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赚翻了!我嫁病秧子得诰命》 第1章 姊妹双重生 徽州府,歙县。 入夜时分,街头巷尾静悄悄的,偶尔可闻几声犬吠。 宋家突然闯入一队官差,为首官员宣称宋家卖给西北军的药材以次充好,闹出人命,奉命来此抄家问罪。 “不好了!后院走水!” “快去灭火!大小姐和二小姐还在屋里!” “救人!” 宋家一阵兵荒马乱,哭声四起。 有一辆普通的马车,从宋宅旁边的巷子出来,匆匆奔向城门的方向。 车厢内。 宋锦搂着庶妹宋绣,即便内心极为惶恐不安,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驾车的秦老头道:“大姑娘,等到了秦家沟,对外就说你们是隔壁县人氏,父母双亡。” “好的。”宋锦应道。 “我和宋老爷商量过了,同大姑娘订亲的是我儿子秦明松,今年一十八,已有秀才功名,在府城进学……” 宋锦掀开车窗帘子一角,远远尚能望见宋宅上空的火光。 依照大夏朝的律法,罪不祸及外嫁女,故而父亲眼见宋家出事,恰逢旧识秦老头今晚借住宋家,便将二人许配给了秦家儿郎。 秦家仅有两名适婚男儿。 一个是秦老头的幺儿秦明松,另一个是大房长孙秦驰。 宋锦被宋父许配给了秦明松。 庶妹宋绣年仅十四,定给了秦驰。 经此一劫,富庶一方的宋家,算是彻底倒台了。 宋锦捏紧了衣角,她虽是重生了,重生的这时间却晚了一步,未能解决宋家的死局。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马车从歙县到达秦家沟,路程长达八十余里,持续赶路也要次日到达秦家。 再经由秦老头的安排,宋锦和宋绣住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 一张八成新的床榻,半旧的衣柜和四方矮桌,角落处有一个六足面盆架,架子上还放着个人洗漱等日常用品。 此外墙边立着一个大书架,上面放满了书籍,从三字经弟子规到大学论语中庸诗经八股文章等等,多数是与科举相关的。 书籍文章摆放整齐,不见一丝折损,由此可见主人对它们的爱惜。 按照她前世的记忆,此处应是秦驰的屋子。 想必是秦驰尚未归来,秦老头才让她姊妹居住于此。 “姐,要住这屋吗?” 宋绣一见到这狭小简陋的房间就万分嫌弃,“我长这么大,还没住过这么差的。” “农户孩子通常都要挤一个屋睡,能够腾出一个单间就不错了。”宋锦对庶妹的任性习以为常。 更何况如今情势凶险,姊妹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哪有资格去挑剔居住的环境。 宋绣不再说话,但暗中窥视宋锦之时,那一双眼底满怀恶意。 前世她嫁给秦驰,早早就守寡;宋锦嫁人第二年,却当上了举人娘子。 十七岁那年,她再嫁给一个穷秀才,天天吃糠咽菜,备受恶婆婆磋磨;宋锦倒是命好,秦明松没两年竟然高中进士,风光无限。 后来……她被人骗去外地当了暗娼!每天过得猪狗不如,暗无天日,到死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凭什么姐姐可以嫁给清风朗月的秦明松?还当了官夫人,过上了人人艳羡的好日子。 而她只能嫁给一个病秧子,早早就当了寡妇? 凭什么?! 就凭姐姐比她早生几年吗,又是嫡女吗? 宋绣死前怨气冲天,深恨天道不公。 没想到人死后,不是下地狱,而是重新回到了家里刚出事,她们初次去秦家的路上! 宋绣喜极而泣,觉得这是上天在补偿她,才会让她重活一次。 这一次,她不要再嫁给那个病秧子。 她要嫁给姐夫! 这辈子的官夫人由她来当,风光是她的,好日子也是她的。 “妹妹,身体好些了吗?” 宋锦一边铺开床榻上的被褥,一边关心地问。 宋绣用往日娇纵的口吻说道:“好多了,姐姐,真要嫁给泥腿子吗?爹他为什么不给我们找个城里的?” “妹妹,慎言!” 宋锦理解父亲的做法,“现今由不得你我挑三拣四,想要活命就听从爹的安排。” “我说不过你。”宋绣不高兴翘嘴,忽然眼珠子一转,起身捂住肚子,“我去方便一下。” 不等宋锦说话,宋绣就跑出去了。 从家里出事到现在,宋锦就没有合过眼,实在没精力去管妹妹,反正人在秦家,应该出不了大事。 她坐在床沿,想先休息。然而,脑子不受控制想起生死未卜的父亲,想起他匆匆塞给自己的鲁班盒。 宋锦起身捡过包袱,找出那个鲁班盒。盒子的机关小时候就会了。 所以,她轻松打开了。 盒内有十个银锭子,一叠银票,户籍文书和少数珠宝首饰。 宋锦熟练打开底层机关,里面果然藏着东西,赫然是一封信和一本《宋氏药典》。 这本《宋氏药典》是宋家几代人安身立命的根本,记载着上百种药材的炮炙技法。 凭此宋家在府城立足百年,每每出售的药材,都比市面上其他药材要好上两三分,且价格又公道,因此备受医者追捧。 宋锦又拆开了信。 信中交待了一些事情,让她熟记药典内容再烧毁,切记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当中还提及宋家遭难,疑似有京中贵人窥觑药典。 末了,叮嘱她要努力活着,莫要让人算计了去…… 字里行间拳拳父爱,殷殷教导,让宋锦难过得眼眶泛红。 上辈子最快乐美好的时光,就是有父亲庇护的时候。只是那时的她年纪小不懂事,老是抱怨父亲太过严肃。 等失去了才知道珍贵,但子欲养而亲不在……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宋锦一抹脸上的泪水,匆忙将信和书塞进怀里。 房门被人推开。 宋绣小心端了碗鸡蛋红糖水进来,殷勤道:“姐,饿了么,厨房煮了鸡蛋糖水,还热乎着呢,我立马给你端来一碗,你先来垫垫肚子。” 宋锦确定有点饿,就斯文的把糖水吃了。 好半晌,宋锦脸色一变,心里暗叫不好,“妹妹,你——” 一句话没说完,人就失去了意识。 第2章 被捉奸在床 日落月出,斗转星移。 东方的天际,逐渐透出朦朦光亮。 宋锦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醒来的时候,与一个男子躺在一起。 男子约摸十六七岁,面容消瘦,骨相标致完美,此时双目紧闭,眉峰轻拢,光洁的额前沾染了薄薄的汗水,好像是正做着不好的梦。 这男子分明就是秦家大房长孙,正是前世庶妹所嫁之人,早死的秦驰! 她喝了宋绣给的鸡蛋糖水后就昏迷不省人事了,醒来就与秦驰睡在了一起! 宋绣是她的亲妹妹,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亦是亲姐妹,为何要这样对她? 前世可没有这事儿……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 宋绣和一个老婆子前后脚进屋。 那老婆子黑黄干瘦,微微驼背,头上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老目浑浊中透着几分精明。进来的时候,一双老眼就上下打量起宋锦。 宋锦认出此人,正是秦老头的妻子老刘氏。 “姐,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同他……” 宋绣面上娇娇柔柔,一对大眼水润润的,却藏不住疯狂的野心和志在必得。 宋锦冷冷望向宋绣,仅这一眼,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不仅是她回来了,宋绣也回来了,恐怕是宋绣对自己前世的婚事不满,才想出这种昏招来。 并且生怕她不认,还特意带了一个见证人。 宋锦对宋绣很失望,她作为宋家嫡长女,一心想的是如何保护庶妹,如何为宋家翻案,宋绣却只在乎儿女情长! “宋家大姑娘,如今你已经和秦驰到了这般地步,那就只能是二姑娘宋绣嫁与我家明松了。” 老刘氏那双布满了褶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锦。 秦老头回来就说了婚事。 宋绣先前来找她,说是她姐姐宋锦早些年生了一场病,大夫说难以生育。 老刘氏一听这还得了? 她的宝贝幺儿日后可是要考取功名当大官的,怎么能有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做妻子! 宋绣又提议,让宋锦与秦驰生米煮成熟饭,这样一来,宋锦就嫁不成秦明松了。 老刘氏一心为子,当即就同意了。 在宋绣的怂恿下,老刘氏找人给尚在书院的秦驰传信,说有要事。 秦驰果然不疑有他,很快赶了回来,一杯早已备好的茶水下肚,他便和宋锦一样,没了意识。 老刘氏和宋绣一起,将二人拖到一张床榻上,又适时出现,以完成换亲的目的。 宋锦这会儿心中不仅没了怒气,反而只觉可笑。 她这庶妹,胸无大志,却是自私的很。 要拖动她和秦驰,非一人可以完成,看这样子,定然是宋绣和老刘氏一起谋划的。 “伯母,嫁与秦驰我没意见,请您先出去,我有事同庶妹说。” 宋锦没有发怒,平静地同老刘氏说着,特意把妹妹改口成了庶妹。 老刘氏神情略微错愕,似乎是未曾想到宋锦竟这般坦然,心里更加笃定,宋锦定然是患了不能生子的毛病,否则怎么会如此痛快? “姐,你真的愿意嫁给秦驰?” 待老刘氏走后,宋锦还没说话,宋绣便喜形于色。 宋锦沉下了脸,声音不大,气势却是十足,“宋绣,你给我跪下。” 宋绣心中一震,自然是不依,“姐,你这是干什么?” 宋锦看她不跪还犟嘴,伸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宋家遭此劫难,我们姐妹活下来已经实属不易,你却还要陷害亲姐,我打你一巴掌,并不为过!” 宋绣捂着脸,不得不说,方才她确实是被宋锦的气场给惊吓到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我不过是想为自己挣一个好夫君!我有什么错?我打听过了,秦驰是个病秧子,他活不了多久了!我可不想成亲没多久就当寡妇!”宋绣半真半假说着。 宋锦嘴角一抹冷笑,看着宋绣的目光,充满了失望,“你若实在是想要与秦明松成亲,大可同我说实话,可你却要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毁我们姊妹亲情!” 宋锦倒是没想到,宋绣居然将真心话说出来了,更加确定宋绣也重生了。 说什么打听,不过是遮掩之词罢了。 但她就不明白了,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对宋绣这个庶妹都是很好的,宋绣却丝毫不论及姊妹情分,将她宋锦的清白视作无物。 宋绣与宋锦对视,惊觉她这嫡姐与往日不同,那股子气势,可不是这般年纪就能有的。 眼下她们姊妹寄人篱下,确实不应该撕破脸。 宋绣思及此,转瞬间眼泪婆娑抱住宋锦,哭诉道,“姐姐,都是妹妹一时昏了头,还望姐姐原谅了我罢!” 若是在以前,宋锦会将她这番表现当真,现如今只觉讽刺非常。 宋锦一把推开宋绣,“事已至此,你就去嫁你想要的良配吧,日后姐妹深情不复,还望你能得偿所愿。” 宋绣以为嫁给秦驰就是命苦,可那秦明松也并非什么良配,宋锦心内冷笑。 既然庶妹想要这门婚事,那就让给她,也让她尝尝守活寡的滋味。 前世宋锦和秦明松相敬如宾,明面上和和美美,招人艳羡,实则背地里有苦说不出。 秦明松成亲之前就已经有了心上人,根本不愿意同宋锦圆房。 宋锦自觉占了他心上人的位置理亏,一直没强迫秦明松。 殊不知,秦明松竟偷偷将那女子养在了外面,还生下一儿一女。 宋锦七年无所出,秦明松高中进士,不管旁人怎么劝说,他始终不肯休妻另娶,还对外称糟糠之妻不下堂,让十里八乡的百姓大为称颂。 可谁又知道,她宋锦成亲七年,还是一个黄花之身? 后来,秦明松入朝为官,只带走了外室和一双儿女,反倒是她这个发妻留在了老家,美其名曰是代替夫君伺奉公婆,再次替他赚足了好名声。 如此想来,宋锦倒觉得,当个寡妇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不会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姐姐此话当真?” 宋绣有些不信宋锦会轻易将好事拱手让人。 “千真万确。” 宋锦面色坦然。 “如此,绣儿感激不尽,日后姐姐若遇到困难,尽管来找我便是。” 宋绣虚情假意地落了几滴泪,转过身离去时,脸上却浮现笑意。 她终于不用再嫁给那病秧子了,日后,她就是高官夫人,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 至于让宋锦来找她?那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咳咳咳……” 宋绣离去以后,房中响起一阵男子的咳嗽声。 循声望去,宋锦恰好对上一双幽深凛然的眼眸。那一双瞳眸看似平静,实则暗藏锋芒,锐利如鹰。 秦驰定定望着宋锦。 须臾恍若回神,他自欺欺人地抬起手臂轻搭至额头,衣袖遮住那精致的半边脸庞,遮住了危险的双眼,连同刚才那股不好招惹的气势都尽数不见,宛如猛虎突然变成病猫,还下意识又流露出了几分病弱。 宋锦怔住。 这人的存在感……是不是有点低了? 方才在气头上,竟忘了屋里还有个人。 刚才那些话,他是否听见了? 还好她未曾说出自己重活一世的秘密,否则也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些。 第3章 我可没占你便宜 秦驰徐徐坐起,又慢条斯理的检查自身衣物,像是在检查自己是否丢了贞操似的。 宋锦脸颊莫名一热。 真论起来,重活一世的她,只把他当成小辈,可不曾生出那种心思。 可让他这么一弄…… “我可没占你便宜!”宋锦脱口而出。 秦驰凉凉地睨了她一眼,明明什么都没说,宋锦却看出了他的不信。 宋锦忽然想起了什么,心虚问:“你,你早就醒了?” 秦驰语气微凉,“不早,刚好听见你们姐妹二人为了桩婚事反目成仇,这出戏有意思的紧。” 前世宋锦只见过秦驰寥寥数面,私下没有来往,对他的了解很是浅薄,大多数都是他死后道听途说的。 有人说他擅长丹青,又传他人品学识俱佳,都说是天妒英才。 又有人说他表里不一,人狠心黑,欺世盗名,但听的人都觉得这是不道德的抹黑,还受到众人一致的谴责。 人家死了还泼脏水,这人心得有多黑? 然而仅是这会儿短暂的相处,宋锦便知道秦驰是个不好招惹的。 “你们姐妹打哪儿来的?好像笃定可以嫁进秦家。” 秦驰坐于榻上,神态自然。 宋锦又想到父亲为她们姐妹筹谋,忍不住红了眼眶,想了想便将宋秦两家婚事道出。 “你倒是大度,庶妹害你失去了清白的名声,还失去了一桩好婚事,你竟就这般大方让给了她?” 秦驰定定注视着宋锦,那双眼眸仿佛可看透人心。 宋锦唇角微抿,“亲事是好是坏,只有嫁过才知道。这好比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秦驰望向她的目光明暗交加,宋锦与寻常女子竟不太一样。 寻常女子一生只为嫁得一个好郎君,她心中却是志不在此。 “你说这番话,怕是未曾得见我那小叔,若是见过了,想必定会后悔。他温文尔雅,一表人才,不出意外的话,科举入仕自是不在话下。 而我,疾病缠身,恐命途短暂,莫说功名利禄,活下去都成问题。” “人活着不在于长短,我观你虽负病体,却是个通透人儿。” 宋锦不加思索,脱口而出。 秦驰很是稀罕地打量着她,宋锦只一介闺阁女子,却能说出这般话,“既如此,你我婚事就定下了。” 闻言,宋锦心头一松,还好秦驰答应了。 只要婚事尘埃落定,她就可以免于牢狱之灾,找寻机会为全家翻案。也是因此,她才不在乎被宋绣换亲。 “笃笃。” 恰在此时,房门被敲响。 响两下就停了,外面传来一个小姑娘清亮的声音,“大哥,阿爷请你们去堂屋说话。” “知道了。” 秦驰应声,再望向宋锦。 宋锦微微颔首。 她理了理衣襟和发丝,跟着秦驰前后踏出房间,站在外面的是一个清秀的小姑娘,一见到宋锦,就笑嘻嘻的跑了。 小姑娘叫秦大丫,是秦家二房的闺女,也是秦家大孙女。 不一会儿。 二人转去了堂屋。 秦老头黑着脸站在屋内,身后还站着心虚的老刘氏和宋绣。 秦老头一见到秦驰进屋,举起巴掌就要打人:“混账东西!是谁给你胆子……” “秦伯父!” 宋锦上前抬手拦下,替秦驰解释一句,“此事不知道您了解多少,但秦驰是没有一丁点错的。事已至此,还不如顺其自然,皆大欢喜。” 这事主谋是宋绣,与秦驰没什么关系。 秦驰抬眸望向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娘子,嘴角止不住微微翘起。 在家中祖父向来说一不二,他应下的亲事跑不了。 比起娶算计亲姐的宋绣,秦驰更钟意宋锦。只不过,他倒觉得小叔和宋绣挺配。 都不是个东西! 直到多年以后,秦驰忆起与娇妻初识时,一再地感激宋绣的不是东西。 没有宋绣,他和心尖尖就错过了! 秦老头惭愧:“是秦家对不住你。” 宋锦意思意思劝慰:“伯父不必如此。姻缘天定,这或许便是所谓的缘分。” 在场的人都心如明镜,偏又默契地不捅破那一层遮羞布。 宋绣喜形于色,只要姐姐不闹,换亲一事就成了。 秦驰适时开口:“祖父,若真觉得心中有愧,想要补偿,可以允她小家自主。” 闻言,宋锦诧异地看向秦驰。 这人……小心思挺多。 想要小家自主的人,恐怕是他吧? 不过此事于她亦是有利,她便不拆穿。 前世秦家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大事情没有,鸡毛蒜皮的事儿倒是一箩筐。 宋锦乐见其成。 他这样一说,秦老头不答应都不行,不然就成了虚情假意故作姿态糊弄人。 沉默半晌的秦老头开口:“小家自主自然是没问题。” “老头子,我们还没有分家,她怎么能小家自主,这不合规矩。” 老刘氏不甘心,宋绣先前可说了,等宋锦和秦驰的婚事成了,她们两姐妹都是秦家的媳妇,带来的嫁妆可以归到公中。而归到公中不就是到她的手里吗? 可如今秦老头允许宋锦小家自主,她哪儿还有理由要宋锦的嫁妆? “你给我闭嘴!你做出了糊涂事,有什么资格干涉!” 其实秦老头之前就问清楚了,老刘氏和宋绣急急忙忙来找他,说宋锦和秦驰做了丢人的事。 秦老头不好糊弄,当即就质问老刘氏。 老刘氏最是怕秦老头,没几句就全招了。 这才有秦老头给宋锦赔礼一事。 老刘氏自知理亏,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如此,多谢伯父了,我尚有一事想求伯父成全。”宋锦稍微福了福身。 秦老头便支使其他人等都出去。 “祖母得偿所愿,怎么还不高兴?”出了门,秦驰故意凑到老刘氏跟前,提及方才之事。 老刘氏睨了他一眼,“你身子骨那么弱,快点回去歇着吧。” 说着,她拉着宋绣朝一旁去了。 秦驰瞧着二人背影若有所思。 “宋绣,你想做我的好儿媳,就去把嫁妆拿过来!” 老刘氏用极小的声音提醒宋绣。 宋绣很是为难,她也没想到秦老头会答应宋锦小家自主。 她已经为了换亲和宋锦撕破脸皮一次了,再去要嫁妆,宋锦怎么肯? “伯母,咱们才刚做了那等子事,是不是太……” 老刘氏却是不管那些,强硬道,“嫁妆本就有你的一半,你去拿合情合理,你要是不去,我让我儿另娶,好姑娘多的是!” 宋绣急了,连忙应道,“我尽快就是!” 老刘氏这才满意了。 趁着宋锦和秦老头在堂屋私谈,宋绣偷摸进了先前的房间,也就是原本秦驰的屋子,等再出来就拎着她的包袱,怀里还揣着一个盒子…… 而另一边,宋锦和秦老头约摸谈了一刻钟才回了屋,她让秦老头帮忙做了两件事,一是关于婚书,二是送出了一封信。 秦老头当即就出了门,不到两个时辰就回来,递给了宋锦一张婚书。 上面是秦驰和宋锦的名字,日期却不是今天的,而是特意往前挪了五日。 五天前,宋锦的父亲尚未获罪。 关键是婚书上面有当地衙门的盖章。如此这般,外嫁女的身份,便是过了明路。 这婚书办得隐秘,除了经手之人外,没有外人知晓。 对外隐藏身世还是很必要,宋锦不希望幕后构陷宋家的人,这么快查到秦家沟。 前世就没有婚书一事。 乡下人嫁娶简单,自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矩,少有人花钱去衙门办理婚契。俗话说,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百姓对官府很是敬畏,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想到去衙门。娶妻添丁只需到村长那里,报备一声即可。 等宋锦意识到婚书的重要性,已经晚了。 当时秦明松已经考中进士,是整个秦家改换门庭的希望,而大夏入朝为官者,须家世清白。秦明松怎么可能承认宋锦的身份,更别说白纸黑字落下把柄。 日子只能糊里糊涂过着。 良久,宋锦眼里越发坚定,这辈子绝不能再活得稀里糊涂。 正当她想将婚书收入鲁班盒,突然发现盒子不见了! “我瞧见你那庶妹进来过,走的时候手里拎着个包袱,娘子何不去问问?” 宋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秦驰忽然推门而入提醒她。 原来秦驰早前并未走远,一直盯着宋绣。 宋锦眸中滑过一丝讶异,秦驰竟然会帮她,还有,他刚才唤她什么? 宋锦着急寻回鲁班盒,来不及细想,匆匆出了门,她径直来到秦明松的屋前,用力拍门。 宋绣一心想要嫁给秦明松,必然会迫不及待地住进秦明松的屋子。 果然,开门的人是宋绣。 宋绣故作疑惑:“姐姐,你找我?” “啪!” 宋锦直接甩了她一个耳光,冷冷道:“将我的东西还回来。” 霎时,宋绣不敢吱声了,委屈道,“姐姐,父亲给的嫁妆也有我一份。” 宋锦冷哼一声,“你是只拿走一份嫁妆吗?” 宋绣紧咬下唇,“姐你嫁的是个病秧子,没人会要求你有嫁妆,我不一样啊,秦明松可是秀才,以后还要当大官的,我若是嫁妆少了,会被人耻笑的!” 她本来没想全拿走的,可想起前世那么多银子,心底的贪欲就没忍住。无奈鲁班盒不好打开,摸索了这么久才打开一道锁,宋锦就找来了! “你不还是吧?那就让秦伯父来做主!”宋锦声音拔高了些。 宋绣慌了,“别别别,我这就拿。” 毕竟秦家是秦老头说了算,刚发生了那样的事,秦老头又肯定向着宋锦。 宋绣回了屋,拿出鲁班盒。 宋锦夺过来打开,留下一半的银子和银票。 这些钱是宋父准备的,前世她就做主给了宋绣一半。而首饰是宋锦亲娘的遗物,宋锦不会分。 盖上鲁班盒,宋锦冷声道:“宋绣,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以后就安生的过日子。你的便宜我不会占,但属于我的东西,也容不得你侵占半分。” 说罢,宋锦头也不回走了。 宋绣望着宋锦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这门亲事,究竟是换对了还是错了? 这边宋锦刚转身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身着长衫立于檐下望着她的秦驰。 只同他对视点头,算是谢过了。 第4章 一纸婚书 回了屋,宋锦就将先前父亲所留书信,以及药典扔进了火盆烧了。 留着实物迟早是个祸患,不如烧了了事,反正药典上的内容,前世她早已烂熟于心。 快烧完的时候,秦驰手拎茶壶进屋。 宋锦惊讶站起,身子不着痕迹挡着身后的火盆。 秦驰只是扫了一眼,隐约见到书名上半个宋字,还有一封烧了大半的信。 他装作没看见火盆,把旁边的四方矮桌搬到床榻上,再将茶壶和两个茶碗摆上:“过来喝碗茶。” 宋锦过去与他相对而坐。 秦驰白晳的手指轻勾起茶壶,再斟上一碗热茶。斟茶的动作宛如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将一碗茶推至宋锦面前。 秦驰一语双关道:“家里只有山野采摘的花茶,将就着喝,还能清热去火。” “多谢。”宋锦端起茶碗。 “家无常礼,不须谢。”秦驰又漫不经心道:“我祖父说今日给你我办好了婚书?” 宋锦点头。 秦驰又道:“可否一观?” 作为当事人,他想看,宋锦没道理拒绝。 放下茶碗,宋锦取出婚书递给他。 秦驰正如说的那般只看了一眼,便让她收起。 宋锦小心将婚书放回原处。 秦驰见状眼底微微异样,面上却不显:“一纸婚书罢了,坏了丢了可再去衙门补办,值得你这般小心对待?” 宋锦道:“值的。” 这可是一张救命的纸。 秦驰闻言眉梢轻扬,很显然是被她的举动取悦到了。这般重视婚书,理应是满意亲事,而不是赶鸭子上架嫁给他。 这真是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 宋锦没想到秦驰会想歪,心里正琢磨着另一件事:“相公,您何时去书院?” 秦驰垂下眼睑,淡然道:“我请了长假,想去到书院找夫子消假即可。” “那等你去书院,我跟去照顾,如何?我想在书院附近租个小院。”宋锦想去城里住,行事方便。 “这……不妥吧。” 秦驰端茶的手微顿,这会不会太粘人了? 随即秦驰不知想到了什么,刚起的涟漪霎时熄灭。 他的前路未卜,又何必与人真心,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宋锦态度坚决:“没有什么不妥的,相公的衣食住行,一日三餐都需要人。” 秦驰深深瞥了她一眼,“这个理由是无不妥,但无法说服家中长辈。若你非去不可,此事便由我去同爹娘说。” “有劳相公了。”宋锦眸含感激。 秦驰又提醒宋锦明早要做早食,百姓家的规矩没有富贵人家繁琐,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好比在秦家沟这里,新媳妇进门子第二天要给公婆做一顿可口的饭食,以示对公婆的恭顺孝悌,亦是新妇表现的机会。 据说这一顿公婆吃得舒心,就是对新媳妇满意,以后新媳妇在婆家日子就会好过。 若是公婆吃得不满意,新媳妇日后就会艰难,少不了做牛做马。 这个习俗,宋锦是知道的。 秦驰微微眯眼,半晌说道:“我小叔明日会回家……” “哦。”宋锦没有意外。 见她的反应平平,秦驰也不再提。 宋锦没有再踏出房门,连晚饭都在房里吃。 等到了晚上,宋锦飞快洗漱过后,便躺到床榻上装睡。 秦驰找出另一床被褥。 两人默契地各睡各的,好似完全忘了今晚是新婚之夜。 直到一觉醒来,秦驰发现自己怀中多出来的软玉温香。 淡淡的女子馨香萦绕于鼻尖,竟是他从来没有闻过的香味儿。 很好闻,下意识又耸了耸鼻子…… 片刻后,理智回归。 为了避免两相尴尬,秦驰悄悄地松开怀中人,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穿衣。 他刚刚穿好鞋子。 身后,一道略带温软的嗓音问:“外面还黑漆漆的,就要起来做饭了吗?” “嗯,该起了。” 秦驰胡乱应了一句。 宋锦揉了揉困倦的双目,起寝穿衣。 走到门口,想摸黑去厨房,就见秦驰提着灯盏跟在身后。 宋锦疑惑:“你这是?” “你下过厨吗?” 秦驰垂眸望向她的双手。十指纤纤,莹白如玉,让他想起了上等的羊脂玉。 宋锦想说自己会下厨。 但前世这个时候,她不要说会做饭,连生火都不会。 厨房的活计,都是嫁人后学会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厨房。 宋锦只是简单淘洗了下大米,剩下的都是秦驰做的。 太复杂的秦驰也不懂,所以只熬了一大锅浓稠的米粥,再整出两道现成的配菜,好比腌制的辣白菜和炒花生。 现在秦家还没有人醒来。 只要秦驰不说,这顿早饭就没有人知道不是宋锦做的。 “你将米粥先端去堂屋,我再烧一锅开水就行了。”秦驰撩起衣摆蹲到灶前,开始给灶膛添加木柴。 宋锦望着身形消瘦的少年,正动作麻利地烧火,在灶前的火光映照下,没有了早前的锋芒和凌厉,平添了几分朦胧的柔色,黑长的眼睫宛若弯月,半遮住了一双如墨的星眸,高挺的鼻梁精致如画,连同微淡的唇色都犹其勾人…… “砰。” 外面传来不大的响声。 宋锦惊慌回神,端起大盆粥就往厨房外面走,颇有一种落荒而逃之感。 刚迈入堂屋就见到老刘氏。 老刘氏不待见大房,木纳的大儿子娶了个病歪歪的媳妇不说,还只生了一个病秧子,从小吃药就花了不少银子。就算银子是李氏干绣活赚的,没有花老刘氏一文钱,她还是不高兴。 连带刚进门的宋锦,老刘氏都不喜了。 老刘氏当家做主几十年,在这个家习惯了发施号令,宋锦一来就脱离掌控,她能高兴才怪。 再加上昨日宋绣哭着说只能拿到一半的嫁妆,老刘氏心情更是不好。 老刘氏阴阳怪气道:“这么早就起来了?还把早饭做好了?” “奶,做好了。” 宋锦连忙将粥盆放下,她已与秦驰成为夫妇,老刘氏按辈分该改口叫奶了。 老刘氏目光锐利,只见桌面上大盆米粥,正热气腾腾的,显然是刚出锅。 宋锦想先回厨房。 宋绣袅袅婷婷出现,一来就不怀好意的说道:“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见姐姐下厨,姐姐,我帮你。” “不用劳烦了,这本该是我做的。”宋锦担心有人去厨房瞧见秦驰。 君子远庖厨。 秦驰在厨房算个什么事? 宋锦匆匆转去厨房。 刚到厨房门口就见到老刘氏和宋绣都跟着,一个老脸拉长,一个瞧好戏的模样。 宋锦紧张得手心冒汗。 倘若这顿早饭被发现是秦驰做的,不要说老刘氏了,就是婆婆李氏,恐怕也不会给她一个好脸。 “走这么快干啥?厨房还藏着汉子不成?”老刘氏心思恶毒。 宋锦猛地回头,怒不可遏地看见老刘氏,正要说什么,跟上来的宋绣就先是夸张道:“伯母,请慎言。您这话传出去,让我姐日后怎么见人?” “哼!没做亏心事,她心虚个啥?” 大力推开宋锦,老刘氏冲入厨房。 第5章 嫁入秦家第二天 宋锦慌忙跟进去。 然后,里面没人? 只有木柴燃烧之时,偶尔噼啪作响声,灶台正烧着火,锅盖边沿正冒白色的热气。一旁的桌台,正摆着盛好的配菜。 老刘氏直勾勾盯着宋锦:“厨房没人,你着急什么?” “锅里还烧着水,我不得急着来看着。”宋锦不知秦驰何时离开了,但她不会傻得去承认。 宋锦不是怕老刘氏,而是不想麻烦。前世她就领略过老虔婆的难缠。 老刘氏一脸不高兴地走了。 宋绣遗憾的扫了厨房一眼。 “姐你没事吧。” 宋绣面上佯装出担忧,眼底的恶意却快要溢出来了,“我知道今天是秦驰帮你做的,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想到老刘氏对宋锦的态度,想来她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等过一段时间秦驰病逝,再担上克夫的名声,宋锦连想再嫁都难。 光想一想宋锦悲惨的情形,宋绣心底就一阵痛快。 “只不过,你要拿点东西来堵我的嘴。”宋绣开口敲诈。 虽然早就撕破脸了,宋锦心底仍是微微生寒,沉着脸道:“你爱说便去说,没人拦着你。” 丢下这一句,宋锦懒得再理会宋绣,径自蹲下给灶膛添柴火。 这态度气得宋绣一跺脚,恼怒转身走了。 等厨房没人,宋锦连忙起身,将配菜端去厅堂,再匆匆转回屋,果然见到秦驰……正在洗漱? “你什么时候……”宋锦转身关上门。 “我听到动静就先回房了。”秦驰打湿了帕子擦脸,“进来了就先洗漱,等下一起去堂屋。” “好的……” 宋锦的目光落在一旁崭新的刷牙子和牙粉。 这是给她准备的。 刚嫁入秦家,什么都缺。 有人准备好,宋锦心头微暖。然而这次她没有开口道谢,仅是默默将这份好记在心里。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在他不多的时间里,她会对他好的…… 这辈子与前世不同。 前世秦老头当着所有人的面,独断专行说出婚事,容不得秦明松和秦驰反对,次日就置办起两桌酒席,宴请了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算是二人一起嫁入秦家。 现在宋锦先嫁给秦驰。 宋绣连秦明松的面都还没见着。 秦老头大名叫秦实,年逾半百,和老刘氏养大了四子二女。 两个女儿已经出嫁,四个儿子只有秦明松尚未成亲。 秦老头年轻时在外闯荡过几年,赚钱了就回家盖房置办田产,据说拜了一个师傅,学过制墨的手艺,每年会制作少量徽墨卖给富人,靠此养活了一大家子,是村子里有名的富户。 秦家人丁兴旺,光孙辈就有七个。 秦家老大秦明忠,娶妻李氏,独子秦驰。 二房秦明义,娶妻小刘氏,生了五个孩子,四子一女。 三房秦明清,妻子林氏,育一女,两岁。 秦家人今日聚于厅堂,喜气洋洋的穿上最干净的衣服,在堂屋里等着新媳妇正式亮相。 宋锦和秦驰一前一后迈入门槛,宛如身披阳光并肩而立,乍一看男俊女俏,美如画卷。 主要是宋锦容貌太盛,衬得以前在秦家人眼中病歪歪的秦驰,都多了几分与众不同。 直到二人近前,众人方回过神。 秦老二嘿嘿笑道:“大哥大嫂,这个侄媳妇是挑对了吧,你们瞅瞅,大郎跟侄媳妇站一块儿,人都变得精神了,怪好看的。” “哈哈哈,二哥,大郎打小就长得好,比起四弟都不差的,就是人瘦弱了点儿。”秦老三打趣。 秦驰淡笑:“二叔,三叔,你们就别打趣了,侄子脸皮薄着呢。” “薄啥?男娃子脸皮厚才有出息。”小刘氏大咧咧就来上一句,“大郎,你都娶媳妇了,可不能脸皮薄,不然你咋生娃……” 秦驰嘴角微抽。 二婶就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习惯就好了。 旁边,秦三郎小脸红彤彤,别别扭扭道:“娘,你怎么张嘴就来,我、我还小呢。” “你个九岁小娃,毛还没长出来,害羞个啥?”小刘氏一巴掌拍上二儿子的脑瓜子。 “哈哈哈……” 大人们哄堂大笑。 孩子们听懂的没听懂的,都跟着大人傻乐。 除了两岁的二丫,其余的孩子都是二房的,岁数最大是秦大丫,今年有十三。 其次是秦二郎,刚十一岁。 两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三四岁的模样儿,正是小刘氏生的一对双胞胎。 秦家最能生的,就是小刘氏。 李氏生下秦驰就没有再怀孕,林氏却怀过两胎,都没有立住罢了。 宋锦始终保持微笑。 用微笑来应对尴尬,只要她不流露出来就没人知道。 屋子里不见秦明松和宋绣。 秦明松理应没回来,这种场合宋绣不在就奇怪了…… 正当宋锦疑惑。 老刘氏吩咐道:“大丫,去请二姑娘。” “好咧,奶。” 秦大丫应声出去,很快又回来了。 宋绣身穿一袭墨绿花鸟襦裙,脚踏小碎步,盈盈款款而来。她身上配饰极少,仅戴着一朵牡丹头花,却恰到好处,衬得面如芙蓉,人似花娇。 宋锦看出宋绣精心打扮过。 宋绣上来就递上一支碧玉珠钗,盈盈浅笑道:“姐,这是妹妹送你的新婚贺礼。” “破费了。”宋锦接过。 人前这份体面,还是要给的,仅是不想当众被人看笑话。 宋绣状似玩笑道:“破费个什么,等我成亲,姐也要添妆的,莫忘了。” “忘不了。”宋锦浅笑。 送人东西又怕吃亏了,跟上辈子一个样,眼皮子还是这么浅。 “瞧姐说的,绣儿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莫要当真了。”宋绣连忙找补。 宋锦笑而不语。 宋绣转而问候起秦家几位长辈,言笑晏晏,颇有要抢占风头的意思。 宋锦没有放心上。 这辈子,她和秦家人相处,跟宋绣一样,只需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等众人都入座。 而新媳妇伺候长辈用餐,过程相当简单,只需给公婆各盛一碗浓稠的米粥。 寻常百姓想和高门大户一样也没条件,总不能新媳妇筷筷给公婆夹小咸菜吧? 那画面光想就滑稽! 宋锦想到公婆上头还有一对老祖宗,还是先给秦老头盛粥,再轮到老刘氏。 老刘氏见到宋锦就心头窝火,蠢蠢欲动想搞事:“大郎媳妇!今日怎么不做面食,这粥我老婆子不爱喝……” 秦老头一拍桌子,怒道:“再敢挑三拣四,信不信老子揍死你!老子以前少你吃了?” 老刘氏被训,嚅嗫几下嘴巴说不出话。 在场的众人都不敢吱声。 宋锦继续给老刘氏盛粥。 只是盛的时候,小手握的勺子抖了抖,再盛上碗里的米粥便清了些许,秦驰见状嘴角微微一抽,旋即移开了目光。 第6章 前世大房一家实惨 宋锦无视老刘氏刀子似的眼神,给秦老大盛了一大海碗的浓稠米粥。 “好好。” 秦老大黝黑的面上满是憨笑。 他旁边是李氏。 李氏长年病歪歪的,连带生的儿子也是病秧子,外面闲言碎语不少,实则她是一个风姿婉约,如风拂柳的大美人,还有一手精湛的绣技。 宋锦对李氏的印象不深。 前世在秦驰死后,李氏大受打击,缠绵病榻数月便与世长辞,秦老大没多久就失踪了。村子里渐渐传出他痛失妻儿,承受不住打击,上山寻了短见。 这一家子实惨,令人唏嘘不已。 宋锦认真给李氏盛粥。 李氏褪下腕间一只金镶玉凤纹镯子,戴到宋锦的皓腕,温柔道:“希望你能和驰儿好好过日子。若他胆敢欺负你,尽管来找娘,娘替你做主。” “谢过娘。”宋锦面颊微热。 一旁的小刘氏酸溜溜道:“大嫂今儿真大方,这镯子小姑出嫁时想要,你都没给。” “这是我祖母的遗物,让我传给儿媳妇的。二弟妹,你说我怎么好意思给小姑当陪嫁,那不是乱套了么?”李氏语调平缓,半开玩笑似的,让人挑不出错。 小刘氏闻言一噎。 宋锦心想这婆婆也是个厉害的。 起码嘴皮子厉害。 小刘氏这人心地不坏,就是爱掐尖、好八卦。 老刘氏黑脸道:“老二家的,等下吃了早饭,去把猪喂了,记得要把猪圈打扫干净。” “这不是三弟妹的活吗?”小刘氏不服气想辩解,被身边的秦老二扯了一把。 小刘氏不悦地回瞪向丈夫。 在这个家小刘氏很有底气,这份底气来自娘家和老刘氏。 小刘氏的亲爹,是老刘氏娘家隔房堂兄,还是刘氏族长。 当姑娘的时候,小刘氏就很受宠。平时看不惯李氏整日呆在屋里,什么家务活都不干。 就算李氏的绣品卖钱,有一半会交到公中,也没能阻止她蹦跶。 总之,明明没有一次能讨到好,却乐此不疲,这也没谁了。 “大郎,成亲了就是大人了,以后要孝顺爹娘,早日给他们生个大胖孙子。”秦老三笑着祝福。 秦驰笑应:“三叔,我会的。” “大哥会什么?” 秦二郎凑过来冲着秦驰挤眉弄眼。 秦驰稳如老狗,“会什么?当然是早点让我爹娘含饴弄孙。” “哈哈哈,好个小子,真有你的。” 秦老三等人哄堂大笑。 宋锦努力保持微笑,耳朵早已微微泛红。 唯独宋绣却暗暗嘲讽。 想抱个大胖小子? 怕不是做梦! 前世宋锦成亲七年都没怀上,故而宋绣才敢向老刘氏造谣说她不能生。 整个堂屋,一片欢声笑语。 门外,一个儒巾襕衫的书生,姿态从容迈进屋。 这书生身姿卓越,丰神俊秀,身上书卷气很浓,同时又不乏当下读书人的清高。从踏入堂屋就只是淡淡瞥一眼,什么都没说却让人清晰感受到了他的漫不经心,他的不在乎。 “四儿?” 老刘氏激动的站了起来,放下碗筷,绕过桌子走向来人,“四儿这么早回来了,不是说下晌才到家吗?” 秦老头也意外。 这么早回来,怕是赶了夜路。 老刘氏拉着秦明松的手臂,关切地上下打量,心疼道:“四儿饿了么?大晚上赶路多危险啊,下回不要这样了。” “劳娘担心了,是儿子的不是。”秦明松温声说着。 老刘氏笑得老脸如菊花。 秦家四个兄弟,前三个是地道的乡下粗汉子,个个孔武有力,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到了秦明松这里就反着长了,身姿修长秀逸,面如冠玉,分明是弱质书生一个,偏又一身文人傲骨,颇为与众不同。 不了解其出身的人,常常会误以为他是清贵的世家公子。 宋锦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这一眼极为冷淡。 颇有秦明松方才目中无人之姿。 秦驰顿觉怪异。 他没想留意的,真的。 但耐不住一见到小叔,脑海里直接浮出姊妹反目成仇的一幕。再观宋绣明明激动,偏又故作矜持的姿态,这才是女子见到小叔的正常反应。 这两姊妹身上有古怪。 以前从来没有来过秦家,偏生好似对秦家人颇为了解…… 秦驰心思飘远,面容神色却未变丝毫。 宋氏姊妹的细微变化,秦驰察觉到了,秦明松同样有所发现。 他对人的情绪尤其敏锐。 秦明松目光掠过宋绣,落在了宋锦宛如凝脂的脸庞,霎时间晃了晃心神。 女子什么都不做,教养规矩仿佛刻在了骨子里,仅是静静地端坐在那里,便美得如诗如画,令人心驰神往。古往今来诗词歌赋中描写称颂的绝色佳人,大抵是如此了吧。 只是不知为何,秦明松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但是,他又肯定自己不曾见过宋锦。 下一刻,秦驰起身迎上秦明松,正好挡住秦明松看宋锦的视线。 “小叔回来得正好,赶上了吃早饭。这顿饭可是我娘子孝敬爹娘的。” 秦驰闲谈几句,再踢了踢旁边的二郎,笑骂道:“没眼力劲的小子,快去给小叔搬张凳子过来,再去厨房拿碗筷。” 秦明松手指下意识收紧,装着漫不经心问:“大郎成亲了?” “是呀,不巧,赶在小叔前面了。”秦驰应对自然。 在秦明松还没说话前,秦驰又紧接着轻快道,“不过很快就轮到小叔了……” 秦明松猛地看向秦驰,目光有一瞬间凌厉。 宋锦坐在一旁。 叔侄二人明明只是几句家常,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然听出了一丝针锋相对。 “对对!我们马上就能吃小叔的喜酒了。大郎成亲,因为跑在小叔前头,娘都不肯办桌酒菜。”小刘氏跳出来乐呵呵说着,又起身去拉宋绣,“小叔快来瞧瞧,新娘子还是个小美人儿。” 宋绣含羞带怯,面若桃花,半推半就来到秦明松跟前。 秦明松面色微沉。 对于宋绣靠近,他往后退了一大步。 秦明松避之不及的态度,让宋绣如花的笑脸一滞。 第7章 秦明松拒亲 秦明松收到秦老头的家信,不算详尽,仍有提及定亲一事。 早就有心上人的秦明松,连夜想赶回家阻止,但如今的情况出乎他的预料。 人已经住进秦家了? 宋绣微微低头,福身行礼,“见过秦四哥,我叫宋绣。” 秦明松回了一礼。 在老刘氏等人簇拥下,秦明松坐到了秦老头身边。 秦老头面上带着大家长的严肃,“赶夜路累了吧,先吃点再回房歇歇。亲事稍后再说,商量下可以摆几桌。” 作为秦家寄以厚望的孩子成亲,待遇终究是不同的。怎么样也会摆几桌,宴请族中长辈。 秦明松看向宋绣。 宋绣含羞低头,颇为矜持。 秦明松正色道:“爹,这门亲事,请恕儿子不能答应。来年我还要参加秋闱,不想让人笑话老牛吃嫩草。” 宋绣脸色一白。 宋锦也意外。 前世秦明松可没有拒亲,这是怎么了? 秦老头还没说什么,宋绣先说了。 “我,我十四了。” 宋绣一双大眼好似含着水波,望向秦明松之时,是让人心碎的委屈,期期艾艾道,“秦四哥,我、我……是我不够好吗?” 美人含泪,梨花带雨。 宋绣又含泪看向秦老头,委屈巴巴道:“秦伯父,四哥不愿意,您也不用勉强他的,是我……配不上他。” 言罢,人哭着跑了。 在场的人一惊。 小刘氏大惊小怪一声,再抱怨道:“小叔子真是的,差个四岁咋了?又不是差上四十,找借口拒亲也不用心点儿,这不把人气哭了。如果一时想不开,像隔壁村的大花跳河了咋整?” 宋锦飞快看了小刘氏一眼。 果然不愧是二婶! 是懂得如何扎人心窝子的。 现场紧张的气氛,凭小刘氏一人之力拉得老高。 大人随之看向宋锦。 宋锦出乎意料的平静。 宋绣这招以退为进的小手段,宋锦不是没有看出来。 但作为亲姐,宋锦不能表现得过于冷漠。 姊妹之间再怎么争斗,终究是自家人的事,在外人眼里她们始终是一体的。 宋锦必须要维护宋绣。 不然,外人会觉得她这个当姐的不顾亲情。 不是个好相与的! 甚至会被人看轻了去。 即便是做个样子,宋锦这时也会维护宋绣。 于是,宋锦斟酌道:“二婶不必担忧,女儿家当面被人拒绝,难免一时抹不开脸。这个时候大家最好别去打扰绣儿,让她自个儿冷静一下……” 宋绣:我真是谢谢你了! 让宋锦这么一说,谁还好意思去劝慰她? 宋绣本意是想让秦家人先内疚,又显出她的大度和善解人意,还抢占了一个理字。 当然了,秦明松不是自诩君子么? 伤害一个无辜少女,不得去宋绣面前道个歉。 等私下见个面,宋绣再露出女子娇柔软弱的一面,趁机挑起秦明松的怜惜心。 上辈子宋绣在勾栏院,学到了不少手段。 她自信是能拿下秦明松的。 然而,宋绣算计得挺好,只是开局让宋锦来了这么一出…… “秦伯父……” 宋锦开口。 秦驰适时提醒,“娘子,该改口叫祖父了。” 宋锦点头,转而郑重道:“祖父,我父亲虽与您定下亲事,但他是个讲理之人,断然不会强人所难,既然小叔不乐意,这门亲便作罢,我会给她另挑一门亲。” “不行!” 老刘氏突然跳出来,“我不同意退亲!” 这让宋锦等人很是惊讶。 包括秦明松都惊得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见老刘氏。 正所谓,大孙子小儿子,老人家的命根子。 大孙子打小就是病秧子,老刘氏苛刻倒不至于,对秦驰也没有多好就是了。 故而老刘氏对秦明松一直偏爱有加,家里什么东西都紧着他来,这次秦明松想拒亲,按理说老刘氏应该是他的助力。 不承想老刘氏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这对秦明松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打击! “娘,你怎么……” 秦明松脸色微白,握紧的拳头泛起了青筋。 老刘氏目光闪躲,不敢对上秦明松失望的目光。 恰在此时,秦三郎溜出去一圈又回来,在门口探头探脑,“我看了,小婶跑回了小叔的屋子,没有寻短见。” 秦明松大声斥道:“三郎!谁教你叫小婶的?” 这可吓了三郎一跳。 秦驰眸光微闪,回宋锦身边坐下,“三郎别怕,小叔是大人了,不会同小孩子计较的。” “就是!计较个啥?” 小刘氏一瞧儿子被吓到,立马不高兴了,“我说小叔,这么好的亲事你不要,不会是在外面有相好吧?这可不行,聘礼谁出?大郎娶亲可没花家里一文钱……” “咳咳咳……” 秦驰忽然猛咳。 宋锦的心神被他拉了回来,没有多想就抬起手给他顺背,“相公还好吧,要不喝口米汤顺顺气。” 秦驰还真端起碗喝了一口。 “二弟妹,你想说小叔外面有人就说呗,少扯我家大郎,瞧你把他惊的。”李氏不疾不徐的开口。 这话一出,现场又是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瞅向秦明松。 秦明松皱眉:“我没有相好,二嫂请慎言。” 宋锦就知道。 秦明松不会承认有心上人。 私相授受有损名声,尤其是在男方定亲的情况下,不仅女方的清白毁了,男方的清誉也没了。 若没有订婚,秦明松倒可以请长辈出面提亲。 这时,秦明松自恃读书人身份,不想和妇人争辩。 只等着秦老头发话。 “这门亲事不会变,大郎媳妇不要多心。”秦老头这话是对宋锦说的。 宋锦凤眸闪烁了一下。 说退亲只是试探,秦老头果然没答应。 秦明松再次看向老刘氏。 老刘氏小声劝道:“四儿呀,这亲退不得。以后谁敢造谣,娘定会替你去讨个公道。” 宋绣说过,陪嫁银子有一千两。 这可是千两白银啊! 老头子有门制徽墨的手艺,几十年也只攒下百来两的家底。只要秦明松娶了宋绣,家里直接就有大笔银子入账。 至于秦明松的想法,老刘氏以前或许会留意,现在早让贪婪冲昏了头。 让她损失千两银子,比挖她的心还要难受。 第8章 娶你我没花一文钱 小叔子的婚事,李氏不想掺和,便道:“我还有个花样没画好,先回房了。大郎身子不舒服,也早点回去歇歇。” 秦老大立马起身。 连他们没喝完的粥,都一起端回房。 两人一走,像个信号。 一个个端起面前海碗,随便找个蹩脚的理由就跑了。 宋锦和秦驰随大流往外走。 在大门口前的院子,秦老二和秦老三正低声聊着什么。 前世宋锦就知道秦家四兄弟,前三个的感情极好,唯独秦明松是个异类,打小得到父母的偏爱,与几个哥哥的感情一般。 三兄弟愿意供养秦明松读书,是希望他能考个功名,免除家中徭役。 在秦明松考中秀才之前,他们仨人每年轮着去服役。每次服役回家,人瘦得好比是逃荒的难民,要养上一段时间才恢复。 相比之下,秦明松却过得太好了。 兄弟仨再大公无私,日子久了也难免心生隔阂。 回想起前世,三兄弟好像也没沾到秦明松多少光,等他高中进士,秦老头就突然提出分家。两个老人跟秦明松过,偏又要留在乡下,然后宋锦作为儿媳妇,名正言顺被留下来伺奉公婆。 最后她死了,两个老的都没死。 宋锦轻声问:“你说,秦明松会坚持不娶宋绣吗?” 秦驰侧目:“他会娶的。” “为什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秦驰给出的理由简单明了,“忤逆父母视为不孝,若想科举入士,小叔不敢。” 宋锦听懂了。 前程和儿女情长,秦明松十年寒窗苦读,怎么选择不用猜了。 前世,他不也是答应娶她了吗? “你在想什么?” 秦驰双眼望来,意味不明。 宋锦抬首望向天空,想什么?自然是想起前世一些事,但这个能说吗? “我在想,秦明松不是秦家改换门庭的希望吗?祖父说不定真会改变主意。” 秦驰神情莫测,若有所指道:“读书人哪个不盼着改换门庭,真成的又有几家?祖父是见过大世面的,比较务实。” 这话点明了,秦老头对秦明松有期待,但又是理智的。 宋锦听了眸光闪了闪。 不再说什么了。 秦老头明明盼着秦明松改换门庭,偏偏又应下宋家的亲事。 从秦老头应下亲事起,就是要承担一定风险的,稍弄个不好,会落得一个包庇的罪名。 宋锦有婚书,算是抹去了隐患。 宋绣却没有! 昨天宋锦请秦老头去办婚书,不是没有要求把宋绣的一起办了,但是秦老头应下她的,并没有应下宋绣的。 原因是秦明松有功名在身。 同时,秦明松在这一带,大小也是一个名人。 秦老头说不好操作。 说是暴露的风险很大。 此话真假几分不得而知,宋锦姑且信了。 前世宋锦从没想过这些,毕竟年纪小,一些事情她不问,秦老头也不会说。 上辈子的恩恩怨怨,谁对谁错,现在想来,实则很难理清。 这辈子宋锦不想再去纠结。 因为从换亲开始就变得不一样了。 等秦驰病逝,她会成为寡妇,而寡妇是可以立女户的,之后,守孝一段时间就离开秦家,哪管得着秦家的是是非非。 若宋绣真退掉这门亲,改嫁他人再去办个婚书,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随之,宋锦让秦驰先回房,她去找宋绣,见面就开门见山,问宋绣要不要退亲,她再给她择一门亲事。 宋锦直言秦明松不是良配,还可能早有心悦之人。 对此,宋绣不但没感激,反而气得半死,怒不可遏道:“好你个宋锦,就是见不得我好是吧,谁让你擅作主张替我退亲了?经过我同意了吗?我不同意!” 这辈子她非秦明松不嫁了! 以后秦明松可是会当大官的。 宋绣还等着当官夫人呢! 前世宋绣就没见过比秦明松更好的男人,怎么就不是良配?宋锦上辈子七年无所出,秦明松都没有休妻和纳妾,是人人称颂的有情有义的男人。 故此宋绣对宋锦的好言相劝,是一句话都不信。 宋锦不知道宋绣所想。 若是知道了,只能说是秦明松上辈子遮掩得太好了,好到连她都是无意中得知,何况是外人? 宋绣又怀疑道:“你造谣秦明松,不会是你看上他了吧。宋锦,别忘了,你已经嫁人了,守点妇道吧。” 宋锦此刻后悔死了。 原本想及时拉宋绣一把,起码对得起父亲的信任。 现实却告诉她。 善心没有错,也要看是对谁。 有一些人根本不值得。 宋锦只是淡漠地看了宋绣一眼,宛如在看一个陌生人。今日的宋绣,消耗掉了宋锦对她最后的一点姊妹情谊。 “宋绣,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希望你莫要后悔。往后关于你的事,我宋锦不会再管,你好自为之。” 宋锦转身离开。 见到宋锦的背影,宋绣莫名有点心慌。 很快,宋绣又被自己即将嫁给秦明松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宋绣就没想过秦明松会真退亲。 前世秦明松不是娶了宋锦吗? 今生只要秦伯父坚持,他也只能妥协了吧。 为此,宋绣还做了两手准备,用银子收买了老刘氏。 宋绣的嫁妆银子不少。 后来宋锦又给了她五千两,只要花一千两去收买贪婪的老刘氏足够了。 对于秦明松,宋绣志在必得。 宋绣确实是得偿所愿。 秦明松拒亲仅是一点小插曲,秦老头没有答应,老刘氏更是飞快操持起婚宴。 商量过后,最终只敲定两桌。 小孩子和女人是不上桌的,所以两桌就够了。 老刘氏让秦老三去通知两个女儿,秦老头去请村长和族中长辈。其实没办理婚书,也不能说亲事完全无效。 只要族里承认,村长那边有底,约定俗成也是成婚了。 村子里大多数人都这样,你能说他们婚事无效吗? 隐患也不是没有。 主要是看官府怎么说,可大可小。真到了东窗事发那天,就看谁背后的靠山大。 秦驰借口身体不适,宋锦就以留在屋里照顾他为由,没有到外面搭把手。 “会不会羡慕?” 正翻着书的秦驰,突然问出声。 宋锦愣了愣,“羡慕什么?” “人家摆了酒席,而你什么都没有,正如我二婶所言,娶你我没花一文钱。” 秦驰将这话记在心里了。 宋锦笑了笑,“你会因此看轻我吗?” “不会。” “那不就行了。” “……” 第9章 秦驰聘礼,文房四宝 秦驰看见宋锦无所谓的态度,不知为何,颇为心堵。 站了起来,秦驰走到书架前,搬来一张凳子踏上去,从书架顶端摸出了四个木盒子。 一一摆到宋锦面前。 秦驰认真道:“这是我给你的聘礼,日后莫要再提我娶你没花一文钱。” 宋锦想不到秦驰会这么介意这句话。 再观摆在面前的东西,俗称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徽墨、歙砚、诸葛氏笔、澄心堂纸……” 宋锦微微愣神。 一时之间,无语以对。 若是这些出现在王公贵族或者是富裕人家的书房,宋锦不足为奇。 偏偏出现在秦家。 出现在山沟沟的一户寻常农家里! 秦家沟临近大山。 这座山古称黟山,传说是黄帝的炼丹炉。唐代李白、白居易等诗人曾登临赞美。宋代改名为黄山,成为道教圣地。 关于黄山的记载,历朝历代都不少,文人墨客称赞的诗词歌赋,更是不胜枚举。 而这里有四宝。 即是指秦驰拿出文房四宝:徽墨、歙砚、诸葛氏笔、澄心堂纸。 正所谓“黄金易得,李墨难求”,“一两黄金一两墨”,指的就是徽墨。 歙砚与端砚齐名,其石质坚韧,纹理缜密,发墨益毫,贮水不涸,雕刻精湛又造型独特,深得历代名人的高度赞誉,故而天下闻名。 而诸葛氏笔,即汪伯立笔。 北宋年间,汪伯立创办“四宝堂”,文房四宝俱产,尤以笔着称于世。 澄心堂纸是宫廷御纸。 此纸始制于南唐,是南唐文房三宝之一,被评为造纸史上最好的纸,以肤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着称。 每逢岁贡,歙地的文房四宝便是岁贡中不可少的珍品,深得宫廷和名家的喜爱。 宋锦道:“这些卖出去少说值上千两。” 秦驰挑眉,“你只想到钱吗?” 宋锦狐疑看着他,眼里带着询问之意。 原因这些都是秦驰亲手做的,用料大多是他进黄山所得,眼前四件都是他留下最好的珍品。 对于他来说,这是无价的。 宋锦眉开眼笑,将四件珍品小心拢到自己身前,“那这聘礼,我却之不恭了。” 秦驰含笑看着她。 等收拢妥当,宋锦严肃保证道:“相公,等下次二婶再说你娶妻没花一文钱,我定会义正辞严的告诉她真相。” 秦驰:…… 他可以反悔吗? 笃笃。 有人敲门。 李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郎,大姑和小姑来了,你俩出来认认人。” “好的娘。” 秦驰应下了,再望向宋锦。 今日家里有酒席。 有亲戚过来也正常,宋锦前世和两人打过交道,一样米养百样人。 对于她们,宋锦不想评价。 前世宋锦嫁入秦家七年无所出,这两人跳得最欢,经常劝秦明松休妻另娶,对宋锦也是横眉竖眼,没有过好脸。 出去的时候。 宋锦见到秦明松正给族中长辈敬酒,举止谦和有礼。宋绣梳着妇人发髻,跟在秦明松身边,宛如乖巧小媳妇。 秦驰和宋锦出来。 跟在秦驰身边,宋锦进退有度。 来秦家作客的人,原本以为秦明松走大运,娶了个俊俏小娘子,当见到宋锦之时,他们才知道刚才浅薄了。 这个更俏了。 是他们形容不出的好看。 秦老头家祖坟埋得好,娶的小娘子一个比一个俊俏。 这样生的娃,肯定好看。 听到众人讨论,宋绣时不时瞅向宋锦的眼神,藏不住的得意,还有一种高高在上掌控未来的优越感。 秦驰凑近宋锦的耳畔,轻声提醒道:“小婶瞧向你的眼神不对,好像是……她知道你要倒霉一样,你说会是什么?” 宋锦无语死了。 宋绣那点小心思,还以为藏得很好。 结果一眼就让人发现了。 宋锦状似认真的考虑,回道:“大概是……因为我嫁给了你?” 秦驰被噎住了。 但他面上还是很稳,没露半分情绪。 秦驰本想试探几句。 宋锦这样的回答,倒给他整不会了。 其实这两姊妹挺有意思的,光两三天就给他添了不少乐子。 二人耳语的模样,明明隔着一点距离的,但落到别人眼里,他们的举止就是十分亲密。 宋绣乐见其成。 宋锦和秦驰的感情越好,等秦驰去世就会越痛苦。 前世秦驰和宋绣成亲就挂个名,秦驰不是住书院就是回家和二房几个孩子挤一个屋,别说没有圆房了,总共都没见过几次面。 故此,秦驰的死,对宋绣来说不痛不痒,真正让她恨得牙痒痒的,是外面恶毒的流言蜚语。 说她克夫,说她是扫把星。 把秦驰克死了,又把李氏克了! 连秦老大失踪都是她克的! 宋绣现在最想看的,是让宋锦尝尝她前世的日子。 先前怀疑过宋锦是否跟自己一样有上辈子记忆。 现在宋绣不这么想了。 宋锦不但答应了换亲,和秦驰亲近不说,面对秦明松娶自己也没有异常。 要知道秦明松和宋锦成亲数年,从来没有吵过架,感情多好可想而知。 这一切正照她希望的发展。 等敬完酒,宋绣来到宋锦身边,小声道:“姐你还没给我添妆。” “你差这点东西?” “我差不差,与姐给不给有何关系?” 宋绣的脸皮厚得让宋锦佩服。 昨天吵成那样,今天就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盈盈过来问她要贺礼。 可能是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想来也是。 前世宋绣那么闹腾,宋锦都没有放弃她,经常替她收拾烂摊子,大概是有恃无恐? 宋锦沉默回房。 从盒子里挑出一支珠花头饰,去找宋绣。 宋绣已经回新房,见人进来还以为是秦明松,正要摆出自己最好的姿态。 一见是宋锦。 宋绣撇嘴,“怎么是你?” “送新婚贺礼。” 宋锦将珠花头饰递给宋绣。 宋绣讥笑:“姐姐,刚成农妇就变得这么抠门了?这可没我送你的贵。” “不想要?那正好省了。” 宋锦正要收回手,宋绣却一把夺走。 “这上面的珍珠,怎么也值几两。” 贺礼送出了,宋锦转身出去。 刚走到门口竟撞见秦明松带着一身酒气进来。 第10章 造谣生事 骤然见到宋锦,秦明松心头一紧,双眼微微眯起,“是你呀,叫宋、宋锦!听说你本该是……” 我的! 是与我订亲的! 酒醉壮人胆,秦明松挡在了宋锦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又是那种熟悉的目空一切的眼神,宛如看待无足轻重的蝼蚁。 宋锦侧身站到一旁。 本是让开位置,秦明松身子却没动,反倒是朝宋锦靠近半步,轻嗤笑道:“刚到秦家就勾搭上秦驰,还让人撞见?事后又闹着要换亲,苛责亲妹,不敬长辈,我秦明松幸好没娶你这种女人……” 这话听得宋锦一脸懵逼。 他是疯了,还是得了癔症? 刚迎上来的宋绣一听,心虚不已,连忙上前扶住秦明松,“四哥,站在门口干嘛,今天累了吧,快进来躺会儿。姐你帮我去厨房,让人弄碗醒酒汤。” 宋绣身体插入秦明松和宋锦之间,拉秦明松进屋内,又转身推宋锦出门口。 不忘关上房门。 宋锦见到宋绣这个模样。 还有什么不明白? 颠倒是非黑白,不正是宋绣常干的事吗? 这一刻,宋锦气笑了! 昨天她还想维护宋家的体面,不在人前与宋绣撕破脸,现在想一想真可笑。 每当她以为足够了解宋绣,但下次仍然会刷新她对宋绣无耻的认知。 “宋绣!” “宋绣,给我滚出来!” 宋锦大力拍门。 刚拍了两下,秦驰慢悠悠靠近,以袖掩唇问:“怎么了,娘子?咳咳……” 咳嗽的时候,秦驰装作无意地看向宋锦身后。 宋锦顿时明了。 转过身子一瞧,院子里小刘氏和林氏等人正收拾碗筷桌椅,都好奇往这边张望。 酒席散了,宾客已回去。 倒是秦大姑和秦小姑留了下来,说明日吃了早食再回去。 宋锦收敛怒气,故意高声道:“没有什么,是宋绣让我去厨房说说,说煮醒酒汤。” “煮醒酒汤没这么快,先端碗茶水也行。” 秦驰善解人意的建议。 宋锦转念一想,真去干了。 只是宋锦送茶,让秦驰敲门,当宋绣开门的时候,宋锦快速进去,接着一碗茶水猛地朝宋绣泼去。 “造谣很过瘾是吧?今天我不揍死你,就跟你姓宋!” 宋锦气得一把拽住宋绣就开揍。 秦驰很想提醒一句。 娘子,她本来就姓宋! 见到了宋锦生猛打人的模样,秦驰刷新了自己的认知,起码他觉得宋锦是天上的月,遥不可及。 是只可让人远观的美人。 现在谁来告诉他,小娘子还能卷起袖子就揍人的? 这,多不文雅…… 但……好可爱啊! 不再如前两天的死气沉沉,整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许多。 “干啥了啊?快住手!” 老刘氏从厨房转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醒酒汤,“大郎媳妇,快给老娘住手!” 宋锦打出火气了,哪管得老刘氏是谁。 宋绣哭唧唧的,毫无还手之力。 头发凌乱,一身狼狈。 老刘氏气急败坏道:“老二家的,站在一旁干啥?还不去把人拉开!” “娘,这个怎么拉?” 小刘氏嘴里嘟囔,倒是上手要去拉人,当她伸手向宋锦之时,秦驰终于不装死了。 “二婶,你去拉小婶,我来拉我娘子。”秦驰清咳两声,一副有气无力地去拉宋锦。 有小刘氏拽着宋绣,秦驰又主打一个病秧子人设,拉不住自身娘子很正常吧。 宋锦打得更顺手了! “啊啊啊,痛痛……” 宋绣痛得哇哇大叫,顾不得维持自身娇软柔弱的形象,“宋锦,你够了!我不就是说你几句吗?” “你是说几句吗?” 宋锦又气得一大巴掌刮在宋绣的脑门,“你是颠倒是非,编排造谣,把黑的说成白的!宋绣,你真当我不敢揍你吗?” 早就想揍宋绣一顿。 宋锦打得十分痛快,终于趁机将这两天憋着的怒气发泄了出来。 刚才宋绣用那种优越感十足的眼神看她的时候,宋锦就想抽她一大巴掌。 好歹活过一辈子,谁还没点脾气? 秦老头匆匆过来,大声喝道:“在做什么?都给我住手!” 宋锦这下停手了。 秦驰拉她离宋绣远点,悄悄将她卷起的衣袖放下,状似焦急道:“娘子,是不是小婶欺负你?可有哪里伤着了?” “没,我是被气的。” 宋锦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自恃,“祖父,对不住,一时没忍住教训一下庶妹,免得她日后给咱们秦家招惹麻烦。” 秦老头面无表情。 在面对宋锦之时,即便是她嘴里叫着祖父,秦老头亦不曾真拿她当成普通的孙媳。 宋家再是落魄,也不是秦家一介农户可欺。这点秦老头比谁都清楚。 宋家在徽州经营百年,可谓是根深蒂固。在官府抄家的情况下,还能送走宋锦和宋绣,便可见其人脉和底蕴。何况就算树倒猢狲散,大半的人脉没了,富贵亲戚总有那么几门在的。 这个用得好,对于秦家来说就是一大助力。秦老头本想让嫡出的宋锦嫁给秦明松。 可惜让宋绣搅和了…… 秦老头道:“具体怎么回事,大郎媳妇说说。” “这个……” 宋锦一扫四周。 整个秦家人都在场了,包括两个外嫁的姑子。 宋锦刚要开口说话…… “姐!” 宋绣慌忙大叫出声,不给宋锦说话机会,哭哭啼啼的飞快解释道:“没有什么事!是我们姐妹闹着玩的,我不怪姐姐,秦伯父……不是,父亲您别罚我姐,都怪我惹姐姐生气了!” 不解释还好。 宋绣一解释,众人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宋锦。 仿佛恶人是宋锦一样。 等话说完,宋绣一碰上宋锦越发冷漠的目光,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这次还真不是宋绣想茶言茶语污蔑宋锦,她比谁都害怕宋锦把真相撕开,先前下药的事情,原本秦老头已经压下来,可是昨天她一见秦明松竟然关注宋锦,宋绣心里慌了,脑子一热就私下约见秦明松,向宋锦泼脏水。 事后也后悔。 但又心存侥幸,想不到这么快让宋锦知道了! 于是宋绣更慌了,“不是不是,这个真不怪我姐!” 宋绣急得扑向宋锦,抱住她的大腿跪了下来,哭求道:“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打我,打死我都行,求您不要……” 不要说出来啊! 宋锦一时不擦,被抱了个正着,差点儿没有站稳往后摔了,是秦驰及时在后面扶了一把。 第11章 嫁入秦家第三天,揍人 “都在我房里闹什么?!” 秦明松醉酒刚睡就被吵醒,憋着一肚子火气。 但多年的自持,只让他冷着脸下床。 秦明松看见宋绣狼狈跪在宋锦面前哭求,想起昨天宋绣所言,先入为主就以为宋锦又在欺负人。 “当众都敢欺负亲妹,你以前该有多恶毒?这样的女子,没资格进我秦家门!” 秦明松一脸寒霜怒斥宋锦。 当即,秦明松又朝秦驰厉声吩咐道,“大郎,把这女的休了!以免败坏我秦家门楣。” 周围顿时一静。 秦明松在说什么? 让大郎休妻? 其他人是觉得宋锦今日反常,一改先前大家闺秀的温婉,打人的动作比他们还要爽利,但是从未生起休妻的念头。 在乡下休妻可是天大的事。 宋锦等人还没说话。 被小叔点名的秦驰就慢条斯理道:“小叔,您是不是忘了,我们秦家只是泥腿子,并不是高门大户,不兴休妻一说。 再说了,奶说家里的银子,都要用来供您读书的,我想休妻另娶也没钱。” 这话让秦明松俊容扭曲了一瞬。 秦驰的话不好听却实在。 老刘氏听到要公中出钱再娶,顿时不乐意了,“休妻就算了吧,村子里哪个家里不是吵吵闹闹的过。” “娘说得对,一点小事休什么妻。”小刘氏也不想公中出钱。 平时不管闲事的李氏,今日竟然站出来帮腔:“这事儿谁对谁错还没个说法呢。小叔也不要太早落定论。” 说完,李氏看了宋绣一眼。 宋绣被看得脖子一缩,她总觉得李氏像是知道了。 众人看向秦老头。 在这个家真正作主的,还是秦老头。 秦老头问道:“大郎媳妇,你来说说。” 宋锦发现抱住她腿的宋绣抖了抖。于是她扯开了宋绣一些,蹲下来在宋绣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宋绣听了,小脸先是一阵扭曲。 内心挣扎过后,宋绣又点头了,从袖袋里取出一个荷包,偷偷地塞到宋锦手里,再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道:“宋锦,你最好说话算话。” “当然了,我不会当众揭穿。” 宋锦不着痕迹收起荷包。 或是说,她没想过要当众说出来。 虽说当众揭穿,让宋绣自食恶果很解气,可若传出外面去了呢? 宋绣名声坏了。 她宋锦又能讨得什么好? 可让宋锦什么都不干,她又咽不下这口恶气。 其实生气的同时,宋锦更多是难过。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家人危难时刻把她们送走,是希望她们到了陌生的环境,能够相互扶持渡过难关,而不是如现在这般,闹得不可开交! 违背了长辈的初衷,怎么能让宋锦不痛心? 每每想到父亲叔伯他们,宋锦就忍不住想哭。 她让自己满身铠甲,时刻生怕被秦家人看轻了去,免得日后处境艰难。 宋绣却自私自利。 从来没有考虑过,两个孤女携大笔钱财嫁人,若是露出软弱可欺,后果会如何? 有前世记忆又怎么样? 前世她们可没有露财,这辈子宋绣的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的样子,未来的麻烦恐怕是不会少。 宋锦前世来到秦家,同样过得谨慎小心,例如宋氏药典的事,就从来没跟秦家人提起。 这辈子她更加不可能信任秦家! 宋锦此时身上爆发出来的气势,还是相当能唬人的。 宋锦对秦老头道:“有些话不好在大庭广众下说,若不小心传出去了,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秦老头一听就懂了。 挥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老刘氏磨磨蹭蹭的不想离开。 秦老头怒瞪了她一眼,“出去!再磨蹭,欠收拾是吧?” “这个家是老娘当的,有什么我不能听?”老刘氏对此万分不满。 “让你出去就出去!” 见秦老头要发火,老刘氏还是出去了。 等走出门口,一见其他人围在外面,老刘氏立马找到发泄口,吊起嗓子破口大骂: “一个个傻愣在这里干嘛?手里的活儿干完了?!都给老娘死去干活,院子是谁扫的?偷奸耍滑的,再扫一遍……” 老刘氏的咒骂声传来,关上门就小了很多。 屋子里。 剩下五个人了。 即是秦老头和两对新婚小夫妻。 宋锦正要开口,门口突而传来细微的动静,“相公,你去守门,有些话越少人知道越好。” 秦驰笑了笑,无奈照做。 老刘氏耳朵贴在门板,正想要偷听,门突然打开一道缝,秦驰声音稍大道:“奶!这偷听非君子所为。” “去去,你奶我是女的!” 君子与她老刘氏何关? 秦老头怒了,“老刘氏,滚回你的屋去!” “哎呀,这死老头子……” 老刘氏只能不甘地走了。 宋锦没有再遮掩,将宋绣颠倒黑白泼脏水的丑事道出,换来的却是宋绣不可置信的目光。 “姐!你刚才答应我——” 宋绣激动的话没完,宋锦就打断了她话。 “宋绣,我答应不会当众揭穿你,可现在只有几个人,算不得当众吧。有些事情不及时讲清楚,难免会闹出大笑话。”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宋锦是对秦明松说的。 仿佛闹出笑话的人,就是他一样。 这让秦明松浑身都不好了。 再想到刚才宋锦说的,若是真相,那么他信了宋绣的一面之词,之前在宋锦面前说出那些话,顿时让秦明松无地自容。 秦明松不是没脑子的。 宋锦敢当着秦老头的面这样说,那么真相便八九不离十。 秦明松羞愧的望向秦老头,“爹,刚才她说的,是真的吗?” 秦老头点了点头。 此事老刘氏参与了,事情不难查证。 宋绣现在整个人都愣住,宛如霜打的茄子,冷汗涔涔的往下掉,“不是的,我没想过害姐姐,我只是……我只是……” 接着宋绣一把抱住秦明松,慌乱无措地说着,“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想要嫁给你而已,我有什么错?” “我没错,没错!” 宋绣到了这个时候,都不愿意承认错误。 突然,宋绣又疯似的转向宋锦,“把荷包还给我,你个骗子!” 宋锦避开了扑来的宋绣,将她一把推向了秦明松,警告道:“你的娘子自己管好了,莫要再让她闹事。” 拂了拂衣袖,宋锦又道:“祖父,今日之事不会传开的,是不是?” “这事到此为止。” 秦老头黑着老脸出去,立马召集了家里人,下了封口令。 禁止秦家人将丑闻外传,重点是警告了两个来做客的女儿,不许她们回去跟人说,即便是她们的丈夫孩子都不行。 宋锦嫁入秦家第三天就动手打人,秦老头不但没罚她,还不许外传。 从此宋锦的不好招惹,深入人心。 第12章 鸡飞狗跳的大清早 宋锦冷着小脸,沉默回房。 一坐便是良久,周身弥漫着淡淡的悲伤。 让一旁的秦驰都有些许伤感,于是微叹的起身外出,去厨房泡了一壶花茶。 “娘子,来喝口茶滋润喉咙。” 秦驰招呼宋锦坐过来。 宋锦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习惯似的扬起了微笑,“多谢相公,我还真有些许口渴了。” 半盏茶过后。 宋锦突然问:“你说,我该原谅她吗?” “君子贞而不谅。” 秦驰给宋锦将茶水斟满。 宋锦明白他的意思,此话出自《论语》,其意就是说君子固守正道而不能不顾是非地讲究信用。 按照秦驰的意思,是宋绣没有原谅的必要。 宋锦没有再说话了。 反倒是伸手入袖袋,将从宋绣那得来的荷包取出,正是宋锦先前给的银票。 千两一张,共四张。 秦驰目光掠过银票。 当茶碗放至桌面之时,秦驰不紧不慢道:“二郎跟我说,他今早看见奶去找小婶,小婶给了奶一张银票,是多少他不知,不过奶当时的样子很激动……” “难怪只有四张了。” 鲁班盒的银票,一共有十张,加起来是一万两。 宋锦给了宋绣一半。 这才多久就没了一千两。 宋父不是拿不出更多的钱财,而是不能给太多,无依无靠的女子嫁去乡下,太多钱财容易招引祸端。这笔钱可以保证两个女儿衣食无忧,却不能锦衣玉食。 上辈子宋绣挥霍无度,早早就将银子花没了。 今天宋锦趁机将银子要回来,就是想给宋绣一个教训。 宋锦数出两张银票,递到秦驰跟前。 “这是何意?” 秦驰没有接,颇有趣味的问了一句。 宋锦道:“给你就拿着。” “那祈安谢过娘子。” 秦驰目若朗星眸带笑,一颦一笑皆带着不一样的风情。 宋锦默默移开眼。 初见的印象太深刻,这般无害模样的秦驰,宋锦是不相信的。 宋锦随口问:“祈安是你的字?” “嗯,是我娘起的。” 秦驰不曾参加科举,但刚满三岁,李氏便给他启蒙,“我娘儿时家境尚可,读过几年书。后来因为战乱被迫逃难,途中不幸遭到流民抢掠,一家人只有她侥幸被我爹救了……给我取字为祈安,是希望我这辈子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宋锦听了莫名心酸。 世人各有不幸,又不尽相同。 秦驰收起茶碗,显然不想再谈,“今晚早些歇息,明日既然不用回门,我带你去县城。” 宋锦猛地抬头看向他,那秀美绝伦的小脸盛满了希翼。 秦家沟离县城太远。 光靠一双腿,怕是要走到天黑。 正好秦家有一辆马车。 谁知道有时候越急着睡觉,越是难以入眠。 次日,大清早。 睡得迷迷糊糊的宋锦,被老刘氏的大嗓门吵醒。 翻身坐起,穿衣梳发。 房门被人推开,秦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端着木制的面盆。 一盆的清水。 “醒来了?” 秦驰把木盆放到面盆架上,“过来洗把脸,早饭怕是没有了,我们早些赶去外面吃。” “今日宋绣做早饭?” 宋锦一边洗漱,一边询问,“闹出什么了,这么大动静?” 秦驰没有多说,只让宋锦等会出去看一看就明白了。 外面。 宋绣哭丧着脸。 正被老刘氏骂得狗血淋头。 昨晚丢了大脸,宋绣今早就想大展身手,盖过宋锦上次熬的大锅粥。 早早让秦明松陪她去厨房。 秦明松提议熬米粥,宋绣非要和面,然后将老刘氏存的面粉给霍霍完了。 若是做成面食还好点,但是宋绣水放太多了,不但没有揉成面团,全成了水糊糊,水都没烧开的那种。 煮得东西连狗都不吃。 把老刘氏心疼得直捶胸口。 宋绣躲到秦明松的身后,让他来迎接老刘氏的狂风暴雨。 秦明松的脸色非常难看。 宿醉本来就让他不舒服,结果没睡多久就让宋绣叫醒,说天太黑了,要他陪她一起去厨房。 宿醉加上没有睡好,让秦明松头痛欲裂。 偏偏老刘氏还在骂骂咧咧。 那边宋绣好比受虐的小媳妇,缩头缩脑一言不发。 “娘,够了!” 秦明松脸色难看之极,“不就是一顿早食吗?让其他人帮忙做一顿就好了。” “这是一顿早饭的事吗?” 老刘氏见儿子维护宋绣,怒火更是直冲天灵盖。 宋绣委屈哭道:“对、对不起,我、我从来没有干过厨房的活计,我不会,呜呜呜……” “你不会!不会早说,你没长嘴吗?” 老刘氏越想越是来气,态度更是尖酸刻薄了,“厨房都烧了半边,白面也被你霍霍完了!现在你才来告诉老娘,你不会?!老娘揍死你个败家娘们……,整一个丧门星!我秦家娶你倒了八辈子霉!” 老刘氏上手就揍人。 “娘!先前不是说爱吃面食吗?我特意给您做,就是太难了!” “老娘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那天我姐给您盛粥,我可是听得真真切切,虽然我今日做面条失败,孝心也没错了!” “你个——” “一回生二回熟,我下次一定注意少放水……哎呀,痛!” “打死你,老娘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宋绣老往秦明松身边躲。 一个追一个逃,围着秦明松转圈圈,闹得鸡飞狗跳。 宋锦远远观望。 秦家其他人也是一样,在房门前探头探脑。 厨房门口一片狼藉。 这是做早饭呢,还是烧厨房? 难怪秦驰说今日早饭指望不上了。 瞧见宋锦在远处看热闹,宋绣恨恨地瞪向宋锦。 都怪宋锦! 凭什么宋锦只熬一大锅米粥,大家就欢天喜地,她有心给老刘氏做面食,还要挨揍! 不管宋绣怎么瞪自己,宋锦今日都觉得她格外顺眼。尤其是能把老刘氏气得火冒三丈。 痛快极了! 这会儿宋锦不知道,宋绣闹出的乐子不仅这一桩。 秦驰曾去厨房给宋锦帮忙,于是宋绣天没亮便哄着秦明松进厨房。 本希望他可以帮自己一把。 谁知道秦明松什么都不会,帮忙烧火都能把柴堆点着了! 宋绣没有把秦明松供出来,还是想卖他一个好。 秦明松果然站出来维护她了! 偏偏这种维护,无疑是在老刘氏心口扎刀子,打宋绣更是不遗余力。 第13章 出行 秦驰出门自是跟父母报备。 他没说要陪宋锦去县城,而是借口自己想去一趟书院,顺道带宋锦外出买些日用。 秦老大早就套好马车。 人等在门口外面。 当宋锦要上马车,被秦驰伸手拦住。 “什么事?”宋锦担心他变卦。 秦驰取出一顶幂篱:“这是我娘的,你暂且用着。” 宋锦凤眸微闪:“你猜到什么?” “并无,只知美人可以红袖添香,也可以是红颜祸水。” 秦驰就是这么冷静。 宋锦容貌出挑,风姿过人。 在村子里呆着还好,放到县城就难说了,见色起意作恶多端的坏人,哪个地方都不缺。没点能耐的人,不一定护得住她。 宋锦上马车时,见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在秦家大门前晃来晃去。 这人宋锦认得。 村长家的大闺女陈冬儿,早就看上了秦明松。前世宋锦嫁给秦明松,这人时不时就给宋锦添堵。后来觉得做不成妻,还想给秦明松当妾,无所不用其极。 是秦明松一朵烂桃花。 这辈子就让宋绣折腾去吧,想必会很热闹。 宋绣是知道陈冬儿的。 秦明松没看上陈冬儿,但也不敢太过得罪村长。 村长家是秦家沟少数几户外姓人中的一户,也是衙门故意让外姓人来当村长,以免宗族势大,枉顾大夏律法。 宋锦坐在车厢里,没一会儿秦驰掀开车帘进来。 马车刚出村口。 “大哥!” “大哥,等等!” 秦老二的话从马车后面传来,“小四说想回书院,让大哥送送他。” “没空,我要送大郎。” 秦老大想都没想就拒绝。 弟弟怎么能和儿子比?若是秦老头问起,他也不虚。 秦老二道:“不怕娘骂你?” “骂就骂呗,娘哪天不骂人的,也没见谁身上少块肉了。”秦老大是憨厚却不傻。 车厢里宋锦一听,下意识看向秦驰。 秦驰笑了笑,没说话。 马车继续往前走,路上还遇到一些村民,牵着骡子驮着东西,或是坐牛车的。 大家都认识,见到秦老大就会打声招呼。 “明忠,听说大郎娶亲了?”架牛车的老大爷高声喊。 “是呢。”秦老大笑应。 “这我知道,说大郎媳妇长得那个叫好看……” 外面议论声不断传来。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不论是什么朝代,贫穷或是富贵。 聊着聊着就到了今早老秦家的热闹,恶意没有多少,大伙就是图一个乐子。 后来声音渐小。 应该是马车离远了。 宋锦心下微叹。 这宋绣重生一回,起初宋锦还以为她会学乖。在她面前嚣张,在外人面前装温柔可人。 如果能一直装,日子或许会不错。 事实上假的就是假的,一戳就容易暴露原形。 秦驰解释道:“今早乡里有集市,村子里人都去赶集,才会行人比较多。” “原来这样呀。” 宋锦心里猜到,又适当表示惊讶。 贫困山区,种地无以生存。 这里的百姓大多有一两门手艺傍身。好比秦家沟的山民,就常常拿自家做的东西去乡集上卖,赚些小钱补贴家用。 日子不说多好,却能过得去。 在此不得不提一下徽商。 徽商,俗称“徽帮”,是徽州府籍商人的总称,历史上非常有名,是国内三大商派之一。 《徽州府志》载:“徽州保界山谷,山地依原麓,田瘠确,所产至薄,大都一岁所入,不能支什一。小民多执技艺,或贩负就食他郡者,常十九。” 徽人多商买,其势然也。 总之生活在这一带的百姓,不当商人或不学一门手艺,很多活不下去。 唐宋时期,徽州除竹、木、瓷土和生漆等土产的运销外,商品茶和歙砚、徽墨、澄心堂纸、汪伯立笔等文房四宝产品的问世,更加推动了徽商的发展。 当初秦驰拿出自制的文房四宝当聘礼,宋锦才会惊讶之余,又不会觉得太离谱。 宋锦的父亲宋宽也是徽商。 上辈子宋锦也成了徽帮中一员,只不过因为身份的问题,从来没有露过面。 宋锦前世没有经商前曾经打听过家人的去向,衙门当差的人说当晚就解押上京。 然后宋锦请人去京师打听。 派去的人,折损了几个,活回来的人说京师大牢,今年并没有接收过徽州府的犯人。 宋家人被捕后,好似凭空消失了。后来十几年,宋锦都在赚钱,又将钱花到寻找家人上,却到死都没有再查到家人的消息! 马车路过乡集,小贩叫卖声传来。 秦驰下车买了十个包子。 三人分食。 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县城。 宋锦几次欲言又止。 对于秦驰其人,宋锦有怜悯,有同情,有敬重,唯独缺少了信任。 不单只对秦驰如此。 宋锦对外人都是这样,前世连宋绣和秦老头都防着,何说她和秦驰的相识,说穿了也就三四天。 “我要去一趟塔川书院。” 秦驰适时提出。 宋锦想了想说:“我想去东大街买点东西。” 两人聪明的没有细问。 约定一个时辰在东街口见面。 宋锦就戴好幂篱下了马车。 望着宋锦远去的背影,秦老大问道:“大郎,让她一个人去,没问题吧?” “无碍,县城的治安尚可。” 秦驰看出宋锦是个有主见的人,在她身上隐藏着秘密,“爹,在去书院前,我先去前面的书铺买点纸张。” “行。” 秦老大把马车停到路边。 秦驰步行去书铺。 踏入书铺,秦驰径直朝后院走去。 店里的伙计见是秦驰就没有阻拦。 后院一间厢房内。 正伏案奋笔疾书的中年掌柜,一见到秦驰进来,立马恭敬地起身相迎,“公子,您来了?小的让人给您沏茶。” 掌柜正想往外吆喝一声。 “不用了,我待不久。” 秦驰摆摆手,示意不用上茶,单刀直入问,“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 “查出来了,画中人是歙县药商宋家的大小姐,从小就有美名传出,可惜了,天妒红颜,五天前宋家犯事被抄家问罪,宋大小姐和庶妹一起葬身火海。” 中年掌柜从架子暗处,取出一副小画,上面正是宋锦的小像,还有从歙县传来的调查结果。 第14章 济方药铺 秦驰接过画像,打开看了一眼就收进了袖袋。 宋锦小像是秦驰画的。 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秦驰是警惕的,当天就画了宋锦的小像让手下去调查。 可以这么快查出来。 一是秦驰有画像,二是宋锦到秦家并没有改名。 闺阁女子未出嫁,闺名很少有外传,嫁人后更是冠上夫姓,或是只称呼其姓氏。 掌柜又道:“宋家出事没多久,就有些人大肆收购宋氏药材。小的也让人购买了一些备用,价格比市面上的翻了五倍。” 秦驰一听就明白个中关窍。 宋氏倒台之后,市面上的药材,用一点就少一点。这是有人从中看到了商机。 看来不信宋家药材造假的,不只他一个。 百年来,宋氏始终守着一亩三分地,完全没有扩张的意思。每年同宋家合作的药商和大夫,都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 秦驰曾经派人跟宋家接触过,想向宋家购买一批药材,宋家婉拒了,说药材早订出去了,并没有多余的量,还建议他们跟宋家合作的药商购买。 每年的说词都一样。 后来秦驰明白了,宋家就不跟不熟的人合作。 宋家的罪名与西北军需有关,据秦驰所知宋家的药材每年定量,供应不上军需。 秦驰看完调查结果。 刚查一两天,太多是表面的东西,但是秦驰还是看出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当晚抄家,抄了宋氏一族不止,还连夜解押犯人进京。 官府办事的效率,何时这么高了? “公子,还发生一件趣事,您要不要听听?与宋家有点关系。”掌柜迟疑一下,还是开口。 秦驰道:“说!” “公子回秦家沟次日,有人寻上老霍,说要宋家人下落,酬金五千两。老霍见公子在秦家沟,一时半会用不上他,就想发一笔横财,便私下接了活,但失败了……” 解押宋家人的队伍,没有北上京师,反而连夜南下。 人到屯溪失踪。 老霍接私活没完成,正郁闷着。 秦驰问:“是什么人找上老霍?” “是济方药铺的人,据我所知他们是宋大小姐母亲的陪嫁。” 掌柜这话一落,秦驰当即想到宋锦可能知道一些事情。 宋家的罪名,十有八九是被人构陷。 秦驰又吩咐道:“传信去西北,查查是何人供应西北军的药材出错,还栽赃给宋家。再让老霍继续调查宋家人下落。” 顿了顿,秦驰又下令,“安排人查一查徽州知府,我想知道宋家出事前,他见过什么人。” “是,公子。” 掌柜领命下去。 …… 另一边。 宋锦来到东街的济方药铺。 济方药铺没有大夫坐镇,只卖成品药或是帮人抓药。 经常会有百姓带药方来此抓药。比起别的药铺会便宜上两三文钱。 有钱人不在意几文钱。 但穷人介意。 药铺掌柜为了不得罪同行,也会和买药的人说明,少收的几文钱是没请大夫省的。 有了这个说法。 其他的药铺也不好说济方搅乱药价市场。 何况济方药铺没请坐堂大夫,也抢不了他们的生意。 宋锦迈入药铺。 店铺里没有客人。 只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女掌柜,正在打着算盘对账,一见有人进来便抬头,随之一愣。 宋锦戴着幂篱。 面容瞧不清楚,但女掌柜觉得对方的身段与气质熟悉。 “玲姨。”宋锦开口。 女掌柜猛地站起身,“小……小小姐?” 飞快绕过柜台,把店铺门关了。 宋锦掀开了幂篱。 女掌柜金玲含泪上前,一把抱住宋锦,“小小姐,听说宋宅出事,我差点吓破胆,还好有您送来了平安信。只是您为何不让我们去打听?” “宋家仇人不简单,去多少人也是枉搭。” 信是宋锦让秦老头送的。 上辈子宋锦沉浸于悲伤,没有及时联系金玲他们。 他们去府衙打听,反而被人盯上,一死一重伤。 重伤的是银珑的丈夫。 而死的人却是金玲唯一的儿子。 金玲和银珑是宋锦母亲的大丫鬟,与宋母一起长大。 在宋锦一岁,宋母病逝。 二人又悉心照顾宋锦。 宋锦十一岁那年,跟随父亲去山民家收草药,回家后突发奇想,要用私房钱开间药铺,要收很多草药送给父亲。 开店铺总要有信得过的人帮忙,宋锦想到金玲和银珑。 两人伺候宋母半辈子,又照顾宋锦长大,年纪也大了,宋锦便请父亲施恩,归还了两人的卖身契,父亲却连同她们丈夫和孩子的卖身契一同归还了。 什么要求也没提,只让他们以后好好替宋锦做事。 宋宽这样做法,是想给女儿上一课。 教会她施恩于人,一定要施到人家心坎上。 对于金玲和银珑她们,对自身恢复良籍的执念不大,反倒是对儿女的未来更为看重。 外面世界不是那么好混的。 两家没有根基,想在徽州府谋生不易。 到时宋锦再找上他们,让他们帮忙照看铺子,定然会感恩戴德,尽心尽力。 当然了,宋宽敢如此做,也是不怕两家背叛。 女儿还小,生活太过平稳了,不全是好事,只有经过挫折的孩子,才会飞快的长大。 宋锦掏出私房钱开药铺,还将家中典藏的医书和种植药材的要点,择抄给了金玲和银珑。 歙县作为徽州府县,是徽州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是宋家经营百年的地方。 宋锦自然不会抢自家的生意,最终挑选了最小的黟县开铺。 由于宋锦年幼,店铺租赁由金玲出面签合同,正因此抄家的时候,宋锦的小药铺成了漏网之鱼。 而济方药铺初衷不在卖药,而是在于收草药和发展药农。 遇到无钱买药看病的百姓,金玲等人会教他们辨识草药,采药换钱。观察过人品忠厚的,才会招为药农,教人种植草药。 种子由药铺提供的。 在种植前会签定合同,等收成只能卖给济方药铺,按市面的正常价格收购。 开铺子头尾六年。 第一年亏了好些银子。 但一年比一年亏损少,去年已经开始盈利。 宋锦知道以后药铺会一年比一年赚钱。最大的原因,是济方药铺花几年养出了一批药农。 以后会有稳定的药材来源。 刚刚做出成绩的宋锦,还想今年向父亲炫耀一下,谁料宋家突然就出事! 金玲哭过后,便问:“小小姐,您如今藏在哪里,要不要先住到我们家?” “我成亲了……” 宋锦来此一趟,是告诉金玲他们,她生活在秦家沟,并隐藏身份嫁人了,“玲姨,你告诉一声珑姨,我现在很安全。还有,我让你帮忙联系的人……” “那人回信,说宋老爷他们在屯溪失踪。” “果然……” 前世没有上京! 没有想到竟然是南下?! 屯溪? 屯溪大码头! 刹那间,悲伤如潮水般涌上宋锦的心头。 前世花了十几年都没有找到一丝半点的线索。 原来关键是在这里。 徽州府商贸鼎盛,屯溪码头货运,每日来往船只繁多,想私下偷偷运走一批人,简直如溪水流入大海。 无迹可寻。 这辈子还能找到家人吗? 宋锦只能祈求时间不长,还会有迹可循,“玲姨,帮我联系那人,我想亲自和他谈一谈。” 金玲想劝宋锦。 转而想到自己身份,便只能点头应下。 第15章 交易 约摸半个时辰后。 宋锦戴着幂篱来到了同一条街的顺安书铺。 被带到一间会客的茶室。 宋锦还在琢磨,事情会不会太巧了? 玲姨刚联系上那边,对方就约她来此见面。 更为巧合的,顺安书铺在街头。 而济方药铺在街尾。 前世寻找家人,宋锦可以说方法用尽。 后来有个来跟宋锦做生意的徽商,惋惜地跟她说起一些往事,说黟县曾经有个叫老霍的人很厉害,三十几岁,武艺高强,偶尔空闲会接一些私活。 后来听说他保护的人死了。 而他竟然以死谢罪了。 “夫人请喝茶。” 书铺的掌柜亲自端了一杯茶进来。 听到对方一句夫人,宋锦没有多想,主要是她梳着妇人髻。 掌柜退出去的时候,再顺手将房门掩上。 宋锦没有碰桌上的茶水,静静地等着对方的到来。 “你很沉得住气。” 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子嗓音,从屋内的屏风后面传来。 宋锦微惊,“阁下是老霍?” “不是。” 男子沉声否认,又道:“老霍此时人在屯溪。本人是他东家,有事跟我谈也一样。” 声音是刻意改变过的,令人听不出真实年纪。 宋锦心头微紧。 此次出来本就冒险。 但是为了找到家人下落,宋锦就算明知道有风险,还是会来此一趟。 宋锦稳了稳心神,徐徐道:“阁下可曾听说过四大怀药?” “愿闻其详。” “相传上古时代,炎帝神农氏身患重病,为医治,他带领文武百官,妻室家眷,跋山涉水,广走民间。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季节,一行人至怀川,遇见一处风景奇绝的灵山,神农氏大发感叹: 真乃神仙福地,药山矣! 遂在此辨五谷尝百草,登坛祭天,终得四样草根花蕊和水服之,不日痊愈。 又令山、地、牛、菊四官护值,因人而得名:山药、地黄、牛膝、菊花。 《神农本草经》把四药皆列为上品。 历代帝王征收怀药贡品时,大都指地道名,即非要留驾庄和大道寺地黄、大郎寨山药、皇甫村菊花和小庙后牛膝不可……” 秦驰隔着屏风,望向娓娓而谈的宋锦,想着那幂篱下绝色的容颜,神思微恍。 “只要阁下的人,能够帮我寻到宋家人下落,我会将宋家在怀庆府隐藏的产业,尽数赠予阁下。”宋锦知道宋家有隐藏家业。 宋宽出于护女之心,并未对女儿言明。 上辈子宋锦也是几年后才知晓。 秦驰本以为宋家山穷水尽,竟然还藏有底牌。 想一想也能理解。 宋氏明面上不扩张,不代表背后不行。 狡兔三窟。 秦驰对于“四大怀药”很感兴趣,尤其是其背后代表的大笔财富。 常言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生一方草药。 四大怀药是地方特产。 历代医药名家由表入里、去粗存精中进一步发现了四大怀药的优秀原始本性。 但那五个地方一直以来皆由世家把持。 宋氏竟然在那里有产业! 不得不说,秦驰心动了。 亲兄弟都要明算账,何况是不熟的夫妻。 秦驰眉眼稍动,沙哑嗓音道:“你该明白人在屯溪失踪代表着什么,我不敢保证一定能将人寻到。” “只要你们尽力去寻,以三年为限,即便没有寻到人,怀庆府一半的产业依旧归你们所有,我确保产业中会有两个种植四大怀药的庄子。” 宋锦此时太弱了,手中又无能人可用。 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丝希望,都不惜下重本。 重大的利诱之下,宋锦相信对方会尽心尽力。 秦驰惊讶于宋锦的大手笔。 娘子太单纯了,还好骗。 让他差点儿心慈手软了,也就是差点儿,事实上他非但没有退一步,反倒得寸进尺。 屏风那边的男人,沉默了良久。 两方谈判的时候,一方长时间沉默,很容易给另一方造成一定的压迫感。 换作是前世这个岁数的宋锦,早就沉不住气,现在坐在这里的是前世的大徽商,生意遍布大江南北。 “我有一个条件。只要你答应了,我敢保证三年内,会尽力替你追查家人的下落。” 宋锦猛地站了起来。 对方说是追查……家人的下落? 这么说,他知道她的身份? 宋锦突而心生忐忑,面上却不显,淡然问: “阁下有何条件?” “我要收购宋氏药材,以三年为限。同时,我会帮你调查幕后陷害宋家的人。” 宋锦问:“以市价吗?” “嗯,是。” 秦驰心情不错。 先前屡次去宋家都吃了闭门羹。 这次总算心想事成。 宋锦郑重道:“那我应下了,希望阁下说到做到。” “君子一诺。” 自此刻起,二人交易达成。 不需要签署合约。 类似这种没有官方盖章的合约,是约束君子的,从来都约束不了小人。 具体的药材交易,需要秦驰的人和济方药铺去谈。 宋锦先行离开。 等书铺的掌柜过来。 听到秦驰的吩咐,掌柜愣住,“市,市价?公子您确定了吗?” “是以市价,我总不好占一个女人的便宜……” 秦驰想到了什么,忽然脸黑了。 百密一疏。 以前的市价尚可,秦驰还是占便宜了,但是自宋家出事后,市价是一天一个样。 尤其是少数宋家独门炮炙的药材。 现如今是价比黄金。 秦驰一想到合同尚未签定,索性当作不知,“到时你去找金掌柜谈,价格不能太离谱。最好能照宋家没出事前的市价。” “好的,公子。” 掌柜松了口气。 还好公子尚算理智,没有被美色迷昏头。 宋锦出了书铺。 金玲在外面等候,一见宋锦安然无恙出来,暗松了口气。 “小小姐……” “先回铺子。” 两人一起往铺子走去。 路过一间杂货铺。 宋锦进去购买一些东西。 好比针头线脑,铜镜、木梳和面盆等,日常会用上的小东西,宋锦都置办了一份。 还给秦家大人小孩都备了礼物。 宋锦想了想又买了一匹棉布,打算给自己做身衣服,还有贴身的小衣。 总共花了十余两。 回到药铺,宋锦静坐于柜台前。不多时,提笔写下了一份名单。 每个人名后面都标出地址。 足足有上百人。 “玲姨,去给名单上的人,每家各送白面和大米十斤,五花肉一条,告诉他们……这是老宋家今年提前给的节礼。” 宋锦眸含水雾,泪在眼眶打转。 安静了好半晌,宋锦又慢慢的开口,“让他们安心侍弄草药,即便歙县宋家不在,他们也不会受到影响。每年固定的时间,依旧会有宋家人去收药,价格是老规矩。” “是。” 金玲无声落泪。 第16章 宋绣又闹事了 宋锦给金玲留下一张千两银票,再交待完一些事情,便背着一背篓的东西,按照约定去东街口。 马车已经等在那里。 秦驰伫立于车旁,见她过来就顺手接过背篓放上马车,再朝宋锦伸出白皙的右手。 作势要扶宋锦上车。 宋锦愣了愣。 见她没反应,秦驰并没有把手收回,只是定定看着她。 宋锦犹豫了一下,便将左手放进他的掌心。 秦驰下意识收紧,触感温软,连忙收起心底的异样。 “娘子可还有事?” 宋锦笑了笑,“没有了,可以回去了。” 两人先后上了马车。 秦老大瞧着两口子相处融洽,心里高兴,幻想着不久将来就要抱大孙子,驾着马车乐滋滋的哼起了民间小调。 此时的宋锦不知道。 宋绣又闹出事了! 马车刚进村子,秦老大就察觉到了不对。 一群村民围着他家门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怎么了?” 秦驰掀开车帘先出来。 秦老大牵着马匹缰绳,“家里不知出了啥事。”他本想去看看,可又要牵马,生怕人多让马受惊。 等秦驰下车。 宋锦也戴上幂篱出来。 当听到屋内隐隐传来少女哭声,“……她毁我名声,我不活了……呜呜呜……” “四哥,谁毁她名声?不是她自个儿跑来我们家,还死活要往你身边凑……”宋绣的声音听得更委屈,哭唧唧的楚楚动人。 宋锦一听。 知道了,这是闹上了。 秦老头发话:“成了,这是一场误会。村长,小孩家家的闹个矛盾没什么,说开了便好。” 接着,秦老头看了看门外,补充道:“免得让村里人笑话。” 陈村长是个身体略显福态的中年人。 心里就算再不悦,也被秦老头最后一句点醒。 再闹下去,他家闺女的名声就要臭了。 “秦老哥言之有理,误会说开了就行,村子里哪天没人打架?都散了散了!” “还是村长明事理。” 秦老头称赞,再示意秦明松赶紧将宋绣带回房。 宋绣今天跟陈冬儿打起来,是被气的,“什么明事理,养出那么个不要脸的……” 秦明松一把捂住宋绣的嘴巴,让小刘氏上来,先把宋绣带去堂屋。 “好咧小叔。” 小刘氏满面红光上来,拉着拽着宋绣进堂屋。 林氏也上来帮忙。 老刘氏坐在屋檐下,一张老脸拉得更长了。 “陈叔,绣儿刚嫁过来,尚不认识村子里的人,骤然见到陌生姑娘与我说话,难免会心生误会了。一时冲动伤着了陈姑娘,此事我家稍后再上门陪罪。” 秦明松当众解释,将今日事情掀过。 将事情定为宋绣误会了陈冬儿,闹出了一场乌龙。 随即,秦明松再面对着门外的村民拱手作揖,正当他想解释几句,一见到站在人群后面的宋锦和秦驰,顿觉脸上火辣辣的。 异常的难堪,羞恼交加。 很快又努力定了定神。 秦明松朗声道:“今天之事,纯粹误会一场,事关姑娘家的名声,还望各位叔伯婶子莫要外传,免得累及村子的名声,就是明松的不是了。” “放心,没人多说。” “这个最多就是村子里说说,传出去对家里姑娘也有影响。” “对对,最好别外传了,都是子虚乌有的事。”陈村长跟着高声扬言。 “我不!” 陈冬儿歇斯底里尖叫。 “那贱人,凭啥嫁给明松哥!我就要——” “冬儿!” 旁边一个妇人猛甩了陈冬儿一个耳光,以免她再说出惊世骇俗的话,“冬儿,听娘的,莫要再胡闹。” 陈冬儿被打懵了。 陈村长的脸色也不太好。 刚才好不容易圆过去,让陈冬儿这么一闹,外人不多想才奇怪。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蠢货,净给他惹事。 在堂屋内。 宋绣一听陈冬儿的话,忍不住低声咒骂:“不要脸的贱皮子……肖想别人丈夫。” 前世这贱人就肖想秦明松,最后还不是被宋锦收拾了,灰头土脸的远嫁。 秦明松一直挺厌烦陈冬儿。 人丑又没自知之明。 每次他从书院回来,她总是找各种理由来见他,就像是甩不掉的苍蝇。 宋绣今日和陈冬儿干架,秦明松心里并没有什么不悦。 最大的不满,是这事儿闹大了,害他丢脸。 宋锦提起一个大背篓。 秦驰本来想帮忙,但是宋锦不让。 这可是个病秧子,谁敢让他干重活? 站在门口,宋锦看到一场大戏。 现在陈冬儿仍坐在秦家院子里撒泼,头发凌乱不止,衣裙上沾着泥巴草屑,脸颊上还有巴掌印。 叫嚣着宋绣坏她名声,要让秦明松负责。 宋锦笑道:“陈冬儿,宋小娘子坏了你名声,让她赔个不是或者赔你几个钱都行了,但关秦明松何事?莫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哈哈哈……” “还真是,怪没道理的。” “哪天两个婆娘打架,让她们各自男人负责就行了!” “秦二狗,你在想什么美事呢?有这美事也轮不到你,你又没媳妇!” “哈哈哈……” “哈哈!” 又是一阵哄然大笑。 这下子,还遮掩个屁! 陈村长也被气死,对着自家婆娘大声吼道:“陈毛氏,还不把人拖回去,再留下来丢人现眼吗?” 说完陈村长气哼哼先走了! 实在是没脸。 于是村长媳妇毛氏和儿媳将陈冬儿架起来带走。 宋锦还给他们让开道。 在这里大多是秦氏族人,倒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个老婆子上下打量宋锦,“这是大郎媳妇?” 秦驰笑应:“三叔奶奶,正是我家娘子。娘子,快来喊人。” “三叔奶奶好!” 宋锦自然而然叫道,还从背篓里掏出一包糖果,分了三叔奶奶一把。 然后,宋锦又分给其他人。 见者有份,就是不多,仅是甜甜嘴,讨个喜气。 等大家散去。 两人这才进屋。 有了宋锦这么一波,大概是没人再说秦家的不是了,毕竟是吃人嘴软。 “娘子,还是你会来事。” 秦驰称赞是真心的,面面俱到。 宋锦微笑,“相公在说什么?” “哈哈,咳咳。” 秦驰拎起地上的背篓就进院子,宋锦生怕太重他拎不了,连忙跟上他。 回到屋里,秦驰又出去了。 宋锦将幂篱取下。 即见到宋绣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她这个模样也没比陈冬儿好上多少,头发乱了,衣服也脏。 刚过来宋绣就翻宋锦的背篓,语带指责道:“姐去县城买东西怎么不叫我?帮我置办了什么?我那里可是什么都缺,连个刷牙子都没有!” 宋锦一把拍开宋绣的手,再将背篓拽远。 “宋绣,你这么能耐了,一点东西用得着我来置办吗?” “姐你怎么这样?” 宋绣不高兴了,“不会是没帮我置办吧?以前买了什么,都会给我一份的。” 不就是换亲了吗? 竟然还没有消气? “虚伪!” 宋绣冷哼,“嘴上说什么不介意换亲,骗傻子呢。” 宋锦又给气笑了。 她是介意换亲吗? 是介意宋绣的心狠,完全不顾她宋锦的清白,不顾姐妹情谊! 不过,无所谓了。 宋锦不再是曾经的她,而宋绣也不是真正的年少。 第17章 秦驰真损 当从李氏那里得知他们去县城,家里发生了什么,秦驰一阵无语。 “幸好你没娶这个惹祸精。” 李氏得知儿子被老刘氏算计,心气本就有点不顺。 此刻有了对比。 李氏心里很是庆幸,“没想到你那祖母还做了件好事。” 秦驰浅笑安然。 这时候的秦驰压根不知道。 前世他娶了,但那时宋绣没有重生,还是真正十四岁小姑娘,突然到了陌生的环境生活,再任性也因为惶恐不安而暂时收敛。 而现在宋绣重生。 知晓未来的她,看起来底气十足。 事实上是宋绣早饭没吃,肚子饿得不轻。意外撞见陈冬儿一脸娇羞的,拿着馒头来向秦明松献殷勤。 当即就跟陈冬儿干了一架! 秦明松想拉都拉不住。 宋绣今日非要闹大,就是想让陈冬儿丢大脸,日后没脸再敢来肖想她的男人。 偏偏宋绣低估了陈冬儿的战斗力。 陈冬儿虽然和宋绣同岁,但长年干活。 宋绣被反打得惨兮兮,若不是秦家人出来拦住,宋绣会揍得更惨。 陈冬儿回家后,不知经过何人指点,下午又跑来秦家,非说宋绣上午胡说八道毁她名声,要让秦明松负责。 这可把秦明松恶心到了。 宋绣当即又和陈冬儿干架。 后来事情闹大,引来村里人的围观。 陈村长一家匆匆赶到。 吵吵闹闹的,没完没了,最后秦驰和宋锦回来正好瞧个收尾。 宋锦提着一堆礼物来到堂屋,大家聚在一起,等着吃晚饭。 小刘氏双眼一亮,“大郎媳妇,重不重,要不要我帮忙?” “好呀二婶。” 宋锦将属于二房的礼物递给小刘氏。 小刘氏高兴不已。 宋锦将礼物一一分下去。 大人小孩都有,就是秦明松和宋绣没有。 其他人发现了也装着不知。 但有人不乐意。 “姐,我和四哥的呢?” 宋绣浅笑盈盈坐在秦明松身边,温柔可人,仿佛今天闹腾的人不是她。 宋锦笑道:“你我姐妹,往日送你的还少吗?眼皮子莫要这么浅,徒惹人笑话。” “那我四哥也没。” 宋绣就想让宋锦下不了台。 准备礼物没有齐全,就是宋锦的错。 宋锦笑而不语。 秦驰不乐意了,“小婶,小叔的东西不该是您准备的吗?我娘子是个知礼的,懂得避嫌罢了。” “那大哥、二哥和三哥都有,怎么不避嫌了?”宋绣不屈不挠,得理不饶人。 宋锦确实是没给两人买礼物。 主要是有点儿膈应。 任性是任性了点儿,但就是不想送秦明松东西。 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秦驰幽冷的眼神一闪而过。 “大郎,莫要跟小婶计较,她还小不懂事。” 秦明松一开口就是以长辈的口吻,十分大度地继续说道,“这次忘记了没什么,我这个当叔叔的,没有那么小气。” “呵呵。” 秦驰正了正衣冠,再端正坐好,似笑非笑道:“这是我娘子刚进门,第一次去县城,有心给我家人带的礼物,以示亲近。而小叔则不同了,严格论起来,小叔尚需称侄儿一声姐夫。” “噗嗤!” “哈哈……姐夫?” 几个小的没忍住笑了。 三郎笑得最夸张,“哈哈,小叔要叫大哥姐夫啦!” 宋锦同样没忍住。 秦驰这是真损,秦明松会叫才怪。 光想一想那情形,秦老大等人便忍俊不禁。 一家人除了座上的二老,都想笑又不敢笑地打量起秦明松。 “大郎,你在说什么胡话?那是你小叔,当然要以咱们老秦家的辈分来论。”老刘氏黑着脸说着。 连同秦老头也不好说什么了。 当时应下婚事很仓促,并没有考虑到辈分的问题。 这会儿他才终于发现,辈分确实是乱了。 宋锦适时开口,“在秦家便按秦家辈分算,日后到了宋家作客,便以宋家的来。” “还是娘子明理。”秦驰这是没意见了。 在家里若他真敢让小叔叫姐夫,先不说小叔会不会叫,爷奶肯定不会答应。 于是没有人再提起礼物,一顿晚饭在诡异的气氛中进行,又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随后,秦明松提起要连夜赶回紫阳书院。 他此次匆匆回家想阻拦定亲,谁知道竟然被迫成亲了,想到那尚在府城的心上人,心头就止不住焦虑。 宋绣依依不舍道:“四哥就不能在家多待几日?” “我仅请了三日假。时间上已经紧了,今日必需连夜去府城,明早才能赶上课业。” 秦明松这么一说,宋绣装也要装出善解人意,不再提挽留的话。 宋锦心里冷笑。 当然要着急赶回去,不然怎么跟心上人解释? 转而一想,秦明松在府城,只要他不说,没人知道他已成亲。到时,他依旧会是那个风光霁月的文坛才子。 而宋绣这个时候,不敢涉足府城。 以前宋绣可不是个低调的人。 从十二岁开始,宋绣时常出席闺阁小姐私下的诗会、文鉴会、赏花会等等活动。 府城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不能说都认识宋绣,但见过她的大有人在。 宋绣自己也很清楚。 这会儿才没敢提跟秦明松去府城。 若不然,以她那脾气,绝不会这么安分…… 老刘氏转头看向秦老大。 正想让秦老大送秦明松去府城。 李氏率先温温柔柔的开口:“相公,您今日辛苦了,累了吧,早些回房歇息。” “好咧,我这就去。” 秦老大傻乐的站起来离开,还不忘记带走宋锦送他的一罐子茶叶。 这堵得老刘氏胸口一股郁气翻腾。 不孝子! 生来就是为了气她的! 老三一言不发,跟着抓住属于自己的那罐茶叶飞快溜了。 大晚上的,谁爱去送人。 最后这趟辛苦的差事,落到了秦老二的身上。 谁让他跑得最慢? 没有人察觉,秦明松眼底腾起了一股阴霾之色。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这个家不受待见了? 再粗心大意,今日秦明松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回想起以前,并没有异常。 在外求学就够他累的了,因此很少会将精力花费在家里。难得在家的时候,也是到父母面前尽孝…… 第18章 得罪月老的男人 秦明松离家去书院。 留在家中的秦驰就成了显眼包。 秦老头把他叫去正屋,不外乎是说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话题。 人老成精,岂会看不出今日秦驰对秦明松的不满? 不患寡而患不均。 尤其是老刘氏什么都紧着秦明松,难免对家里人苛刻了一些。当时李氏想送儿子去读书,老刘氏死命反对,说家里供不起第二个读书人。 秦老头也没办法。 凭他的手艺,确实供不了。 秦驰去读书,花销全由秦老大和李氏承担,不花家里一文钱。 等秦驰长大一些,便自己学会制徽墨,时常补贴家中几个小的。二郎和三郎能去就近的私塾启蒙,也是秦驰出钱出力。 有了秦驰的对比。 越发显得秦明松的自私。 只为了他自己,从不管家人死活。 三兄弟没有说什么,也是碍于孝道和亲情。 但人心有杆称,谁轻谁重,心里清楚。 接下来一连数日。 宋绣安分守己,老刘氏也没有作妖。 宋锦期间又去了一趟县里。 得知金玲等人已经按照宋锦吩咐的,分别去接触宋家以前合作的药农。 这些药农分布徽州六县。 以歙县、绩溪县、休宁县和祁门县居多,只有两个是在黟县的。大多数是几代人给宋家做事。 有少数是宋家新近培养出来的。 有药商在宋家出事后,开始频频接触他们,想趁机瓜分宋家遗留的产业。唯独这些药农有些认死理,说今年与老东家约定收药的日期未到,他们不会换人卖的。 等没有人上门收药再说。 名单上的人家,只有五家不想收下节礼。原因是他们以为宋家出事,不会再要草药,便答应给了别人。 上门送节礼的,是金玲的儿子周蔚。 周蔚并没有翻脸,依旧笑着将节礼放下,说这是主家送的节礼,他作为跑腿的,没有资格收回。 买卖不成,仁义在。 金玲解释道:“在这些人看来,宋家已经没了,担心没人收他们的药材。有人这时候来接触,还给出高价,便答应转卖了……” “这几家都是跟宋家合作不长的?”宋锦翻了翻上面的名单。 金玲点头,“合作三五年。” “那没事。” 宋锦没有想过能把人全部留下。 现在的情况比她料想的好多了。 前世她再联系这些人,已经是两年后。 大部分的药农都已经改换了东家,仅剩下十三家坚守本心,日子过得清贫也没有怨言。其实这些人本是宋氏家奴,是宋家施恩给他们恢复良籍。 后来宋锦上门,他们又跟了宋锦。 宋锦现在缺人手,正好先去十三家那里挑人。 “小小姐,我们把节礼送去,还顺便收了一批草药,您要用吗?”金玲只懂得一些简单的炮制药材法子。 宋锦吩咐道:“将上等的挑出来,我亲自炮制。” “好。”金玲应道。 现在药铺人手不足,很多事情忙碌不过来,金玲前天还到牙行买了两人,安排他们对新鲜的药材进行挑拣、清洗和晾晒。 宋锦在名字上画出十三家,“这十几家里,若有用得上的,雇用过来帮忙。” “好的,等蔚儿回来就让他去选人。”金玲将名单收起来。 恰在此时。 济方药铺的后门传来响动。 是有人推开了门。 当中一个男子大步走了进来,大嗓门喊:“娘?我回来了。这天气热的,着实是不想让人活了。” “是蔚儿回来了?”金玲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 这男子二十岁出头,一身短打,面容刚毅,轮廓分明,长期人在外面跑腿,皮肤晒成小麦色,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稳健。 他一边以袖抹汗,一边往前院走过来。 “那老药头明明让人传话,说他在翡翠谷得了不少豹皮樟,我紧赶慢赶过去,他竟然说刚卖人了!这可有我气的——” “是吗?一般采药人不会失信于人。” 宋锦含笑的开口接一句。 闻言,周蔚先一愣。 当见到站在面前,盈盈浅笑,宛如仙子的宋锦,周蔚麦黄的脸上爆红。 “东、东家您来了!” 周蔚刚才还是个直率的男人,突然就变得拘谨起来,“周蔚见过东家。” “不用客气,都是自家人,你说说那老药头为什么出尔反尔?” “他说那人冒充是我的人,他一时没怀疑就卖了。”周蔚想到这个气息就凶悍了起来,“不要让我揪出那混蛋是谁?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你找人去怀仁药堂查查。” 宋锦想起前世听说过一事。 前世怀仁药堂的人有段时间,经常冒充其他药铺的人,去截胡其他同行的药材。 周蔚双眼一亮。 没想到是怀仁药堂在背后搞鬼。 他丝毫不怀疑宋锦的话,宋锦明明说让他去查,在他那里就已经给怀仁药堂定罪了。 当即跟宋锦说一声,周蔚兴冲冲人就走了。 宋锦第一次感激老天爷,让她再重活一世。让她有机会将周蔚救了下来,不至于让这么鲜活的生命,早早离开人世。 金玲刚端了一碗凉白开过来。 “咦,人呢?怎么没影了。” “又去办事了。” 宋锦笑着回了一句,转而看向站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年轻人。 一袭半旧的长衫,洗得泛白却干净。 他头发梳得齐整,指甲都剪得很干净,同他的人一样,周身上下就给人一种很干净且宁静的感觉。 这人的存在感有些低。 只要多几个人就不容易被人察觉到他。 金玲这么儿也看到他了。 “是邢纶回来了,正好把这水喝了。” “谢谢金姨。” 邢纶礼貌接过碗,安静的站在一旁,一口一口的喝水,没有一点声响。 在外人看来,他平凡而普通。 宋锦却知道邢纶很有能力。 在经商方面尤其有天赋,正所谓无奸不商,邢纶特别擅长此道,在人心上把握得非常精准,将各种阴谋诡计玩得明明白白。 前世他便是宋锦的左膀右臂,是明面上的主事人。 唯一不好的,是这家伙得罪了月老。 第一任妻子竟然是商业对手安排的细作。 第二任妻子,竟然是个石女。 第三任,在他去外地谈生意的时候,卷款和竹马私奔了。 然后,他死活不肯再娶了! 把他娘银珑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第19章 打起来了 宋锦以前让金玲当掌柜。 金玲的丈夫和儿子负责培养药农,学习辨识草药和种植。 银珑本来懂药理。 负责挑捡药材,做简单处理,上等品送去宋氏药坊,寻常的药的,就自己炮制了,再制成品药放到店铺低价售卖。 例如驱虫药和止血散等。 今日邢纶会过来。 是宋锦之前让人去药农家送节礼,一时之间人手不够,他临时过来铺子帮忙。 宋锦等邢纶将水喝完,这才说道:“你以后跟在我身边做事。” “啊?” 邢纶惊讶出声。 当见到宋锦面容平和,神态认真,邢纶终于明白自己没有听错,连忙站起来向宋锦行礼作揖,“多谢东家看重,邢纶定会竭尽所能给您办事。” “好。” 宋锦又道,“我接了一个大单子,对方说会按市价,洽谈和交易,以后皆由你来负责。具体事宜你问玲姨。” “这,这些平时不都是金姨干的吗?” 邢纶担心金家会多想。 宋锦笑了,无所谓道:“放心。济方药铺不会止步于徽州府。” 邢纶一听,眼里闪过亮光,“东家,我一定会好好干。” “期待你的表现。” 宋锦接着又做了一些事情,等她搬到县城,即可着手钻研祖传药典。 顺安书铺那边送来一份药材种类清单,只要是单子上的药材,说是有多少要多少。 具体的药材价格尚未谈妥。 金玲不擅长跟人谈生意。 这两天被书铺掌柜弄得有点焦头烂额。 这下一听宋锦说由邢纶接手,金玲连忙将事情跟他细说,邢纶认真聆听。 宋锦静坐在一旁。 端着茶碗,望着二人微微出神。 秦驰见到虚掩的店门,缓缓推开即见到眼前的一幕。 柜台前有一男一女在说话。 宋锦没有戴幂篱,一人闲坐在茶桌前,神思恍惚似的望着二人。 或许是独独看向那名男子? 那男人穿着旧衣衫,长相普通,身高寻常,也就是气质好上那么一点点。 远远比不上他秦驰! “娘子,我这边事情办妥了,该走了吗?” 秦驰面上不带丝毫异样,浅笑地叫着宋锦。 宋锦这才回神,笑容微敛问:“相公怎知我在此?” 这一趟出来,如上次一样。 到了县城就各忙各事。 宋锦过来济方药铺,仍是没有同秦驰明说。而他直接找过来了,容不得她不多想。 秦驰漫不经心道:“我是从街头的店铺,一间一间寻过来的。只剩下这铺子没找,见门虚掩着便推开了。” 这话,宋锦没法反驳。 她借口来东街买东西。 不管怎么走,人也该在东街。 秦驰一间间店铺寻找过来,还真没啥大毛病,就是让人觉得他的耐心好过头了。 见宋锦眼底的防备消退,秦驰信口胡扯也稳如泰山。 倒是刚才正和金玲说话的邢纶,慢慢地转过身来,不着痕迹地打量秦驰。 就是这个男人幸运娶到了东家…… 秦驰此刻腰杆笔直,显得身姿分外挺拔,不自觉气势泄露了两分,好似蛰伏的猛兽,突然展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他拿起桌面的幂篱,很自然就给宋锦戴上。 等要走时,宋锦看向柜台前的金玲道:“掌柜的,我的药准备好了吗?” 金玲心领神会。 取了几种成品药包好,递给宋锦。 宋锦放下一块碎银,拎着就跟秦驰一起走出药铺。 邢纶走到门口,望着两人渐行渐远,低眉轻声问:“金姨,刚才东家在防着那个男人?” “主子的事少打听。” 金铃这辈子就认宋锦为主子,不管有没有那道卖身契,“除非你不想给主子做事。” 邢纶低低应了声是。 而秦驰带宋锦来到一处民居。 白墙黛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是徽州建筑的特色。进门即是廊庑,接着是天井,对面也是廊庑,右边是厅堂。 厅堂两边是厢房。 仅是一进的小宅子。 应该刚被人修缮过,屋内家具齐全,很是干净。 一大家子住是不可能的,两人却足够了。 宋锦心里隐隐有猜测。 果然秦驰说道:“上次娘子不是说,想过来照顾我吗?我就置办了这个宅子,距离塔川书院不远。你觉得如何?” “挺好。”宋锦应道。 “我也觉得不错。” 房子不大,就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人住进来。 两人过日子清净。 宋锦这是确定了,秦驰再回书院会带她一起,这个消息令她开心不已。 秦家沟适合避世而居,出入却不太方便,不利于她行事。 这个好心情,持续到宋锦回到秦家沟。 当秦驰在堂屋,当众说出要带宋锦搬去县城。 秦老大和李氏尚未说什么。 宋绣立马跳出来反对! “我不同意!” 宋绣失态地猛站起来。 秦明松不在的几天,宋绣没事就爱去宋锦面前刷存在感,就算宋锦始终对她爱搭不理,也让她有一股隐秘的优越感。 让宋锦去县城过好日子,那怎么能行? “宋绣,在这里还有几个长辈,何时轮到你给我们作主了?”宋锦声音凉凉的开口。 宋绣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马委屈说:“姐,绣儿只是担心你。” “这话你自己信吗?” 宋锦转而问宋绣。 宋绣被问得哑口无言。 “宋绣没说错,谁也不准搬去城里!” 老刘氏先前本想跳出来反对,让宋绣抢先了一步。 眼看宋绣不顶事,只能她亲自上阵。 绝不能让宋锦搬出去! 宋绣的嫁妆是一千两。 那么,宋锦只多不少。 在她把宋锦的钱要过来之前,宋锦哪里也不准去! “大郎媳妇,家里没地方你住,还是没给你吃?大郎是去读书,大半时间在书院,你一个女人在城里干嘛,吃喝不用钱的吗?你个不安于室的贱皮子,是不是想去外面偷养汉子……” 老刘氏一顿训斥。 只是后面越说越难听。 突然,秦老头站起来,抡起一张凳子就砸向老刘氏。 老刘氏吓得躲避,肩膀被砸中,“啊……”痛得尖叫起来! 这下秦家三兄弟不能当没瞧见了,连忙上前拦住秦老头,还有护住老刘氏。 “爹!您冷静,冷静!” “滚开,让老子打死这老货!家宅不宁,全是因为她了……” 第一时间,秦驰把宋锦拉到一边。 李氏和小刘氏也急忙退出堂屋大门,心有余悸望着秦老头暴怒打人的狠劲。 要怪就怪老刘氏嘴巴太臭了! 什么话都敢编排! 小刘氏凑到李氏耳边,小声说道:“大宋氏刚进门就缠着大郎去镇上,这瞅着不太安分,大嫂要留意点儿。” 李氏脸上的神色一收,“二弟妹,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是我做主让她随大郎去镇上呆一段时间。” “你这是……” 小刘氏将信将疑。 李氏又道:“小夫妻嘛,不住在一块,我孙子咋来?” 闻言,小刘氏恍悟。 这是信了李氏的说词。 事实上李氏也没有胡扯,起初她不赞成宋锦去镇上,生怕她打扰到秦驰读书,是秦驰抓住李氏想抱孙子的心思,借此说服了李氏,还承诺只要宋锦怀孕了就回来养胎。 至于什么时候怀孕,那就是个未知数,跟画大饼的类似,端看人信不信。 第20章 秦驰破天荒失眠了 宋锦冷眼旁观。 秦老头闹得凶猛,真正打中老刘氏的也是第一下,剩下的被三个孩子拦住了。 老刘氏吓得面无血色。 躲到秦老大身后,缩着脑袋,再没有刚才训斥宋锦的趾高气昂。 秦老头打人,实则就是打给宋锦看的。 “娘子,老爷子忌惮你?” 秦驰用轻微的声音说着。 宋锦惊讶的扭头看向秦驰。 而他双眼微微眯起,正望向堂屋里的乱象,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既然他这么说了,宋锦轻勾唇角道:“他不是忌惮我,是忌惮我背后可能存在的人。” 这一点,宋锦早琢磨出来。 但不得不说,秦老头的忌惮没有错。 正如秦驰评价的,秦老头眼界尚可,也是个理智实在的人。 秦驰心生趣味,“娘子背后有何人?” “我家人是不在了,穷亲戚还是有几个的。” 宋锦像是回答了秦驰的话,却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秦驰早知宋锦的来历,一下子就听懂了,老爷子的忌惮不是没理由,宋氏一族没了,但宋家三代的外嫁女不少,甚至宋锦外祖家,似乎有人在京为官。 这事最终的收尾,是老刘氏卧床装死,秦老头息事宁人,宋锦大度原谅。 既然秦老头识趣,宋锦总要给点甜头的。 当天晚上,宋锦就对秦驰道:“相公,秦家沟适合种药材,好比村子南边的小山坡,是砂质壤土,即土壤疏松,透气好,很适合种植丹参。” 秦驰眼神复杂,“种子呢?” “哦,找济方药铺合作吧,他们会提供种子和种植方法。” 宋锦这话一出,秦驰心下了然。 秦老头的态度得到了宋锦的认可,不介意给一颗甜枣,就与富贵人家的奴才立功,主子给点赏银一个道理。 秦驰出去找秦老头说了。 秦老头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当即找三个儿子过来商量。 次日一早,秦老头就拿着银子去找陈村长,提出要买村南的小山坡。 那小山坡不知荒废了多少年,送给村民都没人会要,秦老头却花钱来买。 陈村长看他就像是一个大傻子,好心劝了几句,见秦老头坚持便收银子立契。 当天就去县衙办好手续。 陈村长坐秦家马车出来,自然要一齐回去,但秦老头带着儿子先去了一趟济方药铺。 当听到秦老头提到宋锦,金掌柜立马叫来周父来跟秦老头等人详谈。 陈村长终于知道秦老头买南山坡做什么,暗骂老狐狸的门路广,竟然搭上了济方药铺。 济方药铺在县城的名声不显。 在黟县的贫苦百姓中,却小有名气的,尤其是济方药铺教人采药,让不少人受益。 看似没有门槛,但想成为济方药铺名下的药农,却没有那么容易。 周父耐心道:“丹参的种植时间,分春季和秋季。今年春种过了,但正好赶上秋种,你家先开荒,把地整好。” 再详细给秦老头几个说一遍。 秦老大他们都是种过地,只是收成太少,一年忙活下来还不够家里交税。 等他们聊得差不多。 陈村长心怀忐忑问道:“周管事,我是秦家沟的村长陈大树。我,我想问一问,村子里其他人能种吗?” “有地的都行。” 周父这些年接触的百姓,有想法的多,实际行动的人少。 一是没有地。 二是没有种植经验。 大多数人不敢尝试。 因为没有种植经验,连种子都不一定能发芽。 第二日,周家父子亲自过来秦家沟查看,指点秦老头等人要如何开垦药田。 其间陈村长带着几个村民来询问。 给他们解答问题的人是周蔚。 周蔚打量其中三人,“你们是怀仁药堂的采药人?” “周小管事眼力真好。” 当中一个老农苦笑,“光靠采药连糊口都难。” 怀仁药堂今年换了掌柜。 从年初就开始压价,一次比一次低,想换个药铺卖,但别的药铺不收。 说会坏了这行的规矩。 周蔚上次被人截胡了药材,调查过后确实是怀仁药堂干的,他本想给那人套麻袋,却让邢纶阻拦,说他这样干会给东家招惹麻烦。 接着邢纶出手,将怀仁药堂干的事散布出去。没多久就有好几家找上怀仁药堂。 因为是怀仁药堂先坏了行规。 现在那掌柜正焦头烂额。 被这一行的人联合挤对,恐怕过不了多久,怀仁药堂就会关门大吉。 周蔚大方道:“以后你们就跟我们学种植。” 几个村民喜极而泣,对周蔚千恩万谢。 周蔚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与宋锦不无关系。 东家嫁过来了,以后秦家沟就是东家的地盘了。 四舍五入就是自家人了,能拉一把是一把。 宋锦如果知道周蔚的想法,肯定会非常无语。 前世周蔚死得早,宋锦只知是个爽朗的人,具体怎么样是不清楚的。 现在宋锦已经搬去了县城。 由于秦驰早有安排,所以当天就安顿了下来。 一人住一间厢房。 秦驰先住进了西厢房,宋锦自然而然住入了东厢。 在东边的廊庑,有一个厨房。 此外,秦驰说请了隔壁的黄婆子做家务,包括洗衣做饭等活计。 本来宋锦说要照顾秦驰。 现实却是秦驰将一切安排妥当了,真真是应了老刘氏和宋绣的话,宋锦就是来县城享福的。 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宋锦今日才知道这宅子和隔壁的布局相同。原本理应是一个二进的宅子,后来被人一分为二。 这下,住了两家人。 宋锦吃着黄婆子做的饭菜,“相公,隔壁的人可靠吗?” “可靠,都是老实人。” 秦驰喝了一口汤,慢慢地咽下去又道,“黄婆子的老伴有驾骡车,平时会有人请他运货或是搭人。你以后想出门,可以去找他。” “哦,好。” 那样还真的挺方便的。 月色渐浓,秦驰回去了西厢房。 环视了卧室一圈,莫名觉得这房间过于清冷了,秦驰又走到门口,见到宋锦的房门紧闭,转而他又关上门。 来到这里第一晚。 秦驰破天荒失眠了。 第21章 我娘子在何处 第二天,清早阳光柔和,洒落在人身上暖洋洋。 秦驰比往常起晚了些许。 迈出西厢房,他就绕着天井走了一圈。 东厢房紧闭着门。 厅堂也不见那道婀娜多姿的身影,看来刚到新环境,不习惯的不止自己。 秦驰坐在厅堂。 黄婆子过来问了一句要不要端上早饭。 秦驰点头。 不一会儿,黄婆子把早食端上桌。 “怎么只有一人的碗筷?” 秦驰望向黄婆子的目光隐含凌厉。 黄婆子连忙跪地,颤声禀告:“公子,夫人早早出门去了,搭了老李头的骡车,说是去东街。” 秦驰冷脸拿起筷子开始用餐。 “起来,以后这种事早点跟我说。” “是,老奴谨记。” 黄婆子等人是秦驰买的奴仆,秦驰若是在县城,就是他们照顾起居。 等秦驰出门。 早有一辆马车等在外面。 秦驰先去一趟顺安书铺。 掌柜把他迎入内室。 “宋家人的下落,查得怎么样?”秦驰坐下来即问。 掌柜抹了把冷汗。 “公子,宋家人的线索没查到。老霍刚查到朱家的货船,人就被追杀,身中数刀,目前正在屯溪的商行养伤。景大夫说要卧床半个月……” 这个中的凶险,掌柜都替老霍抹了把冷汗。谁会料到本来简单的调查,会差点搭上了小命。 掌柜又从暗室里取出一份卷宗。 “杨知府下令捉拿宋氏一族,之后便闭门谢客。” 他把调查资料递给秦驰。 秦驰一边翻阅一边问:“追杀老霍的人,是何来路?” “一共六人,戴恶鬼面具,用统一的环首刀。老霍说,那些人的招式路子,像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死士。” 秦驰不用多久就翻阅完毕。 上面事无巨细,罗列出知府杨令瑜,在宋家获罪之前半个月的行踪和琐事。 杨知府所见皆是同僚。 日常去衙门,到点下衙。 半个月不见异常。 “根据调查,宋家人被捕当日,有内阁公文送到府衙,杨知府当即调派人手,天一黑就去捉人。隔天衙门档案室起火,公文被烧……” 掌柜把调查来的说出来。 秦驰又重新翻阅一遍关于杨知府的调查。 最终,目光定格于一处。 宋家出事的前三日,杨知府收到上京送来的家书。 秦驰若有所思道:“杨知府是不是杨正凯的侄子?” “是的,杨阁老是他大伯。” 杨阁老即是杨正凯,内阁大臣,东阁大学士兼任吏部右侍郎,正三品,手握实权,向来为人清正,不与奸佞合污。 秦驰闻言若有所思。 杨正凯位高权重,有必要针对一个远离京师的徽商家族吗? 宋家在徽州府出名。 在全国范围内着实排不上号。 若非先前秦驰为了和宋家合作,把宋家里里外外调查过,还真会怀疑宋家背靠某方势力。但宋家确实是凭着一门炮制药材的手艺,在徽州府立足百年。 是徽州有名的良善之家。 现在就等西北那边的调查。 是何人从中作梗,费点心思,查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想寻到宋家人的下落恐怕不易。 秦驰按照现有的线索推断。 幕后人把宋家人带去屯溪,十有八九是要利用水道来隐匿行踪。 载人的货船若是往九江府方向去,还能有迹可查;若是经过绍兴府再入杭州,从而进入东海,想要追查下去简直难以登天。 只是现在急也没用。 恰在此时,外面有人求见掌柜。 掌柜出去一趟,很快又匆匆转回来。 “公子,杭州有急件来了。” 秦驰接过掌柜手中的密信。 只是一张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看完后,秦驰将纸条放下,“陶掌柜,可知我娘子在何处?” “夫人在济方药铺。” 从宋锦搬来县城,其行踪算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了。 济方药铺后院。 庭院里是一排又一排的木架子,分上下两层,各摆满了竹编的簸箕。 簸箕上晾晒着各种药材。 在旁边的水井,还有几人在清洗药材,洗过后还要挑选,把药材分成上中下三等。 在最里面一个屋子。 是宋锦让邢纶整弄出的。 房间里有全新工具,例如、蒸锅、炒锅、锻锅、乳钵、碾子和笸箩,切药刀、碾槽等等。 “东家,新晒干的枇杷叶拿来了。” 两个药童抬起一个大箩筐。 里面全是切成丝片的干枇杷叶。 宋锦检查过后,没问题就让他们放下。 市面上卖的枇杷叶,多是将新摘的叶子,除去杂质绒毛,喷水润软,切成丝片,干燥即可入药。 宋氏售卖的枇杷叶则不同,是通过蜜炙法炮制过的。 而蜜炙后的枇杷叶,可增强润肺止咳的功效,这也是外界说宋氏药材好的原因。 《宋氏药典》里记载的枇杷叶炮炙法,不仅有一种,还有甘草烫洗、酥炙、火炙、姜汁炙和枣汁法。 前世宋锦主要研究蜜炙法。 这次,要用的就是这种。 现在的她需要赚钱。 邢纶过来问:“东家是亲自炮炙枇杷叶?” “是的,你娘那里还有炼蜜吗?” 炼蜜,是经熬炼的蜜。 在熬炼的过程中,会除去其中的杂质,蒸发一部分水分,杀死里面的微生物,增强粘合力。 中药里的大蜜丸,用的就是炼蜜。 邢纶的母亲银珑经常会制作蜜丸在店铺里售卖,所以,她那里有现成的炼蜜。 正当邢纶要出去,金玲匆匆而来。 “小小姐,陶掌柜让人来传话,说他们东家在书铺,约您一见。” “哦,我这就过去。” 宋锦心想那人约见,很可能是查到了线索。 金玲道:“让邢纶陪您去,他和陶掌柜熟。” “东家,让药童去取炼蜜,我陪您去顺安书铺。” 邢纶和金玲主要是不放心。 宋锦想了想便点头。 让邢纶跟着总比玲姨好,出了什么事也能相帮一把。 于是约摸一刻钟。 还是上次会客的茶室。 隔着屏风,秦驰隐约见到宋锦走进来,戴着幂篱,梳着妇人髻,一身简单的棉布衣裙。 身姿影影绰绰,朦朦胧胧。 他莫名这一幕养眼,怎么回事? 第22章 今日夫人和谁一起过来 陶掌柜将门虚掩。 再和邢纶走远一些,避免听见屋内人的说话。 但,还是守在这里。 邢纶站在廊道口,安静地望着茶室的门。 陶掌柜现在不太想见到邢纶,他跟济方药铺购买药材的契约还没签,主要是因为谈不拢。坏就坏在公子当时那一句以市价收购上面。 邢纶坚持现市价。 陶掌柜只肯给原市价。 各执己见,谁都不肯退让。 “我说邢小子,你要的那价格是真不行。这生意是长期做的,要的还量大,可不是一锤子的买卖。” 陶掌柜最近的爆脾气,都给了邢纶。 邢纶淡定道:“你那个价,给出来也好意思。” “你总不能,不做我们这桩生意吧。这可是你们东家和我们东家约定的事。你可不能年轻气盛,将事情搅和了。” “约定交易,又没有指定时间。” 这批上等的药材,若是都由东家来炮制,邢纶丝毫不愁药材卖不出。 济方药铺最近是收到一批药材,但算不上量大。比起卖给书铺掌柜,邢纶更倾向于偷偷放到市面上卖。 邢纶又悠悠然道:“我说陶掌柜,你也是个生意人,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好比有一批货,你明明能赚上七八百两,结果有人让你贱卖,只赚一百两,你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 谁会愿意干这种傻事? 道理是这么说,可陶掌柜不想放弃,“若我说,您东家与我东家,背后还有其他交易呢?这桩买卖只是添头。” 邢纶终于侧目打量陶掌柜。 像是在评估他是否有撒谎。 他这安静又没有波澜的眼神,总让陶掌柜莫名来气。 安静了片刻,邢纶才道:“那等我请示过东家再谈。” 两个人在外面说话。 茶室里的二人,同样很安静。 宋锦刚看完调查的资料。 有关于徽州知府杨令瑜的,还有老霍查出宋家人可能上了朱家的货船。若真是如此,那不是一个好消息。 “朱家是晋商,在海上有三支船队……” 宋锦知道晋商和粤商,有人组建商船漂流过海,将生意做到海外诸多国家。 朱家是其中之一。 若是家人上了朱家的船,还能找得回来了? 秦驰见到她整个人沉浸在悲份中,都不忍告诉她刚收到从杭州传来的消息,“这查出来总比没有好,只要想办法让朱家人开口,不怕找不到人。” 怕就怕朱家也只是个遮掩。 接着秦驰压低嗓音道:“宋娘子,今日杭州那边送来了一个坏消息,你要不要听?” “是什么?”宋锦心头微颤。 “疑似载着宋家人的货船,已进入了东海,了无踪迹。” 货船从屯溪码头到杭州,通常要七八日。若是装载了满舱的货物,行程还会慢上一两天。 秦驰带宋锦来县城。 那时宋家出事头尾才五日。秦驰知道宋家人在屯溪失踪,根据推断就启用特殊渠道,传讯去杭州的手下,让他们追查可疑货船。 不曾想真有收获,探子盯上了朱家货船。 但是朱家货船不曾靠岸。 在临近东海的那条大江,朱家货船与一艘陌生的大船,在江心完成了货物交接。 探子只是远远见到将近一百个大木箱,从朱家货船搬运到大船。 然后那艘大船便朝东海而去。 探子暗中追了两日。 船上守卫森严,探子找不到机会靠近。 只是跟在后头,在江面上打捞了一些水里的垃圾。 从中还真找到了线索。 有一件破损严重的女子衣裙。 秦驰的声音从屏风那边传来,“衣裙上疑似有血迹,样式、刺绣和风格是徽州府这边的,等杭州那边送过来,你再过来辨认。” “好……” 幂篱遮掩了宋锦双眼的湿润。 秦驰忽而又问:“宋家可有与哪家权贵结怨?” “应该没有。” 宋锦想到杨知府背后的势力。 再想到他当天收到的内阁公文,却又那么巧合的烧毁了。 “你是想问我,宋家是否与杨家结仇?”从现在调查出来的看,最有可能算计宋家的,就是上京杨家。 屏风那边的男人沉默。 宋锦犹豫了些许,“我父亲曾言,有贵人觊觎我家的祖传手艺。” 秦驰猛地坐直身子。 若真是这个理由,那么幕后的人费尽心思将宋家人带走就说得通了! 宋家唯一值得贵人觊觎的,便是宋家那一手炮制药材的手艺。 这不,一捉就捉一窝。 不,是一族! 秦驰安慰道:“这么说来,宋家人暂时是安全的。只要他们不反抗……” 不反抗? 宋锦想到祖训。 想到父亲决绝的将《宋氏药典》留给了自己,还有从江上打捞的血衣,宋锦就止不住颤抖。 秦驰见宋锦一直不说话。 “差点忘了说,我传讯去西北请人帮忙调查了,宋家的罪名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查便知。不过,西北距离徽州太远,等消息传过来尚需一些时日。” “我等得起。” 前世一辈子都等了。 何况只是一两个月? 再交谈了半刻。 宋锦在离开之前,向屏风行了个大礼。 不要以为这些信息调查出来很容易,前世宋锦花了一辈子都没有调查出来,由此可见屏风背后那人的势力有多大。 其必定不是一介商人那么简单。 这大礼,是她对他的感谢。 秦驰没有阻止宋锦的大礼,很坦然就受了,目前的他是在做亏本生意,调查出来这些消耗的人力和财力不少。 宋锦大步踏出了茶室。 外面的邢纶见了,立马迎上去。 “东家!” 刚从屏风那边站起的秦驰。 骤然听闻门外传来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接着又听到自家娘子回答: “嗯,没事了,先回去。” 然后,是两人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秦驰唇边的笑容微微停滞,良久站在原地没有迈出半步。 陶掌柜放轻脚步进入茶室。 见屏风那边没有动静,试探地喊了一声: “公子?” “今日夫人和谁一起过来?” 秦驰不明白心里涌上的烦躁是怎么回事,但是长久的冷静自持,让他的神情与往日并无不同。 陶掌柜低头回道:“回禀公子,人是济方药铺的管事,姓邢名纶。” “哦,济方药铺的……” 第23章 蜜枇杷叶 “东家,陶掌柜说药材生意只是添头,说您和他们东家还有其他的交易,让我低价把药材卖给他们。” 邢纶跟在宋锦身后出了书铺,便用平静的语调陈述。 宋锦心神本来尚未平复,听到邢纶的话,疑惑问:“不是说按市价吗?” “我要现市价,他们只想给原市价。” 邢纶将事情原原本本和宋锦说一遍,还包括他心里的想法。 宋锦恍然大悟。 考虑到个中利润,确实可趁机赚一笔启用资金。 当时她说市价,是不满那人胃口大,得寸进尺,故而想为难一下对方,却没有真想以虚浮的现市价来卖给对方,那样就不是交好,而是结怨。 在她心里的底价就是原市价。 比过去宋家卖出的价格高,以前宋家卖给别商人,是比市价低三成利润的。 “那就两家先合作,净利润五五分。不过,对外出售药材的事儿,让顺安的人来干。等外面的市价稳定后,再行商谈。” 邢纶双眼一亮。 还能这样合作? 市面上出现大批宋氏药材,必定会引起同行的注意,接踵而来的事情不会少,将麻烦丢给顺安,让他们承担风险,而济方只需居于幕后,安稳赚钱。 虽然分出一半净利润,但…… 妙极了! 邢纶对宋锦很是信服。 从书铺出来之时,邢纶还担心宋锦会应下原价格把药材卖给顺安,那样他会照做,却也会止不住失望。 一个冷静自持、公私分明的东家,远比一个散财童子和不善经营的主家好。 实则是宋锦心里,早先和顺安东家的交易,她付出的报酬已经足够。 若是宋锦一再让利,反而会被人看轻了去,以为她软弱可欺,是个冤大头。 这不利于以后的合作。 宋锦称赞道:“邢纶,你这次做得不错。父亲说经商之道:一是守信,二是讲义,三才是取利。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我们不取不义之财,但该属于自己的,也不须退让。” 邢纶听得双眼熠熠发亮。 接着,他决定去约陶掌柜。 宋锦回到了炮制室。 在里面竟然见到有一个妇人在等候。 “小小姐!” 银珑一见宋锦就激动上前跪下,微微哽咽道:“银珑见过小小姐。” 宋锦前两次来铺子,银珑去乡下收药了,很不巧错过了,这次小药童去找她要炼蜜,在济方药铺里,有一个独属于银珑的制药室。 银珑想见宋锦,借此亲自将炼蜜送来。 “珑姨快请起。” 宋锦忙去扶人。 两个人又寒暄了一阵,说了一会儿体己的话。 说话的同时,宋锦也在准备炮炙枇杷干的事,银珑主动帮忙打下手。 这些活计,银珑做得很熟。 宋锦没有避开她的意思,检查起送来的炼蜜。 外面的炼蜜少有区分。 宋氏药典则不一样,按照炼蜜的炼制程度,将其分为嫩蜜、中蜜和老蜜,还要根据药材的性质来选用炼蜜。 例如药材粘性较强时,应选用嫩蜜;粘性适中时,应选用中蜜;粘性较差时,应选用老蜜。 想要炮制蜜枇杷叶。 从颜色深浅看来,这次银珑送来的是老蜜。 炼蜜与药材的重量比例是四比一,即是说一百斤的枇杷叶,要用到二十五斤炼蜜。 宋锦照比例准备好。 银珑去外面拎来半桶凉开水。 宋锦再取出炼蜜用适量的开水稀释,投放枇杷干丝片拌匀。 等闷透了,置于炒锅内。 银珑生火。 用文火来炒枇杷叶。 宋锦站在灶台旁,右手握住锅铲,一下又一下的,熟练地不断翻炒,每次都是铲至锅底,尽量让枇杷干和炼蜜混合均匀。 这一步尤其重要。 银珑不知想到什么,难过的眼眶含泪,“小小姐,您受罪了!” “啊?” 宋锦迷茫了一瞬,“珑姨怎么啦?” 银珑从宋锦熟练的动作中,以为在大家见不到的地方,她学习了很多次。 为了撑起济方药铺。 为了他们这些人,小小姐默默练习炮炙药材,真的太难了。 银珑十分感动和心疼宋锦。 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么多。 “炒了这么久,小小姐累了吧,让我来。” 银珑站起来去抢宋锦的锅铲,对于这些活计,她本来就熟练,“您帮我看着火。” “好。” 宋锦没有和银珑争抢。 这些活计全让她一个人来干要累死,炙枇杷叶的法子,不算多么复杂。 银珑郑重道:“您炮炙药材没有避开我,我可以对天发誓,不会将今日看到的泄露出去,否则就天打雷劈不得善终,我——” “珑姨!” 宋锦打断她的话。 沉默地将一根木柴塞入灶膛,然后宋锦开口:“以后我会重振家族,凭我一人是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我会誓言追随主子。” 银珑一激动就放下锅铲跪到宋锦跟前。 宋锦忙拿起锅翻炒,好笑又好气,“珑姨,我知道了,你快起来!咱们还在干活呢。” “啊,都怪我忘了这事,差点儿坏了一锅药材。” 银珑很是懊恼。 宋锦接下来继续翻炒。 见炒得枇杷叶微黄,宋锦时不时会伸手到锅里拈起一片,看一看是否粘手。 炒至微黄不粘手。 “珑姨可以熄火了。” 宋锦又翻炒了一会儿,这才放下锅铲,“让枇杷干留在锅里闷半刻,再放到晾药架上放凉即可入库了。” “这活儿让我来。” 银珑抢着干活,不愿意让宋锦受累。 宋锦现在是满头大汗,额前的发丝都被汗水浸透了,不过她毫不在意。 也就是银珑觉得她累了。 前世这样的活,她不知干了多少。 此时的宋锦不知道,书铺那边的陶掌柜的表情就十分精彩。 邢纶破天荒第一次来约他商谈,没有想到竟然提出合作,张嘴就让药给他们卖,分他们三成利润。 那提出的合作方式。 简直让陶掌柜无法反驳。 接着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陶掌柜将利益谈到了五成,只是让邢纶从他书铺里,拿走了几本书当添头。 陶掌柜心里美滋滋,拿着契约去找秦驰。 第24章 胡扯 秦驰眼神复杂地看向陶掌柜,“你在这书铺干得不错,以后好好干。” 陶掌柜愣住。 这怎么听着不像是赞美的词儿? 他一个大商会的管事,让他在一个小县当书铺掌柜? 这可不干! “公子,我做错了吗?不该跟他们合作?可这是无本生意,只是找人卖卖药材,就能轻松的大赚一笔。” 陶掌柜是怎么想都觉得值得干。 “单独拎出来,是没有错。”秦驰心里微叹。 可是,他们一开始是要跟人家这样合作吗?人家这是将利益最大化了,等到市价恢复正常,要等到哪个猴年马月? 秦驰眼神更复杂了,“陶叔,你说我收购药材是做什么的?” “送去西北……” 瞬间,陶掌柜回过神来,然后死死瞪着合约,“公子怎么办?” 这些药材是送去西北军中的,价格岂是他们可以乱开的? 济方药铺这是一点亏都不吃。 从陶掌柜嘴里,秦驰知道他们谈判的过程,回想起这是邢纶问过宋锦后的决定,他不用想都猜到与宋锦有关。 秦驰心里隐隐有些佩服。 先前宋锦听到家人的消息,情绪必定会有些不稳的,在这个情况下,还能做出有利于自身的决策,一般的女子可做不到。 尤其是猜出他们的背景深厚,却也没有主动做出讨好让利,再想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合作方式。 这个在商界来说是相当不凡。 经验老道! 不愧是百年徽商世家教出来的。 “这合作不能长久,想想法子将药材高价卖给那些药商,赚几笔快钱就收手。” 秦驰将合约放下,语态平缓又不容质疑道:“你跟济方说,我们只这样跟他们合作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要按原市价收购。” “是!” 陶掌柜本能恭敬应下。 秦驰理了理衣袖,不疾不徐走出书铺。 从踏出内室开始,他刚才的气势就瞬间收敛,越是往外走,身上的气息越平和。 渐渐的,就跟外面来买书的人差不多。 有一些书卷,身子疲弱脸色稍白,像是长期读书不见阳光的羸弱书生,也可以是一个长年病弱的少年郎。 当宋锦忙活完,戴着幂篱从药铺出来。 早上是坐老李头的车来的,还约好了让他下晌来接她。 走到和老李头约定的小巷口。 骡车早就停在那里。 老李头正牵着骡子拘谨的站在一旁。 令宋锦意外的,在骡车上意外见到秦驰。 他坐姿闲适,正闭目休憩。 明显是坐了有一会儿。 “相公?” 宋锦快步走近骡车,语带惊讶地叫了一声。 秦驰徐徐睁开眼。 那双清亮的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虽说是浅浅的,却足够让人看出他的心情不错。 “上来。” 秦驰朝宋锦伸出了骨节分明的大手。 宋锦很自然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当握住那只莹白如玉的手,秦驰当即察觉出不同。她的手掌微微泛红,掌心有水泡,显然她在药铺里干活了。 再加上她靠近的时候,秦驰闻到了烟火气。 宋锦借着他手中的力度上车。 一回生二回熟。 没有丝毫娇羞忸怩之态。 不是一个女子见到郎君该有的反应,或者是宋锦该有的少女羞涩心,早就在上辈子不知被扔去哪个犄角旮旯。 轻松上去骡车。 两人各坐一边,保持礼貌的距离。 夸张点儿来说,这中间宛若隔着一条大河。 在东街道上,人来人往,除了两边店铺,旁边还有一些小商贩在叫卖。 骡车晃晃悠悠的穿梭其中,满满的人间烟火味。 秦驰眸光几次掠过宋锦露出的手背,上面有两道宛如红线的划痕,“娘子,你身上有点甜甜的,药味?” “哦,我在药铺找了份活。” 宋锦想到自己以后要经常出来,索性编个适合的理由,“每个月有五百文,等我拿了工钱,定要给相公买好吃的。” “那真令人期待。” 秦驰嘴角扬起了浅浅的笑。 仿佛他是真在期待,就因为娘子说给他赚钱买吃的? 不,是有人一板一眼说谎,把他给取悦到了。 宋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左看右眼的,“今日相公不该去书院吗?怎么这个时辰,人会在这儿?” “刚搬家睡不习惯。” 秦驰说的时候,佯装困倦,“本想来东街书铺买些笔墨,谁知忘了带够银子,回来的时候恰好见到老李叔等在这里,这不,蹭个车来着。” “呵呵。” 宋锦想说你着扯吧。 在胡扯之前,能不能将腰间的荷包收一收? 那鼓鼓囊囊的,难道全是铜板? “娘子今日起来很早?” 轮到秦驰想转移话题,实则是他的谎言也不太高明。 宋锦坐正了下身子。 “是啊,早点出来找活干。总不能在家里坐吃山空。以后我来赚钱,相公读书,咱们和和美美过日子,是不是很好?” “是挺好的。” 秦驰低轻浅笑。 笑声清朗愉悦,宛如山涧玉泉,极为动听。 于是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聊着。 你扯你的,我扯我的。 没有一句实话,偏又说得格外诚实,煞有介事,外人听见肯定不会怀疑的那种。 若是两人坐在骡车不离得那么远,老李头都差点信了! 他家公子是个奇人,娶的娘子也是个妙人。 别人不知道,他今早可是知道的,这两人明面是夫妻,却是分房睡的。 快要到家门口。 相处融洽的二人,一见到门口的马车,脸色就骤然一变。 秦老大站在车外,李氏坐在车厢内,那模样儿就像是在等他们回来。 宋锦和秦驰相视一眼,连忙下车上前。 “爹娘怎么有空过来了?” 秦驰没想到昨天秦老大送他俩过来,今日又带着李氏来了。 秦老大憨笑,“你娘不放心,说要来看一眼。” “哈哈,还是娘疼我。” 秦驰不着痕迹给宋锦使眼色,“娘子,还不快来扶娘亲下马车。” “我自己下就行。” 李氏作势要自己下。 宋锦心领神会,毕恭毕敬上前去扶人,“您慢点儿,就给我俩尽尽孝心。” 秦驰趁机进屋了。 飞快到了西厢房,想将自己的被褥搬过东厢房。 刚踏出门口一半,就被进来的李氏撞个正着! 第25章 别想再糊弄我 “大郎,你这是干啥呢?” 李氏目光落在儿子抱着的被褥。 秦驰只慌了一瞬,旋即又淡定了下来,“娘,坐马车劳累了吧,我是想收拾房间给您歇息。” “是么?” 李氏冷笑。 这儿子是把她当傻子了? 李氏推开宋锦扶着自己的手,快步走到西厢房门前,一把将门推开。 “娘!” 秦驰想要拉人。 李氏美目含怒,“让开。” 接着,她大步迈进屋内转了一圈。 当看到摆设和儿子衣物等日常用品等,这还用问吗? 宋锦这会儿也知道不妙。 忐忑的来到秦驰身边,宋锦小声问:“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麻利认错。” 秦驰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平时脾气好不管理,其实认定的事,是很执拗的,还有一点是特别厌恶别人的欺骗。 李氏带怒的声音从房里传出,“你们俩给我滚进来。” 秦驰和宋锦相视一眼。 再默默的一前一后进去。 走在前面的,自然是还抱着薄被的秦驰。 秦驰把被褥放回床榻,来到面色带怒的李氏跟前,态度非常好的认错。 “娘,是我不对,让您失望了。” 秦驰主动将错揽到自个儿的身上,遮遮掩掩似的小声说,“是儿子跟娘子尚且不熟,就先自己搬来西厢房。” 李氏听到没说话。 只是看着秦驰,像在琢磨他话里的真假。 再见一旁沉默的宋锦。 先前宋锦头戴幂篱,大半身子遮住,李氏没有看清她的模样儿,如今瞧来…… 有点儿狼狈? 一身朴素的衣裙,发丝微乱,面上不施脂粉,额前的头发皆让汗水打湿,尤其是一双嫩白的手,细小的伤清晰可见。 对比于人在秦家沟。 现在的宋锦就像是个受到夫君打压和虐待的小媳妇。 这才搬来一天,人就被欺负成这样了? 李氏问:“大郎媳妇,还记得你成亲次日,我说过的话吗?” 宋锦先是一愣。 随即想起那日李氏对她说的话不多,让她好好和丈夫过日子,若受到委屈了就跟她讲,她会给她作主云云。 宋锦温顺点头,“记得。” “那你可有话要说吗?” 李氏说话的时候还严厉的看了儿子一眼。 那一副他干了坏事的眼神,让秦驰莫名其妙。 宋锦摇头,“没有。” “怎么没有?例如来县城过得习不习惯,有没有人欺负你?”李氏觉得自己暗示的够明白了。 宋锦始终是没有说秦驰的不好。 更让李氏觉得儿媳妇不错。 被儿子欺负了,还有心替他遮掩。 李氏以为秦驰既然答应娶宋娶,应该是不介意那天被算计的事,在家里没有表现出异常,骗他们搬出去了,没有人看着就开始分房睡,还要整治人家。 这时李氏没有一点怀疑秦驰被冤枉。 两个人站在一起。 谁对谁错,高低立分。 “秦祈安!” 李氏猛地怒喊。 秦驰低头一掀衣摆,乖乖跪了下来。 宋锦见此,连忙跟着跪下。 原本李氏对宋锦也有气,见她诚惶诚恐的模样,突然就气不起来。 “秦祈安,娘以前是如何教导你的?” “这才多久就忘了吗?” “何为夫妻之道?” “男为天,天行健,自强不息。女为地,地势坤,厚德载物。” “天不清,则家伤;地不宁,则家败。” “男领妻行道,女助夫成德。” “孤阳不生,孤阴不长。万物阴阳结合,才能地久天长……” 秦驰被训得低下了头。 宋锦听得惊异不已。 有这胸襟和见识的李氏,真只是读了几年书这么简单吗? 生气地骂了一通。 李氏的嗓音沙哑了一些,脸色都差了两分,偶尔还会捂住胸口和蹙眉。 “媳妇,骂累了不?” 秦老大不知何时进来,还端着一碗白开水进来,笑容憨厚的送到李氏跟前,“累了先喝口水,喝过水后才有力气骂。” 趁着李氏喝水的空档。 秦老大脚尖踢了秦驰一下。 秦驰顿时领会,开口认错:“娘,您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这回儿子知错了,您说怎么罚儿子,儿子都受着。” “此言当真?” 李氏把空碗递给秦老大。 秦驰抬头撞见李氏那带着热切的眼神,霎时心生不妙。 果然,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李氏的目光在秦驰和宋锦身上来回,再定格在宋锦的肚子上,“祈安,还记得你是用何理由,说服我答应你带宋锦搬来县城吗?” “记、记得。” 秦驰回答得很是艰难,“娘,此事就不要当众说了吧?” “当众?” 李氏的目光又落在宋锦身上。 二人被算计当日,应该啥都没发生。后来成亲也没看出宋锦有异。 那么,宋锦此时还是黄花之身! 这儿子是白养了! 美人在侧,他只会作贱,正常男人该干的,他竟然一次都不干?! 李氏冷哼,“娘的要求不高,你兑现诺言就成。” 秦驰闻言身子微僵。 宋锦狐疑。 只听,李氏又道:“别想再糊弄我,这次我不走了,直到有好消息为止。” 轰! 秦驰只觉得脑子轰隆隆的。 不等他说什么,夫妻俩就给李氏轰出了西厢房,连同宋锦一起。 宋锦疑惑地看到秦驰一脸凝重,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还是她嫁给秦驰,第一次见到他这种表情。 “相公,您没事吧?” 宋锦关心地问了一句。 秦驰回过神来,扭头望向宋锦担心的眼神,黑眸渐渐地眯了起来,幽幽地说道:“这下不是我有事,是你有事了……” 接着,他一把拉住宋锦的手腕。 将人带到东厢房,再啪的一声关上门。 宋锦见到他这架势,都被吓了一跳,很想当场问一句: 你这速度可不似身子骨差的? 秦驰走到房间的椅子坐下。 进入这里就闻到淡淡的香,不是薰出来的香味,应该是属于女子特有的气息,跟男子的房间布置也不一样。 更多了几分清雅秀致。 这突然的安静,让宋锦心里紧张了起来,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很快找到了关键点,试探地问一句: “相公,你答应了娘亲什么?” 第26章 同房 “是我为了说服娘让你来县城,就找到了一个理由。” 秦驰渐渐的心态稳了。 一个大男人没有什么好矫情。 眼前的女子本来就是他的,是经过衙门盖章,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转而秦驰看好戏似的看向宋锦,“想知道我用了什么理由?” “什么理由?” 宋锦看到他这态度。 有一点不想听。 秦驰吊足了宋锦的胃口,这才慢悠悠说道:“我跟娘亲说,只有带你出来住,才不耽误她的大孙子出生。” 宋锦闻言如遭雷劈。 这理由…… 真不愧是读书人,心思就是多。 秦驰被她的反应取悦到了。 孙子这玩儿靠缘分的,又不是说有就能有。当时秦驰本来想糊弄李氏的。 待到日后李氏问起,只推说缘分未到就可以了。 谁知道运气这么差。 刚搬出来第二天就被捉到分房睡。 这便成了秦驰理亏。 宋锦这会儿总算知道来龙去脉,再看向秦驰的眼神儿都是奇奇怪怪的,弄得秦驰浑身不自在。 其实这个也没什么。 就是宋锦没想到秦驰会这么能干,连李氏都敢糊弄。 于是,秦驰搬进来住了。 宋锦去烧水沐浴,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再开始做晚饭。 由于李氏在这里,隔壁的黄婆子就不能来了。 秦驰为什么要这样做,宋锦有些理解又不太理解。理解是不想当秦家人的钱袋子,不理解是面对父母,又有什么好防的? 反正人家一身的秘密。 听说人活得久,就是知道得少。 所以,宋锦佯装自己没有怀疑,反正相公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氏说到还真做到。 让秦老大一人先回去,她留了下来。 用过简单的晚饭,宋锦又烧了水,让秦驰提进去给李氏。 等秦驰再出来的时候,便带着一堆属于他本人的东西,全搬去了东厢房。 李氏的态度摆明了。 以后要夫妻俩要住在一起。 秦驰倒是坦然。 在秦家沟的时候,又不是没在一起住过。 橘黄的灯光映照着床榻上静坐的美人,秦驰不知是不是想到李氏的任务,还是什么,总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还是一样口渴。 刚才李氏塞给了秦驰一样东西,说这次再敢糊弄过去,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娘子,时辰不早了。” 秦驰将桌上的灯芯按下,房间内的光亮顿时暗淡了下来。 他脱掉了外衫,走向唯一的床榻。 宋锦安静地躺到了最里面,还是给秦驰让出了一半的位置。 不明为什么,总觉得今晚的秦驰不太一样。 人还是那个人,却给人的感觉不同了,让宋锦莫名的紧张,或者这就是属于男人的一种攻击性。 仿佛宋锦是秦驰瞄准的猎物。 随时就会扑上来,将猎物吃干抹净。 秦驰坐到床沿,没有发生一点声音,唯独宋锦总觉得随着他的靠近,周围的空气都热了几分。 “娘子,我回房的时候,娘塞给我一样东西,说若我再敢糊弄她,就不认我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秦驰说话的声音很轻。 往日清朗的嗓音,今晚都带着诱人似的暗哑。 宋锦配合道:“东西呢?” “给你!” 秦驰将一方帕子塞到宋锦手里。 是白色的帕子,也可能说白喜帕。 这本是新婚夫妻洞房的时候,以示女子贞洁用的白帕。 宋锦对夫妻之事倒是不曾排诉。 想到秦驰不久后就会病逝,还有这些天以来对她甚是包容,宋锦心里是感激的。 本来她没有打算再嫁,还想等他死后,再去立个女户。 若是有一个孩子傍身,宋锦心想也不错。 宋锦握住帕子的手指轻拢,心里紧张嘴上却很平静问: “你的身体能行吗?” “什么?” 秦驰猛地转头看向她。 黑夜中那双眸子锐利如鹰。 宋锦身子本能往后缩了缩,“是、是相公的身子骨不好,大夫有说可以行房吗?” “呵……” 秦驰翻身上床,挥手将挂起的床帷放下。 原本尚有微光的房间。 顿时眼前漆黑一片。 宋锦仅见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倾覆而至…… 屋外,一轮弯月亮缓缓升起,洒下柔和的银辉,浮现出了白墙黛瓦、飞檐翘角的轮廓,仿若是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在这样宁静和安详的夜晚。 或许会有人坐在庭院中,欣赏着这美丽的月色,感受着这宁静的氛围。 但在某个东厢房里,却正是春宵苦短,浓情蜜意。 当夜幕逐渐消散。 万物苏醒,生机勃勃。 第一缕阳光洒落,东方的山峦宛若披上了金色的纱衣,显得格外神秘而庄严。 安静的县城,满是人间烟火。 街道上开始有小贩摆摊叫卖,包子、烧饼等早食,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正坐着老李头的骡车,前往东街道济方药铺的宋锦,心情格外复杂,时不时会忍不住想要摸一摸酸痛的腰。 “东家娘子,下晌还要来接您吗?”老李头问。 宋锦应道:“要的,但要比昨天早两刻钟。” 婆婆在家里等着,不能太晚回去。 今早宋锦起床。 恰好见到秦驰推门,撞见李氏站在门外的一幕。 再看得秦驰一脸无语,将沾了血的帕子递给李氏。 李氏心满意足的走了。 早上没有开火,秦驰去外面买来早食。 一家三口吃了早食。 秦驰带着装书的箱笼,说要去书院。 宋锦实在不想跟李氏待一起。 即想到昨日的借口,便跟李氏说了。 听到宋锦在县城找到一份工作,还是在药铺后院里帮忙整理药材的,李氏倒是没有反对,只让她好好干。 清贫人家的妇人,很少讲究女戒等。 有一个正常的工作,可以补贴家用是极好的,何况夫妻俩搬到县城住,日后的开支就会变大。 “娘子!” 刚到东街。 宋锦就听到秦驰的呼唤。 转头恰好看到秦驰静立于街道,脚下放着箱笼,正沐浴于晨光下,凝望着她柔和浅笑,这一瞬时美好得连宋锦都挪不开眼。 秦驰提起箱笼大步走过来。 一个病秧子! 见鬼的病秧子! 在这一刻,宋锦早就无法直视所谓的病秧子。 此刻秦驰整个人依旧是高挑清瘦。 但,昨晚过后,她突然明白一点。 好比将衣衫做大些许,穿在身上行走间,确定是能让人觉得清瘦…… 第27章 送娘子去药铺 秦驰上了骡车。 宋锦接过他的书箱放到车上,“相公不该去书院吗?” “想先送娘子去药铺。” 在家里有娘盯着,秦驰有话都不好与宋锦多说,而且娘老盯着宋锦走路。 一副生怕他又糊弄她的模样,秦驰就在家一刻都呆不住。 秦驰坐到宋锦身边。 刚开始他没想过祸祸人,可是昨天晚上美色当前…… 是个男人都忍不住! 究其原因李氏一通行为,只能算是推波助澜。 只是今早醒来,宋锦的反应太过淡定,让秦驰心头又莫名堵得紧。 接下来从街头到街尾。 小夫妻都没有说话。 等宋锦下车。 秦驰亲眼看着她进入药铺,这才又老李头道:“去书铺找陶掌柜。” “公子不去书院?” 老李头忍不住啰嗦两句,“山长派人来问您三遍了。” “等下去,不急。” 秦驰知道山长催他去书院的原因。 人到了书铺。 到了内室,人就倚在太师椅上不想动。 陶掌柜彻了一碗参茶进来,见秦驰闭目休憩中,便轻轻将参茶放下,再悄悄的退了出去。 再说宋锦去了药铺。 幂篱直到人进到炮制室才取下,再去看一看昨天的蜜枇杷叶贮藏的情况。 “小小姐,您这么早就来了?” 银珑正在药库里查看,“您来看看这蜜枇杷叶存放得怎么样?我按照您说的,用缸坛盛装,密闭,置阴凉干燥处。” “哦,不错。” 检查过的宋锦就随口称赞一句。 银珑一听很开心,正想又说什么,见到了宋锦的模样,神情微微一顿。 别人或许看不出什么,银珑算是大户人家养出来懂药理的嬷嬷,岂会看不出宋锦的变化? 先前宋锦就算梳着妇人发髻,她还是看出来了,宋锦是个黄花闺女。 仅过了一个晚上就破瓜了? 这当中发生了何事? 银珑旁敲侧击,“小小姐昨日睡得可好?” “尚可。” 宋锦红着脸回道。 见此银珑放心了,这显然是自己乐意的,“今日要炮制的药材,您说我来做。” “好!” 宋锦没有勉强。 接着宋锦又告诉银珑,对外就说是她是来药铺干活,每月工钱五百文。 银珑将此事同金玲说了。 因为收上来的药,再好也需要及时炮制保存,宋锦见一时忙不过来,又让银珑把她丈夫叫来。 夫妻俩有炮制药材的基础,上手容易。 宋锦指挥着他们干活。 当然了,宋锦教的都是宋家普通的炮制法,并不是宋氏真正祖传的核心。 宋氏药典记载上百种药材。 只有十三种始终掌握在家主的手里,即便是她父亲宋宽一脉。 不是人人都对炮制药材感兴趣。宋锦记得有几个堂兄弟就对这门手艺不感兴趣,匠人辛苦不说,说出去也不够体面。 这东西其实还要看天分。 像是同样的菜谱,有人做出来很美味,有人做得难以下咽。 同时,还是一门辛苦活。 “东家,周蔚求见。” 门外是周蔚的声音。 这个炮制室宋锦对外说过,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宋锦放下手里的活,走出门外,“发生了何事?” “我和阿纶有事想跟东家聊一聊。” 周蔚指了指一旁,不远处有棵桃树,树下摆着石桌和石凳,邢纶正坐在那里写着什么。 宋锦走了过去。 邢纶忙不迭放下笔,“东家,您过来坐。” 说着还以袖擦拭几下旁边的的石凳。 宋锦大方坐了下来,扫了一眼桌子上东西。 是邢纶整理的药农名单。 当中记录很详细,关于品行,擅长的东西和家里有何人,还标明可用或待考究等字样。 此外竟然有怀仁药堂的药农名单。 “你们这是……” 打算挖怀仁药堂的根基? 宋锦惊讶地看向二人。 周蔚笑了笑,摸摸后脑勺道:“东家,阿纶说怀仁药堂坚持不了多久,我们要未雨绸缪,私下先偷偷接触着,等怀仁一倒,就立马出手抢人!” “高明!” 宋锦心里大赞。 邢纶看她这态度,便知她是赞成的,“只是前期会投入比较大,店铺多余的资金不够。” 宋锦身上的钱票也不多。 请老霍的五千两,宋锦没打算不给,对方虽然没有打听到家人下落,却提供了关键的线索,还为此差点殒命。 给了秦驰两千。 给药农送节礼花了一千,再加上收药材花掉的,置办工具等,应该也没剩了。 宋锦道:“我还能拿出两千,够不够?” “够了!” 邢纶和周蔚同时应道。 两人相视一笑。 这笑一瞧就是要算计谁。 果然宋锦很快知道,他们想设局低价买怀仁药堂新收的一批药材,正好又赚一笔。 只是还要花钱请人帮忙。 宋锦问:“请的人可靠吗?” “都是自家兄弟,没问题。”周蔚拍胸口保证。 邢纶笑道:“东家放心,我们请人演几场戏,并不会做违法犯纪的事。” 宋锦想到邢纶前世。 这家伙就是一个喜欢在大夏律法边缘蹦跶的人,但是真正伤天害理之事,却一件没干。 回去的时候。 在骡车旁又见到秦驰。 车上放着箱笼。 宋锦怀疑他没有去书院。 但怀疑只是怀疑,并没有询问出来。没有自以为是家中女主人,便要打听他的行踪。 早前秦驰最满意的就是宋锦不多问。现在不知为什么,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回去的时候。 见到李氏正和黄婆子闲聊。 “都回来了?饭我已经做好了。” 李氏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都像是有一层柔光,温柔得不可思议。 对于厨房的活,李氏是生疏的。 还是黄婆子帮忙才顺利完成。 等在厅堂吃饭,李氏忍不住感叹县城的邻居不错。 秦驰笑着附和。 看到母子俩一本正经的说着,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宋锦默默地低头吃饭。 “晌午的时候,你们爹来了一趟,给我送了换洗的衣物。没有多逗留就又回去了。” 李氏提起秦老大的时候,眉眼多了一分笑意。 秦驰道:“娘怎么不留爹一晚。” “家里人最近都去开荒了。活计正多着,你祖父也不会让他闲着。” 听到李氏这话。 宋锦才想起种植丹参的事。 李氏不干家里活计,住到县城也好。 正好不会在家里碍着大小两个刘氏的眼。 第28章 不能恩将仇报 县城的生活很平静。 日子有些变化,却又不大。 宋锦发现李氏是个很好的婆婆,不会无理取闹,也不会胡搅蛮缠,与老刘氏完全不是一路人。 倒是秦驰此人让宋锦看不懂。 白天秦驰要去书院,宋锦也是早出晚归,依旧是各忙碌各的,只是晚上多了一些夫妻间的正常交流。 宋锦私下晦暗提过几个医术不错的大夫,秦驰仅是笑笑没有接茬。 没有说什么,但态度也表明了。 他不需要。 这让宋锦不太明白。 前世秦驰确实是病逝的,若是有隐疾提早医治,不是更好吗? 秦驰这个模样是完全放弃了似的。 但是再探究就越界了,宋锦纠结了一下,便不再询问。毕竟秦驰此人给她的感觉越发神秘,仿佛在极力隐藏着什么。 何况宋锦日常也累。 收来上等的药材,都及时炮制完成。 不知陶掌柜是如何卖的,与人交易很快。昨日宋锦分得了五千三百两。 当即取出了三百两。 赏了金玲和金珑各一百。 再给邢纶和周蔚单独奖励了五十两,然后让大家都休息两天。 这笔赏银比他们辛苦了六年赚的还要多,每个人都是喜笑颜开。 李氏一连住了初秋。 说什么住到宋锦怀孕,也不过是吓唬一下儿子而己。 “娘,在这里住得挺好,回去干什么?” 秦驰不希望李氏回去。 李氏的身体不好,经常要吃药。 在县城里养病挺好。 李氏笑骂:“你个没良心的,这么多天就不想一想你爹吗?我们俩在这里吃好喝好,让他一个人在家里当牛做马……” “我爹他定然乐意。” 秦驰还是挺了解他那个爹。 李氏慎怪了他一眼,“你怎知你爹乐意?” “在我爹心里,媳妇是最重要的,其次是那没见影的大孙子,最后才是我这个不值钱的儿子。” “呵呵……” 李氏欢笑出声,“你这可冤枉你爹了,在你爹那里,你还是挺值钱的。” “几文?三文钱?” 秦驰淡定的说了个数。 宋锦不太清楚秦驰为什么要提三文钱,但是他提出了之后,李氏笑得更是人仰马翻。 秦驰看到宋锦的样子,“想知道三文钱背后的故事?” “你说来听听。” 宋锦没有扫兴。 倒是李氏兴冲冲的说起“三文钱”的来历。 当年秦老大挖了些山货到乡集上卖,还带着三岁的儿子一起,那时小秦驰长得白雪可爱,很是招人稀罕。 有个外乡人经过。 来到秦老大面前说了一堆外乡话。 秦老大没听懂对方说什么,还以为对方问山货价格,便直接说了三文钱,还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结果,对方扔下三十两银子,就要抱走小秦驰。 那可把秦老大吓坏了,以为遇到人贩子,将人揍了一顿送官。 闹出了一个大笑话。 那人没有儿子,见到小秦驰就喜欢得走不动,想买回去给自己当儿子。 山里人卖孩子的不在少数,便试探上前一问。 没想到秦老大开价了…… 此事当年闹得很轰动,几乎传遍了黟县,年纪大点的人都听说过。 抵不过李氏的坚持,秦驰只能说送她回去。 宋锦主动提出要跟着一起回去。 这社会对女子是不公平的。 但与前朝的苛刻相比,本朝律法对女子已算是宽容,寡妇可以立女户,再嫁还能带走自身的嫁妆。 多活了一世,宋锦心性坚韧。 但是,她不会愚蠢到去公然挑衅教规礼法。 即便是为了日后行事方便,也要在人前当个温婉娴静、恭俭温良的小娘子。 第二日一早。 宋锦和秦驰去街上买了些礼物。 大多数是粮食和肉类等。 租了一些马车,小夫妻俩亲自送李氏回去。 马车进入秦家沟,还是很吸引村民注意,或许说最近秦老头一家,是村子里的风云人物。 娶了一对姐妹花。 又搭上了济方药铺,准备种植药材。 药田基本上整理好了,看着很像是那么一回事。 老刘氏现在走路抬头挺胸,比以前更有派头了。 只是,宋锦回到家一看。 一个个晒黑了,人也消瘦了些,可那神采奕奕的。 这是开荒辛苦出来的。 宋锦看到了宋绣。 宋绣正提着一大桶洗好的衣服回来。 那怨念快要溢出来,而且那往日白净的脸蛋,居然被晒黑了一层。 这个很不可思议。 前世宋绣有她这个姐姐护着,嫁入秦家三年可没有干过家务。 是她挡在宋绣面前,磕磕碰碰地干起了洗衣做饭打扫的活。 “姐你可回来了!” 宋绣扔下大桶,飞快扑向宋锦。 宋锦侧身避开,还抬手臂挡了她一下,“你这是做什么?谁给你委屈了?” 宋绣委屈得眼泪快要出来。 见到宋锦避开,她那眼泪再也止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呜呜,姐,你真不管我了吗?你离开了去县城享福,我却要每天干活,不干活就不给饭吃,呜呜……” 宋锦心里呵呵冷笑。 在她面前哭个屁! 这才哪到哪呢,以后这样的日子多着,前世她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在老刘氏那里不干活的人,是没有资格吃饭的。 即使是秦老头有所偏袒。 家里轻省的家务,还是要学的,没人会伺候你。 记得前世宋绣曾经说过什么秦家对她有恩,帮忙干点家务活也是应该的,还说她不能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哭啥哭?哭丧么,老娘还没死呢!”老刘氏人在厨房里大嗓门咒骂。 宋绣吓得一个哆嗦。 宋锦只觉得恶人还需恶人磨,况且装模作样她也会的,心疼似的拉宋绣到一旁,轻声安慰道: “绣儿,秦家对我们有恩情,干点家务活也是应该的,你可千万别怪人家,可不能恩将仇报……” 听到宋锦的话。 宋绣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宋锦。 “姐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说得不对吗?” 宋锦望向宋绣的眸里满是嘲讽。 宋绣喉咙里的话像是卡住。 委屈哭诉是想让宋锦心软,再主动带她去县城。 这招前世在宋锦这里很管用的,怎么不对了呢? 等等,宋锦刚才的话…… 第29章 晚上惨叫 “你也回来了!” 宋绣脱口惊呼。 宋锦嘴角微翘,笑意不达眼底。 “宋绣,今生的姐妹情谊,早就被你亲手斩断。我先前的警告,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希望……没有下一次。” 从宋绣又跑到她跟前哭诉就知道了。 前世就是这样。 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宋绣就会哭哭啼啼到她面前,明里暗里让她帮忙。 顾念着姊妹亲情。 念着彼此是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宋锦十有八九会帮忙。 宋绣还能理直气壮,不外是以为宋锦不知前世内情? 直接戳破了,是宋锦不想再和宋绣扯皮。 宋绣脸色剧变,既震惊又错愕,“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会答应换亲?! 宋锦笑了。 “想问我为什么答应换亲?当然是比起守活寡,当寡妇更加自在。” 说罢,宋锦转身走了! 刹那间,宋绣脑海里惊雷炸响,慌恐至极。 分不清是因为干了坏事被宋锦戳穿,还是因为宋锦所说的话。 “宋锦,你给我站住!” 宋绣急急扑上去捉住宋锦,“你给我说清楚,守活寡是什么意思?难道……” 秦明松不能人道?! 在秦家的院子里,宋锦不太想和宋绣闹开,不想给人看笑话。 “放开!” 宋锦盯着被宋绣抓住的手。 宋绣反而抓得更紧,急切得声言都忘了压低:“姐,秦明松真的不能人道?那我嫁了他怎么办?!” “噗——” “咳咳……” 不远处。 在院子的门口。 秦驰手里还拎着宋锦买的礼物,虚弱似的弯腰咳嗽,让人看不到他的脸。 这是一时没忍住笑,被口水呛到了! 在秦驰的旁边,正站着刚刚从书院归来的秦明松。 那云淡风轻、目空一切的气度,此时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周身冒着黑气。 在一旁边还有秦老大。 秦老大帮忙拎着东西。 这次秦明松趁着书院每月放假,再想到上次家人的态度,特意回来一趟。回来的时候,还给家人各买了礼物。 刚进院子就听到这个? 宋锦现在是一言难尽。 宋绣转身见到秦明松,魂都快要吓飞了! “四、四哥,您别生气。是、是我姐在外面听到些许不好的消息……” 宋绣是懂得甩锅的。 看到宋绣露出的后脑勺,宋锦一巴掌拍上去。 “绣儿,你已经长大了,该对自己做过事说过的话负责,不要遇事就推卸责任。” 宋锦语重心长说完。 转而人又迎上秦驰。 接过秦驰手里的东西,举止自然又温和。 “相公怎么不等我来拎,这么重的东西,累着你了怎么办。” “没事,不用担心。” 秦驰已经顺过气了。 若不是给秦明松面子,秦驰就不会忍笑,反而呛到了自己。 宋绣心虚地跟着上来,作势要给秦明松提东西。 秦明松冷脸避开了,绕过宋绣往里走。 宋绣一跺脚,气得不行。 经过宋锦身边本能就想迁怒,中途想起宋锦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人,顿时又蔫巴巴的。 望向秦明松那挺拔的背影。 宋绣迷茫了。 换亲难道错了吗? 当看到宋锦半扶着秦驰的手臂进去,又立马想到秦驰是一个短命鬼。 好歹秦明松没死,以后能让她当上官夫人,说不定还能封个诰命。 想到未来的好日子,宋绣又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萎靡不振的样子一扫而空。 去将那一桶洗好的衣服提回家。 而另一边秦驰和宋锦进了屋子里。 见到桌子上有淡淡的灰尘。 宋锦拿出一块旧布,开始擦拭桌椅的灰尘。 秦驰站在大书架前,同样清扫上面的灰尘,“娘子,宋绣怎么突然喊出那样的话?” 宋锦凤眸微转,假装无奈道:“八成是在外面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想差了,害怕了就来找我商量。” “呵。” 秦驰看向宋锦的眼神,明晃晃的不信。 这对姐妹是何关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不过宋锦摆明了不想说,秦驰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老四媳妇,在外面磨蹭干啥,晒个衣服还能给老娘晒出个花样了,赶紧滚来厨房帮忙烧火!”老刘氏在厨房里大喊。 “诶!我就来!” 宋绣从房间里磨磨蹭蹭出来,还一步三回头,希望秦明松叫住自己。 现在家里其他人都在荒山里干活。 连双胞胎和两岁的二丫,都去捡小石头了。 老刘氏回家是煮饭的。 至于宋绣没人指望她下地干重活。 但家里一些轻省的活计,还是落到宋绣的身上。 有老刘氏盯着,宋绣不想干都不行。 宋绣来到厨房,“娘,我相公回来了。” “什么?” 正炒着菜的老刘氏没有听清。 宋绣回头望了望身后,见没有人了就凑到老刘氏跟前小声说道:“娘,我之前不晓得,今天才知道……” “知道啥?大声点。” 老刘氏耳朵没有年轻人灵活。 宋绣脸色红红道:“是我相公那方面不太好使。” 铿锵一声。 老刘氏手里的锅铲掉落地面,死死盯着宋绣,“你说啥?” 宋绣被老刘氏这表情吓到了,“就是、就是四哥那个、那个不行。” 一听,老刘氏大受打击。 这可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呀,怎么就得了这么个毛病! 男人不能人道了,还算个男人吗? 不行,得想过法子。 老刘氏忽然想到了什么。 正常的不行,用药试试呢? “我记得村子里有人给母猪配种会用……” 老刘氏心焦地往外走,走前还让宋绣看好锅里菜。 宋绣高兴地应了一声。 此时在屋子里的宋锦还不知道,因为宋绣的脑补过度,又将闹出大事情。 有些人不管活了多少年,也只是长岁数不会长脑子。 当在外面干活的秦家人回家。 见到秦驰和宋锦回来都很高兴,还一人又收到一份礼物。 礼物不算贵重,却还是让大家开心。 倒是让人意外的,秦明松回来了,居然也破天荒给了家人一份礼,连两岁的二丫都得到了一朵头花。 “今个儿是什么喜庆日子?小叔子和大郎夫妻俩都回来了,还给我们带了礼物,以后你们多回来几次,我让娘给你们做肉。” 小刘氏眉开眼笑。 有东西收,还能蹭肉吃。 这日子美滋滋的。 只是当晚,秦明松和宋绣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第30章 荒唐 “发生了什么?” 宋锦听到了,这惨叫的人是宋绣。 秦驰刚脱下外衫,又连忙披上往外面走,“我出去看看。” 不止秦驰和宋锦。 其他房的人都被惊醒了。 宋锦披好外衣出来,见到老刘氏竟然守在秦明松门外。 听到惨叫声,不但没有慌,还很高兴的样子。 不一会儿。 秦明松房间里传来的动静,就开始奇奇怪怪起来。 那动静还越闹越大,没有丝毫的收敛。 宋锦听得面红耳赤。 三房的林氏羞得连忙回房,李氏刚冒头就被秦老大推入了房里。 倒是小刘氏小啐了一口,“真看不出来,小叔子还有这能耐。” “你这婆娘,胡咧咧个啥?” 秦老二嘿嘿笑地拉着小刘氏回房,“你家男人更能耐,要不要试试?” “滚一边去!”小刘氏嗔怪。 刚才的惨叫是什么意思? 开始大家吓了一跳。 等哼哼唧唧的声音传出,大人都明白过来了。 反倒是小孩子想探头,让大人赶了回去。 四房不害臊,他们还要脸呢。 不一会儿,大家又重新回房。 只有宋锦在回去的时候,若有所思地看了老刘氏一眼。 秦驰将门合上。 “这事与先前有关?”秦驰这话没头没尾。 宋锦却瞬间听懂了,“大概是了,老太太还参与了。” 秦驰闻言心有余悸,“忽然有些同情起小叔了。” “搞不好人家乐在其中。”宋锦可爱地翻了个大白眼。 秦驰失笑,“你说得对。这种药只会让人有想法,不会令人失去理智。”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能说是秦明松憋得太狠了,不过此话秦驰不会跟娘子明说。 同时秦驰有那么一点感激秦明松,家里那脑子神奇的一老一小,也只有他能降得住。 宋锦也不知道宋绣脑子怎么想的? 她只是说了守活寡一事。 宋绣丝毫没有想到秦明松有外心,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怀疑秦明松不能人道? “今晚的夜色真美。”宋锦无厘头的感概。 秦驰意有所指的附和:“确实,让我家娘子心情不错。” 宋锦笑着抡起枕头要砸他。 秦驰一把将人圈在怀里。 二人笑闹着双双跌到床上。 前世秦明松中了进士,消息传回来秦家沟很是轰动,是个女子都羡慕宋锦嫁了个好夫君。 事实上他的名次不算靠前。 一直没有等到朝廷的空缺。 后来是宋锦出了银子,秦明松请人活动了两年,才在京师谋得一官半职。 消息传开之后,宋绣不知为什么突然嫌弃丈夫两次落榜,非要闹着和离,还让宋锦给她作主。 宋锦坚决不同意。 宋绣竟然偷走宋锦的鲁班盒,跟一个男人私奔了。 屋里值钱的东西宋绣不拿,偏偏拿走了鲁班盒,是因为宋绣很清楚,宋锦最看重这个盒子,贵重的东西都放在里面。 私奔后的宋绣失去了行踪。 宋锦追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 正因为宋绣所为,让老刘氏借此拿捏宋锦。 后来秦明松带着外室一家去上任。 宋锦也没有反对。 除了不喜秦明松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宋绣偷走的东西里,除了首饰和银票外,还有宋锦的户籍文书。 当年宋家案子已经过去八年,没有人再来追查宋锦的身世。 但没有户籍文书,办不了路引。 “娘子,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秦驰侧身斜躺,以手肘撑着半边脑袋,面对着宋锦。 一只食指正轻轻勾起宋锦落于枕边的青丝,把玩了几下,再送到他鼻尖闻了闻。 宋锦侧目,借着朦胧的灯光。 只是隐隐看到他脸庞的轮廓。 宋锦如实似的说道:“在想绣儿和小叔他们。” “他们有何好想的?” “这事儿怪我没有说清楚。” 宋锦装起了善良小娘子,自责道:“以后小叔误会了绣儿怎么办?可这药呀,摆明是奶下的,凭绣儿那脑子弄不到这种药。” “口是心非。” 秦驰没有错过她眼里晶亮的神采。 宋锦拍开他的手指,“相公可不要胡说八道。” 秦驰轻笑出声,“小叔那人惯会装,人前肯定是要给你那个庶妹几天冷脸,不过问题不大。有些坚守的东西,破戒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就像他这个过来人。 第二天。 宋绣一个上午没有出房间。 秦明松出来的脸色沉郁,眼眶发青,显然是休息不好,然后,他去了正屋找秦老头。 不知道秦明松对秦老头说了什么。 秦老头关起房间质问老刘氏,“说!你真给四儿下药了?” “这个、这个……” 老刘氏吓得往后退缩。 秦老头喝道:“快说,再不说老子揍你!” 老刘氏心里委屈,还是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再抹着眼泪道,“我也是为了四儿好,我做错啥了?” “你、你个无知蠢妇!” 秦老头气得青筋暴跳。 站在一旁听到原因的秦明松也是一脸黑,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荒唐的原因。 “娘,小宋氏说什么你就信,不会问过我一声吗?”秦明松心里有气无处发。 老刘氏丝毫不觉得有错,“娘不问,不是顾及到你的面子吗?” 这话更是气得秦明松甩袖而出。 昨天他就不该回家! 不回家就没有这事了! 冲出院子的秦明松,忽而见到外面三个哥哥正目光灼灼望着他。 几个嫂子都不好意思看他了。 显然昨晚的事情,家里人都知道了? 这丢脸的事,是秦明松这辈子从未有过的,脸颊羞臊得不行,转身逃似的要回房,然而刚走几步,双腿一软。 差点摔了! 没有摔倒是有人及时扶了他一把。 秦驰一脸关切问道:“小叔,没事儿吧。” 秦明松尚未回答。 倒是小刘氏先一步乐道: “这个没啥,小叔是昨晚上太劳累了才会虚得腿软,回房歇一歇就好了。” 这个小刘氏还真的啥都敢说。 秦老二几个大步上前,“老四,要不要我扶你回房?” “不用不用,我没事。” 秦明松脸上羞得慌,忙不迭进屋。 关门的动静还特别大! 第31章 杭州府来的东西 “小叔这是害羞了!” 小刘氏乐道。 宋锦从屋里出来正好听到。 这个家因为有二婶在,欢乐多了。 小刘氏见到宋锦眼前一亮,笑着凑上来:“大郎媳妇,锅里有馒头,要不要吃?” “多谢二婶,我一会就去拿。” 宋锦被小刘氏这殷勤模样给弄得愣住,上辈子小刘氏可没有这么热情。 小刘氏又说:“我来帮你拿。“ “这怎么行,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宋锦可不敢让长辈来帮忙拿吃的。 进了厨房拿了两个馒头。 宋锦再出来就见到家里的大人,正拿着工具准备出门。 倒是小刘氏磨磨蹭蹭。 “大郎媳妇,你今日又要去县里?”小刘氏轻声问道。 宋锦点点头。 心里琢磨着小刘氏今日有何事。 小刘氏左瞧右瞧,见没有人留意这边,才小声问:“我听大嫂说,你在县里找了个活计,一个月有五百文?” 宋锦又点头。 “那药铺还收人吗?” 小刘氏看向她,满眼期待。 宋锦这下明白了。 原来是想找个活计。 可一想到小刘氏去药铺干活,然后药铺里什么事情都藏不住,宋锦心里就是一个激灵,面上不显,嘴里却说道: “二婶,铺里掌柜没说收人,等他们收人我再告诉你。” “好咧!” 小刘氏高兴,抡起锄头搭到肩膀上,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一句:“大郎媳妇,有了消息一定要同我说哦。” “行,一定。” 宋锦回答得很诚恳。 秦驰走了过来,“你答应二婶什么?” “问铺子是否还收人,若再收人的话告诉她。” 收没有收人,都是宋锦一句话。 宋锦现在没有说收人,即说明了刚才只是客套话。 宋锦把手里的馒头分了一个给秦驰。 秦驰接过来咬了一口,“这是三婶蒸的。” “这你也吃得出来?”宋锦意外。 秦驰道:“三婶蒸的馒头软。” “大哥,大嫂。” 三郎从后院往这里跑,见到二人连忙打招呼。 那小手黑呼呼的,像是沾了黑炭,正站在水缸边勺水洗手。 那小手一抓。 葫芦瓢子的把柄,立马出现了一个黑手印子。 “有多少了?”秦驰没头没脑的来一句。 三郎笑嘻嘻的回答:“有小半盆啦,大哥下次还是给我换糖,我要全买糖。” “你小子就这点出息,跟你二哥学一学。”秦驰扬了扬眉。 三郎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我才不要跟我二哥一样傻,换糖我还能吃,换成钱就被我娘搜刮去了。辛辛苦苦一文钱都没落着,二哥真惨,白干了。” 秦驰轻笑出声。 宋锦听得云里雾里。 三郎去锅里取了两个馒头,大口大口的吃起来,等他吃完又朝秦家后面的院子跑。 宋锦问:“他这是去干啥?” “取烟。我平时用的墨,都是自己做的,有多余的会送给山长和先生。” 秦驰见她好奇,便带着她去了秦家后面一间茅草房里。 在屋里的地上,用瓷碗点着一盏盏的油灯,足足有数十盏。在小火苗上面,倒扣着一个大瓷碗。 大瓷碗用竹罩子固定。 火苗将碗内薰出一层薄薄的黑烟灰。 此时三郎左手提溜起一个竹罩子,右手拿着一根鸡毛,将大瓷碗内侧黑漆漆的烟灰,一点点的刮落陶瓷盆里。 盆底只有薄薄的一层黑色粉末,正是三郎嘴里所谓的小半盆。 宋锦快要不认识小半了。 这最多就是刚盖过盆底。 “这是要制墨的烟……” 宋锦第一次见到这种取烟的法子。 秦驰没有否认,“进深山找老松树危险也麻烦,我便用桐油来取烟。” 百姓晚上照明的桐油灯,用的就是桐油,在县里或乡集都可能买到,但是秦驰制墨的桐油里,还添加上了猪油和大漆。 徽墨的制作过程繁杂。 烟和胶是制作徽墨最主要的两种原料。 取烟只是制作的第一步,极其讲究。 黄山松是最初的取烟材料,还必须用深山老林不成材的老松树,好比石头缝里的松树,那种树烧出来的烟质量最好。 可是老松树不好找。 制墨人渐渐用油烟来代替。 就是这刮烟的活计不重,却繁琐又费时。 秦驰便交给了二郎和三郎来做。 宋锦还看到旁边角落摆着制墨的工具和几个陶瓷盆。盆上盖着木板,应该也是原料。 这是人家的手艺,宋锦没有多打听。 秦驰检查了一番。 便让三郎好好干,还承诺下次回来给他带糖果。 把三郎乐得找不着北。 宋锦看到被忽悠的三郎,只能说一句小孩子就是好忽悠。 在家没有待很久,宋锦又随秦驰去了县城的家。 这次李氏没有跟来。 不过,私下将秦驰提溜到房间交待了一番,当中秦驰出来再看宋锦的时候,眼神怪怪的,估计又是与生大孙子有关的事。 宋锦佯装没看见。 当天晚上,有人来敲门。 秦驰去见了来人。 来人并没有进屋,只是递给秦驰一个布包。 宋锦疑惑地看了一眼,还有他手里的布包。 秦驰说道:“我让对方进屋,那人说不用。只是说有一件来自杭州府的东西,奉命送过来给你。娘子,这是你亲戚送来的吗?” “可能是吧……” 宋锦心乱如麻,随口敷衍了一句。 目光落在布包上面,有些不敢伸手去接。 当秦驰打量着布包,“这包不重,你要打开看吗?要不要我帮你打开……” “不用,我来!” 宋锦一把抓过布包,手微微颤抖,要打开的时候却又看向秦驰,欲言又止。 秦驰含笑道:“我去西厢房看一下书,你累了就先歇。” “好……” 宋锦感激他的体贴。 秦驰退出房间之后。 宋锦有些心慌的打开布包。 赫然是一件女子衣裙。 衣裙已经破损不堪,但料子和样式、绣工还是能看确实是徽州本地的样式。 宋锦翻开衣裙,找到左手的衣袖。 再袖子里面,拆开一道。 当看到里面绣出来的篆字体“宋”字,宋锦心里的侥幸再也没有了! 眼眶的泪水,一下子滴落…… 第32章 安静的夜 秦驰其实就站在门外的廊道。 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泣声,秦驰的心头像是被什么紧紧揪住。 几次想冲进屋子里安慰她。 最后还是压下了。 宋锦不希望自己的秘密被人所知。 秦驰便成全她,装着不知道。 从认识宋锦的第一天,秦驰便看出来了,她对外人的防备心极重。 在她身上仿佛筑有一道厚厚的墙。 挡住了外人的窥探。 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想建立起来非一朝一夕之事。 若是哪一天,她对他敞开了心扉,自然会主动跟他说。 在这一点上面,秦驰和宋锦很像。 站立了良久。 秦驰走到了西厢房。 在最里面的一道墙壁。 墙壁上是一个大书柜,秦驰按下一个机关。 大书柜从中一分为二。 中间出现了一道暗门,仅可通过一人。 秦驰穿过了暗门。 来到了隔壁的屋子。 这屋子和西厢房一样大小。 打开房门,外面正守着两个人。 一个是陶掌柜。 另一个是拄着拐杖的,三十来岁的汉子。 汉子满脸络腮胡子,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可是那眼里又似乎有着清澈的愚蠢。 两人见到秦驰立马行礼。 秦驰打量汉子,“不是说要半个月才能下床吗?” “公子,再躺下去我身体就要发霉了。” 这汉子正是老霍。 本来是在屯溪那边养伤的,能动了就躺不住,非要让人送他回黟县。 那边的人拗不过他,事实上是烦死他了,只能派人用马车,将人秘密送来这里养伤,还顺便将景大夫也送了过来。 秦驰让他们进屋坐。 陶掌柜和老霍进去。 屋子里的布置简单,像是一个小书房。 秦驰坐下,让两个人也找椅子坐。 陶掌柜还在犹豫要不要坐下。 老霍已经一拐一拐的找张离秦驰最近的椅子坐下,“公子,好长一段时间未见您了,怪想的。” 秦驰一听,莫名起鸡皮疙瘩,“好好说话,想好了再说。” 一个大男人说什么想不想的? 尤其对方那模样还是个能让小儿止啼的大汉。 刚才陶掌柜送布包过来,还说有事要禀报,秦驰便让他到隔壁等自己。 在房间里的老霍,听到了陶掌柜过来。 柱着拐杖,也要过来等的。 陶掌柜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跟秦驰汇报了一下,再有就是杭州府那边的调查。 当得到船已经出海之后。 那边的探子又盯上了朱家。 派人接触了那货船负责的朱家人,包括当天送货的一些人。 正如秦驰所猜测的,朱家不是幕后的人,是有人高价请他们来屯溪接一批货物,并将货运到杭州。 据说是名贵的瓷器。 让他们搬运的时候,要小心轻放。 全程还有专门护送的人,并不让朱家船上的员工靠近货仓。 秦驰琢磨了半晌,沉声问:“可有查出朱家谁接的单?” “公子还是怀疑朱家有问题?”陶掌柜忍不住问。 从调查出来的信息来看,朱家不像是知情者啊。 倒是老霍看傻子似的看向陶掌柜,“公子是想让你顺着这条线查,就算朱家没有问题,那个接单的人也可能有问题,即使接单的人没问题,下单是谁,他总该知道吧?” “那不用查了,接单的是朱家三少爷。” 陶掌柜提到朱家三少就有点一言难尽。 因为这个朱三少,今年才十岁。 据说是在路上阴差阳错接下的单子,不用说是让人做局了。 虽说没有朱家主印章。 但朱家三少签了契。 即使是朱家主怀疑这单可能会有不妥,但对方只是要求朱家将屯溪一批瓷器运到杭州,中途会有货船过来交接。 冒险一些,朱家还是接了。 顾主自然要求保密。 但秦驰的人去查,还是查出了下单人大致的容貌,姓范,别人叫他范二爷,自称是海外商人,其他的就一无所知。 “这是范二爷的画像。” 陶掌柜将一副画像送给秦驰。 秦驰打开看了几眼,是很普通的面貌。 “照着这个画像去找人,没有一千都能找出几百。”秦驰把画像扔到案桌。 这样线索就断了。 秦驰心里琢磨着宋家人的去向。 老霍起身拐至案桌前,将画像拿来打开查看,“还真如公子所言。” 平平无奇,泯灭于众的长相。 “每个人都有特色,就他长得普通,公子你说会不会是画师有问题?故意将这人的画像,画成这个样子。” 老霍将猜测说了。 陶掌柜无语,“找朱家人问了,都说是这个样子。” “行了,这人可能伪装过。” 秦驰没有让他们再查。 幕后之人很谨慎,扫尾很是干净。 秦驰问道:“西北那边还没传来消息?” “路途遥远,还要等上些日子。”陶掌柜知道秦驰也只是问一问。 徽州距离西北是真的远。 仅是用特殊通道去传送消息,都要二十几日。 秦驰又跟陶掌柜说了一些事,就打发他先回去。 这时,秦驰将目光落到老霍身上,“说吧,死活要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还是公子懂我。” 老霍这人看着像是大老粗。 但是以前在军中干的是侦察敌情的技术活。 老霍挠了挠胡子,嘿嘿笑道:“听说被公子捉到两个追杀我的人,能让我去看一看吗?” “去找老李叔。” 秦驰挥手示意老霍可以退下去。 当初能捉到两人实属侥幸。 因为这两人被老霍砍伤了,秦驰让人守住屯溪各个路口,包括码头。 闻到谁身上有药味就查一下。 真的查到两个可疑的人。 谁知道对方一见到异常就想逃。 正好被他们的人逮个正着,将人打晕送来了黟县外面的庄子审问。两个人都是嘴硬的,半点东西都没有挖出来。 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确是从小培养出来的死士。 打发走老霍,秦驰又回到了家里的西厢房。 将暗门关上。 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这才开门去东厢房。 东厢房的雕花窗棱透出微暗的灯火,有一道纤影坐于屋内,好半晌了,人都没有动过。 一向宁静的夜晚。 唯独今晚,静得令人揪心。 第33章 县试报名 秦驰等到屋内灯光转暗,宋锦上床歇息了,这才放轻脚步推门进屋。 宋锦侧身而睡。 背对着外面。 秦驰躺在她身边,并没有做多余的安慰。 自家娘子坚强得令其担忧,安静的不去打扰,或许是最妥善的做法。 一个夜晚过去了。 世间的万物好似从沉睡中苏醒。 县城处处可见炊烟袅袅。 宋锦起床的时候,枕边已经无人。 飞快下床穿衣梳发。 房间的六足架子上摆着一盆清水,宋锦麻利的洗脸刷牙。等她出屋的时候,黄婆子已经端上早饭摆在厅堂,秦驰也刚好从西厢房出来。 夫妻俩席对而坐。 秦驰观宋锦神态如常,眉眼清澈温柔,安之若素。 若非宋锦眼眶微肿,秦驰都要怀疑自己昨晚听到她哭泣是不是幻觉。 秦驰吃饱了,放下筷子问:“今日还要去药铺?” “嗯。” 宋锦应声。 秦驰又道:“那我送你过去。” 宋锦没有拒绝。 秦驰的打算很好。 当他和宋锦出门的时候。 “祈安!” 一道男子的叫唤声,吸引了夫妻俩的注意,循声望去,即见到一辆马车近前。 从车上跳下一名书生。 书生一身素雅长衫,头戴儒巾帽,眉目清正。年纪和秦驰相近,但从衣饰上可以看出对方是一个秀才。 书生儒雅向秦驰拱手,温笑道:“吕山长说明日便是县试报名截止日期,让我务必请你回书院一趟。” “山长这是有心了……” 秦驰内心是无奈的,每年都来上这么一出。 书生又将目光移向宋锦,“这位就是弟妹?” “正是在下娘子。” 秦驰介绍了一句,“娘子,这是为夫同窗吕延吉,吕秀才。” 宋锦第一次见到秦驰的同窗,客气地福身行礼。 “见过吕秀才。” 吕延吉连忙拱手回礼,“秦家娘子客气了。” 宋锦戴着幂篱,外人看不清容貌,但光从气度就能看出不凡,吕延吉不敢轻视。 宋锦有意退到秦驰身后。 吕延吉旋即向秦驰道喜:“祈安,久不见你去书院,原来真如传闻那般回家成亲了,恭喜恭喜。” 却不知这话,让秦驰心里咯噔了一把。 宋锦几乎同时看向他。 记得送李氏回秦家沟前,他是天天说去书院。 难道是去干了别的事? 不是宋锦多心。 这个可能性很大。 宋锦不清楚秦驰天天去干什么,只希望不是眷养外室。 这辈子宋锦对男人没指望。 所以明知道秦驰会死,还是嫁了。 若他还养外室,恐怕宋锦会膈应死了。 若非世道艰难,命不由己,没有女子能够容忍丈夫三妻四妾,朝秦暮楚。也就男人有病才会觉得妻子该大度。 妻子打理家务、生儿育女、伺奉公婆等等,哪一样是轻松活? 就这样了,男人还要寻花问柳,一个个狐狸精往家抬,简直是在拿刀子直捅原配的心窝。 所以,世人口中善妒恶毒的原配,十有八九是被丈夫逼出来的。 幂篱挡住了宋锦的容貌,也让秦驰错过了她眼底的神色。 至于人家道喜,秦驰总要回应几句,然后吕延吉谈起了今年的县试。 秦驰岔开话题道:“延吉兄,我们去书院前,让在下先送娘子去济方药铺。” “有马车,正好方便。” 吕延吉提出帮忙。 秦驰示意宋锦上马车。 然后是宋锦和秦驰坐进车厢,吕延吉为了避嫌,和马夫坐在外面。 见秦驰依旧没有参加县试的意思,吕延吉苦口婆心劝道: “祈安,十年寒窗苦读,可经不起年复一年的蹉跎。” “想一想学习治国安邦之策是为何?是心系黎民,志安社稷。” “不图前程锦绣,只为不枉一生所学,百年之后兴许能博个青史留名……” 读书人爱清名。 最想要的就是德昭古今,功铭天地,青史留名。 塔川书院的吕山长,每年到了县试报名,都要游劝秦驰下场。 奈何秦驰屡屡拒绝。 秦驰的学识远胜同龄人。 据吕延吉所知,秦驰十年间起码受过三名大儒的指点和教导,只要他下场,不说前三甲如囊中取物,必定能够稳中进士。 可惜秦驰对科举不感兴趣。 “上回你去研究匠人手艺,可把吕山长气坏了。若非你摆弄的是文房四宝,说出去也算是一桩雅事,此事还没那么简单就过了……” 吕延吉在说着,马车在前行。 他句句在劝秦驰。 显然是带着任务来的。 “秦娘子,你劝劝他,莫要埋没了一身才学,实属可惜。” 吕延吉说不通秦驰,只能转向宋锦。 岂料,宋锦却道:“我听相公的。” “噗嗤……” 吕延吉急得上窜下跳的,让秦驰忍俊不禁。 宋锦看向秦驰若有所思。 马车到了药铺。 宋锦下车。 秦驰等宋锦进了铺子,才放下车窗帘子,吕延吉立马钻入车厢内,“我说祈安,咱们当兄弟几年,成亲都不请我喝喜酒,不地道……” 马车离开。 …… 踏入济方药铺,宋锦即发现气氛不对。 里面有两方人马在对峙。 只不过暂时还没有失去理智。 一方是金玲等人。 另一边居然是怀仁药堂掌柜和七八个杂役。 怀仁药堂人凶巴巴道:“这铺子今日不营业,想看病买药到别处去。” “这是发生了什么?” 宋锦冷声问。 金玲等人过来。 周蔚推开怀仁的人,和邢纶挡在宋锦身前,其他人都将宋锦保护在中间。 金铃开口气愤道: “东家,怀仁药堂大清早带人闯进来,硬是说我们济方药铺算计,抢了他们家的药农,说我们坏了这行的规矩,说要来讨公道,要让我们赔偿损失。” 宋锦开始还以为怀仁药堂发现了邢纶算计了他们两次。 结果是药农? 现在怀仁没倒,邢纶等人还没有动手抢。 宋锦看向邢纶。 邢纶摇了摇头。 “东家,我们没有坏规矩。怀仁药堂先前冒充我们的人,抢了老药头上百斤的豹皮樟,我们最近太忙了,都还没腾出人手找他们算帐,没想到他恶人先告状!” “岂有此理!” 周蔚怒气冲冲,一副要冲上去打死怀仁掌柜的架势。 吓得怀仁掌柜后退了几步,让药堂杂役挡在身前。 第34章 有人来找茬 “怀仁掌柜,此事非同小可,我会联系你们东家的,把这事情说清楚。” 宋锦一把要将事情告诉他们东家,怀仁掌柜就目光闪烁,脸色有异。 “我们东家知道此事,让我们来找你们讨说法的,秦家沟本是我们怀仁药堂的地盘……” “停!” 宋锦打断怀仁掌柜的话,“什么时候规矩是按地盘来算了?” 这下宋锦明白了。 是秦家沟三个采药人的问题。 而不是周蔚和邢纶暗中动手脚坑怀仁的事曝光,若是这些事情曝光,济方药铺还真有些解释不清楚。 怀仁掌柜还没说话,周蔚就嗤笑。 “东家,您不用理他。怀仁破坏行规,被其他药堂围堵,私下赔出了一大笔钱,我猜他现在填不上账,想找济方来当冤大头。” 周蔚毫不客气戳穿怀仁掌柜的意图。 怀仁掌柜脸色一变。 他就是看济方,连个大夫都请不起,又不敢找上他们索赔,便想要敲诈一笔。 宋锦声音一沉,“你想敲诈我们?” “什么敲诈,明明是你们先抢了我们三个采药人。”怀仁掌柜色厉内荏质问,“你们想不承认吗?只要去秦家沟一查便知。” 宋锦冷笑,“你抢我济方的药材,还敢来这里反咬一口?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 啪! 怀仁掌柜一拍桌面,“胡说八道!”现在只能强撑到底。 不然等月底,东家来查账,他这掌柜就当到头了! “柴掌柜。” 一直沉默的邢纶出声,“我之前已经让人去通知曾家。” 这话宛如一针见血! 准确点,像更是一剑封喉。 柴掌柜的嘴巴颤抖,久久说不出话,眼里和面上满是慌张。 曾家就是怀仁药堂的东家。 曾家也是徽商之一,是歙县本地人,做药材生意。有属于自身的大药坊,只不过药材品质不如宋家。但徽州府的药商大多是把药材运去外地出售,所以宋家对他们影响不大。 怀仁药堂是曾家的。 黟县只能算是一间分店。 柴掌柜是曾家少奶奶的娘家大哥。 凭着一层裤带关系,挤走了原来的掌柜。 当上掌柜后人就飘了,开始作威作福,将之前掌柜定下的规矩推翻,不断去压榨药农。 压榨得来的钱财,自然都进了柴掌柜的腰包。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奈何人太愚蠢,这把火把他自己给烧着了。 如今黟县这边闹出的大乱子,柴掌柜肯定是不敢对东家说实情。 宋锦前世就听说过这人的一些事。被曾家人打断了腿,扔去了衙门。 后来被判刑,再后来就没了消息。 “把人赶出去!” 周蔚等人立马动手,将柴掌柜和杂役赶出药铺。 站在大门前,宋锦见到还不甘心的柴掌柜,故意提点道: “柴掌柜,这时你不该来找济方的麻烦,趁着事情还没有闹大,更该回去找个说得上话的长辈,去曾家请罪。” 一听,也对! 柴掌柜极力隐藏的事情暴露,早就火烧眉毛。 他记恨济方药铺的人。 但哪里还有心情在这里逗留,急急忙忙就离开了,准备按照宋锦提点的,回家找人去曾家求情。 等怀仁的人离开。 邢纶不解的问:“东家为何要提醒他?” “作为对家,当然是他们的人越不堪,对我们越有利。” 宋锦气定神闲。 她可不想替曾家清除毒瘤。 若是对方不招惹到济方,宋锦基本是懒得理会他们,只需要暗搓搓地等着对家犯错,再上去咬上一口肉就完美了。 邢纶默默地将宋锦的话记在心里。 跟在宋锦身上,邢纶发现学到的东西,比在书本上的更实用。 早上被怀仁这么一搅和。 大家的好心情都被弄没了。 宋锦走进了后院。 众人一时都跟在她的身后。 宋锦回头吩咐:“该干吗的都干吗去。” 其他人都应声,倒是邢纶还有些事情要禀报,“东家,顺安那边之前传来话,说药材生意五五分的,只干一个月。一个月后要按照原市价来算。” “也行,就照他说的做。” 一个月足够攒下一笔资金。 宋锦又没头没尾的一问:“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邢纶反问:“东家是问市场上突然流出一批宋氏药材,造成的后果怎么样?” “对!怎么样了?” “风平浪静。” 邢纶有点佩服顺安的人做生意,“起初我以为会闹出大乱子,就算没有大乱子肯定也会引来不少人打听,结果什么都没有。” “就是这样才可怕。” 宋锦提点邢纶道,“顺安没有我们表面看到的简单,他们不仅仅是商人。” 邢纶猛地睁大眼。 若是由济方药铺来出售药材,不会做到现在这样滴水不漏。 而这批药材并没有出现在徽州市面上,应该是被运去了京师等地,再转手卖给富贵人家,是不可能让普通百姓买到的。 这个光是批发价,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 “之后,重点收苦楝皮,再收些百部、薄荷、木香等。” 从宋锦嘴里出现了数种药材,让邢纶他们接下来重点收的。 前世有一段时间,很多人突然得了虫病。 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宋锦不清楚,但传到她耳边的时候已经是年底。 苦楝皮的功效就是杀虫和疗癣。 有备无患。 邢纶先去办事了。 宋锦去了炮制室。 药铺里炮制简单的药材,银珑夫妻俩会主动做了。 工序复杂的,只能等宋锦来动手,好比现在放在室内的,新收上来的蜈蚣。 “珑姨不会炮制吗?我记得蜈蚣的不难。”宋锦突然开口。 银珑斟酌的说道:“是不难,且对蜈蚣的炮制历代都有记载。例如《肘后备急方》,南北朝《雷公炮炙论》,唐朝的《千金翼方》和宋代《太平圣惠方》《圣济总录》等,我都研究过了,可我觉得都没有以前宋家主炮制的好,药效更足……” 不同时期的人,炮制方法也不一样,但效果都没有宋家的好。 银珑不知道宋锦继承了宋家主的几分,还是把蜈蚣先留下来给宋锦练手。 第35章 酒蜈蚣 药铺收上来的蜈蚣是活的,因为宋锦尚未说要用何法炮制,便没有让人先处理。 见宋锦蹲在装蜈蚣的罐子前,银珑问道:“小小姐想好要准备怎样炮制了吗?” “若是我爹在……” 宋锦想起严肃的父亲就心头一痛,“珑姨,我要酒制,你帮我先准备黄酒,等这些蜈蚣干了要用。蜈蚣和黄酒的量,是十比一。” 用辅料炮制药材,旨在引药之性,改变或改善其性能。 拿蜈蚣为例。 如用酒浸炙,借酒通脉,祛风活络;醋制,借醋散瘀血,治头风。 还有蜜酒煨三制,旨在借蜜甘而和能解毒,酒通络,煨去燥,共襄药性,但此法工序复杂难弄。 宋锦不会。 整个宋家也仅有家主宋宽懂得。 宋锦经过考虑,决定用药典里的酒制。 即是酒焙法。 只需将阴干的蜈蚣去掉头足,用黄酒润透,微火烘干,使其质地松脆,便于粉碎,降低毒性。 宋锦记得黟县的典史父亲最近中风,正在请医问药。 典史的品级不入流,但实权很大。过去只是县尉属官,在本朝却取代了县尉,主管地方司法、刑狱、治安。 济方药铺若是搭上典史这条线,便不用担心柴掌柜之流的敲诈勒索。 银珑又问:“蜈蚣是活的,要晒几成干?” 宋锦吩咐道:“让人拿去阴干,干至八九成,记得要避免在太阳光下暴晒。” 只需要她这样吩咐。 外面处理药材的童子,便知道要怎么样做了。 药童先将蜈蚣在流动清水下冲洗干净,去除杂质和分泌物,然后用两头尖的细小竹片,将鲜活的蜈蚣头尾固定,再放到晾晒用的大筛子。 用竹片固定,是避免蜈蚣蜷缩起来以致干燥不均。 所谓的阴干,即是将药材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让其自然干燥,以避免阳光暴晒导致药材中的有效成分流失。 不得不说,宋氏药材在处理技术上,是走在大夏朝的前列。 宋氏药材出名,不是没有理由的。 外界入药的蜈蚣,多数是放到阳光下晾晒的,在药效上就总是差了宋氏药材几分。 宋锦帮着处理药材。 见到不对的,指点几句。 有她的把控,大家犯错的机会都少了,用心听的人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宋锦不怕这些人将事情外传。 因为除去了金玲和银珑两家,剩下干活的杂役和药童,都是金玲从牙行买来的,签了死契的。 忙活到下晌。 一天的时间就过去。 宋锦又要回去。 从后门出了药铺,刚走出巷口,便见到有一辆马车候着。 秦驰正伫立车旁。 宋锦眼睫微垂。 看到秦驰,让她想起了上午的事。 是什么情况下,一个读书人会放弃科考? 一是缺钱,二是科考资格。 秦驰摆明不缺钱。 那么会是报名资格吗? 本朝僧道、吏胥、娼优贱民,正在服丧,触犯刑责等是没有科举资格的,这些秦驰都不像。 一时之间,宋锦还真想不通原因。 宋锦加快脚步过去。 “相公是来接我的吗?” “早上忘了请老李叔来接你,我正好从书院回家,便顺道来了。”秦驰解释道。 宋锦客气道:“劳相公惦记了。” 说完不等秦驰双手扶她,人就先一步上了马车。 秦驰眸光微闪。 像是察觉到了宋锦的疏离。 今日宋锦确实是意识到了一些问题,就是她要和秦驰适当保持距离。 宋锦生怕投入过多感情,等秦驰去世了会接受不了。就现在这种距离就挺好。 不用交心,友好相处。 两个人坐在马车上,狭小的车厢里只有他们。 仅需要伸手就能碰到彼此。 “娘子工作可顺利?” 秦驰听说怀仁药堂的人来找茬。 宋锦微笑道:“跟往常一样,挺好的。” “那就好。” 这是不愿意跟他说了? 秦驰姿态闲适坐着,一只手轻搭在腿上,食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若我报名参加县试,娘子会支持吗?” “不管相公作何决定,锦定会支持。”宋锦浅笑地回答。 秦驰如是早有所料,“那我又不愿被家人知晓呢。” “此事我不会去说。” 宋锦虽然不清楚他为何要隐瞒秦家人,但是还是尊重他的意思,支持他的决定,“那,那你差银子吗?差的话跟我说。” 秦驰见她财大气粗的小模样,只觉得格外有趣,索性问:“上回你便给了我两千两,这次打算给多少?” “这要看你科举需要多少。” 宋锦笑眯眯的回答,尤其咬重科举二字。 这话里表明了,她支持他科举,也仅是钱财上支持他科考的费用。 秦驰笑道:“你这有多怕当冤大头。” “这不是事先说明,怕你误会嘛。”宋锦知道秦驰不缺钱。 果然,秦驰拒绝了,“我身上有银子。” 宋锦也没有一定要给他银子。 只是把态度拿出来而已。 反正,对她的影响不大吧。 家里日常杂活都有黄婆子,秦驰书院的事情,宋锦也插不上手。刚来到县城,宋锦也想过照顾秦驰的衣食住行。 但是,来这里的第一天。 秦驰便自己安排妥当。 这不是摆明了,不希望她来插手吗? 宋锦知道秦驰有秘密。 越是有秘密的人,越不希望外人来插手自己的生活,宋锦很有自知之明的,所以,除了在李氏等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很少会关心秦驰的衣食起居。 秦驰此时都不知道,自己先一步安排好起居,反而让她误会了。 致使很长的时间,秦驰看到同窗有妻子缝制的衣物和吃食,反倒是他一无所有,因此耿耿于怀。 在县城里又住了些日子。 这段时间里大家都忙碌。 宋锦是药铺和家里两头跑。 酒蜈蚣炮制已经完成,宋锦挑出大小一致,品质极佳的一部分,让邢纶借此搭上了典史。 自从宋家倒台。 徽州送礼的风气中,若有宋氏药材,成了极有面子的一件事情。 这辈子宋锦还是决定让邢纶当明面的主事人,建立人脉这种事情,自然让邢纶出面。 第36章 又回秦家沟 秦驰则在家里全力备考。 一日不落的读书复习,每三日会去一次书院,宋锦猜他是去请教师长学问。 宋锦早就给了黄婆子十两银子。 让她帮忙购买好些食材,给秦驰补补身子。 今日下晌。 宋锦从药铺回来,发现秦老大来了。 按照日期来算,明日是书院旬假,秦老大是特意过来接秦驰的。 原本秦驰不想回去。 可一想到他不回去,李氏就会询问原因。 秦驰还是决定回去一趟。 宋锦想都没想,便说也要回去。 回家的路上,秦老大聊起了家里一些琐事。 上回宋绣和老刘氏闹出笑话,有秦老头出面,家丑并没有外扬。倒是第二天,宋绣和村长家的陈冬儿,又差点儿打了起来。 起因是陈冬儿得知秦明松在家,整日在秦家外面转悠。 宋绣实在没忍住,出去就骂人。 一骂起来,陈冬儿又说没名声了,要秦明松负责。 还是来那么一套。 宋锦问道:“事情最后怎么样?” “村长来把人带走了,这事又不了了之。” 秦老大想到陈冬儿那人,不知该怎么形容,“我说村长家的闺女,都不知该如何评价。换作我早早把她远嫁了,就没有那么多事儿。” 宋锦想起前世陈冬儿所作所为。 确实是不知该怎么形容。 秦驰慢吞吞道:“那陈冬儿,一是不要脸皮,二是豁得出去。被这样的人缠上,是注定要惹一身骚。” “那你小叔岂不是很倒霉?” 秦老大都要替秦明松着急。 先不论秦明松此人该怎么样评价,但在陈冬儿这件事情上,他确实是属于倒霉的一挂。 秦驰幽暗道:“倒霉也是他自找的。” 宋锦诧异。 还以为他在此事上会同情秦明松,结果……就这? “这么惊讶干嘛?小叔能在府城立足多年,心机手段自然不缺,我不信他会解决不了陈冬儿,不过是不想罢了。” 秦驰徐徐聊起了个中原因。 风流在文人那里算是雅事。 不怕爱慕者有病,就怕连一个蚊子都没有,而爱慕者越疯狂,传出去不但不会有损名声,反而会名气大噪。 聊着聊着,又聊到了丹参种植上去。 说到种植,秦老大脸上的笑容都多了,“我长这么大,才知道种东西要那么多讲究。” “那爹给我说说。” 秦驰看出老爹现在需要一个人来倾听。 “是周管事教我们的,他说丹参有三种繁殖,分根、扦插和种子。我家提种植比较晚了,济方药铺只有种子。” 秦老大将种植的事情说得很细,“因种子细小,故盖土宜浅,以见不到种子为宜……” 连秦驰这个门外汉都学到了一些。 起码知道了丹参的种子要怎么样才能发芽。 丹参种子萌芽对温度要求较高,种子发芽前,土壤干后需要立即浇水。 秦家人这些天都是轮流着去给药田浇水,都是体力活计。 几个大人都累得瘦了一圈。 宋锦这才打量起秦老大,人果然是瘦了些许。不过这一次他们回家是下晌,县城里卖肉的都收摊了。 只有路过杂货铺子,秦驰进去买了一堆东西。 宋锦想他大概是去买糖回家哄小孩干活的。 见到秦驰听秦老大说话,神情间没有丝毫不耐烦,他看向秦老大的眼神,都含着笑意和专注。 即便聊的东西与科考无关,都是一些日常和琐事,秦驰依旧是在倾听。 想到这个世道,读书人的傲气。好比秦明松那目下无尘的姿态…… 人需要对比,同时也最怕对比。 有了对比才更能分清好坏。 宋锦在想着事情入神,眼里却一直看着秦驰。 突然,秦驰扭头看向她。 两人的视线,冷不防就对上了! 宋锦先是一愣,接着看到秦驰眼里的戏谑,脸颊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心虚地坐直身子,扭头看向车窗外。 秦驰无声轻笑。 秦老大一声长“吁”,马车停下。 这是到家了! “哇哇,大哥回来了!” “我看到了,是大哥回来了!” 这是秦大丫和三郎高兴的声音,先后跑出来迎接,后面是屁颠屁颠的双胞胎,还有走路一摇一晃的二丫。 秦驰下来。 一群孩子齐齐叫大哥。 等秦驰扶宋锦下车。 “大嫂!” “大嫂好!” 嘴甜的大丫先叫人,然后是二郎和三郎。 另外三个小的,就是学舌的,口齿不清跟着说,“好,好,嫂嫂。吃糖糖!” 二郎见到秦驰拎东西下来,殷勤上前:“大哥让我来拿吧。” “行,你们来拿。” 秦驰也不惯着他们,直接让他们干活,“反正这些东西,有一半是你们的。” 这话一出,几个孩子双眼亮晶晶。 宋锦越发佩服秦驰。 能和家人相处得这么好,还一致得到孩子们的喜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到自家就剩下她和宋绣了,如今还成了仇人,这对比真强烈。 等宋锦进了院子,正好看到宋绣切菜叶子喂鸡。 见到宋锦回来,宋绣冷哼一声撇过头,连人都没有叫,三两下将盆里的鸡食倒到地上,扭头就进了厨房。 宋锦觉得挺好。 果然上次说开了是正确的。 不然,宋绣不会是这个态度,一定又会拉着她哭诉,再费尽心思从她这里挖到好处。 宋锦先是回房。 取下幂篱,挂到墙壁。 再拿起面盆出去打了半盆清水。 秦驰进来的时候,宋锦刚好打湿巾帕,“你要不要来擦一擦?” “那有劳娘子了。” 秦驰真就过来了,眉目含笑,视线落到宋锦手里的湿帕上面。 宋锦犹豫了一下递过去。 想不到秦驰接过就擦脸,丝毫没有介意这是她用过的洗脸帕子,等擦拭过了,他又递回给她,那清亮的眼神怎么瞧怎么让人面红心跳。 宋锦仓促避开他的目光,将洗脸帕接过来,“路上累了吧,相公要不要先歇会儿?” “不用,等下我去见娘,你要一起吗?” 秦驰猜想这会儿李氏没过来,应该是在绣房。 “那等我一起,刚回来是要去见见娘。” 宋锦这下没法多想了,忙不迭将手里的脸帕放到水中揉了揉,再拧干打开来擦脸。 秦驰看着那条帕子。 而她没有去换新的,也没有流露出嫌弃之意。 这么干脆就和他用了同一条。 不知为何心情在这一刻轻快了许多,其实这段时间秦驰也发现了,宋锦时刻在和他保持距离。 第37章 我相公多威猛 秦驰和宋锦去见李氏。 李氏见到他们很高兴,放下手里的针线道: “回来就好,吃饭了吗?厨房给你们仨留饭了。” 秦家晚饭已经吃了,知道秦老大去县城接人才会留饭。 秦驰笑道:“这不是刚回来就急着见娘吗?” 李氏一听,笑容更深。 然后见到温婉站在一旁的宋锦,视线有意无意落到她的腹部,打发秦驰出去,小声问: “大郎媳妇,可有喜讯了?” “娘,我……没这么快吧。” 宋锦没留意过,经李氏这么一问,算一算日期是该来癸水,还真没有来? 或许是推迟几日。 以前又不是没有推迟过。 李氏只当她没经验,“平时要注意些,要是月事没来,便让大郎带你去找大夫把把脉。” “好的娘。” 宋锦乖顺回道。 李氏打发宋锦出去吃饭,要叫上两个爷们一起。 宋锦出去。 意外在院子里见到几个小的垂头丧气。 宋锦小声问:“怎么了?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大嫂,大哥买的东西被阿奶收走了。” 三郎要哭不哭地说着,“阿奶连我的糖也收走了,呜。” 九岁的男孩硬挺着不掉眼泪。 宋锦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子,安慰道: “没事儿,等下让你大哥给你补上。反正被阿奶拿走的糖,算是你大哥的,不算你们的。” “真的?” 三郎大眼亮晶晶。 宋锦乐道:“不骗你,我保证。” 三郎高兴得一蹦而起,再对一旁的二郎道:“二哥,我们没有白干活哦。” “我可没说咱们白干活。” 二郎是有些难受,东西被收走了,他们再想要就难了,八成会被阿奶送给小叔和娘家。只不过他知道大哥不是个会吃亏的主。 宋锦先去厨房。 锅里确实留了三个人的饭。 将饭端到堂屋。 秦驰和秦老大就进来了。 农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宋锦小声将老刘氏干的事说给秦驰听。 秦驰脸上没有流露出什么,只说自己知道了,“先吃饭,这事儿我会去跟祖父说说。” “那行。” 宋锦专心吃起了饭。 等秦老大和秦驰吃完,宋锦又收拾起碗筷。 拿去厨房去洗刷。 刚洗了一半。 宋绣竟然过来了,站在厨房门口,面带嘲笑,“干活这么麻利,我早该想到了。” 宋锦侧目扫了宋绣一眼,继续手里的活计。 宋绣站姿妩媚妖娆。 转而忽然想起了什么,宋绣得意地昂起头,故意挺着肚子,扭着屁股走进来,“姐,你不知道我相公多威猛,第一次就弄得我下不来床。” “靠下猪药?” 宋锦一听,很是无语。 这种话是能说的吗? 难道不会臊得慌? 宋绣听到猪药,笑容僵硬了些许,“姐听谁说的,没影的事儿。” “哦,那你当我听错了。” 宋锦把洗干净的碗筷,一一放回厨房的厨柜里。 宋绣又面露慈爱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姐你说我现在会不会怀了四哥的孩子?” 宋锦发现宋绣的变化真大。 只不过截穿了重生的事,宋绣就完全不在她面前伪装了。 “哎呦,差点忘了,四哥让你守活寡呢。真好,那样我也不用膈应了。……不过上辈子我和病秧子也没圆房。他早就病入膏肓了,那玩意儿压根就不能用。” 宋绣捏起兰花指,以绣帕遮唇,眼波媚态流转,咯咯笑了一通,又幸灾乐祸道: “姐你这辈子还是没摆脱守活寡的命!” 宋锦想到晚上秦驰修长笔挺的身材,精瘦有力的腰…… 脸蛋腾地热了! 宋绣见状以为自己的话刺激了宋锦,心里格外得意,这辈子换亲是对的,她过得比宋锦强多了。 宋锦却上下打量宋绣,一针见血道:“你这做派,怎么像是风尘女子?” “你胡说什么?!” 宋绣突然脸色大变,连声音都尖锐了起来,“宋锦,你肯定是妒忌我得到了四哥,才会胡说八道——” 下一刻。 宋绣碰到宋锦冷冷的眼神,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更像是做贼心虚,连忙压下自己激动的情绪。 只是压得太狠了,脸部有些扭曲。 宋绣眼神阴沉沉的。 宋锦突然间大悟,“前世沦落风尘?” 宋绣又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激动地尖声大叫,“宋锦!你再造谣,我杀了你!” “这么激动干什么?生怕引不来秦家人?” 宋锦轻飘飘地提醒一句。 原来只是试探一句,宋锦没有想到宋绣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凭她对宋绣的了解,不用多问就猜到了真相。 难怪前世找不到人,原来是这么回事。 让男人骗走,卖去了那等场所。 可宋绣的下场,又不是她宋锦造成的。重生回来宋绣恨她,真是没有道理。 宋绣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听到宋锦的提醒,慌忙走到厨房外面去查看。 果然看见秦家人。 正在屋檐下,探头往厨房这边瞧。 好比二房的小刘氏,八卦的小眼神贼亮。 “四弟妹,你又在找大郎媳妇麻烦了?”小刘氏屁颠屁颠凑上来,再往厨房门口瞅了瞅,“来说一说,大郎媳妇造你啥谣了?” “没有,二嫂不要乱猜。” 宋绣不傻。 有一些事情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宋绣眼睛一转,立马想到要怎么往宋锦身上泼脏水。 拉着小刘氏到一旁,宋绣小声说道: “二嫂,还不是上回的事。上回我姐造谣四哥不能人道,当时可把我和娘吓得。……后来,我本想找她质问,可她早早就去了县城,这次她回来了,我不就赶紧过来问一问嘛。” “什么?你说上次是大郎媳妇造的谣?” 小刘氏惊得张大了嘴巴。 “哗啦!” 一大盆洗碗的水,泼到了宋绣的身上。 小刘氏站在比较近,衣摆被水波及,惊呼一声跳开老远。 宋绣被泼得像是个落汤鸡。 回头一瞧,宋锦正拿着木盆站在厨房门口,眼神冰冷。 “宋锦!你太恶毒了,竟然无缘无故就泼我脏水?” 宋绣声音尖锐又愤怒。 宋锦冷嗤,“我是光明正大泼脏水,总好过某人背后给我泼脏水的强。” 小刘氏一听,又懂了! 原本刚才四弟妹是在给大郎媳妇泼脏水。 第38章 你媳妇泼我脏水 秦家后院的茅草屋。 秦驰本想趁着天还没彻底黑下来,教二郎和三郎如何洗烟。 洗烟是做徽墨的一道必要的工序。 秦驰的做法简单,将兄弟俩这段时间收集的烟灰,全部倒入一盆清水里,说要先沉淀一个晚上。 次日细腻的烟灰会浮上水面,粗糙的会沉入盆底。 届时轻轻捞起飘浮的烟灰。 再放到阴凉处,静默一年。 秦驰刚将事情交待完。 秦大丫就跑过来了报信。 “大哥!大嫂和小婶吵起来了,您快过去瞧瞧。” “我过去看看,二郎你把这里收拾干净。”秦驰连忙出了茅房。 “好咧,大哥快去,我一会就去支援你和大嫂!” 二郎催促秦驰快走。 三郎已经丢下工具,往外面一溜烟跑了。 秦驰来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三郎拿着扫帚,挡在宋锦面前,对着几欲发狂的宋绣。 宋绣周身被水淋湿,头发正掉着水珠。 而宋锦完好无损,站在厨房门前。 二婶双眼贼亮站在一旁。 一见到三郎这架势,小刘氏上前就一巴掌拍到他的脑瓜子上,“你这小屁孩,凑啥热闹?快闪一边去。” “娘,你懂啥?我得要替大哥保护大嫂。” 三郎手持扫帚,站出了大将军的气势。 宋锦一按他的小脑袋,哭笑不得。 “做什么呢?都在这做什么?!没一日安生了,真不知道我老秦家造了啥孽,竟娶了两个搅事精进门。” 老刘氏从正屋迈出来,开口就骂人。 正当老刘氏叉腰准备继续开骂。 让秦老头在背后推了她一把,“滚一边去,挡老子的路了。” 老刘氏表情格外滑稽精彩,几次张嘴要骂人,又慑于秦老头的拳头,只能憋屈地退到一旁。 完美的阐述了何谓一物降一物。 秦老头来了,大家都不敢吱声。 秦驰将搞笑似的三郎拉到一旁,再施施然伫立在宋锦身边,皮笑肉不笑问:“这回小婶又闹出了什么笑话?” “你个死……” 宋绣气得牙痒痒,“你媳妇泼我脏水。” “我娘子向来脾气好,能让她泼你水,定然是你又干了什么奇葩的事。”秦驰此话一出,秦家其他人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连秦老头都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宋绣。 宋绣气得正想要开口辩解。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 小刘氏这个搅屎棍先一步跳出来,兴奋地讲述起来。 “四弟妹刚才跟我说,上回是大郎媳妇造谣小叔不能人道!然后,大郎媳妇突然泼了四弟妹一盆脏水,说四弟妹在背后给她泼脏水……” 这脏水来脏水去的。 没有仔细听的话,就会给绕糊涂了。 但大家恍然。 果然又是宋绣在挑事。 面对着众人异样的眼光,宋绣再也顶不住,气得一跺脚跑回了屋里。 “晦气!” 老刘氏呸了一口。 随即,老刘氏又盯上宋锦。 她还惦记着宋锦的嫁妆银子,可是人不在家,让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秦驰眼神暗沉。 老刘氏那算计的眼神,秦驰太熟悉了。 旋即,秦驰一派随意地笑道:“奶,趁着大家都在这里,我买回来的礼物,该分了。” “分什么分?好东西自然要先收起来,等过年过节再用。” 老刘氏怒瞪了秦驰一眼。 这就是她不喜欢大孙子的原因。 跟李氏一样,从小就不讨喜。 秦驰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容更深,“阿奶还不知道吗?我这次买的大多是吃的,可不能放太久了,久了就会坏。” 不等老刘氏说话。 秦驰又接着说道:“我省吃俭用特意给祖父买了好酒,阿奶可别又如之前那样,藏起来送去娘家。大舅爷有一群儿孙,用不着我来孝敬。” “你说啥浑话?我什么时候拿你爷的酒去孝敬你大舅爷了?” 老刘氏抬手指着秦驰,气得双手在抖。 在秦老头质疑的目光下,可能是吓得的,也可能是心虚。 秦驰只是无奈地看了老刘氏一眼,叹气道:“好吧,阿奶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没有就没有,可能是我记错了。” 这话一出,还不如不说。 任谁都会觉得,这是孙子无奈,不想忤逆老人家。 宋锦心里佩服极了。 家里小辈买东西回家,长辈收起来的事,在村子里不少见。 东西被老刘氏收起来了,就从来没见她拿出来过。 “大郎,有我礼物吗?” 小刘氏不怕死的开口。 秦驰点头,“有的,全家人都有,可惜被阿奶全收回屋了。” “我说娘,你收你那份呗,咋就连咱们的都收了?”小刘氏不满意了。 三郎正要附和一句,被刚到了一会的二郎捂住了嘴,一句话变成了“嗯嗯嗯”。 秦家在整个秦家沟算是比较特别。 秦老头见过世面,早早就定下家规。 儿子和儿媳私下赚的银子,只需交到公中一半,剩下的可以自己收着。 而孙辈赚的钱,秦老头让他们自己收着。 在秦老头的眼里,小孩子赚不了几个钱。 但谁知道大孙子是个聪明的,会自己制作徽墨换钱,还拉拔起了家中几个小的。 “老刘氏,赶紧去将东西拿出来分了,再让我看到你贪墨小辈的东西,别怪老子收拾你。” 秦老头一想到这老货,竟然敢将大孙子孝敬他的东西,偷偷拿回去娘家,便觉得手痒痒的想揍人。刚瞧老刘氏心虚的模样,必定是干过的,估计还不止一两次。 迫于压力。 老刘氏嘴里小声的骂骂咧咧回屋。 将东西拿出来了一大半,还是顶着被揍的风险,克扣了一小半。 秦驰看出来了,倒是没有再说。 将东西全分了,这才拉着宋锦回屋。 “娘子这回没吃亏吧?”秦驰含笑询问。 宋锦知道他是故意的,凤眸斜睨了他一眼,“这回又让相公看笑话了。” “瞧娘子说的。” 秦驰即便是心里这样想了,面上也不能承认,“为夫只是关心娘子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是是,相公说什么就是什么。”宋锦回答得很敷衍。 “你这话怎么听着怪熟悉?” 秦驰走入屋内,姿态闲逸坐下来。 宋锦拿出柜子里干净的被褥,动作娴熟的开始铺床。 当然熟悉了! 不正是他算计老刘氏的语气么? 第39章 又有人闹幺蛾子 宋绣回到房里快要被气死。 本来想到宋锦面前炫耀一下,等炫耀完了再问她要回四千两银票。 结果正事还没说,反而被宋锦泼了一身脏水! 宋绣把湿衣服换下。 “笃笃。” 有人敲门。 宋绣语气很冲问:“谁呀?” “是我,有话跟你说。”老刘氏的声音传来。 宋绣嫌恶地撇嘴。 若不是老刘氏是秦明松的亲娘,宋绣连看她一眼都嫌脏。 在宋绣心里,宋家没有出事前,老刘氏这样的人,连给她当狗都没机会。 宋绣去开门。 老刘氏侧身入内,板着脸道:“这么晚才开门,在干什么?” “娘,我在换衣服呢。” 宋绣心里厌烦老刘氏,面上还是笑脸相迎。 “你姐的嫁妆银子,你去想个法子要过来。”老刘氏无耻要求。 宋绣苦瓜脸说:“我能有何法子?姐跟我都闹翻了,您又不是不知道。” 老刘氏浑浊的老目满是严厉,“你是她亲妹,问她要一些银子怎么啦?” 宋绣只想翻白眼。 这老货真敢说。 “娘,你也说只是亲妹,又不是亲娘。”宋绣忍不住反驳。 老刘氏怒气冲冲,扬起巴掌就想打宋绣,“你还敢顶嘴?” 宋绣侧身闪开。 脾气上来的宋绣,一把推开老刘氏,“老不死的,先前给你脸了,竟让你敢到我面前作威作福?凭你这种老虔婆,以前给我提鞋都不配!” 先前讨好老刘氏。 是为了嫁给秦明松! 现在目的达成,宋绣心里的顾忌就少了一层。 宋绣本来就不是多好的性子,这段时间早就对老刘氏不满了。 今天她算是看明白了。 这个家最大的是秦老头! 老刘氏在秦老头面前屁都不敢放! 老刘氏老脸很是错愕。 从宋绣来到秦家就讨好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敢反抗,突然间就造反了? “你个贱皮子,忤逆不孝的东西,竟然敢推长辈!” 老刘氏扑上来就要打宋绣。 宋绣自然不会乖乖被打。 于是一老一少,你掐我,我拧你的打了起来。 宋绣是真的勇。 闹出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宋锦听到秦大丫来报信,和秦驰一起过去的时候,老刘氏和宋绣已经被人拉开。 宋绣披头散发,脸上有巴掌印。 一副受到恶婆婆欺负的凄凄惨惨的模样,正躲到一旁嘤嘤哭泣,任谁见了都觉得可怜。 这可把老刘氏气死。 “老大!快把这贱皮子绑住,吊起来!狠狠打!” 旁边拉住老刘氏的,正是秦老大。 秦老大装作没听见。 于是老刘氏又让秦老二去打宋绣。 秦老二死命摇了摇头,“娘!你一人欺负就够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打弟媳,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了?” 老刘氏瞪大眼睛,“你眼瞎了,是我被欺负了!是你老娘让她打了,快给我打回去!” “我不瞎。” 秦老二把头摇成波浪鼓。 老刘氏又看向秦老三。 秦老三倒好,拉着林氏就出去,明显是一个个更相信宋绣。 这不是摆明了嘛。 一个周身狼狈,明眼人瞅着就是被打惨了,哭哭啼啼在一旁;一个头发不乱,衣服完整,骂人中气十足的。 宋锦看到这个情形。 倒没有觉得老刘氏欺负宋绣,反倒是怀疑宋绣把老刘氏摆了一道。 宋绣一见宋锦出现。 宛若见到救命草,她冲到宋锦面前,撕心裂肺哭诉: “姐快救我……呜呜呜,婆婆欺负我,她抢走了我的嫁妆银子不说,还逼我去要您的,呜呜呜,我不肯……她就要打死我……” 宋绣断断续续的哭诉老刘氏的罪行。 在场的秦家人都默了。 连小刘氏也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老刘氏。 因为这种事情,老刘氏还真干得出来。 “放屁!你个小贱蹄子……” 这可把老刘氏气得面色发青,手指着宋绣一脸狰狞,几次想大骂她颠倒黑白,偏又激动上头骂不出话。 当瞥见秦老头一脸煞气过来! 老刘氏急得一口气涌上来,白眼一翻。 竟然生生的气晕了过去! 老刘氏这辈子吃过最大的亏,估计是今日了。 “娘!” “婆婆!” 秦老大等人惊呼。 秦老头怒喝:“老大还不快将你娘搬回房!老二,去请你三叔伯过来给你阿奶看一看。” 秦老大等人照做。 接是一阵手忙脚乱。 林氏去厨房烧开水。 小刘氏和李氏跟去正屋。 伺候昏迷的老刘氏。 小刘氏小声抱怨: “大嫂,抢儿媳妇嫁妆的事,娘咋干得出来呐。若这桩丑事儿传出去了,我家儿郎还要不要娶亲了?” “这事儿不会传出去。” 李氏指了指二房的屋子,“你管好二房就没事。” 小刘氏抬头一瞅。 即见到自家几个孩子,正对着这边探头探脑。她上去就律令几个小的不准出来。 屋子里。 秦老头看向宋锦和宋绣。 宋绣现在看着挺惨,实则仅是一些皮外伤。 转而秦老头看向伫立一旁的秦驰,“大郎到门口守着,我有些话想私下和她俩聊一聊。” 秦驰黑眸掠过宋锦。 见她没有不愿,便应了声退到门口。 宋绣有些不安的扯了扯衣袖。 “大姑娘,二姑娘,还记得当初你们因何嫁入秦家吗?” 秦老头严肃地问道。 宋绣脸色一白。 宋锦面上浮出愧色,语带歉意道:“是我俩给秦伯父添麻烦了。” “对不起。” 宋绣委屈似的低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二姑娘你莫哭。” 秦老头面色依旧严肃,倒没有要指责的意思,更像是长辈对小辈的态度。 “照二人的处境,本该低调些。现在大姑娘去了县城,我一个老头子看顾不到,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倒是二姑娘,自从进门以来,闹出了多少事儿?” 宋锦居然无法反驳此话。 前世倒是没有什么。 这辈子确实闹腾得过分。 从来到秦家姐妹俩就闹出换亲一事,接着是闹心的事情更是一件接着一件,即便是秦老头压了下来,让家丑不外扬。 可不代表事情没有发生过! 宋绣双手捂住嘴,哭得更伤心。 这不是假哭,而是真的哭了。 第40章 老刘氏挨揍 “有时候,我都忍不住怀疑自己,之前和宋老爷草草定下婚事,是做对了还是错了。秦家毕竟只是农户,庙儿太小,着实是容不下两尊大佛……” 秦老头这话一出。 可把宋绣吓坏了! “秦伯父,不是,公爹,您可不能赶我走,我已经和四哥成亲了,都是他的人了……”宋绣惊得开始语无伦次。 宋锦上前把嘴给她堵上。 想起在厨房里,宋绣那不知羞臊的话,此刻宋锦还真怕从她嘴里再说出什么浑话。 不管她和宋绣怎么撕破脸。 在外人的眼里,两人始终是一体的。 宋锦诚恳道: “今晚是绣儿胡闹,抢夺嫁妆之事,完全是子虚乌有,还请秦伯父不要介意。以后我定会严厉的管束她,不让她再闹出笑话。” 秦老头沉默。 良久没有回应宋锦。 宋锦叫他秦伯父,而不是祖父。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宋锦不曾把自己当成真正的秦家妇,是站在与秦老头平等的位置上对话,而不是孙媳。 秦老头若想借此拿捏她是不可能。 “绣儿是闹腾了些,唯有一事做的挺好,便是最最孝敬秦伯母。今日之事,恐怕是有所误会。” 宋锦从袖袋中抽出一张千两银票,态度温和的递给秦老头,“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宋绣这些日子,有劳您多担待了。” “大姑娘,你把我老头子当什么人了?” 秦老头没有伸手接。 宋锦态度越发诚恳,“秦伯父,这只是小辈的一点心意,真的,您不必多想。” 上前几步,宋锦将银票笑着塞到秦老头手上。 “你呀……” 秦老头再三推诿。 最后拗不过宋锦,勉为其难的收下,还说他只是先替宋锦收着,等日后她需要银子,可以再问他要。 宋锦连连应是。 大家心照不宣。 送出去的银子,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宋锦目送秦老头出去。 然后,宋锦转手一巴掌甩到宋绣的脸上,“蠢货!” “宋锦,你——” 宋绣愤怒直视宋锦。 宋锦冷声道:“以为你那点小把戏,没人瞧得出来吗?” “我哪有!” 宋绣心虚的反驳。 宋锦冷嗤一声,“秦伯父是什么人?他和老刘氏朝夕相处几十年,老刘氏有没有撒谎,他心里门儿清。” 这个家看似寻常,实则没有一个蠢人。硬要挑出一个,便是老刘氏了。 宋锦知道若不挑明来说,凭宋绣的脑子不一定知道严重性。 宋绣今日将老刘氏气晕。 只需将此事传出去,秦家人完全有理由借此将宋绣休弃,还不用落下任何把柄。 这下子宋绣真被吓到了。 宋绣一把拽住宋锦的衣袖,“姐,你可不能不管我?” “欠我钱,先还?” 宋锦一句话让宋绣眼神飘忽,将人强行拉到一旁的桌面,硬是让宋绣写下一张千两欠条。 宋绣讽刺道:“我说宋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市侩?” “是你教会了我一个道理,咱俩谈感情没有用,只有钱是最实在的。” 宋锦把欠条收入袖袋。 走到门口,宋锦又回头漠然看向宋绣,“你不会以为这是一张简单的欠条吧?你以后若敢再算计我,或是让我不高兴了,我就把欠条送去徽州府最大的青楼,让他们来同你要账。” 宋绣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宋锦!你算计我?!” 想站起来去抢宋锦的欠条。 宋锦先一步走出屋子。 正好见到秦驰伫立于屋前的台阶,银色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让那修长笔挺的身姿,在夜色下更添了几分神秘。 秦驰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徐徐转身,“娘子忙完了?” “忙完了。” 宋锦一身冷意尽数敛去,又是往日那个温柔娴静的小娘子。 与秦驰并肩,一起回房。 宋绣冲出来正好见到了两人和谐的背影。 不知道为何,有一股强烈的妒忌和不甘涌上心头。 前世这个病秧子可没有对她这么好! 换了姐姐,为什么就不一样? 秦驰突然回头。 恰好撞见宋绣妒恨扭曲的脸,夜晚阴影下不甚清晰,秦驰还是察觉到了宋绣的恶意。 等回到屋里。 秦驰回身关上门,“娘子要小心你那个庶妹。” “发现了什么?”宋锦随意问道。 秦驰如实道:“刚才看到她站在门口,情绪不太对劲。” “不对很正常。” 宋锦早就知道宋绣对自己满怀恶意。 只不过宋锦比任何人都了解宋绣。 宋绣从小由她姨娘教导,学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内宅手段,心养得很大,眼界却有限。 满脑子局限于情爱。 只需将宋绣困于秦家沟,便掀不起任何风波。 宋锦今日送秦老头千两,仅是出于试探。这个结果,宋锦很是满意。 只要是为了钱就好。 怕就怕秦老头跟她谈恩情。 从这点上宋锦也发现了,秦老头是长了些见识,比起村子的人家,显得开明不少,但还是有局限的,并非老谋深算那类人。 正如秦驰评价的,是一个务实的人。 秦驰去了一趟正屋。 秦三叔公曾经在医馆当过几年学徒,后来天分不足就没有再学,但治一些小病小伤不成问题。 遇到严重的,他会建议送去县里。 这会儿老刘氏已经醒来。 原本是被气晕的,缓过气来人也醒了。 秦三叔公问:“说说怎么会突然晕倒的?” “叔,这人越老了气性越大,我不就说她几句吗?”秦老头将此事揽在身上。 让秦老大给三叔公端茶。 在场三兄弟听了,就知道此事又要压下,不能让外人所知。 秦三叔公低声训道:“一大把年纪了,还吵吵闹闹的,都不怕儿孙笑话。” “我也不想,可大郎孝敬我的酒,她偷藏起来要拿去娘家,她那个兄长,您又不是不知道,是个只进不出的。” 秦老头这么一说。 秦三叔公再没有怀疑。 让秦老大几个好好照顾爹娘,三叔公就要提小药箱离开。 秦老头不放心,让秦老大把人送回去。 等没了外人。 秦老头目光扫过众人,“家丑不外扬,你们该懂的。我不希望听到外面有任何闲言碎语。” 一众人等纷纷等头。 小刘氏被重点关注,“爹放心,今晚的事儿我保管不往外说,我家二郎过两年还要说亲呢。” 这大实话,听得人心梗。 “行了,都散了。” 秦老头挥手让大家离开。 老刘氏在床上装死,同时也担惊受怕,秦老头年轻的时候,稍有不顺就会动手打人。 也就是老来修身养性。 秦老头倒了壶酒,还是秦驰新买回来的,他喝了半壶才开口问: “说吧,怎么回事?” “是宋绣那小贱蹄子……” “老子要听实话,不能有一丝隐瞒。” 秦老头的话,吓得老刘氏身子发抖。 不敢再有所隐瞒,三言两语就交待了前后。 秦老头从老刘氏身上搜出银票。 再熟练地扯起被褥盖到老刘氏身上,抡起拳头就揍人。 痛得老刘氏在被窝里呜呜求饶。 末了,秦老头才恶狠狠地警告: “以后少找宋氏姐妹的麻烦,再让老子知道是你主动挑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了,再也不了……” 老刘氏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把宋绣恨得要死。 在恨的时候,连带宋锦也恨上了。 以为她不知道吗? 死老头子最看重的是宋锦。 这事情若没有宋锦挑头,他不会这么狠的! 第41章 今晚不闹你 翌日。 老刘氏和宋绣皆以生病为由,没有踏出屋子。 一日三餐让人送进房里吃。 老刘氏昏倒的事,已经在村子里传开。 有族里几个妇人来探望,都是带着鸡蛋或是红糖上门的,由小刘氏和林氏接待。 宋锦仅是做个样子露露脸。 前后不足半刻钟。 这样做是不想让人挑出错。 毕竟作为孙媳,长辈生病卧床,宋锦在家不去看一眼,难免会落人话柄。 秦驰大清早不见人影了。 据说是随家里几个壮劳力去药田浇水。当然秦驰这个身子骨也只是去逛一逛,而不是去干挑水的重活。 回来人就去了后院的茅草屋,还是拎着二郎和三郎一起制作徽墨。 宋锦从正屋出来就去找李氏。 李氏在绣一副观音送子图,用的居然是双面绣,绣得栩栩如生。 宋锦学过绣工,奈何学艺不精。 向来对有一技之长的人,她是格外敬佩的。只是可惜了这样的人,会在明年去世。 宋锦倒是希望自己能够早日怀上,起码让李氏有个孙子或孙女,不至于在秦驰病逝之后悲伤过度。 只要李氏没出事,秦老大也不会失踪。 这一个上午,难得过得安宁。 下晌,秦老大便套车,送夫妻俩去县城。 到县城已是傍晚。 秦老大匆匆回去秦家沟。 黄婆子过来了,帮忙收拾东西,还烧了一大锅的热水,宋锦舒服的洗了个澡,再轮到秦驰。 当宋锦刚躺到床上要休息。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宋锦诧异:“你今晚不睡西厢房吗?” 自从秦驰决定参加县试以来,大半的晚上都是住在西厢房。离县试没有几天了,他不该去那边住吗? “我今晚不看书了。” 秦驰没说之前是因为看书太晚,生怕回房打扰到她,才会住在西厢房。 脱鞋子上床,秦驰侧身躺下,很自然就伸出手臂,将软玉温香的人儿搂入怀里。 见她身子僵硬,安抚似的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早点睡吧,今晚不闹你。” “哦。” 宋锦确实没有那个心思。 在他怀里寻个舒服的睡姿,宋锦闭上双眼,很快就沉沉的睡去。 秦驰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心里五味杂陈。 居然真就这样睡了,心真大。 深夜时分,大门被人敲响。 敲门声急促,显然是发生了什么。 秦驰不想敲门声吵醒宋锦,便将被子拉上些,盖过她的耳朵。他再轻手轻脚下床,披着一件外衫往外走。 敲门声已经停下。 秦驰走近大门口,便听到外面有人对话。 “你是何人?敲这家的大门做什么?” 问话的人是老霍。 回答的是一个陌生女子焦急的声音,“不好意思,吵到隔壁你们了。我是来找……,有急事来找宋娘子的。” 吱呀。 大门打开。 月光下,秦驰站在门前。 秦驰仅一眼,即认出了来人,“你是济方药铺的金掌柜?” “是的。” 金玲再次见到秦驰,心头微紧,记得小小姐说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来历,只以为她是在药铺里找到一个活计。 若非出了急事。 金玲不会贸然过来找人。 秦驰问道:“进来吧。” “好好。” 金玲匆匆进去。 周父留在外面守着马车。 马车上挂着个灯笼。 灯光照在周父的脸上,可以看出憔悴之色。这想必是发生了大事。 秦驰带着金玲来到厅堂。 接着,秦驰将灯盏的芯往上挑一挑,顿时厅堂亮堂了许多。 这时,秦驰并没有去东厢房叫醒宋锦。 秦驰不疾不徐道:“娘子刚入睡,你有何急事,可否跟我提一提?” “这个……” 金玲没有想到秦驰会提这个要求。 可她又无法指责秦驰什么,毕竟秦驰是宋锦的丈夫,有陌生人大晚上来找自己的妻子,他出声询问很正常。 若是什么都不问,那才可疑。 金玲犹豫再三,咬咬牙还是说道:“是、是药铺出事了,有两个管事遭人陷害入狱,我来是想请教一下宋娘子,可有救人之法。” “出事的人叫什么?” 秦驰心想这才回秦家沟一日,济方药铺就出事了。 金玲想了想,觉得这个也没啥好隐瞒,“是我儿子周蔚,和药铺二掌柜的儿子邢纶。他们去收药材的时候,被人陷害偷盗。” 这事情一听就知道有人使坏。 秦驰是知道那两人。 济方药铺里的,连个小药童的来历,秦驰都一清二楚。 “你们没有去跟衙门的人沟通过?”秦驰怀疑他们是沟通了,却找不到门路。 果然,金玲疲倦道:“奔波一天了,衙门根本就进不去,花了些银子,也只打听出背后有人算计我们。” “是冲着你们?还是我娘子?” 秦驰突然有此一问,让金玲脸上顿生警惕。 金玲发现秦驰面容坦荡,眉目清正,只得将打听出来的说了,“对方说,有人出钱整治济方药铺,要让我们在黟县呆不下去。” 闻言,秦驰思索了起来。 片刻之后,秦驰说道: “你先回去,此事明早我会和娘子提的。现在叫醒她也没用,衙门大晚上也不当差,只会让我娘子平白多担心一个晚上。” 金玲居然无话可说。 大晚上来找宋锦商量,也是他们确实没有办法了。 毕竟,宋锦是他们的主心骨。 遇到这种事情,他们解决不了,下意识就会想到宋锦,觉得告诉她了,问题就能解决。 有秦驰拦着。 金玲和周父只能无功而返。 只是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之后,秦驰当即招来人去调查此事。 同时秦驰没有回东厢房。 直接留在西厢房歇息。 在天亮之前,他拿到了老霍从暗门送来的调查结果。 大清早,柔和的阳光穿透晨雾,如丝般洒落大地。轻轻地唤醒了沉睡的世界,包括从睡梦中醒来的宋锦。 宋锦起来就不见秦驰。 穿衣梳洗完,出了房间。 在厅堂里看到穿戴整齐的秦驰。 看到她出来了,秦驰便吩咐黄婆子端上早食。 “过来吃饭。”秦驰摆好碗筷。 宋锦端坐下来,“你很早就起来了?” 第42章 济方出事 “昨晚有事起来了,担心再回房会吵醒你,便去了西厢房将就了一晚。” 秦驰等黄婆子将吃食摆上,等宋锦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取出手帕擦拭了一下唇,开口道: “有个坏消息,你要不要听?” “是什么?” 宋锦心里咯噔了一下。 秦驰也没有卖关子,将昨晚金掌柜找来的事情说了,还提到邢纶和周蔚被捉了,如今人正关在衙门大牢里。 “我见娘子已经睡下了,便自作主张拦住了金掌柜,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相公也是为我着想。” 宋锦回答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抬。 不知为什么,明明觉得他可恶,可又讨厌不起来。 宋锦也没有想到一觉醒来,会听到这个坏消息,当即放下了碗筷,匆匆搭上隔壁老李头的骡车去了药铺。 这个时候宋锦不似前世。 可用的人仅有金玲和银珑两家。 若是他们此时出事,对她未来的计划影响颇大。 来到济方药铺。 店铺的正门紧闭。 宋锦是从巷子里的后门进入的,进去的时候就发现气氛不对,愁云惨淡。 “小小姐,您终于来了!” 银珑眼眶红肿的上前。 金玲的模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一个个都很是憔悴,应该是长时间没有休息了。 宋锦问道:“具体发生何事,跟我详细说一说。” 金玲沙哑道:“昨天上午,有药农递来消息,说靠山屯那里有一批药材,让我们去收。蔚儿和阿纶正好有空,便一块去了……” 在收到药材回来的途中。 突然被官差说住,说是人赃并获。 那一批刚收上来的药材,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赃物。 宋锦听后即知道,有人背地里给济方药铺做局。 “我们这段时间,除了怀仁药铺就没得罪谁了,而怀仁背后的东家,是府城的曾家。” 宋锦心里琢磨着此事是否有回旋的余地。 以前她曾听说,曾家大房嫡出的一个姑娘,生得花容月貌,两年前被送去给知府杨令瑜做妾。 搭上了徽州知府这一条线,杨家人在外面行事越发不知收敛。 宋锦再次感受到束手束脚之感。 真真是无人可用的困境。 但培养人手,也并非短时间内可以做到。 宋锦思绪了片刻,“玲姨,你去联系顺安那边,就说我想见一见陶掌柜。” 金玲等人精神一震。 金玲问道:“小小姐是要找顺安帮忙?” “咱们和顺安有利益牵扯,找上他们帮忙也是顺理成章,不然恐会影响后续的交易,我想……他们不会介意帮我们解决一些麻烦的。” 按照宋锦的想法,去谈的时候最多再让出部分利益。 可以用钱财解决的问题,都不算是大问题。 金玲没有立即出去,苦涩解释道: “去找顺安这条路,我们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运气不太好,去书铺找人的时候,伙计说陶掌柜正好去了府城。我留下话了,说等人回来,让他们来通知我们一声。” 现在顺安那边还没有人来通知。 即是说陶掌柜很可能还没有回黟县。 正在这个时候,店铺外有人敲门。 “金掌柜在吗?我是顺安书铺的伙计小楚。”外面是个清亮的少年声音。 金玲连忙去开门。 而有外人了,宋锦拿起幂篱重新戴好。 小楚跟金玲说了两句话,人就离开了,金玲将铺门虚掩,急急回来说道: “小小姐,顺安那边来传话了,说请您过去一趟。” “行,那我现在就去。” 宋锦大步要往外走。 金玲又急忙追上来,“我跟您一起去。” “不用了,我一人就行。” 宋锦不是第一次去书铺,去的时候轻车熟路,没有见到陶掌柜,倒是小楚引路,到了先前会客的茶室。 在茶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中间依旧是隔着六扇山水屏风。 有一张茶桌上面,已摆着一盏温茶。 “来了,请坐。” 屏风那边传来低沉的男子话语。 宋锦向屏风行了一礼,这才坐了下来,却没有碰桌上的茶碗。 男子开口问:“你此次来是为了济方的那两名管事?” “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 宋锦知道济方药铺很可能会在顺安背后势力的监视下,想不到人家一来就直言,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既然人家这么坦荡,宋锦也不多说废话。 单刀直入,表明了请对方出手。 要求查明真相,并将人全首全尾地救出来。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请人出手帮忙,自然要开出价码。 宋锦直言道:“为此我们先前的药材交易,在原市价上可以下调一成。” “为了两个手下,你倒是大方。” 这声音竟然有点阴阳怪气。 莫名有些酸味似的,不过很快,宋锦就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是双方都有利的事。 对方没有道理会拒绝。 再说了,解决此事对于济方药铺来说,可能是难事。对于这人背后的势力来说,应该是一件小事情。 宋锦不知道。 秦驰这回确实是酸了。 只是酸得不自知罢了。 自家娘子说得好听是为了两个手下,实则就是两个男人,还是未曾娶妻的。 不要小瞧这一成的价格。 三年来就是一大笔的钱财,是数以万计的。若只是两个普通的管事,宋锦必定不会让出利益。光是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周蔚和邢纶在宋锦心里是不一样的。 起码是十分得宋锦看重。 连他这个相公,也仅是得了两千两。 这两人凭什么? 只要稍微对比一下,由不得秦驰不酸。 只不过现在的秦驰,只觉得心里不太高兴,却并没有意识到什么。 随即将老霍等人调查的结果说给了宋锦听。 宋锦很安静地听着。 幂篱挡去了她的神情,秦驰仅能从她说话中,听出她些许情绪的波动。 这件事背后设局之人,正如宋锦猜测的,是怀仁药铺背后的东家,即是曾家人做的。 “济方得罪过曾家二爷吗?” 这次出手想整死济方药铺的,正是曾家二爷,此人在府城的名声很臭,欺男霸女、强抢民田和店铺等坏事没少干。 济方药铺被此人盯上。 确实是一件麻烦事。 第43章 背后的真相 “我的人和曾二爷应该是没有往来的,但前不久怀仁药堂的柴掌柜想敲诈勒索我们没有成功。” 以前宋家和曾家没有交集。 宋锦自然和曾家人也不认识,仅是听说过曾家的一些事。 此事还是要先回药铺,跟金玲等人说一说。 毕竟被关在牢里的,是两家的儿子。 起身向对方告辞,听到屏风那边的人让她一个时辰后,去衙门大牢接人,宋锦这才满意地离开。 刚踏出书铺。 有一个面容憨厚的男子守在门外。他一见到宋锦出现,便迎了上来。 “东家,我是邢书。我娘让我来接您。”邢书是银珑的大儿子,也是邢纶的大哥。 他不在药铺当差,大多时候在乡下的庄子里,负责培育药材种子。 济方药铺名下的药农所需的种子,都是由邢书负责的。 前世宋锦是见过他的。 这辈子倒是第一次见。 宋锦冲邢书点了点头,然后一起回去药铺。 将顺安答应帮忙的事情说了,金玲和银珑等人很是激动。 一个时辰之后。 众人期盼的周蔚和邢纶被放了出来。 宋锦坐着药铺的马车,亲自去衙门接人。 两人是邢书和周父他们搀扶出来的,模样颇为狼狈,衣服上染有血渍。 宋锦将二人送去了最近的医馆。 检查过一番后,周蔚一条手臂骨折,邢纶头部受伤比较重,所幸都是外伤,大夫说养上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这让宋锦暗暗松了口气。 邢纶上前想要说什么,让宋锦抬手阻止。 “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 “好的,东家。” 邢纶上去马车。 周蔚早就瘫坐在上面不想动了,“东家,我还以为这次躲不过了,能活着走出大牢,真是老天爷保佑。” 周父一拍周蔚的肩膀,“不是老天爷保佑,是得了咱们东家的庇护。以为将你们救出来不用代价?” 周蔚和邢纶面色一怔。 双双看向坐在马车里面的宋锦。 宋锦看着二人感动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请顺安的人帮忙,代价是原市价再下调一成。这价格我们并不亏,只是没有原来赚的多,以后你们好好干活,当是回报我就成了。” “东家请放心,我们一定会认真做事。” 两个人本来对宋锦就忠心。 这次过后,更是恨不得死而后已。 反倒是宋锦不觉得有什么。 钱财这东西是赚不完的。 只要人活着就成,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 若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宋锦直接送他们回家。 两家人住得离药铺不远。 是在济方药铺后头一条巷子里的。 宋锦让邢纶和周蔚先去换洗和再吃点东西,有什么等缓过劲儿来再说。然后和金玲等人聊了起来,不外是聊了曾家的问题,还有关于怀仁药堂的消息。 从金玲等人的嘴里,宋锦才知道柴掌柜上次回去,被曾家人训斥了一顿,也被撤掉了掌柜的位置。 因为姻亲的关系,倒是没有报官。 这事儿原本不算大事,只是曾二爷不知为何盯上了济方药铺。 邢纶换洗过后,飞快吃了点东西就来见宋锦。 宋锦看到他精神了不少,“不休息一下?” “多谢东家关心,我现在还好。这次若非典史大人暗中照顾,只怕我和周蔚会凶多吉少。”邢纶面色凝重之极。 宋锦顿时坐直了身子,严肃问:“你说,曾二爷是冲着你们的命来的?” “十有八九了。” 邢纶语带笃定。 带头去捉他俩的官差应该是被人收买了。 他们只是替自己辩解几句。 那名官差便立马以他们拒捕为由,嘴里说是打断他们的手脚,实则是冲着他们头部去的。 幸好是典史出现救了他俩。 可是那批药材说是怀仁药铺丢的,也早就报案了。 出现在二人手里,算是“罪证”。 两人说了是谁卖给他们的,但还是要被关到牢里去。 旁边听到的金玲等人都吃了一惊,随即十分气愤。 “他这是无法无天了!” “曾家嚣张跋扈又不是一天两天的。” “此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众人开始商量对策,你一句我一句,各抒己见。 唯有宋锦安静坐在一旁,没有说什么。 宋锦不知道幕后害宋家的势力,是否已经撤出了徽州府。甚至都不敢肯定说,邢纶和周蔚的祸事与宋家无关。 若只是简单生意上的竞争,直接夺人性命倒不太像是曾家的作派,或者说不该是生意人会做得出来的。 如果硬是说曾家看上了济方药铺。 那么最合理的做法,而是派个主事人上门,低价购买药铺。 这才符合商人的利益。 直接做局杀人,这就不仅是利益那么简单。 “金掌柜在吧?” 门外传来药铺一个小药童的声音。 “这是铺子里出什么事了?”金玲站起来匆忙往外走。 今日济方药铺没有开门。 但是后院处理药材的工人,还是在干活的。 不一会儿。 金玲又回来,“小小姐,我去一趟药铺,说是顺安的陶掌柜,正在铺子里等我。” “那你快去。” 宋锦示意她去一趟。 想必是顺安那边有要事。 接着宋锦示意其他人都下去休息,“这件事情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在没有解决前,药铺暂时不要开了,大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东家!” 这可惊着了大家。 宋锦安抚道:“不是说一直关门,是暂时的。药材还是要继续收的。” 济方药铺和其他药铺不同。 主要收入靠卖药材。 而这些药材都被顺安订走了,所以开门和不开门做生意,影响不大。 有一间铺子在这里,主要是为了打响名声,方便其他药农找上门。如今曾家人来找麻烦,与其开门担惊受怕,时刻要防着曾家人玩阴谋手段。 不如先歇业一段时间。 让对方想找空子都找不到。 金玲出去一趟,不到半刻钟人又急急忙忙回来。 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一个长木盒。 “小小姐,陶掌柜是特意来给您送东西的。”金玲将不大的长木盒递给宋锦。 第44章 背后害宋家的人 宋锦打开木盒。 里面是一份涉及到宋家案子的调查卷宗。 当中还有几分证词,是签名按了手印的,拿到公堂上都能有效的那种。 这是西北那边调查清楚了。 宋锦没有当场细看,“你们都先下去,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是,小小姐。” “好的,东家。” 金玲等人退了下去。 银珑紧紧握住邢纶的手。 邢纶本不想娘亲担忧,便任由她扶着下去休息。 这次确实是吓到家人了。 从离开宋家,脱离奴籍以后,两家是经历了不少事情,这才辛辛苦苦将药铺整活,当中不是没有受过伤。 但还是第一次差点把命搭进去的。 等走远了一些。 “娘,不用担心,儿子真没事。大夫都说了,只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邢纶看到银珑偷抹着眼泪,连忙出声安慰。 银珑颤音道:“娘这是后怕。” 这话让邢纶无话可说。 银珑又眨了眨眼,将眼泪眨去,“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纶儿,娘亲把命给小小姐都无所谓,但你真要继续跟在小小姐身边做事吗?” 这是她儿子! 差点就没命了! 这时的她无法做到心平气和,一点都不想儿子继续处于危险的漩涡里。 邢纶伸手揽住银玲的肩膀,“离开了东家,这世道就一定有我的容身之处吗?娘活了大半辈子,该看得比儿子更为透彻。” 这个世道没有人庇护。 普通人想安稳活着很难。 像是怀仁药堂名下的药农,都快要活不下去,卖儿卖女的大有人在。 以前济方药铺有宋家庇护,这才安稳过了几年。 如果没有了宋家,立马就有人欺压。 银珑紧紧握住邢纶。 不是她想离开小小姐,而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走一条安稳的路。 这只是一个母亲很简单的希望。 “你从小都不显眼,明明什么都不突出,也没见有何才干,小小姐为什么要这么重用你?”这一点银珑是不太明白的。 “这不是很好吗?” 邢纶轻笑。 笑容是他以前没有的开怀。 连银珑都很少见过儿子脸上,会有这样的笑容。 以前的儿子太过安静。 安静到一天下来,家人都会把他遗忘的地步。 只有这段时间替小小姐做事,他整个人精神了许多,连脸上的表情都丰富了,更是有了不一样的笑,也许是她不该说刚才的话。 邢纶回房,目送银珑离开。 这才徐徐地关上了门。 而在另一边的宋锦已经将顺安送来的卷宗快速看完。 当知道真相的一刻。 气得宋锦双眼通红,满是仇恨之色。 宋锦咬牙恨道:“好一个曾家!好得很……” 在今日之前,宋锦是从来不知道陷害宋家的背后,还有曾家的参与。 卖给西北军药材的人,根本不是宋家。 而是曾家顶着宋氏药材的名号,将药材卖去军营。至于药材害死人,也确有其事,却不是宋氏的药材,而是宋氏背了这一口大锅,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这种事情原本只要有人来徽州府调查,不难查出真相的。 然而,上面有人勾结。 直接就将宋家的罪名定了! 当中参与的人不少,西北那边的一些官员,徽州府这边的官员,好比徽州的知府杨令瑜。 唯一遗憾的,是幕后的主谋并没有查出。按照调查的资料,最为可疑的就是上京杨家。 宋锦紧紧握住卷宗的手,渐渐地松开,心情也随时平静了些许。 将卷宗重新收回木盒。 宋锦带上幂篱往外走。 “小小姐,您要走了?”金玲守在外面,一见到宋锦出来便问。 宋锦轻“嗯”了一声。 “那我去给你备马车。” 金玲连忙去吩咐周父,准备好车马。 宋锦出现的时候,马车已经等在门口。 驾车的人还是周父,“东家要去哪里?” “回家吧。” 宋锦暂时不想去药铺。 周父没有再问,专门驾车将人送回了家。 下车的时候,宋锦回头吩咐道:“回去跟大家说,最近警醒一些。没有我的吩咐,也不要轻举妄动。” “是,东家,我回去就跟大家说。” “哦,回去小心点。” 宋锦说完人就迈入了门槛。 黄婆子正在天井里洗衣服,一见到宋锦回来,连忙站了起来,“东家娘子回来了,厨房有百合莲子羹,您要吃吗?” “不用了,我相公可在家?” 宋锦随口问了一句。 黄婆子恭敬道:“东家在西厢房里读书。” “嗯,那你先忙吧。” 宋锦步伐已经走到了东厢房。 推开房间门进去,再随手就掩上了门。 黄婆子探头看了几眼,再看了看大门口正在掉头的马车,放轻脚步就来到了西厢房,轻轻敲了两下门。 “公子,夫人回家了,现在人进了东厢房。” “知道了。” 秦驰冷淡的声音传出。 转而又像是想到现在是晌午,现在的宋锦很可能还没有吃东西。 秦驰将笔放下,又对外吩咐了一句,“厨房有吃的,送一份去东厢房。” “是,老奴这就去。” 黄婆子快步去了厨房。 将吃食准备妥当,用托盘送去东厢房。 宋锦原本没有胃口吃东西。 看到黄婆子还是将吃食送来了,还说是秦驰吩咐的,便不好让她再端下去。 “那放到桌面上吧。” 宋锦坐在梳妆台前。 妆台上面本来打开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盒。 在黄婆子进来的时候,宋锦便将木盒关上,连同她的神色也恢复如常。 黄婆子将吃食摆到桌面,“东家娘子趁热吃,等您吃完了,我再来收拾碗筷。” “好,辛苦黄婆婆了。” “您客气了。” 黄婆子退出去,再顺便关上门。 等人离开了,宋锦又从衣袖里取出卷宗,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上面涉及到的人名。 宋锦一一记在心里。 待到日后时机成熟,她定会一一报复回去。 不死不休! 其实直到这一刻,宋锦总算是明白了,曾二爷为什么会突然对邢纶和周蔚下杀手。 因为两家都曾经是从宋家出来的。 他们的身份不难调查。 尤其是宋锦这辈子出手得早,将原本属于宋家培养出来的药农,九成以上都收拢了,只要有心人去调查,便不难查出周蔚去送过节礼。 这无疑是承认了。 济方药铺和宋家有关。 在整个徽州府,最担心宋家东山再起的人,无疑是曾家。 第45章 吃食 秦驰再见宋锦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她周身的气质有了变化,具体怎么变,他说不上来。 仅是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娘子午饭只吃这么一点吗?”秦驰眸光落到桌面上的食物。 百合莲子羹也仅是吃了小半。 宋锦淡淡道:“只是暂时没胃口。” 秦驰将莲子羹端起来,慢慢地递到宋锦跟前,嗓音平静却又不容质疑:“无论发生何事,还是要以保重身体为重。” 宋锦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百合莲子羹。 现在的她确实是没有胃口。 不过,看到秦驰的态度,宋锦还是伸出纤白的手,接过了莲子羹,一口接一口地送到口里,再慢慢地咽下去。 直到她吃完最后一口。 秦驰主动拿走她手里的空碗。 再将桌面上已经凉掉的玉米饼和小菜吃了,宋锦坐在一旁定定地看着秦驰,心底莫名升起了一股异样。 “娘子,药铺的事情需要我帮忙吗?”秦驰将碗筷放下问道。 宋锦轻哦了声,随后敛眉道:“应该不需要了,人已经放了出来。不过,我想去寺庙斋戒几日,祈求相公得以高中。” 秦驰要参加县试。 这不过是读书人踏出的第一步,离所谓的高中尚远,但是宋锦拿此为借口离开数日,秦驰还真不好阻止。徽州读书人家里,但凡参加科考的日子,去寺庙上香祈福的大有人在。 宋锦作为秦驰的妻子,有此想法不足为奇。就算被外人知晓,也只道宋锦有心,光明正大外出数日,还不会影响名声。 秦驰没有应下,反倒问:“娘子想去哪座寺庙?” “前些年普门禅师来黄山,建了法海禅院,受敕扩建为护国慈光寺,我还没有去过……” 宋锦把自己能想的理由都想了。 不怪秦驰有此一问。 旧时黄山交通闭塞,游人罕至。秦汉时期,隐居黄山者唯有会稽太守陈业。 直至唐宋,黄山渐渐为世人所知。随着名士隐居、宗教传入,山上寺庙宫观日渐增多。 本朝自从普门禅师来此,引得四方僧侣慕名而至,寺庙香火更是空前鼎盛。 宋锦以前不怎么信鬼神。 然后她和宋绣重生,宋锦又有些相信了。 正应了某一句废话,信则有不信则无。 当然宋锦提出去上香斋戒,其目的也不是信佛,而是想借此离开数日罢了。 秦驰垂下眼睑,“娘子一人去我不放心。” “金掌柜和银二掌柜也会去。她们的儿子此次遭大难了,所幸是佛祖保佑,有惊无险,二人正好要去庙里上炷香。” 宋锦生怕秦驰会阻止,便将金玲和银珑拉出来挡一挡。 秦驰心想,若不是他找人解决,他差点就信了佛祖保佑。 “娘子这是主意已定?” “嗯,有黄婆子照顾你,我也是放心的。”宋锦又不走心地说上一句。 实则来到县城,秦驰的事情宋锦很少上心。 秦驰这下不好再阻止,只能说句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等等。 宋锦当即收拾起换洗的衣服,便去隔壁找老李头,坐骡车去了济方药铺。金玲和银珑他们都不在,后院倒是有两个药童在忙活,宋锦让他们将药收了,直接给他们放假。 然后,宋锦去了银珑的制药室。 再出来的时候,穿上了一身短打男装,还戴上一顶草帽。 胸前平坦,应该是做了束胸。 白皙的脸颊,颈脖和双手,但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宋锦涂上了某种草药的汁液,显得不是那么白。 眉毛画得很粗,再在脸颊点上雀斑。 走在外面,脚步迈大些,谦卑地弯个腰低个头,便有七八分寻常百姓的模样了。 外人一眼之下,很难认出她是个女子。 若是秦驰此时见到宋锦路过,都不一定认得出是她。 宋锦这次走的方向,是县里的衙门。 在下衙之时,宋锦掩藏了行踪。 藏身于一处小巷,直到衙门的官差下衙回家。 宋锦认出当中一人。 中等身材,膀大腰圆,九指。 这名官差叫黄炳良。 原本是个混不吝的,后来不知走了谁的门路,当上了黟县一名差役。 正是此人被曾二爷收买,想要邢纶和周蔚的命。 跟踪了黄炳良一段路,见到并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见什么人,直接就回了家。 宋锦没有出手,而是在这附近转了一圈。 在天黑之前,宋锦回去了药铺。 前世宋锦后来生意越大越做,虽说不曾亲手杀过人,却不是没有沾染过鲜血。只是那个时候,她手里有一批忠心的手下。多的是人替她干这种事。现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由她来动手了。 “东家?” 一道惊讶的声音,在宋锦踏入后院的时候响起。 宋锦朝声音看去,竟然见到邢纶,“你怎么在这里?伤得那么严重,不该是好好休息吗?” “是我知道东家在此,特意过来的。” 邢纶对此没有隐瞒。 见到宋锦疑惑,邢纶无奈道:“药童住在我家的,他们说是您让他们回去休息的。” 原来如此。 是她一时没有想到这点。 邢纶看着宋锦这身男子的装扮,“您这一身?” “是哦,我这一身你都认得出来吗?”宋锦回想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够隐蔽,竟然能让邢纶一眼认出来。 “大概是……东家的身高没变?” 这勉强算是一个理由。 宋锦不再纠结此事。 让邢纶进去大堂里坐,最好不要吹风。 接着邢纶就看到宋锦,进了他娘亲的制药室,将脸上的东西洗去,衣服倒是没有换就出来。 “东家这是去做什么回来?” 邢纶此问已是逾越。 宋锦犹豫着要不要跟邢纶说。 前世邢纶跟了自己一辈子,忠心耿耿,更是多次差点连命都丢了…… 在宋锦犹豫沉默的时候,邢纶心里却如同火炙。 他猜测宋锦去做的事,必定很危险,还可能和曾家有关。 曾二爷丧心病狂。 若是东家一不小心落到他手里,邢纶不敢想象! “是我不该问了,不该打听东家的行踪。只是希望东家做决定前,莫要让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 邢纶的头越来越低,周身的气压很低。 第46章 暗中行事 宋锦一见他这样,终究是叹气一声,如实道出:“我去跟踪黄炳良,打算先摸清他住在什么地方。” “这么危险的事,您怎么能干?”邢纶满脸的不赞同。 “我不会冒然出手。”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宋锦是懂的。 没有十分的把握,她不会出手。 今日宋锦只是想知道黄炳良的家在何处,再顺便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邢纶语带严肃道:“东家有事可以吩咐我去做。” “这不是你和周蔚都受伤了。” 一个伤了头,一个伤了胳膊。 其他人都不适合干。 邢纶认真道:“在黟县这些年我和阿蔚也是认得几个人的。上回我们算计柴掌柜,让他卖了新收的一批药材,就是请人帮忙了,消息也没有泄露出去。” “你怎知消息没泄露?这小命都差点儿没了。” 宋锦反问。 邢纶摇了摇头,很是固执道:“这不是重点。总之,东家有什么就吩咐我俩去干,您不能冒险。” “行吧。” 宋锦略为改变了下计划,“你可有认识可靠的人?” “要几个?” “两三个都行,要陌生面孔的,长得凶神恶煞的。” 宋锦让人干的事情很简单。 请几个人到黄炳良家附近晃悠。 接着宋锦又吩咐道:“再找个可信的人,盯着黄炳良的行踪,若人离开黟县一定要通知我。” 邢纶不明白宋锦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还是按照宋锦所说的去做。 这样的人不是没有。 在乡下药农里就能找出好几个。 于是接下来两日,黄炳良总觉得有人跟踪自己,特别是听家人提起,附近有陌生的人出现,模样很凶狠。 黄炳良面色阴沉。 曾家不会是想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吧? 真当他黄炳良好欺负? 杀邢纶和周蔚的计划失败。 县太爷正在典史追查此案。 衙门里正在到处张贴,要逮捕卖药给周邢二人的王麻子。 王麻子是黄炳良的好兄弟。 现在人正躲在山里头。 若是被找到人,不说黄炳良,曾家设局害人的事情也就暴露了。 按照曾家做事狠辣的手段,为了不留下把柄,灭口是常有的操作。 以前黄炳良和几个兄弟,不是没有替曾家干过灭口的事。 黄炳良仔细留意起来,果真见到有三个陌生的大汉,经常在他家附近转悠,见到他的时候还会目光闪避。 装着没有见到他。 或许是直接离开。 有一次更是远远见到一个小厮和三人说话。 小厮身上的衣着打扮,腰间挂着的牌子,很像是曾家的下人。 若是这几个人知道黄炳良的想法,一定会非常莫名其妙。他们普通百姓见到官差闪避不是很正常吗? 倒是那个小厮,是宋锦故意安排的。 是邢纶接济的一个孤儿,正在邢纶手下做事。 要的就是黄炳良误会。 终于在第三日。 派去盯着黄炳良的人,得知他向衙门请了三日假。 “东家,人离开了,往府城的方向。” 邢纶后来也知道宋锦做这些事情,就是要逼黄炳良离开县城。 宋锦站了起来,“我要去一趟府城。” “慈光寺那边,我娘她们已经去了,您去府城……” 是了,前两日。 宋锦便让金玲和银珑坐马车去慈光寺。 银珑还故意都戴上幂篱,打扮成宋锦平时的模样。 宋锦说道:“等去府城把事情解决了,我再去与她们汇合。” “我和东家一起去。” 邢纶不太想宋锦去冒险。 虽说宋锦给他的感觉,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但是她始究是个女子,单独去干这么危险的事,邢纶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 宋锦执意要做的事,邢纶反对也无用。 “记得要每日按时去找大夫换药。”宋锦叮嘱完这一句,人就从后门出了药铺。 宋锦这么说,是因为歙县那边事发,有人可以证实邢纶和周蔚确实就在黟县。 宋锦依旧是一身男子装扮。 不过,不是早前平民的打扮。 而是作了孱弱的书生装扮,再租了一辆马车去府城。 从黟县到?县,一路上走官道。 宋锦装作是赶去书院的学子,让车夫尽量赶快一些,终于在天色将黑的时候,赶到了府城的大门。 下车的时候,宋锦双腿是飘的,而且胃在翻腾,几次都想吐出来。 将银子结给车夫。 宋锦背着一个貌似放书似的箱笼进城。 找了最近一个客栈住下。 在客栈不远处有一辆普通的马车,正等在不远处的街道旁。 “夫人这能耐不比公子差。”老霍坐在车辕上说着。 车厢里的秦驰神色漠然。 这几天宋锦是一再刷新秦驰的认知,跟他初见的时候被庶妹算计时的忍让,还有跟面对他时的温婉柔顺,完全不沾一点边。 老霍又问道:“公子,我们也要住客栈吗?” “不用,再等一会。” 秦驰可不觉得宋锦会乖乖住宿。 果然过了约摸一刻钟。 从客栈旁边的巷子里,颤颤危危似的走出一个老头子。 若是从身形上可以看出两分,秦驰都差点错过了,“让人跟上去,保护好她。” “那、那是夫人?” 老霍一脸震惊。 不是吧,都扮成这样子了,公子离这么远都能认出来? 这凭的是什么? 难道是夫妻间的默契? 老霍心里再震惊,吐槽再多,公子的吩咐还是要干的,他朝暗处做了个手势,再挥了挥手,顿时暗处出来两人,朝宋锦离开的方向而去。 这让老霍心痒痒的。 若不是身上的伤势未曾好全,老霍都想亲自跟上去,想见一见夫人要做什么。 没有过了多久。 有个人来禀报,说宋锦去了不远处的小酒馆。 在那里和酒馆的老板聊了一会,又买了半坛子酒,人就又返回客栈了。 表面上看着没有什么。 实则必定是有问题的。 不然,大晚上不睡觉,跑去买半坛子酒做什么? “那酒馆有何问题?”秦驰忽然开口道。 老霍想了一想,没有想起什么,“这个我不清楚,要不要安排人查一查?” “去查。”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第47章 借刀杀人 等消息传去陶掌柜那里。 陶掌柜一看那小酒馆的地址,沉默了好半晌,这才让来人告诉秦驰。 那里是陶掌柜新发展的下线。 日常接点散活卖卖情报,平时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那种。这还是因为老霍差点出事,让秦驰意识到不足,让陶掌柜特意加强的情报网。 秦驰很快知道宋锦去酒馆做什么。 宋锦买了一些情报。 主要是要黄炳良到歙县的落脚之处,再给曾二爷送了个口信。 “夫人匿名送了个口信给曾二爷,威逼他送一万两到黄炳良的落脚点,不然就鱼死网破……” 老霍收到消息很是诧异。 对于宋锦想做什么,秦驰隐隐有个猜测,“她这是想借刀杀人,你去盯着,若有机会就暗中助她一把。” “好的公子,属下这就去办。” 这时的宋锦并不知道有人盯着自己。 宋锦打开了购买到的情报。 前世她知道这个小酒馆,事关歙县各家大小的情报,这个酒馆都有卖,偶尔还会接私活。 筛选正常客人和非正常客人的方式,好比敲门砖就是先打半斤桂花酒,再付十倍的价格。 秦驰的人很快又发现宋锦出了客栈。 人正往南城贫民居住聚集地。 本来宋锦是冲着黄炳良去的。 穿过一条僻静的小巷,路过一处危房的时候,碰巧听到里面传出的严重咳嗽声。 “妹妹,快喝药。喝了药你就能好了。” 是一个男孩焦急的声音。 这声音让宋锦陌生中又有几分熟悉。 仅是这点熟悉感,让宋锦停下了脚步,借着月光往半破的房子里看去,堂屋的地上点着小火堆,将屋内的情况照得很清楚。 在角落里干草堆里,躺着一个瘦骨如柴的小女孩。 衣着破烂的小少年,半跪在小女孩身边,端着一个破口的海碗要喂药,可又喂不进去,急得人快要哭了。 看到少年的侧脸,宋锦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即是前世邢纶身边有个心腹,叫娄汝翰。 宋锦当时见到这人的时候,他已经成年,平时沉默寡言,独来独往,身上有股旁人没有的狠劲。 听说少时家境本来尚可,衣食无忧,但是父母突然意外去世,被亲戚抢夺了家产,在偷听对方要卖掉他们兄妹的时候,他带着妹妹逃走了。 靠乞讨度日,后来他妹妹生病去世。 再后来他被人打成重伤,是邢纶救了他。 然后,娄汝翰就跟在邢纶身边做事。 后来邢纶有一次遭人埋伏,是娄汝翰以性命相护,这才等到宋锦带人去救援,只是娄汝翰因为伤重而死。 宋锦会对他印象深刻。 是他死后,邢纶消沉了一段时间。 宋锦突然出声,“小孩,过来。” 屋子里的娄汝翰闻声回头,警惕地挡在妹妹身前,看着站在门外的人影。夜晚那人影看得不够真切,只知身形不算高大。 “帮爷爷做一件事,我给你钱治你妹妹。”宋锦故意沙哑的声音说道。 娄汝翰警惕问:“做什么事?” “等你妹妹的病好了,你们去黟县济方药铺带句话,说我来府城一切安好。”宋锦从身上取出一锭十两的白银。 “就这么简单?” 娄汝翰即便是心有戒备和怀疑。 在救治妹妹的前提下,怎么样都会冒险一试。 宋锦把银子放在门槛上,转身离开。 娄汝翰放下半碗药,飞快地跑到门槛抓起银子,第一时间是将银子放到嘴里咬了口,确定是真的,顿时喜出望外。 连忙背起昏迷的妹妹去最近的医馆找大夫。 宋锦站在阴影处,看着二人走远。 躲在暗处保护宋锦的人目睹这一切,心里有对于娄汝翰是羡慕的,暗道真是个好运的小子。不过,宋锦的所作所为,虽然让他们有些费解,却也是好感大增。 保护心有良善的人,总比心狠手辣的强。 秦驰对于宋锦的举动也很意外。 这不太符合她的性格,除非她早就认识那对兄妹? 宋锦不知道自己临时兴起的助人,引来别人那么多的猜测。 正继续赶往黄炳良落脚的地方。 同时,还有另外一波人和她的方向一致。 南城这一带龙蛇混杂,居住的大多数都是贫民。 宋锦做着一副穷老头的打扮,即使是有人撞见也不会觉得她是肥羊。 刚来到黄炳良临时落脚的小院,宋锦尚未靠近就发现了另外一波人,悄悄地翻过小院的墙壁。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打斗声。 再过了片刻,黄炳良周身是血的跑出来,身后还追着两个蒙面人。 黄炳良活路被堵,发狠道:“贼老子!曾二爷不讲江湖道义,老子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他姓曾的也别想好过!” “嘿嘿嘿,上个敢威胁二爷的人,早就被跺了喂狗……” 追杀的人冷笑,再次举刀砍向黄炳良。 这些来杀黄炳良的,确实是曾二爷安排的。 曾二爷嚣张跋扈一辈子,还没有受过别人的威胁,起初不知道对方是谁,等派出来查探的人说见到黄炳良,让他立马联想到黟县的事。 算计济方药铺一事没成。 何况是买凶杀人? 不放到明面上,衙门不会管。 但事情摆到了明面上就不同了。 那黟县知县大人不知吃错了哪门子的药,不接受贿赂不说,还坚决要追查真凶。 曾二爷第一时间就想要灭口。 曾家养的这些护院,都是亡命之徒,杀人放火的事情没少干。 黄炳良最后被乱刀斩死。 宋锦目睹着这血腥的一幕,等那些蒙面人撤逃,她偷偷地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了数百米远的一座老宅院。 那些凶手都进了这里。 宋锦看着高高的院墙。 一般人想爬进去可不容易,两扇大门看着就是有几十年,但却能看出当年这里必定是富人修出来的,只是如今荒废不住人罢了。 宋锦往回走了一段,从一处墙角的柴堆里,挑出两根小孩手臂粗的长木柴。 悄悄来到宅院大门口,用一根木柴穿过大门上的两只铜环。 这样子一弄,里面的人想打开门就难了。 第48章 胆子真大 宋锦再顺着巷子往里面走。 直到宅院破旧的后门。 靠近的时候并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 再取出匕首插入门缝里一点一点的,把大门轻轻地推出一道缝。入眼的天井长满了杂草,还有一股腐朽的气味。 当看到宋锦溜进去的时候,暗中跟着她的人都抹了一把冷汗。 夫人的胆子真大! 老霍赶过来都吓了一把。 若夫人在这里出事,公子可饶不了他们。 这个宅院一瞧就是平时没怎么住人。 在前面的院子里,宋锦看到正堂那里有光亮。 早前杀黄炳良的人,正在包扎伤口。 宋锦看到了曾二爷。 这是个中年男人,脸色发黄、眼圈发黑,一瞧就是纵欲过度的人。 听到黄炳良死了,曾二爷脸色顿时露出张狂之色,“一个废物,连一桩小事都办不好,还敢借此敲诈爷,不知死活。” “二爷,您何必跟那种小人置气?” 旁边一个心腹管事谄媚讨好。 曾二爷现在也不想呆在这里了,“走,今晚回家已经晚了,去万香楼快乐。” “好好,小的给您掌灯。” 那小管事卑微地奉承着,挑着一个灯笼走在曾二爷身侧。 在前院还停着一顶轿子。 尚有四个轿夫守着。 曾二爷出去进了轿子,轿夫抬起轿子,那管事跑去大门前,正想要开门。 结果?! 打不开门? 那管事惊道:“这是怎么啦,门怎么打不开!” “发生了什么?” 轿内的曾二爷怒喝。 那管事慌忙解释,“二爷,这门打不开!” “废物,真是废物!我看你是死在小娘皮的身上了,连打开大门的力气都没了!”曾二爷骂骂咧咧,让轿夫去打开门。 依旧是没有打开。 倒是那轿夫有点见识,“二爷,有人在外面用木棍穿过了铜环。如果急着离开,可以走后门。” “那还不快滚回来抬轿,走后门。” 轿子刚抬起来,忽然见到前院竟然起火。 宋锦早就偷偷四处点火。 将火点了起来,再迅速从后门退出。 再拿另外一根木柴插入铜环。 不一会儿,这大宅院里面火烟四起,本来就是年久失修的,烧起来火势更大。 跟着退出外面的老霍等人,敬畏地看了从里面跑出,又将后门插上木柴。 曾二爷临时来到这里落脚,本来就是因为这里正好是曾家一个废弃的宅院,距离黄炳良落脚的小院不远。 他来此就是为了行事隐蔽的。 所以带的人不算多。 即便是如此,也有几个护院、轿夫和一个管事。 不是宋锦一人可以对抗的。 “霍爷,夫人怎么不赶紧离开?” 暗处一个看着宋锦隐藏于后门的阴影处,距离大门不算远。 老霍想说,他也想知道夫人为什么不走,只能高深莫测来上一句。 “大概是夫人还有后手?” “那估计是了,放火应该弄不死那些人。” 果然不一会儿。 后门被人暴力砸开。 曾二爷捂住口鼻,仓皇失措的从里面跑出,然后弯腰猛咳,显然是被浓烟呛到了。 阴影处的宋锦从袖里取出一个外形如竹笛的暗器吹矢,放到嘴边一吹,一根毒针悄无声息的刺入曾二爷的脖颈。 随之宋锦转身头也不回的拐入一条暗巷。 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老霍等人目瞪口呆。 “撤!”回过神的老霍下令。 公子还担心夫人出事,还想让他来帮一把。 谁知道根本不需要! 老霍等人很快便撤退。 而这里的火势越来越大,又死了曾二爷,想必明早府城要热闹起来。 宋锦回去客栈之后,便换下了伪装,将不该有的东西全部丢到茅坑里。 次日大清早。 天色灰蒙蒙的,宋锦以书生打扮的模样,背着箱笼去退房。 掌柜以为他是书院的学子,要早早去上学,倒是没有怀疑什么。 宋锦一刻不停的坊市,租了一辆马车。 安然无恙的出了城。 宋锦不知道跟着她出城的,还有一辆马车。 在中途一个三叉路口。 宋锦出声让车夫停下,并且如数的结了银子,等车夫离开后,她再走向百丈外,停在路边树阴下的一辆马车。 “周叔。” 周父一见到走过来的是个书生,起初还认不出来,但听这么一声熟悉的周叔,立马知道来的人是宋锦。 他惊讶地小声叫一句:“东家?” “是我。” 宋锦钻入车内,“我们走,去慈光寺。” “东家坐稳了。” 周父驾着马车往慈光寺的方向而去。 金玲和银珑还在慈光寺。 银珑还正假扮着宋锦的模样在礼佛。 后面的马车。 手下禀报道:“公子,夫人让周管事接走了,那方向是护国慈光寺的。” “嗯。” 秦驰应了一声,却没有发话。 老霍试探问:“公子要跟上去吗?” “不必了,回黟县。” 从宋锦出城之后,便知不会有事。 那个宋锦租的马车,也是秦驰安排的人,同时扫尾的事情,秦驰已经安排人去做,就是让人假扮成宋锦之前书生的模样,在邻近的书院装出求学的模样。 这样基本不会有人查到宋锦身上了。 宋锦和周父的马车,来到慈光寺前停下。 周父放好马车,便去接金玲和银珑。 自始至终,宋锦都没有下车,并且在车内已经换上了女子的装束。 等了小半刻。 金玲和银珑便出来,先后上了马车。 看到宋锦安然无恙,眼泪都要流出来,连连说她没事就好了,以后不要再冒险等等。 银珑更是取下了幂篱,还和宋锦换了衣服。 马车渐渐地离开了慈光寺,直奔黟县。 再回到黟县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 宋锦去了药铺将就了一晚。 翌日上午,宋锦梳洗过后,看不出异常了,这才带着银珑去求的平安符等回家。 这离开已经五日。 明日就是县试,再不回家说不过去了。 回去的一路,心里莫名有点归心似箭,当推开大门进去,原本飘浮不定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这感觉来得很突然。 久久让她回不过神了…… “娘子,回来还愣在门口干嘛?” 秦驰手执一本书册,站在西厢房的廊道上,淡然如竹似的望着自己。 宋锦低头无声一笑。 在不知不觉中,她也许早就把这里当成了家。 第49章 县试 宋锦回身关上大门。 再通过廊道走向秦驰。 秦驰的眸光瞬间变深,唇角却慢慢勾起。 “相公吃早饭了吗?” 宋锦来到秦驰跟前站定,语带关心地问道。 秦驰反问道:“你呢?” 宋锦急着回来,还真忘记了吃点东西。 秦驰唤来黄婆子,“把厨房温着的吃食端上桌。” 然后,秦驰很自然牵起宋锦的手,步入了厅堂。 宋锦心里莫名紧张,遂问:“明日县试要开始了,相公准备得如何?” “已经请了本县廪生作保。” 本朝有规定应试学子须要先报名,再请本县廪生作保,以同考五人互结。 秦驰户籍是农户,身份不成问题。 宋锦把装入平安符的福袋赠送给秦驰,“祝君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多谢娘子。” 秦驰微笑着把福袋接过,收入到袖袋里。 等一起用完早饭。 秦驰出门去了一趟塔川书院。 回来的时候,手拎着一个考篮,里面放着文房四宝,再去西厢房温书。 其实秦驰对于县试并不紧张。 据先生所言,只要熟背四书五经,通解经文,通过县试不难。但也是要过五关斩六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秦驰这段时间很认真地温习功课。 只是现在他的心思,没有落到书本上,反而是侧耳聆听外面传来的动静。 宋锦和黄婆子正研究做一些耐放的吃食。 是准备让秦驰进考场里吃的。 宋锦想了想又准备了驱蚊的艾草,随之又担心秦驰受凉,便放了几片生姜和药丸。 后来又担心他太早入考场,天黑会看不清东西,又备了蜡烛和火折子等等。 第二天。 宋锦寅时就起来。 外面天色还没亮,黄婆子已经在厨房忙活,老李头的骡车也等候在外面。 正打着灯笼照明。 宋锦要亲自送秦驰去考场。 秦驰看到宋锦准备的一堆东西。他无奈地只拿了薄饼和清水,同笔墨纸砚等一起装在考篮中。 “娘子,县试分五场,今日只是第一场,只考一天,还可以提前交卷的,无须准备太多东西。” “啊?是这样么?” 宋锦对此没有经验。 前世她嫁给秦明松,他已经是秀才了,还真没有准备过。 打着灯笼坐车出门。 考场外面灯火通明,有士兵守在外面,还有衙差在维持秩序。 考场入口处,已经有几十号人在排队。 陪同的亲长、随从等,则站在一边等候。 秦驰让宋锦先回去,不用辛苦在这里陪同。 宋锦含笑地摇头,“大家都守着,我怎么回去?相公快去排队,我在这边陪您。” 宋锦依旧戴着幂篱,秦驰即使看不清她的容貌,心里还是有股异样在漫延。 他冲她点点头,便提着考篮快步过去排队。 宋锦站在考场外面。 直到秦驰经过检查进入考场,还回头朝她挥手,示意她回家。 宋锦这才坐上老李头的骡车回去。 一路上老李头对秦驰花样吹捧。好比才学如何好,人品如何贵重等等。 经过这么久,宋锦早就看出隔壁邻居的异常。 黄婆子和老李头偶尔会对秦驰很恭敬。 县试不过是科举入士的敲门砖。 想要成为秀才,不仅要过县试,还要过府试和院试。 秦驰单独坐在狭小的考棚里,心里那股异样还是没有散去,脑子里全是自家娘子,还有他进入考场前,回头看到她在不远处,朝他挥手的一幕。 原本秦驰是没有打算科举。 这不是成家了吗? 小姨子算计他们要换亲。 不就是把他当成死人,而小叔前程似锦吗? 他这个旁人眼中快死的病秧子,总要给自家娘子争一口气,是不是? 这理由显得可笑,可又是事实。 秦驰将考篮里的文房四宝一一取出,摆放到考桌上面,再倒了一点清水到砚台上,开始做考前准备,好比磨墨。 等所有的学子入场完毕。 由县令、县丞和教谕等官员先给孔圣人上香,三拜过后再由教谕宣读考场规则。 最后,是县令宣布开考。 没过多久,考卷就发下来了。 试卷上要考的内容,是帖经、默义和一首试帖诗。所谓的帖经,考察的是学子对于四书五经的背诵,共十二题。 默义,则是释义。 简而言之就是解释考题中句子的含义,一共十题。一般出的句子,都是在四书五经中的。秦驰粗略看了看,半数出于《中庸》和《大学》。 最后就是以“黄山”为题作一道诗。 这些对于秦驰来说不难。 当墨研磨好了之后,他就不紧不慢地提笔作答。 秦驰在考生中不算显眼。 可他那通身淡然的气质,让过往的官员看了一眼又一眼。 要知道考生就没有不紧张的。 实在是他太淡定了! 县令巡视的时候,看到秦驰都忍不住多瞄了几眼,然后眼带异色地离去。 考试是一天。 秦驰不用一个时辰,便已经答完考卷。 再三检查过后,并没有发现错漏之处。 秦驰不想高调,故而坐在考棚里,安静待到了中午,感觉肚子饿了,便拿出清水和薄饼吃。 等看到有几名学子提前交卷。 秦驰吃完最后一口薄饼。 这才慢条斯理去交卷。 提着考篮走出考场。 外面有一些家长和随从等着,在这些人当中秦驰没有见到自家娘子。 说不失望是假的。 可又是他自己让她先回家的。 “公子。” 老李头送宋锦回去,便又匆匆赶回来等候。 不是没有马车。 是秦驰不想高调。 老李头接过考篮,秦驰撩起衣摆上车。 “我娘子在家吗?”秦驰没忍住问。 老李头回答:“应该在的。” “那行,走吧。” 其他人看到秦驰这么快出来,眼里都是羡慕。虽说不是第一个交卷的,可也是提前出来的学子,那学识定然是不差的。 当中有人认出秦驰。 “我知道他,是塔川书院的学子。他在学院挺有名的。”有个随从小声地说着。 旁边有人感兴趣,“怎么个有名法?我以前没见过他。” “是塔川书院的山长,听说年年催他下场,偏生他总是拒绝,今年不知怎的竟然来了。” “他年纪不大,现在下场也不迟。” “那是,以前不下场,也可能是因为年纪小……” 第50章 县案首 秦驰踏入家门。 即见到宋锦和黄婆子在厨房说话。 黄婆子正在摘菜。 宋锦亲自煲了个鸡汤。 看到秦驰回来,宋锦笑着让他回房歇息,说已经烧好了热水,等会让他洗个热水澡,去一去身上的疲倦。 “娘子,不必操劳。” 秦驰一把拉住了宋锦的手。 宋锦愣住,“相公怎么啦?” “坐下,我想跟你说说话。”秦驰把人按着坐到自己身边。 前不久才杀了人。 现在她却如没事人一般,替他忙前忙后。 自家娘子这能耐不浅。 只是,人不累么? 秦驰将人圈在怀里,一下又一下的,默默的轻抚着宋锦的后背,其意思就是要让宋锦陪他一起休息。 仅是过了半晌。 秦驰尚未合上眼。 宋锦靠在他怀里却睡了过去。 秦驰把人安置在床榻上,再放轻动作从屋子里出来。 来到西厢房。 从西厢房的暗门去了隔壁。 陶掌柜已经等在那边,“公子,考试怎么啦?” “尚可。” 秦驰撩起衣摆坐下,“曾家那事如何?” “曾家大爷对外称,曾二爷是暴病而亡,并没有报官处理。” 按理说曾二爷死了,曾家大爷必定会震怒,理应催促着衙门破案。事实上曾大爷最初是打算报案,结果从护院那里得知,曾二爷让护院杀死黄炳良,人又恰好都死在南城,这事情就不能暴露了。 黄炳良再怎么都是衙差。 让官府查出来也是一件大麻烦。 而一个晚上两桩命案,自然是惊动了知府杨令瑜。 知府派人到曾家府上问询。 曾大爷却说人是暴毙的,并非外人所传的谋杀。 民不举,官不究。 衙门也不能强迫曾家报案。 “曾大爷此人……有点东西。”秦驰翻阅着关于曾家大爷的个人资料。 陶掌柜说道:“曾大爷在徽州府的名声好坏参半,他从来不会去招惹自己得罪不起的人。最常干的事,是在背后给人下暗手,但他又谨慎小心,向来不会亲自出面,所以这些年以来都没有落人把柄。” “我们的人也没找到?” 秦驰抬头看向陶掌柜。 陶掌柜头痛,“没有。” “这人坏事干尽,名声反倒没坏透。”秦驰把资料抛到桌面上。 曾二爷不过是曾大爷推到明面上的棋子。 在府城里有曾二爷衬托,让外人对曾大爷的观感反而好上一些。 而死掉的人,是没有价值的。 这不立马就被曾大爷舍弃了。 目前已经让曾二爷下葬了,让官府想验尸都没机会。 “黄炳良死前说不会让曾二爷好过,曾大爷怀疑曾二爷的死,是黄炳良安排的后手,正暗中派人去找他的同党。” 正常来说,凭黄炳良一人,哪敢敲诈曾家人? 事实上黄炳良也确实不敢。 这事情是宋锦弄出来的。 黄炳良误会曾二爷要杀人灭口,曾二爷以为黄炳良想要敲诈勒索自己。 阴差阳错就发展成如今的局面。 秦驰下令,“府衙的人定会调查黄炳良的死,把凶手的线索引到曾家护院那里,那些人身上可不干净。” “好!” 陶掌柜领命匆匆离去。 时间匆匆,转眼过去了三日。 正是放榜的日子。 一大清早,宋锦就起来。 时不时跑到门口瞧一瞧,比秦驰本人还要紧张。 黄婆子乐了,“一定能中了,东家娘子莫要紧张!” “我不想紧张的……” 这不是没忍住吗? 宋锦不好意思地笑望向秦驰。 发现秦驰眉目舒展,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宋锦靠近他一点,压低声音问:“你不紧张吗?这可是关系到你前程的……” “紧张的。” 秦驰笑着应一句。 他想说自己不紧张,又怕宋锦会更羞恼。 宋锦斜瞅了他一眼,“时间差不多了,该去看榜了。” “今日人会很多,我请人去帮我们看了,在家等着消息就好。” “这种事情,不该亲自去看吗?”宋锦觉得应该亲自去看。 秦驰却不想她去挤,“那里人太多了,榜前更是人挤人的,我身子骨差,咳咳,还是别去了。娘子就留在家里陪我,可好?” 宋锦想象一下人挤人的情况。 顿时打消了去看榜的念头。 若是一个不小心被推倒了,很可能会被踩伤,运气不好的甚至可能会丢掉小命。 秦驰确实做了安排。 不仅安排人去看榜,还尽量让人挡住消息传去秦家沟。 “中了!中了!” 老李头从外面兴冲冲跑进来,跑得满头大汗,头发和衣衫都乱了还是喜气洋洋的。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喜提今科县案首!” 宋锦高兴的站起,“真的中了?” “中了!真的中了!” 老李头乐不可支。 宋锦高兴过后,又知道自己刚才忘形了,连忙笑着给了老李头打赏。 看到一旁黄婆子也在。 宋锦又赏了黄婆子一吊钱。 秦驰看到宋锦高兴得眉眼弯弯,连端庄的仪态都顾不上了,身上更是鲜活了几分,很符合如今的年纪,对此他觉得临时决定科举是正确的。 故而高兴过后。 宋锦坐到秦驰身边,笑盈盈问道:“相公,剩下的四场,您还考吗?” 头场头名有个特殊的待遇。 即是不用考余下四场,可以直接参加府试。 秦驰抓住宋锦的手,轻轻地把玩她的手指,“我身子骨差,能不考就不去了。” 闻言,宋锦沉默了。 这理由很好,十分充足。 秦驰一见到她的神色,多少猜到她在想什么,索性把头枕到她的肩膀,一副我身子骨真的很弱的模样。 宋锦能怎么样? 只能配合着呗! 府试要等两个月后举行。 怎么保证秦驰中了县头名的事情不传到秦家沟,还真不容易。 为此秦驰还特意让人拦截了消息,能隐瞒多久就不好说了。 主要是秦家沟的人,总会有村民来县城。若是听到消息,定然会传到满村皆知。 “娘子,我们回秦家沟住些日子怎么样?” “好,什么时候回去?” “择日不如撞日。” 二人再不回去,秦老大就要来县城了。 当即租了一辆马车,小夫妻齐齐回秦家沟。 第51章 秦家沟日常 秦驰选择今日回去秦家沟,除了想避开必要的应酬外,便是想着回家可能要面对的狂风暴雨。 十岁那年,山长便让秦驰下场。 秦驰本来很高兴,兴冲冲回家同李氏说了,岂料迎来的不是李氏的支持,却是破天荒的反对。 反对得一次比一次激烈。 秦驰理解李氏的想法。 不想让秦驰离开这里安稳的生活,不想他步入风云诡谲的朝廷,只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的活着。 在车厢内。 宋锦感受着马车的颠簸,还有身边的秦驰。 秦驰的情绪很稳定,表情始终是淡淡的,但是宋锦就是能感受到异常,还有一丝笼罩于心头的阴郁气息。 宋锦猜测可能与县试有关。 就在这样安静的气氛里,小夫妻里回到了秦家沟。 这次回来是下午。 秦老大等人不是在地里就是在药田。 家里就是几个妇人和幼童。 秦大丫和小刘氏都上山捡柴去了,林氏和宋绣在家里干家务,再顺便照顾三个最小的孩子,二郎和三郎去了私塾,尚未放学。 李氏在秦老大特意给她隔出来的绣房里。 唯独老刘氏什么都不干。 到村子里跟一些老姐妹唠嗑去了。 宋锦下马车,拎着东西踏入院子的时候,又看到宋绣在切猪菜。 宋绣抬起眼皮子瞅了她一眼。 冷哼一声,继续切猪菜。 只是切得很用力,像是发泄似的。 宋锦当作没瞧见。 “嫂嫂,糖糖……” 在院子里玩耍的二丫,正一步一晃冲着宋锦而来。 另外那对双胞胎,早就兴奋地冲到门外,扑到秦驰那里抱住他大腿不放。 秦驰先付了银子给车夫。 这才弯腰将两个孩子抱起来,用手臂掂量一下。 “四郎和五郎最近可有好好吃饭?”秦驰总感觉这两个小家伙重了些。 两个小家伙被悬空抱起,正高兴得咯咯笑。 这会儿林氏听到动静出来。 “大郎媳妇回来了。” 宋锦正塞给二丫一块绿豆糕,“是啊,刚回来。三婶,最近家里可好?” “好好,都好。” 林氏走到院门外。 看到地面摆放着箱笼,便帮忙搬进去。 林氏见到东西不少,“大郎这次打算在家长住?” “今年县试开始,书院正放假,我和娘子回来多住几日。”秦驰随便找了个借口。 林氏一听就明白了。 每年这个时候,书院都会放假。 秦驰看到三婶这么平静,便知道县试的事,家里人还不知道。 宋锦拎着东西回了屋子一趟。 幂篱已经脱下,又出来帮忙,便撞见林氏一人提起两个箱笼进来,而秦驰跟在后面,只抱着一对双胞胎。 “娘子,还有绿豆糕吗?给三婶拿一包。” 秦驰很会做人,鲜少会让帮他的人吃亏。 宋锦笑应了一声,回去掏出一包糕点,再分别给了四郎和五郎一人一块绿豆糕。 宋绣的眼神时不时往宋锦这边瞅来。 准确点儿说,是宋锦手里的东西。 以前宋绣不会将几块糕点放在眼里,问题是她困在秦家沟这么久了,什么零嘴都没有吃过,每次宋锦回来都没有她的份。 宋绣气地将刀扔猪菜盆子里,“宋锦,我有话跟你说。” 这么大的反应。 大家都看向她。 不过,秦驰放下双胞胎,进屋又去拿了包糕点去见李氏。 林氏先拿着糕点喜滋滋的回房。 要说她在这个家,最喜欢谁? 正是大郎这对小夫妻了。 林氏未嫁前日子过得很苦的。 林家父母重男轻女,苛刻闺女是这一带有名的。林氏从小吃的零嘴屈指可数,更别说收到谁的礼物,但自从大郎媳妇进门,她已经收过好几回了。 至于宋绣。 林氏不太喜欢这人。 觉得这宋绣有点疯性子,林氏能远离就远离的。 这时宋绣已经来到宋锦跟前。 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三个小的在门口吃糕点。 宋绣这才脸色不好的训斥道:“你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是不是想害死我?你想死就死,可别拉上我。” 宋锦不想理宋绣。 跟宋绣待在一起,宋锦的心情会很坏。 宋绣又指责道:“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是偷偷嫁人的,若撞到熟人得知我们没死,再招惹来官差,我跟你宋锦没完。” 宋锦这下听懂了。 宋绣担心她在外面被人认出,间接连累到她自己。 宋锦面无表情道:“你尽管放心,不会连累到你。” 以前会有这层顾忌。 自从得知宋家的案子有异常,宋锦便不会这样想了。 宋绣怒道:“你说不会就不会,以后你不准去县城,乖乖在秦家沟待着,等几年风头过了再说。” “我的事你少管。” 宋锦看到宋绣这嘴脸,突然又明悟了,“还有你妒忌的嘴脸真丑陋。” 起初宋锦还真以为宋绣担心出事。 当看到宋绣眼里的妒忌,宋锦便明白了,宋绣纯粹是不想她过得好。 在宋绣的心里,去县城住便是去享福。 宋锦冷冷地看了宋绣一眼,转身就迈入了屋子。 宋绣气得直跺脚,在心里把宋锦骂了一遍又一遍。 凭什么她要留在秦家过苦日子?宋锦却能到县城享福。本来以为上次宋锦给了秦老头一笔钱,自己就不用干活。 谁知老刘氏只安静两日,又要让她干活。 不干活就不给饭吃! 宋锦去找秦老头主持公道,秦老头也只是骂骂老刘氏几句就完事了。 这可把宋绣气得半死。 若不是前世有过更苦的日子,宋绣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但是,宋绣见不得宋锦好过,却又不敢再算计她。 上次宋锦的威胁,宋绣还记得很清楚。 “小宋氏,猪菜还没切好,你愣在那里干啥?”老刘氏从外面回来,看到宋绣站在那里,活儿也不干就来气。 宋绣一听,暗翻了个白眼。 但还是不情不愿的回去继续剁猪菜。 用力剁了几下,宋绣眼珠子一转,“婆婆,刚才我姐和大郎回来了,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就送了三嫂一包糕点。” 老刘氏眼里闪过贪婪的光。 再扫向三只小的,还捧着绿豆糕在吃。 只是很快老刘氏又板起脸,“回来就回来,有好东西也轮不到我这个老不死的。” “我说婆婆……” 第52章 怀孕 “呵呵!” 宋锦站在屋檐下,似笑非笑地看向宋绣。 宋绣一肚子挑唆的话,顿时说不下去。 老刘氏对于宋锦也没个好脸色。 想到秦老头偏袒宋锦,老刘氏心里就不舒坦,“我说大郎媳妇,我家不养吃白饭的人,既然回来了,总该干点活吧。” “您老放心得了,我不会白吃秦家饭。” 宋锦面上笑容不减,眼里却凉凉的。 随之,宋锦掏出一块碎银,“这是一两银子,是我和相公回来这几日的饭钱,毕竟祖父早就允许我们夫妻小家自主。” 老刘氏上去一把夺过银子。 再瞪了宋锦一眼,转身就回了正屋。 宋绣看到宋锦仅用一两银子就打发了难缠的老刘氏,气得又用大力气剁猪菜,把猪菜跺得满天飞起。 出来的林氏看了猪菜溅得满地都是,张嘴想提醒一句,结果发现宋绣难看的脸色,索性埋头就进了厨房准备晚饭。 宋锦看了过后,心里平静极了。 转而自己去找李氏。 走近门口之时,故意轻咳一声,问道:“娘,相公,我方便进来吗?” “进来进来!快进来!” 李氏语调轻快,让宋锦进屋。 宋锦进去就见到秦驰坐在一旁,正帮助李氏整理绣线,而李氏脸带笑容,显然心情不错。 等宋锦进来的时候,李氏推了一张凳子让她坐,那眼神又自以为晦暗地看向宋锦的肚子。 “大郎媳妇最近身子可爽朗?”李氏含蓄地问。 宋锦心里尴尬了一下。 秦驰嘴角轻勾,“娘!想抱孙子就直说。” 李氏白了儿子一眼,“我一把年纪了,就盼着早日抱孙子,有错吗?” 秦驰笑着看向宋锦。 宋锦装着没看到他戏谑的眼神。 然而经李氏这么一提,宋锦这才想起上次回来,李氏就关心过怀孕的问题,当时她就没有来癸水。等去县城又碰到药铺出事,这么忙碌起来便是多日。 宋锦下意识伸手摸向小腹。 这让李氏顿时瞪大眼。 连秦驰都愣住了。 “怀上了?”李氏惊喜问。 不怪母子俩有这个反应,实在是宋锦的神色,外加那个摸腹部的小动作,太过有诱导性了。 宋锦稳了稳心神,“我不知道,只是这个月该来的那个还没有来。” 说完她脸颊微红的看向秦驰。 有男子在这里,着实不好明着提起女子的月事。 秦驰猛地站起来,紧张地理了理衣袖,“娘,我带娘子去拜访一下三叔公。” 潜台词就是让宋锦去把一把脉。 秦三叔公的医术是一般般,可把个喜脉是没有问题的。 “快去快去,记得带包糕点给三叔奶奶吃。”李氏迫不及待的催促他们过去。 这屋子里的人很高兴。 外面偷听的宋绣就不一样了。妒忌得满脸扭曲。 怎么可能怀孕? 这才多久,宋锦就要怀孕了?! 上辈子宋锦可是一辈子被骂无所出,虽然宋锦说过秦明松没有碰过她,在宋绣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信的。 要知道宋锦的容貌一等一的。 有哪个男人会抵挡得住美色? 宋绣以为宋锦就是不能生,故意说出守活寡的话来洗白。 秦驰和宋锦双双出来,宋绣也来不及多想,连忙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剁猪菜。 只是看着二人回房,又拿着一包东西,双双走出秦家院门,宋绣那双阴恻恻的眼神,一直盯到他们走远。 “只是猜测而已,还不是真怀上!” 宋绣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这怀是没有怀上的,因为她刚来了癸水。 于是,宋绣恨恨地更加大力剁着。 老刘氏出来一瞧,满院子都是猪菜,她拎起一旁的扫帚,“作死呀你,干啥啥不行,剁个猪菜也弄得满院子都是!” “啊,婆婆你干啥呢。” 宋绣一见老刘氏的扫帚过来,立马跳起来躲避。 这又是一场鸡飞狗跳。 林氏从厨房探头瞧了一眼,连忙又缩了回去。 在院门外玩耍的三个小屁孩,听到动静纷纷趴在门口里探头探脑,双眼亮晶晶的,以为阿奶在和小婶婶闹着玩。 “娘!这是又怎么啦?” 秦明松刚踏入院门,即看到这鸡飞狗跳的情形,清俊的面庞都染上了厌烦之色。 “相公,救我!” 宋绣飞快扑秦明松。 倒是老刘氏停了下来,将扫帚扔到一旁,“四儿回来了?” 老刘氏上去将宋绣一把扯开,骂骂咧咧道:“青天白日的搂搂抱抱,你不害臊老娘还羞得慌。” 宋绣顿时退到一旁,委委屈屈的,如同受虐待的小媳妇站在一旁。 秦明松拎着东西进屋。 现在他脸色很黑,一句话都不想说。 一老一少倒是不敢再触秦明松的楣头。 站在院门外三只小的,眼巴巴地看着秦明松进去。 五郎奶声奶气道:“我喜欢大哥,不喜欢小叔。” “我也是,小叔没糖没糕点。”四郎小脸上满是认同。 二丫跟着点起小脑袋。 秦老大三兄弟回来,正好将三个小的对话,互相看了一眼,好笑又好气。 秦老二一提溜起五郎。 轻轻一拍他小屁屁,笑骂道: “你这小馋猫,有奶便是娘的,不准没大没小的知道吗?若让你奶听见了,一顿竹笋炒肉少不了你的。” “二哥,五郎才多大,哈哈!” 秦老三笑着抱起二丫亲香亲香,逗得小丫头咯咯笑。 进了屋子,将地里的工具放回柴房。 秦老大转了一圈,“爹还没从地里回来?” “他说去看一看,估计快要回来了。”秦老二回答。 没过多久。 秦老头也归家。 大家也知道了秦驰夫妻今日回来了,只不过又出门了。 秦明松从屋子里出来,主动找秦老大他们搭话。 所聊的都是关于农桑之事。 等秦驰和宋锦携手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四兄弟坐在庭院里闲聊,气氛难得的融洽。 秦驰上去和长辈们打招呼,还不等秦驰多说什么,李氏便难得急切地从屋里出来。 “大郎,怎么样?” 在李氏期盼的目光下,秦驰眉眼带笑地点了点头。 他凑到李氏耳边小声道:“三叔公说月份尚浅,让咱们要注意点儿。” “好好好,是要注意的……” 李氏语带激动,凤眼含着泪光。 第53章 突如其来 宋锦站在一旁笑而不语,面上的喜悦却遮掩不住。 “恭喜啊,大郎。” 在众人还不太明白之时,秦明松站了起来,还笑着走向秦驰,一拍他的肩膀道,“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总算没有白读,一举就夺了今年的县案首。” 宋锦闻言心里咯噔了一把。 连忙看向秦驰。 果然见到秦驰面上一沉。 而秦驰身边的李氏,更是笑容都没有了,包括秦老大的脸色都是大变。 反而是秦老头等人面露惊喜之色。 “四儿说的,可是真的?” 秦老头作为一家之主,高兴地站了起来问。 秦老二跟着说,“是啊,这是真的吗?我们怎么没有听到消息?” “没听村长说呀。”秦老三想到以前这种事情,村长和族里的长辈都会关注的。 中了县案首这么大的事,没道理村子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这时大家都不知道秦驰从中把消息拦截住,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秦明松会突然回来,还恰好听到消息。 秦明松笑道:“都怪我,刚才一时忘了说。今日回来的途中,恰好碰到以前的同窗,他参加了这次的县试,我便多问了几句。” 秦驰心里冷笑。 多问了几句? 这么多年,小叔越发虚伪了。 宋锦作为旁观者,很清楚看到秦驰眼底的冷意,难道说他和秦明松之间有间隙? 至于秦明松这里,宋锦还真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毕竟作为叔叔,看到侄子得了县试头名,替侄子高兴,道一声恭喜顺理成章。 前世秦驰死得太早,宋锦没有机会看出什么。 倒是这辈子或许可以了解一下? 宋锦心里打定主意,等晚上回房的时候再问一问。 “媳妇?” 秦老大惊慌喊了一声。 第一时间接住了晕倒的李氏。 秦驰也惊了,“娘!” “快去请三叔公。”宋锦连忙说着。 秦老二忙不迭说:“我去请三叔公,大哥先抱大嫂回屋去。” 秦老大一把抱起李氏,匆匆往屋子里走。 秦驰连忙跟上去,走了几步,转而看向宋锦,“娘子,我去厨房看有没有开水,你帮我去屋子拿些红糖出来。” 宋锦一听就知道他要泡红糖水。 连忙应了一声,便往屋里去。 很快,宋锦打开其中一个箱笼,从中拿出半斤的红糖。 出去的时候,在厨房见到林氏刚将烧开的水盛到一个瓷碗里。 秦驰接过宋锦手里的红糖,弄出了一碗红糖水,便急匆匆踹去大房的屋里。 宋锦收起了余下的红糖。 “你别担心,大嫂没事儿的。” 林氏突然出声安慰宋锦。 宋锦看向林氏,随即想起秦家人,紧张的是父子俩,其他人虽然着急却是见怪不怪的。 林氏想到宋锦刚嫁过来,还有一些事情不知道,便解释道:“你婆婆身子骨一向不好,以前也时常会无力晕倒的,大夫说若晕倒就冲碗糖水缓一缓。” “这有效吗?” 宋锦只听说过红糖可以补身子,还没有听说过有人拿来治病。 林氏说道:“还真有效,大嫂的身子这几年被养得好了不少。” 林氏记得刚嫁来秦家,李氏病歪歪的,十足的病美人,任谁见了都觉得她活不长的那种,也是秦驰找来了一个姓景的神医,长期给李氏调养身子才好转的。 连带秦驰的身子,都被调养好了许多。 宋锦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接着她又弄了一壶白开水,提到大房的屋里。 过去的时候,秦老大和秦驰正在喂李氏喝糖水。 李氏人是昏迷,却是有意识的,喂糖水她会下意识吞咽。 秦驰半蹲在床榻边沿,正双手端着碗。 秦老大扶起李氏靠着他的肩膀上,一勺子一勺子地喂着。 父子俩配合得很好,动作也不生疏。 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干的了。 宋锦将提进来的一壶开水,放到屋子里的桌面上,轻声问道:“相公,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你到左边的柜子里,取出一包药材,请三婶帮忙煎一下。”秦驰本想自己干的,可宋锦作为儿媳,什么也不干又不好。 宋锦按照秦驰说的。 打开左边的柜子,果然看到里面有三包药材,都是包好的。 宋锦取了一包,问过秦驰。 秦驰说是了,她便拿去厨房。 林氏一听是给李氏煎的,就过来接手。 宋锦没有勉强自己来,毕竟中药怎么煎,放多少清水都有讲究的。 没有打搅林氏煎药,宋锦从厨房走出来,即见到秦老二带着秦三叔公进来。 秦三叔公听到是李氏晕倒。 本来他不太想来的,毕竟李氏的病症,属于疑难杂症,完全不是他能治得了。可是,秦老二来请了,他又不好不走这一趟。 秦三叔公直接去了大房的屋子。 秦老二倒是没有跟着进屋。 只在屋门口往里面探头看了眼。 又回到院子里,跟大家一样守着。 对于李氏的情况,大家虽然习以为常,但多少还是关心的。 “老爹,听说您快要抱曾孙了!”秦老二嘿嘿地凑到秦老头跟前道。 秦老头一愣,“你说啥?” “说您快要抱孙子啊。”秦老二大咧咧地说,“我去找三叔公,他居然问我,大嫂是不是太高兴晕厥的?” 聪明人一下子想到之前李氏急匆匆出来,询问秦驰的话。 正好宋锦从厨房出来。 于是,享受到了众人的注目。 秦老头目光期盼地看向宋锦,“大郎媳妇,你怎么说?真的……怀了?” “是的,祖父。” 宋锦态度很好的回答。 秦老头脸上笑成菊花,“好好,我要有曾孙了!” “爹,咱们家今日双喜临门!”秦明松开口接了一句。 从屋子里刚踏出来的宋绣,正好听到宋锦确实是怀孕了,眼里的妒忌快在溢出来了。 “姐!恭喜呀。” 宋绣走近宋锦跟前,背对着秦明松等人,阴阳怪气地小声嘀咕,“就是这福气太大了,姐有点接不住,克得婆婆都晕倒了。” 宋锦一听,气得差点动手甩宋绣一巴掌。 只不过大家都看着,宋锦才忍了下来。 所幸李氏昏迷,大家见怪不怪。 没人会脑子不好的将此事推到她身上。 宋锦不咸不淡地反击:“绣儿,记得上回你说肚子里已经有了,三叔公正好在家里,要不要请他给你顺便把把脉?” “不劳姐费心了。” 宋绣咬牙切齿道,接着一扭腰又回屋。 宋锦嗤笑。 凭她这点道行,还好意思总到她面前作妖。 第54章 李氏 今日秦家虽说是双喜临门。 有李氏晕倒一事,又没有大肆庆幸的,连笑容大家都收敛了起来,晚饭的时候,大房没有到堂屋去吃。 宋锦将饭菜送去了大房屋子里。 这时候李氏已经醒来了。 其实在喂了半碗糖水的时候,李氏已经缓过来了。 秦三叔公把脉过后,说人醒来就没有大碍,让李氏仔细将养着,莫要再大喜大落。 秦驰亲自送秦三叔公回去,便一直跪在李氏床前。 李氏躺在床榻上,背对着秦驰一言不发。 秦老大此时也是束手无策。 之前他不能理解李氏为什么不让大郎参加科举,他曾经询问过,只是李氏闭口不提。出乎对妻子的爱重,秦老大没有强迫她。 但今日听到儿子得了县案首,他担忧妻子身体之余,心里也是高兴的。 天下就没有父母不希望儿子成才。 唯有他家媳妇不同。 每每提到科举入士就心事重重的。 秦老大知道这些年儿子退让,仅是顾忌李氏的身体,今年大概是憋狠了,竟敢瞒着家里人去参加了县试。 “爹,您去门外帮我守着,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娘说说。” 跪在床前的秦驰突然开口。 秦老大点头站了起来,看向刚进来的宋锦。 宋锦把饭菜轻放到桌面,安静地退出了屋外。 秦老大踏出门槛,还回头将门关上,随之对宋锦安抚似的笑了笑,“辛苦你了。现在你是双身子饿不得,快回堂屋吃饭。” “好。” 宋锦冲着秦老大行了一礼。 转身就离开了。 吃饭是假,支开她才是真。 这点眼力劲,宋锦还是有的。 屋内。 秦驰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开口了,“娘,是儿子不孝,忤逆了您的意思。可是儿子已经成家了,未来的路想自己选择一回,而不是如娘所愿的,碌碌无为而过。” “你长大了,能飞了是吧?” 李氏转过身子欲要起来,可又浑身无力。 秦驰连忙凑上去,扶住李氏倚靠床柱而坐。 李氏抬手挥开了他的手。 这显然是余怒未消。 秦驰再次半跪到李氏跟前,敛眸沉声道:“这些年娘亲不道明原因,其实……儿子是知道的,在很小的时候。” 闻言,李氏突然睁大眼,“你说什么?你早就知道?!” “在儿子六岁那年,外祖父的人就找到我了。景大夫便是外祖父送过来的人,还有这些年教导儿子的先生。” 秦驰还没有说完。 李氏捂住胸口快要喘不过气。 秦驰连忙将剩下的半碗红糖水,喂给李氏喝下。 “娘别激动,是我不对,不该一直隐瞒您。” 秦驰不是有意隐瞒,而是李氏的身体不好,这几乎成了他的心病。这些年景大夫帮忙调养,总算是养好了不少。 去科举之前,秦驰也是询问过景大夫的,不然,他不会玩这么一出先斩后奏。 李氏双眼蓄满了泪水。 只是她硬生生没有哭出声,同时那凤眼深处无法抹灭的恐惧和退缩。 “驰儿,你是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李氏最终是捂脸痛哭,却又克制地没有大哭出声。 在李氏哭出来的时候。 秦驰没有紧张,反倒松了口气。 景先生说过,李氏心有郁结,想完全养好身子不易。还说哭出来比不哭的好,哭不出来的更为伤身。 有一些事情秦驰确实不清楚。 小时候外祖家的情况,都是外祖愿意想让他知道什么就是什么。后来秦驰培养出自己的心腹和势力,才明白外祖的处境是如履薄冰。 贵为大夏朝唯一的亲王。 据传深得帝王恩宠和信任,手握西北数十万大军,位高权重,替大夏朝镇守西北大半辈子。这本该是深受百姓爱戴的老人,却尤其亲缘浅薄。 这些年所出的孩子。 不是没有缘分出生,就是还没长大就相继夭折。 好不容易养大原配的一子一女。 长子却天生病弱,长年卧病在床。唯一健康的女儿也遭遇意外,外人都道人死了,只有他坚持不懈的寻找,终于找到了秦家沟。 人找到了,却不敢相认。 在外人眼里外祖是杀孽太重,影响子嗣后代。这个说法秦驰是一个字都不信,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是有心人的算计了,只不过幕后之人下手太过高明。 李氏显然是知道了什么,所以在心生惧怕。 一个金尊玉贵的郡主,却宁愿嫁给乡里山民,都不愿意要那泼天的富贵和荣华。 当中必然是发生了什么。 “娘,不哭,儿子已经长大了。” 秦驰取出手帕温柔地擦拭着娘亲的眼泪,“安稳的日子从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我们自己去争取的。” “这些年儿子明白娘亲心里苦,可是一直不能替您解忧,儿子心里也难过。” “有些事情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娘亲自己也明白,是不是?” 秦驰能够明白李氏的想法,也能够理解她的做法,同时更是知道她心底惧怕,却也始终藏着一份不甘。 若是李氏真想让儿子平凡过一辈子。 又何必年年费心供儿子读书? 即便是李氏经常自欺欺人说读书不仅是为了功名利禄,还能使人明智知耻。但是也没有必要现在还让他读书,是不是? 李氏喃喃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的,娘!” 秦驰上前半搂住李氏,“外祖已经老了,他护不住儿子多少年了,我若再是碌碌无为,被人发现了在这里,便只能任人宰杀,就像我那些舅舅和姨姨们。” 一听,李氏哭得更厉害了。 秦驰没有再说什么。 李氏的反应让他心里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李氏哭晕了过去。 秦驰无法,只得让人去接景大夫。 景大夫早就让他安置在乡镇。 用马车去接人,半个时辰就够了。 景大夫过来给李氏把脉。 得知李氏已经喝过他之前开的药,便没有再开药方,然后秦驰以天黑路不好走为由,让他先在秦家住一晚。 这个说辞也是给秦家其他人听的。 景大夫本来就没想回去。 他算是少数知道李氏身份的人,若她有个好歹,暗中被安排来徽州的人没一个能活。 第55章 夜深人静 夜深人静。 秦家大房的屋子里仍然灯光未熄。 宋锦没有等到秦驰回房。 放轻脚步走到门口,透过一道门缝,宋锦望向外面,当见到外面两道人影,正想拉门的手不由一顿。 门外是秦驰和景大夫。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宋锦听不清楚,但景大夫在秦驰面前谦卑的态度,她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秦驰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屹立不倒,又似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令人敬畏。往常温和的双目,好像都暗藏着不一样的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还有他嘴角常挂着微笑,都是那般从容和自信…… 有些细节容不得细想,也经不起认真推敲。 宋锦猜到了秦驰有秘密,可这份秘密似乎远远超过她的想象,让她不由想起初见秦驰那时的异常。 不仅宋锦不信任秦驰。 秦驰同样没有信任过她。 宋锦再次清晰认识到自己和秦驰虽然是夫妻,实际上仅是搭伙过日子,互相防备,彼此相交不深。原本她还想问问他和秦明松有何间隙,如今再想一想便觉得不妥。 实乃逾越之举。 宋锦徐徐放下了拉门的手。 重回到床榻上。 不打算再多事了,先休息吧。 宋锦睡得迷迷糊糊间,察觉到了身边有人躺下,那熟悉感让她安心,便又继续入睡。 这一夜还有人睡不着。 好比宋绣。 得知宋锦怀孕,宋绣快要妒忌疯了。 一个晚上都在缠着秦明松。 正如当初秦驰所猜测的,破例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秦明松半推半就便陪着闹了半宿。 倒是全程不准宋绣叫出声,有时宋绣忘形了还会被秦明松捂住嘴巴,着实是上回丢了大脸,令他印象过于深刻。 此时,秦明松尚不知道。 秦家人是没有听墙角。 随景大夫而来的两名暗卫,却听了全程。 至于暗卫知道的事,秦驰自然也是知晓了。只不过秦驰现在没心思想别人,正幽幽盯着睡得正香的宋锦。 这心真大?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只是秦驰下意识不想去承认。 于是,翌日一早。 秦家人关心李氏的病情,得知问题不大都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有松下多久,秦驰又生病了! 是宋锦最先发现的。 人未醒不止,还发起了高热。 吓得宋锦连忙出去找景大夫。 昨晚景大夫和二郎三郎一起睡,也是深夜才睡的,所以起得晚了些。 这下被叫起,一听是秦驰病了! 景大夫慌了一把,连忙起身一边穿衣一边往那边走去,嘴里还不忘记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了?有何病症?” “额头很热,发很多汗,还有脸色不好,人叫不醒……” 宋锦不知道这是不是秦驰发病的前兆。 这动静自然引起了秦家其他人的注意,特别是宋锦如今怀孕了,慌慌张张的模样,一瞧就不是小事。 “大郎媳妇,咋了?” 小刘氏开口问了一句,“刚怀上可不能咋咋呼呼的。” 宋锦正要随景大夫进屋。 景大夫忽然脚步一顿。 这小老头回头一瞧宋锦,挡住了她,“你有喜了?” 宋锦点头。 景大夫接着向她挥了挥手,“那你不要进来,孕妇要注意些,免得过了病气。” 这话硬是让宋锦止步。 秦老三过来,“发生了啥事?” “相公不舒服,我请景大夫来看一看,他让我不要跟着进屋。”宋锦如实说。 小刘氏等人也知道原来是秦驰生病了。 “这倒是奇了,往年大郎发病多是春季和冬季。这才是初秋,怎么就生病了?”小刘氏猜疑地嘀咕了起来。 其他人也有这想法。 宋锦看其他人见怪不怪。 跟李氏生病的态度差不多,一个个脸上有担忧,却不多。 “林氏,去给熬些米粥,等大郎醒来了要吃。”秦老头大步从正屋出来,直接去了秦驰的屋子。 林氏连忙应了一声,转回厨房。 宋锦站在屋门口。 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房门没有关上,站在门口可以看到景大夫正给秦驰把脉,然后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颗药喂给秦驰。 “你不用担心,大郎每年都要病上两三回,以后习惯就好了。”小刘氏拉过宋锦安慰道。 宋锦嘴角抽了抽。 这生病还能习惯吗? 在不远处,宋绣在房门前探头,脸上的幸灾乐祸真是毫不遮掩。 当宋锦看向她的时候。 宋绣收起幸灾乐祸的神色。 换上担忧的模样来到宋锦身边,假模假样地关心几句。 等小刘氏走开了,宋绣的嘴脸立马就变了。 “病秧子快要死了,你就不该怀孕。哎哟,这是个小可怜,还没出世就要没爹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正如宋绣如今的状态了。 宋锦瞥了她一眼道:“宋绣,一个人的容忍是有限的,你老是在我面前蹦跶,信不信在我守寡前,先弄死你?” “呵,宋锦,你这是不装了?你这人就会装模作样,幸好我很小就知道你是个心狠手辣的。” 宋绣曾经亲眼见过宋锦处置下人。 那人被打得周身血淋淋的,宋绣当晚就吓得连连做噩梦,反倒是宋锦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若是宋锦知道宋绣所想,定会呸她一脸。 惩罚一个吃里扒外的奴才,便称得上恶毒,那她岂不是要上天? 宋锦其实现在就很想甩宋绣一巴掌,只不过人怀孕了,不能打架不好动怒。 “宋绣,你自己一身屎,还有闲心来管别人的事。”宋锦目光看向院门的方向。 宋绣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赫然见到陈冬儿在外面徘徊的身影! 宋绣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怒气汹汹走到院子门口,阴阳怪气开始嘲讽陈冬儿。 “哟!陈村长家还没出嫁的大闺女,又来我家门口散步了!” 宋绣大概是学乖了,嘲讽人不带脏字,“这大早上了,真是清闲呐,村子里的大娘婶子,就没人不羡慕的吧。” 宋锦想说,宋绣长脑子了。 仅是这些话,陈冬儿想说毁名声让秦明松负责都没机会,刚出场就完败。 不过宋锦也知道了一点。 心闲生余事,人闲生是非。 宋绣老是到她面前找存在感,是因为她太闲了! 第56章 老毛病了 “外面发生什么?” 李氏喝了黑漆漆的的药汁,满口的苦味,苦得她眉头都皱了起来,“你去外面看一看。” “等你把药喝完,我就去看。” 秦老大眼里满是对李氏的情意。 比起外面闹出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事都没有妻子的重要。 李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快去!这药太苦了,我先缓缓再喝。” “药要一口闷了才不苦。” 这话也就是骗骗三岁小孩。 该苦的还是要苦的,时间长短的问题。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来的正是老刘氏,双手各端着一碗水,阴沉着脸进来,“老大,你还窝在房里干啥?你儿子都病倒了……” 下一刻,是药碗掉落地面。 清脆破碎的响起! 李氏急忙穿鞋披衣,“驰儿病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起来得太急,眼前一黑,又差点摔了。 幸好是秦老大搂住她,“媳妇不要急,景大夫还在家住着呢,大郎不会有事的。” 闻言,李氏紧张的心情平复了一些,“你扶我过去看一看。” “还是我去吧,你在屋里好好休息。大郎也不想你拖着病体去看他的。” 夫妻俩朝夕相处多年,秦老大最懂得该如何安抚李氏,很快,李氏又躺回床上。 老刘氏嫌弃地看了二人一眼。 大病秧子生下个小病秧子,想到这个老刘氏就来气,就这么一对母子,把老秦家的好福气都整没了。 “李氏,快来把这水喝了。” 老刘氏将一碗水递到李氏跟前。 再将另一碗给秦老大。 李氏接过来,看到里面脏兮兮的水,好像清水洒上火灰似的,蹙眉问道:“婆婆,这是什么水?” “符水,很灵的。这可是老娘花了大价钱,一家子都要喝。” 老刘氏此话一落。 秦老大赶紧把李氏手里的碗接过,“娘,我媳妇不喝,都给我喝吧。” 于是他咕噜咕噜一口气把两碗水喝完。 这来历不明的东西,秦老大可不敢给李氏喝,可又不能跟老娘对着干,只能他自己受着了,这可把老刘氏气着了。 一巴掌拍到秦老大肩膀。 “你这憨货,作死呀!一人一份的,你都喝了,李氏喝什么?这可是挡灾的符水!”老刘氏破天荒花了一两银子。 由此可见她对这符的重视。 老刘氏气道,“反正没李氏的份,她有个三长两短,跟老娘没关系。” 死了也好! 正好给老大再娶一门身体壮实的,也许还能再添几个孙子呢。 宋锦看到老刘氏端着那两碗东西,心里就知道不太好,过来正好看到秦老大的操作,然后得知是符水。 这乡下很多人都信这个。 家里有什么事,或是去病挡灾什么,都有人会去救一张符回来。 宋家人长年和药材打交道。 对于符能治病这类的,心存敬畏却不会去用。 老刘氏从大房出来,又开始给家里其他人喝,不要说什么她自己不喝,回来的第一碗就是老刘氏自己的,然后端给了秦老头。 接着才是大房两口子。 秦驰那里有景大夫守着,符水端不进去。 老刘氏就去找二房三房。 一人灌了一碗,连二丫都要喝。 秦明松端着那碗符水,内心是拒绝的,可老刘氏态度强硬,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宋绣看了后躲得远远的。 庆幸老刘氏没有让她也喝。 小刘氏看着老刘氏弄,“娘,家里还有三人没喝,怎么只剩下一张了?” “这是大郎的。”老刘氏绷着老脸说着。 这么说是没有宋锦和宋绣的? 小刘氏眼睛骨碌碌一转,便溜到外面去打听,还别说,真给她打听出来了。 原本大孙子出息,又快要抱曾孙。两件事情怎么也能让老刘氏的面上有光,可以在老姐妹面前吹上一段时间。 偏生李氏晕倒了,老刘氏觉得十分晦气。 村子里的人都迷信。 天还没亮,老刘氏就去找山脚下的老瞎子算命。 老瞎子在这带很有名气,说是算命特别灵。 本来老刘氏怀疑宋氏姐妹是扫把星。 结果老瞎子说,说什么宋氏姐妹是有福之女,秦家的福气浅薄,接不住这天大的福气等等,就差点儿说秦家是无福之门。 老瞎子还拿李氏晕倒来例。 说什么李氏天生体弱,才会最先倒霉。 后面就会轮到其他人了! 老刘氏一听,这还得了。 当即花了一两银子,买了十六张符。 再匆匆忙忙赶回来,又听到秦驰生病了,顿时吓得腿软。 这不正应了老瞎子那句话吗? 一个接一个倒霉?! 于是,老刘氏立马一人一碗符水端上。 不一会儿,最后一碗水端到了秦驰跟前,不过是景大夫在门口接过来的,“公子,这符水虽说喝了不会有大问题,可能不喝还是不喝了。” “哦,那你倒了。” 景大夫弯下腰,将水泼到床底下。 秦驰坐在床榻上,望向门口,眉峰微微拢起,“我娘子呢,被你赶出去了?” “您生病,她有身子的,正常来说是要避讳的。”景大夫很有耐心地说着。 秦驰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景老,我秦家就这么点儿大,你把我娘子赶出去,今晚她去睡哪里?她如今可是双身子的金贵人儿。” “呃?” 景大夫一想也对,试探问:“我等会儿出去,说您这病不打紧?” “随你怎么说。” 总之,不能让他和娘子分床睡。 本来那女人就心大。 再让她离他远远的,肯定掉头就把他给忘到角落里去了。 “相公饿了吗?三婶熬好了米粥,要不要来一碗?” 门外传来宋锦温婉的声音。 景大夫摸了把胡子笑道,“公子好福气。” 秦驰人已经重新躺回床上,周身气息一敛,又是早上宋锦所见的病弱模样,再以眼神示意景大夫回应。 景大夫亲自去开门。 “进来吧,你相公这是老毛病了,没有大碍。之前老夫那么说,是担心他是风寒之症。” 景大夫耐心解释一通。 宋锦真诚道谢,端着一碗白粥进去。 景大夫识趣地拎着药箱出去,转去给李氏复诊。 第57章 这可把秦驰气笑了 “这粥,我加了一点盐。” 宋锦小心试了试温度,这才将粥递给秦驰。 秦驰没有矫情,接过来把粥喝完。 宋锦接过空碗放到一旁,“身子怎么样?可还难受?” “不难受,习惯了。” 秦驰语气平淡,宋锦却听得心里难受。 随之又想起成亲那日,秦驰说自己命不久矣的情形,神态跟现在差不多,像是对未来早有了心理准备。 宋锦忍不住道:“你会好起来的。” 秦驰无奈的笑了笑,悄然地握住了宋锦一只手,安慰似的说道:“是,会好起来的。我还想看着咱们的孩子长大,再亲自给孩子启蒙,教他们读书,还要教他们怎样孝顺娘子。” 宋锦一听,心生羞涩。 表面再淡定,还是不由抬起凤眸睨了秦驰一眼。 此刻的宋锦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轻轻的一眼,双瞳剪水,顾盼潋滟,莹白如玉的脸颊又添了一分绯红。 落在秦驰眼中是艳若桃李,美得动人心魄。 秦驰打小就聪慧过人,又有名师教导,早就猜到自身处境危险,宛若头顶悬着一把巨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这股危机感促使着他飞快成长,未雨绸缪。 本来秦驰无意成亲生子。 然而宋锦就这么意外的闯入了他的生活…… “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厨房看看你的药煎好了没。”宋锦拿起空碗就要出去。 转身之际,另一只手却被秦驰抓住。 秦驰抬眸看向她,“娘子不问吗?” “问,问什么?” 宋锦迟疑地反问一句。 秦驰这下算是明白了。 可他恶趣味的,突然想打破那该死的默契,“娘子可知,我有时候觉得你明明站在我眼前,可又感觉很远。甚至有时会想,你是否从未有将自己当成秦家人?” 宋锦脸色微变。 这本来是心照不宣的事。 秦驰忽然问出口,那性质就变了。 “以前听说生病的人最容易胡思乱想,我还有几分不信,今日倒是信了。”宋锦举止温婉的坐回床沿,体贴地帮秦驰掖了掖被角。 秦驰偏不让她避重就轻,“娘子这是答非所问么?” “咱们孩子都有了,相公在不安什么?” 宋锦轻轻地拍了拍他身上的被子,像是在安抚秦驰。 这可把秦驰气笑了! 他不信宋锦不好奇,为什么他要瞒着家里人参加县试。 再加之小叔说了出来之后,母亲那个态度,凭宋锦的聪明岂会没有猜想。 偏偏这人硬是把自己当成局外人,什么都不问不说,该干嘛的时候就干嘛。 这明明是秦驰希望的。 可为什么他就是来气呢? “行了,娘子出去忙吧。”秦驰泄气地让宋锦退出去。 宋锦起身微微向秦驰弯腰行了一礼,再拿起空碗往外走,只是每走一步,却有种如芒在背之感,直到迈出门槛,掩上了房门。 这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转眼差点儿撞入一个男人的怀里。 所幸是宋锦反应快,伸手用力一推。 是了,将人推开了! 秦明松被推搡了一把,还是及时扶着檐柱才稳住身子。 宋绣正好瞧见了,上来就去扶秦明松,“姐你这是做什么?干吗推我相公?你平时不待见我就成了,我都不跟你计较,可你为什么还要迁怒我相公……” “不好意思。” 宋锦秀眉轻轻蹙了起来,“他突然站到我背后,不推开他就差点撞上了,我现在是个双身子的人,他摔倒总比我摔的好。” 跑过来正想骂人的老刘氏。 一听到宋锦的话,顿时什么气都没了。 这话说得对啊。 四儿是重要,曾孙也紧要。 老刘氏生硬地问上一句:“四儿怎么样,没摔着哪里吧。” “无碍,劳娘担心了。” 秦明松又端起了君子之风,关心起老刘氏以示孝顺。 宋锦只想说一句。 做作!太造作了啊! 只是差点摔了,又没有真摔实了! 凑过来的三郎探着脑子瓜子问:“小叔能受什么伤?心灵上的伤吗?那要好好找景大夫治一治。” “噗——” 似乎有人失笑,可三郎左瞧右瞧也没瞧见谁笑。 屋顶的暗卫懊恼极了。 他一时没忍住,等下还要向公子请罪,身为暗卫连笑都忍不住算是犯错了。 当三郎那张小嘴巴拉巴拉的想说什么。 二郎飞快地跑过来,一把堵住他的嘴,连忙跟秦明松赔罪道: “小叔,您大人有大量,别怪三郎这张嘴,老是想到啥就说啥的。” “二哥捂我嘴干啥?” 三郎好不容易挣脱二郎的手,不服气地大声道,“大嫂一个女子能有多大的劲,再说我都亲眼看到了,小叔扶到柱子了,没有真的摔倒哦。” “你这小子还嚷嚷?” 二郎真是救不活这蠢弟弟了,“小叔,您别跟他计较,我替他向您道歉。” 秦明松神态坦然,似乎并没有生气,含笑说道:“二郎,三郎说得对。我并没有摔着,是绣儿过于担心才闹出误会。何况刚才小叔也有错,急着去看大郎,反倒是没有注意大郎媳妇从屋子里出来。” “看吧,我就是没错!” 三郎得意地抬起小脑袋,“阿爷常说小叔是个读书人,最会讲道理的。奶你说是不是?” “快滚滚滚,找你那阿爷说去。” 老刘氏没好气的骂道。 不过这种骂和平时骂几个媳妇是不同的,带着长辈对小辈的亲昵。 宋锦知道老刘氏人品再不好,对于二房的几个孙子心里还是在意的。 据说秦驰小的时候,老刘氏也是有过疼爱,本想抱到身边养,但是李氏死活不让,再加上因为老刘氏经常找李氏的不痛快,秦驰就不乐意亲近老刘氏了。 人心是肉长的。 渐渐的,老刘氏对于大孙子的那份喜爱就淡了。 “明忠!你家有客了!” 一名汉子在秦家院子外大喊。 秦老大大步从屋子里出来,憨厚的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 刚才景大夫给李氏把脉,说她的身子好转,没有大碍。 其他人都好奇。 这是有客人来秦家? 秦老大出去,领回来了三个年轻人。 第58章 有客来访 宋锦认出其中一个。 正是秦驰的同窗吕延吉。 另外两个衣着打扮,一瞧就是家境不错,身后跟着四名随从,各拎着上门的礼物。 “这是祈安的家吗?” 当中一人好奇问。 另一个锦衣少年道:“应该是了,我听祈安说过,他家在秦家沟。按我说,刚放榜就匆匆回家,他八成是躲懒的。” “哈哈,你可别冤枉祈安,我怀疑他是躲我们仨的。”吕延吉开玩笑地说着。 锦衣少年凑到秦老大跟前,“叔,您是祈安的爹吧,他正在家干什么?” “大郎生病了,正在屋里休息。” 秦老大憨厚地表示感激,“这大老远的,多谢你们有心来看他。” 三人同时一愣。 这次过来还想着抓住秦驰,让他请客或是带他们去山上玩一玩。 没有想到人是生病了。 那么,回到乡下养病倒是没有什么。 锦衣少年歉意道:“叔,很抱歉,我们不知道祈安生病了。” “这事咋能怪你们。” 秦老大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如此。 一行人进了院子。 随从将礼品摆到堂屋。 老刘氏两眼放光,内心蠢蠢欲动。 岂料让秦老头一眼看过来,她顿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随之秦老头担心她给老秦家丢脸,将人赶出堂屋,“还不去给大郎几位同窗泡壶茶,我记得上次大郎给我买了包茶叶,正好去拿出来待客。” “辛苦娘了。” 秦明松也担心老刘氏丢人。 以前老刘氏不是这样的。 自从宋家姐妹嫁进来,老刘氏闹出的事情就是一桩接一桩。 “咦,这不是秦秀才吗?” 锦衣少年客气地上来打招呼,“久仰大名,我先生平时还会跟我们说起你,说你的诗书一绝,连他都佩服。” “过誉了,请问你先生是?” 秦明松不一会儿就跟锦衣少年攀谈起来。 锦衣少年叫孟庆瑞,是黟县的孟县令的第二子,另外那个乐严,与秦驰一般年纪,都是十六七岁的。 同是塔川书院的学子。 放榜当日,三人本来去找秦驰的,问了隔壁才得知他带着妻子刚回了乡下。于是三个少年郎就相约今日来乡下找人。 老刘氏让秦大丫端上茶。 吕延吉问道:“不知我等是否方便去看一看祈安?” “这个要问下大郎。” 秦老头叫来大丫,让她去问一声。 而秦驰那边。 从宋锦嘴里听说了。 “你这么匆忙回家,不会就是为了躲他们吧?”宋锦半开玩笑问。 秦驰居然没有否认,“有一点原因,还有就是我放弃了四场考试,对外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这样也能无损名声。 秦驰拿得头名,多少会招人嫉妒,很可能会有人造谣生事。 这时候若他能生一场病正正好。 当然这匆匆回来的原因,还有一些是不能说的。 宋锦佯装无意道:“祖父和小叔在招待他们。” “我小叔呀,呵。” 秦驰笑得意味深长。 宋锦小声问:“你不太喜欢小叔?” “他是个擅长钻营的人。” 秦驰的评价别出心裁,与外界对秦明松的评价完全不同。 这样评价秦明松的,宋锦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此时秦明松还是秀才,在黟县是小有名气,在府城也尚未出头。 真正在徽州府出名是在他中举之后。 一些文人评价其品性高洁,如兰似松,一心只读圣人之书,行圣人之举,连养外室之事,都被吹虚成一桩风流雅事。 宋锦光想起又觉得被恶心到了。 幸好这辈子与她无关了。 “娘子怎么啦?是不是怀孕了想吐?” 秦驰是知道女子怀有身子前期会想吐的,毕竟家中二婶和三婶都是如此。 宋锦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 门口传来秦大丫清脆的小嗓音,“大哥,爷让我来问问您,方不方便见客?” “方便,稍后请他们过来。 秦驰扫了一眼房间,让宋锦收拾下屋子。 若是富贵人家就不会这样不讲究。 见客一般不会在卧室。 可他们是农户,讲究这些就显得突兀了。 宋锦环视了一圈,简单收拾下屋子。 秦驰要见同窗,宋锦并没有在屋子里逗留,转而去李氏那里。 这是有避嫌的意思。 秦驰对此很是满意。 要知道妻子那绝色的容貌,秦驰可不希望被外人瞧见。 此刻秦驰心里忽然明白了一些男人,为什么总是热衷于金屋藏娇。 其实,刚才有那么一刻…… 他十分想将她藏起来! 至于先前宋锦差点撞上秦明松的事,秦驰眼底闪过冷色。 不管是不是巧合,反倒他这人不相信巧合。 “秦一,小叔在府城是不是有个心上人?”秦驰记得好像是有的。 “是有一个。” 一道男声在房梁上响起。 秦驰又吩咐道:“今晚让人传个消息去府城,将小叔已经成亲的事,让那女子知晓。” 公子真损! 秦一应了一声,便再无动静。 门外传来数人的脚步声。 房门早就打开了,是秦明松带着三人过来,开始三人以为秦驰是得了风寒。 当看到秦驰虚弱的病态,便知道这病得不轻。他们是知道秦驰身子骨弱的,一年总要病上几场,以前看着也没今日的严重。 “多谢几位兄台来看我。” 秦驰说话的时候,透出两分软绵无力,“请恕在下此时不能给诸位见礼。” 吕延吉忙不迭道:“祈安客气了。” “就是,客气什么,我们几个是什么交情。”孟庆瑞爽朗地开口。 乐严跟着说道:“是我们来打搅你了,只是看了大夫吗?大夫怎么说?” “看过了,大夫说无大碍,只需将养些天。”秦驰感激地看向三人。 这副虚弱的模样,让三人都不好多说。 秦驰顺便托他们回去跟山长和先生告罪。 好比生病了,只能遗憾的不能去参加后四场了,不能及时去拜访他们,说要等他病好了再去赔罪等云云。 三人说连连答应。 仅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只有秦一佩服公子。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朝廷那些大臣都不遑多让。 第59章 一而再,再而衰 “驰儿身子如何?高热退了没有?” 李氏牵挂着秦驰的病情。 宋锦温柔道:“娘方才没问景大夫吗?” “问了,这不是担心你公爹和景大夫合伙隐瞒我。” 李氏随口抱怨着。 “我过来前相公刚吃了碗粥,此时应该是在见同窗。” 宋锦看到李氏如今的模样,只忧心秦驰的身体,哪里还有昨天被隐瞒的愤怒? 突然之间,宋锦心里有了几分明悟。 一而再,再而衰。 李氏骤然听到儿子隐瞒自己去科考的怒气,在听到儿子生病之后,顿时就消了大半。 有老刘氏符水折腾一下,再加上同窗来访,李氏想惩罚秦驰也要缓一缓。 拖一拖的火气,差不多就消散了! 秦驰真是好算计! 一次生病,一箭双雕。 宋锦不知老刘氏整出符水和同窗的到来,当中是否有秦驰插手,但生病八成是算计了,光从景大夫那里就能窥探一二。 接下来婆媳二人又闲聊起来,多数是李氏教宋锦怀孕该注意的一些事项。 “你要不要留在秦家沟?”李氏突而开口问出一句,“在家的话,有事情我也能帮上一把。” “留在家里难消停。” 宋锦没有明说。 李氏却是明白了,“你那个妹妹……” 剩下的话李氏也不想提了,简直是一言难尽。 随即又想到后宅的一些阴私手段,李氏也就不好强行让宋锦留下来。 去县城反倒是清净。 李氏忽然拿来针线,说要给孩子准备小衣,闲聊的时候她打量起沉静的宋锦,“你希望驰儿入朝为官吗?可是人要多大的富贵,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和压力。” “娘,相公读书多年,同窗都已是秀才了,唯独他一个人是白身,每次去书院也会有压力吧。” 宋锦声音和缓,状似心疼的说着。 这话让李氏若有所悟。 接着宋锦又道:“以后相公可是赚钱养家的,他身子骨弱,干不了体力活。若相公此次能考个秀才,以后也可以去私塾教书。” 徽州府文化气氛浓厚。 各县大小书院众多,百家争鸣。 山长和夫子皆是有功名在身的,秦驰即便才学再好,身无功名,日后想当个教习先生都没有哪家书院肯收。 在闲谈间,宋锦晦暗提醒李氏。 当是小小的帮扶秦驰一把。 等客人离开了,宋锦这才借口要去照顾秦驰,走出了李氏的屋子。 在家的人不多,几乎都是各忙各的。 宋锦不用如宋绣那样干家务,为了不引人嫉恨,多数是回房陪着秦驰,闲着无聊就做做针线活,或是找本书来打发时间。 秦驰养病数日。 时有去李氏那边陪同。 看那一日比一日轻松的秦驰,宋锦便知他县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秦家人也恢复常态。 秦明松早就去了书院。 尚不知道在府城有一个大雷正等着他。 倒是秦驰中了县案首一事,在村子里传开。 秦家人走路都带风。 秦氏的族长和族老来了,得知秦驰生病,只简单勉励几句便去和秦老头闲聊。 反正,本该最忙的秦驰。 清净得只能在屋子里看书,且有娇妻相伴。偶尔去指导二郎和三郎的功课,或是教导兄弟俩如何制作徽墨。 日子过得舒心又自在。 宋锦唯一膈应的,大概是宋绣这个脑子有病的,每次看她都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自己,专门等着看她倒霉。 这种眼神宋锦懂的。 不外乎是秦驰前世的忌日越来越近了! 约摸小半个月过去了。 秦驰看到李氏恢复如常,这才收拾东西和宋锦去县城。 这不仅是秦驰有事。 连宋锦也一样。 药铺还有一堆事情正等着她。 县城的家里很干净,黄婆子时有打扫,略作收拾便可休息。 “娘子路上劳累了,去歇会儿?出门前娘亲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把你照顾好。” 秦驰牵着宋锦到床榻。 宋锦确实是累了,便顺着他的意小睡了一觉。 秦驰在她入睡后,去了西厢房。 陶掌柜已经在等候。 “公子,黄炳良的死,衙门查到曾家的护院身上,但是没有捉到人。曾大爷说那些护院是曾二爷私下请的,在曾二爷死后便遣散了,人去了哪里他也不知。” 陶掌柜又继续说道:“我们的人查到曾大爷给杨知府暗中送了笔银子。” 曾家送东西进知府大门。 走的自然是知府妾室曾氏的路子。 秦驰道:“证据可收集好了?” “收集好了,杨知府表面是个勤政爱好的好官,这些年贪赃枉法的事也没少干。” 陶掌柜对此见怪不怪。 他活了半辈子了,至今遇到的清官堪称是凤毛麟角。 秦驰琢磨了片刻道:“曾家不是说不知道护院的下落吗?你让人把他们打晕了送去衙门,再将黄炳良的案子大肆宣扬下。” “妙呀!这样知府想不处理都不成了。” 只要将案子宣扬得人尽皆知。 杨令瑜想要压下案子都不敢明目张胆。 秦驰又吩咐道:“想办法将曾家牵扯进命案,即便是牵扯不了,也要将曾家的名声整臭。” 这样方便日后他家娘子报复。 等事情说得差不多。 陶掌柜忽而神情古怪问:“公子,还有件事,就是您上回吩咐干的,您要听听后续吗?” “什么事?” 秦驰迷惑了一下。 一时想不起是哪一件。 陶掌柜眨了眨眼,“关于您小叔的那事呀。” 秦驰顿时背脊挺直,颇有趣味问:“看你这神色,像是发生了什么?” “这是自然。” 陶掌柜乐了,“听说那姑娘哭唧唧去书院堵了三日,又是写信又要断发断情。不过,您小叔也是个能耐人,竟然作一首情意绵绵的诗就搞定了!” “你很向往?” 秦驰皮笑肉不笑看向陶掌柜。 陶掌柜莫名打了个激灵,“我没这能耐呀公子。” “我这小叔确实能耐,日后传出去必定又是一桩风流韵事。” 秦明松能搞定那个姑娘,女方父母却不是好糊弄的。真正痛爱女儿的父母,岂会让女儿当妾? 所以这事情还没完。 秦驰也没想过拿秦明松如何。 只是秦明松给他添了麻烦,不管是有意或无意,他都要给对方添回去而已。 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60章 药铺琐事 宋锦翌日去了一趟济方药铺。 金玲看到她的时候愣了愣,“小小姐,您回乡下没休息好吗?怎么看着瘦了些。” “瘦了吗?” 宋锦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这几天没啥胃口的,估计是怀孕的问题。” “您怀上了?” 金玲惊喜问,连忙绕出柜台去扶宋锦。 宋锦哭笑不得,“不用这么紧张,应该是天气热的。” 金玲把宋锦扶到里面的屋子。 另外银珑也闻讯过来,还给宋锦把脉,“小小姐,要不要我给您做几日膳食调理一下?” “行吧,辛苦珑姨了。” 宋锦收下了对方这份心意。 接着宋锦想去炮制室,让银珑阻止了,“这时候小小姐不要乱去,有些东西孕妇闻不得的。好比我那屋子里就有麝香、朱砂和僵蚕,等我收拾好再说。” 这话让宋锦止步。 过来的时候,她没有想到这些。 索性坐到一旁等邢纶过来。 这段时间住在秦家沟,还不知道药铺怎么样。 邢纶的伤势已经好了。 倒是周蔚,伤筋动骨一百天,还要养上一段时间。不过他人闲不下来,早早就过来药铺做事,遇到重活便让人代劳。 “东家!” 邢纶匆匆赶来,看到宋锦便行礼。 宋锦看到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这是去干什么回来?” “秋日了,药田里的草药有些可以采收了。近日我们都在忙这个事。” 收药材没有那么简单。 一要懂得药材,二是要验货。 等清点出好坏了再过称。 有一些药材很是相似的,弄错了可能就是亏本的买卖。 邢纶说了一下最近收上的药材数量,有些忧愁的说道:“东家,现在还好,等过一两个月,药田采挖上来的药材会更多,那时候炮制得过来吗?” “忙不过来的。” 宋锦知道若按照现在的法子。 凭她和银珑夫妻三人当大师傅,十有八九是忙不过来的。要知道当初宋氏一族撑起的大药坊,才能井井有条地将大量的药材炮制完。 这工作量有多大,可想而知。 药材不及时炮制会流失药性。 存储的仓库也不够。 不管是存放新收上来的药材,还是存放炮制好的药材仓库,都是放不下的。 “现在仓库怎么样?”宋锦问道。 邢纶如实回答:“暂时还能放得下,等九月份就不行了。” “以后炮制好的药材,让顺安的人及时拉走,好给我们腾地方。” 宋锦庆幸有顺安的人兜底。 邢纶想问这不麻烦吗? 可一想到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也算是很好地解决了仓库紧张的问题。 等顺安那边结账了,他们就有钱扩建了。 “吁!停车!” “下来下来,赶紧将药材入库!” “混小子,快干活!还想不想攒钱娶媳妇了?” 见到周蔚从外面回来。 身后跟着十辆骡车,上面全是新收上来的药材。 周蔚指挥工人搬入药坊的库房。 宋锦看到十三个搬运的青年。 是邢纶之前从药农家挑出来的,干得似乎都不错,没有见到偷奸耍滑的人。 “那些人是你从药农家挑的?” 宋锦记得曾让邢纶缺人就去药农家里挑。 起码知根知底,总比从外面请的人可信。 邢纶淡淡一笑,回应道:“对,是您说的那十三家,我一家要了一个,都是吃得苦又勤快的后生,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打听下,可有人懂得炮制的,问问来不来药铺做事。” “好,等下我就去问问。” 每个药农背后都有一家子。 而济方药铺名下的药农,有一百六十有余,当中有九十几家是先前宋氏的。 大多是可以信任的人。 宋锦往深一层想去。 这些人更像是宋氏家族遗留的势力。 前世她没有及时收拢,人心就散了八九成。以后或许可以尝试着用一用。 宋锦过去查看了新收的草药。 全是新鲜的,还没有清洗和晾晒的。 徽州府其他药商收药材,通常会让采药人处理好,晾晒干了再收的。 宋氏大药坊却主收新鲜的药材。 内行人清楚一些药材需要阴干、风干或烘干,甚至考究到几成干可以最大的保持药性等等。 外行人不会分辨这些,一律放到太阳底下曝晒。 济方之前延用了宋氏的做法。 如此是不错,但工作量过大。 宋锦突然出声道:“邢纶,周蔚,以后普通的药材,请药农晾晒好了再收上来。” “东家,那药性……” “没干系,影响不大。有不懂的你们可以教他们怎么做。药农可以多赚点钱,我们药铺也省事,是不是?” 宋锦突如其来的决定。 让邢纶和周蔚面面相觑。 宋氏以前这样做,每个步骤都是经过自身的手,除了保持药性外,也是不想一些东西外传。宋锦做出这个决定,显然是没有这层顾忌。 两人齐齐应了声是。 东家的决定,他们不能质疑。 只要按照东家吩咐的去做就成。 同时宋锦又改了下炮制的法子。 在保持药效的同时,尽量用简单的工序来炮制,但凡需要长时间的法子,九成会被宋锦舍弃。那些工序复杂又讲究经验的,都留给宋锦和银珑来做。 一般人做不好。 稍出错就会毁了药材。 当然,珍贵稀少的药材除外,凡是有人参、灵芝等,宋锦会亲自来炮制。 将事情一一吩咐下去。 条理清楚可行。 邢纶和周蔚听完宋锦说后,二人再看向宋锦的眼神就满是敬佩之色。 要知道这段时间。 为了解决将要面临的难题,邢纶和周蔚日思夜想都没有想到解决的法子,除非将新收上来的草药转让出去。 可到嘴的肥肉送出去,两人心痛啊。 这下好了,按照宋锦说的来做,一下子就解决了大半。 果然不愧是东家。 解决事情的方法,比他们老练多了。 …… 等邢纶和周蔚走开。 银珑已经将不利于孕妇的东西收好,并且锁了起来。 宋锦正在翻阅药铺的名册。 最后落在药铺现有的药童名单上面。 药童有卖身契在手里,不用担心他们会背叛。 而且耳濡目染之下,对于药材比普通人了解,如果学习炮制药材,理应更容易上手。 第61章 娘子不该最清楚吗? “珑姨,你和邢叔要不要带几个学徒?” 宋锦单刀直入地询问。 银珑明白了,“小小姐想培养大师傅?” “想成为大师傅,没有十几二十年是不可能的,我是想快速教出几个能用的。” 宋锦的话让银珑听不明白。 宋锦又补充道:“我不需要对方学会所有的手艺,一人只需要熟练的掌握一两种即可。” 新人去学所有的知识很难。 但专精一两样药材的炮制法子就简单多了。 炮制药材是一个学问很高深的手艺,不是说知道工序步骤就能当师傅。 想要真正掌握这门手艺,实践是非常重要。 让每个学徒每日只练习一两种,手法必定会越来越熟练。 一两个月练习下来,自然就手熟了。 而且大家分工,日后可以避开一些不必要的竞争。 银珑觉得此举很不错,当即决定这样做。 召来店铺里的药童。 直接询问过他们想不想当学徒? 一共八名药童。 最小的八岁,最大的十三岁。 听到可以学习炮制药材,等出师了还能升工钱,一个个都感激地看向宋锦。 宋锦笑道:“行了,快去干活。这门手艺活能不能学上手,还要看你们自个儿的能耐。” “东家,我们一定会好好学。” “对对,好好学。” 当中有一个孩子跪下向宋锦磕头,接着其他几个孩子都有样学样,纷纷跟着磕头。 自从来到济方药铺。 工作是辛苦了点,但能吃饱穿暖还有工钱命,最重要是东家和管事的人好,不会动不动打骂他们,所以孩子们是感恩的。 宋锦挥手示意他们离去。 这些孩子在想什么,宋锦很清楚。 这一份感恩,能维持多久。 宋锦却不清楚了。 因为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心思,随着长大就会变多,就像宋家以前的大药坊,勾心斗角从来没有断过。 但只要能把活计干好,不影响到正常的生意,作为东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宋宽是这样做的,宋锦也是同父亲一样的做法。 药童离开没多久。 又有一对兄妹过来。 兄妹俩一把跪到了宋锦跟前。 宋锦错愕了一下,旋即打量起二人。 跪地的瘦弱小少年,十岁出头,正是娄汝翰。 在他身边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很瘦,大眼透出几分机灵,穿着药童的衣服。 想不到当初留下了十两银子。 居然真的救了小姑娘一命。 只能说运气不错,毕竟当晚看她的情况,病得相当严重的。 当然,若不是现在看到他们,宋锦都要忘了。 宋锦装着不认识他俩,疑惑地开口问: “你们是新来的?” “东家,我和妹妹来济方药铺送个口信,金掌柜见我们无处可去,便好心收留了我俩,这几天就在铺子帮忙干点散活换口饭吃。” 来到这里的日子,是娄家兄妹无法想象的。 他们喜欢这里的安稳。 没人打骂,还有饱饭吃。 可是掌柜说他们的去留,还要问过东家的意见,只要东家点头了就没有问题。 娄汝翰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东家,我们想留在这里干活,掌柜说要经过您的允许才行,求您收留我们兄妹俩。我们会认真干活报答您的。” 宋锦有趣地看着娄汝翰。 记得前世成年之后,八杆子也打不出一个屁。 十天半个月都可能听不到他说一句话,看人眼神阴沉沉的,不熟的人都吓得绕着他走。 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听话。 邢纶让他干啥就干啥,指哪打哪。 今日说的话,比宋锦前世听到他说的所有话加起来还要多。 宋锦让兄妹俩起来,以后就留在铺子里做事。 娄汝翰千恩万谢。 小姑娘跟着磕头。 然后兄妹俩兴高采烈去找金玲。 金玲当时猜到两个孩子是宋锦有意送到药铺的,才会让他们去宋锦面前露个脸。 娄汝翰留下当药童。 他妹妹还小,让金铃安排去了晾晒场,帮忙翻药。 …… 傍晚时分。 宋锦拎着银珑特意准备的食盒,面带疲倦的回家。 踏入家门。 意外看到秦驰长衫墨发,伫立于廊道,面朝天井,状似有些许出神,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相公?” 宋锦轻步靠近。 秦驰好似刚回神,侧身面向宋锦,“娘子回来了?” “嗯,回来了。” 宋锦目光看向西厢房,“相公今日不温书吗?距离府试不足一月了。” 秦驰按理说不是该在书院,就该在西厢房温书,怎么还有空站在这里? 面对宋锦那质疑的眼神,秦驰岿然不动,装着没有领悟她心里所想。 总不能让他说,他想到她快要回家,鬼使神差就走出了西厢房,站在廊道上等人吧。 这个理由说出来。 不要说宋锦不信,连秦驰自己都觉得可笑。 秦驰眸光落到宋锦手里拎的食盒。 下意识便伸手,要替她拎。 宋锦没有松手,“还是我来了,你的身子骨弱……” “呵!” 秦驰笑了,“我身子骨是真弱还是假弱,娘子不该是最清楚的人吗?” 宋锦顿时哑然。 这话她没法接啊。 说起这个问题宋锦也迷糊。 秦驰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她怀疑过秦驰装病,可上回在家他又确实是病了。 从秦家人的态度也可以看出,秦驰打小应该是身子不好。况且若一个人装病,会从几岁就开始装吗? 可二人是夫妻。 最是亲密无间的…… 在宋锦胡思乱想的时候,手里的食盒已经被秦驰拎走。 “这里面是什么,娘子?” “是铺子里的一位阿姨做的吃食,说是特意给孕妇吃的,让我拿些回来吃。还没打开,我也不清楚是什么。” 宋锦跟着秦驰往厅堂走去。 秦驰将食盒放到桌子,“你现在要吃吗?我去给你拿碗筷。” “没胃口。” “那可不行,没有胃口也要吃一点。” 秦驰今日询问过景大夫。 景大夫说孕妇的胃口可能会不好,但却不能什么都不吃。 在秦家沟里想给宋锦弄吃的不易。 到了县城就方便多了,但准备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宋锦自己就拎着食盒回来。 第62章 危机 秦驰去厨房拿碗筷。 宋锦坐在厅堂,很神奇地看着他忙碌。 秦驰被她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将食盒里熬的汤盛出一碗,摆到宋锦面前,“娘子怎么用这种眼神看为夫?” “没有,只是看个稀奇。” 宋锦眉眼舒展,盈盈浅笑。 看向秦驰的时候,眼里仿佛有光芒,温柔得不可思议。 秦驰心怦怦跳。 不是他想的,而是不受他控制。 娘子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他呢? 难道是…… 这世道对女子苛刻。 丈夫极少会替妻子做家务,仿佛干了家务的男人很丢脸。 秦驰方才只是去拿碗筷。 却也是极为难得,尤其他还是个读书人。 所以宋锦会说稀奇。 秦驰冷静一想也知道了宋锦的话中意思,索性当作听不出她的调侃,抛出了另一个话题: “娘子,听说济方那案子衙门结案了。” “王麻子捉到了?” 王麻子就是卖药给邢纶和周蔚的那人。 黄炳良已死。 再想扯上曾家或怀仁药堂很难。 这案子秦驰是知道的。 所以秦驰说起,宋锦并没有怀疑。 “怎么捉到的?不是说人藏起来了吗?” “哈,听说是躲山里了,被蚊虫叮咬得受不了,又长时间没有收到消息,刚想下山打听下,被典史安排的人捉个正着。” 秦驰又说了一些事。 审问过后,王麻子供出了黄炳良和怀仁药堂。 黄炳良已经死无对证。 药堂的伙计和掌柜被捉入大牢审问,查出是柴掌柜联合黄炳良做局,想坑害济方的人。 曾家只派了一个管家过来处理。 怀仁药堂关闭。 邢纶和周蔚各得百两赔偿金。 案子就这样结了。 宋锦心里琢磨着,“这事情我今天没有听说,何时结案的?” “哦,有七八来天了。” 秦驰说得很随意。 宋锦心想玲姨他们没有告诉她,估计是一时忘了,不算什么大问题。 秦驰又提醒道:“曾家不是好相与的,经过此事,誓必会记恨上济方。” “早就记恨上了……” 从曾二爷出手就要人命,便知道了。 宋锦的模样太淡定了,秦驰只好又道:“曾家最近惹上了一桩人命官司。” “说来听听?” 宋锦佯装不知情。 宛如是个局外人。 秦驰若不是知道命案是她所为,都不会相信是她干的,这稳定的心态无人能敌了。 “前些日子府城发生了命案……” 秦驰一一跟宋锦说起,事无巨细的。 “案子在府城传得沸沸扬扬的,都传到了黟县来了,我今日听一位同窗提起的。” 秦驰遮掩得很不走心。 这时间差就很有问题。 偏生宋锦关注点不在此。 金玲等人出自宋家,曾家誓必不会容忍济方的存在,后面定然会有其他的手段…… 秦驰将宋锦的凝重收入眼底。 还有一些事情,秦驰以现在的身份不好同宋锦说起。 在他们回去秦家沟期间,已经有几波人来调查济方。 宋锦每日出入戴着幂篱,还是让人注意到了,已经有人找上老李头打探。 秦驰动用雷霆手段,将各方探子清扫了一遍,这才避免了宋锦身份泄露。 宋锦洗漱过后。 人就回房休息。 这段时间她容易困,不一会儿就睡过去。 “呯!” 本来打算熄灯的秦驰,猛然站起,大步来到雕花窗棱前。 推开一道缝隙。 赫然见到外面有人在打斗。 一个黑衣蒙面人。 另一个身形像是老霍的。 那人在老霍手里没过多少招,人就被捉住。 秦驰关上窗门,借着灯光看了下床榻上熟睡的宋锦,把两边的床帷轻轻放下。 走出了房门,不怒而威。 从暗门去了隔壁。 进去的时候就听到了压抑的惨叫,是被人堵住了嘴巴上刑。 老霍审问手法狠辣。 就没把对方当人来看。 “嗯招,招……” 那人顶不住连翻酷刑。 老霍双手染血,却意犹未尽说:“怎么不多坚持一会儿,我还有很多逼供的法子没实验呢。” 旁边陶掌柜看得头皮发麻。 这人是个变态。 老李头倒是见怪不怪。 他早就看透老霍这人了。 跟他凶神恶煞的长相很贴合,就不是一个好人,之前伤他的两人在暗牢里被他折磨得一心求死,现在人还没死成。 老霍抽出旁边一条白手帕,擦拭起手里的鲜血,“这人骨头软,背后的势力一般。陶老哥,你可以来问了。” “行,接下来交给我。” 陶掌柜上去问询。 那人吓破胆了,有问必答。 不用片刻就问出来了。 这人叫刘四喜,很早就替曾大爷做事,这次是派他来调查济方背后的人。 之前打探的一批人当,也有曾大爷派的人,刘四喜对此毫不知道,只以为曾大爷安排他一人来黟县。 由此可见曾大爷做事谨慎。 平时有多担心下面的人欺上瞒下。 刘四喜能够顺滕摸瓜到这里,还是因为曾大爷不知从何处得知济方药铺东家是个女的,宋锦今日去药铺就被他盯上,但没看见到宋锦真容,才会想来夜探。 陶掌柜说:“这人机灵,是我们先前的漏网之鱼……” “送他去见同伴。” 秦驰面色阴沉,直接下令。 陶掌柜背脊一凉。 曾家上个探子的尸骨早就沉入江底了。 随之刘四喜被人像死狗一样拖走,到了外面就听到咔嚓一声,喉骨被人扭断。 下一步就是毁尸灭迹。 秦驰看向陶掌柜,“明日你去见夫人,把这些都告诉她,至少要让她清楚自身处境。” “遵命。” 陶掌柜恭敬应声。 等秦驰离开了,陶掌柜几个终于松了一口气。 “公子生气了!” 老李头心有余悸。 陶掌柜没好气,“换你不生气?” “就是!有人若敢盯上老子媳妇儿,老子打碎他们的头盖骨!” 老霍从裂嘴嘿嘿笑道。 再大列列坐到茶几,倒了大碗冷茶咕噜咕噜喝着。 陶掌柜斜瞅他一眼,扎心嘲讽:“可惜了,你没媳妇。” “去去!我有春桂院的可人儿就够了。” “人家是卖的。” “那有什么?一大群小娘们任爷挑,把老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想怎么样折腾都行,折腾坏了还能换一个。” 老霍越说越没个正形。 娶个回家有什么好的? 像以前他老爹那样,天天被个老娘们管东管西,整日吵吵闹闹的没个消停。 陶掌柜只想说人各有志。 不像他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只想有个家就好了。 第63章 宋锦再出手 大清早下起了雨。 宋锦站在屋檐下,静静聆听着下雨的声音,眺望着烟雨朦胧的远山。 今早收到陶掌柜送来消息,还有两份新的户籍文书。 一份是宋锦的,另一份是宋绣,撇清了二人和歙县宋家的关系。此外衙门档案室,关于宋锦和秦驰的婚契登记,也让人隐藏了起来。 顺安在替她扫尾。 宋锦很是感激对方。 起初猜到会被人盯上。 但她没有料到情况会比预想的严峻。现在的济方药铺好比小儿抱金砖过闹市,引起了各方的关注。 尤其是曾家这头恶狼。 只要一口不除,她一日都不想安心。 “要冷静,不能急……” 宋锦在心底不停告诫自己。 上次顺安给过宋锦证据。 这些证据足够给宋氏翻案。然而,秦驰没有自作主张替宋锦决定,宋锦也将证据压下了。 不是宋锦不想翻案,而是不能。 宋家人若真是被押上京师。 宋锦肯定会毫不犹豫上京,替宋家人翻案。 问题是百来号人失踪了! 一旦站出来翻案了就相当于打草惊蛇。这案子闹得越大,失踪的宋家人死得越快。 幕后的人为了隐藏罪行,最可能是会选择灭口。 即便幕后的人不选择灭口。 手握宋家人的性命,也相当于拿捏住宋锦的命脉。 以前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越是深思,越是毛骨悚然。 在一切事情尚未明朗之前,身份来历是绝对不能暴露。 秦驰来到宋锦身边,把一件外衣披到她身上,“娘子,景大夫说女子怀孕期间要少思少虑。” “看下雨看的有些出神了。” 宋锦回首冲着秦驰含蓄一笑。 秦驰抬手理了理她鬓边的发丝,“遇到什么事情,可以跟我商量,莫要长时间憋在心里,把身子给憋坏了。” “曾家不会放过济方,相公说说该怎么解决才好?”宋锦问出的时候并没有多想。 仅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秦驰淡然道:“这个想解决不难,要么想办法把曾家整倒,要么找个曾家不敢动的靠山。” “曾家不敢动的?” 宋锦考虑过这个问题,“在徽州最大的官是知府,难道要搭上巡抚大人不成?济方想勾搭,也要人家看得上。” “那就想办法整倒曾家。” 秦驰微微上扬的唇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姿态慵懒又自持。 宋锦瞥了他一眼,“这个可以从长计议。” “曾家厉害的只有曾大爷,内部生意也并非铁桶一般牢固,想个办法让他们内斗。” 秦驰的想法,竟然和宋锦的不谋而合。 宋锦心思转换间便有了定计。 再加上秦驰太过于淡定了,宋锦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早知道济方的东家是我吗?” “不难猜的。” 秦驰坦然迎上了宋锦的目光。 宋锦一听也是。 当是随便找个借口,骗骗秦家人罢了,骗不过秦驰的。以前没有戳破,也不过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接着宋锦去了西厢房。 写了两封信。 一封是给金玲。 另一封是给邢纶的。 写好就请隔壁的老李头去送住,传了二十文钱的跑腿费。 当老李头怀揣着两封信,套上骡车的时候,老霍还笑得很是荡漾恐怖,“我说老李叔,二十文都不够你打一两酒。” “你懂什么?夫人这回是大方了。” 以前夫人坐骡车。 一次还没有二十文呢。 老霍笑得直不起腰。 两封信很快就到了金玲和邢纶的手里。 因为今日下雨,所以他们都在铺子里,当金玲看过信之后,面上凝重了两分,随即撑伞去了顺安书铺。 邢纶拆开信封的时候。 一遍看了三遍,将内容谨记于脑子后,他将信烧了。 “娘,我要去一趟府城。” 邢纶跟银珑说了一句。 银珑停下手里的活,“突然去府城做什么?” “有危险吗?” 一旁的邢父也突然开口。 “是东家让我去办个事情,放心了,没有危险的,只是去送个口信。” 邢纶说了两句来安父母的心。 邢父看到二儿子刚才烧掉的信,心里担忧丝毫不减,“我陪你一块儿去。” “爹,真没事儿。” 邢纶不太想父亲跟着奔波,“我还打算快去快回的,你跟着去我还要顾着你呢,平白耽误了时间。” 这时邢纶总不能说。 东家让他去离间曾家人。 怎么做的法子,宋锦信上都有详细说,主要看执行得怎么样,还有一些具体的细节,要靠邢纶自己随机应变。 邢纶回去简单收拾,即去租车行里租了一匹马。 等金玲从顺安书铺回来的时候。 邢纶人已经起程了。 当晚就有人向秦驰禀报。 “公子,济方的金掌柜找到了陶掌柜,询问对外是否可以借用顺安商行的名头。另外邢纶去了府城……” 下属将事情一一说来。 听过后的秦驰有些意外,又不算太过意外。 他是没有料到他提的两个法子。 宋锦是双管齐下。 靠山也要找,曾家也要搞。 是让秦驰满意的,是这次的事情宋锦没有出面。 或许她也意识到了,她不适合再出入药铺。现在的药铺可是被人重点关注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 是宋锦每次去药铺,金玲等人保护得极好。 铺子里的人全都封口了,不允许任何人泄露关于东家的任何消息。 一致对外说宋锦只是药铺请的工人。 其实济方没有将宋氏以前的药农收归名下,徽州府的势力压根不会注意到它。 宋氏突然被抄家一事,太过于轰动了,引人关注是必然的。 当时做药材生意的徽商。 几乎全盯着宋氏的药农和药田。 宋家养出来的药农,大部分都传承数代的种植好手。 当时许多人没有料到,官府抄家没有将这些抄走。 数千亩的药田地契,居然是分散在药农名下的,药农一家更是自由身,因此不知多少人在骂宋氏愚蠢,大骂宋宽是蠢货。 这种憋屈感啊! 抄家的人最能体会。 财产抄家发卖,有门路的花钱买回来最省事。 而不是如现在这样,一个个药农死脑筋的,怎么挖都挖不走。 第64章 我快要当爹了 随着去调查济方药铺的人一个接一个失踪,也证实了一点,济方背后确实有人护着。 有人及时收手。 有人仍旧暗中观望。 唯有曾家始终盯着,但随着曾大爷想独占家财,谋杀曾二爷的谣言,在曾家族内传开,曾大爷其他的兄弟就开始不太安分了。 曾三爷和几个兄弟,联合族中几位长辈,想把曾大爷拉下家主之位。 西厢房里。 秦驰正伏案疾书。 今日家中有来客,正是县令家的二少爷孟庆瑞。 秦驰让他随意。 孟庆瑞也没把自己当外人,懒散坐在椅子上打哈欠,“祈安,弟妹呢?你突然成亲,兄弟我连杯喜酒都没喝着。” “我穷,没钱摆酒。” 秦驰坦荡荡地承认自己没钱。 孟庆瑞鄙夷。 “我问你弟妹的事,你扯什么摆酒的。当兄弟的一次也没见过,说得过去吗?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你是故意的吧。” 秦驰成亲当月。 孟庆瑞来找过秦驰几次。 宋锦确实不在,去了药铺。 “行了,我娘子正在房里休息呢,她怀孕了比较贪睡。”秦驰提起宋锦,眼角眉梢都温柔了两分。 孟庆瑞俊眉一挑。 三两下凑到秦驰跟前,“兄弟,你这表情不太对劲。” “我快要当爹了,你还没成亲。” 秦驰答非所问。 孟庆瑞无语,“你在炫耀么?不就是成个亲和当个爹的。我娘已经在给我相看了,来年本少爷也会有。” “那我也比你早。” “你幼不幼稚!” 孟庆瑞没个正形地翘起二郎腿。 恰在这时暗门从隔壁打开。 陶掌柜从那边过来,手里还捧着一叠册子。 孟庆瑞抬抬手打招呼。 陶掌柜见到孟庆瑞,“孟二少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陶掌柜没有避讳孟庆瑞,实则这家伙看着不靠谱,却是秦驰的发小。 两个从私塾启蒙就认识了。 小时候孟庆瑞被人贩子拐走,还是秦驰救回来的。 对于秦驰是顺安商行的大东家,孟庆瑞是知道的。 陶掌柜把册子放到案桌。 孟庆瑞随手拿了上面一册翻了翻,本是无心之举,结果越看越有意思。 “这个邢纶的,我记得好像是弟妹的人。没想到人瞅着干干净净,给人挖起坑来,是一次比一次脏。这才几日,曾二爷的坟头都被他挖了!” 陶掌柜说句公道话:“不是邢纶挖的。” “我知道,可是他怂恿的,四舍五入就是他挖的了!” 实情是邢纶挑拨离间。 怂恿曾三爷的儿子去挖的。 尸骨发黑,证实人确实是被杀,还是毒死的。 曾大爷当初称人是暴毙,否认了谋杀,就显得是欲盖弥彰,做贼心虚。 面对族人的指责,曾大爷有口难辩。 而曾二爷身边小管事“意外”死了。 经过邢纶从中作梗,不对,是合理的分析,竟然成了曾大爷灭口的证据。 曾大爷这些年拿曾二爷来作筏子扮好人,也不是没有精明人看出来。 一次次真相抛出去。 曾氏族里除了少数曾大爷的死忠,几乎是没人相信曾大爷是清白的。 孟庆瑞奇怪问:“曾大爷真杀了人吗?” “在利益驱使下,罪证的真假不重要,出现的时机适合才是最紧要的。” 秦驰的评价是一针见血。 当时这话不是他说的,而是宋锦说出来的,而他该死的很是认同。 掌权者首先看到的不是证据的真假,而是在衡量利弊。若这份证据是真的,对他更有利的话,那么它就是真的,假的也要让它成为真的。 古往今来错案冤案是怎么样来的? 不外是判官受贿。 这就是利! 在利益的驱使下,可以泯灭良知。 最终孟庆瑞还是没有看到宋锦。 宋锦得知秦驰有同窗来访,便居于东厢房一直不出。 自从知道药铺被盯上。 宋锦便深居简出,尽量避免在陌生人面前露出真容。 自从得知顺安允许济方借势,宋锦心头就安稳了大半,反倒是邢纶去府城要干的事,让她时常惦记着,这让她再次意识到要加快建起自身的势力。 若是前世。 必定能及时掌握府城那边的动向。 而是现在这般一无所知。 “笃笃。” 房门被敲响了两下。 接着不等宋锦发话,一扇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秦驰自外面迈入,一眼看到了魂不守舍的模样,但当见到他的时候,宋锦下意识就恢复正常的温婉姿态。 这像是一种伪装。 看到外人便习惯隐藏自己。 “刚才有人把这个送来,应该是给你的。”秦驰把陶掌柜送来的册子,递给宋锦。 上面记录的,是这几天邢纶的行踪,还有曾家的情况。 秦驰原本没想拿过来的。 可一想到这几天,宋锦寝食难安。 没忍住就拿来了。 他不想宋锦惦记别的男人,即便是另有原因。 秦驰语带歉意道:“抱歉,我之前没注意打开看了。” 宋锦迷惑地接过来。 翻开册子一看,顿时瞳孔一缩。 接着她翻得飞快,片刻后就将上面的内容看完。 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邢纶这家伙果然适合玩这种阴谋诡计,要知道信里宋锦只是定计,执行的人还是要邢纶。 果然是她白担心了,一个曾家压根不够他玩了。 “曾大爷如果想平息这场危机,必须将手中的权利分出些,再分出部分的利益。”秦驰很是自然而然的坐到宋锦身边,周身的气息都像是要将她包围。 宋锦回神。 这压迫感扑面而来。 “还不够……” 当初陷害宋家的事,表面上是曾二爷出面,但幕后是曾大爷在操控。 所以,曾大爷必死。 还要死得毫无破绽,不能和宋家扯上关系。 宋锦再低头看向手中的册子。 在第一页上面有顺安的标记。 突然间宋锦又想和顺安的人谈笔生意,例如鲸吞曾家的生意? 秦驰看到宋锦又陷入沉思,他很有耐心地不去打扰她,静静地等着她回神,直到她将手里的册子轻放到桌面。 “又想到了什么?”秦驰语气含着好奇。 宋锦又道:“想和顺安合作,将曾家的生意吞了。” “怎么吞?” 秦驰心里生出了兴趣。 宋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相公对于做生意也感兴趣吗?” 这可是读书人,今年的县案首。 秦驰凝视着宋锦波澜不惊的小脸,心里顿时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他要不要告诉她,顺安是他的? 第65章 曾家倒台 宋锦当晚写了一封策划的信。 让秦驰送去了顺安书院。 是了,现在的秦驰当起了传信使。 不是秦驰不想说,实在是宋锦太乖觉了,明知道他有秘密却从来不问。 而宋锦自从告诉秦驰,她是济方药铺的东家之后,涉及到济方的事情,也就没有再刻意去避开秦驰。 秦驰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起码关系进了一步,是不是? 秦驰把此事交给陶掌柜去办,让他去府城联系邢纶,与邢纶合作。 务必整垮曾家,以商人的手段。 为了不那么引人注意,宋锦的提议拉拢和曾家有怨的几个家族联手。 在宋锦不知情的时候,秦驰还给了暗卫一个命令,“等曾家破败,找个机会弄死曾大爷,还要死于意外的那种。” “遵命,公子。” 当中有个暗卫离去。 随着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去。 府城那边连续传来好消息。 一是曾家内斗白热化。 没多久曾三爷外出,遇到匪徒劫杀,幸好被“路过”的侠士所救,实则是陶掌柜和邢纶安排的人。 曾三爷坚信是曾大爷要杀他。 于是,曾三爷开始报复,一个不小心真被他弄死了曾大爷! 这,就很出人意料。 深藏功于名的暗卫回到了黟县。 随之伺机而动的各方势力,开始鲸吞曾家在徽州府庞大的产业,不用一个月的时间,富庶一方的曾家随之倒台。 宋锦听到消息之后。 只是轻轻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然后准备起秦驰参加府试的事。 府试要去府城参加,由知府杨令瑜主持。 宋锦不能跟秦驰过去。 一是宋锦怀有身孕,二是秦驰不希望她劳累,三是秦驰和塔川书院的同窗一起出发。 出发的时候,宋锦戴着幂篱相送。 一旁的同窗看到幂篱遮挡了大半身形的宋锦,打趣地问道:“祈安,那是你娘子?” “正是。” 秦驰笑着回答。 忽然有道尖酸的声音响起,“这么遮遮掩掩的,八成是容貌丑陋,不敢见人吧。” 这个开口说话的人叫甘仕春。 在书院对于秦驰得山长的重礼,一向多有嫉妒。 上次秦驰没有考四场。 甘仕春就到处抹黑秦驰,说得狂妄自大,得了个县案首就飘了等等。 最后还是吕延吉三人站出来,替秦驰作证说生病了,这才挽回了些名声。 秦驰无视了甘仕春。 这种人你越是理他,他蹦跶得越欢。 “行了,快上车。” 这次带队的夫子出声,再警告地看了甘仕春一眼,“甘仕春,先不说女子以德为美,就算出行遮面是矜持守礼,是女子之典范。” “夫,夫子教训得是,学生谨记。” 甘仕春说出来就知道不好。 妒忌让他忘记了,旁边还有夫子。 秦驰上马车前,还回头向宋锦挥手告辞。 宋锦刚才可是将事情看在眼里。 直到马车越来越远,宋锦才回头上了骡车,“老李叔,刚才嘲笑我相公的那人是谁?” “不认识,该是塔川书院的学子。” 老李头说了一句废话。 宋锦对此不作评价。 等回过味儿来老李头尴尬了一瞬,“只要人多的地方,免不了碰到这类小人,他们也就是嘴上说说几句。” “我知道了。” 正如宋锦所说的。 甘仕春和他几个同样看不惯秦驰的同窗,平时在书院也就是说说秦驰的坏话,实则伤害的事情,或是背后玩阴的招数,他们是一件都不敢。 不然,秦驰也不会容忍他们。 有时候直面这样的人,按照山长和先生教导,是可以锻炼自身的忍耐力。 涵养是什么? 好名声要如何来? 红花为什么引人注目?自然是需要绿叶的衬托。 因为甘仕春经常诋毁秦驰。 秦驰大方坦然应对得体,反倒赚得了不错的名声,相反甘仕春等人,渐渐的被人疏远。 正所谓近君子远小人。 在大部分的同窗眼里,比起甘仕春等小人,秦驰无疑是君子。 提前三日到府城。 再跟着夫子借住到紫阳书院。 刚到紫阳书院,秦驰就看了一场好戏,是秦明松和两个姑娘的纠缠。 “祈安,你可终于来了!” 孟庆瑞拉着乐严高兴地过来,“我们提前过来了,还去黄山玩了数日,让你提前来又不肯,错过了吧?” 在二人身后还跟着吕延吉。 吕延吉考上秀才后,就来紫阳书院读书。 秦驰向三人打了招呼,又看向不远处的秦明松。 “哎哎,那不是秦秀才吗?”孟庆瑞惊讶。 “是啊,正是秦兄。” 吕延吉又羡慕又酸地说道:“他在书院可是名人。看到了吗?粉色衣裙的,是县丞家的小姐。另外绣衣罗裙的那位,是咱们山长家的,是府城有名的才女白翠微。” 少年慕艾。 在书院不知道多少学子,将才貌双全的白翠微当成梦中的新娘人选,心头上的朱砂痣。 花前月下,诗书寄情。 花样百出就是想赢得佳人的青睐。 偏生白翠微看上了秦明松。 明明秦明松最近传出已经成亲,还是有一些女子不愿意相信。 这桃花运旺得真真招人艳羡。 秦驰斜睨了吕延吉一眼。 “延吉兄羡慕我小叔?想像他那样不难,多写几首好诗即可。” “算了,你饶了我吧。” 吕延吉提到写诗就头痛,“你明知道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诗词,应付考试都勉强。” “一样一样。” 孟庆瑞笑嘻嘻的也表示自己学不来,倒是乐严跃跃欲试。 “走走,我带祈安去宿舍,为了给你留个床位,我可是煞费苦心,请了其他人去飘香楼吃了一顿。”孟庆瑞帮秦驰提起书箱,主动走在前面带路。 秦驰跟夫子报备了一声,即跟孟庆瑞三人走了,走的时候没有再看秦明松那边一眼。 反倒是秦明松。 无意中看到秦驰的背影,一眼就认出了他。 正想去追上秦驰。 又被粉裙姑娘拦住。 “秦公子,听说你成亲了,这是真的吗?”粉裙姑娘眼眶红通通的问。 秦明松坦然承认,“确有其事。” 这话一出,粉裙姑娘哇的一声哭着跑了。 白翠微委屈又幽怨地看了秦明松一眼,也转身离去。 第66章 府试 秦驰住到了紫阳书院宿舍。 同寻常的考生差不多,多数是待在书院里,与孟庆瑞和乐严一起,不是看书就是和学子交流,期间秦明松来找过一次。 叔侄交流生疏。 比外面的同窗还不如。 秦明松不尴不尬说了几句,让秦驰有事可以去找他。 秦驰自然是客气地应声。 等秦明松离开。 乐严瞧着叔侄那边,小声问孟庆瑞:“你有发现古怪吗?” “什么古怪?”孟庆瑞不明所以。 “是他们叔侄呀,相处很生疏?” “一年没见几回,生疏不奇怪吧?说句实在话,他小叔和祈安相处的时间,还没有我和祈安的多呢。” 孟庆瑞理所当然地说着。 乐严回想一下,还真是。 两人打小就在一间私塾启蒙,再考入同一所书院。于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乐严就这样不知不觉被孟庆瑞带歪了。 秦驰过来听到二人的对话一阵无语,“你俩这么闲吗?明日便是府试,不抓紧时间温习?” “先生让我考前适当放松下,不用临时抱佛脚。” 孟庆瑞这话一出,乐严很是赞同。 乐严补充道:“先生只要我俩发挥往日的水平。” 二人提前来府城,跑去黄山游玩一趟,美其名曰是考前放松身心,好以最好状态迎接府试,其实他们心里明白。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这能中是好! 不中也是没什么,明年再考便是。 秦驰上下打量着二人。 再观周围握着书不知疲倦而读的同窗,二人确实比起其他人的心态稳多了。 索性秦驰也放下了书本。 次日,寅时三刻。 秦驰等人起床,吃了些汤水少的早饭。 黟县的考生拿着身份文书和银钱等,卯时初去紫阳书院大口门集结。 再打着灯笼,一同去历年府试的考场。 府试共考三场。 前两场的流程和县试相差不大。 一天一场,天黑前结束。 不同的是作保的廪生需要两名,但这些书院的夫子早就与人约定好了,并不需要秦驰来操心。至于第三场,只有前两场上了甲、乙榜的人,才有资格参加。 来到考场前。 “人好多啊,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们黟县?” 孟庆瑞踮起脚尖眺望前方。 前方人头攒动,接踵摩肩。 有送考的亲长随从,作保的廪生,还有维护秩序的衙差和府兵等。 夫子高声提醒:“都注意点儿!莫要挤掉帽子和鞋子,衣冠不整的人是入不了考场的,大家听到了吗?” “听到了!” “知道了夫子。” 塔川书院的考生纷纷应了一句。 不得不说,有了夫子提醒,大家再往前挤的时候小心多了。 入场的顺序是按县来分的。 徽州府一共有六个县,衙役叫到哪个县的名字,就是哪个县的考生排队入场。 检查比起县试更为严格。 考生能带进去的东西,除了身份文书、考引和银钱之外,其他的一律不准带进去,文房四宝都是由官府统一发放。 轮到秦驰检查的时候。 负责的士兵查看了考引,随意检查了一下,便往身后喊了一声,立马有衙役恭恭敬敬上来行了一礼,亲自领秦驰去考棚。 在排队的学子看了,酸得不行。 “他凭啥不用怎么检查?还有人带路?”后面等待的人酸溜溜道。 站在他前头的学子回头看了他一眼,鄙夷道:“一瞧你就是第一次来的菜鸡。有这种特殊待遇的,只有各县的案首。随便检查下怎么啦?人家都能考到头名了,有必要作弊吗?” 一听这话,那人就不敢吱声。 秦驰坐到考棚里,环视着四周。 这个正中的位置,属于重点关注的考生。 各县的案首都集中在此,秦驰只要抬头就能看到主考官的雕花案桌。可以说是与考官们面对面,不怪得检查的人很随意。 在这种情况下想作弊? 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等时辰一到,知府杨令瑜带着今年几个考官进场,一个个公事公办,场面十分严肃,宣读了考场规则,再发下文房四宝。 考生开始研墨。 等了良久,却没有等来考卷。 “肃静!” 杨令瑜坐在主考官的案桌前,一拍惊堂木,“府试和县试不同,一律不发考卷,稍后大家看着就行,众考生先备好纸墨,一刻钟后开始考试。” 秦驰垂下眼睑。 他轻轻地磨着墨,心里思索着事。 刚才杨令瑜往秦驰这边看了一眼,还有其他的考官都往他这里看了好几眼。 这让心思多的秦驰难免多想一些。 其实是秦驰想多了。 各个考官会关注上秦驰,与知道他的来历无关,只因为秦驰太过淡定了。 坐在这里考试,这么近的距离直面考官,那压力无形中是很大的,心里承受能力差的考生都要崩溃了。 与秦驰同是县案首的考生。 此时多多少少会流露出拘谨和紧张。好比秦驰隔壁那位考生额头都沁出了冷汗。 神态自若的秦驰在一众考生中,尤其显眼。 能够引起考官的注意,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有考官还去翻了翻名册,查看秦驰的姓名和来历。 “砰!” “快来人,有人晕倒了!” 秦驰听到后面的考棚一阵混乱。 接着是有人被抬出考场。 考场每年总会出现各种状况,衙役们处理起来轻车熟路。 一刻钟过去了。 数名衙役举着一块木板走过来。 当中有一名站到秦驰考棚前,木板上写着字,正是考题。 第一场考的还是经义。 只是出题官有点损,明明一题却整出了花样,好比前半句出于一本书,后半句出于另外一本书,加起来让你来释义,再按照个人的观点写出三百字的文章。 这个需要破题,立意还新颖。 破题一旦出错,后面就不用考了! 秦驰将白纸摆放好,飞快把考题抄下来。 等在心里把考题琢磨透了,打好腹稿之后,这才开始心无旁骛地奋笔疾书。 在秦驰专心考试的时候,宋锦在黟县也惦记着他。 黄婆子看到宋锦绣东西,第五次扎到手指。 “东家娘子,您老是心不在焉的,是在想秦公子吗?” 黄婆子几次想伸手将她手里的针线篮子拿走。 宋锦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按这个时辰,我相公应该进考场了。” “秦公子是县案首,过府试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是担心相公的身子骨,受不受得住。”历年科举的考生,都有人是走着进去,然后被抬着出来的。 加之秦驰这次去,又无人陪同。 宋锦最近总觉得提心吊胆。 第67章 府案首 府试开始的第三日。 宋锦在家里就收到了消息,秦驰第一场榜上有名,还是头名。 来报讯的是邢纶。 经过府城一行,邢纶显得越加沉稳和内敛,明显是有所成长,跟前世宋锦印象中的邢纶有了五分相似。 邢纶还带了银珑做的吃食。 “恭喜东家,秦相公得了第一场头名,想必还能给您再夺回一个府案首。” “承你吉言。” 宋锦听了笑着回应,旋即又谦虚道,“这府案首可不容易得到,要三场考完才知道。” “那是那是。东家,这是我娘给您熬的汤,说是补身子的。” 邢纶又将食盒递上来。 宋锦接过表示感谢。 这才放到一旁的桌面。 接着邢纶跟宋锦聊起了在府城发生的情况,将计划的过程一一说了,宋锦听得入神。 “东家,我从曾家药坊里带回来了两个炮制药材的大师傅,还有五个学徒。他们跟曾家签了卖身契的,我费了点心思拿到了他们的身契,此外……” 邢纶说得眉飞色舞。 宋锦称赞道:“做得不错!” 这次邢纶暗中搞事是隐姓埋名的。因此济方并没有明面上参与利益瓜分。但是趁着曾家落败前,邢纶暗中买走几个人,挖走少数品行不错的药农。 正是他们急需的人才。 算是在这件事上喝了一口汤。 邢纶坐的时间不长,仅是小半刻钟。 再久了就不好。 邢纶都看到黄婆子在厨房里探头了。 虽说身正不怕影斜,但还是要注意分寸,免得孤男寡女待久了引人非议。 等邢纶离开之后。 黄婆子就过来了,宋锦让她去厨房拿副碗筷过来,开始吃起了银珑准备的食物。 除了汤品外,还有两三样小食。 都是有利于胎儿的东西。 日复一日,直到府试开始第九日。 “恭喜主家,贺喜主家!秦案首又得了府试一案首,我等是特意过来报喜的。” 大清早衙门就有两名官差就跑过来。 是黄婆子开的大门,一个个喜笑颜开的,这附近的邻居都跑来看热闹。 宋锦戴着幂篱出来。 给了两名官差一人一个大红包。 官差捏了捏红包,又讲了几句好话,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继续去下一家报喜。 恰在此时,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驾车的人是秦老大。 坐在外面的,还有秦老头。 此外跟下饺子似的,从车上下来几个人,老刘氏,还有李氏和二郎,竟然连宋绣都来了。 宋绣同样戴着幂篱。 那样式一瞧就是跟李氏借的。 “衙差走了吗?咋就这么快就走了啊。”老刘氏下车只看到报喜的官差一点背影,还有四周瞧热闹的人。 秦老头也有点可惜了。 再差一点就赶上了! 宋锦上来迎接,请大家先进门,“黄婆婆去厨房烧水泡壶茶到厅堂。” 黄婆子应了一声,人就去了厨房。 迈进屋的时候。 老刘氏和宋绣打量着黄婆子的背影。 宋绣阴阳怪气道:“哟,姐过的日子不错嘛,都有奴仆伺候了。” “黄婆婆家住隔壁,见我怀了身子行事不便,才会好心过来搭把手的,可不是我家下人。” 反正只要宋锦不承认,便没有人能指责。 任你们怎么想都没用。 黄婆子从厨房出来,看着宋绣眼神不善道:“你这小娘子怎么说话的,我老婆子发个善心还错了不成?” 这下提着锅铲的气势。 一副打架的模样,瞧着又不像下人了。 老刘氏那眼神在黄婆子衣服上瞅来瞧去,穿得比她身上的都好,再看向宋锦身上的素净打扮,没有花样的棉布衣裙,头上只有一根木簪子。 仅是手里戴着李氏之前送的手镯。 这副打扮还没有黄婆子富贵。 黄婆子两只手腕戴着银镯子呢,瞧着就值好几两。 心想这理应不是下人! 老刘氏转而瞪了宋绣一眼,“没点眼力劲儿,还不快向黄婶子道歉?” “婆婆,你真信了她们说的?” 宋绣可不信。 这婆子肯定是宋锦买的下人。 “滚一边去,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再挑事儿就让老大送你回去。”老刘氏把宋绣推到一旁,趾高气扬地开始巡视整个宅子。 秦老头和李氏等人,已经站在厅堂大门前。 二郎也高兴地左瞧右瞧。 这个小宅子没有什么好瞧的,不用片刻就看了一个遍。 老刘氏看过厅堂,又去东厢房和西厢房逛了一圈,再走去厨房。 这宅子很小的。 比起秦家沟一大家子住的小多了。 宋绣逛过之后,见到陈设简单,连家具都是半新的,而且没有一样值钱的摆件。 “啧啧,还以为享福,原来就这样?这巴掌大的宅子,还没以前家里下人住得好。” 宋绣心里舒坦了几分。 只要宋锦过得不好,她就好了! 宋锦听了眼皮都没抬,懒得搭理宋绣。 宋绣见状,顿觉无趣。 那目光再次落到宋锦微微突起的小腹,暗暗在磨了磨牙。 竟然是真的怀孕了! 秦老头坐到了厅堂,没有说什么话,可大家都看出了他很高兴。 此时黄婆子泡了壶茶过来,一一给大家斟上。 秦老头和秦老大坐着喝茶。 老刘氏和黄婆子攀谈了起来,黄婆子聊起了刚才官差来报信的情形,来来回回就是那么点事,可大家却听得津津有味,百听不厌。 李氏拉着宋锦到屋子里说起了贴己的话。 往日平静的宅子,今日是格外热闹。 一家子今日过来,还有一个原因是秦驰会从府城回来,等不及了就来县城。 “咦,府案首回来了!” 有人在外面大声嚷嚷。 秦老头激动地高声道:“老大,快快,准备鞭炮!” “好咧爹,我这就弄!” “大伯我来帮忙!” 外面又热闹起来。 听到动静的李氏走出东厢房。 宋锦跟在她身后出去,即看到大家面带喜色聚在一起,直到门口鞭炮“噼啪”响起,在烟火中走进来了一个人。 正是从府城归来的秦驰。 他身着圆领袍服,袍服宽松舒适。腰间系有布质腰带,足穿黑色布鞋,朴实无华,举止间谦逊有礼,气度天成。 在这一刻,宋锦微微失神。 明明不过半月,却状似分离了许久…… 第68章 此事略为复杂 “得意什么?哼,不就考了个童生,我相公还是个秀才呢。” 前世短命鬼可没有参加县试和府试! 宋绣又酸又嫉妒。 今日她才发现秦驰居然半点不输秦明松,甚至比秦明松长得更为精致出色。 宋锦充耳不闻。 宋绣心里更气了。 于是,宋绣恶意道:“离十月初九没多少天了,姐你要早准备好些,棺木也是要提前订的。” 宋锦猛地回头看向宋绣。 良久,宋锦怒极反笑,低声反击道:“我前几日听到个消息,有人说秦明松在紫阳书院人人艳羡,前有县丞家的小姐痴心爱慕,后有山长家的才女青睐。同她们比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来年你就能多出一对外室子,还是龙凤胎,提前恭喜你这个正室一声。” “不可能!” 宋绣被刺激得大喊。 秦驰大步流星过来,挡在了宋锦跟前,警惕地看向宋绣。 这保护的姿态,更是刺激到了宋绣,气得双眼都红了。 “宋锦!你撒谎,我要跟你拼了!” “干啥呢?呸!” 老刘氏上来就指着宋绣骂着,“大好日子哭啥?晦气!” 宋绣气得跺脚,怒道:“您知道她说什么了吗?她编排四哥的坏话,说他在府城和一堆女人不清不楚!很快就要有外室子了!” “绣儿莫胡说,我可没有这么说不清不楚,只是说县丞家和紫阳山长家的小姐,都对小叔另眼相待罢了。” 宋锦怒容早就敛去,语态从容,不紧不慢地解释。 论到怎么恶心宋绣,宋锦也是知道的。 老刘氏眼里闪过精光。 秦老头问道:“大郎你刚从府城回来,可有听说过什么?” “确有其事。” 秦驰开口就证实了。 李氏在旁听了,眼里闪过讥讽,男人就是这样,有几个可以从一而终的? 秦老头还想询问。 秦驰率先道:“祖父,小叔下午会到家,届时您亲自问他吧,我只是道听途说一些事情,当不得真的。” “行!这些先别提,免得扫兴。今日是大郎的喜庆日子,我们置办些食材,回家摆两三桌,族里定是要去祭祖的。” 秦老头满面红光说完。 族中子弟有出息,必然会有祭祖,秦驰今年中童生,还是头名,肯定会记入族谱。 上次秦老头这么高兴,还是秦明松中秀才的时候。 秦驰没有阻止。 只是在乡下摆两三桌,并不算高调。 正当秦驰张嘴想让黄婆子做些吃食,又临时止住了话头,掏银子让二郎去买些肉包子和烧饼回来,顺道再去切几斤卤肉。 等众人心满意足吃了一顿。 秦老头带着秦老大和二郎去了坊市买食材等。 宋绣说要去买些日常杂物,老刘氏要跟去。 正好李氏要将绣品送去绣坊,和宋绣二人同路。 秦驰让老李头送她们去东街。 家里只剩下秦驰和宋锦。 宋锦让他回房歇息。 秦驰拉着她一起睡了个午觉。 宋锦窝在他怀里莫名安心,可是睡了一会就醒来,再怎么也睡不着了,秦驰大手抚过她的后脑勺,一下接一下的,轻轻的又有节奏的。 即便是什么都没说。 宋锦的鼻子忍不住发酸。 十月初九是前世秦驰的忌日,正如宋绣所说的……没有几天了。 若秦驰装病,那么前世的死便是另有隐情;如果是真病,宋锦也是束手无策。 景大夫已经是当朝有名神医,擅长疑难杂症等,若是连他都治不好秦驰…… “相公?” 宋锦突而出声。 “嗯?娘子有何事想说的?” 秦驰低沉的声音好似在头顶响起。 宋锦闷声问:“我去给你遍寻名医,怎么样?” 秦驰轻笑。 笑声透出愉悦之意。 宋锦忽然感到眉心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还有他呼出的火热气息,明明不是很热,异样的感觉却从眉心荡漾扩散,烫得她酥酥麻麻的。 宋锦又问:“可以吗?” “娘子为什么不问我是否在装病?” 秦驰不信她没有怀疑。 宋锦开诚道:“我确实有过怀疑,可一个人再聪明也不会从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开始装病的。我们初见当日,你说过命途短暂……” “此事略为复杂。” 一时半会秦驰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搂住宋锦的手臂收紧。 以前谎话太多了。 要好好想一想要如何去圆…… 秦驰轻抚过宋锦的头顶,缓缓开口道:“娘子可听说过七活八不活?我是娘怀胎八月生下来的,生来便带有弱症。幼时爹娘曾带我去看过不少大夫,都说我这身子骨差,很难养活……” 正当秦驰要斟酌接下来要怎么说,外面砰砰地有人大力拍门。 “大郎!大郎媳妇!” 老刘氏在外面大声道,“大宋氏快出来,你那妹子又作妖了,竟然敢忤逆婆婆,等四儿今日回家定要把她休了!” 秦驰俊眉轻挑。 宋锦听了一阵无语。 干脆往秦驰怀中钻了钻,表示不想听。 秦驰含笑看着,还兴趣大起地以袖遮住她的耳朵,“我出去看看,你继续睡。” 宋锦微微点头。 出去的秦驰见到板着脸的刘老氏。 老刘氏往他身后望了望。 “大宋氏人呢?” “阿奶,我娘子是个双身子的人,正是嗜睡的时候,我让她好好休息,争取给您生个壮实的曾孙子。” 秦驰抬手捂了下嘴巴。 一副要咳不咳的模样。 尤其是最后一句,硬是让老刘氏憋着一肚子骂人的话说不出口。 秦驰随即又问:“是谁招惹了阿奶,发这么大的脾气,真是大不孝。” 这话说到老刘氏心坎上了,“还不是那小宋氏。” 正当老刘氏想说说宋绣的坏话。 秦驰又适时开口,“等小叔回来,我一定要跟小叔仔细说说,他多大的人儿了,还连自家的娘子都管不住,竟敢不孝敬阿奶,实在是太不该。” 老刘氏老脸扭曲了一瞬。 转而白了秦驰一眼。 果然是个坏痞子,从小就心黑。 “这事儿和你小叔没关系,哼。” 不想跟秦驰废话,老刘氏老腰一扭,人往厅堂疾步而去。 第69章 大哥威武 躲在一旁看热闹的二郎,给秦驰竖起了大拇指。 “大哥威武!” “你不是跟祖父去买东西吗?”秦驰想一想他们出去不算久。 “这不是刚回来吗?” 二郎脸蛋红扑扑的说道,“刚好撞见阿奶和小婶闹了起来,阿奶想让小婶帮她付账,小婶说没银子……” 这不用再听下去了。 秦驰便知发生了何事,“这么说是阿奶想占便宜,没有占到就闹了起来?” “就是。” 二郎连连点头。 宋绣难得来县城,自然是大买特买。 老刘氏一边骂宋绣败家,一边又想将宋绣买的东西据为己有。 闹起来了,便想来找宋锦。 回去的时候,东西太多了,人也坐不下来。 秦驰便去隔壁用借租的名义,弄来了一辆骡车和马车。 一家子当天回去秦家沟。 在回去的时候。 宋锦让人送了封信给药铺。 自从得知自己不够谨慎,差点被人查出来之后,宋锦便尽里少去药铺。 所幸邢纶请回了两个大师傅。 人手暂时是够用的。 当然质量上不会有宋氏以前的好,但也会胜过市面上的,倒是可以降些价格卖给顺安。 两辆马车和一辆骡车进村,引起来的轰动还是很大,村子里不少老少爷们都出来瞧一瞧,一看到是秦老头等人,知道了秦驰中了童生,都纷纷过来道喜。 秦老头是春风满面。 整个人背脊挺得笔直,人似乎年轻了好几岁。 老刘氏也是面上有光。 屋子里秦老二和小刘氏等人,听到他们从县城回来,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跑出来。 一个个喜笑颜开。 秦驰扶着宋锦下车。 “娘子先回房,我等会儿要去一下族长家。”按照礼数秦驰回来,需要族长家见礼。 宋锦无不应是,再看向大家搬车上的东西回屋,“我等下再回屋,先帮忙搬东西。” “家里人多,不差你一个。” 秦驰没让,牵着她就进去。 小刘氏乐呵呵道:“就是就是,家里这么多人,哪里需要你一个怀有身子的人来帮忙?大郎媳妇,你这胎金贵着人呢。” 可不? 大房是独苗苗的。 在这家子里看来,绝对是金贵的。 旁边看热闹的村民,都过来搭把手,“大郎媳妇快进屋去,这粗活就由我等来干。” “就是,这能有多少活?一人搬一点就行了。” 乡亲们今日格外热情。 宋锦只能道谢进屋。 这次秦家人刚从镇上置办东西回来,便传遍了整个村子,一些好事的三姑六婆就聚在一起聊了起来。 “买的东西不少,发财了?” 有人开始酸了。 “可不是发财么,老瞎子就说秦实家娶了两个金疙瘩回家。这才进门子多久,他家就越过越红火。” “俺听说大郎媳妇是个天仙?” 几个娘们又说起了宋锦。 聊来聊去,见过宋锦容貌的不多,因为宋锦出入都是戴着幂篱。 “还真是个旺夫的,以前就不见大郎中童生,偏她进门就中了!” “可不是!” “娶天仙中童生也是个没福气的,秦大郎那身子骨弱得哟,可没几天活头……” 突然有个老妇人尖酸刻薄道。 刚刚靠近的老刘氏,一听这话就炸了,叉腰大骂道: “王婆子!大白天就满嘴粪,吃屎了你!敢诅咒我大孙子,都不怕死了拔舌头下油锅么?!” “老刘氏,实话还不让人说了,你家大孙子活不长,村子里谁不知道?” “住口!老娘撕烂你这张嘴!” 老刘氏挽起袖子就冲向王婆子。 两人很快就撕了起来。 老刘氏对于秦驰是不喜欢的。 可又不会任由着外人诋毁,败坏他们老秦家的名声。 一看外面打起来了。 在院门口玩的双胞胎,像两颗小炮弹一样往家里冲。 四郎稚气地喊道: “娘不好了!出事了!阿奶和隔壁的王奶奶打起来了,快去帮奶打架!” “什么?在哪里?” 小刘氏将手里的猪肉放下,抄起一旁的烧火棍就气势汹汹的走出厨房。 五郎急道:“在门口,院门口那里!” 房间里的宋锦听到动静。 从屋子里匆匆忙忙出来,正好见到了小刘氏的背影。 林氏放下手里的活出去,连忙往外面走。 宋绣也跟着出去! 宋锦愣了愣。 心想自己要不要去帮忙? 正当她想去,秦驰大步过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哭笑不得道:“你是个双身子的人了,少去掺和阿奶她们打架。” “这不是大家都出去了,我不露个面不好吗?” “那我去看看?” 秦驰不让宋锦出去。 李氏慢悠悠过来发话,“妇人打架,你一个大老爷们少掺和。” “我这不是担心阿奶么?”秦驰违心地说了一句。 李氏眼含深意地看向儿子。 秦老大憨笑道:“我家大郎就是孝顺,不过先去问问你祖父,让不让你出去帮忙?” 秦驰抚额。 问了,必定是不让去的。 但孝顺的事情,还是要去做做样子。 果然等秦驰去堂屋,就看到秦老头和二叔、三叔都在这里。秦驰问了几句,秦老头让他待着。 村子里规矩。 或者说是秦氏一族的规矩。 族中妇孺打架,男人不能掺和。毕竟妇人打架就是掉几根头发或是破点儿皮相,男人打起来是能出人命的。 谁破了规矩都要被人唾弃一阵子。 “爹,真不去看一看?” 秦老二蠢蠢欲动想出去。 被秦老头那一眼瞪去,“看啥看?出去了,之后呢?看着你老娘和人干架,你是帮还是不帮?帮是坏了规矩,不帮又会有人骂你不孝了。” 传出去可不好听。 还不如不出去。 秦老二一想还真是这样,索性骂道:“那王婆子就是个啐嘴的,谁家过得好点儿,她就盯着谁家来霍霍。” “二叔,等有空给她大孙子套麻袋,听说王奶奶最疼大孙子。” 秦驰很真正地支招。 秦老二和秦老三居然觉得可行。 秦老头没好气,“放心吧,你们娘也不是好惹的。” 他还不知老伴的德行。 比起王婆子也相差不多,就是比王婆子会装一点。 对于这些事情,秦老头心里门儿清。 第70章 负心多是读书人 果然没多久。 老刘氏就像斗胜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迈入院门,模样是狼狈了些许。 但人是特别精神。 很明显是打赢了! 宋锦站在屋檐下,看到老刘氏等人进来,跟在最后面的是宋绣。 老刘氏、小刘氏和林氏身上多少有点打架的痕迹,只有宋绣干干净净,发丝都没乱的。 宋锦恰好撞上宋绣的目光。 姐妹俩几乎同时撇开了眼。 都是不省心的! 秦驰没有再理这场闹剧,跟秦老头说一声,去拜访下族长,秦老头想一想开口道: “我和你一起去,再顺便去几个叔伯家,请他们明日来家里吃席。” 秦驰没有不应的道理。 爷孙俩拎了包糕点就出门。 刚到门口,意外见到了秦明松回来,然后他将带回的东西放下,没有搭理宋绣幽怨的眼神,与秦老头爷孙俩一起去族长家。 宋绣不知怀着什么心思。 竟然又来到宋锦跟前,上下打量着她,“长辈被人欺负了,姐你怎么可以袖手旁观?你不知道那王婆子有多么可恶,我婆婆的头发都给她拽下了一小把。” 宋锦含笑道:“是么?那你挺幸运的,头发都没乱。” 原本老刘氏听到宋绣的话,对宋锦更为不喜。 可当宋锦又来上一句,老刘氏那眼神立马看向宋绣,发现宋绣的头发果真没有乱。 刚才宋绣去帮她干架的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宋绣拽着手绢气得不行,转而只能把脾气发泄到宋锦这里,正当她又想说句什么来刺激宋锦。 宋锦先发制人,目露同情地看向宋绣,“绣儿可要把费心抢来的男人看紧点儿了,可不要如我曾经那般没用,眼睁睁的看着丈夫和外室生儿育女还双宿双飞。” 后面的话,宋锦说得很轻。 宋绣站得离她最近,却能清楚听清。 闻言宋绣睁大眼睛,“你是为了恶心我,胡编乱造的吧?四哥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上辈子他对你多好?你七年无所出,他都没有休你。” “不会吧,你现在还以为我不能生?”宋锦活了两辈子终于学会了阴阳怪气。 “我——” 宋绣哑然。 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换亲的时候,宋绣在老刘氏面前诋毁过宋锦不能生,在宋锦突然怀孕了之后,老刘氏私下没少用这点来拿捏她。 宋锦以手帕轻遮唇瓣,似笑非笑睨向宋绣,其实这话轻飘飘的,却好似一巴掌重重甩到了宋绣的脸上,让她的脸颊火辣辣的。 以前宋绣不愿相信的事实,就这样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宋锦浅笑安然,“你不会还以为我是在故意编排谁吧,不相信大可请人去府城打听。” 宋绣脸色骤变。 宋锦心知达到效果了。 宋锦早是故意给宋绣找点事情干。 免得她如疯狗一样盯着自己。 前世的宋锦从小得父亲培养,请来的教养嬷嬷是从官里出来的。因此养成的性子过于温婉柔弱,待夫忠贞,孝顺长辈。 后来吃得亏多了,渐渐成长了起来。 但在许多事情上都秉持着“忍一步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处事原则,故而能够在得知丈夫养外室,将此事默认了下来,从而委屈自己成全了别人。 再活一次,心态早就不一样了。 与其让宋绣到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不如让她和秦明松互相折磨。真想看看这辈子,没有了她宋锦,秦明松是否还能活得风光霁月,一步一步经营出好名声,走到上辈子的高度。 这时候的宋锦不知道。 当一个女人可以冷静包容丈夫养外室,在很大的程度上就代表这个女人对丈夫无感。 无感也就谈不上嫉妒。 因此宋锦可以一直保持冷静。 可是,她又实实在在被秦明松的所作所为给恶心到了,今生宋绣又不断给她找茬,所以她不介意推他们一把。 宋绣可不是她。 不会好性子去容忍秦明松养外室,凭宋绣那么强的嫉妒心,到时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宋锦可以预料到四房日后的鸡飞狗跳。 而宋绣出乎宋锦所料的沉得住气。 当秦驰他们去族里长辈家转了一圈,将明天要请的人都请了一遍,回家再和和睦睦地吃了一顿晚饭,依旧是相安无事。 夜幕拉天了。 秦驰今晚发现自家娘子双眼亮晶晶,时不时关注外面的动静,一时他不明所以,跟着关注外面。 “娘子在期待什么?” 秦驰没忍住询问。 宋锦抿唇一笑,“我在想绣儿会不会和小叔闹起来。” “你是说白天的事?” 秦驰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想不到自家娘子还有蔫坏蔫坏的一面,“那娘子可能要失望。” 宋锦抬眸,“相公此话怎讲?” “祖父询问小叔了,小叔承认了确有此事,解释说他参加过几场同窗组织的诗会,作了几首诗得了些名气,是有些姑娘向他表示过好感,不过他说发乎情止于礼。” 这点儿家人不会拿他如何。 秦明松再拿这个说词,应付脑子简单的宋绣还真是足够了。 此时宋绣大概会以为是那些女人不要脸,主动去纠缠着秦明松的,就跟村长家的陈冬儿一样。 若是连宋绣都说服不了,那就不是秦明松了。 宋锦有点小失望。 本来还想看戏来着,今晚是看不成了。 真是高看了宋绣! 宋锦斜瞅了秦驰一眼。 那眼神儿,让秦驰看出了其中的不善,莫名觉得被娘子迁怒了,怎么回事? “负心多是读书人。” 宋锦冷哼一声上了床榻要歇息。 秦驰难得看到娘子的小脾气,觉得有趣又有点冤枉。 “娘子,你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的人。” “又不是指相公,你紧张个什么?”宋锦没好气道。 这话秦驰没法接了。 生怕再接一句更撇不清。 宋锦没有看他,自顾自说着:“读书人与女子纠缠不清,担心旁人误会之时,通常会说发乎情止于礼。待到他日东窗事发,你猜他们又会说什么?” “说什么?”秦驰反问。 “君子之情,止乎于礼,不止于礼。” 宋锦冷笑。 反正都是有出处,都是读书人说了算。 前世秦明松养外室的时候,不就是借用了这一句吗?反正读书人总能为自己无耻的行径,找出一堆合理的解释。 秦驰安静躺到娘子身边。 今晚是绝对不能招惹娘子! 第71章 发什么癫 翌日一早。 宋锦拿起一个面盆,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 立马就发现了,秦家今日十分热闹。 准备做几桌酒席,还跟邻里借了桌椅板凳,碗筷盘子不够都要靠借。 老刘氏大清早就开始忙碌。 今日大姑和小姑一家也来了。 秦驰和宋锦成亲没有摆酒,秦明松成亲就摆了两桌,所以来的只有秦大姑和秦小姑,其他人并没有过来。 院子里的小孩子都玩成一团。 一个个手里拿着零嘴很是欢乐。 宋锦没有看到秦驰。 倒是秦明松和大姑父、小姑爷在闲聊。 宋绣站在秦明松身边,羞羞涩涩的,面色红润,一副昨晚被滋润得不错的模样。 这很显然如宋锦所来猜测的那般。 宋绣被秦明松哄好了。 不过宋锦已经不太在意了,毕竟宋绣现在被哄好,等日后发现秦明松的外室,还是一样会爆发。 宋锦出来之时。 站在院子里除了秦明松,还有两个姑父。 秦大姑爷也是个乡下汉子,倒是没有什么,只不过没有见过宋锦这样的美人,从心就多瞧了几眼。 秦小姑爷是一眼就丢了魂。 他在镇上不是没有见过美人。 背着秦小姑,他是去过几回青楼快活的,自认是见过世面了,但还是第一次发现世上,还有这般倾城绝色的美人,眼里直愣愣的,一时无法回过神来。 宋锦秀眉皱起。 秦明松侧身挡去了小姑爷的视线,“二姐夫,我们到堂屋里坐坐吧,绣儿去泡壶茶水进来。” “好的,相公稍等。” 宋绣娇滴滴地应声,柳腰轻转人就去了厨房。 小姑爷刚回神,看到宋绣这姿态,眼睛又直了! 秦明松厌恶从眼底闪过。 当初他不赞同二姐嫁给此人,可二姐死活要嫁,就因为这人是镇上,家里开了间粮油铺子。 大姑爷对于秦明松有几分敬畏的。 这个世道普通百姓,对读书人很是敬佩的,何况秦明松还是个秀才。 两个姑父跟着秦明松进了堂屋。 宋锦也来到了厨房前。 屋子里几个妇人都在忙活。 “你是大郎媳妇是吧,这么晚了才起来?这像什么话,快过来帮忙干活。”秦小姑眼神挑剔地打量起宋锦。 长得容色极好。 想到刚才她家男人看呆了,不知怎么的,秦小姑再看宋锦觉得碍眼极了。 这长得好有何用? 还不是嫁到了乡下来了。而她却嫁去了镇上。 经过对比,秦小姑心里的优越感就上来了。 宋锦把她的话当耳边风。 秦小姑长相有几分似老刘氏,性格也像是十成十。 “二姐,我姐和我们可不一样,她在家里是从来都不用干活的。”宋绣状似无意地笑着说道。 秦小姑很是不悦,“同是当媳妇的,她还是小辈来着,为什么不干活?” “哇,您不知道吗?公爹可是亲口允了我姐小家自主的,所以呀,她和我们不一样,命好得很,生来就是享福的。” 这宋绣阴阳怪气的,就生怕宋锦过得太舒坦了。 将茶水泡好。 宋绣经过宋锦身边,冷哼地低声说:“这是回敬你的,谁让你昨日没安好心,见不得我和相公恩爱。” “这是……发什么癫?” 宋锦再好的脾气都想爆粗。 宋绣得瑟地提着茶壶离开厨房。 倒是宋锦拿着面盆,去水缸前打水。 秦小姑再看向宋锦就开始说教。 宋锦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秦小姑就气得不行,“你这是什么态度?目中无人吗?可有我这个长辈?” “小姑,想教训我也轮不到你呀,你一个外嫁女好意思到娘家指手画脚吗?” 宋锦前世最讨厌秦小姑。 包括她的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这辈子宋锦没有想过要讨好谁,所以直接就开干了,脾气也上来了。 秦小姑怒站而起,正要指责宋锦。 小刘氏啪的一声,将木桶重重放下,“我说二妹你够了,你想挑事也要看什么时候?大郎媳妇招你惹你了,一来就挑事。” “我刚才不是……” 秦小姑比秦老二小上几岁。 还没有出嫁的时候,小刘氏就嫁进秦家了,当年秦小姑不太害怕老刘氏,反倒有点怕这个二嫂。 小刘氏没好气道:“要帮忙就帮忙,不想帮忙就滚回镇上去。敢在今日挑事,我就跟娘说,哼。” 秦小姑憋着一肚子的火气,继续埋头刮起盆里猪蹄的毛。 小刘氏真是不惯着这二妹。 死活要嫁去镇上,说是嫁去镇上享福。 当初陪嫁都要五两银子,还说什么等她在镇上站稳脚就拉拔娘家人,结果呢? 嫁去十年了,也没见她拉拔过谁。 逢年过节也就三瓜两枣的,还没有他们乡下人大气。 林氏抿嘴偷笑,暗暗向小刘氏竖起了大拇指。 小刘氏得到别人认可,更是神采飞扬。 宋锦看到这事儿平息了,也很是意外。 没有想到这辈子小刘氏会替自己说话,实在是没有想到的,前世小刘氏对她可没有这个好脾气,就像小刘氏现在对宋绣差不多,不会故意挑事却也没好脸色。 唯一的不同。 估计是宋锦换了个相公。 很快宋锦就明白了,八成是秦驰的关系。 秦驰对于家里的孩子是相当好的。 得益最大的,就是二郎和三郎。 两个孩子能去私塾,都是秦驰帮忙的,不怪得小刘氏会护着宋锦。 宋锦感激地看向小刘氏,小声凑到她耳边说,“二婶,我那里还有块棉布,等会儿你拿去做件衣服。” 小刘氏双眼大亮,连连点头。 心里更是美滋滋,可财不外露呀。 所以,她忍住没有说,就是嘴角笑容更大了。 宋锦端着半盆清水回房。 对于秦小姑不善的眼神,还有秦大姑审视的目光,宋锦完全是当作没有看见。 秦大姑等宋锦走远了,才闷声道:“这大房呀,不怪得娘不喜欢,大的嫁入秦家就不干活,小的也是一样。” “人家命好,我们命贱呗。” 秦小姑一肚子火气无处发。 这个时候家里的女人,都会忙活的,连老刘氏都没有闲着。 偏生大房的婆媳二人不同。 这真怪不得外人酸言酸语。 而一些人心里酸了,就难免会挑事。 第72章 小叔养外室? “娘,怎么能让一个小辈骑到您头上了?” 秦小姑到老刘氏跟前不愤道,“若她不孝顺您,大可以收拾她一顿,再怎么她也不敢忤逆您,敢忤逆长辈的,大可让族里把她关祠堂反省反省。” “再不行就休了!” 秦小姑眼转子不怀好意的往四周环视一圈,凑到老刘氏耳边小声道,“等休了,把人卖了,少说能值个上百两。” “啪!” 老刘氏伸手用力拧了秦小姑手臂一把,痛得秦小姑直咧嘴。 “她正怀着老娘的曾孙,您少给我作妖。”老刘氏再不喜宋锦,但对曾孙出世是期盼的。 四代同堂,谁不盼着? 老刘氏将猪食倒入猪槽,让秦小姑帮忙干完,再赶回厨房帮忙。对于两个女儿,老刘氏向来一般般,就是小女儿能说会道,讨得一点点好。 等二人离开。 从旁边出来两个人。 秦驰眸光锋锐,闪着怒色,“秦一,我要他们夫妻一条腿。” “属下遵命。” 秦一应下。 要离开又想起了正事。 两人本是来此谈话的,结果正好听到秦小姑想算计宋锦,用心狠毒。 “公子,请过目。” 秦一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上面是一排排的小字,“这是保护夫人的暗卫,昨日无意中听到夫人和宋绣的谈话,觉得古怪又可疑,犹豫了一个晚上才来禀报公子。” 当见到上面的内容。 秦驰崩泰山而不变色的脸,此刻是格外精彩。 十月初九?! 宋绣让宋锦准备棺木? 不知为什么,秦驰直觉日期与自身有关。 再有就是宋锦的反击之语。 来年? 小叔养外室? 龙凤胎? 不仅暗卫认为古怪。 秦驰同样觉得古怪,就像姊妹俩初至秦家的情形,分明是刚到秦家,二人却似乎格外熟悉。 当时宋绣便笃定他会死,才会耍手段换亲。 秦驰吩咐道:“此事禁止外传。” “遵命。” 秦驰挥手示意秦一退下去。 将册子中的内容再看一遍,目光在十月初九中久久没有移开,看得他心惊肉跳。 昨天秦驰就发现宋锦情绪不对,他还以为是怀孕的问题,景大夫说过女子怀孕期间性子可能会变得敏感多疑,或是口味大变等等,他从未想过原因会在这里! 十月初九! 他的忌日? 是宋绣给他安排的? 并且宋锦还知道! 但宋锦的反应不对,说要帮他遍寻名医。 要么宋锦知道他会病死;要么是有目的在迷惑他。 这是不是说,姐妹俩背后真的有人? 还是笃定他会死的那种? 秦驰握住册子的手一紧。 任秦驰如何猜想,也不会想到姐妹俩是重活一世之人。 至于说秦明松外室的问题,秦驰疏忽了,以为是秦明松已经养了,女子还怀孕了,而且是来年就能出世的双胎。只不过他的人没有查出来,倒是宋锦先收到了消息。 这幕后之人很厉害? 居然可以躲过他众多耳目和宋锦联系。要知道秦驰自认掌握了宋锦的行踪,现在突然发现竟然还有纰漏? 秦驰此刻心情尤其复杂。 只觉得胸口微微刺痛。 难过有之,失望也有之。 当日老秦家热热闹闹摆了几桌,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宋锦几乎是待在屋子里没有出去,主要是秦小姑丈夫油腻的眼神恶心到她了。 不过当天一家子回家,在路上出了意外。 两夫妻齐齐摔断了腿。 听到这消息,宋锦多吃了半碗饭。 倒是宋锦发现了。 自那日过后,秦驰状似特别忙,一连数日不见人影,后来偶尔露个脸,对她的态度也变冷淡了,不似以前。 宋锦心有失落,但不多。 从嫁给秦驰那天起,她就把他当成死人了。 即便是相处数月,偶尔会有所触动,次数不算多也谈不上深刻,很快又会没了,从而恢复冷静自持。 家人尚未找到,血海深仇未报,仇人仍在逍遥。 她宋锦岂能沉溺于儿女情长? 故而秦驰的疏离,宋锦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因为秦驰的不在,让她有了更多个人的时间,开始布局。 在秦家沟去乡集的路边,不远处的一片尚算平坦的荒地,被人购买了下来,而且用高高的围墙给围了起来。 路过的人都看不清里面是做什么的。 实则是邢纶暗中让人在此建起了一座药坊。 将药坊建立在这里,是考虑到宋锦未来两三年估计都在留在秦家沟。 一是孩子明年才会出生。 而婴儿出世尚小,宋锦不可能撇开不管。 再有便是这里临近黄山,进山采药的人最多,收购更为方便。 每日秦驰都会收到禀报,所以宋锦干了什么,联系了谁,他一清二楚。 但不管怎么调查,都没有查出一丁点儿破绽。 同时秦驰再次清晰感受到了,在宋锦心中,他这个相公的份量有限。 “真是无情的小娘子……” 秦驰内心气得快要心肌梗塞,面上的神色却只是越来越冷漠,“陶叔,我小叔那边查出来了吗?” “公子,还没查到。” 陶掌柜也觉得不可思议,“监视了这么多天了,没有找出外室。倒是,我们的人发现了……” 秦明松和白翠微私下有书信往来。 传书信做得相当隐蔽。 好比秦明松去书院的藏书馆借书,会将书信藏到某一本书里,接着白翠微就会出现,将书借走等等。过后白翠微给他的信,也是用同样的法子传出。 监视秦明松的人最后只查出这个,内心是相当无语的。 现在私相授受的人,都玩得比他们这些探子还要溜了。 陶掌柜又道:“我们收买过白翠微身边的下人,排除了白翠微怀孕的可能。” “所以外室不是她?” 秦驰现在查来查去,发现前面跟一团迷雾似的,越查越是让他迷糊。 “公子还要再查吗?” 陶掌柜试探问。 秦驰反问:“那能查出他外室吗?” “已经反复查过三次了,再查下去也是一样。会不会他压根就没有外室?” 陶掌柜都不知道自家主子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反反复复的调查,像是肯定秦明松养了外室,且外室还怀孕了。 秦驰沉默了。 没有吗? 第73章 今日初几? “不用再派人盯着了。” 秦驰知道再查下去,也查不出什么的。 顿了顿,他又问道,“我小叔的心上人,是不是那个白翠微?” “正是。” 陶掌柜记得上次阴过秦明松一把。即是将秦明松成亲的消息,暗中传给了白翠微。 “我记得探子发现白翠微收到消息之后,哭得颇为伤心,还跑去质问秦明松……” 秦明松推说是父母之命。 说今生只能负她,有缘无分了。后来又作了一首诗,情意缠绵,深情不悔。 玩了一手欲擒故纵。 白翠微主动原谅秦明松。 秦驰只想说这女的自甘堕落,现在明知道秦明松有妻室,还是私下联系,“以后有女儿,一定要好好教。” “这不怪女子,是公子家的小叔手段颇高。” 陶掌柜同情白翠微,还感悟深刻似的说道,“可惜了可惜,女子最易为情所困,为了爱不惜飞蛾扑火。” “陶叔最近又看啥戏了?” “梨园出新戏了,痴情女子负心郎。” 陶掌柜这话一出,顿时哑然。 空闲的时候,他会去听戏,可这个能说吗? 秦驰一脸的不赞同。 若世间女子真那么容易为情所困,家里那位怎么就对他冷心冷肺呢? 这都快把他当成死人了。 等陶掌柜离开。 秦一这才现身,“公子,宋绣那边没有问题。” 就是一个普通人,实在没查出可疑的。 秦驰淡漠地瞥了一眼。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宋绣不是个懂得遮掩情绪的人,比起宋锦相差甚远。 秦驰故意到宋绣面前晃过。 宋绣那怜悯又隐含恶意的眼神,都快要写到脸上了。 偏生动用了黟县全部的人手,都没有查出问题。 为此秦驰甚至怀疑起身边有奸细。他内部彻查了一通,弄得人心惶惶,结果还是…… 一切如常! 明明知道有问题,偏又查不出原因! 秦驰最近周身散发着冷气。 只有陶掌柜敢和他正常说话了,其他人没事都躲得远远的,不敢冒头。 “今日初几?” 秦驰声音微凉,含有煞气。 秦一低头回道:“回禀公子,是初五。” “初五……十月初五。” 秦驰轻拂衣袖,徐徐站起,眺望着门外无垠的天空,“我回秦家沟住几日,你去通知陶叔,无关紧要之事不用知会我。” 秦一应声退下。 晌午时分,艳阳高照。 秦驰坐着骡车,低调回去秦家沟。 秦家的壮劳力,大白天都下地,小刘氏和林氏,秦大丫都上山了。 老刘氏在家带孩子。 宋绣在洗衣服,抬头看到秦驰回来,家里的小孩子冲过去围着秦驰转。 秦驰也是好脾气,将带回来的零嘴分给孩子,其乐融融。 宋绣斜眼瞅了瞅,撇了撇嘴。 就是会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 “再收买人心又如何?都快要死了……” 宋绣这段时间是在数着日子过,时不时到宋锦面前刷刷存在感。 等宋绣回过神。 忽然看到身前出现一双黑色男子的布鞋。 顺着鞋面往上看,宋绣看到了秦驰不知何时走近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尤其是他面上好像挂着浅笑,眼神却冷冽如刀。 “小婶刚才在嘀咕什么?” 秦驰凉凉地出声问道。 宋绣惊得手中的衣服都掉到盆里,“没、没有什么?” 扔下这一句,宋绣吓得跑回屋子去了。 秦驰眼神越发危险。 这种反应若说没问题? 傻子都不信。 “咦,小婶婶这是干啥?” 四郎正好看到这一幕,小脸迷茫的问。 秦驰将身上的气息收敛,转身淡笑回答:“大概是没有糖吃,气跑的。” “呀,是这样呀。” 四郎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哥,如果五郎和二丫有糖吃,就我没有糖吃,也会哭哒。” “呵呵。” 秦驰闻言笑出声,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四郎的小脑袋上揉了揉,“快去玩,我去找你大伯母了。” 四郎乖巧点头。 秦驰先去大房屋里看李氏。 坐了半刻,聊了几句,这才回去自己的屋子。 现在这个时间,宋锦理应去了药坊。 依旧是早前的说词,是在药铺里当做工的,秦家人没有怀疑。 秦驰环视了屋内一圈。 这屋子不大,几乎是一目了然,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不多,秦驰找了找,最后落到宋锦的箱笼上面。 查看自家妻子的箱笼,不算有违君子之举吧? 箱笼是挂锁的。 但这种锁难不倒秦驰。 秦驰用一根铁丝插入锁孔,搅动了几下,就轻松打开了宋锦的箱笼。 里面只有宋锦的衣服,全是百姓常穿的样式,绫罗绸缎是一件都没有,在衣服下方叠放着几件棉布做的贴身小衣。 夫妻俩再亲密的事情都干过,因此秦驰翻起来是脸不红气不喘。 直到在最下方,找到一个鲁班盒。 秦驰看到过这个盒子。 当初还被宋绣偷走过,后来又找了回来,秦驰琢磨着怎么打开鲁班盒。 对于这类盒子,秦驰没有接触过。 富贵人家找工匠定制,如何打开通常只有制作的匠人和买家知晓。 忽然,听到院子有动静。 隐约像是听到四郎叫了一声大嫂。 这是宋锦回来了? 院子里确实是宋锦回来了。 二丫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嫂嫂,你身上香香的?是啥味呀。” “笨蛋,是药材味。”四郎替宋锦回答了。 五郎乐呵呵,“好吃吗?” “苦苦的,不好吃。” 三个小屁孩径自聊了起来。 宋锦去厨房打了清水洗手,看到院子里洗了一半的衣服,就这样扔到院子里不管,便问道:“四郎五郎,今日谁洗衣服了?” “窝知,是小婶婶。” 四郎仰起小脑袋认真回道,“小婶婶没糖吃,回房哭鼻子啦。” “是大哥没给她啦。”五郎奶声奶气地补充一句。 宋锦听了一愣。 童言童语当不得真。 不过有一点,宋锦听出了,是秦驰今日回来了。 这距离十月初九越来越近,宋锦内心也有几分焦虑的,她想去找秦驰,好歹遇到问题可以搭把手。 事实是她太过想当然。 秦驰如今动不动就不见人影,回来也不会过夜,跟宋锦几乎没有交流了。 第74章 大不了和离 宋锦推开房门。 秦驰赫然坐在椅子里,手执一本书翻阅着,姿态悠闲。 “相公。” 宋锦放轻脚步进来,再回身掩上门,“相公何时回来了?” “刚回没多久。” 秦驰抬眸毫不遮掩地打量起宋锦,再落到她隆起的小腹,“不必那么辛苦的,有事交待下去让其他人干就成了,花银子请他们又不是吃干饭的。” “嗯,我晓得。” 宋锦走到六足脸盆架前。 取出脸帕打湿,擦拭了一把脸,又将帕子晾起来。 在秦驰打量宋锦的时候。 宋锦其实也在暗暗打量起秦驰。 首先是秦驰的脸色,同往常相差不大,不像是生了重病的模样,但今日是十月初五了,还有四日。 “娘子在外面可有听说到什么?” 秦驰闲聊似的问道。 宋锦恍惚了一下,“也没有什么,我一直待在药坊里,与外人接触的不多,不过倒是听到了有人得了虫病。” “虫病?” 秦驰一惊。 这可是能要人命的,还有可能会传染。 宋锦不懂得治病,却懂得药理。 早前就让邢纶收购苦楝皮、南瓜子和百部等等,仓库已经存放不少。而这些药材都是拿来治疗虫病的。 前世有地方很多人感染了虫病。 这些药材的价格节节攀升。 后来有药商将价格提到了十余倍,赚得盆满钵满。 宋锦也是商人。 有钱不赚是不可能的。 她可以不卖十几倍价格,卖别人的一半价格即可。 秦驰再和宋锦聊了几句,便匆匆出去。 宋锦猜测可能与虫病有关。 刚坐下的宋锦,正想倒杯水喝,无意中目光扫向属于自己的箱笼,顿时视线一滞。 宋锦起身走过去。 有人动过她的箱子? 是谁? 宋锦从袖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箱子的锁,翻开箱盖再看到里面。 衣服和她摆放的,看着没有不同。 实则还是不一样的。 宋锦有点强迫症,摆放东西都要对得整整齐齐,如今的衣服叠放看似一样,还是能看出有人动过。 这下可以证实了! 确实有人进过屋子,还悄悄地动过她的东西。 宋锦直接翻到箱底。 当看到鲁班盒还在,宋锦松了口气。 将盒子拿起来,查看没有被打开过。 这可是她全部的家当,丢了她就是穷光蛋了。 最重要的是她把紧要的东西都放在里面。 宋锦飞快打开盒子查看。 当见到里面的东西都在,这才是彻底放心。 宋锦不知窗外居然有人正看着她打开鲁班盒,并且将步骤一一记了下来。 或许让她发现箱笼被开,也是秦驰的一种算计。 宋锦犹豫了半晌,再次将盒子放回原位。 明知道这里不安全,宋锦还是放了回去。 正常来说这箱子被人打开过,能打开一次就可以打开第二次。但是,宋锦以为整个屋子,如今最安全的地方正是这个箱子。 因为被人打开过,被人搜查过。 若那人再来就会忽略箱子。 站在窗外的秦驰心情复杂。 他这个娘子总是令人意外,就算没有查看鲁班盒里的东西,他还是很肯定的,盒子内的东西理应很值钱。 她就不怕丢吗? 宋锦将箱子上锁。 站起来她环顾了四周,看到窗户半掩着,便走过去推开,向外面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有人。 白天家里有人。 窗户不会关死,会留着通风透气。 宋锦查看过窗棱,没有找到脚印等痕迹,反倒是窗户外面有脚印,而且是成年人的,这让宋锦心头一跳。 人像是从窗户进来。 又不像是? 除了窗外的地面有脚印,屋子里是没有留下。 不远处,宋锦看不到的地方。 秦一开口,“公子,夫人很谨慎。” “确实是聪明,想必不用多久,她就会怀疑上我了。” 秦驰干这种事情是临时决定。 找了这么多天,什么线索都没有。 索性试一试打草惊蛇。 不是没想过对宋绣要这一招,但是据秦驰的了解,宋绣那人的脑子不怎么好使。 除非你把她的屋子翻个底朝天,一眼就能看出进贼了,否则再给宋绣多少时间,她都发现不了房子被人搜查过。 实则宋绣的屋子,秦驰早就安排人搜过不仅一次。 同样没有发现问题。 宋锦关上门窗之后,开始仔细检查屋子里的东西。 跟她出门的时候一样。 “人进来就冲着我的箱笼吗?” 最后,宋锦拿起了秦驰放下的书,再伸手摸了摸刚才秦驰坐的椅子,微微发凉的触感,心往下沉了沉。 秦驰想做什么? 以前的他可不会碰她的东西。 屋子里没有丢东西。 宋锦的东西也没有丢,那便可以排除谋财的贼子。 在这乡下会有不谋财的贼子吗? 这显而易见是自家人干的,久不归家的秦驰回来了,还要查看她的箱笼? 再联想到最近秦驰态度上的变化。 宋锦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当中似乎发生了什么,还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宋锦回想起前些天。 一桩桩一件件的,她并无出格之事。 “大哥,你今天回来了,吃午饭了吗?”秦二郎和三郎从私塾回来,看到门口的秦驰很是惊喜。 宋锦听到院子的动静。 不仅两个孩子从私塾回来,秦老头等人也从地里回家。 老刘氏做好了午饭。 反倒是上山的人还没回来。 宋锦没有在屋子里久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从屋子里出来,看到秦驰在院子里和二郎三郎耐心地说话。 那模样是她熟悉的。 唯独是对她的态度变了。 不对! 不止她一个。 宋绣也是。 宋锦有了这个怀疑,便多关注了宋绣几分,果然看到宋绣是避着秦驰的。 这让宋锦猛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难道秦驰知道了她们的来历? 罪犯之女?! 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娶了罪犯出身的女子,身为读书人厌恶很正常吧。 再因为她怀了他的孩子。 一时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冷漠相对,这也能解释他为何会突然态度疏离。 思及此,宋锦心里微叹。 “大郎媳妇,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进来吃饭。”李氏冲着失神的宋锦说道。 宋锦轻抬凤眸,露出浅浅一笑,“好的,我这就来。” 有什么好纠结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不了和离,又不是和离了就不能活。 第75章 夫人或许只是关心您 秦驰不知道自己一时的谨慎,引来了宋锦的误会。 他怀疑姐妹俩背后有人,很可能是冲着他和李氏来的。 而宋锦误会他知道了她和宋绣的来历,因此才会搜查她的箱笼,并且做出疏远之举。 宋锦理解秦驰的做法,却会觉得心冷,对秦驰的好感也是大打折扣。 不过,人快要死了。 对于将死之人,世人都会有几分宽容,宋锦也不例外。 吃完午饭之后,宋锦问过秦驰说今日会在家,便又去了药坊。 秦驰以为宋锦在探听他的行踪,是准备要做什么了,心里怀着这个想法,再度打开了自家娘子的鲁班盒。 只可惜他检查了数遍。 只有几锭银子和首饰,欠条、户籍和婚书等等,其他可疑的东西一件都没有了。 真是毫无破绽…… “大郎,景大夫来了!”门外老刘氏拍门喊人。 秦驰将东西收拾起来,再把箱笼锁好,这才去开门。 门口站着老刘氏和景大夫。 景大夫身后还跟着一个背药箱的小药童。 等老刘氏离开,药童留在门外,景大夫拎着药箱随秦驰进屋。 等没有外人了。 秦驰便疑惑问道:“景老怎么来了?” “夫人请老夫来给您把脉。” 景大夫笑容慈和,“公子,夫人也是关心您的身子。” 秦驰坐下来,景大夫坐到他旁边,让秦驰伸出手腕,他开始仔细给秦驰把脉。 “夫人还有交待什么吗?”秦驰装着不经意地询问。 景大夫不明所以,“让我接下来五日,天天给公子把脉算不算?” 秦驰心头触动,“还有呢?” “再给了老夫一百两?” 景大夫在秦驰压迫的目光下,坚持地摇头了,“没了没了,单纯就请我来给您请平安脉,一请就是五日。” 一次二十两,夫人很大方。 秦驰心头的冰寒,逐渐在消融。 只是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 等把脉过后,景大夫顶着秦驰的压力,给他开了清肝火的方子,“公子您最近火气大了,喝剂药调理下。” “滚!” 秦驰赶人。 景大夫出去。 又去给李氏把过平安脉。 秦驰不得不说,心乱了,“秦一,你说她此举何意?” “夫人或许只是关心您。” 秦一的回答模棱两可。 秦驰看向秦一的目光含着威胁。 秦一硬着头皮道:“景大夫是我们的人,不会替夫人遮掩什么。夫人请他来给您把脉,不就是关心您的身体么?” 一连五日请平安脉。 这举动怎么看都不像是害人吧。 秦驰又喃喃道:“你说宋氏姐妹是什么样的人?” “公子,我只是暗卫。” 秦一内心很是苦逼。 他不是探子,不擅长调查。 按秦一的观察。 宋氏姐妹的性格南辕北辙。 一个脑子不太聪明,每日光想着怎么笼络男人的心;另一个专心发展生意,整日和药材打交道,提到他家主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很多时候,夫人都是当公子不存在的。 可这个能说吗? 秦一不想撒谎又不敢说实话。 秦驰忽然站了起身。 慢悠悠地去后院套好马车。 驾着车往村外走,路上遇到族里的叔伯。 有人问道:“大郎这是去哪里?” “去接我家娘子下工。” 秦驰笑着回应。 那人一听,哈哈大笑,“是个疼媳妇的。” “媳妇当然要自家来疼。”秦驰笑着说了一句,“叔,你这是回家?” “从地里回来呢。” 那汉子刚说完,他婆娘就讨好笑问:“大郎!你媳妇那里还请人吗?” “等我去接娘子顺便问一问,真有请人就知会婶子一句,但大概是不请了,我二婶天天都逮着我娘子问呢。” 这话说出来好听。 可又相当于拒绝了。 那婶子也没失望,随口问问罢了。 秦驰驾车越了过去,再挥挥手告别,算是全了面子。 跟在身后的暗卫面面相觑。 “公子这是心情好了?”当中一人询问。 另一人说,“应该是了。” 这段时间秦驰天天冷着脸,下手处置了一些犯错的人,那个手段狠的,连他们都打寒颤。 秦一深藏功与名。 十月天,公子的脸,说冷就能冷的。 药坊里。 宋锦忙完手头上的活。 人坐到茶水间。 天气已经转凉,茶水间有炭火,较之暖和了许多。 一个小丫头在旁伺候,给宋锦倒出一杯温水。 小丫头是娄汝翰的妹妹,叫小玉,大名娄倩玉。 娄汝翰现在跟在邢纶身边做事。 小玉随着银珑来了新药坊。 现在正是整个药铺最为忙碌的时候,新收上来的药材很多,县城那边有两个大师傅主持,这新的药坊由银珑夫妻负责。 将普通的药材,送去县城那边。 须要用上宋氏炮制法子的,都送来新药坊,炮制的时候由宋锦来主导,银珑夫妻当辅助,合伙完成炮制。 刚完成的一批药材,品质非常好。 陶掌柜安排过来拉药材的人,每次检验过后都是很满意的。 今日顺安刚拉走药材。 外面又传来马车的声音。 宋锦以为顺安的人还没走,结果小玉匆匆过来禀报,“东家,有个人说是您相公,过来接您下工了。” 闻言,宋锦愣了愣。 起身往外面走,果真见到秦驰由银珑领着进来,正朝茶水间这边来。 银珑看到宋锦,笑着退了下去,离开的时候还将小玉也带走了。 秦驰温笑道:“娘子可忙完了?” 这熟悉的笑容…… 宋锦不由恍了恍神。 之前在县城,她每日去药铺,回家时常会碰到秦驰,每次他看向她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的温和浅笑。 很温暖的笑容,宛如冬日的暖阳。 但自从他中了童生,这笑容几乎消失了,看向她的时候眼带疏离和淡漠,这一刻似乎又回来了? 宋锦直视秦驰询问的目光,随即点了点头,“今日的事情都忙完了。” “那我们一起回家?” 秦驰朝宋锦伸出了手。 宋锦笑了笑,却没有把手放到他掌心,转而往茶水间走,“我还要拿点东西。”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拿。 只是避开他的手,随便找个借口罢了。 第76章 秦驰的忌日 宋锦坐上马车,神情还是有些恍惚。 秦驰充当着车夫。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有一股无形的疏离感,横在二人之间。仿佛回到了初相识的陌生,或许还不如那个时候。起码那时,宋锦对他的疏离,还没有如今这样明显。 这个发现让秦驰心堵得慌。 可是能怪他吗? 她和宋绣的那段对话,由不得他不多想。 有心想打破这股疏离,秦驰却迟迟不得法,将人接回家之后,直到当晚躺在同一张床榻上,仍是没有改变。 宋锦白日挺累的。 不仅是精神上的,身体上也累。 实在不想和秦驰多说什么,因为她进来就发现了,在下午她的箱子又被人动过。 趁着沐浴换新衣。 宋锦检查过了,鲁班盒被人动了,但里面的东西没有丢失。 她不知道秦驰想找什么。 宋氏家族最值得人觊觎的,便是那本《宋氏药典》。 接下来一连三日。 秦驰有心靠近宋锦。 宋锦不会主动和他洗话,但只要他开口,她都会温柔不失礼地回应。 是那种温柔礼貌的疏离。 用礼貌来将人拒之门外。 宋锦不知道秦驰要做什么,还一连三日送她去药坊,下午又亲自去接她回家,这让宋锦面上不显,内心却越发警惕。 “娘子,景大夫说我身体尚可。” 秦驰在睡前突然开口,声音清浅中含带迷惑,“听说是娘子花了百两来请景大夫给我把脉五日,为什么?很想知道原因。” 尽人事,听天命。 还能有什么原因? 宋锦只觉得好歹夫妻一场。 明知道他会有事,不能什么都不做。 秦驰等了良久都没有等到宋锦的回答,再借着微弱的灯光,侧目看向枕边的人,发现她的呼吸浅浅,均匀。 竟然睡着了! 一口老血堵在秦驰胸口。 憋得他那口气,不上不下。 但只能受着! …… 翌日,早晨。 十月初九,天气微寒。 “景大夫快进来,我相公好像是生病了!” 宋锦心焦地守在院门。 一见景大夫过来,就拉着他去给秦驰看病。 景大夫一听是秦驰生病,那还得了,连忙加快了脚步进屋。 四房那屋子,宋绣探头看着宋锦焦急的模样,眼带遮掩不住的兴奋。 宋绣早早起来就是为了看戏。 前世秦驰是在县城病逝的,这辈子居然在家里。 之前看到秦驰精神尚可,没有要病的迹象,宋绣还迷惑怎么不同。 没想到今日真病了? 宋绣现在不敢凑到宋锦跟前。 谁知道宋锦会不会发疯?她还有把柄在宋锦手里,气疯了宋锦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暗卫今日奉命盯着宋绣。 这女人脸上快要溢出来的兴奋,可疑的程度不断拉高。 真不怪主子会怀疑! 只是等了良久,都没见宋绣有动静,直到药童抓药出来。 煎药的过程,药童没有离开。 暗卫还以为宋绣会有动静,如果想要弄死秦驰,下毒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是宋绣连屋子都不出,更别谈要算计秦驰。 宋锦那边同样有人盯着。 同样没有动静! 既矛盾又可疑。 堪称是暗卫们活了这么久,最难解之谜。 不同于陶掌柜和老霍等人,暗卫对于秦驰身边发生何事,都是十分了解的。 好比秦驰最近怀疑宋氏姐妹,调查了一遍又一遍。 心知肚明二人可疑。 偏生又抓不住把柄。 屋子里。 火盆里的木炭烧得正旺。 秦驰躺在床榻,一副浑身无力的姿态。他醒来就有点头晕脑涨,喉咙不舒服。 宋锦用温水打湿手帕,小心给秦驰擦拭着脸庞,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狭长漂亮的眼里水雾朦胧,嗓子沙哑的问: “我这是怎么啦?” “景大夫来看过了,说相公染了风寒。接下来几日要多休息,莫要累着了。” 宋锦回想起景大夫的话。 还说人心思重,要放宽心。 这话宋锦到了嘴边又没有说出。 秦驰眸光微闪,“我病得严重吗?” “不严重,养养就能好了。” 正是因此宋锦很是奇怪。 景大夫说秦驰的病症,仅是风寒之症。 前世是怎么病死的? 景大夫正在堂屋,由秦家人招待着,大家都在询问秦驰的病情。 知道只是偶感风寒,也放心了许多,又热情地让景大夫留下来吃饭,不用太急着回去。 真真是盛情难却。 于是景大夫顺理成章留下。 厨房的药煎熬好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端上。 是秦老大亲自端进屋子。 宋锦便让开了床前的位置,并没有去碰那碗药。 不管是何原因,或者是直觉的问题。 秦驰入口的东西,这些天宋锦都不碰。 “大郎,快喝了。”秦老头催促儿子。 秦驰端着药碗,“爹,娘怎么样了?” “正担心着你呢。” “让景大夫去给娘把把脉。” “这几日都有把脉,没事儿,现在有事的是你,你操个啥心的,难道景大夫说你思虑过重,把自己给累病的。” 秦老大不会顾忌秦驰的面子,心里有一句就数落他一句。 秦驰心里尴尬不已。 自诩长大的他,还要乖乖在娘子面前挨老爹的训话,那心态你自己品。 一口把药闷了,让秦老大端碗出去。 秦驰这才松了口气。 再看到旁边守着的宋锦。 “我染了风寒,娘子不必在一旁伺候,免得连你也染上了。”秦驰说话的时候,目光又落向宋锦的肚子。 宋锦心里明白。 但是,今日是十月初九…… 最终是秦驰坚持让宋锦退出了房间。 等宋锦离开掩上房门,秦一就从窗口跳了进来。 “公子,这个……” “有话直说。” 秦驰这场病可不简单,是他故意安排的,要的就是给幕后的人下手的机会。 只是此时的秦驰并不知道。 他以为的幕后之人,其实并不存在。 注定是要白忙活的。 秦一如实禀告:“宋绣不曾有可疑的动作,除了吃早饭外,都呆在屋子里,但心情不错……” 秦驰冷笑。 这是巴不得他死了是吧? “夫人呢?” “夫人得知您生病,很是焦急的安排人去接景大夫,还亲自到院门口等人,景大夫一来就将人拉来给您看病……” 秦一汇报得很是仔细。 将宋锦一举一动都禀明。 秦驰这时候心里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了,又是这种结果? 但,这是最后的试探了。 今日如果没有问题。 那上次姐妹俩的谈话,很可能是暗卫没有听全,误解了二人的意思。 “笃笃笃……” 窗户有人敲,三长两短。 是暗卫有急事的信号,秦一过去将窗户打开,只见外面有人递进来的一封密信,“公子有急件。” “拿来我看看。” 秦驰半坐而起,接过密信查阅。 很小的一张纸,上面却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看完之后,扔到火盆里烧掉。 秦驰下令道:“两刻钟后我要出门,你安排一辆马车来接我。” “属下遵命。” 秦一从窗户出去。 在外面又拉上了窗。 在众人都以为秦驰会留在家里休息的时候,外面来了一辆马车,说是书院有事请秦驰过去。 秦驰带病要出门。 当然,还顺便带上了景大夫。 宋锦站在院门前,目送着秦驰上车。 在进入车厢的一刻。 秦驰鬼使神差地回头,眸色幽深地看了宋锦一眼。 宋锦回之浅笑。 第77章 两世因果 马车渐行渐远。 宋锦神情恍惚。 “大郎媳妇,还在发啥呆呐,快进屋去。”小刘氏对宋锦好得出奇,最主要是这侄媳妇大方。 宋锦笑着点头,转而往屋子里走。 宋绣不知何时站在宋锦屋子前,“姐在难过吗?” “你又想要做什么吗?” 宋锦冷眼看向宋绣。 宋绣抿唇幸灾乐祸一笑,“我从换亲那天起,就在等着今日呢。” “是么?那我明日把你的欠条,送去黟县最大的青楼春桂院,你满意吗?”宋锦神态凉薄,带着宋绣罕见的恶意。 “你疯了!我现在可是秀才娘子!” 宋绣尖叫。 瞬间吸引了秦家其他人。 “咋了咋了?” “小婶在尖叫个什么鬼?” “老四媳妇干啥吓得大叫?” 有人往这边看来,一看是姐妹俩又起争执,早就见怪不怪的秦老大等人,还懂得避开一点,可小刘氏就不是了。 那双八卦的眼神儿,恨不得盯上这边。 宋绣失去的理智骤然回归。 再看到宋锦那丝毫不带玩笑的眼神,宋绣怀疑是不是秦驰将死刺激到了她,“我一会将钱还你!” “那也要我答应不答应。” “我管你答应不答应,我给你钱了,你就得把欠条还我!” 当初那欠条宋绣压根不想写。 是被宋锦威逼着写的,一时得意忘形了来挑衅宋锦,现在宋绣后悔死了! 早知道就不来了。 宋绣回屋子里,飞快拿出千两银票。 当初宋绣从宋家出来,身上是藏着银票的,只不过此事她从来没跟宋锦说过。 “啪啪!” “开门!宋锦,给我开门!” 宋绣在外面拍门。 宋锦知道她要做什么,拿出了欠条,宋绣飞快塞给宋锦千两银票,再抢走了宋锦手里的欠条。 查看过没有问题。 立马就撕碎了! “哼,没有这个,看你以后怎么威胁我?”宋绣又是趾高气昂。 在宋锦冷冷的眼神下,宋绣背脊生寒地回房。 重生回来的宋绣染上了许多的恶习,愚蠢自私又胆小怕死。撇开了曾经那层血缘关系,这是宋锦对这世宋绣的评价。 宋锦厌恶宋绣。 但只要宋绣不踩过宋锦的底线,宋锦不会处置她。 不然,岂不是帮了秦明松一把? 她宋锦是那种做好事的人吗? 宋绣就是横在秦明松和白翠微之间的一根刺,是恶心秦明松和白月光的存在,前世宋锦就被二人膈应了多年,总要有个人替她恶心回去是不是? 仅凭着这一点,宋锦就不会真的拿宋绣怎么样。 从宋绣手里弄出一千两。 是恰好宋锦需要银子,有钱了又能做不少事。 等回到屋子里。 还能闻到淡淡的药味。 刚才宋锦站在院门前,很想让他不要去。 当看到那个明显不似普通人的车夫,刹时想起了秦驰身上的秘密可能不比她少,想让他不要去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 暮色如浓墨般缓缓降临。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被乌云吞噬,大地仿佛被一层淡淡的忧郁笼罩。 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过树梢,发出低沉的呜咽,宛如诉说着无声的哀愁。 临近歙县的一处河道。 河畔上火把渐次亮起,却难以驱散这弥漫的压抑,血腥味浓郁,尸体残肢隐约可见,在这里明显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伤亡了不下上百人。 这时有护卫在收拾残局,将尸体就地掩埋。 还有人替伤者包扎。 在一个临时搭起的帐篷。 帐篷外面里三圈外三圈的守着护卫,将帐篷严密地保护起来。 而帐篷内灯光通明,尤其是床上照得很清晰。 秦驰肩膀上插着一支箭。 去了半截箭身,还有箭头尚未拔出。 秦驰正昏迷未醒,是景大夫给他用了迷药。 景大夫和药童正在准备拔箭的事宜。 帐篷里除了景大夫和他的药童,和受伤的秦驰外,还有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 年岁三十的模样,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 他面如冠玉,却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还有那瘦削的身形,好似风中摇曳的翠竹,优雅而脆弱。而一双眼眸深邃而忧郁,又仿佛蕴藏着万千的故事。 尽管长年病弱,他站立的身姿依旧挺拔,犹如雪中青松,坚韧而不屈。 人是在帐篷,却只字不发。 他仅是面容平静地看着景大夫给秦驰疗伤。 直到景大夫将箭拔了出来,将伤口包扎好了,那男子这才晃了晃身子,状似这才意识到疲倦。 是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名文人打扮的中年雅士。 有他扶住了,这才没有摔下。 “世子!” 那文人扶住他,出声安慰道:“公子不会有事,世子还需保重身体。” “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来此?” 被称为世子的男子猛地咳嗽了起来。 旁边那文人连忙安抚,“这次幸好公子带的人多,我等才能安然脱险,虽说公子替您挡了一箭,卑职相信他不会怪您。” 按世子这残破的身子骨。 再中这么一箭,怕是再难起来了。 这病弱又矜贵的男子,正是睿亲王的世子赫连溥,也是秦驰唯一存活于世的嫡亲舅舅。 此次赫连溥称要来道教圣地齐云山听道。 在京师溥世子信奉道教不是秘密。 甚至故意散布传言,说他想在黄山找座道观了此残生。 一路上没有兴师动众。 走走停停的,还算安稳。 没有想到刚到徽州地界,却遭遇到埋伏,伤亡惨重,若不是秦驰带人赶来及时,今日赫连溥会葬身于此。 不仅是他了。 倘若秦驰醒来也会庆幸。 如果不是那所谓的十月初九,像是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秦驰乔装过来接人的时候,不会鬼使神差将所有的暗卫和人手都带上,连同景大夫都带了。 正因为秦驰这点谨慎。 让他这辈子成功避开了死劫。 前世秦驰同样收到消息,那时他人在县城,为了掩人耳目,他不可能带很多人去见赫连溥,更不可能带上景大夫。 去的时候也略晚了。 赫连溥带来的人已被杀害了,包括随行的大夫。 一对舅甥都死在了这里。 第78章 亲王世子赫连溥 皇帝随后下了封口令。 镇守边关的睿亲王也是数月后,才收到儿子和外孙都死了的噩耗。 随之李氏又病逝。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睿亲王吐血昏迷,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因为倒下的他再没有醒来的机会。 醒来的秦驰第一句,竟然问: “子时过了吗?” 守在床沿的老霍愣住。 这句话莫名其妙,倒是秦一最先反应过来,“过了过了,现在是卯时了。” “哦,那就好。” 说完这一句,秦驰又合上了眼。 全程看着的老霍一头雾水,再看向秦一隐藏的位置,想问一句又不知从何问起,直到此次数十名暗卫齐齐现身。 老霍才终于发现。 公子身边居然隐藏着这么多的暗卫,以前他还以为只有数名。 老霍和老李头等人,以前都是睿亲王的心腹部下,后来受伤退伍才会来此保护秦驰,像这样的人还有不少。 都在顺安商行找到活计,被秦驰安排到各个位置。 “这事儿要不要派人告知夫人一声?”老霍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 他是冲着秦一说的。 秦一却没有理会这个傻大个。 老霍又粗声粗气道:“喂!喂!怎么不讲话?公子和夫人的感情很好,现在公子受伤了,怎么能不告诉夫人?” “你哪里看出公子和夫人感情好?” 秦一作为暗卫,跟在秦驰身边,可以说是看得最为明白的人。 两人虽然是夫妻,该干的事情都干,但是都是各有隐瞒的,后来夫人那药铺隐藏不下去,才会索性讲出药铺东家的身份,但是也没有提到宋氏家族。 依旧是有所隐瞒的。 更别说公子的事情,也未曾对夫人坦白过。 秦一可以看到秦驰对夫人有感情,但不多。轮到宋锦那一边,他实在没有看出宋锦对秦驰有任何感情。 这个只需要看一看别人的妻子,是如何对待自己丈夫的,再看看夫人是如何对公子的,就能对比出差别了,反倒是宋绣这样的,更贴合正常的情况。 老霍可没有秦一想得多,“有眼睛都能看见,两人感情好得蜜里调油的,在县城里公子可是天天去接夫人。” “哦?怎么说?” 赫连溥身上披着狐皮大氅,很感兴趣地走了进来。 卯时初,将近天亮。 赫连溥醒来即赶到秦驰养伤的帐篷。 来到外面就听到老霍和秦一的对话? 对于这个外甥媳妇,赫连溥不感兴趣,却对外甥的感情很有兴趣,再者听说人怀孕了,不用多久,他就要当大舅爷。 这算是他为数不多,能让他高兴的事了。 “世子金安。” 老霍连忙站起,上前来给赫连溥行礼。 赫连溥示意他不必多礼,让他多说一说秦驰在徽州的事情。 老霍不好意思。 这公子的事情,可不能随便说的啊。 赫连溥含笑说道:“挑一些琐事来说,涉及到机密的就算了,我也没兴致听。” “好吧。” 老霍回头瞅了瞅床榻上的秦驰。 刚才人是醒过一小会的,现在人又睡过去了。 于是,老霍挑一些秦驰日常琐事来说,都是随便可以打听到的,好比塔川书院的山长,年年想让秦驰去参加科考。 今年参加了县试和府试,还拿到头名等等,老霍说着说着,成了秦驰的无脑吹,说几句不忘记吹捧秦驰一句。 秦一留意到床榻上的秦驰,似乎稍微动了动。 不过,他没有醒来。 或许是太尴尬了,不想醒也有可能。 外面有脚步声,不一会儿景大夫进来,先是向赫连溥行礼,再去给秦驰把脉,检查伤势,左右瞧了一瞧。 “公子,醒了吗?” 景大夫试探问了一句,等了一会儿不见秦驰醒来,不由嘀咕了一句:“不对啊,那药效到了卯时应该是过了。” “哈哈。” 赫连溥失笑。 在笑声中,秦驰睁开了眼,转而看向赫连溥。 “您是我舅舅?” “正是,我就是你亲舅赫连溥。” 舅甥二人早有书信联系,见面却是第一次,画像倒是早就看过了,好比赫连溥就见过秦驰从小到大的画像。 每年会有人专门送一张回京师。 赫连溥为了不被人知晓,通常是看过之后,都会烧毁掉,包括从徽州送来的所有信件,都是阅读过后就立马烧掉,不留一点痕迹。 两人又聊了几句。 赫连溥遗憾地说道:“可惜你成亲,我和你外祖都没能参加,连像样的贺礼都不敢让人送来徽州。” “劳外祖和您惦记了。” 秦驰心头热呼呼的。 这从小到大外祖那边的关爱并不少。 用各种名头送来的人和财物很多,只不过秦驰行事谨慎,依旧像个农家子那般生活。 赫连溥话题一转,“我收到消息,说你娘子有喜了?” “对,五个月了。” 秦驰本想坐起,被景大夫及时阻止。 景大夫叮嘱道:“公子最好躺上几日,能不动就不动了,这样对伤口愈合有利。” “听景老的,莫要乱动。” 赫连溥跟着说,此外有随从送来清粥,秦驰接过来就喝上了一碗。 再提起宋锦怀孕。 景大夫等秦驰喝完粥了,这才摸了摸胡子说道:“之前去秦家沟的时候,看过夫人那隆起的小腹,不太像是怀胎五月该有的。” “什么意思?” 秦驰面容一肃,直勾勾看向景大夫。 赫连溥等人也是。 这话可容易招人误会了! 但景大夫这模样又不像是坏事,果然,景大夫笑容慈和,“都看着老夫做啥,之前看了,我怀疑可能是双胎。” “当真?!” 赫连溥比秦驰更为激动。 然而他这身子骨,情绪起伏太大都是受罪的,果然刚说完这一句,脸色又白了两分,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景大夫拿了药油,让他擦拭了一下人中等穴位。 这才渐渐缓和了过来。 景大夫给他把脉,告诫道:“世子以后莫要如此,需尽量保持心境平和。” “本世子晓得。” 昨晚即便是面对死亡,赫连溥都不曾有半分情绪起伏。 反倒是听到外甥媳妇怀了双胎,忍不住激动了几分。 只能说子嗣后代始终是笼罩在亲王府的阴霾,还是挥之不去的那种。 第79章 杳无音讯 宋锦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半梦半醒的,总以为深夜会有人来送噩耗,怀着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思,浑浑噩噩的直至天亮。 当微睁的双眼察觉到亮光。 那未散的睡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转而麻利地起身,穿衣梳发,再拿着脸盆去厨房,林氏在做早饭。 林氏看到宋锦进来,便微笑道:“锅里有热水,大郎媳妇去舀来用。” “谢过三婶。” 宋锦抓过水瓢,在锅里舀水。 林氏闲聊道:“大郎昨晚没回来吗?” “没有。” 宋锦将水瓢放下。 林氏又找补道:“估摸着太晚了,留在县里了一宿。” “那大概是吧。” 宋锦目前在心里当成是如此,回房洗漱过后,再用过早饭,正当她要出门的时候,在院子里碰到宋绣。 宋绣黑眼圈出来了。 显然是一夜没有睡好。 正当她张嘴要说什么,宋锦直接越过她往外面走。 药坊来接宋锦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 驾车的人是个邢纶。 “今日怎么是你来接我?”宋锦知道他平日比她还要忙碌。 邢纶笑道:“我今早送药材过来,刚好来接您。” “那辛苦了。” 在宋锦靠近车辕的时候,邢纶朝她伸出了一条手臂。 宋锦扶着邢纶的手臂上车。 当马车来到药坊前,宋锦尚未有下车,沉默了半晌,终究是开口了,“邢纶,我相公昨日上午说去塔川书院,我有些担心他,你派人去县里打听下,只要人安好便可,不必惊动他。” “行,我等会就去安排。” 邢纶拉住马缰绳。 宋锦去了药坊,做事的时候也是心绪不宁。 银珑看出了什么,沉默接她手里的活计接过来,让她到一旁坐下休息。今日药坊的事情挺多,尤其是新送来的一批药材,还需要及时炮制。 等去打听的人回来,已经是接近黄昏。 邢纶匆匆过来道:“东家,去打听人未曾找到秦相公的行踪,还去塔川书院看过了,也说人不在书院。” 宋锦面色凝重,未发一言。 邢纶问道:“要继续打听吗?” “不必了。” 宋锦让邢纶停止了打探。 秦驰昨日说去书院,如今看来明显是借口。这身有秘密的人,最忌外人打探。 看外面时辰不早。 宋锦让人送自己回秦家沟。 回去的时候,宋锦招来秦大丫问道:“你大哥今日有回家吗?” “没有哦,大嫂想大哥了?” 秦大丫笑嘻嘻的反问。 宋锦伸手轻戳了一下她的小脑门,“你大哥昨天还染着风寒呢,匆匆出门了,现在还没回家,你不担心?” “我大哥厉害着呢,一点风寒算个啥?”秦大丫跟她娘一样心大。 总之在二房的孩子心里,秦驰是无所不能的。 宋锦知道秦驰没有回来,便没有再问。 但没有消息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现在的宋锦从昨天到现在就提着一颗心,就担心什么时候就听到秦驰的死讯。 宋锦把日子如常地过。 正好这几天秦驰都经常不在家,秦家人都习惯了,仅是吃晚饭的时候。 李氏询问起来了宋锦,“大郎可有说何时回家?昨天说去书院了,一天都没个人影儿的,怎么不给家里传个口讯。” “相公或许不得空。” 宋锦简单地寻了个理由。 李氏对儿子是很放心的,可经常不着家也是真的,“他是翅膀硬了,不乐意着家了,人都成亲了,还不收心。” 李氏抱怨的话,宋锦听听就得了,却不敢附和。 有些话当娘亲的可以说。 当媳妇的去说了,反而落不得好。 秦老大给李氏夹了一筷子的菜,“娘子别理那混小子,他都成亲了,眼看就要当爹的人了,用不着咱俩来操心。” “你能不操心?”李氏嗔怪了他一眼。 秦老大乐滋滋地憨笑。 大家听到他们的话,没有插话。 倒是刚吃饱了,放下碗筷的秦老头,开口说话了,“听说院府的时候快到了,这时候有人叫他去了书院,理应与院试有关。” “大郎还参加院试吗?”秦老三惊讶。 秦老二赞道:“大郎这是想一口气中个秀才回来!” 堂屋里的男人们闲聊起来,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围绕着科考的事,说到秦驰又聊到秦明松当年考试的情况,再畅想到以后,让二郎几个也考个秀才当当。 秀才没有,好歹考个童话。 吓得二郎和三郎三两口将米饭扒干净,放下碗筷就跑了! 生怕晚点儿,自家老爹非要让他俩去考功名就惨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俩着实不爱读书,还不如跟大哥学制墨有趣。 还有一个便是李氏。 将碗筷放下,人就出了堂屋回房。 一提到科举。 李氏连食欲都没了。 以前李氏不想秦驰入朝为官,是担心秦驰的身份暴露,要迎接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狂风骤雨。 这一切归结于李氏的害怕,自己的儿子生来病弱,好不容易养大了,怎么玩得过朝堂那些老狐狸? 但是,宋锦又点醒过她了。 秦驰打小就聪明,深得先生的喜爱,在书院的成绩也一直拔尖。然而,身边的同窗纷纷考中了秀才,仅他还是一介白身。 长此下去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旁人会不会质疑他过去的成绩? 会不会以为是伤仲永? 或是说果然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等等伤人之言。 李氏以前从未考虑过这些问题。 最后只能默认儿子参加科举,得到功名之后,再让他回来当个教书先生,做一个平安富贵的闲人。 这是李氏对儿子最大的期盼。 但听到儿子要去考府试,李氏还是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宋锦看着李氏离去,也放下了碗。 秦家人都以为秦驰去了书院,唯独宋锦知道秦驰并不在书院,也没有回县城的家。 宋锦起身要回房的时候。 恰好撞见宋绣兴奋又有点癫狂的神态,一见宋锦看过她,立马咧嘴一笑。 更丑更吓人了! 宋锦微微皱眉。 不会是真疯了吧? 至于吗?就因为秦驰生死未明? 接下来一连三日,秦驰都没有消息传回,甚至可以说是杳无音信。 第80章 宋绣疯魔了! 秦驰数日不曾回家。 秦家其他人没有什么。 最多是叨唠几句,说秦驰怎么行事越发没有章程,去哪里连个话都不递回家,平白让家人担心等等。 唯独是宋绣,反应比宋锦还大。 宋绣天天在等秦驰的死讯。 一等就是四天了,还没有人来报信? 这人到底是死没死? 顶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吃不好睡不好,憔悴得不像话,整个人都显得消瘦了几分,连仪容都没有心情打理。 时不时就来到院门口,面向村口望去。 有个陌生人来村子,她就格外激动。 当人没有往老秦家而来,又是一阵失望。 等到了傍晚。 宋锦从外面回来,刚下马车。 坐在院门口旁边的宋绣,猛地扑上来要去抓宋锦。 车夫忙不迭挡住宋绣,提醒道:“这位小娘子你这是干啥?宋娘子正怀着身子,你突然扑上来惊着了她,如何是好?” “滚开!” 宋绣一把要拨开车夫。 车夫坚持拦住宋绣,不让她靠近宋锦。 宋锦低声怒喝:“宋绣!你注意点儿,看看你成什么样了?人不人鬼不鬼的,都快把自己活成一个笑话了。” “宋锦!” 宋绣现在可顾不得这些,“那病秧子早就死了,对不对?你早就收到了消息,却隐瞒住了大家,你的胆子真大!” “你这是得了癔症吗?” 宋锦审视地看向宋绣。 这几日宋绣心里想什么,宋锦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想到她会疯魔成这般。 宋绣嘿嘿笑了起来。 忽然之间,她好似茅塞顿开,越发觉得自己窥探到了真相。 难怪早该死去的秦驰。 死讯迟迟还没有传回秦家沟! 一定是宋锦设法隐瞒住了! 宋绣抬起了下巴,洋洋得意的看向宋锦。 宋锦的脸色越差,宋绣就越觉得抓住了宋锦的把柄。 “你能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宋锦,我劝你早点认命吧,你就是天生的孤寡命,邢克六亲。” 她前世过得那么惨,定是被宋锦克的! 宋绣一想到这个,好像宋锦是洪水猛兽似的,一下子退得老远。 还戏特别多的,往家里跑了! 倒是小刘氏在院门前探头,看到宋绣面上憔悴得跟女鬼似的,大为吃惊。 “四弟妹,你生病了吗?咋就成了这副鬼样?”小刘氏那大嗓音一出。 其他人也留意到了宋绣。 老刘氏板着脸问:“小宋氏,你这是怎么回事?我老秦家缺你吃的,还是虐待你了吗?这见天的不干活,人却……” 一顿劈头就骂。 宋绣破天荒的心情不错,都没有跟老刘氏计较。 甚至还有心情露了个笑脸。 可她现在模样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这可把一众人吓的。 小刘氏赶紧过来拉了老刘氏一把,拦得离宋绣远一些,低声嘀咕道: “娘!您先别骂呀,瞅瞅四弟妹那模样儿,像不像是中邪了?咱们要不要去老瞎子叔买张符……” “这天煞的,一日日的没个消停。” 老刘氏一听,也觉得是了。 连忙跑回屋去拿银子,再跑出门去找老瞎子。 林氏急忙扯着几个小孩,离宋绣远些。 宋绣心里正高兴,可没留意到其他人做什么,美滋滋的回屋去了。 宋锦全程旁观了这事,并没有阻止老刘氏出门,更没有开口替宋绣澄清的意思。这几日宋绣太恶心人了,就该让她吃点苦头。 当宋锦来到厨房。 小刘氏凑到宋锦身边,小声问道:“大郎媳妇,你这妹妹,她这是……” “唉……” 宋锦长叹,“估摸是太想小叔了吧。” “你说是思情了?” 小刘氏惊得瞪大眼。 宋锦连忙道,“我只是猜的。” “猜什么猜的,八成是了。我跟你说,这女子太过痴情不好,就我所知的,便有好几起疯掉的。” 小刘氏将听来的八卦和宋锦分享。 都是一些女子疯掉的例子。 末了,小刘氏对宋绣表示同情:“小小年纪嫁给小叔,半年没见上几次,是挺可怜的,还是让公爹给小叔传个信,让他回家一趟吧。等见着了,让小叔宽慰宽慰,说不定人就恢复过来了。” “也许是的。” 宋锦毫无心理负担地给宋绣造谣。 其实这一连数日没有收到秦驰的死讯,宋绣以为是她遮掩下来了,其实她自家知道自家的事。 秦驰确实是没有消息。 这反而让宋锦冷静了下来。 还是那一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不过,宋锦还是决定明日去一趟县城。 宋锦用过晚饭,梳洗过后便上床休息,身心疲倦的人很容易睡过去。 在另外一边。 府城外面的一处富人的庄园。 秦驰正在那里养伤。 赫连溥和他的人都在这里休整。 秦驰连续发烧三日,第四日才退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发烧了没有烧糊涂,人还是很清醒的。 这几日他本想回黟县。 景大夫不允许,说他的伤势最好不去移动。 早前挪来这里已经不妥了,这不刚到这里就发烧,原因还是挪动的时候伤口微微裂开,导致人也发起了高热。 这下子更是被限制了行动。 赫连溥安排人盯着,让他在床上躺足半个月才能起来。 秦驰躺在病床,却惦记着秦家沟。 每日都会有从黟县传来的消息。 宋绣的反应出乎秦驰的预料,宋锦的反应更是让秦驰气得牙痒痒,只是第二日让人找了找,没有找到他…… 居然就不再找了! 她这是何意? 当真不担心他死活吗? 老霍发现公子的脾气跟外面的天气一样,令人捉摸不定。但他也摸清规律了,每次公子看到黟县传来的消息,心情就开始不好。 聪明的老霍选择在这时回避。 正被惦记的宋锦。 一觉醒来就收拾一番,坐着马车去了县城。 马车直接停在顺安书铺门口。 宋锦戴着幂篱下车。 一个挺着肚子的妇人踏入书铺,还是很惹人注目的。 “这位娘子想买些什么?” 书铺的伙计上来招呼。 宋锦直言道:“我有事想见见陶掌柜。” 这时旁边另外的伙计小楚,看到了宋锦,主动站了过来,“夫人,掌柜在后院,小的这就去给您通报。” 宋锦点了点头。 同时,她被小楚带去了茶室。 片刻后,陶掌柜匆匆过来,“夫人,不知您过来有何事?” 宋锦开口道:“想请你们帮忙打听个人。” 陶掌柜诧异问:“您要打听何人?” “我相公,我想知道他是否安全。”宋锦直接将来意说了,“你可以开个价。” 陶掌柜心里古怪。 公子这是造孽呐! 居然真的一点消息都不传给夫人,平白让夫人忧心。 陶掌柜这时可不敢收宋锦的钱。 但能如实说吗? 陶掌柜只能临时编了个合理失踪一段时间的借口,“我听说夫人的相公,前几日和几位同窗好友去了黄山游玩。这人进山了,三五日没有消息也实属正常。” 文人雅士结伴去黄山观景游玩,吟诗作对是常有的事情。 宋锦对此没有丝毫怀疑。 主要来源于对顺安的信任。 合作了这么久了,还算是可以的,顺安没必要在这点事情上骗她。 所以,宋锦收到消息,留下了二十两银票,人就出了书铺。 陶掌柜不想收钱。 可不收岂不是很可疑? 他立马书信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去给秦驰…… 第81章 凄惨的宋绣 天不亮宋锦出门。 再从县城回来已过了晌午。 刚踏入秦家院门,即察觉到了不对劲。 院子中央,太阳底下暴晒着一人。 宋绣双目紧闭,耷拉着脑袋,满身狼藉地被绑在椅子里,顶着一头乱得跟鸡窝似的头发,再有衣服乱糟糟的,前襟还有什么黏糊糊的,不用凑近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骚味。 像是血腥味,又像是尿骚味。 反正此时的宋锦,模样凄惨极了。 在凄惨的同时,又有几分滑稽。 因为在宋绣的额前,还贴着一张黄符。椅子周围还散落着糯米和纸钱,又有一些干涸变黑的血在地面。 小刘氏满头大汗的瘫坐在屋檐下。 旁边还有秦大丫帮忙。 其他的人一个都不在此。 小刘氏看到宋锦回来,再看了看她的身后,忙让大丫先去把院门关上,“大郎媳妇回来了?这里晦气,你快先回房去吧。” “二婶这是发生何事?” 宋锦忍不住问了一句。 “问大丫吧。” 小刘氏以宋锦怀孕为由,催促着她先回房,“大丫,快带你们大嫂回屋子去,免得冲撞了未出世的孩子。” “好哒,娘。” 秦大丫连忙上来,要扶着宋锦回屋。 宋锦想了想还是顺着小刘氏的意,往屋子里走去。 路过正屋的时候。 听到里间传出老刘氏哎哟哎哟的痛呼声,还有骂林氏的声音。 林氏只能唯唯诺诺的应着。 “我说娘骂够了吧!我媳妇伺候您还错了?要不要喊小宋氏来给您上药得了!” 突然屋内响起了秦老三愤怒的声音。 “老三,你这是啥意思?” 接着又是老刘氏尖锐的叫骂声。 然后是秦老大道:“爹不说两句话?再这样闹腾家就要散了。” “就是!三弟妹这伺候娘还伺候出错了,又不是她把娘弄伤的。”秦老二的不满声也传出来了。 大概是秦老头想装聋作哑都不行,接着又是他怒斥老刘氏的话,清晰地从屋子里传出来,“给老子安分点,伺候你这老货还带错了,那以后大家都不伺候你了,让你滚回老刘家去!” “死老头子……” 老刘氏总算是消停。 屋外宋锦和秦大丫走得下意识慢了几句,将屋内的事情听了个全。 秦大丫还冲着宋锦挤眉弄眼。 宋锦往自己的屋子里走,还不忘记小声询问:“大丫知道发生了什么?” “知道知道,我都知道!” 秦大丫有小刘氏这个娘,对于八卦还是很感兴趣的,接着眉飞色舞的和宋锦聊了起来。 很快宋锦就弄清楚了大概。 今日宋锦出门太早。 出门的时候天色都还没有亮,更别说太阳出来了。 等太阳出来,晒到院子里。 老刘氏就叫宋绣来到太阳底下。 把昨晚买回来的辟邪黄符,沾上了自个儿的口水,冷不防就一把贴到宋绣的脑门上,嘴里还念念有词。 岂料宋绣惊吓得过度,一把推倒了老刘氏,让老刘氏闪了老腰。 这下可是捅破天了! 儿媳妇弄伤婆婆。 仅凭这一点,秦家就能休掉宋绣。 但幸好众人以为宋绣中邪了,所以伤老刘氏的不是宋绣,而是众人以为的邪祟。 闹腾了大半天。 小刘氏等人把宋绣绑住了。 朝着宋绣的脑门就贴上一张鬼画符,强行灌了宋绣一大碗符水。 宋绣挣扎得厉害。 落在秦家人眼里就是邪祟未去。 不知谁出了个馊主意,说黑狗血和童子尿管用。 老刘氏一听又信了,扶着老腰哎哟叫痛,还不忘记指挥着小刘氏去抱来四郎。 黑狗血不好找。 童子尿随时有了! 四郎当场撒了一泡尿在宋绣身上。 还是兜着头脸撒的那种。 宋绣气得面目更是狰狞。 这可把老刘氏吓得哟,赶紧催促家里的男人去请老瞎子过来镇场子。 秦老大几个想不请都不行,老刘氏以孝道压着,非说邪祟太过厉害了,光靠辟邪符和童子尿降不住。 老瞎子花时间准备了黑狗血,因为他家养了一只黑狗,在秦老大兄弟的帮助下取了一碗狗血。 再带上黄符,桃木剑、铜镜和糯米等等。 辟邪的工具带全。 晌午是一日当中,阳气最足的时候,去邪祟正好。 这个当然是老瞎子说了。 不要问一个瞎子为什么会无障碍画符驱鬼做法事,人家就是这般有能耐。实则是这种骗人的把戏,也只能骗骗一些无知村妇。 宋绣又气又怒,生生把自己气晕了过去。 老瞎子却说邪祟去了! 让宋绣先在阳光下晒晒,去掉身上残留的阴气,不然阴气没有去干净,后面恐怕又会重新沾染上等。 得了银子后,老瞎子就心满意足地走去了。 宋锦回来看到的正是尾声。 家里的成年男子要避嫌,不好守着宋绣,只能都到正屋里待着,留下小刘氏和秦大丫在旁看着。 而老刘氏扭伤的腰。 秦老大已经去三叔公买回了治铁打损伤的药酒。 刚才宋锦和秦大丫听到的。 正是林氏在帮老刘氏擦药酒。 按照三叔公的交待要用力来回揉搓到腰伤处发热,这样发挥了药效,好得更快些。 不用力揉搓没效果,用力了老刘氏又喊痛。 所以呀,老刘氏就迁怒骂人,说是林氏故意报复她。 “三婶真可怜。” 秦大丫感慨了一句,“明明没干错事儿,阿奶还是骂她。” “这是当人媳妇的难处,以后大丫要记着,碰到这类的事,可以忍让却不能一味的忍。正面对抗不了,就去找个降得住对方的人,尽量把自己保护好。” “就像刚才大伯让阿爷发话一样?” 秦大丫双眼亮晶晶,“这个家能降住阿奶的,只有阿爷了。” “不错。” 宋锦赞赏地说了一句。 等秦大丫欢乐地出去。 宋锦脸上的笑容这才收敛。 老刘氏此人欺软怕硬,老秦家活在底层的女人正是林氏。 作为儿媳妇林氏只能忍住。 林氏没有小刘氏的底气,也不像宋氏姐妹那般有秦老头撑腰,是个典型的贫苦人家养出的姑娘,习惯了受气。 婆婆让干啥就干啥。 挨打挨骂都不敢反抗。 若非这些年有秦老三护着,在老刘氏手下讨生活,日子会更加艰难。 尤其是她当姑娘的时候,身体长期挨饿和劳作,被磋磨出了不少毛病,嫁人后养了好几年才有二丫。 目前膝下没有个儿子傍身,林氏就更加没有底气,平时在秦家都是埋头干活。 若是老刘氏再对外说林氏不孝顺公婆,以此为借口休妻,除了秦老三外,没人会给林氏撑腰。 七出休妻第一条,即是不孝顺父母的女子可休,还不会让人诟病。 凭林氏这懦弱的性子。 能嫁给秦老三,也算是幸运。 前世宋锦就知道,秦家三兄弟可能不如秦明松优秀,也没有秦明松有本事,只能干些体力活来养活妻儿,却是少有的会护妻的男人。 只能说宋锦前世运气不好。 四兄弟中唯一一个不好的,就被她给遇上了。 再世为人,嫁给了秦驰。 即便是二人没有感情,遇到事情秦驰依旧会站在她这一边,尽量替她遮风挡雨,好几次都挡下了老刘氏的刁难。 思及此,宋锦又忍不住想起秦驰。 虽说陶掌柜说人去了黄山游玩,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可一日没有见到秦驰平安回来,宋锦一日便无法彻底放心。 第82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因为宋锦怀孕了。 这类晦气的事情,秦家人一致不让她来沾染,连总想寻她麻烦的老刘氏,为了曾孙子都没有说什么。 等太阳没有那么大了。 宋绣清醒了过来。 小刘氏试探地叫了她几句,“小宋氏?宋绣?是宋绣吗?” 宋绣表情迷茫。 转而又可怜巴巴地看向小刘氏,眼泪如同缺堤似的往下流,再没有了先前的尖锐和疯魔。 “这是邪祟去了?” 小刘氏试探问。 宋绣连连点头,“去了去了!二嫂,我好了,没事了!” “没事就好!” 小刘氏抚了抚跳个不停的胸口,总算是放心了。 压根没有注意到宋绣在回答的时候,声音一直在发颤。 她太害怕了! 再不顺着说几句,她担心又要来一次。 鼻子间传来的腥臭气味,宋绣一阵阵的反胃,几次想吐却吐不出什么。 这时才想起,她今日连早饭都没吃。 肚子早该饿得不行,然而此时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前世过得那么惨,宋绣都不曾经历过这种事,可以说今日老刘氏等人的举动,几乎把宋绣给吓破了胆子。 但一时的乖顺,不是宋绣转性。 而是害怕下一步会被焚烧了! 村民处理邪祟上身,通常会将邪祟绑上,在正午时分,放在太阳底下焚烧。 前世宋绣当暗娼,各类小道消息听过许多,焚烧邪祟的例子就时有发生。 老瞎子在这一带算是有良心的,起码不会张嘴就害人性命。某些偏远村子里的算命先生或神婆,张嘴就是说邪祟上身,手里不知沾了多少无辜的人命。 小刘氏和林氏一起。 帮宋绣解开了手脚的绳索。 秦大丫再去厨房烧了一大锅水,让宋绣去洗干净。 宋绣一边去洗澡,一边委屈地哭唧唧。 直到洗了三大锅的热水,人才从洗澡房里出来。 林氏又端了碗面条给她。 上面放了一个煎鸡蛋和几根青菜,算是相当丰盛的一顿,宋绣早饿得前胸贴后辈,抱起碗就是埋头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大家看见了,没有人多说什么。 遇上这种事情,哪个不糟心的? “三嫂,我姐回来了吗?” 等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宋绣打了个饱嗝才开口问起宋锦。 林氏如实说道:“晌午过后就回来了,人在屋子里呢。” 一见到宋绣面色不好看。 林氏又连忙解释,“不是大郎媳妇不出来,是大家不让她靠近你,你也知道她怀孕了,不能被此事冲撞了去。” 这意思是说宋绣晦气。 一家子认为不能让宋锦沾染了! 这潜在的意思,宋绣那不太聪明的脑子,居然一下子就听懂了!甚至这话就犹如一把锐利的刀子,直直扎入了她的心窝子。 宋绣不敢怨恨秦家人。 却把宋锦怨恨上了! 同是姐妹,她为什么见死不救?! 等屋子里没有人了,宋绣也缓过气来,第一时候就去敲宋锦的门。 宋锦打开了门。 宋绣立即挤身进屋,再关上了门,愤怒地盯着宋锦质问: “你为什么不救我?眼睁睁看着我被秦家人折辱,你对得起父亲吗?父亲让你保护好我的——” “停停!” 宋锦打断宋绣的话,冷嘲地反驳道:“父亲送走我俩当晚,只是叮嘱我俩要互相扶持,可不曾说让我来保护你。” “你是当姐姐的,保护妹妹不是应该的吗?”宋绣怒不可遏,说出这话是理所当然。 “天还没黑呢,你在做什么美梦?打换亲那日开始,我俩之间那点亲情就没有了。” 宋锦居高临下似的斜睨向她。 那眼里的嘲讽深深刺痛了宋绣敏感的神经,让宋绣那张脸越发愤恨扭曲。 宋绣早就被愤怒冲昏了头。 什么道理在她这里都不管用,脑子里只知道宋锦明知道她受了大罪,却视而不见,这就是宋锦的错! “宋锦!” 宋绣气得双眼通红,故意发狠地说道,“你难道忘记了,我可是知道你把柄的!” “什么把柄?我怎么不知道。” “只要我对外说你是再世之人,立马会被人当成邪祟。知道乡下人对付邪祟是用何手段吗?” 宋绣想起前世的例子,再看向宋锦的时候,仿佛可以看到宋锦被人强迫架到了火上焚烧的惨状。 宋锦自然是听说过的,反问道:“我若是邪祟,你就能逃得过吗?” “逼急了我就鱼死网破!” 宋绣恨恨地说着。 原本是威胁的一通话。 宋锦听了却只想发笑。 实则她确实笑出了声,不咸不淡地说道:“再活一世,你还是这么天真。威胁我的时候,你心里其实很清楚不会有人信你吧,甚至很可能会适得其反,就如同今日这般……秦家人只会把你当成邪祟。” 一想到今日可怕的经历。 宋绣瑟缩了一下。 不等宋绣害怕劲儿过去,宋锦又继续说道:“若我现在出去对秦家人说,你宋绣身上的邪祟未尽,仅是隐藏了起来,准备随时谋害老秦家的曾孙?” 说到这里,宋锦冷漠的眼里透着无尽的寒意,“你说老刘氏会怎么做?” 宋绣顿时如被冰水淋身。 从头顶的天灵盖,寒到了脚板底。 秦家其他人还好,若是老刘氏信了宋锦的鬼话,那么宋绣不死也要再脱一层皮! 要知道昨日小刘氏仅是说了一句,她便被折腾成这样。 到时候老刘氏只要认定了邪祟会谋害自家曾孙,必定会不管不顾,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秦家人不可能会帮她! 不止是秦老头,大房、二房和三房的大人小孩,统统都是向着宋锦的。 于是,宋绣怂了! “姐我刚才是胡说的,您不要当真!我发誓就算死也不会将秘密说出去的……” 宋绣慌乱地掉头就往外跑。 生怕慢了一步,宋锦就会抓住她不放。 正因为十分敬畏此事,宋绣打重生以来作天作地,在外人面前却只字不提重生一事,包括她千方百计想讨好的秦明松。 今日若非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也不会失去理智说要用此来威胁宋锦。 因为威胁不了! 秦家人只会向着宋锦那贱人! 宋绣现在反而害怕起宋锦会联合秦家人一起,污蔑她是邪祟上身,把她架火焚烧了! 宋锦冷眼看着宋绣逃走。 世上总有一些人对外人很好,对待家人却异常苛刻,稍有不顺就将气撒在家人身上,家里人做什么都不对。 这种人有恃无恐。 依仗的无非是家人对他们的纵容。 即便是宋绣和宋锦闹翻了。 宋绣习惯上还是会将怨气转移给宋锦,就算不敢去宋锦面前作妖,还是挡不住她在心底把宋锦当成发泄的对象。 前世宋绣沦落成暗娼,就是凭着一腔怨恨支撑活下来的。 只能感叹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第83章 独属于宋绣的噩耗 宋锦将情绪平复。 再没事人似的,去探望一下受伤的老刘氏,浅笑谈话间,温婉动人。 老刘氏被宋锦过来治愈了,因为宋锦递给了她一两银子,说是她受伤辛苦了,让她拿银子去买肉来补补身子。 这孙媳妇是个手紧的。 想从她手里扒拉出几文钱都不容易。 得了一两,老刘氏居然也高兴了,总好过一毛不拔是不是? 在宋锦去找老刘氏。 宋绣吓得脸色都白了,鬼鬼祟祟地跟过来偷听宋锦和老刘氏说话,直到宋锦起身要离开都没有污蔑她是邪祟。 这才让宋绣松了口气。 “小婶,你在这里干啥?” 三郎突然一问,吓得宋绣猛跳而起,尖叫的话硬是堵在了喉咙。 “没,没干什么。” 宋绣拍了拍胸口。 三郎又疑惑看向她,“那你刚才鬼鬼祟祟干嘛?” “你个死小孩,谁鬼鬼祟祟了!” 宋绣拉住三郎就要离正屋远点儿,生怕被出来的宋锦撞上。 这举动也不过是掩耳盗铃。 从三郎开口,大家就听到了,宋绣再遮掩也没有用。 宋锦不得不感慨一句。 宋绣这身子骨是真的好,今日被折腾成那样,她在太阳底下睡了一觉,居然又能活蹦乱跳的。 换作当事人宋绣的感受就不一样了,实则她早就疲倦得不行,可她刚刚招惹了宋锦,在得知她竟然朝老刘氏的正屋去。 差点没把她吓破胆! 这种情况下,她那点睡意,早就被吓没了! 这不,强撑着来偷听。 宋锦从正屋迈出来,正见到宋绣拉扯着三郎。 而三郎这小子丝毫不怕宋绣刚刚“邪祟”上身过,还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好似是要把宋绣研究一个遍。 “小婶,邪祟上身的感觉是咋滴?好玩不?”三郎满脸好奇问。 宋绣面庞狰狞了一瞬。 随之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房的时候,还大力地关门。 整得全家人都听到了动静。 三郎小脸上的遗憾快要溢出来,小声嘟囔道:“我只是好奇问问,不是想打击您的,咋就跑了呢?” 不! 不用怀疑了。 你这小子是故意打击人的。 宋锦知道二房三郎的,不要看这小子才九岁,实际鬼精鬼精的。 是日后二房里最有出息的孩子,凭着一张嘴认识了不少三教九流,在徽州府混得风生水起,外人见了都要称一声秦三爷。 不要以为宋绣关门那么响就会羞愧难当。 人家正借着门缝往外瞧。 当看到三郎在宋锦跟前卖乖讨好的小模样,宋绣又是一阵嫉恨涌上心头。 凭什么? 明明这辈子换亲了! 宋锦凭什么过得那么好? 甚至她现在的样子,过得比前世更好! 前世这个时候,宋锦还是老刘氏手里被压榨着生存,每日都要学着干活,反倒是她过得挺好,因为她分配的活,只要她哭一哭,宋锦便会主动帮她分担。 唯一能让宋绣心情痛快的,即是秦驰终于死了! 宋锦拦下了死讯,不过是自欺欺人。 宋绣坐等此事曝光,等着看宋锦变成寡妇,到时候她一定要到处跟人说一说,秦驰是被宋锦克死的。 想必那时候,大房两口子定然会恨死宋锦了! 以后宋锦的日子就别想好过了! 怀着这种隐蔽的心思,宋绣成功把自己从阴郁的泥潭拉了出来。 那张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有种说不出的瘆人! 幸好老秦家没人见着,否则宋绣今晚就别想安稳睡觉了。 第二日。 宋绣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 醒来就一扫之前的阴郁。 等吃了早饭,宋绣小心避开了宋锦,跑去李氏那里闲聊,话里话外都是关心秦驰的。 说秦驰出门好几日了,怎么就没个消息的,要不要让人去书院看看等等。 各种怂恿李氏去找秦驰。 “老四媳妇。” 李氏一对看似温和的凤眸,仅是淡淡地看着对方,就让人有股无从遁形之感,“你这么早来我这里,真是担心大郎吗?” “是,是呀。” 宋绣结结巴巴说着,“我,我就是替我姐担心下,我姐那人……有话只会憋在心里,身为妹妹替她问问没错吧。” 这谎话说着说着居然就顺了。 可最后宋绣在李氏的目光下,实在待不下去,只好寻个借口离开了。 李氏面上不显。 等宋绣离开了,心里也担心了起来,等秦老大回来当即说道:“大郎还没消息传回来吗?” “怎么问起那混小子?” 秦老大帮李氏将绣品收起。 李氏担忧道:“宋绣过来话里话外就生怕我不惦记大郎。” 宋绣那点道行,李氏早察觉出不对。 只是这些不对,不是她想承认的,只因宋绣的态度就好似秦驰出事了。 秦老大见此只好说明日去县城一趟,不过嘴上还是安慰道: “大郎以前去书院读书,十天半个月不见人,也不见你有多担心,现在才去了五日,有啥好惦记的?” “你说的也是。” 李氏勉强放心。 宋锦尚不知道宋绣居然有胆子去大房挑唆,目的就是想让秦驰的死讯早日传回秦家沟,甚至一整日都在盯着大房。 直到次日一早。 秦老大说去县城一趟。 宋绣兴奋得差点放声大笑。 不敢到宋锦面前耀武扬威,却暗搓搓的用诡异地眼神看向宋锦,一副你快要倒霉了的眼神。 可把宋锦气笑了。 这人脑子有疾的毛病又犯了! 说来连宋锦都有几分佩服起宋绣。 刚经历过昨日的打击,意志竟然没有消沉,身体好不止,连承受能力也是非一般的强。 换个正常的十四五岁的姑娘。 早吓得魂儿都飞了。 说不定早就一病不起! 宋绣的好心情维持到了下午秦老大回来,见到秦老大快要进院子,人就激动得满脸通红,故意站到离宋锦不远的地方。 看向宋锦的时候,那眼神一会眼神阴恻恻的,一会儿又笑得贱兮兮的。 宋锦自从宋绣被当邪祟那日起,她的腹部就有点儿不舒服。 因此就没去药坊。 秦老大回来去厨房舀了瓢清水,咕噜咕噜就喝下了肚子,再路过秦驰和宋锦的屋门前,看到宋锦坐在屋檐下就露出了笑脸。 “大郎媳妇,那臭小子跟同窗去了黄山游玩了,还要十天后才能回家。” 秦老大这话一出。 宋锦没有意外。 倒是宋绣一脸激动地尖叫道:“不可能!你撒谎!他绝对不可能去了黄山!” 秦老大和宋锦齐齐看向宋绣。 “你这话是何意?” 秦老大罕见地沉起了脸质问。 主要是宋绣脸上的恶意太明显了,让秦老大很是不舒服。 宋绣转而看向宋锦,“宋锦!秦驰去了哪里,你比我清楚!为了隐瞒他的——” 宋锦抓起一旁的小凳子,直接砸向宋绣,凤眸满是威胁地说道:“有什么话,过过脑子再说出来。” 宋绣吓得打了个哆嗦。 再往后退了两步。 秦老大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大郎的平安信,也是今日才到了,我去县城的时候正好碰上带信的人。” 宋锦还没有接过来看。 宋绣跟疯了似的大步冲过来,一把将信抢走,问都不问一句就打开一瞧,信里的字数不多,仅是几句报平安的话。 署名是秦驰。 还有写信的日期! 上辈子宋绣对秦驰不熟。 但是她对于秦驰的字迹并不陌生! 要知道上辈子她嫁给了秦驰,在他的屋子里住过很长的时间。书架上藏着不少秦驰的字帖、策论和文章等。 故此宋绣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秦驰的字! 写信的日期竟然是昨天的?! 不可能! 他明明五天前就该死的,怎么可能没死?! 那股恐慌和不甘如狂风骤雨一般,几乎同时涌上心头,也犹如脑子里绷紧的某根弦,突然之间崩断了! 这个独属于宋绣的噩耗,来得猝不及防。 下一刻,宋绣两眼一黑。 人直挺挺就倒下了! 第84章 公子这是啥毛病? 秦驰这时候还躺在床上养伤,丝毫不知道家中有人因为他没死而刺激得昏倒。 自从得知宋锦去书铺,向陶掌柜打探他的行踪,秦驰面上没有多大的变化,但熟悉他的下属却知道主子的心情不错。 起码说明了,家里那位是关心他死活的。 为了他又花了二十两。 不要小瞧二十两,清贫农家一年到头都赚不了这个钱。 “老霍,你家娘子给你花了多少银子?” 秦驰望着房梁和老霍闲聊。 老霍丈二摸不着头脑,“公子,我没媳妇。” “唉,我娘子已经给我花了两千一百二十两。”秦驰答非所问,状似苦恼。 硬是把老霍给噎住了。 公子这是啥毛病? 这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高冷公子了! 秦驰安静了半晌又问:“黟县那边的消息还没送来吗?” “公子,今日还没过完。” 老霍板起严肃的脸说着,昨天的消息,今早不是传过来了吗? “我娘子数日没去药坊了……难道是惦记着我的安危?”秦驰又幽幽然说着。 这次能活下来。 事后秦驰死里逃生,依旧心有余悸。倘若没有“十月初九”的一出,他去见舅舅绝对会轻车简从。尤其是上马车之时,宋锦居然出来相送。 当时秦驰莫名心慌。 有一种永别的念头。 当然了,他不想承认对方有点像郑重送他去死的错觉! 秦驰临时决定将所有的暗卫带在身边,还传讯给了老霍,让他带人跟上来随行。 仅是一念之间。 救了他和舅舅一命! 当发现秦驰又神思不属,老霍装起了聋子。 他知道秦驰不是非要人回答,突然说话奇怪起来,八成是在床上躺久了闹出的毛病。 上回他受伤,不也是这样的吗? “老霍怎么不说话?” 秦驰侧头眸目似笑非笑问。 老霍忽然有点头皮发麻,公子这笑怪是瘆人的,“公子要看书吗?我这就去给您拿。” “去吧。”秦驰抬手示意他去。 老霍起身刚向书案走了几步,忽然脚步一顿,猛地回头一瞧,正好看到床榻上的秦驰,以手肘撑起身子,像是要起身。 下一瞬。 “公子不可!” 老霍又大步退回床榻前,将秦驰强硬按回去,“世子说了,公子这回须要躺上半月。” “我舅舅不是大夫。” 秦驰很是无奈地说着,“我小心坐起来不会影响到伤口愈合的。” “这我做不了主。” 老霍严格执行赫连溥的命令。 秦驰只能退而其次,“我要见景大夫,你去叫他来一趟。” “行,公子稍等。” 老霍并没有离开床榻前,而是冲着外面大吼一句,“公子要见景大夫,外面谁听见了去把人唤来。” 秦驰双眸微微眯起,“霍振勇,你能耐了啊,都管起我来了?” “公子这话严重了!” 老霍丝毫不怕秦驰的威胁,“只要公子身体好起来,要干啥去都行,但若公子要糟蹋自己的身体,我们可不能顺着您,嘿嘿,这也是您外祖的意思。” 老霍、老李头和陶掌柜等人,都是睿亲王的心腹,很早就安排过来保护秦驰和李氏的,其实也算是看着秦驰长大的长辈,情分自然不一般。 换个人敢这样放肆看看? 景大夫来得很快,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赫连溥。 “公子有哪里不舒服?” 景大夫匆匆跑来,额前沁出了汗水。 老霍让开了位置。 景大夫坐下来就给秦驰把脉。 秦驰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景大夫,意有所指地问道:“景老,我感觉自己今日好多了,可以回黟县养伤吗?” 景大夫为难道:“要不再养上三五日?公子的身体着实不适合舟车劳顿。” 重伤当日还有风寒之症。 接着又连续高热三日。 整治得这伤势刚有所好转,实则还需精心调养上三五个月,损伤的元气才能恢复过来。 顶着秦驰沉下的脸色,景大夫装着没看见,硬是没有妥协。 其实景大夫更想大声问一句,公子对于自己那柔弱的身子骨,心里就没点数么? 秦驰转而看向赫连溥,“舅舅长时间留在这庄园,难免会引人注意,我不想给舅舅添麻烦,还是我离开吧。” “呵!” 赫连溥差点失笑。 这借口找得不够高明啊。 “驰儿,你多虑了,不必担心会给舅舅添麻烦,舅舅不怕麻烦。” 赫连溥难得心情愉悦。 景大夫笑而不语。 倒是老霍一言难尽地看向秦驰,世子生病是常有的事,他不生病才是怪事。 其实赫连溥此次遇袭没有病倒,不要说随行的太医意外,连景大夫都很诧异。 秦驰顿时噤声了。 在来徽州路途中,赫连溥一行人是走两三天就要休息五六日。 原因就在于赫连溥。 因为身体的原因,他从未出过京师。 此次执意来黄山,实则是御医诊断赫连溥时日无多。他想临死前见一见姐姐和外甥,对外便借口说要来黄山听道。而私下同皇帝又是另一个说词,直言黄山是他选择的归虚之地。 皇帝只能无奈地允许了。 本来皇帝安排了两名御医随行。 是赫连溥拒绝了。 但自己时日无多一事,赫连溥不打算说,趁着这段时间,他会将王府暗处的势力,一一转交给外甥。 “驰儿今日的精神不错,看来是大好了。” 赫连溥坐到床榻前的软椅上面,很简单的一个动作,由他做起来却矜贵又优雅。 只是他抬手挥了挥。 景大夫和老霍等人退了出去。 赫连溥眸色温和,“你娘过得还好吗?” “挺好。” 秦驰斟酌了片刻又道,“我爹对我娘很好,什么都依着她。舅舅,当年我爹救下我娘,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就是现在我爹也不知道,娘亲只说自己是小富之家的姑娘,家人全死于逃难中。” 赫连溥温润的眼底闪过悲伤。 在订亲前遭人算计流落在外。 权贵世家规矩森严,失踪的女子算是名声尽毁。 家人可以不在意。 可是姐姐介意,宁愿嫁给乡下粗汉子,也不愿意再回京师。 等王府的人找过来,秦驰都几岁了。 父子俩只能选择了尊重。 第85章 你是懂得自我安慰的 李氏本姓赫连,会对外说自己姓李,实则就是养大她的奶娘姓李,为了救她一命死于当年的算计。 王府当年调查清楚。 已经处置了当年算计李氏的幕后之人和家族。奈何有些事情已发生,再难回到从前。 赫连溥再坐了一阵子。 等秦驰喝过药,面露困意。 赫连溥起身离去,让他好好养伤,说等他好了,再一起离开庄园。 秦驰捏了捏自己的眉头,心里不由惦记起秦家沟来…… 现在的老秦家。 宋绣突然昏迷弄得一团糟。 秦老大觉得这四弟妹脑子有大病。莫名其妙冲上来抢走平安信就不说了,还受了大刺激似的气晕了过去。 晕倒前嘴里还嚷嚷着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搞得他儿子平安还错了? 整得家里人在看他,眼神都不对了,好像是他欺负了宋绣似的。老四回来还给他脸色看,他秦明忠给他脸了? 秦三叔公又被找来,看过说人有些体虚,受到刺激了怒火攻心,等醒来就没事了。 正好秦明松回来。 一听这话心里就来气,再加之看到宋绣小脸憔悴,黑眼眶很重,明显消瘦了一圈,躺在床上整个人生无可恋似的。 要知道宋绣容貌本就不错,又正是女子最美的年岁,平日表现得十分仰慕又依赖秦明松,还是他第一个女子,自是有几分上心。 这不,秦明松为了宋绣冲着秦老大发了好一通脾气。 当时就秦老大和宋锦在场。 秦明松不好冲宋锦发脾气,便只能是秦老大,后又得知宋绣被老刘氏说邪祟上身折腾过后,更加没有好脸色。 读过圣贤书,秦明松对于邪祟的说法自然是不信的,但架不住乡村妇人愚昧。 “大哥,一个姑娘背井离乡嫁入我家,我家不善待便算了,岂能那般折辱……” 都欺辱得不成人样了! 秦明松又压住火气道:“还有请老瞎子的事,娘不懂这事荒唐,大哥也不懂吗?怎么就不阻止一下,任由她一个姑娘家去承受那些,几个哥哥若对我不满冲着我来就行,何必是折磨我的妻子……” 秦老大张嘴想解释。 可又觉得说出来的话很是荒唐,大概是没有人会相信。 说你媳妇是因为大郎一封平安信给气晕了? 这理由别说秦明松不信,秦家其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真说出来了,还要攀扯出秦驰,不知听的人又会如何编排。 秦明松想了想,索性缄默不语,任由秦明松指责。 秦老三就没有大哥的好脾气,“老四,娘要做什么,你阻止得了吗?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拿来指责我和大哥。还有,那是你媳妇,该护着她的人是你,而不是几个哥哥!” “三弟说得对,我们仨去违背娘亲,被娘指着鼻子骂不孝,就为了保护四弟妹,传出去你面上也无光。”秦老二一番话蔫坏蔫坏的。 叔伯本身就要避嫌。 秦明松的指责乍一听有理,细究其原因还真怪不得三个哥哥,只是让秦明松去指责父母? 他敢么? 不敢! 仅孝道这条就压住了他。 这时堂屋只有四兄弟。 秦老头和老刘氏在正屋内,今日老刘氏腰痛,还起不来床,能隐约听到堂屋几兄弟在说话,却不甚清晰。 “老头子,他们吵起来了?” 老刘氏想起身过听听,又痛得龇牙咧嘴,“你去瞅瞅,别打了起来了。” 秦老头沉脸道:“让他们四兄弟说,有什么怒气说开就好了,免得影响兄弟感情。” 让他最满意的儿子却和几个哥哥不亲,秦老头对此也烦闷。 “都怪你!给四儿娶个啥媳妇,整日没个安生的!” 老刘氏不可能怪儿子,只能怪到宋绣头上。 秦老头也无可奈何,“我本来定下的是嫡出的宋锦,大户人家教养嫡女和庶女本就不同,是你去掺和着换亲,能怪得了谁?” “不是宋绣对我说,宋锦不能生吗?我也是上当了……”老刘氏心虚地辩解。 “人都怀上了,这叫不能生?你是被钱财迷了心窍,耽误了儿子一辈子。” 秦老头怒视老刘氏。 老刘氏嘴巴颤来颤去,硬是憋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经过这段时间来比较,宋锦比宋绣强多了,最主要是肚子争气,还会赚钱。 两老嘴上不承认。 在心里终究是偏向小儿子的,他们放了半辈子的精力在小儿子身上,感情自然深厚。 相反秦驰对二老恭敬有余,亲近却不多。 秦驰更亲近老大两口子。 何况二老听多了人说秦驰病弱活不久,也认可了此说法。 家里其他人,小刘氏照顾昏迷的宋绣。 林氏在厨房里忙活。 秦大丫在照看弟弟和妹妹。 最为清闲的人便是李氏和宋锦,两人在大房屋子里说话。 宋锦没有去照顾宋绣。 理由自然是她怀孕了,多有不便。 “大嫂!” 屋外秦大丫的叫唤声传来,“小婶醒来了,嚷嚷着要见你。” “知道了。”宋锦对外应了一声。 李氏问:“你要去见她?” “不太想去,可我若不去,其他人怎么想?”宋锦心里也无奈。 李氏点点头,“去应付一下,没必要答应她什么。” “听婆婆的。” 宋锦起身离开前向李氏行了告别礼。 从大房出来,转去了四房。 屋子里传来宋绣和小刘氏的说话声。 听声音宋绣有些激动,醒来就嚷嚷着要见宋锦,“宋锦呢?她怎么不来?她是不敢见我吗?” “来了!找我何事?” 宋锦推开虚掩的门进去。 宋绣从床榻上起来,冲向宋锦,有点疯魔道:“那信是你找人伪造的吧?宋锦,你也只会玩这种小把戏。” 宋锦面无表情,“你高兴就好。” 其实她更想说宋绣是懂得自我安慰的,每次都要崩溃的时候,把自己成功说服。 宋绣没有听到反驳,更加笃定是宋锦在搞鬼。 就是嘛! 前世秦驰就死了,这辈子怎么可能还活着? 小刘氏一脸八卦地凑过来。 “四弟妹,大郎媳妇,你们在说啥意思?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还有伪造信?什么信啊?” 此话一出,让宋绣脑子霎时清醒。 有外人在这里,刚才她说了啥? 第86章 一封平安信 “二嫂,这是我和姐姐的秘密,您就别探听了。” 宋绣终于恢复了往日,脸上疯魔的神情尽散,连忙开口遮掩。 只要秦驰真的死了! 光想一想她就兴奋。 可这些只能藏在心里,并不能往外道。不然传出去说她睁着秦驰死,她还要不要在秦家立足了? 宋绣下意识看向宋锦。 却恰好撞上宋锦淡定的嘲讽眼神,仿佛她就是一个大笑话。 读懂她眼里意思的宋绣,火气瞬间涌上来。 男人都死了,还敢嘲笑她? 宋绣等待了这么久,就是想看秦驰死后,宋锦崩溃绝望的模样,只要一天没有看到,她就不会死心,会时常盯着宋锦。 小刘氏瞧瞧宋锦,又瞧瞧宋绣。 明明有八卦,她却不知道,心里痒痒的,跟猫儿抓似的。 接着宋绣又道:“二嫂我想单独跟姐说说话。” “行行,我先出去了。” 小刘氏看在宋锦的面子上,还是忍痛出去了,再给二人掩上了房门。 宋绣看了眼门口,见小刘氏真的离开了,也就不装了,幸灾乐祸道:“啧啧,姐要早点认清现实,人死不能复生。” “寻我来就说这些废话?” 宋锦早该猜到宋绣不到黄河是不会死心。 想让她彻底清醒,估计只有秦驰现身。 “妹妹只是想安慰安慰姐姐,毕竟姐姐从此以后就要……” 宋绣嘲讽的话突然顿住。 因为宋绣站的位置正好面对门口,不难瞥见门口出现的挺拔身形。仅是刹那之间,脸上尖锐跋扈的神色,一下子转变成楚楚可怜,嗓音还委屈地说道: “姐,我只是担心您,您怎么能误会我呢?” 宋锦再次见识到宋绣变脸的速度。 比翻书还要快! 同时宋锦还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果然,身后的房门传来动静。 “吱呀。” 虚掩的门被推开。 秦明松出现在门外,那清冷的目光最先落在的却是宋锦的脸上,然后才是宋绣。 “夫君!” 宋绣乳燕投林似的扑向秦明松的怀里,还以娇滴滴的嗓音叫夫君。 有些身份地位的男子,妻子会喊丈夫为夫君,宋绣这样叫明显是故意的。 在宋绣心里宋锦说不喜欢秦明松,都是故意说的假话,就要让宋锦亲眼看一看,这辈子她才是秦明松的妻子。 这时候宋锦心里必定是妒忌她的。 想到宋锦在妒忌自己,宋绣心里美滋滋的,居然比看到秦明松还要高兴。 宋锦也是庆幸不知道宋绣所想。 不然,她会重新考虑下,要不要留宋锦来恶心秦明松和白翠微。 “大宋氏,身为绣儿的姐姐,她遭罪之时,你怎么能够冷眼旁观?” 秦明松平静地开口质问宋锦。 宋锦眼带轻嘲,“绣儿所遭之罪皆与你亲娘有关,小叔若真有心想替她讨个公道,现在就该去正屋,而不是质问我这侄媳妇。” 不知所谓! 忤逆长辈的事情,他不来却好意思质问小辈? 谁给他脸了? 宋锦连眼角都没甩二人,就要越过他们踏出了房门。若不是为了名声好听点,她是一点都不乐意来此。 越过二人的宋锦,并没有秦明松眼底一闪而过的冷郁之色。 在这个家里谁都敢质问他了? 或许察觉到秦明松的情绪不对。 宋绣佯装害怕的往他往里缩。 “夫君,我害怕,呜呜,幸好你回来了,大家都不喜欢我,都喜欢姐姐……” “没关系,你还有我。” 秦明松喜欢被人依靠和需要的感觉,仿佛他就是她的天。 出了门口的宋锦正好将二人说的话听个正着。 这宋绣是懂得如何上眼药的。 只是,宋锦在乎吗? 秦明松怎么想她,宋锦根本就不在意。 仅有宋绣以为宋锦对秦明松余情未了,还自以为是的秀起恩爱,故意在宋锦刚踏出门口的时候说这些话。 接下来二人再说什么,宋锦压根就不想听,径直回屋。 徐徐走到大书架前。 从一个格子里取出了秦驰的平安信。 宋绣突然昏迷,家里乱了一阵子,这信到她手里都还没有看过,不过宋绣反应那么大,那这信很可能是真的。 轻轻摊开信。 上面仅有寥寥数句。 宋锦盯着上面的字,若有所思。 确认是秦驰的笔迹,但是笔迹虚浮了些许,略显得臂力不足。 宋锦再细细摸了摸信纸,再闻了闻墨香,用的是徽墨和澄心堂纸,这从中透露出的信息不少了。 秦驰不一定是去了黄山。 就算是去了黄山,也不是游玩。 从这字数上面来,人可能是受伤或是病重,还是虚弱无力的那种,所谓再有十日归家,八成是情况比较严重。 秦驰是怎么都没有料到。 仅凭着一封信,宋锦可以猜测出这么多事情,还猜得八九不离十。 宋锦没有再从信上看出什么,转而看向信封。 这封信倒是平平无奇。 外面随时可以看到的。 信纸用澄心堂纸,封信却是普通的,很明显是刻意的。 秦驰身上的秘密仿佛随时可以呼之欲出,宋锦却没有再沉思下去,将信重新叠好,再放回原来的位置。 有秦明松在家。 宋绣又成了温顺乖巧的媳妇,也就没有闲心去找宋锦的麻烦。 整日跟在秦明松身边,粘粘糊糊的,一副恩爱无比的模样,往日属于她的家务也不干了,全落到了小刘氏和林氏身上。 秦家也就老刘氏敢让宋绣干活。 现在老刘氏躺在床上呢。 小刘氏凑到宋锦跟前,小声说道:“你看四弟妹的模样儿,是不是正常了?公爹叫小叔回家是对了,若是等人彻底疯了,可就不好治了。” 什么意思? 宋锦迷糊了一瞬,询问的目光看向小刘氏,“什么治的?” “哎哟,你忘了,是四弟妹思情过度啊?” 小刘氏偷摸着瞅向不远处粘粘糊糊的两人。 宋锦嘴角抽了抽,“早前你说她是邪祟上身?” “我就随口说说,谁知娘就信了。” 小刘氏心虚地左瞧右瞧,再凑到宋锦耳边小声说道,“可后来我看她好几回,都同魔怔了差不多,老瞎子来了也说是,应该是真的。” 宋锦就不想拆穿小刘氏了。 这人就是爱闹事,也不嫌弃大小的。 第87章 秦驰归来 秦明松在家里待了五日。 宋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养好了身体。 眉眼间还多出了丝丝媚态,显然是身心都被滋润得不错,倒是有几分真正少女的模样,宛如盛开的白色牡丹花。 后面两三日。 两人几乎整日锁在屋子里。 时不时会传出轻微的闷哼声,让其他三房听得懂的人都绕着四房走。 宋锦这几日去了药坊,白天不在家里,还是小刘氏跟她八卦了,才知道二人干得荒唐事,他们以为锁上门了,别人就不知道了? 倒是秦明松刷新了宋锦的认知。 前世不是清高吗? 有个疑惑在宋锦心底一闪而过。 秦明松现在完全不像一个会替心上人守身如玉的男人,那么前世他为什么不碰她?要知道宋锦自认自己的容貌不错。 宋家没有出事前。 上门求亲的人可不少。 这当中必然有什么,但这都是前世的事情,已经无从去考究。 宋锦也没有兴趣去探查。 仅是想了想便放下。 当天晚饭做得很是丰盛,还特意杀了一只大肥鸡,据说明日秦明松要回书院,今日杀只鸡煲汤来给他补补身子。 这是老刘氏一大清早交待的。 小刘氏撇撇嘴,凑到宋锦耳边小声嘀咕,“肯定是这几日小叔纵那啥过度了,你们阿奶才想杀鸡给他补补的。” “咳咳。” 宋锦差点被鸡汤呛到。 小刘氏抬手给宋锦顺顺后背,“慢点儿喝,没人抢你的鸡腿。” “对哒,我不抢。” 三郎举起了小手,那小眼神却瞅向宋锦汤碗里的大鸡腿。 其他小孩子也眼馋,却没有一个撒泼打滚想要的,都乖巧得招人心软。 前世宋锦天天干活,累得跟狗一样,跟几个孩子都是不太亲近,或者也是因为秦明松的原因,他们似乎对她也不热络。 这辈子倒是不一样了。 一个个天天亲切地叫她大嫂。 宋锦轻声承诺道:“等明天我请你们吃烤鸡,要偷偷的。” 几个小孩子双眼瞬间一亮,再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老秦家的大饭桌是长方形的。 正首是秦老头和老刘氏坐的,越靠近两人的位置,越代表家里的地位,但家里十几口坐不下,故此小孩子是不上大饭桌吃饭的,是另外分一个小桌。 小刘氏要顾着双胞胎。 林氏要顾着二丫吃饭。 两人平时就坐小桌的,宋锦纯粹是不想与秦明松和宋绣一桌,私自来小桌吃饭,这样就不用看到他们吃不下饭。 “咳咳……” 有细微的咳嗽声,从院子外面传来。 李氏顿时放下碗筷,有些失态地往外走。 秦老大也跟着放下,“我去看看,估计是大郎回来了!” 那咳嗽声,秦家人很熟的。 除了秦驰真的没谁了? 倒是宋锦神情恍惚了一下,握住筷子的手都紧张得微微发颤,但她本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仅是一声熟悉的轻咳,就让宋锦失神。 二郎和三郎几个都飞快扒饭,或者端着饭菜就往外走去。 四郎和五郎也想跟风跑出去,却被小刘氏抓了回来。 “怎么可能?!” 女子尖锐的叫声,让宋锦惊觉。 再看向大饭桌前失态的宋绣,宋锦那飘远的神思终于归来。 是秦驰回来了?! 真人回来了! 不是说要十日左右么? 宋绣顾不得秦明松惊讶的目光,急匆匆从饭桌起来跑到大门口。 秦驰伫立在院子里,长身玉立,气质卓然,仅是他今日着的布衣长衫略显宽松,让他整个人尤为飘逸了几分。 李氏上前抱住他,凤眸含着水雾,仔仔细细地开始打量起儿子,“娘做了个噩梦,梦里你出事了,可把娘吓着了。” “梦是相反的。” 秦驰轻笑地安慰。 “活,活着回来了?!” 宋绣满脸的不可置信,嘴里还喃喃着不可能等古古怪怪的话。 听在别人耳边就是古怪。 宋锦没有理会其他人异样的眼光,一步一步走到宋绣身边,轻飘飘似的说了一句: “是啊,我相公活着回来了,惊喜吗?我的好妹妹。” “不可能!怎么……” 宋绣被刺激得面色发青。 一副随时会发疯的模样,尤其是看向宋锦,眼里像是带了毒。 可她越是如此,宋锦嘴角的笑意越浓,“我想我不是个刑克六亲的,起码娶了我,他活下来了,细究起来我还是个旺夫的。” 那么相反宋绣就是个克夫的。 前世秦驰娶了她,人就死了,大房都死干净了啊。 这话宋锦明明没说,可那眼神明晃晃的,宋绣顿时怒极攻心,一口气没有顺过来,一连翻了几个白眼。 然后人就软绵绵地倒下来了! 宋锦佯装急切地扶一把,“绣儿?绣儿是怎么啦?怎么突然又晕倒了呢。” 秦明松本来起身要过来,一看这个情形连忙过来,其他人也一样。 小刘氏上来按了按宋绣的人中,一边按着一边抱怨道:“小叔,快抱四弟妹回屋歇会,以后那档子事要节制点儿,四弟妹这身子娇弱,莫要累着了。” “二嫂你别说了……” 秦明松被说得面红耳赤。 费了好大力气才稳住情绪,将宋绣抱回了屋子去。 这会儿秦驰回来的事情,倒是没有那么令人关注了。 除了宋绣和大房的人,还有家中的小孩外,秦家其他人都是习以为常,对于秦驰的回来没有什么感触。 这里是他的家。 他回家不是很正常吗? 平时去书院的时候,秦驰一个月也就回来一次。 秦驰安慰住了李氏,还有摆脱了家里粘他的几个小的,一步步地,目标明确地走向站在堂屋门前的宋锦。 这里明明还有其他人,可秦驰的眼里此刻只看到了宋锦一人。 “娘子,为夫回来了。” 是活着回来了! 秦驰心里再补充了一句。 那平静的面容下,却有双灼热的黑眸,这一刻眸里蕴含着太多的东西。 而宋锦的感受则不同。 只觉得他双眼的光芒太过,远胜于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刺得宋锦下意识想要回避。 宋锦垂眸低首,温柔地应了一句:“嗯,相公平安回来了就好,饿了么?今晚家里熬了鸡汤,我去给您盛一碗。” “好!辛苦娘子了。” 秦驰的目光随着宋锦的背影而挪动,直到宋锦进入了厨房,他才不舍地收回。 第88章 因为我过得比她好 宋锦去厨房拿了干净的碗筷。 再回到堂屋,秦驰正和秦老头说话。 给秦驰盛了鸡汤,放到他面前。 “相公慢慢吃,我去看看绣儿。”宋锦轻声说着,主要是不想掺和他和秦老头说话。 秦驰细细打量着宋锦的眉眼,确定了对于他的归来,宋锦是欣喜的,即便是这份喜悦她隐藏得极好。 秦驰见她转身,飞快抓住她的手腕,“娘子吃饱了吗?” “我吃饱了。” 宋锦轻声应道。 等秦驰松手,宋锦出了堂屋,再慢吞吞地走向四房。 半路见到小刘氏出来,还是一脸晦气的,“你要去看她?人醒来了,没事儿了。小叔正安慰着她,你就别去打扰他们了。” 说完小刘氏还冲着宋锦挤眉弄眼。 有些话不好描述。 宋锦很轻易被说服了。 不是她冷血无情不去看宋绣,是二婶让她不去打扰宋绣。 理由很好很充分。 宋锦转而回自己屋里。 秦驰回来了,总要收拾一下。 刚整理好被褥,秦驰便迈入了屋子,上前拉过宋锦的手,一起并肩坐到了床沿。 “娘子不必忙碌,有事让为夫来。” 秦驰从怀里取出一块羊脂白玉雕刻的玉佩。 是一块精美的玉佛。 佛像慈眉善目,庄严又讨喜。 玉佛一端系着根细小的红绳,秦驰把玉佛戴到了宋锦脖子上,又将佛像藏入衣襟内。 “据说是请得道大师开过光的玉佛,可护佑我妻儿平安。”秦驰没说这是赫连溥曾送的东西之一。 宋锦凤眸轻轻眨了眨。 将快要溢出的水雾眨没了。 “多谢相公,我很喜欢。” 宋锦感动只是一瞬间,很快又琢磨起这佛像值多少钱,想着要怎么回礼,总不好占人家便宜。 秦驰轻轻地帮宋锦理了理衣襟,佯装不经意问:“娘子可知为夫哪儿得罪过小婶?” 宋锦眸光轻闪,“相公为何有此一问?” “我怀疑她总在盼着我死。” 秦驰清越的嗓音故意压得很轻。 宋锦想说可以把“怀疑”二字去掉的,宋绣就是在盼着你死。 可这话能承认吗? 不能! 宋锦睁眼说瞎话,还说得格外严肃,“相公也许是多虑了,绣儿和您无怨无仇,她真正怨恨的人是我。” 她和宋绣的矛盾冲突。 整个秦家最清楚的人就是秦驰了,所以宋锦对此无需遮掩。 “我过得好,宋绣就会不高兴。” 宋锦说完这句话又直视秦驰,“她引以为傲的就是嫁了个秀才,未来还可能会当官夫人。估摸是发现了相公的才学不输小叔,她开始嫉妒您了。” 真是一板一眼的胡编乱造。 秦驰差点被她逗笑了。 好吧,就当她说得有理。 “那娘子可知宋绣为何要怨恨你?”秦驰又故意问道。 宋锦面露严肃,“因为我过得比她好。” “噗嗤——” 这绕了一圈儿,又绕回来了! 秦驰最终没忍住,朗声笑了开来。 不是假装的笑,而是真正被娘子逗笑了。 当笑到一半,他又抬眸看到自家娘子严肃又疑惑的小脸,一副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的模样。 秦驰一时又没有忍住,旋即爆发了新一轮的大笑。 “哈哈哈……” 跟着回来秦家沟的暗卫,听到秦驰愉悦的笑声都很诧异。养伤期间公子看似温和,大多时候却是阴沉不定。 这次伤没有养好便硬要提前回黟县,让世子都无可奈何。 赫连溥把去齐云山的路线作出更改,转道来了黟县,不过没有跟来秦家沟,而是暂时落脚于宏村的南湖书院。 赫连溥避开塔川书院,是不想让人查到秦驰,正可谓之用心良苦。 景大夫跟来了秦家沟。 只不过人住进了山里的一座院子。 院子离村子有一里路左右。 村民只以为是猎户建的,实则是秦驰暗卫的落脚点。 舒心地过了一个晚上。 秦驰次日眉目舒朗。 清早就到了院子里晒着暖阳。那所站的位置,正巧是四房开门就能见到的角度。 宋绣起身第一眼,看到活生生的秦驰。 尖叫了一声,又缩回了房门。 然后,宋锦看到秦驰状似不觉的转身去了堂屋。 宋锦目光瞥了眼四房的门。 有理由怀疑秦驰是故意的,接着宋锦继续拿着脸盆去厨房舀热火,秦驰见状过来帮忙,“娘子这粗重的活,让我来即可。” “这活不重。” 他不在家的时候,也是她自己来的。 宋锦可没好意思让他人打洗脸水。 宋绣探头恰好瞧见秦驰帮宋锦的一幕,正好宋绣手里也拿着脸盆。 还是要她去帮秦明松打热水? 这让宋绣有些不舒坦了。 “绣儿,刚才叫什么?” 秦明松昨晚睡得略晚。 因此今早醒来也晚了些,还是被宋绣的尖叫声给惊醒的。 宋绣回头扑到秦明松怀里,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媚眼如丝的撒娇道:“夫君,洗脸的热水,您能帮我去打吗?” 秦明松心头微热。 以前都是有人帮他备好,在家里他几乎不用干什么活。 秦明松端着脸盆去打水。 宋锦和秦驰看了都十分稀奇。 秦明松对于宋锦还是没有好脸色,看到秦驰的时候却多了几分怀疑,毕竟宋绣看到他的时候被吓晕的。 他怀疑秦驰对宋绣做了什么。 询问宋绣的时候,她支吾其词。 “大郎,一会咱们聊聊?”秦明松最先说话。 秦驰无所谓,“可以。” 从锅里舀出热水,端起就出了厨房。 宋锦在后面跟着,“他会不会寻相公麻烦?” “呵,我会怕他找麻烦吗?” 秦驰压根没有将秦明松放在心上,“碍于血脉亲情我们不能把他怎么样,若吃亏了就反击回去便是了。” “相公说得对。” 宋锦发现他的话,简直是说到她的心坎上。 两个人在房里正要一起洗漱擦脸,外面就传来老刘氏暴怒的吼声: “小宋氏你个贱皮子,大清早死去哪里了?居然要我儿子来伺候你,快给老娘死出来!” 那吼声让整个秦家都震了一震。 宋锦莫名打了个寒颤。 秦驰将拧好的脸帕递给宋锦,“不要理外面,快把脸擦好了,等会儿景大夫会过来。” “相公是生病了吗?” 宋锦昨晚忍了一夜没问。 第89章 她嫉妒我 秦驰身上的药味很淡,宋锦还是闻出来了,正应了她先前的猜测。 看到秦驰投来疑惑的眼神。 宋锦想了想解释道:“我闻到淡淡的药味,不确定是我身上的,还是你身上的,这会听您说景大夫会来,便多问一句。” “是受了点小伤,已无大碍。” 有一些事情秦驰不能跟她说,转而他将目光落向她隆起的腹部,“叫景大夫过来,是他曾说娘子怀的可能是双胎,我想让他来给你把把脉。” “真的?”宋锦惊讶。 “若真是双胎,我希望你能在家好好养着,不要再去药坊了。” 这怀着双胎是好听。 可景大夫也说了会有一定危险。 比怀单胎的人危险些许。 宋锦已经细心养胎,尽量减少了去药坊的次数,就秦明松回来这些天,她白天不想看到他,才会天天去药坊。 秦驰看到她眉眼温柔地摸着腹部,心里也高兴,“等过两日带你去见过人。” “见谁?”宋锦凤眸轻抬。 秦驰卖了个关子,“是个很重要的亲人,是我外祖家的。” 宋锦惊讶得唇瓣微张,“不是说出意外了么?还有人侥幸活了下来?那怎么这么多年没有来找母亲……” “不是骗子,你别乱想。” 秦驰接过她手里的脸帕,在墙边晾挂了起来。 外面的热闹在继续。 两人却当作没听见,等早饭的时候他们才携手出去。 秦家人刚用完早饭。 秦明松和秦驰走出了秦家。 双双信步来到了村子的溪边。 秦明松把秦驰叫出来,本来是想私下敲打几句。 这次宋绣见到了秦驰就晕倒了两回。 秦明松知道必定是事出有因。 很可能是他不在家的时候,秦驰干过什么混账事。 “大郎,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你可知道?”秦明松面容严肃地开口。 秦驰像是料到秦明松想说什么,不疾不徐地说道:“家里发生的事情,昨晚也说过一嘴。这让我心里生出了一个疑问,不知小叔是否能替我解答?” “你先说说。” 秦明松转身看向秦驰。 秦驰坦然自若道:“我想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小婶,怎么她就老盼着我死呢?我爹不过带回一封我写的平安信而已,她就大叫不可能,生生把人气晕了。” “你这话是何意?” 秦驰一副求解答的神态,让秦明松眉头一皱。 但秦驰率先问出来,反倒像是宋绣的错了。 秦驰转身望向溪水,声音淡淡道:“我知道小叔能听懂我的意思,这问题我也问过我家娘子,她说……” 故作停顿了一下。 秦驰回头似笑非笑道:“说小婶嫉妒我比小叔有出息。” “一派胡言!” 秦明松维持的清冷差点崩塌。 几年没有关注,这个大侄子越发让他压制不住。 他比谁都清楚秦驰读书的天赋很高。 一本书他看三四遍,便能记得七八成,已经算是少有的,但是秦驰很小的时候,只需要看一两遍书,便能全部默写出来。 家里银钱就那么多。 供两个读书人科举很难。 秦明松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秦明松为此没少在老刘氏面前,若有若无忧心秦驰的身体,让老刘氏觉得将钱花在秦驰身上就是打水漂。 读书再有也没用。 活不长了,也出息不了。 只有他秦明松可以带着秦家改换门庭。 当然了,秦明松做得很晦暗,都是私下和老刘氏聊起来的。 即使是老刘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还会以为秦明松心善,在担心秦驰的身体。 其实秦明松不知道。 秦家人确实不知道他耍的小心眼,但是有一次被秦驰这个当事人听见了,那一年秦驰只有七岁。 那时秦驰没能完全听懂。 只觉得小叔说话很奇怪。 一句句是好话,字字都是担忧他的话。 可为什么老刘氏会听得越来越恼火,后来更是死活不肯从公中出钱送他去读书。 等长大了,那点小把戏,秦驰都懂了。 从那时候开始,秦驰也就不喜欢这个爱读书的小叔了。但是此事他只是偷偷跟李氏说了,并没有跟外人提过。 两叔侄的谈话,自然是不了了之。 秦驰回到家里的时候,即见到门前有一辆马车。 在堂屋里。 除了宋绣外,秦家大大小小都聚在这里,等着看景大夫给宋锦把脉。 一个个双眼亮晶昌。 秦老头都激动得搓着双手。 连老刘氏那张老脸都笑成了菊花。 人家景大夫还没说是双胎,他们一个个都已经当成是双胎了。 宋锦心里是期盼。 正等着景大夫说结果。 “再换另外一只手腕。” 景大夫将覆盖住宋锦手腕的手帕拿起,盖到宋锦另一只手腕上面,再次伸出两指搭上去。 周围很安静,落针可闻。 过去了好半晌,他笑眯眯地道了一声: “恭喜了,是双胎。” 大人尚未有反应。 旁观的小孩子已经欢呼了。 “哇!” “真是呀!” “大嫂怀了两个宝宝。” “是哒是哒,像我和五郎。” 几个孩子童言童语感染了大人,都乐得哈哈笑,秦老头让老刘氏回屋去,包了个红封给景大夫。 李氏私下也给了一个红包。 景大夫欣喜收下。 “景大夫不说,我还没瞧出来,我怀四郎和五郎这个月份的时候,肚子比你这个大多了。”小刘氏打量起宋锦隆起的腹部。 这个时候普通人确实看不出双胎。 原因是天凉了,穿衣比较多,加之宋锦又穿得宽松,也就是景大夫这种行医数十年的,才能隐隐看出一些。 秦驰进来的时候。 众人纷纷向他道喜,秦驰心里也高兴。 当即秦驰拍板道:“今晚整一桌,让大家都沾沾喜气,再给祖父打坛好酒回来,二叔和三叔也喝一口。” 当即取出了银锭。 让家里大人去乡集采买食材, 秦驰这个举动让大家都很高兴。 等秦老二套好马车。 宋锦又跟了出来,给银子让去秦老二顺便买两只烧鸡回来,“我答应家里几个小孩,今日请他们吃烤鸡。” “大郎媳妇有心了。” 秦老二笑得最开心。 秦老三打趣道:“不怪二哥笑得这么开心。这烤鸡真要是给小孩的,那大半会落到他家那几个的嘴里,凭二丫那小小的人儿,最多就占个鸡腿。” “承认承认,不服气就让多生几个。”秦老二怪模怪样的向兄弟作揖 原本去采买的人是秦老大三兄弟。 临行出发的时候。 “不好了!不好了!” 跑回来的人是三郎,“大伯,爹,三叔!四叔在溪边被陈家姐姐缠上了!” “啥?”秦老二惊住。 秦老三没好气,“这都是啥事呀。大哥要理不?” 秦老大说道:“告诉娘和四弟妹,让她们去救老四吧,我们还要趁早赶去乡集,晚了就没啥好东西买了。” “那行,三郎你去跟你奶和小婶说去。”秦老三催促三郎进院子去喊人。 三郎眨眨眼,顿时明白了。 又冲着院子重复刚才的话。 下一瞬间,从屋子里跑出了两个人。 一个是老刘氏,一个是宋绣。 宋绣这会儿也不柔弱了,飞快就跑出了老秦家,往小溪的方向跑去。 老刘氏跟在后面,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骂老陈家的闺女不会脸等等。 宋锦看到这个情况。 不用想了,等会儿又会是鸡飞狗跳。 “阿锦,来我屋里,陪我说说话。”李氏站在大房门前向宋锦招手。 宋锦回头笑着走向她。 景大夫却随着秦驰进了屋子。 检查过秦驰的伤口,再涂上药之后,再用干净的布条绑好。 景大夫又忍不住叮嘱道:“公子要注意休息,切莫沾水。” “知道了。” 秦驰态度很好的回一句,“今晚天黑的时候,我一家子会出趟门,景老麻烦你跟着,以防万一。” 景大夫恭敬应了声。 大房五口人,两个病歪歪,一个孕妇,只有秦老大是个健康的,夜里出门虽说会有人护着,再随行个大夫会更好。 秦驰最为担心李氏的身体。 去见舅舅的事情,秦驰还没有跟李氏说起,等景大夫出去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去找李氏和宋锦。 站在父母屋子的门口。 听到屋内细微的说话声。 婆媳二人说话都放得很低,不仔细听的话着实是听不清楚。 秦驰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笃笃。” “谁啊?”李氏的声音传出。 “娘,是我。” 秦驰出声回应。 李氏乐道:“这么快就来找媳妇了?进来吧,门没锁。” 秦驰推门进去。 一眼就看到了婆媳面前,摆着好些小孩子的衣物,都是李氏闲时做的。 见秦驰看过来,李氏含笑道:“娘做的时候不知阿锦怀的是双胎,便只是准备了一份。这下子还要再备一份了。” “那辛苦娘了。” 秦驰不想娘亲辛苦。 以前曾经让她不要刺绣,说自己能养得起家。 可是李氏不肯。 宋锦抬眸看向秦驰,觉得他不会只是简单来此,果然下一刻就听到秦驰说道: “娘,舅舅来了。” 这话一出,李氏惊得瞪大了眼。 手里的小孩子肚兜,都惊得掉落到地面。 李氏一把抓住秦驰的手臂,“驰儿刚才你说什么?” “是舅舅来了,此刻人在宏村的南湖书院落脚。”秦驰再次说了一遍。 李氏泪水如珠滴落。 是悄无声息的,梨花带雨那种美。 当晚夜色降临。 秦家其他三房的人都入睡,还睡得很是安稳的那种,会熟睡成这样,正是晚饭那一桌酒菜,被秦驰让暗卫下了安神药。 是景大夫配置的,不会对小孩子有影响的。 大房一家子齐齐出门。 有两辆马车来接他们一家,并且在村子外面,还有一支暗卫在候着。 第90章 相见 秦驰和宋锦坐一辆马车。 车厢内放着被褥和固定的炭炉,让狭小的空间暖烘烘的,秦驰还是用被子裹住宋锦。 宋锦问:“娘那边呢?” “和这里一样。” 秦驰把手伸到炭炉上方试温,“娘子心里就没有疑问吗?” “没有。” 宋锦浅笑低头。 从踏出秦家门,宋锦便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唯恐一不小心就行差踏错。 来接的马车不算什么,但是护送的人行走间没有半点声响,一瞧便知训练有素。 宋锦心里有些不安。 秦驰给炉子添了几块木炭,再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宋锦,“娘子真就没有想问的?” “相公想说什么,我听着便是了。”宋锦温声道。 秦驰深深凝视她一眼。 这回答寻不出错。 温婉柔顺,以夫为天。 很符合当下人眼里的合格妻子,若不是接触过宋锦另一面,秦驰不会发现在她身上始终筑起一道墙,将所有人拦在了墙外,包括他这个丈夫。 本以为他死里逃生关系会改善。 但似乎是错觉! 这让秦驰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烦躁。 在夜色下。 马车停在一处湖畔。 一家子从马车下来,登上了一艘大船。 船舱内陈设奢华,桌椅茶几等雕花精美,无一不显贵,数盏莲花烛台点缀,让室内宛如白昼。 有侍从领一家四口坐下。 端上热茶和点心瓜果。 而且侍从很细心,端给宋锦的不是茶,而是温热的羊奶,还是去了羊膻味的,应该还加了糖,相当好喝。 过一会儿。 一个白面无须的男侍,从里间走出来,低声跟李氏说了两句。 李氏被单独领走了。 那名男侍的服饰,比端茶水点心的侍从,明显更为精美细致,言行举止谦卑有度。 正所谓见证一个人身世深浅,可先观察他身边的下属随从等,越是大世家治家越严,教导出来的仆从也是不凡的。 因为没点能耐的人,得不到主子的重用。 宋锦隐隐听到里面传出压抑的哭声。 可以听出是李氏的。 没有听出恐惧,证实了里面的人确实是亲人。 宋锦这个儿媳妇尚能坐得住。 秦老大就不行了。 一下子想冲进去里间,被秦驰及时制止,“爹不必忧心,舅舅和娘亲将近二十年未见,激动一点很正常,等她哭一会儿就好了。” “我是担心你娘的身体。” 秦老大被儿子这么一阻止,人也冷静了些许。 秦驰双眸里深藏着担忧,表面上却淡然随意,“有景大夫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那我再等等。” 秦老大坐如针毡。 宋锦安静在一旁坐着,不曾多发一语。 若是可以选择,宋锦更想留在秦家沟,而不是跟来这里见证李氏不凡的身份。 人有的时候知道得多了,反而死得更快。 就如现在这般。 宋锦知道了此事。 日后再想脱离秦家便由不得她了。 李氏身份不凡却嫁给山野村夫,连亲人都不敢光明正大的相认,这当中的事情肯定不小。 当中不难嗅出潜藏的危机。 不要说她是在胡乱猜测,如果当中没有危险,李氏和秦驰就没有必要隐藏,十年如一日的过着清贫的生活。 这越往深想,越让宋锦忧心忡忡。 她宋家的案子尚未解决,家人还没找到,大仇还未曾得报! 真不知是福是祸? 约莫过了两刻钟。 那名男侍从里间步出,掀开了珠帘,从里面走出个满身贵气的男子,身后还跟着眼眶泛红的李氏。 “舅舅。” 秦驰起身行礼。 秦老大跟着站起来,双眼却瞟向李氏,看到她哭过却没有昏厥,倒是安心了不少。 姐弟俩说了什么,其他人不知道。 识趣的人也不会去问。 赫连溥眸光挑剔地打量着秦老大。 一个憨厚的村夫,左看右看都没有可取之处,偏是这个人娶了自己才貌双全的姐姐,怎么瞧就怎么不配。 “姐夫?” 赫连溥招呼。 “嗳,在呢。”秦老大爽快应了声。 霎时全场一静。 宋锦连忙低下了头,端起茶桌的羊奶,浅喝了一口压压。 不然,她生怕自己会笑出来。 不知者无畏。 秦驰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爹就是这么个脾气,再有便是李氏嗔怪了秦老大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赫连溥这下算明白了。 这个瞧着普普通通的汉子,是他姐和外甥护着的。 赫连溥的目光移向一旁的宋锦,当看清宋锦面容的一瞬,他止不住恍惚了一下。 早知外甥新婚妻子教养极好,姿容绝世。 当时赫连溥看过消息之后,一笑置之。 不是他瞧不起一个徽商世家的女子,京师里钟鸣鼎食、书香之家教养出来的闺秀,赫连溥都见过不少,也没一个敢称绝色。 只觉得是传讯的人夸大其词。 如今看来居然不是乱写的。 在容貌上勉强能配得上他家外甥,家世上却相差甚远,但想到姐姐嫁个农户,外甥再娶个商家女,又不觉得突兀了。 秦驰见他看向宋锦,便主动介绍道:“舅舅,这是我娘子宋氏。” “见过舅舅。” 宋锦上前行了一礼。 赫连溥虚虚抬手示意她起来,“家无常礼,不必如此。” 接着赫连溥给了宋锦一个见面的红封,说是初次见面,长辈给的见面礼,这让宋锦不收都不行。 接过来之时,便察觉红封很厚。 接下来都是赫连溥和秦老大他们闲聊,宋锦安静坐在秦驰旁边当个点缀。 宋锦今日才知道秦老大也不简单。 在赫连溥摆明出身不凡的情况下,娶了对方姐姐便是一步登天,然而秦老大神情坦荡,狂喜也不见有半分,很认真地把赫连溥当成小舅子来相处。 与平时乡下走亲戚差不多。 这让赫连溥对他的好感都上升了不少。 平凡没有什么,普通也不介意,最厌恶的是趋炎附势的贪婪小人。 夜晚的湖景如诗如画。 一艘大船远离湖畔,停在了湖水中央。 幽深水面倒映着月光,波光粼粼,又似繁星点点,静谧神秘。 凉风拂过之际,还能听到船头的风铃摇拽,优美而动听。 第91章 夫妻夜话,说开 在天亮之前。 大房一家子回到了秦家沟,没有惊动任何人,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出去过一般。 护送他们回来的人,很快就隐藏起了行踪。 宋锦不仅收了一个大红封。 回来之时还多出了一匣子的珠宝首饰。 她将匣子递给秦驰。 秦驰疑惑问:“给我做什么?” “给你收着,我生怕弄丢了。”宋锦将匣子塞到秦驰的手里,“让我放着,何时被人偷走了也不知道。” 秦驰心里闪过抹尴尬。 这是在敲打他吗? 秦驰将匣子又塞回宋锦手里,“这是舅舅给你的,只要不是你主动丢了,就没人会怪罪你。” 宋锦秋水似的眸子轻抬,又很快低下了头,再拆开那个红封。 “里面有一万两的银票,我能要吗?”宋锦又低声询问。 秦驰反问:“你是我的妻子,为什么不能要?” 问这话的时候,他紧盯着宋锦,像是在等他回答。 宋锦心知不妥,“抱歉,是我累糊涂了,问了不该问的话。” 这话心里想一想罢了。 问出来容易令人多想。 两人的夫妻关系,宋锦以为是心照不宣,互相搭伙过日子,最近的发展却让她迷糊了。 秦驰怀疑她,但又不避着她。 态度也越来越奇怪。 这样子让宋锦略感不适。 宋锦将银票和珠宝匣子收入箱里锁好,日后这些可以留给孩子,收下也没有什么。 秦驰脱鞋上床,“娘子不好奇我舅舅身份吗?” “不好奇。” 宋锦起身回到床前,把外衣脱了就上床钻入被窝里。 秦驰跟着躺到她身侧,“你在害怕,还是担心什么?” 宋锦闻言沉默了半晌。 在秦驰以为她睡过去的时候,她又突然开口:“我和宋绣的来历,你知道了吗?” 秦驰心里感叹。 果然是个敏锐的小娘子! 这时候说不知道就假了,于是秦驰大方承认了,“在你我成亲没多久,我便知道了。” 这回答让宋锦猛地睁开了双眼。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侧目看向他,在昏暗中仅能看到他脸庞上完美的轮廓。 “你是说成亲后没多久?不是上个月吗?”宋锦本来猜测上个月秦驰态度的转变,是因为知道了她的来历。 竟然不是吗? 秦驰翻身侧躺,面对着宋锦。 光线过于昏暗,让眼前的人儿看起来很是朦胧。 但却能清晰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是令人熟悉又安心的感觉。 秦驰慢慢地闭上了眼。 他一只手伸出来,让宋锦枕上去,再往身前收拢,“外祖有安排人来保护我的,你嫁给我数日便查清身世了。” 宋锦只觉得心怦怦的跳。 比平时快上了些许。 深呼吸了一下,平缓下心情,宋锦这才闷声问道:“你不介意吗?” “我若介意你就不会在这里。” 秦驰轻轻安抚着她,示意她该休息了,“睡吧,你是我秦祈安的妻子,现在是,将来也是。” 宋锦抓住被子的五指收拢。 泄露出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有一瞬间,她想询问他上个月,为什么要偷翻她的箱笼? 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一是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干的。 仅凭猜测就质问,会显得她很没理,宋锦闭上双眼轻声问:“上个月有人翻查了我箱笼两次,相公可知道是谁?” 秦驰安抚的动作一僵。 他敢应是自己吗? 可他知道她怀疑了,有些事情不说清楚,容易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是我的人干的。” 秦驰含糊的回答了一句,立马又转移了一个话题,“这事情也怪不得暗中保护我的人,他们怀疑十月初九有人要害我性命,而宋绣的行迹尤为可疑。” 这鬼扯吧! 可这鬼扯出来的日期,挺吓人的。 宋锦顿时不敢再问下去。 也是这个时候,宋锦才知道一直有人暗中保护秦驰。 偏偏宋绣的恶意,连她都发现了,更别说是秦驰。 人家想不怀疑都难。 难怪上个月秦驰那般冷漠,没有弄死她和宋绣已经算是克制了。 宋锦暗暗惊心。 幸好她对秦家人做什么。 再联想到过去的种种,想到她去府城杀掉曾二爷…… 宋锦越往下想,心态越崩。 凭人家现在展示给她看到的东西,人家想要处理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简直是易如反掌。何况那些权贵不会允许任何可疑的人,出现在自家身边。 即便留下也会在对方的监视下。 那么说,关于她自以为隐藏的秘密,说不定人家比她本人还要清楚。 秦驰没有错过宋锦渐渐变重的呼吸,还有那么绷紧的身子,无不泄露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娘子是个聪明的。 通过今晚所见所闻,终于是看清了自身的处境。 带着宋锦去见赫连溥,也是秦驰有意为之。 宋锦对外人筑起高墙,不外是想守住自身的秘密,若这个秘密在他面前,不再算是秘密了呢? 等了好一会儿。 没有再等来宋锦开口。 秦驰更是稳如泰山,搂住娘子就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 老秦家发现秦驰两口子睡懒觉了。 事实上李氏也未醒,但秦老大如常起床,拿着脸盆去打热水,还将早饭拿回房吃,很轻易就替李氏遮掩了去。 “大郎两口子咋了?” 小刘氏很是意外,“难得看到二人睡懒觉,这几日又冷了,换作我也不想起来。” “娘!小叔和小婶也没起呢。” 三郎正用柳枝刷牙,还指了指四房紧闭的门。 小刘氏很想啐一口,肯定又是昨晚没节制了,转而发现跟自己说话的是三郎,随即改口笑骂道: “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屁孩懂个啥?” “我怎么不懂啦,我啥都懂。”三郎不服气地反驳。 突然,后脑勺被二郎敲了一下。 二郎一针见血道:“先生教的三字经都懂了吗?” 三郎哑然。 旁边的秦老三正好听到,乐得哈哈大笑。 秦老二都想拿根柳条揍儿子了,“这上学三年了,连启蒙的三字经还没学明白,白白浪费了大郎的心意。” “爹!这不是我想的。” 三郎赶紧漱口跑路。 秦老二气问:“不是你想的,那是谁想?” “是三字经不想啊!我都天天念叨着它了,它还是不让我记住,我能有啥办法呐。” “好你个小子,给老子站住!” 大清早院子里是鸡飞狗跳。 在这时候秦家外面却来人了,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说有事情来找宋锦。 秦家人询问他是谁。 “我是济方药铺的,叫娄汝翰。”娄汝翰来的时候满头大汗,应该是跑得急。 这大冷天的,还出一身汗,有多急一眼可以看出来。 大家知道可能是药坊有事,便让秦大丫去叫人。 第92章 惠民药局 秦大丫去叫宋锦之时,还没有出声喊人,便见秦驰开门。 “大哥,药铺来人说要找大嫂。” 秦丫头要往屋子内探头。 被秦驰不着痕迹挡了挡,转身将房门掩上,“我知道了,你大嫂这会儿不方便见客。” 实则是人还没有睡醒。 一个药铺能有什么大事? 于是秦驰来到堂屋见娄汝翰。 娄汝翰往秦驰身后瞧了瞧,没有见到宋锦,“秦童生好。” “药铺发生了何事?”秦驰直接询问。 娄汝翰犹豫要不要说,但见到秦驰颇有压迫感的眼神,心里挣扎过后,“掌柜交待,此事要小的亲自跟……跟宋娘子说。” 舌头卷了卷,差点叫出了东家。 金掌柜交代过在外面不能称宋锦东家,对外她仅是在药铺干杂活的工人。 秦驰走到椅子前,转身坐下,见少年明明踌躇不安,偏又硬是咬牙不说,也就没有为难他道:“事情很急吗?你们东家怀了身子,大夫让她不能劳累,此时人还未醒来。” “不,不算很急吧。” 娄汝翰回想起金掌柜交代的,“我在这里等东家醒来——” 话说一半,霎时顿住。 秦驰察觉到少年脸上的恼恨,“无需多虑,你们东家之事,我都知晓。” 闻言娄汝翰松了口气。 这人是东家的相公,知道东家的事情倒不奇怪。 少年终归是年少,几句话就被秦驰套路了,还将此行目的道出。 黟县来了个惠民药局的副使。 据说要购一批药材。 济方是个小药铺,炮制出来的药材,九成九都是顺安收购走了,本来不想参与的,可那各副使不知从哪里得知济方的药材品质好,价格还便宜。 人来到济方药铺。 让药童拿出各类药材。 然后那名副使检验过后,发现药材确实是比较好,便直接说要购买。 最恼火的是对方给的价格很低,甚至提出要购买的药材数量,远远超过了药铺存储的量。 金掌柜明确说铺子小,没有那么大量的存货。 可那人摆明是过来找茬的。 限药铺三日内,把药材准备好。 这是打算强买强卖。 此事已经不是金掌柜能解决,便安排人来通知宋锦。 秦驰问道:“你们那邢管事也没办法解决?” “邢管事去了府城,人还没回来。” 药田里收起来的药材,还有最后一批了,而这些药田是分散在府城的,这段时间邢纶和周蔚都是忙得脚不沾地。 人都不在黟县。 金玲平时负责坐柜台,负责各种账目的记录整理,外加掌管财务。 遇到这类的问题,还真不是金玲能解决。 即便秦驰说了此事会跟宋锦说,娄汝翰依旧是坚持要等宋锦醒来见上一面,还说宋锦可能会让他带回去给金掌柜。 秦驰便由着他了。 秦大丫端来一碗花茶泡的水。 娄汝翰喝过之后,就坐在堂屋里等人。 小刘氏凑到娄汝翰跟前打听,“这位小哥,药铺还收不收人?” “婶子,没听掌柜说要收人。”娄汝翰客气地回答道。 小刘氏面露遗憾,“还是没有啊。” 娄汝翰连连点头。 院子外秦老二喊道:“媳妇你在干啥呢?太阳快要晒屁股了,还不快去拿柴刀和背篓上山。” “行了行了,这就来,老娘欠你家的。”小刘氏快步去柴房找到柴刀,再背上一个大背篓,连秦大丫都背了一个。 接着跟秦老二和秦老三一起上山砍柴。 天气会越来越冷。 家里需要准备过冬的柴火。 秦驰从厨房的锅里拿了个包子吃了,这才转而回去屋子,发现宋锦已经醒来,还穿好了衣服。 “娘子怎么不睡久一些?” “平时习惯早起了。” 宋锦若无其事似的回答。 倘若仔细留意就会发现,宋锦若有若无地避开了和秦驰的视线接触。 昨晚很多事情几乎摊开来说了。 宋锦本来不知该如何和秦驰相处。 秦驰等宋锦洗漱完毕,这才开始道:“济方药铺来了个小子,说是昨日药局来了个副使,指明要向药方低价购买一批药材,但药铺的存储量没有,金掌柜派人来向你拿个主意。” 宋锦问:“是哪个药局的?” “惠民药局。” 据宋锦所知大夏朝的药局就有好几个。 较为有名的就是御药房、生药库和惠民药局。 前面两个药局。 御药房是隶属内务府,为内廷采办药材。 生药局却是太医院下设的部门,隶属于礼部。全国各地都要按派纳的药材品种数量送往生药局,会有专门的御医来检验药材。 这两个药局设在京师,一般人接触不到。 但是惠民药局不同,所属衙门虽然还是太医院,却在各个州县皆有。主要是为当地贫困百姓提供药物,也为军士提供医药。 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药局向贫困百姓免费送过药。 药局偶尔也会向当地药商收购药材。 但向来都是你情我愿。 还没有哪次碰到会强买强卖的。 只不过官府做事,向来效率不高。 朝廷拨下来置办药材的银子,经过官员一层又一层的贪污,早就十不存一。 这次突然找上济方药铺。 怎么瞧都不安好心。 秦驰问道:“娘子怎么想的?” “要么是哪里有灾情,朝廷想调动各地方药局存储的药材,徽州这边的给不出来,想让济方来帮忙填坑。” 宋锦想到这个可能,眼底就闪过冷色,“要么就是有人想以权谋私。不管是哪个,都是有人盯上了济方。” 按理说曾家刚倒台不久。 不会再有人这么快盯上济方。 毕竟济方的药材,并不在徽州市面上销售,据邢纶提过,顺安取走的药材每月都会有商队运走。 不然,宋氏药材有卖。 这徽州府药材这一行,不会这么平静。 “娘子上回不是跟我提过虫病吗?” 秦驰倒了杯温开水递给宋锦,“我让人去打听过了,安庆府那边有好个村子的人都感染了虫病,灾情还向四周扩散。” 这虫病还是宋锦提醒的。 秦驰安排人去查,从安庆府那边传来消息,想必下个月就会传到徽州府来了。 这灾情起的时候,当地县令不重视,等灾情控制不住了才去上报朝廷。 第93章 顺安该换个东家了 朝廷派人振灾。 按照以往的惯例,官府会临时调动邻近药局存储的药材,或是拨款向当地的药商购买。 若是药局主事的人拿不出药材,又办事不力,很可能会是砍头的大罪。 有人为了保命就会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去填补药库。 例如借口朝廷征用,或是以购买名义写下欠条,拉走药材却从不给钱。 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的。 当然这只是一种情况。 同时作为商人出身,宋锦还知晓一些暗中的操作。 每当灾情起来,市面上药材就会紧缺,药价定会上涨。 一些商人会勾结当地药局里的人,打着药局的名头,提前低价购买大量的药材,再囤积起来,等市面上价格飙升再出手。 宋锦把这个问题一说。 秦驰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此事便交给我去解决吧,娘子怀着双胎,不宜再去外面奔波。” 宋锦终于抬眸,定定地看向秦驰。 前世今生早就习惯了自己解决问题。 突然有个人对她说,把事情交给他来解决…… 秦驰被宋锦看得从容依旧,还坦然地回望她。 “相公,顺安商行知道吗?” 宋锦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秦驰都吓了一跳,“娘子怎么会突然有此一问?” “我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吗?那济方和顺安合作的事,你也该知道吧。” 宋锦眼里笑意清浅。 秦驰这人多数是喜怒不形于色。就算形于色的时候,也是他故意想让人看到的。 但当她提起顺安,秦驰身子微微僵了僵。 这种异样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 偏偏宋锦有心留意到了。 宋锦意有所指道:“我若让顺安帮忙,你说,他们会帮忙吗?” “会吧。” 秦驰故意不太确定地说道。 宋锦又道:“那,还要给银子吗?” “这事我去同顺安的东家说一下,应该是不用的。” 秦驰心虚又尴尬,表面上却很稳得住。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不然他明知道对方是自己娘子,还不留情面地跟她谈判,同时占了她不少便宜。 若知道了那人是他,她会怎么想他? 换作现代的说法就是社死! 秦驰猜测宋锦多少有点怀疑他是顺安背后的人,但不一定会想到他是东家。 问原因就是他的精力全用来读书了。 哪里还有闲余时间去经商? 经商实在是……太损他文人气质了! 于是,秦驰在这一刻决定给顺安东家换个人了,“娘子可知顺安的东家是谁?他曾经来过咱们家做客。” 在宋锦狐疑的目光下。 秦驰面带微笑地又道:“就是孟庆瑞,县令家的二公子,也是我的一个同窗好友。药局的事情,等下我去同他说说。只是他这人无利不起早,娘子以后和他做买卖,记得要多留个心眼子,莫让他把好处都占了去。” 谁人狠得过秦驰? 狠到连自己都骂。 顺安商行的东家,以后就是孟庆瑞了! 在娘子心里顺安东家必定是个唯利是图的。不然,她不会每次请顺安帮忙都会付出一部分利益。 “我去找孟庆瑞说说,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秦驰出去了! 有点逃的嫌疑,当然这是秦驰自己觉得的。 离开的秦驰实则去找景大夫换药,再让人去查药局的事。 他说今晚不回是想去见赫连溥。 再说宋锦等秦驰离开,便出去见了娄汝翰。 询问过娄汝翰,得知他被秦驰忽悠,倒是没有说什么。 在一定程度上秦驰也确定没有说谎。 她的事情,他几乎都知道。 何况药铺发生了什么事,秦驰稍微去打听就能一清二楚。 宋锦说道:“你回去让玲姨不用担心,此事有人会出面解决,事后把一号药库里存储的药材,按成本价给顺安三成。” 一号药库的药材,存储的全部是与虫病相关的药材。 人情债不好还。 可以用利益来还清,还是早点还了最好。 “东家,小的这就回去。” 娄汝翰告别了宋锦,匆匆地离去。 关于秦驰是不是顺安背后的主人? 宋锦心有怀疑。 但秦驰不承认,她也没打算深究。 最重要是有了这层关系,顺安在寻找她家人下落一事上,理应会更尽心。 想起生死未卜的家人,宋锦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几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半分线牵传来。 宋锦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儿,正要去厨房吃早饭,刚出去就看到了秦明松和宋绣过来。 秦明松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姐,厨房还有吃的吗?” 宋绣笑盈盈上前。 宋锦笑意不达眼底道:“在锅里呢。” “姐去帮我端出来好不好?我和夫君要在堂屋吃。”宋绣故意撒娇似的说道。 宋锦脸上笑意一收。 不等宋锦张嘴说什么,秦明松皱眉,“绣儿,怎么能支使怀孕的姐姐做事?” “我怎么可能真让姐姐来。” 宋绣挽上秦明松的一只胳膊,声音甜美的说道,“夫君去堂屋等着,我这就去拿吃的。” 说完宋绣就钻入厨房。 秦明松站在宋锦面前,端着君子如玉似的风姿,“是绣儿无状了,希望你莫怪。” 宋锦只冷冷看了秦明松一眼,一句话都没说,无视他往前走去。 比起秦明松这种暗坏的,宋绣这种明着坏的都称得上顺眼,由此可见宋锦有多不喜此人。 秦明松定定望着宋锦的背影,这么明显的厌恶,若他还看不出来就是眼瞎了。 见惯了向他示好的女子,还真没有见过如宋锦这般,从头到尾就对他表示恶感的人。 这种恶感与旁人无关。 是直接冲着他来的,因为初见之时,宋锦就对他不喜,即便是她隐藏得很深。 秦明松回想过许久。 他和宋锦确实是没见过,也不曾结怨。 “夫君在看什么?!” 宋绣这声质问有些尖锐,眼里有克制不住的愤怒。 美滋滋的端着早饭出来,却突然看到秦明松正盯着宋锦的背影出神! 岂能不让宋绣嫉妒? 宋绣本来就是抢来的夫君,难免会疑神疑鬼。 秦明松不悦道:“莫名其妙的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一见秦明松生气,宋绣顿时噤声。 秦明松甩袖走向堂屋。 宋绣端着吃食连忙跟上去,一边跟上还一边语带娇憨地说道:“夫君别生气,刚才是绣儿错了……都怪绣儿太喜欢您了,瞧到您看姐姐就忍不住吃醋了……” 在哄男人上面,宋绣是经验丰富。 第94章 宋锦是懂得如何恶心人的 宋锦进屋的时候,还听到宋绣那违和的哄人声音。 面对她的时候,宋绣趾高气昂。 面对秦明松却又是一副讨好不值钱的模样。 脑子有疾的人都没她厉害。 进了屋子,宋锦又惦记起了药铺的事,奈何自身怀孕了,不能亲自去坐镇。 在家也不能干坐着,将换下的衣服拿去洗了,刚在院子角落里晾晒好了,就看到了一场好戏。 今日秦明松要去书院。 是秦老头驾车送他。 但在秦明松出门之前。 宋绣扯住他的衣袖,泪眼婆娑道:“夫君,我同您一起去府城不好吗?我在书院附近租个院子,就如我姐他们。” 能跟秦明松双宿双飞。 没有秦家其他人的打扰,别提多美好。 秦明松坚决拒绝:“绣儿不要任性,我去府城是为了进学,住在宿舍更方便和同窗学习交流,精进学问。” “我,我不会打扰您学习的。” “你一个人去府城,我又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住?来年我还要参加科举,正是紧要的时候,岂能分心……” 这次请假回来,还是家书来得急。 这段时间落下的功课,回去还要挤时间补上,秦明松在读书上是真的费了心思的,并不是做做样子。 宋绣哭唧唧地送秦明松离家。 秦老头套车的时候,都没眼看宋绣了。 订亲的时候,他看她挺正常的,就是一个朝气蓬勃又有点小心思的姑娘,想不到他活了大半辈子,还看走眼了。 这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秦老头黑着脸抬头,正想训斥宋绣一句,这男人要出门,她却哭哭啼啼的,跟送葬似的,不晦气吗? 偏生他抬头,看向旁边的宋锦。 这大小姐看得乐滋滋的,硬是让秦老头把话给憋了回去。 宋锦不是故意看戏的。 院子就这么大,两个动静又不算小。 不过有一点,宋锦挺好奇。 这个时候老刘氏没见人影。 按照以往秦明松离家去书院,必定会有老刘氏准备的大包小包,还会亲自送她的好儿子出门。 或许是有事绊住了脚? 果然,等秦老头正要侧坐车辕。 “老头子等等!等我一会儿。” 是老刘氏叫唤的声音。 秦老头皱眉,“儿子要去书院,大清早也不见你人影,这会儿倒是跑来了?” “我这不是去老瞎子那里一趟嘛” 老刘氏宝贝似的将手里的三张符,一股脑从车窗里递给秦明松。 秦明松面露无奈之色,却没有伸手来接,“娘,儿子不信这个。” “哎哟,说得啥胡话?这各路神仙有怪莫怪,我儿这是年少气盛不懂事儿,莫怪莫怪。”刘氏老双手合手,对着空气念念叨叨,都是向各种神仙请罪的话。 等念完了,老刘氏又将符递给秦明松。 在这事情上老刘氏是怪秦老头的。 老瞎子都说了,邪祟刚去,宋绣身上还有残留的阴气。 她是一万个不赞同秦老头把儿子叫回家的,偏生她又阻止不了,只能自己想办法找补。 “四儿这回怎么着也要听娘的,你跟小宋氏住了这些几天,若沾了晦气咋办,老瞎子说了,戴着这符可保安稳。” 反正对于宋绣邪祟上身一事,老刘氏是深信不疑的。 宋绣站在院门前,看到老刘氏这么说自己,差点气得咬碎银牙。 这个死老太婆,早晚要给她好看! 秦老头不想在这里磨叽,“老四,收了好让你娘安心。” “那多谢娘了。” 秦明松将那几张符接过来,“娘在家要注意身体,莫要操劳太多。还有,绣儿就在家里替我好好孝顺娘,有什么活儿就让绣儿帮娘来干。” “还是我四儿孝顺。” 老刘氏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老脸上很是感动,“娘听四儿的,有活儿都让你媳妇来,一定会让她好好孝顺我这老婆子。” 秦明松脸上神色一滞。 刚才他就是随口说说,娘不会真让绣儿干活吧? 秦明松抬头望向院门前,正幽怨望着他的宋绣,那张哀怨似的小脸,可把他心虚得一下子将车窗帘子放下。 “爹,可以走了!” 秦明松这话一落,秦老头就吆喝一声,拉车的马就往前迈开蹄子。 在马车离开之前。 老刘氏立马对着宋绣耀武扬威起来,“贱蹄子,尽耍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整日勾得男人和你厮混,呸!” 呸完了,老刘氏抬腿进了院子。 宋绣被骂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这几日,她是耍尽手段勾得秦明松离不开她怎么啦? 那是她男人,跟她恩爱怎么啦? 宋绣瞪向老刘氏的背影恶狠狠的,恨不得弄死这老虔婆。 忽然,宋绣看到旁边的宋锦。 宋锦还拿着装衣服的木盆,仅是站在那里,宋绣就觉得羞恼之极,她觉得现在的宋锦一定在幸灾乐祸的。 一定是在笑话她! 不想被看笑话的宋绣。 冲着宋锦冷哼一声,脚步有点乱地往房间里跑。 在关门的一刻,宋绣仿佛还听到了宋锦的笑声。 宋锦不是假的,她是真的笑了。 这出戏算是难得的精彩,让她心情好极了,接下来日子宋绣别想好过了,毕竟,老刘氏是领了儿子的意思。 果然没过一会儿。 老刘氏的大嗓门就来了。 随着她出来的,还有一大盆的脏衣服,全是老刘氏自己的。 老刘氏去拍宋绣的房门,拍得啪啪响。 “老四媳妇!窝在房间里长虱子吗?还不出来给老娘把衣服洗了。四儿可是说了,让我有啥活找你,就怕我这把老骨头累着了。” 宋绣想装死不出。 老刘氏就一直拍门,还在门口骂,“再不出来,等四儿回来老娘就告诉他,让他把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休了!” 吱呀。 房门打开,宋绣屈服了。 在宋绣从井里打水。 好不容易将大木盆的水打满了。 在洗衣服的时候,宋锦故意经过宋绣跟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一个字不说,却气得宋绣直咬牙。 嘲讽几句,说不定宋绣还能骂回去。 宋锦这个看戏的模样,着实把宋绣气得肝痛。 原来记忆里那个温婉柔顺的宋锦,也是懂得如何恶心人的。 第95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我说宋锦,你得了吧,我今日说不定就是你以后的下场。” 宋绣磨牙地气愤说道。 宋锦笑出了声,温柔至极似的说道: “绣儿呀,我今日方才知道,还欠你一声谢谢。若不是你把亲换了,在这里洗衣服的人就是我了,真的谢谢你,绣儿。” 说完最后一句,宋锦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可把宋绣气得脸色发青。 第一次,她对自己换亲产生了怀疑。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 该死的病秧子没死,还中了童生。 最令人气恼的,是那病秧子总是护着宋锦! 去读书还要把宋锦接去县城享福,还有李氏那个没用的,对宋锦也好得不像话! 凭什么? 凭什么宋锦不干,她却要干?! 宋绣越想越是生气。 突然,她站起来一把将盆里的脏衣服掀翻,还泄愤似的上去踩了好几脚。 正好被出来的老刘氏看个正着。 “你这贱皮子,竟敢将衣服扔地上踩!这恶的心思终于暴露了吧,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老刘氏抡起一旁的扫把,冲着宋绣就打去。 宋绣尖叫一声,开始到处躲避。 一追一逃。 明明只有两个人,却闹出了千军万马的动静。 宋锦在屋檐下瞧着,连李氏都被这大动静门得从屋子出来,一看到宋锦在旁瞧戏,心里也好笑。 “来,找张凳子坐坐。” 李氏含笑地走过来。 宋锦忙不迭相让,“母亲来坐,我站着就行。” 这边婆媳里相处融洽,另一边鸡飞狗跳,连周围的邻居都吸引了过来。 不一会儿,院门口就来了几个大娘和婶子。 一个个看着乐了,对着院子里的老刘氏和宋绣指指点点。 “哎哟,刘婆子这是要整治媳妇了!” “我瞧见秦秀才没走多久吧,转身刘婆子就欺负他的小媳妇,不怕他下次回来得知真相恼了?” “这小媳妇细皮嫩肉的,老婆子也啥得下手呀!” “哎哟,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媳妇敢躲的,这小媳妇不太省心……” 宋绣本来恼恨。 还想着怎么让老刘氏倒霉。 当看到有外人在了,这下什么都不敢做,连忙做得小媳妇受欺负的模样,这名声可不能坏了。 本来她被追着躲着,没有乖乖任由婆婆打骂,就难免落下话柄。 宋绣一咬牙,泪眼哗哗地流。 “呜呜,都怪我洗衣服太慢了,是我不小心掀翻衣服盆子的……不是我婆婆掀的,婶娘们千万不要误会我婆婆。” 宋绣一边哭,一边各种阴阳老刘氏。 开始老刘氏没发现。 后来打累了,发现围观的一群娘们,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了。 还有人对老刘氏说教。 老刘氏是那种能让人说的吗?于是叉腰跟人对骂了起来,大骂人家咸吃萝卜淡操心。 宋绣反倒是脱身了,跑去收拾起院子的衣服,一声不响的,像是任劳任怨的小媳妇那般,一边无声掉眼泪,一边洗衣服。 那模样儿别提多可怜。 跟戏文里那个被地主家压榨的奴婢似的。 真有两个年轻的媳妇同情她,主动上去帮宋绣捡起衣服,还小声地安慰她两句。 李氏看到这里,“你这庶妹不是省油的灯。” “这不是挺好吗?” 狗咬狗,一嘴毛。 谁赢了谁输了,对于宋锦来说都是乐子。 李氏侧目看到儿媳妇浅笑温柔的眉眼,却说出这种令人听了凉飕飕的话。 得了,也不是个省心的。 等老刘氏将看戏的人赶走,再来到水井旁,举起扫帚就打了宋绣两下。 宋绣本来能躲的,却不知为什么没躲。 等外面传来一阵倒抽气声。 “这刘婆子就是个恶毒婆婆,让人家小媳妇给她洗一大盆衣服了,还要一边干活一边毒打。” “不把媳妇当人看呐。” “以前不是吹虚对媳妇多好吗?原来这就是好啊。” “没想到刘婶子是这种人……” 本来该被赶走的那些老娘们,又从院子里探头。 当中以损老刘氏最为卖力的,正是王婆子了,往日在村子里她就最看不惯老刘氏。 上回打架这才过了多久,心里还记恨着老刘氏。 一听老秦家有热闹瞧,她跑得最快。 宋锦和李氏不知何时,已经回去屋子里了,外面有邻居来围观,二人再在一旁光明正大看戏就不适合了。 为了避免让人说闲话。 适当避开是应当的。 经过今日老刘氏在村子里的风评,怕是要坏上两分,要知道老刘氏这人平时最好脸面,当她回过味了,怕是会气得睡不着。 这晚上宋锦心情都特别好。 睡了个美美的一觉。 是嫁入秦家以来,为数不多开心的一日。 连药铺被人盯上的郁气,都因此一下子没有了。 翌日,天色还没亮。 外面又有大动静,是老刘氏去敲宋绣的门,骂骂咧咧的要她起来做早饭。 宋绣被迫着起来。 自然又是一阵闹腾。 这个时候秦老头送秦明松去府城,回来得还没有这么早,也没有人阻止老刘氏作妖。 说来也是宋绣人缘不好。 整个秦家十几口人,就没有一个会向着她的。 今日秦家几房人起了个大早。 起来天都还没有亮,还是黑呼呼的,东边不见一丝光亮。 平时这个时间,他们还在睡觉的,可今日老刘氏不知发什么疯,闹腾得大家都没得睡了,秦老大三兄弟最先出来。 外加八卦的小刘氏。 其他人是醒来了,却没有出屋子。 小刘氏过来厨房,即见到老刘氏压着宋绣做早饭。 宋绣说不会。 没关系啊,老刘氏会做。 老刘氏一步一步盯着宋绣来做,做不好她一扫帚就打到了宋绣的身上,痛得她哇哇叫的。 “我告诉你小宋氏,我儿子留你在家,就是要孝顺我的,你不孝我就让四儿休了你。”老刘氏真将秦明松的话贯彻到底。 宋绣表面上哭得狠。 心里对老刘氏却恨得要死。 甚至连秦明松都恨上了,若不是他离家之时,还装模作样说上那么一句,老刘氏敢这么过分地折磨她吗? 老刘氏把宋绣整治得不敢反抗。 做早饭不能出错。 一出错了就是一扫帚下去! 是真的打人! 小刘氏围观了全程,吃惊得不行。 林氏和宋锦过来也看见了。 三人退到了厨房外面,都没有进去。 小刘氏心有余悸地小声道:“我没有想到婆婆整治人的手段这么厉害。你瞧宋绣先前多能,现在都不敢吱声了。” 林氏闻言低下头。 宋锦倒是留意到林氏的异常。 这些显然林氏是经历过的,小刘氏命好有娘家撑腰,老刘氏不敢动她,岂不是加倍磋磨林氏? 林氏每日也要干不少家务。 从早到晚的,实实在在的。 但是乡下媳妇大多是如此。 宋锦同情林氏。 有机会倒是可以拉扯一把,却不会是现在。 宋锦此时达自己都活得小心翼翼,谈何去帮助别人? 宋绣被老刘氏拿捏得死死的,直到秦老头下午回来了。 原因还是宋绣气得小腹生痛。 请来秦三叔公来把脉。 说是疑似有了滑胎的迹象,三叔公对此不擅长,建议秦老头去镇上请大夫。 秦家人又急急忙忙去请大夫来给宋绣安胎,老刘氏也不敢再闹腾了,现在后悔得要死,就生怕这孩子没了! 宋锦看到床上躺着的宋绣,看向老刘氏那暗恨的眼神。 这秦家未来的日子,想消停难了! 第96章 宠妾作妖 正如宋锦猜想的那般。 宋绣卧床养胎期间立马支楞起来,当晚就要求吃这个吃那个。 家里没有的,自然没人纵容她。 但老刘氏居然耐着性子杀了一只母鸡,给宋绣熬了鸡汤。 宋锦还占了一碗鸡汤和大鸡腿。 秦驰是天黑之前回来的,刚回来就发现了家里的气氛不对劲。 问过宋锦之后,得知发生的事情,秦驰错愕了好一会儿,旋即又淡定了,“这事儿娘子不要掺和,由着她们折腾。” “嗯,我不掺和。” 宋锦若想掺和今日就不会在旁看戏。 秦驰琢磨出了味儿来,“从今日的情况来看,宋绣先前两次晕倒可能也有怀孕的关系。估摸是当时月份尚浅,三叔公把脉不准。” 这次宋绣说腹痛。 三叔公也只是说疑似滑胎。 其实也是有几分不确定的,倒是镇上的大夫请来了,说确定是有滑胎的迹象。 宋锦和秦驰对视一眼。 经过邪祟的折腾之后,夫妻房事也没节操,再又碰到老刘氏作妖,这胎折腾到现在才出毛病,宋绣当得一句身体好了。 没再说宋绣的事了。 宋锦询问起心里惦记的,“相公,药铺的事情怎么样?” “孟庆瑞让人在酒局上,把那个药局副使灌醉,趁机询问出来了一些事,说是杨知府让药局收购一批药材,药局大使将事情分派下来,他负责黟县和祁门……” 惠民药局内设一名主事的大使,配置两名副使。 大使负责歙县和绩溪县。 另外一名负责休宁和婺源。 这位来黟县的副使,在药局的人缘本来不怎么。 祁门和黟县又远又偏,副使本来不乐意来的,是杨知府家里的管家,私下找上了他,约他喝了次酒,言语之间提起了济方药铺,还提到了倒台的药商宋家。 宋锦猛地垂下眼影,遮去了眼底的暗芒,声音没有异常地问道:“这是杨知府盯上了济方吗?” “有这个可能,却不大。” 秦驰已经让人去府城调查,一时半会还没有消息传来,“杨令瑜出身书香世家,而世家子弟生来有股傲气,不要说区区几个从宋家出来的下人,就算是尚未倒台的宋家,也不会全然放在眼里。” 人家可有个当阁老的长辈。 宋锦对此若有所思,“不是他,又能使唤得动府里管家的就不多了。” 那就只能是知府家眷。 秦驰同样想到这个问题,“等府城那边的消息传来便知道了。” “嗯,只能先等着。” 宋锦从秦驰说接手此事,便没有想过会解决不了,起码黟县的县令二公子,应付一个在药局里同衙役差不多的副使,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是从中就能看出衙门有人的好处。 尤其是对生意人来说。 没有靠山很难经营得下去。 仅是一个小药铺,刚发展起来就接二连三遇到事了。 秦驰将宋锦手里的针线拿走,“这晚上别干针线活,以免伤了眼睛。” “我就是打发下时间。” 宋锦笑着任由他拿走。 秦驰佯装刚想起什么,“听说娘子这次又把存储的某些药材,转让给了顺安三成,我不是说了么,不用给银子?” 宋锦如实道出:“我不是给银子,是在还人情。” 秦驰顿时没得说了。 药局副使的事情不难调查清楚,主要是府城离黟县有点儿远,来回上需要一点时间。 等到了第二日上午。 消息便传来了秦家沟。 秦驰直接将信函给宋锦来看。 宋锦迟疑了一下便直接打开。 此事竟然真不是杨知府在背后动手脚,而是曾大爷嫁入知府的女儿曾氏指使的。 曾家是倒了,曾氏的钱银便有些紧张。 曾氏从杨知府那里得知安庆府那边闹虫病,很可能以后会药材短缺,便想提前购买一批药材,等下个月再转手高价卖出。 就是想做低买高卖的生意。 曾氏会盯上济方药铺,八成是知道曾二爷的死多少和济方有关,即便这是迁怒。 想药局官方人给济方一个教训。 居于后宅的曾氏消息落后,并不知道济方背后已经有顺安商行的庇护。 若是知道了,恐怕就不会这么硬来。 “要不要将此事宣扬开来?没有证据无所谓了,只要传得府城人尽皆知即可。”宋锦对于曾家未曾赶尽杀绝。 只死了两个罪魁祸首。 终于是她仁慈了些。 秦驰听到宋锦的话,便知道她想做什么,对付一个妾室并不需要费多么心思,只要妾室影响到主家的声誉,再得宠都要废掉。 曾家还没倒台,时常会有孝敬,杨知府还可能会重视两分。现在曾家倒霉了,曾氏勾结药局副使想大肆囤积药材。 这事儿传开来,稍处理不好,必定会影响到杨知府的声誉和官途。 宋锦这是想一箭双雕。 秦驰却突然建议道,“比起传扬开来,其实还有一条路可以的,便是收集证据递给巡抚大人。” “这可行吗?” “如今正值虫病灾情扩散时期,身为知府不替国分忧,求助百姓,却以权谋私,囤积药材,强买强卖,这些足够让杨令瑜惹上一身腥,就算最后查清是他的宠妾所为,他近几年也别想升迁了。” 杨家也不是没有政敌的。 此事操作好了,必定会影响到杨令瑜的考绩。 宋锦抬眸睨了秦驰一眼。 不愧是读书人。 她想到的只是借言论来逼得杨知府来处置曾氏。 人家直接就想搞杨知府了! 很好,她喜欢! 宋锦当即拍板说要按照秦驰想的去做,搜寻证据的事情,自然还是顺安的人去办,何况那名副使找上济方之前,已经用同样的手段,从其他人手里强买强卖过。 这些都是证据。 这边夫妻俩在商量着给杨令瑜知府添堵的同时,又如何摘开他们。 宋绣今日躺在床榻上就没了一个消停。 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的,把临时照顾她的秦大丫支使得团团转。 在家里的人时不时会听到秦大丫的声音,“阿奶,小婶说这白粥太淡了,不合她胃口了,要吃鸡肉丝粥。” “吃屁了她!有得吃就不错了!”老刘氏在正屋骂人都中气十足。 接着秦大丫又高声说,“阿奶!不好了,小婶说不想活了!” “砰!” 正屋气得老刘氏砸东西,“杀鸡!林氏再去捉只鸡杀了。” 这下老刘氏是真被宋绣给拿捏住了。 于是宋绣一会儿说要吃烧饼、定胜糕,一会儿又说要吃毛豆腐、刀板香,最过分的居然说要吃屯溪醉蟹。 怀孕能吃蟹的吗? 气得老刘氏在厨房又是破口大骂。 这贱蹄子怀着个金疙瘩,就把自个儿当成金疙瘩了! 第97章 离家 秦家没人会惯着宋绣。 大家该干啥的就干啥去了。 就是秦大丫挺有意思的。 每次宋绣吩咐她一句,她就跑到门口高声唱一声,跟唱大戏一样,弄得整个老秦家的人都听见了。 随之而来便是老刘氏骂骂咧咧的声音。 宋锦在旁听着好笑,“你说大丫是不是故意的?每喊一句前,还要叫声阿奶。” 这拱火的能力是杠杠的。 秦驰也是面带笑容,“她还是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眼?” “我又没说她有坏心眼。” 宋锦只是觉得秦大丫有趣,深得他娘几分真传。 秦驰忽然问:“要不要去县里住段时间?这几天家里怕是会没个消停。” “娘会同意吗?” 宋锦知道李氏想让她在家养胎的,说遇事还能有人搭把手。 其实比起去县城,宋锦更想去新药坊住,正好可避开家里的麻烦。 心里这样想,宋锦就同秦驰说了,“我想去药坊住,那里有我休息的厢房,还有珑姨会照顾我,比在家里清静,离秦家沟也不算远,还不用来回坐太久的马车。” 坐马车久了也是受罪的。 秦驰知道宋锦说得在理,可他还是突然止不住有种,比起和他一起生活,她更在意济方的错觉。 “我去跟娘说说。” 秦驰去找李氏说项。 以家里太吵了,不利于娘子养胎为由。 李氏想了想便答应了。 “娘怎么应得这般爽快?”秦驰挑眉打趣问。 李氏向儿子瞥了一眼,“按照宋绣这般闹腾,这胎能不能保住还两说,若是不幸落了胎儿,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坏心思,儿媳妇不在家里也是好的。” “还是娘考虑周到。” 秦驰只想要让宋锦图个清净,倒是没有想到这点。 李氏又接着轻声问:“你舅舅如何了?” “山间冬日寒凉,太医说不利于舅舅养病,便暂留于南湖书院过冬。”秦驰去县城的时候也暗中去看过赫连溥。 赫连溥原定的行程是齐云山。 这是宫中皇帝知晓的事,赫连溥必定是要去的。 秦驰知道他留下来,有大半的原因是为了他和李氏。 翌日天晴,风和日丽。 秦驰带着收拾好箱笼的宋锦,上了秦老大套好的马车,对秦家人说是去县城,但是马车经过药坊,宋锦下了车。 银珑听到宋锦来了。 顿时带着人出来接应。 秦驰送宋锦到此,去她住的厢房看了眼,布置上和县城那边的东厢房相差无几,只不过屋子是新建的。 小玉在身边跟着小丫鬟似的,忙前忙后,还有银珑这个懂药理的照顾,确定是比在秦家沟更好。 “我要不要留下来陪娘子?” 秦驰在厢房里转悠了半会儿,突然来上了这么一句。 可把宋锦吓了一跳。 旋即,她笑着应声,“相公想留就留,只是这里没有您用惯的笔墨纸砚,也没有那些书……” “你就不想我留下?” 秦驰眸光幽然,似笑非笑似的凝视她。 宋锦不想却不能说,“岂会?若相公留下来,我也是高兴的。刚才不过是担心您读书不方便吗?” “口是心非。” 秦驰直接戳穿了她。 宋锦装着没听见,和小玉一起收拾箱笼。 秦驰最后仅待了半刻钟,人就坐着马车去书院。 年前这段时间他会经常宿在书院。 一是为了接下来的院试,二是方便去找赫连溥。 送走秦驰之后。 银珑让人搬来了个风炉,膛内放着点燃的木炭,上面还有一个茶壶,方便宋锦随时可以喝到热水。 “小小姐,您这是要来此小住?” 银珑这才有空问出来。 宋锦点了点头,“家里琐事过多了,相公说不适合养胎,要带我去县城。我不太想去,便说来这里。” “住这里确实比县城适合。” 银珑和邢父也搬来了这里居住,跟来的还有大儿子一家和小女儿。 买这块荒地,建药坊之时宋锦便考虑到了住宿的问题,还特意划了一块地,给大家建造了简单的住所。 宋锦留下了一间厢房。 再说了一会儿,银珑把药坊的事情给宋锦汇报了一下,便去厨房给宋锦做午饭。 宋锦小睡了一会儿。 醒来正好饭菜做好了,银珑还熬了养胎的汤品。 “东家,邢管家求见您,要见吗?” 小玉在厅堂外面通传。 宋锦把最后一口饭扒干净,这下放下碗筷,以手帕擦拭下嘴和手。 “请他进来吧。”宋锦发话。 没一会儿邢纶宛如披着风霜而至,还是那么干净通透的年轻人,身上的布质棉袍,头戴着一顶瓜皮小帽。 进来抬头看向宋锦的时候,平静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露出了清浅的温柔笑意。 邢纶走上前,又在适当的距离驻足,态度谦和恭敬地行了一礼。 “邢纶见过东家。” “不必客气,在外奔波辛苦了,这次又是送药材过来吗?”宋锦打量着邢纶,最后落在他微微干裂的嘴唇。 让小玉去把茶叶和茶具等拿来。 示意邢纶有话坐下再说。 宋锦从饭桌起来,来到了茶桌前坐下,邢纶安静地坐到了宋锦对面。 有个风炉子在旁边,上面烧着温开水,等小玉把茶叶取来,宋锦又让她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给邢纶端来。 当看到宋锦将泡好的茶,无声地推到自己跟前。 邢纶轻声开口:“多谢东家体恤。” “客气什么?” 宋锦看着邢纶端起茶,慢慢地吹着气,再小口小口地喝起来,直到他把茶水喝完了,这才又开口询问,“药局那事儿解决了吗?” 喝过一碗热茶后,邢纶感觉身子暖和了许多,“孟二公子让我们不必理会那个副使,说那人没啥能耐,只是摆个谱来吓唬我们平头百姓的。” 药局里当差的,连品阶都没有。 这样的人孟庆瑞压根不惧。 宋锦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吟片刻道:“你是说那名副使背后没人出来撑腰?” “查过了,他带两名杂役来黟县的,本来就是打着空手套白狼的主意。” 邢纶当初人在歙县。 收到消息之后。 当即带人将上车的药材运回,并留下周蔚处理后续收药材的事。 第98章 落胎 药局副使没有实权。 说穿了就是给大使打下手的。 借势威迫济方妥协,实则上只要济方能顶住压力,不卖药铺给他,也不会有大问题。 当中麻烦还是会有些的。 例如调查出来的,那药局副使之前问人买药材,药铺不给,他就花点银子请衙门的官差,隔三差五去药铺催上一催。 不答应卖药材,就会影响铺子里的生意。 药局副使这种手段有些下作,但是大多数药铺都会当是吃个暗亏,将存储的药材低价卖出去,以图个平安。 这年头衙门对于百姓来说形同土匪。 不是说律法不好。 但律法再好也是人来执行的。 而当官的就没几个是真正的清官。 邢纶又说了一些去药农家收药材的问题,再说到宋锦让他培养人手的问题,除了从牙行购买外,还从那些药农家里物色的一些人,再加上以前邢纶和周蔚认识兄弟,简单地组建了一个消息网。 能干又忠心的下属。 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培养的。 花了大笔银子下去,也可能就是打个水漂。 这段时间赚的银子,宋锦大半扔了进去,徽州府各县的镇上,都购了个宅子当据点,再给银子让他们发展下线。 邢纶递给了宋锦一本厚厚的册子和一张请帖。 上面记载了最近发生的事。 “昨日济方收到了徽商帮会的邀请,十一月初一,在膳食府设宴。”邢纶又拿出了一个请帖。 镀金的请帖很是精美。 宋锦翻开来看了看,就放到了一旁,“这些人怎么会突然想给济方发请帖?按理说我们还够不上他们邀请的资格。” 徽商在全国很是有名。 经营的东西很多,各种各样的都有。 像是这种聚会如顺行商行那种的,才能够得上资格,济方药铺过去就如同是一群仙鹤中,误入了一只小麻雀。 邢纶同样费解,“所以,我也很纳闷。东家要参加吗?” “我这种情况是去不了的,你若不怕被人吞了,你也可以去长长世面。”宋锦现在大着肚子不可能去。 邢纶听了也不打算去,“济方的生意没有对外拓展的意思,暂时也没有去的必要,我就不去了。” 正如宋锦提醒的。 济方还过于弱小,还不适应展露在人前。 如今济方因为收了宋氏的药农,入了徽商圈子不少大佬的眼,却依旧是弱小的,只能靠顺安庇护才能获得发展的时间。 这个时候去参加这种商量。 没有与他人平起平坐的资格,只能沦为砧板上的肥肉。 实在没有必要去掺和。 “我猜是有人打上济方药材的主意,才会给我们发了这邀请帖。过段时间药材只会越发紧张,想趁机囤积药材,想要分一杯羹的人不是没有。” 但凡收到消息的,本地药商都不会再轻易低价出售大批药材。 徽州本土的药商就那么几家。 眼下已经倒了两家,又突然杀出了一个济方。 且整个徽州府,目前药材最多的是谁? 今年济方稳居前三。 奈何济方的药材全部卖给了顺安,质量如何外人不得而知,据说是相当好的,顺安收购的价格不低。 徽商帮会不乏想接触顺安商会东家的,然而顺安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其东家是哪里人却不为人知。 膳食府的聚会邀请的都是徽州本地的商人,济方药铺一个小商铺,其主人八成是徽州人,甚至大家怀疑是宋家人。 只不过避讳于宋家的情况,却没有人当众道出心中的怀疑。 这次的邀请,实则也是一个试探。 邢纶再坐了一会儿,人就离去了,宋锦披着件披风出去,看到数辆骡车上的草药,正在入库存。 银珑正在清点,然后记账入册。 药坊大师傅的炮制室里,邢父和另外一个大师傅正在忙碌个不停,身边都有数名学徒在打下手。 因为这些人都签卖身契的。 一些关于宋氏炮制药材的法子,宋锦也会传授给他们。 这个药材出去的药材,可以说是九成具有宋氏药材特色的,放到市面上来卖,必定能有大笔的钱银。 只不过卖给了顺安。 接下来的日子,宋锦在药坊住了下来。 日子平静而安稳。 日常生活起居有人照顾,偶尔和银珑他们说说话,指点下他们炮制药材的问题,比在秦家沟充实了许多。 秦驰来过几回药坊。 有时会带上景大夫一起,给宋锦请平安脉,但每次来都会给她买上县城里特色的吃食等。 宋锦每次都笑着接受下来,其实她还发现了一件事,是秦驰身上的气势,越发强盛,也或许是不想遮掩吧。 尤其是在宋锦面前。 出了这道门,秦驰还是会有所遮掩的。 今日秦驰过来,却给宋锦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你那个庶妹落胎了,躺了这么久,还是没保住。” 宋锦听闻错愕了一瞬。 转而又恢复了平常。 秦驰轻勾唇角道:“还有个好消息,听不听?” “说吧,正听着呢。”宋锦不知他想卖什么关子。 “杨令瑜被巡抚大人申斥了,据说丢了好大的脸,骂他治安不严,连一个妾室都管不住等等。” 秦驰说起这事情的时候,耐心关注起宋锦脸色的变化。 发现听到杨令瑜倒霉,宋锦果然脸色好多了。 宋锦问道:“那个曾氏呢?” “被杨令瑜送回曾家族里了,还写了放妾书。” 送回族里,写了放妾书。 这个落在外人眼里,杨令瑜算是顾念旧情,给了对方一条生路。 在一些文人雅士中,对于杨令瑜的处置法子,是挑剔不出错的,甚至有人说他心存善念,起码挽回了一点名声。 但又抹不掉他治家不严。 终究是有了污点。 因为有一些人暗搓搓的觉得,那个曾氏就是替罪羊,真相犯错的人是杨令瑜,反正这谣言传着传着就偏了。 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 时间仿佛转瞬即逝,很快就临近年关。 书院的学子已经放假。 秦驰从县城回来,顺便到药坊接宋锦。 仅是小半个月不见,他家娘子的肚子又大了一圈。 第99章 谁还乐意犯贱? 在回家的路上。 秦驰说了下家里的情况,提到宋绣的情况,他犹豫了下说道:“娘子要有个心理准备,你那个庶妹的状态不怎么好。” “绣儿不是落胎就会一蹶不振的人。” 宋锦相信落胎了,宋绣会受到打击,但应该不至于沉溺悲伤走不出来,“紫阳书院放假了吧,有小叔在家里陪着她没事的。” 相信在宋绣心里,男人和一个胎儿,当然是男人更重要。 然而总有意外的。 秦驰不紧不慢道:“小叔还没有回家。” “他妻子小产,他竟然还和外室在一起厮混了?”宋锦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秦驰眸光微闪,“我的人没查到小叔有外室。娘子从何得知的?” “没有么?我也是偶尔听人说的。” 宋锦很是淡定地把疑点遮掩过去。 记忆里这个时候,秦明松正和心上人互诉衷肠了。 宋锦状似思索道:“小叔没有回家,那去了哪里?” “听说和同窗好友去了黄山观雾凇和云海,还有些人带了家眷。” 那个白翠微也去了。 若说没点猫腻,秦驰是不信的。 宋锦却把最后一句听进去了。 带了家眷啊? 那个白翠微的哥哥,似乎和秦明松是同窗好友。 前世也有这么一桩事吧。 记忆太久远了,对于宋锦来说又无关紧要,所以记得不甚清楚。 但后来宋锦让人调查过,秦明松和白翠微的日子过得诗情画意,有点类似于话本里的书生和大小姐的爱情故事。 情路有波折却无伤大雅。 家里的妻子就是他们感情路上最大的考验,然而二人通过考验,情比金坚,很是了不起的样子。 “到家了,大郎。” 马车停了下来,车外秦老大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宋锦那荒唐的回忆。 秦驰率先跳下马车,再朝宋锦伸出手,温声提醒道: “娘子小心脚下,天冷路滑。” “多谢相公。” 宋锦果真小心了些许。 迈进院门。 院子里很是冷清,或者说没有看到人。 这大冷天的,大家都躲在屋子里取暖。 估计是听到动静,李氏身披着披风出来,一见到三人回来,眉眼舒展地笑道: “这是都回来了?” “娘,我们回来了。”秦驰笑着应了句。 “回来就好,饿了吗?我去厨房给你们弄碗面条。”李氏关心地问道。 秦驰也不客气,“那辛苦娘亲了。” 李氏笑应了声,转身去了厨房。 这会儿,二房那边的门,打开了一道缝,探出两个小脑袋,正是二郎和三郎。 三郎一乐,“大哥回来了!” 这一边喊,一边想往外溜。 刚一脚迈出门槛,身后的衣领就被秦老二拎住。 “臭小子,穿好衣服和鞋子再出去。若是冷着了,染了风寒,老子让三叔公弄半斤黄连给你吃。” “老爹你心真狠。” 三郎嘟囔着一句。 人却往屋里跑去穿衣服,当他正穿的时候,发现他家二哥已经穿好往外跑。 “哇哇,二哥你不厚道!等等我呀。” “我先去大哥那里,看看有啥能帮忙的。”二郎话没说完人就不见了。 宋锦回去屋子里。 秦驰那里已经让二郎去帮忙燃个炭盆,连同屋子也打扫了一遍。 随即秦驰出去了。 身为小辈刚回来,总要去正屋一趟,同家里的长辈问声好。 在宋锦整理带回来的箱笼之时,察觉到了身后有人进来,转身居然看到了宋绣。 宋绣脸庞清减了许多,眼眶微微下陷,双眼没有了神采,整个人十分憔悴,厚实的冬衣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明显是早就瘦成了竹杆。 看到宋绣如此,宋锦很是诧异。 这是受了多大的磋磨,才会瘦成这样? “我变成了这样,姐满意了吗?”宋绣看人的眼神阴恻恻的。 宋锦貌似认真地打量宋绣,“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闻言,宋绣眼神更为阴翳,“姐你变了。” “那不是托你的福么?” 宋锦微笑地说出了冷冰冰的话。 宋绣讽刺说道:“跟我可没关系,你天生就是个冷心冷肺的,也就是在外人面前才装得那么像个人。” “你说得对,都对。所以你的死活,我是不会管的。” 宋锦顺着话茬一说,顿时让宋绣再也绷不住。 “我的孩子都被人磋磨没了!” 宋绣愤恨地大声吼着,颇有几分歇斯底里,“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不帮我做主,谁会替我做主?” “都是活过一辈子的人,谁还乐意犯贱?” 宋锦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宋绣听清。 与宋绣的疯魔相比,宋锦就显得格外的平静。 宋绣的惨状,不但没有博得了宋锦的怜悯,反倒好像是让宋锦讽刺了一通。 宋锦淡淡地说道:“来我这里卖惨,你打错算盘了。你该回屋照照镜子,看一看你活成了什么样。反观你的丈夫就比你潇洒多了,正携带美人去黄山看雾凇。” 说完,宋锦以同情的眼神看向她。 好似她宋绣有多么可怜似的! 宋绣气得脸色铁青。 想反驳宋锦胡说八道,想说秦明松肯定不会对不起她等等此类的话。 然而,宋绣张嘴的时候却说不出。 紫阳书院的学子早就放假了,秦明松却迟迟未归。 宋绣来的时候是气愤,走的时候是气愤得心口痛了。 人在门口的时候,宋绣还差点撞上了秦驰。 还好秦驰闪避得够快。 当看到宋绣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微微地眯起了寒凉的墨眸。 迈入屋子关上门。 将寒风隔绝于房门外面。 “娘子,她又来找你麻烦了?”秦驰进来第一时间便是打量起宋锦。 见她神情无异,这才安心。 宋锦来到了床沿坐下,“没有找我麻烦,只是来闲话几句家常。” “哦,是么?她离开时快要被气疯了,娘子几句家常的威力挺大。” 秦驰脸上的神色揶揄,摆明了没有相信。 宋锦也没有意外,“刚才她的话听到了?” “那么大声,我想不听到都难。娘子怎么回答她,我反而没有听清楚,现在看来是没有答应……” “相公不觉得我不近人情吗?” 宋锦看向秦驰问道。 秦驰摇了摇头,“闭门不管庭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张。” 宋锦听出来了。 秦驰这是让她关上门不管那些闲事,谁的事就让谁去作主。 这话说到宋锦的心坎上去了。 秦驰回来的时候还端了两碗面。 上面还有鸡蛋、腊肉片和酸菜,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两人坐在炭盆旁边的桌子前。 安静地将面条吃完。 秦驰将两个空碗拿起,叠到一块,再拿起两人的筷子站起。 这是要将碗筷送回厨房。 而宋锦说不会管宋绣的事,也是真的不管。 第100章 凉薄 正屋那边。 宋绣去找宋锦,老刘氏知道了。 本来担心宋锦会替宋绣来讨公道,结果等了大半日都没有动静。 老刘氏暗暗琢磨着原因。 心想宋锦虽然是宋绣的姐姐,却也是秦家的孙媳,敢质问长辈就是没规矩,自古以来小辈就管不到长辈的头上。 想到这里,老刘氏立马又支楞了起来。 正想气势汹汹出去一趟。 秦老头却在此时警告道,“敢给老子惹事,闹得家宅不宁,小心你的皮。” 老刘氏被吓得一个哆嗦,呐呐道:“死老头子,我啥时惹事了?” “等四儿回来看你怎么同他交待。” 秦老头这话可把老刘氏难住了。 老刘氏心里发虚嘴上却不服软,“是宋绣自己没守住胎儿,跟我有何关系?村子里哪个小媳妇不是天天干活的,就她金贵的。” “你就嘴硬吧,自己干了啥,心里有数。” “干了啥了?!我什么都没干!” 老刘氏色厉内荏地反驳。 当一碰到秦老头怒目,霎时又哑火了似的,慌乱撇头不去看他。 秦老头阴沉道:“你是笃定老子不敢送你回娘家了吧?” “一大把年纪了被送回娘家,我还活不活了?传出去老秦家的名声不要了?四儿的名声不要了?来年他可是要考举人的。” 老刘氏吓得缩紧脑子,说到最后声音都在发颤。 宋绣掉胎的那天晚上,秦老头把老刘氏狠揍了一顿,让她在床上躺了三日。 其实老刘氏心里清楚。 若不是顾忌名声不好听,秦老头老早就想把她赶回娘家。 老刘氏此人再怎么不好,对于子嗣还是十分看重的。 而拿捏宋绣不成,反而害得她落胎了,老刘氏也是后悔的。可再后悔她也不会承认,不然岂不是坐实了是她的过错? 以后她还怎么在这个家抬起头? 宋绣得知秦明松迟迟没有回家,是带美人去了黄山看雾凇,不然又大受刺激了,一连数日都没有踏出房门。 吃食都是秦大丫送过去的。 不送去,宋绣就不吃。 大有要饿也无所谓的趋势,秦家人还真不好不管。 秦明松踏着风雪归家。 本来以为会有人来迎接自己,岂料直到他踏入院子,连老刘氏都没有出来,只能是他自己提着箱笼进来。 秦明松先去推自己的屋门。 推了几下,没有推开。 他改为敲门,良久却没有动静。 “绣儿?绣儿不在吗?”秦明松叫了几声,里面的人都没有应他。 再用力拍了拍门,还是没有回应。 倒是正屋终于有人露出头,是老刘氏穿着棉鞋出来,“四儿回来了?过来正屋这里暖暖身子,外面太冷了,快进来。” 秦明松疑惑地走了过去。 再环顾了大房,二房和三房的门,都是紧紧锁着的,没有一个人出来。 拎着自己的箱笼进正屋。 老刘氏将房门关上,屋子里暖和了许多,秦明松放松了下来,走到秦老头跟前的炭盆旁边坐下。 再伸手在炭盆前烤了烤。 老刘氏去倒了杯温开水过来。 秦明松端过来喝了几口,“爹娘,家里其他人都还好吗?” “大家都好,就是你媳妇不太好。” 秦老头话里有话地说道。 秦明松去黄山看冬景之事,秦老头已经听说了,还是从宋绣的嘴里得知的。 而宋绣说是宋锦所言。 因此消息的真实性,秦老头没有怀疑。 正因为如此,连他都有些心寒。 宋绣落胎的事情,秦老头是让人去信给了秦明松。 若是不知情,秦明松晚归不算什么。 在明知道妻子没了孩子的情况下,秦明松还有心情去游玩。 这多少有些凉薄了。 秦明松脸色微变,连喝热水的动作都顿住,很快就找好了说辞,无奈似的开口道: “爹,我这次是陪几个同窗好友去黄山,当中有知府夫人娘家的公子,还有山长的儿子,您也知道的,能去紫阳书院进学的子弟,大多都是出身富贵。他们好意邀请,我总不好拒绝。再说与他们攀上交情,对我日后的前途也是有莫大的助力。” 秦老头点点头。 他赞同儿子的做法。 在前途和委屈妻子之间做选择,大多数男人都会选择前者。 秦老头说道:“等下去好好安慰妻子。” “儿子会的。” 秦明松知道父亲接受了自己的说词。 转而他看向老刘氏。 他发现老刘氏今日很是安静,“娘的身体还好吗?上回伤着的腰,好些了吗?” “好了,都好了。” 老刘氏不敢多说。 秦老头也没有多说,去信给秦明松的时候,只是简单地说一两句宋绣落胎,并没有仔细说是如何落胎。 因此现在秦明松还不知道,宋绣这胎没了,与老刘氏有着莫大的关系。 秦明松又起身去敲宋绣的门。 只是宋绣始终没有开门。 老刘氏一见,火大了,来到门口就砰砰砰敲门,“你个贱蹄子,男人回来也不开门,是不是想造反了?” “娘,你能少骂句吗?” 秦明松出声制止了老刘氏。 老刘氏骂人的话一顿,“四儿,娘不是为了你好吗?不就是落了个胎吗?这就敢给你甩脸子了,娘年轻的时候也落过,就没见我敢给你爹气受?” 这世道妇人落胎,或者孩子出世夭折,都是常有发生的事情,好比林氏就曾经怀过两胎没立住的。 不管母子俩在外面怎么闹。 这次宋绣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开门就是没有开门。 连宋锦都有几分刮目相看。 小刘氏在家里好奇得要命,实在没忍住就溜到了宋锦这里,“大郎媳妇呀,你说他小婶会开门吗?” “这我不知道。” 不是说假话,宋锦是真不知道。 在应付男人上面,宋绣比她有经验多了。 秦驰坐在一旁翻着书,时不时会抬头看着宋锦和小刘氏凑在一起,小声的嘀咕着八卦。 一个气质清绝的美人。 一个朴实的乡下妇人。 两个人凑在一起,怎么都不搭,却又诡异地和谐。 这让秦驰没有忍住铺开了一张白纸。 再提起了笔,将眼前的一幕,细细地描画了下来。 第101章 还是娘子细心 秦明松叫不开宋绣的门。 当晚只好暂时去二郎和三郎的屋子里将就一晚。 这不仅仅是睡一个晚上那么简单。 三郎那张嘴巴拉巴拉的,就将家里的事情跟倒豆子似的,全部倒了出来。 真不愧是小刘氏的种。 小小年纪就说得头头是道。 秦明松也总算是明白了,宋绣的怒火为什么会那般大,连老刘氏叫门也没有用。 “小叔,你真的不回来安慰小婶,反而陪着美人去黄山看雾凇?”三郎那八卦的小眼神,快要抑制不住了。 秦明松神情微僵,“这事儿是谁说的?”怎么家里连小孩都知道了? “是阿奶去骂小婶,小婶说出来的,哎,骂我们一家子都没良心,还说嫁入秦家,她是倒了八辈的霉了。” 三郎摇晃了下小脑袋,装成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小叔,你还没说这事儿是真的吗?你真去黄山看雾凇?听说黄山冬景宛如仙境,可惜我人太小了,老爹不肯带我去看。” 小小的人儿,又是一阵遗憾。 二郎忍不住扶额,就是很无语的。 不是问小叔有没有去黄山游玩吗? 怎么又感叹起自个儿没看到了? 二郎连忙找补,“小叔呀,三郎那张嘴说话没个分寸的,有啥话都敢往外崩,但人小没啥坏心思,您别怪他。” 秦明松回头看了二郎一眼,“小叔知道他就是个孩子,不会多想。” “那就好,那就好!” 二郎状似大大的松了口气。 秦明松听到这里的时候,心头异常窝火,他没有想到就因为他离开时多说了一句话,老刘氏便借此磋磨起宋绣。 还将他的孩子给磋磨没了! 不怪得宋绣连他都恼怒上了。 因为当时宋绣就在旁边听见了。 现在又得知他去黄山一事,只是他和白翠微私会做得十分隐蔽,就是不知道宋绣在秦家沟是如何得知? “二郎,三郎,可知你小婶,是从哪里知道我去黄山的吗?” 秦明松向两人打听。 两人相视一眼,再一致摇头。 “不知道。” “我没有听说哦,这个要问小婶。” 看两人的神情,秦明松知道问不出来,便换了个话题问:“那你们大嫂呢,就没有帮助你们小婶吗?” 三郎天真地眨巴了下眼睛,奇怪道:“这没得帮哦,大嫂都不在家。” “小叔,大哥和大嫂在小婶落胎前就去了县城,也就比你回来早几天而已。” 二郎补充了一句。 这事情还真的没法推到宋锦的头上。 人家陪秦驰读书去了,家里的事情自然是管不着。 到目前为止,秦家人除去了大房的人外,都不知道宋锦住在药坊。 这事儿让秦明松去质问老刘氏吗? 秦明松此人不会。 一个晚上过去了。 大冬天的,众人起来的时候稍为晚些。 宋锦醒来的时候,屋子的六足面盆架上,已经摆着热水,秦驰正坐在炭盆前。 炭盆上面还架着个烧开水的瓶罐。 在木炭里还埋着红薯。 屋子里还闻着淡淡的红薯香味。 “娘子快去洗漱,等会儿来吃红薯。”秦驰催促着发呆的宋锦。 宋锦起身过去,麻利地洗漱完毕,再坐到了炭盆前的一张凳子上,秦驰递过来了一碗温开水。 “多谢相公。”宋锦接过温开水,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一碗温水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些许。 秦驰从炭火里扒拉出一条红薯,在旁边稍微放凉之后,再用一块手帕包着递给宋锦。 宋锦的目光落在手帕一瞬。 这样子弄那手帕是不能要了。 “吃个红薯还要赔上一条手帕,不太划算。”宋锦接过来半开玩笑似的说着。 秦驰笑了,“一条旧手帕,今日正发挥它最后的价值。” 宋锦心想,你说旧就旧吧。 反正这手帕她没看出有旧的迹象。 秦驰又扒拉出一条红薯,他自己剥皮吃了起来,“这是早饭,吃了垫垫肚子,午饭那顿会比往常早些的。” 冬天不用干活,乡下通常就吃两顿。 清早起来是没吃的,生怕饿肚子就自己想办法,好比秦驰这样烤个红薯吃也行。 秦驰不是没办法改变秦家人的生活。 而是他不能这么干。 先不说秦驰和李氏需要遮掩,就说在村子里这个环境,大家都是这样干的,谁家多做一顿饭,周围的人都会知道。 原因是厨房做饭的时候,升起的袅袅炊烟,很远都能看见。 不要说大冬天,谁会这般无聊去看别人有没有做饭。 还别说,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无聊。 平时来家里串门子聊天的叔婶就是时常有之,好比小刘氏就经常去交好的几个婶子家说话,一坐便是小半日。 外面有人笃笃地敲门。 “谁呀?”秦驰出声问道。 “大郎,是我。” 秦老大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秦驰起身去开门,秦老大没有进来,而是递给了秦驰一包东西,“这是你娘炒的,说要拿来给你和儿媳妇吃。” “多谢爹,还有娘。” 秦驰接过后,等秦老大离开,他就将门关上。 一边往回走,一边打开了那一包东西。 宋锦瞄了一眼,“这是什么?” “香榧。” 秦驰把香榧递到宋锦面前,“这香榧比较少见,徽州府只有黟县才能看到,不知娘从哪里弄来的。” 宋锦伸手拿了一颗炒熟的香榧。 外壳硬硬的,无处下手。 放到牙里一咬,果壳破掉。 里面的果肉呈金黄色,吃一口松脆可口,还有一股特殊的香气。 宋锦一吃就喜欢上了。 “呵,你这牙口不错。” 秦驰笑着打趣,开始给香榧剥壳。 二人刚吃了几颗香榧。 外面又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不是有人在敲他们的门,像是四房那边的动静,吵得人不得安生。 秦驰把香榧全放到宋锦的手里,温声开口道:“我出去看看,你在屋子里待着。” “要不,我也去看看?” 宋锦知道八成又是宋绣那边闹出的幺蛾子。 秦驰眸光扫过她的肚子,坚持道:“等我看过了,回来再跟你说。” 见他不同意,宋锦也歇了出去的心思。 宋锦起身去给秦驰拿了件披风,“你披上这个再出门。” “还是娘子细心。” 秦驰含笑接过披风。 披上了,人就出去。 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门。 第102章 外面出事儿了? 秦驰出去听到敲门声更明显。 在四房门前守着几个人。 秦明松和老刘氏,还有秦老头都在此。 另外秦老二和小刘氏显然是和秦驰一样,听到动静才出来的。 “我说这么久没动静,不会是想不开了吧。”小刘氏说完就打了个哆嗦。 不知是被寒风吹的,还是自己被自己说出来的话吓的。 秦明松的脸色也不好,“二嫂不要乱说,绣儿只是生我的气而已。” 若是刚成亲不足一年,妻子就自尽,那他这名声就臭了。 老刘氏瞪了小刘氏一眼,接着又继续拍门,“宋绣赶紧开门,不要在里面装死的,我知道你听得到。” 可是不管他们如何拍门。 里面就是没有动静。 久了,大家都不由想起小刘氏所说的。 秦驰同样有此想法,“小叔,要不要将门卸了?” 卸门? 亏秦驰想得出来。 不过大家仔细一起,又觉得是个好办法。 秦老二最先赞同,“老四,我认为大郎的提议挺好。” “在磨蹭个啥呢,还不快把门卸了?”小刘氏催促着,“这都多久了?人真想不开,尸体都要臭了!” 昨天秦明松回来到现在。 人没个动静,也不曾出来一趟。 由不得大家不多想的。 这农家的房门不似高门大户,要卸掉并不算太难,也就是费点儿劲的事。 等秦老三和秦老大出来。 秦老二和秦老头已经将一扇门给卸下来了,秦明松难得的露出了焦虑之色,匆匆进屋子里去查看。 屋子里没有燃炭盆。 但是床榻上的棉被倒是挺厚。 进去的时候,宋绣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在外面,还是侧身躺着的姿态,整个人卷缩着身子。 秦明松站在床前,尚未有何动作。 小刘氏跟着挤了进来,伸手在被窝里摸了一把,“暖和的被窝,人没死。” 秦明松刚才不敢去碰。 现在听小刘氏这么一说,倒是松了口气。 这时老刘氏也过来,面带怒容的,一把要去掀宋绣的被褥,让秦明松握住了手腕,“娘,这事儿我来。” 站在门口的秦老头几个大男人,为了避嫌不好进来。 秦驰也站在外面,好心似的提醒道:“小叔,你不要只知道人没死就算完事,也要看一看还剩下几口气?” 秦老二和秦老三差点失笑。 倒是秦老大似模似样地瞪了秦驰一眼,“大郎,怎么说话的?” 转而,秦老大冲着屋子里道,“老四!看看人是不是晕厥了,要不要去请三叔公来看一看?” 说完了,秦老大又嘀咕道,“敲这么大的动静人都没醒来,八成是人生病了,病得晕厥也有可能。” 秦老头听到这话,也觉得在理,“是啊,四儿快看看。” 不等他们说完,秦明松已经坐在床前查看了。 小刘氏见他磨磨叽叽的有点烦,直接上手去摸宋绣的额头。 人刚从外面进来,冰冰凉凉的手,冻得宋绣哆嗦了一下才睁开了眼。 “哎哟,人没死,睁眼了!” 小刘氏松了口气地说着。 老刘氏黑着一张脸,正要骂人,结果宋绣又闭上了眼,一副完全不理他们的模样。 这可把老刘氏气坏了,指着床铺大骂,“这小蹄子,躺这里装死呢?这是想装给谁看?!” 秦明松现在还没回过神。 刚才小刘氏去摸宋绣的额头,扯下了一些被褥,露出了宋绣完整的侧脸。 那瘦得快要脱相的宋绣,着实是把秦明松给惊到了。 左右不过两个月。 秦明松记忆中明艳动人的妻子,竟然被老刘氏磋磨成了这副模样。 这是秦明松第一次对老刘氏产生了怨气。 “绣儿?我回来了。” 秦明松伸手要去摸宋绣的脸。 被宋绣抬手拂开了,只是她的动作力气很小,原因是有气无力的。 宋绣连瞧都不想瞧秦明松。 老刘氏一见又是对宋绣破口大骂,“宋绣!一家子以为你出事了,在外面担心着,你倒好啊,躺在这里睡大觉?你男人担心你,还矫情上了,你这贱皮子……” “够了!娘!” 秦明松大声喝道。 老刘氏愣住,再看向秦明松的时候,发现了他眼里的怨怼,“娘这是替你教训她,你在外面担心,她就躺在这里充耳不闻……” “娘,您能出去吗?” 秦明松怨怪地看向老刘氏。 老刘氏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这是在怪娘了?” “不该怪您吗?您看看我妻子被磋磨成什么样子了,还有我孩儿也没了!”秦明松本来不想责怪老刘氏,眼下却不得不怪她。 若不是娘亲的错,难道是他的错吗? 转而不等老刘氏从震惊中回神。 秦明松就先对小刘氏请求道,“二嫂,拜托您去厨房给绣儿做点吃食,行吗?她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好的,我这就去。” 小刘氏应了声就转身出去。 出去的时候,都没理正呆呆的老刘氏。 秦老二等人已经将卸下的门,又重新装了回去。 屋内的人说话,他们自然也听到。 秦老头迈了进来,拽住受到打击的老刘氏,就要往屋外走。 但刚转个身又顿住。 秦老头好声好气道:“小宋氏,人这辈子有些坎不算啥,迈过去了就行。孩子是没了,但你和四儿还年轻,下次还会有的。” 接着,秦老头又对秦明松说道,“四儿,好好同你媳妇赔个不是。” “我知道了爹。” 秦明松低头应了句。 秦老头知道儿子有了怨气。 没有见到宋绣的模样前,秦明松确实还能稳得住。 现在不一样了。 换个人都会有脾气。 若是没有脾气,那就是狼心狗肺了。 秦明松装也要装出不满。 这是一个态度的问题。 等众人都出去,门也再度虚掩。 等屋子里没有外人了。 秦明松坐在床沿上,抬手轻轻拍向被褥,很是愧疚地轻声道: “绣儿,对不住,是我这个当夫君的疏忽了,没有把你保护好,让你在家里受罪了。” 秦明松说完之后,便见到宋绣眼睫颤抖,还泛出泪花。 他又继续说道:“我这次和同窗去黄山取景,并非外人所说的携美同游。此事只需稍微去府城打听就能打听到了。不承想会有人借此造谣,害得绣儿误会了。” 宋绣在被窝里呜呜地痛哭了起来。 哭得极为委屈和伤心。 “等绣儿好起来,我再将去黄山所画的风景给你看,怎么样?” “现在为夫身上钱银有限,无法带绣儿去游玩。待日后有钱了,我定要带你去黄山看看,去看奇松、看怪石和云海,幸运的话或许还能见到佛光……” 秦明松嗓音平和又真挚。 很难不让人心生动摇。 宋绣的哭声更大了…… 大到站在屋外的人都听见。 秦驰拢了拢披风,跟其他人说了声,便回去了。 宋锦依旧坐在炭盆前,在吃着香榧,只不过她吃得很慢,秦驰离开的这段时间,那包香榧也仅是缺少了一点点。 秦驰将披风解开放下。 轻撩着衣摆坐到宋锦对面。 不靠近她而坐,是不想将身上的寒气传给她。 “我回来的时候,听到你那庶妹在哭,人应该是没事儿了。”秦驰伸出双手在炭火上面烘暖。 宋锦递给了他一杯新泡的茶。 秦驰笑着接过来,却没有第一时间喝,而是双手捧着茶碗,借着茶碗透出来的热气来暖手,“娘子好像不意外?” “这日子还是要过的。”宋锦温声回答。 秦驰眸光闪了闪,“你的意思,宋绣这是在故意拿乔?” “我可没说哦。” 宋锦想不到秦驰这般敏锐。 刚才她说的话没有这个意思吧? 宋绣嫁给秦明松初衷是为了过好日子。 即便是对秦明松有怨气,为了日后所谓的荣华富贵,宋绣也不会和他撕破脸。 宋绣本来就是想拿乔。 故意不开门,拒绝秦明松都是宋绣前世学的一些小手段。 某些男人很贱的。 对他太好了,反倒会不当你一回事。 何况这次宋绣本来就站理,不闹一通,外人只会更不把她当一回事。 有了这么一闹。 以后在秦家的日子就会好过不少。 这些宋锦看得很明白。 如宋绣那般自私自利的人,压根就不是那种会为了孩子就寻死觅活的。 秦驰笑望着宋锦,“那我们刚才是心有灵犀了。” 宋锦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不要再提她了,没意思。” “行,那不说。” 秦驰等自己身上暖和了,便起身坐到了宋锦身边,拿起香榧剥起了外壳,“我来剥壳给我儿子和闺女吃。” 宋锦先是一愣,旋即失笑。 于是温暖的屋子里。 俊俏的书生坐在炭盆前给香榧剥壳,貌美的娘子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吃。 没有了外来的纷扰,画面很是温馨。 对此当事人却全然没有意识到,只是希望这时间走慢一点,再走慢一点。 直到一包香榧吃完了…… “砰!” 外面传来一声盆子摔打的声响。 而伴随着盆子摔落,还有一声闷响,接着是老刘氏的惨叫。 两个人相视一眼。 秦驰站了起来,“外面出事儿了?” “像是了……” 宋锦垂下眼睑,遮住了冷笑。 这是有人又闹幺蛾子了。 第103章 老刘氏受伤 秦驰又重新披上披风出去查看。 宋锦想了想也跟着出去。 出去就看到厨房门口的乱象。 “哎哟,痛死我了……” 老刘氏摔倒在地上,正痛得哎呦哎呦的直叫,在旁边还倒着一个水桶和木盆。 水溅了一地。 宋锦看老刘氏的惨状,这一跤摔得不轻。 人连站都站不起来。 骨折是肯定的,就不知严重的程度如何。 “都愣着干啥?老大快抱你娘进屋,老二去请三叔过来!” 秦老头中气十足的喝道。 这有了主心骨,顿时各自忙碌开来。 秦老二急忙外出,去请三叔公。 秦老大弯腰抱起老刘氏回屋。 小刘氏跟着去帮忙,林氏则留了下来,默不作声地收拾起翻倒的木盆和水桶,还有打扫起地面。 宋锦沉默地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说。 转头正好见到秦驰也收回视线。 四目相对,意味深长。 秦驰冲着她慵懒一笑,“家里闹哄哄的,娘子先回屋歇着,有谁不小心碰到你了,咋整?” “听相公的,我这就回房。” 宋锦顺着秦驰的意回屋。 秦三叔公来了,去看过老刘氏。 在治疗外伤的事上,秦三叔公还是有一手的,诊断过后说老刘氏右腿骨折,至少要养上三个月。 秦明松出来的时候,秦三叔公都给老刘氏看完了,“娘这是怎么啦?” “不小心摔着了。” 回答秦明松的,是秦老头。 老刘氏还躺在床上哎哟叫痛。 这摔伤了又没止痛的药,那痛是实打实的,小刘氏让其他男人出去,给老刘氏换了件衣服,刚才那一摔,不仅是把腿摔骨折,衣服也打湿了。 腿上的伤,上了药又绑好。 只得拿剪刀来,报废了一条裤子。 “丧门星!家里娶了两个丧门星,打自她们进门子,家里就没有安稳过!我这次摔了,肯定也是被她们克的!” 老刘氏越想火气越足,没有人发泄就骂起了宋绣和宋锦。 这可把秦驰惹毛了,“阿奶,你骂小婶就得了,我媳妇可没招惹你。再说了,打从我媳妇进门,我就过得越来越好,还中了童生呢。这十里八村的,哪个不说我娘子是个旺夫的!” “你滚,你个病秧子!旺夫又咋滴?你也要能活得久!”老刘氏这话可是捅了马蜂窝。 秦老大第一个不乐意,“娘!你在说什么?我大郎身体好得很,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这时他庆幸自家媳妇没有在这里,不然,还不被他娘的话给气死。 可现在老刘氏腿痛得厉害,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正缺个发泄口呢。 于是老刘氏骂得更脏了,逮着谁就骂谁。 秦驰直接转身退出了正屋。 而他一走,秦老大也气走了。 接着秦老二和秦老三也找借口开溜,连小刘氏都不想伺候老刘氏。 只有秦老头和秦明松留了下来。 秦老头本来就住这屋,能去哪里? 反而是秦明松还想问老刘氏要点银子,这年头将至需要置办点礼品送去恩师。碍于老刘氏刚受伤不能说,只得跟秦老头提了提。 秦老头对此不置可否,“要多少?” “十两?” 秦明松试探地说出个数目。 秦老头瞅了他一眼,“四儿,你可知自从你去了府城进学,一年要花多少银子?仅是今年,就用了一百三十二两。我们只是农户,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人家。” 若不是他懂得制墨的手艺。 一年想拿出百多两,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想要制出上等的徽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光去黄山寻找老松树都是个辛苦的活。而一次制作徽墨的时长要两年。 即便是辛苦忙活两年,最多也就是能出一斤半两的好墨。 秦老头琢磨着数目下来,“家里一年到头赚到的银子都填到你身上了,反倒是大郎读书没花家里一文钱,也中了童生。” 不说出来还没人会在意。 这会儿两者一对比,感觉就十分强烈。 连老刘氏都不叫痛了,盯着秦明松的眼神都带着怀疑。 秦明松被两老盯着,依旧是身板坐得挺直,没有丝毫心虚之色,“爹娘,我花的每一笔银子,都是心中有数的。” 说完秦明松站了起来。 深深地向秦老头拜了一礼,再照样给老刘氏也行了一礼,那态度是情真意切。 “明松自幼可读圣贤之书,都是爹娘的功劳。这些年实在是辛苦爹娘了,这辈子我都不敢忘怀。只待他日高中,定会结草衔环来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 秦明松这么一通做派。 让秦老头和老刘氏心中那点不满,顿时就消散了。 最后,秦老头还是拿出了十两给秦明松,让他去给恩师置办年礼。 站在门外的秦驰等人。 一个个面面相觑。 他们是受不住老刘氏的骂,各自找借口避开,实则还是在门口的。 没有料到直接听到秦明松要钱的画面。 再有是他们都没有料到,秦明松一年花了一百三十二两。 不对,现在又加了十两。 一百四十二两了! 三兄弟一年到头都没赚个零头。 “大郎,你一年花多少?” 秦老二黑着脸色问道。 秦驰眸光闪了闪,小声地回答道: “没有小叔花得多,但三四十两还是要的,不过我成绩好,不仅食宿全免,每年还有二十两银子的补贴。花出去的银子,大头都是买书籍和纸张用了,笔墨砚都是自己弄,所以花费不大。至于小叔的成绩,听说是不错了,就算不是最好,也该是次一等。” “这么说,他也有补贴?有补贴了,还要花上一百多两?” 秦老二越想越气。 要知道秦明松花的银子中,也是有他们三兄弟的。 秦老大也神态不太好。 一年家中的收入,他媳妇卖绣品赚的半数银子都填进去了。 倒是秦老三已经麻木了。 两老的偏心,他早就看透了。 不怪得他们不喜欢秦明松。 就这样着实让他们喜欢不起来。 秦驰今日不知抽了哪门子的疯,居然替小叔说起了好话来,“府城的花销不比县里,尤其是紫阳书院,多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小叔即便是专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是需要偶尔和同窗出去参加文人诗会或者郊游什么,好比之前去黄山回来,花销比我大些也实属正常。” “这是大一些吗?你花的还没他零头多。”秦老二听了火气更大。 “二叔、三叔都看开点儿,每年不都是如此……”秦驰好声好气地劝说的,一股子的认命劲儿。 三兄弟对屋内的人越发不满。 连带老刘氏受伤,三兄弟本来对她还有几分担忧的,这下都没有了。 于是等秦明松出来,直面三个冷着脸的大哥,心里止不住咯噔了一把。 第104章 四兄弟的矛盾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都在啊。” 秦明松尴尬地扯出一个笑,跟三人打起招呼。 再看到站得最远的秦驰。 秦驰一脸无奈,“小叔,我们担心阿奶,所以一直都在。” 秦明松果然脸色变了变。 在屋子里的秦老头暗暗觉得不好。 秦老二是个混不吝的,阴阳怪气道:“老四,不是今日担心娘没有走开,还不知你一年要花销一百三十余两,连给人送个年礼,也要十两。” “呵呵,最可笑的,我们兄弟三个多花一文钱都要向爹娘报备,连我媳妇落胎去抓副药的银子,娘都说没有!” 秦老三眼里闪过戾气。 秦老二又是冷笑,“可不是,二郎和三郎一年二十两束修,还是大郎省吃俭用下来的。” 省吃俭用的秦驰默了。 不,真没到那个程度。 “早知爹娘偏心,当儿子的无法指责,只是难免有些心寒。” 秦老大直直看向出来的秦老头。 秦老头自知不好了。 秦明松先一步站出来,满脸愧疚地看向秦老大三人,再次深深作了一揖,语带诚恳道: “三位兄长这些年对明松的付出,明松谨记于心,日后若能出人头地,定会报答兄长的相护之恩。” 又是这招! 秦驰佩服小叔。 这么快就做出了最妥善的反应。 秦老头沉着老脸道:“老大,老二,老三,这些年家里对你们确实多有亏欠,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等四儿日后高中,再让他来提携家里人,咱们家一定会越过越好的,这是唯一可以改换门庭的法子,你们也不想一辈子都当泥腿子吧。” 秦老大三个没有说话。 连秦驰都没有多说一个字。 姜还是老的辣,几句就让三兄弟不说话了。 秦老头又背负着双手,“再有一年的时间。明年四儿要参加乡试,若是没有中举,家里便不会再供他读书了。” 这话一出。 秦明松隐藏于长袖的双拳紧握。 倒是秦驰有些惊讶秦老头的决定。 正是因为这个决定,让秦老大三兄弟压下了今日的不满,并没有彻底爆发开来,将这个家闹得分崩离析。 若是宋锦在此就会残酷地告诉他们。 待到秦明松日后高中,就是分家之日了。 谈何提携家里兄长? 不要做梦了! 最多是允许兄长将田地挂靠在秦明松的名下,免去了每年的赋税,但是在徽州这个地界,本来就没有多少田地。 光靠种田,根本养不活一家人。 这点好处真的不大。 …… 厨房里的小刘氏关注着这边的事儿。 林氏用大米给宋绣熬粥,正好要出锅了,将粥都盛了出来。 “三弟妹,你说那些老爷们都在说啥呢,一个个面色凝重的,好像有大事发生似的。”小刘氏在门口探头。 还不忘回头跟林氏八卦。 林氏低头说道:“二嫂,粥好了,你要端去四房吗?” “行吧,我这就端过去。” 小刘氏回头走到灶台,“这四弟妹落个胎,这命都变好了,这段时候啥都不干,还要咱们轮流伺候着。” 林氏默不作声,没有附和小刘氏的话。 小刘氏却习惯了她的寡言少语,径直唠叨着,“我嫁入老秦家十几年了,也没见谁伺候过我一天。” 一边说话,还一边用勺子,在粥里加了点盐进去。 这才把粥端了出去。 当小刘氏出来,经过院子看向正屋的门口,那几个老少爷们也散了。 正好秦老二看到自家媳妇端吃的,要送去四房,索拉接过小刘氏手里的大碗,转而塞给了秦明松。 “老四,自家的媳妇自己去伺候。” 这话说完,秦老二就拉着小刘氏走了。 小刘氏错愕了好一会儿。 等回到了屋子里,这才往外面探头看了眼,“孩儿他爹,这是发生了啥事儿?他小叔得罪你了?” “这比得罪还严重。” 秦老二肚子里正憋着一肚子火气。 正想跟媳妇倾诉一番,可想到自家媳妇那个德行,若是得知家里所有的银子,都花到了老四的身上,还不是一点就炸? 忍了忍就没说。 不仅秦老二没有说。 秦老大和秦老三都没有同媳妇说。 这事儿说出来,碍于孝道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是多个人憋屈。 反倒秦驰回到屋子。 将此事当成笑话,说给了宋锦听。 这个还是秦驰知道宋锦手松,身上不缺这点银子,知道了也不会心堵。 “小叔的脸色,那是一个精彩,还有祖父的。”秦驰难得眉目舒展,眼底深藏着幸灾乐祸之色。 宋锦其实也不太清楚。 去书院读书一年的花销,正常来说该是多少银子。 正应该不太清楚,所以她问了。 秦驰是个读书人,对此自然有所了然,“实话说,这读书要花销很大的,束修交的银子是其次,大头是笔墨纸砚和书籍上,一年怎么也要花上四五十两。” 这四五十两还是节俭的。 富家子弟用上好的笔墨纸砚,花销又会大上许多。 秦驰心里估摸了一下秦明松有书城的花销,“小叔考中了秀才,其实没有必要非去府城读书,咱们黟县就有塔川书院和南湖书院。” 徽州的紫阳书院名气很大。 很多学子都想去紫阳求学。 但那也是富贵子弟才承受得起花销,光是束修每年都要四十两。即便是如此,凭秦明松的才学,定是能拿到书院的补贴和食宿免费,一年下来节俭点儿,连一百两都不用。 遇到需要购买的书籍。 实则是可以跟同窗借了来抄的,这样可以节省下一大笔银子。 按照秦驰的计算,秦明松的花费比起普通的学子,少说多出了五十两。 不要说五十两不算多。 宋锦出手就是几百上千两,但是在寻常的农家,五十两绝对算是一笔巨款。 尤其这笔银子当中,还有李氏辛辛苦苦干绣活赚的,不然,秦驰也不会在父亲和两位叔叔跟前上眼药。 秦驰眼底露出嘲讽,“我小叔此人呢,打小就没有替家人考虑过,跟你那个庶妹挺般配的。” “确实,二人挺般配的。” 宋锦对此话深表赞同。 闻言秦驰侧目瞥向身边眉眼温柔的女子,好半晌他心情愉悦地勾起了唇角。 第105章 林氏和宋绣的交易 闲着没事,宋锦拿出针线开始绣起小孩子的衣物。 秦驰取出书读了起来。 只是看书的时候,他偶尔会抬头望向坐在床沿低头专心做针线活的宋的。 “娘子不问阿奶是怎么摔跤的吗?” 秦驰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宋锦做针线的动作顿住。 片刻后,宋锦又继续手中的活计,“不是一场意外么,有何好问的。” 秦驰轻笑,“对,是意外。” 二人默契地没有再聊这个话题。 众人以为是老刘氏出厨房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但是当时宋锦察觉到了疑点。 厨房门口有半腐烂的大白菜梗。 这大冬日踩上去,最容易打滑。 从痕迹上可以看出老刘氏是踩到了半腐的白菜梗摔倒的,摔的时候还撞倒是厨房门口的木盆和水桶。 林氏清理的时候,宋锦看到了,秦驰自然也有所发现。 可她什么都没有说,他也保持了沉默。 只当这是一场意外。 被宋锦想起的林氏,此时正在敲响了四房的门。 秦明松开门,“三嫂,您有何事?” “我是来收拾空碗,再顺便看一看弟妹。”林氏垂首畏畏缩缩的说着。 林氏在秦明松眼里印象一向不深。 只知道林氏胆小怕事,却是个勤劳的妇人,每次秦明松回家看到她的,几乎都是在干活。听说她来这里收拾脏碗,也就不疑有他,侧身让林氏进屋。 林氏低头进去。 进去里面的床榻旁。 在床头柜上看到了空碗和勺子。 是先前小刘氏端起来的,里面的粥已经没有了。 林氏来到床榻,飞快的小声说道:“事情成了。” 床上闭目的宋绣猛地睁眼,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从枕头下摸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递向林氏。 林氏飞快地抓住,把银子收到怀里,拿着脏碗转身就离开。 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话很小的时候,宋绣就懂了。 仅需要二十两银子,便能让害死她孩儿的老刘氏卧床数月,这笔买卖值了。 “怎么就不摔死了呢……” 宋绣前世就知道林氏怨恨老刘氏。 林氏落胎两次,有她身体不好的原因,也是被老刘氏磋磨的。 宋绣却用二十银收买林氏,先付白银十两,等事成了再给十两。 有利益和恨意之下,林氏答应了。 然而答应了大半个月,林氏始终没有动手,偏生选在了今日,正是老刘氏被小儿子指责而精神恍惚的时候。 林氏得手了,证据也被她抹去。 再有人质疑也没人会怀疑上她。 这一日,秦家气氛沉闷。 老刘氏卧床不起。 正屋那边时不时会听到老刘氏骂人的动静。 宋绣足不出户,却又照常吃喝。 只是一改往日粘糊秦明松的劲儿,身上多了股忧郁的气质,精心打扮一通下来,颇有几分破碎的勾人之姿。 让秦明松对她愧疚之余,又添了些许心疼。 晚饭的时候。 “大嫂。” 秦大丫来传话,“厨房做好饭了,我娘已经分好了,要不要我帮您拿来屋里?” 宋锦尚未回答。 秦驰先站了起来,“我去端吧。” 秦驰出去一趟。 将二人的饭食端回房里吃。 不只是他俩,冬天各房很少会在堂屋吃饭,通常是各吃各的。毕竟这大冷天的,饭菜摆上桌子没一会儿就凉了。 宋锦坐在炭盆旁边吃饭。 耳朵却倾听着外面的热闹,声音不大,架不住老刘氏的嗓门大,其次也是大房离正屋最近。 只听外面清晰传来老刘氏骂人的话: “吃吃吃!有吃的还嫌弃,还想吃凤髓龙肝啊,那也要有那个命!” “整日躺在床上当懒死鬼,还想吃这吃那的,婆婆生病了不到床前伺候着,真是没天理了……” “不孝不悌的东西!” “……” 宋锦只想说这老虔婆的精力真旺盛,摔断了腿都还有精力骂人。 这身体不是一般的好。 想一想也是了,前世宋锦去世,老虔婆都没死。 “相公,村子里过七十的老人,是不是有好几位?” 宋锦这话问得突然。 秦驰听到了,略有些不明所以,“是有七八个,是难得的高寿。景大夫说黄山人杰地灵,青山绿水好养人。” 宋锦正要点头。 又听到外面老刘氏破口大骂的声音。 “老二媳妇你作死啊,一篮子鸡蛋你竟然给霍霍了大半……” “娘!不就多煮个鸡蛋,又不是我吃,你骂个啥?” 小刘氏不服气的反驳,“要骂就骂小叔子去吧,是他让我煮的,我还好心惦记着您受伤,这才多煮了两个,好心想让您补补,我有啥错了?” “你还敢犟嘴?!” 老刘氏似乎是拿东西砸人。 小刘氏完全不带怕的,“行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不吃我吃了!” 说完好似是小刘氏拿着鸡蛋就跑了! 老刘氏又是一阵气急败坏的咒骂。 宋锦心情愉悦地吃着饭食,只觉今天的饭菜特别香,没忍住多吃了一些。 秦驰知道娘子不喜欢阿奶,却没想到会这么不喜。 光是知道对方倒霉,心情就能好成这样。 好吧,他那个阿奶确实是无法招人喜欢。 宋锦联想到上次李氏煮的面,“上回娘给我们煮的面就用了两个鸡蛋?” “不要多想,阿奶这是借题发挥,就想着寻着由头骂人罢了。” 秦驰没有告诉宋锦,李氏动用的面粉、鸡蛋和腊肉等都是他私下买给李氏开小灶的,并没有去碰公中的东西。 自从上回宋绣霍霍过面粉,老刘氏便将厨房里的米面等,锁到了她的屋子里去。 只有吃的时候才拿出来一些。 时间转眼过去了三日。 林氏做的时候没有败露。 反正家里那么多人,都没有发现这件事,稍微察觉到端倪的宋锦和秦驰,也一致的保持了沉默,并没有深究。 宋锦起初觉得老刘氏卧床,好歹能让老秦家安静一段时间。 实际的情况。 是她太想当然了。 腿伤折磨得老刘氏每晚睡不着,稍有不顺就对身边的人动辄打骂。 连秦老头都忍受不了,搬去跟二郎他们睡了。 直到林氏累得病倒。 第106章 商量照顾老刘氏 外面来人叫秦驰。 二郎的声音传来道:“大哥,阿爷叫大家去堂屋议事。” “你大嫂也要去?”秦驰把书放下问道。 “不用吧,去的都是男丁。” 二郎迟疑地下说道。 通常老秦家里有要事相商,一般都是家里的男丁坐在一起商量决定。 秦驰过去的时候。 秦老头和四个儿子,外加秦驰一个。 秦驰嘴角微微抽了抽,坐到秦老大身边的椅子上。 “这是老三家媳妇染了风寒,家里一堆活,还要照顾你们娘……” 秦老头开始将目的说出来。 原因就是林氏生病,暂时照顾不了老刘氏,需要商量着谁来照顾。 光靠小刘氏肯定是干不过来的。 再加上还有几日是除夕。 家里的事情也不少。 “照你们娘的意思,是不能厚此薄彼,四房人轮流着来,一房一天。”秦老头说是找大家来商量,其实相当于通知,“你们有什么意见,现在可以提出来,大家合计合计。” 秦老大最先回应道:“爹,我没意见。不过我媳妇的身子骨弱,大家都是知道的,轮到大房的时候就让我来伺候娘。” 秦驰没料到他爹会这么干脆。 真不愧是他老爹,是他干得出来的。 秦老头脸黑了一分。 这种伺候老娘的活计,通常是女人来干的。 一个大老爷们的,算个什么事儿? 秦老大恍若没有发现秦老头黑着的脸,坚持要自己来照顾老刘氏。 这照顾可不是简单的。 一房要守一个白天和一个晚上。 再说李氏就不是个能受气的,秦老大没想过让她去老刘氏那里挨骂。 “老大,不行就让大郎媳妇去照顾一下。”秦老头提出来。 秦老大拒绝,“不行!我娘有儿子又有媳妇的,什么时候轮到孙媳来尽孝了?传出去外人会不会以为我们这些当儿子的很不孝。” 宋锦正怀着他的大孙子,秦老大压根不考虑。 秦驰来走了个过场。 回来将事情说给宋锦听。 “各房轮流来,娘的身体最近不太爽利,爹不会让她去照顾阿奶。”秦驰说起大房这边的事。 宋锦听了不意外,“我呢?就没有人让我去照顾阿奶?” 秦驰笑道:“祖父倒是想,可被我爹拒绝了,你这怀着金疙瘩呢,谁敢使唤你?” 现在老刘氏是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秦驰又笑道:“这商量一通之后,是我爹和三个叔叔轮着来。” 宋锦诧异挑眉,“小叔会同意?他……会照顾人吗?” “这个容不得他拒绝。” 秦明松在照顾老娘的事上无法推托。 正所谓百善孝为先,秦明松读了多年圣贤书,若是连受伤的母亲都不乐意照顾,传出去势必会落人话柄。 距离除夕还有六日。 接下来秦家很是热闹。 秦老大三兄弟轮流照顾老刘氏。 老刘氏看到他们就破口大骂,一整天都在骂他没出息,连媳妇都管不住。 吵得秦老大三个憋着一肚子火气,却偏偏只能装聋作哑。 直到轮到秦明松。 家里却格外消停。 听了三日骂声的众人,一个个表情格外精彩。 三郎悄悄溜去趴窗偷看,再回来却双眼亮晶晶的。 “知道吗?大家想知道原因吗?”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三郎。 今日天气难得晴朗,还有暖暖的阳光。 秦老头找来杀猪匠,将家养的那头猪杀了。 猪只能杀了放血,再开膛破肚,掏出内脏等等,前后不过两刻钟的事儿,杀猪匠就拿了半吊钱就去了下一家。 剩下的由秦老大三兄弟来弄。 因此一家人都在院子里,连同宋锦都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 这会儿大伙看向三郎。 三郎挺着小胸脯,拍拍得来了两下,“你们绝对想不到小叔用了啥法子,让阿奶闭嘴不骂人的。” “什么法子?”秦大丫好奇。 二郎凑过来,小声道:“不是阿奶偏心,舍不得骂小叔吗?” “不是哦。” 三郎贼兮兮地笑了笑,接着做了个握书卷,摇头晃脑读书的姿态。 那怪模怪样的,可把庭院里的众人给逗乐了。 宋锦一时看不明白这个意思。 倒是小刘氏小声地凑到宋锦耳边说了句,“早上我看到他小叔去正屋,还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 “去正屋读书?” 宋锦闻言微微的诧异。 小刘氏挤眉弄眼的,清了清嗓子,“我跟你说,小叔去了正屋除了给婆婆端茶递水,剩下的时候就是坐下来读书。” “然后,是不是阿奶让小叔回屋去读书,小叔大义凛然地拒绝了,说是轮到四房来孝顺她,可不能假手于人。” 宋锦心里冷笑地说着。 小刘氏朝她竖起了大拇指,“猜中了!小叔正是这样说的。” “这读书人呢……” 把人心玩得明明白白。 放在心尖上的儿子,和平日当牛使的儿子终究是不一样的,老刘氏委屈自己都不会去辛苦小儿子。 秦明松去了正屋,书不离手。 再做出得空就翻书阅读的样子。 老刘氏一见了,自然不会如使唤秦老大他们那般来使唤他。 就算老刘氏想骂人,也要担心会不会吵到儿子读书,几次开口让秦明松回去看书。 秦明松自然是不肯,说儿子到床前给父母尽孝是应该的。 不得不说这一招让大家的耳根清净了。 “哟,秦实,今日杀猪啊,我家前几日就杀了。”院子外来了个老汉。 秦老头笑道:“这不是杀猪匠先前没空嘛,轮到我家就是今日了。” 逢年过节杀猪匠也是很忙碌的。 谁家要请他杀猪,就要提前找他约定时间。 今年秦家一事接一事儿,去找上人家的时候,时间就排到了今日,不然似往年二十号左右就杀猪了。 秦老头又笑问:“五哥来有何事?” 老汉扬了扬手中的一卷红纸,“来请你家的明松帮忙写个春联。” 秦老头还没说话。 旁边秦老三先说了,“五伯来得不巧,今日我四弟正好没空,不过您可以请大郎来写。” “那也行啊。” 老汉对此无所谓。 秦驰在旁边听到笑着应下,接过老汉手中的红纸就进了屋子里。 临近年关这些天,时常会有村民来找秦明松或是秦驰写对联。 这操作秦驰驾轻就熟。 报酬就简单了,两个鸡蛋或是大白菜,也有人放下一两个铜板。 第107章 除旧迎新 等秦驰再出来的时候,对联已经写好,老汉留下两个鸡蛋就道谢走了。 这就是意思意思。 小刘氏过来把鸡蛋拿走收回厨房。 接着又陆续来了几个村里人,也是来求春联的,秦驰一一给他们写了。 等院子里杀的猪收拾得差不多。 门外又传来动静,来了一辆马车。 “秦童生在家吗?” 是邢纶的声音。 来到这里要找宋锦,自然是先寻她相公,避免让旁人说闲话。 秦驰出去看到邢纶。 两人避开人说了些话,然后是秦驰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娘子,这是金掌柜让人送来的年礼。” 大包的年礼是腊肉和米面等,宋锦送去了厨房,而小包则单独拎回屋。 这小包也不是吃的。 而是济方药铺今年的总账本和数本名册。 那批存储的药材,宋锦交给了邢纶。 邢纶借此大赚了一笔,还打通了几条人脉,让济方迅速地发展起来,再也不是宋锦刚到黟县之时的小药铺。 不说邢纶暗中发展的人手。 仅是药坊和县城药铺那边便添了不少人。 另外属于济方药铺名下的药农,邢纶也重新整理成了名册送来给宋锦过目。 宋锦翻阅过账本,今年净赚数万两。 但年底的帐目,仅剩下四千有余。 她急于发展,投入也多。 而没有自己的人手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更别谈是找家人的下落。 虽说顺安那边会帮忙寻找。 宋锦寄希望于顺安的同时,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钱财于她来说就是寻找家人的工具。 秦驰进来的时候,无意中看了桌上的账本和名册一眼,“娘子的运气挺好。” 说完,秦驰顿了顿,又补充句:“财运也不错。” 闻言宋锦抬头,询问地目光看向他。 像是在问怎么说的? 秦驰坐到宋锦的对面,“听说济方今年赚了不少。” “托顺安的福。” 济方确实是得顺安庇护,才能安稳赚到银子。 秦驰没说觉得宋锦的运气不错,是宋氏家族已经落难了,居然还有两家人会兢兢业业的替她做事。 当中似乎还有个人才。 自从邢纶把曾大爷算计死,秦驰就开始注意上他了。 那个看着存在感很低的年轻人,做起事情来是一点都不含糊。 若他不是宋锦的心腹,秦驰都想把人挖过来。 还有那个周蔚也不错。 胆大心细,办事也牢靠。 其他人也是各司其职,干得都不差,如今济方发展的势头很好。 宋锦再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碰到了宋绣出来。 养了几日的宋绣恢复了不少,脸蛋也长肉了,“姐去药铺干活,东家还要派人来送年礼的吗?” “这有什么?爹以前也这样干的。” 宋家每年都会给药农送年礼。 这事儿在宋家又不是秘密。 宋绣眼里的怀疑快要溢出,“你当我傻呀,以前父亲送年礼也不是谁都送,都是给那些老药农。” “其他人也会有赏银。” 宋锦不想同宋绣多说,可宋绣不乐意。 “姐我没银子了,借了我点儿?”宋绣这口吻像足了前世问宋锦要银子花的时候。 宋锦转而看向正好走过来的秦明松,“宋绣,若我等会问一问秦明松,说他是不是虐待你了,不然怎么有丈夫了还要向我乞讨?” “宋锦!” 宋绣脸上闪过怒色。 乞讨?! 这是把她当乞丐了! 但得知秦明松走过来,宋绣硬是将火气压了下来,让自己看起来娇娇柔柔,还带着点儿忧郁的气息。 男人很喜欢这种调调的女子。 宋绣转身就过去拦住了秦明松。 倚到他怀里不知说了什么。 秦明松仅是抬头扫向了宋锦一眼,便轻搂住着宋绣回房。 这,让宋锦又长见识了。 “老二媳妇!老二媳妇死去哪里了?!过来扶我去小解。” 老刘氏的大嗓门叫唤起小刘氏。 小刘氏正在洗猪大肠,“哎哎!我正在忙活,腾不出手呢,大丫,快去喊你小叔。” 今日本来就轮到四房。 这老东西休想在今日折腾人。 秦大丫眼睛一转,连忙跑到四房前门高声道:“小叔!小叔!阿奶叫您啦!” 这一声,全家人都听见了! 秦明松磨蹭了半会儿,这才从屋子里出来,转去了正屋。 下午的时候,秦大姑和秦小姑过来了。 都是听说老刘氏摔伤,特意过来看一看的,带回来的东西有限,秦大姑带着十来斤的山核桃,秦小姑提着两斤的五花肉。 不过秦小姑这次回来像是换了个人。整个人瘦了一圈,走路也是一瘸一拐。 二位姑子在娘家待的时候不长。 看过老刘氏,再吃过晚饭就回去了。离开的时候秦老头还发话,让两个女儿各提了十斤肉回家。 谁让老秦家今日杀猪。 回礼自然是给猪肉,不给也说不过去,剩下的都要腊起来。 小刘氏看了白眼儿翻了好几回,私下和宋锦嘀咕,“她俩肯定是知道家里杀年猪,才会选今日过来的。” “也许是碰巧?”宋锦应了一句。 “我才不信,正屋那位又不是刚摔了,这才七八天了,要来早就来了,往年也是这样。” 小刘氏不喜欢这两个姑子。 每次过来都是占便宜的。 宋锦对此没有多大的感触。 前世今年春节,秦驰去世,李氏病重,整个秦家冷冷清清的。现在就算是老刘氏卧病在床,也不影响家里过年的气氛。 杀年猪、腌腊肉、打年糕以及添置新衣、置办年货,准备春联、门神、窗花和灯笼等。 徽州有“发灯”年俗,就是大年三十这晚,各家各户到晚上必须处处灯火遍布,彻夜灯光通明。 正所谓“发灯发丁、家庭兴旺”。 宋锦的屋里屋外都满上了灯笼。 是秦驰亲自挂上去的。 灯笼做得很是喜庆,那年画也是秦驰亲手画的。 大年初一,五更三点。 大人小孩均是穿戴一新。 秦老头带领全家老小点香、燃烛、上供等,向祖宗画像行跪拜仪式,其意是邀请列祖列宗与家人们一块过年。 村子里男人相逢要拱手作揖,互道吉利语。 小孩见到长辈要跪拜称呼,口称“恭喜您百百岁”。 整个村子一片欢乐喜庆的气氛。 第108章 宋绣怀疑人生 宋锦即便是心里惦记着家人,多少也感染到过年的欢乐气息。 眼下家里的大人和小孩围坐在堂屋。 正吃着桌子上各式各样的零嘴。 “今年有舞龙舞狮吗?” “这个要问族长爷爷呀。” “咱们村子没有,听说其他村子有放飏灯、打秋千的。”三郎一脸向往的,再目光灼灼看向秦驰。 那小脸上摆明了说想去! 宋锦也笑着看向秦驰。 秦驰摇头笑道:“找你爹去,让他带你们去玩,今年我要留在家里陪娘子呢。” 几个小孩子失望了。 三郎撇嘴,“我爹肯定不会答应,他说热闹的地方拐子也多,还说拐子最喜欢像我这样机灵的小孩儿了。” “哈哈,没错,拐子最喜欢像你这样的。” 这堂屋里欢声笑语。 正屋那边的老刘氏再想骂人,大过年也要忍住,过年要忌讳的事儿可多了,连带说话都要小心谨慎,避免说出不吉利的话。 秦明松倒是孝顺。 得空就来陪着老刘氏说话,虽然手里还是拿着一本书。 宋绣也没有作妖。 林氏生病养了数日,过年也是穿着喜庆出来,精神头好上了许多,正抱着二丫在一旁,看人的时候也是面带笑容。 宋锦没忍住看了几眼。 若老刘氏那事儿真是林氏算计的,人病倒也就不奇怪。 接着宋锦又看向李氏。 大房这个年似乎都不错,连往年一到冬日就会生病的李氏,今年竟然破天荒好好的。 秦驰将一块年糕放到宋锦的手里,“娘子在看什么?” “看娘的气色不错。”宋锦微笑地回答。 秦驰抬头看向坐在秦老大身边的李氏,“我娘快要抱孙子了,心情放宽了,人自然就高兴了,而人一高兴气色就好了。” 宋锦含笑没回他。 李氏的心思一向很重。 如今儿子成亲,又要抱大孙子,再也不用担心儿子没了会绝后,加之今年终于见到了赫连溥,一解了多年思念亲人之苦。 积压于胸口多年的那一股郁气。 自然而然就消散了许多。 正如秦驰所言,一个人开心了,身体也能好上些许。 年初二的时候,家里的男人去给族里的长辈拜年。 春节的喜庆气息,一直到正月十八。 私塾要开课,各书院也要开始招收新的学子。 秦驰早早就被书院的山长拎去开小灶。 院试的时候在二月份。 书院今年参加院试的学子,要集中起来学习,其实就是研究往年试题等等。 徽州的大小书院众多。 每年生源就靠抢的,读书天赋好的学子,在书院难免会受到重视。 若是今年出几个秀才,书院明年就不用担心生源了。 宋锦留在了秦家沟。 却早早就找好了稳婆。 还一找就是找两个。 这在乡下是很少见的,实则是陶掌柜找了一个,金玲他们也找了一个,都说是十里八乡有经验的稳婆。 秦驰还让景大夫常住在秦家沟。 银珑也亲自过来照顾宋锦。 直到孩子出世。 这股子重视的劲儿,小刘氏都酸了宋锦好几次。 不要说小刘氏,村子里但凡听说过的媳妇都羡慕得不行。 要知道她们生孩子,都是要生的当天,才急急忙忙去请稳婆,有时请不来了,只能是自家婆婆来接生。 这生死是有命的。 谁还会提前请上两个稳婆,还要特意有个懂医理的婆子来照顾? 同时还要早早请上个大夫? 这怀胎八个月了,双胎容易提前生产,这个很正常的。 别人说早也是酸的罢了。 至于住的地方,秦家是肯定住不过来,还是秦驰花银子跟一家去县城做生意的族兄,临时租下了三间房。 特意给景大夫和他药童,还有两个稳婆住的。 银珑在秦驰去了书院后,人就住进了宋锦的屋子。 在宋锦的屋子里铺了一张小床,方便照顾宋锦起夜。 而宋锦对外说银珑是她花钱请来帮忙养胎的医婆。 此外就是宋绣天天盯着银珑,明明觉得她很面善。 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银珑是谁。 反倒是发现银珑把宋锦照顾得无微不至,在吃食上也格外精细,比起以前在宋家也不遑多让,这让宋绣那本来压下的妒忌心,再次蠢蠢欲动。 经过几次的试探。 宋绣是真的死心了。 或许说她真的认清了,宋锦不会理她的死活。 这让有些时间的宋绣都迷茫了,偶尔还会有一丝丝的后悔,不该重生就算计宋锦,应该跟她商量着换亲。 宋锦不是说过吗? 只要她提出要换,宋锦也是会答应的。 如果没有早早就撕破脸,宋锦肯定会如前世那般。 这辈子宋绣嫁给秦明松。 与宋绣想象中的生活有些不同。 前世宋绣记忆中的宋锦,过得一直很不错的,却忘记了宋锦最初嫁入秦家,也是受过老刘氏一段时间的磋磨。 今生宋绣在秦家孤立无援,被老刘氏以婆婆的身份压着。前世在秦家守寡三年,都没有过得这么苦过,最多就是要忍受一些闲言碎语。 落胎之后,宋绣在床上躺久了才发现。 前世日子能够过得舒坦,都是有宋锦顶在前面。 何况那时候病秧子死了,有个人替他守寡三年,秦家就该烧高香了。 后来大房更是只剩下宋绣一个。 二房和三房念着大房的好,日常也多少会护着她一些。 有一些事情是不经想的。 重生归来的宋绣,本来就是想过好日子,这才会算计宋锦换亲。 谁知道亲是换了,日子却比前世守寡还要艰难! 此刻唯一能支撑宋绣的,大概是日后秦明松会高中进士,而她能当上官夫人。 要知道宋家没有倒台,宋绣想嫁个当官的都不容易。 前世宋绣最妒忌的就是宋锦的好命。 明明落魄嫁到了乡下农家,却当成了她梦寐以求的官家夫人。 本来以为换亲后,可以让宋锦走自己前世的路,可是这辈子不知哪里出错了,这年都过去了,病秧子竟然还没有死! 这就跟做梦似的。 让宋绣有时会忍不住怀疑……前世的记忆是真的吗? 第109章 众生相 “你是我家下人?” 银珑端起给宋锦熬的乌鸡汤,身后的宋绣突然出声,还拦住了银珑,“我认出你来了,你以前是我们宋家的下人。” “二姑娘,我不是宋家下人。” 银珑很是严肃地回答。 宋绣嗤笑,“想否认?再否认我也是你主子。” “我是自由身。” 银珑不想跟这个宋家二姑娘纠缠。 “骗鬼呢,自由身还要来伺候我姐?既然我姐是你主子,那我也是。” 宋绣不以为然,继续高高在上吩咐道,“记住了,我明天要吃路菜鸡、徽州圆子,要按时给我准备好了。还有这次的乌鸡汤,一会给我端碗过来。” 说完宋绣高傲地转身离开。 仿佛又回到了宋家那会儿,本能就端起了对待下人的姿态。 银珑端起乌鸡汤回去宋锦的屋子。 宋锦抬头就看到银珑欲言又止的模样,直接就问了,“珑姨在外面遇到了什么?” “碰到了二姑娘。” 银珑将刚才宋绣对她所说的话,复述给宋锦听,“我等人离开宋家时,二姑娘的年纪也就只有八九岁,没料想她还记得我。” 宋锦冷笑。 暗骂宋绣想吃屁。 她的好处是那么好占的吗? 于是,宋锦直接对银珑道:“珑姨,我和她的关系早就闹翻了,就是嫁到一处,不得不这样处着罢了。你也不理会她,当是陌生人就成。她不敢闹到我跟前。” 这嫁到一个家里。 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 银珑心里暗暗叹息。 比起在秦家沟生孩子,在县城更为适合,奈何春节过后,景大夫给宋锦把脉,说她的情况不宜奔波劳累。 坐马车颠簸太久,唯恐会早产。 另一边。 宋绣左等右等,没有等来她的乌鸡汤。 换作以前,宋绣早就气冲冲要去宋锦那里质问。 但这会儿宋绣也认清现实。 宋锦扬言和她断亲,这是真的断了,而不是像她之前所想的说说而已。 不敢去宋锦面前做什么。 不代表宋绣不会在“下人”面前作威作福,等银珑从屋子里出来。 宋绣便拦住了银珑,“我让你送的乌鸡汤,你为什么不送?一个下人也敢忤逆主子,你是不想活了。” “二姑娘,人要脸树要皮,我家小小姐说了,她的东西扔了也不会给你。”银珑得知宋锦的态度,底气也足了。 “刁奴!” 宋绣气得扬手想要打银珑。 宋锦从屋子里的出来,“宋绣!珑姨一家早就几年前就是良籍,你给我放尊重点儿,再这么胡搅蛮缠,莫要逼我出手收拾你。” 看着宋锦那冷漠的眉眼,宋绣心里一慌。 旋即,她色厉内荏道,“不给就不给,一点吃食而已,我又不是没吃过!” 丢下这句挽尊的话,便脚步凌乱地走了! 只是宋绣这人记吃不记打。 宋锦过得太好,她就是看不过眼。 于是,宋绣去了正屋。 在老刘氏床前,话里话外说宋锦吃独食,不孝顺长辈。 等宋绣说得口干舌燥,离开了之后,便开始时刻留意正屋的动静。 银珑回屋跟宋锦道:“小小姐,那二姑娘去了正屋,那位会不会找您麻烦?” “她想找我麻烦,也要她能下床。” 宋锦笑了笑,没有当回事。 最多是骂骂咧咧一通,又不会少块肉来着,就像是秦老大三兄弟,侍疾的时候就没少骂,但出了正屋之后,三人该干嘛就干嘛。 宋锦又笑道:“宋绣很快就没时间关注我了,明日就轮到四房去正屋。” 秦明松前两天就去了书院。 四日一轮并没有更改,宋绣再想躲懒就不可能了,肯定要替丈夫尽孝,去正屋照顾老刘氏。 老刘氏会不会磋磨宋绣,那就不得而知了。 倒是老刘氏听到宋锦做了好吃的,却没有端到正屋来,本来想发脾气,但今日照顾她的秦老三嗤笑。 “我说娘,家里饿着您了还是咋地?还要让您要同两个曾孙子抢吃的?” 老刘氏恼怒地瞪了秦老三一眼,连忙找补道:“我就是想问问,又没有说吃。” “问啥?人家又没了找你要银子买吃的,何况人家是小家自主,吃啥跟您又没关系。”秦老三这话扎心。 专门挑老刘氏不想提的。 可想到曾孙,又只能憋着不闹事。 正因此宋绣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老刘氏被儿子几句话就弄得差点下不了台,更别说去找宋锦的麻烦。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二月。 院试快要到了。 正月下半旬,秦驰递回了信。 信中说人随夫子提前去了省城,还说这次考试要四五日,要等放榜才能回黟县。前后约摸要半个月就能回家。 早前家里人本想陪秦驰去考试。 但是秦驰没让。 为了避免家人担忧,秦驰直言此次书院会安排人,食宿都是免费安排的,再带着其他人去省城,不太方便。 省府一处院子里。 这是书院某位先生的产业,暂借给塔川书院赶考的学子落脚。 塔川书院十来个学子和领队的三名夫子,都是住在这里,还能得到夫子随时指点学问。 “我说祈安,你真能坐得住,来到省府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出去过一趟。” 乐严看向正握卷翻阅的秦驰,忍不住感慨着。 秦驰笑而不语。 倒是一旁的孟庆瑞,面带倦色,一对眼眶周围带着淡淡的黑眼圈,他用力揉了揉,不满地问道:“我也没出去啊,乐兄,你怎么不感叹一下我?你这是厚此薄彼。” “哈哈。” 乐严笑出了声,“有些人嘴上说没出去,可瞅瞅那黑眼眶就知道了。” “呃?” 孟庆瑞被戳破也不怒。 自从来到省府。 三天两头就有人邀请他们聚会。 乐严去赴宴好歹是白天,孟庆瑞就不太老实,跑去跟人到青楼喝花酒。 秦驰看向孟庆瑞,出声提醒道:“接下来几日,你们少出门,免费的酒宴不是那么好吃的。” 闻言,孟庆瑞身子一正,“祈安知道了什么?” “你少出去就得了。” 秦驰没有细说。 可两个人听了进去。 决定再有人邀请便推辞掉,安心留在这里温习。 第110章 院试 院试只有童生才能参加。 只要中了便是秀才。 这段时间城里聚了不少来自各个州府的考生,几乎大大小小的客栈都是满客。 各大茶馆酒楼,连带青楼等生意都好上了许多。 经常有些学子相约一起谈诗论经,白天是茶楼和琴棋馆等,晚上就去游湖和青楼喝酒玩乐。 打着的名义就是文人的聚会。 背地里玩阴的人却不少。 每年总有一些文采斐然的学子,在考试的前夕出尽风头的,最后却会由于这样或是那样的原因错过了考试。 今年也是一样。 隔日就闹出了有人借口卖试题,骗了不少钱,其中就有十几名学子上当。 后经证实试题是假的,但是去购买试题的学子,却被省学政取消了今年的考试资格,理由则是“学术经论,皆由心起,其心不正,所动悉邪。” 当中有两名学子还是争夺前三的大热人选。 事情传开了,传到了乐严和孟庆瑞的耳边,两个人庆幸了好一阵子。 当初有人暗中向他们兜售过。 两人当时没有听明白。 现在回想起来,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院试前一天,三人又听到了八卦,说某某县有名的学子在青楼吃霸王餐,被青楼丢了出来等等,还有就是谁又生病了,或是谁又出意外摔断了腿。 二人越听,越是心有余悸。 来到秦驰跟前抹汗,好一通庆幸。 秦驰没好气地看着二人,“想让别人算计也要有本事,你俩操心个啥?出去最多就是个添头。” 孟庆瑞和乐严听了直抽抽。 刚过来的夫子听了,也忍俊不禁,“那是,能让人费心去算计的,都是天赋出众,文采不错的。” 好比卖假试题一案。 很可能就是有人下套,专门来坑当中那两个学识公认不错的学子,其他的人算是添头,有一个算一个。 经夫子一说。 孟庆瑞和乐严就懂了,再羡慕地看向秦驰。 孟庆瑞嘿嘿笑道:“祈安,咋就没人来算计你呢。” 秦驰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乐严倒是替秦驰回答了,“那也要他出门呀,连人都见不着了,咋来算计?” “这个院子的仆从,都是信得过的。”夫子又提醒了一句。 秦驰作为塔川书院重点关注的学生。 吕山长寄希望于秦驰夺得今年的院案首,让塔川书院能在省府扬名一把。 塔川书院这些年的名气下滑得厉害。 每三年会有学子中秀才,却没有一次能夺得案首的。 因此带队的夫子自然对秦驰最为上心,早就叮嘱过院内的杂役。 这次领队的夫子过来,就是担心秦驰会受到外界的事情影响,过来跟他谈心的。 正好乐严和孟庆瑞也在,便多说了几句勉励的话。 等夫子离开。 乐严捅了捅旁边的孟庆瑞,小声说道:“你瞧瞧祈安,他那模样儿怎么瞧着有点心不在焉的。” “估计是想媳妇了,嘿嘿。” 孟庆瑞大概知道秦驰这人,能影响到他的事情不多,算一算时间秦驰也快当爹了,“还有,人家快要当爹了。” “那是要恭喜祈安。” 乐严羡慕地看向秦驰。 两人说话说是小声,但这里有多大? 秦驰自然是将他们的话都听清,还别说了,刚才他是在想谁出手搅风搅雨的,现在听二人一说,心里还真有几分惦记起宋锦。 算了算日子,差不多快要临盆了。 历来女子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秦驰说不担心是假的。 作为丈夫他本该陪在左右,奈何时间上不凑巧,只能等院试结束了再赶回去,希望能够赶上。 次日。 卯时初刻。 衙署门外,排了几条长队。 足足排了好几里之外。 这是十几个州府的童生,还累积了多年的,由此可见人数之多。 秦驰的身边站着孟庆瑞和乐严,另外还有其他塔川书院的考生。 在领队夫子的安排下,来到了一条队伍的后面。 没有捷径可走。 大家都是这样排队等着,何况今日是先进考场领考房。 院试与府试的流程差别不大。 只是众位案首没了坐堂号,全部打散分进了各考棚中,至于座号是提前抽的,具体是在哪里,还要进去找到才知道好坏。 “希望不是臭号。” 孟庆瑞对着那座号碎碎念。 乐严一想,也同样紧张,“你别老念叨,被你念得我都紧张了起来,我的运气一向不太好,上回府试就是臭号。” “那你这回应该不是。”孟庆瑞笃定道。 乐严腰板一正,“这个有何说法?” “这是概率问题,重复拿到臭号的人少,你上回拿到了,这回八成就不是了,那要多倒霉的人才能屡次都是。” 孟庆瑞这说法新鲜,成功让乐严放心了些许。 转而阵庆瑞嘿嘿瞧向秦驰,“最可能抽到臭号的人,是祈安。他之前县试和府县都没有抽到。” “呵,我谢谢您的提醒了。” 秦驰很想说这家伙总是有本事,让他的手痒痒的想打人。 对于考生来说,抽到臭号就是灾难。 接下来几日都要时刻闻着茅房传来的臭味,心情能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 经过层层筛查进门。 秦驰看了看手里的座号,迈步往南走去。 考棚的号房相对而立,甬道狭窄,仅够两个成年人并肩而行。 “三十六号……” 当找到自己的号房,秦驰脸色终于变了一瞬。 在离号房一丈远的地方,有两间相对的茅厕。 现在还没有开考,还没有臭味。 但是秦驰能想象之后的几天,日后会怎么过的。 可这个也没办法。 总不能现在回去跟学政说,我要换号! 那他不要说考试,直接被取消考试资格都有可能。 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 秦驰进了号房。 三尺宽四尺高的号房,人进去不想碰到头就要腰弯,还有就是考桌和凳子全是灰尘。 秦驰很干脆地动手自己收拾。 当收拾完了,转身往对面的号房一瞧,顿时愣住了,有点哭笑不得。 “怎么是你?庆瑞的概率说也不对。”秦驰笑着打趣。 乐严哭丧着脸,“这人倒霉起来,我自己都怕了。” “哈哈哈……” 第111章 意外 秦驰将号房打扫干净。 外面还有考生陆续进来,想到那几条长龙,一时半会没有那么快结束,秦驰便整理了一下睡觉的地方。 先是小睡了一觉。 直到官兵出现,整齐有序,站得笔直。 在秦驰的号房旁边也站着一个官兵,起到了监察的作用。 有衙役过来叫卖文房四宝和饭菜等。 价格还算公道的,秦驰都买了。 此外还买了火石和蜡烛,买得最多的是艾香。他决定这几天在号房,不间断地占艾香。 除了能够减轻臭味,也是可以驱蚊。 在一堆东西当中,秦驰还看到了草纸。 秦驰买了一些,卷起两团,正好可以塞入鼻孔。 乐严看到秦驰的操心,连忙跟着这么干,也买了不少的艾香。 吃过饭菜,衙役将东西收好。 秦驰开始研墨。 大概过了两刻钟 主考的学政带着一行人巡视号房。 等一行人走了,没多久,便有衙役举着试题过来。 秦驰观看过后飞快地将考题抄了下来。 题目是两文一诗。 即是两篇杂文和一首试帖诗。 文章的格式规定为八股文,即学子必须遵循固定格式,按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个部分结构文章。 秦驰首先破题。 在心里打了腹稿。 差不多了,才开始起草。 趁着这臭号还不臭,秦驰集中精神开始奋笔疾书。 乐严抬头看到秦驰已经动笔,心里微微感叹了一句,他还没有破好题,祈安就已经动笔了,不愧是吕山长看重的学子。 晌午时分。 衙役又来售卖饭菜。 这次秦驰只要了包子和温水,草草用两个包子填饱了肚子之后,抓紧时间又提起了笔。 到了太阳落山。 衙役又来了。 秦驰闻到了从旁边传来的臭味,是什么胃口都没了,只要了两个耐放的馒头,还有一壶温开水。 燃起了艾香,用草纸团堵住鼻孔。 入夜之时。 秦驰没有熬夜写文章。 将考桌上的考卷收起,谨慎地用油纸包好,再妥善收好,这才去铺床休息。 秦驰会这么谨慎对待考卷。 当然是前辈们传授考场的经验。 要知道历来科考,在考场里发生的意外很多,刮风下雨时常会有之。 有些考生睡觉前,倘若没有将桌子上写好的试卷放好,运气不好碰到刮风下雨,试卷被吹飞或是淋到雨就麻烦了。 如果是有时间再写一篇还好。 若是没有时间那么这次考试只能作废。 这对于辛辛苦苦等了三年的考生来说,是一种很大的打击。 秦驰将今晚要睡的床铺好。 这里说床还是夸张了,实则仅有两张木板摆在地面,刚好能躺上一个人。 秦驰和衣躺上,闭上了双眼。 乐严看到秦驰睡了。 他也想学着秦驰去睡觉。 可是他此刻一点睡意都没有,脑子里全是构思的文章,只好提笔继续写。 连夜奋战的人,不仅仅是乐严。 很多考生都是如此。 这是考试第一个晚上,能够安心睡觉的考生,真的不多。 这类人大多都是过来积攒经验的,对于能够考上秀才不抱希望,所以这心态才会稳得一匹,好比孟庆瑞便是如此。 天黑了,该睡就睡。 一点都不紧张,心大得很。 “啊啊!我的考卷!” 考场里一场尖叫,打破了这寂静又严肃的夜晚。 “不好了!走水了!” “快去打水灭火啊……” “快快快!” “考生不许走动!” “但凡考生擅自离开号房,成绩一律作废!” 秦驰被这吵杂声惊醒。 他连忙翻身而起,却不能走向号房。 号房外面依旧守着官兵,在官兵的手里还拿着武器,在夜晚的烛火映照下,闪着锋锐的光芒。 秦驰没有出号房,但从映照的火光,可以看出考场失火了,只不过考场很大,不是他们这一边的。 乐严和秦驰对视了一眼。 双双都是心有余悸。 这考试不是那么简单的,同样的安全也不是百分之一百。 考试一旦开始便会有大量的官兵封锁考场,不到时间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离场,即使是病重急需医治的学子,也是无法离开。 好比这场火灾,衙门会派人一直灭火,却不会允许他们逃出考场。 说来有几分严苛和残酷。 但这是律法,是科考的制度。 主考官也不能擅长作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这灭火的事儿足足闹腾了大半夜。 秦驰被吵醒之后就无法再睡了,便多点亮些蜡烛,索性再继续考试…… 时间飞快过了三日。 秦家沟那边收到了秦明松的来信。 说省府的院试当中发生了大火,死了不少考生! 火灭了都不见考生出来。 听消息的宋锦心头一悸。 连忙让人去打听消息。 外面确实有传言,说这次院试发生了火灾,是大晚上的,火势很大,浓烟滚滚的,很多人在外面都看到了。 乍然一惊,李氏当场晕厥。 秦老大连忙将人抱进屋。 再让人去请景大夫。 宋锦本想去大房探望李氏,刚走几步只觉得腹部隐隐作痛,不由地捂住肚子,难受地叫道: “珑姨……” “小小姐!羊水破了,快要生了!”银珑率先发现了问题,“我扶您先回房躺着。” 小刘氏吃惊,“我这去叫稳婆,大丫快去厨房烧锅热水。” “好咧,娘!” 秦大丫急忙应声。 林氏起身去帮着银珑,一左一右地扶着宋锦回屋。 秦家人一听是宋锦要生了,顿时开始忙活了起来。 有人去叫稳婆,有人去烧热水。 大人和小孩都守在院子里等着,连带老刘氏也柱着拐杖出正屋。 宋锦屋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 听得人心惊肉跳。 可大家的眼里有期盼,就希望孩子能安稳地生下来。 宋绣阴沉着脸看着屋门,恶意满满地嘟囔道:“孩子出世又死爹了,两个克父的玩意,还不如不出生呢。” “哇,小婶,你好恶毒。” 三郎突然在宋绣身后指责。 吓了宋绣一大跳,转身看向旁边正抬头看向她的三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鬼,大人的事情少管。” “我大哥不会死的,哼。” 三郎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第112章 龙凤胎 宋绣眼带恶意地说道: “你小叔来信说了,考场失火了,外面也传遍了。一个本该早死的人,阎王爷一时把他忘记了,这不又想起来了?” 三郎没听懂宋绣的意思。 只是他很不喜欢小婶此时的神态。 好像笃定大哥死了似的。 正当他还想跟宋绣争辩,二郎过来将他拉走了,等离远了这才小声说:“不要跟那个女疯子说话,她的话作不得准。” “可小叔说考场失火。” 三郎耷拉着小脑袋,仿佛下一刻眼泪就要出来了,“二哥,大哥会不会出事了?” 二郎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心里同样担忧。 院子里的大人看了,也脸色不太好。 秦驰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出事,他媳妇却被受惊了。 景大夫先去给李氏把脉,开了方子这才转去给宋锦看。 这时正好从屋子里出来。 一下子被秦家人围住。 秦老头询问:“景大夫,我孙媳的情况怎么样?孩子有没有问题?” “没有大问题,只要孩子生下来就好了。”景大夫又说了几句。 大概的意思是宋锦怀孕有九个月,比预计的临盆时间提前了些许,但问题不大。 有景大夫的说词,大家这才放心了一些。 可这种情况也急不得。 孩子一时半会也生不下来。 外面的人只能焦急地等着。 约摸过了小半时辰。 李氏被秦老大扶着从大房出来,再担忧地守在宋锦的屋子外面。 里面有两个稳婆,银珑也在里面。 小刘氏和林氏是帮忙端热水,也是忙前忙后的。 景大夫没有走开,被秦老头领着去正屋坐着了。 家里成年的男子也转去了正屋。 秦老头再吩咐儿子去泡壶茶过来招待景大夫。 “听说你们收到信,说考场走水了,有考生丧命?”景大夫过来的时候听到村民议论,“能把信给老夫看看吗?” 这个他也担忧。 派去保护公子的人,也是进不去考场的。 秦老头去将秦明松的信拿来。 景大夫打开看了起来,信前面是对父母和家人的正常问候,多是担忧老刘氏的话,涉及到省府考场失火的事,只是简单提了提。 说是第一晚考场失火,火势冲天,伤亡未知,又表示一句对秦驰的担忧。 信上没有说秦驰出事。 但这个消息却足够让秦家人担心。 这不,李氏惊得晕厥。 宋锦的情况怎么样不知道,但突然要生了,理应多少和这个消息有关。 秦老大说道:“爹,我想去省城一趟。” “那让老二和老三陪你一起去,多个人也好照应。”秦老头没有阻止。 景大夫适时开口,“看这信写的日期,离今日也有三日了,再算上时间,院试昨日便结束了,你们此时启程去省府,搞不好会双方错过了。其实,你们不用太过担忧,院试的号房是不上锁的。” 这话听得秦老头父子四个云里雾里。 秦老大着实担心儿子,“景大夫可以详细说说吗?” “号房不上锁,着火了人也会逃,大不了考试成绩作废。”景大夫也是才想到院试说是严格,却不如乡试和会试严苛。 乡试和会试据说是光溜溜查个遍才会放进号房,然后直接把考生从外面锁在号房里,同关小黑屋一样,且号房会备有恭桶。在考试时间结束之前,吃喝拉撒都要在号房。 这种情况下,如果出现大火。 考生想逃命都难。 本朝发生过数起考场失火事件,大多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前些年贡院就发生过一起火灾,十几名举人被烧死。 造成这桩惨案的,是考生号房被上锁,大火烧起之时,被关在里面的人没能及时逃出来。 此案闹得极大。 涉案官员全部被皇帝问责。 只可惜朝廷的官员并没有因此吸取教训或做出改革。 这火灾仍旧是时有发生。 正因此秦家人才会这么担忧。 就算是得了景大夫的提醒,秦老大还是决定去一趟省府,“那老三陪我去,老二就留在家里吧。” “行,我陪大哥去。” 秦老三当即应下。 没有亲眼看到人,怎么也无法安心。 秦老三去套马车。 其他人也没阻止,倒是老刘氏板着脸道:“林氏,去厨房摊几张烧饼,让两兄弟路上吃。” “好的娘,我这就去。” 林氏转身去了厨房。 锅里的热水已经送进了宋锦房里,剩下的林氏舀了起来。 秦大丫过来帮忙,“三婶,要我帮忙吗?” “那帮我去问你阿奶拿面粉。”林氏柔声说着。 秦大丫爽快地应声照做。 刚到门口碰到宋绣,“大丫问你阿奶要多些面粉,三嫂,多摊两个饼子,我也想吃。” “那你要问过婆婆。” 林氏没有擅自作主。 宋绣嘴角嘲讽勾起。 厨房里没有其他人,宋绣也就没有收敛,“这么抠门干啥,不就是几个饼子嘛,秦家又不是没钱。” 林氏只是动作麻利地做事,并没有理会宋绣的意思。 “这饼给我吃又怎么样,他们带去也吃不下,搞不好就浪费了。” 宋绣说的话莫名其妙。 林氏听得迷糊,“带去怎么就吃不下了?” “咯咯咯……” 宋绣笑得很怪异。 反正林氏听着不太舒服。 宋绣又道:“看你和我是一条线上的人,我也不介意告诉你,那病秧子八成是死了,大哥和三哥他们过去省城也是收尸的,那时候他们还吃得下东西么?” “你这人……” 林氏听了不太高兴,“我和你也不是一伙的。” “随便你,不是就不是。” 宋绣看到秦大丫拿着面粉回来。 秦大丫遗憾似的说:“小婶我问过阿奶了,阿奶让我告诉你,想吃自己出银子去买,家里的粮食都有定量的。” 宋绣面容狰狞了一下。 那老不死的,定是又盯着她的银子?! 算了,不吃了。 宋绣气愤地离开了厨房。 当听到宋锦那屋子传来的动静,宋绣心里又止不住高兴。 那个病秧子这回是终于死了! 比起其他人的担忧和不确定,宋绣是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 而这一个晚上,秦家灯光通明。 家里的大人几乎彻夜未眠,只除了宋绣。 宋锦折腾了到半夜,才终于将两个孩子生了下来,而她生完孩子之后,人也竭力昏迷了过去。 两个稳婆喜气洋洋的,一人抱着一个襁褓出来。 “恭喜!” “贺喜!” “是一对龙凤胎,老大是男娃!” “……” 第113章 在鬼叫个啥呢 宋锦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晌午。 “小小姐醒来了?”银珑守在床边。 宋锦抬眼看了看银珑,再环视着屋子一圈,“我那两个孩儿呢?” 昏迷之前,宋锦只知自己生了一对龙凤胎,但连看一眼都没来得及,人便昏迷了过去,在昏迷前一刻,她还惦记着。 这不,本来立马就找了。 银珑端了碗鸡蛋糖水过来给宋锦,“小小姐先吃点儿东西,两个孩子正有他们奶奶照顾,现在您醒来了,一会儿把他们抱来给您看看。景大夫也给孩子们看过了,都是健康壮实的。” 估计是被秦驰从小整出阴影。 一听到两个孩子是健康的,老秦家的大家一个个都很开心。 李氏房门里有秦老大做的两张小床。 正躺着两个小奶娃。 一家人轮流着过来看,二房几个孩子都快要赖在大房不走了。 李氏一人一块糖把他们哄走。 “大伯母,大嫂醒来了。”秦大丫从屋外探头。 李氏听闻便道:“请你娘过来一趟。” “好咧。” 秦大丫一溜烟的跑去找小刘氏。 不一会儿小刘氏过来。 李氏拜托小刘氏将两个小奶娃抱去宋锦那里。 小刘氏应声,又叫来林氏帮忙。 一个抱着一个去宋锦的屋子。 银珑开门就看到二人,眉开眼笑道:“二位婶子请进来。” 等二人进来之后,又将房门关上了。 看两个襁褓中小小一团的奶娃,或许血脉真是个神奇的存在,宋锦仅是看了一眼,便心里软得不行。 银珑教着宋锦如何喂奶。 宋锦很认真地学着,动作生疏地把两个奶娃喂饱。 把两个奶娃儿并排放到床上。 银珑建议道:“这孩子越大,吃的就越多,要不要给孩子找个奶娘?光是您一个喂养两个还是有点儿吃力的。” “可这是在乡下,找奶娘太打眼了。”宋锦想到大户人家的做法,基本孩子出世之前,便已经找好了奶娘。 只是这里终究是乡下。 宋锦想到李氏的身份。 有意隐姓埋名生活在这里,再到连见过亲人都要遮遮掩掩,想了想还是算了,这回儿生孩子已经算是打眼了。 银珑看到宋锦面上的难色,转而提议道:“可以喝牛奶或羊奶,去寻摸产奶的牛或羊都行。” 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是喝牛奶和羊奶长大,都是金玲和银珑帮忙煮好的,还没有膻味。 宋锦便拜托银珑帮忙寻找。 这事儿只要把话传去药坊,自然会有人帮忙去打听。 再陪着两个奶娃一阵。 银珑看宋锦面露倦意,便将两个奶娃抱回李氏那边,让宋锦好好休息,她要去一趟药坊,请人去寻找奶牛或羊。 屋子里关上了门,仅有宋锦躺在房里。 这个时候难免想到了秦驰。 其实理智上想一想,宋锦不觉得秦驰会避不开火灾,可是又着实担心万一呢?或者这也是重世不好的地方。 在宋锦的心里秦驰去年就该没了。 好比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逃得过一次,还能逃得过第二回吗? “吱呀。” 屋门被人推开。 一道人影鬼鬼祟祟溜进屋,又连忙将门关上。 宋锦看到来人了。 正是宋绣。 宋绣回身看到床上清醒的宋锦,顿时挺起了腰杆,“姐,我来看看你。” “知道你有心了,但没必要。” 宋锦这开口就噎死人的本事,前世宋绣没有领教过,这辈子却痛恨之极。 宋绣嘴角抽了抽,“以前姐可不是这样的人,开口就不给人面子。” “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脸皮比城墙还要厚。”宋锦撑着坐起,半躺在床头笑望向宋绣。 可那眼里的笑意,不达眼底。 宋绣却一反常态的好脾气,笑盈盈地走过来,不打招呼就坐到半边的椅子上,拿起一旁的红枣花生吃了起来,“好像自打重生以来,咱们姐妹俩就没有坐下好好聊过。” 宋锦用她有毛病的眼神,再次看向宋绣。 气得宋绣差点儿没跳起骂人,可她又诡异地压下了脾气。 宋绣这是吃定宋锦正坐月子,无法起身把她赶出门。 “姐你知道了,我感觉前世就是一场噩梦,连带重生回来到现在,似乎是半梦半醒似的。”宋绣一边说着一边剥开花生壳吃着。 宋锦不理会她。 宋绣也不在意,一边吃一边说道:“姐有句话没说错,我变了,你也变了。” 唯一没变的,大概是她那颗嫉妒的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嫉妒的心不但没有消减,反倒是越来越深。 过得比宋锦好,早就成了宋绣的执念。 正所谓是不疯魔不成活。 接下来宋绣说了很多话,宋锦不答应她也无所谓,她说她自己的,直到将桌上的红枣和花生吃完。 这才施施然站起来要离开。 宋绣袅袅娜娜走到门口,手扶着门板,回头望向宋锦道:“姐要节哀顺变。” “滚!” 宋锦这下没法忍了。 一个枕头朝宋绣砸去! 奈何宋锦身子还虚弱着,没有砸中人,却也把宋绣吓了一大跳。 宋绣不怒反而咯咯笑,“宋锦,你终究恼羞成怒了,哎哟哟,装不下去了吧,照我说人就是要接受现实——” 她一边说一边拉开房门。 笑着正要往外走,却正好一道挺拔的身形撞入眼前! 秦驰清绝的眉眼,似笑非笑。 “鬼啊!!” 宋绣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外面不仅有秦驰,还有秦家其他人,一看到宋绣这个模样儿,真是气不打不一处来。 尤其是秦老大这个老实人,对宋绣都没有一点好脸色,“四弟妹!我儿子明明活得好好的,你在鬼叫什么?” “是啊,小婶在鬼叫个啥呢?” 三郎从大人身后窜上前,得意洋洋地说道,“小婶!快要瞅瞅,我就算我大哥活得好好的吧。” 老刘氏柱着拐杖上前,狠狠的地宋绣腰间拧了一把。 痛得宋绣顿时回过神。 再左右瞧了瞧,看了看秦驰等人,再回头看了看身后起身的宋锦。 没死! 又没有死! 宋绣愤怒地瞪了秦驰一眼。 转而一把推开老刘氏,夺门而出。 第114章 送份大礼 秦驰风尘仆仆赶回来。 本来是想急着看娘子和孩子,结果刚到门前就听到屋里有人说话,还是那个盼着他死的宋绣。 这人也挺能耐。 老是拿他的死来刺激他娘子。 一句话就能气得他娘子动手砸人,由此可见,娘子心里有他这个相公的! 要知道宋锦向来冷静自持,秦驰早就见识过了,能让她失态的事情真的不多。 当想到宋锦是因为他才生气的,秦驰再看向宋绣的时候也不是那么恼怒了,决定等他闲余的时候再送她一份大礼。 这时老刘氏又被宋绣推,正骂骂咧咧的,“那贱蹄子居然敢推婆婆,我要他好看!” 接着老刘氏气势冲冲出去,要去找宋绣算账。其他人将秦驰的东西放下来,便飞快退了出去。 秦驰迈步来到宋锦跟前,坐到宋锦身边,握起了她微凉的手。 “娘子,辛苦你了。” “嗯。” 宋锦魂不守舍应着,视线却落在握着自己手的那只大手。 是暖和的啊…… 秦驰的目光随着宋锦的视线,落到相握的手上,不由下意识收紧五指。 “这次劳娘子担心了。” 秦驰出了考场,连放榜都不等了,收拾着东西和夫子说一声,即匆匆赶着回家。 中途遇到了秦老大和秦老三,自然也知道了家里发生了什么。 对于秦明松所为,秦驰是将记下了。 若不是秦明松特意写信回去,凭秦家沟这个山旮旯的地方,考场发生火灾的事情,不会这么快就传到家里。 至于金掌柜等人。 或许收到消息会早。 但都是懂分寸的,不是把未曾确定的消息,胡乱就捅到宋锦面前。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 宋锦倦意涌上来,躺下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倒是秦驰坐在床边良久,起身的时候给她掖了掖被褥。 出了屋子后,又去了李氏的屋子。 李氏早就从秦老大那里知道儿子没事,刚抹完眼泪又见到儿子本人。 秦驰进来本想向母亲赔个不是,但进来之后目光就被两张小床吸引,再走近的时候就看到襁褓里的两个熟睡的小奶娃。 刚出世的奶娃小小一团。 长得不甚好看,可秦驰左瞧右瞧,还是觉得看不够。 “我大孙子和大孙女是不是很好看?”秦老大喜滋滋的凑过来,“瞧瞧那眉毛,那小嘴的,倒是像爷爷多点儿。” 秦驰回眸一瞥,“老爹,我儿子和闺女不管是像爹还是像娘,像奶奶,长得都不会差的。最怕就是长得像您……” “臭小子,敢埋汰起你老子了?”秦老大抬起手就要作出揍人状。 李氏咯咯笑了起来,“忠哥,大郎也没说错。咱们几个当中就你长得最普通,若大孙子像女还好,孙女像你可怎么办?” “那也是啊,大孙子像我就成了,孙女还是像奶奶好些,又漂亮又温柔。”秦老大很快就改口了。 秦驰想到自家媳妇那绝色的容貌,再看看自家娘亲。 对比过后,秦驰心想闺女还是像娘吧。 他家娘子长得最合自己心意。 三人就两个奶娃聊起来,居然除了好一阵子。 等秦驰面前疲态,李氏这才担心道:“驰儿累了,要不要先去休息?你屋子现在怕是不行,去二郎那屋里睡吧。” “娘,要不要盖个新院子?” 秦驰早就想盖房子自己去住,只不过李氏没同意。 李氏对此不赞同道:“你又不是一直在家,盖新院子做什么?这样就挺好的,够住就成,等过几年以后二郎和三郎大了,你爷奶自然会提出扩建屋子。” 这起新房子从来不是钱财的问题。 一家子住在一起,又没有分家的。 以前你起了新屋子就能清净吗? 李氏不想打破现在的平静,她觉得现在挺好的。 秦驰见李氏不同意,也就没有再说。 乡下的村子家家户户都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家里人少的或是寡居的,不要说图个清净,相反连安全都没个保障。 这类人是弱势群体,最易被人盯上。 李氏又问起了秦驰考试的事,秦驰聊起了那场火灾,并没有闹出人命,只是有一个被烧伤的考生,那考生异常固执,说宁愿被烧死也不想放弃考试的。 是学政下令衙役强行将人拖出来。 成绩是作废了,但好歹还有条命。 “外面说死了多少人,都是谣传。”秦驰从考场出来暗卫就将情况告诉他了,当晚那场火灾周围的居住都看到。 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 什么谣言都出来了,别说只是死了一些人,还有谣言说连主考官都烧死的。 反正什么离谱的传言都有。 李氏听后就明白了,“那你小叔眼巴巴的写信回来做什么?真是好心问他娘的伤势?” “谁知道他呀,心思深沉着呢。” 秦驰淡淡的回了一句。 再瞥了秦老大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秦明松若着何等心思,秦驰心里很清楚。 在这个家里面,秦明松是不希望还有人出头的,尤其是他尚需要依靠家里钱财支持的时候。而他去府城一个多月了,这才写信问老刘氏的伤势,谁信? 秦驰再待了半晌,这才悠悠出去。 避开了其他人,转去了秦家后院。 招呼了秦一出来。 “你租个马车来家里,就说是秦明松派来接宋绣去府城的,再给她安排好个住所,离紫阳书院比较近的,然后再通知秦明松。” 秦驰冷漠地将事情吩咐完毕,末了他又补充道,“让人告诉他,是我这个当侄儿的不忍他们夫妻分离太久,给他的一个惊喜,不用谢我了。” “属下遵命。” 秦一替秦明松抹了把冷汗。 宋绣这人秦一也是看清的,就像是个搅屎棍,去到哪里就会搅到哪里。 她若去了府城。 那事情就精彩了。 秦明松在府城里的风流韵事,说个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如宋绣这样善妒的,去了不搅得秦明松人仰马翻才奇怪。 秦驰想了想又道:“等等,我去把宋绣新的户籍拿去给。” 他记得为了应付某些人调查,给姐妹俩新弄过户籍。 当时他是为了宋锦才让人去弄出来的。 宋绣只能是顺带。 拿到新户籍的宋绣,只要聪明点就不会将原来的身份道出来。 第115章 宋绣去府城 秦驰就这样把宋绣给送走。 对于他来说是一举两得,成功把两个搅屎棍送作堆,还能让宋锦坐月子没人打扰。 宋绣看到马车来接她,高兴得不行,没有一点怀疑就收拾包袱要跟来人离开。 原本宋绣离开之前,还美其名曰想和宋锦告别,实则想去宋锦那里炫耀一下,可惜秦驰那个短命鬼挡在门外。 居然不允许她靠近?! 秦家三房人对此事没有意见。 倒是老刘氏骂骂咧咧的,还有秦老头心里很是疑惑。 可马车来接人了,秦老头还特意去询问过,对来说是秦明松请来接宋绣的,其余的事情车夫也不知道。 秦老头不知小儿子想做什么,却不好贸然阻拦。 宋锦一觉醒来的时候,宋绣已经离开了秦家,秦驰还如实告诉宋锦户籍的事。 对于秦驰的做法,宋锦默认了。 “你不反对她离开秦家沟吗?”秦驰很在意宋锦的想法。 宋锦沉吟片刻道:“你不是把新户籍给她了吗?即便遇到熟人了,只要她不承认也没人能拿她怎么样。我相信她行走在外,不会愚蠢到自曝家门。” 世上相似的人千千万万。 何况宋绣如今的性格和气质,和未嫁人前差别很大的。 再者宋家出事将近一年。 只要宋绣不去打听宋家的案子,理应不会有人理会她。 “我安排人看着点儿她。” 秦驰将人送去府城,也是想给秦明松添堵的,可不想宋绣脑袋发热,连累到他家娘子。 在秦驰眼里宋绣对于宋锦就是个拖累,他娘子碍于血亲不好动手,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代劳的。 宋锦头戴抹额,平躺在床榻。 侧首望着坐在不远处淡定自若的秦驰。 宋锦选择换了个话题道:“相公比我料想的回来得早,算一算日期也就今日才放榜。等消息传到秦家沟也要两三日后了……” “看榜什么,远不及娘子和孩子重要。”秦驰清绝的眉眼间,颇有几分勾人的意味。 宋锦只觉得他的目光有些灼人。 逃避似的避开了他的视线。 只是不知为何,心跳快了些许。 秦驰起身来到床榻前,侧身躺到了宋锦身边,这让宋锦很是惊讶。 “相公看起来很累,要不去二郎他们房里歇会儿?” 宋锦身子往里面挪了挪。 秦驰闭目没有动,“是挺累了,连夜赶路回来,生怕错过了……” 但终究是晚了一些。 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没在身边。 听他这么一说,宋锦不好再打扰他,由着他在身边躺着小憩。 晚饭的时候银珑端着宋锦的吃食进来,这是单独给坐月子的妇人做的膳食。 荤素搭配,以清淡为主。 要说有多好吃,还真不好吃。 银珑看到躺在床上的秦驰,面上露出了喜色,这是替宋锦高兴。 夫妻俩的感情好,日子会好过很多。 宋锦看向银珑,示意她将膳食先放下,不要吵醒秦驰。 银珑想了想便将吃食先温着。 在临近天黑的时候,秦驰才从睡觉中醒来,从银珑的嘴里得知宋锦生怕吵醒他,还没有吃晚饭。 不知该心疼还是高兴。 银珑去厨房帮秦驰将饭菜端过来,连带着宋锦的一起。 陪着宋锦吃了顿饭。 秦驰这才拿着换洗的衣服出了屋子。 出到院子的时候,看到家里人正围着一头母羊品头论足。 这母羊是刚生了小羊不久,正是产奶的时候,是济方药铺的人送来了。大家不用问便知是准备拿羊奶来喂养龙凤胎。 “大郎,你这是睡醒了?” 秦老二大咧咧地问。 秦驰笑道:“醒了,刚吃了晚饭。二叔大家这是在看什么?” “你媳妇请人买的产奶羊,要不要现在挤奶喂两个奶团子?他们刚才还哭了,我媳妇说大概是饿了。”秦老二跃跃欲试。 小刘氏比他说的还快,已经去厨房端来一个干净的盆子,“谁会谁来挤?在挤前先把手给洗干净了。” 秦老二还没说。 三郎是第一个跳出来,“娘!我来我来,有多的我能蹭半碗吗?长这么大还不知道羊奶是啥味儿。” “臭小子,你也喝过的。” 秦老二拍了三郎一个脑瓜子。 三郎当即否认,“不可能!我一点都不记得有喝过。” 小刘氏咯咯笑,“你喝的时候也是个奶娃儿,可惜那只奶羊被你阿奶偷偷卖了,换银子给小叔交束修去了。” 这话一出,周围一静。 家里的大人小孩齐刷刷看向坐在一旁的老刘氏。 老刘氏羞臊得慌,心虚得又想骂人,“你这个瘪犊子,那羊老了不产奶,老娘不卖留着吃白食啊。” 这话没人应老刘氏。 当年那事儿谁不知道啊。 李氏为了给儿子养好身子,特意让秦老大去寻摸回来一头产奶的母羊,刚养上一年半载就被老刘氏卖掉了。 秦驰心里忍住不笑。 二婶不怼他娘的时候,还是很有意思的,装着没听到去厨房。 二郎跑过来帮忙烧热水。 等秦驰洗澡结束后。 院子里的羊奶挤出了半盆。 这煮羊奶的活,秦家人也是懂得的,放几颗杏仁便能去掉膻味了。 这羊奶有多的,分出给龙凤胎的量,家里的小孩子也沾了光,一人得了大半碗。 而那头羊被秦老大宝贝似的带到了后院一个新搭建的茅草屋里,还将简陋的门给锁上了。 这次大人小孩恐怕都会防着老刘氏。 秦家没有了宋绣这个不安生的在家,一个晚上过得很欢乐。 次日府城。 秦驰的人把宋锦带去了紫阳书院附近的一处宅子,说是秦明松给她租下的,已经付了三个月的租金。 里面的东西准备齐全。 完全不用宋绣担心,只要她懂得做饭就饿不死。 秦明松刚下课。 便有人来递话,“秦秀才,大门口有个小娘子说是您的妻子,让您出去一趟。” “我妻子?”秦明松愣住。 人不该在秦家沟吗? 秦明松不动声色,其他同窗听了好奇得不行。 秦明松将上课的书箱放回宿舍,再匆匆往大门口走去。 听到的几个同窗面面相觑。 “你们说秦明松的妻子该是何等绝色,让他甘心放弃那么多爱慕他的姑娘,当中不乏官家的小姐。” “想知道去看看不就行了?” “快跟去上!” “我和你们不一样,不是想看秦兄的妻子,只是恰好去门口。” “好巧,我也是正好顺路。” “一样一样,顺路……” 第116章 添砖加瓦 秦明松本以为是哪个女子冒充他的妻子,约他到大门口一见。 当看到门口那熟悉的窈窕身姿,就算戴着帷帽,还是能一眼看出是宋绣。 宋绣是精心打扮过的。 选择了戴帷帽,而不是幂篱,也是宋绣的一点小心机。 有人或者分不清帷帽和幂篱的区别,都知是女子出行时用来遮蔽面容,不让路人窥视的帽子。 帷帽的帽裙是网纱,长仅及颈,可以把脸浅露出来,若隐若现,不会遮挡女性的精美妆容与华服衣饰,可以满足了女子爱美之心。 相比之幕篱的帽体为藤条编制,边缘装饰有软帘,且一般软帘体积较大,穿戴时垂至膝下,可遮蔽身体。宋锦每次出行穿戴的正是幂篱。 宋绣本想给秦明松惊喜。 可是秦明松看到她惊吓更多点儿。 “绣儿?!” 秦明松大步过去,“绣儿怎会来此?” “不是夫君派人来接我吗?”宋绣迷茫地反问。 秦明松心头一紧。 有人在暗中算计他吗? “哇,那就是秦兄的妻子?看那身形就知道长得不差。” “理应是个美人!” “戴着帷帽,看得不甚清楚。” “你个愣头青懂个屁,这种若隐若现半遮半掩才是真的美。” “去去去,要不上去打个招呼?这离得太远了是有些许看不清。” 秦明松知道那几个同窗跟上来了,却并没有回头,连忙拉起着宋绣离开。 宋绣娇羞地跟着秦明松离开,还回头看了那几个同窗一眼,“夫君,那是您的同窗吗?我们不打个招呼?” “得空再说吧,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秦明松更想知道是谁借他的名义把宋绣接来府城。 等走远了,没有人关注。 秦明松才问:“绣儿来我这里,家里可来说什么?” 他没有说不是自己去接人,反倒旁敲侧击起其他的事。 宋绣这时才想起带她来府城的人,除了给她一张新的户籍,还有一封信。 信上署名说是给秦明松的。 “有人让我带给你一封信。” 宋绣从袖袋里取出了信,“夫君要不要先回租住的宅子?” “租住的宅子?!” 秦明松瞳孔一缩。 他还想借住宿不便,想送宋绣回秦家沟! 急忙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一看,顿时令秦明松怒火中烧,“秦祈安?” 竟然是他背后挑事! 秦明松是个能忍的。 明明处于盛怒之中,又能忍住不发脾气,“家里可有发生什么?” “哦,就是那个病秧子没……没事儿,匆匆从省城赶回来了,我姐生了对双胞胎。”宋绣将来府城前家中发生的事情说给秦明松听。 东一句,西说一句。 秦明松大概拼凑一下,也知道家里发生了不少事情。 随着宋绣来到附近租住的宅子。 在宅子里仔细查看过一遍后,寝室枕头被褥齐全,其他的日常用品也不缺,连带厨房里存放的米面粮油等都够吃三个月。 安排的人可谓是用心了。 秦明松不由想起秦驰信上所言。 说是感动于他在府城求学,还惦记着家里的情况,这才特意送宋绣来和他相聚,还安排好了三个月的衣食住行。 当得知李氏晕厥,宋锦提前生了龙凤胎,秦明松即知道坏事了。 转而秦明松看向欣喜的宋绣。 宋绣回到宅子已经取下帷帽。 正娇滴滴地倚在秦明松身边,一脸开心地畅想着二人的生意,“我要布置个书房给夫君,让您可以有个安静的房间读书,我呢,就在一旁给夫君磨墨好了!” 红袖添香,美人在侧。 没有哪个男人不想要的。 秦明松眼下却没有这个心思,正琢磨着要如何补救,“等下我要写致歉的信,请人送回去给大郎。” 宋绣没听懂。 秦明松内疚道,“没想到会因为我一封信就造成了你姐早产,还害得大嫂晕倒,又让害得家人白担心了一场。” “这又不是夫君的错。” 宋绣不乐意了,“你也不过是关心家里才写封家书,这消息你不说,也迟早会传到秦家沟,到时没这信又说夫君不念亲情了,说你人在府城早早听到消息却不写信回家说一句?何况大嫂和我姐不是没事了吗?” “还是绣儿最懂为夫。” 秦明松轻搂住宋绣回房,低声在宋绣耳边说了几句,让宋绣面染春色,眉眼如丝似的快飞嗔了他一眼。 当晚秦明松没有回书院,直接在这里歇下了。 次日大清早,秦明松就去了书院。 宋绣起了个晚。 到厨房烧了热水洗脸,这时候宋绣才发现自己要干的家务不小,连一日三餐还需要自己来煮。 宋绣要有做饭的手艺,就不会曾经被老刘氏追着满庭院打了,只能自己拿银子到街上去买吃的。 刚出巷子,来到街口。 这里早上会有小贩摆摊卖早食,多是附近的学子在这里买吃的。 不得不说秦驰的人,给宋绣租住的宅子离紫阳书院很近。 坐到个小摊,刚叫上一碗面。 宋锦就听到隔壁桌的人在聊天。 “兄台,你可知听说,秦明松昨日又得一美人?这次来得猛了,那美人扬言说是他的妻子,哈哈。” “还有这事儿?” 隔壁有个年轻人很感兴趣,“上回县丞家的二小姐都没敢说是他妻子,这女的是哪家的?” “不知,听说被他牵走了。” “这秦明松走了什么狗屎运,一个个美人前赴后继的,什么官家小姐,富家千金,青楼花魁,听说连山长家那个也对他青睐有加……” “咳咳,不要乱说,这还在外面呢。” “这有什么?这些香艳的事迹,全书院都传遍了。” 说完了,当中一人接着另一边道,“行了行了,快点吃,再磨蹭就要迟到了!” 两人丢下了结算的银子,提着装书的布包,飞快地往书院的方向跑。 这让宋绣刚要站起来,向他们打听的想法,还没有实施就夭折。 此时宋绣一肚子火气,连点的面条都不吃了,丢下面条的钱,直接就想去书院打听,可是走了几步,又坐了回去。 埋头吃起了面条。 吃起来跟在啃仇人似的,面容很是狰狞。 所幸是帷帽遮掩了大部分的面容,才会没有吓到过路的人。 而那两个说话的书生走到拐角处,没有继续往紫阳书院而去,反而去了某个据点复命。 这两人就是秦驰故意安排的。 第117章 小三元 “这女人很能忍。” 秦驰两日后收到了府城那边的消息。 宋绣得知秦明松桃花很旺,竟然出人预料的没有闹腾,装着不知情似的和秦明松相处,而且还有心思花了三百文一个月,请隔壁妇人帮忙洗衣做饭。 小日子过得很舒适? 秦驰看向旁边的秦一,“我平时看她就像个疯子,怎么她不发疯了?” “这个属下不知,要不公子去请教下夫人?”秦一诚心建议道。 秦驰送宋绣去府城的事,是没有隐瞒宋锦的,“没必要,先留意着。” 这才两三日,不急。 秦家过得很平静,连老刘氏这几天都不骂人了,每日乐呵呵地去外面说着她的曾孙子,有多么多么可爱。 倒是孩子洗三那日,有人悄悄送来了两个工艺精湛的长命锁。 没有人说是谁送的。 但大房却知道是赫连溥送的。 开春之后,赫连溥去了齐云山,随行的人跟着去了,这回得知龙凤胎出世,特意送了长命锁过来。 外面有铜锣声响起。 从村口一直敲到秦家宅子前。 “喜报!喜报!” “恭喜秦公子高中院试头名!” 来报喜的两名官差,为了喜庆拎着个铜锣进村之后,走几步就敲响一下,引来了不少村民的围观。 大人小孩都跟着来到了老秦家。 秦老头听到了动静,连鞋子都只穿了一只便往院门口跑出来,“说啥呢?说啥呢?我家大郎中了?” “中了!秦老爷子,恭喜恭喜。” 一个官差喜笑颜开地恭贺。 秦老头狂喜,连忙引着官差进屋,“两位官差大哥进屋子里坐坐喝口水。” “正好口喝,先道声谢。” 两个官差进屋子里。 老刘氏还柱着拐杖,一拐一拐出来,忙不迭叫林氏去端碗茶水出来,“茶叶到我屋子里来拿。” “好的娘。”林氏去了。 小刘氏也乐了,“我来帮忙。” 不一会儿,一家子都聚齐了,个个乐得眉开眼笑。 等秦驰步出来,两名官差又是一通道喜。 秦驰一人给了一个红封,“辛苦二位了,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这个不用不用,喝口水就成了。” 官差笑着回答。 像这样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真留下来吃饭,那就是没眼色了,他们辛辛苦苦过来报喜,无非就求个打赏。 屋子里的宋锦听到消息了,心里说不意外是假的。 “院试头名,恭喜了小小姐。” 银珑也是今日才知道秦驰读书这么厉害,一连得了三案首,这是中了“小三元”。 宋锦眉眼温柔,“是挺令人意外的。” 这个世道妻凭夫贵。 嫁的男人出息了,身为妻子跟着面上有光。 宋锦抬眸笑看向银珑,“珑姨,今晚加几个菜,再赏大家一个月的工钱。” “那敢情好!我这就将消息传回去。” 银珑高兴地回道。 等银珑出去之后,官差已经送走,但是老秦家依旧是热闹极了,连族长和村长都过来了,还有一些族中的长辈。 秦老头是春风得意。 仿佛那中了秀才的人是他。 大家轮流着恭维和祝贺,比秦驰这个安静坐在一旁还受欢迎。 秦老大这个当爹的,反倒是憨厚的坐在一旁笑,旁人跟他说一句,他就憨憨地应一句。 男人在正屋里待客,妇人在端茶递水。 小孩子也是喜气洋洋的,正在院子里玩耍,还有村子里大娘婶子也来了,正围着老刘氏好一顿恭维。 以前妒忌老刘氏的人,还是一样妒忌,却不会选择在今日触霉头。 “听说大郎媳妇生了对龙凤胎,我还没有见过呢。” “大郎媳妇也不在?” “正坐月子呢。” “这命真好,嫁过来第二年就当了秀才娘子,还生了对龙凤胎。”有个小媳妇羡慕地说着。 之前有个传言,说宋氏姐妹是一对福女,嫁入了秦老头家里,可是秦家没福气的人会承受不起,老刘氏还为此去老瞎子那里求符破解。 这事儿大家没全信。 要知道秦家闹出的事儿可不少。 四房的小媳妇落胎了,还有老刘氏摔断腿了。 忽然有个大娘感慨道:“这福气还是要看能不能压得住,大郎显然是能受得住的,自从娶了有福之女进门,好事是一桩桩的,这才多久?新媳妇进门还没一年吧,人中秀才了,还儿女双全。” 这话大家都是纷纷赞同。 转而那大娘又看向老刘氏,眼里挑剔了两分,“刘婆子啊,你就不行了,这命里福薄了,压不住。”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瞅了眼老刘氏骨折的腿。 老刘氏那笑容霎时一滞。 那老瞎子的话,不说村子里一些人没忘记,老刘氏更是记得很深刻。 老刘氏不是没有去找老瞎子。 但其他人喝了符水都有效,偏生她没有效果,老瞎子说是她命里福薄,还好喝了符水才只是断腿,不喝连命都可能丢了。 这个事情老刘氏谁都不敢提。 现在被人当众一提,老刘氏也心虚,但是她面上却板着脸,“我曾孙子和曾孙女都有了,小儿子和大孙子都中了秀才,这若是薄福的,那你们是啥呀?” 还真没法反驳! 这人就怕对比啊。 一对比其他人就显得不行。 这村子里只有秦氏族长是个童生,唯二的秀才全出自老刘氏家里。 大家面色讪讪的,有眼色的立马转而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族里一些小媳妇去了大房李氏那里。 就是想抱抱龙凤胎,沾沾喜气,盼着也生一对。 府城紫阳书院。 秦明松在夫子上课的时候,从夫子的嘴里得知秦驰中了院试案首。 一般的院案首夫子不会提。 特意提了,正是因为“小三元”,徽州府这次因为这名学子出了一把风头,连带黟县的塔川书院也进了不少人的眼。 能够教出“小三元”的书院,还能有差的吗? 今年塔川书院的入学考试,肯定会相当的热闹。 秦明松面带微笑,心里却止不住嫉妒。 出了书院去租屋子里。 恰好听到屋内宋绣气愤砸茶碗,“竟然中了秀才?!凭啥?!……那病秧子怎么还不去死!……” 第118章 人约黄昏后 秦明松迈入屋子。 让宋绣吃了一惊,“夫、夫君,我这是……这是替您生气来着。” 说完这句,她扑到秦明松身前,“我夫君才是最厉害的,不知胜过那病秧子多少倍,哼,你今年一定能中举人。”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只有宋绣了。 秦明松不知信没信,却也没有多说。 或者说宋绣诅咒秦驰,诡异地让秦明松心里舒坦了两分,嘴上却说道:“胡说八道什么,这些话在私下说说就行了,莫要传到外面去,以免引来别人的笑话。” “绣儿知道了,就是没忍住在夫君面前唠叨几句。”宋绣抱住秦明松的双手开始不太安分。 秦明松很吃这一套。 不一会儿就将人带到了床上,天还没黑就开始颠鸾倒凤。 暗中关注这屋子的探子一时无语了。 这在外面风光霁月的秦才子,回到家里居然这般孟浪。 “砰砰。” 大门外有人敲门,还敲得相当急切。 这让中途被打断的秦明松稍显得狼狈,等平复下来去开门,居然看到了白翠微身边的婢女,然后那婢女二话不说,硬是塞了一封信给秦明松。 塞完信人就跑了。 秦明松打开信快速看完信中的内容,眉头一皱。上面是一首诗词,大意是断情决别之意。 这是听到他妻子来府城,闹起了小脾气? “夫君是谁找来?” 宋绣妩媚地倚在门框笑望向他。 秦明松不着痕迹将信收入袖袋,“是书院同窗来信,让我回宿舍一趟。” “这天快要黑了。” 宋绣娇嗔地抱怨,“有事情就不能明日再说吗?” “绣儿听话。” 秦明松检查自己衣饰没有不妥,这才匆匆出门。 在出门的时候。 宋绣戴上面纱尾随在秦明松身后,没有跟多久,就是巷子口见到了一辆马车。 一个婢女焦急站在车外。 见秦明松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宋绣远远的见到秦明松站在车厢旁说了几句话,离得太远了,没能听清说了什么。 然后,秦明松上了马车。 婢女坐在车辕,车夫驾车离去。 宋绣无法追上去。 两只脚走路也追不上马车的速度。 “该死的狐狸精,明知道是有妇之夫还要勾搭。”宋绣气得直跳脚,一双眼里满是嫉妒。 恰在此时,一辆马车经过宋绣身边。 宋绣一瞧车夫,居然是熟人,正是去秦家沟接她的那人,“喂,大叔请等等。” “您是……”车夫迷惑。 “前几天你去秦家沟接过我的,还记得吗?我现在想租你的马车,价格好说。”宋绣凑上来掀开车帘子,见里面没有人,不等车夫答应就催促他赶紧追上前面的马车。 车夫是秦驰的人,奉命来助宋绣搞事的,自然是照做。 很快就追上了秦明松的马车。 主要是一个有心追赶,一个是要独处的时间,因此车速不快。 前面的马车越过书院,来到一处六角观景亭,随之是秦明松下车,再伸手扶着一名女子下车。 女子秀发如墨染,长裙似云飘,通身书香之气,像是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宋绣跟来的马车早就停下,她暗中跟过来正好看到秦明松扶那女子下车,同时也看清了女子的脸,霎那间宋绣愣住。 前世宋绣见过白翠微。 听说其父是大儒,出身书香门第,名声在外,嫁人之后好似生一对龙凤胎,就是没有听说嫁了什么人,只知道是他父亲的学生。 既然二人相约黄昏后。 自是打发婢女和车夫离远一些,再一前一后走入观景亭。 乍一看好似守礼,细究便会发现不同寻常,两人好像是一对正闹别扭的情侣。 一个正发脾气。 一个在哄着。 就是秦明松哄人也是不见谦卑低头,颇有些文人傲骨,端着一派清高的姿态。 正是大多女子喜欢的清冷模样。 离观景亭有些距离,宋绣没有听清二人对活,最后是秦明松做出作揖道歉之势,转身洒脱似的欲迈出凉亭。 刚走到台阶。 白翠微突然抛却矜持,从后面抱住秦明松,还隐隐听到她的哭声,让秦明松不要离开她。 秦明松作出拒绝姿态,又没有把人真正推开。 不用言语就能看出了一场虐恋情深的大戏,暗处观望的探子都乐了,再看向躲在树后,嫉妒得面容扭曲的宋绣。 宋绣突然记起宋锦曾经说过,秦明松养了外室,还给他生下龙凤胎。 难道外室是指白翠微? 前世白翠微不正是生下一对龙凤胎吗? 不可能! 大儒的女儿岂会给人当外室,这绝对不可能。 但观景亭内相拥的男女,由不得宋绣装聋作哑,两人说没有关系,三岁小孩都不信。 白翠微竟然主动亲上了秦明松! “你们在做什么?!” 宋绣最终是没忍住冲出来,上去扯住白翠微的头发,抬手就是一个耳光,“贱人!勾搭有妇之夫,你就这么缺男人吗?” 那狠劲是用尽了全力的一巴掌,打得白翠微耳朵嗡嗡响,脑子有瞬间的空白。 秦明松一把抓住宋绣,下意识就将白翠微护在身后,这更是刺激到了宋绣,愤怒得双目赤红。 “秦明松!前一刻刚下我的床,下一刻就和别的女人亲到了一块,你对得起我吗?” 宋绣要甩开秦明松,继续扑向白翠微,作势要打人,“这该死的狐媚子!有心情勾引男人就是欠打的!” “够了宋绣,你现在就像个泼妇!你以前的温柔善良呢?不要忘记了,你我成亲并非我所愿,但只要你安分守己,原配夫人的位置始终是你的,没人能抢走。” 秦明松字正腔圆的把话说清。 不想闹出大笑话,势必不能任由二人打架。 只能快刀斩乱麻。 秦明松面容平静的又道:“绣儿,碍于父母之命我娶了你,本就有愧于她了……若你接受不了,大可以向我提出和离。” 他的话说得很平静。 明明没有恼怒之色,却给宋绣很大的压力。 当初秦明松拒婚是事实,秦明松再提到一句和离,瞬间将宋绣镇住不敢闹。 和离吗? 这是宋绣从未考虑的事。 第119章 真不愧是才子 秦明松背对着白翠微。 白翠微看不到秦明松的神色,对于他说原配的位置始终是宋绣的,心里止不住难过,但是又听到秦明松为了自己反抗过,只是抵不过父母之命,又心疼不已。 明明他们互吐衷肠。 只差提亲一步,偏生他回趟家就多了个妻子,白翠微不甘心。 而宋绣确实是被秦明松的和离吓到了。 这时候,白翠微的婢女赶了过来,挡在了白翠微面前。 秦明松仅是回首深深地望了白翠微一眼,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只是那一眼饱含悲伤又无奈,还有一股斩断情缘牵绊的决心。 转身秦明松拽上宋绣的手腕离开。 宋绣还要说什么,被秦明松冷漠又凌厉的眼神一看,顿时不敢吱声了。 暗处看着的探子遗憾了。 这秦明松对人心掌控有点门道,一下子就拿捏住了宋绣,还有那白家小姐居然也没有闹腾,等回报给公子的时候要如何写呢? 反正是没有达到预期。 那名探子示意车夫先驾着空车离开。 所以等宋绣和秦明松走过来,却看到空荡荡的石板道上,不见宋绣所说的马车。 宋绣愣住,“车呢?” “怕是走了。这里离租住的地方不算远,在天黑之前能走回去。” 秦明松率先走在前头。 宋绣连忙跟上他,“夫君?我刚才……刚才我没想过要和离。” “绣儿刚才的样子让我很陌生,完全没有你往日的温顺柔弱,就好比以前你都是在我面前做戏一样,这让我不知道以前你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几句是假的。还是你当初嫁入我秦家别有目的?” 秦明松站住,忽然回头,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宋绣。 “没有!” 宋绣心头一惊。 这个反应让秦明松更加怀疑。 关于姐妹俩的来历,秦明松曾经怀疑过的,可是父亲说日后自然会告诉他。 宋绣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再抬头就是眼泪汪汪,“夫君难道不该解释下那女子吗?” 有何目的? 自然是为了脱罪而嫁人。 然而这事儿不能提。 宋绣惊慌之余还是有几分急智,立马提起刚才秦明松和女子私会。 秦明松沉默,回首看宋绣。 无意中憋见不远处偷偷跟上来的白翠微。 秦明松目光微闪,转而用很是陌生的眼神,看向宋绣,语态坦荡地说道: “绣儿也许不知,在我心悦白姑娘之前,还未曾见过你,甚至都不知道世上有你这个人。在我想着如何去白姑娘家提前之时,却突然收到家书,说给我订了一门亲事,我急匆匆赶回家想要拒婚,奈何父母以孝道相逼,我不得不从。” “可,可是你已经娶了我。” 宋绣不知为何惊慌得很。 或许是秦明松的态度,是宋绣没有料到的。 秦明松又无奈道:“是啊,我既然答应娶了你,便不会始乱终弃,那非君子所为。因此我已经和白姑娘说清楚了,今生我与她无缘,只希望她能再寻如意郎君,一世安好。日后我会专门读书,也无心再作他想。” “其实绣儿真没必要多心,我和白姑娘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她家人也不会同意,或许现在这个结局是最好的……” 秦明松隐忍似的转身,“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 说完这一句,秦明松大步离去。 宋绣愣住了好半晌,猛地回神追上去。 偷听的白翠微却以泪洗面,连站都站不稳了,还是婢女扶住。 暗处的探子飞快要拿着小本本记录起什么,心想这真他娘的厉害。 前面那么多话只是铺垫,最后一句诗才是精髓,是点睛之笔。一句话表达了他对未来不会再抱有希望,是一种很绝望情感,也暗示了对爱情的彻底失望。 哪个闺阁女子顶得住? 这不是勾得女子心疼他更爱他了吗? 一定要细细禀明公子,让他好好学一学,别人娶了,孩子生了,还没有搞定夫人! 等四下无人了。 那名探子才从暗处出来,“真不愧是才子,佩服佩服。” 接着那本册子快马加鞭。 翌日一早就送到了秦驰这里。 秦驰看得嘴角抽了抽。 不是因为三个人开撕,而是那名探子的点评,“这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手下,还有这么活泼的?” “回禀公子,他是秦八。” 秦一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公子。 听闻要去府城办此事,是秦八自告奋勇去的,就是为了看热闹。 这可不是合格的暗卫该有的想法。 秦一低头道:“公子如若觉得不妥,可以召回秦八。” “不必了,他干得挺好。” 秦驰将册子收入袖袋,决定一会儿拿给宋锦看一看,让她跟着乐一乐,景大夫说坐月子期间,保持好心情恢复得快。 回到屋子里。 宋锦正坐在床榻上逗弄着两个小奶娃,眉眼温柔似水,满满的喜爱之色。 在两个孩子面前。 她卸下了厚厚的伪装,不再如那随时会消散的天上云,是那么的真实又美好。 秦驰几步上前,加入逗弄孩子的行列,伸出大手勾起闺女的小手指,一下又一下的,“娘子,府城传来消息,要看吗?” 宋锦终于抬眼看向他。 秦驰从袖袋里取出册子递给她。 宋锦看过之后,感慨道:“不愧是小叔。” 凭宋绣的脑子玩不过。 可是,宋绣是正常人吗? 屋子里秦驰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自己,只能压下想和宋锦说话的心思。 出去一见是有客来了。 “祈安!” 孟庆瑞高兴地大步过来,一拍秦驰的肩膀,“好家伙啊,小三元!” 秦驰又看到了孟庆瑞身边的乐严和吕延吉。 两人上前来向秦驰一揖。 “恭喜了,祈安。” “苟富贵,勿相忘。” 三人过来是给秦驰送贺礼的,还是双份的那种,恭喜他当爹又中了秀才。 这次三人去考试,秦驰中了榜首,乐严不出意外落榜了,反倒是孟庆瑞出人预料中了末名,虽然是最后一名,却也是榜上有名,是名副其实的秀才。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没有压力的孟庆瑞发挥超常。 走了狗屎运才中的,这个连本人都无法反驳。 夫子只道他是考运颇佳。 四人坐在堂屋喝茶,谈天说地。 等三人要离开的时候。 吕延吉这才含笑地对秦驰道:“祈安回家数日了,山长让我转告你,他对你很是想念。” “学生正想着明日上门唠叨他老人家。” 秦驰含笑地回了一句。 吕延吉心满意足了,可以回去交差。 第120章 宋绣散布谣言 秦驰送走了同窗。 再回去就撞见老刘氏正在搬礼品回正屋。 秦老头看着没发话。 倒是秦老大皱眉道:“娘,人家送来有一份是给大郎媳妇的补品,挑出来送去给她。” “是啊娘,不补好点儿没奶喂你两个曾孙。”小刘氏帮上一句。 老刘氏撇嘴,“家里养着头羊呢。” 当她是傻子吗? 小刘氏可不傻。 让老刘氏搬回去就没他们的份了,连忙上去不管是啥的,先搬去宋锦的屋子,再向秦大丫使眼色。 于是小刘氏和秦大丫一起搬。 林氏上前去搭把手。 等老刘氏搬一趟回正屋,剩下的礼品已经不见了。 “东西呢?”老刘氏气得拐杖都扔了。 秦老头几个没说话。 老刘氏在正屋转了一圈儿,又一拐一拐的到门口查看,“老二媳妇!老三媳妇!都死去哪里了?” 不管老刘氏怎么骂。 宋锦现在看着自己屋内桌面上一堆东西,有些哭笑不得,“等阿奶不留意,二婶和三婶分了。” “这可不行,人家是给大郎送的。” 小刘氏连忙摆手。 林氏心里紧张却没有说什么。 秦大丫凑到门前关注着外面,生怕老刘氏杀过来抢东西。 其实今日此举很出格。 敢同婆婆作对的媳妇不多。 老刘氏的威严快要扫地,或者说几个媳妇的胆子越发大了,终于懂得了适当的反抗,而不是老刘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宋锦对此不置可否。 当初她敢和老刘氏对着干,是因为她就没有将老刘氏当成自己的长辈,也没有想过自己会长时候留在秦家。 这时候孩子都有了,想法也随之改变。 在大家对着一桌子东西,不知该如何的时候,银珑上去查看了一下,“我来帮你们分一分吧。” 于是银珑挑出一些宋锦用得上的,好比红枣桂圆山药干等一些干货。 布匹和糕点等就做主给两个婶子分了。 再精挑细选两三样送去给李氏。 至于茶叶酒水等,银珑让小刘氏拿去给秦老头。 有银珑这么一分,条理分明。 大家都满意了。 小刘氏更是笑得有牙没眼。 林氏抱着布匹等也很开心。 “当年他小叔中秀才的时候,也有人送了一堆贺礼。可惜我们就吃了一块糕点,其他的影儿都没见着。”小刘氏感慨了一句。 这真不是胡说的。 林氏点了点头,“那些布娘都给小叔做衣裳了,还有些送回了娘家。” 剩下的部分自然是老刘氏和秦老头用了。 等她们离开,银珑收拢起东西,笑道:“小小家这两个婶子倒是妙人。” “本性各有瑕疵却不算坏。” 宋锦只给出一句评价。 有共同要应对的老刘氏,两人才会齐心,若是没有了头顶的大山,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小摩擦定然不会少,久了说不定就有一堆意见了。 银珑看了眼床上两个熟睡的奶娃,“两个娃儿起名了吗?” “还没,小名叫什么,婆婆还在想。”宋锦没说孩子大名也轮不到他们夫妻来取。 大名是由舅舅起的。 富贵人家给孩子起名很讲究,还要找德高望重的高僧或道士看过生辰八字,批过命之后,再看过五行缺什么,然后才会选个八字压得住又喻意好的名字。 不似乡下农家。 大丫二丫,大妮儿小妮儿的,狗剩狗蛋大牛二狗子等名字,哪个顺口就来哪个。好比若有人站到村中心,大叫一声“二狗子”,应声的人保管有一堆儿。 但乡下人有说法,说是贱名好养活。 秦驰进来了,说等会儿要去书院了,下次回来大概是孩子满月的时候,“刚中了秀才,县里还有一些人情往来。” 此外还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理。 不可能长时候留在秦家沟陪宋锦。 宋锦让银珑帮忙,给秦驰收拾几件衣服等,“相公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得空就送个平安信回家。” “我会的。”秦驰含笑应着。 银珑帮忙将东西提到外面。 留下小夫妻独处的时间。 秦驰靠近张开双臂,欲要搂住宋锦。 结果宋锦先一步避开了,还拉远了和他的距离,“别!我好些日子没有沐浴了,总感觉一身是怪味。” 不是她不想沐浴,而是银珑不允。 坐月子不让洗头,也不让洗澡,整日就躺在床榻上,偶尔才让下床走动一会儿。 “我不嫌弃。”秦驰挑眉。 宋锦还是伸手挡住,“我自个儿嫌弃。” “那行吧。” 秦驰面露遗憾,接着他又道,“府城那边你还关注吗?如果关注的话,有消息我让人送回给你。” “好。” 有乐子谁不想看? 根据宋锦对宋绣的了解,秦明松没有那么容易拿捏住她的。 或者表面上宋绣会乖巧,也会安分几天,背后会干什么就难说了。 正如宋锦猜测的。 事隔小半月。 白翠微勾引有妇之夫的谣言,便传遍了街头巷尾,自然也传到白府。 白府几个主子听了大怒。 当即白翠徽被禁足,还把她身边伺候的下人都处置了,又派人去打听谣言是谁放出的。 结果查到了宋绣头上。 白大儒找上了秦明松,“你该知道我找上你的意思。” “这事是内人的不是了……没有把家中妻子约束好。” 秦明松得知宋绣所为,先是震惊,再是诚恳地表示歉意。 最后才将对宋绣的说辞稍加修饰,状似没有丝毫遮掩,因为这些皆有迹可查。接照秦明松的说辞就是阴差阳错的造成如今的局面,他已经和白翠微说清楚。只是前些天白翠微突然找上他,二人在观景亭说话,造成他妻子误会等等。 “人一时没有想开就容易犯错,请您愿谅她的浅薄无知。有什么惩罚,就由我一力来承担。” 秦明松不但没有将过错推到宋绣身上,还主动替宋绣收起烂摊子,很可靠又有担当似的,一言一行颇有几分磊落的君子之风。 若对象不是自己精心教养十几年的女儿,白大儒大概会欣赏秦明松作为。 可换成自己一向疼爱的女儿,白大儒羞怒之下又心堵。 他女儿名声坏了,偏生对方还片叶不沾身,风光霁月的模样,换作谁来不闹心的。 第121章 再回秦家沟 徽州府文化气氛浓郁,特意来此定居的进士和举人皆有,包括白大儒一家子,就是十几年前从京师迁居于徽州。 白大儒头戴方巾,白面长须,身穿着素色长袍,腰间系着红色腰带。 能够担当一院之长,行教化之道,学识自然是渊博的,且定力也非同一般,连带那眉宇间散发着浓重的学者气息,也不由自主地让人对他产生敬畏之感。 从白家的调查上来说,秦明松所言非虚。 白翠微看上了秦明松的小道消息,在书院传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大家还以为白山长有意要招秦明松为女婿。 当中羡慕妒忌的人不在少数。 谁知突然传出秦明松在乡下娶亲。 别人问起秦明松真假,秦明松也当众承认了,丝毫没有遮遮掩掩。仿佛他人的爱慕与他无关,他自是岿然不动,让不少人对他的印象大好。 白大儒也不是不讲理就胡乱迁怒之人。 原本他对秦明松也有几分关注的,还多次他指点过学问,毕竟以秦明松的学识,今年是有望中举的。 “先生,那谣言学生会对外解释清楚的。” 秦明松起身拱手作揖。 白大儒阻止了他,“此事未曾牵扯出你,你站出来只会越描越黑,你便当作不知道得了。白府会出面敲打几个传流言的,让他们主动说出是被人收卖,是在胡编乱造污蔑微儿就成了。” 这样处理可将影响降到最低。 若是秦明松站出来。 说是澄清,不如说是雪上加霜。 白翠微看上秦明松的事,外面知道的人不是没有,到时谣言的可信度反而更高了,确实只会越描越黑。 甚至白府都不好拿宋绣怎么样。 若对外说是宋绣搞的鬼,外人立马就会联想到了秦明松。 秦明松状似刚刚领悟,又是一通道歉,“是学生想岔了,抱歉先生,学生差点儿心好办了坏事。” “你下去吧,今日的事当作不知,你先回去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吧。” 白大儒现在不想看到秦明松。 女儿名声有瑕反倒不是主要,而是他女儿眼睛不知怎么长的,死活就看上了秦明松,正在家里寻死觅活。 秦明松向白大儒执礼告退。 同时去照常上下课,到了放学之时,秦明松没有回宿舍,直接出了书院,回到了租屋。 宋绣正等秦明松回来吃饭。 秦明松冷脸回来,宋绣正想如往日那般扑到他怀里,却被他一把推开了,力度还不小,宋绣一时没注意摔到了地上。 “夫君?你这是干嘛?” 宋绣一脸震惊地看向秦明松。 秦明松冷声道:“以为你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吗?白府一查一个准,连带我也受到了牵连。” “你,你在说什么?我,我没听懂。” 宋绣霎时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这副心虚的模样,秦明松还有何不知道的,在宋绣又扑上来想要抱着他大腿的时候,他抬腿将人踢开,眼里暗藏着阴鸷道: “脑子不好就乖乖在家待着,非要到外面跟人家玩手段。宋绣,不要让我后悔娶了你。” 硬于名声他不会和离或是休妻,但不介意丧偶。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让自己的手沾人命。 转身秦明松要离开。 宋绣慌乱地扯住了他的衣袖,“夫君,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因为嫉妒就散布谣言,我是太喜欢你了,我害怕没了你。” “你真的喜欢我吗?” 秦明松居高临下定定地看向宋绣。 宋绣伏在地上仰头看向他,猛地点着头,“我喜欢你,很喜欢。” “那你喜欢就要毁了我吗?我在府城费尽心思积攒的人脉和名声,才让白大儒对我有几分好印象,因为你这么一搅和,我求学的路都让你毁了一半。” 秦明松最生气的正是如此。 之后会怎么真不好说。 他费心才搭上白家这条人脉,现在被宋绣一下子毁了。 宋绣被他这么一说更慌了。 若是秦明松没了前程,那么她还能当官夫人吗? 这让宋绣很是懊恼。 应该做得更隐蔽点儿。 只要查不出是她就好了,还有那收她银子的人,明明说好不会出卖她,竟然出尔反尔! 废物! 有机会一定要他们好看! “收拾好东西,我明日送你回秦家沟。”秦明松当即做出了决定。 “不,我不回去!夫君,我保证再也不犯了,我会乖乖的在家里等你。” 宋绣一想到回秦家沟心里就发憷。 这里的日子太舒服了。 回去又要干活,她也不想。 这已经不是宋绣想不想的问题,而是秦明松必须给白家人一个交代。 再继续留宋绣在府城,膈应谁来着? 秦明松第二天去了一趟书院请假。 再去租辆马车。 不搬不知道,一搬才知道东西挺多。 米面粮油和肉菜干货等吃食,再加上宋绣这段时候买的衣服和首饰,打包起来有两大包,便东西占了大半的车厢。 宋绣只能缩很小的角落。 秦明松和车夫一起,坐在车厢外面。 宋绣一个晚上没有睡好,精神头很差,几次想同秦明松说话,但是秦明松不是避开就是不搭理她。 秦明松单方面对宋绣冷战。 马车回到秦家沟已是深夜。 秦家的大人几乎都被吵醒。 出来一看到院子门前的马车,还有秦明松和车夫搬下的大堆东西。 在一旁还站着失魂落魄似的宋绣。 “这是咋了?四儿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有事先捎个信。”老刘氏踩着尖头平底绣花布鞋,匆匆披着件褂子出来。 秦明松看到老刘氏,脾气也收敛起来,“娘,我们先把东西搬进去,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好好。” 老刘氏再回头冲着身后秦老大和秦老二嚷嚷道:“慢吞吞的干啥,踩死蚂蚁吗?还不快过来帮忙搬东西。” 小刘氏还提着个灯笼,照了照地上的东西,“哎哟,这么多东西,小叔这是发财了,终于想到家里人了。” 若是秦驰在此一定会告诉她。 这些东西花的银子,大半还是他的。 为了给秦明松添堵,秦驰是很认真的。 第122章 浑身是胆 东西搬进屋了。 秦明松付了车夫尾款,转而进去院子,宋绣耷拉着脑袋跟在身后。 接着秦明松去正屋。 宋绣这下可不敢跟着,麻溜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其他三房人也各自回房。 就是小刘氏有点儿好奇秦明松和宋绣发生了什么,夫妻俩的气氛怪压抑的。 屋子里的宋锦也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不过,月子还没过。 银珑披着衣服出去看了眼,回来便跟宋锦说道:“是秦家四房的回来了,看二姑娘的样子似乎和二姑父发生了不愉快。” “这才刚过半个月,呵。” 宋锦听说秦驰想扔人去府城三个月。 结果宋绣也是能耐,硬是只住了半个月,便让秦明松灰溜溜地送回来。 比宋锦料想得回来快多了。 “宋绣!你能老娘滚出来!” 老刘氏的腿伤已经养好。 又可以闹腾了,把房门拍得啪啪作响,“你个小贱蹄子,是谁给你胆子败坏我儿子的名声,想坏掉他的前程,呸!快出来,看老娘今晚不打死你!” “婆婆你胡说啥了?我什么时候败坏夫君的名字了,我只是给那个狐媚子一点教训而已,我有什么错?” 宋绣不敢开门,双手抵着门板还怕被老刘氏推开,“谁让那姓白的不要脸,还大儒的女儿呢,没有一点矜持,真是那个……啧啧。” “你胡说什么?造谣生事一张嘴,你这是想毁我四儿的前程,我今晚要休了你!” 老刘氏刚才听到秦明松和秦老头的话,其他的她听得不太懂,却听懂了宋绣去府城半个月,却几乎毁了儿子的前程。 在秦老头面前。 秦明松仅是将严重性道出来。 在老刘氏听来就气坏了,好像秦明松的前程已经毁掉。 立马就来找宋绣算账。 宋绣的脾气也上来了,“造谣?谁说我是造谣,我亲眼看到那女人抱住夫君,还要亲上夫君的嘴!” 对上秦明松,宋绣会下意识示弱。 而面对老刘氏的责骂,宋绣就压抑不住脾气怼回去,“娘要去骂也是去骂那狐媚子,是她勾引夫君,坏夫君的名声,冲着我发什么脾气?” 以为她宋绣真没脾气。 在府城人生地不熟,在这里她熟着呢。 宋绣就算心知宋锦不会管自己,同时她心里也嫉恨宋锦的冷血无情,但是有宋锦在的秦家,宋绣又实实在在浑身是胆。 人性有时就是这般复杂。 连宋绣本人都没有意识到。 回来秦家沟这个熟悉的家,她心底的安全感很足。 宋绣隔着门板和老刘氏对骂。 一家子人听得津津有味,将府城发生的事儿听得个七七八八。 宋锦也算是知道了。 这宋绣玩了后招,可干得不利索,被人捉到了小尾巴。 逼得秦明松只能将人送回家。 此时宋绣的声音又起,“老娘嫁个高门大户,忍受男人三妻四妾没什么,嫁个乡下的破落户,还要忍受夫君拈花惹草,凭啥?反正老娘不乐意!” “你,你、你……” 老刘氏快要气晕了。 秦老头出来喝止,“够了,给老子回屋。再吵下去,四儿的名声不了。” 这一句,生生让老刘氏忍住。 秦明松也是一张脸黑成锅底了。 跟爹娘说说府城的事情,也是希望他们管束下宋绣,不要再放她出去给他招惹麻烦。为此他还故意把事态说得严重几分。 不曾想他娘吵吵嚷嚷的要找宋绣麻烦,更让秦明松没有料到的是宋绣,对着他不断说她错了的人,回到家里就跳得格外欢,还有胆子同他娘对骂。 骂就骂吧,还把府城的事情道出。 同时还敢污蔑他拈花惹草? 这样让家里人如何想他? 果然秦明松一出来,小刘氏在旁边就阴阳怪气道:“小叔厉害哦,去府城读个书,还有能耐拈花惹草,难怪一年要花一百三四十两,原来是在这里呀。” “二嫂,这是绣儿误会了。” 秦明松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我和那位姑娘并无私情。” 外面的骂声没一会儿就平息。 宋锦听得眉开眼笑,心情很是不错。 被吵醒的那点不满也没有了。 之前光只看到文字描述,终究是少了点儿乐趣,还是看现场的更有意思。 “小小姐,二姑娘这么闹腾,还损了白家小姐的名声,就不怕白家报复吗?” 银珑心里想得比较多,生怕宋绣的所作所为会连累到宋锦。 宋锦淡然道:“珑姨不必担心,那些读书人自诩清高,不会同宋绣一般计较的。”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银珑的见识远非老刘氏等妇人可比。 大户人家里的弯弯绕绕不少,现在白府的人恐怕恨不得弄死宋绣。 特别是自诩书香门第,那是最最在意清名的人家,狠心的人只要家族的闺秀,稍为清名有损立马会弄死或是送庵堂清修。 宋锦含笑道:“珑姨,这次宋绣有错吗?在外面传个闲话怎么了,白家女敢做出来,还不能让人说吗?” 此事本来就是白府理亏。 白府要么直接灭口,要么就巴不得封住宋绣的嘴。 两人回了秦家沟。 那么显然白府选择了封口。 宋锦回想起上辈子的白翠微。 据说还是个有名的才女,甘愿自降身份和秦明松在一起,还说什么出身清贵人家,绝不会给人当妾。 当时宋锦查到的时候无语了很久。 不当妾,却当外室? 只能说贱人就是矫情。 不过白府挺有意思,对外说白翠微病逝,保住了白家的名声,实际人是养在了一处宅子里,衣食无忧,整日与秦明松朝夕相处。 秦明松读书,她在旁红袖添香。 前世宋锦的身世见不得光。 其实白翠微同样是见不得光。 只不过白翠微后来随秦明松去了京师,理应不需要再躲躲闪闪。 今生宋锦不太看好宋绣。 主要是凭宋绣的脑子玩不过秦明松和白翠微。不过宋绣疯起来不要命,还不要脸,世俗的规矩对她的约束不大,真让她大闹起来,足够秦明松和白翠微焦头烂额。 现在还只是个开始。 除非秦明松能放弃白翠微。 不然日后的乐子会更多。 算一算时间,白翠微前世在这段时间里怀上孩子,年底就是龙凤胎出世。 可这辈子让秦驰一通搅和。 那一对私生子女,还能如期出世吗? 第123章 宋父留有后手 秦明松看向秦老头,“爹,现在可以告诉我,宋氏姐妹是何来历吗?” 秦老头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你只需要知道,是咱们招惹不起的。” “那白府也是我们招惹不起的。”秦明松只觉得可笑。 他们一介农户,能招惹得起谁? 秦老头想了想说道:“白府出身清贵,自诩是书香之家。平头百姓确实是招惹不起,可是这样的人家爱惜名声,我们只要占理了就不用太过忌惮,反倒是那些不讲规矩的才招惹不得。” 这话就有意思了。 当初宋宽私下不知怎么同秦老头说的。 反正他很是忌惮就是了。 秦明松在外面这些年也知道一些阴暗的事,秦老头这话出来,他就听懂了,“娘,既然你说宋氏姐妹不是我们能招惹,那你为何要纵容娘亲欺辱绣儿?” “你这书白读了?” 秦老头看向儿子有些失望,“你娘是婆婆,让儿媳妇做点儿分内的事,怎么能说是欺辱?这事儿传到外面也是你娘亲占理。” 只要占理了。 谁能说是秦家的错? 秦老头看到秦明松,这终究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按照我和宋老爷的约定,只要我家没有害人之心就行了。她俩若有一人在秦家出事,我们秦家人也别想活,你要记住这一点,四儿,这世上呀,能要我们命的人太多了,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是聪明人。” 不然姐妹俩那么一大笔的银子。 不要说老刘氏,秦老头也眼馋。 偏生他不敢动,只能看着。 幸好宋绣脑子不清楚,挖出了二千两,也算是小有安慰。 秦明松只觉得心底发凉。 早前他还想着迫不得已就来个丧偶,幸好他今日问过父亲,就算父亲没有全说,还是给了他一个警醒。 秦明松再回想起宋氏姐妹的区别。 宋锦给秦明松的感觉就是高门大户养出来的,而宋绣却像是小家小户出身。 随即秦明松试探地问:“爹是不是最看重大郎媳妇?” “大郎媳妇是嫡出,你媳妇是庶出。” 秦老头有点可惜地看向儿子,不过还是安慰道,“庶出的也没什么,以前我们家这样的门户,想娶也娶不着。” 一些富贵人家就把庶出当成货物来养,生来就是给嫡出子女添砖加瓦的,就算是这样也不会嫁给农户。 秦老头以前替宋家做过事。 他知道宋氏祖上出过数代御医,只是宋氏习惯了低调,很少人知道罢了,在教养子女上面,可不是寻常商户可比,但精心教养的也只有嫡出的子女。 然而秦老头不知道,他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更像是针似的扎到了秦明松心里。 让秦明松对秦驰的嫉妒更深。 按照年纪来订亲,宋锦本该嫁给他。 想到宋锦嫁给秦驰后,秦驰的种种变化,尚且不足一年的时间,便有了娇妻和儿女,还中了小三元。 果真是有旺夫之相。 相比于他娶了宋绣,这好事没有多少,反倒是一件麻烦接一件,连在家里的地位也大不如前。 “爹,若我今年不中举,家里真的不会再供我求学吗?” 秦明松最关注这点。 秦老头微浊的老目微眯,“不会。” 见到秦明松脸色变了。 秦老头安静了片刻又道:“大郎今年十七中了秀才,没花家里的钱,每年还能得朝廷的补贴,四儿不觉得愧疚吗?” 这话换个人来说,几乎是把秦明松的脸扔到了地上踩! 偏生这话是秦老头说的。 秦明松心里再憋屈也只能忍。 两相对比之下,他输了! 秀才和秀才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成绩最好的秀才,朝廷称之为禀生,到书院进学的话每月会提供廪馔或学粮,而且每年还会有四两到六两的银子补贴。秦驰中了“小三元”,成绩优异,少说能领六两银子一年,幸运的话还有机会成为“贡生”,拿到入国子监的名额。 作为禀生还会有一些额外的收入。 好比替考生担保,就是一份体面又稳定的进项。 秦明松当年考中秀才排名虽然靠前,却并非禀生。 不得不说秦驰中了秀才,让秦明松在家里的地位大不如前,连在秦老头心里也减少了些许的分量。 只能说这对比着实太过强烈。 不说家里其他人怎么想。 秦老头自己琢磨着也不是个滋味。 他举全家之力供养小儿子读书十余年,还不如李氏一人养的来得优秀。 果然娶个好媳妇很重要。 当年他就是太草率了,才娶了老刘氏…… 等秦明松回到自己房里,心里那股涌上来的不甘和嫉妒,还是久久未曾平复,就算宋绣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也平复不了。 秦明松很是意难平。 “夫君,歇息吗?”宋绣将床铺好。 秦明松眼神幽深地看向她,“绣儿以前身世很好吗?” “寻常吧。” 宋绣随口应道。 在她的想法里商户之家,确定是寻常,她向往的是当官夫人。 可听到秦明松耳边却格外刺耳。 寻常还能威胁到他们一家人的性命?这代表什么?说明他出身低贱,什么人都能威胁到他。 想要改变这些,想要力压秦驰一头,他今年就必须要中举。 在紫阳书院经营数年,他很清楚自己看似混得不错,实则宛如空中楼阁。如果他科举能够高中还好,若是落榜了也不会有多少人买他的账。 在文化风气浓郁的徽州,一个秀才在真正的权贵眼里真不算什么,只有中举了方能增加一些分量。 接下来的秦明松更加刻苦读书。 以前他读书也刻苦,但还会费心结交人脉,参加同窗的聚会等,现在几乎是卷不离手,日日挑灯夜读。 在家里闭门读书。 再去了书院之后,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种勤学的态度,让书院里的白大儒和教习夫人对秦明松的印象大好。 学生本该以学业为重。 这样的学生,就没有为师者不喜欢的。 消息传到了秦驰那里,无语了好一会儿,“这么快就从打击中找出了生路,不愧是我小叔。” 这话说不清是称赞还是嘲讽。 反正宋锦是不在意的,她有的是耐心。 第124章 满月 转眼到龙凤胎满月。 秦家人换上新衣,一个个喜气洋洋。摆了十余桌满月酒,邀请了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和亲戚朋友热闹了一回。 秦驰的同窗和先生也来了。 当日这些人首次看到了宋锦。 宋锦和李氏各抱着一个孩子出现。 初见到宋锦容貌的人,惊艳了好半晌。 这些人当中也有秦驰的同窗好友。 孟庆瑞是真的傻眼了。 早知秦驰娶的女子容色不凡,却没想到会是这般的出挑。 乍一看翠眉如新月,杏眼波光流转。玉肌透白皙,似雪轻柔。一袭淡雅的衣裙,宛若出水芙蓉,好似是画中仙子。 细观她身着朴素的绸衫,搭配着简洁的襦裙,发饰仅是一根淡雅的木簪,却难掩国色天香。再观其静立于人群里,皓齿微露,丹唇含笑,眉眼间透着一股娴静与沉稳,仿佛一池春水,波澜不惊,却令人惊艳至极。 这样的女子嫁入农户。 怎么就那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呢? “这,这就是祈安的妻子?” 乐严说话差点儿结巴了。 孟庆瑞打量着上首,正抱着一个婴儿给长辈看的绝色女子,再看了眼站在女子身边眉眼温柔的秦驰,“是了,难怪让祈安藏得这么深。” “得此佳人,换作你们不藏?”吕延吉也羡慕了。 乐严承认自己也妒忌了,“怎么什么好事,都让祈安占了啊。” 忽然孟庆瑞用手肘碰了碰乐严,再挤眉弄眼好半会,其意思不言而喻。 孟庆瑞小声嘀咕道:“等会儿咱们一定要让秦驰多喝几杯。” “中!不把人灌醉,难消我心头的嫉妒。”乐严咬牙切齿地说着。 吕延吉没好气笑道:“我只是羡慕,你倒好,连嫉妒都出来了。可别玩得太过了,一两杯水酒就得了,祈安的身子骨弱。” 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憋屈。 有些人啊,命真好。 年纪轻轻便得了功名,且佳人相伴,儿女双全。 今日满月宴称赞之声不绝,秦驰收获的羡慕和妒忌不在少数。 缩在自己屋门口。 打开一道门缝的宋绣,眼睁睁看着门外的热闹,心里妒忌得如同有一把火在心口里烧着,灼得她胸口隐隐生痛。 今日的宋锦太风光了! 正是宋绣想要却没有的。 旁人在称赞恭维秦驰的同时,又连带会赞美宋锦一句。 前世宋锦也风光,特别是秦明松高中进士的时候,来往的宾客如云,女眷纷纷围着宋锦恭维讨好,一口一个夫人。 宋绣嫉妒中又不屑的嘀咕道:“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今年秦明松就会中举,到时候我就是举人娘子,会比宋锦更为风光!” 想到未来会扬眉吐气的情形,心里就好受多了。 “小婶在说啥呢?” 三郎的小脑袋,突然凑近门逢,那圆溜溜的大眼和宋绣对视个正着。 吓了宋绣一大跳。 宋绣抚住胸口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忍不住小声骂道:“好你个小鬼头,老是这样突然就蹦跶出来,欠奏是不是?” “小婶可别想冤枉我,是阿奶让我来叫你去厨房帮忙的,还骂你懒得脚掌都长了毛。” 三郎小脸很是无辜的反驳。 把宋绣气得想要打他。 三郎一见两只小短腿又跑得飞快。 老刘氏今日穿金又戴银的,打扮得很是富态,大多时候是坐在正屋招呼女眷,偶尔才去厨房看看,正好发现宋绣偷懒,这才会打发三郎去叫人。 酒宴大厨是秦驰从镇上酒楼请的,连带两个做菜帮手。 其他的杂活是小刘氏和林氏,还有族里的一些婶娘帮忙。 而在宴席上。 龙凤胎抱出来一会儿,又抱回了大房。 秦驰同先生敬酒。 有人好奇问道:“对了大郎,怎么不见你小叔?” 龙凤胎的满月酒,秦明松并没有请假回家。 不怪得旁人有此一问。 其他人听了也挺好奇。 秦驰浅笑解释道:“我小叔今年要参加秋闱,正在书院闭关苦读。况且他十天前就回来过一趟,再想请假先生也不允。” “还真是!” “频频请假是耽误读书。” “还是课业重要。” 族中长辈们一听,也就能理解了,有个族老道:“十天前明松也是回来过,还带回来一车的东西,也是有心了。” 秦驰想说那车东西,他媳妇可没有沾边。 席间闲聊的时候,一位先生喝了几杯,忍不住提了一嘴:“祈安可有想好去京师?” “这尚未考虑好。” 秦驰面上适时露出犹豫。 那位先生又道:“此等大事是该好好想想。” 等酒宴结束。 秦明松将宾客送走,礼节周到,甚至目送自家先生和同窗好友的马车出村口。 回去的秦驰看到宋锦和银珑在屋里收拾东西,都是今日客人送的一些礼品。 大多是给龙凤胎的。 看到秦驰进来,宋锦站起相迎,“相公,客人都走了?” “走了。” 秦驰的目光在宋锦脸上绕了一圈,不知为什么他今日觉得娘子格外耀眼。 再联想到宋锦出现,那些宾客惊艳的模样,秦驰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舒坦。 秦驰坐到桌旁。 银珑识趣退出屋子。 屋内便只剩下夫妻二人。 秦驰慢悠悠说道:“娘子,院试过后,学政大人给了我一个去国子监读书的名额,你说我要不要去?” “这是好事,相公决定就好了。” 宋锦不会替秦驰选择。 秦驰得了小三元,不出意外的成为贡生。 所谓贡生是挑选府、州、县生员中成绩或资格优异者,升入京师的国子监读书,意谓以人才贡献给皇帝。能被选中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秦驰又静静的看着她,“娇妻幼子在家,我舍不得。” “相公不想去,莫拿我和孩儿来作筏子。” 宋锦没忍住嗔怪了他一眼。 秦驰忽然笑了。 离乡背井去京师国子监读书,想回家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秦驰心其实没有那么想去。 只是秀才,也没必要去。 要去也要等中举之后。 但秦驰今年没打算参加乡试,舅舅交给他的势力,他还需要找时间去收复。 “娘子,我想去游学。” 第125章 临漳,清欢 当晚秦家沟来了神秘的客人。 或许说秦驰的屋子里多出了一个人。 来人身穿锦衣玉带,配以一顶名贵的紫玉冠,长发如瀑布般垂至腰间。 他举止从容,行走优雅贵气。 这时他唇形轮廓柔和,眉梢微扬,满是欢喜地看着两张小床上熟睡的奶娃。 今日龙凤胎满月,赫连溥不想错过。白天不能过来,便选择了晚上过来,他从袖袋里取出了一张纸。 纸上有字。 赫连溥递给了秦驰。 秦驰接过来看了眼。 上面有两个名字:临漳,清欢。 赫连溥费心了好些天才定好的名字,同时还特意让人精心雕刻了两枚羊脂白玉的玉佩,一枚给男婴的麒麟佩,一枚是给女婴蟠螭形佩。 两枚玉佩还分别刻着名字。 “等他日安稳了,孩子改姓赫连。”赫连溥这是决定,而不是商量。 一个农户哪有资格跟皇室谈条件? 秦驰笑了笑将那张纸收起,“舅舅,我听娘的。” 赫连溥也不生气,“你娘会答应的。” 他悄然来到了秦家,想看一看龙凤胎,也是看一看他姐这些年生活的地方。 连府里的下人,都过得比这好。 可是他姐宁愿生活在这里,也不愿意要王府的锦衣玉食。 与此同时。 宋锦安静地站在门前的屋檐下。 没有人让宋锦退出屋外,是她自己想单独给二人相处的空间。 大房那里的门忽然打开。 李氏从里面走出来,秦老大提着个灯笼,给李氏照着路,不一会儿来到宋锦跟前,“大郎媳妇,怎么站在外面?” “出来吹吹风,看看夜色。” 宋锦笑着应了一句。 李氏心里了然,拉着宋锦的手,推开了房门迈进了屋子。 秦老大走在后面,顺便掩上了房门。 “我不过来你是不是就不见我?”李氏直直给赫连溥来了一声质问。 赫连溥无奈而笑,“不好打扰姐休息。” “借口。” 李氏当得知秦驰特意让孩子去他屋子里睡,便知道今晚有事。 仅等了一个时辰左右。 赫连溥便要走了,由秦驰送他出去。 分开的时候,赫连溥给了秦驰一块扁平的方形玉璧,由青玉雕刻而成,上面刻有神仙、神兽、花鸟等图案。 拿在手里便知这玉璧有些年头。 而非皇亲惯用的玉龙佩。 秦驰愣住,“舅舅?” “这玉代表睿亲王。” 这是象征亲王身份的玉璧,具有特殊的宗教意义,代表着王室的神圣和权威,是亲王参与祭祀活动的必须要佩戴的。 赫连溥却将它给了秦驰,“留在我这里没用了。” 说完赫连溥捂嘴闷咳了两声。 他尽量不闹出动静。 再走几步便有马车停在那里,秦驰看着赫连溥上车,直到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中,他才久久回过神,把眼底的悲伤敛去。 每次相见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正因此赫连溥才会冒险来此一趟。 暗处盯着他的人很多,这次也是让人假扮他躺在病床,才金蝉脱壳来此一趟。 但也不能待太久。 “秦一,明日进五溪山。” 五溪山,原名巫溪山。 峰峦叠嶂、峡谷幽深。 飞瀑流泉,古木参天。 虽然人迹罕至,但却是个好地方。 赫连溥交给秦驰的部分势力。 有一部分就是藏在五溪山里,秦驰需要去露个脸收拢人心。 实际上五溪山在三府九府都是十分有名。 主要是因为山里有个黄龙潭,自秦以来,久逢大旱,人们会去黄龙潭拜祭神龙求雨,据说十有九得,祈雨神坛今还在。 次日。 秦驰离家之后。 宋锦开始了带娃日常。 两个奶娃的事儿挺多,偶尔哭闹起来惊天动地,整得李氏都熬得生病了,宋锦只好抱回自己屋子里养。 而且宋锦出了月子。 银珑不好继续留着,何况在药坊她的事儿也挺多。 教会宋锦自己怎么带娃,银珑便收拾东西回去了药坊。 接下来几日宋锦就体会到了单独带娃的辛酸。 比去药坊忙碌一天还要累。 所幸有小刘氏和林氏搭把手,这才熬到李氏的病养好了,然后李氏接手带娃事儿。 日子就这样到了七月。 两个小奶娃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很是讨人喜欢。 家里大人小孩就没人不喜欢的。 其实这个也归功于宋锦大方。 要知道宋锦就不是个小气的人,因为小刘氏和林氏经常会帮忙,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买些布匹和糕点等吃的用的,偷摸摸地送给二房和三房。 这是实打实的好处。 以前小刘氏和林氏可没有遇到过。 于是两个人更加尽心了,连累李氏也轻松了不少。 后面空闲的时候,宋锦白天就会去一趟药坊做事。 今日宋锦刚到药坊。 “东家。” 邢纶有段时间没见过宋锦了,不由多看了几眼,“东家圆润了?” 这让宋锦嘴角微微抽了抽,“你这是说我胖了?” “圆润比较好听。” 邢纶无声地微笑,表示不尴尬。 宋锦笑道:“我坐月子的时候,珑姨每日好吃好喝的,换个花样来做,能不胖吗?我这点儿肉都是那时候长的。” 一旁的银珑听了,顿时乐了。 再装着认真地打量起宋锦。 银珑戳穿她的话,“小小姐眉眼舒朗了,应该是带孩子这几个月,没怎么累着。” “单独带着是挺累人的,这不是家里人经常会搭把手吧,只要婆婆身体好些,大多时候都是她来带,现在她也不做绣活了。” 李氏带娃的日常是越来越顺溜。 每日有孙子和孙女就满足得不行。 这日子宋锦过得很舒心,连离开的秦驰也只是偶尔会想起,如果不是他每个月会送回一封平安信的话。 到了的茶室。 邢纶往后面看了看,这才对宋锦道:“东家,你会炮制附子吗?” “有人请我们炮制?” 宋锦一下子抓住了关键。 邢纶点了点头,“县城有人求这味药,花大价钱。” 附子是一味很珍贵的药材。 有回阳救逆、补火助阳的功效,说是一味救命的药材也不为过。 但是这味药材未经炮制有剧毒,是不能直接服用,但是懂得炮制的师傅不多,稍微懂得一点的也不敢炮制。 手艺若是不够。 毒性没有去除,可是会吃出人命的。 第126章 附子 将毒药炮制成良药,可没有那么简单。 市面上必定有附子卖。 但人家还要高价买,说明要求更高。 宋锦随意问:“对方出价多少?有何要求?” “对方说市面上卖的附子,多少还带点儿毒性,也就是吃不死人的量,但这次病人矜贵,一点毒性的风险都不行。所以悬赏要求品质高药效好附子。” 邢纶伸出一根手指,“只要合格了,除去药材银子,会额外再赏白银五千两。” 宋锦沉默了,“出价这么高,十有八九是救命用的,我就算炮制也来不及。” 回阳救逆是什么? 回阳,挽回阳气;救逆,救治厥逆。所以这么急着寻找附子,多用于阳气将脱的危急症。 换个通俗的说法,有濒死之人急需一味救命的药。 邢纶问过父母和两个大师傅,他们都说自己做不到完全祛掉附子的毒性。对于宋锦炮制这个要多少天,他心里也没个准数。 “东家,炮炙这个要很多天吗?” “最快也要七天,且过程繁复。” 宋锦前世知道一种水火共制的炮制法子,不但可以将毒性降到最低,还能提升药效。只不过这种炮制方式,并非来自宋氏药典。 是宋锦前世救过一名老人,没想到对方是从南城县逃难来到徽州的老药工,老人看到宋锦对炮制药材感兴趣,便指点了她一段时间。不然光凭着一本药典,没有人领进门,宋锦想学会也仅是纸上谈兵。 宋锦又问了句:“可知是何人悬赏?” “听说随京师某个贵人来徽州府的,有衙门担保的悬赏,不用担心遇到骗子。” 邢纶若没把事情弄清楚也不敢送到宋锦这里。 宋锦听他提起贵人。 脑子里下意识想起了赫连溥。 宋锦见过赫连溥两次。 那周身贵气逼人,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即便是秦驰对于舅舅的来历没有细说,凭着多出一辈子的见识,宋锦也是能看出苗头,再有便是赫连溥身上的病态。 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孩子满月的时候。 宋锦不确定急需药材的人是不是赫连溥。 仅是这几分不确定,宋锦还是决定先把附子炮制出来,但还是吩咐道:“让人再去打听打听。” 打听是一回事,炮制又是另一回事。 邢纶这次带了十余斤乌头子根过来药坊,已经清洗干净,上面没有看到泥土。 宋锦戴上皮手套,一一检查起来。 乌头子根表皮乌黑。 这东西一瞧就是含剧毒。 当看到宋锦拿起,银珑连忙过来急道:“小小姐,还是让我来吧,这东西有毒,沾上就麻烦了。” “不碍事,我戴着手套呢。” 宋锦小心地挑出品质最好的一部分,剩下那些就让邢纶自己处理了,“珑姨让药童去打盆清水过来,再让人去杂物间取个沙漏,四个时辰换一盆清水。” “水要加盐吗?” 银珑多问了一句。 盐水浸泡可以有效袪毒。 宋锦用的这种却不是。 用的是清水浸泡四日,每四个时辰要换水一次,即是一日要换水三遍。 这道工序不难,就是费时,可以让人代劳,但是过后的事情就需要她自己来了,此前还要将家里的事情交待妥当。 主要是两个孩子的事。 时间转眼过去三日。 “你说这两三日,你会住在药坊?”李氏疑惑地看向宋锦。 宋锦找了个理由,“是药坊的事情多,我也在跟人学炮制药材。” 她没说自己懂得炮制。 李氏对于儿媳妇还是信任的,可身为媳妇离家数日,换个正常的婆婆肯定不会答应,但是药坊离秦家沟不算远。 想要知道真假,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所以,李氏倒觉得宋锦没必要骗自己,“你一个妇人离家数日,没个熟人陪着,传出去会不好听。” “珑姨会陪着。” 宋锦提到了银珑。 银珑在秦家住了不短的时间,李氏自然是知道她的,可她还是犹豫。 要知道这个世道未婚女子单独在外面过一晚上,传出去便是名声尽毁。嫁人后的妇人,要求倒是没有那么苛刻。 可也要是夫家开明。 这离家三日,别人问起要怎么回答? 说是去药坊做事,但架不住总有些人大嘴巴子,喜欢造谣生事。 宋锦知道李氏在顾忌什么。 不外是生怕她坏了名声。 宋锦提议道:“要不娘带着两孩子随我一起去药坊住几日?” “那,这方便吗?”李氏有些心动。 自从嫁到秦家沟,她还没有在外面住过。 宋锦笑道:“药坊住得下,还有人会搭把手帮您带娃的。” 李氏知道宋锦是一定要去。 索性同秦老大说了声。 秦老大觉得没有问题,还说得空就去药坊找他们,“这离得近,我走快点儿,一刻钟就能到了。” 男人的脚程快,一刻钟就能走几里路。 此事就由秦老大去说。 直言宋锦要去药坊做事,晚上还要干活,李氏不放心就带着两个孩子去陪她,秦老大不放心就亲自送人过去。 秦老头涉及到宋锦的事,也不会去阻止,只让他早去早回。 老刘氏听了个半道,一张脸拉得老长,上去就挡在他们前头,死活不准秦老大搬东西上马车。 秦老大皱眉,“娘,我问过爹,爹答应了,您别无理取闹。” “去啥去的?你不在了,地里的活儿谁干?”老刘氏就是要找茬。 “娘不用操心,我白天会回来干活的。”秦老大也知道这个时间家里很忙,尤其是除了地里的活,今年还有药田。 药田种的丹参,生长得比料想的好。 再过上小半月就要收获。 光靠老二和老三是忙活不过来。 李氏半年没有上交银子,老刘氏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气,“不准去,我说不准,谁也别想出门。” “你到底想干啥?”秦老大也有了火气。 “你媳妇半年没往公中交钱了!想出门先把这半年缺的银子交上来。”老刘氏终于说出了目的。 这闹腾来闹腾去,还是因为银子。 宋绣在一边洗衣服,一边幸灾乐祸。 宋锦转而看向秦老头,“祖父,你不说说阿奶吗?这样阻拦没意义,我婆婆半年来都在带孩子,也没时间干绣活。” “看东西模糊了,以后都不绣东西了。”本来安静的李氏突然说出了一句。 这句话无疑等同于晴天霹雳。 坐在家里收了二十年银子的老刘氏,突然没有了这个进项,相当于在她的割肉。 秦老头也没想到是这样,“老大媳妇,真是这个原因吗?” 李氏眸光淡淡地看向秦老头,“不信你们可以去外面打听,干绣活的到我这年纪眼睛会怎么样。” 这下连宋锦都担忧地看向李氏。 第127章 小别胜新婚么 不管二老怎么怀疑,李氏坚持自己的说法。 老刘氏目的没有达到。 最后是秦老头发话了,宋锦一家子成功出门。 秦老大驾着牛车出村子。 李氏和宋锦坐在车上,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路上碰到村子里的人。 有人问:“明忠,一家子去哪里?” “没去哪儿,叔你地里的稻子今年长势咋样?” 秦老大高声反问。 那人一听就苦闷摇头,“不咋地,今年怕是收成又不够交税银。” “唉,我家也一样。” 同熟人闲扯上几句。 牛车就出了村口。 后面见着的人羡慕坏了。 有人酸溜溜道:“刘婆子家里不止养了马羊,还添置了一头大水牛。” “一门两个秀才,这日子眼看就起来了。” 村子里的人现在聊天大多都是他家的事。 不知招了多少人家的羡慕。 这些宋锦几个不知道。 路上宋锦看着李氏在逗孙女,“娘的眼睛看东西模糊,要不要找景大夫看看?” 李氏轻笑,“我骗他们的,你还当真了?只是随便寻个借口搪塞一下,你该知道我婆婆那人有多难缠。” 赫连溥塞给了她一大笔钱,这辈子不干活也不愁吃穿用度。 “我看这事情没完。涉及到金钱的问题,阿奶会更难缠,也不会轻易妥协。” “我就想看她闹腾,人的感情最是经不起消磨的。” 李氏这是话中有话。 宋锦一时没有想明白个中的原由。 于是李氏凑到宋锦耳边小声道:“这一年二房和三房的大人小孩,对于老刘氏这个当家少了些许敬畏之心。若是她再继续闹腾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收到恶果。” 霎时,宋锦恍然大悟。 李氏含笑,“你是太年轻了,才没想到这个。我不是不能拿钱出来,可我不乐意了。” 自从上回宋锦惊得早产,李氏就没有那么好脾气了。 泥人也有三分性呢。 宋锦对此喜闻乐见。 其实两老压根不差钱,只是习惯了从三房人身上索取。 没多久,来到了药坊。 牛车停在宋锦住的屋前。 银珑带着女儿和小玉过来帮忙,将李氏要住的屋子收拾了出来。 很快,安顿妥当。 秦老大先回去秦家沟。 宋锦去查看生附子浸泡情况的时候,又见到了邢纶。 “消息让人查到了,从京师来的贵人,而且还病重的仅有一位,正是睿亲王的世子,悬赏附子的是世子随侍。” 邢纶将查到的消息跟宋锦禀报。 济方情报的网络搭建起来。 再加隐秘的消息可能查不到,而赫连溥来黄山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泄露了出来,况且他长年缠绵病榻的消息,整个大夏朝都不陌生。作为大夏朝战神的儿子自然从出世就备受关注。 宋锦起初没将秦驰舅舅联想到这位病弱的世子。 一是因为赫连溥两次出现在他们面前,都是行动自如的,看着有些病态却远不如传闻中,连起床都做不到。 二是人去年就该病逝了! 偏生该死的人又没死? 宋锦立马联想到了秦驰。 去年秦驰所谓忌日当天,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是外界所不知道的,“邢纶,去年十月初九徽州府可有发生什么?” “我让人去查查?”邢纶试探地问。 “不用!” 宋锦想到那背后涉及到的东西,不是他们一家小小药铺可以查探的,“这不是我们该查的。” 宋锦敏锐察觉到秦驰背负的秘密,或者比她身上背负的东西还要来沉重。 她的目光再度落向浸泡于水中的生附子。 心里不由多重视了几分。 秦驰又在游学,不知何时归来。 李氏理应尚未知道赫连溥病重的消息。 为了避免暴露出李氏和秦驰,宋锦眼前也只能装着不知情。 邢纶看到宋锦陷入沉思便没有打扰。 次日。 宋锦喂过龙凤胎后,留给李氏和小玉照看,一个人去了炮制室。 生附子正放在簸箕里晾着。 银珑守在一旁,“小小姐,我按您吩咐的,四天十二回的清洗浸泡。” “那就进行下一步火煨。” 宋锦心里想着所需要的东西,“先准备生姜片,一块牛皮纸,一把干稻草,还有谷糠……” 这些东西药坊就有,所以药童很快就准备好。 下一步是煨制生附子。 必需在露天下进行。 宋锦在药坊后面晾晒场,挑了一块平坦的角落,搭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围灶,自下而上,把生附子和生姜片一起放入灶内。 用牛皮纸盖住生附子。 在纸上撒一层糠灰。 再放一把干稻草和少许谷糠。 以稻草引燃谷糠。 文火的热度保持适中,让热量持续往下传递。 “谷糖快燃完了就再均匀地撒上一把,就这样子持续煨上一天一夜。这一步最关键是保持火势,不疾不徐。” 宋锦这话是对银珑说的。 银珑看着宋锦怎么去做,没多久便上手,开始和宋锦一起轮流守着。 这次银珑守上半夜,宋锦守下半夜。 夜晚温度会降低,尤其是深夜的时候。 银珑离开了一阵子。 宋锦坐在围灶前,旁边还燃了一堆火取暖和照明。 当听到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宋锦以为是银珑回来。 无意之间回首望了一眼。 刹那间,宋锦愣住了。 朦胧的月光中,徐徐走出一道挺拔的男子的身形,乍一看有几分熟悉感袭来,再仔细一瞧便知确实是熟人。 正是离家半年的秦驰。 身姿卓越,夜色撩人。 他人踏着月光而至,冷冽又神秘。 “娘子,我回来了。” 秦驰的声音干净得宛如山涧流水,“多月不见,可有想为夫?” 宋锦本来有些失神,被他这话给拉回了现实。 想么? 偶尔吧。 秦驰来到宋锦身边坐下,目光再落到面前的围灶上,谷糠燃起之时好似正闪着点点星火,他从身子拿出一个油纸包。 取出里面一条鸡腿,递到了宋锦面前。 “娘子辛苦了,吃个鸡腿补补。”秦驰看到一言不发的宋锦。 直接将鸡腿塞到她手里。 实话说,感觉不太舒坦。 不是说小别胜新婚么?宋锦看到自己的脸有惊讶,却没有娇羞和惊喜。 第128章 秦驰的变化 宋锦闻了闻鸡腿,再放到嘴里撕下了一块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赶回来。” 秦驰一边吃着烧鸡一边回答,“大半日没进食了,这烧鸡是我的救命粮。” 宋锦听到他这话,再暗中打量就发现他的衣衫有皱折,确实是风尘仆仆后的模样,“你身上弱,这受得住吗?” 秦驰倚着宋锦而坐。 听到她这话,半边的重量都压向她,“有些困,很想睡觉。” 宋锦隐约感觉秦驰不太一样。 在他去游学之前,可是很规矩的人,回来就多了点儿轻浮似的,虽然他举止很是自然,神色也坦荡。 这些变化让宋锦略有不适,为了遮掩这点不适脱口而道:“相公可知舅舅可能病重?” 秦驰身子微僵,片刻又恢复自然,“我正是收到消息才赶回来的,在此前我去看过舅舅了,太医说若能寻到南城刘翁炮制的附子入药,或许会有一丝生机。只可惜两年前刘老翁家出事,他也不知所踪。” 再好的药方,若没有良药也是徒劳。 赫连溥缺的不是治病的药方。 而是可以治好他的良药。 宋锦的眼眸微闪,心里千回百转。 前世教她学习炮制药材的老人就是姓刘。 与秦驰嘴里的刘翁有关系吗? 接下来秦驰都陪在宋锦身边,本来是半倚着他休憩,后来索性伸出双臂将人圈在身后,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小睡了一觉。 宋锦没有推开他。 倒是很淡定的被他抱着,也不影响她隔段时间就给围灶添上谷糠。 药坊不同于其他的厂房,夜间也会有人忙碌,好比一些药材炮制的工序,是不能间断的,例如蒸煮和炒制等。 因此宋锦和秦驰在晾晒场的情形。 不是没有人看到。 只不过得知那名男子是东家的夫君,便开始装聋作哑当瞎子罢了。 天色渐渐发亮。 地面上围灶的谷糠依旧在燃烧,但糠灰已经堆积得很高。 银珑匆匆过来的时候,很意外看到了眼前的画面,“小小姐,我来换您了。” 宋锦略带生硬地点点头。 不知是否听到银珑说话,秦驰幽幽转醒了,再慢慢地松开了双臂,“这是天亮了?” “是啊,相公终于醒了。” 宋锦脸上有倦意,再轻轻揉搓着自己的双腿,将腿上的麻意搓掉。 这感觉很是酸爽,反正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忽然,她整个身子腾起。 秦驰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还掂量了一下子,对银珑说道:“接下来的交给你,我带你们东家回去歇息。” 宋锦本来正处于震惊当中。 一见秦驰要抱自己离开,那刚生起的涟漪心顿时没了,急急交待接下来的事情,“珑姨晌午前要熄火,等谷糠燃尽,灰冷了我再过来取。” “好的,小小姐。” 银珑笑容温柔地应道。 李氏正在给两个孩子喂羊奶。 秦老大在一旁端着装奶的碗,那神态要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二人看到秦驰抱着宋锦回来,仅是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秦驰直直把人抱回了屋里。 宋锦不好意思道:“回来了,可以把我放下了。” “腿还麻吗?”秦驰低头含笑问。 宋锦本想回答,却发现他凑得极近,顿时呼吸一促。 “不,不麻了……” “呵!” 秦驰把人放到床沿。 宋锦一下子站了起来,挪得离秦驰远了几步,很快又意识到这个行为不对,便佯装转身拿着洗脸盆和牙刷等去外面打水洗漱。 这个屋子里没有秦驰的衣物。 但不妨碍他让暗卫送过来。 等宋锦在外面磨蹭了好半晌回房。 秦驰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衫,看到宋锦还站在脸盆架上。 “娘子不累吗?” “还好,洗把脸人就清醒了。” 宋锦放下卷起的衣袖,走到了床榻前,“你困了就休息,这里是我平时睡的屋子,我先去看一看孩子。” 说完她要转身。 秦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向他自己,再双臂一圈双双倒入床榻,接着他把人圈住不让她起身。 “孩子有爹娘照顾,现在娘子最应该做的事就是睡觉。” 秦驰按住她,强迫她睡觉。 见宋锦没有合上眼,秦驰还用大手遮住了她的眼,“传言说小别胜新婚,我怎么觉得娘子对我反倒是生疏了?” 宋锦对于这话可不认同。 不是她生疏,而是察觉到了秦驰离开半年,身上变化略大。 仿佛多了些什么。 宋锦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可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明明他的行为举止也不算出格,毕竟二人是夫妻,关起门来的时候,再出格的事情都干过,可他身上总有股无形的压迫感。 秦驰等她闭上了双眼,将人拢在怀里安抚似的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在他的安抚之下,人果真是放松下来,渐渐的真睡了过去。 这时秦驰也明白了。 离家的这段时间隔三差五见到血腥,这匆匆赶回来一时之间累积的气势,尚未能完全收敛,再调整下心态就好了。 只是他没想到宋锦很是敏锐。 等宋锦一觉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秦驰。 望向窗外已经过了晌午。 宋锦简单地吃了些东西,便又匆匆去晾晒场那边。 见到银珑居然守在那里。 银珑看到宋锦过来,立马站了起来,“小小姐,糠灰已经凉了。” 宋锦伸手试了试,“可以取出来了。” 两人一左一右,把大堆的糠灰拨开,露出围灶的砖块,又拿开砖块,小心地将糠灰扒开,将底下煨过的附子一个个捡起来,再拿附子的小端去敲那个大端。 敲的时候听声响。 持续的高温下,附子内部会出现空洞。 在敲击的时候传出空响,说明附子大部分的毒性已褪去。 然而这还不够。 银珑去取了一个晾晒的空竹筛过来。 宋锦从火堆中的取出的附子,放到竹筛子上面,再手动筛去附子上沾染的糠灰。 经过一天晾晒后。 再放入木甑内,隔水坐锅,连续蒸七个时辰,把附子残余的毒性缓缓蒸腾而出。 蒸的时候大锅里经常会水干,还要注意给锅里添水。 等起锅之后。 宋锦又是亲自将附子切成薄片。 再一片片摆放到干净的竹筛上面晾干。 成品的附子切片,呈淡黄,很浅很浅的那种黄,也可以说是偏于白色,切成的片放到阳光下,有种透明之感。 后面的炮制都是宋锦一手来完成。 秦驰每次过来找宋锦,都只是看到她忙碌的身形。 当看到成品,秦驰难掩激动。 “这跟太医描述的一模一样,我立马安排人送过去!” 秦驰迫不及待地让宋锦把附子装好。 宋锦很想说还要晾干一些。 晾干更方便保存。 转而想起那边等着急用,便将附子装罐递给秦驰。 秦驰抱着那罐附子匆匆离去。 第129章 反抗 “东家,那是……” 邢纶过来正好撞见秦驰离开,“有急事?” 不等宋锦说什么,邢纶又发现空荡荡的竹筛,上面附子都没有了,心里拔凉拔凉的。 东家不会是感情用事,把刚炮制的药材送人来吧? 原本以为能大赚,没想到是一桩亏本的买卖! “脑子在想什么?” 宋锦前世和邢纶共事十几年,此时见他神思恍惚,还瞅了空筛子好几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让秦驰带走比咱们出面去领赏更加稳妥,还不用担心后续麻烦。” 秦驰直接递上去和邢纶送去过了几道手终究是不同的。 宋锦知道邢纶可能想借此扩充人脉,“阿纶,在杨令瑜未离开徽州之前,我的身世不宜暴露。” 杨令瑜年底会调回京城任职。 宋锦之所以记得此事,是前世嫁人之后两年,她第一个踏足歙县,便听到有人议论知府新官上任三把火。 邢纶愧疚,“是我考虑不周了。” “没事,是我们目前尚弱,无法和杨令瑜抗衡。” 宋锦和邢纶又聊了半刻。 等邢纶离开之后,宋锦回去住处同李氏说事情忙完了,可以随时回去秦家沟。 李氏觉得在药坊住着挺舒坦,孩子有小玉帮忙照看,还不用面对老刘氏那张脸,就是有点心疼自家男人,每天要来回奔波。 其实李氏让秦老大不要折腾,可是他嘴里应得好好的,还是死脑筋往她这里跑。 所以当宋锦说可以回去。 李氏立马收拾东西。 等婆媳俩带着孩子回到秦家,就发现家里有点异样。 原来是秦明松回来拿银子去省城参加乡试,开口要五十两花销,这大笔银子还不算每年读书的支出,仅是去科举多出来的。 老刘氏想让大房出银子。 秦老大说银子没有,“我一年到头赚的钱不都在娘那里吗?兜比脸还干净。” “李氏有,让她出。四儿科考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三兄弟帮衬下怎么啦?”老刘氏理所当然道。 几个男人没说话。 倒是偷听的小刘氏炸了! “娘说得轻巧,让我们来凑五十两,拿什么来凑?你老说这个家还没分,不准藏私房,我男人之前饿肚子省下的几文钱都让你搜刮走了!这开口就是五十两!不如直接让我们去死得了!” 小刘氏说着说着眼泪都出来了,“这些年若没有大郎帮衬,还不知要怎么活。” 老刘氏也怒了,一拍茶桌怒道:“老二媳妇,休要扯些有的没的,让你们凑点银子就推三推四,等四儿日后成了举人,你别想沾光……” “我不沾!我二房都不沾行了吗?娘最好把我们分出去,我保证不沾他秦明松的光!” 小刘氏硬气得很。 靠他秦明松还不如靠大郎。 秦老头怒瞪向秦老二,“老二,还不管好你媳妇!” “爹,我媳妇说在理,我也想明白了,在爹娘心里只有老四,其他人的死活无所谓了,不要跟我说公中没有五十两!” 秦老二直接撕破脸皮,把二老的遮羞布掀了,“你们有!却非要问我们要,是想逼死我们几个吗?” “你!老二你……” 秦老头指着这个混不吝的儿子想骂。 秦老三幽幽道:“二哥,爹娘不是想让我俩凑银子,是想逼大哥他们出钱吧。” 这话一出。 秦老头顿时羞红了脸。 幸好老脸皮偏黑,脸红得不明显。 老刘氏就没顾忌了,“让大房出咋了?这是大房该出的,李氏之前存的私房钱不老少了。” “我媳妇没钱,大郎读书要钱,时不时病几回也要银子,大郎花钱老快了,也就是娶个媳妇没花钱。”秦老大坚决说没有钱。 他是知道李氏脾气的。 说不会再给就肯定不会了,若他敢擅自应下,等她回来他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你们没有,大郎媳妇不是有吗?”老刘氏的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 宋锦没想不到刚回来就听到这些。不得不感叹老刘氏的执着,隔了这么久还在惦记她的嫁妆。 于是宋锦走向正屋。 人未至,声先到。 “我记得绣儿曾经把一千两嫁妆银子交到公中,家里这么快就花完了吗?” 宋锦的话语清晰落入众人的耳中。 顿时引起众人的轰动。 这事情知道的人就那么几个,二房和三房还真不知道。 秦老头想训斥都不敢开口。 起码宋锦给他留了颜面,没有把他也收了一千两说出来。 宋锦淡淡看了两老一眼。 这人老了就越来越不要脸。 恰在此时,四房屋子的门,有人从里面打开。 只见宋绣探头出来,无意间正好撞上了宋锦的视线。 气氛微微一僵。 宋绣腰杆挺直从屋里出来,下巴轻轻抬起,正想张嘴说话,却发现宋锦收起目光。 这让宋绣到嘴的话硬是憋了回去,就好似有一口气突然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宋锦本来以为堂屋会热闹,结果秦老大先是一语不发走出去,径直去帮李氏拎包袱。 两个孩子也抱回李氏屋内。 秦老大离开,秦老三冷嗤一声,起身也出去。 小刘氏本想大闹却让秦老二拉住。 秦老二怒视秦老头和老刘氏,“家有上千两的银子还要惦记我们手里的歪瓜裂枣,你们真是好爹娘啊,是不是从未想过家里的东西会分给我们三兄弟?现在就这样了,将来老四真出人头地了,我们也沾不了光,是不是?” “老二是这样想我们的吗?” 秦老二皱眉,一脸不认同地看向秦老二。 秦老二愤怒地握拳,青筋暴起,“不是我们这么想,是你们已经这样做了!” “就是!现在还求着二房都这样了,将来真的混出头了,二房又能得几分好?给点歪瓜裂枣,还不如供大郎读书呢,起码大郎去院试就没问家里要钱,想一想花在小叔身上的银子,我就亏得慌!” 小刘氏算是看透了这两个老东西。 以前夫妻俩对二老还有几分敬重。 打自秦明松和秦驰成亲之后,家里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最主要是有秦驰这样活生生的例子当对比。 在不知不觉中便对二老失望了。 第130章 宋锦不当人 长年供秦明松读书也没落得好,相反他们一文钱没替秦驰出,却总是他处处照顾二房,还让二郎和三郎都有书读。 不压榨他们的人就能让他们得到好处了。 脑子有毛才会继续供秦明松? 心里的不愤日积月累,就算来个契机暴发。 秦老头心知不好。 正想说几句缓和一下。 老刘氏却跳了出来,指着二人的鼻子大骂: “两个丧良心的,四儿中秀才后,家里劳役和赋税都免掉了,你们没看见吗?没有四儿你们每年还要去服役,什么时候死在那里都没人知道! 四儿这等同于你们救命的恩人,不知感恩的东西!老娘告诉你们,这次不想拿也要拿,死也要给我把银子掏出来!” 这老刘氏胡搅蛮缠起来,真不是道理可以说得通的。 在她这里她说的就是理。 别人说的她一概不认同! 忽然秦老头朝老刘氏使了个眼色。 老刘氏顿时哎哟哎哟地拍起胸口,一副快要给儿子气死的模样,“不孝子子孙,这是想要气死老娘!老天爷了,你咋就不长眼呐……” 唱作俱佳一通。 把秦老二气得青筋暴跳。 小刘氏一见不好,连忙扯着男人出堂屋。 出去的时候。 二人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宋锦。 当二人想说什么,宋锦示意他们先出去。 这下堂屋里只有三人。 两老和宋锦。 老刘氏还想继续哭,可碰上宋锦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硬是让她哭不下去。 包括秦老头一张老脸都羞得慌。 宋锦面上始终挂着礼貌的微笑,“秦伯父,你这样子难道真没五十两吗?” “让你见笑了,是真没了。” 秦老头苦笑道:“上回你妹妹在府城得罪了白家,还造谣生事,毁了白府小姐的名声。四儿总要替她摆平这事儿,便花了一千八百余银,购了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送去赔礼道歉。” “那是绣儿连累到伯父了。” 宋锦口吻寻常,跟闲聊似的,“以后让她好好孝敬您,做牛做马都行。” 这让秦老头摸不准她的想法。 送文房四宝的事情不怕宋锦去查,秦明松确实在事情过后,送了一套文房四宝给白大儒转交给白翠微,言明是私下的赔礼。 价值一千八百两的文房四宝,不用想便是徽墨、歙砚、汪伯立笔、澄心堂纸。 这四样东西品质越好,价格越贵。 还是有价无市的。 秦老头没说他拿出这一套东西,是没有花一个铜板,原因是他这些年偶尔从秦驰那里顺来的,正如当初秦驰送一套文房四宝,说是给宋锦当嫁妆一样。 东西是秦驰做的。 那么家里难免会放上一些。 秦老头见猎心喜,拿上一两件不奇怪。 只是在品质上不会有秦驰送给宋锦的好,但也是市面上难得的佳品。 毕竟不好秦驰也不会留下。 这件事情秦驰不知道,不然怕是会膈应死了,以前放在家里的东西少个一两件,他还以为是李氏拿走的。 秦老头本想撇清自己今日所为。 再顺便从宋锦这里捞点好处。 结果宋锦笑问:“秦伯父想日后让谁来给你养老送终?这话问得不好听,却是很现实。我觉得伯父是个有见识的,理应不会信奉什么父母在不分家一说。” 秦老头越发拿捏不准。 感觉宋锦的话里有点不对劲。 偏生他又一时没看透。 但从宋锦直接称他伯父,秦老头便知道今日想让大房出银子没戏。 正如秦驰当初评价的。 秦老头是个务实的,听到宋锦这话他居然思考了起来。 “我们将来当然是跟四儿!” 老刘氏又踏出来蹦跶,“以后我儿是要当大官,要给我争个诰命夫人的!” 对于这个世道的女子而言。 诰命是极高的荣耀,是死了也能光宗耀祖的那类人。 没有女子不渴望受封。 宋锦听了,顿时明白了什么。 秦明松不会就拿诰命来吊着老刘氏,还时刻为他冲锋陷阵吧。 说来还真有可能。 在大夏朝“五品以上官升以诰,正六品以下受之敕命”,即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其母亲才能封以诰命。 诰命夫人是一种荣誉象征。 虽然没有实权,但荣耀无比,还可以获得朝廷赐予的俸禄、田地、房屋等财产。而且,会有隆重的受封仪式,授予相应的礼服、衣冠、车辇等。这将会被官方记载,伴随终生及身后,并荣及子孙。 总之,诰命夫人是女子提升社会地位的途径,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会让女子增添了更多的保障与底气。 宋锦突然就有几分明白老刘氏为什么会偏心秦明松。 说得好听是宠爱儿子。 实际上也是为了自己。 偷摸摸过来的宋绣,正好听到宋锦说让自己给两个老东西做牛做马,一下子给气得差点跑出来骂宋锦不当人。 凭啥要给她做主? 谁要孝顺那两个老东西! 可转而一想屋内的秦明松,宋绣想到他快要中举了,硬是压下了大闹的心思。 正是关键的时候,可不能坏事儿了。 “小婶,你又鬼鬼祟祟干啥?” 三郎背着书包踏入院子,一瞧到堂屋前偷听,当下就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宋绣被吓得第一时间远离堂屋,转而看向正一脸八卦瞧着她的三郎,“又是你这个小鬼!滚远点儿,少来沾我!” 丢下这一句,宋绣人就跑回屋。 三郎还想叫唤住宋绣。 堂屋里的宋锦听了,回头往门口瞧了瞧,再温刀子割肉似的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道理相信秦伯父很清楚。明知如此你还是这样做了,这让人忍不住怀疑大房、二房和三房,是不是早就是弃子?说来也能理解,比前一个前程似锦的儿子,其他人只要不死就无所谓了。” 秦老头猛地瞪大眼。 眼里隐藏着极深的一抹慌张,还有便是被人当面戳穿心底想法的恼羞成怒。 那白大儒说四儿中举不成问题。 这是他家改换门庭的机会,他重视四儿没有错,只是家里钱银不凑手,老刘氏想从大房那里要一些,他先前也觉得可以。 但现在闹起来。 三个儿子反应激烈,远远出乎了秦老头的预料。 这时秦老头也隐隐觉得今日此举似乎是走错了。 第131章 这事儿我懂 宋锦这边如何不说。 秦老二和小刘氏回去二房的屋里。 小刘氏越想越气,“以前劳役年年是你和大哥他们去,婆婆不心疼就算了,还要让我们感激四弟?这是啥道理啊。” “娘向来不讲理,又不是一天两天的。”秦老二只觉得心寒。 以前三兄弟当中。 二房算是过得还可以。 原因是老刘氏不敢磋磨小刘氏,也没能完全拿捏住她。所以他们没有秦老三那么悲观,早就对二老失望透顶。 秦大丫和二郎坐在角落里。 悄咪咪地听着父母说话。 不一会儿,三郎这个小机灵鬼也摸了过来,得知家里发生了什么,晃了晃脑子说: “哎呀,咱们家亏本了。” “亏了啥?”秦大丫小声问。 三郎掐着手指头算了算,“爹娘供小叔读书,以供十年来算,平均每年算他花掉五十两,也有五百两了……” “爹说小叔去年花销一百四十两有余。” 秦大丫打断了三郎的话。 三郎一想也是,“我说的是平均,小叔是去府城读书才会花销这么大的。总之省下供他读书的钱,足够抵上三年劳役银子还有剩余。” 秦明松是三年前中秀才。 实际上有些东西不是如三郎这样算的。 论到沾光,家里人也确实沾光。 一个农户之家,家中有秀才,社会地位也会随之提升,至少在这十里八乡不会有乡绅恶霸敢来招惹,这就是隐形的好处。 明面上的特权也不少,好比本朝律法规定,生员的家庭除本人外,可以免除两名成员的赋税。实际操作中,地方衙门征粮时会优先减免生员家中的赋税。 生员即是指秀才。 只要成为秀才,最高可以免税八十亩地,举人最高免税四百亩地,具体多少要看地方的政策如何。 秦家只有十几田地,包括药田在内皆不用纳税,又能免除每年的徭役,要知道本朝的徭役很重,死人是常有的事。 好处还是很明显的。 若秦驰没有中秀才,秦家人大概不会多想。 就是两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 时刻提醒着秦家人。 最主要是二房三房更为亲近秦驰,对于他们来说秦驰是秀才,同样可以免役和赋税,也就没有那么需要秦明松了。 不被需要的人被嫌弃也正常。 而这个人还想继续吸血,连小孩子都会看不过眼。 三房屋子里。 秦老三和林氏一样在嘀咕。 乡下生活一辈子,他们对于读书那一套不太了解,但好赖还是懂的。 “今年大郎去省城考试,也没见向家里要五十两。”林氏秀眉紧紧蹙着。 “他能同大郎比吗?” 秦老三语带嘲讽,转而又说道,“等大郎回家问问他,我怀疑他又是故意多要银子。” 顿了顿,秦老三又说道:“其实问不问也就那样。你我不要说凑银子,想拿出一两银子出来都够呛的。” 林氏垂下眼影继续缝补着手里的衣服,“清哥,不说这事儿了。大郎媳妇前些天给了一匹藏青色的布,我给您缝件长衫?” “做啥长衫?那是读书人穿的,给我做一件短衫就成。” 秦老三听到要有新衣,阴郁的眉眼便散去了大半,“还是大郎好,家里有他就不用愁了。” “嗯,是很好。” 林氏轻声应了一句。 “好,大哥好。” 秦三丫稚气的小嗓音也来了一句,“给糕糕和糖糖三丫吃。” 秦老三顿时乐了,抱起闺女就抛了抛。 乐得小丫头咯咯笑。 与三房父女同乐不一样。 今日老秦家处处是乐子。 回到屋里的宋锦本来在收拾东西。 宋绣阴沉沉过来质问她,“你凭什么让我去给人做牛做马?” “抱歉,我改口。” 宋锦突然来了这一句,“牛马何其无辜,要跟你归为一类。” “你太过分了!” 宋绣手指着宋锦骂,气得脸色发青。 见此,宋锦眸光微闪,浅笑中又语带嘲讽的说道:“今日为了给秦明松凑赶考费,闹得家宅不宁,想知道我从秦伯父嘴里问出了什么吗?” 宋绣怒瞪着宋锦。 偏又等着她下一句。 谁知宋锦话题一转,“明明拿了我和你各一千两,为什么还要让大伙再凑银子?区区五十两都拿不出来了。” 宋绣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正确的。 宋锦又用怜悯的目光看向她,“因为银子都用来买礼物送给白翠微了,价值一千八百两的文房四宝,还打着替你道歉的名义,呵呵,好恶心人了,正室教训窥觊自己丈夫的女人,还要反过来赔礼道歉,你真丢天下女人的脸,也丢咱们宋家的脸。” “一派胡言!” 宋绣愤怒在大声吼道,“没有的事,定然是你在骗我!” 回应她的,不是宋锦的话,而是那深深嘲讽的眼神。 这比任何语言都让宋绣受不了! “你给我等着,我去问过秦明松,若你撒谎我跟你没完!” 宋绣丢下狠话,转身就疾步离开。 这是要回屋找秦明松对质。 价值一千八百两的文房四宝,她宋绣以前在宋家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奢侈过。 宋绣离开之后,宋锦就对四房有了几分关注。 等了好一会儿。 四房里没动静,仅是隐约传来说话声,不过隔着墙门听得不甚清晰。 宋锦出到门口往外看一眼。 反倒瞅到三郎那熊孩子鬼鬼祟祟凑近四房的门口,蹲在门外听得津津有味。 这,就很无语了! 宋锦一时不知该说啥好。 “砰!” 四房突然传来巨响。 像是有人在大力砸桌子或是床板的声响。 下一刻,是宋绣的愤怒尖叫,“秦明松!你对得起我吗?” 接着又是新一轮砸东西的动静。 屋子里的宋绣似乎发疯了,正在泄愤似的砸屋子里的东西,一边砸一边骂: “买东西送给姘头,你都不要脸了,我还要什么脸?!我让你送赔礼,让你送赔礼!” 砰砰砰…… 这大动静不止吸引了屋子里的人。 连同邻居都听到了。 秦老头出来一瞧到三郎,脸色就黑了,“三郎快去关院门!不许放外人进来。” “好咧,阿爷。” 三郎欢快地照做,“家丑不外扬,这事儿我懂。” 秦老头胸口霎时一堵。 家里就没个省心的,都不知道像谁。 第132章 两副面孔 秦明松和宋绣的一场闹剧,没有人知道是宋锦故意挑拨。 宋绣大闹过后,哭得撕心裂肺。一边哭个不停,还一边骂秦明松辜负了她。 宋锦听到了只觉得讽刺。 宋家出事都没见宋绣哭得这么惨。 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 秦家人又凑到一起劝架。 劝宋绣想开点儿,指责秦明松不当人子,没成为人上人就开始想抛弃原配。 宋锦听了一嘴。 总觉得其他人是故意的,故意膈应秦明松。 秦明松也是能忍的人。 对于三个大哥的指责不见丝毫怒意,心平气和的解释一通,再指天发誓自己没有养外室。 等大家散去,秦明松再看向宋绣便只剩下冷漠,“先前还以为你真在乎我前程,没想到你只是在做戏。若我们夫妻失和传出去,对你有何好处?” “我,我没忍住……” 宋绣愤怒的情绪发泄过后,理智回归就是一阵后怕。 秦明松眼里没有丝毫怜惜,“希望你以后装也要装出幸福和睦,莫要让他人看笑话,要有一个秀才娘子该有的模样。” “我、我我知道了。” 宋绣委屈地含泪应着。 秦明松看到宋绣又是娇娇柔柔哭泣的姿态,再想到刚才她疯狂撒泼的模样,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从没见过有人两副面孔转换得这么自然的。 莫名的秦明松心底生出寒意。 这就是个疯狗一样的女人,脑子似乎不太正常。 热闹没有了。 院门又打开,外面还有几个好事的婆子,有人问发生了什么,小刘氏敷衍了事。 秦明松出来去了正屋。 只待了小半刻钟便出来,还带上了老刘氏给的五十两,接着便是秦老头亲自送他去府城。 接着没人压制的老刘氏又开始骂骂咧咧,骂完大房骂二房,骂完二房又轮到三房,逮到谁就骂谁。 “一群白眼狼,出生的时候就该闷死了,省得长大了一个个来气老娘,上辈子我都不知作了啥孽,才生了你们这些东西……” 老刘氏骂归骂。 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于是该干活的都干活去了,能出门的都出门了。 宋锦又躲到了李氏屋里,帮忙照顾两孩子。 “大郎不是说回来了,怎么又不见人影?”李氏之前看到秦驰离开,还以为是回秦家沟。 这回来没有见到人,她才得知秦驰没有回家。 李氏又闲聊道:“没回来也好,一堆糟心事儿。听听,外面骂得这么凶,估计是正心疼那五十两银子。” “这也给娘看出来了?” 宋锦还真没想到这个。 李氏跟老刘氏生活二十年,“这人心越虚,便显得越凶。” 先前还说家里没银子,转身小儿子问起又有了。 这相当于自己煽了自己一个耳光。 等秦驰再回家已经是三天后,是一个深夜突然回来,宋锦睡得迷迷糊糊,蓦然就察觉到身边多出一个人。 惊醒的时候就发现是秦驰。 秦驰抬手轻抚过她的脸颊,“是我,吵醒你了,继续睡吧。” 宋锦轻嗯了一声就又闭上眼。 令抚过她脸颊的大手,一时顿在半空,真真是五味杂陈。 丈夫夜出未归。 难得回来她就不想他吗? 泄愤似的秦驰侧身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再很强势地将人搂在怀里。 这才稍为满意地合上睡眼。 奔波了这么天,实际上他早就困了。 没有多久便睡了过去,直到翌日醒来看到宋锦正在床前穿衣,再望了望窗外,发现天色已经亮了。 宋锦看到秦驰醒了,面带微笑道:“我去娘那边看看两孩子。” “等下我也去看他们。” 秦驰出门在外最惦记的就是家人。 除了父母之外,便是他们娘仨。 等秦驰出去外面打水洗漱。 三郎这家伙凑到他跟前。 那小眼神儿一瞧就是有话要说。 秦驰慢条斯理的洗漱完毕,这才好整以暇问:“说吧,家里发生了何事?” “大哥,大事儿哦。” 三郎冲着他挤眉弄眼,“小叔去科考要五十两,阿爷和阿奶想让咱们来凑……” 一张小嘴巴拉巴拉,条理清晰地将事情说给秦驰听。 这才十岁的男孩,可以把事情说得这么清楚,由此可见八卦天赋惊人。 听过之后秦驰点了点头,示意他赶紧去吃早饭,别去私塾晚了挨夫子罚。 “啊啊啊!快迟到了!” 三郎尖叫一声,连忙想往二房跑。 结果转身差点撞到二郎。 二郎提着两个书包,“去厨房拿两个饼子,去学堂的路上吃。” “好咧!” 三郎风风火火进厨房。 二郎笑容矜持道:“大哥,去游学好玩吗?” “能长见识的,还行。” 秦驰想让他好好读书,但想到兄弟二人那感人的读书天赋,还是放弃了,“你也有话说?” “是后院那烟灰静置有一年了。”二郎腼腆笑道。 秦驰这才想起去年取的烟,旋即对二郎交代了几句话,这才端起脸盆回屋,放下又转去李氏屋里。 两人奶团子正躺在小床上,宋锦和李氏在给孩子换尿布。 “娘,爹呢?”秦驰环顾屋子。 李氏道:“你爹天未亮就下地了,你是终于舍得回来了?再离家久一点儿,虎子和妞妞都快要学走路了。行了,快把孩子抱走。” 李氏催促他们夫妻赶紧把孩子抱走。 于是一人抱着一个回到自己的屋子,两个孩子很少看到秦驰这个爹,居然也肯让他抱,还一点也不显陌生。 宋锦回头看了看未关的房门,“舅舅的身体如何?” “老样子。” 秦驰心头沉重,“娘子炮制的附子,太医检验过了,说可以入药。” “那就好。” 宋锦察觉到了他的凝重,“还有何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多谢娘子,为夫会的。” 秦驰还想说什么。 怀里的孩子突然哇哇地哭了起来。 孩子这一哭,秦驰手足无措。 抱孩子的手法终究是生疏了,孩子被他抱得不太舒服。 宋锦接手过来立马就才不哭。 秦驰一捏儿子的小脸,“哈哈,这么小就会看人下菜碟,长大了还得了?” “……” 第133章 亲近 接下来秦家的日子平淡又热闹。 秦族长等人知道秦松明参加乡试,隔三差五便会过来找秦老头谈心,因此家中的话题最多就是今年的乡试。 这个时间老刘氏最为安静。 再闹腾的老婆子在族长面前都不敢放肆。 而这段时间秦驰都在家里。 二郎和三郎刚放假,便让秦驰拉去后院茅草屋里学习制作徽墨。 上次静置的烟灰已经过了一年。 一年烟去了火气。 在装烟灰的盆里,再加入等量的牛胶。 拿棍子搅拌和胶,然后再加入金粉、朱砂、龙脑、珍珠粉和麝香,继续搅拌。 最后是关键一步打墨。 经过反复敲打墨团,能让胶不凝固,进一步和烟相融,敲到墨块表面光泽,无明显颗粒就可以了。 这个描述起来简单,过程却是个辛苦活。 尤其是打墨,至少要捶打万遍以上。 两兄弟轮流着来抡锤子来捶墨。 这一整天的,后院里砰砰声不绝于耳。 兄弟俩敲打得满头大汗,连衣衫都湿透了,秦驰没有说可以,他俩就要一直敲打,还不能停下来。 打得手酸手痛了都不行。 秦驰提醒道:“锤子要举起来,落下要平锤,要平着敲打!” 这次他主要是教会两个堂弟,让他们即便是读书不成,也好有一门手艺傍身。 因此制作徽墨的过程,秦驰全程就靠用嘴来指点,上手的不是二郎就是三郎。 兄弟俩从清早打墨到天黑。 又到了深夜。 秦驰听着着实太吵了,过去检查过打过的墨团,见是表面闪着光泽,“可以了,再去称重,一两一条。” 这事儿二郎来。 三郎在打着哈欠。 小孩子困得早,不过活儿没干完,还不能睡。 兄弟俩配合着来。 一个来称重,一个来搓长条。 再放到木制的长方形模具里定型。 经过压墨条,从模具取出来,这样就有了墨条的雏形。 接下来取出一个木箱。 箱底内撒上一层草木灰,再铺上一块宣纸,把刚刚定型的墨条,一块块平铺在箱内,然后再盖上一张宣纸,又在上面撒上草木灰。 这样做是为了吸湿半月。 “等半个月后,你俩就取出来,找细麻绳一条条绑起来,再挂晾半年,等墨条干透了再描金上蜡。” 秦驰把制作徽墨的每个过程步都说得很细致。 寂夜皎皎,屋外虫鸣声不绝。 茅草屋里点着数盏桐油灯。 人站在昏黄的桐油灯下,微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温柔而神秘。 眉如远山横卧,眼似秋水含星。 俊逸的面庞上仿佛有着岁月静好的痕迹。 一袭青衫随身姿舒展,衣襟轻拢,袖口流露出丝丝墨香,在这神秘静谧的夜晚,展现出一种超然脱俗的气韵。 宋锦手提着一盏灯。 闪烁着柔和的光芒照亮着地面。 她特意来寻秦驰,脚步本来有几分踌躇前行,不经意却看到那人伫立于摇曳的灯火中,恍如画中仙水中月。 简陋的茅草屋都遮掩不住他的耀眼光芒。 不知不觉中脚步就停了下来。 正犹豫要不要向前…… 秦驰突然扭头看向宋锦。 女子提着灯盏出现在这里,夜深人静明显是不放心他,顿时感到心里一阵暖流涌动,浅而含情的眸光落在女子姣好的面容,令人惊叹且缱绻动人。 宋锦轻提莲步,走到秦驰面前。 “相公整夜未曾回屋,我心里惦记便特意出来看看。”那温柔的语气里,透着对秦驰一丝关怀。 在宋锦红唇轻启的瞬间,仿佛受到了某种蛊惑似的,秦驰缓缓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地感受着那柔滑的肌肤,内心悄然涌起了一丝丝难言的喜悦。 两人之间暧昧之息流转。 即便是茅草屋内还有兄弟二人,也没有打扰到独属夫妻俩的天地。 “大哥好坏呀,用脏脏的手去摸大嫂的脸,把大嫂的脸蛋涂成了小花猫。” 清脆的男孩子笑嘻嘻的话,很煞风景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暧昧。 秦驰徐徐地回头,皮笑肉不笑地瞥向三郎,“过来!” 三郎飞快溜过来,仰起小脑袋兴奋问:“大哥叫我干啥?” “让你知道嘲笑我们的后果。” 秦驰将手里沾着的黑烟灰,三两下抹到了三郎的小脸蛋,整得三郎哀号连连。 这下他也成了小花猫一只。 然后秦驰到旁边的木桶里,把双手清洗干净,“三郎,二郎,干好了就早些歇息,你大嫂找来了,大哥就不好再陪你们了。” 那口吻咋就有一丢丢的炫耀呢。 两兄弟没听出来,暗处的秦一却听出来了。 宋锦恍惚了一下。 刚才不能否认,她受到了蛊惑,心思有了些许浮动,但三郎出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秦驰几步来到宋锦跟前。 从怀里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给宋锦擦脸,刚才他的手确实有沾了黑烟灰,却只是沾了一点点在她的脸颊。 擦得细致,很快就干净了。 然后他将手帕收起。 两人并肩回屋。 时间飞快来到了八月乡试放榜的第三日,秦家的药田收成,卖了二十余两银子,又已经重新种上药苗,只等来年又能收一波。 与此同时,秦驰和宋锦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亲近,当事人习以为常,旁观者却酸成了柠檬汁。 “短命鬼……怎么还不死……” 宋绣从门缝里窥见秦驰和宋锦在院子里说话,“我夫君很快就是举人老爷,是你宋锦高攀不起的,哼哼……” 一想到秦明松中举的消息要传回来,宋绣又是激动不已。 今天她换上新衣裙,戴上最喜欢的头饰,就是想迎接自己即将到来的风光时刻。 扬眉吐气的日子快来了! 突然,秦驰侧目往四房看了,凉凉的目光吓得宋绣本能一缩。 今天秦家院子坐着不少人。 除了秦家人外,还有陈村长和族长等十几个长辈,连带大娘婶子也坐在院子一边嗑瓜子,一边聊东家长西家短。 秦明松中举的事情。 秦驰昨天便收到消息,居然得了第五名,名次很是靠前。 但今日衙门喜报会来,所以大家才会聚在院子里等着。 第134章 秦明松中举 朝阳笑春风,柳丝舞翠绿。 一曲清溪绕村流过。 溪边洗衣的村姑,挑水的老汉,村口玩闹嬉戏的孩童,无不透出宁静的乡村生活气息。 “铛铛铛!” “咚咚咚!” 锣鼓之声,从远而近。 一下子打破了村子的平静。 是衙门报喜的队伍,官差满脸喜气洋洋。 村民们纷纷涌出家门。 跟随着官差的脚步,一路来到了秦家。 院内,秦老头和老刘氏等人,一听到锣鼓声便激动得站了起来。 “来了!报喜的官差来了!” 小孩子兴奋地跑去看了又跑回来。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秦族长乐呵呵笑着,报喜的官差到访,心中石头落地,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族里出了个举人,对于家族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在官差进院子之前,宋锦不用秦驰吩咐,自觉抱着两个孩子退回了屋子,避免看到村子里以外的人。 官差们一到秦家门前,便停下了锣鼓。 等报喜的人挤了一个院子。 只见为首的官差拿着喜报,高声道:“贵府公子秦明松荣膺乡试第五名,今特来报喜!秦老爷子,秦公子文采飞扬,才德兼备,实乃乡梓之荣!” 顷刻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秦老头急忙上前施礼,谢过皇恩浩荡。 秦明松中举之后,人还在省府准备参加官方举办的鹿鸣宴,所以这个时候尚未还乡。来报喜的官差显然是知道情况,等再过领了赏银,也没有多作逗留就提出离开。 送走了官差队伍。 经过这么一遭,十里八乡都知道秦家沟那个犄角旮旯村子,居然出了一名举子,真是稀罕得不行。 再说秦老头和老刘氏被一众村民簇拥着,享受着各种道贺和恭维。 秦驰看着人淡如菊的妻子。 对于秦明松的中举,宋锦似乎没有任何高兴之色。 “娘子听到小叔中举,不欢喜吗?”秦驰站在宋锦身边,透过门口望着院外的场景,轻声地询问。 宋锦淡淡勾起唇瓣,“又不是相公中举,有何好欢喜的?” 秦驰闻言先是一愣,接着轻笑出声,“娘子说得对。” 妻子的荣耀是丈夫给的。 隔房的叔叔中举了,确实与她无关。 “没料到小叔的成绩挺好,居然得了第五名。”这是与前世不同的地方,宋锦记得前世秦明松并没有进前十名。 秦驰想到自己收到的资料,“自从上回宋绣去府城闹了一通,小叔便悬梁苦读,不知怎么的就入了白大儒的眼,带到身边悉心教导了起来,凭小叔的天资,显然是受益匪浅。” 顿了顿,秦驰又补充说道:“科举不仅学识要过关,研究主考官对文章的喜好也很重要,凭小叔可能查不到这些,但是白大儒可以。有了针对性地作出考官喜欢的文章,名次靠前些许很正常。” “送宋绣过去,还让他得了好?” 宋锦眉头轻拢。 秦驰忍俊不禁,“什么叫得了好?” “秦明松和他女儿的事情还没整明白,白大儒居然会把人带到身边教导,真是稀奇。这读书人不是最在意名声吗?” 宋锦对此很是费解。 秦驰解释道:“一院的山长也是需要做出成绩的,再加之小叔那点私情遮掩得好,明面上他的应对并无大错。” 撇开私人的偏见,白大儒也是看中秦明松的人品。 秦明松在外面的名声向来不错。 外面来道贺的秦氏族人络绎不绝。所有人喜气洋洋,分享着这份属于整个家族的荣耀与喜悦。 秦族长当场宣布了,等秦明松回来就会开祠堂告慰先祖。 通常还会大摆宴席,全族人一起庆贺。 家里出个举人,或者是族里出个举人,不仅一家人的命运可以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已经因为这份喜报而改变。 举人也是能当官的,只不过品阶不会高,晋升的可能性也不大,做到顶就是个县令,但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能当一县之长,已经是顶顶好的前程。 所以在村子里的人眼里。 秦明松已经出息了。 这受到的重视,自然不同一般。 宋绣今日都是扬眉吐气。 受了一波又一波的讨好之后,宋绣看到秦驰被秦老头叫去接待来客,没有再陪在宋锦身边,她不出意外地来到了宋锦跟前得瑟。 “姐看到了吗?这份荣耀是我的了!”宋绣抿嘴偷笑,心头一阵畅快。 见到宋锦无动于衷,正在逗着闺女的小手玩,宋绣不高兴了,“以后我可是举人娘子,和姐可不是一个层次的,毕竟你只是个秀才娘子,哎。” 假模假样地长叹一声。 那脸上的得意,在宋锦面前毫不遮掩。 宋锦将闺女放到小床,这才抬头看向精心打扮过的宋绣,眼带同情地说道:“秦明松得了第五名,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宋绣以手绢遮掩嘴唇,咯咯地娇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呀,我是个旺夫的,娶了我夫君才能得了个好名次。” 宋锦闻言一时不知该作何评价。 轮到不要脸,非宋绣莫属了。 一个人的脸皮怎么能这样厚呢?真是稀奇得不得了。 不过想到接下来要挑唆的话,宋锦自然没有反驳宋绣,“说来还真是因为你,若你不是在府城闹了那么一出,让秦明松没能如前世那般和白翠微暗通款曲,也不会将全部的精力用到了读书上面,又因此让白大儒关注几分,从而赢得了白大儒的青睐,带到身边来教导。” 宋绣听得面露迷茫。 宋锦又轻声笑道:“白大儒就是白翠微父亲,是老来的闺女,即使是庶出也很得白大儒的宠爱。” 听着听着,宋绣就听出了不对味。 宋锦也是点到即止。 剩下的全靠宋绣自己的脑补。 宋锦知道宋绣是个多疑的性子,当知道秦明松和白翠微的父亲走得近,又岂会不怀疑他们微藕断丝连? 宋绣来时喜气洋洋,走时满脸郁气。 在门口的时候,还撞见了小刘氏。 小刘氏端了碟糕点过来找宋锦,看到那样的宋绣稀奇地回头看了好几眼。 第135章 勾搭上了 “大郎媳妇,刚才老四媳妇咋了?那眼神儿怪吓人的,像要吃了谁似的。”小刘氏进来就问。 “大概是心情不好,二婶不用管她。” 宋锦目光落向小刘氏端着的一碟顶市酥。 小刘氏顺着她的目光,立马将碟子递到她面前,“是有人送礼带来的,比之前我吃过的麻酥糖更好吃,我给你带几块尝尝。” “多谢二婶。” 宋锦承了这份心意。 拎了一块放到唇边,轻轻咬下一口。 其味香甜,质感松软。 这是徽州府有名的小吃,麻酥糖中的精品才能称为“顶市酥”。 如这类精致的糕点,通常卖得比较贵,普通百姓很少会买,小刘氏以前不要说吃,连见都没有见过。 宋锦吃了一块,随即又拿起另一块塞到小刘氏手里,眉眼弯弯道:“二婶陪我一起吃。” “那,行吧。” 小刘氏乐开了花。 找到椅子坐了下来。 一边吃糕点,一边跟宋锦聊起了八卦。 于是端来的糕点大半都进了小刘氏的肚子,这才乐滋滋地离开。 宋锦岂会不知道小刘氏这点小心思,只不过是没有戳穿,还纵容着罢了。 虽然说今日中举的是秦明松,但秦明松人不在家里,撑场面的人便是秦驰。 秦驰怎么说也是秀才。 由他出面也不算怠慢了客人。 不过来客大多都是坐一会儿,喝杯茶便会起身告辞,没有人会不识趣的待上半天。 谁不知道今日秦家会忙碌。 再待下去就不是讨好,而是惹人嫌了。 有秦驰在家里作主,遇到寻常的礼品,好比糕点吃食布匹等物,他会做主收下。 碰到贵重的物品,例如一些乡绅送的银子、田地庄子房产等,容易落人话柄的东西,秦驰都会做主让送礼的人拿回去。 秦家的热闹直到天黑了才消停。 一家子高兴是高兴的,但累也是真的累,但大家聚到堂屋清点礼物。 二郎手里还有一份贺礼名单,上面有哪家送东西,送了什么等等,记得一清二楚。 宋锦粗略看过上面的东西,一眼便发现了问题,前世的今日秦家人是一夜暴富,对于外人送来的贺礼是来者不拒。 正因为此,后来秦明松中了进士,授官的候选期长达两年,还要后来花银子走门路。 这次清单上的东西,都是寻常的,价值不会超过五百两,全是寻常的吃用之物。 宋锦抬头望向秦驰。 是他改变了这些,算是便宜秦明松了! 倒是老刘氏一脸的不高兴。 像是谁招惹到了她。 对着秦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只要老刘氏不当从说什么,秦驰全然无视了她。 “二叔,三叔,挑出一半东西送去族里……” 秦驰这话刚出,还没说完就让老刘氏大声打断: “不准送!” 老刘氏终于没忍住抱怨道,“送什么送?没有我同意谁都不许送!” 估计是白天憋够了,老刘氏就差指着秦驰骂,“那么多的银子和地契房产的,你竟然问都不问我一声就退了回来,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闭嘴!大郎说这是为了四儿的前程着想。”秦老头瞪了她一眼。 看到老刘氏还是一脸不服。 秦老头还想说什么。 宋锦就站了出来,替秦驰不值,“以为那些钱财是白拿的吗?拿了以后别人有事求上门,你是帮还是不帮?” “帮一下就成了,有什么问题?”老刘氏理所当然的回道。 宋锦又问:“作奸犯科的事儿你也帮?” “真这样不帮就行了,不拿白不拿。”老刘氏还是心疼那些财物。 这话可把宋锦给整无语了。 当送礼的人是冤大头吗? “老子让你闭嘴!” 秦老头倒是给气得脸色发青,一茶盏砸到老刘氏身上,烫得老刘氏哇哇大叫。 以为他看到那么一大笔的财物不心动吗?可是大郎坚决退回去,在跟他私下说清个中的厉害,他也被吓出了冷汗。 差点儿他就坏了秦明松的前程。 秦驰适时出声解释,声音温润,不疾不徐道: “阿奶,小叔尚未当官就收重礼,外人会如何看待他?日后没有人来调查还好,一查就成了把柄。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小叔的前程着想,还希望阿奶能理解。” 老刘氏这个蠢货! 说不定日后会给儿子招祸,秦老头心里发狠,瞪着老刘氏凶狠道:“敢坏四儿前程,让他当不成官,老子弄死你!” 老刘氏顿时吓了一大跳,双手发凉了起来,连忙缩着脖子道:“我,我就是说说,不、不会给四儿添、添麻烦的!” 相处数十年,最了解秦老头的人无疑是老刘氏。 刚才秦老头那话是真的! 这下子她是真怕。 秦老头再次警告道:“最好记住你说的话。” “记住,记住了!” 老刘氏颤声回答。 这下子再也没有心思去心疼那笔钱财。 宋锦看见老刘氏努力压下惊惧,心里忍不住唏嘘。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接下的数日,秦家的亲戚几乎都来了一遍。 每日秦家都很热闹。 秦驰适时生病了。 他索性带着宋锦和孩子去药坊暂住,对外说是他去养病。 没想到第二日,李氏也被秦老大送了过来。 于是大房一家子都住到了药坊。 秦老头和老刘氏天天等着秦明松回来。 秦族长也等着人回来开祠堂。 只是左等右等。 小半个月过去了,祭祀先祖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秦明松却迟迟未归。 住在药坊里的秦驰舍不往回去秦家沟里,在这里挺好的,都是他们一家子。 衣食住行随意。 两个小奶娃也有人照顾,母亲和娘子也不用太辛苦。 “娘子,你说我想个法子分家,怎么样?” 秦驰突然心血来潮地问出一句,等这话说出来后,他便知道了分家不现实。 宋锦低声道:“这对二房和三房不公平,一旦分家了,两家每年就要去劳役了。” “那分家不分户?” “我们本就是小家自主。” 宋锦想劝秦驰不要折腾。 只要两个老东西觉得他们成了秦明松的累赘,自然会主动分家,秦驰若先提出反倒落人话柄,影响他的名声。 秦驰没再说话。 安静良久,秦驰又出声问道:“娘子可知小叔为何迟迟未归?” “相公有消息?”宋锦反问。 秦驰好整以暇道:“参加过鹿鸣宴,小叔就回了府城,给每个教导过他的夫子都备上了一份谢师礼,赢得不少赞赏。” 在礼数上秦明松做法周全。 因为学生中举之后,就不会再留在书院进学,秦明松此举没有人能置喙。 若只是如此便不会迟迟未归,宋锦知道这当中必定又是发生了什么,她殷勤起身给秦驰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相公继续说。” 接过茶喝了口,秦驰满意了,又继续道:“小叔去白府拜访白大儒的时候,出了点儿意外,咳咳,然后隔天白翠微就得了急症,被送去城外的庄子养病。” “养病是假,是两人又勾搭上了……”宋锦突然顿住。 这话出口太粗俗了,该换个说词。 宋锦又拧眉道:“是两人的好事东窗事发,白府为了遮掩丑闻,不得不先将人送去庄子?” “娘子这是小瞧小叔了。” 秦驰又喝了口茶,很是吊人胃口。 一听就知道了,这里面显然还有故事? 第136章 现在后悔了吗 宋锦从秦驰嘴里得知真相。 秦明松去白府拜访白大儒,多喝了几杯,人醉了就留宿白府。半夜三更,下人撞见他和白翠微衣衫不整躺在一起。 白翠微承认是自己主动钻入秦明松房间的,扬言此生非秦明松不嫁。 险些气晕白大儒。 当时秦明松正酒醉未醒,让人想指责他都没有证据。 这事儿就成了理亏是白府,吃亏也是白府。 秦明松醒来很是无奈,表示愿意娶白翠微为平妻。 但白翠微不乐意。 平妻也是妾,她不当妾。 秦明松却破天荒的坚持不休妻。 白大儒没脸逼秦明松休妻另娶,只能以生病为由送走白翠微,免得传开了败坏白府名声。 “作为旁观者不知该如何评论白翠微。”宋锦感慨了一句。 秦驰斜睨了她一眼,“一个愚蠢的女人罢了,有何好评价的?” “你说人家愚蠢,人家还甘之如饴。” 前世白翠微为了爱情抛却一切,自我感动得不要不要的,这大概是才女的通病? 但这辈子宋锦算是看清楚。 秦明松所谓的心上人就是一个笑话,这种人谁都不爱,他最爱的人是自己,要知道如果他真的爱重白翠微,就不会让她这样无名无分跟着他。 两个人没有再谈秦明松。 这段时间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赫连溥的病情又稳定了下来。 秦驰将自己搜刮来的上等药材,尤其是宋锦亲手炮制的各种药材,悉数送去了舅舅那边。 还别说,真派上了用场。 “大伯母!” 男孩子欢喜的叫声传至屋里。 宋锦疑惑,“这是三郎来了?” “这时候来药坊,八成是有事了。”秦驰猜得很准。 三郎跑过来的,满头大汗。 李氏给他递了一碗凉茶。 三郎端起咕噜咕噜就一口气喝完,一抹小嘴这才说道:“小叔回来了,阿爷让我来叫大哥回家。” “他回来就回来,还要我儿子去迎接他吗?” 李氏也是有脾气的。 中举的人是秦明松,他自己不回家应酬,结果却把她儿子给累得生病。 三郎嘿嘿笑道,“老族长也在呢,应该是商量开祠堂的事儿。” 恰在此时。 三郎看到秦驰身披白色的外衫,正从屋子里迈出,他立马狗腿子地过去,仰起小脸问道: “大哥身体好些了没?” “好多了,咳咳。” 秦驰手捂着嘴轻咳了两声。 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有几分病态,却不如以前伪装得完美。估计是这几日过得太舒心了,脸色红润了些许? 李氏再抱怨也没用。 秦老头发话了,身为小辈听能听从。 秦驰让人收拾着东西。 一家子坐着药坊的马车,再搭着小机灵鬼秦三郎,傍晚的时候方回去。 马车临近村子。 在村口的古道旁。 一位身姿挺拔的书生立于斜阳之下。 他身着一袭青衫,宽袍大袖随风飘扬,衫上绣有暗纹,简约中透着雅致。腰间系着玉带,隐隐散发出书卷气。 其实他一身装束并不华丽,但那份从容不迫和自有一股清高之气,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他似乎习惯于孤独,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那份清冷孤高的气质,让人遥望而不可即。 宛如高山上的孤松,静立在时光深处,与世无争,却又难以忽视其存在的魅力。 村子里未婚的女子,被搅乱了一池春水。但也仅是远观,自卑之余又不敢靠近他。 马车回来的时候。 宋锦透过车窗正好看到这一幕。 这一幕何其熟悉,前世不知看过了多少回。 不能否认秦明松长相出众,每当做出这种姿态,迷上他的女子不知凡几。 如今又有了功名加身,光芒更盛了。 不怪得白翠微也要为此飞蛾扑火。 秦驰留意着宋锦的小动作,自然看到了窗外的情形。 本来以为宋锦会惊艳。 岂料她眼带嫌弃地将窗帘放下。 不得不说秦驰被取悦到了,但嘴上还是硬得很,“我小叔很出色吧,还有一副好皮囊,当初你选择嫁给我,现在后悔了吗?” “后悔了。” 宋锦侧目定定地看向秦驰,“后悔没有早早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噗嗤。” 这一笑不是秦驰,而是李氏。 李氏笑骂道:“锦儿不要把这臭小子的话放心上,他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是!” 宋锦斜斜地嗔怪了秦驰一眼,“不娶我,你就要娶绣儿了……”” 眼波流转,妩媚天成。 差点没有把秦驰的魂儿给勾走。 可当听到要娶宋绣那个疯女人,又让秦驰心里恶寒了一把,他端正态度说道: “娘子说得对,姻缘天定,就该你我在一起。” 秦驰抓紧宋锦一只手。 直到了马车停在秦家院门前,他这才松了她的手,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衫。 作出病歪歪的模样儿。 任由宋锦搀扶着下车。 这波操作宋锦懂,不外就是装病躲懒。 刚进院子就看到端着架子的宋绣,还有黑着老脸的老刘氏。 秦老头皱起了眉头,“大郎你生病好些天了,咋还没有好转?” “景大夫只说让我好好养着。”秦驰微微叹气。 这话听在旁人的耳边,就等同于说这病症没救了。 秦老头心里咯噔一下,“那你快回房去歇歇,等族里开祠堂再去露个脸就成了。” “孙儿听祖父的。” 秦驰故意环视一圈,“这小叔呢?” “说外出走走,一会就要回来了。” 秦老头这话刚落下。 外面有个小孩匆匆跑过来,在三郎面前嘀咕了几句。 三郎掉头住院子里跑。 “阿奶!小婶!不好了不好了,小叔又被村长家的冬儿姐姐拦住了!” 这话一出,恍如炸锅。 老刘氏扔下东西就往外跑,一边小跑还一边骂: “不要脸的小贱蹄子,我儿子可是举人,是她能够肖想的么?” “我去帮娘!” 小刘氏跟去看热闹。 反倒是宋绣没有动静,仍然面无表情端坐在那里。 宋锦很是诧异。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没有宋绣过去,外面热闹的精彩程度将会减了一半。 “小婶,你为啥不去?”三郎挠头不解。 宋绣高傲抬起下巴,“我已经是举人娘子,再去跟一个乡野女子一般见识,像个什么话?我过去岂不是在抬举她了。” 闻言宋锦沉默了。 是她太高估了宋绣,还以为她终于看清了秦明松的面目。 第137章 给脸不要脸 大房把马车的东西搬回房。 龙凤胎也安置妥当。 老刘氏就雄赳赳气昂昂的回来了,在她身后还跟着衣衫微乱的秦明松。 村子里的人对于他中举一事,早就过了最为激动的时期。因此次日一早,秦族长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开祠堂,按例摆上供品告慰先祖,将秦明松中举之事记入族谱。 秦驰也去了祠堂。 祠堂女子不允许进入。 因此宋锦没有过去,留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 家里其他人都去祠堂那边看热闹了。 原本族里要摆宴席,但等了这些天秦明松没有回来,族长脑子也冷静下来。 家家户户都不富裕,能省则省。 秦明松倒是出钱煮了几大锅杂锦粥,让村子里的人免费吃了一顿饱的,赢得了不少族人的称赞。 夜幕降临。 一家人回家就闻到一股药味。 药味是从厨房飘来的,正好看到宋锦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还有缕缕热气飘上来。 “谁生病了?”秦明松询问。 秦驰轻咳道:“小叔,是我。这些天的身子不太爽利。” “没事吧。” 秦明松语带关心。 秦驰苦笑似的说道:“老毛病了,没有大碍。” 秦明松再端起长辈的身份关心几句。 秦驰耐心地听着。 直到宋锦叫他回屋去喝药,这才满脸无奈地向秦明松告退。 秦明松暗沉的眸光注视着秦驰的背影。 以前没有留意不知道,用心留意就会察觉到这个侄子的不简单,先不说言谈举止滴水不漏,大房的钱财也似乎从未缺过。 没有家里的支撑,秦驰过得不输给他。 连带平时支持他的父亲,对他都有了质疑,还有家里的人对他的态度,也没有因为他中举而改变多少。 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秦驰。 秦明松回房。 宋绣莲步过去,温柔地替他脱掉了外衫,“夫君,要沐浴吗?” “你……” 秦明松打量着宋绣。 身着湖绿色轻纱长裙,如同柳絮般柔弱,长发如瀑布般披于肩上,几缕细丝不经意地垂落于白皙的颈侧,更衬托出她小巧的脸蛋。 不疯魔的宋绣也是个美人。 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眉眼和宋锦有两三分相似。 让人不禁多看一眼,再多一眼。 这变化挺大的,不说衣着和举止,连性子都似乎改变了。 唯独对他的态度时好时坏,古怪得很。 替秦明松宽衣,宋绣轻柔开口问:“夫君打算何时搬去县城?我一个举人娘子,怎么能还住在这个地方?怎么着也要有个下人伺候。” “秦家沟山清水秀,我很喜欢,暂时不打算搬去县城。” 秦明松的回答很是敷衍。 宋绣笑得有点瘆人,“是这样吗?还是想把我一个人困在秦家沟,而你和姘头在外面双宿双飞?” 将手中的衣衫,愤怒地砸到了秦明松的脸上。 宋绣完全不给秦明松的脸面了,“秦明松,本来还想给你留几分脸面,可你是给脸不要脸,真当你在府城干的事,没有人知道?要不要我出去给你宣扬宣扬?” 宋绣突然的爆发,打得秦明松一个措手不及。 更让秦明松震惊的,是宋绣似乎对于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人明明在秦家沟。 是如何得知他的事情? 这个不得不让秦明松怀疑姐妹俩背后的家族。 实际上也不算猜错,宋绣背后挑拨的人正是宋锦。 对于秦明松和白翠微的事,宋锦很乐意告知宋绣,还是以嘲讽的姿态。 可不是把宋绣给刺激坏了! 能忍了一天才发作,已经算是不错了。 “砰!” 四房屋里传出一声巨响。 “秦明松!敢在外面养女人,老娘跟你没完!” 宋绣愤怒的声音传出来。 另一边。 秦驰吹了吹药,却迟迟未喝一口。 听到四房传来的动静,他忍不住挑了挑俊眉,“娘子,你那庶妹又和小叔闹了,不去看一看吗?” “相公快把药喝了吧,再放就要凉了。” 宋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喝完,“这可是我特意让景大夫给您开的补药。” “我没病,也不用补。” 秦驰还想挣扎一下,最后在宋锦的注视下,只能一口闷了,苦得眉头大皱。 宋锦递给他一块蜜饯。 秦驰含着蜜饯,眉头舒展了不少,再侧耳倾听四房的动静,正闹腾得很大,“两老的过去了,我也去安慰下小叔。” “一起?” 宋锦也想去看热闹。 将他装病披着的白衫取来,亲自给他披上去,或许靠得太近了,宋锦还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冷香。 秦驰蓦然低头,在宋锦额头落下一吻。 很轻很轻,好似蜻蜓点水。 不理呆滞的宋锦,秦驰面带笑容地轻拢衣衫,步履轻慢地往外走。 回过神来的宋锦连忙跟上去。 不是为了跟上秦驰,而是想去看热闹。 过去的时候,果然看到屋内一片凌乱。 秦明松的脸上被宋绣的指甲抓出了几道痕迹。 宋绣的头发凌乱,衣服也不整。 本来老刘氏过来想打宋绣。 宋绣疯起来可不管不顾,怒推了一把扑过来的老刘氏,还是秦明松反应快,扶了老刘氏一把才没摔倒。 “一家子欺负我一个,是想干啥?” 宋绣真的不想装了,这家人都是给脸不要脸的货色。 秦老头黑着一张老脸,再目光阴沉地看向宋绣,“老四媳妇,男人的脸面有多重要,再怎么胡闹也要有个度,这样让四儿怎么出门?若你想毁掉他的前程,还不如早点和离了,你这样的媳妇我秦家要不起。” 这老东西终究是站在秦明松这边的。 宋绣面目扭曲了一瞬,“那也要你儿子做的是人事。” 转面宋绣怨恨地看向秦明松。 正当宋绣要张嘴曝出什么,“整日端着君子的模样,尽干些……” 秦明松突然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宋绣,闹够了!今日这事到此为止。若你还想和我过日子就闭嘴。” 闻言宋绣面露犹豫和挣扎。 最终选择了沉默。 秦老头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见到秦明松这个态度,便明白了此事十有八九是他不占理,索性把其他人赶回房。 宋锦看向孤立无援的宋绣。 生怕宋绣闹不起来,宋锦来了一句,“秦家人啊,凡事要有一个度,莫要欺人太甚。” 秦老头浑浊的双目闪了闪,旋即笑道:“大郎媳妇说得哪里话,夫妻间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儿。” “也许吧。” 转身之际,宋锦清冷的眸子瞥了宋绣一眼。 宋绣的眼里霎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大概是没有想到宋锦会突然替自己作主。 这一瞬间,宋绣又有了底气。 还是很足很足那种,觉得还能再大闹上几回! 第138章 娘子想知道原因 宋锦面色冷凝地迈出门槛。 前世的事情她不想回忆,可那些画面总是时不时会冒出脑海,好比前世秦明松中举,按理说成了举人,搬去城里住很正常。 没有哪个举人,还要住在乡下过苦日子。 结果怎么着? 秦明松非要说喜欢秦家沟。 说秦家沟山清水秀景致好,临近黄山还是风光宝地,又扯出算命先生说只要他住在秦家沟,早晚会高中进士。 但是不搬去城里居住,好歹盖个气派点的院子,再添置一两个下人总行吧。 偏偏什么都没有。 秦明松打着将来还要进京考进士为由,银子要节省着来用,真相是他和外室居住到城里,周围的邻里都以为白翠微是他妻子。 这事情还是多年后,宋锦才查出来的。 那时宋锦只恨自己太蠢。 不过同时她也膈应秦明松,便顺着他们的意,没有同白翠微争男人。 眼下的情况是秦明松八成又打着同样主意,不出意外是惹毛了宋绣。 宋绣可没有她以前那么好的脾气。 秦明松想撇下她去城里享福,那简直是痴人作梦。 宋锦还没回到屋里。 宋绣就抢先秦驰一步,钻入了他们屋内,还先一步关门,把秦驰挡在门外。 站在门前的秦驰默了。 宋锦冷眼看着宋绣,“你来做什么?” “姐,真像你说的,他说不想搬去城里住。” 宋绣昨晚原本正风光,又趁着宋锦去厨房提热水的时候,找到机会到宋锦炫耀一下。 谁知又被宋锦嘲讽一通。 说秦明松已经和白翠微好上了,绝对不会带她去县城。 当时把宋绣气个半死,嘴上说不信,实则就是怀疑上了秦明松,这不刚找机会试探一句,居然和宋锦猜测的对上了! 这怎么能让她冷静得了? 费尽心思换亲就是想过好日子,宋绣绝不会允许宋锦所说的情形出现。 宋锦看向没脸没皮粘上来的宋绣,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她。 没有一点羞耻心。 或者说连尊严都丢弃了。 前世的经历早让宋绣变得面目全非。 “宋绣,在你跟男人跑了之前,我都没有离开秦家沟。”宋锦凑到宋绣耳边低声说着,“你不会以为是我喜欢吃苦吧?” 宋绣蓦地瞳孔一缩。 一些被遗忘的记忆,或者说被她故意忽视的事情,渐渐的想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只觉得手脚冰凉,“不会!我才不会活得像你那么窝囊!” “你说没有,那时候的我确实是个窝囊废,所以,我静静的看着你会不会活得比我更窝囊。” 宋锦这话一出,可把宋绣刺激得够呛。 原本过来想讨好下宋锦,又一下子愤怒涌上心头,把过来的初衷给丢到犄角旮旯,恨恨道:“宋锦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过得比你更好!” 丢下这句狠话。 宋绣转身去开门。 恰好见到站在门口的秦驰,宋绣迁怒地瞪了他一眼,“病秧子看什么看?滚远点儿!” 宋绣伸手想推开秦驰。 秦驰先她一步侧身让路。 “算你识趣。”宋绣冷哼一声,越过秦驰离开。 秦驰再回头看向宋锦,眼睫毛颤了颤,迈入屋内,“是娘子挑唆宋绣去找小叔闹腾?” “我把实情告诉她,莫让她被小叔蒙骗了去。”宋锦浅笑嫣然。 秦驰无话可说。 自家娘子本就是个心慈心黑的。 他不是早知道了吗? 宋锦在秦驰进屋之后,就过去把房门关上,琢磨过后说道:“相公身边是否有保护你的人秦家沟?” “有的。”秦驰踱步来到书架旁坐下。 宋锦殷勤地倒了杯茶,递到秦驰跟前,即便这类讨好的举动,她做起来宛如行云流水,颇具优雅之姿。 秦驰接过茶碗浅尝一口,“行了,有何事情请娘子直接吩咐。” “也没有大事儿,就是在绣儿和秦明松单独相处的时候,让他们稍微照顾一下绣儿,别让她突发意外殒命了。” 宋锦这话一出,秦驰端着茶碗的手一顿。 秦驰抬眸凝视着宋锦,“娘子这是认真的吗?” “防人之心不可无。” 宋锦状似和秦驰在打着哑谜。 秦驰却听出了她暗藏的意思,这是怀疑秦明松狗急跳墙会弄死宋绣。 只不过这点小事,秦驰应允了。 然后他刚应下,就看到自家娘子干脆利落的转身。 秦驰顿时觉得这茶都不香了。 按照秦驰对秦明松的了解。 秦明松此人是极为爱惜羽毛,轻易不会出手去置人于死地,但若是宋绣妨碍到了他的前程,他可能不会把人弄死,却也可以用别的手段,让宋绣离不开秦家沟。 他能想到的,宋锦自然也能想到。 宋锦开口让秦驰护宋绣周全,也是预防万一。 接下来四房风平浪静。 秦明松以生病得了风寒为借口,一直待在屋子里内,谢绝见客,宋绣也是很少出屋子。 有秦明松在家,老刘氏也不会强迫宋绣干活。 直到脸上的伤口恢复了,秦明松这才踏出房门。 而宋绣态度转变很快,每次看向秦明松娇羞无比,跟中邪了似的。 这些天二人发生了什么? 宋锦求知的眼神看向还在装病的秦驰。 “娘子想知道原因?” 秦驰徐徐地将手中书卷放下,“为夫觉得比起说出来,还是做更好。娘子觉得呢?” 宋锦听得云里雾里。 秦驰用实际行动证明了秦明松对宋绣做了什么。 宋锦抚着酸痛的腰起床。 向来温和忍让的她都忍不住大骂秦驰禽兽,一个晚上都没个消停,铁打的人都吃不消。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宋绣那个蠢货,居然是被秦明松“睡”服的。 宋锦端着洗脸盆,刚要到井边打水。 宋绣娇柔造作地过来问:“姐你这是咋了?瞅着你这是心情不好,黑着一张脸,昨晚不会是和秦驰吵架吧。” 宋锦瞥一眼,“你这么快就原谅他了?” “子虚乌有的事,你是故意挑唆我们的吧,想让我们夫妻不睦。”宋绣一脸看透了她的模样儿。 宋锦怜悯道:“你就当是我撒谎好了。其实真假都无所谓,只要你好好活着,外面的女人再怎么样,终究是越不过你。” 这劝说的语气可把宋绣气死了! 第139章 穷秀才富举人 “你别想挑拨离间!” 宋绣忽然又得瑟地说道,“我夫君已经说了,等他搬去城里会带上我,还说明日便带我去看宅子。” “真要搬去城里?什么时候?全家人都要搬去了吧,以后大家也能跟着小叔享福了。” 宋锦主打一个就是膈应不死你就继续膈应。 不等宋绣再说什么,宋锦便对着正在柴房里收拾的小刘氏高声道: “二婶!小叔说要一家人搬去城里,你们辛劳了十几年,总算是看到回报了。” 小刘氏顿时惊喜问:“真要一家人搬去城里享福了?” “那是当然,小叔现在可是举人老爷了,一家人供他读书,哪有他自己跑去享福,还要把家里人留在乡下干活的?” 宋锦的高帽子一顶接一顶地往秦明松头上戴。 宋绣气得脸色发青。 可又不敢说什么,连忙跑回了屋子。 坐在屋里的秦明松也听到了几句,一见到宋绣进来,他不耐烦问道:“你又干了什么好事?会让你姐以为我要带全家进城?” “只说你会带我去城里。” 宋绣嘟起嘴很不高兴,“谁知姐听岔了,偏说你要带全家去,我明明只说带我一个。” “这个家还没分,我若在城里安家,又岂能不顾父母兄长?” 秦明松心知此事可大可小。 但这事情被宋锦这么一说,家里人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妥协。 果然就听到外面老刘氏骂人,“嚷嚷个啥呀?奴才秧子的命还想成当大老爷少奶奶享福,咋美不死你们。” “娘!小叔已经举人老爷了,我们还要苦哈哈的下地干活吗?以后让小叔给我家男人找份轻省的活计,再给二郎和三郎找间好点的书院,再一个月给我一两月银便成了。我听说城里的大户人家,都会每月有零花钱。” 小刘氏这一番话,可把老刘氏的脸给气绿了。 宋锦听了心头一乐,“二婶没说错,大户人家确实会给家人发月银。当初我在家里的时候,每个月都有二十两。” “哇!那我是要少了,不行,得加钱。” 小刘氏叉腰一副要干架的模样。 老刘氏提起扫帚就要打向小刘氏,“我给你脸了,让你算计起老娘来。四儿这才刚中举人,哪儿来的我银子养你们。” “阿奶,穷秀才富举人。” 这突然说话的声音,不是宋锦了,而是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秦驰,“当小叔考上了举人,以后就不会缺银子了,这个阿奶可以放心。” 秀才来钱的门道就有一些。 成了举人只会更多。 这一闹本是清早,自然是惊动了其他的人。 这是秋天来了,正是该收获的季节。 秦家另外三房的人,一致聚到了堂屋。 再有就秦老头让人去把秦明松叫了出来,“四儿,你怎么说?” “爹娘,我以后不用再靠家里了,等过几天我去信城里的同窗,问问有没有轻省点儿的活计,介绍给几位兄长。” 秦明松态度很是端正,也没有要推卸责任的意思,“家里人供我进学,我得了好断然不会忘记的。” 这话说得很漂亮。 可实际的好处,还一件都没落下。 接着秦明松又言明,“我没准备这么早入仕,决定明年参加会试,便不打算搬去城里了。不过,家里的房子是该修了。” 这个意思是不搬去城里。 另外决定在秦家沟再修座大宅子,要有举人气派的。 秦明松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没有说话,他又说道:“这修宅子的钱,由我来出。” “哎哟,还是小叔大气。” 顿时小刘氏乐了,称赞也来了,“修多大呀,我家二郎眼瞅要相看了,借着小叔的福气,少不得能说门好亲事。” 这个确实是能提高相亲门槛。 其他人倒是没有发话。 宋锦对此不置可否,真要盖大宅子的话,她大概会修一个和秦驰的小家,毕竟他俩是小家自主,再多盖个小家怎么啦? 同时屋里给秦老大和李氏留个房间。 这打算等散了之后。 宋锦回屋里同秦驰一说。 秦驰直接应了说好,“这事儿我来忙活,你不是药坊的事情多吗?我正好养病在家,可以帮忙盯着点儿。” “那有劳相公了。” 宋锦笑眯眯地回答。 秦驰一只大手却覆上她纤细的腰肢,“娘子还酸么?” 宋锦不着痕迹地避开,再逃似的往外面跑,“我去看看孩子们。” “呵!”秦驰勾唇浅笑。 既然秦明松说要修宅子,那自然不能是说说了事,他当即和秦老头商量过后,便去村子那里买了一块空地,再到镇上找盖房子的工匠。 当上了举人,这笔银子秦明松还是要拿出来的。 不说修建个宅子可以堵住家里人的嘴,也算是举人的门面。 宋绣天天盯着秦明松。 秦明松留在家里,除了偶尔会去拜访过以前教导过他的师长,便是招待了上门拜访的同窗,又多数是谈诗论经,探讨学问。大多数的时候,秦明松都是书卷不离手。 宋绣没看出来异常,便将宋锦的话抛到脑后。 而这个季节正是药坊一年里最忙碌,宋锦也没有过多时间去关注秦明松和宋绣。 秦驰看到家里请来的工匠,开始打地基,便叫来秦老大去帮忙,再在村子里划一块地,同样再起一间宅院。 “大郎再盖个院子做什么?那四弟盖的宅子,够咱们一大家子住的了。”秦老大很是费解。 秦驰含笑道:“爹,这是我和娘子的小家,不用盖得很大的,够我们大房一家子住的就行,但院墙一定要高。” 接着秦驰给了秦老大一笔修宅院的钱。 秦老大匆匆去办事了。 家里人各有各的事情去忙,留在家里的人都是闲得慌的。 好比老刘氏。 最近老刘氏对大房越来越不满。 她不知从哪里得知秦驰吃的药,一剂药要五两银子,气得心肝肺都在疼。 加之李氏没有再交钱到公中,老刘氏时不时便是指桑骂槐。 “银子又没花阿奶的,她心疼个啥?”三郎凑到秦驰跟前小声嘀咕,“大哥,咱们要不要去药坊找大嫂?” “找你大嫂做什么?” 秦驰停笔看向他。 三郎难得扭捏起来,“就是我不想读书,想去跟大嫂进药坊当药童,如果能学炮制药材最好了。” “这个要看天赋。” 秦驰没有一口答应。 三郎嘟囔,“没试过咋知我没有天分,反正我是没读书天赋了。” “我只帮你问问,不保证你大嫂会答应。” “好咧!我就说大哥最有本事了,比小叔更能耐。” 上次三郎跑去药坊一趟,他便一直惦记到现在,比起去学堂浪费时间读书,三郎更想学门手艺。 第140章 先声夺人 傍晚宋锦回来。 听到秦驰说三郎想学炮制药材的手艺,宋锦沉默了好半晌。 “我不是让你一定要收,按你自己的意思来。”秦驰只是当传话的,但他清楚自己开口了,宋锦八成会答应。 宋锦沉默不是为难。 而是想到了前世三郎走的路子,这下跑来学炮制手艺,那个曾经混得风生水起的秦三爷,今生还会再重现吗? 宋锦很有良心道:“相公,学炮制药材,前程顶天了就是个大师傅,一年赚个百八十两,你确定要让他学吗?” “小孩子尚未定性,让他先去看看,长长见识。” 秦驰不觉得三郎那跳脱的性子适合去学这门手艺,只不过孩子开口了,作为兄长总要满足一下他的要求。 大不了不想学就不学。 宋锦也看准了他的态度,“行啊,那我明天带他去药坊。” 两人刚说完话。 外面二郎的嗓音来了,“大哥,阿爷喊你去堂屋说话。” “知道了。”秦驰应了一声。 宋锦奇怪问:“他这是找你有事?” “应该是询问我们另外起宅子的事。”秦驰早猜到会有这么一遭。 宋锦随意道:“把事情推我头上就行了,祖父不敢拿我怎么样。” 前世刚到秦家表现得太软弱了,才会被人拿捏。这辈子她强势起来,人家就忌惮了。 秦驰点点头便出去。 宋锦坐到桌子前,取出账本开始查看,今年济方药铺没有那么多的事情发生,收入很是稳定,此时倒是急于继续扩张。 秦驰去了堂屋。 家里的大人都在这里。 不出意外是询问秦驰为什么要再盖宅子。 “大郎这是对小叔有意见吗?” 秦明松神情状似有几分难过和无奈,“以前小叔一心只想着读书考取功名,对家里人难免会有所疏忽了,以后不会了。” “小叔说的哪里话?” 秦驰虚虚应了一句,“这不是祖父之前允了我和娘子小家自主吗?我娘子说既然家里盖大房子,她正好建个小家,不好白白去占家里人的便宜。” 秦明松还没说什么。 旁边老刘氏高傲开口,“还算她有自知之明。” 秦驰立马接过话茬,“那是,我娘子也是不想阿奶为难,她基本没给家里做贡献,总不能吃白饭。” “咱家就不养吃白食的。”老刘氏很是满意。 “对对!我娘子不占家里便宜,也是顺着阿奶的意思。” 秦驰这话说出来,让秦明松都无言以对。 只能心里暗骂老刘氏拖后腿。 秦驰再看向一旁的二叔和三叔,还有小刘氏和林氏,“要说这个家里对小叔付出最多的,非二叔和三叔莫属,他们为了让小叔读书,身上一年到头都没落得一个铜板。还有以前三婶身子不好,连去抓副药的钱也不舍得,说要省着给小叔读书。” 在场的人听了心思各异。 秦老三听了都想朝秦驰竖起大拇指。 那是他三婶想省的吗? 不是! 那时候林氏落胎,秦老三想带她去看大夫抓药,老刘氏死活不肯给钱,说钱要留给秦明松读书。 当时此事闹得挺难看。 最后是李氏拿出私房请大夫。 但现在让秦驰一说,倒是成了林氏的功劳,一样的事情换个说词,林氏一下子就成了对秦明松有大恩情的人了。 秦明松以后若是对他们不好,那就是忘恩负义。 秦老头对此保持沉默。 反倒是老刘氏脸色不好看了,可她想反驳一时又找不到说辞。 由于秦驰这么一通先声夺人,两人另起小家的事情就这样掀了过去。 不要说分家什么。 父母在不分家是常态,一家子人再吵吵闹闹,只要长辈不主动提分家,便没有小辈敢提分家。 否则会被视为不孝。 简单点儿来说,即是分家很不现实。 在如今的社会,大家族受到社会的尊重和赞赏,而小家庭的增多被视为家族衰落的象征。例如,家族凝聚力的减弱,财产和责任的分割,还有社会地位的影响。 举个例子说。 有人盯着秦家这块肥肉。 但秦家有一个举人和秀才,还有几个成年的男丁,想招惹就要掂量掂量。 若是秦家一家变成四家了呢? 不要说分家还是兄弟。 确实是兄弟,但会被视为四家人。 如果有一家出事了,另外三家的当家人首先会考虑自家,有余力了才会腾出手去帮助兄弟。 若是事情恰好是自家招惹不起,便是各家自扫庭前雪了,这个就是社会现实。 可若是没有分家,一家子的利益就会紧紧捆绑在一家,遇到事情便是众人的力气往一处使,力量自然就大了。 在这个世道并不安稳,灾荒战乱和各种瘟疫等时常有发生。因此不是特殊的情况,家中长辈尚在的情况下,通常不会分家。 除非是长辈不慈,想抛弃累赘。 好比前世的老秦家,二房和三房就是被舍弃的。 秦家大宅修建得差不多的时候。 宋锦的小家已经完成。 坐北朝南,倚山面水。 而在乡下这个地方,秦驰没有把房子修得有多么精致,是三间三进二天井的日字形格局,马头墙修得很高。 有四房厢房,四间廊屋,还有一正屋一祖堂。 有正大门和侧门。 这符合一个秀才的身份。 秦明松修的大宅倒是比他们小家好上了许多,例如砖、木、石雕等,门罩、窗楣、梁柱、窗扇上的装饰形式多样,造型逼真,栩栩如生,甚至还修有楼房。 这修出来的门面确定很好。 但花的银子也多,秦明松的积蓄一下子去了九成。 在大宅还没有建成的时候。 宋锦他们已经搬去了新家。 李氏说要带孩子,便跟着住了进去。 秦老大说这辈子没有和媳妇分开过,媳妇去哪里他就去哪里,于是不顾秦老头和老刘氏阴沉的老脸,很是正经地说道: “爹娘,我是去大郎那里暂住,记得老四起的新宅要给我和媳妇留个厢房。咱们是一家人,可不能生分了。” “滚!赶紧滚!你个没出息的。” 秦老头手里是没有东西,有的话肯定要砸过去。 秦老大心满意足地滚了。 第141章 小叔和女人约会 “都怪你,怎么能允他们小家自主呢?” 老刘氏忍不住抱怨。 秦老头怒瞥了她一眼。 在儿子和小辈面前他没有多说,可这老货心里没点数,居然怪起他来? 宋绣心虚之余连忙插话道:“他们搬出去住也好,大郎整日喝药,弄得家里到处是中药味,若是去了新家也是天天这样,多晦气啊,说不定会把新宅的风水给整坏了。” “胡说什么?!” 秦老三愤怒地看向宋绣,“咱们家这么多年,家里的药味也没少过,也没见风水坏了。” “是啊,爹娘,老四不是照样中举了!”秦老二瞅向秦老头和老刘氏,“如果风水坏了还能中举,那不知多少人盼着坏呢。” 在这个家里老刘氏最是迷信。 一听风水坏了可得了? 但又听到两个兄弟找补,想一想也是,但新家刚住人就是药味,确实有点触霉头。 于是老刘氏嘴上却干巴巴说道:“大郎去那边养病也好。” “行了,新居进火,想想要摆几桌。” 秦老头发话,再没有人纠结大房的事情。 新居进火自然要挑个好日子,还要通知亲戚。 这些大房不在意。 宋锦搬出来之后,便想去买人,结果秦驰说不用去买,次日黄婆子和老李头就过来了,还带着老李头那辆骡车。 宋锦早就猜到他俩是秦驰的人。 家里有了他们,宋锦一下子轻松了。 家里的活计几乎是黄婆子干了,洗衣做饭和日常打扫,打柴和水等粗重的活,平时由秦老大和老李头来承担。 药坊的小玉也过来了。 几岁的小丫头可以干些轻省的活,好比看顾小孩子,烧火煮茶递下东西等。 老宅的人来看了,羡慕得不行。 再有就是三郎人不大,居然混到药坊去做事了,可羡慕坏了家里其他人。 宋锦刚哄睡了两个奶娃,便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哎哟,这是享福了,还买了下人,我活了一把老骨头,都还没有人伺候呢。” 老刘氏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宋绣咯咯笑道:“这是不孝了,长辈还没人伺候,小辈倒是先享受了。” “爷奶不是有绣儿伺候吗?别人来伺候怎么能比得上儿媳妇细心?”宋锦主打就是一个扎心。 果然宋绣听了,面部扭曲了一下。 宋锦看到老刘氏那双贼眼到处溜,“阿奶不用急,等你搬去了新宅,小叔怎么着也要给您添置几门下人来伺候。你再这样嚷嚷的,别人还以为小叔有多不孝呢。” “我说你们,扯你们小叔做什么?”老刘氏指着宋锦就想开骂。 结果旁边恰好听到的秦驰应和,“娘子说得极是,县城里的举人老爷家里,哪个不是奴仆成群。阿奶,小叔如果没有买,一定是他的错了。” 宋锦和秦驰不由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这是又要给秦明松挖坑。 不然大房有人伺候,反倒是两个老人没有,外人看了免不得要说几句闲话。可这前面不是有个举人顶着么? 如今整个老秦家确实是大变化。 人人换上了新衣,精神头都不一样。 秦老头都穿起了大老爷才会穿的长袍,像个地主老爷子似的,还有老刘氏也开始穿金戴银起来。 外人看见也没见过意外。 毕竟家里出了举人,已经算是改换门庭。 日后再提起秦家就算不得农户,而是耕读之家,等秦明松入仕,地位又是一个飞跃,称得上是官家人。 老刘氏说不定宋锦和秦驰,气呼呼地就离开了。 宋绣眼珠子骨碌碌,挨到宋锦跟前,再撇了眼一旁不动的秦驰,“姐,宅子建成了,还缺点银子置办家具啥的。” “没银子不会问秦明松要?” 宋锦挑眉看向她。 是她早前帮宋绣一下,让她有了错觉吗? 居然又敢凑到她跟前说缺银子。 宋绣一听不太乐意了,“我这是乔迁之喜,你总该恭贺一下吧。” “哟,你是不是忘记了,咱们还没分家,这乔迁之喜是你的,也是我们大房的。” 宋锦这话让宋绣一噎。 她几乎忘记了这茬了。 宋锦眸色微转,又继续说道:“以后我们大房是不用干活了,得全靠四房来养家,累死累活就那个几两银子,还不如举人老爷写一副字去卖。” “你,你这是想巴拉在我夫君身上吸血?”宋绣指着宋锦生气地说着。 宋锦拨开了她的手指,“这不是很正常吗?以前几家供他一人读书,现在他读出头了,自然轮到他养家糊口。” “娘子说得很有道理。” 秦驰在一旁附和。 宋绣怒视秦驰,“你个病秧子住口,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在她心里秦驰早晚要死的。 得罪和不得罪都无所谓。 看他最近喝药跟喝水似的频繁就知道了,肯定是已经病入膏肓。 哼!大房隐瞒得好又怎么样,谁让她有前世记忆呢? “是么?我本来还想着告诉你,今日小叔上了一辆马车,车上有个女的……咳咳咳。” 这说一半的,秦驰就咳了起来。 宋锦故作担忧的去给他顺背,“着急什么,不就是小叔和女人约会吗?” 这一唱一和的,可把宋绣给气得发抖,一把拽住宋锦的手腕,“你给我说清楚,秦明松上了谁的马车?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说了是今日吗?” 宋锦甩开了她的手,“这事情又不是只有我们看到,村子里也有小孩子看到的,就是晌午刚过的那会儿。” “马车往哪里去了?”宋绣又急问。 秦驰好心地指了指方向,“要不要我让老李叔用骡车送你过去?” “要!快去!” 宋绣这面目狰狞,是被气出来的。 老李头去后院的棚子里把骡车套好,来到前院的大门口,宋绣就迫不及待上去,催促着老李头快点儿。 秦驰和宋锦目送骡车走远。 “你说宋绣能找到人吗?”宋锦好笑地询问。 秦驰轻笑,“有老李叔带路,怎么可能找不到?” 宋锦闻言失笑。 秦驰早就安排人盯着秦明松行踪,确实没有道理找不到。 第142章 抓奸 宋锦望着渐渐消失在村口小道的骡车,心想要不要去看现场的? “相公,我有点儿担心绣儿。” 宋锦这话说出来不要说秦驰,她自己都不相信。 秦驰当即如了她的意。 让秦一去弄了一辆马车,再朝骡车的方向而去。 骡车行走得不快。 马车很快就追上了,只不过没有靠近,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仅能远远看到骡车尾巴。 骡车停在一处郊外的宅子。 宅子隐于林间,通常是大户人家拿来避暑的别院。 秦驰吩咐道:“秦一,宋绣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去。” 没有人帮忙宋绣想抓奸几乎不可能。 要知道这类宅子的门房必定不会允许一个陌生人进去。即使是进去了,白家的奴仆也不会让宋绣不惊动其他人找到秦明松。 只要稍为闹出点儿动静。 秦明松和白翠微就不会让宋绣抓个正着。 宋锦惊奇的眼神瞅向秦驰。 秦驰忽然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太光明磊落,便替自己套上一层光环,“娘子,我这是不想小叔犯错,刚得功名就养外室,传出去多不好听,到时多少会有损秦家的名声。” “相公所言甚是。”宋锦状似认同。 秦驰再次端正坐姿,又道:“与其让小叔一错再错,我便想不能让他再如往常那般糊弄小婶,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小婶亲眼见见。” “是啊,相公真是替小叔操碎了心。” 宋锦一脸的感慨。 秦驰眉皮跳了跳,随之咳嗽不止。 不是假装咳嗽,而是一时忍笑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一把。 宋锦假装没看明白,关切似的给他顺背。 驾车的暗卫一阵无语。 没有想到公子,是这样的公子。 宋锦等秦驰不咳了,便下车去关注前面的情况,只见宋绣撩起裙摆下骡车,再大步往宅子的侧门进去。 这侧门本来从里面栓上。 是秦一先一步踏入院子,从里面打开了,让宋绣一把就能将门推开。再一路替宋绣扫清障碍,好比遇到人就敲晕。 让宋绣直直撞入一个花团锦簇的后花园,见到一个风景雅致的凉亭里,一对互相依偎的男女。 女子娇羞地把头枕在男子的肩膀。 男子对于女子的靠近,并没有推开。 这显然是享受美人恩的。 宋绣远远望着是如此,等大步走近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对男女不正是秦明松和白翠微吗?两个浓情蜜意,好不幸福。 “狗男女!” 宋绣气得失了理智。 大步地冲过去,将石桌上的茶水,一下子泼到了白翠微的脸上,而白翠微面上有精致的妆容,遇到水就会化。 “啊啊!” 白翠微尖叫一声,连忙以袖捂脸。 宋绣在秦家可是干过活的,力气比起刚嫁入秦家的时候大了不少,她一把冲上前就拽住白翠微的长发,然后就是巴掌啪啪地打到了白翠微的脸上。 “狐狸精!” “不要脸的贱货,勾引有妇之夫!” “外面未婚的男人死光了吗,让你非要盯着我男人?贱成你这样的,老娘都替你祖宗羞愧。” 宋绣嘴里骂着,那手里也不含糊。 打人的时候是用了全力的。 白翠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宋绣点了先机打了好几巴掌,还让宋绣用力拽住头发,连头皮都快要拽出来。 秦明松刚才也是没有反应过来。 当看到宋绣打人,连忙伸手去拽宋绣。 “宋绣!给我住手!”秦明松暴怒喝道。 “啪!” 宋绣反手一个耳光,甩到了秦明松的脸上,“老娘之前脑子是坏了才会相信,你和这个狐狸精没有苟合。” 这个时候的宋绣已经被愤怒冲晕了头脑,又怎么会顾忌到秦明松。 反正人在盛怒的状态下,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只要打一巴掌秦明松而已,对于宋绣来说真不算是事儿。 不管秦明松如今发展得如何。 在宋绣的潜意识中自己始终是下嫁。 若非宋家出事,又怎么会嫁给他? 能娶到她秦明松就该惜福了,还敢背着她偷养女人? 秦明松看着面容疯狂的宋绣,眼里闪过阴鸷之色,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打得宋绣脑袋嗡嗡响,身子都转了半圈。 “冷静了吗?宋绣!” 秦明松面色阴沉地冷声喝道。 宋绣呆滞了片刻。 下一刻看到秦明松将白翠微拉起,护到身后的时候,那根短暂恢复的叫理智的弦,又一下子断掉。 “秦明松!你竟然为了一个狐媚子打我?我跟你拼了!”宋绣扑上去就是对着秦明松拳打脚踢,但是女子娇小,打起来对于男人来说伤势有限。 秦明松推开她。 她又缠上去,还对着他的手臂就咬。 这疯癫的状态,就不像是个正常人。 白翠微惊吓得连连后退。 秦明松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先天优势上就胜过宋绣很多,不一会儿就制住了宋绣。 在花园外面的一株大树上。 秦驰和宋锦坐在上面。 那个角度刚好将亭中发生的事,看个清楚明白,连声音都能听见。 这个只能说是宋绣的声音确定不小,包括之前白翠微的尖叫。 而花园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宅子里还没有奴仆和婢女过来,很大的原因是早前白翠微和秦明松私会,提前遣散了其他人。 留下的一个婢女,估计是被秦一敲晕了。 不然,宋绣不会进入后院的花园也没有人拦阻。 在秦明松心生歹意,想佯装挣扎之时,将宋绣推落凉亭旁边的荷花池塘。 这人刚带到栏杆旁。 突然,不知从何处射来一块石子! 猛地击中秦明松的手臂。 剧痛让秦明松一下子松开了宋绣! 再看到落到亭子地面的石头,顿时他心头大骇。 宋绣的背后真有人? 不,是暗中有人保护她! 这个震惊的发现,让秦明松慌恐中一时没顾上宋绣,让宋绣找到机会又扑向白翠微,对着白翠微就是一顿打。 “贱蹄子!这么缺男人,老娘送你十个八个!” “白府也不要脸了,居然放你出来祸害人,就凭着这张脸勾搭男人,今日不毁了你,我就不姓宋!” 第143章 这个想法不可笑吗 在打人和拉拽之间。 宋绣扯开了白翠微衣襟,连同里面都被拽开了,一看到上面新鲜的红痕,顿时又是一轮发疯,“呵呵!这是办完事了,两人才到园子里卿卿我我。” 对于此道堪称经验丰富的宋绣一看便看出那是吻痕。 秦明松和白翠微中午就见面了。 离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 自从秦明松中举回家,便一直没有机会去府城,两人分开不短的时间,这刚见到面不就是天雷勾动地火,死命地先折腾一通。 宋绣下手更重。 就是要往死里打! 作为才女来养的白翠微,想反抗也打不过宋绣这个不要命的,只能连连地惊慌闪避,“秦郎,救我!快救我……” “不要,不要打我!” “呜呜,我肚子痛,救我……” 秦明松被白翠微叫得回神,连忙上前去护住心上人。 但宋绣的不屈不挠也让秦明松恼火。 偏生又忌惮暗处的人,转身他一把擒住宋绣双臂,将人抱住,对身后的白翠微道:“你快离开这里去叫人!” “我,我……” 白翠微捂住小腹,慌忙转身离开。 刚才有多么精致秀雅,现在的模样就有多狼狈。 “来人!” 白翠微一边喊人,一边远离凉亭,“柔珠!柔珠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下一句,白翠微说不出来。 她刚刚靠近廊道,便看到背靠在栏杆,昏迷的婢女柔珠。 上前去蹲下,白翠微就惊慌地推了推她,“柔珠?柔珠快醒醒。” 这次她来黟县会情郎,只带了柔珠一个婢女。 或许是白翠微运气好。 被她一通摇晃过后,柔珠竟然被她给晃醒来了,这个也跟秦一没有下死手有关。 “小,小姐,您这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情?”柔珠本来迷迷糊糊,睁眼看到周身狼狈的白翠微,霎时给惊得睁大了双眼。 白翠微捂住小腹,“柔珠,我肚子痛。” “奴婢去给小姐请大夫!”这个别院虽然不是白家,是白翠微跟手帕交借来的,但别院里还是有几个下人的。 柔珠将白翠微扶回厢房,再连忙叫下人去请大夫。 这边发生的事情,宋锦那边没有看见。 倒是秦明松那里制止住了宋绣。 没有了白翠微在场。 宋绣发泄过后,人就安静了下来,只是目光含着怨愤地看向秦明松。 秦明松烦躁至极,“绣儿,你何时才能懂事点儿?” “你想要我怎么懂事?容忍你在外面沾花惹草?”宋绣反问。 秦明松站得离宋绣半丈远。 宋绣坐在凉亭的石凳,秦明松站着拾掇凌乱的衣衫,再理了理衣襟和衣袖,恢复一贯的孤高清冷。 “读书人有一两个红颜知己,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此事你就算传出去,对我来说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 正因为看得透,秦明松才会敢这样明目张胆。 比起其他的同窗,哪个不是妻妾相伴的? 传出去秦明松确实算是克制。 只要他不宠妾灭妻,或是休妻另娶,只要保持对原配该有的尊重,即便是他经常去逛青楼,养上一堆外室。 名声上最多是有些花心,并不会影响到前程。 毕竟朝堂上为官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玩得比他秦明松还要开的? 秦明松侧身望向亭外,嗓音凉薄地继续说道:“说来我有几分不太能理解你的想法,不管你以前是何出身,难道你的家里男人,都是只妻一妻不曾纳妾的吗?” 宋绣蓦然瞪大眼。 只是面上流露出了一抹心虚。 秦明松随即又讥笑道:“你是庶出吧,连你父亲都纳妾了,却想要求我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想法不可笑吗?” 宋绣低头手指心虚地搅动。 从小姨娘就教导过她,男人的话不可信,只要抓在手里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农家哪个不是只娶一个? 为什么他秦明松就例外? 宋绣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秦明松只是出身农门,现在的他已经有了举人功名,未来可能还会有很多女子。 冷静过后的宋绣,霎时有些不足。 躲在不远处看戏的秦驰和宋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宋锦听到秦明松所说,便知道这场闹剧该落幕了。 秦驰侧目看向身边的人。 朝夕相处这么久,他能感受到宋锦的情绪不太好,刚才还很高兴的,这会儿就不好了,“还要再看下去吗?” “不看了,我们走吧。” 宋锦没有兴趣继续看下去。 秦明松正站在制高点,继续斥责宋绣的无理取闹,“我没有将人纳回家里,你就该庆幸了。一个外室罢了,你这样都容不下,要不要同我和离再嫁,找个愿意跟你一世一双人的,到时我定会给你添上一份厚厚的嫁妆。” “不要!” 宋绣色厉内荏说着。 最后只是瞪了秦明松一眼,逃避似的跑离了凉亭,再原路出了侧门。 出去的时候,很快就看到老李头的骡车,宋绣匆匆地上车。 “快走,回家。” 宋绣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 再待下去,她生怕秦明松再提出和离,不然说她善妒休了自己怎么办? 冲动过后就是一阵后怕。 当然了,再撞见此类的事情,该暴发的还是会暴发,该闹的还是要闹,闹完了再怂一段时间。 可以怕,可以怂。 但就是不会改,这才是宋绣。 宋锦站在不远的大树背后,平静地看着宋绣被老李头带走,接着别院里一个杂役急急忙忙离开。 秦驰问过秦一了,知道那人去干嘛,“那女人的婢女,让人去请大夫。” “这不太正常。” 宋锦直觉里面有问题,“按理出了这种丑事,捂都来不及了,何况就宋绣刚才打人的劲儿,顶天了就是个皮外伤,养一养就好了,还没有到请大夫的程度。” “还是娘子聪慧,秦一说白小姐捂住腹部,跟婢女说是腹痛。”秦驰提起这个的时候,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宋锦也和他想到一块去儿。 前世白翠微那一对儿女,这时候都快要出世。刚才看到对方的腹部,并没有隆起,这么说怀孕不会超过三个月。 错过了之前的怀孕,人家如今依旧是怀上了! 第144章 刘老翁 宋锦和秦驰回去了秦家沟。 没多久便收到消息,说白翠微确实怀孕了,只是月份尚浅,有落胎的迹象。 秦明松本想留下又担心宋绣回去乱说,只能先安抚好白翠微,再回一趟秦家沟。 宋绣那模样回去,自然是备受老秦家的关注。 过后没多久,小刘氏跑过来宋锦这里,绘声绘色说着:“回来的时候脸肿成那副模样,偏偏啥都不说,就躲在房间里哭。” 宋锦让小玉端了碟麻酥糖给小刘氏吃,还又特意备上了一壶温茶。 小刘氏一边吃一边说道:“婆婆怀疑四弟妹出去丢了清白,你知道她说了啥吗?” “说了啥?”宋锦好奇。 “哈哈,四弟妹说是小叔打的!还说小叔不是个东西,你说这好笑不好笑,可把婆婆给镇住了。”小刘氏将当时的情形描述出来,格外生动。 宋锦听得津津有味。 接下来小刘氏又可惜道:“本来四弟妹快要被婆婆逼得说出真相,谁知道小叔恰好回来了。哎,可惜了。” 然后小刘氏连吃带拿,将利下的麻酥糖用手帕包好,说要带回去给四郎和五郎。 今日这场闹剧没有外传,但在家里必定藏不住多久,要知道白翠微怀孕了,秦明松私下应该会同秦老头和老刘氏说的。 到时二老会做什么。 宋绣若是得知了,那又有得闹。 据说当晚秦明松没在家里留宿,收拾着几本书和笔墨等,借口说去同窗家里就出门,还说等新居进火前会赶回来。 又过去了一些日子。 天气早就转凉,又是寒冬将至。 秦驰说是在家里养病,实际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宋锦都很少看到他。按理这样也正常,家大业大的,能天天养病才奇怪。 在老宅那边新居进火的当日。 大房也是要过去帮忙的。 秦老大和秦驰一早就过去帮忙,李氏还是那样在家里带娃,倒是宋锦本来想过去,刚出门却遇到娄汝翰过来。 娄汝翰身后还跟着三郎。 这三郎换上新衣,小脸蛋红扑扑的,神采奕奕,“大嫂!大嫂,阿奶说要让你和大伯母带虎子妞妞过去。” 龙凤胎的小名起得很随意。 宋锦是无所谓,转而笑道:“好的,我们一会就过去。” 三郎就是来传个话。 那边的事情还有很多,他转身同娄汝翰说了句告辞,便又回去了。 这时,宋锦才看向娄汝翰,“过来是看你妹妹的,还是有事?” “东家,是那边有消息了,说人在那里了,情况似乎不太好,问您有何指示?”娄汝翰很是恭敬地说着。 宋锦沉思了片刻,“我等下亲自过去,你先去看看你妹妹。” 娄汝翰应了声,便进屋去找小玉。 小玉看到哥哥过来很开心,而娄汝翰打量着妹妹,发现小脸蛋圆润了些许,顿时放心了,便将带来的小包袱递给妹妹。 两兄妹去一旁说悄悄话。 宋锦回去屋子里和李氏说了声,“娘你带孩子过去,我有事情要离开一下,估摸太阳下山之前会回来。” “你不去酒宴,不怕他们说什么?” 李氏凤眸含笑地看向宋锦。 宋锦笑了笑,“没事儿。” 只是这么一句,并未多言。 李氏知道宋锦在秦家的地位挺特殊,这份特殊就是秦老头的态度,她早就看出来了,秦老头对宋锦有忌惮。 还有就是这儿媳妇太飘忽了,仿佛她可以随意离开一样,压根不曾想要融入过秦家。 这也是儿子没用,连媳妇的心都没有笼络住。 等李氏和黄婆子一人抱着个奶娃出门。 宋锦这次出门倒是没有戴帷帽,而是披上了一件披风出门,只需拉上兜帽便可遮掩住大半的脸蛋。 屋外的寒风。 呼呼吹起来是入骨的寒冷。 娄汝翰驾着马车而来。 当初宋锦让他去当药童,干过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天赋,便跟在了邢纶身边做事,每日还要跟一个师傅学武。 宋锦坐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马车。 来到了一处山脚的破庙。 有个小子守在那里,一看到驾车的娄汝翰立马迎上来,“翰哥来了,人还在里面,正病得糊里糊涂的。” “行,知道了。” 娄汝翰跳下马车,再去掀车帘。 宋锦弯腰从里面出来,环视周围一圈,最后落到守在车旁的小子身上。 那小子机灵,立马上前行礼,“东家,我是小六子。” “好的,辛苦你了。” 宋锦下车往破庙走去。 残破的庙里不挡风,在角落处蜷缩着个老人,身穿破旧的棉衣,胸前挡着个旧布大包袱,脸色潮红,嘴唇干裂。 正是宋锦前世记忆中的刘老。 当初那个教她炮制药材的老人,前世遇到他还是明年春的时候,当时他的身体已经落下病根,仅是闲谈的时候听他说过,曾经在这个破庙落脚过。 宋锦之前找不到他的人,也不知道他何时出现,便将他的特征说了说,安排人关注破庙。 这人出现了就去通知她。 宋锦解下披风,蹲到老人跟前。 正要将他身前的包袱拿走,但靠近的时候这才发现,老人怀里还有个瘦弱的小孩儿,两三岁的模样。 宋锦一见就不好了。 这孩子一看就是生病了! 宋锦用披风将小孩子包起来,急忙道:“娄汝翰,小六子,过来把老人搬到马车里。” 两人连忙过来帮忙。 不一会就将人搬上了车厢。 马车掉头回去,小六子跟着坐到车辕。 人先送去医馆,给一老一少看病抓药。 再把二人带回药坊照料。 娄汝翰给老人一碗药汤灌下去。 老人居然幽幽醒过来了,“你是谁?” 转而又猛地坐起,“我孙儿呢?” “老人家,我叫娄汝翰,是我们东家救了你们。你孙儿病得比较严重,人就在隔壁屋子,有银管事照料着呢。” 娄汝翰把老人的情况说了说,“东家说让你俩在这里好好养病。” 宋锦没有守在这里,交待一些事情后便赶回了秦家沟。 老人身上有故事。 太过热情刻意了,说不准会被他怀疑上。 刚迈入小家,便看到秦驰。 第145章 丧心病狂 秦驰眸光在她身上转悠了一圈,“特意去救人?” “嗯,你也听说过他的。” 宋锦不意外他会知道自己的行踪,“就是那个会炮制附子的刘老翁。” 秦驰双眼一亮,“他在黟县?” “爷孙俩,情况不太好。” 宋锦这次特意去救人,本来以为只有刘老翁,没有想到还附带了一个小孩,前世并没有这个小孩子,也不见老人提起。 很可能是孩子没有熬过这个冬。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进去了屋子里。 屋子燃着炭炉,比外面暖了许多。 “上次太医提及刘翁,我便让人飞鸽传书去南城县,将此人查了一遍。”秦驰将这话说出来,让宋锦脚步一顿。 宋锦侧目看向他,“继续说。” “你不清楚他的状况?”秦驰知道宋锦手里有一些可用的人。 人都特意救了,反倒是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宋锦说实话,还真不清楚。 前世老人寡言少语,从来不提他过去的事情,让宋锦想查都无从查起,也就是这辈子从秦驰这里听到只字片语。 秦驰坐到炭炉旁边,将温着的参茶取出,推到宋锦跟前,“刘翁只是外面的尊称,此人叫刘其友,是当地很有名的老药工,有一手很精湛的炮制药材手艺,经过他手里的药材,大多数的药效都很不错,我本来想把人请来徽州……” 这个请自然是没成。 刘老翁一家去年遭到山匪劫掠,死得只剩下刘老翁和小孙子,后来听说爷孙俩也失踪了,不知去向。 去调查的人给秦驰传回一个消息,说所谓的山匪很是可疑,杀人过于干脆利落,都是一刀致命的。 这很可能是一场谋杀。 而非运气不好碰到山匪。 秦驰将这些怀疑告诉了宋锦。 宋锦神情凝重。 再想到刘家出事的时间,宋锦不由喃喃道:“这跟我家出事差不多……都是同一年,同一个月。” 秦驰蓦然抬头,“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刘家出事,跟我家差不多时间——”宋锦的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两人怀疑二者间,是否有关系。 秦驰琢磨过后说道:“要知道幕后盯上宋家的人,很可能是冲着宋家的手艺,刘家也同样是如此。” “真是冲着刘老来的,不可能把人杀光了吧。若换作是我,家人被害死,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助纣为孽。” 宋锦想到宋刘两家的区别。 宋家人是失踪,刘家是死得只有一老一小。 秦驰倒是敏锐发现了问题,“两家的问题不一样,宋家懂得手艺的人多,反倒是刘家,擅长的只有刘其友一人,只要留个孙子牵制他就成了,谅他也不敢反抗。” 只是中途不知出了什么意外,让爷孙俩逃走了。 南城县离徽州可不近。 秦驰又接着说道:“这仅是我的一点猜测,真假等我调查过后再说。” 秦驰招来的下属,让他们去调查刘家的案子,再查一查全国各地,是否有同样失踪的案例。 有一有二,也可能会有三。 当初那些人手段狠辣,差点把老霍都给整没了。 现如今秦驰手里的势力,接收到赫连溥手里的,早就是今非昔比。 在药坊的一老一少刚把病养好,秦驰和宋锦便找上门。 刘其友看着这对出色的年轻人,眼里很是惊诧。 在这个小地方,竟然有这么出色人,还一出就是出两个,当得知秦驰和宋锦是一对,刘其友又是感慨。 “两位真乃神仙似的人儿。” 刘其友站起来向二人行礼,再拉过小孙子,让他给宋锦磕头,“小豆子,这是你的救命恩人,可要记住了。我们能耐小,可能报不了恩,可也不能忘恩。” 对于大人物来说,施恩只是举手之劳。 让他们去报答,也就是嘴上说说,真正需要到他们的地方很小。 刘其友这样教育小孩子也没毛病。 就是听着古怪得很。 宋锦看到老人比起前世开朗许多,心里也很是高兴,目光不由落在面前的小豆丁上,听到爷爷的话,正一晃一晃的来到宋锦面前。 憨憨地跪了下来,着实地磕了个响头。 吓得宋锦连忙弯腰将小豆丁抱了起来,“这么实诚干嘛?瞧瞧你这个脑门儿,都给磕红了!” “谢!” 小豆丁今年两岁,说话不利索。 宋锦把小豆子抱着,坐到一旁,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今日来此,是有些事情想问一问刘老。” 此话一出。 刘其友面色一变,再看向宋锦的时候,眼神就变得警惕。 可很快,他又恢复如常。 眼里的警惕也没有了,只是依旧很是疑惑,“二人知道我是谁?” “把你救回来,自然是要查查身世来历。”秦驰示意刘其友坐下再谈。 宋锦和秦驰的态度坦然,很容易就能让人放下戒心。 刘其友没有将二人看成背后追捕他们爷孙的人,正是因为二人是他们所救,没有了他们的出手,小豆子这次很可能是活不下来。 这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 秦驰给足了老人思考的时候。 刘其友比秦驰年长几十年,看人这点能耐还是有的,“你们有话要问?” “只是想问一问,背后是谁要杀你们?”秦驰单刀直入。 刘其友闻言神情悲恸,“我不知道,那些人丧心病狂,见人就杀。” 老人想起了什么,一双唇瓣颤抖,眼眶顷刻间泛出泪花。 宋锦见状侧身,拿起一旁的糕点,给了小豆子一块,叫来娄汝翰把他带到隔壁屋去玩。有一些话小孩子还是不要听。 刘其友抹去眼泪,再感激地看了宋锦一眼,“那些人想请我去替他们做事,我不愿意去,对方就故意留着小豆子一命,说如果我不从就杀了他……” 那些人把爷孙俩带走。 夜宿在一处林子。 刘其友是老药工,不仅懂炮制,还擅长用药。 在林子里偷偷采了几味药,将仇人药倒之后,再把人都杀了,这才带着小豆子躲躲藏藏来到了黟县。 “我杀了那几个人,但还是有人在找我们。” 这足够证明了,那伙人不简单。 秦驰和宋锦相视一眼。 果然是冲着刘其友的手艺来的。 第146章 老宅又有热闹 从刘其友那里离开。 宋锦说道:“还以为我们猜测错了,没想到是真的。背后真有股势力在捉刘老。” “对方做得很隐蔽。” 上回宋家的事情,对方就做得滴水不漏,秦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宋家人的下落,“你家的事我有安排人在追查,目前也没有发现类似于宋家和刘家的事。” 秦驰安排人去调查是否有类似的情况。 徽州和附近几个州府已经有消息传回来,并没有发生类似的案子。远一些地方的调查结果,也没有这么快传回黟县。 宋锦情绪稍微有些低落。 知道又如何? 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刘其友也不知道那伙人的来历。 秦驰安静地陪着宋锦回到秦家沟,这次没有回去小家,而是转去了老宅。 目前已经搬去了新家。 秦老大和李氏还是和大家住在一起,并没有搬去和他们住到小家。 这个家终究是没有分,在修宅子的时候,他们去住段时间没有什么,换了新家还是住在那里,旁人难免会说闲话。 秦老头和老刘氏也不允许。 因此在新居进火的时候,秦老大和李氏也住进了新的厢房,还又新修了两张小床放在厢房里,就是要给龙凤胎偶尔用的。 秦驰和宋锦出门。 这两个奶团子便跟着奶奶了。 他们回来自然也要过去。 刚到这气派的大宅门前,便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吵闹声。 宋锦脚步一顿,眉眼冷淡地说道:“没有住在一起,还是有一点不好的。” “有啥不好的?” 秦驰清俊的眉峰轻挑。 单独到外面小家住,他是觉得哪哪哪都好,忽然看到娘子正聆听着里面的动静,恍然大悟道:“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法看热闹了。” 宋锦蓦地侧目看向他。 那眼神足够说明了,他的说话是对的。 秦驰失笑,“咱们说是搬去小家,这里也是要来了尽孝的。” “相公说得对。” 宋锦让秦驰先进去。 只见秦驰抬手将虚掩的大门推开一些,能容人进去了便停下,等秦驰进去了,宋锦便跟着进去,再反手将门掩上。 “大哥和大嫂回来了。” 秦大丫欢喜地出声。 正屋里说话的人都停了下来。 宋锦随着秦驰进去,里面燃着炭盆,比外面暖上了些许。 瞧宋绣的模样,正是发个脾气的模样。在这冬日里都被气得红扑扑,连额上都沁出了薄汗。 “这是发生了何事?” 秦驰拉着娘子坐了下来,这位置离炭盆最近,“刚才在门口就能听到吵吵闹闹,这刚搬进来新家就吵成这样,不晦气吗?影响风水了咋整。” “大郎别乱说话。”秦老头状似责骂了一句。 秦驰浅淡地笑了笑,“这不是有感而发吗,祖父也是知道的,家和万事兴。” 秦老头这下无话可说了。 宋锦可不认为秦驰真是想家和,纯粹是个小心眼的。宋绣之前嫌弃他是病秧子,还说天天药味会影响新宅风水。那些话虽然秦驰没有当场听到,但依旧传到了他的耳边。 再环视过屋内的众人。 除了林氏和那几个孩子外,家里人几乎都在场了,连带秦明松也在此。 就是秦明松的脸色不太好看。 刚才宋绣又爆发了。 是她发现秦明松不在家,说是去同窗那里,实际是去别院那里陪白翠微。 “我说呀,这孩子都有了,该把人纳进门子,不然孩子出生就是外室子,传出去多不好听。夫君,你说是吧?”宋绣这阴阳怪气的话,很是出乎在场人的预料。 包括宋锦都很意外。 秦驰也目光诧异地看向宋锦,凑到她耳边小声问:“她这回是什么路子?走得有点出人预料。” 宋锦思绪转一圈,即明白了原因,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问题应该是出在外面那位身上,好歹出身书香门第出身,怎么可能会做妾?” 秦驰听了眼神是一言难尽。 这孩子都怀上了,还不愿意进门? 无媒苟合已经是板子钉上的事儿了,还有什么脸面好矜持的? 秦驰目光落到秦明松那里,“小叔,君子坦荡荡,既然招惹了人家姑娘,毁了人家的清白,便该担当起责任来。” 这话说得像是秦明松玩弄了人家姑娘,又不想负责一般。 人品受到了质疑。 秦老三立马附和,“大郎说得对,趁着孩子尚未出世,能遮掩的赶紧纳进来,这外室子传开了也不好听。” “我也想劝老四一句,不要中了举人就当陈世美,咱家二郎他们还要娶媳妇呢,正如老三说的,快把人纳进门,之后说孩子是个早产儿就行了,面子上也过得去。” 秦老二跟着来上一句。 其他人纷纷看向秦明松。 秦明松面露苦涩,心里也恼火。 这就像是千夫所指,看向他一个个都觉得他是负心汉,玩弄了女人不想负责的那种人。 老刘氏没忍住怒道:“一个个说什么?这是四儿的错吗?是外面那个姓白的,说不愿意为妾。” “你闭嘴。” 秦老头瞪向老刘氏。 等老刘氏禁声,秦老头这是对秦明松道:“女人说啥不为妾的,不过是为了抬高价码说的话罢了,四儿,把她抬为侧室吧。” 秦明松安静了好半晌,“此事我跟发翠微再商量商量。” “那趁着孩子月份浅,早些进门。”秦老头也不想外面说的不好听。 他们秦家还要名声。 宋锦冷笑。 她心里也想知道这辈子白翠微还能不能一如既往的高傲。 宋绣看向秦明松的眼神,有一种想刀了他的错觉,反正是阴恻恻的,不仔细看没有什么,认真看怪吓人了。 破天荒的,宋绣不闹了。 宋绣冷哼一声,大步走出了正屋。 扔下了一屋子里的人。 这时谁都看出她的不高兴,也没人觉得她此举有不妥。 宋锦瞥了眼宋绣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低头看向炭盆。 小刘氏挪到她这边,挤眉弄眼,“大郎媳妇,不去看看你家那两个奶娃吗?” “要的,正好想去。” 宋锦顺势地笑着回答,于是低声同秦驰说了声,便起身往外面走去,小刘氏立马风风火火跟上来。 第147章 绝无可能 宋锦走在廊道,还没转去后院的,小刘氏就跟上来了。 “大郎媳妇,你知道吗?” 小刘氏这个开场白,宋锦立马知道她想说事儿了。 宋锦趋势问:“这是发生了什么?” 小刘氏是个嘴碎的。 这嘴碎的人心里未必不知道多话不好,可是他们很多时候都控制不住,心里有事情憋着就会浑身难受。 不一会儿宋锦就从小刘氏的话里提取出有用的。 今日这么一闹,起因居然不是宋绣。 而是老刘氏得知白翠微有孕,抱怨白翠微不肯当妾室,还担心自己未出世的孙子要一直流落在外,让秦老头想个法子。 两人说话被宋绣意外听见。 秦老头的法子还没想到。 可宋绣就替他们想法子,直接让他们将人纳妾。 “哎呀,按我说呀,四弟妹不该提出让小叔纳人进门,这么简单就让对方进门了,一来就怀上了,以后还得了?” 小刘氏这是出于乡下人的眼光来说的。 实话也是替宋绣着想了。 正头娘子天然就鄙视妾室,不管外头的女子有多大的身份,都挡不住这股鄙夷。 宋锦虽说不赞同小刘氏的想法,却也没有反驳她的话,甚至还顺着点了点头。 正当她想说什么,忽然看到廊道另一头,宋绣正站在那里看着两人。 光瞧那脸色,应该是听到她们说话了。 不过小刘氏最后的话,宋绣也听到了,知道小刘氏没有恶意,也冷哼了一声,“二嫂,我让人家进门,人家还不乐意呢。” “这怎么可能?” 小刘氏就没把白翠微说不当妾的话当回事,“外面那女人清白都没了,还拿乔不过是仗着肚子。等她进门子了,你再好好收拾她,到时我帮你,保管让她服服帖帖的。” 宋绣闻言抬头,有点眼泪汪汪。 她一脸感动地看向小刘氏。 把小刘氏看得有点儿心底发毛。 这可不像是平时所见到的宋绣,以前看她可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小刘氏越想越不对,赶紧找借口,“哎哟,我还有事儿,先不跟你们说了。” 丢下这句人就跑了。 跑的时候还回头防备似的看了宋绣好几眼,发现宋绣还是面带感动地看着她,这跑得更快了! “二嫂咋跑得这么快,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宋绣抽出绣帕动作优美地擦拭了一下眼泪,“以前觉得二婶挺讨厌的,没想到还是我嫁入秦家以来,第一个说支持我的。” 这可把她感动坏了! 终于有个人站她这边了! 妥妥是长时候被打压狠了,终于看到了一缕光。 宋锦只觉得这画面很好笑。 等宋绣自我感动完毕,这才抬头瞥向倚栏而站的宋锦,“姐不说点儿啥吗?” “你今日挺意外的,竟然会主动说纳妾,怕是秦明松和外面那位都没有想到。”宋锦心里忽然有了几分感慨。 “我是冲动了点儿,又不是傻子。” 宋绣把绣帕在风中扬了扬,接着又冷笑地说道,“外面那位的心很大。” 宋绣前世是她姨娘教导长大。 后宅一些手段听过不知多少。 有一些可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白翠微这种路数,落在宋绣眼里就是所图更大的。 不肯为妾。 那就是要为妻! 有正妻的情况下,还不乐意当妾,那剩下的是什么? 自然是弄死正妻上位! “想我让位?” 宋绣阴狠地看向天井,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除、非、我死了!” 宋锦认真地审视宋绣好一会儿。 终于确认了,碰到后宅的事,宋绣这脑子就灵光了。 大概还是从小姨娘的教得好吧。 宋锦微笑道:“绣儿说得对,只要你活着的一天,妾永远只能是妾。我在这里祝绣儿长命百岁。” 说完这一句,宋锦向大房那边走去。 宋绣倒是没有跟上。 而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宋锦离开。 直到看不见了,这才收回目光。 然后,宋绣转身一步步上了楼梯,明明是回屋子去,却好似是上战场。 时间飞快地来到了年关。 天气越发寒凉,还下了大雪。 李氏和秦老大搬来了小家猫冬。 理由是太冷了,不好把两娃儿抱来抱去。 免得把孩子给着凉。 两个小奶团子前不久,陆续生过一场病,那阵仗闹得可不小,把秦老头和老刘氏都吓了一把。 所以,秦老大和李氏不住那边,两老也没说什么。 尤其是家里这段时间事儿不少。 事关秦明松纳妾的事,到现在还没有闹个明白。 出乎老秦家所有人预料的,白翠微依旧坚持所说,说白家就没有当妾的姑娘。 老刘氏还去见过白翠微,回来那老脸拉得比马脸还要长。 对白翠微也有意见了。 要不是白翠微是白大儒的女儿,老刘氏担心得罪她会影响到儿子的前程,估计会指着白翠微的脸就大骂一通。 还是会骂得很脏很脏的那种。 白翠微那肚子的月份也大了,再说早产便有些牵强。 这会儿也没人催促她进门了。 宋锦冷眼看着这事态的发展。 前世可没有现在这么一出,只是不知道白翠微可以坚持多久。 “娘子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秦驰踏着风雨归家,身上的狐皮披风都沾着雪花。 宋锦上前帮他将披风脱下,再扬去了上面的雪,笑盈盈地说道:“今日二婶又来跟我八卦了,说阿奶去见过白翠微,很可能是在那里受气了,回来脸色很难看。” “我家娘子又想干啥?” 秦驰不用费脑子都知道她想干坏事。 宋锦含羞带嗔地睨向秦驰,“听你这口吻咋就不像个好话?” “这怎么不是好话?”秦驰挑眉反问。 宋锦斜睨了他一眼,这眼神说明了,他心里明白。 秦驰失笑了,“好了,都怪我,是我语气不对。” 宋锦把披风挂到屏风那里,这才问道:“相公,你说白大儒知道他女儿怀上了吗?” “你想将事情捅到白大儒那里,逼着白翠微低头抬入秦家?” 秦驰一下子明白宋锦的意图。 宋锦点了点头,“满足家里两位老人的愿望,是我们小辈应该做的。” “呵,娘子真孝顺。” “这应该的!” “……” 第148章 骂人的信 白翠微自从上次动了胎气,大夫便让她小心卧床养上一段时间。 这一养便是临近年关。 按理说她该是回去府城,再说大冬天穿的衣服较多,稍微隆起的肚子也能遮住。 偏生是她这会儿想归家都不行。 原因是有人给白翠微写了一封信。 信上没有署名,只有几句诗: 彼妇人之猖狂,不如鹊之疆疆。 彼妇人之淫昏,不如鹊之奔奔。 坦荡君子,无悦簧言。 初初看到信,白翠微气得双手发抖,憋得脸庞发青。 作为才女,自然知道这诗出于唐朝李白的,但却不是什么好诗。 大意就是骂妇人太猖狂、下贱和无礼,不知廉耻,连那些禽兽都比不上! 这直接戳中白翠微的心里! 从未有人敢这样骂她,还骂得这么阴损毒辣,除了一个宋绣! 当门房说这信是秦举人家里送来的。 白翠微立马断定这信是宋绣所写。 这可把她给气坏了。 向来心高气傲,被人追捧惯了的白翠微,越想越气,当晚就喊肚子痛。 连夜请大夫过来一瞧。 不得了了,这是又动了胎气! 大夫又要白翠微卧床静养。 这种状态下,自是无法年前坐车回府城。 柔珠忧心忡忡问:“小姐,您真的不回去吗?” “回去又怎么样?柔珠,我已经回不去了。”白翠微为了爱人,早就豁出名节不要了,如今再无回头之路。 柔珠又道:“可您没名没分,以后日子会很艰难。” “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算付出所有也是值得的。况且我相信这些困难只是上天给我和秦郎的考验。” 想到秦明松对自己的深情,白翠微心里很是甜蜜。 再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担心自己。 白翠微嘴角含笑地说道:“柔珠不用担心,秦郎的前途不会差的,我爹可是说过了,只要不出意外,凭秦郎的学识中进士没问题。等他以后当官上任,我就是官家夫人了,谁敢还看不起我?” 柔珠双眼惊喜,“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爹可是大儒。”白翠微说到此眼里闪过傲色,“等日后秦郎功成名就,看家里那些势力眼,还敢不敢瞧不起我?” 听到这么说,柔珠放心了。 主仆的命运相联,只要白翠微过得好,她也能过上好日子。 至于白翠微坚持不为妾,自然是有原因的。 本朝律法明文规定妾室不能扶正。 禁止妻妾位置的颠倒及同时娶两妻的行为,目的是从源头上杜绝因妻妾混淆而引起的嫡庶不分的后果。 但是,再好的律法也要人遵守。 民间妾被扶正的事例不少见。 只是没有功名的人可以不管这些,若是想要入朝为官,妾室扶正的事情一旦做出来,妥妥是给政敌把柄。 白翠微若是应下去当妾,日后想要扶正的路几乎是堵死了。 如此还不如当外室自在。 起码当外室还是自由身,不用面对正室刁难,也不用伺候长辈。 尤其是白翠微打听过老刘氏的为人,那个婆婆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让她更不想去秦家。 现在的日子是不好,但只要熬到秦明松中了进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外面传来脚步声。 不一会儿,有人小声敲门。 主仆互相看了一眼,白翠微连忙躺回床榻上,柔珠去开门。 赫然看到秦明松站在外面。 柔珠连忙欢喜似的出声:“小姐,秦举人又来看您了。” “啊,是秦郎来了吗?” 白翠微传出来的声音很是惊喜娇柔。 这让秦明松心头一软,迈入了屋子。 白翠微欲起床相迎。 “微娘不要起来,躺好休息。”秦明松上前按住要起来的白翠微,再顺势坐在床沿。 再打量着床上半躺着的少女。 也许是怀孕的原因,她的脸蛋憔悴了许多,比起往日清减了。 扪心自问,少年慕艾。 秦明松接近白翠微或许有其他的意图,但不能否认这也是他第一个心动的女子。 想到家里人说的话,秦明松试探问:“微娘真不随我回家吗?接下来我要专心备考,难免会疏忽到你。” 白翠微依偎在他怀里,语带委屈道:“可白家女从不当妾,但凡当人妾室,都会被逐出家门。” “对不起。” 秦明松接住了她,“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只要能和秦郎在一起,我做什么都不算委屈。” 白翠微又往秦明松怀里撒娇,嗓音温柔又带着向往地说道,“我只想和秦郎永永久久在一起,一辈子不离不弃,至死不渝,只羡鸳鸯不羡仙。” 秦明松听了心头堵得慌。 具体问他在慌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甚至他有点后悔没有受住诱惑,跟白翠微不小心怀了孩子。 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让他眼下有些骑虎难下。 原本他打算去衙门暗中把自己和白翠微的婚书办了。 有了正式的婚书,再去向白大儒请罪。 以后走白大儒的人脉,去官定能寻个好去处。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他试探过宋绣几次都没有收获,去问过秦老头,甚至将自身处境同秦老头说过。 这次秦老头倒是没隐藏。 两人郎情妾意了一番,再有便是决定过年后搬去县城。 这个别院毕竟不是白翠微的。 一住数月可以,但在这里生孩子就不适合了。 秦明松还在琢磨着要不要写信去向白大儒请罪。 不曾想刚过了两三日。 白府那边竟然对外宣称白翠微病逝了! 也不是刻意对外这么说。 是年关将至有人问起,白府的人是这样回答的。 秦家沟。 夫妻俩的小家里。 宋锦收到消息,很是惊讶:“怎么会对外说病逝了?” “在白翠微和白府名声之间,白府选择了保存声誉。”秦驰对于白府这个选择没有意外。 现在白府说白翠微没有了,那么以后再传出什么,便与白府无关了。 宋锦忽然笑了,“有人可能要难过了。” “你是指白翠微?” 秦驰一下子猜到了宋锦的想法,旋即他似有似无地笑道,“在你写信去骂她的时候,她就难受了好些天,还为此动了胎气。” 宋锦笑容微滞。 此事她明明做得很隐蔽。 第149章 秦明松的选择 谁都没有料到那封骂人的信,其实是宋锦暗中搞出来的。 即便是白翠微收到信的第一时间,怀疑的人也是宋绣。 宋锦的用意就是想给白翠微添堵。 再顺便挑起她对宋绣的怨愤。 届时若被迫进入秦家,十有八九会和宋绣斗个你死我活。 两人不管谁输谁赢,都能让宋锦出一口恶气。 宋锦无奈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相公的法眼。” “哈,娘子,我可没让人盯着你,只不过盯着别院的人还没有撤走。” 秦驰可不能让宋锦误会了。 宋锦默默地松了口气,“我也没有什么可瞒相公的。” 秦驰宽厚的大手抬起按在了宋锦的头顶。 宋锦迷惑地看向他,不知他想做什么,然后下一刻发现他的大手动了,竟然在她的头顶揉了揉。 随即秦驰弯腰凑近她。 看着扩大在眼前的脸庞,宋锦下意识身子要往后仰,岂料秦驰大手一拐,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宋锦试图远离失败。 “夫妻本是一体,娘子可以试着来相信我。”秦驰过于优越的眉眼,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温柔。 这一瞬间,仿佛他眼里仅有她! 宋锦心猛地一突。 试图推开他,然而推不动。 只能目光闪烁了一下,不着痕迹似的挪开了视线,但这一刻,沉稳的心跳乱了节拍。 秦驰唇边的笑意加深。 “哇哇哇。” 突然,小孩响亮的哭声起。 一下子打破了暧昧的氛围。 宋锦飞快脱离了秦驰,头也不回地往屋子里快步走去,还不飞快说道:“孩儿哭了,我先去看看。” “呵!” 秦驰勾唇而笑。 迟早有一日,会让你面对现实的。 恰在此时。 秦一的声音传来: “公子,白家那个叫柔珠的婢女来秦家沟了,正上门求见秦明松。” “看来消息传到白小姐的耳边了,只这么快就坐不住要找小叔了?” 秦驰倒是想带宋锦去看热闹。 可想到外面是大冷天的,还是算了,只让秦一继续关注后续。 “有了最新消息再来禀报我,我家娘子很是关注此事。”秦驰想到宋锦对于那两人异常关注的态度。 偶尔他会有种错觉,宋锦和两人有仇。 若有若无的一丝违和感。 偏生又没有找出问题所在。 宋锦来秦家沟之前,不认识小叔,更别说是白翠微,至今两人都不认识。 唯一有关系的便是宋绣。 想来想去只能当她在替宋绣出气了。 秦驰没有忘记了宋锦初来秦家,被宋绣背叛之时的难过,“嘴上说得绝情,心里还是不曾抛却姐妹亲情,果然是个傻的……” 秦一正欲退去就听到公子带点嫌弃的话。 若真当公子是在嫌弃,那他才是傻子。 只能说这是个美好的误会。 成功的遮掩去了宋锦过度关注秦明松和白翠微的不合理之处。 当宋锦听到白翠微让婢女来找秦明松,也没有多大的意外。 秦驰正逗着小床上的一个奶娃子,一下又一下,轻轻晃着他的小脚丫子,“娘子要去看热闹吗?” “不去。” 宋锦正抱着女儿在怀里哄,刚才娃儿哭过,一双大眼好似水洗过的天空,明亮又纯净,“大冷天的出门,还不如在家里陪孩子。” “我还以为你会感兴趣。” “这没有什么好看的,不外是白翠微收到消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前世今生宋锦和白翠微都没有接触过。 所知的仅是调查而来的。 只是被调查到的真相给膈应到了。 前世白府声称白翠微远嫁,这辈子白府却宣称她病逝。 其实当中不难理解。 没有人掺和他和白翠微的事,两人过得自然舒坦,连孩子都有了。看在一对外孙的份上,白大儒选择睁只眼闭只眼不奇怪。 这辈子两人闹了一出又一出。 最大的原因很可能是告密信。 一封不知是何人送来的信,这就代表有外人知道白翠微所做的丑事。 白大儒想遮掩也不行,始终都是有隐患的,还不如直接声称白翠微病逝。以后即便发生了什么,也能保住白府的声誉。 宋锦又闲聊道:“没了书香世家这层光鲜的身份,那两人还能恩爱如初吗?” “小叔不会抛弃她。” 秦驰很笃定地说着,“只要白大儒活着的一日,小叔便会对她好。” “白府对外这么说,等于日后白翠微和白府再无关系了。”宋锦抬眸斜瞥向他。 秦驰淡定地反问:“你和宋绣也扬言断了亲情,那你还不是为了给她出气,一直去找小叔和白翠微的麻烦?” “我是看到相公的面子上,不想小叔一错再错。”宋锦又开始胡扯了。 闻言,秦驰朗声而笑,“那我在此谢过娘子的体贴。” “不客气,本分而已。” 这话一出,引来秦驰更的笑声。 将隔壁的李氏给引了过来,“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笑得这么大声?” “不是开心的事,是儿子听娘子讲了个笑话。”秦驰温声和李氏聊了起来。 聊过几句之后,就不动声色把话题移到两个奶娃的身上,一提起孙子和孙女,李氏就有说不完的话题。 再过一会儿,秦老大也过来了。 这一家子今日都凑在一个屋子里,一边逗孩子,一边说话聊天。 几乎在同时,林中别院里。 秦明松赶过去,即看到屋子里有被打翻的汤碗。 汤水洒落了一地。 一见到秦明松来了,白翠微宛如见到救星般,哭着扑到他怀里,语带慌乱道:“怎么办?秦郎,家人放弃我了,呜呜,我不相信!这消息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微娘……” 秦明松搂住白翠微,低声安抚道:“你还有我,还有我呢。” 白翠微失魂落魄了好半晌。 似乎无法接受自己被家人抛弃的事实。 “秦郎,我们成亲好不好?只要成亲了,再到父亲面前请罪,他一定会原谅我的。”白翠微声音颤抖,状似极为恐慌。 秦明松眸光转而深沉。 良久,他终于下了一个决定,“我无法现在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但可以让你成为我堂堂正正的妻子。” 当初他和宋绣成亲,并没有婚书。 凭秦明松如今的身份,去办理一张经过衙门盖章的婚书不是难事。 第150章 恶心得反胃 次日,秦家沟。 大清早,村子里炊烟袅袅。 老李头清扫门前的积雪。黄婆子在厨房里准备早饭。偶尔还能听见李氏哄孩子的声音。 宋锦醒来刚出被窝,便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凉意,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忙不迭穿上棉衣。 “这么早起来?不再睡会吗?” 秦驰嗓音慵懒地问题。 宋锦回头看了眼半梦半醒的秦驰,声音不自觉放轻,“孩子醒来了,我要去看看。你再睡会儿,等早饭好了叫你。” “嗯,好……” 秦驰半撑的眼睑又合上。 洗漱过后,坐在梳妆台前。 简单梳了个发髻,只戴上了木簪。天生丽质,朴素的衣饰,依旧是貌美惊人。 宋锦再取出一盒黛粉,把眉画粗了些许,霎间将那惊人的颜色压下了一分,接着又取出自己特制的微黄胭脂,均匀抹到了脸庞和下颌,雪白如玉的肌肤转眼变黄,光泽也黑淡了许多。 再用画笔轻触黛粉。 以笔尖在鼻梁两侧随意点了数下,好似皮肤上的斑点。 十分颜色顿时只余下三分了。 搬来小家之后。 宋锦开始逐渐地遮掩容貌。 一点点的改变,让人不会觉得突兀。乡下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皮肤大多都是暗黄粗糙,宋锦如今的模样很正常。 一白遮百丑,一黑毁所有。 宋锦迈出屋子先去看孩子。 正好看到李氏在喂孩子喝羊奶,小玉在旁边帮忙。 “今日打算出门?”李氏凤眸在宋锦身上多看了两眼。 宋锦笑道:“要去趟药坊。” “那早去早回。”李氏叮嘱道。 “知道了娘。” 宋锦陪了孩子一会儿。 吃了早饭,她回了趟屋子。 见秦驰依旧在睡觉,便没有打算叫醒他,只让黄婆子将秦驰的早饭温好。然后,坐着老李头的骡车出门。 车子缓缓行走在道上。 天空湛蓝如冼,阳光洒落于皑皑雪地,亦落在了宋锦的身上,让人周身暖融融,即便是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等骡车到达药坊。 银珑正在发放年礼,都是给药坊干活的人发的,大师傅的礼较重,学徒次之。 “今年药农那边的礼,送去了吗?”宋锦随意问道。 银珑回道:“金玲那边早就安排人去送了。有些药农的山路不好走,所以要提前送。” “送了便好。” 宋锦这是年前最后一次来药坊。 这次大家都要放假,只留一两个人照看药坊即可。 等手上的工作做完。 正好看到邢纶匆匆而来,他一看到宋锦就大步而至,上前恭敬地执礼。 “见过东家。” “这急匆匆的,是发生了何事?”宋锦出声询问。 邢纶看了下屋子里的其他人。 宋锦打发大家出去。 “东家,秦举人在镇上请媒人去衙门给他办理婚书……”邢纶飞快的说着。 “你说什么?” 宋锦一脸震惊。 接着她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前世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秦明松是否干过同样的事?因此白大儒才会对外说白翠微嫁给了他一个学生。 后来秦明松去当京官,走的似乎就是白大儒的人脉。 这个认知,让宋锦恶心得反胃。 邢纶发现了宋锦的异常,“东家?” 宋锦阴沉问:“那婚书已经办下来了?” “尚未,我把媒人扣下了。” 邢纶收到消息立马命人把去衙门的媒婆拦下,现在人安置在一个宅子里,正等着宋锦来做主。 “这次做得不错,等事情完了,论功行赏。”宋锦脸色缓和了不少。 “那我替大家谢过东家。” 邢纶笑着道谢。 接着,宋锦又低声交代了几句,邢纶严肃地点头,转而又匆匆离开。 这就是发展人手的好处。 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能第一时间知道。 而且因宋锦在这里,邢纶自然更为上心,在镇上发展了不少眼线。再加上宋锦曾经吩咐过,让他对秦家人多加关注。秦明松自然也在关注的范围内。 邢纶出了药坊。 即看到了一辆马车。 娄汝翰和小六子守在马车旁,而驾车的人是小六子。 “纶哥,见过东家了?”娄汝翰热切地问道。 邢纶淡淡笑道:“见过了,东家有新的吩咐,你去请个便宜的媒婆,再租一顶喜轿,找个懂得敲锣的人就成了。” “哈,谁不会敲锣。” 小六子笑嘻嘻的,“纶哥,我就会。” “行,那就你来。” 邢纶嘴边嗜笑地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末了,还特意提点了下,媒婆一定要名声差的。 …… 宋锦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事情做完。 这才带上了年礼回去秦家沟。 回到村子里,碰到几个正在扫雪的村民。 有个婶子大声招呼,“大郎媳妇,这是从药坊回来了?” “对,药坊今日发年礼,我去领回来。” 宋锦笑脸相迎。 这话一出,大家也看到了年礼。 有人羡慕道:“药坊的东家真好,前几天我老叔家也收到节礼,一大块的肥肉,足够过个好年了。” “这是遇到好东家了。” 对于百姓来说寻个好东家是件幸事。好比村子之前替怀仁药堂做事的人家,被压榨得快要活不下去。 有个心动了,“来年我家能不能也开垦块药田?刘婆子家今年就赚了。” “他家出个举人了,药田还种吗?” 这说话的内容,渐渐的就偏了。 宋锦面带微笑地越过他们回家。 自从搬出去小家,她就开始渐渐和村子里的人打交道,当然也是见面打个招呼的那种,眼下她这个样子大家也习惯了。 将车上的年礼带进屋。 从药坊回来,这一路上因为秦明松引起的怒火,宋锦已经彻底平复。 不会再因此而失态。 所以秦驰看到的宋锦和往常无异。 等宋锦用温水擦拭过脸和手,秦驰这才说道:“小叔干的事情,你知道了?” 宋锦抬头反问:“你也收到消息了?” “我本来想阻止的,后来发现邢纶把媒婆扣下了,便没去做多余的事。” 秦驰抬手拂了拂宋锦肩膀上沾的灰尘。 小叔此举挺恶心人的。 若是让他做成了,宋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便从正妻成了妾室。 第151章 当然是毁了它 宋锦皮笑肉不笑道:“你们老秦家的人,心眼子真多。” 秦驰无奈道:“娘子生气了?” “换作你不生气?此事若闹大了,那真要恭喜老秦家了,喜提今年十里八乡里最大的笑话,连带秦家沟的名声也给带坏了。想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你们吗?” 宋锦装出沉思状,然后一副恍然大悟似的,阴阳怪气地说道:“好比秦家沟那个某某举人啊,得了功名之后,便嫌弃糟糠之妻,私下去给他和姘头到衙门办了婚书,呵呵。” 秦驰被嘲讽得脸颊发烫。 这干的事情虽说不是他,可也是他的亲小叔。 等宋锦不说了,秦驰亲自去给她端来一碗姜茶,“来!娘子喝口姜茶,暖暖身子。还有啊娘子,我和你才是一家的,小叔和我不是一路人。” 不能说不是一家。 那么说不是一路人也成。 秦驰等宋锦顺过气了,这才又问道:“娘子,宋绣和小叔之前可有婚契?” 闻言,宋锦神色微怔。 旋即她摇了摇头。 秦驰又问:“岳父和祖父定下亲事,就没有什么凭证吗?” “当时家里的情况混乱,她和宋绣匆匆被下人送上了秦……祖父的马车。有凭证也是在祖父那里。” 宋锦想到了什么,面色难看道:“可就算有,那也是……” 当时宋锦许配给秦明松,宋绣则定给了秦驰! 可换亲了! 就算原本有婚契,那也是宋绣和秦驰的! 秦驰一想到这个,整个人都不好了。 宋锦又接着说道:“我和你的官方婚书是祖父去办的,那么,我和绣儿的庚帖应该在祖父那里。” 女方嫁人之后,庚帖本归夫家保管。 正因此宋锦也没有多想。 秦驰有点儿坐不住了。 他索性站了起来,拿出披风利落地披上,“娘子,我去趟老宅,你要去吗?” “稍等,我顺便带份年礼过去,这是药坊要给三郎的。” 宋锦去把带回来的年礼,随便拿出了几样。 然后,两人一起去老宅。 在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婚书。 婚书有两种形式。 一种是官方婚书,一种是民间婚书。 官方婚书是完成了衙门婚姻登记手续的。 民间婚书是没有去衙门办理手续,但是男女双方通过中间媒人私下签署的婚约。 历来民间婚书占据主流。 当然还有一类人成亲,只请了媒婆牵线,连婚书都没有的,这类人通常是目不识丁的贫苦百姓,但村长会有人口登记。 不管哪种,都要通过媒人来以确保婚姻的合法性。 因此媒人很关键。 无媒苟合不会被社会大众认同。 眼下老宅正准备过年的事情,今年杀年猪比较早。 秦驰和宋锦过来的时候,小刘氏和林氏在做年糕。 一一打过招呼之后。 宋锦将年礼递给三郎,“药坊分下的年礼,有你一份。” “真的?!” 三郎很是惊喜,接过来立马提得老高,“爹娘,你儿子这是出息了!” “哈哈哈。” 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众人纷纷调侃起三郎。 秦驰却拉过二郎,小声询问:“小叔在家里吗?” “大清早就出门了,还没回来。” 二郎左右看了一眼,又小声地说道,“小叔出门之前,去找过阿爷。我隐约听到了阿爷骂小叔,阿爷今日的脸色就没好过。” “我去找阿爷谈谈。” 秦驰抬步往正屋而去。 宋锦看见了,也跟了过去。 当看到两个人来找自己,秦老头心就猛地一提。尤其是宋锦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不好的预感更为强烈。 “你俩过来干啥?” 老刘氏率先开口。 看到他俩,老刘氏就没有过好脸色。 秦驰脾气很好似的笑道:“阿奶,三郎在药坊做事吗?我娘子今日去药坊领了年礼,顺便把三郎的也领,正好送过来……” 这话还没说完,老刘氏就麻利地往外走,“这作死呀,有东西不拿到正屋,放到外面还不给霍霍没了。” 老刘氏离开。 这下屋子里只剩下三人了。 秦老头坐在一个炭炉前。 不经他开口,秦驰和宋锦也坐下来了。 “祖父,小叔要干的事情,您是知道了吧?”秦驰开门见山。 秦老头想要否认,却又没脸,索性沉默地不回答。 秦驰也不是非要他回答,“祖父,我来是想问一问,当初您和我岳父定下亲事,可否有婚契?” 秦老头疑惑的目光看向秦驰,“你问这个做什么?有也不管用了。” “当然是毁了它。” 秦驰这话一出,秦老头明白了。 转而秦老头看向宋锦,见她没有多言,起身进了里间,等一阵细小的声响过后,秦老头从里头出来。 手里多出了一个小布包。 秦老头打开布。 赫然是宋锦和宋绣的庚帖,还有两份镀着金边的婚契,也是民间形式的婚书。 秦驰打开两张婚书。 一张是宋绣和秦驰的,一张是秦明松和宋锦的。 宋锦也看到了。 前世她没有见过这玩意儿! 最主要是婚书上竟然有媒人的签名,仅是缺了官府的盖章。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宋锦瞥见门口一道男子的人影,定睛一瞧,正是秦明松回来了。 秦明松看到二人在场,面上露出了意外之色。 正当他想开口说话,却看到秦驰将手里两张婚书扔向炭炉。 “大郎,你在做什么?” 秦明松疾步而至,状似要伸手去炭炉。 秦驰起身挡住了他,冷脸询问:“小叔,你这是干嘛?” “我是……” 秦明松晦暗不明地看向燃烧的婚契,上面正是他和宋锦的姓名,心里莫名不舒服。 好似本该属于他的什么东西,突然间就失去了! “我和锦儿已成婚两年,孩子都有了,这东西没必要留着。”秦驰拿起一旁的火钳,拨弄了一下炭块,还低头吹了吹木炭。 让婚书烧得更快。 宋锦跟着笑道:“早该毁了,也就是祖父还留着。” 转而她笑容不达眼底地看向秦老头。 秦老头有些尴尬,“好歹是你父亲的笔墨,留个纪念罢了。” 婚书是宋父亲笔写的。 秦驰庆幸自己反应够快烧了。继续留着这婚书,日后搞不好会是个麻烦。随之他又拿起了宋锦的庚帖,径直收入袖袋。 “祖父,锦儿的庚帖就由我来收着吧。”秦驰心想只要拿着宋锦的庚帖,这人就没得跑了。 秦老头本想阻止,想了想还是算了,“你想要就拿走。” 正当秦老头想将宋绣的庚贴收起。 宋锦又率先夺了过来,“绣儿的由我来保管。” “这不合规矩。” 秦老头还没开口,秦明松竟然出声阻止。 宋锦将庚帖收入怀里,“跟我谈规矩?在这里谁最没规矩,非你秦明松莫属了。” 说完,宋锦抬头冷冷地看向秦明松,“要不要我把你今日干的好事,在外面宣扬宣扬,让你的名声更响亮一点?” 蓦然,秦明松瞳孔紧缩。 第152章 此生不二色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明松尚算镇定地回道。 宋锦无所谓的一笑,“你没听懂就算了。祖父,我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三人看着宋锦走出去。 秦明松看向秦驰,“大郎,刚才你媳妇是何意?” “这世上的聪明的人,不只小叔一个。” 秦驰无奈地扭头瞥向秦老头,“祖父不说几句话?咱们老秦家差点就成了十里八乡的笑话。在来这里之前,我还被娘子数落了一顿,起因正是小叔。” 没有直接点明原因。 在场的人,该懂的都懂。 秦明松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亲自去找的媒人,再三让对方保密的,结果前脚做的事,后脚就被人发现了? 其中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一直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而他对此还一无所知! “小叔以往一向很沉稳,碰到女人的事儿,反倒是乱了分寸。” 秦驰若有若无的嘲笑最致命。 尤其他还是小辈。 这让秦明松的面子挂不住了,厉声质问:“你们监视我?” “胡说什么?恰好被熟人看见,再好心告之我们罢了。” 秦驰矢口否认监视。 这类事情只能藏于暗处,搬到明面上就不好了。 秦老头叹息了一声,语重心长道:“大郎,白府声称白姑娘病逝了,你小叔好不容易搭上白大儒这条人脉,眼看就要断了。你读了这些年的书,该知道轻重的。” “我尊重小叔的选择。” 站在秦明松的立场,秦驰还真不能说什么错,“可是祖父,君子落子无悔。既然把人娶回来了,就要负责到底,且善待人家。弈者举棋不定,心思左右摇摆,很可能会满盘皆输。” 秦老头张嘴还想说什么,瞅见秦明松阴沉的脸色,只能将话憋了回去,“是我拖累了你小叔,当初不该擅自给他定下这门亲。” 秦驰想说别呀。 您不订这么门,我媳妇从哪来? 这心里所想的,他没敢说出口。 一个商女出身,一个书香门第。从大局上来看,秦明松的选择很正确。 换作任何男人也会这样选。 白大儒之所以被称为大儒,即是他桃李满天下,当中不乏身居要职的官员和出身显贵的子弟。只要能搭上这条人脉,秦明松即可受益无穷。 只能说秦老头擅自定下婚约,确实拖累了秦明松。 秦老头也是意识到了,才会郁郁一整日吧。 秦驰用火钳夹了几块木炭到炉子里,语重心长道:“小叔莫要在心里怪祖父。他老人家也是为你好,白府门第高,本不是我们可以高挚的,那时祖父也不知你那么能耐,可以勾搭上白大儒的女儿……” 这话越听,秦明松面色越冷。 “什么勾搭上?说话没个正形的。”秦老头打断秦驰的话。 还以为这小子替他说话,这听着听着更像是挖苦四儿。 秦明松冷淡道:“大郎此生不二色了吗?” 秦驰加炭的动作一顿,随之坦然笑道:“以前不曾考虑过,现在看到小叔,光是两个女人就被弄得焦头烂额。我要引以为戒,此生有一个就够了。” 秦明松敛下眼睑,“是我开了个不好的头。” “那是,秦家的男人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有小叔是个例外。”秦驰颇为感慨。 秦明松拳头硬了! 他觉得这大侄子真是越来越讨人厌了。 秦老头暗中打量下秦明松。 想反驳大郎的话都不成,老秦家确实没有纳二色的男人,只有四儿开了先例。 “大郎,四儿这事不能闹开,你媳妇不会做什么吧?”秦老头问出了关键。 秦明松也抬头看向秦驰。 屋子里格外安静。 等了半晌没等到秦驰的回答,可是他不说话,神色偏又格外严肃。 秦明松皱眉道:“败露了又如何?宋氏姐妹是罪犯之女,我家没有休弃二人,还给一个容身之所,不该感恩戴德吗?” “这要问问祖父,当初冒着大风险应下这两门亲事,到底得了什么好处?” 秦驰这话一出。 让秦老头眼皮一跳,接着怒目瞪向秦驰,“你这小子胡咧咧个啥?宋老爷对我有救命之恩。” “报救命之恩不假,好处也不会少就是了。”秦驰一副我都知道了的淡定姿态。 这让秦老头一时摸不准。 他是真知道了,还是在诈他? “大郎知道了什么?”秦老头不动声色问。 秦驰笑了笑,“去年宋氏一族突然出事,但凡派去打听的非死即残,有人统计了一下,共死了三十七人,残废了九个。” 秦老头惊得睁大眼。 秦明松也吃惊不已。 这事情他不曾听过! 秦驰又道:“死伤的这些人来自各家,这是一个警告,谁敢去查宋家案子就谁死。” 顿了顿,他又幽幽道: “我们家藏着两位,若是泄露了一丁点风声,呵呵……” 秦明松心头一凛。 秦老头倒是意外的冷静,心想当初应下亲事,宋老爷告之过危险,并让他不要对任何人说出姐妹俩的身世,但他告诉了四儿,如今看来大郎也知道了! “行了,不管发生任何事,她们的身世一定保密。” 秦老头警告地看了两人一眼。 最后,他盯着秦明松,“四儿,我记得曾经同你说过,人家就算落魄了,也是我们招惹不起的。” 秦明松羞愧难当。 他是堂堂举人!竟然还要惧怕一个落魄了的商户?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笑至极! 不想再待在这里,秦明松起身离去。 秦驰望向门外,“祖父,小叔是咱们家改换门庭的希望不假,可他的心态不行,刚当上举人老爷轻视他人了,难道他忘了我们也只是泥腿子出身吗?” 秦老头深有同感。 秦驰又接着上眼药,“这自古以来当官的,当到最后满门抄斩的比比皆是。” 秦老头一颗心顿时被提起。 知道差不多了,秦驰姿态闲适的伸了伸大长腿,又同秦老头闲聊起来,扯东扯西一圈儿,又回到了先前的话题。 “话说祖父,我岳父到底给了您什么好处?” “滚犊子!” 秦老头不上当。 “咣!” “咣咣咣!” 突然,外面咣咣的铜锣声响个不停,还由远及近。 村子的人纷纷出门观看。 只见一顶喜轿让两个轿夫抬着,走在前头是一个身穿红褂子的媒婆和一个半大的少年。 少年提着个铜锣。 走几步敲一下。 见人就高声唱吟:“秦举人今日纳妾,大喜大喜!” 于是还没进村子,大家就知道今日秦明松纳妾。 喜轿子没有抬到秦家大门口,来道喜的村民就先来了! “刘婆子,恭喜了!这是又有新人进门,可有摆几桌?” “你们在说啥呢?什么喜不喜的?” 老刘氏还没回神,便看见一顶花轿抬入了秦家。 第153章 正妻气势 “落轿!” “咣!” 小六子铜锣一敲。 轿夫把轿放下。 媒婆屁颠屁颠进门,老脸笑成一朵菊花,“恭喜老太太,恭喜举人老爷,今日房里添一个美娇娘了。嗬嗬,添人添丁,子孙满堂。” 媒婆吉祥话不要钱的念。 轿夫掀开帘子。 小六子示意媒婆将人扶出。 媒婆连忙照做。 白翠微脸色发白,手脚发软。 轿子晃得她想呕吐。 今天突然一群人冲入别院,强行把她塞上花轿,敲铜锣那人还警告她,如果她不配合就将她未婚先孕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 开始白翠微不知他们想做什么。 等到了这里。 那人敲响铜锣,她才知道竟然是抬她进秦家门。 媒婆扯白翠微下轿。 然后不等老刘氏等人问话,一行人抬着空轿,麻溜的出了秦家大门,直接离开了秦家沟。 秦明松本来待在书房,听到动静就出来,正好见到白翠微被扯出花轿。 “微娘?” 秦明松快步下楼。 白翠微一见到秦明松立马扑到他怀里哭,“秦郎!呜呜,我害怕……” 秦老头出来将看热闹的人驱散了,让老刘氏把大门关上。 隔绝外人观看。 秦家其他人是一脸懵逼。 “小叔纳妾,我咋没听说过?”三郎嘟囔。 小刘氏揪了下他耳朵,“老娘都没听过,何况是你?” “她不是说不为妾吗?” “这谁说得准……” 忽而大家说着说着,不由抬头望向西厢的二楼,宋绣依在栏杆里冷眼看着前院发生的事。 宋绣不吵不闹,很是出人意料,连看到秦明松搂住白翠微安慰也没有发疯。 没有人知道宋绣在想什么。 尤其是知道了秦明松想要私下去同白翠微办理婚书的情况下,依旧是不抄不吵就奇怪了。 这完全不像宋绣了! 是了,关于秦明松做的事,宋锦没有瞒着宋绣。 宋绣干坐了许久。 直到等铜锣大声,轿子抬进门了。 良久,宋绣笑了。 她一步一步,仪态万千地走下楼。 宋绣温声对小刘氏道:“二嫂,拜托去厨房端碗热茶过来,待会儿白姨娘要给我敬茶呢。” “哎呦,我这就去!” 小刘氏立马应声。 白翠微一听,哭得更伤心了,“我说了不为妾,你们秦家为什么要逼我?” “不是我们干的。” 秦明松忍住烦躁解释了一句,接着又耐着性子问,“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突然有人闯入别院,强行把我带上轿子,还威胁我……” 白翠微泪眼婆娑,把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说完。 这个还有何不明白? 有人要让白翠微进门,将秦明松纳妾的事情摆到明面。 这事情已发生了,他不认也要认! “木已成舟,索性就这样吧。”秦明松首个怀疑的人便是宋锦,只是此事不适合当众提出,“微娘,先去给绣儿敬茶。” 男子纳妾时必须要经过正妻的同意,这样才能纳妾。 妾室茶是一种仪式。 在纳妾的过程中,妾室要给正妻下跪磕头敬茶,正妻把茶喝了,这妾才算是正式入门。 本来秦家农户出身没那么讲究,问题是宋绣要立规矩。 白翠微双眼大睁,不可思议似的看向秦明松。 秦明松轻搂住白翠微,却在她耳边轻声道:“微娘说为了我可以抛弃一切,难道只是嘴里说说的嘛?” “没有,我不是……” 白翠微想解释。 结果碰到秦明松冷淡的眉眼,一时之间她说不出拒绝了。 她知道他生气了。 如今的情说她顺势进秦家门才是最好的结局。 于是,白翠微默认了。 一家人进去堂屋。 宋绣走向正首位。 那纤秀的背影走出了几分上战场的气势。 转身,她坐了下来,不说话,只是用眼神看着白翠微。 回想起宋锦之前说的,秦明松花钱收买媒人,偷偷和白翠微去官府做婚姻登记。 若被两个贱人得逞了。 那么她的处境就尴尬了。 以前宋绣每时每刻都在怨恨宋锦的,但今日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感激她。 白翠微上前不甘心的下跪,向宋绣先行磕头礼,然后小刘氏兴高采烈端来一碗茶。 接过茶碗之后,她双手捧着,恭迎递向宋绣,“夫人请喝茶。” 宋绣端坐着,挺直腰杆。 把正妻的气质拿捏得很稳。 贱人给自己下跪磕头,先前憋屈的心情,突然间畅快了许多,整个人轻飘飘的,人生得到了升华一般,莫名想起来了自己那当了一辈子妾室的亲娘。 嫡母去逝多年。 亲娘盼了一辈子都没有扶正。 开始还有点期待,后来得知本朝律法妾室不能扶正,姨娘就死心了。 现在姨娘盼了一辈子都当不了的正妻,她当了! 以前没有实际的感觉。 这一刻让妾室磕头,宋绣才真实感受到了当正室的风光滋味。 以后妾室还要伺候正室的。 宋绣若有所思地看向白翠微,一个妾室伺候似乎不够,要不要再多纳几个? “夫人请喝茶。” 白翠微端茶的双手往前又递了递,手微微在颤抖。 这不是害怕,而是气到了! 一个村妇竟然教给她下马威?! 气煞我也! 宋绣抬了抬下巴,目光扫光在场观礼的秦家人,背脊挺得笔直,连带秦明松警告的眼神,她都无视了。 气势哟! 正妻的气势! 一定要拿捏准了! 宋绣慢条斯理的伸手去接过茶,再捏起兰花指,微掀开茶碗盖,姿态优雅的浅酌了一小口,再漫不经心似的轻嗯了一声。 将茶碗放到一旁的桌面。 再掏出绣帕一扬,捏起兰花指拈起绣帕的一角,再以绣帕轻轻印了印嘴角。 动作是端庄又优雅。 下面就是重头戏,是正室给妾室告诫。 “白氏,以后啊,进了秦家门就要守秦家的规矩,切记要安分守己,莫要再勾三搭四,还要教敬长辈,伺候好夫君和我。哦,还要养好身子,早日替我秦家开枝散叶……” 宋绣这话训起来特别顺溜。 足足说了一刻钟。 还没有一句重复的话。 跪在地上听训的白翠微,深感屈辱。 偏又膝盖跪得发痛。 真真是身心俱疲,切肤之痛。 恨不得立即把宋绣弄死! 第154章 白翠微受辱 秦大丫在角落里看得双眼发亮,还学起了宋绣甩绣帕的动作,小声咕噜,“小婶这动作甩起来特别好看……” “也就一般好看,大嫂才是真好看。”三郎凑过来小声说。 秦大丫疑惑:“大嫂甩过吗?我没有见过。” “大嫂人好看,甩绣帕当然更好看啦……” “去去去!” 秦大丫推开三郎,继续盯着宋绣瞧来瞧去,“今日的小婶很不一样。” “有啥子不一样的?” 大家说不出宋绣哪儿不一样,但又清楚确实是有点不一样。 这话很矛盾,却又是事实。 在白翠微想要装晕的前一刻。 “哎哟得了,千万别晕!这都是老娘小时候玩剩下的招。” 宋绣施施然起身,连眼角都没施舍给秦明松,“我不过是第一次使用正妻的权利,经验不足多说了几句。白姨娘作势要晕倒了,夫君八成就要指责我这个正妻故意刁难小妾,何必呢?” 又是假模假样地轻叹一声,宋绣继续道:“秦家是朴实的人家,咱们就别把大户人家宅斗的陋习带进了,以免影响家里风气。” 此话一出。 秦家人齐刷刷看向白翠微。 原来这是大户人家的宅斗?难怪感觉怪怪的。 长见识了! 包括秦明松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白翠微。 仿佛在问她真要装晕吗? 白翠微气得半死,差点儿咬啐了一口银牙。她强撑着酸麻得厉害的双腿,好不容易站起了身子,却是摇摇欲坠。 秦明松还是上去扶住她,“微娘怎么样了?” 白翠微泪眼朦胧,轻轻地摇了摇头,弱不禁风又故作坚强的模样儿,很是招人怜惜。 都是宋绣玩剩下的招。 因此宋绣又是一眼看穿了白翠微在装。 不等宋绣再拆穿。 此时从屋外进来了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径直来到宋绣跟前,递给了她一个礼盒,尚带着稚气的嗓音脆生生道:“这是我家小姐特意送您的大礼,说是恭喜四房今日有喜。” 宋绣知道小丫头是谁。 不就是宋锦身边的小玉么? 知道是宋锦送给自己的东西,宋绣也没有客气,接过来试了试重量,轻飘飘的,宛如没有东西一样。 宋绣当即打开礼盒。 盒内用一块绸缎包裹住什么,她拿起来当众打开,赫然放着三份庚帖,正是秦明松、宋绣和白翠微的。此外还有一张镀着金边的婚书和一张纳妾书。 官方婚书上面的人名,正是秦明松和宋绣。而纳妾书,即是秦明松纳白翠微为妾室的文书。 同样是经过媒人的手,去衙门登记过了明路的。 当看清楚之后,宋绣霎时睁大眼,旋即她十分解气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贱人张嘴闭嘴就是不为妾! 很好! 有了这张纳妾书,贱人以后就是扳子钉上的妾了! 宋绣笑容盛开,“小玉回去告诉我姐,就说我非常喜欢这份大礼。” 小玉乖巧点点头,转身跑了。 “你拿是什么?” 秦明松扶着白翠微出来,无意中瞥了一眼宋绣手里的东西。 突然,秦明松脸色大变,松开白翠微大步上前,一把夺过宋绣手里的婚书。 快速看了一眼。 随即眼角余光,又瞥见另一张纳妾书。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是……”秦明松气得声音都尖锐了两分,拿着婚书的手因盛怒而颤抖。 “怎么不可能?” 宋绣冷不妨抽走他手里的婚书,“我们是正经的夫妻,再补办个婚书怎么了?我姐还好心帮夫君办了纳妾文书,以后白姨娘就是正经八百的妾室了。” “哎哟!” 白翠微没有人扶。 一下子站立不稳,跌坐到了地上。 然后,她扶着肚子一脸痛苦似的,“我的肚子,好痛啊,我的孩子……” 老刘氏见了,连忙吩咐媳妇去扶人,又冲着儿子大声道:“快去请三叔公过来,我的孙儿可不能有事儿。” 小刘氏和林氏不太情愿。 但想到白翠微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来扶了。 秦明松这时也回过神来了,拨开了要扶白翠微的小刘氏,当即抱起人进了书房。 大家跟着去了书房。 家里并没有收拾白翠微的住所,只能暂时安置在书房里。 在书房里有一张床榻的,平日里是供秦明松读书累了小憩的。 只见秦家人为此忙前忙后。 三叔公过来给白翠微把握。 这把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三叔公板着脸道:“我学艺不精,没把出问题,要不去请景大夫过来?” 听到这个回答。 屋子里的人神色各异。 脑子里一致浮起了宋绣刚起的话,这就是大户后院宅斗的招数儿? 宋绣倚在门框,绣帕半遮面,娇笑了出声,“白姨娘这身子娇贵,大家可要小心些许,毕竟已经站都没力气站不稳呢。这一摔也厉害了,摔到连三叔公也把不出问题来。” 说完宋绣捂嘴窃笑。 那模样儿真是格外好气。 其他人忍不住想笑的,可这个场景着实不适合,只能憋得很辛苦。 倒是外面的秦家三兄弟面面相觑。 最后没忍住咧嘴笑了。 是无声笑的那一种。 得了,这个刚进门子的,也不是个省心的主。 小刘氏也没好气,“小叔,我厨房还有一堆事情呢,就先去忙了,有事再叫我。” 转身,小刘氏拎着角落的三郎,笑骂道:“你这个小鬼头,在这里傻笑个啥,快去给老娘烧火去。” “好咧娘。” 小刘氏等人散去。 可以说是二房三房的人都出去了。 三叔公拎着药箱,慢悠悠走出书房,还叹息地摇了摇头。 秦明松坐在床榻前,“爹,景大夫还住在大郎那边吗?要不要请他来看看?” “大郎还在楼下,让他去叫一声。” 老宅的人都知道,景大夫从入冬开始就住在了秦驰那里。 秦明松提起秦驰就难免想起宋锦,对她恨得牙痒痒。然后他有把柄在宋锦手里,却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楼下相当低调的秦驰。 这会终于被人注意到了,还是让他回去小家请景大夫。 秦驰爽快应下了,当即理理衣袖离开,心里却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让小叔吃大亏的娘子。 果然娘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 第155章 我在场会影响别人发挥 秦驰回去小家,即请景大夫去一趟老宅。 当然了,他让景大夫不用客气。 “老宅给诊金就拿,当成寻常的出诊,不故意抬高价格,也不能吃亏了去。” 景大夫离开之后。 秦驰转而望向一旁正打着算盘的宋锦。 今年的账目,宋锦需要过一遍。 那专注的模样儿,丝毫没有把老宅那边的事情放在心上。 秦驰过去将她手里的账本拿开,“娘子不好奇老宅发生了什么?戏码十分精彩,我还以为娘子会留下来观看。” “我若在场怕是会影响别人发挥。” 宋锦这回答很是新鲜,让秦驰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忍俊不禁。 秦驰嘴角抽了抽,“小叔这会儿恨不得扒了你的皮。” “那也要他有能耐。” 宋锦不惧秦明松。 秦驰又意有所指问:“你不担心他日后有所报复吗?” “我这会儿都不惧他了,更别谈往后。” 眼下正是宋锦最艰难的时期。 以后或许秦明松会变得厉害,可她又不会只是原地踏步。况且她相信自己发展的速度,只会比秦明松更快。 秦驰撩起衣摆坐到离她最近的椅子,“娘子是怎么办下婚书和纳妾书的?” “若非秦明松请媒人去办婚书,给了媒人白翠微的庚贴等凭证,还有他本人的,我还办不成纳妾文书。” 宋锦察觉到秦驰对此事很感兴趣,便稍微多了说了几句。 至于宋绣和秦明松的婚书。 这个更简单了。 把宋绣的庚贴让老李头帮忙送去镇上,再让邢纶带着媒人去办理即可。 媒人自然不是秦明松请的那个。 而是邢纶让人新请的,价格便宜良心喂狗了的那种。 秦驰知晓了来龙去脉,失笑道:“取走宋绣的庚帖那会儿,你心里便有此打算了?” “当然。” 宋锦早有此想法。 其实当时秦驰不提去老宅,她也会过去一趟。 正好秦驰先提,她就顺水推舟罢了。 “咦,二郎来了。” 黄婆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二郎客气地询问:“黄大娘,我大哥呢?” 黄婆子如实回答,得知了秦驰在书房,很快二郎就来到了房前。 大白天的,书房的门没关。 二郎探头叫了声,“大哥?” 秦驰坐姿闲适,未曾起身,仅是面向门口说道:“进来说话。” 二郎笑眯眯的迈进书房,眼里扫过墙边大书架上的书,再看向坐在书案前的宋锦,还有那桌面堆得老高的账本。 “大嫂在算账?要我帮忙吗?” 二郎是个很稳重又朴实的孩子,平时瞧着很腼腆少言,可是老宅有何事,秦驰经常询问的人却是他。 宋锦从这点上可以看出。 这是个心细如发的小少年。 宋锦指了指当中未动过的一摞账本,“帮我算这些试试,做得好,我给你算工钱。” 二郎双眼骤然并发出亮光,旋即腼腆点点脑袋,高兴地搬着那一摞账本到另外的小桌旁,开始算了起来。 瞧这个熟练的举止,不像是没有干过的。 宋锦转而看向秦驰,“你以前教过二郎?” “科举无望,算术尚可。” 秦驰有心教导出来的孩子,自然不会差,“你挖走我的人了,娘子不给点补偿吗?” “这话提醒我了。” 本来是没多想,经秦驰一提,反倒让她生出了几分心思。 县城药铺那边有金珑看着没什么。 药坊这边就银珑兼任。 银珑偏重于炮制药材的事情,账本做得潦草了些许,让二郎去药坊帮忙管管小账,应该是不成问题,就是药坊里发生的事情不能随便对外说。 暂且观望,等会儿看他把账目算得怎么样。 正忘我查账的二郎,一时忘记了说来此的目的,三郎被打发过来的时候,便见到了他正算盘珠子打得啪嗒响。 “二哥,你咋在算账呢?阿奶叫你过来干啥忘了么?你久未回去,阿奶又让我来看你是咋回事。”三郎小嘴噼里啪啦一口气将来意说完。 二郎猛地想起来找大哥的目的,旋即懊恼道:“这,这个我忘了!” “阿奶让你们来干啥?” 宋锦在旁边听了个全程。 三郎立马巴拉巴拉说了,大意就是景大夫给白翠微把脉过后,说胎儿没有大碍,不用吃药。但白翠微坚接说腹部痛,又说之前动了两次胎气。 景大夫便开了一剂保胎药。 但是开了药方,就要去抓药。 不想去镇上药铺抓药,老宅的人便想到了宋锦这里了。 宋锦这里确实常年备有家用药材。 然而,凭啥要她吃亏呢? 宋锦问:“药方呢?” 二郎在身上找了找,找出了一张。 宋锦看过一遍之后,“一两银子,三郎记得要问小叔要,当是我提前给你的压岁钱。” “真的么,真的么?” 三郎激动得眨着大眼。 宋锦笑着点头转向了后面的小药室,不一会儿便用黄纸包了一小包药材出来,递给了三郎,“你拿回去,你哥留下来,今晚留在我这里吃饭。” 三郎欢快地应声,提着药包麻溜跑了。 秦驰调侃:“老宅是为了省钱才来蹭你的药材,不可能会给银子。” “所以,我让三郎来牛刀小试。” 宋锦坐回原来的书案前,看了二郎一眼,见到这小子又埋头干了起来。 十二岁的半大少年。 这么坐得住,很不错。 前世有他默默在背后,秦三爷那张嘴才会没有被人打死。 “都在这里?听说今日老宅那边很热闹。”李氏恰在此时抱着个娃儿过来。 黄婆子抱着另外一个。 身后还跟着小玉。 秦驰起身上前接过李氏怀里的孩子,“娘怎么带孩子过来了?” “妞妞要找娘呢。” 李氏指了指正哭鼻子的小孙女。 这时秦驰才发现闺女一双大眼湿润润的,显然是刚哭过的,抱着她走向宋锦。 宋锦抬头看向小闺女。 穿着绣金线的红袄,外面披着软绒绒的白色小披风,帽尖垂下的流苏活泼的摆动。 一张小脸蛋微微泛红,睫毛如扇,一双水润过的大眼睛,看到宋锦之后,立马闪烁欢愉的光芒。 第156章 风平浪静 奶娃子手舞足蹈地咿咿呀呀,小手还张开了,小身子正要向宋锦倾去。 这是要娘亲抱抱。 宋锦接过秦驰手里的闺女。 秦驰手指轻轻刮了刮小闺女的鼻尖,笑骂道:“小没良心呀,有了爹爹还不行吗?非要找娘亲。” “咯咯。” 妞妞高兴地咯咯地笑。 宋锦正想要逗起闺女,发现脚边又多出个小奶团子,低头一瞧,“咦,虎子会爬了,还爬得这么快?” “呀呀。” 虎子要往宋锦身上攀。 奶团子笑起来会有两个小酒窝,只是刚学爬不久,还格外好动。 秦驰调侃道:“这小子很有熊孩子的天赋。” “大家说脾气像他爷爷。” 李氏笑着将虎子提溜起来,同样塞到宋锦的怀里,“不能厚此薄彼,都来抱一下。” 两个奶团子让宋锦一左一右抱着。 开始没有什么,很快就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把了。 好似在争地盘。 大人们一瞧,顿时笑得乐不可支。 小家这边其乐融融。 老宅那边气氛就不太好了,三郎拿着药包回去,直接跑去找小叔。 秦明松见他来此,很是意外,“三郎有何事?” “小叔,抓药一包一两银子,我瞧见药方了,上面有几味比较贵的药材。”三郎没有多说什么,可他那脸上生动地写着要钱。 秦明松脸色再厚也不好意思不给。 取出一两银子给三郎。 三郎成功拿到银子心里乐开了花,将药包塞到了秦明松手里,然后转身跑了,跑的时候还不忘记叮嘱,“小叔药要三碗水熬成一碗,我今晚不在家里吃饭,我要去大哥家吃了。” 等三郎跑到楼下。 又冲着厨房大喊,“娘!我和二哥今晚在大哥家吃饭,你和三婶不用煮我俩的。” “作死呀,大喊大叫个啥?” 老刘氏举着个鞋垫出来就要揍人,“滚滚滚,都给老娘滚,不在家里吃更好,还省粮食呢。” 等小刘氏从厨房出来,已经没了三郎的影儿,“不是说去抓药吗?” 正好秦明松走过来,“二嫂还请帮忙熬个药。” “行吧。”小刘氏笑着接过药包,“小叔什么时候买几个下人回来?孩子他爷奶正等着人来伺候呢。” 秦明松脸色差点没崩住,“刚修了宅子,钱银不凑手,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小刘氏无所谓的进厨房去了。 秦明松本想去书房陪白翠微,转而去找了秦老头。 秦老头看向愁眉不展的儿子。 “四儿有何事?” “爹,刚才二嫂提醒我了,我该给您和娘买个人伺候的,可是修个宅子已经花光了身上的积蓄。” 秦明松隐隐察觉到自身状态不对。 身上的钱花得差不多,来年拿什么上京参加春闱? 旋即,秦明松又苦闷道:“自从中举以来,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总是无法静下心来读书。” 秦老头浑浊的双目微微眯起,“大郎说你中举了,便失了初心。我不太能理解是什么意思,倒是看你有点儿像是穷人乍富,不知天高地厚了。再这样下去,还不如继续窝在秦家沟,免得到外面惹出大麻烦,再连累了全家。” 秦明松听了险此心态崩溃,“爹!儿子没有!” “大概是没有吧。” 秦老头似乎不太想同他争辩,“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秦明松本是想来父亲这里诉苦。 再得到他钱财上的支持,没料到反而让秦老头训斥了一顿。 目前来说,在外面的形象和名声,秦明松维持得挺好。中举了依旧低调读书,尤其是上次家人替他婉拒了重礼,他偶尔出外和人应酬交际,别人对他的态度都好上了不少,聪明如他自然察觉到了当中的好处。 但不知为什么。 在外面风光的他,回到家里总是气短,提不起一点威严。 连小辈对他的尊重也只是趋于表面。 这股子的落差很大。 秦老头又道:“四儿,白大儒那边不急,等你中了进士也不迟。今年以他学生的名义,送份年礼过去就行了。” “听爹的。” 秦明松低头羞愧似的说道,“爹有银子吗?儿子囊中羞涩。” 秦老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转而起身进了里间,掏出了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了秦明松。 秦明松将银票收入袖袋,“多谢爹,等我以后手头松了,定会双倍归还。” 秦老头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秦明松起身行礼告退,一边走一边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点点滴滴,越是深想越是手脚发凉。 向来谨慎的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即是小瞧了他人。当听到父亲说宋绣仅是商家女,便轻易了几分。 另外秦驰有名话没说错。 仅是两个女人便让他焦头烂额。 若是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 当天晚上秦明松便回了寝室。 在白翠微被抬入秦家的第一个晚上,他留宿在宋绣的屋子里。 外人不知道秦明松做了什么,但是宋绣接下来的数日,都没有寻白翠微的麻烦,反倒是柔珠提着白翠微留在别院的东西上门。 于是照顾白翠微一事,有人接手了。 村子里对于秦明松纳妾,很是热议了几日,只不过白翠微深居简出,外人也瞧不到,后来渐渐就没人说了。 宋锦很是意外老宅的安静。 除夕当晚,吃了年夜饭。 大房一家子都在老宅,连带宋锦和秦驰也被秦老头言明要留在了老宅守夜。 对此宋锦没有拒绝。 因此看到了宋绣和白翠微和平共处,就是可惜了婢女柔珠,明显憔悴了。 宋锦坐在秦驰身边小声道:“以为老宅会热闹几天,想不到就这样?” “这个不意外,若连两个女人都平衡不了,那就不是小叔了。” 秦驰清楚自家小叔能耐的。 开始可能会被打得措手不及,等他回过味儿,必然会想办法平衡双方,免得闹出麻烦影响到他的前程。 今年过的年,比去年更加红火。 因为秦明松中举,给秦家送年礼的人家,多上了不少。 这有礼就要回礼。 一来一回,还填进了一笔钱。 第157章 上京赶考 今年秦家过了个好年。 这是往年无法想象。 一家人喜气洋洋。 穿着新衣的三郎,咬着年糕来到秦驰跟前,小声嘀咕道:“大哥,小叔能中进士吗?” “你想他中,还是不想?”秦驰好笑询问。 三郎认真思考过后点头,“想吧!这中举了,咱家就好过了。” 秦驰应声道:“那是。” 宋锦听到二人说话,不由地挑了挑眉。 前世可没有这种好事。 这辈子因为大房活得好好的,再加上有她和秦驰从中作梗又推波助澜。让秦明松中举后为了名声,不得不惠及家人。 前世二房和三房被分出去,也只是各得二十亩地和一百两。 年初二,秦驰借着上香祈福的由头,大房一家去慈光寺上香,还要住上三五日。 实则就是去见赫连溥。 等回去秦家沟,没想到家里挺热闹的。 秦明松收拾箱笼要上京赶考,尚需一个人陪同,替他干一些琐事。 秦老头本想让老大陪同上京。 但大房一家去寺庙祈福还没回来,便想让老二或老三跟去。 这个差事斟酌过后,落到了秦老二头上。 陪同过去食宿花销是免不了,老刘氏居然只给一两银子,说不够让二房出。 秦老二给气笑了,“老四,这次是二哥对不住你了,还让娘给你买个随从吧。” “二哥,我先跟娘说说。” 秦明松对于老刘氏的做法也是不赞同,临近出发的时候还要闹这么一出,换谁都是心堵,转而对老刘氏道:“娘,非要在儿子去赶考一事上添乱吗?” 老刘氏在此事上却很坚持,“四儿,娘算过了,一两银子足够了。这趟去赶考,来回两个月的时间,一文钱可以买两个馒头,一天给他吃六个馒头,两个月都不用花两百文。再说去客栈住大通铺,一晚上也就四文钱。按我的算法,来回一趟,一两银子还有结余呢。” 老刘氏确实是精打细算,又继续说道:“实在不够,他皮糙肉厚的,住宿就宿到马车上面,一天还能省下四文钱住宿费。” 秦驰和宋锦过来正好听到老刘氏算账。 宋锦那心态莫名。 反倒是秦驰有些好笑,忍不住出声道:“阿奶你这么算,想置小叔于何地?要知道上回小叔只是去了省府参加乡试就要了五十两,这次上京想必要的银子会更多吧。” “如果按阿奶这样算,小叔回来也不用花一两。”宋锦半开玩笑的接茬。 老刘氏反驳,“四儿当然不一样。老二怎么能和四儿来比。” “是无法比了,一个风光霁月,一个吃糠咽菜。”宋锦嗓音柔柔的,不急不燥,听得当事人的脸皮躁得慌。 从徽州去京师赶考。 走水道比较费时,需要三四个月,换作走官道大约需要十九天。 这连续赶路,还天天只吃馒头。 有时候计算是一回事,实行又是另一回事,此时外面卖的馒头,一文钱两个的那种,也不会是纯白面,还会掺杂着其他的粗粮,称不上好吃,只能算是充饥用的。 天天啃馒头,换作谁都受不住。 怪不得秦老二不乐意去了。 秦老头警告的目光看向老刘氏,“再去取二两银子出来给老二。” “爹,我不想去了。” 秦老二是心寒。 在父母的眼里,他只适合做牛做马,再多的银子也抵不过亲娘那轻视的态度。 秦老头没办法,只能对秦老大吩咐道:“那就老大陪四儿去一趟。” 秦老大向来孝顺。 沉默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李氏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孙儿回去了房间。 秦驰和宋锦相视一眼。 后悔了,该在寺庙里多待一日的。 最后秦驰不太放心,便让老霍跟在父亲身边,随着父亲一同上京。 老霍这段时间闲得快要长毛,立马答应了。 当秦明松出发的时候,看到了车辕上多出一个带刀的人,心底诧异。 “大哥,这位是?” “大郎不放心,请来护送我俩的。”秦老大笑容憨厚。 秦明松没有怀疑。 举子上京赶考,有条件的人都会请镖师护送。 马车出发,秦家人一路送到村口。 而在村口相送的,还有村长和族长等人秦家沟的村民。 秦驰和宋锦也过来村口。 打着来送秦明松的名义,其实是来送秦老大的。 宋锦递了个大包袱给秦老大,“这是娘亲给爹爹准备的,让您路上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她操心。” “你娘没来?” 秦老大左瞧右瞧,没有看到媳妇有点儿失望。 秦驰没眼看这个爹,“舍不得娘,干嘛又要应下?” “我不去的话,到底来还不是要落在你二叔和三叔的头上?”秦老大面对儿子也就没有遮掩。 谁都知道这是趟苦差事。 秦老大也不想两个弟弟为难,当秦老头问起的时候,他便应了下来。 “在家里要照顾好你们娘亲,最多是两个月,我就会回来了。”秦老大算计过了,这趟来回也就是两个月。 走了这趟有了经验,以后再送儿子去科举也不会抓瞎。 秦驰目光落到老霍身上。 老霍拍了拍胸口,无声保证定会护好秦老大。 两个人的眼神很是晦暗,并没有人被人看到。秦驰终究还是不放心,又暗中打点了沿途,让人照看着点儿。 等马车消失在道上拐弯处。 村子里来相送的人也散去。 秦驰和秦老头、族长等站在一旁说话。 宋锦本来打算回去。 同样出来送人的宋绣,这次居然跟在她身后。 “姐,咱们说说话。” 宋绣自从秦明松纳妾之后,还没有单独和宋锦聊过天,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上门来炫耀。 仿佛一下子成长了。 可宋锦知道狗改不了吃屎的。 宋锦一步步往小家走,每一步都迈得很稳,也并不算快。 宋绣亦步亦趋跟着,“上回我还没有谢谢姐姐帮忙。” “谢我给秦明松送妾室?”宋锦似笑非笑地回头看向宋绣。 宋绣面部扭曲一瞬,又霎时恢复平静,“这不是没办法嘛,我能懂的,懂得姐姐是替我好,用心良苦。” 第158章 妻妾同乐 “可你的表情不是这样的。” 宋锦不知道秦明松背后同这个蠢货说了什么,但是人居然没有闹起来,必定是有问题的,“说说吧,怎么乐意妻妾同乐的?” 见鬼的妻妾同乐! 宋绣又险些失态,“是你故意的?” “什么故意?” “故意拿白翠微来恶心我啊,我就该知道你怎么可能会好心。”宋绣又是拿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宋锦。 宋锦面色坦然,浅笑地承认了,“你的猜测没有错,我就是故意的。” 接着宋锦又仔细打量起宋绣。 发现这蠢货比起年前更加容光焕发。 这是过得不错了啊。 宋锦又继续说道:“你挺让我意外的,居然真心接纳了白翠微。之前你不是说了嘛,秦明松一个农户之子,娶了你就该感恩戴德,怎么好意思还享受齐人之福。” 宋绣一听,尴尬了几分。 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话,谁不会说几句。 其实她心底很清楚,读书人和商贾的地位天差地别。 秦明松日后可是她的依靠。 想到这些天秦明松对她的好…… 宋绣又得意地挺直了背脊,炫耀地说道:“我夫君保证了日后无人能够越过我这个正妻,白翠微一个出身书香之家的小姐,也要在我伏低做小,还送了我一副很贵重的头面,下次戴出来给姐姐看看。” 听这语气就知道了,宋绣很满意。 宋锦明白了,眸光微闪道:“这么说,他纳妾你也不生气了?” “这有何好在意的?现在不纳妾以后也会纳的。那些当官的人府里,哪个没纳几个妾室的。只要我日子过得好就行了。” 宋绣对于妾室接受良好。 没有一丁点儿的勉强。 宋锦只能说秦明松不一般。 将宋绣的脑子给说通了。 不过,间接也说明了,宋绣此人对秦明松有情却不深。 这个世道女子对于丈夫三妻四妾的接受度很高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况,大多数只存在于寻常的百姓之间。 宋绣这种状况是常态。 甚至宋锦想到了未来的自己。 秦驰的身份只会比起秦明松更高,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也可能要亲自替丈夫张罗起纳妾的事宜。 想到这些宋锦心里微微不舒服。 可这些又是常态。 作为妻子什么也不能说,更不能去阻止,不然就是善妒,犯了七出之条。女子反抗不了这个世道给她们的枷锁和束缚,唯一能做的只能守住自己的心。 只要守住自己的心。 遇事便能做到泰然处之,不偏不倚。 “姐呀,父亲是不是偷偷给你留了人手和钱财?” 宋绣突然来上了这么一问。 宋锦本来正想着事情,被她这么一问给拉回了思绪,“谁告诉你,父亲给我留了人的?” “我夫君呀。” 宋绣唯一惦记的,就是秦明松所说的,家里定然给嫡姐留了大笔钱财和人手,可这些事情她居然一无所知。 “父亲果然是偏心姐姐。” 宋绣斜眼瞅向宋锦,心里的不愤流露了出来,“只给我一点银子,其余的什么都没给,连个得力的丫鬟婆子都没有。” 越说越是气愤。 反倒是宋锦很是好笑,“原来是因为这个,你又怨起我来了?” “这不应该怨你吗?什么好东西都归你,我只能捡你不要的。”宋绣怒视着宋锦。 “一个庶女罢了,谁给你脸了?” 宋锦睨向宋绣的眸底含着冷嘲。 那周身的气度不凡,展出的气势瞬间把宋绣给震住。 这秦明松挺恶心人的。 一个大男人暗中挑唆生事。 宋锦目前的拥有的,都是她自己打拼来的,与以前的宋家关系不大。 不过宋绣更加坚信,宋父给宋锦留下了人手。不然怎么监视得了秦明松,还知道他偷偷去办婚书。 可这样的宋锦,宋绣都不敢闹。 在宋锦手里吃过太多次暗亏,多少有点儿学乖了。 宋绣眼珠子一转,“姐你在傲气什么?这个家是因为我夫君才改换门庭的,离了我夫君,你们不过是一介农妇?” 好家伙,这是完全忽视了秦驰秀才的身份。 一个病秧子能活多久还不好说,宋绣是绝对不会相信他未来会有何前程可言。 宋锦眼带嘲讽,“怎么,有本事你分家啊。” 那笃定不会分家的态度,可将宋绣给气得半死。 宋绣恨恨地掉头回了家里。 老刘氏正板着一张老脸,坐在正屋前一张椅子上面。 宋绣走了过去,柔声细气地说道:“婆婆,刚才我和我姐说了一会儿话,你可知她有多嚣张,好歹这个家是因为我夫君才改换门庭的,她明明捡了大便宜,跟着沾光了竟然还敢嘲笑我?嘲笑我,不就等于在嘲笑夫君吗?” 老刘氏眼皮撩了起来,“你想说什么?想我替你整治那个姐?” “哎哟,没有的事,只是让人白白沾了我夫君的光,还不见感恩了,心里不太舒坦,也替夫君不值。我夫君以后不会还要养他们一辈子吧?” 在夫君高中之前,一定要先将家里的累赘都给分出去。 不让宋锦沾光。 这就是宋绣唯一的念头了。 停顿了须臾,宋绣又气愤道:“你知道我姐刚才说了什么?她说,我有本事就分家?她就是笃定这个家不会,才敢这样嚣张的。” 老刘氏怀疑地看向宋绣,“你的话我可不信。” “是真的!” 宋绣恼怒老刘氏的不识趣,“婆婆若是把家分了,不让我姐沾我夫君的光,我给你这个数。” 说完,她伸出了一根食指。 “你不是早没钱了吗?” 老刘氏眼里闪过贪婪。 上回从宋绣得来的一千两,早就秦老头收走了。这次秦明松上京赶考,几乎将她的老底给掏空。 宋绣没有回答老刘氏,反而问道:“问那么多干什么,只是婆婆应不应?我也是为了夫君好呢,趁着夫君不在家,把这个家给分了,别人才不会将分家的错,落到夫君的头上,对夫君的名声也是好的。” 这一通说下来,倒是让老刘氏心动,只是半晌又摇头,“老头子不会答应的。” “这就靠你来说服公爹了。” 宋绣用一千两在前头吊着,就不相信老刘氏不尽心。 第159章 分家前奏 老刘氏去找了秦老头。 花了三寸不烂之舌,本想要说服秦老头分家,结果让他赏了个大耳光,老刘氏立马出卖了宋绣。 “一千两?” 秦老头双目微动,转而又摇头道,“不行,分家就别想了。” “四儿没了拖累,只会发展得更好,到时咱俩跟着享福,还能得一千两,这么好的事情,你干啥要犹豫?” “要分家了,你我也是跟长房。”秦老头呵斥。 老刘氏不高兴了,“我还要靠四儿当诰命夫人呢,才不跟大房。” 秦老头一时做不出决定。 老刘氏又气道:“死老头子婆婆妈妈的,还想不想过好日子了?!” “你懂个屁!分家了,大房还好,老二和老三家咋整?徭役和赋税有多重你心里没点数,你这是为了过好日子,不管俩儿子的死活了。” 刚过好日子就抛弃儿子,这种缺德事,秦老头心里敢想也不敢去做。 不然,定然会被人戳脊梁骨。 倒是老刘氏不以为然道:“以前都能过得下去,怎么现在就过不下去了?” “不要想了,我不同意。” 秦老头知道这个头,他不能出。 他相信只要他不提分家,儿子和孙辈也绝对不敢提,否则就会背上不孝的名声,送去衙门还要挨上几十上百杖。 老刘氏又急道:“把大房分出去就成了,老二和老三就先分家不分户。按老四媳妇的意思,只是不想给大房沾光就成了。” “哪有这样分家的,纯粹胡闹!” 秦老头只能说这老货真敢想。 这样分家置大房于何地? 旁人要怎么说大房? 按照族里的规矩分家,长子需要承担祭祀祖先等各种责任,在财产上会占据一半或是七成。在大房没有犯错的情况下,独独将大房分出去,他敢答应族里也不会同意。 接下来不管老刘氏怎么劝说,秦老头都没同意。 这可把老刘氏急的。 只能出去找宋绣说了。 “公爹为什么不愿意?”宋绣烦躁得要命。 老刘氏睁眼说瞎话,“可能是钱不够?” “一千两还嫌少?” 宋绣知道这老东西越来越贪,“只有这么多,爱干不干。” “这样把人分出去,他怕被人戳脊梁骨。”老刘氏争取让宋绣加钱,“你再加一千,不要跟人说,我拼着名声不要也帮你。” 宋绣斜瞅着她,“当我傻啊,只要你和公爹提出分家,没人会胡说。” 她藏的钱有限,不想再加。 烦躁的她,扔下老刘氏,居然跑去了宋锦小家。 见到宋锦优哉游哉的,宋绣眼里的妒忌一闪而过,“姐这小日子不错呀。” “托小叔的福气。” 宋锦这话绵里藏针,可把宋绣给气得哟。 宋绣后悔自己过来,但还是忍住脾气,露出笑脸问道:“姐不想分家吗?分家就能当家作主,你给我白银两千……” “不分!” 宋锦心里想是一回事,嘴里说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这不分家我也是小家自主,分家了对我有何好处?大房还盼着小叔当官,跟着他过上风光的好日子。” “你想都别想!”宋绣恼怒。 宋锦笑道:“这轮不到你说不,都是一家人,沾点儿光怎么啦?别那么小气。” 越是这样说,宋绣越想把大房分出去。 让谁沾光也不能是宋锦! 想要坐享其成? 休想! 一个个跟她都不太对付,特别是宋锦和秦驰,就像天生要同她作对似的。 可把她给气坏了。 只要把家分了,以后大房要养两个老的,四房就归她宋绣来当家作主,想一想未来就浑身舒坦得不行。 等宋绣离开之后。 秦驰从侧门转身出来,含笑道:“娘子在给宋绣下套?” “也不算,仅是想看宋绣上蹿下跳。”宋锦没有遮掩道。 秦驰笑问:“你觉得分家好,还是不分家好?” “想听实话吗?”宋锦瞥了他一眼才问。 “想!” 秦驰点了点头,“想听娘子的心里话。” “我嘛,想分又不想分。好比这十里八乡不要说父母在不分家,就是有那么几个特例分家的,父母也是跟大儿子住在一起。之前是我没有深想,仔细想过后还不如不分,主要是现在有小家了,过得很舒坦……” 若是分家了,还要跟两老住在一起。秦老头没有什么,同老刘氏生活在一处,起码要折好几年的寿。 秦驰笑了,“祖父轻易不会答应分家。” “这我知道。” 宋锦没说宋绣貌似想用银子开路。 接着秦驰又道:“就算分家了,阿奶也不会跟我们大房,她还想着靠儿子得诰命。” 官员的妻子和母亲才有可能被封为诰命夫人,秦驰只是孙子,他当再大的官也轮不到老刘氏。 宋锦同情地看了秦驰一眼,“若真是这样,那大房就要丢脸。” “无所谓了,我身子骨差,整个族里都知道的。”秦驰理所当然地说着。 闻言,宋锦了然。 再琢磨着过了数日。 两人都没想到还真让宋绣折腾出成果。 又一天。 秦老头通知秦驰去老宅,说有要事相商。 过去的时候,正屋里秦老二和秦老三已经在了。 等秦驰坐下。 秦老头开口道:“我想把这个家分了,你们意下如何?” “爹,我不——” 秦老二正要激动地站起来。 结果让秦老三按住,“二哥不要冲动,先听爹怎么说。” 秦驰心里是诧异的。 没有料到秦老头真会提出分家。 秦老头瞅了两兄弟一眼,“我的意思是分家不分户,这样可以免除徭役和赋税,至于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全凭各人的本事。” 这下秦老二不说了。 两人下意识看向沉默的秦驰。 秦驰沉吟了片刻道:“祖父和阿奶会跟着大房吗?” “你阿奶坚持要跟四房。” 秦老头把话推到老刘氏头上,看到三人安静地不说话,他又接着说道,“今日只是商量一下,有什么意见便提。” 秦驰犹豫似的说:“要不等我爹和小叔回来再说?” “分家这么大的事,我也觉得等大哥他们回来更好。”秦老三终于说话了。 秦老二也点头赞同。 第160章 老刘氏撒泼为分家 秦老头说了这么久,也仅是说分家,并没有提起家产要如何分。 秦驰察觉到有人偷听。 无意中瞥见里间的门帘下,露出了老刘氏的半截鞋尖。 老刘氏本来一直在偷听。 这会儿听说要等人齐了再商量,顿时心急了,宋绣可是说了现在分家才不损四儿名声,没忍住便跑了出来。 “等等等!等什等?我们是长辈,还做不得主了吗?” 老刘氏出来跟有深仇大恨似的瞪向秦驰三人。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当初老刘氏为了千两,都能把秦驰给卖了,由此可见再有人给她钱,她会毫不犹豫再把秦驰卖上一回。 “祖父,阿爷。” 秦驰面色温和的开口道,“我是不想分家的,现在家里就挺好。这个家若分了,那人心就散了。” “你当然好!一个个就想巴着四儿身上吸血。我四儿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有你们这样的亲人。” 老刘氏指着秦驰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我看你就是舍不得四儿身边的好处,今日你不想分也得分。我还要将大房分户出来,这样的孙子我可不敢要。” “娘!你够了!” “大郎碍着你老啥了?无缘无故骂得这么狠毒。” 秦老二和秦老三看不下去,齐齐站出来阻止老刘氏。 老刘氏以前无理取闹也有个度。 这次太过了! 秦老三阴沉着脸质问:“大郎仅是说不想分家,这也是错?刚才娘的话传出去,大郎的前程还要不要?” “就是!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娘还不知道吗?”秦老二也火大。 老刘氏被儿子指责,面子上很是过不去,“你们,你们这是反了天啦,竟然敢指责起老娘?果然是不孝的东西,我打死你们两个狗东西——” “阿奶!” 秦驰挡在了两个叔叔身前。 再对坐在上首位的秦老头道:“祖父不拦着阿奶一点儿吗?” “刘氏!” 秦老头瞪了老刘氏一眼,“少给老子胡搅蛮缠。” 以前老刘氏会怕秦老头。 今日她似乎特别执拗,“我一定要分家!不分他们就是不孝,惹怒我就去衙门告他们,让官老爷打他们板子。” “老娘养他们这么大了,还要养他们一辈子吗?” “就想分家享享清福,他们都不乐意,这些不孝的子孙要来何用?光想着让人养,光想着继续吸干我们的血……” 老刘氏撒泼打滚不讲理。 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他们身上泼。 反正不达目的,她不会罢休。 秦老二和秦老三气得青筋暴跳,想要再说什么,却被秦驰的眼神阻止。 老刘氏见到没有人理自己,她又跳起来指着秦驰骂,将大房一个个挑出来,骂了一个遍。 连龙凤胎都没放过。 原因是这对龙凤胎也不亲近她,开始老刘氏还稀罕过一段时间,可等龙凤胎懂得识人之后,便不乐意给老刘氏抱了。 强行抱的话,龙凤胎就大哭。 老刘氏有的没的,都拿出来骂一通,反正大房就是一窝子没良心的。 听得秦老头都皱眉。 不过最后也没有阻止就是了。 秦驰羞愧似的低头,“阿奶想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当然是大房分出去!你们正好有宅子,搬过去住就行了,老宅就不分给大房了。”老刘氏理所当然地说道。 秦驰没有反驳,等着老刘氏下文。 果然,老刘氏又继续说道:“家里的药田和田地,便给老二和老三,四房没要,也就不分给大房了。” “还有家里的马车,牛羊等,就分给你们一头羊得了。银子分给你们十两,不要嫌弃少,这还是我和你祖父省吃俭用下来的。” 这施舍的口吻,这无耻的劲儿。 差点把秦驰给气笑了。 连秦老二和秦老三都给整无语了。 外面偷听的小刘氏都吃惊了。 大房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才会这辈子来给老刘氏糟践。 虽说十两银子在村子其他人家那里,算是很大的一笔钱财。但是在如今的秦家,分家只给十两,几乎和净户出身没两样。至于那头羊谁不知道本来就是大房买的? 老刘氏为了达到目的,全然不顾自己做得有多么恶劣。 除了一千两外,宋绣还答应事成了会私下给她二百两当私房。 这二百两银子,她是瞒住秦老头的。 所以,她现在满脑子只想着分家,把大房给分出去。 秦驰双眼微微泛红,抿唇看向秦老头,当看到他没有表示,再看向死盯着自己的老刘氏,徐徐地低下了头,“阿奶说的,孙儿都答应了,只不过分家书上要写明,分家这是阿奶的意思,而不是大房有错。” 为了能分家,老刘氏满口答应。 当即秦老二叫来二郎和三郎。 让两人分别去请村长和族长过来。 这家不是说分就能分,还是要写下分家文书,还要有人见证等。 秦族长听到秦家要分家,匆匆赶过来询问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子孙不孝,结果一听到是老刘氏坚持要分家,说不分就去衙门告他们。 这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秦实!这个家是你在管,还是一个妇人在管?”秦族长举着拐杖就要揍他。 秦老头连忙闪避,“族长,您老息怒。这妇人执拗起来就不讲理,我有啥办法,因此才要您在分家书上写明大房无错处。” “你还好意思说,一大把年纪了,良心都长歪了!”秦族长指着秦老头的手指微颤。 接下来秦老头又说了一堆好话。 两老不跟大房过的原因,是不想拖累大房,还说大房本来就艰难,一家子两个病秧子要长年吃药,如今又有两个小的要养。 “大房这日子艰难,我们就不去给他们增加负担了,以后就跟着四儿过。” 秦老头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和老刘氏是一丘之貉。 宋锦过来老宅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些。 李氏也过来了。 分家这么重要的事情,总要露个脸。 秦族长看着表面老实,内里藏奸的人,实话说他这是看走眼了。 说什么不拖累大房,骗鬼呢。 结果只分给大房十两银子,这像话吗? 恰在此时村长过来了,秦族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免得让外人笑话。 第161章 分得挺荒唐 陈村长来了解情况。 听到是分家,很是诧异。 又听到暂时不分户,便有些了然,再听到大房会单独分户出去,陈村长只觉得这荒唐。 当听到家财分配,陈村长麻木了。 这是欺负老实人了。 在村子里秦老大不招刘婆子待见不是秘密,起因还是他执意娶了个病歪歪的媳妇,然后又生了个病歪歪的独苗苗,长年累月要吃药,花了家里不少钱银。 换作哪个当家人都心气不顺。 这个倒是没有人说刘婆子什么。 最多说一句凉薄。 可现在这样分家,传出去不怕笑话吗? 秦驰看到陈村长脸上的神色,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族长,村长,在分家书上面再添一句,是我爹顾念手足情深,自愿放弃家财的。” 不然,说是两老分家故意苛待长子? 那就真成了一场笑话。 秦族长赞赏地看了秦驰一眼,“祈安此举大善。” “族长过誉了。”秦驰谦虚而笑。 这么一来,日后谁也挑不出大房的错。 在秦族长和村长这里,对于秦驰的好感是蹭蹭蹭往上涨。 被不公平对待之后,也不曾心存怨愤,甚至还主动替长辈遮掩,是一个诚实又纯孝的孩子。 接着秦族长问起了老人奉养的问题。 秦老头自知理亏,遂道:“日后我和老伴就由四儿来养,其他三房就不用给孝敬钱了,逢年过节带点礼来看我俩,尽尽孝心就成。” “还没糊涂透顶。” 秦族长亲自执笔写下分家文书。 上面写明分家是两老提出,子孙无过错。再点明四子乃举子,二老自愿归四房奉养,无需其余三子递交孝养银。后又写明长子纯孝,兄友弟恭,主动放弃家财,仅取十两安家费等等。 其实那十两银子,秦驰都不太想要。 可若是不要的话,显得太过打二老的脸,也会让人疑似他对分家有所不满,索性就没有提了。 等分家文书写好。 秦老二和秦老三差点也想要分户,但被秦驰阻止了。 大房分户是因为秦驰本人是秀才,挂不挂到秦明松的名下,影响不大。相反,两个叔叔这时分户是不理智的,沉重的赋税足够压垮一个小家。 秦驰低声说道:“等家有余钱了,不用忧心赋税,再分出来也不迟。” “听大郎的。”秦老三最先决定。 秦老二想了想也对,不能逞一时之气,以后还要有妻儿要养。 这分家的过程没有人闹幺蛾子,顺利得不像话。 只等村长去衙门给大房单独立户,分家便算是完成。 宋锦安静地看完了全程。 宋绣嘴角翘了起来,那得意的劲儿,好似打了胜仗。 “哎哟,这可怎么是好,以后四房的光,姐是沾不到了。”宋绣特意来到宋锦跟前挖苦。 宋锦深深地看了宋绣一眼,“人活在这个世上,唯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因为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你就嘴硬吧。”宋绣嘲笑。 “这次还真亏了绣儿。” 说这句话的时候,宋锦语气格外温和,“以后爷奶就靠绣儿来照顾了,我想以绣儿的孝顺,定会好好的奉养爷奶。” 闻言宋绣笑容僵住。 按照分家惯例,老人是要随长子生活的,偏生两个老家伙执意要跟四房。 但是作为儿媳妇,心里再嫌弃也不能宣之于口。 否则会被视为大不孝。 两人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白翠微正若有所思看着二人。 “小姐,秦家怎么突然就分家了?”柔珠站在白翠微身后轻声问。 白翠微摇头,“这与我们关系不大。” “可日后家里的嚼用就在……” 柔珠一时也摸不准了,琢磨了一下又说道,“老爷子和老太太似乎跟四房过,那四房的中馈由谁来管?” “不管是谁,反正也不会是我们。”白翠微冷着脸转身回房。 这个房间不大,是特意收拾出来。 里面还隔着一个小间,是给婢女柔珠住的。被情情爱爱冲昏的脑子,最近清醒了一些。 其实她有些后悔了。 不是后悔跟了秦明松,而是不该只带了个婢女就来黟县,让自己陷入了如今的尴尬的局面,被逼成了妾室。 看到小姐回房了,柔珠也跟着要进去。 “柔珠!” 老刘氏的话大声响起,“快滚来正屋。” “哎,老太太,奴婢这就来了!” 柔珠赶紧应声,再对屋子里的白翠微道,“小姐,老太太又叫奴婢了,奴婢先去忙了。” “去吧。”白翠微麻木地挥手。 柔珠心里也苦。 在秦家的生活,算是她当大丫鬟以来过得最辛苦的。不仅要伺候小姐日常起居,还要经常被老太太支使个团团转。 一双本来娇嫩的手也粗糙了。 宋锦听到正屋里老刘氏的叫唤,这才想起了秦家老宅还有这么一号人。 白翠微在秦家过得跟隐身似的,基本上很少踏出房间,连吃食都是丫鬟端进屋里。偶尔出来也很是低调。 这是聪明人的做法。 当晚秦家老宅做了一桌菜肴。 家里的男人陪秦族长和村长喝酒,女人们另外开了一桌。 吃完之后。 宋锦随李氏去了厢房。 主要是帮李氏收拾箱笼。 李氏将刚才秦驰给的十两安家费,随手塞入一个妆盒里,半开玩笑地说道:“这十两银子,看着膈应人。” “哈,娘莫要和银子过不去。银子是没有错的。”宋锦也跟着开玩笑似的说道。 李氏眉眼温柔说:“你说得对,银子没错,错的只是人。” “二叔和三叔也是十两?” 宋锦刚才没有留意。 李氏面露讽刺,“那两人还会便宜他们吗?一样,都是十两。” 这次分家,实话分得挺荒唐。 不偏向大房,也不是平分,完全按照长辈的喜好来分家。 李氏将东西收入箱笼,“要不等明日再搬?” “这天色还早着,相公说了,等会儿他会让老李叔驾骡车过来搬运。” “行!” 婆媳俩开始收拾箱笼。 收拾了一会儿。 小刘氏和林氏过来帮忙。 这下子搬家更快了。 骡车运一趟便完事了。 主要大件的家具没有搬走,全留给了二房和三房。 第162章 疑似故人来 李氏走向小家的步伐,前所未有的轻松。 宋锦发现了她心情不错。 想来也是的。 跟老刘氏那人生活在一起,人都要减寿好几年。 回到小家。 宋锦本想继续帮李氏收拾。 “在家不用你来,你去看看虎子和妞妞怎么样了。”李氏催促宋锦去看孙子和孙女。 宋锦确实有几分惦记,“那我让黄婆子来帮您收拾?” “行行。” 李氏应声。 宋锦退出了屋子。 龙凤胎有独立房间的,冬日的天气寒冷,他们大多时候都在屋子里玩耍。之前宋锦和李氏去了老宅,便是由小玉照看着。 宋锦看到黄婆子,让她去帮李氏收拾。 黄婆子应下之后,又恭敬道:“夫人,刚才有人给您送来了一封信,我把信放到您的寝室了。” “好的,我知道了。” 宋锦心下诧异。 这个时候谁会给她送信? 站在廊道上,听到龙凤胎屋子里传来咯咯的笑声,显然孩子们玩得挺开心。 宋锦本想过去的,听到有信便转回了寝室。 在寝室的妆台上,摆着一封信,很是显眼的,只要人进来便能看到。 信封上面写着宋锦亲启。 这让宋锦微微愣住。 济方的人可不会写这样的信给她,更不会直接将她的名字写出来。 拆开了信的封口,将里面的信纸取出来。 上面内容简单,约宋锦三日后,镇上回春堂见面。没有署名,仅有一个族徽,即是宋氏家族的图腾。 宋氏家族的图腾是由“宀”和“木”组成。 继承了“建木晷天”的命名族称。 其中,“木”代表建木,而“宀”上的点代表“天脐”,“宀”的覆盖部分代表天穹,表示晷天历度。 此外,由于宋姓之先为商,商又因是玄鸟所生,故图腾上方两侧为象形玄鸟。 当看到这个熟悉到骨子里的族徽,宋锦神情不由地恍惚了一下。 这是家族隐藏的势力,有人找来了。 前世这个时候并未有人寻来。 秦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宋锦站在妆台前失神,手中还拿着一封信。 宋锦看到有人了,很自然就将信收起。等秦驰靠近的时候,她闻到淡淡的酒气,便关心问道:“相公喝酒了?要不要去给你煮醒酒汤。” “这个倒不用,只过了半杯。” 秦驰姿态悠闲坐下,抬头看向宋锦眼眸温暖而炽热,“娘子,这次纯粹是托你的福,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把家分了。” “这也是我没想到的。” 宋锦提了茶壶里的温水,倒出一些到脸盆架上,再打湿了一方手帕,递给秦驰让他擦拭一下脸,“今日委屈相公挨骂了。” 秦驰接过来擦把脸和拭手,“你知道了?” “听二婶提了一句。”宋锦轻笑地回答。 “哈哈哈……” 秦驰忍俊不禁,将湿手帕递回给宋锦,“二婶那人聊起来,可不会只说一两句。” 宋锦接过手帕。 秦驰确实是受了一场委屈,毕竟被人指着鼻子各种骂,这种体验换作任何人也不会好,但是结果是喜人的。 “娘子可知我早有分家之心?” 秦驰不想李氏委屈,早怀有分家另过之心,奈何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稳妥的法子,“只要能把家分了,莫说仅是挨一顿骂,就算挨一顿打也是值的。” 宋锦心里惊讶。 旋即想到老刘氏那品性,以往不知要怎么的欺压着李氏。 何况老刘氏一向不待见大房。 接下来两日。 家里的气氛都很好。 李氏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偶尔还能听到她哼几句婉转的小调。 这股高兴的劲儿,就差没有放鞭炮来庆祝了。 村子里倒是因为秦家分家,谈资多了一桩,还有大娘大婶小媳妇过来串门子,时不时找李氏说说话。 李氏起初不太适应。 后来渐渐就融入了进去,大多数聊的,还是关于孩子的话题。 宋锦偶尔在旁边听了一嘴。 今日小刘氏也跑来找宋锦唠嗑了。 李氏笑眯眯地一旁听着。 小刘氏已经很少出言挑李氏的刺了,或者说自从宋锦嫁入秦家,时常会给她和林氏带礼物,这让小刘氏打从心底喜欢宋锦。 连带看李氏也顺眼了! 真是可喜可贺! “这两天四房可热闹了。”小刘氏低声跟宋锦聊起,再抓了桌上一把核桃仁吃起来,“哎哟,吵得我们都不得安生了。” 宋锦佯装惊讶,“发生了啥?” “昨天大清早争着谁掌家,后来闹做饭和家务啥的,本来这些活计是婢女干的,谁知道婢女突然累病了。” 这可是闹出大乐子了。 宋锦想象不出柔珠病倒之后。 四房谁会去洗衣做饭? 秦老头是不可能了,以前都没见他干过家务,连碗都不曾洗过一回。 小刘氏又嗤笑道:“我那个婆婆浑身上下就剩下一张嘴了,支使媳妇干活是她擅长的,让她来干活?还不如要了她的老命。” “那后来咋整?” 李氏笑着突然来了一句。 那脸上的笑容,摆明了很认同小刘氏的话。 小刘氏本想张嘴说,忽然发现是李氏插话,脸上讪讪的,“大嫂,这还能咋样?婆婆让老四媳妇来干呗。” “她会乖乖听话?”李氏是不信的。 小刘氏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当然是催促那个妾室去干,挺着个大肚子去厨房,结果怎么着?差点没将厨房给烧了!” 宋锦和李氏听了一言难尽。 后来怎么解决? 白翠微出钱请秦老二去镇上的牙行,买了两个仆妇回家。 这下子终于消停了! 小刘氏说得绘声绘色,不难想象到四房鸡飞狗跳的画面。 这一日安然过去了。 第二天,信里约定的时间。 宋锦如常的早起洗漱,去喂孩子,再跟秦驰和李氏说一声要出门。 回春堂就是镇上一间小医馆。 医馆不大,仅有一名坐堂大夫,在镇上却是相当有名的,主要是看病抓药的价格公道。 宋锦进了回春堂。 人站在大堂里。 掌柜仅是扫了一眼宋锦左下角的衣摆,上面有个很小的宋氏族徽,他立马从柜台转出来,恭恭敬敬上来将人领到后头的茶室。 第163章 前世的故人 会客的茶室。 掌柜让宋锦单独进去。 进去的时候,即看到了一个中年人。 他身穿青色长袍,袍上细密棉线绣出祥云纹样,显得既庄重又不失文雅。这是一名中年的儒商。 宋锦看到是他心下了然。 前世这人来找过她的,还帮助她良多,只是没有想到今生会提前出现。至于他为什么会提前露面,宋锦也不知道。 看到宋锦进来,他连忙站起来相迎,未出声便先向宋锦执了一礼,“大小姐,我是怀庆府那边的管事宋怀昌。” 宋锦回了他一礼,“见过怀昌叔。” “大小姐客气了。” 宋怀昌嘴上这么说,眼神却真诚了不少,“请过来这边坐。大小姐要喝黄山金毫、祁红香螺还是祁红毛峰?” “来一壶金毫。” 宋锦微笑地坐下来。 宋怀昌亲自给宋锦沏茶,动作流畅自然,而他的脸庞温和中透出红润,很容易让人感到亲近。 看着推到自己跟前的茶碗。 茶汤呈深橙黄色,清澈艳丽,叶底软亮,叶缘朱红,叶心淡绿带黄,闻之香气清爽。 这是徽州府的名茶。 宋锦端起浅浅品了一口,“多谢怀昌叔招待,自从家里出事,就没有再喝过这么贵的茶了。” 宋怀昌微笑着倾听。 听完了,也没有多说。 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 这信封看着略旧,上面写着宋怀昌亲启,字迹却是宋锦熟悉的,正是宋父的笔迹。 宋锦心潮起伏很大,却让她生生压下,表面很是淡定地接过来,不急不徐地打开信件。 一张纸上写着一行行的小字,宋锦先看开头,再看向署名。 署名上有宋宽签名和私人印章。 说明这信确实是宋父写的。 前世宋锦没有看到这封信,宋恒昌过来找她的时候,只是将怀庆府的产业,悉数交给了她,这封信连提都没有提过。 而且这次,他提前来了。 当看完宋父写给宋怀昌的信,宋锦立马明白了原因。 恰在此时,宋怀昌取出一个机关盒,放到茶桌上,再推到坐在对面的宋锦跟前,“这是家主说,等大小姐有了自己的子嗣后,才让我转交给您的东西。” 这个盒子与宋锦家里的样子一模一样,只不过比她家里的要大。 宋锦自然知道如何打开,“若我没有自己的孩子,您就会如信上所说的,只保我这辈子当个富贵闲人吗?” “是的,家主是个好父亲。” 宋怀昌问道:“当然了,未来的路到底要怎么走,端看大小姐个人的选择。” 宋宽交代了宋怀昌的事情有三件。 一是让他盯着秦家。若是秦家心生歹意,便让他出手救人,灭掉秦家满门。 二是宋锦生有子嗣,可将鲁班盒给她。反之,便让他将之封存。 三是宋锦三年无子,可将怀庆府的产业转到她的名下。 关键就在于宋锦是否有后人。 前世宋锦没有孩子,宋怀昌将怀庆府的产业转交给她,足够她就算是无子也可以富足一辈子。 宋锦的目光落在灭掉秦家满门上面。 秦老头不敢拿她怎么样,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一条? 宋锦又道:“我父亲可还有何交代吗?” “家主说等您嫁入秦家三年后,每年私下送秦实五千两,直到他亡故为止。”宋怀昌突然说道。 “原来如此。” 宋锦突然有些了然,转而她又开口问,“若我先死呢?” “那这钱自然是不能再给的。”宋怀昌理所当然回答。 宋锦恍然。 前世一些不合理的地方,突然就显得合理了起来。 秦老头本就不是个品格高尚的人。没有足够的利益,他不可能去冒险,即便是父亲对他有恩情。 这世上忘恩负义的人多了去。 大概她父亲也很清楚,才会恩威并施。 当初那种情况父亲也是没得选择。再多一个选择,估计都不会让她嫁入秦家的吧。 宋锦眼眶涌上了泪水,滴落的泪珠打湿了信纸。 这一张信纸不大,可透着满满的慈父之心,而且通篇没有提起宋绣。 果然,宋绣就是个添头。 父亲偏爱的人一直是她了。 宋怀昌出身于宋氏旁支。 宋氏的旁支遍布于全国各地,在徽州府这边居住的都是嫡支。宋怀昌是宋父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女儿的退路也只能交给可信之人。 这位既有商人的精明能干,又不失读书人的斯文,很是具有徽商的诚信气质。 作为家主的宋宽并没有让他跟随宋锦,可以说是给了他最大的尊重。 何况活了半辈子的人,再让他跟随宋锦,那是有些为难人了,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想让人信服不易。 宋锦以绣帕抹去眼泪,“让怀昌叔见笑了。” “此乃人之常情。” 宋怀昌眼里含着赞许和理解。 看到父亲的信件,无动于衷的人才可怕。 宋锦的目光再落下鲁班盒。 她手按在盒子上面,“怀昌叔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宋怀昌摇头,“要我回避吗?” “不用。我父亲能信任您,那您必定是可信之人。” 宋锦当即将鲁班盒打开。 赫连见到盒子里,是一枚正方形的白玉印章,上面雕刻着玄鸟的图腾。 宋怀昌吃惊,“这是族印?!” 所谓族印,即是家族传承下来的印章。 宋锦拿起来翻看,果然是宋氏家族的印章,代表着家主的地位象征。 此外,盒子内有一册账本和人员名单,还有属于徽州宋氏嫡支的族谱。 宋怀昌苦笑,“大小姐,家主这是想将家主之位传给您吗?” “我族里尚未出过女族长吧。” 宋锦这说的是实话,“这个责任我只能暂时担着,等我把父亲他们找到了,会将这些再交给他们。” “您这话是何意?”宋怀昌震惊问。 宋锦抬眸瞥了他一眼,“我不信你没有派人去查过他们的下落。” “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了,让人上京师打听,但派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 宋怀昌提起这事心有余悸。 后来他花大价格从别人手里买到消息,说徽州药商宋氏一族,并没有押送去京师。 而人是半路失踪了。 第164章 体贴 宋怀昌说道:“这两年我仅是暗中让人调查,奈何一点线索也没有查出来,大小姐知道内幕吗?” “仅查出了一些。” 宋锦将自己调查到的说了,“父亲他们进入东海就断了线索。我已经让人盯着市面上的药材,若是有宋家独有的药材出现,就会立马传信给我的。” 如同之前猜测的那般。 倘若幕后的人是冲着宋氏炮制药材的手艺来的,很可能会借此谋利。那么市面上也可能会出现宋氏药材。 只要不是从济方这边卖出的,便可能是出于失踪的宋家人之手。 宋怀昌郑重道:“那我也吩咐人留意一下?” “多谢怀昌叔。”宋锦语带感激。 “你这就外道了,我也是宋家的一份子。只不过此事,要不要知会一下其他州府的宋氏族人?” “我想不必了。太多人知道反而容易泄露。幕后要害宋家的人到底是谁,我们都不清楚,可是能让徽州杨知府听命的,就不是我们宋氏可以抗衡的存在了。” 宋锦不敢轻举妄动。 生怕牵连更多的族人。 要知道幕后的人很是丧心病狂,动不动就是杀人和灭门。 宋锦所说的事情。 当中包括宋氏遭人陷害的内幕。 这些都是宋怀昌之前所不知道的。 未能探出幕后之人的深浅,再加之宋家人尚在对方手里,宋锦再怎么谨慎都是应该的。 接下来宋怀昌和宋锦聊了许多事情。 宋氏背后的势力,其实就是旁支在嫡系的支持下,发展而来的势力和财富。 一直以来都是以徽州府宋氏为主。 如今宋氏嫡支突然出事,最大的可能就是各自为主。 宋锦若想以一介女流之身,去让各地旁支的家族听从其号令,这个可能性很小。 这个世道以男子为尊,不可能会认同一个女家主,强硬去收拢十有八九会引发内部的争斗。 宋怀昌分析了利弊给宋锦。 宋锦与之交谈时,他总是仿佛能洞察人心,给予了宋锦最大的尊重和温暖。 “怀庆府那边的产业,我依旧会转交给大小姐。我想以家主的本意,大概更想看到您平平安安的。” 宋怀昌也是当父亲的,最能了解这种心态了。 若是宋锦想去收拢家族那些势力,遇到的勾心斗角不会少,也可能会让自己身处于险境。毕竟人心难测,欲壑难填。 两人分开的时间。 宋怀昌将另外一个盒子递给了宋锦。 这个盒子内的,正是怀庆府的产业,好比铺子、田地和庄子等契书。 “回春堂是我开的,大小姐若想找我,可以送信给回春堂的掌柜。”宋怀昌来到镇上已经有两年。 宋锦再三道谢之后。 出去坐着老李头的骡车离开。 宋怀昌是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离开的。 身边是回春堂的掌柜,稀奇地说道:“我之前听说家主有个貌若天仙的闺女,是这一位吗?可长得好看是好看,可也没有达到让人惊艳的地步。” “少见多怪。” 宋怀昌没有说宋锦理应遮掩过容貌,不然顶着原本那副样貌在外面走动,八成会惹出事儿来。 作为家主的心腹。 宋怀昌自然是见过宋锦真容。 虽说仅是远远看过一次。 当时也是十分惊艳的,恰似人间惊鸿影,疑似画中仙。 这时的宋锦不知道别人怎么说自己。 一门心思就落在两个盒子上面。 这又是与前世不同的地方。 回到秦家沟的时候,宋锦整个人还是好似做梦一般,连秦驰叫了她两声,她都没有听见,抱着两个盒子径直就回房。 被忽视的秦驰嘴角微抽。 老李头乐呵呵道:“公子,夫人在想事情呢。” “嗯?” 秦驰挑眉看向她,“这是去见了谁?” “回春堂的东家宋怀昌。”老李头是认出宋怀昌的,“这人前年来到镇上,开了一家回春堂,生意的口碑还行。” “姓宋啊。” 秦驰立马联想到此人很可能和宋家有关。没有再问,他转身回去了房里。 见到宋锦坐在书案前。 桌面上摆着两个盒子,其中一个秦驰认出来了,与宋锦箱笼里的鲁班盒一样,但仔细看起来又能看出区别。 原因是比较大。 有钱人通常用这种盒子,存放的都是贵重的东西。 宋锦抬眸瞅了秦驰一眼。 很快又收回了视线,摆明了,她现在不太想说话。 只想安静一会儿。 秦驰倒是识趣,没有当场询问什么,而是转去了茶室,亲自给宋锦煮了一壶参茶,再端回了房间里。 轻轻放到了宋锦跟前。 “娘子喝碗参茶补补。”秦驰眸子里充满了关切。 回来的时候,宋锦眼尾微微泛红。 即便是看起来和往常无异,实则熟悉的人不难看出,她回来秦家沟之前是哭过的。不然,秦驰不会询问老李头,她去见过谁。 宋怀昌很可能是宋家人。 而能让宋锦难过的,还能惹哭她的,十有八九是与她的亲人有关。 宋锦恍惚似的端起参茶喝了一口,“多谢相公的好意。” “你我是夫妻,言谢就不必了。”秦驰拽了一张椅子,临近宋锦而坐下,目光又落到桌面的两个盒子上。 倒是君子似的,没有去动盒子。 秦驰问道:“是不是有岳父的消息?” 宋锦轻轻地摇头,嘴角像是泛起笑,眼底却不见笑意,“我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情罢了,是我父亲被官差带走前的一些布局。” 只是这么一句。 再多的就没有多说了。 秦驰察觉出了她一丝的防备。 这种防备不是对他。 是长时间形成的一种本能的疏离,也是对他人的一种保留。 等宋锦将参茶喝完,秦驰端起空茶碗就借口出去。 迈出房间的时候,他还体贴的带上了房门。 这是要留给宋锦一人独处的空间。 听到秦驰渐渐走远的脚步声,宋锦望着虚掩的房门,面上有了些许的出神。 自从看过父亲的信。 这心情就从未平静过! 回到家里,她才有了些许的安定感。 让那一颗漂浮不定的心,渐渐的回归落定。 第165章 天降巨财 宋锦重新打开鲁班盒。 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查看了一遍。 账本是各州府收入和分成,名单是各州府负责当地生意的管事,也是一份人脉名单,好比宋怀昌便是怀庆府的。 这些产业本来是徽州宋氏嫡支的。 但是嫡支不出面管理,培养旁支的人出面经营,然而经营每年所得的利润为三七分,旁支得七成,嫡支拿三成。 按照这个分成,不难看出是嫡支有在扶持旁支的意思,实乃是良心之举。 只是从账本中,宋锦看出了端倪。 一些州府每年收入在递减,一些州府却逐年增加,还有一些长年处于亏本,还要嫡支填补空缺。 即使是如此,宋家也称得上万贯家财。 那么,钱财去哪里了? 宋锦把盒内的族谱和印章取出。 剩下一个空盒子了。 接着她又敲了敲盒子的底层。 要知道家中那个鲁班盒便是有暗层的,当时里面藏着父亲的信件和宋氏药典。 当敲过之后,听到响声,宋锦便确定了,一样有暗层。 按照所知的步骤打开之后。 暗层里面果然有东西,竟然是各个钱庄的存兑凭证,查看完凭证上的金额,五千金至一万金之内的数额。 十余张取款的凭证。 加起来足足有十三万黄金。 一两黄金可以兑十两白银,十三万黄金就能有一百三十万白银。 宋锦握住这些银号凭证的手有点抖。 天降巨财! 让她一个尚未入流的小药商,瞬间拥有了可以媲美大家族的存款。 前世与暴富失之交臂。 最大的原因是她无子? “父亲为什么要设下这个条件?”宋锦心里疑惑一闪而过。 难道是不想便宜他人? 还别说,前世她死前,家财丝毫没有留给秦家,全部分给了陪她出生入死的心腹。 宋锦将东西又重新放了回去。 至于另外一个盒子的契约书等,前世宋锦已经看过了,所以这次就没有再打开。 将两个盒子收入属于她个人的箱笼。 今日的事情太多了,宋锦觉得自己要先缓一缓。 “夫人,午饭在堂屋里吃,还是送到您屋子里?”黄婆子的话在屋外响起。 宋锦望了望纱窗,这是晌午了,“在堂屋里吃,我一会就出去。” 黄婆子应声离去。 宋锦研墨,飞快写下了一封信,踏出门外的时候,将信交给了老李头,“老李叔,你啥时候去县城,帮我将信交给顺安书铺的陶掌柜。” “好咧,我下晌就去。” 老李头接过信。 等宋锦去堂屋吃午饭,他转手就将信递给了秦驰,再假模假样的套车说要去县城。 宋锦对此一无所知。 正陪着两个奶娃子和李氏吃饭。 秦驰本想去堂屋吃饭,接过信之后就转回书房,将信打开阅读过后,“这是约我见面?三日后顺安书铺?” 不是约他,是约顺安东家。 从定下契约之后,两方来往多数是下面的人联系。 “秦一,关于宋家人的线索,还没有查到吗?”秦驰对于这事情也是无奈。 “没有消息。”秦一生硬地回答。 徽州以南已经翻过一遍又一遍。 宋家厉害的就是那门炮制的手艺,幕后的人如果是需要这门手艺,必定是将人安置到适合的地方。 按照同徽州类似的药材区域分布,秦驰是重点划定一些州府来查找。 可没有线索就是没有线索。 秦一想到了什么,回禀道:“上次查找宋家和刘家类似的案子,倒是没有明显类似的。不过,二十年间,木匠、铁匠等等手艺人,各个州府都有失踪的案子。” 目前人都没有找到的。 家属报案也是不了了之。 但这些案子出现的时间更早,最早的已经有十八年。 秦驰若有所思问:“你说这是巧合,还是有所关联?” “公子,属下愚钝。” 秦一是真不知道。 武功他厉害,这费脑子的事,他是真不知道。 秦驰也不为难他,“你写个信,就说顺安东家人不在县城,改在镇上的飘香楼见面。写好了等老李叔回家,你将信给他,他自然会转交给夫人。” “是,公子。” 秦一应声去照办。 飘香楼是镇上很有名的一间酒楼。 当初龙凤胎的满月宴,大厨就是从飘香楼请来的,只不过没有人知道,这酒楼是秦驰的产业。 改换个地址,是秦驰不想宋锦那么奔波,去镇上总比去县城方便。 一个上午就能有个来回了。 刚过了一会儿。 秦一又来禀报:“公子,夫人出门了,看那样子是去药坊。” “这时候药坊应该还没有开工?”秦驰疑惑问道。 秦一又道:“但邢家人住在药坊那边。夫人很可能是去见邢家人。” “我知道了。” 秦驰不由想起了宋锦上午回来的模样,心知自己过于关注她,都无心处理自己的事情。 好比摆在桌子上的一堆密报…… 而药坊那边。 宋锦确实去见了邢纶。 邢纶看到宋锦过来也很意外,一看到她踏进屋子里,立马起榻起迎。 “东家!您怎么突然来了,是有要事吗?”邢纶将人领进客厅。 再让人去泡壶热茶过来。 宋锦环顾了一圈,看见厅内无外人,当即将来意道出。 再取出了一张纸。 上面有各个钱庄的账号。 邢纶看着这些账号,“东家,这些是?” “我父亲在各钱庄开了账号,都是不记名的。” 宋锦又拿出了数张凭证,即是盖过家族印章的,“你把这些给钱庄的掌柜看,他们会让你查看账号的存取情况的。” 大夏朝的钱庄机构很成熟。 不仅提供货币兑换、保管等服务,还发行了货币存兑凭证,好比金票或是银票等。 同时一些大钱庄会为大客户提供唯一的账号,以便于记录和管理客户的存取款等业务。 好比在怀庆府存钱到唯一账号,指定会在徽州府领取,等过了一定时间,便可拿着账号等凭证,在徽州钱庄将钱取出。 当然钱庄会收取一定的费用。 宋锦让邢纶去查的这八大钱庄账号,正是徽州宋家隐藏的账号。 往年各州府的利润,都是直接存入这些账号的。 宋家出事两三年间,还有没有人按照约定存入银子,尚需查过方知。 等知道具体的情况后,宋锦才好进行下一步。 邢纶说会尽快去查。 而这些钱庄都是开在府城,他要去一趟,来回可能要数日。 第166章 指点 宋锦傍晚时分回到秦家沟。 在家里未见到秦驰的身影。 吃过晚饭,正要洗漱的时候,看到李氏带着孩子过来找她。 两个孩子已经学会走路。 只是走起来很是笨拙,歪歪扭扭的,时不时要摔一跤。 摔了也不会哭,还咯咯笑地站起来。 一天的烦闷,顿时被两个孩子给治愈了,宋锦眉眼温柔地带着孩子,直到两人玩累了,打着瞌睡,被李氏和黄婆子抱走。 宋锦这才得闲。 天黑了,依旧没见秦驰。 宋锦招来小玉。 “东家,有何吩咐?”小玉私下还是会叫宋锦东家。 宋锦直接问秦家在不在家? 小玉回答道:“公子说是出门访客了,要三五日才回家。” 这公子自然是指秦驰。 是小玉听到老李头和黄婆子这么叫,便跟着这样称呼了。其实这个家里的称呼有点儿乱,但作为主人公都没有去纠正过。 打发走了小玉。 宋锦望了望夜幕拉开的窗外。 将寝室内的油灯点上,再去取出了宋怀昌给她的鲁班盒。 取出了账本和名单。 坐在书案前,宋锦再次翻阅起账本,还翻得很是仔细。 宋锦现在的心境挺矛盾。 换作是前世的她,必定会将鲁班盒束之高阁。 但是再活一辈子,心境不同。 本该属于徽州宋氏嫡系的东西,她凭什么要放弃? 自然是要一一理清楚。 当然,效忠不效忠她都无所谓,至少要将属于徽州宋氏的产业拿回来。 宋锦伏案书写。 账本和名单结合,将名单上的人员划分成了三种。 一,收益稳定或是逐年增加的。 二,收益逐年递减的。 最后一种就是生意长年处于亏损的。 仅是这三种情况,便透出了人生百态。 宋锦不想去一一查证。 直接给生意盈利的各个州府管事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大概将宋氏嫡支出事,将会由明转暗,以前怎么样,以后也是怎么样,将每年的盈利存入钱庄账号即可。 再给亏损的那些人写了封信,简单又粗暴地让他们将宋氏嫡支的产业处理了,再次所得的钱银存入账号。 信上皆盖着家族印章。 这代表的就是宋氏宗族的命令。 至于收信人会如何回复,各凭良心。 即便是族人,但是人是鬼,还是要等过一段时间才知晓。 到时再决定要如何处置。 当宋锦将信全部写完,已经是四更天了,将桌上的信件收拾好。 眼困得上床睡觉。 半梦半醒中,好似有人躺到了她的身边。但感觉熟悉的气息,这才又心安地睡了过去。 忽然发现有人在抚着自己的眉心。 宋锦睡眼惺忪,强挣着睁开了一条眼缝。 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了侧身在身边的秦驰。 “怎么?吵醒你了?” 秦驰的嗓音好似轻轻拂过她耳畔,如同丝绒般柔和,给人感觉优雅又自信。 这下子宋锦的脑子是完全清醒,“相公不是说去访客了吗?” “连夜赶回来了。” 秦驰眸光落在她的眉心。 指腹正一下又一下的,像是要抹平她眉间聚拢的愁绪。 真不是有心想弄醒她的。 宋锦抬起纤纤如玉的手,抓住了秦驰抚着自己眉心的手,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凉得她不自由主就打了一个哆嗦。 秦驰轻笑,“凉着你了?” “你是刚回来吗?手这么冷?” 碰到宋锦狐疑的眼神。 最重要是手凉,还好意思碰她。 这个小眼神太明显了,由不得秦驰忽视。 秦驰尴尬地收回了手,索性将人一下子卷入怀里,把她的脸捂在自己的胸口。 又冻得宋锦打了个哆嗦。 “相公今天怎么回事?谁招惹你了?”宋锦感觉他今日有点奇怪。 以前的他,可不会这么幼稚。 秦驰轻抚着她柔滑的墨发,“我这么匆匆赶回来,不就是有事儿想找娘子商量吗?可娘子这副模样儿,似乎是刚睡?” “忙活点儿事,不知不觉就晚了。” 宋锦现在关注是他有何事要找自己商量,“你有什么事要商量的?” 秦驰这次收到消息就出门,确实是有事情,本来想同宋锦说的,但联想到她熬夜到现在都还没睡,便想等她睡醒了再聊。 毕竟这事情现在说给她听,那她可能就睡不着了。 “等你休息好了再聊。”秦驰安抚地说着。 宋锦闷声道:“不急的吗?” “不着这一时半会儿。” 秦驰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先睡。 宋锦确实是困了,便窝在他怀里闭上了双眼。 安静了好半晌。 在秦驰以为她睡了过去。 宋锦突然出声问道:“相公,若是主人家出事,手下的人心散了,他的女儿想要将人再凝聚,要怎么做?不能用血腥的手段,也不能有太大的伤亡。” 秦驰沉吟了须臾,“万里江山万里尘,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诗的含义,娘子可懂?这世上很多道理都是相通的,碰到了类似的情况,你只需要记住,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怙顽不悛者,理当弃之。” 闻言,宋锦沉默了良久。 当秦驰以为她睡着了,她又低低地应了一句: “相公所言甚是。” 秦驰的话,让宋锦这段时间凌乱的思绪,霎时明悟了似的理清了。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跟随宋父的那些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只信服他一人,若是宋锦站出来,想让对方信服她很难,甚至有可能会以长辈自居,对着她一个小辈指手画脚。 这种局面不难看清。 好比当时去和宋怀昌见面。 按照宋怀昌的意思,是希望宋锦拿着钱,当个富贵闲人。 这间接也说明了,他不希望宋锦不自量力的去收拢其他州府的管事,因为很可能收拢不成,反而招惹了麻烦。 届时会打破了她现在平静的生活。 宋怀昌还说,父亲会希望她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其实,宋锦不这么认为的。 父亲或许会这样想,但也希望她能立起来的,甚至是重振宋氏家族。 不然,他不会设下一个让她要有子嗣的条件。 这不是担心宋家会断了血脉。 而是在给她另一个选择。 第167章 约见 等宋锦一觉醒来,时间已是晌午。 摸了摸秦驰躺着的位置。 凉凉的,显然人早就起来了。若非脑子很清醒,宋锦都要怀疑昨晚是不是梦,毕竟小玉可是说了,他要外出三五日。 宋锦起身穿戴整齐。 再坐在妆台前,梳了个妇人发髻。 黄婆子端了温水进来,“夫人醒来了?我打水进来给您洗漱。” “劳烦了。” 宋锦客气道,“你家公子呢?” “公子又出门了,说要后日才能回来。”黄婆子如实禀报,“厨房给您留了午饭,夫人要吃吗?我去给您端来。” 宋锦点头,黄婆子就退出去。 等吃过午饭,再整理了一下信件,检查过后,确认无误了。 宋锦又叫来了老李头,让他帮忙将这些信件送去驿站。 因为他是秦驰的人。 宋锦倒是没有不信对方。 在一块儿生活了这么久,品性如何还是能看出来了。 当然了,宋锦没有遮遮掩掩,这样反而让听到此事的秦驰心里舒坦了。 镇上飘香楼后院的一幢楼阁里。 秦驰和老李头见面。 看着这一叠信件,数了数居然有五十几封,秦驰手痒痒的想拆开来看,最后还是忍住了,“李叔,你说我家娘子是什么样的人?” “公子咋就这么问了?”老李头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秦驰将信放下,“说她信我,可这种事情她没有跟我商量过。可若说她不信我,又从来不防着你。” “是挺矛盾的一个人。” 老李头活了一把年纪,其实也没有看透宋锦。 没有完全信任,却又不防备。 可这话老李头没说出口。 秦驰又道:“这些不要送去驿站,走我们的渠道送去,这样安全性更高。” “好的,公子。” 老李头领命去办事。 秦驰背靠着椅背,拧了拧眉心,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只能先将事情干完了,才能腾出时间去见宋锦。 约定见面的事,他并没有忘记。 可想到那个不能说的东家身份,他又觉得脑子隐隐作痛了。 偏偏宋锦要约他做什么。 他心里又好奇得不行。 这种偷摸摸见面的感觉,还隐隐给他一种新奇感,跟某些人隐瞒着家里的妻子,去外面偷腥似的。虽然他见的也是自己的娘子。 当晚,秦驰在飘香楼留宿。 直到次日,他起来听到手下人禀报,说宋锦已经按照约定来到了飘香楼。 秦驰翻身起床,“把人带去明玉轩,再让人沏壶茶。” “是,公子。”那人应声又匆匆出去。 在飘香楼外面。 一辆马车停在酒楼大门前。 小六子今日陪同宋锦过来。 现在已经过了早食时间,又未到晌午,因此大堂几乎不见食客。 宋锦下车踏入飘香楼门槛。 小六子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 当即有个店小二笑脸相迎。 未等他开口,宋锦便道:“我今日约了人在这里见面,我姓宋。” “原来是宋娘子,里面请。” 店小二引路,宋锦和小六子跟在他身后,不是直接上二楼,而是转去了酒楼后院,经过一道弯曲且幽静的廊道。 来到了一处精美的阁楼。 再被引进了一处会客厅。 明室轩敞,古朴典雅。 一厅之内,檀木长案横陈,案上砚台墨宝,笔筒插着几支笔锋尖锐的毛笔。 青花瓷瓶静置,幽香四溢。 长案之后,悬挂着一幅工整的山水画,显得庄重而不失文雅。 地面铺以整块的青石板,光洁如镜,反射着窗外的光晕。窗棂精雕细琢,花纹复杂,阳光透过它们投射进室内,形成斑驳陆离的光影。 窗边摆放着一盆茂盛的盆栽。 叶片苍翠欲滴,给这严肃的会客厅带来了一丝生机。仿佛能洗涤人心,让浮躁之气全然消散。 最让宋锦关注的,是侧门那边摆着六扇的大屏风。 屏风后面有檀木桌椅茶几。 不用多想就知道是那位神秘的东家,一会要该坐的地方。 小六子凑到宋锦身边小声道:“东家,怎么没有看到人?” “还没出来吧。我们先等等。” 宋锦看到一旁的椅子,率先坐了下来。 小六子手捧着木盒站在她身后。 不一会儿就有人端上点心和香茗。 换作以前宋锦不会动这些东西,但是合作了这么久,多少建立了一些信任,若是不碰这些东西,倒显得她太过小心。 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再拿起一块精致的糕点吃了起来。然后,她端起盘子,递给身后的小六子。 “吃吧。”宋锦说道。 小六子诧异,“这个我能吃吗?” “有什么不能的,摆上来不就是给人吃的吗?”宋锦冲着他眨了眨眼。 不吃白不吃,反正早饭没吃多少就出来了。 小六子嘿嘿笑了,将木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面,接过糕点碟子,便蹲到一旁吃了起来。 秦驰过来的时候。 隔着屏风正好看到这一幕。 故意放轻脚步,坐到了屏风后面,压低了嗓音说道:“是我来迟了,让宋娘子久等了。” “客气了,我也是刚到。” 宋锦起身表示礼貌地行了一礼。 秦驰单刀直入道:“不知宋娘子此次约见所为何事?” “送上我一份诚意。” 宋锦将桌上的盒子拿起。 这时守在外面的一个店小二进来,双手恭喜地接过盒子,再转去了屏风那一边,给顺安东家来查看。 秦驰心里有些期待。 自家娘子这是要送给他什么? 当打开了盒子,顿时看了一叠的契书,当中有房契,铺子,庄子和作坊。 秦驰拿起来检查一遍。 全是怀庆府那边的产业。 最后,秦驰挑出了两张庄子的契书,眉峰轻轻扬起,“宋娘子真舍得给啊,这留驾庄和皇甫村的药庄可值钱了,我记得一处是种植地黄,一处是种植菊花的。” “正是,这是我宋家的诚意,奉上怀庆府一半产业的契书。” 宋锦知道做事,有舍才会有得。 想让人家尽心办事,没有足够的利益几乎不可能。 秦驰语带调侃地说道:“按照我们的约定,还不到三年。” “我未曾想过赖账,早给和晚给都一样。只是希望阁下能在余下约定的时间里,能给我一个好消息。” 这头尾正好三年。 宋锦心里其实已经不抱希望。 但又忍不住心存万一。 第168章 掉马 “宋娘子如此有诚意,我倒不好藏着掖着。”屏风那边的人忽然说出这话。 宋锦心被霎时提了起来。 再等了一会儿,屏风那边的人没说话。 宋锦这才意识到屋子里还有外人,便说道:“小六子,你到外面等我。” “是,东家。” 小六子很快出去。 这时,那屏风背后的人方道:“近日有消息传来,说在京师出现了宋氏药材,还是在太医院的生药库里。” “当真?!” 宋锦听了猛地站起来,很是激动。 秦驰本来那晚想说,见她太累就暂时没有开口,后来想了想还是让人查清楚来源再说。 可这会儿,他又鬼使神差说了,“药材的来源尚未查明,我已经让人务必去查了。” “多谢阁下。” 宋锦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一丝线索,“只是确定那些药材,是新近炮制的吗?而不是以前遗留下来的?” “是新的。” 秦驰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很意外,“你卖给我的药材不会出现在京师,这突然多出来的宋氏药材很可疑,等我的人查明白再说。” 这事情不难调查。 估计差不多快要有消息传来。 生药库是太医院下设的部门,主要是给皇帝和宫廷里的人提供药材的,来源不明的药材不可能会入库。 只要太医院有人脉查一查就能知晓。 这个消息砸得宋锦有些魂不守舍,起身告辞迈出会客室之后,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东家?” 外面的小六子一见宋锦出来,立马过来了。 宋锦双目眺望蔚蓝的天空,明镜如洗的天院,让她终于将浮动的情绪压了下来,挥手示意道: “回去吧。” “好,我去取车。” 小六子率先去找店小二。 马车送到了后面的马棚,还要过去拿了驾到酒楼大门口,等宋锦出来。 宋锦不需要店小二领着。 来的时候就认得路了,就让店小二带小六子去马棚。 一人走在出去的廊道。 这里是酒楼,按理说没有这么安静,但驾不住现在不是用餐的时段。 拐弯处突然迎面来了个油头粉面还簪花的少年郎。 身后还跟着个小厮。 少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出身的少爷。 而男子簪花在本朝并不盛行,最为盛行的是在前朝,这少年头上戴的花,不但给他带来风流倜傥之感,反倒让他有点娘里娘气。 落在宋锦的眼里就是滑稽。 少年一见到宋锦,贼眼大亮,“美人?!哇,飘香楼何时来的美人?我要点她,让她陪我喝酒。” “少爷,这里是酒楼,不是青楼。”小厮连忙提醒,紧张得拉住了少年要上去的脚步,“老爷说了,若您这个月再惹事,就要打断您的腿。” “去去,本少爷难得看到过美人,你竟然不让我上前?” 那少年正要上去。 宋锦已经停下脚步,皱起秀眉,懒得搭理这人了,转身往回走。 现在身边没有人,还不如避开得了。 一见到美人要走远,少年着急想去追,却被小厮给抱住脚,“少爷这是飘香楼,不是青楼,调戏良家妇人会被打死的。” “妇人?” 那少年愣住。 小厮一个劲儿地点头,“是妇人!对方梳着妇人发髻,您没看清楚吗?” 少年想再看已经不见宋锦的身影了,只记得她转身那窈窕袅娜的身姿。 可惜了! 竟然嫁人了! 宋锦没想到自己又转回来了,再回头看向身后廊道,并没有人追来。 再打量着四周,居然又回到了会客厅这里。 会客厅的大门也没关。 正当宋锦想问了问,还有没有其他人路出去,恰在此时见到会客厅门口,正步履闲适地迈出一人。 霎时,宋锦愣住。 迈出来的秦驰也呆滞了。 有一瞬间只觉得血气往上涌,让他脑子晕乎乎的。 “娘子,我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 秦驰尴尬得脸颊微微发烫。 宋锦从最初错愕中回神,再瞥一眼秦驰怀里熟悉的木盒子,似笑非笑道:“若你没有抱着我送来的东西,我保证不会多想。” 秦驰只能硬着头皮走向宋锦。 活了十八年,他还是第一次撞见如今尴尬的局面。 秦驰干笑了一声,“这个就不能是我帮人拿的吗?” “行,你说什么都可以。” 宋锦敷衍似的回答了一句。 秦驰自知理亏,有点儿心虚,但当他一步接一步走向宋锦的时候,那姿态竟然越来越坦然,笑容也自然了许多。 有些无奈,也有些接受了现状。 这心理历程久人不得而知,但很明显是精彩之极。 秦驰步至宋锦面前站定,深深一揖,坦诚道:“最初和娘子不熟,心有些许防备,因此没有表明身份,还望娘子能够原谅则个。” “没事,相公不必道歉。” 宋锦现在也有点接受无能,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转身生硬地说道,“小六子还在门前等我,我就先走了。” 说完,人就飞快地跑了。 一时都忘记了,刚才还撞见那个轻浮的少年,幸好在走廊道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那对主仆。 宋锦径自走着。 并没有留意到身后不远不近,还跟着秦驰。 在宋锦出了大堂,掀开车帘上了马车,正当她要放下车帘的时候,一只大手又掀开了车帘,然后秦驰钻入了车厢。 “娘子可许我搭个便车?” 秦驰自然的坐到了宋锦身边,两条长腿伸了伸,有无处安放之感。 驾车的小六子是认识秦驰的。 因此秦驰上车,他连拦都没拉,其实想硬拦也拦不住,人家动作一点都不慢。 跟宋锦进车厢也就是前后腿的事情。 宋锦开口让小六子驾车回去。 六小子应了一声,马车往前行驶。 在街道上速度并不快。 只是车厢内的气氛有点尴尬,宋锦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此事要论有多大的事,倒也算不上。 当初在顺安书铺见面。 两个人说穿了就是不熟。 宋锦自己都不曾对秦驰交心过,因此也没有要求秦驰一定要对自己坦白。 只要无害人之心便足矣。 在她神思飘忽之时,忽然感受到左手被身边的秦驰握住,再十指紧扣。 第169章 微妙 这个时候什么都不需要多说。 感觉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本来尴尬的气氛,被秦驰这么一个小动作,顿时就变得暧昧了起来。 直到马车将人送回了秦家沟。 见到小六子的车,老李头还以为是宋锦回来。 当即从门后取出马凳放好。 当看到秦驰率先下来,老李头惊讶,“公子,怎么是您呀,这不是夫人的马车吗?” “正好遇到了,顺路回来。” 秦驰将手里的木盒塞给老李头,自己先下车,再等宋锦从车厢出来,亲自扶着她下来。 等二人并肩进去了大门。 这操作让老李头看不懂。 尤其是公子塞来的是啥呢? 不正是早上夫人从家里拿走的,要送给顺安“东家”的吗? 老李头知道公子隐瞒身份的,虽然他不太懂当时公子为什么不明说,可后也知道八成是抹不开面子的问题。 他可听说了,当时公子要挟夫人,让人家硬是要给顺安提供三年药材。 看到小六子要拉马车掉头。 “喂,小子,我家公子是啥时上车的?”老李头小声询问。 小六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跟我家东家一起上车的。” “在哪里碰上的?”老李头兴趣来了。 小六子若不是知道他是可信的人,都懒得搭理他了,主子的行踪是能跟人说的吗? 所以,老李头没听到答案。 小六子不理他了,掉转马车就坐上车辕,踏踏踏地离开了。 “咦,这小子有点面善。” 正好一个村子里的大娘看到小六子说了起来。 大娘旁边的婶子看了小六子一眼,“这不是那个敲铜锣的吗?这小伙子不错呀,又当起车夫来了!” “哈哈,大娘,我不是车夫,平时就是在镇上帮人干杂活的,谁家有事情就帮谁一把。”小六子汗颜。 这些大娘婶子的记性真好。 刚要进屋子的老李头正好听见。 回去找黄婆子问了问,得知小六子这人居然是给秦明松强行纳妾的人中一员,顿时也乐了,拿木盒放回书房的时候,本来还想跟秦驰说个乐子。 结果,秦驰不在书房。 老李头转出来,又问黄婆子,“公子呢?” “在屋子里哄夫人吧。” 黄婆子正在泡黄豆,火眼金睛的她一眼就看出公子和夫人之间的气氛不一样。 接下来一连数日。 秦驰意外的哪里也没去,一直待在家里陪着妻儿和母亲,时常只要宋锦抬头就能看见他,看起来跟往日没有异常。 宋锦却知道不一样。 连同李氏都发现了两人之间的微妙。 不过,李氏装着没看见,“有点儿想你们爹了。” “爹很安全,娘不用担心。” 秦驰应了一句,眼神儿却暗暗瞄向一旁的宋锦。 李氏没好气,“我知道你有安排人保护他,我不担心,只是想他罢了。行了,我带虎子和妞妞回房去。” 秦驰和宋锦听了,正要起身帮忙。 但李氏一手牵着一个娃儿往外走了,走的时候还感慨的来了一句:“这年轻人呐,心思就是藏不住。” 顿时宋锦耳朵泛红。 秦驰脚步僵住,随之无奈地笑了笑,“娘好像误会了,怎么样?” “当作没听见啊,还能怎么样?” 宋锦这话刚说完。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小玉过来传话:“小姐,我哥和邢管事来了。” “让他们去书房等我。”宋锦当即吩咐。 小玉欢快地应声跑去传话。 秦驰瞥了眼门口,“药铺那边有事儿?” “我让邢纶去府城查了点东西,这回来的比我料想的晚。”按照宋锦的设想,邢纶应该提前两三天回来才对。 这显然是查钱庄账号之时,不太顺利。 宋锦急匆匆地出去见邢纶。 反倒秦驰若有所思的,对着屋顶一个方向询问:“秦一,邢纶去府城可有出事?” 秦一的声音幽幽响起:“那小子命大,差点儿就回不来了,若不是恰好碰上我们的人……” 另一边。 宋锦去了书房。 书房里只有邢纶坐在椅子上,正端着碗热茶在喝。 看到邢纶的第一眼,便发现了问题。 “你受伤了?”宋锦吃惊。 邢纶面色稍显苍白,是失血过多的那种苍白,“碰上了一些事。” 放下茶碗,邢纶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递给宋锦道:“这是调查的结果,请东家过目。” 宋锦接过册子,没有第一时间翻看,反而打量起邢纶。距离这么近,自然能闻到了他身上的药味。 “说吧,发生了什么?伤得严重吗?” 宋锦坐到了另外一张椅子上问道。 邢纶嘴角微微勾了勾。 笑容若有若无,是他隐藏得好,可眼里荡漾开来的笑意是遮掩不住的,“都是皮外伤,养些天就好了,东家不用在意。” “这伤了岂能不在意?是谁做的?”宋锦又追问。 邢纶目光瞅了眼她手里握着的册子,还是如实地说道:“是存义钱庄的大掌柜干的。他得知我在调查存取情况,招待我的时候挺热情的,等我离开了就派人杀我……” 被追杀的时候让人救了。 实属侥幸。 宋锦听得心有余悸,“是我考虑不周了,没有想到此行可能会有危险。是谁救了你,我们备一份厚礼过去。” “那人救我就离开了。” 邢纶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问对方名字,说要感谢他的,他只说等我回黟县就知道了。” 听到这里。 宋锦脑海里闪过秦驰。 此时她打开了册子。 府里各个钱庄的账号都有,是这两年存取的记录。 这大多数都是空白。 两年无人存取的。 仅有三家是照旧的,即使是这两年也将钱银存入了账号里。 其中之一,就有存义钱庄,总共是白银六千八十五两。 就是这笔钱,让存义钱庄的大掌柜起了杀人之心,其中定然有内情。 宋锦沉思过后道:“对方可能知道这账号与宋家有关。” “我猜也是。” 邢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帐号是不记名字,但家族印章可没遮掩。 另一边秦驰和秦一也在说着此事。 真相其实就是钱庄大掌柜起了贪念也不奇怪。在知道宋家出事,帐号还有银子就做了假帐,把钱提取了。 这突然有人来调查,岂不是担心会暴露? 第170章 合作共赢 宋锦让小玉把邢纶带去给景大夫看一下。 这会儿屋内没人了。 宋锦又再次拿起册子看了一遍。 目光落在那显眼的三家。 一家在建宁府,一家在淮安府,另外一家竟然是顺天府? 顺天府设于京师。 皇城就在顺天府内,存义钱庄大掌柜贪掉的那笔钱银,正是顺天府管事存进去的,宋锦看了看那人名。 宋怀旺? 旁支“怀”字辈的人。 很可能跟宋怀昌是同辈分的人。 宋锦前世都不知道家族还有这条人脉,那存入的钱若是有一直有人在徽州提取,那么,这笔钱可能年年都会存。 那徽州这边存义钱庄的大掌柜,岂不是捡了个大便宜? 真该死的东西! 倒是其他两家存的,还一直在钱庄里,并没有提示说有人取走了。 “娘子?谈完了吗?” 秦驰从外面迈进屋子里。 他会进来自然是知道了邢纶去景大夫那里了,不过是故意有此一问罢了。 宋锦睨向秦驰的眼眸。 她本来是轻轻一瞥的,可落在秦驰的眼里却盈盈似秋水,且水光潋滟,清澈透亮,十分的勾人摄魄。 秦驰走向宋锦的脚步不自觉放轻放慢,再到她面前站定,微微弯腰倾向她。 “娘子,我刚知是我的人救了邢纶一把。这不是在邀功,仅是在想……若我再出手帮娘子解决掉存义钱庄的麻烦,再把怀庆府的产业交还给你,那个,那桩事儿就算是掀过了,如何?” 秦驰说话的声音沉稳有力,还带着几缕温润如玉的柔和细腻。 宋锦神色微怔。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 “相公所求呢?” 宋锦沉默半晌这才理智开口。 秦驰浅笑摇头,“仅是想让娘子把我隐瞒一事掀过去,再无其它的。” “成交。” 宋锦没道理不应。 虽说这几日有点无法直视他,谁让他平日装得挺好的,竟然还会玩出隐藏身份这种幼稚行为,而且还将顺安东家的头衔安到孟庆瑞的身上,若不是她无意中撞见,都不知道此事。 但是谎言被戳穿之后,也就尴尬些罢了。 她没想过要嘲笑他的。 真的,起码表面上不会嘲笑。 看在他给了这么多的份上,她决定心里也不嘲笑他了。 于是宋锦眸含感激道:“那存义钱庄的事,就麻烦相公了,只是不知相公准备怎么做?我并不想把账号是宋家的事情传出去。” “以顺安商行名义,让陶叔去找存义钱庄的东家。” 此事宋锦不方便出面。 顺安商行去办就简单多了。只要商行说是钱庄吞掉他们的货款,那大掌柜私吞客户的钱财一事,必定是会暴露。 宋锦再次表示感激。 况且秦驰这么有诚意,宋锦也不能没有良心,是不是? 随即,宋锦又道:“相公这么大气,我也不好白占你便宜。” 话是这么说,当秦驰在书房里找出那木盒,递过来的时候,宋锦又接得很是坦然。 只不过,宋锦将怀庆府另一半的契书拿出来,连同秦驰给回的那一半,重新放到一个盒子里。 出乎预料的,宋锦再次递给了秦驰,“怀庆府的产业,日后就劳烦相公来打理了,至于每年利润的分成,你我就五五分得了。” “娘子就这么信我?” 秦驰嘴角愉悦地勾起。 宋锦肯定道:“当然信你!相处了这么久,合作过多次了,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怀庆府那边,正好有顺安商行的分部,我让人接手管理就可以了。”秦驰应得很爽快。 济方的发展目前仅在徽州。 长途跋涉派人去怀庆府接手,先不说人生路不熟的问题,需要花的时间也不会少,还不如直接和秦驰合作。 两人是夫妻。 又还有孩子在中间。 比签下合作契约都来得稳固。 秦驰心情很不错。 将此事交代下去,让顺安商行在那边的人去接手。 宋锦同样也觉得这样挺好。 怀庆府的产业依旧在她的名下,但是管事的人让秦驰去操心,每年可以分得五成的利润,比早前还多拿两成利。 宋锦又想了想说道:“当初这些产业归怀昌叔来管。他目前人在黟县。顺安商行要接管这个事情,我需要先写信跟他说一声,这样人员交接之时,会省心不少。” “那劳烦娘子了。” 秦驰笑着给宋锦研墨。 宋锦当即写了一封信,让秦驰安排人送去给回春堂。 秦驰拿着信出去。 正好邢纶来跟宋锦告辞。 宋锦把人送出了门口,“阿纶,回去把伤势养好了,其余的事等我过去再说。” “多谢东家体恤。” 邢纶向宋锦行了一礼,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娄汝翰坐上车辕。 正要驾车离开。 秦驰过来将信塞给了他,“娄小子,既然你们在此,顺便把你们东家的信送去镇上回春堂的掌柜。” “好咧。” 娄汝翰接过信塞入怀里。 驾着马车出了秦家沟。 车厢里的邢纶问道:“汝翰,刚才秦秀才给了你一封信?” “是的,说是东家要送的。” 娄汝翰对此没有隐瞒,“纶哥要看吗?是给回春堂掌柜的。” “不用了,等会你把我送去药坊,再驾车去镇上送信。”邢纶只是例行询问一句,并没有要探查主家私事的意思。 若信是宋锦给娄汝翰的,邢纶连问都不会问。 娄汝翰一边抓住马缰绳,一边挥着马鞭子,“纶哥,东家是越来越器重小六子,上回去见顺安商会的人还带上他,看把他得瑟的。” “瞧你这话酸的,跟着我委屈你了?” 邢纶打趣地笑了笑,不等娄汝翰表忠心,他又接着说道,“东家和顺安那边又有合作了?” “这倒不是,说是如约去送东西的。” 娄汝翰说着说着就聊到了秦驰身上,“东家和秦秀才的感情真好,小六子说那回秦秀才也在酒楼,还是和东家一起坐车离开的。” 邢纶眉宇间的笑意浅淡了些许。听着外面的娄汝翰说话,他徐徐闭上了双眼假寐。 娄汝翰没有听到回应。 掀开了车帘一道缝隙往里看。 当看到邢纶睡觉了似的,也就没有再唠叨。 第171章 老宅出事了 “大哥!不好不好了!” 秦大丫在天黑的时候,突然跑来了大房这里,“景大夫,快请景大夫去老宅。” 宋锦从屋子里出来。 其他人一听这动静,也跟着出来了。 倒是秦驰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大丫,老宅发生了何事?” “是白姨娘摔了!流了好多血,阿奶让我来喊你们都过去,还要请景大夫也过去看一看。” 秦大丫气喘吁吁说着。 这跑得太急,额头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李氏当即道:“快去请景大夫走一趟。这事儿大郎就不要去了,还是我和锦儿跑一趟吧。” “那好的,我在家里看孩子。” 秦驰听了就没想过要过去。 小叔的妾室摔了。 他一个大侄子过去不适合。 老刘氏也是慌乱得失了分寸,才会让大房的人都过去。 李氏出声拦住,谁也不能说什么。 接着把两孩子就给了黄婆子和小玉。 李氏和宋锦穿着棉衣,再各自提着一个灯笼过去。 景大夫和提着药箱的小药童,跟在她们身后。 当迈入大宅子里。 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淡淡的尿骚味。此外便是四房那一边,有个屋子传出白翠微的惨叫声。 再有就是林氏从屋子里端出来的,居然是一盆子血水。 在林氏倒掉那水之后。 宋锦小声询问:“三婶,这是怎么回事?” “是大郎媳妇呀,是白姨娘上茅房不小心摔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才五六个月,可能是保不住了。”林氏也小声地回答。 宋锦想到刚才那一盆血。 想来是很严重了。 胎儿五六个月,早产也活不了。 老刘氏从屋子里出来吆喝道:“老三媳妇死去哪里了?让你倒个水,还要磨磨蹭蹭的,再去端盆清水进来。” 林氏本能就拿着木盆,再去厨房打清水,看到一旁的宋锦还在,便飞快地说道:“我先去忙,等会儿再跟你说。” “好的,三婶去忙吧。” 宋锦也没阻止。 白翠微住的屋子就是后面一楼的房间。 李氏过去了。 宋锦还停在前院厨房这边。 这家里的气氛很是紧张。 出了这种事情,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二房和三房自然是能帮忙的就帮忙。 而秦老头坐在厅堂里。 还有秦老二和秦老三也在这里。 宋锦给三人一一打招呼。 秦老头肃着的一张老脸难得缓和,“大郎媳妇有心了。” “尽一份心意,希望人和孩子都没事。”宋锦适时的表现出担忧。 接着她又说要去白翠微那里看一看。 宋锦过去的时候。 老刘氏和李氏留在外间。 老刘氏一见是宋锦过来,再看向她的身后,“咋就你一人过来?” “我婆婆来了,我也来了还不够,阿奶还想谁过来?”宋锦阴阳怪气地反问。 老刘氏正想问秦驰。 转而一想,这才意识到不对。 这种晦气的事情,男人是不好沾边。 李氏赞赏地看了宋锦一眼。 宋锦也冲着她笑了笑,倒是没有多说什么,走到里面的拱门前,掀开帘子往里面瞧了瞧,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 里面的人不少。 五六个人守着,除了小刘氏等熟人,还有个稳婆和仆妇。 床榻前厚重的床帘已经放下。 景大夫正坐在一旁,正给白翠微把脉,也就是说没有看到白翠微的惨状,只是看到她伸出来的一只手。 里面的情况都被床帘遮挡了。 从里面还能传出白翠微断断续续的痛呼声。 等把过脉象之后,景大夫和药童便从里面出来了。 “大夫,我孙子怎么样了?” 老刘氏急切问道。 景大夫遗憾道:“这胎是保不住了,我先开个药方,赶紧熬了给病人喝下,还是能保住大人的。” 老刘氏一把抓住景大夫,“你不是医术很高明么,就不能想个法子保胎?” “请恕我无能为力。” 景大夫想拂开老刘氏的手。 可老刘氏这力气真不小。 宋锦一见不对,上前佯装扶住老刘氏,实则是要帮景大夫一把,“阿奶先放开景大夫,他还要抓紧时间去开方子呢,再拖下去怕是连大人都保不住,小叔回来说不定跟您闹了。” “对对,老太太,人命关天的事儿,可不能在这里耽搁了。” 景大夫早就知道这老婆子难缠得很。 等老刘氏一松开,他立马健步如飞地出去了。 小药童背着药箱快步跟上。 老刘氏想要追上去,被宋锦不着痕迹挡住了。 老刘氏瞪了宋锦一眼,转而低声骂骂咧咧的,“咋就没保住呢。四儿娶得都是啥丧门星,一个两个的,连个娃儿也留不住。” 宋绣落过一胎。 轮到白翠微又是如此。 宋锦这么一想,不是娶了丧门星,是你四儿子可能是个扫把星。 谁嫁你四儿子谁倒霉! 当然了,这些话宋锦不会说出口,只是和李氏相视了一眼。 再无声的坐在外间。 此时林氏端着温着的清水进屋,再快步进入了里间。 在屋门口袅袅娜娜的迈进来一人,宋锦抬眸看去居然是宋绣。 宋绣面色红润。 这小日子显然是过得很滋润。 迈进屋子的时候,还以绣帕捂了捂鼻子,显然是嫌弃这血腥味浓。 接着宋绣笑盈盈地看向宋锦,“我说姐呀,过来在这里干嘛?你不是大夫又帮不上忙。再说了,一个妾室罢了,有这么多人守着还不够?你给她脸了。” “绣儿说得对。” 宋锦站了起来,拉过李氏,“娘,我们先回去吧。等下让人送点补品过来便是。” 李氏也觉得有理。 一个妾室,真没必要守着,过来一趟已经算是全了心意。 接着婆媳二人出去。 宋绣冷哼一声,跟着往外走。 老刘氏想拦着又没脸。 出去之后,宋锦打量起宋绣,发现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心虚的,那这缺德事理应不是她干的。 不过,宋锦为了膈应宋绣,故意问道:“绣儿呀,白翠微摔倒了,是一场意外吗?” 谁知宋绣咯咯轻笑,“不是哟,阿姐想问什么?问是不是我干的吗?” 李氏瞥了眼身后的宋绣。 儿媳妇这妹妹像是个脑子有疾的。 出了这样的事,她还笑得出来,就巴不得别人怀疑上她吗? 宋锦还没有说什么。 宋绣突然又来个大爆料,捂嘴幸灾乐祸道:“是那姓白的去茅房,连路都没看好,竟然踢翻了我婆婆刚放到墙边的恭桶,然后人就摔了……” 接着又是宋绣一阵闷笑。 没有大笑出声,真是她给面子了! 宋锦和李氏听呆了! 这画面不敢想象。 难怪这家里有股子尿骚味在弥漫! 某人这是缺了大德! 四房两个孩子都是因她没了…… 第172章 不是故意的 宋锦回到家里。 将老宅的事情给秦驰一说。 秦驰也沉默了,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阿奶……也不是故意的。” “对,阿奶不是有意的。” 宋锦跟着应了一声,“当初绣儿落胎也不是她故意的。” 闻言,秦驰又沉默了! 要说老秦家谁最像扫把星,老刘氏绝对占了一席之位。 秦驰见宋锦的情绪不高。 猜她是受到了老宅事情的影响,秦驰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封密函递向宋锦,“从京师那边来的消息,看不看?” “废话。” 岂有不看之理? 宋锦接过密函。 不一会儿就将老宅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心神全落在了密函上。 太医院出现宋氏药材,经过调查是一名姓刘的女医炮制出来的。比起医术,她更擅长炮制药材和辨识药材,故而被分去了生药库当大使。 其余的尚未调查出来。 宋锦看得心急如焚。 恨不得立马去京师询问此人。 奈何她心知此举不现实,不要说徽州距离京师路途遥远,光是她本人也不可能上京。况且,太医院设在皇宫内,一般人进不了宫。 “线索已经有了,我们盯着她,总能挖出一两线索来的,就是需要一些时间。” 秦驰清晰平缓的嗓音,仿佛能安定人心。 宋锦浮躁的一颗心,渐渐的平稳了下来,“这女医姓刘,我记得太医院现在的院使也是姓刘?” 秦驰点头道:“不错,她正是刘院使的孙女。” “这刘院使会不会是幕后之人?”宋锦心里压抑不住恶意地猜测。 秦驰正色道:“一个正五品的官员,在京师有点地位,但没有那么大,你忘记了追杀老霍的人,都是很厉害的死士,按照刘家的家世养不出来。” 说是杨阁老家,都比刘院使可信。 “嗯,就算不是幕后之人,也应该和幕后的势力有牵扯。” 宋锦将密函合上。 对方从哪里学会炮制宋氏药材? 此事必须要弄清楚。 转而宋锦又忌惮道:“不能光明正大去调查,也不能惊动任何人,我担心幕后的人知道了,会给失踪的家人带来危机。” “这样调查的话,难免束手束脚,进展缓慢。” 秦驰把密函收起。 宋锦只说自己能等。 即便这种等待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这时,景大夫和药童也回来了。 药童去抓药,再送老宅那边。 白翠微落胎已经成了定格,但是怎么样落胎的内情,必须要捂紧了,不然老秦家的脸面就丢尽了。 …… 三日后。 陶掌柜带人去了府城,亲自出面处理账号的问题。 “你这伤好了吗?没必要一定要跟过来的。”陶掌柜看着旁边的邢纶。 邢纶礼貌地笑道:“差点折在这里,总要来看一眼,不看着对方倒霉,我怕会惦记一辈子。” 陶掌柜一听,倒是理解了。 两人年龄虽然差了辈,但却意外谈得来。 这次邢纶本来受伤了,正在养伤期间。当得知陶掌柜要去处理钱庄大掌柜一事,立马提出要跟随。 陶掌柜今日穿戴得很是富态,带着几个打手来当撑场面,再有就是邢纶这个小跟班。 一起出现在了存义钱庄的大堂。 “陶大掌柜来了!里面请,我们东家恭候多时了。”钱庄的伙计谄媚相迎。 陶掌柜挥手示意他带路。 穿过大堂,来到了一间布置文雅的待客室。 存义钱庄背后的主人姓章。 在各个州府都设有存义钱庄的分号,负责徽州这边的是章家二房,人称章二爷。 陶掌柜正好认识他,收到秦驰的消息之后,他当即就让人送信给章二爷。 顺安商行也是存义钱庄的大客户,一听手下竟然有人敢贪黑客户的钱,还要买凶杀人,章二爷惊得连夜把大掌柜扣押。 再搜查起他的家财。 这种事情不经调查。 大掌柜的身契都在章家,一家子的命捏都在章二爷的手里,刚逼问几下,大掌柜就将罪名交代了。 这会儿。 钱庄大掌柜面如死灰的跪在地上。 章二爷笑迎上陶掌柜,面带歉意道:“此事是我们章家识人不清,特意备上了一份赔礼,还请陶掌柜过目。” 陶掌柜看向桌面的箱子。 除了补上贪墨的钱银之外,再赔偿一千两黄金。 全是真金白银。 邢纶在一旁仔细观摩。 他发现陶掌柜和以往随和的模样不同,有股子很强的气势,给人一种压迫感。 甚至还没有开口说话,对方就亮出了赔礼。 这种人底气很足,又不好招惹。 邢纶这时才意识到陶掌柜以前对待自己堪称好脾气。 陶掌柜拿起了一锭金子,看了眼又随意地扔了回去,语气冷冷道:“有些人命,是能用钱买的吗?” “当然买不了!这狗东西,我会处置的,就不用脏了您的手。”章二爷踹了脚那个大掌柜。 随即,章二爷一个眼色。 有两个护院进来,将大掌柜拖入一个房间,听到一些挣扎和呜咽声,再过了半刻钟左右,便有具尸体带出来。 是直接被人勒死的。 当中一个护院道:“二爷,人畏罪上吊自杀了。” 章二爷挥手示意对方退下去,再笑眯眯地对陶掌柜道:“这就是我章家的诚意。” “那行吧,此事便过去了。” 陶掌柜又和章二爷乐呵呵地聊起来,聊的东西很多,天南地北的趣事。 就是没有一句提到钱庄贪墨丑闻的。 末了,章二爷突然问道:“哎哟,我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以为账号是以前宋家的,若是知道是顺安的,定然是不敢动其分毫。” “做人讲究是诚信。” 陶掌柜将茶碗放下,“不管这个账号是何人的,他都不该动,更不该为了遮掩杀人。” “陶掌柜所言极是。” 约摸小半个时辰。 陶掌柜这才带着金银离开。 章二爷亲自送出门外,还是一副交情很深似的,依依惜别。 邢纶看了全程。 这出戏若不是亲眼看了,还真以为他俩有多好。 实则陶掌柜来之前就说了,他和章二爷仅是有过一面之缘。 今日是第二次见面。 第173章 顺安商行 “二爷,不就是个商行的大掌柜,有必要这么忌惮他吗?” 站在章二爷身后的账房先生费解问。 章二爷笑脸敛去:“顺安商行凭着徽州的文房四宝,这几年搭上了不少人脉,当中还有宝钞司的人。” 宝钞司属于内廷部门,承担了宫廷内有关饮食起居的事务,当中包括文房四宝的采买。 顺安商行主要经营的东西多与读书人有关,文房四宝和印刷各类书籍等等。去年凭借着徽墨、歙砚和澄心堂纸等文房珍品,成功混成了皇商。 这能成为皇商的。 背后哪个没有大靠山? 章家本来就对家不少,也不想再招惹个难缠的对手。 账号的事情解决了。 消息很快传回了秦家沟。 宋锦当即决定,“那千两黄金你拿走吧,我们拿回该得的就成。” “娘子大气。”秦驰称赞。 宋锦知道自己这不是大气。 仅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顺安帮忙出面解决的麻烦,那么多出来的钱财,也是对方看在顺安的份上才给的补偿,其实也相当于一笔封口费。 这是人家该拿的。 秦驰知道她把此事分得很清,也就没有推辞,毕竟他家大业大,尚需要大笔银子来养活。 宋锦忽然问道:“上京那边还没消息传来吗?” “没有。” 秦驰无奈,“那人在宫里不好接近。” 宫里的人行事谨慎。 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定会联想翩翩,一言一行都要斟酌再三,做什么都保持警惕。 顿了顿,秦驰又道:“花钱收买了一个在太医院当差的人,还没有好消息传来。” “那只能等了。” 宋锦也无奈。 然而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月,等来的还是个坏消息。 没有查出线索不止,收买的人刚接近刘剑芳就会被调走了,都当成是想偷学刘剑芳独门手艺的人了。 这个就很恶心人了。 明明是偷来的手艺,转一手就成了对方的。 “大哥!阿爷让你们去老宅吃饭。” 三郎人未到声先至。 秦驰写字的手一顿,将笔放下,等着三郎迈入书房,“这是有何喜事?” “能有啥喜?不知道呀。” 三郎小脸迷茫。 他只是个来传话的,并不知道家何喜事。 秦驰表示知道了,再将去老宅吃饭的事情,跟宋锦说了声。 “去老宅?” 宋锦皮笑肉不笑道,“今日是虎子和妞妞的生辰,因为孩子小没有大办,但娘还是加菜了。” 厨房饭菜都做好大半了。 老宅那边却突然让他们过去吃饭? 秦驰也是很无奈。 这点事情总不好忤逆长辈。 李氏倒是替他们决定了,“挑几样菜肴端去老宅,剩下的让家里其他人分了。只能委屈下我大孙子和大孙女。” 一家老少当即去老宅。 当看到他们过来了,秦老头和老刘氏的脸色都好上了不少。 林氏接过食盒,再端去厨房。 小刘氏探头探脑,想看一看有啥好吃的。 四房今日杀了只肥鸡,还买了几斤五花肉,一个腊肉炒菜,熬了个骨头汤等,二房和三房也各添了两三个菜。 再加上秦驰家里带来的菜肴。 满满一大桌子的菜。 一眼看去十分丰盛。 “上次瞧着这么好的菜肴,还是过年的时候呢。”老刘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小刘氏乐道:“按我说呀,过年都没有今日的丰盛。” 李氏笑而不语。 宋锦看顾着一对龙凤胎,也没有说话。 反倒是秦老头和秦驰他们那边,都是几个男人在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这说着说着,就聊到了秦明松今年是否中榜的问题。 秦老头让他们大房过来吃饭。 就是想让秦驰去打听情况。 “这会儿应该放榜了,不知你家小叔有没有中。”秦老头对秦驰说着。 秦驰微笑回道:“尚早呢,这消息传回徽州,少说还要半个月。” “还要半个月四儿才能回来啊。” 秦老头恨不得立马看到人。 秦驰又道:“这要看小叔有没有中,若是中了就不会这么快回来。” 没中了,才会回来得快。 秦老头立马改口,“那还是不要太快回来的好。” “哈,我也希望小叔高中。”秦驰眉眼的笑意很浓,“虽然我们分家了,可还是希望小叔能心想事成。” 笑里藏刀! 宋锦这是对秦驰此刻的评价了。 秦老头尴尬了一下。 好端端的,提啥分家的? 秦老二和秦老三没有说话。 凭心一句,他们同样是希望秦明松能高中进士。 宋绣不知何时来到了宋锦身边,还半蹲下来伸出手指要逗龙凤胎。 宋锦下意识拉开了孩子。 不想让孩子接触到宋绣。 宋绣好看的脸扭曲了一下,又恢复正常,“我说姐呀,我可是他们的小姨子,防得这么紧有必要吗?搞得我好像会害他们一样。” “你连我都敢害,何况是他们?” 宋锦说话又是直击要害。 让宋绣顿时哑口无言,气恼地站了起来,冷哼了一声,“不碰就不碰,以为我稀罕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对龙凤胎养得真好。白白嫩嫩的,长得好似观音座下的童子和童女,很是招人喜欢。 正因为此,她之前才会鬼使神差的,伸手想去捏一把娃儿的小脸蛋。 宋锦不想搭理宋绣。 有些人就是这么奇怪。 你越不搭理她,对方反而越来劲。 等上桌吃饭的时候,宋绣坐到了宋锦身边,“我们姐妹俩很久没说过话了,坐在一块儿正好。” “你高兴就好。” 宋锦只淡淡瞥一眼她。 其他人也没有说什么。 两姐妹是什么关系,时间这么久了,秦家人早发现了。 一大家子聚到堂屋吃饭,正纷纷落坐之后,只除了白翠微不在场。 原本宋锦以为白翠微不会出现,出乎预料的,她在柔珠的搀扶之下,走出了屋子。 富贵人家的妾室没资格上桌吃饭。 在秦家二老这里却没有这个规矩。 秦老头顾忌白翠微背后的白大儒,平时自然是多了几分宽容。有时宋绣想刁难她,都会被他支使老刘氏去挡了下来。 白翠微坐下来,很是沉默。 落胎后养了个把月,再加上有景大夫帮忙调养,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但整个人阴沉了不少。 第174章 白翠微癫狂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 白翠微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宋锦心里莫名痛快就不要提了,但表面上却不显。 犹记得前世白翠微锦缎长裙,发髻高挽且饰以金簪,面庞上的妆容十分精致,一举一动优雅端庄,含蓄又温婉。 那些年她虽然名不正言不顺,却可以和秦明松双宿双飞,不用伺候公婆,还有奴仆伺候,养尊处优,相夫教子。 状态好得招人妒忌。 实则两个老东西,都要她来照顾。 再回想前世的自己被名声所累,实在是愚蠢。 这辈子白翠微来到了秦家,头上压着两老不止,还有个原配,未来也没了希望。 人可不就变得消沉了? 这一顿饭,有人吃得津津有味,有人却吃得没滋没味。 白翠微偶尔会盯着龙凤胎出神,一会儿恍惚,一会儿阴沉沉的。 恍惚之间,仿佛有一对活泼可爱的孩子,在叫着她娘亲。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发现仅是错觉。 突然,白翠微面带狠色。 拽下头上的发簪,发狠地冲向正在玩耍的龙凤胎,当她高举起手臂,要刺向虎子之时,宋锦却早就有所提防似的。 猛地就抄起椅子砸向她! “啊!” 白翠微惨叫一声,重重摔到了地上。 “小姐?!” 柔珠在门口惊呼。 宋锦扔下手中椅子,焦急地奔向虎子,一把将他抱住。 “哇……” 虎子吓得大哭。 一旁的妞妞看到哥哥哭了,立马跟着大哭。连带一旁的二丫都吓哭了。 李氏慌张过来。 秦驰也扔下了碗筷过来,面色阴沉道:“娘!把俩孩子先抱回家。” “好,我这就带他们离开。” 李氏可不敢再留在老宅,一把抱起妞妞,再看向吓得脸色发白却又故作坚强的宋锦,“锦儿,我们先带孩子回去。” 宋锦抱着哭个不停的虎子往外走,连看都没有看白翠微。 这骤然的变故,让秦家人都惊呆了。 一时之间来不及反应。 当宋锦和李氏抱着孩子离开,林氏也回过神来去抱着二丫。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 “白氏!你个恶毒的贱蹄子!刚才你想做什么?”老刘氏想到刚才看到的,气愤得扑上去就要煽起白翠微巴掌。 白翠微被宋锦那一椅子砸的可不轻。 摔到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柔珠要扶她,刚扶起来又见老刘氏扑过来打她。 “都该死!都怪那个贱妇!她该死,她生的孩子也该死!” 白翠微咬牙切齿的恨道,“就是她从中作梗,就是她扰乱了我的生活!如果不是她让人强行将我带入秦家,我怎么会给人当妾?我们白家女不当妾!” “哎哟哟,白家女不当妾就是一场笑话。” 宋绣咯咯娇笑了起来,还以绣帕半掩着唇,“真有你的,不当妾却能跟男人私通,还要珠胎暗结。我姐明明是好意,让你的孩子不至于成为奸生子,你倒好了,恩将仇报。” “不是的!明明是你们!” 白翠微精神不太正常,状似有点癫狂,“我是好人家的闺女,是那些人强行把我送入秦家为妾!我不要为妾,不要!” 被人强行纳为妾,连个替她主持公道的人都做不到。 为了孩子,她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可最后她连孩子都没有保住! 反倒是那个害她的人,却有一对精灵可爱的孩子,凭什么? 刺激得太狠了。 “毒妇!” 扑过来的老刘氏骂得口沫横飞。 柔珠以身护主,小刘氏和宋绣过来,佯装拉架,实则是拉开柔珠,宋绣更是明目张胆地用脚踹了白翠微好几脚。 不是在替宋锦出气。 宋绣纯粹是自己厌恶白翠微。 白翠微被气得吐血,两眼一翻,人就晕厥了过去。 “小姐,不要!快醒醒!” 柔珠急得泪水直流,六神无主之下,去求秦老头,“老爷子,求您救救我家小姐!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可不能出事……” 秦老头气得脸色发青。 他没想到出身书香人家的小姐,竟然会狠毒到对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下杀手。 只是现在情况够乱了。 人又晕倒了,还受了伤。 秦老头也不想家里出人命,只能怒喝道:“闹什么闹,还不将人抬回屋子去!再找个大夫过来。” 秦驰伫立在一旁,身上的气压极低。 他凭着好大的毅力才忍住没有当众杀掉白翠微。 秦老三站在秦驰身边,正按住秦驰的肩膀,“大郎不要冲动,你将来可是要科举的,不能因为一个妇人就坏了名声。” “对对,不能冲动。” 秦老二也挡在秦驰和白翠微之间。 现在秦驰的脸色真算不上好,谁都看得出下一刻,他要杀人似的。 小刘氏生怕秦驰动手,连忙叫来林氏,再和柔珠一起将白翠微弄回房。 至于秦老头说让人去请大夫。 家里没有一个人去请人。 连同家里的仆妇,也是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 在牙行的时候,那里的人就教他们,想要活得久就要闭紧嘴巴,主家的丑闻更不能好奇,当签下卖身契的一刻,性命就不归自己了。 “祖父,这事情要怎么解决?” 秦驰渐渐冷静下来,直接开口询问秦老头。 秦老头也头痛,“你小叔快回来了,等他回来再说。大郎,我知道今日的事情,是四房对不起你。但她是白大儒的女儿,送官或是休弃,也要等你小叔亲自来做。” 秦明松的妾室犯错。 处置的也该是他。 家里人帮他解决了,等他回来还不知要怎么想。 秦驰脸色依旧不好。 秦老三替他倒了一碗茶水,让他喝一口先冷静一下。 “侄子替叔叔处置妾室,传出去终究是不好听。大郎,莫要因一时冲动,便毁了自个儿的前程。”秦老头句句都在替秦驰着想。 秦驰听了,嗤之以鼻。 当他不知道二老是打从心底就笃定他活不长命吗? “我一个寿数不长的人,还有何前程可言?对于我来说,子女就等同于我的命。” 秦驰没有丝毫要妥协的意思。 秦老头一时哑然。 直到柔珠过来跪求他请个大夫。 第175章 我想让她活着 没有秦驰发话。 景大夫不可能来老宅给白翠微看病。 事实也是如此,柔珠去请景大夫,连景大夫的面都没有看到,便被药童出来打发了。再回来求秦老头。 秦老头转而看向秦驰,“大郎,要不让景大夫来一趟?闹出人命可不好。” “景大夫只是暂时寄住在我家,又不是我家的奴仆。他不来,我也没办法。”秦驰冷笑。 这脸要有多大? 给要杀自己儿子的人看伤? 秦驰不想再看秦老头的嘴脸,起身向他执礼告辞,“此事一日未了结,我大房便一日不会再踏入老宅,还希望祖父能够体谅孙儿一片慈父之心。” 言罢,人转身大步离去。 秦老二和秦老三两兄弟,生怕秦老头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也连忙找个借口离开。 堂屋里的大饭桌上的东西,都还没有吃完,可现在谁都没了胃口。 秦老头只能让柔珠去请三叔公。 三叔公的医术仅学了个皮毛。 昏迷的事情,他解决不了,仅是开了一剂活血散瘀的药,再加上一包止血的药粉,让柔珠自己帮白翠微处理外伤。 或许也是白翠微命大。 一碗药下肚,人就醒过来了,但醒来的人不言不语,光是一直哭。 老刘氏端着板凳坐在屋檐下,对着白翠微的屋门口就是一顿指桑骂槐。 再说宋锦小家那边。 抱着孩子离开老宅。 费了老大的劲儿,这才将两个奶团子哄好了。 秦驰回去的时候。 两孩子都哭累了,眼角还挂着泪珠子,光是瞧着让人心疼得不行。 李氏担忧道:“要不要让景大夫过来看一看?我怕孩子吓着了,晚上会发热。” 等景大夫匆匆过来,给两个奶团子仔细看过后说道:“没事儿,若是担心就熬个安神汤,给俩孩子喝上小半碗。” “好,劳烦景老了。” 宋锦客气道谢。 秦驰送景大夫出去。 当晚小孩子没有惊厥和发热,反倒是李氏生病了,还发起了高热。 宋锦一直守在病床前照顾李氏。 暗卫察觉到主子的愤怒,正处于爆发的边缘,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 深夜时分。 秦驰突然出声,“秦一。” “公子有何吩咐?” 秦一悄然现身,单膝跪在秦驰面前。 屋内的气氛压抑。 秦驰身上有很强的杀意,却被他强行压下了,“我要白翠微一条手臂。她用哪只手要杀我儿子,我就要哪条。” “公子,要不要缓一缓?白翠微此时的伤势,是夫人砸出来的,若是现在废掉她一条手臂,可能会影响到夫人的名声。” 按照往常的行事作风,秦一肯定是一句废话也不说,便去照做。 问题是公子很看重夫人。 秦驰冷冷道:“那就想办法撇清夫人的嫌疑。” “是!” 秦一领命退出去。 次日。 宋锦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是大亮。 等她洗漱过后。 听到家里比较热闹。 小刘氏和林氏过来了。 分家之后,林氏的面色比以前红润了许多。 宋锦出现的时候,林氏最先看到她,“大郎媳妇醒来了?我和二嫂听说大嫂生病了,便过来探望一下。” “三婶有心了。” 宋锦声音还带着熬夜醒来后的沙哑。 小刘氏回头打量了下宋锦,“听黄大娘说你一晚上没睡,原本是真没睡呀。”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宋锦进去里面看望李氏的情况。 没有再发热了,但人是病歪歪的,精气神不太好。 关心了几句。 李氏让她去吃早饭,“虎子和妞妞就辛苦你照看了,我这几天是带不了他们。” “娘安心养病,他们就交给我。” 宋锦又待了半刻。 这才退出去,留着小刘氏和林氏陪李氏说话。 出去隔壁厢房的时候,宋锦看到了屋子里两个奶团子,正和四郎他玩耍。 屋里有秦大丫和小玉在照看着。 宋锦没有进屋,转去厨房找吃的。刚到厨房就碰到了小刘氏鬼鬼祟祟过来。 “二婶,你这是找我?” 宋锦有些好笑。 小刘氏低声说:“这不是想找你聊聊天嘛,没看到你,黄大娘说你来了厨房。” “锅里还有肉包子,你想吃就去拿。” 宋锦这话一出,小刘氏双眼一亮。 “那怎么好意思呢。” 小刘氏嘴上这么说,人已经伸手掀锅了。 宋锦昨晚从老宅回家,半夜又碰到李氏生病,都没有顾得上收拾白翠微,“老宅那边怎么样?那女的醒来了吗?” “三叔公说是皮外伤。” 小刘氏咬了口包子,咽下了这才说道,“只喝了一口苦汤子就醒来了,我猜她八成是装晕的。” 宋锦面上的神色不变。 小刘氏提起白翠微就嫌弃,“真没想到那女的恶毒成这样,还说是学那啥五车的才女,我看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今日人有出房间吗?”宋锦问道。 “没呢。” 小刘氏三两口把手里的包子吃了,“她之前吃喝都在屋里。昨天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出来吃饭了。哎哟,她不会就冲着龙凤胎来的吧?” 说到这时,小刘氏一阵后怕,“听说有些女子落胎后会发疯,原来是真的。不行,四郎和五郎还小,不能跟个疯女人住一起!” 一想到以后要住一起。 小刘氏包子都不吃,急匆匆就离开了。 宋锦将锅里的包子盖上。 若有所思地迈出厨房。 正在想事儿的宋锦,差点儿撞到了秦驰怀里。 秦驰扶住她的肩膀,低头看向她,“娘子在想什么?” “在想老宅的事。” 宋锦没有遮掩自己的想法,“二婶说她平时吃喝都在屋里,昨天却出来吃饭。” 这个“她”,指的是谁秦驰一下子就听懂了。 秦驰安抚道:“这事交给我,娘子不用再管,我会处理好的。” “我想让她活着。” 宋锦垂下眼睑说道,“死了就是解脱,只有活着才是受罪。” 这话让秦驰微感意外。 昨天那一椅子砸下去,她眼里的杀意,他也是看见了的。 秦驰心里做了个决定,“等爹回来之后,我们就搬去县城住,可好?” “好……” 发生了这样的事。 大房搬离秦家沟就顺理成章。 第176章 诛心 时间又过了十余天。 这段时间秦家沟很热闹。 据说秦举人的小妾,一摔再摔,先是把孩子给摔没了,现在又把自己一条手臂给摔坏了。 还有二房竟然搬出了新宅,回去原来的旧宅子住了。 秦老二此举出乎许多人的预料,都说二房傻里巴机的,有好日子不过,非要过回苦日子,说什么话的都有。最后归为一句:山猪吃不了细糠。 而白翠微发疯要杀虎子的事情,被秦老头遮掩了,禁止家里人外传。 外面虽然没有传出去。 但气氛是一直不好。 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宋锦和秦驰倒是知道二房为什么要搬家,是小刘氏被白翠微想杀人的举动吓着了。 毕竟谁会乐意和一个杀人犯在一起? 即便是对方没有成功。 秦老三没有搬走,也是三房人口简单,但从林氏腾不出手照顾孩子的时候,时不时就把二丫送来和龙凤胎玩耍就知道了,她也不是没有顾忌的。 连带秦老头的精神头都没以前好了。 宋绣在家里呆着没意思,居然来到了宋锦这里。 宋锦见到宋绣悠闲自在,好像身处自家那样自在,心里的复杂情绪无法言语。 论到脸皮厚,宋绣敢称第二,无人敢说第一。最大的原因,还是她厚脸皮却不自知,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 完全颠覆了宋锦的三观。 按照二人的矛盾和冲突,宋绣只要有一点羞耻心,早就离得远远的。 “姐,我夫君快要回来了。” 宋绣美滋滋的说着,“等他回来我又能风光一把了,只可惜了,你沾不到光。” “你是不是忘记了,这次秦明松没中?”宋锦是懂得扎心的。 宋绣笑容一僵,“可是前几日,白翠微说夫君中榜了,还说名次不错。” 宋锦眸子微闪,“她说的你就信了?一个天天在家的人,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说是府城那边传来的。” 宋绣本来是信的。 可宋锦让她想起来了,前世秦明松这次就是没有中榜。然而这辈子和前世不同,说不定侥幸中了呢? 宋绣心里没底,不想让宋锦看笑话,便又色厉内荏道: “你管这消息打哪里来,反正我夫君能中了就是,我迟早会是诰命夫人!” “呵呵。” 宋锦心里嗤笑。 宋绣撇了撇嘴,“果然我还是不喜欢你,哼!” 丢下这一句,她起身离去。 宋锦看不得宋绣老是那股得意劲儿,小人得志似的。 恰在此时,林氏带着二丫过来,先把二丫送去和龙凤胎玩。 “刚在门口碰到老四家那位,脸色不太好的,又很你置气了?”林氏恬静来到宋锦身边。 宋锦笑了笑,“绣儿哪天不是这样的?三婶不用理她。” 林氏低声说道:“这几日那人下床了,精神头看着好了许多。” 宋锦倒了杯茶水递给林氏。 林氏接过来喝了口,“听她那婢女说,收到了府城的来信,说是小叔中了,还是那一啥的进士。” “一甲进士。”宋锦提醒了一句。 “对对,还说小叔不是状元,也会是榜眼和探花。”林氏将听来的说给宋锦听。 宋锦颇有趣味的听着,“祖父和阿奶他们呢?听到消息可高兴?” “听到了,正开心着呢。” 林氏将二老高兴的事情说了,“公爹说喜报还没来,让家里人都低调点儿,不要对外乱说。” 宋锦只想说这脑子挺清醒,竟然没有对外说。 这样也好,起码不会影响到大房。 宋锦又同林氏说了一会儿话。 林氏把茶水喝完,便说要去地里帮秦老三干活。 宋锦大方道:“行,那三婶先去忙,二丫就留在我这里。等你和三叔从地里回来了,再过来接她也不迟。” 龙凤胎也喜欢同孩子玩。 故而宋锦不介意帮林氏照看一下小孩。 林氏真心道了声谢,匆匆离开。 这时候地里的活儿不少,光是凭秦老三一个人是干不过来的。 秦驰从里面转了出来,坐到宋锦身边,端起她那碗茶水喝了一口,“三叔舍不得花银子请人,只能自己蛮干,这又连累到三婶也跟着吃苦。” “我记得秦明松说过要去信给同窗,替二叔和三叔找个活计。” 宋锦这话一出,秦驰笑得意味深长。 两人相视一眼,不用说就明白了。 秦明松果然只是说说的,并没有真的去信。 宋锦说道:“你不帮一把?” “你想我怎么帮?”秦驰反问。 “你爱怎么帮就怎么帮,我不干涉。”宋锦不相信他帮不了忙,但一直不帮,理应有他自己的考量。 秦驰将茶一口喝光,“等我们搬离秦家沟,再给他们找份轻省的事干。此刻在外人眼里,我不过是一个靠娘子来养活的穷秀才。” 装了这么多年,要有始有终。 一切要合情合理,经得起调查。 宋锦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白翠微干出了那事儿,大房恰好以此为借口搬离秦家沟,老宅那边肯定会闭嘴。 “我爹和小叔就要回来了。” 秦驰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宋锦的脸上,“娘子也快要收网了吧。” “你知道了?” 宋锦就知道自己做的隐瞒不过他。 秦驰心里感叹,“我不如娘子。” 他只是要对方一条手臂。 娘子呢?来一招杀人诛心。 所谓的府城来信,正是他娘子让人出来的,给人希望又骤然失望,摧毁的不是肉体,而是人的精气神。 秦驰早几日便知秦明松落榜。 将此消息转告给宋锦。 当时宋锦什么都没说,就开始布局。 秦驰是手下发现了,再禀报他的。 白翠微此人性情高傲,沦为妾室无疑是不甘心的。如今一心只盼着小叔高中,等去上任就能带她脱离苦海。 现在的日子对她来说全是煎熬。 在收到秦明松高中的消息,她欣喜若狂! 仿佛一下子又活了过来,很快恢复了精神。 若是突然得知秦明松落榜了,所盼的一切化为泡影,还不知道会刺激成什么样。 秦驰想到这里…… 倒是对明日多了几分期待。 第177章 落榜 三月,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山峦层层叠叠,苍翠欲滴。 绕村而过的溪水潺潺,倒映着岸边柳树的嫩绿枝条,几只鸭子悠闲地在水中嬉戏。 而在田间地头,农夫正在辛勤劳作,他们挥舞着锄头,翻动着泥土。远处,几只耕牛低头拉犁,稳健的在田间行走,拉开了春耕的大幕。 村口的古井旁。 几个孩童正在嬉戏,笑声清脆悦耳。 而老槐树下,几名大娘和婶子围坐在一块。一边手动编着竹具,一边谈笑八卦。 有一辆马车正在靠近村子。 有个眼尖的婶子惊讶道:“咦,那车子是不是秦举人家的?” “哎呀,是了,这是科考回来了,中了没?” 一个大娘站了起来眺望道,“我得去族长家报信。” 不等其他人说什么,人就往族长家跑去。 若是熟悉科考流程的人,见到秦明松回村,大概就会明白这样悄无声息的回来,十有八九是落榜。 但架不住村子里的大娘和婶子不清楚。 于是,大娘去通知族长。 马车就停在了秦家大宅前。 老霍先跳下车。 秦老大拉住马缰绳,安抚着烦躁不安的马匹。 首先是家里的仆妇看到马车。 仆妇没见过秦老大,便只是对秦老头和老刘氏禀报道:“老爷子,老太太,大门口外停了辆马车。” “有马车?” 秦老头一听,起身往外走。 老刘氏也屁颠屁颠出去,一看到下车的秦明松,顿时喜笑颜开,“是我家四儿回来了,可把娘盼得哟。” 上前抓住秦明松的手,左瞧右瞧的。 “哎哟,路上辛苦四儿了,人都瘦了,一定是吃得不好,等下娘让厨房给你备上一桌好吃的。”老刘氏心疼似的说着,脸上却很是骄傲一般。 秦老大想要将车上的箱笼搬下去。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家里其他人出来,连几个小孩子都没看到,若是往常这时候,必定会有人冒头的。 秦老大看到父母围着秦明松打转。 他没忍住问:“爹娘,家里其他人呢?” “问这个干啥?” 老刘氏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你们突然回来,他们哪里知道?这个时候都下地了。” 正好有人匆匆出来。 正是打扮过的宋绣,宛如一朵娇花,看到秦明松回来,满眼的喜悦。 再有就是柔珠扶着白翠微出来,好似风中绿柳,站在门前美目含泪地凝望心上人。 十分招人怜惜。 秦明松刚和父亲打个招呼,又应付了宋绣几句,抬头看向白翠微,眸色霎时一凝。 “生病了?快回屋,莫吹了风。”秦明松上前握住白翠微的手。 白翠微欲语还休。 秦明松又温言道:“有话先进屋再说。” “对对,悍在外面作甚?我儿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八成是累了。” 老刘氏催促着大家进屋,还满面红光的去厨房备菜。 一家子进屋。 没人理会秦老大。 秦老大习惯了被父母忽视,正要去车里搬东西。 “爹,让我来吧。” 秦驰带着老李头过来,“您先回家洗个澡,换件干净的衣服再去看娘。娘不久前生病了,养了十来天还没好全。” “什么?你娘生病了?” 秦老大顾不上其他了,正要往大门口走,被老李头及时拉住。 老李头提醒道:“人在小家,不住这宅子了。” “哦哦哦。” 秦老大焦急的掉头,大步往小家走去。 秦驰笑了笑。 果然只要提到娘亲,他爹就会啥都不问的离开。 再看向一旁跟隐形似的老霍。 老霍嘿嘿笑道:“公子,幸不辱命。” “辛苦了。” 秦驰让他俩将车上的箱笼搬下来,再将马车拉去马厩。而他不紧不慢地迈入老宅。 正好听到白翠微尖锐的惊呼: “你说什么?!” “不可能!明明中了,怎么会没中?!”白翠微发疯似的以左手抓住秦明松,“怎么可能没中,我都收到消息说你中了,会试还得了前三甲!” “是谁给你信?”秦明松质疑。 白翠微看到他这个模样,满脸的不可置信,“真没中?” “没有。” 秦明松声音透出了无奈。 “不……” 白翠微双目大睁,脸上透出了绝望之色,突然一口鲜血喷出,然后身子软软的倒了下来。 秦明松惊慌接住她,“微儿?你怎么啦?快请大夫!” “小姐!小姐不要吓奴婢……” 柔珠也跟着惊呼出声。 秦驰安静地看了一场大戏,目光再扫了眼其他人。 秦老头正坐在堂屋前的台阶前,一言不发。 老刘氏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不是说府城来信,说四儿中了,怎么四儿却说没中?四儿你是故意开玩笑的吧。” “没有开玩笑,若是中榜了,喜报会比我更早来村子里。我中举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吗?”秦明松此时心神俱疲地解释。 本来就受到落榜的打击。 花了好些天,他这才从打击中走出来。 回到家里没有安慰不说,还一堆的质疑。 手忙脚乱的把白翠微弄回房间。 进去却是一股子药味。 秦明松质问柔珠,“你家小姐最近生病了?” “是,是病了。” 柔珠低头颤声回答,忽而她哭出了声来,“姑爷,您快帮帮小姐吧,她快要活不下去了,我家小姐命苦,突然小产了,又伤到了手臂……” 这时候秦明松才发现。 在他离家的时候,白翠微已经怀孕,现在不仅肚子扁平。 秦明松转身盯向柔珠:“家里发生的事,你一五一十跟我说说。” 柔珠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倒是跟过来的宋绣,半倚在门框,阴阳怪气道:“要不要我来说呀,夫君,我怕有些人没脸说了……” 有宋绣在这里。 柔珠想隐瞒都做不到。 秦明松很快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再看向床上昏迷的白翠微,眼里明明灭灭的,复杂无比。 半晌他转身问宋绣:“景大夫呢?这么久了怎么没来?” “景大夫就不要想了,人家不会答应给她看病。我让人去请三叔公了。”宋绣算是给足秦明松面子。 相比于其他人。 秦明松落榜一事,宋绣接受良好。这大概归功于宋锦,让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等了一会儿。 仆妇去请来三叔公。 三叔公把脉过后,说是人受了刺激,很可能是伤了心脉,让秦明松去镇上请大夫。 接着三叔公连药都没开就出去,出来的时候直摇头,还训斥了秦老头一顿,让他省心点,不要老是闹幺蛾子。 秦驰旁观着这一切,嘴角不由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伤了心脉就好。 不枉宋锦的布局,还有他命人在汤药里加的料。 第178章 休妾 秦明松步出白翠微的房间。 在堂屋前见到秦驰。 “大郎来了?” “是啊,听说小叔回来了,我才过来的。先前我说过,只要事情一日尚未解决,我便一日不会再踏入老宅。” 秦驰随秦明松踏入堂屋,撩起衣袍坐下,举止贵气优雅,“今日正好来解决此事。” 至于是何事? 秦明松早先不知,现在也知道了。 连他本人都没有想到,白翠微竟然会做出伤害孩子的事情。 “我这风尘仆仆回来,连喝口热水都不曾,大郎是否能再缓缓?”秦明松一时不知该如何解决此事。 需要时间来想一想。 此时,仆妇端上了茶水。 一碗茶放到秦明松面前。 另一边放到秦驰旁边的茶桌。 秦驰白皙修长的手指,捏起碗盖瞥了眼,茶叶刚泡,还漂浮在水面,他用盖子轻轻拨动茶叶,让茶叶在水中流转。 使茶水上下部分茶味平均。 这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曾几何时,家里还买不起茶叶,现在都能喝得起毛峰了。”秦驰感叹似的说道。 秦明松端起茶看了眼,“这是去年礼单收到的,大郎没喝出来吗?” “不太清楚,毕竟分家了,我家也没分到。” 秦驰这话刚说完。 让一脚踏入门槛的秦老头,脚步都顿了顿,“大郎想喝,等会我让人送一罐给你。” “那还是算了,留给祖父喝吧。” 秦驰有心想膈应人,又不是想占便宜。 秦明松将茶碗放下,“我出门一趟,家里就大变样了,咋就突然分家了?大郎能跟我说一说吗?” “这要问祖父和阿奶了,是二人执意要分的,小叔想了解可以看一看分家书,或是询问爷奶。算了,现在也不是追究为什么分家的时候。” 秦驰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且没有想和秦明松闲聊的意思,“我就想问一问祖父和小叔,打算怎么处置犯错的白姨娘?祖父之前说要等小叔回来再定夺。” 秦老头嘴唇动了动。 最后什么都没说,他转而看向秦明松。 秦明松刚才还想拖延下时间。 一下子又被秦驰绕了回来。 秦明松内心挣扎,“大郎,她已经受到惩罚了,可否把此事掀过去?” “小叔是想包庇她吗?” 秦驰面冷若霜的反问。 秦明松仪态优雅的起身,深深地朝秦驰鞠躬一揖。 秦驰适时的起身避开。 再回了秦明松一礼。 同时,秦驰淡然说道:“身为长辈给晚辈行此大礼,小叔敢做我可不敢受,若是传到外面去,就成了我的不是了。” 秦明松眼底阴沉一闪而过。 等挺直腰杆之时,他又语带歉意地说道:“是我是考虑不周了,仅是想以此深表歉意,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自古讲究尊卑有序、长幼有序。 晚辈不能受长辈之礼。 倘若秦驰今日生受了秦明松一拜,即使是对方有错都会成了他的不是。 “大郎,你小叔没有别人意思,只是着急着替白氏道歉。”秦老头出来和稀泥。 这段时间秦老头心里对白翠微难免生出了几分怨气。 本来宋绣就是儿子拖累的。 再加上一个心思歹毒的白翠微,他四儿日后还能出头吗? 秦明松知道今日若不给秦驰一个准话,怕是不能善了,“这事确是白氏错了,所幸未曾酿成大祸,而且,我也不会包庇她。可是大郎,白氏是白大儒的女儿,只要白大儒一日还活着,我就不能真的去伤害他,最大的惩罚就是将其遣归。” 所谓的遣归,即将妾送还给她的娘家。 换个意思说就是休妾的意思。 白府对外称白翠微病故,那么,遣归也相当驱逐。 秦老头对于儿子的决定是赞同,“大郎,你小叔此举算是公正了。” 明面上确实没有不妥。 秦驰却看出了当中的猫腻。 最初白翠微就是宁愿当外室,而不乐意为妾,现在小叔休妾说不定正合她的意。 离开了秦家,名声是不好听,但也是恢复了自由之身,等日后离开黟县,隐姓埋名,一个深居简出的妇人,谁还识得她是谁? 但秦明松都说要休妾了。 秦驰也不好再不屈不挠,“还是小叔深明大义。” 再说了几句称赞秦明松话,秦驰就开口告辞。 秦老头送瘟神似的把人送走。 等堂屋只剩下父子俩。 秦明松面露疲倦,“父亲,我就离家两月,家里就变天了,且今日看来,大郎怕是跟我生了间隙。” “你那小妾差点杀了人家儿子,这么大的事情,大郎心里起了疙瘩也正常。” 秦老头这个不咸不淡的回答,成功把秦明松给噎住。 一见他脸色不好,秦老头立马换了个话题,“四儿一路奔波,吃点东西再去休息,有什么都休息好了再说。” 至于白翠微吐血昏迷。 秦老头连提都没提。 秦明松早就知道父亲不是他娘。 他娘可能好忽悠,但他父亲会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是那么好唬弄。 只有足够的利益,才能打动父亲。 再说秦驰回去。 将老宅发生的事情,一一跟宋锦说出来,描述不算多么生动,宋锦依旧听得很认真。 听完后,宋锦沉思道:“小叔要将白翠微送走?” “是的,打着休妾的名誉。” 秦驰已经应下了秦明松此举,那么白翠微被送走是迟早的事。 宋锦也没有打算要白翠微的命,“她伤了心脏,是真的吗?” “三叔公是这么说的。” 秦驰气定神闲说道,“我三叔公是不擅长开方子,但把脉还是有几分准的,若你不放心,可能让景大夫过去一趟?” “不必了。” 宋锦又狐疑地看向秦驰。 秦驰凑到她耳边,再小声的说了一句,“我让人给她下了绝嗣的药。” 闻言宋锦愣住。 在秦驰心里有点忐忑,以为她会觉得他做得太过,从而对他有不好的观感,正想要解释几句。 宋锦却面容平静道:“那人连幼童都能下毒手,理应是不喜欢孩子的,投胎到她的肚子也是受罪,相公此举也算是行善积德。” 秦驰听过后心生涟漪。 好半晌,他突然舒怀大笑。 连家里其他的人都听到了,纷纷好奇他在笑什么。 第179章 阳奉阴违 时间又过去三日。 秦家沟发生了几件大事,都是和秦举人家有关,一是秦明松落榜,二是妾室白氏病逝。 “病逝?不是休了?” 听到这个消息,可把宋锦给恶心坏了。 秦驰也是脸色难看,“昨晚人就送走了,对外就说妾室不办丧礼,送到山里挖个坟埋了就是。” 一个人假死了一次,就能假死第二次。 招式不在新,好用就成。 宋锦冷笑,“这是要借死来洗白。绕了一圈儿,又当了秦明松的外室?” “娘子猜中了。” 秦驰也是不能理解。 可以有个名分地活着不好吗? 秦驰没有当众揭穿。 起因还是此举不是秦明松的主意。 是白翠微执意要死遁,不想顶着休妾的名头过日子。 当时宋锦出手把人纳入秦家,用的就是白翠微本来的户籍。秦明松让村长开了证明,再去衙门消掉了纳妾的记录。 白府对外宣称白翠微病逝的时候,便曾经给她换了一个新的户籍,从白大儒的女儿,成了旁支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儿。 正好用上了。 秦驰想到新调查的,“人离开秦家沟后,住进了白云庵。” 提到这点的时候,秦驰神色晦暗,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娘子,要不要赶尽杀绝?可白翠微死了,反而是替小叔解决了麻烦,我本人是不太乐意的。” 宋锦原本在考虑这个。 转念一想,还真是。 此时的白翠微对于秦明松来说,相当于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宋锦想了想说道:“且看着吧,我们明日就要离开秦家沟了。” 秦老大回来,秦驰便决定搬家。 只是奔波劳累归来,身为儿子还是贴心地给老父亲休养数日。 新宅子都让人打扫干净了。 翌日。 两辆马车,一辆骡车。 缓缓地离开了秦家沟。 这么大的动静,村子里的人一下子就知道了。 秦老大一家要搬去城里住。 据说是秦驰以秀才的身份,寻了一份教书先生的活计。 每个月有八两的银子收入。 足够一家子在城里的开支。 外人以为是搬去县城,实则是大房一家是搬去了宏村镇。 宏村镇位于黄山西南麓。 一个风景如画,宛如桃花源的地方。 起初秦驰是想搬去县城的,但是李氏不同意,商量过后才改为了宏村镇。 秦驰挑选落脚的地方,距离秦家沟也不算很远,坐马车一个上午就能来回一趟。 宋锦出村的时候,看到了宋绣。 宋绣站在村口的槐树下,望着马车的方向,却并没有走近。 李氏注意到宋锦的目光,“老宅里没了白氏,二房又搬出去,一下子就清净了,你妹妹的日子应该舒心多了。” “也是吧。” 宋锦很难想象宋绣会不闹腾。 白翠微只是离开了,又不是真死了。 事实上日子过得很舒心,宋绣还真没有多么妒忌宋锦。在她的想法里,秦驰那个病秧子顶天了就是一个教书先生。 比不上成了举人的秦明松。 这次大房搬家。 秦老二和秦老三来帮忙了,还执意送大房一家过去新家。 秦老大知道四房所为,也很是恼怒,但不会因此迁怒其他兄弟。 兄弟说要来送,他自然是答应的。 而他答应了,秦驰和宋锦也是无所谓。 何况是打断骨头连个筋。 三兄弟的感情一向深厚,秦老二和秦老三跟来也是想要认认门的意思。 此时两辆马车。 一辆坐着婆媳俩和龙凤胎,再加一个小玉。驾车是秦老大。 另外一辆就是秦驰。 车厢里再放置了一些箱笼。 秦老二和秦老三都坐在车辕,轮流驾车。 骡车堆放的,是大房的家当。 老李头和黄婆子都坐在骡车上。 远远的还缀着个骑马的大汉,正是老霍那个家伙,明目张胆地跟着。 车子走得不快。 走了将近两个时辰。 终于来了新宅子。 大宅院沿着清幽的弄堂而建。 秦老二和秦老三看到马车停在大门前,整个人都惊呆了。 高大的门楼上方悬挂着秦宅匾额。 “大哥,这、这是你们的新家?”秦老二结结巴巴地问。 秦老大狐疑,“不太清楚,大郎说是借住的。” 借住呀。 这下两兄弟淡定了。 秦驰笑道:“我认识的一个人,他家这宅子放着也是放着,说暂时借给我住一段时间,也不用给租子。” “还是大郎有本事。”秦老三称赞。 秦老二一个劲儿的点头认同。 大家搬着东西进去。 宋锦抱着孩子下车。 李氏也是过着孩子进去。 一家子进去,首要的事情自然是先逛一遍宅子。 跨过门槛,便是宽敞的前厅。 房梁上精美的木雕画栩栩如生。 前厅之后,是几进几出的院落。 每进之间,都有影壁相隔,壁上镶嵌着瓷砖画,图案有山水和花鸟。两侧的厢房,还有曲折的长廊,连接着各个院落。 后院假山石林,池塘莲叶。 墙角的几株古树,枝繁叶茂,景色雅致。 宋锦逛过之后,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宅子不算很大的,却很是文气雅致。 走了一段的时候,宋锦发现就剩下秦驰跟在她身后,“住在这里没问题吗?” “有何问题?” 秦驰微笑地说道,“娘子只需要安心住着即可。” 宋锦瞅了他一眼,“我是问你,这么张扬的,不怕招人眼了吗?” “一个旧宅子,还是借住的,凭我秀才的身份不算是显眼的,也说得过去的。”秦驰气定神闲的说着。 “那就行,这么好的宅子,我还巴不得长长久久住着呢。” 宋锦这是心里的话。 可能住得好,谁乐意住陋室? 除非是迫不得已。 即使秦驰自己都不担忧,她更是不会去替他担心了。 至于她会这么问,是因为她看出了。 这个高门大宅,一家就是富贵人家的宅子。看似不是很大,但只是一家子住着,没必要找这么好的。 第180章 安置 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 大房一家在新环境,彻底安顿了下来。 只是秦驰说好的教书先生,却成了一间书铺的掌柜。 让宋锦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半开玩笑道:“相公幸好不是掌权者,这朝令夕改的速度也太快了。” “是我想岔了,当书铺掌柜比教书先生自在。”秦驰心情愉悦的说着。 在外人眼里,当教书先生远比当掌柜的体面。 让一个小三元去当掌柜,简直是大材小用。 传到教他的先生耳边,恐怕要吐血。 果然,书铺开张当日。 孟庆瑞、乐严和吕延吉三人过来了。 “兄弟,山长听说你来当掌柜,气得当场吐血了,让你赶紧去他那里请罪。”孟庆瑞一来就幸灾乐祸地说道。 秦驰瞥了他一眼,“真吐血了?” 孟庆瑞正要点头。 旁边的吕延吉就笑着拆台了,“别听他胡说,我大伯没有吐血,但生气还是有的,骂你又不务正业了呢。” “那没事儿,这又不是第一回。” 秦驰这些年不知气了吕山长多少次了,“老头子身子好着呢。” 乐严打量着书铺。 可能是新开张的原因,仅有零星几个客人,“你这生意不咋样?” “以后会好的。” 秦驰开这铺子也没想过赚大钱。 三个人开始逛起了书铺。 跟传统的书铺不一样,好比外堂看着跟别人书铺差不多,但还有一个比外堂大上一倍有余的内堂。 内堂陈设了一排排的书籍。 书籍按着分类摆放整齐,甚至还按书架摆放着书目清单,这样方便客人找书。同时,除了书架和大量的书外,还摆了一张张的桌椅,坐下来就可以直接看书品茶。 这内堂布置很简朴。 没有奢华的装饰和摆设。 明显不是有钱学子会来的地方。 孟庆瑞首先惊讶,“兄弟,你这是想干啥?”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秦驰语气平缓而有力地说道,“我中了秀才,也有些收入了,开个供寒门学子免费看书和抄书的铺子,不奇怪吧?” “不奇怪!” 孟庆瑞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真不愧是你呀兄弟,这境界是我等自愧不如。” “莫要妄言,也别拉扯上他人。”秦驰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 孟庆瑞顿时改口,“是是,是我不如,跟其他人无关。” “哈哈哈!” 乐严没有恶意地笑出声。 吕延吉就稳重多了,仅是笑了笑,又打量了一下书铺里单独开辟的内堂,“这个是不错,足够给一些家境贫寒,又买不起书的学子提供难得的帮忙。” 不知为什么,再看向秦驰,好似发现他周身宛若有光。 让人一时使不开眼。 吕延吉和乐严都对他的品行敬佩极了。 唯独是孟庆瑞赞叹过后,突然问道:“祈安来这里开铺子,是不打算去国子监了?” 三人几乎同时看向秦驰。 一个个眼里有羡慕也有无法理解。 羡慕是秦驰拿到了贡生的名额,这是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但又无法理解秦驰怎么迟迟不去入学。 吕延吉问:“祈安,你不会真的想放弃去国子监吧?” “尚未考虑好。” 秦驰此话不假。 吕延吉三人很无语。 虽说没有限制入学时间,但是这么珍贵的名额,换一个人拿到了,早早就去入学了,岂会如秦驰这样一拖就是半年? 要知道一般是举人参加选贡考试,成绩优异者才能拿到贡生和监生的名额。去年秦驰拿了小三元,成绩特别优异,学政才会把他定为贡生,待遇等同于举人。 别人盼都盼不来的,偏偏有人拿到了却不珍惜。 这真的是尤其气死人。 “大郎,有同窗来了?” 秦老大穿着新衣,容光焕发地从里面走出来。 一看他这个衣着就像是书铺管事。 秦驰起身笑道:“爹忙完了?” “库房的书清点完了,有几本搬运的时候损坏了一点,其余的都没有问题。”秦老大今日帮忙清点货物。 秦老大小时候去私塾启蒙过。 帮忙清点下货物,记记账目是没有问题的。 何况还有小楚当辅助。 小楚之前在顺安书铺当差。 陶掌柜不能来此,就让小楚过来帮忙。按照秦驰的意思,就是让小楚过来帮忙一段时间,带秦老大熟悉店里流程的。 等秦老大上手了,小楚就可以回去。 秦驰会这样安排,也是要给秦老大找点事情来做。 不仅如此。 隔壁的铺子,秦驰也租了下来,打算开一间小食肆。 然后,交给二房和三房来经营。 小生意想赚大钱不可能,却足够生活所需,还会有些许结余。 等安顿好了这些。 再跟宋锦谈一谈其他的事。 秦驰知道宋锦最近陆续收到了各州府宋氏旁支的回信。 不要看她面上没有变化。 但是秦驰还是察觉到了,她内心的暴躁和戾气。 正被秦驰觉得她暴跌的宋锦。 这时候确实是心绪难平。 即使是早有所料,当正直去面对的时候,那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五十几封信,回复的仅有九封。 这九个管事表示会将前两年的补上,之后也会如常分账。当中有五家询问了药材的事,因为以前徽州这一边,每年会给他们提供定量的药材。 仅有四家什么都没问。 “东家,这要怎么解决才好?”邢纶也将信件看过了。 此时他才知道宋氏背后还有这么庞大的一股势力。 若是这股势力收复了。 济方可以在短时间内飞快扩张。 宋锦抬眸看了他一眼,严肃道:“我不可能四处奔波过去找各州府找他们,那些管事大概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不待理会。实在不行,就放弃他们。” “东家,我愿意替您走一趟。” 邢纶站起来向宋锦鞠躬一礼,“有一些州府放弃过早了,只要有人过去跟他们洽谈,事情就可能会不一样。” “你真要去?” 宋锦知道走遍各个州府,“你这一趟,起码需要一两年。” “能替东家分忧,是我之荣幸。” 邢纶的态度很是坚决,“徽州这边的事情,阿蔚就能管理好,并不需要我在这里掌控。” 第181章 上京 邢纶和周蔚从小一起长大。 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彼此之间,是十分信任的。 何况邢纶早就看出了宋锦,不会止步于徽州境内。故而做事的时候,他基本不会隐瞒周蔚。 同时培养起了一批人手。 将繁复的工作,再细分了起来,各挑出一个人来负责。 经过邢纶的劝说,宋锦最终是答应了。 取出名单和账本让邢纶过目。 再听取一下邢纶的想法。 宋锦深思熟虑,也将自己的意思说了,“那些安分的,一切照旧。 担心受宋家牵连的,尝试说服一下,但也不用勉强,参照宋怀昌的例子,将本该嫡支的产业收回,终止合作。 不安分的,或是想对你不利的,要及时去找当地的顺安商会庇护,让他们出面解决,再让三成利给他们。” 怙顽不悛者,理当弃之。 所谓的弃之,即会遂出宋氏家族。 只能同富贵而不能共患难的人,不要也罢! 相信父亲也会赞同她此举。 “我会跟顺安东家提一下,但在出发前你最好去见一下陶掌柜,问对方要个信物什么的。” 宋锦也不希望邢纶被暗算。 要信物也是方便求助。 邢纶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很是感动,然后想了想他又问:“那些常年亏损的,会不要过去查一查?” “不必了,顺路你就去看一看,不顺路就不用理了。”有能力可以帮扶旁支,落难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宋锦不想继续当冤大头。 父亲是父亲,她是她。 末了,宋锦又叮嘱道:“你要多带点人去,我担心有人会狗急跳墙。” “我会的。” 邢纶闻言露出了浅笑。 笑容依旧是那么秀气和干净。 告退的时候,邢纶低头弯腰行礼,“我不在徽州,东家也要保重。” 宋锦应了一声。 出了书房。 在回廊转角处。 邢纶意外碰到了秦驰。 近两年秦驰面容长开,身姿也越发挺拔。不再有成亲前的少年感,也不似曾经的那个文弱书生,在不知不觉中,他就成长了。 迎面走来的时候。 邢纶就感受到了他的疏离冷淡。 明明只是一个秀才,仅是轻描淡写的一眼看过来,便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而那眼底仿佛隔着渺渺的云雾,深不可测。 邢纶脚步顿住。 等秦驰走近的时候,邢纶客气的行礼,“邢纶见过秦秀才。” “客气了,你来做什么?”秦驰从容的驻足。 邢纶回答:“是有事来见东家的。” 什么事情,他只字不提。 秦驰也是知道的,不要看济方和药坊不大,实则里面的人嘴巴很严,二郎和三郎以前有事都要跟他说,等去到了药坊做事之后,便破天荒的,几乎不提药坊的事。 “刘家爷孙,还留在药坊吗?” 秦驰不由多问了一句。 邢纶想了想还是点头了,“东家让他们留在药坊。” “这胆子……” 秦驰差点给自己气笑了。 不得不说,他家娘子这胆子大得很。 刘其友爷孙幕后还有人追查,她都敢把人收留在药坊。 这时秦驰并不知道。 前世宋锦就收留过刘其友,那些人并没有找到徽州。而这些事情秦驰并不知道。 邢纶颌首低眉退至一则,让秦驰先行,这才离开。 秦驰踏入了书房。 正好看到宋锦坐在桌案前,聚精会神书写着什么。 直到秦驰走近书案。 宋锦这才抬头看向他,“相公回来了?书铺的事情忙完了?” “铺子里的事情,何时需要我来忙碌?我只需要过去露个脸即可,娘子也要学一学我,知人善任,适时地放手给下面人表现的机会。” 秦驰伸手拿过了宋锦手中的笔,再放到了砚台上。 搬家之后,他早就有了想带宋锦出去游玩的想法,要知道宏村镇的风景出名的好。 可是他忙,她比他更忙。 宋锦无奈地案桌的东西整理收好,“我安排邢纶去各州府走一趟,若是碰到麻烦,还希望相公的顺安商行能够庇护他一把。” “行,我会让人沿途照顾他。” 秦驰很爽快的答应了。 宋锦看他应得这么快,不由多看了他一眼,秦驰以为她不信,只好又半开玩笑说,“我家娘子可是个财神爷,只要帮了你就会有好处。比为夫以前接触过的商家都要大方。” “你知道就好。” 宋锦轻抬了抬下巴。 只要合伙人不坑她,通常都是能长久的合作下去的。 就跟宋父以前做生意一样。 接下来二人又聊了一些事。 好比刘其友爷孙的安置问题,秦驰是担心人放在药坊,被幕后的人查出来,可能会连累到药坊其他人。 宋锦询问:“那你想如何?” “我想把人接走。”秦驰回道。 宋锦又问:“送去哪里?” “送去舅舅那里。” 秦驰此举不是胡乱决定。 而是刘其友擅长炮制附子,正好舅舅那边需要。 没有人敢去他舅舅那里明目张胆的杀人。 宋锦心里再怎么想把爷孙俩留下,也不能不顾及药坊其他人的安危。 最终,只能应了下来。 赫连溥现在人不在黄山。 在冬天来之前,他又去了南湖书院那里养病。 南湖书院正好就在宏村镇。 这件事情不需要秦驰出面,仅是将事情吩咐下去,当晚就有人去了药坊,将爷孙俩人接走,送去了赫连溥那里。 赫连溥第二天醒来就听到外甥给他送了一对爷孙,还相当好奇这对爷孙是何许人。 当得知是太医提过的南城刘翁,脸上的笑容就一天都没有断过,还破天荒的跟随行的文士说外甥孝顺。 当然这事情秦驰是不知道的。 转眼来到了四月初。 四月的宏村镇,桃花盛开,柳绿杨垂。 秦驰如愿带着宋锦出游。 一场游玩下来,二人皆是流连忘返。 夕阳西下。 归程的时候,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偶尔会低声闲聊。 宋锦猛地扭头看向秦驰:“你真要去京师,还要带上我?” “不错。” 秦驰肯定的点头。 不仅是为了调查宋家的线索,也是他有事去京师。 宋锦很快冷静下来,又问道:“对外用什么理由?” “就说是去国子监读书。” 理由都是现成的,名正言顺。 第182章 到达京师 既然要上京读书。 秦驰当晚就跟父母说了。 秦老大没有意见,倒是李氏听了之后,情绪不高。 “大郎,一定要去吗?” 李氏凝视着儿子,眸底深藏忧虑。 秦驰温声道:“我能保护好自己,娘,相信儿子一回,只有把隐患解决了,才能真正的安枕无忧。” “那要藏好自己的身份。” 李氏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当年那些人以为我死了,我们才能安稳过日子。” “娘亲,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年,京城那些人恐怕早忘了,零星或许有人记得半分,也是不足为虑。”秦驰不想母亲一直背负着过往。 李氏凤眸含泪,“你说得没错,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说不定仇人都死了,谁还会记得我?” 过去太过沉重了。 李氏不想回忆。 秦老大过来轻搂住李氏的肩膀,心疼道:“媳妇,咱们不用理会这臭小子,儿子养废了,还有孙子和孙女呢。将来咱们让孙子养老得了。” “爹!” 秦驰嘴角抽了抽。 宋锦低头遮掩住笑。 李氏被这么一打岔,那心情舒朗多了,再看向装出无奈的秦驰,心想儿子是好的,就是长大了不太听话。 “你爹没说错,这是儿大不由娘了。”李氏挥手示意儿子赶紧滚,“路上顾好你媳妇,虎子和妞妞娘会照顾好的。” 孙子和孙女可比儿子省心多了。 从小都不怎么闹腾,身子骨也好。 秦驰知道李氏这是答应了,再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带着宋锦离开。 接下来两日。 小夫妻俩各自忙碌。 即是安排好他们离开后的事情。 好比宋锦的药材生意,本就已经上了正轨,又有大师傅坐镇,宋锦只需写信叮嘱一些事情即可。 余下的时间,她都是陪着孩子。 秦驰去酒楼摆了两桌辞别宴,邀请了书院的先生和同窗等,过后又去见过赫连溥一面。 次日大清早。 天色刚亮,两人便坐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出发。 老李头和老霍轮流着驾车。 随行的人当中,还多出了一个丫鬟和小厮。对外说是去牙行新买的,其实是暗卫秦七和秦八由暗转明。 一个当宋锦的婢女。 一个充当秦驰的随从。 下午的时候,马车和顺安一支商队汇合,此次他们会同商队一起上京。 商队有上百人,镖师占了六十名。明面上是护送货物上京,实际是保护秦驰。 坐了一天的马车。 宋锦倚在车厢壁,情绪不怎么高。 “想孩子了?” 秦驰递给她一个水袋。 宋锦接过来喝了一口,“你不想吗?” “哈,这才刚离开一日,不太想。”秦驰这是大实话。 “那你心真大。” 宋锦喝完水,将水袋递回给他。 秦驰把水袋口塞上,笑了笑说道:“人生原本就聚散无常,就算是家人也不可能一直生活在一起。娘子,我只是比你早适应,可不是心大。” “行了,我知道了,我也会尽快适应。” 这个道理宋锦也懂。 只是难免有点离愁别绪。 此去少说要一两年。 舍不得离开孩子,可失踪的家人也不能不找。 一行人从徽州出发,只走官道,经过一系列的驿站和地点,当中包括仪真、扬州、邵伯、高邮、淮安等,少说路过了十五个驿站。走了二十天,到了高昌驿站。 这是距离京师最近的驿站。 明日就能到达京师了! 秦驰却说要在驿站休整了一日,让大家把精神养好。 宋锦没有反对。 当天秦驰就是不见人影。 宋锦隐约猜出秦驰是去见什么人,因为一路上,他不仅离开过一次,基本上都是由她来帮他遮掩行踪。 天黑了,宋锦先上床歇息。 半夜三更秦驰才回房,被吵醒的宋锦转了个身又继续睡觉。 次日启程。 终于临近京师。 道路两旁的树枝和村庄越发稀少。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增多的行人和车马。 远远就能眺望到高大的城墙和雄伟的城门。 当马车进入城门。 宋锦心里惊叹。 城外和城内仿佛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街道宽敞,人流如织。 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各种香味扑鼻而来。 前世今生,宋锦还是第一次来到繁华的京城。 透过车窗缝隙看着外面,眼里不由就多了几分新奇。 “等安定下来,我便带娘子游玩整个京城。” 秦驰在宋锦耳边小声的说着。 宋锦含蓄而笑,“那我等相公得空,带我出来游玩。” 秦驰勾唇而笑,“一定会的。” 宋锦不怀疑秦驰此刻的心意,他可能是真想带她上街游玩,但是她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两人来京城都是有要事,等忙碌了起来,人能不能得闲还难说。 马车和商队分开。 停在一间宅子前。 宋锦跟在秦驰身后下车,抬眸发现隔壁邻居有人开门,正探头打量着他们。 老霍走去抬手敲门,大声道:“洪叔!洪叔!你霍爷回来了,快出来迎接!” “叫啥叫?叫魂啊?” 里面是一个老头的叫骂声。 等了一会儿,大门吱呀的一声打开。 一个瘸腿的老头走了出来,无视大咧咧悍在台阶的老霍,直勾勾看向秦驰。 片刻后。 他一言不发把秦驰等人迎进屋。 进门就是不大的庭院。 庭院角落打了一口水井。 井旁不远,有一株成年桃树。树下摆放着石桌和石凳,颇有诗意。 正房,一厅两室。 一间作为秦驰卧室,另一间是书房。 东厢房有两个客房。 西厢房是厨房和杂物间、柴房等。后院是下人的房间,还有库房和马厩。 院子很干净,长年有人打扫过。 宋锦先寝室收拾箱笼。 秦驰应该是去见那个瘸腿的老头。 宋锦行事很有分寸,并不会去探听秦驰的行踪和秘密。但不管如何,两人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了。 所幸此次京城有人,初来乍到也不会两眼抓瞎。 “夫人,奴婢打了热水,您要来洗把脸。” 秦七端起盆清水进屋。 宋锦指了指洗盥间。 秦七把水端了进来,宋锦找了条洗脸的新帕子就过去。 第183章 生病 打发走秦七。 宋锦洗脸过后,便坐在寝室休息。 仅是坐了半晌。 又掏出了一本册子翻阅了起来,上面记录着太医院那名医女,和刘家的详细资料。 正是宋锦此行的目标。 刘剑芳,年十七,尚未婚配。 这人到底是从哪里学会宋氏药材炮制手法,如今还是个谜团。 接近她的人,并没有探听出什么。 只知道有一段时间。 刘剑芳炮制药材的手艺突飞猛进,别人也没有怀疑什么。 只以为是家学渊源。 按照调查来看,刘剑芳此人没事什么威胁,倒是她所在的刘家不容小视。 事实上刘家并非底蕴深厚的医学世家,发家不过三代。三代前也都是泥腿子。 刘家最为招人忌惮的。 是当上了太医院院使的刘炳正。 此人当初就是个农家小子,小时候跟一个赤脚大夫学医,后来赤脚大夫死了,他就去镇上的医馆给人当药童,拜了医馆的大夫为师,经人举荐进入太医院当个医生。 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不仅如此,他还让家中儿女、孙辈都学医,男孩和女孩都是一起培养。 当中女大夫就有十几个,还一个个都混得不错,出入便是高门大户。一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和小姐,涉及某些病症上的问题,碍于名节并不好请男大夫医治,换作女医就没有那个顾忌。 故而刘氏女医颇受追捧。 数十年累积的人脉,不是那么简单的。 宋锦从来不会小瞧任何人。 好比查到的东西,刘剑芳的人际关系很简单,日常来往的人也不多。 要怎么接近她呢? 闭目思索了起来,渐渐的就睡了过去。 翠帘轻垂,珠帘微动。 秦驰放轻脚步迈入寝室。 室内的香炉,一缕幽香袅袅。 美人身姿曼妙的静卧于红木雕花床上,净面过后没了伪装,那容颜仿佛绘工精妙绝伦的画卷。 床头的牡丹静静绽放,似乎在为这位美人的恬静睡眠守护着。 她的美,不需言语。 只消一眼便足以让人心醉神迷。 秦驰静立于床榻前看着,肆无忌惮的沉迷其中,眸光深邃晦暗,隐藏着浓浓的占有欲。 良久。 他伸出手轻轻拿起那一本册子。看了一眼内容,便明白她睡前心中所想。 刚撩起衣摆,坐到床沿。 美人被惊醒,猛地睁开了眼,从迷蒙到清醒仅是弹指之间。 “相公忙完了?” 宋锦撑坐而起。 秦驰指腹轻点她的额头,笑容隐含宠溺,“我来叫你吃饭。” “行行,我这就去。” 宋锦穿鞋起身,再随着秦驰出去。 正厅已经摆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桌上仅摆了两副碗筷,显然只是给夫妻俩吃的。其他人的饭食不在这里。 “家里的人员还是那些,只是多了个厨娘和浆洗的婆子,得空你可以叫她们过来认认人。”秦驰嗓音清朗温柔。 宋锦听得不自觉就放松了下来。 舟车劳顿大半个月。 不出意外的,次日醒来秦驰生病。 请了大夫过来诊脉,开了三天的药量就离开。 宋锦悉心照料。 秦驰躺在床榻,颇有几分病弱之态,“娘子不必忧心,我这场病是该来的,所以它就来了。” 这话听得宋锦很是无语。 盯着他喝下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接过他手里的碗,她这才问道:“那请问相公,您这场病又何时该好呢?” “该好的时候,自然会好。” 这回答说了也等于没说。 宋锦含笑地瞥了他一眼,“我只想说相公是懂得废话的人,连带我都懂了,以前呀,我可不会的。” “呵!” 秦驰失笑。 那笑声清朗愉悦之极。 这一场病直到五月初,人才渐渐好转。正如秦驰所说的,一个病弱的人长途跋涉下来,不生病才招人怀疑。 他们过来的时候。 周围的邻居都是明里暗里来打听他们,不是说他们有所图谋,而是当下的风气就是如此。 搬过来新邻居。 邻里总是要打听一通。 有一些人甚至恨不得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挖出来。 这时洪叔就发挥作用了。 对外说是老东家将房子卖给了徽州的一名秀才,新东家是个读书人,特意携带妻子上京,主要是为了求学。 秀才的身子骨比较弱。 刚来到这里第二天就病倒了。 这么一通下来,周围的人也就是接受了,在京城这块地儿,读书人依旧是很受尊重的。 居于该有的礼数。 宋锦做了徽州本地的一些糕点,一一给邻居送了过去。 周围的邻居也是友好的回礼。 当然了,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宋锦是化过妆容的。 别人化妆是为了好看。 宋锦化妆是为了压下了本身的姿色。 将十分的容貌压得只剩下两三分,出门穿上的衣裙,也是以朴素宽松为主。 落在外人的眼里,最多也就算是清秀,就是性格好似不错,举止落落大方。 书房里。 秦驰端坐在桌案前。 正秘密接见了一个手下,即是负责京师情报的头子,对外就是顺安商行设在京师的管事。 “公子,刘家背后确实有人,只是我们还没有探查出来。”那人惭愧的说着。 秦驰听了后,沉默了半响,这才又问:“那刘氏和杨家,可有往来?” “查过了,没有。” “一点都没有吗?” “两家未曾结过姻亲,日常也没有往来,杨家相熟的太医也不是刘家。” “撇得这么干净?” 秦驰的手指轻轻的,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状似在沉思,“可我怎么总感觉当中有问题啊。” “公子怀疑刘炳正幕后的人是杨阁老?” “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你可以先顺着这条线去调查。” 生病这段时间,秦驰其实并没有闲着。 花了些心思将京师的势力整顿收拢,当中就有赫连溥给他的人。 以前秦驰虽然人不在京师。 京师发生的事情,却是一清二楚。 况且和赫连溥见面之后。 赫连溥有意培养他,也将京城各方势力关系讲给他听。 刘家和杨家八成有猫腻,这点秦驰是可以肯定的,差的仅是一份证据。 第184章 约见宋怀旺 等人要转身告退。 秦驰又想到宋锦,“那女医的事,还没有查清楚吗?” 那人羞愧的低头。 秦驰不想看到他了,“滚,没用的东西。” 这话一出,那人立马就闪了。 宋锦过来意外看到一个中年儒雅的汉子,从书房的侧门出来,对方见到宋锦,远远就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端着药碗的宋锦迈入书房,“相公,刚才那人?” “顺安在顺天府的管事。” 秦驰起身接过宋锦手中的药碗,一口气喝光,再将空碗递还给她。 宋碗接过碗,“我想联系一下宋氏旁支的人。” “需要为夫帮忙吗?”秦驰询问。 宋锦拒绝了,“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那有事就跟我说。” 秦驰没有阻止宋锦要做什么,“我让秦八和秦九听你调遣。” 宋锦轻轻点头,转身出了书房。 出去的时候,正好见到秦八。 宋锦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请他帮忙将信送去宛平县。 秦八立马应是,接过信就离开。 宛平县是属于顺天府管辖下的县,还是距离皇城最近的一个县,传闻与皇城仅有一墙之隔。 在京师依旧有飘香楼。 宋锦约见宋怀旺,就是在此楼。 次日按照约定的地点,宋锦束胸换上了男装,再将脸上弄得略黄,眉毛画得稍粗,再加上一些斑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清秀的少年。 让老李头把她送去飘香楼。 下车前,宋锦试探问:“李叔,这飘香楼是不是顺安的?” “是顺安名下的一个产业。” 老李头随口应道。 宋锦只能说人家这生意,让她都有几分妒忌了。 “还愣着干嘛,三少爷要下车了!”一声尖锐的男子训斥声,在一旁响起。 宋锦下车就见到一个青衣小厮打扮的男子,正指着车夫骂。 车夫畏畏诺诺趴跪到车旁,当人凳子,那小厮这才跑去掀车帘,谄媚地对车里的人道:“三少爷,到飘香楼了,请您下车。” 车里的人应了一声。 接着从车厢里钻出个身穿锦袍的公子,腰间束金带,步履间珠玉相撞,叮当作响。他眼神不时透出几分锐利,却又不屑一顾的斜睨环视四周。 踏着车夫的背下马车。 他挑剔的看向宋锦,嗤之以鼻道:“飘香楼就是不行,什么客人都能进,都不嫌寒碜。阿福,把人赶远点,碍着本少爷的眼了。” “是是,他是碍着三少爷的眼了。”那仗势欺人的青衣小厮,立马过来要让宋锦滚远点儿。 老李头及时挡了对方一下。 宋锦接住老李头,“李叔,我们退一退也无妨。” 青衣小厮觉得宋锦很识趣,倒是没有再理她,又跑到三少爷跟前谄媚,将人迎进飘香楼。 那公子迈入飘香楼。 将飘香楼前摆着装饰的牡丹花折了一朵,再递给青衣小厮,命令道:“拿去,插在你的头上,作为你今日的勋章吧。” “多谢三少爷赏赐。” 青衣小厮弯腰接过,乐呵呵似的将花夹到耳朵上。 这对主仆进了酒楼,直接就上了二楼的雅间。 老李头再看向宋锦,“您刚才为什么要避开?” “我怎么不能避开?”宋锦笑着反问。 老李头有些看不懂了。 这年纪人不是意气最盛的吗? 宋锦轻笑,“无谓的争端,能避就避,不能避开再争。” 像这类的纨绔子弟,无论走到何处,总能以其傲慢无礼的气质,让人又惧又憎,却又不得不低头。 何况她宋锦又不是真正的年少之人。 迈入飘香楼。 宋锦去见了掌柜,说明了来意。 掌柜谦恭说道:“公子的贵客已经提前来了小半刻钟,已经在雅间等着您。” “行,找个人带路。”宋锦抬头望向二楼。 掌柜当即道:“小的带您上去。” 说完人就走到前面领路。 迈上了二楼的木质楼梯,宋锦佯装无意地询问:“刚才进去的主仆,是哪家的?” “哦,那是杨家的三少爷杨应荣,他父亲是杨家大房,在吏部任侍郎,他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杨阁老。” 掌柜三言两语就将杨应荣的来历交代。 等到了二楼,他又小声的提醒,“这就是个纨绔子弟,在京城这块地儿,他是有名儿的不好惹,您不要瞧他那一身贵气,可大伙儿都知道他有点儿抠门。” 宋锦了然一笑,“刚才看出来了。” 不抠门打赏下人岂会只是随手摘一朵花? 还是从别人花盆里摘的。 随着掌柜来到一处厢房前。 先是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说了一句请进。 掌柜推开门却没有跟进去,但说会让人送来香茗。 宋锦看到茶桌前静坐着一个中年人。 他身穿布衣,虽不华丽,却被洗得干净整洁,整个人看着很是普通。给人的感觉就是敦厚老实,就像是一个穿梭于市井巷陌的普通商人,其貌不扬却透着一股朴实无华。 浓黑的剑眉下,目光清正。 好似没有太多城府。 宋锦看人从来不会只看表面。 此人双臂肌肉透出力量感。 一双大手有细细的疤痕,还有厚厚的茧子。 明显就是练家子的。 然而他能在顺天府里做生意,每年有上万的收入,显然是占了一席之地,起码在宛平县不会是寂寂无闻。 宋锦在打量着对方。 对方一样在打量着宋锦。 当看到宋锦衣摆下的宋氏族徽,对方站了起来向宋锦行礼,“宛平县宋孝平玄孙宋怀旺见过少族长。” 宋锦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少族长。 正经的族长是她爹宋宽。 “怀旺叔不必多礼。”宋锦回了一礼。 礼数做足了。 宋怀旺抬头直视宋锦,“按来信说少族长是嫡出的大小姐。” “正是我,宋锦。” 宋锦坦然承认了自己是女子身,说是作男装在外面行走更为方便。 两人先是寒暄了几句。 当年宋孝平从徽州府嫡支分了出来,带着妻儿来到了顺天府谋生,只是一代不如一代,混得并不好,稍稍碰上天灾就活不下去,是宋怀旺的父亲当年尝试着联系徽州府宋家求助。 是宋宽应下了。 在嫡系的扶持下,宛平县的旁支才渐渐走出困境。 现在在宛平也算是有头有脸的。 第185章 本少爷准许你请客 宛平县的宋氏族人心情感恩,当得知钱庄的账号,并没有被查封,便一如既往的将收益存进去。 宋怀旺诚然道:“我们只知道做人不能忘本。” “徽州那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宋锦单刀直入地问出来。 宋怀旺说道:“我们在顺天府所知有限,不过,有个族兄在顺天府的当衙差,他说并没有来自徽州姓宋的犯人。起初咱家以为是误传,后来发现不是,安排人去查看的时候,那人受了重伤回来。” 说完的时候,他面带愧色。 是他们太过人微言轻。 宋锦心知有人阻扰他们,对此她并没有什么恶感。 不仅是他们,在徽州府的那么多势力,不是一样闭嘴了。 宋锦起身感激地向宋怀旺躬身行礼,“是我们连累到你们了,对不住。” “使不得!这使不得!” 宋怀旺连忙避开,连连摆手,“少族长,若您还用得上我们的,尽管开口。” “那多谢怀旺叔。” 宋锦又是道谢,然后请对方入座,再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再闲聊几句过后,宋锦佯装无意地聊起太医院,说起生药库收药材的情况,“怀旺叔也是做药材生意的吧,可有和官家合作?” “有时候会代表宛平县,把药材送到生药库。”宋怀旺如实说道。 宋锦又问:“那你可认识刘剑芳?” “你是说刘大使?” 宋怀旺知道此人,又遗憾道:“我知道她,但也只是知道这个人,没有和她有过往来。” 送药真的只是送。 人家不会搭理他们。 忽然,宋怀旺说道:“哦,我想到了一件事,最近刘大使那边说要找延龄草。这味药材稀缺,有人问到我这边来了。” “延龄草?”宋锦若有所思。 宋怀旺以为她不知什么叫延龄草,便解释道: “延龄草生长环境要求较为特定,要高山上的,林下、林边或潮湿之处才能生长。顺天府这边很难存活。生长在高山、裸岩的延龄草,药效会特别好,人家就要求这种的,这个就更是难寻了。” “这是要优质的药材。” 宋锦没有再多说。 徽州黄山正是适合延龄草生长。 宋锦这次自备家用的药材,当中正好有延龄草。不过,她没有多提。 再坐了一会儿。 宋锦便起身告辞。 出去的时候,老李头等在门外,还多了一个秦八。 宋怀旺送她出去。 见到她身边有两人护着,即知道徽州的宋氏还没有真正的倒台,心里庆幸当初他家的决定,并没有落井下石。 刚走到楼梯口。 迎面竟然又撞见了杨应荣。 杨应荣此刻的形象不太好,衣襟被扯开了一些,头发稍微有点乱,跟在他身后的青衣小厮,眼角瘀青。 这是跟人干架过似的。 杨应荣挑剔的眼神打量向宋锦,“又是你这个寒碜的小矮子,竟然有钱进得了雅间吃饭?” “比不得杨三少,天天能来,在下仅是偶尔来此见见世面。”宋锦大大方方的回答,脸上带着温和的浅笑。 一点没有将杨应荣的嘲讽放在心上。 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宋锦还主动侧身,让杨应荣先下楼。 杨应荣不屑勾唇,“你这人蛮识趣的,比某些人好多了,明明大家都是靠着家族庇荫的货色,非要分个三六九等,看不起本少爷,哼!笑死个人哩。” 甩了甩衣袖,杨应荣大步下楼。 下楼的时候,还头也没回的抬手挥了挥,“厚脸皮的小矮子,等咱们下次碰上了,本少爷准许你请客。” 宋锦一脸无语。 脸真大,还准许她请客? 酒菜喂狗都不会给杨家人! 当然了,宋锦也是知道对方话中有话,讽刺的对象也明显不是她。 果然,从杨应荣主仆出来的厢房,又走出来几个富家少爷。当中有一人鼻青脸肿,理应是刚跟杨应荣干架过。 宋锦下楼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说了。 “哎哟,这杨三少又欺负人了?” 有个食客装作小声的说话,可那声量却不小,“杨阁老一世清明,杨侍郎也是个好官,怎么就出了个不着四六的。” 旁边又有人道:“嗤,刚才三少没出酒楼的时候,你怎么不敢吱声?” “我说句实话咋了?” 那男子梗着脖子说道。 又有人嘲笑道:“我说你呀,不就是前几年被杨三少爷揍过一顿吗?还记恨到现在。” “胡说个啥,爷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看眼大堂就要吵起来。 宋锦没有在意,人也出了飘香楼。 再等了一会儿,老李头的马车过来,宋锦利落的上车。 “可以回去了。” 宋锦出声,老李头就驾车往前走。 秦八坐到车辕上面。 路过一间老字号的糕点铺子,宋锦让秦八去买两三样回来。 回家的时候,再端到了秦驰跟前。 秦驰看到娘子外出,还没有忘记给自己带东西,糕点吃到嘴里是甜的,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等吃过两块,秦驰这才问道:“今日出去怎么样?还顺利吗?” “还行。” 宋锦已经回房换回了女装,坐到一旁也拈起了一块糕点来吃,“我听说那个姓刘的女医,在寻找延龄草,还要是高山上的。” “娘子想借此接近她吗?” 秦驰不愧是个心眼比筛子多的男人,仅凭一两句就猜出了她下一步。 宋锦将手里的糕点塞入嘴里。 好一阵的细嚼慢咽。 换个人可能会没有耐心,再询问她一句,偏生这个人不可能会是秦驰。 比起耐心这东西,秦驰不缺的。 宋锦拿出帕子擦拭着手,等擦拭完了便将帕子放到茶桌上,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真是我想什么都瞒不过相公。那相公说说,此举可行吗?” “我只是猜到一星半点,尚不清楚娘子想要如何来操作。”秦驰眉梢轻轻扬起,眼里藏笑。 自家娘子的心思。 可没有她表现出来的浅。 相反,深沉得很呢。 宋锦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这事儿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同你说。” 这话要是当真就输了。 秦驰心里很明白这一点。 第186章 搭上目标 正如秦驰所想的。 宋锦设想过很多法子靠近对方,要没有破绽,又不会令人起疑的。 首先要布置了一个药房。 将从徽州带来的药材一一摆上架子,精细保存起来。 宋锦借宋怀旺的关系,和一家药辅搭上线,帮对方炮制一些药材。 地域不同药材也会有差别,但不代表宋锦不会。 有前世的经验,宋锦的手艺依旧是大师傅级别,炮制好的药材都不错。 …… 太医院,生药库。 下面的人送来一批药材。 礼部一名官员和刘剑芳在检验药材,没有问题就会入库。明面上虽然说好药材都会进贡,但是个中内幕只有内部的人才知道,好药材通常会被截留出一部分。 “又没有延龄草送上来?” 刘剑芳脸色很差,“那边说等着急用,已经催了好些天。” 礼部官员道:“送上来就这些,我们总不能给他变出来。” 他只是负责来监督。 宫里问责也轮不到他的头上。于是他看了一眼刘剑芳,“你家不是医药世家吗?家里应该备有药库,先调动一些来应急。” “我家若有,还用这么着急吗?”刘剑芳被骂几回。 原本她身为女子当上生库药大使就够扎眼,偏生一些人故意给她下绊子。库房里缺什么药材就专门开什么。 她就不信没有延龄草这味药材,不能拿其它的来代替。 旁边清点的一个差役突然道:“大、大人,小的知道谁那里有延龄草。” “刚才你说什么?” 刘剑芳惊喜的看向那人。 差役谦卑的上前道:“小的堂弟在西街医馆当学徒,昨天听他说,医馆大夫遇到个急诊的病人,开了延龄草这味药材,但医馆里没有,恰好有一个新来的药工说家里有……” 当天。 目标刘剑芳就找上门。 宋锦凭借着延龄草,成功搭上了刘剑芳。 当见到宋锦存储的药材数量和品质,刘剑芳惊讶了好半会儿,“你这里的药材很是齐全,质量也是上等。” “刘大人,我婆婆和相公都是身子骨弱,常年要吃药,故而我学了药材的炮制,还能替家里省点开支。”宋锦从徽州带来了一部分的药材,但没有现在这么齐全。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聚集这么多的药材,把私药房弄出来,归功于顺安商行。 这里的药材数目是多。 但量不大。 仅是够一个小家用的。 刘家府里的药房比宋锦这里的更大。 宋锦布置的药房。 为了吸引刘剑芳,摆放的药材品质无一不精。 让刘剑芳进来了就一直看,惊叹道:“这些都是你炮制的?这手艺赶上几十年的老师傅了。” 本以为按照自己这个年纪,可以炮制出品级上等的药材,已经算是出色。 没有想到还有人不亚于她。 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此时药房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差役匆匆忙忙打外面进来,来到刘剑芳跟前谦卑的行礼。 “刘大人,刘院使找您了,说请您马上回太医院。”差役只是来传话的。 刘剑芳想到可能又是那沐太医在催她要延龄草,冷脸道:“我知道了,现在就回去。” 转而看向宋锦。 宋锦将库存一半延龄草包好,再递给刘剑给,“大人,您要的药材。” “这次多亏了秦娘子,不然我还没办法交差。” 刘剑芳一脸感激的接过药材,再匆匆的和随从一起离开,离开的时候,桌面上留下一锭十两的白银。 宋锦将白银拿在手里,眼底的光芒明明灭灭。 秦八过来禀报,“夫人,人离开了。” 说完就发现宋锦把什么东西抛向自己,秦八抬手一接,竟然是一锭银子。 宋锦道:“这个是赏你的,辛苦了。” “多谢夫人赏赐。” 秦八乐得眉开眼笑。 果然夫人是财神爷,不愧他挤走了某人,主动来给夫人跑腿。 医馆的事情哪里有这么巧,都是宋锦有意安排的罢了,与人来往的时候,也只说自己夫家姓秦。 因此大家喊她秦娘子。 刘剑芳坐上回太医院的马车,问那个随从道:“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那家人上个月才从徽州府黟县来到京城,秦娘子的丈夫是个秀才,她是随夫上京来求学的,只不过秦秀才生来体弱,又是舟车劳顿的,刚到京城第二天就病倒了,刚好没几天……” 随从把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给刘剑芳听。 接着随从又道:“我还从医馆那边打听到了,秦娘子曾经在药坊里做事多年,炮制药材的手艺也是跟大师傅学的。” “那她丈夫去了哪家书院?” 刘剑芳想到的是,如果对方能够安稳入学,那么,那家人的身份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随从道:“这么短的时间,奴才尚未打听出来。” 隔天,他们就知道了。 秦驰去了国子监参加入学考试。学子即使是拿到了贡生的资格,在进入国子监前,还是要参加一场考试。 合格者才能顺利入学。 不合格就要返回原籍上学。 宋锦知道去考试,早早让人准备妥当,还亲自送秦驰去国子监。 秦驰眉眼含笑,“娘子怎么比我还要紧张?” “我替相公紧张了,那相公就能少紧张一点,就能安心考试了。”宋锦眉眼弯弯,让那张伪装过的脸庞,顿时生色了许多。 秦驰心快了半拍。 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遮住了宋锦那勾人魂魄似的双眼。 好半晌。 他才幽幽说道:“在外面不要随便对人笑,那笑起来的模样儿……有点傻里巴机的。” 宋锦:“……” 信了你才是傻!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老李头的声音响起: “公子,国子监到了!” 听到这个声音,秦驰方才回过神,顿时尴尬的收回手。 但这尴尬的情绪仅是一瞬间,秦驰便恢复如常,起身弯腰要出车厢,在修长的手指碰到车帘的一刻,他蓦然回身,冷不防的倾身靠近宋锦。 在那娇艳欲滴的唇瓣上,蜻蜓点水似的落下了一吻。 接着头也不回的下去。 留下满脸呆滞的宋锦。 第187章 入学考 “李叔,要把夫人安全送回家。” 秦驰细心叮嘱了一句。 等宋锦回过神去掀车帘,只看到秦驰宽阔的肩背,挺拔的身姿,缓步而又坚定的步伐。再怎么遮掩,偶尔也会遮掩不住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度,给人的感觉从容又自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直到踏入国子监。 秦驰回头望向马车。 见到宋锦掀起车帘正望着自己,秦驰抬起手挥了挥,示意宋锦回去。 等看不到秦驰的身影。 马车这才掉头。 老李头道:“夫人,是回去了,还是要去哪里?” “去一趟医馆。” 宋锦和医馆还有合作。 马车缓缓的前进。 独自呆在狭窄的车厢里,宋锦还能闻到秦驰残留的冷香气息,不由自主的抬手轻轻抚过唇瓣。 回想着刚才那一吻…… 心头不由跳的特别快,且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李叔,你说相公能考过吗?”宋锦双手捧住发烫的脸颊,连忙找个人说话。 这种异样又陌生的感觉。 是前世从未有过的。 这让宋锦有一瞬间的无所适从。 老李头声音笃定道:“夫人别忘了,公子是小三元,不要说学富五车,那也是才华横溢,区区一场入学考试,是难不住公子的。” 见宋锦默不作声。 老李头又道:“我们要想的是公子会被分给哪一个班?就是不知道公子想读几年。” “他想读几年,还要看他心意的吗?”宋锦有点听不懂了。 “那是当然了,入学考,按成绩分班,升级和考核……” 国子监是一所重要的官方学府,学制和等级都非常严格。 学制方面,国子监的学制分为三年、九年和十八年不等,学生需要按照规定的学制完成各项学业,才能够毕业。 有本事的学子也是可以申请提前毕业,前提是要通过严格的考核。 故而老李头说要看秦驰的意思。 宋锦不知,但老李头知道从小教导秦驰学识的先生中,就有好些厉害的人物,是睿亲王和溥世子分别安排的。 国子监要学的东西。 秦驰从小就开始学习。 宋锦去了西街的惠民医馆,马车是停在医馆的侧门,上去敲了敲门,表明身份就进了后面的炮制室。 “秦娘子来了!” 一个肥胖的管事迎上来,嘴巴一张一合说道,“这两天收上来的药材,光靠刘师傅一人忙不过来。你来了,刚好可以减减他的压力。” “车管事说笑了。” 宋锦不好意思似的笑着回一句,“凭刘师傅的能耐,这点药材定然是不在话下,要知道往年也是他独挑大梁。我来最多就是给他打打下手。” “秦娘子就别谦虚了,生药库的刘大使说了,你那手艺顶得上几十年的老师傅。” 车管事好话不要钱的说。 宋锦进去库房一瞧。 好家伙,她算是明白了。 难怪这个他一来就给她戴高帽子。原来是收药材的量,比之前宋锦说好的多出了一倍,这是准备把她当牛来压榨! 车管事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最近运气好,收的药材略多了些,那炮制的活计就劳烦秦娘子来分担了。” “对不住了车管事,我只要拿走先前说好的量。”宋锦一脸为难的说着。 车管事脸色一变。 不等车管事发话,宋锦又抢先解释,“您也知道我是初来乍到,新布置的药房,工具也算不得齐全,只能炮制少量的药材,多了我也是有心无力。” “原来是这样啊。” 车管事立马换了一个嘴脸,当即决定道:“秦娘子就在我们这里炮制吧,这里工具齐全,地方也大,药材还不用搬来搬去。” 宋锦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 什么叫留在这里炮制? 当真以为她看不出当中的猫腻? 不过,宋锦没有戳破对方的意图,装作没看出来的反问:“车管事,你的意思是刘师傅炮制室可以单独给我用?我若用了,那刘师傅去哪里弄?还有那工钱怎么算?这量可不少。” “那不是有个现成的么?” 车管事指了指公用的简陋作坊。 那里有工具和灶台,平时是给学徒用的,其中还有两个学徒在干活。 然后,只字不提工钱的事。 宋锦顿时冷下了脸,“不知是医馆的东家想坏了规矩,还是车管事自作主张。谁家的手艺活,不是避开人的?你这是欺负我年轻,还是觉得我会不懂行规。” “莫听那孙子的,秦娘子想咋样就咋样。”此时,从屋内走出一个老头。 老头鬓发斑白,眼眶下垂,显得有些疲惫,鼻梁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痕,厚实的嘴唇间不时逸出的咳嗽声。他穿着一件朴素的灰布长衫,领口和袖口处因长期使用而微微磨损。 长衫上散落着些草药的香味,也夹杂着些许汗水的气息。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布带,方便他在炮制药材时的活动。 他的双手粗糙,满是因常年与药材接触而留下的斑驳印记。 此人正是姓刘的老师傅。 匠人的地位向来不高,就算他有一手精湛的手艺,日子也就过得略好些。 宋锦经人介绍来医馆找活计,等人摸清她的底细,得知她是外地人,丈夫只是个秀才,压榨起来更是毫无顾忌。 被老板压榨的事情,妥协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若宋锦真是为了生计出来做事,确实会被拿捏住,问题宋锦不是,拐个弯搭上医馆的人,也是冲着刘剑芳的。 这医馆是刘家的产业。 刘师傅是刘炳正的一个族兄,在刘剑芳未有进入太医院之前,时常会来这里请教刘师傅炮制药材的手艺。 不管刘师傅为什么会维护宋锦,都出乎宋锦的预料。 车管事脸上横肉跳了跳,“刘老可不兴这样呀,库里多新收上来的药材,凭您一个人也干不过来。我不过是想找个人替你分担分担。” “你打着啥鬼主意,以为我不知道?”刘师傅是爱才的。 车管事心里恼火,脸上却又嬉皮笑脸,“老爷子呀,我也是没办法。” 说完冲着刘师傅眨眼使眼色。 宋锦内心很是无语,当她是眼瞎的吗? 第188章 进入刘府 “今日多谢刘老的维护。” 宋锦上前感谢刘师傅,再转而对车管事道,“我不想干了,我们先前的账目,你要不要结,全凭良心。” 车管事脸色变得格外难看,半劝告半威胁道:“秦娘子可不要意气用事,京城这么点大,能找份活计不容易。” “你别说得罪了你,我就活不下去,一个管事罢了,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啊。” 宋锦眼尾轻挑,满是不屑。 接着她又向刘师傅告别,转身就大步离去。 气得车管事手指着宋锦的背影发抖,想骂又骂不出话,面色铁青。 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等宋锦出去,车管事终于找回声音骂道:“哼,得罪了爷,看你怎么混得下去。” 等他放声出去,看谁敢请她。 惠民医馆在京城不止一间,背后的东家是刘家,还是很有名气。 车管事放声出去,忌惮于刘家,普通的药铺还真不敢再请宋锦做事。 等秦驰完成入学考试之后。 刚出国子监,来接他的老李头便禀报宋锦的丰功伟绩。 “公子,要不要请人教训那个车管事?”老李头多问了一句。 秦驰沉吟道:“不必了,顺其自然。” 他有点怀疑,此举是宋锦有意为之。 等回到家中。 秦驰看到宋锦的时候,没有看到她脸上有怒色,便明白了自己的猜测可能是正确的,再看到今晚餐桌上丰富的菜肴。 于是,他撩起衣摆坐下问道:“娘子要庆祝什么?” “庆祝相公入学国子监。” 宋锦把厉碗筷摆到他面前。 秦驰笑道:“你尚未问过我,又如何得知我一定能过?” “李叔说的。” 宋锦立马扯出老李头,“他笃定你能过。” 秦驰笑着点头,“没错,我确实是通过了考试。” 为了能过得安稳点。 他故意把文章写得朴实了些许,很符合他一个寒门学子该有的眼界。等学过一段时间,再渐渐崭露头角。 届时就不会引来怀疑。 等一顿晚饭用完。 秦驰又亲自去沏了一壶茶,换来了茶几这边相对而坐,“我听说娘子今日和医馆的人起冲突了?” “冲突倒算不上,斗几句嘴罢了。” 宋锦想起在医馆发生的,“这事儿很常见,某些人花点银子请人做事,就会恨不得工人一早到晚替他们赚钱。” 秦驰知道宋锦所言。 但她既然早有预料,还是如此行事,便是心有成算。 宋锦碰到他了然的目光,“你猜到了,我是故意这样做的?” 见秦驰笑而不语。 宋锦只好又道:“我去医馆找活,是为了搭上刘剑芳。人是初步搭上了,不出点儿麻烦也没理由再见,是不是?” 她最多就是走一步算十步。 将今日可能会有的事情算准。 正如宋锦所料的。 第二日,她的事情就被人传到了刘剑芳的耳边。 接着就是车管事遭殃了,被好一通训斥,又罚了三个月的工钱,还亲自过来给宋锦赔礼道歉,将拖欠的工钱算上。 然后刘剑芳开始约见宋锦。 秦驰有点担忧:“娘子一定要亲自去了?” “只能由我亲自去。” 宋锦研究过接近刘剑芳失败的人。 刘剑芳此人痴迷制药和炮制药材等,还有就是交际很少,再加上以女子之身转去生药库存当大使,难免会受到非议。 对于接近她的人,防备心很重。 凭宋锦现在这个身份,就是对刘剑芳无害,还对她有过帮忙的。 从一开始就能赢得她的好感。 再加上宋锦擅长炮制药材,和刘剑芳也算是有共同话题。 秦驰能理解宋锦此举,可免不了担忧,“我明日要去国子监,规矩学生要搬去宿舍。” 国子监的管理很严格。 正常来说一个月初一、十五放假,其余的时间都会被严格管控。 宋锦微笑道:“要我给你收拾东西吗?” “有学子服等发放,都是统一的,也不用准备什么,其余的日常东西,让老李叔去准备就行。”秦驰不太想她操心自己的事情,还要操心他的生活。 人的精力有限。 既然他这么说,宋锦也没在意,真就这么以为了。 等快要到约定的时间。 宋锦坐着马车出发。 此次去的地方是刘家。 一个婢女领着宋锦,直接来到了刘剑芳的个人药室。 进去的时候。 正好看到刘剑芳一株一株的耐心挑拣药材,“你来了。” “见过刘大人。”宋锦行礼。 刘剑芳起身拉过她,“不用这么客气,过来坐,我刚收上来的红花和当归,正在挑捡。” 宋锦略作拘谨的坐下。 刘剑芳装着没看出来,“上回还要多亏了你家的延龄草,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没啥没啥,大人也是留钱了的,我还要谢谢大人呢,帮我要回了车管事欠的工钱,都够我家开销半月了。”宋锦适时的露出感激之色。 刘剑芳很是满意。 现在她对宋锦很有好感。 一个简单又朴实的人,丈夫是个秀才,还进了国子监读书。 凭着秀才的功名,能进入国子监,读书的天赋必定是出色的,以后入朝为官都有可能,正是最好拉拢的阶段。 丫鬟端上来的茶水和糕点。 两人聊天难免会聊起药材。 是刘剑芳起的头,然后宋锦就装作从生疏到放松,聊起药材如数家珍。 当中偶尔还会扯到炮制一事上。 一来一回就觉得甚是投缘。 “秦娘子懂得真多。” 刘剑芳听了都受益良多,“不知你是师从何人?” “我师傅就是个老药工,不是什么名人,还有就是我自己会买些书回家琢磨着,其实懂得不多,是大人抬举了。” 宋锦谦虚的说着。 刘剑芳还想再聊,这才发现时间不早,“在我家用膳了再回去。” “不了不了,我相公就要去国子监,以后想见着就没有那么容易,我得回去替他收拾东西。” 宋锦适时提出要告辞。 刘剑芳又有点不舍的,“以后,你要不要来我这里帮忙?我会给你算工钱,干一天活结一天的账,怎么样?” “真的吗?那多谢大人。” 宋锦欢喜似的应下。 约定好明日过来帮忙。 宋锦一脸高兴的随着丫鬟,从后门离开刘府,直到没有见到了,那笑容才渐渐收敛。 第189章 去国子监 等回到家里。 即见到老李头给秦驰收拾的箱笼。 足足有一大箱笼的东西。 里面书籍点了半壁江山,简单的两套换衣的衣服和文房四宝,日子的用品和枕头被褥等等。 学子服和帽子、鞋子都要统一。 等秦驰去了国子监就能领到。 宋锦看了一圈儿,总感觉少了点什么,“相公,只带这些吗?不想想有没有漏掉什么?” “就这些吧,太多了收拾起来麻烦。”秦驰可不想如搬家那样,将一堆东西搬去宿舍,然后又是自己一人来收拾。 老李头赞同,“公子言之有理,东西少了,就能少收拾些。” 这两人臭味相投。 只留下宋锦一个人很是无语。 不过,宋锦也发现少了点什么,随之她去了厨房,给他做了几样徽州本地的糕点,再用油纸仔细包好。 放到一个食篮子里。 等到了次日一早。 宋锦早早就起来,穿戴得干净整洁,再把容貌易容好了,和老李叔一起,送秦驰去国子监。 外人是进不去国子监。 秦驰背上箱笼,又提着娘子特意给他准备的糕点,笑容和煦的迈入了国子监。 宋锦站在马车旁,目送他进去。 再转身上了马车,让老李头送她去刘家的后门。 三人不知道。 也是因为国子监门楼前。 停的不仅一辆马车,还有好些是送人过来的。 当中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 车内坐着两个人。 那人一身黑袍便服裹着魁梧的身躯,周身煞气,嘴角紧闭,仅是坐在那里就透出了不怒自威的气度。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文士。 两人特意过来,是来看一眼秦驰的。 那文士放下车窗,低声问道:“将军,那个年轻人就是元帅的外孙?” “嗯,看着过得不错,就是身子骨瘦弱了点,等回去西北再同元帅说说。”然后大汉示意可以走了。 这马车很普通。 显然是隐藏行踪特意来看一眼。 周围的人都没有留意到,连保护秦驰过来的人,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宋锦整理好情绪。 去刘家的后门敲门。 报上了身份,门房去禀报。 过了一会有一个丫鬟来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秦娘子久等了,我叫小喜,是小姐让我来接你的。” “辛苦小喜姑娘了。” 宋锦将手里提着一包糕点,送给了小喜,“这是我自己做的糕点,拿来请小喜姑娘尝尝。” 小喜终于露出了笑容。 接过糕点不太走心地道声谢,便带着宋锦进去。 刘剑芳的院落,在后院比较大却略偏,距离后门不算远。这一路上,除了偶尔会碰到一两个杂役,就没有再看到其他人。 令宋锦意外的。 小喜居然直接带宋锦进了刘剑芳的炮制室。 那里摆着一些尚未炮制的药材。 按小喜的意思,就是让宋锦来炮制,“我小姐吩咐了,你一天能炮制多少就多少,擅长哪样就炮制哪样,一天干不完可以留到明日。” 宋锦挑了一样来处理。 中规中矩,挑不出错。 小喜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人就离开了,但会时刻关注着这里。 这才第一天。 宋锦也没有想要做多余的事。 安安分分地做好分内的事。 等时间差不多了,这才离开,小喜在炮制室里转了一圈,觉得没啥问题了,这才付了宋锦今日的工钱。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直到将那些药材都炮制完。 宋锦都没有看到刘剑芳出现,听小喜所说是人在太医院里当差,有时没有出宫,出来的时候她又离府了。 这不,正好错过。 而宋锦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必然要禀报给刘剑芳。 等到刘剑芳彻底放下戒心。 那才能适时查找线索的时间。 回去了家里之后。 药材暂时炮制完了,也保存妥当。 第二天,没有接到刘府的通知,宋锦便不需要再过去刘氏,自己泡在药房里。 不是研究药理,就是在写写画画。 写的手册与药材有关。 东记一句,西记一句,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就记下什么。 还有那字迹,也故意把字写丑,仅比初学者稍微好上一点。 “夫人。” 洪叔的喊声在门口响起,“惠民医馆的车管事来拜访您。” “他来做什么?” 宋锦意外此人的到来,“上次不是送到赔礼吗?这次不会是改主意了,来找麻烦的吧。” 洪叔道:“说是有事相求,人还在大门外,您要见吗?” “请他到客厅。” 宋锦还是决定见一见。 站起来理了理仪容,宋锦迈出了药房,往客厅的走去。 车管事一看到宋锦,就跟见到救星似的,“哎哟,秦娘子,我这可见着你了,之前来了几回,都说您去了刘府。” “我这几日,确定是去了刘府,还多亏了刘大使人美心善,给了我一口饭吃。”宋锦这嘲讽的话,说得很像是那么一回事。 差点没把暗卫给逗乐了。 老李头刚端进来两碗茶。 听到宋锦的话,都差点憋笑到手抖,把碗里的茶水都给洒出了少许。 车管事可顾不上宋锦的挖苦,“这不是我收的药材较多,刘老师傅一个人忙活不过来,想请您分担。” “当时我已经拒绝了。” 宋锦没好气地回答。 车管事面皮够厚,依旧笑脸说道:“那是一场误会,误会!我之前就登门赔礼过了,当时我们都说了,干多少就给你付多少工钱,我这不是想着你刚搬来正好缺钱,多干些也能多赚些。” 接着车管事伸出三根手指,“我给您翻三倍的工钱。” “不是我不想帮,是真的干不过来,你收得太多了。” “能干多少就多少,不强求。” 车管事又退了一步。 宋锦还是犹豫地摇头,“不了,我信不过你。” “我先给你银子,你帮我把活干了,事后我私人再给你五两。等库里的药材炮制完了,你少说有七八十两。” 车管事算是给了高价。 可不给不行,库里的药材放不久,要及时炮制才行。 坏了就要他垫钱。 原本他想转卖给其他药铺,谁知道那些人趁火打劫,只肯给一半的价格。 第190章 一份手札 “不是我不想应,我目前正替生药库的刘大使做事,今日也是正好得空。” 宋锦把刘剑芳搬出来,出声婉拒。 车管事脸色不太好。 倒是没想到宋锦故意不应。 毕竟她有没有替刘剑芳做事,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只能说是自认倒霉。 宋锦又道:“刘大使应该认识不少药商,要不要找她帮你一把?” “别别别,这点小事儿,岂能找上主家?那会显得我很无能。”作为管事这些本是他的分内事。 捂住都来不及。 何况这批药材当中,还有一些是他私人采购的,并没有入账的。 只是没人炮制出来。 车管事也生怕此事泄露,既然宋锦帮不上忙,他也就匆匆离去。 “夫人不担心小鬼难缠吗?”老李头听了个全。 “虽说是宁得罪君子,也莫要得罪小人,可我这不是没办法。” 宋锦慢悠悠的提议,“李叔可以让顺安的人去买走他的药材,质量还不错的。” 药材不好,车管事也不会贪心购多了。 老李头还真去联系了。 有钱不赚是王八蛋。 刘府那一边,刘剑芳从太医院回府。 小喜将宋锦的事情禀报给她听。 刘剑芳问道:“她没有异样的举止,或者是去前院那边,搭上我家其他人?” “没有,一直待在药室。”小喜观察宋锦数日,“是个本分的妇人,药材也收拾得很好。” 刘剑芳去检查宋锦炮制的药材,还有存储的情况。 从中可以看出宋锦做事的细致。 “请她明日再过来一趟。” 刘剑芳吩咐下去,小喜谦卑应是。 宋锦那边很快就收到消息。 第二天。 宋锦又去刘府,还揣着自己记录的手札。 见到刘剑芳的时候,宋锦行礼,“见过大人。” “不用这么客套,你那些药材炮制得很好。只是那个存储的事,我还有些疑问。”刘剑芳提起了自己的疑点。 两人一来一回。 所说的都是关于药材和存储的问题。 之后,宋锦还拿出手札,请教了刘剑芳几个问题。 那好学的劲头,倒是得到了刘剑芳的认可,“旁边的休息室里,有一些医书和关于炮制的书,你可以看。” “真的吗?那多谢大人了。” 宋锦欣喜的说着。 刘剑芳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宋锦弄进太医院当差。 有这么一手炮制的手艺。 能帮她省去不少事。 等刘剑芳匆匆去了太医院。 宋锦看到新鲜的药材,率先挑捡过后,再花了一个上午来炮制,中午休息的时间,宋锦首次踏入隔壁的厢房。 推开红木雕花门。 入目是一面大屏风。 屏风前的几案上铺着纸张,摆着笔墨砚台。 左边墙上摆设着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 右边设有一张小榻,上面铺着绣花的软垫,再旁边是一个小茶几,搁着一套白瓷茶具。 室内六脚架上摆放着一盆正盛开的牡丹,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榻上,人可以在此小憩,或阅读,或品茶。 宋锦进去之后,便去书架上翻书。 小喜在一旁说道:“我家小姐是个爱惜书的人,秦娘子要小心点儿,莫要把书籍弄坏了。” “这个我晓得。” 宋锦应了句,“还得多谢小喜姑娘提醒。” “没啥,咱们以后是自己人了。”小喜知道自家小姐看重宋锦,态度也好了点。 但也仅是好点。 那从骨子里透出的轻慢,也并没有改变多少。 毕竟宋锦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还是从农家出来的。 宋锦装着专心看书,等小喜出去之后,她环视过整个休息室。 手执书来到门口。 见周围无人,便将门掩上。 再来到窗前,佯装看风景似的,见到外面也无人,便将窗户虚虚拉上一半,只留着一道缝隙。 这时,宋锦开始翻找起来。 此处平时是刘剑芳休息的房间,而且距离炮制室近,还摆着书籍和小榻等,相当于是她的半个书房。 说是半个,是刘剑芳的闺房不在这里,此外还另外设有书房。 这里平时没人守着。 理应不会摆放重要的东西,但涉及到药材和炮制等的资料,这里却十分齐全。 宋锦将架上的书一本一本翻阅查看,速度很快的,再去查找是否有暗格。 可惜了,摸了好几遍。 都没有找到暗格。 这看就是仅是个寻常的书架。 宋锦目光再仔细环视着这个房间,这里不算很大的,摆设的东西也不多,几乎称得上一目了然。 最后,宋锦将目光放到几案上。 来到几案前坐下,再小心翻着案上的东西,并没有异常。 于是,她又开始摸索着几案。 手摸在案底的时候,突然碰到了什么,再伸出一碰,出来了一个暗格。 是一本册子。 宋锦拿出来打开上面的一本。 蓦然,她瞳孔大睁。 “是宋氏祖宗留下的手札?”宋锦吃惊。 这是老药工留下的手札,或者说是炮制某样药材的随记,正是她宋家珍藏的,上面还盖着宋氏的印章。 宋锦愤怒瞬间涌上脑海。 差点吞没了她的理智。 突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正是冲着这间休息室来的。 宋锦蓦地冷静了下来,动作飞快将几本手札,按照原来的顺序放回原位,再将暗格恢复原样。 铺好白纸,装出要研墨的姿势。 正好听到虚掩的门被推开。 小喜提着一个木质食盒进来,“秦娘子,你这是要写些什么?” “刚看了药书,可不得将以前没学过的记上来,免得忘记了。”宋锦话里透出质朴和真诚。 故而小喜没有怀疑。 将端来的午饭摆下。 “这是厨房给你的吃食,你吃了再忙。等下会有人来收碗筷。”小喜说完又出去。 宋锦掩藏在衣袖下,微微颤抖的手,这才恢复了过来,闭眼深呼吸了一下,将起伏颇大的心情平复。 良久,她才打开食盒。 心不在焉的开始吃起了午饭。 等来收拾的小丫环过来,宋锦刚好放下碗筷。 不一会儿。 小丫环又给宋锦沏了一壶茶。 第191章 不放心 从刘府离开,回到了家里。 宋锦心里的阴郁都不曾消散,一字不发的吃饭,洗漱和进屋去休息。 老李头本来想跟宋锦说一说,说顺安有人去接触车管事,一时都没找到机会。 “你没看到夫人心情不好?”洪老头斜眼瞅了老李头一下说道。 老李头猜测,“在刘府不会发生了什么吧?” “理应是有事的。” 洪老头招来了一个暗卫询问。 是了,这老头曾经是暗卫一个头头,很得王爷的重用,受伤了就转到明处。 来这里养老。 洪老头询问:“夫人在刘府可有发生什么?” “不曾有问题,夫人除了午休外,其余的时间都呆在刘府小姐的药室。” 暗卫回想了一下今日异常的地方,“唯一和之前数日不同的,是今日中午夫人去了隔壁的休息室,那里以前是刘剑芳偶尔休憩的房间。” 洪老头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老李头沉思道:“夫人八成是有所发现?” “我也是这么猜的。” 洪老头想了想,“可惜公子不在家,夫人不一定信得过我们。” “你说得对,夫人并不是我们以前见过的那种娇滴滴的,只能靠男人而活的女子。”老李头在秦家沟生活过,感触最深刻。 活了大半辈子,这点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对夫妻看似感情不错。 其实夫人对于公子的依赖有限。 在宋锦的身上,两个老头都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不同于本朝女子生来就依赖男子而生存,宋锦是很有想法的。 不依赖男人,她依旧能活得好。 比起那些柔弱又拖累公子的女人,他们更想要一个够独当一面的主母。 宋锦这样的就挺好。 而被两人认同的宋锦,心情就不那么平静了。 在刘府压抑了下来,此时独自呆着就没有那么顾忌。 刘家果然有问题! 一个晚上,宋锦都没有睡好。 等次日一早。 又照常去刘府。 过去的时候,偶尔会见到刘剑芳,此人看似很是忙碌,都来去匆匆的,碰到了关于炮制药材的难题才会找宋锦讨论。 宋锦渐渐和小喜熟悉。 偶尔会送些自己做的糕点给小喜,还有刘剑芳院子里的丫鬟婆子。 仅是小半个月。 宋锦偶尔会说些趣闻,再加上零嘴糕点,渐渐也就和其他人混个脸熟。 闲聊的时候,但凡涉及刘家各房后宅秘密的事,宋锦不会主动去询问,都是安静听着也不插嘴。偶尔会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些关于刘剑芳的事。 只是尚不熟。 不敢深入询问。 这天宋锦摸了摸酸掉的腰,慢慢地往后门走去。 老李头驾着马车等在后门的巷子。 一见到宋锦出来就招呼。 宋锦踏着凳子上了马车,刚掀开厚重的车帘霎时一顿,旋即又继续低头往里钻。 “相公,书院放假了?” 宋锦脸上泛起了难得的笑意,很是自然的在侧位上坐下。 秦驰身着国子监学子服。 青蓝色直裰,宽大的袖口,腰间束着素色的丝绦,显得格外朴素而庄重。正是江南烟雨中走出的书生。 他的脸庞轮廓分明,一双眼睛如同深邃的湖泊,波光粼粼中带着沉静,此时这双眼正定定地看着宋锦。 从她走进来再到坐下。 秦驰一把将人拉到身边坐下,“别人说小别胜新婚,我不但没有在你脸上看到了,还坐得离我那么远干嘛?” 宋锦被他这话弄得莫名心虚,“我刚忙完,身上脏脏的,不想沾了你干净的学子服。” “我不介意。” 秦驰不知何时已经握住她柔软的手,开始说起了在国子监的事。 国子监的生活充满了压力和竞争,但却让秦驰有股不一样的体验。起初知道他仅是秀才,那些同窗还不太理会他。 刁难倒不至于。 在国子监这种地方,没有后台和靠山的学子,一言一行皆是谦和有礼。 秦驰的运气不错。 几个舍友的脾气都还可以。 “这还归功于娘子准备的一篮子糕点,那些舍友吃得很开心。”秦驰起初没想到这点。 提着食篮去宿舍,正好给他收买人心。 正所谓是吃人嘴短。 不要小瞧了这点细节,人家也不是多看重你这点便宜的糕点。 但这是一份心意,起码礼数是有了。 马车在街道上不疾不徐的行驶。 宋锦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静静地聆听秦驰说话,偶尔还会应和一两句。 让本来只想简单说说的秦驰,不自觉就说多了,“我说了这么多,娘子呢?在家里可有发生何事?” “我这日常很简单。” 宋锦将自己的事情一一说了,几句话的事情就没了,但说着说着她脸上的笑容敛去,“我在刘剑芳的休息室内,看到了宋氏祖传下来的手札。” 秦驰星眸骤变,“当真?没有看错吗?” “有宋氏的印章,不会错的。” 宋锦很是笃定地说道,“我以前见过家族传下来的一些手札,但这些手札大多是由他父亲保管,能够辗转到刘家,应该是抄家的时候被抄出来了。” 当时那些人不仅带走了宋家人。 连同抄出来的东西也带走了。 秦驰又轻声问:“那娘子准备如何做?” “我正在跟那院子的下人套近乎,现在才稍为有点熟,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宋锦知道这些事情想要不留痕迹,就一定不能着急。 人与人之间建立起信任,是需要一个过程。 起码现在那个小喜,对宋锦的态度好多了,偶尔会说一说刘剑芳的事,但对于宋锦来说作用不大。 秦驰握住她的手。 大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这是他正处于思索状态的一种习惯,下意识的一个小动作。 “娘子非要自己深入虎穴吗?”秦驰心里是不太赞同。 宋锦面容严肃道:“相公请放心,为了你的前程,我也不会鲁莽行事。而且,刘剑芳此人行事,还是有几分原则的,对待她院子里的下人也很随和。” “以为你这么说,我就能真放心吗?” 秦驰这话一出,宋锦愣住。 好半晌,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的一字一句说道:“放心是不可能,就算是有人保护,我还是时常会担心出事,而我在国子监里鞭长莫及。” “我,我会尽快查出来的。” 宋锦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 是他的视线不知为何,看得她有些退缩,还有股很奇怪的感觉在心底漫延,有点陌生又有点欢喜。 安静了好半会。 秦驰终于无奈妥协似的说道:“我且信你。” “多谢。” 宋锦还想说什么。 马车恰在这个时间停下来。 老李头的话从外面传来,“公子,夫人,到家了。” 第192章 邻居闲话 秦驰归家仅一日。 宋锦这一天也没有去刘府,在家陪着秦驰,在他去处理事情的时候,也进了自己的药室。 从药架底层的格子里。 取出了数味药材开始制药,这几味药材当中就有洋金花。 宋锦炮制药材出色。 药理也是懂的,还懂得制药。 昨日秦驰在马车上所说的话,实实在在地被她听了进去。以身涉险的时候,她自己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家里人会担忧。 现在的她不再是一个人了,成亲这么久了,她也就是现在才意识到,确实没有考虑到秦驰的想法。 此药仅是会令人产生幻觉,并不会取人性命。但后遗症也不是没有,醒来会有一点头晕,反胃呕吐也有可能,和宿醉很像。 刚刚将药粉制好。 正要装入小瓷瓶。 “笃笃。” 秦驰敲门示意。 门没有关,宋锦抬头看向门口,即见到秦驰逆着阳光跨入药室,“娘子这么忙,连午饭都忘了?” 宋锦抬头望了眼窗外。 确实是晌午。 秦驰坐到一旁的凳子,看着她手里瓶瓶罐罐,瞧着显然已经在收尾,“我听老李叔说,你让他去收了医馆一批药材,让他转手赚了一笔。” 宋锦没有否认。 当时她还想着辛苦点,帮他们炮制药材来着。 不过,顺安并没有找她。 这显然是有大师傅解决。 宋锦收拾妥当,随秦驰去吃了午饭。 然后,人去了趟厨房又做了几样糕点,用过晚饭之后,秦驰要去国子监,宋锦便提出了一个食篮。 “相公带些糕点去,晚上饿了还能拿来垫垫肚子。”宋锦这次没有送人去国子监,只是送出门口。 秦驰看到那么多的糕点。 便知道是让他拿去当人情,送去给同窗吃。 换作别的东西,送了也不符合,一些家乡的糕点倒是刚好适宜。 可是秦驰不太想让别人吃自家娘子做的东西,偏生这是她的一番心意。 秦驰接过食篮,“多谢娘子。” 提起篮子,上了马车。 老李叔驾车离开。 宋锦站了一会儿,正要回屋。 “咦,秦娘子,你秀才相公这是去书院吗?”隔壁一个大娘笑脸打着招呼,“怎么这么晚才去,不等明早去吗?” 宋锦只好站定,礼貌道:“明早要正常早课,这时去不用太赶。康大娘,你这是吃过晚饭了?” “还没呢,等我家男人下工,大孙子也还没从私塾回来。” 康大娘几步过来。 左右瞧了瞧,再往秦家大门口瞧了瞧,“没见洪老头?” “洪叔在屋里吧。” 宋锦也很少见过人。 同一个宅子住,但吃住不在一块,也不是天天会见到。 康大娘又八卦道:“听说你相公去书院读书,这是考上哪家书院了?这也没听说哪个书院收学子。” 那双小眼睛贼溜溜的。 像是等着宋锦来解惑。 宋锦不知她这是啥意思,“大娘不知道我相公去哪里进学?” “是啊,就巷口那个老娘们的,造谣说你相公去了一间破落书院,就是那种没有人愿意的,很少学生的。” 康大娘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通。 听了半晌,宋锦总算是明白。 再看向其他地方。 几个邻居都很好奇,好比对面宅子就有小媳妇探头听着。 康大娘又巴拉道:“还不是他们说,有名气的书院,每年招收学子的时间,都是在二三月。” 远路而来的秀才。 居大不易,没个人脉的想入学都难。 偏生这家不显山不露水。 不声不响就入学了。 怎么入学的,这不是猜测了起来? 有人说是走后门,有人说是去了家不入流的书院,是那种没有学生,有人来报名就收的那种。 反正好话不多。 宋锦可不想让这些人败坏了秦驰的名声,笑了笑说道:“我相公确实不是按正常的时间入学的,听说他拿到入学名额,说是可以随时入学,随时参加入学考,还是单独来的。我也不太清楚。” 康大娘怔住。 这话听着咋就有点不对味。 “啥名额呢,这么厉害?” 康大娘好奇死了。 宋锦知道这些人表面没什么,心里大概正等着看笑话。 不是宋锦心里阴暗。 是这个世上某一些人,无缘无故就会对外来人心怀恶意,仿佛人家过得越不好,他们就能越开心。 宋锦故意云淡风轻道:“也没啥,就是贡生名额而已。” 下一瞬。 康大娘笑容一僵,“贡、贡生,你相公不是秀才吗?” “是啊,我相公得了小三元,我们那边的学政大人,便给了我相公一个贡生的名额。” 宋锦不想炫耀的,但没有忍住,表面上还是无奈的说道:“以前我不说,是我相公拦着,说这些只是虚名,不足挂齿,倒是没有想到让邻里误会了。” “哎哟,厨房还熬着汤,不知火熄了没。我先去看一看,等得空再找秦娘子聊。”康大娘不等宋锦说话。 人就屁颠屁颠的走了。 秦驰突然去书院,半个月没有回家。 宋锦又时常久出,跟邻居的来往不多,因此被人误会了,一些闲话就有了。 宋锦自己可以不在意,但架不住秦驰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最重名声,也需要一个好名声。 宋锦回去的时候,恰好看到家里的厨娘和浆洗的婆子,一脸佩服地看向宋锦。 厨娘姓冯,家里叫她冯大娘。 那浆洗的婆子姓潘,大家叫她潘婆子。 听说两人都是苦命的,无儿无女,但又是勤快人,能混得一口吃的。来到主家这里开始也是忐忑不安。 后来发现只要她们干好份内的事。 两个主子的脾气都不错,根本不会打骂人。 宋锦微笑道:“厨房还有些糕点,你们可以吃,再给洪叔他们留一些。” “多谢夫人。” “谢过夫人。” 冯厨娘和潘婆子面带喜色。 宋锦点了点头,便又重新回去了药房,这一呆就到了深夜。 次日一早,宋锦又去了刘府。 宋锦带去了两盒糕点。 一盒送给大丫鬟小喜,另外一半请了院子里的小丫头和婆子一起吃。 第193章 套话 凑在一起和几人,难免会聊起八卦。 宋锦把话引到了刘剑芳的头上。 宋锦装着感慨的说道:“刘大使是多优秀的人,长得也好看。将来不知要便宜给哪家的公子。” “那是,小姐多好的人。” 有个丫环一边吃糕点一边说着,“我来敛芳院当差这么久,都没听大夫人说要给小姐说亲。” “这就怪了,大人该说亲了。” 宋锦适当露出几分好奇。 刘剑芳已经十七岁,刘家却没有给她说亲。 这本身就不太合乎常理。 一个守院门的婆子小声说道:“秦娘子有所不知,小姐是有亲事的,就是对方迟迟没有上门提亲,不过说那家无意又不太对,每年都会送礼节来刘家,还会特意给小姐准备礼物。” 这个消息,是宋锦所不知的。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刘剑芳订亲。 宋锦装作好奇的小声问:“这是哪家的公子?” 那婆子道:“听说是……” “都在干啥呢?” 一声娇喝,在不远处响起。 来人正是刘剑芳另外一个大丫鬟小欢,她板着娇俏的脸,怒瞪着她们,“一个个的,都在这里躺懒了?手里活儿都干好了吗?” “哎哟,小欢姑娘,今日秦娘子带了糕点来,我们给您留了几块呢。”一个婆子笑嘻嘻的上前讨好。 将盒子里的糕点递到小欢面前。 小欢撇了撇嘴,“这糕点有啥好吃的,一瞧就比不上正明斋的好吃。” 嘴里这么说,手里却挺顺溜。 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一边吃,一边嫌弃。 宋锦瞧着却没有说什么,整个院子里最难侍候的人就是这个小欢,可也没有什么多坏的心眼,仅是对其他丫环婆子的脾气刁钻了点儿罢了。 这个时间,宋锦也没多留。 回去了干活。 刘剑芳拿回来炮制的药材,通常是市面上很少能买到,或者是比较珍贵的药材,故而药材的份量一般不会很大。 除了第一次来的时候,药材的数量有七八样外,据说还是因为她那段时间寻找延龄草而耽搁下来没炮制的。 等那些炮制完之后。 接下来每次就是一两样的药材要炮制。 好比今日,也就仅是一样。 宋锦处理完之后,人就来到了休息室。 目光落在了书架上的医书。 早前她没有留意这些医书,或者说刘家本是学医,刘剑芳这里有医书不奇怪,只要书里没有夹杂着什么,也就不值得留意。 可是这次她翻阅的时候。 被一本医书吸引。 不是内容,而是末页上的宋氏族徽。 徽州宋家不学医术。 藏书却很是丰富。 但是在抄家的时候,早就被抄没有了。 这刘剑芳手里不仅有药工的手札,竟然还有医书? “你在看什么?” 一道冷淡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宋锦心下一惊,刚才想事情太入神了,居然没有留意到有人进来,转身正好看到刘剑芳,身穿官服看向她。 宋锦连忙把医书扬了扬,“是一本医书,大人怎么回来了?” 刘剑芳扫过她手里的医书,没有要责怪的意思,反而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那些老东西就是想着法子找我的茬,开药方就挑库存里稀缺的。” 生药库里的药材存量和数目,都是很可观的。 但架不住有人不当人。 有意将稀少的药材消耗。 去补充的人,还不就是找上她这个大使? 宋锦听着刘剑芳发了一顿牢骚。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刘剑芳这是把宋锦当成了自己人。 宋锦安静地听着。 小喜端来的茶水和瓜果点头。 还给宋锦准备了一碗茶。 两人又聊了起来,在宋锦忽然道:“要不,喝一杯?听说一醉可以解千秋。” 刘剑芳愣住,“我不喝酒,因为喝酒容易误事。” “在你的院子也担心吗?”宋锦故作惊讶问。 刘剑芳一想也是,“在自己的地盘倒是不用。” “大人这个时辰回来,理应还没有吃东西,正好让小厨房炒几个下酒菜。”宋锦出去叫小喜准备。 正好是午食的时间。 厨房也是有现成的。 几个菜和酒就凑成了。 刘剑芳让宋锦陪自己喝。 宋锦装出喝酒的新手模样,被酒呛了好几回,刘剑芳发现心情居然好些,不自觉就多喝了几杯,却也没到醉的程度。 喝得差不多的时候。 宋锦佯装又被酒水呛到,起来去茶几倒茶来喝。 背对着刘剑芳,宋锦装出有几分醉醺的说道:“这酒喝着,也不咋地,没见有消愁的样子。” “哈哈,秦娘子嫁人了还这般天真。” 刘剑芳大笑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宋锦借着衣袖的遮挡。 取出另外一个干净的茶碗,将指甲里藏着的药粉,敲落到了碗底。再撩起茶壶,倒出茶水。 水落到碗内,很快将药粉冲散融化。 这里不仅有刘剑芳和宋锦。 在门口处,还守着小喜和小欢。 两人其实都有看到宋锦去倒茶,但她是倒给自己喝的,也就没有上前伺候,毕竟她们自持是刘剑芳的大丫鬟,打从心里也是有几分瞧不起农家妇。 这正好给了宋锦下药的机会。 宋锦把一碗茶递给刘剑芳,自己喝着另外一杯茶,再看向门口的小喜和小欢,“小喜姑娘和小欢姑娘不用吃饭吗?” 刘剑芳倒是不疑有它,端起茶碗就喝了一口,“也是,你们俩去吃午饭,不然大厨房那边的人又说去晚了没吃的。” 想到了什么,刘剑芳眼里闪过狠色。 宋锦垂下眼睑,低头喝茶。 这大户人家后院,岂会没点糟心事儿。 没有想到这么简单就支走了二人,宋锦没有再倒茶。 刘剑芳仅是喝了小半碗茶。 这也足够了,渐渐的,她的目光迷离了起来。 宋锦来到她身边坐下,声音有点飘忽似的在她耳边问道:“刘剑芳,宋氏的制药手札,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别人送的……” 刘剑芳喃喃的回答。 宋锦又问:“是何人送的?” 刘剑芳脸色露出了一缕厌恶,接着抿嘴没有说话。 这只能让人产生幻觉。 并不一定能套出话来。 宋锦又拿出早前那本医书,询问刘剑芳从何处得来的,得到的答案依旧是说别人送给她的。 每次问到是何人送。 刘剑芳总是三缄其口。 “是你们刘家人送你的?”宋锦又轻声在她耳边问道。 刘剑芳摇头,“那人是个混蛋……” 说完这句话,她就背靠向椅背,合上了双眼。 这是要睡过去了? 宋锦连忙将她面前的茶碗,和自己这一杯换过来,再将茶水倒去盆栽的泥土里,将茶叶掩盖。 又再倒了一杯茶。 连同茶碗都用茶水洗了一遍。 这下连痕迹都抹去。 宋锦去把刘剑芳扶着去小榻上睡,再自己也装着半醉的坐到椅子上。 等小喜和小欢过来,丝毫没有怀疑什么。 第194章 新的线索 宋锦今日不是没有收获的。 起码知道了刘剑芳的书,是别人送给她的,而不是刘家的。 到底是谁送书给她? 宋锦回家后,直接进了书房,取出与刘剑芳相关的调查资料,当中还有和刘家来往人家。 这份调查是尚未婚配。 可按那守院门的婆子说,刘剑芳是有未婚夫的,仅是没有对外说。 宋锦是相信秦驰的调查。 但也相信那婆子说的,还有问到那个手札和医书来历的时候,刘剑芳的态度也很奇怪。 宋锦把心中的疑惑藏起。 次日。 再次去刘府。 上午就将手里的活计忙完。 宋锦又来到了休息室。 今日刘剑芳不在。 她来到休息室看书,小喜拿着针线箩在缝衣服。 “你一个农家妇,这般好学干啥?” 小喜抬头瞅了正专门看书的宋锦,“再上进还不是一个炮制药材的?可不是人人都能如我家小姐那样,当了太医院的一名大使。” “我就是想多学点,能帮到大人也好。”宋锦这话说得很是好听。 果然,小喜脸色好转,“行了,那你认真学。” 宋锦垂下眼睑,状似无意问:“这里好多医书!小喜姑娘,这都是大人搜罗的吗?” “当然了,都是小姐学过的。” 小喜不加思索就回答。 宋锦又说,“那大人真厉害,就是不知都是怎么搜罗的?” “刘家族学发的,或是买的,再有就是别人送的。”小喜不觉得这是秘密,也就说了。 院子里的下人都知道。 宋锦拿着一本医书,来到小喜跟前,装着翻了翻,“这本古医书很旧,不知是谁送的?” “哦,这个我记得。” 小喜居然还记得这书,“是柳大少爷送来的。” “咦,难道他就是大人的未婚夫?”宋锦一脸惊讶地问。 小喜一惊,连忙捂住她的嘴,再往门外瞧了瞧,见没人这才松口气,小声警告:“在院子里莫要提到未婚夫三个字,小姐不喜柳大少爷。” 宋锦想说你已经提了。 小喜自欺欺人的又坐回来,拿起针线缝起来,再不乐意跟宋锦搭话了,不过宋锦也安静地看起医书。 等过了好半晌。 宋锦回想起那份调查资料,京城里和姓柳的人家不是没有,但家势和刘家相当的有数,况且那份资料里,并没有和刘家交好的柳家。 这又是宋锦怀疑的一点。 秦驰给的调查结果,宋锦之前是相信的,可现在那背后的人,连刘剑芳的未婚夫都没调查出来。 只写上一个未曾婚配? 结果人家是有的,还姓柳。 然后,刘家相关的人脉关系里,又没有姓柳的一家。 宋锦把医书放回书院。 坐到小喜身边,还倒了杯茶水。 宋锦八卦似的说道:“小喜姑娘,京城哪家姓柳的,配得上大人?我来这么多天,也没听说哪个柳家大公子出色的。” “不是京城的。” 小喜喝了茶,又瞧了眼门口,“是建宁府柳家,当地一个世家大族。” “好远啊,大人若成婚岂不是要远嫁?”宋锦故作惊讶。 小喜以前不会跟宋锦说这些。 但这么久了,她已经把宋锦当成了自己人,还是自家小姐看重的。 于是这个小喜就开始抱怨,“就是,都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偏生给小姐订了这门亲,要远离京师,有个啥事儿都不好找娘家撑腰。” 远嫁之后,再想回京就难了。 从刘剑芳得了官职来看,她是不希望远嫁的。 即便是嫁了,恐怕也不想认命,远赴建宁府,要知道建宁府比徽州更南边,再过一个州府就是大海。 宋锦从刘府回家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洪老头。 “洪叔。”宋锦打个招呼。 洪老头紧抿着双唇,面容严肃。 来到京城这么久,宋锦见到他的时候少,每次见到他都是冷着脸的,从未看到他笑过。 “夫人遇到什么事了,若是需要帮忙的,可以跟老朽说说。在京城这里,我活了大半辈子,人脉还是有些的。”洪老头是察觉到宋锦这两天的异常。 老李头端着一海碗的面条。 从厨房里出来,正一边出来一边哧溜哧溜的吃着。 “对,洪老头还是宝刀未老,夫人不会替公子这么早就孝敬他。” 老李头乐呵呵的说着。 宋锦这时也察觉到了。 洪老头的身份可能不那么简单。 于是,宋锦单刀直入道:“我在刘家小姐,刘剑芳那里找到宋氏家族的手札和医书,还打听到是建宁府柳家大少爷送的,据说二人有婚约。” 老李头蓦然瞪大眼,“怎么可能?” “有何不可能?” 宋锦疑惑地看向她。 老李头也是看过调查资料的,“刘剑芳未曾婚配,还有刘家和柳家的关系,我们这里没有一点消息收到。” 宋锦没说什么。 倒是洪老头说了,“应该只是口头婚约,柳家尚未下聘。” 路途遥远,想下聘也不易。 可能双方都不太满意这门亲事,偏生这门亲事又是刘炳正许下的。 这样刘剑芳十七岁,尚未找媒婆说亲,也就说得过去了。 老李头再扒了一大口面条,“迟万华这些年在京城干啥了?手下的一班崽子中看不中用,连这点小事都没有查清楚。” 洪老头知道迟万华是谁。 正是顺安行商在京城分行的掌柜。 手底下养着一班人,收集京城各种消息的。 但是发展时间也就几年,能查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宋锦其实也没有怪对方的意思。 于是她换了个话题:“李叔,你那里有建宁府柳家的消息吗?尤其是那个柳大少爷的,我想查查他是从何处得来宋家的医书和手札。” “这要传信去建宁府,让那边的人来调查。夫人也知道,建宁比徽州还要远,光是信息一来一回,都要个把月。” 老李头先给宋锦提个醒。 宋锦心里着急,也知道此事急不来,“我知道的,也能等。” 前世找了十几年,加上这辈子,还有何等不起的? 故此,宋锦的心态比二人料想的要稳得多。 第195章 同窗 当晚秦驰在国子监就收到暗卫送来的消息。 “建宁柳家?” 秦驰若有所思,“柳家似乎是杨令瑜的岳家?” 秦一心里惊讶。 这么偏的消息,公子都记得吗? 不得不说,论到谁的记忆好,还是要属公子。 秦一不说话,秦驰也没想过他会回答自己,旋即想到柳家在建宁府的势力根深蒂固。 徽州宋家一事,柳家参与了,也是真有可能。 秦驰又问:“在建宁那边的人,就没有查到一丝关于宋家的线索?” “没有。” 秦一否认。 这都让秦驰怀疑自己手底下的人,是不是真的都是吃干饭的。 连他娘子出面,这才多久了,就查到了关键的线索。 反倒是他的人,调查了两三个月,居然连对方是否婚配了都弄错。 秦驰想到最近整合的势力。 确实应该再让人去查一查。 随即,秦驰下了数道指令,分别给不同的人,让他们除了盯着杨家人之外,再重点查一查建宁柳家。 “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秦驰叮嘱了一句,秦一应了一句,便消失在夜色当中。 刚从园里的假山转出来。 “咦,祈安,你也睡不着?”一道少年清朗的声音,在夜晚响起。 秦驰转头恰好看到同班的凌元昊。 这人正微微弯着腰,怀里不知揣着啥的。 秦驰半调侃地说道:“月色正浓,没忍住出来欣赏一下,元昊兄不也是一样。” “正是,正是这个理!我是来欣赏月色的,绝对不是来偷吃烤鸡。”凌元昊找了个理由,成功的说服了自己。 秦驰一脸无语。 难怪闻到烤鸡香味。 凌元昊猫着身子来到秦驰跟前,左瞅瞅右瞧瞧,见周围没人了,这才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 撕扯下一条鸡腿,塞到秦驰的手里。 “吃吧吃吧,这才就是同流合污了。”凌元昊抓起烤鸡就啃。 啃得满嘴流油。 秦驰抬手看了看鸡腿,问道:“你这半夜烤鸡从哪里来的?” “厨房呀。”凌元昊口齿不清说着。 秦驰算是知道了,这鸡多半是偷的,“你去厨房偷吃,被学监捉到了得挨罚,可有想过此事后果吗?” “什么偷呀,我是买的。” 凌元昊不乐意了,“我有放下银子的,那银子买十鸡烧鸡都够了。” 当然了,这烤鸡是谁的,凌元昊不在意。 因为他付钱了。 这逻辑真是没谁了。 秦驰把鸡腿塞回到他手里,“我晚上不进食,你自己吃吧。” “你这人怪僻真多。” 凌元昊小声地嘟囔道。 秦驰还想说什么,忽然看到那头的廊道有巡视的人出现,连忙指了指那里,再先是往宿舍的方向跑。 凌元昊也发现了,慌忙跟着跑了。 等回去了宿舍的院子。 关上了院门。 凌元昊这才松了口气,“我说祈安,这鸡腿你真不吃吗?很香啊。” “不吃。” 秦驰来到水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洗手。 满手是油,真是服了这二愣子。 凌元昊蹲在一旁啃烤鸡,香得人都迷糊了,“留点清水给我,等会儿我也要洗手。” 秦驰留给了他半桶。 再站起来要回宿舍。 “别呀,别走呀,陪我待一会儿,这里凉飕飕的,一个人有点怕。”凌元昊吃得差不多饱了,反倒开始怂。 秦驰又是无语的一次,“之前你一个人去厨房,咋就不怕?” “那怎么一样?当时饿着啊。” 凌元昊理所当然地说着。 秦驰上下打量着凌元昊,“凌定侯府饿着你了吗?” “这不一样。” 凌元昊提到这个就开始有点扭扭捏捏,“偷来的烤鸡比较香。” 秦驰听到这个理由转身就要走。 凌元昊赶紧上前拦住他,又大大的啃了一口鸡腿肉,两三下就咽了下去说道:“我是说真的,你要不要试一试?我试过好多次了。” “得了得了,我信。” 秦驰怜悯地看着对方。 等他将烤鸡啃完,熟练地埋鸡骨头。 再去将手洗干净。 这才随秦驰回去宿舍。 二人本来不是同一个宿舍。 是凌元昊特意跟人换了,搬来和秦驰一个宿舍住。 在国子监这里明面上都是学子。 背地里也是等级分明。 皇室宗亲、世家子弟、官家子弟等各有自己的圈子,而寒门学子算是最底层。 秦驰以优异的成绩取得贡生的名额入学,倒是没有受到多少鄙视,然而也是招人嫉妒的存在。 刚入学就三番五次被人寻麻烦。 而一些受祖辈庇荫混得入学名额的权贵子弟,总是歧视寒门出身的学子,时不时就背着人找茬。 是凌元昊破天荒的站了起来。 为了维护秦驰跟人打了一架,在床上躺了三日,还被学监罚了好一顿。 自此秦驰就对凌元昊有点包容。毕竟这个人有一点儿傻气,没个聪明人在身边提点,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两人回到宿舍。 宿舍里另外两个同窗还没有睡觉,正在挑灯夜读。 来到这里的学子。 不抓紧时间拼命学习,分分钟都可能会被人超越。 不是谁都是秦驰。 学起来游刃有余。 “祈安,等下次放假,我要去你家做客。” 凌元昊径自决定了,都不用问过秦驰答不答应,“你带来的糕点挺好吃,我吃了还想吃,可惜了,就是嫂夫人不爱送。你瞧隔壁舍院的,三天两头就有人送吃用的进来,再想一想我和你,唉,那一个心酸哟。” 这家伙倒头就躺到床上。 秦驰嘴角抽了抽。 心酸么? 有一点点吧。 但他不会承认的,“我家穷乡僻壤,没有那个条件。那你这个侯府三公子呢?” “你在扎我的心?” 凌元昊借着灯光,斜瞅了秦驰一眼。 秦驰反讥道:“彼此彼此。” 猛地凌元昊翻身,飞扑到秦驰的床前,一脸兴奋地说道: “呐呐呐,我不招家人待见我认了,你也不招嫂夫人待见?我这是知道了啥秘密啊,会不会被灭口?” “滚!” 秦驰一脚踹过去,“我娘子对我好着呢。” 凌元昊一下子闪开。 正当他还想说什么。 另外两个同窗瞧着乐了。 当中有一人调侃道:“凌二愣子,出息了!又出去偷吃了?” “八成是了,我似乎闻到烤鸡的香味。”另外一个人拿着书卷,还凑到凌元昊身上左闻右闻。 把凌元昊吓得那个哟,“没有没有,你这狗鼻子肯定闻错了,我可从来不会去偷鸡。” “对对对,你从来不偷。” “这个我也认同,他只是强买强卖罢了。” “哈哈,还是子舒形容得精辟。” “再揶揄老子,老子跟你们没完……”凌元昊越是不承认,几个人笑得越大声。 直到学监过敲门。 宿舍四人顿时噤声装睡。 第196章 建宁府柳家 徽州知府杨令瑜的妻子姓柳,出身于建宁柳氏。这个消息,第二天就传到了宋锦耳边。 宋锦恨不得将杨令瑜碎尸万段。 前世今生宋家人的不幸,此人都参与了,偏生这个时间,她还不能动对方,起因还是他背后的靠山杨阁老。 想要将杨家和柳家,连同和他们沆瀣一气的势力连根拔起,难度很大。 打个比喻来说,杨家就是参天巨树,那么此时的宋锦就仿若路边的小草。 凭这弱小的能力,想要掘倒大树,非一朝一夕可以办到。 宋锦花了数日,才将心绪平定。 有一日。 宋锦将事情忙完。 正准备回家的时候。 小喜来了,“秦娘子,我家小姐要见你。” “大人找我有何事?” 宋锦将手里擦手的布放到一下。 小喜呶了呶嘴道:“我哪里知道小姐在想啥?也不像小欢姐那么得宠。” “有吗?我看大人也很重视你。要知道这药房对于大人来说有多重要,她都交给你来管了。” 宋锦这话是说到小喜心坎。 小喜面露笑意,领着宋锦去书房。 刘剑芳正在书房奋笔疾书,眉间稍有疲倦之色,见宋锦进来便停下笔。 “秦娘子,你要不要随我去太医院做事?” “这个……” 宋锦适当露出犹豫。 少顷,这才开口婉拒:“公婆托我来京照顾相公的起居,他不在家的时候,我接点零散活尚可,若是……” 接下来不用多说。 “抱歉,有负大人的心意了。”宋锦语带歉意,态度诚恳。 刘剑芳早有所料,也没有多失望。 世间女子皆以夫为天,以当贤妻良母为荣,能像男子那般掌控自己命运的太少了。 刘剑芳道:“日后若改变主意了,你再来寻我。” “多谢大人。” 宋锦感激的行了告退礼。 离开了刘府。 在回去的路上,宋锦也琢磨出来了。 随她去太医院? 那么自然是去给刘剑芳做事。她这是想培养自己人手。很明显的,刘剑芳在太医院当差不是那么顺畅。 时间就这样过去。 日子风平浪静。 在一个月当中,宋锦会有半个月替刘剑芳炮制药材。 遇到一些炮制时长比较久的药材,宋锦会带回家里做,对此刘剑芳也没有说什么。 若非疑似仇人。 遇到这样的主家也是一件幸事。 背地里,宋锦让人调查起了杨氏族人。 不是查杨阁老等大人物。 因为这样人物稍为调查,可能都会被发现。 而是去调查杨阁老的族亲。 只要谁犯了错的,便把证据收集起来,不分大小。 秦驰再度放假回来,得知宋锦的决定,便对老李头道,“李叔,按照夫人吩咐的去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收集好了,以后说不定能用上。” 老李头应了声是。 杨氏的族人当中,仗势欺人的可是干过不多少。 这个也并非杨氏特有。 那些有权有势的大家族,总是难免会有几颗老鼠屎。 宋锦过来书房,正好听到秦驰吩咐老头李的话,含笑地敲了敲门。 书房的门没关。 敲门纯粹是个提醒。 秦驰抬头看向宋锦,再看向她手里端着的汤碗,“娘子来了?” “熬了个汤,给你补补身子。” 宋锦端着汤碗进来。 老李头识趣的退了出去。 秦驰接过汤碗,放到旁边的案桌,再拉过宋锦的手,一起坐下来,“柳家那边有资料传来了。” 从案桌上抽出一本册子。 秦驰递给宋锦看,“这只是些表面的消息,想要深挖的话,还需要一些时日。以后会陆续有消息传来的。” 这次来的仅是建宁柳家明面的资料。 宋锦打开看了一遍。 建宁柳家世代是富商,累积的财富理应十分庞大,可是却没人敢打柳家的主意,据说柳家背后有大靠山。再加上柳家年年都有建桥铺路,修建庙宇、定期布施和修善养济堂等等。 是建宁府有名的积善之家。 概括成一句,便是柳家的势力,在建宁府很大。 几乎是一家独大的那种。 其他势力都要看柳家的眼色行事。 宋锦看过柳家的资料,再去看柳家大公子的。 “柳继,字弘茂,年十九,有举人功名?” 宋锦回想起前世。 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一时半会儿又没想起来。 本朝商人地位逐步在提升,也可以参加科举。 柳继能够在十九岁考取举人功名,也说是青年才俊。 秦驰说道:“二月份的会试,柳继也参加了,不过落榜了。当时,他在刘家的别院落脚。” 这也证明了,柳继和刘家确实是有关系的。 宋锦合上了册子,“他长得很丑吗?不然,刘剑芳怎么会不满意他?” “不,相反,长得很好。此人在当地,素有风流才子之名,经常出入青楼雅馆。” 如柳继这样的读书人,在本朝很多。 因此他不算是显眼。 秦驰琢磨了片刻又说道:“刘剑芳不喜欢他,他的花心是其次,还有大概是他满足不了刘剑芳的野心。娘子该知道她经常出入宫闱,见多了贵族子弟,比起他们来,柳继就过于普通了。” “你这是说刘剑芳贪慕权贵?” 宋锦蓦然抬眸瞅向秦驰。 眼里的惊讶很是明显。 跟刘剑芳相交这些日子,撇开那些医书和手札,她还是很欣赏刘剑芳的为人处事,有手腕又大气。 若非站在对立面。 宋锦会很乐意和刘剑芳相交。 秦驰把汤喝完,再将汤碗轻轻放下,简单的动作由他做起来,却实是赏心悦目,“娘子,她若没有野心,便不会应下生药库一职。” 当个女医没有实权。 管理一个药库,还是以女子之身,说她没有野心谁都不会相信。 “她这个差事,可是肥差。” 秦驰笑着点明了,“这才坐上去半年,差不多也快要坐稳了。” 宋锦没有再说什么。 人有千面,物有万象。 这个道理她懂的。 没有再多说了。 宋锦又将柳家的资料重新看了一遍。 最后定格在柳家做的善事上面。 “这柳家很喜欢修建东西,不是路就是桥,不是庙堂就是养济堂……”宋锦看过柳家做的好事。 一边看,一边嘀咕。 “除了每年定期布施。剩下的就是修建这样或是那样。” 听到她的嘀咕,秦驰若有所思。 第197章 不及娘子万分之一 “这些事情暂时不用管了,等下面的人调查清楚了再去想。” 秦驰拽过她手里的册子,转身放到桌案,再牵起宋锦的手往外面走去,“明日是乞巧节,我带你出去玩。” 宋锦还真没想过此事。 难怪这几天邻居热闹了起来,原来是过节。 “这过了乞巧节,又是中元节了。” 宋锦跟着秦驰的脚步走出去,走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不知孩子怎么样了?有没有想我们?” 徽州那边每月都有来信。 还有顺带一些徽州的特产。 宋锦就算知道了,还是惦记着孩子,“你说,等我们下次回去,孩子们会不会已经不记得爹娘了?” “哈哈,怎么会?” 秦驰心里想肯定是不记得了。 要知道那么小的孩子,忘性很大的。 但他嘴上却说道,“孩子亲近爹娘是天性,等回去多处处就好了。” 下次回去很可能就是两年后。 秦驰已经决定参加下次的乡试,因此会返回原籍报名。 接下来,就是准备明日去玩。 乞巧节会有庙会。 昨晚夫妻俩就商量好了,打算去看庙会。京城有名的寺庙很多,宋锦出去跟邻居唠嗑一阵,然后决定去都城隍庙。 两人换上新衣,早早就出门。 秦驰看着妻子那化丑了,仅能称得上清秀的脸,心里是满意的,又有点不太满意,“是我不够强,才会让娘子出门要遮遮掩掩的。” “相公这是啥话?” 宋锦脸颊微红,染上了一缕不太明显的红晕。 秦驰牵着她的小手上车。 依旧是老李头驾车。 正当秦驰说可以启程的时候。 “哎哟!秦娘子等等!” 隔壁康大娘的叫声传来,还跑过来拉住了马车。 宋锦掀开车帘,疑惑问道:“康大娘,突然喊我,有事儿吗?” “没啥大事儿,这是看到你出门,想顺便搭个车嘛。”康大娘乐呵呵地说着。 说这话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宋锦会拒绝。 康大娘的手里,还拽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娇羞的低着头。 脸蛋儿红扑扑的,都不敢抬起头看马车。 宋锦看着二人,“是你们娘俩去?不跟家里其他人一块儿吗?” “我俩先去,到时再在庙里汇合就成,已经约好了汇合的地方。”康大娘毫不客气地爬上马车。 那小姑娘也上来。 正当康大娘推着小姑娘要进车厢。 老李头拦住了,“大娘,还是要请示一下我家公子。” “哦哦,是要请示的。” 康大娘于是期盼地看向宋锦,“秦娘子,可以吗?我和闺女是不想走路去,别瞧路不算远,走起来也累人,大娘这年龄是老了哟。” 说完还夸张地捶了捶腿。 宋锦看向秦驰。 秦驰的眸光淡淡的,“在外面坐,莫进车厢。” 他一句话就定下来了。 于是,康大娘和闺女就坐到外面,也就是靠近车帘的位置。 正因为临时多添了两人。 厚重的车帘便卷了起来。 这样子坐在车厢里,也能看到街道前面的情形。 宋锦没忍住多瞅了小姑娘两眼,“康大娘,这是你家小闺女?长得很是标致。” “哪里哪里,就是个闷葫芦,平时在家里,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 康大娘轻轻推了推自家小闺女,“巧妹儿,还不快叫人?” “秦,秦娘子。” 这叫人的声音跟蚊嗡似的,康巧妹又快速抬头,瞅了秦驰一眼,脸红的小声叫道,“秦秀才好。” “巧妹儿好。” 宋锦笑着应了声。 秦驰仅是点头算是回应。 老李头侧目瞧了康巧妹一眼。 挥起马鞭子起程。 他会多瞅一眼,是稀罕这个姑娘的小脸怎么那么红的,“我说康大娘,闺女不能老养在家里,偶尔也要带出来长长见识,不然你瞧瞧,你闺女的小脸,都快要赶上天上的火烧云。” “正是!我今日就是带她出去见见世面嘛。省得天天憋在家里,都快要憋出毛病来了。”康大娘立马应和。 宋锦笑道:“大娘的性子爽朗,我也奇怪怎么就养出个腼腆害羞的闺女,跟大娘的性子完全是南辕北辙。” “就是就是,我就是想改改她的性子,不然等她嫁人了,准是被婆家拿捏的,那日子可要咋过啊。” 康大娘说起闺女嫁人的事,这像是打开了话茬子,很有滔滔不绝之势,聊完家里的孩子又说起往事庙会的盛况。 宋锦和老李头偶尔应和几句。 秦驰全程没有说话。 其实他也挺郁闷的,难得和娘子独自的时间,居然被邻居破坏了,还是个话多的大娘,一路上就没有停过嘴巴,吵得他的耳朵生痛。 偏生他又不能说什么。 临近都城隍庙。 老李头的马车停了下来。 宋锦几个下车了。 康大娘向宋锦表示感谢,再拉着小闺女的手,高高兴兴地走了。 “这是终于走了。”秦驰一脸无奈地抚额。 “噗嗤!” 宋锦忍俊不禁的笑出声。 秦驰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她,“你还笑?还笑?” 本来只是浅笑的。 宋锦再看他如此,没忍住笑声都大了两分,“今日就辛苦相公了。” “你知道就好。” 秦驰很自然地牵起宋锦的左手,“这里人多,可不要被冲散了。” 宋锦点头应了一声。 再眺望向前方的热闹之地。 京城繁华之地,再加上今天是节日,都城隍庙前人潮涌动,一片喜庆之气弥漫于空气中。 红灯笼高挂,彩带飘扬。 庙宇更显庄严神秘。 宋锦被秦驰牵着,很快融入了人潮当中,一路上看到一些姑娘。 身穿艳丽服饰,手持绣花扇,或站或坐,巧笑嫣然,犹如繁花簇拥,竞相展示着各自的巧手和智慧。 这是乞巧节的传统,也是属于女子的节日。 一路上宋锦看得眼花缭乱,“京城漂亮的姑娘真多。” “不及娘子万分之一。” 秦驰眉眼温柔地低头凝视着身边的妻子,只可惜妻子被百花迷了眼,只顾着四处张望,都不带看他一眼。 平时的宋锦是稳重的。 今日的她却多了些许鲜活,更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子。 这让他的心跳,又快了些许。 那握住她的大手,也下意识紧了紧。 第198章 乞巧节庙会 二人穿梭于人群之间。 道路两旁,临时搭建的摊位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品,有剪纸、糖人、编织品等,很是吸引行人的目光。 小孩子的追逐打闹,大人的吆喝,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热闹非凡的繁荣景象。 “京城比家里那边热闹,卖的东西也多,有好些我都不曾见过。”出来走一走,宋锦心情轻松了不少。 秦驰目光缱绻,“娘子喜欢可以买。” “算了,我又不是小孩。” 两人的脚步停在庙前。 香火缭绕中,虔诚的信众双手合十,低头祈祷。 宋锦没有靠近,仅是站在不远处观望,“相公,我想去一趟建宁府。” 这话来得猝不及防! 秦驰瞳孔微微一缩。 正当他想寻个理由,打消她念头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秦祈安?真是你!” 顺着声音来源,宋锦回头看去。 在不远处站着三个年轻男子,当中有一个锦衣少年兴冲冲般跑向他们。 秦驰面色不变,跟宋锦介绍道:“喊我的那位是我的同窗凌元昊,凌定侯府的三公子。” 话音刚落。 凌元昊已经在他们跟前站定,“约你一起出来,你不应。没想到你偷偷就来了。” 不等秦驰回答,他又看到了宋锦,目光落到二人牵着的手上,双眸骤然一亮,问道:“这位是嫂子?” 秦驰道:“正是我娘子。” 凌元昊向宋锦拱手。 宋锦也回之一礼。 此次另外二人也过来。 互相介绍过后,都是秦驰的同窗,四人住在一个宿舍。 一个叫乔鸣梧。 另一个叫宁子舒。 二人皆是二十岁出头,有举人的功名,老家中已有妻儿,出身寒门,都是独自上京求学的。 本是夫妻同游。 这下成了五人行。 夜幕降临,花灯璀璨夺目。 形态各异的灯笼挂在庙宇四周,投下了柔和的光影。一束束灯光如同繁星点点,与天上的银河遥相呼应。 坐在一处路边面摊。 凌元昊羡慕的望着那路过的一对对男女,还见到有一对男女偷偷交换着手中的信物,一时没忍住酸溜溜地说道:“你们三个都成亲了,唯独我尚未成亲,我要不要进庙里去求个姻缘?” “哈,你那姻缘自己决定得了吗?” 秦驰这话一出。 凌元昊便呆滞,“我说祈安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面子都是自己挣的。” 秦驰将自己碗里的煎鸡蛋,夹起放到宋锦的碗里。 乔鸣梧偷笑,“元昊,回家跟你娘提一提,保管立马给你定亲。” “别啊!我娘提的,我都不喜欢。”凌元昊想起了什么,莫名就打了个寒颤,一脸的敬而远之,“未来我一定要娶个我喜欢的妻子。” 说完,他双手合十,对着都城隍庙虔诚道:“愿织女和城隍爷能赐予我如同天上银河般永恒的爱情。” 这可其余的几人逗乐了。 宋锦只想说一句,年轻真好。回想起家族尚未出事之时,她也有过和凌元昊相似的憧憬。 愿世间的男女能够终成眷属。 这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真正美满的良缘,终究仅是少数。 “杨应荣!你给本姑娘站住!” 一声女子的娇喝,顿时让宋锦恍惚的神思回归。 循声望去。 只见杨应荣自顾自走在前头,身后紧迫着一个娇俏的姑娘。 杨应荣满脸的不耐烦。 一直往前走,越过了面摊,渐渐走远。 那姑娘一边喊人一边追上去,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那是谁家姑娘?”有人八卦问。 “似乎是杨家的表姑娘,姓柳来着。” “怎么追着一个男人跑呢?今日就算是乞巧节,也不能丢了矜持。” “你这话对了,还是追一个纨绔跑,世上好男人多了去,好比我就是了。”那一个手执玉扇的公子酸道。 凌元昊嗤笑,“周克复平时不照一照镜子的吗?” “咦,我还以为是谁呀,这不是凌傻子么。”玉扇公子笑嘻嘻的过来,再鄙夷地扫了秦驰等人一眼,“听说你在国子监护着一个寒门学子,迟迟不肯订亲,不会是好旱道吧。” 啪! 凌元昊半碗面就扣到了周克复的头上,“老子的朋友,是你能污蔑的吗?” 在周克复震惊呆滞之时。 凌元昊怒火未熄,见到又有人递来一碗面,他接过来又是一个倒扣。 “啊!!” 周克复尖叫,再一抹脸上的汤汁和面条,“凌元昊!本少爷跟你拼了!” 抓起头上挂着的面条就朝凌元昊砸去,不管不顾就扑上来要拼命。 宋锦忙不迭拉起秦驰,退到了一旁,这时候秦驰本来生起的一缕火气,在看到宋锦递给凌无量那碗面的时候,已经熄灭了大半。 凌元昊和周克复打了起来。 为了避免波及。 乔鸣梧和宁子舒也退到了一旁。 面摊的老板倒是快要哭了,要打架到别处打啊,这是坏了他的摊子和生意,好几个客人吃到一半离开了,都没有付钱。 恰在此时。 宋锦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了那面摊老板的手里,“不好意思,连累到你了,这是补偿。” “多,多谢夫人。” 面摊老板顿时喜极而泣,再千恩万谢的退到了一旁。 宋锦此举。 不仅秦驰意外了。 另外两人也诧异。 本来对于秦驰的娘子,他们没怎么放在心上,相反还觉得她有些配不上秦驰,毕竟秦驰那是才貌双绝。 模样清秀的宋锦,和秦驰站在一起,怎么都觉得不搭。 没有想到她容貌是一般,做人却很大气,换句话说就是品性颇佳。因为在这个时候,没人会顾及到面摊的主人。 宋锦看到凌元昊压住周克复揍。 “我让你嘴贱,让你嘴贱!” 凌元昊一边揍人,一边碎碎念,“老子的事情你也敢编排,是没给打残过还是咋滴?老子这两年斯文起来,就让你忘记了小爷曾经是京城一霸的辉煌过往。” 从这些话中。 宋锦大概了解到此人的性格。 总之跟他相交不用费脑子,不怪得秦驰会和他来往。 聪明的人就喜欢心思单纯的朋友。 第199章 庙会闹剧 凌元昊压着人家打了。 在周家的随从过来救主,他连同随从一起揍。 “凌公子练过武?”宋锦惊讶问。 秦驰望着前方,轻声道:“凌元昊出身将门,其父是凌大将军,本来就是个练武奇才,只是不知为何被家人押着读书,连带他大哥和二哥也是。” 说要弃武从文。 可一家子读书也是半吊子。 唯一有点天赋的凌元昊,也只是受庇荫进去国子监。 宋锦忍不住阴谋论。 这朝堂的事,从来就不简单。 秦驰没有说凌大将军是他外祖一系,正因此遭到宫里那位的忌惮。让儿子弃武从文,就是凌定侯府的一种态度。换个意思说,凌将军此举表明了,将来他的兵权不会传给儿子,好让帝王放心。 这些事情,秦驰不好说。 尤其此时人在外面。 “凌元昊,教训过就行了,莫要把人打死。”秦驰出声提醒。 凌元昊真就停下来了,“呸!姓周的,还说人家杨应荣是纨绔,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 “正是!” 杨应荣突然在人群里出声,“本公子是纨绔,拜托别把我和周扯一块,我最多算是河里的烂泥,他却是臭水沟里的泥,混不到一块儿。” “哈哈,不都是烂泥吗?” 有个人跟着起哄。 “这泥也是分好坏的。” 杨应荣刷的打开折扇,风流倜傥的给自己扇风,带着点儿邪笑道:“好比你娘是娘,姨娘也是娘,奶娘也是娘,这能算是一个娘吗?” “噗,哈哈哈哈……” “算不得算不得。” 周克复被揍晕了过去,很快被随从带着去医馆。 这烂摊子也总要有人收拾。 凌元昊理了理衣服。 看到走过来的杨应荣,再下意识往其身后一瞧,没有见到柳家姑娘,“你那个表妹呢,甩掉了?” “什么狗屁表妹,又不是我家的,我娘姓高。”杨应荣说的时候一脸的嫌弃。 宋锦听出了点什么。 从而想起了建宁柳家。 于是,宋锦低声问秦驰:“那个柳姑娘是柳继的妹妹?” “是的,亲妹。” 秦驰轻声应道。 徽州的知府杨令瑜的妻子柳氏,正是出身建宁柳家,但杨应荣不是杨令瑜的儿子,仅是喊他堂叔。 硬要说是表亲,也是没有错的,但却是隔了一层的关系。 在想事情的宋锦没有注意到,杨应荣的目光时不时落到她身上,秦驰状似无意地挡在了她面前。 杨应荣是那种有事憋心里的人吗? 他当即绕过秦驰,直直盯着宋锦,态度略有几分高高在上地问:“喂!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我之前在飘香楼见过一个穷酸,跟你长得很像。” “杨少爷认错人了。” 秦驰替宋锦回头,还是挡在宋锦面前,“我家娘子刚到上京不久,从未去过飘香楼。” 宋锦也装出很怕似的,躲到秦驰身边。 凌元昊一拍杨应荣肩膀,“我说杨少爷,你搭讪的水准不行,好歹也要找准人啊,那可是我兄弟的媳妇。” “去,滚一边去。” 杨应荣真没有那个想法,“我记得那人欠我一顿饭。” “你杨家穷成这样了?” 凌元昊一脸的震惊,“就一顿饭便让你记着了?” 两个人都不着调儿。 聊着聊着就歪道了。 秦驰拱手提出要回去,跟同窗一一告别过后,便拉着宋锦离开。 宋锦随着秦驰步入人群中。 夜晚的这里依旧热闹。 只是此时宋锦没有心情观赏,她隐约察觉到秦驰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落后他一步的宋锦,这才发现秦驰身着一袭青色长衫,宽大的袖口随风微扬,衣摆整洁而素净,任谁见了,都觉得他是个清贫素雅的书生。 再配上她身上简朴的衣着。 很符合两人对外的出身。 只是这会儿宋锦的思绪有点飘远,目光时不时落到秦驰身上,他嘴角微微下垂,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被重重迷雾所遮掩,不难看出了,他在不高兴。 走出了人群。 来到了马车前。 老李头守在那里,一见到他俩就从车辕上跳下去,再将马凳取出。 两人先后钻入了车厢。 秦驰淡淡开口,“李叔,回去了。” “好咧。” 李叔应了声,牵着马车到了道上,再一跃上车辕,甩起马鞭。 马儿拉着车慢慢往前。 宋锦斜眼瞅向秦驰,“相公怎么啦?好像不太开心?” “没什么,只是在想着一些事情。”秦驰理了理衣袖。 还是一理再理的。 这是一边理衣袖一边在想事情吗? 宋锦看着他理衣袖的动作,明明已经很平顺了,还是见他继续在理,“有事说出来,莫要憋在心里。” 顿了顿,宋锦又道:“当然了,若是秘密就别说。” 秦驰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心情更差了,可是他面上却不显,依旧是那个清雅的书生姿态,“对了,娘子怎么认识杨应荣的?还欠他一顿饭?” “啊?李叔没跟你说吗?” 宋锦没有回答,却反而问出这话。 秦驰背脊微微挺直,“李叔没有提起。” “那挺意外的,我以为他会跟你说。” 宋锦这话没有埋怨和讽刺的意思。 主要是她清楚自己的行踪,必定是隐瞒不过秦驰和他的人。 于是她很爽快地将那日在飘香楼碰上杨应荣的事情,跟秦驰一五一十的说了。 “那就是个被家人宠坏的纨绔,连话也不着调的。若不是今日碰到,我都快把他忘了。” 宋锦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若不是突然遇到了,她还真没想起杨应荣此人。 秦驰见状嘴角微翘。 这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 只要不熟就好了! “姓杨的真是莫名其妙,明明不熟还一副和你很熟的样子,以后遇到他绕着点儿走,莫要被他给缠上了。” 秦驰细细叮嘱起了宋锦。 宋锦好笑,“我和他不会有交集,相公就安心得了。那时我是作男子打扮的,在杨应荣眼里我也是个男子。” 秦驰想一想也是如此。 旋即听到宋锦又道:“相公,还是那事儿,我想去一趟建宁府。” “一定要去吗?” 秦驰五指收拢成拳,又缓缓地松开。 宋锦态度坚决,“要去的。比起在京城等待消息,我更想过去一趟。” “……” 第200章 离别 秦驰不想宋锦去冒险。 可他心里知道,她的主意已定。从她敢单枪匹马去杀人开始。他便清楚她没有表面的简单。 安排了人陪同宋锦出发。 再由老霍和秦七、秦八随行。 宋锦换上了男子的打扮。 四人骑马出行。 城门前。 炎炎夏日,高耸的城墙。 墙根下,几株勉强存活的野草在骄阳下显得萎靡不振。 秦驰身穿朴素的布衣,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却紧紧握着宋锦的手。 他望着她,目光凝重而温柔。 “娘子,这一别就要数月,不送点啥给我吗?”秦驰专注询问。 宋锦想说自己出行身上没有好东西。 可当碰到他的目光…… 她鬼使神差的扯下了自己腰间的香囊,“我在里面放了安神和驱蚊的药,送给夫君。” 秦驰伸手接过来,“成亲这么久,总算是收到了一件娘子亲手做的绣品,真不容易呐。” 宋锦脸颊微微发烫。 这绝对不是因为天气热的。 秦驰将香囊收入袖袋,再微微抬起手臂,仿佛想要抱住她,却最终继续揣在身侧,只是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他又若无其事道:“刚要分开,我就不舍得你走了,娘子说说,我该怎么办?” “呵,我们又不是没分开过。” 宋锦对于秦驰不舍的态度,只是信了几分,“你之前游学便不提了,就是现在你去国子监,我俩见面的时间也不多。” 秦驰莫名心堵。 离情别绪涌上心头,她就没一点留恋和不舍吗? 宋锦转身英姿飒爽的跃上了马背,几缕青丝随风飘散。 手握缰绳,目光坚定。 轻轻一夹马腹,座下的良驹立即迈开马蹄。 走出了数丈远。 宋锦回首豪迈地冲秦驰挥了挥手,然后,再一马鞭轻轻敲在马臀。 马儿长嘶一声。 四蹄踏过泥路,扬起细细如雾的尘烟。 “公子,要回去吗?” 老李头牵着马车提醒秦驰。 秦驰眺望着渐渐远去的宋锦,从袖袋里取出香囊,放到鼻间闻了闻,“李叔,她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 老李头迷茫,“公子想说啥?” 没懂公子的意思。 秦驰瞥一眼他,一言不发的上车,钻入车厢。 老李头收起马凳。 拉着马车掉头回城。 离京的宋锦,秦驰等人只是对外说她有事要回徽州一段时间,刘府那边也安排人去说了。 宋锦选择骑马。 是因为路途遥远,骑马会更快,途中偶尔也会换走水路。 全部都是老霍会带路。 晚上的落脚点通常是在顺安商行的地方,补给也是。 秦驰给了宋锦一枚令牌。 只要拿着令牌就能在顺安商行或是顺安商行名下的店铺提钱。 一路走来还是很顺利。 令老霍和秦七、秦八都刮目相看。 要知道宋锦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都是从小就受过训练,才能坚持赶路这么多天。 宋锦却全靠一股子韧劲在支撑。 花了大半个月,终于踏入了建宁府的地界。 建宁府管辖着七个县。 府城在建州,也就是建安县。 宋锦等人是先到了浦城县、再横穿整个浦城县到达建阳城,再转去建安。 柳氏家族就在建安府城。 等宋锦来到建宁府城,已经是八月初了。 八月初的建州,正值金秋时节,阳光和煦,丹桂飘香。 县内的街道两旁店铺排列,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干净整洁。 市集里热闹非凡,叫卖声此起彼伏,摊贩们摆出各式各样的商品,从鲜艳的布匹到精致的瓷器,从新鲜的蔬果到香甜的糕点,琳琅满目。 不时还有挑担的货郎走过。 铜锣声清脆悦耳,为这繁忙的市集增添了几分活力。 宋锦一直赶路。 来到这里才知道,当地有多么繁荣。 老霍啧啧道:“这里比起京师也不遑多让,不不,新鲜的东西更多,瞧瞧那水果,我瞧都没瞧过。” “哈,霍叔,南方的水果向来多,在徽州也没见你少吃。”秦八先前一直在徽州,难得跟着宋锦出来。 这趟差事,他是很乐意的。 反倒是秦七沉默,比起他俩都要矜持。 宋锦牵着马匹走在街道,“南方只要不闹水灾,历来都是物产丰富的,尤其是朝廷没有禁海的时期。” 路过一处宽阔的地方。 一座戏台吸引了宋锦的目光。 台下有许多人围观。 戏台上,身着戏服的青衣,正卖力地表演着,唱腔高亢而悠扬,引得观众们连连叫好。 周围的小贩趁机兜售着各种小吃。 有个小孩还来到了宋锦跟前,“哥哥,要买点吃的吗?” “不用了,谢谢。” 宋锦摇头婉拒。 找到了建州的顺安商行,出示了令牌,这里的掌柜当即给他们安排了住所,还让人烧了热水和准备饭食等。 宋锦舒服的洗了个澡。 换上整洁的衣服。 只不过吃了东西之后,宋锦没有再出门,而是在厢房里休息。 秦七和秦八守在外面。 宋锦出声,“你俩也去休息,把精神养足了,我今晚不会出门。” 两人相视一眼。 最后还是选择分开休息,一个守前半夜,一个守后半夜。 老霍去和敖掌柜喝酒闲聊。 男人想快速熟悉起来,在一起喝上一顿酒就行了,特别老霍此人不要看他是五大三粗,实际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和陌生人沟通也能够游刃有余。 当晚宋锦什么都没想。 早早就上床休息。 不是她不想逞强,而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可能也到极限了,几乎身上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疲劳。 舒服的一觉睡到第二日。 早晨的阳光,刚刚初露。 宋锦一扫昨日的疲倦,起身穿戴整齐,再梳个男子的发髻,在脸上捯饬一阵,遮掩去了倾城的容貌。 厨房那边端来了早饭。 宋锦简单地吃了一顿。 老霍和敖掌柜过来。 敖掌柜手里还有个木盒,上来就摆到了宋锦跟前,“宋公子,这是我们最近一个月的调查结果,请您过目。” “辛苦了,先坐下喝杯茶。” 宋锦示意老霍招呼他。 她打开了木盒,将里面的卷宗取出来,从头到尾的过目一遍。 第201章 到达建宁府 柳家在建宁这边的势力确实很大,称为建宁府首富都不为过。 府城最为繁荣的一条街,里面的店铺九成是柳家的产业。 柳家在建宁府可以说只手遮天。 在这里是真正的山高皇帝远,这里的百姓私下都敢骂皇帝和狗官,偏生不敢骂柳家人一句。 宋锦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条上面。 柳继去年底曾经让随从去搜罗医书,理应是送去京师的未婚妻。 宋锦抬眸看向敖掌柜,“这个消息应该不难调查,先前怎么没有送去京城?” “查出来略晚一日。” 敖掌柜暗暗抹了把冷汗。 这宋公子明明瞧着年纪不大,也没有多做什么,偏生给人的感觉很不好惹,敖掌柜又瞄了一眼老霍。 这家伙是跟着公子的。 此次能随宋公子过来,那么,其身份必定不低。 敖掌柜态度越发恭谨。 宋锦最后下令,“让人把那个替柳继搜罗医书的随从约出来,我有些话想亲自询问,还要尽量低调,最好能做到不留痕迹。” “属下这就去办。” 敖掌柜连忙退了出去。 生怕宋锦会抓住他们办事不力这一点。 宋锦抬头看向敖掌柜的背影,“他这是干嘛?跑得这么快?” “自己没能力,心虚呗。” 老霍端起茶悠哉悠哉的喝着,“昨晚跟他喝了一顿酒,聊过不少话,我倒是知道了一些事。” “霍叔说说看。” “在建宁府这一带,有柳家的势力压着,顺安商行发展得只能说一般。当然了,全归功于柳家势大,也只是推脱责任,当中也有老敖的能力不足的问题。” 老霍不仅是喝酒。 在喝酒的同时,聊闲之余也是在套话,再有就是趁着灌醉对方,多问一些事情,再顺便确认一下。 这敖掌柜是否有背叛主子。 敖掌柜幸运的,是他没有背叛。 不然,昨晚就要被沉尸了。 宋锦又问道:“那顺安在这里靠什么赚钱?” “靠收购当地的特产,再运去其他州府销售,赚一个差价的钱,但从其他地方带东西来建宁卖就很难,除非能找到稀缺的货物,现在就吃个老本。” 老霍见宋锦感兴趣,就开始数落起了敖掌柜。 若靠收购当地特产。 真能收到大批的,也是能大赚的。 好比建宁通心白莲,具有洁白、圆整、饱满的外观,容易煮熟,还久煮不散,清甜细腻可口,被誉为“莲中极品”,历代被列入进贡珍品,古称“贡莲”。 此外还有黄花梨、溪源明笋和猕猴桃等,运去别的州府都是不愁卖的东西,问题是百姓出产的东西,大多数被柳家垄断。 敖掌柜只能勉强喝口汤。 之前公子让他买地买庄子自己种植,几年下来现在都还不见成效。 不怪得老堆说敖掌柜的能力一般。 宋锦听过之后,也觉得他能力不怎么样,在这个鱼米之乡居然都混成这样,若是由宋锦来经营…… “是不是柳家有意打压外来的商家?”宋锦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一般当地的商贾,都不乐意有外来人跟他们抢生意。 顺安商行过来,难免遭到排挤。 可以成功立足,还是顺安商行货源丰富,而且主要经营的是文房四宝,除了四样珍品外,其他的扣除运输的成本,利润并不高。 老霍跟宋锦聊起了顺安的生意。 听到她说得头头是道,像是有几把刷子的样子,让他看向她格外惊奇。 以前老霍没有同宋锦打交道的机会,也就是秦驰知道老霍走南闯北过,又有一身厉害的武功,才会让他随宋锦来建宁。 敖掌柜那一边,已经在联系手下。 起码要将此事办得漂亮了。 不然,他怀疑公子要换人了。 隔日傍晚。 宋锦刚用完晚饭。 敖掌柜便亲自过来请她,说事情已经办妥。 宋锦当即放下碗筷,去了厢房换了件小厮的打扮出门。 这次宋锦不想引人注意,扮作是敖掌柜的小厮,再让保护她的人由明转暗。 明面上她一个人跟着敖掌柜去见目标…… 青楼?! 当看到宋锦大摇大摆的,明晃晃的随着敖掌柜迈入青楼。 跟在后面的老霍,包括秦七和秦八的眼皮都在直跳。 夫人来建宁一趟,没两天竟然逛起青楼了! 公子若知道? 他们三个还能好过吗? 老霍怒目瞪了不远处的敖掌柜一眼,“这狗东西,选择哪里不好,非要选这么个地方!” 秦八连连点头,“狗东西,害惨咱们了。” 秦七是一脸高冷。 谁都看出她有火气了。 最为冤枉的人,大概就是敖掌柜了。 因为几个人当中,唯独他不知道宋锦是个女子身,还是主母。 敖掌柜真以为宋锦是个男子,就是长得比较纤瘦,个子不算高,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模样。 只能说宋锦伪装得好。 一入夜,霓虹初上。 宋锦踏入青楼眸光打量着大堂。 莺歌燕舞的喧嚣,姐儿们身着轻纱,披着绣花薄衫,笑语如珠落玉盘,挑逗着来此的客人。 敖掌柜继续往里走。 宋锦这里是真香。 香粉扑鼻,她只能用袖遮住鼻子,微微低头跟在敖掌柜身后。 这时转到了院内。 灯笼高挂,光影婆娑,映照出错落有致的阁楼和曲折的长廊。 琴声悠扬,和女子的娇笑声、低语声不绝于耳。 宋锦透过轻启的门缝和纱窗,隐约见到纸醉金迷的一幕幕。 来到了一个雅间。 敖掌柜热情地对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高瘦男子说道:“哎哟,这是柳二哥呀,还以为冯老板只约了我来,没想到还请了您。之前出门听到喜鹊叫,原来应在这里啊。” 在敖掌柜的遮掩下。 宋锦跟在他身后进去,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 两人寒暄了几句。 敖掌柜道:“我来敬柳二哥一杯。” 说完便示意宋锦去给对方倒酒。 这种事情本来由青楼的姐儿来干,架不住进来的姐儿都被打个招呼,笑了笑就转身装着没瞧见。 宋锦低头去拿起酒壶。 敖掌柜一直跟柳二哥说话,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让宋锦借着倒酒之机,将上次给刘剑芳用过的药,再给此人用上一回。 第202章 青楼 宋锦下药很是晦暗。 除了配合她遮掩的敖掌柜,没有人知道。 敖掌柜一见酒倒好,立马端起,向那个柳家的随从敬酒。 对方嘿嘿举起杯,爽快地喝了。 很显然喜欢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在柳家真是鸡犬升天,当个下人在外面都能摆出大爷的款。 特别是如柳二这种被赐予主家姓,还是受到主子重用的心腹,别人忌惮他不是忌惮他本人,而是他背后的柳家,还有就是他能在主子跟前说上话。 一些小商小贩。 若是被这种人在柳家抹黑或是造谣几句,那便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等柳二喝下加了料的酒。 敖掌柜又敬了他几杯。 聊了半盏茶的工夫,那姓范的老板醉兮兮的,被两个姐儿扶了下去,另外那个坐在柳二身边的,也被敖掌柜打发。 “我要私下跟柳二哥喝几杯,你先下去。” 敖掌柜说完,还打赏了块银子给那姐儿。 那姐儿咯咯地笑着收下打赏,离开之前还冲着敖掌柜甩了个媚眼。 宋锦活了两辈子,都鲜少见过这般孟浪的举止。 雅间里仅剩下三人。 柳二的目光开始迷离,还傻笑了起来,嘴角流出了口水,喃喃道:“美人……嘿嘿,美人……” 宋锦下的药是能令人致幻。 具体会有何幻象看个人。 宋锦让敖掌柜问:“问问他去年的医书打哪里来的。” 敖掌柜点头,凑到柳二的耳朵,“柳二,去年你给大少爷找的医书,是谁给你的?” 见对方没有反应。 敖掌柜在宋锦的示意下,又重复了数遍。 柳二不回答这问题,敖掌柜便一直询问。 “甘大家给的。” 柳二终于有了回应。 敖掌柜问:“甘大是谁?” “想巴结我家少爷的一条狗……”柳二答非所问。 宋锦沉不住气问:“甘大叫什么名字?” “甘家宝。”柳二这次应得爽快。 宋锦又问:“他家住在哪里?” “船上……” 正当宋锦还想询问。 “砰!” 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宋锦眸光扫到门外有个华服公子,当即退到了柳二身后,低头作谦卑状,敖掌柜的反应也很快,拿起酒杯也假装起喝醉的模样,还上去一把搂住柳二的肩膀,将他按趴到几案上。 “喝!” “咱们接着喝!” “喝!美人……”柳二应声。 外面的人踏了进来。 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手执扇子迈进来,“柳二?!本少爷过来,听说你也在这里享受,不知真假特意来瞧一瞧。” 柳继身姿挺拔,一袭锦袍显出富贵之气,腰间玉佩随步伐轻轻摇曳,发出悦耳的叮咚之声。 他双眉如剑,挺直入鬓。 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高傲。那是对世间一切俗务的不屑,也是对自己才华的自信。 宋锦仅一眼便知道这是个从小就被人捧惯了,过得顺风顺水的大少爷。 柳二现在的状态就跟喝醉了差不多,敖掌柜早前也是喝过几杯酒,正好也在装醉的状态。 “你,你是谁呀?” 敖掌柜一副醉汉的模样,嘿嘿地笑问,“是来陪我们喝酒的吗?过来,过来喝一杯!” 柳二被敖掌柜那一按。 已经趴到了几案上面。 柳继身后还跟着几个公子哥。 “哟,还以为他敢请几个姐儿来伺候,结果来青楼就纯喝酒?”当中有个公子稀罕似的说着。 其他几人也没趣。 有人还挺遗憾,没有见到柳继出丑。下人和主子一样,都来青楼玩女人更不好听。 柳继目光闪了闪,“走了!没意思,我们去继续喝酒。安阳,让人把柳二送回去。” 说完就呼朋唤友离开。 让随从把柳二带回去。 宋锦扶起敖掌柜出了青楼,外面秦八找来了一辆马车等着,将人扶上车就离开。 “没想到就这样出来了?” 敖掌柜进了车厢后也就不装了,心有余悸道:“还以为此次要惹麻烦了。” “你怎么会挑青楼?” 宋锦没说话,秦七已经冷脸问。 敖掌柜没有多想,便道:“是老范选择的地点,那柳二好色,这样比较好约。” 那个老范也是他们的人。 在城里开了间杂货铺,表面上不是顺安的人。 宋锦没察觉得气氛不对,正在琢磨“船上”是何意,“敖掌柜可认识甘家宝此人?还有那船上……是指哪里?” “宋公子,这个甘家宝很可能是个白水郎,也就是外面人说的疍民,官府称为蜑户。” 敖掌柜表示等回去他会让人暗中查访。 疍民,也称为疍家、疍家人、艇户、连家船民,是沿海一带的水上居民。他们以船为家,世代耕海为生,不在陆地上置业。 敖掌柜又道:“建宁的疍民不算多,来回就那几处,若是人是福州那边就麻烦了。福州临近建宁,造近大海。历来疍民众多,仅是凭人名去查,无疑是大海捞针。” “先从和柳家接触的疍民查起。”宋锦提醒道。 敖掌柜恍悟,“等回去我就吩咐他们去查。” 等回到了商行那边的住所。 敖掌柜后知后觉发现那三个人的眼神不对。 像是恨不得刀了他。 回想起今日也没干啥天怒人怨的事呀。 “霍兄,我今日可有不对之处吗?”敖掌柜离开的时候没忍住小声问。 老霍没好脸色给他,“你没错,是我错了,没有事先提点你。只是青楼那种地方,下次莫要带宋公子去,免得让主子剥了你的皮。” 敖掌柜恍恍惚惚的离去。 没想明白,只知去青楼坏事儿了? 算了,先去查甘家宝吧。 再次办事不力的话,敖掌柜觉得自己真要完犊子。 宋锦恰等敖掌柜离开,这才开口问道:“你们这是干啥,怎么都给他脸色瞧?就因为我去了一趟青楼?” 这只是一件小事,三个人却像是天塌下来了。 老霍干巴巴笑着。 秦七和秦八面面相觑。 夫人跑去青楼,怎么比他们还要坦然?等他们回去,公子那边肯定是先知道了。 严格说来,没有拦住夫人涉险,本就是他们失职。 第203章 拜访宋家庄 秦七把事情同宋锦说明白,不是宋锦没有出事,他们就不算失职,只是职责没有那么大,真出事了就是以死谢罪。 宋锦把话听进心里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开始反思。 天潢贵胄养出来的下属,规矩严明,通常主子出事,但凡保护不利就是罪不可赦。 前世今生宋锦都只是一名徽商,没有接触过真正的权贵世家,起码手下若办事不力,宋锦最多就是弃而不用,而不是直接要人命,即便是前世宋锦也没有把人命当草芥。 这让宋锦行事谨慎了起来,非必要不会自己以身涉险。 第二天起来。 宋锦让人去打听建宁府宋家。 敖掌柜半天就将资料递给宋锦。 宋氏旁支在府城经营几代人,早就算是当地人,一个家族在这里,比顺安商行更混得开。 在城外有一个宋家庄。 那里有上百户人家都姓宋,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裕村庄,而且是盛产通心白莲,族里还有一个大山头,种满了黄花梨树。 族里每年靠这个收入就过得不错,当初不是没有商人想压价,是宋家人自己找到门路销去了,并且赚得更多,实则是徽州宋家让人收走了,还保证不用便宜卖,若有人压价就先留着,徽州这边会兜底,就是凭着这种底气,让宋家庄发展得越来越好。 徽州宋家出事,对这里的影响也不大,通心白莲和黄花梨本一直供不应求。 手里有货就是别人求着宋家庄,而不是宋家庄求人。 甘家宝此人一时半会查不出来,宋锦想了一想,决定先见一下这里的宋氏族人,便正式的写了一张拜贴。 末了,盖上了宋氏族章。 宋锦让秦八去送信。 秦八过了晌午出发,傍晚就回来,还带了回信。 建宁宋氏族长的亲笔信,言词诚恳的表示定会扫榻相迎,全族恭候。 字里行间没有多余的字,却看得宋锦喉咙发哽,眼眶泛红。 前世遭遇过太多白眼和人情冷暖,宋锦看似温婉柔顺,实则对人有点冷漠。 这样的善意,她遇见得太少了。 不过,宋锦不会大张旗鼓去见他们,因此约见拜访的时候是天黑之后。 宋锦依旧是做男子打扮,但是面容修饰不算过分,仅是遮掩了三分。 备上一份厚礼去了宋家庄。 见面的地点是老族长家里,此时屋里挤满了人,大多是族里说得上话的。 老族长虽然满头白发,但又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见到宋锦出现的时候,双目炯炯有神,“真是本家来人?” 宋锦举止得体的执了个晚辈礼,温声道:“正是徽州宋氏,晚辈宋锦,家父宋宽,见过老族长,见过诸位长辈。” “好,好,好!” 老族长柱着拐杖上前,眼眶微微湿润道:“孩子辛苦你了,不管什么时候,宋家庄都是你的后盾,是你的家。” 其实徽州宋家出事。 他们派人去打听过,但听到的都是外面传言的,再多就打听不出来,后来和顺天府的宋怀旺通过信,才知道问题严重。 或许是去打听的人幸运。 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安然回来了。 徽州宋氏嫡系全部失踪。 宋锦的出现无疑是一缕希望。 一一见过诸位叔伯,将一车的礼品也分了下去,此次过来带了一头杀好的大肥猪,其它的礼品若干,绝对是拿得出手的。 见过一面,闲聊几句。 族里其他的人出去。 留下老族长和宋锦私下说话,“其他人还安好吗?” “您会这样问,是尚不清楚内情,请容我细细同您说了一遍。” 宋锦对于这个老人,说话的时候多了些敬意,故而基本都是实话,仅有一些不能说的,只是一句带过。 “真是天降横祸!” 老族长听得满目悲愤,“那些畜牲!逮着好人就祸祸!他们一定会不得好死。” 宋锦眼眶红红,“我不知道族人被关去了哪里,根据线索我查到了建宁府。” “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吗?”老族长急切问。 宋锦摇了摇头,“太危险了,我并不想拖累宋家庄。我相信父亲不是个死板的人,不出意外应该活着的,正等着我去救他们。” 见老族长抹去泪水。 宋锦又半安慰似的说道:“根据调查的资料推测,幕后之人是冲着宋氏祖传手艺来的,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将全族的人带走。我相信对方不会那么轻易就……” 杀了的! 真要杀宋家人就没必要都带走。 “曾经晚悲有过一个念头,就是我不死遁,随家人一起被带走,那样就算是死也能死在一块。”宋锦知道要打动人心就要真诚。 不自觉就多说了几句。 老族长叹息道:“傻孩子,你爹坚定送走你,那是他疼爱自己的孩子,还有很大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你这副容貌吧。” 遮掩了三分的颜色,依旧是惊艳到了已活大半辈子的老族长。 他是从未见过有长得比宋锦好看的娃儿。 只见老族长又道:“你可知古往今来但凡沦为阶下囚的,只要容貌长得出众,不分男女都是下场凄惨。凭你这个模样,入狱当晚就可能会出事。” 那样对于宋家人来说,反而是祸上加祸。 因为宋宽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人糟蹋。反抗的结果不用想就知道会怎么样。 宋锦以前从未想过。 果真是人老了见识也多。 此次见面不管双方心里真正的想法如何,但各自心里是满意的。 在宋锦离开之时。 老族长叫来了两个族人,“宋小东和宋小城有点拳脚功夫在身,让他俩跟着你,好歹身边有个使唤的人。” 宋锦没有明着说要接管整个宋氏。 老族长就开始塞人了。 宋锦推辞不过,只能把人带走。 目送马车离开。 老族长身边多出一个人,“父亲,您怎么把小东和小城给……就不怕给家族招祸吗?”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老族长是个睿智的老人,“我老了,只是想给族人挣一条活路,前两天柳家二房的管事,是不是又上门了?” “是……” “人家是越来越没耐心。” “……” 第204章 宋氏兄弟 宋锦带着两个人回来。 十七八岁的模样,从有几分相似的容貌上来看,是一对兄弟。 回来的路上,宋锦已经对兄弟俩的情况了解过了。在他们小时候父母就意外出事,爷奶也早逝,在叔伯和各家接济下长大,后来在镇上一个镖师学武。 没有家庭所累,又有点本事在身。 故而让老族长选出来。 趁着年轻,正好出去闯一闯。 敖掌柜暗中瞅了又瞅,试探问道:“你们是宋家庄的孩子?” “正是,我叫宋小东。” 宋小东站出来介绍自己,“我认识你,你是顺安商行的掌柜吧,上个月来过宋家庄。” 敖掌柜嘴角微抽。 能不提这事,看你这小子还顺眼点儿。因为去宋家庄的记忆,可不太愉快。 七个月采摘白莲。 八月份,黄花梨成熟。 上个月敖掌柜去宋家庄收购白莲,结果被告之早就被人收购走了,再想预定八月份的黄花梨,又说已经有人订购。 人家已经下订金。 这也就是说他又只能看了。 敖掌柜一拍宋小东的肩膀,眼里闪过精明,“你要跟着宋公子混,那咱们以后就是自己了。我听说你们村子里,每家每户都会分得一些梨子,你家还有吗?” “有啊,你要多少?” 宋小东正要说什么。 忽然想起老族长让他们以后听宋锦的,转而抬头看向宋锦,“少族长,那个,嘿,他问我买黄花梨。” “你想卖就卖给他,他不敢坑自己人。” 宋锦来得很巧。 正是黄花梨成熟的时候。 刚摘了头茬。 恰在此时,老霍和秦八从马车上搬下一筐黄花梨。 敖掌柜一瞧,两眼放光。 这梨子还是老族长让人搬上马车的。 黄澄澄的梨子,一瞧就很诱人。 宋锦拿起一个,用手擦拭下,就放到嘴里咬了一口,“果然不愧是有名的黄花梨,汁多味甜、香气浓郁。” 建宁黄花梨可以闻名四海,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是真的好吃。 敖掌柜拉着小东到一旁嘀咕,越是交谈下来,敖掌柜面带喜色。 等敖掌柜匆匆离开。 宋锦正坐在厅堂椅子上吃梨子。 秦七和秦八也在一旁,各握着梨子在啃着,连带宋小城手里都有一个。 宋小东道:“少族长,我明早要回一趟村子,敖掌柜说要买梨,正好解决了村子里的难题。” “怎么回事?” 宋锦这里也瞧出味儿来了。 宋家庄的白莲和黄花梨,向来都是供不应求,突然出现滞销,十有八九是有人从中作梗。 宋小东知道宋锦是自家人。 老族长家说她是本家的少族长,那自然不会是坑他们。 这时,宋小东面露气愤道:“是先前下了定金的商家,突然说不买了,订金也不要,我们总不能强迫人家买?族长又联系了其他的商家,你们猜怎么着?” 厅里的人都被吸引。 宋锦看向他,等着他继续说。 宋小东又恼怒道:“是柳家二房的管事搞得鬼,让城里的商家都不准买我家的梨子,说我们不低价卖给他,便让梨子都烂在山头上。” 若是以前有本家的人支持。 他们不用愁,奈何本家出事了。 宋锦诧异,“族长没跟我提起此事。” “族长大概是不想麻烦您。”宋小东摸了摸后脑勺说着。 宋锦问:“若是这里没有人买,你们要怎么办?” “族长正在联系邻近几个州府的族人,问一问他们要不要,若是路远了也不行,路上损耗会比较大。” 摘下的黄花梨只能放个十多天。 其实也是能运去外地卖。 问题是柳家若是铁心寻麻烦,梨子不一定运得出去。 宋锦奇怪问:“柳家看得起宋家庄这点东西吗?我想柳家也是有梨园的,还有,柳家每年捐赠的钱银,都能顶得上一个宋家庄,有必要搞得这么难看,还坏了家族的名声。” “这个,不知道呀。” 宋小东也迷茫。 秦八大眼一亮,“这指定不是柳家主意,八成是有人心大了,想借柳家的名头捞钱。” “我也是这么想的。” 宋家庄存在不是一两年,而是好几十年。柳家要是能瞧上,早就出手了,还用等到今年?何况柳家梨园就有好几处,还不比宋家庄的山头小。 宋锦又道:“这事情好解决,让族长想办法将柳家二房管事做的事,传去柳家主耳边就解决了。从柳家每年捐赠来看,应该是注重名声的。让族长做得隐蔽点儿,莫要闹大,免得让柳家主的面子挂不住。” 宋小东恍然大悟。 当即又面露惊喜。 “少族长,我想现在就回去。”宋小东恨不得现在就回去跟老族长说道说道。 宋锦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等明早再回去,小八,你带他俩下去休息。” “是。” 秦八扔掉手里的果核。 弯腰从筐子里一手抓起一个,揣到怀里带走。 秦七看得眼皮直跳。 宋锦好笑,“给我留几个就行了,其余的,大家分了。” 刚迈出门槛的秦八。 听到这话,那腿又慢慢地收了回来,“小东和小城,要不要等分了梨子再下去休息?” 兄弟俩连连点头。 二人也能分到几个,当然是开心。 每年梨子好的都挑来卖了,剩下的歪瓜裂枣才会拿来吃。 宋锦离开之后,其他人就没顾忌。 时间又过了数日。 建州这边的情况,宋锦基本摸清楚,反倒是敖掌柜那边迟迟没有消息,询问的时候,总是说正在排查。 “敖掌柜真的没有消息吗?” 宋锦坐在厅堂里,手里端着一杯茶,正沉思着解决之道。 秦八正色道:“老霍也嫌弃敖掌柜他们的速度了,他得知您今日不出门,便亲自去帮忙了。” “建宁这边的,打听过了,都说没有甘家宝此人。”秦七也跟着说了一句。 宋锦又沉默了。 这种情况,要么不是建宁的疍民,要么是甘家宝的名字是假的,要么就是名字是真的,但对方在外面行走用了假名。 宋锦忽然心生一计。 她招来秦八,低声吩咐了几句。 秦八听了双眼骤然一亮,连忙点头离去。 第205章 宋锦定计 柳家大门前。 朱漆大门轻启,两旁石狮威武庄重。门前宽阔的青石板路,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镜。 门楼上,匾额“柳宅”二字,是用隶书书写,笔力遒劲。在大门两侧,各有一株高大的槐树,枝繁叶茂。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恰在此时,车轮在青石板上滚过,发出沉闷的响声。 几辆马车停在了大门前。 车夫穿着统一的青色衣裳,态度恭敬,柳家主率先从车厢出来。 正当他要往大门迈去。 “柳家主!” 远处有人叫道,“请等一等。” 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 原本坐在那里的六七岁大的小乞丐,突然站了起来高声叫他,状似要走向他,却被家丁拦下。 小乞丐又大声道:“柳家主,我这里有一封信,有人让小的转交给您。” “去把信拿过来。” 柳家主对身边的心腹道,“再问一问是谁让他送信的。” 身边的大管家低头应了声是,再匆匆过去跟小乞丐交流。 柳家主自然不会留在外门等。 而是率先迈入了大门。 柳家大宅是庭院深深。 红墙绿瓦,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流露着一股子富贵。偶有仆人穿梭其间,井然有序。 走了没多久,大管家追上来,将小乞丐的信递给柳家主。 柳家主撕开浏览一遍,顿时眼里火冒三丈,又生生压下了怒气,“可有问出这信是谁送的?” “那小乞丐说不知道,只说是一个穿戴很气派的男人给的,对方给了他十两银子当跑腿费。” 大管家这问了也等于没问。 不知姓名和长相,无从查起。 柳家主当即让心腹去调查,“去查一查二房,是不是在打宋家庄的主意?” “这事儿不用查,老奴前天收到消息了,本想跟您提的,可大少爷说这点小事不用劳烦您,请家主恕罪。”大管家惶恐地跑下请罪。 柳家主冷笑,“一群蠢货,想我柳勉聪明一生,却生了愚蠢的儿子。” 天天就给他添麻烦。 以为他经营点好名声容易吗? 柳家主当即吩咐人,去将二房干的蠢事解决了,赶紧处置了那个管事,把事情都推到他的头上,再给宋家庄送去一份赔礼。 “是,家主。” 大管家起身,低头既恭敬又谦卑,“老奴这就去办。” 等人都退了下去。 大管家就去了二房。 没有多久事情就办妥了,干脆利落的,此事很快传到了各个主子那里。 柳继被柳家主叫过去臭骂了一顿,还被拘在家里读书,让他整日心情都不好,院里得宠的婢女纷纷使尽手段逗他开心。 连带小厮都给柳继说了个八卦笑话,还得了柳继的赏赐。 唯独是柳二郁闷死了。 因为青楼那事儿,最近他被柳继冷落了。正想着法子补救,故而有一些天没出门。 “柳二哥,你不高兴?” 一个小丫环关心问。 柳二撇嘴,“这该死的日子,能让人高兴得起来吗?” 小丫环大眼骨碌碌一转,左右瞧了瞧,见没有人留意他俩,便小声地建议道: “柳二哥要不要学学高云,到外面搜罗一些八卦讲给大少爷听?只要大少爷高兴了,那件事儿也就过去了。” 柳二一想,还真有可能,顿时赞赏地看了小丫环一眼,“等我重新得了大少爷信任,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那我先多谢柳二哥了。” 小丫环机灵地说着,柳二敷衍地应了句,便急匆匆的离府。 柳二刚从柳家后门出去。 刚拐到了巷口,突然有个小伙子,秦八假扮的人撞上了他,“咦,是你啊,让我一顿好找人,有人托我给你送东西,还顺便捎一句话。” 柳二正要发火。 旋即发现手里被塞了一个荷包,里面沉甸甸的都是钱银,少说有十两以上。 “什么话?”柳二飞快变脸笑问。 秦八不耐烦地说道:“是甘家宝让我给你捎句话,让你得空去寻他,有发大财的事儿正等着你。” “真是甘家宝让你来找我?” 柳二怀疑地看向秦八。 “不是他还有谁?麻烦死了,一点小事也要劳烦爷,多耽误爷去赢钱。” 秦八转身不理柳二,骂骂咧咧地走远。 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巷子拐角。 这一幕,在暗处的宋锦和老霍等人正关注着。 只见柳二抛了抛手里的荷包,再鬼鬼祟祟的去角落里将银子倒出来数了数。 除了银子,还有一张小纸条。 老霍惊讶道:“还写了字条?我记得定计的时候,没有说要写的。” “是我后来让秦八加上去的。” 宋锦解释了几句,“柳二这种人是贪婪,但也谨慎,咱们要先让他觉得没有多大的风险才行,那字条写明了,只是用下柳家名头,没任何风险,只要事成便五五分账,承诺至少会给他一万两。” 果然。 几人发现柳二看过字条之后,很是激动的样子。 等了好半晌。 柳二都在原地打转,时不时还揉着双眼,再次打开字条,连面目都有几分狰狞和恨劲了。 老霍很感兴趣道:“他真会上当吗?” “肯定会了。” 这话不是宋锦说的。 而是一脸憨厚,什么都听哥的宋小城。 老霍打趣问:“为什么呀?” “有了银子,鬼才乐意去伺候人!” 宋小城面容憨厚,那双眼却闪着精明,“换作是我,我就拿着银子去赎身,去当个地主老爷,再买几个漂亮的丫鬟,日子别提有多美了。” “几个太少了,至少要三十个。一天换一个,轮流着来伺候,那才是神仙过的日子。”老霍接了一句。 宋小城连连点头。 那小表情说明了,他很是赞同。 突然,啪! 后脑勺被人甩了一巴掌。 宋小东低声训道:“梦醒了没?” “醒、醒了!” 宋小城缩了缩脖子。 恰在此时,柳二动了! 他匆匆到了坊市,租了辆马车出城。 宋锦早就有所安排,连忙跟上去。只是他们不是坐车,而是骑着马,远远跟在柳二的马车后面。 “这方向是闽江!” 宋锦当即猜到了柳二要去什么地方。 第206章 此处确实有古怪 建江是闽江的古称。 名称源于其发源地建溪。 建溪、富屯溪、沙溪三大主要支流汇合后称闽江。穿过沿海山脉至福州和南台岛,分出南北两支流,至罗星塔复合为一,折向东北流出琅岐岛注入东海。 敖掌柜等人近几天派人在建溪打听,范围也在逐渐扩大。 宋锦这时也清楚了。 那个叫甘家宝的人,确实不在他们打听的范围内。 接着宋锦又低声吩咐了几句,老霍和秦八避开柳二的马车,在前方搬一块大石挡在路中央。 老霍先一步到前面查探。 秦八藏身于大石附近。 果然,路中间的石头,挡住了柳二租的马车。 柳二大骂了几句。 只能下车和车夫一起搬开石头。 等大石挪到路边。 柳二已经累喘吁吁瘫坐下来,“他娘的,是哪个缺德冒烟的家伙干的,不要让大爷我发现他,否则扒了他的皮。” 突然一阵风沙扬起。 劈头盖脸的冲着柳二而去。 柳二被扬起的沙尘眯了眼,忙抬起手臂遮住脸。 一道身影快速掠过。 将柳二怀里的荷包,如同探囊取物似的,轻易就取走了,再飞快地隐入路边的草丛。 秦八将送出去的荷包,又取了回来,再将里面的小纸条给销毁,再躲在暗处,查看柳二的情况。 只见柳二狼狈的起身。 拍掉身上的灰尘,骂骂咧咧的上车。 车夫比起柳二的情况略好,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双眼也进了沙子,正睁不开眼,整了一会儿,这才驾车离开。 宋锦几个过来的时候。 秦八现身了,咧嘴一笑,“幸不辱命。” “辛苦了。” 宋锦示意他上马。 时间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宋锦等人来到了江岸附近。 江面波光粼粼,江水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发出悦耳的响声。 岸边停靠着一排排疍家渔船,竹竿插地,网晾于空,舢板横陈。 有一个皮肤黝黑渔夫,在修补破损的渔网。 柳二火急火燎过来。 那渔夫大声问:“柳二,咋有空来这里?” “我找甘大有事。”柳二随口应道。 “那你来得不巧,他出海了。”渔夫突然出声。 柳二脚步一顿。 不死心的跳上其中一艘渔船。 没一会儿又出来了。 柳二又上岸,“大叔,你知道甘大啥时回来?” “这个我可不清楚。” 渔夫奇怪的回答,柳二却没有意外。 再说了几句,柳二就离开了。 宋锦看着柳二离开的马车,若有所思问:“霍叔,你可有发现这个疍民聚集地有问题?地势比较偏僻就不说了。不是熟人还真找不到这里。” “此处确实有古怪。” 老霍皱眉地看着,“没有妇人和孩子,不像是正常的疍民聚集地,还有,这里相当于建江的源头,把家安在这里的,大多人都该是在江上打渔为生,有几家会选择舍近求远的去出海?就要算出海,也要有大船。” 宋锦闻言顿时恍悟。 不错! 正是这些违和的地方。 更违和的,是那渔夫的回答。 正常出海打渔,什么时候回来,又岂会没个大概的时间? 凭经验都能说个出来。 偏生那渔夫违和的说不清楚。 除非那个甘家宝出海不是打渔,而是出了什么任务? 这让宋锦下意识想到了幕后隐藏的势力,还有从朱家商船接走宋家人的大船,想到这里宋锦不禁心头一凛。 “我们此行扫尾了吗?”宋锦突然低声询问。 秦八回道:“大多的痕迹都抹去了,只有这个柳二了。” “那便让柳二没机会说出来。” 宋锦知道大家族的规矩森严。 不仅是主子,包括对待下人。 偶尔主家会纵容几个得宠的奴才,那个前提也要是奴才忠心耿耿,不会去做阳奉阴违的事。 宋锦又吩咐道:“在柳二回去之前,想法子让柳继知道柳二擅自出门。” “是!” 秦八这是要先回去。 宋锦等人退离了江边,进了一处山林里子。 老霍主动留下来调查。 敖掌柜这里的人手,暂时都归老霍调遣。 宋锦带着其他人回城。 骑马的速度比马车快。 半路上,一行人直接越过柳二的马车,柳二对此没有丝毫的怀疑,只以为是有人正好路过。 秦八动了埋在柳家的暗线。 将柳二悄悄出门的消息,传到了柳继的耳边。 在柳继听到消息之后。 等了好半晌,秦八仍旧不见柳继有何动静,便先回去将后续禀报给宋锦,“夫人,柳继听了也没啥反应。” “这柳二和柳继从小长大,情分肯定是有的,但估计被柳二败得差不多了。上次柳二跑去青楼喝花酒,被柳继当场捉到,这才多久了,他又犯了……” 宋锦知道一些上位者心理。 可以容忍手下犯蠢,却不会容忍他一而再的挑衅权威。 要知道大户人家庶出的子女,想出趟门都要经过当家主母的同意,何况是家里养的奴才? 未经主子首肯就擅离职守,简直是不将主子放在眼里! 故此,正如宋锦所料。 柳二刚回去柳家,便让大少爷派人绑上了,直接送去了郊外的庄子,当晚就彻底失踪了。 实则是被人秘密送去了挖矿。 一直关注着柳二动静的秦八。 次日,再回来的时候神色凝重。 他私下见了宋锦,“夫人,我想送个密信给公子。” “你发现了什么?”宋锦慎重问。 秦八犹豫了下,还是压低声音道:“我发现柳家竟然在私采铁矿,那个柳二明面上说是送去了庄子,实际是只在庄子上待了半天,当晚就被人送去了铁矿,我本以为那庄头是要杀柳二灭口的,跟下去才发现的……” 这事情是阴差阳错。 秦八担心柳二将他们的算计说出,让柳家警惕追查。 结果就是这样? 宋锦听了心头剧震。 大夏朝开国之初是禁止民间私自采矿的,当时天下安定,律法严苛,也没有人敢冒大风险私自开采。 柳家竟然敢私采铁矿! 抄家灭族之祸! 柳家胆子太大了! 要那么多铁,难道还想造反不成? 第207章 逃出建宁府 宋锦心头危机感很浓,心头突突的跳,当机立断道:“秦八,传讯给老霍,让他立马回来,不用再调查了。” 秦八愣了愣,当即应是。 等秦八出去。 秦七疑惑,“夫人要放弃线索吗?” “不是放弃,是该更谨慎。” 宋锦心底又是叹息。 越是危险就越该慎重。 他们干的事并非天衣无缝。 若让柳家察觉到有人在调查,根本不需要有证据。仅需要有一丝苗头,便能弄死他们。当年徽州宋家案子,无辜受牵连丢掉性命的人还少吗? 宋锦头痛地摸了摸太阳穴,“再查下去,我怕没命离开建宁府。” “属下拼死也会护您的。”秦七态度坚定道。 宋锦摇头,“以卵击石不可取。” 仿佛回想起了什么,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再踱步到窗边,望着院子里繁茂盛开的鲜花。 “我父亲曾经教导过我,说君子不立于危墙,在危险面前,该怂就怂,莫要心存大意和侥幸,就好比河里淹死的鬼,往往都是会游泳之人一个道理。” 人最忌的就是骄傲自大。 若非迫不得已,宋锦更喜欢稳坐钓鱼台。 将事情一一串连起来。 这是要捅破天的大事儿! 现在宋锦有八成的把握。 柳家跟宋家案子有关。 顾忌到家人尚在对方的手里,宋锦必然不能站到明面上,去当那只出头的鸟,更不能让柳家注意到她。 柳家相当于庞然大物,想将柳家连根拔起,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朝廷的力量来围剿。 具体要怎么去实行,尚需从长计议。 原本宋锦计划挺好。 但架不住情况有变! 隔日。 敖掌柜匆匆出现,焦急道:“宋公子,老霍传消息来了,让我尽快送您离开建宁府,商行正好有一艘货船在此,我送您走水路离开。” 敖掌柜要现在送宋锦出城。 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 宋锦倒是没有说什么。 当即换上女装,秦七作丫鬟打扮,宋小东和宋小城换上家丁的衣服。在敖掌柜的护送下出城。 一路上宋锦经过了三道关卡。 防守一道比一道严格。 上了顺安商行的货船。 登上了货船,进了休息的船舱。 宋锦询问:“现在可以说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敖掌柜抹汗道:“老霍去调查被人家养在船上的狼狗发现了,差点人就折在了那里。” 是秦八及时出现救了他。 “那他人呢?”宋锦关心问。 “在城外一处庄子养伤。他们不敢露面,只让属下尽快送您出建宁府。” 敖掌柜郑重说道,“他们说,让您不必担心他们的安危,只要您安全了,他们就不会有事。” 万事以宋锦的安危为重。 坐船离开,也不一定是安全。 没有老霍和秦八跟着,宋锦反倒是更安全。 果然,顺安的货船,刚驶出建州就被官府给截停。 是官府的船只,拦在了货船前面。 不仅仅是调查顺安的船只,是所有路过的船只都要搜查,是朝廷搜查逃犯的名义。 宋锦眼下是扮作省亲的妇人,身边带着丫鬟和两个家丁,这样的组合在外面不算什么稀奇事。 果然,官兵上船货搜查。 宋锦等人也被查。 逃犯是外来人,据说当中有个壮硕的大汉,还受了伤。 这船上没有可疑的。 等船长塞了几两辛苦钱,那些人也就放行。 宋锦心头沉甸甸的。 柳家连建宁府的府兵也可以调动了,形势比料想的严重。 那建宁的官员呢? 其实就这样让她离开,终究是有几分不甘心的。 家人线索就在眼前。 一路上货船行驶,光是被官兵截停搜查就来了三回。 回回都要损失一笔银子。 在水上漂了三日,成功离开了建宁府的范围。 宋锦等人上了岸,换成了骏马。 六日后回到了徽州黟县。 而宋锦等人消息也传到了京师。 秦驰本来就关注宋锦的行踪。 在收到宋锦去了青楼一事,他正在暗暗的恼怒,尚未消气的时候,那边又给他捅出了大篓子! 唯一觉得庆幸的,是宋锦没出事。 老李头见到秦驰满脸煞气,心头微凛,试探问:“公子,是建宁府那里发生了什么?” 秦驰冷冷道:“有人是不想活了!” 接着,他用手指沾了沾茶水。 在桌面上写出了几个字。 老李头一见,面色大变。 “当真?”老李头脱口问。 秦驰说道:“秦八亲眼所见的,还能有假吗?” 民间一些百姓活不去,也会冒险去私采矿产来卖,但那是小量的开采,柳家这种情况明显是大量的。 因为人在京师。 对于建宁府那里所知甚少。 收到的消息都是断断续续,可也足够让他们震惊。 老李头双目微眯,“估摸下时间,夫人应该到徽州了。” “是差不多了。” 秦驰有点担忧宋锦回去,有了孩子就把他忘了。 这是宋锦能干得出来的事。 老李头琢磨道:“公子要不要启用世子给您的那些人手去调查?” 赫连溥交给秦驰的势力。 是王府累积了数十年的,比起秦驰自己组建的自然厉害得多,但是这个提议被秦驰否了。 秦驰将密信烧毁,“这天下是宫里那位的,要守也该是他来守,何时轮得到我一个小秀才?” “那什么都不干?” 老李头惊讶秦驰的决定。 秦驰笑容凉薄,“柳家幕后的人是谁,朝廷谁支持他家,都还没摸清楚,我猜测是杨家,可那也只是我的猜测,是不是?总要拿到实际的证据再作决定。” 不然,冒然动用他的人。 损失一个,他都不乐意。 搞不好多疑的皇帝,还以为是睿王府想造反。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只听洪老头道:“公子,凌定侯府三少爷来拜访。” “把人带去客厅。”秦驰应了一句。 老李头起身退了出去。 秦驰也往外面走。 没一会儿就听到凌元昊的大嗓门:“祈安兄,我可见着你了,来来,咱们兄弟这么久不见,去飘香楼喝几杯。” “你这是被放出来了?” 秦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有伤着?外面说你被家法伺候了,打得一年半载下不来床。” 第208章 徽州大戏 “那是夸张!是别人以讹传讹的。” 凌元昊否认的时候,还下意识摸了把自个儿的屁股。 当街同周克复打了一顿。 这个没有什么,问题是那姓周的家里,有个当御史的叔叔。 这不,凌定侯府被参了一把,说是家教不严,纵子当街行凶。 皇帝让人查清楚,各打五十板。 然后,凌元昊就倒霉了,被上家法之后,又被禁足了。 刚出来就跑秦驰这里。 凌元昊等茶水端上来,再左瞅右瞅的,“嫂子呢?怎么不见人?” “回徽州了,等过段时间再来。” 秦驰想起很久未见的宋锦,神情恍惚了一瞬,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回徽州一趟? 这想法一出,秦驰又否了。 一来一回要个把月,太耽误事情了。 正被人惦记着宋锦。 没有想到自己刚回去,又撞见了一出好戏。 “这是咋了?来这里过好日子,不管乡下我和你们爹了?” 刘老氏在院子里骂骂咧咧,“一个个翅膀硬了,都要飞了!哎哟,老天爷呀,您咋不收了我们两个老不死的,瞧瞧这几个都是啥玩意儿,全是不孝的东西!” “娘!您想咋样?” 秦老三大声吼道,“都分家了,你也选择跟老四过,逢年过节的礼,我们少给了吗?” “就是!” 小刘氏也不乐意,“婆婆是不想给我们三房活路了!” 接着屋子里就是一顿打砸的声响。 宋锦推开大门。 绕过屏壁进去的时候。 便见到了院子里一堆的人,四房的人全齐活了,非常热闹。 “这是怎么啦?” 宋锦环视了一圈儿,在角落处看到了李氏,还有两个孩子被吓得躲在李氏和小玉身后。 这让宋锦面色一沉,目光直直看向秦老头。 秦老头目光闪躲。 像是没有料到宋锦会这个时候回来。 连秦明松都尴尬了。 秦明松站了出来,面带歉意道:“抱歉,我想阻止娘子,却没有拦住,今日这事情是我的错。” “是么?” 宋锦信不信不知道,嘴里却道:“我相信堂堂举人,会让今日的事情完美解决掉的,是不是?” 既然不知道发生何事。 但宋锦紧张大房是没错。 肯定又是老刘氏和四房在闹幺蛾子。 老刘氏不知为何,当宋锦面容冷漠地站在那里,心里莫名发悚。 秦老头发话:“有事情坐下来再商量,一家人吵吵闹闹做什么?” 说完这话,他又看向宋锦,“大郎媳妇,不是说去了京师,要好几年才能回来吗?咋就突然回来了。” “惦记着孩子就回来了。” 宋锦似笑非笑道,“不回来怎么能瞧到一场好戏。” 接着她将目光落到角落处的另一人。 正是宋绣。 这才数月不见。 宋绣整个人消瘦了快要成骨头,脸色也麻木了两分。不用猜就知道了,宋锦离开之后,宋绣过得并不好。 在场的人面色纷纷露出尴尬。 李氏拉着孩子上来,“大郎媳妇回来了,虎子、妞妞,快叫娘。” 两个孩子听说娘亲回来。 迈着小短腿就扑向宋锦,一人抱着一只大腿傻笑。 这下宋锦的火气上来,又被孩子给治愈了,一手抱起一个就往里走。 小玉连忙跟上。 黄婆子也拉了下李氏,示意她也离开。 于是大房就留下秦老大。 宋锦带着孩子回去厢房。 李氏等人也进来,此处居然还多出了一个人,走路儿没声音的宋绣。 宋绣的目光始终粘在宋锦身上,本来很是妒恨的眼神,但越瞧越是诡异,最后那眼神儿就在宋锦的脸上来回转。 李氏本想跟宋锦说说,家里发生了什么,可宋绣在这里,她也不好提,“要不,我和孩子回避下,你们姐妹俩说说话?” 宋锦抱着孩子。 本来不想理宋绣。 可宋绣那眼神很令人不舒服,连两个孩子都敏感地发现了,都缩在她怀里。 “宋绣,再拿那眼神看我,信不信我帮你挖了它们?”宋锦语气平淡的威胁。 宋绣莫名打了个寒战。 闪避地挪开了眼。 宋锦问向李氏,“娘,当她不存在得了,家里发生了什么?” “能有什么,没啥事。” 李氏不太想说,实在难以启齿。 反倒是黄婆子替她说了,快人快语道:“是老太太不知从哪里得知,三个儿子在宏村做生意发大财,还买了大宅子来,特意过来想分一杯羹。” “阿奶怎么说?”宋锦知道不会是好话,可她想听一听。 黄婆子瞅了门口一眼。 小玉举手,“这个我知道,她想要这宅子,再把秦家沟的宅子给大房,我们说是租的,她非说不信。还有,书铺她也要,说赚的钱起码要分她一半,还有小食肆的……” 说完,小玉摇头叹息,“哎,不给就是不孝。” 大家明明知道老刘氏在胡搅蛮缠。 碍于长辈,碍于孝道。 儿子和媳妇都拿她没办法,更别说是孙辈。 宋锦目光落向宋绣,“是你拾掇的?” “呵,我可没这能耐。” 宋绣说话的时候,嗓音沙哑,好似磨沙似的有点难听。 刹那间,宋锦愣住。 注意力不在话上,而是在她的嗓音上。 这是伤了嗓子? 李氏等人抱着孩子出去,留给了姐妹俩说话的空间。 宋锦扫了眼门口。 门没有关,却没有人。 这时,宋绣又肆无忌惮的盯着宋锦的脸庞。 宋锦站起来,绕着宋绣转了一圈,“姻缘是你硬要夺来的,结果却让自己过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 宋绣咬牙切齿道,“平时你不照镜子吗?一张脸越养越残,以前好歹还是个大美人,现在算什么?” 之前宋绣没留意。 分开了这么久,乍一看才惊觉这个问题。 宋绣说完之后就双眼泛红。 那瘦成了骨头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咬着唇不一会儿,眼泪就流出来了,可还是倔强的不再开口。 宋锦嗤笑一声,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说吧,发生了何事?” “那白翠微没死。” 宋绣愤恨道,“我怀上了孩子,遭她的算计没了!” 宋锦闻言一愣。 白翠微没死。 可没死躺起来都不及,居然还有精力来算计宋绣? 第209章 落胎内情 宋锦风尘仆仆回来,并不是花太多时间去应付宋绣。 示意宋锦可以走了。 偏生宋绣不走。 宋锦瞥了眼宋绣,“白翠微怎么算计你?” 宋绣阴沉道:“她把我保胎药,换成了落胎的药。” “你在秦家沟,她怎么换你的药?”宋锦越想越觉得不合理。 刚回来黟县,还没有问过小六子。 宋绣又恼羞成怒,“你到底要不要帮我,问那么多干嘛?” “不帮。” 宋锦不耐烦再作戏,“哪儿来的脸,让我帮你?咱们的关系早就断了。我没有对外宣扬,算是给你留几分颜面了。” 宋绣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落井下石?不要逼我恨你!” “你这话很可笑。” 宋锦目光冷漠道:“自打踏入秦家开始,你哪一天不恨我的?哪一日不盼着我落魄?” 宋绣一听。 又是心虚,目光闪烁。 “不帮就不帮!” 宋绣愤愤离开,离开前骂道:“除了换个亲,我也没干啥对不起你的事,最多就是嘴上说说,心里想一想,自己孩子都有了,还要惦记我夫君——” “夫,夫君?” 宋绣错愕望着秦明松。 秦明松握了握拳头,很快又松开,“爹说要回去,让我来找你。绣儿,我们该回去了。” 他伸手去握住宋绣的手。 宋绣身子做颤。 她感觉现在的秦明松很危险。 秦明松带宋绣离开了,宋锦终于安静了下来。 黄婆子烧了热水。 宋锦沐浴过后又吃了点东西。 “建宁那边还没消息吗?” 宋锦目前最为惦记的,便是老霍和秦八的安危,见秦七回答说没有,便又道:“有消息了,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的,夫人。” 秦七恭敬应声。 宋锦又问起了宋小东两兄弟,得知他们已经安置妥当,也就没有再多说,让秦七也下去休息。 这些天连续赶路,是个人都会累。 宋锦出去和李氏说了会儿话。 再和孩子玩了一下。 将秦驰在京城的情况,一一说给了李氏听。其实也没有多少可说的,秦驰的日子表面上很平静。 背后的事情也不能说。 “你还去京城吗?”李氏询问。 宋锦温声道:“要去的,不过我想在家里待一段时间,陪一陪孩子。” “那行,你们自己做主吧。” 李氏没有那种非要媳妇听婆婆的想法,只是这段时间被老刘氏闹腾的,眉宇间难免有点儿愁绪。 宋锦说道:“我离开之前,会帮你们解决老宅那的事儿。” “怎么解决?”李氏询问。 宋锦笑道:“我会找祖父谈谈,家里唯有他能管得住阿奶了。” 李氏对此倒没有怀疑。 宋锦私下约谈秦老头。 秦老头面对宋锦也有点心虚,“大郎媳妇这次要待在家里吗?” 宋锦对这话题没有回答,反而定定地看向秦老头,“家里该不缺银子的,是不是?” “哎,你阿奶那人,我管不住。” 秦老头语带无奈,“还有四儿想要外出求学,需要一大笔银子。” 秦驰去国子监读书。 这可刺激到了秦明松。 秦明松落榜后没多久,又重新站起来去书院求学,他先是回了紫阳书院,或许是因为白翠微的关系,白大儒对秦明松的观感不好了。 在紫阳书院待了一段时间,白大儒没有再指点秦明松,或者说大多时候,即使是秦明松上门,他都会借口不见。 秦明松算是认清了。 白翠微的遭遇,让白大儒恼怒上了秦明松。 故而他也想去京城读书。 不一定要国子监,京城有名的书院也有好几家。 但秦明松没有多少积蓄。 上京读书所需钱财可不少,消费也会更高。 老刘氏不会去怪儿子为什么要去京师读书,只会想方设法去给他弄钱,继续供儿子考学。 宋锦嗤笑,“要多大一笔银子?五千两一年还不够吗?” “你——” 秦老头猛地瞪大眼。 宋锦勾起了唇,“秦伯父,家庭和睦不好吗?非要弄得这么难看,你另外三个儿子过得可不好。他们所赚的每一个铜板,都是辛苦钱。” 秦老头脸色有几分难看。 宋锦又道:“您真想父子离心吗?您是可以将错推到老伴的头上,可是一家之主终归是您。大家也不是傻子,对不对?有些事情一次两次能忍,可一而再的就烦了,恨不得让人毁灭掉。” 她的声音起伏不大。 平平淡淡的,像是在闲话。 可却听得秦老头胆战心惊。 尤其是宋锦那淡漠的眼神,宛如上位者的目光,秦老头可不敢把她当成是闲聊的话。 于是当天。 秦老头就拽着老刘氏回去了秦家沟。 家里的闹剧也就这样落下了。 第二天。 二房和三房就整出了一大桌的饭菜。 家宴大家吃得欢欢喜喜。 事后宋锦去了一趟药坊。 银珑见到她回来很是惊讶,得知是有事情,路过的顺便回来住些天,“药坊这里没事儿,忙活得过来。” 但没有宋锦在这里。 药材整体的质量上,比之前差了一些,所幸顺安商行也是知道情况的,并没有多说什么。 宋锦曾经教过银珑夫妻一些属于宋氏药材的手艺,但独门的那些,也就是只有家主可学的那些,她并没有教。 在药坊看过之后。 宋锦见了小六子。 娄汝翰随邢纶一起离开了徽州,现在镇上的安然,都归小六子负责。 小六子也是盯着秦家沟,还有白翠微动向的。 宋锦询问过后才知道。 白翠微这人真能作,比起宋绣都不遑多让,这几个月她借住在庵堂,却一直在求医,不甘心一条手臂被废。 徽州有名的大夫看了一个遍。 依旧没有起效果,却将身上的钱财花得七七八八。 秦明松也因此搭上了一笔钱。 两人纠缠依旧是很深,即便是白翠微落魄又残废,秦明松表现得仍旧是不离不弃,最后还将人从庵堂接了出来。 在外面买了间小宅子居住。 对外是以夫妻相称。 周围的邻居都以为他们是夫妻。 小六子忽然道:“东家可要听听宋绣落胎的内情?” 第210章 积德行善的好心人 “宋绣说是白翠微害的。” 宋锦将宋绣所言说了一下,“你可知道真相?” “这么说也没错。” 小六子在脑子里想着该如何说,“其实真正换药的,是秦举人。” 宋锦震惊莫名,“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小六子心怀忐忑问,“您说过只要宋绣不死,我们都就没必要出面帮她,因此我们犹豫过后就没有阻止此事。” “没事。” 宋锦总能不怪小六子,“那怎么又和白翠微扯上关系?” “是宋绣怀孕了,白翠微知道后,就天天以泪洗面,还病重垂危。” 小六子表情是一言难尽,“秦明松为了以示心意,承诺说除了她生的孩子,旁的孩子他一概不要,然后,他将宋绣的保胎药换了……” “宋绣落胎,然后白翠微的病就好了?”宋锦眸子深处闪过厉色。 小六子点头。 宋锦又问:“秦明松又得了什么好处?” “白大儒的一封推荐信,说是去顺天府学读书的。”小六子的人只是监视白翠微得知这些事情的。 宋锦总算是明悟。 秦明松所谓的心上人就是个笑话。 终究不过是一场交易,还是以他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为代价。 宋绣活成了笑话。 不怪秦明松,却怪起了白翠微。在此事上面,白翠微是有错,那秦明松更是恶毒,人家都说虎毒不食子,他是连孩子都能舍弃。 前世的种种已经不能考究,从今生却能窥探到一二。 宋锦庆幸自己前世没有和秦明松有孩子。 不然,也是落得宋绣的结局。 宋锦眸光掠过幽光,“将真相想法子告诉宋绣,再告诉她白翠微现在住的地址,还有和秦明松以夫妻相称的事。” “好的东家,我这就去照办。” 小六子办法很麻利。 他写了一封信,将来龙去脉写清,再附赠白翠微现在住的地址,末了署名写了一行字:积德行善的好心人。 然后,叫个面生的小子,直接将信送到了宋绣的手里。 有信来此,宋绣自然会拆信。 等看过之后,差点就炸了! 带上家中的两个仆妇,打上了白翠微住的地方,将白翠微狠狠地撕打了一顿,还让仆妇在门口跟来看热闹的邻居说,里面的女人是个外室。 “哇,原来是正妻来寻外室的麻烦。”一个大娘兴致勃勃说道。 有个尖酸的声音也来了,“不是说一对小夫妻吗?还说丈夫是举人,想不到……嗬,竟是个勾搭男人的玩意儿。” “又没勾搭你家男人,怕啥?” “去去,我就该看牢点儿,谁知道这段时间有没有勾搭上谁。” 这围观的大娘大妈的话,一个比一个脏。 宋锦站在人群外围。 连秦七都不知道宋锦是何意思,担心宋绣会吃亏还是咋滴? 屋子里时不时传来白翠微的惨叫,还有柔珠的求饶声。 等宋绣将白翠微屋子里的首饰和钱银都打包走了,这场闹剧才平息。 很多人看到宋绣此举,大有土匪劫家之意。 宋锦出来一趟,不仅仅是要看这场闹剧,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要去一趟顺安商行,询问一下建宁那边的消息。 果然,看到了陶掌柜。 “夫人,您来了?”陶掌柜恭敬地行礼。 宋锦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我特意过来想问一问建宁那边怎么样了?” 陶掌柜还以为她来问公子的消息,结果是问建宁的? 公子若知道了,会不会变脸? 陶掌柜说道:“收到老霍和秦八的平安信了,但他俩说还是一有事,要等过些日子再离开建宁。” “那就好。” 宋锦心头悬着的心微微落下。 见没事了,宋锦便要离开,被陶掌柜叫住,“夫人不关心下公子的事?” “嗯?他在京城有何事?”宋锦回头诧异地问道。 “没,没事,人很好……” 陶掌柜干巴巴地笑了笑。 宋锦听了,点点头。 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在离开之前,还听到有个管事唠叨,说徽州知府家要举行什么宴,商行去的话要送什么礼好。 陶掌柜没好气地应了声。 再追上来恭送宋锦出去。 在上马车前,宋锦回头看向陶掌柜,“现在徽州的知府已经不是杨令瑜了吗?” “杨知府去年底已经调回京城任职。”陶掌柜回答道。 宋锦没有再问,钻入了马车。 想到这个大仇人,宋锦面上便浮上了寒霜。宋家突然出事,杨令瑜居功至伟。 宋锦忍了这么久没动他。 透过一道窗帘的缝隙,宋锦望着外面问:“阿七,你可知杨令瑜回京担任什么官职?” 秦七想了想回道:“任大理寺少卿。” “杨正凯是内阁大臣,东阁大学士兼任吏部右侍郎,正三品的大员。侄子又成了大理寺少卿,正四品,都是实权的,反倒是他大儿子在礼部任郎中,显得有些无能。” 一门三名在职的官员。 且官位都在五品以上。 在京城很难见到,通常皇帝为了不留下隐患,都不会这样干的,免得一家独大。 由此可见杨阁老深得圣心。 回想起前世,宋锦有些遗憾。 若是知道有重生的机缘,她必定要将那十几年的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可惜前世的她远离皇城和朝堂。 天下大事略知一二。 那是真的一二,非谦虚之言。 宋锦低声琢磨道:“杨令瑜的妻子就是柳氏。柳家主又想将女儿送来杨家,要跟杨应荣结亲。再加上杨家大少和刘剑芳定亲?” “杨家和刘家没有往来,这下好了,柳家将会成为纽带。” 宋锦深思过后,胆战心惊。 不提没有浮出水面的东西,仅是这三方势力联合,想一想就觉得可怕。真要连根拔起,朝堂都要动荡不安。 宋锦留在徽州等老霍二人,整日陪着孩子,偶尔听听宋绣那边的八卦。 宋绣跟秦明松大闹了一场。 这次再没有顾及秦明松的脸面,此事在秦家沟传开了,是秦族长为了家族脸面,把此事压下,不许村子里的人往外传。 可现在村里人再看秦明松就不一样了。 人品深受质疑。 这一桩桩的,一件件的,都不像是人干的事。 宋锦不知秦驰下的是什么药,白翠微不能生的事情,秦明松很明显不知道。 若是秦明松知道了,又该作何感想? 第211章 习惯就好了 “锦儿,可有想过何时去京师?” 李氏看着在和孩子逗玩的宋锦问,“家里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来来回回不就是那点银子的事。” “事儿不大,却烦人。” 宋锦轻轻捏了捏小闺女胖乎乎的脸蛋儿。 李氏轻笑,“习惯就好了。” 这种事情还真难习惯,却又不得不习惯,毕竟大多数的女子嫁人之后,都是这样过日子。 “你再不去京城,赶不上和大郎过重阳节了。”李氏又提醒道。 宋锦笑道:“他结识了同窗,不会缺人陪他过,娘亲不用担心他。” 这是被媳妇看出来了。 李氏抿唇轻笑。 宋锦又道:“我想留在徽州,陪孩子过完重阳节再走。宏村南湖素有小西湖之称,到时我们一家子去游玩。” “你做主就行。” 李氏这是应下来了。 宋锦留在徽州也是想等老霍和秦八,就算二人说有平安信,可一时不曾见到人,还是难以安心。而且,人在徽州收到建宁的消息也更快。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宋锦隔三差五去顺安商行,问询一下消息,建宁那边的消息没有,反倒是京师那边有信过来,还是给她的。 信是秦驰写的。 内容平平无奇,多数是询问家里的情况,问爹娘的身子怎么样,问两孩子乖不乖,然后,没有了。 宋锦看过之后。 当即在商行里写了回信。 内容很简单,一张纸搞定,大意就是一切安好。 原本很小的事情,偏生陶掌柜捏着薄薄的信封,表情格外生动。 “夫人打算何时上京?”陶掌柜终究是没忍住问出口。 宋锦对此倒没隐瞒,“重阳节后再去,在家里陪陪孩子,这次上京恐怕要两年后才能回来。” 乡试是三年一考。 两年后秦驰要回来参加乡试。 一天天过去。 终于到了重阳节。 宋锦没有等到老霍和秦八。 两个人好像失踪了似的,再没有消息传回来。不过,重阳节这天,宋锦如约带着孩子出门。 秦大丫、二郎和三郎听了,临时要跟着一起。 南湖位于宏村的南面。 古今许多诗人画家游南湖后,作了不少诗篇和画作。 好比当中有一首诗:无边细雨湿春泥,隔雾时闻小鸟啼;杨柳含颦桃带笑,一边吟过画桥西。 宋锦见到此情此景都有几分失神。 “你干什么?!“ 三郎突然大声惊叫,“有坏人!放下我姐!” 宋锦惊得循声望去。 赫然见到十余丈外,停着一辆破旧的马车,一个老妇和汉子拽着秦大丫上车。 秦大丫的状态也不对。 三郎发现了,正要去拽秦大丫。 那名汉子凶狠一巴掌甩向三郎,再强行掀起就要夹在胳膊下,还大巴掌拍向他的屁股,粗声粗气骂道: “臭小子,让你不要出门,竟然敢偷摸带你姐出来玩,碰到坏人咋整?!” 这一骂,让周围疑惑的眼光都少了很多。 突然,砰! 秦二郎发狠地拿着石砖,从汉子身后猛地砸了下去! 顿时那汉子被砸得头破血流。 三郎也因此挣脱了! 立马再跟着狼崽子似的扑向老妇,“天煞的老毒妇人贩子!敢抢我姐,我要跟你们拼了!” 不等三郎扑上去。 宋小东和宋小城也奔跑过来。 三两下救下秦大丫。 将老妇和大汉制服,接到了地面上。 “误会,都是误会,我们不是人贩子,我家五儿正和秦姑娘说亲来着,这是想请她上门做客。”老妇人连忙解释说道。 此话一出。 宋锦过来立马意识到不对,几步上前绣鞋直接踩向老妇人的脸,怒斥道:“胡编乱造的畜生!傻子才会相信这是要请客,谁家请客是用绑的?还下药将人迷昏?” 周围的人一听。 还真是! 没人会承认自己是傻子。 再看二郎扶住脑袋昏昏沉沉的秦大丫,一连叫了好几句都没应。 “这该杀头的人贩子!上回我隔壁家的闺女就是上街不见了。”旁边有个大娘骂道,“送官了,当街抢人太猖狂了!” 又有人纷纷出声。 要求将人贩子送官。 宋锦让人绑起二人,再堵住他们的嘴,“镇上的衙门就算了,辛苦点送去县衙。咱们黟县的县太爷,是一个公正廉明的好官,定然会禀公办案的。” 宋氏兄弟把人搬上车,直接送去了官府。 发生这样的事情,游玩的事情也中断了。 宋锦带着秦大丫去医馆找大夫。 龙凤胎由秦七照看。 秦老二等人收到消息匆匆赶来。 秦大丫是中了迷药。 医馆大夫不知给她闻了什么,没有多久就清醒了。十五岁的姑娘,显然是吓坏了,抱住宋锦直哭。 宋锦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儿,什么都没发生。那坏人被捉住送官府了,等回去让厨房给你做顿好吃的压压惊。” 果然,哭声小多了。 小六子驾着一辆马车匆匆过来,“东家?” “先回去。” 宋锦带着秦大丫上车。 龙凤胎很乖,由着秦七抱着,一直没有哭。 宋锦把她中药后的事情说了说。 秦大丫听了魂不守舍,“那,那对母子确实不是人贩子。” 宋锦没有多问。 对方能知道她姓秦,当中显然是有内情的。 只见,秦大丫握住拳头,恼恨道:“他们不是人贩子,却比人贩子更可恶。” 接下来宋锦从秦大丫嘴里知道内情。 那对母子是镇上的恶霸,曾经向二房提亲不成,便想霸王硬上弓,就是想将人掳回家关一个晚上,那样人就只能嫁入他家了。 姑娘家一夜未归丢了清白,不嫁他家还能嫁谁? 秦大丫害怕道:“他家前面的大儿媳就是这样娶来的。” “这种人确实可恨。” 宋锦面色冷了几分。 秦七也说道:“我见过无耻的人多了去,还真没见过这般明目张胆的。那对母子也不像是多有权势的人。” “他家和镇长是亲戚。” 秦大丫情绪低落。 宋锦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用担心,县太爷家的二公子是你大哥的同窗,还来过家里几回,你就等着他家遭报应吧。” 只是宋锦好奇秦大丫的婚事。 早在去年小刘氏就给秦大丫相看,后来她去了京师,也不知道如今定下了没有。心里这样想,宋锦却没有挑这个时候问。 第212章 城门相见 等回到家里。 小刘氏抱着秦大丫不放手,那么泼辣的人这次都被吓得脸色发白。 宋锦让厨房熬了安神汤。 再送去了二房,留着一碗让龙凤胎分了喝。 李氏守着龙凤胎,“没想到出去一趟,还能闹出这事儿,幸好有你们在场,若是往常那般,还真不好说。” 秦大丫经常去食肆帮忙。 家里又离食肆不算远,她经常是一个人出门。 若是那对母子不是挑今日出手,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高。 宋锦问道:“二房可有给大丫定订?” “之前说好了一家,还没下定呢,就是街上米铺那家的孩子,是个忠厚老实的,跟大丫挺是般配。” 李氏有名隐忧没说,今日闹出这样的事,亲事还成不成都难说。 早前秦明松中举,来家里提亲的人家很多,当中富裕的人家不是没有,嫁过去就是当少奶奶的。 但小刘氏都没答应。 宋锦很是意外,“二婶没应?” “她说门不当、户不对。” 李氏平时跟小刘氏看似不和,其实心里对她并没有恶感。 按小刘氏的意思,中举人的是小叔,又不是二房,对方冲着小叔而来,大丫真嫁了过去,若能沾到光还好,沾不到光就不好说了,养大的闺女不想给人作贱。 后来,搬来了宏村。 在秦驰和宋锦上京没多久,那家人就要来提亲,被拒绝了还来纠缠两次,后来差点要翻脸,那家才作罢。 本来以为没事。 想不到隔了三四个月,那家人还没有放弃。 这不,今日差点出事。 第二天一早。 宋锦尚未出寝室,便听到动静,就有人来秦家赔礼道歉。 那对母子被关入大牢。 按照孟县令的意思,当街强抢民女是重罪,何况那家人还有前科,最轻也要被判流放。 等此事尘埃落定还要数日。 有秦老大几个大男人出面,又有陶掌柜和孟庆瑞在暗中打过招呼,宋锦也就没有再掺和。 当晚,有人来敲门。 正要入睡的宋锦,听到了秦七在门外的声音: “夫人,老霍和秦八回来了!” 闻言,宋锦连忙翻身而起。 披着一件外衫去开门。 秦七进门来禀报,说两人回来了,正在陶掌柜那里。 宋锦回身去穿戴整齐。 那模样就是要出门,过去一趟。 等二人匆匆去商行那里。 老霍和秦八二人,即便是梳洗过了,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似乎是瘦得脱相,不要说他们身上还有绑带缠着。 宋锦喉咙发堵。 有点儿难受,可又什么都不好说。 两人的精神头倒是不错,大概是劫后余生,没有那么绷紧了。 二人这种情况,很多话不用多说,也知道他们逃脱的过程很是艰辛。 此时二人正埋头吃着东西。 “不要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吃一点就得了,免得撑坏肚子。”陶掌柜警惕二人吃食要节制。 久饿的人,不能暴食。 幸好二人也有分寸。 见到宋锦进来,他们连忙起身行礼,“见过夫人。” “不必多礼,你们继续吃。” 宋锦坐到一旁,示意他们继续吃,“有事情等会儿再说,不急于这一时。” “多谢夫人体恤。” 老霍咧嘴一笑,端起一碗粥跟喝水似的,几口就喝光,“我这条小命还是夫人救的。” 放下碗筷,老霍冲着宋锦竖起大拇指,“夫人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秦八附和地点头。 很是赞同老霍所言。 宋锦被二人这样子整得很不好意思,“夸张了,我并没有做什么,相反是你们在保护我。” “此言差矣。” 老霍当时真以为自己要挂了。 是秦八突然出现救了他。 当听到秦八出现,是宋锦让他过来的,老霍那是对宋锦感激得不行。 老霍又道:“咱俩在建宁还查到了一点东西,这才会耽搁了些时间回来。” 秦八又是一边吃一边点头。 等两个人吃完。 宋锦总算从老霍嘴里得知。 那个疍民聚集表面像是打渔为生,实则是有人在暗中训练水兵,由于猜测幕后是柳家,二人知道宋锦离开了建宁,又不怕死的深入虎穴。 在外面大肆搜捕二人的时候。 他俩居然潜入了柳家。 在柳家躲了好些天,查到了一些事情,柳家确实和追捕他们有关,这也证实了私练水兵的幕后之人,确实是柳家。 等官府追捕没有那么严格的时候,他们又不怕的去柳家修建寺庙的山头去查探,果然找出了猫腻。 寺庙后山的住所。 出入都是青壮年,很是可疑。 一些人身上都是凶煞之气,老霍一眼就看出了,是见过血的人。 让他想起了当初在屯溪埋伏他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们了。 宋锦心里堵得慌。 在徽州又逗留了两日。 宋锦等人起程去京城。 由于宋锦坚持,途中她换上了男装。 骑马赶路,日夜兼程。 花了十来天,在临近顺天府,宋锦才改坐马车低调进京。 在城门前等着一辆马车。 “吁!” 车厢外传来秦七的声音,“夫人,公子特意来城门前接您。” “啊?” 宋锦惊讶。 几乎想都没想便伸手去掀车帘。 正好见到秦驰下车,步履轻快地迈向她。 他身着青蓝色的长衫,衫襟整齐而朴素,腰间束着素雅的丝绦,长衫领口微启,露出内搭的白绢,细看之下,绢上还绣着竹纹,流露出不经意的雅致。 偶尔,有风吹过。 拂动他的发梢和衣摆,他便如画中人般。 不禁令人感叹。 正应了杜甫的一句诗: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宋锦看得有一瞬间的失神。 等她回神之时,秦驰已经近前,且钻入了车厢内。 “娘子?” 秦驰眉眼含笑地弯腰唤道。 宋锦忙不迭想起身要回应,一时忘了这是在车厢,差点撞到了头顶,没有撞到是秦驰及时伸出手,挡在了她的头上。 故而。 她撞到了他的手心。 而他的大手承受了这一撞,手背都泛红了。 “我,我不是有意的,痛不痛?”宋锦下意识去抓住他的手。 秦驰反手一握。 骨节分明的大手瞬时包裹住了她的小手。 第213章 宽衣解带 秦驰只有握住此人的手,才有种心头终于安定的感觉。 在没有见到人之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当然这些他隐藏得很好。 两人默默无言回到家门前。 宋锦刚下车就见到邻居的康大娘正跟人闲聊,一见到宋锦立马打招呼,“哟,秦娘子从老家回来了!” “康大娘,瞧你满面红光的,这是家里有好事儿了?”宋锦随口扯了一句。 秦娘子家里没喜事,可她喜欢听人说她满面红光,“瞧你说的,还不是那样子,反倒是秦娘子这路上奔波的,看得好像瘦了,这几天要买点好的补补。” “会的,劳你惦记了。” 宋锦随着秦驰的身后回去。 两夫妻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对寻常夫妻,可又不太寻常,起码家里应该是有些积蓄的。 不然养不起奴仆。 宋锦回去又将自己从徽州带来的特产,分出一些送去给邻居。 这是全了之前回老家的借口。 回去了寝室。 宋锦换下了衣裳,沐浴过后,又吃了点儿东西,这才坐下到茶几前,喝起了秦驰沏的清茶。 此时,秦驰已经听到老霍和秦八的禀报,对建宁府的事情,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但此事他下了封口令,不允许任何人再提起。 “我有个疑问。” 宋锦嘴角轻轻勾起,眉眼柔和地看向秦驰,还轻轻放下了手里的茶碗。 秦驰也将茶碗放下,坦然道:“问吧,娘子,为夫定会知无不言。” “建江那里,为什么说是训练水兵,而不是水匪?”宋锦不是找茬,是真有这个疑问。 秦驰知道她一个姑娘家,对朝廷的一些事情不熟悉,“老霍是从军队退下来的兵。他刚刚入伍的时候,在巢湖的水师待过,见识水师是如何训练士兵的。” 至于老霍明明是水兵,怎么转去了西北?不外是他有晕船的毛病。 一个士兵会晕船。 那基本和水师无缘。 秦驰轻声说道:“我有个不太成熟的猜测,要不要听?” “你说。”宋锦很冷静。 秦驰眸光在她的脸上绕了一圈,“你的家人很可能被送出海了。建宁靠近福州。福州过后就是东海。当初带走你家人的大船,正是遁入了东海。而东海有大大小小很多的岛屿。” “事情若是柳家做的,那么,会不会是在邻近福州的岛屿?”宋锦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比起秦驰寻找的几年。 上辈子她找了十几年。 若是送去了与世隔绝的岛上,任他们如何找也很难找到人。 “娘子,此案你不能再沾手了。” 秦驰语气凝重地告诫,“因为幕后那股势力,远比我料想的要强大。稍有不慎就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那你呢?” 宋锦反问。 秦驰从容而笑,“我也不会掺和,至少明面上我不会。” 背人之人的关系网很大。 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秦驰必然是会按兵不动。 宋锦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秦驰无奈道:“我会暗中帮你打听,夫人千万不能做多余的事。” “那我正常做生意,应该没问题吧?”宋锦知道自己不能明着去打探。 接下来的生意,要偏向徽州以南。 既然决定了,总不能整日坐在家中等候。 于是,宋锦又决定道:“相公,我想离开两年。” “你又要去哪里?” 秦驰心头咯噔了一下。 宋锦垂眸轻笑道:“我想把生意做大,走南闯北也是正常的,唯一麻烦的,是要劳烦相公要替我遮掩两分。” 秦驰目光中透出审视。 宋锦又是轻叹道:“我保证不会胡来,只是做生意而已。我想要做什么,也没有那个能耐。” 邢纶那边的事情没完。 宋锦大多事情都是依靠秦驰。 本来她以为自己发展挺好,速度也很快,当去了建宁一次,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弱。 秦驰沉默了。 良久,他方道:“你让我想一想。” “嗯,相公好好考虑。” 宋锦给足秦驰考虑的时间。 换个正常的丈夫,当场就反悔了,肯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妻子在外面抛头露面,还要做经商之事。 偏生了他们成亲就不正常。 开始便是互不打扰,心照不宣的状态,后来生下了孩子,二人牵扯越来越深。实际上如今的局面,当中有几分是秦驰故意为之。 只是秦驰心里很清楚。 宋锦对他可能有情,却也不多。 在她心里寻找家人占了大半的心神,还有小半的心神,也是在孩子的身上。 君不见妻子刚刚回来,又琢磨着离家吗? 呵! 秦驰一把将宋锦拉起。 推到了床榻上,再开始宽衣解带,“在为夫答应娘子之前,还是先歇息吧。” 上床,再放下床帘。 挡去了外面的光线。 宋锦敏锐察觉到秦驰此时心情不爽,像是一座火山,正压抑着随时要爆发,故而她识趣的闭嘴了。 只是大白天,安歇个啥呢? 还有休息也是她一个,他用得着解衣么? …… 时光如梭,转眼过了两年。 两年的时间,宋锦换上男装离京,带上了宋小东兄弟,还有秦七和秦八?,去某个州府和邢纶会面。 在那里邢纶遇到了点麻烦。 正被那边的宋氏旁支买凶追杀。 宋锦过去以雷霆手段解决了问题,甚至说一改以前的温和,直接将幕后买凶杀人的那个管事整氏,丢入了河里。 她就站在旁边。 看着他沉入河底。 再让邢纶出手,收回了属于嫡支的钱财和生意。 接着到下一家。 一家一家下去,前头还可能会碰到麻烦,渐渐的,后来接收起来顺利了很多,原因是死的人多了吧。 当然,宋锦不是没有经历到危险,当中也是受过伤。所幸有秦驰让人暗中照顾,并没有生命危险。 在两年之中。 宋锦天南地北走了一通。 身后的势力却一步步的扩大。 有着前世独到的眼光,生意也在一步一步扩大,当将旁支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之后,宋锦开始盯上了晋商朱家。 最后让朱家亏了大笔银子,只能给出宋锦一支商船当赔款。 第214章 宋锦的礼物 朱家也是倒霉。 被宋锦一直惦记,还不知自己是怎么得罪了她。 而一支船队,不是指一两艘大船。是整整二十五艘船,连中那些掌舵操盘的水手。 晓得朱家在海上有三支船队,依旧是伤筋动骨。 宋锦不怕这些人背叛。 因为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人。只要掌握了对方的卖身契,就不用担心人会轻易背叛。 短短两年,宋锦就在商界闯出了赫赫的名声。很多人都在追查她的来历。只不过她的行踪隐蔽,也是无从查起。包括她身边的人,对外都是虚假的身份名字。 京城的秦驰。 秦驰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打从宋锦离京,他一改昔日低调的作风,参加了数场诗会,才华横溢,多才博学。 仅花了两年就从国子监毕业。 国子监里负责教学的大儒,都是大加赞赏,优秀得惊艳了无数人,成功步入了京城许多权贵高官的眼里。 当中,包括皇帝。 难得一个人才,以秀才的功名,还压了一群的举人。 其中想要招揽秦驰的人不少。 秦驰一一都推了。 这样难免会得罪一些心胸狭隘之人,觉得秦驰是在恃才傲物,想给他一点教训,偏生都被秦驰躲开了。 连带想害他的人,都没有讨到好。 就是邪门得很。 “夫人最近在做什么?” 秦驰回到家中例行一问。 老李头早有所料一样,禀报道:“夫人还在福州那片海域活动。” 秦驰又问:“可有碰到问题?” 老李头乐道:“正跟人做生意,似乎还做得不错,比起老敖强多了,一年赚得钱银胜过他十年的辛苦。” 秦驰冷淡颔首。 老李头又继续道:“夫人托人给您送回了一箱礼物,当中有部分是番货。” “拿上来。”秦驰开口。 老李头去搬进一个大箱。 一箱子的玩意,都是新鲜的番货,是宋锦外出的时候,特意搜罗来送给秦驰。 秦驰将老李头赶出去。 开始心情颇好地查看起宋锦的礼物。 屋外。 洪老头嘲笑地看着老李头,“被公子赶出来了?” “去去,怎么说话呢?”老李头可不爱听这个,“公子是急着看夫人的礼物。” “还不是被赶出来。” 洪老头知道这老货眼馋那些东西,“不要说你了,有些东西珍奇之奇,我也第一次见过。有时我都忍不住怀疑,那位夫人不仅仅在福州海域活动,很可能去了更远的地方。” “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老李头坐到了洪老头跟前,抢走了他的茶壶,“海上也不是那么太平的,还有风暴难测。” 二人活了半辈子,不得不佩服宋锦的胆量。 巾帼不让须眉。 正被惦记的宋锦此时碰到了麻烦。可以在这一带做生意,畅通无阻,自然是打通了各种关系。 没人直接找麻烦。 但架不住有人手段迂回。 宋锦本来跟琉璃国一名外来的商人谈好一批名贵香料与药材,如乳膏、沉香、龙脑、珍珠、玳瑁等,结果在临近交易的当天,中途有人高价将货物抢走了。 抢走了算是宋锦没本事。 但是,对方竟然敢连定金也不退还。 从消息上来看,抢走宋锦货物的,是建宁柳家人。 “东家,此事要如何解决?” 邢纶轻声询问宋锦。 在一旁的周蔚默不作声。 以前他目光局限于徽州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又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很得东家的赏识,其实心里多少有点落差。 但这段时间跟在宋锦身边,他学到了不少的东西。某事情邢纶跟在东家身边,处理起来游刃有余。扪心自问一句,换作他来就没有自信可以做到,这让他那一点点的落差感,渐渐就消失了,反倒是认真的学习起来。 宋锦站在船头。 海风猎猎,衣发飞扬。 宋锦问道:“阿纶,你说要怎么处理?可有想法。” “这事情我们闹起来就显得小气,但又不能置之不理。可以将消息暗中散布出去,柳家先坏了规矩,待日后我们再做什么,也不会有人多说几句。还有那个琉璃国的商人,不守信用,我们也要提醒一下其他的同行。” 邢纶的做法很寻常。 行商坏了规矩。 一开始没人拿他们怎么样。 但是很招人忌惮。 这个有点类似于失信名单。 再有人跟他们做生意,就会防着他们一手。 其实说穿了,没有背景的新人,谁也不会当一回事。 名声好坏也要人家在乎。 若是人家不在乎的话,此举也是不痛不痒。 宋锦的商队来到这里。 根基尚浅,自然是尽量避免跟当地人冲突。 “此事若不来个杀鸡儆猴,我们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怕是要毁于一旦。以后人人都知道咱们是软柿子好拿捏。”宋锦面带冷色。 这真把她给气着了。 和和气气做生意不好吗? 非要来给她寻麻烦。 宋锦当即道:“阿蔚,你和小城备份厚礼送给沈参将,再送上那份签定的赔偿合约,便说这笔赔偿金,是我们自愿捐赠给定海卫所的。” 周蔚惊讶,“这样能成吗?” “送上门的银子,谁会不喜欢?我相信沈参将会喜欢的。”宋锦没说朝廷拨给驻守卫所的军饷迟迟没有下来。 眼下正是沈参将缺钱的时候,再加上他们正好结识对方,有这条人脉不走才是傻子。 而周蔚的性子最合当兵的眼缘,何况此事他问心无愧,把心机明晃晃摆上台面,沈参将即便是看出来什么也不会拒绝。毕竟他只需要派几个兵去找那琉璃商人合理要赔偿款,又不是干坏事。 谁都挑不出错。 朝廷查下来都没有问题。 这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钱,弯个腰就能捡到了。 宋锦指点了周蔚几句。 周蔚带着宋小城带着礼物,匆匆出发去卫所。 邢纶担心的看着好兄弟离开,“东家若是卫所里有柳家的人……会不会对阿蔚不利?” “他此次是去寻那琉璃国商人的麻烦,又不是找柳家的茬。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人总是要独立成长的。”宋锦希望周蔚能尽快成长起来,直到可以独当一面。 与秦驰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在乡试之前。 宋锦就要回去。 这是她最后一趟走商,下次就不会再跟船。 第215章 定海卫 商队靠近码头。 当然不是什么都不做。 在船靠岸的时候,便有商人找上来,为的就是他们船上的货。 昨天宋锦跟琉璃国一个商人谈好的交易,容易发生了变故。 对方不守信用。 宋锦也不能硬逼着人家交易,不过,她船上的货还是要出,“阿纶,这消息散布出去,想必没多久,就会客人上门。” 船上有丝绸、瓷器为主。 此外还有徽州漆器、茶叶、徽墨和雨伞等。 昨天卖出一批。 剩下的本想换购一批玛瑙、降香、木香、苏木、乌木、胡椒等。 正放出风声,等着其他人来换。结果就出了被柳家截胡一事,偏生人家是正经做生意,谁都不能说什么。 宋锦又招来秦八,“去查一查柳家来福州做什么?” 这话吩咐完。 发现秦八没动。 宋锦疑惑问:“怎么啦?” “有人盯着,不用我们。” 秦八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着,“公子说过,让我们不会关注这些。” 宋锦恍惚。 对哦,答应过秦驰不查。 既然有人盯着,那算了。 宋锦又道:“我想知道柳家的动向,并不用去探听机密,都是用正常的商家手段。我就想着,总不能白被人抢吧,有机会也要抢回去。” 秦八这下应了。 当天去拜访沈参将的周蔚回来了。 去了一趟定海卫所。 回来的人中,少了宋小城。 宋小东第一时候知道了,紧张地询问:“我弟弟呢?怎么没有回来。” 本来翻阅账本的宋锦。 收到消息后匆匆出来。 一见到周蔚面色古怪。 他对宋锦执了一礼,“见过东家,此行还算是顺利的,只不过,沈参将那边没问题,反倒是王巡抚说想见您。” “见我?” 宋锦诧异,“我并不认识他。” 巡抚算是这里最大的官。 凭她这个小商人,怎么可能认识? 宋锦看向周蔚,“详细说一说,还有小城是怎么回事?” “宋小城被沈参将看中了,留下来想让他当兵。这事儿本来他说要问过您的,但是,参将让他先跟那些兵一块练一练,等您过去了再说。” 周蔚不知该怎么说好。 这对于宋小城来说,是一场机遇,也是好事。 但宋小城又是宋锦的手下。 这事情必定要经过宋锦的同意才能成事。 宋锦答应了去一趟。 当即和周蔚一起,带人下了船,直奔定海卫所。 巡抚是有府邸的,只不过新上任不久的王巡抚是个勤勉的,卫所里又在大力发展水师。 正是忙碌之际,人在卫所也不奇怪。 宋锦过去的时候。 经过通报进去。 随着她和周蔚进去的,还是秦七和秦八。二人的身手是随行的人当中最好的,邢纶和宋小东看守着船队。 宋锦被人领了进去。 赫然见到了一个威严的老者,目光睿智清正,“来了?” “草民宋怀瑾,拜见巡抚大人。” 宋锦跪拜行礼。 没有官身的人,见到官就是要跪拜。宋锦对此并没有不适。而宋怀瑾是宋锦在外面行走所用的姓名。 王巡抚开口,“起来,自己找座位坐。” 很是不拘小节。 宋锦也没客气,真就找个椅子坐下。 接着有人端上了茶水。 王巡抚问道:“你是徽商?这么年轻就敢来这里闯荡,胆子真不小,难道没有听过这片海盗猖獗吗,连一些老手都不敢轻易来此。” “草民听到大人来此当了巡抚,这才敢冒险过来经商,因为草民相信以大人的能耐,定然用不了多久就会将寇盗平定。”宋锦语气真诚地说着。 王巡抚听了再次打量起她。 活了五十多岁,他岂会看不出宋锦身上的猫腻。 身子骨过于文弱。 要么就是天生有缺,要么就是女扮男装。 喉结用衣领遮挡。 女扮男装的可能更大。 这事情倒不是他非要揭穿,“你可知本官叫你过来所为何事?” “草民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宋锦恭敬地说道。 王巡抚道:“卫所需要一批药材,你那船上有吗?” 宋锦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 因为前两次过来,宋锦都会收购当地的药材,再卖出一些这里缺少的药材,明显也是做药材生意的。 宋锦的船队货物多而杂。 南货北调,然后又是北货南调。回来一趟倒腾下来就赚得盆满钵满。 宋锦对此没有拒绝的理由。 想得到官方的庇护,就不能拒绝王巡抚的要求,不然,前面所做的都是白费。 当即宋锦应下了,“船里还有一批药材,大人现在就要吗?若是不够的,大人可列出一份清单,下次我们尽量给您凑齐。” 王巡抚很满意。 这么年轻又能这么识趣,真的很少见了。 “成,记得药材要好。” 王巡抚能找到济方船队,正是因为他知道这支船队卖出的药材,都是品质不错的,“价格不会少了你的,就按照市面上的价格来算。” “多谢大人体恤。” 宋锦松了口气。 她是想搭上这条线,可也不想当冤大头。 跟官家做生意,是很多商人想的,可一不小心,又容易被坑。 原因是货款经常会收不到。 宋锦见王巡抚端茶送客,便识趣地起身告辞。 再由人送了出来。 在外面看到了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士,在他旁边站着宋小城。 宋小城见到宋锦出来,双眼一亮,几个大步就上前,正要说什么,让宋锦抬手制止。 宋锦先是拜见那名将士,“草民见过沈参将。” “是你啊。” 沈参将见过宋锦。 那次还是在海上巡逻的时候,船队遭遇到一支海盗拦截,双方打起来的时候,沈参将带人赶来。 当时看到宋锦很弱。 他却看到她一连射杀了数名海盗,故而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两人客套了几句。 沈参将说道:“宋小城不错,是个当兵的好苗子,本将想收入定海卫,你是他的前主子,不知你是何意思?” 宋锦没有替宋小城决定,逐问:“参将大人,草民能私下跟他聊一会儿吗?” “可以。”沈参将爱惜人才。 着实是喜欢宋小城。 新建的定海卫,也确实需要人手。 第216章 我信不过你 宋锦带着宋小城走远了一些。 “少族长,我……” 宋小城想说什么,被宋锦阻止。 宋锦说道:“我单独跟你说话,不是要替你决定什么,是想问一问你,真心想留下来当兵吗?” 宋小城面带犹豫。 那个神态就是想留下来,但又有什么割舍不下。 宋锦又道:“当兵不是儿戏,可能会博出一个前程,但那也是要拿命去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宋锦是不希望他去当兵。 宋小城低头了,“少族长,我想要留下来,可是老族长又让我听您的。” “未来是你的,你自己决定。” 宋锦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不管你做何选择,我都会支持你,还有你哥也是这个意思。” 宋小城感动之余,还是下定决心留下,“等我以后混出头了,就能成了你们的靠山。” “行!那我们等着。” 宋锦笑着塞给了他几张银票,再叮嘱几句就带着其他人出了卫所。 宋小城目送他们离开。 他没有说选择留下来,也有想要帮宋锦寻找家人的意思。只要成为了水师一员,以后可以打听的门路就更多了。 刚回到码头。 在宋家货船租的停靠位置前,竟然有点儿热闹。 正是那个跟他们谈好的琉球国商人,上来说要拜访宋锦,被邢纶让人拦截了下来。 下了对方好大一个下马威。 宋锦下马,将马鞭扔给秦七,“发生了什么,这么热闹?” “哇,宋老板,你可回来了!” 那个矮胖的琉球国商人一见到宋锦,跟见到救星似的,“那批货不是我想不卖的,是柳家太霸道了,非要逼着我卖,宋老板,真不是我愿意的……” 福州经常有琉球国的商人。他们可以来到大夏,也是因为他们是大夏的属国。 宋锦没有其他的反应。 仅是轻勾唇角,看似微笑,实则淡漠的望着他。 那商人说了一堆,见她还是没有反应,左瞧右瞧,再凑到宋锦身边,神神秘秘道:“我还藏有一批货,更好的,可以给你,有稀罕的宝贝。” “我信不过你。” 宋锦直白的表示,让那人笑脸一僵。 转身离开之时,宋锦又眼神示意邢纶接上,然后,那商人苦于宋锦的不理会,又忌惮于官兵。 邢纶就成了突破口。 那人对着邢纶又是道歉,又是送礼,还塞了一把银票。 邢纶装着为难不想收,在对方百般相劝之下,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了,接着又被拉着去喝酒。 喝酒的同时又谈起生意。 原先的价格,让黑心的邢纶砍了一半。 “我知道吉川先生一半价格也是有赚的。”邢纶给他倒了一杯酒,“在我们大夏朝做生意,最重要就是诚信,人无信而不立,你坏了规矩在先,想让我帮着劝东家,总要你拿点诚意。” 吉川苦瓜脸道:“亏死了亏死了,你们船上那批货得给我。” “行行,剩下的都给你,本来没你出尔反尔的事,也是给你留着的。” 邢纶又打听到柳家的事。 正如吉川所言,柳家确实是半利诱半威胁拿到货。 不过,吉川走前跟邢纶透露,让他们莫要得罪柳家,“我发现但凡招惹到他家的商人,不是没再来福州就是被海盗劫杀了。” 邢纶若有所思。 等吉川走了。 邢纶回到了船上。 见到宋锦之后,他笑着禀报:“东家,幸不辱命。” “辛苦你了。” 两人打配合之事,又不是第一次干。 邢纶给宋锦提起吉川提醒的事。 宋锦淡定的表示知道了。 这事儿早有所料,她心里早有猜测。自古兵匪一家,柳家暗中训练水兵,去当海盗打劫来往的商船也不奇怪,既能达到海上训练目的又能发一笔横财。 次日。 邢纶去和吉川交易。 周蔚将药材送去卫所。宋小东提出同周蔚一起去,带了一大包袱东西给弟弟。 宋锦留守在船上。 在各条船上走了一遍,亲自询问补给的问题,让没有准备齐全的尽快去,并且通知了明早起程。 暮色苍茫,海风飒飒。 码头货船众多,搬运的工人依旧忙碌。 灯光在甲板上闪烁。 宋锦站在船头甲板上,看着邢纶等人指挥工人,将货物一箱箱的搬上船。 “轻点轻点,这是贵重的货物,摔了就坏了,谁都赔不起。” 邢纶高声提醒道。 秦八吐槽,“他这么高调,就不怕被贼人惦记?” “是你蠢吧。”秦七无语。 哪个商人货物上船,不是这么叫几声的? 这是让搬运的人重视。 不一定箱内真有什么贵重之物。 等货物都上船,清点过后,没有出错了,邢纶将货物清单递给宋锦过目。 宋锦看到那个数目,挑了挑眉道:“那家伙真留了一手?” “货物是另外一条船上,名义上说是和他同来的外商,实则也是他家的。” 邢纶一脸学到了的表情,“东家,这人做生意真鸡贼,背后的主子都是他,偏要对外说是两家。当时我们问过那一家,价格比他的高出两成,那时我还以为他真是便宜给我们。” 宋锦也是没想到的,“这一招下次我们也用用。” 用一家来抬价? 是可以学一学。 此次宋锦能让吉川忌惮。很大的原因是借力于沈参将。 突然岸上传来吵杂声。 有一群身穿劲装的男子,腰间都配着刀的,手里举着火把,在码头上搜寻什么人。 宋锦本来想进船舱。 一见到这个变故,惊讶地站在船头观望。 将船头和岸上搭的大木板抽掉。 外人想上岸也难。 因此,站在船头观望的人不少。 码头上都是一些搬运的工人,还有就是其他船上的人员,那些人见到人就拦着查看。 看着像是很不好招惹。 宋锦下令:“让船员都在船上好好待着,禁止私自下船。” “是,我这就去办。” 邢纶连忙去吩咐人通知下去。 秦八是个坐不住的,“要不要我去打听下情况?” “你想去就去吧。”宋锦也好奇。 秦八心头一乐。 踏着手臂粗的纤绳上岸。 这一手倒是惊艳到了船员。 第217章 与柳家对上 这支船队的船员几乎都知道,东家的身边有四大高手,三男一女。 两人姓秦,两人姓宋。 斩杀盗匪海寇的时候英勇无畏,以一敌百。 不一会儿,秦八回来。 秦八道:“岸上那些人是柳家的护院,是此次有人从柳家二爷手里偷走了贵重的东西,正在到处追捕小偷。” “又是柳家人?” 宋锦挑了挑眉,转而沉思道,“这里可能不会太平。”心里琢磨着,要不要今晚就起程? 可现在离开的话。 他们反倒可疑了。 时辰差不多,让各人都回去休息,明天要提前起程。 宋锦转身进入了船舱。 回到自己住的单间。 刚推开门。 除了熟悉的木香外,空气中还弥漫着并非是海盐和汗水混合的气味,而是一股陌生且微妙的异样气息。 宋锦脚步微顿,眉头紧锁。 目光迅速扫过狭小而昏暗的空间,一切看似平常,床铺整齐,衣物井然。 外面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宋锦手中的短刀已然出鞘。 “东家,那柳家人竟然要搜船,我们的人拦下了他们。”周蔚的声音急切地传过来。 宋锦说道:“我知道了。” 窗台的一片帷幕,在月光下无声飘扬。 宋锦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并未放松,她轻手轻脚地往门口退去。 “出来!” 宋锦突然警觉道,“我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了。” “夫人,是我。” 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 从窗台的帷幕,闪身出现了一个男子。 宋锦借着昏暗的光影,看到现身的人,身穿紧身的夜行衣,面容有几分熟悉。 “你是谁?”宋锦开口问。 秦一静默了片刻,这才开口:“属下是秦一,奉命来此办事。” 宋锦没有应声。 转而她对门口道:“阿七,进来一下。” 秦七就住在宋锦对面。 一听到声音,立马过来。 当进来之前,瞬间发现屋内有其他人,正要挡在宋锦面前之时,秦一开口了,“小七,是我。” “头儿?”秦七惊讶。 宋锦听到这话也知道。 对面的人确实是秦一。 平时秦一是守在秦驰身边,但是宋锦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秦一从身上解下了一个小包袱,递给了秦七,“这是主子要的东西,记得一定要带回去。” 秦七接过来。 看那模样秦一是要离开。 宋锦说道:“其他的事情先别说,阿七,先给他包扎好伤口。这血再流下去,人也得挂。至于外面的人,我去打发了。” 说完,她出了房间。 秦一和秦七面面相觑。 秦七将身上随身带的止血药拿出,一边给秦一包扎,一边疑惑问道:“你怎么会藏到夫人的房间?” “我以为这是小八的。”秦一不想说自己走错了。 秦八的房间在隔壁。 所幸秦一的伤势不重。 仅是手臂处暗器射伤,止血包扎过后就没有大问题。 宋锦走出船舱。 即见到了船头,见到邢纶和周蔚带人挡下柳家十几个护院。 双方紧张的对峙,就差没动刀子了。 不仅是他们这里,其他人的货船,同样是拒绝柳家上船搜查。 “柳家这是真把自己当人物了,还是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 宋锦冷冷的一扫柳家想强闯的人,高声说道:“柳家嘴上说是搜查,不会是想趁机查看船上的货物吧,再把消息卖给海盗?” “你胡说!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柳家领头的护院身上满是煞气,凶神恶煞地盯着宋锦。 换个人可能真被吓着了。 宋锦是谁啊? 怕死就不会来跑船。 宋锦一扫周围,围观的人不少,她又继续大声道:“本公子早就听说了,但凡和你们不对付的商家,十有八九会遭到海盗掠杀。哼,等我家离开,若碰到海盗,肯定是你们柳家卖的消息。” 此话一出。 顿时一片哗然。 四周有人窃窃私语,对着柳家的护院指指点点,目光也很是晦暗。 “哗!原来是这样啊。” “这个消息我也听说过。” “大家都是背地里传,还没有人敢明面上说。这船是谁家的?胆量不小,竟然都不惧柳家。” “柳家是哪家?福州没听说有厉害的柳氏家族。” “福州没有厉害的,建宁倒是有一家,听说在那里柳家说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这话诛心了! 柳家的护院都抹了冷汗。 这种谣言若是传开,柳家怕是要被扣到谋反的名头。 可是周围的议论声,一声接一声的,毫不遮掩的,明显是有人在刻意引导。 邢纶站出来道:“此船一直有人把守,不会有贼人潜上船。柳家诸位想要搜查还是到别处吧。你们丢了东西,我们也同情。可这船就相当于我们的家,不可能让外人来搜家的,除非是官府出面。” “就是!” “官兵来搜,我们立马配合,可你们是什么人?” “柳家不会真和海盗勾结吧?” “霸道成这样,一点都没把大夏的律法放在眼里。” 这让人心惊肉跳的谣言又开始四起。 码头一排排的货船。 不仅是宋锦一家的船队。 一般这样的船队,只会租几个船位,用来卸货和装货,都是轮流停靠。大多的船只都是停在距离码头百丈开外,选择一个位置抛锚。 宋锦住的这只船,占了最偏的停靠位。 但是周围闹出的动作可不小。 “怎么回事?” 远处有几个人匆匆过来。 走在前头的人,正是本该在建宁府的柳家主。 宋锦瞳孔微缩。 这人亲自来福州,那很可能不简单。 想起刚才秦一留下的包袱,说里面有秦驰想要的东西。 不会是柳家的罪证吧? 若真是这样就怪不得柳家发疯,连体面都顾不上了。 柳家主站在岸上,望向船头的人,“是宋老板的货船?” 宋锦不紧不慢地拨开挡在前面的人,走到了邢纶等人前面。 人站在船头,腰杆笔直。 迎面而立,嘴角嚼着浅笑,颇有几分年轻人的潇洒风流之姿。 “在下宋怀瑾,素闻柳家主的大名,也就今日有幸一见。” 宋锦隔着两三丈远的海面。 与岸上的人对视。 第218章 柳家罪证 “宋老板,不给点面子吗?” 柳家主望着站在船头的年轻人,又环视着周围,“此次算是我柳某欠你个人情,如何?” “不如何。” 宋锦表现得有几分年轻气盛,“柳家主贵人多忘事,刚抢了我一批货,又闹出小偷事件,还要来搜我的船,莫不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存心就是想跟我过不去?” “抢货?” 柳家主望向宋锦所在的大船,“这是不是有所误会?” 他瞥了眼身边的心腹。 那心腹眼神闪烁一下,走过柳家主身边,低声说道:“二爷之前从琉球商人那里买了一批货,据说是要卖给济方商队的。” 柳家主心里有股怒火。 二房最近行事越发放肆。 碍于柳家先抢人家的生意。人家不允许他们搜查也正常。 但是,在外面柳家主不会承认什么,“做生意有些竞争很正常,只要不偷不抢的,没有违反律法,用点儿手段也没什么吧,你还年轻,该多学一学。” “受教了,柳家主。” 宋锦不太走心地向柳家主拱手。 等礼节做完,她又不温不火道:“做人要有骨气,我自己的船,凭什么要给柳家搜。” “你想如何?”柳家主又道。 宋锦接着说:“除非官府来搜查,我等自会无条件配合。” 这话还真挑不出错! 其他商贾船员顿时喝彩。 “好!” “说得好!”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凭啥说搜就搜。” “我们是商人,柳家就不是?”这话一出,周围是一阵嘘声。 柳家主脸是一阵青一阵白。 恰在此时,有个管家打扮的人匆匆来到柳家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说话的时候还看向宋锦那边几眼。 宋锦有理由猜测。 对方在说的是自己。 “你确定这个叫宋怀瑾的人,和王永全有关?”柳家主脸色更不好。 新来的王巡抚,居然和济方船队有关系。 那名管家道:“沈参将替他们出头了,那个叫吉川的琉球商人,又将一船的货卖给了宋老板,还是原本的半价。” 柳家主审视地看向宋锦。 此时又有一个衣着富贵的中年人过来,蛮横道:“大哥,跟他们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直接搜就成了。再这么等下去,还不是在给对方逃跑?” “闭嘴。” 柳家主扭头怒瞪了他一眼。 议论在宋锦这一边,再加上宋锦背后有王巡抚撑腰。 强闯反倒是他们的错。 到时候宋锦去衙门报官,柳家也落不到好。没有人知道柳家主此刻的心情,柳家背后做的事,泄露出去足够抄家灭族。 柳家主咬牙道:“丢失的东西太重要,必须要找回来。你们确定人是在码头不见的?” “人是追到这里不见的。” 柳二爷急切地说道。 啪! 柳家主一个耳光甩到他脸上,眼带戾气道:“混账东西!等此事了结,再跟你算账。” 转身柳家主离开。 走得很是匆忙。 柳二爷被打得懵了,等回神也连忙追上去。 反倒是那个管家模样的人,还有那些柳家的护院,并没有撤走,一个个就守在各条船前。 这是不守到贼人不罢休。 整个码头一眼望去,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柳家人守着。即便是没有去打听,都能猜到码头的各个出口,必定是让柳家人封锁。 宋锦再瞥向周围的海面。 远处星星点点,一闪一闪的,每盏灯代表着一条渔船。 柳家在这么短的时间,动用到这么多的渔船,还能调动这么多人,光想一想就能察觉出不简单。 柳家很可能是调动海上隐藏的势力,准备拦截离港的船只。 这是不给搜就不行了。 那些渔船几乎要将码头围起来。 若他们不闪开。 货船还真离不开,除非直接撞上去,出了人命案又要招惹上官司。 宋锦面色凝重,转身带人进了船舱,“一个商人,养这么多人,怎么就没有人觉得有问题呢。” “大家就算心知有问题,也不会明着在外面说。” 邢纶接了一句。 周蔚也说道:“不知柳家丢了啥,看起来挺重要,连家主都出面了,建宁离这里可不近。” “出现得这么快,八成是人就在福州,早前隐藏了行踪,搞不好正干着啥勾当。”秦八摸了摸下巴,暗暗思索这个可能。 邢纶又道:“不知被追捕的人是谁,偷走了何物,让柳家这样大动干戈。” 秦八不曾回房过。 目前尚不知道那人是秦一。 三人凑在一起聊着此事,各种猜测的都有。 宋锦听了听。 转而回去了自己的单间。 果然,秦七和秦一还在等她。 房间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干净,血腥味也散得差不多,却还有一些药味。 宋锦取出了一些胡椒当熏香。 借助胡椒的香味遮掩去先前的气味。 秦一只想说,夫人真是奢侈。 胡椒这么贵的东西,竟然拿来这样用。他早前就听说有大臣拿胡椒来熏衣服,现在看到宋锦这样用,他也觉得肉痛。 要知道这胡椒一斤要十几到二十两银子。 宋锦问道:“柳家今日这么大的动作,若我跟王巡抚或沈参将提一提,他们会不会怀疑上柳家?” “建宁和福州有多家大镖局,背后的主子都是柳家。柳家主出远门通常会对外说请镖师来保护,撇去所谓随行的家丁和护院,显得人是多了些,却都是名正言顺的,想用这个来找他家的错处很难。” 秦一来这里调查过柳家。 比宋锦所知的更多。 柳家主老奸巨猾。 想明面上找他的错,几乎是没有的。 找他的错处,还不如找他身边人的错。好比那个柳家二爷。 品行不怎么行,一直都在拖柳家主的后腿。 宋锦检查过秦一包袱的东西。 是三个账本,还有一份清单。 不是一般的账本,是柳家私下开采矿产,打造兵器售卖给海盗的账本,也不只是售卖武器,还有粮食和药材布匹等物,有一本上面还记着海盗帮柳家截杀哪家商船后分脏所得。 柳家此次来福州,明面上跟琉球商做生意。 其实也是为了不能见光的交易。 第219章 围堵 看完之后,宋锦即明白了,“柳家养了一伙海盗不止,还跟附近的几伙海盗搭上线,不但高价卖武器和粮食给对方,还时常同流合污,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当海盗的人身上有几个不背着人命? 大部分都不是大夏的子民,是海外那些国家的恶人,时常会到大夏沿海的村落烧杀抢掠,这样的悲剧每年都有发生。 柳家跟这些人搭上线。 还售卖和粮食武器给对方…… “这柳家真不是东西。” 宋锦怒火在胸口燃烧。 其他人也认同。 柳家该死! 而宋锦的目光,落在账本的药材上面。 据她所知柳家明面上不是做药材生意,却有药材卖给海盗! 这再次让宋锦想到了家人。 “夫人,这些证据就交给您来保管。” 秦一站了起来,大有视死如归之意,“我会离开这条船,免得到时连累到夫人。” “不是说不用离开吗?” 宋锦心想若自己连个人都保不住,那该是多没用。 秦一又急道:“柳家主离开,那些打手却留了下来,我猜他是去了官府,等他再出现的时候,便是官差来搜查了。” 那时候,宋锦再想拦也拦不住。 不然,就是与官府作对。 宋锦蹙眉道:“不必急着去送死,让我再想一想办法。二十五艘船,难道还藏不住一个人吗?” “藏不住的。” 秦一很是冷静地说道,“柳家养的水上的好手很多,船上就是这么大,什么地方能藏人,他们一清二楚。连船底都藏不住,柳家擅长潜水的手下很多。” 这么一说。 宋锦心头都焦虑几分。 秦一离开只有死路一条。 他尽力脱离包围圈,来到这里找上来,只是想把证据交给他们带回京师,心里早存了死意。 死亡是暗卫的归宿。 秦一就没想过今日可以活着离开。 秦七眼里闪过悲凉。 这个或者就是他们的命运。 在秦一想要离开之际,宋锦又开口:“等等,先等一等。” 她的目光在秦一身上打量了一圈,见到他的蒙面巾,遂问道:“你的面容没有被柳家人看到吧?” 秦一摇头,“没有。” “那就好。” 宋锦再看到他染血又看清的夜行衣,“白天穿夜行衣?” “不是。我是昨晚潜入柳家在这边的住所,才被追杀到现在的。”秦一没有想到宋锦会这样想。 只能解释一句。 恰在此时。 外面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邢纶的声音响起:“东家,那柳家主又返回了,还带上了一群官差。” “真麻烦。” 宋锦等人早有所料。 倒是没有慌了阵脚。 宋锦打开了门,“阿纶,去找小东过来,尽量拖延一下时间。” “是!”邢纶应声。 很快,宋小东过来。 宋锦吩咐他去拿一套小城的衣服过来,给秦一换上,再易容成和宋小城有几分相似的模样。 在晚上见到人。 看人很难看得很清楚。 宋锦庆幸宋小城去定海卫所当兵的事,并没有对外传开,“他的事只有几个人知道,阿七,你去提醒下其他的人。” “好,属下这就去。” 秦七匆匆出去船舱。 秦一压低声音道:“夫人没必要这么冒险。” “你只需要听从安排即可。不要擅作主张,坏了我的计划。” 宋锦知道这些大家族养出来的暗卫,多数是死脑筋。让他们听令,比说一堆废话更好用。 果然,秦一没有多说了。 很是配合的易容成宋小城,暂时顶替了宋小城的位置。换下的血衣等,绑上一个铁锤,直接沉落海底。 至于账本? 宋锦用油纸分开包好。 分别塞到了脚下的长靴里面,长衫一盖什么都看不见。 “夫人,若是被查出来……” 秦一本想自己藏。 宋锦冷笑,“官差来搜人,不是来搜身的。” 外面的动静更大。 官差在叫嚣着让商人把货船靠近岸边,说要上去搜查犯人。 秦一跟在宋锦身后出了单房。 双双再来到了船舱的厅里。 秦八和宋小东等人。 看到宋锦出来,再看向秦一,先是惊讶了一下,接着又若无其事。 在船外的岸上。 官差还是在岸上大声叫道:“动作麻利点儿,赶紧放下船板,放我等上船搜查。” “再慢吞吞的,以同党论处。”官差继续吆喝道。 这次柳家可是花了大笔的银子,让官差办案尽力点。 宋锦给邢纶一个眼色,邢纶当即去船头,让人放下船板。 两个官差带着十几个柳家人上船。 当中一个官差道:“把船上的人,统统叫到甲板上来。” 没有人听官差的。 大家率先看向宋锦。 宋锦发话:“听差爷的,让船员都到船头甲板集合。” 当两个官差的目光落向宋锦身上。 宋锦不卑不亢地站了出来。 那周身的气度,一下子将两位官差震住。 两人在衙门当差,自然是有几分眼光的。 那些贵人养出来的气质很不一样。 宋锦嘴角勾起浅笑,眼里却凉凉的,对两名官差道:“两位说是办案,那本公子就当你俩是来办案的。只不过搜查可以,若是你们离开了,船上丢了什么贵重的物品,本公子会亲自到巡抚大人面前告状。” 两名官差心头一震。 这不会真是一尊大佛吧? 二人相视一眼,立马气短。 其中一人点头哈腰道:“公子莫怪,这柳家人来报案,县太爷让我们来配合调查,保证不会弄坏您船上的东西。” “对对,小的会看好他们的。” 另外一名官差附和,“少一样就让柳家来赔偿。” 身后的柳家人一脸黑线。 特别是跟上船的管家。 他知道宋锦不知用什么手段,搭上了王巡抚的线,跟沈参将的关系也不错。 于是,那个柳管家道:“我们只是来找贼人,不是来闹事儿,宋老板尽管放心,谁敢胡乱伸手,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大家站在船头。 海风吹得飒飒作响。 不一会儿,船员全部叫到了甲板。 出来一个就上前检查一个。 其实也不用多查。 长年在水上飘的船员,皮肤黝黑,跟岸上生活的人有很大的不同。 第220章 灯下黑 柳管家道:“船上有多少人?都在这里了吗?” “有多少人都是记录在案。” 宋锦很是淡定地开口,“我不用嘴说的,你们可以随便找个船员问,或是直接看通关文书和路引。” 宋小城留在了定海卫所。 但是他的路引和通关文书,都是在邢纶这里保管着。 宋锦让邢纶去拿出来给两个官差检查。 这副坦然的模样,真是让人怀疑不起来。其实柳家也只是搜查这码头的船只,并不是确定了宋锦的船队窝藏了贼人。 有柳家的人盯着。 官差倒是没有糊弄,检查得很认真。 柳家十几个人在船上搜查一遍,连各个犄角旮旯都没有放过,甚至有人绕着货船转了一圈,连同船栏外面的船壁都探头检查过。 但凡有绳索挂在外面的,都会被人提起来检查。 甚至有一些人划船靠近各艘货船。 纷纷有人跳落海里检查。 这个仔细的程度,不要说人了,连只苍蝇都藏不住。 在夜色之下。 秦一站在宋锦身后,半隐身于阴影处。 反倒是最不引人怀疑。 这很有一种灯下黑的意思。 有宋锦率先的警告,想浑水摸鱼的人也熄了心思,去搜查的人纷纷过来禀报,说没有发现。 “那去搜下一艘。” 柳管家当即让人撤离。 码头上的船只很多,他们不可能长时间停在一条船上,柳管家想要带人离开。 柳家那个领头的护院却没动。 柳管家道:“柳护院,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记得那个贼子胳膊有伤。” 柳护院目光锐利的打量着甲板上众人,从宋锦开始再到她身边的人,然后到一群船员。 船员大多数穿着无袖背心,不用怎么查就知道不是他们。 “让他们把衣服脱了?” 柳护院一指宋锦等人,那意思很明确,就是让他们脱衣服。 突然,秦七闪身一脚将人踢落大船。 人就这样被踢落到了水中。 刹那之间,紧张的气氛如同实质般凝固。 秦七怒目瞪向柳管家,怒斥道:“我们东家就是给你们太多脸了,才会让你们得寸进尺!” “确实是太给柳家的脸,竟然敢让本公子脱衣服给他检查?他算什么东西。” 宋锦冷冷地看向柳管家,“要不要直接去找巡抚大人,让他老人家来帮你们来找贼人。” “误会!都是误会!” 两个官差吓得不行。 柳家就是给脸不要脸,搜查人家的船只就成了,居然还想要羞辱人家。 宋锦愤怒道:“本公子早就瞧出来,柳家就是冲着我的船队来的,早前不让他们搜,他们非要搜,没有搜出人又要羞辱本公子?” 顿时,宋锦抬头道,“来人,帮我给他们丢下海里去!” “是!” 数道人影出现。 只见刷刷刷的,一道道的人影,噗通噗通的,掉到了海里去。 动作还相当的不小。 当秦一抓住柳管家。 柳管家惊慌失措,就要大叫出声的时候,宋锦恰当的叫住,“小城,先住手,这人年纪大了就不丢了,还有两名差爷也就算了,他们也只是按照上头的吩咐办事。” “是,东家。” 秦一立马松手,退回到宋锦身边。 柳管家是惊魂未定。 他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被丢下海。 躲避到一旁的两名官差,缩在一块瑟瑟发抖。听到宋锦的话感激得不行。 “对对,我们也是听吩咐做事的。” “就是柳家那人不识好歹,搜查贼人就行了,非要羞辱宋老板。” 两个官差你一句我一句,当即给柳家那护院定罪。 正在海里刚浮到水面的柳护院,尚不知道有口大锅要扣到他头上。按理说他的做法很正常,问题是要看面对的是什么人。 一个晚上,码头上灯火通明。 柳家派了大批的人过来搜索,并不是一条船一条船的搜查,而是分开了几批人在码头搜寻,是从外面再到里面开始慢慢缩小包围圈子。 来宋锦这里搜查的柳护院,仅是当中一队。 但这里闹出的动静却不小。 几乎一下子吸引了大半的目光。 “这里发生了何事?” 有柳家人匆匆过来问询。 海面上起起浮浮的十几个人。 当中竟然有个旱鸭子,正噗通的喊着“救命!”,“快来救我,我不会游泳啊。” 在他邻近的人连忙过去救人。 柳家的渔船也过来,将海面上的人一一救上船。当得知是柳护院搜查完了不走,还要让宋老板脱衣服给他检查。 听到的人都无语了。 宋锦这些人他们也是听过的。 很年轻又挺有手段的一个新冒头的徽商,大家说她是徽商是因为其商船上的货物,有半数以上是徽州府的东西。当中的徽墨、徽笔、茶叶和漆器等,很受人喜欢。 那个柳护院有口难辩。 他是只让宋锦脱衣吗? 他是让包括宋锦在内的,所有穿长衫的脱衣! 偏生大家指责他,他又无法反驳。 当初他那一指,确定是包括宋锦。 而宋锦大家都知道,柳家闹贼的时候,人家的行踪都没有遮掩,不可能是那个贼人。 听到宋锦扬言要找巡抚大人主持公道,连同柳家主听到禀报都不好说什么。 “宋老板那条船搜过了吗?”柳家主问起那个管家。 柳管家没有被扔下海,心里诡异地对宋锦生出了一点好感,便如实的说道:“仔仔细细搜查过三遍,船上的人也排查过身份,奴才也看过通关文书,人数也对得上。当时,奴才本想带人去搜下一条船的,柳护院不知怎么回事,估摸是之前被拒绝上船心存不愤,指着宋老板就要人脱衣检查……” 接着话没说了。 不用说,是惹怒了宋老板被扔下海里。 柳家主看了他一眼。 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实则有些偏向于宋锦。 当时那么多人在场,柳家主不会听一人之言,打发走柳管家,让他带人继续支搜查,又招来了当时几个人。 那情况居然和柳管家说的相差无几。 柳家主只当真是那护院的错,便没有多在意。 当即招来了心腹,他吩咐道:“备一份厚礼,送去给宋老板,就说是我柳家的不是,让他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至于一点小事情就莫去惊动王大人了,先前吉川那批货就当是赔礼。” “是,奴才这就去办。” 第221章 贼子跳海了 小半个时辰。 宋锦看到了柳家送来的赔礼,还说柳家之前抢走的那一批货也是补偿。 从送礼过来的人,话里话外得知,柳家是担心宋锦真去找王巡抚。 宋锦让人将赔礼留下来。 那批货物也是照单全收。 当场就调派人手,去将货物转到自己的船上,免得夜长梦多。 正好那批物也是在码头,请码头的搬运工人就能搞定。 宋锦算得上是个大方的老板。 出的价格公道,工钱也是当场结的。 宋锦不是不想出高价。 那样会坏了码头的规矩。 这里船来船往的,搬运工的价格都是差不多,上下浮动不大,宋锦以晚上为借口,给个平时最高价值,也不怕会得罪人。 “那条船的船舱货满了?” 宋锦看到还有一半的货没有入舱,“那让换条船,小城你去看着点儿,莫要让那些人偷懒了去,还有看着点那些货。” 说完,她朝秦一使了使眼色。 秦一立马过去。 随着满船的货船离开了码头。 换成另外一条货船驶入码头,停靠稳妥之后,又开始装货。 原先那一条货船,到了百丈外的海上抛锚。 所有的人都是在柳家的眼皮底下做的,离开码头的那条货船,柳家还带着官差再三搜查过一遍,连带装货的箱子也一一打开确认过,知道里面没有藏人,这才放行。 宋锦神态坦然。 对于柳家的搜查,完全不拒绝。 先前宋锦将柳家护院扔到海里,柳家人本来对她有几分不满,现在都不好说什么了。 宋锦为什么要让秦一离开? 当然是随着货船离开,就是出了柳家的包围圈。柳家目前在搜查的,也搜查靠码头里停靠的船只。 远离码头的货船,并没有去调查。 原因是在海上抛锚的货船,距离码头超过了百丈远的距离,贼人匆忙之间,想躲也不可能躲到那些船上,何况柳家人追捕秦一,是追得很紧的。当时,秦一逃到码头,天还没有彻底黑。 形成包围圈的时候,外面的大船就被排斥在外面。 宋锦这条货船能离开码头,还是因为一切都是在柳家的允许下的。 查了一遍又一遍。 一个大活人是躲不了的。 同时,柳家主还安排了探子,私下盯着宋锦在船上的一举一动。 宋锦早就知道了,却当作不知。 她瞥了一眼船舱的某处,给邢纶使了个眼色。 邢纶不愧是跟在宋锦身边最久,对于她的心思很好猜,顿时他带点气愤的说道:“东家,柳家太过份了,您咋还这么配合他们?” “身正不怕影子斜,柳家爱查就查呗,何况人家给的实在太多了,容不得本公子拒绝,光是想到拒绝了,我会心疼。” 宋锦那不着调的语气,让人听得牙痒痒。 欠揍的! 邢纶想笑却没敢笑出声,“是哦,东家不提我还没想到,吉川那批货值个好几万两,等卖出去只会赚得更多。” “大方的柳家主!” 宋锦这话是再没怨言似的,“这种事情再来几回就好了。” “东家就不怕闹腾吗?” “有钱拿,这点闹腾算个啥?” 宋锦这是得了便宜,还嫌弃不够的模样,让暗处听到的人很是无语。 转念一想也是。 这点儿闹腾就得到数万两的补偿,不要说别人了,连他都酸死了。 突然,“是谁?” 秦七从船舱出来,忽然大声怒喝。 甲板上的宋锦等人,一下子装出很紧张的模样。秦八和邢纶等人,更是瞬间挡在了宋锦跟前。 恰在此时,在角落那灯光映照不到。 仅有一丝微弱的光线下。 有一道人影掠过,毫不犹豫地翻过护栏。 噗通一声,投入了水里。 夜色茫茫,海风扑面而来。 宋锦几步来到护栏前,探头往水里看去。 水面上早就不见了潜入者的踪影。 这下子紧张的气氛仿佛即将引爆。 宋锦当即喝道:“来人!柳家快来人!贼子在这里,刚才跳到水里去了!” “柳家的,柳家快来人!” 邢纶也大声地喝道。 船上其他人也见到了。 有个身穿夜行衣的贼子,从船上一跃而下,跳到了海里去。 码头上邻近的柳家人被吸引。 纷纷过来查探,几个渔灯将这里照得通亮,开始有人在水面上追捕。 那柳家水上的功夫确实厉害,费了一通事儿,还真将那人给捉到。 一身夜行衣,他想解释自己是柳家主派来的,一时都说不出口,只能任由对方捉住捆绑,并且带走了。 宋锦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还是柳家厉害啊,这么快就将贼子捉住了,之前怎么搜了那么多遍,都没有把贼子搜出来呢?真是奇怪,不会是柳家中有内鬼吧。” 这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 本来就匆匆赶来,一直不曾休息的柳家主,这下子都要咬碎银牙了。 柳家肯定有内鬼。 不然,他藏在这里别院的东西,怎么会被人轻易就找到? 宋锦在船头。 远远就向柳家主打招呼。 “柳家主!这次多亏你们的人,这么快就找到了贼人,如果让他一直留在这里,大家的安危都没个保障。”宋锦不吝啬地恭维了几句。 这态度比起早前好多了。 柳家主倒是没有多说,示意宋锦放下船板。 宋锦对着身边的邢纶喝道:“还愣着干啥,快让人放下船板,没点儿眼力劲的。” 邢纶也笑着低头,过去让人放下船板。 把柳家主迎到船上。 柳家主过来自然还带着十余护卫。 “柳家主一起喝杯茶怎么样?说不定下次咱们过来,还能跟您做个买卖,建宁那个通心白莲,本公子早就有所耳闻。” 宋锦面上笑眯眯的,这话就不是人说的。 柳家主一听就知道,对方是打上了通心白莲的主意,想掺和上一脚。 白莲现在正是收获的季节。 宋锦的船队回程若是走建江(即闽江)那条水道,还真要途经建宁府。 宋锦能这么坦然的在船上招呼柳家人,很大的原因是真正的贼子秦一,并不在这条路上,还已经脱离了柳家的包围。 这里闹事儿,正好吸引柳家的注意力。 第222章 柳家遇挫 柳家主登船不是没有目的,又让人搜了一下宋锦所在的大船。 这是搜得更仔细。 宋锦清楚对方在搜的不是人,理应是那丢失的账本。 装着不知道,宋锦给了对方搜查的机会,借此洗清自身的嫌弃。 柳家主跟宋锦寒暄了几句。 宋锦乐此不疲的跟他提起建宁的特产,想要趁机做成一笔生意,柳家主正烦躁着,随便敷衍几句,等搜查的人摇头表示没有找到东西,柳家主便跟被狗追似的,匆匆地离开了大船。 “哎,柳家主,下次再聊。” 宋锦冲着对方身后大声叫道。 那个热络劲儿,好似他们有多熟悉似的。 直到柳家主离开,她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敛去。 邢纶和周蔚等人跟在宋锦身边,对她早就心悦诚服。 “东家,明早行程要照旧吗?” 邢纶轻声询问,拉回了宋锦的思绪。 宋锦道:“行程照旧。” “明早柳家人会撤走吗?”邢纶不太确定道。 周蔚也说道:“我们要离开,若柳家不允,可能会起冲突。” “我们配合了柳家搜查,总不能再为了柳家而耽搁行程吧?”宋锦是不管柳家放不放行,她都是决定明早离开的。 何况这个行程是一早定好的。 并非柳家这边出事,才临时决定的时间。若是不按照原定的时间走,搞不好更可疑,能不能如愿离开,总要先试一试。 撇开了宋锦的船队。 其他的商船还在搜查当中。 本来宋锦以为自己这边算是闹腾的,后来经过秦八去一打听,闹出来的事情可一点都不少。 只要有动静了,秦八就去察看,回来就跟宋锦分享,“那墨老板说是房里的玉扳指不见了,说是祖传的,正跟柳家人闹。” “就知道这些人不安分。” 宋锦乐得听八卦。 柳家背后那些势力都是当土匪来养。 见到好东西,可不是人人都能忍得住。 接着又有一处闹出,说是舱里的堆起的货箱,被搜查的人弄得崩塌。 这下好了,损失惨重。 原因是那货箱里的是瓷器,这么一倒不就全碎了。 宋锦又瞧了一个乐。 秦七看到宋锦兴趣这么大,还是提醒了一句:“东家不休息吗?这时辰也不早了。” “人精神着,进去也睡不着。” 宋锦不是说假话,是真的精神百倍。 事情不仅仅如此。 柳家这么搜查得罪的人可不小。 宋锦可以说是坦坦荡荡被搜查,是她从来不会让自己的秘密,轻易被人找到,还有就是很重要一点,是她出来的时候答应过秦驰,是正正经经的做生意。 故而不怕官差来搜查。 其他人就不一样。 柳家主也很快就发现。 真正难缠的不是宋锦。 宋锦背后有靠山,只要给的利润足够,还是能随便柳家去搜查。 大半夜搜查一遍过后。 唯独有两支船队,是不允许别人搜查,就差没跟官差和柳家人对上。 因此一直僵持不下。 柳家几乎将这两支船队包围了起来。 宋锦这是走了狗屎运,柳家主是彻底把她给忘了,比起她这个小蚱蜢,那两支船队更可疑。 为了看戏,宋锦一夜没睡。 “可知那两支商队是何人的?” 宋锦敢笃定那两条商船背后有大靠山,还是不小的那种,俨然不惧柳家。 秦八又提出来,“属下去打听下?” “算了,还是我来吧。” 宋锦弹了弹衣袖,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货船去那边瞧热闹。 不仅是宋锦了。 还有其他船的人,也会下来瞧一瞧。 “宋老板!” 吉川用那肥墩墩的身子优势,拨开了人群,挤到了宋锦这边。 刚要靠近被秦七伸手挡下。 这做派让吉川那双小眼睛里精光闪闪,“宋老板,好巧,你也下来瞧热闹?” “我这不是好奇嘛。” 宋锦指了指不远处一条最大的船,也是跟柳家对峙的船队之一,“船上的那些人是护卫吧,武器装备齐全,一瞧就不简单了。” 吉川一个劲儿的点头,用不太标准的汉语说道:“不简单,非常不简单。” “你可知是谁的船队?”宋锦打蛇随棍上,趁机询问。 吉川摇头,嘴里说是不知道。 这码头的商队不少,也不全是商队。 然后吉川指了指其中几条船,神秘兮兮的小声道:“那些船不让搜,很可能是不干净。” 不干净? 宋锦顿时装出恍悟。 这就是有问题的船只。 果然,官差和柳家人强行上船搜查,从中搜出了十几个无辜的少女,还有一群被拐卖的孩子,这可是大案子。 柳家主抓住机会。 将这些人送去衙门。 算是替官府办了一次案,刷了一次名声。 有了此事之后,柳家强势搜查码头,引发的众怒就能被转移,说不定名声还能好上一层,此外,也是对另外几条大船的警告。 让群众怀疑他们不让搜查。 是不是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最后,那船上有个很气派的中年人出现,递给了领头的官差一枚玉佩。 那官差看到玉牌,顿时跪了下来。 正要说什么,被那中年人一脚踢翻,不知骂了句什么,官差屁都不敢说。 宋锦站的距离较远。 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但是有了这么一出,柳家最终都没有搜成那支船队。 柳家最终没有搜查出贼子。 唯一没有配合他们搜查的船队,成了柳家主心头的一根刺。 在把人撤走之后。 站在远处观望的码头那几条大船。 柳家主示意心腹。 柳管家暗中接近一个官差。 塞了一张银票给领头的官差,“差爷能说一说对方是何来历吗?” 官差把银票不动声色地收下,“是、是京里来的贵人。” 柳管家心领神会。 官差又敬畏地小声道:“那是白玉镂雕龙螭斧式佩。” 他活了这辈子第一次亲眼见到。 以前都是看到图案。 官府为了避免底下的官员冒险了贵人,象征身份的东西都会绘制成册,送到各州府的衙门,让那些人当差前先认一认。 柳家主得知这个结果。 表面上没有说什么。 背后却开始命令其他人去调查。 第223章 京城贵人 在柳家主那边收到消息之前。 宋锦这里也收到了消息,得知那个敢强硬挡下柳家,并且与柳家对峙的船队,甚至还让柳家败退的,十有八九是皇亲国戚。 还可能是某个皇子? 秦八问道:“要不要再去打听?” “不必了,与我们的关系不大。免得犯了忌讳,引火烧身。” 宋锦不让秦八等人再去打听。 不管怎么样说,这次她还要感激对方。 没有对方顶在前面,说不定柳家的注意力,会一直放在她的商船。 要知道其他人可没有如宋锦这般,借着王巡抚的名头,坑了柳家主不少东西。 “等我们离开之前,派人送一万银票去定海卫所,当是我们济方商船捐赠的,感谢他们庇护一方海域的安宁。” 宋锦说得很是正气。 邢纶当即让人照做。 柳家没有查出人,撤离了大部分的人手。 但也不是没有让人盯着。 宋锦的人又去了卫所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柳家主那里,只是不知道宋锦要做什么,但人收了他的赔礼,理应不会再去告状。 而王巡抚正好还在卫所。 又收到济方商队的捐赠,还是一头雾水。 尤其是听说邢纶转述宋锦的一番话,王巡抚和沈参将都知道那是扯犊子。 定海卫所刚建立。 水师尚未成型,谈何庇护一方? 但是人家找个由头来送银子,还很大方的一万两,他们只能含泪地收下了,再勉励几句,让邢纶一脸的感恩戴德。 双方都是戏精,心照不宣。 沈参将还亲自送邢纶回到码头。 然而,宋锦趁机说起程,跟沈参将告别。 有沈参将带着十几个士兵,骑着马匹悍在码头,目送宋锦的船队离港。 宋锦还站在甲板上,朝着岸上的沈参将挥手告别,一副很是熟悉的模样,“等本公子下次来福州,再找您喝酒!届时一定不醉不归啊。” 听到这话,沈参将好笑。 什么叫“再”? 他们之前有喝过酒吗? 不过,沈参将看到宋锦又送了一万两的份上,还是抬起了手臂挥了挥,算是回应。 这个回应可不简单。 让暗中观察的探子,一下子将宋锦和王巡抚或沈参将关系不浅的传闻坐实了。 包括柳家也很快收到消息。 若是关系不深,又岂会亲自来送? 是了,大家都当成是沈参将,特意来送宋锦等人一趟,让本来不想让人离港的柳家主,都不好再做反应。 “宋老板的商队,是临时决定离开的,还是早就准备今早离开?”柳家主还是疑心病地问。 调查的人回道:“按码头上租的天数,他们本该昨天离开的,貌似、貌似是二爷抢了宋老板的货,让对方拖延了一日离开。根据调查他们的船队在昨天就完成了补给。” “那是早就定下离开的时间了?” 柳家主琢磨来琢磨去,也没琢磨出破绽。 比起宋锦的商队,还是那个不让搜的船队更可疑。 京师来的贵人? 身上有龙纹的玉佩? 十有八九是皇亲贵族。 而作为皇亲贵族来到偏远的福州,怎么想都很是可疑。 柳家之前并没有收到风声,说有贵人要贵过这里或是特意来此。 宋锦站在甲板上面。 海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望着渐渐离远的码头,宋锦心潮起伏。 “想不到就这么简单的离开了。”秦七心里有种不可思议感。 这是将宋锦的心声说出来了。 邢纶轻笑道:“这一点都不简单。” “对,不容易,还是托了阿纶的福。” 宋锦知道沈参将会过来相送,十有八九是邢纶故意为之。 当时让邢纶去送银票。 宋锦纯粹是借了王巡抚和沈参将的势,让柳家投鼠忌器,才能平安度过。 若没有这两人的名头,柳家不会对宋锦那么客气,更不会给出丰厚的赔偿。 宋锦因此吃了肉,总要给人喝口汤。 这一向是宋锦做事的准则,送一万两过去是为了以后王巡抚和沈参将听说了码头的事情,再联想到一万两的由来,便不会心存芥蒂,甚至会觉得她会来事。 是个可以相交的。 这就是人情世故。 若是没有送这笔钱就不一样。 被人利用名头捞好处,而自己又没有得到利益,将心比心,心里多少会有点儿不舒坦。宋锦此举算是抹去了隐患。 只是宋锦没想到邢纶那么优秀。 把沈参将都忽悠来了。 有沈参将在场,柳家就算心里想也不敢来拦截他们商船离开。 而宋锦不知道等他们船离开。 沈参将没有原路返回,被人请上了那一艘疑似有“贵人”的大船。 宋锦的船队离开,二十五艘大船的动静,让本来停在码头的其他货船都发现了,尤其是柳家昨晚那么一闹,有一些船只也想离开。 见宋锦的船队没有人拦截。 一些船队不想招惹麻烦,便跟着陆续离开。 这下子宋锦的商队离开,更是不显眼了。 此次宋锦要回徽州一趟,走的是内陆的水道,还是要经过建宁府。 秦一心有顾忌:“夫人不担心柳家拦截?” “不用有问题。” 宋锦深知若没有沈参将或是那京师贵人顶在前头,可能会有点顾忌。 现在是完全不用担心。 甚至走这条道更为安全。 对于柳家来说,他们这是相当于自投罗网,问题是对方要查出他们船队有问题。 “到了江口,我们再花银子,请驻守的水师护送一段路。”宋锦突然又决定道。 周蔚错愕,“东家不是说不担心吗?” “嫌疑是撇清了,但我担心船上的货,会被有心人盯上了。”宋锦心知有些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谁知道柳家当中,会不会有人不愤? 得知宋锦担心这事,邢纶等人也明白。 船队在外面,请人护送很正常,好比大运河那边的漕帮,每次走一趟都要花一笔银子进去,不花想安稳都不容易。 进入了建江。 请卫所的人护航,一路上很是安稳。 宋锦不会一直随着船队北上。 在建溪那边就会上岸,改走陆道回徽州府。 第224章 归途 宋锦身边随行的人员。 只有秦七和秦八,其他人都随着邢纶留在了船队。本来宋小东要跟在宋锦身边,是宋锦让他留在船队。 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两年间。 宋锦怎么样就不提,邢纶等人都是飞速成长。 在路过建宁府的时候,宋锦并没有停留,也正如她所料的,柳家主没有时间理会她,柳二爷在意的也是被抢走的货。 船队进入了金溪,便不在柳家的势力范围。 宋锦上岸之时,也是已经出了建宁府。 一路上骑马疾驰。 数日后,人到了徽州歙县。 此时已经是黄昏,宋锦找了个客栈落脚。 马匹让店里的伙计牵去客栈后面的马厩,宋锦在秦七和秦八的相护之下,迈入了客栈。 “咦,一顿饭?” 一道男子调侃的嗓音,在二楼的栏杆上响起。 宋锦抬头往楼上望去。 竟然是杨应荣! 一个本该在京师的纨绔,居然出现在徽州歙县。还有这人的眼力这么好,多年未见的人,仅是见过一两面的,竟然还记得她? 宋锦若是没记错。 第一次见面,他对她很嫌弃来着。 论一个正常人会记得吗? 宋锦看向杨应荣的眼神满是探究。 “不记得本少爷了?” 杨应荣懒洋洋的倚在朱红的廊柱旁,一身锦袍显出不凡身份。他看向楼下的宋锦之时,唇角轻挑,流露出不屑一顾的微笑。 宋锦嘴角勾唇笑了笑。 这类人果然讨厌。 因为有一些人生来傲慢,习惯于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众生。 “公子?”秦七提醒。 宋锦收回了视线,“要三间上房。” “是。” 秦七转而看向秦八。 秦八不用她说了,走到了掌柜的柜台前,麻利的开了三间连在一起的客房。 杨应荣剑眉一挑。 以为是个穷鬼,看着居然不是。 宋锦踏上了二楼,倒是没有避开杨应荣,言词豪爽地说道:“一顿饭能让三少惦记两三年,也算是在下的荣幸。今日三少的酒菜,我包了。” “哈哈哈……” 杨应荣笑出了声。 其实他缺这顿饭钱吗? 不缺! 缺是就是被人请客的快乐! “兄弟来喝一杯?”杨应荣冲着宋锦招手。 宋锦藏着心眼道:“我这风尘仆仆的,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最想干的时候是睡觉,等我睡醒一觉,若还能见到三少爷,到时再喝个痛快。” 经过杨应荣身边,还拍了一拍他的肩膀。 杨应荣很是诧异。 冲着他这个身份,敢拍他肩膀的人不多,尤其是那种被他看作是穷鬼一类的人。 实际上他会记得宋锦,还是因为对方是他所见到的穷鬼当中最为特别的,第一次见到他居然没有敬畏。 当时她明明退了。 但他就是知道对方不怕他。 一个衣着穷酸又没有卑微感的人。 这类人要么就是不知者无畏,要么就是隐藏身世,家世不会差。对方退避他,显然不是不知者,那么就是后者了。 人类都有好奇心。 杨应荣也不例如。 宋锦大概也没有想到对方眼光这么毒辣。 跟杨应荣分开,回到客房。 宋锦便将人抛在脑后,简单吃点东西,再叫来温水洗漱过后,倒在床上就睡得天昏地暗。 连续赶路最累人。 秦七也回房,反倒是秦八这个精力过剩的,还有余力出去大堂那里坐着听人说书,也是在打听这里的八卦消息。 有个青衣小厮打扮的人凑到秦八跟前。 “小哥,又见面了。”小厮冲着他眨眨眼。 秦八乐呵呵道:“是你呀,杨三少爷身边的小厮。” 听老李头说过。 这小厮之前仗势欺人,很是嚣张。 这会儿腆着脸凑到他跟前,一定是有目的,秦八装着没有意识到这点,跟小厮开始攀谈起来,很快就发现小厮是在打听宋锦的身份来历。 秦八糊弄过去。 又中从在小厮那里套话。 把杨应荣为什么来徽州的事情,套得七七八八。 按照小厮的说法,是京城有人看不惯他家少爷,设局想坑杨应荣,被杨应荣识破,然后大打出手,他当场把人家打残。 人正躺在床上。 杨应荣也被他娘亲送来徽州避祸。 是他有个舅舅在这里的书院任教,他被家人以读书的名义送出了京城。 当然小厮不会如实这样说。 但秦八根据套话所得,总结成这样的。 因此第二天一早,宋锦醒来用早饭的时候,秦八跟她聊起了此事。 “哪个书院?”宋锦问道。 秦八回答:“紫阳书院,这书院向来招收的也多数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少数寒门学子也是经过考试进去。 在师资上面,紫阳书院算是拔尖,若是真心想求学,是能学到不少东西。但如杨应荣这种纨绔子弟进去,无心向学,也就是混日子的。 提到读书人的事。 宋锦不自觉想起了秦驰,“你家公子何时到达徽州?” “还要再过两日。” 秦八去商行打听过。 秦驰必定要回原籍办事科举的报名等手续,等拿到了考试的资格,又要去省城赶考。 早早退房,赶回黟县宏村。 等到午时杨应荣再过来就餐,一打听就发现宋锦已经离开。 他这表情很是奇怪。 有点儿忌惮对方是冲着他来的,当得知真是巧合碰上了,又有些可惜。 “他真是徽州的商人?” 杨应荣一脚踢在青衣小厮身上,“这话当真?若徽州的商人回到歙县,还要来客栈住宿,你觉得这话可信吗?” 是没有用力的那种踢。 青衣小厮微微鞠躬讨好道:“是真的,真的,奴才昨天跟他身边那家丁打听了,说他家主子是徽商,此次在外面跑商大半年了,昨天才刚回来,正往家里赶。” “还有呢?”杨应荣问。 青衣小厮迷茫,“还有什么?” “姓名,哪里人,做什么生意?” 杨应荣等着青衣小厮回答,结果小厮一脸无辜,气得他真的踹了他一脚,“你这是有多愚蠢,跟人聊了天,什么有用的都没有打听出来。” 青衣小厮也是这时才发现,一脸的懊恼。 先前他怎么没意识到呢? 这被踢也是不冤的! 第225章 再回秦家沟 不管杨家主仆在想什么。 宋锦是风尘仆仆赶回宏村镇。 回去之前,还是先去一间客栈落脚,换回了女装。 当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大门紧闭。 拍了拍,无人开门。 “怎么回事?家里没有人吗?” 宋锦盘算了一下时间。 秦七提醒道:“中元节了,大家会不会是回老家了?” 七月中旬,正是中元节。 秦七去隔壁邻里打听了一下,说秦家人早在两天前就回去了老家,说老家来信了,有老人生病了什么。 听到这个理由。 宋锦下意识想到那两老不安分。 可能又要闹出幺蛾子。 这两年的时间,宋锦收到徽州的消息不多,原因还是她落脚的地方不定,偶尔才能从秦驰的信件之中,得知孩子的情况。 不知不觉中,孩子又年长两岁。 起初没有什么想法。 这会儿宋锦心里竟然多了几分急切。 当即决定回去秦家沟。 反倒是秦七提醒:“夫人不等公子回来,再一起回去秦家沟吗?若是现在回去,老夫人他们问起公子,您要如何回答?” “这个简单,就说你家公子临时去拜访了一个德高望重的先生,让我先回去不就得了。”宋锦找起借口是信手拈来,都不用思考。 秦七若非亲眼所见。 都差点相信了这个理由。 宋锦一心要回去,秦七便没有再阻止。 在回到镇上的时候,宋锦换上了马车,将带回来给家人和孩子的礼物,也都一一堆放在车厢里,占了大半的地方。 看到满车的东西。 “幸好是我一个人,再多你们公子,一辆马车也坐不下。” 宋锦这话让秦七无语了很久。 驾车的秦八也觉得自家公子委屈了。 公子是不如一车礼物重要。 一直跟在宋锦身边,两人很是清楚宋锦有没有想过秦驰。 有想的,但次数不多。 更多的时候,宋锦的心神都在正经事上。 当马车回到久别的秦家沟。 宋锦掀开车窗看到熟悉的景色,心底莫名涌上了一股别样的情绪。 不完全是回到家乡的喜悦之感。 对于秦家沟这个地方,宋锦更多的是复杂。前世今生在这里生活得太久,不论是好是坏,感情终究是有些不一样。 放下了窗帘。 外面隐约听到村民的讨论。 “咦,这马车是谁家的?”有个大爷问道。 当中有人笑道:“坐得起马车的,咱们秦家沟的,还有哪几家的?” “不是村长家。” “也不是老族长家的。” 整个秦家沟能坐得起马车的只有三户。 一个是村长家,二是老族长那里,此外便是秦举人和秦秀才家里。 有人纷纷猜测是秦举人还是秦秀才。 当看到马车是冲着宋锦那个小家去的,当即有个大娘高声说道:“哎哟,我瞧那马车走的方向,正是秦大郎家里。” “是大郎回来了?” 有个大老爷问道。 又有人说道:“应该要回来了,听说乡试在八月份呢。” “他要参加吗?不是说去国子监读书了?” 秦家沟出了一个举人,又有一个去国子监读书的后生,在这一带可以说是扬名了,连带村子里未婚的儿郎都不愁娶亲,姑娘们也争先有人来提亲。 这两年的时间,秦家沟明显日子好过多了。 有人跟着马车跑。 当中以小孩子居多,当宋锦下马车的时候,正好见到一群孩子围了过来。 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孩凑了过来。 当中有个机灵地仰起了小脑袋,“你是大嫂吗?我是秦家四郎。” “我是五郎。”旁边稚气的男孩子声音迫不及待地说道。 生怕宋锦把他漏掉了似的。 宋锦眉眼温柔而笑,“是你们两个呀,都长这么大了。” 七八岁的孩子,很是天真可爱。 尤其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养得很是虎头虎脑的,宋锦当即从车厢里取出了一包糖果,一人给抓了一大把到他们的兜里。 其他村子里的小孩,眼里羡慕中又带着渴望。 倒是很有礼物,并没有上前讨要。 宋锦索性将整包糖递给四郎和五郎,让他们分给村子里的小孩。 两个人很是高兴,拍着胸口说保管能完成。 “是大郎媳妇回来了?” 李氏收到消息匆匆往门口出来。 一见到是宋锦,脸上浮出慈和的笑,再往她身后瞧了瞧,“是你一个人回来?祈安没有同你一起回来?” “相公有事儿,要晚两日。” 宋锦微笑地说道,再向李氏请安问好,“婆婆在家可还安好?” “好好,都好。快进家里吧,你们的寝室我已经让人打扫干净了。”李氏抓起宋锦的手,扯着她先进屋。 车子里的东西。 由秦七和秦八搬着。 后来黄婆子出来,加入搬礼物当中。 宋锦进去屋子里。 即见到一对三四岁的小孩子,在院子里玩耍,正踢着蹴鞠。 旁边是小玉在护着。 小玉如今身子抽条了,有了个小少女模样儿,一看到宋锦回来,惊喜道:“东家,您终于回来了?” “啊?” 龙凤胎听到声音。 齐齐停下来看向门口。 他们早就忘记了娘亲长什么样子,却经常可以从祖母和小玉姐姐的嘴里,听到关于宋锦的事情,突然知道娘亲回来。 两个孩子睁着大眼看着宋锦。 宋锦胸口微微酸涩,“虎子,妞妞,娘亲回来了。” “哇,哇……” 突然,妞妞哇的一声哭了。 接着是小虎子如炮弹似的冲到宋锦跟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腿,跟着也是泪眼汪汪,扁着小嘴没哭出声,眼泪也在掉。 宋锦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很是难受,不由一把抱起了虎子,再走向小闺女。 孩子见到她突然哭了,是宋锦没有料到的,她以为他们会暂时不认识她,等相处几天就会好了,反倒是没有想到见面会是这般。 李氏跟进来见状,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这孩子天生就会想念娘亲。”黄婆子搬着东西进来,见到这个情况就说了一句。 李氏很是赞同,“确是如此。” 两年没见了。 人都不一定认着。 可听到娘亲回来,还是会哭会亲近。 第226章 孝顺的大郎媳妇 回到家里之后。 宋锦一直陪着孩子腻歪。 孩子从最初的生疏到粘人,还不甚清楚的说着童言童语,宋锦都很耐心地跟着,心软得一塌糊涂。 小玉也在一旁。 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看起来很是可靠,把两个小娃儿看顾得很妥帖。 李氏在一旁看着,见宋锦用过膳食,也没有要挪动的意思,便开口道:“你不去老宅看一看长辈?” 宋锦抬眸问:“是有人生病了?” 那眼神就像是在问,是真病还是假病。 李氏很轻易就读懂了,嘴角翘起道:“这次还真不是作妖,是我那婆婆生病了,且病得不轻,光是看病吃药就用了大把银子。” 看出宋锦感兴趣,李氏又继续说道: “这病不落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痛,好比有一些人,别人生病了,她让人熬一熬就过了,连几文钱都不舍得拿出来买药,当她自己生病了,大夫说不治就会死,银子立马就有了。” 宋锦问:“花了很多?” “不老少了,去药铺拿一次药要八两。这段时间,你公爹存的那些私房都搭进去了,兜里比脸还干净。” 李氏倒不是心疼那些银子。 而是恶心老刘氏这个人。 恶心了大半辈子,又只能是这样过着。 “对了,你从谁那里听到老宅有人病了的?”李氏可是看着宋锦回来,并没有问过谁。 宋锦只能把自己先回去宏村的事情说了说,“我听邻居说老家来信,说有老人生病,大家都回去了,本以为有人又要闹幺蛾子,没想到是真的。” “可不?” 李氏笑道,“刚听到的时候,我也这么想着。那信是先提婆婆生病,再提到中元节要来了,说老人想家里热闹热闹,让三兄弟回老家过节。”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李氏的眼神有异。 很显然这其中又有事情。 宋锦面带认真地听着,“那边还有事儿?” “有呢,是小叔子从京师回来,也要参加这次的科考,路费啥的让咱们三房人都凑点儿。” 李氏提起这个就是一言难尽。 宋锦又问:“是谁提要凑银子的?” “还能有谁?床上病着也不安生的那个。” 李氏想到这个就奇怪,“小叔在京师读书两年,那花销理应不小的,我看小叔那衣着就不便宜,随便一身都要十几二十两。过得比我们都要好,偏生要问我们要钱。” “大家给了吗?” 宋锦知道秦老头并不缺银子。 李氏摇头,“钱都给婆婆治病了。” “这事情不用理会,四房不缺钱。” 宋锦想了一想终究是没有把五千两道出。 五千两一年,在寻常的百姓之家,相当于一笔天文数字。 有前世的记忆存在,宋锦不想再给这笔钱,然而此事是她父亲出事之前的决定。 没有足够的理由,不好向宋怀昌提出不给。 李氏和宋锦聊了很多,见宋锦还是坐着不动,无奈地说道:“你刚回来作为晚辈,还是去老宅那边探望一下好些。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要去一趟,做一做样子也行。” 这是孝道的问题。 老人慈不慈很难有个说法,但是作为小辈回村不去探望老人,便会被传成不孝。 宋锦点了点头,让黄婆子收拾出来几样礼物,一会要拿去老宅那边。 再顺便给二房和三房带一份。 于是宋锦索性连衣服都没换,双手提着礼物,再加上黄婆子和小玉各带着东西,踏着落日的余辉,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老宅。 有人问起:“大郎媳妇,这是?” “我这不是听说阿奶生病了,匆匆赶回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带着一些补品去看她老人家。” 宋锦话里带着几分着急。 “哎哟,有心啦。” 那大娘羡慕地看向三人提着的东西。 一瞧就不老少了。 村子里看到的人都不免酸了。 刘婆子的名声早就不咋样了,偏又让人羡慕得不行。 一路上有人问起,宋锦就这么说着。 于是不用小半会儿,几乎整个秦家沟都知道宋锦孝顺了。 远在异地他乡,听到老人生病了都能匆匆赶回家里。 有人问起了秦驰。 宋锦又道:“相公再过两日就赶回来了,他在进学不是说请假就能请到假的,总要有个章程,是不是?”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几个长辈都称赞起来,“大郎也是个孝顺的孩子。” “正是,我相公最是孝顺不过的了。”宋锦称赞起秦驰来脸都不红。 若是秦驰听到都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个称赞他的妻子,他已经有两年不见了啊! 有人拦着说话。 宋锦一一回答,脾气好得不行。从家里走向老宅的路上,硬是比平时多花了两倍的时间。 小玉提着的东西,转去了二房。 宋锦和黄婆子一前一后踏入了秦家的宅子,仆妇见到宋锦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连忙进去禀报宋锦来了。 “来就来了,以为是啥大人物啊。” 老刘氏躺在床上都不安生,骂骂咧咧地说道,“老娘病了这么久,也没见他们回来,现在都快好了,再来像模像样?” 在屋外的宋锦听了,默默当作没听见。 不过,将原本给老刘氏的东西,又一分为二,添去了三房那一份当中。 宋锦吩咐道:“黄大娘,这些都搬去我三叔家里,听说三婶又生了个大胖小子,我都还没有看见过。” 黄婆子愣了愣。 本想说拿错了,可看到宋锦浅笑的嘴角,不带笑意的眼底,顿时低头当着没看见了,恭敬应道:“好的东家,我这就拿过去。” 黄婆子对这里不陌生。 立马提着东西去三房。 屋子里面的老刘氏,早前看到宋锦拿着一堆东西,本来以为都是给自己的。 当黄婆子拿走了大半,说是要去给三房的,她瞬间就被挖了心似的,心痛得一揪一揪的。 “回来回来,都给我回来。送给老娘的东西,凭啥拿去三房?你,你个不孝东西,到底是来看我还是要气我的……” 老刘氏指着踏进屋子的宋锦骂道。 这是两年没见,老刘氏的脾气又见长了。 第227章 劳你又白高兴一场了 宋锦被骂了也不在意。 左耳听右耳出,将手里提着的一包糕点和茶叶放下,浅笑地说道:“阿奶这骂人挺大声的,中气十足,很显然是好得差不多了,我和相公也放心多了。” 茶叶明显是给秦老头的。 最后老刘氏只得了一包糕点。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秦老头也正好不在,宋锦便敷衍了几句,然后人就出去,压根不理老刘氏骂人的话。 宋锦揉了揉眉心。 黄婆子也正好出来,听到老刘氏的骂声,差点要呸她一脸,“夫人不要在意,有些人没脸没皮的,一天不骂人就过不下去。” “我知道,没当回事。” 宋锦真没把老刘氏当回事。 如老刘氏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去。 秦老头在厅堂。 正当宋锦要过去见一见的时候,迎面看到了秦明松。 他站在不远处的廊道。 不知是不是距离远了,宋锦眼花了,才会觉得秦明松的眼神不太对。 反正让人不太舒服。 宋锦索性当作没看见他,转身抬脚迈入了厅堂。其实她和秦老头也没有多少话好谈,表面上寒暄几句罢了。 不就是秦老头关心秦驰。 “今年大郎二十了吧,身子骨可还好?听说景大夫也去了京师。” 秦老头如今有些看不懂秦驰。 原因还是他运气总是那么好。 大夫都说他养不活,但他硬是病歪歪的长大了,还娶妻生子,孩子都三四岁了,机灵又可爱。还有他生病就会有大夫,想读书就会有人教。小时候去私塾,夫子见他读书天分高,都不收他束修的。 现在读书都读到了国子监。 可惜现在二十了,身子骨还顶得住吗? 秦老头对此也遗憾。 若是换个身子骨好的孙子,去了国子监读书,将来必定是能有大出息。 宋锦看到秦老头毫不遮掩脸上的遗憾。 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能说秦驰病弱是深入人心,即使是他活到了二十岁,依旧没有让人改变想法。只会觉得他能活了这么久已然是奇迹,差不多也快要死了。 这个想法不仅是外人。 有时宋锦都会有这个念头。 秦老头看向宋锦迟疑的神态,还有那要说不说的模样,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秦驰的身子不好,眼带了然地说道:“是不是越来越不好了?” 旋即,他长叹一声,“这身子骨不好,就不该去京师读书,在家里好好养着多好,读书太过费神了。” 这生病的人岂能费神? 宋锦想起收过秦驰的信,便道:“相公的身子还好,调理得不错的。” “行了,你不必安慰我等。” 秦老头又说宋锦有心了,大家心里明白的,“大郎的事儿,劳烦你多费点心思照顾好他。” “他是我相公,我会的。” 宋锦只能应了声,也不再作解释。 因为她发现解释也没用。 此时,屋外有孩子探头。 正是四郎和五郎,两人听着他们的谈话。 之后跑了,学给秦老二和小刘氏听。 两人听了也误会,以为秦驰的身体又不好。然后家里其他人都知道,传着传着就成了秦驰快死了。 霎时弄成老秦家愁云惨淡。 在宋锦和秦老头说话的时候,宋绣也听到了秦驰快要没了的消息,顿时正照着镜子妆扮的她,连忙扔掉了手里的首饰。 屁颠屁颠的出屋。 宋锦出来就撞见了宋绣一脸同情的看向她。 走到哪里,她就看向哪里。 “你有病吗?” 宋锦回头冷冷地看向宋绣。 今日这对夫妻都有毛病! 宋绣语带怜悯的说道:“姐呀,回来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咱们姐妹都有两年没见了。哎哟,我可怜的姐姐,这两年辛苦你了,人都消瘦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 宋锦察觉到不对,却一时没想到对方的脑洞那么大,都想到秦驰要死的上面。 宋绣上前状似要握宋锦的手,被宋锦及时避开了,只是这像模像样的嘴脸,让宋锦一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姐姐,当寡妇没什么,起码你还有一双孩子,将来也是有盼头的。”宋绣以绣帕拈起,擦拭了一下两边眼角不存在的泪。 一脸的悲天悯人。 宋锦终于明白了,“有人跟你说,我家相公死了?” “这不是都传遍了吗?” 宋绣眨了眨眼,又矫揉造作道,“姐你不用自欺欺人,妹妹懂的。哎,不过你要早点接受现实,好好的过日子。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哦,那谢谢你了。” 宋锦不想再跟她胡扯,“可惜我相公活得很好,劳你又白高兴一场了。” 这阴阳怪气的,可把宋绣给气着了。 宋绣刚想说她别强撑。 恰在此时,秦老二和小刘氏一脸焦急地过来。 很快宋锦就知道了是谁造谣。 居然是两个小屁孩,偷听到她和秦老头的话,跑去跟大人说起。 宋锦啼笑皆非,“二叔,二婶,这事情是误会。大郎身子骨好得很,是小孩子误会了,没把话听全。” “原来是个乌龙啊。” 小刘氏拍了拍胸口,一脸的后怕。 接着就气得去揍两个小屁孩,拎起来打了好几下屁股,差点儿没把人打哭了。 秦老二也松了口气,“打得好,让他俩胡乱传话。” 一旁的林氏也抱着个小奶娃出来。 听到是误会,脸上也有了笑容。 一时之间,倒是其乐融融。 反正是宋绣脸色沉了下来,不是她不相信宋锦的话,是宋锦的神态中没有悲伤,确实不太像是死了丈夫的妇人。 宋绣冷哼一声,掉头离开。 宋锦压根不搭理她,跟大家又聊了一会儿天,说秦驰过两天就要回来,还要参加今年的乡试。 又见天色差不多了,这才告辞离开。 小刘氏一手拉着一个孩子。 跟在宋锦身后出门。 瞧她脸上的模样,是有八卦要跟宋锦聊。 等秦老二也出来,小刘氏便将孩子塞给了他,跟宋锦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小声聊起了八卦。 大多数说的都是四房的热闹。 没有分家之前,秦家闹出什么都会被秦老头捂住不外传,宋绣是个混不吝的,惹毛了她什么都敢干。 好比秦明松的名声,宋绣就给败坏得差不多,起码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杀子和养外室。 这是秦明松洗不白的污点。 宋锦不冷不热问:“小叔和外室还在一块儿?” “在呢,在呢。” 小刘氏左右瞧了瞧,吐槽道,“我就看不懂他俩了,不止是我呀,村子里的大爷大娘们也说看不懂,一个女人好好的妾室不当,非要诈死去当外室?你说她图个啥?” “是啊,她图个啥?” 宋锦幽幽地应了句。 第228章 秦驰出事 两年前秦明松去京城求学。 白翠微本想跟他去了京师,避开徽州的一切,打算是很好,但宋绣阴魂不散,始终跟着他俩。闹腾到最后,秦明松谁都没有带,独自上京。 宋锦轻声提醒小刘氏,“四房不缺银子,莫要真信了阿奶的话。” “我知道,有长心眼。” 小刘氏扬了扬眉。 二房现在还是住在旧宅。 开始是为了避开白翠微,后来白翠微不在了,小刘氏也不想搬回去。 远离了老刘氏日子过得自在多了。 接下来两日。 宋锦去了一趟县城的药坊。 除了见到银珑外,还意外见到了金玲。 金玲差点没喜极而泣,抱住宋锦不撒手:“小小姐,是不是把我给忘了,这都多久了,没见到人也没个消息。” “周蔚没跟您过我吗?” 宋锦心虚的辩解一句。 金玲白了她一眼,“儿子是儿子,你是你。我看你这模样八成是没把玲姨放心上。” “没有没有,一直惦记着呢。” 宋锦笑着揽过金玲的肩膀,“阿蔚送回的东西,可是我有一份的。” 每年给秦驰准备礼物之时,通常会给徽州的长辈也准备一份,当中就有金玲和银珑的。 金玲不是真埋怨,仅是唠叨几句。 宋锦关心地问过几句之后,便开始聊起了济方在徽州的生意。 整合了宋氏的势力之后,宋锦在各个州府都开了济方药铺。主要是收药材和发展药农,种植当地盛产的药材。 类似于徽州这边经营的药铺。 这种事情其实宋家旁支一直在干,因此宋锦再开一间济方药铺也不算没有根基。 即便是愿意追随宋锦的族人,仅剩下了十几支,济方的生意依旧是越做越大。 每年收到药材种类多了,数量也庞大。 有宋氏药典的炮制药材手法,让这些药材的质量不能说数一数二,也是优于市面上九成的药材。可以说“宋怀瑾”在短短的时间内,便成了大夏朝有名的药材商人。 经常会有外地来的药商找上门。 有前世的记忆宋锦借机筛选了一些人品不错的来合作,说是合作却是双赢,好比药材置换。不同区域的药材各有不同,宋锦对于药材的熟练程度,让她在这一行混得如鱼得水。 当然与顺安商行的合作依旧。 徽州济方药材所产的药材,九成都给了顺安商行。 金玲这个掌柜当得很省心,人都胖了几分。 “东家!” 三人正说着事。 外面突然传来小六子焦急的声音。 宋锦疑问:“这么焦急,发生了何事?” 小六子闯了进来,刚想说什么,又见到金玲和银珑在此,犹豫地看向宋锦。 宋锦道:“玲姨和珑姨不是外人。” “是我们收到消息,说秦秀才在扬州遇到山贼,目前下落不难。”小六子一口气说道。 闻言,宋锦猛地站了起来。 外人听了会以为是山贼。 宋锦知道秦驰的大半的底细,自然不会只想到山贼这么简单,当即再询问了几句,可惜小六子收到的消息就是这个,其他的也不清楚。 让小六子等人继续打听。 宋锦心底盘算着去一趟扬州。 当即离开了药坊。 在上马车之前,她侧目看向秦七和秦八,“你们可有收到消息?” 两人迷茫了一瞬。 “什么消息?”秦八询问。 宋锦说道:“我刚得到消息,说你们主子在扬州遭遇山匪失踪。” 说这话的时候,宋锦留意着二人的反应。 发现他们同样震惊,理应先前并没有得到消息。 本来要回去秦家沟的宋锦,转而去找陶掌柜。其实打自秦驰去了国子监读书,陶掌柜已经把重心转移去了京城。 等秦驰参加完乡试。 陶掌柜就会跟着一起离开。 现在想找陶掌柜也不容易,还是秦八暗中找人打听,才得知他人还在县城的顺安书铺。 顺安书铺是一个据点。 当宋锦匆匆过去的时候,刚见到陶掌柜,尚未有多问什么,陶掌柜便将她引入了后院。 “夫人,请进。” 陶掌柜态度恭谨地请她进去一处厢房。 宋锦想要说什么,却闻到了从里面弥漫出来的药味,心头猛的一震,立马什么都顾不上了,推开虚掩的房门就进去。 赫然见到屋内椅子上,静静地坐着一人。 他穿着白色的里衣,外面披着一件外袍,连头发也仅是简单地梳着,一副刚从床上睡醒的模样,当他抬起平静如水的眸子,温柔又坚定地看向她之际。 宋锦一时之间失语了。 “不曾想再见夫人,会是这番模样,咳咳。” 秦驰喉咙不舒服,没忍住咳嗽出声。 他俊秀的脸庞上有几分病容,眼眶四周也泛着淡淡的青紫。 宋锦收敛起心神,尽量让自己脚步不乱的走到秦驰跟前,不由地半蹲了下来,伸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轻声询问:“相公生病了?” 秦驰含笑望着她,未曾回答。 宋锦握住他的手微紧,“是我这个当妻子的不尽责,没能在你生病之时,陪在你的身边。” “那要怎么罚你呢?” 秦驰顺势握住她的手,“罚你以后都要陪在我身边,怎么样?” 宋锦握紧他的手,却迟迟没有应下。 安静了好半晌,宋锦换了个话题道:“我听说你遇到山匪,一着急来寻陶掌柜打听情况,倒是没有想到会见到相公。” 说话的时候,她避开了他的目光。 “相公没事真好。” 宋锦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到两人相握的手上,偏生不敢抬头看向秦驰。 早前会着急,心里也确实担忧。 但是她不会承诺那话,因为她深知自己做不到,虚假的话又说不出来。 秦驰心里是好笑又好气,“假话也好,好歹给我一句好话,让我高兴高兴不行吗?” “与相公成亲多年,我才知道你喜欢听假话。”宋锦抬眸睨了秦驰一眼。 那秋水似的眼眸含着浅浅的笑。 让秦驰这种郎心似铁的,都不自觉地柔软了几分,一把拉起她,让她坐到自己的大腿。 宋锦开始有几分局促,像是生怕把他坐坏了似的,想要起身却被秦驰强行搂住,按到了怀里,还闻了闻她的发香。 这一坐就是很久。 甚至桌上的茶都已经凉了。 第229章 暂时死不了 秦驰在扬州确实遇到山匪。 只不过幸运的没有出事,对外说是失踪也是秦驰故意的。 宋锦率先打破沉默,“相公,山匪有捉到吗?” “都死了。” 秦驰没舍得松开她,“不是大事儿,每回成绩比较拔尖的学子,都可能会出点意外。背后是谁干的,还没有查不出来。不外是今年参加乡试的人员之一。” “有些人真无耻,尚未考试就要排除异己。” 宋锦替秦驰气愤,面上也带出了几分怒意,“相公一定要查出来,给对方一个教训,最好是以牙还牙。” “哈哈,这个有点难。” 秦驰不想打击自家娘子,但还是要面对现实,“幕后的人敢这样做,家里必定是非富即贵。我只是一个农门学子,无权无势。” 做过的事情,总会有痕迹。 当对方出事时,必定会怀疑上他。 这事情不急,等先查出是谁再说。 宋锦抬头直视秦驰,“相公心里有怀疑对象吗?” “范围不大,过几天就有消息了。”秦驰对此稳如老狗。 他没有受伤,仅是奔波生病。 过来县城也是为了报名乡试,事情已经妥协了,自然要随宋锦回去秦家沟一趟。 直到会上了回乡的马车。 宋锦还是有种飘忽的感觉,心里很不踏实,当见到秦驰病歪歪的模样,她终于想起了一件事情,如果他这个模样回去。 被老秦家的人见了。 呃,那快没了的谣言,会不会又要起来? 两年前秦驰就被大家说时日无多,这两年前又是病怏怏的,正好证实了传言。 “相公,你的病大夫怎么说?” 宋锦温声询问。 比平时说话都放轻了三分。 秦驰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本想说没大碍,结果成了,“老样子,暂时死不了。” 这回答让宋锦的心轻轻揪了一下。 顾忌到秦驰的心理,宋锦没有再问,心里打定主意,等景大夫过来的时候,她再打听一下他的病情。 怀着这个想法,回去了秦家沟。 秦驰被宋锦扶着下马车。 那一身病容的模样,被不少人撞见。 果然,没有多久秦驰回家养病的消息又传开了,连带老族长和几个族中长辈都过来探望。 起因是秦驰要参加乡试。 这生病了,还能参加吗? 等族中的长辈过来探病之后,二房和三房也过来了。 得知秦驰是老毛病。 一个个的心情复杂多了! 要知道之前宋锦才辟谣,说秦驰身体尚可的,他们当时也相信了,偏生这才过了多久? 人就病歪歪的回来。 “大郎媳妇,他他,大郎他真没事儿吗?”小刘氏抓住没人的时候,心慌慌地凑到宋锦身边小声地打探。 那问话的时候,嗓音都有几分抖。 宋锦知道她是关心秦驰,“他说是老样子,暂时不会有事。” “这这这,唉……” 小刘氏没心情再说啥了。 宋锦知道她这是又误会了。 可不仅是他们,连带她都有几分不确定。 宋锦知道秦驰偶尔会装病。 但他从小病弱又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到底有没有调理好,也是秦驰自己说的,而她又不懂得把脉和诊断。私下想找大夫给秦驰看病,也要顾忌到秦驰,需要他同意才行。 以前宋锦就问过秦驰。 只是秦驰没有同意。 此时,在客厅里。 秦驰见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本来见到父母,他就说了几句,让他们不要担心,结果老族长他们过来,还有三叔公等人,都是来问询他的身体。 秦驰微笑的说问题不大。 等人离开了,二房和三房也来了。 现在连秦老头和秦明松也过来。 秦老头看到坐在厅里秦驰,身上气度很是不凡,奈何身子不好,让他又是一阵惋惜和不忍: “大郎还要参加乡试吗?阿爷听说乡试有三场考试,每场要考三天,你这身子顶得住吗?要不就放弃得了。” 秦老头会这么说,也没有恶意。 仅是担心秦驰的身体,希望他少折腾点,盼着他多活一些时日。 秦驰温和浅笑:“是孙儿的不孝,让祖父担心了。” “阿爷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秦老头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 不仅是秦老头。 老秦家的大人几乎都接受了这个现实。就像是此时,秦老二和秦老三听了都情绪低落,并没有吱声,连同旁边的秦明松也一样。 唯独李氏和秦老大的面色如常。 这看就像是心大得很。 实际是夫妻俩深信自家儿子可以活很久。毕竟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儿子在外人眼里是个好人,作为父母又岂不会清楚他那点品性? 宋锦让人给众人沏茶。 再给秦驰泡了一杯参茶。 秦驰端起茶碗闻过之后,便抬眸望向宋锦,那眸底深处星星点点,满是愉悦的光芒。 在院子里时不时传来孩童的笑闹,反倒是更加衬得厅里的气氛沉郁。 秦明松在京师时见过秦驰。 对秦驰的才名也早有耳闻,若说没有妒忌是不可能,然而此时看到他病弱的模样,想到他年纪似乎也不小,可能没有多久的活头,心底隐藏的那股子妒忌又散去了大半。 一个将死之人。 有再大的才名又如何? 故此过了良久,秦明松说的话都不多,“在京师见到大郎的时候,身子骨并没有这么差的。” “运气不好,在扬州碰到了一股山匪,逃命的时候落水了,又在外面呆了一夜,匆匆赶回徽州,一刻都不敢松懈。” 这不,刚回来就病倒了! 后来这句话,秦驰没多说,大家都听出来了。 秦老大吃惊,“你还碰到山匪,怎么现在才说?” 秦驰一脸无奈道:“当着族长他们的面,我也不好提这个,他们年纪都大了,被吓着咋整?” “我的年纪也大了!” 秦老头瞪了秦驰一眼。 秦驰笑呵呵道:“祖父老当益壮,算不得老了。” 这话可把秦老头听得舒坦极了,指着秦驰想骂又没骂出来似的。 倒是将厅里沉闷的气氛给弄没了。 宋锦只能说相公好本事。 这说话的节奏,始终由他来掌控。 第230章 真是风寒 宋锦端上茶水之后。 退到秦驰身边坐下,关心道:“累不?累了就回寝室休息。” 这话是当着众人说的。 说是给秦驰听,其实也是给其他人听。 秦驰知道她的用意,顿时配合的咳嗽。 秦老大道:“大郎是该休息了。” “对对,快去休息。”秦老二也催促。 其他人跟着让秦驰去休息。 秦驰把手里的参茶喝完,也要起身回房。 “大郎,等你病好了,我俩一起去省城,路上正好有个照应。”秦明松突然开口。 这是要一起去参加乡试。 秦驰若是拒绝就是不知好歹。 因为他们是叔侄,并不是仇人,一起去省府参加乡试是理所当然的事。 故而秦驰温笑道:“好的,到时还请小叔多照顾几分。” “哪里话,是互相照应。” 秦明松起身同秦驰说话。 秦驰被宋锦扶着回去了寝室。 没有了他俩在此,其他人反倒是聊了起来。 “大郎在京师,能不能找个太医给瞧一瞧?”秦老三说了句大家都觉得不切实际的话。 太医啊,那是在宫里给贵人瞧病的。 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寻常百姓? 秦老大和李氏都没说什么,李氏起来去带孙子和孙女,对此明显不想多说。 别人只当李氏是难过。 秦老大斟酌了片刻道:“大郎说他只是偶感风寒,过几日就会好起来的,大家真不用太过担忧他的身体。” “大哥,大郎和大嫂都不在这里,你也不用安慰咱们了,从小到大的大夫都说了,我们心里有准备的。”这说着说着秦老二都快抹眼泪了。 大家都有心理准备。 只是真到头了,他们又难过。 秦老头叹息起身出去。 然后秦老二和秦老三等人,一个个心情沉重的走了。 秦老大伸出手想挽留,再跟他们认真聊一聊,“哎哎,别走呀……” “叫什么?”李氏拐了出来。 秦老大摸了摸后脑勺,憨笑道:“媳妇,我只是想跟他们说,大郎在病情上不会胡说,他说只是风寒,那就真只是风寒。” “得了,儿子这么干,必定是有他的用意,你也别坏了他的事。”李氏小声警告了他一句。 秦老大连连点头。 而另外一边。 小夫妻的寝室里。 宋锦将秦一得来的账本,递给了秦驰查阅,“我们回来有两天了,本想把账本给秦一,他说你会回徽州,暂时由我保管。” “辛苦娘子了。” 秦驰在路上便得知福州发生的事,“仅是看到那冰冷的文字描述,我便惊出了一身冷汗。个中的凶险……还好娘子随机应变得当,不然,秦一就没命活着回来了。” “侥幸,侥幸。” 宋锦谦虚地应道。 秦驰一边翻阅着账本,一边继续说道:“我让人查过了,那同在码头的贵人,是长公主的嫡长子楚郡王。” 见宋锦对这个不太清楚。 一般情况下,只有皇子所出的嫡长子才能封为郡王,但架不住当今皇帝对长公主宠爱有加。 宋锦对于大夏的长公主仅是略有耳闻,“据说长公主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传言她曾经给当今圣上出谋划策,干过不少有利于百姓的事。” “正是如此。” 秦驰查出楚郡王。 虽未曾见面,却对他有一丝好感。毕竟此人在码头上,算是帮了宋锦的大忙。 即便是他什么都没干。 光是出现就吸引了柳家的注意力。 宋锦见秦驰脸上露出疲态,抽走了他手里的账本,“先不看了吧,太过劳神不利于养病。莫要忘了你还要去参加乡试,身子骨不养好怎么能撑得过三场考试。” 秦驰笑着点头,“陪我一起休息?” 宋锦本想摇头,但看到他的目光,鬼使神差的点头了。 扶着秦驰睡到了床榻。 宋锦也侧身躺到他身边,一只手还搭上了他放到腹部的手背,轻轻地拍了拍,很有节奏地拍着,就跟她这两天哄儿子和女儿睡觉一样。 小孩子喜欢。 一般这样没多久就能睡过去。 偏生眼前的是秦驰。 这每一拍都像是拍在了他的心尖上。 “娘子,我想跟你郑重的说一件事情。” 秦驰意识到他可能是装过头了,还是趁早解释清楚的好,“我只是遇到山贼当中,在外面露宿了一个晚上,不慎染了风寒。” “嗯,我知道了。” 宋锦的反应很平静。 秦驰又说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本来以为这些年,身子养得差不多了。这回生病了。景大夫告诉我,思虑过甚不利于养病。” “那不去参加乡试?” 宋锦此话一出,让秦驰霎时噎住。 娘子的关注点,与他想的不一样。 她不该说,以后会好好陪着他吗? 秦驰索性闭上了眼。 此时不想跟她说话,生怕会被气死。 随后数日,秦驰以养病为由不见客。 关于秦驰回家的路上遭遇山贼,再加上身子不好的消息,在秦家沟传开。 此外特意来打探的一些人,迅速将此事传回自家的主子。 那些人来打探,却不知道正是他们的打探,让秦驰借此查清了他们背后的人,再确定了上次对他出手的是谁。 真的是一查一个准。 这幕后主使很快暴露在秦驰面前。 “工部尚书的嫡长孙袁世鹏。” 秦驰把密函按到了桌面。 工部分尚书祖籍跟秦驰一个省,其子孙参加科举也是要返回原籍。 陶掌柜询问:“公子认识此人?” “同在国子监读书,岂会不认识?这人装着一副谦谦君子,其实也是他自以为是,看透他的人不在少数。他时常打压一些寒门学子,就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 秦驰知道此人就是不折不扣的小人。 学识是有几分,却自命不凡。 凭秦驰的才学,在国子监就是个招人妒忌的存在,袁世鹏也是找过秦驰麻烦的,只不过秦驰得学监等大人的看重,倒是省掉了不少的麻烦。 何况秦驰私生活干净。 一年到头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泡在国子监里,想要算计他都找不到机会。 陶掌柜又道:“要怎么教训他?” “他最在意的,不就是这场科举吗?那就让他失去考试的资格得了。”秦驰长这么大,还没有在谁手里吃过亏。 连带在娘子身上,他都没有吃亏过。 随即,秦驰轻声的对陶掌柜吩咐了几句。 第231章 乡试入场 隔日。 秦明松来找秦驰,说要提早几天起程去省府。 秦驰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收拾东西便坐上了马车,跟秦明松一起出发。 此次跟去的人还是秦老大和秦老二。 在秦驰幽怨的目光当中,宋锦硬着头皮说不放心他的身体,要跟着去陪考。 故而此次出发的,是两辆马车。 秦明松那边是三兄弟一辆马车,走在前头。后面是秦驰和宋锦坐一辆马车,由老李头当车夫,秦七随行。 秦七对外说是宋锦的婢女。 作为秀才娘子,有个奴婢伺候也不会显得突兀,就是在乡下招人羡慕罢了。 坐在车厢里。 宋锦的手被秦驰握住。 “你的手很凉,是冷吗?”宋锦关心地问道。 秦驰摇头,“不冷。” 这个天气本是炎热,还不到冷的时候。 他这是体质的问题。 宋锦没有再多说什么,“你说我难得待在家里,跟孩子们多相处几天,你为什么非要我来陪考。” “景大夫说了,我的心情好坏,关系到身体的好坏。”秦驰很严肃地说道。 宋锦被这个理由给震住。 一本正经的胡扯,也是个能耐。 以为她不知道么,他已经病好了。 在半路上又与几个学子同行。 当中就有孟庆瑞和吕延吉,还有刚中了秀才的乐严。 四人组又汇合了。 三人见到车厢里的宋锦,一时都呆滞住了,不是震惊于宋锦的美貌,而是惊于她太过平凡,尤其是孟庆瑞这家伙,脱口便道: “好你个秦祈安!这才多久,又换了个娘子?!” 这话一出。 秦驰的笑容一滞。 连带前头刚下马车的秦明松都猛地回头。 吕延吉本想捂住孟庆瑞的嘴都晚了,乐严居然认真打量起宋锦。曾经的惊艳犹在,现在是过于普通。 “应该,还是原来那个。” 乐严不太确定地说道。 秦驰牵起宋锦的手,“什么应付还是?本来就是,只不过容貌太过,稍作遮掩罢了,姓孟的就是个睁眼瞎。” 经此一提。 他们也发现了。 宋锦笑道:“见过诸位。” “真是嫂子啊。”孟庆瑞这时也发现了,忙不迭道歉,“是我一时失言,对不住了嫂子,我没有恶意的。” 说完就朝宋锦行了一礼。 宋锦没有受他的礼,“我知道,孟公子不必如此。” 秦驰刚想说什么。 秦明松正好过来,跟三人打个招呼。 吕延吉也是认识秦明松的,两个人就开始攀谈起来,后来更是坐去了一辆马车。 孟庆瑞和乐严本来想同秦驰坐一辆马车,见到宋锦在此也就不好提,各自回了自家的车子,再一起出发去省府。 路上人多了,也热闹了几分。 从徽州去府城不算很远,仅是三五日的行程。 路上宋锦本来就小心防范,结果途中很是顺利,没有遇到麻烦事。事实上若非秦驰病得“快死”了,之前下过黑手的袁世鹏,不一定会就此罢手。 正是派人去秦家沟调查。 从中得知秦驰病重,活不长了,这才会不再关注他。 当到了省城。 住到了一处租住的宅子。 秦驰此人很是低调。 自打来到省城之后,便再也没有出过门,一心要备考似的,任谁来邀请都婉拒了,孟庆瑞和乐严本来是坐不住,见到秦驰如此也跟着收敛了。 在考试之前,一直闭门看书。 倒是秦明松应邀了一次。 回来之后,见到秦驰等人的做派,也不好再出门,遂同吕延吉聊起了学识。 宋锦陪在秦驰身边,负责起他的衣领起居。 当然干的事情并不多。 宅子里有专门做饭的厨娘,还有收拾的杂役,分别是孟庆瑞三个带来的,至于秦老大和秦老二也是会搭把手。 乡试又称大比、秋闱。 朝廷委派翰林、内阁学士前往各地主持,各地布政使衙门则要抽调官员负责具体事项。 其中在考场内办事的称为内帘官,主要负责监考和阅卷;在考场外办事的则称为外帘官,主要负责管理考场的事务。 到了八月初六这天,会举行入帘上马宴。 内外帘官都要赴宴。 宴会之后,内帘官进入考场内分配好的住所。 监试官封门,此后内帘官便不再外出。 且内、外帘官不相往来,有事只能在内帘门处交谈。 这样做是担心科场舞弊,也是为了避免考题泄露。 当天入帘的仪式。 秦驰等人都去观礼。 正式考试是初八,而考生会提前一天进入考场。 初七当天一早,宋锦早早就让厨房准备了膳食,让秦驰等人吃了,再亲自送他们去考场。 考生们进入考场时要经过严格的搜身。 提前来的不仅是他们,秦驰等人过来的时候,入口处早就排起了长龙。 “哎呀,还以为我们很早了,这些人都没睡吗?不会是半夜就起来排队吧。”孟庆瑞踮起脚尖往前观望。 吕延庆没好气,“真眼瞎了?没看到有些人是让家丁来先排队的吗?” “这个,还能这样吗?” 孟庆瑞这个土包子是长见识了。 吃亏就在于他们是第一次来参加乡试,不过吕延吉不是第一次来考,但是他见秦驰他们都没有提前让下人来排队,便也没有做出特殊之举,然而他没有想到,他们不让人先排,是他们不清楚规矩。 一般身娇肉贵的读书人,不想吃排队的苦,就会在差不多快要轮到他们了,才会真正去排队。 秦驰等人过来的时候,动静不算大的。 偏生还是有人注意上他们了。 或者说,有人注意到了秦驰。 以前的秦驰是融入到学子当中,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现在的他再这么干了,却不一样了,宛如鹤立鸡群。 宋锦站在不远处,也注意到了那个青年。 那青年并没有去排队。 正如吕庆瑞所言,是那种“身娇肉贵”的,提前让家丁去排队。 他看向秦驰的时候,那眼神就像是一条毒蛇,让宋锦很是不舒服。 “那人就是袁世鹏?” 宋锦低声向老李头询问。 老李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是此人,不是个好货。” “那要注意点,莫要让他在今日使坏。”宋锦眼带警惕地说道。 老李头想说没必要,公子早有安排了。 但想了想,这里人多口杂的,便没说出口。 第232章 秦驰的反击 袁世鹏过来并没有提着考篮。 他的考篮在随从的手里提着。 见到在排队的秦驰,袁世鹏差点儿气炸了。 他愤怒地拉着那个随从离开了人群。 在附近一处无人的巷子里头。 袁世鹏面容狰狞的质问:“不是说人快死了吗?他现在这模样,像是快要死的人吗?本公子觉得你更像个死人。” “公、公子!” 那个随从脸色惨白,“村子里的人都说他快死了。” 他刚说完,一脚被袁世鹏踹中胸口。 随从猛地往后摔去,背撞到墙壁,再顺着墙壁跌落到地面,他手里提的考篮没抓稳,也散落了一地。 此时顾不得身上的疼痛。 随从万分惶恐的跪到袁世鹏脚下,慌张辩解道:“奴才也不知道,查到的消息就是他从小病弱,大夫说他活不过成年的!他今年二十岁了,很多人都看到他病重的样子……” “混账!” 袁世鹏听不进他的解释。 又抬脚泄愤的踹着那个随从。 随从不敢躲避,被踹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袁世鹏犹不停手,继续往死里打。 守在巷口的袁家管家和一名家丁,听到里面的惨叫,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突然,一辆马车失控。 正向巷口这一边撞来,惊得袁家的管家和家丁慌不择路的逃开。 袁世鹏也被惊动,停下了打人,大步从巷口走出来查看情况。 恰在此时,一个瘦小的少年,趁机窜出跑到巷子里的考篮前,佯装摔倒的动作,将地上笔杆镂空的毛笔换了一根。 将原来的藏到袖子里。 再跑出了飞毛腿,一个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而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附近官兵的注意,马车失控的人连连道歉,所幸是没有造成人员受伤,训斥了一顿,车夫就牵着马车离开。 巷子内的动静。 袁家遮掩都还来不及,自然不会被人过来查看。 “少爷,快要轮到您入场了。” 一个家丁匆匆过来禀报。 袁世鹏理了理衣襟,再阴恨地瞪着地上被揍的随从,“狗东西,等本公子考试完了,再来收拾你。” 转而他又阴恻恻地对一旁的管家道:“把他给我关起来,不许给他医治。一个阳奉阴违的奴才,竟然坏我大事,死不足惜。” 言罢他大步朝排队的长龙走去。 另一个随从连捡起地上的考篮等,匆匆跟上了袁世鹏。 在不远处。 宋锦看着这一切。 在一旁还有老李头和秦七。 宋锦左右瞧了瞧,见周围没有人留意他们,轻声询问老李头:“是你家公子安排的?” “是您相公做的。”老李头乐呵呵道。 “高明!” 宋锦当是看了一场戏。 先前还真以为秦驰要忍气吞声。 呵!是她想多了! 那支被换的考笔必定是内有乾坤。 学子参加乡试需要自备笔墨。 参加乡试的学子,需要自备考试用品,如毛笔、砚台、镇纸和水注等。为了防止考生夹带作弊,砚台要求是薄的,水注要求是瓷的,毛笔的笔杆需要是镂空的。 若是毛笔被查出问题。 那就有意思了。 宋锦站在外围看向秦驰。 察觉秦驰也正看向自己,宋锦冲着他嫣然一笑,秦驰嘴角也渐渐勾起,眉眼笑意很浓。 “不是!我没有作弊!” “这笔不是我的!” 在考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袁世鹏被官兵架起要往外拖。 他的嘴里一直在嚷嚷,“我没有作弊,真的没有!那支笔不是我的!” “我爷爷是尚书,我没作弊!” “你们这些该死的贱民,不快去查清楚还我清白,把本公子抓起来做什么?” 袁世鹏被捉了也嚣张,时不时搬出他那个当尚书的爷爷名头。 “公子?大人,我家公子不会作弊!” 袁家的管家匆匆过来大声道。 他想上前阻止,却被官兵挡在外面。 不管袁世鹏如何叫嚷。 在进入考场前查出他的考篮有问题是事实,不论真假此次考试都是与他无缘。 在观望的人群当中。 忽然有人高声说道:“我知道那个学子是谁,是工部袁尚书的孙子!我凑近听到他嚷嚷了。” “哇,原来是他呀!” “他叫袁世鹏,读书的时候就惯会欺压同窗。这人胆子真大,公然作弊还敢喊冤。” “有尚书兜底怕啥?” “这可恶的官宦子弟……” 外面的人听得群情激奋。 监试官铁面无私,检查着手里的毛笔,确实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罪证确凿,便让官兵把袁世鹏带上去关入大牢。 等乡试过后再审。 接着,很快恢复了入场秩序。 一个人算计来算计去,最终把自己给算计了进去。 有了这次的事情,袁世鹏的前程算是断绝了。 宋锦却丝毫不同情袁世鹏。 如他这种没有底线的人,就算凭着科举当官,也不会是个为民请民的好官。秦驰今日此举,搞不好还是功德一件。 宋锦这么想又下意识望向秦驰。 发现秦驰依旧在看着她。 这让她心头一突,无声张了张嘴唇问:“怎么啦?” 秦驰脸上的笑容更大。 这模样这神态,勾得宋锦心头痒痒的,很想问一问他是什么意思? “眉来眼去的,干啥呢?” 孟庆瑞挤眉弄眼地推了秦驰一把,“前面空了一截,快往前挪。” 秦驰瞥了孟庆瑞一眼。 往前迈了两步,跟紧了前头的学子。 宋锦站在外围目送秦驰通过检查,提着一个考篮进入考场。 再站了小半刻钟。 等孟庆瑞三人也进去了。 宋锦这才转身要离开。 在离开之时,见到不远处的秦明松,正和一名锦衣华服的年轻人站在一起,两人似在说着什么话,神态很是谂熟。 早前秦明松也是随他们一起出门。 只是来到了这里后,人就不知去了哪里。 “那是公子家的小叔。”老李头瞅了秦明松一眼,再看向他身旁的年轻人,“他旁边的是盐运使的公子。” 宋锦若有所思道:“我们回去吧。” 不用等秦明松。 一行人率先坐车回去。 当然,有安排人守在考场外面,免得四人当中有谁出意外提前出考场。 第233章 宋锦的嘲讽 秦驰按次序进入自己的考棚。 然后便会锁门。 考棚又叫“号房”,是一个独立的小房间。 条件很简陋,只有上下两块木板。 桌子、椅子,包括睡觉的床,都是靠这两块木板。此外,里面还有一盆炭火和一支蜡烛。 炭火是用来取暖,也可用来烧水做饭。 考生在考试期间,吃喝拉撒睡都要在号房内完成,直到考试结束。 秦驰卷起衣袖打扫起来。 在打扫的时候,他想起了袁世鹏的事。 今日之后,他算是跟袁家结仇。 如袁世鹏那样的疯狗,即便是没有找到证据,恐怕也会迁怒上他。 打扫干净之后。 秦驰就开始休息。 只有睡眠充足才能有精力应付考试。 差不多的时候,官差会来卖饭,他花钱买了最好的饭菜。 五六块切得薄薄的五花肉,小半碟水煮青菜,一个蛋花汤,再添一碗米饭,足足要了一两银子。 秦驰若真是寒门学子,怕是要骂娘了。 这贵得很是离谱。 宋锦吃饭的时候就想起了秦驰,还跟秦七聊起了考场的伙食。 旁边的老李头听了,口快地说道:“夫人大可不必担忧,公子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咳咳,您当我没说。” 一旁的秦七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老李头。 老李头跟暗卫不是一处的。 因为负责的不一样,两方本来就没有什么交集,还是秦七由暗转到明处,才会跟老李头有了些许接触,却依旧不多。 秦七是没有想到老李头胆子这么大。 居然敢编排起公子。 对于他们这些下属来说已经是逾越。 宋锦当作没看见二人的眉眼官司。 秦明松回来的时候,正好见到宋锦在吃饭,还有同样端着碗的秦七和老李头。 他眸光微微闪烁。 从秦家沟一路同行到省府。 在一起住在宅子这些天,秦明松早就察觉到了不寻常。 好比跟在宋锦身边的下人,看起来就很不简单。 果然,宋氏是倒了,底蕴依旧在。 偏生家里的宋绣是个愚笨的,什么都不知道,也联系不上宋氏隐藏的势力。 秦明松想助力都找不到。 当初若是娶了宋锦,可能就会不一样了。 现在的秦明松将秦驰身边的人,都当成是宋锦的,秦驰仅是好运娶了个妻子,不仅是运道和生活都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寻不到理由的秦明松。 把这一切都归功于宋锦。 见到秦驰过得越好,秦明松心里就越是后悔,当年若是没有换亲就好了。 古人诚不欺我,娶妻要娶贤。 这后悔开始只有一丝。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丝丝的后悔缠绕于心头,不但没有消散。 反而是越积越深。 从宋绣偶尔的谈话间,秦明松想到宋锦最初是心悦他的? 这想法开始只是听听。 后来又在心底不断的放大。 偏生他每次出现在宋锦跟前,又不断地否认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喜欢和厌恶,二者之间还是很好分辨的。 好比现在秦明松出现。 宋锦看向他的时候,眼底尽是冷漠,即便是她的教养很是得体。 “老四,晚饭吃了吗?” 秦老大正好从厨房走出来,“锅里给你留饭了,想吃的话自己到锅里拿。” 秦明松温声笑道:“好,多谢大哥。” “一家人客气个啥。” 秦老大出来的时候,手里还端着大海碗。 满满的一大海碗的米饭,上面烧着红烧肉汁,还有几大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让人瞧了就很有食欲。 换个真正的下人,想必立马就伺候秦明松吃喝,在这里就没有人把秦明松当主子。 故而秦明松想吃饭,只能自己进去厨房拿吃的。 秦老大吃完要去考场外面替换秦老二回来,晚上会是秦老大守在考场外。 等大家吃完,各忙各的去。 宋锦正要回房的时候,在走廊上遇到了秦明松拦道。 秦明松负手伫立于走廊中间。 很显然是有事情要找宋锦。 秦明松瞥了眼秦七,再对宋锦道:“我有些话想私下跟你聊一聊。” “小叔有何话不妨直言,阿七是我的婢女,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宋锦坦然地说道。 秦明松说道:“会涉及到你们宋家。” 宋锦闻言神情一滞。 安静了片刻,她抬手往后挥了挥,示意秦七回避。 秦七弯腰一礼,无声退下。 说是退下,却只是站得远一些。 估摸着听到二人说话,又能看见二人的距离。 秦明松眸光复杂地凝视着宋锦,“你我阴差阳错,错过了姻缘,是否在心里还记恨着绣儿?” “在说什么鬼话?” 宋锦声音淡淡的,又是一针见血,“或许最初我厌恶绣儿不顾亲情,但如今的我很感谢绣儿当初换亲之举,不然吃苦受罪的就是我了。秦明松,你在外面干的事情,我一清二楚,包括你换掉绣儿的保胎药。” 秦明松瞳孔紧缩。 来前内心打着无数腹稿,都因为这句话化作乌有。 宋锦又接着说道:“你站在我面前,是不是以为自己结交到的人脉,已经足以和我抗衡了?你依仗的是谁,那位盐运使公子么?” 秦明松握紧拳头,指甲快要深入肉里。 站在这里约宋锦单独聊,他还真的以为自己有底气了。 一个商贾之女罢了。 再有实力又如何? “你不惧我将你的身世宣扬出去?”秦明松阴沉地说道。 刚才维持的体面。 轻易就被宋锦三言两语给打碎了。 故此秦明松也不再装,“一个罪犯之女,还有宋家背后的仇人,只要对方知道你们的存在,还能容你们活着吗?” “呵!” 宋锦嗤笑,“这话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怎么考上举人的?” 宋氏姐妹若出事。 窝藏姐妹俩的秦家,又能讨到什么好? 秦明松不可能没有想到这点。 他说出来也仅是在试探宋锦罢了。 接着宋锦那饱含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起秦明松。 好半晌,在他拳头都握出汗水的时候,她这才不疾不徐道: “绣儿若是来历不清不白,你秦明松又能清白到哪里去?” 第234章 没必要针锋相对 秦明松来见宋锦有其用意。 眼下却与他想象的不同。 他本来想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谁知仅是三言两语,关系没有缓和不止,反而弄得更僵。 这并非他想要的结果。 秦明松语气如常道:“刚才是我气懵了,口快说了句气话,还请宽恕几分。我此次来并不是想跟你吵架,主要是想把误会说开了。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针锋相对。” 人家这么心平气和的,反倒衬得宋锦咄咄逼人。 这下子连她都有些佩服对方。 隐藏于心底的羞耻,就这么赤裸裸被她点明,本该恼羞成怒的人,还能这般冷静。 回想起前世的种种。 宋锦突然之间不想跟他多说一句。 绕过秦明松,她就要走了。 秦明松转身又道:“我和绣儿的事,当中你掺和了多少我也清楚。为此我也付出了代价。过去的一切,谁对谁错就一笔掀过去。未来希望能和平相处。” 宋锦脚步顿住。 没有回头,她却开口了,“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丢下这一句,宋锦大步走了。 秦七一见,快步追上了宋锦。 秦明松站在原地良久都没有反应,阴鸷的眼神一闪而过。 宋绣当初说什么?说宋锦忘不了他? 呵! 相信那女疯子的话,果然他也疯了。 在走到廊道拐弯处。 秦七回头看了一眼,随即低头跟在宋锦身后。 和宋锦相处这么久,她自然看出宋锦此刻心情不太好。 接下来宋锦都没有外出。 到了初十,下午。 宋锦让人烧了一锅热水,还准备好吃食,再准备亲自去贡院接人。 刚走到门前,即见到秦驰从马车下来。 是秦老大守在贡院外面,提前接到人了。 “相公提前交卷了?” 宋锦急忙迎上去。 秦驰下意识想去抱住她,中途又顿住,浅笑地温声细语道:“是提前了一会儿交卷,娘子有吃的吗?为夫饿了。” “那快进屋,我备好了热水和饭菜,你是要先沐浴呢,还是先用膳?” 宋锦温婉的轻声说着。 秦驰耐心听完,选择了先沐浴。 旁边秦老大等人看了,一个个很是新奇。 等小夫妻进屋之后。 秦老二啧啧的稀奇道:“大哥,大郎这脸色变得未免太快,刚才咱们接人的时候,他面无表情的,像是在忍耐着啥的,你瞅瞅他见到了媳妇之后,那脸色立马就缓和了。” “他有点洁癖,考试没法洗澡,脸色差点能理解的。”秦老大想给自家儿子找补。 秦老二嘿嘿笑了,“我知道,我懂!” “你懂啥了?” 秦老大瞅了瞅他。 老李头听着二人聊天,竖起了耳朵听。 这是公子的八卦。 还是来自公子长辈的致命吐槽。 憋了好半晌,秦老二憋出了一句:“惧内呀,跟大哥一样,都是个怕媳妇的。” “滚犊子!我说老二,这些年没揍过你,皮痒了是吧?” 秦老大笑骂,作势要踹人。 “哈哈哈。” 门口一阵笑声,不仅一人的。 被长辈调笑惧内的秦驰,对此一无所知。 正享受着来自娘子的关心。 秦驰舒服沐浴的时候,心里就有股后悔,当初参加府试之时,没有带上自家娘子,过得那是什么日子。 这次有娘子在身边,妥帖之极。 等沐浴出来,再吃上可口的饭菜,心里更是舒坦了。 喝下仅剩的一口补汤。 秦驰取出帕子擦拭过嘴和手,放下帕子的时候,他对宋锦道:“娘子,我决定了。” “相公决定了什么?” 宋锦微微侧目。 “我决定了,会试的时候。别人可以不带,娘子是一定要带上的。”秦驰语态很是坚决。 宋锦惊讶问:“这是何意?” 秦驰神秘一笑,由着她去猜。 没有多久,吕延吉也回来了,接着是孟庆瑞和乐严。 三人累得不行。 回来也是选择沐浴过后,再吃东西。 四人为了避免影响后续的考试,一致没有提起第一场考试的内容,分别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就各自回房休息。 这是要养精蓄锐,应付下一场考试。 次日大清早,四人早早起来。 一扫之前的颓然,聚在一起琢磨着下场会考什么内容。 这次考试内容,仍是以四书五经、策问为主。 除了考察考生对于所学的掌握程度,还有就是对于诏、判、表、诰等文体的运用。同时会抽取时事政务四五条,要求结合经学理论发表个人的议论或见解。 “祈安,你说时事政务会出哪题?” 孟庆瑞目光灼灼望向一旁安静喝茶的秦驰。 乐严和吕延吉同时看向秦驰,希望他能押对题目。 秦驰把茶碗轻轻放下,“近几年朝廷发生的事情略多。好比安庆府的虫病,南方的水利,北方的干旱、雪灾,还有海盗猖獗等,都是朝廷急需解决的问题。” 闻言,三人若有所思。 秦明松倒是插了一句,“还有西北,听说可能要打仗了。” 秦驰淡淡地看了秦明松一眼,“这消息小叔从何而来?” “是我偶尔听到的。” 秦明松没有多言,显然是不会提到背后的人。 秦驰对于秦明松最近见的人当中,过了一遍,很快锁定盐运使的公子。 不要小瞧盐运使。 这可是朝廷的三品大员。 秦驰没有开口,孟庆瑞三个就吃惊了。 “打仗可不是小事。” 虽说朝廷大事离他们尚远,作为读书人还是关心此事的,三人又开始细细询问起秦明松,秦明松随之娓娓而谈。 临近晌午。 几人吃了顿午膳。 又一起提着考篮赶去贡院。 一连经过三场的考试,时长九日。 等最后一天结束,孟庆瑞三个跟霜打的茄子,蔫哒哒的,跟秦驰站在一起,衬得身姿挺拔的秦驰,越发悠然从容,气质不凡。 这人就怕对比。 站一块儿的时候,连姑娘家都纷纷瞅向秦驰。 有大胆的姑娘,早就秋波暗送。 宋锦过去接人的时候,见了一脸黑线,对身边的秦七说道:“现在未出阁的姑娘啊,咋就没一点矜持了呢。” 秦七低头闷笑。 第235章 乡试结束后 回去租赁的宅院。 孟庆瑞三人率先沐浴和吃饭,再睡个天昏地暗。 秦驰也差不多,在睡前还见了老李头。 得知秦明松去见过宋锦,私下聊过半晌,时间不算长,又还是在他的人眼皮底下,秦驰心里依旧是莫名不高兴。 他的眼睛没瞎。 宋氏姐妹对于小叔有所不同。 当初争夺婚事,他还参与了。 他可是遭人嫌弃的一方。 “还好被嫌弃了……” 秦驰喃喃地说着。 等这话说出来,他又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公子,他这是做什么?” 老李头怀疑秦明松的用意。 秦驰替秦明松寻了个理由,“当初他私下同白翠微办理婚书,被我娘子破坏了,还强逼他纳妾,故而心生芥蒂了吧。” “这都八百年前的事了。” 老李头将信将疑。 于是他提出要不要防范于未然。 秦驰又道:“稍微防着他就行,对于小叔这人,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从小就擅长钻营和玩弄心机,待人看似真诚实则虚伪,这些在我眼里都不算是缺点,只要不去害人就无伤大雅。” “他没祸害过人吗?” “目前来说,小叔祸害的也仅是他的后宅,至于家里其他人没啥。家人是供小叔读书,但也不是没有所得。” 秦驰对于秦明松打小坑自己的事。 这些年秦驰早就没放在心里。 在他的背后有外祖家的支持,老秦家那点资源,秦驰本来就不想要,小叔想抢走就抢走。 秦明松从来不知道。 正是因为他太过精于算计,还是算计到自家的侄子,才会错失得更多。 秦驰不计较他的心机,却不会帮助他。 要知道从小教导秦驰的先生,都是外祖和舅舅精挑细选的,那学识和人品都是一等一,秦明松如果打小就对秦驰好。光是从秦驰手指漏出来的东西,都足够秦明松少奋斗十年。 丢了西瓜捡芝麻,就是秦明松这样了。 现在的秦明松尚不知道。 日后若李氏和秦驰的身世曝光,那种悔恨终生之感才是绵绵不绝的。 接着秦驰又问道:“袁世鹏呢,怎么样?” “人还关在大牢里。” 老李头啧啧笑道,“那小子还没有意识到后果有多严重,正在大牢里作威作福,等着他的尚书祖父来救他。” “愚不可及。” 秦驰早就知道袁世鹏不是个多聪明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作弊的事,传回京城的后果有多严重,想必如今袁尚书也是焦头烂额当中,下场要怎么样,还要看圣上的心情。” 老李头哈哈笑道:“这坑爷的崽!” 正如两人所猜的。 现在京城里的袁家人,就恨不得没有生过袁世鹏,他闯的弥天大祸,还要来信让他们去救他。结果当天,袁家就将袁世鹏逐出家门,对外声称他不再是袁家人。 舍弃得很是干脆。 连安排人去调查都没有。 只是这一则消息,因路途遥远尚未传到省城。 “笃笃。” 房门被人敲响,不轻不重。 秦驰问道:“是谁?” “相公,我刚煮好了参茶,端来给你。”宋锦温婉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秦驰起身去开口。 宋锦进来的时候,见到老李头,“我是否打扰了你们谈事情?” “没有没有。”老李头开口否认。 于是,在秦驰的目光下,识趣地告退。 秦驰接过宋锦递过来的参茶,放到一旁的茶几,再拉着她坐了下来,“这些天辛苦娘子了,没有娘子把关,指不定会出事了。” “夸张了啊。”宋锦抿唇而笑。 “哪有夸张啊,想想那碗毒蘑菇汤,若我是喝了,不死也耽误了考试。” 秦驰的人也在追查蘑菇的事。 查出来就是厨娘正常去坊市买菜,遇到新鲜的蘑菇就买了一些。 过程很是简单的。 调查厨娘也没有发现疑点。 秦驰开始跟宋锦一样,不相信的意外,且怀疑是袁世鹏在背后搞鬼,但当在入场当中,袁世鹏的模样明显是不知道他还能来参加乡试,因此再三调查过后,发现确实只是一场意外。 只因宋锦的细心。 这才让他避免出事。 有时秦驰不相信玄学。 但娶了宋锦之后,他有几分相信了,“我家娘子或许真如老瞎子说的,就是个有福之人,很旺我这个夫君。” 宋锦知道这话听听就得了。 当不得真。 架不住人听了心情好。 等秦驰喝过参茶,便要回屋歇息。 宋锦跟着他回寝室,还去把床铺给整好。她清楚自己这辈子与贤妻良母无缘,却会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把分内之事做好。 “相公要待到放榜回家,还是……” 宋锦站在秦驰身后,帮他脱下了外衫。 随之,秦驰坐在床沿,自己伸手脱鞋,“这次若无意外,我会桂榜有名,届时就要参加鹿鸣宴。” 鹿鸣宴是科举制度中规定的一种宴会。 乡试放榜次日,宴请新科举人和内外帘官等,歌《诗经》中《鹿鸣》篇,故称之鹿鸣宴。 秦驰若中举,必定要出席。 缺席的话不利于仕途。 秦驰拉住宋锦的手道:“让爹和二叔先回去,我带你在省城游玩几日,好不好?” 乡试放榜的时间不固定。 有时快有时慢,通常是在九月上旬和中旬。 但少说是半个月之后的事。 回去秦家沟的话,一来一回要耽误不少时间,还不如留在这里。当初秦明松就是直接留在省城,参加完了鹿鸣宴再回去府城,又过了一段时间才回秦家沟。 宋锦不相信他仅是玩几日那么简单。 既然他这么说了,她配合便是。 一个晚上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用过早饭过后。 秦驰将自己的决定跟秦老大和秦老二说了,他没有让二人一定要回去,选择权还是在他们自己。 秦老大和秦老二虽然也想第一时间去看榜,可留在这里等这么久,也是犹豫的。 最后,双双决定回家。 问到秦明松的时候,他的决定不出秦驰的所料,“等鹿鸣宴过后,我会直接去京城,参加来年的会试。” 当即,他又问道:“大郎来年参加吗?” 秦驰平静地点头。 第236章 放榜之日 秦老大和秦老二回去黟县。 秦明松借口去访客。 孟庆瑞几个也没有离开,说要等放榜。 一天没有放榜,他们都是惦记着。反倒是秦驰跟个没事人一样,带着宋锦时常出门,美其名曰是去游玩。 唯独宋锦知道。 所去的地方都有些遮掩耳目的意思。 秦驰去见了一些人,宋锦估摸那是他的手下,对他的神态谦卑中带着敬畏。她只是隐约听到了他们说话的时候,提到建宁和福州什么。 具体说了什么,宋锦不知道。 因为她避开了。 八月底的时候,衙门那边传开。 秦驰应酬回来之后,同宋锦说道:“作弊的学子,全部被革除功名,杖刑后,判流放。” “袁世鹏也是?”宋锦惊讶。 这个惩罚很是严厉。 秦驰道:“袁家放弃他了。” 至少在明面上是放弃了袁世鹏,秦驰知道袁家安排了人暗中照顾袁世鹏,但这种苦心凭袁世鹏的脑子,八成是领悟不了。打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公子哥,一朝跃落泥潭,真正能爬起来的没有几个。何况既然得罪了,秦驰也不会给他爬起来的机会。 “秦祈安!” 孟庆瑞摇摇晃晃的找来。 手里还拎着一壶酒。 “秦祈安,出来喝酒!”孟庆瑞又叫道。 身后吕延吉扯着他,“这才喝几杯就耍酒疯了。” “哈哈,我猜他是故意的。” 乐严指着孟庆瑞大笑,“一定是他想去喝花酒,被祈安阻止了,心里不高兴想借酒向祈安撒气。” “胡说!我是那种没品的人吗?” 孟庆瑞不服气。 屋内的宋锦听到外面的动静,嘴角微翘道:“你不让他们去青楼喝花酒,不会是他们去了,你没去心里不舒坦?” 秦驰嘴角抽了抽,“娘子没喝酒,咋就说起糊话来了呢。” “难道不是?” 宋锦挑起秀眉斜瞅向他。 秦驰想说是他知道外面不太平,在没有放榜之前,若闹出什么不雅之事,很可能会被取消功名,这才会不准那三个去青楼潇洒。 但想解释的时候,见到宋锦眼角眉梢隐含笑意,便知道她是故意有此一问。 “真是难得见你这般鲜活的模样。” 秦驰见惯了妻子温婉沉静,倒是很是稀罕她此时会开玩笑的样子。 平静安然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放榜日是全国瞩目的重大日子。 除了应试的考生外,还有其他凑热闹的人,也会前去观榜。 这使得放榜日会尤为热闹。 放榜的榜文,通常会张贴贡院的东墙上。 为了缓解人群的拥堵情况,朝廷还在张贴榜文的墙外边设有一堵矮墙,作为安全栅栏,用来隔绝看榜人与张榜墙,以确保秩序和安全。 放榜之日,天刚蒙蒙亮。 秦驰等人早早就出门。 原本秦驰不想亲自来看榜,觉得人多了拥挤。 孟庆瑞三个齐上阵,死活要拉着他一起,说这是作为考生的仪式感。 宋锦自然也跟来。 一行人来得早,占了个不错的位置。 仅是小半个时辰,贡院大门依旧紧闭,但是在门前的空地上,早已挤满了翘首以待的学子和他们的亲友等。 秦驰等人可以安稳站着,还是各自的下人替他们挡住了拥挤的人群。 一声锣响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贡院大门缓缓开启。 “出来了,出来了!” “要放榜了!” “放榜了!” 人群中有人惊呼。 身穿红袍的考官们鱼贯而出,面色严肃,步履沉稳。紧接着,一张张写满名字的榜单被贴在了墙上,瞬间,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喧哗。 看榜的人争先恐后地挤到榜单前。 有的挤不进去,急得跳脚;有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禁喜极而泣;更有人名落孙山,面如死灰,垂头丧气。 宋锦被秦驰护在身前,也往前拥挤。 正好可以看到新贴出来的榜单。 宋锦是从第一开始看的,所以第一眼,即看到了排在第一的魁首:秦祈安。 人名后面就是中榜人的籍贯。 “今科榜首是徽州黟县的秦祈安?这是谁啊,怎么没听说过他。”有人惊讶地问。 又有人立马接道:“他都不知道,三年前的那个小三元就是他了,当时他拿小三元才十几岁,沉寂了三年再一举夺魁!” “哇,这人厉害。” “可惜了第二名,跟他一起同期,只能算倒霉。” “你闭嘴吧,人家考第二名还倒霉,没上榜的岂不是霉运加身,哎哟,谁揍我?” 后面传来了一阵的骚动。 宋锦被人拥挤得几乎是窝在了秦驰怀里,但她还是兴奋地抬头,向秦驰竖起了大拇指,无声地张嘴道:“恭喜相公,桂榜夺魁。” 解元! 是真的厉害! 民间传言“金举人,银进士”不是那么简单的,是举人比中进士更难。每科录取的人数很低,通常是几十名或者是上百人。 秦驰心里内心是很高兴,没忍住将妻子搂在怀里。 “啊,我中了!中了!” 吕庆瑞擦去额头的汗水,眼睛死死盯着榜单的姓名,忍不住颤抖着双手,回抱住身边的孟庆瑞,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孟庆瑞一拍他的背,“恭喜!” “恭喜!”乐严也道了一声喜。 孟庆瑞和乐严落榜了。 这个虽然在他们的预料当中,但心里多少存着一点侥幸心理。 只是现实没有那么幸运罢了。 两人心里有失落,有黯然,但也没到崩溃的程度。 恭喜完吕延吉,正要向秦驰道喜之时,他们却见到那厮正把妻子护在怀里往外走。 老李头和秦八在前头开路。 人要离开了,也不叫上他们! “一定要让祈安请客!” 孟庆瑞大声道,带着几分发泄似的。 乐严和吕延吉纷纷应和,再去追上秦驰。 站在他们周围的人,听到他们的话,纷纷眼带艳羡地看着他们离开。 “四人中了两!是哪家学府出来的?”有人没忍住打听。 旁边有人道:“刚才那位不会是解元秦祈安吧。听说他以前在塔川书院读书,后来去了国子监。” “十有八九是了。” “快过沾沾文气。” 有人这么一嚷嚷,立马又是人潮涌动。 第237章 秦解元 随着日光的逐渐升高,看过榜的人员散去,贡院外的气氛渐渐平息。 宋锦和秦驰好不容易回到了租赁的宅院。 没有多久,吕延吉三人也回来了。 一个个衣衫不整,帽子也歪了,跟被人蹂躏过似的。 “秦解元,请客!” 孟庆瑞一见到秦驰就嚷嚷。 秦驰爽快应道:“行行,请客。延吉兄还是去打理下吧,等会儿官差要来报喜。” “还好你提醒。” 吕延吉撇开其他人就回房。 等孟庆瑞也离开了,秦驰一拍强作欢笑的乐严肩膀,“这次当是积累经验,下次再战。” “只能这样了。” 乐严不是不懂,“可没有中还是免不了失落。” “失落就想一想庆瑞,不能输给了他。”秦驰安慰人也别出心裁。 乐严一阵无语,“那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比不上。” 孟庆瑞落榜了,也有失落。 但很快就走出来了,活脱脱就是个乐观派。 他这个性格有时候也挺招人羡慕的,好比现在的乐严。 乐严眉宇间藏着忧愁。 他的学识不如秦驰,家世不如孟庆瑞。家里也不可能让他一直考下去。只得心里长叹一声,把希望寄于下一回。 报喜的官差来得不慢。 官差手捧明黄告示,来到秦驰租赁的宅院大门前。 老李头早就乐呵呵地守在大门前。 当官差跨过门槛,高声宣读秦驰中举的喜讯时,秦驰拜谢皇恩,再一脸的庄重的接过告示。 官差得了赏银就匆匆离去。 老李头立马放爆竹庆祝,邻居过来纷纷道贺。 没一会儿,又有官差过来,这次是给吕延吉报喜的。 此次租赁宅院的主人都来了,高兴地说要免掉他们的租金。 一次中了两个举人,还有一个是魁首。 宅院兴旺,文曲星高照。 日后这宅院不愁没人租,也不愁卖不出高价。 宋锦让人到附近的酒楼,请他们送了一席丰盛的酒菜过来,在喝酒的时候,暗中将属于秦驰那个酒壶,换成了白开水。 秦驰一喝就发现了猫腻。 故而在另外三人想灌醉他的时候,他千杯不倒。反倒是另外三人都喝醉了。 秦驰让人把他们搬回房。 再回到寝室找宋锦。 宋锦早已备好了热水,让他去沐浴了再睡。 次日一早,秦驰和吕延吉去参加鹿鸣宴。 之后,收拾东西回乡。 宋锦问道:“相公,我们是回宏村,还是秦家沟?” “秦家沟吧,应该要回去祭祖。” 秦驰这话让宋锦想到当初秦明松中举的情形,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秦家沟坐落于黄山脚下。 一个山旮旯的村落,居然出了两名举人,在整个县城算是少见。 连带秦家沟都出名了。 数日后。 秦驰和宋锦回去,当即感受到了不同。 村口一群村民围观。 “咱们举人老爷回来了!” “哎哟,我去家里一趟,备个礼送来。这可是咱们秦氏族里的大事儿。” “我也要去。” “快叫人去通知族长,说是大郎回来了。” 一些人纷纷掉头回家等。 秦驰下车就受到了围观,脾气很好地一一回答他们,真真是受到了村民的热情相迎。 等他回到家里,屁股还没坐暖。 来祝贺的村民不断,都不是空手上门,好比有人提着一只鸡,有人提着一篮子鸡蛋,或是有人提着一块腊肉等。 在他们看来算是重礼。 幸好宋锦对此早有准备。 每次上门送礼的,都会回一份礼。 送出去的,比收到的多。 至于乡绅送来的礼节都很正常,是这一带很寻常的礼节,没有宅子或田地等物,都是一些布匹、糕点和肉等。 “没一个人给你送大礼?” 宋锦检查过礼单,半开玩笑地看向秦驰。 秦驰拿过礼单瞧一瞧,笑道:“大概是知道我不会收,也就不讨没趣了。” 上次这些人给秦明松送礼,婉拒的人就是秦驰。能够当地主乡绅的人,在人情世故方面不会差。 秦驰把礼单放下,“娘子替我再回一份礼给他们,要比他们重一些的。” “好,在做了。” 宋锦早就吩咐人去准备。 秦老头和老刘氏过来了,厅堂里顿时又热闹了,来此的客人都纷纷向二老打招呼,圆滑的人还会恭维几句,逗得二老笑得合不拢嘴。 秦驰听到动静,便过去招呼。 这里归宋锦来负责。 小刘氏嘴里咬着糕点凑过来,喜滋滋道:“大郎媳妇,恭喜了!以后你也是举人娘子啦。” “你让四郎和五郎好好读书,争取日后当举人的娘。”宋锦打趣。 小刘氏双眼一亮,“这个主意不错。” 大的两个是没指望,不是还有两个小的吗? “哼哼。”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冷哼。 宋锦回头,正好见到老刘氏板着脸站在那里,她笑着站起来,“阿奶这是病好了?” 老刘氏又是冷哼一声。 再摸了一把礼单。 “收了多少礼?”老刘氏询问。 宋锦拿起礼单,“阿奶自己看?” “老娘若是识字,还用得着问你吗?”老刘氏黑着脸问道。 宋锦也不生气,“那我念给你听。” 接下来她还真拿起单子念了起来,但在念的时候又将回礼的单子念上一遍,然后老刘氏越听越不对劲,还掐着手指算了算。 “好你个败家的娘们!” 老刘氏气急败坏道,“收到的礼,还没有送出去的多!就你穷大方,我大孙子娶了你——” “他娶了我成了举人,小叔娶了绣儿也好运的中举了。”宋锦飞快地接上了一句。 霎时把老刘氏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一旁的小刘氏惊呆了,等回过神来立马附和:“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兴闹事儿。” 小刘氏偷偷扯过老刘氏,“婆婆,还记得老瞎子说了啥不?他说咱们老秦家娶了两个福女,您想一想,正是她俩进门了,小叔和大郎才中举的。您可千万别折腾啊,若是把福气给折腾没了,那就亏大了。” 老刘氏本来是一肚子的火气。 听完这番话,神奇的忍住了。 不知何时过来了,站在一旁听了全程的宋绣,挺了挺腰杆,再阴阳怪气道:“可不,四房的福气都给某些人折腾没了。” 老刘氏脸色又是一黑。 这是在说她吗? 宋锦一见这个情形,连忙退到一旁观战。 第238章 酒醉 宋绣把老刘氏气得想破口大骂。 小刘氏连忙道:“婆婆,隔壁是老族长他们。” 这话一出,老刘氏瞪了她一眼。 但也没有再骂人。 同样的,老刘氏没有再骂宋绣。 宋绣就是个混不吝的! 这些年下来,四房婆媳斗法,势均力敌。 开始宋绣还会在意名气,后来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老刘氏恶婆婆的名声坐实,还将落胎的事推到她的头上,又将白翠微宁愿假死也不想留在秦家的事,也推到了老刘氏的身上。 不管外人信不信。 反正一堆罪名,都是宋绣给她扣的。 现在这里可不仅她们几个,还有村子里的大娘和婶子来帮忙。 门口就有人探头探脑。 同老刘氏不对付的王婆子,就是其中之一,跟身边的大娘小声嘀咕,“那刘婆子指不定又要作妖了,你们等着瞧,一会准有戏看。” “她不会这么没分寸吧,今日可是大郎的好日子。”旁边一个婶子说着。 王婆子啐了一口,“那个恶婆娘也就是命好会生,有个举人当儿子,不然凭她作的恶事,早被族长做主休了。” “我看也快了,四房被祸祸得至今无子。” “没子也是媳妇不会生。” “你知道个啥?” 王婆子很乐意宣扬老刘氏的恶毒,“老瞎子都说了,宋氏姐妹是福女,还说有福之女落了无福之家。这一个接一个中举,还是借了宋氏姐妹的光吗?你瞅一瞅两家对比。” 村子里的人迷信居多。 特别是老瞎子在他们这一带,还挺有名气。 秦家是无礼之家。 大房和四房各娶了一个进门。 大房那个病秧子都说活不长,结果活到了现在,有个贤惠的妻子,又有一对健康的儿女,现在还成了举人老爷。 更加证实了宋锦是有福气的。 “四房也有福气,秦明松不是中了举么?孩儿也怀了两胎,就是给老刘氏作没了,连妾室都宁死也要离开。”王婆子几个凑在一块嘀嘀咕咕。 幸好这几个人八卦,还顾着是在宋锦家里,说话都是很小声的。 等老刘氏板着黑脸从屋子里踏出来。 王婆子几个立马闭上了嘴,手里没有对着老刘氏指指点点,可那眼神儿一瞧就知道没憋好屁,又把老刘氏给气得心肝痛。 然后,离开了。 眼不见为净。 宋锦也是很惊讶。 想不到老刘氏就这么简单会被气走。 没有她在这里作妖,宋锦觉得家里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宋锦瞥了一眼角落处的几个大娘,便招来小玉道:“小玉,去端两盘糕点去给几位大娘吃,再添上一壶茶水。” “好咧。” 小玉立马去干。 王婆子等人突然得到糕点和茶水招待,一个个喜滋滋的,对宋锦这个小媳妇更是满意,不但孝顺还会做事妥帖。 宋锦从来不会小瞧任何人。 当晚秦家添了一大桌酒菜,请村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辈。 次日大清早。 整个秦家沟很是热闹。 秦氏家族祭祖。 祭祖的所需之物,族里在得知秦驰中举就开始准备。 男人祭祖,妇人在忙活杂活。 宋锦买了一头肥猪,杀了宴请全村的人吃,还以秦驰的名义捐赠了一笔银子给祠堂,等过后秦氏就可以用这笔钱来整修祠堂,或是购买族田等。 村子里外来的人员不多。 宋锦特意都请来吃宴席。 陈村长一家也来了。 那个痴迷秦明松的陈冬儿,在两年前被家人押着嫁人了,故而这回并没有出现。没有宋锦出手干预,陈冬儿嫁得倒不算远。 过去的尴尬,现在大家都默默的不去提。 “还是宋娘子大气。” 陈村长感慨,神态中还带着几分恭维。 宋锦客气笑道:“村长过誉了。” “哪里哪里,因为有你的牵桥搭线,村子里的人都跟着开垦药田,种植药材,有了额外的收入,日子比往年好过多了。” 陈村长是真心感激宋锦。 宋锦回来的时候便察觉到秦家沟开垦了不少药田。 这里的山地,种植粮食,收成不行。 但若是种植药材,却是挺好的。 村宴摆到了大晚上,还燃起了篝火,热闹了半宿这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宋锦扶着步履不稳的秦驰回家。 这次秦驰不是装醉,是真的喝了酒。 若非宋锦出面挡下了,以他身体不好为由,不知还要喝下多少,仅是一人来敬一杯都够呛的。 老李头本想过来扶秦驰。 偏生被秦驰拨开了,他半个身子都倚向宋锦。 月色之下,宋锦扶着他,慢慢地往家里走。 其他人自觉的离远一些。 默契的没有去打扰二人。 等扶秦驰回房,安置到床上,再给他脱掉外衫和鞋袜。 正当她要转身,秦驰蓦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娘子要去哪里?” “你没醉?”宋锦惊讶回头。 “醉了呀。” 没醉死罢了,他脑子清醒得很。 宋锦轻声道:“我去厨房给你煮碗醒酒汤。” “让黄大娘做就是了。”秦驰没有松手,还微微地睁开了眼,半眯着地看向宋锦。 宋锦回身坐到床沿。 就这样安静地陪着他,直到李氏进来。 宋锦起身,“婆婆,您还没休息?” “听说大郎喝醉了,我不放心来看看。”李氏过来瞅了眼床上睡死似的儿子,还有他那酒气上头,正泛着红的耳朵和脖颈。 宋锦还没说什么,李氏又道:“我让黄大娘熬了醉酒汤,一会儿就端来。” “好的。” 宋锦目送李氏出去。 没有送到门口,是手腕还被秦驰握住。 回身低头看向被紧握着的手腕,宋锦有几分怀疑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很快,黄婆子端醉酒汤过来。 汤碗放到了桌面就出去。 宋锦伸手端过来,半扶起秦驰,“相公,喝几口醒酒汤,这样明天醒来不用头痛。” 秦驰懵懂似的微微睁眼,就着她的手把汤喝了,又躺下继续睡了过去。 宋锦掀开被子给他盖上。 正要起身的时候,身后又有扯力,她回头一瞧又发现这次人不是扯她的手腕,而是那骨折分明的大手,正抓住了她的裙角。 宋锦一阵沉默。 第239章 容先生 翌日。 宋锦懵懂醒来之时,秦驰已经起身穿戴整齐。 他又是人模人样的。 对于昨晚之事,只字不提。 众人约好出发去宏村。 随着宋锦和秦驰等人离开,秦家沟恢复了平静。 到了宏村。 当天,宋锦见到了秦大丫。 秦大丫挺着个大肚子过来,脸色红润润的,嫁人后的日子过得不错。 早前宋锦便得知,秦大丫去年初成亲,是嫁给之前说好的那一家,是开米铺的老板儿子。因为早前秦大丫被那家人缠上,差点儿出事,米铺家的儿子是真心看上了秦大丫,也不介意。 两人成亲后,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的。 “大嫂。”秦大丫羞红着脸地叫了声。 宋锦送了份礼物给她,“当是补给你的新婚礼物。” “多谢大嫂。” 秦大丫接了过来道谢。 宋锦再看向一旁笑得有些憨的少年。 正如李氏当初所言,面容忠厚,是个老实的小伙子,看向秦大丫的眼里有光亮。 宋锦笑着打个招呼。 秦大丫扯了扯丈夫,“还不快叫大嫂。” “大嫂好,我叫阮元保。” “元宝?”宋锦试着问。 阮元保道:“我小名叫元宝,金元宝的宝。大名叫元保,保护的保。” 不都是叫元宝? 宋锦很努力才忍住没笑,“嗯,跟大丫好好过日子,有事儿可以来寻她大哥。” “好咧,都听大嫂的。” 阮元保憨笑地回答,很是爽利也不客气。 宋锦笑容一滞。 这家伙不会是扮猪吃老虎的吧。 一旁的秦驰见到宋锦的反应,不难猜出她在想什么,便小声的提醒:“他是真憨,不是装的。” 宋锦深深的呼了口气。 再聊了会儿。 两口子就去二房。 在宏村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归于宁静。 宋锦时常要去济方药铺处理一些要事,偶尔会炮制一些珍贵的药材。 秦驰去见了几个人,还拜访了数位先生,之后又约同窗去黄山游玩。 实际秦驰去见赫连溥。 目前赫连溥在黄山朱砂峰的慈光寺,离寺庙不远有温泉,他选择这里暂住,是因为太医说泡温泉有利于赫连溥的养病。 避开同窗,秦驰私下来见赫连溥。 赫连溥很是高兴。 本来正和一个文士下棋,当即棋也不下,向秦驰招手,“祈安快过来,帮我对付他,今日总共就下三盘棋,偏我就输了三回。” 赫连溥让开位置。 明显是要让秦驰替他来下。 那文士抚着胡须,笑眯眯地看向秦驰,“秦举人请坐。” “这话折煞我了,一个举人可入不了容先生的眼。”秦驰嘴上这样说着,人却大大方方的坐下。 赫连溥笑容浮上眼底。 再挑衅似的,看向那个文士。 秦驰目光落到棋盘上,赫连溥刚才执白子,占了先手还输了半璧江山,让他怎么扭转败局,这真的很难为人。 但舅舅想让他来接残局,秦驰没有不应的道理,只能全力而赴,能挽回多少是多少,起码不能输得太难看。 于是,他渐渐收敛住心神,专注地盯着棋盘。好半晌,指间夹起一枚白玉棋子,嗒的一声落下。 这举止一瞧就是老手。 容先生扬了扬眉,随之落下一子。 一来一回,各不相让,棋盘上厮杀剧烈。 最终收官,秦驰输掉了一子。 先前他接手的是必输之局。在容先生没有犯下大失误的情况下,秦驰能将这局棋下成如今这模样,连容先生都不得不另眼相待。 容先生评价道:“后生可畏。” “虽败犹荣,是不是?”赫连溥笑容就没断过。 “是极!是极!” 这让容先生又是诧异,“你来黄山是来对了,人开朗了,也爱笑了。” “没人打扰的日子,能不舒心吗?” 赫连溥长年病弱,眉眼难掩郁气。 在京师的时候,对外说是来黄山养病。 别人说他是找好了坟墓。 打算把自己葬在黄山上,说是来养病其实就是来等死的。 有些人一直在盼着他死。 看来是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这么久过去了,赫连溥别说死了,反倒是越活越精神。 “黄山是个不错的隐居之所,待我日后也要来此养老得了。” 容先生突然感慨地说出这么一句。 赫连溥打趣道:“我给你留一间茅庐,再添一块风水宝地。” “那容某在此先谢过世子爷的赏赐。” “想什么美事?本世子只是在逗你玩儿。”赫连溥说完就哈哈大笑。 容先生也不介意。 转而看向秦驰,询问起乡试的事。 秦驰一一回答。 又得知他要参加来年的会试,容先生便指点起他,好比明年谁最有可能会当主考官。 具体是谁? 端看皇帝最终让谁来主持。 容先生也不知道会是谁,却将最有可能的那几位的文章偏爱说给秦驰听。同让以民生为题,同样的内容让秦驰用数个风格来写。 这些事情容先生只说一遍。 秦驰能领悟多少,端看个人能耐。 直到傍晚了。 赫连溥命人准备膳食。 晚饭过后。 容先生下去休息,秦驰这才得空和赫连溥单独相处。 将柳家的事情同舅舅说了,秦驰又道:“柳家背后有人,但还没查出是谁,只知柳家和杨令瑜、刘院使关系非浅。” “有人在织一张大网。” 赫连溥身居京城多年,可以说是局中人,所知比秦驰更多,“此事你要撇清关系,能不沾就不沾,水太深了,搭上自己不值得。实在是这天下守着挺没意思的,奈何你外祖人固执,听我的话,早早退下来多好,一辈子守在西北,净得个虚名,连骨肉血亲都保不住。” 秦驰心里吃惊。 舅舅真是什么都敢说。 赫连溥对皇帝早就失望透顶,甚至累积了不少怨气,在外人面前他会遮掩得天衣无缝,面对秦驰这个唯一的外甥,他就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不介意让秦驰知道他对如今朝廷的态度。 秦驰无奈的换个话题问:“舅舅,容先生是何来历?” “李华容,李大学士,翰林院的前任掌院学士。他辞官是太过耿直得罪了那位。那位最近竟然沉迷于仙丹,宠信一个道士,他看不过去就劝了几句……” 第240章 我媳妇旺夫 秦驰在这里待了三日。 到了第四天,他按照约定在慈光寺和孟庆瑞汇合。 “乐严怎么样?”秦驰问道。 孟庆瑞指了指不远处的观景亭,“呐,人在那里,和新认识的朋友下棋。这几天他早早就起来去爬山观赏黄山奇松和云海,落榜的那点儿烦恼早就忘却了。” “那几人是谁?” 秦驰不认识他们。 孟庆瑞咧嘴一笑,“来黄山散心的落榜学子,同我和乐严一样。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斩断人间烦恼丝。” “你与佛有缘。”秦驰打趣。 孟庆瑞翻了个大白眼,“我爹说,鬼见我愁,佛见我忧。” “哈哈哈……” 笑过后。 二人已经走到了观景亭。 乐严见到秦驰过来,忙不迭打起招呼,再介绍其他人给秦驰相识。 同是读书人,不缺话题聊天。 最后大家问起秦驰,来年要不要参加会试,秦驰说会去之后,又问起了他何时上京。 “若无意思,过了年关再去。” 秦驰想同家人过年。 照他的规划,之后像这么清闲的日子不多,现在能陪着家人一天是一天。 黟县那边。 宋锦在药铺处理事情。 收到了邢纶等人传回的消息,船队一切安好,遇到点小麻烦,但又解决了,预计一个月后,邢纶等人会回徽州。 “小小姐,这真要教吗?” 银珑听到宋锦的话不太确定道。 宋锦肯定地点头,“都是签了卖身契的,让他们学会宋氏炮制的手法也无碍,但还是用老方法,每人学会一两样药材即可,把手艺练好了,而不是样样都会,样样都不精。” “这我知道。” 每年收上来那么多药材,正是用宋锦早前的法子解决的,学徒们各自学习一两样药材炮制的手法,同一样药材炮制多了,手法就会越发熟练,药材的品质会有保证。 还有一点,是炮制过程过报废的药材,也会减少了很多,无形中降低了成本。 宋锦在安排接下来几年的发展。 炮制人手还是少了,需要再培养。 徽州这边培养出来,用不上的可以送去各州府开的分铺。 把事情都安排妥当。 宋锦这才松了口气。 金玲端来了新熬好的补汤,“小小姐要注意身体。” “谢谢玲姨。” 宋锦接过来喝了口汤,细细品了下,心里头就知道汤里加了什么药材,都是滋补的药材,“这手艺快要赶上珑姨的了。” “我就是跟她学的。” 金玲笑着看向旁边的银珑。 银珑也抿嘴笑了笑,“药材包是我配的,她就看过火。” “不戳穿我,你就不舒坦了是吧?”金玲半开玩笑的骂道。 宋锦听得直乐。 九月了,天气渐渐转凉。 同时也是药铺和药坊最为忙碌的季节。 不知不觉中又是临近年关。 秦驰在这数月间以读书为由闭门谢客,实则得容先生对他多有赏识,时常对他指点一二,不仅是学识上的,还有容先生数十年的为官之道。 最宝贵的就是长辈传授的经验。 让秦驰受益终身。 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还特别寒冷。大雪下了好几场,雪积得厚厚的。 不出意外的,小范围受了雪灾。 秦驰带着孟庆瑞和乐严,自动自发去帮忙衙门,安置受灾的百姓。 济方药铺带头捐赠了一批药材。 宋锦不是没有更多的银子损出来,却没有这么干,留个机会给其他的同行表现,果然,宋锦这个损赠一出,后续的其他商人的捐赠就陆陆续续送去了衙门。 大大的减轻了衙门的负担。 在衙门的捐赠处。 “这些商人平时不都是吝啬得很吗?这会捐得怎么这般痛快?”乐严正将算盘打得叭叭响,打完就又记上一笔。 孟庆瑞笑得神秘兮兮,“这个要托祈安媳妇的福。” 然后,两人齐齐看向一旁记账的秦驰。 秦驰听到二人说什么,抬头看向二人,“商人是真的吝啬,还是一些人太贪,此事很难有个定论。我娘子率先带头捐赠的不多,别人照着她的数目来捐,正好不痛不痒的,捐赠得自然痛快。” 县里灾情的范围不大。 有这笔捐赠,足够受灾的百姓渡过这个冬天。 世人对商贾大多有偏见。 事实证明在大是大非面前,多数的商贾是明辨是理的,也是乐意捐赠帮助他人,前提是要让人家心甘情愿,强迫捐就没意思了。 不捐就骂人家是黑心商人。 捐得少了又骂吝啬。 不管人家捐赠有何用意,捐多或是捐少,只要捐了就值得赞扬。 在宋锦清算完今年的账目。 年关也来临了。 宋锦终于闲了下来。 有空就是陪着孩子,或是在家好好休息,亲自做几样糕点来哄小孩。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团子,凑到宋锦跟前,抱住她的大腿道:“娘亲,祖母说过年就要给我和妹妹启蒙,我也要读书了。” “读书了?” 宋锦恍惚了一瞬。 再低头瞧着自家胖呼呼的儿子。 一把将他提溜起来,抱在了怀里,左瞧右瞅的,再捏了捏小脸蛋儿。 “我儿子都要长大了!”宋锦没忍住感叹。 虎子一本正经的点头,“是哦,以后我就是大孩子了,不能再调皮了。” 最后一句,宋锦听出了遗憾。 “噗嗤。” 没忍住,宋锦笑了起来。 李氏进来恰好见到母子俩腻歪,把她怀里抱着的妞妞放下,小丫头看到宋锦抱着哥哥,双眼亮晶晶,迈着小短腿就朝宋锦那里跑。 偏生她穿着厚棉衣。 跟个小圆球似的,跑几步扑的往前摔倒。 那抬起小脑袋,大眼水灵灵的瞅向大人,见没有人来扶自己,小嘴扁起来就要哭。 原本想逗一逗小丫头的李氏和宋锦,这下子不敢了,连忙要去抱起她。 李氏站得软近,最先的抱起孙女,故作生气地板起脸训道:“我说你个皮猴子就不能安生点儿。姑娘家走路要慢慢走,不准用跑的。” “哈哈哈,娘,妞妞才几岁呀。” 宋锦尚未有说话,刚进来的秦驰见状,立马笑着替闺女说句好话。 妞妞一见到秦驰,又向他伸出小手臂要抱抱。 秦驰一把将闺女接过来。 没一会儿秦老大也来了,端了刚给孩子热的羊奶。 一家子在一起,其乐融融。 比起大房这边,宋绣那边就冷冷清清。 这个年秦明松不在,四房就宋绣和两个老的,打自秦驰中举之后,老刘氏又出了一阵风头,倒是没有闹出幺蛾子。 会试的日期,是二月初九。 初八当天,秦驰提前上京赶考。 他不用秦老大相送,点明要宋锦陪同,再带上李老头等人即可。 这事情不仅一个人反对。 连村子里的人都费解,有人没忍住问:“大郎,带个媳妇去赶考能顶个啥用?” 秦驰神秘一笑,“我娘子旺夫。” 这个理由一出,质疑声瞬间就销声匿迹了。 第241章 有人要对秦驰不利 冬天赶路,行程稍慢。 遇到风雪只能停下。 二月初四当晚,一行人才走到离京城最近的驿站。 宋锦刚下马车,抬手拂去了秦驰肩膀上的雪花,“快进屋去,等下我去厨房给你煮碗姜汤。” “这杂活就让其他人来干吧。” 秦驰一把牵着宋锦进屋。 提前派人在前头准备,故而屋内早就烧起了炭炉,比起外头暖和了许多。 秦驰把氅衣脱下。 宋锦也要解开自己的披风,外面突然传来木头敲击声。 声音较远,不算大声,一下接一下。 听似是在乱敲。 宋锦却听得脸色微变,转而温声道:“相公,我有事儿先出去一会。” 不等秦驰回话,人便率先出去。 顺着声音过去。 在驿站侧门外面,宋锦见到了一个身穿棉袄的少年。 少年见到宋锦出来,便将手中木头扔掉,上前恭敬行礼道:“宋继涛见过少族长。” “你爹是宋怀旺?”宋锦问道。 “正是。” 宋继涛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弯腰双手递给宋锦,“父亲让我来给您送信,说是有急事。” 宋锦接过信,当即打开来看。 当看完信之后,她的脸色沉了下来,“信里的事情,你可知道?” “我爹没说。” 宋继涛目露迷茫。 宋锦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确实不知情,便打扫他先回去,“回去吧,记得把行踪隐好了,莫要让人察觉了。” 宋继涛郑重应声。 打从第一次见过宋怀旺,宋锦就隐藏了她和他们的关系,让他们在外面碰见,也要先当陌生人。 把信收入袖袋。 宋锦转身再踏入驿站。 在便门处,迎面走来一对主仆。 “咦,是你?” 那男子的嗓音带着几分惊讶。 宋锦再次抬眸望去,见到了杨应荣和小厮。 杨应荣身穿狐皮大氅,“秦祈安家的娘子?你在这里,那他是不是也在?人住哪里,东跨院还是西跨院?” 这人问话的时候,还晦暗打量着宋锦。 宋锦适时装出不认识对方。 杨应荣想到秦祈安,连他祖父都赞扬想拉拢的人,便耐心地解释道:“我们见过,那年乞巧节的都城隍庙前,姓杨。” 宋锦微微低头行礼,“抱歉,我不记得认识公子。” 说完,绕过杨应荣。 小厮想要去拦,被杨应荣抬手阻止。 杨应荣望着宋锦的背影,若有所思问:“你有没有发现她面善?长得跟那个忽悠咱们的徽商有八分相似。” 小厮很想说。 人家没有忽悠你,还请你吃过一顿。 只是后来他们没找到对方罢了。 宋锦快要走到驿舍,没忍住回头瞅了一眼。 没见到杨应荣那对主仆,这才收回目光,推门进了屋子里。 屋内秦驰坐在炭炉前,拿着火钳子在拨弄着木炭。 “杨家三少爷也在驿站。” 宋锦解开披风,挂到了一旁的衣架,“应该是刚入驿站落脚。你说,他那人是真纨绔,还是假的?我和他见面也没几回,可回回他都能一眼就认出我来。” 秦驰拨木炭的手一顿。 等宋锦坐下来,他递上了半碗姜茶,“刚才李叔送来的。” 宋锦端过来一口喝了。 辣得她轻轻蹙起了眉,“这是下了多少姜?” “哈,我不清楚,要问过李叔才知道。”秦驰半开玩笑地说道,却又给她倒了碗茶。 宋锦再喝了半碗茶才缓过来,双手捧着散发热气的碗壁,暖意通过掌心传到体内,驱散了刚才从外面带来的寒意。 “有人要杀你,还说杀不了,也要断了你的前程。” 宋锦此话一出,秦驰愣住。 宋锦又道:“幕后是谁我不知道,消息是宋氏旁系的族人无意中得知的。” “刚才有人找你,就是要告诉你这个?” “嗯。” 宋锦没有否认。 想了想,她还是把信递给秦驰。 秦驰看了一遍,又归还给宋锦。 信上不仅有关于秦驰的消息,还有涉及到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宋锦接过来没有再看,随手扔入了炭炉。 猩红的炭火,很快就吞没了信件。 “你要怎么做?”宋锦问道。 秦驰回答:“我会让人去调查清楚的。” “你该知道这信到我这里,应该过了好些天的。”宋锦在提醒秦驰,小心埋伏。 秦驰刚想招来人,让他们去调查。 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动静。 “抓贼!快去抓贼!” “往哪边跑了,快捉住他!” “砸他!砸他!” 驿舍的厨房传来吵嚷声。 是要捉毛贼的声音。 秦驰和宋锦几乎同时站起来。 一个重新穿上氅衣,一个披上了披风。 打开房门的时候,外面冷风吹进来,莫名就让人打了个寒战。 “公子,夫人。” 过来的是秦七和秦八。 走出了廊道,动静更大了。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押着一个被打得嘴角流血的男子进来。 负责厨房的差役骂道:“这瘪三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偷东西偷到了驿站,还好被老子先撞见了,不然惊忧了贵人咋整。” “闭嘴,你这大声嚷嚷的,早就惊了贵人。”旁边一个差役骂道。 老李头在打听消息。 得知这是小偷,一时没有怀疑。 秦驰步了过来,淡淡地吩咐道:“李叔,去搜他的身。” “好的,公子。” 老李头一听秦驰的吩咐,立马去照做。 有人潜进来,靠近厨房的事,暗卫早就察觉到了,一点点引差役过去罢了。 那个小偷被绑住了手脚。 一听到要搜身,脸色大变,正当他要说什么,一团烂布头塞到了他的嘴里。 老李头说道:“老子来给你搜身,算是你小子的荣幸,配合着点儿。” 刚一摸小偷的怀里,老李头就动作一顿,从中掏出了一个纸团。 说是纸团,就真是纸团。 纸张淡黄,是市面上很便宜的纸张。 是有人揉成一团的。 寻常人见了可能会忽略掉。 老李头小心的打开纸团,赫然见到纸上残留的粉末,捏上了一点在指腹搓了搓,再细细的闻了闻,判断道:“是蒙汗药,看这个包的份量还不轻。他潜入厨房不是要偷吃,而是下药,再到厨房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听到老李头的话,那小偷面上焦急得不行。 旁边的差役听了,忙不迭把老李头迎入厨房,将里面的吃食检查过一遍。 最后,在水缸里发现问题了。 第242章 把人命当草芥 “他把药下到水缸里去了。”老李头检查过后说道,“这是想把整个驿站的人都迷昏。两位兄弟,赶紧上报给驿丞。” 掌管驿站的官,不入品。 两个差役得知是有人来下药,当即就表示要去禀报驿丞。 驿丞来得很快。 早前的动静显然也是听到。 听过前后之后,驿丞道:“关入柴房,明早送官。” 就这样? 其实正常的流程,确实是这样的。 驿丞开始跟老李头套近乎,“这次能发现问题,免去了一场灾祸,还得多亏了李老哥。” “我劝你别把人关柴房,连夜送去衙门好些,对方过来下药,幕后必定还有一伙贼子,驿站这里就那么小猫两三只的,遇到劫匪守得住吗?”老李头是真心建议。 驿丞一想也对。 连忙让人去套车,他要去一趟衙门。 等人离开。 秦八过来了,低声道:“夫人收到消息,说有人要朝公子下手。公子让你审一审柴房里的那人。” “行。” 老李头面色凝重。 是谁要冲公子下手? 难道是幕后之人察觉到公子的存在了? 老李头收起刚才的随意,很是慎重的跟看贼人的差役说了两句,得了进去柴房的机会,然后,他再重新将对方搜查一遍。 脱衣搜查的那种。 折磨得那小贼再看老李头,像是在看一个大变态,接下来,小贼很快就推翻了对老李头的看法。 这不仅是变态,还是个魔鬼。 “说吧,身份来历,来驿站有何目的?”老李头目光像看死人一般。 看得小贼心底发毛。 回答得慢了一点。 “咔嚓!” 下颚骨头错位。 这痛得小贼想要说话都做不到,然后,又是咔嚓一声,小贼左边的胳膊又脱臼,接着轮到了右边,痛得小贼满头大汗。 刚才已经这般来了一轮。 小贼深深怀疑,对方只是想整他,并没有想要知道他的回答。 因为问话前,总要将他下颚弄得错位,连话都说不了,让他怎么招? 如此反复来上了三回。 小贼都就被折磨得心态崩溃,等第四次下颚被老李头恢复。 “窝说,窝说!” 小贼不用老李头逼问。 倒豆子似的,将所知的一股脑说出来,惊恐的时候,有的地方难免说得口齿不清,颠三倒四,老李头从中很快过滤出有用的信息。 砰砰。 柴房的门有人拍。 老李头把小贼的两条胳膊恢复原位。 这才不紧不慢地掏出手帕,擦拭起双手去开门,门外是驿丞带着差役,怀疑地看着老李头,“李老哥,你这是做什么?” “我……” 老李头还没有把话说完。 柴房里倒在地面,满头大汗的小贼惊恐大声道:“我招我招,快把我捉去牢里,快带我走!带我走,什么都好说……” 外面旁观的一群人。 一下子沉默了。 情况有点诡异,小贼的反应不对。 老李头笑道:“我对他用了点手段,逼问出他的同伙,说在驿站外面会有人接应他。驿丞大人要不要去把人捉回来?” 驿丞当然想捉。 问题是他要有人手。 一个不入品的驿丞,有点儿门路的人都不想干,一是没有油水,二是没有俸银老是欠着不发。 暗卫其实早将外面那个接应的人扣住。 从对方的嘴里问出的事情和小贼说的差不多。 他们只是附近的小混混。 前几天突然有人找上来,只要教训一个从徽州到京城来赶考的寒门学子,要让他错过会试,事成了会有一百两。 一百两对于混混来说,算是很大的一笔钱。 再有只是对付一个赶考的学子,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件小事情。只是他们忘记了,能够参加会试的学子,起码是一个举人。 “大人,门口绑着两个混混,很可能是小贼的同伙。”一个差役匆匆过来禀报。 驿丞一撩衣摆急忙出去查看。 问过之后,发现确实是一伙的,于是把三人搬上了马车,连夜送去了衙门。 不多时。 宋锦和秦驰也听到了来龙去脉。 秦驰夹了一块木炭到炭炉,望着里面燃烧的木炭道:“来打前头的,只是小喽啰,所知的事情有限。” “只是下个蒙汗药吗?会不会是那三个小贼在说谎。我觉得最好再让人在附近搜查一遍,看一看有没有异常。” 宋锦总觉得不那么简单,比起相信小混混的供词,她更相信宋怀旺的。 秦驰没想到妻子这般敏锐,“我已经让暗卫去附近查看了,我若猜得没错,理应会有一拨人在暗处蛰伏。三个混混若是得手了,今晚怕是要有一群匪徒抢劫驿站,造成一名赶考的举子死亡。” 说到最后一句,秦驰嘴角挂着浅淡的笑。 宋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是,他一个寒门学子,得结了多大的仇恨,对方非要让他死? 不死也要断他的前程。 宋锦把手伸到木炭上空。 热乎乎的感觉,让人心底都没有那么发凉。 “相公在京城读书得罪了何人?”宋锦试探问道。 秦驰笑了笑,“在京城那块地里,不是你得罪了谁,才会要你的命。想一想袁世鹏,仅是因为我书读得好,他就敢冲我下手了。” “难道又是会试碍着谁?” 宋锦这么想不是没道理的。 一些世家大族若有子弟下场,明面上没有什么,很多人却要为他们让路。 这个世界很多人都在寻求公平。无奈公平大多时候也只是给世人看的。 “笃笃。” 门被敲响。 秦八在外面说道:“公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秦驰起身去开门,再转身往里走。 随即秦八跟着进屋。 回身再把门虚掩,挡去外面的寒风。 等秦驰坐下来,秦八立马禀报:“刚才暗卫在驿站一里外的破庙里,抓到了一伙人。其中有一人像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奴才……” 经过一番审问。 关键就在那个家奴。 是袁世鹏的母亲派人来的。 据说是袁世鹏流放之前,曾写信回去,对他母亲提出的要求。而能将袁世鹏养成那个性子,可见其母也不是个善茬。 把人命当草芥。 第243章 祸水东引 宋锦问道:“袁尚书会不会参与吗?” “应该是后宅妇人的决定。” 秦驰想到这事做得破绽百出,堂而皇之,一看就是仗着家势作恶的人。 不可能是袁尚书手笔。 此事若是袁尚书出手,定会做得更加隐蔽。 宋锦转而想到同样在驿舍落脚的杨应荣主仆,“让人把消息传给杨三少爷,让他知道他差点儿丢了小命。” “你想让杨家和袁家对上?” 秦驰一下子明白了宋锦的用意。 宋锦说道:“光是这样不够,还要再添把火。” “把破庙那些人的证词,整得模糊点儿,只说有人要买驿站里某个贵人的命。”人是他们捉的,又是他的人审问的。 证词先改一改,不算是难事。 让杨家先掺和了进来,假的也给他整成真的。 于是秦驰开始布局。 不一会儿。 老李头就将此事当作八卦似的,跟驿站的一个差役说了,末了再来一句:“你说那伙贼子会不会弄错了?驿舍哪来的贵人,若是有的话,我第一时间就过去跟对方报信,还能讨个赏钱。” 差役眼睛骨碌碌转。 驿站天黑前来了一对主仆。 当中那位身穿狐皮大氅的公子,手执京城杨家的名帖,定然是出身不凡。 于是没多久。 杨应荣得知有人对自己不利。 “冲着我来的?”杨应荣惊讶。 差役谄媚的回答:“贼子招供说是冲着贵人来的,整个驿站只有您称得上贵人了。” 秦驰等人被差役忽视了。 一个外省赶考的学子,跟“贵人”沾不上边。 接着差役站在那里不说话,杨应荣对于这个很明白,眼神示意小厮打赏。 小厮不舍地掏银子打赏了差役 拿到赏银差役又高兴道:“贵人,小的还打听到了,被捉的人当中,有一个袁尚书家的管事,说是他家少爷怀恨在心,特意求他母亲干的。” “什么?”杨应荣错愕。 旁边的小厮倒是一脸恍然,“哦,那就不奇怪了。” “狗奴才,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应荣抬腿就给了小厮一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及时禀报,还要别人来告诉我才知道,待回到京城再给你算账。” 小厮敢说他就偷了个懒吗? 抓贼的动静那么大,他在房间里也是听见的,只不过外面太冷,他犯懒了不想出来。 这话当然不能直说。 当场小厮跪了下来,“奴才、奴才该死,一路上奴才太累了,一时没忍住打了个盹儿。” 见杨应荣没有要继续追究的意思。 小厮又担忧道:“袁家要杀少爷,咱们赶紧给府里报个信,让府里派人来接您。” “真奇怪,袁家干啥要杀本少爷?” “您、您忘了么?之前袁世鹏去流放,您还特意去嘲笑过他。”小厮一说起这个就是苦瓜脸。 三少爷作死的能耐,越来越大了。 在徽州府听到袁世鹏科举作弊被关大牢,即将被判了流放,杨应荣还特意快马加鞭赶去省城,就为了在城门口嘲笑袁世鹏一通。 这个事情连秦驰和宋锦都不知道。 算是阴差阳错,意外之喜。 杨应荣经过小厮提醒,终于想起了此事,“他娘哩,这袁世鹏真狠毒,比本少爷更不当人,不就是嘲笑几句吗?竟然敢要本少爷的命。快快,快滚去给我研墨。” 他要赶紧写信回去求救。 这次他是从徽州偷溜回京,故而只带着小厮,护卫是一个都没带。 倘若死在这里,那真是冤死了! 在杨应荣的信送出去之前,秦驰的密信更快的到达京城。随即袁家大夫人得知自己派去的人失手了,还被衙门给扣住。 杀人的事情败露。 袁尚书府。 大房的正屋内。 袁大夫人气得砸了一套上等的青花瓷茶具,“一群废物!一个寒门学子都对付不了,还将事情搞砸了,竟然牵扯到了我这里。” 旁边一个嬷嬷劝告道:“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如今最紧要的是怎么收尾,可不能让瓦砾碰坏了玉石。” 瓦砾指的是秦驰。 玉石就是袁大夫人。 袁大夫人冷静了几句,“再派人去半路把他们杀了,绝不能让人踏入京城。记得,这次要做得干净点儿。” “是,夫人。” 那嬷嬷应声离去。 大户人家府里养着一群护院,实际养的护院远不止表面上的,在外面还会养一批打手。袁大夫人娘家就私下养了不少。 没有嫁人前,袁大夫人行事就肆无忌惮。 死在她手下的冤魂,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 当这边的人一动。 立马有人将消息传给秦驰。 秦驰收到消息已经是次日大清早,天还是灰蒙蒙亮的时候。 把密信看完,发现宋锦也醒来。 秦驰将密信扔入炭盆,“娘子,对方上钩了。只是不知袁家和杨家斗起来,会引出多少牛鬼蛇神。” 他想将京城这滩水搅得更浑浊一些。这样才能让藏身水底的鱼儿浮上水面。 宋锦听了,没有说什么。 秦驰又起身回到了床上,钻入被窝里,“我们再睡一会儿。” “你忘了,还要赶考?” 宋锦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 秦驰微笑道:“今日才初五,赶得上。” 会试跟乡试差不多的,初九是正式考试,考生要在初八提前进入考场。今日如果没有意外,下午便能到达京城。 老李头和秦八早早就准备好吃食。 还将马车也套好了。 行囊也放上了马车。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两位主子起来。 秦驰和宋锦也没有让他们久等。 太阳出来之时,二人用过早饭,踏出了房门。 宋锦眺望着东方的日出,“今日的天气挺好的,不仅没下雪,连太阳都出来了。阳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拉着秦驰就站到阳光下。 秦驰牵着她往外面走。 马车早就准备好了。 宋锦意外的还看到一辆低调又奢华的马车。 不用猜就是杨应荣的。 宋锦一边上马车,一边开玩笑道:“人家这马车瞧起来,比咱们的气派多了,等下一块儿走在官道上面,谁是主子谁是跟班一目了然。” “这样挺好。” 秦驰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第244章 竹林埋伏 “哎哟,等等,我家少爷还没出来。” 穿着棉袄的杨家小厮跑出来。 老李头好奇问:“你家少爷出不出来,和我们有啥关系?” “这不是路上不太平,一起走安全些吗?”那小厮眼睛骨碌碌的转。 杨应荣身穿狐皮大氅出来,双眼周围泛黑,脸上也有憔悴之色,显然昨晚没有休息好,等小厮掀开了车帘,他一言不发就上了马车。 求救信是送回去了。 可没有回信! 驿丞把贼子送去衙门,也没有动静。连个官兵都不派一个来保护他。 杨应荣睡得着才稀奇。 老是觉得有贼人要杀他,睁着大眼就躺到天亮。得知秦驰要上京,他不能坐以待毙,没有多想就决定要同他一起,起码回京的路上有个同伴。 秦驰发现宋锦关注外面,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小手,“不用看,一切按照我们设想的进行着。” “我还以为会有官差过来问询。”宋锦说这话的时候带了几分自嘲。 秦驰轻声道:“你高估了衙门办案的速度了,驿丞连夜把人送去,人也只是关在大牢,不会专门去吵醒县令的。” 等那些人醒来办公。 太阳早就升得老高了。 老李头早得了秦驰的吩咐,对后面的要驾车的小厮,高声问道:“小哥,你要走在前头,还是我们走在前头?” 那小厮转身对车厢问了句。 车厢内传出杨应荣的声音:“让秦解元先行。” 于是小厮转达杨应荣的意思。 对于杨家主仆来说,路上碰到拦路的,走在前头的还要替他们挡一挡。 秦驰这边是两辆马车。 一辆是几人的行囊和徽州的特产,驾车的本来是秦八,如今换成了老李头。 秦驰和宋锦坐的车,换上了秦八当车夫,秦七坐在另一侧的车辕。 在他们出发之后。 马车走得不快,仅比走路快上些许。 临近京师的路,有一段路是越走村子越少,在大冬日的连行人也是零星。 突然,马车慢了下来。 秦八禀报道:“公子,夫人,有两名学子拦路。两人身上背着书箱,盲猜是赶考的,模样有点狼狈了。” 果然,等马车停下来。 一个学子上来拱手道:“这位兄弟,小生路柏舟,和友人一同进京赶考,路上丢了部分行囊,走得这么久着实是累了,厚着脸皮过来,希望能蹭一下马车。” 听到那个学子也上前。 两人目光期盼的看向秦八。 秦八对此事做不得主。 秦驰掀开了窗帘道:“两位不嫌弃的话,可以坐到后面的马车。” “不嫌弃不嫌弃,多谢兄台。” 路柏舟连连感谢,牵着朋友就往老李头的马车走去。 上了老李头的马车,自然是连老底都能套出来了。 两人确实是上京赶考,奈何运气不太好,半路上车夫生病了,只好想再合伙去租一辆车,谁知车还没有租到,荷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偷走了。 只能靠双腿走路。 路上没吃的,只能卖书。 一路上磕磕碰碰走到这里。 二人不知道,还有更刺激的事情在等着他们。 由于老李头的马车停了停。 杨应荣坐的马车超过去了,正好到了三辆马车的中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老李头的马车没有再超过他的。 晌午时分。 马车路过一片竹林。 埋伏来了。 “杀!” 十六个手持大刀的蒙面人从竹林冲出来。 什么都没说,便冲向三辆马车。 当中六人冲向秦驰他们马车,剩下的人都冲向杨应荣的车子,而老李头的马车被忽视了。 杨家的马车最好。 一瞧就该是主子坐的。 不杀车上的人还杀谁? 之前收到的消息,截杀目标有两辆马车。至于为什么多出一辆,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完成任务就成了。 “混账!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 小厮吓得脸都白了,说话直打哆嗦。 反倒是杨应荣手持一把长剑出来,一脚将碍眼的小厮踢开,“死一边去,在这里碍着本少爷了。” 杨应荣一剑指向为首的蒙面人,态度张狂道:“蒙脸就以为本少爷不知道你们是谁吗?等着,我已经送信回家里了,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你们袁家也别想好过!本少爷今日若是没死,来日一定要弄死袁世鹏!” 这一番话。 嚣张之极。 偏生冲上来的蒙面人,一个个突然驻足。 再纷纷扭头看向领头的。 领头的也惊住,不是来杀一个上京赶考的学子吗? 杨应荣是谁? 这个纨绔京城里谁不认识? 他们都是认识此人的。 糟糕,弄错人了! 领头的转头看向前面的马车。 那边的人已经打起来,地上躺了三个人,生死未知。 正当他们要撤退。 岂料前方官道上匆匆来了一队人马。 “快救人!” 是杨家来接应杨应荣的赶来了。 领头的是杨应荣的大哥。 起初杨家还不太相信袁家会杀杨应荣,首先杨阁老就是不相信的,他和袁尚书表面上不合也是心照不宣,在皇帝面前做做戏。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便让杨大少爷带人去驿站接他。 杨应荣与一群蒙面人对峙。 从远处看来,情况十分危急。 一箭就射来! 咻! 一箭,杀一人。 再来一箭! 被有防备的蒙面人挡下。 领头的蒙面人突然发话,“撤!快撤!” 这话一出,他率先往竹林逃遁。 其他人听了,连忙跟上。 袭击秦驰他们马车的六个人,已经全部躺下,另外逃跑的,凭着两条腿根本就逃不过马匹,杨家的护卫在杨大少爷的带领下,穷追不舍。 最后,全部被擒拿。 然而还不等杨家人审问,被捉住的蒙面人接连服毒自尽。 死得很是干脆,连哼都没哼一声。 “该死的,本少爷跟袁家没完!” 杨应荣气得上前,用长剑朝领头蒙面人的尸体捅了几下,“大哥,怎么来得这么慢?再慢一点点,你就能赶上替我收尸了。” 杨应骥冷脸道:“这祸事是谁招惹的?” 霎时,杨应荣没声了。 秦驰坐马车上下来,后面跟着的是宋锦。 宋锦打量着现场。 一具具的尸体被抬到了路边,面巾已经扯下来,都是陌生的面孔。 宋锦一个都不认识。 秦驰也看了一遍,“全不认识。” 这时,杨应骥看见了秦驰,上前来拱手,“秦解元,幸会幸会。” “杨大少爷,此次多谢相救。” 秦驰温然的拱手回礼。 杨应骥道:“这次是我们杨家连累到你们了,等回去京城,再到府上赔罪。” “哪里哪里,杨大少爷太过客气了。” 秦驰在这里跟杨应骥寒暄。 另外,路柏舟二人战战兢兢过来,吓得脸皮发白,走路的时候双腿还在打颤。 这是无妄之灾。 倒霉二人组实锤了! 第245章 为夫铭记于心 宋锦站在一具尸体前。 这人是先前的领头,国字脸,大浓眉,三十出头的年岁。 秦驰本来跟杨应骥说话,见到她正看着一具尸体,又见到杨应荣竟然走到了她身边说话。 “这人你认识?”杨应荣问道。 宋锦侧目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没见过,但你们可以把他们的面容画下来,再到外面打听一下,也许会有收获。” “这建议不错。” 杨应荣还想跟她套近乎。 走过来了一个人,站在了他和宋锦之间,杨应荣本来脾气就不好,想发火一瞧竟然是秦驰,顿时将骂人的话收了回去。 杨应荣笑着揶揄道:“跟你娘子说句话,秦解元不会吃醋吧。” “刚经历生气,杨三少爷还笑得出来,在下佩服。”秦驰这话扎心极了。 杨应荣的笑容果然僵住。 这里收尾的工作留给了杨家人。 秦驰和宋锦等人继续赶路。 当进入了车厢,车帘挡去了外界的视线,夫妻俩坐下来不由相视一笑。 即便是先前驿站的事情,背后的真相被杨家人调查出来,那么竹林这边的截杀,杨家人亲眼所见的,想洗都洗不白,搞不好会怀疑袁家正是想趁机杀掉杨应荣。 马车往前行驶。 宋锦轻声道:“这事儿顺利得很诡异。” “是咱们运气好。” 秦驰知道她心中的疑惑,“杨应荣和袁世鹏向来不对付。这事情在京城不是秘密。” “哦?他们当中有事?” 宋锦心里生起了几分兴趣。 早前宋锦说要收集杨家人的罪证,此事交给了秦驰这边的人来做,故而关于杨应荣的事,秦驰正好知道一些。 “去年杨应荣被他娘送去徽州舅舅那里避祸。正是袁世鹏唆使人设局坑杨应荣,出面被当枪使的纨绔,当场让杨应荣打伤,听说养了三个月才下床。”秦驰知道这个事情。 杨应荣特意到袁世鹏面前嘲讽的事,秦驰目前是不知的。 徽州那边的眼线是知道,但这种小事不会特意写密信给秦驰,通常会走正常的渠道送到陶掌柜那里,陶掌柜过一遍再挑可能有用的整理成册,等以后秦驰问起某人的资料再递上去。不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上报,秦驰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看。 等秦驰回去京城的住所。 大概就能看到了案上的资料。 让袁家和杨家斗起来,宋锦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袁尚书当官可不干净。 贪赃枉法的事情,不知干了多少。 宋锦记得自己病死那年,京师发生过大事件,据说抄家流放了大批官员,六部尚书被斩杀了三个,听闻都是大贪官。 此事过后,皇帝驾崩。 新帝是谁,宋锦都不知道。 徽州距离京师太远了,新帝是谁要传过来都要一段时间,因为那时宋锦正卧病在床,也是命不久矣,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找到宋父。 秦驰察觉到宋锦的异样。 那神态像是在回忆什么,眉间染着淡淡的愁绪,秦驰不是第一次见她这个模样。 能让她这样的,想必又是失踪的宋家人。 马车顺利进城。 阔别两年多,宋锦又回来。 刚下马车的时候,见到邻居的康大娘开门探头出来。 “哎呀,是秦娘子?!”康大娘惊讶出声,“你又跟随夫来京城来了。” “康大娘,好久不见。” 宋锦笑着打招呼。 康大娘从屋里出来,跟宋锦寒暄了几句,得知秦驰中了举人,再看向秦驰的时候双眼发亮,跟大狗看到肉骨头似的。 没等康大娘说话。 宋锦又率先道:“刚到这里,家里事儿多,就不跟您多聊了,得空跟您唠嗑。” “好咧,秦娘子先忙去。” 康大娘挥了挥手,再屁颠屁颠的往家门钻,回去就跟家人说起隔壁姓秦的那对小夫妻又回来了,男人还中了举人。 跟个举人做邻居。 这可是个大好事,有机会家里读书的孩子,说不定还能得到对方指点一二。 洪老头来开门,再让下人来搬行囊。 剩下的事情就不归宋锦和秦驰来管。 秦驰和宋锦先后进去。 秦驰好笑道:“娘子和康大娘很熟?这都两年多没见了,还能聊得这么开心。” “熟不熟,你不是最清楚吗?” 宋锦笑着反问,见秦驰含笑不语,于是又道,“这人与人之间,熟不熟是其次,合眼缘才是最重要的。康大娘那人觉得我人不错,每回见到我都热情的打招呼,我是个知道礼数的人,自然是不会落人面子。” “为夫就随便问问。” “我是很认真的回答。” 宋锦越过秦驰,率先迈入了寝室。 寝室时常有人打扫,看起来很是干净,屋子里还燃了个炭盆,由此可见洪叔早就收到他们要来的消息,提前准备好了一切。 下人准备了热水。 二人洗漱过后,再吃了点东西。 接下来便是休息。 宋锦也不让秦驰再劳神,还特意让人去请来了景大夫替秦驰请平安脉。 “景大夫来得挺好。” 宋锦刚让人去请,这还没有半刻钟,人就过来了。 景大夫抚着胡须笑道:“我就住在隔壁。” 他们宅子的左边是康家,右边也是秦驰的人买下的,用来安置平时保护秦驰的人,那些暗卫有半数就是在右边的院子落脚。 还有一半,是在宅子后面居住。 仅是一墙之隔。 这边有什么事,可以很快就反应过来。景大夫平时就是跟暗卫住在一起。 景大夫把脉过后,给秦驰开了一个调理的药方。 同时,他又开了两大包的药,是给夫妻俩药浴用的,主要是驱寒的作用。 这一路上天寒地冻。 身上有寒气很正常。 宋锦目送景大夫离开,再安排人煎药和准备药浴一事。 等回来就见到秦驰坐在寝室里,正似笑非笑看着她,“娘子就这么担心我生病?” “是担心了。” 宋锦也没有遮掩,坦坦荡荡道,“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你若突然又病倒了咋办?会试还要不要参加?让景大夫先开个药预防一下也是好事。” “那为夫有劳娘子担忧了。” 秦驰起身似模似样的向宋锦执了一礼,“娘子的心意,为夫铭记于心。” 宋锦笑嘻嘻的福身行礼。 接着相礼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246章 会试 等秦驰去泡药浴之时。 宋锦私下去见了景大夫。 问起了秦驰的身体。 再顺便提起了秦家沟那里,关于秦驰命不久矣的传言。 景大夫看出了宋锦的担忧,宽慰道:“夫人,公子的弱症已经调养得差不多,只要他不要胡乱折腾,按时吃药,活到七老八十不成问题。” “您说的是真的?” 宋锦面上的惊讶没有遮掩。 景大夫点头,“不过此事公子不让我同外人提及。” “那我岂不是给您添麻烦了?”听到秦驰的身子没事情,宋锦总算是放心了,这毕竟是她惦记了很久的一桩心事。 景大夫乐呵呵道:“夫人不是外人。” 宋锦听了,眉眼带笑道:“这理由很好,若是我相公问起,就用这个理由堵他的嘴。” “哈哈哈……” 安顿了下来。 杨家和袁家的事情,宋锦偶尔关注一下,最大的心神是在秦驰的身体上面。 经过宋锦悉心的照料。 秦驰舟车劳顿将近一个月,还是在冬日这个季节,破天荒的没有生病。 直到二月初八,人还是很精神。 宋锦亲自送秦驰去贡院。 半路上的马车,却差点出了意外。 有一辆牛车从巷子里冲出。 拉车的大牛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发疯的冲向秦驰和宋锦的马车,是扮成路人的暗卫,及时出手将发疯的牛控制住。 避开了一场意外发生。 马车越过事故地。 宋锦掀起窗帘往了后头一眼,再放下帘子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消失。 为了避免影响到秦驰的心态,她什么都没说。 秦驰握起宋锦的手,“娘子怀疑有人冲着我来的?” “不是怀疑,是肯定了。” 宋锦不相信这是巧合。 科举考试,朝廷向来十分重视。 街道的巡逻都严格了许多,有些地方甚至都封路。 为了参加会试,考生需要在二月初八把考牌拿到手,然后在第二天丑时,即在送考的提学大人引领下,前往顺天贡院。 经过验明正身后,考生才能进入考场。 秦驰来到京城后,人就足不出户。 今日要去拿考牌,是第一次出门。没有想到这么低调了,还是有人盯上了秦驰。 宋锦复杂地看向秦驰。 这人最近两年在国子监有多招人恨? “娘子能别用这眼神看我吗?看得我心里有点儿发毛。”秦驰半开玩笑的说道。 宋锦尴尬地收回视线,“你安心考试,外面的事情我们来调查就行了。” “嗯,有娘子我很放心。” 秦驰说得很是自然,听得宋锦耳朵却痒了痒,直到送了地点。 秦驰下了马车。 有官兵拦路,马车也过不去。 秦驰提着考篮一个人进去,走了一会儿见到了个熟人,正向他挥手。 “祈安兄!” 冲秦驰打招呼的人是吕延吉。 在吕延吉身边,还有秦明松。 吕延吉去年便来京师,而秦驰想留在黟县陪家人过年。 秦明松问道:“大郎来得很晚?我初四的时候去找你,门房说你还没到京城。” “冬天路不好走,耽搁了一些天。” 秦驰简单地解释了句,接着他又开始问,“你们领考牌了吗?我还没领。” “那你快去。”吕延吉催促。 两人已经领了。 秦驰再说一句,便先去排队。 万余名的考生聚在一起,很多考生心里都没底。要知道每次会试录取的名额不定,常规是三百名左右。 验明正身之后。 再经过严格的搜身。 是真的非常严格。 在这么冷的天,考生要两人一组,进入一个临时搭的棚子里,再脱衣递给一名官兵来检查。 另外一个官兵,要检查考生的身体,连腋窝及大腿内侧都没有放过。 考生多,入场的时间也长。 有过前面几场考试,秦驰还算淡定。 进场后就去找到属于自己的号房。 运气很不错,不是臭号。 等他打扫完号房,准备好的时候。 考试也差不多开始了。 首先是一个衙役举着木牌走了过来。 秦驰抬头将木牌上的试题快速抄录下来,等抄完了再专心的细读一遍。 头一场考的是策论五篇,和一首试帖诗。 其实会试的科目和内容与乡试类似,依旧是考四书五经、策问和诗赋,但难度更高,要求更严格。 会试的考题由皇帝亲自审定。 以确保公平和权威。 每一场考试结束后,试卷由考官密封编号,再由另一批考官阅卷,以确保公正。 丑时了,秦驰正埋头考试。 宋锦在外面却是依旧未眠。 当时牛车的主人是个老汉,已经被暗卫扣下了,只是不管怎么审,那人死咬着是意外。 就算老李头动了刑,还是没能让他松口。 宋锦双手笼在衣袖。 安静地旁观了全程,她一直没有说话,其实大家都快忘记了她的存在。 “李叔,不必再审了。” 宋锦突然发话。 这让屋子里一静。 屋子里有火盆,就算是大晚上,照得也十分亮堂。 老李头诧异,“夫人,他背后肯定有人,我就不信撬不开他这张嘴。” “行了,他宁死都不说,要么真是意外,要么就是他被人威胁了不能说。”宋锦看似漫不经心的说话,却留意着那老汉的反应。 老李头配合道:“这个招数我熟,把他们家人捉起来,再威胁他干坏事,派人去他家找一找,若是没有人大概是被操控了,有人的话就捉过来,敢害我家公子,呵……” 老汉面上终于露出了焦急。 宋锦从老汉的反应可以猜到了。 在此前已经查出了老汉的身份和来历,有暗卫已经出城去找老汉的家人。 只不过太晚了,城门关闭。 出去的人,尚未能入城。 具体的情况,要等到明早就知晓。 宋锦转身步出了临时审讯的房间。 老李头也没再继续审,仅是留一个人在这里看着,老汉一见如此惊魂未定,更加慌乱。 回去了寝室。 宋锦浅浅的睡了一觉。 次日清早醒来之时,老李头已经查出来了。 暗卫带回了老汉一家老小,老汉终于说出了指使的人。 老李头道:“他说是袁大夫人身边的嬷嬷找上他家,让他去干这事儿,不干就把他家赶出田庄。” “真蠢。” 宋锦这话不知骂谁。 老李头又道:“这家人是袁大夫人陪嫁田庄的佃户。他就算不招,也是和袁大夫人脱不了关系。” 所以,袁大夫人是真蠢。 但柿子挑软的来捏也是真的。 在袁大夫人眼里,秦驰无疑是软柿子。 第247章 老奸巨猾 宋锦想起先前的事情,“李叔,驿站和竹林的事情,杨家调查三四天了,还没冲袁家发难,这比料想的沉得住气。” “杨家在收集证据。” 老李头想到杨阁老便又道,“有杨阁老这等老奸巨猾的坐镇,权衡利弊过后,他们没那么容易冲动行事。” 宋锦知道杨家真要查。 查出袁大夫人,再查到杨应荣是受牵连的事情不难。但就算查出来也晚了,杨家杀了袁家十几人,已经搅和了进来。 宋锦眸光微闪,“我们再添把火。” “怎么说?”老李头疑惑。 宋锦只得先观望,“找人暗中递个消息给袁大夫人,说杨应荣扬言要杀袁世鹏。” “这事儿有用吗?” “有用的,都摆到明面上来。人有时候越是想遮掩一件过错,那错就会越大。”宋锦想到以袁大夫人的品性。 得知派去的人差点杀了杨应荣。 此外杨应荣还要杀她儿子。 袁大夫人会怎么做? 宋锦又想了想道:“再找人在杨应荣面前说说,袁世鹏那样的人岂会乖乖去流放?十有八九是找人顶替了去。” “夫人怀疑袁世鹏没有去流放?”老李头惊讶问。 宋锦讥笑道:“袁大夫人岂会让自己疼爱的儿子,真去受流放之苦?我听说只要打通各个关节,找人顶替其坐牢的例子很多,等刑罚一过,犯人又能光明正大的出现。” 这种例子在大夏朝不在少数。 通常不会摆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老李头嘴角微扯,“袁家会这么大胆吗?袁世鹏的事,宫里也是知道的。” “敢公然截杀举子,袁大夫人的胆子能小吗?”宋锦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但只是将消息传去给杨家。 由杨家来查罢了。 能查到最好,袁家的把柄又添一个。 届时袁家就算说袁世鹏已经逐出了家门,别人都不会相信。 “老李,照夫人的吩咐去做。” 一道声音在外面传进来。 正是洪老头和陶掌柜进来。 这时洪老头是面带煞气,显然袁大夫人三番两次要害秦驰惹怒了他。 宋锦向陶掌柜打招呼。 两人可以说是老熟人。 陶掌柜比他们早到京师一段时间。 秦驰还在贡院考试,几个人就凑在一起开始商量着如何推波助澜。 当晚,袁大夫人又气得砸了东西。 转而怒目看向办事的嬷嬷,“怎么回事?我们要杀的,不是一个寒门学子吗?怎么牵扯到了杨家那个纨绔?” “夫人。” 嬷嬷战战兢兢跪伏在地面,“派、派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袁大夫人气急败坏,“一次又一次的,没一件事办得妥帖,要你们何用?” 说完手里的碗茶,猛的砸到嬷嬷的头上。 袁大夫人发泄过后,渐渐冷静了下来,阴沉着脸色道:“杨家都是小人,见我鹏儿落难就要落井下石,杨应荣死不足惜。你这就去信通知鹏儿,让他小心防着点儿,莫要被杨家人找着了。” “是、是夫人,老奴这就去办。” 那嬷嬷顶着血淋淋的额头,弯腰低头退了出去。 在门前撞见袁家大爷一脸怒的闯进来。 他一把推开了嬷嬷。 再大步来到了袁大夫人面前,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贱人!谁给胆子去杀杨家人?!” 袁大夫人被丈夫这记耳光给打懵了。 袁家大爷怒斥道:“杨应荣那个纨绔,京城看不惯他的人多了去。偏生没人敢动他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袁大夫人自然是知道为什么。 但他们袁家就差了? “你以为只是靠杨阁老吗?” 袁家大爷愤怒极了,“杨家人在皇上心里是不同的,知道原因吗?那是因为死去的淑妃,她不是病死的,是为了救皇上而死。” 杨家有这个恩情。 只要杨家不造反,只要当今圣上在位的一日,杨家就不会有事。 这次若不是有下面的人来禀报,说他养的一支打手外面任务失踪,袁家大爷还不知道杨家人在调查袁家。 袁大爷逼问夫人到底干了什么。 袁大夫人在丈夫吃人的目光下,将事情说了出来。 当得知前因后果,袁大爷差点儿没气得一口老血喷出,他指着袁大夫人的脸骂道:“蠢货!你不仅招惹了杨家,还招惹了准状元的苗子!你、你、你……” 他盛怒之下,一把推倒袁大夫人。 急急忙忙跑去找父亲袁尚书商量。 京城上流圈子里谁不知道,这届的状元非秦祈安莫属。 仅是两年就从国子监毕业的学子。 自打国子监成立以来,就不曾有过的事。 几乎在同一天。 杨家大房几个男人,来到了杨阁老的书房里谈事。 杨应荣说要去查袁世鹏,“我不信那家伙会乖乖去流放,只要戳穿了这个,找到证据,袁家是死定了。” 杨应骥没有说话。 他俩的父亲也没说,都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杨阁老。 杨阁老一身便服。 他发须略显花白,但岁月的痕迹似乎更增添了他的威仪。国字脸庞上,两颊微微泛红,不难看出他即便是年过花甲,身体骨依旧硬朗。 “照你们说的,对方是冲着秦祈安去的,荣儿只是倒霉被牵扯上了?”杨阁老双目扫过儿子和大孙子。 杨应骥如实说道:“祖父,根据调查驿站那伙人是冲着毁掉秦祈安去的。但是在竹林埋伏的杀手,照当时的情况来看,是要截杀三弟的,我若是晚了一步,他都要横尸当场。” “真相是查出来,却又有点不同寻常。袁家怎么会突然要杀荣儿?”两兄弟的父亲道出了疑惑。 杨应荣心虚的低头。 杨阁老目光锐利,“荣儿,你可有话要说?” “我,我就是在他流放的时候,去探望了他一下。”杨应荣惧怕这个祖父,说话的时候低着头,都不敢抬起来。 杨阁老威严道:“老实交待。” 此时想隐瞒是不可能。 杨应荣磕磕碰碰的把话说完。 当知道这家伙特意从徽州府赶去省城,只是为了嘲讽袁世鹏一通。 第248章 会试结束 杨阁老指着三孙子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像是气得要吹胡子瞪眼,又不想失了往日的威严,“汝等可曾想过,想斗倒袁家,对于我们杨家来说有何好处?” 两家人家势相当。 斗个你死我活,很可能是两败俱伤。 杨应骥问:“那我们置之不理?” “袁家想对荣儿下手是事实,我们可以适当的掺和,却不能全由杨家出面。”杨阁老混迹官场数十年不是白混的。 借此杨阁老又教导起儿孙,“袁尚书是皇上亲自提拔上来的,在皇上心里的分量不轻,若是我们出面斗倒了袁尚书,皇上很可能会对杨家起疑,怀疑我们是否在排除异己……” 现今杨家在朝堂十分风光。 大有烈火烹油的意思,若非前头还有个睿亲王顶着。 杨家早就备受瞩目了。 经过杨阁老一番话,其他人多少有所收敛。 …… “果然是老狐狸!” 宋锦一连数日,只见到袁家有动作,却没有见到杨家有何动静。 袁家是在扫尾。 只可惜晚了。 证据早就握在了该掌握的人手里。 没有几天,袁家大夫人病重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宋锦听到消息便知,袁家这是想弃车保帅。凭宋锦和秦驰现在想对上袁尚书不易,即便是有证据。硬要跟袁家对上的话,需要暴露的东西很多,得不偿失。在听到袁夫人病重之后。 即知道罪魁祸首活不了了。 老李头惋惜道:“杨家不动,我们也不好浑水摸鱼了。” “杨正凯那老家伙谨慎得很。” 洪老头比在场的任何人都熟悉朝廷的老臣,“这事儿你们不能动,一动了就会把公子推到风头浪尖,坏了公子的事儿。杨正凯的孙子差点死了。这口气他不会忍。他忌惮宫里那位,不会明着报复袁家,但小动作不会少。” “跟洪老的。若这事儿杨阁老不计较,那他们杨家人以后就要小心了。” 孙子差点被杀,袁家都能全身而退。 以后埋伏起杨家小辈,顾忌就会少了一层。 直到会试最后一日。 贡院的大门外面,守着很多人和马车。 宋锦知道今日会有考生出来,她早早便出门,在车厢里备了些东西,只要秦驰出来立马能用得上的,此外,还特意煮了一壶参茶,用一个小炭炉放到了马车内。 本来她还想让景大夫跟去。 洪老头和陶掌柜阻止了,说现在京城大夫难请,让大夫跟过去太过打眼。 等了个把时辰。 终于有考生从考场走出来。 第一个走出来的人,正是秦驰。 秦驰长身玉立,风姿不凡。 只是多日的考试,疲倦和憔悴显而易见,衣袍有明显的皱褶,还有胡茬子都长出来了,偏生他模样是显得稍为狼狈,架不住气质出众,几乎让人忽略了其它。 最先出考场的人,肯定是备受瞩目。 周围等候的亲属和家丁随从等,几乎都将目光投向他。 有人已经开始议论起秦驰是何许人也。 有相熟的人也低头窃窃私语。 宋锦本来坐在马车。 经过秦七提醒,惊喜的从车厢下来,快步向秦驰走去。 “相公!” 宋锦声音一出。 周围一静。 得了,这是个有主的。 本来怀着特色女婿心思的人,这会儿也打消了。 宋锦上前扶着秦驰的手臂。 “有劳娘子来接我了。”秦驰想到自己多日没有梳洗,还不知有没有怪味,毕竟他本人闻不出来,别人却有可能会闻到。 身子未免僵了僵。 见宋锦态度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但还是没让宋锦扶自己,改成了他伸手牵住她的手,朝马车那边过去。 老李头和秦七在前面开路。 秦驰疲倦的上车。 宋锦钻了进去,再倒了碗参茶,“先喝碗参茶,再好好缓一缓。” “好。”秦驰接过茶碗,低头喝了起来。 温婉端坐在一旁的宋锦,暗暗打量着秦驰,见到他的模样只是累的,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悬着一颗心终于轻轻放下。 马车开始缓缓地离开。 在秦驰离开之后。 考场陆续就有考生出来。 还有人走几步就昏倒,或是腿软走不动的,需要人来扶着的。 只是这些都和宋锦他们没关系。 回去的时候,秦驰先去沐浴,再喝了一碗什锦粥。 景大夫早就在厅堂等候。 主要是要帮秦驰把脉,检查身体的。 这待遇若是传到外面,必定会觉得不可思议,每次科举的时候,不仅是京城的生意会好,还有大夫也是稀缺的。一些考生带病出来,可能连大夫都请不到。 秦驰现在顺过气了,由着景大夫把脉开方子,他对老李头道:“李叔,你驾马车去贡院门前,若我小叔出来了,需要你接的就接一下,不需要就算了,还有吕延吉,有事就帮一把。” “好咧,我这就去。” 老李头对此没有推辞。 公子和他小叔关系是不好,那也是自家人的事情。 外人可不会知道。 等老李头驾着马车离开。 宋锦见到秦驰还想去书房,“相公不累吗?” “出来的时候很累,这会儿倒不算疲倦了,估摸是娘子那杯参茶起效了。”秦驰含笑地望向她,仿佛等着她再说。 宋锦转面看向陶掌柜和洪老头,“那些事情很急吗?不能先放一放?” 两个人也是想让秦驰先休息。 秦驰见此只能作罢,去书房改成了回寝室。 宋锦跟在他身边,看着他躺到床上,这才没有再盯着他,但过了一会儿,见他迟迟没有合眼,于是没好气道:“自己身子怎么样没点数吗?真以为是铁打的。” 没有在考场上病倒,已经很不错了。 这还是景大夫时常看顾的功劳。 秦驰身体往里面挪了挪,在身边挪出了一个位置,再轻轻拍了拍,示意宋锦躺上来,“陪我一起睡会儿,睡前再说说话。” 见他这么执拗。 宋锦只好顺了他的意。 脱鞋子上床,再同盖一张被褥。 秦驰轻声问道:“杨家和袁家的事情如何?” “没有照我们预计的走,杨家人至今没有动作,不过洪叔说,杨阁老此人不会忍气吞声,但何时出手就不得而知了。” 宋锦将这些天的事简单讲述一遍。 大概是他心里惦记着此事。 在知道了后,没有多久就睡了过去。 第249章 袁府送礼 秦驰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一扫之前的疲倦,也发现宋锦不在屋子里了。 穿戴整齐出去。 在庭院里见到了秦明松和吕延吉。 两人坐在院落里喝茶,正讨论着这次会试的试题。 昨天老李头去接他们。 两个人并没有选择在秦驰这里落脚,他们都知道秦驰这个宅子很小,客房都让下人住了,秦明松倒是劳烦老李头送他回书院。 吕延吉有书童接送,不需要劳烦到老李头。 今早两人都来拜访秦驰。 刚参加完会试,正想坐一起聊聊。 “祈安,醒来了?”吕延吉礼貌的站起来打招呼。 秦驰走过去,跟秦明松打个招呼,便坐到他们旁边的凳子,“你们来得挺早的。” “我听说你昨天是第一个出考场,怎么看着比我们还要累。”吕延吉打趣道。 昨天累得不行。 但胜在年轻,睡一觉就精神百倍。 秦明松也正打量着秦驰。 秦驰开口笑道:“我的身子不好,休息多点儿咋了?我没有病倒已经是万幸了。” 经他这么一提。 还真是啊! 不一会儿,老李头端上茶水。 厨娘给秦驰温的早饭也好了。 秦驰客气问:“两位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用,我们来前都吃过早饭了。” 吕延吉拒绝,秦明松也是一样。尤其是看到秦驰端上来的早饭很是简单,一碗白米粥、两个不大的包子和一小碟咸菜。 秦明松平时吃的都比秦驰好,“大郎每天就吃这个?” “是啊,节约银子。” 秦驰吃食的动作很是斯文,但吃东西的速度却不慢。 肉眼可见的早饭就吃完了。 接着有婆子过来将碗碟收走,秦驰再擦拭了一下手,早饭便算解决了,“我现在没啥收入,在京城这里真是居大不易,什么都要银子。” “我怎就那么不信呢?”吕延吉笑着说道。 秦驰清咳了一声,“有何不信的?” 吕延吉道:“你瞧瞧你这宅子,养了多少奴仆?没钱的人可养不起。” 秦明松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些银子很可能是宋锦的。 秦驰不以为意道:“你看我这里都是什么人,多是上了年纪的,在牙行能值几个钱。” 话说还真是。 大门口这会儿,突然传来动静。 洪老头慢吞吞去开门,“谁呀?” “这是秦祈安秦举人的府上吗?我是袁府的管家,特意到贵府拜访,顺便给我家主子送张请帖,”外面传来一个中年人客气的声音。 “稍等。” 啪的一声,洪老头把门关上。 再一拐一拐的走到庭院,洪老头恭敬道:“公子,外面有个自称是袁府管家的来给您送请帖,我观对方还抬着两箱东西,应该是给您送礼的。” “我不认识袁府,大概是送错地儿了。” 秦驰睁眼说瞎的能耐一般般。 这是在场的几位,一致的想法。 要知道刚才人家都说了,刚才人家都直接点明了,是来给秦驰送礼的。 秦明松眸光微敛,“袁府?哪一个袁府?” “不知道。” 秦驰挥手示意洪老头去打发他们。 洪老头去照做,问都不多问一句。 秦明松奇怪问:“大郎怎么不清楚,若是这个袁家,是袁尚书家,你这样做无疑是得罪了对方,于你将来的仕途不利。” “我若没有进官场,便开始结党营私,那才是无疑在自绝前程。”秦驰这话点到即止。 秦明松心头猛地的一震。 在京城这段时间,他是到处钻营。 怎么就没有想到这点呢? 恰在此时,又听到外面的人高声道:“我是袁尚书府的管家,特意来贵府拜访的,还请秦举人出来一见。” 秦驰微微的皱眉。 袁家这是想做什么? 洪老头将事情交待下去,大门便直接关上,任由外面的人怎么叫,都不再开口。 袁家这些狗东西,一再找他家小主子的麻烦,换作以前他早出手了,还由着他们在外面狗叫?这会试才刚结束便提着重礼上门。 若是秦驰收了,传出去秦驰的名声还能好? 吕延吉和秦明松也没再说什么。 只不过袁尚书家此举,很是令二人费解。根本不像是一个尚书会做出来的事。 再等了小半刻钟。 门口的袁家人走了。 不仅如此,本来在附近盯梢的人也离开,急忙回去给主子禀报此事。 袁家的尚且不说。 反倒是杨家人很是意外。 杨阁老点评:“是个聪明人,没有上当。” “袁家不是真心赔礼道歉的?” 杨应荣没有听明白。 杨阁老道:“上门道歉是没错,但也要看什么时候。袁家干的事情败露了,倒是说得过去。问题是现在袁家所做的事,在外面并没有传开。如果这个时候秦祈安收了袁家的礼,别人会怎么想?” 其他人没有说话。 杨应骥开口道:“别人会以为秦祈安投靠了袁尚书。他眼下还没中榜,便公然站队,外人会认为他急功近利、目光短浅。” “不错,所以说,袁家不是赔罪,是在给秦祈安挖一个大坑。”杨阁老分析着个中的利弊。 当然秦驰拒绝了袁家的礼,落在外人眼里也是得罪了袁家,短时间里可能会招来一些麻烦,但日后袁家对他做的事情败露,获得的隐形好处就不会少。 起码是人品站得住。 要知道若是他忌惮于袁家,在袁家要杀他的时候,还跟仇人虚以委蛇。在秦驰这个年纪,难免会让人觉得他缺少了读书人不畏强权的气节。 有时精明圆滑过头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杨应荣乐道:“哈,袁家人得有多蠢,这算不算是一蠢就蠢一窝了。秦祈安在读书人那里的名声可响亮了,几乎成了年轻一辈的领袖。” “哦,这怎么说?”杨阁老惊讶。 杨应荣道:“哎哟,在外面走一走就知道了,很多学子崇拜他,有部分人跟入魔了似的,崇拜得不行。” 两年就从国子监毕业的人。 厉害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杨阁老若有所思,此事放在心上,“一个尚未成长起来的天才,这么早跟袁府对上了,无疑是以卵击石……” “哈,他跟咱家是一伙的。” “荣儿说得不错,多亏了袁家。” “……” 第250章 旧香囊 袁家人走后。 三人又聊起了科考和朝廷一些事情。 秦驰起来这么久,始终不见宋锦,心里正惦记着,聊天的时候便有几分心不在焉。在借口要去方便,去问了一下老李头。 老李头告诉他,“夫人去药铺了。” “药铺?”秦驰迷惑不解。 老李头又道:“夫人在最近的坊市里开了一间济方药铺。铺子不大,没有请坐堂大夫,平时就景大夫和他的徒弟,想去坐堂就去,不想去就不去。还有啊,开铺子至今,听说一直在亏本。” “是她干得出来的事。”秦驰笑着说道。 一间小药铺能赚多少钱? 事实上这药铺,确实只是拿来当幌子的。 宋锦开它的用意不在赚钱。 主要是用来传递一些消息,或是见一些不方便露面的人。 住的宅子若时常出入陌生面孔的人,容易引起邻里的怀疑。以后在秦驰进入官场,更是会被人盯上,经常有外人过去,难免招人的眼了。 当然,宋锦出入药铺是换了男装的。 女装在外面行事不方便。 今日来到药铺,倒是收到了个消息。 袁尚书去杨家登门拜访,碰了一鼻子的灰。 杨阁老以有事为由不见客。 “夫人,刚收到消息,说袁家人抬着重礼上门,被公子拒绝了。”秦七过来小声禀报道。 宋锦写字的动作一顿。 将毛笔放下,宋锦自言自语:“袁家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属下不知。” 秦七是真没想明白,“公子拒绝了,必定是有他的道理。” “那是,相信他能处理好。” 宋锦整理了下柜台的账本,收入到抽屉里上锁,今早她会出来是家里有客人,而家就那么大,当时秦驰又没醒来,她在家里不太方便。 索性是出来药铺做事。 等到下午,宋锦回去。 秦明松和吕延吉已经不在。 倒是秦驰在书房的案桌前奋笔疾书,宋锦过去看的时候,正好看到他默写出了一篇策论。 等他放下了笔。 宋锦问道:“这是你会试写的策论?” “对,我要写出来,再去请教下容先生。”秦驰知道容先生回京,正想着什么时候上门拜访,“我要先递个拜帖。” 宋锦并不知道容先生是谁。 但她没有多说。 目光落在案桌的一角,那里有一张请帖。 秦驰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请帖,“这是杨家送来的,很是低调的送,生怕被人看到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秦驰眼里带笑。 不是和煦的笑,是带着一些意味不明在里面。 宋锦指了指请帖,询问道:“我能拿起来看一看吗?” “夫人请便。” 秦驰只想说他家娘子是个守礼的。 但有时也太过守礼。 宋锦可不知秦驰在想什么,严肃地拿起了请帖,打开了查看,上面落款的人是杨正凯,即是杨阁老本人。 约秦驰私下到醉仙楼见面。 日期就是明天上午,巳时初。 “相公打算去赴约吗?”宋锦慢慢地合上了请帖问道。 秦驰道:“杨阁老亲自下帖,我岂有不去之理?当然了,那也是他说是私下。” 私下的意思,即是避开人。 这个暗示他懂。 宋锦眉眼稍敛,“不怕有麻烦吗?他这时候下帖,我觉得他不安好心。” “不用担心,要相信你相公。” 秦驰站了起来,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近他一些,“既然要踏入官场,日后这种应酬不会少,我便当是提前适合一下。” 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 对此秦驰最为擅长。 时间很快就到了明日。 秦驰仔细地打扮一番,准备去醉仙楼赴约。 不是有钱人的穿戴,却又适合他身份的,干净很简朴,给人一种素雅出尘之感,就是腰间挂着一个旧香囊,显得过于突兀。 但外人看了也不会说什么。 只会想这香囊对他的意义,恐怕有些不一样。通常一些人有能力穿戴得很,偏要在身上放个旧物,那旧物对于本人来说,必定是有所不同。 宋锦看着香囊,愣了好半晌。 “娘子在看什么?”秦驰明知故问。 宋锦指了指香囊,“这个……我送的那个?” 秦驰想说是她送的吗? 是他在当年分别的时候,强行抢过来的。不过,娘子说是她送的,那就是她送的好了。 秦驰心里怎么想,宋锦不知道。 但是秦驰默认了。 宋锦又看了几眼,“要不我给你换个新的?” “行呀,我等着娘子亲手绣的香囊,但今日我就戴着这个出门,因为我一个人在京里的时候,几乎都是它陪着我。” 秦驰说的时候,声音很是平缓。 宋锦听得心跳都快了半拍。 秦驰就这样出门了,身边跟着老李头和秦八。 在家里的宋锦想到那个香囊,还有秦驰刚才的话,反复在她脑海里回荡,心底异样的感觉不断在漫延。 很浅,很陌生的。 过去也是有过,但是很快就会消失。 宋锦早就不是少女怀春的年龄。 对于秦驰这个人,她向来只当成丈夫来敬着,跟是搭伙过日子的差不多,打自有了孩子就多了几分亲情。 其他的,是没有的。 可是他却在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 他似乎很在意她? “夫人,公子说晌午不回来吃饭,让您不用等她。”秦七的声音在外面提醒。 宋锦冲着门口应声,“哦,知道了。” 秦驰的话,把她拉回了现实。 宋锦在寝室里找到了针线篮子,再找出了一块柔软的布,开始剪裁起来,要给秦驰做一个香囊,她的绣工还是可以的,但为了节省时间,她也没有绣太过复杂的东西。 仅是绣了一支竹子。 很是简约雅致的香囊。 随后,宋锦在香囊里面塞上了安神的药材。 左看右看,对于新香囊她很满意。 把香囊放到柜子里。 宋锦终于迈出了房门。 济方药铺来了一个伙计,说是宋锦在铺子里订了药材,他来送货上门。 宋锦一听便知道有急事。 伙计见到宋锦,递上一个药包。 避开人的时候,还有一封密信。 当打开信的时候,宋锦看得一顿窝火,一拍桌面,大骂道:“真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夫人?”秦七愣住。 她很少看到宋锦发火。 一旦她发火,事情必定不小。 第251章 破除谣言 “夫人?”秦七试探喊道。 宋锦理智回归,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便道出原因:“昨天袁家送礼一事,在外面被有心人宣扬了开来,有人故意诋毁我相公的名声。” “那现在要怎么办?这些人一看就是不安好心。”秦七听了也有些恼怒。 无中生有,实在可恶。 宋锦看了信,比秦七更生气。 有人说秦驰想攀附权贵,袁家不乐意,他就编造谎言威胁袁家,还说什么袁家迫不得已才去送重礼。偏生秦驰又故意拿乔,表示自己不畏强权,说秦驰沽名钓誉等等。 有人想把秦驰推到风口浪尖。 宋锦匆匆去见了陶掌柜。 陶掌柜也知道谣言。 两人匆匆出去外面查看。 抓到了两个正在散播谣言的人,审问过后只说是有人出钱,让他们这么说,幕后的人是谁,他们也不认识。 “谣言刚起,还只是小范围传播,必须及时制止了。” 秦驰目前刚考完会试。 不知有多少人正盯着。 宋锦不会让秦驰的名声有损,“这事儿通知公子了吗?” “公子去了醉仙楼。” 陶掌柜郁闷了,人正在见杨阁老。 宋锦道:“醉仙楼是否也有人在造谣?” “大堂上八成是有的。”陶掌柜道。 “既然有人这么传了,我们也传,把驿站的事情说出去,这事情当地的衙门也是知道的,可信度更高。本来我们不说,那事情迟早也会传入京师,袁家想压也压不住。” “好,属下这就去办。” 在谣言尚未彻底散开之前,及时制止了。 宋锦和陶掌柜商量了要怎么解决。 于是,在各个茶楼酒肆中,有人故意歪曲秦驰和袁家的事件,将脏水泼到秦驰的头上,当即又有人站出来。 宋锦和陶掌柜来了飘香楼。 飘香楼这条街道上,不仅这家酒楼。 醉仙楼也是在这里。 这也是宋锦来此的原因。 此时,飘香楼的大堂。 一个汉子坐在桌子上,喝了几杯酒,就开始故意谈起了秦驰昨天拒绝袁家一事,“听说这个秦祈安,还没考试前就名声大噪,别人都说他是准状元。这年轻人嘛,有点儿名气就狂了。” “兄弟说得对!都威胁起尚书府来了。” “袁家也是好脾气,换作老子整死他。” 桌上几个人装着闲聊,偏生聊得很大声。 大堂里的人都听到了。 接着旁边刚来的一桌人嗤笑。 当中有个年轻人嘲讽,“一群大老粗,见识短浅,造谣合凭一张嘴,当我们都是傻子。一个寒门的举子,可以科举出来有多么不易,若非被逼到了绝路,谁会在这会儿和尚书府对上,自毁前程都不是这样搞啊。” “你这话又咋说?” 旁边有人跟着起哄。 又有人道:“你说得有道理,连我都不会跟堂堂尚书别苗头。” “去去,你一个卖油的,少在这里给自己脸上贴金。”一旁又有人笑骂。 年轻人神秘兮兮道:“我来京城的路上,正好听到一些事儿,与他们嘴里的秦祈安相关的,就在二月初四当晚发生的。” “什么事儿呀?” 其他人都竖起了耳朵听。 年轻人又道:“秦祈安带着家眷上京赶考,天快黑了就在驿站落脚,当晚就有贼人在厨房的水缸里下药,抓到的那伙人当中,有一个袁家的管事,驿丞连夜去衙门报官,猜猜后来怎么着?” “怎么着了?” 大家听得入迷,很吊人胃口。 有人质疑道:“这事儿说不过去啊,袁家为什么要对秦祈安下手?” “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 年轻人又是娓娓而谈,“这秦祈安是何许人?两年就从国子监毕业的,天纵之姿,可不就是招人妒忌吗?去年回去参加乡试,听说就屡屡出事,还差点没救得回来。” “有人容不下他?” “不不,我猜是有人觉得他挡道了。” “年轻人,你没造谣吗?” 有个年长的老者眯着眼问。 年轻人举起手发誓,“我保证没乱说,不信你们去查,知道这些事情的又不是仅我一个,当地好多人都知道的。杨家三少爷知道不?他那天也是驿站落脚的,不信大可以去问他。” “哇哇哇,这里还有杨三少的事?” “嘿嘿,他也算是当事人。我还有个消息,更离谱的。”于是年轻人又把袁世鹏写信回京,让他母亲阻止秦祈安科考的事说了。 这事倒是没有证据。 但有袁家管事的证词,说衙门理应有案底。现在还在不在就不知道,毕竟袁家势大,扫点儿尾也不是难事。 这事情从酒楼传开。 具体发展成怎么样,就不是人为可以控制。 事实上关于秦驰的这些谣言。聪明的人一听就知道不可信,但架不住世上听风就是风、听雨就是雨的人比较多。 若非如此,宋锦也不必理会了。 飘香楼大堂的事。 在各个茶楼酒肆都有发生。 不过,说词会有所改变。例如破谣者会引用飘香楼某某人所言,主打就是拿事实说事,经得调查,衙门认证的等等。 有人想知道真假,一查便知。 醉仙楼后院的一处厢房。 杨阁老和秦驰相对而坐。 中间隔着一张茶桌。 上面沏着一壶茶,和放着几样小点心。然而两个人坐在这里,却不是为了喝茶吃东西,而是聊起了袁家的事情。 此时秦驰面容严肃。 他想到这可能是鸿门宴。 没想到不是鸿门宴,却也相差不了去。 杨阁老提出了一个要求,让他在殿试面圣当日,状告袁尚书,至于证据由他来提供。 杨阁老道:“离殿试还有些日子,你可以考虑几日,不必急着回答。” “我今日若应下了,一旦泄漏,这条小命都不保了,还谈何殿试?”秦驰回答的时候带着点儿苦涩之意。把一个无权无势的寒门学子,演得入木三分。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杨阁老表示此事只有二人知晓。 不会有泄露的可能。 因为这事情他连家人都不曾说。 最后秦驰离开之前,貌似经过一番挣扎之后,应下了此事。 第252章 不值钱的模样 刚从醉仙楼后院迈出大堂。 正好听到一个学子大声道:“秦祈安就是读书人中的败类,让他这样的人入朝为官,也是个大贪官。” “胡说什么?这事儿还没个说法呢。” 一旁的学子扯住同伴。 那学子嗤笑,“之前传言他有多厉害,按我说都是夸大其词,搞不好还是他本人在造势,就你们脑子一根筋的信以为真。” “你聪明,我们都蠢,行吧?” 桌上一人愤怒站起来,“无凭无据,仅凭几句流言便否定一个平时才学和人品俱佳的同窗,他如果以后当官会是大贪官,那你算个什么?让你判案还不知道要出多少冤案。” 丢下这一番话,那人愤怒而去。 秦驰对此愣住。 这外面的有关于他的流言吗? 他看了眼刚才替自己说话的人,觉得这学子的眼光不错,但很快,他就给打脸了,同桌的一人猛地站起,“不好,诸葛兄说今日请客的,他被气走了谁来付账?” 四周的人一愣。 秦驰站在那里都有了几分无语。 恰在此时,相邻的一桌有小商贩打扮的,他乐呵呵地说道:“话说,大概可能不知道,这事儿我听到了另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有好奇的人问。 “说袁家和秦祈安结怨很深。” 小商贩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完了这才遗憾道,“这醉仙楼的酒,好喝是好喝,就是一壶没几口就喝完了。” 在不远有一桌瞧着衣着不错的中年人,跟身边的下人道:“去跟店小二说说,再给那位大兄弟上一壶酒,当是我请他的。” 下人立马去找店小二。 很快有一壶酒给小商贩摆上。 小商贩心满意足似的,“这事情就从秦祈安在国子监开始说起,人太过出色,难免招来红眼病,被袁家逐出家门的袁世鹏就是一个。听说他在国子监就跟秦祈安结怨了,不知真假的。” “此事不虚,我也听说过了。” 一旁有个学子回应。 “乡试前嘛,正好又和袁世鹏同期,在从京城回乡的途中,秦祈安便遭遇山贼抢劫,还失踪了好些天,回到家里大病了一场。这个事去他家乡打听,一打听一个准。” “哎哟,我说大兄弟,你说重点呀。” 有个急性子的说道。 小商贩瞥了那人一眼,“急啥?这不是要铺垫下么。” “你不会是骗酒喝的吗?”有人质疑,还羡慕地看着他桌上的酒。 小商贩一捂着自己的酒壶,“行行行,我就听说是袁世鹏自己不好过,流放前还要写信回京,让他母亲袁大夫人教训秦祈安,在秦祈安参加会试之前,可是出了意外好几回。” “天啊,那这仇恨大了去。” “断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 “可不?哎,我听说初八那天,街上还出现了疯牛,差点撞上一辆马车,不会是秦祈安的吧。”有个角落的人突然说道。 “不好吧,还有这事儿?” “袁家真是无法无天,隔了这么久才登门赔礼道歉,怪不得秦祈安拒绝了,换作我也不会去收。”一个学子义愤填膺的说道。 刚才污蔑秦驰的学子,脸色是一会青一会紫,要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秦驰听了,转身又往后院走去。 这次他离开醉仙楼,不是走正门,而是低调地走了后门。 他秦祈安还没有去寻他人麻烦。 麻烦已经陆续找上他了。 历来寒门学子出门难,不是没有原因的。 秦驰从参加科举以来,可能活到如今也是背后有人,而且有自保的能力。如果他真的只是普通的学子,刚冒出头就被出“意外”夭折了。 在后门站了一会儿。 老李头驾着马车过来,正要说什么,秦驰阻止了他,“有事儿回去再说。” “是,公子。” 等秦驰上了马车。 老李头当即驾车回去。 一路上并没有说话。 回到家门口,秦驰沉着俊脸下车,一言不发地进了屋子。 见到来开门的洪老头。 秦驰看了他一眼,“洪叔,外面……” “袁家安排人做的,要断您的官途,当中有人推波助澜,只不过做得很隐蔽,我的人暂时没有查出来。袁家这样做理应是忌惮您。” 洪老头将调查的事情如实地说了。 最后,他又道:“夫人觉得不能任由流言诋毁公子,便做了一些安排。” 流言刚起来,便被宋锦一通操作给洗白,也成功的按了下来,还将秦驰为什么要拒绝袁家的原由公开。 袁家大概是瞧不起秦驰。 觉得一个寒门学子没胆子跟袁家对上,便从一开始就轻视了几分。 即便是秦祈安读书很厉害,还是个准状元之才。在普通人眼里是了不起,在真正权贵的眼里不要说是准状元,成了状元也不会放在心上。 每三年出一个状元。 风光是风光,过后也就是那样。 上届的状元还在翰林院坐冷板凳呢。 而朝廷大官哪个不是科举入仕,在官场上打滚数十年才有如今的地位,又岂是一个新科状元可以撼动的? 秦驰知道在进入官场之前。 他的名声是绝对不能坏,宋锦这样做法很合他的心意。 “夫人呢?”秦驰朝里面望了望。 洪老头道:“夫人和陶掌柜出门,尚未回来了。要派人去通知夫人,说您回家了吗?” “让人去跟她说一声,免得她老担心我。”秦驰说到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 一副拿宋锦没办法的样子。 洪老头眼睛看得有点疼,别过头去找人通知宋锦。 他家小主子什么都好。 唯独提起夫人便是一脸不值钱的模样。 幸好这些年都没有整出什么幺蛾子,夫人也称得上是贤内助,遇事也不会如一般后宅妇人那样,只会哭哭唧唧。 见洪老头一拐一拐走了,对他嫌弃得很。 秦驰转身的时候笑了笑。 在外面的宋锦收到消息,当即将事情交给了陶掌柜,匆匆就坐着马车回家。 赶回去之时,正好瞧到秦驰坐在醉翁椅上,惬意的一摇一晃。 旁边还摆着瓜果茶水和糕点。 这,让宋锦心里不平衡了。 第253章 多亏了娘子 “我说相公,小日子很悠闲呐。” 宋锦面上带笑,嗓音里却带点儿阴阳怪气。 秦驰起身向宋锦深深一揖,“这多亏了有娘子,方让为夫偷得浮生半日闲。” 宋锦微微一愣。 旋即没忍住失笑,“你何时变得这般油嘴滑舌了?” “我是诚心诚意的感激,娘子可别冤枉人。”秦驰笑着斟了碗茶,推到宋锦面前。 宋锦从袖袋里取出一封信递给秦驰,说道:“给你,袁世鹏写的家书。” 秦驰讶然,“我让人潜入袁府找过,没有找到。娘子是怎么拿到它的?” “花钱买的。” 宋锦说得轻描淡写,当中自是要费一番工夫,“刚到京城的时候,便让人去接触袁家一个下人,那人是袁大夫人心腹嬷嬷的儿子……” 那嬷嬷跟在袁大夫人身边,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早就做好了横死的准备。只要偷走了一封信,便能有一大笔钱安置家人,嬷嬷很爽快就应下了,还利用这些银子替家人赎身了。 袁家从得知袁大夫人的事情后,那嬷嬷当晚便自尽了。 秦驰打开信件,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他嗤笑一声:“果然如袁世鹏这种人,不需要证据,便会将自己的不幸,推到比他更优秀的人身上。” 宋锦听了想点头。 可是怎么听着这话有点怪怪的? 踩了袁世鹏一脚,还不忘记赞美下自己? 事关袁家截杀秦驰的事情,在杨家人的推波助澜下,还在不断的发酵。若仅是秦驰还不算什么,杨家又调查出来了,被袁世鹏暗中算计的学子,不仅是秦驰。 同期有几个优秀的考生,都是出了各种意外错过了考试,当中还有一人为此丢了性命。 从调查上来看,都与袁世鹏脱不掉关系。 这事情引起了读书人很大的轰动,尤其是没有权势的学子,连生命都没有保障。若非袁世鹏早就被袁家除族,搞不好有人会到袁家闹。 然而,袁家的名声依旧是受损严重。 碍于袁尚书是朝廷命官,还是工部的尚书,胆敢到他面前作妖的人很少,却不是没有,好比他的政敌就在大殿上内涵他。 袁尚书也知道了外面的形势。 他冷眼看着袁家大爷,“你说把秦祈安的事交给你来处理,看看你现在处理成什么样子,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将来袁家有必要交给你吗?还有世鹏写的信丢了,至今都没有找到。” “父亲,我……” 袁大爷低头沮丧不已。 有人说他能力不足,不如庶出的弟弟,他一直很不服气。 袁家后继无人。 这是袁尚书的心病。 唯一有几分聪明的袁世鹏的孙子,让后宅妇人养歪了。等他知道想掰却掰不回来。两个庶孙也不成器。 袁大爷又愤怒道:“父亲,是杨家人插手了,外面的谣言都是他家传的,最可恶就是那个杨应荣。” “他本来就是个混不吝的东西,可就是这个东西也没有给杨家招来灾祸,你的儿子倒是好,一个接一个的,把袁家百年的声誉都给整没了。” 袁尚书现在是没有见到袁世鹏。若是人在他面前,大概会忍不住弄死他。 袁尚书决定,“让那个毒妇病死吧。” “这,这个在岳父那里不好交代。”他家和岳父家纠缠颇深。 袁家一些秘密,岳父那边也是知道的。 袁尚书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以为杨正凯会放过我们吗?他这些天不见我,就是打着撕破脸的主意。从杨家做的事情来说,后招肯定是有的,还有,你把他女儿干的好事,都跟他说清楚,现在不是他女儿死,就是我袁家和他家落败。” 袁大爷很想说,要不要你去见他岳父? 他岳父就是个女儿奴。 这些天说他夫人病重,本来袁家是打算随后让她病逝,结果岳家来了好几回。 袁大爷将这事情一说。 袁尚书恨铁不成钢,“你去请他过来,说我有要事相商。” “儿子这就去。” 袁大爷急匆匆出去。 袁家大爷去请岳家的动静,很快传到了宋锦那里。 宋锦跟秦驰聊过之后,“杨家真的很谨慎,跟袁家斗上也不曾伤筋动骨。” 凭早前的罪名,伤不了袁家多少。 最后扛下罪名的人,也是袁大夫人和袁世鹏。 袁世鹏又早早就逐出了家门,跟袁家的干系不大。袁尚书最多是治家不严,凭着皇帝对他的宠信,大概会是被罚几个月的俸禄,或是在家闭门思过一段时间。想要真正伤筋动骨,还要找出其他的,例如涉及到袁尚书贪赃枉法的证据。 宋锦仔细想了想。 竹林截杀他们的打手,也没证据指向袁家。甚至外面谣言满天飞,都没有提到竹林那日的埋伏,连杨应荣都没有对外人提过。 杨应荣最近特别受欢迎。 帖子雪花一样飞到他那里。 不外是问他驿站的事,找他打听情况。 有杨应荣现身亲自说事,现在秦祈安的名声好得不行,很多人都同情他。 京城一些学院的学子,出了点风光就爱说:“我不是秦祈安,你们不必妒忌。” 还别说,这句一出。 那妒忌的眼神直线下降。 再厉害又咋样,又比不过秦祈安,那人都因为太过出色,屡屡遭人截杀。 有时候人的想法是五花八门的。 正因为秦祈安优秀到招人来杀他,让人觉得他非常厉害,连民间都有关于他的传说了,反正他成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名声是蹭蹭的往上涨,几乎是家喻户晓。 宋锦知道秦驰必定早就知晓外面的动态,然而宋锦还是时常会忍不住到他面前说,凡是关于他的笑话,都特意来说一说。 谁让秦驰闭门谢客。 别人猜他是要退避三舍,受到了压迫,只有宋锦知道他天天过得很惬意。 悠闲自在得招人嫉妒。 “娘子,明天放榜,我就不去看榜了。”秦驰躺在醉翁椅上一摇一晃,嘴里还吃着糯米糕。 宋锦问道:“你有其他的事?” 有什么比看榜更重要的? 第254章 会元 秦驰吃下手里最后一口糕点,再端起一旁的瓷碗,“我去了不适合。” “这话何意?” “我这么优秀,担心会有不长眼的榜下捉婿了。” “莫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京城谁不知道你已经成亲,还有儿有女。再说人家捉婿仅是美谈,私下早就接触过的,没有人真会强行把人捉回家当女婿,那样不是成亲而是结仇。” “夫人知道得真多。” 秦驰淡定的又躺了回去。 到了放榜当日,秦驰果真没有外出。 多事之秋,宋锦也决定不外出。 老李头他们比秦驰还要积极,早早就跑去顺天贡院前看榜,今日街头巷尾也是格外热闹。 榜前是人山人海。 吕延吉和秦明松早早过来,还想要找一找秦驰的踪影,结果正主没有找到,反而见到了老李头,问过之后得知秦驰身体不适,留在家里休养。 是了,但凡有外人问起秦驰。 老李头他们都是对外说秦驰生病,正在家休养。至于外人心里如何想,怎么去揣猜都无所谓。 秦驰和袁家的谣言。 经过小半个月,本来就没多少人提起。 现在放榜了,又有人说起他。 “出来了!” 一声喧哗声,贡院的大门打开。 一群官员从里面踏出。 等官员离开了,几个士兵护着两个差役,将榜单贴到了墙壁。 人潮涌动,纷纷往榜单的方向而去。 老李头是上了年纪,人还是很灵活的,没几下就窜到了榜单前面。 第一眼就是首位! 果然大名是秦祈安,籍贯徽州黟县。 “中了!我家公子中了会元!”老李头激动不已。 一时脱口而出。 等说出来就后悔,太高调了,招来了周围不少的目光。 老李头连忙钻入人群中离去。 会试这次录取了三百名。 吕延吉从头到尾的寻找自己的名字,最后在中间略后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姓名,几乎是一跃而起,差点要喜极而泣。 反倒是秦明松。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从后面再往前面看,并没有找到他的名字。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被人群挤到往后,都没有回过神来。 如同秦明松这般落榜的学子很多。 跟他神态类似的也不少。 因此他并不起眼。 那些激动的大叫的学子,招人恨多了去。 老李头这时候早忘记了吕延吉和秦明松,一心就要往家里赶,要将这个消息跟大家分享。 刚到家大门,还没有迈入门槛,老李头就高声的叫道:“公子!中了!您中了!” “大声嚷嚷什么,又不是啥稀罕的事。”洪老头坐在院大门前的石墩上,一脸平静无波的表情,仿佛见过大风大浪的。 老李头嘴角抽了抽,“你懂个屁!是会元!魁首,会元!” “我知道是,又怎么啦?” “嗤,跟你说不通。公子中了会元,那六元及第还会远吗?千百年来的科举,能出几个六元及第?这是青史留名之事,是多大的荣耀。”老李头越说越是激动。 皇帝只要脑子不傻。 公子的状元是板子钉上的事。在他当皇帝期间,出了一个六元及第的,也是他的功绩。 日后史书记载之时,必定有他皇帝的一笔。 老李头失态就是在这一点上,可不仅是区区一个会元。 洪老头面上始终是崩泰山而不变色。 内心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可是仔细看的话就不难发现,他的眼尾有些许的湿润。 老李头没留意,正往书房那边跑去报信。 一点看不出上了年纪。 脚下生风,比年轻人都不慢。 秦驰和宋锦早就听到了外面老李头的话,宋锦看向面容平静的秦驰,心里也稀奇。 “你中榜了,不高兴吗?”宋锦没忍住问道。 秦驰轻笑,“我高兴呀。” “没看出来。” “娘子,我是真的高兴,但不太明显罢了。”秦驰心里是很高兴,可他又要警醒自己,人在得意之时更要冷静。 宋锦从袖袋里取出个绣竹的香囊。 递给秦驰的时候,宋锦说道:“这是贺礼。” “等了这么多天,总算是等到了。”秦驰接过香囊再闻了闻,浅笑地打趣道,“你再不给我的话,里面安神的药材都要坏了。” 宋锦笑容微滞。 很快又恢复如常。 早就绣好的香囊,本来要给他的。 后来想了想就留到今日,意义不一样。 看到秦驰将自己腰间旧的香囊取下,小心收起来,再将新的戴到腰间,宋锦那到嘴添堵的话,硬是被她咽了下去。 她不太走心绣的东西。 人家也是这般珍惜,良心突然有点过不去。 正好这个时间,老李头进来,激动道:“公子,您中榜了,是会元!” “知道了,辛苦李叔。” 秦驰微笑地回答,“等会儿衙门来报信,又要劳烦李叔准备了。” “哈,我去准备鞭炮。” 老李头乐颠颠的离去。 宋锦看着他的背影道:“李叔这反应才是正常的。” “那娘子呢?你相公中举了,怎么没见你激动?” 秦驰匆匆来到宋锦跟前,微微弯腰趋身向她。 两人的脸靠得很近。 让宋锦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不然,这么近的距离,呼吸都要呼到对方的脸上去了。 “相公得头名,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宋锦很是认真的回视着秦驰,“其实我心里替你高兴的,只是不太明显罢了。” “骗子!” 秦驰挺直了腰杆,“学我说话?” 这次就放过她了。 随即秦驰迈着四方步,意气风发的往外走去。 宋锦笑了笑,跟着起来往外面走,还要去准备几个红包,一会儿差役来报信了,再去吩咐厨房准备一桌酒菜。 得知秦驰中了。 家里不管主子和下人,都是喜气洋洋。 门外有人在探头。 宋锦从厨房出来正好看见,“康大娘?你这是?” “哎哟,刚才我听到李老头大叫,你家相公中了?是真的么?”康大娘八卦的眼神,跟小刘氏一模一样。 宋锦笑着点点头。 康大娘立马老脸笑成了菊花,“哎哟喂,不得了了!我跟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当邻居了。” 转身就急着要去跟人八卦此事。走了几步又顿住,回头乐道:“差点儿忘了,秦娘子,恭喜哟!” 说完人就急匆匆离开。 留下宋锦一脸好笑的站在那里。 第255章 宋绣的执念 宋锦在门口刚要转身。 “东家!” 有人匆匆过来喊道。 宋锦转眼看去,居然是济方药铺的伙计。 伙计递给了宋锦一封信。 宋锦打开一看,顿时皱眉,这信是徽州那边送来的,告诉宋锦一件事,是宋绣竟然随着商队来京城。 “按信上的时间来算,人该到京城了。”宋锦对于宋绣来京意外,又不算很意外。 让人关注下。 不要让宋绣作死连累到自己就成。 宋锦没打算去理宋绣。 偏生有一些事情,不是你不想理就行的。 报喜的衙差没有来。 反倒是拎着包袱的宋绣和她买的小丫鬟珊瑚来了。 “姐!你这里真不好找。” 宋绣风尘仆仆过来,迈到厅堂就喝了一大碗茶,抹去额头的汗水,喜滋滋的说道:“听说今日放榜,还好我赶上了。” 宋锦看到宋绣满脸喜色。 再想到她特意来找自己,忽然脑海里生出了一个念头,宋绣不会是故意来找她,就是想炫耀吧。前世现在正是秦明松最为风光的时候。 宋绣又倒了碗茶。 这碗茶,她捧着小口小口喝着。 很是斯文有礼数。 只要她不发疯,模样儿还是很能看的。等喝得差不多了,宋绣开始探头探脑,时不时往外面瞅一眼,“你家病秧子呢,怎么没瞅见?” 宋锦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你就这样来京师?” “这样来不行吗?” “一路上能平安到这里,运气真好。”只带着一个丫鬟,就敢从徽州到京师,还安然到了这里,宋锦都不得不说一句。 无知者无畏。 宋绣不满道:“我问你的,你还没回答我。” “问我相公做什么?” 宋锦心里生起了几分警惕,不用多猜了,宋绣问起秦驰肯定是没憋好屁,“宋绣,莫要再到我相公面前胡言乱语。景大夫说了,他的身体很好,活到七老八十都不成问题。” 宋绣眼里闪过不信。 不过这回学聪明了,没有再继续问。 “我饿了,姐有吃的吗?这一路上餐风露宿的,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宋绣朝厨房那里望了望。 “等下给你几个馒头,再送你去找秦明松。”宋锦不想让宋绣住在家里。 宋绣撇了撇嘴,“只是馒头?算了,看你住这么小的宅子就知道没钱。不是我说,那病秧子又是吃药又是读书的,你的嫁妆都花完了吧,以后有你苦头吃的。” 人在外面生活,又是京城。 宋绣心里盘算过了,这么多年应该花得差不多。 宋锦不想理她,“不劳你费心了,赶紧吃了就滚蛋。” “我特意过来,只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一路上我就惦记着你呢。”宋绣笑嘻嘻的说道。 宋锦冷嗤,却不想跟她说。 等着宋绣自己表演,等她表演完了,估计会自己提出要去找秦明松。 厨娘端上了一些吃饭上桌。 一碟包子和米粥、配菜等,足够宋绣主仆俩吃了。 宋绣坐在餐桌前。 珊瑚伺候她用餐,宋绣很是有少奶奶的派头,宋锦在一旁看得眼皮一跳一跳的。 这一边吃的人,还不忘跟宋锦说话:“姐,这顿我不白吃你的,等我夫君中了进士,衣锦还乡的时候,我再请你一顿好的。我不是你,保证不会给你吃包子咸菜。” “呵!” 宋锦坐在一旁冷眼看着。 于是宋绣一句又一句的炫耀。 在她嘴里秦明松好似已经中了进士,还当了大官似的,说的时候还打量着宋锦,时不时挑剔她两句,“我说姐你穿的是啥呀,一副市井小民的打扮,身上的首饰也没一件,还有我身上的富贵呢。” 说完还故意露出手腕的金镯子。 还有那怜悯的眼神,仿佛宋锦是被苛待的小可怜。 宋锦此刻内心是平静无波。 现在她是不知道秦明松考得怎么样,毕竟老李头去看榜,一看到秦驰得了头名,便兴奋得忘记了其它的。 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笃定。 先不说秦明松能不能考中,即便是中了名次也是远远比不上秦驰! 真不知道宋绣现在的优越感打哪里来?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到她面前得瑟? 宋锦根本不知道。 支撑宋绣来此的动力,正是要到宋锦面前炫耀,让宋锦亲眼看到她的风光。 这是属于宋绣两辈子的执念。 每每想到立马要把宋锦踩到脚下,让她仰望自己,宋绣内心便心潮澎湃,激动无比。要知道换亲过后,她本来以为可以过上好日子,结果,还是比不上宋锦。 等了这么多年。 等的就是秦明松中进士! 宋绣嘴角不断的上扬,眼里盛满了得意之色,“姐呀,我的好日子要来了,你不必羡慕我,真的。” “有什么好羡慕的?羡慕你至今没有一儿半女,还是羡慕你整日要跟外室闹腾?” 宋锦说话带毒,宛如绝杀。 宋绣的笑容僵化。 宋锦还嫌弃不够似的,又继续道:“看到你在显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宋绣脱口问。 宋锦理了理衣袖和衣襟,端正地坐在椅子,温婉又大气道:“跳梁小丑。” “你——” 这可把宋绣气得。 一气之下连碗筷都放下,怒瞪向宋锦。 当看到宋锦神色不变,毫无愧色,宋绣忽然又自动脑补了一通,咯咯的娇笑道:“姐,我知道你在羡慕我……” “来了!来了!” “官差来了!” 外面有人兴奋地叫道。 接着就是一阵锣鼓声,随之是鞭炮响鸣。 男子粗犷的恭贺声来了,不外是报喜的官差到了,是秦驰考中了会试头名,成了贡生,还是会元。在殿试之前,旁人再见到他,便会叫一声秦会元。 秦驰出来了。 老李头在放鞭炮。 门口围观的百姓众多,下人在派送糖果和喜钱,作为会元娘子的宋锦,自然是出去帮忙,坦然地接受着外人的一句句祝贺。 宋绣站在厅堂的大门口。 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久久不能回神,过后嘴里不知在喃喃着什么。 珊瑚低眉顺目站在她身边,隐约听见她说“不是真的”“这一切不是真的”等等话语。 珊瑚小声喊了宋绣几次。 宋绣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似得了失心疯似的。 第256章 崩溃 送走了报喜的官差。 老李头等人开始收拾残局。 秦驰和宋锦并肩往回走。 正好见到宋绣呆滞的模样,阔别多年又见到这熟悉的一幕,还别说,他有几分亲切了。 一个从进入秦家开始,坚信他是短命鬼的小姨子或小婶? “小婶,好久不见。” 秦驰故意挥手向宋绣友好似的打招呼。 “啊!!” 宋绣莫名其妙的尖叫,再捂着脑袋疯狂摇晃,“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个短命鬼怎么会考中会元?!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秦驰锐利的眼眸微眯。 这熟悉的情形又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人就气晕了…… 守在一旁的珊瑚连忙去扶宋绣,六神无主地求助向宋锦。 宋锦只能叫来婆子,帮忙把人搬到厅堂的椅子上,“我这宅子简陋,连个客房都没有,先委屈她在厅堂里坐。珊瑚是吧,按一按你主子的人中,应该就能醒来了,不醒就去打盆凉水过来,给她擦拭一下脸。” 这套路宋锦很熟。 被气晕罢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再过了一会儿。 珊瑚再去厨房打了盆清水,给宋绣擦拭过脸之后,宋绣便幽幽醒来,一脸的心如死灰,别人怎么叫都不理会。 宋锦用手帕打湿了凉水,再一拂一拂的洒到宋绣的脸蛋上去,声音宛如一把温柔的刀,“见不得我过得比你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劝你早点认命吧。想要把我踩到脚下,上辈子这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 宋绣脸色刷了一下白了。 宋锦将手帕一把扔到水盆里,讥诮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 老李头套好了马车。 将宋绣主仆二人送去秦明松那里。 宋锦站在门口目送马车离去,回身的时候差点撞到了秦驰的怀里,“相公怎么靠我这般近?” “是娘子想东西,想得太过入迷了。”秦驰抬手替她理了理额头的青丝。 把人拉着回去屋里。 宋锦以为老李头把人送过去,应该很快能回来,直到临近傍晚才见到人。 老李头一脸古怪。 见到宋锦的时候,几次欲言又止,后来又同洪老头低声嘀咕了好半晌。 用过晚饭之后。 宋锦端了杯茶给老李头,“李叔,不必顾忌我,有话直说吧。” 老李头笑容讪讪道:“我把人送去,途中人就恢复了精神,看那模样儿还兴冲冲的想见秦明松。只是找到了府学,得知人落榜了,便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吐血昏迷了……” 这个画面不难想象。 宋绣从宋锦这里离开。 在马车上便把自己安慰好了。 再怎么样秦明松也是中了进士的,然而更大的打击在后头,这辈子的秦明松,并没有如前世那般中榜。 命运像是在跟宋绣开了个玩笑。 换亲以来最大的期盼,即是秦明松中了进士,入朝为官。 现在算什么? 宋绣心心念念的没了。 所有坚信的都崩溃,这打击不可谓之不大,当场吐血昏迷也着实太正常了,当时老李头还没有离开,当即又把人搬上马车送去医馆。 原本秦明松想把人送到宋锦这里。 老李头很坚决地告诉他。 宅子小,住不下。 建议在府学附近寻个客栈,让宋绣主仆落脚,因此老李头才会回来晚了。 “等明天娘子再去探望她。” 秦驰看到宋锦沉默不语的神色,无奈地开口道,“最好想个法子,把她送回徽州。在京城这里待下去,按照她那个惹事的性子,还不知有多少烂摊子。” 他是担心以后会有人拿宋绣来威胁他们。 宋锦点了点头。 次日上午。 秦驰和宋锦一起去客栈。 宋锦带着礼物进去探望宋绣,见到宋绣深受打击的模样,她一句话都不想说。 半晌过后,宋锦冷淡道:“每个人所走的路,皆是独一无二的。你以为抢走一个男人,便能抢走我的人生,简直可笑至极。宋绣,不论前世今生,我宋锦过得好,靠的从来不是男人。” 闻言,宋绣眼珠子动了动。 不管她是否听进去。 宋锦将带来的礼物放下,走出了客房。 在外面正是秦驰和秦明松。 落榜这事情,对秦明松的打击挺大,没有了往日那么意气风发,整个人瞧着很是颓废,明显是未曾从打击中走出来。 偏生是宋绣突然来。 闹得秦明松心力交瘁。 叔侄俩个没有说话,至少在宋锦出现的时候,都没有说完。 秦驰含笑道:“这么快就出来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宋锦姿态温婉的走向秦驰。 秦驰朝她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 宋锦很自然就将素手放到他的掌心。 在秦驰握住她手的时候,秦明松的目光恍惚了一瞬,仿佛这一切不应该是这般的。然而,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秦明松根本捉不住也摸不透。 秦驰对秦明松道:“小叔,这里有事儿就派人去我那里说一声,我先带娘子回去了。其实比起在京里里的居大不易,徽州更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有说的人知道,或者听的人也能懂。 秦驰是点到即止。 秦明松看到二人相携离去,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 秦驰的意思,秦明松懂的。 来这里一段时间,身为外乡人在府学,实属不易。 秦明松懂得钻营,过得倒是尚可。 同样是来求学的几个同窗,便过得艰难多了,学院里总有那么几个权贵子弟,喜欢仗势欺人的,以欺负寒门学子为乐…… 马车的车厢里。 宋锦望着一晃一晃的车帘子,“相公想劝小叔回徽州?” “徽州文化气氛浓郁,不比京师这边的差。我只是提醒一句,他要如何决定,不是我一个小辈能左右的。”秦驰看出了秦明松的变化。 人尚未进入名利场所,便有了功利之心。 秦驰又道:“黄山圣景闻名天下,历来是文人雅士钟爱之地,比起京城里各种明争暗斗,徽州那边更为纯粹些许。” “刚才你还引诱他。” 宋锦戳穿了他的小心思。 什么藏龙卧虎?这是给秦明松画大饼。 秦驰不承认,“没有的事,娘子莫要歪曲我的好意。” 奈何辩解无用,宋锦又径自问:“你觉得他会回徽州吗?” “一半一半。” 秦驰希望秦明松回徽州。 很大的原因,是他能将宋绣带回去。 第257章 殿试 在殿试来临之前。 贡生还需要学习相关礼仪,包括拜访教师获得指导与建议,或者参加一些巡礼活动,以取得所需的荐书,更重要的是审阅政治风气,简单点说就是考官对贡生的印象或人品的考究。 这人品不过关,想入朝为官就难了。 忙完相关的,秦驰又是闭门谢客。 正是由于他的低调,外界关于他的传闻,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秦明松倒是来过一次。 是来向秦驰和宋锦辞行。 秦明松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带宋绣回去徽州,等三年后再来科举。 秦驰喜闻乐见。 当了一回体贴的侄子,特意替二人找好了同行的商队。宋锦也买了一些京城特产,以秦驰的名义,让秦明松带回去给爷奶,当是全了一片孝心。 秦驰默认了宋锦的做法。 “还是娘子考虑周全。”这孝顺的名声不能丢掉的。 宋锦没有给秦老大和李氏买。 是因为顺安商行的商队,每次途经顺天府,宋锦都会准备一些礼物,让商队带回去。 这次准备的东西,让秦明松带回去,孝顺的心意是有,但不多的,很大的原因还是这个世道,让秦驰需要孝顺长辈的名声,也是做给秦家沟的族人和外人看的。 在宋绣离京之前,宋锦都不曾见过她。 据说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 殿试的前夕。 宋锦已经知道了杨阁老要让秦驰做的事,心中不免担忧了几分,“相公,真要这么做吗?” “我如今的身份反抗不了。” 秦驰考试到实际的情况。 再加上袁家的事情,也确实需要一个了结,在殿上他会好好的当杨家的枪,还是众所周知的那种,他是干净不了。 那么,杨家想独善其身也难。 这段时间秦驰闭门不出,便是以弱者的姿态出现在大众。 杨家和袁家的事情,挡不住有心人的查探。 宋锦又问:“会有危险吗?” “不会。” 秦驰很是笃定道。 见此,宋锦没有再问,认真给秦驰准备参加考试时的必需品。 殿设是科举考试中最高的一段。 考场设在宫里的保和殿,由皇帝亲自主持。 宋锦无缘进去看一眼。 送秦驰进宫,站在宫门外的她,望着守卫森严的宫门,还有那巍峨宫墙。仿若擎天巨兽,吞噬过无数的生命。 这是来自宋锦两世的敬畏。 “夫人,要回去吗?”秦七低声询问。 宋锦道:“回去吧。” 周围有人打量着宋锦这边。 秦七不着痕迹的以身体挡住了外人的视线,护住宋锦登上了马车。 进入了车厢内,也挡去了外面的目光。 回去之后,宋锦便是足不出户。 在秦驰参加殿试的这段时间,宋锦换上了男装,去了一趟济方药铺,此外便是去码头见邢纶等人,是济方的船队到了张家湾的漕运码头。 之前在福州进的那批货。 途经多地之后,终于到达京师。 “东家。”邢纶下船相迎。 宋锦笑道:“有话先上船再说。” 邢纶等人侧身避开让开一条道,宋锦率先越过他们踏入了货船。 人到了船舱里说话,便不怕外人听到。 宋锦环视一圈,“不见周蔚?” “他娘押着她在徽州那里成亲了。”说完邢纶笑出了声。 宋锦惊讶,“押着?” “对,他老说不立业不成家,玲姨举着锅铲追了他整条街。”邢纶将徽州发生的一些事情说给宋锦听。 宋锦忍俊不禁。 其实想一想年纪都不小了。 周蔚早该成亲,但是为了跟着她办事,一直抽不开身,这才耽误至今。金玲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周蔚去相看。 转而宋锦看向笑容依旧干净的邢纶,“阿纶,你也该成亲了。” 前世这个时候,他已经成亲两次。 今生避开了那些不靠谱的姻缘,他反倒是迟迟不成亲了。 邢纶浅淡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爹娘亲不曾催我成亲,阿蔚不像我,有一个大哥传宗接代。我长年在外面飘的,也不好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这话让宋锦无法接。 宋锦在徽州以外的生意,都是邢纶接手经营。 一年下来比宋锦还要忙碌。 “东家不要多想,是我自己暂时无成亲之意,若是他日碰到合心意的姑娘,不用长辈催促,我自己也不会错过。”邢纶很是坦然地笑道。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宋锦不好再提。 邢纶拿出了账本,说起了生意来。 由于跟宋氏旁支的合作,邢纶代表着宋锦,每次在码头停靠的时候,有当地人负责办事一些手续,故而遇到的麻烦不多。偶尔碰到不长眼的,也有人帮着收拾。 邢纶又道:“顺安商行有一批货在这里,等下他们会有人来交接。” “你去吧,我先看下账本。” 宋锦示意邢纶先去忙。 邢纶退下之后,宋锦就埋头做起了正事。 刚看了一半,便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她起身步出船舱,看到了顺安商行在京城的管事,正带人和马车来搬货。 光是顺安商行的货物,便占了两条货船。 至于外面会这般热闹。 因为有一些商家蹲守在码头,等着商队出货,见到顺安的管事搬货,自然是围过来打听。 过了一会儿。 邢纶抹着汗水过来,“总算是交接完了。” “喝口茶水缓缓。” 宋锦示意邢纶自己倒茶喝。 邢纶也没有客气,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茶碗,咕咚咕咚的就喝光,又倒了一碗,“东家船上的货要出吗?岸上有几家人在问。” “去年那些说好要来拿货,可有过来?”宋锦问道。 邢纶道:“派人去通知了。” 这就是还没有来人? 宋锦想到最近城内因为科举戒严,又觉得可以理解,“再等他们两日。若两日后不来了,便卖给其他的人。” “这趟货比较多,他们不一定吃得下。” 邢纶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自家开一家店铺,将这个主意说了,却被宋锦否了,他有点儿不死心道,“我们真不开吗?自己开铺子,赚得更多。” “天下的钱赚不完的。” 宋锦知道做生意不能贪,“还需要掌握一个尺度,这赚钱的营生才能长久干下去。若是碍着了某些权贵的眼,咱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多谢东家提醒。” 邢纶心有余悸的道谢。 第258章 刘家来买药材 在宋锦查账的时候。 陆续有顺天府的商家过来拿货,邢纶亲自出去跟他们对接。 “邢兄,能赊账吗?” 有个管事死皮懒脸的问。 邢纶笑着摇头,“我们东家定下的规矩,是一概不赊账,还请风老板体谅一下,这是小本生意,都赊账了拿什么来周转。” “我想拿多点儿货,可一下子没有那么多现金。” “有多少钱就拿多少货。” 邢纶是咬死不松口。 见到邢纶这个态度,其他内心蠢蠢欲动的,也都熄了心思。 有一些当地的商人,会联合想来对一些外来的商队压价,去年宋锦他们跑的那趟商便是如此,结果宋锦是宁愿多花钱,重新去联系商家,也不再卖给那些想算计他们的商人。 那些人吃不下的。 宋锦便以低一成的出货价,全部卖给了顺安商行。 爱要不要。 这些货都是外来品。 在顺天府是紧俏货,不愁卖不出去。 只是做生意便是如此,你退一步,人家又要让你退第二步。 一步不退的话,外人习惯了也就无所谓。 在天黑之前。 秦七询问宋锦要不要回城。 宋锦摇头,留宿在船上。 现在秦驰正在参加殿试,正式考试要九天,此后又要经过数日等着放榜,再由皇帝钦点状元、榜眼和探花等等。 留给宋锦的时间倒是充足。 等她处理好船上的货物,再回京城也不迟。 接下来一连三天。 宋锦都留在漕运码头。 其他的杂货全部出完,仅剩下两个船舱的药材。 邢纶说道:“这顺天府的药材不好出。” 一时这里是京城之地。 每年各地的药材,都会通过各种途径进入京城,而且检查很是严格,宋锦他们的药材是不怕检查,但是怕麻烦。 这经过官方的手检查的药材。 那检查的过程总要少一部分。 宋锦翻了翻关于药材的账本,“联系一些医馆和药铺和当地的药商,跟他们换一些当地的药材,用钱银交易也成。” 去年就是凭着这招。 打开了部分药材市场的。 来的时候两船药材,去的时候三船药材。再到其他的地方转手一卖,又能赚上一笔。 邢纶听闻后,立马照做。 陆续又有一些药商赶来。 “咦,刘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邢纶带人迎了上去。 此时,有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本官听说你们这里的药材不错,特意过来看看。” 宋锦闻言瞬间听出来了。 这是刘剑芳的声音! 事隔三年再听到这声音,还是让宋锦恍惚了一下。 邢纶不卑不亢道:“不知大人从何处听说的?” “京城的医馆有几家是我们刘家的。”刘剑芳很是自豪的说道。 刘家的人大多是行医。 勉强也能称得上是医道上的世家,起码有三代人行医。然而再好的医术,也要有好的药材辅助,没有良药再好的医术也是枉然。 故而刘家听到风声来了。 刘剑芳又道:“我这次不是来给生药库进药的,是我们刘家人需要一批药材。” “我这里有份药材清单,大人可以先看着,需要什么药材,让我们到船舱里去搬出来。”邢纶当即给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刘剑芳。 上面写着一列列的药材名。 此外,还标明了出货的价格。 刘剑芳看了尚未说完,她身边跟来的管事就先皱眉道:“这价格高了。” “高出了太多了。”另一个管事也说道,“邢掌柜不实诚。” “那你们可冤枉我了。” 邢纶直接来了个喊冤,面上却带着温和有礼的笑,“明码标价,统一的价格,是我们船队向来的规矩。你们过来之前也该询问过吧,还是介绍你们过来人,没有说清楚?” 说这话的时候,邢纶看向旁边的一个药商。 那药商抹了把汗,“这事儿我忘记说了,小的购入的价格也是这个。” 邢纶他们是从来不降价。 不管是谁,都是统一的价格。 卖不出去的,他们也不担心,有顺安商行和宋氏的旁边兜底。 那药商其实早跟刘氏这些人说过,只是这些人根本没有听进去,总以为自己是特殊的,毕竟在来到京城做药材生意的药材商人,有几个不卖刘家一个面子? 刘家若说对方的药材不行。 那在这一带想卖出去,还真不容易。 偏生看这个情况,济方船队不卖刘家的账,给出来的价格清单依旧是统一的,并没有给予任何的特殊待遇。 “我要先看药材。” 刘剑芳发话了。 这个价格,当然要看药材如何。 邢纶当即将刘剑芳指出来的药材,一一让人去搬出去。 等检查过后,刘剑芳发现在药材上面,确实是比市面上的略胜几分,只是药效怎么样,还需要大夫用过才知道。 但不能否认。 这些药材是刘剑芳今年见过品质最好的一批。 好到她都想收一些入生药库。 等这些药材进入生药库,她说不定能得到赏赐,只是想进入生药库的药材,必须要来历清楚,检查也十分严格。 但是生药库给的价格不高,她猜测对方不一定会卖。 这次刘剑芳还带了刘家人一起来。 在价格上压得很低,让邢纶很是为难,“刘大人,您在生药库做事,应该最清楚这药材的价格的,你们给这个价,别说是让我们赚钱了,完全是赔本的买卖。” “啧!以为我们不懂价吗?” 刘剑芳没说话,她旁边一个刘家的管事就出声,态度可不好,“这药材在当地,这价格是绰绰有余了。” 邢纶好脾气道:“你也说是在当地。” 第259章 强买强卖 “刘大人,很是抱歉,亏本的生意我们是不做的。”邢纶语气自然又没有敬畏。 一副底气很足的模样。 这让刘剑芳摸不准对方的来历。 她身边的管事却脸黑了,“你这是想跟刘家过不去?只要我们放出风声,你这批药材就别想卖出一点。” “刘家想强买强卖?” 邢纶依旧是好脾气,脸上笑意不减。 容易发脾气的人,有时候更好应付。最难让人琢磨的,反倒是那些喜怒不形于色的。 邢纶没有丝毫退缩,“我走南闯北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大家都是买卖不成仁义在,来到京城这里儿,也是第一次碰到刘家这么蛮横的,上回那些人也只是敢联合起来压价罢了。” 邢纶像看什么稀奇物件一般,打量起刘家几位,把刘剑芳都看得窘迫了。 “邢掌柜误会了,我们没有要强买强卖的意思。”刘剑芳知道再不表态便是结仇了。 旁边那管事还想说话。 被刘剑芳凌厉的目光看过去,随之便不敢再吱声。 “我们刘家不是土匪。” 刘剑芳主动退了一步。 邢纶故作高深一笑,再顺势而上道:“哪里哪里,都说医者父母心,岂会做强取豪夺之事。刚才大概是我误会了,在这里给诸位赔个不是。” “邢掌柜言重了。” 刘剑芳等人脸色不太自然。 但刚才一触即发的架势,这会儿倒是没有了,双方递来梯子,也都接住了。 邢纶又道:“我们定的价格向来是童叟无欺。刘大人,扪心自问一句,真的贵了吗?从它们产地运到京城,一路上需要投入多少,要经过多少道关卡,想必大人心里也是清楚的。” 负责生药库的,每年要清点那么多药材。 又岂会不清楚? 提高的价格也是无奈。 路上的花销也是算到里面,真按照原产地的价格来算,准要亏得连裤子都不剩。 听了全程的宋锦嘴角微微翘起。 这般硬气地跟刘家对上,看似底气很足,其实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强劲的后台。然而出门在外,后台都是自己给的。 只要你足够有底气。 别人就不敢轻易来动你。 刘家最大的官也是正五品刘院使,京城里比他地位高的权贵比比皆是,唯一招人忌惮的,是刘家结识的人脉,还有就是很多权贵碍于刘家的医术,乐意给刘家一个面子罢了。 宋锦没有再听,继续核对着账本。 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 在外面的刘家人无可奈何,同意购买了一些药材。只是比原来想买的,减少了一半的数量。 邢纶让工人去搬药材出来,“看在刘大人的面子上面,我做主赠送你们十斤药材,当是我邢某的一番心意。” 这也算是另类的卖好。 十斤药材不算少,但也不算多。 这个做法让刘家人的心里好过些,面子起码也糊弄得过去。 跟来的药商见刘家不注意,凑到邢纶跟前小声嘀咕:“怎么没见你送我一两药材来着?厚此薄彼可不行,这次我给你介绍了客人,下回你也要送我十斤药材。” “行,下次咱们交易,我做主送你一斤。” 邢纶把一斤药材说出了一百斤的气势。 这可把那药商气笑了,“还能再抠门点儿吗?别人十斤,我却只有一斤?” “你能跟刘大人比吗?这十斤是我私人赠送的,银子还要从我的工资里扣。”邢纶一副不想跟他聊的模样,面上的肉疼很是晦涩,“我们东家定的规矩,你懂的。” 不太明显,又能让人察觉。 这样显得更为真实。 那药商果然没有再纠结,“还能这样?你们商队不错。” 邢纶居然没有给刘家人优待。 药商心里实际暗爽了一把,暗中朝邢纶竖起大拇指,小声道:“我佩服你,邢兄弟。要知道来京城做药材生意的,便没有几个不巴结刘家的,一是刘家人是大客户,二也是刘家医药一行中举足轻重。我打通京城这条线的时候,可是喂了刘家人不少好东西……” 不能说了,越说越酸。 人跟人不能比。 邢纶安慰的一拍他的肩膀,“我这里还有一批丹参,炮制好的,要不要?” “要!”那药商双眼一亮。 旋即,他又小声道:“我明日再来提货。” 邢纶避开了刘家人的视线点了点头。 现在的刘家人都在检验药材上面,并没有分神理应一旁的邢纶二人,也就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两人聊着聊着就聊成了一单买卖。 等送走了刘家人。 外面已经是黄昏,河面上的风吹得呼呼作响。 宋锦先前碍于刘剑芳在船上,并没有出来。即便是男装的打扮,还是和原来有几分相似的,为了不引起刘剑芳的注意,稳妥起见便不曾现身。 邢纶将刘家购买的清单,递给了宋锦过目,“大概还是觉得药材贵了,刘家买的种类是多,数量却不大。” “我猜想他们还会来。” 宋锦从那几人的态度上可以看出,“刘剑芳此人我有几分熟悉,她平日行事尚算公正,也是个要脸面的人。刘家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这便宜药材买多了。 被外来的药商宠坏了,刘家能按这个价格进货才怪。 邢纶也是清楚这点,面色稍为凝重道:“我知道刘家人的买卖不好做,故而只通知了当地的药商,不曾让人联系刘家采买的管事,谁知道刘家听说了我们手里有药材,还会撇下脸面主动找上门。” “他们八成是看过药材,才会特意找上来的。”宋锦猜得没有错。 刘剑芳恰好是看到了宋锦他们的药材。 再联系到了之前的药商。 辗转找到了漕运码头这里。 邢纶又问道:“刘家再找上门,东家,我们要怎么办?” “依旧是这个价,爱要不要。” 宋锦不想被刘家占便宜。 何况济方的药材,从来不愁卖不出。 当初若是她父亲要扩张药材生意,这天下最大的药材便是他们宋家了。父亲谨慎了一辈子,结果依旧是没能护住家族。 第260章 状元 宋锦又看过了剩余的药材清单,吩咐道:“留出部分的药材,送去城内的济方药铺。” “东家在京城开了药铺?” 邢纶惊讶的问了出来。 宋锦点了点头,“最近开了一间小药铺,平时有景大夫师徒坐堂。如果让景大夫知道,我们这里有好药材,没有给他留出一份,还不知道要怎么唠叨。” 闻言,邢纶轻笑出声,“我挑最好的给他留着。再让小东亲自送过去。” “行,就按你说的安排。” 宋锦对此没有意见。 旋即又想到了刘家人,很可能会刁难邢纶,宋锦眼里暗藏着冷意,“若是刘家有人搞小动作,你就将他们干的事情散布出去,药材也不用卖了,正好离开顺天府。” 本来船队的事情,已经忙得差不多。 仅剩下药材罢了。 然而济方的药材从来不愁,王巡抚那边还要一批呢。 邢纶听懂了宋锦之意。 刘家不来闹事还好。 不然,船队离开了也要坑刘家一把。 宋小东叫来了运货的马车,将宋锦需要的药材搬上去。宋锦出城也有些时日,便随着运送药材的马车离开。 离开之时,怀里还揣着一叠大额的银票。 银票是这段时间盈利的一半。 另外一半留下来当流动资金。 宋锦想在京城发展必定是需要大笔银子。 从张家湾的漕运码头回到京城,宋小东将药材送去药铺,宋锦只是去看了一眼,便坐着马车回家。 “算一算时间,殿试该结束了吧。” 宋锦掀开了车窗帘子的一角,暗中打量着外面街道上的热闹,还有时不时见到巡逻的士兵。 秦七坐在外面的车辕。 驾车的人是秦八。 秦七恭敬回答:“是今日结束,只不过殿试的考生没有提前出来的,还要在宫里面圣,等待皇上来确定名次和等级。” 马车在街道行驶不快。 宋锦在车厢里,还能听到外面的百姓,在聊着殿试的事情。 在殿试结束后,还会有一系列的仪式和活动,包括赐宴、上表谢恩、拜谒先师孔子庙等。这些仪式不仅是对考生的奖励,也是对他们的认可和表彰。 秦驰只要成绩发挥正常,前三甲是稳了的。 前三甲通常会当即出官,即是在大殿上由皇帝亲自授予相应的官职。 这对于读书人来说,是莫大的荣耀。 回到家里的时候。 见到洪老头稳如泰山的脸,宋锦安心了。 生活了这么久,秦驰不曾跟宋锦介绍过洪老头的身份来历,然而宋锦是何许人? 宋锦早就察觉到洪老头的不简单。 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解决不了的或是需要解决的,李老头经常会跟他商量。 洪老头稳得住,说明宫里的秦驰没事。 宋锦最近几日都没有出门,让人守在宫门前等候消息。 一众考生尚未出现。 秦驰中了状元的消息,却飞一般的从宫里传出。 这个状元,还不是普通的状元。 而是三元六首,六元及第! 纵观整个科举考试,历数之前数个王朝,也仅是出了两名,由此可见秦驰这个状元有多么稀罕。 几乎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秦娘子,恭喜呀。” 宋锦在家里就接待了邻居。 康大娘带着几个好姐妹上门,一个个提着贺礼来恭贺宋锦。 礼物不算贵重,但也是好意。 康大娘推了那人一把,“叫什么秦娘子?以后就是状元夫人了。” “哈,对对,状元夫人。”那位大娘连忙改口。 宋锦让婆子给几位大娘端来凳子,再端上了糕点和茶水,含笑地谦虚道:“几位大娘客气了,这只是外面的传言,榜单尚未出来呢,做不得准的。” “您就别谦虚了,这事儿外面都传遍了,等会儿你家可就热闹了。”康大娘乐呵呵的说着。 几个人纷纷说以后莫要忘了她们。 这点儿香火情,要努力维持住,好歹是当过邻居的人。 宋锦笑着点头。 所幸邻居还是有分寸的,喝了半碗茶水,待了小半刻钟便告辞。 在家里又待了一阵子。 等到了殿试的榜单贴了出来,头名确实是秦驰,宋锦是放心了,偏生直到了下午,宫门前依旧不见有人出来。 宋锦想到秦驰要做的事,心头有些紧张,“我要不要去宫门前待着。” “还是不要去了。”秦七阻止。 宋锦杏眼抬起睨向秦七,“你有话要说吗?” “是公子参加殿试前交待,让您在家里等消息即可,说人在外面不安全。”秦七说话的时候,头渐渐往下低了。 宋锦听了想笑,“不安全?” “是!属下想公子也是关心夫人,担心袁家人会狗急跳墙,拿您来威胁他。”秦七替秦驰解释了几句。 宋锦没有再提去宫门前待人。 老李头和秦八倒是去宫门前接人。 结果,最先出来的是一队锦衣卫。 锦衣卫直奔袁家捉人。 宋锦很快收到了消息。 现在她除了关心宫内的情况,还关注起了袁家这一边,锦衣卫将袁家团团围住,里面的情况如何,一时半会也没有消息。 宋锦本想出门去看热闹。 想到秦驰进宫前特意交行的,宋锦又熄了这个心思,于是和秦七在庭院里八卦起来。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相公状告袁家了吗?”宋锦明知故问。 这一问,不是问秦七。 是一旁坐着发呆的洪老头。 洪老头瞥了宋锦一眼,“夫人,应该是了的。” “能扳倒袁家吗?”宋锦问。 “这要看杨家提供的证据。” 洪老头不知道杨阁老给秦驰提供什么证据,想必杨阁老不会让袁尚书好过就是了,“袁尚书此人有点贪,很多人都知道。” 宋锦目光微亮地看向洪老头。 明明她什么都没说。 洪老头却有种她在等他多说点儿的意思,“就算没有其他的证据。袁家截杀公子之事已经是板钉上的事了,还有袁家扫过尾,锦衣卫过去自然是扑了一个空。” 提到扑了个空,洪老头神色怪异。 袁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段时间袁家的动静,落在锦衣卫眼里便是处处是破绽。 锦衣卫只需要怀疑,便会不断去挖出真相。 第261章 有人盯上了宋锦 洪老头心里有些意外,皇帝居然让锦衣卫介入,而不是交给京兆府或大理寺。 锦衣卫是直属于皇帝的机构。 仅听从皇帝的命令。 主要职能包括侦察、逮捕、审问等,同时也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国将领等任务。由于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本人,因此在本朝的权力很大,能够畅通无阻的执行任务。 下设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职位。 基本都是皇帝的亲信担任。 他们相当于皇帝手里的一把刀,也是悬在朝廷各个官员头上的一把刀。 宋锦让人关注外面的动向。 又盯着宫大门。 宋锦等得郁闷极了,“不是说殿试过后有状元游街的活动?” “今日可能会延迟些许。” 秦七怀疑可能与公子状告袁尚书有关。 殿试过后,新科状元会被要求进行游街夸官,这是科举制度中的一项传统仪式。 游街夸官,也称为御街夸官。 是士子考中进士或官员升迁时的一种仪式。 新科状元在殿试钦点之后,会身穿红袍、帽插宫花,骑着高头骏马,在皇城御街上游行,接受万民的朝贺。 具体的游街过程中,状元会骑着马,前面有鼓乐仪仗开道,身后跟着护卫,整个游行队伍威风十足。 秦七看到宋锦依旧没有出门的意思,“夫人不准备去看公子游街吗?” “你们公子让我在家里等他。” 宋锦也不清楚秦驰为何要这样安排。 秦七也是不明所以,“大概是担心夫人的安危,每次看状元游街的人会很多,也是事故的高发日,不是丢小孩就是遇到踩踏等。” 那时可以称是京城三年一次的盛况。 街道上会人潮涌动,人山人海。 出动了很多官兵维持秩序,遇到一些情绪激动的姑娘小姐,扔下的各种绢帕、荷包和香囊等,有百姓为了捡那些东西,造成的混乱也时有发生。 “上届状元游街路过醉仙酒楼,在二楼上面有个姑娘觉得手帕轻飘飘的不好扔,便把玉佩塞到荷包里扔给新科状元,你猜怎么着?状元被砸了满头血。” 秦七将道听途说的一些事,小心说给了宋锦听着,还仔细留意宋锦的反应。 “还有这事儿?”宋锦兴趣被挑起。 秦七又问:“夫人担心公子吗?” “他是有妇之夫,哪个姑娘会扔东西给他?” 宋锦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秦祈安的大名在京城很响亮,说是家喻户晓也不为过,他成亲的事也早就被人传开。不然,凭相公那一副好颜色,还不知道要招引多少狂蜂浪蝶。” 秦驰出名的,不仅是他的才学。 还有是他那身子骨。 寻常的百姓不知道,稍为有些权势之家,都知道他打小就病弱,还活不长等。 哪个好人家会将姑娘跟他挂钩? 后面这点宋锦自然没有说出口。 宋锦不出门,家里其他的人想去看都不敢去,毕竟主家的夫人不出门。 他们好意思去吗? 二人在聊天的时候,附近也有人盯着。 有一伙人越等越是沉不住气。 “已经开始游街,怎么还不出来?他男人当状元了啊,要游街这等大喜事,都不出来看一看,这女人有毛病的吧。” 一个高瘦的男子骂骂咧咧的。 另外领头的汉子皱眉:“这消息准确吗?会不会人已经出门了?” “必经之路都有我们的人。” “那人就是在家中?” 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妥当,只要宋锦出现,他们便能劫持住她,拉到暗处再毁了对方的清白。按他们主子的命令,就是要给新科状元一个血的教训。 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状元。 以为靠告个御状就能毁掉袁家。 真是不自量力。 另外有人阴恻恻道:“索性闯入他家中,把人掠走得了或是直接那个了……” 当中有人不乐意,“你想死我还不想。” 领头的大汉道:“城中戒备,周围巡视的官兵加倍,闹大了动静会被包饺子。憨子,你去探一探,小心点儿。” 于是没多久。 有个货郎挑着担子来到了宋锦家附近叫卖,时不时就路过宋锦家中,见到康家门开着,正好康巧妹出来。 货郎笑着讨好的上前,说要讨口水喝。 康巧妹一见到外男,脸蛋立马憋得通红,掉头往家里钻。 “巧妹,慌慌张张干啥?” 里面传来康大娘的声音。 康巧妹道:“娘,外面有个男子说要讨水喝,我,我没见过他。” 康大娘穿着一身新衣服出来,看那模样是要出门,听到巧妹的话走出外面,就见到货郎,“你是谁呀?” “大娘,我是个货郎,正挑着东西到这里讨口水喝,惊着您家姑娘了,是我不对。”这货郎正是那群人中的憨子扮的。 跟康大娘搭上话。 再送康大娘一点东西。 喝水的时候聊起了状元,自然是提到隔壁的宋锦家。 憨子笑问:“状元家大门紧闭,这是都出去看游街了?” “没呢。秦娘子身子不舒服,说不去了。哎哟,我不跟你说了,我也要赶去街口那边瞧状元游街。”康大娘回头叫上闺女。 等康巧妹出来。 母子俩赶着去大街瞧热闹。 此时邻居大多数都赶去看热闹了,造成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清净得可怕。 憨子知道了情况,也正要挑起货物离开。 当他刚挑着东西,路过宋锦家的门口,蓦然,他后脑勺遭遇到重击,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倒了下来。 后面有人及时将他扶住。 宋家隔壁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然后,那名暗卫将憨子拖死狗一样,拖入了隔壁的宅子。 这人正是秦驰的暗卫。 接着又有一人出来。 将那一担子货物都带进了宅子。 啪的一声关上了大门,巷子里再度恢复了平静。洪老头得知真如秦驰所料,有人恶劣地打上了宋锦的主意。 他立马安排人去调查。 这一调查,还真查出问题。 那伙人都是袁家养的走狗,在城外面当山匪,这次混进了城里,目标正是宋锦。 第262章 人怕出名猪怕壮 在隔壁的宅子里。 洪老头一身气势很是强盛,压得面前禀报的人都不敢抬头:“当真有人打起了夫人的主意?” “有,还不止一伙。”那人笃定。 洪老头道:“可查清来历?” “一伙是袁家养的山匪,另一伙人很是隐蔽,尚未摸清楚。在发现有人盯上他们的时候,这伙人很快就撤走了。”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洪老头很久不曾动怒了,“先不管撤走的那伙人,将暗巷里藏着的山匪给扣下了,等公子回来再作定夺。” “是。” 那暗卫飞快退下去。 不多时,秦驰的书房里。 宋锦正坐在书桌前写着家书。 听到洪老头的汇报,宋锦脸色又黑了,“袁家不愤相公所为,想给他一个教训,不敢对付他就冲着我一个弱女子来了?” “是的。” 洪老头应了声。 几乎在同一个时间。 在那伙山匪藏身的暗巷里,正有一场恶战在上演。洪老头派去的暗卫,一个个都是好手,不是普通的山匪可以抵挡。 唯一的一个有一战之力的,也就是领头的大汉。 暗卫也没有留手,反抗者杀。 仅用了小半个时辰。 这一场战斗便有了结果。 山匪死了三个,剩下的全部被擒拿,只需等秦驰回来,请示过后再处置。 洪老头庆幸道:“还好夫人没有出门。” 有人想趁着宋锦外出去看状元游街的时候下手,因为到时人山人海,是最适合下手的时机。 将人掠走到无人的冷巷。 不管是毁掉宋锦的清白,还是将其杀害,对于秦驰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 事后,等旁人发现。 这伙凶手早就逃之夭夭。 这计划本来是很好,幕后策划此事的人也觉得十拿九稳,毕竟一个状元夫人,身后又没有势力支撑,派这么多人去对付她,算是给秦驰面子了。可惜他们千算万算,硬是没有算出宋锦会不出门。 这合理吗? 简直是不合理! 连被捉住的山匪头子都是懵逼的。 这么多年以来,还没有哪个女子,在丈夫得了状元的时候,不出去看他风光游街。 故而在临死之前,山匪都在纠结这个问题,还大声质问暗卫:“那女人为什么不去看游街?不是说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吗?这也算好……” 这是骗鬼啊! 不仅是这伙贼人。 连带一些暗卫都稀奇。 “夫人是不是事先收到消息?”有暗卫小声的嘀咕。 旁边的暗卫踢了贼人一脚,“洪老那边都没有收到消息,夫人可能吗?” 宋锦在京城掌握的人脉。 比起洪老差个天和地。 那暗卫更为稀奇,“那,是夫人不在意公子吗?” “想死呀?你想死别扯上我。” 部分暗卫是知道公子稀罕夫人。 夫人对于公子就不一定了,从夫人想都没想离开去外地经商,看不出对公子有多重视。 秦七过来正好听到,低声训斥道:“都在胡说什么?是公子提前让夫人今日莫要出门。” “原来如此,公子有先见之明。” 暗卫这下不猜了。 他们是暗卫,对外嘴巴很严格。 私下暗卫聚在一起,顾忌就没有那么大。 按照洪老头来说,这些暗卫是不合格的,若不是他们早早就跟了秦驰,已经是秦驰的人,洪老头恐怕会将一个个退回暗卫营。 但不能否认的。 人人都在庆幸宋锦没有去凑热闹。 秦驰的要求,也要宋锦肯听。像这种日子,换个女子很可能就阳奉阴违了,毕竟丈夫考中状元,打马游街,风光无限的时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能忍住不去看,很难的。 宋锦实际上是想去看看的。 但比这去看的欲望,宋锦更多里理智和克制。 书房里面。 洪老头和宋锦的谈话还在继续。 宋锦冷静的分析道:“城里不是戒严吗?这么容易就让山匪混进城,当中八成是有人掩护。还有一点,我多少有点怀疑的。” “夫人请讲。”洪老头对于宋锦很是敬重。 宋锦如实将心中的想法道出:“你们查得太容易了,这么快就知道是袁家。” “夫人怀疑不是袁家人所为?” 洪老头思考着当中的可能性。 宋锦这时说道:“袁家人目前正被锦衣卫监视,这么急着对我动手的可能性不大。真要给我教训也要等过些日子,起码要在外人不那么关注的时候。” 很大的原因是锦衣卫。 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袁尚书能身居高位多年,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洪老头琢磨着其中的门道,“公子此次状告袁家。个中牵扯却不仅仅是袁家那么简单。” “您老是指袁尚书背后牵扯到的势力?”宋锦经他提醒立马想到了这点,“可幕后有人想对我出手,偏又要将屎盆子扣到袁家头上?” 这种操作咋就那么招人迷惑? 洪老头考虑得比宋锦更多,“袁尚书若是倒霉了,连带与他有牵扯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也可能会受到清算。官员贪墨从来不仅是一家。很多时候,不是这些人想保袁尚书,而是不得不保他。” “保他就有必要朝我下手?” 宋锦越听越是迷糊,“我怎么看都觉得不是保袁尚书,而是有人想落井下石。” 或者是那伙人很自信。 自以为今日的事情十拿九稳。 “夫人有仇家吗?”洪老头突然问。 宋锦一听这话,顿时哑然,“我的情况,想必洪叔很清楚。柳家会选今日对我下手吗?” “建宁柳家?这可能性不大。” 洪老头更趋向于京城某个权贵所为。 秦驰有六元及第的名头,相当于多了一道保命符。皇帝对他必定是多有所关注,此时动他无疑是在挑衅皇帝。 偏生寒门状元在权贵世家眼里,实在弱小。 一时半会动不了秦驰,先给个血淋淋的警告,属于一些权贵常用的伎俩。 以前洪老头身为睿亲王府的暗卫头子,对于权贵的一些行事作风,多少有些了解。 到底谁做的,毫无头绪。 洪老头将这个怀疑说出。 宋锦终于意识到自身的危险处境。 洪老头看到宋锦面色的凝重,便道:“夫人不必担心,公子会保护好您的。” “我不是担心,只是感慨。” 宋锦将桌案的家书收起,嗓音幽幽地说道,“我是在这一刻才知道,状元夫人的名头也不是那么好得,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 “……” 第263章 归家 游街结束,人是先回会馆。 之后方是各自离去。 然晌午已过,依旧是不见秦驰归来。 宋锦时不时看向门口。 洪老头坐在石墩里道:“前三甲不会这么快回来,还要进宫拜见皇帝和拜访其他的朝廷官员。夫人不用心急。” “原来是这样啊。”宋锦脸颊微热。 说穿了就是必要的应酬,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秦家依旧是闭门。 将想送礼之人挡在门外。 直到夜幕将临。 宋锦在书房查看密信。 但凡见过之后,她会先伸到桌面的灯烛点燃,再扔到一旁的火盆里。突然,书房虚掩的两扇门,吱呀的一声被人推开。 宋锦闻声抬头。 赫然见到昏暗的门口,秦驰身穿状元冠服,脚踏朝靴的迈过门槛而入。 这一眼,宋锦猝不及防的愣住。 平日见惯了秦驰素衫常服,朴素得学子的形象,猛地见他穿得这么隆重,仿佛换了个人的模样,尤其是当他走向她之时,下意识的迈出了官步,给人的感觉成熟稳重又优雅斯文。 不能否认这样的他非常吸引人。 令人形容不出的好看,宛如天上的云霞,绚烂多姿浑然天成,熠熠而夺目。 “娘子,为夫回来了。” 秦驰来到宋锦跟前站定。 宋锦慌忙站了起来,“相,相公?” “怎么样?为夫穿这身,是不是很好看?”秦驰含笑的原地转了一圈。 宋锦想说确实好看。 深色蓝罗袍的朝服,袍子缘以青罗,圆领大袖,白绢中单,锦绶蔽膝全,配备光素银带和药玉佩。他头上戴着顶上微平的朝冠,还有枝叶为银质的状元簪花,并饰以翠羽。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恭喜相公三元六首。” 宋锦温婉的开口道喜。 秦驰大步迈到她跟前,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娘子,我今日很开心。” “饮酒了?” 宋锦靠近他的时候,便闻到了酒气,“我让厨房给你煮了醒酒汤,这就去给你端来?” “不急,让我抱一会儿。” 耳鬓厮磨之际,秦驰又是低声轻语,“在我最开心的时候,脑海里想到的人便是娘子,恨不得马上飞回家里和你分享。” “嗯。” 宋锦心知他果然是喝醉了。 看吧,现在就开始说起胡话了。 他在耳边喃喃的说了很多话,有一些说得含糊不清,宋锦也没有在意。 仅过了小半刻钟,他便靠着她状似睡了过去。 诚然是宋锦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此时都不适合。 只能扶着半梦半醒的人回寝室,替他脱下了身上的状元冠服,留了件中衣,盖上被褥便出去,再回来手里端着盆温热的清水,帮秦驰擦拭脸颊和手脚。 最后才去端来醒酒汤,半扶起人喂着喝完。 有些人喝醉了很难伺候,秦驰这般不折腾人算是好的。 “夫人?” 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秦七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带景大夫过来了。” “进来吧。”宋锦从床边起身。 门吱呀的推开。 秦七带着景大夫进来。 景大夫先朝宋锦行礼,再端坐到床前给秦驰把平安脉。 过了片刻,景大夫道:“公子只是喝醉了,并无大碍,让他睡一觉就好了。” “劳烦景大夫了。” 宋锦出声道谢。 景大夫笑道:“夫人客气了,还没恭喜您和公子。” “明日设家宴,景大夫记得过来。”宋锦笑着邀请。 景大夫当即答应。 宋锦送景大夫出去,见到洪老头和老李头在外面,不出意外是要见秦驰,八成是要说今日发生的事情。 那还是真扫兴之举。 “他刚睡了过去。”宋锦挡在寝室门口。 洪老头和老李头相视一眼。 不等二人开口,宋锦又温声道:“他今日金榜提名很是高兴,莫要让他扫兴了,事情不急的话,可否等他明日醒来再禀报?” 不要以为他们自称下人,在这头家里就真的是下人,实际上就是两尊大佛。 连宋锦心里都要敬着。 洪老头道:“那让公子好好歇着。” “对对,有话明日再说。”老李头也在外面奔波了一日。 宋锦暗暗松了口气。 等二人离开之后,宋锦退回了寝室,再关上了门。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人就暂且不提,而忧的人当中,袁尚书连同他的党羽便是其中之一,被锦衣卫盯上,他们不死也要元气大伤。 此外便是那伙山匪的幕后之人,迟迟未等来宋锦出事的消息,秦驰回去家中也没见有何动静,当即大发了雷霆。 在京城某座富商的宅院。 一个戴着半边恶鬼面具的男人,正用一条鞭子抽打着跪在地上的两名手下。 “废物!办一点小事都失败了。” 对这男人来说,对付宋锦真的是件小事。 他与秦驰无仇,仅是想毁了他。 谁让秦驰是六元及第呢? 若是刚刚御赐的状元,当天他的夫人就出事,传开了必然会造成轰动,秦驰的名声也毁了一半,届时宫里那位的脸色定然会很好看。 再顺便嫁祸给袁家,将京城的水搅得更浑。 “主公,事情即便败露,于我等的计划也无甚影响。”旁边一个文士出声。 这两名下属只是受了无妄之灾。 定计的人是主公。 失败的原因,他们尚未收到消息。 动用的那伙人中,只有领头的那个是他们暗中培养的人,其他人都是袁家人暗中培养的打手。本来他不赞同启动那枚暗子。 是主公固执的要这样做。 那面具男人将手中的鞭子扔掉,“宴先生替你们求情,那便饶了你们这次,滚吧。” “多谢主公,多谢宴先生。” 二人连滚带爬的退出去。 面具男人身上气势很强,眼中满是戾气,从他带着皱眉的眼尾,还有头上斑白的头发,都可以看出他的年纪不轻。 然而,他打人的动作利落。 很明显是一个练武之人。 被称为宴先生的文士,看起来像是中年人,实际是保养得好,已是知天命之年。 “秦祈安是何来路?” 面具男人一问便是关键。 宴先生道:“徽州府黟县人士,确实是农家子。至今未曾听说他师从何人,但是在游街过后,他去拜访了李华容,疑似李华容的弟子。” “你也这么觉得?”面具男人冷笑。 宴先生抚须故作高深道:“我读过他数篇文章,和李华容不是一个路数,倒是……怎么说呢,他哪家都不像,反倒像是集百家之长。” 有点儿离谱了。 文章严谨成熟,根本不似寒门学子能写出来的。 面具男人笃定道:“他背后有人。” 宴先生点头,“那还要继续动他吗?” “不动,先观望。” 现在的秦驰刚入朝堂,短期内对他们来说构不成威胁。 第264章 翠花胡同 今日秦状元家略有些热闹。 陆续有富贵人家的管事带着礼品上门,也不管认识不认识,都送一份贺礼过来。 宋锦收到了刘剑芳送来的。 中规中矩的贺礼,并不会落人把柄。 来送礼的人是丫鬟小喜。 小喜和宋锦较熟,有话可说:“秦娘子,多年不见你的模样也没怎么变化,不对,也是有变化的,成了状元娘子,越发端庄威严了。” “小喜姑娘真会讲话。” 宋锦对她的态度状似没变,闲聊了几句,又把话题甩到了刘剑芳头上,“大人还好吗?如今大人该成亲了吧。” 不是在府里。 周围又没有他人,加之此事不算秘密。 小喜便道:“大人挺好,两年前成亲了,人还住在京城。姑爷是个举人了,目前还在书院读书,准备下次的科举。” 意思是这次落榜了。 而且刘剑芳嫁给了柳继。 二人眼下就住在翠花胡同。 小喜提醒的时候,左右瞧了瞧,“秦娘子应该也快要换地方住了。” “没听我相公提起。” 宋锦嘴里的秦驰眼下还在卧室,正在醒来穿戴洗漱当中,昨晚宿醉起来便晚了。 小喜惊讶,随即说道:“这是尚未同您说吧。这里距离翰林院稍微有些远了,状元公每日要去上衙,来回也不方便。” “小喜姑娘所言极是。” 宋锦没有因为小喜是个下人就有所轻视。 秦驰如今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主要职责为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等。 官职不算高,但从长远来看,翰林院修撰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职位。翰林院与内阁有密切关系,许多内阁成员都来自翰林院。 有句话怎么说的?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送走小喜等人,宋锦让人撤走茶水。 再见到秦驰的时候,宋锦敏锐察觉到他神色不对。 “相公?”宋锦走近他。 秦驰道:“娘子昨天差点儿出事,怎么不让人通知我?” “我没出事儿。” 宋锦昨天只是虚惊一场,“外面的危险是洪叔和暗卫提前解决了。” “袁家欺人太甚了。”秦驰眼底闪过冷色。 宋锦忙不迭道:“这事儿不一定是袁家所为,袁家目前正被锦衣卫盯着,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不太可能有机会搞事。” “那山贼确实与袁家关系匪浅。” 这一夜足够秦驰的人调查出来。 洪老头也怀疑是有权贵插手。 京城各方势力互相安插探子,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了。 秦驰牵住宋锦的手,郑重许诺道:“我会让人继续调查的,一直到把幕后的人揪出来为止。” “相公有心了。” 宋锦不清楚秦驰要做什么,却隐约知道他早在多年前就开始布局,希望不要打乱了他的计划才好,“不过你打算何时去翰林院报道,还有家里距离翰林院比较远,需要换个宅子吗?” “新宅子我已经准备好了。” 秦驰眸色深邃地看向宋锦,“就在翠花胡同里,朝廷对官员的住宅有严格规定,六品至九品官员,厅堂三间七架,正门三间三架。” 厅堂三间七架表示厅堂的宽度为三间,即三个立柱之间的距离,而深度为七架,即七个桁与桁之间的距离。正门三间三架则表示正门的宽度为三间,深度为三架。 在大夏朝建筑不仅是居住的场所,还被视为身份的象征。不同的建筑规格代表了不同的社会地位和权力。 不是有钱就能怎么样都行。 超过了规格没有人理会还好,一旦出事了便是把柄。 搬家的事情很快。 新住宅老李头已经安排人去打扫过,家具等也已经准备好。 宋锦把家中一些吃不完的糕点,各自送给了邻居一些,再告之要搬家之后,当天下午便随秦驰去了新家。 刚踏入新家的时候。 宋锦即见到了一段时间不见影儿的老霍。 这段时间老霍到底去了哪里,宋锦不曾询问过,但不用问也知道必是被秦驰派去做正事。从他脸上新添的一道浅浅的伤疤便可知一二。 这人是个艺高胆大的,调查东西一流。 只不过看到老霍,又让宋锦想起了建宁柳家。 秦驰迟迟未曾有动作。 等的就是他中了状元之后。 一些事情还是要等他当官,迈入朝堂后,做起来更为方便。 秦驰携带着夫人,不紧不慢的在新家转了一遍,“怎么样?娘子满意吗?” “后院有一块空地,正好拿来种些什么。” 宋锦转过之后说道。 秦驰打趣问:“娘子不会是想种菜吧。” “我是想建个花房,不是拿来种花,是用来种菜的,那时候冬日也能有口新鲜的菜吃。” 所谓的冬日没有新鲜菜吃,也是仅存在于老百姓之间。富贵人家想方设法都会种出冬菜,好比在温泉庄子里种蔬菜。 秦驰心里赞同宋锦所为。 宋锦又指了指后院两个不大的房间,“一个给我当炮制室,一个当仓库。” “都依娘子,要不要再添个下人?” “我记得六品官员,朝廷有规定的?”宋锦家里签了卖身契约的奴仆,仅有厨娘和一个婆子,是衙门记录在案的。 洪老头和老李头他们都不是奴才。 不用担心朝廷来调查。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宋锦药坊和药铺里买的人,卖身契约是签了,却不会去衙门备案。 对外也是有个说法,说是请的佣工。 请多少人官府就管不着了。 底层的百姓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就去告官。 秦驰和宋锦住到了正屋。 是整个宅子采风最好也最大的正房,一些大的厢房隔开成两三间给下人住也是可以,故而房间不怕不够住。 洪老头和老李头跟来了。 洪老头依旧是看大门,老李头还是当个车夫,另外老霍成了护院。 再休息了一日。 秦驰穿上了官服,去翰林院报到。 宋锦早早就起来给秦驰准备膳食,故而秦驰要出门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这里距离翰林院不算远。 秦驰表示可以步行,不用马车。 第265章 我娘子怕我饿着 老李头想劝一句。 秦驰先一步开口道:“翠花胡同都是普通官员,坐马车的很少,我不好搞特殊,莫要忘记了,我只是个寒门状元,并没有多余的银子养家。” “李叔,听我相公的。” 宋锦在一旁笑道,“景大夫说相公多走动,对身子好。” 老李头也不勉强。 秦八穿上小厮的衣服,本是要跟去的,结果秦驰又坚持要自己提着食盒走。 宋锦眼皮跳了跳。 总感觉秦驰今日不太对劲。 果然,秦驰刚出大门口,对面那家也有人迈出,身上穿着官服和秦驰的一样,应该也是在翰林院当差。 那人站在门前台阶,上下打量起秦驰,以一个前辈的态度,让人瞧了就不太舒服的眼神,随后迈下台阶来到中间。 他理了理衣服,又挺了挺胸。 见秦驰迟迟没有表示,又轻咳了一声。 秦驰嘴角勾起,坦然笑道:“董大人好巧,一起走?我这手里提着食盒,不方便拱手行礼,还请见谅。” “秦大人不知衙门里中午有提供膳食的吗?”董大人说话的时候,声音稍为尖锐,再配上他颇为阴沉的脸,很难让人喜欢得起来。 偏生秦驰无所觉似的,往上提了提自己的食盒,“我家娘子担心我饿着,非要让我带上,我也没办法。” 董兴德闻言神态一滞。 忽然冷哼一声,不屑与他为伍一般,率先大步离去。 秦驰笑了笑,跟在他身后。 再走了十几步路。 又遇到一个去上衙的官员,这个官员热络地打招呼,“这不是秦状元吗?今天就去报道啊,不多休息几日。” “早报道早安心,省得在家老惦记着是不是?”秦驰这话一出,听的人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刚入朝为官的士子不都是如此吗? 接着那人又看到了秦驰手里显眼的食盒,“你这是拿去衙门?” “我娘子怕我饿着,非要让带……” 秦驰跟那人走近,一边走一边聊。 高冷的状元郎跌落了神坛一样,瞬间拉近了跟正常人的距离,可以说秦驰此举难得的平易近人,没有一朝金榜提名就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在门口的宋锦。 无意中看到这些,顿时很是无语。 连带秦八和老李头听了,都是嘴角直抽。 他们家公子搞这么一出,恐怕明日京城大半的人都知道新科状元和妻子伉俪情深了。 宋锦站在门槛内,看到一旁的洪老头。 “洪叔,那个董大人是谁?” “上届的状元董兴德,在翰林院当差,跟公子一样也是个寒门出身。”洪老头开始不明白秦驰的操作,现在也有点理解秦驰所为,“公子说要以董兴德为鉴。” “传闻在翰林院坐冷板凳的前科状元?” 宋锦忽然觉得秦驰有点缺德。 特意搬到这个普通官员居住的翠花胡同,还是前科状元的对面宅子。 前科和今科的状元对门而居。 迈出来就能撞上了。 旁人聊起秦驰搬家之时,免不了要带上前科状元一句。从董兴德在翰林院坐冷板凳三年,便知道他的人缘不怎么样。 今日一见,性格果然不讨喜。 有了前科来对比,秦驰的存在堪称是白莲花在世,让人越瞧越是顺眼,这一点等他到了翰林院尤其明显。 这人呐,就怕对比。 宋锦看破不说破,“等会儿送吃食给邻居,给对门送双份吧。” 洪老头迷惑。 连带其他的人也不解。 宋锦刚去厨房跟厨娘说了声。 搬运东西过来的马车,再顺便给宋锦带来了一封信。 信是邢纶写的。 内容是刘家采购的管事,果真如宋锦所料的又找上他,邀请他去酒楼谈话,酒过三巡便提出要购买药材,价格只给一半。 邢纶当场婉拒。 刘家人不屈不挠,还威胁上了。 邢纶昨晚已经带着船队离开顺天府。 宋锦看过之色,面上冷静得可怕。 信件看过之后便烧了。 “阿七,你去外面打听下,是否有刘家仗势欺人吓跑药商的流言。”宋锦对身边的秦七说道。 秦七恭敬应下,便外出去打探。 临近中午的时候。 宋锦听到外面的传言。 说刘家看上了某个药商的药材,威胁人家要半价卖给刘家,不卖就让人家做不成生意。 那个商家胆小,连夜逃离了京师! 流言在中午就被人遏止,并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 秦七说道:“刘家人听到流言,立马惩罚了采购的管事,对外说此事纯粹是一场误会。” “哦,我知道了。” 宋锦心知此事给刘家造成不了多大的麻烦,也没有失望。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慢慢来吧。 …… 翰林院。 众官员晌午休息。 秦驰一个上午都在了解自己以后的工作。负责带他熟悉工作的人,正是董兴德。 在秦驰以为对方会刁难自己的时候,对方虽然依旧是没有好脸色,倒是把工作上的流程说得很细致,需要注意的事项也有提醒。 “董大人,该用膳了。” 负责杂务的差役过来,将中午的饭菜给董兴德送来。 一碗米饭,一份水煮菜和水煮肉片。 秦驰取出带来的食盒,让杂役去帮忙热一热饭菜。 原本董兴德吃得习惯了。 当见到杂役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来,董兴德瞬间觉得自己饭菜有点难以下咽。 咋一看对方的饭菜不算出挑,香气霸道的红烧排骨,一份翠绿的清炒白菜,还有一份滋补的汤品,外加一碗大米饭。 明明很寻常的饭菜。 偏生勾得人挪不开眼。 回头再看一看自己的,蔫巴巴的水煮菜,纯水煮的肉片,勾不起他一点的食欲。 翰林院小厨房提供的免费午饭,一年到头都是水煮菜水煮肉,不管大家会不会吃腻。曾经有人提过意见,但受到一致鄙视了,说这是翰林院的传统,理由有点儿扯淡,说是修身养性、心系苍生等等。 秦驰提前了解过翰林院。 对于午食也是知道的,就是他想不明白一顿午饭,跟天下苍生有个啥的关系? “董大人要不要一起吃?” 秦驰出声客气的邀请。 董兴德板着脸拒绝,训道:“孔圣人道:上者,民之表也,为官者当以身作则,树立良好风范,引领百姓前行。你刚入朝为官,理应勤俭——” “哎呦喂,我终于找到了!” 一个白胖的官员走了过来,手端一碗大米饭。 他一见到秦驰面前的红烧排骨两眼放光,“祈安,你这是吃饭了呀……” “颜大人……” 秦驰起身要行礼。 来的人是侍读学士,是秦驰顶头上司的上司,见到秦驰要行礼,他连忙阻止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以后大家都是同僚,是一家人了。” “那大人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秦驰主动邀请对方,“我娘子准备的份量略多,一个人的话恐怕吃不完。” “好吧,我就来帮你吃点。” 颜大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红烧排骨伸筷子,排骨香得他想哭,“以前本官怎么就没想过要带饭呢,居然傻傻的吃了十几年的水煮白肉,这是人干的事么。” 他一边假哭,一边扒饭。 秦驰嘴角微微抽了抽。 仅这么一小会儿,红烧排骨就少了一半,秦驰连忙加入吃饭行列,吃相斯文得体。这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教养和仪态,很难想象他只是出身农门。 等一顿饭吃完。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了。 这正是秦驰的目的。 第266章 翰林院当差第一天 秦驰本来名声在外。 不说他和袁家的恩怨闹得满城风雨,仅是难得一见的六元及第,就让他来翰林院的第一天便备受关注。 上午的时候大家在观望。 等颜学士和秦驰坐在一起吃饭,又有人找理由过来,还是另外一个与颜学士同级的侍讲学士。 一个人过来了,相熟的自然也可以凑过来。 不管背后怀了多少心思,大家坐在一起,都像是相交多年的朋友,谈笑风生。 秦驰是个新人。 他没有贸然去插话,但又不会过分沉默。涉及到无关机密的事,他会适时开口请教一两句。 对方乐得给他指点。 “祈安,今日是你第一次当官,感觉如何?” 旁边有人笑着打趣。 秦驰听了腼腆似的一笑,站起来不卑不亢向在坐在诸位,微微弯腰执了一礼,“实话说吧,没有来之前心里是忐忑的,来了之后感触很是新奇,同僚们也很是平易近人。” “新奇?”有人惊讶。 又有人笑道:“这形容新鲜。” 秦驰又笑道:“是呀,好比教导了我半天的董大人,他人是不苟言笑,在教导我的时候却尽心尽力,还有颜大人,我本以为上司都是严肃板正的,这接触下来才知道格外随和亲切。” “哈哈哈。” “你也不错。” “以前听你的传闻,还以为有三头六臂,真见到了本人,咦,跟我们也没两样。” “是极是极。” 这些人你一言一语。 几乎全是好话,算是结个善缘,诚然有人心里暗骂秦驰鸡贼,嘴上出来的也是好话。 一直遭受冷板凳和排挤的董兴德心里冷哼,对于秦驰的观感稍为好转些许,但对于其他人就不怎么样了。 全是趋炎附势的小人! 端得多清高,嘴上说得多好听,等涉及到利益之时,该捅刀的还是会捅刀。 “秦祈安可在?” 翰林院来了个司礼监的掌印太监。 秦驰站了出来,“我是秦祈安,公公不知来寻我有何事?” “陛下宣您去文渊阁觐见。” 太监领着秦驰离开。 身后的人看到这一幕,神色各异。 新官上任第一日,便能得皇帝召见,这运气该有多逆天,在场的哪个不是熬上几年,才能到御前露个脸的。 例如董兴德。 上次见皇帝还是两年前。 “秦状元这运道真好!” 有个官员感慨。 另有人又道:“我有点儿同情与他同期的士子,被他的风头压得暗淡无光。”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了今科的榜眼和探花,同样是前三甲,现在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也幸好他们尚未到翰林院报到……” 否则,还不妒忌得要命? 不要说旁人了,他们也妒忌。 翰林院的主官是掌院学士。 同时也有人称之为翰林学士。 前任掌院是李华容,去年李华容被皇帝罢免,如今这个职位依旧是空置。 皇帝没有再提拔其他人。 掌院学士的品级为正五品,虽然品级不如丞相高,但是实权和影响力却非常大,要知道翰林院不仅负责起草诏令、记载皇帝言行、编修国史等重要工作,还直接参与国家政策的制定和讨论,可以接触的都是朝廷最核心的事情。 故而这个位置盯着的人不知凡几。 当中颜学士便是其中之一。 秦驰随着司礼太监来到了文渊阁。 一路上秦驰跟太监搭话。 从中知道这太监叫吉祥,再多就问不出来,嘴巴挺严。 文渊阁是本朝内阁的所在地。 位于宫内的左顺门东南角。平时退朝后,皇帝和内阁大臣们会在文渊阁继续工作,批阅奏折和处理政务。因其幽静的位置和丰富的藏书,成为处理国家大事的重要场所。 在殿前停下。 两个御前太监站在门口。 秦驰过来的时候,便有个大太监躬身进去殿内通禀。 “请他进来。” 里面是一道带着几分威严的男子声音。 大太监出来,“秦大人,陛下有请。” “有劳公公了。” 秦驰理了理衣袖,低垂着眼帘迈进去。 文渊阁内,檀香微渺。 殿内气氛庄严肃穆,太监们垂首肃立,连呼吸声都被压得低不可闻。 明成帝端坐于龙案前。 他身着龙袍,金线绣腾飞之龙,熠熠生辉。那历经沧桑的面庞刻着岁月的痕迹,鬓角霜白,他的目光如炬,审视着下方的秦驰。 “微臣秦祈安叩见陛下。” 秦驰上前拱手作揖,恭敬至极。 明成帝的声音低沉有力:“秦爱卿,平身。” 秦驰缓缓直起身子,抬头的瞬间,目光与皇帝交汇,又很快低头。 明成帝挥了挥手,示意秦驰上前,手指轻点在案上的奏折,“锦衣卫对袁家的调查结果,你要不要看?” “这,不合规矩。” 秦驰这话看似回答了,又像是没有回答,“此案涉及微臣自身,理应避嫌。” 明成帝道:“殿前状告朝廷大员,也不曾见你考虑过是否合乎规矩。” 秦驰面露苦笑,“陛下,微臣那是被逼急了,并非所愿。” “行了,朕允你看便看。” 明成帝知道这小子胆子大得很。 秦驰在他再次示意之下,上前拿起了龙案上的奏折。 上面详细的写了袁家的案子。 袁大夫人已经下狱,等待秋后问斩。 反倒是袁尚书的罪名不痛不痒,回家禁足自省和罚一年俸禄。在袁家犯罪的众多的证据当中,还有一份杨家提供的贪污受贿的证据。 锦衣卫不可能调查不出什么。 折子里并没有提到一点。 明成帝这么做,摆明了要保袁尚书。 “此案起因是袁世鹏和你的恩怨,袁世鹏早前已经被袁家逐出族谱。袁氏也招供,承认是她一人所为。朕已令袁尚书回家禁足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说。” 明成帝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秦驰俯首应声。 明成帝又盯着秦驰半晌。 见秦驰没有再据理力争,推翻这份调查结果,暗暗松了口气,此事终究是秦驰吃亏。 “你先退下,朕会给你一份补偿。” “微臣叩谢陛下。” 秦驰谢过恩后,躬身退出去。 第267章 诰命加身 等秦驰回到翰林院。 没多久两道圣旨也到了。 颜学士被提升为掌院学士。 秦驰顶替了他的官位,成了从五品的侍读学士,跳过了侍读或侍讲,直接晋升为学士,越级升官,还是刚刚当官第一日。 秦驰谢恩接下圣旨。 司礼太监道:“恭喜秦大人高升,官印和新的官服随后会有人送到府上。” “有劳公公。” 秦驰道谢,“以后得空,请公公吃茶。” “大人有心了。” 司礼太监来得快走得也快。 秦驰把圣旨收好。 翰林院众人顿时围了上前,先是向颜学士道喜,再向秦驰祝贺。一个个嘴里说着恭贺之词,心里却很不得劲,尤其是看到秦驰手中的圣旨,更是觉得离谱。 当官第一天便连升两级。 话本都不敢这样写! 秦驰坦然接受着众人的恭贺。 他知道这是成明帝所谓的补偿。 下午原先的职务是不用做了,便提前离开了翰林院,颜学士提出同行。 两人并肩而走。 周围也没有人跟着。 颜学士温声道:“祈安,多谢了。” “大人这声谢从何而来?”秦驰迷惑。 颜学士乐道:“少装蒜,我懂。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心里明白的,人情我记在心里的。” 说完,人就笑着率先往前走。 秦驰忙不迭追上,又是否认道:“别呀,大人真的误会了,能升官是因为陛下看中了您的能力,跟下官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行行行,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颜学士这语气很是敷衍。 丢下这句,人就上了颜家的马车。 秦驰很想再说一句,我说的是实话,真的跟我没关系。 虽然很可能是成明帝想补偿秦驰,想到了给他升官,然而翰林院的官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唯一没有填的坑,便是掌院学士。秦驰的资历尚浅,让他当掌院学士不适合。成明帝这才把颜学士提上去,给秦驰挪一个位置。 事关帝王的事,通常是看破不能说破。 望着远去的马车,秦驰勾唇轻笑。 “公子。” 秦八守在外面。 见到秦驰出来,立马现身。 秦驰将空的食盒递给秦八,再将手中的圣旨收入袖袋,“回家。” 秦八心里很是意外。 翰林院下衙这么早的吗? 由于秦驰提前归家,不见到宋锦,遂问起洪老头,得知宋锦在后院的炮制室。 洪老头问:“这么早回来,衙门的同僚不好相与?” “不,正相反,都很和气。”秦驰笑了笑,把圣旨取出来递给洪老头,“回来是因为我升官了,你自己来看,好不好笑?” “若是给别人升,我会觉得很荒唐,但是给公子的话,感觉还挺好的。”洪老头把里外分得明明白白,一旁的秦八跟着连连点头。 秦驰朗声而笑,“是挺荒唐的。” 正好宋锦从后院转出来,身上穿着粗布衣衫,额头几缕青丝被汗水打湿,“远远就听到相公的笑声,在说什么呢?” 秦驰笑道:“来给娘子报个喜。” “是啥好事呢?”宋锦含笑问。 秦驰往前后了一步,再似模似样的向宋锦弯腰作揖,“恭喜娘子要诰命加身了,日后大家就要喊您宋安人了。” 宋锦一时没想明白,“这话从何而来?” “为夫升官了,如今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秦驰笑容很是矜持,但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想撕了他笑脸的冲动。 所幸宋锦不当官。 不然,看到他这情况,心态可能会崩溃。 宋锦忍不住问道:“相公这样子朝廷其他的官员不会有意见吗?” “陛下要升我的官,谁敢有意见?要知道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 秦驰内涵了成明帝一番。 随着年纪越大,成明帝行事越发刚愎自用,听不进别人的劝告。劝谏的大臣,好比李华容便被罢免了官职,仅是罢官的惩罚算是轻的,最近几年死掉的御史便有三位。这些话当然只能在心里想一想,即便是在家里也不能随便说。 宋锦笑道:“那今晚加菜。” “多谢娘子,明日我想请同僚到家里吃饭,便有劳娘子多费点心。” 这应酬是很有必要的。 秦家这里其乐融融。 翰林院那里便不太好了,在颜学士和秦驰离开之后,院里霎时安静无比,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衙的时辰,一个个心急火燎的离去。 平时还会打个招呼。 现在连招呼都不打了! 有人直接回家,有人去寻自己派系的靠山。 “秦祈安官升侍读学士,在说笑吧。” 正在府里禁足的袁尚书为官数十年,这会儿都差点没有稳住,“这消息你是从何而来?” “升官的圣旨都下了,翰林院里今日当值的人都看到。”说话的人是翰林院的侍读毛少杰。 毛少杰这时候妒忌得快要发疯。 他在翰林院熬了十几年,才从庶吉士熬到侍读,今年有望经过考核,升上侍读学士。毕竟翰林院的主官空缺,再拖下去不像话,明成帝很可能会从四名学士中提拔一人上去。 到时空出的位置,正是他的机会。 事情也正如他所料的,确实空出位置了,然而,位置被一个刚踏入官场的毛头小子给抢走了! 毛少杰愤怒道:“上任第一日连升两级,凭什么?!大人,到底是何人在背后给秦祈安撑腰,在这么明目张胆的给他谋利。” “你莫急,再仔细给我讲讲今日翰林院所发生的,不要错过一点小细节。” 袁尚书短暂的失态过后,很快又恢复冷静,细细问起了毛少杰今日所闻。 对此毛少杰倒是如实说着。 翰林院的官职包括掌院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侍读、侍讲、修撰、编修、检讨和庶吉士等。 主官掌院学士一名。 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各两名,从五品。 侍读和侍讲各两名,正六品。 修撰、编修、检讨和庶吉士等人数不定。 故而状元授予修撰的官职,在翰林院算是不低的职位,再想往上便是侍讲等九个官位。有人坐上去就是一辈子,想要人家腾个位置是真不容易。多数迈入翰林的士子,一辈子都可能熬不出头。有背景的几乎都是待上一段时间,当是镀一层金,再寻人脉去其他部门任职。 由此可见秦驰这刚来,立马升到侍读学士有多招同僚的忌恨。 第268章 宫廷旧事 几乎在同时。 杨阁老那边同样收到了消息。 同时成明帝在文渊阁召见秦驰的事,他也知道了,“你是说秦祈安是见过圣上之后,没有多久就收到圣旨?” “确实如此。” 来见杨阁老头的,是翰林院另外的侍读学士柯秉直,“老师,我本来以为今年可以再进一步,没想到终究是要失望了。” 柯秉直是杨阁老的弟子。 这些年有杨阁老暗中扶持,升官的速度并不慢,但坐到如今的位置也用了将近十年,本来以为他这样已经不错。 凭什么姓秦的,仅一天就到达了辛苦十年的成就?! 杨阁老声音有力道:“秉直,要稳住心态,我等皆是凡人,莫要同妖孽争长短。” “妖,妖孽?” “千百年来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是正常人比不了的。”杨阁老身为内阁大学士,常识自然是渊博,见识也不是寻常人可比。 如秦驰那般人只能用妖孽来形容。 根本不像是世间该有的。 偏生他又是存在于他们眼前,跟他生在同一个时期的人,只能自认倒霉。因为只要有他的存在,其他人便会被压得暗淡无光。 “再忍一忍,他不会在翰林院待很久。”杨阁老虽然看不透秦驰,对于成明帝却有几分了解,“此次陛下破格提拔秦驰上来,除了要补偿之外,必定还有其他的用意。” 这一劫终究是被袁老鬼逃过去。 到底是怎么躲过的,杨阁老不太清楚,还需要让人再查一查。 秦驰升官的事情不断的传开。 各种羡慕和质疑,或是酸言酸语的声音不断,但是这些人都只敢在私下说说,等站到人前之时,又是另外一副端正的姿态。 言此乃陛下的旨意。 给秦祈安升官,定是陛下看重他等等。 各方势力也在调查。 有人只是知道着表面一些事情,有一些势力却能查到幕后的真相。 好比洪老头当晚便知道了。 在宫里他是有人的。 新布置的书房里,点起了数个灯盏,把屋子里照得明亮如白昼。 “袁尚书贪污一事,让一个下属顶了罪名,那人一家已经被抄家,过几天就会流放。还有一个消息传出,袁尚书送了个孙女进宫,此女的容貌和气质同死去的淑妃有七八分像。” 洪老头将刚得的消息禀报给秦驰。 秦驰握住笔杆的手一紧,“淑妃?” “这是多年前宫中的一桩旧事。”洪老头又继续道,“淑妃是杨阁老的嫡长女,称不上绝世美人,就是气质和性子正好入了皇帝的眼,但有一天她突然病逝,实则是她和皇帝一起用膳中毒而亡,据说是间接救了皇帝一命。” 人正值得宠的时候。 突然死了,这不就成了皇帝心头的朱砂痣。 秦驰还是第一次听到此事。 这么说杨家深得帝宠不是没有缘由的,中间所要牺牲的是一条人命。 聊起这桩宫廷旧事。 洪老头又继续说道:“当时皇帝大发雷霆,把皇宫都要血洗了一遍,最后凶手查出来了,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那美人当场被皇帝杀了,连带那美人的家族。” 不用说,定然是血流成河。 洪老头最后嗤笑,“那美人到死都在喊冤枉。” “这是成了替罪羊?” “是的,被杨家拿来当替死鬼的。” “哪个……杨家?” 秦驰对于这个结果很是意外,“洪叔的意思这桩旧事,是杨家人自导自演的?” “不错。” 洪老头索性将真相说给秦驰听。 当年他安插进宫的一个眼线,混到了淑妃杨氏身边当差,死前将真相送出了宫,不然,这真相十有八九会被掩埋。 洪老头又道:“杨正凯当时官途不顺,一直在翰林院熬资历,用一个女儿的死来换取杨家百年的繁荣,很值得的买卖。” “淑妃也是知情人?” “没有她的配合,也成不了事。听说她在入宫前就心有所属,大概早就心存死意了。”洪老头娓娓而谈。 如今看来杨家的策划很是成功。 一直以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杨家,包括成明帝这个当事人。 谁会料到杨阁老会这般狠? 在女儿得宠之际,送女儿去死,最主要是他的女儿,也没有留下皇子和皇女。 这事情让秦驰刷新了对杨阁老的认识。 一个狠得下心的人,是成大事的。 当晚回去寝室的时候,秦驰在睡前将此事讲给了宋锦听,这让宋锦的心情凝重。 “想不到那位一把年纪了,还这般分不清轻重。”宋锦侧身面对着秦驰,说话极为小声,不怕隔墙有耳,“仅是像几分罢了,就这样放过一个贪赃枉法的官员?” “在他心里估计没有这个国家了。” 秦驰早就发现了成明帝年轻也曾励精图治,年纪越大之后私欲就越发重了,“他身为一国之君都能漠视律法,何谈让底下朝臣去遵守?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大夏朝尚未灭亡,还是祖宗打下的基础好。 然而这些年也基本看不到希望。 以史为鉴就能知道,一个朝代的兴衰也不过数百年,从来没有哪个朝代是长盛不衰的。 两个人聊了不短的时间。 宋锦睡前提醒秦驰,“再去翰林院要小心些,这世道去哪里都不缺人。” “我会注意的。” 秦驰轻轻搂过宋锦,“时辰不早了,娘子睡吧。” 夫妻俩相拥而眠。 次日一早。 外面的天色尚未大亮。 秦驰起来身穿便服。 端上早饭的时候,宋锦看了他一眼,“相公今日不去翰林院当差?” “当差倒是不急,新的官服尚未送来。等下我会去一趟翰林院,邀请同僚中午过来吃个便饭。” 秦驰把翰林院午饭的“传统”当趣事说给宋锦听。 宋锦听了觉得新鲜。 刚当官的秦驰请客是肯定的,但不宜搞得隆重又不能过于寒酸,挑个中午邀请大家吃个便饭,正好适合。 秦驰出门的时候又撞见董兴德。 董兴德脸上神色微僵。 “董大人,好巧。” 秦驰主动打招呼。 昨天两人见面还是同级,董兴德尚能摆个前辈的谱。今日秦驰就是他的上官。再不乐意,他还是要向秦驰行礼,“下官董兴德见过秦大人。” “在外面不必多礼,中午来我家吃饭。”秦驰有心邀请。 董兴德酸溜溜的应下了。 第269章 神特么的人间大爱 秦驰碰到董兴德。 便一起去翰林院。 路上碰到其他去上衙的官员,秦驰皆是一一打招呼,主打的态度就是亲切随和。 伸手不打笑脸人。 昨晚听到秦驰升官的惊人消息,再碰到他本来心里直冒的酸水,在见到秦驰平和温润的笑脸,一下子那股不平也弱了些许。 俗语有云伸手不打笑脸人,能流传至今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秦驰比谁都清楚。 从晋升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朝廷官员眼里的出头鸟了,显眼得不得了。稍为处理不好,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众官员当中。 毛少杰也在场,阴阳怪气道:“秦状元的运气真好,我等远远不如。” “我这个运气,诸位还是不要的好。” 秦驰话里透出了无奈。 知情的人闻言,皆是一愣。 在场的人能当官,自然能听得言外之意。 不知情的人就凑过来,“状元郎,细细说一说?” “首先呢,要先死里逃生几回。侥幸不死的话,估摸就能有我这福气了。” 秦驰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哑然。 这个运气确实不要也罢。 秦驰又目露感激地望向皇宫的方向,“我能有今日,是陛下看我过得太倒霉,同情之心一起,便给我一个补偿,让我感受一下人间的大爱和温暖。陛下是个仁慈的君王,是我等读书人的楷模。” “不错,吾王心有大爱。” “陛下仁德。” 后面便是一溜儿赞美皇帝的词。 内心只想哔哔。 神特么的人间大爱和温暖。 倒是让众人联想到了秦驰殿前状告袁家一事。秦驰是没有明着来说,聪明人却听清楚了,他的升官与此事有关。 董兴德跟在一群人后面。 盯着秦驰的后背,状似在盯出个洞来,仅是相识不过两日,他就发现了,这人不简单。 刚才看似三言两语。 实则将晋升的缘由透露了出来,致使众人对他的意见和嫉妒之心大减。 等此事的缘由传开。 秦驰这官职也坐稳了。 再加之刚才秦驰当众恭维成明帝。 想必不用多久便会被锦衣卫的探子所知,再传到皇帝那里去。皇帝会不会看到不好说,但肯定会放到御案上面,若是看了龙心大悦。 搞不好还会有赏赐! 翠花胡同里住的,不全是翰林院的官员。 各种部门的都有,职位不高罢了。 故而走着走着,不同道的人就只剩下秦驰和董兴德。 董兴德三十好几的人,迈入翰林院之前,终是憋出了一句:“我董兴德不如你。” 丢下这一句,抬头挺胸的走了。 秦驰哑然。 相较于心机深沉之辈,他更喜欢和董兴德这样的人打交道。 原因是易懂。 秦驰同昨日的同僚打个招呼,再邀请他们中午去翠花胡同吃饭。 在邀请前也点明,只是家常便饭。 无需带上礼节的那种。 在翰林院转过一圈,不见颜学士,秦驰便离开。 出去之后,去见了同窗吕延吉。 吕延吉还在租住的客栈。 找到他的时候,正好见到他身边有个书生。 两人状似在商讨着什么。 秦驰走近的时候,吕延吉很快就发现了,起身惊喜道:“祈安,怎么得空来这里了?” “正好有空,过来看看你。” 同期的进士当中,秦驰也就只和吕延吉熟悉,“你们这是在?” “正商讨着试题,我和路兄打算去考庶吉士。”吕延吉拉过秦驰坐下来。 旁边的书生向秦驰作揖,“路柏舟见过秦大人。” “我记得你。” 秦驰听到他的名字,立马想起了他是谁,不正是他们来京赶考之时,碰到的两个考生之一。他左右看了看,“另外一人呢?” “他落榜了,人已离京。” 路柏舟在秦驰的示意下坐下来。 来京城这里听到秦驰的事迹不少,路柏舟看向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崇拜不已,但又故作矜持的忍住,估计是生怕入不了秦驰的眼。 秦驰看他的模样感觉稀奇,“我只是个普通人,不必拘谨的,跟延吉兄一样自在就行了。” “我是太高兴了,今日竟能碰到您。”路柏舟说话的时候嘴角不断上扬,又被他死死压住,“路上幸亏碰到您,才能平安到达京城,于我来说,这相当于再造之恩。” 说完这句话。 路柏舟又拘谨的站起。 向秦驰深深的一揖。 无以为报了,只能一拜以表示谢意。 秦驰虚虚伤势扶起他,“真不必如此。” “我知道,感激先放心上,等我以后有能力了再报。”路柏舟一副我很懂的表情。 把秦驰噎得无话可说。 旁边的吕延吉噗嗤的笑出声,“哈哈,祈安不必在意,他人就是这样,等多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在客栈里待了小半个时辰。 秦驰出声邀请道:“今日午时,我请了翰林院的一些同僚到家中小坐,你俩要不要一起?” 二人霎时双眼放光。 当即连连答应了。 这么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在考庶吉士之前,和翰林院的官员见过面和没有见过面,终究是不同的,起码能有个印象。 “你们要清楚,凡事皆有两面。” 秦驰适当的提点一句。 两人的脸色顿时多了几分认真。 吕延吉和路柏舟皆不是蠢人,若是他们这次同秦驰回去,很可能会被人打上了秦驰的标签,去考庶吉士之时,可能会有人看在秦驰的面子上,让他们通过考核,也可能会有人与秦驰不对付,将他们给刷了下来。 “没关系,人生就是个赌局。” 路柏舟对此看得开,“输一次没什么,还有再赌的机会。” 吕延吉笑道:“可不,押中了就中,不中也没什么,下次再考便是,实在考不了,我可以想办法去其他的地方谋个职,实在不行外放当个县令也行,总之能当官。” “你们考虑清楚就好。” 秦驰率先将利弊言明,是不希望自己帮忙了,不如对方所预期的,反而落得个怨怼。 他是真心把吕延吉当朋友。 路柏舟只能说是顺带的。 本就相识不深,仅是看着顺眼,不介意拉他一把。 第270章 宴客 秦驰直接带吕延吉和路柏舟回家。 路过一家糕点铺子,两人死活要去买些糕点,说去人家作客空着双手不行。 秦驰拗不过他俩。 三人回到翠花胡同,还没有到下衙的时辰。 宋锦在厨房帮忙洗菜。 冯厨娘和潘婆子都在忙碌。 今日准备的菜色略多,有重口味的,也有清淡的,有炖菜也有炒菜,毕竟客人较多,来自天南地北,众口难调。 “夫人,公子回来了。” 外面秦八率先进来提醒。 宋锦从厨房里出来,“带客人了?” “来了两位。” 秦八先过来说一声,也是禀报宋锦。 宋锦说道:“让老李叔帮忙泡壶茶,我就不露面了。” 丈夫招待男客,妻子需要避嫌。 以前秦驰很少在家里请客,此次请客大概也是在外面不方便。 秦八应了一声,便去通知老李叔。 宋锦让厨娘等人加快动作,客人很可能差不多快到了,在厨房弥漫出诱人的饭菜香,前院也热闹了起来。 在厨房都能听到动静。 应该是翰林院的官员过来。 “夫人不好奇过去看一眼?” 站在灶头的厨娘打趣道。 宋锦微笑不减,“我早过了好奇的年纪,但凡给相公丢脸的事情,我都不会去做的。” “夫人真贤惠,老爷能娶到您,是他的福气。” 冯厨娘恭维的说道。 宋锦笑而不语。 人说出来的,不一定是真实的想法。 但那又如何? 宋锦看着午膳准备的菜肴,可以说是下了血本。有胡椒醋鲜虾、烧鹅、红烧猪蹄、油煎鳝和白切鸡等十余道大菜,再配几样蔬菜和主食即可。 酒水也准备好了。 酒席设在厅堂。 只等客人到齐,即可开席。 老李头和秦八过来,“夫人,可以上菜了。” “行,你们都端去吧。” 宋锦指了指厨房的大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菜,除了几样冷菜外,大多还冒着热气。 老李头和秦八上手端菜。 潘婆子和冯厨娘也跟着去上菜,反而是宋锦留在厨房看守,免得来只野猫偷吃。 等请客的菜肴全部端上。 其他人终于清闲了下来。 冯厨娘和潘婆子又开始打扫厨房。 宋锦的肚子也是饥肠碌碌,“先别忙了,都饿了吧,吃了饭再忙。” 厨房里留着菜的。 是故意做多了一些,留下来的部分菜肴。 冯厨娘和潘婆子见到桌上丰盛的菜肴,反倒是不敢动筷子。 “这些,夫人这些我们能吃吗?” 潘婆子不敢置信。 冯厨娘也有几分忐忑,“要不放锅里温着,等老爷和夫人晚膳再吃?” “不用,就是留给咱们吃的。” 宋锦给自己盛了一碗大米饭,夹了一块烧鹅吃起来,还催促她们也赶紧吃。 今天情况特殊,她不打算自己单独吃饭。 直接在厨房里跟大家一起。 秦七和秦八也过来,各自盛饭夹菜。 秦八是先盛饭,再夹了一碗菜,放到锅里温着,“李叔在厅堂那里伺候,我给他留饭。” 秦七也盛了一大海碗的米饭,再夹了冒尖的菜肴,说是给洪老头送去的。 宋锦对此没意见,“你们做好了,也赶紧吃。” “夫人不必担心,饿不着我们的,嘿嘿。” 秦八重新拿了个干净的海碗,给自己盛饭,夹了一块红烧猪蹄,一口咬下去,脸上尽是满足,“太香了,闻了一个上午的香味儿,快要把我馋死了。” 宋锦没忍住浅笑出声。 飞快回来的秦七,在宋锦看不见的时候,踢了秦八一脚,“闪开,挡住老娘了。” “是小七呀,快来吃,真香。” 秦八啧啧的一边吃一边赞叹,“冯大娘的手艺真好,不愧是御厨祖传的手艺。” 冯厨娘被称赞得不好意思。 说起这又是一桩伤心旧事。 只是冯厨娘很少跟人提起。 正是因为这手艺,她家才会引狼入室,落得被丈夫发卖的下场。 潘婆子一边吃,一边抹眼泪。 活了这大半辈子,从未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只不过她生怕会膈应到宋锦,是避开了他们在角落里吃的。 不过,秦七还是留意到了。 见了也没说什么,只能说是无语。 在吃食上面宋锦从来都不吝啬。 冯厨娘和潘婆子来到秦家,宋锦也不曾亏待过她们,比起刚买回来的时候,二人明显长肉了,瞧着都年轻了好几岁。 在厨房吃饭,比不上厅堂那里的应酬。 应酬吃饭是最慢的。 宋锦这边的人都吃饱了,厅堂那里却正热闹。 在离开厨房之前,宋锦对冯厨娘吩咐道:“煮一锅醒酒汤,等诸位大人吃完了,再端上桌。” “好的,夫人。” 冯厨娘应声后立马去准备。 宋锦迈出厨房,避开了厅堂回去后院。 从秦八的嘴里得知,此次过来的同僚,并不是翰林院的全部。 有些人借口有事婉拒了。 至于是真有事还是假的,那便不得而知。 刚回到房间里,刚洗了一把脸,秦七就匆匆过来了,“夫人,小喜姑娘来找您。” “她怎么来的?”宋锦意外。 秦七说道:“那模样儿不像是拜访,更像是来串门的。” “来串门?”宋锦没反应过来。 秦七提醒道:“夫人忘记了,刘剑芳和柳继就住在翠花胡同,小喜是她的陪嫁丫鬟。她家距离我们这里不远,仅隔着三户人家。” 这么近的距离。 夸张点走几步就到了。 可不就是来串门的? 宋锦想到厅堂那边,秦驰正在请客,便对秦七道:“把她请来后院。” 秦七应是之后匆匆离去。 没有多久,便带了小喜进来。 小喜看着稳重,一边走来的时候,还是不难看出她偷偷的左瞧又瞧。 宋锦衣着很是朴素。 小喜见到她的时候面上一喜,“可算是见到秦娘子,今日我得空,便想来你家串个门,没有想到你家正请客。” “邻里邻居的,说的什么话呢,小喜姑娘什么时候想来便来。” 宋锦拉过小喜进了一处茶室。 秦七已经泡了一壶茶水过来,还端上了一碟糕点,正是吕延吉他们买的。 小喜吃了块糕点,好意似的提醒道:“你如今是官家的太太了,怎么还不换身好的衣裳?别人见了,也不会看轻了去。” “哎,这是在家里哪用得,多浪费银子。”宋锦温柔浅笑,笑容纯良又朴实。 见她当了官夫人,也没有端起姿态,小喜轻松了不少。 小喜又朝门口看了眼,小声问:“听说你家相公刚上任第一日就高升了?” 来了! 打探的来了。 宋锦听了没有喜色,反而忧心道:“这官儿,我宁愿他不升。我相公说,是用他几次危险换来的,都不知道是啥意思。” 小喜眼珠子一转。 难道是袁家那事儿? ilwxs.com 第271章 未来可期 小喜待了小半个时辰,便提出告辞。 宋锦让秦七送她出去。 再回到后院的炮制室隔壁休息用的小茶间。 小茶间是特意隔开的。 屋内的空间不大,摆着书桌、书架和一张雕花的四方小茶几,此外再没有其他了。小茶室是宋锦的地盘,一般不允许旁人进入。 连同打扫都是宋锦自己来。 在小喜离开之后。 宋锦便来到了小茶室。 在窗口旁边挂着一个小布袋。 将布袋取下打开,里面都是一些发指大小的竹筒,宋锦在竹筒的扭动了几下,顿时打开了一头,看到了里面中空塞着的纸条。 纸条是卷起来的。 打开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些是各处送来的消息。 九成以上是关于杨家、柳家和刘家的信息。她一一打开之后,阅读过后之后,再将纸条扔入火盆。然后将重点的信息记录入册。不过,册子的记录方式,估摸仅她本人能看懂。 “笃笃。” 有人轻轻地敲门。 宋锦问道:“谁?” “夫人,是我阿七。” 秦七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前院那里的宴席结束了,公子正在送客,属下过来跟您说一声。” “哦,知道了。” 宋锦一边拆开一个小竹筒,一边说道,“让李叔看着相公一些,若相公有何不舒服的,记得去请景大夫过来。我这里还有些事情,等忙完了再过去。” “好。” 秦七疑惑地看了紧闭的门一眼。 但却没有探查的意思,转而去了前院。 前院的酒菜吃完。 一群人也要回去翰林院。 秦驰送众人出门。 吕延吉和路柏舟跟在一旁送人。 两人皆是面带喜色,显然一顿饭下来,他们也是有收获的。 仅剩下三人之时,秦驰打趣问:“怎么样?可有收获?” “受益匪浅,多谢祈安。” 吕延吉向秦驰作揖道谢。 一旁的路柏舟也跟着道谢:“大恩不言谢,来日若有我能帮上忙的,祈安兄尽管开口。” 秦驰谦虚的说了几句,又问他们要回客栈,还是留在这里休息? 两人都表示不打扰了,提出要回客栈。 秦驰便叫来老霍,驾马车送二人回去,目前马车远离,他这才重新迈入家门。 大门让洪老头关闭。 洪老头关心道:“公子可有喝醉?” “我喝的都是凉开水。” 秦驰在自己家里想不喝酒很简单,让倒酒的人换上水便成,“娘子说了,让我能不喝便不喝,说这个伤身子。” 这话很寻常的。 他说得也是稀松平常。 偏生洪老头听得怪怪的,索性换个话题:“礼部还没送官服过来,公子,您说这升官会不会出意外?” “谁敢跟陛下作对?在朝服上搞小动作,不是在跟陛下过不去吗?”秦驰一边说话一边往里面走去,直接来到了书房。 坐下来的时候,他揉了揉眉头。 这段时间忙碌下来,实话说确实有些累人。 外面砰砰砰的,有人敲大门。 洪老头去打开一道门缝,即见到外面是一个官差在敲门,又看到不远处礼部的官员,他立马装成了普通的老头。 “官爷找谁?”洪老头语气谦卑的询问。 外面的官差大声道:“是礼部来给秦大人送冠服,劳烦你去通报一声。” 洪老头打开了门,“老爷早前吩咐过了,诸位官爷里面请。” 等人进了庭院。 秦驰收到消息也从书房快步出来。 他笑脸迎上了三人。 来的人是一个礼部官员。 随行的是两名差役。 一个差役开路,一个差役手捧的冠服。 礼部官员就是个跑腿的,品级不如秦驰的高,见到秦驰态度却不卑不亢,先是行礼再按部就班的交接,丝毫没有要为难的意思。 秦驰留下三人喝了盏茶。 再准备了一大两小的三个红封。 然后将三人送走。 走出了秦家大门的三人。 当中一个差役回头看了一眼,捏了捏手中挺厚的红封,乐呵呵道:“这秦状元脾气挺好的,外界关于他的传言那么多,还以为他会瞧不起咱。” “对,我喝到状元郎倒的茶,这辈子死都没遗憾了。” 另一个差役还在回味刚才的茶水,等回去跟兄弟们好好吹一吹。 走在前头的礼部官员。 其实心情也蛮复杂的。 这差事还是他抢过来的,就是想见识一下秦状元的风采。 这一见,不就是寻常人嘛?最多是比同期的士子容貌出众了些,气质好了一点点。可当听到身后两名差役说的话,他才惊觉当中的不同。 “是了,今年的新科状元很不一样。”礼部的官员眺望着皇城上空的天说道。 身后的二人听了。 当中一名差役道:“大人,瞧点哪点不一般了?” “哪哪哪都不一般。” 礼部官员敷衍的回了句。 等他回去礼部,立马被一群同僚围了起来。 “见到本人了,怎么样?” “有什么感觉?是不是很厉害?” “我是没抢过你,不然我还真想见识一下咱们这个新科状元,是不是有三头六臂的,竟然上任当天就连升两级。” 这些说话的人,大多数都是七品以下的官。 被转的礼部官员道:“很不一样。” “我们都知道他不一样,你这不是废话吗?”听到的人不满意。 旁边有个人也道:“说了等于没说,起码要具体讲一讲。” 那礼部官员坐下来。 当即有人给他倒了杯茶水,他喝了口茶说道:“当年咱们也是进士出身的吧。费尽好大的心思,才在礼部谋得一官半职,自以为可以从此大展鸿图,然而熬了这么多年,不但没有熬出前途,身上的野心和傲骨都给现实给磨灭了……” 这话一出。 周围顿时一静。 这是现实,却让大家都不想承认和去面对的现实。 有人没好气,“让你讲讲秦祈安,没让你感慨什么。” “我就是感慨。” 礼部官员把茶一饮而尽,喝出了一股子的气势来,又难得酸溜溜地说道,“刚见到人的时候,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在出了秦府的大门之后,听到两个差役的话,我这才惊觉,咳咳,他身上没有咱们当年初入官场的傲气。” 又咳嗽了两声,他又继续道:“人家刚踏入仕途,便已经融入了这个环境,很是成熟稳重。” 就挺可怕的。 未来可期! 听完他的话,周围安静了。 第272章 中状元的消息传回徽州 等礼部的人走后。 摆在厅堂的冠服,秦八开始检查了起来,没有察觉异常,再交给老李头检查一遍。 这才让秦驰试穿。 大小若有不适合,正好可以修改。 一旁是官印和牙牌。 牙牌,即是象牙腰牌,竖长方形,顶端为弧边,上部牌首刻如意云纹,中间穿孔,以系绳带。 牙牌一面是个“文”字,即是指文官,另一面阴刻四行文字,连读为“朝参官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出京不用。” 凡是上朝的文武官员,身上都会有一个牙牌,进入宫门前用的,以防奸伪。 “公子明日要去上朝吗?听说明日是大朝会。”老李头问道。 秦驰想了想道:“去。” 这么多年他对宋锦有愧。 当初答应过帮他寻找家人,现在都没有寻到,最后还是她去福州那一带寻找。 秦驰又道:“那伙山贼的幕后主使还没查出来吗?” “在捉那贼头子藏的儿子。等找到人了,就才撬开他的嘴。”老李头指的贼头子正是状元游街当天盯上宋锦的那伙山贼的领头人。 那人嘴巴硬得很。 怎么动刑都不开口,咬死说自己是袁家人。 他们从其他贼子嘴里挖出,那人有个姘头给他生了个儿子。 秦驰冷声道:“继续深挖,我就不信挖不出一点有用的。” “是!” 老李头应声。 接下来的日子,秦驰忙碌了起来,时常早出晚归,还会把公文带回家中处理到深夜。 宋锦对此没有多问。 只将分内之事做好。 有时间她会觉得家里人手不够,让秦七和秦八两个暗卫,干着家里丫鬟和小厮的活,总觉得是大材小用。 但跟秦驰提了提。 秦驰说家里不宜再添人。 两个主子,七名下人伺候,已经很是显眼,再说是寒门出身,都快要没人相信。 宋锦想了想便暂时作罢。 时间安稳的过了大半个月。 关于秦驰中了状元的消息,已经传至徽州。 新任的徽州知府兴奋得不行。 这可是属于他当知府的政绩,在他的任期内出了一个状元,还是三元六首的状元,青史留名的人物,乐得他当日就赶去了黟县,亲自去送喜报。 提前收到消息的秦老大三兄弟,早早便从宏村镇赶回了秦家沟。 不要说老秦家了。 整个秦家沟都沸腾了。 十里八乡的村子见了,羡慕的眼都红了,纷纷说秦家沟是风水宝地,还有秦氏的祖坟肯定是冒青烟了。 有一些调皮的孩童。 真就去秦氏的祖坟看了。 “秦氏的运道真好!” “过几天去找个风水先生给咱家祖坟看一看,是不是埋得不太对。” “找了灵验的话,记得介绍给我。我家三个读书的,硬是没有一个中。” “对对,人家两个读书,一个举人一个状元。” 外面各种说词的都有。 无一不是羡慕老秦家的。 秦老大家里还好,就是每天上门来的人较多,只不过想送礼的人,一一都婉拒了,同时秦老大对外放出风声,说他儿子不会收重礼,大家客气一下,有那个心意就成了。 果然又是如上次中举那般。 收多少礼,回多少礼。 本来有人想另辟途径,送去秦老头那里。后来经人提点说秦家已经分家,方才作罢。 秦明松落榜归来。 名声不如以前,本来过得不甚如意。这次倒是沾了秦驰的光,人缘又好上了不少,送到他面前的请帖多了起来。 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道了秦驰连升两级,现任翰林院任侍读学士。 让秦明松沾光。 是秦驰无法控制的。 但想到了,也不在意。 现今的社会家族很重要,讲究同气连枝,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例如,帝王登基总有一批人抄家灭族或流放。 当中难道就没有无辜者吗? 有的,甚至不少。 知道的人也不过惋惜一句,却无法改变这个世道和律法。 秦驰在朝廷为官。 若是他犯了大罪,需要抄家灭族,秦明松也逃不掉,包括秦家沟的族人。 有一些光,真不是那么好沾的。 沾上的同时也伴随着危险。 …… 秦家老宅。 与外面的热闹不同。 整日是鸡飞狗跳。 老刘氏和宋绣针锋对麦芒,闹个没完没了。 自从秦明松落榜,宋绣数年的期盼落空,更是破罐子破摔。偏生这时候老刘氏还来找茬,正好成了宋绣的发泄口。 得知儿子落榜的老刘氏受不住打击。 当日就昏倒了! 老刘氏盼了大半辈子的诰命,一下子就没了,能不急晕么? 大孙子中了状元都治愈不了她。 想到等儿子下次科考又要三年,老刘氏都不敢想了。 一把年纪了,还有指望吗? 老刘氏整日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指明要宋绣到床前伺候,一个不高兴就指着宋绣的鼻子骂,“我儿子就是娶了你这个丧门星才会落榜的,都怪你!” “婆婆,在家里说说就行了,别到外面说,丢人现眼。” 宋绣阴阳怪气的说着。 老刘氏让宋绣来伺候。 作为媳妇宋绣也过来,但不会真动手伺候,做事的都是她的丫鬟。 宋绣磕着瓜子,把皮吐了出来,“现在外面哪个不知道,是老秦家带衰了我?我和姐姐都是福女的,瞧瞧我过的什么日子?我姐都成状元夫人了,我还是个没用的举人娘子。” 老刘氏本指着宋绣骂,又被宋绣的话气得不行。 宋绣压根不在意,一边磕瓜子一边又说道:“我怀疑婆婆才是丧门星,想一想分家之后,我姐的福气多旺,连个早该死掉的病秧子都活了这么久,哦,不止,大房本来就该死绝的……” “你才死绝!” 老刘氏怒目瞪着宋绣,“小娼妇,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嗤!” 宋绣嗤笑,挽起衣袖叫嚣道,“有本事你起来撕,老娘会让着你就不姓宋。” 这话一出,把老刘氏气得捂住胸口,双眼直翻。 宋绣心大。 又坐下磕瓜子。 老货命硬,一时半会死不了的。 反倒是丫鬟快要吓哭了…… 第273章 遮羞布被当面掀开 “砰!” 房门被人用力推开。 屋子里面的人吓了一大跳。 宋绣拍了拍胸口,回头看向门口,居然见到了秦明松阴沉着脸迈进屋子。 “宋绣!你就是这样伺候我娘?”秦明松怒声质问。 “不这样还能咋样?少她吃的,还是少她喝的了?”宋绣丝毫没有被捉包的心虚,理不直气也壮,“秦大举人,不满意我伺候,可以让外室来照顾,怎么着?心尖尖上的女人舍不得带回家给老妖婆磋磨,就活该我来受这个鸟气吗?” 丫鬟正在给老刘氏顺气。 夫妻俩却在这里针锋相对。 秦明松怒火中烧,“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干了啥事,心里没点数么?让我不想对你死心都不成。只不过为了好日子,暂且忍一忍罢了。”宋绣现在是什么都敢说。 打自秦明松落榜,宋绣对他那层滤镜也彻底碎了。 想让她讨好秦明松。 起码秦明松要让她过得好! 可他让她过的什么日子? 要说宋绣有多喜欢秦明松,还真没有。从一开始她就是奔着当官夫人才嫁给秦明松的。 秦明松听得脸色不好。 宋绣的态度很是嚣张。 对他这个丈夫没了敬畏之心。 这是看不起他了吗? 宋绣笑声讽刺,有点儿阴阳怪气道: “不满意我伺候婆婆,便重新将白贱人纳回来,这样也省得你三天两头不着家。我来猜猜,不是你不想,而是姓白的不乐意吧。等你哪天中了进士,我这个正室就要让位了吧。哎哟贱人,所谓的深情厚谊,也不过是在待价而沽,真以为那贱人有多么喜欢你。” 秦明松内心满是羞愤。 一块遮羞布被人当面掀开,他恨不得当场弄死宋绣。 不等秦明松反击。 一个枕头砸向宋绣! 老刘氏终于缓过气来朝宋绣动手,“小贱蹄子,滚出去!我不用你伺候了!” “早说不就行了。” 宋绣叫上丫鬟,“珊瑚,人家说不必伺候了,跟我走吧。” 出门的时候。 宋绣故意用肩膀撞了秦明松一把,再一边往外走一边指桑骂槐,“这世上哪有什么深情的男人,也不过是权衡利弊的结果,哼。” 等哪一天白大儒没了。 白贱人的下场恐怕还不如她呢。 宋绣大步迈出门口。 身后就传来屋内老刘氏怒道:“四儿,把这小娼妇休了!一定要把她休了!” “娘,你冷静点。” 秦明松低声提醒。 宋绣佯装没听见,带着珊瑚离去。 当走远了。 珊瑚担忧道:“太太激怒老爷没有好处,他是您未来的依仗。” “依仗?呵!” 宋绣不想承认自己后悔,“丈夫爱重才能成为依仗,现在看一看,我嫁的是啥玩意儿。” 自打去了一趟京城,见过秦驰中了状元,宋绣再看秦明松心里就烦躁,忍不住就想讽刺他几句,何况时常还有老刘氏找茬。 好几次宋绣都想下手弄死她。 重生了一世,宋锦依然过得比她好。 宋绣之前不信命,现在都信了。 有时候她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命里带衰? 不然,秦明松前世明明中了进士,这辈子怎么就落榜了呢。 还有病秧子秦驰。 一个早该病死了人,多活了几年还没死! 不提失踪的秦老大,就拿李氏来说。 前世这个时候,李氏坟头草都老高了。自从娶了宋锦,大房一家子就好似逆天改命了。 宋锦前世嫁个进士。 这辈子更离谱,嫁的男人中了状元! 前世没有孩子的宋锦,如今孩子都读书了! 宋绣越想越是烦躁。 外面越是热闹,她就越是烦。 风光的总是宋锦! 不管老宅怎么阴云密布。 大房那边正收到了来自顺天府的家书,是宋锦写回来的。 信中宋锦提到了秦驰升官的事。 秦老大得知很是高兴,抱着小孙女抛了又抛,“妞妞,你爹爹出息了,以后我家妞妞就是官家的小姐了。” “高兴什么?” 李氏没秦老大这么乐观。 这么快升官,没出个事情她就不信了。 李氏叮嘱道:“中状元的事就够显眼,再升官就福气太大了,这事儿不必特意跟人提起。还有族长他们说的,要建状元牌坊,此事等大郎他们衣锦还乡再说吧。” 这么大的事。 秦驰必定要回乡祭祖。 但他没有回徽州,选择提前入了翰林。 祭祖和牌坊的事,本人不在,只能先暂缓。 李氏提笔要写封回信。 秦老大在一旁偶尔说几句,再让小孙女也说一句,由李氏代笔写到信里,至于大孙子去了私塾。 将徽州家里发生的事,一一写到信里。 家书提到宋绣到京城便病倒。故而,在回信之时,李氏特意提了提宋绣的身体已康复,又提到老刘氏听到秦明松落榜生病了云云。 末了再添上一句,家中一切安好。 再说京城。 宋锦看着疲倦回家的秦驰。 沉默的去茶室,给他泡了一杯参茶。 秦驰端起参茶喝了口,“家里可还好?” “就我一个,有何不好的?” 宋锦笑着反问,“反倒是相公,当官很累吗?” 秦驰见她担心的眼神,心里微微泛暖,“衙门的事情不难做,难的是应付同僚,这才是最累人的。现在刚开始,过段时间就好了。” 勾心斗角,能不费神吗? 宋锦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多了一包东西。 用纸包好的,这包法有点类似包药材。 秦驰接过来问:“药材?” “你闻一闻就知道了。”宋锦卖了个关子。 秦驰拿到鼻尖闻了闻,双眼一亮,“是胡椒?” “对,上次邢纶带着船队来京,带了一批胡椒和苏木,我留了一些给你打通人脉。” 宋锦知道胡椒和苏木的价格远超黄金,朝廷曾用它们来给官员发过俸禄,一斤胡椒价值高达一百贯,苏木要五十贯。 即便是这样依旧是供不应求。 不要说秦驰开商行的,想要胡椒和苏木等外来的香料也不是那么容易。 秦驰笑容荡漾道:“有了娘子相助,我以后官途定然会顺畅。” “混官场的人,能用银子解决就莫要省着,不够可以找我。” 宋锦给出了少有的承诺。 秦驰笑得更是开心。 一扫之前的疲倦,跟打了鸡血似的。 第274章 有人刁难秦驰 次日。 秦驰怀揣着半斤胡椒,去见顶头上司颜掌院。 即是之前的颜学士。 然后,颜学士得了胡椒视若珍宝。 秦驰上任期间并非一帆风顺,时常会有人给他下绊子,不是漏了这样就是那些,放好的文书都可能不见了。若非他机敏适时随机应变,恐怕官位早就坐不稳。 侍读毛少杰就是明着跟他作对。 秦驰作为毛少杰的上官,若是熟悉翰林院的工作,还能压得住毛少杰,偏生秦驰刚入官场,毛少杰没少欺生,秦驰几次吩咐下来的事情,他不是有意拖延就是故意弄错。 好比今日的抄录的一段经史释义。 这是要递上去给皇帝查阅的。 毛少杰故意抄错了两个地方。 秦驰检查的时候发现了,淡淡的提醒道:“毛侍读,这里有错处,能否重新再抄一遍?这文章明早要送去文渊阁。” “大人,这要下衙了,你不是在为难我吗?”毛少杰不阴不阳的回答。 秦驰又道:“这是你分内的工作。” “你可以给闻侍读来抄,反正我没空。” 毛少杰就是故意挑错的,还是挑快要下衙的时候给秦驰,到时候递交去文渊阁的时候,若是出错或是延迟,上头要问责人也是找秦驰。 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毛头小子,一天官都没当过,竟然敢压到他的头上? 只要秦驰频频出错。 上头就能找理由罢免他的官职,或是退回修撰的职位。他自己无法胜任就怪不了谁。 偏这个把月了。 秦驰硬是没有出错。 毛少杰含沙射影道:“没那个能耐就趁早辞官,可不要来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说完,毛少杰丝毫不给秦驰面子。 人就大步离去。 大家本来以为秦驰会同毛少杰翻脸。 秦驰硬是没有发脾气,径直拿起出错的经史,将错处改一改,再开始磨墨。 有人凑过来问道:“祈安兄,你这是在干啥?” “我要抓紧时间重抄一遍。”秦驰头也没抬的执笔抄写,一边抄还一边喃喃,“可惜了,今晚又要晚归,还答应过娘子要陪她吃顿晚饭呢。” 被人欺负了。 不能不为人知。 秦驰向来是不知痕迹的,让翰林院所有的人都知道,毛少杰在故意刁难他。 有人看戏不嫌弃事大,好意似的劝道:“祈安,老是这么忍气吞声也不行,忍得一次又一次的,他现在都敢得寸进尺了,明知道这经史陛下要用,他都敢借此刁难你。你要硬气起来,拿出上官的威严来。” “没办法,我没靠山。” 秦驰语气十分无奈。 这话把其他人噎得不行。 在翰林院有靠山的人,终究只是少数。 没有靠山的人比较多,听到秦驰这话莫名就有股同仇敌忾。 有人不愤道:“毛少杰就仗着背靠袁尚书,明目张胆的给你添乱。” “提要袁家,我倒是知道一件事,袁大夫人前日夜里,在大牢里自尽了。” 有个同僚小声的说道。 又有人惊讶,“自尽了也算得个体面。去了法场上问斩,就要身首异处,现在还有一个全尸。” 大家知道袁尚书和秦驰的梁子是结下了,没有人觉得秦驰能在官场上走得远。 早前众人对他的妒忌,现今也是多数转为了同情,背地里这些人还打赌,赌秦驰何时离开翰林院。 袁家对于秦驰来说就是个庞然大物。 故此大家看似在关心秦驰。 真正要拉他一把的同僚几乎没有。 没人敢淌这把浑水。 下衙之后,众人陆续离开。 秦驰还在伏案疾书,偶尔咳咳声在厅里回响。 “秦祈安?” 一道声音在后面响起。 秦驰笔尖一顿,旋即将字写完,这才提笔放至一旁,起身绕出办公的案桌,再向来人作揖行礼,谦和道:“下官见过颜掌院。” “都下衙了,怎么还没走?” 颜掌院走过来往桌案上瞥一眼,“在抄经史?” 见秦驰面带犹豫道。 颜掌院又低头看桌上的经史选段,“这是明早要送去文渊阁的?” 接着他又看见摆在一旁显眼的出错文稿,毛少杰的字迹颜掌院熟悉,索性拿起来看过一遍,再加上秦驰抄了一半的稿。 不需要秦驰开口说了。 颜掌院便想起了怎么回事,“毛少杰的工作没做好?” “下衙的时候,他递交了一份错稿给下官,下官……不好把错稿交上去,便再抄一份正确的。” 这段时间由于毛少杰等人的小动作,秦驰一个人干了起码两三个人的活。 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包括颜掌院。 甚至不仅颜掌院关注。 毛少杰也是个愚蠢的,选在这个时候明目张胆给秦驰下绊子,结果秦驰虽然工作量增大,仍然没有出错。 有毛少杰的衬托。 秦驰实在太过优秀了。 以一顶三的人才。 “日后不必给他安排活了,让闻侍读辛苦些,闻侍读做不过来,便让下面的人做。”颜掌院碍于袁尚书,不会直接惩罚毛少杰,却不能任由毛少杰拿工作当手段。 秦驰佯装犹豫道:“这样好吗?他会不会说我在排挤他?” “他闹事,你让他来找本官。连送到御前的经史都不上心。留着他何用?他敢这样做,便是连我这个掌院都没看在眼里。” 颜掌院也不喜欢毛少杰此人。 能耐没多少,毛病却一堆。 有了颜学院这句话,秦驰觉得今晚辛苦也是值的,等将事情忙碌完。 回去家里,晚上在寝室之时。 秦驰便开始跟宋锦提起此事,“等了这么多天,总算可能给毛少杰一个教训了,今日颜掌院会这么说,我觉得娘子的胡椒占了大半的功劳。” “胡说什么?” 宋锦有点无语,“估摸着是时间差不多了,相公先前铺垫了那么久,又不是白干的,我猜大概是皇帝和内阁有大官关注了,颜掌院担心再不出面制止,姓毛的会捅出大篓子来。” 秦驰眼眸浮现笑意,“还是娘子想得深远。” “油嘴滑舌的。” 宋锦不信他没有想到。 胡椒只不过是拉近点距离。 颜掌院会站在秦驰这边,十有八九是权衡利弊过后的决定。不然,他真的有心要帮秦驰,便不会等到今日了。 第275章 皇室的暗卫 秦驰是侍读学士,时常能见到皇帝。 但上任这么久,皇帝似乎忘记了秦驰一样,并不曾召见过他。若不然毛少杰也不会那么明目张胆使绊子。 秦驰也是沉得住气。 一直认真完成自己的分内之事。 其他的钻营什么,好比找办法见皇帝等事,秦驰是一件都没做。 “今日有人给你正下帖子。” 宋锦把别人送来的请帖,递给秦驰来过目,“我看了,是杨家人的帖子。还有,吕延吉和路柏舟也来口信了,说考上了庶吉士。” “他俩考试的事,我没有干预。” 秦驰翻开看了一遍请帖。 请帖是杨应荣送来的,设了个赏花宴。 秦驰没打算过去,“这宴我便不去了,让老李叔去给杨应荣回了。我目前是入朝为官最为艰难的时期,不该有精力去赴宴。” “好,我知道怎么回了。” 宋锦作为状元夫人。 这个月送给她的请帖也不少。 九成九都是不认识的。 宋锦也是全推了,不曾赴宴。 秦驰迈入官场的方式过于高调,宋锦觉得正是该低调做事的时候,这个低调不是说真就低调了,而是低调给外人看。 什么宴会都去参加。 透露出野心勃勃的姿态,容易招人忌惮,也是给幕后之人下手的机会。 夫妻俩正要宽衣上床休息。 “公子,有急件。” 外面是秦八故意压低的声音。 秦驰又披上了衣衫,走到了门间打开门,秦八跟着进来禀报。 “捉到山贼头子的儿子,那山贼头子交待了一条线,顺着追查之际,查到了一处富商的别院,潜进去的探子一死一伤,秦一直接让人围住了别院,打斗的时候引出了一批高手……” 最重要是那些“高手”,招数竟然跟他们一个路数! 这事儿就离谱了! 说明状元游街当日,向宋锦下手的人是皇室中人。 打斗当中,引来了巡逻的士兵。 对方迅速撤退,秦一也下令撤离。 只不过秦一装着是撤了,他自己带着两人去追那些人,到底怎么样要等秦一他们回来才知道。 秦驰面色沉寂得可怕,“确定是跟你们一个路数的暗卫?” “是的,绝对没有错。” 一个暗卫看错眼,不会所有人都看错。 何况他们睿亲王府的暗卫,皆是出身于皇家的暗卫营,后来再建立起的暗卫营,也是搬了皇家用的一套法子来训练。 出来的不就是一个路数? 秦驰他们这边震惊。 想必对方那边同样有所怀疑。 秦驰出去了一趟,直到深夜了这才归来,刚宽衣侧躺下来的时候,宋锦便醒来了,“相公,碰到麻烦了?” “秦一几个去跟人,跟丢了。” 秦驰出去是等他们回来,“说是进入了一个宅子,之后不见人出来,他们潜进去里面空无一。我猜想那宅子有暗道,秦一他们找过了,并没有找到机关。” 宋锦安静地听着。 秦驰又复杂地说道:“对你起歹心的人,很可能是皇室的。” “能抵挡得住秦一他们,会是谁?” 宋锦疑惑地问道,“我们也没有碍着皇室中人,就算是朝中的大臣对我们下手,也不该是他们啊,你是状元,出了事对他们有何好处?还是,袁家背后支持的皇子?” “袁家送了个孙女进宫。” 秦驰想到这个问题。 宋锦有了片刻的哑然,“你不会说宫里那位一把年纪了,还能再生个出来吧?” “有何不可?”秦驰反问。 宋锦摇头,“近十几年宫里都不曾有人怀孕,便可知问题了。” 十几年没嫔妃怀疑。 突然有个进宫却怀疑了,众人首先怀疑的,反倒是那个嫔妃是不是给皇帝戴了绿帽子。 秦驰还是摇头,“按照我们先前调查,袁家是保皇党,是宫里那位的心腹,从年轻时候就跟着他了。” 袁尚书是成明帝身边的老人。 是成明帝小时候的伴读。 何况当初就排除了袁家,成明帝更不可能派人向宋锦下手。 秦驰将皇室的人在心里过一圈。 宋锦同样也想到问题,“成明帝强势,现今朝廷上并不见皇子之间的争端,相公,你说这个正常吗?历朝历代,帝位的争斗都很紧张。像如今的太子,在朝中的声望不高,低调到快要让人忘记他的存在了,听说他还是个药罐子,只是不知真假。” “是真的,他不是病,是少年时期中毒了。”秦驰这些消息是从赫连溥那里得知,“御医说就算解毒了,也会伤了元气,且会影响寿数。” “那朝我下手的人会是他吗?” 宋锦觉得这可能性不大。 秦驰也觉得可能不大,“他住东宫里,整日在锦衣卫的监视下。” 不是他小瞧太子。 在成明帝的控制下,太子能出头才怪。 满打满算成明帝膝下成年的儿子仅有三位,现今还活着的也就这三人。 太子、寿王和禄王。 禄王早年摔落马,摔断了双脚,早就无缘皇位。 太子的情况,很明显是活不过成明帝。 剩下的寿王却不思进取,整日沉迷于吟诗作对、围炉煮茶,琴棋书画等,从不关心朝廷之事。不是没有人怀疑寿王是不是装的。 事实上试探的人很多。 然而,皆是无功而返。 寿王三十几岁了,要装也装了这么多年。 即便不是废人,也成了废人。 成明帝自己对于三个儿子也没有了期望,早就将目光放到孙辈的身上。 孙子倒是不少,大大小小十来个。 目前最出色的就是皇长孙赫连勉,经常会跟在成明帝身边,由成明帝亲自教导。 夫妻俩这么排除下来,居然想不到最可疑的人是谁。 这些皇子皇孙,有必要给皇帝添堵吗? 最重要是秦驰不曾接触过他们,更别谈是得罪他们。 “天下有人不怕宫里那位的吗?一圈儿下来,反倒像是睿亲王府干的。” 宋锦怀疑了一圈,最可疑的竟然是自己。 听完她的分析,秦驰好笑又好气,一把将人搂到怀里,“这事儿我会让人继续调查。夜深了,不能再想,先就寝吧。” “我现在精神着呢。” 脑子想着事情,早就没了睡意。 只觉得昏暗的灯光之中,凑过来一张放大的俊脸,“不困吗?那干点儿别的事……” 第276章 丰宁胡同 次日宋锦醒来。 秦驰已经去了翰林院。 宋锦洗漱过后,吃了早饭又回房,没有多久便换了一身男子的装束,从后门出去。 宋锦去了济方药铺。 城内的布局,向来是北贵南贱,东富西贫。 宋锦特意把铺子开在了西城。 这一带居住的皆是百姓。 寻常百姓不到身体受不住,一般不会来看大夫,看病也是抠抠搜搜,故此铺子的利润不高,刘家也看不上。 在这里开一间小药铺不显眼。 铺面不算很大。 胜在铺子后头连带的院落宽敞。 宋锦从侧门进了药铺。 “少族长,您来了?” 宋继涛如今是济方药铺的掌柜。 宛平县宋氏分支,有宋锦的货源支撑,发展得很好。宋怀旺把儿子送来当小药铺的掌柜,就是大财小用。 宋继涛竟然也听话。 在宛平县当地怎么着也是个小少爷,偏生他爹让他干啥,他就干啥。所幸,跟在宋锦身边,掌柜仅是摆在明面的活计。 “铺子的生意可还好?”宋锦随口问道。 宋继涛应道:“比预期的略好些。” “那便好,辛苦了。” 宋锦笑着说道,等到了客厅,遂问道:“昨晚西城是否出了什么热闹?” 宋继涛往门口看了眼,见没有外人,便低声道:“金海胡同那边的事,听说晚上有人打斗,惊动了兵马司。” 金海胡同靠近东城。 宅院建得很好,大多数都是富商。 宋锦知道此事。 她要问的是另外一事。 秦驰说那富商别院里藏的人,撤离的方向是朝西城来的,进入了丰宁胡同一处旧宅,之后就没有踪迹。 丰宁胡同正好离济方药铺不算远。 宋锦打听起此事。 宋继涛对附近一带很熟,“您提的宅子,那里听说不住人的,平时就一个门房照看的,说是主子不在京城。” “那他隔壁的住户呢?” “隔壁就是当地普通的人家,在丰宁胡同住了十几二十年的人家了。左边那家人姓肖,在坊市里开了个小酒馆。右边那家姓丁,就在胡同口那里摆了个面摊。”宋继涛把自己所知的道出。 宋锦听后,没发现异常。 宋继涛疑问:“少族长,这两家人很可疑吗?” “状元游街当口,有人想对我不利,昨晚幕后的人逃到刚才我说的那个旧宅就不见了,我猜想那宅子理应有密道,可昨晚有人去看过,并没有找出密道或机关。”宋锦没有把他当外人。 既然他问起来,宋锦便告诉他。 宋继涛道:“要我让人潜入宅子去查一查吗?” “不必,查过说没有,那应该就是真没有。”宋锦对于秦一等人的本事,还是有所了解的,起码比起自己这边的人懂得多,“我怀疑的是相邻的宅子,但你说那两家是当地人,又住了十几二十年的……” “我平时让人留意些。” 宋继涛旋即说道。 宋锦点头,“不必刻意去做,免得打草惊蛇,到时牵连到药铺就不好了。因为幕后的人不是我们能够抗衡的,我仅是想知道对方是谁。” “小子明白。” 宋继涛听了又谨慎了几分。 宋锦又再三叮嘱了他们要小心。 实话说了,对于他们来说,宋锦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只是交待下来,让他们留意罢了。 “听说东家来了?” 景大夫的话从外面传进来。 宋锦望了望口门,示意宋继涛可以退下去。宋继涛弯腰行了一礼,从偏门出去了,此时,正好景大夫匆匆进来。 景大夫一见到宋锦,立马喜出望外,“夫人,老夫听说你会炮炙酒蜈蚣?” “怎么啦?” 宋锦惊讶,“这酒蜈蚣不稀罕,外面应该有卖的。” “谁说不稀罕了?” 景大夫很想白了她一眼,“干蜈蚣不稀罕,上等的酒蜈蚣就少了,在京城这么久,跑了那么多的药铺就没有见过。” “不应该的。” 宋锦不相信,“少来诓骗我,京城是什么地方?各地的好东西都聚集在这里了。” 景大夫心虚,摸了把胡须道:“是没有见过,比您的炮制的更好。” 这是曾经见过最好的。 劣质的就看不上眼了。 宋锦说道:“你想让我帮你炮炙?” “是有这个打算,夫人方便吗?”景大夫问起来没有多大的底气。 若是以前倒是没有什么,但宋锦如今已经是状元夫人,不一定乐意去干这种辛苦活计。 宋锦看在秦驰的面子上,也会帮他炮炙,“行吧,待你们收到蜈蚣便让人送去翠花胡同。” “多谢夫人。” 景大夫大喜过望。 宋锦狐疑地看着他,“是谁急着用?” “是我以前一个老朋友,也是大夫来着,可惜他家里的子孙不成器,把他气得中风,我碰上了总要拉扯他一把。”景大夫提起老朋友就心酸。 人老了,遇到不孝子孙。 宋锦这个不好说什么。 景大夫又风风火火出去,让宋继涛放出风声收活蜈蚣。 宋锦从侧门出了药铺。 守在外面的秦七,眼下作小厮打扮,见状便跟了上去。 走上百来步就到了西城坊市。 尚是上午的时候,坊市还是比较热闹,宋锦走到了离丰宁胡同口。 在胡同口不远的空地上,真的有一个面摊。 面摊旁边竖起一面麻布旗,正迎风飘着。 布上有一行字:丁氏阳春面。 不要说是一个小面摊,听宋继涛说也是老字号了,听说老板在这里摆摊二十余年,开始的时候是一对夫妻。前年老伴死了,丁老板又续娶了一个鲜嫩小老婆。 宋锦打量了一下。 位置在坊市里来看,是比较偏的。 生意居然不错,五张桌子有四张有客人。 宋锦指了指面摊,“咱们去吃碗面。” “好的,少爷。”秦七几步上去空着的桌子,掏出手帕擦拭了下板凳。 再让开一点,宋锦很自然就坐下。 丁老板讨好似的过来,“客官要吃点啥?” “两碗阳春面,再来一斤烤羊肉。”宋锦是看了眼旁边的桌子,见到他们桌面上有烤羊肉,“快点上来,饿死本少爷了。” “好咧,客人稍等。” 丁老板转身去摊位里,对他儿子说要切一斤烤羊肉,他自己再去煮阳春面。 宋锦让秦七坐下来。 秦七想了想便坐到她对面。 烤羊和面条尚未上桌,不速之客倒是先来了! 第277章 藐视上官 “一顿饭,又碰上了!” 杨应荣不用请就坐了下来,“你说我们真有缘分,三番两次能碰到。” 宋锦只能说确实是巧合。 杨应荣穿着兵马司的官服。 兵马司全称五城兵马指挥司,是京师专业的治安机构,主要负责城市治安、市政管理、赈恤灾贫等职能。 凭杨家的人脉,给杨应荣在兵马司寻个差事不难。 在不远处还有一队巡逻的官兵。 正站在那里望着杨应荣。 看情形是杨应荣带队巡查到坊市这里,昨晚金海胡同那里出事,显然是让五城兵马司有了压力。 见宋锦迟迟没有回答。 杨应荣古怪的讪笑,“不会是没认出我来吧?咱们好歹见过几回。” “哦,原来是杨三少爷。” 宋锦顺势装出恍悟的模样说了句。 杨应荣暗骂了一句骗子,嘴里却道:“你说这该死的缘分,是不是?上次你在徽州请了我一顿饭,还没回请你一顿。对了,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在下宋怀瑾。” 宋锦简洁回答。 杨应荣等了好半会,没有等到下一句。 就这? 没有其它的了? 杨应荣索性直接问:“你是徽州人,在徽州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药材。” 宋锦又蹦出两个字。 任谁都能看出宋锦的不热络,偏生杨家三少爷眼瞎一样,不值钱的凑上来,“哎哟,这下知道姓名,咱们算朋友了吧。” 等烤羊肉和两碗阳春面端上来。 杨应荣利落的拿了一碗。 剩下的一碗推给了宋锦。 不用人招呼,他便一口羊肉一口面条的吃了起来。 秦七只想骂娘了,这个出了名抠门的纨绔,竟然抠门到她的头上来了。 只能再让老板要一碗。 宋锦用筷子挑了挑碗里的面条,“杨三少是在当差吗?我怎么先前没见这里有人巡逻。” “对!在当值。” 杨应荣一边吃一边道,“昨晚金海胡同出了命案,大理寺正介入调查。这几日城内会戒严,你晚上别在外面,免得被捉了。” “哦,多谢提醒。” 宋锦客气道谢,又佯装好奇问“出了啥命案,严重吗?” “据说是两波人打斗,很可能是仇杀,打得挺狠的,现场就遗留了五具尸体,大理寺办案的说了,按打斗的痕迹推断,死伤的绝不止五人。可惜昨晚不是我当值,没有见到现场。” 杨应荣所说的算不上机密。 他本来被上官安排在东城巡逻,今日是临时调到西城的,还有巡查任务。 吃完面条和一半的烤羊肉,杨应荣拍拍肚皮就走了。 宋锦看着吃白食的人离开,“杨家穷成这样吗?” “大官家不穷的吧。”秦七故意说道。 人在外面说话要谨慎。 如果杨应荣听到了,必定要如实告诉他。 他确实是穷的,俸禄什么都是月月光。家里给的零花钱,还不够他请同僚去酒楼吃两顿。 宋锦和秦七把食物吃完。 付完了帐之后,起身离开。 等远离了面摊。 又去了一个小酒馆,打了五斤桂花酿。 再次回到药铺。 宋锦对宋继涛道:“丁氏那户人很可疑,很可能与算计我的人有关,让下面的人多加留意。” “是,少族长。” 宋继涛恭敬应声。 一旁守着的秦七很是惊讶。 出去一趟,宋锦做了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除了去吃碗面,碰见杨应荣,再去酒馆里打了几斤酒,别的再也没有做了。宋锦是怎么断定丁氏面摊可疑的? 等坐上回家的马车。 秦七没忍住问:“夫人是怎么看出丁氏面摊可疑的?” “摆摊的父子可疑。一个双眼皮,还一个单眼皮,面容身高毫无相似,也可以说儿子随母。” 宋锦回想起那个男子当时的神色,又道,“但那个丁老头的儿子,在切羊肉的时候,见到兵马司的人很紧张,连切肉的动作都乱了,浑身都是破绽。” 就跟贼子见到兵一样。 不做亏本事,不怕鬼敲门。 就算很快就调整好了,宋锦却没有错过,“那个丁老头,杨应荣提起金海胡同之事,他明明想听又装着不在意,心没有鬼的人不需要假装,想听就大大方方的听,人在坊市最不缺的就是八卦。” 这个理由不太立得住。 宋锦却相信自己当时的直觉。 那个丁老头就是有问题。 谁让他心歪,一大把年纪了,还娶一个妙龄少女当继室,此类人能是什么好人? 秦七没有反驳。 再仔细想一想,确实是挺可疑的。 宋锦没有提起开小酒馆那家人,是因为她去了一趟,没有发现疑点。 “夫人,这些事情要告诉公子吗?” 秦七试探地问一句。 宋锦道:“你家公子衙门的事就够他劳累的,这事情你可以跟洪叔或李叔说一说,他们应该会知道怎么做。至于我这边,各种调查各自的,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各人有各人的调查渠道。 反正又费不了多少事。 这时的秦驰确实如宋锦所言的,衙门里正有一出大戏。 中午的时候。 秦驰和同僚在一起啃着水煮白肉。 毛少杰就来闹事,“秦祈安,凭什么把我手里的事,移交给闻侍读?” “目无纲纪,藐视上官,毛侍读,光凭这一点本官就能拿你治罪。”秦驰把碗筷放下,端坐在椅子上直视毛少杰,那双如水般平静的眼眸,此刻却蕴藏着往日少见的锋芒。 毛少杰心里咯噔一把。 很快他又嗤笑,不以为意道:“我当官十几年,真以为是被吓大的吗?这事情你必须要给我个交代,否认,我就告到陛下那里,也要争取一个公道。” “行呀,你告去。” 秦驰稳如泰山,瞥见毛少杰的眼眸满是嘲讽,“到御前状告本官之前,颜掌院让你先去见他,有不满的也可以去找他。” 毛少杰一愣。 正当他想说什么,一个侍书过来,“毛大人,掌院大人让下官来请您过去一趟。” 厅里的争端和动静,传到掌院办公的室里。 毛少杰眼神慌了慌。 他可能跟秦驰争,是因为他知道不会有人敢帮秦驰。 但不敢同颜掌院抬杠。 跟着侍书离开,毛少杰心头越是慌。 第278章 蹭饭 “他怕了?” 旁边的侍讲学士说道。 秦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端起碗筷,“我看未必吧。” “胡说,我敢肯定刚才看到毛少杰害怕了,他敢在你面前嚣张,却不敢到掌院大人跟前摆架子。”那名学士笃定道。 闻侍读笑道:“他害怕也正常,颜掌院时常可以保驾,何时在陛下跟前给他上一句眼药,他就要玩完!” 这话有些幸灾乐祸。 其他人跟着说了起来。 大多数都是在踩着毛少杰的。 秦驰夹起一根水煮青菜,举止斯文的送入口中,细嚼慢咽过后,安静地听着众人讨论,忽然他淡淡的说道:“毛侍读只是为难我一下,不会什么大问题,我确实是资历尚浅,坐到这个位置,他不服气是应该的,颜掌院不会把人赶出翰林院。” “他闹的事不小了,光是藐视上官一条就够他丢官了。” 角落里有人突然出声。 秦驰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路柏舟冲着他眨了眨眼。 秦驰只想说这家伙刚入翰林院,竟然也敢在这个时候发话。 底下的官员也是心思热络。 毛少杰出错关他们何事?但如果他丢了官,那侍读的位置就空出来。 有望提升的人立马暗搓搓的想搅事。 藐视上官的罪名是骂詈。 骂詈罪是指对上级官员进行侮辱或谩骂的行为,在法律中被明确规定为犯罪行为。 具体来说,依据《大夏律》规定,官员如果犯有骂詈罪,将会受到严厉的法律制裁。根据情节轻重,处罚方式包括答刑、徒刑,甚至流放等。 这里都是翰林院的官员。 哪个不是熟读大夏律法的?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用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管其他人心思怎么想。 倒是毛少杰去见了颜掌院一趟,出来的时候面色铁青,额头都是汗水,然后坐到自己的办公案桌前,抿着唇一言不发。 一个下午过去。 翰林院难得清静了半日。 秦驰终于不用加班,可以按照离开。 在他出去的时候,身边多出了两个人,是吕延吉和路柏舟。 秦驰邀请道:“到我家吃饭?” “真的?那我俩就不客气了。” 路柏舟当即欢喜的应下,就差喜极而泣,“祈安兄,你不知道我和延吉兄租住在一块,两个大男人都不会做饭,要不就到外面下馆子,要不就是吃那难以下咽的食物,还不如翰林院中午的吃食可口,实在是太可怕了……” 天天下馆子他们也受不住。 不仅是他们的胃,还有荷包。 吕延吉比路柏舟的情况略好,不曾缺过银子,可吃食上也没办法,跟着附和道:“今日就厚着脸皮,去祈安那里蹭一顿。” “得空就来我家吃饭。” 秦驰含笑地说道。 出到了翰林院外面,秦八一身小厮的打扮,从一旁走了出来。 守在外面的随从小厮,不仅只有秦八。 四人一起往翠花胡同走去。 刚走到胡同口,碰到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停在了一家的大门前,下来了一个身穿学子服的男子。 秦八见了,连忙低头。 他走到秦驰耳边轻声道:“公子,下马车的人是柳继。” 秦驰看去的时候。 正好看到柳继大步的迈入那家大门。 门匾上有着“柳宅”二字。 只是看了一眼,秦驰很自然就收回了视线,当是路过的人随便看一看,不仅是秦驰,吕延吉和路柏舟也看向了那边。 不过,几人都没说什么。 再走了片刻就到了秦宅。 大门正开着,洪老头坐在一旁的石墩,见到秦驰回来便站起来相迎。 有客人过来,厨房自然是加菜。 秦驰让人泡茶送去书房。 私下没有外人了。 秦驰等茶上来,让二人喝了缓缓之后,这才说道:“今日柏舟出声冒险了,我担心毛少杰知道后会寻你麻烦。” “不怕,我猜他嚣张不了多久。” 路柏舟很是笃定的说道。 一旁的吕延吉也察觉到了,“你就那么肯定有人会把他拉下来?” “肯定了,也就是毛少杰没有看清。他老盯着祈安兄的位置,却不知道下面盯着他位置的人更多。”这话路柏舟没有夸张。 翰林院里的修撰和修编等最多。 状元榜眼探花出身的比比皆是,是他们不够资历吗? 够的! 但没有人腾位置,怎么晋升? 要么离开翰林院,另谋出处;要么把前面的人拉下马,把官位腾出来。 秦驰无奈道:“这是你们的猜测,毛少杰的背后有袁尚书撑腰,不是谁都有胆子动他的。” “哼,等着瞧吧。” 路柏舟是坚信有人会动手,“如果不是我刚入翰林院,怎么轮都轮不到我,我立马在背后捅他刀子。” 吕延吉和秦驰霎时一滞。 再齐齐地看向路柏舟。 路柏舟说得正眉眼色舞,见二人看过来立马咧嘴一笑。 得了,就是个愣头青。 三人聊了一阵子,饭菜也做好了。 酒足饭饱之后,在天黑之前,秦八当车夫送二人回家。 秦驰也从老李头那里得知今日宋锦出门,还去丰宁胡同外面的坊市转了一圈,又去可疑的两户人家那里走了一趟。 今晚招待客人的桂花酿是宋锦买的? 秦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家娘子似乎没有这个意识。或者是个人经历的问题,即使是嫁人了,依旧是不曾想过要完全依靠他。 这让秦驰的心情很复杂。 宋锦端着一碗凉凉的银耳羹过来,正好碰到了秦驰望过来的眼神,“相公怎么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把银耳羹递到秦驰面前。 秦驰接过来放到桌案,再牵过她的手,轻轻地握了握,“听说你今日出门了?” “对,去了一趟药铺,再去坊市逛了一下。” 宋锦听他这么一问,便知道他是何意了,“中途撞见了杨三少爷,他又吃了我一碗阳春面和半斤烤羊肉。真不知道杨家,有那么穷吗?” 多数抠门的人都是由于钱银不凑手。 一个大少爷抠抠搜搜的,就是很奇怪。 外面说杨阁老为官清廉。 这个听听就是了,宋锦一个字都不信。 第279章 被参了一本 “娘子怀疑是对的,纨绔子弟不都是挥金如土吗?抠搜成他这样,凭何成为纨绔?” 秦驰也觉得杨应荣有点违和。 再想到此人去了五城兵马司当差。 他又补充道:“我让洪叔再查一查他。” “那有劳相公了。” 宋锦抽回了手,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还顺手抽了旁边书架的一本书,“这些年让人盯着杨家旁支的人。藏污纳垢的事有一些,但单独曝露出来没一件能伤不到杨氏本家,就算全部曝光,也伤不了杨阁老。尤其是袁家这样了,陛下都能保下来,轮到杨阁老怕是也差不了多少。” “除非让陛下知道杨家算计他。” 秦驰端起了银耳羹吃了起来,“这凉凉的,是冰冻过?” “哪里有冰,是放到井里凉过。”宋锦回想到让明成帝知道真相的可能,“洪叔那里有证据吗?” 秦驰摇头,“我问过了,没有。” 宫中眼线传递消息,只是一张字纸。 按照习惯看过之后便会销毁。 宋锦可惜的神色一闪而过,“那就先这样。” 旋即低头翻阅了手中的书籍,是一本杂记。 秦驰吃着银耳羹之时,不经意的抬眸看向旁边的宋锦。 傍晚上的她去了妆容。 柔和的灯火下,静坐于满是岁月痕迹的书架前,身着淡雅的水墨色长裙,衣摆上绣着几朵幽兰,随着翻书的动作轻轻摇曳。 面容如同精雕细琢的瓷器。 温婉淡泊而宁静。 一对眼眸宛如秋水中的明月,既明亮又清澈,仿佛能洞悉人心的深渊。那双纤纤素手握住的经卷,正沉浸于书海之中,恬淡而自足。 仿佛受到了感染般,秦驰白天那一丝丝浮躁的心情,在这一刻突然间消散了。 当初他娘亲不允许他入朝为官,不是没有道理的。 秦驰真正进入了官场,便有几分理解母亲苦心。然而,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以后的安宁,为了以后可以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之下。 …… 当晚有名刚正的郑御史家里。 同时收到了数封信,内容不就是举报翰林院毛少杰的,这信还是不同人写的。 郑御史道:“这毛少杰得有多招人恨?惹得这么多人一同来举报他。” “莫不是又有人想把老爷当枪使?”一旁的郑夫人正缝着件衣袍。 郑御史摸了摸胡须,“当枪也是说明老夫有价值,待我明日去打听打听,若是确有其事,我便写着折子参他一本。” “又要得罪人了。” 郑夫人忧心忡忡道,“这满朝文武都快要被您得罪光了。” “弹纠不法,御史之责。我有分寸。” 郑御史自己心知肚明。 不竖立个疾恶如仇、刚正不阿的形象,凭啥当上御史?真以为什么人都能当御史,当上了又没点儿功绩和建树,一样会招来骂名。 御史承担监察百官的职责,最容易受百官排斥。 郑御史心里磨刀霍霍要挥向毛少杰,决定明早就差随从去打听。 第二日,大朝会。 晨曦初照,皇城内五龙桥上银霜点点。 石阶间透着冰冷,钟声悠扬。 金銮殿前,御林军肃立,银盔甲映日生辉,神情如磐石般坚定。朝臣们沉稳的步伐,回荡在寂静的宫墙之间。 殿内,龙椅之上,明成帝神色严峻。 旁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一旁,有名御史手持朝笏站了出来,向皇帝奏报:“臣参翰林院掌院颜显清性情怠慢,玩忽职守,致使翰林院官员日日不务正事,争来斗去,人心不古,文风败坏,朝廷文治大受亏损。” 翰林院的官员不用上朝。 不代表朝会上没有翰林院的人。 颜显清在礼部有兼任郎中之职,这会儿也是在朝堂上面,在明成帝看过来的时候,颜显清跪于殿下,额头触地,双手紧握,汗水浸湿了朝服。 他的心中涌动,深知一旦罪名成立,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站出来参他的人,是袁御史。 是袁尚书旁支的人,大概是知道他昨天警告毛少杰,今日就来参他一本,这是要先下手为强。 朝臣们低头默然,呼吸凝重。 仿佛怕打扰到那凝固的空气。 他们的内心各自翻腾,有人心里对颜显清刚升掌院就被人找茬很是同情,也有人在心里幸灾乐祸和看好戏。 皇帝缓缓开口:“颜爱卿,你有何辩解?”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颜显清很快就稳住心神,开始替自己辩解,“陛下,微臣刚上任掌院,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得做了多大天怒人怨之事,才能致使朝廷文治大受亏损?” 这话一出。 其他人都默了。 这个月翰林院没传出丑闻吧。 翰林院闹腾也是在自家那块地,朝廷各个部门还没见得有翰林院的平静。 明成帝又勾唇问道:“袁御史,轮到你说了。颜显清问你,他干了什么?” 袁御史抹汗。 昨日他收到举报信。 毛少杰是谁?是袁尚书的女婿。 当即袁御史拉着毛少杰去袁府一趟,袁尚书让他们按兵不动,被参了也无所谓,等以后他回去工部,把他调去六部。 谁知等袁御史和毛少杰离开。 中途收到消息说郑御史也收到数封信。 按照郑御史的为人,必定会参他。 毛少杰脑子一热,索性请袁御史参颜显清一本,说不定能把水给搅浑了。 这个时候,袁御史只能坚持己见。 颜显清反驳。 最后说着说着,便牵扯出了秦驰和毛少杰。 从翰林院里被召去大殿。 秦驰和毛少杰进殿便向明成帝行叩拜礼。殿上发生什么二人很快就清楚。 明成帝问:“你们二人有何要说的?” 秦驰沉默未语。 毛少杰伏跪于殿前,只觉一股寒气自脊梁骨升起,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抢先辩解:“秦大人少年轻狂,恃才傲物,微臣素来爱才,见其刚接手事务,难免生疏,便对其指点一二,本是出于一番好意,奈何秦大人非但不领情,还私自停掉微臣事务……或许是颜掌院护着他才会有恃无恐吧,请陛下明察。” 这是把脏水全泼向秦驰。 还暗指颜显清徇私枉法。 宫殿内的气氛,格外严肃与静穆。 明成帝看向秦驰,“秦状元怎么说?” “陛下,微臣行得端坐得正,无愧于心。只是毛待读一张嘴颠倒黑白,实乃令人寒心。” 秦驰忍无可忍似的,将他上任以来的经历一一道出。 没有夸张也没有添油加醋。 仅是用很平淡的语句,将事情娓娓道来。偏生说得那个真情实感,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秦驰哽咽似的道:“陛下,微臣自打上任以来,也就昨天能正常下衙和睡个好觉,谁知今日又……” 连明成帝都心酸了。 其他人更不必说。 只有袁尚书一系心里暗骂。 第280章 秦驰又升官了 适时的站出一个武将,粗声粗气道:“陛下,文官这弯弯绕绕臣不懂,可这孩子说得怪可怜的,您亲封的状元郎啊,有人见不得他好,是不是想跟您过不去?这事一定要严惩。” “对!不严惩的话,以后陛下您封一个官,他们就折腾一个,像话吗?” 又有一个武官站出来支持。 文官向来看不起武官。 武官也瞧不起文官弱唧唧的,懂得一大堆大道理却很少干着人事。 文武官员向来就不太和睦。 突然有个武官站起来掺和此事,很是让人意外,接下来更让人意外,武官一句又一句的,就是搭了台子似的,讽刺文官心眼子多,整日正事不干多少,架子还端得老高。 开始有人怀疑一群大老粗怎么突然给秦驰说好话。 后来听着听着就不对味。 好家伙! 这群武官不是在替秦驰说好话,他们是在皇帝面前给满朝文官上眼药。 诡异的,明成帝没有吱声。 听得还心情舒畅。 明成帝看向一旁站着的几位内阁大臣,“诸位爱卿怎么说?” “陛下是该彻查此事,如若属实,绝不能姑息。”杨阁老见其他几人不说,便站了出来说道。 接着礼部尚书也跟了出来,他问秦驰:“秦祈安,你说的话可有证据?” “有的。” 秦驰从袖袋里取出一叠稿件,“这些都是毛侍读工作出错之时留下的,每一件都是他弄错,让他改之他不想,我只能自己重新抄一遍送到御前,真伪只需要去文渊阁一查便知。” 这话大家都懂了。 其实真不难调查,文章笔迹都不一样。 活是谁干的,一目了然。 太监下来接过稿件,递给明成帝过目。 事实上秦驰有没有撒谎,明成帝和一些大臣心知肚明,只不过有些事情私下知道是一回事,搬到明面上却不能说的。 秦驰在国子监出风头,明成帝便记住了他。在他六元及第后,更是印象深刻。偏偏在他钦点其为状元之际,这家伙状告袁尚书。 很是扫兴! 明成帝就是故意给秦驰升官。 想压一压他的傲气。 等着他在官位上出错,被人刁难了,再将他打回原职,熬个两三年再重用,为此他还跟心腹太监说了,就等着看秦驰的热闹。 出乎预料的。 秦驰坚持了一天又一天。 没有找任何人说项,仅是送了半斤胡椒给颜显清。 明成帝即位二十多年。见惯了老奸巨猾玩弄权术的大臣,秦驰在这些人当中就好似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干净得尤其显眼。 没多久去翰林院的人就查清楚。 毛少杰在翰林院的人缘太差,落井下石的同僚不在少数,不对,人家只是实话实说,不敢违抗圣命。 明成帝怒道:“毛少杰革职查办,拖出去庭杖五十,不必给朕留手,有一口气就成了。” 帝王命令一出。 御林军就有人进入大殿,将毛少杰一左一右的架了出去。 毛少杰吓得面色苍白,连连求饶。 等人拖出去之后,大殿终于又安静了。 明成帝望向依旧跪在殿下的秦驰,“这回秦爱卿受委屈了,但也让朕发现了秦爱卿大才,仅是待在翰林院有些屈才,工部正缺人手,你去工部兼任虞衡清吏司任郎中。” 又升官了? 明成帝会来这么一出,是大家没有料到的。 这种升官之法,完全违背了常规。 但是近几年已经很少敢反驳明成帝的决策。敢跟他抬杠的大臣,不是归隐就是坟头长草了。 “微臣谢主隆恩。” 秦驰又是叩拜之礼,“陛下万岁,万万岁。” 等他退了下去,朝会继续。 领着秦驰出去太监吉祥,回头望了望殿大门,再向秦驰道喜,“恭喜了秦大人,今日又是官升一级。” “多谢。上回说要请你喝一杯,现在都还没能兑现。”秦驰笑着打趣。 吉祥乐呵呵道:“日后会有机会的。” 迎面走来一队巡视的御林军。 两人没有都适时闭嘴,等人过去了,吉祥又说道:“大人去工部上任,要谨慎小心,莫要再让人欺负了去。” “多谢公公提点。” 秦驰语带感激的说道,“为了大夏朝千秋盛世,我定会竭尽全力,必不会辜负陛下的期许。” “秦大人有心了,万岁爷知道也定会高兴。”吉祥公公只想说秦大人着实太年轻了,他不敢揣测皇帝的心思,却也知道陛下不安好心。 工部是袁尚书的天下。 将秦驰送去工部任职,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目前袁尚书还在家中反省,不代表他就对工部没有了掌控,想要给一个新上任的郎中使绊子,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吉祥心里同情秦驰。 凭秦驰的聪明又岂会不懂。 工部由正二品的工部尚书,以及正三品的左、右工部侍郎领导。然后下面设有四司,每个司的负责人是正五品的郎中。 虞衡清吏司即是四司之一,简称虞衡司,负责监管山林川泽的采捕和冶炼工作,生产军装、兵器等。 侍读学士是从五品的官职。 工部郎中是正五品,故而吉祥说恭喜秦驰官升一级并没有错。 回去了一趟翰林院。 秦驰跟其他出言相助的同僚一一道谢,还说等他拿了月俸,再宴请众人一顿。 有人得知他又兼任工部郎中。 等秦驰离开之后。 在场的人憋了这么久,终于没憋住了,“我有时候都不知是该羡慕秦大人,还是该同情他。” “我想羡慕的,可是……” 那人眼皮跳了跳,笑得意味深长。 该懂的人都能听懂。 然后大家打哈哈的各忙各的去。 路柏舟捅了捅吕延吉的手肘,“这事儿你怎么看?” “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 吕延吉也是知道秦驰和袁家的恩怨,“陛下把祈安送进工部,还不知有何用意。” 圣心难测,他猜不透。 路柏舟小声道:“等下衙咱们去一趟翠花胡同?” “行,到时你喊我。” 吕延吉也想去问一下秦驰,看一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第281章 工部郎中 “又升官了?” 宋锦惊讶地看向秦驰,“今天朝堂上发生了什么?” “有个御史参了颜掌院一本。” 秦驰把今日大殿上发生的事说给了宋锦听,还有明成帝又给他升官的事也说了,“最后颜掌院和我都没事,毛少杰丢官下狱,庭杖五十。” “不留手的话,人会被打死。” 宋锦想到皇帝最后那名留一口气,其实就是留住了毛少杰一条命。 秦驰端着温茶浅浅喝了一口,“这下我跟袁家的恩怨又多了一道。” “没了这事儿,他们也没打算放过相公。” 宋锦知道袁家为了自家的颜面,也不会轻易放过秦驰。 碍于明成帝暂时不会来硬。 日后就不会好说了,故而在明成帝尚关注他的时候,必须要向上爬。爬到明成帝的重视程度,爬到了袁家轻易动不行他的高位。 宋锦忧心的看了秦驰一眼。 这种事情不能当面说,免得让他更有压力。 一旁的老李头等人听了,也没有乐观的。 老李头忧心忡忡道:“公子,你要去工部任职吗?一定要去吗?” “是兼任,该我负责的事,肯定要干的,平时要待在工部还是翰林院,看情况而定。”秦驰想到翰林院属于他的事,本来就不多,之前忙碌纯粹是有人故意找茬。 翰林院就是个清水衙门。 学士职位的官员兼任六部职位,是常规的操作。想一想内阁的诸位大臣,哪个身上不是兼任数职的。颜显清身为翰林掌院,其身上也还有礼部郎中一职,虽然属于闲职。 秦驰笑道:“你们不必过于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袁尚书人还在家里禁足反省呢。” 袁家就算要动秦驰,也不敢明目张胆。 宋锦想到了另外一事,“宫里那位为何要把相公送去虞衡司?” 经她这么一问。 其他人齐齐看向秦驰。 秦驰想说那位不安好心吧,“虞衡司之前出了贪污案,本该拨下的银子被贪了,然后该送去军营的军服兵器都是残次的。不知怎么的,袁尚书被杨家拿到证据,让我捅到明成帝跟前。” “原来坑在这里。” 宋锦只想说当皇帝的果然没个好人。 这案子最后是负责虞衡司的郎中顶下全部的罪名,当然了也是他本身不干净,给人捉住了把柄,袁尚书想要保住自身,必定要牺牲一个人。当然袁尚书给了对方什么承诺就不知道了。 宋锦关心道:“相公,真没事儿吗?” “没事,一个司都管不好,以后我怎么能继续往上爬?”秦驰的野心不仅在这里。 这才是刚刚进入朝堂,刚刚开始罢了。 秦驰眼眸环视过众人,笑道:“虞衡司现在确实是个烂摊子,没有人想去接手,可也是一个机会,是不是?” “相公有何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 宋锦立马心领神会。 秦驰不客气道:“我需要一批棉花,冬日要制作军服送去西北。” “假公济私?”宋锦脱口而出。 秦驰神态一僵,旋即幽幽地看向宋锦,“娘子是这么想为夫的吗?” 宋锦撇开视线否认,“没有,刚才是我想岔了。我传消息下去,让人帮你收购棉花。这不同的地区,棉花采摘的时间不同,但最早的采摘时间也要七月份,正好我的船队经过,可以顺便收购。” “那就有劳娘子了。” 秦驰知道每年顺安商行也会收购。 只不过数量有限,通常来说种植的百姓,都会卖给熟悉的收购商。 宋锦的船队不一样。 他们能收购就收购,不能收购便是以货换货,往往当地的商人很吃这一套。 宋锦想到虞衡司负责。 但想得越多,越是眉头紧皱。 “娘子在想什么?”秦驰眸子瞥过她蹙起的秀眉。 宋锦没有隐瞒,“在想虞衡司要负责什么,以后对方想给你下绊子,要怎么下等等,我想一想发现虞衡司要负责的事情还真不少。” “一个部门,事情当然不会少,可也不是我一个人干的,还有员外郎和主事等。我只是去负责管理,有辛苦的活计,会让其他人来干的,娘子尽管放心,我毕竟是……身子骨不太好。” 秦驰说到最后一句格外认真。 宋锦只想说要不要一点脸? 负责监管山林川泽的采捕,这个说明很笼统,掌理采捕山泽鸟兽之肉、皮革、骨角、羽毛等物,并司制造军装、兵械,烧造陶瓷、冶铸器具等事。 这么多的事情,如果都要秦驰来干。 一天干十二个时辰,秦驰都干不过来。 只不过,在工部做的事情,确实是比翰林院多的,尤其是侍读学士,通常点儿来说,便是陪皇帝读书的学士。 明成帝一把年纪。 早就很少读书。 至于他刚上任那个月,干嘛那么多活,秦驰现在回想一下也似乎是人为,不仅是毛少杰给他事情干,上面似乎有人在推动。 当然,人家做得很晦暗。 下午的时候,司礼监来传旨的太监到了,同时来的不仅是圣旨,还有工部郎中的官印、官服等,来传旨的是吉祥。 这可是他抢来的活计。 “秦大人,恭喜恭喜,万岁爷说您此次受惊了,可以三日后再去工部报到。”吉祥笑容温和的说道,很是友好。 秦驰给他塞了很大一个红封。 连带上次传旨那份都给了,说是给他喝茶的钱。 吉祥笑眯眯的道谢,再说几句好听的话,便带着人离开了秦家。 秦家外面来了不少好奇的人观望。 围观的人在窃窃私语。 连带对面那董状元家也打开了大门,有人正探头往这里观望。 “是宫里来人了?秦状元这是又咋了?” “看着像是传旨的太监。” “出来了,出来了!” “不会是秦祈安又升官了吧,刚才我瞅了一眼,后面小太监托着的,像是官帽和官服等。” “吹牛吧你,那都让红布给盖着了,你看个屁啊。” 大门口外的人纷纷猜测,见到吉祥等一行人出来,又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询问。 这可是宫里的太监。 他们是看不起太监,却也不敢得罪太监。 第282章 声望 秦家的大门没有关上。 故而外面看热闹的人没有散去。 有人大着胆子过来询问,“老头,主家有喜事么,还有宫里的太监来干啥?” 洪老头瞥了那人一眼。 他冷漠的态度也阻止不了外人的八卦热情。 老李头顶着笑脸出来。 跟来打听的人寒暄几句,很快秦驰兼任工部郎中的消息便传开。 是宋锦让老李头出来宣扬的。 不这样一直让人聚在秦家大门前也不是个事。 “娘子,李叔这么一出,我又要招人恨了。” 秦驰站在宋锦身边打趣。 宋锦斜睨了他一眼,“外面的人只会羡慕,真要妒恨你的,也是他们的主子。因为来围观的,大多是翠花胡同各家的仆人。” 各家的主子自持身份。 不会跟下人挤一起围观,免得有失身份。 而卖身为奴的人见到秦驰仅会羡慕。对于他们来说秦驰站得太高,与他们压根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他们连恨都不该有。 相反他们的主子,秦驰年纪轻轻就站到比他们更高的位置,他们心气顺畅才能奇怪。 但,该有的礼节还是会有。 正如宋锦所料的。 没有多久,翠花胡同各家陆续送来礼节,说是恭喜秦驰高升。 宋锦一一给了回礼。 傍晚之时。 吕延吉和路柏舟过来。 秦驰陪着二人在书房待了小半个时辰,便一起用了晚膳,秦八再驾车送二人回去。 不仅于此。 秦家的帖子一天比一天多。 除了京城各家举办宴会送来的帖子外,还有一部分读书人的拜帖。当中有国子监的同窗,还有各大书院的学子,又有共同来自徽州的士子等。 有人送帖的时候,还会附带上自己的文章和诗词等,美其名曰是求指点的。 有人甚至自荐来给秦驰当幕僚。 一堆的帖子中,真心要跟秦驰结交的或许会有,但也不会缺少借此试探的人。总之,其中必定会有各方势力安排的人来接近秦驰。 在家休息三日。 秦驰见了一些人,但都是递上文章求点评的学子,他与对方约见多是以文会友。此举让秦驰在读书人之间的声望更高。 三日闲逸时间一过。 秦驰准时去工部报到,身边带上了长随。 一个是老霍,一个是秦八。 老霍铁塔似的模样,能震住一批宵小。 秦八更不用说了,跟谁都能搭上几句,让他跟在秦驰身边打下手,秦驰能够省心许多。此外,为了安全着想,上下衙改坐马车。 由老李头当马夫。 三个人早就在明面上的,由他们跟着也不算显眼。 上任期间秦驰很顺利就接手了虞衡司的工作,顺利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此前不知多少人在关注工部,等着袁家刁难秦驰,再给秦驰一个下马威。 偏生什么都没有。 连带提心吊胆的秦八和老霍都诧异了,他们还以为要大战几个回合。 结果,就这? 风平浪静。 但又像是风雨前的宁静。 这几天秦驰忙碌着,宋锦也没闲着。 经常一人待在炮制室,替景大夫炮炙起酒蜈蚣。 闲余之时,她又关注起京城的消息。 刚刚沉静了一段时间的秦状元,又成了京城人茶余饭后的焦点。 宋锦安排人引导茶楼酒肆的议论,但凡碰到对秦驰不利的谣言,便站出来质疑对方再辟谣,将秦驰的形象尽量往正面上引。 重活过一辈子的人。 最清楚名声对一个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宋锦同时写了十余封信,分别让人送出了京师。当中有送去徽州的家书,也有给金珑他们的,还有邢纶等人的信,余下便是各州府宋氏旁支的,让他们也帮忙收棉花、皮革和骨角等物。 一些东西秦驰眼下可能用不上。 但有备无患,是不是? 此外送去福州的药材要尽快准备好。 指明了,让宋小东送去。 “夫人,酒蜈蚣好了。” 秦七惊喜地看着成品可以入药的酒蜈蚣。 宋锦检查过后也很满意,“装起来,一刻钟后,我们出门去药铺。” 秦七应声之后就开始照办。 宋锦回了一趟寝室。 再和秦七一起,从后门出了秦家。 家里仅有一辆马车,现在是秦驰拿去用了,故而秦七是新叫来了一辆。 马车路过柳宅。 听到外面的些许动静。 宋锦掀开车窗帘子一角,恰好看到了一个女子从马车上下去,正是刘剑芳。 仅是一眼。 宋锦却发现了刘剑芳婚前和婚后的变化。 婚前的刘剑芳大气明艳,心有斗志和往上爬的一股子精气神,撇开是仇人一事来说,宋锦有几分欣赏这样的女子。 在这个世道女子不易,刘剑芳身上不依仗男人的那股子气势,是时下女子少见的。 然而这一刻,宋锦在刘剑芳身上看到了灰败。 宛如成型的向阳之花开始枯萎,一双眼里透出了空洞和疲倦。仿佛被现实的残酷击打得支离破碎,内心如同困兽般挣扎,却找不到一丝希望和出路。 这样的妇人宋锦前世见过许多。 或许她前世就是其中之一。 “东家,那是刘大使。” 秦七小声的提醒。 宋锦放下了窗帘子,“她这两三年发生了什么?” “刘大使有几分手段的,早就在生药库站稳了脚跟,里面的副使都成了她的亲信。” “在官场上如意,那家里呢?” 宋锦想到小喜会来串门,柳家后宅的事很少提起。 秦七低声禀道:“大事情没听说过,但柳家在翠花胡同是很有名的。” “什么名?” “后宅乱得很,嘿。”秦七说了下柳继的风流史,“成亲快两年了,刘剑芳依旧不曾怀孕。听说柳家婆媳的关系不好,柳继纳了两房妾室,嫡子尚未有,庶子已经有两个了。” 柳继此人是个风流才子。 据说当中一个妾室,还是来自青楼。 宋锦若有所思,“那人是婚后变的?” 秦七也觉得是如此。 宋锦却不这么认为。 刘剑芳此人事业心很重。 当年对柳继不见得有多深的感情,何至于此? 宋锦心里琢磨着刘剑芳之事,不知不觉马车来到了西街的药铺。 从侧门进入药铺。 没有见到人,却听到了药铺大堂传来的热闹,还有妇人撒泼哭闹的声音。 第283章 遇到奇葩事 宋锦安静听了一会。 大约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是景大夫帮助旧友治病,不知怎么的让旧友的一个烂赌的儿子和儿媳知道了,二人以为父亲还藏钱看病,搜了个底朝天不止,还把人奇葩的抬到济方药铺,说不看病了要退钱。 同这种人道理是讲不通的。 宋继涛让人去请来衙差。 尚未说道什么,那家人丢下中风的老头,跑得一个不剩。 宋继涛给两个衙差塞了一两银子,“两位大人辛苦了。” “有事再找我们。” 两个官差很开心。 走这么一趟就能得一两银子,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等铺子大堂的事情平息。 宋锦这才现身大堂。 见到堂内一个中风的老者,躺在一块门板上面,眼泪无声在流,身上的气味也有些难闻,显然在家里也没有人打理过。 这次那家人来的运气不好。 景大夫和徒弟都不在药铺。 宋继涛刚想开口说话,就见到宋锦出现,“东家,您过来了。” “把这位大伯带去屋里休息。” 宋锦让人把中风的老者带入后面,本来是给病人休息的房间,再让人顺便给他梳洗和喂些吃食,“有派人去通知景老吗?” “已经让人去通知了。” 宋继涛说景大夫和徒弟出诊了。 一时半会没这么快回来。 秦七将送来的酒蜈蚣放到药材柜子,药童立马接过来放好。 宋锦和宋继涛去了茶室。 接下来就是宋继涛说起了对丰宁胡同丁家的事,“这家人在外面很正常的,跟普通人没两样,就是晚上时常会有人去他家,邻居问过他家,他家说是送羊肉。” 家里做生意。 有人晚上送新宰杀的羊肉很正常。 此外,再没有其他的。 宋继涛欲言又止。 那犹犹豫豫的模样,宋锦没有错过,“还有什么话直接说。” “这个……” 宋继涛憋得脸颊红了,目光闪烁道,“就是盯着丁家的人晚上,晚上还发现点不太好。” “直说。” 宋锦很少见到他这样支支吾吾。 宋继涛憋了好半晌,这才把事情憋出来,“是,是家庭关系挺乱,有人无意中瞧见丁老头的大儿子,跟他新娶的小老婆不清不楚。那女子对外说是娶回来,其实就是从牙行买回来的。” 丁家父子四个。 那女子对外说是丁老头的小老婆,实则是买回来父子共用的。 四个儿子都娶妻生子。 就是丁家的媳妇很少出门,跟邻居来往不多,据说偶尔会有人见到她们身上有伤势,从这点上这里都知道丁家男人会打媳妇。 此事外人知道也没说什么。 打媳妇的男人很多,不仅是丁家。 等宋继涛出去,守在门口的秦七,自然是听到屋内的话,“夫人,丁家人很可疑,洪叔也有让人盯着,您的人最好撤回来,免得引起误会。” “这样啊……” 宋锦把话听进去了。 培养起可用的人手不容易,宋锦不想自己的人出事,当即又叫来宋继涛吩咐了几句。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动静。 景大夫和他的徒弟赶回来的,一见到旧友的情况,气得吹胡瞪眼,“那几个小畜牲,真是造孽,连老子都不管,也不敢天打雷劈。” “啊,景,不,不治……了。” 躺在床上的老者说话口齿不清,却还能说出几个字。 中风的症状不算太严重。 只要及时医治,还是能减轻。 但要花上大笔的银子,不是什么样的人家都能承受的。 现在治伤都是景大夫在搭银子。 宋锦过来见到景大夫在给老者下针。 景大夫劝道:“老伙计,莫说丧气话,安心待着吧。到了咱们的年纪,能活一日算一日,多活一日便是赚到的。” 泪水又从老者的眼角落下。 宋锦只是站了一小会,便让景大夫发现。 正当景大夫要起来行礼,宋锦阻止了,“景老莫要客气,给老先生治病更重要。” “那个酒蜈蚣……” “送来了,药童收了回来,等会问他便行。” 宋锦踏入了房间。 见老者含泪望向她之时,那眼神莫名让宋锦心酸,“老先生安心养病,景大夫的积蓄不要说养一个人,养十个都没问题。” “对对对,老伙计,不用替我省钱。” 景大夫附和了一句。 宋锦又说了几句便出去。 出去又碰到柳继涛。 柳继涛面色有点古怪,见到宋锦小声说道:“少族长,刚才我差人去打听了闹事的那家人,很是巧合的,他家就住在丰宁胡同。” “可疑吗?” 宋锦一颗心霎时警惕了起来,“此外还有打听出什么吗?” “暂时没有。”柳继涛又问道,“要不要差人再去打听打听?” “打听清楚好些,莫要中了别人的算计,刚才我没有多想就收留了对方,现在想一想确实有些不妥,把人治好了还行,若是没有治好或是中途出了什么事,谁来承担责任?” 宋锦越是深思越觉得不对。 景大夫给旧友免费看病,又不是第一次。 回头看了看病人的房间。 房门没有关,还能见到景大夫的背影。 宋锦当即吩咐道:“你去找景老的徒弟,让他算清楚这段时间景大夫给那位老先生用的药,总共是花了多少银子等,到时带着账单去衙门备个案,再将那家人干的好事宣扬开来。” “好的,我这就去办。” 宋继涛双眼发亮,立马去找景大夫的徒弟,并将可能会有的后患跟他提了,他一听景大夫可能会惹上官司,立马就配合起来。 济方药铺这边又去了衙门。 同时带了账单的,还有那家人不讲理将人丢在药铺的证明。 然后宋继涛碰到坊市的熟人便唉声叹气。 将今日那家做的事说上一说,大家都同情济方药铺和景大夫,做了好事还要被赖上。 宋锦不知道。 在宋继涛从衙门出来,消息就传到了西街的惠民医馆。 医馆后院供大夫休息的厢房。 一个长相白净的中年人和车管事在说着话。 车管事对着中年人点头哈腰,很是讨好。 第284章 刘家盯着药铺 京城惠民医馆背后是刘家的。 名字是惠民医馆,其实能来医馆看病的,一般都是有些家底的富人,原因还是看病比较贵。 那白净的中年人就是坐堂大夫。 出身于刘家,叫刘光润,是西街惠民医馆的馆主,也是刘太医的大儿子。 刘光润满面怒容道:“你说济方药铺去衙门报案了?什么时候?” “就刚刚。不仅报案,还带着单据,济方药铺免费给病人用了十几两的药。大爷,下一步还要继续吗?” “继续!只要人死在药铺,就能狠咬济方一口。”刘光润阴狠地说道,“你同那家人说好了?” “已经说好了。” 车管事立马附和,“等那老东西一死,他家就会去衙门报案。到时把姓景的治死人一事传开,看谁还敢去找他看病?” 惹上人命官司,想脱身就难了。 刘光润又问道:“济方药铺,还没查出来和那船队有关吗?” “药铺是宛平宋家的小儿子宋继涛名下的。听说宋家人搭上了一个徽商,拿到了不少稀罕货物,名下有一间四海阁,专门售卖海外来的商品,时常会卖出一些名贵的香料……” 跟邢纶做生意的本地商家,不仅是宛平宋家。 刘光润对此没有在意。 偏生盯上了一间小药铺。 除了景大夫的医术外,就是药铺的药材品质皆是一等一,跟邢纶卖的相关无几。 邢纶摆了刘家一道。 让刘光润一直耿耿于怀。 前不久景大夫竟然治好了一个他治不好的病患,这对于他来说就相当于挑衅。 故而济方药铺和景大夫被盯上了。 只是当事人尚不知道。 好比宋锦,此时正闲坐在药铺的茶室。 一边品着茶,一边思考着事儿。 秦七站在门口守着,看到宋继涛带着两个官差回来。 官差是过来了解情况的。 等了解过后,再说要去一趟丰宁胡同。 “我跟着去一趟。” 宋锦想亲自去见一见那家人。 主要是她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对劲。 于是宋继涛带两个官差要出门之时,发现宋锦从茶室走了出来。 “东家,您这是要回去?”宋继涛试探问。 宋锦说道:“不,我想跟你们去一趟。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我就是想亲眼去瞧一瞧,能抛弃父亲的人心有多黑。” 作男子打扮的宋锦很年轻。 碍于身高的问题,说是十几岁的少年人都不为过。此时宋锦说出这话并不会引人怀疑。 两个官差被宋继涛打点过。 一行人朝丰宁胡同而去。 在胡同口的时候,宋锦路过丁氏的面摊。 丁氏父子在忙碌,不过多了个小妇人,人正蹲在角落里洗碗。宋锦故意走近一些,恰好见到对方干活时,稍为挽起的衣袖,露出半截手臂,上面露出一小块一小块的青紫。 小妇人始终低着头,也看不清面容。 不一会儿。 到了那家人的门前。 敲了许久的大门,终究不见开。 问过邻居才知道,这家子走亲戚去了。 摆明了要扔那老人去药铺。 生怕药铺把人送回来,索性就避开。 官差跟邻居打听那家子的去向,邻居也说不清楚。 “这种不孝子就该捉去衙门打板子。” 跟来的宋继涛一脸气愤道。 旁边的官差瞅了他一眼,“这事儿多着呢,若是衙门桩桩事都要管,也管不过来。除非有老人来衙门告官。” 律法中有明确的规定来治理不孝行为。 但向来是民不举、官不究。 无人告到官府,官府也不会理。 官差这时看宋继涛和宋锦,就好似在看冤大头,“下次莫要这般傻,你们是开药铺的,不是开善堂。” 没给银子也治,傻不傻? 宋继涛尴尬的笑了笑,“下次不会了,哎,是我们景大夫不忍心看着病人受苦。” “这事儿还有得扯,等他们走亲戚回来再说。”官差没有要打听这家人去向的意思。 宋锦很想说一句。 冤大头不是她,是景大夫。 她最多就是提供一个病人房间。 景大夫这人很有原则,当时宋继涛说不要他付药材钱,景大夫坚持给了,说此是他个人的事,最好账目要分清楚,总不能让药铺吃亏。 离开胡同之时。 宋锦低声跟宋继涛吩咐了几句。 宋继涛随即请官差去附和下馆子。 然后宋锦和秦七离开了。 回去翠花胡同的家,秦七将宋锦他们调查丁家的事情说了说,洪老当即取出一份密函,让秦七转交给宋锦过目。 “夫人,洪叔说给您看,还有说那家人到药铺撒泼很可疑,最好调查清楚了。”秦七转告了洪老头的话。 宋锦看过密函得知。 丁家确实不简单。 二十几年死了好个媳妇。 最重要的是暗卫在丁家找到了一条暗道,目前正在调查暗道的情况。 宋锦把密函又递回秦七,“洪叔要忙碌的事情不少,我药铺那点事情已经有所安排,便不劳烦他了。” “行,属下这就去说。” 秦七离开之后。 宋锦又去了一趟厨房。 让厨娘给秦驰做一个补汤,是专门给秦驰熬了个鸡汤补身子,最近秦驰又忙碌了起来,不到天黑人就不会归家。 临近傍晚,到了下衙的时间。 依旧不见秦驰他们。 宋锦便知道他们可能又在忙碌,便将鸡汤装好送去工部衙门。 去的时候,宋锦又换上了妇人的装束。 秦七也去掉了伪装,换上了丫鬟的打扮。 来到衙门之时,守大门的人听说是来找秦驰的,立马进去通报。 不用片刻老霍出来领二人进去。 见到秦驰之时,他正在库房里忙碌。 宋锦过来的时候,秦驰依旧忙碌得抬不起头,“娘子怎么得空过来了?” “我不过来,你又要饿着肚子做事了。”宋锦瞥见案上高高叠起的账本,“你这是在查账?” “对,查账。” 秦驰首先要干的,是查清虞衡司的账目,“我可不想刚上任就被坑了进去。” 所幸虞衡司的账本早前明成帝派人来调查贪污案的时候,已经清查过一遍,故此替秦驰省掉了不少麻烦,但是秦驰稳妥起见,还是要一一核对一遍,包括库存里的东西等。 账本是没有问题。 库存却出了大问题! 第285章 人赃并获 秦驰正在清点库房。 等清点完成就写一封奏折递到明成帝面前。不管明成帝是否追究,只要后续不将此事往他头上扣即可。 不过,这些属于公事,秦驰不好在此同宋锦提起,见宋锦盛出一碗鸡汤。 接过来喝了一口。 温热的鸡汤下肚,让空荡荡的腹部舒服了许多,秦驰心底喟叹,“辛苦娘子了,这汤真好喝。” “我就跑一趟能辛苦到哪里去,反倒是相公要注意身体。”宋锦此次过来除了带上鸡汤,还带了十几个烧饼,是她特意让冯厨娘烙的,取出一个递给秦驰,温声又道:“相公再吃个烧饼垫垫肚子。” 秦驰轻笑接过咬了口。 细嚼慢咽过后,又喝了一口鸡汤。 接下来是一口鸡汤一口饼,吃得特别香。 宋锦安静端坐在一旁。 等他喝完鸡汤,又给他添上一碗。 夫妻相处自然,很是温馨又融洽。任谁见之都会觉得二人的感情深厚。 秦七叫来了老霍和秦八。 指着烧饼让他们吃。 秦八瞅了秦驰和宋锦那边一眼,嘿嘿地笑了笑,小声道:“阿七,公子和夫人什么话都没说是吧,我咋就瞅着有点腻得慌。” “不说话没有把你当哑巴。” 秦七低声骂人之时,不忘指了指不远处另外三个装瞎的人。 秦八咧嘴无声一笑,“是虞衡司的员外郎和两位主事。等下我拿几个饼给他们。” 他大手抓起了三个大饼 再放轻脚步走向三人。 秦驰三人是自愿留下来做事,虞衡司的员外郎和两个主事是被迫的。 顶头上官没有下衙,他们敢先走吗? 上一个在秦驰面前以下犯上,还关在大牢里呢。他们一边干活,一边闻着鸡汤和烧饼的香味咽口水。 这是头一回见到宋锦。 得知她是秦驰的妻子很意外,三人正兴奋地凑在一起小声八卦。 “秦大人不论才情,光是相貌便是一等一的好,怎么就娶了个容貌寻常的妻子,看两人的感情似乎还不错。”张主事猜测当中是否有隐情。 另一个主事同样费解,“早先听闻秦大人把妻子藏得很深,都不让妻子出门应酬,当时我听闻还以为是娇妻美妾,没想到模样这般寻常,我夫人身边的丫鬟都比她容貌姣好。” “以为大人是汝等肤浅之人,没见到秦夫人周身气质颇佳吗?” 员外郎板着脸压低声音训斥。 只是这训斥的力度没啥杀伤力就是了。 两名主事嘿嘿笑。 三人对于秦驰娶个其貌不扬的妻子,都是挺意外的。 两人一瞧就不登对。 偏生看情况感情又很好。 员外郎又轻声感慨,“凭此我都有些佩服秦状元了,俗语有云负心多是读书人是怎么来的?一朝得志抛弃糟糠妻的读书人多了去。” 三人说得很欢腾。 但说着说着便戛然而止。 齐齐往身后瞧去,即见到秦八正皮笑肉不笑地瞧着他们,一口烧饼啃下去,口齿不清道:“说呀,三位大人继续说,我正听得入迷呢。等下我就跟公子提一提。” “别呀,兄弟!是我们嘴贱了,真该死。” 张主事连连道歉,还自个儿的拍了下嘴巴。 很快,他肚子咕噜的响了一声。 霎时又是一静。 三人跟秦驰不熟,主要是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们和秦八混熟了。先不管隐藏的心思有多少,起码表面上相熟了。 秦八递上烧饼,“不要说我没想着你们,快吃快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 “多谢了兄弟。” “还是你讲义气。” 三人接过饼不客气就吃起来。 吃的时候三人还望向不远处桌面的食盒。 秦八又鄙夷道:“鸡汤什么就别想了,那是我家夫人特意给自家相公熬的补汤,想喝等回家找你们夫人熬一锅。” 张主事上前揽住秦八的肩膀,“兄弟,给我们讲一讲你家大人和夫人的事,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感情很好的样子。” “这有啥好说的,长辈订下的亲。” 秦八丢下这一句就没有多说了。 任他们怎么套话就是不提。 身为合格的长随,主子的事情本来就不该多嘴。 秦驰不会这么早回去,劝宋锦先回去休息。 宋锦不好留下来耽误他的工作,便和秦七先回去。 回去的时候,天色早就黑了。 马车前挂着一个灯笼照明。 在街道上一晃一晃,远远望着很是渗人,按这个时辰差不多快要宵禁。秦驰等官员倒是晚归不愁,普通人若是被巡逻的士兵捉到,二话不说便会先关大牢。 刚回到翠花胡同的家。 察觉到大门虚掩。 进去的时候,赫然见到景大夫和他的徒弟。 宋锦惊讶,“景老怎么有空来了?” “夫人明知故问。” 景大夫苦笑,“我没想到老友的儿子会狠心成那样,人家十两银子就够买了他爹的命。” 宋锦见此还有何不明白的,“真有贼人去了药铺?” “两个混混潜入药铺,正要行凶的时候,被宋掌柜和官差们逮个正着,人已经押去了衙门。” 景大夫在被宋继涛告知对方的算计。 当时他还觉得不太可能,想要替老友的儿子说句好话,但是,宋继涛压根不管他信不信,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对于宋继涛来说。 只需要听从宋锦吩咐即可。 他将病人挪去其他的房间,再让人装病躺到床上,等贼子潜进去要行凶。 人赃并获,连辩解都不行。 宋锦听完景大夫说完,“今天你们也累了,就在这里歇一晚。” “打搅了。” 景大夫客气的行礼。 宋锦浅笑道:“都是一家人,景老就是太客气了。等会我让厨房再给你们煮个宵夜。” 景大夫心存感恩,又是连连道谢。 “我带你们去客房。” 洪老头适时站出来,把景大夫师徒俩带下去安置。秦驰几个还没有回来,家里人手有限,大晚上明面上适合招待景大夫的只有他。 宋锦转而去找冯厨娘。 让她煮个宵夜送去给客人。 随后,宋锦去了后院的小茶室。 在窗口前挂着的布包里,摸出一个小竹筒。 从竹筒内掏出一张纸,上面写了今日药铺发生的事情,前因后果都调查清楚了。 第286章 捅大娄子了! 在客房里。 洪老头双目冷凛地盯着景大夫。 景大夫被他盯得压力很大。 对于景大夫惹出来的事,洪老头相当不满,“让公子知道你差点连累到夫人,你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等公子回来,我再去请罪。” 景大夫抹了把冷汗。 好心救个人,没想到还能救出麻烦。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此次多亏了夫人机敏,及时察觉到不对。” “具体什么情况,给我说一说。”洪老头仅是知道个大概,并不清楚过程如何。 景大夫说道:“夫人跟着官差去丰宁胡同一趟,恰好那家人去走了亲戚……” 宋继涛的说法是宋锦吩咐的。 一是找到那家人逼问原因。 二是晚上的请君入瓮。 官差上门调查的时候,那家人说去走了亲戚,实际是在西城的一间小客栈落脚。 宋继涛安排人将一家子扣下,开始对方不肯交待,打了一顿就老实了,供出幕后主使是车管事,还说事成会给他家十两银子。 仅是十两银子,便送病重的父亲去死。 这真是大孝子,孝死老子了! 宋继涛晚上将计就计,请官差一起到辅子里埋伏,把凶手捉了个现场。 景大夫又道:“宋继涛说还要请了状师,状告刘家谋财害命。” “这件事情闹大了,刘家八成又会推个管事出来顶罪。那个车管事,正是最适合的人选。”洪老头对权贵人家的作派很熟悉。 车管事不想顶罪也不行。 他全家老小的性命皆握在刘家手里。 洪老头沉默了片刻又道:“最近事情一桩接一桩。上一桩还没有解决,这一桩又来了。夫人干脆利落把贼人送去衙门解决,恐怕也是不想麻烦我们,但刘家也别想轻易脱身。” 一时之间,景大夫羞愧难当。 毕竟此事是他引起的。 …… 亥时初。 秦驰从衙门归家。 回来之时,便从洪老头嘴里听到了药铺差点被刘家算计一事。 秦驰沉思须臾,遂道:“把刘家干的事捅到郑御史那里,要特意点明了,案子已经捅到了衙门。他十有八九会参刘炳正一本。” “我这就让人去办。” 洪老头知道秦驰要把事情闹大。 再说了一会。 洪老头话音一转,提到了丁家那条暗道的事,“派人进去探过,里面四通八达,一时没有探完,但从迹象上可以发现,地下的通道经常有人行走。” 秦驰闻言露出了凝重之色,“这股势力不简单,再继续调查,务必要查清楚。” 从对方向宋锦下手。 便注定了是他们的敌人。 秦驰梳洗过后回房。 宋锦已经在床上就寝。 他放轻脚步绕过屏风来到床榻前,脱掉外衣搭到屏风上面,再去掉鞋子上床,轻轻放下了床帏,侧躺到宋锦身边。 刚躺下来,旁边的人便醒了。 “吵醒娘子了?”秦驰轻声细语问。 宋锦温婉反问:“这什么时辰了?” “亥时。” 秦驰语带歉意道,“是为夫的错,不该这么晚归。” “是不该,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宋锦故意板着脸说道。 秦驰低声轻笑,笑得愉悦极了,他凑到了宋锦身边,枕着她如瀑的青丝入眠,在睡觉的时候仿佛都能闻到她发间特有的馨香。 是那么的让人安心。 …… 翌日。 是一个热闹的日子。 在朝会上刘炳正被郑御史参了一本,言词犀利针针见血,把刘家说成了排除异己、谋财害命之流,重财重利,毫无医德,不顾百姓死活等。 听得朝堂上的人浑身一振。 来了,来了! 刘炳正听得火冒三丈。 在朝堂上极力辩解,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撇清,还说他们刘家以行医救人为本,从来不曾害过无辜的性命等等。 随即,济方药铺一事被捅到了大殿。 “不可能!” 刘炳正依旧是坚持己见,“含血喷人,我刘家从不干这种有损阴德之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有意陷害我刘家,这事还请陛下彻查。” 案子是真的。 刘炳正义愤填膺也是真的。 最后的结果是明成帝关注了这个案子,让顺天府的府尹三天内查清。 过了须臾。 见没有大臣站出来。 司礼太监正要说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秦驰站了出来,行礼过后,语带恭敬道:“陛下,微臣有事禀奏。” “准!” 明成帝准奏。 秦驰取出一本奏折,“微臣接任工部虞衡司,清查账目和库存之时发现,库存的数目是对的,但质量上却含糊不清。好比要送去军队的棉衣,账上说有有七千八百余件,微臣亲自去查看过后,确实是有这个数目,但新的棉衣仅有一千三百件,其余的皆是以破旧的棉服充数,还有箭羽、农具等,新造的仅占两成左右……” 秦驰吐字清晰的嗓音在大殿上回荡,让工部两位侍郎面色大变。 两个暗中相视一眼。 只能暗自咬牙切齿。 不是说要后日才清点完吗?他们安排了后手还没用上,现在秦驰提前捅出来,他们的计划还能继续吗? 要怪只能怪递消息给他们的人,说什么还要两天才清点完? 这是捅大娄子了! 六部中这种现象很普遍,是官员之间默认的操作。 其他的官员不知道吗? 知道的! 大家装聋作哑罢了,因为有一部分的账目永远都是存在账里,举个例子说,某军营需要两千新的棉服,工部会说只能拨下一千,其它的要留着应急备用。 名目就是应急的,不能轻易用。 其实就是用不了。 这笔坏账非一朝一夕形成,每个接手的人都默认。 大家以为秦驰也会认下。 谁知他是个愣头青,刚上任就捅到明成帝面前。 明成帝接过奏折,从头看到尾,面色冷肃得可怕。 大殿里安静至极。 一个个臣子装鹌鹑,只希望明成帝可能忽视自己的存在。 在别人以为明成帝首先会向工部左右侍郎发难,出人预料的,明成帝首先质问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左书章,俞岳泉,你们来说一说,朕记得调查工部贪污案,都察院那边曾派人去清查过账目,因何当时会发现不了问题?” 这么严重的问题…… 让二人怎么回答? 说这是一直遗留的坏账,还是说他们没有查出?不管怎么样回答皆是欺君之罪! 两人惊得伏跪下来。 第287章 被坑成了众矢之的 都察院,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 与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 秦驰中状元当日状告袁家,当中涉及到工部袁尚书贪污的证据,负责清查账目的便是都察院的官员。明成帝此时提到都察院,颇有一种秋后算账的意思。 工部的烂账,自然是与都察院无关。 但知情不报却是事实。 明成帝冷笑,“成哑巴了?回答朕。” “陛下,工部虞衡清吏司的账目历来如此,非谁贪污了去。”左都御史硬着头皮回答。 明成帝阴沉问:“历来?朕今日方知,朕提拔上来的朝廷栋梁历来都是欺君罔上的东西。” “来人!” 明成帝突然站起来厉声道。 顿时殿外进来了一队锦衣卫。 见到锦衣卫众官脸色皆变了。上次毛少杰还只是御林军出手。 出动锦衣卫就事大了去! 明成帝怒目指着左右都御史,再有就是工部的左右侍郎,“将这四个给朕拖下去,廷杖二十,不死的再继续刚才聊方才之事。” “是!” 锦衣卫利落的将四人扣押。 正要强行地往外拖的时候。 “陛下不可!” 礼部尚书顾不得什么,连忙站了出来,“四位大人乃朝廷重臣,又是年事已高,二十杖怕是会要了他们的命。” “嗯?” 明成帝厉眸转盯向礼部尚书,“礼部有没有同样的烂账?” 礼部尚书霎时脸色一僵。 霎时,他跪了下来,缄默不言。 另外四部的尚书刚想踏出来求情,一听到明成帝这话,硬生生的又缩了回去。 一个接一个的下跪。 整个大殿的文武百官,如死一般的沉寂。 秦驰忽然有些明悟。 他这是被坑了,今日几乎得罪了朝中大半的文官。 刚入朝堂便成为众矢之的。 果然是太嫩了! 这可能是明成帝的算计,也可能是袁尚书迫着他这样干,倘若秦驰不在这个时间将此事爆出来,将来那笔烂账便会扣到秦驰的头上。 贪污这么大的一笔。 够他砍上几回脑袋了! 若是再让秦驰选择,他依旧会选择递上奏折,将此事捅出来。 只要行得端、坐得正。 他又何须惧怕谁? “陛下!” 在紧张凝重到落针可闻之时,突然秦驰打破了沉寂,“微臣有话说。” “准了。” 明成帝又坐了下来。 秦驰说道:“几位大人确实岁数大了,不要说二十廷杖,十杖都受不住,若是一下子折损四名朝廷大臣,他们负责的事情谁来干?故此,微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说完秦驰跪拜而下。 明成帝意味不明地看向秦驰。 朝堂下一众官员,心思开始活泛。 秦驰看似在求情,其实也是在提醒某一些人,四位大人若是出事了,官缺就空出来了,底下的人可以往上争了。 而不这样想的官员。 单纯点的又觉得秦驰此人不错。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敢求情。 显然今日参这一本也是无心之过,年少气盛又没有人指点,才会犯下的错,还是可以谅解的,最为明显的就是四个正被锦衣卫押住的大臣。 秦驰求情是人情。 他们不想承情都不行。 本来是被孤立和排斥,甚至是众矢之的的书面,一下子让秦驰给打开了。 混迹官场的老狐狸们也不过如此。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下面有官员跟着站出来跪下求情。 大家一瞧,是郑御史。 这人是个牛脾气,刚正不阿,没有人会觉得他被收买的。 接着又陆续有文官员站出来。 一个个都是求情的。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 不过片刻文官就跪下了大片,剩下的几个不跪也跟着跪了。 倒是武官站在大殿上尤其显眼。 武将中站在上首的国公爷拱手行礼,“陛下,既然是遗留的烂账,让他们各自清查便是。” “那烂账谁来负责?”明成帝看向宁国公问。 宁国公拢了拢衣袖。 他一个武将,读书没有文官的多,也不擅长政务,脑子比较直,没有文官那些弯弯绕绕。 在明成帝问起之下,宁国公清咳一声,立马出了个馊主意,“陛下,按臣来说嘛,在其位谋其政,该谁负责的便由谁来负责,管他们用啥法子,把账目整平了就是,总不能让陛下您吃亏了。” 这么损的主意,也就是头脑简单的武将敢出。 让文官来填这笔烂账。 不愧是你啊,宁国公。 一下子听懂的文官,恨不得立马跳上来,捂住宁国公的嘴,求他别出馊主意。 一旁的杨阁老严肃道:“宁国公不懂,就莫要胡说,别什么都要和陛下扯上关系了。” “杨老狐狸,少跟老子瞎掰。这天下都是陛下的,朝中的银子也自然是陛下的银子。你们辅助陛下治理国家,是给陛下管账。瞅一瞅,这都管出烂账来了,有能耐整烂账,想必也是有能耐平掉它,省得老是从军饷里抠搜。” “你、你个老不羞……” 杨阁老被指着骂老狐狸也状似怒了。 宁国公不以为然,老神在在。 宁国公好样的! 秦驰暗暗的赞叹。 这歪理还别说,听着就是个理。 可秦驰不想啊,他这才当虞衡司的郎中几日?真如宁国公说的,要让他们来平账,光是虞衡司少说要个五六万两。 他能掏出这笔银子,也能想法子平账。 但他不想当冤大头! 真按照宁国公说的去干,肯定得乱。 外面常说武官不擅长管理政务,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不过大殿上紧张严肃的气氛,让宁国公这么一打岔,居然缓和了几分。 不管文武百官怎么个说法。 真正拿定主意的人还是在明成帝。 明成帝宛如瞧似的眼神一扫跪地的官员,再看向锦衣卫,“廷杖减半,即刻执行。” “遵旨。” 锦衣卫将都御史和工部侍郎拖下去。 不一会儿,大殿的人就听到了外面的惨叫。 到底是谁痛得没忍住叫出声? 听着就很是丢人。 再过了小半刻。 杖刑结果,四人想捂住屁股又觉得动作不雅生生忍住。 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从他们还能行走上可以看出,执行的锦衣卫手下留情了。 四人皆是暗瞪了秦驰一眼。 那眼神复杂极了,又感激又痛恨。 第288章 会不会撕了他 明成帝问道:“诸位爱卿觉得此事该追究何人的责任?又该如何解决?” 大殿上又是一静。 这问题若是那么好解决就不会放到现在。况且这笔烂账开始也不是现在这般,是随着时间越滚越大的。 “陛下,此事需从长再议。”左都察院颤颤巍巍道。 明成帝目光如刀的落到他身上,“此事拖字诀在朕这里不管用,今日必须给朕拿出一个章程。诸位若无稳妥的法子,明日朕便下旨采取宁国公的提议。” 轰! 一众文官脑袋嗡嗡作响。 连带宁国公都眼皮直跳。 他、他就是胡扯的! 陛下不会真要采取那个不太靠谱的提议吧?以后这些文官会不会撕了他? 明成帝又添了一句,“正三品以上官员留下,其他人退朝。此外,秦祈安留下。” 秦驰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 司礼太监高声唱一句恭送圣驾。 文武百官纷纷出列对皇帝行跪拜礼,双膝下跪,头部接近地面,恭敬的高声呼道:“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成帝离开。 正三品以上的官员被留下。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同僚离开,然后一个个盯上了秦驰。 不说文官正三品以上,仅是武官就有十几位,每个皆是位高权重。此时的秦驰宛如羔羊误入狼群。 “诸位大人莫怪。” 秦驰向众人深深一揖,“下官人微言轻,迫不得已自保罢了,此前从未曾想过会牵连到他人。” “哼。” 工部左侍郎冷哼,“你在暗喻什么?说我们当中有人要谋害你不成?” “下官万万不敢有此想法,大人莫要急着往自己身上揽。” 秦驰这话一出,说是在撇清又暗指他是做贼心虚。 此地无银三百两。 其他人再见工部两位侍郎,眼神都开始不善起来。 明明是工部内部的争斗,却牵扯到了整个朝堂。 宁国公看戏不嫌事大:“哎呦喂,王侍郎不必遮掩,工部那点儿屁事,在场哪个人不晓得,袁老鬼是运气好不在。今日若在此一人骂一句,他都得脱层皮。” 王侍郎被人当面戳破。 换个人他早发难,偏生是宁国公这个混不吝。 很快有人出来打圆场,扯到正事上面,“陛下只给我等一日,还是尽快商议出一个法子来。” “不错,商议正事吧。” 杨阁老站出来说道。 按理大家是要集思广益,摒弃前嫌,用心解决此难题,可朝臣各个党派会联合在一起才奇怪,即便是如今都是在各种防备或是寻常着算计。这当中最为淡定的,大概是清水衙门。 原因油水少的部门,烂账少。 大不了他们各个损点银子将账目平了。 秦驰退到边缘,只字不提。 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各个大臣争论。 宁国公眼神儿时不时瞅向他,宛如在看稀罕物似的,另外几个武将也差不多。 争论了大半日。 午时的阳光从大门照入大殿内。 仅是从光影上可以看出,快要到晌午了,差不多快要吃午饭,以往这个时候大概下朝,偏偏今日门口守着锦衣卫。 没有明成帝的旨意。 任何人都不能离开。 有内急的也只能跟殿内的太监说,让他们领着去方便回来。 一错都不错眼的盯着。 真跟看犯人没个两样。 大殿里众臣争论,宫外却炸开了锅。 “你说什么?相公留在了宫里?” 宋锦听到消息慌了一瞬,“到底发生了何事,快跟我说说。” 刚走到厅堂的宋锦。 听到有人向洪老头禀报。 宫里的事情隐瞒不住,从三品以下的官员都离开了大殿,至于为什么秦驰这个五品官留了下来,听说了是明成帝开口留下的。 宋锦压下心底的急切,尽量用平缓的嗓音问道:“相公会有危险吗?” “这倒不至于。” 洪老头知道危险也是后续。 但不会是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 过了片刻,宋锦也知道了朝堂上发生了何事,不由的替秦驰抹了把冷汗,“洪叔,您说今日能商议出一个章程吗?” “不要说一日,给他们一个月也不会有。”不是洪老头小瞧朝中大臣。 各个争名夺利,私心太重。 宋锦倒是没有完全赞同洪老头的意思。 人的能力是逼出来的。 明成帝只要给的压力足够,涉及到自身他们说不定真能商量出个解决方案。 在知道秦驰不会有危险,宋锦的担忧便少了些许,再问到了刘家想构陷济方药铺的案子,她已经让人在外面小范围宣扬,让人又想起了上个月被“逼走”的药铺。 有了前者,此事再爆出来。 听到的人就信了大半。 “有了宫里这事情,刘家干的坏事反倒不太显眼。”宋锦居然觉得不算坏事。 这个度掌控得刚刚好。 洪老头没说的话,他还有另外的安排。 府尹其实是赫连溥的人。 这些年赫连溥未曾让他做过什么事情,仅是让他按照本心的当官,勿要失了初心。 洪老头让人将调查结果送到府尹衙门。 赶在刘家反应过来,将刘家嫡系送进大牢,以达到敲山震虎的效果。 所以府尹今日上午尤其忙碌。 行凶的人和那家子先一步招供。 车管事一早就被捉拿归案,府尹大人第一时间提审。在刘家想让车管事顶罪之前,车管事招供出了刘光润。 半天的时间,刘光润入狱。 这一切发生在刘炳正出宫前。 等刘炳正得知想作出补救也迟了。 府尹居然写好了奏折,当即递入了宫里。 奏折里写清了案子的来龙去脉,摆到了御案上面。换作以往这案子几乎不会递到明成帝面前,比起其他大的案子,这只能算是普通。 明成帝坐在文渊阁里。 忍不住怀疑顺天府的府尹是否换人了,何时办案这般神速过?要知道他给了三日。这才半天,案子便审明白了? “吉祥,府尹换人了吗?” 明成帝突然问道。 吉祥垂首道:“回禀陛下,不曾。” “那你说说,这案子怎么办得如此快?”明成帝可不信是府尹自己的决定。 “快不好吗?” 吉祥状似猜测道:“奴才想,府尹大人会不会是碍于陛下的天威?” “哈哈哈……” 明成帝笑出声,将奏折看完随手丢回御案。他随即起身往外走。 第289章 陪陛下用膳 “陛下,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 随行的太监提醒。 明成帝脚步微顿,回首望了眼那太监,“不知不觉又到了午时,你去请秦祈安过来陪朕用膳。” “奴才这就去办。” 太监躬身退了数步,再转身离去。 朝殿内的大臣本来正争得面红耳赤。 见到御前太监过来请秦驰去陪明成帝用膳,一个个霎时安静得不行。 秦驰跟在太监身后离开之时。 他没有回头,却清晰感觉到刀芒在背。 午时的阳光洒落在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秦驰随着御前太监来到一处雕梁画栋的殿堂内。 殿堂内香烟袅袅,宫女们穿着统一的服饰,轻手轻脚地铺陈着餐垫和瓷盘。皇帝的筷子是用珍贵的象牙制成,细腻光滑,瓷盘则选用青花,典雅而精致。 “微臣拜见陛下。” 秦驰上前便作揖行礼。 明成帝身着龙袍,威严中带有几分闲适。 他用眼神示意秦驰就坐。 桌上的膳食丰盛,有炖得酥软的野山参鸡汤,鲜嫩的东海黄鱼,以及酥香的宫廷烤鸭,每一道菜都仿佛蕴含着满满的诚意和对臣子的赏识。 秦驰不是第一次陪明成帝用御膳。 当初他在国子监读书,明成帝看到过他的名声,召见过他一次。 那次他陪明成帝聊天下棋。 之后还用过一次午膳。 当时的菜肴,并不如此时的丰盛。 宫女们轻声细语,为二人斟上梅子酒。 那酒液在水晶杯中微微荡漾,散发出诱人的果香。 明成帝举杯,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对秦驰说道:“秦爱卿,这是朕特意为你准备的,望你不要客气。” 秦驰恭敬地行礼,双手接过酒杯,面上适时流露出感激和敬意,轻声回道:“臣,谢陛下恩典。” 嘴上这么说。 秦驰心里只想说,这算不算是坑了一把,再给一颗甜枣?他总有种感觉,明成帝扔他去工部,为的就是如今的局面。 曾经明成帝也能称得上明主。 荒唐事有之,功绩也不是没有的。 随着年纪增长,脾气也越大,越发让人捉摸不定,行事也越发随心所欲。 例如上一件荒唐事,便是袁尚书本该犯了抄家砍头的大罪,仅是送个孙女进宫便解决了。上上次的事情就是挪用国库去修一座寺庙。供奉的神明是明成帝本人的金身。 劳民伤财,不知所谓。 一切缘于他做了得道成仙的梦。 李华容就是反对此事,被明成帝罢免了官职。 再上上件事就是一把年纪还要选秀,几乎将京中待字闺中的适龄闺秀挑了一遍,将貌美的统统收入了宫中。 在后宫中不仅住着妃子。 据说还住着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 到底干了什么,没有传到殿前,宫里有探子的人隐约猜到一二,然而这种秘辛,没人胆敢往外宣扬出去。今日这种强行扣押大臣,威逼他们平账的事,都不算是事儿了。 用餐时。 两人在无声中共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默契与和谐。 偶尔传来宫女太监的轻微脚步声,以及远处丝竹乐器的悠扬。 用膳完毕,明成帝满足地放下筷子,面带微笑地对秦驰说道:“秦爱卿,今日之膳,你可还满意?” 秦驰连忙起身行了一礼,“陛下厚爱,臣吃得十分满意。” “行了,退下吧。” 明成帝开口,秦驰又是行礼告退。 一顿饭下来,所说的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即便是如此对于臣子来说,都是天大的恩赐。 有了这么一遭。 秦驰再回去大殿。 一群围坐在一起,依旧在商议,滴水未进的大臣们,双眼都热了。 不过,想刀掉秦驰的眼神也不敢那么明显了,这可是个明成帝看重的人。 “秦祈安,你可有何意见?” 一个鬓发斑白双眼依旧炯亮的人问道。 秦驰抬眸看去,见到是兵部尚书,也是内阁的大臣廖勇问自己。 他忙不迭向廖勇作揖行礼,“大人,在场的诸位哪个的经验不比下官丰富的,下官站在一旁学习即可,是万万不敢在诸位大人面前班门弄斧的。” “让你说就说,一堆废物作甚?” 兵部尚书也是武将出身,说话比较直接。 秦驰见其他人都看着自己,貌似在等着他说话,他苦笑又无奈的说道:“具体的章程下官是没办法拿出来的,不过,下官清点库存的时候,见到一些旧的东西,也不是不能二次利用,好比旧的棉服可以折开棉花,清洗晾晒再弹过之后,还是能使用的,虽说没有新的品质好,总归是能用是不是?至于那些废铁,也不能浪费,可以……” 秦驰比这些大臣多了份优势。 即是他出身于贫苦之家,居于清贫之家十几年,见惯了民间疾苦,知道那些堆积在库存的东西,对于库存上旧东西,于清贫之家来说皆是好东西。 一堆东西经过秦驰的嘴。 不但能折上一笔银子,减少损失,即便是那些废弃的,也有部分可以卖些银子。 这当中不是没有寒门出身的官员,只是养尊处优数十年都忘记了曾经的疾苦。 更别说百姓间需要什么。 接着大家一人一个意思,有人记录下来,再经过众人的商议,在太阳落山之前,还真的想出了一份似模似样的章程。 跟秦驰商量了一天下来。 对他的怒火竟然莫名减少了大半。 而饿了一天的大臣,也没空再搭理秦驰,出宫就坐着车回府。 唯一走得悠哉悠哉的人,估计就是吃过午膳的秦驰。 “秦大人不急吗?” 身边突然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地问起。 秦驰回头一瞧,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是指使使大人,不知您在这里,在下失礼了。” “是我唐突了,我是奉陛下之命,特意来送您回府的。”锦衣卫指挥使腰间绣春刀,行走间如同一尊杀神。 见之不论是官员和百姓,皆是退避三舍。 秦驰很想询问一句。 陛下此为何意? 但很快他就明悟了。 明成帝心里也清楚秦驰的处境,担心他会中途被人刺杀了,良心发现让指挥使送他回去,毕竟今日的他着实太过可恨。 掀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啊。 第290章 给个小教训 回家的一路上风平浪静。 锦衣卫护送秦驰回家的事情,还是传到了各家那里。 袁尚书府,书房。 袁尚书今日心情颇好,正跟身边的幕僚说起朝堂上发生的事,“今日秦祈安得罪了大半的官员,日后就算我不出手,他也走不远了。” “大人,陛下让锦衣卫护送秦祈安,也是在警告暗处的人,秦祈安是他护着的,短时间内不会有人胆敢朝秦祈安下手。”坐在离袁尚书最近的幕僚说道。 他的观点很快得到了其他幕僚的认同。 但还是有人猜测道:“当中会有人铤而走险吗?” “我看未必。” 又有一个幕僚故作高深道,“秦祈安如今的局面,往大点儿说他是得罪了大半个朝廷,恰好得罪的人多了,对他反而有利。谁也不乐意当出头的那个,你等我出手,我等你出手,久而久之,得益的人还是秦祈安。” 闻言袁尚书笑容收敛。 不要说别人的心态,他刚才都有这种心态,以为不需要他来出手,别人自然会对付秦祈安。 连他都有借刀杀人的心态。 何况是他人? 恐怕那群龟孙子正等着他的行动。因为谁都知道袁家和秦祈安有仇。 越是深思,袁尚书心情都没了,“现在的情形还是有利于我们的,想个办法将杨家拖下水,杨家不是在背后支持秦祈安吗?那就把他们送作堆好了。” “这个不可,把杨家推向秦祈安,岂不是给秦祈安添助力?” “此言差矣,杨家亦是与咱们不和。” “杨阁老行事谨慎,想捉他的把柄不容易。” “在他身上找不到,便从他的儿子和侄子入手。他儿子在礼部,跟他父亲学的行事作风,不好捉把柄,那就查他的侄子杨令瑜。在徽州府任知府期间,不信他就没干过什么……” 杨令瑜如今在大理寺任少卿。 调回来有段时间,尚未有出彩的政绩。 袁尚书若有所思道:“之前听说金海胡同的命案,大理寺调查了这么久,可有线索?” “好似未曾查出什么,说是疑似江湖仇杀。” “江湖仇杀?” 这就是个笑话。 只不过双方人马都没有露头,又没有损伤到谁的利益,也没有死者家属站出来,衙门便随便寻个名头糊弄过去。 由于可见杨令瑜此人的能耐有限。 袁尚书当即下令让人去徽州调查杨令瑜以往的事,再让人安排一下,要给秦驰一个教训。 有人出手还好,没有人出手,让秦驰过得太过安稳,他又咽不下那口气。 不管袁尚书这边如何想。 秦驰回家受到了热切的关怀。 宋锦关心过后,又轮到其他人,然后是景大夫把脉,确认他的身体无恙,大家这才放心。 等秦驰用过晚饭。 便沏了壶花茶,坐在厅堂里给大家说起了今日之事。 提到那份众臣辛苦了一日写出的奏疏,秦驰高深莫测的一笑,“采用的可能性不高。” 宋锦听过之后,“写得不是挺好吗?” “哈,按照宫里那位的性格,最大的可能就是采取宁国公的提议。”洪老头吃过的盐,比在场的诸位吃过的米都多。 众人一致看向他。 宋锦柳眉轻蹙,“那相公岂不是要吃亏?” “没大问题,最多就是破财。”洪老头觉得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情。 大家聚了小半个时辰。 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了,便各自散去。 秦驰沐浴过后回到寝室。 宋锦正在整理床铺和衣服,把衣服收拢到箱子里,秦驰走到她身边搭把手,将叠好的衣服递给了她。 “相公早点歇息,明日说不准还有得忙碌。”宋锦温婉的提醒。 秦驰替她把箱子盖上。 拉起了她的手,往床榻走去。 秦驰把她按坐在床榻,双手搭住她的肩膀,微微弯下腰,面庞凑向她,与之直视,“娘子,买个丫鬟供你使唤吧,秦七终究是暗卫出身,她干不来伺候人的活计。” “好,听相公的。” 宋锦心里迷糊着。 刚才瞧他那动作姿态,还以为要说什么紧要之事,居然只是想让她再添个丫鬟? 秦驰坐到了她的身边,手臂揽过她纤弱的肩膀,“听洪叔提起,药铺那边的事情解决了?” “洪叔说解决了。” 宋锦目前还没有最新的消息。 秦驰又道:“那要等宫里那边的回话。” 这案子上达天听了,府衙那边要如何判决,尚需要等皇帝的批复。 秦驰又提醒道:“药铺得罪了刘家,让你的人最近小心些,莫要被对方捉住了马脚。” “好,我会留意的。” 刘家的大爷若是折损了进去,刘家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济方药铺。 宋锦琢磨了过后道:“我开个铺子,本想给自家人弄个落脚的地方,现在搞得倒好,这么快就入了仇家的眼。” 秦驰也不知该怎么劝说。 说他们夫妻俩倒霉吗? 宋锦又故作轻松道:“没事,大不了我把铺子关了。” “委屈娘子了,是我这个当相公的没本事,不能光明正大的护着娘子。” “胡说什么呢?这跟你有何关系?” 宋锦开铺子的时候就没打着自己的名头,铺子都是落在宋继涛名下的,包括在徽州的生意等,都不是在她本人的名下。 这个也是许多势力查不到她头上的原因。 明天各自都有事情。 夫妻俩便早早熄灯就寝。 翌日一早。 秦驰去衙门路上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路过一条暗巷口,突然从巷子里跑出两头饿红眼的狼狗,径直朝秦驰等人冲去。 老霍挡在了秦驰面前。 出手刷刷两刀,狼狗卒。 再拖去衙门让官差去调查,说是有人故意袭击朝廷官员,官差去调查一遍,没有查出什么线索,自然又成了一桩悬案。 由于昨日开了朝会,今日秦驰无需上朝,便去了工部的虞衡司衙门。 他先看过自己今日要做的事,花点时间处理过后,将余下收尾的事情交给秦八,转身出了虞衡司,去了翰林院。 刚踏入翰林院。 秦驰察觉到气氛不一般,看起来众人很是忙碌。 第291章 探听消息 “秦大人?您怎么来了?” 闻侍读惊讶道。 等叫出来了,这才惊觉失言,他连忙上前行礼作揖,“下官见过秦学士,刚才失言了,还请见谅。” “无碍无碍。对了,我几日没过来翰林院,正好工部那边没事,便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我做的。”秦驰笑着回了一礼。 然后,秦驰目光扫过四周,“大家很忙碌?” “呵。” 闻侍读笑声很是牵强,并没有多说什么。 接下来。 秦驰去见了颜掌院。 颜显清一见到秦驰眼皮直跳,“稀客哟,怎么有空过来?” “工部那边无事,来此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做的活,好歹还挂着翰林院侍读学士的名头。”秦驰称得上是本朝以来最为年轻的学士。 颜显清无语,“有事也用不到你。翰林院还有几个学士。若非陛下点明要你相陪,其他学士会争着到陛下跟前露面。” “那我倒是轻省了。” 秦驰丝毫不在意工作被抢。 颜显清望了望门外,见没有人拉过秦驰,再低声说起了毛少杰的事,“有袁尚书的人脉在,没有受多少官,只是被罢官了。” “那他倒是幸运。出事了,还有个岳父周旋一二。”秦驰语气故意酸溜溜。 逗得颜显清哈哈大笑,指了指他,从眼神上就能知道大家心知肚明。 混官场的人,有一些话不需要说出口。 各自懂得就好了。 聊着的时候聊到了秦驰捅娄子的事,还是秦驰主动提起此事,“我心里忐忑,不知陛下会如何批复,这事儿一日没个定数,我心里就一直惦记着。” 闻言,颜显清懂了。 这厮今日就是特意来打听消息的。 难怪会跑来翰林院。 不要小瞧翰林院的清水衙门,对朝廷的动向知道最快的十有八九是翰林院的官员。 颜显清对此倒没有隐瞒,“陛下有旨意传来了,已让翰林院的人起草文书,我就算现在不说你也很快就能知道。” “那你索性跟我讲讲?” 秦驰打蛇随棍上,又从怀里掏出了半斤胡椒,塞到了颜显清的手里。 颜显清闻了闻,眉头一挑,“你门路可以哦,我让管家跑遍整个京师的铺子,要么就是贵得要我的老命,要么就是没了。” 市面上没有卖。 二道贩子手里有啊,价格很高就是了。 秦驰笑了笑没有回。 颜显清也不一定要他说出来路,他又望了眼门口,见到四下没人就凑到秦驰耳边嘀咕。 秦驰听的时候神色未曾变过分毫,内心如何想就不得而知。 明成帝果然不按理行事。 昨日众位大臣辛苦写的奏疏,他一条都不曾采取,今日便下了旨意,准备让朝中官员来平掉烂账,文书正在起草当中。 把朝廷的烂账平摊到官员的身上,历来帝王都不曾干过这种荒谬之事。 “各个衙门的烂账,由衙门自己负责。按照陛下的意思,品阶越高的官员摊分的额度越大,拿不出银子的官员,可以用未来的俸禄来顶数。”颜显清想说不愧是陛下。 仅有他能想出这法子了吧。 国库空虚之时,曾用香料和布匹等来代替俸禄。如今拿库存里用不上的东西来顶,明面上看着确实是无可厚非,反正有前例参照。 其实这样做的后患无穷。 朝廷的俸禄本身就不高,光凭俸禄官员养活一大家子都不容易,再闹出这么一出,几乎就是在威迫一些官员去徇私枉法、贪污受贿。 秦驰从颜显清那里离开。 再去找到吕延吉和路柏舟。 果然见到二人正在起草文书。 秦驰心想果真被洪叔猜中了,明成帝更偏于宁国公的提议,一般来说有远见的君王,都不会答应这种做法。 心头沉甸甸的离开了翰林院。 秦驰又回了工部。 刚到工部就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明成帝批了府尹的奏折,让他照律法判决。 有刘炳正从中周旋。 府尹碍于压力,还是将刘光润判了三年徒刑,其他从犯差不多的惩罚。 这案子成了今年京师判决最快的。 消息传到了刘家。 刘家的老太太一听,便气得昏倒了过去。 后宅的女人乱作了一团。 “快去请老爷,老太太听到大爷判了三年徒刑,气得昏倒了过去。” 有个伺候老太太的老嬷嬷连忙让人去通知。 本来在书房商议此事的刘炳正等人,一听到这个消息气得不行,“不是让人别将消息告诉老夫人的吗?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是,是大夫人娘家来人说的。”旁边的随从说道。 这可把刘炳正气死。 如果他母亲有个三长两短,他就要丁忧。 在这段时间内,官员需要回籍守丧,并停止升转和俸禄。 因此他早早就提醒了府里的人,禁止他们把消息告诉后院里的老太太,老太太最疼他的大儿子刘光润。 刘炳正让随从拿上药箱,自己亲自过去给老太太诊治。 一路上其他刘家的子弟也跟着过去。 刘家二爷问道:“父亲,大哥的事情怎么办?要不要再去打点,找人通融通融。” “该找的人都找了,还能找谁?现在陛下关注此事,谁敢在这个时候相帮?”刘炳正心里同样是火急火燎。 他手里不是没有人脉。 用在他大儿子身上,总感觉是浪费。 刘炳正去了后宅那里。 给老太太见过之后,最后等老太太醒来,迫于老太太的请求,还是答应去求人。 离开了后院。 刘炳正纠结过后,暗中还是联系了人。 一个时辰之后。 有一个人敲了敲宋锦后院的门。 秦七去开门,那人说要找宋锦,说是济方药铺的伙计。 宋锦私下见了人。 那人过来行过礼之后,便禀报道:“东家,刘炳正的长随去了西街的一间杂货铺子,只买了一点东西就离开了。” 事情当然不仅如此。 杂货铺仅是一个传递消息的障眼法。 探子查到了,说刘炳正约人见面,具体要约的是谁,跟踪杂货铺的掌柜之后,发现对方又去了一间茶叶铺。 最后茶叶铺的掌柜去见了一个中年人。 那人说道:“我们跟踪过了,那个中年管事,是杨家的下人。” “不错,有赏。” 宋锦一高兴之下,掏出了百两的银票,“回去给兄弟们分了。” “多谢东家赏赐。” 那人高兴的退了下去。 第292章 面具男人 盯上了刘家多年,终于发现了线索。 刘炳正和杨阁老私下确实有来往,而不是如先前那般全凭宋锦的个人推测。 宋锦让人继续盯着,为此还加派了人手。 二人当晚在茶叶铺子里见面。 茶叶铺的掌柜以有新茶为由,通知了两家,恰好刘炳正和杨阁老低调出现,再私下见了一面。如果没有特别留意,都不会有人知晓他们曾经来过茶叶铺。 碍于杨阁老身边的侍卫。 想靠近听二人说什么很难。 宋锦培养的探子,首先一条就是在他们保证自己安全的条件下,再去查探目标的秘密,其次就是尽量做得隐蔽。 但两人暗中见面是事实。 宋锦当晚也收到了消息,将线条放到灯火上方点燃,再扔到一旁的火盆。 “瞧娘子一脸凝重的,是否出了什么事?”秦驰宽衣解带,打算休息。 宋锦说道:“今晚刘炳正约见杨阁老。” “当真?” 秦驰顿时严肃了起来,“我这边没有收到消息。” “我的人也是侥幸发现的。” 宋锦没有说从第一次来到京城,她就专门安排一些人专门盯着刘家和杨家,那些人用各种理由生活在刘家和杨家附近,已经混成了熟面孔。 好比路边的摊贩就有几家。 在附近开铺子的也有一些,混成那一块地头蛇的都有,其间还有人找机会卖身入刘家和杨家。 秦驰没有宋锦的大手笔。 顺安商行培养探子不会如她这般,专门就盯着几家人来。 不计花销,大笔投入钱财。 秦驰询问:“娘子觉得他们见面的契机是什么?毕竟这些年他们几乎没有来往。” “应该是刘光润。” 宋锦和秦驰四目相对,心里如明镜。 秦驰有一瞬间怀疑宋锦故意搞出个药铺,再故意让邢纶落刘家的面子,就是为了引刘家人出手,等着就是今日。 心里这般想,秦驰也问了。 宋锦奇异地睨了他一眼,“你把我当神仙啊,未卜先知。” “娘子接下来要怎么做,需要我来帮忙吗?”秦驰琢磨着要不要让他的人也介入。 宋锦笑道:“刘炳正急着去见杨阁老,十有八九是与刘光润有关,他大概是想请杨阁老帮忙,要知道养尊处优的大老爷,可熬不住徒刑三年。没有人给他打点,呵……” “你想抓住杨阁老徇私枉法的罪证?” 秦驰瞬间明白了宋锦的意图。 宋锦这些年目标就不曾变过,只因仇家过于势大,只能隐身于暗处,徐徐图之。 秦驰沉思过后,“衙门那里的事情,你的人可能探听不到,我让洪叔安排人盯着。” “好,有劳相公了。” 宋锦语带感激的说道。 秦驰一把牵起她的手,“这就外道了,我们可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的。” 夫妻也可以大难临头各自飞。 宋锦这句煞风景的话,精明的憋在肚子里没有说出来。 而另一边。 杨阁老私下约见府尹。 本来以为府尹会见他,谁知府尹以公事繁忙为由婉拒了。 “没想到他连我的面子都不给。” 杨阁老诧异。 刘炳正急切,“他这是什么意思?非要跟我们刘家作对吗?” “炳正兄莫急。” 杨阁老没想到他一把年纪了,还这般沉不住气。他本来不想帮刘炳正这个忙,好刀要用到刀刃上,偏生刘炳正却告诉他,刘老太最疼这个大孙子,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老人家可能会熬不住。 人正生病中。 一个错眼去了,刘炳正就要丁忧了。 届时就麻烦了。 在他们计划中一环里,刘炳正很重要。 杨阁老说道:“炳正兄先回去等消息,你大儿子的事,要改个判决难,换个地方不难的,等他去服刑过三五个月,再立个什么功的,免掉刑罚即可,最主要是你叮嘱下他,尽量表现得好些。” “这个自然。” 刘炳正千恩万谢离去。 杨阁老这才转入了另外一间厢房。 厢房内布置低调又奢华,与外面普通的建筑很是不搭。坐在首位的是个戴着半边恶鬼面具的男子,身边还有个文士。 杨阁老进来恭敬向首位的男子行跪拜礼,“属下杨正凯拜见主公,见过宴先生。” 宴先生起身避开了他这一礼,连忙谦虚说道:“正凯兄礼重了,在下可受不起。” “起来,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上首的面具男人发话。 对方打量起杨阁老,“有十几年未见了,你过得看起来不错。” “全是托了主公的福气。”杨阁老能有今日确实是背后有人支撑,不然凭他当年的一腔孤勇,怎么可能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 面具男人问道:“福州那边出了意外,背后有人盯着了柳家,我们的计划要加快了。” “属下听从主公调遣。” 杨阁老表忠心。 面具男人赞道:“你不错,很好。” 宴先生也说道:“正凯兄对于主公的忠心,日月可鉴。” 接着杨阁老提起了刘炳正的事,又说起了府尹的异常。 面具男人没有说话。 倒是宴先生提起了可疑之处,“此案子的行事作风,不像是府尹以往,幕后理应有人,或者是府尹背后的主子发话了。” “宴先生的意思,济方药铺背后的东家很有势力,连府尹都要听他的?” “这刘家踢到铁板了。” 宴先生对刘家一些行事很是不喜。若不是刘炳正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一枚棋子,他都想劝主公舍弃刘家。 杨阁老又请教了几句。 宴先生提到了长公主府,“宛平的宋家搭上了楚郡王。药铺是宋家的小儿子开的,是刘光润妒忌别人的医术比他好,便想要设计暗害对方,真蠢。” 杨阁老刚听到这个内情。 在心里也觉得刘太医的儿子愚蠢。世上医术好的,比他多了去,他暗害得过来吗? “帮他一把,关键时候不容有失。”面具男人发话。 杨阁老应下,也照做。 离开这里后,杨阁老直接宫里一趟。 不知道见到了何人,次日刘光润服刑的地点就换了。 第293章 画像 被判徒刑的犯人,通常是送去某个地点监管劳动,有的罪犯送去采石场,有的送去挖河渠,也有的送去修筑城墙等。 原定刘光润要送去外省挖河道。 司礼监有个太监来府衙传话,很快刘光润便送去了京郊的一处采石场服刑。 人离得近,刘家可以就近照顾。 京城里各家眼线不少,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遮掩不住。刘家大儿子服刑的地点改了,不用半日便有人收到了消息。 在家的宋锦也知道了。 更让她震惊的是另外一则消息,杨阁老在见过刘太医之后,并没有离开,又去见了什么人。 探子冒险靠近茶叶铺,潜伏在一处建筑屋顶,在杨阁老离开之后,约摸过了小半刻钟,又出厢房里走出了两个人,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袍男人,身边跟着一个羽扇纶巾的文士。 两人一瞧就不是普通人。 宋锦握住密信的手收紧。 此人极可能就是她要寻找的幕后黑手。 “戴面具……见不得光!” 白天秦驰去了衙门。 洪老头调查得如何,宋锦不知道,当即乔装去了药铺。 马车刚要靠近药铺。 秦七忽然提醒,“东家,铺子外有人盯着。” “让马车继续往前走。” 宋锦迅速反应过来。 秦七驾着车往前,越过了药铺。药铺由于刘家那事,暂时没有开门做生意。 宋锦过来是找宋继涛。 看这个情况,他也是被人盯上了。 最后马车停在一间木铺的后门。 宋锦下车闪身进入了木铺。 马车却继续往前走,再从另一头的巷子出去。 刚迈入后院的宋锦,即听到一声低喝。 “是谁?” 等对方见清来人,立马恭敬道:“是东家来了,很抱歉,刚才小的没有看清。” “无碍。” 宋锦挥手示意没事,“掌柜在铺子里吗?” “在的,小的这就去通禀。” 那人说完即匆匆忙忙去找人,片刻之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出现。 他来到宋锦跟前,恭敬行礼道:“属下卫远,见过东家。” 卫远是从徽州府跟来京顺的,家里人本来就是宋家的药农。当年邢纶从药农中挑出来的人之一,培养了这么多年,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不必多礼。” 宋锦又问道:“可知药铺那边如何?” “宋掌柜刚传消息过来,说他那边疑似被人盯梢,属下正想要把此事告诉您,您就先一步过来了。”卫远旋即想到此处离药铺不远,心头微微一惊,“东家不会是去过药铺了吧?” “阿七察觉异常,我们没有进去。”宋锦随着卫远进去了一处客厅,又继续道,“你多关注点宛平的宋家,我担心刘家会对他家出手。” “东家放心,属下听闻他们前不久搭上了长公主府。” 卫远这个消息让宋锦意外。 宋怀旺果然有本事,她只是让邢纶给他一批海外的商品,他便借此打开了人脉。 聊过几句之后。 宋锦交待了来此的目的,就是要见见看过面具男人和文士的探子。 卫远很快把人叫来。 来人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身穿劲装,皮肤是健康的黄色,看问宋锦的双眼清亮有神,“属下木婷,见过东家。听说,您找我有事?” “对,有点事情寻你。” 宋锦又聊了几句。 得知木婷无父无母,曾经是一个流浪的孤儿,几年前被邢纶看中收用。 “我叫你过你,是想让你说一下那两人的样子,我试试能不能把他们画下来。”宋锦让卫远去取笔墨纸砚。 木婷惋惜道:“可惜我离得远,并没有看清他们的面容,只知道他们不年轻了。” “没关系,画出神韵也行。” 宋锦取出一张空白的纸,平辅 在桌面上,执笔以笔尖点墨。 仔细询问过一遍。 宋锦按照木婷描述的把面具男人和文士画出来,没有细致的容貌,仅是大致的样子,重点是画出对方的神韵和气质。 画了一张又一张。 一改再改。 木婷记忆力很好。 将见到二人的第一印象形容了出来,根据宋锦画出来的,再作修改。 修改了一个下午。 在黄昏来临之时,终于让木婷说很像。 “恶鬼面具?” 宋锦想起早前在徽州府曾经出现过,“这文士手执羽扇?” 文人手中扇是雅物。 现在读书人出门执扇,大多数是折扇。一般执羽扇的文士,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 留下一张双人的人物画,木婷这画给她的感觉最像。其余的画,全部被宋锦扔入火盆烧掉。 “这是秘密,不容泄露。在外面禁止讨论,免得惹祸上身。”宋锦特意加上了这一句。 卫远和木婷慎重应是。 宋锦拿着画像匆匆离开,回到翠花胡同已是临近天黑。 刚踏入寝室即见到秦驰。 秦驰坐在桌前,手指轻碰着一个青花瓷茶碗,神思恍惚当中,直听到有人推门而入,这才回过神来,起身沉声问:“娘子晚归了,可有用过晚膳?” “未曾,等下去厨房看看。” 宋锦匆匆出门,又匆匆回家。不要说晚饭,中午那顿也忘了吃,故而经秦驰一提,才发现肚子饿得发慌。 秦驰说道:“厨房给娘子和秦七留饭了。” 宋锦点头。 秦驰先给她倒了杯茶。 宋锦将带回来的画像递给秦驰,拿起桌面果盘上的水果吃起来。 秦驰轻轻打开画像。 静观了半刻,他才问道:“娘子,他们是谁?” “杨阁老和刘太医约见过后,又去见了这两人。”宋锦对二人身份多有猜测。 最终也仅是猜测,未曾能得到证实。 秦驰把画像卷起来,收入袖中,“画上的人该是年长我们许多,我拿去给洪叔过目,但凡京城的权贵他都见过。” “那相公去吧,我去厨房看看。”宋锦觉得这就是不方便。 如果有丫鬟的话,直接吩咐对方去厨房把饭端过来即可。 秦驰出去之后。 宋锦换个衣服,再洗了一把脸,刚迈出门槛走几步,便见到秦七提着一个食盒快步走来。 问过后才得知,是秦驰吩咐的。 第294章 长剑出鞘 正吃着晚饭的宋锦。 不知道此时的秦驰,将画像给洪老头看的时候,对方眼里的惊涛骇浪。 “这不可能吧?” 洪老头喃喃,“可能是有点儿像。” 秦驰知道他是想起了谁,却没有追问,静静的在一旁等着洪老头回神。 洪老头慎重道:“这画像让我想起了前太子,但让我记忆最深的,是他身边的幕僚宴江南,在众多文人雅士喜好折扇,就是他手执羽扇,那羽扇还是用白鹤羽毛做的,称之白羽扇。听说他尤其崇拜蜀汉时期的诸葛孔明。” “前太子?” 秦驰很是震惊,“当今圣上仅立过一个太子。现在人还住东宫!” 不存在于前太子一说! 洪老头解释道:“是之前的太子,当年陛下登基前并非太子。” 此事秦驰知晓。 天下的读书人或许都知道。 传闻先帝驾崩当天夜里发生了宫变。 史书记载是前太子毒杀先帝,谋朝篡位,当年只是王爷的明成帝和睿亲王联手救驾,将谋逆的前太子射杀于太和殿。算一算时间,宫变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这段历史秦驰在翰林院看过。 但史书不过是胜利者书写的,真相到底如何很是难辨。 秦驰看向洪老头等着他来说。 洪老头对于当年宫变却讳莫如深,“有些事情不好从我嘴里出来,公子要想知道日后见到王爷,可以亲自问他。” 当年他就跟在睿亲王身边。 不能说知道所有的真相,七八成还是知晓的。然而有一些秘密是不能说的。 秦驰见他不说,也不是非要知道。 洪老头凝重道:“我会再让人去调查的,只不过夫人提到的那个茶叶铺子,丰宁胡同那边的暗道,有一条似乎是通向西街的。” 他想到什么就从暗格里取出了一卷纸。 “这是调查的地下暗道图。” 洪老头将那卷起来的纸摊开,上面路线跟蜘蛛网似的,以丰宁胡同那条暗道入口为基点,画出的暗道图也是四通八达,“我们暂时不能打草惊蛇,故而探索得慢了些许。” 实则不算慢了。 这才几天,便找出了好几个出口。 当中真有一条是通往茶叶铺的。 秦驰盯着那张暗道图眼底闪过厉色,“上次算计我娘子的人,会不会是他们?” 洪老头没有说话。 这个很明显了。 “洪叔,前太子会不会没死?”秦驰盯着那画像问道。 洪老头摇头,“前太子当日被射杀,我也是在场的。明成帝不仅安排人验明正身,还命人斩下了前太子的头颅,杜绝了假死的可能。” 当时那么多人在场。 明成帝又谨慎。 不仅让一两个人来验明正身。 皇权更替期间,同室操戈,兄弟相残比比皆是,胜者王,败者亡。对此洪老头不作评价,也不好说是谁对谁错。 明成帝登基后,一直打压前太子旧部。 这一刻不仅是洪老头想得很多。 秦驰想得更多了。 杨家、刘家和柳家三家,正暗中图谋着造反之事,秦驰几乎是可以肯定。 早前秦驰尚想不通三家为什么要选择这条不归路。如今看来他们幕后真正的主子,很可能就是前太子的人。 这一切又合情合理了。 秦驰打发走了洪老头,开始研墨写信。 是写给还在黄山养病的舅舅。 等信写完封好,他再招来一个暗卫,吩咐道:“把信亲自送到我舅舅手里。中途若是遇到麻烦,将信毁了也莫落到他人的手上。” “属下领命。” 那个暗卫双手接过信。 当即转身退了出去。 等秦驰再回去寝室。 宋锦正穿着中衣,拿着一块干净的棉布,在擦拭着打湿的发尖。 秦驰过去接过棉布,帮她轻轻的擦拭了起来,靠近得太近了,还能闻到她身边散发的香气,“娘子可知那画像中是何人?” “相公请说。”宋锦含笑说道。 秦驰卖了个关子,“是我们招惹不起的人。” 岂料宋锦不以为然,反而问道:“自从来到京师,咱们招惹得起谁?” 秦驰擦拭湿发的手一滞。 事实虽然如此,可下次别说了。 不过,秦驰还是将三十年前的恩怨讲给了宋锦听,还有对前太子势力的猜测。 宋锦心头也是一凝。 对方越是势大,她找到家人的可能性就越小。难怪前世寻寻觅觅十几年也没个音信。 宋锦垂眸问道:“杨阁老找谁来给刘家疏通关系?我听说他进宫一趟,出来事情便解决了。” “是司礼监的冯提督。” 秦驰直接将话道出,“要不是娘子的药铺和刘家起了纠葛,我们都还不知道冯提督竟然是杨阁老的人,或者说前太子的旧人。” 司礼监的提督太监,掌督理皇城内一切礼仪、刑名及管理当差、听事各役。 在内廷有相当大的权利。 若这样的人是前太子的势力,那么可以操作的地方多了去。 宋锦面色凝重道:“宫里如今恐怕早就成了筛子,真不敢想象,潜伏三十年的势力,会发展到了何等的程度。” 思及此,便是一阵心惊肉跳。 “相公,要不要同你外祖说说?”宋锦下意识想到找外援。 秦驰将棉布搭到屏风,再拿起木梳给宋锦梳理头发,一下又一下的,细致又耐心,一边做着他一边说道:“凭我外祖的睿智,恐怕是早有察觉。不过,我已经去信了舅舅。” 不需要再多加打听。 秦驰便察觉到风雨欲临之势。 仅是从对方露出来的一角,若是不管不顾,顷刻间便能致使天下大乱。 不是他在危言耸听。 这是个事实! 他外祖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但是同样震慑的作用,对方这些年不曾起兵,忌惮的很可能就是西北的大军。然而再怎么顾忌,布局这么长的时间,也该是差不多了。 往往这个时间。 被针对的人恐怕连应对都来不及。 睿亲王府就算在这场风波之中,从他扶助明成帝登基开始,与前太子便是对立的存在。 秦驰隐忧很深,却没有露出来。 秦驰不想让宋锦多想,便又道:“此事我会同舅舅商量,你的人就别掺和了。” 掺和得太深,想脱身就难了。 第295章 幕后黑手 洪老头和秦一分别戴上面具,护卫在秦驰左右。 秦驰伫立于厮杀的现场外围,正好有个敌人滚落到他的脚边,他剑锋挥出,瞬间割断了对方的咽喉。 鲜血溅落青石板地面。 杀人之时,干脆利落。 此次秦驰带来的人是对方护卫人的数倍,将院中的护卫一一逼退,击飞一人直接砸开了院子里楼阁的大门。 忽而从里面涌出十余名持刀的面具护卫,保护着两个男人出现,看情形是要撤退。 戴着恶鬼面具的那个男人,身着黑袍,是重点保护对象,其次是跟在身后的文士。 两人和秦驰一样披上了斗篷,想将身形遮掩。 一道暗器射向黑袍男人。 但中途让一人挥剑击落,顿时数名护卫以身挡在主公面前。然而洪老头撤向黑袍男人的暗器只是幌子,几乎同时有一枚暗器击向后面的文士。 将文士的兜帽掀开。 赫然露出了晏先生的面容。 很快他又躲避到护卫身后,重新拉上了兜帽。 黑袍男人一边退走,一边敏锐地朝秦驰的方向望去,秦驰隐于夜色当中,他只能见到有人影站在那里,却看不清是何人。相反,屋檐下灯笼高挂,让他们一行人处于灯光之下。 四周的杀气和血腥味愈发浓重。 秦驰没有说话,但那股高高在上的气场,却让人感到如山般的重压。其间感受最深的便是离他最近的秦一和洪老头。 两人无需多言,即知秦驰生气了。 秦驰压低嗓音问:“看清了吗?” “看清了……” 洪老头内心不可思议,语气却笃定道,“是他们。” 本该死去的人还活着?! 非亲眼所见,他是绝不会相信。 很快,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官兵。 秦驰收剑入鞘,转身离开。 洪老头知道今晚的目的达到了,“撤!” 秦一吹响了哨声,一短一长,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落。 暗卫们立马停止追击,带上受伤的人迅速撤退,留下几人飞快的清扫一遍现场。好比洪老头的暗器就一枚不落的带走。 等大批官兵过来包围住醉仙楼之际,秦驰等人早就全部撤走。现场仅留下了对手的十几具护卫的尸体。 这将会又是一桩悬案。 秦驰在回去的途中同时下令,让所有人蛰伏,化整为零,隐藏起来。 京城又是个不眠夜。 城内的官兵动静不小,很多人都被惊动了。 秦驰安全回到翠花胡同。 这一路上他想得很多。 之前得知杨家、刘家和柳家图谋造反,秦驰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这条不归路。今晚得知几家幕后真正的主子是前太子。 这一切又合情合理了。 秦驰去了书房,研墨写信。 等信写好了,他招来一个暗卫,叮嘱道:“这信送去黄山,要亲自交到我舅舅手里。中途如果碰到了意外,可将信毁了也莫要落到他人手中。” “属下领命。” 暗卫双手接过信离去。 老李头过来道:“公子,三更天要过了,您早点沭浴歇息,热水送去房里了。” “好。”秦驰起身出了书房。 在秦驰迈入屋里。 见到宋锦手握一本书,静坐在灯下出神。看到秦驰回来,上前伺候他宽衣,靠近之时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动作不由一顿,旋即帮他将外袍放到衣篓子里。 明日要洗的。 “夜深了,娘子怎么还没睡?”秦驰嘴角微翘的询问。 宋锦斜睨了他一眼,“你不也是没有回来吗?” 秦驰心想娘子八成在等他。 他想她早睡,不想她累着,但当见到她坐在灯前,等自己等到半夜都不睡,心里又很高兴。 “等下我要沐浴,你帮我去取套干净的衣物。” 秦驰去了盥室。 宋锦去给他找了一套里衣送进去。 等他洗好出来。 不仅一头长发披散,还湿哒哒的,正滴着水珠。 宋锦忙找出一块干净的棉布,帮他轻轻的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时不时还能闻到他身上的皂角清香。 “娘子可知那画像中是何人?”秦驰享受着娘子难得的关心和体贴。 “相公请说。”宋锦温声细语。 秦驰卖了个关子,“是我们招惹不起的人。” 岂料宋锦不以为然,反而问道:“自从来到京师,咱们招惹得起谁?” 秦驰笑容微滞。 事实虽然如此,可下次别说了。 不过,秦驰还是将三十年前的恩怨讲给了宋锦听,还有他们一直在追查的那股势力,幕后之人很可能是前太子。 宋锦心头也是一凝。 对方越是势大,她找到家人就越难。 宋锦垂眸问道:“杨阁老找谁来给刘家疏通关系?我听说他进宫一趟,出来事情便解决了。” “是司礼监的冯提督。” 秦驰直接将话道出,“要不是娘子的药铺和刘家起了纠葛,我们都还不知道冯提督竟然是杨阁老的人,或者说前太子的旧人。” 司礼监的提督太监,掌督理皇城内一切礼仪、刑名及管理当差、听事各役。 在内廷有相当大的权利。 若这样的人是前太子的旧部,那么可以操作的地方多了去。 宋锦面色凝重道:“宫里如今恐怕早就成了筛子,真不敢想象,潜伏三十年的势力,会发展到了何等的程度。” 思及此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相公,要不要同你外祖说说?”宋锦将棉布搭到屏风,再拿起木梳给秦驰梳理头发,一下又一下的,细致又耐心。 “凭我外祖的睿智,恐怕是早有察觉。不过,我已经去信了舅舅。”秦驰迎面躺在床上,头枕在宋锦的大腿。 宋锦正给他梳头发。 然后又换一块棉布给他擦湿发,一点一点的把他头发弄干。 大夏朝风雨欲临之势已经形成。 仅是从对方泄露出来的一角,布局之宏大深远,便非一般人可能抗衡。 不是他在长他人志气。 这是个事实! 他外祖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最多只能起个震慑的作用,但这个作用恐怕是逐渐在减弱。换个简单的说法,早些年对方不曾起兵,忌惮的很可能就是西北大军。然而再怎么顾忌,布局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该是差不多了。 往往这个时候。 牵一发而动全身。 睿亲王府早已处于这场风波之中,避无可避。 第296章 找茬的来了 翌日。 醉仙楼命案一事,轰动京师。 传言四起,据知情人所说,官兵从醉仙楼抬出来的尸体都运了好几车。 城内又开始戒严。 负责城内治安的几个司,被上头叫去训斥得一个狗血淋头,说再出这样的事,让他们一个个引咎辞职。 宋锦在家中都听到了八卦。 秦驰照常去衙门。 二人不约而同的低调起来。 秦驰像个普通的五品郎中,正常上下衙,风雨无阻。宋锦依旧是深居简出的官家娘子,偶尔接待一下来串门的邻居。 醉仙楼案子发生之后。 属于秦驰的势力当晚便隐匿。 宋锦也让宋继涛和卫远等人停止了所有的查探,各自隐匿了起来。 各司在城中巡查可疑的人员,各个药铺和医馆都是重点,调查是否有受外伤的陌生人等。 醉仙楼里打斗成那样。不用想就知道当中必定有人受伤。官府想借此找出线索。可惜一通调查下来,什么收获都没有。 不说前太子的势力。 秦驰这边有宋锦提供的药材,根本不需要外出购药。 最后大理寺调查过一遍,得出的结论这次和金海胡同的案子,是同一伙人干的。 只是京城很多权贵世家纳闷。 打成这样的两方势力,到底是哪里来的牛鬼蛇神? 他们这里没有一点风声。 很多人都将此事放在心上,奈何留意的各个权势之家,没有见到一家有异动。 这说明什么? 说明都不是他们。 大理寺上个案子说是江湖仇杀。停尸至今不见死者家属上门,注定又是草草结案。这个案子恐怕又是如此。 …… 杨府。 杨阁老下朝回府。 不多时,正在大理寺任少卿的杨令瑜上门拜访,被老管家领到了书房。 关上了书房的门。 吩咐不让人打扰。 杨阁老当即问起了醉仙楼的案子,“还是不曾调查出线索吗?” “那股人离开前,明显打扫过现场,把痕迹都抹去干净了。” 打自案子发生。 杨令瑜就不曾合过眼,一直在调查此事。旁人以为他是敬业,急于做出成绩来。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是幕后有人给的压力。 杨阁老头痛:“宴先生来问过三回了,再没有线索,那边恐怕就要怀疑我们有二心了。” “伯父,不是侄儿没有尽心,是确实没有查到任何线索。那些人行动前十分了然官府办案的手法,将所有能查的都破坏掉了,这几天各个药铺和医馆也询查过,并没有找出可疑的人员。” 京城的医馆大多数是刘家。 刘家很配合衙门调查。 一些小药铺和医馆也不敢隐蔽。 杨阁老说道:“宴先生那边递来消息,说当晚城内有异动,他们不仅损失了醉仙楼那些人手,在另处还死伤了三十余人。” 这些人是在暗道内出事的。 宴江南那边并没有将此事详细告诉他。 仅是将事情说了说。 “宴先生怀疑是京城某个大世家干的,没点底蕴和魄力,干不出这事,此外说是和上次一样,袭击他们的人很像皇室培养的暗卫。”杨阁老只说很像而不是直接说是。 杨令瑜又道:“可是干了这么一出,对方所求什么?任何人做一件事之前,都有动机。宴先生那边怎么说?” “不清楚。” “伯父可去问一问。” “我是说问过了,宴先生也不清楚。” “是吗?”杨令瑜觉得是宴江南那边不肯说,此事很可能涉及到机密。 杨阁老看侄子的神色便知他没有相信,“那边不是在糊弄你,是真的不清楚。那些人同上次一样,莫名其妙就袭击宴先生他们,打完了就消失,跟逗着他们玩儿似的。” “宴先生足智多谋,居然也不清楚?”杨令瑜面上露出震惊之色。 杨阁老说道:“开始我也不相信。” 宴先生是他们的智者,几乎所有的谋划都离不开他。杨阁老自认自己不差的,能力和心计在朝堂中也是排得上号,但是比起宴先生仍是自叹不如。 两人经过商量过后。 暗中调查起京城有底蕴的权贵世家。当中最可疑就属于睿亲王,但是睿亲王远在西北,另一个去了黄山,据说陵墓都修好了,京师的王府连个正经八百的主子都没有,只有后院里住着几个老姨娘。 然而一通费力调查下来,注定无果。 反倒是被禁足的袁尚书。 突然穿上了官服,出现在了工部衙门。 明成帝下旨让各个衙门清查烂账,同秦驰先前在翰林院听到的差不多。开始的反响平平,响应的人也平平。不能说大家抗旨,只是做起事来,态度不是那么积极。 袁尚书趁机在家中上了密折。 他表示愿意支持陛下的旨意,说一定会全力配合等等,又吹捧了一顿明成帝。再加上让后宫的孙女,在明成帝那边吹吹耳旁风,事情就这样成了,成功官复原职。 恢复上衙第一日。 自然是在工部开个会议。 秦驰看到袁尚书之时,作揖行礼,礼数周全,面上也没有一点意外之色。 袁尚书也算是看见了秦驰。 两人积怨颇深,之前仅是见过一面,说起来都没有人相信。若非不可调和,问心一句,袁尚书并不想跟这种后起之秀结怨。 袁尚书在秦驰行礼时,也仅是眯了眯眼,“秦郎中,不必多礼。” “多谢大人。” 秦驰又是一揖,退到一旁等候。 不一会儿,左右侍郎和另外三司的郎中也过来了。 袁尚书开口道:“人到齐了,本官也不废话,上头下达的文书,诸位想必也看过了,对于那些账目诸位怎么看?” 怎么看? 谁都不想看! 秦驰眼观鼻、鼻观心。 没有问到他就装死,只字不语。 在文书下达的时候,秦驰不是没有想过响应的,实在是他之前成为众矢之的,可以解说是年少无心之过,此时再冒头,那几乎就是在找死。 故而这几天,他低调极了。 袁尚书目如鹰隼的盯上了秦驰,“秦郎中你来说一说,毕竟奏折是你递上去的,有何解决之法,你来说说给大家听。” 来了,来了! 找茬的来了! 第297章 与袁尚书交锋 “下官资历浅薄,所知有限,倒是当日在大殿上,有幸听过众多大臣商议此事。在此我可以转述一二,希望可以帮到大家。” 秦驰将当日写的奏疏挑几条可行的建议,再结合个人的见解道出。 观点实用,又没有废话。 采用的话不能说填补全部的账目,起码可以补回三四成。而且他一个郎中,有几个上司和同级在此,解决的这些就足够,留部分给其他人发挥。 不提袁尚书和两位侍郎心里是何想法,毕竟一个与秦驰有仇,两个因为秦驰当日挨过廷杖,就说同级的三个郎中,过去不曾和秦驰打过交道,仅是听过关于他的各种八卦,今日一见只想说传言不虚。人确实是个有能力的,言行举止亦是颇有分寸,可惜早早就得罪了袁尚书。但他们对秦驰的观感再好,面上也不敢流露分毫。 袁尚书想寻秦驰麻烦,却不会如市井小民那般做出泼妇骂街的举动,或是逞口舌之快。他要弄死秦驰,但不会落人把柄。 等秦驰说完,袁尚书称赞几句。 再由其他人说说意见。 除了秦驰说的有点用,其他人的都是场面话,或是不着痕迹的奉承袁尚书的话。 袁尚书为了笼络人心,说剩余的由他来想办法解决,“你们先按秦郎中的去做,完成了再来禀报本官。” 他说完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可以散去。 左、右侍郎留下。 四个郎中先执礼离去。 另外三人心里想请教一下秦驰,又顾忌袁尚书,只能憋着谁都没有开口。 直到秦驰离开。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曾说话。 当中一人小声道:“你们可记清他刚才所说的?” “记得七七八八。” 光是记得还要实践。 三人私下交流一下,表示近几日多关注一下虞衡司的动向。 秦驰回去让员外郎和主事把虞衡司库存的旧物清出仓库,罗列出一份清单,一一吩咐了下去。而关注秦驰的另外三司的郎中,私下琢磨了一会,便借鉴了秦驰的做法。 虞衡司行事颇有章法。 秦驰上任之后第一个要求,就是账目清晰,杜绝出现某某“若干”“少许”等量词。 这让底下的人有怨言。 原因是这样会没有了油水,可以操作的空间变小了。 秦驰对此不是不清楚,但是他还是这么干了。别人怎么干他管不了,在他的地盘就要听他的。至于虞衡司中有多少他人的眼线,或者是有多少是袁尚书的人,秦驰知道却不会畏手畏脚。 该干嘛就干嘛。 一直观察秦驰的人也稀奇。 尤其是袁尚书,只觉得秦驰太稳了。 稳得他无从下手。 两名侍郎表面上对袁尚书还是很恭敬。其实他们背后的主子是何许人,外人就不得而知。二人正等着袁尚书“新”官上任的那把火。 结果,半天过去了。 什么火都没烧起来。 袁尚书正在翻阅他禁足期间的公文。 王侍郎在一旁佯装无意的调侃道:“大人,下官今日听到外面有人谈论,说在猜测您这把火什么时候烧起来。” 另外那个侍郎一边整理公文,一边倾听。 袁尚书视线从公文上离开,抬头看向王侍郎:“什么火?” “大人别听,免得污了耳朵。” 王侍郎嘴上这么说,语气却让人更想听。 袁尚书似笑非笑,“说来本官听听,这段时间本官什么脏的臭的话没听过,不在乎这么一桩。” “哎,说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简直是一派胡言。”王侍郎如同站在袁尚书这边说话,批评那些胡说八道的人。 另外那名侍郎道:“大人任尚书一职有十余年,可不是什么新官。” “哪是哪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名侍郎心里真正想法没人知道,嘴上都是替袁尚书好的。 袁尚书本该敲打下二人。 这会儿却没有那个心情。 以为他不想给秦驰下绊子?是那小子太过滑不溜秋。 现在要比的就是耐心。 高明的猎人,在守猎前都是极其有耐心的。按照现在的情况,贸然出手搞不好不是弄死秦驰,而是给他送功绩。 袁尚书没兴趣听。 他抬手打发二人出去,继续低头翻阅各地递上来的公文。 等到了散衙的时候。 在衙门的大门口,袁尚书意外碰到了出来的秦驰。 秦驰避开到一旁,再躬身行礼作揖,态度也很是恭敬。 袁尚书经过他身边,眸光闪了闪,再温和似的笑了笑,“秦郎中也下值,要不要一起走走?” “大人先请。” 秦驰抬手示意他先行,“下官也想和您一起走走,可惜住在翠花胡同,与大人不同路。” “那真遗憾。” 袁尚书嘴上这么说,也不是真要与秦驰同路,只是今日再见到秦驰方知,对方的心性远比他调查的来得深沉。 如今他年过半百。 再回想起当年,他和秦驰一个岁数,可没有他的沉稳,起码在面对仇人的时候,做不到这般淡然,连恭敬的态度,也能做得这般自然。 一点瞧不出怨言。 袁尚书越是深思,越是胆寒。 这样的对手挺可怕。 绝对不能给他成长的机会! 否则,他日对方功成名就之时,便是袁家的覆灭之期。 袁尚书走向马车的脚步凌乱了半分,上车之时一撩衣摆匆匆上去。 秦驰站在衙门前,目送袁尚书上车。 直到尚书府的马车走远了,秦驰这才收回视线。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是小辈在送长辈。 老霍站到了秦驰身边,“公子,刚才那老贼有一瞬间泄露了杀气。” “我还看到他脚步乱了。” 秦八也凑了上来笑嘻嘻的说道。 秦驰轻笑,“都胡乱什么?” 刚刚那老狐狸竟然惧他了,惧到想要杀死他,以抹除后患。 老李头牵着马车掉头,再取下凳子摆到车辕旁,秦驰大步上来,踏着凳子上了马车,很快钻入了车厢里。 站在远处瞧见的眼线。 飞快将这一幕递回给各家的主子。 大概就是袁尚书首日去工部,给秦祈安来了个下马威,连同散衙了,秦祈安需恭敬站在衙门前恭送。 外人叹一句,袁老鬼好大的威风。 再顺便同情一下秦驰。 第298章 刘家和柳家的试探 翠花胡同。 今日秦家来客人了。 宋锦在招待刘剑芳。 说来宋锦也没有想到,刘剑芳会和小喜突然登门,理由是今日刘剑芳休沐,临时起意过来串门子,因着是邻居,便不曾递上拜帖。 宋锦便当是信了刘剑芳所言。 当是普通客人来招待。 说来是宋锦谨慎,在家的时候也会伪装一下,才不至于对方突然上门被撞碰真容。 两个人聊起药材之时,宋锦还带着刘剑芳去了她的炮制室。 刘剑芳见过工具都有用过的痕迹,却用得不算频繁,“没想到你都是官家娘子了,还会动手炮制药材。” “整日在家闲着无聊,寻点儿事干。”宋锦语带直率的说道。 刘剑芳又瞥了眼炮制室,“我还以为你要整日应酬,会不得空呢。” “相公说,那些我应付不了。” 宋锦一副以夫为天的模样,一副我相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跟外面寻常的妇人没有两样,这让刘剑芳试探都是兴趣缺缺。 刘剑芳无意似的提醒,“他给您请封诰命了吗?五品的官员可以给妻子请封了。” “这、这不着急吧。” 宋锦面上犹犹豫豫的,“我相公刚上任才多久,等他站稳脚了再说。” “也是,不急。” 刘剑芳对于秦驰是羡慕的。 男子入朝为官,比女子更为容易。虽然她早就知道秦驰会一飞冲天,但冲得太快了,她心里难免有些羡慕和嫉妒。 连带她的相公柳继。 在外面对秦驰多有赞赏,在家里却颇有微词,怀疑秦驰背后有交易。 不然,凭什么升得那么快? 得知她和宋锦是旧识,立马怂恿她来此试探。只不过谈论了这么久,刘剑芳什么都没有试探出来,涉及到官场的,宋锦是一问三不知。 眼看快要散衙。 刘剑芳起身告辞。 宋锦礼貌的送主仆二人到门口。 等回到了柳宅。 刘剑芳刚踏入院子,柳继便迎上来,“怎么样?可有探听出什么?” “秦家很是普通,宅子没有丝毫违制,相反还过得简约朴素,连一件像样的摆件都没有。”刘剑芳再一扫自己家中处处雅致的宅子,还有名贵的家具和摆件,“秦娘子就是个寻常的内宅妇人,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就这些?” 柳继皱眉,“真没有可疑的地方吗?” “没有,不信你让人去查探。” 刘剑芳坐下来,小喜就端上了茶水,“秦家的茶叶是外面茶叶铺寻常可买的,喝的时候有股苦涩之味,还是家里的茶好喝。” 柳继坐到椅子上,“我收到消息,说秦祈安背后有人。可看你这么说又不像。” “背后有人?” 刘剑芳皱眉,“他们初来京师,还要靠娘子在外面赚钱度日,租住的地方也很小,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那,不会是在国子监读书时,他暗中投靠了谁?” 柳继仔细琢磨着这个可能性,“可根据调查而来的消息,与他走得最近的几个人,来往依旧是很寻常,硬要挑出一个,也就是去了军营的凌元昊。” “你想说他投靠凌元昊?” 刘剑芳想到凌元昊背后是凌定侯府,“不可能啊,一个文官投靠武将做什么?何况凌大将军也不在京。” 要想在官场走得远。 秦驰需要寻个文官当靠山。 要知道文人轻武,最是瞧不起武官。 柳继想了想也不可能。 自打凌元昊突然去参军,跟秦驰似乎也是往来不多。在京城里秦驰好像就没跟谁结交,想找一个疑似靠山的都寻不到。 “算了,下次再打听。” 柳继只能先放弃。 旋即他站了起来,合上了折扇道:“今晚我约了同窗,不用给我留门了。” “好。” 刘剑芳咬了咬牙,目送柳继大步出去。 一旁的小喜气愤道,“小姐,姑爷怎么能这样?八成又是被外面的狐媚子勾住了。” “闭嘴,姑爷是你能编排的吗?”刘剑芳目光严厉的低声轻喝。 小喜委屈的认错,“是,是奴婢错了。” “小喜,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有些事情也该知道分寸的。我可以纵容的,但这话传到外面去,姑爷不一定能饶了你,想一想上个月的小桃,还不能让你长记性吗?”刘剑芳严肃的说道。 闻言,小喜面色一白。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上个月小桃,就因为埋怨了一句,说柳继对刘剑芳不好。然后,让柳继命管家杖罚了二十,再发卖了。说是挑唆老爷和主母不和的奴才,不必留在家里。 小喜吓得跪了下来,“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 “长记性了就好。” 刘剑芳也是为了小喜好。 这婚后的日子,果然如她未嫁人前想的一样,日子过得一地鸡毛。 未来仿佛是见不到光亮的暗黑。 …… 秦驰回到家里。 很快就得知今日有客人来过。 夫妻俩私下相处的时候,宋锦一五一十的跟秦驰说了,“她好像是来家里查看虚实的,还跟我聊起了你不少事,感叹你的不容易。” “柳家注意到我了?” 秦驰眉峰轻拢,沉思了片刻道,“还有说了什么?” “提起你怎么不能我请封诰命,我装傻糊弄过去了。”宋锦想到柳家背后那些人不一定是怀疑秦驰,很可能只是例行来查探下。 对方怀疑的人,估计不仅是秦驰。 秦驰同样有此想法,便将柳继和刘剑芳的事抛于脑后,“娘子可有怪为夫?” “怪你什么?”宋锦疑惑。 秦驰端正回道:“请封诰命之事。” 宋锦见他这副模样忽然好笑,“这有什么好怪的,相公当官才多久,又没有功绩在身,请封之事为期尚早呢。” “多谢娘子能够理解。” 秦驰郑重的起身,深深朝宋锦作了一揖。 宋锦微微愣住了。 刚才谈话最重点的,不是柳家和刘家来试探吗?倒是没想到他看重的,反倒是她随口一提的诰命。宋锦慌忙起来。 “相公使不得!我可受不住你这大礼。” 宋锦回过神来忙不迭避开。 秦驰直起腰杆,挺拔而立,含笑的凝礼着她,“为夫一礼,娘子受得起。” “这……” 宋锦逃了,脸颊莫名的发热,一边往外走一边飞快的说道:“厨房还煲了汤,我去看看。” 在她踏出门槛之后。 还能听到身边秦驰愉悦的笑声。 第299章 秦祈安穷得吃土了 秦驰想给宋锦请封诰命,是在当上侍读学士当日便起的念头,只是后来找人了解过后,不得不暂缓请封一事。 不是所有的请封都能通过。 官居五品只是申请的门槛,请封之时尚需递上宋锦的身份文书、婚书等证明,再由户部或吏部相关的人员去审核。 宋锦的身份能不能经得起深入的调查,秦驰不敢赌。还有一个原因,也是他尚未做出功绩。正所谓夫荣妻贵,有功绩的官员请封更容易通过。 接下来的日子。 秦驰整日上下衙。 家里打自刘剑芳来过,便经常有妇人来找宋锦说话,聊家常里短,邻里八卦,让宋锦想私下做点什么都不太方便。 所幸宋锦让手下潜伏。 这段时间的事情不多,大多数是来自各地的信函,还有徽州那边的家书。 入秋了。 家里开始置办冬衣。 宋锦将事情交给了老李头来办。 上回秦驰让宋锦买个丫鬟回来,碍于后来到秦家串门的人多了,宋锦生怕外人说他家的下人过多,稳妥起见就没有添人。 家里很多事情,都需要她亲历亲为。 好比来串门子的人,经常见到衣着朴素的宋锦亲自动手做事。 人人嘴里称赞宋锦勤俭持家。 掉过头就说秦家寒酸,连个门面都撑不起来,秦大人就算考上了状元,入朝为官数月,依旧还是个穷酸。 这话传着传着就变味。 传成了秦状元家很穷,穷得三餐只能吃糠咽菜。 后来更过分的,连吃土的都出来了。 有一天,传到了秦驰耳边。 是工部另外三司的郎中,组队来秦驰面前,一个个嘴里叭叭的说着,本来是想看秦驰的笑话。 岂料,秦驰淡定得很,“我一个农家子出身,能过上如今的日子已是梦寐以求,自是比不得几位大人家里阔绰。” 霎时周围一静。 不捞点儿油水,仅靠俸禄养家,秦驰如今的情况确实算是好的。 可同僚之间也会攀比。 为了面子的问题,外人来的时候,都会把最好的东西拿来撑门面。 反倒是秦驰坦然得不行。 这显得他们今日来同情人家,反倒像是跳梁小丑,主要是他们心里有鬼。 三名郎中灰溜溜的走了。 此事情不仅是传入了官员耳边,连带宫里的明成帝也听说了,“真要吃糠咽菜了?” “不是,传言说是吃土了。” 一旁有个小太监回答。 明成帝闻言一乐,“朕的新科状元饿死了,还怎么替朕做事?小吉祥,去私库取一百两黄金,送去秦祈安家。” “奴才这就去办。”吉祥忙不迭应声。 于是当日。 秦家突然收到宫里的赏赐。 赏赐的不算贵重,仅是百两黄金。 初初听到宫里送来赏赐,宋锦意外了好一会儿,以为是秦驰今日立了功劳,得了解过后,是外面传闻招来的横财。 客气的送走了宫里来的太监。 宋锦看着桌面摆着的十个金锭子,底下还用红绸垫着,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阿七,是不是我最近装得太好了,所有来家里串门的人,都觉得我穷得吃饭?”宋锦知道外面的谣言。 因为不觉得是坏事。 便没有让人理会,由着谣言发展。 秦七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要知道这段时候她也是跟在宋锦身边的,并不觉得有什么。 “夫人,这事儿要不要让人通知公子?”秦七觉得这事情古怪得紧。 宋锦挥了挥手,“去跟他说说吧。” 秦七点头,行礼告退。 只不过秦七刚来到大门,宫里又来人了,顿时掉头又回去通禀宋锦。 宋锦出去很快就知道是皇后派人送来的赏赐,当然了,这个赏赐不能是秦驰,而是指明给宋锦的,几件做工精美考究的头饰,外加白银二百两。 接着是贵妃、各个嫔妃。 前前后后来了十几趟。 一个个赏赐的东西,按照位分皆是越不过上位者,但凑在一起也不少。 秦驰得到消息匆匆回家,见到摆在厅堂的一堆赏赐,首饰金银瓷器和布匹等,尚未有入库。 摆在一起还是相当可观。 宋锦坐在上首位端着茶水喝,一旁的秦七在清点记录。 “娘子,咱们家是天降横财了?” 秦驰步履沉稳的迈到宋锦旁边的椅子坐下。 宋锦上手给他倒了杯茶,“我正纳闷着呢,不知此事是好是坏。” “娘子想怎么样解决?” 秦驰将手中的茶碗放下,“此事处理不好,怕是日后会留下隐患。” 现在对外说过穷日子。 旁人也相信了,但是真穷假穷,他们自己还不知道吗? 一些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日后倘若身份暴露,今日赏赐的人会不会觉得被愚弄了呢?搞不好会被人整个欺君之罪出来。不要以为这个担忧是多余,指鹿为马的事情都能发生,到时攻讦秦驰的人,不会说是外面传言与他无关。 到时候人家只会质问,当时他为什么不站出来辟谣? 他们要怎么说? 宋锦沉思了片刻道:“太湖那边年年受水灾,每份赏赐我象征的取出一样留下,再添上二百两一起,全部捐献出去,用宫里各位主子的名义。” “此举甚好。” 秦驰当即让宋锦照办。 旋即又想到得了赏赐,还需要进宫谢恩。这一趟宋锦必要要去,至于各个主子见不见是一回事,若她不去便是不知礼数。 宋锦想了想道:“后日再进宫谢恩,明日我去把东西捐了,再置办个行头。到时我见到皇后,会说清楚家里日子尚可,外面皆是以讹传讹。” “还是娘子考虑周到。” 秦驰心里妥帖极了。 家有贤妻,如国有良相。 他再一次庆幸当初娶的是宋锦,而不是那个疯子宋绣。 既然决定了,夫妻俩就照这样去做。 次日秦驰去了翰林院点卯,跟颜显清私下嘀咕了一阵。 “你要求见陛下?”颜显清惊讶。 秦驰一脸的无奈道:“一是得了赏赐要去谢恩,二是跟陛下澄清下,我虽说不是锦衣玉食,可也是衣食无忧,外面的传言不实。” “哈哈,闹乌龙了。” 颜显清将此事当乐子瞧,“你也别担忧,陛下指定是知道的,八成跟我来一样在当乐子呢。” 秦驰板起俊脸不服气。 又引来颜显清一阵哈哈大笑。 第300章 捐款 明成帝收到秦驰来求见。 想了想便见了。 秦驰过来便是谢恩,接着便道:“陛下,听闻您是因为谣言,才突然赏赐微臣,这让微臣十分惶恐。外面的传言不实,多是百姓闲余下的消遣,没承想让陛下担心了。” 明成帝打量着秦驰。 他当然知道情况,不过就是图个乐子。 明成帝指了指旁边的棋盘,“来手谈一局。”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秦驰挺直了腰杆过去,与明成帝席对而坐。 在君臣下棋之时。 宋锦带着捐赠的东西也来到了户部。 户部守门的官差,一听是宋锦的来意,立马进去通传。本以为出来接应的,最多就是个员外郎或是主事。 等了小半刻。 一群官员簇拥着户部尚书出来。 宋锦错愕了好一会儿。 户部尚书见到宋锦是双眼放光,惊喜似的道:“是秦状元家的娘子是吧,听说你是特意来给太湖受灾的百姓捐献的,这让本官深为佩服。这不,一听到你来了,便坐不住过来迎接。以表示户部对秦夫人的尊敬。” 上前不等宋锦说话。 户部尚书便朝宋锦深深一揖,“本官夏维替太湖受灾的百姓,多谢秦娘子的高义。” “大人客气了,太客气了。” 宋锦假装慌乱的避开。 不敢受户部尚书这一礼。 受到这么大的重视,宋锦是没有料到的,忙不迭又澄清道:“大人搞错了,不是我来捐赠,是陛下和宫里的主子们一起捐的。” 夏维眼皮一跳,“宫里?” 宋锦正在说什么,旁边的侍郎提点,“夏大人,要不先请秦娘子进去说话?” “哦,是本官失礼了,秦娘子里面请。”夏维侧身做出请的动作。 宋锦也假装出紧张,“大人请,先请,我跟着就行。” 在来此之前,宋锦一言一行都很符合乡下的出身,外人见了也不会意外。 有了捐款的前提。 宋锦进了户部的衙门,受到了热情的招待,不便有茶水喝,还有点心瓜果。 等东西搬入了衙门。 有官员出来清点,除了黄金和白银,另外的物品也是值不少钱的,户部的官员想要换成银子,比宋锦容易多了。 何况赏赐之物。 一般人留着也不能换银。 等交接完成,宋锦没有多待。 跟后面有鬼追似的,飞快的出了衙门。 户部的官员们瞧了一个乐。 “话说,我们还是第一次瞧见秦祈安的娘子。” 有一人这么说,其他人纷纷附和。 突然有道声音隐含恶意道:“长得很寻常,最多算是清秀,怪不得秦祈安藏着不让她出来,不会是因为拿不出手吧。” 那人这话一出。 同僚们默默的挪得离他远点。 这么个愚蠢的东西,还是离远一些好,免得带累了他们。 秦娘子容貌平平,他们有眼看。 但谁这么说了吗? 凭对方今日做的事情,他们就算丑出天际,也要称赞她几句。 户部尚书拿着宋锦捐赠的清单,越瞧越觉得有意思,“黄金九十两?陛下昨日赏赐的,秦家留下了一锭,但又换成了一百两白银添进来了。” 旁边一个侍郎说道,“其余那些理应是宫里的主子们赏的,秦家都送来户部了,还以主子们的名义捐了振灾。” “这是何意?不接受上面的赏赐?” 这问题一出,那人才惊觉失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你说什么不重点,重点人家是好意,莫要再歪曲别人的意思,引来不好的祸端,那你就要占大半的责任。”一旁有个官员严肃的提醒。 那人顿时不敢吱声。 连带户部尚书都瞥了失言的人一眼。 都是混迹官场的人,真失言假失言,他还分辨不清楚。 户部尚书将单子收入袖袋,站了起来,“本官进宫一趟,至于陛下和宫里的主子们,给太湖百姓捐赠一事,诸位到外面宣传宣传,一定要让整个京师的人都知道,咱们陛下忧心太湖受灾的百姓。” “大人,您这是……” 一旁听懂的官员浑身一震。 户部尚书眸子凉凉的一扫,霎时没有人敢质疑,“都去照做就行,不然,户部没有银子,拿什么去震灾?” “大人所言极是,下官这就去宣传。” “下官让府里的人也去外面说一说。” “人多了,宣传快些,我也去找人帮忙。” 刚才还转着的官员,不一会儿就散得差不多。 户部尚书这才慢悠悠的往宫里去。 人还是那个尚书,往日愁眉苦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今日舒展了几分。 等他到了文渊阁求见明成帝。 明成帝正在和秦驰下棋,他捏着一枚棋子询问:“他怎么来了?” “夏大人说是有一件喜事禀报给您。”太监面带讨好的笑容禀报道。 明成帝落了一子,“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 户部尚书在太监的带领下进来,一见到和明成帝坐在一块的秦驰,眸光闪了闪,心思百转了起来,不会是今日秦娘子来捐献一事,是陛下私下授意的吧?若是如今,他还要照说吗? 文官就容易多想。 明明一件简单的事情,经过他们那读书多的脑子来分析,就会分析出许多的东西。 明成帝没有理他。 秦驰刚想起身向户部尚书行礼。 明成帝道:“别理他,先下完这局再说。” “对对,不是急事,臣在一旁等等。”户部尚书想了想,这事情确实也不急。 便站到一旁观棋。 秦驰最终不着痕迹的输了明成帝一子。 明成帝高兴了,“不错,祈安的棋艺高深,只比朕略差了一点。” “哪里哪里,比陛下差远了。” 秦驰抹了把不存在的汗水似的,一副我很尽力,但还是输了的姿态。 君臣和睦,很好很好。 旁观者清的户部尚书目不斜视。 明成帝接过宫女递来的参茶喝了口,“夏爱卿,说说来见朕所为何事?” “陛下,请过目。” 第301章 袁尚书的刁难 明成帝转而看向秦驰,问道:“秦祈安,把朕赏赐的金子捐了,说说怎么回事?” “这……” 秦驰起身站到户部尚书身旁,稍微退后半步的位置,“陛下,这是内子的意思。” 明成帝诧异:“不是你的主意?” “还真不是。微臣身无半点功绩,却得了陛下赏的大笔金子,内子问我亏不亏心……实话说,微臣着实是受之有愧。” 秦驰起身向明成帝躬身作揖,又诚惶诚恐道,“内子仅是一介妇人,不通朝堂之事,擅作主张以陛下和宫里告位主子的名义捐赠,恳求陛下宽恕其僭越之罪。” “此乃善举,何罪之有?” 明成帝饶有兴致的又看了一遍清单,光是从清单上就看出了一些门道,“你家娘子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夏爱卿,你说是不是?” “秦娘子心系太湖受灾百姓,又知恩图报不求名利,实乃是奇女子。” 户部尚书应和。 明明将所得的赏赐全捐了,偏偏又每个人赏的她留出一份,当是收下了他人的心意,旁人见之皆是挑不出错来。 其实户部尚书没说。 这次宋锦此举帮了他大忙。原本他正为筹备赈灾钱银私物资发愁。 一下子就解决了! 陛下捐款了,其他的人敢不捐吗? 秦驰慌忙又谦虚几句。 但他今日故意提起宋锦,便是想让她在明成帝面前混个好印象。 以后行事会容易些。 很快,秦驰见识到何为老臣夸人的功力。 夏继跟明成帝聊起了太湖的水灾,提到了受灾的百姓,然后又不着痕迹地夸赞明成帝捐款,实乃太湖灾百之福,又道是福泽百姓,万民爱戴等等。 一顿吹捧说得情真意切。 秦驰若不是了解,差点都信了。 他,觉得自己学到了。 明成帝面上端着。 但从眉目间可以看出心情不错,还招来小太监,让他们注意户部的动静。没过多久便有小太监匆匆来禀报,说宁国公携同家眷向户部捐赠八百两,五十石粮食。 “这个老东西倒是识趣。” 明成帝就喜欢宁国公的识趣,不管他要做什么,宁国公总是第一个跳出来支持。故而心情不错的明成帝留夏维和秦驰一起用午膳。 仅是半天的时间。 京城各家不管怀着何等心思,纷纷来户部捐钱粮和衣物等,户部又将此事在城内宣扬,说捐赠的粮食和衣物不拘新旧,能吃能用就成。 这下捐赠成风。 城内富裕点的百姓,也将以前不穿的旧衣服捐了。 等二人离开皇宫。 夏维回去了户部。 秦驰转去了翰林院,跟颜显清私下说了说,再转去了工部一趟。 一路上碰到的同僚,表对秦驰热络了很多。 “秦大人,好巧。午饭吃了没?” “秦大人,瞧你红光满面,想来是有喜事临门。” “秦大人很得陛下看重,想来又要高升了,苟富贵勿相忘呐。”那人一拍秦驰的肩膀,眼里既羡慕又酸溜溜的。 以前这些人得知秦驰得罪了袁尚书,对秦驰是避之不及,碍于工作上的事情要接触,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秦驰琢磨了一下众人转变的原因。 一来可能是户部捐赠之事。 二来可能是他在明成帝那里待了半日,还又混了一顿御膳的原因。 在这些人看来,他秦驰是入了明成帝的眼,是得明成帝看重的臣子。也或者说这些人在他身上看到了价值。 秦驰对此应对自如。 虞衡司的事情,他已经处理好。 库存的旧物整理完成,秦八等人已经拉走跟人折算成了银子归入了账上,那个利落的劲头让另外三司的人见了很眼热。 将此事整理成册,递到了王侍郎那里。 王侍郎检查过没有问题,再送去袁尚书过目。 袁尚书对王侍郎道:“让虞衡司赶在冬日前生产二十万件军用的棉服,是送去给西北的,让秦郎中抓紧时间。” 王侍郎想说来了。 现今已经入秋,让人赶军用的棉服,按照以后虞衡司做事的速度,压根就完成不了。何况库存的棉花存量也远远不够。 秦驰收到这个任务,将公文收下,询问道:“王大人,虞衡司的账目上银子不够。” “缺多少银子,你开个单子,我们去户部申请。” “那够呛的。”秦驰这话很简短。 王侍郎也听懂了。 现在大家都缺银子,尤其在明成帝下令,要清除烂账的时候。论到烂账户部也不会少。再加上太湖年年水灾,今年又没有例外,户部缺银子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国库的银子经常被明成帝挪用,压根就指望不上。 秦驰面带无奈似的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银子,我这里什么都办不成。” “先去联系人?” 王侍郎知道这是袁尚书在故意刁难,还是当了一回帮凶,“我是说让人先做着,等银子下来了立马填上去。” 秦驰没有答应,只是说道:“库房现存的棉花和布匹,我让人先赶紧,至于后续的问题,就看什么时候银子下来。” “行行,你先干着。” 王侍郎不忍心去看秦驰。 这个任务几乎是不可能完成。 不谈时间上很赶,仅是去户部申请银子也没那么容易。 夏维那人会批才奇怪。 秦驰将往年二十万棉服所需的银子列成清单,想到太湖受灾可能会产业溢价,再标明了进去,王侍郎敷衍的拿着单子要走。 秦驰忽然叫住王侍郎,“王大人,这不对呀,眼看就要冬日,棉服真是送去西北的吗?若是要送去西北,上半年便该赶制完成了。” 按这个时间赶制。 等这批棉服完成,送到西北都过了年关。 王侍郎嘴角抽了抽,“尚书大人这么吩咐的,我便来这么来通知你。送去西北的军服早前便出发了,只是尚书大人说尚缺二十万,需要在年底前补上,他先前由于禁足的原因,把此事耽搁了。行了,照做便是。” 秦驰一听就知道是袁尚书扔下的难题。 王侍郎离开没有多久。 人又转回来了。 第302章 解决 王侍郎手里拿来袁尚书写的批文,即是去申请银子的凭据,上面有袁尚书的签名和官章。 本该他们去户部申请。 结果拿个批文让秦驰去办,这是要完全不当人了! 秦驰拿着批文,“王大人,让我去户部合适吗?” “合适,你去户部找夏尚书,让他签个名盖个印章即可。” 王侍郎说完像是有狗追似的逃走了。或许他也清楚自己干的不地道? 秦驰接下的是烫手山芋。 要知道等着户部银子的部门多了去,十次去申请银子有两次批下来算是不错的。 “公子,他们是故意的吧?” 秦八在旁边不曾说话,等人走了终于没忍住骂人,“这都入秋了,不要说赶工,棉花和布匹都不够,还要花时间从外面买,想完成堪比登天还难。现在倒好,去户部要银子本是他们的活也丢给了您!如果没能按时将二十万棉服送去西北,八成会将责任推到您身上。” 届时上头问责,秦驰就会背上失职之罪。 这个正在袁尚书的目的。 又是一个明谋。 毕竟这本来就是虞衡司的任务。工部因先前出了贪污案耽误了一段时间,袁尚书回来不就立马让虞衡司赶制吗?这事拿去外面说,也没人会说袁尚书的不是。 只会觉得秦驰倒霉。 刚到在这个时候当上虞衡司的负责人。 守在旁边的老霍快要当隐形人,见秦八这么说翻了个大白眼,“别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公子手里未必。” 秦八转而想到秦驰的能力,顿时不吱声了。 秦驰淡然起身,正了正衣冠,吩咐道:“带上公文和凭据,我们现在就去户部。” 秦八收拾好跟上秦驰,“户部那边今日会很忙,大门口摆了很多长桌,排着队来捐赠的百姓不少。公子,我们现在过去,人家会有空理我们吗?” “今日夏尚书心情好,现在过去找他,正是时机。” 若是昨日说让秦驰去户部办此事会很难,十有八九会遭遇冷落和冷脸,然而上午夏维和他刚好有了一起吃饭的交情。 在接管虞衡司之前。 秦驰利用顺安商行,负责了西北军部分的军用物资,好比药材、粮食和草料等。工部今年拖欠二十万军用棉服一事,秦驰自然早就知道。当他接任虞衡司的时候,便料到了会有今日,故而提前让宋锦帮忙收购棉花。 只等户部批下货银。 夏维没料到这么快又见到秦驰,“什么风把秦状元吹来了?” “有件事想拜托夏大人。” 秦驰将先前的公文和凭证放到夏维桌案上,“边关的将士十年不曾换过军用的棉服,今日袁尚书下令让下官赶制出二十万件,拿到批文我立马赶来见您,还请夏大人能行个方便。” “四十万两……” 夏维想说你不如直接要我老命得了,可一想到刚才秦驰的话,十年不曾换军服,“一件军用棉服是有规格定制的,不能少于四斤棉花,今年市面上的棉花,价格比往年高出了两三成,光是棉花就要一两多银子,你这成本压在二两,能行吗?” “袁尚书大概是深知户部的难处,才会将成本降至二两银子。”秦驰稳如泰山。 没有说袁尚书刁难他。 却又像是说了! 袁尚书将费用压到最低,不就是故意刁难秦驰吗? 夏维当然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弯弯绕绕,或许户部就是对方刁难秦驰的一环。 他不乐意被人当枪使。 看在今日秦驰帮了自己大忙的份上,夏维痛快的签名盖章。 秦驰感激的向夏维深深一礼,什么都没说便去提银子。 在秦驰帮人去取银子之时。 消息传回了工部。 袁尚书错愕,“夏维竟然批了?怎么可能?” “大人,是批了。” 去打听回来的心腹肯定道,“大人放心,就算他拿到了银子也完不成任务,现在市面上的棉花,一斤卖到三钱六十文。” “你继续去打听。” 袁尚书这些年没少同夏维打交道,等那人退下去,他在两名侍郎身上环视一围,“不知道夏尚书何什时这么好说话了?四十万说批就批了。” 王侍郎犹豫道:“这大概是夏尚书心情好?” “我猜是他今日欠了秦祈安的人情。”右侍郎正好听到消息,将宋锦今日捐赠的事情说了,“秦祈安这是运气好!” 袁尚书面色阴沉得可怕,挥手示意两人退下去。 秦驰回到虞衡司,立马开始着手安排。 布料和棉花不缺。 宋锦那边早就命人将收购的棉花送到京师,足足有上百万斤,正在顺安商行的仓库里堆着。而虞衡司这边仅需要八十万。 布匹同样有所准备。 全是直接收购的价格,比市面上便宜一半。 但是为了迷惑袁尚书那边的眼线。秦驰故意让员外郎和主事等人去联系京城商家,询问棉花和布料的价格。 大概是袁家在背后早就打过招呼,价格贵得离谱。棉花咬死要三钱五十文,只肯比市面优惠十文。适合的布料一匹要一百四十文,也没比市面便宜多少。 等员外郎将价格表递上来,秦驰面无表情问:“你确定这是最终的价格?” 员外郎苦瓜脸道:“大人,不知谁把我们急需棉花和布料的消息传开,这些商人现在咬死了不肯再降价,还说今年的棉花少,三钱五十文是最便宜的价格了。” “约他们到飘香楼,本官亲自同他们说。”秦驰决定去见这些商人一面。 人是约出来了。 但这些商人都被人打过招呼的,秦驰自然是无功而返。在人前,他装出焦头烂额的模样,直到天黑才回到翠花胡同。 宋锦见到秦驰一脸疲倦,“相公很累吗?” 秦驰把人搂在怀里,在她耳鬓低声细语,把袁尚书为难自己的事说了,“累是装的……装给姓袁的看。我想让他先高兴高兴……” 宋锦想说这事真损。 但干得不错! 两人又聊起了棉服的成本。 秦驰寻思道:“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决定明日去顺安商行签订购买契约,棉花三钱一斤,布料一百一十文一匹,怎么样?” “价格会不会定高了?” 宋锦收购的棉花,扣除运输的费用,成本价是一钱八十文一斤。布料是顺安商行负责收的,成本价是六十八一匹。 秦驰没有赚黑心钱的心虚,“外面的商人死咬着棉花三钱五十文,布匹一百四十文。我一个降了五十,一个少了三十,堪称是良心价了。” “对对,相公是个有良心的。”宋锦无条件赞同。 秦驰:“……” 乍一听,像是在嘲讽我? 第303章 我家公子一身正气 翌日上午。 秦驰先去了翰林院。 刚到了翰林院,便有人打趣道。 “秦大人安好?” 出声的人叫柯秉直。 他是杨阁老的弟子,在翰林院和秦驰是同级,这段时间不显山不露水的,倒是没有找秦驰的麻烦,表面工夫做得很好,“听说秦大人正在接触布商?” “领了个任务。” 秦驰很是无奈地将任务提了提。 柯秉直同情地看着他,“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们,能帮得上的定然会帮。” “那我在此先谢过秉直兄了。” 秦驰大大方方的回谢。 一个敢说一个敢谢。 旁观的其他同僚瞧了个乐子。 在场的人大多看出柯秉直只是客气一句,谁知道秦驰会来这么一出。 “要我说呀,谁都别想跟秦祈安玩心眼,他那可是三元六首的脑子,跟咱们的不一样,比不上的,比不上的!” 旁边一个学士打趣。 逗得其他人乐了,也解了柯秉直的围。 不过,秦驰来翰林院一趟,谁都知道了他正焦头烂额。 翰林院传开的事。 传到明成帝也就顺理成章。 正喝着御膳房送来补汤的明成帝,又从小太监的嘴里听到了秦驰的八卦。 “送去西北的棉服,一年拖一年,已经拖欠好些年了吧,袁爱卿倒是懂得甩锅,把这烫手的事丢给秦祈安。”明成帝将喝了大半的汤碗,放到一旁太监的托盘。 近侍们听到明成帝的话。 一个个只能当耳聋和哑巴。 吉祥公公也是一样。 原来万岁爷心如明镜呢。 不作为不代表没有看透,只不过大多的时候皆是一念之间罢了。 几名大商贾联合起来刁难秦驰的事,通过各种途径传开。不知怎么的都传到了坊市中去。 当日下午。 顺安商行的陶掌柜来到了工部,表示他们商行有货。 秦驰一通操作下来。 棉花和布料的交易达成。 等袁家和拿乔的商人反应过来,货物已经清点完毕,正运入虞衡司的仓库。 货款也结付清了。 一斤棉花三钱,一匹布一百一十文,这个价格绝对有赚头。 那些大商贾急了,匆匆聚一起商议。他们辛辛苦苦这么久,中途竟然让人摘了桃子? “怎么可能?!” “不是说只有我们手上有大量棉花和布料吗?” “说是刚好有个商行,运了一批棉花来京。” “哪个商行?” “顺安,听说是徽商,刚好是秦状元的同乡,知晓秦状元的困境,直接找上衙门了。” “这顺安不地道,坏了咱们这行的规矩。” “外面的人说咱们为富不仁,恶意提高价格。” “坏了……手里的棉花怎么办?先前袁府管家说工部会要大量的棉花,我才高价进了一大批!”这人顿时火急火燎去找袁家人问问。 有人倒是急着去联系秦驰。 当他们给秦驰递话的时候。秦驰正忙着看大家将一辆辆的棉花和面料清点入库。 秦八低声道:“公子,要见吗?” “你去回他们,说本官就妨碍他们发大财了。”秦驰含笑地说道。 秦八双眼一亮,“小的这就去办。” 这两天可憋死他了。 那些愚蠢的东西,竟然敢给他家公子下绊子?活该他们倒大霉。 于是,虞衡司外面。 一脸焦急的几个大商贾,没有等来秦驰,仅是等了小厮打扮的秦八。 秦八扬眉吐气的上前,“诸位老板,抱歉了,我家大人正忙着,所幸货源已经不成问题,大人说了,不妨碍几位老板发大财。” “哎哟,小哥,这是哪里话。” 一个挺着大肚腩的中年商贾,上前暗中塞了一张银票给秦八,“小哥给咱们说说,怎么个回事,还需要棉花和面料吗?我愿意成本价出售。” 秦八捏了捏银票,不着痕迹收入怀里。 公子说了,横财来了就收着,正好得空请兄弟们喝一杯。 秦八收到银子,脸色好转。 他目光掠过几人的面孔,惋惜的说道:“可惜你们来晚了,交易已成,货款都已经付清了。哎,要我说呀,同我家公子做买卖多好啊,真是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非要拿乔?官家买卖结款可不会有我家公子利索。” 听了秦八这话。 几个大商贾越发难受。 都怪袁府的管家! 非要让他们拿捏秦驰。 这不,让他们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最麻烦的是京城和周边县城的棉花和布料,几乎都囤积在他们几个的手里。 这是要砸在手里了? 几个商贾失魂落魄的走了。 有人没有错过这一幕。 当中有个不知是谁家长随的,凑到秦八面前,“小八,他们就是那些黑心的商家?” “胡说啥呢?什么黑心不黑心的,我家公子说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们要高价也是没办法,今年的棉花贵着呢。”秦八很懂分寸道。 那长随眨了眨眼,“说啥?我可是听说了,这些人是觉得秦大人年轻好欺负,才会踢到铁板。按我说他们是活该倒霉。” 很多人是看戏不嫌弃戏大。 几个商贾干的事不难查。 早先那么去做,一是能讨好袁府,二是可以赚钱。 正常来说会很顺利。 可谁都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程咬金。 那长随又凑到秦八耳边,小声嘀咕道:“我听说了一个事,说站到袁家那边跟你家公子作对的,都没一个能讨到好。” “那不是应该的吗?我家公子一身正气,说书先生都讲了,邪不胜正。” 秦八你是懂得胡说八道的。 那个长随翻了个大白眼,什么都没有套出来,转身就回去自己的位置了。 翠花胡同。 正在花房种菜的宋锦,听到了木婷过来的禀报。 “东家,姑爷那边的事情已经稳了,消息还要继续扩散吗?” 木婷打自上次见过宋锦。后来有需要联络的,卫远便让她过来。同是女子也不用担心会闹出不好的名声。 宋锦摘了一篮子的青菜,“过犹不及,把人撤了。” 坊市的传言是宋锦为了配合秦驰行事,故意让人散布的,就是要给顺安商行寻上秦驰找一个适合的理由。 事情已经办妥了,宋锦也适时收手。 第304章 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这变故同话本一样,情节曲折。 没人同情那几个商贾,只道是贪心不足。敏锐的人会让手下去调查商贾背后是谁指使,查到袁府管家的头上又是一个大乐子。 有人嘲笑袁家,连一个年轻人都对付不了。有人又说感叹秦驰的运气好,仿佛是老天追着喂饭,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这件事都将户部捐赠的热潮压下了些许。 虞衡司衙门。 秦驰和手下官员议事。 员外郎忧心道:“大人,我们的银子够吗?” 秦驰这笔账早就算过了,条理清晰道:“几位应该知道,户部批下的银子,预计是一件棉服的成本为二两。你们想一想,棉花最多一件花一两二钱,布料成本顶多要四百文,再计算上人工、针头线脑和损耗,四钱绰绰有余了。” “大人,账目不是这样算的。” 其中一个主事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 他们以前也算过,算起来不足二两的成本,但完成的时候将近三两。不然,袁尚书会这么好心,给他们批四十万的额度? 秦驰淡然笑了笑,“经过的手人多了,损耗自然多了。” 霎时,这话没有人接。 言外之意,该懂得都懂。 秦驰又凉凉道:“此次本官会亲自盯着,谁敢在这时候伸手,本官就剁了谁。” 员外郎和两位主事顿时脊背一寒。 三人纷纷表忠心。 “大人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干。”员外郎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不会拖后腿。” “我们也是。” “全凭大人吩咐。” 两名主事暗暗抹了把冷汗。 随即员外郎翻出一本册子,适时的转移话题,“大人,按我们司的进度,一个月最多仅能赶制出三万件。” “有多少雇工?” “女工将近一千。” “一人一天只做一件左右?”秦驰想到了什么又问道,“月俸是多少?” 一名主事道:“不发月俸,是按日结,一日三十文。” 边关将士的棉服裁缝不复杂,样式统一简单,因此不需要大裁缝。 工部的雇工基本是普通百姓,知根知底的当地人,在虞衡司挂个名,有活干的时候官吏就会通知工头,再由工头挨家挨户通知。而一个工头通常管理一百名雇工。 秦驰让人将花名册拿来。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人名、籍贯和住址。 “现在急需解决的,是女工不足。几位有何建议?”秦驰例行询问一句。 员外郎道:“应添加女工。我们可以提拔几个工头上来,让他们去拉人。” 提拔上来的工头,都是当地人。比起秦驰这个外地人熟悉得多。 秦驰把此事交给员外郎他们去办。 三人去忙碌。 直到下衙,秦驰离开之时带走了库放的一串钥匙,同时安排了人看守库房。 为此秦驰把老霍留下。 背地里又留下了十个暗卫。 接下来要怎么样做,秦驰心里有个大概,细节的问题他想和宋锦商量一下。行商的事情上,他家娘子仿佛天生就会。 月上柳梢。 屋内,灯火摇拽。 秦驰伏案书写,将需要注意的写下来。回家同宋锦商议,让秦驰完善了心中所想。 宋锦建议按件计算:“接日来结算,别人干起来不会很积极,有一些人可能为了多干些天,会故意拖慢时间。按件就不一样,多干多得。好比一天三十文,换成完成一件可得三十文,想多赚些钱的人还不得要拼命干?” 合格了才收,不合格就退回整改,损坏或丢失就按价赔偿。 再执行时添了一些限制。 好比领活回家做的女工,一次只能领三五件。 新人要试用一日。 宋锦又道:“相公发个公告,让城内擅长女红,家世请白之人,可以到虞衡司接短活。这种能够赚钱补贴家用的机会,很多女子皆想要的。好比康大娘和她的媳妇,女红就做得就不错,我见过她家人穿的衣服,针线就不错。” 普通百姓的衣服,家里都是自己缝缝补补,怎么样缝制军用棉服,只要让熟练工教一教,很快就能上手。 秦驰听了之后豁然开朗。 宋锦美眸微微一笑,“明日我让人给康大娘传个消息,告诉她可以去虞衡司领活。” “有劳娘子了。” 秦驰觉得可行,“康大娘在那一片挺有名,让她当个工头都没问题。” 活计不难做。 只要有人指点一下。 这个需要明日他去安排。 随后又商量过一会儿,夫妻俩就安寝。 一连数日。 秦驰忙得脚不沾地。 宋锦想出面帮忙,碍于对秦驰的影响不好,她只能忍下来,总不能事后让人借此来质疑秦驰的能力,办理公务还要妻子抛头露面来相助。 沾上了靠妻子的谣言,终究是有碍名声。 虞衡司众人辛劳数日成果斐然。 女工人数不断上涨。 当场考究过关,便会开始试用。 开始一日千余成品,数量每日跳跃式上升。若非虞衡司验收入库的人数不足,拖慢了进度,可能会更快。 在质量这一关,秦驰盯得很紧。 是经过三重质里检查。 首先是工头。 工头收上棉服就要检查一遍,送到虞衡司又是一轮检查,入库的时候还会抽检。一旦发现弄虚作假、偷工减料,立马打回去追究责任,全部按照规矩来行事,任何人求情都无用。 仅仅开始五日。 便完成了以前一个月的数量。 当中有人想搞小动作,秦驰安排的人很快把闹事者揪出来。 杀鸡儆猴。 再没有人闹事了! 袁尚书回到家中,气得将茶碗砸到了大儿子的头上,“都怪你娶的那个蠢货和儿子,瞧瞧给我们家招来了什么样的仇人?” “爹!又不是我惹的。” 袁大爷捂着头委屈,“还有人都死了,您就别提她了。” 本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谁知道秦驰干得有声有色,按这个速度不用一个月就能完成。 袁尚书不得不承认,秦驰此人不仅是学问厉害,能力也很强,已经不仅一次避开了他挖的陷阱。 “杨家是不是在帮他?”袁尚书突然问。 袁大爷道:“五城兵马司的人到虞衡司前维持秩序,有人见到了杨应荣。” “徽州府那边查得如何?” “爹!还真有一事。五六年前歙县有个药商突然被抄家,一族人下狱……” 第305章 秦驰被抢功劳 袁家派人去徽州调查杨令瑜。 在人没到徽州的时候,途中便碰到一个徽商,在攀谈之时,酒过三巡聊起了徽州的见闻,提起了五六年前百年药商宋氏的案子。 提起了但凡去衙门打听的人非死即伤。据说宋氏一族人被押送上京。但是五年前京师并没有来自徽州府的大案,调查的人立马将此事传回了袁家。 袁大爷让人去衙门调查。 确实没有徽州药商一族的案子。 袁大爷眼带兴奋,“在杨令瑜任职期间,一个家族突然下狱失踪。下令抄家的人正是杨令瑜。这事情只要曝露,杨令瑜心定没有好果子吃。” “这案子太大了。” 袁尚书保持怀疑的态度,“一个家族的人被构陷下狱,在解押上京的途中失踪。这么大的案子,杨令瑜竟然没有上报?” “山高皇帝远,有什么干不出来的?那徽商还说杨令瑜一个妾室勾结当地药局,恶意低价收购药材,要发灾难财,这事早就在徽州传遍了……” “竟有此事?” 袁尚书琢磨过后,当即又道,“多派些人手去调查,务必要拿到证据。” 此次一定要给杨家教训! 上次杨家摆了他家一道,袁尚书这口气至今还憋在胸口。 袁大爷匆匆离开 刚踏出门槛,便想起了另外一个消息,据说有人在调查他那个不孝子袁世鹏。 想到人已经逐出了家族。 袁大爷又略过了此事。 在回廊里迎面碰见了大管家。 大管家恭敬禀报:“大爷,那几个商贾求见,老奴把人带到了偏厅,您要见一见吗?” 之前亏掉的商贾找上袁家。 袁大爷气恼道:“见什么见?不见!让他们统统滚蛋,一件小事没有办好不说,还好意思找上门?” “是,老奴这就去打发他们。” 此事袁大爷就交给了管家去处理。 在书房的袁尚书并不知道,正跟幕僚琢磨着怎么对付秦驰。 “此子成长太快,必须要尽快压制。”袁尚书心头莫名有股紧迫感。 幕僚故作深沉道:“大人,太湖不是正闹水灾吗?户部筹备赈灾物资差不多了吧,明日的大朝会上,定会商议去赈灾的官员。秦祈安是徽州府人。徽州距离太湖近,由他去赈灾说得过去。” 幕僚冷笑一声,又接着道:“只要人离京,出点意外也实属正常。” “这事可行。” 袁尚书双目明明灭灭,暗藏杀机。 次日大朝会,庄严而肃穆。 文武百官穿着朝服,列队站在宽阔的殿堂内。 金碧辉煌的龙椅上,明成帝威严地端坐。 诸臣正在商议着赈灾的官员,沉甸甸的紧张气氛。去赈灾向来是苦差事,稍有不慎就会把命给搭进去。历来京城的官员都是避之不及。 现在就是各自推诿。 突然间,袁尚书站出列,声音洪亮道:“陛下,近日太湖水灾,百姓流离失所,农田毁坏严重,实乃国之大患。赈灾一事,刻不容缓。” 话音刚落,殿堂内一片寂静。 皇帝沉吟片刻,询问:“袁爱卿想推举谁去赈灾?” 这时,袁尚书故作姿态,转而面向秦驰,语气中带着不寻常的赞许:“秦郎中入朝为官数月,便已是工部郎中,能力如何,毋容置疑。陛下,臣听说秦郎中来自徽州府,太湖离徽州不远,想必很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此番太湖之灾,臣推举秦大人。” 秦驰脸色微变。 袁尚书若不是刻意为之,在场都没有人信。 明成帝看向秦驰问:“秦祈安,你意下如何?” “陛下,微臣手上尚有任务,一时半会儿走不开。”秦驰提起了二十万军用棉服一事。 袁尚书回应道:“此事本官会亲自接手,秦郎中大可放心。” 无耻! 无耻至极! 人家把难题解决了,就差收尾的事宜,作为上司此时站出来揽活,等同于抢功劳。偏生袁尚书找出的理由十足。 赈灾事宜,确实是刻不容缓。 秦驰心中暗自冷笑,却不得不做出恭敬回应:“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皇帝思索后,点头应允:“好,朕命秦郎中明日启程前往太湖,务必安抚民众,重建家园。待你归来之时,再论功行赏。” 随着皇帝的旨意下达,殿堂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秦驰虽然心知是陷阱,但眼下只能接受命令。他缓缓跪下,沉声道:“微臣领旨,定不负陛下重托。” 大朝会结束后,朝臣们纷纷离去。 而秦驰与袁尚书之间的恩怨。 在这场肃杀的朝会中,愈发凸显。 大把人同情起秦驰,暗骂起袁尚书的无耻。唯一可以替秦驰说话的明成帝,却似乎站到了袁尚书一边。 秦驰迈出大殿。 快步赶上了户部尚书夏维,问起对方赈灾物资之事。 夏维目光复杂的看向秦驰,“时间上有些赶,你先回工部跟人交接,再到户部找本官。最好通知让随从回家通知一声,让家人给你准备行囊。” “多谢大人提点。” 秦驰向夏维一揖。 夏维示意他不用客气,“人走得太快了,偶尔受挫未必不是好事。” 说完这话,不等秦驰回应,夏维大步的走下了台阶。 秦驰暗自琢磨着夏维最后一句话。 他本身就是聪明的人。 一下子就想通了夏维话中的意思。 他打自入朝为官以来,备受关注,偶尔说是有人找茬,可他晋升也是实打实,难免会惹人的眼,今日被袁尚书打压。 正好能拉一波同情。 秦驰被明目张胆抢走功劳,心头不是没有怒火,只是他擅长隐藏,没有将怒火浮于表面。 到了工部。 袁尚书等人正等着秦驰。 来跟秦驰交接的人是王侍郎。 虞衡司其他官员已经知道朝上的事,秦驰突然被委派去太湖赈灾,手中的事由王侍郎接手,这让努力了好些天的员外郎很是不劲儿。 上次贪污案没有涉及到员外郎,说明此人身家尚算干净,或许会得一些好处却很有分寸。老实说他很佩服秦驰。 正打算跟他混来着。 今天,突然来了这么一遭,还要不要改变主意呢? 等交接完毕,递出了仓库的钥匙。 王侍郎勉励几句,人就离开了。 员外郎看着秦驰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秦驰整理好办公案桌上面的公文。 员外郎挨近秦驰,压低嗓音问:“大人,你就这么甘心的把功劳让出去?” “这算啥功劳?不过是本职工作。” 秦驰这会儿也想明白了,“等本官赈灾回来,那才是功绩。” “大人的境界,下官佩服。” 吊外郎憋了半晌终于憋出一句。 一旁的秦八看着莫名好笑。 第306章 有孕 翠花胡同。 宋锦眉头轻轻蹙起,“这消息当真?” “千真万确。” 洪老头收到衙门传来的消息,“还要劳烦夫人给公子准备行囊。” “好,我知道了。” 宋锦开始琢磨起要给秦驰带什么。 夜深人静之时,秦驰方从衙门归家。 秦八和老霍反倒留下盯着,继续监督官差装车,避免有人趁机以次充好。 宋锦已经给秦驰备好了行囊。 几套衣服鞋袜和药丸子等,又备了一些供路上吃的吃食。宋锦猜到秦驰不会带很多东西,故而也没有准备很多。 仅一个大箱笼就放下了。 当晚秦驰忙碌得未归。 衙门的事情多,没能抽空回家。 次日,天色灰蒙蒙亮。 宋锦带东西去衙门找秦驰,过去的时候正好见到秦驰忙碌的身影,衙门前停着一辆辆的马车,满满的赈灾物资。 一旁的老霍小声提醒秦驰:“公子,夫人来了。” 秦驰顺着老霍的目光看去。 果然见到宋锦从马车上下来,头上戴着帷帽,衣裙朴素。 秦驰心头欣喜,大步走过去,“娘子!” “相公。” 宋锦看到秦驰略显憔悴的面容,“一晚上没休息?” “时间太紧,我得盯着。” 秦驰本想着路上马车再休息。 宋锦又拉着秦驰上马车,将准备好的食盒取出,秦驰一见便知是给自己带的早饭,坐下来便拿起一个肉包子,塞到宋锦手里。 “娘子陪我一起吃。”秦驰含笑的说道。 宋锦问道:“相公这趟要去多久?” “少则四五个月,多则一年。” 按照秦驰的预计,安置好灾难,最快也要明年春耕过后才能回京。 宋锦沉思片刻后,将自己的打算说道:“等过几日,我借日老家来信去找你。” “没必要跟我去吃苦。” 秦驰想让她跟自己去,却也舍不得,袁家让他离京必定会有其他小动作,”娘子留在京城,我才会安心做事。” “嘴上说得这么好听。” 宋锦杏眼顾盼生姿。 秦驰瞧得心头痒痒的,飞快的凑过去在宋锦的唇角轻啄了一下,“在家等我回来。” 把早饭吃完,秦驰下了马车。 宋锦没有想到秦驰会不答应,让外人知晓他去赈灾带着妻子一起,传出去会不好听。因此她都想好了借口,对外就说老刘氏生病,急需回老家一趟。 正如袁尚书所说。 徽州府距离太湖不远。 受灾的百姓逃难,徽州府那边幸免不了。黟县那边如何尤不可知。 宋锦再如何不舍,还是目送秦驰随着赈灾队伍出发。 远远的,秦驰朝她挥手。 宋锦也抬起了手回应。 一股淡淡的离愁袭上心头,开始仅是一丝丝的,始终缠绕于心间,挥之不去。 直到赈灾的队伍,在官兵的护送下渐行渐远,再消失于道路的尽头。 “夫人,该回去了。”秦七提醒道。 宋锦敛眸遮住了眼底不舍,转身钻入了车厢。 马车徐徐行驶于街道。 安然回到了翠花胡同。 下车的时候,宋锦心不在焉的,差点一脚踏空了,吓得秦七魂飞魄散。 “夫人小心!” 秦七一把扶住宋锦的手臂。 宋锦心有余悸的回神,踏着马凳下车,此时她的脸色微微发白。 回到家里的时候。 不一会儿。 景大夫背着药箱来了。 宋锦诧异的看到他,“你老怎么来了?” “小七说你身子不舒坦,让老夫来瞧一瞧。” 景大夫这次是一个人过来。 此次秦驰去太湖赈灾,景大夫本该随行。但他的徒弟说师父年纪大了,提出由他来随行,秦驰没有反对。 景大夫摆好腕枕。 宋锦把手腕摆上去,景大夫把一块手帕盖在宋锦的手腕,再开始号脉。 好半会儿。 景大夫笑眯眯的摸了把胡须,“是滑脉,夫人有喜了,恭喜。” 宋锦愣了半晌,“当真?” “真的,快要两个月了。夫人的身体很好,并不需要喝补胎的药,平时多注意休息,莫要过多的劳累。”景大夫叮嘱几句,就领着大红封,喜气洋洋的出去了。 不用多久。 大家知道宋锦怀孕了。 老李头、秦八和老霍随行左右。家里留守的只有洪老头他们。 最高兴的莫过于洪老头,当即写了三封密函。一封要传给刚离京的秦驰,一封是传去黄山,另一封送去了西北。 别家怀孕怎么样不知道,在秦家却是天大的喜事。 宋锦好半天心情在飘。 宛若踏在云端,浑身轻飘飘的,距离上次怀孕已经五六年,这么久没怀孕,当中有和秦驰聚少离多的原因,也是因为生双胎比较伤身。 宋锦本以为这辈子难怀孩子。 没想到突然怀孕了! 真是意外之喜。 孩子的到来,倒是减少了分别的愁绪。宋锦安心养胎,时不时应付来串门子的邻居。 日子过得很平静。 偶尔听到八卦,说翠花胡同有人去工部领缝制军用棉服的活计,开始几日还好,上交棉服的时候,合格就结算。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主事的说先前秦郎中放在账上的银子用完,下一批给雇工的银子,要上头审批。 当场结算变成了记账。 幸好秦驰有先见之明,把棉花和布料的账目当天结算了。不然换上袁尚书接手,搞不好要求退货或是拖延货款。 “阿七,过来。” 宋锦在秦七耳边小声交待几句。 秦七秀眉一挑,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过了几日,雇工怨声载道。 工部好些天不结账,本来热切的劲头一日不如一日。 有人说工部没了秦郎中就是不行,瞧一瞧,人不在就出毛病了,连工钱都结算不出来。 王侍郎受到同僚嘲讽,这才惊觉问题,工部的银子在袁尚书那里,他说过好几次了,袁尚书都说不急,正忙着。 这下好了,本想将银子挪去填烂账的袁尚书,只能作罢。 任由谣言扩大也没脸。 没多久,雇工的账目结算了,又恢复了日结。二十万的军用棉服,无需一个月就完成了。 不等袁尚书联系人。 一个武将带了一队后勤的士兵,将仓库二十万件棉服利落的装车,当天连夜出城。 第307章 气得七窍生烟 袁尚书急得让人快马去拦截。 没有经过他批准,谁敢擅自动用仓库的棉服? 结果收到回信,那武将说是秦驰事先联系的,上面还有公文和衙门盖的公章,确认这些棉服是送去给西北军营。 这可把袁尚书气得七窍生烟! 想从他手里扣东西,哪个不先来讨好他,再三催四请他才答应? 袁尚书从此深信秦驰克他。 这事情做得并不隐蔽。 很快就被其他人知晓了,得知秦驰去赈灾还摆了袁尚书一道,一个个听了乐不可支,还把这个当成笑话说给自家小辈听。 然后,哪家没几个败家子? 于是在权贵子弟里小范围传开了。 可以让袁尚书这样手握权柄的大臣吃瘪,秦驰的形象一下子在他们眼里不一样了,以前传闻的秦驰也厉害。 但给人的感觉,他还是斗不过袁尚书。 可事实上呢? 袁尚书也没在秦驰手里讨到好。 抢了功劳又如何? 他秦驰扬名了啊。 偏生这一回袁尚书吃了个哑巴亏,还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见到人还要装出笑呵呵,不能说秦驰一句不好的话。 袁尚书表面没有什么。 背后却安排了两拨人去暗杀秦驰。 在京城眼线比较多,袁尚书想杀个人,要扫尾没有那么简单,在外面就不一样了,把目标杀死之后,凶手大可以远走高飞。 只要人不回京城,谁又能抓到袁家的把柄? 故而秦驰尚在途中,便碰到了两次刺杀。 秦驰自然不是忍气吞声之辈,当即写了密奏给明成帝,怀疑有别国奸细想谋杀大夏的朝廷命官,好比他这个赈灾官员,刚踏出京师地界就遭遇了两次刺杀,言明幕后的奸细丧心病狂,太湖的百姓正等着救命的物资,其心可诛,欲要搅乱大夏的安宁等。 上升到的层次很高,希望明成帝彻查。 明成帝看到密奏,十分震怒。 当即命锦衣卫去调查,又派了一支锦衣卫去保护秦驰。 “混账东西!” 明成帝这次是真的发怒,“朕今年亲封的三元六首的状元,竟然也有人敢对他下手?这是没把朕放在眼里了。” 刚封的状元,一年不到就被人暗杀。 日后史书要怎么写他?! “陛下息怒,别气坏了身子。”旁边的老太监安抚道。 明成帝气笑了,“让朕怎么熄怒?去传工部尚书来见朕。” 一个小太监顿时领旨出去。 不一会儿,袁尚书匆匆来面圣。 明成帝将密奏砸到了袁尚书的脸上。 按照袁尚书对明成帝多年的了解,明成帝正在盛怒之中,这样的帝王随时可以落下杀刀,袁尚书惊得伏跪下来。 再颤颤巍巍的打开密奏。 一见到上面的内容,他差点吐血三升。 秦祈安果真克我! “是你派的人吧?”明成帝不需要证据,直接就这样下定论了。 袁尚书惊出了冷汗。 明成帝刚愎自用不是虚谈。 他认定的真相,你不承认都不行。 于是,袁尚书折中的解释道:“陛下,臣、臣只是想让人吓一吓他,让他以后尊敬下老臣,没想过要杀他的。” “呵,当朕好糊弄吗?”明成帝指着袁尚书大怒。 袁尚书连连磕头,“是真的,臣哪敢糊弄您。想一想按照臣的能力,真要杀掉秦祈安,又岂会让他逃过两回。” 明成帝冷笑,“没杀成,倒是成了你脱罪的理由。” 两者实力悬殊。 没有杀成,还真能成为借口。 明成帝一拂衣摆,威严坐下,“朕不管你是真杀,还是想吓唬他,朕在位一日,他都得给朕活着。” “是、是臣错了,求陛下饶恕。” “滚!” 明成帝一捡砚台,砸向袁尚书。 袁尚书连滚带爬的滚出了御书房,直到出了宫他依旧是心有余悸。 “秦祈安……” 袁尚书咬牙切齿。 他这是又给秦驰摆了一道。 同时,他知道明成帝会护着秦驰,却没料到会护得这么没道理,秦驰出事就想到他,也不用去调查的,等回到了袁家。 袁尚书踏入自己的院子,一口老血就吐了出来,“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老爷!” 见到的下人慌忙上前扶住袁尚书。 接着院落里一阵兵荒马乱。 等府医过来给袁尚书把脉。 袁尚书挥手让他退下去,府医就到外面去开药,过了一会儿,住在府上的幕僚过来探望。 挥退左右,袁尚书将事情同幕僚提起,“陛下如今是认定我是幕后的主谋。” “这好没道理。” 幕僚听了也憋出一肚子火。 袁尚书嗤笑,“咱们这个陛下何时跟人讲过理啊。前半辈子会装得好些,如今他不屑去装给谁看了。” 即便真是他们干的。 但没有证据,谁能奈何他? 幕僚费解道:“陛下何故护着秦祈安?” “他不是在护秦祈安,是在护他自己的颜面。也是,是我太着急了。”袁尚书想到秦祈安是今年新科,入朝为官也不过数月。 若是现在死于刺杀,是有损天家颜面。 袁尚书只能命人将杀手撤回来。 “大人,此事就这样算了吗?”幕僚察觉到了袁尚书的不甘。 袁尚书摇头,“先生有何高见?” “明的不行,可以来暗的,好比生老病死。”幕僚知道要一个人死,不用非是暗杀,可以伪装成意外死亡或是病逝。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的点了点头。 秦驰那边是何风起云涌。 宋锦在家里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倒是洪老头来跟宋锦提了提,说秦驰那里遇到一些麻烦,还惊动了皇帝,只不过有惊无险,让宋锦安心养胎。 时间过去了两月。 冬日的寒风冷凛,所幸雪下得不大。 当中陶掌柜意外登门,来跟宋锦商议说太湖那边需要一批粮食,问宋锦那里可有粮,“公子说会是购买,就是价格不会高,按照灾前的价格来算。太湖灾情远比所知的严重,十几万的百姓急需粮食熬到来年春。” 宋锦自然有粮的。 甚至宋锦私下建有数处粮仓。 当即宋锦写了一封信,盖上族章,让秦驰凭此可以到距离太湖最近的粮仓提取粮食。 陶掌柜感激得双眼含泪,向宋锦深深的一礼,“小的替公子谢过夫人大义。” “不必多礼。帮相公也是帮我自己。” 宋锦避开了陶掌柜的大礼。 陶掌柜拿到取粮的凭据也没再逗留,匆匆便赶着将凭据送到太湖的灾区。 从陶掌柜瘦了一圈可以看出,太湖赈灾一事不如料想的顺利。 否则不需要特意来找她。 第308章 三封家书 宋锦有句话不是客气,而是事实。 夫妻荣辱与共。 帮助秦驰解决灾情,对宋锦有利无害。 而秦驰离京后,京城也没有什么变化,关于他的话题仍旧是没少。此外听说明成帝去了暖阁猫冬,政务由内阁大臣来处理。 宋锦除了送年节回徽州。 年底又该是理账之时,早前卖给工部后剩余棉花,以三钱一斤的价格投入到京师市面上,很快就销售一空。至于济方药铺那边,打自跟刘家对上之后,便暂时关掉。药材只留下部分存放起来备用,剩余的全部打包卖给了顺安商行。 据宋锦所知。 顺安商行要么送去了西北,要么送去了灾区。 比起顺安商行的高义,宋锦自知自己就是个妥妥的商人。 无利不早起。 但一年的收入非常可观。 按现今的收入很快又能组起一支商船。 “夫人,来客人了。” 潘婆子过来禀报。 宋锦合上账本,对着门外问:“哪个府上的?” “说是凌定侯府的。”潘婆子回道。 宋锦惊讶,“这侯府怎么会来人?相公又不在家里。” 疑惑归疑惑,宋锦还是整理衣饰,直到出去见客也不失礼节了,这才迈出了房门。 来到了厅堂前。 正坐着一个青年男子,长得高大威武,一瞧便知是个武将。 在他身后还站着两名士兵。 旁边的茶桌上摆着热茶,已经喝过半盏,在厅堂内的地上摆着两个樟木箱子和一个大包裹。 那武将一见到宋锦出来,当即起身客气的行礼,“裴熙见过夫人。此次是凌三少爷,见在下要回京述职,特意请我送些西北土仪过来。” “辛苦大人了。” 宋锦和对方客套几句。 裴熙没有多作逗留就告辞。 回来的时候他也听说秦驰去了太湖赈灾,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家中仅有妻子,他作为外男着实不会留太久。 秦七过来打开了箱子。 里面装着满满的东西。 东西有点儿杂,却也不算少。 一个箱子里装满了冬虫夏草、葡萄干和果干等,另外一个箱子里全是青稞酒,此外还有上百斤的牛肉干,说是土仪就真是土仪。 抓起一小把葡萄干。 宋锦塞了一颗到嘴里,“很甜,好吃。如果不是今日对方送土仪过来,我快要忘记了,相公还有这么个同窗好友。” “他去西北军营了。” 秦七知道西北路途遥远,想联系可不容易,“还是有点儿良心了,年关懂得送些土仪给公子,公子中状元的时候也没见他贺礼。” 宋锦好笑,“这些东西收好了,酒就留着等你们家公子归家了再开封。” “还以为夫人要让人送去太湖。” “为了口吃的,不值当。” 宋锦不想折腾手下的人,这大冬日冷得入骨,只是为了给秦驰送些吃的,他会缺那口吃的吗?不要说什么那里是灾区。 那边距离徽州近。 相当于距离秦驰的大本营近。 宋锦有点遗憾是今年不能回徽州,不能见到儿子和闺女不止,秦驰也不在这里,她需要一个人留在京城过年。 人算不如天算,突然就怀孕了。 若是没有怀孕,即便是秦驰不允,她大概也是会回一趟徽州。 秦七叫来冯厨娘和潘婆子搬东西。 老李头不在,秦七暂时担起管家一职。 宋锦坐在厅堂的椅子上看着她们来回忙活,这些粗重的事情,她就想帮忙,三人也不会让她干,此时,见到洪老头手里拿着一叠请帖过来。 秦七在门口接过,转身走向宋锦,“夫人,公子不在京城,送来的帖子也没少。” “做个样子也是要送的。” 宋锦知道当中的弯弯绕绕,好比我去不去,是我的问题,若你不送请帖就是你的问题,“若是有喜庆的,送份贺礼过去即可。” 秦七又问:“宫宴呢,夫人要参加吗?” 年关的宫宴,每年由礼部举办。 宋锦想了想便道:“等礼部的人来确认出席名单,便说我正怀着身子,不太爽利,不宜出席宫宴。” 怀孕是很好的推脱理由。 提起皇宫倒是让宋锦想起了早前,得到皇后赏赐,她理应要进宫谢恩,后来到了宫门前询问才知道,有资格进宫见皇后的,只有三品以上的命妇。 宋锦不是诰命夫人,没有诰命书,连递个求见的帖子都没有资格。 除非皇后突然要见她。 否则,连宫门都靠不近。 据说皇后上了年纪,身子不太好,已经很少见宫外的人。 所谓的谢恩只能不了了之。 反正她去过宫前,甚至在宫门口,直接下跪磕头谢恩。 越是临近年关。 人情往来就越多,宋锦在家中时常收到他人送来的年节。 宋锦得知都要回礼一份。 除夕当日,家里布置得很喜庆,贴上了新的对联和窗花,挂着喜庆的灯笼。 然而当是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人躺到床榻,听着外面炮竹声声响。 一种名为思念的愁绪袭上心头。 “夫人。” 门口有秦七敲门口。 听她的语调轻快,理应不是坏事。 宋锦起身开门,“这么晚了,有何事?” “是公子派人送东西回来了。” 秦七递给宋锦是一个包袱。 宋锦接过来关上门。 回到了桌子前,把包袱放上去,再不紧不慢的打开,在最上面的三封信。 宋锦拿起来,上面一封是“娘子亲启”,明显是秦驰的字迹。 剩下两封皆是“母亲亲启”。 一封的字迹寻常,另一封歪歪扭扭。 宋锦不用打开看信中的内容,霎时泪水盈满了眼眶。 接着她打开了秦驰的信。 开始写了几句太湖的情况,说是灾情已经稳定,等到来年春会启程回京,后面便便不写相思,却句句暗藏着思念。 论到会玩文字,还是要属读书人。 然后,宋锦分别打开了字迹较好的一封信,是她儿子写的信,字里行间故作小大人的关心,看得人心头暖洋洋。 落款是儿临漳。 再打开女儿的信,字写得很丑,一张纸就写着几句话。 最后一句竟是问娘亲,何时归家? 妞妞想你了。 宋锦一瞬间眼泪涌出。 论到她这辈子亏欠了谁,便是自己一对儿女。她提起想接他们进京,秦驰说局势未明,孩子留在徽州更安全。 第309章 秦驰出事 包袱里其他的,是徽州年关吃的糕点小食。 用油纸包得很好。 宋锦打开了一包,是往年在家里吃的麻酥糖。轻拈起了一块,送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又让她眼泪止不住。 等情绪过后。 宋锦反复把信看了数遍,这才小心的折起来收好。 过年之时,外面飘着大雪。 秦七他们时常要出来扫雪,生怕把屋子给压塌了。翠花胡同的邻居们,也没有再来串门子,反倒是小喜来了一趟。 聊起了宫宴的热闹。 开通说某家小姐在宫宴大放异彩,又说哪家公子文采斐然,受到陛下称赞。后来说着说着就变了味,换成了某家夫人在宫宴上出丑,不懂规矩闹了个没脸,又说哪家小姐胆子大,竟然在宫宴上私会男子,那男是某个伯爵家的少爷。 “你从哪里听来这么多的八卦?”宋锦一脸惊奇地看向小喜。 小喜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嘻嘻道:“我认识的人多呀,我家小姐嫁人又添了丫鬟和下人,院子里陪嫁嬷嬷打理,小姐又一天到晚在生药库,我这不就闲下来了吗?得空就去各家串门子。” 柳宅的下人多。 仅是伺候两位正经的主子。 小喜算是老资格的丫鬟,手里的活也清闲。 宋锦笑了笑等她下文。 小喜又道:“我最喜欢来你这里了。” “为什么?因为我这里有好吃的?”宋锦打量着微微发胖的小喜打趣道。 小喜居然不否认,“有好次是个原因,另外是跟秦娘子相处,我觉得自在极了,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奴才。” 这话宋锦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喜又道:“我在你这里,你也没有说我不懂规矩。换个人早就骂我了。” “原来你也知道呀。”宋锦轻笑。 小喜起初来宋锦这里是试探,渐渐相处便多了几分真心,后来是把宋锦当成自己的姐妹,“不怕让你笑话,以前我觉得小姐对我挺好的,等认识你了,有了对比之后,也就是那样。” 宋锦拈起一块年糕,塞到小喜嘴里,“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好。” “我这不是把你当自家人吗?” 小喜几口把年糕嚼巴嚼巴就吞咽,“得了,我该回去了,听说来年柳家那边要来人,到时家里还不知道要热闹成啥样。” “得空就来我家串门。” 宋锦取了半折葡萄干塞到小喜手里,“有人送来的节礼,给你一点回去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小喜收起葡萄干,喜滋滋的走了。 等她走了之后,秦七从暗处转出来,“夫人,看来柳家来年会有动作。” “多派人盯紧点。” 宋锦和小喜相识于“微末”。 这个微末当然是小喜以为的。 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宋锦才让小喜一步步的放下戒备,在她的面前不再设防。 时光匆匆。 转眼来了二月开春。 正是春耕时节,今日天气晴朗。 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宋锦让人把屋子里的被褥放到太阳底下晒一晒。 宋锦已经怀胎六七个月。 每个月太湖那边都会有来信,照秦驰的意思,等春耕结果,他便可以回京。 “算一算时间,公子还有一个月就要回来了,夫人要不要给公子做几套新衣?”秦七抱着棉被出来,搭到院前的竹架子上。 “是该准备了。” 过去秦驰四季的衣物,也是宋锦准备的。 大多的时候,不是她亲手缝制,而是请铺子里的绣娘来做。 宋锦眼下怀孕,将生意放手给了邢纶。 正好清闲了下来。 想到了什么就干什么,当即和秦七一起去库房挑了一匹藏青色的布,咔嚓咔嚓就裁剪起来,看那样子是男子的衣衫。 “夫人,木姑娘求见。” 秦七挡住匆匆而来的木婷。 木婷面带焦急,“东家,有急事禀报。” “阿七,让木婷进来。” 宋锦放下了剪刀,再含笑对秦七说道,“帮我去给客人端碗热茶上来。” “夫人……” 秦七破天荒的没有离开。 刚才的沉稳和平静打破了,面上带着焦急之色,早就顾不上僭越之举。 宋锦笑容渐渐敛去,眸光清凌凌的望向秦七,让秦七慢慢地低下了头,半跪到了地上请罪,然而,她依旧是一口不发。 这个态度,不难看出秦七有事隐瞒。 宋锦打发道:“阿七,去泡茶。” “是,夫人。” 秦七起身,面色凝重的走向茶水间,路过木婷的时候还瞥了她一眼。 木婷只觉得脊背一凉。 等秦七走开了,宋锦这才看向木婷,“说吧,外面发生了何事?” “是,是……” 木婷要说的时候,看到宋锦挺着的大肚子,到嘴里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宋锦的目光凌厉,“快说!” “是太湖那边来信,说秦大人突然病倒,他的长随正四处聘请名医,但去看的大夫都说、说是病情很严重,可能是、是……”木婷憋了很久终于憋出了“时日无多”四个字。 宋锦闻言只觉脑子轰鸣一响。 身子一时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木婷飞快上前扶住了宋锦,“东家,秦大人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宋锦忽然扶住肚子。 肚子微微有一些痛。 秦七端着茶水出来,一见到这个什么都顾不上了,“快!快把夫人扶进屋去躺着,我去请景大夫过来。” 将手中的茶碗扔了。 秦七一下子不见了影子。 等她再回来,手里便拽着景大夫。 宋锦正躺在矮榻上面,脸色微微发白,双手正一下又一下的抚着隆起的腹部,时不时来个深呼吸,努力平缓起激烈又不安的情绪。 景大夫上来把脉。 小半会儿,又换了一只手腕。 “胎儿无碍,夫人不必过于担忧。”景大夫想起太湖那边传来的消息,也知道宋锦为什么会这样。 比起木婷来禀报的时间。 洪老头这边三日前便收到消息。 只不过他担心宋锦受到刺激,一时让人将消息压了下来,隐瞒住宋锦。 主要是这个时间,宋锦是否知道都改变不了什么,远水救不了近火。反倒是知道了,会影响到她养胎。 但千算成算,宋锦还是知道了。 第310章 出事的缘由 宋锦喝过安胎的药,方让秦七把洪老头请过来,“洪叔,我相公那边的情况,同我仔细说说。” 洪老头看到宋锦这么快稳住情绪,暗自松了口气,能顶得住事儿就好,“这则消息是放在苏州府的探子传来的,我正派人联系公子那边,过两天消息就会传来了,夫人安心等着。” 现在洪老头生怕宋锦意气用事。 最怕就是她要死要活,非要现在去太湖灾区。 要知道这路途不近,来回最快也要月余,他们在京师收到消息上所言的“时日无多”,等他们匆匆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宋锦心中有个疑惑,“洪叔不该有人在相公身边看着吗?” “夫人是否对我有何误解?” 洪老头忽然反问。 宋锦费解的看向洪老头。 洪老头见她是真不懂,遂道:“身为下属首先就要明白自己的位置,去窥视主子的行踪和秘密乃禁忌,更不要说把眼线放到主子身边。以前我所知的,都是公子让我知道,或是需要我去完成的事,皆是分内之事。” 在他手里还有部分权力。 是秦驰交给他来负责的。 宋锦这会儿倒是希望他僭越一下,好让她知道秦驰那边具体的情况。 两人收到的消息就是外界所传言的。 这个倒是让宋锦心存了希望。 对于命不久矣、时日无多的传闻,在秦驰身上已经不是发生一两次。 正在忧心的宋锦不知道。 …… 太湖受灾的地区。 在一处简陋的院落里。 院门前有锦衣卫看守。 院内每日皆会飘出浓浓的中药味,秦驰病倒已经有约摸有半月,除了请来的大夫,他的病情牵连了许多人的心。 好比太湖受灾的百姓。 外面的人只知道秦大人操劳受灾事宜而病倒,有一些百姓自动自发的给他到庙里祈福。 这可不能怪百姓不爱戴秦驰。 太湖受灾非一两次,而是隔三差五来上一次。区别就在大小不一罢了。 今年的尤其严重。 死亡的人数,却是历来最低。 很大的原因在于赈灾的官员,是干实事或是应付了事。秦驰过来不仅带了大批的物资,还特意调人盯着物资,避免了贪墨的事情发生,将物资真正发到了受灾百姓的手中。 最后是解决了缺粮的难题,从而避免了百姓由于活不下去看不到希望而发生动乱。眼下百姓的生活逐渐恢复,已经领了官府发的种子开始了春耕。 原本这是好事。 秦驰却突然病倒,病情来势汹汹。 外面有传言就是操劳所致。 让秦驰在这一带的名声和威望,上升了不仅一星半点。 “查清楚了吗?” 秦驰卧病在床,轻咳的问题。 一旁的秦八回禀道:“公子,将下毒的人捉到了,推到了杨县令的头上,杨县令一听有功劳领,很是欣喜就接下了。” “挺好。” 秦驰不用想便猜到背后下毒者,是袁尚书暗中派来的,“就说我大难不死,全托了杨县令的福。” “是,属下这就让人去照办。” 秦八领命急匆匆出去。 出去不是他要去解决,而是去通知隐藏于外面的秦一等暗卫。 由于锦衣卫的出现,秦驰让暗卫都撤离,不然也不会让人找到空子,把毒药下到了药里。 此事的起因是冬日劳累,又加上体弱之症,秦驰生病是事实,却并非外界所传的严重,只是得了风寒之症。 有小景大夫照料,本就恢复得很好。 秦驰会故意对外那么说,是因为有人在他的药里动手脚,加了一味生南星。 生南星有毒,中毒的人会出现唇舌发麻,咽喉有烧灼感,味觉感觉丧失,头晕心慌,四肢麻木,严重的话会出现昏迷,抽搐。 对方下的量不算大。 有人只想让秦驰造成病死的假象。 这个幸好是秦驰服药之前,小景大夫会先检查,于是就这样避开了一场祸事。 秦驰只能将计就计。 命人去追查是谁下毒。 后来查出与袁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秦驰没有直接捅出去,而是扯上了一个姓杨的县令,要将功劳都推到他的头上。 这个县令是杨家旁支的子弟。 为了引导此人捉住下毒之人,秦驰是煞费了一番苦恼。 原因还是此人太过蠢笨。 证据都给了他,偏生他还是用了半月才捉到下毒之人。 令人不得不怀疑,当上县令是不是走了后门。 秦驰早就收到了消息,说袁家在暗中调查杨令瑜在徽州任知府的罪证,他在太湖这里赈灾也不是什么都没干。 安排人将证据不着痕迹送了出去。 袁家这次来调查的人,是真真有不错的收获。 秦驰算了算时间,等他回去京师,估计袁尚书对他下毒一事,便会由杨县令上报,加深了袁杨两家的恩怨。届时袁尚书拿到杨令瑜的证据,定然不会再手软。 此事,一阵脚步声传来。 “哎哟,秦大人身体好些了吗?” 来此的人正是杨县令,大腹便便的迈进来,一脸的讨好之色。 秦驰虚弱又不失礼貌的道:“杨县令客气了,托你的福气,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那个下毒的人审出来的吗?” “正在审呢,秦大人请放心,我定会给您把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杨县令捉到的正是衙门后厨的一个管事。 此人的家人被人捉走。 以此来威胁他,在秦驰的药里下毒。 杨县令又坐了半晌,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连忙去衙门督促捕头办案。 秦一只能又让人扮作路人,将捕头引去犯人的家人被困之处,捉到了几个同犯,接着又费了两天,这才捉到了幕后的人。 实际上每一次,背后都是秦驰的人在干预。 幕后的人只是袁家培养的心腹。 他被捉的时候便想自尽,奈何秦一等人手法熟悉,三两下就断了他自尽的路,拿着他的画像开始调查他这段时间的行途。 秦驰用上了一些手段。 即是宋锦给他的药,让人服下会产生幻觉,用这个法子来审问,不一定会百分之一百准确,却也有可能会挖出真凶。 于是,袁尚书自以为隐蔽。 结果还是曝露了! 再加上杨县令是个愣头青。 让秦驰忽悠几句,便写了奏折,指出袁家派人毒害赈灾官员。 第311章 布局 “正好本官要回京,这奏折我顺便帮杨县令带回京师,此次我定会在陛下面前,给杨县令请功。你就等着陛下的嘉奖吧。” 在暗害他的人员落网。 秦驰便对外说碰到了厉害的大夫,病情已经好转,不日就会回京。 杨县令自从秦驰将功劳给自己,几乎要跟他称兄道弟,感激得要把他卖给秦驰,本来要送上京的折子,自然不介意递给秦驰。 他给了,还问写得如何,要不要修改等等。 秦驰看过之后,还真就指点了几句,“你这开头称赞陛下太过刻意,要说得晦暗点儿,陛下整日听到的恭维太多了,这个说法太多人说过了,你这样……” 杨县令一听茅塞顿开。 恨不得立马又重新去写奏折。 秦驰又指了指后面,“把疑似去掉,我们是有证据,那人就是袁家的人,有他明晃晃的供证,再用疑似就是误导陛下,让陛下以为你还没有查清楚就上报。” “大人有理。” 杨县令又改了改。 秦驰将折子还给他,“等你写好了,拿来我再看看。” “好好,多谢大人指点。” 杨县令开心极了,又搞出事来,“大人,等您离开了,我让百姓给您送万民伞。” “那秦某人就谢过了。” 秦驰双手作揖,然后又小声的凑到他耳边道,“也要想法子称颂陛下,编个歌谣或是百姓联名感激陛下的信等等,我可以顺便带回去,让陛下高兴高兴。” 说完他一拍杨县令的肩膀,再扬了扬眉,一副你懂的眼神。 杨县令办案不行。 在小道上钻营颇有心得,一下子就懂了。 于是在秦驰起程回京当日。 城外无数百姓来相送,还有个代表送上了万民伞,此外有一道歌颂明成帝的歌谣出来,当中有一两句还提到了秦驰,大意就是称赞明成帝知人善任,派了清官大老爷来赈灾,求助万民等等。 期间有百姓联名写感激明成帝的信。 信是用长长的帛来写的。 这个当然是杨县令背后让人办的。 签名却是实打实的。 一个人签名可以私下领一斤粮食,谁不乐意去签个名?不懂的签名的盖个手印也行。 秦驰站在马车上,挥手跟身后的百姓道别。 “公子,这百姓真热情。” 老霍乐呵呵地说道,“让我都舍不得走了。” 秦八笑道:“人家盼公子不走,又不是盼着你不走,省省吧你。” 秦驰低头钻入了车厢,“起程吧。” “是,公子。” 驾车的依旧是老李头。 来时这么多人,归时人类也差不多。 但身后的车队却是空的,物资已经没有了,速度上比起来的时候快多了。其实说是差不多,是因为护送的队伍,多了一支锦衣卫。 若没有这队锦衣卫。 秦驰要查清下药的人,再次功劳推到杨县令的头上,也不用花费上半个多月,原因还是要做到顺理成章,不留痕迹和把柄。 所幸这支锦衣卫的主要任务是保护秦驰。 背后有没有做其他的事,秦驰不太清楚,只要他干涉他的事,这点就足够了。 一路上有锦衣卫开路。 秦驰的归途很顺利。 除了偶尔要做个样子熬药。 中途的时候,却突然收到了京师的消息,说是宋锦得知他病危,惊得差点儿胎儿不稳,这可把秦驰给急得,连夜叫人起程归京。 “秦大人这是怎么啦?” 锦衣卫的陈千户刚睡下,又被人叫醒,匆匆过来就看到秦驰等人在收拾行囊。 这个天时,晚上还是很凉。 秦驰披着件披风,站在屋檐下望着天空,听到陈千户的话,把目光拉到了他的身上,“打扰到陈千户了,我很是抱歉。” 陈千户问道:“秦大人可否说一说这是何意?”他一指空地上装车的人。 秦驰面上忧愁道:“刚收到京师来的信,说我内子得知我病危的消息动了胎气。我这不,就想得快点儿回京。” 陈千户借着晚上的灯光。 看向秦驰的脸上,明明灭灭的。 着实不知道秦驰这话的真假。 陈千户当即决定,对身后的一名锦衣卫道:“我等奉命来保护秦大人的安危,既然大人决定要连夜启程,那就让休息的兄弟的人都起来,一刻钟后起程。” “多谢陈千户凉解。” 秦驰感激的说道。 这一路上,他让自己的暗卫避开,他的危险自然要指望随行的将士和锦衣卫。 秦驰算是这一行人当中,最大的话事人。 他决定要连夜赶路,其他人再有怨言,也只能听命。 同时,秦驰已经命人将平安信,用飞奴传送回京师。 在飞奴没有到京前一日。 太湖那边的消息,早一步传回了京师。 京师的权贵之家,探子不仅仅只有秦家和宋锦他们,其他势力也是有的,用飞奴传消息,比起探子快马加鞭都要快。 宋锦得知秦驰病情好转,心头也落下了一颗大石。 早前传回消息,说秦驰病危。 时不时就会有上门来,借口要探望宋锦,实则就是来探听消息的。 宋锦说身体不适,一律闭门谢客。 连串门子的人,都挡在了门外。 在不知道秦驰病情真假的情况下,宋锦着实没心思应付其他人。 “公子用飞奴传消息回来了,说他不日就会回京,让夫人不必过于忧心。”秦七喜形于色的过来禀报。 宋锦也是一扫之前的阴霾,面露笑容道:“今日多做几个菜,就当是给大伙加餐,告诉大家公子快要回来了。” “那我替大家先谢过夫人。” 这个大伙不仅是指明面上的人。 还有暗中保护这里的人员。 木婷将衣服叠好,收入了箱子里,“东家,卫哥那边也能加菜吗?” “加!你拿一百两过去。” 宋锦今日心情不错。 最近由于她身体不太爽利,本着买个丫鬟回来伺候,但是新买的小丫鬟不经调教,用起来也不凑手,便先打发去了厨房帮忙。 调了木婷到身边。 有木婷在这里之后,宋锦想传过消息,比起早前更为方便。 第312章 银珑来京 在秦驰的事情上,洪老头和秦七确实是因为宋锦怀孕,出于好意才会秦驰的事情隐瞒。然而,他们忽略了,这是不是宋锦想要的。 秦驰是他们的主子。 宋锦同样也是。 他们此举其实就是僭越了,即便出发点是好。 倘若秦驰真的时日无多,在宋锦心里她更想及时知道,而不是被人好意的隐瞒下来。 在这点上面,宋锦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即是身边没个纯粹属于她的人手和耳目。将木婷调到身边,是她深思熟虑的决定。 宋锦不是非要分得这么清楚。 那样就是不识好歹了。 但她又确实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令人意外的,秦驰尚未回京,银珑和她大儿子邢书先一步来了京城,找来了翠花胡同。 宋锦很是惊喜,“珑姨!” “小小姐。” 银珑也露出了慈和的笑容。 宋锦挺着大肚子相迎。 这次怀孕没有上次舒坦,宋锦这个时候看起来略显憔悴。 银珑忙不迭将手中的包袱塞给邢书,匆匆去扶住宋锦,“哎哟,我的小小姐,您坐着就行,坐着就行。” “珑姨怎么来了?” 宋锦笑容真诚问,眸子泛着星星点点的泪光,心里很是激动。 银珑扶住宋锦往里走,“怀孕了,怎么不给我写信,若不是从阿纶那里得知,我和你玲姨还被瞒在鼓里。” “路途遥远,不好劳烦你们。” 在信中,宋锦并没有提过怀孕之事,银珑突然来京,对她来说是意外也是惊喜。 到了后院的厢房。 银珑打量着宋锦,“瞧着咋瘦了?” “还好吧,就是最近没啥胃口。”宋锦让人去给银珑收拾客房。 银珑问道:“没找个擅长保胎的嬷嬷?” “有景大夫看着。” 宋锦也打量着银珑,“珑姨过得还好吗?” “好着呢,你玲姨也很好,这次她想跟着一起来,可一时半会儿走不开。”银珑把徽州那边的事情说了说。 末了,银珑又瞅着宋锦的肚子,“这几个月了?府里可有寻摸好了稳婆?” “离生产还有两个多月,不着急的。” 宋锦这话引来了银珑的不赞同。 在银珑看来好的稳婆要赶紧找,跟对方约好了,提前把人接过来住,免得出个意外找不到稳婆。等银珑了解过宋锦的情况,知道这家中有什么人,不由庆幸自己过来了。 银珑忽然默默抹眼泪。 宋锦见了,有点慌,“珑姨,怎么突然就哭了?” “小小姐,你说姑爷咋就这样,他离开京城也不安排好人照顾您,不要说贴身丫鬟了,连个打理后院的妈妈都没有。” 如今宋锦的生活,在银珑看来就是受大委屈了。 在秦家沟那里是没办法。 那个环境不允许。 如今秦驰已经是状元郎,据说当了大官。宋锦过得还不如在徽州,一个像样的伺候下人都没有。只能说过来的时候,银珑的期望过高了,才会造成亲眼见到的巨大落差。 这下银珑对秦驰非常不满。 不要说奴仆成群,但怀孕的妻子,总要有两个稳重的人近身照料。 银珑目光一扫守在门前的木婷。 木婷被瞅得头皮发麻。 “这丫鬟是新添的吧。”银珑问道。 宋锦点了点头。 然后,银珑眼泪又流下来。 宋锦安抚道:“珑姨莫要想多了,我挺好的。” “好什么?珑姨的眼睛又没瞎。” 银珑想到如果自己不来,没人照料怀孕的宋锦,心里又是心疼起来。 当然这是二人私下说说。 在明面上银珑不会抱怨一句。 接下来,银珑照料宋锦的衣食起居。同时又请教过景大夫,给宋锦做起了养胎的膳食,得空就调教起木婷和新买的丫鬟小芙 宋锦母亲出身不错。 后宅的规矩也多,银珑懂得也自然多,调教两个丫鬟不难。 有银珑在身边照料,宋锦的眉眼舒展了很多。 日常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心养胎就成了。小半个月之后,宋锦便肉眼可见的气色转好,人也瞧着丰润了些许。 阳春三月转眼过去。 家里请好了两个稳婆,还接到了府里居住。 一天夜里,万籁俱寂。 宋锦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察觉到房间似乎有道人影,正当她惊得要叫人一刻。 “娘子,吵醒你了?” 秦驰的嗓音带着熬夜过后的沙哑。 宋锦愣愣地看着穿着中衣的他,还像是处于梦中未醒似的,“我是在做梦吗?” “噗嗤。” 秦驰失笑。 将手中刚脱下的衣衫,搭到一旁的屏风上面,人上床躺到了宋锦身边,碍于她大着肚子不好抱住,生怕压到了她腹中的胎儿。 大手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紧一扣。 接着秦驰轻声安抚道:“夜深了,累了吧,不要多想,有话等明日醒来再聊。” 回来的时候。 本来不该这个时间进来打扰宋锦。 可是秦驰又想先见到人,便轻手轻脚的进来,只是没有想到不曾弄出声响,还是吵醒了她,由此可见她的睡眠很浅。 宋锦本来就是困倦。 人困的时候脑子跟着也迟钝,知道身边的人是秦驰,安心了许多,很快又睡了过去。 秦驰见此又是失笑。 在路上他就了解过,宋锦怀这胎不容易。 不仅早前的孕吐很凶,后来不是这个毛病就是那个毛病,景大夫说都是正常的,不会影响到胎儿就是比较磨人了点。 所幸有银珑来了。 次日,宋锦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有些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秦驰回来了。 等到她要翻身起来的一瞬,忽然见到身边尚未醒来的秦驰,意识刹那间回笼。 居然真是人回来了? 有人掀开了门帘进来,听脚步是银珑。 银珑过来一掀床帘,也是一愣。 “嘘!”宋锦的食指放到嘴边,示意银珑不要出声。 银珑自然是明白。 这是不要打扰到秦驰睡觉。 宋锦轻手轻脚的起床,下床的时候银珑扶着她,生怕她会摔着了似的。 连夜赶路的秦驰着实太累。 又是半夜归来才睡,故而并没有被吵醒。 第313章 归来 宋锦被银珑扶着去了盥洗室。 里面备好了清水。 等洗漱完毕,银珑又是伺候好宋锦穿衣,然后坐到妆台前。 由着银珑给她梳个发髻。 银珑知道秦驰回来,便花了点心思,给宋锦梳了个漂亮的妇人发髻。 镜里倒出绝色的女子面容。 人怀孕了,即便是折了两分颜色,一颦一笑之间仿佛是清绝动人。 银珑庆幸的小声道:“小小姐还把容貌及时遮掩住,若是这样出去了,还不知为招引多少的祸端。珑姨也担心姑父会护不住您。” “我会注意的。” 宋锦从来不会小瞧人性。 自打怀孕,不能经常上丑妆,宋锦便很少会在外人面前露脸。 几乎都是深居简出。 只是一人独处久了,又是怀孕中敏感的时期,宋锦的状态是一日不如一日。 银珑来了这情形才有所好转。 宋锦的发髻梳好之后,听到了屏风那边的动静,是秦驰下床的声音。 银珑和宋锦相视了一眼。 随即银珑识趣的笑着出去。 果然,不一会儿,秦驰穿好衣衫从屏风那边转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静坐在妆台前,宛如士女的宋锦。 宋锦这一刻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委屈。 或许是受到了怀孕的影响,也或许是她突然想矫情一把,如秋水的眸子里闪着盈盈的水雾,仅是这一眼就让秦驰心头一痛。 几个大步上前,把人抱在了怀里。 秦驰大手轻抚过宋锦手背的发丝,再把她的头按到了自己胸前。 一人站着,一人静坐。 二人就这样相拥着。 “娘子原谅为夫是一次,是为夫没有考虑周全,差点儿惊着你了。”秦驰恨不得将决定装病,却忘记了远在京城的宋锦,很可能会收到错误消息的自己。 那时他一心要捉住背后下毒之人。 真的忘记了此事。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归根结底是他的过错。 宋锦从秦驰不多的话中,倒是发现了他真是在自责。 见她抬起头,秦驰手忙脚乱的取出手帕,给她擦拭着眼泪。 谁料越擦越多,让他手足无措。 良久,宋锦噗嗤一笑,“相公怕了么?” “怕了怕了,娘子饶恕则个。” 秦驰看到宋锦掉眼泪,从未有一刻这么慌过,要知道他印象中的人,是个表面温婉柔顺,实则性子很是清冷的人。 屋子外面。 银珑守在门口。 把木婷、小芙,还有秦七挡在门外。 秦七知道秦驰半夜回来还好,木婷和小芙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木婷惊讶问:“银大娘,今日东家不用人伺候吗?平时这个时间,东家已经起来了。” “是哦,奴婢、奴婢该干啥?” 小芙心里忐忑不安。 这段时间主家对她不满意。 她是知道的。 不是她偷懒,是她不知该干啥。 通常都是宋锦和银珑吩咐她做什么,她就去做什么,没有人吩咐的话,她就会迷糊了,擅长去做什么,又害怕得罪主家。 在被宋锦打发去厨房之时。 小芙自己都厌弃自己了。 其实就是很自卑,又谨小慎微的性子。来到了陌生的地方,难免束手束脚。 经过银珑的调教,人已经改变了不少,起码不知道做什么会开口问。 “今日不用,你们都下去吧。” 银珑站在这里就是不想她们进去,打扰到里面夫妻俩,“厨房那里还是要让他们备好早饭,还有姑爷的早饭。” 闻言,木婷惊得双目大睁。 秦七的反应倒是寻常。 唯独小芙懵懵懂懂,还好话能听懂,连忙应了声就去厨房吩咐。 今日府里多了几个人,气氛是完全不一样。 前院就热闹了许多。 老霍在跟洪老头说起了太湖赈灾那边发生的事,说得绘声绘色。 连带潘娘子和冯厨娘都被吸引。 一边干活一边听着,时不时还要发出几句惊呼来配合一下。 老李头坐在一旁啃着大包子,“我说老霍,大清早的显摆个啥呢,又没有漂亮妹子听你瞎掰,口水不值钱了是吧。” “去去,我乐意。” 老霍笑嘻嘻的回道。 老李头不知道他这一句话,得了冯厨房和潘婆子两个大白眼。 秦八这时候也伸着懒腰出来,那脸上的模样,一瞧便是刚睡醒,“几位叔,你们起来得好早,都睡够了吗?” “你这身子骨不行呀。” 老李头打量着秦驰,“还比不上咱们呢。” 秦八顿时腰一挺。 第314章 这话亏心不 陪着娘子吃完早饭。 秦驰没有换上官服去衙门。 宋锦眼皮一撩问:“相公不用去衙门吗?” “赈灾刚回来,陛下传话了,让我们先休息数日。”秦驰话是这么说,语气却隐藏着什么,“这距离十五的朝会也没几日,这几天我就在家里陪陪娘子。” “这话亏心不?” 宋锦隐藏知道回来恐怕就不太平了。 秦驰凑到宋锦耳边,小声地说道了赈灾的事,包括那万民伞和感恩信,“咱们这个不是勤勉的帝王,一个月会处理三五日的朝政就不错了。这次他该是知道了感恩信一事,才会让我大朝会拿出来,算是给他添了一笔功绩。” 史书定会添进去。 例如某年某月某日朝会,明成帝收到太湖受灾百姓的感恩信? 明成帝晚年尤其看重这些。 五品官员没有资格进宫求见皇帝。 赈灾回来的官员,要么等皇帝召见,要么等每月初一十五的大朝会,要么先将赈灾后的奏折递去内阁,由内阁大臣经过商议送到明成帝御案前,再论功行赏等。 秦驰赈灾归来的事。 明成帝是肯定知道。 不然就不会有口谕,让他回家先休息。 秦驰自己也想休息就是了,赈灾的时候吃不好睡不好,中途还病过一场,回来又是连夜赶路,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 宋锦握住他的手,“让景大夫经你调养下身子,把身子养好了再去上朝。” “好。” 秦驰眉眼舒朗了开来。 景大夫来得挺快。 他徒弟的医术可以出师,论到经验上终究是不如景大夫,或者说比起他徒弟,大家更信得过景大夫本人的医术。 于是。 秦驰在家休养期间。 外面关于赈灾队伍半夜回京一事,已经小范围的传开。当初同行的人数众多,消息压根隐瞒不住。就连赈灾的主官秦大人,在回程的时候收到其妻动了胎气的消息,让整支队伍日夜兼程赶路一事都传开。 有人戏称中途跑死了几匹马。 又有人说累病了大半的士兵。 一点鸡毛蒜皮的事,都拿出来当八卦。 夫妻俩在家里听到这些,宋锦笑得不行,“这是真的吗?” “这能有假?”秦驰扬了扬眉。 宋锦脸颊微微一热,“我以为是夸张的,你也知道谣言这事儿大多都是夸大,胡编乱造的。” 秦驰正研磨着墨,墨眸却精光闪闪,嘴角也微微的翘了起来,“娘子这是害羞了吗?” “呵。” 宋锦恍然回神。 想清楚了什么,窘态顿时一闪而过。 突然意识到这次秦驰回来,她这个反应确实有些大了,大到有点儿不像自己? 宋锦抬眸碰到秦驰的眼神,又避开似的低头,嘴角嚼着浅浅的笑意,坐姿也是温婉柔顺的模样,仿佛刚才她面上的羞涩是秦驰的错觉。 这让秦驰心头一堵。 他刚才是嘴贱吗? 成亲多年,他鲜少会见到宋锦女子该有的娇态。好不容易有了,一下子又回去。 秦驰将墨条放下,好整以暇道:“这谣言嘛,平时是真少假多,这次倒是不假。为了早些回京见娘子,我确实让人连夜启程赶路了。当中说跑死几匹马就假了,明明只死了一匹。” 宋锦眼里含笑地凝视着他。 等着他继续说。 秦驰知道她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顿时身心舒畅,“那病倒大半的士兵更是夸张,据我所知也就是有两三个感染了风寒,还是小景大夫去看过的,没几天就好了。” 宋锦敛眸抿唇轻笑。 不仅是二人在说外面的传言。 前院秦八他们也在聊这些。 但凡关注秦驰的人也知道了,好比工部虞衡司的员外郎和主事等人。 他们见过宋锦的。 再听到这个传闻,在别人信了十足的同时,他们是将信将疑。 “秦郎中真干出为了娘子,跑死了数匹马和累病大半随行人员的事?” 当中一个主事质疑。 另一个主事道:“外面是这样传的,我有点儿不信,他那个娘子又不是国色天香,长得也只是勉强称得上清秀,秦大人那样的人物,岂会……” “闭嘴吧,上回你们不是见着了吗?他们夫妻的感情很好。”员外郎打断了二人的猜测。 “我们不信你也相信了。” 两个主事嘿嘿笑。 员外郎撇了撇嘴,“想知道真假,自己去翠花胡同瞅了瞅不就行了。” “我们过去,也不一定能见到秦娘子。” 正是这个理。 有男客上门,女眷通常会回避。 上次他们可以见到人,还是托了对方上到衙门给丈夫送吃食的便利。 三人作为下官,嘴上这么说着,等到了差不多下衙的时候,还是相约提着适宜的礼节上门拜访,秦驰出来在厅堂见客。 几人见到秦驰又是一顿恭维。 秦驰欲留他们用晚饭,三人坚持推辞。 一个送了份回礼,这才把三人送到门口。 站在门口正要转身回屋的秦驰,忽然看到家对面的董兴德。 董兴德望向秦驰的时候,依旧是面无表情,一副谁欠了他的模样。 秦驰不以为然,主动的抬手打招呼,“董大人好巧,要不要来我家喝一杯?我家珍藏着几坛青稞酒。” 他嘴里这么邀请。 在他的想法中,董兴德应该不会应下。 当他等着董兴德拒绝。 岂料,董兴德本来要进董家的脚步,掉了一个头,往秦家这边走来。 秦驰诧异仅是一息,侧了侧身请人进屋。 同样是状元,董兴德混了四年,依旧是翰林院修撰。 秦驰如今已经是郎中,这次赈灾归来据说完成得很好,受到了万民爱戴,想必过不了多久又要晋升,董兴德不能否认自己酸了。 既然对方邀请他喝酒。 又有何不应的? 前几天他倒是清高,结果呢? 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上当个闲人。 董兴德越过了秦驰,走了几步回头,发现秦驰还在原地发愣,嘴角得意一扬,“以为我不会应,对吧?有便宜的酒菜不喝,那就是傻子了,哼。” 他一甩头,比秦驰更像主的往里走。 秦驰哭笑不得,连忙跟了上去。 第315章 大朝会 又有客人上门。 厨房便多做了几个下酒的菜。 秦八去仓库取出一坛青稞酒。 秦驰亲自给董兴德倒了碗酒,“天佑德酒作坊的青稞酒,据说是用古井之水酿酒,喝一口清香醇厚、绵甜爽净,真真是回味悠长。” “呵,你都还没喝就说上了?” 董兴德这张嘴有点毒。 秦驰连带倒酒的动作都顿了顿,“我先前喝过行不行?” 这话,董兴德没接。 只是端起酒浅酌了一口,再喝一口细细品着,是有秦驰所说的那个味儿。 几碗酒下肚,董兴德有点上头,“秦祈安,说来我真的羡慕你了。” 秦驰问:“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官场得意。”董兴德声音有点重,“你走得太顺了,我混了四年多,还是坐着冷板凳,几乎是看不希望了。” “你有雄心壮志吗?” 秦驰忽然问道,“你有仔细去钻营过吗?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等着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董兴德脸色一僵。 秦驰语气平缓,不急不躁,“我不太清楚董兄在翰林院数年的情况,但我知道想要往上走,除了需要契机外,也要自己有那个心。” “那个心?” 董兴德有那个心的。 可没有人给他那个机会! 秦驰不敢说阅人无数。 董兴德是何心态,秦驰很清楚。 不就是怀才不遇吗?觉得自己中了状元,难免和人相处之时,流露出几个清高。在人情往来一事上,也有所欠缺。 但人确实是有才学。 入朝为官四年,还能保留底线和初衷,再继续这个下去便难说了。 今日一见,董兴德的心态不稳了。 秦驰想到对方在自己初到翰林院之时,给过的一分善意,便不介意提点几句:“读书人爱好清高,但和你相处的人未必会喜欢,坦白说一句吧,我刚到翰林院的时候,便听其他人评价董大夫,说董大夫你这个人不好相处。” 他拿起了酒坛,又给董兴德倒了杯。 “但我同你短暂的相处,却知道你这人确实不好相处,行事却很有原则。”秦驰一句话将董兴德有点黑的脸色给拉了回来。 董兴德知道外人怎么说自己。 不代表他喜欢被人当面戳破。 秦驰又稳如泰山的说道:“把你当成朋友,今日才同你推心置腹一回,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修身必先反省。反省之道,犹茶之于壶,去浊而清,去疾而健。” 董兴德听得一脸黑线。 他就差说一句,让他回去反省? 他这些年若是懂得反省,还会至今还是郁郁不得志? “瞧瞧你这脸色,我提到反省你便不乐意,你觉得自己的脾气很好,是不是?别人不顺着你,就是别的不对,自己就没有一丁点儿的错?”秦驰拉着椅子坐到董兴德身边。 他一巴掌就拍到董兴德的肩膀。 力度还不小。 秦驰冷笑道:“收一收你周身的戾气,平时不照镜子的吗?你现在周身哪有状元该有的气度?你所学的规矩,没有困住了他人,反倒是一板一眼的,把自己困在了当中。” 董兴德猛地瞪大了眼。 这是直接踩中了他的痛处。 他呆呆了好半晌,最终满身酒气的站起来,朝秦驰深深的一揖,“多谢今日的提点。” “我可没提点。” 秦驰不承诺,又将他拉着坐下,“翰林院待不下去,便花点心思去刑部或是大理寺谋个差事,你这性子适合去这两个部门。” 照董兴德的脾气。 可能会改一改,但人的性格要改变谈何容易? 邢部和大理寺确实是个好去处。 去了那里,再板着脸别人就不稀奇。 秦驰不知道他今日的一番话,改变了董兴德的后半生,让他记住了一辈子。每当遇到困难之时,便会回想起秦驰今日所言。 在家里休息数日。 终于来到了大朝会。 秦驰早早起来,把自己收拾齐整。 宋锦让厨房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准备早饭。 用过早饭之后,秦驰带上了奏折和所谓的感恩信要出门。 “把这个带上。”宋锦将几块小桃酥塞入一个荷包里,放到了秦驰的手里,“今日怕是不太平,中午不一定能下朝。” 秦驰想说带上了这个,在大殿上也不一定能吃上。 不过,娘子的心意,他受着便是。 秦驰把装桃酥的荷包明晃晃挂到了腰间。 等他来到宫前,碰到他的官员,总是若无若无的闻到桃酥的香味。他们倒没有怀疑秦驰身上有桃酥,而是怀疑他今早吃了桃酥。 正是严肃的上朝之时,大家也不会多说。 众人的注意力,也不在所谓的桃酥香味上,而是在秦驰带来的一小卷帛书上面。 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 这帛书是太湖百姓感谢明成帝的。 夏维站在前头,回身瞅了眼秦驰。 袁尚书和杨阁老等人,也一个个回头看向秦驰,他们位高权重,大殿上所列的位置,也是比秦驰靠前得很多。 而他们回头了。 顺理成章带动了秦驰面前的人,一个个都回头瞅了秦驰一眼。 于是,朝会还没开始。 秦驰便万众瞩目了,让他眼皮儿直跳。 “上朝!”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明成帝缓缓步入宝座,龙袍金辉,威严凛然。 朝臣们身着官袍,齐齐下跪高呼万岁。 在明成帝一句平身之后,朝臣们这才起身,退到了各自的位置肃然而立。 司礼太监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等了好半会儿。 没有大臣站出来。 明成帝目光似有似无的望向秦驰。 秦驰心领神会,迈步上前,俯首行礼,字正腔圆道:“陛下,微臣秦祈安奉旨赈灾,幸不辱命,百姓感戴天恩,特献帛书以表寸心。” “好好好,呈上来!” 明成帝龙心大悦。 秦驰把帛书举过头顶。 上面的太监下来,将帛书双手接过,再躬身将帛书呈到明成帝跟前。 在明成帝的示意之下,由两个太监将帛书徐徐打开。细细审阅过后,明成帝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秦爱卿,这桩差事,你办得不错!很不错!” “能替陛下分忧,是微臣分内之事。” “好一个分内之事,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想,我大夏朝何愁不兴?”明成帝笑着感慨。 这话不说更好。 秦驰嘴角抽了抽。 这会儿他合理怀疑,明成帝就是要整他。这么迫不及待就要把他架到火上烤? 第316章 袁杨两家对上 明成帝一句感慨,是踩着诸臣的脸面。 秦驰没有抬头,亦能感受到众人落到他身上的目光。 大殿内年轻的官员或许懵懵懂懂。 一些老臣皆是一脸复杂地看向秦驰。有时候他们都要怀疑,秦驰年轻的外表下,是否有一个跟他们相似的灵魂,居然深谙官场之道。 此人仿佛天生就是混官场的好苗子。 厉害得让他们都有几分忌惮。 要知道他们如秦驰的年纪,也做不到如他这般面面俱到,立了功绩不止,还懂得拍明成帝的马屁,主要是拍到了点子上。 明成帝一瞧便是很受用。 挤对他们几句,大概是嫌弃他们不会来事。 接着秦驰又递上两本奏折。 太监下来奏折呈上去,明成帝接过来阅读。 明成帝先翻的奏折,是秦驰所写,上写内容是关于赈灾的事宜。他眼里满是赞许之色,等看完了,去翻另一本奏折。 这本奏折是杨县令的。 结果,明成帝越瞧脸色越黑。 又是这种扫兴之感。 这让明成帝想起了去年,秦驰中状元当日,在他正高兴的时候,这人突然状告袁家。 明成帝本来想论功行赏,突然就不想这么快赏赐他了。 当然只是把赏赐延后,而不是不给。 一卷百姓感戴明成帝恩典的帛书,不仅是指数万民众的心声,也是秦驰辛苦付出的证明。去年明成帝任命秦驰去赈灾,当着文武百官说过会论功行赏。若是现在他反悔,难免会招来世人嘲笑。 这一刻,大殿格外肃穆。 秦驰突然跪在殿前,声音充满了悲愤与哀求:“陛下,袁家一而再的毒手害微臣,望您能替微臣做主,还微臣一个公道。” 轰! 整个大殿霎时一静。 刚才的奏折有异,他们看出来了。 一时没想到会是何事。 如今秦驰这么说,显然那一本折子是参袁家的。 秦驰又取出了下毒案的证据,“微臣此次差点便回不了,还是杨县令破了此案,查出真凶,将凶手逮捕入狱,对方招出是受袁家指派。这是案子查来的证据,还请陛下过目。” “呈上来。”明成帝发话。 御前太监过来接过证据,再呈给明成帝过目。 此刻殿内静寂无声,落针可闻。 袁尚书忙不迭站出来辩解:“秦祈安之言纯属诬陷!臣身正不怕影子斜,望陛下明鉴!” 明成帝将证据砸向袁尚书。 袁尚书慌忙跪下,拿起证据翻阅,“污蔑!这事儿纯粹污蔑,是杨家算计臣,陛下,一定是杨家要先下手为强,将臣弄死好遮掩他家的罪行。” “胡说八道!袁老贼休想蒙混过关,袁家干了什么,以后能隐瞒得过陛下吗?” 杨阁老手指着袁尚书,一脸的痛心疾首,言辞激昂,“姓袁的,事实摆在眼前,岂容你狡辩!我看你是无话可说,想要将脏水泼到杨家的头上,无耻之徒。” 然后,杨阁老又对明成帝道:“陛下,臣一直欣赏秦祈安的才能,打算当初袁大夫人母子向他下手,还没忍住拉扯了一把,又岂会趁着他去太湖去赈灾而害他?此等谎言不要说今日在场的诸位,就是传到外面去,也没几个人相信。” 话说,还真有几分道理。 大半的朝臣都是不信的。 袁尚书的栽赃着实有点儿拙劣。 然而袁尚书丝毫未慌,从身上取出一本奏折高举过头,“臣今日本欲状告大理寺少卿杨令瑜在徽州府任知府其间徇私枉法、草菅人命,和当地乡绅曾家谋害宋氏一族上百条人命。事后但凡打听的亲戚好友非死即伤,涉及人命数十桩……” 袁尚书声音在殿堂中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刀刃,切割着杨氏一余每个人的心。 而秦驰听出了袁尚书的话术,对案子的形容作了修饰,乍然听起堪称骇人听闻。 明明是失踪。 他说出来就是死了。 所谓亲戚好友,实际大多数是安排的下人。 殿内气氛肃杀,群臣默然。 唯有杨袁两派争辩的声音,谁都不想放过谁。 “闭嘴!” 明成帝眉头紧锁,一时间,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他望向跪在下方的杨令瑜,“杨少卿,你可要认罪?” “陛上,臣冤枉啊。” 杨令瑜磕头喊冤,“臣任徽州知府期间兢兢业业,从不敢有……” “杨少卿!” 袁尚书咬死杨令瑜不放,“整个徽州府谁不知道六年前百年药商宋氏一族,是由你下达公文连夜抄家入狱。” 这话一出,袁尚书阴恻恻看向秦驰,“秦大人来自徽州府想必是有所耳闻吧。” “确有其事。宋氏一族入狱当晚,府衙又连夜将犯人解押上京,此事徽州府歙县的人,几乎都知晓,稍微派过人去打听便能打听。”秦驰对此事回答得很坦荡。 顿了顿,秦驰又继续道:“宋氏的药材向来品质优良,价格又公道,惠及徽州无数的百姓。宋家出事当年,造成市面上药材价格动荡,当中数种宋氏独有的药材,更是贵得离谱,堪比黄金,至今有少数药材依旧是有价无市。” 杨令瑜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杨阁老皱眉,但仍旧强作镇定。 “哇,这太狠了吧,上百条人命,只手遮天了。”宁国公突然插话。 他不站杨家,也不站袁家。 在旁人眼里他就是个嘴贱的二愣子。 在这个时候大家都不会沾上半分,避之不及,就他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宁国公又状似回忆道:“难怪几年前有段时间,家里的老管家说,徽州那边的药材升得厉害,过段时间又说有几味买不到了。” 武将当中也有人揶揄,“论到狠还是要文人,武将手染鲜血是为了保家卫国,上阵杀敌,文人光靠一张嘴便能要上百条人命,比我们厉害多了。日后哪里有战事,将这些文官丢过去,定能杀人不见血,一死就死一片。” “哈,咳咳。” 有人憋笑没憋住,只能用咳嗽来遮掩。 明成帝又看向袁尚书,“杨令瑜不承认,袁爱卿可有证据?” “有!” 袁尚书的证据充足。 第317章 又是官升两级 证据呈上来之时,明成帝见过之后,又让其他大臣来辩证真假。 “诸位爱卿来看一看,这些公文的真伪。” 明成帝将证据递给一旁的太监。 太监又拿下去,给内阁大臣来查阅。 上面的公章不仅有徽州府那边,还有西北那边的给出的证明,证实了杨令瑜扣在宋氏的罪名,是子虚乌有,真正药材掺假的是曾家。 杨令瑜徇私枉法,把曾家的罪名扣到了无辜之人的头上,谋财害命。 至今宋氏一族仍旧是下落不明。 疑似已经被灭口。 这份罪证是确凿,杨令瑜洗不清白。 不仅杨令瑜面色苍白,连带杨阁老脸色都不好了,今日的事情是杨家所料不及的,谁会知道袁家会突然去徽州调查,甚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了证据。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内阁的大臣静默不言。 朝会至今最终定夺的人是明成帝。 明成帝缓缓站起,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杨令瑜革职查办,打入刑部大牢,由刑部来调查此案。此外袁家毒害秦祈安一案,朕自会查明真相。” 随即明成帝看向杨阁老和袁尚书。 朝会的紧张气氛达到了顶点。 两位大臣争斗,如今看来是两败俱伤。最终是谁占的优势更大,尤不可知。 明成帝冷冷道:“杨正凯停职,禁足府中,等查明真相之后,再行发落。” 至于袁尚书? 同杨阁老差不多,一样要回府禁足,但是没有停职一说,只等衙门查明真相再作定夺。 明成帝气得要甩袖离去。 刚转身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宣布道:“秦祈安赈灾有功,擢升为大理寺少卿,待毒杀案查明之后再择日上任。” 这是让秦驰先避嫌? 有人想问陛下您也没将案子交给大理寺,避个哪门子的嫌?但脑子灵活的人猜测明成帝可能会将调查毒杀秦驰的案子,交给大理寺去办。 明成帝在内侍簇拥下离去。 朝中大臣伏跪于地,高呼一声恭送陛下。 等明成帝的身影不见了,诸位大臣这才纷纷起身,杨令瑜让御林军的人押着去了邢部,连喊一句冤枉都没有,而是看向了杨阁老。 杨阁老抿唇点了点头,眼里带着安抚之意。 杨令瑜慌乱的心稍为安定。 袁尚书提上来的证据,正常的流程还要复查,那自然是要联系徽州府和西北那边,等刑部查实之后尚需半年。 既然是判刑了。 执行也需要一段时间。 那么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大了去。 “哎哟,袁尚书上回禁足,这才多久呀?”宁国公笑嘻嘻的来到袁尚书跟前说风凉话。 刚才这人出声损杨家。 有人还以为他站袁家这边。可这刚散朝,他又逮着袁尚书讽刺了? 袁尚书怒瞪了宁国公一眼,也是气愤的甩袖离去。其他官员下意识就给他让开了一条道,或者说有人是本能离他远了点。 杨阁老脸色也不好。 一言不发的离去,当中也没有人上前跟他说话。 即便是他们派系的人,此时也要避嫌。 反倒是跪在殿前的秦驰,慢悠悠的起身拍了拍衣摆,好笑地看了宁国公一眼。 宁国公朝他挤眉弄眼,“小子,我老人家肚子有点饿。” 说完指了指秦驰腰间。 秦驰低头一瞧,正是那鼓鼓囊囊的荷包。 他笑着解下来,递给了宁国公。 宁国公接过先是闻了闻,“果然是我喜欢的桃酥。” 然后,他打开取出一块就送到嘴里。 今日比料想的散朝早。 按照秦驰的预计,起码晌午都无法散朝,是明成帝不按规矩行事,朝会开到中途就甩袖离去。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的出了大殿。 再一起出了皇宫。 宁国公出了宫外,手中的桃酥就吃完了,将空着的荷包塞回秦驰的手里,“陛下要放你的假,让你好生休息,那就好好休息去。我听说你去年中状元也不曾回家乡祭祖,正好趁此机会回去一趟。免得日后忙碌起来,想再找适合的时间就难了。” “下官正有此意。” 秦驰心里确实有此想法。 等回去再向上司递个假条,等批了就能离京。 京官做得越大,想休个长假便越不容易,通常是辞官才能回乡。 这边秦驰不紧不慢的回家。 今日大朝会发生的事情,逐渐的在京城上层势力之间传开。 袁杨两家对上。 在大殿上针锋相对,都是要置对方于死地。原大理寺少卿杨令瑜被革职查办,杨阁老勒令停职,回府禁足。 袁尚书也是回府禁足。 三人目前竟然是袁尚书被罚得最轻。 只能说毒杀秦驰递上来的证据,仅是一个县的县令所查,还需要明成帝派人去重新调查,有人纷纷猜明成帝会派谁去太湖那边的调查? 这个不得而知。 倒是两家夹在中间的人,又是秦祈安。 怎么想怎么诡异。 不要说又是巧合,这他娘的哪来的那么多的巧合? 户部尚书夏维跟心腹聊起,“秦祈安这是在借力打力。” “起初他不是同杨家交好吗?”有心腹费解道。 夏维呵呵一笑,“真交好又岂会从不曾登杨家门?我听闻当初杨阁老以势压人,威逼秦祈安中状元当日告御状。” “此事秦祈安也没吃亏。” “错,吃亏大了。” 夏维了解明成帝,才会有此断言,“在陛下高兴之日,搞了这么一出,以后史书要怎么写?写三元六首的状元郎,在陛下钦点其为状元之后,在大殿上状告某某人?陛下不会想看到这个,这相当于一件本该完美的瓷器,突然多出了一道划痕。” 最令人气愤的。 此事一次就好了,今日又来了第二回。 不怪得陛下气得甩袖离去。 夏维笑了笑,“是秦祈安捅出此事,选的时机不对。” 那心腹仔细琢磨一下,还是没有完全明白,“不是很懂。” “不懂也正常。” 夏维却没有再继续说,“若你能看透,那就不是我的手下,而是可以站到我头上去了。反正此事,秦祈安没亏就是了。” 可不,没亏。 又抢了个大理寺少卿,正四品。 官升两级。 第318章 赐假 秦驰先去了工部,找王侍郎将工作交接。以后他就不再是工部的郎中了。 王侍郎倒是没有为难他。 很顺利便交接完成。 秦驰跟虞衡司的员外郎和主事告别,再转去了翰林院。 翰林院的官员听到秦驰又高升,已经有些许习惯,见到秦驰出现,纷纷上前来道声恭喜。 秦驰一一回应。 坐到自己的桌案,研磨墨条,写了请假的条子。大理寺那边尚未去上任,请假一事省了,但翰林院这里他是明晃晃挂着官职。因此这次要休的是赐假,还需要办理必要的手续。 大夏朝官员请假有严格的文法规定。 主要包括例假、事假、病假、赐假和辍休假等。 例假是官员的法定的休息日。 事假是因个人事务需要而请的假,包括省亲、祭祖、迁葬、治亲生父母丧、送老亲、送幼子以及完婚等事由的假期,通常规定为一个月,但官员丁忧又是例外,时间一般为二十七个月。 病假是官员因病不能上朝或不能办公而请的假。病假天数一般为三个月,病假期间超过三个月者,需经主管部门批准。而且对病假的审批非常严格,需要经过多道手续。 辍休假是在皇族成员和大臣过世时辍朝的表现,全部官员可享受辍朝休假的待遇。时间根据逝世之人的等级划分,如皇后、亲王逝世休沐三日,公主、郡王品阶则为一日。 以上几种假,大致上规定时长。 唯独赐假不一样。 赐假是皇帝对官员的恩赐和体恤,没有具体定义要休假多少天。 这个也是宁国公提醒秦驰的意思。 秦驰写好了之后,就拿着请假的条子去请颜显清。 颜显清见到秦驰立马起身,笑呵呵道:“祈安,恭喜又高升了。” “是陛下隆恩。” 秦驰把条子递给颜显清。 颜显清接过来一看,便知他的来意,“看你这模样要请长假?” “可不?” 秦驰不客气的坐下来,“陛下说要等下毒的案子查清,凶手还在临近太湖的县大牢里,等人解押上京起码要两月。” 颜显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出来。 两人相视一眼,心知肚明。 何况按照二人对袁尚书的了解。 那个凶手恐怕是活不到京城。 颜显清小声道:“这事情估摸又会是不痛不痒的掀过去。” “哎,我把此事捅出来,也只是不想吃哑巴亏罢了。”秦驰嘴上这么说道,实际上他心里清楚,凭此事无法拉袁尚书下台。 要知道上回的贪墨案都拉不下。 从一开始,他仅是想借此来激发袁家和杨家的矛盾罢了。 今日殿上的情况,效果显然不错。 二人推心置腹的再聊了一阵。 秦驰便拿着盖着颜显清公章的请假条子出了翰林院,然后没有去拜访其他的人,直接回了翠花胡同。 宋锦正在家中缝制着孩子的小衣。 一旁有银珑陪着。 秦驰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到邢书驾着驴车去采买回家。 邢书恭敬道:“草民见过大人。” “自家人不必客气。” 秦驰可是知道宋锦和金邢两家很是亲厚,几乎是充当了宋锦的娘家人。 邢书笑容憨厚。 秦八过来帮忙,一起把驴车上的东西搬进屋。除了一些日常用的东西外,大多数是粮食和一些干货、鱼肉等。 洪老头在一旁帮忙。 老李叔将马车拉去停好,就凑到洪老头身边喜气洋洋的嘀咕。 秦驰率先进了家门。 进了厢房便见到宋锦眉眼温柔的做着针线活,旁边的银珑在做着一双小小的虎头鞋。 两人有说有笑。 秦驰迈入门槛,宋锦抬头便发现了,“相公,今日怎么这般早回来?” “事情很顺利。” 秦驰笑着回答。 银珑将针线箩收好,再让小芙去端碗茶过来,摆到了秦驰随手可得的小桌上面。然后,银珑带人退出了屋子。 望了望门口,没有人了。 秦驰轻声道:“今日袁尚书状告杨令瑜。杨令瑜革职查办了,人已经被关入刑部大牢。” 他将今日朝堂的事娓娓道出来。 换作是以往的朝政,秦驰不一定会同宋锦说。但今日的事情关系到了宋家。 在说这话的时候,秦驰一直留意着宋锦。 宋锦握住针线的手紧了紧,但很快又松开了,恢复如常。 她把针线放下,温顺似的敛下了眼睑,问道:“他还有可能出狱吗?” “没有意外的,死罪逃不掉。” 严格来按照大夏律法来判,杨令瑜可以死无数回。唯一不确实的因素,便是在于明成帝。这个事情秦驰没有说出来。 他相信宋锦自己便懂。 宋锦沉默了很久,“今日你就算不递杨县令那本奏折,袁尚书也可能会状告杨令瑜,他奏折都写好了,证据也带在身上。” “那不一定。” 秦驰端起茶碗浅浅的喝了口,“袁尚书拿到证据可以报复杨家,也可以把它当作把柄来威胁杨家,达到利益最大化。他把证据和奏折带在身上,也是想等待时机罢了。相信我,今日他不告杨家,下一个大朝会他也会带上。” 这些官场的老鬼最擅长寻找时机。 今日秦驰只不过是推了一把。 宋锦眸子专注地看着秦驰。 等着他的下文。 秦驰有一瞬间被她看得心神恍了恍,很快又摆出端正的姿态,用喝茶来虚掩自己内心的那点涟漪,“今日我不推一把,袁老鬼不会把证据拿出来。” “为什么?”宋锦疑惑。 “陛下今日看到了感恩的帛书,摆明是很开心,袁老鬼有心要给杨家一击,也不会选择今日,无疑是得罪那位了。” 秦驰是虱子多了不咬。 作为了解明成帝的袁尚书就不一定。 官员们写了奏折没有呈上去的比比皆是,真不差袁尚书这一本。 秦驰却希望袁尚书选择今日。 正好激怒明成帝。 不生气的明成帝,怕是记忆不会深刻。 宋锦听到了秦驰的分析,还有他的恶趣味,感激之余又忍不住失笑,“我家人的事,有劳相公操心了。” “这话以后可不要再说,为夫不乐意听到。”秦驰笑容敛去,很是认真的说道,“娘子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宋锦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了秦驰的手。 秦驰反手握住她的手,嘴角微微翘起,眼底有着别样的亮光。 第319章 各方反应 袁杨两家的事情尚未有定案。 真正决定生死的博弈,便是在案子的调查期间。袁杨两家必定会倾全族之力来斗得死去活来,秦驰没想过要掺和进去。 他只会暗中去推波助澜。 明成帝让他休假,对他来说却是好事。 秦驰在家里娇妻相陪,关门谢客,那个模样就像是压根不管朝廷上剑拔弩张的压抑气氛。 聊过朝中的事宜。 宋锦琢磨着家人的所在。 这些年她已经确实了,人就在福州那一带海域,只不过她亲自去找过了,还是没找到。她留了人在那边,也交待过邢纶。 宋锦异想天开道:“相公,你说幕后的人会不会为了给杨令瑜脱罪,把我家人放出来呢?只要我家人都没有事,对外说是举族搬迁或是隐居,仅是拜托杨令瑜配合一下,杨令瑜的罪责也就不重了。” 说死掉的人都活着。 罪名是能轻很多。 秦驰闻言差点被茶水给呛到,“娘子莫要难过,你还有我呢。” “我很好。” 宋锦这辈子的心态尚可。 这辈子难过有之,却早就接受了现实。 对于外人来说,她和家人分离是数年,在她这里,前世今生回起来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家人的面容早就在岁月中模糊。 坚持至今,只不过是执念。 在夫妻俩说话的同时。 袁杨两家府上是大动荡。 袁尚书家还好上一些,毕竟他禁足不是第一次,回到袁府立马召见幕僚来商议。 将殿上的事情一说。 幕僚一针见血道:“此事会不会是秦祈安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有这能耐吗?” 袁尚书换作去年会嗤之以鼻。 如今就不太确实了。 他三天两头刁难秦驰都让他分解,连带派人去刺杀对方,对方都能毫发无伤,本来上次听到他在太湖病危,还以为这次他死定了。 可谁知道人家又坚挺的转危为安。 对外说是遇到了医术好的大夫,袁尚书对此抱有怀疑,“我怀疑他压根没有中过毒,要不要让太医去给他把脉?” “过去这么久了,还能把得出来?” 幕僚很是怀疑。 太医院当中有些人的医术,并没有外面传闻中的厉害。很多说法都是经过词语的修饰,略有一些夸张的成分在里面,好比治好一点小病小疼,方子还是前朝或是前人传承下来的,照着人家抄出来,把病人治好了,传出去便夸成了对方医术了得。 不怪幕僚怀疑。 好比刘家人的医术,多数是这种状态。 幕僚将怀疑也说出来。 袁尚书不确定,“能不能也要先请人过去才知道。” 没有实际的行动。 光是靠在这里猜也没用。 当即,袁尚书叫来老管家,吩咐道:“拿我的名帖,去太医院请卓太医,你再去备上一份厚礼,走一趟秦府。” “老奴这就去办。” 老管家拿着袁尚书递来的名帖走了。 这时幕僚才问:“医术最好的,不是刘太医吗?” “你为什么这样觉得?”袁尚书反问。 “他是院使。” “能当上太医院的院使,医术自然不会是欺世盗名,却不一定是最好的。”混迹官场多年,袁尚书知道的秘密比旁人多了去。 …… 几乎同时在杨家。 杨府当家的人几乎都聚到了书房。 杨阁老还让人去请了族中的长辈,一同过来商议此事。比起袁尚书那个不痛不痒的罪名,杨家的罪名一经证实,后果不堪设想。 杨应骥和杨应荣也匆匆回府。 来到了杨阁老的书房。 “祖父!”杨应骥进来便向杨阁老行礼。 杨应荣也跟着行礼。 杨阁老将今日大朝会发生的事简单提起,“袁家这是要置我们于死地,我们必须要尽快想出应对的法子。” “徽州、徽州那事儿,真、真是……”杨应荣的话没有说完,但大家都听懂了。 他想问徽州的大案,杨令瑜是否真的做过。 杨阁老面沉如冰,“这事情不论是不是令瑜所为,责任他都逃不掉,眼下是罪名大小的问题,会不会牵连到家族。” “我听说公文卷宗等被烧毁了。”杨阁老的大儿子开口,他目前在礼部作郎中,今日也是在大殿上的,只是站的位置很靠后。 杨阁老道:“府衙的官差出面抄家,令瑜当时任知府,没有官府的公文,谁敢去抄一族的人?一些道理就不用我多说了。” 跳进黄河也洗不白。 杨应荣见到祖父这个态度,或者说其他不知情的人,看到杨阁老没有当场否认,几乎是可以肯定了,杨令瑜确实做了此等丧心病狂的事。 这里杨家三代人在场。 派人去请的族中长辈,还没有赶过来。 先不说杨家能不能想到摆脱困镜的法子,杨家小辈的三观就受到了冲击。这些年有杨阁老掌舵,他们打三岁起蒙开始,深受儒家的思想熏陶,学习君子之道,仁义礼智信等,一个个教养得相当不错,也就是出了杨应荣一个纨绔。 杨应荣如今也出息。 去了五城兵马司,还当了个小队长。 杨家有兴盛之相。 不等杨阁老继续说。 杨应骥面带怒容,“祖父,一百多条人命,堂叔他怎么敢?!” “就是!这次我们杨家被他连累死了。” “百年的名声毁于一旦。” “他就是杨家的罪人!” “学袁家,把他除族了!” 有一人说起,其他人宛如找到发泄口,纷纷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和不满。 杨阁老和杨郎中相视一眼。 父子眼中透出了无奈。 前太子和宴先生之事,杨家知道的人极少,除了他们父子,便是有杨令瑜。而三人当中,所知最多的当属杨阁老。 在徽州宋家出事前的二十五年间,主公和宴先生在民间搜罗各种人才,用以壮大和发展自身,从最初的一无所有到如今。 行事向来隐蔽。 然而,徽州宋家的案子却打了杨阁老一个措手不及。 做得太过了! 太过明目张胆! 杨阁老心里越想越是窝火。 京城这边的计划,进展很顺利。现在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