经把人踢服了,钱大娘心里这才舒坦了。 赶巧这时候钱木匠在后院儿捣好药草回来,钱大娘就告诉了他,自己一家不打算去秦盼娣丧事上帮忙了。 秦盼娣是咋死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老钱家这段时间这么惨,全是她害的,不去她丧事上帮忙社员们也挑不出理来。 以德报怨说的轻巧,钱大娘自认一家子都是粗人,读书不多,没那么高的思想觉悟,要她去送秦盼娣?不可能! 家里的事一向是两口子商量着来,不过钱木匠是个没什么心眼儿又很好说话的,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因此大多事情都顺着老伴儿的意思来。 三言两语达成共识,钱木匠搅弄着粗瓷碗里的药糊糊,说起来另一件事。 前头说过,钱木匠双亲尚在,他和大哥二十年前分家以后,两个老人原本说好一人养一个,可大哥耍心眼子,只肯养活会木匠手艺能挣钱的老父亲,老娘却要丢给弟弟养着。 那时候钱木匠才刚和媳妇儿结婚,大哥就迫不及待闹分家,唯恐小两口吃家里的喝家里的,让他吃了亏。 分家的时候钱木匠还年轻,钱大娘也才刚进门儿,十七岁的大闺女说话大声点儿都脸红结巴,根本不敢给自己家划拉东西,任凭大伯哥一家搓圆揉扁。 还好老父亲不偏心也不糊涂,见老大闹的厉害,索性大手一挥,就这两个儿子,家底儿一人一半儿分的明明白白, 至于赡养问题,二十多年前老钱头身子骨还硬朗,干活也麻利,一点儿不输年轻人,在家里很有话语权。 他直接撕破脸皮,驳斥了大儿子不想赡养老娘的如意算盘,勒令要养一起养,两家换着养,每年六月二十五轮换。 对此钱木匠当然是一点儿意见也没有的,钱大伯则是敢怒不敢言,于是规矩这怎么定下了,两家轮换着一过就是二十三年。 直到前年因为易枝兰这癫婆两家人闹翻了脸,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平衡才被打破。 他们兄弟两个,只有弟弟继承了家族的手艺这个事实,一直都是横亘在二人之间的一根尖刺,时不时想起来就扎一下钱大伯的心。 本来就抬不起头,弟媳妇和侄儿又和自己家闹的厉害,出门儿全是看自己家笑话的社员。 钱大伯气不过,虽然是自己家没理,可为了找回场子,他还是强硬的表示不愿意再和弟弟轮换着供养老人。 要么一家出力一家出钱,要么他家就不管了! 第666章 做难 一提到这个问题,钱大娘也觉得头疼,明眼人谁看不明白大伯家打的是啥主意?不就是想让她们老二家出钱吗? 有钱咋了?有钱欠他的呀? 再说兄弟两个,却只有弟弟继承老爷子手艺这件事又不是老爷子偏心,两个儿子同样学手艺,偏偏就一个学出了一个学不出,这怪谁去? 大伯家提出这叫人做难的条件来,无非就是吃准了老钱家人丁稀少,只能出钱没条件出力。 钱木匠和钱庆春父子俩日常要出门给人做木匠活儿,家里无论是自留地还是大队上日常分到的工分任务都得钱大娘去做,根本没有精力照顾两个老人。 正因如此,说起来出钱供养两个老人,无论是钱木匠还是钱大娘都是愿意的。 一来生养之恩大于天,二来老钱家之所以能有现在这好日子过,全仰仗祖上这门儿好手艺,那都是老爷子手把手教的。 每每想到这些旧事,钱木匠两口子都感恩戴德,特别是钱大娘。 她嫁过来的时候才十七岁,什么也不懂,进门儿大伯哥就闹着要分家,处处卡他们一脚,欺负人都欺负到脸上来了。 要不是公公强势向着他们小两口,后头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难过。 现在说到赡养问题,钱大娘当然想把公公婆婆接到自己家里来养,好好尽一尽孝心。 可大伯家既然能提出这样的条件来,就是吃准了老钱家根本没有时间赡养两个老人。 是以钱大娘去年给大伯哥家送去了六十块钱,没把老两口接回来。 却不知今年才刚开始,钱木匠咋突然又说起了这件事情。 到底是家丑,钱大娘关上院门儿才问:“不是六月才给了六十块钱?这才多久不会又要钱吧?两个老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年也不见大哥家给做两身新衣裳,哪儿能用这么多钱?” 打从一进老钱家的门儿,钱大娘就知道这大伯哥一家蛇鼠一窝,都是要钱不要脸的货色,这六十块钱儿肯定不能都花老人身上。 可有道是人要脸树要皮,都是有儿有女抱孙子的人了,有些事情就算做了也不能太明显,大伯一家应该不敢太过分才对。 果然,钱木匠缓缓摇了摇头,有些艰难的说:“不是大哥来找,是···是娘来找过我,说她不想再待在大哥家了,那一家子没好人,过着憋屈,她想跟咱们过。” 从始至终,大伯一家都只想留着老父亲,一来老父亲有手艺,做点儿散活能挣两个钱;二来也能教一教家里的小辈。 这年头木匠手艺人可是正经本事,学会了能养一家子的,眼前有现成的老师傅不用白不用。 至于老娘嘛···就是个闲吃饭的,当然没人给她好脸色。 可怜老太太今年都六十多了,打年轻时候起就要强,爷们儿出去给人做活,她带着两个娃娃包揽了田里家里所有的活儿,靠着自己这一双勤劳的双手从来没看过谁的脸色。 谁曾想临了老了才被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嫌弃,每天被呼来喝去,过的还不如小猫小狗。 光是听钱木匠转述老太太的境遇,钱大娘就红了眼眶,她抹了把脸,痛骂大伯一家不当人。 谁都要老的,谁都有子女,谁不盼着辛苦一生老了能过上几天好日子? 就不说大鱼大肉,大富大贵的供着,好歹得有些尊严吧? 再说老太太是个闲不住的人,要说她在大伯家只躺在炕上等着儿子媳妇端饭来伺候,钱大娘绝不相信。 前年老太太在自己家住的时候,还管着一后院儿的鸡鸭和自留地里的蔬菜呐,干活儿比起年轻人来一点儿也不差。 更何况老钱家还给了六十块钱,就算老太太真不干活,光是这钱买的粮食她也吃不完,大伯家凭什么这么虐待老人? 实在是气不过,钱大娘腾一下站起来就要去找大队长来评理,但被钱木匠给拉住了。 老人到了这个年纪谁都盼着一家和气,当初大哥家提出这不要脸的要求来,钱木匠家之所以能同意,就是因为不想让老爹老娘伤心,有生之年看着兄弟俩骨肉相残。 老娘被搓磨成这个样,还是只敢悄悄摸摸的来找他,就是怕说出去丢人现眼。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钱木匠也不想逆了她的意思,为了出口气,再把老娘气伤心了不划算。 为人子女也是难当。 钱大娘本来不是个畏手畏脚的性格,可钱木匠说的这些话她都听进去了,顿时就有些丧气,坐在凳子上,两眼直愣愣的,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解决这事。 当局者迷,老钱夫妻俩被情绪左右,还是秦小妹想的多些,她挨着钱大娘坐下,抬脸问钱木匠:“爹,这是啥时候的事儿?你找没找过爷爷?他老人家咋说?” 老爹老娘的事自然就是最大的事,钱木匠一听说娘受了委屈,立马就上大哥家去找了老爷子。 “你奶是昨儿个晚上来的,那会儿你已经带张主任回家去了,你娘在厨房里收拾碗筷,她怕你娘伤心,我们娘儿俩在屋后头说的话。” 这都啥时候了,老太太还顾念着钱大娘是个火爆脾气,怕她动气,钱大娘一听这个就受不了了,捂着脸哭起来。 钱木匠心里也不好受,垂头丧气道:“今天一早我就上大哥家去了,老头自己在家里呢,他说大哥一家干的事儿他都看在眼里,早不想跟大哥过了。 知道我们家里人口少,顾不上他们,他们也不挑理,只盼···能活的有尊严。”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钱木匠恨不得今天就把两个老人接到家里来。 可他不敢拿主意,倒不是不孝,实在不知道大伯家谁想出来的毒计。 钱木匠家人口少顾不上老人,是这庄上人尽皆知的事,如果他们执意把两个老人接来家里,大伯一家只怕要闹得十分难看。 连说辞钱木匠都给他们想好了,无非就是说自己家舍不得钱又不想出力,让两个老人在家里自生自灭,还不要脸拿着大哥家的钱中饱私囊。 偏偏两个老人要面子,不肯把自己在亲儿子家里受虐待的事情说出来,又不想继续在他家受挫磨,只好把压力全给老二儿子家。 也不怪钱木匠做难,人言可谓,家里的三个孩子都还没结婚,这事儿处理不好给大伯家留下把柄,只怕这后半辈子就抬不起头了。 第667章 留恋 两个老人少年夫妻携手走过半生,感情一直很好,钱大伯一家虐待奶奶,爷爷看在眼里心痛非常,早不想在那家里过了。 确定两个老人意见统一,都想到钱木匠家来住,秦小妹坚定表示应该马上去把老人接回来。 钱大娘闻言反应过来秦小妹是啥意思,连忙摆手道:“小妹,爹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赡养爷奶本不是你的责任,再说你自己手里也有活儿,忙起来的时候吃饭睡觉都顾不上,咋能再多一层压力?” 钱木匠也附和道:“这事儿还有的商量,不用着急,等爹先去跟老大家好好说说,两家人还是轮换着养,大家都能喘口气儿,老人也高兴的。” “没用的,他们摆明了要吃咱家的钱,不会同意轮换的。”秦小妹一针见血,直接击碎了钱木匠的妄想。 “不轮换就不轮换,他们能养咱们也能养,这就收拾收拾把爷爷奶奶接回来吧,改大伯家出钱咱们出力,这家里现在有三个娃不怕没人做事。 等庆春哥和小树都说了媳妇,再过个三五年家里就会热闹起来,到时候咱们有钱又有人,爷爷奶奶跟着咱们即便是受委屈也就是这几年而已。” 再说了,两个老人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本来就是勤快人,家里不少吃穿小辈又尊敬,两相对比之下,两个老人能想不通? 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复杂难做的事,老钱两口子之所以犹豫不决,主要还是因为秦小妹和李树是后进家门的孩子。 正是培养感情的时候,把赡养老人的压力分摊在她们姐弟头上,两口子做不出来。 即使小妹主动提出应该把爷爷奶奶接到家里来赡养,他们也还是下不了决心。 秦小妹当然知道爹娘是咋想的,宽慰道:“咱们既然是一家人,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大伯一家这么欺负咱们,这哑巴亏要吃下了以后准有后手。 他们吃准了爹娘的性格,知道你们不会让我和小树伺候爷奶,大大方方的使咱的钱还虐待老人。可笑~咱这就去把爷爷奶奶接回来!” 老钱家能住人的屋子有三间,都铺着大炕。 一间老钱两口子住着,一间钱庆春住着,另外一间本来就是留着给每年轮换时老两口住的,稍微打扫一下就能住人。 秦小妹拖着钱大娘去打扫屋子,钱木匠则拎着磨刀石和菜刀准备杀鸡。 三人各忙各的,忙了有一会儿张木莲才终于一脸疲惫的回来了。 瞧她那个样,就知道老秦家的事情估计有些费口舌,秦小妹给人倒了杯水,迫不及待打听起消息来,那副势必要听上一手瓜的急迫样子惹人发笑。 张木莲和老秦家没交情,当然也不会给他们遮掩,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水,一抹嘴儿就开始骂秦光耀。 “啥人呀!就没见过这么想当和尚的!” “和尚?谁?谁要出家?”钱大娘也被八卦吸引过来,凑近了两眼直勾勾盯着张木莲,等着她的下半句。 “不是要出家~”秦小妹捂着嘴给娘解惑,“和尚没有家更没有家人,张主任的意思是有人明明有爹娘媳妇儿,却巴不得当个了断红尘无牵无挂的和尚呐。” 到底和那一家子打过两辈子的交道,张木莲一开口,秦小妹就知道她说的准是秦光耀错不了。 果然,张木莲朝秦小妹竖起一个大拇指,一脸的佩服,“啥也瞒不住你,还好你跑的快,那一家子可真叫人开了眼儿。” 秦光耀跑出家门时不少社员都看见了,张木莲也在其中。 虽然不知道这一家子躲在屋里是咋商量的,但家里出了大事儿死了亲妹,媳妇肚子里的娃也没了,这节骨眼儿上秦光耀不管不顾的躲回公社去,实在是不应该。 为此杨母在院儿里好一通哭嚎埋怨,王芳云也在屋里嗷嗷哭,有社员看不下去拦着秦光耀不让他走,还被推了一把,摔了一身泥水。 他显然是铁了心不想管这家里的事儿,连装也不装了。 平时那常挂在脸上的和他母亲如出一辙的和煦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饰的厌烦与嫌弃。 这人还没真正跨越阶级呢,就忘了根本,叫社员们大开眼界。 这些年,因着秦光耀一表人才的皮相、和煦懂礼的伪装,再加上会读书颇有前途,社员们即使看不上老秦家也从没下过他的面子,但凡在路上那个遇见总是客客气气的。 哪儿晓得一朝撕破脸皮,最看不起他们这帮老邻居的,就是这个人人喜欢的好小伙儿。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张木莲叹了口气,告诉秦小妹:“秦盼娣的丧事确定要办了,她母亲已经出门借钱去了,说是不敢再耽搁,明天就办。” 说完,张木莲停顿了一下,下意识瞅了一眼秦小妹。 其实她来的时候又被杨母给缠上了,非要她来找秦小妹说情,要么借点钱使使,要么借点东西吃一吃,不挑。 总之一句话,杨多多的身子不养不行,秦小妹有条件,能帮就帮一把。 已经亲眼看见秦光耀这人是如何的冷心冷情,张木莲作为妇女主任,本着能救一个是一个的想法,悄摸劝一脸急色的杨母带着没有孩子绊住脚的闺女离开这个火坑,另寻去处。 这本来是好意,但因为这思想与现当下劝和不劝分的理念相悖,所以张木莲也只是委婉的跟杨母提了一嘴。 却没想杨母反应如此之大!直接一口就啐在了张木莲脸上,大声嚷嚷说她想破坏自己女儿和女婿的婚姻,把她打了出来。 只有天知道张木莲说出这话是做了多久的思想斗争,她是真觉得老秦家没指望,秦光耀这人更不堪托付终身。 杨多多要肚子里还有娃也就算了,关键她现在没了拖累,是个自由人,早早看清了渣男的本来面目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是吗? 趁年轻去找一个更好的去处,难道不比在这火坑里蹉跎要强? 说不定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庆幸自己没有降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已经重新投胎去了更幸福的去处。 杨多多是杨母的亲闺女,老秦家的日子好不好过她们母女都是领教过的,就这还能有留恋,张木莲是真想不通。 第668章 想个法子 刚才一家人已经说好了不会去秦盼娣的丧事上帮忙,因此都没太过问这事儿。 张木莲因为对杨母有气,就没和小妹说她想借钱借东西这回事儿。 有道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愿意耗着就让她们耗着吧,想拖别人下水是不可能的。 张木莲有些恶毒的想着,总有一天这杨氏母女会怨恨自己今天的不听劝,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再想走可就难了。 只是这带有浓浓怨气的臆想,张木莲一个妇女主任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说给秦小妹听的,便很快转移了话题。 她见秦小妹和钱大娘突然开始收拾这间闲置已久的屋子,好奇的问道:“这屋不是堆粮食的吗?咋突然铺被了?” 可不是突然嘛,钱大娘依旧有些蔫蔫儿的,见张木莲问起也没瞒着,三言两语将自己一家和大伯一家的龃龉说了出来。 原本是叙述,后来情绪上来便骂了起来,一边发泄一边用力敲打整理手里的棉被,浑身上下写满了不服气。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们自己说要养,咱给他们养,麻溜出了钱一句二话也没有,他们干啥还虐待老人? 打着养爹娘的旗号要钱花,活该天打雷劈!” 确实不是个东西,秦小妹也气得很,憋着一股劲儿,决心要和钱大伯家杠到底。 “他们不叫咱们接人咱们非要接!两个老人都愿意来咱家养老,他们要敢拦着不让走,咱们也闹!不就是拼谁脸皮厚嘛?不怕他们!” 这话完全说进了钱大娘的心坎儿里,她现在就想撕破脸大干一场,奈何老钱拦着非不让她去,叫她很是窝火。 一旁安静听完事情来龙去脉的张木莲看着眼前同仇敌忾的母女俩,想了想,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你们说的那大伯家,是不是有个小媳妇儿今天早上去过大队部?小妹也见过的,就那个背上背着个扎了俩羊角辫儿的小女娃,母女俩都不大说话的那个。” 秦小妹没见过钱大伯家的人,不过她知道今天上大队部去的妇女们都是想找张木莲讨一份工来做的,便仔细回想了一下。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长得黑瘦矮小,背上的娃倒是白净,站角落里没太多话。”从始至终,这人只在张木莲询问妇女们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时说过两句。 这也是为什么张木莲会知道她是老钱家的人。 她自称是钱家老二的媳妇儿,生了娃以后身子骨就不行了,下地干活儿时总淌虚汗,一天也挣不了几个工分,就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粉条房里谋个工做,贴补家用。 听她们这么一说,钱大娘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是大伯家老二小子的媳妇秀珍,她生了闺女以后身体就不大好了,日常在那家里最受嫌弃的除了老太太就是她,日子肯定不好过。 如果是她的话,趁着张主任还在,去大队部碰运气找个工来做也正常,生活太难了。 只是钱大娘不明白,张木莲突然说这话是啥意思? 秦小妹也很好奇,直接张口就问,却见张木莲狡黠一笑,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你大伯家这么不是东西,虐待老人和儿媳妇还重男轻女,咋能因为怕丢人就放过他们?得想个法子……” 这话说的秦小妹和钱大娘皆是眼前一亮,连忙问她:“难道主任有啥办法可以治一治这一家子黑心肝?” “算不上是什么好办法,但能叫他们一家在生产队里再也装不成孝子!” 钱大伯一家干出来的这些事儿实在恶心人,张木莲和钱大娘母女俩一拍即合,今天说啥要扯下他们虚伪的嘴脸。 叫上收拾鸡到一半正拔鸡毛的钱木匠,四人气势汹汹就杀去了大伯哥家。 兄弟俩的房子都是后头建的,因为分家的时候闹了许多不愉快,基本等同于撕破了脸,所以生产队划分宅基地的时候,二人都默契的选择了与对方截然不同的方向。 这之后两家人的来往也只基于表面,将就过得去罢了,内心里是谁也看不上谁的。 积怨已久,这股子邪火憋了二十多年发不出来,不仅是钱木匠一家不舒坦,钱大伯家一样耿耿于怀。 矛盾,一触即发。 钱老二的媳妇秀珍是个少言寡语的女人,她模样不出挑、性格不出挑,说话做事也极其木讷本分,十足一副大家庭里挨欺负的样子。 至少和两个妯娌比起来,她是最不得家里长辈喜欢的,除了爷奶,但可惜在这家里爷奶的地位比她还不如,自顾不暇。 生了闺女以后秀珍的身子就不行了,干活上工都远不如以前麻利能干,公公婆婆不满意她的表现,在家里指名道姓的骂,当着孩子们的面儿一点儿也不给她留脸。 秀珍是个传统的女人,进了这家的门儿就没想过要离开,即使受了委屈常常难过哭泣,也没埋怨过谁。 只想着自己多干点活讨好公婆,尽力给闺女好一些的生活。 她听说打城里来了个主任,是个有大权利的,大溪沟村的副业工坊做的好,日常不愁没活儿干,虽说挣的肯定没有下力多,但能带孩子! 这是秀珍最满意这份工作的地方。 钱大伯家重男轻女,她命贱只生了个丫头身体就不行了,婆婆根本就不给看顾。 她要带孩子、做家务,下地干不了多少活儿还要被辱骂,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虽然她不是个外向的人,自卑怯懦的性格让她每一次出门交际都浑身难受,但为了能生活的好一些,秀珍还是鼓起勇气去了大队部。 家里没人看重她们母女,她背着孩子出门时,公公婆婆在晾房里明明看见了,却没过问她一句。 那副嫌弃的模样,似乎恨不得秀珍背着赔钱货离家出走,他们好再娶个能生男娃的媳妇进门。 还是奶奶看外头冷的厉害,提出可以帮她看着孩子,叫她去做自己的事儿。 爷奶都是好人,只可惜他们老了说话不中用,秀珍刚要把闺女给奶奶抱着,婆婆就跳出来大骂,硬是把奶奶赶到厨房里烧火去了。 无奈秀珍只能自己带着孩子去大队部。 知道这一趟很大可能是白跑,她没敢告诉家里人她是去找活儿干的,怕公婆妯娌知道了笑话她。 她再没用也是孩子的娘,关上门儿在家里挨打挨骂也就算了,实在不想叫社员们都知道她不中用,以后再欺负她的闺女。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趁现在多攒点儿,闺女以后没有兄弟依靠,日子搞不好还不如她呐。 第669章 干就完啦! 时代给予女性的苦难各有各的不同,只有无能为力是她们共同的无奈。 秀珍背着闺女赶到大队部时,庄上的不少妇女也都拖带着孩子来了。 倒不是大家想妄图以小儿博取张主任的同情心,这么冷的天儿,凡是亲娘谁不想留孩子在温暖的屋里休息呢? 还不是没人看顾,迫不得已。 家中的公婆常说,有人穷不久,无人久久穷,从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起,繁衍后代,尽可能的多生多养就成了媳妇们的使命。 即使身子受不住,即使生了没人带日夜辛苦,也逃不掉生到绝经的命运。 回娘家也是老腔调,出嫁视为更名改姓,从此就是别家的人,人家说啥是啥,就是受了委屈哭回去也要被骂两句晦气不懂事,再送回婆家来。 不是没有人试图反抗,可最后的结果无非是越折腾苦难越翻倍,活生生搓没了志气成为下一个婆婆,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延续苦难。 在这个大多数人都无能为力的时代里,糊涂反倒是件幸运的事,秀珍就挺愿意当个俗人的,很多东西不细想就不难受,能稀里糊涂过完一辈子也挺好的。 只是如果可以,她也想生个儿子,这年头小丫头难活命,当人媳妇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如果一定要选,伤害人和被伤害,相信很多人都会选择前者,没啥不好意思的。 在没有盼头的人生里,就连失望也是淡淡的。 意料之中,张主任没改变主意,粉条房的工是做不成了,秀珍背着孩子回到家时,男人们刚吃完饭要下地里去干活。 灶上干干净净的啥也没剩,她和闺女不出意外今天又要饿到晚上才有饭吃。 秀珍自己倒觉得没大所谓,反正她也饿习惯了,可孩子还小,本来就吃不上啥好东西,再连个肚饱都混不上,只怕长不大。 自打生了娃,秀珍已经勇敢多了,此时她就抱着一直也没个大名儿的闺女站在婆婆的门前,低声下气的求。 “娘,灶还热着,妹娃还没吃过东西,俺想拿个鸡蛋····” 啪! 秀珍话还没说完,一个穿漏了鞋帮的烂布鞋就从婆婆屋里飞出来,差点儿打在她头上。 怀里的女娃被吓了一跳,想哭又没力气,皱着个小脸儿好不可怜。 秀珍也被吓到了,但为了闺女,她还是哀求道:“娘···娃还小···” 屋里的人没想到秀珍今天这么缠人,都敢顶嘴了,终于开金口骂道:“一个丫头片子!能生下来就算我们老钱家心善了你还想给她吃鸡蛋?那鸡屁股你的啊?不要脸!还不快点儿滚!” 家里养着母鸡,鸡蛋当然是有的,可这特权只归家里的男孙钱有余享受,秀珍和她生的丫头片子是吃不上的。 秀珍也明白这一点,并不想得寸进尺,可她已经错过了早饭,家里柴火又有数,不让另开小灶,就算只是想煮碗糊糊填肚皮,婆婆也不会同意的。 她只是想着,相比较起来鸡蛋好熟省柴火,说不定婆婆能可怜可怜小孙女也不一定。 钱木匠一家三口领着张木莲杀到钱大伯家时,秀珍已经被骂哭了,但仍不死心的为闺女祈求着一口热饭。 家里的男人都下地干活去了,留下两个妯娌也和婆婆是一条心,都来挤兑秀珍,嘲讽她赔钱货不配吃鸡蛋。 同样在家的老迈的爷爷奶奶倒是在一边劝着,只可惜人微言轻,除了徒增聒噪没啥实际的效果。 按理说,一个家里最老的和最小的都应该得到照顾,可钱大伯家不一样,家里能做主的两个人心肠都硬的很。 在他们看来没有劳动能力的人就算累赘,不管是亲生的娃,还是生他的妈,没有价值就没有说话的份儿。 可家是讲情的地方,各自用心就是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和条件能下地挣来满工分的。 尤其爷爷奶奶已经劳苦一生,为孩子们尽心尽力付出了一切,如今也是该享受的时候了。 钱木匠刚踏进大哥家的院门儿,就看见大嫂跟疯了似的一指头戳在老娘脸上,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吃白食、不要脸”之类,丧尽天良的话。 气血翻涌,钱木匠暴喝一声“你干啥!”就冲进院子里,抓住大嫂的胳膊把人往地上狠狠一惯。 “哎哟喂!”钱大嫂屁股墩儿着地摔了个大马趴,还没等回过神来,就又被钱大娘死死压在身下,抡圆了胳膊啪啪就是两个耳光,打的她晕头转向。 老钱家的两个媳妇儿,大儿媳妇易枝兰和小儿媳妇陈春红见婆婆挨打急忙就要上去帮忙,但被秦小妹和张木莲给拦住了。 张木莲是妇女主任,没好动手,只死死的拉着陈春红,非要在这节骨眼儿上了解人家的家庭情况,有没有困难啥的。 秦小妹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易枝兰见拦住自己的人是她,气的眼睛都红了,只可惜还没开骂就被秦小妹长腿踹翻在地。 后又被揪着头发连抽七八个耳光,脸登时就肿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嘴倒是没服气,还想骂来着,但一张嘴就吐了一口血水出来,定睛一看,竟然是大牙叫秦小妹打落了两颗! 一时间,小院子里惨叫声此起彼伏。 “老二家的!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今天不把你屎打出来,算你拉的干净!” “同志,是这样的,咱们妇联最近···” “你别拦着!俺不听你说!娘!” 眼前这群魔乱舞的混乱场面惊住了秀珍和两个老人。 他们本来是想劝的,但见钱木匠一家没吃亏,母女俩把易枝兰和钱老大媳妇儿打的嗷嗷叫让人很是舒爽,索性挪开了视线,只当看不见。 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钱有余眼睁睁看着奶奶和娘被揍的没了人样,估摸着下一个就该轮到自己了,吓的手脚并用逃出院子,哭嚎着就朝工分地里跑去。 天气不错,几乎半个生产队的人都听到了钱有余撕心裂肺的嚎叫,过了没多久,大家就都知道钱木匠一家发了疯,冲到大哥家里去撒泼还打人。 老钱家的热闹可不常有,这不得瞧瞧怎么个事儿? 第670章 不过了 钱老大家的几个男人正在地里干活,听说家里出了事儿,又见唯一的男孩儿有余被吓的小脸煞白,裤裆滴水,显然是刚尿了裤子,气的纷纷抓起锄头镰刀就往家里赶。 他们挤开围观的人群跑进自家小院儿时,扭打在一起的几个女人已经被社员们拉开了,这会儿正各自不干不净的骂着。 区别是钱老大家这边不仅钱大嫂挂了彩,大儿媳妇易枝兰也破了相,两婆媳一个没了门牙一个没了大牙,一边骂一边往外吐血水,瞧着十分凄惨。 钱家三个儿子一见自家倒霉,不乐意了,抄起家伙就冲了过去。 “娘!这是咋哩!你···你的牙?” “枝兰!这是咋回事儿?瞧给咱儿子吓的,都尿裤子哩!” 见男人们回来,原本只敢骂不敢动手,生怕再被痛扁一顿的婆媳三人顿时腰杆子就硬了,拉着自家爷们儿就哭了起来。 老二家就来了他一个男人,现在再动手谁倒霉可就不一定了! 钱大嫂看着自己这三个儿子,感觉浑身又有劲儿了,身上也不疼了,跳起来就骂。 “老二家的!你失心疯了?好端端的找上门来干仗,别是仗着自家俩爷们儿都有手艺能挣钱,看不起我们这些地里刨食的,随意欺负人吧!” 这话说的真好笑,就这么想挑起对立,激起公愤吗? 钱大娘冷笑一声,“要说地里刨食,在场的各位谁不是呢?就算我家里这爷俩都有手艺,可生产队里抢收抢种哪一回我们一家不冲在最前头?” 换言之,打你可不是单纯因为想欺负你。 到了这种时候,钱大娘苦心经营的好名声就派上了用场。 社员们根本不听钱老大家的胡咧咧,甚至还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纷纷点头觉得钱大娘这么做肯定是有苦衷的,指不定受啥委屈了呐。 更有甚者往地上啐了一口,阴阳怪气道:“能把老实人逼成这样,这老大家行啊~见天儿听当儿子的骂娘,可算挨揍了!” 两个老人一直住在老大家,日子长了这家里的人藏不住脸色,周围几户邻居基本上都知道他们对老人不好。 这会儿人多一碰头,几个社员把知道的情报散了出去,顿时大家就理解老二家为啥打上门来了,这搁谁能忍? 俗话说三岁打娘娘好笑,十八打娘娘上吊,更别说老头老太太都到了重孙子能打酱油的年纪了,还被呼来喝去、推搡辱骂,能撑到现在没上吊已经算坚强了。 做下了亏心事,人都打上门来了,老大家的三个儿子还好意思比划,社员们见状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上去拉偏架,气的钱大嫂破口大骂。 “瞎了!都瞎了!看不见老娘脸上身上这些伤嘛?这是我家!老二家的上我家来打人还有理了!” 本来老二兄弟是手艺人,自己男人是泥腿子这一点就让钱大嫂记恨了一辈子,眼见社员们对两家人态度竟然如此不同,终于彻底破防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哎呀!活不了啦!老的没老样小的没小样,公婆偏心二叔只教他手艺害苦了我一辈子啊~还敢上门儿来打我!那秦小妹是啥人?和老钱家相干吗她就打人!呸!现眼的贱货!” 这是见惹不起钱大娘,改拿秦小妹撒气了? 对她这种虐待老人欺负儿媳的恶婆娘,秦小妹也不客气,只见她装模作样的捂住口鼻,不像钱大嫂似的撒泼哭叫。 满脸嫌弃道:“这嘴一张咋这么味儿呢?伯娘你要不说话,我还以为谁拉裤兜里了呐,还好你话多嘴臭,差点儿我就冤枉人哩~” “你!你!”钱大嫂恨的手指头直打哆嗦,却无话可说。 叫她撒泼耍赖行,阴阳怪气确实比不上秦小妹。 眼看社员们捂着嘴偷笑,好像真闻到了自个儿娘嘴臭似的,钱家的三个儿子不能忍了,跳起来痛斥二叔一家欺人太甚。 翻来覆去几句话,无非是说这里是钱老大家的院子,老二家的来了是客,打人就是不对。 这话秦小妹可不能苟同,她和张木莲对视了一眼,张主任主动站出来表示这事儿应该由她来解释。 经过她一番叙述,社员们这才知道了钱木匠一家想让他们知道的事情缘由。 张木莲表示,她是在大队部院子里注意到老钱家的老二媳妇秀珍的,她是妇女主任,妇女们有诉求,她不能当做没看见,回去以后就央着秦小妹和老钱两口子带着她来找人。 寻思着私下里谈谈心,给小媳妇儿留点儿面子,却没想到刚进门儿,就撞见钱大嫂在虐打老婆婆! 这为人子的钱木匠怎么能忍?上前一把推开嫂子想评评理,可嫂子那两个儿媳妇却不听,上来就动手。 没办法,钱木匠一家三口又气又恨,这才动手打了起来。 原本动静闹得也不大,想着到底是家丑,自己一家人解决了就行,老人家也要脸面,谁知道混乱中没防住钱有余这小兔崽子。 想想也是,尿都憋不住的年纪,他哪儿能藏得住事儿?哭着嚎着就把人都喊来了。 说到这里,钱大娘适时的表现出痛心疾首,抹着眼泪表示不是她不想兄弟和睦,实在是大哥一家太过分了,虐待老人都不背人! 街坊邻居都有耳闻,现在老大家虐待亲爹亲娘这事儿被闹得人尽皆知,以后不得让人唠一辈子? 始终黑沉着脸,杵着锄头把一言不发的钱老大见弟媳妇这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样子,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说什么。 应该说,在张木莲张主任表示,是她为了了解情况请钱木匠一家三口带她到老钱家来,意外撞破钱大嫂虐待老婆婆这事儿起,他们就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老二家这是阳谋啊! 钱老大抬眼去看,就见向来爱面子的老头老太太这会儿满脸是泪,一点儿怪老二丢脸的意思也没有,要不是他这个大儿子还在场,说不定人一家子就要抱头痛哭了! 心里火烧似的半是烦躁半是不忿,钱老大正要说点儿难听话来刺弟弟,就听弟媳妇突然对着围观社员大喊。 “大哥大嫂!你们要不想赡养老人大可以送到我们家来,没有拿了钱又虐待老人的说法。你们说不轮换一家出钱一家出力,我们依了,你们咋做的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我看以后这力,就不用你们出了!” 这话是啥意思?钱大嫂心中警铃大作,下一秒就听身后不远的老头老太太突然出声。 “这日子···真是过够哩!俺们要去老二家养老,以后都跟着他们一家过。老大你们两口子不早厌烦俺俩了?以后就出钱吧,俺们再不碍你们眼哩!” 第671章 偏心 这话是啥意思? 钱老大两口子急了,这时候才想起来装孝顺,几乎是同时连滚带爬的冲向两个老人,一个抱大腿一个拽胳膊,生怕人跑了。 这可是六十块钱啊!他们一大家子人得干多久才有这么些钱? 往日里的刻薄、嫌弃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钱老大就好像突然得了失忆症,竟然舔着脸质问起二老来。 “爹!娘!你们咋这么偏心呐!老二老二啥都是老二!我是大哥,给爹娘养老本来就该我出力,你们说这话啥意思?” 真是滴水不漏,出力出力,就一句钱的事儿都不提呗? 钱老大知道老头老太太不是硬心肠,豁出去脸拉拉扯扯,一副“我马上就改的样子”平常只要一使出来准管用。 可他不知道,人都有脾气。 在老大家的这些日子,两个老人实在白眼受尽心灰意冷,老大两口子的惺惺作态现如今再摆在眼前根本就不起作用。 他们老了,就想过两天安逸日子,不求多富贵,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就够了。 好好瞧瞧社员们看过来的眼神吧,跟看猴儿似的,今天过后,钱家二老在亲儿子家里受虐待这事儿就要传遍整个生产队了。 但凡要脸的人,谁愿意再在这院儿里住下去? 说破天去,孝与敬这两个字老大家都是不沾边儿的,老人凭啥次次上赶着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早在悄摸去找老二时,老太太就收拾好了东西,她也是个利索人,打定主意后便一句废话也没有,甩开还再嚷嚷的老大媳妇,进屋里拖了两个包袱出来。 见老人家吃力,钱大娘和秦小妹母女俩连忙上前一人一个抢过包袱,搀扶着老人就要走。 突然,“娘!你是要逼死你亲儿子啊!”一声怒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钱老大,他吼完这一嗓子就不动弹也不说话了,俩眼直勾勾盯着老爹老娘,一张脸臊得通红,仿佛受了啥奇耻大辱,两手成拳垂在身侧,又羞又怒。 单单只老娘要走,他和媳妇儿根本就没想拦,少个人吃饭家里也能宽裕些,有什么不好? 可眼见着老父亲也拔腿要走,他忍不了了,他这辈子是没那个悟性该地里刨食的命,可他的孩子们还有机会! 老爹走了谁教他们木匠活儿? 这门祖上得来的手艺子子孙孙都该得实惠,凭啥叫他老二家独占了去?说白了还不是爹娘偏心! 越想越气,钱老大心中由来已久的委屈和怨恨,在这一刻终于全部爆发出来。 没错,爹娘就是偏心!他是老大,本来就应该继承手艺一肩挑起家里。 这庄上这么多人户哪家不是这样?就是儿子再多些的人家也是老大说了算! 他家倒好,爹娘偏心老二,他不过是比弟弟为人实在了些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悟性也差,学东西没那么快而已,就被放弃了。 一家两兄弟,只有弟弟传承祖上衣钵,是公社下属十几个大队都叫得上名号的木匠手艺人,天知道他这个当大哥的这些年是咋过来的,平白遭受了多少流言蜚语! 本来就叫人看不起,生了三个儿腰杆子也硬不起来,今天爹娘要再当着这么多社员的面儿从自家院儿里出去,那不等于打他的脸,告诉大家他就是个不孝不悌的人吗? 自己气自己,把自己气了个够呛,钱老大深呼吸两口突然转头恶狠狠的看向弟弟。 “做人不要太过分!你这是要把人逼死吗?爹娘在这儿养老养的好好的,你们一来就把人撺掇走了,这叫大家伙儿咋看我这一大家子人?以后还出不出门了?” 这时候才知道丢脸? 钱木匠也不怕大哥,没好气道:“你这人咋回事儿?是爹娘自己愿意上我家去养老的,他们为啥要走你心里清楚得很!你虐待老人的时候没想过会丢脸,现在嚷嚷个啥?” 和思想阴暗一肚子算计的老大不同,钱木匠是很机灵,但同样的心思也很好,光瞧他说话有条理,不急不躁,就看得出来他做人从来问心无愧。 抓起闺女手里提溜着的老娘的包袱,钱木匠一下甩到自己背上去,没回头,冷淡的说道:“自打我学会木匠活儿起,你就开始闹腾,几十年了还想不明白!爹娘惯着你,我可不惯着你! 你总说爹娘偏心不教你真本事,可我天不亮起来刨木头的时候你在睡觉;数九寒天上山找材料的时候你在家里烤火捂脚。 爹娘不是没劝过你,可你咋说的?十四岁你嫌苦、十八岁你嫌丢人、二十二岁你嫌没前途,一辈子挑挑选选,高不成低不就,最后就是啥也干不成!你怪谁去!” 兄弟几十年,钱木匠很清楚自己这大哥在委屈些什么,不忿些什么,索性直接挑开了说明白,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碍着谁! 这一番话,无疑是将钱老大裤衩子都给翻出来抖了个底儿掉。 乡下生产队人员基本不流动,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谁不知道谁啊? 以前钱老大总叨叨爹娘偏心,生怕他把日子过好,祖上的手艺不肯教给他,还要赖在他身边养老,生怕劳累了最疼爱的老二两口子。 也就是老头老太太要脸,家丑从来不往外说,日子久了大家还真就以为是老人一碗水没端平,委屈了老大。 当时社员们私底下还说呢,难怪俩老的日常被呼来喝去也不出声,原来是心里愧疚。 这反转真是意想不到。 感受着社员们的指指点点,钱老大的脸黑了,弟弟说的话是真的,可他还是不服气。 他是老大本来就该被看重,哪怕老二聪明学东西快也不能越过他去,再说了,就算他不堪大用,他还有三个儿子呐! 反正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叫老二把老父亲领走! 一家子对了个眼色,都明白这个家要想摆脱地里刨食的命,就得留下老爷子,突然一道发力冲上去拉扯老人的包袱不让人走。 钱大嫂抱着老太太声嘶力竭的哭喊,挨了秦小妹好几脚也不撒手,“娘啊!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这不是把我们一家往死路上逼吗?你去老二家养老,叫我老大家出钱,家里哪儿有钱啊!” 易枝兰顶着肿成猪头的脸一脸怨毒的看着秦小妹,也嚎道:“就是!谁不知道出力划算?二叔一家来抢人就是奔着钱来的!爷爷你可不能这么偏心!” 上一辈的事情她管不住,可她儿子以后能不能当木匠现在可是关键,她绝不能松手叫秦小妹这个外人捡了便宜! 第672章 心死 难怪人常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易枝兰之所以能跟婆婆相处和谐,生了男娃只是其中之一,最主要还是因为她们骨子里就是一路人。 用鸡脚上刮油来形容这对婆媳再合适不过,啥钱都敢想,占不到便宜就算吃亏。 他们自己出力的时候一分钱都不能少,即使明知道两个老人一年根本花不了六十块钱,也好意思舔着个脸儿硬要。 可眼看轮到他们出钱了,却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合着好处全叫他们占完了。 钱大娘气不过,一口老痰吐在大嫂脸上,一把将她搡出去老远才骂道:“你们可真是肚脐眼放屁,咋想的呢?合着你也知道出力划算,那为啥还要虐待老人!轮到你们出钱,就是把你们往死路上逼了,合着我们一家子就命贱呗!” 这话怼的实在精妙,不少社员没捂住,直接笑出了声。 这老钱家的热闹可真有意思,今天就是不干活儿也值了! 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钱老大一家。 易枝兰也不知道咋想的,非要跟秦小妹过不去,实在挑不出人品的错,就改人身攻击,说话酸溜溜的。 “我娘说的本来也没错!大家各自尽力呗,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婶婶家条件比我们家好,出钱不应该的吗?瞧这大闺女才改姓几天啊~吃这么胖!” 这话说的,好像秦小妹自己过日子的时候多寒碜似的。 钱大娘一听就不乐意了,她闺女多漂亮啊!瞧着就精神十足,这不比干瘪瘪的易枝兰讨人喜欢? 大家的生活都不好,就是上公社里去也少见富态圆润的,所以并不以瘦为美。 相比之下,秦小妹这样健康的体态,浑身上下满满的精神气儿和生命力才是最符合大众审美的。 这时候说人胖,比骂人麻杆儿可好听太多了,易枝兰这话说的没有一点儿杀伤力,秦小妹甚至笑了一下,才不咸不淡的回道: “是没你瘦,像我二舅的脚指头。” “你骂谁!”易枝兰又破防了,要不是周围看热闹的社员拦着,她今天非要跟秦小妹拼命不可。 都闹到这份儿上了,两家人基本上撕破了脸,再没有和好的可能,如此一来老人的赡养问题还是说清楚的好。 社员们将两家人拉远了些,上手开始和稀泥。 社员甲劝道:“哎呀~都是兄弟,一母同胞同爹同娘的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呀?老大,你也是,这是你亲爹亲娘亲兄弟,你急赤白脸的给谁看呢?不像话!” 一上来就指责自己,这钱老大咋能忍?梗着脖子嚷嚷道:“是他们先不把我当亲人的!我再不争不得被他们欺负死?” 看看~看看~思想觉悟太低了! 又上来两个人将钱老大架住,社员乙接着上去苦口婆心的劝。 “老大,你别怪俺们说话直,你心思不对,当然看啥都不对,凭心说,你爹娘真的偏心?你兄弟真不把你当大哥吗?这些年你就记着自己没学成木匠活了,怪这怪那,咋不怪自己?” 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就算那师父是自己亲爹能把毕生所学倒干净,难道还能硬塞进你脑袋里? 没悟性就说没悟性,吃不了苦就说吃不了苦,明白人都知道这种事情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忠言逆耳,实在话总是不好听的,钱老大见这些社员有一个算一个全在指责自己,气的好悬没当场心脏病发厥过去。 只恨钱木匠太机灵,一早就将大哥心里那点儿弯弯绕绕抖了个底儿掉,这会儿他再说爹娘偏心眼儿不向着自己,再没人信他了。 形势于己不利,钱大嫂关键时刻倒生了些急智出来,哭哭啼啼的转移话题。 她表示老二家把老人接走可以,反正他们也不愿意在这家里待,继续留下也是吵架。 但钱是一分也没有的,他们老农民比不上手艺人旱涝保收,人口又多,这些年竟是吃光用光,家里一分钱也拿不出来。 这就是摆明耍赖了,一家出钱一家出力是老大家说的,甚至连价钱也是他们定的,这会儿轮到他家出钱就一分钱也没有了? 真巧! 社员堆里炸了锅,纷纷指责老大家要钱不要脸,是真不怕天打雷劈。 钱大嫂听着这些话心中冷笑,名声?名声是个啥?能当饭吃啊? 反正她三个儿子都已经娶了媳妇,跑也跑不掉了,还要啥名声?这玩意儿能有到手的钱票实在?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钱老大两口子不仅不打算出钱赡养老人,就连半年前弟媳妇交给他们的六十块钱也不打算退。 别问,问就是花完了,家里一分钱也没有了! “你!你们!俺们老两口一顿才吃几口粮?老头子还要干活贴补你们,你说没钱了?!”老太太被老大一家的无耻嘴脸气的急火攻心,眼看着脸色就不好了,吓的众人一阵兵荒马乱。 好不容易又是掐人中又是顺背缓过气来,老太太早已泪流满面。 她悔!她悔啊!早知道老大家的一窝都是白眼儿狼,她还不如真就偏心了呢! 当初老二媳妇刚进门儿,还没睡上热乎炕老大家就闹着要分家,为此老二家的受了多年委屈。 她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心里也不是滋味,可为了兄弟和睦,她也不敢给老二撑腰,只悄摸的贴补过一些,叫她们能把日子过起来,不至于被欺负的没有活路。 可即便都这样了,老大心里还是不服。 老太太已经不知道该咋对这个儿子好了,难道他真是来讨债的鬼吗? 甚至于就在今天之前,老太太满心里也只想着悄摸的对调了,和老伴儿去老二家过日子。 老大家只认着出钱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大的怨气,大家都能有安生日子过。 左右她和老头子也活不了多少年,这样就可以了。 没想到他们做人做事竟然如此过分不留情面! 合着老头老太太有力气能干活的时候,他们就欢迎,现在要养老了,就人也不出,钱也不出了? 呸!想得美! 哀莫大于心死,老太太再被秦小妹扶起来,只觉得浑身透彻,好像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似的,眼神儿都不一样了。 老大媳妇有句话常挂在嘴边,现在想想实在是很对的一句话。 名声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有啥要紧的? 再说有人自己给脸不要脸,她难道还上赶着给人找补吗? 第673章 战斗老奶 乡下过日子,花钱的地方实在不多,更何况钱还不把在老人自己手里,落进老大两口子手里,那钱就好比是肉包子打了狗,有去无回了。 这半年里谁也没见过一分,现在说没钱?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呐? 老太太气的很,见老大两口子丝毫没有要还钱的意思,甚至没句解释,直接无视了她的话,手抖的跟鸡爪疯似的。 半晌才伤心哭道:“老大!你···你心真是狠啊!知道的,俺是你亲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俺是你后娘,这几十年委屈你了呢!你摸摸你的良心,如果你有良心的话,好好想想自己晚上能不能睡着觉吧!” 今天要把吃进去的钱再吐出来,那才真要睡不着觉了!钱大嫂面对老婆婆的质问一脸的无所谓,偷偷拿眼去看自家男人,见他也没要当孝子的意思,心中稍定 转头就又狡辩起来,“娘!您老了!不当家不知道油盐贵,过日子啥不花钱呀?这才半年就把六十块钱都用完了,我们也没说啥吧?就是亲兄弟才没计较那么清楚,您咋能说我们老大家没良心?” 一通话,把颠倒黑白展现的淋漓尽致。 照他们老大家这意思,今天不仅不会还钱,老二家还应该再给补上六十块钱才够一年用呗? 一个老头儿、一个老太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年到头新衣裳不添一身,猪肉也吃不上两回,就这样一年能用一百二十块钱的生活费,伺候皇上呢? 没有这么把人当傻子糊弄的。 钱大娘恨的牙都要咬碎了,心里那叫一个后悔,不就是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吗?大不了她不干活儿了! 一开始就接老头老太太在自己家生活,看老大家愿不愿意出这一百二十块钱! 想也知道,答案是肯定不愿意的。 两家人之所以陷入如此胶着的状态,主要还是因为原本出钱的不肯出钱,原本出力的调换过来也不肯出钱,一年六十块钱不少,社员们可不敢瞎劝。 老大家的态度十分坚决,要么人还给他们养着,钱老二家照出,要么他们就不要脸了,人也不要钱也不出! 俗话说人不要脸,鬼都害怕,钱老大家大大方方把话说的明白,社员们再想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反倒没意义了。 道德绑架,最起码对方得要有道德吧? 可要让老二家的吃下这哑巴亏,把老爹老娘接回去,从此又出钱又出力伺候着,那也太欺负老实人了。 倒不是没人劝过钱木匠,他家条件不错,虽说这些年行事低调,从来没往外露过富,但想来一家两个手艺人又没有吃闲饭的,怎么也比地里刨食的老大家要好些。 养活两个老人,且还是自己的亲爹亲娘,肯定没问题。 只是大家万万没想到,钱木匠和钱大娘还没表现出任何不满,老头老太太先不乐意了。 “话不能这么说!他们两兄弟从小被养的一样,俺和他娘从来没有偏心过谁,要养老也得一起!老大家既然嫌俺们两个老东西烦人,那就拿钱!没得商量!” 老头发话了,比起老太太,老钱头在这家里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一来他身体健康,即使今年已经六十六岁,仍然时不时的会接些活儿干贴补家用。 二来他那一手木匠手艺放眼整个公社无人能比,孩子们离了这亲爷爷,上哪儿再找这么好的老师傅学手艺去? 易枝兰的儿子刚会耍刨刀,老爷子还曾经说过他比他老子有悟性,是干细致活儿的料,可不能让老二家的把人带走! 心里着急,易枝兰脸上的惊慌愈加发自内心,她哀求道:“爷爷!您要理解我们呀,你也知道这家里都是下地找吃的命,条件当然比不上二叔家,要不还是一家养一个吧? 奶奶想走就叫二叔把人接走得了!这家里只您一个老人,我们也好伺候不是?” 说来说去不还是嫌弃老太太? 老太太被易枝兰气的脱下脚上的布鞋就丢了过去,“没良心!一窝都没良心啊!” 人人都说她在这家里吃闲饭,可她真是吃闲饭吗? 老二家给的六十块钱换成粮食,她一个老太太得吃多久才能吃完?再说平时她在家里几乎包圆了家务。 洒扫屋里屋外、洗碗烧火煮饭、喂鸡喂鸭打扫笼舍,这哪一样不是她干的?合着只要没下地挣来工分就不算干活儿呗? 她可是亲娘啊!就算她什么也不干,难道亲儿子家就容不下她吗? 老太太一鞋甩在易枝兰脸上,立马又脱下另一只鞋甩在呆愣站着不说话,明显默认了要把老娘送走的钱老大脸上。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正赶上打仗,虽说没上前线,但也组织过民兵练过靶头,现在出手依旧是一甩一个准。 啪啪两鞋底子抽在这些没良心的狗东西脸上,她只觉得心里舒坦的不得了。 早就该打了! “不用你们撵俺!俺自个儿会走!” 没设防挨了一鞋底子,半边脸上沾满了鸡粪,易枝兰呸呸吐了两口口水正要骂两句难听的,就听老太太说要走,不禁心中大喜。 可还没等钱老大一家咧开嘴,就听老太太紧接着又道:“你们不当人!俺再留下来恐怕哪天老天爷发威,一个雷劈下来把俺老婆子也给连累了。 俺走,以后就当没生过你!一会儿俺就到大队部去,说明白和你们断绝关系!” “不行!”闻言钱老大怒喝一声,脸色无比难看,“都一把年纪了,一家子吵架还动不动就提断绝关系,不怕叫人看了笑话!” 叫人看笑话?你虐待老娘不敬老爹的时候就不怕人看笑话? 老太太算是看明白自己生的是个啥玩意儿了,她扶着门框喘了两口粗气,突然闪电般出手!一把捞过老头手里拿着的拐棍儿,一个漂亮的回马枪狠狠戳在钱老大背上! 钱老大好歹是个正值壮年的汉子,被老太太这貌似随意的一棍子挑翻在地上,竟然半天没爬起来! 秦小妹站的近,被棍子飞出去的劲风刮起额边碎发,一片冰凉,骇的眼睛都瞪直了。 钱老大的三个儿子见奶奶动手打自己老爹,竟然敢上来拉扯。 老太太也不客气,趁着现在还没断绝关系,这些还都是她的子孙,该打就打,雨露均沾的打!那拐棍儿使的跟红缨枪似的,都舞出枪花儿来了。 把在场社员全给看呆了! 这···这老太太会功夫,还拦不拦了? 第674章 都走了 “算了···站远点儿吧,看个热闹,不能把命搭上。” 不知道是谁如做梦一般呓语了这么一句,身边的社员张大着嘴巴瞪直了眼睛,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点了点头,心中认可。 在场来看热闹的社员大都年轻,谁能想到四十多年前碾子桥公社民兵团,曾经有过一支登上过首都报纸的红缨枪女兵队。 钱老太当时可是副队长,出了名的好身法,一杆红缨枪耍的刚柔并济,凌厉之中自有章法,曾创下一人单挑六个大汉全身而退的记录至今无人可破。 别说钱老大有三个儿子,就是有十三个儿子,在老太太手里也讨不了好去。 一阵噼里啪啦,众人只觉得眼花缭乱,耳边阵阵破风声响,老太太辗转腾挪之间就利落放倒了四个大男人。 临了还微微喘着粗气,一脸不悦道:“不服老不行了,只是活动一下就累的喘大气儿,这要搁四十年前,哼~就你们几个?还是别来惹人笑话了!” 一群只长个子不长脑的蠢东西! 也不想想,在那个秩序还未建立的年代,钱老头三天两头往外跑给人干活儿,她一个小妇人领着两个孩子守着家,咋就能安安生生度过这么多年? 其实一开始倒也有人打过娘仨主意,寻了个男人不在家的空,夜半三更悄悄摸进院儿里想偷粮食。 但自打翻墙进来的第一个人被老太太一杆红缨枪戳瞎了眼睛以后,就再也没人有勇气做这第二个了。 回忆当年,日子过得那样苦,她咬牙死撑着,两个孩子一个也没放弃,都给养活大了娶上媳妇儿,没想到亲生的孩子竟然要撵她走! “哼!”老太太拄着拐杖,大马金刀往门槛上一坐,气势逼人。 人善被人欺,今天可不是这一窝白眼儿狼撵她走,是她不和他们过了! “老二。” 钱木匠触电一般浑身打了个哆嗦,脚一软,要不是秦小妹眼疾手快把他扶住,就要没出息的给老娘跪下了。 娘不会是杀红眼了吧?打了他们可就不能打我了呀! 钱木匠有些慌,但还是结结巴巴的回了一声,“在……在呐娘,回去吗?” 爹咋整?钱木匠不敢问。 钱老太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大儿媳妇。 “诶咦!!!”钱大嫂被这一眼吓的惨叫一声,汗如雨下几乎立刻就打湿了后背。 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半点儿平日的刻薄样子?面对老太太凌厉的眼神,头都不敢抬起来。 地上四个呲牙咧嘴,连叫都没力气大声叫出来的男人正不断提醒着她,做人要能屈能伸。 不需要老太太再费口水,钱大嫂就识相的手脚并用冲进屋里拿钱去了。 刚才那许多废话,大家车轱辘一样来回说又是讲情又是讲理的,谁都没能说服老大媳妇儿,事实再一次证明讲道理就是没有打一顿效果好! 易枝兰也吓呆了,这些日子她可没少讥讽老太太,一来为讨婆婆欢心,二来她本来也不是啥好人。 欺软怕硬,比她强的她嫉妒,比她弱的她糟践,从来就没想过这老太太扮猪吃老虎,会有翻身的一天。 这会儿易枝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或是···或是干脆晕过去算了!免得老太太想起来还得赏自己一顿。 思及此,她果断付出行动,眼睛一翻身子往后一仰,咚一声,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地上。 这一下力道没收住,本来是做戏,结果真把自己撞晕过去了,之后醒来后脑勺老大一个包,足足大半个月才消。 她倒是豁得出去,钱木匠一家看也不看这搅屎棍拙劣的表演,因为此时老大媳妇已经哆嗦着手,把六十块钱递过来了。 老太太没接,看了老二媳妇一眼,钱大娘心领神会,上去一把将钱拽了过来,“拿来吧你!呸~”吐了口唾沫在手上,钱大娘仔细把钱数了一遍。 眉毛一抬,不悦道:“这数不对呀?难不成大嫂是打算先给半年的?六十块钱···算了将就着用吧,半年以后我再来取剩下的。” 什么意思? 钱大嫂急了,刚想翻脸,但看了看老太太手里的拐棍又没敢。 她抬眼恨恨的看向钱大娘,咬牙道:“你们家那时候不就给了这么多?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太,一年能用多少钱?六十块钱都是多的!” “原来你知道啊?那你说已经花完了?合着你连老人的养老钱也贪?你还要脸不要了!” 脸?今天以后估计就没了吧! 钱大嫂也很后悔,老头在家里教男人们手艺不说还接活儿挣钱;老太太家务是把好手,做事利索,她咋就容不下人呐? 现在好了,钱没了脸也没了,还被打了一顿也不知道要养多久,这耽搁的时间可都是工分,都是钱啊! 越想心里越憋屈,钱大嫂撇过脸凶狠的瞪了秀珍一眼。 都是因为这个烂货在家里待不住,非要去什么大队部,等着吧!等人走了就收拾她! 这一回可得长记性了,把门关紧再打。 大概是感知到了危险,秀珍浑身一抖,抱着孩子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满脸惊恐。 已经搀扶着老头老太太走出院门的秦小妹往后看了一眼,就见张木莲已经将秀珍扶了起来。 她亲切的把孩子抱在自己怀里,让秀珍缓口气,跟自己走。 “这位女同志,你家里的情况我已经清楚了,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听你说你和娃都还没吃饭,不如跟我到大队部去? 关于你现在的处境,咱们也得好好合计合计,你放心的跟着我,只要你想,这个地方你再不用回来了。” 秀珍这样的性格又生了个闺女,在钱老大家是活不出来的。 如果不管,她这小闺女怕是连开春化冻都活不到,等没了孩子再觉醒有什么用?不如为了孩子勇敢一回! 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吱哇乱叫的秀珍男人还想阻挠,老太太拐杖往地上一杵,他又惨白着脸噤了声。 十足一个窝里横,欺软怕硬的狗东西,秀珍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冲上去往男人脸上狠狠啐了一口,骂了句脏话。 然后就飞奔进屋里,收拾出唯一两身能见人的衣裳和孩子的小被子小枕头一起打了个包,就跟着张木莲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当然知道婆家的日子不是人过的,要不是娘家回不去,她早走了! 好在现在也不迟,张主任解救春草的事迹秀珍听说过,丝毫不怀疑张主任的能力和人品,决心跟着她走。 反正身后也没有退路,身在泥沼之中,哪怕只是一根稻草她也想争取一下。 为了自己也为了妹娃。 第675章 去处 大获全胜,钱大娘雄赳赳气昂昂的领头把人都带回自己家里。 秀珍原本想去大队部落脚,但被秦小妹拉住不让走,非叫把饭吃了先,她不好意思,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谁曾想张主任压根儿不理她,抱起妹娃就进了院儿里,没办法,秀珍只好也红着脸低着头跟了上去。 今晚是名副其实的团圆饭。 钱木匠到家就接着拔鸡毛去了,鸡是秦小妹养的,肉厚肥实,丢锅里炖上汤都是黄澄澄的,看的人心里欢喜。 如果忽略掉丧彪幽怨的眼神,那就更高兴了。 钱大娘和秦小妹一到家就马不停蹄的开始归置两个老人的东西,把人往收拾好的屋子里带,看看还缺点儿什么 张木莲抱着糯团子一般的妹娃喜欢的不得了,她不肯撒手,秀珍也没贪闲,主动抱着柴火去给两个老人烧炕。 可怜瘸着脚又爱看热闹的钱庆春彻底被所有人遗忘,看着家里人风风火火的出去又风风火火的回来,躺在炕上消息不灵的他急的抓耳挠腮。 这期间同样留守家中的丧彪倒是来看过他好几回,只可惜狗子听不懂人话,也没法跟他说八卦,只比没人看顾好一点儿罢了,实在叫人心酸。 几乎手脚并用使尽全身解数,才依靠自己的力量瘸到屋门口,钱庆春看着在自家院儿里忙前忙后的二嫂秀珍,彻底搞不清楚状况了。 最后还是秀珍见他扶着门框行动不便,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过来扶他,关心道:“庆春你脚好些了吗?咋不在炕上躺着?一会儿饭好了嫂子给你端进屋去。” 简直泪目,这家里所有人都忘了他还瘸着一条腿,只有嫂子和丧彪疼他。 费了半天劲儿才憋住将要溢出眼眶的眼泪,钱庆春忍不住好奇道:“二嫂今天没上工?咋有空来家?妹娃呐?” 比起钱有余这个讨人嫌的小狼崽子,总是安安静静一逗就笑的妹娃,显然更得钱庆春的喜欢。 张木莲就坐在隔壁屋子里喂孩子喝奶粉,听见二人说话连忙抱着孩子出来给钱庆春看。 就着张主任的手,钱庆春稀罕的看着小妹娃,呵呵傻笑。 也不知道多久没吃过饱饭了,这么小的孩子硬是被饿的面黄肌瘦头发稀薄,眼下青黑,一副活不久的样子让人心疼。 张木莲一晃一晃的颠着孩子,姿势熟练满眼怜爱,“这孩子可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饿的没力气了,勺子撬开嘴都不哼一声,尝到一点儿奶味儿眼睛都亮了,咕咚咕咚喝下去两大碗,我都不敢再喂了,怕撑坏了她~” 其实她今天带过来的奶粉并不适合婴幼儿吃,但说实话都快饿死了,谁还讲究那么多呀? 喝奶粉总比喝稀饭、喝米糊要有营养些,这么小的孩子,再不吃点儿有营养的东西,离衰弱而死就不远了。 原来这么小的娃,吃饱了也会露出这样一副餍足的表情,秀珍定定的看着妹娃安静的睡脸,目光之中有疼爱也有悲伤。 突然,她抹了一把眼泪,对着张木莲纳头就拜。 “哎呀!秀珍同志!你这是干啥呀?”张木莲抱着孩子没法去拉,只好将求救的眼神看向钱庆春。 后者一愣,随即看向自己费力举起的残腿,心中苦涩。 为什么?为什么老娘要把自己生的这么壮实!半残了也没人在意! 秀珍却是不管不顾,砰砰砰给张木莲磕了三个响头才呜咽着说:“张主任···俺多谢您救命了!奶粉价格高俺一定会还的!您相信俺!俺···真的真的···谢谢您了!” 秀珍没读过书,再多的好听话也说不出来,张主任冲奶粉喂妹娃的时候,她悄悄捧起过那奶粉罐,上头的字她一个也不认识,但单看包装就知道价格不菲。 妹娃长这么大从没吃过啥好东西,平时连糊糊都吃不饱,家里没一个人在意她的死活。 如果她不是头生的闺女···估计早就被溺死了吧。 是她这个当娘的没本事,只知道像头老黄牛似的闷着头干活。 人不如大嫂嘴皮子溜会哄公婆开心,娘家也不如弟媳妇的娘家腰杆子硬。 那个家她再也不要回去了! 听到动静,秦小妹和钱大娘也从二老屋里出来,见状赶忙将哭的死去活来的秀珍扶起来。 钱大娘劝道:“好秀珍你哭啥呢?今儿是好日子呀!人这一辈子谁不走两回弯路?你还年轻,好好带着妹娃,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婶子~”秀珍点了点头,听话的收声抹起了眼泪。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从当娘的那一天起,她的命就不单单是自己的,哪怕只是为了妹娃,她也得支棱起来。 张主任说得不错,在婆家她们娘俩是活不出来的,只有走出去,闯一闯才有未来。 哪怕过程会很辛苦,甚至会被欺负,她也不后悔! 秀珍的娘家远得很,只在她出嫁那天露过一次面儿,之后就再没娘家人来看过她,也不准她回去,多半是指望不上的。 钱大娘有心留秀珍在家里借住,可钱老大家指定不能善罢甘休,这让她很是纠结。 倒是秀珍难得清醒了一回,她赌咒发誓指天道绝不回去婆家过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苦日子。 “俺···俺上大队部去!和春草一起住在妇联办公室里就行,她身体不好俺能顶她的班儿干活儿,只求别赶俺走···就行。” 春草虽说本就是大溪沟村人,但她爹娘死的早,家里又没有兄弟姐妹,唯独留下两间小房也早被叔伯两家瓜分干净,再叫他们还也还不出来了, 是以她自从被妇联的同志解救回来以后,就一直住在大队部妇联办公室里,秀珍现在这个情况去跟她做个伴儿倒是合适。 况且秀珍说的也有道理,春草在婆家受过那五年的搓磨后身子骨就不行了,只能做些轻松的活儿,豆腐坊里的繁重活计长期匀给别的妇女做也不公平。 如果秀珍能跟春草两班倒着干活儿倒是个好法子。 “可是如果这样···,那工分可就得比旁人少了,这你能接受吗?”张木莲问秀珍。 毕竟豆腐坊里的位置已经满了,再塞一个秀珍进去,那本来就只能干轻松活儿的春草就更没事可做了。 秀珍闻言倒是一点儿没嫌弃,急忙表明心意,“能接受能接受!这没啥接受不了的,平时在那家里脏活累活儿全是俺一个人干,可一分工分都没有! 再说了···俺还带着妹娃,要分出时间照顾她,本来能干的活儿就少,和春草同志同顶一个工,这很划算了!” 就是不知道春草愿不愿意。 第676章 学功夫 想起来自己这回下乡还没去看过春草,张木莲决定明天一早去大队部找一找她,把秀珍的事情给落实了。 如此一来,有大队部妇联的同志照顾,老钱家的就是再不要脸皮想去强拉人回来也是不能了。 只他们到底是合法夫妻,这一点很难办。 张木莲到底是妇女主任,受过教育比秀珍知法懂法,她问秀珍有没有要离婚的意思。 这可是无比丢脸的一件事情,就是男人主动提出来要离婚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更别说女人带着个孩子要离婚了。 可秀珍却没有一点儿犹豫,她目光坚定,说出来的话铿锵有力。 “主任!俺想离婚!俺再不要做他钱二娃的媳妇哩,他···他不是个人!连个大名儿也不给娃取,就这么一口一个赔钱货喊了一年半,他不配做爹!” 同样是做钱家的媳妇,弟媳妇陈春红结婚三年还没生孩子,日子也比自己要好过很多,依仗的无非是钱三娃爱重她,在家里给她脸。 相比之下,钱二娃这个当丈夫的实在不称职,秀珍对他是一点儿念想也没有了,断的干干净净才好呢! 那句话咋说来着?离婚之前总怕外头的风风雨雨无人遮挡,下定决心要离婚之后才发现,这风雨全是婆家给的!外头阳光明媚,哪儿需要人遮挡? 见秀珍真是铁了心的,张木莲便决定要帮她,“先好好休息,明儿个我上妇联去和同志们开个会,到你婆家去给你们调解离婚。 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在这场婚姻里你不仅没有一点儿过错,反倒受了很多委屈。上头既然倡导人人平等,那么自然不管男人女人都可以提出离婚,由不得他老钱家不愿意!” 秀珍几乎喜极而泣,激动道:“谢!谢谢主任!主任您放心吧,别看俺嘴笨,也没读过书,可真到了那时候···就是拼着不要脸,俺也要把婚离了!” 有觉悟就好,这种事情别人劝再多都是不中用的,只有自己立起来才能成事儿。 几个人在房檐下头说话,两个老人也听见了。 原本秦小妹以为,在爷爷奶奶看来离婚指定是一件丢人现眼不能接受的事,可谁曾想老封建竟是她自己。 奶奶一脸欣慰的看着秀珍道:“你可算是想开了,之前老婆子没白劝你,也是你可怜,没过过啥好日子才以为狗改得了吃屎,哎~现在回头还不算晚!” 啊?难怪秀珍如此坚定的想要离婚,几乎是立刻就接受了,原来这离婚的种子奶奶早种下了! 没等秦小妹和钱庆春这两个老封建收起惊掉下来的下巴,就听爷爷也点头说道:“可不是嘛~看看他那爹娘的德行就知道这人改不了,与其苦等半生盼着他回头,还不如离婚再去找个好的。” 不是···老爷子···那可是你亲孙子! “不对啊哥,你这么奇怪干啥?”秦小妹狐疑的看向一直保持金鸡独立姿势站着的秦庆春。 要说秦小妹奇怪那很正常,她毕竟是后进家门儿的孩子,以前从来没和二老接触过。 可秦钱庆春却是亲孙子,这几十年里二老轮换着在两个儿子家居住,他咋表现的好像第一次看见这两位似的? 听见秦小妹的疑问,钱庆春心中大吼,我还想知道为啥呐!爷爷奶奶以前也不这样啊? 无视钱庆春凌乱的表情,秦小妹眼睛放光激动的和他描述着今天老太太那一套枪法耍的有多威风。 “哥你是不知道,咱奶那一手功夫可真厉害!比电影里的武打明星耍的还好,刷刷两棍子就把人挑飞了!把我们几个都看傻了!” 什么?奶奶还会功夫?我还没看见!钱庆春只感觉心在滴血。 他下意识忘了自己还瘸着一条腿,急急往前走了一步,崴伤的脚重重踩在地上,疼得他脸都白了,扑通一声翻倒在地吱哇乱叫。 老太太看了一眼亲孙子这糟心样,嫌弃的摇了摇头道:“瞧你虚的,蚂蚁都能绊你一脚!啧~” “不···不是的奶奶~您好好瞧瞧我这脚,暂时崴伤了而已!很快就好了!”钱庆春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急于解释自己的情况,生怕错过机会。 奶奶可真是的,也不瞧瞧自己孙子这五大三粗,肩宽腿长的身子骨,是那虚的人吗? 听他这么说,钱老太还真蹲下仔细看了看钱庆春的脚,然后还是摇摇头,嘟囔了一句:“不堪大用啊~” 什么?!钱庆春裂开了,他好难过,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 老太太那架势,就好像明白说他活不到三十似的,那一脸的惋惜和嫌弃丝毫不加掩饰,十分伤人! 秦小妹同情的看了钱庆春一眼,转头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将老太太搀扶起来才问道:“奶奶,那您看我这身子骨行吗?不瞒您说,哪怕只是把您那功夫学个三成,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也好啊!” 但凡自身有实力,秦小妹也不想总是扮柔弱掉眼泪,以后谁要再敢欺负她,她就跟奶奶似的,随便捡起一根木棍将人打得嗷嗷叫,岂不是好? “你?”钱老太上下打量了秦小妹一遍,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腕骨、肩膀,这才点了点头道:“养的不错,平时也常干农活儿吧?可以学点基本功,强身健体足够用了。” 不是老太太有私心不想倾囊相授,她那会儿练的是童子功,五岁不到就开始扎马步练硬把式,秦小妹这个年纪太晚了。 再加上前些年她过的不好,身子亏的很厉害,眼看着这两年才养回来一些,熬不住的。 不过仅仅是能强身健,秦小妹也已经很高兴了,重来一世,她不怕别的,最怕的就是重蹈覆辙。 要再叫她老了老了得一身病,活着过那地狱一般的日子,她还不如早点儿死了呢! 秦小妹高兴地叫道:“谢谢奶奶!我心也不大,能把奶奶今天这几下学会就够用了,大伯一家四个大男人也不知道爬起来没有,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欺负老人,活该!” 什么?奶奶一挑四?把大伯家四个大男人全给撂倒了,现在还没爬起来?钱庆春倒在地上,本来心里就难受,现在更难受了。 他发泄一般捶了一下自己不争气的伤腿,疼的嗷嗷叫,这恍若疯魔一般的举动,落在不远处的丧彪眼里,吓得它立刻又跑远了一些。 傻气,应该不会跨物种传染吧? 第677章 一家团聚 秦小妹这鸡养了一年多,肉紧骨头硬,在大铁锅里小火足足熬煮了四个小时才软烂。 今天是接两个老人回来的好日子,钱大娘挽起袖子收拾出一桌子菜。 虽说都是些素菜,但大米干饭管饱吃,这就已经是相当好的饭食了,远的不说,甩钱大伯家三条街那是绰绰有余。 眼看饭菜一样一样上桌,就要开饭了,秀珍开始坐立难安起来。 要是寻常的菜饭糊糊也就算了,吃一顿她也还得起,可这伙食也太硬了,就是强塞给她,她也不敢吃啊。 更何况她还不是一张嘴,是两张嘴,咋好意思? 这要搁平时走人户,看着人家摆饭秀珍早借口回家遁走了,可现在家是没法儿回的,妹娃又还在张主任怀里抱着,她能去哪儿? 羞臊的很,秀珍只好不停的找活儿干,光是钱木匠家那不大的院子她就来回扫了三四遍、晾房里的泡菜坛子也都叫她擦的发亮,跟刚打完蜡似的。 最后见实在没办法混时间了,她又站起来说:“还不知道小树兄弟回来了没有,俺上门口等着去!” 秦小妹闻言赶紧上去拉住人,外头可冷着呐,“应该快来了,他又不是不认识路,秀珍姐你别忙活了,快回屋坐吧!” 因着今天要吃猴头菇炖鸡款待张木莲,昨天秦小妹就请同住小溪沟村的社员帮忙带话去邹家,叫李树今天回家来吃饭。 “不不不!你们吃吧!俺不饿!”秀珍还想推辞,屋里的奶奶很快也发了话。 “进来坐吧秀珍,妹娃好歹还喝了两碗奶粉,你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饭也没吃,就是铁打的人也挨不住,身体要紧啊!” 其实给妹娃冲奶粉的时候,张木莲给秀珍也冲了一碗,但她知道那玩意儿金贵哪儿敢喝呀。 硬是推辞了说啥也不接,小妹娃这才一个人把两大碗都喝了。 从小到大,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在婆家,秀珍都像一根野草,默默的生长在墙角,无人在意无人关怀,从来不敢奢想能有今天这好日子过。 她自觉亏欠的太多没有能力还上,刚要拒绝,肚子就咕噜噜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秦小妹笑着打趣道:“马上就来了奶奶!秀珍姐也饿哩,快走吧姐!” 这可真是羞死个人哩!秀珍捂着脸,任凭秦小妹拉着走进院子,两人刚要进屋,就听院外有人在喊,是李树的声音。 “我回来了姐!这谁呀?” 李树眼神好,老远就看见秦小妹和一个瘦小的女人在自家门口拉拉扯扯的。 他没见过这人,还以为是小溪沟村秦家的谁又来找麻烦了,连忙紧跑两步追了上来,语气不善。 秦小妹松开秀珍叫她快进屋去暖和,上前拽过李树帮他拍打干净身上的冰碴雪粒,顺便小声的和他说了今天家里发生的事儿。 得知家里将爷爷奶奶给接回来了,李树微微一愣,有些紧张,他完全不知道这事儿,还以为只有张主任一个人来了呢。 “这一趟回来也没带啥礼物,不知道二老会不会挑理?”李树有些忐忑,虽然他年纪还小,但毕竟已经挣钱了,买点儿东西孝敬老人是应该的。 像是没想到他心思还挺多,秦小妹弯了弯嘴角,很是欣慰道:“你有这份儿心不比啥好玩意儿都强?你没见过爷爷奶奶,见了你就知道他们不是那样人了。进屋吧,回来的正好,这就开饭哩。” 有了秦小妹这句话,李树心定了定,又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半新不旧的衣裳才进屋。 早就知道小树回来了,他一进去爷爷奶奶就赶紧招呼他来身边坐,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 看上去爷爷似乎尤其喜欢他。 一个劲儿问他工做的咋样?遇没遇上啥手艺上的问题?自己也有几个老朋友会建房,应该能帮上忙。 之前在小白石李家,李树那瞎了一只眼的奶奶心硬脾气更硬,从小到大他从没受过长辈这样的关爱。 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的回答着老爷子的问题,没一会儿便满头大汗。 在知道李树不仅年纪轻轻就学会了泥瓦匠这门儿手艺,而且还干的很好,心细胆儿大,一个小娃领着三四个师傅就敢接活儿后,老爷子那是满眼欣赏。 刚才老二媳妇和他说家里这两个娃都是有本事的,他还当是当娘的看娃咋看咋好,没想到这两个娃确实是叫人意外的能干。 老爷子一高兴,话就多了。 秦小妹从把人接回来到现在,还没见爷爷逮着谁这么唠过,没完没了的,奶奶都插不上话了。 李树更是招架不住,频繁抬眼拿求救的眼神看向姐姐,秦小妹一愣,连忙移开眼,当没看见。 李树没办法,又看了周围一圈儿,突然问道:大哥呢?一家子吃饭,他咋没来呀?” 一个伤了脚的半残,不好好在家待着,他能上哪儿去? 李树正纳闷儿呢,就见一屋子人俱是脸色微妙。 特别是老钱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写的全是“你咋没把儿子扶出来?”。 到底也是在外头混饭吃的人,基本的脸色李树还是看得懂的,他后知后觉道:“你们···不会把我大哥忘了吧?” “咳咳咳~咳咳~”钱木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他原本想说庆春伤了脚,不行就在屋里待着吧,但又见小妹早把离炕最近的位置给儿子预留出来了,顿时就把话又憋了回去。 倒是李树懂事,没纠结这个问题,主动给老爹一个台阶下,“瞧这一大桌子菜,收拾起来费时费力的,肯定忙忘了,正好我也回来了,我去把哥背出来就行。” 说着李树外衣也不穿,冲到隔壁去,将早已心灰意冷躺在炕上思考人生的钱庆春背了起来。 “大哥,人都齐哩,起来吃饭吧,我找人讨了些药酒回来,一会儿吃完饭我给你抹上。” 常年从事体力劳动,李树是有把子力气的,只是他身量不如钱庆春,要把他背起来有些吃力。 好在距离也不长,跑快点儿三两步就到了隔壁屋。 钱庆春一直到坐在主屋的炕上才深呼吸一口,抬起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遮掩住发红的眼眶。 怅然道:“患难见真情啊~我今天才知道啥叫肝胆相照,不说了好兄弟!从今以后你吃肉!哥喝汤!你说朝前哥绝不往后!” 这咋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李树:也没人说过脚上连着脑神经啊? 第678章 鸡腿 老钱家养娃向来信奉的是适者生存,哪怕钱庆春是独生儿子,从小到大也没受过啥特殊的照顾。 不过今天确实是当爹娘的疏忽了。 钱大娘抹了抹鼻子,压根儿不敢看小钱的眼睛。 等菜都摆齐了,一家人落座后,李树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非常乖巧的站起来给家人添饭盛汤。 黄澄澄的鸡汤飘着油花儿,散发着菌菇浓郁的香味,李树舀了一碗汤最先递给奶奶。 “好娃!好娃!小心烫着你!”奶奶赶紧接过,满眼笑意。 李树还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又接着盛汤给爷爷和爹娘。 等所有人面前都有汤有饭了,鸡肉的分配又出了问题,钱大娘恨不得一只鸡长四个鸡大腿!好雨露均沾。 看出她作难,秦小妹主动说:“爷爷奶奶刚到家,在大伯家也吃不上啥好玩意儿,他们年纪大了,咱们年轻人以后吃的机会还多,鸡腿应该给爷爷奶奶吃。” 以前咋没感觉闺女说话跟天籁似的?钱大娘从善如流,连忙将俩鸡腿挑到了两个老人碗里。 这是来自小辈的关爱,两个老人欣然接下,反手就将鸡腿转手了。 奶奶把鸡腿给了秦小妹吃,“小妹要做裁缝活儿,以后又要练功,多吃点儿~” 爷爷则是把鸡腿给了被大家遗忘的病号小钱,“吃吧大孙儿,吃啥补啥,脚很快会好的,你奶开玩笑呐,以后你也学功夫好不好?” 这不是哄小孩儿嘛!钱庆春脸一红,表示很受用。 就这样,俩鸡腿到了秦小妹和钱庆春碗里。 可怜的鸡腿以为这就是终点,没想到只是个转折点。 只见秦小妹拎起厚实的鸡大腿,飞快的塞进了妹娃的手里。 小娃娃本来拿着小勺正疯狂往嘴里塞着鸡汤泡米饭,猝不及防得了鸡大腿哪儿肯松手?抱起来就咬了一大口。 秀珍吓的脸都白了,再想去抢已经晚了。 “你这娃!你咋能···”秀珍慌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能吃上鸡汤泡大米饭已经是非常非常好的招待了,她从来没想过妹娃和她能分到肉。 应该说她都忘记鸡肉是啥味道了,妹娃更是从来没吃过,突然飞过来一个大鸡腿把这娘俩都给打懵了。 秦小妹阻止了秀珍还想去抢妹娃手里鸡腿的动作,怜爱道:“就让她吃吧,本来家里也不常吃鸡肉,有进补的机会当然要紧着老人和孩子。” 这才是正常的健康的一家人的想法。 而不是跟钱大伯一家似的,钱有余都肥成小猪仔了还给他补,把那孩子养的跑两步就岔气儿,妹娃却差点儿被饿死,这未免太狠心了。 秦小妹把鸡腿给妹娃吃,除了秀珍,所有人都同意了。 钱庆春也把自己的鸡腿塞在了李树的碗里,李树不肯要,想再给他塞回去,钱庆春虽然伤着脚,手却将碗护的死紧,说啥也不要。 李树急了,“爷爷都说吃啥补啥了,你不吃鸡腿脚咋能好呢?” 钱庆春不吃他这套,嚷嚷道:“你不带了药酒来吗?抹一抹药酒就好了,你快吃吧,正长身体呐。” 说完,他状似无意的瞟了爹娘一眼,叹了口气道:“往后这家里哥就靠你了,你不多吃长壮点儿,以后哥有个病有个灾儿的,谁背呀?” 这话说的怨念满满,老钱夫妇俩自知理亏装作听不懂看不见,连忙又把两只鸡翅膀拆下来,放在了秦小妹和钱庆春的碗里。 钱木匠打圆场道:“吃吧吃吧!都动筷吧!一整只鸡呢,小妹人勤快鸡也养的肥实,够吃的!” 一家人这才开始动筷子吃饭,丧彪时不时接收到一根儿鸡骨头,高兴的直摇尾巴。 只恨自己就长了一张嘴儿,都要吃不过来了。 丧彪:死嘴!快点嚼! 席间秦小妹不停给客人张木莲和不好意思夹菜的秀珍姐添菜添饭。 “木莲姐,这汤你多喝点儿,猴头菇不算多一顿全炖了,可鲜了!” 这是正儿八经的山珍,就是有钱在公社也是不好买到的,张木莲喝了两大碗汤又吃了不少鸡肉,连连称赞。 秀珍本想当个透明人,扒拉两口素菜得了,却不想秦小妹实在热情客气,又是夹菜又是夹肉的。 自己还没吃饱,就又把妹娃抱在怀里喂饭,腾出时间来叫秀珍多吃。 从生育孩子到现在也快两年了,秀珍没有没受过这待遇,感动的眼泪水拌米饭吃了一大碗。 以前在婆家,就算一家子都闲着使唤她去干活,也没人接过孩子帮忙抱一抱。 不管吃饭干活儿还是上茅房,秀珍都得背着妹娃,从怀上她的那天起,母女俩就没离开超过十分钟。 原来只是勇敢一点,起个念想,日子就不同了。 吃完饭,钱庆春半躺在炕上,李树拿出半瓶向工友讨来的跌打药酒,在手上捂热细心给他涂抹搓热。 炕桌上还放着一小袋儿柿饼,也是李树从干活的主人家里收来的,秦小妹拿了一个给妹娃吃。 小娃娃估计从来没吃过甜的东西,咬了一口立马又伸手去够炕桌上的柿饼,秀珍这回手快,一把就将闺女给按进了怀里。 钱大娘端着热水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笑道:“给她吃吧,宁愿咱们大人少吃点儿也别亏了娃,瞧她瘦的~” “不能再给她吃了,婶子,今天已经吃的够多了,从生下来到现在哪天也没像今天这样吃饱过,再给她撑坏了~” 秀珍是亲娘,当然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自己的娃儿,前提得要是自己的东西。 话到这里,谁还看不出来她有自己的坚持,钱大娘没再说什么,一人给倒了杯热水就又出去了。 张木莲接过热水暖手,看了看妹娃又看了看满眼怜爱的秀珍,想了想,还是问道:“秀珍,如果要和钱二娃离婚,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妹娃的感情可能会作为把柄被你婆家人拿捏?” 这事儿必须提前商量好,毕竟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秀珍对孩子的爱。 老钱家如果不想失去这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只需要一句话“离婚不准带孩子走”,就能将秀珍拿捏死死的。 一旁坐着的秦小妹也接话道:“秀珍姐,你心里有没有啥打算?他们今天肯让你带着孩子出来是不知道你想离婚,等撕破了脸,肯定是要你留下孩子的。” 倒不是老钱家有多稀罕妹娃,单纯只是想拿捏住她留下秀珍罢了。 但凡秀珍心软舍不得娃,那么接下来等着她的,将是比过去还要悲苦十倍百倍的生活! 秀珍显然也是懂的。 她一脸愁容,很想想出个好法子来,但她既舍不得孩子,又不想再回去老钱过日子,这该如何是好? 第679章 惺惺相惜 当天下午,张木莲就带着秀珍母女俩去豆腐房找到春草说明了来意。 春草不仅没有意见,还帮着秀珍母女俩安顿了下来。 她和秀珍本来就认识,估计也是可怜妹娃,在听说钱家对母女俩的所作所为后,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一个劲儿劝说秀珍不能心软。 什么为了孩子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将就着过日子,全都是假的,像钱二娃那样的爹还不如没有呢。 再说了,从孩子生下来到现在老钱家就没管过一天,不一样长这么大? 等妹娃长大一定也会理解母亲的,要是心软回去过日子,说不定孩子就长不大了。 道理秀珍都懂,在这个离婚被当作头等丢脸大事的年代,能劝说她离开那一家的绝对是肺腑之言,她当即又指天发誓一定要离开钱家。 所有人都在帮她、帮妹娃,如果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反倒退缩了,那和背叛组织的敌人有啥区别? 让春草和张主任以后在这大队上咋见人? 见她实在不像是一时冲动才抱着孩子离家出走的,春草脸上笑容更加真诚,知道秀珍出来时没带棉被,还主动让出自己的棉被和秀珍一起用。 同时提醒她道:“你也别太软性儿,任凭人捏扁搓圆拿捏住,都说要离婚了,那家里东西肯定是要分的! 至少得给你几块钱儿、带上一床厚棉被吧?你嫁进那个家也有四五年了,工分粮食吃了多少?每年的分红你又花了多少?这些真要论起来,都是要分清楚的! 可别一心想着逃走,这些都不要了,以后你一个人带着妹娃,就艰难了!” 这是那个春草能说出来的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没想到春草变化如此之大,张木莲在一边含笑听着不时点头并没有插嘴。 在她的印象中,当初刚被解救回大溪沟村的春草,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连骨头带皮儿加一起称还没一斤半,虚弱的就快要死了。 可那一双眼睛真是有神极了!充满了希望。 当时张木莲就觉得庆幸,这样一个女子没被折磨死在婆家,而是被她们妇联的同志解救出来,真是太好了! 单是听她说的这些话,就知道她骨子里是个明白人。 可惜春草那时候没条件读书,各种道理只有依靠吃亏去自己领悟,太苦了些。 如果以后乡下穷苦人家的孩子都能免费读书到高中那该多好?该出多少巾帼人才? 这一趟下乡收获颇多,不仅看到了春草的变化,还解救了秀珍和她的闺女妹娃,张木莲感觉这些日子的压力都被治愈了,即使连轴转了三天,也一点儿不觉得累,甚至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下乡了。 只是有些后悔没把小妹带过来,两个老人刚被“解救”出来,钱木匠一家子都忙着,她到底没好意思抢人。 说起来她这一趟下乡,大队长是清闲了,可累惨了小妹,下回立谦的同事要再上地区去出差,得请他们帮忙带点儿外头年轻女孩儿适合用的时髦玩意儿回来,送给小妹。 她现在正是人生中最美好有朝气的年纪,应当打扮的精神漂亮。 等回去了还得和立谦好好合计合计,钢铁厂里的好后生一抓一大把,个个都是有正经工作的好青年,公社里多少女青年排队等着相亲呐。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这个当姐姐的一定要仔细考察人品和家庭,给小妹挑一个最好最好的! 有立谦这个人事科科长在,还别说,挑出来的一定是全钢铁厂最值得嫁的好青年。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回去要做的事,那边秀珍和春草也没管神飞天外的张木莲,自顾自说的热络。 抱着吃饱喝足睡得香甜的妹娃,秀珍笑的满足,“别的俺不想,这辈子也再不想找男人再不想当人媳妇哩,只要能把妹娃养大,俺就心满意足哩。” 这无疑是一个极其简单的愿望,但春草却知道并不好实现。 一来老钱家不是好摆脱的;二来这小村子里总有几个长舌妇看不上她们这些没男人的女人,说话很难听。 还有几个总说下流话的流氓,他们不敢去招惹好人家的女孩儿,生怕被人家爹娘兄弟打死在村道上,就专来撩拨她们这些没人撑腰的苦命人。 春草是嫁去外村生活过几年的,知道相比起来大溪沟村的流氓已经很少很少了,是以她也从没闹出过啥大动静来,惹的妇联同志操心。 原本她以为,自己这样的处境,在哪里都是活不下去的,是张木莲张主任把她带来了豆腐房,给她一份工作,叫她不用下地去挣食吃,暴露在那些流言蜚语面前。 秀珍也是运气好,摊上好人了,要不就她一个带着孩子敢离婚的妇女,不出三天就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毕竟她和自己一样,都是没有娘家庇护的女人。 如今这小小的豆腐房和村妇联办公室能给她们一个落脚之处,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知道明天张主任要带妇联的同志去老钱家协助秀珍离婚,春草十分激动。 她也想去,可她又有些害怕不敢走出去,直到张木莲表示秦小妹也会一起去,春草才鼓起勇气,决定跟着一块儿去给秀珍撑腰。 没有娘家人有什么关系?反正过日子总是各过各的,自己立起来不比依靠谁都靠谱吗? 娘家人不来才好呐,要不还得帮着外人拉踩几句伤自家人的心,何必呢? 当晚秀珍就住进了妇联办公室,小妹娃既不认人也不认炕,随便把她放在哪儿她都睡得香甜,一点儿不闹觉,懂事的叫人心疼。 张木莲回去找秦小妹之前,将吃剩的那大半罐奶粉送给了秀珍。 妹娃实在是太虚弱了,本来就小小的一个,再不补充营养就要留不住了。 秀珍这回倒没有推辞,只是千恩万谢的又跪下哐哐给张木莲磕了两个头,直到被春草红着眼眶拉进怀里安抚才停止这近乎自残的行为。 二人虽然相处不多,但却已经实打实是知己了,毕竟经历十分相似难免惺惺相惜。 见她们相处的好,妹娃也没有不适应的地方,张木莲松了口气,告诉二人明天一早会来接她们就回去休息了。 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把精神养好可对不起如此信任自己的秀珍和春草。 第680章 抢活儿干 第二天一早,张木莲说了句不必等自己吃早饭就赶去了大队部,说是要和妇联的同志们开个会。 老钱家的人都知道今天张主任要和钱大伯家交涉,秀珍要带着妹娃离开那个吃人的魔窟了,钱大娘一早起来就开始做饭,做好后勤保障。 这已经是战争了,不论是对秀珍还是对妹娃来说,都是人生中关乎未来的一场重要战役。 只能赢,不能输。 不知道是人老了瞌睡少,还是挂念着秀珍离婚这事儿,爷爷奶奶起的也很早。 洗完脸以后,就开始在厨房里帮忙做早饭。 钱大娘当然是不肯两个老人动手的,赶上农忙那是没办法,照顾不到也不是她有心的,可这会儿一大家子人都在家里,她咋可能叫老人做饭伺候? “娘你去休息吧,灶上有我就行!”钱大娘一边嚷嚷一边和老太太抢锅铲,抢不过,又去劝老公公,“爹~哪儿用你烧火啊,早饭咱家一直吃的简单,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那你还不走?”老爷子这话接的理所当然,霸道极了。 灶上揪面片儿的老太太也道:“既然吃的简单,有俺们两个老的不就够用了?你歇着去吧,这儿不用你。” 这···这叫个啥事儿啊?钱大娘懵了。 从来没想过这家里唯一产生争执的原因,竟然是抢活儿干。 秦小妹洗好脸端着洗脸水出来,正好就瞧见厨房里热火朝天,人挤得都快站不下了。 李树站在门口唯唯诺诺的搓着手,他刚进去就被爷爷赶出来了,一向眼里最有活儿的他突然被人把活儿都给抢走了,顿觉人生路茫茫,看不到方向。 正迷茫呐,一扭头,见姐姐秦小妹端着洗脸水出来可高兴了!上前一把夺过脸盆儿,好像捧着块金子似的生怕被谁抢了。 “我!我去倒水吧!”说完他转身就跑了。 惹得秦小妹一脸莫名其妙,心说你要倒就倒去呗,盆儿都被你抢走了,难道我还能再抢回来? 挠了挠后脑勺,秦小妹觉得自己大概是还没睡醒,今天这家里的人咋越看越古怪呀? 算了,不想了,孩子大了心里有主意她也拘不住,还是进厨房里去帮忙吧。 “娘~今早上···” “出去!” 秦小妹:??? 等钱木匠从后院儿地窖里拿了土豆回来,就见门口唯唯诺诺站着的人换成了大闺女小妹。 早上吃的是揪面片,用昨儿吃剩的鸡汤煮的,那滋味儿真是香的不得了! 奶奶的手艺没得说,手脚也麻利,还炒了两个菜,土豆丝和辣椒炒鸡蛋。 大早上的,又不下地干活儿,早饭又是白面又是炒菜的还吃鸡蛋,这说出去估计都没多少人信。 钱木匠虽然吃的很香,但还是提醒了二老一句,家里就是富余也没这么造的,三个娃都没结婚成家,以后用钱的地方只多不少,过日子还是能省就省吧。 听他这么说,老太太没急着回答,站起来将辣椒炒鸡蛋端起往三个小辈碗里一人拨了些,坐定后才道:“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再说三个娃里有两个都在长身体,这时候不吃啥时候吃? 你放心,俺们两个老的竟然跟着你们过日子了,这日子指定能过得比以前还好,不差这一口半口的,吃吧!” 这话说的笃定,要换个人来说,钱木匠指定要笑话那人异想天开,可老太太不一样,她是从最困难的年代过来的,论过日子没人比她更有心得。 只有被她养大的钱木匠知道,老娘说的不是大话,她不仅有本事能把日子过好攒下钱来,还能把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照顾好。 真就是大哥没有福气心思不正,要不这好日子本该他家来过的。 其实老人真不偏心,对两个儿子的家都是一样的上心。 说到底还是钱木匠家人心齐,说是一起过日子真就是一起过日子,谁也没藏心眼儿,谁也不防着谁。 要他们也和老大家似的,就那仨瓜两枣还捂得死紧,防着自家人,生怕被谁占了一点儿便宜去,老太太老爷子就是想帮忙也插不上手。 也难怪两个老人如此有干劲儿。 这桌上估计只有同样老过,被孩子嫌弃过的秦小妹能懂他们此刻的心情。 其实人老了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被真心对待给予尊严,很多这年代过来的老人都不怕吃苦,就怕被人说是吃闲饭的。 但凡有机会,谁不想尽一份力展现自己的价值呢? 瞧瞧老头老太太,这才一个晚上的时间,精神头与在钱大伯家初见时的萎靡比起来,简直焕然一新。 人都一样,有了盼头日子好过,当然就有干劲,人也年轻了。 估计这时候就是钱大伯一家子跪外头哭,闹着要上吊,两个老人也不会再回去了。 同样是过日子,他们也不剩多少年了,自然比一般的年轻人想的透彻。 人生在世,果然有得有失,原本一碗水端平的日子既然老大家不好过,那大不了就不过了! 很久不上桌吃饭了,老太太美美的呷了一口鸡汤面片,脸上的褶皱都被这浓郁的肉汤美味抚平了。 她煮饭的功力果然还在。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了早饭,刚撂下碗,老太太就又开始赶人。 “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这点儿家务老婆子活动活动筋骨的功夫就干了,一会儿喂鸡扫院子也别跟俺抢啊!先说好,你们肯定抢不过俺。” 一屋子的人谁也不敢吭声,老太太两拐杖撂翻四个大汉的战绩还在眼前摆着呢,她高兴干啥就干啥吧。 见没人呛声反对,老太太十分满意,哼着小曲儿干活去了。 老爷子也没闲着,饭后就把从老大家带回来的吃饭家伙一样样拿出来在院儿里擦拭、上油,李树则在一边帮忙,动作细致。 老二说的没错,这家里三个娃都还没结婚呢,他虽然老了却还没到卧床不起的地步,老二家敬重他们老两口,伺候的也好,他应该为孩子们再努力一把。 赶明儿就出去溜达溜达吧,找点活儿干也好贴补家用。 如果说,以前老头老太太是被老大两口子推着骂着,不情不愿的抹着眼泪干活儿。 那现在他们就是笑着,期待着更加美好的明天,带着希望和使不完的力气在干活儿。 同样的事情,原来换一个地方换一种心境就能如此不同,早知道还要啥脸面?早跟着老二一家过不得了~ 第681章 妇女联合会 大溪沟村的妇女联合会成员,都是本村本队思想先进的家庭妇女,她们身体力行贯彻着男女平等的先进意识。 别看平日里她们一个个都是忙活在田间地头的大娘大妈,但凡遇上事儿,她们就会原地化为坚决扞卫妇女权益的先进主义者! 今天她们为了秀珍要离婚的事儿又聚在了一起,并且意料之中的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讨论。 意见并不统一,这是张木莲一早便预见的状况,早早的就和秀珍、春草一起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 只是让她们没想到的是,讨论确实很激烈,但方向有些跑偏了。 有激进派主张说明了离婚分家的必要性,坚决表示要扞卫受迫害压榨多年的秀珍同志和妹娃的平等权利。 而保守派则认为激进派过于保守了,她们主张谁敢伸手触碰规则谁就应该受到惩罚。 改革开放都多少年了?钱老大家还是这一套旧社会压榨妇女、重男轻女的封建旧思,这就是思想堕落!该判个杀人未遂才对! 远的不说,作为秀珍同志的丈夫,妹娃的亲生父亲,钱二娃难道就不应该拖到公社去枪毙吗? 双方争执不下,都觉得自己的主意好,突然!啪的一声!一双久做农活,十指短粗的手用力拍在桌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嘈杂的“会议现场”陷入短暂的平静,那手的主人,一位矮小壮实的妇女从人群中站了起来。 她眼中迸射出寒芒,冷笑一声才道:“别吵了!咱们生产队上乌七八糟的事情这两年是越来越多了,再不管还能有个先进大队的样子吗?依俺看,秀珍这事儿就是个好例子,咱们应该狠狠治一治钱老大家!给后来的姐妹们打个样!” 这妇女话说的虽然不华丽,但语气铿锵有力,极有气势,一开口就引来不少认同的目光,大家伙儿纷纷点头。 很快人群中又站出了个瘦高个妇女,大声支援道:“同意!都欺负咱们要脸,以为咱们不敢反抗,凭啥呀?丢脸跟丢命比起来总要好些吧?就跟他狗日的离婚!叫那些被折磨压榨的姐妹们好好看看!” 整个大队部里,妇联的办公室是最少有人来的,一来女人们爱面子,不愿意把家丑摆在明面儿上;二来旧社会男尊女卑的奴性已经刻进了她们的骨子里,没人觉得哪里不对。 当苦难成为一种习惯,人们也就不想反抗了。 秀珍能勇敢的站出来,带着孩子打响大溪沟村离婚第一枪,对大队妇联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总要有先进者发声出力,后来的人有了榜样,才敢为自己争取、为孩子们争取。 长久以来,生产队里只有寡妇,没有离异的妇女,这并不代表她们的婚姻生活有多幸福,日子过的有多顺遂。 相反的,每年水库里“失足”淹死的、小树林里“不小心”把脖子套在绳套里吊死的、河沟里飘着的、房梁上挂着的,哪一个不是离不了婚的女人? 仔细想一想,中央可没登报批评说哪一个妇女不该离婚,离婚的妇女多么丢脸。 那些最开始宣扬着离婚妇女丢人不检点的,不就是那些既得利益者和剥削者吗? 宁愿死也不离婚才正随了他们的意,做梦! 扞卫女性权益的第一步便是觉醒独立意识,在场的妇联同志人数虽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历代妇女主任花心思挑选出来的思想先进者。 她们不会告诉秀珍,你不应该离婚,离婚的女人不检点,以后是要蒙着脸出门的。 更不会告诉妹娃,你天生是个女人,就注定了一辈子下贱,在娘家你有罪,在婆家你更是受人恩惠,哪怕只是给你一粥一饭、一片遮挡风雨的瓦片,你都应该感恩戴德。 即使他们打你、虐待你的精神和肉体,你也应该原谅他们。 可男女是平等的,婚姻也不是买卖,既然双方都对婚姻对家庭有贡献,就应当享有同等的人权才对。 最起码的,打媳妇儿就应该按暴力伤害定罪,但凡动手绝不原谅,只要女人愿意就应该判他们离婚,再送男人去蹲学习班! 这是保守派的主张。 说实话,张木莲也不知道称呼她们为保守派贴不贴切,但一想到她们毕竟没再嚷嚷着要把那男人枪毙,姑且就算保守吧。 至少大家对秀珍要离婚这事儿都是支持且愿意出力的,这一点让张木莲和秀珍两人都松了口气。 原本大队长也应该到场的,可不赶巧,他一早帮忙送小溪沟村秦家那几个回头悔过的社员上公社学习班去了,并不在生产队里。 听说这还是那几个后生主动要求的,他们估计是怕张木莲反悔,再叫他们去开荒种地,见天儿背着行李上大队部来闹,吵着要蹲学习班去。 估计队长也是被缠的没法子了,这才起了个大早,拉着一拖拉机的人浩浩荡荡上公社去了。 路上碰到不明真相的外村人,说不定还以为这一拖拉机车斗的年轻后生喜气洋洋的,是接新媳妇去呐。 谁能想到这年头蹲学习班还能蹲出捡便宜的劲头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见一屋子女人吵吵嚷嚷的就快要打起来了,张木莲赶忙出手制止。 有这力气和精神,省一省待会儿使到老钱家去,还愁秀珍离不了婚? 本来她一早开会的目的就是为了统一战线,生怕到时候有人扯后腿,也觉着秀珍离婚是丢脸不检点。 要早知道大家内心的真实想法如此暴力激进,她都多余费这点儿口水。 思想上已经没有什么好再提点的了,张木莲叫大家伙儿都回去安排好手里的活儿,一会儿在钱老大家集合,她则是带着春草和秀珍母女俩先走一步,去接秦小妹。 昨天原本说好就小妹一个人做代表,跟着妇联的同志们一起到钱老大家去来着,却不想等张木莲再回到钱木匠家时,人一家子都做好了出门干架的准备。 就连瘸着一只脚的钱庆春,也吵着要一道去看热闹。 考虑到他毕竟行动不便,奶奶说啥也不愿意带上他,钱庆春立刻就闹了起来,不服气道:“不去就都不去!凭啥丧彪能去我不能?我比它差哪儿了?” 差哪儿了? 老太太瞟了一眼丧彪狗腿上的红袖章,钱庆春注意到奶奶的眼神也跟着看了过去,瞬间脸就黑了。 “就凭人家是安保巡逻队的队长,是去维持秩序的,你说你差哪儿了?” 钱庆春:够了!这上不如老,下不如小,连狗都比不上的日子我真是过够了! 第682章 婚要离 到底还是没把钱庆春带上。 倒不是嫌他累赘,主要是考虑到他脚伤了应该多休息,再折腾下去开春化冻了还不好,就该耽搁干活了。 顶着小钱无比幽怨的眼神,老钱一家几乎倾巢出动。 也不知道大伯一家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今天妇联的人要来,一家子都没出去干活儿,在家里等着。 见老头老太太也来了,手里还提着那根凶器,杵着烧火棍儿勉强站立的父子四人神情哀怨。 眼刀更是唰唰唰直往老二一家身上扎,好像受谁挑唆了他们才被打似的,自己的问题是一点儿也没反省。 见秦小妹和李树都来了,唯独亲生的钱庆春没来,易枝兰肿胀未消的脸上闪过一抹嘲讽,阴阳怪气道:“要不咋说还得是二叔和婶婶得人心呐?隔着层肚皮的都能收服,更别提老头老太太了,还不是你们指哪儿打哪儿?”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嘴这么还能长这么大没被打死也是奇迹,秦小妹毫不客气回怼道:“嫂子这话说的,只掉了大牙是不影响哈,嘴还是这么快。不过你说话之前最好想一想,大牙是咋没的?” “你这个···”易枝兰知道秦小妹在威胁她,刚想骂脏话,就瞥见老太太杵着拐棍正一眼不错的看着自己,吓得她立马就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哼~好汉不吃眼前亏,走着瞧! 被打的当天夜里,一家子就复盘过了,老头老太太在这家里一向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逆来顺受惯了的。 为啥老二一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说,老娘更是一早就将行李给收拾好了,这其中要没点儿勾结谁信啊! 挨了打又丢了脸的三兄弟当即赌咒发誓,一定要叫二叔一家好看。 却不想他们这受了委屈的还没说啥呢,那边就又来人了,还带了妇联的人来。 也不想想,一帮搬弄是非的老娘们儿,谁怕她们啊! 都已经这样了,钱老大一家还以为秀珍在闹脾气,今天请了妇联的人来也是为了给自己撑腰的,真是矫情! 哪家两口子过日子不打架? 哪怕挨了一顿胖揍,易枝兰那张嘴依旧不饶人,刚讥讽完长辈,没讨上好,又开始嘲笑抱着孩子灰溜溜回来的秀珍。 “还以为你多有能耐,回娘家搬救兵去了呢,咋这就回来了?早告诉过你两口子过日子没有不干仗的,你先熬过这几年,等上了年纪老二不就打不动了?” 得多硬的身子骨才能扛几十年的揍? 秀珍今天是打定主意要离婚的,哪里肯再受这昔日妯娌的气?她嘴笨也不会阴阳怪气那一套,只一瞪眼儿愤恨的说:“话谁不会说?被打的又不是你,挨饿的也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乐的看热闹!” 见秀珍长了脾气都敢顶嘴了,易枝兰气的好像谁踩了她一脚似的,扯着嗓子吼道:“你也知道你生的不是儿子?要怪就怪你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还想过好日子?呸!可真敢想!” 往地上啐了一口,易枝兰翻了个白眼儿,才惺惺作态道:“也别怪我这个当嫂子的不帮你,秀珍,咱们当女人的一辈子能指望的只有男人和儿子,你看看你现在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儿多么拎不清,这日子又不是不过了,你说你闹这么难看干啥呀~” 这一番话说的幸灾乐祸,瞧易枝兰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知道,她一点儿也没有要当好人的意思。 说不定她心里现在正痛快着呢,巴不得秀珍闹的越难看越好,待会儿等人都走了,看二娃咋收拾她! 即使是易枝兰这样思想跳脱的人,也从来没想过要离婚,她只以为秀珍是被打的受不了了,想把事情闹大治一治钱二娃。 可巧这时候妇联的同志们陆陆续续都来了,秀珍顿觉腰杆子硬了,挺胸抬头中气十足的回道:“这日子你要过你过去吧!俺不过了,俺要和钱二娃离婚!” 这歇斯底里的一席话,犹如惊雷炸响,钱老大一家子都懵了。 离婚?她秀珍要离婚?要和钱二娃离婚! 这回不仅是易枝兰呆住了,院子里所有人都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几乎是在秀珍话音落下的瞬间,手里拄着烧火棍儿当拐杖使的钱二娃就暴怒出声,吼道:“臭娘们儿!你再说一遍!” 几乎是出于本能,秀珍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在无数个被暴力支配的夜晚,这暴怒的男人都是她的梦魇。 她明显刻进骨子里的畏惧和下意识的躲闪让钱二娃很满意,他就知道这贱人只是被二叔家挑唆了,其实根本没胆子和他唱反调。 钱二娃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愤怒的,但隐约浮上面孔的优越感和掌控欲还是叫人不适,秦小妹和张木莲默默移动,一左一右站在秀珍身边,无声支持着她。 不知不觉,秀珍的眼中早已盈满了泪水。 她咬了咬牙,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直面自己的恐惧,目光坚定道:“别说一遍···就是再说十遍!百遍!俺也要和你离婚!钱二娃你这个畜生!你不配当爹!” 这些话在秀珍的心里已经演练多遍,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有勇气,绝不会掉眼泪了,可是没想到···。 泣不成声,秀珍抱着妹娃哭倒在地上,又被奶奶拉起来,强迫她站直溜大声说话。 “你哭啥?不许哭!今天不把事儿说明白,你哭的时候还在后头呐,以为谁都能帮你一辈子?看看你的闺女吧!想一想她!” 是啊···妹娃,她做错了什么? 秀珍抽噎着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估计也是混乱了,不过好歹是站直溜了。 见她冷静下来,妇联的同志们迅速摆好阵仗,三张长板凳被从钱老大家拖出来放在院子里。 一张给老头老太太坐着,另外两张则是张木莲和秀珍以及妇联的同志们坐着。 这是要三堂会审啊?秀珍这贱人来真的!钱大嫂见状反应过来,眼皮就是一跳,她身旁的钱老大更是气的手抖。 离婚,多么丢脸的事啊!他们只想过会死一个儿媳妇,从来没想过儿子会被离婚! 老二一家也太狠了!不就是坑了他们六十块钱吗?都还回去了还想咋滴? 非要自己一家颜面扫地,不敢出去见人,他们才肯罢休吗? 都这时候了,钱老大还想摆一家之主的架子,他大手一挥,明确表示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秀珍要想摆脱钱家媳妇的身份,就只有死这一条路! “哼!真敢说!看来大队每回普法学习老钱同志是没学进心里去啊。”张木莲面上冰冷,直接现场开课,告知在场众人秀珍也有提出离婚的权利。 至于钱二娃,他当然可以提出质疑和抵抗,但凡事讲证据,秀珍有一大把控诉他钱二娃虐待妻女的证据,提出离婚合情合理。 钱家想留人,却单单只抬出封建礼教来压人,这在这个时代显然已经不合适了。 妇联的同志们今天聚在这里,可不是求着钱家放人走的。 这婚他们不离也得离! 只是单单打离婚还不行,抚养妹娃的责任分配、屋里的东西咋分,这些都得有个说法! 第683章 东西也要分! “老徐!干啥去?跑那么快。” “嫂子你还喂鸡呐?快走吧!钱二娃的媳妇儿秀珍抱着娃要离婚,把妇联的主任都找来撑腰哩!赶紧的吧!” “啊?!那···那俺得看看去!可是···秦老三家···” 秦老三家今天不是办事儿吗?端着鸡食盆的妇女有些犹豫,她身上围裙都戴好了,只等喂完鸡就上老秦家帮忙去。 生死是大事,不管盼娣那丫头平常对自己有没有好颜色,她娘王芳云总是会做人的。 嫁到庄上二十多年,人从来没跟谁红过脸吵过架,一说一个笑的,以后大家还得相处过日子呢,都是老邻居,不去帮忙不好意思。 再说王芳云昨儿个还特意来家请过,叫她一定要去帮忙做饭,等抬人上山的青壮们回来,咋也要收拾出三桌饭来才够用。 秦老三家没人能用,邻居们再不帮忙咋忙的过来? 妇女内心因此纠结不已,死了人有啥好看的?相比较起来她当然是觉得离婚官司更有意思! 可有道是喜事不请不到,白事不请自到,人家到底来家请过,不去会不会太难看了?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犹豫不决,那叫老徐的男人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面上全是讥讽。 “大嫂子你不知道,没有老秦家这么做事儿的!自己家死了人都不来奔丧,全指着咱们这不沾亲不带故的老邻居下力气,也太没道理了!俺就不去!凭她咋说都不去!” 端着鸡食盆儿不停搅和的妇女被男人这没来由的怒气吓得一愣,随即问道:“怎么个事儿?” 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他家那小子回来一趟又跑了,这事儿你知道吧?不知道也不要紧,狼心狗肺爹娘都不要的玩意儿,跑了就跑了。 关键老秦家别的亲戚也一个没来,嫁到公社去的秦艳玲和老王家两兄弟,全都没露面!就连盼娣的婆家也···”说到逝者,男人到底积了些口德,没把话说的太难听。 但他内心的不满妇女却是听明白了,秦盼娣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大溪沟村的人,她嫁去黑水沟时,户口是跟着人一块儿过去的。 王芳云不打招呼就把人带回来,还葬在大溪沟村的地盘上,本来就不合规矩,更别说自家人一点儿力不出,煮两块清水萝卜就把村里的青壮后生全招去山上埋人了,真不厚道。 那秦盼娣是咋死的大家都知道,谁不嫌乎晦气?自己家里的男人来几个搭把手,一块儿悄摸抬走埋了就行呗,为啥祸害别家的孩子? 盼娣那婆家也是不讲理,自己家的人不管,倒会躲清闲。 这还不是最让人生气的,自从不打仗以后,庄上就没埋过死相比盼娣更凶的尸体!更何况她还是个外户,太坏风水了~ 如今这庄上估计除了垂髫小儿没人不介意这事儿,以后要风调雨顺,年年丰收还好,但凡有什么挫折,他秦老三夫妻贱命两条赔得起吗? 也就是这年头特殊,不许往外说风水鬼神一类的,再加上人已经拉回来了,不就地掩埋也没处去,要不社员们早闹起来了。 就这样今早上老秦家也还是干仗了呐。 原来不仅社员们不愿意秦盼娣安葬在大溪沟村,就他们老秦家自己人也不愿意。 一大早老大家就借了辆板车来把大门儿堵了,不让人出去,非要王芳云赌咒发誓把秦盼娣埋得远远的,不准埋在秦家坟山那片。 说是怕撞了老大媳妇儿肚里的娃。 死人已经死了,终究是要给活人让路的,大家伙儿本来就膈应秦盼娣葬在大溪沟村,见有人当出头鸟都乐的看热闹,三两下就把火拱起来。 听说老大家和老三家的隔着围墙骂了一早上呐,话说的可难听了。 最后人虽然还是拉到山上去了,但是秦老大跟着一块儿去的,到底没让侄女儿进秦家的坟山,找了块谁家也不靠着的野地就给埋了。 “啊?咋···咋能这么干!那也是一家人啊!”妇女听到这里终究是不忍心,喊了出来。 死者为大,人都死了多大的仇怨化不开?社员们不乐意,那是怕影响了村子风水,可秦老大是自己人,何必咄咄逼人呐?他们是一家子啊! 老徐也叹了口气,淡道:“俺算是看明白了,这一家子都不积德,谁沾上谁倒霉!刚老陈还骂呐,到处讨干艾,说要回去煮给他儿子洗洗,晦气的很。” 这样的人户有啥好结交的?撕破脸才好呐,那些被诓去抬人的就是拉不下脸不好意思拒绝的,瞧瞧多难受? “走了啊,嫂子你要去你去吧,俺一家子都不去,你也别捎带上俺媳妇儿,她在家奶孩子呢,受不了晦气。” 老徐走了,走的很干脆,也许他早厌倦了老秦家没完没了的晦气事,就差这么个由头撕破脸了,如今终于遂心可不得高兴嘛。 等他走远,妇女又在原地站了站才放下鸡食盆,摘了围裙,回屋里叫上婆婆和妯娌,三人抓了把瓜子在兜里就也跑去了老钱家。 一路上遇上不少去看热闹的社员,大家有说有笑的聊着闲话,完全将秦老三家的事忘在了九霄云外,默契的谁也没有提起。 到了地方,“内场”早进不去了,有胆大不怕大人收拾的熊孩子爬上墙头去看,笑的乐呵呵,其他来的晚的社员羡慕的看着他们,却只能找人打听消息。 妇女气还没来得及喘匀,就在人群中揪出一个相熟的邻居,一脸八卦道:“里头咋说?秀珍真要离婚?哎呦喂~咋想的呀?才过没几年呐,就打的受不了了?” 被她揪住的邻居嘴也碎,谁搭腔都能唠两句,当即眉飞色舞道:“好像不全是因为这个,女人嘛~在娘家日子也没多好过,挨打被骂早习惯了! 这钱二娃也真看不出来哈~年纪不大,心可狠了!听说他不给闺女饭吃,差点儿把娃活活饿死!这不秀珍才闹起来哩。” 原来是这样,妇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事关孩子,她也是当娘的人,立马就同情起秀珍来。 “难怪了,谁身上掉下来的肉谁心疼,老钱家要把娃饿死,当娘的肯定第一个不愿意!要搁俺,俺也不能干!” “可不咋滴!俺瞧秀珍这回是下狠心了!寻常哪儿见她这么闹过?不仅要离婚还要分东西!哎呦喂里头可闹翻天啦!” “啊?她啥时候腰杆子这么硬啦?不行!俺得往里挤挤?”说完妇女就开始往人堆里钻,今天这热闹她必须看个完整! “诶!诶!你挤归挤,你别踩俺脚啊!” 第684章 泼脏水 人情社会就是这样,谁家有动静都瞒不住,再加上这时候的人本来也没啥娱乐,对别人家的八卦就更是热衷了。 老钱家这才闹起来,外头就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原本想着今天是秦老三那死鬼闺女上山的日子,咋也不能来太多人看热闹,谁知道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今天以后外头人还不知道要咋编排自己家呢,本来心情就不好,又听儿媳妇秀珍说要上公社去打离婚证,还要妇联的同志帮她分东西,钱大嫂彻底忍不了了。 指着秀珍的鼻子就开始骂,“分东西?你嫁过来的时候带啥玩意儿了你就分东西?我儿花三十块彩礼就娶了你这么个贱婆娘,进门儿快五年了才只生了个小贱货,赔钱的玩意儿,你还想分东西?” 在钱老大和钱大嫂看来,娶媳妇儿就是为了继承香火生儿子的。 秀珍进门五年都没能给钱二娃生下男丁,就是把她扫地出门,她也没话说,咋好意思分东西? 周围看热闹的社员也开始窃窃私语,大家倒没说什么难听话,只是好奇,毕竟他们从没见过有人闹离婚,更没见离婚要分东西的。 阵势越闹越大,在场别的人都还算镇定,秀珍却有些挨不住了。 倒不是她心不定,都这节骨眼儿了才爱惜脸面。 她只是心疼孩子,不想让妹娃听见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想把孩子寄放到邻居家里。 可婆家人显然不理解她的苦衷,见秀珍想走,钱大嫂和易枝兰、陈春红婆媳三人一拥而上都来拉扯,不准她把妹娃抱走。 易枝兰更是记吃不记打,上嘴皮碰下嘴皮,压根儿没谱的事情说造谣就造谣。 她趁婆婆拉住秀珍,上去就要抢被秀珍抱着的妹娃,动作极其粗暴,还讥笑道:“秀珍你这么着急,谁在外头等你啊?难怪敢离婚呐,你别是带着姘头来的吧? 我说呢~咱们老钱家都是生男娃的种,为啥你就只生了个赔钱货,该不会是外头借来的种吧!” 这话乍一听起来好像是在问秀珍,但那语气却是笃定的,就好像易枝兰亲眼看见过秀珍偷人,清楚明白妹娃不是老钱家的种似的。 这谁能忍?秦小妹本来正和妇联的同志们一起帮忙拉架,听了这话几乎是条件反射,抡圆胳膊就把易枝兰打的原地转了两圈才倒在地上。 秦小妹这一巴掌抽的大劲儿,把钱大嫂也给吓住了。 秀珍趁机脱身,把吓的哇哇大哭的妹娃一把塞在身后看热闹的大婶手里,转身就扑到躺在地上叫唤的易枝兰身上,和她扭打起来。 一边打还一边骂,“叫你作贱妹娃!谁敢作贱俺闺女···俺就和谁拼命!” 秀珍状态激动,拳头一下一下落在易枝兰的身上,还去扯她的头发、抠她的眼睛,毫无武德。 这些“战斗技巧”都是老太太教的,外人单是看着都觉得疼,可惜秀珍身子骨实在太弱,比起不用挨饿的易枝兰来,力气上就差了一大截儿,个头也不占优势。 易枝兰根本不怕她,一边还手,嘴也没闲着,嚷嚷道:“我说的难道不对?你急啥呀?公爹就三个娃,三个都是男娃;我就一个娃也是男娃。 全家只你生了赔钱货,那不是外头来的种是啥?你别不承认!告诉你!今天死的还不一定是谁呢!你个烂货!破鞋!” “易枝兰!俺掐死你!” “咳咳咳!谁怕谁啊!” 两妯娌打做一团,一旁杵着烧火棍的钱二娃也十分激动,即使连最基本的平衡也掌控不了,仍要挣扎着上来打秀珍。 虽然嫂子易枝兰的话毫无根据,熟悉秀珍为人的都知道她这是在胡扯,给人身上泼脏水,但钱二娃这个枕边人却想也没想就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不然没理由大家都是一个祖宗,老爹能生儿子、兄弟也能生儿子,就是再远一些的二叔家,唯一一个钱庆春也是儿子,家家都有儿子,偏偏就自己生不出来呀! 一定是秀珍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在外头搞破鞋,给自己戴绿帽子了!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为啥自己结婚五年了还没有儿子! 没有一个男人能忍下这样的屈辱,钱二娃也不例外,他恨的目眦欲裂,脱下鞋子就丢了过去。 “贱货!你还有啥好说的!敢给老子戴绿帽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原本钱二娃丢鞋出去是想打秀珍来着,可他刚被老太太收拾了一顿,全身肌肉筋骨无一处不痛,自然也没啥准头。 鞋子丢出去,好巧不巧,刚好打在他老娘脸上。 也就现在不是窝里斗的时候,要不钱大嫂早发飙了。 没闹腾多久,妇联的同志就将婆媳三人拉走了,秦小妹也赶紧把秀珍扶了起来。 面对易枝兰无理无据的控诉,秀珍嘴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动手,秦小妹却不一样。 她一边拍打着秀珍身上的灰尘,一边咬牙道: “有人两眼珠子连膀胱往外渗尿,看啥都脏!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们一样不要脸!秀珍姐自从嫁到这家来,除了上工干活就是在家做家务,寻常有谁见她上别家去溜达过的,现在就站出来!” 没人搭腔,本来就是易枝兰空口白牙胡诌的,秀珍是不是清白的还轮不到她说。 只是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就连当婆婆、当丈夫的都不信任秀珍,这未免太让人心寒了。 谁的孩子不是当娘的命啊,他们平常再咋磋磨人,秀珍都没反抗过,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作贱妹娃。 秀珍这会儿已经没有一点儿先前的软弱了,虽然她浑身上下灰扑扑的,头发衣裳都散乱着十分狼狈,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狠劲儿。 大家都相信,要不是人多拉着劝着,今天她就是打不过这婆媳三个,上嘴咬也要咬掉她们一块肉去! 至于钱二娃,秀珍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硬是冲破层层阻碍,直杀到男人面前,在他惊惧的眼神注视下狠狠一脚踢在他两腿之间! 钱老太太亲传终极秘技,断子绝孙脚! 那一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钱二娃蛋碎的声音,以及他那凄厉如杀猪般的惨叫。 第685章 偏心老二 前些年上头有指标叫消灭小三儿,因此编出许多顺口溜,比如老大憨老二精,出坏主意的是老三,意思孩子并不是越多越好,小儿子大都是家庭矛盾的导火索。 这时候很多人口多的家庭里一碗水端不平,也确实不都偏心小儿子,比如钱大伯家,最偏爱的就是老二。 正因为最看重他最心疼他,所以不论身为二儿媳的秀珍做的多么好,老两口始终觉得不够,总认为她浑身上下无一样出众,根本就配不上钱二娃。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没生出男娃来,陈春红在钱家的日子就要比秀珍好过许多。 因为钱三娃本来就不得爹娘看重,再加上油嘴滑舌会哄人,自己也有主意拎得清,并不像大哥似的愚孝,日子久了,钱老大两口子就开始觉得老三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反而不大管他屋里的事儿了。 虽然失去了爹娘的帮扶照顾,但他们也不会刻意费精神来搓磨老三媳妇,一时间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可怜秀珍到现在还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肚子不争气、又命苦娘家没人撑腰,才过得这么辛苦。 殊不知从她嫁给钱二娃那天起,她就注定了过不上好日子,不论她是否精明能干,生了几个儿子,都改变不了。 她也看开了,有心人要挑自己的毛病,做的再好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把桌子掀了,大家撕破脸碰一碰,谁的拳头硬谁说话! “疯···疯了疯了···你疯了吗?那是你男人啊!”钱大娘最先反应过来儿子被踢,吓的脸都白了,跌跌撞撞就要去挠秀珍的脸。 妇联的几个女同志把她拉住了不让她打人,气的她好一通扑腾。 “松开!松开!你们拉偏架!那个贱货打自己的男人你们为啥不拦?” 这叫什么话?这么多社员都看着,立马就有妇联的同志辩驳道:“你个女同志咋张口就来呀?刚才俺们几个拦没拦你没看见啊?不拦跟没拦住是两回事儿,你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她们确实拦了,只是秀珍个子小,目标明确,一切发生的又实在太快,这才没拦住。 这会儿大家反应过来,已经有人去把秀珍制住,将钱二娃扶起来了。 钱二娃刚被扶起来又吱哇乱叫着躺了回去,看那模样,这一脚踢的真够狠的。 他现在的情况蜷缩着身子比站直溜要舒服些,社员们见状也没勉强,扭头就走了。 这几天没再下大雪,地上的积雪化了些,虽说农家小院儿里一直有人打扫,但毕竟没铺砖,不大一会儿钱二娃身上的棉衣就都湿了,人也冻的直发抖。 他那两个兄弟都杵着拐,一个比一个伤的重,最后还是钱大嫂哭着来把人劝起来,勉强坐在凳上。 “乖儿啊~咱家这是做的啥孽呀···娶了这么个悍妇回来,闹得家宅不宁还把你给踢坏了,你还没生儿子呐···她那心咋就这么狠呐!呜呜呜~” 听得出来钱大嫂是真心疼,都快哭的背过气去了,钱二娃本来就疼的厉害,这会儿只觉得烦躁,没好气的瞪了远处被人围着安慰的秀珍一眼,眼里全是狠厉。 趁着没人注意他们娘儿俩,钱二娃深呼吸好几口才跟蚊子叫似的小声道:“娘···不能叫她···就这么走!你···你无论如何要把妹娃留下!” “留下那个赔钱货干啥?她就是吃的再少,那也是粮啊!”钱大嫂有些不愿意。 她原先是不想秀珍这个老黄牛走的,可今天看她这副疯样,别是脑袋真出了啥问题,连自己男人都敢踢,这家以后谁还制得住她? 带上那赔钱货走了正好!等开春儿化冻把家里的粮食卖了,再借点儿添上,给二娃新娶一个黄花大闺女不更好吗? 心里早打算好了这些,钱大嫂还以为钱二娃舍不得亲生骨肉,忙不迭小声劝他:“娃呀~一个小赔钱货,还是那疯婆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咱不稀罕,她要就给她带走才好呐!娘重新给你娶一个,娶个黄花大闺女!气死她!” 不知道这天底下的婆婆是不是都一个样,没媳妇想媳妇,有媳妇又欺负媳妇,不给人活路逼的人发疯,还总以为没了这一个,新人进门日子指定能过得更好。 却没想过人嫁给你儿子的时候不也是黄花大闺女?思想不改正,始终不把儿媳妇当自己人,就是再娶三个、四个,日子也照样过不起来。 可惜人有的时候就是犯轴,脑瓜子一时转不过来,就一世也转不过来,即使再过个四十年也照样有的是婆婆这样想不开拎不清。 眼下的钱大嫂就对自己这个咋看咋好的二娃十分有信心,再加上自家也讨不了好,她就想着秀珍实在想走就让她走好了。 谁知道二娃听了她这些话,却是将头摇成了拨浪鼓,阴狠道:“谁稀罕要那赔钱货?咱们捏住了她,秀珍就是再不想回来过日子也得乖乖听话,干活上工给她闺女挣饭吃!害俺家丢了这么大的脸,她想走就走哪儿那么容易?” 虽说是相亲结婚,但结婚五年秀珍一直都很恭顺,大大满足了钱二娃这个无能男人的掌控欲望,让他很满意。 如果秀珍一开始就是个刺儿头谁也惹不起,见天儿在家里闹,钱二娃或许还没这么难受。 落差感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 当着这么多社员的面,被女人下了脸又踢了裆,钱二娃感觉羞愤甚至超过了肉体痛苦,他暗自发誓一定要报复回来,要狠狠把秀珍踩在脚下才能出这口气! 知道二娃不是昏了头舍不得那赔钱货,钱大嫂大大舒了一口气,随即便一口答应下来。 “放心吧,咱们不要是咱们自己的事儿,但凡想要,那贱人就必须把妹娃留下!老钱家的种还没她说话的份儿!” 母子俩这边刚刚达成共识,那边妇联的同志就开始催促,要他们赶快过去商量离婚分家的事儿。 钱大嫂心里有了绝对能拿捏住秀珍的筹码,人立刻就从容了许多,也不再撒泼打岔,直接表示离婚可以,年轻人自己的事儿她也拦不住。 但妹娃是他们老钱家的种,必须要留在老钱家,就算秀珍是亲娘也别想带走。 闻言秀珍冷笑一声,讥讽道:“现在你们倒承认妹娃是老钱家的种了?刚才那话咋说的?不是说俺给钱二娃戴绿帽子了吗?现在不怕了?” 钱大嫂没想到秀珍脑子转的这么快,拿刚才自家人说出去的话来堵自己,噎了噎,转头看向易枝兰。 后者心里咯噔一下,顶不住婆婆给的压力想说话,可嘴就像吃茄子噎住似的,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是怕丢人,不想承认自己空口白牙胡咧咧,造谣人家是破鞋! 第686章 拿去吧 可笑钱老大两口子天天在外头嚷嚷老爹老娘偏心老二,对他们老大一家不好,其实最偏心的就是他们自己。 虽说易枝兰生了男娃,在这家里的待遇比秀珍好很多,但她男人和秀珍的男人比起来,待遇又掉了个个儿,和老三一样并不被看重。 只是区别在于老三虽然也不被看重,但人有本事,一张嘴溜的不行,分明只干了三分的活,却敢在外头表现的有八分满,回家又说的有十分好。 甭管里头咋样,人家把表面功夫那是做的足足的,谁也挑不出一句不好。 三兄弟真要计较起来,他们老大家的不管是日常分活儿干,还是年底分东西分钱总是最吃亏的那一个,即使这两年有了儿子钱有余好了一些,也还是比不上老二。 所以别看易枝兰在外头虎的跟啥似的,对上公公婆婆却是大气儿也不敢出的,她知道婆婆想叫她把话揽在自己身上,但易枝兰怕丢人,低着头就是不肯。 今天一天光受气了,老二媳妇儿反了天,难不成老大媳妇也不听话了?钱大嫂被下了面子,哪儿管易枝兰有脸没脸,抬脚就把人踹的摔了两个大跟斗。 骂道:“叫你一天吃饱了饭两嘴一张就是论长短!妹娃是不是咱老钱家的种你知道个屁?有你说话的份儿?滚一边儿去!” 豁~今天这热闹可真有意思!社员们见了这一幕眼睛都亮了,三三两两议论起来。 从前易枝兰仗着自己生了老钱家这一代唯一的独苗苗,村里村外恨不得横着走,大家哪儿见过她吃这排头?还是自己婆婆给的! 在一片哄笑声中,易枝兰捂着被婆婆踢伤的腰子,灰溜溜退到墙角一句话也不敢回。 总算拈着个软柿子,钱大嫂愈发拿大儿媳妇撒气,连珠炮似的骂个没完,其中不乏有指桑骂槐的,易枝兰也不敢拆台,只能把头低的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瞧着哪儿还有刚才咄咄逼人的样子。 秦小妹见状倒并不觉得她可怜,说实话,就易枝兰这张搬弄是非的嘴,要是能被她婆婆骂醒倒是她的福气。 要不以后在外头闯了祸,只怕要被人打死!秦盼娣的下场就是现成的例子。 “妹娃本就是咱老钱家的种,除了那个拎不清的长舌妇,谁敢说一个不字?秀珍,你要离婚别的都好说,娃你不能带走!” 是钱老大,这个一家之主凑到钱二娃面前嘀咕了两句后,又跳了出来。 对这个公爹,秀珍原本是怕的,但见他这会儿两腿打颤,艰难的拄着拐杖背都打不直溜还要摆出一副老子最大的模样撑场面,就觉得很滑稽。 努力了好久,直到扭过头去不看,秀珍才把咧到耳朵根的嘴角放下。 婆家人在想些什么,昨天张主任她们就已经和自己分析过了,秀珍按照计划装作一副痛心不已的样子,看了一眼被好心大娘抱着的妹娃才道: “妹娃俺必须带走!反正这家里连口吃的也舍不得给她,留下不得被饿死?”说这话时,秀珍一眼不错的看着院儿里婆家人的脸色,随即又加了一句,“只要能让俺把妹娃带走,东西可以不分。” “本来也没你的份儿!”钱大嫂骂大儿媳妇已经骂的口干舌燥,却也还不忘抽空赏老二媳妇儿两句。 只是她这话妇联的同志可不能当没听见,张木莲立刻站出来说道:“咋就没秀珍同志的份儿了?她到这家来是没上工干活挣工分?还是没兑人口粮回来? 就算这些都没有,家务劳动也是有价值的,既然要离要分,就要清清楚楚!不是你一句没有就没有的!” 她是妇女主任,虽然在老钱家看来不过就是个女流之辈,但他们嘴虽然硬,身体却还是很诚实的怂了。 就连撒泼的钱大嫂也不敢再说东西没秀珍的份儿这话了,钱老大见媳妇儿落了下风,眉头一皱,又跳了出来。 只要老二媳妇舍不得孩子,他们就没啥好怕的,现成就有能拿捏的把柄,还怕治不住这个泼妇吗? 他果断道:“东西你要分就分,但妹娃得留在老钱家,她是钱家的种,跟着你到外头去,以后叫野男人做爹像个啥样子?” 果然不肯放手,为啥就非要拿捏住自己?秀珍心中一股无名火起,拍案而起,吼道:“凭啥给你!娃是俺怀胎九个月生下来的,自打她落地起,你们老钱家的人哪一个拿正眼瞧过她一眼? 吃不给吃,喝不给喝,生病了也不给钱买药看病,你们嫌弃她,俺带她走就是了,这会儿又来抢啥?” 有戏! 难怪都说娃娃是拴住娘的铁链子,看看,一说到妹娃果然急了,钱老大心头一阵得意,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 假装好意劝道:“咋说也是亲爹亲爷奶,妹娃在这家里难道还能丢了命?你要走就走,不走就回来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别说这些没用的,反正妹娃姓钱就必须得留下!” 秀珍哭了,她还在挣扎,哀求道:“哪怕俺不分东西,啥也不要只要妹娃,你们也不让?” 钱大嫂这会儿骂够了易枝兰,也冲上来不屑道:“东西算个啥?有人还怕没东西?告诉你,这屋里的东西给你随便挑都行,妹娃你得留下!只要能把妹娃留下,你要啥咱给啥!” 瞧瞧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多舍不得孩子呢,秀珍趁着抹眼泪的空档将冷笑憋了回去,转身回头从大娘手里接过妹娃,随即毫不留恋的一把塞进婆婆怀里。 再抬头,脸上哪儿还有半滴眼泪?她欣喜道:“早这么说不得了!还有啥好吵的?娃你留着吧!俺进屋挑东西去。 小妹、主任,大家都给俺做个见证!娃俺不要了,东西俺不仅要分还得多分!婆婆可说了要啥给啥呢。” 反转来的太快,钱大嫂怀里抱着妹娃愣愣的对视着,孩子懵了,她也懵了。 “不···不是,你不要娃?”钱老大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怎料秀珍摆摆手,十分洒脱道:“公爹说的有道理,妹娃在这家里有亲爹亲爷奶,俺这亲娘在不在有啥关系?反正也丢不了命,带着她还影响俺再嫁,你们愿意养就养着吧。” 说完秀珍似乎有些不耐烦,皱眉道:“现在可以分东西了吧?你们要娃,娃也给你们了,随便俺要啥就给啥这可是婆婆当着这么多人面儿说的,俺现在能去挑了吗?” 不是···就这么着急把孩子脱手? 老钱家人这会儿真有点儿信易枝兰的话了,难道秀珍姘头真在外头等着? 第687章 又不要了 气氛有些尴尬。 攻守易形,终于换钱大伯一家眼神躲闪,一脸苦瓜色,秀珍只感觉心里痛快无比,催道:“愣着干啥呀?你们不会说话不算话,人要留,东西也不给吧!” “催···催啥催呀?这不是还没商量好嘛!”钱大嫂这话吼的大声,听起来却多少有些中气不足,怀里的妹娃不停的扑腾让她有些厌烦,想丢又不敢,脸色十分精彩。 活像怀里抱了个地雷。 同样是孙儿,这老虔婆抱钱有余的时候可不这样,秀珍想起这还是妹娃出生以来奶奶第一次抱她,心里既难受又怨恨。 凭啥一个个的都来作贱她们娘儿俩?大家都是人,活的一样不容易,谁也不比谁高贵,为啥要这么欺负她? 这话,秀珍离家的当天曾哭着问过秦小妹。 她是真想不通自己为啥要受这份苦难,自认自己这辈子虽然倒霉没遇见过啥好事儿,但却一直善良温柔,从来没有害人的坏心思。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 即使牵强点儿算她前世有业报,今生才只能过这苦日子,可妹娃呐?她有啥错? 长久以来,秀珍深陷自我怀疑的泥沼无法自拔,日渐消沉,直到她在张主任的鼓励下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并且得到解答,她才解脱,鼓起勇气直面惨淡的人生。 当时秦小妹说:“秀珍姐,你不用总想知道伤害你的人在想啥,为啥那样做,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永远也不会一样,所以你不用纠结,只把心和眼都放在自己和妹娃身上就行,日子会好起来的。” 日子会好起来的,这话给了秀珍希望和对抗的决心,她不再总把错揽在自己身上,也不再总把自己放在低处去仰望别人。 诚然她娘家没有能撑腰的兄弟,也生不出继承香火的儿子,可她是个健全人,还有双手双脚和使不完的力气,光是这一点就比很多人都强了不是吗? 到底有啥好怕的? 本来就没啥好怕的! “还有啥要商量?俺以为已经商量好了,你们不是要娃吗?妹娃给你了,分东西吧。”秀珍不躲不闪,就直勾勾看着婆婆的眼睛,冷厉的语气表现出她此刻绝不退缩的心意来。 不是很适应秀珍现在的态度,钱大嫂心头火起,把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全都忘了,嚷嚷道:“你这当娘的可真有意思!啥叫妨碍你再嫁?合着你把这拖油瓶留下就不妨碍我二娃再娶了呗?可真敢想美事儿!” 说着,钱大嫂不由分说,又一把将妹娃塞回了秀珍怀里,竟然又不肯要娃了。 这一通操作把在场社员都给看懵了,不知道她到底要干啥。 妇联的同志显然也受够了钱大嫂这胡搅蛮缠的泼妇样,出来个矮个儿粗嗓子的妇女,厉声道: “钱老大家的!是你自己说这娃姓钱必须留给你家的,人都给你了你还想咋?合着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搁这儿耍咱们玩儿呢?” 这回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钱大嫂内心疯狂大喊“谁想要这赔钱货了?”,要不是秀珍这贱人平时装的好,她哪儿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刚还一口咬死非要留下孩子的钱老大也懵了,转头看了一眼钱二娃,父子俩遥遥对了个眼神,然后他才道:“老二家的你可想好了!妹娃要留给了我们,你以后就是想看也不会叫你看一眼,劝你别打着拿了东西以后再来接人的心思!没用!” 秀珍有多爱孩子,与她朝夕相处的婆家人心里头最明白,震惊之后很快反应过来,她可能还有后招。 没想到秀珍想也不想就指天发誓道:“俺发誓还不行?妹娃姓钱本来就应该留给老钱家,俺拿了东西就走,从此以后再也不来看她,这总行了吧?” 她这话接的实在太干脆,除了提前知晓计划的秦小妹张木莲几人,其他人都以为秀珍心里对闺女已经没有一丝眷恋。 恨不得赶紧撇清的关系,好拿东西走人,换地方再嫁呐。 钱二娃破防了,先是精神后是肉体,现在连他脆弱的自尊心也被击垮了。 一个男人,到底要失败到啥程度,媳妇儿才会宁可抛下亲身骨肉不要,也要离婚?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秀珍态度坚决,即使厚脸皮如钱老大两口子也不知道该咋接话了,只能沉默拖延时间。 可妇联的同志眼看他们“调解”初步达成共识,立刻就张罗着要帮秀珍分东西。 老钱家人当然不愿意,但说理他们又没理,提出的一切要求,即使是强人所难人也满足了,现在就是想找茬都没理由。 只能眼睁睁看着秀珍像土匪一样冲进屋里,三两下拖出两口袋粮食、取下晾房所有的腊肉,还抱了几床好被褥出来。 她每往外搬一样,钱大嫂脸色就难看一分,直到秀珍冲进厨房去,把家里仅剩的大半罐猪油也给抱了出来,她终于忍不住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吼道:“你这是分家产吗?你这是抄家呀!这些你要都拿走家里七八口人咋生活?你!你也太狠哩!” 心狠吗?也许吧,毕竟她现在可是连亲闺女都不要的母亲。 死死抱着半罐猪油不撒手,秀珍看着上来扒拉东西的陈春红挑眉道:“这啥意思?不是说只要把妹娃留下,家里的东西随便挑要啥给啥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舍不得了?把东西给俺放下!” 婆媳三个,钱大嫂自己把话说的太满,这会儿骑虎难下,肯定是不好拦的。 老大易枝兰又被婆婆骂的哭晕过去,这会儿只剩下一个老三陈春红还能有点儿用处,但不多。 她虽然挣扎了几下,但被彻底醒悟战斗力爆表的秀珍随便拉扯了两下骂了几句,就捂着脸跑回了屋。 把对她寄予厚望的婆婆钱大嫂气了个倒仰,以前咋不知道这老三媳妇儿这么没用呢? 知道再没人靠得住后,钱大嫂老脸也不要了,冲上来抱着粮食袋哭道:“不要了不要了!那小赔钱货我们不要了!你要就领走!赶紧领走!” 咋能叫她如意!钱二娃心里都快急死了,他想说话,但只能发出蚊子叫似的微弱声音,掩盖在一院子的嘈杂之下,根本没人注意到。 秀珍这一脚踢的实在太狠了,他只要丹田用力,就会觉得胸口岔气儿憋的脸通红,实打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能眼睁睁看着老爹老娘跌进秀珍那婆娘的陷阱里,被人牵着鼻子走还不晓得。 第688章 你选吧 一直作壁上观,除了关键时刻就没出过声的张木莲和秦小妹眼看事情成了,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喜色。 张木莲站起来开口道:“现在是啥意思?要娃的是你们,不要的也是你们,耍着我们玩儿呢?都把话说清楚!大家还等着上工干活呢,就你们这么闹得闹到啥时候去?” “可不是嘛~”秀珍一撇嘴,满脸的不乐意落在钱老大两口子眼里,更加坚定了他们心中的猜想。 这骚婆娘!估计早找好下家了,就等着把拖油瓶丢给他们呐! 还没等他们骂出声来,就听秀珍委屈道:“说好了只要把妹娃留下,这家里的东西要啥给啥随便俺挑,这才挑了几件就不愿意了,还要把娃给俺,这不是逗着人玩儿吗?俺可不愿意!俺只要东西,不要娃!” “你个烂货!”钱大嫂气的脸红脖子粗,冲上去就要抢秀珍怀里的猪油罐,被妇联的同志给拉住了还蹦跶着跳起来骂。 “还没离婚呢,你就想着找下家了?呸!不要脸的玩意儿!告诉你,你自己生的赔钱货你自己领走!想留在这家里吃闲饭,不可能!” “那话可是你说的,咋能说话不算数?这么多人都看着呢!”秀珍显然不服气,怀里搂着猪油罐还要腾出手去提腊肉, 那些可是家里好几年的存粮啊!钱老大也忍不住了,丢下手里杵着的烧火棍一下扑倒在粮食袋上,叫道:“说出来的话咋哩?我们一家说出来的话本来就不算数,还差这一件吗?告诉你,娃我们不要了!东西你一样也别想拿走!” 真是没完没了,张木莲眼看又要打起来,赶忙示意妇联的同志们上手把这两个老货拉开,将秀珍拿出来的东西一件件摆到院子中心才道: “你们也太不像话了!咱们这么多人放下手里的事情不做,来解决你家里的问题,你们就这么耍着人玩儿? 告诉你们,再敢大喊大叫胡搅蛮缠,就都拖到公屋里去打嘴巴、背检讨书!啥时候知道错了啥时候再解决问题!” 老虎不发威,真当人是病猫了,好歹也是妇女主任,虽然清官难断家务事,可闹腾也得有个限度。 总这样车轱辘话来回说,自己说出去的话自己又不认,这官司得断到啥时候去? 见张木莲翻了脸,妇联的几个妇女又有力气,拖起钱老大就要去公屋,那架势就跟要拖人上断头台似的,可把钱大嫂吓完了。 她挣扎着一把将男人抱住不让妇联的人拖走,然后才道:“对不住对不住!再也不敢了!真再也不敢了!不是我们要胡搅蛮缠啊,是···是秀珍那贱人胃口太大了!大家瞧瞧这些东西吧,这是我们所有的家底儿呀,都给了她一大家子人可咋活啊!” 现在知道囊中羞涩了,那刚才死要面子吹牛干啥?好多社员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将钱老大家的“家底”数了又数,笑了又笑。 没拦着他们,秦小妹挪来板凳,张木莲坐下才道:“不能都给,但也没有不给的道理,你话说的不明白,还不是胡搅蛮缠?” 钱大嫂心里那个痛啊,这些东西都是家里正得用的,没了上哪儿找去? 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分给秀珍,即使害怕张木莲,还是顶嘴道:“刚不是说了把妹娃给她吗?不算一样也没给呀···” “胡闹!”钱大嫂此话一出,张木莲突然发了大火,指着她鼻子骂道:“那是个人!活生生的人!能算成个物件儿被你想分给谁就分给谁?孩子给谁养和离婚分东西是两码事儿,不能混为一谈!” 换言之,不管妹娃是给秀珍带着,还是留在老钱家,都不影响离婚分东西,该给还得给。 “咋···咋能这样···”钱大嫂没想到她们都不要妹娃了,还要分东西给秀珍,内心是十万个舍不得。 当然,这里的舍不得指的是舍不得那半罐猪油,不是妹娃。 犹豫不决,目光不停在秀珍刚才搬出来的这些东西上打转,半晌,钱大嫂才苦涩道:“这···这些东西真的不能给她!主任,能不能判他们小两口不离婚?咱们还和以前一样过日子行不行?”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即使是妇女主任也不能不调解夫妻矛盾就主张离婚。 果然,张木莲没再坚持,只是皱眉道:“这你就问错人了,又不是我要他们离婚的,你问秀珍吧。” 问秀珍?哎呀~问秀珍好啊! 钱大娘面上一喜,进门儿五年,她早把大儿媳妇拿捏死死的,知道她心善耳根子又软,是最没脾气的人。 只要张木莲别多管闲事,今天这事儿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思及此,钱大嫂绽放出一个无比和蔼可亲的笑容,面向秀珍一脸讨好道:“好媳妇~以前是娘对不住你,你别怪娘。你看,你跟二娃都有闺女了,你再找一个指定不能和亲爹似的对妹娃好! 毕竟谁能亲的过亲爹亲爷奶呐是不是?快别闹了,只要你点头说个好,咱们就还和以前一样过日子,行不行?” 从来没见过这老货如此谄媚的模样,秀珍骇的后脊背汗毛都竖起来了。 和以前一样过日子?说的好像以前过的是神仙日子似的,她要还想和以前一样过日子,今天就不闹这一遭了! 也不知道自己从前到底是有多包子,都闹这么大阵仗了,这一大家子还看不明白,以为她是一时兴起闹脾气,冷静下来还会继续回来过日子呐。 内心有些苦涩,秀珍看了看钱大嫂那笑容牵强,硬挤出一堆老褶子的脸,默默移开目光。 突然!她侧过身一把抽出老公公身下压着的粮食口袋,把钱老大扯的摔在地上,又是一通咒骂。 只当是没看见地上的人,秀珍道:“这婚是一定要离的,先前你们说要妹娃现在又不要了,俺不和你们计较,也可以退一步把妹娃领走。但东西,得多分!” 这咋还加价了!钱大嫂急了,正要说话,就听秀珍紧接着又道:“不想多分也行,那妹娃俺就不带走了,还是那句话,别影响俺再嫁。” 是留下妹娃在家,将秀珍自己挣的东西分给她带走;还是出点儿血,把赔钱货也一起打发了,这是个问题。 钱大嫂颓然的坐在地上,不明白为啥闹来闹去闹到最后啥也没守住,人和东西都没了,连带着脸一起丢的干干净净。 秀珍现在叫她选,好像将主动权放在了她手上,可只有钱大嫂自己知道,无论她选哪一个都是大出血,她一个也不想选啊! 这边钱大嫂内心天人交战,脸色越来越难看,连钱老大倒在地上蛄蛹了半天也喊了半天,都没看一眼。 那边钱二娃倒是无能狂怒,狠狠发了一通脾气,估计是秀珍一口一个再嫁刺激到了他,可那又怎么样呐? 人都要和你离婚了,以后两个人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与谁相干,难道你还管得着人家再不再嫁? 第689章 把家分了 为了应对秀珍提出的尖锐的选择题,钱大伯一家进屋开会去了。 老二媳妇儿秀珍伤透了心执意不肯回归家庭,现在摆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问题,不是如何留下儿媳妇,而是小拖油瓶妹娃的去留。 钱二娃主张留下妹娃,他始终咽不下这口气,还打着拿捏住孩子要秀珍不得不听话这如意算盘。 要搁平常,他这个最得宠的儿子说的话,爹娘肯定是要听的。 可这回不一样,关乎利益,老大老三的反应尤其激烈,即使是当家做主的老两口也不能轻易下决定。 如果留下妹娃,势必就得多分东西给秀珍,兄弟俩谁也不想为了钱二娃惹下的烂账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东西赔出去。 平时爹娘偏心也就算了,无非就多给老二吃点儿好东西,少干点儿活儿而已,无伤大雅,可这回要再由着二娃胡闹,给出去的可就是一大家子人的积累。 老三态度很坚决,他本来就有主意,家里这点破事儿和爹娘的偏心这些年他都记在心里,虽然没说出口,但早有了分家的打算。 因此二哥才说一定要把妹娃留下,东西秀珍想分就分,自己总有办法叫她把吃进去的东西再吐出来,三娃就立马表示给东西可以,先把家分了。 “本来这事儿和我们三房就不相干,二哥要离婚给嫂子分东西理应该分他自己那份儿。只要把家分了,妹娃留不留下我都没意见,不然···我也闹!”钱三娃难得收起了笑模样,一脸阴沉的开口道。 他媳妇儿陈春红向来最听他的话,听他说要分家,立马举双手表示赞成,把公婆气的不得了。 钱老大本来摔了一跤没人管就觉得丢脸,这会儿见自己还没死小儿子就要闹分家,气的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被痰堵死。 大家庭里没有好端端要分家的,下力挣吃的农民不抱团过日子,咋可能越过越好? 瞧瞧村东头大榕树老秦家吧,自打分家以后,好好的一大家子人就死的死、疯的疯,眼看就要散了。 家里死了人,连抬尸体上山去埋的男丁都没有,秦家这一支算是败了。 钱老大一辈子都在和亲弟弟比较,当初他婆娘肚皮争气连生三个男娃,那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家唯一一次胜过弟弟家,正经炫耀了好多年。 如今突然闹分家,让他老脸往哪儿搁?不得被弟弟、弟媳笑话死? 缓过劲儿来,钱老大立刻驳斥了老三,“你少放屁!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是要把你老子气死啊?难道非要这个家散了你才高兴?告诉你!想分家···除非老子死了!不然你想都别想!” “不分家也行,那就少数服从多数,我第一个不同意留下妹娃在家!”钱三娃一步不让,态度十分坚决,摆明了要和二哥唱反调。 眼看丈夫又要发飙,钱大嫂连忙上去和稀泥,她不满的瞪了一眼三儿子,随即将矛头指向三儿媳妇。 “老三!你这话说的就没良心了!咱们一大家子人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嘛要提分家呀?你结婚前可从没这么说过,也不知道是谁撺掇的你,搅家精!” 千错万错,永远都是媳妇儿的错,在这个家里根本就说不通道理,陈春红心里委屈,但也没说什么,反倒是一旁没人理睬的易枝兰先闹了起来。 她突然出声道:“我们老大家也不同意妹娃留在家里,如果二叔一定要这么干,那就分家!” 从进门儿起,她和丈夫就像两个透明人,公婆和两个小叔子都只当看不到他们老大一家,就连分家也没人过问他们的意见。 真不知道婆婆说日子过得好好的,是基于什么判定的。 钱大娃是个话不多只认干的,虽说没什么情趣,但过日子比两个小叔子要靠得住。 本来他们家里老大挣工分就是最多的,即使平分都是吃亏,易枝兰早就不满了。 之前没闹是因为秀珍肚子不争气,陈春红又生不出娃来,全家上下只她生出了老钱家这一辈的独苗苗。 就算看在钱有余的面子上,公婆心中那杆秤也该往他们老大家倾斜才对。 谁知道老二家这么能折腾? 易枝兰心中千回百转,直到老三说要分家才将她点醒。 二娃受宠,他这年纪离了婚肯定是要再娶的,娶媳妇儿的钱可不少。 反正三兄弟早晚都要分家单过,在新媳妇儿进门前分还能多得几十块钱。 他们老大家勤快认干,没了这一屋子累赘说不定能过的更好! 打心底里易枝兰还怨恨着婆婆,不说点儿话来刺她心里就不舒服,这不,见她也唱反调闹着要分家,婆婆气的就要上来挠她。 钱大娃上来拦,老母亲的巴掌顺势就打在了他脸上,指着他的鼻子咬牙骂道:“窝囊的东西!被个女人拿捏住,还有没有男人样了?你媳妇儿竟然说要分家!要分家呀!你还敢拦?还不把她打回娘家去!” 挨了一巴掌,又被推搡了几下,钱大娃始终没有要动手打媳妇儿的意思,这可把老母亲气的不轻。 对上这个大儿子,她可没有对二儿子那么好的脾气,脱下脚上的鞋就招呼在儿子头上,易枝兰看不下去,竟然冲上来一把将婆婆推出老远。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钱大嫂只感觉自己气的都要得心脏病了,颤声骂道:“你!你要反天啊!老大!你媳妇儿打你娘你管不管?没良心的窝囊东西!老娘白生你了!” 钱大嫂彻底破防,扑上去厮打儿子。 她从生下三个男娃起就做着当太后的梦,从来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亲生的两个儿子忤逆,被大儿媳妇推打。 小屋里动静闹得太大,外头的人面面相觑,想进去拉架,又唯恐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招人恨,十分犹豫。 估计也意识到了继续闹下去只会更加丢脸,钱三娃和媳妇儿一起上手拉开了母亲和大哥,一家子人又重新坐在一起“商量”。 说是商量,其实各怀心思,钱大娃脸上挂了彩,钱大嫂哭的气儿都快接不上了,钱老大一张脸黑的跟锅底儿似的,晃眼看去恍如要命的阎王。 除了老三两口子,这屋里估计也就钱二娃还神色如常,没把这场闹剧看在眼里了。 都说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他从小受宠爱,就算长大结婚当了爹,在爹娘眼里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对他从来是有求必应的。 他心里都明白,不论两个兄弟怎么闹,总之他都是能如愿的,所以并不担心,也不太能体会爹娘的犹豫和难做。 说白了就是自私,除了自己,什么都不看重。 第690章 离心 为了钱二娃的事,他两个兄弟老大、老三都态度坚决的要求分家。 乍一看,妹娃的去留似乎是根本原因,但只有当事人知道,这不过是个导火索而已。 要不是积怨已久,一起长大的亲兄弟无论如何也不会闹得这么难看。 明明今天一整天啥事儿也没干,没下地、没挑粪,也没做饭洗碗,但钱大嫂就是觉得疲惫的很,伸手打向老大的巴掌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她可以不要脸不要皮,甚至可以大喊自己就是说话不算话,任何不相干的人的看法钱大嫂都可以不理会。 可这一屋子都是家人啊!咋能分开单过呢? 打过骂过,发泄过以后,钱大嫂除了疲惫还觉得心酸,忍不住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质问老三和老大。 “老三,从来你都是家里最听话的娃,如今为啥变成这样了?难道真是娘没把媳妇儿给你娶好? 还有你老大,你话不多但老实正干,娘就想着给你娶一个精明的媳妇把家管住。可你看看你现在这窝囊样!对得起娘的苦心嘛?” 生养自己的母亲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老大老三心里是咋想的易枝兰不知道,反正她是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合着就全是她和陈春红的错呗。 也不知道秦小妹咋就那么好命,一个养女过得比亲女还好,她要能在二叔家过上一辈子,倒比自己这个嫁进家来的媳妇要有福气多了。 至少不会无缘无故的背锅,连天上打雷下雨都怪她,真是没道理。 见婆婆哭的伤心,易枝兰和陈春红虽然心里老大不愿意,到底没好说什么。 被点了名的老大、老三面对母亲的眼泪也没有自责,只觉得烦躁,老三更是罕见的冷淡道:“不是在说二嫂和妹娃的事儿吗?扯那么多不相干的干啥?外头妇女主任和妇联的同志们都还等着呢,难道还要叫别人继续看笑话?” 以前这家里老三最会讨巧卖乖了,几乎是时时刻刻注意着爹娘的脸色,啥时候这样对亲娘说过话? 大孝子钱二娃看不惯弟弟的态度,皱眉警告道:“你咋说话呢?吃炮仗啦?没见娘都这么伤心了,还提那些人干啥?你就想把娘气死!” “我看想把娘气死的是你吧!”钱三娃看也没看二哥一眼,讥讽一笑,“娘这么伤心,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做人要有自觉,你要自觉点儿咱们用得着闹这么难看吗?” 这里头咋还有自己的事儿?钱二娃嘴上没讨着好,想立当哥的威信也没立起来,有点儿尴尬,结结巴巴道:“你这人今天咋这样!谁都说不得你呗?本来提分家就是你不对!你还嚷嚷上了···” 不分家,最受宠的钱二娃永远是最得利的,他当然不想分家。 可老大老三又不傻,钱二娃离了婚马上就又要娶老婆、生孩子,那使出去的钱可都有他们的一份儿,都是有妻有子的人谁想当这冤大头啊? 易枝兰在角落里跟钱老大嘀咕了一阵,两口子明显达成了共识。 上来就说他们老大家必须要分家,而且是不管妹娃留不留在家里都要分家。 秀珍不是要分东西吗?必须得分完家以后再分给她,不然他们也闹。 “你!你是要把老娘气死啊!”钱大嫂没想到,原本该是一家子抱团商量怎么对付秀珍那个烂货来着,结果办法没想到,自己家倒是闹分了! 老大家如此坚决,老三更是个顺杆爬的货色,闻言他也立马表示就应该这样。 “既然秀珍嫂子要分东西,那自然分的该是老二一房的东西,分了家再分东西,清清楚楚才最公平不是?” 除非爹娘点头承认就是偏心老二,即使逼的老大老三活不下去,也要紧着这个儿子胡闹,那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可以说,从这话头被挑起来开始,撕破脸就是必然的,已经闹到这个程度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眼看公公婆婆还在挣扎,易枝兰咬咬牙狠心道:“你们要是不同意分家···那我也抱着有余离婚,回娘家去!” 说完易枝兰就回头看了老三和老三媳妇儿一眼。 钱三娃见状悄悄伸手戳了媳妇儿一下,陈春红福至心灵,立马也接话道:“不分家···俺···俺也离婚回娘家去!必须分!” 钱大嫂闭了闭眼,浑浊发黄的瞳孔中满是失望。 老二媳妇眼看是留不住了;老大媳妇生了唯一的孙子有余;老三媳妇平时又听话肯干,两个儿子已经离不开她们了。 再说了,要是一个家里三个儿子都离了婚,那比分家可丢人太多了! 真要有那一天,她这个做婆婆的还不如一根上吊绳,吊死在自家门口得了,还留个干净名声。 这回是真没辙了,钱大嫂仿佛苍老了十多岁,无力的瘫坐在炕上,连句狠话也说不出来了。 一旁的一家之主钱老大比她还不如,刚两个媳妇儿都说要离婚时,就气晕过去了。 钱二娃有些着急,要因为他这点儿事儿真把家给分了,以后他出门还咋见人啊? “娘!大不了···大不了就让秀珍把妹娃带走吧!咱们跟她好好说,少分点儿东西不就不用分家了?” “哼!这会儿你知道叫秀珍把妹娃带走了?真会想好事儿!以为人人都跟爹娘似的卖你面子?要把妹娃带走,人就得多要东西,说来说去还不是要占我们两房的!”易枝兰嘲讽道。 钱二娃脸上一晒,他想说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又不敢说。 秀珍还真是给他留了个大难题,这下不管留不留下妹娃,这家都非分不可了! “其实分家和二嫂妹娃的事儿本来就是两码事儿,根本不用这么复杂。”钱三娃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他道:“不管妹娃留不留下,只要离婚二嫂都要分东西,只要分东西就肯定要占我们两房的。 就应该先把家分了,之后二哥家的事就由他自己操心,我们两房退出去,爹娘不更好拿主意吗?” 这话说的再漂亮,内里意思不还是嫌老二家的事儿麻烦又丢人。 老三这是要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连眼下这一难也不愿意帮着过了,钱大嫂和钱二娃听的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向三娃的眼神好像在看陌生人。 易枝兰却是浑身一震,只觉醍醐灌顶,“是这个道理,那快把家分了吧!人多反倒坏事儿。看看,刚才要不是我嘴贱乱说话,秀珍也不能刁难人不是? 婆婆骂的确实对,我以后绝不再犯了,赶紧把家分了吧,从此以后老二家的事儿我就一概不管了!” 多扎人心啊~ 钱大嫂捂着胸口一阵钝痛,死死的拧着眉毛,她这回不是装的。 可惜一屋子人里除了半残的钱二娃还关心她,另两个儿子媳妇看向她的眼神皆是一片冰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屋子亲人竟然全离心了。 第691章 分吧 其实一开始钱老大家这三个儿子感情是非常好的,本来彼此之间相隔年龄就小,他们几乎是互相照顾着长大的。 那时候老爷子一手漂亮的木匠活儿在这一片儿名声很大,不时就有外村人来家里拜师学艺,他们住在钱家学习手艺,平时是要干活做饭打扫屋里屋外的。 有这些人在家里帮忙干活,就连钱大嫂这个儿媳妇都轻松的很,更别说三个小娃了。 在别家的娃子忙着拾牛粪、打猪草分担劳动压力时,他们兄弟就只管上山下河的闹腾玩耍,回家一样有热乎饭吃。 没有压力又不操心吃喝,身边最好的玩伴就是亲兄弟,一个爹娘生的不分你我,三兄弟童年可说是无忧无虑。 一直到婶婶进了门儿,自家老爹闹起了分家,这好日子才匆匆划上句号。 老爷子不同意一家单养一个,开始在两个儿子家轮换着住,从此以后三兄弟就再也不能只顾着自己疯玩儿了,围绕着家庭琐事,他们的生活突然变得忙碌起来。 人都有惰性,谁不想过清闲日子?可那年月太难了,即便他们还只是孩子,劳动力也是不可或缺的。 听话的老大和懂事的老三老早就明白了生活的艰难,收起玩心。 也就是这时候,兄弟之间逐渐有了嫌隙生了隔阂。 爹娘吩咐三兄弟同样的活儿,一人打一背篓猪草拿去交工,不完成不许吃饭。 其中老大、老三听话照做,从山上背了满满一背篓猪草去交工,回家一人得了一碗热饭。 为了鼓励孩子们积极劳动,明确的奖励和惩罚是必要的,几乎每家每户都这样。 偏偏老二一身反骨,调皮贪玩又受宠爱,爹娘的话向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上山疯玩儿一天背着空背篓回来,却照样有饭吃。 一次两次没有大碍,可要回回都这样,家里的活儿始终是一大一小做,中间这个就翘着二郎腿等饭喂到嘴里,再亲的兄弟心里也不得劲儿。 兄弟不和,大都是老人无德。 随着年龄的增长,三兄弟之间的待遇差距愈加明显,直到各自结婚才彻底显现。 虽说家里有三个儿子压力大,但钱家因为有老爷子干活贴补的缘故,多少有些积累,不像别家似的,新媳妇儿进门还得跟公婆挤一个大炕。 结婚兄弟不分家,但结了婚的能有自己的一间屋子住。 房子是新郎官自己盖的,啥时候盖好房新媳妇儿啥时候进门儿。 给老大娶的是尖嘴猴腮一脸刻薄像的易枝兰,花了二十块钱彩礼,一间小屋连窗户都没糊,炕上也没有家具,就是新房了。 因为承诺给老大媳妇儿的柜子没打,新婚夜小夫妻还打了一架,闹了半夜。 给老三定下的媳妇性价比同样很高,二十块钱彩礼,娶个三棍子打不出屁来的闷人,一只眼睛还是斜的。 虽说有些过于明显的缺陷,但奈何实在省事儿,给二十块钱就行,不要求打柜子。 老两口对此很满意,反正娶媳妇嘛,手脚麻利勤快,腿粗屁股大能生儿子就行,没有那么多要求。 老大老三心里虽然盼着能娶漂亮又懂自己心意的媳妇儿,但爹娘都这么说了,兄弟都一样也没啥好挑的。 可谁知道轮到老二该结婚了,爹娘口风就变了! 婚前秀珍就是她们庄上出了名的漂亮,不仅脸蛋儿秀美,人也勤快能干。 她家里因此架子摆的高高的,开口就要三十块钱彩礼和全新的家具外加两套新衣裳。 娶她一个的钱都够再娶一回易枝兰加陈春红了,原本以为这事成不了,谁知道一向抠门的钱老大两口子这回连价都没讲,一口答应下来,欢欢喜喜把新媳妇领进了门。 结婚那天新媳妇一露脸,老大老三心里当时就不得劲儿了。 全程拉拉着脸不说,办过喜酒后,一个回去躺了两天没下地干活儿,闹着脾气;另一个挑事儿把厨房给砸了,差点儿把爹娘心疼死。 从小到大,爹娘再偏心老二也不过就是悄悄给他留点儿好吃的,或是心疼他,叫他少干点儿活儿罢了,两兄弟心里虽然难受但从来没闹过脾气。 这一回却不一样,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给他们兄弟娶媳妇就娶那最便宜、最省心的,给老二娶媳妇就找那模样漂亮、手脚勤快、身段儿也好的,这上哪儿说理去? 好端端的一桩喜事,差点叫一家子撕破脸,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兄弟三个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平时他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才能勉强把日子过下去,眼下一遇到波折,可不就得翻脸嘛。 儿大不由娘,三兄弟都到了自己就能挣饭吃的年纪,老爹老娘的意见他们从来是愿意听的才听,不愿意听的谁又能勉强得了谁呢? 倒在炕上装晕的钱老大还以为只要自己这个一家之主不表态,今天这家就分不了。 可他没想到老大老三积怨已久,真是一天也不想再跟老二过下去了,见爹娘不松口,他们竟然开门出去把妇女主任拉了进来。 张木莲还以为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妹娃的去留,谁知道一进门儿就见钱大嫂捂着胸口歪在炕上,一副命不长久的样子。 她身边的钱老大手里还拿着烧火棍,人却歪倒在炕上一动不动,把张木莲吓了一跳,一瞬间脸色都变了。 惊道:“不会吧?不就摔了一下嘛!没···没气儿啦?快快快!快送卫生室!” “送啥卫生室啊?”钱老三没好气道:“我爹一直都这样,遇事儿不想拿主意就晕,我们都习惯了,主任您也早点儿习惯吧。” 张木莲:??? 这习惯未免也太吓人了,难怪演技如此熟练,倒那儿跟个死人似的,原来都练好几十年了。 “这好端端的为啥要装晕啊?”张木莲被吓了一跳,难得嘴比脑子快,想什么就说什么。 钱老三也没瞒着,直说道:“这不是二嫂要离婚分家嘛?咱们三兄弟的工分粮食啥的都存在一起,这么多年不清不楚的混着也不是个办法,就想着先把家分了,之后再说二嫂的事儿,两边干净。” “对。”钱老大也闷闷的开口道:“分了家,离婚就是老二的家事,我们两房不插手,妇联的同志也好办事儿,麻烦主任帮忙做个见证吧。” 李祖富不在公社,张木莲是妇女主任当然也能做见证,她也不是头一回儿主持分家了,立刻点头道:“行,你们这都商量好了分家也容易,现在就分吗?” 这时候的土地、房屋都属于生产队,私人没有这些东西,分家也很简单。 老大老三都点头表示现在就可以分家,老二却不咋愿意,一脸焦急的看向母亲,期盼着她还能像从前那样为自己着想,站出来主持大局。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钱大嫂,其中情绪各有不同。 炕上的一家之主还“晕”着,估计是靠不住了。 深知儿子已经下了决心,胳膊拧不过大腿,钱大嫂心底一片冰凉,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来,“分吧!” 第692章 没想要 “这都进去大半天了,咋还不出来?不就一个小女娃嘛吃得了多少粮食?用得着开这么久的会?” “估计意见不统一吧,瞧那动静闹的差点儿把房顶掀开,说不定打起来了呢,唉~真想过去看看。” 大家还等着看离婚分东西呢,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催好几回了,看热闹的比当事人还着急。 秀珍抱着妹娃,不停低声安抚着她,其实张主任被拉走后她心里也惴惴的,生怕事情再有变故。 如今她是铁了心要离婚的,从前不敢离,是因为没退路,娘家肯定不要她,一个女人没有手艺还带着个孩子,无人收留绝对活不出来。 要说改嫁也是条路,但那不过是从这个狼窝掉到那个虎穴罢了,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谁又比谁更好呢? 太艰难了,如果没有张主任给她安排豆腐房的活儿,还给了她和妹娃一个落脚地,估计秀珍直到今天也还是不敢离婚。 张木莲大力发展副业本来就是为了解救乡下妇女,她深知那些被逼上绝路的可怜女人之所以寻死,大都是因为无法离开夫家自食其力。 真正的平等不应该是这样的,既然男人一个人可以生活,那么女人也应该可以。 只要有人给她们创造工作的岗位,提供安全保障,她们就能拥有更多选择,从而挽救更多生命。 虽然现在张木莲做的这些还远远不够,但她始终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只要前人播下种子,后来的人持续挥洒甘露,总有一天,当这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时,一定可以庇佑更多的同病相怜的人。 李树是头一回知道,原来大溪沟村的村坊只留女人干活,有了这份工作,她们就有了逃离夫家和原生家庭的勇气。 真好啊,如果小白石村也有这样的村坊就好了。 母亲,如果您也能拥有和秀珍嫂子一样重新开始的机会,一定就不会狠心抛下我们哥俩,跳水库匆匆结束生命了吧? 对不起,都是因为生了我和哥哥,那个家才拴住了你。 如果今天秀珍嫂子不能带着妹娃离开,她一定会为了孩子选择继续留下吧,然后迎来和母亲一样的结局。 独留下和他一样的妹娃,艰难的在这狗屁一样的世道里挣扎。 区别只在于妹娃不一定和他一样好命遇得到姐姐和爹娘、大哥。 从走进老钱家小院儿起,李树的情绪就不大对劲,他总能通过秀珍和妹娃看到自己和母亲。 那些尘封已久,不愿提及与回想的往事和情绪重新被调动回忆起来,让他心慌难受。 秦小妹回头看他时,就见他正两眼通红的瞪着钱大伯家人藏身的小屋,那眼神就跟看杀父仇人似的,手里要有火把,秦小妹毫不怀疑李树会一把火点了这里。 “小树?你咋啦?”秦小妹赶忙过去李树身边,小声问他。 坐在凳上的爷爷奶奶也注意到了李树的异样,还以为他年纪小害怕事,就劝他回去。 “庆春儿瘸着个腿儿自己在家里,也不知道咋样了,不行小树先回去吧?这一堆烂摊子还不知道要闹到啥时候呢。”奶奶温柔的看着李树。 爷爷也道:“是不是冷了?回去捂着吧,这儿不用你。你难得休息一天回去睡个回笼觉正好。” 钱大娘和钱木匠本来就站在李树旁边,闻言钱木匠按着李树的头,拿自己的额头和他的额头碰了碰,“脸色是不大好,但应该没发烧。” “那就是冻着了,快先回去吧!灶台左边柜子第三格儿里头有鸡蛋,回去敲开两个拿热水冲一碗来喝了驱驱寒,小心别生病了。”钱大娘也有些紧张李树。 同样是两兄弟,区别咋就这么大呐?秀珍抱着妹娃看着不远处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眼眶发热,默默移开了视线。 相处了这些日子,李树终于习惯了被人热情对待,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儿。 “还是等事儿完了以后大家一块儿回去吧,路上滑,我还能帮爹扶着点儿奶奶和爷爷。” “好娃,那你也坐到凳子上来吧,不舒服就说话啊~”奶奶把凳子让出来一些,叫李树坐下。 李树刚把屁股搁在凳子上,对面小屋的门儿就被人推开了。 钱大娃和钱三娃领着各自的媳妇从屋里出来后,就分头去清点晾房和厨房里的东西了。 看样子好像挺着急。 钱大嫂和张木莲是后头出来。 前者耷拉着脑袋去了自己屋里拿钱票,后者则是告诉大家,秀珍的事儿得往后稍一稍了,自己先要帮钱老大把家给分了。 “分家?好好的为啥要分家?”社员们都懵了,这完全不相干的事儿是咋凑到一块儿去的? “也···不算不相干吧?”有社员眼尖,瞧见老大老三脸上高兴的表情不像作假,瞬间反应过来。 估计这兄弟俩是听说老二媳妇离婚得分东西,不乐意一块儿过了。 毕竟没分家,这家里的东西有他们一份,人都是自私的,反正早晚得分家,先保住自己的那一份最要紧。 家里的东西不多,无非就是些粮食钱票和杂七杂八的家具,很快就被心急火燎的老大老三收拾出来。 为免夜长梦多尽快分家,一向小心眼儿的易枝兰也不计较自家干活最多了,干脆的表示平分就行。 “都是亲兄弟,谁多谁少的还不是在自己家,不算吃亏。” 这么多人看着,她说话一向是好听的,钱大嫂抱着钱盒子心里难受,也没怼大儿媳妇。 眼睁睁看着老大老三将家里的东西分成三份,从头到尾没有过问老二一句。 等将钱票也都兑开三个儿子一人分了一份,才说到钱老大两口子的赡养问题。 老三又率先开口道:“爹娘从小就喜欢二哥,家里样样好事不落他,离婚以后二哥没人照顾,爹娘舍不得他干活受苦肯定是要跟着照顾他的,我就不和二哥抢了。” 言下之意他是不打算出力赡养爹娘了,钱大嫂一颗心就好像被针扎了似的,刚把眉头皱起来,就听老大媳妇儿紧接着也开口了。 “家里这些人全加起来,都没老二兄弟一个在爹娘心里的份量重,我们一家三口都指着他爹干活养家,负担重,也不抢了。” “说啥抢不抢的?从始至终你们就没想要!”钱二娃艰难的扶着门框大喊,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咋赡养爹娘? 第693章 三个白眼狼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越活越回去了,钱老大和弟弟钱木匠那时候分家,两兄弟都抢着赡养爹娘,为此还吵闹过几回,这事儿不少社员都知道。 如今钱老大的儿子们也要分家,却是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想养爹娘。 人与人的价值是不一样的,老爷子那时候是远近闻名的木匠手艺人,一个人挣吃能养活一大家子,孩子们自然孝顺,争着抢着都想接他去家里供养。 轮到钱老大和钱大嫂这俩嘴碎心毒的庄稼人,生了三个儿子又咋样,照样打太极谁也不想要这俩吃闲饭的老东西。 这世间多是风水轮流转的事,钱老大两口子一辈子最见不惯“吃闲饭”的人,自己的亲娘、儿媳、孙女都被他们嫌弃,日夜谩骂。 如今轮到他们老了不中用,被三个儿子踢来踢去,“晕”在屋里的钱老大心里不知道是啥滋味儿,反正钱大嫂显然是大受打击的。 她踉踉跄跄冲上前,一把扯住三娃的脖领子,泣不成声道:“三儿啊~你!你!你这是啥话?我是你亲娘啊!以前你不常说一辈子也离不开娘吗?娘养你一场···你可不能干这没良心的事儿啊!” 钱三娃任凭母亲揪着自己脖子,高高昂着头一眼也不看她。 二哥就在门框上倚着,母亲不去扯他,反倒抄远路来扯自己,说白了还不是最心疼老二儿子,生怕他出力花钱嘛? 想到这,钱三娃冷漠道:“娘,你又不止养了我一个,二哥不也说过一辈子都离不开你吗?我是老小,不好跟哥哥抢,你就跟着他过去吧。” 反正东西已经分了,钱票也到手了,他一辈子讨巧卖乖实际上心里头门儿清,早受够了爹娘的偏心,突然翻脸模样冷淡,钱大嫂反倒有些发怵,不敢再扯他。 难道真要跟着二娃过? 他最受宠,洗衣做饭、干活打扫全都不会,只会耍嘴皮子躲懒,常把“饿不死就算捡着活”这句话挂在嘴边,无赖的很。 两口子跟着他别说安享晚年了,没了老大老三这俩劳动力,肯定要多干不少活儿,年纪大了可受不住啊~ 失魂落魄的撒开三娃的脖领子,钱大嫂又回头去看大儿子,易枝兰见婆婆作势要过来,警惕的一把抢过丈夫手里的钱票塞进袜子里。 还别说,这婆媳俩人真是知己,钱大嫂扑了个空,一脸尴尬,看向大儿媳妇的眼神没有了之前的满意。 分都分家了,丈夫站在自己这边,自己又有儿子撑腰,易枝兰才不怕老婆婆,当着她的面儿就防贼似的将自己家的东西往屋里搬。 见状钱大嫂大为受伤,看了眼钱大娃,委屈道:“老大,你看看你媳妇儿那瞧不起人的样儿!娘对你能有啥坏心思?还不是看你太老实了生怕你把不住钱,想帮你先保管着嘛?” 其实结合她刚才的动作,这理由多少有些牵强,但耐不住钱大嫂脸皮厚,钱大娃又是她亲生的,就硬是把话给圆了回来。 见大娃没说啥,钱大嫂脸上好看了些。 这个大儿子心眼儿少人也好说话,虽然窝囊了点儿,但比老三那个白眼狼总是好的。 心里满意,钱大嫂说话前所未有的温柔,“以后咱们一屋过日子,工分、粮食、钱票这些就都还放在娘这儿吧,娘帮你把家看紧,你在外头上工干活儿心里也能踏实些” 不是钱大嫂这个当母亲的要用热脸去贴儿子的冷屁股,实在是这么多人看着她分家,要是三个儿子一个都不要她和钱老大,那他们两口子就都别活了,一人一根上吊绳吊死在门口得了。 反正老了干不动活儿又没人供养,活着也是受罪。 低声下气自说自话了半天,大儿媳妇始终拿讥讽的眼神看着婆婆,钱大嫂也不和她计较,只等着大娃说话。 良久,钱大娃才似乎终于想明白了,问道:“娘,你说这些啥意思?谁不知道你偏心老二一心为他好,我和老三你都不喜欢,干嘛一定要和我们过日子?” 自己偏心的有这么明显吗?钱大嫂脸上表情顿了顿才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正要辩解,易枝兰突然插话道: “为啥偏要跟着我们?当然是心疼老二啦,能干活能挣吃的时候只对老二好,现在干不动活儿等着人伺候了,想起老大老三了呗~” 事实的确如此,可挑明说出来未免太难听了,钱大嫂脸上挂不住,突然就又抹起了眼泪。 一下扑到钱大娃身上,吼道:“老大!你是个好娃,娘咋会不疼你?还不是你这媳妇儿不讨喜,一张嘴吃饱了饭就会说是非! 你···你打她一巴掌!把她扇回娘家去!咱们一家还好好过日子,娘能给你弟娶个新媳妇也能给你娶个新媳妇!你别怕她!打!” 哎呀~这死老婆子撺掇自己男人离婚还喊这么大声,这是当自己死了呀?易枝兰哪儿受得了这个气,撸起袖子冲上去一头就撞在婆婆肚子上。 将人顶翻在地后还不忘吐上一口口水,嘲讽道:“也就你还不知道为啥三个儿子都不想养你了,要把你这碎嘴老婆子留在家里,谁家两口子能把日子过起来呀? 照你那话说的,一个不行就娶第二个,二个不行就娶第三个,只怕一个生产队几百户人家都不够你挑的!呸!我看过了今天谁敢保你老钱家的媒!安心跟你那光棍儿子过日子去吧!” 易枝兰骂完就把钱大娃扯进了自家屋里,砰的一声狠狠关上了门。 钱三娃见状也拉着陈春红悄悄溜进屋里。 院子里暂时安静下来,倒不是大家伙都被这三个不孝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实在是太精彩了不忍发声,生怕漏掉一字一句。 被撞倒在地上的钱大嫂简直像是头一回做人似的,脑袋发懵,眼神呆滞。 这老大媳妇翻脸比翻书还快她是万万没想到的,亏得她以前还对老大家的那么好,现在想起来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一个两个的都是白眼狼!早知道他们靠不住还不如对秀珍好点儿呐,好歹那还是个听话好拿捏的。 对啊!钱大嫂灵光一闪。 眼下已经分家,再伤心也无用,不过如果秀珍还愿意回来和二娃过日子,那她和老伴儿跟着他们就有福可享,费劲儿求那些白眼狼干啥? 和偷奸耍滑的易枝兰比起来,秀珍可是个能干的媳妇儿,话也少,长辈说啥是啥。 但凡自己一家能对妹娃好些,她肯定心甘情愿付出劳动养家,恭顺孝敬公婆。 这么一想,家分了也好!闹这一场看清那两个白眼狼不亏。 第694章 比登天还难 从地上爬起来的前婆婆眼神突然变了,秀珍后脊背突兀的蹿起一阵凉意,她抱着妹娃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往后退了一步。 钱大娃和钱三娃都避回了自己屋。 已经分家了,钱二娃的事儿他们不管也没人说啥,张木莲叫钱二娃出来,开始协商解决离婚的事情。 钱二娃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妹娃当然是由秀珍养着,由不得他愿意不愿意。 分完家以后,钱二娃的东西都在院儿里,瞧着没多少,就这还是钱大嫂偏心,多给他分了之后的结果呐。 钱老大家虽然有三个儿子,但归根结底还是庄户人家,没啥富余才是正常。 秀珍本来也没想靠离婚致富,她之所以整这么多弯弯绕绕只是想打消前婆家的坏心思,将闺女妹娃带在身边而已。 所以当张木莲问起她想要什么时,秀珍将妹娃交给春草抱着,自己在一堆东西里挑挑拣拣,拉出一床厚棉被、半口袋粗粮、半口袋番薯土豆、小半袋大米和少量油盐小米来。 “东西不要多的,俺带着妹娃,钱得要点儿,分一半吧。”她带着孩子就得要钱,这是一早张主任就和秀珍说好的。 钱二娃倒是还想把妹娃留下,可兄弟已经分家,他一个懒汉连自己都养不活,拿啥照顾一个还不能独立生活的孩子? 想要拿捏秀珍,怕是不行了。 真是事事不顺心,钱二娃有些烦躁,又习惯性的看向母亲,“娘···你想想办法···” 遇上事儿知道喊娘了,分家的时候咋不要娘?钱大嫂很想刺儿子两句,但扭头看见儿子的脸就又舍不得了。 钱二娃是三个儿子里钱大嫂最喜欢的一个,从小就疼他爱他,想来他也不是故意要伤自己心的,只是没什么能力人又懒馋,怕养不起爹娘而已,他有什么错呢? 只要秀珍肯回来过日子就好,她是个勤快人,一定能把这个家撑起来,将公公婆婆和男人照顾好。 至于她生不出儿子这事儿,正好分了家,再花钱老大老三也不能说什么,大不了找秦老大媳妇林帮娣搭线买几副生子药回来吃就是了。 自己可真是个大度又心善的好婆婆,钱大嫂心想这回秀珍肯定愿意回来,扭头就给了儿子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张木莲见秀珍已经挑了东西且并不过分,钱二娃和他母亲也没有异议,便点了点头道:“那就将钱票兑开一人一半吧,明儿个我正好要回公社,顺路把你们带去打离婚证,从此以后各自婚姻,两不相干。 如今这家里没人照顾妹娃,她就跟着自己的母亲,妇联会帮扶她们生活,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 瞧着钱大嫂欲言又止的样子,张木莲还以为她想挑刺,拿秀珍一个女人带不了孩子说事儿。 殊不知钱大嫂一听这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迫不及待道:“不离不离!主任,咱家不离了!我这想来想去呀~还是觉得秀珍这媳妇儿好!勤快听话。 生男娃这事儿我们不着急了,只要秀珍愿意回来好好过日子,妹娃在家里就跟男娃一样养着都行,总还是亲爹亲娘好不是?” “啊?”张木莲被钱大嫂这前后颠倒的话搞懵了,侧头看向秀珍。 秀珍本来正和秦小妹一起搬着属于自己的东西,春草以为事儿完了,已经抱着妹娃先回大队部收拾去了。 一听婆家又不离婚了,秀珍气的一跺脚,怒道:“你们耍人好玩儿呢?先开始说要娃,后来又不要了;先开始说离婚,后来又不离了!合着真就说话不算数呗?” “没有!没!好秀珍你听娘说~”钱大嫂看着秀珍的眼神可说是温柔的一塌糊涂。 “这回说话算数了,不离了,真不离了!你看这家也分了,以后你再不用看你两个妯娌脸色了,放心~娘肯定把妹娃当成男娃来疼!好媳妇儿你就回来跟二娃好好过日子吧!” 说完钱大嫂就踩了钱二娃一脚,后者呼了声痛,很快明白过来娘是啥意思,不情不愿接话道:“只要你肯回来过日子,今天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咱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生男娃的机会,还怕没好日子过?” 这话的潜台词显然是不生男娃还是不行,秀珍都被气笑了,钱大嫂见她表情松动还以为有戏,忙陪笑道: “好媳妇~娘这回是真明白过来这家里只有你是最有良心的了,你看咱这不是还有钱吗?给你开点儿药喝保管能生下男娃!本来你也没啥大错,就回来好好过日子吧啊~” 这话说的,好像今天闹离婚是因为秀珍生不出男娃来,老钱家不要她了呢。 笑够了,秀珍才双手抱胸,挑衅的看着前婆婆,讥讽道:“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俺是因为和俩妯娌不对付才想离婚的吧?都到这份儿上了,就告诉你得了,这家里俺最受不了的就是你!和那个老头子!” 没有公婆搅不散的家,要不是他们先看不起妹娃是个闺女,易枝兰和陈春红也不会那么欺负人。 大家都是当人媳妇的,她们也不过是看人脸色过日子,秀珍什么不懂? 至于生不了男娃,秀珍很是无所谓道:“生儿子有啥用处?你生了三个,辛苦一辈子临了老了要人伺候还不是一个都不要你? 俺算是看明白了,你家种就不行!都是白眼狼!俺就是再要生娃也不给你家生!” 在老钱家,千错万错儿子都没错,都是媳妇儿的错,秀珍很想看看,钱二娃再找一个真就生的出男娃来吗? 没想到自己母子二人已经给了台阶下,秀珍却还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离婚,钱大嫂倒是还想留住这老黄牛在家里干活儿,可钱二娃确是实在受不了周围社员的讥讽。 他挣扎着站起来就往屋里去,嘴里还嚷嚷着,“离!今天谁不离谁是孙子!你还不想给老子生娃?告诉你!明儿个打了离婚证,老子马上找个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至于你,没了老子看谁要你!” 就等他这句话呢,秀珍不再理会前婆婆,招呼着秦小妹搬东西,出门前才回怼道:“你不用下狠话吓唬人!东西都分了本来就是要离婚的,至于你找谁当冤大头,看你自己的本事大小。 不过俺在这里奉劝那可怜人一句,钱老大家就是火坑!要想进门,先掂量掂量自己骨头硬不硬!扛不扛得住揍吧!” 说完秀珍就和秦小妹驮着东西走在前头,李树和钱木匠扶着爷爷奶奶、钱大娘挽着张木莲,几人一起离开了老钱家。 走出老远,还能听见钱二娃破防的怒吼声。 他家不仅穷,还必须得生男娃,没啥本事,还要打媳妇儿,老婆婆老公公更不是能待人的。 秀珍这一走,他家再想娶媳妇,只怕比登天还难! 第695章 人呐? 秦小妹和张木莲帮着秀珍搬东西去大队部安顿,李树和老钱夫妻俩则是带着两个老人先回去准备晚饭。 已经开始化冻,气温比下雪时候更低,冷的人牙齿打颤,抱着孩子先回去的春草已经烧上了炕。 和她一样住在大队部妇联的妇女还有两个,两年前她们在队长帮助下,紧挨着办公室盖了两间小房,盘了炕。 当然,这里毕竟是大队部,能住在这里的妇女又大都是已经嫁过人把户口迁出去的外村人,因此土地不能划给她们个人居住,盖的小房也还叫妇联办公室。 可仅仅只是这样一处安身之所,对她们来说也已经是极大的安慰了,至少她们还能自由自在的活着,不用带着麻绳上山去找歪脖子树。 等屋子里暖和起来,妹娃很快睡了过去,春草将孩子放在炕上盖上小被,才开始帮忙收拾秀珍带来的东西。 “这棉被不错,挺厚实的,今儿晚上就用吧。”秀珍把被子铺上炕,眼里的希望之光比结婚那天还盛。 现在想想,当时她还以为跳出火坑了呢。 果然谁也靠不住。 几人正在小屋里收拾着,另外两个住在隔壁的妇女也回来了。 化冻以后村坊就要恢复给公社的豆腐供应,她们这几天忙着泡豆挑豆,清洗模具打扫卫生,工作量不小,一早开始忙活,直到快吃晚饭才回来。 知道秀珍明天就要离婚脱离苦海,到妇联来和她们作伴,两个妇女都是打心里替秀珍高兴的。 大家经历大差不差,因此并不像村里那些老古董似的看不起离婚的秀珍,知道她带着孩子单过,忙不迭将自己屋里的柴火抱了一堆过来才坐下说话。 从她们嘴里得知豆腐房已经开始忙活了,秀珍有些心急,要不是明天她还得上公社去打离婚证,真恨不得现在就躺下,明天好起个大早去干活。 “不着急,啥事儿也越不过你那事儿去,你先忙着就是,现在豆腐房里人手够用,最累的磨豆的活儿都被人包哩。” 不用问也知道,是周伟珍上岗了。 别看这庄上的妇女人人削尖了脑壳想进豆腐房里干活贴补家用,周伟珍却是十万个不愿意去的。 要不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进豆腐房里磨豆子就得被扫地出门,她才没那么好心去白干活。 两个妇女显然已经和周伟珍打过交道了,话赶话说到这里,她们忍不住对张木莲大倒苦水。 “主任,让周伟珍到豆腐房来干活儿到底是罚她还是罚俺们?求求您能不能和队长说说,叫她干活的时候不准说话!实在太招人恨哩!” “可不是···之前见她身上有残疾还要干那累活儿,俺俩还可怜她想帮她抱着娃,她倒好!嫌俺俩身上不干净不让抱!” 所谓的不干净倒不是指她俩身上脏了臭了,而是那天刚好两个女同志身上都来了月经,周伟珍知道以后大喊晦气,说了好多难听话。 气的两个女同志再没说过一句要帮忙的话,干看着她自己挣扎着干活,累了想歇一歇都怕刚得罪的两个同事告她偷懒。 “哼~大家都是女人,照她的话说她和她那两个闺女都是晦气人,那她儿子在她家可太受委屈了。” 难怪二人要求张木莲做主把周伟珍嘴封上呐,这种话都说的出来谁不膈应? 想起没能二访成功的大毛,张木莲点了点头说道:“这人思想觉悟属实太低,我走之前会再教育教育她的。” 有这样一个娘,张木莲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放大毛回去到底是对是错,她想等安顿好秀珍娘儿俩后再去一趟老秦家。 听说了张木莲的打算,秦小妹忙出声制止了她,“要不这回就算了吧?姐明儿直接回公社就行,至于大毛,我帮你看着点儿。” 秦老三家和周伟珍娘四个住一个院儿,她家今天办丧事送秦盼娣上山,张木莲这时候去不太合适。 后知后觉才记起这茬儿,张木莲赶忙点头道:“还是小妹想得周到,那姐就回去了,争取下个月再来一回,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几人虽然都没去秦盼娣的丧礼现场,但听生产队别的社员说过,她家这回可得罪老鼻子人了。 好几个平时还算说得上话的老邻居都和王芳云撕破了脸,大骂她做人不讲理,外嫁的闺女横死也敢拖回来。 拖回来也就算了,不赶紧找个荒地埋了,竟然曝尸三天才处理,实在是耸人听闻。 这事儿不管谁听了都要骂王芳云干的不地道,委实缺德,就算她拿杨多多流产来说事也平息不了众怒。 听说她挨家挨户的上门去请了不少人,但秦盼娣丧礼来的人并不多。 抬人上山的小伙子更是被王芳云半哭半骗哄上去的,当时好几个家长就急眼儿了,和她吵的差点儿动手。 后头更有秦老大推来板儿车堵门不让人走、跟着上山不让盼娣入自家坟山、埋人的都下山了做饭的还没到齐等等事故,叫人唏嘘不已。 难怪秦小妹要拦着张木莲,这时候凑到秦家去不是自己往身上揽事儿吗? 这几天连轴转已经够折腾人的了,明天就要回公社了,就让她好好休息一晚吧。 安置好从钱大伯家带过来的东西,秦小妹盛情邀请春草和秀珍母女俩回家吃饭,但被婉拒了。 秀珍说要和姐妹们熟悉熟悉,今天就在妇联自己做饭吃。 秦小妹也没勉强,带着张木莲回了家。 家里已经做好饭菜只等她们回来开吃,秦小妹晃了一眼却见李树不在,好奇问道:“小树呢?这眼看要开饭了,他跑哪儿去了?” 端了一盘拌粉条上桌,钱木匠也纳闷儿的往院外张望,嘴里呢喃道:“不知道啊,刚才小树烧完火就从厨房出去了,我还以为他在他哥屋里呢。” 已经被李树提前从房间里背到正屋来的钱庆春一愣,道:“刚小树把我背过来就出门儿去了,我还以为他是去叫妹妹回来吃饭了呢。” 秦小妹还没说话,张木莲就有些着急的接话道:“我们一直在大队部,没见小树兄弟过来喊人啊!” 钱大娘这时拿着碗筷进来,见众人脸色不对,一问才知李树找不见了,突然就慌了。 “刚就看这孩子脸色不对,我还想着吃完饭问问他咋了,没想到一大家子人都看不住一个小娃。还吃啥饭呢?快快快!都出去找人去!” 第696章 被谁踩了一脚? 甚至来不及将饭菜收进锅里热着,一屋子人除了瘸腿干着急的钱庆春,都穿上外衣戴上手套分头朝村子各处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叫着李树的名字。 “小树!小树啊!这孩子,你上哪儿去了呀?别吓唬爷爷!” “咱上邻居家问问去,别是谁家有事儿要帮忙,把孩子叫走了!”老太太脑袋还算灵光,扯着老头儿开始挨家挨户敲开邻居的门问询。 “小树!小树!”秦小妹带着丧彪,一人一狗朝着自家的方向一边喊一边跑。 她想着,兴许李树是想在吃饭前先回去喂好鸡鸭,虽然自己早将家禽托付给了燕燕和芬兰照看,但保不齐呢? 一路疾行,终于快到盘磨河了。 “小树?小树!” 刚过知青点,丧彪就发现了孤零零站在桥上的李树,撒丫子跑了过去。 站它身后的秦小妹见状三魂七魄都吓散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动了,脚步加快几乎是飞奔过去。 桥上的李树正双眼无神抱膝蹲在桥面上,面向脚底下汹涌的河水黯然神伤呐,听见狗叫声回头一看,竟然是丧彪和姐姐找来了。 他微微一愣正要开口说话,就被疾冲过来的秦小妹一把抱住,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双脚离地,人已经被一个抱摔放倒在地。 李树:??? 单单是将人放倒在地似乎并不保险,秦小妹翻身用体重将李树压的死死的,才哭着吼道:“你这是干啥呀?好好的为啥想不开?你···你气死我得了你!” 李树:······ 反应过来秦小妹指定是误会了什么,李树放弃挣扎,面露苦色,嘶哑开口道:“姐···你再不起来,我就真要被你压死了···” “你!都被我抓现行了你还想哄人!想让我放开你?不可能!你就等着吧!丧彪!快回去喊人,叫爹娘拿烧火棍来将这个不省心的狠狠抽一顿!” 早看出来李树情绪不对,可秦小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打算轻生!顿时又气又急,隐隐还有些后怕。 要不是发现及时,这盘磨河里岂不是又要多一道冤魂? 李树被秦小妹压的喘不上气,艰难的深呼吸两口才道:“姐···我不是,我真没有···” 他只是突然很想娘,想找个地方静一静,真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乌龙。 见李树确实不像已然活够的样子,秦小妹一把拽住狗腿,从李树身上爬起来后立刻揪着他远离了盘磨河。 “真会挑地方!这大冷天儿你跑到河边来吹风,就是不想跳盘磨河估计也要生病,你说说你这是干啥嘛?”秦小妹十分不解。 李树摸了摸冻僵的鼻子,似乎是有点儿冷,瓮声瓮气道:“我···我想我娘了,今天秀珍嫂子的事儿我都瞧见了,真好,要是我娘也能遇到姐和张主任就好了,她是个好娘,就是命不好···” 如果李树的娘也能遇上张主任和秦小妹,她一定不会撇下两个孩子跳水库。 若是能得到帮助,李树的哥哥说不定也不会那么早死。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李树自打拥有全新的生活后,就刻意的遗忘了母亲和哥哥的死。 只一心过着自己的日子,用劳动和工作来麻痹自己,这期间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今天秀珍嫂子和妹娃的事情又让他想起自己那恍若隔世的前半生,李树这才感觉闷的喘不上气,出来散心。 听他说完,秦小妹也沉默了。 李树的事情,除了他自己秦小妹是最明白的,当然也懂他的苦痛,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 毕竟最亲的人全都已经死了,且无一善终,这让人咋释怀? 或许只能期盼时间来冲淡一切痛苦了,秦小妹伸手拍了拍李树身上的泥雪,拉着他的手把他往家的方向带。 “小树,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还记得姐曾经跟你说过,不管是福是难咱们姐弟都要一起度过吗?你有啥话都不用憋在心里,跟姐说说不更好? 瞧你这一出闹的,一家子人都出去找你了,爷爷奶奶年纪大,腿脚也不好,还吵着闹着要冲在最前头。这么多人都关心你呢,先回家吧,之后你要还想出来散心,姐跟你一起。” 李树没想惹麻烦,他只是闷的难受想出来透口气,没想到会闹的一家子以为他离家出走,全员出动来找。 听秦小妹这么说他也悔的很,不自觉加快脚步,“对不起姐,以后再不会这样了,咱们快回去吧,天都快黑了。” 这时候就显现出丧彪四条腿的好处来,秦小妹和钱庆春先前训练过它找人,这会儿便将它派出去,把分散在村子各处的钱家人聚拢回来。 爷爷奶奶本来还在邻居家里打听消息,听说李树找到了,连忙互相搀扶着往家赶。 一进院子,爷爷就拉着李树上看下看,确定他全须全尾胳膊腿儿一件不少,才责怪道:“眼看天就黑了,你咋还往外跑?说!上哪儿野去了?” 见老爷子上火,李树本想说自己平常干活儿比这还晚回家,不打紧,秦小妹却狠狠踩了他一脚,李树吃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捂着脚嗫嚅道:“错···错了,下次不敢哩。”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钱木匠赶忙和稀泥,将人都往屋里撵。 “都进屋暖和着吧,入夜以后就更冷了,小树以后要出门记得跟家里人说一声,有心事也别憋着,可以跟哥哥姐姐说嘛~” 从知道一家子人都出去找自己开始,李树就已经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了,此时自然诚恳道歉,“对不起,我···我没想那么多。” 又或者该说他是孤独惯了。 秦小妹在家还好,李树总能记得事事都和她说一声,秦小妹不在家,他就只当自己是个自由人,万事自己拿主意。 完全忘记现在家庭成员已经不止秦小妹了。 老钱夫妇见状咋会不懂,可他们谁也没怪李树,甚至都没多过问他今天跑出去是为了什么。 等孩子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们,这事儿急不来的。 钱大娘适时开口道:“吃饭吧吃饭吧!忙累了一天,张主任和小妹肯定早就饿了,都动筷子吧。哎?小树,你咋翘着一只脚?学你哥玩儿呐?” 秦小妹:····· 李树:“啊?哦哦哦,不···不是,那个···我刚才被丧彪踩了一脚!” 第697章 多大仇? 第二天一大早,张木莲就结束此趟下乡之旅,带着不情不愿的钱二娃和容光焕发的秀珍一起回了公社。 临走前,秦小妹给她装了不少东西带着,最后的结果就是她来的时候自行车上挂满了东西,走的时候比来的时候更多,叫她十分不好意思。 原本张木莲并不想收,可秦小妹打趣她道:“城里回来过年的闺女又要离家出远门,家里人可不得把东西给你带的多多的?” 这话还是张木莲第一次来家吃饭时自己说的,她没法子回了,只好收下东西,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了。 走前还对着秦小妹千叮咛万嘱咐,叫她等公社化冻开集,一定要到家里去坐坐,鸿飞那孩子可想小姨了。 有来有回,这样的关系才能稳固向上,这门儿城里亲戚如今处的比正经血亲还要好,一家子都很高兴。 张主任出发以后,钱大娘给李树也收拾了一包东西,他今天得回小溪沟村邹家去了,说是手里有活儿,要干上好几天,不走不行。 昨天晚上的事李树到底是没说,老钱两口子也没问,只是和他睡一个炕的钱庆春一晚上哭醒三回,今天早上起来脚还不见明显好转,眼睛又肿的睁不开了。 惹得钱大娘十分嫌弃,一边煮鸡蛋一边骂他娘们儿唧唧毫无男子气概,真应该跟着老太太好好练练。 莫名其妙躺枪的老太太气的连翻三个大白眼儿,怒道:“你自己生的你都看不上,难道俺就看得上?拿远些,别来沾边!” 本来若是小钱不出意外,今天钱木匠也应该收拾保养好吃饭的家伙,过两天就出去干活的,可看他那个样儿,怕是要耽搁正事儿了。 把李树也送出门去,秦小妹打了个哈欠送鸡蛋去给大哥钱庆春,顺便帮他捣药敷脚。 自己左脚绊右脚崴成这副鬼样子,满屋子谁能有钱庆春郁闷。 他十分嫌弃的看着黏糊糊的药草糊糊敷在自己脚上,又被秦小妹仔仔细细的拿布条子包上,神情有些失落。 “小树回了?给他带吃的没?唉···我这脚咋总不见好···一动就疼的很,这回估计要耽误干活儿了。”钱庆春有些丧气。 秦小妹听了好笑,轻声道:“小树吃的饱饱的才出门,娘的脾气你还不知道?那包里估计塞满了好吃的,亏不了他。你现在只管好好休息就行,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还早着呢。” 钱庆春不懂这些,只以为自己五大三粗、铁骨铮铮一莽汉,流血不流泪,一点儿小伤而已,指定打不倒他。 却不想他本来人就生的高壮,这一脚崴下去挫伤比寻常人更重,养的不好估计休息时间还得无限期拉长。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钱庆春虽然挫败,也只能无奈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先养着吧,可能是冬天恢复慢,等开春儿暖和起来我肯定就好了。家里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小妹,等哥好了上公社买雪花膏谢你。” “说这话多见外,赶紧躺着休息吧,晚上我做土豆红烧肥肠给你补补。” 眼看钱庆春眼睛亮起来,秦小妹十分有成就感。 不是她自夸,这道菜她做的是真好,大宝只吃过一次,魂儿就被勾没了,天天缠着王大娘买猪大肠吃,为此已经挨过两顿打了。 倒不是老王两口子心疼钱,不疼儿子。 实在是大宝强人所难,他家没有自行车,公社不开集就没拖拉机坐,上哪儿买猪大肠去? 想到大宝那张哭皱在一起的憨实圆脸,秦小妹心里盘算着晚上叫他也来家里吃饭得了。 这两天张主任在家里住,王大娘送了三回菜来,她家也不宽裕呐。 “正好这两天化冻,雪里埋的东西也放不住了,晚上我多做点,叫大宝也来吃两口,吃了这一顿他再想吃就得等一年了。”秦小妹说完,就叫钱庆春记得一会儿通知大宝晚上打牙祭。 这几天大宝总来陪崴脚的钱庆春解闷儿,今天肯定也会来的。 钱庆春答应一声才问秦小妹,“你不在家吗?要回去干活?” 秦小妹摇摇头,感觉心真的好累,最近这几天事儿实在太多了。 “我得去一趟知青点,不能再拖了,方知青都送两回药草来了,哥不会把这事儿给忘了吧?” “我可没忘!”钱庆春立马激动的摇手表态。 他是没忘,可他崴了脚,上茅房都费劲,根本出不了院子,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不了,他可不好意思催秦小妹。 特别是这段时间事情还多,他都看在眼里,就更不好意思提了。 秦小妹见钱庆春这副着急解释的样子,笑道:“逗你玩儿呢,知道你也心急,好好休息吧,我出去了。” 出门,钱大娘已经准备好了要拿给方桂华的谢礼,五个圆润胖乎的大白馍。 在队长李祖富的带领下,大溪沟村生产队社员的生活水平比周围几个生产队都要高,能吃得起白面馍的人户自然不只钱木匠一家。 但一口气能拿出五个大白馍来换方桂华两副药草的,确是少之又少,不过这其中毕竟有婉拒她情谊的意思在,少了也不合适。 可真是个累人的差事。 一想到等会儿要击碎桂华的幻想,秦小妹就觉得牙疼。 心情复杂的接过大白馍,一路上她都提不起精神,快到知青点的时候才鼓起勇气,一抬头却见棚户区的原牛家庄社员们都在往知青院子里钻。 这群人最好看热闹,平常村里有风吹草动他们不敢去看,但知青点不一样。 隔得近又和他们一样是外人,平时谁和谁说话声音大点儿,他们都会一脸兴奋围过去看,恨不得人立刻打起来才好。 难不成今天有人吵架? 秦小妹不知道为啥,心里总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她紧走两步扒开人群,顿时眼前一黑。 不是···洪燕燕咋和方桂华打起来了? “别!别打别打!快撒手!”秦小妹没多想,冲上去一把扯开方桂华,反身又拦腰抱住洪燕燕,把两个姑娘分开。 也不知道这俩人是闹了多大的矛盾,即使被秦小妹抱着,洪燕燕还是拼命的挣扎着要去撕打方桂华。 那势头,就跟过年的猪似的,按不住,根本按不住! 第698章 到底谁不要脸 时间还早,知青点的知青大都还没上工,洪燕燕和方桂华估计刚滚打在一起,把大家吓了一跳,直到秦小妹出手把人拉开,姑娘们才跟回魂儿似的,连忙也上去拉人。 场面很混乱,当事双方情绪都很激动,被远远拉开后依然互飙狠话揭对方脸皮,俨然一副彻底撕破脸的模样。 似乎是还嫌不够乱,一片哄闹中,知青们谁也没防住从斜刺里杀出来的赵芬兰,等大家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一把薅住方桂华头发和她扭打在一起了。 这叫啥事儿呀?一个两个的今天这是咋了? 秦小妹头都大了,她这边松开洪燕燕去拉赵芬兰,回头一看,洪燕燕就又跟方桂华打在了一起。 这除非是三头六臂的哪吒来了,要不咋拦? 按说这俩人的性格都很好,方桂华平时在知青点待人也很和气,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惹是生非,秦小妹实在想不到这样的三个人会因为什么矛盾打成这样。 顾不得多想,眼看要见血,她只能一边拦一边劝,“桂华你这是咋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自己一个人被洪燕燕和赵芬兰俩人压着打,本来就窝火,小妹来拉架还问自己咋了?方桂华没好气道:“小妹!你别忘了是咱俩先好到一块的,你咋不问问她俩今天是咋了!” 听方桂华这意思,事儿难道是洪燕燕和赵芬兰两人挑起来的?秦小妹狐疑,正要发问,就听赶来拉架的刘亚琴红着眼眶大喊道: “都别打了!像个什么样子?看热闹的人都要排到小溪沟村去了,都进屋去!” 这段时日亚琴成长了许多,再不是当初那个一问话就结巴的小姑娘了,她人缘好,行事又大方,在知青点里很能说的上话。 一旁想来拉架又不好意思只能干着急的一众男知青见状也赶忙道:“对呀对呀!大家都是同志,有啥事儿不能好好说?都进屋去吧。” “打扰大家上工干活了,没啥事儿,几个小姑娘拌嘴而已,散了吧!都散了吧!”老大哥冯茂才熟练的开始赶人。 秦小妹趁机拉着还要干仗的洪燕燕,钻进了女知青宿舍里。 其他女知青也簇拥着赵芬兰和方桂华进了屋。 等关上门,大家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良久,还是秦小妹理了理被扯乱的辫子,状态疲惫的问道:“都说说吧,咋就打起来了?我记得···你们也没有私人恩怨啊?” “哼!”没好气的挣脱开女知青们的桎梏,洪燕燕抹了一把脸上委屈的泪水,没好气道:“本来是没有的!从今天开始,就有了!” 听她这么说,方桂华明显很不服气,挣扎着就又要冲上去挠洪燕燕的脸,被知青们拽回来,硬是押在了炕上坐着。 可饶是如此,她依旧嘴上不饶人,洪燕燕哭,她比洪燕燕哭的更伤心,阴阳怪气道:“你还有理了!你要不干那不要脸的事儿,我能去找你?你心里没那意思你急什么?” “我!我和你说不通!”洪燕燕气的脸都红了,秦小妹也听的一头雾水。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 “芬兰,你平时最讲理了,咋今天也跟她俩一起胡闹?”秦小妹脑仁儿疼,十分不解的看向还算镇定的赵芬兰。 她倒挺有骨气,没哭,只是恶狠狠的盯着方桂华,跟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咬人似的,凶恶非常。 听了秦小妹的话,赵芬兰才将头扭到一边,闷声道:“我没胡闹!是她先冤枉人的!燕燕是帮我送的东西,她凭啥打人家?” “这么说来,是桂华先动的手?”亚琴在一旁插嘴道。 方桂华闻言腾一下站起来,怒吼道:“不要脸!分明是洪燕燕先打的我,头发都给我揪掉好大一撮,我是不得已才还手的!” “那也是你先冤枉人!” “你先打的!” “你嘴里再不干不净的,我还打你!” 一言不合两人就又要打起来,秦小妹头都要炸了,赶紧上去帮忙拉人。 “不是···桂华你到底说啥了?燕燕你冷静些!大家都是知青,睡一个大炕,在一个大锅里吃饭,一片工分地上干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干嘛非要把关系闹这么僵呢?”刘亚琴奋力护着方桂华。 她们俩的感情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全知青点的知青都知道。 其实不止是刘亚琴,不少女知青都跟方桂华感情很好,只是她后来昏了头,和卫娴这根搅屎棍混在一起干了不少损害集体利益的事儿,大家这才跟她来往少了些。 但总归情分还在,并不存在拉偏架,大家一起劝开了三人。 赵芬兰话不多,她不辩解是她脾气本来如此,可方桂华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同样三缄其口。 最后众人将突破点放在了快人快语直肠子的洪燕燕身上。 有知青问她,“燕燕,你快别哭了,有什么委屈你告诉我们,大家都帮你出主意!” “是啊燕燕!你本来是脾气最好的人,谁要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愿意!” 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姑娘们吃睡都在一起,脾气好坏大家心里都清楚,不管原因如何,洪燕燕多半真是受委屈的那一个。 见大家都站在自己这边,洪燕燕大为感动,哭哭啼啼道:“我···我真是冤死了,我招谁惹谁了啊!也不知道哪个舌头长的搬弄是非,告诉方桂华说我给钱庆春同志绣了双鞋垫儿,她···她进门儿就指着我骂!呜呜呜···还说我不要脸?她才不要脸呐!” “本来就是你不要脸!你要脸你干啥给男同志缝鞋垫儿?如果不是你缝的你喊什么?我才没有冤枉你!”方桂华讥讽道,脸上怒气不减。 洪燕燕却是更委屈了,她大哭道:“就是你不要脸!你管他鞋垫是谁缝的?你能给钱庆春同志送药草,别人为啥不能缝鞋垫儿?那又不是你对象!” 要说给男同志送东西就是不要脸,那送药草的方桂华又怎么说? 知青们眼神齐刷刷落到方桂华脸上,她脸一红,羞道:“送就送了,你喊什么?我就问了一句鞋垫儿是不是你缝了送去的,你喊什么?是你先吼我,我才和你打的,你还有理了!” “我咋就没理了?难道我说的有错?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用得着你问?哼~你别是八字还没一撇,就当人家是你对象了吧?这才是不要脸!”洪燕燕毫不示弱,喊的比方桂华声音还大。 后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戳破了心思,又羞又恼,突然哭起来,一头就往正拽着她手的秦小妹身上撞去。 秦小妹:??? 第699章 去问问 方桂华大概是想撞出一条血路,好杀出去跟洪燕燕拼个胜负,并没想要伤害谁,可她突然发难到底吓了秦小妹一跳,也彻底惹毛了赵芬兰。 别看她话不多,却是个能下狠手的,当初的卫娴够油盐不进了吧?叫她狠狠收拾了两顿也收敛了,比其他女知青轮流劝好话可管用太多了。 “你别发疯了!”只见赵芬兰扯住方桂华胳膊大喊一声,随即一耳光就打在了她脸上,那边脸立马肿了起来。 还别说,这响亮的一巴掌打完,在场众人都安静了,包括刚还骂骂咧咧的方桂华。 “隔!”洪燕燕本来哭的挺伤心,被赵芬兰突然出狠手吓了一跳,节奏都被打乱了,控制不住的打起嗝来。 刘亚琴也懵了懵,随即反应过来,一把将赵芬兰扯走,果然,下一秒方桂华猛的暴起,“赵芬兰!”她气红了眼,伸手就抓过去。 站在她身边的秦小妹眼疾手快,低头猛的将人拦腰抱住控制的死死的,其他女知青也一拥而上,将两人拉开。 今天这场闹剧不止秦小妹一人感到莫名其妙,有女知青气性大,劈头盖脸大骂方桂华。 “你发癫了?就那么恨嫁?跟人说上话了吗你就巴巴的护上了,也不嫌丢人难看!” 被压住的方桂华犹在解释,“我!我没有!你们凭啥冤枉我呀?我就是问问,问问还不行了?” “你可别放屁了!你要真只是问问,燕燕能跟你打起来?瞧你横的,钱庆春同志总去坡上找小妹,不少知青都和他说过话,你难道都要问?都要打?” “你也太不讲理了!虽说现在是自由发展革命感情没错,可你喜欢的别人就也一定要喜欢吗?管的真宽!” 严格意义上来说,方桂华甚至还没找到机会单独和钱庆春说上话,闹这一出确实名不正言不顺,听姑娘们这样说,她自知理亏停止挣扎,低下了头。 见她这个样,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向方桂华的眼神皆是恨铁不成钢。 有知青说起了公道话,“你喜欢谁、愿意找谁处对象那是你的事,跟姐妹们无关,有劲儿你也别往咱们身上使! 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也属于是败坏他人名声!那位男同志难道已经同意跟你处对象了?你这么干,就不怕人家被误会?” 这一点方桂华倒是没在怕。 她本身条件就不好,配钱庆春肯定配不起,人一自卑就容易产生假想敌,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方桂华就上赶着给人贴上自己的标签,怕的就是同个知青点的这些漂亮且家庭好的姑娘们和她抢人。 方桂华很明白,不管是赵芬兰还是洪燕燕,但凡她们有心思,她是谁也争不过的。 是以,如果知青们是打算激起她的羞耻心,从而叫她收敛些的话,怕是只能失望了。 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秦小妹以前只听说过红颜祸水,没想到这情节照搬到男人身上同样不违和。 只怪小钱同志是个热心助人的未婚好青年,谁见了心里都欢喜,倒是苦了秦小妹。 她算是看出来了,桂华这已经不能算是幻想了,这是执念啊! 另一边的洪燕燕一边打嗝一边哭,属实是委屈的不行了,“呜呜呜~这叫啥事儿啊?我本来都拿了工具要下地干活去,她揪住我就骂不要脸!我回两句她就推我,难道我还不能还手?”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不还手的,反正谁也没讨着好,刘亚琴见大家都在安慰无辜的洪燕燕,表情复杂的看了一眼低头不语明显心虚的方桂华。 干巴巴道:“桂华姐,这回是你错了,我不知道你为啥会变成今天这样,想想你以前对谁都和气,大家相处多好啊?” 本来下乡当知青的日子就很辛苦,姑娘们相处的好互相照顾,发展革命友谊,可说是这十分苦里唯一的甜。 如今这样,刘亚琴只感觉心痛的很。 突然!她一把抓住方桂华的胳膊,将人从炕上扯起来就往外走。 其他女知青怕出事儿,连忙追上去劝:“亚琴!亚琴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啥呀!” “都是误会,说开就行了,别上火呀!” “误会?”刘亚琴突然停住脚步,瞪了一眼还想挣扎的方桂华,狠厉道:“没谱的事儿她都敢发癫打人,再不管,咱们女知青的脸还要不要了?” 说完,她就扯着人往院儿里拖,态度坚决的让人心里发慌,就连赵芬兰和洪燕燕也上来拉她。 “要管也是咱们自己人关起门来管,你···你要带她上哪儿去?” “你不会要带方桂华去找大队长吧?不行啊!” 这事儿是方桂华犯了糊涂拎不清没错,可大家都是知青,知道她家是个什么情况,对她是可怜大过埋怨的。 如果她犯错不能继续留在大溪沟村,被分去别的生产队,说不定就活不成了! 谁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方桂华自己也害怕,她拼命挣扎,讨饶道:“错了!我错了亚琴!我···我跟燕燕还有芬兰道歉!是我心眼儿小了,对不起,真对不起!我再不这样了!” 其实方桂华真没想把事情闹大,她只是在听说洪燕燕缝了鞋垫儿悄摸递给钱庆春后心里不踏实,害怕,所以才找到人想确定一下。 谁知道那鞋垫儿不是洪燕燕缝的,她有意给赵芬兰遮掩,说起话来躲躲闪闪的有些呛人,现在回想起来,方桂华也不知道自己是咋寻思的,嘴比脑子快一着急就说了两句重话。 结果就成了这样。 她拼命的解释说自己不是故意的,真知道错了,可刘亚琴根本不管她说什么,把人硬拖到院子里,才道: “你这段时间脾气太古怪了,我们大家都是平等的,谁也不该受你的气!劝你也不听,与其看着你发疯折磨咱们,不如今天就帮你下个决心!” “你啥意思?”方桂华满脸错愕,心想亚琴该不会要··· “有啥不能大方说的?反正你护成这样窗户纸早破了!今天咱们就一起去老钱家问问,看人家到底愿不愿意处对象,免得姐妹们难做人!” “我!我不去!”方桂华惊了,脸烧的发烫心里一团乱麻。 她没想到亚琴竟然这么虎,她是想跟钱庆春同志处对象没错,可她不能被押着去呀!这不明摆着自己性格古怪心眼儿也小,和人相处不来嘛? 本来各方面就都拿不出手,配不上钱庆春同志,再不能给人留下个好印象,她还有机会留在大溪沟村吗? 第700章 没可能 不是···这就挑明了? 秦小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只能确定一点,如果真让亚琴把桂华拉到老钱家去,那她们共患难的这份感情可就要到头了。 毕竟···不管是钱庆春本人,还是老钱两口子都对桂华无感,更别说她还有个那样的家庭。 谁都有选择的权利,桂华有,钱庆春也有,她只自己一厢情愿想找好的,也不想想,谁不愿意挑好的呢? 芬兰对钱庆春的感情尚不明确,可就算没有她,老钱家也不可能选择桂华,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在院子外头一帮人兴奋的注视下,秦小妹好说歹说又把人劝回了屋里,她没选择先跟芬兰沟通,她的意愿如何都不影响钱家拒绝方桂华。 秦小妹把人都请出去,直到屋里就剩下她和桂华,本来她今天就是为这事儿来的,虽然开头不算特别好,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气氛始终有些尴尬,还没等秦小妹组织好语言,方桂华就先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真切道:“小妹你别生气,也别怪我没第一个告诉你···你最近太忙了,总是不回家···” 原来方桂华以为秦小妹单独留下她,是因为心里不高兴,毕竟她俩是好姐妹,钱庆春又是小妹的哥哥,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是第一个知道方桂华心意的人。 没想到桂华会突然这么说,秦小妹根本没想到这层。 她毕竟有年纪了,看待这些小青年之间的情情爱爱时,角度和同龄人始终不同。 只是下意识将目光放在和桂华交叠的手上,又想起了她们相识的那天。 那时候秦小妹刚重生,脑袋还晕乎乎的,就迎面撞上了来找茬的刘援朝。 可以说如果没有方桂华仗义出口声援,秦小妹是没那么容易将人送进牛棚去,解决掉这个大麻烦的。 本来她们应该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可惜人生路有千万条,各人有各人的道,终究还是越走越远了。 “桂华···”秦小妹有些苦涩的开口问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真喜欢我哥?还是说···只是想找个对象结婚,留在生产队?” 这是两个概念,得问清楚。 没有想象中的逃避,方桂华很洒脱,她直言道:“都有吧,你哥哥是个好人,我也确实不想再回去了。生产队的生活我都已经习惯了,人人都想回城,我可不想,待在这里才最舒心呢。” 这确实不冲突,秦小妹沉默片刻,话在喉头来回倒腾了好几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看出来她不对劲儿,方桂华正色道:“你咋了小妹?你别心里有负担,有啥话你说呀!” 是我不想说吗?我怕说出来你接受不了啊!秦小妹心里那个苦,犹豫半晌,还是斟酌着用词开口道:“你···咋就这么肯定,我哥愿意跟你处对象?你和他应该没啥见面的机会吧?” 脸上一红,方桂华羞的扭过头,“哪有啥肯定不肯定的,只是我一心就想跟他处对象,肯定也望着他能和我好,我···我就是还没想好咋和他说。” 没有见面培养感情的机会、彼此没交流过心意、一见钟情也不太可能,真就没谱的事儿。 秦小妹头大,“你给我哥送药草,也是因为这个?” 说起这个,方桂华倒像是想起了什么,焦急问道:“当然是因为喜欢他!要不我闲的?对了,你哥脚好点儿没?今天我本来是要上山去找药草的,估计得晚点儿去了。” 见她还挺失落,秦小妹连忙表示药草就不用了,钱秦春那伤就是吃神仙药也得养够时间,要不好不了。 方桂华听了感觉有些遗憾,但也没说什么。 “对了。”秦小妹盯着方桂华的眼睛,没放过她的任何细微表情,“上回你送药草去家里,我娘是不是给你带了些粮食回来?” 有来有回,明着是接受其实是拒绝,成年人的社交里,不欠人情这一点其实就很能说明老钱家的心意了,秦小妹也不知道方桂华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单见她表情···她好像是没放在心上。 “是带了粮食回来,大娘心善的很,知道我一个知青日子不好过,非要给我粮食吃,你们一家子都是好人,我···我···。”方桂华突然结巴起来。 拽住秦小妹的手用力了些,她言辞恳切道:“小妹,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一点儿坏心没有,也勤劳肯干。你哥哥总要结婚,你总要有嫂子,我们俩是好姐妹,亲上加亲不好吗?” ······ 那也得钱庆春和他爹娘愿意啊···。 大概是秦小妹没有立即回应自己,方桂华突然着急了,状态激动。 “小妹!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你看咱俩关系这么好,我人又不差,家里边儿虽说拖了些后腿,可只要我不回去不就没事儿了吗?” 看得出来方桂华是真不想回家去,钱庆春与其说是一个结婚对象,不如说是她的救命稻草。 从一开始就不对等的站位,即使他俩处了对象,大概也不会有结果。 今天这一趟还真是该来,方桂华显然是钻进牛角尖了。 秦小妹狠了狠心,一闭眼,“桂华,你的心意其实家里都知道,我哥···也知道你。” “他们咋说?”方桂华有些激动,瞳孔都放大了。 她目标明确,本来也没藏着掖着,老钱家人知道并不稀奇。 “就像你说的那样,桂华,你是个好姑娘,人也勤快实在,如果你真想留在生产队,我哥不是唯一的选择。你愿意的话,我娘说她可以帮你介绍对象,保管都是正派人,这点你放心!” 秦小妹没有直说老钱家没看上方桂华,而是采用了更婉转迂回的方式,可不管话说的多么好听,这依然是拒绝的意思。 看方桂华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天塌了。 秦小妹说会给自己介绍对象,方桂华是相信的,可生产队就这么大,上哪儿再去找一个和钱庆春一样好的结婚对象呢? 他自己有手艺,家里人又和气,条件也富余,再比他好的人还有? 老天爷真不公平,自己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从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唯一一次勇敢争取幸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是因为赵芬兰?还是洪燕燕?”方桂华眼睛里没有一点儿光,话也说的很生硬。 秦小妹摇头,“都不是,芬兰和燕燕只是感谢我哥挖渠的时候帮了她们忙,她们肯定仍是想回城里去的,和我哥没可能。” 这是实话,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不论是赵芬兰还是洪燕燕,她们无一例外都对家里人感情很深,留在生产队的可能性很低。 可即使秦小妹说的笃定坚决,却也似乎并没有安慰到方桂华,她始终觉得钱庆春同志就是有更好的选择才看不上她,神情有些抑郁。 “小妹,我们是好朋友吧?你既然早知道我对你哥的感情,为啥不帮我?” 第701章 帮不上忙 人都道近水楼台先得月。 方桂华始终认为自己是秦小妹的好姐妹,老钱一家有多宠爱这个闺女大家都看在眼里,如果她愿意帮自己,钱庆春至少会对自己有一个很好的印象,肯定不至于话都没说上一句就拒绝。 造成这结果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秦小妹选择了旁观发展,并不打算帮忙。 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又酸又苦,方桂华忍不住想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肯定很精彩,看对面秦小妹的脸色就知道。 认识这么久,她还是头一回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自己。 没来由的有些烦躁,方桂华松开了紧紧抓着秦小妹的手,好像梦话一般毫无感情的呢喃道:“小妹,我们还是好姐妹吗?” 大概是这个问题没有上一个问题那么尖锐,秦小妹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道:“我们当然是好姐妹。桂华,你待人一向好,不单是我,这知青点里的知青们个个都和你好,有些话虽然不好听···但是···” “你是想和她们一样说我异想天开,净想美事儿?”方桂华出声打断秦小妹。 别看她面上淡淡的不见喜怒,但紧攥成拳的双手还是出卖了她此时的心境。 得,说啥都是错,秦小妹无奈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从老钱家带来的布包打开,里头是五个白胖的馍馍。 她把馍馍往方桂华面前递了递,她没接,秦小妹给她放在了炕头。 “桂华,我知道你日子过的难,知青们都嚷嚷着要回城的指标,只有你担惊受怕不想走,可留下来的方式那么多,你干嘛非要勉强自己勉强别人呐?”秦小妹是真的不理解。 虽说她自己的婚姻也没被经营的多么出色,可她好歹也和吴洪斌有过那么一段哪怕虚情假意的情感历程,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反观方桂华甚至都没和钱庆春搭上话,要说感情已经深刻到从此非君不嫁,未免太离谱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嘴上不说,其实一个比一个现实,说白了无非就是想走捷径了,攀高枝这种事情,向来只有攀不上的人才酸,攀上的人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快呢。 方桂华觉得自己没有错,凭啥人人都笑话她?她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肩膀靠一靠,不想再过努力干活依然吃不饱饭的生活而已。 原本以为小妹是能理解自己的,毕竟她也是从苦日子挣扎过来的,她们很像,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连你也认为我配不上钱庆春同志。”方桂华感觉遭受了背叛,此刻心情比听说老钱家看不上她还难过。 她对秦小妹的感情都是真的,那曾经是她勇敢争取幸福的能量来源,本来以为至少小妹是会帮她忙的。 没想到,方桂华自嘲一笑,眼泪无声滑落。 “你这是啥话?”秦小妹满脸错愕,“桂华,你不应该轻看自己,没有配不配得上这么一说,只是缘分没到。 你有喜欢任何人的权利,别人也一样,你勇敢的追求幸福,给自己挑好的,这没有错,可前提是你也要经受得起拒绝才行。” 方桂华不是自我认识不清晰的那种人,正因为她明白自己条件不好,不想再过苦日子了,所以才想找个好婆家。 可谁又不是呐? 秦小妹再是帮她说好话,接受不了的人还是接受不了,毕竟硬性条件摆在面前,有眼睛的人都会看。 真不知道方桂华在闹些什么,也许只是有些不甘心吧。 总之该说的能说的都说完了,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多少,秦小妹推门出去时,方桂华已经擦了脸躺回到炕上,说是要歇一天。 门外那些看热闹的原牛家庄社员已经回去了,知青们也三三两两的结伴儿下地干活,知青点里只洪燕燕还哭哭啼啼的坐在墙角,非要方桂华给个说法,赵芬兰和刘亚琴正围着她劝呐。 “你们甭给她说好话!我也知道她是个好人,可这脾气也太古怪了!今天要不给我个说法,呜呜呜~看我不闹翻了天!”洪燕燕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刘亚琴都快擦不过来了,“你还要啥说法?瞧瞧你给人打的,也没留手!” “谁叫她说话不中听!” “是是是~您大人有大量,都是我的错,连累你了,回头给你买奶糖吃行不行?”赵芬兰是真觉得对不起洪燕燕。 “真的吗?嗝~你可不能耍赖嗝~” 好嘛~一激动又开始打嗝了。 刚好走到知青宿舍拐角的秦小妹知道洪燕燕这是哭岔气儿了,刻意放轻脚步,给注意到她的赵芬兰和刘亚琴打了个手势。 那边洪燕燕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秦小妹已经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她身后,趁她不注意跳出来,猛一拍她肩头! “啊呀!!!” 人吓人能吓死人,秦小妹这一下把洪燕燕吓得魂飞天外,整个人跳起来窜出去老远。 回头见始作俑者还好意思笑,她气不打一处来,“小妹!连你也和方桂华是一伙儿的!都欺负我!” “你这可冤枉我了,要不是怕你打嗝久了扯着心口疼,我大大方方的不好吗?”秦小妹一摊手,她确实没偷偷摸摸的必要。 洪燕燕还想说什么,突然就发现自己不打嗝了!立马换了副笑面孔,“诶?诶!诶嘿嘿嘿~不打嗝了!我不打嗝了~” “你看~” “还是你对我好!快来坐吧小妹。” 变脸真快,高不高兴全在脸上,难怪知青们都愿意和洪燕燕好,秦小妹笑了笑坐下,知道她们想问什么,主动开口道: “我和桂华沟通过了,她是太害怕回城了才钻的牛角尖,咱就再将就她一回吧,我把能说的都说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想明白。” 别的事情都可以再努力一下,可感情这事儿···秦小妹实在是不敢打包票。 她当然希望桂华可以得到幸福,可老钱两口子就钱庆春一个娃,人一家子努力半生,多丧良心的才会劝他们娶个拖一家的儿媳妇? 方桂华只顾着自己,非叫她帮忙说好话,她真是张不了口答应。 也是当局者迷,洪燕燕三人都是很理解秦小妹的。 “也不知道她咋想的,不想回城也不能可这一棵树上吊死呀?人家不愿意,她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有啥用?还对着我发脾气···我可太冤了!”洪燕燕不忿道。 刘亚琴也叹了口气,“她可不就是一根筋嘛?估计想着那是小妹的哥,小妹肯定会帮她说好话,再加上钱家条件属实好,有好的在眼前,再挑别的就不甘心了。” 确实是感情不一样,刘亚琴这话一针见血,秦小妹认同的点了点头,“我娘说桂华要想留在生产队,她可以帮忙介绍对象,不知道桂华咋想。” “管她那么多,咱们都欠她的啊?”赵芬兰不乐意了。 “还不是她自己拎不清,都下乡了还巴巴的养着一大家子,把那边胃口养大了她知道后悔想逃了?就她这条件,想扎根农村都不容易!” 第702章 春 本来女知青在生产队就不好找对象,更何况方桂华人不出挑,家里还有累赘。 就不提她想找的钱庆春是整个生产队里数一数二的好青年,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家也不一定能看得上她。 刘亚琴说的没错,桂华估摸是想着钱庆春好歹是秦小妹的哥哥,近水楼台先得月,兴许她能有机会搏一搏过上好日子也说不定。 谁知道一开始只是个念想,想着想着就魔怔了,自己钻了牛角尖脾气越来越古怪,最后闹得这样丢脸也是意料之中。 也是个可怜人,要不是被逼的实在受不了,谁也不是不要脸的人。 就连受了大委屈的洪燕燕也恨不起来了。 她家庭幸福,下乡以后父母兄弟都很挂念她生活,虽说家里头负担也重,基本上常年保持在刚好能吃上饭饿不死人而已。 可即便如此,家里也还是三五不时的寄东西来贴补她。 这辈子,方桂华的苦洪燕燕是体会不到的,在场要说谁最能同情方桂华,恐怕只有秦小妹了。 “算我倒霉···,话说她以后不能再这么疯了吧?钱庆春同志都不愿意和她处对象了。”洪燕燕嘟囔着,一直拿眼扫赵芬兰。 今天的事儿都是那双鞋垫儿引出来的,不止是洪燕燕,刘亚琴和秦小妹也想知道赵芬兰是咋想的。 “芬兰,这儿就咱们几个没外人在,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想不想···”洪燕燕脸一红,结结巴巴。 这段时间她没少缠着赵芬兰问,托她的福,赵芬兰确实正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上回去找秦小妹就是想解除误会来着,可惜张木莲刚好来借宿打乱了她的计划,今天方桂华又闹起来,一时之间也没顾上。 这会儿洪燕燕问起来,赵芬兰甚至都没犹豫,坚定的摇了摇头。 “庆春大哥是好人,也是好的结婚对象,我就是回城去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好的,我确实···有过心思,可一想到要离开家里人···我又没有勇气。” 赵芬兰和王亚楠一样都是沪市来的知青,虽说通了火车交通已经便利多了,可两地相隔实在太远。 她如果真的扎根农村,肯定不能经常回去,一想到几年都见不到一回家里人,赵芬兰就什么心思也没有了,只想回城。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当然也可以先和庆春大哥处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考虑,可这样对庆春大哥来说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不以结婚为目的处对象,就是耍流氓,他不是流氓,我也不是。与其犹犹豫豫难受,还不如果断大方放弃!以后他和我都会找到更好更合适的。” 几经考虑,赵芬兰还是割舍不下家人,趁着这份感情还没有萌芽,她决心要解开误会。 那鞋垫也真是她为了感谢钱庆春才缝的,赵芬兰对他有好感,但只能和他做朋友。 明白自己要什么,放弃只会消耗自己的注定没有结果的人和事,这实在太清醒了,白活几十年的秦小妹忍不住暗暗佩服。 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身边的洪燕燕和刘亚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她们不知道赵芬兰都经历了些什么,看事竟然如此透彻。 难怪姑娘们讨论这些的时候她从来不掺和,感情她和咱们根本就唠不到一块儿去! “不对啊!”洪燕燕突然崩溃大喊,“那你早干啥不说?害我担心那么久,一天天愁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我这不是还得纠结犹豫一下嘛···,再说你一天问我八遍比我还着急,能不掉头发嘛?” ······ 洪燕燕:终究是错付了。 她现在这副样子好像霜打的茄子,秦小妹知道她也是热心肠,揽住洪燕燕肩膀安慰道:“燕燕出力又费心,谁当你的好姐妹谁有福气,这样,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晚上能赏脸吃两口土豆红烧肥肠吗?很好吃的哦~” 开始化冻回暖,后院雪地里埋着的东西都存不住了,秦小妹今天晚上想多做些肥肠烧土豆,到时候给这几个姑娘端点来打打牙祭。 一听又有好吃的,还是肉菜,洪燕燕眼睛瞪的老大,她突然转头定定的看着秦小妹,好像要把人记在心里似的。 那眼神···该不说不说还挺黏糊。 “小妹。”洪燕燕突然正色道:“别说是当好姐妹了,现在就是让我给你磕一个,认做干娘我也愿意!” “啊?” “干娘!” “不不不!不要!你别过来!”秦小妹一脸惊恐,这洪燕燕眼神儿咋不对劲? 要命了!她来真的! “不行啊燕燕!”赵芬兰这时候突然出声,秦小妹如蒙大赦,赶忙躲到她身后。 本以为她至少会训这虎妮子一顿,没成想赵芬兰想来想去,竟然十分严谨道:“你这一整咱们姐妹不差辈儿了嘛?以后一块儿玩儿咋称呼人?” 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洪燕燕一拍手,突然乐道:“不碍事儿!咱们各论各的!” 我到底在期待些啥?秦小妹算是看出来了,这儿就没一个正常人! 一直闹到该做饭的时候,秦小妹才回家去。 知道她今天要做肥肠,早早的钱大娘就把配菜切好,肥肠也洗的干干净净。 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钱家人都爱这口臭烘的味儿。 前两天家里有客人,这菜色实在不好意思上桌招待贵客,好几天没吃了,别说,还怪想的呢~ “娘,我来吧。”秦小妹戴上围裙上了灶。 爷爷奶奶本来一个烧火一个择菜,都忙活着,见她回来全围过来问起了钱庆春的终身大事。 “咋样?有能看上他的姑娘吗?”听得出来奶奶有些没把握,这大孙儿人是顶顶好的,就是不咋聪明···。 这处对象本来就是双向选择,好的姑娘都想找好的婆家,钱庆春这人优点是有,但是不多,还是要把姿态放低点。 也许人生中大多数事都像今天这样不尽人意吧,方桂华倒是很看得上钱庆春,可钱庆春和老钱两口子都没那意思。 赵芬兰他们倒是都看得上,可人家姑娘脑子明白着呐,舍不得爹娘,压根儿不考虑远嫁。 好事多磨,看来大哥这光棍儿还得打一阵子。 这么想着,秦小妹便宽慰起两个老人来,“奶奶~大哥人好心热,生产队里喜欢他的女同志可多了,不着急的。那两位女知青都不合适,以后就不说这事儿了。” “哎呦喂~就知道指望不上!算了,以后就看小树的了。”奶奶知道不成,立马兴致缺缺的表示她才不想管小钱。 这样也好,一代人不管两代事,对小辈关心却不控制,和这样智慧的老人生活在一起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收拾桌吧~吃饭吃饭!” “大宝!小心烫,端边上点儿!” “哇~肥肠好香啊!嗯~我来看看带不带馅儿嘿嘿嘿~” “你可上一边儿去吧!属丧彪的啊专吃带馅儿的?” 丧彪:谣言!这是谣言! 原本厨房里的小方桌已经坐不下这么多人了,一天两顿饭都改在大屋里的圆桌上吃。 屋里热热闹闹人挤人,屋外春意脚步悄悄,从房檐滴下的水滴开始席卷整个中华大地。 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 第703章 春至大溪沟 “芬兰!芬兰!快快快!哎呀你快点儿啊!”洪燕燕一早上两条腿一张嘴就没歇过,身体虽然疲累,但精神却是高昂的,充满希望。 知青点早乱做了一团,赵芬兰挤在人堆里翻找行李,脸上红扑扑的,一脑门子全是汗。 终于,“找着了!找着了!吓死我了!”举着手里的返乡申请,赵芬兰抹了一把眼泪,冲出屋子,和洪燕燕一道奔去大队部。 一九七九年一月下旬,中央批准了知青办的“六条”办法请示报告,使得下乡知青回乡有望。 同年二月,各地区有关领导集合商讨如何落实“六条”精神,消息传出,知青们闻风而动,知青返乡潮正式拉开序幕。 情绪激动的知青们成立了各种形式的请愿组织。 他们先是发传单、出小报,到处贴标语,集体跪地要求上访,后头又罢工、不愿下地干活,绝食。 听说有些地方闹得尤其激烈,甚至发生了殴打干部、冲击领导,抢劫商店、破坏交通等恶劣事件,影响很大。 不过这一切与偏远的民风淳朴的大溪沟村并没有什么干系,李祖富大队长这些年为人做事公平公正深入人心,知青们虽然也都期盼回乡与父母团聚,但并没闹出损害集体利益的事情来。 在这个手拿公章,就能只手遮天的年月;在旁的生产队闹出丑闻,干部拿返乡名额逼迫女知青就范的年月,李祖富队长恍若一股清流。 也正因为是这样的大队长管事,大家才沉得住气,虽然家属们纷纷来信催回乡,但知青们一直等到四月末返乡指示落实到大溪沟村,才打包行李同去大队部盖公章,准备回家。 赵芬兰和洪燕燕二人赶到大队部时,院子里已经没有一处能下脚的地方了。 刘亚琴来的早些,占了个靠前的位置,见她俩来了赶忙大力挥手,喊道:“这儿呐!快快快!快过来!” 赵芬兰个子高些,一眼就看见了挤在人堆里的刘亚琴,她脸上一喜,拉着洪燕燕穿过人群挤了过去。 鲜红的公章盖在文件上,三人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抱在一起喜极而泣,直到身旁排队的人骂起来,她们才红着脸退出大队部。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能回去了!我家里人都来好几封信了,就怕我被绊住脚回不去,这下他们可算能放心了!”洪燕燕抹着眼泪水,将盖了公章的返乡申请摸了又摸才揣进怀里。 女娃子要脸,洪燕燕还从来没在村道上哭过,可今天没有人笑话她,因为大家脸上表情都是一样的。 说到底,再坚强她们也还只是一群十几岁的小姑娘,异乡的日子并不好过,虽说有知心朋友陪伴安慰,可终究抵不过思乡之情。 诚然,前路很迷茫,她们之中有的爹妈还是在职工人,回去就能接班,倒没什么好怕的。 可大多数人的情况却是哥姐已经顶班儿,回去就只能待业在家,等待分配工作,并不一定就比在乡下的日子好过。 也就是此时此刻回乡的喜悦胜过了一切,今后如何,所有人都默契的暂时不去想而已。 回到知青点,赵芬兰和洪燕燕先去收拾东西,秦小妹早和她们说好了回家前要聚一聚,晚点儿要去坡上吃饭。 刘亚琴和她俩不是一个宿舍的,道了别就也去收拾东西了。 知青点里进进出出全是脚步匆匆的人,大家脸上都是高兴的,这就显得枯坐在炕头的方桂华尤其惹眼。 她最近总是这样,刘亚琴有些担心,走到方桂华身边坐下轻轻揽过她的肩头,安慰道:“桂华,咱们都要回去,你有什么打算?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这些年她们互相扶持共同度过艰难,感情深厚,眼看就要各奔东西了,刘亚琴心里说不出的怅然。 若是桂华能奔向更好的前程,有爱她的人在家里等她,刘亚琴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谁也不能陪着谁走向终老,或早或晚都有一别。 可她的家庭是那样的复杂没有人情味,她人又拧巴听不进劝,这就让刘亚琴很难受了。 听她这么问,方桂华恍若死人一般麻木的脸上,眼珠子动了动,一行清泪无声落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到什么地方,过什么样的生活。 “桂华!你别这样···你现在这个样,让我怎么安心踏上回家的火车呢?我们是好姐妹,你有心事你说出来,别折磨自己!”刘亚琴也哭了,她想帮桂华,但能力实在有限,临走也只有担心的眼泪可以留给方桂华。 “你不去盖公章,是不是···是不是不想回去?如果你真不想回去,一会儿见了小妹,你不如跟她说说,请她娘帮你物色个对象,你留在大溪沟村也好有个依靠。”刘亚琴斟酌着道。 实话说,大溪沟村的生活是好的,反正方桂华也不想再回去那个家遭受冷眼,留在这里尚且还有真心待人的小妹可以相互照顾,已经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了。 相信方桂华自己心里也有数,刘亚琴说话的时候她并没有反驳或是露出不耐的神情,虽然仍是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但却艰难的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 刘亚琴哭的更伤心了,“桂华~好桂华,这些年你受苦了,从今以后不用再担心害怕了。你看,咱们知青都能回城了,外头已经是新时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管是回乡的还是留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因为知青集体盖公章回城这事儿,村里热闹起来,到处都是来往匆匆的知青,和扎堆议论这事儿的社员。 唯独牛棚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气儿。 比知青返乡更早的,是牛棚平反,本来大溪沟村牛棚里就没几个“反动派”“牛鬼蛇神”,平反小组年前儿来了一趟就全给拉走送回各家了。 如今这里住着的,就只剩下疯疯癫癫的秦老四,和不被知青们接纳的王亚楠与吴洪斌。 其实真要说起来,不管是王亚楠还是吴洪斌都是符合病退政策的,完全可以先于其他知青早一年半回到城里去。 倒不是李祖富卡人跟头不愿意放人,主要是当时他们的家人也都下放在农场,属于是成分有问题的思想改造人员。 地区不同,平反小组的工作开展进度有快有慢,前几天他们的家人才陆陆续续回到城里,也许也寄了信来吧,但他们还没收到。 第704章 气绝 对于这一趟下乡之旅,王亚楠是深恶痛绝的,她已经等不及家里寄信寄钱过来,一早就到大队部去盖了公章,回来收拾东西。 本来家当就不多,钱更是一分没有,人缘也不好,连个借钱的朋友也找不出来。 王亚楠没有买车票回家的钱,她倒是想再等一等,可私心里又觉着爹妈都在农场改造,身上指定也没钱,再等下去,万一回城的指标又有变可怎么办? 除了一开始下乡傍上吴洪斌过了几天好日子,这之后的遭遇,王亚楠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想,她现在最恨的就是脚下这片土地! “必须要早走,现在立刻马上就走!”胡乱的收拾着东西,王亚楠心里又急又喜。 只有天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原本想着嫁给老牛家当媳妇至少能过几天好日子,静等回城,谁知道还没吃两顿饱饭就被吴洪斌这个贱人给搅和了! 不要脸的贱男人!自己活不了,也见不到别人过好日子,硬是把她给拖累进了牛棚。 这个冬天,要不是自己讨好着牛有根,悄摸和他来往着换几口饱饭吃,差点儿就挺不过来了! 屈辱,实在是屈辱!王亚楠暗暗发誓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必须要赶紧走,牛有根这个丑男人找不着媳妇儿就拿她泄火,完事儿给几个黑馍馍就把她打发了,可给他美死了,指定不能轻易放人走。 现在知青回城的消息传的满村都是,晚了被堵在村子里肯定又要纠缠。 没时间再想上哪儿去搞车票钱了,先离开这里再说,王亚楠抱着两个小包袱夺门而出,差点儿一脚把好不容易爬到门口的吴洪斌给踩死。 “哎呀!”王亚楠被绊了一跤,包袱也丢了出去,基本上只剩骨头架子的身体磕在邦硬的土地上疼的她呲牙咧嘴。 回头见是吴洪斌这个晦气的男人挡路,王亚楠没好气的爬起来,上去就是两脚踹在他脸上。 都这时候了,吴洪斌倒也没扯口舌之快,他一把抱住王亚楠的腿,哭嚎道:“亚楠!亚楠你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把我也带走,我家里人肯定都回城了,你带我回去,他们肯定会好好谢谢你的!” 过了一个冬天,吴洪斌身上这怪异的皮肤病没有更好,但也没有更坏,始终就保持着这副死不了又活不好的样子经受着折磨。 回城去,把病治好,大概是支撑着他苟延残喘的唯一力量。 外头的骚乱他都听见了,好几个社员路过都在说知青盖章回城的事儿,吴洪斌身体已经十分虚弱,可以说就只剩一口气支撑着艰难的爬到门口,向王亚楠伸出手。 只要能拉他一把,只要能拉他一把他指定能活! 可惜。 “滚开!撒手!呸!” 能出卖身体换取一顿饱饭的王亚楠,和如烂泥一般趴伏在地上嚼野菜根、喝雨水的吴洪斌比起来,力气总是要大些的。 一脚就把吴洪斌踢翻了个个儿,王亚楠转身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他,抱起摔落在地的两个包袱,就好像背后有鬼在追,飞也似的朝着村口的方向跑去。 “不!不要!回···回来!回来!我也要回家···我也要回家!”吴洪斌趴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不应该是这样的。 是,他成分不好,爹妈兄弟都下在农场改造,知青点里没人看得起他,可他有理想也有抱负,更有才华!不应该就这么烂在乡下。 明明只要伸手拉他一把就行,王亚楠这个贱女人!自己竟然为了她放弃了小妹! 如果···如果他没有选错就好了,真想重来一回啊···。 指望不上王亚楠,吴洪斌就想爬到村道上去求援,可牛棚是单独建在一处僻静地方的,离村道实在太远,周围都没有人户。 疯疯癫癫的秦老四一大早就上大队部看热闹去了,现在整个牛棚里就剩下吴洪斌一个废人,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意识到不会再有奇迹发生,他所有的运气,在遇上秦小妹时就已经用光了。 心里明白这一点,这些时日支撑着吴洪斌的那股劲儿陡然散去。 他大张着嘴瞪了两下腿儿,一只手僵硬而坚定的朝前伸去,不知道想抓住什么。 熬过了漫长的冬天,扛住了磨人的病痛,本以为拨开阴云见明月,一定会有光明的前程在等着自己。 却不想在这个知青回乡的喜悦日子里,四周安静,连个围观死亡的人都没有。 “回···回家···妈妈···接我回家···”如同梦中呓语,又好像不慎走丢的孩童,吴洪斌断断续续呢喃出这句话后便瞳孔放大,头一歪,绝了生气。 只有吴洪斌自己知道,为了这一天他苦苦支撑了多久,又经受了多少折磨。 眼看希望就在眼前,他伸出手却抓不住,病弱的身体亦无力拥抱明天。 绝望,不过如此。 有些人就是这样,生死都无人关注,没有人发现这一处死了人,所有人都忙着讨论别的更有趣的事情,生产队里热闹非常,大队部更是挤的听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秦小妹没有去凑热闹,她在自己家里燃起灶火,烧热水处理鸡毛、准备饭菜。 山下的知青们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如今大家就要各奔东西,回到不同的地方去了,这辈子不知道还有多少次见面的机会。 一早知道消息,秦小妹就和女知青们说了晚上来家里吃饭,大家好好聚一聚,说一说心里话,交换家庭住址以后也好互通信件,保持联络。 在这艰难的岁月里,如这般纯粹的感情,往后余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次拥有,所有人都很珍惜这次团聚的机会,秦小妹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收拾出了几个大菜。 吃过了这一顿,几个着急的估计就要准备着搭火车回家了吧,打心底里替这些姑娘们高兴,秦小妹一边做饭一边抹眼泪。 再世为人,她本以为自己看够了人间冷暖,没想到面对分离,依旧无法从容应对。 当赵芬兰拉着洪燕燕、刘亚琴拖着方桂华,几人一同出现在旧山神庙前时,就看见眼睛肿成桃子的秦小妹站在门口等她们。 本来大家都还憋着一股劲儿,谁也没哭出来,见她这样,洪燕燕最先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的惊天动地。 “小妹!我舍不得你!”赵芬兰也上来抱住秦小妹,眼圈儿红红的。 刘亚琴拉着方桂华也上来,几个姑娘一句多余的话没说,不舍与千言万语一起全融化在眼泪里。 第705章 知青回城 哭了一阵,秦小妹才擦掉眼泪催她们都进厨房去吃饭,“入夜了起风,菜冷的也快,快都进来~” 赵芬兰和洪燕燕率先携手走进厨房里,方桂华还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想走,秦小妹和刘亚琴不由分说将人架起来就抬进了厨房里。 “哇!这这!又是鸡又是鱼的,还有腊肉!咱们这一顿不会把你吃穷吧?”洪燕燕虽说抹干了眼泪,说话却还是瓮声瓮气的。 秦小妹揭开锅盖,把大米干饭端出来,“你就吃去吧~只要你愿意,天天上我家来吃饭我也高兴!” 锅里热着几道容易凉的菜,赵芬兰赶紧过来帮忙端,满脸歉意,“对不住啊小妹,难为你一个人忙活出这一大桌子菜,咱们也没来帮帮你。” “嗨~这有啥,说起来,以后再想这么忙活都不太有机会了呢。”秦小妹有些伤感。 这话头一起就过不去了,眼看几个人眼眶一热就又要哭起来,刘亚琴赶忙转移话题。 她往外头张望了两眼,疑惑道:“丧彪呢?这一大桌子美食它不守着?我都不习惯了。” “它送货去了,不远,就在后头小溪沟村,一会儿就回。” 狗子丧彪现在是身兼数职,日常看家护院自不必多说;接受了钱庆春和秦小妹的训练后它现在开始往来周围几个生产队送货;身为安保巡逻队队长,秋收后它晚上还要巡逻看护粮食。 这一天天的,狗比人还忙,生活充实的不得了,秦小妹合理怀疑,真让丧彪这么干上两年,公社劳模的大红花指定得戴它身上。 实至名归! 打沪市来的赵芬兰在一院子知青里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当她听说丧彪不仅能巡逻护院,还能来回送货,仍是啧啧称奇。 果然见世面见世面,见的就是世界的另一面,谁说一定要去了地区才能见到世面? 真不开玩笑,就单单在这大溪沟村的所见所闻,赵芬兰回去说给同个弄堂的邻居们听,人都不一定能信! “真是长见识了···这哪儿是狗啊?就是个人也干不了这么些活儿啊?”洪燕燕难掩羡慕。 养丧彪可真是划算,光认着干活儿又不多话,吃喝也不挑,比男人还靠得住。 洪燕燕一辈子最讨厌的男人无非两个类型,一种是光叭叭嘴不干活的;一种是光叭叭嘴不干活还穷讲究的。 特别是那种裤子都穿不上一条齐整的,一顿饭桌上还必须有三个菜,一张口拽的跟马上要继承皇位似的男人,她一拳能打十个! 嘶~这么一想,狗子还有忠诚这一优点呐,和那曾经伤害过小妹的可恨的贱男人吴洪斌比起来,不知强了多少倍。 又或者说拿他这晦气东西和丧彪比是否等同于侮辱呐?这是个问题,洪燕燕紧皱眉头,看的秦小妹一脸莫名其妙。 饭菜都上了桌,在座都是相熟的姐妹也不讲那些客气话,秦小妹大手一挥,所有人就都开开心心吃起饭来。 期间说的话题自然也是和回城有关的事。 赵芬兰有些唏嘘道:“今天大队部可老多人了,不仅是咱们知青点的知青要回城,那些原先扎根在生产队的,也闹着要走呐···” “啊?”方桂华愕然,“那···那孩子咋办?对象能放人走?” “不然你以为为啥闹得这么厉害?”洪燕燕也见过村道上扭打在一起的社员,在她看来,方桂华这人就是拎不清,不识相。 她要早认清现实,老实请钱大娘帮忙物色对象,这会儿早嫁出去了。 等着看吧,等这些早已扎根在生产队的知青们偷着躲着跑回城去,生产队里愿意娶女知青的人户肯定一家也没有了。 到时候再想挑好的,不是说笑吗? 方桂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只觉得喉头苦涩,碗里秦小妹刚夹给她的鸡肉都不香了,嗫嚅了半天才道:“那···那大队长呢?他不管这事儿吗?” “咋管?人家说回娘家你难道不让?新社会了,嫁人又不是卖身,谁要敢拦着不让人回娘家去,那才要惹众怒呢。”刘亚琴显然也知道一些。 方桂华有些着急道:“这哪儿能一样?这些知青回了家肯定不会再回来了,抛下对象也就算了,她们的孩子···” “当然也抛下了,没啥稀奇的,稍微打听打听就能知道,周围几个生产队都是这样的。”秦小妹是经历过一次的人,她和儿子上辈子本来就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当初王亚楠考上大学逃离大溪沟村,吴洪斌心灰意冷才和秦小妹结婚,生下儿子吴庆松。 结果一家三口的日子才没过多久就迎来了知青大回城,消息传到大溪沟村的当晚,也就是上辈子的今天,吴洪斌就卷了家里唯一值钱的铺盖卷儿跑了。 一个人真想走谁也留不住,亲生孩子也一样。 大溪沟村生活过得不错,这些年选择扎根农村的知青正经不少,这一跑,不知道有多少家庭要因此破裂、多少孩子要失去爹娘。 洪燕燕是个感性的姑娘,她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情,不忿道:“别人家的事情咱们不懂,也管不着,可我不明白的是,两个知青自愿组成家庭扎根农村生下孩子,这眼看要回城了,为啥各回各家?抛下孩子不要,算什么事儿?那孩子看着才七八岁大,难道要他从此独立生活?” 这确实是个悲剧,洪燕燕三人盖了章从大队部出来时,那两个杀千刀的已经跑了,留下孩子坐在村头哭的撕心裂肺。 周围社员骂骂咧咧全在诅咒这对不负责任的爹娘,从他们的对话里,洪燕燕三人才得知就这一早上的功夫,村头竟然撂下了四个孩子! 这是准备回城就开始新生活,将在乡下的一切全都当成一场梦忘掉,不管是婚姻还是孩子,统统都不要了。 “真狠心啊···今天以后庄上又要多几个流浪儿了,好在春天过了就是夏秋,不至于今年就把他们冻死饿死,大队长那边很快会有应对法子的。”秦小妹想起前世,笃定道。 她上辈子就是带着孩子被知青丈夫抛弃的其中一个可怜女人,知道大队长之后会为这些被抛弃的孩子们统一安排工作和借给他们粮食。 当然,李祖富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基础保命的措施,至于情感上的缺失,这就只能靠他们自己慢慢熬了。 第706章 挣扎 公章是一早就盖好的,现在只需要搞到回家的火车票,就能彻底逃离这片恶心的土地! 王亚楠跑在村道上,俩眼珠子往道路两旁的民房里乱瞟。 她想偷点儿钱或者偷两只鸡鸭出去换钱,可眼看这都快到村头了,还没找到机会下手。 沿途的社员家里要么有人要么锁门,想偷东西短时间根本连目标都没法儿锁定。 怎么办?再不下手,等出了大溪沟村别的生产队她一点儿也不熟,更没有机会得手。 这时候王亚楠才开始心急,她趁着人都去了大队部瞧热闹,一头扎进村道旁的分岔路,朝民居后方摸去。 “小凯~你拿着馍馍,就在这里玩儿不要乱跑,娘去打水不能带你,马上就回来啊~” 牛爱花将一块荞面馍馍塞在儿子梁凯的手里,亲了亲他脸蛋再三嘱咐后,才挑起水桶飞快朝取水点跑去。 自打被赶出家门后,牛爱花和梁恒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因为之前补贴娘家没够,他们根基很差,虽说两口子都是能干活儿的,不怕日子过不起来,可孩子跟着他们到底没有跟着爷奶享福。 是以牛爱花深觉亏欠儿子,爱他爱的跟眼珠子似的,从来不带他去危险的地方。 从前牛爱花出去干活儿,孩子都是丢给公公婆婆带,有人搭把手是不一样,心里踏实了干活儿也精细一些,哪儿像现在这样,出门儿打个水都恨不得长八条腿,跑的快些!再快些! 刚开始被赶出来时,牛爱花干啥都要把孩子背在背上,自己累不说,孩子也受苦。 后来孩子跟她都习惯了无人依靠的生活,懂事的叫人心疼,牛爱花这才敢把孩子留在自家后院里玩儿,暂时放手。 今天也是一样,虽然很多社员都去了大队部看热闹,可牛爱花和梁恒两口子为了儿子梁凯今后的生活能更好些,并没有耽搁劳动。 他们一个上工在地里忙活,一个操持家务侍弄自留地,共同为小家出力,比和爹娘兄弟住在一起时要勤奋多了。 从前梁家的前院儿是打了井的,别看老梁头只是个半吊子兽医,可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生活条件比一般的庄户人家要好很多。 被赶出家门后的梁恒两口子再没有了那样好的生活条件,不仅房子小了,也出不起钱打井,日常生活用水和浇灌自留地的水,都要牛爱花一担一担从村尾取水点挑回来。 今天只需要跑两趟,已经是偷懒了。 牛爱花前脚刚走,王亚楠后脚就摸了过来。 她曾经是老牛家的媳妇,虽说这大姑姐和婆家不对付,见面恨不得打一架分个胜负才好,根本不可能邀请弟媳妇来家做客,但她家人员简单王亚楠却是知道的。 果然,这两个勤快人一个也不在家,就留了个小萝卜头看家,王亚楠心中暗喜,她从角落里溜出来,想从后院摸到前屋去偷东西。 却不想梁恒两口子心疼孩子,生怕杨凯没人看着自己走进厨房去被菜刀碗盆伤个好歹,大人不在家屋里都上了锁。 “呸!穷酸货,家里都快吃不上饭了,还防着人呢!”王亚楠气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就想走。 这时一直坐在自家后院儿里的梁凯突然开口了,“姨姨,你是谁呀?找我娘还是找我爹?” 他说话口齿清晰,长相清秀、五官端正的一张小脸上,眼睛直勾勾看着王亚楠那张畸形可怕的脸。 没有害怕,也没有嘲笑,小梁凯只是好奇王亚楠为啥来自己家。 见王亚楠迟迟没有回话,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就要牵王亚楠的手。 王亚楠也没反抗,任凭梁凯牵着自己,面无表情,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还不知道危险就在身边,梁凯一心想着必须得带客人去地里找爹才行。 之前有人来找时,娘就会领着人去地里找爹,现在娘有事出去了,梁凯自然而然的揽过活儿,带着王亚楠去了地里。 四五岁的小孩子,被养的很好,身上干干净净的瞧着就机灵活泼,最关键的,他还是个男孩子。 王亚楠的手在发抖,她不想的,即使老牛家的人作贱她,对她一点儿也不好,可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如果有选择,她真不想走这条路。 “我爹搁水田里干活儿,前头就到哩。”身边的人突然停住脚步不动,梁凯拉了一下没拉动,回头还朝王亚楠解释。 脸上有一瞬间的纠结,王亚楠内心天人交战,一路上都在挣扎,一直到停下脚步的前一秒,她才下定决心。 “姨姨?”梁凯偏了偏脑袋,搞不清楚状况。 水田靠山,远离村道。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山脚下,四周空旷,一个人也没有,梁凯还想说些什么,但被王亚楠突然一把捂住了嘴!环腰抱起来撒腿就往山里跑。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梁凯倒是剧烈的挣扎过,可王亚楠是铁了心要绑人的,下手狠辣,很快就把孩子捂晕过去,顺着山道出了村。 哐当! 盛满山泉水的木桶连同扁担一起摔在地上,牛爱花大声喊着儿子梁凯的名字,发了疯似的敲开了隔壁邻居家的院门。 “哎呦!这不是小凯娘嘛?你干啥嘞?”开门的婶子还待细问,牛爱花确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一把将人推开,冲进院子里大喊:“小凯!小凯呀!儿子,我的儿子!” 没有回应,乖乖小凯不在这里。 牛爱花恍若失了魂,来不及解释,她跌跌撞撞从邻居家跑出去,转而又扑向了另一个邻居家,将人院门敲开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没一会儿,整个生产队都知道梁凯丢了。 正在水田里挥洒汗水卖力干活的梁恒被人拖起来时一头雾水,直到来人慌乱的告诉他,孩子丢了。 梁凯消失了,青天白日找不见了。 记不得是怎么从水田里回到自家后院儿的,梁恒拨开人群,就见小凯他娘哭倒在地上,手里拿着被啃的只剩一半儿的荞面馍馍,嚎的撕心裂肺。 “小凯!我的儿啊!” 第707章 找不回来了 当晚秦小妹知道梁凯失踪的消息时,他的爹娘亲人已经把整个生产队翻了个遍,连水库都下网抄了一遍。 然而一无所获,真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活像是上天入地了。 那毕竟是个活生生的孩子,肯定不能就此作罢不找,牛爱花在丈夫和小叔子的搀扶下敲响了秦小妹家的门,门开的同时她就软倒瘫在地上,一把抱住了睡眼惺忪的秦小妹小腿。 “救···救命!” 这一嗓子嚎的凄厉无比,把秦小妹瞌睡都吓醒了一半,见她这样,梁平赶紧示意哥哥把嫂子拉起来,自己则是三言两语说了来意。 梁凯丢了,光天化日在生产队消失了,所有人能找去的地方都找遍了。 他们连村长家那条嗅觉灵敏的大黄狗也借来了,可土狗胆儿小,虽然嗅出了孩子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山林深处,却不敢进山。 大地回暖,那片山林指不定被啥老虎黑熊做过标记,狗子害怕也属正常,他们这次来就是想借丧彪走一趟。 丧彪聪明,并且曾经当着梁平的面儿单枪匹马跟不知名的大怪鸟干过一仗,那肉不开玩笑,秦小妹吃好几天才吃完呐,体型之大可以想象。 连天上飞的它都敢干,地上跑的又算个啥? 一听丢了孩子,秦小妹瞌睡彻底没了,她答应一声进屋去套上外衣,带上已经兴奋起来的丧彪,跟梁家人一起到了大黄狗最后停止不前的地方。 天色已经很晚了,但还有不少社员在附近呼喊孩子的名字,牛爱花一到这里腿就软了,她形容枯槁仿佛老了十几岁,眼睛里都没光了。 扯着嗓子不停哭喊着:“小凯···小凯呀~乖儿你到底去哪儿了呀?呜呜呜~” 她坚称梁凯一定是被人拐走的,自己生的儿子,又养到这么大,什么脾气她这个当母亲的最清楚,如果没人把小凯哄走,他是绝对不可能离开家这么远的! 可惜她这番话没能提供一丝寻找孩子的线索,反倒使在场众人心沉了沉。 如果孩子不是自己贪玩误入大山深处,而是被人拐走,那耽误的这些时间已经足够那人带着娃出村,说不定脚程快的这会儿都到别的公社了。 这还上哪儿找去? 大家伙儿有些泄气,但见梁恒两口子的惨状,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如何,不进山去搜一回指定是不能死心的。 秦小妹没二话,给丧彪喂了点儿吃的,就叫它带着大黄领着众人一道进了山。 女同志都在山下找人,秦小妹也没逞强上山,她问起了牛爱花当时的情况,企图找出一些孩子失踪的蛛丝马迹来。 牛爱花大概已经和很多人重复过相同的话了,当秦小妹问起她时,她条件反射般背道:“我···我不是故意把小凯一个人丢在家里的,我要去取水点打水回来煮饭,不能···不能带上他呜呜呜~ 就那么一会儿会儿,就打个晃子的功夫!他馍馍还没啃完呢···人就不见了···呜呜呜~儿啊!” 这么短的时间,难道是有人蓄意?秦小妹皱紧眉头,要搁平时,村里的孩子大家都会留意,形迹可疑的人想要带走梁凯并不容易。 可今天不一样,知青返乡,混乱一片,村道上到处是来来往往的人,这才被钻了空子。 梁凯,怕是找不回来了。 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猜测,但秦小妹什么也没说,安慰了牛爱花几句,就举着火把和匆匆赶来的钱大娘、王大娘一起进村里找人去了。 忙碌了一夜,丧彪和搜山的青壮们天亮才回到村里来,均是面露惋惜,孩子没找到,但在下山道上捡到了孩子的一只小布鞋,估摸着是挣扎途中掉了的。 捧着那只自己亲手缝制的千层底小布鞋,牛爱花眼睛一翻,承受不住打击的她一声都没嚎出来,就晕死过去。 梁恒见状也好像个活死人一般,要不是兄弟扶着,早瘫软到地上去了。 这世上再没有比生离死别更痛苦的事情了,社员们对人贩子偷小孩儿一事都深恶痛绝,好几个才下山的年轻人顾不上休息,就又要上山去找。 留在村里的母亲们也被吓的草木皆兵,把孩子们锁在家里不肯放去学堂,生怕人贩子没走,上学路上再出意外。 老梁家这小娃丢的实在是太蹊跷,光天化日的说没就没了,要说他家在外头结了什么死仇,人家要对孩子下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都是几辈子的老邻居了,谁不知道谁啊? 非要解释的话,只能是有专门偷孩子拐卖的人贩子进了村儿。 大队长对此非常重视,丧彪的巡逻队队长红袖标又套在了狗腿上,开始日夜巡逻村子各处。 如此又过了三天,梁凯依旧没有消息,当天丢了孙子的老梁两口子就借了队长的自行车上公社报了案。 可公安特派员下来也没有头绪,排除了熟人作案和仇人作案后,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年月,断案太不容易了,毕竟谁能想到会是王亚楠这不相干的人激情作案呐? 梁平梁恒兄弟俩后来又借过丧彪两回上山去找人,听他们说,牛爱花在家里哭断了肠子,倒在床上一病不起了。 就连跟她撕破脸的娘家爹娘,知道梁凯丢了后也掉了眼泪,那么小的孩子,离开爹娘的身边,鬼知道人贩子会怎么对他。 真叫人不敢细想。 秦小妹也挂心了几天这事儿,毕竟她印象里上辈子村里可没进过人贩子,下意识就觉得有些蹊跷,也隐晦的和来问话的公安同志说起过。 可惜对案子没什么帮助,三天了还没找到孩子,梁凯大概是回不来了。 这天一早,秦小妹梳洗整齐后蒸了一大锅馒头,又拿了个空罐头瓶装了满满一罐头腌黄瓜,打包好推上自行车,准备进城。 知青点院子里,钱庆春正在擦拭借来的自行车,今天是洪燕燕和赵芬兰回家的日子,秦小妹和哥哥要送她们一程。 自打上回丧彪生病那事儿过了以后,钱大娘就拧着钱庆春的耳朵,硬生生压着人学会了骑自行车,如今倒刚好派上用场,带个人上公社去。 这两天知青点已安静了许多,等洪燕燕和赵芬兰一走,过两天刘亚琴也该踏上回家的火车了,此时剩下的几个女知青正在院中依依惜别。 “回去别光顾着高兴,一定要写信回来报个平安啊!”刘亚琴眼中泛着泪光,紧紧攥着洪燕燕和赵芬兰的手,十分舍不得。 洪燕燕和赵芬兰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见秦小妹过来,俩人哭的更凶了。 “小妹~你这样能干有出息,以后一定是要去到更大的地方的,咱们不要断了信,往后你要是搬家换了联系方式一定要告诉我们!虽然隔的远,但咱们心在一起,一辈子都是好姐妹!” “这是当然的,说好了一辈子,以后我一定去看你们!” 秦小妹也掉了眼泪,几个人抱在一起,小钱同志催了好几次都分不开。 第708章 陪同相亲 在知青点耽搁了一些时间,等秦小妹和钱庆春将人带到火车站送上车时,已经是下午了。 “好不容易来趟公社,结果一天都没得闲,不知道肉档还有没有肉卖,咱们去看看吧?” 话是这么说,可钱庆春车轱辘早拐到供销社那条道上去了,秦小妹觉得好笑,也跟了上去。 “这才几天没吃肉啊,就馋的不行了?” “瞎说!哥这不是想给你补补嘛?可不是我自己想吃啊!” “啊是是是~谢谢哥。” 俩人一路拌嘴,车骑得飞快。 等到供销社时,里头还有不少人,钱庆春找地方停好车就想先去肉档看看,却被秦小妹拉住,二人一进供销社就直奔布料柜台。 陈媛果然在,她今天没忙活,正翘着长腿嗑瓜子儿和同事聊天呐。 “陈媛姐!”秦小妹扑过去,激动喊道。 一看是秦小妹来了,陈媛妈呀喊了一声,瓜子随手塞进身边坐着的同事手里,赶忙迎了出来,“小妹!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 得知他们兄妹是送交好的女知青回家,路过来看看她,陈媛大为感动,拉着秦小妹的手道:“来都来了,带点儿大骨头回去呗!看看今天还剩下啥肉,走!” 说着陈媛就要拉秦小妹到肉档去找屠夫陈,她们身后柜台里,刚才那个跟陈媛一起嗑瓜子的同事急了,站起来慌忙道:“哎!陈媛!不是说好那肉给我留着嘛~” 她都和家里人说好下班带肉回去了,这怎么一块肉还许两家人? 不料陈媛闻言也不脸红,没好气道:“你天天搁公社哪天吃不是吃啊?我妹子十天半个月才上一趟公社,这你也要抢?” 感情还是我不要脸呗!那同事被气的够呛,还想说什么,却见陈媛已经领着人走了,她只好悻悻地坐回到凳子上。 不远处站着的李想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等陈媛走远后,她走到女同事身边,啧了两声才道:“看看~还得是自己人呢,咱们哪儿排的上号啊~” 自打撕破脸以后,她就总这样阴阳怪气,明里暗里给同事们上眼药,恨不得人人都孤立陈媛不跟人说话才好。 可惜效果不是太理想。 那女同事抬头瞥她一眼,没好气道:“那咋的?陈媛给咱们留肉从来不要好处,做人可不能不识相,人家自己人本来就该排在前头,不乐意?你别吃啊~” 说完女同事翻了个白眼儿,转身就走了,显然一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样子。 陈媛是有脾气没错,可人家也是真办事儿,非亲非故的,难道还想别人舔着你? 真信了挑唆的话丢了实在,那才是傻子。 李想被这态度气了个半死,挑拨离间没成功,她朝着女同事的背影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呸!软骨头!” 此时对布料柜台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三个人,已经说笑着到了肉档,屠夫陈正在里头磨刀,案上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的。 钱庆春原本有些气馁,心道还是来的太晚了,却不想秦小妹刚和卖肉的打了个招呼,那虎背熊腰的屠夫就面无表情的从案下翻出三四块五花三层的肉来。 跟变戏法儿似的,看的钱庆春目瞪口呆。 更叫他惊讶的是,这些都已经是很好的肉了,陈媛却似乎并不满意,瘪了瘪嘴娇嗔道:“好像有点儿肥啊~对不住了小妹,今天只能将就一下了。” “哪里哪里~这肉才好呢,我们一家都爱吃这样的肉!” 陈媛不缺猪肉吃,当然会觉得这五花肉过于肥了,秦小妹却觉得正正好,和钱庆春一起两眼放光的看着屠夫陈上称称肉。 见这俩人高兴不像作假,陈媛也开心起来,称完肉秦小妹要走,她把人送出去老远,才低声嘀咕。 “小妹,过两天你有没有空来一趟我家?” 搞得还挺神秘,秦小妹瞟了一眼不远处四处乱张望,一副我啥也看不见,啥也听不着的钱庆春,回道:“家里是有啥事儿吗?你放心,要有事儿我就是挤也得把时间挤出来。” “哎呀~好小妹,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陈媛有些激动。 天色不晚了,她也不和秦小妹说客套话浪费时间,直接告诉她过两天家里要给自己相亲,想请秦小妹来帮着看看。 “相亲?那是大事儿,放心吧!我一准儿来!”秦小妹拍胸脯保证。 “那咱们可说好了!不行反悔!” 陈媛脾气大说话也直,真心朋友就秦小妹一个,今天要遇不上她还真不知道该咋办。 大概是在她这一脸庆幸里实在看不出一点儿要去相亲的娇羞模样,秦小妹坏笑着问她:“姐你就老实说吧,这次相亲啥情况?不简单吧?” 确实不简单,但不是秦小妹想的那样,陈媛说起来都感觉胃疼。 “是···是我舅舅和舅妈介绍的,我不放心他们。” 没有要遮掩家丑的意思,陈媛告诉秦小妹,她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不省心,惯常欺负她家,还是这几年她大了脾气泼辣厉害,才收敛一些。 但因为屠夫陈的缘故,舅舅家仍是三天两头占便宜没够,十分膈应人。 “前几天我不在家,我舅妈来给我说了个对象,夸的好上了天,人还是我舅舅认识的,我妈一听这个就什么都信了,答应过两天见面···”陈媛攥紧了拳头。 “我妈这人就是拎不清!几十年了还看不清舅家那几个都是啥货色,以为他们相熟的男青年肯定差不了,要我说···正是和他们一路的才该提防呐!” 这话说的一点儿不客气,侧面也说明了两家人明面儿上的和气都已经维持不了了,那他们为啥还要上赶着说一个这么好的对象给陈媛? 热脸贴冷屁股?不见得。 第709章 离别 又过了两天,梁凯的家人始终没有放弃寻找他,住在山脚下的秦小妹每天天不亮就能听见梁恒和牛爱花两口子歇斯底里漫山遍野的喊孩子。 孩子丢了,即便不是自己生的,看着他长大的大家伙儿心里都不好受,秦小妹也一样,她没挑理,每天都借丧彪给梁平去山上找孩子。 即使大家都明白,过了这么多天这样做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了,可真要拦着孩子的爹娘不让找,估计他们得疯。 就算是个安慰吧。 才过了几天而已,山下的知青点里没了人气,已经有了衰败的感觉。 刘亚琴今天也要回家了。 她把被褥和一些用的上的东西例如水瓢茶缸啥的,都留给了方桂华,如今这知青点里,除了方桂华就只剩下两个男知青了。 “亚琴···”方桂华未语泪先流,看的刘亚琴难过不已,紧紧攥着她手不放。 方桂华已经决心要留在大溪沟村,这一别两人或许不会再见,回想初相识那会儿还以为可以一辈子不分开,真是唏嘘不已。 秦小妹推着自行车站在旁边,没催她们,反正院子里也没外人,打扰不了别人。 吴洪斌的尸体是昨天晚上才被人发现的,他生前身上有病,谁也说不好到底传染不传染,社员们都很忌讳,谁也不想上山去埋。 推来推去,最后还是两个男知青仗义揽过这事儿,一早就扛着锄头镐把,拿草席子把尸体一卷,抬上山去了。 秦小妹这辈子和吴洪斌是不相干的,所以也没人特意来告诉她这晦气事儿,她刚才得知消息,感叹了一句世事无常,心里就再没了其他情绪。 怨也好,恨也罢,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今生吴洪斌到死也没走出大溪沟村,也不知道他挣扎了多久才死在希望前夕,死前有无后悔。 如果他也能重来,是否也会幡然醒悟,和自己一样走上与今生完全不同的路? “好久没这样自言自语过了。”自打秦小妹带着李树加入老钱家,她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很少在心里藏事儿。 说到底,人是群居动物,再冷淡的人也无法完完全全和社会脱轨独自生活,秦小妹自觉重生以后最正确的选择就是敞开心扉,放下仇恨,开始新的生活。 如此才收获良多朋友、家人,疗愈了上辈子千疮百孔的心。 其实重生之初,即使自己有这样离奇的遭遇,秦小妹也是不信神佛的,直到她身边上辈子的仇人一个接一个倒霉尿血、家破人亡,她才后知后觉品出些别的滋味儿来。 或许真有业报一说吧,人还真是不能干坏事儿。 “等急了吧小妹,咱们走吧。”刘亚琴肿着一双眼睛,歉意道。 秦小妹连忙摆手,“不着急的,我也没啥事,今天单是空给你的,亚琴想干啥都行。” “小妹···”刘亚琴又管不住眼泪了,哭的稀里哗啦。 下乡的日子不好过,劳动也真的很磨人,可这段回忆不全是苦涩的,因为有这些志同道合的同志在,刘亚琴永远难忘大溪沟村这片土地。 与一直送到村口的方桂华挥手告别,秦小妹载着刘亚琴,迎着朝阳骑行在大道上。 两边的土地里已经有勤劳的社员在耕种,看见这时髦漂亮的自行车轻盈驶过,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人,都在和她们挥手致意。 总的来说,这确实是个质朴的年代,阶级固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必须要做的事情,不必忧愁前路,只需脚踏实地,实在让人心安。 刘亚琴紧紧攥着秦小妹的衣裳下摆,就要离开这里了,她喜忧参半,内心很大一部分其实是纠结。 她家庭和睦,家里人自然是盼着她回去团聚的,可回去了以后呐? 她家姊妹多,爹妈的工作早叫姐姐哥哥顶了,她回去了以后就是待业青年,只能眼巴巴等着社区分派工作。 这要搁以前还好,可眼下知青大回城,地区待人青年暴增,自己家又没什么关系门路,想求一份工作只怕是难。 正因如此,刘亚琴从来不觉得方桂华留在大溪沟村有什么不好,她就是回去了说不定也是匆匆嫁人的命。 没个工作,搞不好还不如嫁给庄户人家日子好过呢。 想到这里,刘亚琴微微抬头,看向秦小妹线条流畅的侧脸。 “小妹,桂华家里已经写好些信来催过了,她想留下肯定是要嫁人的,她···她以前糊涂也是被家里逼的没法儿了,看在她从来没害过人的份儿上,你能不能···再将就她一回?” 方桂华是下乡知青,在这村儿里无亲无故,说句不好听的,给钱媒婆都不接她这单,可要没个人担保,她肯定嫁不了好人家。 这么一合计,钱大娘能愿意帮她介绍对象,真是十分客气的了,这一点刘亚琴比方桂华拎得清。 “钱大娘在村儿里名声好,她看上的人配桂华指定是够够的,好小妹,不难为你,你再将就她一回吧,之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刘亚琴把话说的很坦然。 她是和方桂华好没错,但也不能为了桂华把小妹架在火上烤。 其实不用她说这些,秦小妹也是会帮忙的。 别的不说,等这帮女知青都走了,整个知青点就只剩下方桂华一个女知青,在这村里又不认识人,秦小妹要不照顾着,她咋可能待的下去? 明明知道自己后半辈子只有秦小妹一人可以依靠,这段时间方桂华却也没有主动来找,说些什么,不知道是抹不下脸还是有别的顾虑。 刘亚琴这眼看就要回家了也没空再去揣摩她的心思,她言尽于此,已经是到头了。 为了叫刘亚琴安心,秦小妹保证道:“你就放心回家去吧亚琴,记得给咱们寄信回来报平安。桂华的事你不用担心,答应过她的我指定能做到,其他的,就看她自己咋想了。” 病态的原生家庭造就了方桂华拧巴的个性,但她这个人其实不赖,很容易付出真心,当初她帮了秦小妹很多,哪怕是为了那份情意,秦小妹对她也会多一些耐心。 心里最后一块大石也落了地,刘亚琴又和秦小妹说了些以前的趣事,才在她的眼泪中登上了回家的火车。 如此一来,秦小妹生命中最初的四个朋友,有三个都奔向了远方的家,回到了家人身边。 剩下的,就是桂华了。 第710章 快打死人了 知青大回城闹了好几天,该走的都走了,剩下的要么走不了要么不想走,总归是又安静下来。 一早秦小妹梳洗好,便带着丧彪下坡去老钱家蹭饭。 她这两个月一直跟着奶奶学练功,虽然老太太自己也说不出来这身功夫属于哪个流派,但强身健体的效果那是杠杠的。 这才多久,秦小妹就好似脱胎换骨一般,精神气儿都不一样了。 虽然肯定没有武侠小说中所说的,打通任督二脉那么邪乎,但身子骨是实打实好了不少。 单就一个走路,学会了腰马合一后也是轻盈非常,脚力也增强不少,上山下河都更加游刃有余了,把个二狗看的是啧啧称奇,第二天就逮了一箩筐小鱼来老钱家拜师学艺。 老太太也不含糊,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统统收下。 现如今老太太门下除了秦小妹这个来上早课的,下午放学后还有大宝、二狗、小妮儿等来上晚课的学生。 当然钱庆春除外,他要干活儿养家呢。 “好香啊~奶,今早吃啥啊?”秦小妹已经熟门熟路,推门就进,丧彪更是进院儿就往厨房里钻。 老头老太太见是秦小妹来了,来不及说话先给她手里塞了个炸果子,把人往厨房里拉,“来灶上吃,奶炸一个你吃一个,那才香呐~” “今天啥日子?咋突然炸果子吃?” 难怪这么老香呐,菜籽油加白面团子,那能不香嘛? “嗨~”奶奶又捞起一个炸果子递给秦小妹才道:“这不是你爷闲着在家坐不住,打了几个柜子嘛,你爹昨个出去干活儿全给卖了,人当天晚上就套车来拉走了,进账了可不得改善改善?吃吧你就,一会儿奶还给你炸鸡蛋吃。” 原来是这样,秦小妹也高兴,帮着打下手炸果子。 自打老头老太太来了家,有哪天是坐得住的?也是钱大伯家没福气,这样两个宝一个也留不住。 要知道,两个老人一开始对两个儿子都是一样的上心,出钱又出力,一点儿私心也没有,但凡老大家的没那么看不起人,今天这好日子还轮不着他们老二家呢。 一样是抢着干活儿,老太太在老大家干就是手脚不干净,趁着打扫卫生的功夫偷钱、趁着洗碗的功夫偷吃,总之是落不了一句好。 老爷子也是一样,都是干活,在老二家干,一家子心疼,卖了钱也全给两个老人自己支配。 结果咋样?这不还是在锅里大家一块儿吃嘛? 在老大家干却是好像那蒙着眼睛上磨的驴,身不由己。 老大两口子恨不得半夜鸡叫就把老爷子从炕上薅起来,拿起刨刀攥手里干活去,钱?那都贴补家用了,还不够呐!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先过了那不把人当人的日子,现在老两口可说是从身到心十足满意,日子过得顺心,看着人都年轻了,身子骨也好了。 干起活儿来年轻人都撵不上,真就是老当益壮。 炸出了大果子,老太太又忙不迭的把调理好的萝卜丝儿拿过来,准备炸萝卜丸子。 一边忙活还一边喜滋滋和秦小妹说话:“别看这是素丸子,炸到了火候也香的很呐,从前你爹最爱吃这菜了。那时候日子过得苦,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现在生活好了,多给他炸点儿!” 要不咋说人不不管活到哪个年纪,只要还有娘在,就是孩子呢,要不是亲娘谁闲的没事儿做这麻烦的吃食?费钱费力的。 听闻往事,默默烧火的老爷子抬起头来,笑道:“还说记性差,这不好着嘛?萝卜丸子别炸老了,里头有汁儿老二才爱吃。” “都说记性好了你还不放心?俺是他亲娘俺能不知道?等着吃吧你就~” “啊是是是~” 围观幸福也能感知一二,厨房里没有镜子照不出脸上表情,但秦小妹知道自己这会儿肯定是一脸姨母笑。 不过说起来,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奶,这么早我娘上哪儿去了?”秦小妹好奇问道。 钱木匠和钱庆春父子俩昨天出门干活,说是今天晚上才回,家里就老头老太太和钱大娘三人。 说到这个老太太就上火,秦小妹看出她脸色不对,追着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是钱大伯家又闹幺蛾子了。 这倒也不是稀奇事儿,自打自己家把两个老人接到家里来,钱大伯家丢脸赔钱啥也没捞着,可酸死了,背地里说了不少难听话。 也就是那天事情闹得大,不少社员都知道些内情,要不钱木匠家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好名声可就都没了。 “他家又要干啥?娘不会一个人要说法去了吧?”秦小妹急了,略略拔高了些音量,说着就要带丧彪前去支援。 老太太说了句沉不住气,把人拉回来才道:“他家还能干啥?不就是嘴上占点儿便宜,要说就等他们说去,看热闹的人心里啥都明白,急啥?” “那娘干啥去了?” “嗨~还不是为着老大家那三个分家的事儿,说是要打死人了,到底是兄弟,不去也不行,你娘就先去了,待会儿炸完果子咱们也去。” 说起老大家,老太太一脸晦气,显然是十分不想在他家的事情上浪费精力的。 可是没办法,人活在世不就靠一张脸吗?他家可以不要脸,老二家三个娃都还没结婚,却是不能不要脸的,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 “本来你娘也不想去,可他家邻居来说打的不行了,非亲非故的,大家也不好劝,总要有个人在场。奶就让你娘先去了,俺俩在家等你来,一会儿咱们再一道去。” 不是···都说要打死人了,还要把饭吃了才去吗? 秦小妹知道钱大伯家不当人,这些年两个老人给了他们无数次机会都没把握住,彻底把人心伤狠了。 可这前后差距也太大了吧! 不愧是江湖儿女,老太太不仅一身的功夫硬,脾气性格也硬,敢爱敢恨,真是吾辈楷模啊! 话是这样说,秦小妹赶着去看热闹,还是加快了手里的速度,丧彪都快吃不过来了。 丧彪:你说(吧唧吧唧)这玩意儿(吧唧吧唧)谁研究的呐(吧唧吧唧)真好吃(吧唧吧唧)。 第711章 复婚 自打丧彪为生产队出了力,挂上巡逻队队长的红袖标后,它的口粮里就多了一份来自大队部的贴补。 虽然不够顿顿吃饱,可换成玉米面儿也有不老少呐,可把社员们羡慕完了。 庄上看家护院的狗多的是,能自己挣口粮养活自己的狗却是只此一条,一夜之间丧彪大出风头,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狗。 有了这层保险,丧彪再出去送货就安全多了,毕竟它走到哪里娃娃们就跟到哪里,路上但凡有人路过,就没有不认识它的,偷狗的胆子再大也不敢顶风作案。 不仅为生产队出力,也为这家里出力,如今丧彪的家庭地位水涨船高,已经越过了钱庆春,稳居倒数第二。 日常的饮食也有很大改变,食谱里已经不单单只有玉米面儿和残羹剩饭了。 就拿今天来说,秦小妹帮着炸完一大锅果子,才知道一辈子节俭的老两口竟然给丧彪准备了一碗不加盐的面糊,单开小灶炸给它吃。 这也太娇惯了,秦小妹有些不认同,她道:“丧彪现在吃的已经很好了,昨儿我和哥还带了好多大骨头回来熬给它吃呢,那都是要费柴火的,没亏待它。” 单看丧彪这虎背熊腰的体格子和油光水滑的毛色,就能看出来她这个主人绝没有亏待过狗子。 瞧出秦小妹有些不乐意,丧彪甩着六十斤的大屁股一屁股坐在爷爷脚面儿上,哼哼唧唧的摇头晃脑。 莽汉撒娇,说实话,杀伤力大不大暂且不提,沉重是真的有点儿沉重,老爷子身上可没功夫,被丧彪这一屁股坐的呲牙咧嘴,还要摸着它的大脑袋,一副慈爱相。 缓了半天,抽了口冷气才道:“这粮食是它自己挣的,下苦力气哩,咱们可不兴贪它这一口,反正油也热着,家伙事儿都现成,就炸给它吃吧啊~” “就惯吧~过两天再给它在桌上摆副碗筷,让它上桌才好呐~”瞪了丧彪一眼,秦小妹把它从爷爷脚面上赶走。 “行啦,别耍宝啦,快来吃吧,吃完还得上老大家去。唉~反正也逃不掉,赶紧去了赶紧回吧,晚上庆春他们爷俩回来还得紧着做饭哩。” 奶奶端着小米粥过来,三人没放桌子,在灶上对付了一口就出门了。 —————— 自打离婚以后,秀珍和妹娃娘俩小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舒坦。 没了磋磨人的两个老东西迫害,也不用再看妯娌的脸色、忍受男人的拳脚,虽然离婚以后名声算是彻底废了,但好在秀珍也没有再婚的打算,便也乐的轻松不去在意。 如今她自己干活养活妹娃,把孩子和自己都养的很好,精神状态自不必多说,吃上饱饭后母女俩身上都长了肉,看上去健康多了。 豆腐房里的工作秀珍也已经上手,和同事们相处的都很和睦,当然除了周伟珍。 那疯婆娘不知道是哪朝哪代遗留下的封建糟粕,打牛鬼蛇神的时候把她给落下了,脑子里全是豆腐渣,累的人叫苦的活儿都止不住她那张嘴。 一会儿嫌弃春草未嫁就克死丈夫,一会儿嫌弃秀珍离婚名声不好,背着她背上那个金疙瘩满屋子躲人,生怕被人冲了她儿子的福禄金仙命。 要不是看她如今也算是倒霉到头了,就秀珍这暴脾气,还真容不下她多嘴多舌。 天气渐渐热了以后,豆腐房的工作开始的就更早了。 凌晨三点,正是好睡的时候,秀珍和春草就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 周伟珍的工作是磨豆子,她来的更早,过了十二点就已经在干活儿了。 如今她和儿子金宝算一家,晚上在豆腐房白干活,白天还得下地挣工分,一天也做不了多的,三四个工分而已,就这也比她以前一个不挣强太多太多了。 事实证明没有什么困难是无法攻克的,单看人被逼到啥程度。 以前她不干也有人干,自然乐得偷闲躲懒,可现在大毛带着二毛另起炉灶,一口粮食也不给母亲和弟弟留,周伟珍下狠话也不起作用,可不就得自己干活嘛。 眼前的高山不是高山,当你迈出第一步,试图征服它时,就已经赢了。 自打秦大虎那事儿过了以后,大毛二毛就再也不怕母亲,姐俩霸占了屋里的大部分空间,只允许母亲和弟弟经过屋子去猪圈。 化冻以后她们姐俩就把母亲赶到猪圈里去住了,反正就现在老秦家的条件也养不起大肥猪,不能浪费不是。 其实真要说起来,周伟珍毕竟是大毛二毛姐妹俩的生身母亲,她们此举实在称不上孝顺,周伟珍要闹起来,就算大队部不管,妇联的同志也是要管的。 可谁叫周伟珍惹人厌烦至极,都已经落魄成这样了,还成天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的,日子久了大家都知道她是啥德行,深觉她遭报应并不冤枉,根本没人管她。 这不,才看见秀珍和春草二人有说有笑的走进豆腐房,周伟珍就眉头一皱,好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呼的把脸撇向一边,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肯定不是啥好话。 “啧~别理她!”春草一把拉住要骂人的秀珍,把她拖走了。 原本周伟珍嫌弃归嫌弃,是不敢这样做在明面上的,可前些个日子秀珍的前夫钱二娃也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疯,堵在豆腐房门口不肯走,嚷嚷着要复婚,把娘儿俩接回去住。 好不容易爬出狼窝的秀珍肯定不愿意啊,她冲出去就和钱二娃打了一架,嘴都给他扯烂咯,春草见势不对也赶紧出去帮忙。 谁知道这边刚把钱二娃打跑,那边又来了个原牛家庄社员牛有根,张嘴就说些混账话,说是看上了春草,一见钟情,愿意娶她回去生儿育女,可把春草恶心坏了。 她前头公婆对她不好,拿好好的人只当个畜生对待,春草对他们只有恨,可对从小定有婚约的未婚夫却是真心喜欢,内心里已经不想再嫁人了。 偏偏牛有根这贱男人听不进去人话,春草撵了好几遍也没绝了他的心思,见天儿往豆腐房跑,缠的她烦不胜烦。 本来心里就已经够上火的了,周伟珍这疯婆子也不知道从哪里看出来是她们姐俩勾引男人,天天在豆腐房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作贱人。 每每看见她俩就把头撇向一边,好像多看一眼就会长针眼似的,秀珍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骂了她好几回。 可这人生就一张二皮脸,骂她只当没听见,真真是气死人哩。 第712章 三个 “就是个疯婆子,你理她倒给她脸了,咱们做自己的事就行,看也别多看她一眼。”春草抓起围裙递给秀珍。 秀珍接过戴上,没好气道:“我就是看不惯她真把自己当好人了!她清高她要脸,那她干啥给儿子改姓乱认爹?三个闺女没一个待见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越想越气,秀珍忍不住拔高声音,几乎是扯着嗓子喊。 那周伟珍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豆腐房就这么大,秀珍说的话她当然全听见了,但见对方不好惹,她屁也不敢放一个。 “哼~自己身不正,还想教训人,呸!”秀珍啐了一口,扭头和春草干活去了。 原本秀珍性格不是这样的,说来也可怜,谁不想心平气和的过日子?可她现在离了婚名声不好,又带着个女娃子,泼辣不好惹的名声传出去总比胆小好欺负要安全些。 哪怕是为了妹娃,逼着也得改性子,为母则刚大概就是这样。 豆腐房一早要交货,忙的就是后半夜,从三点多忙到六点多,可算是把货交了,剩下的时间就是打扫卫生,泡豆挑豆等准备工作。 正忙活着,门外突然来了人,是秀珍以前婆家的邻居,村儿里的大姓,秀珍叫她李婶儿。 李婶儿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门口角落里清理磨盘的周伟珍,嫌弃的啧了一声,移开视线往里头张望。 很快她就看见了秀珍,一拍大腿跑过来,拉着人就要走,春草看见了连忙上来拦,“哎,你谁呀!” 莫名其妙的,秀珍也是一头雾水,挣脱开李婶儿才道:“这是咋了?李婶儿你有啥事儿?” 要说这李婶儿,以前秀珍还没离婚时两家也算说得上话,经常一块儿干活儿整理菜园子啥的,可自打离婚以后,她家就嫌秀珍名声不好,早不来往了。 今天怎么找上门来? 秀珍很警惕,春草和其他几个女同志也都靠了过来,面露不善。 李婶儿一瞧这阵仗,装模作样一拍脑门子,悻悻然道:“哎呀,急糊涂了真是急糊涂了!秀珍,你快跟婶儿走吧!你婆家要打死人哩!” “婶子这是开玩笑呢,还是真糊涂了?庄上谁不知道秀珍姐已经离婚了,她哪儿来的婆家?”春草看这老东西不像个好人,说话也不客气。 秀珍也皱眉,不知道李婶儿是啥意思。 “哎呀~二娃到底是妹娃的爹,哪能离婚就断的干干净净?好歹夫妻一场,秀珍你总不能看着妹娃她爹被人打死吧?” 这话怎么说? 李婶儿见几人似乎感兴趣,立马眉飞色舞的讲起了老钱家的八卦。 原来老钱家三个儿子借着秀珍离婚要分东西这事儿把家分了以后,谁也不愿意要钱老大和他媳妇儿,最后还是老两口承诺会给老二儿子另寻一个好媳妇,这才勉为其难跟着老二过了。 本来就偏心老二,老两口倒也没食言,拿了离婚证的第二天就开始到处给钱二娃寻摸媳妇。 只是他们想的实在美,一个二婚头还想找黄花大闺女,彩礼也不肯多出,要求还高。 要人美、要能干,最关键的是,不能离婚。 对,他们直接和媒婆说了,嫁进他们老钱家就不能离婚,打也不能跑。 而且必须要说清楚,签字画押那种,离了要人赔三倍彩礼。 可怜老媒婆保了三十年的媒,打解放前就开始保媒拉纤,啥时候见过这么奇葩的人家? 当时就气的抄起鞋底子把两口子赶了出去,扬言他家前头媳妇真是受大委屈了。 在媒婆这里吃了两回闭门羹,老钱两口子没法子,只能自己上,到处打听哪家有大姑娘没嫁人,忙的上工都没时间,给大队长气够呛。 老话讲没有媳妇儿不成家,总不能叫老二儿子一直打光棍儿,两口子费了老大功夫,还别说,真有不知底细的人想和他们家结亲。 前后来过三个姑娘。 第一个模样好人也实在,钱二娃一眼就相中了,可人家到地方一打听他是二婚头不假,但不是丧偶是离婚,吓的饭都没吃,捂着脸哭着跑了。 第二个模样身段也不差,最主要的是人不嫌弃钱二娃是离婚的,相亲那天还帮着做饭烧火,十足是个贤惠媳妇。 虽说···是个寡妇,但人出挑,钱二娃看得上,钱大伯也就不挑了,一家四口欢欢喜喜坐下吃饭,说着就要把婚事定下。 谁知道才刚上了一道拌野菜,寡妇就吐了一桌子。 钱大嫂是过来人,见她这样哪儿还有不明白的,拽住人不让走,非让她把话说清楚。 寡妇眼看瞒不住,这门婚事肯定是不成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直言她已经怀孕快四个月了,要不是想给肚里的娃找个爹,她才看不上钱二娃这个离了婚的二婚头呢。 闻言钱大嫂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 要知道,这女人肚子里的可不是前头丈夫的遗腹子,她前头男人都死三年了,她上哪儿来一个快四个月的娃? 感情是个破鞋啊! 就这样,第二个相亲对象也没成,打这之后一连两个月,都没能再找到合适的相亲对象,钱二娃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又缠上了秀珍。 直到前几天,有媒婆上门来说外村有个小媳妇,人模样身段都挑不出毛病来,作风也没问题。 刚订完婚未婚夫就死了,守的是望门寡,其实还不是大姑娘?只是名声不好把年纪拖大了而已,就钱二娃现在的条件还配不上人家呢。 人现在也没啥要求,只想远远的嫁出去,给爹娘留下一笔彩礼尽孝,以后就都不回去了。 一听这条件,钱大嫂当时就心动了!回去跟钱大伯一合计,两口子就应了下来。 隔天姑娘来家一过眼,确实是个过日子人,哪儿都好,就是彩礼太高了,要一百五十块钱不说,还要新衣裳和缝纫机。 分家以后钱二娃身上全部的家当加起来也就一百块钱,剩下那些个东西上哪儿凑去? 一家子急得嘴上生满大燎泡,谁也不想错过这天降的好姻缘,索性厚着脸皮敲开了老大老三的房门,想着到底是一家,难道当兄弟的就愿意看着钱二娃打光棍? 说到这里,李婶儿故意卖了个关子,直到春草等人催促,她才翘起嘴角,掩饰不住幸灾乐祸道:“太惨了,差点儿没被打死!” 第713章 有福气 再说回钱老大两口子,他俩先是敲开了老大家的门儿,勒令人家出来开会给老二出娶媳妇钱,说什么长兄如父,老二打光棍老大脸上也没光之类的话。 原本老大还有个笑模样,一听爹娘好不容易主动来找,结果又是为着老二的事儿,气的反手就把门砸在了爹娘脸上,鼻子好悬没给他俩砸塌咯。 钱大嫂在院儿里好一阵嚎,邻居们好奇过去询问时,可巧正看见他们两口子敲老三家的门。 和憨实话不多的老大不一样,老三惯是个会戳人肺管子的。 同住一个院子里,先前爹娘敲大哥门时他就知道了来意,轮到他时门都没开就骂了起来。 听说本来这两兄弟都是要下地干活的,并不想理会发疯的爹娘,谁知道钱老大两口子缠着人不放,说是不给钱就不让走,好一通拉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动起手来,打的一脑袋血。 “哎呦,可吓死人哩~”李婶儿捂着胸口,嘴上说着吓死人了、急死人了,脸上却没有一点儿着急的神色,全是幸灾乐祸。 打从他们一家看不起自己带着妹娃离婚开始,秀珍就算将这人给看透了。 这会儿也不愿意像以前那样捧着她、顺着她的话说。 只不咸不淡道:“打起来就打起来呗,人家是一家子,劝不好可容易招埋怨,还是李婶儿你心好事少,俺可没空管这闲事儿,忙着哩。” 说着秀珍就要和其他几个同事回宿舍去,妹娃还在屋里等着她回去做饭呐,啥也没闺女重要不是。 见她作势真要走,李婶儿急了,一把将人胳膊拉住还想要说些什么,一旁的春草眉毛一竖,突然按不住脾气推了李婶儿一把。 叉腰骂道:“行了行了!以为谁不知道你揣着啥心思呢?不就是想把秀珍姐撺掇过去把水搅浑了你好看热闹嘛?有你这么做人的吗?” “嘿~你这人说话可真有意思!俺这不是想着钱二娃到底是妹娃的爹,咋滴也得来告诉秀珍一声儿嘛,真不识好人心!”李婶儿嚎的比春草还大声,但却隐隐有些底气不足。 别人都是围着墙根儿伸长脖子,能看一眼热闹就看一眼,看不着也就算了,她不一样,她这种人俗称碎嘴子也称搅屎棍儿。 主打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巴不得老钱家自己人打自己人全打死了才好呢。 这会儿把秀珍撺掇过去,也是想着再添一把柴把火烧的旺些,只是明面上话说的好听罢了。 谁也不傻,不会真信她是个好人。 “算了春草,李婶儿大清早从村尾到村头给咱们送个热闹来听有啥不好的?反正也跟咱不相干,大家都是同个生产队的社员,你别动不动就急恼。” 秀珍这话明着好像是在训斥春草,可李婶儿不傻,她听得出来秀珍这是在笑话自己白忙活一场。 想到这人转性儿后脑子也不糊涂了,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把自己当狗逗耍,她也不装了,一甩袖子扭头就走。 春草对着李婶儿有些匆忙的脚步啐了一口,骂道:“呸!是个人都想来作践咱们,就应该关门把她打一顿,看她下次还敢不敢!” 秀珍离婚以后可算是在这小山村里狠狠火了一把,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想来探一探她虚实。 像李婶儿这样的已经算在明面上了,那些暗地里编排说难听话的才是数不胜数。 娘儿俩处境已经这么艰难了,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常活动只在妇联宿舍和村豆腐房两点一线,钱二娃那个狗男人还敢来纠缠。 真是自己丢脸没够还想拖人下水,这样的人配当妹娃的爹吗? 亏她李婶儿一口一个妹娃爹喊的脸不红心不跳,那脸皮子是真够厚的。 “收拾收拾咱回宿舍歇着吧,知道那一家子过的不好,俺今天晚上都要多吃一大碗!还得谢谢人家李婶儿跑这一趟呐。”秀珍脸上的笑发自内心。 如果不是李婶儿辛苦跑这一趟,她不出门也不和庄上的社员交流,谁会把前婆家的倒霉事说来给她开心呢? 回想刚离婚那会儿,前婆婆跳着脚赌咒发誓说一定要给自己儿子找一个黄花大闺女,生一窝的大胖小子,那言之凿凿的样子,活像他钱二娃是啥抢手货似的。 结果呐? 瞧瞧这闹的,不能亲眼看见真是一大遗憾。 秀珍心里有些刺挠,想去看又不敢,想了又想还是和春草等人一起回了宿舍照顾妹娃。 倒是周伟珍,干完自己的活儿后没像以往那样下地干活挣口粮,拄着拐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老钱家看热闹。 这回她不怕长针眼了。 —————— “奶···咱虽说是来看热闹的,可到底是大伯家,这样···不好吧?”秦小妹面露难色,难得的不敢拿主意。 “这有啥?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吃自己的你还亏心啊?傻孩子~吃吧啊。”说着,老太太又给秦小妹怀里塞了一把炸丸子。 前方院儿里钱大伯家的三个儿子打成一团,一脑门子全是血,骂的可脏了,她们祖孙俩倒好,一人端个小板凳坐门口,时不时往嘴里丢一个炸丸子,吃的喷香。 来看热闹的社员们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不知道是该看院儿里的全武行好,还是眼前的炸丸子好。 毕竟两个都稀奇不是~ 自觉还没修炼出奶奶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境界,秦小妹顶着大家探究的眼神,觉得嘴里的炸丸子都不香了。 她忍不住小声劝道:“这不是亏不亏心的问题,咱们不是来劝架的吗?搁这儿吃零嘴别人会不会说闲话呀?” “你看看你看看~到底年轻还是没活明白!俺们老两口以前就是怕被人说闲话,结果咋样?白受大半年的罪!”老太太一摊手,又一颗炸丸子丢进嘴里。 “好娃,你记住,人活一辈子,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儿。再说俺们老两口加起来快一百三十岁的人了,还能靠自己这双手挣吃喝,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藏着掖着干啥?就要吃就要喝!快嚼!” “诶诶诶~好好好~”赶忙往嘴里塞了两颗炸丸子,秦小妹终于也心安理得的享受起来。 有好东西吃,还有好戏看,人生在世,谁也没老太太活的明白。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社员知道老头儿老太太勤快又有本事,一把年纪了还能挣来吃喝贴补家用,无不用羡慕的眼神看钱大娘。 这人啊,有福气的就是有福气的,是她的跑也跑不了。 第714章 还能抢救 其实要说钱老大家这三个儿子为啥打成这样,其实原因也简单。 无非就是一直吃亏的人不愿意吃亏了,向来受苦出力的那个人一旦开始反抗,平衡被打破,可不就有人不愿意了吗? 钱老大两口子也是拎不清,他们想不明白从前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生活,每个人都愿意把钱票上交、工分上交,咋的才分家,叫拿点儿钱出来帮自家兄弟娶媳妇,就不愿意了呢? 按照他们两口子的尿性,不必多说,这里头肯定没有儿子的错,都是媳妇儿没娶对。 连吃两回闭门羹以后,钱大嫂就在院子里跳着脚骂开了,她不骂老大儿子,也不骂老三儿子,光骂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 什么难听骂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家有啥大仇呐。 和他们两个老东西的想法不一样,老大老三自打分家以后,就只把媳妇儿孩子看做自己家人,咋可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欺负。 再加上兄弟俩本来要去上工干活儿,但被钱老大两口子撒泼绊住,心里那股子邪火就更压不住了,一言不合就吵吵起来。 等社员们找来钱大娘拉架,这一家子已经打成了一团。 说是混战也不太形象,单纯是老大老三虐打老二。 只见老大上去就锁住了弟弟的脖子,勒的他喘不上来气儿,嘴里还骂呐,“叫你欺负人!叫你欺负人!” 老三也没闲着,他见爹娘心疼哥哥想去拉偏架,嗷的一嗓子跪倒在地。 朝着爹娘的方向纳头就拜,哭喊着,“给咱哥俩留条活路吧~爹啊娘啊,我俩也是亲生的呀!” 老大媳妇易枝兰、老三媳妇陈春红和自己的男人也是一条心,一人一个拉着老两口不放,一边哭一边掐。 就连钱有余也听爹娘的话翻了脸,扑在平日里最疼爱他的奶奶身上,拳头咣咣往肉少的地方砸,一点儿没留手。 钱老大两口子既心疼老二儿子,又心寒自己被亲生孩子打骂,当然也是要还手的。 没一会儿功夫,几个人身上就都见了血。 钱大娘说是来拉架的,其实也就在一边不咸不淡的劝了两句,根本没上手。 只她不来还好,一来战况更激烈了。 倒不是钱大娘心不好,大哥一家都打成这样了还要挑拨离间,落井下石。 是钱老大自己和弟弟钱木匠较着劲儿,自觉在弟媳妇面前丢了大脸,突然下起了死手,踢谁不好,一脚把小孙孙钱有余给踢飞了。 孩子本来不大,钱老大急火攻心的一脚也没个轻重,不知道踢到了孩子哪里,反正钱有余飞出去撞在墙上又掉下来后就没了动静。 “娃!”易枝兰本来正抠婆婆眼睛呐,见状骇的目眦欲裂。 她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冲到钱有余身边,将孩子翻过来,就见儿子不知道伤到了哪里,鼻血糊的一头一脸都是,怎么喊也喊不醒。 伤了孩子,还是老大家的独子,这事儿可就不能好了。 钱大娃前一秒还在跟弟弟缠斗,后一秒就突然一个猛扑!将老父亲按倒在地。 他双眼圆瞪,跨坐在老父亲身上,眼珠子好像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嘴边全是白沫子,看上去极其吓人。 更让围观众人无法坐视不管的是,他两手此时正如铁钳一般死死卡着老父亲的脖颈! “大娃大娃!你快松手!快松手啊!那是你爹呀!”钱大娘也被吓住了,第一个冲上去掰钱大娃的胳膊。 可惜她到底是个女人,又有年纪,虽说常年干体力活儿身子骨不算太差,但刚扑上去就被气昏了头的钱大娃推倒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儿。 钱大嫂紧接着也扑上去,“畜生!你这个畜生!他是你爹,是生你养你的爹呀!你快撒手,他快上不来气儿啦!” 她用力捶打大儿子的背和胳膊,周围几个邻居也上来拉。 “大娃你可别犯糊涂!你爹他不是故意的,你先把手撒开!” “快快快!来个人捂住他嘴和鼻子,他一闭气手就松开了!” 此时的钱大娃仿佛彻底杀红了眼的屠夫,谁的话也不听,只瞪着一双牛眼,咬紧牙关死死掐着老父亲的脖子。 眼看钱老大翻着白眼儿,瞪腿的动作越来越僵硬,就要不行了!社员们也管不了那么多,赶紧去捂钱大娃的口鼻。 还别说,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这一招真挺管用。 窒息感将钱大娃的理智暂时拉回,他松开手的瞬间,立马有动作快的社员将钱老大像条死狗一样从他身下拉出,拖去门口呼吸新鲜空气。 差点儿把自己亲孙子踢死,又差点儿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掐死,钱老大今天要真死在自家院儿里,那他和钱木匠也就不必较劲儿了,这辈子他也赶不上人家。 秦小妹和老头老太太揣着一兜素炸丸子赶到时,钱老大刚被社员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本来人就上不来气儿,钱大嫂还突然一个助跑,猛的扑在他身上!差点儿把钱老大当场送走。 “哎呀~当家的啊,你要缓不过来我也不活啦!叫乡亲们都知道咱们老两口被亲生儿子逼得没活路,看这几个弑父逼母的畜生以后咋活!呜呜呜~” 她哭的伤心,钱老大又是那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社员们想劝也不知道该咋劝。 毕竟整个庄上百余户人家,这几十年里还从来没有儿子要杀老子的先例。 不管先前这一家子起争执是为了啥,钱大娃差点掐死亲爹都是事实,咋说他也不占理。 大家刚想说几句话训斥,就见钱有余一脸血软塌塌的倒在母亲怀里,都翻白眼儿了。 得···还是纯吃瓜,看个热闹吧。 中场休息,战事暂缓。 钱大嫂和钱二娃抱着奄奄一息的钱老大哭丧;钱大娃和易枝兰也抱着一脸血的钱有余一边嚎一边拼命摇晃,把孩子脑浆都快摇匀了也不见醒。 钱三娃和媳妇儿陈春红一脸悲痛的站在一边抹眼泪,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总之每个人都好像很忙,但又都做着没有意义的事情。 眼看这都倒下两个了,硬是没一个人主动去卫生室找卫生员来看一看,难道就不想抢救一下吗? 第715章 狗屎 从前钱大伯家也是风光过的,他家三个儿子都长的高大,一看就是干地里活儿的好把式,媳妇们也都听话能干,个个是过日子的好手。 几乎所有人都确信,这一家子只要齐心协力把劲儿往一处使,日子指定能过好。 毕竟他们老钱家祖上还有门不得了的木匠手艺,钱老大学不会,不代表他的三个儿子和儿子的儿子也一个都学不会。 只要传承没断,吃上手艺饭是迟早的事儿。 比起那些祖祖辈辈地里刨食吃的社员来,他家的前途要光明多了。 至于偏心这事儿吧,五根手指头还各有长短呢,只要不过分,谁也不能说当爹娘的有错。 钱家三兄弟都大了,早过了争吃抢喝的年纪,分家那天虽然闹的难看,但之后也没人主动离开院子,都安静过着自己的日子和分家前差不大多。 要不是爹娘这回实在过分,逼的人都没活路了,他们估计也不会闹的这么难看。 这一点周围邻居都能做证,日常他家院子里只能听见钱老大两口子指桑骂槐的动静,老大和老三家从来没顶过嘴。 倒是钱二娃因着相亲娶媳妇这事儿总不如意,找茬和老两口干过好几仗,回回都闹的人尽皆知。 老大老三有时候碰巧在家,看不下去还会帮爹娘说几句话,他们自己也有家庭要生活,当儿子的做到这份儿上真不算没良心。 闹到今天这地步,要怪也只能怪钱老大两口子,都说兄弟不和多是老人无德,他们就不说一碗水端平,只要不偏的太厉害,三兄弟今天也不能水火不容。 现在好了,把本来要添人口的喜事闹得这样,好好的一家子骨肉血亲四分五裂,爷爷要踢死亲孙子、儿子要掐死亲爹,简直离谱。 “哎哟~冤孽啊···还是赶紧把人送卫生室去吧,一个老的一个小的,瞧着都不好哩。” 人群中不知道谁看不下去,说了一句,这才有人反应过来去劝易枝兰和钱大嫂。 “枝兰,快抱娃去卫生室看看吧,这血里流的全是营养呐,再淌下去人该不行哩。” “娘诶···有余爷爷这一脚踢的可真狠,瞧给娃摔的···以后要留下啥病根儿就可惜了。” “你快少说两句吧,那是亲爷爷,肯定是误伤!” 一家子干仗没一个外人,踢谁都不算误伤,社员们心里都叹钱老大心狠,只是当着孩子母亲的面儿不好说的太明白罢了。 钱有余是钱大娃和易枝兰的独子,他现在这个样子着实吓人,两口子都急得昏了头,这会冷静下来才想起来是该带孩子去卫生室。 在邻居大娘们的催促中,钱大娃一把将儿子抱起就往外冲,身后跟着踉踉跄跄的易枝兰。 钱大嫂也被邻居们劝着从脸色铁青的钱老大身上下来,扭身却拦住了老大儿子和媳妇。 钱大娃这会儿一脑袋都是来不及擦的汗,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吓的,双眼赤红的盯着拦路的母亲,不知道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抱着儿子有余的双手微微收紧。 这大哥不会杀红了眼,连老娘也想顺带手收拾了吧? 秦小妹和老太太占据绝佳观赏位置,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嘴里的素炸丸子都忘记嚼了。 她俩本来就坐在门口,没和爷爷一起进院子,原想离远点儿看个热闹得了,谁知道大伯一家打着打着就打到门口来了。 离得太近,秦小妹甚至能清楚看见钱有余微微颤抖的手脚,暗道钱大伯这一脚可真没省力气,大人都不一定受得了,更何况是个孩子。 此时时间就是生命,可这母子俩对峙着谁也不让谁,看得当娘的易枝兰心里那个恨啊。 她嗷了一嗓子越过钱大娃就扑向婆婆,一巴掌打在没设防的钱大嫂头上,将人推出老远。 “呜呜呜!谁家有这样的老人,巴不得自家断子绝孙,老虔婆!你们两口子今天是非要我儿死啊呜呜呜~”哭着哭着,易枝兰就瘫倒在地上,好几个社员都没把她拉起来。 钱大嫂没想到媳妇会对自己动手,气的手抖,大骂易枝兰没有良心。 “你你你!你还好意思说长辈,谁家又有你这样推打婆婆的媳妇?你和你男人可真登对,一个打爹一个打娘,良心都叫狗吃了!就不怕天打雷劈啊!” 骂完钱大嫂又委屈的扑到钱老大身上,一边捶打他出气多进气少的胸膛,一边扯着嗓子唱道:“哎呀活不了啦~儿子要掐死亲爹啊~不赶紧背着去卫生室救命,这是想跑啊~” 感情钱大嫂拦人是怕大儿子借着给小孙孙看伤的由头逃跑,不管她和钱老大。 真是作死没够,也不看看钱大娃都被他们两口子逼成啥样了。 就见钱大娃额角青筋暴起,要不是他抱着钱有余腾不出手,只怕这会儿躺地上的就要多一个钱大嫂了。 社员们也被钱大嫂这一出搞的哭笑不得。 好在还有人分得清轻重缓急,明白两边都耽搁不得,有几个人拉着钱大嫂不许她再作死,叫钱大娃赶紧抱着钱有余走,另又有人去把躲起来的钱二娃扯来,叫他背着老父亲上卫生室去。 “啊?我?不行不行不行!”钱二娃连说三个不行,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看的人火大非常。 当时就有人呛他:“你不行谁行!要不是为了你那点儿破事儿,你们兄弟能闹成这样吗?” 年纪也不小了,有手有脚的自己挣不来钱娶媳妇,就别娶!撺掇着偏心的爹娘来逼自己兄弟算咋回事儿? 出了事儿只知道逃避,刚才还在院子里干嚎,知道亲爹快死了他狗日的反倒躲屋里去了,爹娘白疼他了! “窝囊东西,白眼狼!还不赶紧把你爹背到卫生室去!” “啧~钱老大这种也不行啊,瞧那臊眉搭眼的样儿,别是背不动吧?” “你还别说……这人咋娘们儿唧唧的?” 入耳全是指责自己的话,哪怕厚脸皮如钱二娃也听不下去,他委委屈屈的辩解道:“凭啥要我背啊!爹又不止我一个儿子,老三不也能背吗?我这眼看就要娶媳妇儿哩···爹要死我背上可咋整?” 豁~感情是怕晦气。 “这叫啥话?你还不如干脆说背不动呢!” 乡亲们此时见钱二娃就好像见了堆路边的狗屎似的,嫌弃他味儿大埋汰,又不能不打扫收拾。 总之十分难受。 第716章 戏剧 这年头不孝子孙大家见多了,但这么受宠爱的不孝子孙钱二娃却是第一个。 就连老太太也忍不住脱下鞋子把在手里,屁股还在小凳上坐着,伸手啪啪就给了钱二娃两个耳光。 怒喝道:“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生块番薯也好过生你这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你嫌你爹晦气,你爹还没嫌你丢人呢!” 鞋底子抽脸,没有比这更作贱人的了。 钱大嫂见状哪里能忍,扑上来将钱二娃护在身后,哭道:“干啥呀干啥呀!你们这是干啥呀!他还是个娃哩,不想背就不背吧,叫他兄弟来背不也一样嘛!” 是,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嘛,可二十八岁的宝就大可不必了吧。 “哼!”老太太冷哼一声,顺手将鞋又套回脚上,“反正也是撕破脸互相看不惯了,俺老婆子今天就把话放这儿。 老大家的,你总说没给三个娃娶对媳妇,害得他们不孝顺不勤快,从来看不见自己偏心偏信老二。 你就继续这么惯着他吧,老大老三离了你们两口子日子指定能过好,你们两口子可得遭老罪咯!” 老头老太太从来不偏心任何一个,所以老大靠不住他们才能靠老二,过上如今这样的好生活。 同样的处境下,钱大伯两口子却没有那么多选择,今后等着他们的是何等生活,看一眼生怕被亲爹影响自己娶媳妇的钱二娃就知道。 此时钱大娃和易枝兰已经抱着钱有余赶去了卫生室,杵在院儿里的钱三娃见势不对,生怕社员们下一个就要拉他去背父亲,突然扶着脑袋,腿一软倒在了媳妇儿怀里。 陈春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尖叫声暴起吓了众人一哆嗦,“三娃!你这是咋哩!呜呜呜~你可别吓俺啊!” 得,又倒一个。 将钱三娃拙劣的演技尽收眼底,老太太冷哼一声,瞥了倒在一旁面如菜色的钱老大一眼。 笑骂道:“看看,上梁不正下梁歪,早就告诉过你,一家子人多最重要的就是公平,该放的放该抓的抓,你不听!看看你这些好儿子吧,哪一个能派上用场!” 不受宠的心狠冷漠,受宠的娇气自私,平时的不公平待遇全积攒在这一刻爆发,遇到事儿可不就得你推我,我推你吗? 最后可怜的是谁?还不是渐渐老去的他们自己? 当儿子的钱二娃都嫌晦气,在场的各位谁不嫌晦气呢? 钱老大刚才被自己儿子掐的狠了,这会儿看上去气儿都有些接不上,脸都憋紫了,谁也不敢挪动。 可就这么放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呀,见社员们避开老远,又使唤不动老三,老大这会儿也逃掉了,钱二娃躲在母亲身后眼珠子滴溜一转,计上心来。 老太太的话某种意义上启发了他,儿子们都派不上用场,那不还有老子吗? 今年已经六十有六,这会儿正杵着拐弯腰查看钱三娃情况的老钱头,突然后背心一凉! 他下意识转头,就见孙子钱二娃正伸长胳膊指着自己,张口道:“不行叫我爷背我爹去卫生室吧,他这个年纪也不忌讳这些了,有些事儿还是要为咱们年轻人考虑不是。” 老天爷呀!钱老大两口子当年别是把孩子扔了,把胎盘养大了吧?这么大个人咋不长脑子? 先不说老钱头都六十大几了,走路都杵拐,咋可能背的动钱老大,就说钱老大三个儿子都还活着,怎么也轮不到老头子出力吧。 钱二娃此话一出,就连钱大嫂也微微惊了一下,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点了点头,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 犹犹豫豫道:“那···那就辛苦爹了,二娃,你也跟着一块儿去吧,帮忙扶着点儿你爹,别叫爷爷受累太多。” “啪!” 钱大嫂话刚说完,老太太才穿上的鞋就又被她脱下来,狠狠摔在了钱大嫂嘴上,当时就打掉了她两颗门牙,吓了秦小妹一跳。 “你可真敢想!”钱大娘也冲上来指着大嫂鼻子骂,“你儿子又高又大你不使唤,使唤六十好几的老公公,我看你是疯了!癫人才说癫话!” 谁说不是呢,社员们纷纷点头,难怪小的一个也不孝顺,原来是学老的样呢。 被打掉了两颗门牙,钱大嫂可算是清醒了些,她捂着不停流血的嘴,慌乱的扯了钱二娃一把,支支吾吾道:“娃···你··许背你爹···快许!” 再耽搁下去就没爹了,可即便如此,钱二娃还是十分不愿意,他是被众人推搡着半蹲下的,有好心的社员帮忙把钱老大扶到他背上去。 原本平躺在地上的钱老大喉头梗着一口血痰,突然被拽起来扔在钱二娃背上,头上脚下这么一趴,气突然就顺了。 一张嘴,哇的一大口血痰就吐在钱二娃脖子里,温热的血腥气扑了他一脸。 “哎呀娘诶!”只听一声惨叫。 紧接着众人就见刚死里逃生的钱老大恍若半扇死猪一般,被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呈抛物线甩了出去,吧唧一声摔在门口。 “你你你!你要死啊!那是你爹啊!”钱大嫂简直要抓狂了,自己这都生了些啥玩意儿! 钱二娃怕晦气,被社员们押着蹲下不情不愿的心里老大不痛快,倔强的将头扭到了一边,结果正好被亲爹吐血冲了一脸。 他吓的浑身汗毛炸起来老高,唯恐亲爹死在自己背上,大喊了一声就把老父亲给扔了! 是真的扔了,直接从门里扔到了门外。 本来吐出这口卡在嗓子眼儿里的血痰,钱老大已经缓过来了,脸上有了血色,整个人好像死了一回没死透又活过来了,正庆幸呐。 谁知道还没舒服够就又被钱二娃给扔了,这回是头朝下栽地上的,当时就晕过去了。 好家伙,这一个个的都是大孝子啊。 不同的是伤人的换成了钱二娃,钱大嫂就不骂的那么难听了,只赶忙冲出去查看钱老大的情况。 等她将人翻过来,大家伙儿这才看到钱老大头上破了好大一个洞,正往外一股一股喷血呐,可吓人哩。 “哎呀当家的!”钱大嫂也被吓慌了,等她回头再去找钱二娃,就见这胆小如鼠的儿子已经被亲爹的惨状吓破了胆,吐着白沫子倒在门槛上了。 这下三个儿子真是一个也靠不住了,钱大嫂只好自己上手,连拖带拉的把钱老大扶到好心的隔壁邻居推来的板车上,将这爷俩打包一起送去了卫生室。 从头到尾这一家子谁也没想过要坐下来冷静解决问题,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明明是骨肉血亲,下手却一个比一个狠。 后来这事儿就成了整个生产队里失败教育的反面典型,供社员们教育子女、津津乐道了好些年。 第717章 啃大骨头 晚上钱木匠领着钱庆春从外头回来,听说这事儿后连说了好几句造孽,钱大娘给爷俩端来婆婆刚烙好的大饼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轻声说道:“俩老人要贴钱给孙子娶媳妇我管不着,你可不能糊涂!庆春和小妹都大了,以后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哩···。” 接过装大饼的篓子,钱木匠伸长脖子往外看了看。 他和儿子回来时带了些牛奶给老爹老娘补营养,这会儿两个老人和孩子们都在厨房里热牛奶呢,小院儿里很安静。 见没人听到,钱木匠才嗔怪的看了媳妇儿一眼,同样小声道:“你还不晓得我?把心放肚子里去吧,谁来要钱也没有!” 同床共枕的多年夫妻自然是心意相通的,钱大娘闻言也不再多话,摆好碗筷叫人都进屋来吃饭。 今天家里炖了秦小妹和钱庆春从公社带回来的大骨头,烙了饼,又炒了两个素菜,菜色虽然不多但菜码都大,足够一家子下力的人吃饱饱的。 牛奶也已经彻底加热透了,一个人大半碗刚好够分,丧彪喝这玩意儿蹿稀,就没把它算进去。 钱木匠不舍得喝这好东西,跟喝酒似的小口小口细细的品着,要不是放不住,他多想留在橱柜里等小树回来喝啊。 最近这半个多月李树手里的活儿就没停过,一次也没回来,家里人都记挂着他,特别是吃好东西的时候,总下意识想给他留一份儿。 群体生活的意义大抵就是如此吧,有人心疼有人爱,有人挂念,有人担心。 作为家里的老人,一辈子操劳无非就是为了眼前这顿团圆和气的晚饭。 老钱头和老伴儿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爷、奶,快啃大骨头吧!”钱庆春一吃肉就高兴,他自己急着啃骨头,又不好意思先吃,索性捞起两个大骨头放在爷爷奶奶碗里,催着二老先吃。 那骨头上根本没什么肉,不过嗦喽嗦喽味儿也是这年头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在老大家哪儿有这好东西吃?就是有,那一家子肯定也缩在自己屋里悄摸给吃了,两个老的连味儿也别想闻见。 也不知道当时是咋忍下这口鸟气的,白受罪了。 老钱头乐呵呵的接过大骨头,笑眯眯的把一个用布包好的东西反手递给钱庆春。 “这啥呀?”钱庆春不知道里头是什么,爷爷给他他就拿着了。 坐回座位上打开布包,他才看清里头是一叠薄薄的零钱,大概有个七八块的样子。 坐儿子旁边的钱大娘看出这是公爹卖柜子的钱,连忙一把夺过,又塞回给老人家。 急吼吼道:“爹你这是干啥呀?家里有吃有喝的给他钱也没用处,这钱还是你跟娘自己留着吧,攒一攒冬天买点儿棉花,也好叫小妹给你们做两身新棉衣穿。” 人老了就是要面子,自己挣钱买棉花做的棉衣,穿着都能暖和些。 知道这是媳妇体恤自己老两口,老钱头又把钱塞给了她,“都是一家人,难道俺和你娘还怕跟了你和老二没新棉衣穿? 这钱还是你给攒着吧,三个娃都大哩,特别是小丫头,天热也该给她扯块花布做裙子穿,到处都要用钱呐,拿着吧啊~” “哎呀~这···” 钱肯定是越多越好,可家里还能吃上饭就不能要老人的钱,钱大娘还想推辞。 不想钱木匠却拽了她一下,“爹的钱他自己支配,愿意给你拿着你就拿着吧,照爹的吩咐做,赶明儿赶集给小妹扯块布做裙子穿。吃饭吃饭~饿的很哩。” 钱大娘还有些犹豫,没想到老爷子见自己说话还有用,十分得意,对她道:“老二媳妇你就拿着吧,你管家俺们放心,以后再有钱进也给你,攒着给三个娃操办婚事。” 在老一辈眼中,养育孩子的最大责任,一是供他们受教育学本事;二是帮助他们结婚生子,各自组成家庭。 正是因为明白这点,钱大娘刚才才会和钱木匠通气儿,并不打算强迫两个老人,不许他们管钱二娃娶媳妇这事儿。 谁知道人直接把钱交给了自己。 钱大娘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端起碗又放下,把装着大骨头的盆往两个老人面前挪了挪。 今后的日子一家子齐心协力,有盐共咸,没盐共淡,只要劲儿往一处使,相信以后吃肉的机会一定会越来越多的。 “你这孩子!啃干净没有?咋吃这么快?跟野猪啃苞米似的···” “哎呀!他那么大的块头,嘴大一些有啥稀奇的嘛,愿意吃就叫他吃吧~” “可不是,饭桌上不训娃,俺瞧庆春啃挺干净的,吃吧大孙儿,这还有俩呢,你和妹妹一人一个。” 从公社带回来的大骨头上虽然没肉,但里头有骨油啊!熬一熬,再仔细嚼一嚼,也很香的。 要不是小妹有本事认识人,他们还吃不上这好玩意儿呢,毕竟不花钱。 屋里一家子啃的正起劲儿,时不时还讲两句笑话听。 一派和谐的气氛直到院外传来敲门声,才被打破。 “这么晚了谁呀?我看看去。”钱大娘坐的靠门口近,抹了把嘴起身去开门。 没什么悬念,门外站着的正是大嫂和钱二娃。 开门见是他俩,钱大娘心道一句果然,翻了个白眼儿才没好气的问道:“干啥呀?” 越过她肩膀往里头张望了几眼没看见人,钱大嫂才撇撇嘴道:“你喊啥喊啊?我来看看公公婆婆在你家过的好不好,难道你想拦啊!” 见弟媳妇没回话,但脸色不大好看,钱大嫂得意的一挑眉,拿肩膀头子将人撞开,便自顾自走了进去。 嘴里还嚷嚷着:“想你也不敢拦,只要不心虚藏着掖着干啥,是不?” 这话说的,差点叫人忘了到底是谁虐待老人。 钱大娘憋了一肚子火,要不是刚才在门口怕被邻居们看了笑话,她早啐在嫂子脸上了。 没好气的将门甩上,钱大娘刚转身想追着嫂子进屋,就听门又开了,转头看见易枝兰抱着无精打采趴伏在她肩头的钱有余也走了进来。 大概是知道婶子一家不会欢迎自己,易枝兰也没腆着脸说好话迎合,只看了钱大娘一眼说了句“娃娃想爷爷奶奶了”,就抱着儿子走进了屋。 怕是想两个老人手里那点儿钱吧! 钱大娘赶紧将门上了锁,生怕再有哪个孝子贤孙推门进来。 第718章 又一个来要钱的 一母同胞的两兄弟,一个是庄稼汉,一个是手艺人,日常生活肯定是有差距的,这一点钱大嫂一直都知道。 可当她进屋看见大圆桌上围坐在一起啃大骨头的几人,还是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再一细看那桌上可不得了。 猪大骨拿盆装、细白面儿烙饼拿大篓子盛,其他几个菜虽然是素的,但肯定也是拿荤油炒的,菜码大的吓人,一看这家里就吃喝不愁。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想想自家三个儿子,一屋子壮劳养一个娃,还顿顿吃菜糊糊,咸菜条都得数着吃,钱大嫂就恨的咬牙。 如果不是公婆偏心,自个儿男人是老大,理应该学会这门家传的手艺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才对! “哎哟~来的不巧了,吃着呐?伙食不错啊~”心里有了怨怼,钱大嫂再开口,话虽然还是好话,却带着浓浓的嫉妒。 钱二娃窝窝囊囊的跟在亲娘屁股后头进来,见二叔家日子过的这样好,登时就咬紧了后槽牙,脸都变形了。 他们三兄弟一向是不爱到二叔家来串门子的,只因从小两家人的生活就有差距,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差距没有变小反倒愈来愈大。 眼看钱庆春也学会了木匠活儿并且干的还挺像样,原本还算说得上话的堂兄弟也渐渐疏远了。 到底是心里不平衡,大家都姓钱,每每社员们拿两个老钱家来做比较,不如人的那一家自然觉得抬不起头来,索性就不凑在一起了。 要不是老头老太太跟着老二家过了,钱二娃和母亲指定不能上门来“自取其辱”。 没有人主动招呼这娘儿俩坐下来一起吃饭,钱木匠和一双儿女是眼观鼻 鼻观心,装作一副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置身事外。 老头老太太到底有年纪,见过世面,比这三个要沉得住气,顶着钱大嫂和钱二娃尖如麦芒的眼神,还能旁若无人般啃完大骨头。 咕咚~ 是钱二娃没出息的吞口水的声音,钱大嫂皱了皱眉,没说话。 大概知道这娘儿俩上门来干嘛,老太太放下啃的干干净净的大骨头,刚想开口就打了个饱嗝儿。 站在前头的钱大嫂可闻见了,那全是肉味儿啊!这一家子到底吃了多少? “嗝嗯~”老太太抚了抚胸口,一脸满足,“好久没这么敞开吃过大荤了,还是小妹有人脉,要不是你,奶估计入土也吃不了一顿好的。”说着她还瞥钱大嫂一眼,无声控诉。 钱大嫂拿了二叔家的钱却没用在老人身上本来就理亏,见状赶忙转移话题,拉着钱二娃就凑到老爷子跟前哭了起来。 “爹呀~今个儿家里的事你都看见了,二娃自打离婚以后就一直寻不上媳妇,一直单过也不行啊···,眼下就有好姑娘还是黄花儿大闺女!就是要的东西不少,您看···” 果然是来要钱的,老钱头没理老大媳妇,只看了钱二娃一眼,问他:“二娃,你也老大不小哩,咋一点儿主见都没有? 当初俺叫你对秀珍娘儿俩好些,你不听,非要听你娘的话把婚离了,这下好哩,叫你娘给你娶黄花大闺女去吧,来找俺干啥呀?俺可帮不上忙。” 是想娶黄花大闺女来着,可也得有钱呐!人家要价可高了。 钱二娃在心里暗骂老头子揣着明白装糊涂,诚心要看自己出丑,面上却不显,支支吾吾道:“我···我这不是也后悔了嘛,可秀珍吃了秤砣铁了心,说啥也不愿意跟我过了,我也不能强逼她吧?” “那人家为啥不和你过,你心里就一点儿数没有?”老太太看不下去,讥讽出声。 对她这吃闲饭的老东西,钱二娃可没那么好的脾气,只见他没好气的瞪了自己亲奶奶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嫌弃。 “你那是啥眼神儿啊?再瞪一眼试试!眼珠子给你挖出来你信不信!”钱庆春当啷一声丢下筷子,噌的一下站起来就要跟钱二娃比划比划。 大概是吃的好些,钱庆春站起来足足比钱二娃高一个头,肩膀也宽些,气势上就占优势。 钱二娃欺软怕硬,对上钱庆春他屁也不敢放一个,慌乱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 钱大嫂实在看不惯自己儿子这窝囊样儿,也恼火钱庆春竟敢当着自己面儿欺负二娃,刚准备撒泼,易枝兰就推门进来了。 她有备而来,进门就开始哭,抱着钱有余扑通一声跪在老爷子面前,好像看不见屋里的其他人似的,自顾自开始大倒苦水。 也不怪她委屈,爷爷把亲孙子踢成这样,谁心里能好过? 听她说大家才知道,钱有余直到被送进卫生室才醒过来。 娃的左胳膊断了上了夹板,脑袋后面好大一个包,卫生员说里头可能有瘀血,要爹娘带到公社去看,村卫生室没条件开刀。 说到这里,易枝兰已是泣不成声,“开刀啊!那可是要把脑袋划开呀!我们有余还这么小,他哪儿受过这种苦啊?呜呜呜~ 他爷作的孽!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钱也不出,力也不出,就只等着我们老大家急死啊呜呜呜呜~” 易枝兰今天来也不为别的,既然孩子的亲爷爷和亲爹都是庄稼汉靠不住,她就只能厚着脸皮来找太爷爷帮忙了。 谁叫她生的钱有余是老钱家这一代唯一的独苗苗,是老爷子唯一的重孙子呐,一家子都该为他尽心尽力。 说了半天还是要钱。 两个老人家兜里有点儿钱,可把他们惦记死了,今天不给人掏干净,估计连觉都睡不着。 老头老太太自打住进老二儿子家起,大儿子一家就好像死了一样,从来不过问一句,也不来看一眼。 这三个孙子和孙媳妇也是有样学样,只当家里没这两个老人。 别看钱有余这小王八蛋现在有气无力的挺可怜,他平时在路上遇见太爷爷太奶奶可从来不招呼一声,远远的做个鬼脸吐口口水就跑了。 别说什么孩子不懂事,这么大的娃最会看大人脸色,搁别家都能上工了,正因如此,两个老人才心寒不已。 没一个孝顺的,现在来要钱哭的倒是伤心,早干嘛去了? 第719章 要奶喝 从前两家轮换着养老人时就是这样,轮到老二家养时,老大一家能沉住气消失一整年,不闻不问,路上碰见都懒得多看一眼。 轮到老大家养时,老二媳妇却时常拎着自留地里的新鲜蔬菜来看望两位老人,给他们洗衣裳、洗头,打扫屋里屋外。 总之能做的都会帮忙做,不仅出力,她还常和两个老人聊天解闷儿,讲一讲家里的趣事和老钱小钱最近手里都有些啥活儿,十分有耐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虽说两个儿子都是亲生,可有道是从小看大,三岁至老,孩子有心没心,当爹娘的怎会不知道? 日子久了,这碗平平端了四十多年的水坚持不住往老二一家倾斜,也是情理之中。 被孙媳妇哭的烦了,老钱头就想劝人起来说话,可易枝兰急着卖惨叫老头拿钱出来使,非要把断了一只胳膊的钱有余塞老头怀里。 老爷子哪儿敢抱啊,他生怕自己粗手粗脚的再把娃摔个好歹,没办法只得直说自己确实帮不上忙。 要钱是肯定没钱的,要出力···他都这把年纪了,不躺炕上叫儿子媳妇费心照顾已经是尽力了,难道还指望他干活养家? “没钱?咋可能?你不会都贴补给二叔家了吧!”一听老头说没钱,易枝兰立刻止住了哭声,眼睛瞪得比牛还大,一脸不敢置信。 她委屈的看了一眼钱木匠家的餐桌才道:“爷爷你可不能偏心啊!有余是你唯一的重孙子,他现在要钱看病,还要钱买东西补充营养。 二叔家少啃一顿大骨头,就够我们有余使了,谁轻谁重,你不能分不清呀!” 这话钱大娘可不能装作听不见,“啃大骨头咋哩?那是我闺女有本事认识人,我们一家才能啃上大骨头,你少在这儿挑唆!告诉你,一码归一码,你把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 秦小妹确实有本事,毕竟裁缝匠嘛,也是旱涝保收的手艺人,可要说她有啥不得了的门路能认识人,吃肉不给钱,易枝兰却是不信的。 她不屑道:“婶子你哄谁呢?爷爷天天在你这院儿里刨木头,能一点儿钱不挣?那钱不是给你们买了大骨头吃,上哪儿去了!” 这话越说越大声,满是委屈和不甘。 老头以前在自己家时就常做些手艺活儿换钱贴补家用,没道理在二叔家就当起了闲人。 他手里肯定有钱,要么不想拿出来,要么全被二叔二婶儿给哄走了! 虽然事先没有沟通,但只一个眼神,易枝兰和婆婆就默契的统一了战线,二人一左一右拽着老头胳膊,就要掏兜。 这是想明抢? 钱木匠和钱庆春赶忙上去制止,老太太也脱下鞋握在手里,威胁似的扬了扬。 或许是隐隐作痛的牙龈和缺失的门牙提醒了钱大嫂,她悻悻然收回了手,改使怀柔战术。 抱着钱二娃心啊肝啊肉的哭个没完,话里话外埋怨老头偏心,钱木匠占便宜没够,自己家日子过的已经像土皇帝了,还跟他们吃不起饭的抢老头。 完全忘了要不是他们虐待老人,逼的老太太没活路,两个老的咋可能跑老二家来过日子。 “啪!”老太太用力一拍鞋底,怒喝道:“少在这里耍宝!不就是想要钱吗?告诉你们一分也没有! 赶紧走啊,你们有在这儿淌猫尿的功夫,不如早点儿上炕歇着,明天早点儿下地干活,大小伙子有手有脚难道还怕娶不上媳妇?” 这后半句话是说给钱二娃听的,谁知道他根本就不想等自己攒够钱了再娶媳妇,一听没钱比大嫂还急。 想都没想扑通一声就给老爷子跪下了,哐哐磕头,一边磕还一边哭:“爷爷!我知道你有钱,你肯定有钱!求你了,你就帮帮孙子吧,我娘都是骗我的···娶媳妇一点儿也不容易! 要是抓不住这门儿亲···我就只能找寡妇拉帮套了,爷爷!你不能不管我啊!” 无论男女,这年头离婚名声都不好,秀珍无所谓,是因为人不想再嫁,钱二娃不行啊。 他爹娘是要跟着他过的,不找个媳妇儿回来伺候,以后老了瘫在炕上难道指望他伺候屎尿? 现如今钱二娃已经没得选了,要么出上多多的彩礼拿钱换媳妇,要么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个寡妇帮别人养儿子。 但凡是个男人,都知道选哪个好。 更何况他们一家料定了老头指定有钱,二叔家日子过得这样好,根本就看不上老头老太太那仨瓜两枣,钱肯定都叫他们自己拿着。 可无论钱二娃怎么哭,钱大嫂怎么闹,两个老人都态度坚决,说没有就没有,真就一毛也不愿意拿出来。 眼看小叔子和婆婆都要不到钱,易枝兰来了精神,她怀里抱着的可是这家里唯一的最小的小孙孙,谁的面子也没有他大。 这钱,爷奶指定是要留给有余呢。 易枝兰有些得意,随即立刻和两个老人站到了一边,开始表忠心讥讽不省心的小叔子。 “二娃要娶媳妇,原本是应该一家子上心的,可大家已经帮过他一回了,谁家也不像他似的结婚还能结两回! 依我看,奶说的对!就该叫他自个儿挣钱娶媳妇,吃一吃苦头,免得他总想离婚,一家子的脸都被他丢完了!” 潜意识里还当大儿媳妇是一家人,钱大嫂怎么也没想到打自己脸的人会是她,顿时就怒了,冲上去要挠易枝兰。 嘴里还骂呢,“你个搅家精!你自己日子过得美,一点儿也不知道体恤你兄弟的苦,真把这家里的钱都看做你儿子的了,谁掏你都急眼儿!我挠死你个白眼狼!” 易枝兰也不甘示弱,一边躲一边叫:“我说错了?爷爷为啥不愿意掏钱你不清楚?有余就是比你二娃好!以后也比他有出息!等着看吧!” 刚才还齐心协力按住老头一块儿掏兜的婆媳俩瞬间翻脸,骂的有来有回。 果然没有永久的家人只有永久的利益。 钱大娘看不得她们在自己屋里干仗,可老人是大家的老人,大哥一家要上门来看自己还真不好拦,只能耐着脾气上来收拾碗筷,想着赶紧收了桌子,免得影响她们发挥。 被这么一闹,今天这饭只能吃到这儿了,秦小妹端起喝剩的牛奶准备一饮而尽,好和娘一起收拾桌子。 谁知道原本半死不活趴在母亲怀里的钱有余见她动作,突然眼睛一亮,伸出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张嘴就是一贯的霸道。 “要喝奶!给我喝奶!” 第720章 讨吃不成 喝奶?喝谁的奶?娃都这么大了易枝兰还有奶? 秦小妹下意识瞟了易枝兰胸口一眼,暗道这可真是天赋异禀。 “你往哪儿瞟呐?不要脸!我儿子要奶喝要的是你碗里的奶,跟个小娃也抢,你可真好意思!” 秦小妹:??? 没记错的话这牛奶和钱老大家没关系吧? 真是惯的! 端起牛奶一口干了,秦小妹砸吧砸吧嘴特意做出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把钱有余馋的哇哇大哭。 迎上易枝兰要吃人的目光,秦小妹无所谓道:“我看不要脸的是你吧嫂子,争吃抢喝都抢到这家里来了,干活儿的时候咋不见你来啊?” 以为谁都宝贝她怀里那金疙瘩,结果就是这样打脸。 “呜呜呜~娘···要喝奶!喝奶!”钱有余闹了起来。 大溪沟村没有奶牛,隔壁陈庄的牛奶也不外售,要不是李树和老钱父子俩到那庄上去干活,拿牛奶抵了工钱,一家人也吃不上这好东西。 东西稀罕就招人眼馋,更何况钱有余这娃娃本来嘴就馋,在家里也确实说一不二,霸道惯了,下意识认为好东西都该紧着自己。 见秦小妹当着自己的面儿把牛奶喝干净了,钱有余哭的比死了亲娘还伤心,一边闹一边扇母亲巴掌,怪她没帮自己把牛奶抢来。 挨了打,易枝兰也不恼,她哄着儿子教他说:“有余你别闹,这现在可不是咱家,是太爷爷和太奶奶的家,你要喝牛奶跟太爷爷太奶奶要去,指定还有呢,别哭别哭啊~”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瞟老头老太太,心说孩子嘴馋又受了伤,但凡是亲爷奶谁能忍心不管? 谁料老太太语出惊人,一把将秦小妹拉过来伏在自己膝上,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脊,不满道:“大娃媳妇儿,你都是当娘的人哩咋还拎不清?小娃喝的奶你也要抢,为了口吃的还要脸不要了?” 在老人家看来,秦小妹的年纪确实还是个娃娃,这话没毛病。 “噗呲~”钱大娘没忍住笑出了声,老太太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吓的她连忙低头端着碗筷跑了,留下钱木匠父子俩憋的脸通红。 易枝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怀里的钱有余还在闹腾,嚷嚷着“要喝奶~要喝奶~”一点儿也看不懂眼色! 心里邪火翻涌,易枝兰啪啪两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儿子屁股上。 吼道:“喝奶喝奶喝奶!老娘上哪儿给你找奶喝?怪只怪你爷爷不讨自己爹娘喜欢,你爹也是个没本事的!回去喝糖水!” “呜呜呜!坏娘!坏娘!奶~奶~娘打我!要奶抱!”钱有余讨吃不成,反挨了两巴掌,扑腾的更厉害了,非要一旁搂着钱二娃心疼的钱大嫂抱。 以前在家里爷奶是最疼他的,但凡父母亲有一点不顺自己的心意,钱有余就会和爷奶告状,看着自己爹娘挨训被打,他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到底年纪还小,虽说这段时间都跟着爹娘住在自家的小屋,不太有机会到大屋里去挨着爷奶挤一个大炕,但钱有余潜意识里还是很依赖他们给予的安全感。 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钱大嫂也真能下狠心,想她以前是多宝贝这个大孙子,含在嘴里都怕化了,有好东西自己不吃也得紧着他先吃。 那是真当眼珠子看啊~ 只可惜一朝分家,钱大娃这眼眶都指望不上了,眼珠子又有啥用,现在两口子都跟着钱二娃过,以后当然也只会宝贝他的儿子。 钱有余伸长胳膊够了半天,嗓子都哭哑了,钱大嫂也没回头看他一眼,态度十分冷淡。 受不了这样的落差,钱有余又开始发疯似的殴打自己的母亲,也就是他断了条胳膊再加上头疼,力气小,要不就他那打法,易枝兰今天估计得吃大苦头。 小的没小样,老的也没老样。 刚才啃大骨头时欢喜愉快的氛围散的一干二净,老钱头终于动了火气,将手里的拐棍往地上一杵。 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他才抬起拐棍指着还在哭闹撒泼的钱有余,怒道:“你个小狼崽子!要哭回家哭去!当初你爷要敢这么打你太奶,老子拿刀把手给他剁了!就你这样的还想要老子的钱花?滚远点儿!” 看吧,他身上就是有钱! 易枝兰慌忙押着儿子给老头道歉,又说:“爷爷,娃娃还小不懂事,其实在家里是很孝敬我们两口子的,知道你喜欢孝顺听话的小娃,以后叫有余常来看你好不好?” 这是准备打持久战? 闻言钱大嫂心头警铃大作,已经撕破脸,可不能叫大娃得了老头的钱,她踹了钱二娃一脚,后者会意,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谄媚道:“爷爷,人都说从小看大,三岁至老,有余这小娃就是叫他爹娘给惯坏了!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 你放心,以后我儿子生下来就抱给你和奶奶养,指定能成才!嘿嘿嘿~不过前提是···我得先把婚结了。” 为了老头兜里那点儿钱,这些人是连良心也不要了,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一个比一个深厚。 秦小妹还伏在奶奶膝上,看着这一幕直想笑。 以为谁不知道谁啊?爷奶从前还在大伯家住时,就把这一家给看透了,要是三言两语就能哄的他们高兴拿钱,那今天早上两人就回去了,还用等到现在? 果然,一说到钱,这几人就跟闻到肉腥味的狗似的全扑了上来,更加剧了老爷子的厌恶。 他一脚一个,将钱二娃和易枝兰踢的远远的,骂道:“谁生的谁养活!俺和他娘把老大老二拉扯大,如今也是该享福的时候了,别的管不了也不想管。 你们要识相,现在就走!以后路上看见还好说话,要是还敢来闹···俺明儿一早就上大队部断亲去!以后就当只生过得禄一个儿子!” 钱得禄是钱木匠的大名儿,顺便一提钱大伯大名儿叫个钱得友,他家的三个儿子大名分别是大贵、二贵、三贵。 从取名上就能粗粗看出这三代人的文化程度。 老头发了脾气,几人还想着他兜里的钱,也不敢跟他对着干,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走了。 走之前易枝兰还掐了钱有余一把,哭了几嗓子给两个老人听。 只可惜钱二娃有句话没说错,钱有余确实是不讨喜,哭破天去也换不来钱。 回去的路上钱二娃再也受不了了,蹲路边哭的起不了身,十足是个窝囊废。 “呜呜呜~都怪你!我们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好好的,你为啥非撺掇着我把婚离了!这下好了,村里和我一般大的谁不是媳妇儿孩子热炕头? 我如今名声不好,又出不起高彩礼,难不成要叫人笑话一辈子?” 不光是他,就连钱大嫂也没想到两个老东西心这么狠,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儿回旋的余地也没有。 她咬了咬牙,这会儿也顾不得丢不丢脸了,一把将儿子拽起往回拖,嘴上不住安抚着他。 “你慌啥?老东西不说谁生的谁养活吗?明儿个娘就把你爹送去!看他咋说!” 第721章 改名字了 “那一家子···老的小的心思都不好,估摸着是劝不回来了,唉~”老钱头叹了口气。 就这么一会儿会儿的功夫,他好像又苍老了些,杵着拐棍的背脊更弯了,整个人都透着股沉沉的暮气。 到底是亲生的,面对老大时,老钱头总能想起那个才三四岁大穿着开裆裤,追着他离家的背影喊“爹,你一定要早点儿回来”的小屁孩儿。 即使他现在已经成长的面目全非,与家人的期许背道而驰,当爹娘的也狠不下心来。 老大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对付外人那一套来对付自己的亲兄弟,但凡他没那么过分,两个老的绝不会这样对他。 “算啦算啦~人老啦···说话不当令啦,趁着俺和你娘还在,得把这拖累给你去了,省的俺们一走,你哥还得接着搓磨你。” 本来一直梗在心头的事,在钱大嫂领着儿子媳妇来闹过这一回后彻底下了决断,老钱头坚定表示,他明天一早就上大队部断亲去。 “族谱那边也要改一改,以后俺俩走了,他也别想拿俺们来说事儿,劳累庆春兄弟俩和小妹。” 娃是自己生的,也是一步一步看着他成长、扭曲成今天这副样子的,两个老人不想把人想的那么坏,更不想把自己亲生的儿子想的那么龌龊。 可是没办法,看一个人不能光看他是咋说的,更要看他是咋做的。 钱老大这一遭,真是伤得生身父母的一颗心太深太深了。 那也是两口子宠着爱着,寄予厚望养大的娃呀,老太太哭了几声,还是点了点头,哽咽道:“咱们当爹娘的做到这份儿上已经到头了,不能因为他再委屈老二。 改吧,还得要把小妹和小树这两个娃也加在族谱上,一家人落了谁也不行。” 钱大嫂还做着白日梦,以为把钱老大送过来就能将老两口的军,扳回一城。 殊不知就在他们一家躺在炕上呼呼大睡时,爹娘兄弟已经和他们划清界限,连族谱都单开了。 听说要将小妹和小树也加到族谱上,钱木匠来了精神,他道:“要上族谱,那就得改名字,要不也不像一家人啊。” 老大叫庆春,老二老三一个小妹一个小树,小名儿也就算了叫着顺口就行,大名可不能马虎。 摸了摸秦小妹的头,看着她娇艳的脸蛋儿,老太太慈爱的点了点头,“是该改个名字,大家都想一想。俺和他爹没福气生闺女,老二你们两口子也只生了个小子,这家里唯一的女娃,名字一定要好!” 她早先其实觉得小妹这名字也还行,叫着挺顺口的,直到今天早晨在老大家看热闹时遇上了小妹的亲生母亲,听着她一口一个夭妹的叫着,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夭妹可不是啥好名儿,那是解放前穷苦人家不想养活女娃给取的贱名,希望女娃能早些夭折去世,好把粮食和资源省给家里的男娃。 不知道多狠心的爹娘才会给娃取这样一个名字当大名,这出门在外不是招人笑话吗? 得改,不仅要改,还要改个好名儿。 必须得是比老大家那三个贵还要好的名字,才配得上小妹。 和母亲一起将碗筷洗刷干净的钱庆春,回屋知道要给弟弟妹妹上族谱也很激动,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愁眉苦脸的泼了盆凉水。 “改名儿容易,可小妹要想上族谱,那几个老家伙能愿意吗?” 钱家那几个老棺材板儿可一点儿也不比老秦家的好说话,个顶个的迂腐不知变通。 闻言钱木匠也挠了挠头,有些作难,“那几位···是不咋好说话。” 其实上不上族谱秦小妹并不在意,她正想开口说不用麻烦,就见爷爷摆摆手,一脸风轻云淡。 “是不好说话,但也不是说不上话,改明儿俺打一套柜子送过去,谁给俺家小妹写上族谱谁得东西,保管他们争着抢着干活。” 那几个老家伙可不是真的一条心,他们各自都有家庭且日子过的都不咋地,有好处还不得抢破脑袋? 到时候别说写上秦小妹的名儿了,就是要丧彪上族谱也不过是再多加一套柜子的事儿,价格合适都好办。 这就是真心与否的区别,遥想当初秦老叔公的条件可是秦小妹的全副身家,恨不得叫她把缝纫机都搬给秦金宝。 好像上了族谱能增寿似的,以为谁稀罕呐。 诸多借口,其实还不是打心底里看不起女娃。 摆出一副万不得已才屈膝受辱的样子,结果转头人就上了老钱家的族谱。 这要被秦老叔公知道不得把他气死? “那可太好了!”钱庆春拍手叫好,觉得这也算给妹子出了口恶气,立马拍胸脯表示柜子的事儿不劳累爷爷,他来做也是一样的,手艺不会丢人。 至于改名字一事,两个老人征求秦小妹的意见,可她冥思苦想半天,还是只能想出霞啊、花啊、芬啊一类烂大街的名字。 毕竟文化水平不高,且原先也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改掉大名,属实是没寻思过这茬。 知道自己难堪大任,秦小妹虚心表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己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也实实在在加入了这个家,名字还是由长辈来取吧。 当初钱庆春的大名就是老爷子取的,在庄上一众狗子、柱子、强子里简直是一股清流,就远的不说,比起老大家那三个贵来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名字。 如此一来,给秦小妹和李树二人改名字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两个老人头上。 钱家的木匠活儿是祖传的,不管哪朝哪代手艺人总有一碗饭吃,老钱头当年家里条件好,是正经拜先生学过两年四书五经的。 才沉思片刻,他就有了主意,脱口而出道:“昀,咋样?” 昀,日光也,象征光明、希望。 虽然多用于男孩儿名,但秦小妹性格独立刚毅,比起小霞小芬来,昀这个字显然更适合她。 听老爷子这么一解释,大家都觉得这个字好,老太太也点头道:“那就定了,以后小妹的大名儿就叫钱昀夏,和她哥哥钱庆春刚好对得上,人一问就知道这是一家子。” 至于小名,就还叫小妹,毕竟她是个名声在外的裁缝匠,秦小妹这三个字已经是响当当的招牌了。 还有李树的名字也得改,但他不在家,大家也不好私底下拿主意,只能等明天天亮了请人给他带个信儿回来一趟,之后再商量。 “昀夏,昀夏。”秦小妹读了几遍,越读越喜欢。 老爷子也很有成就感,知道她识字不多,特意拿手指头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遍,教她认。 昀夏也有盛夏的意思,代表着一年之中最热烈最有生机的季节。 秦小妹没啥文化,大道理也不懂,但算算日子她正好是七七年的盛夏重生的,改名叫昀夏也算是缘分。 第722章 猪和狗 老爷子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匆匆喝了碗稀饭吃了几筷子拌菜,就上大队部去了。 不管是小妹小树上族谱还是和大伯家断亲,对于钱庆春来说都是喜事。 他一早起来就开始干活,一边敲敲打打一边哼哼唧唧,唱的什么听不出来,反正难听的不得了。 丧彪才进院子就被吓的夹着尾巴又掉头跑掉了,杀伤力可见一斑。 奶奶年纪大了,日常舞刀弄棒操持家务还算利索,可身体机能下降,听力和眼力总不如年轻时。 她听着院里的动静,越听越像猪哼哼,想到院儿里还晒着豆腐,老太太急得扯着嗓子喊:“儿媳妇!儿媳妇呀!快快快!谁家的猪进院儿里来了,赶快轰出去!” 秦小妹是和丧彪前后脚进的院儿,进门就听老太太喊要赶猪,她和一脸错愕的钱庆春对视一眼,突然爆笑出声。 “别···哈哈哈···别唱了!再唱再唱奶要拿扫帚出来赶猪了哈哈哈···。” 不是···这一个个的也太能埋汰人了!“有那么难听吗?”钱庆春别过脸嘟囔了一句,到底没了继续创作的心情,乖乖闭上了嘴。 这大概就是知音难觅吧,秦小妹安慰了小钱两句,抹掉眼角溢出的眼泪水,捂着肚子走进厨房。 见她进来,老太太还说呢,“谁家的猪跑出来了?也没个人来寻,可别给俺家豆腐吃了去。” 前几天老钱家才和庄上的另外几户富余人家一起去大队部批了猪仔回来养,要说哪家一个没看住把猪放跑出来,倒也正常。 秦小妹不知道该怎么跟奶奶解释,只得憋着笑叫她宽心,猪不会再进来了。 钱庆春现在在院儿里做的就是打算拿去帮秦小妹上族谱的炕柜,钱木匠吃过饭后也去帮忙,父子俩正干的热火朝天,钱老大被媳妇儿子搀扶着来了。 知子莫若母,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只有自己最清楚,昨天钱大嫂和钱二娃没要到钱不情不愿的走了,老两口就知道这事儿还没完。 果然今天一早老大就来了。 钱大娃下手没个轻重,确实把老爹掐狠了,虽然命是没大碍,但受伤严重,才过了一晚上,钱老大脖子上就浮起了一圈明显的青紫掐痕,瞧着尤其吓人。 三个人一路从家里过来,横穿半个生产队,早起下地的社员们都看见了,不消半天,钱大娃要整死亲爹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钱老大两口子是无所谓,分家时大娃的嘴脸还历历在目,他俩可还记着仇呐,巴不得他过的不好,因此也没遮掩。 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到了钱木匠家里。 进门三人就看见钱庆春正和父亲一起打柜子,他动作熟练手艺上乘,把钱老大和钱二娃的眼睛都给看红了。 尤其这父子俩的态度还叫人十分不满意,钱庆春还好些,好歹抬头看了看大伯一家,钱木匠却是专心致志的做着手里的活儿,好像什么也影响不了他。 钱老大不满的哼哼了两声,声音嘶哑不成调,显然声带受伤严重。 他说不出话来,钱大嫂就连带着他的那份儿一起阴阳怪气。 她凑近看了看初具雏形的柜子,欢喜道:“啧啧啧~不愧是家传的好手艺,瞧这柜子打的,十里八村再找不出比这更漂亮的了。以后二娃娶媳妇的新家具还得他二叔和兄弟上心啊~我们两口子可啥也不管啦。” 昨天老头刚说了谁生的谁管,钱大嫂睡一觉就全忘了,打量脸皮厚就能贪便宜,以为还是从前没撕破脸的时候呐。 钱庆春没好气的瞪了钱二娃一眼,嘲讽他没本事,“二哥可真有意思,娶媳妇儿的钱没有、娶媳妇儿的家具也没有,样样都指望别人出,干脆洞房也请人出力得了呗!免得把你累着大伯和伯娘还得心疼你。” 这谁能忍? 钱二娃喊着“你再说一遍!”,冲上去就推了钱庆春一把。 钱庆春本来蹲着干活重心就不稳,被他这么一推,顺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厨房里,秦小妹刚端上红糖鸡蛋,回头就见小钱挨了打,她也没多想,捞起立在门口的火钳就冲出去,一火钳抽在钱二娃腿弯将人打跪在地上,手里的红糖鸡蛋都没晃一下。 她这三个月的功可不是白练的,一火钳抽的钱二娃一个大男人痛哭流涕,半天爬不起来。 钱大嫂见状一把抓住火钳想夺,但她拔河似的和端着碗红糖水的秦小妹较了半天劲儿,硬是没抢过来,反倒搞的自己一身狼狈。 这死妮子一身的牛劲使不完,好东西吃多了专打自家人,是个啥道理? “你你!你一个外姓的死丫头!敢打我老钱家的爷们儿,白养你这么胖了!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等着老爷子回来扒你的皮!”钱大嫂不敢和秦小妹动手,只能占点儿嘴上便宜。 钱木匠适时表现的好像才看见大哥大嫂似的,站起身来打圆场道:“哎呀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是孩子之间开个玩笑,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的力气?快起来吧二娃,别跟你妹妹玩儿了。” 这护短护的,咋还睁眼说瞎话呢? 钱二娃疼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只能拿眼神做刀,一刀一刀往秦小妹身上扎。 心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在玩儿了?要能站起来,谁想跪在这里惹人笑话! 看出他状态不对,钱大嫂赶忙心疼的想将儿子扶起来,可秦小妹这一下打的重,腿弯又没什么肌肉保护,短时间里肯定是不能动弹的。 钱大嫂一拉,反倒把钱二娃带倒在地上,院子里顿时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这一天天的!刚把猪赶走,谁家的狗又进来瞎叫唤!快滚!”老太太忍无可忍,举着锅铲冲出厨房,刚好和黑脸的老大和老大媳妇撞了个对脸儿。 双方都很尴尬。 第723章 扎心窝 人到中年,钱老大对爹娘早不惧怕了,他这人心狠,除了自己谁也不爱,当然也不会尊重老人。 自始至终,他对人的态度从来都取决于那人的价值如何,因此对于生养他的母亲,钱老大根本一点儿也不放在眼里。 见母亲从厨房里出来,也没有要询问她最近生活的意思,只是声音嘶哑不咸不淡的问了句,“爹呐?他就躲屋里看着我们一家被老二家这野丫头欺负?” “你说谁野丫头!”钱庆春拳头攥的咯咯响,低吼一声,两眼冒火。 钱老大嗓子眼儿干疼,吞口水都是酷刑,一说话就像撕裂开伤口般刺痛,他不想和钱庆春这傻小子浪费口舌,只是不屑的看了秦小妹一眼,好像她只是一粒路边的尘埃,根本不值一提。 这态度惹的院子里除了他家一家三口以外的所有人不快,钱大娘从后头自留地回来,正好就瞧见这一幕,她登时冷笑一声,把刀往大哥心窝里扎。 捂着嘴阴阳怪气道:“我说大哥,你活到这年纪也不容易,有时候嘴别那么损,说话也不要太难听。连你亲生儿子都想掐死你,更何况外人?现在生活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可别作死啊~”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大哥大嫂但凡还为大娃一家三口考虑,出门咋也要围上脖子遮掩一二,可他们没有,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过来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这是打算拿孝字压人,打的大娃一家从此抬不起头来。 对亲生子都这么心狠,难怪这一家四分五裂。 他也不想想,都是一个生产队的,谁也不傻,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钱大娃当天发疯也是有苦衷的。 人一家已经够意思了,钱有余摔断了胳膊又伤了脑袋,都没闹起来,还不是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 要是外人,钱老大两口子早把裤衩子赔出去了,还在这儿嘚瑟呢,殊不知身后多少人指着他们笑话,为老不尊。 他们两口子也不一定就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证据就是他们笑不出来了。 这一家子尤其擅长为难别人也为难自己,最喜欢和哪儿哪儿都比不上的老二家较劲。 自打分家以后,钱老大就一直想找机会扳回一城,也就是他现在身体条件不允许,和弟媳妇打嘴仗属实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要不早骂开了。 见闹成这样老爷子也不肯出来见,一家三口心中不满愈加。 “爹呐?他儿子都要死了,他总要看最后一眼吧?” 钱老大都想好了,老爷子心软,他这会儿把姿态放的低低的,等一会儿看见老头就跪下来哭一场。 只说自己肯定没几天活头了,唯一的遗愿就是想亲眼看见二娃娶个得意的媳妇,不用和自己一样被庄上的社员笑话。 至于钱,老头有多少算多少,反正老二孝顺又有钱,他不会看着老爹老娘为难的,到时候就算自己不说,剩下的他指定也会补上。 丢一回丑而已,就能狠狠挖老二一块肉给他最看不上的二娃娶媳妇,想想都觉得解气。 钱二娃还倒在地上哭,到这个程度就连钱老大也开始觉得他丢脸了,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嘶哑道:“赶紧起来!一会儿叫你爷看见像啥样子?一个丫头就能把你打成这样,以后能指望你当家?” 这一家子可真有意思,老的小的都藏心眼儿。 下手的秦小妹最知道钱二娃此时遭受着怎样的痛苦折磨,瞧他脸都白了,那副汗如雨下的狼狈样子咋也不像装的,怎的亲爹亲娘都不信他? 估计这人日常在家里也没少装病躲懒。 秦小妹杵着火钳站在房檐下,等她把一碗红糖炖蛋都吃完了,钱老大才反应过来,老爹或许不在家里。 他们有备而来,只为了老头兜里的钱,没想到人没见着反挨了顿毒打,还被怼了几句,扎的心窝窝生疼。 这一趟可真亏! 钱老大也没问老爹一大早干啥去了、啥时候回来,转身就招呼媳妇儿子,准备先回去。 谁知道就是这么巧,他们刚走到门口,老头就推门进来了。 毕竟是来要钱的,该演还得演,一家三口瞬间变了脸色,尤其钱二娃眼泪淌的更凶了,哭着喊着告状说秦小妹打他,要爷爷给他做主,窝囊的像个穿开裆布的小娃娃。 钱老大这回也不觉得儿子丢人了,因为他自己也开始抹眼泪,倔强的偏过头,露出脖子上青紫的掐痕,无声控诉着父亲的偏心。 都这样了也不知道主动带着钱来家里看看他。 三人里就数钱大嫂是最忙的,一会儿心疼儿子,一会儿心疼男人,一会儿又心疼自己可悲的命运。 搞得像演琼瑶剧似的,秦小妹都后悔刚才一口气把红糖炖蛋给干了,要留两口到这会儿,那得多香啊。 下饭!真下饭! 可惜老爷子没看过琼瑶,也不想看老大一家拙劣的演技,他身上是还有些钱,但已经说明了不会再给他们一个子儿,也就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就好像看不见院子里众人迥异的脸色一般,老爷子从外头进来,反手又将院门关上,将装满豆腐的篮子递给老伴儿。 闲话家常一般说道:“这是秀珍给的,拿着吧,娃的一片孝心。俺瞧她现在算是熬出来哩,精神头不错,娃也养的好,以后你没事儿也去帮忙照顾照顾。” 老太太接过篮子,喜道:“哎呦~可真不少,正好和院子里这些一块儿晒了,给得禄和庆春做干粮。” 豆腐干指定能比咸菜条有营养些,配上窝头吃也算有滋味,当路上的干粮再合适不过了,从前老爷子出门去给人做活就爱吃这口。 家族传承的,从来不只是手艺,还有记忆中难忘的味道,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跟随。 钱老大被这和谐的一幕刺痛,突然破防,他跌跌撞撞的上前就要扒拉老头,被钱木匠眼疾手快一把给推开了。 刚才老爹没回来,他们还是兄弟。 现在老爹回来了,那就说明事儿成了,还给他留什么脸? “你!你要动手!”钱老大怒喝,以为自己还是长子、大哥,架子摆的足足的。 不想这回钱木匠却不给他面子,一个眼神示意,秦小妹快步上前去将院门开的大大的,钱庆春也抓着干活用的锤子站起来,一步步逼近。 钱二娃尿都快被吓出来,极端的恐惧带给他一股没来由的愤怒。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被秦小妹复又抓在手里的火钳,让他快速冷静下来,选择做一个识时务的聪明人,免受皮肉之苦。 第724章 断亲 “好的很···好得很!这就是亲爹娘!亲弟弟!你们···你们···” 钱老大的话还没说完,钱庆春便不耐烦的一脚踹在他身边的钱二娃屁股上,将人直接从院子里踹到了门外。 “二娃呀!你!你要死啊!”钱大嫂骂了钱庆春一句,就冲出去扶儿子。 没想到钱庆春会突然动手,钱老大恨得目眦欲裂,冒火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老父亲,好像打人的是他。 简直莫名其妙。 老爷子原本想着断亲一事到底是自己对不起老大,再将就他一回也没关系,孰不知这人顺杆儿爬,见着自己和颜悦色反倒厉害起来。 顿时也没了好脾气,“你瞪谁呐?老子就是这么教你的?滚出去! 你别以为俺在吓唬你,以后俺们没关系了,你别再到这家来,路上遇见了也可以不用招呼,反正户口和族谱上,咱们都是两家人了!” 两家人?钱老大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幸灾乐祸的钱庆春大发善心又给他解释了一回,他才白着脸倒退两步,一脸的不敢置信。 爹娘还敢说不偏心!都不要自己这一房了,这还不叫偏心? 搂着钱二娃的钱大嫂也尖叫出声:“你们这是啥意思呀?用做这么绝吗?户口也就算了,连族谱你们也要分开,真就没我们老大家的事儿了呗?老二家的,你们欺人太甚!” 钱大娘、钱木匠:??? 这是两个老人的决定,从头到尾钱木匠两口子一句话没掺和过,这也能算他们头上?真就柿子捡软的捏呗。 老爷子也觉得老大媳妇儿离谱,他挥了挥手,皱眉道:“你发癫了?这跟得禄一家有啥关系? 俺们这也是为你们考虑,你两口子不总说俺俩老东西是拖累?现在断了亲不正和你们心意?以后生老病死你们两口子都不用管了,也别再来要钱。 就当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爹没娘天生地养,以后咱们各过各的,各自轻松。” 这些年老大两口子总嚷嚷着爹娘偏心,老头老太太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却很难受,如今这话说的真是十分解气。 事实证明,当所有人都认为你偏心的时候,你最好真的偏心,这样心里至少能舒坦些。 钱老大两口子被老爷子怼的哑口无言,他们是说过老太太是拖累,最好赶紧死了往山上一送,大家都轻松。 可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没想到老人这么绝,竟然和自己孩子记仇,真断亲呀! 虽说被老二一家接走那天,老太太就给老大一家下了最后通牒,可因为她没立刻断亲,所以老大两口子理所当然以为老太太这是虚张声势,并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道他们不声不响的,说断就断! 这回钱大嫂真知道怕了,要搁以前还好说,她底下三个儿子三个媳妇都是壮劳力,离了老头老太太虽然吃点儿亏,但日子还能过。 可现在不一样,老大老三都不管他们两口子,没得选,他们只能帮助老二成家,以求晚年生活有个依靠。 钱二娃虽然窝囊但不糊涂,有一点他看的很明白,就他如今这名声,要抓不住这门亲,以后可真只能找寡妇拉帮套了。 到时候哪儿还顾得上亲爹亲娘? 别看钱老大两口子一口一句吃闲饭的拖累,嫌弃老娘,同样的境遇落到他们身上,能给他们吓死。 “爹!爹啊!千错万错都是我们两口子的错,对不住你和娘。可···可是娃没错啊!你大人有大量,就帮二娃这一回吧!二叔家人丁少,以后二娃帮衬着给你们养老,你们日子也好过不是?” 见公公婆婆铁了心,钱大嫂脑子转的很快,立马把钱二娃推了出去。 无论如何二娃也不能打光棍,不然她们两口子以后日子可就难过了。 因着磋磨秀珍娘儿俩,撺掇离婚这事儿,二娃已经和他们闹了好几场,真要叫他打了光棍儿,那三个儿子可真是一个也靠不住了! 钱老大还在被断亲的打击里没回过神来,钱二娃这会儿脑子反应倒快。 毕竟事关自己的终身幸福,他顾不上膝弯痛的刺骨,膝行到爷爷脚下,抬头满是希冀道:“爷爷,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知道那家要的多,可除了她···别人也看不上我啊! 她家都来催过好几回了,再不给彩礼她就要被定给别人了,爷爷!我···我不能打光棍啊!” 当初离婚的时候说了那么多大话,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脸疼。 瞧瞧人家秀珍如今日子过得多洒脱,一个女人带着娃都能过好,他一个大男人要打了光棍没人要,干脆就别活了,吊死算了! 这是老招数了,从前每回钱二娃要死要活,家里人都会心疼他,哪怕索求超过能力范围也会想方设法去借去讨。 可那也有个前提,得是爱他的人,这招数才能奏效。 叹了口气,老爷子冷淡抽身,就好像劝陌生人一样劝这个曾经看重的孙子,“年轻人有目标是好事,你应该趁着这股劲儿干出些实事来,以后还愁娶不到媳妇?看看你这哭哭啼啼的···窝囊不窝囊?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宁愿丢丑在这儿求人可怜,也不愿意扛着锄头下地,这才是人家姑娘看不上你的根本原因啊~” 忠言逆耳,现在的钱二娃想听的根本不是这些谆谆教诲,他只想老头立马痛快的摸出钱来,叫他明天就能抱着新媳妇上炕,别的,都是废话! 单看他那副不服气的表情,就知道这些话纯是在浪费口水,老爷子失望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以后不要再说老二家人丁单薄这话了,他家现在也是三个娃,且都孝敬着呐,对俺们老两口很照顾,不劳你们费心。” 直到被轰出院子,钱老大才终于接受老爹宁愿依靠弟弟和他捡来的两个外人,也不愿意依靠自己这个事实。 这才是真的打脸,做人儿子到这份儿上,放眼整个生产队,再找不出第二个。 急火攻心,钱老大眼睛一翻,往后栽倒。 钱二娃只顾着哭自己单身汉日子难过,钱大嫂也很心疼儿子,抱着他哭,谁也没把钱老大接住。 他这一下据说摔的很厉害,回去就中风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摔的。 当天晚上给钱二娃说媒的媒人就上了他家的门,告诉他不用筹钱了,姑娘已经定给了别家,明天就要结婚了。 对方媳妇是难产死的,听说人很踏实,靠自己建了两间房还养了猪,一个单身汉日子过的像模像样,姑娘和家里人见了都很满意,彩礼只要了三十块钱。 听到这个消息钱二娃当晚就发疯跑去大队部跪了一宿,秀珍没理他。 第二天钱二娃才被人抬回来,说是腿废了,估摸着以后都干不了重活,这下真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第725章 零花钱 “小凯!小凯啊!我的儿~呜呜···儿啊!” “小凯!小凯!” “爱花,回家去歇一歇吧···你都多久没睡过囫囵觉哩。” “小凯···呜呜呜我的儿子,我要找我儿子!你别拦着我!” “呜呜呜呜···” 早晨五点三十五。 秦小妹迷迷糊糊看了眼手表,打了个哈欠从炕上爬起来。 知道今天铁定是睡不成了,她索性爬起来打开门窗透气醒神,打算把家里收拾收拾。 五月初,天气暖和起来,做裙装的订单大增,秦小妹一天里至少要在缝纫机前坐够十个小时才能赶上工期。 也就是如今吃饭的问题和零散家务都有人帮忙,时间这才显得并不那么紧。 已经记不得梁凯这孩子具体丢了有多少天了,他的家人始终没有放弃寻找。 梁恒和梁平两兄弟放下家里地里所有的事,每天骑着自行车早出晚归,在公社和附近几个生产队之间来回奔波寻找。 就算找不着人,哪怕有一点线索也好。 老梁头两口子也没闲着,一样在附近几个村子来来回回打探消息,为这个小孙孙,老两口眼睛都快哭瞎了。 所有人都很痛心,孩子娘牛爱花尤其是。 她自打出事后便大受打击,精神都有些不太好了,每天天不亮就在进山道上吆喝着喊儿子,听的人心里难受。 一天里她但凡清醒,不是哭孩子找不见就是哭自己不知好歹,从前的日子那样好,不懂珍惜,非要闹的自立门户。 只顾着自己要面子,以为有把子力气就什么也不怕,万事不求人,从没想过世界上还有一种畜牲,叫人贩子。 梁凯那么乖的一个孩子,从来不乱跑乱躲,家里但凡有个人,他绝丢不了! 虽然现在再说这些已毫无意义,但强烈的负罪感仍时时刻刻折磨着梁恒夫妻俩。 哪怕老梁头两口子和兄弟梁平都已经不怪他们,这些天也一直在积极的帮忙寻找孩子,还是不能安慰他们。 骨肉分离,没有比这更痛彻心扉的事了。 一想到儿子跟着自己两口子一天好日子没想过,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丢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受苦,牛爱花和梁恒二人就恨的直抽自己嘴巴。 他们的悔恨和痛苦,是连外人也能清楚看见的。 虽说这些天闹腾的秦小妹一个好觉也没睡过,但她从没说过什么,醒了就起来干活,只当自己定了个闹钟。 最大限度的包容着这一家丢了孩子的可怜人。 丧彪早被梁恒两口子喊孩子的动静折腾醒了,秦小妹打开门它就走进屋里卧着,等主人收拾好家里带它进村儿吃饭。 她们还住山神庙,但在爷爷奶奶的强烈要求下,一天两顿都在老钱家吃。 等一人一狗锁好门下山时,外头已经天光大亮,知青点里如今唯一还住着的方桂华也起来了,正开窗户透气呐。 秦小妹才和她打了个招呼,方桂华就赶忙开门出来,和她搭话,“小妹你回家去?一会儿还回来不?我···我纳双鞋垫子,想请教请教你花样。” 说这话时,方桂华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羞赧。 她不能在知青点久住,这里很快会有别的用处,打定主意不回去以后,方桂华就在刘亚琴回家去的第二天找到了秦小妹。 推心置腹的谈过一回后,秦小妹请钱大娘给她介绍了个本村的男同志。 看样子,俩人相处的还不错,都纳上鞋垫子了。 不钻牛角尖以后,方桂华实在是一个待人真诚的姑娘,她一开始就和男方说明白了自己家的情况,那男同志回去和家里人一商量,都表示不介意。 毕竟男同志自己也不是条件特别好,对象随便挑的,他觉得方桂华待人好,又不怕吃苦,这就足够了。 只要她能下狠心和娘家少来往,不贴补,也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这时候处对象都是奔着结婚去的,方桂华自己也有心好好处,因此两人进展很快,秦小妹也知道一些。 她很高兴自己和方桂华的关系回到了从前,立刻表示吃完饭自己得到公社去一趟,明天一早再来找方桂华,一起商量鞋垫的花样。 想想这些天干活剩下的碎布也该收拾收拾,明天正好叫桂华先挑些好看的拿去包鞋垫,剩下的做几个小软垫给家里人干活用。 去年她给扁担上套的软垫很实用,社员们看了都说好呐,有那么一层隔着,肩膀头子也能少受点儿罪。 “今年多做几个,叫小树给邹大哥家也带些去,还有王大娘家也得拿几个。” 心里想着事儿,等秦小妹到老钱家时,家里人也都起来了。 老人家瞌睡少,奶奶早就在厨房里忙活了,她没想到秦小妹来的这么早,皱了皱眉道:“咋起这么早?不行这几天先来家里挤挤吧,瞧他们给你闹的,该不长个儿了。” 知道她说的是老梁家丢孩子那事儿,秦小妹表示并不介意,“没事儿,这几天手里活儿多,还是住在坡上方便,早点起就早点起吧。” “再说了···”秦小妹好笑,“我就是天天睡到中午才起,也不长个儿了。” 前些年在老秦家亏得太多,虽然重生以后秦小妹已经尽可能的在给自己进补,可很多东西也还是来不及了,就比如说身高这方面。 今天早上吃的是面条,荞面的面条配上尖椒鸡蛋卤子,钱庆春能吃两大碗再加一碗面汤。 柜子已经做好,和老爷子说的没差,那几个老头一听有好处,直接把族谱丢给他,想给谁写给谁写,想写哪页写哪页,脸变的可快了。 “嘿嘿~你不知道,哥特意绕远路从小溪沟村回来的,把消息散出去了,保管把那秦老头气个半死!”钱庆春一脸坏笑,也不怕给老头气狠了,当场送走。 只怪秦老叔公把路走窄了,竟敢上门儿来欺负秦小妹,钱庆春这憨货睚眦必报,也不知道记这仇多久了,能不得意嘛。 秦小妹知道他是为给自己出气,也不说他,舀了面汤问他:“再喝点儿?吃饱得去公社了。” 钱庆春看了眼天色,一口将碗里的面汤干了,“不喝了,咱快走吧。” 今天是陈媛相亲的日子,秦小妹答应过她要去帮忙,不能去晚了,钱庆春则是要上供销社去买东西,正好蹭她的自行车。 自打秦小妹加入这个家,生活真是便利多了。 不仅上公社能骑自行车去,平时缝缝补补也有缝纫机用,情绪价值就更别提了,钱木匠两口子最近这两年总有种此生无憾的感觉。 见两个孩子要走,钱木匠一抹嘴,追出去交代道:“路上慢点儿,累了就歇歇,想吃啥就买。不过家里啥都有,你可别花这份儿钱,买点儿自己爱吃的要用的就行。” 说着他递过去几张钱票,秦小妹听话接过没有推辞一句,这让钱木匠很高兴。 哪怕闺女已经有了挣钱的能力,只要没结婚,出门就该当爹的给零花钱。 什么?你说儿子? 臭小子有面汤喝就不错了,还想要零花钱?男人有钱就犯错!兜里有两毛都得给他掏走! 第726章 如此舅妈 自行车载着兄妹二人到公社时,时间还早。 秦小妹先带着钱庆春去供销社买东西,顺便给陈媛家买了两封饼干和一些糖果。 毕竟是上门做客,平时不论屠夫陈还是陈媛都对她照顾颇多,空着手去可不好意思。 买完东西秦小妹就骑着自行车走了,留下钱庆春在供销社慢慢挑东西,买好了再上陈媛家来汇合。 地址是一早说好的,坐公交车倒是也不远,就是车次很少,估计得等不少时间。 从供销社出来,路过肉档时秦小妹下意识往里瞅了一眼,今天屠夫陈果然不在,替他班的是个精瘦的年轻汉子。 想想也是,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相亲这样的人生大事老父亲肯定是要在场的,得把把关不是。 再说那可是不靠谱的舅舅和舅妈介绍的,他不放心才正常。 陈媛家不住在城中心,平时她和父亲上下班都是要坐公交车的,秦小妹也没去过。 她带着糕点礼物一路打听找过去,快到地方的时候,老远的看见陈媛穿着一件亮眼的蓝色套装裙站在巷口等她,十分精神漂亮。 “等急了吧!去了趟供销社耽搁了一会儿,人来了?” 秦小妹一下车就被陈媛挽住了胳膊,往家带,“还没呐,说是客气的很也在供销社买东西,我舅妈自己先来了。” 两个漂亮女孩一走进巷子,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都是从小看着陈媛长大的街坊邻居,什么时候见她往家带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立马就有婶子上来搭话:“媛媛,这你同事啊?长的可真水灵!” 这边说着话,对门儿又出来两个中年妇女,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陈媛和秦小妹好,深觉别人夸她就是夸自己,不免心情大好,“刘婶儿回来做饭呐?这我妹妹,裁缝匠,可有出息了,今天来家里玩儿的。” “哎呀可不得了~这么点儿大就是裁缝匠啦?那可老挣钱了,处对象没有啊?家里哪儿的呀?上头还有兄弟姐妹吗?” 这么漂亮的姑娘,还有手艺,可不多得。 大家伙儿一下全围了过来,扯着两人问东问西。 “这自行车好漂亮啊~家里给买的?还是自己买的?是有出息哈,哎呀~我跟你说我儿子啊···” 翻了个白眼,陈媛心说就知道会是这样。 打从几个大婶开始推销自家那不值钱的儿子开始,她刚才的好心情就褪的干干净净,不想多话,拉着秦小妹就走。 嘴里搪塞道:“婶儿,你不还做饭吗?快忙去吧,我们家里也快开饭了,快走小妹,就等你呢。” “诶诶!再聊两句啊!” 陈媛只当做什么也没听见,拉着秦小妹走远后才小声和她嘀咕,“你千万别听她们的,话多可没一句实话,几个小子都是混的,连我都看不上怎么配得上你!” 这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很是理所当然,把秦小妹都听乐了,调侃道:“你这不很明白嘛~咋还这么没底?” “你不懂。”陈媛突然正色道:“我舅舅和舅妈是啥人,我比我妈还看的明白,他们给我说对象不稀奇,稀奇的是给我说了个这么好的!里头肯定有事儿!” 这话说的,把秦小妹的兴趣一下子吊了起来。 对味儿了,这一趟来的不亏! 陈媛家和张木莲家一样是独门独院的平房,和住筒子楼的秦艳玲家不一样,住房面积大,瞧着也更有生活气息些。 时间是差不多十点,秦小妹一进门儿,就见刚好晒到太阳的院子里坐着嗑瓜子的屠夫陈和两个中年妇女。 估计一个是陈媛的母亲,一个是陈媛的舅妈。 秦小妹没见过陈媛的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叫人,正要去看陈媛,就听两个妇女当中一个较为年轻些,打扮也时髦些的女人突然呸的一口吐出嘴里的瓜子皮。 吊着眉毛阴阳怪气道:“等一早上就等来个小丫头,呵~我还以为等的是供销社的领导呢,不来还不开饭。”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 秦小妹也有些错愕,她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女人为啥对她这个初次见面的人有如此大的恶意,更惊讶于陈媛一家竟然等着自己,到现在还没吃饭。 接收的信息太多,秦小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屠夫陈动作快。 只见他肥壮的身子一扭,几乎是瞬间就绕到了秦小妹和陈媛身后,啪的一声关上院门,动作熟练的叫人心疼。 果然,紧接着响起的,便是陈媛疾风骤雨般的怒喝,“真有意思~这是你家还是我家呀?你做人失败不招人待见,不会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自己上赶着舔着脸来打秋风的吧? 小妹才是我家的客人,我全家当然要等人来了才吃饭,你不愿意等你回去啊! 哦~别是为了吃这一顿,已经饿三天了吧?难怪进门儿嘴就不闲着,活不起就别活呗~” 极其刻薄尖锐的语言,加上陈媛那标志性的大白眼儿,这一套连招下去把舅妈气了个半死。 她把手里的瓜子举起来想丢在陈媛脸上,又舍不得,缩了缩手。 最后也没敢对上陈媛,只是没好气的对另一个妇女吼道:“反天了!反天了!人都说天上王母大,地上舅母大,谁家对舅家不是亲亲热热的?你们家陈媛这脾气再不治,怕是要把天捅个窟窿,你还惯呢?” 看面相就能看出陈媛的母亲是个很好说话的人,面对弟媳妇的怒火,她瑟缩了一下身子,很快挤出个笑脸来。 然后转身佯装生气,对闺女说:“你看看你!今天你舅妈是为你的事儿来的,你咋还说话气人呢?你的朋友也在,别吓着人家小姑娘,赶紧给你舅妈道个歉,张罗张罗吃饭了。” 啊?秦小妹皱了皱眉,感觉陈媛母亲这么和稀泥,并不能调节矛盾,只会适得其反。 果然下一秒就听陈媛吼道:“光顾着骂她,把你落下了!平时你糊涂不讲道理也就算了,今天我朋友来家里,她做那个样子是啥意思?你还惯着她,要我道歉?合着我就不要面子呗!” 陈媛是真觉得臊得慌,小妹第一次来家里做客,原本高高兴兴的一件事,和舅妈有什么相干? 她是真把这家里的一切都当做自家的了,瞧那阴阳怪气的样儿,再不治才要把天捅个窟窿呢! 第727章 打卤面 一句话,惹得大家都不高兴,舅妈有些后悔一时得意忘了陈家这丫头是个毛脸货,说翻脸就翻脸,真就一点儿好也讨不着。 到底有外人在,眼看大姑姐被闺女怼了几句后就逃进了厨房里不敢吱声,舅妈心里的火没处发,只得不情不愿的坐下,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秦小妹手里拎着的点心包。 不能白挨骂,吃也得吃回本,叫陈媛这丫头心疼心疼。 她想得好,一般像秦小妹这么大点儿的小丫头脸皮都薄,被她这么直勾勾看着不挪眼,咋不得拆开点心包客客气气请她先吃? “进屋吧小妹,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打卤面行不行?茴香打卤面我做的可好了!” “真的?那我可有口福了。” 秦小妹将自行车停在院子里,拎着点心包挽着陈媛,姐妹俩有说有笑,在舅妈炽热的眼神注视下,进了厨房。 全程没看她一眼。 “死丫头!能好到一块儿的果然都是抠门的贱丫头!” 舅妈气的牙痒,她没想到陈媛带回来的小丫头这么沉得住气,看她跟看个笑话似的,一个眼神儿也不多给。 人都有自尊,本来舅妈是该爬起来就走,回家去告状的,但一想到马上就要开饭了,她又有些舍不得。 刚才她进了好几趟厨房,看的清清楚楚,老陈家为招待这小丫头可下了功夫,那配面条的卤子里全是肉丁,从早炖到现在,闻着可馋死人了。 想到肉卤子,舅妈那点儿刚爬起来的自尊心瞬间就被馋虫打败,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瓜子皮,扯了个笑脸也走进厨房里,“哎呀~我来看看有啥能帮得上忙的。” 本来应该等男方来了再一块儿吃饭的,可他也不知道被啥耽误了,等半天也不见人来。 老陈家三个,外加饿了三天的舅妈都等不了了,就先下了面,打算一人吃一碗垫垫肚。 面是白面制的切面,劲道滑溜,卤子里全是小拇指那么大的肉粒儿,一看就知道都是好肉,锅盖一揭开,那股子独属于小茴香的香味混合着肉香直冲人天灵盖。 不是什么来路曲折的独家秘方,单纯真材实料的家常做法就足够人食指大动。 一人一碗面条,上头盖满了肉卤,外加一个煎蛋,用舅妈的话来说,“这一大碗,给个皇帝都不换。” 院子里晒太阳暖和,大家就都蹲在院子里吃。 舅妈刚把属于自己的那碗打卤面端到手,就顾不得烫三口两口吞了煎蛋,完了还砸吧砸吧嘴,嫌量少尝不出滋味儿。 “啧~”陈媛向来是不惯人的,一听这话当时就回嘴道:“打秋风还打出要求来了,给你吃一个我都亏的难受,你还想吃几个?追着鸡屁股咬好不好?” 无视舅妈要杀人一般的眼神,陈媛翻了个白眼,扭头问秦小妹咸淡够不够,两边态度对比不要太明显,把舅妈气的眼睛冒火她反倒高兴。 从小到大,只有舅家来自家颐指气使要这要那的,自己可从来没吃到他家一口好东西。 那时候不懂事,常被母亲带去舅舅家玩儿,每每一到饭点儿舅妈就开始阴阳怪气嘲讽自己是小叫花子,陈媛可都记着呢。 如今她大了,逮着机会就反击,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无奈这家里没人压得住陈媛,就是亲爹亲妈到了她嘴里也讨不了一点儿好去。 舅妈这人机灵是很机灵,可就是嘴快,净给身子惹祸,明知道是自找没趣,还要闹腾。 眼看大姑姐不帮自己,姑姐夫也只顾着搅和面条,眼睛都不敢往闺女处斜一下,舅妈想起来自己今天是来撮合好事的又不是打秋风,顿时就厉害起来。 往嘴里塞了两口面条,她计上心来,来不及咽下嘴里的东西就支支吾吾道:“媛媛啊,舅妈是自己人所以才提点你几句,你别不乐意听。 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转眼就要结婚去别家当儿媳妇,再这样不懂事下去,别人是会笑话你爹娘的。” 眼见陈媛眼睛一翻又要撂两句“好话”给舅妈,她母亲急了,一把拽住她胳膊,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到底是长辈,今天又是为好事儿来的,听舅妈两句说教也掉不了肉,进门是客,总不能人家说一句就怼一句吧? 按下脾气,陈媛皮笑肉不笑的咬牙道:“那我还要谢舅妈了,您倒是说说,我哪儿不懂事啊?” 可算能摆上一回长辈的架子,舅妈眼睛都亮了,狼狈的咽下面条,梗的呲牙咧嘴,一双沾满酱汁的筷子上下翻飞,十分不讲究。 “舅妈说的话你可得记住咯,这女人啊~在娘家有价,嫁了人可就不是一回事儿了!你得会看人脸色,得有奉献精神!” 嗦了一口筷子,舅妈的眼睛盯着陈媛碗里还没吃的煎蛋,笑道:“就比如一家子吃饭,好东西你肯定是不能吃的,要么给你男人吃、要么给你儿子吃,他们要都不在家,你就留给公公婆婆吃,要是他们也不在···嘿嘿嘿,那就给客人吃~” 一个煎蛋,犯得着绕这么大的圈子吗? 秦小妹看舅妈的表演就跟看电影似的,都忘记吃面条了,她很清楚自己如今日子过得好,是占了重来一回的优势,上辈子她一年到头也吃不了两回荤。 可即便如此,也从来没这么讨过吃的。 这舅妈,可真有意思。 是个人但凡长得两只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舅妈是啥心思,陈媛也一样,她笑了笑没说什么,模样是难得的乖巧。 她舅妈和母亲都很欣慰,一副孩子大了终于懂事的样子。 只有屠夫陈被吓的面都不敢吃了,拿着筷子的手直打哆嗦,嘟囔了一句“我进屋喝点儿面汤去”,就逃了。 秦小妹看出不对,也想跑,可到底慢了一步。 就见陈媛笑眯眯的把煎蛋夹起来,在舅妈面前晃了晃,跟喂狗似的。 可就在后者已经举起碗要去接时,她手一转,把煎蛋放在了秦小妹碗里。 “舅妈说的对,小妹是客人,是该吃好吃饱,我照顾不周了。”陈媛站起来把自己的碗放下,然后在舅妈错愕的眼神注视下,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碗。 看了看碗里还有大半碗面条,陈媛不太高兴,斜眼瞪了舅妈一眼,怒道:“你咋这么嘴馋呐?舅舅和姥姥姥爷在家吃糠咽菜,你做人媳妇儿咋能吃独食?不要脸!你爹娘是咋教你的?” “嘿~你这个!”舅妈臊的脸红,跳起来就骂。 谁知道陈媛比她还凶,端着碗就进厨房找饭盒去了,说要把面条给舅妈装上,带回去孝敬姥姥姥爷。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舅妈好胆,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秦小妹都要开始可怜舅妈了。 她缩在角落里吃鸡蛋,屠夫陈躲在厨房里喝面汤,两个人隔窗对视一眼,默契的点了点头。 第728章 是熟人 “你!你反天了你!我可是你舅妈!你敢抢我的饭碗?”没抢过陈媛,舅妈看着她把一大碗面条倒进饭盒里,气的打哆嗦。 彻底破防,“你你你!你这样的嫁了人迟早要被打死!” 当啷一声将碗丢回灶台上,陈媛不以为意,“你这贪吃躲懒的媳妇都过得好好的,我怎么能被打死?” 要论耍嘴皮子,惹到陈媛那可算是踢到钢板了,舅妈气的鼻子都歪了,她推了一把大姑姐,吼道:“这都惯成啥样了!你还不打?” 打?屠夫陈忍无可忍,冷厉的眼刀斜扫在舅媳妇身上,吓的她倒退一步。 “老丈人和小舅子把你惯成这样也没说打你,怎么我闺女犯天条啦?”常年杀猪见血,屠夫陈身上自有一股戾气。 见他发火,即使是胡搅蛮缠的舅妈也不敢再说话,一顿饭就秦小妹一个人吃饱饱的。 吃完饭,大家又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嗑瓜子。 陈媛和秦小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整个院子里都是她俩叽里咕噜的说话声,舅妈有些烦躁,不是很习惯当配角,便把话题往男方身上扯。 “说到建军啊~那可真是个好青年!要不是条件好挑挑拣拣看花眼,把年纪给耽误大了,哪轮得着媛媛呀?”说起男方,舅妈眉飞色舞。 毕竟是正事儿,陈媛的母亲十分上道,恭维道:“要不咋说还得是自家人呢,要不是他舅和舅妈疼人,咱们上哪儿给媛媛找这么好的对象去?” 男同志郝建军除了陈媛的舅舅、舅妈没人见过,但他们吹的此人天上有地上无,确实是极其唬人。 爱女心切的陈媛父母就被吊足了胃口。 独生子女、国钢厂正式员工、当过兵、家里爹妈都是明白人,待人和善。 最主要的是,小伙子长的也不赖,样貌身高都是顶顶好的。 本来陈媛条件也不差,供销社工作,人长的也漂亮,就是脾气大了点儿,但漂亮的姑娘脾气大点儿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所以总的来说是不愁找对象的。 只是她眼光高,又不急着结婚,所以看谁都能挑出些毛病来,总觉得不够好。 这回也一样,她觉得舅舅给自己介绍的相亲对象肯定不能是个样样都好的抢手货,始终保持怀疑态度。 不过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家里一早就准备了好肉好菜,想着到底是亲戚的熟人,这年头多个朋友多条路,就是不成事也可以结个善缘,饭是肯定要留人吃的。 这边唠着唠着,就过了十二点,秦小妹看了眼手表提醒了陈媛一句,两人就进厨房开始忙活做饭。 难怪舅妈都被杵成这样了还舍不得走呢,秦小妹看了看今天准备的菜式,瞠目结舌,“这也太多了,大肘子···就这么囫囵个儿上桌?” 陈媛见她这个样儿,有些得意,“我爸妈傻,我可不傻,这些菜先放厨房里,别往外端,先看看人咋样,要是那烦人的,就吃萝卜丝儿土豆丝儿去!” 这得多大的戒心啊? 原先秦小妹虽然知道陈媛和舅舅家关系不睦,可从只言片语里也听不出画面来,直到她见到了舅妈···这才总算是理解了陈媛。 “既然知道他家是啥样人,介绍对象就直接推了呗~”秦小妹不理解。 陈媛叹了口气,无奈道:“要是一开始说给我听,我指定推的干干净净的见也不想见,可谁叫我舅妈会说话,哄得我妈高兴呐,瞧那感恩戴德的,我不答应显得我多不识好歹呢。” 这倒是,秦小妹不说话了,帮着打下手做饭。 时间在忙碌中匆匆度过,饭还没做完呢,大概快一点钟的时候,男方可算来了。 陈媛的舅妈热情的不得了,感觉对面像她亲儿子似的,拉着就问东问西,什么吃饭了没有啊?饿了没有啊?路上堵车没有啊?陈媛的爹妈都插不进去话了。 陈媛和秦小妹挤在厨房的小窗户前往院儿里张望,可惜视线受阻,只看得见那人拎着东西的左边身子,看不见脸。 一见那简陋的一看就知道是供销社里最便宜的水果糖包装,陈媛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 “瞧那样子也不像说的那么好呀,白瞎我这大肘子了,得买多少水果糖?” “兴许是人男同志不会买呢,以为姑娘家能爱吃这个,先听听他咋说再定论也不迟嘛。” 人都进院儿了,秦小妹只能捡好话说,免得陈媛对舅舅舅妈有意见,先入为主,真耽搁了好姻缘。 姐妹俩又开始趴在窗沿上偷听,因为舅妈的热情,院子里气氛不错。 郝建军还挺会说话的,恭维了几句就把舅妈哄的哈哈大笑。 就是这男同志的声音···咋听着耳熟呢? 秦小妹确信自己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男人的声音,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人。 就在她陷入沉思时,小院儿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舅妈似乎才想起来正事儿,跟郝建军介绍起了陈媛的爹妈。 陈媛的母亲心眼儿不多,又信任弟弟和弟媳妇,所以对郝建军的印象十分好。 她客气道:“来就来了,还拎什么东西?饿了吧?马上就开饭,先坐会儿啊~” 说着陈媛的母亲就开始大声喊陈媛出来见人。 屠夫陈比起媳妇来显然要理智一些,他似乎打量了郝建军许久,才开口道:“小郝啊,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郝建军客气答道:“今年周岁二十六了,比陈媛同志···大了几岁。” “哦~二十六啊···嘶,瞧着挺老成哈。”屠夫陈笑得有些勉强。 说什么老成,不就是长得老嘛? 郝建军还没说什么,舅妈就先不乐意了,她不满道:“建军以前当兵的时候辛苦,风吹日晒的外头条件又差,沧桑一点多正常啊!” 要这么说···倒也说得过去。 屠夫陈不再纠结这茬儿,问起了别的,“怎么现在才过来?路上还好吗?” 郝建军答道:“昨天跟厂子请假后就回去了一趟,是从家里过来的,所以就耽搁了一些时间,要从宿舍过来就近了。” 他家里是隔壁公社的,这一点舅妈一早就说过,看来没说谎话。 到这里屠夫陈都还算满意,就也催陈媛出来。 虽然秦小妹还没想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这男人的声音,但外头都这么催了,她也不好再耽搁,便拉着陈媛一块儿走了出去。 院子就那么大,她一眼就看见了院儿里坐着喝茶的男人,瞬间头皮就麻了。 确实是熟人。 第729章 原来是他 眼前男人长相还过得去,但气质沧桑,眼角甚至都有了细纹,自述二十六岁,实在水分很大。 陈媛才看第一眼就不乐意了,秦小妹拉着她的手都能感受到她的抗拒和僵硬,不过暂时没空去宽慰她。 因为此时秦小妹眼睛瞪的比陈媛还大。 她看了看坐在小板凳上喝茶的男人,又看了看亲热无比的舅妈,槽点太多,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吐起,显得有些呆嫩。 见一下子出来了两个姑娘,个顶个的美丽,郝建军眼睛都看直了,连打招呼都忘了。 那个高个子蓝裙子的姑娘腿长屁股大,瞧着就能生儿子;矮一点儿的也不差,看着面善脾气肯定好,而且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特别亲切。 这环肥燕瘦虽各有不同,但都很是养眼,叫人看了还想看。 只他看的高兴,舍不得挪眼,一旁的屠夫陈却有些不乐意了。 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瞧郝建军这副急色样,咋也不像个正派人。 “咳嗯~咳嗯~”舅妈也看出来郝建军表现不好,连忙低声咳嗽提醒他注意礼貌。 等他回神借着喝茶掩饰尴尬后,舅妈才笑着指着一脸不耐烦的陈媛道:“这就是我们媛媛,媛媛,这是建军,还不过来和客人说话!没礼貌~”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舅妈才是亲妈呢,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势,作贱谁呢? 陈媛本来就不满意院子里那老男人,张口就要怼回去,没想到郝建军挺会说话,收回愈加放肆的目光,摆摆手不在意道:“我一到家里就觉得亲切,希望叔和婶子也别把我当客人,咱们都随意些吧。” 他都这么说了,就算舅妈还想贬低陈媛也不合适,只好悻悻作罢,转头又和郝建军客套起来。 这是···没认出我来?秦小妹在旁边瞧了半天眼神官司,确定郝建军没认出自己,想了想,拉着陈媛又退回了厨房。 这个郝建军···不就是那个迷信大师买走小妮儿的夫妻中的丈夫嘛! 感情他也开始招摇撞骗了,三十多的二婚头装二十六岁的高质量单身男青年,呸!不要脸! 不对呀,秦小妹打了个激灵,想起来大队长曾经说过,那两口子被抓到公安处和假大师对峙时,这郝建军不是被他当时的媳妇一脚把下面踢爆了吗? 都这样了还想结婚? 天杀的,早就知道这劳什子舅妈、舅舅指定不能给陈媛介绍一个很好的对象,可也没有这么把人往火坑里推的呀。 被秦小妹复又拉回到厨房里的陈媛原本还有些疑惑,可听秦小妹白着脸三言两语说了老男人的底细后,她气的骂了两句娘,一把朝起案上的剔骨刀就要杀出去一刀一个接果那两个狗东西。 “别别别!你要出了事儿叫你爹妈咋活啊,不值当的,快把刀放下!”秦小妹上前去夺下刀,又和陈媛耳语几句。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舅舅和舅妈是完全不知情被蒙蔽,还是打着什么坏主意。 反正那人的底细自己这边已经明白了,指定不能被他糊弄,再和他周旋一二套出更多消息没有坏处。 正好陈媛父女俩苦这喂不饱的舅家已久,先忍下这口气,趁此机会叫她母亲看清楚自己的弟弟和弟媳妇是什么样的人,不亏。 之后如果能断亲最好,就算不能,以后多个防备也能避免出现更大的损失。 这道理陈媛也不是不明白,可她就是气得很。 自己一家对舅舅、舅妈已经很容忍了,看在母亲的面子上,这些年吃了亏也从来没言语过,想着他们就是贪点儿吃喝,其实人也不坏。 这家里就陈媛一个孩子,他们要真把主意打在她身上,那可真是丧良心。 “哼~好!好的很!你说的对,咱们出去会会他们,看他们打的什么鬼主意,看这回我妈还向不向着他们说话!”陈媛冷笑连连,漂亮的脸蛋露出阴狠的表情,有些撕裂。 突然,她目光瞟向案桌上摆着的一整个大肘子。 那肘子小火炖了一早上,软烂耙糯,香气诱人,只等上桌了。 可惜,它命不好。 一把抄起菜刀,陈媛发泄似的抓过肘子,用尽全力铛铛铛三刀剁烂,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对已经被吓的头皮发麻的秦小妹招呼道:“走吧。” “啊?诶诶好···好···好···走···走吧。”看了一眼案板上近乎成了碎肉的肘子,秦小妹在心里默默给舅妈和郝建军一人点了柱香。 院子里,舅妈已经又催了几声,见陈媛和秦小妹出来有些不满,“这么大的姑娘一点儿事儿也不懂,有客人来了还藏着,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陈媛攥紧了拳头,深呼吸好几口才按下把板凳甩舅妈脸上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这不是来了嘛,厨房里炖着菜呐,刚去灶上端下来。” 她难得好言语,舅妈微微一愣,随即立马笑成朵花,对大姑姐挤眉弄眼道:“瞧瞧~早跟你说姑娘大了就是得处对象,有对象了才知道疼人呢,这不是马上就会说好听话了。” “那也是她舅舅、舅妈费心了。”陈媛母亲是真没心眼儿,再加上就这么一个闺女,对她的婚姻大事十分上心。 见陈媛这样,当妈的还以为闺女是看上郝建军了,很是欣慰。 她刚要招呼人进屋吃饭,就听闺女突然出声问道:“郝建军是吧?你说你今年多大来着?” 又是年纪,自己就长得这么老吗? 郝建军摸了摸脸,言语中不见心虚,“周岁二十六了,前两年当兵条件艰苦,有些磨人。” 不错,挺聪明的,还知道顺着舅妈的话说,用这现成的借口来搪塞人。 陈媛冷笑一声没再纠结这个,只又问他:“听说你在国钢厂上班?什么岗位?干多久了?领导是谁?” 相亲嘛,无非就是问一问身高年龄问一问家庭工作,这些都很正常,可陈媛的问题就跟连珠炮似的,话说的又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审问犯人呢。 郝建军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罪了这姑奶奶,赶忙向舅妈投去求救的目光。 舅妈脸色也不好,她突然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被他们所有人忽视的问题。 陈媛的堂弟陈兆阳去年刚进的国钢厂,虽说是在车间里当工人,可那小子嘴甜,惯会做人,听说朋友很多。 看郝建军那脸色,舅妈就知道他国钢厂的工作估计有些水分,生怕事不成,她连忙抢话道:“嗨呀~工作的事情还能有假?建军这小伙子就是太低调了。 谁不知道国钢厂的工作好,他能进去也是因为前几年当兵立了功,这不···一进去就坐办公室了!管人事的,油水可大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家的小子是工人,那就说郝建军是办公室的科员不就得了?总归跟他们扯不到一块儿去就行。 想那老陈家也没什么不得了的关系,就算能进国钢厂,肯定也只能干些基层工作,在车间里打打下手混混资历,认识的朋友再多,也只能是这层次的人。 这一说郝建军是人事科坐办公室的,陈兆阳就是想打听,也没路子。 第730章 关门打狗 国钢厂是这整片地区的心脏,就是全国范围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厂子,可以说碾子桥公社之所以繁荣堪比一线,都是因为有它存在。 这时候的人谁要能在国钢厂里有个工作,哪怕只是个车间工人,那也是相当有面儿的事情,是铁饭碗中的铁饭碗,福利、工资都是最高级别的。 一听郝建军不仅在国钢厂有工作,甚至还是坐办公室的人事科科员,就连屠夫陈也忍不住拿正眼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目露赞许。 皮相固然重要,不过差不多过得去也就行了,过日子终究是柴米油盐打架,还是要给媛媛找一个能养得起她,能给她良好物质生活条件的男人。 陈媛的母亲同样很激动,本来郝建军国钢厂工人的身份就已经让她很满意了。 这一细问才知道,人家不仅年少有为二十六岁就已经是人事科的科员,还这么低调,不拿在嘴里到处嚷嚷。 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婿。 这时候相亲处对象就是奔着结婚去的,不存在说先处处看、先试试看这一类的话,一开始眼睛就得擦亮。 所以当陈媛又开始问问题时,所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听她道:“人事科吗?确实是有油水,那你们领导是谁呀?” 领导?郝建军哪儿知道,他又不是人事科的。 可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他只得硬着头皮搪塞一句,“是···是问黄科长吗?陈媛同志认识他?” “噗嗤~”是秦小妹没憋住笑了。 舅妈狠狠瞪了她一眼,不高兴道:“媛媛上哪儿认识人事科的科长去?以后还指望建军给咱们引荐引荐呐,那可是人事科,以后家里这些孩子的工作可就有着落了。” 这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陈媛此时已经很火大了,她确信舅妈和舅舅是和这个骗子沆瀣一起来骗婚的,脸色难看的像酱茄子。 突然!她扭头定定的看向郝建军那张平平无奇略带沧桑的脸,语气冷硬,“你确定你真是国钢厂的?没骗我?” “嘿~你说你这孩子!你到底是信不过建军啊,还是信不过我和你舅舅啊!” 舅妈似乎听不得一点儿诋毁郝建军的话,闻言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声音尖细大喊大叫。 倒是郝建军摆出一副不在意冒犯的大度模样,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这样的质疑我平时听多了,毕竟还年轻就坐到了这个职位,陈媛同志会怀疑也是正常的。” 演,你接着演,秦小妹捂着嘴,生怕自己再憋不住笑出来。 郝建军没理怪异的秦小妹,他摆正姿态,挺直背脊,一板一眼十分诚恳道:“我可以用人格做担保,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包括我的工作,还有我的个人情况,这些都没有一点儿掺假!” 话说到这份儿上,就连屠夫陈和陈媛的母亲都开始觉得闺女有些过分,连忙解释道: “小郝啊~你别多心,我们一家子都是正派人,但人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是第一次见面还不熟悉,以后你们再接触接触,熟了就好啦~” 舅妈闻言眼前一亮,这就是差不多同意这事儿了?想到这里她立刻就原谅了陈媛,刚准备更进一步,却听陈媛带来的小姑娘突然开口搭话郝建军。 “郝建军同志,你条件这么好,是咋跟媛媛的舅舅认识的呀?他应该···不是国钢厂的工人吧?” 陈媛的舅舅也是国厂工人,但他那是折页厂,跟国钢厂差十万八千里呢。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又差着辈分,到底是咋认识并且搭上关系过来相亲的? 这一点不光秦小妹好奇,陈媛的父母也很好奇,连带着陈媛一起四双眼睛直勾勾看着郝建军,直盯得他起了一层白毛汗,结结巴巴道:“这···这个···这都是上一辈的关系···我也不是很清楚,是家里通知我让我来的。” 看来这部分是还没想好怎么搪塞,秦小妹心中有数,没等郝建军将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就又发问道:“听说你是因为条件好挑挑拣拣,相亲总没有合适的,才把年龄给熬大了。真是可惜,你身边和你一样大的男同志估计娃都抱俩了吧?” 说到孩子,郝建军始终保持着的完美笑容崩裂出一丝缝隙,不过很快又调整过来。 明明是过分老成的一张脸,却像年轻人一般羞涩道:“这个东西都是缘分吧,急也急不来,不过结婚以后我也是想要两个孩子的,毕竟家里有这个条件,也不是养不起。” 你可真敢想!陈媛恨不得一口啐在这老骗子脸上,僵硬道:“呵呵~也就是有我舅舅和舅妈做保,要不然郝建军同志这回来相亲,街坊邻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二婚头呢。” 就郝建军这张脸,说他三十五都说小了,来跟二十出头的陈媛相亲,不知道的可不得以为他是二婚头嘛。 郝建军有些尴尬,心说年龄这坎儿咋就过不去了呢? 舅妈也撇嘴道:“建军这么好的条件,这么好的工作,脾气性格样样都好,就是长得显老了点儿,你用得着挑三拣四吗?告诉你,要不是你舅舅,这好事儿还轮不着你呢!真是没福气。” 也是忍的辛苦,坐在陈媛身边的秦小妹甚至能听到她磨后槽牙的声音。 也不知道舅妈这话犯了什么忌讳,陈媛突然发难,有道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就听她一声暴喝:“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随即站起来,抄起屁股底下的板凳,毫不犹豫砸在了郝建军的脸上。 “你是个什么东西?绿毛龟!还是个离过婚的二手货,毛四十的人了也敢来找老娘相亲! 空口白牙一张嘴,什么都敢往外说!还人事科的科员,连人事科的科长姓高你都不知道就出来招摇撞骗,打量我们傻呢!” 这变故来的太快,直到陈媛的板凳狠狠砸在郝建军脸上,将人当场砸翻在地,一嘴一脸全是血,院子里众人才反应过来,不知所措。 这回秦小妹反应比屠夫陈快,她三两步窜出去,一把将院门关上、落锁,然后抄起刚才从厨房里带出来的火钳,准备关门打狗。 第731章 如此兄弟 陈媛突然发难,起手就把郝建军砸倒在地,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离他最近的,刚还凑在人面前笑呵呵的舅妈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脸血,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子抖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可她不吱声,陈媛却没打算要放过她,撸起袖子冲上去就揪住了舅妈的头发,抡圆胳膊赏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哎呦喂!”多亏这一耳光,打醒了舅妈。 她挣扎着想逃,但大门早被秦小妹锁上了。 没办法,她只好躲在大姑姐身后,披头散发的威胁说要回去告状。 “陈媛!你疯了!你你你!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干什么败坏人家的名声还打人?你等着!等着你舅舅和你姥姥姥爷来跟你算账!” 地上的郝建军这会儿也摇晃着脑袋爬起来了,他被刚才那一板凳打得狠了,脑袋直发懵,陈媛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只觉得自己倒霉,这姑娘长得是漂亮,但一早也没人跟他说过精神有问题呀!怎么三言两语不对付就动手打人? 强烈的脑部冲击让他光是站着就想吐,明白这回讨不了好,郝建军就想先离这一家疯子远远的。 可大门已经落了锁,拿着火钳的秦小妹恍若阴曹地府勾魂的使者,站在门边双眼一眨不眨,直勾勾的看着他,一脸嫌弃。 那种好像看到了垃圾又好像在看狗屎的眼神,想起来了,郝建军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秦小妹了! 大溪沟村!她那时候拿的是砍柴刀! 认出了人,郝建军一颗心都凉透了,他什么心思也没有了,更不敢饶舌辩解,只想逃命。 可秦小妹自觉给过他机会了,是他没有珍惜,当下也不和他废话,干脆熟练的一火钳抽在郝建军膝弯上,当场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 “啊啊啊啊!!!”两声惨叫叠在一起,一声是被打的郝建军发出来的,理所当然,另一声却来自舅妈。 秦小妹这架势一摆出来,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她身上有功夫,想起自己刚才的讨嫌样,舅妈吓的肝胆俱裂。 这一火钳虽然没抽在她身上,但她也还是惊的滚倒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求饶。 “那···那个小姑娘啊~有···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呀!我是媛媛的亲舅妈,我咋可能害她呢?这里头肯定有误会,你···你先把火钳放下,别激动!” 舅妈还躲在大姑姐身后,陈媛和秦小妹一左一右立在她面前,脸色阴沉,好像下一秒就要杀人分尸的屠夫。 这压迫感,屠夫陈都骇的双腿打颤。 杀猪的时候他面不改色,一刀一个,可那时候的胆子如今似乎派不上一点用场。 他也不傻,从刚才的只言片语里,已经意识到这万里挑一的好女婿郝建军并不简单,估计是裁缝闺女看出来了什么,又告诉了媛媛。 至于媛媛舅妈,瞧她这样心虚,肯定也不清白。 陈媛母亲看着朝自己这边,准确来说是朝弟媳妇步步逼近的闺女和秦小妹,满脸错愕。 她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切都很好,大家有说有笑,未来女婿也很优秀,咋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至于刚才闺女说的话,每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无论如何她也想不明白。 人生有许多不容易,坦然接受家人并不爱自己,便是其中之一。 潜意识里,陈媛的母亲还是信任弟弟和弟媳妇的,她拦在弟媳妇面前,结结巴巴劝闺女。 “媛媛啊···这里头肯定有啥误会,你是不是不喜欢建军?没关系的,说开了没人怪你。 可···可是建军的爹妈和你舅舅是老相识,你打了他···你舅舅咋跟人家交代?” 这都啥时候了?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拉屎了,还要顾念着舅舅的工作会不会受影响? 陈媛气的摇头苦笑,秦小妹会意,拎着郝建军的耳朵,将人像拖死狗一样拖到院子中央。 火钳一甩,架在郝建军脖子上,冷冰冰问他:“你再说一遍,你爹妈真和陈媛姐的舅舅是旧相识?说话!” 先挨了陈媛一板凳,被砸的晕头转向,后又被秦小妹一火钳抽的抵抗意志全无,郝建军这会儿听话的跟孙子似的,问什么说什么。 他很明白秦小妹知道自己的所有不堪,也没有作死说谎话的胆量,被凶了几句后,便磕磕巴巴回道:“不···不是···不是什么旧相识,这都是···是瞎掰的!” 瞎掰的? “怎么能是瞎掰的呢!”陈媛的母亲一脸不敢置信。 她冲到郝建军面前,一改刚才的软和态度,双手攥紧郝建军脖领子,小臂青筋暴起,将人直接提了起来。 “我兄弟亲口跟我说的,你家世清白,他知根知底,你···你是不是连他也一块儿骗了!” 郝建军一个大男人,少说也有一百五十斤,被这位暴怒的母亲像拎小鸡崽一样拎起来,他吓得脸都白了,唯恐再有隐瞒又会招致一顿暴揍,连忙将头摇成了波浪鼓。 笃定道:“真···真是瞎掰的!我会这么说还是你弟弟提点的呢,他说···说你男人不好糊弄,不这么说指定不能同意相亲见面!我···我也是听话做事啊!” 要不是自家人,谁能这么了解自己一家呢?陈媛的母亲闭了闭眼,心如死灰。 她撂下郝建军,转而回头去看弟媳妇。 “你们什么都知道,知道这人是骗子,是二婚头,还打配合带他来家里相亲,媛媛也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你们!你们咋这么狠心呐!” 想到这些日子,弟弟和弟媳妇没少在自己一家三口面前说起郝建军的好,话里话外明示媛媛这回是捡了大便宜。 从介绍到确认相亲,这么长的时间,他们有无数次后悔的机会,可他们没有。 气血翻涌,陈媛母亲大受打击,差点儿一个没站住晕倒在地,屠夫陈和陈媛连忙上去将人拉住。 到底是一家人,即使有再多的埋怨委屈,见母亲被折磨成这样,陈媛也还是难过的红了眼眶。 被瞒骗的人也是受害者,罪魁祸首是那些算计人、害人、罔顾亲情的白眼狼! 秦小妹心下了然,狠狠一脚踩在郝建军手上,咬牙用力一碾。 “啊啊啊!!!” 十指连心,此痛堪比挖心,郝建军疼的冷汗都下来了,他当然想反抗,可秦小妹的火钳就明晃晃指着他脑袋,他又不敢动弹。 只得搜肠刮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倒腾的干干净净,一点儿瞎话也不敢讲,一点儿水份也不敢掺。 第732章 倒了个干净 原来郝建军自打知道媳妇儿和大师勾结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还珠胎暗结后,便离了婚。 本来这时候离婚不论谁对谁错就都是一件丢脸,不好意思言说的事。 再加上因着买走小妮儿一事,郝建军还被关进学习班,家里人跑断了腿也还是熬了半个月才被放出来。 两件事情加起来,对他的个人形象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他工作丢了,名声也臭了,爹妈嫌他丢人,在家里只当他是个透明人,不愿搭理他。 平日里的好邻居、好朋友、好同事,也都在第一时间和他划清了界限,唯恐与之为伍会被曲解为同一类人。 世界这么大,一夜之间竟然再没有一处避风港可以接纳郝建军。 工作和感情双双失意之下,他迷上了喝酒。 没有工作,爹妈也不给生活费,供销社售卖的好酒他当然是喝不起的。 可酒瘾上来抓肝挠肺的难受,他又扛不住,只好铤而走险,去黑市上找那些倒卖的二道贩子,买未贴牌的白酒喝。 那些也都是好酒,是酒厂里的工人自己偷偷带出来卖的,没贴牌,价格只有市场销售的三分之一,郝建军摸清了门路后,很快成了常客。 和陈媛舅舅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陈媛的舅家其实条件不差,只是家里孩子多,两口子节省惯了,平日里从牙缝里抠出来饭钱攒着不够,还得经常干些私活儿挣点外快,才够养活一家老小。 这时候工厂商铺都是国营的,所谓私活,只能是投机倒把混黑市。 陈媛的舅舅胆子小,因此挣的也不多,顺顺当当的过了好些年,熬成了老油子。 就连亲爹亲妈亲姐姐、姐夫也不知道他在干这勾当。 和郝建军认识时,陈媛的舅舅正因为家里的孩子争着抢着要接班这事儿,愁的觉都睡不着。 他是亲爹,当然希望孩子们个个都能当工人,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嘛,委屈了哪一个日子都不能好过。 可厂里的工作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就算偶尔有缺空出来,那也是有钱有关系的人补上,哪儿轮得着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思来想去,陈媛的舅舅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得搞钱。 前头说过他胆儿小,就算被逼到这份儿上了,也不敢去招惹管委会,将投机倒把的事业做大做强。 而是打起了别的主意。 在和郝建军一来二去混熟后,陈媛舅舅知道他爹妈还有些钱,只是对郝建军心灰意冷,不愿意拿出来,只想自己养老用。 但如果他能处上对象,甚至顺利结婚,那老两口指定是要掏兜帮衬的。 只是对这个名声不好的二婚头、烂酒鬼,陈媛舅舅自己是看不上的,肯定不能把亲闺女推进火坑去。 好在家里除了自己闺女,外甥女媛媛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 那小妮子凶得很,脾气不好人也冷,指定没有男人喜欢。 她的婚事姐姐姐夫都挂心着呐,郝建军要是能和她好,倒也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儿。 当然,最主要的是郝建军许诺陈媛舅舅,只要能给自己找个媳妇顺利结婚,骗来爹妈的养老钱挥霍,就给陈媛舅舅拿一百八十块钱的好处费。 一百八十块钱,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 陈媛舅舅一个月三十块钱工资,不吃不喝也得攒半年才有这么多钱,搁乡下地方娶个黄花大闺女也就这价钱了。 没有一点犹豫,两人一拍即合,陈媛的舅舅丝毫不为自己出卖外甥女一事感到羞愧,相反的,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 反正嫁给谁都是嫁,男人嘛,都那副样子,坏男人要出去玩儿,好男人偷偷摸摸也要出去玩儿,与其嫁给一个穷男人啥也捞不着,还不如嫁给郝建军呢。 至少两家都能得实惠不是? 有了这一百八十块钱,他就可以去疏通关系,给两个儿子都安排上工作,一家和谐! 姐姐和姐夫也不必再为外甥女的个人问题操心,媛媛得了个男人,也可以安心过日子,其中都是好处。 可以说只用牺牲陈媛一个,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 不过现在摆在郝建军和陈媛舅舅面前最大的问题是,陈媛家的条件不差,她个人更是要工作有工作,要品貌有品貌,一家子眼光都在天上飘着,现在的郝建军他们指定看不上。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陈媛舅舅利用了姐姐对自己的信任,什么话好说什么,将爱女心切的姐姐哄的团团转。 就连一向难搞定的姐夫也点了头,很快就定下了相亲的日子。 解决好这两人,陈媛的舅舅又指派自己媳妇儿相亲那天去姐姐家帮忙。 明着是关心唯一的外甥女陈媛的个人问题,帮她过过眼。 其实是和郝建军打配合,俩人一个明一个暗,齐心协力忽悠陈媛一家。 因着是亲舅舅、亲舅妈,谁也想不到他们能为了一百八十块钱坑害陈媛的一辈子,所以一开始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直到从大溪沟村远道而来的秦小妹进门,计划才被意料之外的变数打碎。 毕竟不是什么能拿出去嚷嚷长脸的事,就算是个普通的熟人认出了郝建军,也不会知晓他离婚的内幕,和被厂子辞退的真相。 估计郝建军在知道自己遇上的是秦小妹时,也很绝望吧。 就那点破事儿,除了爹妈就大溪沟村的几个人最清楚了,还叫他给碰上了。 只能说这是老天开眼,看不惯他们这么算计人。 见郝建军将自己这些人的打算都抖落干净了,舅妈连句辩驳的话也没有。 她吓破了胆,扑到落了锁的院门前拼命打砸,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救命!救命啊!” 这会儿倒知道怕了,干坏事儿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东窗事发的那一天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屠夫陈早在郝建军说到一半时,就去厨房里拿来了刀,陈媛的母亲则是揪着弟媳妇的头发,和她撕打在一起。 这些年因着父亲母亲和弟弟、弟媳住在一起,不太来自己家,她没少主动前去帮衬,出钱出力还出东西。 即使忽略了小家庭也在尽力保全着大家庭的和谐。 做这一切不是因为她欠他们的,只是因为···是一家人啊。 之前有多珍惜,现在就有多怨恨。 陈媛的母亲从来没想过弟弟一家会反馈给自己什么,她做事从来只想问心无愧而已。 却不想养出一窝白眼狼,还差点儿害了自己唯一的闺女。 第733章 撕破脸 从郝建军被秦小妹认出来开始,舅妈就知道自己今天这顿打指定是跑不了了。 她倒也挺敞亮,并不后悔干这事儿,毕竟事成以后的好处足够解决一家子的燃眉之急,且一本万利。 就这好比是一场豪赌,胜负各半,他们只是输了而已。 凭心说,舅妈家里也养育着闺女,她同样期盼闺女能过上富裕的生活,并且每天都很开心,如果同样的事情落在她身上,她指定比大姑姐还要愤怒上一百倍。 只可惜如果终究只是如果,人要做到换位思考依旧很难,从她鬼迷心窍答应丈夫和郝建军一起做局坑大姑姐一家开始,结局就注定了。 被打的实在受不了了,舅妈明白大姑姐这门儿亲戚算是到头了,索性撕破脸,大喊道:“你们有完没完了!又没骗成,差不多就得了!我要是不回去···你等老头老太太来找你算账!” 毕竟自己也是家里三个孩子的母亲,当了二十多年的媳妇,咋不比嫁出去的闺女有面儿些? 就算大姑姐和自己家是好不了了,但两个老的总还是她亲爹亲妈,这总断不了。 没想到都这样了,舅妈还能猖狂。 陈媛和父亲同时回头看向母亲,就见她大喘着气,用力一脚蹬在弟媳妇肚子上,打的她气都接不上来,像只虾米似的弓起身子,嘴角无意识张大滴下口水,呵呵叫唤着,再也不敢说烦人的话了。 出了气,陈媛母亲这才恨恨道:“不用你提醒!我自己会回去,真当我们好欺负···大不了断的干干净净,爹妈我都不要了!还有啥好怕的!” “你···你疯了!”舅妈这回是真怕了,如果要断亲,陈媛一家是一点损失也没有的,反倒是自己一家日子只怕不好过。 她家人口多,工作又只有一份,睁开眼睛一毛进账都没有,就得先喂饱几张嘴。 不难想象,如果没有大姑姐帮忙照顾两个老人、姑姐夫三五不时的贴补油水,那家里三天都支撑不住就得乱套。 到时候两个老东西会向着哪一方,可就不好说了。 “大姐!大姐你不能这样啊!是我们两口子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孩子们什么也不知道啊! 你也要理解一下···家里因为顶班的事闹的厉害,要不是没法子,我们咋可能打上媛媛的主意?” 说到家里最近的困境,舅妈眼中闪过一抹怨恨,那被打成猪头的脸上满是不服。 她艰难仰头,故作气势道:“说起来···大姐你难道就一点儿错也没有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陈兆阳那傻小子的工作是姐夫和媛媛帮他活动的吧? 既然陈家有能送人进国钢厂的能力,为啥就不能帮衬帮衬家里?那可是你亲侄儿!以后媛媛嫁了人,没有亲兄弟,不还得靠他们撑腰吗?” 虽说是姐夫家那边的关系,跟自己家这边八竿子打不着,可自打陈兆阳那傻小子进国钢厂的消息被舅舅、舅妈一家知道以后,他们就在心里哽了一口气。 从此如鲠在喉,再难消化。 特别是舅妈,她也是女人,总觉着大姑姐要真想帮忙,吹吹枕头风,万一这事儿就有谱了呢?他们也就犯不着干这丧尽天良的事儿,招人怨恨了。 有这条件在前,现在出了事儿怎么能全怪他们? “你别以为你挑不出一点儿错来?其实你就是个笑面虎!来家里干点儿活儿、提点儿肉菜有啥用处?真用的上你的时候你咋不出力了?还不是生怕我们过的比你好!” 舅妈靠着墙,艰难的蜷缩起身子,只觉得全身都疼,但嘴还是挺硬的。 虽说这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可像陈媛的舅舅、舅妈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实在也是少数。 她这番是非颠倒的言论一说出来,没有人能共情她,陈媛的母亲更是呆在当场,不可思议道:“疯的到底是谁呀?合着全世界就围着你们一家转得了呗? 也不想想兆阳的工作是人爹妈使了多少钱、请了多少饭、下了多少话才得来的,凭你们一句话就也想进国钢厂,你姐夫就是人事科的科长也不敢这么干啊!” 是个正常人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偏偏占多了便宜、受多了恩惠的这一家子想不明白。 陈媛的母亲终于彻底接受了自己为人的失败,她承认自己确实有错,错就错在予取予求,养大了弟弟和弟媳妇的胃口,这才造成今天这局面。 如今再说什么孩子们不知情没有错,她是一点也不信了。 撕破脸以后,许多从前不会注意到的细节好像走马灯似的,又在眼前回放,之前想不明白的,现如今她都明白了。 想也知道,上梁就不正,下梁能不歪吗?估摸着那几个小的心里也埋怨着呢。 难怪这段日子看她总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的,感情是心里不高兴,摆脸色呢。 也怪自己傻,对娘家人一点儿也不设防,这才连眉眼高低都看不出来。 只当他们年轻人有脾气,说不定是在外头工作或感情上受了挫折,这才回来发泄在家人身上,对他们万分包容。 现在想想,真是不值得。 趁着这一家子扯皮,顾不上自己这边,郝建军挣扎着一点点挪到院门边,想要逃出去。 秦小妹见状挑眉,一脚踩在匍匐在地的男人背上,冷冷道:“上哪儿去?你不会以为没你事儿了吧?”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可全都不冤枉,今天一个也跑不了! 面对秦小妹时,郝建军只觉头皮发麻,说话都带着哭腔。 “好妹子···不!姑奶奶!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承认我不是人!我心思不好!可我···我就是想要钱买点儿酒喝,我···我没想害谁啊,都是她们两口子撺掇我的! 你要找找她们去!我···我已经蹲过一次学习班了···家庭和工作全都没有了,你行行好,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呜呜呜~” 说着郝建军一指舅妈的方向,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哪里还有半点刚才春风得意的成功人士模样。 “我都这样了···我爹妈看我跟看个废人没两样,我不结婚,他们就不给我钱喝酒,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下次不敢了!真不敢了!你放了我吧···呜呜呜~” 他哭的像个孩子,真是伤心极了。 第734章 没人要 郝建军哭的很投入,情深意切,比他刚才言之凿凿说谎话的时候更加实心实意。 秦小妹无语,默默将脚从他背上挪开,嫌弃的蹭了蹭地面,本以为吴洪斌那贱男已经够油嘴滑舌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加能屈能伸。 是个人才,可惜没走正道,注定了结局不会太好。 “放了你?狗日的!想得挺美啊!”屠夫陈这时走了过来,膀大腰圆一脸凶相的他收起笑模样来,实在是唬人的很。 每走一步,郝建军便瑟缩一下,连哭都忘记了。 只听屠夫陈风轻云淡道:“你放心,放肯定是要放了你的,等老子把你阉干净了,再送你去公安处,竟敢招摇撞骗到老子头上来,等着去摘棉花吧!” 说着,屠夫陈就亮出了手里的尖刀,轻飘飘瞟了一眼郝建军的裆部。 那眼神,真就是个等着劁猪的屠夫。 不知道郝建军答应陈媛舅舅来骗婚前,有没有做过背景调查,知不知道陈媛的爸爸是干什么的。 不过单看他现在的表情,应该是诚心悔过了。 “你!你想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呀!”郝建军捂着裆,吓得面如土色,冷汗多到模糊了他的双眼,当然,也有可能是眼泪。 极致的恐惧之下,他肾上腺素飙升,求生欲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郝建军连滚带爬的爬起来一下扑在院门上,使尽浑身的力气连撞三下将门撞开,踉踉跄跄的冲了出去。 见大门开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被郝建军吸引,舅妈也挣扎着,手脚并用的冲了出去。 刚才大姑姐的话她还记在心里,此时脱困心中大喜,还不忘回头讥讽一句。 “有什么好得意的!就你那宝贝疙瘩,有人要就不错了,你还挑···哎哟!”舅妈话还没说完,就撞在了一面“墙”上,顿时晕头转向差点儿咬掉自己舌头。 说是墙,其实并不严谨,稍微还是有些弹性的,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一米八还多,魁梧结实,浑身上下充满着力量的青年汉子。 “今天咋回事儿?一个两个的走路不看,这么宽的道不走,专往人身上撞是个啥毛病?”钱庆春背上背着个大背篓,紧紧皱着眉头。 秦小妹听到他声音,连忙也从院儿里出来,和目瞪口呆的陈家三人站在一起。 只见大哥一只手拎着晕晕乎乎的舅妈,另一只手拖着死狗一样没有反应的郝建军,嘟囔了两句才抬头,兄妹俩正好四目相对。 一瞬间,钱庆春怒了,额头上、胳膊上、小臂上青筋暴起。 他松开手将郝建军扔下,双手提溜着舅妈,直将她提的双脚离地,才在舅妈惊恐无比的眼神中,怒吼一声:“你说谁没人要呢?瞎了你的眼!” 在一般情况下,钱庆春这样的汉子是不可能打骂妇孺的,但坏人除外。 虽然眼前站着陈家三人和小妹,但钱庆春这个憨子只认秦小妹,他先入为主,以为舅妈是在骂小妹没人要,气的要死,蒲扇那么大的巴掌带着掌风毫不犹豫覆在舅妈惊恐的脸上。 这一巴掌,直接把舅妈打晕过去,大牙飞出去一颗,正好落在陈媛脚边。 一片混乱中,陈媛突然魂飞天外,她想她终于知道能打得死老虎的武松长什么样了。 对不起,施耐庵先生,您写的确实是纪实文学。 站在小钱的角度想,他们兄妹见世面不多,来一趟公社肯定是小心翼翼的,再加上小妹又是那样一个软弱温柔,对上外人一句硬话也不敢说的小姑娘,当然不可能是她欺负人家。 指定是这人欺负他们乡下来的,看不起人呢! 见人晕了,钱庆春十分不屑,“还以为多大能耐呢,欺负人的原来骨头也不硬嘛。”说完他就把舅妈也扔了,去看秦小妹。 见她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好好的,才问她:“你不是上朋友家来玩儿吗?闹矛盾了?” 一片寂静,秦小妹也不知道该咋说,事情也确实很复杂,便先叫钱庆春进院儿里来说话。 和屠夫陈一起将逃跑的郝建军和舅妈都搬进院儿来后,钱庆春才和陈家三人打了招呼,接过陈媛递给他的茶缸子,咧着牙花子喝了一大盅。 屠夫陈在旁边看着小钱同志这大高个儿、魁梧的身材、饱满的肌肉,满意的连连点头,直言现在的年轻人难得看见这样有朝气的。 陈媛母亲也谢钱庆春帮了大忙,端出果子和糖来招待他。 小钱同志受宠若惊,礼貌的吃了两个果子解渴后,看着院子里一片狼藉,立刻主动帮忙打扫。 他干活很是利索,话也不多,干完就自己一边歇着,不打扰任何人,只等着小妹忙完了带自己回家。 来者是客,陈媛倒是主动上前去攀谈过,可钱庆春脑袋本来就不够用,成天往里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正事儿是一件也没有的。 他能一眼认出屠夫陈是那天送他们兄妹肉骨头吃的卖肉屠夫,却把陈媛这个大美女忘得干干净净,好像头一回看见人家似的,还客气的问人家叫什么名字。 把陈媛气的一扭头一跺脚,再也不理他了。 这人是个好人,就是不聪明,可惜了了。 上厨房里找来粗麻绳,将郝建军跟舅妈两人栓的结结实实,陈家三人和秦小妹开始商量接下来的事。 陈媛的父母都是主张报公安的,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的情面可讲。 他们甚至不敢想,如果秦小妹今天不来,陈媛真被郝建军给骗了,她的下半辈子都和这个烂人绑在一起该怎么度过?他们知道真相又会多么伤心。 一个离过婚的二婚头,还是个烂酒鬼、没有工作的混子,亏陈媛舅舅还说的出那句,“这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想到这里,陈媛的母亲咬紧了牙,她道:“那个杀千刀的一样不能放过!咱们就报公安,叫公安上厂子里抓人去,最好让整个折页厂都知道他张生全是个啥样人!” 不是最看重工作吗?为了一份工作可以害人一辈子,那就让他也尝尝失去工作的滋味儿,成为和郝建军一样的人。 正好他们也惺惺相惜,臭味相投,以后感情更进一步才好呢。 这样无疑是最解气的。 可是···屠夫陈皱了皱眉,“可咱要这么干了,那老丈人和老丈母娘那边···咋交代呀?翠芬,这你可得想好,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终于,还是到了决断的时候。 第735章 才炒了一个菜 陈媛的母亲无疑是个孝女,她对家庭和谐的维系有着异样的执着。 老父老母也并不是全然偏心的糊涂人,这些年陈媛和父亲之所以心里烦到极点却拿舅家没办法,其实也是看在两个老人的面子上。 他们思想老派,始终认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靠是靠不住的,人老了只有讨好儿子和媳妇日子才能好过。 因此遇事两厢一对比,总还是陈媛一家要受委屈多些。 如今那一家,为了争抢陈媛舅舅的工作,亲兄弟姐妹就差撕破脸皮干一仗。 如果在这节骨眼儿上将折页厂的工作给搞没了,母亲和娘家那边估计也就彻底决裂了。 两个老人是无论如何不会到闺女家来养老的,他们要跟着儿子和媳妇,等两家决裂,有生之年再想见闺女一面,只怕难如登天。 这不是个可以轻易下决定的无关紧要的问题,即使是陈媛和屠夫陈也很纠结。 如果老人是那偏心不明白道理的糊涂人还好说,可偏偏他们一辈子待人和善,除了思想老派不知变通这一点,实在是很省心很可爱的老人。 老了老了叫他们看着子女决裂,老死不相往来,或许太过残忍。 冷静下来,陈媛的母亲终于还是难过的哭了起来,她抹着眼泪,一遍一遍质问并不在场的弟弟。 “作孽呀···一家子日子过得好好的,就这么侍奉爹妈入土难道不好吗?干什么非要做出这伤人心、作贱人的事情来,不给我们留活路啊~” 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皆起源于舅舅一家的贪欲,并不是陈媛母亲的错,但她依然伤感万分,心如刀绞。 正因为真心实意付出过,面对背叛才犹如万箭穿心。 对这舅家,陈媛一家自觉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并不是他们不讲情面,实在是舅舅一家自己把生路堵死了,干的这些事件件都是冲着逼人上吊去的。 如今他们纠结,也不过是看在两个老人的面子上,对舅家已经没有丝毫感情了。 郝建军是个劣迹斑斑没有未来的人,连他都这么恐惧被法办,可想而知报公安对舅家意味着什么。 四个人都面色沉重,讨论了半天也没有结果。 最后还是陈媛的母亲咬了咬牙,快刀斩乱麻,狠心下了决断。 “今天这事儿无论如何是不能就这么轻轻揭过的,怪只怪···他罔顾亲情!把手伸到媛媛身上来讨好处!这公安···得报!” 至于爹妈那边,陈媛的母亲已经想好了,如果他们愿意跟着自己一家过,那就接过来伺候。 如果不愿意,那也不勉强,以后照常送些肉菜去就是了。 人生在世,多是不能两全的事,有失有得才是常态。 他们这边刚下决定,那边郝建军似乎心有所感,动了动,竟然醒了。 他只感觉浑身上下都疼的很,比酒瘾上来时还要难受百倍,忍不住呜咽出声。 秦小妹警惕的看了郝建军一眼,正要起身动手,叫他再睡一觉,下一秒,却见钱庆春已经先一步站起来,默默的走过去蹲在了郝建军面前。 呲着一口大白牙,亲切道:“你醒啦?感觉咋样啊?” 看着眼前这张五官端正,但因过分憨厚的表情而显得有些傻里傻气的脸,郝建军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自己晕倒前经历的事。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就要逃出生天,高兴的不得了,没命的往巷子外奔跑,可才跑没几步就撞在了这人身上,下意识骂了句娘。 后来···后来这人“诶咦”诧异了一声,一句多余的言语也没有,一拳就把自己干倒了。 混沌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彻底清醒,郝建军错愕的看着蹲在自己面前一脸憨笑的钱庆春,突然白眼一翻,识时务的又“晕”了过去。 这边钱庆春刚想把人扶起来缓缓,就见方才还全身僵硬的郝建军,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就已经又软塌塌的晕过去了。 他没好气说了一句,“这人好没礼貌啊,咋看我一眼就晕过去了,我长得很丑吗?”悻悻离开。 见郝建军已经醒过一回,屠夫陈决定不再耽搁,立刻送人上公社治安管理处去。 家里就他和钱庆春两个爷们儿,后者也是个热心肠,没二话,撸起袖子就将郝建军扛在了肩上,跟扛着半扇猪似的,脚步稳健,率先走了出去。 屠夫陈两口子也抬着弟媳妇跟在他身后,临出门前嘱咐闺女陈媛在家里做好饭菜,等他们回来要好好感谢钱庆春和秦小妹兄妹俩。 本来这一趟是来相亲看人的,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秦小妹有些唏嘘。 陈媛倒很想得开,她本来就大大咧咧的,见秦小妹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还宽慰人呢。 “我和我爸一早就猜到舅舅一家指定没安好心,只是没想到他们做事这么绝而已,要论伤心,估计还是我妈更伤心些,我没所谓~” 她是真的没所谓,只是在厨房里看见案上那只被她剁烂的肘子时有些可惜,“这样上桌就不好看了。” 情感的反馈就像弹簧,付出的越多就被伤害的越深。 陈媛现在这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不是伪装,她对舅家本就不抱有任何希望,自然也就没有失望。 这样也好,不对不值得的人付出太多感情,陈媛这小姑娘比起自己当年可清楚明白太多太多了,这样的人以后日子才过得好呢。 秦小妹彻底放下心来,帮陈媛打下手。 饭菜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把该热的热一热,该炒的菜备一备,等着人回来下锅炒好就能开饭。 出门的三个人也没耽搁太久,屠夫陈不知道是真喜欢钱庆春,还是为了缓和家里的气氛,从屋里翻出一瓶没开封的白酒来,就要好好招待钱庆春。 小钱在家里也会和父亲喝两杯,但因为大都是劳累后的消遣,所以喝的并不多。 他因此极有信心,直言自己从来没喝醉过,激的屠夫陈叫了句好,扔了酒盅直接拿碗来喝。 结果····。 “我没醉!是这酒太辣了,等我缓缓···我还能喝!诶?丧彪?丧彪你怎么站起来了!” 钱庆春整个人靠在面目铁青的屠夫陈身上,说着说着就要去摸人家的头。 跟撸狗似的,吓得秦小妹出了一身冷汗,连拖带拉才将这酒鬼拽走,解救屠夫陈免于受辱。 正在厨房里忙活的陈媛听见动静戴着围裙跑出来,就看见钱庆春已经喝倒在了桌子底下,眼睛瞪得老大。 这武松酒量就这么点儿? “我···我才炒了一个菜啊,他咋就成这样了?” 第736章 后续 那天钱庆春是被秦小妹像拖死狗一样拖回去的。 他说了一路的胡话,一会儿喊着丧彪再来一杯,一会儿又问秦小妹菜炒好了没有,光吃花生米咋行。 秦小妹心里嫌弃的很,又不能不管他,骂骂咧咧满头大汗把人送回了家,累的腿都快抽筋了。 不出意外,钱庆春第二天酒醒又被钱大娘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这之后过了七八天,秦小妹骑着自行车又上公社去送货,顺路去看了看陈媛。 两人照例在国营饭店吃饭,饭桌上的陈媛在闲聊中告诉了秦小妹相亲那事儿的后续。 舅舅是在全厂职工的注视下被公安押走的,工作肯定是不成了,不过他到底在折页厂干了半辈子,人情还是有的。 厂里领导看在他为厂子奉献了青春的份儿上,劝他赶紧找个人来顶班,好歹把工作留在自己家。 虽然脸肯定是没有了,但好歹还有工作,这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十万火急,这时候也顾不上其他两个孩子的心情了,家庭矛盾什么的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事情发生的第三天,陈媛舅舅的大儿子就顶班成了工人。 也正是因为工作没丢,不管由谁顶班都是攥在自己人手里,再加上本来就是舅舅一家有错在先,所以两个老人并没有多说什么。 哭了两句家门不幸,就把来诉说委屈的闺女赶回了自己家,当着陈媛舅妈的面告诉陈媛的母亲,以后不要再上门来干活了,也不要再拿肉菜过来。 原话是这样说的,“是这家里对不起你,弥补还来不及呢,谁要再腆着脸吃你的,非得肠穿肚烂不可!” 到底是亲闺女,这些年又尽心尽力的伺候,人心都是肉长的,两个老人还没到糊涂的年纪,怎么会拎不清好赖? 开门把闺女送出去的同时,把自己半辈子的积蓄也给送了出去。 陈媛说她母亲回家去难过了好久,怨恨舅舅一家欺人太甚,把事情做的太绝,搞得自己现在都没法在爹妈跟前儿尽孝。 “我姥姥姥爷身上是有钱的,这些年他们攥在手里谁也没给,惹得我舅妈和舅舅惦记了半辈子,谁知道这事儿以后叫我家截了胡,我舅妈气惨了,闹可厉害了。” 可闹的再厉害又有什么用? 陈媛舅舅那点儿破事儿早在公安上门时就传的人尽皆知了,平时出门都得蒙着脸,唯恐被人看见,在背后说闲话。 对两个老人也不敢不尊敬,现在街坊邻居、厂里领导、同事都盯着家里呢。 要是再传出个虐待老人的名声来,那好不容易保住的工作可就真要丢了。 这才是真解气,秦小妹听的饭都多吃了一碗,陈媛见她这样,又告诉了她一个更重磅的消息。 她舅舅两子一女,都是在家等着社区分配工作的待业青年。 自打工作落在了大哥头上,顶班无望后,他家那个常被拿来与陈媛做比较的十分美丽乖巧的闺女,就跟对象跑了。 “啊?跑了?私奔了?”秦小妹惊道。 “可不是。”陈媛夹了一筷子菜在碗里,浅浅笑道:“她对象家本来就不咋同意她俩的事儿,原想着她要是能顶班,那以后也是双职工家庭,勉强像个样儿,这才观望着,谁知道~” 舅舅、舅妈平日里为了标榜自己从不重男轻女,装得像是个宠闺女宠到骨子里的开明父母,谁知道真到了利益分配的时候,闺女仍是靠边站的那一个。 “嘴上说一套,手上做一套,像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儿。”陈媛相当不屑道。 她活在当代,当然能理解肥水不流外人田,顶班工作、继承家业还得优先考虑儿子这样的世俗想法。 她之所以不屑,不屑的是舅舅、舅妈两人连自家人都算计。 说到底,他们要不给表妹希望,人咋会和兄弟争抢?还给未来婆家画下自己指定能顶班父亲工作的大饼? 想也知道这不过是舅舅诓着闺女把彩礼交给自己,为家里尽心,说出去的谎话罢了。 裹挟着利益的亲情,掺杂了太多的欲望,被撕破的那一天可不就是四分五裂的时候嘛。 听说表妹和男朋友跑了以后,舅舅、舅妈发了大火,在火车站蹲点了三天三夜都没把人捉住。 之后表妹也没写过信回来报平安,似乎是打算彻底和家里断开关系。 少了一个分担家务的人,舅妈既要操持家事又要照顾两个老人,还不敢做的不好,生怕落下一个彪悍媳妇的恶名,影响两个儿子娶媳妇。 这些日子过得相当憋屈,陈媛知道消息高兴的恨不得放鞭炮来庆祝。 要光是这样,其实也还不算绝望。 因为没了表妹彩礼这份收入,家里想使这笔钱给老二儿子找个工作的如意算盘也彻底落空。 眼看社区分配工作遥遥无期,一直在家里当个待业青年,出去相亲都不占优势,老二儿子彻底恨上了爹妈,见天儿在家里挑事儿。 和已经顶了父亲班的工人大哥更是几乎撕破脸水火不容。 舅舅、舅妈不愿意看见这一幕,可家里就连维持生活都困难,实在是没办法像陈兆阳爹妈那样为儿子去奔走,活动工作。 见父母偏心靠不住,家里又是一片乌烟瘴气,老二在和大哥的一次争执中受了刺激,一怒之下收拾了两件衣裳就离家出走了。 他也没走远,这时候不论是住旅馆还是去外地都是需要介绍信的,他既没有介绍信,也没有钱,更没有见识,压根儿就走不远。 但凡两口子其中一个能出去找一找,很轻松的就能找到儿子把他领回家。 可当时两口子都已经被生活折磨的没了力气,想着磨一磨儿子的脾气也好。 谁知道这一磨就磨出问题来了。 这边家里还等着老二自己想通回家认错呐,那边老二不知道咋的溜达去了黑市,被扫查的管委会人员抓了个正着。 因为老二身上脏兮兮的,精神头也不好,再加上被抓以后他倔强的很,生怕被送回家去丢了面子,一直不肯老实交代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结果就被人当盲流,送进了盲管所接受教育。 那可不是人过的日子。 进了盲管所,老二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他再顾不得面子,急的上蹿下跳说自己不是盲流,是城里人。 可他没有工作,没有厂子来接,说话也颠三倒四的,根本就没人信他。 等过了四五天,舅舅、舅妈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顾不上丢人到处托人打听,终于找到盲管所时,老二已经被折磨的精神都不太好了。 “他倒是还认识人,但管不住自己的情绪,受点儿刺激或是有什么事情不顺心就喊打喊杀的,如今那家里可热闹的很呢。”陈媛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惋惜。 毕竟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眼看都是能娶媳妇成家当爹的人了,就这么废了,白养二十多年。 秦小妹听了却不以为然,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米饭才笑盈盈道:“咋能说白养呢?这不还在家里吗?只不过以前是儿子,现在···是祖宗!” 第737章 劳保用品 吃饱喝足,带着打包好的饭菜走出国营饭店,陈媛眼角余光瞥见饭店橱窗前站着流口水的小孩儿,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猛的停下脚步回头。 秦小妹正整理手里拎着的兜子呢,被她动作吓了一跳,也猛的停住,纳闷道:“咋了?丢东西了?” “没,不是,只是突然想起个事儿。”陈媛低头做沉思状,脚下步子缓缓,带着秦小妹往供销社的方向走,俩人一路走一路说。 “那个叫郝建军的,之前在你们生产队托人买过一个女娃,这个你跟我说过。” 怎么突然说起小妮儿的事儿?秦小妹点了点头,“是说过,咋了?” 陈媛叹了口气,“这世道啊~回去叫有孩子的都把家里的孩子看好吧,那个郝建军之前进过一趟学习班,被吓破了胆,公安敲桌子一问就什么都招了。 相干不相干的全倒的干干净净,他说他知道有一伙人专门牵线买卖孩子,不仅明着买卖,暗地里也拐带。当然,买卖的大多是女孩儿,拐带的大多是男孩儿。” 是了,这年头,甭管是乡下还是城里,带把儿的家里总是看重些,不到万不得已真要饿死人的时候是不会卖他们的,当然只能拐带。 不知道怎么的,秦小妹突然想到了梁凯。 这孩子会不会也落到那伙人手里了? 大溪沟村虽然不如宗族村那样团结一气,但在大队长的治理下,大家互帮互助,买卖人口这样的腌臜事在本村几十年也不出一例。 日常最难看的···,也不过就是小叔子偷嫂子、老公公偷儿媳妇这种,说不清是强迫还是你情我愿的人伦丑事。 除此以外,在大是大非面前,社员们都还算拎得清,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不该碰的谁也不敢碰。 莫说是偷谁家的孩子出去卖了换钱使,就是人贩子进村偷一个和自己家完全不相干,也不同姓的孩子,大家也是不能干看着不管的。 可如果梁凯不是本村人拐走的,秦小妹都快记不得多少年没有人贩子进村这种事了,会是运气不好,正好撞见流窜作案的团伙吗? 仔细想想,除了本村人,那两天能自由出入村子而不引起老少爷们儿注意的,就只有知青了。 当这个可能性涌入脑海,秦小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住的离知青点很近,凭心说,知青们给她留下的印象都不算差,即使确实有那么一两个偷奸耍滑的,那也是性格问题,为人上是挑不出大毛病来的。 要说他们谁会把梁凯这孩子拐带出去换钱····秦小妹也说不好。 不过这确实是一个从未设想过的新思路,她决定回家以后就把情况反映给大队长,孩子丢了这么久硬是一点儿眉目也没有,大家心里都压着块石头呢。 即使不是孩子的亲生父母,大家也是看着梁凯长大的,很难想象,他这样一个机灵早慧的孩子被迫离开父母身边,会多难过惶恐。 从供销社出来,秦小妹背篓变得满满当当,里头不仅有她给家里带的点心零嘴,还有一些工作上要用到的针线、纽扣、拉链等等。 今天小钱同志和老钱同志一起上别的生产队干活儿去了,并没有跟她一起来供销社,因此米面粮油这些东西秦小妹这次并没有采买。 临走的时候,屠夫陈又给秦小妹拿了好些猪下水,洗的干干净净,说是感谢小钱同志上回帮忙。 之前说好的招待,可才炒了一个菜他就醉倒了,到底没吃上啥,听他喝醉了以后嘴里就嚷嚷着快把红烧猪大肠端上来,想必他能爱吃这口,正好给他捎回去。 这是真客气,秦小妹千恩万谢,还把自己做土豆红烧猪大肠的独家秘方,告诉给了对这方面求知欲异常旺盛的陈媛。 后者很开心,一直把秦小妹送到供销社门口的自行车停放处,才扭扭捏捏的递给她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 摸了摸鼻子道:“兆阳厂里发的,都是好东西,我爸爸是个杀猪匠,家里没人用得着,你帮忙带给你哥哥吧,别浪费了。” 秦小妹打开一看,里头是印着国钢厂标志的劳保鞋和手套,确实是有钱没关系都买不着的好东西。 只这东西家家都缺,哪里有人用不着的?秦小妹也不说什么,将油纸包好就要放在背篓里。 不想陈媛还不愿意了,急道:“哎~你那背篓都快满出来了,待会儿路上颠掉了可找不回来!” 秦小妹动作一僵,心说难不成咱俩这友谊这么快就要经受考验啦? 她回过头,神色复杂道:“那放哪里嘛?不行我揣怀里好不好?” 这本来是句调侃,谁知道陈媛想也不想,理所当然道:“那也行,你小心别掉了啊,骑车慢点儿别着急。” 秦小妹:终究是错付了! 大受打击的秦小妹骑着自行车,眼神空洞的一路顺着大道走,她不急着回家,时间还早,得先去一趟林家宅。 转眼已是五月中旬,眼看着就要高考了,秦小妹认识的人里称得上有交情又要上考场的,只有林立业一个,说什么也得去看看,林家帮她的忙可不少哩。 她是算着日子来的,今天学校应是放假了。 果然,秦小妹才把自行车轻车熟路的停在林家宅后门儿,二楼阳台上就探出来一个脑袋,一见是她,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是小妹!小妹来家了!妈!妈!”林立业本来正在二楼和爷爷说话,听见车铃声探出头去,才知道是秦小妹来了。 他高兴的一边叫一边往楼下跑,猛的,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看了看自己身上,又一溜烟儿冲回房间。 楼下季菀被儿子闹出的动静吓了一跳,手里的盘子好悬没摔碎咯。 她没听的太真切,正要出去问问出了什么事,在客厅里打扫的芳姐就已经打开后门把秦小妹迎进来了。 “哎呀~姨也在家呢,我正好来公社交活儿,寻思着也快高考了,来看看立业准备的咋样哩。”秦小妹大大方方的和季婉、芳姐打过招呼,晃了晃手里的一堆东西。 季菀连忙上前去接,嘴里亲热道:“来就来了!你咋回回都带东西?下次再这样,怎么来的,我就叫你怎么回去!” “啊是是是~下次还敢。”秦小妹笑呵呵的,朝芳姐挤眉弄眼。 季菀感觉自己不服老真是不行了,现在的年轻人说话,她咋听不明白呢? 第738章 借钱 “立业!你这孩子,刚不声音挺大的,怎么还不下来?小妹都等急了。” “哎!就来!这就来!” 在自己房间里捣鼓了半天,把能见人的漂亮衣裳全试了一遍,林立业站在镜子前,突然觉得自己很像一只张开了尾屏抖动,求偶心切的花孔雀。 这念头一起,他顿时臊得脸一红,倒在床上滚来滚去。 “这孩子···越大越没深沉,都怪我娇惯坏了他。”季菀嘟囔了一句,转而看向秦小妹的脸立刻又笑成了一朵花儿。 她这个人心软、烂好人、又没心机,诸多不好,但只有一点,自我认知那是相当清晰的。 知道自己不堪大用,自打生下儿子以后,季菀基本上没怎么放在身边教育,一直让他跟着公公学习,这才没把儿子养歪。 只是当母亲的性格太软,确实有些娇惯孩子,单就一个挑食的毛病,硬是治了毛二十年都没治好,也是愁人。 美人蹙眉也还是美人,和长得美丽举止大方气质温婉的季菀相处,实在是一件让人十分轻松解压的事。 说实话,秦小妹说是来看林立业的,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应付那傻小子,她只觉得此间岁月静好,要能永远这样才好呢。 林凤德老爷子毕竟是长辈,自然没有他下楼来迎秦小妹的道理,反正林立业也还在自己房间里捣鼓不肯出来,秦小妹就和季菀一起上楼先去和老爷子说了几句话。 见她来,老爷子挺高兴,知道秦小妹还给自己带了喜欢吃的熏鱼来更是十分欣慰,大手一挥,说什么也要留人在家里吃了饭再回去。 秦小妹赶这时候来就没想过要蹭饭,连忙拒绝,可老爷子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没办法,她只好从善如流,安心等着吃饭。 因着秦小妹住的远,但凡在林家吃饭,季菀为了迁就她总要把晚饭时间提前不少,这样一来下班回家的林父就只能一个人吃饭了。 这也是秦小妹为什么不愿意在林家留饭的主要原因,确实麻烦人家了。 也好在她并不常来,要不可得委屈林立业的父亲了。 小妹要留在家里吃饭,正好又是自己在家的时候,林立业别提有多高兴了,拿着罐头的手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 他怕秦小妹吃多了零食,待会儿吃饭就不香了。 秦小妹没好气瞧了他一眼,揶揄道;“合着你知道这些东西吃多了吃饭不香啊?那你还吃?” 林立业哪儿都好,就是挑食挑的厉害,从小到大吃饭就像吃药似的,活像是勉强吊着命的无奈之举罢了,补充营养全靠这些零嘴,可吃多了这些吃饭就更难以下咽了。 这就像个恶性循环,偏偏他又控制不住,真叫人十分烦恼。 秦小妹瞧他那副样子好笑,拉过自己带来的兜子往外掏东西,一边掏一边说:“你现在住在家里,家里人还能照顾你,想吃啥都有人给你准备,等以后你出去读大学了可咋办呀?谁来照顾你?” 她这话的意思原是林立业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对自己的情况心里有个数,克制自己的坏习惯。 可不知道这傻小子曲解成了什么,兴奋道:“不行小妹你跟我一块儿去读大学吧?你放心,我肯定能考上的!” 秦小妹:??? 今天她好像无语了两回。 如果秦小妹没有记错的话,无论哪个时代大学生的含金量都挺高的吧,至少对文化程度是有一定要求的。 自己这仅认得几个大字不至于做睁眼瞎的文化水平,能读大学吗? 秦小妹看林立业的眼神,好像在看个傻子。 将手里拿辣油拌好的萝卜干儿和大头菜递给林立业,在他清澈中带着些许愚蠢的眼神中,秦小妹叹了口气道: “还是想点儿实际的吧,我今天带来了不少耐储存自家制的小菜,一会儿你尝尝喜欢吃哪个,以后我给你寄。” “小妹~”林立业感动够呛,好像下一秒就要流下眼泪来。 他用坚定的目光看着秦小妹,直盯的她后背发凉才道:“你放心!我也会给你写信的,回来了第一时间就去看你!” 该说不说,他这份自信实在是好事,也利于他在考场上发挥,想到这里秦小妹没有打击他,笑呵呵的表示会在家里等他寄信来,很期待他讲述自己的大学生活。 这两句话哄得林立业高兴不已,在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进化论中所说的,一切物种的进化方向都是为了适应环境以更好的生存。 比如现在的他就很庆幸作为人的自己进化途中去掉了尾巴,要不就他这心里藏不了一点儿事儿的性格,这会儿肯定和狗一样,高兴的尾巴都快摇断了吧。 饶是如此尽力掩饰,林立业的开心有眼睛的人也都能看得出来,季菀有些看不上他这副不值钱的样儿,打发他跑腿,把小妹带过来的自家制零嘴拿去给老爷子尝尝。 等林立业不情不愿走了以后,季菀才又继续和秦小妹话家常,说着说着,话题就自然而然的偏向了表姐一家。 “那之后,他家又来过两回。” “啊?是杨多多的娘吗?” 秦小妹理所当然的想着应当是她,杨多多流产以后伤了身体,听对门儿的王大娘说,那之后她们母女俩的日子可说是举步维艰。 那么艰难,想来投靠城里亲戚也是情理之中。 却不想季菀摇了摇头,“杨天赐来过一回,杨多多的丈夫,那个上回挨了你一脚的小伙儿也来过一回,两个人不是一道来的,中间错开有十来天,但目的是一样的,都是借钱。” 说是借钱,可数目却不小,也没说过什么时候还、做什么营生来还,说白了就是白拿去用。 可杨天赐也就算了,人毕竟是正经亲戚,活不下去想来打秋风还算可以理解,可秦光耀凭什么?他不是最会做门面功夫了吗?脸不要了? 秦小妹想不明白,还是从楼上下来的林立业给她俩解了惑。 原来秦光耀不知道为什么和家里闹翻了,眼看就要高考,努力了两年好不容易到了摘果子的时候,家里却不知道是图什么,突然把他生活费给断了。 秦光耀一个学生,失去了家里的帮助,这时候又没地儿打工去,日子一下子很艰难,连饭都吃不上了。 第739章 日子难过 到底打了两辈子交道,秦小妹对秦光耀性格的揣摩方向是对的,他一开始确实想了些法子,毕竟要脸,并没有在陷入困境后就立马上林家来要钱。 想来也是,老秦家一窝窝穷亲戚,好不容易他秦光耀才攀上林家这门城里关系,怎么着也得好好筹谋,争取实现利益最大化才对。 听林立业说,自打杨多多在外头编排过自己家后,他就对这两口子有了防备,时常关注着。 秦光耀刚开始收不到生活费时,找一起读书的大姐秦招娣带过口信给家里,那时候他身上已经连寄信的钱也没有了,日常生活全靠两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学接济。 可大家都是学生,都靠家里的帮助生活,谁又能长长久久的接济呢? 再加上秦光耀一个大男人,身板儿摆在那儿,只靠着同学接济的一点点吃食根本吊不住命。 他因此病急乱投医,在家里明确说拒绝给他提供生活费后,又想找大姐招娣借钱。 可谁知道招娣姐妹也和家里闹翻了,现如今她的生活费全靠妹妹来娣一人艰难支撑着,只维持在将将就就过活,够呛饿不死的状态,哪里有多余的钱借给他? 没办法,秦光耀又去找公社的姑姑秦艳玲帮助他,许诺说等将来大学毕业找到好工作,一定会三倍奉还这份恩情。 自打婆婆死后,秦艳玲可算是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家里所有的钱票,管着日常生活的支出和丈夫的工资。 原本秦光耀想着,姑姑掌管经济大权,对自己指定会不遗余力的帮助。 咋说也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不是,以后自己有了出息,姑姑脸上也能有光。 他对此抱了很大希望,兴冲冲的请假赶到姑姑家,谁知道却连大门都进不去,姑姑秦艳玲压根儿就不见他。 只隔着门说自己帮不了他,家里如今担子也重,一个人挣钱三个人吃饭,日常恨不得一毛掰成两毛花,别说是钱了,就是粮食也没有一口多的能接济大侄儿。 秦光耀傻眼了,姑姑秦艳玲是他能想到的最有可能帮助自己的人,他是真没想到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不仅一分钱也借不到,连口粮食都带不走。 也是他当时做的绝,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竟然撂下烂摊子一走了之,他但凡没走,就会知道姑姑秦艳玲是连他妹妹秦盼娣的丧事都没出席的,咋可能借给他钱用? 打从秦老太那一碗毒豆花送走罗振刚的亲娘起,两家人的亲戚关系就注定只剩下表面这一层了。 秦艳玲如果还想保住自己的婚姻,就不可能再和娘家的任何人有接触,这也是她一开始拿到家里的经济大权时,给丈夫做出的保证。 娘家爹娘都已去世,兄弟姐妹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已经连一桌人都凑不齐了。 和这比起来,夫家讨人厌的婆婆已经被自己亲手送走,剩下的就是月月能拿工资的丈夫和亲生的儿子,两厢一对比,秦艳玲的选择显而易见。 在姑姑这边没讨着好,秦光耀又想起大伯家没有儿子,如今和闺女关系也不好,正好有空子可钻。 他重新燃起希望,又请假回去了一趟,找到大伯说自己愿意给他家当儿子,只要他能供自己把大学读出来,什么都好说。 然后就被打出来了。 大伯娘林帮娣话说的很难听,说秦光耀连自己的亲爹亲妹子都不管,只顾着自己舒服享乐,整个生产队早就传遍了,如今他也算是鼎鼎有名的白眼狼。 自己一家是宁愿赌一把靠肚子里的这坨肉,也绝不敢靠他的,说着就一盆洗脚水泼在了秦光耀头上,叫他快滚,站在门口都嫌他晦气。 如此一来,本家这边所有的希望全部落空。 走投无路的秦光耀甚至想过要去找一找秦小妹,可他才到门口,就看见钱家院子里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赤着双臂,披着个劳动布坎肩在刨木头。 那体格子···,待会儿商量不好不得一拳把自己打死? 秦光耀在门口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也没鼓起勇气走进去,灰溜溜又逃回了公社。 他早就和大姐秦招娣一样办理了住校,连在姑姑家捡吃剩菜剩饭的机会都没有。 没办法,秦光耀只能跟同学们借钱、借粮食,他平时为人处事还算漂亮,从前在学校里也算很吃得开的那种人。 可惜,他亲奶奶因为贩卖人口在公社被批斗过,这事儿不少同学都知道,虽然当面不说,但暗地里不少人都跟他划清了界限。 因此秦光耀可以借到的钱和粮食都十分有限,没撑两天就熬不住了,在饿死和丢面儿两者之间,他选择了活着。 “可怜是挺可怜的,你没瞧见,饿的都快没人样儿了~他说家里不管他,生活费也不给,我问他为什么,他又不说,我就觉着这人肯定有问题,没敢给。”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自打杨家的事情过后,对这一类卖惨讨吃的人,季菀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再不是从前那个烂好人了。 虽然知道现在的季菀是万万不可能再可怜秦光耀,给他吃喝被他缠住的,但秦小妹还是告诉了她秦老三家发生的事,以及秦光耀家里为啥会和他决裂。 乡下家庭本来就重视男丁,更何况是一个马上就要高中毕业出人头地的男丁,就秦老三那样的情况,秦光耀可说是王芳云和他两个人这辈子唯一的儿子了。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毅然决然的放弃了秦光耀,及时止损,可想而知他干的事情是多么的天理不容。 虽然已经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季菀还是被秦光耀气的够呛,“就知道他指定不是啥好人!要不他亲娘也不会放弃即将要上大学的他,幸好幸好~。” 秦老三是不中用的,前头两年王芳云吃了很多苦,也还是咬牙把秦光耀供过来了,没理由最后摘桃子的时候反倒不管。 听完秦小妹说的,季菀可算明白过来原由,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没犯老毛病。 林立业也表示果然恶人有恶报, 秦光耀借钱借不到借粮食也没人给,等到接济的人也翻脸了,他只能在学校里“工作”,帮人抄书和跑腿吃点儿残羹剩饭,勉强过日子。 “估计他还想着熬过去这一年,高考以后就什么都好了,可也不想想,他现在每天为吃饱饭殚精竭虑,已经好久不学习了,还能考上吗?” 林立业明显对此持怀疑态度。 第740章 遇上 至于秦光耀能不能考上大学,秦小妹觉着大概是能的,毕竟整个秦家的资源都曾向他倾斜过,这个大哥的学问底子是没问题的。 不过考上了又能怎么样呐?他一个光杆司令,无亲无友无人帮助,到时候恐怕连买火车票的钱都拿不出来,还有的闹呢。 吃过饭,秦小妹才瘪下去一点的背篓又被热情的林家人填的满满当当,要不是有块兜布拦着,动作大点儿都生怕掉咯。 “那我就先回去了。”秦小妹推着自行车,林立业非要背着背篓跟在她后头走,一直送到大道上,才将背篓还给她。 “路上小心些,现在出发,到家应当还没有天黑。”林立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憨憨笑着,这一天他的嘴角就没放下过。 林立业属于是那种不常运动的人,才背着背篓走了没几步就有些气喘,心中对秦小妹的佩服不禁又多了一分。 小妹瞧着可比自己单薄多了,看来回去是得多吃饭,要不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力气还没姑娘大,这要传出去像什么话?林立业心里如是想着。 如今日头长了,出来一趟时间也没那么紧,秦小妹背着背篓跨上自行车,回头对林立业嘱咐道: “放心吧,这一路都是大道,天光大亮的出不了事儿。你在家好好学习,高考前我还来看你,记得要把小菜都吃完,告诉我哪个更好吃啊。” “走啦!”背着大背篓的秦小妹骑在自行车上不太容易掌握平衡,因此她并没有回头去看。 可即使不回头,也能想象得到,林立业一定站在巷子口大力挥着手,直把她送的看不见了才回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能交心的朋友越来越多,来一趟公社日程安排的满满当当,人虽然累,但心里却是美的。 自行车载着秦小妹轻巧的驶过城乡路口,上了大道,伴随着夕阳一路朝生产队的方向赶去。 嘴里哼哼唧唧唱着不成调的曲儿,清风吹过她额前的碎发,微微凉意带走夏初的闷燥,秦小妹舒服的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含笑。 不用再搭拖拉机进城以后秦小妹就不大记日子了,所以在道上碰见大溪沟村生产队的拖拉机时,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天大约是赶集的日子。 比时髦漂亮的自行车更吸引人眼球的,是秦小妹那张充满青春朝气与活力的脸蛋儿。 拖拉机上的人比秦小妹反应更快,争着抢着和她打招呼。 “哎呀!是咱裁缝闺女赶集回来了,这一趟又挣不少钱吧?真羡慕你,旱涝保收日子过的就是美啊!” 一个穿着花花绿绿,定睛一瞧才看清那是补丁盖补丁的大娘艳羡的看着秦小妹背后的大背篓和脚下的自行车,苦笑连连。 对她们这一年到头赶不上三趟集的人户来说,像秦小妹这样衣着光鲜、精神饱满,三天两头上公社,满满当当去满满当当回的手艺人,简直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让人既羡慕又嫉妒。 他们羡慕秦小妹有本事,手艺活儿做的精,如今生活好些了村村都有裁缝匠,可没有哪一个像她这样有出息,把生意都做到公社去了。 嫉妒则是嫉妒她命也好,从老秦家那狼窝里逃出来,身上干干净净的不说,竟然还能更名改姓重新活一回。 那新家里可没有吃闲饭的,哪怕毛七十的老爷子身子骨也硬朗着呐,天天都干活,时不时就有人来村儿里拉东西,大家可都看在眼里。 如今人人都说自打大溪沟村出了个裁缝匠后,供销社的成衣就没人买了,连售货员们都穿小秦师傅做的衣裳,且赞不绝口。 她们就像活招牌,来往供销社的人一天不知道有多少,碾子桥公社下属十几个生产队的人都上那儿买东西,日子久了,秦师傅的名气可不就越来越大了。 “瞧瞧这才多久啊,缝纫机、自行车、手表三大件就配齐啦!”裹着头巾的大婶掰着手指头数秦小妹的家当,比数自己家的还要清楚。 “看的俺都眼馋死哩,也想送俺儿学裁缝去,这可比地里刨食有出息多啦~” “可不是,读书还得好几年才出息了,倒不如有个手艺活儿实在!” “哎~学木匠也不错呀!瞧瞧钱家那老爷子,都快七十了还能挣钱呐!真是个宝儿~” “说的是!要让俺去过那日子,俺指定笑的比裁缝闺女还欢呢!” “哈哈哈哈~” 这简直跟连珠炮似的没完没了,秦小妹被调侃的脸红,起先她还客客气气的回上几句,可后来搭话的人多了就有些招架不住,索性加快脚下动作,超过拖拉机,逃了。 “嗨哟~瞧瞧你们!小闺女本来就脸皮薄,一群老不知羞的嘴上没个轻重把人吓跑了吧,回去等着钱家的老泼妇晚上来你们门口骂吧~” “大嫂子,你也没少说吧?” “嗨···大家都是一个生产队的,俺这不是想着她出息了正好能带带别的小闺女学手艺,大家共同致富嘛!” “你想的可真美。“ ”俺说话脏,就不说了。” “嘿!你们啥意思啊!” 秦小妹一走,话题很快被带去了别的方向。 拖拉机震天响的轰鸣也盖不住大娘们唠闲嗑的热情,秦招娣缩在人堆里,确定秦小妹走远后才敢抬起头来。 此时大道上已经不见那辆时髦的自行车,和骑着自行车的靓丽姑娘,秦招娣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本来她是不想回来的,可今天学校放假,又恰逢赶集天,秦招娣算算日子,母亲应该也快生了,就在这几天,到时候家里只来娣一个肯定忙不过来。 如今她们姐妹是一体的,哪怕是为了给妹妹减轻劳动压力,她也应该回来这一趟,绝不能像秦光耀那样躲在公社里偷闲享乐。 想到秦光耀,秦招娣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厌恶。 这个家里最有出息的男丁,曾经所有人的希望,瞧瞧他都干了些啥事儿!真是让人寒心。 分家以后,这些事情其实和自己姐妹并不相干,但秦招娣总觉得还是应该提醒妹妹一句,和秦光耀从此划清界限。 他现在为了钱什么事儿都干,连上赶着来给自己爹当儿子这种馊主意都想的出来,已经和疯子差不多了,不得不防。 第741章 自私 “来娣!死丫头有没有眼力见儿?这家里都乱成啥样了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天天往外头跑,可把你忙死哩,咋没见一分你挣的钱啊?” 废话,那钱是为大姐读书攒的,真让你看见还有剩?来娣翻了个白眼儿,没搭腔,自顾自换衣裳。 一会儿还要出去跑腿呐。 林帮娣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生产大概就在这几天,她也不敢瞎在外头溜达,因此待在家里动嘴皮子挑刺的时间便越来越多。 家里一天到晚吵吵嚷嚷,无一件事情叫她顺心,一会儿安生日子也过不了,不论是秦来娣还是秦运国,对她的忍耐都已经到了极限。 一早秦运国就下地去了,留下来娣在家里也不搭腔和母亲说话。 因着生子神药的缘故,今年庄上一口气添了十多个新生儿,不少产妇的生产时间都在这两个月。 来娣眼毒,从中发现了商机。 能吃得起一块钱一副的生子药怀上孩子的,基本上家里都有些积累,产妇生产又急需要补充营养,生产队批准可以养殖的鸡鸭数量肯定是不够的。 她这两天在各家各户穿梭询问需不需要鸡鸭鱼蛋,把腿儿都跑细了,忙的饭都吃不上。 虽说她只能在生产队里挣钱,可如今整个生产队百余户人家,哪家有产妇,什么时候生、需要些什么;哪家日子过得苦,养了些什么、想卖多少钱,再没有人比来娣更清楚的了。 有人钱票都有但是没路子,也有贫苦农户舍不得吃荤腥,来娣就跑上跑下帮人省心做事,联络买家卖家、商讨价钱、帮忙送货送钱,只从中拿很少的一点点辛苦费,大家都觉得合适。 再加上知道来娣做这些是为了给姐姐招娣攒读书的钱,大家也乐得帮她一把结个善缘。 这两个月来娣虽说辛苦,但这生意在她手里还真硬生生给盘活了,买卖双方就没有不说好的。 除了秦运国两口子。 见闺女挣了钱却不交到家里,也不说给自己准备些营养品,林帮娣尤其不高兴,话里话外的挑刺儿找茬。 来娣也不理她,她发现打从自己对这个家不再抱有希望后,心胸都宽广了许多,冷言冷语而已,又不妨碍自己挣钱,她才不稀罕烦恼这些。 “你娘跟你说话呢?你聋了?瞧给你能耐的,会挣钱了翅膀也硬了呗?有本事你别回来睡觉,别回来吃饭呀!”见闺女跟没听见自己说话似的,林帮娣扯着嗓子破口大骂。 这回屋里换衣裳的来娣可算有了动静,她比亲娘还凶,没好气吼道:“我就是有能耐了!你们不管我们姐俩,还不许我们姐俩自己挣钱自己花? 再说我凭啥不能回来睡觉?这屋子可不是你的!这是生产队的财产,是大队长准许我住在这里的!我又凭啥不能回来吃饭?那是我的人口粮,是我上工自己挣的!” 自始至终,来娣都不觉得自己寄人篱下,需要看谁的脸色,她现在和爹娘的关系说难听点就是合住关系而已。 平时没这么忙的时候,家里的事情她都会默默的做好,用不着谁吩咐她做。 可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挣钱的机会,她又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大姐,自然没有任何事情的等级能高于给大姐攒学费。 家里的事儿她可顾不上。 林帮娣感觉自己被气的肚子疼,在她看来,母女没有隔夜仇,都是两个大的不懂事就知道逼爹娘。 她承认,眼看家里就要添人口,这些日子确实是委屈了两个大的,可她们姐俩脾气也太大了,一点儿不知道理解爹娘的苦,光想着自己。 她又不是后娘,咋会不想孩子们人人都有书读?去公社享福过好日子?可那也得有本事,有能耐呀! 自觉自己已经做的够好了,林帮娣越发觉得两个闺女不贴心,她们也不想想,这整个庄上这么多人户,这么多小闺女,谁能和招娣一样好命考大学? 心里这样想着,林帮娣就这么说了。 “你们姐妹俩难道是天上掉下来,地里长出来的?老娘生了你们,把你们养这么大,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合着你们全忘了? 如今家里日子过得难,叫你们为家里想想就要死要活的,生你们有啥用?就知道争抢!哪儿晓得留一点儿给爹娘和兄弟!” 砰! 来娣气的红了眼睛,猛的推开门从里屋冲出来,双眼血红,死死的盯着母亲。 林帮娣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你···你长能耐了!连你娘你也敢瞪!” 这一刻,心中的委屈大抵是多于愤怒的,来娣哭的稀里哗啦。 “啥叫给家里想想?你们咋不给我们想想?饭都快吃不上了,还要生!还要生!生了养不活又怪我们! 大姐读书读的好,从前你们不也高兴吗?为啥说不让读就不让读了?妹婷···妹婷走的时候···你不是说以后这家里就靠我和大姐了吗? 是你们先说话不算数的!你要靠肚子里这坨肉就靠去吧!我们不稀罕!啊!” 来娣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母亲一巴掌,委屈的捂着脸哭的更凶了。 林帮娣气的手都在抖,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颤抖的指着来娣,恨铁不成钢道:“你这都是些啥歪理?我看你就是常和秦小妹那个贱丫头走动,人都魔怔了! 整天靠自己靠自己,你以为谁都跟那个丫头一样好命?难道你也会裁缝活儿?还是也想和她一样放着亲娘兄弟不养,要改名换姓去给别人家当牛使?” 林帮娣那嘴就像机关枪似的,一刻也不停歇,招娣正要推门进里屋的手顿住了,默默的站在门口听着。 “我看你是疯了!真以为她以后能有好下场呢?告诉你,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爹娘为啥非要生个带把儿的?还不是为了你们姐俩! 以后我和你爹走了,你们要是被人欺负,谁能给你们撑腰? 再说了,家里要没有男丁,你们姐俩就得有一个招女婿,等你大姐读完书飞出去了,这家里就剩下你一个,那招女婿招的都是些啥人?你能愿意?” 面对来娣,林帮娣一字一句说着自己的辛苦与不容易,她毕竟都这个年纪了,还要拼着生儿子,身心负担都很大。 两个闺女的支持和理解,对于她来说同样重要,她当然希望一家人劲儿能往一处使,把日子过好。 林帮娣没有读过书,没有受过教育,在她看来,这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当初两口子说以后就靠闺女的话也是无奈之举。 如今眼看就要生儿子了,家庭资源自然是要向儿子倾斜的,两个姐姐也应该为弟弟做出一些牺牲和奉献。 她自己也是姐姐,当初的她为了给弟弟攒彩礼娶媳妇,不也是聋婚哑嫁,稀里糊涂来了大溪沟村吗? 同样的事情自己可以做到并且无怨无悔,两个闺女却不愿意,说白了还是自私! 第742章 要生了 “来娣,好闺女,你好好想想吧,娘以前对你们姐俩咋样?要不是你们脾气倔、性格硬,一点儿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咱们一家至于处成这样吗?”林帮娣眼里包着眼泪,望着来娣。 后者绝望的闭了闭眼,仿佛眼泪已经流干,只剩下满脸木然。 “娘,既然你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那你为啥要送大姐去读书?去学道理?为啥要让我们知道女人也能自己当家做主,日子照样能过好?” 哪儿有那么多为啥? 林帮娣理所当然道:“当时老三、老四家都打着你二叔那笔钱的主意,家里没男丁,你和妹婷又还小,只能送你大姐去,要不不就便宜那两家了? 说起来,你们应该理解爹娘。不是我们心狠,本来这机会就是你大姐占了家里男丁的,如今家里难,要用钱,叫她退回来嫁人也是她本来的命,不能过了几年好日子就把根忘了啊~” 原来是这样,原来爹娘是这么想的。 来娣不明白,那些家里本来有男丁的也就算了,自己家没有,为啥好东西还得给他留着? 这万一要一辈子都生不出男丁来,那自己和大姐岂不是要欠这个莫须有的男娃一辈子? 这些日子来娣在外头奔走,认识的人多了,又经常和大姐谈心说话,心思和以前大不一样,母亲现在的话,她是不认同的。 “从前旧社会的时候,他们不让女人上桌吃饭,咱们躲在厨房里不能见人,还吃不饱饭。 后来斗争了!解放了!人人都能用劳动换口粮了,女人才能上桌吃饭、读书看报! 权利,本来就是要争的!如果人人都不争,咱们现在还在厨房里吃饭呢!我凭啥不能争!”来娣几乎扯着嗓子在嘶吼,很快声音就哑了。 “以后别再说我们姐俩只知道争,抢了兄弟的东西,他没本事早二十年出生,就是差我们一招,该我们得! 你们也别想拿我们姐俩的卖身钱给他吃香喝辣,大姐是要出去的,我···我这辈子都不嫁人了!”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室内,招娣再也受不了了,推门就闯了进去。 “你!你是要把我气死啊你!好赖话你都听不明白,干脆分家得了!”林帮娣气的语无伦次,她下了狠劲儿,把手都扇疼了,结果刚打完,就见大闺女回来了。 气氛有些尴尬。 林帮娣不确定招娣听到了多少,一时之间每个人都沉默着。 对于这个又听话又懂事学习又好的大闺女,林帮娣始终是抱有期待的。 从前是期待她能挣大钱回来给自己两口子养老,如今是期盼着她能挣大钱,帮扶着弟弟娶妻生子,延续香火。 之前确实是太难了,借钱借的都快没处借了,两口子才出此下策要把大闺女叫回来结婚拿彩礼。 可现在不一样,马上就要高考了,再难也过去了,等招娣考上大学、自己生下男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想到这里,林帮娣又打起精神来,招呼大闺女:“回啦~还是你有良心,弟弟快出生了还知道回来帮忙,比那秦光耀靠得住,啥时候考试啊?有没有把握?” 这话,每一次招娣回来林帮娣都要问。 她从不问自己不拿生活费,闺女在公社咋生活,而是缠着招娣问有没有把握一定能考上大学。 在秦老大两口子看来,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考上大学,那当然还是回家嫁人来的稳当。 至少不浪费钱,如今家里可太缺钱了。 招娣也不傻,她模棱两可的点了点头,把哭哭啼啼的妹妹来娣拉过来,拿手绢给她擦脸。 被打了好几巴掌,来娣的脸上肿起来一大片,招娣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她看了看母亲那即将临盆的大肚子,到底没说什么难听话,只是默默将妹妹拉走。 水井边,招娣动作利落的打上一桶冰凉的井水,浸湿手绢,敷在妹妹的脸上,心疼道:“可惜家里的鸡蛋咱们拿不到,要不煮个鸡蛋给你滚滚,那消肿才快呢。” 自打母亲怀孕以后,家里的鸡蛋、猪油、白面,姐妹俩就再也没见过。 说起这个,来娣不屑的一撇嘴,“叫她吃去吧!等把肚子里的生出来,可就吃不着了。” 家里什么条件她们姐俩心知肚明,如果真生的是个男娃,就秦老大两口子的溺爱程度,只怕好东西全要进他嘴里。 懒得再想这些烦心事,来娣抓住姐姐的手,急切问她:“咋这时候回来了?躲懒都不会,读书把脑子读傻了!还是说没有生活费了?” 说着来娣就要去掏兜,招娣赶忙将她拦住,摇了摇头,“不急,学校放假,我待两天帮家里干点儿活儿再走。爹娘都没读过书,没有文化又认死理,想想从前也没亏待过咱们,我···我就恨不起来。” 能这时候回来,想也知道招娣是来伺候母亲生孩子的,来娣又咋会不懂? 她也没说什么,其实从心底里她也期盼着爹娘的爱,可惜,总是失望。 “爹呢?上工去了吗?”招娣一分钟也闲不住,把手绢给来娣自己敷脸,就抓起扫帚打扫起不大的院子来。 “上工呢,家里开销大,为了生儿子欠了一屁股债,今年要再还不上,人家该不乐意了。”来娣很烦躁,她是越来越看不见未来了,从前日子那样苦,她都没这样想过。 知道她情绪不好,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怨爹娘呢,招娣识趣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准备进屋去做晚饭,娘的肚子大了指定是不能下厨房的,姐俩再不做饭,爹回来就得饿肚子了。 才将灶膛烧热,水还没开呐,屋子里就闹起来了。 原来林帮娣在里屋听见厨房这边有动静,知道两个闺女在做饭,生怕她们用多了油盐,起身动作急了些不知道扯到了哪里,羊水直接就破了。 她要生了。 第743章 包被 秦小妹骑着自行车到家时,奶奶刚做好饭,老钱父子俩还没有回来。 坐在院儿里凿木头的老钱头听见车铃声,连忙站起身来抖了抖木屑,将大门打开方便秦小妹的自行车进院儿里来。 “慢点儿慢点儿~路上还好吧?回来的正好,马上开饭了,饿不饿啊?”人还没进门呐,老头嘴就忙活开了。 秦小妹刚在林家吃完饭回来,肚里真是一点儿空也没有了,听见吃饭就害怕,连忙摇头,“吃不下了爷爷,我在公社吃过了,还给你们带了红烧肉呐。”说着,秦小妹晃了晃手里的兜子。 那是她从国营饭店打包回来的。 知道她没饿着自己,老钱头很高兴,又问秦小妹:“年轻人就该吃好的见世面,身上还有钱没有啊?爷再给你拿点儿,下回你买大肘子吃,那才香呐~” 豁~老头还挺会吃。 不知道为什么,一说起大肘子,秦小妹就想起那只被陈媛愤怒之下乱刀砍烂的胖肘子,继而又想起梁凯的事。 这可不是件小事,秦小妹放下背篓和厨房里的奶奶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大队部。 她要赶紧和大队长报告这个消息,就算不可能真运气那么好恰巧顺藤摸瓜找到梁凯,也该叫大家警惕起来,避免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这孩子,心眼儿是没问题的,老秦家可真是歹竹出好笋。”看着秦小妹急匆匆跑走的背影,老钱头感慨道。 老太太从厨房里追出来,手里还拿着个刚煎好的顶大的茴香土豆丝饼。 听见老头这话,老太太没好气的搡他一胳膊,“啥老秦家?谁是老秦家的?进了俺钱家的门,那就是俺钱家的小妮儿,以后这话可不能在小妹面前说。” 莫名其妙挨了一杵子,老钱头有些委屈道:“你瞧你!几十年了脾气就不能改改吗?在孩子面前啥话该说,啥话不该说,俺都六十好几,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能不知道?” “知道就好,给!吃去吧。” 手里抓着比自己脸还大的茴香土豆丝饼,这回换老钱头不乐意了。 “瞧瞧你!一天净给孩子们整这些个零嘴吃,这玩意儿吃多了,她吃饭能香吗?” 嘟嘟囔囔将饼塞嘴里狠狠咬了一口,老钱头心说孩子又不傻,这玩意儿比饭可好吃多了,俺也愿意吃! “就你事儿最多!吃不吃?不吃还俺!”老太太说着就作势要来抢。 把老钱头吓的顾不得噎挺,三两下把饼全塞进嘴里,哽的脖子差点没伸出二里地去。 正乐呢,就听老太太冷哼一声,“吃饱了?吃饱就别吃饭了,正好得禄他们爷俩也还没回来,等他们回来再开饭。” 出门在外,什么时候回来谁说的清楚?老太太做饭早完全是为了将就从公社回来的秦小妹。 如今小妹在公社吃过饭,不在家吃了,这晚饭当然就要将就着出门在外的父子俩往后推。 “这话说的……俺不是也干着活吗?累死累活的,难道还得不了你一顿热饭吃?” 话虽然这么说,感觉到刚吃下去的饼还哽在喉咙口,老钱头咂巴咂巴嘴,又坐回到小凳子上开始凿木头。 再说回到秦小妹,她跑到大队部报告了自己今天在公社得知的情况后,又顺路去看了看住在妇联办公室的秀珍娘儿俩。 自打跟着母亲单过后,妹娃的状态可比在钱老大家时好太多了。 虽说生活依然算不得富余,但至少能吃上饱饭,身上有劲儿,恢复了同龄孩童的活泼,脸色也健康了许多。 秦小妹去的时候,正赶上秀珍跟春草她们几个借布票,几个人凑了又凑,说要给妹娃做身新衣裳呢。 这要还在钱老大家,妹娃一个丫头是无论如何也穿不上新衣裳的。 把大人的旧袄子扯下来改一改,随便缝两针,能裹上身子就是了,向来如此。 “俺想着,现在和以往不同了,当娘的哪怕没本事,可只要还有一双手能挣吃,就不能委屈了她,咱现在也不看人脸色了,该添就得添!” 理着手里的布票,秀珍一脸的满足。 不停和秦小妹打听应该买什么样的布才最划算、做什么样的款式穿的时间最长。 小孩长得快,衣裳肯定是要做大些的,想到这娘儿俩条件有限,秦小妹又记起自己那边还有些做衣服剩下的花布边角料,便提议秀珍扯些便宜的素棉布回来就行。 到时候她把那些花布边角料收拾收拾压成花边,缝在袖口领边也能好看。 虽说秦小妹的制衣技术相对成熟,主打一个剪裁大胆线条流畅,很能衬的身形挺拔。 可这毕竟是给孩子做衣裳,现在人审美又大都是大红大绿,她这既省钱又漂亮的“镶花边”想法一提出来,秀珍果然喜笑颜开。 “那可太好了!这听着就得多费不少事儿吧?真是多谢你了小妹!” 有缝纫机在,不过就是胳膊转一转,脚多踩一踩的事儿,倒没什么麻不麻烦的,顶多费点针线。 秦小妹干脆应下,只等秀珍把布扯来就给妹娃做新衣裳穿。 “说起来,这还是妹娃的第一件新衣裳呢。”秀珍有些感慨。 妹娃出生前,因着钱老大两口子偏心钱二娃,对他的第一个孩子也很重视,提前就准备好了新布做的包被。 秀珍当时很高兴,受宠若惊,挺着硕大的肚子把包被洗了一遍,又晾晒蓬松,心中十分感念公婆的大方照顾。 可谁知道生孩子当天,她人还在产房里没缓过劲来呢,婆婆就在院子里骂开了。 说她生了个赔钱货不要脸,就这还好意思吃好的用好的。 当时秀珍听到这里心都凉了半截,还以为自己命不好生了个残疾儿,胆战心惊地把孩子抱过来一看。 胳膊两只、腿两只,小小的脸上是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和小小的嘴。 总之没有多的东西,也没有少的零件儿,唯一不符合婆家人预期的,大概就是两腿之间少了个牛牛吧。 虽然健健康康,长得白嫩可爱,可谁叫她是个女娃呢?终究是错的。 婆婆被气得顾不上忌讳,闯进产房将孩子身上的包被硬是给剥走了,扬言要把赔钱货冻死。 看着冻得哇哇大哭的闺女,秀珍急的直掉眼泪,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把孩子包住,这才保住妹娃一条命。 月子里她每每想起这事儿总要难过,再加上婆家的搓磨从她生下孩子的那天就开始了。 秀珍生完孩子第三天就开始慢慢挪动着收拾屋做饭洗碗,委屈的差点儿没把眼睛哭瞎。 第744章 生了 “呼~好在那都是过去式了,俺这辈子糊涂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唯一不后悔的决定就是和钱二娃离婚!”秀珍说这话时是笑着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三言两语便概括了的经历,曾经伤她有多深。 这身新衣裳对秀珍娘儿俩来说,不单单是遮羞御寒的衣物,更是她们迈向新生活,真真正正重新开始的象征。 往事总是不堪回想。 春草心疼的揽过秀珍的肩膀,安慰道:“快别难过了,这不都好起来了吗?只要你别心软,谁也不能再逼你去过从前那苦日子!” 闻言,正和妹娃玩闹的秦小妹抬起头来,“咋?他们还没死心呢?”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秀珍和春草心里都明白。 顿时那脸色就跟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难受。 “快别提了!小妹你是不知道,就没见过那么烦人的!当初离婚的时候净说大话,还要等着看秀珍姐后悔回去哭。 结果自己没钱娶不上黄花大闺女,亲爹又中风瘫在炕上,倒是利索的哭上门来了!”春草愤愤不平道。 之前钱二娃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就曾来纠缠过秀珍,为此还挨了两顿打,不过后来媒人给他说了个各方面都满意的,他立马就又歇了复婚的心思。 完完全全将秀珍娘儿俩当作了人生的备选,真就一丝真情也没有。 后来闹了一阵,脸丢光了钱也没要到,人姑娘转身就另外许了人,亲爹还中风瘫在了炕上。 诸事不顺,打击一个接着一个,钱二娃受不了亲娘在家里天天哭,自己也不想在亲爹炕前尽孝,便又打上了秀珍的主意,这两天又开始往大队部跑了。 “他这个人当爹的时候没爹样,当儿子也没个儿子样,一辈子就想着靠别人,谁能靠得住他?妹娃跟着俺比跟着他可强多了!”秀珍态度一如既往的坚决,看不出一点儿动摇。 从前公婆都是壮劳力,她尚且不愿意跟钱二娃过日子,如今公爹瘫在床上屎尿吃喝都要人伺候,摆明了是要找个伺候人的,她更不可能回去了。 一个人想不想得开,有时候就差那一步。 秀珍之前顾虑太多,走不出来,是她自己困住了自己,受苦受难也不怪别人。 后来她啥也不想了,脸也不要了,才终于下定决心带着孩子离婚单过。 走到今天十分不容易,她咋可能再回去? 单看钱二娃纠缠这么久秀珍也没有动摇这一点,秦小妹就信她说的。 春草也不再调侃秀珍,“这个钱二娃可真不是东西!有来这儿纠缠的功夫,老实在家给老爹洗尿垫俺还高看他一眼。” 倒不是非要和谁比,可虽然都是贱男人,其觉悟却也是各有不同的。 就拿牛有根来说吧,他虽然不是个好人,春草也看不上他,可自打人大外甥梁凯丢了以后,牛有根就再也没来大队部烦过春草。 听说他虽然依旧不和姐夫与姐夫的兄弟同路,但却也经常在下工以后上山道去找娃。 当时捞水库就属他下力最多,一边捞一边抹眼泪,那伤心劲儿可不像是装的。 要不咋说钱二娃这人连畜生都不如呢,即使是畜生,对自己的血亲也还有三分真情在呢。 提到这茬,秦小妹便把自己今天在公社听到的消息和秀珍也说了。 “妹娃性格安静,不行就把她带去豆腐房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一听说有专门拐带孩子的拐子在这周围庄上流窜作案,秀珍吓得够呛,表示会将这事儿放在心上,把孩子看好。 孩子是当娘的心头肉,谁也不想老梁家的悲剧重演。 梁凯丢了太久太久,随着时间越往后推移,能全须全尾地把人找回来的可能性就越低。 过不了多久,恐怕连他的亲生父母也要绝望了。 “刚才我上大队部去,大队长也刚从公社回来呢。”秦小妹回忆起大队长风尘仆仆的样子,“庄上丢了个小娃,除了娃的爹娘就数他最上心,都跑好几趟公安打听消息了。” 可惜总也打听不到好消息。 这时候没有监控,找人找物都很困难,再加上村村自治,生产队与生产队之间联络也不大。 只靠公安骑着自行车,沿着孩子可能出现的地方打听问询,能找着人才怪呢。 “哎……只能寄希望于公安同志们加把劲儿,把拐带孩子那伙人一锅全给端了,这样说不定能带出梁凯的下落来。” 春草和秀珍闻言也认同的点了点头,这就已经是极理想的可能了,比漫山遍野去喊,找到孩子的几率总要大些。 梁凯的下落一天不明了,社员们对人贩子的恐惧就一天放不下,草木皆兵,听说现在还好些社员不准孩子去读书,锁家里牢牢看着呢。 走在路上的秦小妹仍在想着这个问题,她能力也有限,只能下次去公社时多找人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这伙人贩子的具体消息。 心里装着事儿,不知不觉秦小妹就走到了大榕树下。 她并不在意秦家祖屋和里头住着的人,只是秦招娣和秦来娣两姐妹就坐在自家小门儿的两边,跟门神似的直勾勾盯着秦小妹看,看的人浑身不自在。 停下脚步,秦小妹沉默的和两姐妹对视,半晌,谁也没说话,屋里却传来一阵嘹亮的婴儿哭声。 紧接着,是庄上接生婆那独特的沙哑中又带着些兴奋的喊声。 “哎呀!好好好!帮娣!这回你可立大功啦,是个带把儿的!” 原来是林帮娣生了,心想事成,生了个儿子。 小院儿里的秦运国已经喜得没边儿了,他一边大声喊着,叫两个闺女进屋里去帮忙给弟弟洗澡,一边夸张的跪倒在院子中央,朝四方神明磕头。 嘴里还嚷嚷着祖宗保佑老天爷保佑、这下他死了也能闭眼了、香火总算没断之类的话。 和他的兴奋激动比起来,姐妹俩就要淡定多了。 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姐妹俩不紧不慢的走进屋,也不关门,任凭过路的社员欣赏亲爹的丑态。 林帮娣是生产队里第一个吃生子神药的,她如今如愿以偿得了儿子,秦小妹几乎可以想见这神药估计很快又要在庄上刮起一阵风潮了。 那些持观望态度,想吃又没舍得钱买的,这回肯定都要咬牙吃上。 所幸那也不是什么毒药,吃了对身体没坏处,秦小妹便也不想去多管闲事。 眼看这边动静大,围在秦老大家院门口看热闹的社员越来越多,秦小妹加快脚步,往自己家走去。 第745章 稳了 等到老钱父子俩干完活回来,林帮娣生了个儿子这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公社。 别看两口子这些年装的风轻云淡,瞧他们给三个闺女取的名字就知道,两口子想生儿子都快想魔怔了。 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恨不得宣扬的天下人都知道,生产队里一半人唏嘘,一半人羡慕,更多的是重新燃起希望打听生子神药的社员。 老钱家没有这个需求,一家人只当看了个热闹,吃完饭就早早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就听说林帮娣娘家那边来了人看望。 秦老大神气的不得了,在庄上好一通乱跑,找人又是换鸡蛋、又是买腊肉的,生怕还有人不知道他家生了个儿子。 可还没高兴多久,约摸才到中午做饭的时候,那边家里就打起来了。 小钱同志正喜滋滋试穿陈媛送给他的劳保鞋和劳保手套,二狗就着急忙慌的进来拉人去看热闹。 一听说打起来了,钱庆春心里也急,没多想,站起来就跟着二狗往外跑。 才刚出了院子,秦小妹就见他又折返回来,将脚上的劳保鞋脱下来放好,转身一脚蹬上自己的旧鞋,脸上浮现一抹安心,瞬间提速跑得飞快。 只留下一句,“等我打探消息回来!”给院中众人。 该说不愧是他吧,钱大娘抚了抚额头,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将端端正正摆放在油纸包上的劳保鞋包起来,送进儿子屋里。 奶奶一边择菜,一边没好气道:“这么好的鞋,那么好的姑娘,都白瞎了~这眼神也不行啊?” 他身边帮儿子磨工具的老钱头也笑道:“这孩子就是个没心眼儿的,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不过也该是时候长大了。” 这是长没长大的事儿吗?钱木匠两口子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看出了疲惫。 儿子在大多数时候是很有担当的,这庄上的老少爷们儿、姑娘媳妇儿,谁见了都得夸一句人好心善,力气大靠得住。 作为小钱的亲生父母,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人再过十年也就是这样了,长是肯定长大了,只是……确实……不聪明。 这个无奈必须承认的事实对于亲生父母来说,哪怕是意料之中也太残忍了些,钱大娘岔开话题,问起秦小妹现在的姑娘都喜欢什么东西。 人家送了这么稀罕的物件来,怎么也要还一件看得上眼的东西。 秦小妹帮奶奶择菜,并没有去看热闹的打算,闻言她想了想。 “我倒觉得爷爷说得对,大哥这人其实挺有成算的,做事情也很妥当,特别是在这事儿上,爹娘就撒开手吧,咱们挑的东西可不一定有大哥挑的东西得陈媛姐喜欢。” 这道理,钱木匠两口子这过来人其实也懂,家里虽然就小钱一个孩子,可从小到大从来没娇惯过。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拿主意,这是老钱家一贯的教育方针。 不过……钱大娘想到了什么,苦了脸。 “我……我倒不怕他做不好,我怕他不当回事儿啊……” 傻狍子不开窍!当爹娘的能不着急吗? 秦小妹本来想笑,但又忍住了,她表示自己会侧面提醒一下小钱同志,叫爹娘不用担心,只管吃好睡好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成。 这就是家里有个闺女的好处了,不仅是开心宝还是粘合剂、小棉袄。 要是别人打包票,钱木匠两口子指定还得操心,可如果是小妹的话。 “那就稳了!” _______________ 跟着二狗一通瞎跑,钱庆春在路上又陆续和大宝、小妮儿等一众小萝卜头会合。 队伍越来越壮大,每个人脸上满满的都是吃瓜的兴奋。 都说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这句话实在是很贴合生活。 他们一大帮子人乌泱泱的嘴上嚷嚷着得赶紧去拉架,其实背地里那嘴角一个个的都快裂到耳朵根了,恨不得打得再厉害点才好呢,跟看电影似的,老刺激了。 隔着还远,就听见大榕树那边吵吵嚷嚷的,动静不小。 二狗身手好,三两下爬上墙头,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嘴里还咂巴咂巴,不知道的以为他嘴里含着块嗦啰蜜呢。 可惜他这身手一般人羡慕不来,好在上不去墙也有上不去墙的看法,譬如大宝和钱庆春就仗着体格大力气足,硬是踩着人脚背,挤到了前排。 收获推搡和谩骂声无数,主打就是一个脸皮厚且扛得住揍。 剩下小妮儿一群小屁孩儿们,虽说身手和体格一样也不占,但胜在滑溜,跟泥鳅似的,一眼没瞧见就站在最前头了。 人类对八卦的追求是永恒的,为了看热闹简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服不行。 老秦家擂台赛的主场在院儿里,钱庆春一挤进去正好看见压轴节目。 秦运国在媳妇儿娘家人不怀好意的怂恿下,红着脸犹犹豫豫的一巴掌打在了闺女招娣脸上,后者一脸的不可置信,显然受了很大打击。 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晕死过去。 可怜招娣那张脸实在太像舅舅,天生吃亏,扮不了柔弱。 可即便如此,眼见她倒在地上,社员们还是炸了锅,几个大娘冲进院子里一把将昏了头的秦运国搡出去老远。 “老大!你疯了!这么大的闺女,你说打就打,就不怕孩子气性大再干出傻事来吗?” 一个大娘指着秦运国的鼻子大骂,眼睛却在瞟着林家那几个幸灾乐祸的狗东西。 始作俑者是谁,不言而喻。 招娣是大家伙儿看着长大的,她本性善良,就算一时没想开犯了错,也不能是啥大错。 犯得着大庭广众下当着这么多社员的面打人脸吗? 除非是疯了! 可这事儿其实秦运国也很委屈,他看中大闺女,咋能舍得下死手打她? 实在是话赶话赶到那儿了,不动手不行,这才轻飘飘打了她一下。 没想到孩子气性大,自己把自己气晕过去了,这咋能怪他? 本来就恨两个闺女没给自己长脸,在娘舅一家人面前丢了份儿,如今因为招娣的事儿,又被几个老娘们儿指着鼻子骂,面子里子全丢的一点儿不剩,秦运国脸更红了。 本来他还想找个台阶下来着,谁知道一扭头就见二闺女来娣趴在大姐身上紧咬着嘴唇,恶狠狠的盯着他看。 秦运国心头邪火那是压也压不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打一个是打,打两个也是打,冲上去又给了来娣一巴掌。 喝道:“你看你老子呢?还是看你仇人呢?” 第746章 得瑟 事情还要从早些时候说起。 林帮娣这边才刚把儿子生下来,气儿还没喘匀呢,立马就托人回娘家去报信。 娘家人来的也快,还是林二哥两口子带着他们的两个混混儿子,林成才和林成仁。 他家三个儿子,老大林成功去年刚结婚,为了还过彩礼时拉下的饥荒,和媳妇儿两个人是日也干夜也干,只差没住在工分地里了,这回就没来。 为此,林二哥两口子颇有微词,特意将这事儿说给了姑子知道,语气中多有埋怨。 从前因着生不出男娃来,林帮娣对这几个侄子可说是有求必应,日常给东西给钱已是家常便饭。 也不求别的,只求他们能给自己一家撑腰,不至于被几个妯娌叔叔欺负的太惨。 她姿态放的低,娘家人吃准了这点将她拿捏的死死的,连老大林成功的彩礼钱也想叫这外嫁的姑子掏。 说什么想让孩子孝敬,就得先把他当亲儿子一样付出,亲儿子娶媳妇可不得出钱出力吗? 这话林帮娣倒也是认同的,只是她能力有限。 从前那是没分家,招娣读书的钱由老太婆出,给她们减轻了很大压力,这才能从牙缝里抠出一点来讨好娘家。 林成功结婚过彩礼那会儿,秦家刚分家没多久,林帮娣浑身上下就几十块钱,还得留着一部分做招娣的生活费,实在是有心无力。 毕竟再是个女娃,那也是亲生的,以后考上大学有了出息,全家鸡犬升天!优先级咋也要高于隔了一层的侄子。 不是不想帮,实在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为着这事儿二哥一家发了好大的脾气,当时就放话说以后都不管妹妹和她剩下的俩闺女了。 即便是小心维系的关系,崩溃也不过是从一件小事开始,隔着一层肚皮就是一道鸿沟,根本跨不过去。 从那时候开始,林帮娣两口子想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这心思,便又死灰复燃了。 好在老天爷开眼,在付出超乎想象的金钱和精力后,他们终于得偿所愿生了个带把儿的健康的老小子。 这下可真是农奴翻身把歌唱,从此当家做主人。 林帮娣从来没在二哥二嫂面前将脖子抬得那么高过,秦运国也是,驼了几十年的背一夜之间就被治好了,走路都带风。 他本来就有意要显摆,媳妇娘家人来家正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当时就收拾收拾,穿上了过年见人才穿的好衣裳,进村里找人换东西去了。 路上有人问他:“运国啊,这么早你干啥去呀?” 秦运国想也没想满面红光接道:“哎呦~他老叔消息挺灵通啊,是,刚添的老小子,和他爷长得一模一样,端正着哩,一看就是当官相!” 路人心说谁问你这个了,瞧把你得瑟的,还当官相……刚落地的小娃一个个都像小猴子,谁看出来的当官相?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也就是秦运国正在兴头上,只当看不见路人的揶揄,甭管别人问什么,他都能扯到刚得的儿子身上去。 “运国,这鸡蛋你打算咋换呀?” “六斤重!高高的!落地接生婆现过的称,准着呢~” “不是……俺是说这鸡蛋你打算……” “是~胖乎着哩,像我们老秦家人,五官端正白白嫩嫩的比他大哥还好看,以后娶媳妇啊,我和他娘是不愁啦~” ………… 得~儿子咋样社员们还没看见,反正爹是疯了。 大家伙面面相觑,虽然理解秦老大的心情,但心里咋就那么不得劲儿呢? 老祖宗传下来的祖训,甭管对谁,谦卑低调准是没错。 这不秦运国一得瑟,立马就有社员看不下去了,大家也没有坏心思,只想给这喜疯了的爹找点不自在,他不高兴了,大家就高兴了。 在打听出秦运国忙活一早上是为了招待媳妇儿娘家人后,立马就有社员捂着嘴笑,调侃道: “老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丫头小子都是亲生的,你可不能偏心,十几岁的大闺女心思活着呢,你把她们气狠了,改明儿跟人跑了,你不白养了吗?” 不管是招娣还是来娣,那都是懂事又知道疼人的,别人不知道,自己养大的闺女,秦运国还能不知道吗? 他闻言只是一笑,满不在乎的摆手道;“你可别瞎说坏我俩闺女的名声,家里添人口,她们也高兴着呐,这毕竟是带把儿的男娃,以后我和她们娘去了,家里就指着他撑起来呢。” “哎呦,这口风转的可真快,以前你们两口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可说招娣比一般的男娃有出息多了,他们靠闺女的以后指定比靠儿子的日子过得美。 结果其实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看中闺女,只是那时候生不出来,没办法而已啊。 刚才说话那社员估计是有些看不上秦老大两口子这说一套做一套的姿态,继续供火道: “老大,咱也不是外人,有些话你不用瞒着,实话告诉咱们,以后有机会也好帮你劝劝招娣和来娣不是?一家人总还是要一条心,日子才能过好呀。” “你这是啥话?我家现在好得很!儿女双全,儿子是当官相、闺女马上就是大学生,咋就不能过好哩?”秦运国气的吹胡子瞪眼,他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 见他破防,那社员可算高兴了,大笑道:“你看看!还装呢?死了三天的鸭子都没你嘴硬。 你倒是说说,来娣见天儿在这庄上跑,帮人换东西,各家养了啥、攒了多少鸡蛋,她比人自己都清楚,要不是不乐意,能轮得着你出来换?” “哈哈哈哈哈~” “哎呀运国啊,这就是你糊涂啦,生儿子高兴归高兴,也不能寒了闺女的心嘛,瞧瞧,这不就给你脸色看了?赶紧回去认个错吧,要不再长两年可不得跟别人跑咯!” “哈哈哈哈哈~” 秦运国脸上跟被火烧了似的,红的发黑,他鸡蛋也不换了,推开围在一起笑话他的社员,扭头就走。 一口气从村尾跑到村东头大榕树下的自家门口,就见闺女来娣正端着一大盆洗脸水出来倒。 亲娘刚生了亲弟弟,家里又来了客人,她们姐妹俩倒是心大,睡到这会儿才起来,真就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刚才社员们的嘲笑仿佛还在眼前,秦运国怒火中烧,二话不说抬手就打了来娣一巴掌! 第747章 恨 “这么早,爹上哪儿去了?屋里屋外都不见人,不是说舅舅来了吗?”招娣三两下梳了辫子,进厨房里帮妹妹烧火。 利落的舀起山泉水放进刷洗了三四遍的大锅里烧开,又往里放了两勺盐,等把活儿都干完了,来娣才抹了一把汗,冷淡道:“谁知道,一早起来就不见人。” 准是又出去炫耀了,努力了几十年终于得偿所愿,要不是家里没钱,只怕鞭炮也要放几挂呢。 姐妹俩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既觉着母亲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拼死拼活生下个儿子来,坏了身体不值当。 又觉着这辈子要没儿子,两口子怕是死了也闭不上眼,劝也是白劝。 好在如今瓜熟蒂落,母子平安,也就随他们去了。 “我来吧,你还小呢,这活儿脏。你就留在厨房里做饭吧。” 来娣端着盛满热水的木盆就要走,半道上被姐姐招娣拦下,只见她揪了一块崭新的帕子放在盆里,这才掀开门帘走进大屋。 林帮娣刚生产完,身下每天都要排许多恶露,昨儿是接生婆帮她清理的,今天就得自己家人干了。 “娘,起得来吗?”一推门就见母亲正要爬起来给弟弟喂奶,招娣放下木盆上去帮忙。 林帮娣被闺女扶起来,怀里抱着儿子的她很是欣慰,顿觉这辈子再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整个人软和不少。 见闺女一早起来脸都没洗,就来伺候自己,她有些心疼道:“生孩子这事儿娘熟着哩,你舅舅他们来了,你和来娣只管把饭做好,把家看好就行了,其他的不用你忙活。 只要你能想通不犯轴就好,真是长大了~等明年收成好,娘给你扯两块新布做衣裳,穿的漂漂亮亮的去读大学。” 正拧帕子的招娣动作一顿,眼眶发热,自打母亲怀孕以后,家里的气氛有多久没有这样和谐过了? 就仿佛···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妹婷还在的时候。 想到妹婷,招娣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悲伤,眼泪水吧嗒吧嗒像断了线的珠子,掉进木盆里。 直到这时候她才多少理解了一些来娣的怨恨,爹娘对她们的感情都是真的,可与对弟弟的爱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 为了生儿子,他们可以不要脸不要皮,借遍所有能借的亲戚!义无反顾! 可当时妹婷还那么小···虚弱成那样,咋就不能借点儿钱把她身子骨养的壮实一点儿呢? 也许她身体好些,就不会走的那么早了。 还是说···在爹娘看来,即使都是亲生的,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有贵贱之分,价值不同呢? 有什么声音飘飘渺渺听不真切,但却震耳欲聋,招娣知道,那是自己一颗真心碎开的声音。 当时爹娘明知道她就要高考了,还要把她叫回来嫁人,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怨恨过。 能真正击垮一个人的从来都不是大起大落,只这样平平淡淡一句拉家常的话,就够了。 只顾着逗弄怀里的儿子,林帮娣根本没有看出闺女的异常,招娣快速给母亲擦洗完下身后,又把弄脏的褥子收了才走。 她是个有孝心又真心待人的孩子,想起之前种种,林帮娣后知后觉也有些后悔。 她心里盘算着,待会得置一些好酒好肉跟二哥二嫂拉近感情,求他们再借点儿钱给自家。 来娣先不急,好歹先给招娣做两身新衣裳,免得她上了大学被人嘲笑是山沟沟里出去的。 将擦拭了恶露的脏水递给来娣去门口倒了,招娣收拾好妹妹和自己的脏衣裳,连母亲垫在身下的褥子一起放在背篓里,准备背到小河边去清洗。 舅舅、舅妈和两个哥哥就坐在房檐下喝茶闲聊,看着姐妹俩忙活,脸上表情算不得太好。 也是,他家三个儿子,也就说出去招人羡慕,其实日子过得咋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到底是没有家里养闺女的贴心。 瞧瞧~多会伺候人,还不必烦心攒彩礼娶媳妇,光这一点就已经轻松不少了。 舅妈呸的一声吐出粗茶沫子,皱了皱眉,小声道:“这回你妹子可得意了,都这年纪了,硬是叫她生出个儿子来,也真是稀奇~ 现在就不拿正眼看人,等以后招娣读完大学出来分配了好工作,还能看得上咱们这群穷亲戚?” 林二哥脸色同样阴晴不定。 大家都苦的好好的,各有各的难事,突然你这想啥来啥~眼看日子就要越过越好了,这叫他心里如何得劲儿? 本来他们听说招娣和来娣两个小妮儿都对母亲又怀孕这事儿多有不满,和家里闹了很久,几乎决裂,想着趁此机会来看看热闹也挺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 谁知道到地方一瞅,人家母慈女孝,照顾的不要太妥帖,把个林二媳妇羡慕的眼睛都绿了。 说到底,人的烦恼多来于既要又要,没有一刻满足。 那生不下儿子的倾家荡产也得生一个,生了三个儿子的,又开始羡慕人家有闺女。 其实不论生男生女孩子多少,有孝心的就是有孝心的,一个能抵十个白眼狼。 招娣来娣从小就听话孝顺,人不常说从小看大三岁至老嘛,好的就是好的。 哪怕心里不得劲儿、哪怕委屈爹娘偏心,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用得上的时候照样尽孝。 “呸!真走狗屎运了,瞧见没?俩闺女一个有出息,一个眼里有活儿,各保各听话。这两口子养出来的,估计那小子也不能差到哪里去,这以后啊~可有他们神气的了。” 听媳妇儿这酸话越说越打不住,林二哥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你快消停的吧!这好歹还在别人家呐,一会儿还吃不吃饭了?叫你别来,你非要跟来,来了你又见不得人好……有啥话回家再说!” 他们这种心理就是典型的怕你过得不好,来家打秋风;又怕你过得太好,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总之十分纠结复杂。 心里想的什么只有自己知道,不过面子上是不能做的太难看。 林二媳妇想想也是,自己一家毕竟还等着人家招待呢,便识趣的把嘴闭上了。 那边招娣刚收拾好要背到小河边去洗的衣裳,就听门口的来娣喊了一声爹。 她背着背篓回头去看,想问一问父亲有没有要洗的衣裳,就见父亲好像发了失心疯,一句多余的言语也没有,上去就给了妹妹来娣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来娣捂着脸,手里装满脏水的木盆应声而落,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下连坐在房檐下喝茶的舅舅一家也听出了事情不对,站起来往这边看。 一瞬间身子比脑子反应快,招娣感觉一股邪火直直冲上头顶,丢下背篓像头小牛犊似的冲出去,一头撞在父亲身上。 第748章 谁敢 招娣不仅脸蛋像舅舅,体格子也像。 粗手粗脚宽肩膀,要不是她总穿花衣裳,从背影一看,就像个梳着辫子的男人。 当然,力气也小不了。 秦运国没设防,哪儿经得起这一下,当时就被招娣一头撞在侧腰翻倒在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 “哎呀~你这个愣娃!那可是你亲爹呀,你这么撞他?”林二哥一拍大腿,说出来的话却不见有多么关心,嘴角都快翘到耳朵根了。 本来心情就不好,出门显摆一通反遭社员们嘲笑不说,回来还要在亲戚面前丢脸,秦运国气的够呛,趴在地上连骂了好几句天塌了。 “你你你!供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敢打你老子!你不怕天打雷劈呀?” 这话正正好刺到了招娣的心,她想也没想反唇相讥:“天打雷劈也是先劈你!生了不养你算个啥爹?” 从来在家里招娣都是最听话懂事,知道孝敬父母的孩子,啥时候说过这重话? 秦运国被怼的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招娣这是记仇了,恨他们不给生活费,不要她念书呢。 本来要说这事儿秦运国两口子一点儿不觉得后悔、一点儿不觉得对不起孩子,那是假的。 可这些毕竟是一家子关起门来说的话,闹到外人面前,特别是媳妇儿娘家亲戚都看着,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此时此刻,怜惜、愧疚全抛到了九霄云外,秦运国只觉得两个闺女一个也不贴心,就知道丢自己的脸,十分火大。 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他顾不得拍一拍身上的灰尘就往院儿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要拿棍子来打不孝女。 招娣根本理也不理他,将妹妹来娣抱在怀里,两姐妹就哭了起来。 来娣真是委屈死了,这些日子爹娘对她不论怎样冷淡,至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招呼在身上。 难不成真是有了儿子忘了闺女,连看见她都嫌烦,一点儿也容不下她了? “呜呜呜~大姐……咱走吧,呜呜呜……这日子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摸着妹妹红肿的脸蛋,招娣气不打一处来,非要搂着她进院儿去要说法,“走啥走往哪走?姐都看见了,你没错!就是亲爹也不能冤枉你打你!” 院子里,林二哥还在装模作样的阻拦,“哎呀呀!这是干啥嘛,再给娃打坏咯,差不多意思意思就行了,千万别动家伙事儿!” 林二媳妇也在一旁帮腔,“还说这招娣孝顺听话呐,瞧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小的是得生,真要靠这心狠的小妮儿养老,你们两口子可得遭大罪了!” 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本来就嫉妒妹妹家这两个闺女听话懂事又孝顺,如今逮到机会,两口子可不得使尽力气去挑拨。 可惜正在气头上的秦运国听不明白好赖话,见两个闺女还敢来讨说法,气不打一处来。 “老子打闺女要给啥说法?从小到大你们谁不是挨着打长大的?现在要讨说法了,是不是三天没打你们了!” “哎呀,招娣来娣,快别气你们爹了,一家人喊打喊杀的像啥样?叫人看了笑话!”林二哥上来和稀泥。 可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倒更像是招娣不懂事,存心要丢家里的脸。 秦运国找了根烧火棍儿抓在手里就要打人,林二媳妇和两个儿子连忙去拦,嘴上说着:“哎呀别动刀动枪的!姑娘这么大了,再给打跑了不白养了吗?” 这话和刚才社员们说的一般无二,秦运国心说难道我就这么窝囊叫你们看不起?连两个毛丫头都治不住? 今天这规矩看来是不立不行了! “反了天了!招娣滚回屋里去,来娣赶紧拿上钱和票上庄上换肉蛋去,把饭做好了才准出来!” 到底是亲闺女,从小养到大的,秦运国雷声大雨点小,说完就把攥在手里的钱票递给来娣。 这同时也是给娃一个台阶下,反正他说的也没错,乡下孩子都皮实,谁不是被爹娘从小打到大?没啥好委屈的。 他没想明白,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候一家人和和美美,心在一处,小打小骂自然不当回事。 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两口子冷淡两个孩子许久,这是事实。 本来在这家里就受委屈,积怨颇深,如今又被莫名其妙打了脸,来娣已经有了和秦小妹一样自立门户的决心。 面对父亲递过来的钱票,她没接,连看都没看一眼,捂着脸就说要走。 这下可真让秦运国动了真火,他大叫道:“走?往哪儿走?你生是老子家的人死是老子家的鬼,就是要嫁人,那也得先过了彩礼再走!真想叫你老子娘白养十几年,你做梦!” 此时此刻,社员们的调侃、媳妇儿娘家亲戚的揶揄,全都排着队在秦运国耳边徘徊,挥散不去。 仿佛养闺女就是赔钱,总有一天要逃跑,这个大家都懂的道理,只自己不懂。 生了儿子又咋样?还不是被人看不起?因为他就是一个立不起规矩的爹! 仿佛看不懂脸色一般,林二哥还在拱火,他一手抓着来娣一手抓着招娣,非要叫她俩这时候给亲爹道歉。 “你们两个小妮子啊~个子大了心也野了,啥话都敢说,要上哪儿去呀?真没良心,还不赶紧道歉!” 这会儿不止秦运国在气头上,两个闺女也在气头上呢,咋可能低头。 来娣奋力一挣,没挣脱开,哭叫道:“白养!白养!合着生我下来就是谈好条件要一辈子还债的!那你为啥不把我溺死在尿桶里,我一点儿也不想被你生下来!” 多日以来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父亲听着这些话感触怎样招娣不知道,反正她听着这些话感觉心都要碎了,将来娣紧紧的抱在怀里,安抚她。 “别哭了,是姐想岔了,当爹娘的咋会有错?生了咱们就该咱们倒霉!走,姐和你一起走!” 这两姐妹自说自话就要去收拾东西,见最懂事的大闺女也生了反骨,秦运国只觉得自己这个爹当的失败无比,又羞又恼。 “往哪儿跑!今天除非你们死了把尸体抬出去,要不哪个敢走一个试试!” 第749章 缝隙 或许真是老坟上出问题影响了风水,搞得家宅不宁,老秦家最后一户称得上和睦的家庭也出现了裂痕。 做过饭,敲过鸡蛋的都知道,囫囵个儿的鸡蛋要想捏碎,即使是身高八尺的大汉也很难做到。 但只要敲出一条细小的缝隙,再轻轻一掰,就不费什么力气了。 在林家二哥一伙人有意的挑唆下,感情早就出现裂痕的父女成了仇人,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等钱庆春这几个看热闹的赶到时,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招娣从小就懂事,连最小的妹妹小妹婷也比她挨打要多,上一回吃巴掌是啥时候的事,她自己都忘了。 晕倒前,她满心满眼里只有父亲冰冷如霜的脸色,以及从来没有对她显露过的失望的表情。 等林帮娣白着脸扶着门框,汗涔涔的从大屋里出来,自家开在墙根的小门外已经挤满了人。 她不明所以,但见闺女招娣摔在地上人事不知,娃他爹抖着手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还有啥不明白的。 “这……这这这……这是咋哩?他爹你疯啦!招娣?招娣呀?你醒醒!你别吓你娘啊!”林帮娣扑倒在大闺女身上,拼命摇晃。 又一把拉开来娣捂着脸的手,见她脸也肿了,尖叫道:“哎呀要死啊!这是你亲生的闺女,你咋能下狠手打她们!” 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娃都这么大了,要脸不要? 可打都打了,现在说这些有啥用? 秦运国梗着脖子反驳:“我当这两个杂种是亲生的,她们当我是亲爹吗?就知道丢家里的脸,你咋不问问我为啥打她们?” “就甭管因为啥,你也不能当这么多人的面儿打呀!” 关起门来是一家人的事,咋都好说,林帮娣自己也没少拿来娣撒气,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能是一个味儿吗? 刚才觉得亏欠闺女,林帮娣这回是真慌了,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吵归吵打归打,哪可能真伤她们的心啊? 更何况,当母亲有当母亲的直觉,她总觉得两个孩子离她越来越远了。 吓得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这也正是招娣、来娣姐妹俩无法打心底里真正怨恨爹娘的原因。 爱是真的吗?当然是真的,但不多,只有那么一点儿点儿,并不足以疗愈心伤安抚委屈。 纠结、彷徨、麻木,是这个家最根本的病症。 爱得不纯粹,恨得又不彻底,折磨的人身心都不痛快。 “招娣!招娣呀!掐人中,快掐人中!娃气性儿大,可别真有个好歹呀!” 这话不知道是谁说的,听着挺有道理,林帮娣想也没想,一边晃,一边掐闺女的人中,眼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 瞧着这迟来的温情,来娣心里一片安静,从未有过的淡然。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不过是个小丫头,说起来跟家里人又没有深仇大恨,咋会不渴求爹娘的爱呢? 只是失望了太多次,她总下意识觉得眼前的美好就像一缕抓不住的烟,即使不碰它,时间长了也会随风飘散。 反正结果都一样,咋咋呼呼的反倒不划算。 “大姐……”此时来娣的心里很乱,只有一个念头被她紧紧抓住,那就是跟紧大姐,连亲生爹娘都会给她委屈受,只有大姐不会。 或许在妹婷走了以后,这家里就只有她们姐俩是一家人了。 曾经的那些和谐美好就像镜花水月,中看不中用,被弟弟这颗小小的石子一击,就碎了。 纵然爹娘总是爹娘,该尽孝还得尽孝,这是做人的基本,无关对错。 可感情一旦出现裂痕,即使是母女之情,也再回不去从前了。 折腾好一阵,招娣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她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林帮娣也跟着她哭,骂道:“真是读书读傻了!你爹疯了才打你,你不知道躲啊? 外头那些人恨咱们一家日子过得好,才拿话激那个棒槌!你等你娘来收拾他,你和他喊啥?” 生怕把孩子越推越远,这会儿林帮娣倒是心里门儿清了。 听出来妹妹意有所指,林二哥皱起眉头没好气道:“你这是啥话?就算当爹娘的再不对,那也是爹娘! 她一个小闺女敢嚷嚷着讨说法就该教训,瞧瞧好好的娃都让你惯成啥样了!还倔哩!” 这就是实打实在挑唆了。 说什么教训不教训,母女哪有隔夜仇?更何况家长里短的事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 孩子受了委屈,难道还不许嚷嚷两句? 只要和儿子扯不上关系,林帮娣就还是那个好娘。 大概也是太过于了解自己这个哥哥是啥尿性,林帮娣一点脸也没给他留。 疾言厉色道:“说够了?说够你们就回去吧!我瞧你们也不是来看小娃的,是来看笑话的吧?这回可算如意了,看够了就走吧!” 这生了儿子是不一样,有人壮胆,腰杆子都硬了,敢撵人走了。 林二哥被这话激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扭头就走,可关键时候却被媳妇一把给拉住,冲他隐晦的摇了摇头。 他们这回来可不单是看热闹的,更重要的是给两个儿子说媳妇。 林成才和林成仁在自家庄上那是出了名的庄户混混,根本说不上好姑娘。 只能到这隔着一条盘磨河的大溪沟村来碰碰运气。 被媳妇儿一提醒,林二哥总算想起这茬来,他决心先忍下这一手,恨恨的瞪了妹妹一眼,不再出风头,躲进了角落里。 没了搅屎棍,小院儿里就剩下秦老大一家子,气氛缓和了许多,招娣哭了一阵也就歇了,抽抽搭搭的不去看爹娘。 自知理亏又说不出好话来,秦老大挠了挠头,垂头丧气的坐在门槛上一言不发。 来娣倒也不嚷嚷着要走了,只是表情冷淡的好像陌生人,看得林帮娣心痛不已。 她忍不住劝道:“好娃~来娣,别人说那些话都是嫉妒咱们呢,你可不能掉陷阱里! 你看咱家现在啥也不缺,也不矮别人一头了,只要咱们劲往一处使,日子还怕不好过吗? 等缓过这两年把账都还清了,娘也送你上公社读书去,和你大姐一样考大学、分工作,好不好?” 劲儿往一处使?说得好听,那也要看使在谁身上,来娣脸色依然是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好像二月里的冰溜子,直戳亲娘胸口。 “本来这些账咱们是可以不欠的,为啥要我干两年工来还?嘴上说想把日子过好,那为啥要这么对我和大姐? 大姐眼看就要高考了,为了弟弟都得回来嫁人。有他在,这家里的好玩意儿还能轮得到我?再多的钱都得贴到他身上,有我读大学的份儿?” 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未来,画这不切实际的大饼给谁吃呢? “说白了,娘不就是怕我和大姐跑了,白养我们吗?你和爹都是一样的,大家不如挑开了说吧,还要我干多少年你们才能觉得我不是赔钱货?才能放过我?” “你这是啥话呀?都说听不得那些,那都是人家嫉妒我们家才说的,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谁嫌你我也不能嫌你呀!” 林帮娣慌的冒汗,本来高龄产子就亏损身体,这一下把她急的,感觉气都要接不上了。 第750章 血崩 以往这个时候,招娣都会出面调和矛盾,默默地将妹妹拉走,回头再来宽慰母亲两句,勉强维持着这濒临破碎的家庭。 即便只是表象也好。 可这一回她什么也没说,不仅没说,瞧她那意思,明显还站在了妹妹那一头,和爹娘对着干。 才得了儿子,寻思着此生已经圆满,今后的任务就是把三个孩子带好带大,林帮娣咋也没想到两个闺女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对这个家已经失望至此。 她还想狡辩,还想挽回,可她还没开口,人群中就有个大婶儿尖叫起来。 “哎呀老天爷诶!这咋全是血呀,帮娣你没事儿吧?” 早就觉得天旋地转,林帮娣被人这么一提醒,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裤子。 那里不知道啥时候已经被污血浸湿,连地上都流了一片,看着很是骇人。 也难怪大家伙儿是这个表情了。 “哎呀!快快快!来个人去把接生婆喊来!” “不对吧!还是去叫卫生员来好了,这血淌的……搞不好要出人命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快把人抬到炕上去!” 社员们都是几辈子的老邻居,到底还是好人多,七手八脚就将林帮娣抬到了炕上平躺,期待这样能将血止住。 至于来娣那个尖锐的问题,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没了下文。 ________________ 钱庆春回到家时,赶巧了方桂华也来找秦小妹。 因着那事儿解决的妥当,俩人再见面倒没有不自在。 小钱同志神经也大条,大大咧咧的和方知青打过招呼,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开始手舞足蹈的说起老秦家的热闹来。 爷爷奶奶只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争不过年轻人,其实看热闹那瘾比钱庆春还大呢。 老两口一人端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边挑豆子一边听的津津有味。 不去管他们,秦小妹只自顾自和方桂华说话。 “鞋垫子缝好了?” “嗯。”说到这个,方桂华就有些羞涩,她低着头浅浅的应了一声,“都送出去了,他说···挺合适的。” 至于这指的是鞋垫子合适,还是人合适,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重生一回,秦小妹大多数时候都表现的像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只有在看着这些小年轻说对象谈恋爱时,她脸上才会控制不住浮出一抹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慈爱。 “合适就好~”秦小妹笑着分了方桂华一把豆,俩人手上有活儿也能多唠一会儿。 “上回你不还说想给他做件坎肩穿嘛?天气热了正合适,赶明儿我上供销社去看看有没有瑕疵布,不要票的,给你也捎带些来,只是···颜色花样可能就没得挑了。” 能买到不要票的瑕疵布,这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哪里还有挑颜色花样的份儿? 方桂华想也没想一口应下,高兴道:“不挑不挑~有就不错了,谁还挑呀?再说我手艺也不好,好布落在我手里也是白瞎,正好拿瑕疵布先练练手。” 后半句话方桂华没好意思说,她想着等以后结婚有了男人和孩子,这针线活儿可不得抓起来嘛,先练练手也好。 这人啊就是不能钻牛角尖,瞧这一想开,心思也活了、话也好听了,整个人都明媚起来了,多好。 感觉和方桂华又回到了初相识那会儿,秦小妹心里也喜滋滋的。 又和她说反正现在知青点也形同虚设,没有人专门给她分派知青该干的活,不如就放假歇一天,和自己一块儿上公社去转转,顺便买瑕疵布回来做坎肩。 一天不上工就要亏一天工分,等到换人口粮食的时候就有可能要倒贴钱。 寻常社员只要不是家里有东西需要采买,必须要赶集,是不会上公社去浪费时间的。 方桂华是外来人口,没有爹娘帮忙准备嫁妆,平时干活比本村社员还拼。 说起来确实很久没有给自己放过假,好好的歇过一天了。 这么想着方桂华便点点头,“那行,到时你喊我一声,咱俩还得去看看邮局有没有信来,亚琴她们应该也到家安顿好给咱们来信了。” 到底同甘共苦过,不管是秦小妹还是方桂华,心里都惦记着这几个回到家乡的朋友。 说好一块儿去公社拿信,又帮着把豆子都挑拣了,方桂华才站起身说要回去工分地里忙活。 她是特意挑吃午饭的时候来的,一点儿也不耽搁上工。 如今她不在知青的工分地里干了,走的是反方向,路过大榕树下时,围在秦老大家门外的社员已经散了。 嫌院子里晦气,林二哥带着媳妇儿儿子坐在树下喝茶。 虽说这一趟来主要的目的是给两个儿子找媳妇,可该怎么找、找哪一家的,两口子却是两眼一摸黑。 他们心里当然是想找好的,找那顶顶拔尖的,可人家又不傻。 没点好处,咋可能放着大溪沟村好好的日子不过,跟林成才和林成仁回去那边庄上? “我看还是应该找个媒人,就咱这样坐在路中间挑拣,能遇上好货?”林二媳妇嘟囔道。 林成才年纪已经不小了,他这个年纪的小伙子,庄上已经有不少都生二胎了,就他还打光棍呢。 这人一旦被逼到了绝路上,底线就开始无限放低。 事到如今,他看见老母猪都觉得面容清秀,对媳妇儿的要求就更低了。 女的、活的、能生孩子就行。 第751章 瞎猫 正是午休完开始上工干活的时间,林成才坐在大榕树下流着哈喇子,两眼冒绿光,直勾勾盯着来往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瞧。 虽说现在的人确实是没有旧社会时那么保守封建了,女同志大大方方拿着农具走在大道上,也不怕人看,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直盯着人胸口和屁股不放啊。 瞧林成才和林成仁那眼神儿就不像是好人,哪怕还没犯罪,估摸着也离犯罪不远了。 不少人瞧出不对,都默契的离他们一家四口远远的。 有几个老爷们儿看不过去,甚至挥了挥拳头警告眼神最放肆的林成才,给他吓得再不敢看那些身边跟有男人、与家人朋友成群结队的女同志。 这么一挑拣,独自一个人背着大水囊、扛着锄头嘿咻嘿咻往地里赶的方桂华便落单进入了林成才的视线范围。 她原本是知青,平日里和大队上的姑娘媳妇儿走的不近,哪怕现在已经没有知青点了,她也开始和社员们一起上工,可一时半会儿除了秦小妹以外还是找不出特别相熟的人。 不过好在有小妹一个就够了,至少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不知道比那些隐藏底细与心思的人强上多少倍。 如今的生活让方桂华感觉很知足,仿佛那些曾经困扰她的迷惘和害怕,全都烟消云散 。 托小妹一家的福,她不用再回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可以安心的留在大溪沟村自己挑人过日子,这就已经很好了。 亚琴回家时说的那话果然不错,已经吃过亏上过当就该长记性,以后她除了小妹谁也不信了。 在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方桂华完全没注意到,有一道黏糊恶心的视线一直跟着自己移动,走哪儿跟哪儿。 林成才属于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儿的窝囊废,太漂亮的太有气势的姑娘他是看也不敢多看一眼的。 生怕一个不小心招来皮肉之苦。 所以哪怕方知青长的干瘦,不好看也不水灵,说她从一众人中脱颖而出这种话属实有些勉强,可架不住林成才是真的饿了,瞧见扎大辫子的就馋的直咽口水。 眼看人就要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激动的戳了戳母亲。 随即指着不远处一脸错愕的方桂华大声道:“娘!就这个!这个肯定便宜!年纪也不大保管还没嫁人呐,你快!快跟人说说去!” 没错,为了省下找媒婆的钱,老林家打算自己人先上,等找一圈实在没有合适的,再找媒婆不迟。 主打一个精打细算,毕竟万中存一的可能性也是有可能的嘛,要真让瞎猫碰到死耗子就赚了。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无语,方桂华看着旁若无人大声说着虎狼之词,堵住自己去路的母子俩,脸都黑了。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好端端的咋就招惹上神经病了呢? 真是耽误事儿,还赶着上工呢。 方桂华心里没有多少害怕,只是觉得麻烦,低头抬脚加快速度就要走。 “诶诶诶~别走啊先别走!嘿嘿嘿···女同志上工去呀?今年多大啦?家住大溪沟村还是小溪沟村呀?说没说对象啊?”林二媳妇一笑,挤出一脸老褶子,瞧着就滑稽。 估计是生怕浪费时间放跑了人,她也没客套,就差把目的写在脸上了。 说实话,她这样子真不像好人家的婆婆说媳妇,倒像是逼良为娼的老鸨子,拉皮条。 要不是方桂华急着上工干活挣工分,一丝多余的力气也不想浪费,早啐她一口了。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方桂华闻言也没回话,侧身就要走。 她在这庄上没有根基,出了事儿还得麻烦小妹帮忙收场,实在是不值当,不如受点儿气避开划算。 可谁曾想她都退一步不计较了,林成才竟然还敢伸手来拉她。 方桂华吓的够呛,大喊:“干啥呀?你干啥呀?敢在我们生产队拉拉扯扯的,你信不信我喊人啊!”倒退两步,她作势就要喊人。 这给林成才吓的,脸色都变了,不管不顾的抬手就要去捂方桂华的嘴。 他也不知道干过多少回强迫人的事儿了,动作极其熟练。 光天化日的就想欺负人。 方桂华一点儿没犹豫,现在就不是息事宁人的时候,她甩下肩膀上的锄头,拎起沉甸甸的大水囊跟抡流星锤似的,甩了两下,带着风,毫不犹豫的扔在了林成才脸上。 距离这么近,根本避无可避。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等林成才不敢置信的捂着脑袋,踉踉跄跄的退开三步远,林二媳妇这才反应过来,尖叫着要抓方桂华。 “死妮子!你敢打我儿子!” “是他先扒拉我的!”方桂华见那边树下坐着的两个男人突然站起来,脸色不善,急的放声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大白天抢人啦!” “你你你!你别瞎说!” “我没瞎说!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为啥要扒拉我?快来人啊!大哥大哥!救命啊!” 这老林家也是会挑地方,大榕树位于村道正中央,来来往往的社员不论上工还是下工都要路过。 方桂华才喊了两声,立马就引起了社员的注意,两个穿着坎肩的汉子往这边走了过来。 别看方知青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也不跟谁走的近,可她人是个好人,从不占人便宜,也从不怕吃亏。 因此瞧她面熟的社员对她印象都不差,至少知道这是本村的人。 那该对谁开炮,就一目了然了。 可怜林成才脑门儿上刚吃了一记流星锤,晕晕乎乎的站都站不稳,又被大汉一把拎着脖领子,跟拎小鸡崽子似的揪了起来。 迷迷糊糊中,就听壮汉凶神恶煞道:“小子?就你扒拉俺妹子?好胆啊~” 离得近了,那大汉横眉倒竖的五官骤然放大,粗重的呼吸打在林成才脸上,吓得他心肝儿都忘记跳了,胯下一个没收住,竟然直接尿了出来。 “诶咦!!!啥玩意儿啊!老子家里养的黄狗尿尿还知道找个墙角把腿一抬呐,你个瘪犊子玩意儿,敢尿在俺们村道上!” 大汉一脸的嫌弃,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巴掌扇在林成才脸上,又后退两步,将人狠狠贯在尿湿了的泥地上。 这一下下去,尿骚味更浓郁了。 方桂华到底是个姑娘,捂着嘴脸色难看的撇开了脸,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说来也好笑,刚才欺负她一个小姑娘时,那老鸨子凶神恶煞的好像要把人活吃了,如今对上这两个结伴而来的汉子,她倒没了脾气,萎在一边头也不敢抬。 那边树下刚站起来的两个男人已经又坐了回去,这会儿眼观鼻,鼻观心,老实的不得了。 这四个人长得很像,瞧着就是一家人,明显是一道的, 原本方桂华还怕他们见势不对会过来帮忙,自己这方以少敌多恐怕要吃亏。 谁知道高看了他们。 一开始这母子俩调戏自己的时候,坐在树下的父子俩还表情轻松的调笑着,对自己指指点点。 这会儿却是眼神游移,上看天下看地,反正就是不看滚在尿地里的林成才。 仿佛陌生人一般。 第752章 来信 “小妹你不知道!可吓死人了!说实话,咱们这关系我也不和你矫情,流氓我是见过的,可大白天儿就敢在道上拉人的流氓我真是没见过呀!” 已经坐在秦小妹的自行车后座上,方桂华却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不过也亏得他们没心眼儿,敢在大道上拉人,这才撞见那两个大哥,救了我。要不然他们三个男人!我可打不过~”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林成才一家又蠢又坏,注定成不了事;还是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有惊无险。 等笑完了,她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戳了戳秦小妹的腰。 正在专心骑车的秦小妹没回头,“咋啦?” “小妹,你知道他们是哪家的人吗?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家人坏一窝去了。 竟然是那分家前要打死你的大伯娘的娘家侄儿!说是来看她家新添的小儿子,谁知道打的主意竟然是抢人!”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那两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哥了,人真是热心肠。 他们将林成才这瘪犊子胖揍了一顿后,问出他的底细,敲响秦老大家的院门把这一家四口全扔了进去。 “可真是解气!” 方桂华估摸着要不是秦老大家乱成了一锅粥,差点就出人命了,那两个大哥准要连他们一块儿教训。 农村妇女健康卫生意识本来就差,且长期的过度操劳透支了身体,林帮娣这回生育可吃了大苦头。 虽说侥幸怀孕,又母子平安,可到底是不比年轻时候身体强健,说是从鬼门关上回来也不为过。 方桂华告诉秦小妹,她和那两个大哥本来是要去讨个说法的,可一进门就见院子中间好大一摊血。 卫生员咋咋呼呼的喊着赶紧将人送公社去,一片混乱中,林帮娣被人抬了出来,脸和嘴唇都白了,要不是胸膛微微还起伏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三天了呢。 人家都这样了,方桂华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踹了林成才几脚就上工去了。 “便宜那一家子王八蛋了!总有一天叫他们遇见厉害的,一锄头一个送他们重新做人!” 任凭谁遇见这样的糟心事都要上火,秦小妹很理解方桂华,不住安慰她。 那个什么林成才,之前在秦妹婷的丧事上,秦小妹也是见过的,长得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贼眉鼠眼。 倒不是她以貌取人,就不论五官如何,那人光是眼神作派也够让人恶心反胃的。 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敢在村道上调戏姑娘,家里就是穷的买不起镜子,尿总有吧? 也不撒一泡来照照看自己什么尊容,这一顿打挨的,可真是不冤枉。 “对了。”方桂华叮嘱秦小妹道:“一会儿咱给亚琴她们回信,你可不能把这事儿告诉她们,担心是一层……她们肯定得笑话我!” 是了,都让人在大道上扒拉来扒拉去差点被抢了,好不容易才遇上两个热心肠的大哥帮她去讨公道,结果她倒好,被院子里一大摊子血给吓回来了。 这叫个啥事嘛? “噗哧……” “看吧!连你都笑话我!她们指不定笑成什么样呢!”方桂华脸都红了,伸手去戳秦小妹的腰。 “别别别!不开玩笑了!我这还骑着车呢,待会儿连人带车全翻沟里去,可不止我一个人受罪!” “那你还笑!” “不笑了,不笑了,真不笑了!” 开玩笑归开玩笑,其实秦小妹真挺理解方桂华的,她也不容易。 知青都走光了,就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个,没有同乡、没有亲戚家人,朋友也只自己一个。 注定回不去的家乡和一时半会儿融入不了的新环境,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姑娘来说,随便单拎出来哪一样,都足够让人迷茫惶恐。 更何况方桂华还两样都占了。 她息事宁人也是万不得已,还不是腰杆子不硬,唯恐惹了祸摆平不了。 即使有好心的大哥帮她讨说法,可应着自身不富裕,连份像样的谢礼都拿不出来,她也不敢过多劳累人家。 只能装得大度,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谁又愿意受委屈被欺负呢?不过是形势比人强,安慰自己有时候退一步也是进一步罢了。 回想自己当初,何尝又不是这样呢?秦小妹收敛了笑,认真说道:“桂华,你是打定主意要在庄上生活的,以后咱们多去和工分地里的婶子大娘说话。 搭个伴儿上工下工有个照应不说,干活的时候有人唠唠嗑,时间也好混不是?” 有那样一个家庭,方桂华其实挺自卑的,以至于在寻求各种方式无法改变逃脱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封闭着自己,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 哪怕知道秦小妹说的都是对的,是肺腑之言,她也还是沉默了半晌后才像蚊子叫似的,答应了一声。 “诶~我晓得哩。” 到公社后,俩人先去了邮局,趁着这会儿车轻把信拿了。 邮局的同志一听方桂华是大溪沟村的知青,从角落里翻出了好几封信来,说都是寄给大溪沟村知青的,已经搁置很久了,叫她帮忙带回去。 这不是什么大事,庄上也确实还剩下几个扎根农村的知青,确定地址无误后,方桂华没多想就把信都揣进了怀里。 正是农忙的时候,交通又不方便,来一趟城里也不容易,她帮忙带信回去也是一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小妹路上说的话她是听进去了的。 “果真来信了!快拆开看看。” 刚停好自行车过来的秦小妹挂念着回到家乡的几个朋友,从方桂华手里接过一封信就拆开看了起来。 虽然她字认识的不多,但勉强读懂意思还是可以的。 “诶等等!那好像不是!嗯?你怎么了?”方桂华刚要把信抢回来,就见秦小妹脸色有些复杂。 后者抬起头,神情古怪,“这信……好像拿错了,上头说卫娴和吴洪斌的哥哥结婚了?” 第753章 要彩礼 这信很明显不是写给秦小妹,也不是写给方桂华的,而是写给已经入土为安,头七都过了的吴洪斌的。 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秦小妹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他坟头念给他听。 她将信折好重新塞回信封里,准备带回去交给大队长处理。 吴洪斌死于病症和虚弱,死因是毋庸置疑的,大队长肯定早把他的死讯上报了,这封信估计是他的家人在得知他死讯前寄过来的。 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癖好,再加上认识的字也不多,秦小妹匆匆扫了一眼,只是在看见卫娴熟悉的名字时,多看了几眼那一段。 因为投机倒把被管委会的同志捉住以后,卫娴就被下放到农场改造去了。 她在那里认识了吴洪斌的哥哥并且结婚,信上说现在他们一家已经都回到了家乡,等着社区分配工作,叫吴洪斌也赶快回来相聚。 信上还说家里经济拮据,没办法寄钱给吴洪斌做路费,叫他先和别人借钱坐车回来,之后一家人再想办法还债。 由此可见,这辈子被改变的不仅仅只有吴洪斌的人生,他的家人回到城里后生活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知道他们过得不好,秦小妹就放心了。 或许是她脸色变得太快,方桂华还有些没回过劲儿来。 “卫……卫娴?是咱们认识的那个卫知青吗?她怎么会和吴知青的哥哥结婚呢?” “这有啥奇怪的?农场那地方,你以为跟生产队一样日子好过呀?她一个女同志,又是犯事儿才过去的,一个人熬不住也正常。” 到底和这时代的女性思想不一样,卫娴并没有和其他女知青一样选择嫁给当地人,而是嫁给了她认为总有一天会回到城里的吴洪斌的哥哥。 倒让她赌对了一把,真从大西北回了城。 虽说没有工作,城里的生活也一样不轻松,但好歹是从繁重的农事中解脱了,也算是求仁得仁。 这辈子两人应当扯不上关系了,秦小妹这样想着,拿起了别的信件。 毕竟吴洪斌都死了,他的家人也不可能短时间里发迹,钱多到用不完,举家过来迁坟。 只要不在自己面前蹦跶、恶心人,秦小妹才不会管她嫁给谁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又分别拆开了刘亚琴、洪燕燕和赵芬兰写给自己的信,秦小妹津津有味地看了一遍后才将信递给方桂华。 她认识的字不多,勉强能读懂意思,但还需要桂华帮忙念一遍给她听,才能保险。 可方桂华看完信后却不同于秦小妹的激动,反而有些唏嘘。 叹了口气才道:“这知青大回城……事倒是好事,可咋好像跟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关系不大似的,该不好过的还是不好过。 听亚琴她们说,几个人一回去就成了待业青年,家里也着急,刚下火车就到社区去报告过了,可工作的事情谁也说不好。 快的话两三个月,慢的话一年到头也没个信儿,唉···没有关系没有门路,到哪儿都是熬着过。” 她这话倒没说错,悲是悲观了点儿,但却真实的叫人绝望。 从前就是因为城市人口多,工作岗位少,再加上工作岗位实行终身雇佣式,一个萝卜一个坑,负荷太大,这才将人送来上山下乡卖力气。 当时的红标语写的就是“我们也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下乡插队确实解决了一部分人的吃饭问题。 可如今问题还没有解决,大批待业青年又回到城市,眼下的工作,只会比以前更抢手。 气氛突然有些沉重,其实秦小妹知道的很多都没敢说,怕吓着方桂华。 她是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人,知道大批的待业青年滞留城市,整日闲散无事会发生什么。 到时候犯罪率激增是一个,更可怕的是灰色产业链形成后,对老弱妇孺的压迫。 没有工作,没有土地,为了活命,男人只能出卖力气小偷小摸,女人则是出卖身体沦为娼妓。 老人小孩仗着自身优势天生使人弱防,专干碰瓷、讹人,拐带买卖妇女。 这几乎是必然性的,一定会有人出于主动或被动,走向这些道路。 好在这样的情况也不会维持太久,虽然是不幸中的万幸,等小商贩、个体户不再被称为投机倒把,这种情况就会好上许多。 虽然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工作单位的个体户还是会被人看不起,觉得他们丢脸、自甘堕落,但也确实的解决了吃饭难的问题,提供了更多工作的可能性。 再加上紧接着到来的严打行动,社会在动荡了一段时间后很快又归于平静,直到下岗潮的到来。 回忆上辈子,这短短的十几年里,动荡似乎一直在发生,没有经历过的人光看数据只会把这当成是变革所必须要经历的阵痛。 只有如秦小妹这般,真实生活在这个年代的小人物,才会真正深刻的体会到做人的不易。 见方桂华始终紧皱着眉头不言语,秦小妹轻声宽慰她。 “平安到家就好,工作啥的,总会有办法的嘛~”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并没有起到什么实际性的效果,不过自我安慰而已。 不过方桂华还是松了眉头,她也知道隔着这么远,自己这边就是急死也帮不上忙,更何况…… “也是···她们总归还能回家和家人在一起,她们的家人也不嫌弃她们是待业青年,只这一点,就比我强多了···” 后知后觉才注意到方桂华手里的信纸,秦小妹一愣,“你家里又给你来信了?他们催你回去?” “这倒不是。”方桂华轻轻的摇了摇头,苦笑道:“刚不是说了嘛~亚琴她们的家人不嫌弃她们是待业青年,可我的家人却不这么想,我在这庄上至少还能上工挣人口粮吃,回去城里就是个吃闲饭的,他们咋可能催我回去?” 再说了,方桂华早就跟家里说过,自己是要留在生产队结婚生子扎下根来的,甭管他们愿不愿意,反正她是心已决,不会改变了。 “那···那他们写信给你是?”秦小妹不想谈论桂华的伤心事,可她这人闷得很,不主动问她,她就不提。 总把事儿憋在心里,好好的人都要憋坏了。 如今在生产队里方桂华只和秦小妹一人好,因此无意识的越发依赖她,听她这么说也没觉得自己被冒犯,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将信纸叠好放在信封里。 故作轻松道:“还能因为啥事?写信来无非又是告诉我家里日子难过,工厂效益不好,断粮了活不下去了呗。” 说着说着,方桂华突然顿了顿,原来是秦小妹轻轻揽过她的肩膀,温声细语的对她说:“不理他们,说啥日子过得难,谁又过得不难呢? 你就一双手,照他们那个要法,干脆把你活吃了吧!” 日常寄过去的就已经是牙缝里抠出来的了,如今知青点也没了,方桂华在这庄上又举目无亲,还得给自己准备结婚嫁人的东西,其中辛苦只有自己知道,实在是··· 或许也是想到了自己的难处,方桂华突然哽咽了一下,哭了起来。 “他们···他们要我把彩礼寄过去···” 第754章 断的干净 “彩礼?啥彩礼?这才刚认识人,八字儿还没一撇呢就跟人要彩礼,你前头几个姐姐也是这么嫁人的?”秦小妹错愕。 她没想到方桂华的家里人才听说她处了对象,立马就打上了彩礼的主意。 虽说现在的年轻人谈对象都是冲着结婚去的,可这未免也太快了。 再说他们都能想到给人要彩礼,怎么不写信问问用不用给方桂华添点儿嫁妆或是压箱钱? 不好在人家邮局门口哭哭啼啼的,秦小妹扶着方桂华走到停放自行车的地方,拿出手绢来给她擦眼泪。 “你别怕他们!这信也当没看见,以后这邮局咱都不来了!断的干净,你也好解脱。” 倒不是秦小妹自己孤女一个就见不得人家一家和睦,实在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再这样下去方桂华非得被拖死不可。 这是无奈之举,但凡能体面一点,哪怕只是保住表面的和气,方桂华也用不着魔障一样为了留在大溪沟村钻牛角尖。 人心软了也不全是好事儿,就连自己的家人都要上赶着来欺负,方桂华这两年把他们胃口养的实在太大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溪沟村柿子树上结的都是金疙瘩呢,合着真就吃不完用不完,永远也不知足。 哪怕心里对亲情早没什么期待了,方桂华还是哭的很伤心。 “我……不怪别人,是我太傻了,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他们就演戏做局哄我下乡,那时候就应该死心了的!呜呜呜!” 乡下的日子不好过,眼看别的知青都有家里人接济,哪怕物质上没有,精神上也时常写信过来关心,就自己什么也没有,要说她一点儿也不难过,那是假的。 现在想想,正是这份不甘和渴求让她没了底线,一味地压榨自己,企图用苦难换取家人的心疼。 说来好笑,方桂华能想到的对家人最严重的报复,只是让他们看着自己受折磨,从而后悔送她下乡、怜惜她的遭遇而已。 可即使只是这些,就目前来看,恐怕也是奢望了。 哭了一阵也没完,难得的一天休息,方桂华却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秦小妹给买了个糖饼子也没把人哄好。 她有些伤心,现在的孩子真难懂。 “从前的事都过去了,再揪着不放除了徒增烦恼没有任何好处,倒不如往前看。 你能想得通,脱离出来,就已经给自己挣了活路,今后不管咋过肯定都是好日子。” 话不深奥,道理也浅显,动动嘴皮子很容易,可真要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不管咋说,方桂华都感念秦小妹对自己的开导,点头如捣蒜。 “我都晓得的,以后……我不来拿信了。” 至于彩礼,方桂华自己的条件她自己知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狮子大张口。 只寻思着结婚时能有块新布做衣裳,再给做条新被盖,不至于太寒酸,她就心满意足了。 秦小裁缝在供销社“有人”,新到一批瑕疵布的消息那是准得很的。 看了看布料本身没有太大的质量问题,只是颜色有些奇怪,并不影响穿用,秦小妹和方桂华都扯了些,拿回去做衣裳。 或许是梁恒两口子总在自己家那片山头转转悠悠的喊孩子,搞得秦小妹也总挂念着梁凯的事,临走的时候又和陈媛打听了两句。 可惜那伙人贩子警惕得很,没一个落网,公社这边的消息并不比生产队快多少。 秦小妹没死心,又请陈媛帮忙打听着些,这才回去。 有了自行车以后,出入上下就是方便,两个人一早天亮去的公社,差不多下午四点就回来了。 自行车穿过村道时,不少社员还在地里忙活,没有下工呢。 都是一个生产队里的社员,秦小妹的自行车又扎眼,所到之处吸引了不少目光。 有人笑呵呵的跟她打招呼,就有人酸溜溜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妹回来啦?瞧这大包小包的,没去医院看看你大伯娘和小弟弟?” 秦小妹刚把自行车停好放方桂华下来,一个坐在田边找野菜的老大娘就龇着一口大黄芽,状似没心眼的问着讨嫌的话。 瞧她那滴溜转的小眼睛就知道这人还没老糊涂,鬼精着,秦小妹根本就不接茬,只当没听见。 倒是身边有人看出她不高兴,帮她解围。 “大娘您看您,上了年纪人也糊涂了不是?尽忘事儿,人小妹现在都姓钱了,老秦家的事儿跟人家有啥相干?” 前两年秦小妹为啥闹分家,社员们都知道,还不是林帮娣容不下人,喊打喊杀的把人都逼得没活路了。 说白了俩人是早就结了仇的,秦小妹现在又有出息,用不着仰仗谁的鼻息吃饭,咋可能去贴冷屁股? 图啥呀?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老大娘也不知道咋想的,还在装傻,似乎已经把之前那些事忘干净了,鼓着腮帮子瞪着牛眼睛,不认同道: “改姓儿了又咋滴?都是一个祖宗,有难处就得帮衬!谁还没个倒霉的时候?万一轮到自己……是吧?” 这话倒也没错,风水轮流转嘛,本来就指不定轮到谁倒霉。 但如今摆在明面上的是秦小妹和秦老大一家的差距越来越大,真要说看在同一个祖宗的份上帮衬,那就只能是人家小妹吃亏了。 见过劝人多吃饭的,真就没见过劝人多吃亏的。 好端端的非亲非故,也不知道这老大娘发的哪门子风,非要没事儿找事儿触人霉头。 见大家一下子都不言语了,闷头干自己的活儿也不接茬,老大娘又酸了几句。 无非是说现在秦小妹有了本事就忘本了,不帮衬族亲,以后有难也甭想有人帮助她云云。 这些话听在秦小妹耳里就像苍蝇飞过一样没有意义,她只当老大娘年纪大了话多舌头长。 和方桂华说好过两天一起做衣裳后,就跨上自行车走了。 第755章 当枪使 当晚下工做饭的时间,老大娘家就被人堵了。 原来秦小妹前脚刚回到家,后脚她被人欺负的事儿就被“好心的邻居们”说给了老太太知道。 一想到关于两个孩子的身世,自己一家说起来都很小心,从来是能不提就不提的,如今被个外人指着鼻子教育,这要不发作不是等于告诉别人娃好欺负吗? 沉寂了二十年,战斗的号角再次被吹响。 对方是个碎嘴的老婆娘,老太太就没让儿媳妇跟着一起去,哪怕非亲非故,差着辈儿终归是吃亏的。 她自己一个人抄着火钳赶过去,端了个小马扎就把人大门口给堵了,坐下就开骂。 “活到了岁数不要脸皮的老东西!你和那秦家的老棺材板儿啥关系?许了你啥好处?这么作践俺家的小妮儿,当俺死了呀? 有本事你开门出来!先前不是话挺多的吗?说呀!咱们姐俩好好唠唠,叫乡亲们都来看一看,瞧一瞧,仔细听一听你这个老不知羞的是咋说歪理欺负娃的!” 老钱太太一边骂,一边抄起手里的火钳打在老大娘家的院门上,动静闹得很大,院子里头却没声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没人在家呢。 摆明了理亏。 俩老太太加起来都一百三十岁了,打村道上路过的都是小辈,谁见了不喊一声大娘大婶儿? 不敢明着看她们的热闹不管,大家就开始帮老钱太太叫门,喊那坏了事儿的老大娘的儿子媳妇出来赔礼道歉。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在地里下了一天力气,谁不是累的脚软手软,恨不得倒在炕上好好睡一觉? 偏偏老娘都这年纪了,一眼没看住,还找些事儿回来麻烦人! 先前在地里对着秦小妹连续不断输出道德法则的老大娘,这会儿早已经被吓的躲进屋里不敢出来了。 她的儿子儿媳则是缩在院门口,听着外头的叫骂和敲门声,愁的直抹脸。 “你娘是疯了吗?好端端的惹人家干啥?人老钱家是木匠,你儿子明年结婚打新家具还得仰仗人家帮忙呢,这么得罪人···是生怕日子过得太好了?” 这话是对着丈夫说的,可女人却扯着嗓子喊的保管能叫缩在屋里不敢出头的婆婆听见。 “你别喊!”知道媳妇儿不高兴,男人自己其实也怨的很。 他没好气的凶了媳妇儿一句,又冲到老娘屋前,气急败坏的问她。 “不是……你说你挖野菜就挖野菜,拉呱聊闲说两句家常得了呗!那就是个小丫头,才十几岁比你孙儿还小呢,你为难人家干啥呀?” 老大娘这年纪,自打身子骨不行以后,嘴就更利索了,除了睡觉,一分钟也闲不下来。 知道她讨人嫌,家里人也不求她能做多少贡献,上工干活更是从不指着她,就想她安安生生在家里待着就行,没想到千防万防没防着,还是惹了麻烦事儿。 门外老钱太太坐在小马扎上骂的中气十足,一刻不停,街坊邻居饭也不做了全都来敲门劝说,叫他们两口子赶紧出去赔礼道歉,别把人气坏了。 人都要脸,谁知道老婆婆是发了哪门子风?出去挖个野菜都能被人骂到家里来,这会儿倒要叫自己去丢脸。 女人委屈的不得了,一跺脚撂下一句“别指望俺!谁能耐惹来的祸谁平了去!”就回屋里去了。 听着砰的一声,震天响的关门声。 男人叹了口气,“娘,你说你平时也不是那糊涂人,是不是被谁拿去当枪使了?你说话呀! 人现在堵在门口骂,咱们在里头躲着也不是个事儿,难道真要撕破脸皮?一辈子不来往?小军儿···小军儿明年结婚,还得指望人家给咱便宜两个钱呢,你说你这···唉!” 听到孙子小军,屋里的老人有了动静,她将门拉开一条缝,见院子里没有别人,儿媳妇已经被气回了屋,微微松了口气。 到底隔了层肚皮亲疏关系不一样,儿子说自己行,儿媳妇说可不行。 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大屋的方向,又头疼的瞧了瞧院子外头嘈杂的动静,老大娘仿佛一夕之间老了五岁,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后悔。 “这···娘···娘也不知道这老婆子这么多年不声不响,嘴皮子还这么溜呀!再说那又不是亲生的孙女,一个外人,改了姓也隔着层肚皮,谁知道她这么护短,骂这么难听呀···” “这是个啥理由?”男人愕然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娘?你啥时候还学着欺负人哩?合着要没人撑腰,你就随便作践人了? 你管人家的事儿干啥呀?人自己的日子自己过,愿意对谁好对谁好,你没事儿寻思这些图啥? 再说小妹也是个好娃,路上见了人嘴甜的很,又没得罪你,你拦着人说那些···你!你真不冤!” 秦小妹一个小辈儿,被不相干的老大娘训一顿家里人尚且不愿意,更别说这当娘的被儿子训了。 老大娘听着这些指责的话,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撒泼。 “你这是啥意思?你训起你娘来了是吧?你娘是啥样人你不清楚?这么多年···你娘有过害人的心思吗?还不是想着···想着···”老大娘说到一半,卡壳了。 “你想啥呢?你倒是说清楚呀!瞧那门口骂的多热闹,说清楚了咱们该道歉道歉,不赶紧把人请走,这日子还过不过了!”男人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再挨骂了。 自知理亏,老大娘缩了缩脖子,委屈道:“娘就是听你秦家那几个婶子说了几句闲话~这不想着小妹那小妮子现在有出息了,正是该帮衬兄弟族亲的时候嘛。 就那么随便一说···又没逼着她!不愿意就不愿意呗···骂这么难听,真好意思····” “娘!”男人突然猛的大喊一声站起来,吓了老母亲一跳。 “不是你喊啥呀!” “你都欺负到人头上去了,人能不来骂嘛?话多舌头长也要分个时候,小妹那是啥情况?老秦家跟小妹还有啥关系? 她就是帮衬兄弟族亲,那也是老钱家那边的!人族谱都上了,老秦家不愿意自个儿闹去呀!你跟着掺和个啥?” 没想到自家竟然是因为如此无聊匪夷所思的理由遭了一顿骂,还得罪了人,男人十分烦躁。 见儿子这样,老太太又不乐意了,她喊道:“那咋哩?要人人都跟秦小妹似的看不起穷亲戚就改姓跑,总有一天也是要倒霉到咱们头上来的! 这时候咱们帮别人,也是帮自己呀!都是一个生产队的,有些事情开了先例可就止不住啦!” “看不起穷亲戚?老秦家就是这么糊弄你的?你说你!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的事儿根本就不懂!咋还能这么愿意听别人话呢!” 果然是被人当枪使了。 男人见老娘还要跟自己闹,压根就搞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将老秦家的人里里外外骂了一遍后,推着老娘就打开了院门。 第756章 原来是你俩 “大家都来评评理啊!这瞎眼老婆子一天吃饱了饭闲的净搅和事儿,俺家的事和她有啥关系?用她来教俺小妮儿做人?今天要没个说法,俺就不走了!” 老太太火力全开,一把火钳舞的虎虎生风,连骂半个点儿没有一句重词儿,听的周围邻居们叹为观止,连连咋舌。 “真可怜呐……惹到老钱太太,算是惹到硬茬儿啦!” “可不是嘛~谁不知道小妹在老钱家那就是个金疙瘩!多看一眼人都急眼儿,更何况欺负?咋想的呢……” “不过你还真别说,这跟着有出息的儿子过是不一样,都不受气了,从前在钱老大家的时候,老太太哪有这么凶悍。” “要不咋说脾气硬的前提还得自己腰杆硬呢,真有福气呀。” “说的是。” 在乡亲们的指指点点中,院门儿开了。 臊眉搭眼的男人拉着同样眼神躲闪的老太太出来,母子俩一见钱老太太气势就矮了半截儿。 男人首先赔着笑脸道:“大娘···您看看这事儿闹的,都是误会!别急眼儿啊,有话好好说嘛···” “呸!”老太太却不买账,站起来骂道:“骂上门儿来你们知道好好说话了,俺小妮儿要好好说话的时候你们咋说的?白活那么大岁数!欺负小娃,不要脸!” “你说谁呐!”老大娘见钱老太太不依不饶,也不干了,甩开儿子就要上去干仗。 瞧那架势,刚才儿子和她说的话是全都忘记了。 “够了!”男人烦的焦头烂额,脾气冲了些,吼了亲娘两嗓子,“娘!你还嫌不够乱啊!看看你这都干的啥事儿呀?” 他真要气死了,既恼拎不清的娘,又恨拿人当枪使的老秦家。 真缺德啊!自己惹不起老钱家,换着法儿憋着坏整人!别以为大家都是棒槌! “大···大娘,您消消气~俺娘心眼儿少,可人不坏的!一会儿拿上几个鸡蛋回去给小妹补补,您看成不?这事儿本来也和咱们没关系,都怪老秦家!” 见鸡蛋没打动钱老太,男人立马把老秦家推出来挡枪。 他也是可怜,就差跪下来磕头求老娘了,她才不情不愿的把老秦家那几个长舌妇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末了还添一句,“人说的也没错儿,改姓就算了,上族谱那不是打人老祖宗的脸吗?” 原来秦老叔公在知道秦小妹这个小女娃子竟然上了老钱家的族谱后,气的当时下半身就不听使唤了,拉了一裤兜子。 嘴里嚷嚷着家门不幸,又说祖宗要降罪啥的,闹的家里鸡飞狗跳。 秦家那几个儿子媳妇唯恐老头瘫在炕上,赶紧把人往卫生室拉,结果还是晚了一步,症状和钱老大一样,受刺激中风了。 本来人老了身体机能跟不上就容易生病,秦老叔公这两年因为病痛的原因脾气见长,这下彻底瘫在了炕上就更古怪了。 偏偏这病治也治不好,死又死不掉,家里都快闹翻天了。 原本伺候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就磨人,秦老叔公还是个不肯放权的,瘫炕上也不耽搁他发号施令,恨不得一张嘴安排好一大家人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才够瘾。 秦家几个妯娌被折磨的受不了,家里三天两头干仗受气,在外头当然也没有好话,把秦小妹编排的都没法儿听了。 也就是秦小妹现在不是老秦家的人了,已经上了老钱家的族谱,明面儿上她们几个再充长辈名不正言不顺,这才只能背后念叨。 惹不起老钱家,担心和人结仇,又不想干看着秦小妹过好日子,几个人想来想去,默契的开始到处败坏人家名声。 寻常社员听了也就听了,一笑了之,可总有爱说教的愿意当枪使去帮她们给秦小妹添堵,这不,老大娘就算一个。 “杀千刀的!瘫炕上了还不老实!”钱老太恨的咬牙,火钳一指老大娘,“你等着,事儿还没完呐!” 等她去收拾了老秦家那几个小婆娘,再来找这个碎嘴子老太婆算账。 说完钱老太就收起小马扎走了,和她一起走的还有几个下了工闲着没事儿干,跟着去看热闹的社员。 —————— “嘶···俺这右眼皮儿今天咋跳个没完呀?可难受了。” “抽筋了吧,连熬好几宿,俺这眼皮估计也快抽筋儿了。” 小溪沟村秦家的院子里,两妯娌一边择菜一边拉家常。 “老东西瘫了也不消停,更烦人了!不如直接气死得了!干干净净的。” “小声点儿吧,刚睡着呐,一会儿又喊人去伺候,俺可还想歇歇呐。” “要不是钱还在他手里捏着···”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这么个讨人嫌的作妖老头,秦老叔公瘫了的这段时间里,折磨人都玩起花样来了。 夜里不睡,白天人都出去上工了他才睡觉,下工了睡醒就开始折磨人,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要喝,一会拉了一会儿痒了,反正是一分钟也离不开人。 伺候他还不能有情绪,谁眼睛要敢斜一下,那一家子都得挨骂,连小娃也逃不掉。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他那一时半会儿的估计也死不了,唉···俺都想回娘家去躲几天了。” “别啊~又躲不了一辈子,你走了就剩俺俩可咋伺候啊?都怪秦小妹!还有老钱家!好端端的上啥族谱啊?一个小丫头,可能耐死哩!” 老头这一闹,原本各自为营只表面和气的几个妯娌倒是惺惺相惜,处出了几分真感情。 如今这状况,是真的谁也离不开谁了。 钱老太杀到老秦家时,妯娌俩刚背后骂完人,一转身被抓个正正好。 “好啊!原来是你俩!” 第757章 疯病 “哎呀娘诶!你个老太太!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打人呢!” “干啥呀你们一帮人!来俺家干啥!” 刚打了个照面,钱老太的巴掌就甩在了两个女人脸上,一巴掌抽两个人,老太太瞧着干巴,功力却不减当年。 先发制人,将人打懵,老太太面对质问也一点儿不虚,手上没停,一边打一边理直气壮道:“这你们甭管!俺有疯病,就好打人!”说着她就举起了火钳。 巴掌再狠那也是肉,这可是铁钳子,打在身上那滋味儿可不一般。 两妯娌一听老太太有病,吓得够呛,扯着嗓子喊救命,边喊边往屋里跑。 “哪儿去!”钱老太一手一个,揪住这俩烂嘴巴的头发就把人拽倒在地,骑上去左右开弓,打的人嗷嗷叫娘。 她实在太凶悍了,跟着过来的社员原想着瞧瞧嘴仗,看看热闹,哪成想一眼没瞧住,就发展成了全武行。 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急的他们赶忙跑进秦家屋里去喊人。 秦老叔公早就听到了院儿里的动静,他急的要死,无奈身子不争气,行动不便的他只能扯着嗓子喊:“大虎啊!大虎!你个瘪犊子玩意儿,外人都打到家里来了,你还躲在屋里干啥?还不快抄家伙!” 听见院子里闹哄哄的来了好些人,秦大虎被吓得抱着头躲在炕桌下面捂着嘴满脸惊恐。 秦老叔公是有心无力,想出头出不了,他是不敢见人,缩着脖子根本就不吱声儿。 自打成了太监,秦大虎这傻子的威风就和他那物件一样,被大毛从根儿上剪掉了,日常躲在家里不肯出门,遇事儿也再支棱不起来了。 等后院儿自留地里干活的男人们被社员拉来,两个女人已经被打的满嘴是血,哭的都快没声儿了。 一个小老太太,谁能想到如此凶悍? 瞧着渗人,秦家的几个儿子也不敢托大,放下了手里的镰刀锄头,主动要求讲道理。 老大无视媳妇儿的惨状,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老大娘,您走错门儿了吧?你说俺们这也不认识,无冤无仇的,你下这狠手···” “呸!”秦家老大话还没说完,钱老太就狠狠一口啐在了他脸上。 举起手里的火钳,老太太把在场众人全都点了一遍,吓得他们一个个缩没了脖子,不敢与她对视。 嗤笑一声,钱老太怒道:“这么多男人,俺还以为你们家全是没根儿的东西呢!学没牙老太太背后消遣人,就要做好挨打的准备! 说!都谁说俺家昀夏看不起穷亲戚、忘根忘本活该天打雷劈、爹死娘不要的?站出来!有本事当面儿说啊!” 昀夏? “谁啊?”老秦家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儿瞪小眼儿。 还是好心的社员提醒他们,秦小妹现在改名叫钱昀夏了,人族谱上就叫这个名儿。 一听这老太太是给秦小妹出头来的,刚挨了打要死要活的两个女人突然就噤了声,显然是心虚了。 秦家几个男人脸色也变了变,刚对了眼神儿打算死不承认,那被当枪使的老大娘就被儿子拉进了院子。 大概是路上又给做了一番思想工作,老大娘这会儿配合多了,一进院子就指着两个不成人样儿的女人果断道:“是她妯娌三个说的,不光是俺,好些人都知道,没藏着掖着。” 此话一出,周围几户开门出来看热闹的邻居脸上都讪讪的。 大家都知道这家人嘴上不积德,也都听过他们编排人家小姑娘,可从来只当个笑话听,没谁像老大娘似的真上纲上线,拦着人家教育。 见人找上门来兴师问罪,邻居们也不好意思看热闹了,唯恐惹火烧身,赶紧又把大门儿关的死死的。 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钱老太拎起小马扎甩在刚从地里回来还没挨打的秦家小儿媳妇身上,跳上去就是两火钳。 她突然发难,把几个老爷们儿都吓呆了,心说这是人是猴儿啊?动作也太敏捷了! 瞧着挺干巴一老太太,如此彪悍护短是谁也没料到的,只是愣神的功夫,小儿媳妇就被打的还手的劲儿都没了。 怕出人命,几个人赶紧去拉,这会子他们嘴也不硬了,就差跪下来磕头道歉,只求老太太收起火钳好好说话。 “大娘!大娘!这事儿是俺们的错!老娘们儿不懂事,吃饱了饭撑的乱说话,您···您老人家瞧着慈眉善目的,就···就饶过俺们这回吧!肯定没下次了!” 当然没下次了,要早知道这老太太有这战斗力,谁敢编排她家的事啊?秦小妹这死丫头,命可真好! 到底上了年纪,从大溪沟村一路杀到小溪沟村,老太太也有些乏了,她拾起小马扎一屁股坐上去,等秦家这三个长舌妇挨个儿捂着流血没牙的嘴给秦小妹道了歉,才摆手去了秦老叔公瘫着的大屋。 一进门儿,众人就见秦老叔公已经扶着炕沿儿艰难的挪到了窗边,看样子刚才院子里的事儿他都瞧见了。 这会儿见欺负自家人的“土匪”进屋,老爷子急的就要抓枕头去打人。 他已经中风半瘫,肢体不协调,人又干瘦,瞧着多少有些可怜。 可即便如此,钱老太也没打算放过他,自来熟的找了个凳子坐下,便讥讽道:“老东西,听说你很不服气呀?咋的?半瘫还不够瘾,想全瘫呐? 呵~你老秦家也就这样了,俺劝你最好早点儿死,要不等族里稍稍有些出息的小辈儿们一个个全都改了姓,俺怕你扛不住~”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越是迂腐,崇尚封建礼教的人就越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眼看着秦老叔公脸色就不好了,他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可努力了半天却只发出一连串无意义的呵呵声。 这人上了一定的年纪,见多了世面,胆子是大,眼看老头都快气死了,钱老太也不害怕。 她突然“咦”了一声,秦老叔公被吓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就见钱老太捂着嘴,认真问道:“还以为这回来能瞧个稀奇呢,你那太监大孙儿呢?进宫伺候皇帝去啦?” 说到这里,钱老太突然一拍自己脑门儿,摇头懊恼道:“哎呀~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啦,都忘记现在是新时代了。 那孩子可怜啊,没赶上好时候,这要搁解放前,你们家可掏上了!当太监比当庄稼汉有前途多啦!” 秦大虎的事儿是稀奇,大家暗地里都笑话,但像老太太这样···当着人家面儿笑这么开心的,却是绝无仅有。 秦老叔公哪儿受过这气,他哆哆嗦嗦的抖着胳膊要来打人,可仅仅是两只胳膊的距离,于他而言却遥远仿佛天渊。 “你你你!你!噗!” “爹呀!” 第758章 消息 那天的事,最后以秦老叔公被气的吐血,半瘫变全瘫收场。 事情后来传遍整个生产队,大家背地里都说老秦家祖坟出了问题,沾上就得倒霉。 先是大溪沟村秦家,后是小溪沟村秦家,等把这两家嚯嚯完了,就连那些旁支族亲也得不了好。 这说法后来广为流传,有鼻子有眼儿玄乎的很,钱老太更是一语成谶,后头那些开明些的秦家人还真有了改姓的打算。 消息传到秦老叔公炕上,老头一口气没上来,憋了一口痰在喉咙口,昏了三天才醒,醒过来就不大认识人了。 打这以后,钱家老太太一战成名,从前那些搬弄是非的或是眼红嫉妒或是不明真相的社员,如今谁也不敢再在背后乱说话了。 秦小妹过了好一阵清闲生活,每天两点一线,不是在家踩缝纫机干活儿,就是带着丧彪下山去老钱家蹭饭。 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长,李树也渐渐融入老钱家,他待人真诚,只是慢热不是心冷,彻底融入老钱家接纳新家人后连性格都变了。 整个人的气质柔和了许多,变得知道示弱、粘人。 如今他再回家,已经不用挤在秦小妹的小厨房里过夜了。 他和钱庆春睡一个炕,等忙完了双抢,老钱家就要动工盖新房,以后他就有自己的房间了。 这辈子不论是李树还是秦小妹,他们谁都不用再颠沛流离,寄人篱下,更不必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窥探别人的幸福。 未来真的改变了。 —————— “走啊大姐!下河给彪子洗澡去啊!”二狗只穿着个大裤衩子就跑过来喊人。 七月,正是热的时候,河沟沟里全是半大小娃,村道上也都是光着脚和上半身的男娃子,秦小妹家住山脚下,倒还算凉快。 “也干一早上了,歇歇吧,带彪子出去玩玩儿去,别进山就行,有蛇。”钱老太坐在秦小妹家后门纳鞋垫儿,闻言也劝她出去玩儿。 “家里有奶呢,一会儿你玩儿够了直接回家吃饭去,奶帮你把门锁好。” 想想丧彪也有快俩月没洗澡了,天气热,它那毛又厚,都有味儿了,秦小妹从善如流。 答应了二狗一声,利落的收拾好案台上的碎布针线,换上凉鞋她才出去。 “哈哈哈哈!小臭狗要洗澡啦~丧彪别跑啊!” “谁叫你吓唬它!现在咋办?” “还不快撵!” 不管经历过多少次,丧彪都怕洗澡,几十斤的大狗夹着尾巴和耳朵,在几个小孩儿的围追堵截下落荒而逃,瞧着既可怜又可笑。 “慢点儿跑!”秦小妹挽起裤脚,踩进冰凉凉的溪水里,享受着难得的清凉。 小妮儿在她身边不远处搬石头摸螃蟹和小鱼,她是个勤劳的小姑娘,一分钟也闲不下来。 托她的福,秦小妹柴房里那只大橘猫肥的都长蒜瓣毛了,下巴有三层,如今也接受了自己家猫的身份,越来越粘人。 小溪沟里的水质冷硬,不论是螃蟹还是小鱼都长不大,可即使这样,小妮儿也还是耐心的挑选出较大的螃蟹和小鱼来送给秦小妹吃。 她自己家连稀粥都喝不饱,自然是没有多余的油盐调味品来烹饪这些零食的,所以从来不往家带。 看着小妮儿忙忙碌碌的小小身影,秦小妹有些发愁,问她:“妮儿,你娘好些了吗?不行姐再带她上公社看看去。” 入夏以后,小妮儿的疯娘就得了怪病,精神上虽说难得的清醒,但身体却日渐虚弱,如今已经连床都爬不起来了。 秦小妹带她去过一趟公社,医生说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和严重的妇科病导致她下红不止,日子久了能要命的。 开了止血药也没起多大的作用,秋菊仍是一天比一天虚弱,从刚刚得病到病到下不来床,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才一个多月。 人很矛盾,大多数时候都既脆弱又坚韧。 秦小妹给小妮儿拿了不少补充营养的精米精面,还给她拿了些麦乳精和饼干,这些东西结合着草药一起,吊着秋菊的命。 这才让她熬到了今天。 母亲的身体不好,小妮儿瞧着也没什么精神,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二狗他们一起玩闹了,总是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秦小妹看得出来,她在努力让自己变得忙碌,免得去想伤心的事,有些心疼她。 即便是个疯娘,那也比没娘要好。 小妮儿捂着绑在腰间的竹篓走到秦小妹身边,给她看自己一早上的战利品。 “这一片儿水草多,螃蟹还挺肥呢。” 展示完螃蟹小鱼,小妮儿才顿了顿道:“医院就不用去了,不管去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今早上娘说她已经感觉好多了,再吃几天草药就会好的。” 接受现实是个漫长的过程,这一个多月不管是小妮儿还是秋菊,或许都已经接受现实了吧。 秦小妹也没再说什么,草草结束了这个沉重的话题。 那边丧彪到底没逃过,被二狗和大宝一人揪着一只狗腿拖了过来,按进河沟里开始给它搓澡。 要论力气,两个半大孩子肯定是奈何不了丧彪的,它能被制服,主要还是性格好,尊老爱幼,和孩子玩闹从来不使全力。 瞧它那吃瘪样就知道,它是真拿这几个小娃没办法。 搓狗才搓到一半,认认真真干活的二狗突然被人拉住,从河沟里拖回了岸上。 他挣扎了好几下没挣扎开,正要发脾气,却被人抱了个满怀,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原来是牛爱花,寻子心切,已经有些疯疯癫癫的牛爱花。 她抱着二狗不停的摩挲,眼里满是热泪,“小凯啊~这些日子你都上哪儿去了?娘找你找的好苦啊,那河沟沟那么冷,你又这么小,快跟娘回家吧,别贪玩儿了啊~” 说着她就要拖着二狗往家走。 这给二狗吓的,手脚并用的挣脱开飞也似的撺到秦小妹身后躲了起来。 遇见横的他尚且可以上去拼一把,遇见疯的,那是真招架不住。 一把护住二狗,秦小妹就要劝牛爱花冷静点儿,可她还没开始说话,梁恒就找了过来。 还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王亚楠回来了。 第759章 大肚 “小凯呀!小凯!我的儿啊···呜呜呜···你别···别去沟沟里呀,回家吧···娘和爹都想你哩!” 凄厉的哀嚎充满绝望,日复一日,准时准点在山腰处响起。 是牛爱花,儿子梁凯丢了的这段时间里,她的精神头越来越差,一天中难得有清醒的时候。 “该死的拐子!逮到了就该砸个稀巴烂!”钱老太是个软心肠,每每在秦小妹家听到牛爱花的动静都要难过一番,顺带着咒骂一遍杀千刀的人贩子。 生离死别,骨肉分离,这世上最难过的两件事都叫这个可怜的母亲遇上了,真的很难不叫人心生怜悯。 哪怕她从前并不是十分讨喜的性子,欺负公公婆婆和还没结婚的小叔子,为人甚至称得上刻薄,也不妨碍大家伙儿可怜她的遭遇。 如果这世界上真有能叫人痛入骨髓的酷刑,那最配得上它的,就是人贩子! 今天也和过去三个月的每一天一样,牛爱花游荡在山间地头,漫无目的一遍一遍呼喊着儿子梁凯的名字。 声声泣血,饱含着一个母亲最后希望的同时又带着浓浓的绝望。 “小凯呀!小凯!回家啦!娘饭都煮好啦!今天不吃馍馍了,吃大米饭呢···呜呜呜···那可是你最爱吃的大米饭呀!我的儿!你在哪儿啊?吃的上饱饭吗?呜呜呜···” 天气炎热,小娃在家里关不住,三五成群的赤着小脚丫疯玩乱跑,在山野间穿梭,牛爱花看着他们上蹿下跳,急的脑门儿冒汗。 一会儿拉着这个不让上树;一会儿拽住那个不让下水,总之她看谁都像儿子,看谁都是梁凯。 这个的背影很像、那个则是年纪相仿,还有走路姿势一模一样的、说话声音极其相似的…… 总之她到处都找不到儿子,眼前又都是儿子的影子。 其中二狗搓狗时不经意间露出的灿烂笑容更是晃花了牛爱花的眼。 她确信那就是她的小凯,急的左脚绊右脚狠狠摔了一跤又利索的爬起来,像不知道疼一样,踉踉跄跄的冲进河沟里,抓住人就往岸上拖。 猝不及防,二狗被吓了一跳,看清是牛爱花后赶忙躲在了秦小妹身后。 还没意识到自己找错了人,牛爱花两只手胡乱往前抓,一心只想赶快把儿子带回家。 她状态疯癫,瞧着有些骇人,孩子们纷纷尖叫着离她远远的,秦小妹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酸。 她想把人劝回去,可还没开口,梁恒就找来了。 作为失踪的梁凯的父亲,梁恒的状态也没比媳妇儿牛爱花好到哪里去。 精神上或许他还算是正常人,可瞧那胡子拉碴、双眼无神,就差把落魄写在脸上的可怜样,就能看出来他如今内心也正经受着痛苦和煎熬。 似乎已经习惯了媳妇儿的疯癫,梁恒抱歉的冲秦小妹点了点头,走过去趁其不备一把将人拦腰抱住死死控制在怀里,低声说着什么。 起先牛爱花还挣扎两下,拼命的喊着梁凯的名字,往二狗他们这边不停蛄蛹。 “他爹!他爹!你看看!你快看呀!咱儿子回来了!小凯回来了,你快!快去把饭热上,呜呜呜···去啊!” 这也太惨了,秦小妹都不忍心看了,就连打心底里惧怕疯婆子的二狗也有些扛不住,脸上满是挣扎。 不行···就给她当一回儿子,把人哄住算了? 众人各怀心思,其中最难过的莫过于梁凯的父亲、牛爱花的丈夫,梁恒。 他抹了一把眼泪,东拉西扯,试图吸引媳妇儿的注意,把人哄骗回家。 “爱花!爱花!你听我说,咱们先回去吧,你弟媳妇回来哩,大着肚子回来的,说是怀了你们老牛家的种呢。 那边闹起来了,你可是大姑姐,不回去看看咋能行?小舅子人挺厚道,在小凯的事上帮了咱不少忙呢,走吧啊~” 谁? 牛爱花混沌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弟媳妇是何许人也,秦小妹先挑了挑眉,抬起头来诧异的看向梁恒,下意识问道:“是王知青回来了?” “是···我刚从那边过来,肚子挺大了,瞧着能有四五个月,说是家里容不下,这才只能来投奔孩子爹。”梁恒老实回答。 不怪他们诧异,估计连王亚楠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再回到大溪沟村的一天。 这一转眼,知青回乡已是三个多月前的事儿了,这三个多月里,她是唯一一个回来生产队的知青。 还是大着肚子回来的。 也不知道哪句话安抚住了牛爱花,她被梁恒顺利拖走。 二狗等人知道山下有热闹看,也没了搓狗的热情,三两下给丧彪冲洗干净就一窝蜂的往山下跑。 秦小妹也跟着一起去了,顺路还叫上了方桂华。 她本来在下游洗衣裳来着,闻言盆儿也不要了,甩在秦小妹家门口就兴冲冲跑在了最前面。 果然八卦才是促使人类进步的第一生产力,瞧这众志成城、争先恐后的劲头,要都使在生产上,那不得分分钟把先进生产的流动红旗插满整个生产队? 秦小妹似乎已经看到了大队长那比山花还灿烂的笑脸。 众人跑下山时,王亚楠已经被牛有根一家带回了原牛家庄社员聚集的棚户区。 那里如今又新起了几间小屋,瞧着更有生活气息,比王亚楠刚嫁到牛家时环境好了不少。 打开橱柜掏出一枚鸡蛋抓在手里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还不知道是不是牛家的种呢。”牛母嘟囔着,手又伸向早晨吃剩下的煮红薯。 拿了一大一小两个红薯,又舀了一碗凉水,牛母这才走出家门,将手里的东西递向已经饿的两眼冒绿光的王亚楠。 她倒也没挑肥拣瘦,抓起红薯皮也不剥直接就塞进嘴里,噎的脖子伸老长仍旧动作不停。 恐怕她把自己噎死在当场,牛有根皱着眉提醒道:“别光吃红薯啊,喝口水顺顺。” “呼···嗝~”咕咚咕咚吞下两大口水咽下嘴里的红薯,王亚楠才粗鲁的一抹嘴,缓过些劲儿来。 “我都三天没吃饭了,饿死了··差点儿就饿死了!还有吗?” 两句话的功夫,两个红薯已经吃完,王亚楠一边舔手一边问牛母要红薯吃,瞧她这样应该是真饿狠了,牛母也没说什么,转身进屋又拿了一个红薯出来。 抓过红薯又开始狼吞虎咽,刚才已经垫了些底,这回进食王亚楠开始断断续续的说话,主要还是叙述自己一路的委屈。 第760章 弟媳妇 原来她的家人也和吴洪斌的家人一样,被平反小组放归了家乡,离开了工作好几年的农场。 王亚楠和他们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家,久别重逢,一开始总是美好的。 大家抱在一起痛哭流涕,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委屈和不容易,彼此发誓今生再不分离,要一辈子离乡下地方远远的。 虽说回到城市,生活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得和从前一样好,但总归是摆脱了繁重的农事。 重新拥抱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生活,王亚楠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 她将过去三年的遭遇当做一场梦,开始积极生活,一边跑社区给自己寻求工作机会,一边到处打听治疗面瘫的法子,企图重启人生。 面对容貌尽毁,形容枯槁的她,家人也没有嫌弃,毕竟下放农场的生活比生产队可糟太多了,一家子要么生理上要么心理上,或多或少都出现了病症。 正好谁也别笑话谁。 好在如今回了城,还平了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不,王亚楠的爸妈就先后恢复原职,和以前的朋友邻居也都重新联系起来。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王亚楠终于打听到一个治疗面瘫很有一手的老中医家里,号上了脉,知晓自己怀孕,这份美好才被打破。 “怀孕了?不可能!不可能啊!我···我月经都好久没来过了,怎么可能怀孕!”王亚楠如遭雷击。 被告知怀孕的一瞬间,她仿佛听到有人宣判了自己死刑,吓得眼一翻,腿一软,当时就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给人老中医吓得够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清醒以后说啥也不给她治了,说她是孕妇,不能乱用药,最好还是先到医院去检查检查,等顺利生下孩子后再说治脸的事儿。 心里很清楚这孩子是谁的,王亚楠怎么可能把他生下来? 知道瞒不住,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在爹妈庆祝恢复原职前,告诉了他们这个重磅消息。 王亚楠是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宽恕、理解和帮助才说的,毕竟她是家里最受宠的女儿,是一家人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把她送出农场保护起来的小公主。 应该享有特权。 爸妈对她的爱是毋庸置疑的,可王亚楠忘了,在农场改造的这些年,与环境一样恶劣的处境早已摧毁重塑了爸妈的人格。 再回城,他们变成了惊弓之鸟,怕众人注视的目光、怕背后的窃窃私语,更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在身上的抄家和批斗。 如果从来没有回城的希望,或许他们可以破罐子破摔,大不了一条贱命,早死还免得受罪了。 可如今他们平反了,甚至恢复原职了,美好的生活就在前方招手,怎么能忍受有再一次跌进泥里的可能性存在呢? 王亚楠和牛有根还没扯结婚证肚子就大了起来,这是极恶劣的作风问题,说难听点儿就是流氓。 她的爸妈无法忍受这样的她继续待在家里当定时炸弹,连夜打包将人送上了火车,叫她回到大溪沟村和牛有根扯证结婚,把孩子生下来,之后的事情一家人再商量。 打从离开大溪沟村那天起,王亚楠就没想过自己还会再回去,更何况她早已准备好开始新生活,绝无可能再甘心嫁给牛有根那个乡下泥腿子。 她哭着闹着不肯走,在被爸妈像丢垃圾一样丢进火车后便精神萎靡,一蹶不振,她太沉迷于痛苦了,连行李丢了都没发现。 等到列车员查车票时,她才惊觉自己身上被摸的干干净净,脚下父母给她打包的行李也已经不翼而飞。 干粮没了,换洗的衣裳没了,钱票也全没了,王亚楠没办法,被赶下车后她只能硬着头皮一路打听搭车往大溪沟村赶。 “我···我走了三天呀!差点就死在路上了,要不是搭上吸粪车省了点儿力气,指定就回不来了!”王亚楠回想自己这一路的艰辛,泪流满面。 她这遭遇可堪比唐僧取经,甚至曲折程度还要更甚,只是众人听了,却是另一种看法。 “这王知青能不能是脑袋上有啥问题呀?行李被人偷了还好说,贴身放着的车票和钱都能丢,真是缺根筋···。” “傻子、疯病都是要遗传的!这娃要真是老牛家的···那可遭老罪了。” “可不是吗,这么大的人了,还没我们家钢蛋儿拿得出手呢。” 这和文化多少没有关系,单纯是人傻不机灵,牛母扶着额头,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儿子。 她将人拉到一边狠狠踩了一脚,才道:“看看你干的好事儿!这世道上的女人都死绝了?你碰谁不好偏要碰这傻子,瞧瞧!出去一趟大着肚子回来,非说娃是你的,这下可咋整?” 关于王亚楠肚子里的那坨肉,牛母是既希望他是自己家的种,又希望他不是。 总之心情特别复杂,一点儿也没有要当奶奶的喜悦,反而有一丝淡淡的嫌弃。 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日子,牛有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总算说了句还算有良心的话。 “娘~是咱家的种!我算过日子,再说···除了我也没别人看得上她呀!” “这倒是···”牛母看着王亚楠那张因面瘫而鼻歪嘴斜、五官纠结的脸,只祈祷大孙子别遗传他母亲这张脸才好。 想到这里,她又怒上心头,狠狠一拐杵在儿子胸口,没好气道:“你可把日子记清楚咯!要真是咱们家的种,那就赶紧收拾收拾明天带她上公社登记结婚去,没名没分的···算咋回事儿啊?” “知道了娘~”牛有根摸了摸脑袋,他想到了住在大队部妇联办公室的春草。 凭心说,他也是个有正常审美的正常男人,要不是没得选,掐半拉眼珠子也看不上王亚楠这张脸,他更喜欢春草那样的。 “可惜了···” 牛有根嘟嘟囔囔的惋惜着自己还没开始就要结束的爱情,打算认命把王亚楠带到家里去休息。 就在这时,牛爱花和梁恒也赶到了。 牛爱花一看见既陌生又熟悉的王亚楠,陡然来了精神,她突然扑倒在后者脚下,死死抱着她的胳膊大力摇晃。 语气里满是希冀,“弟媳妇!你你你!你见小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