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的第七夜2》 引魂师守则 总则 thedutyofthesoul-leadingmastersistoguidethosewhoshouldbeinthndofpromisetotheirsupposeddestination 引魂师的职责即为引领本应去天国的人们顺利去往天界。 第一条 loveandhatredarebothnotallowed.alltheguidedsoulsmustbetreatedequallybythemasters,withnopreferenceandresentment “爱”与“恨”都是禁忌,引魂师须公平看待被自己引渡的灵魂,不得有偏爱或憎恶。 第二条 themastersshallnotfallinlovewithanyhumanbeingordoll,towhomtheaffectionshowinginformation“iloveyou”isforbidden 引魂师不得爱上人类或玩偶。引魂师不得对人类或玩偶说“我爱你。” 第三条 theonlyobligationofthemastersistoleadthosewhodiedtothndofpromise.nocontrollingpowertothelife-and-deathissueofhumanbeings,aswesthefatethereofisgrantedforthem 引魂师只负责引领寿命已尽的人去往天界。引魂师不掌管人们的生死,也不得擅自改变人类的命轮。 第四条 anymasterwhoactsagainstthiwshallreceivethedeathpenaltybyagoldarrow.otherpunishmentmaybeorderedaswell 所有违反法则的引魂师,都将被金箭赐死,或是接受其他处罚。 前文提要 这就是一个游戏。一个叫做“玩偶恋人”的恋爱游戏。 隐居在世界各地的玩偶师按照客人在梦境中提出的请求,用蔷薇花瓣造出一个又一个跟他(她)喜欢的人一模一样的玩偶恋人来替代。他们都是天使一般绝版的美丽人种,在茫茫人海中永远比钻石还要华丽耀眼。他们为万人宠爱,却永远无法自己选择所爱的人,一生不能拥有恋爱的权利。 在这个叫做“恋爱”的游戏里,谁先动真心,谁就输得最惨烈。以为自己是游戏主宰者的人,往往被这游戏玩弄于股掌之间……玩偶师的女儿花久美一直怀疑着自己喜欢上的男生不过是个玩偶,几经周折后,却在说出“我爱你”后,在他面前化成了一大片蔷薇花瓣…… 她的主人到底是谁? 她应该去爱的人又是谁? 本应该是玩偶绝对忠实于自己的指定恋人; 本应该是引魂师一心遵守旨意,不对任何人任何玩偶动感情…… 为什么一旦渗入了爱,一旦动了真心,所有的一切就全都错位了呢? 仁慈的主,现在……您能告诉我答案了吗? 第九幕 智薰 妖精(1) 第九幕智薰.【妖精】 妖精住在南十字星的苍绿森林,妖精很美。十指间生出莲花,眼睛里水草丰茂。 堕天使tata在一个清晨跌进苍绿森林,睫毛沾满露珠,银色羽翼飘渺。 tata给妖精喝下一种叫做“恋爱”的药水,华丽到爆炸的蜜桃味道。 妖精坐在树下看蝴蝶恋爱,妖精揣着药瓶幸福地傻笑,妖精把面包撕成一片一片。 药水很甜,面包很软,泡泡很香。tata却忽然消失,镜子里再也找不到。妖精对着正在发酵的面包唱歌,妖精蜷在树顶房子里,等着那蜜桃味药水一点一点失效。 她很想不等他了。 她却舍不得睡着。 one “什么?他不在医院?” “是啊,智薰小姐,这真的不关我们的事,我们的护士一直都有小心地看护羽野少爷,但一个转身的时间,他就不见了。” 一大早医院的护士小姐就打电话找我。该死的,羽野这小子跑哪里去了,不知道自己的伤势还很严重吗? 电话那边,护士小姐的声音急切得像是天都塌下来了。我长吁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 “那羽野他有没有提到过想去哪里?” “哦哦哦,对了对了。那个叫花久美的女生是他女朋友吧?他会不会跑去找女朋友……”她话音还没落,我已经心急地挂掉了电话,直奔圣?卡瑟琳。 尽管在路上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可赶到圣?卡瑟琳高中操场上看到那大片的花瓣还有躺在雪地上的羽野时,心还是像被撕裂般地疼痛。 雪花簌簌地落,静静融化在羽野空茫的瞳里。 这个男生,越是落魄的模样越好看。好看到让人心疼。 而我不忍心再看,这美丽太过残忍。 “羽野,出了什么事?到底怎么了?”无论我怎么样死命摇晃羽野,他始终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飘雪的天空…… “久美,久美她变成花瓣了……” “花瓣?”我明白了一切,难道说久美才是我一直想要找的那个玩偶?! 真正的玩偶不是端木朔月不是千羽野,而是花久美? 谜底。 这就是谜底了吗?怎么会是这样? 整个操场都被洁白的雪覆盖,校园里一片寂静。 突然,一朵娇艳的蔷薇绽放在羽野修长的手指上。接着是两朵、三朵、四朵……成千上万朵蔷薇仿佛着了魔似的,开满他的手臂、肩膀…… 一边开放一边消失,而新的花朵又涌了上来。这仿佛只能盛开在幻觉中的花朵像汹涌的潮水骤然间铺盖了整片明亮的雪地,没有根与叶,只有鲜艳得不似人间应有的娇美。 洁白的雪地刹那被掩盖,视野里除了蔷薇、蔷薇、蔷薇,还是蔷薇。大朵大朵,铺天盖地地往地平线而去,连黏稠的血液里都要绽放出花朵来。 纯黑的天幕,银白的月光,血红的蔷薇。花与月之间,天与地之间,只有片片轻盈洁白的雪花在飘散……伤感的,没有尽头。 这雪花一直落到了我们的心里。彻骨地冷。 “她,她……她是玩偶?久美是玩偶?” “嗯,她说爱我,然后就……”他终于再也说不下去。 开满了蔷薇的雪地上只有我们的呼吸声,月光明丽寂静。 古犹太人认为太过皎洁的月光是不祥的。他们说,这样绝美的月光是在人间寻找一件死去的东西。 银色月光下,空气中传来纯黑羽翼扇动的声音。 当我因听到那羽翼扇动的声音而回头时,正迎上少年那苍冷湛蓝的目光。 他仿佛是站在圣殿的顶端接受众神的参拜,满脸不在意的冰冷,漆黑的羽翼遮天蔽日,整片苍穹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之中。 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乎。世间的杂事从来未入他的眼,更不在他心中。 名利、地位、生命。倘若想拿去就拿去吧…… 除了她。除了那个笑容甜美得融化一切名叫“花久美”的女孩子——那是他心底最不可触碰的暗伤。她属于光明,他属于黑暗。黑暗注定要默默守护和仰望光明。如果有谁想伤害他心目中这个最神圣的唯一,他会——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端木朔月?” 我预感到什么,脚却像是凝固在雪地里,挪不开半步。而端木就在那瞬间站在了我身后,悄无声息。那张让天地万籁俱寂的脸,精致冷峻。眸子是深沉凝练的蓝,聚集所有黑暗的力量。 “你来干什么?” 没等他回答,操场远处传来女生惊讶地大喊。 “天啊,那不是端木朔月吗?” “他他他……他怎么会有黑色的翅膀……” “朔月哥,你到底是什么人?好可怕……” 糟了。终于有人发现了端木朔月的身份了吗?我刚想求端木朔月放过她们,可是已经来不及。 端木的神情比冰川还冷。他张开银色的手指,轻轻闭上眼睛,暗黑的羽毛在月光下散发着犀利诡异的光芒。一晃眼,两个细小发亮如同白色火团一般的东西就跳跃在他的手心里。 而刚刚那两个站在操场边的女生……消失了?! 那是活生生的两个人,鲜活的生命啊,就在这一秒里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可怕的人。 纷飞的雪花落在我的脖子上,冰晶融化,寒意从皮肤一直浸透全身。以前从未意识到端木朔月是如此可怕,我连说话的声音都无法克制地轻微颤抖着: “端木,你杀了她们?” “别怕,是她们的时间已到,这是命中注定的。” 他若无其事地轻轻挥手,那两个灵魂顺着风的方向上升,渐渐飘远,消失在天空的阴霾之中。 既然这样轻易地主宰着生命的来去,那他当初站在智夏的墓前时,脸上为什么会有忧伤?还是说那是装出来的慈悲? “……”我愕然地看着这一切,这样的端木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两个纯洁美好的灵魂,留在人世会受更多的苦,我会让她们去一个好地方。”他低头亲吻我的左手。我手背上那一小块皮肤的记忆立刻被唤醒。 当年在巴黎,他也是这样亲吻着我的左手,在弥散的白色晨雾和百合的香味之中。 “端木,你就是引魂师吧?” “我的确是引魂师。但在人间,他们更喜欢叫我死神。” 死神? “果然……”我无奈地长叹。 恨不起来。明明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如此危险,只要他轻轻一动手指就可以拿走我的命,可我还是恨不起来。就像当年在智夏的墓前,虽然当时决定要报仇,可被他吻到左手的那一刹那心底却早已经被诱惑,提前败下阵来。 那吻和眼神都太过诱惑,根本无法抵挡。 在我这片刻的恍神里,端木已经松开我的手,径直走向躺在雪地上脸色苍白的羽野,他右手握着的银剑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凹痕,剑锋映衬着冰晶,寒光潋滟…… 糟了。 难道他想要…… “不!!!不要!!!端木朔月,这不关羽野的事!”我冲过去张开双臂拦在他们之间,“端木,算我求你了!不要带走他!求求你!!” “你、让、开。” “我绝对不会让开!!我死都不会让你杀羽野的!” “让、开。” “不!不可以……”话还没说完,端木朔月毫不犹豫地迎面朝我走来…… 仿佛是一阵冷入骨髓的风袭过,他像影子一般“穿”过了我,只剩下张着双臂的我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千羽野?”端木站在羽野的跟前,“站起来,不要让久美看到你这样子。” “呵……”羽野苦笑,“久美,久美她死了……” “我不许你说她死。她不会死的。” “可她死了啊……当着我的面……”泪水滑过羽野的侧脸,瞬间结成了冰,“她化成了花瓣,花瓣……” “够了。”端木眼里的蓝色冷得让人心惊,他扬起手里的长剑,一道寒光霎时在我和羽野的脸上水波潋滟,“千羽野……” “不!!不要!”我冲过去想拦住端木的手,可是已经迟了。 他手起剑落…… 咣当——! 端木把那把剑扔在了羽野的面前。 “我真想杀了你。” “那就动手。”羽野冷冷地说,“你以为我怕死吗?” “呵……”端木俊美的脸在大雪纷飞中布满惊心动魄的伤感,“比起杀死你,我更想杀死自己。” “可笑。”羽野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花瓣,“你想死后能跟久美在一起?做梦去吧!!” 他逼视端木的眼睛说道:“即使别人都害怕你,即使你真的是引魂师,即使你真的有什么可怕的能力……可那些对我都没有任何意义!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喜欢着久美的人,而我永远都不会把她让给你——就这么简单。没有人可以从我手里把久美抢走,即使死了,我也会保护她。明白吗?” 呵。 我第一次看到了端木朔月的笑,高贵得凛冽。 “说得好,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对手是个轻易就放弃的懦夫。可是千羽野,你真的有好好保护她吗?如果你尽到了一个男朋友的职责,她怎么会变成花瓣?” 这句话击中了羽野的死穴。他的脸色骤然苍白,所有明媚的山水尽失。那模样看得我的心比针扎还要疼。 “够了!你不要再刺激他!”我推开端木,“你以为羽野他希望出现这样的状况吗?你以为他不痛心吗?你以为我不痛心吗?” 灼热的泪在不知不觉间涌出了眼眶,那是可以烫伤心的温度。 “智薰,别哭。”看到我的眼泪,端木有些不知所措。女生的眼泪果然是“杀死”男生最有效的武器。可此刻的我,脑海里却只有久美那张永远笑意盈盈的脸。 “你以为只有你心疼久美吗?你以为我们就不心疼吗?羽野他现在的心情比你还要痛,你明白吗?你明白那种眼见着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消失的痛吗?” “……”他眉头微皱,不回答。只是那眼瞳里的蓝像被笼在一场迷离的大雾中。 “端木朔月,算了吧。” 突然间,有莫名的人声从天空传来…… 第九幕 智薰 妖精(2) two 我们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空中白色的人影徐徐下落,无数梨花席卷着雪花从四面八方而来,凛冽的风一根一根地撩动着我的发丝。我在风中闻到久违的熟稔气息。 是他…… 没错,一定是他! “离渊,你怎么来了?”端木惊讶地看着这个站在花瓣与雪花旋涡中心的男人。我这才知道,原来在一年前就见过的这个玩偶师,他的名字叫“离渊”。 玩偶师离渊深白色的眼睛里满含惋惜,他痛心地摇头:“久美……花久美……自从她在我的手中诞生,我就把她当成了女儿一般疼爱,因为我知道她跟别的玩偶是不同的!可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小心防范,这一切还是发生了呢?” “你说什么?”羽野一把冲过去抓住离渊的衣领,“你这个混蛋!久美是你造出来的?为什么?到底是什么人要求造出她?!告诉我,告诉我啊!!” “呵……”玩偶师轻轻一弹手指,那被抓住的衣领顿时宛如羽毛一般轻柔地从羽野手心滑落。离渊不屑地笑笑,“即使我告诉你那又怎么样?久美到底是谁的玩偶,只有智薰才有资格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 顾不上一边的羽野和端木朔月,离渊已经飘然来到我身边。他的气息比当年还要冰冷,声音中却多了几分痛心。 “智薰,这是一个隐瞒了太久的秘密。而现在,我觉得是时候让你知道了。”离渊在我耳边低低地耳语,说出那个他隐瞒多年的秘密,“当年拜托我造出久美的人,也就是久美的‘主人’是……” “什么?!!!这怎么可能?!!”当那个名字穿过我的耳膜时,我惊呆了。 之前我猜过一千次一万次“玩偶”到底是谁——我也没想到竟然是久美! 而现在,我更没想到久美的主人竟然会是那个人……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智薰,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就在我点头应允的瞬间,羽野已经冲过来扶住我的肩膀:“智薰!告诉我,告诉我久美的主人到底是谁?!他一定知道久美的下落是不是?还可以想办法的是不是?!我不能失去久美,绝对绝对不能失去!!告诉我,告诉我啊!” 看着那张比女生还要美的脸,我只是无可奈何地摇头:“抱歉,羽野,我不能说。” 不仅仅是因为答应了离渊要信守承诺,还因为知道答案的羽野一定会更加难受。 那实在是一个太过残忍的答案。 离渊想拉开羽野,反被他一甩手腕推到一边。 “玩偶师?为什么我们都要听你的?你们就是喜欢看着人类被耍吧?”羽野仰望飘着雪花的天空,“可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耍。” 听完这句话,一丝莫名的情绪闪现在离渊的脸上,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默然站在一边的端木朔月,继而长叹: “千羽野,放手吧,一切都只能到此为止。无论是你、我,还是端木朔月,无论是人类还是玩偶、玩偶师、引魂师或是其他,我们都有各自世界的规则。谁都不能破坏规则,不然就要付出代价。久美就是违反了玩偶世界的守则才会变成花瓣!即使她复活了……” “复活?”羽野和我同时脱口而出,“久美可以复活?!” 自觉说太多的离渊点点头:“确实是可以复活。不过……” “不过什么?” “复活后的玩偶不会再记得以前的任何事,而你们也不能再干涉她的生活。我已经在这里布下了遗忘结界,所有人都会忘记关于‘宠爱之名’和‘花久美’的一切。” 羽野紧张地问:“你的意思是久美她真的可以复活,但是复活后会失忆?” “不,这不叫失忆,这叫重生。所有之前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人,都将不复存在。” “不复存在?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离渊俯下身,冰冷的气息一层一层晕染在每一个人额头上,“在她的生命里,你将是一个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的人。” 霎时,整片雪地上弥散着梨花清新的香味,羽野在香气缭绕中泪流满面。 “在她的生命里,你将是一个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的人。” 彼此的过往都将被一笔勾销,成为彻底的陌生人。 “这真残忍。”羽野喃喃自语。他心痛的表情快要把我的心撕裂,只有端木朔月冷冷地站在旁边不发一语,谁都不明白此刻的他在想什么。 离渊无奈地继续说:“我们都不过是那个人手里的一个棋子。他让我们生我们都没有办法死,他要我们死的话,那我们一个也跑不掉!!” “‘那个人’是谁?”我问。 离渊苦笑,“我也不知道,但他是凌驾于所有玩偶、玩偶师、钟表师还有引魂师头顶的‘神’。只要他动一个手指头,一切都将被洗牌,游戏重新开始。” “不!!我不许她忘记我!不可以!”羽野扔下我们大步跑开,我追了过去。 “羽野,等等我!” 跑出很远很远后,我突然下意识地回头看…… 还站在原地的端木朔月被笼罩在圣洁的雪花与月光中,这个有苍蓝眼瞳的男生即使在最落魄最难过的时候,周身也仍旧散发着如同白色独角兽一般高贵的气质。 ——我终于明白智夏当年为什么那么地痴迷于他了。 羽野直接跑去了“宠爱之名”。可是已经太迟。 那个散发出橙黄色灯光温暖的小蛋糕店早消失得不留一丝痕迹。我们问遍了整条街的人,所有人的回答竟然都是“没听说过这个店”。 我终于无力地承认这个事实:“看来离渊说的是真的。他布下的遗忘结界让所有的人都忘记了这一切。” “不!我不相信!难道学校里就没人记得吗?”羽野还是不肯放弃。可第二天我们到学校后发现:不光是同学和老师不记得有“花久美”这个人,连班级名册还有学生档案上都找不到关于她的半点痕迹。 她像水珠一般迅疾地人间蒸发。 只有她的死党kiki和清流还记得这一切。我和曜太索性推掉了所有的通告,搬去羽野的私人别墅里一起住。放学后,kiki和清流也赶来这里集合商量对策。 “什么混蛋玩偶师!”kiki已经拍坏了三张桌子,“他说久美是玩偶就是玩偶吗?凭什么我们都要听他的?!” “喂,你发脾气有什么用?”一边的清流眉头紧锁,“当务之急是查清楚久美到底会在谁的手里复活,复活后的她会出现在哪里。对了,端木朔月他人呢?” “端木失踪了。”我轻抿一口刚刚煮好的咖啡,身体总算有了些暖意,“现在整个圣?卡瑟琳的女生们都在找他,据说他是跟家人商量后决定去国外留学。但是具体去了哪个国家哪个学校,谁都不知道。” “这家伙永远都是个谜啊。”kiki若有所失地说,“以前久美就跟我提过,朔月这个人啊,即使你跟他朝夕相处也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总是埋了很多很多的秘密在心底,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引魂师。”羽野打断她,“那天在雪地的时候,他亲口跟我说他是一个引魂师。” “引魂师?!” 除了我,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寒气。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清流小心翼翼地问:“所谓的引魂师就是带走人的灵魂的吗?那不就是死神?” “天啊,我居然一直跟一个死神在一起念书?!mygod!”kiki大惊失色,“难怪他的样子总是那么冷,一看就危危险险的。” “没啦。”我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忍不住打断他们,“端木朔月虽然是引魂师,但引魂师并不会随便带走人的生命。他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而已。” “智薰……” 羽野看着我,他漆黑的眼睛里仿佛闪耀着一泊奇异的湖水。 “怎么?” 他凑近我,那姿势充满了压迫感:“智薰你其实什么都知道的吧?知道端木朔月是什么人,也知道久美是玩偶,更知道我和久美的结局!但是你却什么都不肯说,是不是?” “不是。”心里排山倒海地涌满失望。 他居然怀疑我? 我一直以为在我们几个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之间,早就没有了“怀疑”这个字眼。可这一刻的他,却又倒退回了五岁那年在宴会上一言不发、不相信任何人的孩子,桀骜地与这个世界保持着距离。 “那你告诉我,久美的主人到底是谁?” “我不能说。” 这四个字刚刚出口,羽野眼里的光彩唰的就暗了。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推开门走出去。 “臭小子,耍什么性格!”火大的曜太想去把他拉回来,被我叫住了。 我轻轻叹了声:“让他去吧,让他静一静。” 众人于是都不再说什么,大家隔着玻璃窗看着他一个人头也不回地打开别墅的大门。杯子里的咖啡在阳光中升出袅袅的白色雾气,醇厚的滋味还在唇边没有消散,复古点唱机里的蓝调却已经走了音。 那个高大清秀的背影,在冬天温暖的阳光中渐行渐远。 羽野…… 这一瞬间,你在想什么? 这一瞬间,你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一瞬间,我因为你的背影而心痛。 第九幕 智薰 妖精(3) three 没想到羽野这一走就消失了好几天,我派出去找他的人不断地打来电话: “智薰小姐,羽野少爷在blueruby酒吧喝得大醉,还跟人打架。” “他有没有受伤?” “他一点事都没有,但是围着他的那几个人都被他打成了重伤!” “哦,知道了。” …… “智薰小姐,那个那个羽野少爷他……” “他怎么了?” “他跟地下飙车党飙车,惹毛了对方的老大,还惊动了警察。” “他受伤了?”我紧张地问。 “我真是超级佩服羽野少爷耶!在那么多人围堵的情况下,他居然能把对方和警察的车都甩了!” “等等,那你怎么没被甩掉?” “智薰小姐你忘了?我们可是开直升机去的,不然只有神才跟得上他的车速。” …… “智薰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 “羽野少爷开车去了海边,他一个人坐在沙滩上看着海已经整整五个小时了!” “哦,知道了。” “现在是大冬天耶!海风冷得可以冻死人。啊——嚏!!智薰小姐你不担心他会想不开吗?” “不。不会的。”我淡然地说,“他会留着这条命找到久美,他不会死的。” …… “智薰,再这样下去你会累坏的。”曜太看我整天都周旋于这些事情之中,不免很心疼,“不如我们把羽野那小子绑回巴黎吧。” “回巴黎?” 我淡淡一笑:“你认为我们还回得去吗?” 窗外的植物在冬天的阳光下保持着倔强的绿色,春之女神,请快把温暖带给我们。这个冬实在是太冷太漫长。 我开门正想出去透透气,却意外地发现有人站在门外,似乎已经站了很久。 “羽野?” 才几天不见,他却明显地消瘦了很多,高大的身躯套在空空的外套里,只有脸仍旧像樱花一般娇嫩,任何人看到都难免要在心底惊叹这少年的美。 “我忘记带钥匙了。”他径直往里走,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尴尬而小声地说,“对不起……” 只是那么小的一声,却让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我背对着他问: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那天我不该怀疑你。”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沙沙……沙…… 绿色的盆栽在风中轻轻地舒展着枝叶,大片大片洁白的流云一路向北而去。不知名的鸟儿呼地滑翔过半个天空,拨动我最柔软的心弦。 我们想要的,不过是能够长久地爱一个人和长久地被一个人所爱。 我们就是这样天真地渴望着温暖的孩子。 回来后的羽野不去上课也不出门,有时他会盯着手机屏幕发很久的呆。我悄悄凑过去,才发现他居然在不停地重拨久美以前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号码是空号。” “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号码是空号。” “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号码是空号。” …… 他倔强的神情,像极了一个伤心的小孩。无论电话那边说多少次手机是空号,他永远都不停地摁着“重拨”、“重拨”、“重拨”…… 更kuso的是,他居然订购了这个城市里所有奶茶店的巧克力奶茶,每天都喝,不停地喝。 “久美她最喜欢巧克力奶茶,说不定等我喝完了多少杯的时候,她就会重新出现在我眼前。”他这样自欺欺人着。 眼见着家里到处都是巧克力奶茶,曜太实在忍不住了:“神经病啊你!那怎么可能?!” 他想把那些奶茶全部扔掉,被我拉住。 “算了,曜太。或许他真的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 开始我还能容忍,可连着好几天,羽野都一直做着这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在第五天的晚上,当我半夜起床来喝水的时候,发现他居然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奶茶,连灯都没有开。 漆黑冰冷的空气里,他神色憔悴,仿佛一朵百合花被揉去了娇嫩的汁液。 世界上有这么折磨自己的人吗? “你闹够了没有?”我把那些巧克力奶茶通通都扔进了垃圾桶,“不要再喝这些东西!久美她死了,她消失了,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羽野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说:“我不许你说她死。” “可是千真万确的,她真的死了!!你自己亲眼看到的!” 我的声音颤抖,千羽野这个傻瓜,他什么时候才能接受这个事实呢?他什么时候才能从这场噩梦中醒过来? “不,她没有死。” “你这个笨蛋!”我夺过他手里的奶茶,毫不犹豫地扔出了窗子,“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玩够了没有?” “……” “你还不明白吗?她是玩偶,别人的玩偶!她不可以喜欢上你!” “真的不可以?” 这绝美的少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点点微光,像猫咪般纤细。 半晌后,他像是突然从梦境中惊醒,抱住我。 “告诉我……智薰……”他温热的气息在我的脖子边绵延,“求求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不是?久美她没有死,她没有死!!她怎么可能死呢?明天早上我打开门就能看到她的笑了,是不是?” 我定了定心神,一字一句地在他耳边重复: “千羽野,花久美她已经死了!” “不。你骗我,她没有死。” “她死了,即使复活了我们也找不到她了,找到了她也不会记得你!” “苏智薰,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他低下头。 我怅然地伸手想抚摩他的脸,却只看到手上温暖的泪水。 羽野的眼泪,一滴一滴无声地碎裂在我的手指上。 “她只是个玩偶,她没有心。” “不,我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 他无力地坐在地板上,脸色一片苍白,“智薰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空了……好冷,好冷……冷得无法呼吸,如果我不对自己说久美没有死的话,我根本就没有下一秒呼吸的勇气。无论是说话、走路、吃饭,还是睡觉,心脏都一直痛着,痛着……” “羽野……”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任何人遭受这样的深痛巨创都会崩溃。 “痛着,痛着……除了痛早就失去一切知觉,好像一具行尸走肉,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再吸引我的注意,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他转过脸来看着我,“智薰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吗,你明白吗?” “我明白。” “不,你不会明白……”他苦笑,泪滴仍旧在落,“那感觉……就像有一天你在路上走着走着一回头……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了。没有影子,失去了半个自己,你根本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 “就像有一天你在路上走着走着一回头……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了。” 这句话剥开了我的伤口,我尝试着揣摩过羽野现在的心情,却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原来他爱久美是这么这么深…… “没有影子,失去了半个自己,你根本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 他的疼痛有巨大的感染力,我走过去,轻轻扶住羽野颤抖的肩膀。此刻的羽野,像极了我五岁那年在上流宴会上看到的那个他。长相美得像女孩子,被管家带着,一个人坐在宴会的角落里,不跟任何小孩子玩。他的世界是单调的黑色天空,没有人影也没有微光。他把自己结在一个深蓝的茧里,将蝴蝶的羽翼缓缓而优雅地沉入深海。尽管这寂寞是如此小心翼翼地被掩藏,可还是被我和智夏一眼就看透。 想得到温暖有多难? 想得到爱又有多难? 想得到很多很多的温暖和很多很多的爱到底有多难?为什么自己期待着想要靠近的那颗心,永远都是到不了的彼岸? “真的那么喜欢她?” “嗯。” “可她只是一个玩偶。即使复活了也只是一个玩偶!无论她再怎么会哭会笑再怎么讨人喜欢,她永远都只是一个玩偶!她成不了人,她没办法了解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羽野你还不明白吗?”我想摇醒他,可眼前的他却像一块永远都醒不来的木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你跟花久美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的!她不是属于你的玩偶,你也不可以爱上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羽野捧住我的脸颊。看着他那张绝美的脸,我抓着他肩膀的手无力地滑落,只听他说,“我知道,花久美很笨蛋!花久美生气的样子像猪!花久美是个怕黑的胆小鬼!花久美动不动就哭!花久美长得并不漂亮!花久美永远都只会讲冷笑话!花久美常常做很多傻事!智薰你比她聪明!你比她漂亮!你比她有才华!你是明星她只是平常女孩子!你每一个方面都比她好!可……”他捧着我的脸的双手开始颤抖,泪水无法自抑地滴落,“……可你不是久美啊……你不是……” “千羽野!”一记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右脸上,殷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滴落。我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声音却早就颤抖,“够了!混蛋!你这个大混蛋!!” “对不起……” “混蛋!我不要再听你说对不起!” 我哭着推开门跑了出去,狂风席卷着雪花呼啸而来。 听到了吗? 苏智薰,你这个笨蛋听到他刚刚说的话了吗? 即使你再怎么优秀也毫无意义!因为你永远都成为不了花久美!! 我以为我给的,就是他想要的。 他却说我什么都好,只可惜我永远不是她。 沿海公路的风里有水滴潮湿的气味,就像泪水的滋味。大步大步跑在海边,不断有洁白的雪花落进我冰冷的心,融化成细软的泪。大海也会哭的吧?你听潮水声,真是大海在哭,海水包裹着地球的脸颊,所有的心痛都凝聚成了地球表面这一滴纯蓝的泪。 “智薰?智薰!!” 有人追了过来,挡我面前。 第九幕 智薰 妖精(4) four “曜太。”我挽住他的脖子,埋头在他的肩膀上痛哭,“曜太你说,我是不是很讨人厌?我是不是看上去很冷很难接近?我是不是经常让身边的人难过?” “不,你很漂亮很可爱,你值得所有人爱。” “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明曜太什么时候在你面前撒过谎?” “那你说,既然我值得所有人爱,为什么偏偏他不爱我?我喜欢他,我喜欢千羽野!小时候第一眼见到他,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泪水哽咽住喉咙,“可我知道他喜欢的是智夏,为了成全他们所以我退出了!可为什么智夏不在了后,他又喜欢上了花久美呢?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混蛋的眼睛里永远都看不到我?!” “智薰乖……”曜太抱紧了我,“我明白,你只是渴望被爱而已;我也明白,你喜欢的是千羽野;我更明白,我在你心里,永远都不是他。” 听到最后这一句我怔住,继而低下头装作没听到。海边的公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紧紧拥抱,他的声音伴着海风清晰地回响在我耳边: “苏智薰,我明曜太现在郑重请求你做我女朋友!” “呃?”我莫名其妙地抬头,“喂,你搞什么飞机?以前不是都是说要结婚的吗?” 曜太顿时开心死了:“啊哈哈,原来你有听到啊,而且还记得这么清楚?不过我也想通了,我们还是从谈恋爱开始吧!从明天开始……” 我啪地甩开他的手:“什么从明天开始?你问过我的意见吗?我有说过同意吗?混蛋!” “这样啊……”曜太孩子气地挠挠头,“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啊,我给你三个选择:第一,同意做我的女朋友;第二,不同意也说同意,然后做我女朋友;第三,给你一个小时时间考虑,然后做我女朋友!怎么样?选吧!” “去死啦。”我想一拳揍过去,手却停在半空变成了轻轻的一声“傻瓜”。被曜太拥在怀抱里的感觉原来是这么温暖安全,羽野从小也一直期待着能把智夏抱在怀里吧?想安静地守护她,却常常因为她而做出疯狂的事情来。羽野曾经是那么浓烈地深爱着智夏,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那时候我真以为他的这份感情会是永远。 可他现在喜欢的人却换成了花久美,那个笑容温暖得像阳光下的向日葵的女孩子。 …… 原来那么炽烈的爱情也会消失。 原来并没有永远。 “永远”的终点就是他不再喜欢你的那一天。但也用不着难过,谁知道这一个永远的结束会不会是下一个永远的开始呢? 谁不是从一个怀抱流浪到另外一个怀抱,然后不知不觉就天荒地老? 天已经朦朦亮,等我和曜太回家的时候发现大门敞开,但羽野却不知所踪,沙发上只留着一块金色小怀表。我放在手心里端详,那怀表的表面上赫然刻着“花久美”三个字。 “糟了!那小子……”我转身就要去追他。 “喂,智薰!”曜太拉住了我的手,“别去找他了,过阵子他就会好起来的。” 我摇摇头:“不,他不会好了。找不回久美的话,他永远都不会好。” “为什么,千羽野不是一直都是个花花公子吗?” “不。”我无奈地笑,“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他说,失去久美的感觉,就好像一个人在路上走着走着回头一看……居然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了……” “找不到影子?”曜太一怔,松开了我。 我转身大步大步跑了出去。 他一定是去那里了,一定是的。 果然,我刚刚推开樱桃街214.5号的大门,就看到正在和钟表师说着什么的羽野。 “智薰?”羽野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这里?” “因为我看到了它。”我朝他摊开手,那个属于久美的金色小怀表正安静地躺在我的手心。 “久美她也跟你提过这里?” “嗯。”我四下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 天鹅绒窗帘已经积满厚厚的灰尘,昏暗的屋子里只有一盏水晶吊灯上飘着若有若无的光线。整个房间就像一座巨大的钟楼,叮叮当当缀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钟表…… 无论是华丽的宫廷式落地钟,还是镶满了北斗七星钻石的小怀表,或是小巧可爱的水晶戒指表,几乎是全世界能找到的钟表都汇集到了这里,安然地滴答走动着。当然,重要的不是这些钟表,而是坐在胡桃木桌那个始终看不到真面目的钟表师,他的声音仿佛穿越了几个世纪,深邃得令人窒息。 “千羽野,刚刚你是说,只要我可以帮助你找到花久美,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不要答应他!”我赶紧拉住羽野,却被他像哄小孩似的摸了摸头。 “智薰乖,我有分寸的。” 接着他又转过身去问钟表师,“不过首先我要弄清楚,你怎么样帮助我找到久美?” 那胡桃木桌后的人不屑地冷笑: “千羽野,你既然想到来找我,为什么又不相信我的实力?我可以赐予你一种奇特的能力,只要我们的交易达成,那么从明天开始——只要你走在人群中,就可以一眼分辨出谁是人类谁是玩偶。” “噢,怎么分辨?” “只要你看到的是玩偶,他(她)的身上就会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即使是在人山人海中也能一眼就分辨出来。” 看到玩偶的话,他(她)的身上会有金色的光芒? “那又怎么样?!”我抢着说,“世界上的人这么多,还是很难找啊!!你怎么能保证我们一定能找到久美?” 钟表师轻叹:“既然你们不相信那就算了。请回去吧,不要再来打搅我。” “别闹了,智薰……”羽野把我护在身后,他直视钟表师没有温度的目光,镇定地说,“我答应你。你说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 第十幕 羽野 莎乐美(1) 第十幕羽野.【莎乐美】 世界上只有两种感情能把人联系在一起。 爱,或者恨。这是古巴比伦的神示。 莎乐美公主爱上了先知约翰,却被他坚决回绝。 不愿做王的爱宠,也不要稀世的珍宝。为了得到心爱的人,她在希律王面前跳起了“七重纱舞”。 金色纱衣映衬着紫色的月光,雪白的花朵流淌出透明芬芳的汁液,孔雀绿的眼眸里闪耀着爱的光芒。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哭泣。底格里斯河水倒流,穿越整个古巴比伦国的千年雾殇。 亲爱的,你是我的。是我的。 如果现在不行那就死后。 总之,亲爱的,你终于在我身边了。 one 三年后。墨尔本。 我是千羽野。 有暗黑的发丝和同样暗黑的瞳孔,手指修长极有灵气。 在17岁那年的冬天,我发现忘记一个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找另外一个人来代替——就如同那个我曾经用尽全力去喜欢的女孩子是如何轻易地忘了我一样。 只是这样太残忍,我始终学不会。 他们都说,羽野你冷了很多。没错,当三年前久美在我面前融化成一大片花瓣时,我的心就已经跟随着死去。从那之后,我和智薰、曜太、kiki、清流找遍无数城市,都再也没有见过久美,再也找不到“宠爱之名”。她像是一场华丽的幻觉,残忍地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 而现在已经是三年后,我已经二十岁,在墨尔本大学导演系念大二,经常跟着艺术指导kevin一起拍短片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比赛。 scene17: 她走上台阶,那台阶华丽得像宫廷。看到站在层层纱缦之中的我,她碧绿的眼瞳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她跪下亲吻我的脚尖,恭敬地说: “少爷。” “嗯。”我傲然地抬起她的下巴,“跟我走。” “去哪?” 没等她回神,我已经将她拦腰抱了起来,纵身跳入旁边深不见底的水池中。 哗……碧蓝的水顿时将我们吞没,无论她怎么挣扎,我都抱住她不放,一起渐渐沉入池底。大串大串的泡沫升往水面,意识迷离之间,我问她: “假如下一秒我们就会窒息,这一秒你会用来想谁?” “唔……”她却猛地推开我,一个人游往水面。 镜头终止在她快要触到水面的那一瞬间,她回过头来看着仍旧在水中下沉的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做出一个手势: “假如下一秒我们就会窒息,亲爱的,这一秒我会用来……想你。只有你。” …… 我笑,泪水融化在碧蓝的池水中…… …… “cut!!!excellent!”胖艺术指导kevin的吼声响彻室内游泳池的上空,“千羽野,你这个臭小子真是太帅了!” 我就在这样的吼声中上了岸,随手接过女生们递来的毛巾边擦头发上的水边走过去问他:“怎么样?刚刚的镜头效果怎么样?” 他得意地拍我的肩膀:“太帅了!这次校际dv大赛冠军我们一定稳拿!” 我正要趁机敲他一顿大餐,刚刚那个女生搭档凑过来忸怩地拉住了我的衣角:“千羽野,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哦哦哦。”kevin这家伙马上识趣地闪到一边,“我就不当人形电灯泡喽。” 这臭小子。 我无奈地看了看眼前这个漂亮女生,跟她来到了楼梯的转角。 “ok,有什么话就说吧。” “你刚刚跟我说的那句台词,是真的吗?” “哪句?”我故意问。 “就是‘假如下一秒我们就会窒息,这一秒你会用来想谁?’,剧本上根本就没有这一句。你说的是真的吗?”她的脸蛋开始泛出可爱的粉红。 我低头邪邪地笑: “当然是真的。” “真的吗??是对我说的?那你做我的男朋……” 就在她那句“那你做我男朋友好吗”出口之前,我用手指轻轻挡住她花瓣一般的嘴唇,郑重地说: “我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却不是对你说。我在最后的那一刻,想到的也不是你。” 她的脸色骤然苍白:“那你想的是谁?!是女孩子吗?” “是的。”我点点头,“是一个天使。” 抱歉地离开。可就在转身的刹那,我脸上的表情却由玩世不恭的邪笑瞬间演变成了伤感。 久美,在沉入水底快要窒息的最后一刻,我在想你。 连死亡也不能驱逐我对你的深爱。 “哈哈,你又伤女孩子的心了?”见我一个人头也不回地从楼梯口出来,kevin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 “喂,这件事别到处说。”我提醒他,“那个女孩子脸皮很薄的样子,我不想她难堪。” “ok。” 我打开置衣柜的柜门,里面簌簌地掉下十几封粉红色的信来。 “千羽野果然就是千羽野,连游泳课的柜子里都被塞满了告白情书。”kevin走过来拍我的肩膀,“喂,晚上去‘happyhours’吧,我昨天在那里认识了好几个女生,挺漂亮的。” “不想去。” “不是吧?!那些女孩子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昨天特意嘱咐我要带你去。你小子艳福不浅,她们都超喜欢你!” “喜欢我?”我不屑地轻笑,点燃一支ckdevil,“她们喜欢的只是我的脸吧?” 衣柜旁边的镜子上正映照出一张清秀的脸,雪白寂静的皮肤,蔷薇一般娇嫩的唇,发丝干净纯黑,耳廓上的钻石十字架耳环闪耀着华丽的光芒。 该死的,为什么我要长成这样一副比女生还惹眼的模样? kevin急急地拿起外套和包就寻开心去了,我收拾好柜子正要离开…… “大哥——!就是他!他欺负我!” 还没反应过来,衣领已经被人一把拎住。刚刚被我拒绝的那个女孩子哭得梨花带雨地在这个壮男面前撒娇:“刚刚就是这臭小子欺负我,自以为长得还不错就调戏我们女孩子。大哥,你要帮我报仇!” “臭小子,敢欺负我干妹妹?” “我没有。”我平静地答道,顺便看了那女生一眼,她马上心虚地移开视线。我不怪她,真的。我只是更加庆幸自己深爱的久美是个真正的天使,而不是眼前这样的女孩子。 “臭小子!不就是长着一张小受脸?有车吗?有胆就跟我比两圈!” 飙车? 呵,太好了。 我的嘴角掠过一丝邪笑:“随时奉陪。” 不知道是这句“随时奉陪”说得太迫不及待,还是我笑得实在是太邪恶。那小子竟然怔住,没有回嘴。 “喂!疯了你!”对方的同伴一把拉住了他,“千羽野开车是不要命的,你跟他比就是找死!!!” 刚刚还嚣张得很的那小子顿时闭嘴,良久颤巍巍地指着我确认:“你,你你你……就是那个千……羽野?!” “无聊。” 我把ckdevil的烟头扔到他脸上,丢下一句“玩不起就别来找茬”摔门而去。 墨尔本的天空真的很晴朗,晴朗到不允许这天幕下的世界里有任何忧伤。街上行人寥寥,我裹紧外套,双手插袋在风里一个人安静地走。街边的咖啡屋里传来小声而伤感的音乐,是coldy乐队的“swallowedinthesea”(《沉迷深海》): youcutmedownatree (你为我砍倒一棵树) andbroughtitbacktome (你将它带到我身边) andthat-swhatmademesee (它让我明白了) whereiwasgoingwrong (我所做错的一切) … andicouldwriteasong (我可以为你写一首歌) ahundredmileslong (绵延千万里) well,that-swhereibelong (好吧,我本就应属于这里) andyoubelongtome (你也是属于我) andicouldwriteitdown (我可以将这些记下) orspreaditaround (也能让所有人知道) getlostandthengetfound (迷失,然后再寻回) orswallowedinthesea (或者淹没在深海) … andicouldwriteitdown (我能将这记下) orspreaditaround (也能让所有人知道) getlostandthengetfound (迷失,然后再寻回) andyou-lebacktome (你会回到我身边) notswallowedinthesea (而不会淹没在深海) ooh … ohwhatgoodisittolive (哦,活着还有何意义) withnothinglefttogive (当没有什么可以去给予的) forgetbutnotforgive (忘却但不要原谅) notlovingallyousee (所有你将爱的) … 伤感的歌。我强忍住内心的触动,走去街边的果汁贩卖机买了一罐可乐。当仰起头喝可乐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姿势陪我仰望过多少次天空,想念过多少次久美。 andyou-lebacktome (你会回到我身边) notswallowedinthesea (而不会淹没在深海) … yeah,youbelongwithme (你也是属于我的) notswallowedinthesea (而不会淹没在深海) … 旋律里绽放出大片白色的忧伤,仿佛在黑暗中寻找心爱的人,在凋零的蔷薇中亲吻神圣的生命。可宿命之神的嘴角总是挂着残忍的笑容,他赤着脚在通往圣坛的路上跳着祭祀的舞步,让我们在疼痛中边哭泣边畅快淋漓。 蔷薇花开,宿世轮回。 终有一天,上帝会把我爱的你重新归还到我的怀抱里。 花久美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喂喂喂,老大你看,这只猫居然在哭?”街的拐角处,两个小混混抓住了一只路过的猫。 “傻了吧你?猫怎么会哭?” “说得也对……老大老大,那你说这猫怎么处置?” “用铁丝捆起来烧!往死里烧!哈哈!” 听到最后这句,本来已经走过去的我又倒退回来。 “喂,把它卖给我。”我拍拍抓着猫的那小子的肩膀。他手里的猫正死命挣扎着,一身光亮的毛如同金色的云朵,看样子应该是相当名贵的品种。 “卖给你?”那两个人对视了下,又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你出什么价?” 如果问题能用钱就搞定的话,那就算不上问题。当我从牛仔裤口袋里随便抽出两张大钞扔过去时,那两个家伙马上眼睛发亮嗖地松掉了手里的猫。 “喵呜……” 一团金灿灿的“云朵”轻盈地跃上了我的肩头。 “胖子猫,你怎么会落到那些坏人的手里?一定是你太胖了跑不动吧?”(调戏) “喵——呜!”(咬) 该死的,差点就咬到我的手指。 “好凶的猫,早知道就不救你了,让你变烤猫肉。” “喵,喵呜……”这小家伙大概是知道错了,讨好地蹭着我的脸,一下就蹭掉了我的耳环。 啪。那钻石十字架掉落在地上,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妙的光泽。 “死胖猫,看来你也跟我一样是闯祸体质啊。”我弯腰拣起耳环的瞬间,它已经从我的肩头跳下,往街道的尽头跑去。 像一道金色的光芒掠过,奇异而优雅。 转弯前要消失的刹那,它又回过头瞧瞧我,恋恋不舍的模样。 “奇怪。”我朝那团远去的金色云朵眯起眼睛,恍然间觉得似乎老早前就见过它。 熟悉的感觉呢! “啊咿呀哟,龟仙人的武士道,忍者不二流霍霍霍……”手机铃声吵断了我的思绪。 晕,又是kiki那个死丫头。 “喂?” “大帅哥羽野!回来的时候记得要买鱿鱼!今天晚上我和鱿鱼……不不不,是我和智薰想做酸辣鱿鱼炒饭给你们吃~!哈哈,怎么样?high不high?” “high你个大头鬼!”我赶紧泼这丫头冷水,“算我求你了!拜托不要再拿我们三个男生当你的厨房试验品!上次搞什么咖喱牛排害得我们食物中毒,还有上上次……” “喂喂喂!千羽野你这个臭小子,老娘我亲自下厨做饭给你们吃,你居然还挑三拣四的?不吃的话就吃狗粮去吧!给我弹开!” 啪——! 那丫头狠狠地挂掉了电话,可怜我的耳朵半天都没能从刚刚的“魔音穿耳”中回过神来。自从三年前我们五个人击掌为誓“即使翻遍整个地球也要把久美找回来”后,从此无论晃到哪个城市大家都合租在一起,而我和清流、曜太三个人没少受kiki这个女魔头的压迫。 “鱿鱼鱿鱼鱿鱼……”迷迷糊糊中还是来到了超市的冰柜前。一个大男人来买鱿鱼,还真是不美形。 “花、久、美,你想冷死我吗?” “那再说一个嘛。从前有个人……” “怎么又是从前?” “喂!你要听故事的话就耐心点好不好?从前有个人钓鱼,钓到了一条鱿鱼。鱿鱼求他:你放了我吧,千万不要把我烤着吃啊! 那个人说:好的,那么我来拷问你几个问题。 鱿鱼于是很开心地说:你拷吧你拷吧! ……于是那人就把鱿鱼给烤了!” 我突然心跳停滞。 即使是三年后的今天,每当想起关于她的那些画面,都像漆黑的闪电瞬间击中我的心。而我竟然仍旧没有任何还手的力量。花久美这个名字,这辈子都将是我的死穴。 “各位,我回来啦!” 刚刚推开合租别墅的大门,曜太和清流这两个饿魔马上扑过来抢走了我手里的食品袋。 “哦也!居然还买了泡面和通心粉,今天不会饿死了!” 曜太刚说完头上就挨了kiki狠狠的一记锅铲:“明曜太你想死啊,今天晚上我们吃饭你吃狗粮!” “冤枉啊……”曜太惊恐地朝智薰投去求助的目光,谁知道智薰只是继续悠然自得地喝咖啡,顺便表扬了一句我买回来的蛋糕味道不错。 “蛋糕记得给我留一块。”我笑着嘱咐她,上楼去自己房间换外套。混乱但是快乐的五人合租生活,想想这三年来还好有这帮家伙一直都陪在我身边。 “大家努力,从今天开始,就是翻遍整个地球,我们也要把久美找回来!” “五个人齐心协力,永不分开!” “加油,加油~!” “加油!” 智薰在楼下叫我吃饭的喊声把我从三年前的那一幕拉了回来,我赶紧换好外套下楼。刚走进餐厅就看到智薰和清流很无语地举着筷子坐在桌子边。 “智薰,你确定这是鱿鱼?你确定这真是kiki做的?”清流盯着眼前这一大盘黑乎乎的“酸辣鱿鱼炒饭”,手里的筷子微微颤抖。 “嗯。”智薰点点头,神情十分悲壮。 没办法,kiki这丫头三年里脾气增进了不少,厨艺却退步得更多,吃她做的菜简直就像受死。三分钟后我们终于骗曜太那个笨蛋尝了一点那盘炒饭。不出所料——他吞下去后马上就挂了! “算了算了,吃泡面才是正经事。” 众人扔下口吐白沫躺倒餐桌边的曜太,各自端着泡面去大厅看电视。等我好不容易把面泡好,发现大厅里的沙发早就被那四个家伙给占领了。 人人都一脸猪气地边嗍着泡面边看电视。连智薰这样的冷艳美女都是耷拉着拖鞋歪在沙发上,toylover早就成了国际一线的乐团,要是她的歌迷看到这场景一定会仰望苍天狂问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死开点!”我一脚揣飞正端着碗喝面汤的清流,占领了沙发的东边,安安心心地吃起面来。电视里刚好播到娱乐新闻—— “智薰小姐,今天是toylover乐团的四周岁生日,我想大家一定都很想知道你和明曜太在乐团生日的时候有什么重要的心愿,能跟我们大家说说吗?” “嗯,还是那个愿望,三年都不变的愿望。” “呃?难道就是那个寻找你的好朋友的心愿吗?你们还没找到她?” 屏幕上,主持人还没问完就被旁边的曜太一掌pia飞,整个电视画面立刻被曜太硕大无比的一张脸占据,他举着两张照片声嘶力竭地吼: “世界各地的toylover迷们,如果你们身边有这样一个叫‘花久美’的女孩子,或是看到过这个叫‘端木朔月’的男生,一定要尽快联系我们!!拜托大家啦!我们的联系地址是%¥#*#……” 看到电视上的这一幕,大厅里顿时安静。 三年了。 整整三年了。 无论是智薰和曜太,还是kiki和清流,我们五个人已经想遍了能想的所有方法来寻找久美!大家不顾学业、不顾事业、不顾一切地满世界游荡,都只是为了找到她!仅仅是因为久美曾经说过“只想在有海的城市生活”,我们就几乎把整个地球表面有海的城市翻了个遍,如今来到墨尔本也不过是因为这里可以看到美丽的大海。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找不到?! 连一点影子都没有,可恶,久美你是不是要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让我们苦苦找一辈子都没有任何结果? 难道你真的已经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了?! “啪——!”手里的碗摔碎在地板上。 “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我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收拾起地上的碎片。 “我来吧。”智薰过来帮忙,两个人推诿间,她不小心割到了手指,殷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对不起对不起……”我抱歉地握住她的手指帮着止血,“家里的创可贴放在哪里了?我去拿。” “不用,我说了不用!”她的脸色一片苍白,却还倔强地拒绝着。 “不要逞强了。创可贴放在哪里?” “呵……”她咬了咬嘴唇,“不是逞强……” “那是什么?” “……是害怕你对我好。” 好在kiki帮着找来了创可贴。我刚帮智薰包好手指,突然想起了什么:“咦,智薰你以前不是晕血的吗?” 她淡淡地一笑,看了一眼我的外套口袋。 “原来你还记得我晕血,我以为你只记得她怕黑呢。” 第十幕 羽野 莎乐美(2) two 怕黑? 我怔住。心底最敏感脆弱的那根弦轻微地颤动着,而右手已经下意识地伸进外套口袋里摸到了那个打火机。 三年来,我的每一件衣服外套里都放着一个打火机。不为别的,就怕某天我真的遇到久美,要是突然停电了怎么办?如果不点亮打火机的话,花久美那个胆小鬼一定会害怕地大哭。 一定会哭的……那个最最怕黑的笨蛋…… “过来看八卦新闻啦!!”kiki大叫,指着电视屏幕。电视上正在播放社会热点新闻人物专访,采访对象是一个经历很传奇的女孩子,据说是被绑架了整整三年,上个星期才被警察解救出来。成功逃脱魔掌后的她一直都回避着媒体,直到现在被访问还是戴着面纱,非常地神秘。 “……那么,呵呵,那个绑匪他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事情吗?比如……” “不,他对我很好,也不会逼我什么。只是要求我老实地陪着他。” “他不曾伤害你?!!没有打过你?!” “没有。他曾经要求我叫他老爷,但是我并没有叫过,他也并不会当真。” “你的意思是,绑匪他对你一直很友善?” “是的,我们是朋友。” 女孩话音一落,节目现场的观众顿时惊呼,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朋友?!怎么可能嘛?一个人把你绑架了三年,三年都不准你出门!你还当他是朋友?!!”kiki拍着沙发不解地大叫,被智薰制止。 “安静,听她说完。”智薰的眼里闪耀过一丝奇异而冷艳的光。而电视上的访问还在继续—— “朋友?我……我真是很惊讶,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绑架自己的人。难道你不恨他吗?” “不,不恨。” “难道这三年的时间里,你从没有感觉过寂寞?整整三年,除了他你都见不到别人,也交不到任何朋友啊,你靠什么来打发时间?” “画画。” “你喜欢画画?呵呵,不知道我有这个荣幸看一看你的作品吗?” 主持人正要吩咐工作人员把女孩的画拿上直播台,突然有人走过来跟她耳语了几句。镜头上主持人的表情立刻发生戏剧性的变化,她马上喜形于色地对坐在对面的女孩说: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实在是大快人心呢!” “噢,什么消息?”女孩的语气一直淡淡的,冷静得很奇怪。 “绑架你的那个人刚刚在被警察追捕的过程中,因为走投无路,已经畏罪自杀了。” “你说什么?自……杀?” “对!他畏罪自杀了!像这种危害社会的人啊就是应该……” “不——!!!”一直异常冷静的那个女孩突然站起来,情绪失控地大叫,“不!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不会的!不会的!!” “呃?你不开心吗?他罪有应得啊……” “他不会死的!他不能死!不能死!” “冷静,请冷静。”被吓到的主持人惊慌失措,“医生!医生!!医生快过来!!” 节目录制现场一片大乱,摄影师的镜头也变得摇晃起来。人群混乱中,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抱起那个女孩子走下了直播台。女孩在他怀里像小猫一样害怕地颤抖着,面纱上都是泪痕…… 电视画面被掐断的最后瞬间,她的面纱宛如飘散的羽毛,轻轻地、轻轻地…… 轻轻地滑落…… …… “各位观众,非常抱歉,因为节目直播过程中出现一些意外而不得不临时中断,欢迎大家继续收看本台接下来的其他节目。” 电话画面重新被五花八门的广告一统天下,而我们五个人却像是被神箭射中,一个个呆若木鸡,没有一个人从刚才那个女孩子的访谈中回过神来……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 一分钟。 …… 两分钟。 …… 五分钟。 …… 整整十分钟过去后,kiki突然猛地给了旁边的清流一拳! “哎哟!!!”被打醒的清流痛得大叫,“死丫头,下手干吗这么重?!好痛诶!” “痛吗?”kiki恍恍惚惚地说,“痛的话,那就是说我刚刚看到的不是梦喽?” “当然不是梦!”捂着腮帮子的清流也突然醒悟到什么,他看着一直不吭声的我。 我竭力压制着内心几乎快要喷涌而出的激动,一字一句地说:“对,不是梦……” “不是梦……”智薰的声音激动得微微颤抖,“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刚刚那个被救出来的女孩子就是……” 呼吸停滞,心跳早就漏了好几拍…… 我们五个人对视着,同时脱口而出—— “她就是久美——!!!” 第二天晚上,拿到了那个女生资料的我们在餐厅开会。 姓名:小美 年龄:18岁 身份:名财团总裁的独女 事件经过:三年前因为跟父亲吵架后离家出走,被伺机已久的绑匪绑架。因为绑匪跟她的父亲有积怨而并不是为了钱而来,于是他把她囚禁在地下车库中整整三年。上个星期侥幸逃出魔掌后,关于她的囚禁生活的猜测一直都是铺天盖地! 有人说她沦为奴隶,有人说她受尽虐待,更有人猜测她跟绑匪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但她却对于自己过去三年的生活只字不提。没有人知道这三年的囚禁生活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更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在知道绑匪畏罪自杀的消息后会伤心地大哭。 目前,这一经历神秘而传奇的女孩已经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她的父亲将其安置在一家世外桃源般的疗养院做精神恢复治疗,她唯一信任的人只有她专属的心理医生:van。 “van?”清流重复着资料上的这个名字,“这个名字的意思是‘贵族的后裔’吧?能得到名财团总裁掌上明珠的信任,看来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啊。” “那当然,美国一流大学的心理学硕士,据说很年轻并且是个花美男……”kiki流着口水继续念着那资料上关于van的一切,“无数见过他的女记者都为之倾倒,可奇怪的是,没有任何媒体拍到过他的照片,见过他的人也说不上来他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只记得他很帅很帅很帅,尤其是气质卓尔不群……” “喂!kiki你发什么花痴?忘了我们的婚约吗?” “切,懒得理你。比不过人家就算了,还学别人玩吃醋!”kiki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巴,懒得理会他。 “谁吃醋了?谁会因为你这种凶巴巴的女生吃醋?切,你少自作多情!” “md,清流你这个臭小子不想活啦?离婚~!” “哼,离婚就离婚。” “哎呀,不要吵了……”曜太还没来得及劝,就已经被pia飞。 …… 呼,服了他们了。这帮家伙到这个时候还能吵起来,真是超有元气。我心乱如麻地看着那资料上的每一个字,眼前却全是在电视直播中看到的那些画面。 “可恶,怎么接近她呢?”难道说直接拦住她的车,大叫“你是久美吗”?只怕人还没接近车子就早被她的肌肉男保镖团团围住了。 智薰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冷冷地抽着烟,不动声色。 “智薰……” 我话还没说完,她轻轻弹掉烟灰,凝视着那资料上的照片:“我知道怎么做了,会搞定的。” 苏智薰果然不是盖的。三天以后,我已经在她一个朋友的安排下进入了小美所在的那家疗养院工作。现在我的身份已经不是墨尔本大学的在校学生,而是这家顶级疗养院的兼职陪护。 疗养院坐落在这个城市景色最美的半山,春天的墨尔本到处跳跃着明媚的希望。在医生的指点下,我刚刚踏上二楼的走廊,就听到病房里有人在轻轻地读着波兰女诗人辛波丝卡(wiwaszymborska)的经典之作“loveatfirstsight”(《一见钟情》)。 “他们彼此深信 是瞬间迸发的激情让他们相遇 这样的确是美丽的 但变幻无常更为美丽 他们素未谋面 所以他们确定彼此并无任何瓜葛 但是听听自街道、楼梯、走廊传出的话语—— 他们或许擦肩而过一百万次了吧? 我想问他们 是否记不得了—— 在旋转门,面对面那一刻? 或许在人群中喃喃说出的“对不起”? 或许在听筒截获的唐突的“打错了”? 然而我早知他们的答案 是的,他们记不得了 他们会感到诧异,倘若得知 缘分已玩弄他们多年 时机尚未成熟 成为他们命运的准备 缘分将他们推近、驱离 阻挡他们的去路 忍住笑声 然后闪到一边 有一些迹象和信号存在 即使他们尚无法解读……” 走廊的玻璃通透仿佛水晶,镜面折射出纯净而迷离的光芒,树叶在光芒中大口大口呼吸。那诗句从少女的唇边轻柔地诵出,仿佛被光线融化的冰晶泉水,顺着山涧叮叮咚咚。 “…… 也许在三年前 或许就在上个星期二 有某片叶子飘舞于 肩与肩之间? 有东西掉了又捡了起来? 天知道,也许是那个 消失于童年灌木丛中的球? 还有些事前已被触摸 层层覆盖的 门把和门铃 检查完毕后并排放置的手提箱 有一晚,也许同样的梦 到了早晨变得模糊 ……” 我怕惊扰到她,放轻了脚步。 转角处巨大的玻璃镜子正把那女生的背影折射入我的眼中:娇弱瘦小,调皮地盘坐在床上,卷发,微微上翘的嘴角,小巧可爱的鼻子,说话时带着可爱的娃娃音…… 我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脚步越来越僵硬。 是她。 真的是她? 梦境里美丽的妖精重新出现,她翩翩的羽翼扑扇起无数色彩瑰丽的泡泡,泡泡不停地在我的身体里上升,像华美而优雅的绸缎无声地溶化在深海里,忧伤得很刺骨。 “……每个开始 毕竟都只是续篇 而充满情节的书本 总是从一半开始看起。” 诗的最后一句念完,她合上书,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张大嘴巴,吧唧咬了一大口手里的红苹果。嘟嘴的样子可爱极了。 是她…… 是她没错了…… 我的心脏开始颤栗,轻轻推开她的房门…… “久美?” 坐在床上咬苹果的女生转过头来看着我。 她嫣然一笑,眼睛里有明亮的放肆。 “千、羽、野?” 第十幕 羽野 莎乐美(3) three 窗外的光线轻盈温暖,正是雨水丰沛的季节,江河湖海奔腾起伏。流云以迅疾的姿态大片掠过天空。云端上,风筝正在俯瞰着开满夏花的粉嫩平原。 “怎么了?”她睁着清澈的眼睛凝视我惊讶的脸,“你怎么了?” “久美。” 我的泪水不争气地顺着眼角落了下来。这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落泪,因为这一刻我足足等了三年。这张熟悉的小脸已经在梦里温习过千万次,而这重逢的一幕也在梦境里演练过无数次。可我怎么都没料到,原来再次见到自己喜欢的她,平时在赛车时被撞得头破血流也不眨眼的我竟然会这么懦弱地哭。 该死的,真丢脸。 我和她之间只有一米的距离。三年的时间在这一米的距离里兜兜转转不停地绕。 终于,平静下来的我走过去轻轻地把她抱入怀里。 “这次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不会了……” “呃,你怎么……”她挣扎着想从我的怀抱里摆脱出来。 “不会再放手,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kao,色狼?!!”刚刚还小兔子一般柔弱的“久美”唰地一掌劈过来,好在我反应快一闪身躲了过去。 不过手臂被门框狠狠撞到,好痛! “呃,猪!”我叮咚叮咚地把这小家伙的头当门铃摁,“你是不是学人家当野蛮女友啊?白痴花久美!” “你说什么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一模一样的脸蛋,却是截然不同的神情。 难道我认错人了? “不可能!”揉着被撞到的手臂,我又不甘心地掐了一把她的小脸蛋,“我找你找得这么辛苦,还以为见面会来个超级大拥抱。你就这么欢迎我的?别闹了你。” “找我找很久……你到底是谁啊?”她停住手,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我,“谁跟你闹了?我真的真的不认识你啊!” 不认识我? 天真的倔强的眼,柔软蓬松的蜜色发丝,让人总想掐一把的小猪脸。可恶,这张脸跟三年前一模一样,我怎么可能弄错? “你不认识我?说什么冷笑话?”我抬起她的下巴,“那你刚刚怎么一见到我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她指指我制服上的胸牌,上面赫然写着“vip个人陪护——千羽野”。 倒,原来如此。 “喂,千羽野,你看够了没有?” 我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就已经被她乓当摔倒在地上。 该死的,被她暗算了! 啪。啪。啪。 三声应景的掌声之后,一位气质高贵、医生模样的男人站在了门口。他疼爱地摸了摸“久美”的头说:“看来黑带三段果然不是白练习的。小美,你今天有乖乖画画吗?” “van~!你回来了?不是说开会要开一整天的吗?”她冲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当然哦,我最听你的话了。我还有看诗集呢。” “乖。” 黑带三段?这跟刚刚那个念诗的女孩子也相差太远了吧?我揉着手臂站起来。该死的,这小家伙还真是会用巧力,貌似久美没有这么聪明的。我细细一看,这个女孩左眼下有一颗细小的痣。 长在这个位置的痣被叫做泪痣。据说是泪水凝聚而成的。 而拥有世界上最温暖的笑容的花久美,怎么可能有泪痣呢?? 更重要的是—— 她身上并没有玩偶才有的金色光泽。 她不是玩偶。 那被叫做van的男人略略看了我一眼,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神色。他叫过一边的护士指着我说:“他是新来的吗?把他调到该去的病房吧,小美这里不用了。” “慢!!!”小美居然一把揪住我的胳膊,“从今天起,我要这个人当我的私人陪护!!” “为什么?”我和van同时问。该死的,我怎么和他这么有默契? 小美若无其事地坏笑:“因为他长得好看啊,比女孩子还好看。” 我倒,这也算理由? 不过这倒是让我名正言顺地接近她了。我不知道是我闯进了她的生活,还是她彻底颠覆了我的生活。总之,要不是为了证明她到底是不是久美,打死我都不会去接近这样难伺候的女孩子。 她会半夜发短信说“起床!请我吃大餐!!” 吃饭时会把吃剩下的沙拉往你脸上扔! 在你的奶茶里放芥末,在芥末里放洗发水! 喜欢踩你的新鞋,还笑得一脸灿烂地说“这是为了防止你打篮球时磨坏脚啦!” …… 够了够了! 我受够了!在电视直播上看到的她还算文静的了,可现实中完全不是这样。她根本就算不上女孩子,她根本就是只小猴子转世!! 如果她真的就是久美,我想我一定会被这丫头逼疯的。 只有画画的时候,她才是安静的。而她画里的一切,始终都带着妖娆的线条和色彩来征服这个被格子框住的世界。那些事物在她的画笔下都开始变得华丽和浪漫,像暴雨来临前头顶滚动的阴云,浪漫得近乎绝望。 “喂,你几岁开始学画的?” “不知道,大概7岁吧。大概又是10岁。” “你白痴啊,怎么都不知道自己是几岁画画的?” “因为……”她停下手里的画笔,“因为是van告诉我的,我忘记了啊……” “van?” “对啊,他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 “哈,那你一定喜欢他吧?” “不!”她咬了咬下嘴唇,不敢看我,“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只是他还不知道。” 我一怔,不再说什么。 尽管怀抱着希望,可失望却越来越多。 生活中每一个细节都在不断地提醒着我: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她不是久美。她有属于自己的记忆,她身上没有玩偶才有的金色光芒,她眼角有久美没有的泪痣。 她不是,她不是…… 每天这样不断地希望又失望,让我失落极了。 周末,大家留在别墅就这件事情再次召开大会。(其实就是一群人歪在沙发上打盹聊天) “哎呀,看来是我们太乐观啦,其实不过就是长得像而已。”曜太抓了抓脚丫子。 “你以为这是少女爱情小说或是电影啊?男主角和女主角一定有宿命的相遇?做梦去吧!我kiki从来就不信这些!” “切,不知道是谁,一开始还嚷着要一起去疗养院帮羽野的?” “橘清流,你想死啊?灭了你!” “离婚!” …… “羽野,我有一个办法。”只有智薰永远会冷静地帮我想办法,“下一周,我和曜太要参演话剧《莎乐美》,我想把它改编一点点,加入玩偶这个概念。你带小美过来看我们的表演,刺激一下她的记忆,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有用吗?”我有些怀疑。 “只有在话剧里,我们才可以公开地提到玩偶,要不然,恐怕会吓到她,也会惊动其他人。” 事已至此,只能试试了。跟小美一提,没想到她超high地很期待。只是周末我还要陪去她去看艺术展览,这家伙肯定会闯祸,伤脑筋啊。 周末,小美和我并排站在巨大的《断臂的维纳斯》仿制品前。她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橱窗上,紧张地轻声问: “羽野啊,你说要是维纳斯在世的话,她是不是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呢?” “这个,或许吧。” “那她会不会也是喜欢着别人而不敢说出来呢?” “我……觉得她是单相思。维纳斯是单相思。明白吗?” “哦,明白了,呵呵。”小美有些尴尬地干笑了几声,半分钟后,她“不小心”撞倒了一座精品石膏像,于是我和她马上被一群保安唰唰地包围了。 瀑布汗。 我就知道这小家伙是个闯祸体质,不应该带她出来的,等下回去被van那个死鱼脸看到又要摆着臭架子训“千羽野,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是照顾小美的,而不是跟着她一起胡闹。” 那个叫van的家伙还真是有够讨厌,跟明曜太一样讨厌! 把身份证和钱包全部押在了艺术展览馆,又被馆长那个老爷子唧唧歪歪地上了一整个下午的“道德教育课”后,我们终于被获准回家了。回来的路上人潮汹涌,我懒得理跟在身后的那个小鬼,下了车一个人大步往前走着。 “千羽野,你走慢点啦!我跟不上呃。” “你不是猴子吗?猴子不是走得挺快的吗?” “拜托!我可是有人追的,你凭什么每天嘲笑我?我长得有那么好笑吗?” “对,你就是长得……”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刚刚说什么?你长得好笑?” 没回答我的问题,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细细听着什么,然后把手指竖在嘴前提醒我:“听,是云霄飞车的声音呢。” “云霄飞车?” 她淡淡地笑:“是啊,地铁经过的时候,听起来就像是云霄飞车在天空滑过,好梦幻的轨迹。” 云霄飞车…… 地铁…… “这是谁告诉你的?又是van吗?” “不是啦。”她挠挠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觉得而已。而且最近的感觉好奇怪哦,总觉得……好像以前认识你呢。” 认识我?这代表着,她有可能记得我?她有可能是久美吗? 心里重新燃起微弱的希望。 第十幕 羽野 莎乐美(4) four “智薰!今天有好消息。”刚回家,我就直奔智薰的房间找她,可她却神色凝重地坐在沙发一个人在想着什么。 “怎么了?” “你自己看看……”她拿出一大叠资料扔在我的面前,“这些是我雇佣的人搜集回来关于小美的深度资料。” 我拿起那些资料一张一张地看…… 奇怪,怎么全都是关于我的资料? 事无巨细,从圣?卡瑟琳一直到墨尔本,所有关于我的资料,过去和现在,全部都记载得详详细细。 当翻到最后一页时,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一页居然是我的日记?! 是我在久美化成花瓣的那一天写下的日记,里面记载着我和久美之间发生的一切……还有久美的照片!! “小美她怎么可能有这些?这都是我存在笔记本电脑里的,难道她……” “对。”智薰点头,“小美她请了私家侦探查你,连你的私人电脑都打开了,羽野,看来你在她面前已经没什么秘密了。我想她应该也知道我们接近她的理由。” 可恶!! 只觉得胸口有喷涌而出的愤怒!这小猴子也玩过头了吧? “该死的。她为什么要查我?” “这还要我说出来吗?”智薰笑了笑,“反正从小到大,你的女生缘都是超级好。看来这次又多了一个女孩子拜倒在你的脚下。” mygod!开什么玩笑? 看着我郁闷的样子,智薰收起笑容:“比较难办的倒不是她查你的资料,麻烦的是她好像知道了玩偶这回事,因为你在日记里都写出来了。” “可恶。”握紧了拳头,很想在小美这丫头的头上咚地敲一记。 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吧? “对了,你看看这幅画……”智薰说着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一张照片,“这是我雇佣的另外一个私家侦探拍到的她的画。” 画? 我接过她的手机仔细端详那照片。 是的,是小美的画风。无数绝美的男生女生站在华丽的舞台上,灯光绮丽,观众反映热烈,可台上的演员都像一具具华丽的躯壳,美好的笑容下是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哀叹。 这幅画的名字是——《玩偶》! “看来……我们也不必演什么《莎乐美》了。她确实是个聪明的小恶魔,千方百计想要更了解你。可是羽野……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她不是久美。” “我……”我心烦意乱地抓着头发,不知该怎么回答智薰,“我也知道她不是久美。可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她不是久美,可心里却一直期待着有奇迹。 “她是个可爱的好女孩,也是真心喜欢你。就怕因为太过喜欢你,日子一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智薰站起来离开,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那里,“你知道的,爱很容易让人迷失。别让这个小女孩陷得太深,也别让你自己成为她恶作剧的牺牲品。” 撑着脸在沙发上坐了半晌,我倒没迷失,只是觉得超丢脸。 某一刻,我是真的以为小美就是久美。 以为奇迹真的出现了。 正火大着,收到小美的短信。好啊,送上门来了我就整整你。反正你也不是久美,别以为我下不了这个狠手!好歹我和清流、曜太都是kiki这个女魔头的受害者,这下正好把从她那学到的整人招数都用一遍! 可刚刚看清楚她发的短信内容,我立刻二话不说出门了,不再提关于“报仇”的半个字。 “千羽野!我帮你找到花久美了。快来疗养院天台!” 可恶,这条短信还真有杀伤力。 等我赶到天台,没看到久美,只看到小美拿着一大束花和一瓶红酒。 “久美呢?” “久美?”她狡黠地一笑,把花和红酒亮到我的眼前,“花酒小美,不就是‘花酒美’喽~!” 又耍我? 好像一大片碎冰块兜头浇了下来,冷得彻骨。 “很好玩吗?”我冷冷地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她,“拿这件事情开玩笑很好玩吗?!” “怎么了啊?开个玩笑嘛。” “别拿久美的事情跟我开玩笑!要不是看在你是女孩子的份上,我早就把你拖出去毙了!没见过你这么恶作剧的女孩子!你到底是不是被猴子附身了?” “我就是喜欢招惹你,我就是喜欢惹你生气,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 “为什么?你脑子烧坏了?成笨蛋了?” “成笨蛋的不是我,是你!千羽野你才是笨蛋,世界上最迟钝的笨蛋!” “喂,再说我就真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吧,生气说明你还在乎我,我最怕你连生我的气都不屑于……你真的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啊啊啊,要被你气死了!” “莫名其妙,懒得理你。”我双手插袋,转身就走。 “喂,回来!” “不。” “回来啊!我叫你回来,有没有听到?喂!喂喂喂……千羽野你这白痴,你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明白的!” “……” 砰——! 红酒瓶的碎裂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浓郁的葡萄酒香气弥散开来,在彼此的心房中盛开出大片大片紫色的花朵,摇曳诱惑。 小美看着我,眼神笃定却不发一语。仿佛听到了她心里的风声,我预感到了什么却不想去面对,于是双手插袋重新酷酷地往天台的楼道口走。 不要说。 不要说出口。 如果注定要面临伤害,就乖乖地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匣子里,让它成为永生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吧。 可这些都是徒劳,就在我刚要进楼道的那一瞬间,冲进耳膜的,果然还是意料之中的那句话—— “千羽野,我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啊…… 就是“喜欢你”,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在我的心上。 喜欢你。 我喜欢你啊。 在这个人潮拥挤的世界上,大约会有两万个人与你心灵相契,但只有宿命之神的美丽安排,才会让你遇到其中的一个或几个。恋爱这件事情,不到遇见和开始的那天,谁都不知道答案。 可我现在无法接受这答案。 “抱歉。”为了不让自己心软,我竭力克制住自己,不回头看她,“我永远都不可能再接受另外一个女孩子。” “为什么?”她不依不饶,“我的那些坏毛病,比如吃饭时会扔东西,喜欢踩人家的新鞋,会在半夜发短信或电话骚扰人起床,在你的奶茶里放芥末,这一大堆任性的坏习惯,真的只有喜欢的人才能包容,不然真有人会把我拖出去毙了。如果你不是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包容我呢?为什么你从来就不生我的气的呢?” 夜风很凉很凉,一直浸透心底。纯黑的天幕中,几颗星星闪烁着迷离而残忍的光,大朵大朵白色的花朵在漆黑的夜风中无声飘落。 深深深呼吸,我压抑住脑海里排山倒海而来的惆怅。 “我没有办法生你的气。” “那你一定是喜欢我!” “不是的。是因为……你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 明白了吗? 小美,因为你跟久美长得一模一样,我根本就没有办法生你的气,你的脸上写满了我和她的回忆。你们太过相像,甚至连眼神都有同样天真的光芒。 可无论怎么像,你也不是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磁场,没有人可以完全替代另外一个人。而那些隐藏在皮肤之下关于心灵的暗伤,也永不可磨灭。 “如果今天不能接受我的话,那明天可以吗?” “抱歉。” “那后天呢?” “抱歉。” “那……那大后天呢?” “还是抱歉。不可以。” “那无数的后天以后呢?”她近乎哀求了,“无数个后天以后,如果你真的再也找不到那个久美,你会不会稍微考虑一下我?” “抱歉。”我顿了顿,“这辈子都不可能。” 寂静。尴尬的寂静。钢琴声零零落落,迷失在夜的掌纹里。 “呼……” 她挤出一个强装的微笑,却牵着我的衣角不肯松开。 “呵呵,早知道会被拒绝的啦……果然啊,果然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小美,对不起。” 许久,她喃喃地问我:“会忘了我吗?” “什么?”我尴尬地笑着,夜风呼啸而过,月光凉透了我们的影子,“忘记你?为什么?” “要是找到了花久美,一定会忘记我吧?” 小美又大又圆的瞳孔里闪烁着温暖而茫然的光泽,她不甘心地抓紧了我的衣角。 “真不想松开你啊……”有星星点点的泪光在她的眼眶里闪烁,“我真的很不甘心松开你,不想放手……为什么我没有比花久美早遇到你呢?为什么,明明长得一模一样,我在你心里却就是比不上她,真不甘心……” “不。并不是说你比她差,这是我们没有办法改变的。” “我明白。我都明白。可是该死的……”她看着我,“你为什么要一再地出现在我脑子里?凭什么?不就是长得比别人好看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占据我整个的心思?画不了画,看不了小说,再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情,满脑子都是你!” 我不发一语,愧疚地看着这个女生的崩溃却无能为力。 “混蛋,混蛋千羽野!你的眼睛,从来没有看到过我吗?混蛋!” “……” “混蛋!大混蛋!” “……” “对不起……对不起,羽野,对不起……”她突然柔软下来的语气,让我愕然回头。 “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 “其实我猜到你会讨厌我了……因为我请的私家侦探连你的隐私都不放过,甚至连你笔记本里的日记都拷贝给我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做得那么过火。只是想了解你多一点。难道你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吗?一旦喜欢上谁,就很想了解他的一切。他小时候的样子,他念过的高中,他喜欢过的女孩子……都想知道。因为喜欢,太喜欢,太喜欢太喜欢……” “算了。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 “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上别人,也是第一次告白,居然被拒绝得这么惨……”仿佛是终于没有了力气,小美抓着我衣襟的手无力地滑落,“那我以后还能不能再喜欢上一个人呢?如果有一天上帝终于把欠你的她还给你了,请一定要把我的幸福也一起捎带上……呵呵,我好傻,为什么我明明知道会被你拒绝,还是要说出来呢……” “既然你早就从日记里知道了我和久美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心里涌起感激,很想伸手抚一下她的小脸,却还是忍住了,“你知道我喜欢的是花久美,你也知道我接近你不过是因为你跟久美长得一模一样而已。那为什么还要对我好?” 天空干净得让人想掉泪,大朵大朵雪白的云在漆黑的夜空上安静地往北而去。她咬了咬下嘴唇,倔强的眼神里有执迷的微光: “我只是相信……人终究会被感动。” …… “我只是相信……人终究会被感动。” 回家的路上,她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脑子里回旋,好几次想入神了,差点把车子开上人行道。 该死的。千羽野你动心了?你被这个叫小美的女孩子打动了吗? 无论是同情还是动心,都是绝对不可原谅的。是男人就应该信守自己的誓言。 车窗外掠过银灰色的归鸟,风温柔地安抚着我的脸。我有些困,索性把车子停在路边睡一会。眼睛快合上的那一刹那,仿佛看见远处原野里有个穿着白衣的女孩,蜜色皮肤,可爱的卷发,笑容是绝美的纯真。 久美,是你吗? 到底要什么时候,你才肯回到我怀里? 我没有力气再睁眼仔细看看,趴在方向盘上合上眼睛,微笑睡去。 微笑睡去。 亲爱的,时光蒙住我的眼。已经盲了。盲。 或许是这三年来马不停蹄地寻找真的让我太累了,一放松就睡得特别沉。我也不知道趴在方向盘上到底睡了多久,总之是巡警敲了很久的车窗,才把我叫醒的。而这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先生,你这样睡在车里是非常不安全的,也会阻碍交通……” “sorry!sorry”一连说了五个对不起,可还是领到了一张罚单。f**k,还是先回家吧。车到楼下,整个别墅的灯光都已经灭了。他们应该都睡了吧? 我轻轻地转动着钥匙打开一楼的大门,打算不惊扰任何人悄悄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 “羽野,回来了?” “智薰,你还没睡?”我转着车钥匙准备上楼去睡觉,“女孩子熬夜容易老的哦,早点休息吧。” 智薰叫住我:“羽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刚要上楼去睡觉的我不由得停下脚步,把手里转着的车钥匙放回口袋。 “什么?你问。” “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那当然。” “好。如果……我是说如果……” “嗯?”我隐约有些紧张。黑暗中,她眼波流转,似乎有泪水在闪烁,声音里始终缠绕着像光线一样明亮而剔透的质感,又纯洁又忧伤。 “如果友情也算是一种爱的话,你有没有爱过我?” 第十幕 羽野 莎乐美(5) five 哗…… 是洪水。 黑色的夜像奔腾的洪水把整个墨尔本吞没,而我和她的心,则被那奔腾在洪水中的黑色兽类吞噬,撕咬得片甲不留。痛,是那样的痛。 “如果友情也算是一种爱的话,你有没有爱过我?” 高傲冷艳的智薰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我们在各自心爱的人面前,自尊都被抛下,卑微得俯身进尘埃了吗? 果然,你在喜欢自己的人面前有多傲慢,在你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就有多卑微。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智薰,下周的《莎乐美》,还是照常公演吧。” 她吃惊地抬头看我:“为什么?小美并不是花久美啊,那我们演《莎乐美》还有什么意义?” 是啊。 明明知道她不是久美,为什么我还是这样坚持呢? 是因为心底最深处还保存着最后一丝奢侈的希望吗? 近乎卑微地奢望着,奢望着她真的就是我要找的久美该有多好。 “我……”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我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话语里的每一个换气和音节,“我还是想赌一把。最后一次,让我赌一把她就是久美。” 最后一次,这是我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周六傍晚,我开车去疗养院接了小美直奔剧院,那里早已经人山人海。 《莎乐美》是王尔德笔下最惊心动魄的剧本。故事取材于《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六章第17~28节。说的是希律王娶了他兄弟的妻子希罗底,先知约翰在民众中抨击了他们,希律王愤然把他逮捕,希罗底的女儿莎乐美在希律王的生日宴会上为他跳舞,国王高兴之余向她起誓说答应她所有的要求。莎乐美受了母亲的挑唆,向希律王要求要先知约翰的头。希律王万般无奈,杀掉了约翰,满足她的要求。 而在王尔德的改编下,莎乐美是一个永恒的18岁少女,是一个美丽得让人绝望、绝望到天下大多数男人愿意为她而死的妖精,是最暗的夜里最妖娆的蔷薇。 灯光聚集在舞台上,大家屏息静气。 “亲爱的,我真的很爱你,我会永远爱你……”舞台上由智薰扮演的莎乐美温柔地抬起约翰的下巴,“……但首先,我得杀死你。” 她踮起脚,深深地吻着约翰,却被他厌恶地一把推开。但这并没有阻挡住莎乐美早就近乎疯狂的爱。为了得到心爱的人,她在希律王面前跳起独创的“七重纱舞”。 “你是我的,是我的。 如果现在不行那就死后; 如果死后也不行那就找一个玩偶来替代吧……” …… “总之,亲爱的,你终于在我身边了。” 如果神只允许莎乐美说一句话,那她说的必定就是这最后一句了。 莎乐美为心爱的人而舞,金色的七重纱在舞台的灯光下像悲伤男子的心,焕发着夺目而忧愁的绚丽色泽。音乐与肢体水乳交融,分不清天上人间。华丽的金色纱衣映衬着紫色的月光。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哭泣,底格里斯河水倒流,穿越整个古巴比伦国的千年雾殇。为了永远得到自己心爱的人,即使是以生命为代价,又有何不可? “好……好美呢……” “从没觉得智薰原来还有这一面呢,好妖冶哦。” “美到让人窒息啊……” 台下的观众们纷纷忘记呼吸,这样美艳得令人震惊的表演,实在是千载难逢,何况还是toylover的主唱亲自上阵表演。 智薰已经完全颠覆了平时那个冷艳得像黑猫的她,此刻的苏智薰是千年后转世的莎乐美公主,舞台聚光灯下,还有什么稀世珍宝能阻挡住她全身散发出的凛冽光芒? 我一直看着小美的反应,可她除了比平时安静一点以外,完全都没有异常,就连提到玩偶的时候,她也是跟其他观众一样,只说了句“怎么跟原来的剧本不一样?” 难道……这次我是真的错了? “啊!!灯!!!!” “智薰,智薰!” “天啊!” 尖叫声一片。当我反应过来看往台上的时候,那个意外掉落的投影灯已经砸在了智薰的身边,还好离她还有几米的距离,没有受伤。我赶紧冲到舞台边,手一撑就跳了上去,抱起被吓到的智薰。 “你没事吧?” “还好……还好……”她有些惊魂未定。毕竟是那么重的灯具,要是从高空掉落下来被砸到的话,铁定没命了。 “乖。别怕,别怕……”我抱住她,看到台下汹涌的人潮里,van正抱着同样被吓到的小美悄悄地离开了会场。 小美她没事吧? 安置好智薰,我径直去了疗养院。 大概是打了镇静剂,小美正静静地睡在病床上,洁白的脸颊干净得不染一丝人世的尘埃。我放轻脚步走过去,坐在床边凝视着她的脸蛋。 她微微上翘的嘴巴在睡梦中笑笑地嘟着。是在做一个甜美的梦吗?在梦里你见到了什么? 阳光温柔地游走在我和她之间,那枚小小的泪痣在她的左眼下的皮肤上闪着低迷的光。 “泪痣是泪水凝聚成的……”我轻抚着她的脸颊,心底对这个女孩子充满了疼惜,“这代表着你也曾经受过很多伤害吧?因为受过很多伤,流过很多泪,才生出了这枚小小的泪痣。” “……呵,所以你以后要加倍珍惜我哦。” “呃?什么?” 没等我反应过来,刚刚还在“熟睡”的小美已经一把挽住了我的脖子,娇嫩的嘴唇迎了上来。 突如其来的一个吻。 嘴唇相触的感觉是这样的奇妙,柔软的,像花瓣一般孕育着芬芳。 “你又被猴子附身了?谁告诉你可以随便吻男生的?!”我一把推开她,下意识地抹了抹嘴唇,“很好玩吗?这游戏很好玩吗?!小美你疯了?” “怎么了?你是我男朋友。我为什么不能吻你一下?” “谁是你男朋友了?别乱说。” 我擦了擦嘴巴,不过真的很奇怪,今天的她看起来温柔一些了。 “嘻嘻……告诉你哦……”她一把抱住我,脸蛋上飘着两片可爱的粉红,“羽野,刚刚智薰快要被灯砸到的那一刻,我终于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我想起了那次在演唱会上,她为了救我而受伤。虽然对于刚刚被复活的那段记忆还是有点模糊,脑子晕忽忽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又回到了这个世界上,不明白现在我的指定恋人和主人是谁,但是我和你之前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哦,那又怎么样?” 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她。 “怎么?你难道不开心吗?” “为什么要开心?” “因为……因为你终于找到了我,我就是花久美啊!”她激动地把我抱得更紧了,娇小的身子钻进我的怀抱里。 又来这套。还没玩够吗? 我不耐烦地推开她:“别闹了。你是小美!你不是花久美!” “不,我就是。”她娇小的脸庞显得那么倔强,“我就是久美,你要找的花久美。” “可恶……”我很没辙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上次你已经玩过这招了,难道又要来一次吗?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无论你怎么去了解我的过去,无论你怎么去模仿她,你也不是她啊!!清醒点好不好?你是小美,不是花久美!” “你不相信我?” “废话。当然不相信。告诉我,你是小美。” “不是,我是花久美。” “不,你不可以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会明白我的苦心,“不能因为别人而迷失自己,你就是小美,那个总是爱恶作剧、画画很有灵气的小美,你不是其他人。再问你一次,你是谁?” “我是久美,花久美。” “你说谎。” “我没有。” “我最后问一次,你、是、谁?”扶着她瘦弱的肩膀,我心里居然升出一股奇怪的念头,希望她就是久美,她就是我要找的久美。 但这是不可能的啊…… “我是……”她盯着我的那眼神,闪动着点点动人的微光,猫咪般的纤细,“花、久、美。如假包换的花久美!” 那眼神让我有一瞬间的恍神,仿佛真的见到了自己挂念了整整三年的久美。原来不只是脸一模一样,她们两个在倔强时的神情都是这么这么的相像。 不!不是像! ……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第十幕 羽野 莎乐美(6) six “该死的,难道我真的被你弄糊涂了?”我甩甩头,试图把这个小家伙的样子从脑海里抹去,“别再闹着玩了,我讨厌别人拿久美的事情跟我开玩笑!” “我没有闹着玩,我真的就是久美!” 败给她了。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还在骗我?!! “够了。这游戏到此为止。”我不耐烦地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我先走了,你也休息吧。” 见我要走,她一把揪住我的衣角。 “喂!你真的不相信我?我真的是久美啊!” 还在骗我。 居然还在骗我。 上帝对人类说:“我治愈你,所以才伤害你;我爱你,所以才惩罚你。”难道被这个丫头一次又一次地折磨,就是上帝对我的惩罚吗? “我一直以为,我们会是世界上最有默契的人……难道要你相信就这么难?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就是久美,花久美。” 认错人,这就是上帝对我的惩罚吗? 无论如何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是男人就不能背弃自己的誓言。 “羽野,我是久美啊……” “我真的真的就是久美!!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混蛋!千羽野你这个大混蛋!!大混蛋大混蛋!!!”气愤的泪水顺着她绯红的脸蛋不停地往下淌,大颗大颗,温润悲伤…… “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你这个混蛋……”拳头砸到我身上,却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度,她悲伤的脸庞像一幅永远不会消失的画,这样浓烈地烙印在我的眼瞳里。 我明白。 我都明白。 我明白那种不能被接受的无可奈何的悲伤,可是我……无法将自己的心分裂成两半。 “混蛋……混蛋混蛋,大混蛋……” “我恨你!” 任由着她边流泪边气愤地捶打着我的胸膛,直到手机开始狂响。是智薰的电话。我把手机放在耳边,只听到她说了一句话—— “你现在马上回来。我找到端木朔月的下落了。” 端木朔月? 找到了端木朔月就等于找到了久美,他有着平常人类所没有的幻术,不可能不知道久美的下落。说不定这三年来久美根本就一直在他身边。 主啊,这是你大发善心给我的转机吗? “羽野!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相信我啊?” “喂,羽野你去哪?” “混蛋千羽野,你会后悔的!!” 真的会后悔吗? 我顾不上理会身后的小美,转身出了房间直奔停车场。刚把车开出疗养院的大门,就迎面看到van正开车回来,两个人的车在并不宽敞的马路上擦肩而过,却谁都没有鸣笛打招呼,而是各自装作没看见径直开了过去。 可就在那张一直没能看清的脸在我的余光中掠过的短短一秒,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丝奇异的感觉,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穿越过胸膛,死死地掐住了心脏。 van,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感觉这样神秘,又这样熟悉呢…… 半小时后,赶到合租的别墅。 “智薰你的意思是,端木朔月他人在布拉格?就是三年前圣?卡瑟琳组织大家去旅行的那个城市?为什么端木会出现在那里?” 刚刚进门就迫不及待追问端木下落的我,真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会出现在地球的那一边。 “对,当时端木不是没有跟学校大部队一起行动,而单独去了别的地方吗?其实他就是去找他的弟弟了。” “弟弟?” “端木朔月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真正的亲人,就是在布拉格的seven。而我放置在布拉格的线人今天明确地汇报给我这个消息:端木朔月出现在了布拉格。” 智薰站在窗边,沉默让她显得越发冷艳。有风带来的香味从窗子中飘了进来,弥散在各自的心底。我听到她脑海里的风声剧烈,凄迷的黑早就遮蔽住整个天幕,而云层的深处正飘飘荡荡……飘飘荡荡落下一根闪耀着深蓝暗光的黑色翎羽…… 真的是端木朔月? 即使过去了三年,想到那个名字,心脏还是有轻微地战栗。身份神秘诡异,跟久美一起失踪的人,三年来从没有过他的任何消息,如同一颗蓝宝石沉入深不见底的海。消失了三年的他,终于也出现了? 端木朔月,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既然是这样,我们明天就走!去布拉格。”我开始收拾行李,“端木朔月不可能不知道久美的下落,找到了他,就等于找到了久美。” 智薰看着我,颇有寓意地笑着:“你真的想清楚要离开墨尔本了?你舍得吗?” “什么?”我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个长得跟花久美一模一样的小妹妹啊。” 她淡淡地笑着,神色却显得有些不自然。 “切~!谁会舍不得她?你也知道,她们不过是长得像而已,又不是真的就是同一个人。”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收拾行李,其实心里已经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是啊,其实还是有些舍不得的吧。 明天我就会消失在这座城市里,跟智薰、清流、曜太远赴大洋彼岸的东欧布拉格,去找寻端木朔月的下落。如果早晨醒来跑出房间后发现我不在,小美她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因为我的眼里只有久美,除了久美我什么也看不见。 “啊咿呀哟,龟仙人的武士道,忍者不二流霍霍霍……”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拿起来一看,都是小美那个小家伙的短信,嚣张得很呢。 “千羽野,你真的不相信我?” “给你最后半小时时间,我只等你最后半小时!” “千羽野!你给我回来,不然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晕~,这小猴子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啊? “这小家伙,烦。”真是头疼啊。我索性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智薰,你刚刚说的那个seven,他具体的住址你有吗?” 问到这里,一贯冷静的智薰也显得头痛起来。她熟稔地抽出一根more,在指间点燃。 “你也知道,seven就是端木朔月的弟弟。凡是跟端木朔月有关系的人,都一个个行踪神秘。”她看着窗外的天空,眼神安静,“我已经派出很多人查访他的下落,可目前仍旧只知道他住在布拉格,具体的地址……唉,只能听从天意了……” 听从天意? 仁慈的主,这次你是真的愿意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了吗?你是真的愿意把久美还给我了吗? 让我找到她吧,即使以付出生命为代价。 手机终于安静了下来,看来小美终于是放弃了。我于心不忍地翻看着她发的那些短信,一直往下翻,直到看到最后一条…… 怔住。 仿佛有光芒从心湖破冰而出,荡涤净所有的犹豫和不舍。昔日的黑暗在这一刹那都烟消云散,再没有犹豫了,没有了。 就是她! 真的就是她!! “该死的,我刚刚竟然不相信她!”后悔得想要掐死自己。我把行李往沙发上一扔,哐地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喂,你去哪里?”身后传来智薰惊讶的大喊。 “我找到久美了!!!” “什么?你等等!” 我不能等了,再等下去我怕那个人会不肯原谅我。 因为她真的就是久美! 回疗养院的路遥远得好像一辈子都跑不完,真想一把砸了这辆破车。 她是久美! 她真的就是久美!! 该死的,千羽野你这个白痴,为什么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自己的身份时,你却反而不相信她了呢? 她就是我找了三年的久美!而当她真真切切地就站在我面前时,我却认不出来…… 命运真会捉弄人。 当我加大马力连闯了三次红灯终于把车开到疗养院门口然后飞奔上楼推开她的房门时…… “久美?!!!” “久美你在哪里?久美?!!” …… 沙沙……风吹起洁白的窗帘…… 房间里空落落的。床单干净整齐。热带鱼在鱼缸里优雅地游动着。 她已经走了。 “久美……” 我的手机砰的一声掉落在地板上,显示屏上还留着她刚刚发给我的那条短信。 她在短信里说: “你曾说过你明年不会再来了,那谁陪我一起回圣?卡瑟琳看雪呢?” 是她。 绝对是她。 我至死都不会忘记她在我面前变成大片大片蔷薇花瓣的那天,那天我们曾经在圣?卡瑟琳高中的校园里一起看一场美得很寂静的大雪。 ——羽野你看你看,好美的雪…… ——嗯。明年还会下雪吗? ——当然还会啊。 ——可我明年不会来了。 当时她天真可爱的模样至今还烙印在我的脑海里,而那时候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这件事情我并没有记载在任何地方。这是再精悍的私家侦探也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她是久美,她就是久美! 可恶!!! 我为什么会白痴到这种地步? 她脑子里不是有别人的记忆吗? 她不是专门雇佣了私家侦探来调查我吗? 不是每个人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我,不要相信她,她不是久美吗? 可恶,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十幕 羽野 莎乐美(7) seven 吱呀—— 悠长深远的一声过后,身后虚掩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寒冷席卷着蓝色花瓣呼啸而至。我迅疾地被卷入来人深蓝的磁场之中。 “是你?”我不动声色地盯着眼前这个三年不曾出现的角色。他终于肯以真面目示人了吗? 推门进来的van冷得像一块千年寒冰,他摘下眼镜,终于第一次露出了那双苍蓝的眼瞳。那曾经印刻进骨子里的蓝,三年后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苍蓝苍蓝,是天空的颜色。却又像迷咒,看着看着灵魂就会被他吸进去。难怪我会觉得van这么神秘又这么熟悉,他根本就是在三年前就跟我一起争久美的那个人…… 那个在宿命中注定要与我狭路相逢的对手。 “端木朔月,原来真的是你?” 我冷冷地正视着他,不急不慢地说。 还是那样冷漠的脸,还是那样圣洁高贵的气质,还是那样魅惑的蓝色眼瞳。时间仿佛在端木朔月的身上停驻,无法留下任何痕迹。他分明也知道这一刻是迟早要到来的,于是淡淡地笑着: “是我。” “告诉我,久美在哪里??” “她现在很安全。” “她到底在哪里?你又想把她藏到哪里去?” “久美现在已经恢复了记忆,你以为我还能随便就带她走吗?如果不是要尊重她的感受,我根本就不会再回来,直接带久美离开这里。” 可恶! “臭小子!你是不是想……” “等等,羽野!” 我正想揍他,一双纤细的手拉开我和van,我扭头一看,居然是智薰。 “智薰?!你怎么跟来了?”我赶紧把她护在身后,不让端木这臭小子伤害到她,“你来得正好,原来van就是端木朔月,他根本就没有在布拉格,看来你的线人也被他骗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并不在布拉格。” “什么?”像是被闪电击中了心,我惊讶地扭头看着有些尴尬的智薰,“你今天不是告诉我端木朔月在布拉格吗?我们不是还约好了一起去找他的下落吗?你不是说这是你布控的线人刚刚反馈回来的线索吗?” 我要疯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智薰,我回来反而跟你添了麻烦。”端木抱歉地看着身后的智薰,“本来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你让羽野离开墨尔本,而我则带着久美远远地离开这里,这样,我们大家的生活就永不会再有交集。可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久美她恢复了记忆,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笑得没心没肺的小美了。我必须要尊重她的感受,也必须要回来跟千羽野说清楚,让他彻底地死心,不然他还会再找下去。” “我明白……谁都没想到久美会在这时候恢复记忆,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脸色苍白的智薰转身看向我,满眼深深的歉意。 “对不起。”她小声地道着歉,“我骗了你。小美她就是久美,我们要找的那个花久美。”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对,我知道。早在小美雇佣私家侦探调查你的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她的话语里满是无奈和愧疚,“对不起,对不起,羽野,我明白你一定会恨我和端木朔月。但无论是我骗你离开墨尔本,还是他用幻术将周围的人催眠并且替换掉了久美脑子里的记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久美好。”说到这里,她深深地凝视着我,“这一点,请你一定一定要相信我。” 替换掉久美的记忆? 用幻术催眠所有人? 这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久美好? 看着面前的智薰,我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受伤。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当成傻瓜?为什么要骗我?” “我……”她尴尬地怔住。 “你不是问过我,如果友情也算是一种爱的话,那我有没有爱过你?那好,我现在回答你。” 我心痛地看着紧张的她。 “如果友情也算是一种爱的话,那我一直深爱着你,深爱着你苏智薰。” 有些人这一辈子都不能在一起,但可以一辈子住在你心里。那感觉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深锁在心底的桃木匣子里,等待着有天重遇,电光火石间感觉重燃成漫天大火,这才知道原来彼此从未把对方忘记。 久美即使被朔月用幻术洗去了记忆,可还是有些影子留在她意识的最深层。那些记忆的种子蠢蠢欲动,终于有天长成参天大树,繁茂的枝叶迅疾地突破了这禁忌的结界。友情虽然没有爱情那样来势汹汹,可是智薰你知道吗,从久美消失的那天开始,你就成了这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 如果友情也算是一种爱的话,那我一直深爱着你,深爱着你苏智薰。 可是智薰,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知道久美她对我有多重要。 为什么? “羽野。” 智薰直视着我,她并没有想过要躲避我的目光。这个女生独特的气质永远不会被淹没在人潮中,像午夜跳跃在屋顶的黑猫,骄傲冷入骨髓,却没有放下与生俱来的高贵。 “你应该相信我,我不过是想保护久美。” “保护久美?”这样的理由让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相信,“你知道吗?当年我一个人在宴会的角落里发呆时,其实一直在看你。智夏是很可爱,可我觉得你的气质更特别。”我顿了顿,继续说,“或者说,是你给我的感觉更熟悉,因为我们都是骨子里跟人群有点格格不入的人。我们很像。” “噢,是吗?” “可是太过相像的人,是无法在一起的。” 气氛愈加尴尬,我等待着智薰和端木朔月明白清楚地告诉我这一切。可他们谁也不说,端木凝神望向远方,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智薰的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失落…… “说了这么多,羽野,你还是不相信我。我的确是为了久美好。当时我发现久美雇佣私人侦探调查你的时候,端木朔月也发现了。为了不让你彻底唤醒被催眠的久美,我才答应了端木朔月,隐瞒住小美就是久美这个事实。后来你动摇得越来越厉害,明显地能感觉到事实的真相了,我和端木才商量好,先把你骗离这个地方,一切再从长计议。”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和久美见面?”几乎快崩溃的我看着智薰,大声质问,“智薰,你不是我最重要最亲密的朋友吗?你明明知道久美她对我有多重要,为什么还要骗我?你不是也寻找久美整整三年了吗?!” 她倔强地咬着嘴唇,漆黑的眼瞳满是委屈:“……那……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第十幕 羽野 莎乐美(8) eight “我替她告诉你吧——因为你和端木朔月都不应该再接近花久美!!”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来的男人亚麻色长发飞散,深白的瞳孔里是看不见的忧伤。 “离渊?”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玩偶师——这个充满温情与残酷的名词再次挣扎着从脑海中浮现。自从三年前在圣?卡瑟琳亲眼看到久美变成蔷薇花瓣那一幕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怎么也来了? “千羽野,好久不见。” 他傲然地踱步进房间,还径直走到端木朔月跟前惋惜地拍他的肩膀: “端木朔月,你也好久不见了。” 端木沉默不答,只是轻轻拿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然后毫无表情地说:“离渊,如果你是想来带走久美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如此冰冷的语气,让刚刚还像老朋友重聚的离渊迅疾地收敛起满脸笑容: “端木你别忘了,久美是我亲手造出来的玩偶。我把她当成女儿一般地看待,我对她的感情,不会比你跟千羽野少!更重要的是……”他回身看我,“端木朔月,千羽野,难道你们忘记了三年前我对你们的告诫吗?尤其是你……端木朔月,难道你忘记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 话被端木朔月打断,这神色中从来就看不出潮水起落的男人,终于在眼瞳中显现出一丝不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自己这次犯的错。可我不会回头。” “不回头?”离渊看了看我,目光再次落在端木朔月身上,“端木,你跟千羽野和苏智薰不同。他们都不过是普通人类,即使他们再次接近玩偶花久美,那个人也不会处罚他们,受伤害的也只有久美而已,所有的罪责会加在久美的身上。但你……你是个引魂师啊!!” 引魂师? 难道引魂师有更多的禁忌?! 我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困惑:“离渊,你说清楚一点!!为什么我们都不能接近久美?” “唉。”他不回答,只是喟然长叹,亚麻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散,凌乱而伤感,“端木朔月,你忘记《引魂师守则》了吗?” 《引魂师守则》? 玩偶有必须要遵守的守则,难道引魂师也有吗? 智薰也一脸吃惊地看着默然站在一边的端木朔月:“端木,怎么没听你提到过?” “那个守则……”端木苦笑,“害得我还不够吗?《引魂师守则》……” 《引魂师守则》? 总则:引魂师的职责即为引领本应去天国的人们顺利去往天界。 第一条:“爱”与“恨”都是禁忌,引魂师须公平看待被自己引渡的灵魂,不得有偏爱或憎恶。 第二条:引魂师不得爱上人类或玩偶。引魂师不得对人类或玩偶说“我爱你。” 第三条:引魂师只负责引领寿命已尽的人去往天界。引魂师不掌管人们的生死,也不得擅自改变人类的命轮。 第四条:所有违反法则的引魂师,都将被金箭赐死,或是接受其他处罚。 原来…… 原来如此。 不知为什么,从前不是很喜欢端木这小子的我,此刻心中也对他隐约生起了敬佩感。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最爱久美的只有我,但原来…… 他付出的爱从来就不比我少。 “端木,你根本就不适合当引魂师。”离渊试图说服他,“我知道,当初你是因为杀了那个不该杀的人才不得不接替引魂师的职责,可你实在是太感情用事了!!你要知道,一个引魂师如果太容易动感情的话,可能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你和我都是为那个人效力,他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一个不听话的引魂师吗?!放手吧……端木…… “不要让你的处境越来越为难,这样不但会害你自己,更会害到久美。我怕久美即使复活了,也难逃出那个人的手心!你们保护不了她的,只有远远地离开她,她才有可能幸福……” “不要再说了。” 端木再次打断离渊的话,靠在墙壁上,半晌,淡定地环视着房间里的人:离渊,智薰,还有我。 一个一个地看过来,仿佛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我们,想把大家的印象一点一滴全部刻进脑子里。又像是在漠视一群陌生人,害怕这些人伤害到他心爱的人。 终于,声音淡漠却是坚决地说—— “我只想在她身边,只想她在身边。” “我只想在她身边,只想她在身边。” 回想起端木刚刚说的这句话,嘴角闪过一丝连我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意,走过去拍了拍端木那小子的肩膀:“hey,你不用担心,我保护她就行了。” “你?”不屑地一笑,端木朔月这小子仍旧冷得高贵,“你不过是个普通人类,还是算了。” “呃,你小看我?!!!” “本来就是。” “可恶!端木朔月你别老摆那个扑克脸!少爷我看着就烦!!” “幼稚。” “什么?你再说一次?!” “幼稚。” “欠揍啊臭小子,你还敢说?!” “是你自己要我再说一次的。” “喂!!”离渊把我们拉开,摇头叹气,“吵够了吗?果然是情敌。” 刚刚还悲情的气氛因为我和端木的吵架而不再那么低沉,当我终于忍不住想要揍端木这小子的时候,一转眼发现智薰远远地站在一边,一脸的委屈和失落。 “呃,智薰,你怎么了?”我走过去拽了拽她的头发。这样子哪里像平时的她?苏智薰不是有名的冷感美少女吗? “羽野,你还恨我吗?” 智薰还站在原地,冷艳的脸上满是委屈。这时的她已经不是平时那个冷漠如黑猫的女生,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因为太过坚强而更加让人想保护她的女孩。 我站起来,愧疚地看着她,两人对视半晌,终于走过去像拥抱最心疼的妹妹,温柔地拥抱她。 “傻瓜。智薰你也是小傻瓜。” “什么?”怀抱里的她抬头看我,突然低头在我怀里哭了起来。含泪的瞳里是满满的温柔。这样冷冽的智薰,终于也让我看到了她软弱的一面。再坚强的女生也有脆弱的时候吧? 或许,每个女生都脆弱,只是有的女生不会让你看到她哭。 一天之内,情绪大起大落。 但了解到所有经过之后,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端木说久美已经被安置在房间休息,或许明天等她心情平定了,再去跟她解释一切就好了。我把智薰送回家,顺便要她告诉kiki、清流和曜太这个好消息。自己仍旧留在疗养院过夜,等着第二天能第一时间见到久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千——羽——野!!你搞得定的!!”我站在楼顶把双手拢在嘴边朝夜空大喊着。 千——羽——野!!你搞得定的!! 千——羽——野!!你搞得定的!! 千——羽——野!!你搞得定的!! “虽然我不是什么术士,不会用那些七七八八的幻术,也不是什么拥有特殊气质的玩偶。”很臭屁地在大风中掠了掠自己的头发,“可是我……会尽全部的力量去保护我喜欢的女孩子的!花久美!你要等我!” 咚。一罐渗着水珠的啤酒摆在了我面前。 回头没看到谁,只是身边不声不响地坐下了个人,不理我,一个人闷闷地喝着啤酒,眺望远方。 湛蓝的眼瞳,凝视的时候会有莫名的失神。 “喂!端木朔月你一声不吭地想吓死人?干吗无缘无故地请我喝酒?”我抓起那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罐身还冰凉冰凉的啤酒仔细瞄了瞄,“这次你没弄什么催眠什么幻术的吧?等会我一口下去就挂掉了……”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脸来无语地看我许久…… “看什么看?” 还是凝视着我,半晌后不屑地轻笑一声,冒出一句: “幼稚。” ……瀑布汗。 我拉开那罐啤酒,一仰脖子喝下去大半罐。 “喂,端木,我还有个问题,一直没想清楚。” “什么?” “久美复活后还是玩偶吗?如果是的话,那为什么她身上没有属于玩偶的金色光泽?” “金色光泽?!你看得到?”他愕然地回头看我,“你不是普通人类吗?只有术士才能在人群中一眼分辨出玩偶和人类。难道……你去过钟表师那?” “对。等等,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久美的身上没有那光泽?” “那是因为在离渊复活她时,我特意要他抹去了那光泽。我想让久美永远摆脱玩偶的烙印,希望她开开心心的,像平常女孩子一样。” “所以你就索性在她的脑子里植入了别人的记忆,想给她一个人类的身份?” “对。真正叫小美的那个女孩子,其实在三年前的绑架中就已经不幸去世了,但她的富商爸爸一直都非常想念她,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死了。所以我就催眠了她爸爸和所有人,让大家都相信,久美就是当年被绑架的那个女孩子。可惜的是……还是失败了。”端木朔月冷傲的瞳里闪过一丝忧郁,“不过话说回来……千羽野,其实你根本就没必要去找那个钟表师。你是不是还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呃……”我挠挠头发,“是的。不过当时他并没有明确地告诉我条件是什么,只是要我找到久美后,就回去见他。到时候他才会告诉我。” 呵。 他凝视着远方:“那你还是祈祷那条件不要太苛刻吧。钟表师从来不会白白帮助别人。他开出的条件,都是恶魔的契约。” 恶魔的契约? 我心里暗暗一惊,拿着啤酒罐的手忍不住颤抖。 算了,只要找到久美就好。以后的事情,就祈祷神保佑吧。 第十幕 羽野 莎乐美(9) nine 下午才刚刚下过一场暴雨,晚上的夜空异常清朗,所有的云朵和星星都纯净美好得不像是这个世界该有的。楼下的操场上有人在练习投三分篮。 啪。啪。 有点寂寞但是明快的声响,在夜晚格外明晰,一声一声地敲在耳边。 手腕稍稍地一压,篮球轻盈地在空中画着弧线直往篮框而去。 哐当—— 砸到篮框边,嘭地弹了回来。 一次。 两次。 三次…… 篮球一次又一次地弹回来。 “该死的。”那个人不爽地抱怨着,我哐当把手里的啤酒罐扔过去砸在他旁边的球场上,惊得那小子猛地回头往这边一望,正好迎上我和端木朔月的目光。 我冲那小子挥手:“喂!三对三,斗牛!!” 那家伙倒是很爽快:“没问题,你们下来,我再去叫三个人。” “好!等我们下来!!” 好久没痛痛快快打一场球了,我赶紧站起来拍拍牛仔裤上的灰尘:“走走走,下去打球去。” 端木那小子摆着一张波澜不惊的菩萨脸,连头都没回地甩下两个字: “不去。” “啊哈哈……”我故意走过去拍他的肩,“说起来我跟你是情敌,是不是?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跟我去打球的,跟太弱的人打太没意思了。” “千羽野,你这招对我没用。” 看来激将法不成功,端木这小子坐在操场上的背影简直就像雷打不动的一尊神像,让我抓狂得恨不得一拳揍过去。 不过…… 心里叮的一亮。 “谁输了的话,就不许再纠缠久美,怎么样?” 果然,话音一落,那小子甩掉啤酒罐,一声不吭地直往楼梯口走。 呵,这就是端木朔月这小子的死穴。 他还挺自信的嘛,不过——我怎么可能输?少爷我可是职业赛车手,运动神经超强的。 “呃,端木朔月你可小心点,我可是还没遇到过搞不定的对手!” 说完我就坏笑着双手插袋,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三分钟后,对手已经由开始“只不过是长得帅点”的藐视神情变成了“tmd这次被蹂躏了”的认栽表情。 他们一个一个地躺倒在球场上大口大口喘气,对我们直摆手: “不玩了不玩了,你们两个太强了。” “就是啊,喂,你们两个臭小子是职业选手吧?来跟我们比太不公平了!!” 我右手转着球,吹着口哨不想理这群手下败将。没过一会,这帮家伙就被我和端木朔月打得落花流水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空旷的球场上只剩下我和端木朔月两个人。 “hey!”我冲他摆摆手,“一对一,单挑吧。” “输的人就不准再打久美的主意?” 他湛蓝的眼即使在只有路灯照耀的操场下,也有奇异的明媚。该死的,难怪这小子那么受女孩子欢迎。不过,他篮球技术应该没我强吧? 呵。还是那抹招牌的坏笑,在遇到对手时会不经意地就攀上我的嘴角: “对,输的人就不许打久美的主意!” 说是这么说,不过—— 我千羽野是不会输的。呵…… 不知不觉一整个晚上就在跟他的篮球一对一单挑中度过了。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穿透夜的黑暗,不顾一切地唤醒这世界时,当清晨来疗养院的医生、护士们路过操场时…… 都只看到两个大男生各自坐在篮球场的两头,大口大口喘气,汗珠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淌。明明都累得精疲力尽,却还在死不服输地斗嘴—— “你认输吧端木朔月!你不是我的对手!” “千羽野,输的人是你。” “切,你自己去数数正字,看谁的多一些?!” “当然是我的正字多。” “我kao,难道你不会数一百以上的数?大白痴。” “嗤。幼稚。” 脚下的篮球场地板上,是大片大片用白色粉笔写的“正”字…… 千羽野vs端木朔月 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 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 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 正正正正正正 正正……正正…… 有好事的小护士一个一个认真地数着,终于一拍手掌开心地跑到我们面前—— “别吵了别吵了,你们两个人的正字一样多哦,打平了呢。” 看着她一脸甜美报喜的模样,我和端木朔月同时脱口而出: “拖出去重数!!” …… “好了,打平了,你们满意了?”一个女生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刚刚赶跑了那群小护士,难道又有谁来搅和? 摆着一张臭脸一扭头看到的却不是别人,而是智薰。她一脸焦急,只有一句话—— “你们还闹?离渊要带久美走!!” “该死的!!”我抓起衣服从操场上跳起来就往久美住的房间跑,端木朔月和智薰都跟在身后。刚一推门,就看到离渊已经收拾好一切,牵起久美的手,要带她走。 “久美!”我冲进去直接摔了门,抓起她的手,“跟我走!” “放开我啦!”手被她一把甩掉,“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回头怔怔地看着久美,而她的眼睛却落在了站在门口的端木朔月身上。 久美轻咬着嘴唇,娇巧的脸蛋上有倔强的天真: “对不起,朔月。我不能再连累你了,爸爸把什么都跟我说了。羽野他们对我好的话,处罚只会报应在我一个人身上。而你如果对我好,会对你更加不利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这句话?”端木淡然一笑,“这些都是我自愿的。只是抱歉久美,始终都没能在人类世界里给你一个合理的身份,始终都无法帮你摆脱玩偶的烙印。” 玩偶的烙印。 我心一惊。 “久美,我们走吧。我们家开了个新的‘宠爱之名’,你妈妈又研究出了很多新款的小点心,这三年来她一直都很想你,一直都在等你回去尝尝那些点心。” 听到“妈妈”两个字,久美眼里泪光一闪,似乎又回忆起了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在“宠爱之名”的美好日子。 离渊朝久美伸出手:“跟爸爸走吧。” “爸爸……” 就在她快要够到离渊的手的那一刹那—— “花久美!!你再敢走一步试试看?!!” 花久美你这个笨蛋,你还想去哪里? 这次,就算死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一甩手里的衣服,我径直走过去一把将花久美这个白痴扛在肩膀上,顾不上端木和智薰、离渊三个人脸上超震撼的表情,直接出了房门就去车库。 哗,把她扔在前排的副驾驶座上。 “千羽野!!你疯啦?!”久美揉着被弄得乱糟糟地头发,拼命开车门可怎么也打不开。 “少废话,跟着少爷我就ok了。” 车子发动之前,我习惯性地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柔软的蜜色头发。 “猪。以后不要再离开我。” “噢……” 她突然乖下来,蜷在座位上。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久美,当初你去上电视直播,主持人说那个绑架你的劫匪已经死了时,你为什么要哭呢?” 久美愕然地转过脸来看着我,努力地在脑中搜索着那片混乱的记忆。 终于定了定神,眼波里浮现出温柔:“因为……当时我知道那个绑架我的人叫明林野,他的名字中也有个‘野’字,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这个“野”字,我就觉得……好像失去了生命中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潜意识里以为是你死了吧……”她傻傻地看着我,脆弱得惹人疼爱,“……你看到了?我是不是好傻哦……” “乖。”再次揉了揉她的头发,自己的鼻子却开始微微发酸。 前方的公路还在绵延,在视野中渐渐缩减成一条沾着水雾的线。 原来如此。 尽管想不起什么,潜意识里却感觉自己在失去重要的人,于是情不自禁地大哭起来。真是傻瓜花久美…… 车遇到红灯,趁着这短短的十秒钟,我松开方向盘回身轻吻她的额头—— “猪,我们回圣?卡瑟琳看雪吧。” 第十一幕 久美 魔术师(1) 第十一幕久美.【魔术师】 小男生问小女生情人节想要什么礼物。 小女生笑得很甜蜜地说要花啊,要大束大束的蔷薇花,抱在怀里一定很美呢。 小男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第二天他就独自离开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小女生等着他,一直等到连蕾丝裙都渐渐发黄,终于伤心绝望。 三年后的情人节正好是国王迎娶新娘的日子,新娘就是当年没能得花的小女生。 前一晚下了场鹅毛大雪,大家清晨起床后惊讶地发现雪地上竟然开满了美丽的蔷薇,一边开放一边消失,宛如一场盛大的粉红色表演。 原来当年的小男生已经成为最伟大的魔术师,而雪地上的蔷薇就是他为小女生苦练三年而献上的魔术。 人人都欢天喜地,只有国王的新娘站在2月14日漫山遍野的花海中失声哭泣。 她想要的不是花,而是答应送给她花的那个人; 她想要的不是遥远的将来,而是两个人能牵着手走过的每一天、每一天…… one 如果有人问我:花久美,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幸福的事情是什么? 那……应该会是失而复得的感情吧。 就像现在我和羽野这样。 有时候幸福来得太过意外,让人产生一种不真实的幻象,就会忽略掉身边其他的一切,包括曾经最在乎的东西。 再过几天就要和朔月、羽野他们回到以前生活过的城市了,这是留在墨尔本最后的日子。 当第一抹晨曦透过明亮的窗户洒进房间的时候,我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然后赤着脚飞奔到窗边。 “哇哦,可爱的一天呢!!”我在阳光中伸着懒腰,重新恢复为元气“美少女”! 嗯!羽野这个家伙一定还在呼呼大睡吧?我用力地推开窗,青草香迅速并且猛烈地充斥着我的嗅觉。 咳……阿嚏!!! 超不美形地打了个大喷嚏。我回头看看还在赖床的kiki,谢天谢地,没把这个女魔头给吵醒。 风静静地穿过房间的每个角落,从窗边看到晨曦中澄碧的湖水,美得无法形容。 我迅速地拖着拖鞋吧嗒吧嗒地下楼去走走。 真的离开了墨尔本的话,一定还会想念在这里的日子吧? 晨曦的光芒淡淡地明亮着,美丽却不夺目。脚下如同薄荷般清绿的草地漂亮而肆意地成长着,澄碧的湖水在微风中叠着层层的波浪。 呵呵,是因为够幸福才会觉得美,还是真的美到了极致呢? 据说恋爱中的女生都会变笨…… 晕,算了。反正我也一直被千羽野那臭小子叫成猪的~! 咦?那个美得如同幻觉的背影不是…… 朔月? 这么一大早,他怎么会在湖边的? “朔月……”风轻轻地拂过澄清的湖面,那个好看的背影渐渐转过身来。 “呵呵,朔月,你在看什么啊?”我好奇地看着那张美得如同幻觉的脸。 “还是在听天籁,来自天堂的声音。”朔月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淡到看不出任何心潮的起落。 这个仿佛只存在于幻觉的男生,如此地神秘不可琢磨。 “呵,以前听你说过。”我闭上眼睛,学着朔月的样子静静地仰望天空,可是却什么也听不到。 “久美,要静下心来才可以听到。试着慢慢放松自己。”他好像随时随地都可以看穿我的心事。 呵呵,是因为和羽野的重逢吧……所以,心一直一直都无法静下来。 “好。”我深深深呼吸,渐渐放松下来。 和朔月并排站在湖边,仰望一整片蓝天。这样的场景,以前也经历过,一切熟悉而陌生。 可是…… 我听到的却不是天籁,而是一个让我浑身都难受的声音。 那奇怪而神秘的声音如同遥远得在天的另一端,可是……没来由地,却又能那么清楚地听得到: “违反守则的人,审判的时间已到……” “违反守则的人,审判的时间已到……” “违反守则的人,审判的时间已到……” 不要!不要! 我竭力地捂住耳朵,那个如同梦魇般让人难受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久美,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不想让他看出来,我尽量平静地挤出一个微笑。 刚才那是警告吗? 即使复活找回了记忆,也同样会受到让人无法接受的惩罚吧…… 是……这样的吧…… …… 从湖边回来之后,心一直惴惴不安,到底是怎么了? 我用力地捶了捶心脏的位置,像有块巨大的石头堵在了那里似的,让人喘不过气。 “喂,猪久美,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转身,除了羽野这个家伙外,哪会有人这样叫我啊。 “起得晚的会比较像猪吧……”我边捶自己的心脏边回了他一句。 “哈哈,原来猪也有聪明的时候嘛。”羽野朝我放声笑了起来,“今天去逛集市吧?听说今天是什么节来着,总之会很热闹哦!” “是过节吗?呵呵,去啊,当然要去!一定会有好吃的东西吧?”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从早上到现在,我连早餐都还没吃呢,早就已经饿到头晕眼花了,“走吧……那我们快走好了!”我一手拉着羽野,一手拉着朔月,朝门外冲去…… 嗯~!!即使要再次受到无法接受的惩罚,也要好好地过接下来的每一天!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 悠长而宁静的小路一直延伸到海港边,白色的海鸟在这座南半球的海滨城市上空静静盘旋着。我们延着小路漫步,身边却不时投来一阵羡慕的眼光。果不其然,像羽野和朔月这样的男生无论身处何地,都会引来无数女生爱慕的眼光吧…… “又是秒杀我的眼波射线,受不了……” “呃,猪,你躲什么躲?”羽野一把拽住我的手,握得紧紧的。 阳光升起的时候,那抹金色的光芒把远处海面照耀得炫目夺人,海港边白色的帆船和悠闲的人群缓缓地移动着,街边蛋糕店里的香味简直诱人到了极点。 “要吃吗?”羽野看到站在蛋糕店外不肯走的我坏坏地笑着。 “要!要!”我眼睛发光地盯着玻璃橱窗里那块草莓芝士蛋糕,啊哈哈,现在有什么会比这个更诱人的呢? 羽野从蛋糕店出来后,我的手上就多了一块粉色的草莓芝士:“呵呵,你们要不要咬一口啊?我不嫌弃你们的!”我伸手递到羽野和朔月的面前。 “不要——!!” 两个好听的声音一同响了起来。 汗!这两个家伙也不太给面子了吧?不吃就不吃嘛,居然还异口同声? 我用力地咬下一口,然后继续不死心地盯着橱窗里摆满的花花绿绿的蛋糕:“呵呵,我想在这里拍照,好不好?”我边咬着手里的蛋糕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久美,你该不会是想用这些蛋糕当背景吧?”朔月的头上冒出三道黑线来。 “哈,好聪明~!好嘛!就一张好不好啦?” “唉,端木朔月,我们就照她的意思吧。你知道的,因为物种不同,猪的想法跟我们人是很有区别的。” “千羽野!你嘴巴坏够了没有~?”我撅着嘴瞪了他一眼。 “ok~,ok,我什么都不说了,我再也不当众揭发你的真实身份了!” 羽野双手插袋,坏坏地笑着。那样子看得我真想把手里的机子扔过去砸中他的脸! “一、二、三,ok!”呵呵,我拿着手机满意地微笑着。 可是…… 可是…… 等等!!! 手机屏幕上怎么没有朔月!! 刚刚拍摄的手机照片上,只有我和羽野,唯独缺少了朔月。仿佛是空气,无法被摄进这影像里。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只是因为他是引魂师? “怎么会这样?” 我惊讶地捂嘴,下意识地抬头看走在前面的朔月。那高大清秀的背影,像是随时都可能消失在纯美的阳光之下。 “喂!猪,你又偷看端木朔月?当我死了啊?”羽野使劲掐我的脸。 哎哟,这家伙还是敢下狠手呃~,痛死了! “不准看他!知道吗?” “又吃醋……哼……” “猪久美!!!你碎碎念什么?在说我的坏话吗?!” “哎呀~!没有啦!” 我把手机放进包里。 从头到尾,没有朔月的照片,一张都没有。 有时候,当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愿望都无法实现的时候,便会有种想掉眼泪的感觉,可是……即使掉眼泪,也还是无法实现那平凡的愿望。 拉着羽野和朔月一起逛集市,我们吃了很多可爱又漂亮的小吃。逛跳蚤市场的时候,大家选了一样的古老徽章别在衣服上。我们就这样一直逛到温暖的夕阳终于缓缓沉进海平面。 呵呵,那一瞬间,我才明白,原来——幸福只是一种感觉,一点都不深奥,也完全不神秘。 晚餐过后,我独自回到房间,开始画画。 关于羽野,并没有费多少力气,那是印在我心底的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消失的画面。梦中那个樱花树下的绝美少年总是那么地让人心动。 粉嫩的色调,和那安静时的美到不可方物,都奇妙地,带着淡淡香味游走在我的色彩中。 可是…… 关于朔月,却…… 手机上呈现空白的身影,明明是三个人的画面,却没有原因地留着一个巨大的缺口。我用力地回想着曾经关于朔月的一切。 不行——! 还是不行——! 该死的!到底是怎么样的感觉呢? 明明刻在心里了,却不知该怎么用笔触表达! 我有些懊恼地把画纸狠狠地揉成一团,为什么画不出来?为什么明明那么那么清晰的东西却无法画出来? 大风涨满房间,夜色在风中优雅地绕。 我深深呼吸,突然间,关于朔月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变得无从想起了…… 为什么和朔月交往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听朔月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 如果是喜欢着的话,就一定会说的,对不对?除非根本就不喜欢!!那样焦躁的情绪让我觉得有些渴,倒了一大杯柠檬水站在窗户边休息。 窗外橙黄的下弦月闪着微弱的光芒。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是无能为力的,如同月亮永远都只能靠太阳反射的光才能发亮…… 我起身朝门外走走,刚到走道边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缓缓地朝楼下走去…… 是—— 朔月? 那样深印在脑子里的背影除了他之后,就不可能再会是别人了。我悄悄跟了出去。 夜凉如水中,风静静地拂过周围的一切,借着旅馆门前微弱的光芒,我看到朔月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被崇拜了好多个世纪的神的雕像,深沉,冷峻。 “朔月……” “久美?怎么还没睡?”朔月回过头,看着我微微地笑着。 即使朔月只是冷酷的引魂师,即使他总是给人一种冷到快到结冰的感觉,可是……那样的笑容还是足以让我温暖。 “呵呵,我跟你一样睡不着啊!今天,天气不错哦!”笨——!! 花久美,你真是有够笨的! 这样的台词一听就是超烂的开场白,明明是晚上,哪里可以看出天气好不好啊? “久美,是有事想问吗?”那好听的声音打断了我的继续自骂。 “啊?那个……那个……”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是……如果不开口的话,那不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大声朝朔月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即使在交往的时候,你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 “这就是你想问的吗?”朔月淡定地看着我。 “嗯,这就是我的问题。”我睁开眼睛,朝朔月走了过去,“我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原因!” “因为我是——引魂师。”朔月的声音很冷,好像那样的冷淡中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疼痛。 “就因为是引魂师,所以……才不可以说‘我爱你’吗?”我有些急切地想要弄清楚这一切。 “对。在引魂师的守则中,‘爱’和‘恨’都是禁忌,是不可以说的,就如同玩偶一般,命运无法由自己抉择。”他的脸冷得没有任何的表情。而我却完全呆掉了…… “‘爱’和‘恨’都是禁忌,是不可以说的,就如同玩偶一般,命运无法由自己抉择!” “‘爱’和‘恨’都是禁忌,是不可以说的,就如同玩偶一般,命运无法由自己抉择!” 这样残酷却现实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我的耳边,原来……朔月的命运也是无法选择的,就像我一样。 回身看他,暗夜中冷峻的脸庞,仿佛一幅完美得无可挑剔的油画烙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和朔月道完晚安之后,我就冲回自己的房间。 幽暗的灯光下,那如同暗夜之光的画笔在奋力地游走和急驰着。金与黑的搭配是那样地完美和谐,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一般。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的时候,关于朔月的那幅画正好刚刚结束。空气中颜料的味道还没有完全散去,混和着春天青草的香味,我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那幅画,在接近尾声时—— 被我一笔大力抹去。 …… 第十一幕 久美 魔术师(2) two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终于睁开了眼睛。 咕…… “好饿呀……”我揉了揉已经快要瘪掉的肚子。 简单的洗漱完毕之后,我走到那幅专属朔月的画前,那被我一笔抹去的苍蓝画卷,意味着永远地未完成。 而羽野的那幅就容易多了,呵呵,绝美的少年。但愿这画可以永远永远地被好好保存着。 对了——! 拿羽野这幅画去参加英国艺术展吧? 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许这画会被放进画馆保存一辈子!我赶紧用厚厚的牛皮纸小心翼翼地把那幅专属于羽野的画包了起来,然后,走出房间准备去邮局。 我小心地抱着画飞快地穿过楼梯,刚走出旅馆门口,砰——!! 一声巨大的响声响彻在我的耳边。 身体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紧紧地抱了起来。 “是……羽野!” 我死死地抱住那幅画倒在了羽野的怀里,而脚边却碎裂掉了一个花盆。 好险——!! 这么大一个花盆,如果被砸到的话,一定挂掉!! “久美!你没事吧?”羽野紧张地看着我,“该死的!这么大一个花盆居然也可以掉下来?” “吓,吓死我了!”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赶紧看了看手里的那幅画,还好还好!画没有坏掉,不然……真是要哭死~! “这个是什么啊?”羽野终于也注意到我手上的东西了。 “这个啊……要不要一起去,去了你自然就知道了!”我朝羽野晃了晃手里的画,“朔月呢?一起去好不好?” 朔月不理我,一直看着刚刚那个掉下来的花盆,若有所思。 “喂,朔月,朔月?你有没有听我在说话啊?”我腾出一只手用力撞了撞那家伙。 “走,一起去吧……”朔月低头看了我一眼。 我们绕过街边的小摊朝邮局走去。 虽然已经中午时分了,可是来回穿梭着的人并不十分多,这样慵懒缓慢的日子真是让人羡慕。 刚走到邮局的玻璃门前,突然—— 一件充满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嘭——!! 一声巨响过后,那扇硕大的玻璃门在没有任何预兆的前提下轰然碎裂…… 无数的玻璃碎片朝我们飞溅而来。 “羽野——!!”下意识地叫他的名字。 那一瞬间,羽野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所有的玻璃碎片猛烈地朝羽野的后背飞溅而来…… “不要!不要!” 我用力地大叫着,可是身体却始终无法动弹,因为——我被羽野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羽野,你没事吧?”当那堆玻璃碎成一摊碎片时,我努力地从羽野的怀里挣扎了出来,“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呵呵,你以为我是你吗?放心啦!”羽野脱掉身上的外套,用力地抖了抖,无数的玻璃碎渣从他的外套上掉落了下来,“喂,猪,你有没有受伤?”羽野全然不顾自己只是一味地检查着我是否被玻璃划伤。 “朔月……朔月!你没事吧?”在确定羽野没有受伤之后,我转身看了看身边的朔月。 为什么那一瞬间,我觉得朔月会那么那么地陌生呢?! 陌生到就如同一个从来都不认识的人。朔月的脸上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冷静,苍蓝色的瞳孔里写满了幽深的谜。 “大家没事吧?”好半天之后,朔月终于抬头望向我和羽野,“那我们走吧……” 我紧紧地抱着那幅画,心却狠狠地沉了一下,是那种毫不为意的态度让我感觉陌生或是难受吗?因为无法看到曾经喜欢的人是这样无视的态度,所以…… 朔月他,到底是怎么了? 到底是怎么了…… “久美,久美!”羽野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呃?哦……我们去寄画吧?” 脚踩过满地碎掉的玻璃渣子,发出一阵难听的咯吱声,穿过那扇已经没有玻璃的大门,心还是不由得紧张了一下,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先是差点被花盆砸到,现在又……总之!今天真是见鬼了啦! 我抱着那幅画朝邮局的柜台前走去…… 等我们三人从邮局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都快饿到想吐了! 在拉着羽野和朔月去海吃了一顿之后,已经是日落时分,远处的夕阳如同琥珀色的糖一般甜甜地挂在天与海之间。远处的帆船和海鸟自由地在海天之间穿梭。 好美…… 夕阳把我们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突然希望这秒时间能够静止…… 好想就这样一直一直地走下去,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嗯……真的好想…… …… 再回到旅馆的时候,大家已经各自回了房间。 刚进到房间,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是—— 羽野! “呵呵,羽野,有事吗?”打开门,我静静地看着羽野。呵呵,被自己喜欢的人紧张地保护着,是一件幸福的事吧?嗯!今天的羽野让我觉得一直一直很幸福哦! “哦!朔月说明天我们就回国了,所以……久美,你今天要乖乖地早点睡,机票已经订好了,是明天清晨的。”羽野轻轻低下头用手抚了抚我的额头,“今天,没吓着你吧?呵呵,放心哦,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好好保护着你的!”羽野认真地说。 “嗯!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我用力地扬起嘴角,划出一丝暖暖的笑意,“我会乖乖早点睡的,保证明天不会赖床好不好?” “那不可能!你跟我们物种不同。你有见过猪是不会赖床的吗?”羽野坏坏地看着我笑。 “可恶!”我转身在床上拿起一个靠枕朝那家伙狠狠地砸了过去。 “呵呵,好啦好啦!早点睡哦!放心吧,我会叫你起床的!”羽野溺爱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嗯!” 洗完澡以后,我用力地倒在床上。呵呵,明天就要回国了!嗯!花久美,要乖乖早点睡哦,明天绝对绝对不可以赖床的! 我轻轻地闭上眼睛,然后沉入梦乡…… ……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爬了起来,等羽野来叫我的时候,我已经全部都洗漱完毕了。 “呵呵,怎么样?我说过不会赖床的哦!” “今天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出来的,居然连猪都不赖床了!” 汗!我的头上立马冒出三道黑线来…… 这是什么跟什么嘛! “东西整理好了,可以走了吗?” “嗯!” 羽野帮我提着包包,然后朝楼下走去,而朔月却好像已经在楼下等了很久似的。 “早。”招牌式的暖暖的微笑。 “久美,可以走了吗?”朔月看着我微微笑了笑。可是……那笑容却让我觉得有着一丝丝的陌生。 “嗯!”我点点头,然后随着羽野和朔月走到汽车边。 我把自己深深地扔进后座的座位上,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 窗外是一片美丽的海景,车沿着盘旋的公路静静地驶着……心却变得空空的,那是一种该怎样形容的感觉呢?就像突然间失去了方向一般,让人措手不及。嗯……应该是这样的感觉吧? 把手放在车窗外,感觉着风的温度,凉凉的,带着海水咸腥的气息。 看着前座羽野和朔月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情绪又如海潮般涌动着。 “搞什么啊……居然起雾了?刚刚还好好的!”开车的羽野突然自言自语。 起雾了……奇怪呢,刚才的太阳明明已经升起来了,怎么现在又起雾了? 可眼前分明是雾…… 一片白色的雾气迅速并且浓密的笼罩在整条通往机场的路上。 “该死的!可能我们要赶不上那班飞机了!”羽野啪地拍了一把方向盘。 “呵呵,好啦!赶不上大不了坐下班就可以了啊?对不对?朔月!”其实我是想安慰一下羽野,可是朔月的毫无反应却让我觉得更加奇怪起来。 难道延误了航班朔月一点都不担心吗?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 在能见度只有几米的情况下,我们的车开得如同乌龟一般缓慢,因为大雾的原因,原本美丽的海港已经完全隐没在大雾之下了,除了一片惨白惨白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果然—— 已经延误了我们的那趟航班。 就在车快要达到机场的时候,那股浓重的大雾居然又奇迹般地散尽了……汗!真是莫名其妙! “搞什么飞机啊?真是的!”羽野一阵火大,不过也难怪啦。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觉得车内始终有一种不安分的气息存在呢? 是因为…… 朔月吗? 的确,从上车的那时起,一直到现在,朔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始终保持着那冷冷的样子,难道…… 正当我陷入沉思之时,突然—— 一个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天际,我急忙探出头去,想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啊——!! 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因为—— 因为—— 我们刚刚延误的那架航班居然在起飞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爆炸了! 突然一股强烈的害怕感朝我迅猛袭来,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飞机爆炸的残骸从并不是很高的空中跌落下来,没有规则地溅落到四方,可是在我们整个车子的周围却没有丝毫的碎片。 我抬头看了朔月一眼,一定是他在保护我跟羽野吧?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有的人都开始惊慌无措。 混乱中,救护车的叫嚣声、人群的哭泣声等等混合在一起,让人无从分辨…… 如果不是刚刚那场大雾,只怕死掉的就是我和羽野了吧? 我们迅速下车,朝机场方向走过去。 “他们……真的好可怜!”看着那些受伤人们痛苦的样子,心里一阵难过。 “这是注定的。命轮中早有安排。” 朔月冷冷地看着远处那些受伤的人,冷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以前的朔月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喂,你该不是打算出于职业习惯要去引魂了吧?我看还是算了吧……今天我们赶时间耶!”羽野的脸上带着一股笑意地看着朔月开着玩笑。 “……” 朔月凝神遥望那迷失在天空的残烟,眼瞳里是一泊深蓝的湖水,没有半点温度。 脑子里迅速地闪过一个熟悉的画面来…… “呵呵,朔月,你在看什么啊?” “还是在听天籁,来自天堂的声音。” “呵,以前听你说过。” “久美,要静下心来才可以听到。试着慢慢放松自己。” “好。” 为什么朔月听到的是天籁,而我…… 听到的却是…… “违反守则的人,审判的时间已到……” “违反守则的人,审判的时间已到……” 一股莫名的寒意朝我猛烈地袭来…… 难道…… 从昨天花盆掉落的那时起,就是…… 不会的! 不会的! 第十一幕 久美 魔术师(3) three 不管怎么样,终于还是回到原来自己生活的城市,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海风,熟悉的圣?卡瑟琳,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呢。 羽野特意去了一趟樱桃街214.5号,据说他之前答应过钟表师:只要他能找到我,就必须要答应钟表师一个条件。 “到底是什么条件?”我问他。 “不知道,跟我一起去吧。”他低头不再说什么。 我明白他的担心。钟表师的确是给予了羽野能够辨识出玩偶和常人的能力,可只怕这代价也不小吧? 反正跟这些术士有关的一切,都诡异神秘。 果然,在我们推开那扇胡桃木门的一刹那,门里的钟表师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 “千羽野,你终于来了。” “当然,说到做到。爽快点,说,条件是什么?”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哪个人?”我打断他们的谈话,羽野却不回答,只是小心地把我的手蜷在他的手心里。 而钟表师的笑仍旧神秘诡异。 “这个人非同凡响。所有的玩偶、玩偶师、引魂师都是由他统领,他掌管着所有的生杀大权。但无论是人类还是我们这些术士,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只知道他是确实存在的,只是附身于我们之中的某一个人身上。” “那你为什么要找到他?” “我的钟表师任期马上就要到了,如果摆脱了他的控制,我就不用再被囚禁在这里。” “原来如此……”羽野苦笑,“可我不过是个普通人类。你那么有把握我就一定能找得到?再说,这个主宰者就是为了审判玩偶而来的吧?如果找到了他,是不是就会对久美不利?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抱歉,我做不到。” 牵着我的手离开。快踏出大门时,我回头望了门里一眼…… 正迎上钟表师目光里那一抹寓意未明的笑。 羽野一路上心事重重,路过圣?卡瑟琳时,我开心地拉着羽野跑进去看。 “呃!羽野你看,那是以前我们高一e班的教室呢!” “知道知道,要不是某只猪笨到念e班,我怎么会去?” “那是,有个家伙天天自称是少爷,有什么了不起的。那时候是我叫你来e班的吗?” “花久美!你想死啊?” 一路打打闹闹地,好在大家都已经放学了,没什么人注意到我们。圣?卡瑟琳的操场仍旧一片碧绿,白色小教堂的窗户上闪耀着金色的光泽。 “羽野羽野,你还得那个教堂吗?每周都会做弥撒的呢!” “记得。” “羽野羽野,看!是我们学校的福利社呃,居然还在啊!以前下课你常常跑去那边帮我买可乐啊!” “当然记得。” “羽野羽野,你看你看,是操场呃!以前……”话没说完,我突然下意识地打住了,“以前……我就是在这里变成蔷薇花瓣的……” 三年前那天的每一个细节都扑天盖地而来,迅疾地在我脑海里浮现—— “羽野你……羽野你没有变成花瓣!!天啊,太好了,太好了!!” “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白痴,怎么了?” “呵呵……我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哦?有多重要?” “我也喜欢你,我也爱你……” 就在这句话刚刚出口的瞬间——我恍然间听到奇异的琴声。确切地说,是三角钢琴的弹奏。 从遥远的云端传来,像是一种宿命中的召唤。 那凌乱的琴声起初酷似少女绝望的呜咽,掺杂低低的隐忍和痛。后来渐渐加快,越来越快,神经质的嚣张、不合规则,像病人临终前胡乱的言语和眼泪。 可它这样吸引我。再次闭上眼睛,感受到有一道丝线般的白光正细碎地撒在脸上。一点一点。 “久美,你……”羽野脸上幸福的表情渐渐变成了惊讶,然后是绝望。 我……我怎么了? 下意识地一低头—— 这是,这是怎么了?! 我的皮肤正在渐渐变成大片大片的蔷薇花瓣…… 羽野想把我抱得更紧一点,可手一用力,我的身体反而像柳絮一样,散落成一片一片飘荡在空气中的花瓣了…… 呼…… 长长地舒了口气,灵魂突然从那些花瓣中抽离了出来,顺着那琴声绕梁而上,像一只疾驰的风筝,被牵引着径直飞走…… 自由的。自由的。自由的。 手指温暖,甚至感觉到了云层暖湿的边缘。 “怎么会这样……” …… “久美!!!” “久美!!白痴!!回来啊!回来!!!” “久美!!回来啊!!” 那从掌心一直渗透到心灵的震惊仍旧潜伏在我的身体里,从来不曾消散。那一刻,我竟然真的就化成了一大片蔷薇花瓣。 而爸爸是如何将花瓣一片一片拣了回去,如何耐心地重新造出一个我,朔月又是如何找到爸爸,并且在说服不了的情况下强行把我带在了他身边,从此浪迹世界,我全部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三年里的记忆被时间蒸发掉,那个叫“小美”的富家女身份,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也不想寄居在别人的身份里,我只想幸福地……和他在一起。 “猪,发什么呆呢?” 羽野叮咚叮咚敲我的头,突然从口袋里小心地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 “哇哦……好可爱呢。”我惊叹着。 是一枚刻着小朵蔷薇的戒子。淡漠暗哑的光泽,精致可爱。 “喜欢吗?” 我点点头,满心甜蜜:“喜欢呢。” “可是我要跟你坦白。”他的神情有些愧疚,“这款戒指,我曾经送过一枚给智夏,也送过一枚给智薰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噢……”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手指轻轻蹭着那戒指上精致的花纹,心底还是忍不住酸酸的。 明明送过给智夏的戒指,为什么还要送同一款给我呢? 似乎是猜到了我的心思,羽野温柔地捧起我的脸蛋,在我的耳边呢喃着: “我不敢说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过去,一个对自己喜欢的女生说忘就忘的男人,一定不会把感情看得太重。我只是想告诉你……”他眼神坚定地看着我,“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的我,只喜欢你。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给你幸福。久美,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 我点点头,仍旧是甜蜜地回答着,“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 “我给你戴上吧。” 他轻轻将那枚戒指套上我的手指。 叮。 在空中旋转一连串的银色光泽,戒指居然落了下来。我和羽野都惊讶地看着那枚在操场上打转的小戒指。 “怎么回事?应该是很合你的手指的啊。”羽野把戒指拣起来重新帮我戴,这次,换了一个手指。可戒指还是空空地落了下去。 仿佛它是不愿意在我的手上做任何地停留。 难道是因为这枚戒指曾经属于智夏和智薰?注定不属于我?! 喉咙里突然哽咽,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个替代品。我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枚明明就符合我手指尺寸的戒指一次又一次地落下去,在操场上划过一道道亮亮的圆圈。 “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 额头尴尬地冒汗,羽野把那枚戒指拣起来,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汗珠从他的鬓角淌落,晶莹剔透。 “我好像永远都没办法跟你说那句话呢。” “什么?”正在低头帮我戴戒指的羽野愕然地抬头看我。 “羽野,我也想说出那句话呢……可却只能说‘墙壁、眼睛、膝盖’。” 即使复活了,可以跟他好好地在一起,却仍然只是个玩偶而已,无法名正言顺地去喜欢一个人。人人都有恋爱的权利,我却没有。永远也无法对自己心爱的人说出那三个字。 我爱你。 这三个字,只能藏在心里。 “小傻瓜,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心里互相喜欢着就可以了,不再需要多余的表达。”他坏笑着掐我的脸蛋,“再戴一次这个戒指,最后一次!!” 而一直戴不上的那枚戒指这次居然稳稳地戴在了我的食指上。 不紧不松,刚刚好。 身后是傍晚的教堂,大片大片白色的鸽子从天的尽头成群结队地飞回家,经过我们头顶时,覆盖住一整片天幕。 从今往后要好好地在一起,再不许你忘记我。 我踮起脚,羽野弯下腰。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甜甜地笑着,各自的侧脸在傍晚暖暖的夕阳中勾画出一幅幸福的剪影。 在心里暗暗祈祷。 主。请让这幸福长久,长久,再长久一点。 因为我是真心喜欢着他。 第十一幕 久美 魔术师(4) four “你们终于回来了?!” 回家刚打开大门,就呼啦啦冒出一群人把我紧紧地拥抱住了,哈。原来是kiki、清流和曜太。智薰不动声色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冷艳地一笑: “久美。” 我冲她点点头,有种表面疏离、骨子里却亲切着的感觉。呵,虽然跟智薰没说过什么话,却像是在潜意识里有着很深很深的感情。 大家围坐在餐桌边吃kiki做的晚饭,toylover昨天排练了一整晚,今天一大早又赶飞机,累得精疲力尽的智薰吃了几口就上楼休息去了。 今天轮到清流洗碗,其他人都歪在客厅沙发上看碟。放的是一部《现在,很想见你》—— 20岁的澪因为一场意外而进入了未来的时空。在那里,她失去了一切记忆。 那是9年以后的世界啊。 完全陌生的一个世界,正值温暖的雨季。 在那里,她认识了一个叫做秋穗巧的男人,他说他是她的丈夫。 还有6岁的小男生佑司,总是甜甜地笑着叫她“妈妈”。不过是短短六个星期的相处,让小澪爱上了阿巧这个老实而单纯的男人。渐渐地,她完全接受了阿巧,爱这个家,爱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这种爱,让她觉得无比幸福。 但是有一天,她从自己的日记中发现:原来自己因为生下佑司而得了病,一直没能痊愈,在一年前已经去世了。 雨季结束后,她可以重新回到9年前。如果她选择在20岁的时候认识这个男人,与他结婚,生下可爱的佑司,那么在28岁的时候,她就会因为疾病而去世。 如果回到9年前的她不选择这个男人,那么她就能开始自己的另外一段人生。那将是完整的,不必在28岁时就早早地离开人世。 “可是,遇见别人的话,还能有佑司这么可爱的儿子吗?还能有这么幸福的一个家吗?如果这幸福真的很难得,那在28岁就离开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可惜呢?” 澪在内心不断地权衡着。 雨季快要结束了呢…… 在雨季结束的时候,她从昏迷中醒来,重回自己的世界,回到了9年以前。 回到自己世界的小澪,面临着艰难的选择。如果选择另外一个男人,自己将会走另外一条不同的人生道路。不会因为生下佑司而生病,就不会在28岁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但是—— “既然遇见了你们, “我就无法带着这份回忆去过另一种人生。 “我要让我和你的孩子降临在这个世界, “然后带着这些幸福时光的回忆,笑着离开。 “所以现在,我下定了决心, “笑着,去见你……” 她回到9年前,决定跟阿巧在一起。 在开满向日葵的田野里,20岁的阿巧坐着发呆。这时澪突然在身边出现了。 “不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嘛!”澪满脸都是灿烂的笑。 “我已经想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电影温暖地结尾,满满地都是为爱而幸福的滋味。 看完电影后,大家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五分钟后,黑衣人曜太突然噌噌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大喊——“我决定了!” 众人:决定了什么? 曜太:我要向智薰求婚!! 众人:切,你都求了一二十年了!! 清流悠悠地飘过去:“明曜太啊明曜太,一个妞追了快二十年还没追到,你白混了!!” 曜太的求婚早就成了我们大家的笑话,不过我想智薰是有感觉到他的真心的。 曜太和智薰、kiki和清流的感情在打打闹闹中越来越好。眼睁睁情人节一天比一天近了,千羽野那个臭小子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恶,难道他忘记这回事了? 趁大家都出门了我一个人打扫房间时,我故意跑到羽野的房间,在他的日历上,把情人节这一天用粉色荧光笔画了个大大的心形符号! “哈哈,这下你就是比猪还迟钝,也会知道的吧?”把荧光笔重新盖好,我心满意足地只等着那一天到来了。 …… 可是,事实证明,千羽野有时确实比猪还迟钝。 “可恶,难道是被我传染的?” 连曜太和清流都有准备礼物给智薰和kiki呃!晚上大家一起去海边看花火大会的时候,只有我手上是空空的,kiki拿着清流特意定的一大束玫瑰,这丫头虽然一直嚷嚷着“橘清流你买的花怎么这么俗气啊”,可真到了人山人海的花火大会现场时,她却死死地把那束花抱在胸前,生怕一个不小心弄撒了一朵。 智薰就更不用说了,有明曜太这样拉风的男人跟在身后,她走到哪里都是万人瞩目的焦点。即使隔着五百米都可以听到曜太那恶魔般的声音在嚷嚷着: “不许看!不许看我的智薰!” “喂,那边那个臭小子,你没有女朋友吗?不许看我老婆!” “再看就揍你!” 路上凡是偷瞄智薰一眼的男生都会被明曜太一拳pia飞,因为他害怕智薰会喜欢上其中任何一个,然后就不理他了。 不过扪着良心说,也确实没有比曜太帅的了。 羽野拉着我的手在人群中穿行着,不一会儿,我发现—— “等等!!羽野,糟了啦!!我们跟他们走散了呃!!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啊?” “你急什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得意地笑,“约会嘛,当然是只要我们两个才好。” “看啊,开始了呢!!好美的焰火哦……” “真的好美好美呢!” “要是焰火能永恒该多好……” 在漫天绽放大朵大朵绝美的焰火时—— 在海边的人群纷纷大声惊叹欢呼时—— 在风是如此温柔地拂过彼此脸颊时—— 在我和他的手一直在人群中紧紧相握时—— 他抬起我的下巴,温柔地吻了我。 终于又回想起了这熟悉的感觉。 像片片融化在风里的花瓣,忽略了风的凉意,剩下的只有——温柔,温柔,还是温柔。 “臭小子!!原来在这里啊?”身后突然传来了曜太可恶的喊声,“害我们找得好苦啊,原来你们在这里?!” 我回过身,一眼看到了跟他们一起的朔月。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羽野的手。 不想让朔月看到伤心,他是个好人。 “走啦走啦,大家一起吃东西好不好?”kiki的提议一下子得到了大家的赞同,于是我和羽野的约会又再次变成了集体约会。 唉,认命啦。我小有些沮丧地跟在人群后。 “我去买汽水。”才吃到一半,羽野就出去了,直到我们回家也没见他回来。 第十一幕 久美 魔术师(5) five 回房间洗完澡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睡不着,给kiki发短信结果她没回,可能已经睡下关机了吧。跑去羽野的房间,居然一直都没人开门,难道这小子买汽水买到现在还没回? 我只好一个人端着杯水上了天台。 据说今天有流星雨呢…… 端着玻璃杯站在天台上仰望一整片天空,突然开始失神。 这样沉郁在骨子里的深蓝,很像那个人…… “久美?”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仿佛是早有预感,我会来这里。 “为什么一直回避我?” “我没有。” 我下意识地低头想从他身边走过去,被他一手拦住了。 手臂弯曲的弧度如果再多一点点,就是一个刚好把我拥到怀里的姿势。那么熟悉的怀抱。 可我不能去留恋那怀抱的温度了,我喜欢的只有羽野而已。 对于朔月,是感恩。 “抱歉,我有点困了,想回房间睡觉了哦。”我摊开双手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可还是再次被朔月拦住。他似乎是早就寻找着一个机会,要问出我的答案: “久美,你是不是有心事?” “呃……没有啊……” “真的没有?” “真的真的没有,你放心啦。” 话锋突然一转,变成了—— “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呃?什么?你说什么?” 他的眼睛是明媚的湛蓝,宛如初夏季节的天空,大片大片白纱般的流云背后,是纯洁得让人想要掉泪的天空。 “久美,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既然智夏已经不是我们之间的阻碍,为什么当时我们还是彻底地分手了呢?是不是因为我从没有对你说过那句话?” 我心里一动,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上一次在湖边,我就想问你这个问题。”他摇摇头苦笑,“可怎么都没能说出口。” “朔月。”真的很想抚摩一下他的脸,可他的个子那么高,总要踮起脚尖竭力才能够到。身高上的距离且不提,光是身份上的距离,就足够让人崩溃了。 “久美,如果我现在跟你说那句话,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再给一次机会?”我怔住。 花久美,你算什么? 以前是一个卑贱的玩偶,连主宰自己恋爱的权利都没有。现在也不过是个拖累大家的人而已。 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报答大家对我的好。 尤其是朔月的恩,只怕是永世也偿还不清。 “好困。走了。” 伸直手臂伸了个大懒腰,装作困到不行地回房间。 “等等!”朔月再次拉住我,“以前分手就是因为我一直没有表达心意。是我的错。这句话真的这么重要?如果我现在说出来,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不,我不……”我回头定定地看着朔月,不光看到了朔月眼里的神情,也看到了站在朔月身后的那个人影——羽野。 他面无表情,手中的金色弓箭光芒凛冽…… “羽……” 我突然明白了。羽野自己就是那个被附身的人。爸爸曾经提醒过我:“所有违背法则的玩偶和术士都将被主宰者的金箭赐死。但是久美啊,违反法则的,恐怕不只是只有你这个玩偶吧。” 原来主宰者要杀的不仅是我这个玩偶…… 还有违背指令的引魂师—— 端木朔月。 是不是三年前,从羽野急于想找到我而答应了钟表师的条件开始,就注定着有今天的这一幕狭路相逢呢? 注定着—— 千羽野要杀端木朔月。 那金箭没有声音,冷酷地乘风破浪而来。就在它要刺入背对着羽野的端木朔月的心脏时,我推开了朔月,挡住了那一箭…… 没有血。 没有痛。 什么都没有…… 只是感觉那金箭顺着血液逆流而上,在我的心脏里开出大朵大朵金色的花来。 是幻觉吗? ……不管了…… 无论怎么样……不可以杀朔月…… 羽野,快清醒过来啊…… 不可以杀朔月…… 失去意识之前,我只看到羽野冷冷地拿出第二支金箭—— “不可以……” 羽野…… 不可以杀朔月啊…… 不可以…… 第十二幕 智薰 苍蓝之兽(1) 第十二幕智薰苍蓝之兽 在北极圈的极夜里,常有人看到深蓝的灵兽匍匐在冰川之上。 河水破冰而出。它站在冰川上,聆听冰川下轰隆的流水声。 这是来自上天的声音,从耳膜圣洁地浸入,直达心灵。 直到太阳的光线终于刺穿了永夜,苍蓝之兽终于融入新生的光明之中…… 只留下回身一个寂寞的笑。 one …… "不!!羽野!!!!" 千钧一发。 在金箭瞄准目标之前; 在他修长的手指松开箭弦之前; 在那摧毁一切的残酷直线射穿他们的心脏之前。 "不要啊!!!!" 竭力地推开了冷漠得可怕的羽野,他手一偏,金箭飞了出去,直指着端木朔月!!! 我绝望地脱口喊出—— "端木……"可话音还没落,金箭已经带着火花从端木朔月的右脸颊划了过去,留下一道血痕。一秒钟后,那道划痕像被一块橡皮一点点擦去,隐没了踪迹。更让我惊讶的是这男人的血居然是深蓝色,如同他湛蓝的眼瞳,唯美得很忧伤。 他整个人就像一个永不会痊愈的伤口,被封印在遥远的深海,没有光线没有温暖,稍稍触及,血就融进黑暗的海水中,连悲伤都隐没在你看不见的角落。 金箭嗖嗖地冲撞向墙壁,砰地擦出火花,箭身从墙壁上反射回,掉在地板上,不甘地击出一连串空灵的颤音。 叮…… 叮。叮。叮…… 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深邃回音,潮水一般排山倒海,震荡起一波一波满是水雾的音浪。绵延不绝。乍一听像竖琴的弹奏,仔细听却莫名地心惊。 在这仿佛竖琴一般的叮咚颤音中,羽野像失重的木头,孑然地下落,额头嘭地撞到门角,然后无力地顺着墙壁滑落到地上。仿佛被吸走了魂魄的孩子,掉入迷梦中沉睡不醒。 "羽野!羽野?!"可恶,这到底是怎么了?想扶起昏迷过去的羽野,他却重得不行,怎么都扶不起来。手心黏腻,布满汗水。 "端木,帮我……"正说着,我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心里一惊—— 手心里哪里是汗? …… 分明就是血啊。 满手都是蔷薇色的鲜血! "羽……"颤抖着凝视着羽野惨白惨白的脸,还有他仍旧在淌血的额头,心底掠过一道漆黑的滑奏,"端木,刚刚到底是怎么了?羽野的样子怎么看起来是要杀你?那久美呢?" 对了,久美?!! 几乎是快要崩溃的,我颤抖着抱起朔月怀里的久美,发现她呼吸微弱,身体已经开始发凉…… 久美…… 我的久美她……怎么了? "端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恶,我简直要疯掉!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久美的身上明明没有任何伤口,我刚刚还以为她只是被吓到晕过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身体这么冷,这么冷…… 冷到让人心痛。 "久美!久美你醒醒!" "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久美!久美!!" 她手心冰冷,瞳孔涣散,无论我如何呼喊都再没有睁开眼。 "可恶!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双手用力地抱住久美,却怎么也摇不醒她,只是绝望地感觉她的身体在我的怀抱里冷下去,一直一直冷下去。 "久美!久美!!!" 我跑出去求救。 "kiki?清流?!曜太!!!你们在吗?快出来啊!!!出事了!!" ……别墅里一片死寂,只燃着一盏昏黄的灯。跑遍整层楼都没找到半个可以帮忙的人。kiki、清流、曜太……所有人都早被催眠,睡得不醒人事。没有人。没有人可以救久美…… "不!我不会让她这么死的。" 重新回到天台,背起久美想带她离开这里,却在出门的刹那被一双温柔的大手给拦住。 站在门口的,是那个蓝眼睛的男人,端木朔月。 "让开。"我撇开他的手刚要照直走,冷不防听到后面的他冷冷地说了一句"让我来救他们吧。" 停住,惊愕地转身看他。 "……你?" 他的意思是……他可以救久美和羽野? 天台一片漆黑,只有走廊门灯微弱的光线投射在我们之间。明明暗暗中,端木朔月温柔地接过我背上的久美,紧紧地抱在怀里,一刻都舍不得松手。 "端木,你别这样。" "她不会离开我的,我还没能给她幸福。"端木朔月看着久美的眼神温柔得可以融化一切。这见惯了人世冷暖的引魂师,心底其实比平常人更加害怕失去温暖吧。 尤其是,他曾经深爱的、给他带来过温暖的人…… 我突然很羡慕久美。被端木朔月这样完美的人爱着,即使这次她是真的逃不过大难,那也再没有遗憾了。 端木背起久美,小心地把她放回房间的床上。 "端木,刚刚到底是怎么了?久美和羽野为什么会这样……" 他看我一眼,不作任何解释,只是沉默着帮久美盖好被子,然后转身走到羽野的身边,手指轻轻划过他的额头…… 同样昏迷着的羽野,此时脸色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吸去了所有的色彩,惨白惨白。但就在端木的手指抚过他额头的瞬间,那伤口仿佛是被蒸发的水滴,突然消失了。 果然,对于引魂师来说,把握人的生死,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吧? 我愕然地吸气,赶紧帮他一起把羽野抬到沙发上。 "端木,你也救救久美!快,再耽误就真的来不及了!!" 拂去我拽着他衣袖的手,端木无奈地长叹:"救不了她。我只能救常人,救不活玩偶。除非是造她的玩偶师,或是那个人……" "那个人?!"我追问,"你的意思是除了离渊,还有其他人?他是谁?!!" 端木不回答,眼神淡然地凝视我。 "智薰,你有没有恨过我?" "恨?"我苦笑,"当然。" 那恨曾经刻骨铭心,深入骨髓。只是他为什么在这时候说这个? "因为我曾经带走了智夏?" "不。当时我并不以为你是在带走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瞳美到融化一切的男人,当初失去智夏的痛又重新排山倒海而来。 "那是?"他的眉心升起疑惑的浓雾。 "当时……我只觉得是你杀了她!!你杀了我唯一的妹妹——苏智夏。" 抚摩着羽野额头上那块消失了的伤口,手心突然感觉不到他皮肤的温暖。身体的伤口可以轻易地修复,那心灵的伤口呢? 是不是只能任它流血,直到时间终于温柔而残忍地抚平了一切? 靠着窗寂然地长叹,月光清冷地撒落在端木安静的侧脸上。 "无论怎样,智薰,我欠你的。" "够了,端木朔月。别以为自己是救世主,老把责任都压到自己头上。我的确是恨过你,但那早就是过去式了。" 我咬了咬嘴唇,终于承认,"……因为,后来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我终于明白了,端木朔月你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只是不能对任何人说。" "好人?"他愕然地看着我,额发下苍蓝的眼里满是惊讶,"我杀过很多人。" 杀过人? "那又怎么样?"小心地帮久美盖好被子,我坐在床边抬头凝望这个曾经让智夏付出生命去追随的男人。圣剑在他暗黑的长袍下隐约若现。巴黎经年的风声在刹那间又从四面八方而来,带着所有我曾经发誓永不要再想起的过往,从我和端木朔月之间呼啸而过。 "端木朔月,你的双手沾满鲜血,但你的心从未肮脏。" 呵。 黑暗中,他怔住半晌,终于欣慰而伤感地笑。端木朔月的微笑,高贵得让人忘却时间。一直站在天空的顶端、掌管着众人的生死,这样冷寂残酷的职业背后,隐藏着是大片大片深入骨髓的孤独吧? 苍蓝的眼瞳是天空的颜色,荡漾一圈又一圈的忧郁。他弯下腰,低头亲吻我的左手。 "谢谢,谢谢你,智薰。" 你的双手沾满鲜血,但你的心从未肮脏。 没错,端木朔月在我心中的所在,就是这样一个既矛盾又神秘的人。背负着重任,隐藏着孤独,默默地守护着久美。 ……感动游疑间,突然发觉到异样——羽野耳上的那枚钻石十字架正在一闪一闪…… 不同于白昼里圣洁华丽的光芒,而是淡绿的诡异色泽。 是绿钻石?在地心的压力和难耐的高温下,经过10亿年、20亿年被打磨成幽静的绿色,据说是钻石中最名贵的一种,代表着"即使时间泯灭,我对你的爱也永不消亡"。 "以前怎么没注意过是颗绿钻石?"我摸索着去开房间的灯,突然反应过来地打住,手停在半空中,呆住。现在别墅里所有的人,除了我和端木朔月,不是昏迷就是被催眠。走廊和房间里一片死寂,安静得让人脊梁发冷。仿佛有冰冷的雪水正从冰川上融化、滴落…… 一滴。 两滴。 刺骨的雪水直接滴落在背脊裸露的皮肤上。 冰冷入骨髓。 "怎么了,智薰?"见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端木问。 黑暗中,我沉默了半晌之后,猛然回过神重新凝视着羽野耳上的十字架。 不对!周围明明就是一片漆黑,哪儿来这么强的光线?没有强光,那绿钻石又是怎么样折射的呢?难道它自身可以发光? "唔,这到底是……"就在我的手指马上就要碰到那枚钻石十字架时,却被一束更加剧烈的强光刺痛了眼睛,下意识地抱起了手肘。 漆黑的房间里突然绽放出异常夺目的白光。 如同宇宙中的小行星相互撞击的瞬间,万丈光芒在行星与行星毁灭的瞬间迸发,灼热的气浪贪婪地吞噬着能触及的一切,不留下半寸生灵。 "可恶——!!!" 我一手护住昏迷的久美,一手捂着眼睛。可光线还是从手指的罅隙之间漏进眼里,快要把人灼瞎。 绿钻石消失,光芒弥散,所有圣洁的鸽子哗啦啦四下飞散而去,我们四个人的周围突然开始萦绕着深蓝的雾气,悄无声息地将房间里的一切湮没。 诡异而空灵。 第十二幕 智薰 苍蓝之兽(2) two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端木?"第一个反应就是回头寻找端木,意外地发现整个房间里的场景已经不知不觉间转换了。 似乎被一个巨大的深蓝磁场所笼罩着,房间天花板早就消失,变成了高而蓝的天空。四面环绕着哥特教堂,临水而立,优雅到崩溃。彩绘的玻璃窗后,神迹隐约若现。直入云霄的尖顶上,还挂着被刺穿了心脏的堕天使,他深蓝的血液流淌,沿着雪白的墙淌落,划出一道深蓝的轨迹,直到蜿蜒滴落进护城河,融化在碧绿的水波里。 这一切是幻象? 还是那个人布下的结界? 天空是魅惑神秘的蓝。端木朔月抬头望天,眼里的蓝融入了深不见底的天空。 "事情还没完。"他太阳穴上的血管凸现,手不知何时已经暗暗摁住长袍之下的圣剑。剑刃的光泽在这一刻格外刺眼,我皱了皱眉,紧紧抱住昏迷过去的久美。无论怎样,她不能有事。 夜晚掉入深不可测的死寂中,有神秘的目光躲藏在云层的背后晃来晃去,明亮后隐没着无法穿越的暗。 该面对的,终究还是逃不了。如果这悲剧在所难免—— 那就让一切……启幕。 一大片纷纷扬扬的绯红从天空降落,飘散在我和端木的周围。"花瓣……是花瓣?"伸出手心,几片蔷薇花瓣簌簌地落在我的手心,几秒钟后悄无声息地融化,消失于深蓝之雾的空茫。 圣境终于开启。天国的阶梯已经徐徐展开。 一步,又一步—— 引领着我们走向审判。 "痛。" 一片花瓣掉进了我的眼睛,当我揉着眼眶再次睁开眼时,整片魅蓝的天空上已经漂浮着无数的人。他们一个个面容精致,衣裙华丽,美得不可方物。可繁华的背后却是死亡冰冷的真相,紧闭的双眼下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是任由大风把身体从天空的这一边,吹往遥远的北方。 "这是些什么人……他们都死了?"看着那些身影消失在天空的尽头,盘踞在脑子里的,是一层又一层寒入骨髓的恐惧。 "不。他们并没有死。只是沉睡不醒。" 身后的端木朔月淡淡地回答:"这些都是被判有罪的玩偶。被主人抛弃或是背叛了主人的玩偶,审判后被永远地囚禁在这片异空间里,永世沉睡,永世漂浮,永世不得转生。" 被审判的玩偶? 我下意识地更加抱紧了久美。天空中那些容貌美丽的玩偶们,他们在现实世界中也曾经被万千人宠爱着吧?只是因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违背了主人的意愿,才被判坠入这暗无天日的异空间里? 亲吻着久美的额头,"你不会跟他们一样的,不会的。" 不会的。 我不会让我的久美也遭受这样的厄运。 不断有玩偶消失在天空的的尽头,又不断有新的玩偶从天的那一边飘过来,他们的身体和衣裙,似乎伸手就可以触及…… "那是……智夏?!!" 狂乱跳动的脉搏下,血液正奔腾逆流而上。那一大片衣着华丽的玩偶中,有一个身影格外刺眼,她曾经温暖的笑容早已经凝固,熟悉得让我心痛欲裂。 不顾一切地跑过去…… "智夏!!!" "智夏,真的是你吗?!!" "智夏,不要走!!" 终于拥抱到她,却在手臂合拢的那一瞬间,刚刚还鲜活如昨的智夏幻化成一大片蔷薇花瓣,在风中打转,凝成一个又一个粉红的旋涡,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只有我的手臂,还孤单地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眼睁睁地看着花瓣消失……就像那一年,我开车送智夏去见端木朔月,在她下车冲我回头甜甜一笑的那瞬间,绝望的预感充斥着我的心扉。 那瞬间,连阳光都黯淡了几秒。 端木朔月缓步走过来,安静地凝望着天空。"这些都是幻象,都是那个人制造出来的幻象。智薰,你不要太难过。" "幻象?只是幻象吗……"像个脆弱的孩子,受伤后只想抱着膝盖退回到角落。 明明知道她已经死了; 明明知道这一切只是幻象,却还是一次又一次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拥抱。 她是我再也无法拥抱的温暖吗?如同手心中永远握不紧的细沙,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它从指缝中滑落,幻化成风。 端木绅士地把我护在身后。 "别怕,有我在。" "端木,你也看到了啊,刚刚那个明明就是智夏!!是她啊,真的是她!" 不顾我眼眶快要落下的泪,语气冷静不容抗拒。 "如果你不想久美也出事的话,就先把智夏放在一边。" 把智夏放在一边?! 心里火苗一腾。 "端木朔月!你也太偏心了吧?!" 话音未落—— 空中传来飘渺的弦乐,起初空灵寂寞,渐渐盛大……奏响成波澜壮阔的诗篇。 像一场高居云端的表演,所有的精灵和恶魔都会聚一堂,假面后是公主伤感的泪……而掌控一切的皇后,正一手捏碎着蔷薇花瓣,一手撑着宝座上的红宝石……看着所有被她操控的棋子们,得意地邪笑。 "智薰,保护好久美。" 端木和我迅速地退守到刚刚的地方,用备战的心来接受这场审判。久美安静地睡在我怀里,体温却越来越低,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一旁的羽野也仍在昏迷中,我担心地看着他们,只希望端木朔月能保护我们平安度过这一次始无前例的劫难。 呵。 云背后,隐约传来女子空灵妖冶的笑声。 "端木朔月,终于来领死了?" 最终审判者终于在所有剧幕一一展开之后……出现。 高贵疏离的气质,冷静妖冶的笑,花瓣一般轻启的嘴唇,在风中翩翩摇曳的凌乱发丝,有蔷薇甜美迷醉的香味…… 端木朔月收敛起昔日所有在人前的高贵和桀骜,谦卑地在她跟前单腿下跪。 "主人。" 当最后一层深蓝的雾纱淡去,这所有一切的幕后操控者终于出现在我眼前时……像是闪电凌空劈裂,将我的心脏烧得片甲不留。 "妈妈……" 声音颤抖着,连抱紧久美的手都情不自禁地松开,惊讶地捂住了嘴。 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 "妈妈……" 压制在心底的想念、寂寞、疑惑和痛苦终于在这刻爆发了出来!! "妈妈?!!" "妈妈!真的是你吗?!妈妈!!!" 天空中,那高高守望在云端审视着一切的主宰者终于收起寓意未明的笑,眼里闪现出温柔来:"智薰,是我。" 星辰般迷人的眼,手指优雅修长,仿佛为艺术而生。她总是能将所有的曲子都完成得无可挑剔,她美丽得像永不可逾越的图腾,因为太过完美而倍感疏离。她在一个梨花盛开的夜晚离奇地离我而去,她像雨后涨满水的湖面…… 平静的优雅之下,暗流汹涌。 "可是……"思绪前所未有的混乱,我紧握住久美的手,回身看仍旧单腿跪在地上的端木朔月,谜团一个接一个地从脑子里冒出来。 "妈妈,你不是被端木朔月接走了吗?他是引魂师,也就是死神啊!!!被死神接走的人,不就代表着……"顿了顿,终于说出那个字,"……死了吗?" 呵。 "死?孩子,你一直以为我死了?呵呵,我怎么可能死?" 她大笑起来,骤然间所有临水而立的教堂仿佛也受到了强烈的召唤,呜咽着合鸣。漂浮在空中的玩偶幻象纷纷碎裂成大片大片的蔷薇花瓣。整片天空都飘满了粉色的花瓣,像一场突如其来的花瓣雨,华丽到极致后,是漫长一生绵延不绝的伤感。 看着那高高在上的母亲,是那么地遥远陌生。嘴唇被咬出一道血痕,我压制住满心的困惑问: "妈妈,如果你一直都在。那为什么不管我和智夏了呢?为什么要丢下我们?" 难道说这一切……我隐约有了答案,却不敢也不愿说出来。 留在记忆中那个高贵的母亲此时更像是一个陌生人。她摩挲左手无名指上那枚耀眼的绿钻石戒指,眼里是寓意深远的笑。 诡异的,像暗夜巡游在天空的巨龙,迎面将我吞没。 "妈妈,难道是你……" "智薰,不要再说了。"端木将我推到一边,护在身后。重新跪在母亲前的那瞬间,我看到他脸上凝重的表情下,是赴死的决心。 云端的那一头,母亲不屑地笑着。 "怎么,端木朔月。你以为自己的命还有很长吗?苏智薰是我的孩子,不用你来保护。你还是担心下你自己,还有那个卑贱的玩偶花久美吧。" "主人,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今天逃不过这场审判。可是……我愿意一人背负所有的罪孽,只求您放过花久美。只要她能活下来,无论任何处罚降到我身上,我都心甘情愿,没有半句怨言。" 一人背负所有的罪孽? 只要久美能活下来,无论任何处罚降到他身上,他都心甘情愿,没有半句怨言?!! 为什么要这样? 目瞪口呆地听端木朔月说完,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求她?为什么要求我妈妈?她有说不放过久美吗?你又有什么罪?!" 即使要处罚要审判,那也是降罪于玩偶! 为什么要牵连到端木朔月呢?他不过是个引魂师而已! "呵。他没有罪?千羽野和花久美早在那场空难中就应该遇难,是他强行违背命轮,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他们逃过一劫!这样不顾法则的引魂师,早就应该放下权杖走入地狱了。" 母亲黑色的指甲上闪耀着细碎的宝石光泽,"还有,这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你们这几个人会相遇,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冥冥在命轮中早有注定。智薰,你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吗?你是个……" 我打断她的话:"当然记得,你说我是个命轮中写满’离’字的孩子。因为在我出生的前一天,后山上的梨花突然在一夜之间全部怒放了。好美……好美……你说,’梨’就代表着’离’。" "对。’梨’就代表着’离’。" "可这跟久美有什么关系?!!!跟端木朔月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我满心的疑惑,母亲疼爱诡秘地笑:"我亲爱的孩子,你还不明白吗?那看看这些吧……" 她手指轻摇,迷离的天空仿佛午夜的水幕电影,所有的过往集结成各色的卷轴,掺杂着诡异的黑色香味,一幕一幕缓慢忧伤地展开。 经年的画面,终于盛大重现…… 第十二幕 智薰 苍蓝之兽(3) three 呈现在我和端木朔月面前的第一幕,居然是甜美的粉色。 演奏会上,小时候的我和羽野、曜太都坐贵宾席上看妈妈弹琴。而乖巧的智夏更是特约小嘉宾为妈妈伴奏。演出结束,台下掌声如雷。所有人都兴奋地站起身为妈妈和智夏精彩的表演鼓掌。 "好棒哦!很久没有听到这么精彩的音乐会了呢!" "当然,这可是名家!" "那个伴奏的小女孩是她的女儿吗?不是一般的可爱呢!" 观众们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纷纷大声喊安可,妈妈和智夏只能一再地谢幕。 "嘿嘿,强吧?台上的那个是我的好朋友和她妈妈哦!"曜太得意跟旁边座位的人夸耀着,而羽野,只是站在人潮中默默为自己心爱的人鼓掌。 眩目的灯光洒落在我们三个人还很稚嫩的脸庞上,我刚把目光从羽野身上转移到舞台,突然发现台上的智夏已经不小心摔倒了。她下意识地去抓妈妈的手,妈妈却只顾着台上记者的闪光灯,头也不回地走了。 完全没有顾及身后自己的孩子正摔在地上,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走远。 "智夏!"羽野一闪身跳上了舞台,我也跟了过去,看着羽野一把抱起摔破了膝盖的智夏,直往后台而去。 "你的膝盖……"我心疼地帮她擦着药,这才突然发现——智夏的十个手指头全部满满地包着纱布! 刚刚在台上笑得甜美可爱的智夏,突然扑进我怀抱里哭了。 "姐……妈妈为什么不管我?" "姐,妈妈不爱我吗?" "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地练琴,就算手指都磨破了也达不到她的要求!我有感觉呢……她不喜欢我,妈妈不喜欢我……" "智夏她小时侯……有这么想过?"端木疑惑地问。 我摇摇头。 "不……我不知道……" 端木朔月还没来得及继续问,那席卷着梨花香味而来的第二幕,已经徐徐展开了。 画面迷离凄美,不时有白色的花瓣落在我的眉毛上…… 还是小时候,妈妈牵着我的手,我们俩沿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茫然地往前走着…… 晨露微凉,路的两边,开满大朵大朵洁白的梨花。那时候的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梨花,月光一般地铺满整条路,美得醉生梦死。远远望去,仿佛刚刚落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妈妈……我们去哪里……"我撒娇地扯扯妈妈的衣角。 "……" 妈妈不说话,她松开了我的手独自往前走,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一时间,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卷起满地的雪白的梨花,花瓣纷飞的尽头,正隐隐现出两个高大颀长的身影。 白衣的身影似乎看到了我们的到来,默默地退到一边。 穿黑色衣服的人,背后有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翼,看不清楚面目,只是能感觉到他有一双非常温柔的蓝色眼瞳…… 湛蓝湛蓝的。是天空的颜色…… 苍白芬芳的梨花,在清冽的空气里簌簌地落……他收起黑色的羽翼走到妈妈的跟前,绅士地弯下身,亲吻她的右手…… 一朵梨花落在我的手臂上,啪嚓一声碎掉了。我打了一个寒颤——那梨花花瓣的触感,居然是冰冷冰冷的,一直浸漫到骨子里。 然后,我听到他用同样冷到骨子里的声音说: "夫人,请允许我带您走。" …… 请允许我,带您走…… 带您走…… …… 气氛诡异尴尬,画面突然涣散,迅速地跳转到淡蓝的第三幕: 盛装出席的智夏在舞会上第一次见到端木朔月,拽下了他的十字架项链,放在口袋里。从舞会回来后一直恍惚着,摔到了膝盖。羽野背着她下楼,黑暗中,满腹心事的智夏突然地问: "羽野,你知道’墙壁,眼睛,膝盖’是什么意思吗?" "’墙壁,眼睛……膝盖?"羽野背着智夏一步步地下楼,漆黑的额发在夜风中轻轻地飞散,露出好看的额头。"……明白了,我明白了。" "呵。"智夏挽着羽野的脖子甜甜地笑,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温暖地滴在羽野脖子的皮肤上。赶紧用手帕擦掉,却擦不干眼眶里不断涌出的泪水。"羽野果然很聪明呢。只是……" "只是什么?" 她垂着眼帘,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狠下心:"我心里只有端木朔月一个人,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对你说出这句话。千羽野,我不会喜欢你,永远不会喜欢上你的。" 羽野的脚步停下。 两个人尴尬地沉默着,楼道里没有灯光,只有月色在楼梯上洒落一层又一层的银白。 "那又有什么关系?"羽野继续背着她上楼,说出一个再倔强不过的答案。"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你可以不喜欢我,你可以拒绝我。可你没有权利阻止我对你好。 智夏一怔,什么也不说,温顺地把头贴在羽野头上。到家后,智夏坚持自己回去,羽野站在路灯下凝望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千羽野!你怎么连自己喜欢的女生都保护不了?!!" "你这个混蛋!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别人抢走吗?!!" "……你真的很没用啊……" 自责地一拳砸在路灯杆上,黯然离去。 微弱的路灯下,只留下一个写满了伤心的拳印,夹杂着蔷薇血色印痕。 回到家,管家帮智夏擦好药后也休息去了。智夏走到我的房间门前,想敲门,手却悬在空中打住。 "姐,你睡了吗?"她站在门外轻声问。 "姐?" "姐……" 门里没有回音,忙了一整天的我已经睡着了。 "姐,你也不理我……"嘟囔着撅起小嘴,一个人走上天台,夜风那么凉,仿佛长着洁白的翅膀。她坐在天台的最边缘,垂下笔直的小腿在风中摇晃,轻声地哼着跟曜太一起排练过的新歌。 啦…… 啦……啦啦…… "智夏……"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我心痛地捂住脸颊,不想让别人看到眼中正淌下的泪。 娇小瘦弱的身影,隐没在一整片漆黑的天幕里,她的身后,一边是满山雪白的梨花,一边是巴黎不甘寂寞的城市浮华。 "我所见的一切,都是虚空。都是捕风。"轻声地诵读着《圣经·传道书》里的字句,绝望得很美好。世间的一切,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她自言自语。 "如果感情真是游离于指尖注定要失落的风,那为什么要让我在初初沦陷时品尝到那么丰盛的甜美?" 拿出手机拨了我的号码,绝望地对着电话呜咽着, "姐……为什么掌声越热烈,站在舞台上的孤独感反而越强烈?如果我爱的人不在台下凝视着我,那继续唱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姐……为什么即使有你在身边,这可怕的孤独感还是会将我吞噬?姐,我感觉得到,妈妈是真的不喜欢我,从小就是这样,无论我怎么学会变优秀也无法获得她对我的一个微笑,为什么?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姐,我只有你了啊……姐……" 环抱膝盖,对着手机哭诉着: "姐,我今天去看了医生,原来我真的得了那种可怕的病……姐,我该怎么办……姐……帮帮我!我遇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人,他有世界上最美的眼睛,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让我得了这种只能眼睁睁等死的病呢? "姐,我要离开你了。救救我,姐,救救我……救救我,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们,救救我…… "姐,我该怎么办? "姐,听得到吗……" …… "不,我不想让你听到。我不能让自己爱的人担心。"她怔怔地任由着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滑落,合上手机之前,温柔地说了最后一句, "姐,我爱你。即使以后失去我,也要幸福哦……"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摁下"呼叫"键,只是对着手机自言自语。这一切,都是她在知道自己不久后就将离开人世时的眷恋和挣扎。而我和羽野、曜太却从来都不知道。 人前快乐美好的智夏,背后着隐藏着大片只能自己舔噬的伤口。在她将要一个人站在悬崖边面对死亡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有能够拉住她的小手。 谁也没有能够。 "智夏,对不起……是姐姐不好。"我抱着久美,愧疚到连话都说不清楚。 懂事的智夏。 为爱飞蛾扑火的智夏。 用瘦弱的肩膀倔强地承担一切的智夏。 永远只让人看到温暖笑容、把悲伤独自隐藏心底的智夏…… 听到她心底的呼喊了。 微弱地低鸣。 尽管她是真的曾经在生命燃尽的最后一刻求救过,挣扎过,最终选择一个人面对,尽管她是真的曾经在内心最脆弱的角落呼唤过,期待着获得拯救!可还是无济与事…… 我一直以为自己算是个尽职的姐姐,但在她最柔弱最需要保护的时候,我却不在她身边。 端木朔月默默地站在深蓝的雾色中,仿佛想了那些经年的往事,还有智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单纯到唐突的举动。正在这时,一直昏迷着的羽野终于揉着额角醒过来。 "可恶,这是哪里?" 我顾不上告诉他这一切,因为那颜色瑰丽的第四幕正徐徐展开…… "好了好了!我不要再看了。" 打断那即将绽放的第四幕,我继续恳求着妈妈:"我明白了,妈妈,这一切都是你在主宰着,那么请您放过久美和端木!放过他们吧!!!" "智薰,我的孩子。别傻了。你必须要懂,这是游戏规则。" "我不想懂!!我也不要懂!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设置这个游戏,是因为空虚吗?还是因为别的?妈妈……"眼前威严的母亲在一片水雾中变得模糊, 这大概是第一次在朋友面前流泪。我苦苦哀求:"妈妈,他们两个真的是对智夏而言最重要的人,求求你放过他们!放过他们吧……" "为什么?你给我一个理由。我堂堂世界的主宰,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小小的复活玩偶和一个引魂师而破除游戏规则?!"她不屑地轻笑,手里捏着的一朵蔷薇突然啪地碎裂。 纷飞满天,划过我的侧脸。 理由? ……可以说了吗?我迟疑着,泪眼朦胧中,只能依稀看到远处的教堂。 传说教堂的塔尖造得越高,距离上帝越近。 当教堂的尖顶终于冲破天空的界限,直逼上帝的心脏,那些站在圣殿之中的人们,是不是就真的能听到来自天国的弥撒?听到弥撒,就能获得救赎,洗尽满身原罪? 洁白的鸽子呼啦啦地四下飞散后,站在光线最中央的那个人是不是就真的赢得了一切?如果失去了爱,那赢得全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赢的喜悦,不是为了能和自己的爱人和亲人分享的吗?! 没错,我母亲她赢了。在这场叫做"玩偶恋人"的游戏中,她是唯一从不曾付出感情而冷静操纵游戏的人。从爱上了死神的智夏,身为引魂师却屡次为心爱的玩偶而触犯禁令的端木朔月……到因为比女生还要美而被误认为玩偶的羽野,以及我的久美——因为违抗命令而被残忍地打回蔷薇花瓣原形的玩偶。 一个又一个……这场游戏中所有的人,都遍体鳞伤。 "妈妈,放过久美吧。她对智夏来说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那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妈妈疑虑地凝视着我,眼瞳里却分明早就猜到我想要说什么。 看着这个世界上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女人,我终于说出了三年前玩偶师离渊在我耳边说出的那个秘密。 "因为……"声音情不自禁地有些哽咽,"因为……" 我扭头看了看端木朔月,他苍蓝的瞳里是一片疑惑:"因为什么?智薰?" 难道这三年来,连端木朔月都不知道久美的主人到底是谁吗? 他真的真的不知道?! 第十二幕 智薰 苍蓝之兽(4) four "是智夏啊……"这最危急的时刻,再也隐瞒不了了,"妈妈,久美的主人——就是您的女儿,苏智夏!!" 话音一落,刚刚涣散的第四幕画卷重新会聚,在我们眼前再次盛大地展开…… 水晶灯闪烁,天鹅绒的沙发上,玩偶师离渊正疑惑地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奇怪的委托人。 "你的意思是——要这个玩偶去喜欢你喜欢的人?奇怪,你不要求她跟你长得一样吗?" "不不不,我只希望她有世界上最温暖的笑容。"沙发的另一边,是娇小可爱却眼神倔强的智夏。 玩偶师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很多人来我这里,都是为了造出跟他们自己一样或是跟他们所爱的人一样的玩偶。而你为什么单单只要求笑容呢?"顿了顿,他警醒地说,"而且你居然认识端木朔月,他可是个引魂师,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不要接近他,不然小心连命都保不住。" "不!我不怕!"可爱的脸上闪烁着执著的天真,她再次请求着:"请您一定要为我造这个玩偶!!呵,我知道朔月是引魂师,就因为朔月他常年接触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他的心一定很渴望温暖吧。既然这温暖我没有机会给,那么我希望这个玩偶女孩子可以代替我给他。" 大厅银台上的蜡烛呼地一晃,玩偶师离渊还是第一次接受到这样的委托。他为难地绞着手指,终于点头应允: "好的。我答应你。可是苏智夏,既然你喜欢端木朔月,那你为什么不想占有自己喜欢的人呢?你舍得把他让给一个玩偶?!" 智夏甜美地一笑,既伤感又无奈: "不……我不舍得。怎么可能舍得呢?可是没办法啊,医生说我随时都有可能死,总之是活不了多久的。我只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够永远幸福,希望他能收获一份长久的温暖。 "如果您愿意造这个玩偶,就叫她花久美吧,可以吗?我希望她能像樱花一样开得又久又美丽。她一定能用最温暖的微笑,代替我去温暖朔月的心……" 一直凝神看着天空中幻景的羽野,终于转过身来,直视着我的眼睛颤声问: "久美就是智夏的玩偶?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羽野眼里是大片大片的失落,从头到尾,他都蒙在鼓里。 "不,我也是离渊告诉我之后,我才明白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羽野抑制不住地吼了出来。 这样的羽野让我看着很痛心,可现在没有时间跟他纠缠: "羽野,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了!你之所以在离开巴黎遇到久美会喜欢上她,有一个很关键的原因就是——花久美她根本就是智夏的玩偶!她们两个人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联系,换句话说,你爱上的是以另外一个形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智夏!!因为你曾深爱着智夏,所以才会喜欢上有着同样特质的久美!" "……我爱上的是以另外一个形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智夏……" 看着他深深地低下头去,我转而继续恳求母亲: "妈妈,你明白了?智夏就是久美的主人!换句话说,久美也就是另外一个智夏,他们都是我的妹妹,都是你的女儿啊!求求你,放过她……" "我知道。" 出乎意料地轻描淡写。 她若无其事地擦拭绿钻石戒指,看着我们每一个人脸上惊诧的表情: "可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玩偶而放过另外一个玩偶?" 什么? 我怔住,眼见着母亲绝美的脸上诡异地闪过一丝得意的笑:"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吧?智薰,苏智夏她根本就不是你妹妹!只有你才是我的女儿,她不过我是要离渊造出来陪你消遣寂寞的玩偶而已。" 什么?!!! 智夏她不是我妹妹?!! 她也是一个……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 而她只是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说智夏只不是我做实验的一个玩偶而已。因为我只有你一个女儿,所以就让这个玩偶当了你妹妹,陪着你,以免你的童年太寂寞了。只是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玩偶,还违抗玩偶的本分喜欢上了一个引魂师!!!真是会找麻烦!不但如此……"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愈加严厉,"苏智夏居然还瞒着我,请求我手下的玩偶师离渊造一个玩偶来代替她喜欢端木朔月……呵,真是可笑,她到死都不知道她自己就是离渊造出来的!离渊在接到她的召唤后马上就请示我的旨意,我看着还有点意思,反正也无聊,就索性要离渊按照她的意思,造出了一个花久美……" 不屑的笑意闪烁在她的嘴角。 原来如此…… 看到那抹冷到彻骨的笑意,我突然陷入到一片绝望里,泪珠不知何时就涌了出来,无声无息地淌落…… "怎么?你心疼?"眼前的母亲比陌生人还要陌生,看到我流泪,她皱了皱眉,"这有什么好心疼的?花久美也好,苏智夏也好,所有所有的玩偶,无论他(她)再美,无论他(她)有多么爱你,也不过是最最卑贱的生物。我们要他生就得生,要他死就得死。居然还自以为……" "够了!!!" "够了够了够了!!!!"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够了…… 我捂住双耳大声打断她的话:"够了够了!!!!妈妈,够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求求你……" 够了。 够了够了…… 不要让我再听下去,不要再强调这游戏有多残忍! "求求你,不要说了……" 今天才明白,要摧毁一个人最残忍的方法不是伤害他的身体,而是破灭他的信仰。 当一直所坚守和信奉的图腾坍塌,那轰然落寞的寂静和无助,足以击碎每一颗曾经如钻石般坚强的心灵…… "智薰,你带久美走。"始终沉默着的端木朔月突然站了起来,拦腰抱起久美放入我的怀里。转身的一刹那,我看到他背上有伤口在汩汩地淌着血。那深蓝的液体疼痛忧伤。他在我耳边低声说, "这幻象只有你可以破除。只要你背着她朝一个方向走,无论身后怎么召唤都不回头,就一定可以走出去。明白吗?" ……可此刻的我已经脆弱到快要崩溃。 言语沉默。心灵沉没。不敢置信地颓然跌坐在地上,左手抱着身体已经渐渐开始冰冷的久美,右手死死攥着智夏的十字架。 那枚她珍为生命般爱护,最后也将自己的生命附着在上面的十字架,钻石的光芒在妈妈冷漠的眼神注视下是那么凄厉。 事到如今,智夏深爱的人从不曾爱她,而她深爱的母亲——竟然也只把她当成一个卑贱的玩偶! "妈妈,你有爱过智夏吗?" "爱……怎么可能?" 她冷静得可怕,仿佛智夏这个名字跟她毫无关联,似乎那只是一个陌生人。 智夏真可怜。 我的妹妹,一直到死,从没有得到过妈妈的爱。 一丁点。 一丁点都没有。 当真相一一展现后,所有的前奏终于到最极致的瞬间,弹奏者手指上的鲜血一滴滴地坠落,染红了黑白键。 "妈妈,你知道在这场你安排的游戏中,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什么吗?"边微笑边掉泪,"就是你把智夏硬生生地从我的生命中剥离走,那感觉像是一双血淋淋的手把我的心脏撕掉了一半,那不是一个孩子可以承受的痛!! "而现在在我心里,花久美就是苏智夏! "我想保护她! "我要保护她!! "一定要保护她! "…… "保护她,不想看到她再受折磨了!世界上根本就不应该有玩偶这样的生物!" …… 玩偶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即使受万人宠爱,却永远不能听从自己的内心的意愿,永远都没有真正去爱人的权利! 一旦他们明白了什么是恋爱,一旦他们真正喜欢上谁——最终要面对的,就是走向破灭的结局! 我怎么能让久美再次沦陷到那样永不见天日的世界里? "妈妈,原谅我!就是死我也要保护她!" "一定一定要保护她!" …… "智薰,这样的你不配当我的女儿,你怎么能为一个玩偶而动感情?!来,把她交给我!" "不!" "把她交给我!" 那戴着绿钻石的手径直伸开,想要夺走昏迷过去的久美。 "不——!!!" 在她的修长的手指就要触碰到久美的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粘起来的玻璃碎片,残缺地结成了一个脆弱的空间,把我和久美孤单单地抛弃。 哗。 血液喷溅而出,染满教堂整片雪白的墙壁……可久美和我身上都没有伤口,只有羽野挡在久美和我母亲之间。 "智薰……我到底要怎么样做,才能保护你们……"暗黑的瞳宛如一片漆黑的湖水。他撑着墙的手颤抖着支撑不住,终于悄无声息地滑落,面色惨白地在我和久美的面前倒下。 鼻息的残温从我的耳边一晃而过,瞳孔渐渐放大,没有知觉地倒下去…… 倒下去。 倒下去。 第十二幕 智薰 苍蓝之兽(5) five 羽野他…… 为了保护我和久美,挡在妈妈和久美之间,而妈妈的手指,早已经刺穿了他的心脏…… 空了……心脏空了……血流干后,只能空落落地灌着风…… "羽野?!" "羽野……"我抱着久美,抑制不住地发抖,连见惯了血腥的端木朔月也怔住,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 你见过被挑断的红线吗? 原本缠绕在两人小指间的细线,在人潮汹涌中突然啪地断开、掉落。 那一刻,是爱已逝去的伤感。 你见过木偶剧的木偶人吗? 跟着音乐转圈,转圈,裙裾翩翩。音乐一停,却跟着散落成一堆碎木头。 那一刻,是静止于完美的悲伤。 你亲眼见过自己深爱的男生死在你面前吗? 那一刻,空气是凝滞着,充斥着猩红的香味,他的血液喷溅而出,在深蓝的磁场中飞散成唯美惨烈的弧线。呼吸消残,生命抽离成一条黑色的线……淡去,消失。 我对朔月说过的——"你的双手沾满鲜血,但你的心从未肮脏。" 可原来即使心未肮脏,却痛得碎成细沙。 "你们都疯了吗?!"在手心穿过羽野心脏的那一刹那,母亲终于也愕然了,"一个比一个疯狂!这样的感情有那么重要吗?值得吗?!!" "值得。"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一直冷静非常的母亲怔住了,不再说什么。她焦躁地摩挲着那枚绿钻石戒指,沉吟半晌后告诫端木朔月: "端木,你还打算为花久美承担罪责吗?" 端木的眼神在此刻从未软弱过,他点头: "当然。" 呵……冷笑中有了被动容的无奈。 "这就是一个游戏,谁先动真情,谁就输得最惨烈。"她停住,俯视一眼仍旧单腿跪下的端木朔月,"端木,你就输在不该真的喜欢上了花久美。" "可是主人,事实如此。我自甘接受处罚。" "……处罚?放心吧,我今天不会杀你,也不会杀花久美。因为……"母亲顿了顿,眼神怜惜地看我,"因为我也爱自己的孩子,我不想看到智薰伤心。" "您的意思是……"端木有些不敢置信,"你愿意放过我们?不处罚?" "那倒未必。" 她孑然地长叹:"其实根本用不着我动手,这处罚早就注定了,并且会是你端木朔月心甘情愿的。" 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即使走出了今天,劫难也将无休止?! 我眉头紧锁,还是想不明白。可管不了那么多,先救久美和羽野才是最紧要的。像妈妈保护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我抱起久美贴近她的脸颊,轻声地呢喃着: "乖,久美。姐带你回家。 "要乖哦。 "……我的妹妹久美,以后,你再也不会孤单了……"想要坚强地摆出姐姐的样子,却一边说一边哭。泪水根本抑制不住。 该死的,我这是怎么了? "智薰,还是我来吧。"端木朔月扶起久美的肩膀想要帮我,我委婉地推开他,示意他去照顾羽野。刚刚端木已经暗暗用蔷薇花瓣缝合了羽野的伤口,他不会有事,只是仍旧昏迷不醒。虽然我也关心他,可我更宝贝久美。 因为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妹妹,我要用生命来保护的妹妹。 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我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小心地背起昏迷不醒的久美,吃力地转身离开。 一步,又一步。 每走一步都听到那个曾经被我视为生命图腾的声音在呼喊着…… "智薰,我的孩子。我是心疼你的。不要再保护一个玩偶,回我的身边来。" "不。" "玩偶都是卑贱的,他们不值得你去用真感情……" "不。" 我背对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错了。所有的感情都高贵的。如果保护她意味着放弃高贵,那就放弃吧。我不在乎。" "回来。" "……" "回来……" 背上的久美开始有了微弱的呼吸,身体也渐渐温热。抑制住鼻尖的酸涩,我不回头地背着她,直走,一直走。无论身后的母亲怎么召唤,也不回头。 不回头。 死也不回头。 greed(贪婪),sloth(怠惰),pride(骄傲),gluttony(暴食),envy(嫉妒),wrath(暴怒)andlove(爱)。这爱不仅是爱情,也包括亲人的爱。如果爱是原罪,就让它永不泯灭。我不后悔,也不打算后悔。我不回头,也不打算回头。 我们越走越远,身后的召唤声也越来越微弱。 "智薰,你真的打算再也不回来了吗…… "……如果这游戏里还有一个我牵挂的人,那就是你——我的孩子苏智薰。我……是爱你的……" 听到最后这一句,我的眼泪突然直直地落了下来。端木伸手帮我擦掉淌下的泪:"智薰,别回头。别回头……为了久美,别回头。" 幽蓝的结界越来越虚幻,各自背着久美和羽野的我们,终于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她制造的幻境。 当周围的景色由刚刚的深蓝迷雾和玩偶教堂终于演化成现实世界的久美的房间……我将她放回床上,精疲力尽地倒在地板上。 妈妈,我爱你,至死也爱你——可我更爱妹妹,因为她更加需要爱。 原谅我。我早已无路可退。 还是那个房间,如果不是久美和羽野还昏迷不醒的话……没人会相信刚刚发生的这一切。 "呼……"我小心翼翼地帮久美盖好被子,看着她熟睡的样子,突然安心。这时,一直昏迷着的羽野终于也醒了过来,他揉着太阳穴一脸茫然地问我和端木"怎么了",而我只是轻描淡写地问: "羽野,还记得几年前,你为了救智夏而开车冲下河的那次吗?" 他停住按揉太阳穴的手。"记得。" "当时你跟我说,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帮忙,就算是以生命为代价,你也会帮我去实现它。还记得吗?" 睫毛垂下环成一圈动人的暗影,晶莹的瞳里有隐约的痛。他点点头: "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呼。 "那好……"轻柔地抚开久美额前柔软的发丝,我抬头迎上羽野的目光,安静地笑,"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从今以后久美都好好地,只要她能开心地生活,比什么都好。用你的生命去保护她——这就是我对你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要求。" 不再需要你对我好,只要你珍惜她,就是治愈我最好的解药。 他一楞,半晌后突然轻声唤道: "……智薰……" "怎么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他仍旧是帅气得无可救药的。恍惚中,背对窗外阳光的羽野,侧脸被笼上一圈淡淡的光晕。光晕中的他,笑容美好得让我想掉泪。 "没什么。很久没看到智薰你笑得这么温柔了。" 呵。我低头笑而不语。 爱是一整片嫩绿的草地,在阳光下,在我心里,又寂寞又美好地生长。 第十二幕 智薰 苍蓝之兽(6) six 久美昏睡了三天三夜。她睡觉的姿势像婴儿,紧紧地抱着我的右手,生怕一松开我就会消失不见。三天后揉着眼睛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姐,我好像做了一场梦哦…… "好惨烈好惨烈的梦,我在梦里哭得稀里哗啦的……最后却是温暖的结局呢。" 她握住我的手甜甜地笑,笑容温暖得融化一切。 我们的劫难,终于过去了。 时间真是一把最犀利的剑,一转眼,这几年居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从儿时在巴黎无忧无虑的生活,到后来智夏意外死去、羽野神秘失踪,我找玩偶师要求报仇却发现早已经有一个玩偶进入了我们的生活。再到后来,在墓地第一次遇见了传说中的端木朔月……我一心报仇,却在被他吻到左手的那一刻,提前落败。 端木朔月,那个像白色独角兽一样的男人,即使双手沾满天使的鲜血,也无法亵渎他的高贵。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事,都无法对他产生刻骨铭心的恨。这样的人,是天生迷杀女生的毒药。后来终于见到玩偶久美,却在见到她第一眼时,就被那笑容里熟悉的温暖所震撼。 原来这一切一切的转折,在看似痛苦和迷茫的现实后面,都藏着温暖和希望。 回家后,久美一直叫我姐姐,每天非要握着我右手才肯睡觉。我告诉她在她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却独独隐瞒了羽野的心脏是被朔月用幻术修复这个事实。 羽野到底能撑多久,我们谁都不知道。 不想让可怜的久美再为她喜欢的人担心,就让她先拥有这一刻的幸福吧。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这天晚上,公主床顶端的纱幔优雅地垂落。窗外树影绰绰。我一直睡不着,盯着天花板上的星星发呆。 叮咚。忘记关掉的手机上显示有一条新的短消息。 "智薰,你和久美睡了没?我们几个男生在天台上喝啤酒聊天,今晚天气好好,可以看到银河哦,一起来吧——曜太。" 看银河?晕,几个大男人还玩浪漫?看样子他们几个还挺投缘的。我懒得回短信直接关了机,可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天还是睡不着,爬起来光着脚站在窗户边一看,对面天台上果然有几个高大颀长的人影。 "这几个夜猫子……"我暗暗好笑,身后被惊动的久美也揉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 "姐。你睡了吗?" "没有。" "哦……"她有些恍神,似乎有心事。 "怎么了?" "我想回家。" "回家?我们现在不是在家吗?" "不,姐……"她的侧脸在夜晚的微光中闪烁着倔强的天真,"是回巴黎。姐,带我回巴黎。我想见她。"再娇小的可人儿也有倔强的时刻,就如同再坚强的人也有受伤后想回家的时刻。 我点点头,伸手掠开遮住她眼睛的几缕额发。 "好,我们回家。" 第二天,没有通知任何人,我们订到机票后直奔巴黎,不到半天时间,那座曾经陪我和智夏度过童年的白色欧式别墅就在眼前了。才刚刚打开车门,一阵梨花的香味就汹涌而来,漫溢在我们周围。 "久美,到了,这就是我们家。"我下车,高跟鞋踩在昨夜大雨后留下的小水洼里。清冽明丽的日光下,一小片洁白的梨花花瓣沾在黑色裙摆上。那纯洁的白色突然让我有些恍神,忘记帮久美提包。 "梦见梨花盛开,代表你预感到自己即将失去最重要的人。因为……梨,就等于离啊……" 脚步踏入别墅的那一刹那,似乎有时光破裂的声音在我耳边咔嚓作响。这间别墅里的每个角落以及一桌一椅,似乎都跟我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离开了这么久,却永远是我心目中最亲切温暖的角落。 尽管我早就跟佣人们吩咐过,今天有特别的朋友来拜访,可管家与久美的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管家还是"诶"的一声,满脸的皱纹都快跳了起来。 "抱歉,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吗?"久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该死的,难道是因为昨天一晚上没睡着有黑眼圈吗?" "二楼,最右边的那间。"管家会心一笑,指指楼上,久美迫不及待地走上楼…… 门把手被佣人擦拭得一尘不染。推开门,这房间仍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墙壁上都是智夏的照片,衣帽架上还挂着智夏最后一场表演时穿的演出服,白色的裙边星星点点缀着天鹅的羽毛,裙身一直拖落到地板上。怕惊扰这房间里的静美,久美轻轻走过去,指尖才刚触到那白色裙子,就触电般的惊到。 而她的眼泪已经跟着滴落。 有感觉。 我们都有感觉到智夏的气息,她活着时的气息,就这样生生地重新扑面而来。 我走过去抚摩着那条裙子上的褶皱,有些伤感。 "这房间从她离开的那天开始,就再没改变过,甚至连这条裙子,也是她自己挂在这里的。我们谁也不愿意动。"顿了顿,"智夏是那么善良那么乖的好孩子,而这就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点点纪念……" 我的眼里已经没有泪,太长久的思念和太多的变故已经让我比任何同龄人都更早地学会了坚强。只是无论时光怎样无情地逼迫着她成长,智夏——永远都是心底最不可触碰的暗伤。 房间里撒满了明丽的阳光,如同智夏的笑容,温暖而美好。我和久美像被这天使般的笑容引入圣殿,四下是薄如蝉翼的光芒,碧绿的水波从圣殿的门窗倾泻而入,渐渐淹没脚背……没有力气挣扎,也不愿挣扎。只听到水波一寸寸淹没皮肤的声音,还有头顶上,正云破天开…… god! set me as a seal upon thine heart, as a seal upon thin earm: for love is strong as death;jealousy is cruel as the grave: the coals there of are coalsof fire,which hath a most vehement me 满身原罪,从头到尾不能自拔。直到终于洗尽这与生俱来的玩偶印痕,直到荡涤尘埃的水波终于彻底地淹没头顶,才像初生的婴儿第一次睁开眼看到这个清澈的世界…… 感恩,忘了哭。 "主人。" 久美跪下来,卑微地亲吻着那裙摆洁白的羽毛, "……主人,我回来了。" 第十三幕 久美 冥王星(1) 第十三幕久美冥王星 水星。金星。地球。 火星。木星。土星。 天王星。海王星。冥王…… 哪里还有冥王星?早就被排出九大行星之外了。 星象馆九大行星轨道上那颗蓝色小球啪地掉落,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深蓝的弧线。 哦,已经没有了。太阳系从此只剩下八大行星,最后那一枚,被扔进幽深的海蓝里—— 你忍心让他……也变成被遗弃的冥王星? one "主人,我回来了。" 亲吻着轻柔的羽毛,额头点地祷告。所有盛大炽烈的爱恨,都在跪下的这一刻排山倒海而来。 我终于还是重新掉入这宿命的轮回中。 生平第一次,如此卑微而虔诚地跪在一个人的灵魂面前,乞求她的宽恕。 主人,是我。您听得到我的祷告吗?我是你亲自要求造出的玩偶花久美,现在我终于回到了你的身边,跪在你面前,请求您的宽恕。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我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更明白了自己的指定恋人和使命到底是什么。 用最明媚的微笑来温暖端木朔月日渐冰冷的心。 "为什么我连这么简单的使命都没能完成呢?" "为什么?我的天职就是做一个玩偶而已,好好遵照您的旨意,好好喜欢着朔月就可以了,为什么还会背叛您和朔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有自己的感情呢……" "安安分分做一个只知道听从命令的玩偶不好么?" 这是一个玩偶对于自己主人最刻骨铭心的歉疚,可一切是不是已经太迟? 抬起手用力捂住嘴。 可温暖的液体还是从眼里涌出,划过手指之间的缝隙,湿润了裙摆上美丽的羽毛。 窗外的一草一树影影绰绰。姐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我哭泣和忏悔,房间里的天鹅绒华美而伤感,那深海般的蓝色藏匿起太多太多飞蛾扑火般的过往。 "对不起……" 我颓然地跪坐在地毯上,不敢抬头看照片里智夏那双美丽的眼,只是任由着泪水从眼眶里自由坠落,坠落,染湿了地毯上编织的花朵。这哭泣没有声音,却折磨得心脏无比疼痛。 "我真的很没用,智夏,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姐走过来,从身后把我拥在怀里。这样亲切熟悉的拥抱,似乎在一百年前就已经相濡以沫。"乖,都过去了。" "姐。" "都过去了。不好的一切都过去了。" "可是智夏她……"泪眼朦胧的我哽咽着躲进她的怀抱里。她一下子把我抱得更紧,像妈妈一样疼爱地抚摩着我的头发。 "上天很公平。他从我身边夺走了智夏,然后还给了我另一个智夏。" 外面刮起了突如其来的大风,忽地把窗子吹开,撩起我和姐的长发。风声迷离中,有大片大片白色的"羽毛"从敞开的窗外一涌而入…… 洁白而伤感的"羽毛",飘飘荡荡,弥散整个房间。我闭上眼睛,心里落起漫天大雪。 能感觉到她。 她的气息,她的呼吸,她的一颦一笑,她太爱朔月而有的喜怒哀乐。这样体贴可爱的女生,为什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在爱情中受伤最深的,往往是最专一的那个人。 还好姐的怀抱是这么温暖,而我这个玩偶,也一定会有赎罪来报答主人的那天。 我暗暗在心底发誓。睁开眼,一片"羽毛"轻盈地落在掌心。 "这个……" 不是羽毛而是…… 梨花?! 是后山一夜之间怒放的梨花,圣洁而伤感地飞散漫山遍野,花瓣雪白透明,像天使遗失人间的羽翼,轻柔地掠过我的耳旁,温柔得不留痕迹。 智夏。 "智夏,是你吗?智夏!"潜意识里突然有了强烈的感应,我惊讶地捂住嘴,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些花瓣在整个房间里荡漾,像一场华美而盛大的舞蹈。 是主人! 一定是主人! 从智薰的怀抱里挣扎出来,我奔到窗边想抓住那些华丽迷离的花瓣,可那些花瓣像是某种奇异的生命力所控制着,无论我怎么努力,总是一次一次从指缝中溜走。 "智夏!我是久美!! "我是你的玩偶久美啊! "主人,原谅我吧! "主人……" 风声寂寞,花瓣纷纷往往圣洁的云朵飞去,在光线中穿越飞往天堂的那一端…… 美得醉生梦死。 …… 经历了这场大劫难,萦绕在大家心底那么久的谜底终于一个个解开了。智夏因为知道自己身患罕见的"冰美人症"不久后就将离开人世,于是独自一人找到玩偶师离渊,请求他为自己造一个玩偶女生来爱朔月。只要她有世界上最温暖的笑容,可以将端木朔月那颗冰冷的心一点一点地融化。 我就是代替智夏来爱朔月的玩偶,从我降生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要为端木朔月献上自己所有的爱,誓死追随着他。可我偏偏是个不听话的玩偶,不但让朔月大伤脑筋,竟然还爱上了别人,这一切恐怕连智夏和离渊都是没想到的吧? 一切发展都不在我们的意料之中,甚至超出了主宰者的意料。 不过,就像姐那天在巴黎的别墅里跟我说的—— "都过去了。不好的一切都过去了。" 跟姐一起从巴黎回来后,我们的生活重新变得简单而美好。为了让我有个更好的环境画画,姐可是花大手笔在海边重新租下一座别墅,我和她还有kiki三个女生住三楼,清流、曜太、羽野、朔月四个男生住二楼,一楼大厅还有厨房餐厅花园游泳池……这些都是大家公共的地盘啦~。 只有天台,那个可以看到整片星空的美丽天台,是专属于我和我姐的。回来后,除了画画以及帮大家做些家务,有空的时候我还是会骑脚踏车去"宠爱之名"转一转。 虽然我彻底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个玩偶,并没有真正的父亲和母亲,可在"宠爱之名"长大的我又怎么可能忘记自己那个玩偶师老爸和美艳动人的老妈呢?呵呵,更何况"宠爱之名"的糕点永远都好吃到让人欲罢不能哇~,哈哈。 经历了这场大难后,对于我来说,最宝贵的收获就是—— 终于明白了亲人和朋友是多么多么地珍贵,没有他们一直陪着我的话,可能我至今还是碎在雪地上的那片蔷薇花瓣吧?又怎么能重新拥有大家的爱呢? 上帝对我不错哦。就像姐说的: "上天很公平。他从我身边夺走了智夏,然后还给了我另一个智夏。" 从那天智薰在她妈妈面前不顾一切地保护我,并且说出"花久美就是另一个智夏,久美她就是我的妹妹!求求你放过她"的那一刻开始,我心里就已经认定了她就是我姐姐。 花久美你终于有亲姐姐疼了,加上朔月、羽野、kiki、清流、曜太……大家都温暖地在一起,这感觉真好。 我要好好地、好好地爱他们。 星期天,难得羽野不用去实习,曜太和姐推掉了所有的通告,大家一起去逛街。传说中消失多年的"闪亮生物蛤蟆镜明星团"重出江湖。 尽管他们几个都戴了墨镜和帽子,不过我个人觉得,戴比不戴更惹眼。不信看看经过我们身边的人的回头率就知道了。 但这一切都无法影响我的好心情。我一手挽着羽野的胳膊,一手挽着姐,在商业街里看到什么就想要什么,high到飞起。 "姐,你说我戴柠檬黄的这个发夹好看,还是那个粉红色的?" "都好看,你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哇!是新款的裙子呢,羽野你说是白色的好看还是绿色的啊?呃,那条黑色的也不错的样子哦……" "ok,猪,那就全买了吧。" "哦也~!" …… "姐~,我要吃那个草莓榛子味冰淇淋!" "好。" "智薰,我也要吃那种口味的冰淇淋!" "曜太你给我死开点,凑什么热闹?" "你偏心~,她是你妹妹就了不起啊?" "嘿嘿,有姐姐就是了不起。" 我冲曜太做了个鬼脸,顿时把那个单纯的家伙气得冲过来要打我,哈,他还没碰到我的手呢。清流、羽野和朔月三个人就已经齐齐站出来挡在了他和我之间。 "怎么?敢欺负我的女人?"羽野挑了挑嘴角,挑衅地坏笑。 曜太的气焰立刻矮了半截。 "我说曜太啊,你一个大男人干吗跟久美这个小丫头计较啊?"很老道地拍了拍曜太的肩膀,清流回头冲我使了个"一切由我们搞定"的眼色。 "喂,我哪里有跟她计较了?是这丫头成天缠着我们家智薰!真是烦死她了。"眼见着没办法教训我,曜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只好把火气都撒在手里的冰淇淋上。 "md,一点都不好吃!"曜太随手把冰淇淋甩了出去,却不小心蹭到一大块污渍在朔月的衣服上。 "啊,对不起,智薰你有带纸巾吗?我帮他擦一下。" "不用了。"朔月擦去衣服上的冰淇淋,似乎有心事。 隔着两个人的距离,我舔着冰淇淋偷偷看了一眼朔月。 他今天有些奇怪,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正疑惑着,背脊后突然油然升腾起一股寒意。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怎么?冰淇淋太凉?那就别吃了。" "没……没什么。" 羽野很man地揽过我的肩膀去逛下一家店,可我还是忍不住回头往街角处望了一眼。 街的转角处,有神秘诡异的目光远远地投射在我身上。 即使是站在明媚的阳光之下,即使紧紧地挽着羽野的手臂……那目光也像箭一般犀利而冷冽。 是谁? 隐秘地藏在街角,虽然消失不见,那感觉却没有消失。 仿佛湛蓝的天空恍然间飘过一片漆黑的羽毛,万物霎时变得迷离。 "叮咚、叮咚叮咚……" 羽野这臭小子又在把我的头当成门铃摁:"猪,发什么呆?" "奇怪呢,我觉得刚刚街角那有人在看我……"有些害怕,直往羽野的怀里躲,耳边却传来他的一阵坏笑。"切,你自幻吧?猪有什么好看的?" "喂,我是说正经的。" "ok,我也是说正经的,你看到的一定是幽灵~!" "幽……灵……你又吓我……" 羽野的神情正经得要命。"谁骗你啦?你知道最容易盘踞怨灵的地方是哪里吗?就是在你的浴室上方的四个角落里!每次当你在洗头闭上眼的时候,那些幽灵就会从屋顶伸出手来杀人,用长长的指甲挑破你的喉咙……" "哇——!不要说了啦。你这个家伙,又骗我!"我讪笑着揍他,脸上的肌肉却僵得像咸蛋超人。脊梁背后不停有冷气滋滋地冒。 连嘴唇都开始发凉。 晚上回到家,一个人浴室洗澡的时候突然就想起羽野说的幽灵来。花洒的水簌簌地落,细沙般流过我的脸,心里顿时毛毛的…… 水雾缭绕中,一个人影在玻璃门外一闪而过…… "谁?!!" 水一下迷住了我的眼,刺得眼皮一阵疼痛。我慌乱地抚去脸上的水珠,却只看到玻璃门早就被人一把推开了。 一个黑色的模糊身影冷冷地站在我面前…… "谁啊?!!!"洗发水的泡沫刺得眼睛那么那么痛。我挣扎着想睁开眼,却一个不留神滑倒……水声哗啦啦地响着,雾气朦胧中,神智有些不清醒的我,一头倒在那人的怀里…… 完了,背脊上升腾起一阵凉意。 …… "久美,你没事吧?"抱着我的人居然是姐。我揉了揉太阳穴,声音虚弱。"姐,是你啊?我……" "我来这准备拿条毛巾,结果听到你那么紧张叫’谁啊’。是不是今天逛街逛太累了?乖,洗完澡早点休息吧。" 洗完澡,姐安排我睡下。开始一直翻来覆去的,终于在迷糊中睡着了。半夜,莫名的力量让我从熟睡中睁开双眼…… 而正悬浮在我床上方的,是一个既然熟悉又陌生的男生。 黑色短发,冷峻完美的脸庞。 那锁骨演绎的不止是性感,还有那凹陷的骨窝中的7印记,噬血而伤感。 他的手指是雪白的,修长得令人心生优美幻想,那样美的手指,应该是天生为钢琴而生的。可这男人的眼瞳却冷得让我不寒而栗。碧绿碧绿的,像深不见底的祖母绿宝石。 "花久美?" "你……是谁?" "呵。"这家伙邪笑。 什么也不说,只是将手指轻落在我光洁的额头上,而我整个人竟然像被咒语镇住,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那优美修长的手指顺着我的皮肤下滑,蜿蜒跋涉过眼角,温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泪,然后渐渐下滑,下滑,停留在咽喉那一块毫无防备的皮肤上游移不去。 黑暗中,潮水涌过野兽的背脊,淹没了我的呼吸。危险迫在眉睫,命悬一线,我竭力逼迫自己冷静地追问: "你、你到底是谁……" "嘘。"他竖起食指示意我安静,"我不是神,也不是魔,不要拿好和坏来判断我……"语气稍作停顿,他的眼光只是落在我的眼睛上,却穿越了我的灵魂。 "……我只是来要你的命而已。" 第十三幕 久美 冥王星(2) two 仿佛是见过他的,思维却在这一秒里陷入一片混沌,无法思考。脑海里中残存着的只有那个7印记。 压迫感越来越强烈,杀气在午夜冰冷的空气中升腾成一朵暗色的云。我的眼前突然闪电般掠过在布拉格的那一幕…… 在那间有彩绘金顶的教堂里,在主前祷告的神秘男人……终于想起来了,是他,就是那时的他! "喂,你的手……唔……"想叫出他的名字,喉咙却已经呜咽着发不出声音,他的手指在不动声色地用力,下一秒就将轻而易举地将我的呼吸掐灭。窒息。 "救我……" 姐…… 羽野……朔月……救我…… "seven!!住手!!" 砰——!门被撞开。 就在朔月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刹那,这男人的手从我的咽喉上滑落,嘴角掠过一丝邪笑。 "哥,我是吓她的。"他若无其事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可朔月还是不放心,把我从床上抱了下来。 md,什么叫吓我的?!"咳咳……"咳嗽了几声后终于活过来的我从朔月的怀抱里跳下来,一把揪住那小子的衣领。 "吓人有下手这么狠的吗?差点被你玩死了啦!"我朝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脖子,或许明天那里就会有一道淤痕,"要不是朔月来得及时,我恐怕早没命了……" 任凭我怎么埋怨,这个被叫做seven的男生就是不鸟我。他眼里看到的,始终只有朔月。 "哥,跟我走吧。" "回去?" "对,跟我回布拉格," "seven,你知道的……"朔月迟疑着,黑暗中他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在内心权衡着,"我不能走。"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姐和曜太、kiki、清流闻声都赶了过来。大家穿着睡衣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只看到房间里这个陌生的男生正一遍又一遍地请求着朔月。 "哥,跟我回家吧。" "跟我回去。" "再不回去,以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seven站在窗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没有开灯,整个房间都淹没在黑暗里。我和其他人虽然还不是很明白状况,但还是屏息静气等待着朔月给他答案。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哥,跟我回家,我们回家吧。" "你再留在这里,一定会有危险!跟我回去吧。" "哥,跟我回去。" …… 一遍又一遍地乞求着。可朔月始终不发一语。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seven眼瞳里深不见底的悲哀。似乎是抛下所有的自尊,千里迢迢从布拉格赶来,只是为了带走自己的哥哥。夜风优雅地在他和朔月之间翩然而过,掠起各自额前的发丝。两人静默着面对面的这场景,完美如画卷。 第二天开始,拐带朔月未遂的seven这小子就在我们家住下了。与其说是住下,不如说是赖着不走。吃午饭的时候,我一眼就发现这家伙坐在了羽野旁边。 可恶。 "诶,你占了我的座位,走开。"越看他越碍眼,我一脚揣过去,这家伙敏捷地一闪身躲开。他还是不看我,摆着一张臭脸自顾自地吃早点。 "喂,不会笑吗?不会说话吗?" "……"不理我。 "诶,你吃着的早点是我亲手做的诶。而且这里是我家,跟我说句谢谢不过分吧?听到没啊?" "……" "久美,seven是跟你同年的,比你只大三个月。"朔月浅浅地笑,从窗户的罅隙中漏进的光线把他的睫毛晕染成了好看的金色。 "天,那就是哥哥喽?!"嘴巴张成了惊讶的o形。 "切,谁要当你哥哥?" 他不屑地撇嘴,双手插袋自顾自地走开了,我跟在他身后恨不得掐死这小子。 "喂!我哪里得罪你了?你来找你哥哥就找你哥哥呗,为什么要先来找我,威胁不成还要动手掐人?!没见过你这么恶劣的……" 无视。 "干吗不说话啊?哼哈哈……"边跟在他身后,边一口一口咬着肉包子,"哼哈哈,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理亏了是不是?你这个家伙,是不是脑袋神经搭错了啊……" 居然还是无视。 "切,叫什么名字不好,居然还叫个英文名,什么seven的,自以为很拉风是吧~?"正在我嘟嘟囔囔的时候,一直沉默的seven突然回身,害我差点从楼梯上栽下去。 他抬起我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说:"记住。我叫端木镜夜。英文名才是seven。"见我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于是又挑挑眉毛臭屁地申明,"当然了,像你这种英文很白痴的家伙,直接叫我小七好了。" 可恶,谁是英文白痴了?我还没还嘴,正吃得欢的清流一拍脑门:"小七?诶!!好熟悉的名字,很有亲切感呢!" "那当然。" "叛徒!橘清流你这个叛徒!"我跑过去咚地敲他的头,"你到底站在哪边的?小七这名字这么难听。" "久美你这个笨蛋,听我说完好不好?我是说小七这个名字跟我妈养的那只苏格兰牧羊犬是一样的,真是有缘啊。" 苏格兰牧羊犬?!哈哈。 我开心地看着小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花久美,你找死啊?笑够了没有?" "啊!哈!哈!" "吵死了啦!!!"从吃饭开始就一直听我们吵架的kiki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我晕,你们天生有仇吗?" "有!而且仇可大了!!" 没想到我和小七在这时候居然超有默契地同时吼出了这句话。正琢磨着有点耳熟的我,一扭头突然发现羽野的脸色臭臭的,满不爽的样子。 "喂,我跟你有仇吗?" "有,而且仇可大了。" 这台词竟然是我和羽野以前也说过的呢。呵,难道他是吃醋了?这么一想,我的心灵滋滋地漫溢出甜蜜来,赶紧小跑着追上去,一把拽住羽野的脖子,缠着他不放手。 "喂,松手啊。" "不松,就不松。" "花久美,你是猴子吗?松手啊!" 羽野一脸的不耐烦,可他的耳朵根子却红红的,出卖了他。而小七那家伙谁也不理,吃完饭就自己回房间去了。我本来想一直到他离开这别墅都不再理他的,没料到朔月特意拜托我跟小七好好相处,尽量多带他上街去转转。 "诶,为什么是我啊?!他的磁场跟我完全不合嘛……" "没有啊,我觉得你们很有话说。"朔月安静地笑。 "拜托,老大!那个不叫有话说,那个叫吵架!" "久美你知道吗?seven从小性格就非常内向,根本不说话。呵,更别说吵架了。他跟你吵得起来,说明他觉得你很可爱。" "……"我有点无语,天底下居然还有性格这么别扭的家伙,"但……但是,他那天想杀了我诶!" "他是吓你的。要是他真想杀谁,根本就不用动手……" 根本就不用动手?小七有这么可怕吗? "难道说……"我想到了什么,"难道小七也是引魂师?" 朔月不回答,沉吟着望向窗外。远处蔚蓝的海像一场迷离的幻觉,盛大而华丽。我看着朔月那个安静的侧脸,沉默不语。姓端木的人,注定都有神秘的身世。 既然他是朔月的弟弟,而我又没什么好报答朔月的。那就完成朔月交给的使命——陪陪这个桀骜的小七吧,说不定可以成为朋友。 再说家里确实也只有我一个闲人,羽野要去上课,kiki和清流要打理店铺和家业,姐和曜太在为toylover新一轮的全球巡演做最后的彩排…… 尽管表面上是我带小七上街去逛逛,可这家伙从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完全不鸟我,整个把我当成了一个隐形人。 "小七,你到底想去哪里啊?" "不如我们去游乐场好不好?去玩过山车?要不去滑冰啊?" "喂!我可是带你出来散心的,你好歹也说句话吧?!!!" 我俩始终一前一后在大街上走着,像两个陌生人。不管跟在他身后的我怎么大声嚷嚷,这家伙就是不理我,只是一个人走在前面,低头发着手机短信。 "咦,你跟谁发短信啊?"我凑过去想抢过他的手机来看看,谁知道这家伙反应超快地一缩手,还扔给我一个扑克脸。 "关你什么事?"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懒得理会他,自己晃荡去路边的冰淇淋店吃东西,小七也跟了过来。点完单我刚拿出钱包,小七已经把信用卡交给服务生要付账。我叫住服务生,把她手里的信用卡要回来甩在小七的面前。 他冷眼看我:"怎么?" "不要你付账,我请客。" "可我不喜欢吃女人请的东西。"皱着眉头蹭了蹭鼻子,显出厌恶的神情来,"我讨厌。" "端木镜夜,你真的很讨厌诶,不跟我吵两句你就不舒服啊~?!" "嗯。" 晕~,居然还说"嗯"?想气死我啊?! "呵呵。"穿粉红小格子围裙的服务生在一边捂着嘴笑出了声来,她看着我们满脸暧昧地说,"你们感情不错哦。" 什么?感情不错?! 我正要嚷嚷着澄清我跟他不是情侣,这家伙已经冷冷地说:"我们是兄妹。" "咳咳,原来是兄妹啊。" 一听说我们不过是兄妹,服务生马上咳咳地干笑着走了,手上拿着的还是小七执意塞过去的信用卡。我撞了撞他的胳膊。 "喂,谁跟你是兄妹了?" 一直沉默着看窗外的小七转过来白了我一眼。 "难道你想是情侣?" 我马上闭嘴,心想要是再跟端木镜夜这小子说半句话我就不姓花!! 第十三幕 久美 冥王星(3) three 半个小时后—— 一只路过的小猫跑过来蹭小七的腿。 啧。 几乎是触电般的,他下意识地一抬腿把小猫踢了出去! 喵呜—— 可怜的猫飞出去撞在墙上,痛苦地缩成一团。我赶紧跑过去抱起小猫,大声责备他: "小七你太过分了,它只是一只小猫啊,你这样会踢死它的!" "你太冷血了!!" "我讨厌你!" 冰淇淋店里其他的客人看到这一幕后也窃窃私语着,小七不在乎,自顾自地吃冰淇淋。冷血的家伙,真是再也不想理他了! 我端着自己那份冰淇淋坐到另外一张桌子上,小猫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发抖。隔壁桌的小七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脱下外套递给我。 "干什么?"我没好气地问。 "用这个包那只猫,小猫都很怕冷的。" 冷淡的语气,漠然的眼神,仿佛只是在说着一句跟自己不相干的话……—— 可这却是在关心一只流浪猫。 "少来,装什么爱心天使啊?"其实心已经软了,但还是嘴硬。"真关心它的话,那刚刚干吗还要踢伤它?" 就是嘛,现在又来装好人。 小七什么都不解释,把外套扔在我的桌子上。低头继续吃冰淇淋。两个人气氛尴尬的时候,那只一直发抖的小猫自己钻进了小七的外套,蜷成一团毛毛球。 真是可爱呀! "你要快快恢复哦!乖~!"我用手指轻轻蹭它的小鼻子。 "喵呜——"小可爱猫咪喵呜喵呜不断舔着我的手心,弯腰抱起小猫的瞬间,我突然看到小七的腿上有一大片红斑。 "呃,你的腿怎么了?"糟糕,他不是受伤了吧?那我回家怎么跟朔月交代?我有答应过朔月要照顾他弟弟的。 虽然目前为止都是小七在照顾我,汗。 店里洋溢着快乐的喧嚣,每个人都和伙伴一起开心地品尝着冰淇淋的美味。可我和他两个人,始终被一种奇怪的尴尬笼罩着。 是因为彼此并不了解吗? 完全不了解他。 "你腿上的皮肤,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回家擦药油去?"想仔细看看那块红斑是不是很严重,被他厌恶地躲开。 "喂,你以为我真想关心你啊?!我答应过朔月要照顾你,你怎么能受伤呢?!"该死的,这小子的性格怎么这么别扭这么不坦率啊? 啊啊啊,我要抓狂了! 仍旧是躲开,满脸不在乎的冷漠神情,瞥了那只小猫一眼,语气淡漠地说:"我有深度憎猫恐惧症,被猫碰到会过敏。"他凝视着我,瞳孔里的绿色冷得像冰,"花久美,这答案你满意了吗?" …… 你亲眼见到的,或许并不是真相。 你深深确信的,或许不过是误会。 他双手插袋,冷冷地从我身边走过,背影消失在门口绚烂明亮的阳光中,只剩下我怔怔地抱着小猫呆在原地。 端木镜夜。 这家伙,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 明明知道是桀骜危险的,可就像第一次在天台上遇到姐时一样,被眼神后的冷漠和神秘吸引,想跟他成为朋友。 我咬着手指头在背后自言自语着: "端木镜夜,你有时候还真跟我姐有点像呢,都是乍一看冷到不行。" 回家路上我专门跑去药店买了一瓶跌打药水。 "怎么?你爬树需要这个?"小七没好气地说。 "哼~,懒得理你。"我把那瓶药水小心地放进包包里。这药水是专门给羽野买的,他最近老是一个人闷声不响地去练车,回家后常常到处是擦伤。 看得我好心疼,可问他是不是有心事,他却什么也不肯说。 回家后羽野不在,我跑去客厅找kiki玩,躺在沙发上跟kiki发了好久的牢骚,真没想到陪小七去逛街比体育课跑800米还累! 最关键的是——我心累呀,迟早要被这个性格又古怪又冷又不坦率的臭小子给玩死去~! "切,身在福中不知福。"kiki没好气地戳我的额头,"难道你就没发现,围绕在你身边的男生都很优秀吗?" 还没等我答话呢,清流已经开心得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哈哈,kiki,你终于觉悟了?!终于承认我的好了?!" "滚,死一边去~,你这个早就被我抛弃了的男人。" "你说的是……"我环视了一下客厅。朔月在看书,曜太蹲在阳台上修在演唱会上摔坏的吉他…… 明白了,她说的一定就是—— "朔月和羽野?他们本来就好看啊,你又不是第一天看见这两个人。"还以为有什么事呢,神神秘秘的样子。我回到客厅,吃着桌子上的小甜饼,但每次小七这小子的手脚总是比我快一点,拿走了我想要吃的那一块。 可恶。 狠狠地瞪他一眼,却发现这招完全没用。小七的注意力从来都是游离的,连画册都拿倒了却能聚精会神地看上大半天,丝毫没注意到我朝他投过去的"杀伤眼波射线"。 来自火星的seven食神殿下。 算你狠~! 就在我用"杀伤眼波射线"狠狠瞪他的时候,kiki居然是一脸花痴地看着那家伙。不对劲不对劲。我赶紧张开手掌在kiki的眼前晃了晃,把她的"元神"从花痴的世界里揪了回来。 "喂,你干吗对着小七放电啊?火星人你也喜欢?" "你没事吧久美??"果然花痴都是半个功夫强人哇,kiki的一声魔音差点把我的耳膜叫穿,"小七还不好吗??这么帅这么酷的男生,你居然还没发现?!" 啊哦。 原来她开始说我身边优秀的男生,就是小七? 我*and^$#@$%^……(某花拒绝接受这个残酷现实。) "一定是天气太热了,一定是的。"我关心地摸了摸kiki的额头,"kiki,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看你连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 "切,烧你个大头鬼,我正常得很!" 就在我们两个打打闹闹的时候,一直沉默着埋头吃甜饼的小七突然冷冰冰地发话了—— "那个……猪久美。" 他拿起一块小甜饼,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今天的青瓜味小甜饼是谁烤的?" "我啊我啊!!是我烤的!!" 还等我回答呢,kiki早就奔过去邀功了。 "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好吃啊?!呵呵,下次我再烤给你吃吧?" 小七面无表情地把那块甜饼扔进嘴里,嚼…… 嚼…… 嚼…… …… 咯噔,吞ing…… 半晌后,摆着那张冷冰冰的死鱼脸说: "下次换个人来烤。真难吃。" 就这样,在我和kiki极其无语的注视之下,这小子很拽地站起来,拍拍牛仔裤上洒落的小甜饼碎屑,拿起画册上二楼去了,留给我们一个让人恨不得用无影爪掐死他的背影。 而在"石化"的我们身后,清流正哼着幸灾乐祸的小调飘然而过…… 半个小时后,总算安慰好火冒三丈的kiki,我特意又拈起一块那个青瓜味小甜饼。 不管它,扔进嘴巴里。 吧唧吧唧嚼…… 吞ing…… "味道很好啊,很好吃呢。"我奇怪地摸摸头,"一定是那小子的味觉太挑剔了!" "噢……"kiki仍旧没有从打击中振作起来,一脸沮丧地边叹气边收拾桌子,"他以前的女朋友厨艺一定超棒,把他的舌头给惯坏了……" 女朋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的耳朵噌噌地竖了起来。 对哦~,不知道小七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子呢? 不会也是个火星食神吧~?啊哈哈(邪恶长笑中)……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那天之后,经过几天的相处和偷偷观察,我发现小七这小子确实还满耐看的。虽然他没有朔月神秘尊贵的气质,更没有羽野那张比女生还要美的脸。 可奇怪的是——每次我跟他一起出门时,他总是能受到一些陌生人的特别优待。 在公车上,总有不认识的女孩子,一脸害羞地给他让座位。 去喝下午茶时,隔壁桌的女生们,总是唧唧喳喳地偷瞄他,顺带着还瞪我一两眼。 就连走在大街上,跟在他身后的我,也总是发现几乎每个与他擦肩而过的女生,都要回头再看他一眼。回头率简直就是百分之两百啊~! 周末,闲着无事的我和kiki赖在房间的大床上聊天。 当我跟kiki汇报了这一切情况的时候,她很老道地长叹一声: "哎哟……其实从前我也相信性格比外形重要啦,可真正遇到外形超优秀的人,就彻底投降了。" "外形优秀的男生就是很红嘛。吃个饭都像是电影,喝杯水都美轮美奂,在学校莫名其妙地就会有人对他好,帮他做便当帮他抄课堂笔记,就连去餐厅吃个饭,女服务生也会把最好的靠窗座位给他。" "哈,这点你最有体会吧,你看看你们家羽野,还不是美丽到爆炸。" "别提了,说到这个我就烦躁耶,跟他一起逛街的时候,别说是女生啦,只要是雌性的生物都会目不转睛地看他,害我狂没有安全感!!" "没有安全感?羽野的跆拳道很赞,飚车的技术也是超一流的,怎么会没有安全感?" "呵呵,那倒是啦。可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会觉得他像女生耶,而且很多人第一次看到他,就会觉得他一定是那种’就是长得好看,除了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男生。" "啊?" kiki还没接上我的话…… 吱呀—— 房间门被人推开了,我和kiki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郁闷站在门口的羽野。 他抓了抓满头乱糟糟的头发,拎小鸡似地把我从床铺上拎下来,一字一句地问:"你跟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就是长得好看,除了这个什么都没有’?" "这个……那个……羽野你误会了……"我很傻眼地看着他,结结巴巴的。kiki这死丫头非但不帮我解释,还在旁边笑得花枝乱颤的。 完了。 这下误会大了。 从那天开始,羽野就一直怪怪的,我每次想找他说话,都被他故意避开,害我沮丧死了。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好担心他,可他却不给我关心的机会。 第十三幕 久美 冥王星(4) four ……这天跑去找羽野想要他陪我一起去买画材,可他又不在,家里只有小七一个人,只好跟他一起去了。路过广场,隔着人群,我们远远地看着美丽的喷泉。 "水对于引魂师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小七凝视着喷泉池的瞳孔,带着点点的微光。 "噢?什么意义?" 他不理会我,径直走到喷水池边,任由着那晶莹的水珠溅落满身。连长长的睫毛上,都缀满了冰晶般的细小水珠,在洁白的光线下绽放着钻石才有的凛冽色泽。 我抬眼看着自己身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生,他从出现在我生活的那一刹那开始,就像一阵凛冽的风,黑色而剧烈,迅疾地颠覆了我以往对男生的所有了解。 为什么他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为什么他有时会比噬血的猎手还要可怕? 为什么他有时会脱下外套为一只猫挡风遮雨? 为什么他有时嘴巴很坏有时却害羞得像个孩子? …… 还有,为什么他左边的锁骨上,会有一个7划痕?那伤口到底隐藏怎样黑色的故事? 朔月曾经说,他杀过一个自己最爱的人。这件事会不会跟小七也有关系? 一定有的吧。 ……这一切一切的答案,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知道呢? …… 喷泉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数码相机和手机拍照的卡嚓声此起彼伏,人群中洋溢着满满的兴奋和幸福。 "哇哦,真的好美呢!" "新建的这座喷泉有名字,叫’冰川’,哈,很特别的名字。" "冰川?真是很特别。" …… "冰川?"小七一怔。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眼瞳里的碧海被渲染上一层又一层浓重的忧伤。我担心地问:"怎么了?叫冰川有什么不对吗?" 他不看我,也不回答。 许久,终于无奈地笑。那笑容水波一般从他的嘴角掠过,忧伤得让我心疼。 "你知道吗?所有的引魂师在死去之后,骨灰都会葬在冰川之下,而灵魂则会演化成深蓝的灵兽。那些灵兽会在晨曦到来的那一刹那,站在冰川之上聆听脚下流水的声音。" "兽?冰川?" 我的心微微颤栗,那晚在海边,朔月曾与我一起见过的黑色燕尾蝶、炽白的龙以及那些深蓝的兽,这些高贵而奇异的生物,其实都是引魂师死后的化身么? 难怪……当时朔月脸上的悲伤,浓烈得化不开。 或许哪只穿越我们身体的兽,就是他尊敬的父亲,母亲,或是…… "呵。"小七突然醒觉过来。拉着我的手离开,不再理会身后美丽的喷泉。可我的谜底还没揭开呢,于是跟在他身后一个劲地追问。 "喂喂,小七,为什么要把骨灰撒在冰川下啊,不冷吗? "还有呢,引魂师不是取走别人性命的吗?他自己怎么会死呢? "回答啊!切,又耍酷不理我。" …… 无论我跟在他身后怎么唧唧喳喳,小七就是不再说半个字。我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气氛,又这么泡汤了。 两个人闷闷地买了冰淇淋吃。 两个人闷闷地买了新的画材。 两个人闷闷地花十分钟就走完了别人能逛一天的商业街…… 闷闷地,闷闷地,闷闷地…… 不行!!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花久美!你要发挥你搞笑的天赋,不能辱没朔月交给你的使命!!于是,我做出一个豁出去了的决定—— "小七,你有没有看过一次吃三个猪脸鸡肉汉堡的?" 嘈杂的快餐店里,小七压制住愕然,很无语地指了指我:"难道你想表演?" "没错!很神奇吧?你看着……" 就在我张开"血盆大口"把叠在一起的整整三个猪脸鸡肉汉堡都硬塞进嘴巴的那一刹那—— 卡嚓。 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 小七的手机摄相头对准了我,那黝黑的镜头把我的理智给拉了回来。 呃? 他拍下来了?把我这糗到爆的样子拍下来了?! "啧,真像大嘴母猴子。"小七拽拽地撇了撇嘴,"不过还是先存着,做个纪念。" "呃?你存,存什么?" "存照片。诶,猪久美,你是不是吃太多这种汉堡,所以才越长越像这个汉堡的?" 天呐! 怎么有这么讨厌的人?! 我的脸一定比猪肝还要难看吧?管他啦,就算是死也要把这照片毁掉! 餐厅里别桌的人都在安静而优雅地吃饭,只有我们两个人吵得差点把桌子都掀翻。 "端木镜夜,你这个臭小子!你居然偷拍我?" "没办法,因为你嘴巴太大了,很少见。" "喂!!我是为了哄你开心才这样子的咧~!我平时可是……可是很淑女很淑女的啦……"哎呀真是不争气,明明这个时候要镇定,可说到自己是淑女,我的脸还是腾地更红了。 "等等。" 他脸上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让我也不自觉地开始紧张,忍不住往后退。 "干吗啊?" 莫名奇妙地看着他凑近,直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接近暧昧。 "喂,你……你你你……" 他什么也不说,伸手帮我把垂在眼睛边的一缕乱发拨到耳后。然后隔远些再看看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样比较好看。" 呼。 原来是这样。我如释重负地偷偷喘了口气。趁小七去付账的时候,从包包里找到小镜子猫在桌子下照了照。 "果然呢,把头发拨到耳后比较适合我。"我抓了抓头发,突然想起kiki说他的味觉很挑剔。 没错,这小子一定有女朋友。 当晚回到家,还是kiki和姐做的晚饭,大家温暖地围在餐桌边一起吃。 "诶,羽野,明天我和姐还有曜太、小七他们一起去逛街,你开你那辆车载我们吧。" 吃到一半,我故意找他说话。可他还是只顾着自己吃东西,手里还拿着张英文报纸,看都不看我一眼。害我在路上特意给他买的巧克力一直都拽在手里,没有机会拿出来。 "不是还有他们吗?你坐智薰的车去。" "为什么不理我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一把抓过他手里的报纸扔了,"破报纸有什么好看的吗?你是我男朋友诶,还没叫你陪我逛街呢,怎么就连送送都不行啊?!你有那么忙吗?" 可恶的家伙,简直就是气死我了! 或许是我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所有的人都惊了一下。气氛由轻松的早点时间一下子跌到了联合国谈判时间。僵持了几秒钟,羽野懒懒地说: "忙的不是我。是你。" "我忙?!我有什么好忙的?!!你又……"火气腾地涌上了脑门,脾气还没发呢,餐桌那边的小七突然把面前的刀叉放好,说声"通心粉好难吃"就拽拽地离开了,一副天塌下来也不关他事的样子。我冲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碎碎念: "这臭小子,老是一副拽样子……" "哦,你似乎很关心他。"羽野拔拉了一下盘子里的意大利通心粉,若有所思。 "我哪里有关心他了?我这是在抱怨。抱怨你懂不懂?" 可无论我怎么样一脸冤枉,羽野还是跟着把刀叉一放,说声"你自己心里明白"就走了。 "喂!千羽野!什么叫我心里明白??" "给我解释清楚再走!我不明白!" "喂~,喂~!你的巧……" 巧克力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我低头一看,它已经融化在我的手心了。 而羽野头也不回地走掉,不理我。 郁闷地猛塞了几口意大利通心粉后,发现确实很难吃,又咳咳地吐了出来。而kiki和清流居然一直都坐在餐桌边偷偷地坏笑。 "橘清流,笑你个大头鬼啊?有什么好笑的?!" "哼哈哈……好,不笑了不笑了。"清流忍住笑不看我,一边的kiki倒是幽幽地说:"久美你这个幸福的家伙,被人所爱哦。" 我晕,又是这句。 今天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破日子啊?羽野故意跟我赌气,小七懒得理我,朔月很忙,姐和曜太去巡回表演,kiki和清流又莫名其妙地笑话我……折腾了一天,无比郁闷的我玩了一晚上的网络游戏,结果杀怪兽的时候下手特别狠,挣回了不少经验值和道具,还连升了三级~,总算有点欣慰啦。 第二天一大早羽野就出门去了,一整天都没回来。我装作不在意地在客厅看电视,等到晚上十点多,他还是没有回来。 虽然嘴巴上不想承认,可心里其实担心得要死诶。 这家伙到底干什么去了? 不会出事吧? 打他的手机是关机,给他发短信也不见回。不知不觉大家都已经上楼睡觉去了,只有我还哈欠连天地死撑着。 电视节目越来越无聊。抱着大抱枕窝在沙发的角落里开始怨念: "可恶,这家伙怎么还没回来? "臭小子,等你回来,一定要揪你的耳朵然后…… "哼哼……" ……怨念着还是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再次惊醒的时候,整个身体已经被人拦腰抱在怀里,两只脚在空中晃荡着…… 而抬头看见的那张脸,比女生还要美。 "羽野你干吗去了?怎么才回来?!!" "你是在等我?"羽野停住上楼的脚步。"我跟朋友去试车,刚刚回来看你在沙发上睡着了,准备送你回房间去。" 原来如此。体贴的家伙呢。 心里突然柔软一片,搂住他的脖子,直往他怀抱里蹭着:"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都跟赌气,还不怎么理我!!" 他脸一沉,把我放了下来。 "这要问你自己。你那么忙,哪里还有时间顾得上我?" "是你不理我,给你买了药水,又给你买了巧克力,可都没有机会给你,为什么不理我啊?羽野……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喉咙哽咽着,鼻子酸酸的。 "乖,久美乖。"他突然更加抱紧了我。跟平常的他有些不同,这怀抱紧得让人窒息,却满满地都是他的不安全感。羽野在我耳边小声地呢喃,"不管你觉得我脆弱也好,除了长得好看什么都没有也好,总之,别离开我。iloveyousomuch没有你我会崩溃的。" "嗯。" "……别离开我。" "嗯。" 小声的乞求,荡漾在空旷的楼梯。大厅的水晶灯呼地一闪,波光潋滟在羽野绝美的脸上。 大家都还是孩子,安静地蜷缩在角落的孩子,害怕被忽视,害怕被遗忘。即使终究一天要消磨在时间的尽头,至少身边还有这个人,温暖地握着我的右手。 正当我和羽野表演八点档偶像剧拥抱在一起,一个人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走路带风地飘了过去。 看清楚是谁后,我马上瀑布汗。 "小七,你去哪里啊?"眼看那家伙一边发手机短信,一边打开客厅大门要出去了,我忍不住问。 头也不回,扔过来一句: "收容所。" 什么?收容所?!!他是在梦游吗?大半夜的去收容所?!!! "诶诶诶,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你去收容所过夜?" "白痴,我是去接人。樱蓝来了。" "樱蓝?是谁啊?" "……明天你就知道了。"乓,关上门,自顾自地走掉了。 联想到上次小七也是半夜来的我们家,我挠挠头想着:难道端木家的人,都喜欢晚上来拜访的咩? 真是一帮怪人。 脑子极度不清楚的我,跟羽野说晚安后,打个呵欠回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背上画板准备去画室的我,在看到客厅里那个陌生女孩子第一眼时,就怔住了。 嘴巴张成夸张的o形,跟kiki、清流、曜太三个家伙一起夸张地大声叹息着—— "好可爱呢……" 第十三幕 久美 冥王星(5) five 徐樱蓝。 18岁。 温柔可爱,笑起来的时候左脸颊有酒窝,五官中最美的是眼睛,纯洁得让你不敢正视。 她不是因为美丽而美丽,而是因为可爱而美丽。无论怎么样,你都恨不起来。更何况,她还超级会做小甜点呢! 我突然明白了小七的味觉为什么那么挑剔。 餐厅里,只剩下小七一个人坐在那里吃早点,樱蓝帮他倒牛奶。晨曦的风很轻,轻到把人融化在樱花的香味里。又拽又冷、性格超级不坦率又有点自闭的小七和可爱如甜点的电眼美女樱蓝站在一起……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真像一幅完美的画。"kiki的轻叹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中。 对,虽然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的感觉,但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就是很搭。这个世界上,大概有多少朵花有多少棵树,就有多少种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吧。 "应该撮合一下哦。" 我坏笑地撑着下巴,朝那两人站在一起唯美到融化的画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二天是周末,完美计划是睡一整天的我,在傍晚时被天台的嚎叫给吵醒了。 朔月跟我说过,当很多人说话却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是天空有天使或恶魔在经过。但是据我的经验,当教室里突然由暴沸腾转为安静时——通常是班主任来了。但是当我们这拨人在客厅里安静下来的时候,通常是因为曜太正在天台上扯着嗓子练歌。 可见班主任和曜太都是恶魔。 md,大半夜的吼什么?我火大地跑上去看。可并不是曜太,而是小七一个人在天台上喝啤酒。 迈着快活的小碎步凑过去幽幽地说了一句:"哈,正在思念美人吧……" 噗——! 刚咽到喉咙的啤酒又喷了出来,小七抬头鄙视地扔过来一句"八婆。"啤酒罐轻巧地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锃亮的光芒。 "喜欢人家就告诉她嘛,干吗一个人在天台上喝闷酒?"我嗤了一声,走过去也坐在天台的台阶上。地板有点凉,但风确实凛冽而痛快。 他始终沉默着眺望远方,仿佛远方才有他想要的一切。我长舒了口气,大风却汹涌而来。 "我讨厌这样。" "什么?" 尴尬沉默后,我拍拍这家伙的肩膀。 "小七!为了爱与正义!决斗吧!" "这个牌子的啤酒好难喝。" "哈哈,少转移话题!你明明就喜欢樱蓝还装什么吗?而且……"我打着哈哈还没说完,冷不防手腕一下被小七牢牢抓紧。他拽着我就往楼下拖,任凭我怎么挣扎都不放开。 "你干吗啊?掐得我手都痛了。" "跟我走。" 该死的,这小子到底跟朔月有没有血缘关系啊? 保时捷在滨海大道上狂飚,金黄色的月华丽而迷离,把大片大片的薄云都染成了金色,宛如置身于教堂的金色大厅之中。而车窗外浩瀚的大海却是真实的,美得惊心动魄。深蓝的海浪卷着白色的边席卷而来,将白天的炽烈在瞬间湮灭到一亿光年以外。 "小七,别开这么快,我害怕。" "怎么?玩偶也怕死吗?" 玩偶? 我心一凉,难道在他心里,我不过是个玩偶,算不上朋友? 但我是一直真心把小七当朋友。 把车停在滨海公路边,小七打开车门一个人往海滩走去。我赶紧跟过去。 "花久美,我想讨厌你。" 他侧过脸,眺望远方的大海。可那句"我想讨厌你"像针死死地扎在我心上,怎么都无法忽略。月光撒在平静的海面,泛起一层银白的光芒。 "你知道南极吗?" "南极?" "嗯。"他点头,"所有的引魂师死去后,都会葬在南极冰川之下。而灵魂站在彻骨的冰川上,可以听到脚下轰隆隆的流水声。这是来自上天的声音,也是命轮中引魂师们最后的归宿。" "冰川?" 光是联想到这个词,就彻骨地冷。 "对。冰川。所有的引魂师注定一生孤独。他们一生无法得到爱,不能对心爱的人说’我爱你’,只能够默默守护。所以……我担心我哥……" 一生孤独? 一生无法得到爱? 我再也说不出话,心脏痛到快要裂开。 就在这片刻的沉默里,小七突然就吻了我。狠狠的。 不像朔月的尊贵冰冷; 不像羽野的温柔浪漫; 他的吻霸道而激烈,全然地笼罩下来,强大的磁场刹那间将人吞噬。还没将他推开,嘴唇上突然一阵刺骨的疼! "痛。你干什么?" 嘴里有腥咸的味道,是他咬伤了我。小七抬起手抹掉嘴角地血迹,若无其事地说:"原来传说是真的。玩偶的血真的有蔷薇花瓣的香味。" 蔷薇花瓣的香味? 原来真的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玩偶,从未当成朋友? "混蛋——!!" 手掌利落地扇在小七的左脸。从他的怀抱中挣脱,我抹掉嘴角的血迹,转身沿着滨海公路大步跑起来。小七一怔,既而马上就追了上来,反手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直逼着问: "喂!我问你,千羽野有那么好吗?" 这压迫的姿势和语气激发了心底的倔强,我咬着嘴唇回答: "是的。他就是好。" "所以你放弃我哥?" "我……"有些语塞,但还是镇定下来回答,"朔月是死神,按照规则我不可以喜欢他。你是他弟弟,你也有不同常人的身份吧?为什么还要喜欢樱蓝?" 小七怔住,扶着我肩膀的手始终不肯放松,疼痛掐入皮肤。 "花久美,你给我听着。我不想管什么规则,别拿那些条条框框来管我。我只是不想我哥出事,其他的……"他抬起我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说:"其他的一切,我都不在乎。" "放弃自己所爱也不在乎?" 我坚定地看着小七,这男生的眼瞳里分明闪现过一丝忧郁,却被强行抛进了黑暗里。 "久美,你太自私了。" "我为什么自私?我一直都把朔月当成好朋友,我们大家都是好朋友。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们可以好好地相处,而一定要带他回布拉格呢?" "不是我不相信。"他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执著地直视我,海风撩起白色衬衣的领口,那噬血的7痕迹格外地刺眼,"……而是所有的引魂师宿命中都注定是孤独的。他永生都不可能得自己心爱的人,如果这样执意下去,迟早会为神所不容。我怕哥他度不了这一关。" 为神所不容? 我突然回忆起姐跟我说过的,主宰者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 "端木朔月,你迟早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且这代价是你心甘情愿的。" 回程时路过星象馆,九大行星的模型被摆放在玻璃橱窗里。小七下车去买奶茶,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盯着那玻璃窗里的模型发呆。 蔚蓝的天际模板中,九大行星环绕着太阳,荡漾开九条交错的轨道。隔得远远地,我小声地数着: "水星。金星。地球…… 火星。木星。土星…… 天王星。 海王星…… 哦,还有——" 冥王星三个字还没念出口,一枚小小的蓝色星球突然一动,从模板滚落。我回头一看,是小七用幻术去掉了那颗星球。他把手里的奶茶递给我,居然是我爱喝的巧克力口味。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味道?" "我哥跟我说过。"冷冷地回到车内,"现在太阳系已经没有九大行星这个概念。冥王星已经被降级为矮行星,被其他八大行星抛弃了。久美,你希望我哥也成为下一个冥王星吗?" 水星。金星。地球。 火星。木星。土星…… 天王星。海王星…… 再没有冥王星了。 亿万光年以外,烟波浩渺的银河系之外,是不是还会有另外一个蔚蓝色的星球?是不是还会有一个叫端木朔月的男生始终不渝地对我好? 没有了。 再没有了。他是天使一般绝版的存在,不会有赝品。 一路沉默,回家我不理小七,一个人径直上楼回房间。 心神不宁地仰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又心躁地跳起来在房间里困兽一般地走来走去。我躲在窗帘后,看到小七一个人在庭院中沉默着站了很久。过了许久,手机上收到他发来的短信,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我相信你。" 盛夏。 像盛夏的花朵,在华美炽烈的日光下绽放的瞬间呈现出隐约的败势。花瓣伸展的弧度已经接近极致,夏天的风一吹,雪花般的花瓣也就随风扬扬散散离开了,只剩下倔强的花蕊仍旧留在枝头。 不放弃。不转弯。更不服输。 "久美,你在看什么?"姐推门走进来,打断了我的思路。 "姐?"我赶紧从窗户边躲开坐在床沿,尴尬地笑,"没什么,突然发现有一个男生很像你。" "噢?端木镜夜?" 姐的语气是如此地平淡,仿佛早就预料。 "你早就知道?"我抬起头讶异地看着她,右手还在下意识地揉着床单。 "他也不是平常人,不要接近他。" "哦。"我疑惑地点头。 第十三幕 久美 冥王星(6) six 第二天,我刚从画室回来,就被kiki拉进了二楼樱蓝的房间。房间里早就聚满了人,姐看我进来,解释说: "久美,seven和樱蓝希望过两天带端木回布拉格,你觉得呢?" 所有人都用期冀的眼神看着我。 "久美?你觉得呢?" 朔月不要走。 不要走不要走。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求求你,为了我,可以留下来吗? …… "你走吧。" 心底呐喊着无数次的"不要走",却真正在大家的注视下,在迎上朔月目光的那一刹那,变成了一句故作轻松的"你走吧。" 我微笑地凝视着眼前的朔月。他眼底那片美得炫目的蓝,冷冽而忧伤。这房间里的每个人都以为我会挽留,却没想到我说的居然是一句"你走吧。" 压制住鼻子里迅速涌上的酸涩感觉,我的笑容仍旧甜美得可以融化一切。这笑容不止是在安慰在场的每一个人,更是在安慰自己。 "朔月,其实我早就想明白了。"脸在笑,喉咙却越来越控制不住地要哽咽,"现在危险的事情早就过去了啊,你也该跟小七他们团聚了。毕竟布拉格才有你真正的亲人……" "久美……" 啪。 kiki心躁地一巴掌差点就扇了过来。 "喂!你疯了啊?!叫你来是留他的!" 我低着头,只看着地板,没有勇气抬头看朔月。 真害怕再看到那双湛蓝湛蓝的眼睛时,自己好不容易坚守的理性就会彻底崩溃。 滴答。 ……一滴。 滴答。滴答。 ……两滴,三滴…… 泪水被强忍着倒流进心里,在空荡荡的心湖中滴落,发出寂寞的声响。 四滴,五滴,六滴…… 可这眼泪的滴答声,只有我自己可以听得到感觉得到,他们看到的——不过我脸上可爱的笑容。kiki和清流、曜太都气恼地看着我,智薰无可奈何地摇头,干脆把话挑明: "久美,你不是不希望他走吗?" 我耸耸肩。 "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想通了啊,重要的是朔月他能跟亲人在一起,能开开心心的嘛。" 话还没说完,小七已经走过来,前所未有绅士地抱了抱我。 在拥抱的那一刹那,他在我耳边感激地低语: "谢谢你,久美。" 而我一直倒流回心湖的眼泪,却在他说出这声谢谢的那一刹那,瞬间崩溃了。这么多人中,大概只有小七才知道,我为什么会违心地说出要朔月走吧。 只有他才知道,说出那句"你走吧"的时候—— 我的心,是失去亲人一般的痛。 失魂落魄地从房间里退出来。清流紧跟在后面,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臂。 "喂!久美你疯了?你怎么不留住端木?他要是真跟那个seven走了,以后可能就不回来了!!" "我……"心虚地转开视线,"我为什么要留住他?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也不是我的亲人,我有什么资格留他?" "你……你们不是在一起过吗?" 清流的语气变得异常温柔,连眼神都是温柔的。楼道窗子外透进的阳光美好得像一场幻觉,而这几年的光阴就在我们之间明明灭灭。我轻轻推开清流的手,强装镇定。 "就是因为在一起过,所以才不能留他。" 沉吟半晌,清流突然冒出一句:"呃~,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我,我也选跟樱蓝一起走,毕竟那是大美女啊,还会做好吃的甜点,啧啧……" "喂!橘清流,你到底站在哪边的?!" 花久美你这个大笨蛋。 "算啦算啦……不管他会去这世界的哪个角落,不管他是跟谁去……只要他幸福就好了……"我一个人蹲在庭院里种小向日葵,拼命地用花铲挑着土。 向日葵的茎叶滋呀地细碎作响,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我明天就走。久美,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朔月站在我身边,阳光炽烈,他的影子将我娇小的身影湮没得不剩一丝一毫。似乎我整个人都被保护在他无微不至的羽翼之下。 "抱抱我。" 话音刚落,朔月轻轻地抱了抱我,像对待恋人,又像是疼爱女儿。 这是第几次,他这样温柔地把我拥在怀里? 而我分明也早就习惯了他的拥抱。拥抱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明明靠得那么近,却看不到彼此的脸。 "还有别的心愿吗?" "没有了。" 明媚的光线下,时光如浮云散落。朔月轻动手指,刚刚还是幼苗的向日葵瞬间长成一整片的花海,金黄色的花盘在阳光下笑得天真可爱。 "喜欢吗?"他转过脸问我。 向日葵巨大的花盘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又美好又温暖,我看着他点点头,鼻子却酸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的没有别的心愿了?" "没有了。" "那我走了。" "嗯。" 我低头不看他,从向日葵花瓣罅隙中漏下几颗洁白的光斑,在我脚背一小块光洁的皮肤上明明灭灭。 "不祝我一路平安?" "嗯。一路平安。" 想说的太多,都涌到喉咙后却一古脑地堵塞,于是重新回到心里消融化解,隐忍着不再说出来。 反正他终究还是要走。 他不能留。 两人尴尬地站在向日葵的花盘下,背后是一整片湛蓝的天。 "再见。" 终于还是说了这两个字。 夏天的风在我和朔月中间徘徊,渲染起一个又一个深蓝的小旋涡。我们之间的记忆,像开满蔷薇的岛屿零星散布在时光浩瀚的碧海中。曾经我们是那么勇敢那么不顾一切地要在一起,最终却还是被时间的旋涡击散成浮游。 爱如捕风。我们都曾朝自己想象中的完美爱情恍然地伸出双手,到最后却剩下沾着泪珠的蔷薇花瓣穿越过指缝飞散在伤感的风里。 只有盛夏的光芒,一年一年,仍旧炽烈耀眼。 "嗯,再见。" 终于看着他转身了,湛蓝的瞳在我眼中一晃而过。刚刚拥抱的温暖也不再有了。大步地走开,衣角在风里翻转。 我呆站在原地,在大片大片的向日葵中,静静看着我曾经深深喜欢过的这个男人正穿越过漫天金黄色的花海。时光在耳边哗啦啦地倒退,潮湿的手心无力地松开。 向日葵在明亮得刺眼的阳光中开到荼糜,枝叶绚烂至极。 "朔月!!!" 花海那边的男生愕然地转过身来,苍蓝的瞳让我突然有想掉泪的冲动。可眼泪没涌出眼眶,那句话早已经脱口而出, "朔月,你还记得圣·卡瑟琳高中那棵刻字的树吗?" 那树上曾经刻着我们的誓言—— 花久美是为了端木朔月而来到这个世界的。 为了你,来到这个繁华后落寞的世界; 为了你,来到这个温暖后冰冷的世界。 朔月怅然地点头。 "我记得。" "朔月……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隔着一整片向日葵花田,听到这一句道歉的他低头微微一笑。 蝉在枝头嘶哑地长鸣,那刚盛极一时的向日葵像退潮的海,一整片一整片地枯萎、消失。最后这美到爆炸的金色花海终于完全褪尽,归于一场盛大的虚无。 "不要走。" 在花海消失的那一刹那,我终于跑过去拽住了朔月的衣角。夕阳拉长了我和他的影子,直到夜幕降临,只有我们的呼吸融进静谧的夜里。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心乱如麻地重复着这句话,"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他一句话都不愿说,只是任由我这样傻瓜一般地哀求着。 原来我害怕失去朔月。虽然不喜欢了,却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他。 其实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深藏"花久美你不过是个玩偶诶,你不是真正的人类"这样的自卑感。害怕有天大家不喜欢我了; 害怕有天大家会用看异类的眼光看我; 害怕失去手心里的这份温暖。 这个世界上,只有同样不是人类的朔月他才能真正理解我的这份恐惧和自卑感。 我就是个不断索爱的孩子吗? 这个一直喜欢着我守护着我的人,真的要离开我了吗? 早就习惯了他的守护,如果有天一转身发现他早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女孩子,那我该怎么办? 还有人会那样执著地跟我说"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终于明白了我的心意"吗? 不会有了。 不会再有了。 "挽留是因为舍不得吗?" "大概吧。" "久美,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从一开始就不是喜欢我,而是依赖我?" "什么?" "从我们遇到开始,我就一直照顾你,无论你是玩偶还是复活后的久美。你早就习惯了有我在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即使是在羽野那受到了伤害,至少还有我可以帮你,可以给你一个哭的肩膀。但现在我想,我可能错了。" "错了?" "给你太多的依赖,所以你永远无法坚强起来。如果有天我不能保护你了,你该怎么办?" "那我可以学着坚强啊,我可以的!只能你留下来,我会学着坚强起来的!!真的!" "可以吗?" "恩,可以的!"我大力点头,他却无奈地笑:"如果你可以坚强起来,那我就更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 "久美。再见。"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朔月走远。风起风停,花瓣纷纷扬扬落满一地。 第十三幕 久美 冥王星(7) seven 朔月还是得走。 第二天,本应该去给朔月和小七送行的我执意要跟姐一起去找展览馆馆长谈参展事宜。一大早,我刚起床推开卧室的门,就看到小七站在我的门口,看样子已经等我起床很久了。 "今天不去送我?"他问。 "不去了,很忙呢。" "也不送我哥和樱蓝?" "不去了。" "诶,死丫头,你总得说声一路平安吧?" "哈哈,一路平安,记得要回来看我们。"我想跟他握手说再见,却被他揽过去绅士地抱了抱:"谢谢你,久美。" 我微笑着,什么也不说。才走出几步,他突然又叫住我。 "怎么?"我回头,满脸疑问地看着小七。 门外的蔷薇开得正好,粉嫩清甜的香味浸染到皮肤的罅隙里,把春天的美好演绎得完美无比。花朵的香味中,连一贯冷冷的小七蹭了蹭鼻尖,神情里破天荒地多了几分害羞。 "那个……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吧?" "呵呵,当然啊。难道你想当我哥哥啊?" "其实……"还是那招牌的无所谓表情,却藏不住眼瞳里的腼腆。"当哥哥也无所谓。" 他又蹭了蹭鼻尖,光线越过鼻梁的弧度,帅得有些炫目。 哥哥? 开什么玩笑呐。 "哈哈,算了吧?有嘴巴这么坏的哥哥吗?" 我朝他肩膀上揍了一拳,笑着走了。 抱着大叠的个人资料介绍和主要作品打印件,漫不经心地坐在馆长办公室里。 "……当然了,是苏智薰介绍过来的人,又是个可造之材,我们馆当然是持欢迎态度的,只是呢,苏小姐你也知道……"西装革履的馆长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颇有些为难地欲言又止。见惯了种种风浪的智薰掏出手提包里的烟盒,抽出一根正要点燃,又停下征询道: "可以吗?" 馆长急忙点头,"当然可以可以……" 那点头哈腰的样子,真跟我想象中艺术家差别太远。好在姐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不一会儿就把一切事情都搞定了。从办公室出来站在展览馆的门口台阶上俯视整条车水马龙的大街,我伸了个大懒腰。姐搂过我的肩膀,轻声说: "你是对世界失望呢,还是把心忘在谁那不记得找回来了?" 果然是我姐,一眼就望穿了我的心思。 我咬了咬下嘴唇,使劲点点头。 "嗯,世界好像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完美。为什么事情总不能像我希望的那样单纯干净呢?" "小傻瓜。"姐轻笑着,把几缕遮住我视线的发丝拨到我耳后,"就是因为不完美,才有惊喜的存在。你得学会放弃,才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我一怔,听明白后轻声地笑了出来。 "喂,姐啊,你要劝我也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啦,好牵强哦,哈哈……" "那有什么关系?你听进去了就可以。"她不看我径直往停车场走,穿小黑裙的背影冷艳决绝,黑色高跟鞋在空旷的停车场里磕出寂寞而高贵的声响。 嗒。 嗒。嗒。嗒。 这样有节奏的敲击声,既决绝又有女人味。 我看着那个黑猫一般若即若离的背影,心里又幸福又寂寞。 回到家,kiki已经做好了晚饭,清流、曜太和羽野三个大男生在餐桌边吵吵闹闹地抢披萨吃。这个大房子跟平时一样温馨热闹,可我觉得它突然一下子空了。 因为朔月跟小七、樱蓝他们走了啊。 朔月他走了。 姐去厨房帮忙,我上楼把画板放好,下楼去冰箱里拿饮料喝。 "呃?苹果汽水都喝完了吗?" 厨房里传来kiki的回应。"去储藏室拿!上次有买一箱新的。" 晕,我们家的饮料总是喝这么快。穿着拖鞋噼里啪啦地跑到储物室,却怎么都够不到放在最上面一层的饮料罐子。 该死的,只差一点点而已。 "羽……"话音未落,已经有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帮我拿下了一罐,递到我面前。 愕然地转头,是姐。 其实她也比我高不了太多,却能拿到那罐饮料。我温暖地笑着,好让姐不要担心。 "放心吧,姐,我会越来越坚强的。" "没办法……"姐看着我,安静地笑,"还是没办法对你放心。" 砰当——!! 餐厅里突然传来几声盘子摔碎的脆响,接着,是大家的惊呼—— "羽野!!!" "他怎么了?!!!" "快打急救电话。" 羽野脸色苍白地晕倒在餐厅里。送到医院后,他的心脏功能已经开始明显地衰竭。所有的专家都查不出他的病因,只是维持基本的药物治疗。 这时候,姐才告诉我——羽野能活下来是因为之前朔月曾用蔷薇花瓣勉强支撑着他的心脏。 而现在,花瓣的功效,已经快到尽头了。 我的心一下子凉到谷底。 怎么会这样? 在医生办公室里时,姐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直到手心湿黏,像沾满了泪水。迈出医生办公室后,她小声地问我:"看来这次羽野凶多吉少,我们都得有心理准备。" "嗯。"我点头。 在病房里,我问羽野:"羽野,你有什么心愿吗?" "妈妈。"他的眼神空洞茫然,看得我心痛,"我想见到妈妈。" 羽野从没见过他的亲生妈妈,"如果现在真的是我最后的时间,我想见见我妈妈,想弄个明白,到底是谁把我带来这个世界,为什么把我生下来后就抛给父亲,她从来都没有回来看过我一眼。" "好。" "还有别的吗?真的没有别的了?" 他看着我,认真地说:"还有就是,不放心你。" 我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最近真的老是在哭,可我的眼泪为什么永远都流不尽呢? "猪。"他吃力地抬起手,擦去我脸上的眼泪,"我只是比你早去天堂一步而已,像你这种路痴要去的话一定会找不着路的。如果我先去的话,就可以先在路上等着你,这样你就不会迷路了。是不是?" "乱说……" 我哽咽着,抱住脸色苍白的羽野。 姐动用了所有的人际关系,通过各种途径通知羽野的家人,可每次都石沉大海,没有半句回音。几天后,羽野突然告诉我们,他妈妈已经给他通过电话,让大家不用再帮他找了。 趁羽野不注意,我查看一下他的通话记录。 没有。 根本就没有,他家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给他电话。这到底是怎样铁石心肠的父母,儿子只剩下几天生命了,竟然连问候都没有?我怔怔地看着那空白的通话记录单,满心都是无法理解的愤恨。 "久美,你怎么了?" "没什么。" 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沉默着,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半晌后,羽野吃力地笑着说: "呵呵,今天爸爸又给我电话了,他说妈妈也很担心我,她正在打理生意,过几天就会飞过来看我了。" "真的吗?"我强压住内心的不平。 "呵呵,当然。" 别骗我了。 别再骗我了。 我压抑着满心的痛,背对着羽野。真怕一转过身去,就会让他看到我眼里的痛。 "那为什么你爸爸不来看你呢?" 羽野一愣,很快地镇定下来,苍白的脸上仍然在笑。 "他生意很忙,真的很忙。他也有给我电话啊,我们聊了很久。当时你正好出去了……" "其实你和智薰早就不用帮我找了,我爸爸是很疼我的,他很担心我……" "够了!别说了!!"终于,抑制不住的我转身冲他大喊,"明明就是个私生子,你还坚强些什么?!" "明明就是个私生子,你还坚强些什么?!" "明明就是个私生子,你还坚强些什么?!" "明明就是个私生子,你还坚强些什么?!" 不要再假扮坚强,那样会使我更心痛!! 更加觉得自己没用,连这一点点心愿都无法替你实现。 字字句句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回响着…… 羽野呆住。 他抓紧了面前的床单,闷闷地不看我。眼里的神采骤然消失。 "久美,你不能自己不吃饭啊。" 吃饭时,kiki开始教育我如何读懂男朋友的心。可我心烦意乱地怎么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才能帮羽野找到他爸爸妈妈。 "找不到,一直找不到他爸爸妈妈……怎么办,该怎么办……" "只能慢慢来了,没办法……" 大家沉默了。 我端着带给羽野的午餐回到病房,他还扪住头窝在被子里睡觉。偷偷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我轻轻地推了推他。 "羽野……起来吃饭了哦……" "……" "起来了啦……不吃饭不行哦……" "……" "起来吧……"我把被子一扯,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天啊…… 血顺着输液管往上流,像火速蔓延的红色疾病,瞬间就涨满了整个软管…… 深红得心惊!! "医生?!!" "医生在吗?107房的病人……" 首先进来的护士赶紧压住输液管,被子下的羽野已经昏迷得不省人事。我站在急救的医生和护士中,恍然间看到羽野的灵魂正在渐渐离我远去。 这一幕来得太快,我失掉了魂, 连眼泪都不会掉了。 大家都守在急救室的外面。姐和kiki他们几天都没睡,早已经精疲力尽。我要他们先回去睡一下,由我一个人守着就好了。当大家的身影都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后,我半闭着眼坐在长凳上,迷朦中,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从走廊那头走来。 迷离而静默的。 圣洁的赞美诗从遥远的云端传来,午夜的天空漆黑魅惑,无数的亡灵和天使正踩着云朵傲然地飞过…… 那身影离我越来越近,他明媚的苍蓝眼瞳仿佛有魔力的土耳其蓝宝石。 不过是匆匆一眼,就仿佛惊鸿一瞥。 把我的灵魂给吸了进去。 男人走过来,身后是巨大的黑色羽翼,刹那间遮蔽所有的光明。 而暗夜的救赎,终于来临。 他低头亲吻我的左手,疼痛温柔。我看着那熟悉到骨子里的蓝色眼瞳,终于叫出了那个名字—— "朔月?" 眼前的朔月跟平时截然不同,高贵的气质中更多了几分残酷。他安静地看着我,眼瞳里有隐忍的痛。 "久美。让我带他走。" "什么?你说什么?" 我一惊,顿时明白了。 朔月是引魂师,而现在要带走羽野的,就是他啊。 第十三幕 久美 冥王星(8) eight 手术室的喧嚣和我与朔月之间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求求你……" 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我无力地跪了下来。 "求求你,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也是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帮羽野实现最后的心愿。他真的从一生下来就被亲生母亲抛弃,而父亲因为他是私生子,从来就对他不理不睬的。如果不是遇到智夏和智薰他们,我想他可能从小到大一个朋友也没有……你再多给他一点时间,我和姐一定会帮他找到妈妈的,一定会的……" "久美,这就是每个人的命运。我们都无法违抗。" "我并不贪心,只要七天时间,你再多给我们七天时间好不好?" "久美,你让我很为难。" "那就三天,只要三天!!可以吗?" "不可能。" "再多一天,一天可以吗?求求你……" "久美……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命运根本就是无法违抗的。" "那带走我吧,连我一起带走好不好?我不要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去那个世界。" "傻瓜,不可以。" "带我走!带我跟他一起走!!" 如果他不在这个世界,那我孤独地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带我走……朔月,带我跟他一起走!求你了……求求你……" …… "不可以。" 他的回答是这样的冷静无情,让我的心坠入谷底。走廊越来越暗,那头的手术室里仍旧人声鼎沸。医生护士都在尽最后一丝努力来挽救羽野的生命。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用。" "别这样,久美。" "朔月,求求你……" 他沉默着,终于说出一句: "智夏是我带走的。" "是你?" 吃惊地直起身子,跪久的膝盖顿时一阵疼痛,可顾不上这些,我赶紧追问: "你带走她?智夏是你杀的!!" 我的主人,是死在我的指定恋人手下? 光线很暗,朔月站在走廊的暗影里,黑色的羽翼遮掩住他的神情。只有那声音还是冷冽的,不紧不慢。 "不。" 他看着我,湛蓝的眼瞳里是铺天盖地的怜惜,像哥哥一样抚摩着我的额头, "她确实是患上了那种绝症,到了该走的时候,而且接她走的人刚好是我。但是久美,你知道最后那一刻,智夏她跟我说什么吗?"凉如水的夜风里,星密色的夜空里突然涌起一阵清冽的风。朔月一直冷静的脸上终于有些不忍,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语气,却还是让我感觉到了他的伤感, "她说,她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 "嗯。智夏说,或许她从一开始就太任性了,要求玩偶师并且强迫你去喜欢我,对你来说太过残忍。她说她希望你幸福,希望能看到你开心的样子,能一直笑着,笑着,温暖地生活着就好。" "智夏她真的这么说?" "是的。其实她从来就没有要求过你什么,只要你幸福就好。久美,记住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他弯下腰,在我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 冰冷的吻,让我有小的颤抖。恍惚之间,眼前朔月的身影越来越迷离,渐渐融散在漆黑的夜风里,只有那吻的触感还有一丝留在我的额头。 "朔月?" "朔月你去哪里?" 最后一线光影消失之前,他若有若无的声音飘逝在我耳边—— "久美,原来你才是我和智夏命里的劫。" 我正疑惑着朔月会去哪里,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走廊那边的手术室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 没有医生果断的指令声; 没有护士焦急的情况报告; 没有麻醉师的请示没有其他人员忙碌的脚步声没有仪器的滴答声…… 一切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叮—— 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 "花久美小姐吗?抱歉……" "怎么了??" 难道羽野他…… 看着我紧张的样子,医生长舒了一口气,平缓下语气。 "抱歉,让你等很久。他已经渡过危险期了。" 我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上,大颗大颗的冷汗不住地淌落。体贴的护士小姐递过毛巾,我还在擦汗就看到闻讯赶来的姐和kiki、清流正从走廊的那一头心急如焚地跑过来。kiki一把抱住我问: "怎么样怎么样?他不会……" 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苍白的微笑。 "没事了,羽野他没事了。" 虚脱地瘫软在kiki的怀抱里,心里庆幸而感激。 谢谢你,朔月。 谢谢你愿意放过他。 本来羽野这次最终是难逃一劫的了。没想到一切都按照神奇的轨道发展了下去,他康复的速度简直比火星还要快,半个月前病得快死的人,半个月后已经活蹦乱跳地嚷着要出院,还成天耍我。 "该死的,上次病危是不是装的啊?我真怀疑是医生晃点我的。"一边给这臭小子收拾行李,一边碎碎念着。没想到被他听到了,反过来拦腰一把抱住我,说要把我扔到洗手间的马桶里去。 "喂!放我下来啦!" "不,就不。" "千羽野!你生病的时候我可是一直在照顾你啊。难道你真的忍心……"揽着他的脖子死活不松手,难道他真的要把我扔到洗手间里去? 我苦苦哀求拼命装乖,这小子终于抱着我在洗手间门口停住了,坏坏地笑:"那你说句,千羽野是我心目中最最帅的。" "啊,什么?"这个自恋的家伙,"这是在医院,不太好吧?" "切,只是要你说个事实~!" "有点不好意思……等等……"算了,看在他病刚刚好的份上。我挠挠头看着病房门是紧紧关着的,终于用蚊子到再也不能蚊子的声音在羽野耳边说,"千羽野……" "啊?什么?风太大我听不到!"故意夸张地嚷嚷着,径直往洗手间里走。我一把撑住洗手间的玻璃门,死活都不松手。 "喂,你真要把我扔进去啊?你这个坏蛋!" "废话!当然要扔。"他邪笑。 老天!! 我要灭了这小子!! "去死吧——!"一拳砸过去,不出意料地被他躲开了。但抱着我实在是太难掌握平衡了,打闹间他手一松,两人同时摔倒在卫生间门口…… 火苗滋长…… 极度尴尬中! 砰——!不出所料,每次最能撞时间的kiki殿下来了,仍然是招牌式地一脚踢开门,见到房间里的场景后用一副"够了够了我什么都明白了"的欠扁表情很老到地说"啊,不好意思打搅了。你们继续!" 没等我和羽野反应过来,这家伙已经重新砰地关上大门,走了。 真是风一样的女子啊…… "喂!"我爬起来打开门追了出去,一把拽住已经走到了电梯边的kiki。奇怪的是,她的神情居然有些忧郁,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没等我开口,羽野也追了上来问: "怎么了?!" kiki看了我们一眼,"有人欢喜有人忧啊……" 这下我更迷糊了。 "到底怎么了?你说明白。"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kiki看看我,又看看羽野,竭力把语气放到最轻松地说—— "快回家。你爸爸来了,你去问他。" 我愣在原地,突然有不好的预感。自从上次在医院急救室门口求朔月放过羽野后,我就一直没回过家,更没见过他了。 "该死的,难道我又做错了吗?" 刚进家门就看到了我的玩偶师爸爸,离渊。 他一夜之间似乎老了很多,神情沧桑地叹气:"久美,这次你是真的错了。大错特错。" "爸爸……"我站在门口,声音颤抖地问,"到底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求过端木朔月?他为了你而违背命轮和引魂师法则,自愿接受惩罚去了。" "处罚?是什么?" "呵……"爸话语是大片大片浓重的悲伤,"我只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引魂师违背了命轮,擅自放过寿命已尽的人。于是被主宰者废去了双眼,眼瞳由苍蓝变成了灰色,再也看不见了。" 废去双眼? 眼瞳由苍蓝变成了灰色?! ……朔月如果接受惩罚的话,就再也看不见了? "爸……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是不是?"泪大颗大颗地淌落,"你是说朔月他看不见了?他的眼睛……" 爸沉默着望向窗外,半晌后终于回答我。 "谁要引魂师是用双眼的暗示来引渡灵魂的呢?如果他不能再当一名恪守职责的引魂师,那就无法再拥有那双湛蓝的眼瞳了……" 我竭力压制住喉咙里的哽咽和酸涩。 "爸爸,那朔月他现在去了哪里?" "不知道。"他摇摇头,"又有谁会知道?" 那天晚上,失眠到凌晨三点的我做了一个梦,奇怪的是,在梦中我很清醒地明白这不过是一个梦境而已—— 可我就是醒不来。 在梦里,我又重新看到了三个月前那可怕的一幕,被附身的羽野一脸冷漠地朝我张满了金箭的弓。 冷酷的眼,握住弦的手指残忍地松开…… 那金色的利箭带着摧毁一切的速度飕飕地朝我和朔月飞过来。我的瞳孔越张越大,所有金色的光线都漏了进来…… 生命在刹那间陷入读秒。 5 4 利剑的光泽如此凛冽,我听见它乘风破浪般劈裂了阻挡着的空气。 3 2…… …… 1 朔月不顾一切地把我护在怀里,直到金箭终于刺中他的心脏。像百老汇舞台剧的最末章,所有的剧情都落幕,再残忍的结局也只能闭上眼接受。 舞台的正中央,光线集中在男主角一个人身上…… 蔷薇色的血喷溅在教堂雪白的尖顶上,鸽子挥舞着呼啦啦四下飞散,朔月站在彩绘玻璃透进的光线中,捂着伤口倒下,在萦绕不去的赞美诗中匍匐成一只深蓝的兽。 "朔月!" "朔月你别吓我……" "朔月!!" 我想要扶起他,被他推开。朔月挣扎着站起来,一个人默然地往门外走…… "你去哪里?" "朔月,你受伤了!喂,你去哪里啊?"追过去,他却还是不理我。 河水。 不知从何而来的缓慢流动的河水,漫溢在我们周围,渐渐地把我和朔月隔绝开来。那水波温暖而湿润,浸透着惊心动魄的美丽色泽。 记忆渐渐冲破我的心扉,那些迷失在流年中的往事再次排山倒海而来。这一次跟我和他在海边见到那些奔腾的深蓝之兽不同,那次我还不明白自己其实是个玩偶。 而现在,事实已经如此清晰。我就是这个故事里真正的玩偶,应该永生追随着端木朔月却残忍背叛了他的玩偶。当这些记忆重新充溢在我和他之间时,我才猛然醒觉—— 原来从头到尾,一直爱着我的,只有他。 原来从始至终,一直守护我的,只有他。 ……从我作为一个玩偶降生到这个世界,成为他的女朋友,到后来爱上羽野而被打回花瓣的原形,再到后来他不顾一切宁愿违背神的意志也要守护在我的身边…… 无论苦难、幸福、疾病还是困境……都是他一直不离不弃地牵着我的手,陪我穿过漫天樱花的未知海洋。 像兄长像父亲像恋人,一直默默守护着我的,只有他。 河水渐渐泛滥成一片苍蓝苍蓝的海洋,仿佛是有生命力的流质,骤然间就淹没了这个可笑的世界。四周的黑暗让这水波的苍蓝色泽更加鲜明,甚至有些刺眼。 朔月突然回过身,低头轻抚我的脸,迷茫中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到他说: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你去哪里?" "不知道。" "还会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难道说,朔月……你不回来了?" 他不回答,只是转过身,背离着我走远。我茫然地站在原地。恍惚间,他的背影已经越来越远,遥远得像一场梦。不,这本来就是一场梦,身处其中的我明明知道这是梦,却怎么也醒不来,反而越陷越深。 "朔月?" "朔月你去哪里?" "喂,等等我啊!朔月!" 我踏着海水朝着朔月的背影追过去。 是梦吗? 明明就是梦境,可海水浸没脚踝的触感却真实得可怕。 乌云压顶,云层的深处漏下几缕圣洁的光线,洁白而优美,仿佛是神的救赎。 神终于看到了朔月心底的痛苦了吗? 还是说神终于要带他走了? 永远远离引魂师的命运。 永远远离我。 不!! 不要!! 我拼尽全力地追过去,可朔月的身影却仍旧在蔚蓝的雾气中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渐渐飘忽成一片漆黑的羽毛,随时都会消失殆尽…… "不要走,等等我啊…… "朔月!端木朔月! "你答应过不离开我的……" 清晨,泪流满面地醒来,躺在床上的我一眼看到窗户边的圣母像正在淌下金色的眼泪。脑中突然闪现出那晚小七开车带我去海边,他跟我说过的冰川和引魂师的命运。 "所有的引魂师死去后,都会葬在南极冰川之下。而灵魂站在彻骨的冰川上,可以听到就脚下轰隆隆的流水声。这是来自上天的声音。也是命轮中引魂师们最后的归宿。" "冰川?" "对。冰川。所有的引魂师注定一生孤独。他们一生无法得到爱,不能对心爱的人说’我爱你’,只能够默默守护。所以……我担心我哥……" 这个傻瓜…… 为什么要独自去接受惩罚? 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真的失去了双眼……是真的吗? 心痛到裂开。我仿佛又看到巴黎的郊外后山的那些梨花,在洁白的光线下竞相盛开,美得醉生梦死。 第十三幕 久美 冥王星(9) nine "久美?" "久美你起床了吗?下来吃早点。"姐轻声地敲门, 心不在焉地找了件外套穿上就下了楼,羽野、姐还有kiki他们都在餐厅里吃早点。走过去坐下,拿起桌上的牛奶就狂喝…… 咕咚咕咚…… 呃,打饱嗝了。 直到草莓味的牛奶从嘴角溢了出来才停下。我抬起手背擦了擦,余光中瞄见清流一直一直死盯着我。 "干吗啊?没见过美女喝牛奶?" "得了吧,还美女呐……"他抢过我手里的杯子,绝望地发现里面早就空空如也。"诶!久美你是不是睡傻了啊?这是我的杯子!看到它是橘子形状的了吗?" 呃,是么? 我揉揉眼仔细一看手里的杯子,果然,杯子是橘子形状的。 "好白痴的杯子啊,你在哪里买的?简直就是太适合你了,啊哈哈……"还没嘲笑完,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大家都很无语地看着我。 清流一脸无辜地摊手:"拜托,这杯子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汗。 吃完早点帮姐一起收拾桌子,抱着一大堆盘子的我差点就撞到橱柜,还好跟在后面的羽野身手敏捷地抱住我,这才没有受伤。 "你到底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我摇摇头,默默收拾着盘子,姐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我们,半晌后,她取下一直悬挂在客厅里的圣剑,淡淡地说: "我们,现在就去找钟表师。" 所有的术士之间都存在着微妙的关联,即使不常往来,也能感应到彼此的安危。当年我爸虽然每天都足不出户地做玩偶,却从没忘记过每周六都要我去送蛋糕给钟表师。而钟表师也始终与主宰者保持着联系,明白这游戏里的每一个步骤,不然当初我去送糕点给他时,他也不会送我那枚刻着"花久美and端木朔月"的金色怀表了。 雾锁阁楼。钟表滴答。 我和姐、羽野刚一踏进阁楼的大门,还未开口说明来意,他已经挥挥手示意我们冷静一点,然后不紧不慢地从角落布满灰尘的胡桃木壁橱中取出珍藏的匣子。 匣子打开的那一刹那,整间漆黑的阁楼被匣子中溢出的光芒唰地点亮。光线放射而出,充斥着每个人的视线。仿佛是来自天堂的弥撒,所有的一切都将被救赎。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惊讶地看着那光芒散尽……匣子中,被奉如珍宝收藏在其中的是一枚美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水晶球。 钟表师的声音永远像一个载满了时空之门的黑洞。仔细一听,就会被吸进去。 "这是最具灵气的水晶,如果端木还在,那么它就能找到他的影子——无论他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如果他不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钟表师手中那个澄净的水晶球上,幻觉一般飘渺的水晶中,无数华丽的景色如同电影片段一般地闪过。 圣·卡瑟琳,墨尔本,巴黎,布拉格…… 一个又一个充满了回忆的地点在水晶球中掠过,但所有的景色里都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朔月他……"我越来越紧张,因为心底已经有了那个可怕的答案,"难道他真的已经……" 水晶球中,场景像幻影般掠过,却始终不曾因为某个身影而停下。阳光。海面。操场。哥特风格的教堂……甚至永不见天日的海底。即使是在深海封印的玻璃瓶中,也找不到他。水晶球在所有我们去过和没去过的城市席卷一空,始终一无所获。 "姐,你说朔月他会不会已经……" "别担心。"姐安慰着我,看了看旁边的羽野。 他抱着我,一句话也不说,紧张地凝视着那枚水晶球。 乒——! 颜色急转直下的水晶球突然滚落到地板上,瞬间碎裂成满地晶莹的水钻,随即又幻成片片洁白的羽毛。轻盈而曼妙。 我再也无法克制地失声叫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水晶会……" 钟表师默然地看我,拾起水晶碎片重新装进匣子里,刚刚那瑰丽唯美的光芒仿佛从来就未曾发生过。 "水晶球也是有生命的,当它拼尽全力也无法完成主人交予的使命时,就只能用粉身碎骨来谢罪。久美,我想端木朔月是谁都无法找到的了。" "你不是说只要他在这个世界上,水晶球就一定能感应到吗?难道他故意躲着我们?他到底去了哪里?" 雪白的羽毛在我们周围荡漾,可眼里灼热的泪都无法像羽毛般轻盈,它们迅疾地涌出眼眶,流满了脸庞。羽野紧紧地抱着我,可这永远都无法平息我内心的激动和不解。 "混蛋,端木朔月这个大混蛋!他以为一走了之就可以了吗?" "他只能走。"钟表师脸上的表情有一丝惋惜和无奈,他一直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桌子上的钟表,似乎是在隐瞒什么秘密。 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他知道,却不能说出口的。 "朔月这个笨蛋……"泪眼朦胧中,我抬起绝望的脸看着眼前的钟表师。"即使要接受惩罚,也应该是我跟他一起去。即使真的要用命来换,也应该是用我的命。为什么……他要一个人去承担一切?" "这就是端木的性格。"钟表师扔下手里的怀表,心痛地看着我,"你认识他这么久,难道还不明白?所有的生与死都是命轮中早就注定了的。端木他虽然是死神,但也绝不能逆转命轮!"他孑然长叹,"你曾经为了救羽野而求端木放过他,是不是?" "是……"我颓然地后退,正好撞上身后的羽野,他紧盯着问我:"你为了我,去求端木朔月?" "我……" 姐和羽野都吃惊地看着我,可我该怎么回答呢? 所有人都以为羽野能活过来是奇迹,却从不知道原来这里面还藏着隐情。 羽野的命——是朔月换来的啊。 "身为一个引魂师,为了你这样一个小小的玩偶,他居然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违抗命轮?!最后还牺牲自己去挽救情敌?!"同样身为术士,钟表师同情朔月的处境,却怎么都无力回天, "这件事情已经成为所有引魂师的耻辱,端木朔月已经身败名裂。你以为,你们还找得他吗?你以为他还有资格被葬在冰川之下?一个背叛和屡次违反法则的引魂师,不可能有资格去聆听那圣洁的神的声音。 "他只配永生生活在黑暗里!! "不得转生,也永不得见光明。" 我怔怔看着眼前心痛的钟表师,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匕首,一刀又一刀地划在我心上。可眼眶却反而干涸了,表情里也没有悲伤。仿佛是被这个消息给震住。整个人已经懵掉,震惊到连惊讶都已经忘记表达。 原来如此。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答案—— 就是为了我。 阁楼里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中,羽野抱住我的肩膀沉默不语,姐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似乎在想着什么。许久许久,终于回过神来的我发疯了似的追问钟表师: "求求你,告诉我朔月他到底在哪?好不好? "告诉我吧,我只要知道他的下落就好。 "我明白自己的身份,我只不过是个卑微的玩偶而已。但他是为了我才出事的啊,只要知道他在哪里就好了,我不会再去打搅他了。" 无论我怎么拽着钟表师的衣摆求他,那张躲藏在暗黑长袍之后的脸就是无动于衷,不给我任何答案。 终于看不下去了的姐打破了沉默,在一边冷冷地警告。 "告诉我们端木的下落,不然……"她握紧了手里的圣剑…… 看着姐的冷艳决绝,钟表师的神色中飞快地闪现出一丝惊慌。毕竟是主宰者的女儿,术士们无论如何也得让她三分。但他仍旧丝毫没有松口,不愿意透露半个字—— 直到…… 身后那扇紧闭的桃木大门外响起隐约的脚步声。 沉默了半晌的钟表师终于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 "那个人来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聆听着门那边的脚步声。 哒。 哒。哒。哒。 越来越近。安静诡异。 那个人正在靠近我们。居高临下,傲然不羁的。 姐下意识地挥起银剑,寒光把她的脸映照得冷艳非常,墙壁上闪过一道潋滟的波光。恍惚中,我听到奇异的声音。 是凤凰的尖叫。凄厉而高傲地划破了四周的寂静,预示着命轮正在重新开始旋转,即将有生命在浴火重生。 会……是朔月吗? 钟表师沉默不语,在他身后,黑色的幔帐徐徐下落,风声凄厉。脚步声在他身后的桃木门前打住。 一只手指优美的右手推开门,来人的侧脸冷峻桀骜,黑色短发凌乱,锁骨下有一个噬血的深红色7划痕。 "小七?!!是你?" 尽管来的人不是朔月让我很失望,但小七他一定知道朔月去了哪里。 我奔过去想问他朔月的去向,但马上就被他脸上决然的冷峻镇住。 "别过来。" 小七冷漠地摆手,示意我不要再靠近。他看着我的那眼神,可怕到燃烧,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伸手把我撕裂扔进火海。 要杀掉我,对他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久美,等等。"羽野赶紧将我挡在身后,而姐也握紧了她的银剑:"久美,他不简单,别靠近他。" 呵。 幔帐那边的小七不屑地冷笑着,他的目光穿越过所有挡在我身前保护着我的人,直指我的脑门中心线。杀气凛冽在空气中浓郁成一团暗色的云,在小七的身后,隐隐有暗黑的野兽正虎视眈眈地伸展背脊,等待着那怒火被触发的一刻,纵身一跃,将我们扑咬得片甲不留。 羽野。姐。钟表师。我。 阁楼里每个人都屏息静气着,等待着下一秒的山崩地裂…… 呵。 出乎意料地,性格中潜伏着暴力因子的小七只是黯然地叹气,凝视着我。 "花久美,你答应过我的。"他看着我的眼睛,视线却穿越了我的灵魂,"你答应过我,你会放过他的。可你为什么还是夺走了我哥,夺走了我唯一的亲人?" 失去辩驳的勇气和力气,无法发出声音。我呆站在原地,只是看着他。 "是我错信你。我不该相信一个玩偶。在布拉格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应该杀了你。"他的眼神……像一根黑色的刺毫无预兆地扎进我左心房最柔软脆弱的那个角落。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男生如此悲哀的眼神。 仿佛瞬间将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演化成了绝望的灰色。无止尽的悲伤在他的脸上潮水般地蔓延,瞬间将我吸走,吞没。 是怎样的深痛巨创才能让一个见惯人间冷暖的男生有这样悲哀的眼神? 一定是被生生夺走了他最珍视的人。 房间里的烛光摇晃着快要熄灭,滴答的钟表声诡异地倒数着这一场噩梦的结束。羽野在背后握紧了我的手,却被我温柔地甩开。 "没事,我自己来。" 这一次,不应该由任何人来帮我,该由我自己来承担责任。 "小七。朔月他到底去了哪里?"我浑身颤抖,压抑着自己不想说出那个字。话还没说完,一道湛蓝的光泽哗地从我眼前晃过,径直落往我的手心。 是小七扔过来的。 冰冷而华丽的镂空花纹十字架,在十字架的正中心,镶嵌着一枚深蓝的宝石。一看到这枚十字架,姐顿时惊讶地捂住了嘴,她下意识地去摸上衣口袋。 在她最靠近心脏的那个口袋里,也放着一枚同样的十字架。和这个十字架刚好合成一对。姐把两个十字架放在手心细细比对,终于忍不住追问小七: "你怎么会有这个十字架?你的十字架上为什么会有宝石?" 小七不理会姐,只是冷冷地跟我说:"花久美,这是他最后想留给你的。" 我不说话,怔怔地注视着这个十字架,内心被突如其来凄冷的巨大悲凉笼罩着。那枚十字架上的蓝宝石,是神秘而诱惑的土耳其蓝。 华丽的蓝瞬间把我灵魂吸了进去,不留下一丝一毫。 "小七,这宝石是……"绝望地突然意识到了答案,我不敢说出口。而小七已经不耐烦地转身准备离开,黑色的风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沉默半晌,他决绝的话语在黑暗的夜风中传来—— "花久美,我永生不会原谅你。" 我永生不会原谅你。 永生不会原谅。 这句话的尾音还未落下,我看到了小七侧脸上刚涌出眼眶的那滴泪。他的眼泪,竟然也是蓝色的,跟朔月的眼瞳一样,是交织着明亮和诱惑的苍蓝。 苦涩而甘甜的泪的滋味,忧郁摧人心痛。 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后那一大片深不可测的黑暗里。我虚脱地顺着墙壁滑下来,将那枚十字架贴在额头上,没有眼泪。 像是一整片华光异彩的时光从此断然消失了,心底最温暖的人影从此再也无法拥有。那痛无法形容,连泪都成了装饰物,无法承载这太过浓烈的悲伤。 我永生不会原谅你。 永生不会原谅。 不会原谅…… 第十三幕 久美 冥王星(10) ten 羽野从身后抱住我,不停地在我耳边安慰着。 "宝贝,怎么了怎么了? "乖,是不是刚刚小七吓到你了?!! "要是你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啊。别这样。 "别怕别怕,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 无论羽野怎么摇晃我,我始终只是凝视着那十字架上的蓝色宝石出神…… 姐问我,"久美,到底怎么了?这十字架是……" "是朔月啊……" 这蓝宝石,就是朔月的眼瞳化身。 难道只有用朔月的双眼来交换,才能救羽野的命? 这就是引魂师注定孤独的宿命吗? 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双眼? 那么美那么美…… 整个房间归于一片漆黑的寂静,而我只听到每个人心底的暗涌,只看得那枚绝望的宝石光泽……苍蓝苍蓝,明媚尊贵。 玩偶的天职就是消除主人的寂寞,一切都听从于主人。可为什么我偏偏是个不听话的玩偶?而朔月就是那个为了心爱的玩偶而付出一切的引魂师。 朔月他走了。 他真的消失了。 我们之间的一切像被风吹走的细沙,终于失去所有的踪迹。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当天晚上,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独自拎着行李坐了整晚的夜航班去了巴黎。 一个人站在午夜机场的人潮中; 一个人在飞机上睡着,醒来后吃早点; 一个人听着音乐,一个人走在巴黎浪漫的街道上; 一个人租了车,开了足足四个小时,来到那座白色别墅; 一个人不搭理惊讶的管家和佣人,脱掉鞋子光着脚着走到二楼右边最里面的那间房。合上房门,径直往宽大柔软的床上倒下去…… 嗵。 几乎快被柔软的床垫弹回来,可还是不管不问地赖在床上,不一会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像个孩子,终于躲进妈妈的怀抱。 姐说过,当一个人脆弱到极点的时候,他(她)唯一想做的事情一定是回家。原来我潜意识里真正的家,不在"宠爱之名",不在那个海边的大房子,而是这个后山开满绝美梨花的白色别墅,是这个属于智夏的房间。这里有智夏的气息,每一寸每一个角落都写满了与我的宿世因缘。 "主人,原谅我。"把头窝进宽大柔软的枕头,睫毛蹭在干净的棉布上,终于找到归属感。 这里才是我的家。 第二天,一大早给姐打了电话报平安后,我买了一大束百合花去了智夏的墓地。小路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水洼,晨雾清新如同一场淡蓝的幻觉…… 站在墓前祷告,不远处教堂的钟声一直在附和着祈祷。我双手合十,内心一片寂静。没有激动,没有悲伤,像惊天巨浪后瞬间归于平静的海面。安静到可怕。 "我们在天的父,愿人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不让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险。因为国度、荣耀、权柄都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虔诚地站在墓碑前祷告。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我从脖子上取下那枚十字架,挂在墓碑上。而墓碑边的蔷薇,正开得娇艳欲滴。 晨雾愈加浓烈,反复地念诵着祷文,迷朦中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 "久美。" 四周弥漫雾气,白昼的教堂像月光下的森林。我抬起头,合十的双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已经惊讶地捂住了嘴。 对面教堂的方向,正走过来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身影。 空气中漫溢着白色花朵甜美的香味,少年清秀高大的身影在迷离的晨雾中影影绰绰。 "朔月? "是你吗?朔月?" 我顾不上那个十字架,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头栽进他温暖的怀抱里。 "朔月!! "你去了哪里?!小七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朔月,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他不发言语,只是任由我在这宽厚的怀抱里哭泣。直到晨雾散尽,我在怀抱中抬起头,看清楚眼前这少年比女生还要美的脸—— 狭长漆黑的眼瞳,蔷薇一般娇美的唇。还有闪耀在耳边的钻石十字架。 怎么是他?! 我怔怔地看着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到底怎么了,怎么连你都认错了……天呐,我要疯了……"懊恼地敲着自己的头,被对方温柔地握住了手腕。 来的人不是朔月,是羽野啊。 "原来你真的在这里。"羽野轻声地叹气,我尴尬得满脸通红。一定是心里的歉疚太深,刚刚竟然把他误认为朔月。 "嗯。不然你认为我还有哪里可以去?" 爱是在亲密和距离之间游移。这个世界上,只有跟姐、朔月还有羽野才有真正的亲密感,那是一种比血液还要黏稠浓烈的感情,点燃后顷刻间变成漫天大火。直至灰飞烟灭,彼此也将永不遗忘。 羽野低头不看我,长长的眼睫毛垂下在眼底形成一圈淡淡的暗影,好看得有些伤感。 "我在你心里的位置,被他换掉了吗?" "不是。" 我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泪眼朦胧中只看到羽野耳朵上那枚钻石十字架闪耀着华美的光芒。 "愧疚不是爱,你只能用幸福来报答他。" 他懂我。 他真的真的懂我。明白我心里在想什么。 羽野从未把我抱得这样紧,我快要窒息却沉迷于他怀抱的霸道。 "我现在才深深觉得,上帝真的是公平的。虽然它曾经从我身边夺走了那么多那么多,却最终让我得到了你。" 风声温柔,他温柔地在我耳边呢喃着。 "我的命是端木换来的。我会代替他,给你幸福。" 听到这句话的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应地也抱紧了他。阳光终于穿透了清晨的薄雾,在智夏的墓碑上撒下一大片洁白而美好的光芒。我仿佛看到我的主人,那个叫苏智夏的女孩子,她温暖可爱的笑脸在阳光中绽放成一朵永不颓败的蔷薇—— 美得醉生梦死。 "我的命是端木换来的。我会代替他,给你幸福。" 直到这个时候,我的眼泪才终于流了下来。 把头埋在羽野的胸口,我抬起手用力捂住嘴,温暖的泪水却从指缝中滑落。像慢板的音乐,唯美忧伤地划过手掌的背脊,终于滴落在十字架的蓝宝石上。 ……在触到宝石的那一瞬间,泪滴幻化成雪白的羽毛。 五年前,花久美转学到圣·卡瑟琳,她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完美的端木朔月,那个在神前安静祷告的侧脸,明亮得融化一切。他们开始交往。 三年前,花久美在千羽野的面前变成了一大片蔷薇花瓣,端木朔月带着久美离开。 昨天,花久美才明白端木朔月为她而自愿接受处罚,被废去了双眼。可已经来不及,朔月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而从昨天开始,端木朔月和花久美…… 他们永远不会再见。 花久美和朔月的一切,终于成为一口没有水的古井,只剩下干燥的回忆,被冰冷的夜风一吹,也就散了。 第十三幕 久美 冥王星(11) eleven 从巴黎回来后,所有的人都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kiki和清流还是成天打打闹闹跟我开玩笑,他们两个的感情却在打闹中越来越好,据说明年就要正式完成婚事了。 toyandlover更是红得发紫,我常常看到姐通宵排练后精疲力竭地躺在化妆间,而曜太守在一边,即使坐着一边困到不行也不敢睡,像个忠诚的骑士始终守护着他心目中的女神。 羽野兑现了他的诺言。代替朔月,给了我所有的幸福…… "对,花久美,你很幸福,一定要珍惜哦。"无数次,我这样默默对自己说。 如果不是每次抬头望见湛蓝的天空时都会猛然怔住,我想连我自己都没有发觉——内心深处的那道伤口其实从来就没有愈合过。 它一直躲藏在悲伤的角落,奢望着有朝一日会自行悄悄痊愈,却始终流着血。 而天空的颜色,就是撕开这伤口的那双手。一个人在画室里时,我常常会停住手里的油画笔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湛蓝湛蓝,这伤感的绝美色泽,真的很像他的眼瞳。 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有资格拥有那么美的双眼。 而现在,他的瞳色…… 是湛蓝,还是深灰? 我的画技进步神速,作品渐渐引发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几乎每幅作品都能见诸报端。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媒体来采访和报道。而我拒绝了所有的访问,安心痴迷于自己蓝色的世界里。 我只画男生。 画里的男生总有明媚的瞳色,苍蓝或碧绿或暗黑,绝美如花朵的男生们,姿势华丽地站在笔调浓重的色彩中,远处总有哥特式的教堂,塔尖直耸入云,逼近上帝的心脏。 ……骤然看去,这似乎只是一面颓废奢华的倒影,带着无人能敌的妩媚和妖娆。迷惑众生。 越来越沉默,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说半句话。一个人背着画板去画室,一个人去古玩街看那些欧洲油画,一个人站在人潮汹涌的大街静静聆听地下铁飞驰而过的声音。扔一枚石子在喷泉广场上,惊起大片大片雪白的鸽子,哗啦啦飞过整片寂寥的天幕。 我像个寂寞的孩子,总是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天台上,而实际上,我并不寂寞。 姐、羽野、曜太、kiki和清流,我们大家一直还住在海边的那座别墅里。kiki的厨艺大进,每天都做好吃的早点给我们吃。大家都围绕在我周围,温暖地彼此依偎。 每次走过街边,总是能看到橱窗里有大幅的toyandlover海报,海报上的姐有一种冷艳非常的光芒,瞬间能压倒全场。曜太也早就是炒热气氛的高手,toyandlover的人气蒸蒸日上。当我一个人站在街上看着姐的海报时,却总想到智夏,然后想到朔月。每当这个时候,衣服里贴着心脏皮肤的那个冰冷金属物就会突然刺痛我…… 那个十字架是代表着我的主人。 而十字架上的湛蓝宝石,是爱我的人的眼瞳。 他为我而失去了双眼。 姐是心疼我的。 很多次,当我一个人坐在天台上眺望远处的大海时,她都会走过来,安静地陪着我。 "久美,忘记吧。" "可是姐,我忘不了,我真的真的……" "不断回想以前的幸福是最残忍的,而永远无法摆脱愧疚,对你更加残忍。" 很多次,在我画着画着开始发呆的时候,羽野悄无声息从身后温柔地抱住我。 "久美,我的久美。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他在我耳边低声呢喃。而我的眼里看到的,是窗外大片大片洁白的流云,它们像那年我在智夏房间里见到的梨花花瓣,义无反顾地往北而去。 你知道的,当一个人的影子像一根细小而敏锐的刺扎进你的心室,那伤口将永世不会愈合。 一直到死,也会疼痛。 姐找过很多个私家侦探帮我找朔月,可每次都石沉大海,音讯全无。渐渐地,我开始恍惚。遇见端木朔月,究竟是真实的经历还是我一相情愿的幻觉? 那个眼神比天空还要湛蓝美丽、那个瞳色比土耳其蓝宝石还要神秘高贵、那个曾经为了一个如此平凡的我而甘心失明失去一切的男人…… 他真的存在吗? 这样完美的人,他真的有存在过我的生活里吗? 尽管时光把我和朔月相处过的所有痕迹掩埋得越来越深,可每当午夜一个人躺在那张宽阔的大床上,我还是会梦见那个在幽蓝海水中渐渐离我而去的身影。 在梦里,我踏着海水大步追过去,却离他越来越远…… 那个值得我付出一切去追随却背叛的人,在海水中决然而寂寥地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海的那一端。 朔月。 朔月。 无论我呼喊,却再也找不回昨天遗失的那滴泪。 小七的眼神让我无法忘记,还有他的那句——我永生不会原谅你。 用了整整三个月时间,我终于画完了那幅关于朔月的画,那幅在天空之岛时,只能想象却无法落笔的画。 画里是一整片苍蓝的海,樱花席卷着神秘在地面回旋成一个又一个伤感的小旋涡,海中的苍龙正扶摇直上,隐没在漆黑的天幕。 而海的远处,是一个高大颀长的背影。渐渐离去,消失在深不可测的寂静里。 闭上眼睛,还能回忆起朔月离去时的侧脸,高贵冷静。所有关于他的一幕幕,都是月光下的白色森林,永远想到达却无法踏上的疆域,只能麻木地拿着画笔,想着那年,坚持要走不过是他受伤的借口。 一年后,我在全球最顶级的展厅中开办个人画展。有评论家说我笔下的华美和妖冶透露了"比亚兹莱式"的诡异,在稍带抽象的绚丽中美得妩媚,像罂粟怒放到极致的瞬间,下一秒就要崩溃。可没有人发现,在那盛大的华丽下,是最美的纯真,是我所有没能说给他听的爱恨。 在我所有的画中,有一幅总是享受着最高的待遇,被置放在大殿最华丽的位置。 那幅画的名字叫:《月》。就是我为朔月而画的那幅。是碧蓝碧蓝的水波之中缓慢升起的一条雪白的龙,气势宏伟壮丽,跟我其他画的风格完全不同,媒体公布说这幅神秘的画中藏着一句暗语,猜出来的人可以得到这次全球巡展的所有门票收入。 全球哗然,无数的人涌进画展看那幅画,但是所有的人都猜不出。 今天,是巡展的最后一站,巴黎。 今天之后要是还没有人猜出暗语,那么这次全球巡展的门票收入都将捐给慈善机构,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不过今天也是个超好的日子,kiki和清流已经决定重新订婚,等画展一落幕,我们就一起开个小型的party庆祝。 心情不错,一大早就买了大束的蔷薇赶到会场,今天照样是人潮汹涌,所有人都用这最后的机会猜那画里的暗语,希望能获得奖金。 在人群中,我意外地发现了自己很欣赏的一位教授。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后,他开始细细研究那幅名叫《月》的画。 "你的画很美。"教授拿着放大镜仔细地鉴赏着,时不时惊讶于画里的每一个细节,"可这些画面却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我心里暗暗吃惊,尴尬地站在一边笑着,甜美而有礼貌地问:"请问老师,您说的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呢?是技法上的问题,还是别的?" "不,不是。" 他不急于回答我,而是更加仔细地端详着展厅里一幅又一幅的画。许久后终于了然于心地说:"你的画里没有心。你的心有伤口,血早已经流尽,所以华丽的笔触之下也满是伤口。" "我……"想要辩驳,却被他说中了软肋。 这是一年来,第一次有人这么赤裸而准确地评价我的画。不愧是有名的教授。碍于整个大厅里到处都是参观者和记者,我压抑住内心的震动,只是满脸谦虚地聆听着。不远处,姐正端着高脚玻璃杯与馆长聊天,时不时不放心地往我这边看一眼。 "只有那一幅……"他指着被置放在大厅里最显眼位置的那一幅画,边细细端详边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触摸…… "只有它,才蕴涵着作画人的心。" 在他的手指离画只有0001米的时候,我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是他吗?他会猜透这画里的那个秘密吗? 一年来,第一次有人离揭晓谜底这么近。 紧张到快要窒息。 可教授最终还是理性地遏止住这有些唐突的举动,停下来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想这幅画你一定是画给你心爱的人看的,其他人再怎么猜也永远不可能猜透。" 呼…… 长舒一口气。展厅的窗户外,一只碧眼的黑猫正迅疾地掠过,像漆黑的闪电唰地劈裂午夜的梦境。 看着教授迷惑着走远的背影,我重新看着眼前这幅画—— 海中升起的苍蓝之月,远去的迷离背影。 "你知道吗?刚刚那个人差一点就猜透了你的秘密。"对着画自言自语,全然不顾周围的人来人往。 这场画展是这次全球巡展的最后一站,也是这幅画的谢幕演出。从明天开始,这画将被封存,永不再与世人见面。 我轻轻地摩挲着那幅画,终于失望地明白,除了那个人,这个世界是不可能有人可以猜出这画里的暗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知道为什么他们在这画里看不到我的心吗?—— 因为,哀莫大于心死。" 正在出神,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新短信—— "我正从布拉格赶回,有新消息。久美你记住,不要相信任何陌生人,不要跟任何人走。一定要等我回来!一定!!——姐。" 奇怪。 难道又发生什么事情了?还是说有朔月的消息? 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我满心疑惑地发了个"好的。"短信过去,然后继续跟羽野、kiki和清流一起招待那些远道而来的嘉宾。 第十三幕 久美 冥王星(12) twelve 等忙完画展和kiki的订婚小party,已经是深夜。所有人都散场后,是羽野背着我回家的。这是第几次他这样温柔地背我回家?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在路上,我一直一直在流泪。泪水浸湿了他的西服,染出一大片潮湿的印记。他把所有的温柔都化成了沉默,不询问也不多话,只是默默地听着我的哭诉。直到再也哭不出来,他才捧起我的脸,认真地问: "其实一直都没忘记过端木朔月,是不是?" "嗯。" 我点头。 "其实一直都想去找他,是不是?"他又问。 这次不知该怎么回答,或许真的就像所有玩偶的宿命一样,我一生都无法完整地去爱一个人。我喜欢羽野,但玩偶的本性早已浸透在血液里,对主人和指定恋人的忠诚让我永远无法忘记朔月。 命中注定的,我的恋爱会是一个不完美的圆。 客厅的光线有些微弱,所有的美好在此刻看起来都很残忍。羽野被灯光勾画出绝美的轮廓,他动了动嘴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压制了下去,耐心地听倒在他怀里的我哭诉着: "对不起,我原本以为,只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画画上面,就可以忘记’我不过是个背叛了主人的玩偶’这个事实,我就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跟你们一起幸福地生活。 可是…… 可还是不行啊…… 哀莫大于心死。我的画和笑容里早就没有了心,因为心早就死去。你要我怎么活下去,背负着对朔月的愧疚,一生就这么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原来在骨子里,我真的不过是个玩偶而已!主人和指定恋人都离开我了,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无论我怎么转移注意力去画画,无论我怎么暗示自己是个幸福的人……—— 可我就是无法忘记,无法填补内心那种压倒一切的愧疚和孤寂感……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啊,我真的做不到…… 抱歉,我做不到……" 无法忘记那一切,无法装作若无其事地…… 抱歉…… "久美,你知道吗?"羽野抚着我的脸颊,"自从端木离开后,我再也没有看到你笑过。" 回到房间,我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望着把巴洛克风格发挥到极致的天花板发呆。一年前跟羽野一起从巴黎回来后,我就把别墅的第二层按照巴黎那间白色屋子的布置重新装潢了一遍。 水晶灯孤单地悬着,将墙上几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照得明晃晃,所有的蕾丝和珍珠饰品都在演绎一场虚无的奢华,却无法温暖房间主人的内心。 她的心,是空的。是一座寂寥的空城。 真希望四年前在圣·卡瑟琳的操场上说出"我爱你"化成蔷薇花瓣的那一刻,就那么死去了,不要复活,不要再这样伤害大家。 我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这甜美的面具上,还藏着多少眼泪呢?这愧疚到底要持续多久,才能慢慢被时间冲淡? 恨铁不成钢地揪自己的脸—— "花久美你这个笨蛋,干脆死掉算了。免得再祸害下去。" "对啊,干脆死掉算了。"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谁?!! 我愕然地转身,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白色纱质窗帘被吹起,在夜风中舞成两只曼妙的蝶。窗台上,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正冷冷地站在上面。 "小七?!!!" 他怎么来了?! 难道是因为…… "别这么叫我。"他的神情冷得可怕,"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心骤然疼了一下,像被针刺到。 夜风很冷,轻轻吹起他额前清亮的发丝。有大朵大朵洁白的花朵在风中伤感地落,突然就掉进了他碧绿的眼瞳,悄无声息地融化。有一种神秘,凝结了我们之间的空气。 "那……镜夜,你是来找我的吗?是不是朔月有什么消息?!!" 他终于肯见我了?!! 可小七的神情始终是冰冷的,没有半点温暖显现。仿佛我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他讨厌的陌生人。 "花久美,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跟我去布拉格。" "为什么?" 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傲然不羁地命令着: "因为我要你救我哥。用你的命去换。" 我一惊,低头看到了他锁骨上那可怕的7印记。深红色,像一块未干的血迹。 用命去换? 意思是要我死吗? 心脏紧缩到疼痛,可还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好!" 窗户被风撞开…… 雪白的梨花飞散,席卷着所有的爱恨扑面而来,一片接着一片翩然划过我的脸,肌肤的触感温柔而疼痛。鼻腔里涌进梨花清新甜美的香味,似乎回到了巴黎那间白色的别墅。后山上,梨花绝美,所有难过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停驻在最美好的瞬间。凝固,不再往前。 "来,跟我走。"小七伸出手,那手指仍旧如同一年前,优美修长。我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就在脚踏上窗台的那瞬间——房间门被人推开了…… "端木……镜夜?!!!"居然是姐从布拉格赶了回来,"你果然来了?!!" 看到我被镜夜握住的手,姐马上明白了一切。 "久美!别跟他走!" "他不是平常人,你会有危险的!" "久美!!这次去布拉格我发现……" 呵…… 没听姐说完,我回头淡然地一笑,抬脚爬上了窗台…… 姐,你知道吗? 这个世界并不完美,因它本就由不完美的神所创造——《圣经·犹大福音》中这样解释着这个残缺的世界。对我来说,自从朔月离开的那天,我就成了一个被拆掉线的木偶人,孤零零地被遗弃在舞台的角落。 没有人可以温暖我的心,因为我已经没有心。 姐,你知道吗? 终有一天,会有人明白那幅画里隐藏的暗语,终有一天,会有人在触摸画面时感觉到作画者隐含在画里的—— 压倒一切令她窒息的痛; 以及比死都难受的深深愧疚。 …… 她真的真的需要解脱。 "久美!不要跟他走!下来啊!" "久美!!不要!" 就在姐的手快要抓住我的那一刹那,我握着小七的手毫不犹豫地从窗台上跳了下去。眼前是他深邃碧绿的眼瞳,一切过往迷离得像一场蔷薇色的梦境,美好得很残忍。 只要朔月和羽野都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再没有遗憾和留恋。 即使是失去生命,那又有什么可惜? "姐,对不起。" "羽野,对不起……" "walleyeknee我爱你们。" 风声剧烈,下坠时空气中那些漆黑的幻觉争先恐后地涌进我心里。妈妈说得对,尽管人是孤独地来,最终也要孤独地走,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应该寂寞的。 每个人都有他(她)命中注定的守侯。 …… 更何况我是一个玩偶啊,在血液中有蔷薇花香味的玩偶。我不能让自己的指定恋人坠入到永不可磨灭的寂寞中……我要救他! 带我走吧。 带我走。 带我去见端木朔月! 精彩提前看—— 端木镜夜在深夜拜访将久美带走,他真是将久美带去布拉格,解救朔月吗?还是有别的企图? 朔月曾说过,他之所以成为引魂师是因为曾经杀死自己最爱的人。那个死在端木朔月手下,并且让他愧疚一辈子的人,到底是谁? 朔月那双世界上最美的苍蓝眼瞳,真的永远失明了吗?而久美因为无法摆脱刻骨铭心的内疚,是否会为赎罪而重回朔月的身边? 她最终将和谁在一起? 是神秘高贵的端木朔月,还是比女生还要美的千羽野? 一切谜团,将在《蔷薇的第七夜3》(终结版)中华丽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