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成哑女?我在荒年风生水起》 第1章 怎么不劈别人,就劈她? 嘉懿九年。 晋朝,淮阳县,十里村。 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小山村的平静。 一户农庄门前围着一群人,后来的人见人多挤不进去,转身爬上不高的墙头,“姜老头家这是摊上事了?” “可不是,来了一群汉子,人高马大的,说是姜老头家有人借了印子钱,上门来讨债的!” “不能吧?姜老大这么老实一人,咋会做出这种事?” 知道点内情的人开了口,“不是姜老大,是姜老二!姜老二去镇上赌钱把家底儿都填进去了,还一心想着翻本,就去借了印子钱,最后利滚利,他自个儿都怕了,人放钱的也不是傻子,知道他家里拿不出这么多钱,最后就找到了姜老大!” 有答疑解惑的,也有幸灾乐祸的,“柳氏还总说她小儿子是当大官的命,谁知考上个童生就不挪窝,也没再往上进一进,看姜老头这架势,不定人都没了。” 众人纷纷向院里看去。 姜老二被两个堂兄按在地上,姜老头手里拿着根柴火棍正往姜老二身上招呼。 柳氏头发凌乱地瘫坐在地上,平日里的体面半点不剩,只拍着大腿不住哭喊。 “哎呦我的天老爷哎!老头子你这是要我的命呐!他可是你亲生的!老大家又不是掏不出银钱······” 眼瞅着梆梆打人的姜老头对她的哭嚎声充耳不闻,小儿子还在一个劲儿喊‘娘’,柳氏一咬牙,起身冲了上去。 “你要是把老二打死,老婆子我也不活了!” 边上站着的大房媳妇钱秀珠一把拉住她这个不省心的婆母,任凭她如何打骂也不松手。 站在姜家对面一看就不好惹的十几号人,看了一出要死要活的闹剧,也烦了。 领头的人满脸横肉,眼神凶悍,“姜老头,今儿你们要是拿不出一百两银子,他姜叔俭的命兄弟几个不劳你动手。” 柳氏一听这话,腿一软差点瘫软在地。 姜老头把手上的柴火一丢,脸色灰败地蹲在地上,他拿下腰间的旱烟杆,手指微微颤着递到唇边。 “大房挣得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别说一百两,就是一两,花在这畜生身上也不值当,他欠的钱自个儿还。” 这话一出,此起彼伏的哭嚎声仿佛要把房子震塌。 姜怀序就是这个时候穿过来的。 耳边的哭声好似三百六十度的环绕立体音,吵得她脑瓜子嗡嗡的,同时一连串的记忆争先恐后涌入脑海,她只觉得头痛欲裂。 身为一名特种兵,她死得实在憋屈,是被雷劈死的。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遭天谴的事,怎么刚执行完任务,就被雷劈,那雷还不劈别人,就劈她?可脑海中的记忆告诉她,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她穿成了姜家大房最小的女娃娃,姜哑妹。 哑妹。 她是个哑巴?!姜怀序握紧手上的木勺恨不得原地去世。 正当她脑袋里乱成一团时,一只粗糙的手一把把她拉了过去。 而她好像一只破了洞的风筝,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老大,老大家的,我知道你们手上有银钱,这些年你爹贴补你们大房我老婆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要是不想交钱,那就把这吃白饭的烂糟货赔给他们!” 为首的青年上下打量着柳氏手上拉着的小丫头,心下满意,“姜老头,你这小孙女不错,要实在拿不出银钱,拿她抵账,我算你五两银子。” 姜怀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听完青年说的话,更是瞪圆了眼睛。 她试着张嘴说话,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口齿含糊的‘呜呜啊啊’,当即不管不顾地用尽全身力气奋力一跃,一脚踹在了拉着她的老婆子腰上。 见柳氏没有松手,她像是受到惊吓一样,满脸惊恐地扬起手里的木勺劈头盖脸乱打一通,‘咚咚咚’敲木鱼似的,一边敲,一边在心里懊恼没有趁手的武器。 围观的人只觉惊掉了下巴,平日里见人都怕的哑妹是疯了吗? 转念一想,也是,都要被卖了,看给孩子吓得小脸煞白。 柳氏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胆小怯懦的哑女竟然有胆反抗,怒火中烧的她抬手想要扇过去。 姜怀序动作比脑子快,一屁股坐在地上,让柳氏扇了个空。 “死丫头片子,反了你了!” 被敲了满头包的柳氏狰狞着一张老脸,扑上去就要打,被钱秀珠和姜老大一起拉住。 姜老大常年劳作的黝黑的脸上憋得通红,气得鼻翼翕张,“娘,我虽不是你亲儿子,这么多年自认还算孝顺,我们两家已经分了家,再如何这账也落不到我们大房的身上!更别提卖了哑妹还账!” 围观的人也看不过眼了,纷纷道:“柳婶子,咱都是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谁啊?姜叔别说补贴姜大了,就是脚底板藏个铜钱也得被你摸了去拿给你儿子!” “就是!姜大一家供姜二读书这么长时间,他却拿着读书的银钱去赌钱,真真是丧了良心。” “呵呸!怪道读了这么多年还是个童生······” 柳氏挣扎着摆脱束缚,掐着腰骂道:“你们懂个屁!他要是对我儿子好,到了这时候,咋半文银钱不肯出?” 刚被打了几下的姜二姜叔俭深以为然,顿时悲从心中来,嚎了起来,“爹!儿子求求你了!你让大哥再帮我这一次,要是一只手、一条腿儿子也就给他们了,可他们要的是我的性命啊!” 为首青年见姜叔俭一身软骨头,也看不过眼,“那老子不要你的命,要你俩胳膊俩腿儿吧!” 说完他一抬手,身后的十几人立即上前想要把姜叔俭制住。 姜叔俭闻言吓一跳,哭喊的声音戛然而止。 村长见姜老头倔驴一般蹲着不松口,额上的汗都要下来了,他虽然也看不上姜老二,可到底是同宗同族,他还是村长,总不能坐视不理,忙招呼人上前拦着。 于是两方人马直接对上,互不相让。 第2章 蹬蹬蹬跑过去添两脚 倒在地上的姜怀序已经被钱秀珠扶了起来,她愣愣地看着面前原主的娘,觉得奇怪的紧。 记忆里钱秀珠对原身不怎么上心,吃的穿的不会少了她的,但也只是这样。 柳氏惯会暗地里磋磨原主,还威胁原主说出去就做主将她卖了,原主年纪小只知道害怕,也不敢对人说,不知在她手底下吃了多少苦头。 同样的爹娘对待姐姐比自己亲,原主便觉得因为自己是个哑的,才不被爹娘宠爱。 九岁的小女娃在懵懂过后,就在一日日的磋磨和沉默中独自缩在角落舔舐伤口。 姜怀序抬眼再看钱秀珠,对方面上的纠结和担心再明显不过。 察觉到怀里人的目光,钱秀珠神情复杂地冲她笑了笑,扯过一旁的姜薇,“你看好你妹,我去看看你爹。” 姜薇觉得今个儿的娘有些奇怪,娘对奶从来是能忍则忍,忍不了就找爹,爹再去找爷,从不像今日这般处处跟奶作对。 想到这儿,她看了哑妹一眼,她小的时候最喜欢跟哑妹玩了,哑妹很乖巧,因为不能说话,安静的很。她又是个嘴上闲不住的,每次说哑妹都听得很认真。 后来慢慢长大,她突然发现村里的孩子都不喜欢哑妹,只要她跟哑妹一起玩,就会被人笑话,她当时不懂事,就渐渐疏远了哑妹。 这事被大哥二哥知道以后,他们把村子里嘲笑哑妹的人都教训了一顿,倒是没人敢说了,可惜哑妹也不跟她一起玩了,连碰都不让碰。 她知道哑妹生她的气…… 她有些纠结,但看着哑妹乱糟糟的头发,还是尝试着拉哑妹的小手,见哑妹没有躲,便拉着没有松开。 姜怀序没有丝毫反抗地跟着姜薇走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很虚弱,处处都疼。 除了不能说话这一点外,别的她都还算适应,对于她来说,没有父母在的地方哪里都去得。 现代时,她的父亲是军人,母亲是医生,而她受父母的影响成为了一名特种兵,连带着医术也精通一些。 自从父母在她二十岁那年意外去世之后,一大堆打着是她家亲戚的牛鬼蛇神找上门来,他们脸上心上除了利益二字,再无其他。 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文的武的,没在怕的。 这事儿过后,除了父母留下的那栋房子之外,无论身在何处她都没有归属感。对她来说现代古代没有差别,她都可以乐观积极的生活。 姜怀序轻轻呼出一口气,哑妹就哑妹吧,以后再把名字改过来就是。 她定了定神,开始捋顺脑海中的记忆。 大晋朝不是华夏经历过的任何一个朝代,经年战乱后被苍家夺得天下,新皇登基,边关不稳,民间诸多疾苦自不必说。 姜老头姜明德是家中的独子,被父母含辛茹苦供着读书,成为了十里村唯一的童生。年轻时他自己看上了原配王氏,两人生下一子一女分别是大儿子姜伯良,二闺女姜桃。 之后王氏染病身亡,姜老头奉父母之命娶了远房表妹柳梅香,两人育下一子取名姜叔俭。 柳氏为人泼辣不讲理,无理也要搅三分,最重要的是她还厚脸皮,苛待姜老大和姜桃时半点不掩饰,对自己的儿子当宝贝宠。 姜老大年轻时也跟在姜老头身边读过书,柳氏生下姜叔俭之后便吵闹着说姜老大不是读书的料,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年岁还小的姜老大不忍见他爹为难,便退让了一步,这一退让不得了,后面十几二十年步步不得进。 姜老大和隔壁大槐村钱秀珠成亲之后生下三子两女,大郎姜征十七岁,娶妻郑氏郑丽娘;二郎姜循十四岁;三郎姜彻十二岁,最后就是十岁的姜薇和九岁的姜哑妹。 姜桃嫁人之后很少和娘家走动,而姜叔俭和赵氏成亲之后,柳氏就开始闹着要分家,姜老头咬牙扛了一些日子,最后还是拗不过同意了。 分家之后,柳氏越发得意,只等着自家儿子金榜题名,唯一不顺心的是姜叔俭膝下只两个女儿,分别是八岁的姜芙和三岁的姜蓉。 柳氏愈发想要孙子,平日不仅磋磨赵氏,对家里的孙女是百般看不上眼,可姜芙姜蓉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自是下不去手。 思来想去,便把气全部洒在了不能说话的哑妹身上,刚开始只使唤,后面逐渐变成明面上使唤,暗地里虐待。 想到这儿,哑妹看向人群,柳氏皮肤暗黄,额角比较高,眼睛下三白,法令纹深刻,嘴皮子很薄,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面相。 相由心生,古人诚不欺我。她暗自点点头。 另一边钱秀珠上前把掺和在其中的姜老大拉了出来。 两个人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刚说上一会子话,姜大郎和姜二郎就找了过来。 姜大郎性格沉稳,此时还算稳得住。 姜二郎就不一样了,他眼底满是凛冽的寒气,“娘,这个烂摊子不能捡,二叔家就是个无底洞,填进去多少都没用,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了,您别跟爹一样犯糊涂!” 一旁的姜老大脸黑了黑,“我和你娘正商量呢,你来插什么嘴。” 姜二郎没再继续说下去。 钱秀珠扯扯姜老大的衣袖,对两个儿子道:“你们放心,我和你们爹说好了,这事跟我们大房没关系,谁乐意管谁管,不过咱家出了个赌鬼,为了以后在村里的名声,还是得把这事掰扯清楚。” “看我奶那个样子,怕是麻烦的紧。”姜大郎没忍住道。 又问钱秀珠:“娘,你想做啥?” 钱秀珠看向当家的,姜大郎、姜二郎也齐齐看向他们爹。 不多时姜老大领着两个儿子直冲冲走向姜老二。 嚎得太久,姜老二早就累了,等三人看见他的时候,他正趴在地上昏昏欲睡。 姜老大本来心里还在犹豫,一看见姜叔俭这副模样,心中火气越烧越烈,上前一把抓住姜叔俭的衣领,一拳砸了过去。 见他出手,哑妹眼睛一亮,立即蹬蹬蹬地跑了过去,趁着场子热起来,也添了几脚。 即将睡着的姜老二只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之后就小声地哀哀呻吟。 实在是没了气力。 姜老大想起媳妇儿的嘱咐,一边朝姜老二脸上招呼,一边问:“还赌不赌?问你呢还赌不赌?” 姜老二鼻子飚着血,“不赌了不赌了,我再也不赌了!大哥,别打了!” “大点声!” 姜老二呜呜哭着,“大哥,我再赌就猪狗不如!我、我不得好死!” 柳氏一见儿子被打,忙上前拦,却被姜二郎挡住。 “奶,您离远点,别误伤了您,爹也是在给二叔一个教训!” 柳氏气极,“你们这些下贱胚子,天杀的泼才!你们就是看我儿不顺眼!我告诉你们,要是我儿出了什么事,你们且等着,我就是死也得拉着你们一起!” 姜二郎也不管这些污言秽语,凭她说什么都岿然不动。 第3章 梦若不改就成了命! 钱秀珠走到公爹身边,“爹,您也别怪我多嘴,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就算他们把家里搬空,也不值这么多,家里总不能因为小叔子一个人卖儿卖女吧?” 说到这儿,她眼眶红了红,“别说我还活着,就是死了,有人卖我孩子,我变成厉鬼也不能放过她!” 姜老头愁容满面地磕了磕烟杆,低声斥道:“说的什么话!老头子我还没死,这个家散不了!” 说着他像是下定了决心,高声冲着人群道:“大家伙都静静,静静!” 姜老头一发话,大房父子立刻停了手。 推搡得有了些火气的两方人马也渐渐平静。 要债的人经过这么一出,心中怒火暴涨,高声叫嚣道:“跟你们说清楚!就算你们告到官府这一百两银子也跑不了你们的,今儿不赔明儿可就不止一百两了!” 姜老头看了对面为首的青年一眼,身形佝偻了些,“你们且等着。” 说完转身进了屋。 柳氏见老头子松了口,自己也松下一口气,却在看见老头子手上的红木盒子后,心中一惊,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那可是她用来留给儿子做传家宝的物件啊! 她刚想上前,却被钱秀珠一把拽住,“娘,你儿子欠下的债拿你昧着良心得来的银钱还,再好不过的事!” 柳氏心中咯噔一跳,刚想破口大骂,对上老大媳妇那恶狠狠的目光,顿时浑身发冷,失了气力。 钱秀珠想起梦里他们全家那般凄惨的下场全都是拜这个恶婆子所赐,就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梦里也是眼下的情景,不同的是她和当家的最后没能狠下心还是看在公爹的面子上替姜叔俭收拾了这个烂摊子,挨家挨户借了银钱却依旧不够,柳氏跟方才一样把哑妹拉了出来抵了银钱。 她和当家的站出来拦,拦是拦住了,当天哑妹没被卖,只跟讨债的说等公爹回来想想办法,公爹回家时听说这件事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跟柳氏大吵一架,拿出来个金镶玉说第二日去镇上替姜书俭还债。 谁曾想半夜三更,柳氏趁所有人熟睡的时候,拉着起夜的哑妹去镇上卖给了讨债的。 第二天他们再去镇上追到底没找着人。 今儿一早她和当家的说自己梦到小叔子去赌钱,还借了印子钱,欠了人家一百两。 当家的不信,她也不信。 小叔子虽算不上出息,也被柳氏宠溺太过,可到底是考中童生的人,人说读书明理,怎会和村里的那些大混子、二流子一般和赌钱牵扯上? 要不是梦的太真实,她也不会说出口。 心下虽不信却也不安宁,于是今日公爹要出门的时候,她给拦了下来。 没想到刚过晌午,讨债的就打上了门,这个时候她就知道那不只是梦,现在不改,那就成了他们的命! 想到这儿,钱秀珠拽着柳氏后颈的力道紧了紧,直拽得柳氏想伸腿瞪眼。 姜老头走到讨债人面前,把手上的盒子递给了青年。 “这是上好的金镶玉,以前找人估过,一百两只多不少。” 青年打开盒子看了一眼,见玉质温润,是上好的羊脂玉,只这块玉就得有一百两,更别说上面还有金子,他周身的煞气散了不少。 瞥了一眼瘫坐在地上满脸血污的姜叔俭,他自认好心地对姜老头道:“叔,小子多句嘴,赌品见人品,您家这老二算是废了,即使不赌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说不定还会祸及家小妻儿,早日清理门户才是正经!” 挑拨离间完,青年大手一挥,领着人意气风发地离开。 人一走,剩下站在原地的姜老头看着似是更加苍老了几分。 乡亲们却是炸开了锅。 “没想到德叔家有这么厚的家底,那可值一百两银子!” 冯氏一双蒙了翳的老眼直放光,“可不得了,俺们是他家邻居都不晓得,你们上哪知道去?” 也有那酸溜溜的,“姜老头这么有本事还不是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你个泥腿子哪来的脸说人家肚子里有墨的?德叔也就为了姜老二那个憨货,要不攒下的家底比这还多!” 村长也没想到德叔家的家底这么丰厚,价值百两的首饰,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 他面上带笑地走上前,刚想宽慰几句,面前的人却步履匆匆地走开了。 姜老头走到哭得肝肠寸断的柳氏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围观的人的看见这一幕,心里舒坦了不少,更有混不吝的直接拍手叫好。柳婆子在他们十里村名声着实算不上好,几乎每家的婆娘都跟她骂过架。 突然被甩了一巴掌,柳氏忘了哭,反应过来后直接抡圆了胳膊砸向姜老头。 不过一直看着她的钱秀珠早有准备,一下抱住柳氏的腰不让她近公爹的身。 “你个忘恩负义的糟老头子!我嫁你的时候你就是个穷得叮当响的鳏夫,这么些年,我给你生儿育女,家里家外地伺候着,临了临了你却是想要我的命啊!” 她想一头撞在墙上,却被老大媳妇箍着动弹不得,只好放弃假装寻死,心中暗骂钱秀珠:平时也不像是这么有眼力见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一直围观的哑妹算是看懂了,柳氏的招数无非就是泼妇三件套——一哭二闹三上吊。 在现代她自打记事起一直住在城市里,不过小的时候听妈妈说过不少农村里的趣事儿,眼下直面这种场景心里还有些小激动。 “正茂啊,今日你也在这儿,我就直说了,柳梅香她为妻不贤,为母不慈,七出之中犯了口舌,我姜明德今日要休了她!” 姜正茂正是十里村的村长。 这番话一出口,围观众人炸开了锅。 哑妹眼睛亮晶晶,吃到大瓜了! 柳氏白眼一翻,险些昏死过去。 顶着猪头脸的姜叔俭也瞪大眼睛喊了一声‘爹’。 姜老头本来没有注意到他,一看见他呼吸都重了三分。 “还有这个逆子,我从小教他读书识字,却没想到教出来个好吃懒做、好赌成性的草包废物!” 一百两,那可是一百两啊!他就不信去个一两次能把一百两造没! 想到昨个儿老婆子跟他打听老大媳妇的嫁妆,他怒声道:“他以后不再是我老姜家的人!再赌的话是打是杀随便,只要别脏了我家的地界!” 姜老头脸色铁青,呼吸急促,仿佛下一刻就要闭过气去。 柳氏已经嚎不出来了,她嫁给老头子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他脾性?大庭广众说出了口,那就是真动了这个心思。 她高声尖叫一声,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姜叔俭不停地哭喊着,见老爹不为所动,老娘也不知是装晕还是真晕,深觉自己肩上担子重,也跟着晕了过去。 别人都在查看母子二人情况的时候,哑妹则小心观察着姜老头的胸腔起伏程度,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插手。 姜老头虽说没有时时护着原主,但只要看见柳氏不做人的行为,都会出声制止,也算是帮原主还了这份恩情。 扭身找到还站在角落的姜薇,直直跑过去。 第4章 木盆砸你头! 姜薇在看到哑妹‘哐哐’踹了二叔好几脚时就忍不住张大了嘴巴,之后便控制不住地一直留意着。 哑妹胆子那么小,平日里遇见这种事儿都是有多远躲多远,今儿个怎么上赶着凑热闹? 她闭上微张的嘴巴,看着向着她跑过来的哑妹,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哑妹双手扶着膝盖喘气,她现在纯粹是在硬撑。这具身体伤不少,肚子又饿,不晕过去算不错了。 喘匀了气,她伸出一只小黑手戳戳姜薇的肩膀。 “你干嘛?”姜薇皱着小眉头很是不满。 哑妹张了张嘴巴,想起自己说不了话又抿起唇。她指了指人群中的姜老头,大口呼吸几口,又憋着不出气脸涨得通红,最后脖子一歪,舌头一伸,白眼一翻,装作嘎了的模样。 姜薇:······ 她竟然看懂了。 她惊疑不定地看看爷,又看看哑妹,心里拿不定主意。 被挤出人群的姜二郎见身边站着的哑妹跑开,没忍住回头看去,便也看到了哑妹的动作。 他来不及惊讶,忙看向爷,发现对方的脸色确实和平时不太一样。 老爷子脸上尽是岁月留下的道道沟壑,不仔细看轻易看不出来。 姜二郎快步走上前替爷爷轻拍胸口,口中小声安抚。 姜二郎的出现让姜老头想起了自己的三个大孙子和两个孙女,不由得老泪纵横。 方才那青年一番话虽有挑拨之嫌,却点醒了他,这个二儿子软弱不堪重用,只要还有柳氏在,他就学不了好。 说到底,都是报应! 他年轻时死磕秀才不中,家里家外的活儿全都堆到王氏的身上,累得她早早离世。小儿子出生后,深得爹娘宠爱,柳氏仗着公爹婆母撑腰,拿孝道逼他,累得大房一家受了这许多年委屈。 好处全让二房占去便也罢了,他只想着小儿子能出息些,不说进士,好歹考个秀才,谁知小儿子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姜老头心中后悔不已,他都是黄土埋半截儿的人了,总该为扶得起来的大房多着想一些才是。 他吩咐一直站在他身侧的姜三郎,“三郎啊,去给爷拿纸笔来。” 姜老头面上依旧颓丧,却没了之前的灰败。 姜三郎瞬间睁大眼睛,没想到祖父说得竟然不是气话,不过他乐见其成就是了。 心里乐颠颠,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他小跑着进了屋。 哑妹和姜薇大眼瞪小眼半晌,扭头发现姜二郎已经把姜老头安抚好,就不再跟姜薇白费功夫,转而把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柳氏身上,捋捋破烂的袖子跃跃欲试。 不知为何,姜薇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见哑妹有了动作便跟在哑妹屁股后头走进厨房。 不多时,哑妹端着比她的小脸大了三四倍的木盆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姜薇见她每走一步都像要摔倒的模样,心惊胆战地想要伸手帮她,却总被躲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端着木盆走向柳氏。 找到一个缺口钻进人群,哑妹慢慢地靠近柳氏,有人看见她,想要帮忙都被她有意无意地避开,看距离差不多时,她佯装踉跄一下,手上的木盆滑落。 先是盆里的水淋了柳氏满头满脸,被水一激,柳氏瞬间睁开眼,紧接着‘咚’的一声,她便人事不知。 熬过了掐人中却挨不过木盆砸头。 众人:······ 哑妹面露惊恐地后退一步,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小脸朝天‘呜呜啊啊’地哭了起来。 地上的柳氏直接被木盆砸破了脑袋,都见了血,见状围观的村民不淡定了。 “哑妹你是来帮倒忙的?” “这可咋办,得叫大夫了吧?” “德叔正写休书呢,等会儿再问。” 围观了全程的钱秀珠眼神闪烁了下,忙蹲下身掏出帕子给柳氏简单包扎了下。 紧接着她走到小闺女身边,柔声问道:“哑妹端水来作甚?” 哑妹眼睛一亮,不枉她哭得嗓子都要破了,原主的娘很有眼力见啊。 她闭上嘴,指了指木盆,拎起衣襟在脸上擦了擦。 钱秀珠看懂了,她扬声道:“哑妹是想给你奶擦擦脸让她早点醒过来是不?” 哑妹狠狠点头。 她只是个小哑巴,能有什么坏心思? 周围的议论声少了些,还有人安慰起她来。 钱秀珠替小闺女擦了擦眼泪,“娘知道哑妹不是故意的,哑妹力气小,下次叫叔叔伯伯婶婶帮你就是了,听到没?” 哑妹配合地乖顺点头。 母女两人一对视,各自有各自的小算盘。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正在写休书的姜老头,他手上的笔一顿,定定心继续写。 人常说娶妻不贤毁三代,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如今的指望全在三个孙儿身上,不能再叫柳氏毁了他孙儿的前途。 村长趁机开口说和,哦,不,提醒:“德叔,这事说起来柳婶是有错,但她到底为老两口养老送终过,还生下一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柳婶娘家离十里村远得很,她岁数又大了,就算回娘家估摸也没人愿意照顾,最后只能住在老二家里。同住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面子上至少得过得去,您说呢?” 村长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哦?他今个儿要是帮姜老头休妻,明个儿就有人骂他帮亲不帮理,戳他老姜家的脊梁骨! 姜老头写字的手早就停了下来,他明白村长话里的意思,他和柳氏也算一起过活小半辈子,和离还说得过去,休妻就过了。 见姜老头把他的话听了进去,村长不再相劝,无论是和离还是休妻,柳氏都还昏睡着,这事儿也只能先放一放。 第5章 开启金手指 哑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太黑,老天爷看不过去,也让她晕了过去。 梦里一个奇怪的声音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好似蚊子一直在她周围转悠,烦得她睡梦中都皱着小眉头。 钱秀珠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哑妹,心情很是复杂。对小闺女,她一方面愧疚不已,一方面又有些害怕,中间还掺杂一点点的喜爱。 毕竟两人在算计婆母这方面配合的还算不错。 见小闺女身上穿的衣服有些脏,她叹口气,伸手把衣服脱了下来,眼前的情形却让她惊讶地捂住了嘴,忍不住落了泪。 女娃身上的骨头突出,清晰可见,胸前、腰上、腿上,或青或紫的伤痕交错,有被棍子打出来的,手掐出来的,还有摔出来的伤,光看着就觉得疼。 他们夫妻二人,平日里不仅要耕作自家的地还要看顾老二家的地,农忙时白日里几乎不着家,农闲时她还要去做做针线贴补家用。 自从哑妹六七岁懂事之后,冲凉什么的她都没再上过手。因此她竟是没怎么察觉。 她知道婆母总爱使唤小闺女,却不知道婆母的心狠到这种地步,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娃都能成她发泄的对象。 钱秀珠仔细回想着哑妹不喜欢被人碰是什么时候。 是了,大概是在前年。她当时也有些奇怪来着,心想哑妹以前没这习惯,只是被家里的事岔过去,就没再注意,现在算算也有一两年了。 钱秀珠擦了擦眼泪,帮小闺女重新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走出了屋子。 梦里的哑妹总算知道了那个喋喋不休的声音是什么了,她伸手戳了戳面前飞起来的大熊猫。 是的,长了俩黑眼圈的那个大熊猫。 不过它只有平板那么大。 哦,还会说话。 【戳什么戳!谁给你的胆子敢戳本团子!】大熊猫奶凶奶凶地吼道。 哑妹收回手,手指的触感很真实,一点都不像是在做梦。 不知道撸大熊猫是什么感觉。 大熊猫本能感觉到危险,冲她呲了呲牙,自报家门道:【本团子是高贵的系统,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宿主,我是主管医药的福团,你可以叫我团子大人。】 说完,它还扬了扬小下巴,一张毛茸茸的脸上满是傲娇。 哑妹微微拧眉,觉得有点玄幻,“你认真的?” 说完她又一愣,她能说话了? 不过······她看向四周,这里到处都黑漆漆的,除了面前的熊猫团子,看不到半点亮光,这个地方应该不是现实吧? 福团对她的不信任不是很满意,它头一甩,【不信拉倒!】 短暂的困惑之后,哑妹就不再想了,她都穿越了,再来个系统也没啥。 而且她也是看过小说的,系统就是金手指,有金手指她或许能治好哑疾。 “医药系统是什么意思?你能干什么?” 福团倨傲地扬起下巴,【哼,让你看看本团子的实力吧~】 它绕着哑妹飞了一圈,瞬间场景变幻,原本虚无的空间中,恢弘的壁垒拔地而起。 哑妹瞬间置身于一个无比宽敞的房间内。 福团抖动着小翅膀把四面墙的作用解释了个遍。 左边一面墙上是各种医书,右边一面墙则是各种药材的图片、药性、炮制方法和配伍。 前面摆着各种人体组织模型和穴位图,后面则是连接后墙大屏的仿真人模型,似乎是为了做实验用的。 哑妹眼睛亮晶晶地走到后墙的真人模型前,虽说是模型,肉眼看着好似和真人无异,甚至右胸前轻微的震动都能让人捕捉到。 她伸出手点了一下墙上的屏幕,屏幕瞬间亮起,上下翻动着简单浏览了一下,她问福团:“这是用来模拟病情的?” 【对哦!】 福团满意地看着哑妹爱不释手的模样,抖了抖身上蓬松的毛毛,对哑妹解释道:【这里的资源你都可以使用,除了书籍其他都不能拿出系统空间,书籍也要用积分购买后才能拿出空间。】 “积分?” 【我来自星际时代,需要大量的病患人体数据和中药来做研究,只要你提供这两样东西给我就能赚取积分。】 “星际时代难不成没有人类和中药了?为何收集古代的?” 【星际时代的人类很少生病,最常见的是基因病,同时动植物的基因序列也不稳定。】 “······人体数据如何收集?” 【这个就需要宿主和本团子的通力合作啦,包括我扫描的身体数据和宿主你收集的血液样本!】 她问道:“获取积分难不成只能买书籍?那我要那么多积分干嘛?” 【当然不是!】福团不满被宿主无视,忽闪着小翅膀飞到哑妹的眼前,阻挡她的视线,【只要十积分,本团子给你开通商城!你若想在这个世界好好生存,商城会成为你最大的助力!】 哑妹转了转眼珠笑眯眯地道:“福团,我把我这具身体的数据给你,你给我开通商城呗!” 福团原地盘旋两圈,它把宿主拉到系统空间费了老大劲,还没有查看宿主的身体状况,它问:【你生病了?】 “当然啦,都晕过去了。” 在左侧光屏上简单设置好条件,哑妹开始观察真人模型的反应,大屏的右侧一具淡蓝色的人体清清楚楚把模型的状态表现出来——红色部分代表出血,黄光闪烁代表疼痛部位。 她伸手按压模型的脾脏部位时,明显感觉到肌肉紧张,顿时心中雀跃不已。 西医她有所涉猎,实战经验不多,更别提中医了。 有这个类似实验室的地方,能省很多事。 福团点点头,【那我开始扫描你的身体,扫描过后最好能提交血液样本哦!】 了解到系统的好处后,哑妹便停下手,看福团操作。 很显然这个系统是个新手,业务似乎不太熟练。 折腾半晌,福团终于得到了宿主的身体数据。 收录成功的那一刻哑妹同时接收到了自己这具身体目前的病症。 1.软组织挫伤。 2.感染。 3.贫血。 4.营养不良。 5.声带撕裂。 ······ 总而言之,大病没有,小病一大堆。 哪怕哑妹心里有准备依旧觉得触目惊心。 福团正在为她结算积分,她的目光定格在第五项病症上,暗自皱了眉。 她以为原主是天生哑疾,记忆里所有人都说她是自幼不会说话,可小孩子能做什么导致声带撕裂且严重到失声? 这其中应当有猫腻。 最后七种病症结算下来九千多积分,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哑妹的预料。 福团声音轻快地道:【积分已到账,商城已开启,宿主可尽情浏览!】 第6章 又开启金手指 哑妹的眼前出现一个光屏,她只需要集中注意力便能控制光屏上下翻动或是点击商品。 商城包括两个模块,一个是现代商城,包含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另一个是星际商城,包含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两个模块的东西都可以购买,交易成功平台会抽取一部分积分,星际模块抽取的积分尤其高,动辄上万。 这时福团提醒道:【宿主,你在现代商城里购买的植物类商品不能用于换取积分,你所在的朝代和公元二十一世纪时间跨越上千年,系统能检测出来的!】 哑妹不由咋舌其中的严谨,不过当务之急是治疗她的声带。 她问福团:“有没有修复声带的药?” 现代做手术都不一定能都修复,星际时代的科技水平远高于现代,说不定会有对症的商品,她只能寄希望于商城。 福团挥挥翅膀,哑妹面前的光屏出现一瓶红色的药丸。 她打眼一看,差点被后面的零闪瞎眼。 “66万?!你抢啊?”她瞪圆眼睛道。 【哼,爱买不买!】福团拿屁股对着宿主,小眼睛却还在偷偷往后瞅。 哑妹觉得这个系统不太聪明的样子。 它飞的也不高,离她也不远,她稍微抬抬头就能看见它正偷偷瞟她。 看福团毛茸茸一团,她手有些痒痒,伸手一抓,竟真把福团抓了过来,不顾它挣扎趁机撸了一把,果然手感很好,比她养得长毛三花还要好撸。 【你——你欺负本团子!】福团张嘴要咬,却被哑妹抓住命运的后脖颈。 “我买了商城里的东西,你是不是有提成?” 【你怎么知道!】福团睁大眼睛。 哑妹笑眯了眼,“我怎么会知道?当然是诈你啦。” 这小团子比现代的导购还要藏不住事,看不出来才怪了! 又撸了一把,她才放开福团。 福团气得在空中乱窜,口中不住喊着‘奸诈的人类’。 哑妹很有良心地安慰它一句,“别吵吵,等下给你我的血液样本。” 福团更气了,这是她应该的! 哑妹和福团在系统空间里玩儿的开心,丝毫不知姜家人正琢磨她。 钱秀珠把姜三郎和姜薇叫过来问话,两人对于哑妹身上的伤也不知情,只知道村里有人拿哑妹是个哑巴的事嘲笑她。 她气极,“她好歹是你们的妹妹,你们不帮也就算了,好歹跟我说一声?” 姜三郎心虚不敢说话。 姜薇不满地撅起嘴,“娘,我以前跟你说过,你都没有仔细听。” 钱秀珠皱眉仔细想了想,这才想起以前薇姐儿似乎真的说过,可她觉得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也就没有在意。 她顿时沉默。 说到底还是他们做父母的错。 她警告两人道:“以后谁要是敢欺负哑妹,你们就打回去,打不过回来喊你们大哥二哥,再不行喊娘,娘给你们做主!哑妹是你们的妹妹,他们打哑妹,就是在打你们的脸,你们要能忍得下去,就属乌龟去吧!” 姜三郎:······ 姜薇:······ 知道娘在气头上,心怀愧疚的两人都不敢说话。 钱秀珠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她还没嫁人是时脾气也不好,要不是真喜欢姜伯良,她才不会嫁到有个继婆母的姜家。 姜老大孝顺,她也不好当个恶婆娘,身上有孝道压着,只能一忍再忍。 现在她想清楚了,当个恶人才有好日子过,一味的软弱,别人只会把你当软柿子随便捏。 “当家的,你跟我来!” 姜老大趁着天还没黑又下了一次地,刚回来就被媳妇儿拉住胳膊往里拽。 他急忙问道:“又出了啥事?” 钱秀珠也不说话,直接把他拉到小闺女睡得屋子里,让他看哑妹背上的伤。 姜老大瞬间睁大了眼睛,“这咋回事儿?” 钱秀珠就知道他半点也不知情,瞥了他一眼,“还不是你那好继母做下的好事,这丫头全身上下没个囫囵地方,柳氏她心毒,专挑外人看不见的地方下手,哑妹不会说话,不会喊疼叫屈,那恶婆子可不就越来越过分?村里孩子还一个劲儿地欺负她······” 说到这儿,钱秀珠哽咽了下,“这是我这个当娘的疏忽我承认,她到底不是我亲闺女,还是个哑的,但她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啊! 她以前让人抱还会笑,现在别人碰她一下她都躲,我还以为是她明白自己以后都不会说话心里难受,谁知道是那个老虔婆做的孽! 她被柳氏害成这样,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姜老大沉默半晌,也不由得红了眼眶,他对这个小闺女最深的印象就是她怯生生地接过他递过去的糖,还不忘给他个笑脸。 “我去跟爹说!决不能让柳氏再祸害我们家!”说完他扭头就走。 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什么,他道:“给哑妹叫大夫吧,以后不用供二弟一家,我们手头也宽裕了点。” “二郎去叫了,你快去。” 钱秀珠冲他挥挥手,恨不得当家的多长两条腿。 她对公爹也是有意见的,大房供养小叔子那么多年,也是公爹默许的。 梦里公爹早早离世,加上天灾人祸不断,金镶玉成了他们一家最后的救命稻草,她想拿去当铺当了,才发现藏起来的金镶玉不知何时被柳氏摸去,早换成了银钱。 她向柳氏讨要金镶玉时,姜叔俭早就把银钱挥霍的差不多了。 第7章 难不成一盆敲死了? 哑妹是被饿醒的。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陡然想起自己是个小哑巴,瞬间生无可恋。 揉揉眼睛刚想坐起身,一张大脸出现在她眼前。 被吓了一跳的她只能睁大眼睛在心里无声尖叫。 “哑妹,你醒啦?”姜三郎笑呵呵地问。 哑妹眨巴眨巴眼睛,看不到吗? “快来喝粥,娘让大嫂专门为你熬的,可香了。”姜薇招了招手。 哑妹觉得两人这样的态度很不对劲,但一坐起身她就没有心思想这件事了,身上伤太多,睡了一觉,整个人似乎要散架一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疼。 有外人在,她不好意思龇牙咧嘴表达疼痛,就忍着,结果忍出了两行泪。 姜三郎和姜薇眼睁睁看着幺妹脸上落下两行泪,表情呆滞。 这要让娘看见,他们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楚,非得被娘打一顿不可,毕竟刚叮嘱过的事儿。 “哑、哑妹,有话好说,咱别哭······” 姜三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哑妹抬起袖子擦擦脸,一步三晃地冲着桌上的粥扑过来。 等哑妹把一碗熬得又稠又香的大米粥喝完,就见姜三郎和姜薇两脸幽怨地看着她······的碗。 她动了动碗,两人的目光跟着移。 于是她又拿起筷子把最后一粒米扒拉完,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碗。 姜薇率先醒过神来,哪怕已经吃过晚食,他们也馋的不行,毕竟他们也没吃过几次这么香的米粥。 哼了一声,她推了推桌上的药膏。 “大夫给你开得药,抹身上,听到没?” 哑妹乖巧点头。 姜三郎摸了摸幺妹干枯发黄······油腻腻的头发,想起娘说过的话,心中怜爱油然而生。 “哑妹,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三哥,三哥绝对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三哥,你别说大话,我前两天见胖丫欺负哑妹,你敢去打她?”姜薇道。 胖丫是十里村长得最胖的姑娘,体格不容小觑。哑妹好奇地看向姜三郎,很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姜三郎心里已经认怂,他还小,打不过胖丫不是情有可原? 面上却道:“好男不跟女斗,我让娘去找胖丫她娘!” 姜薇白了他一眼,拿起幺妹面前的空碗走了出去。 “哑妹,你信不信?”姜三郎被大妹打击了一下,面对幺妹心里又生出希冀。 哑妹继续乖巧点头。 做哑巴也挺好的,不说话别人也不会觉得你高冷。 姜三郎感受到了幺妹的乖巧,飘飘然的同时心中暗恨这么好的妹妹,他怎么此时才发现! 于是刚才还觉得做哑巴挺好的哑妹,不久之后就开始后悔。 姜三郎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唠叨了将近半个小时。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挑起肩上的一缕头发闻了闻,差点把刚才喝的粥吐出来。 之前一直没有注意,现在注意到了,哪哪都觉得不对,浑身好像有虫子爬一样。 姜三郎说得口渴,就住了嘴,扭头一看,幺妹坐得板正,神情严肃。 幺妹竟然听得这么认真?他心下感动,脸上喜笑颜开。 “幺妹,你放心,下次三哥带你玩儿,绝不嫌弃你拖后腿!” 哑妹拿起手边的药膏,冲姜三郎挥了挥。 姜三郎明了,忙站起身,“幺妹,三哥走了,你好好休息!等下三哥再来找你玩!” 哑妹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大可不必。 等姜三郎走了之后,她找出一件衣服,做贼一样溜到了厨房门口。 她能感受到姜家人对她态度的改变,但小心点总没错。 正是酷暑季节,庄户人吃过晚食喜欢在外面纳一会儿凉再睡觉。 姜家此时静悄悄的,一路走来她也没碰到人。 小心推开厨房的门,郑丽娘正坐在灶间烧火。 开门的声音引得郑丽娘看过来,哑妹只好学着原主的模样怯生生地露出一个笑。 今天她做得事算出格了,为了不让人把她当妖怪浸猪笼,还是苟着比较好。 郑丽娘是个脸盘圆圆,眉目温和的妇人,说话时未语先笑,很是可亲。 “哑妹?你又饿了?”郑丽娘说话时语气很是柔和,好像在呵护什么易碎品一样。 哑妹纳闷,这一家人怎么回事? 睡个觉醒过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难不成她一盆敲死了柳氏成了姜家的大功臣? 不能吧? 她心里琢磨着。 在郑丽娘看来就是小姑娘冲她讨好地笑,然后就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不还跟以前一样吗? 婆母为啥说幺妹变聪明了? 奇怪归奇怪,她也没有多想,起身就要给幺妹拿些东西吃。 哑妹忙伸手拦住她,口型加比划地询问柳氏的状况。 郑丽娘心里一阵阵的酸涩,这丫头被奶打成这样一醒过来还是担心奶呢。 “奶好着呢,送去二叔家了,你就放心吧。” 听到这个回答,哑妹深觉遗憾。 不过这件事很快被她抛之脑后,她开始手脚并用地比划,缠着郑丽娘要热水洗澡。 一直被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盯着的郑丽娘最后败下阵来。 正好她也在烧水,便匀出来一些倒进木桶里,又往里面添了凉水,摸着水温正好,便把桶拎到家里专门安置冲凉的地方。 走得时候还不忘叮嘱一句,“快点洗,别着凉了。” 哑妹看着郑丽娘离开的背影,原主的这个大嫂说话轻声细语,也很温柔,是这个家里原主最喜欢的人,最重要的是,这大嫂做饭好吃。 以后得好好巴结巴结。 忽略掉墙边搓澡用的破布条,哑妹拉上布帘,心里叫了声福团。 福团支棱着翅膀在宿主面前转圈圈。 还以为福团只能出现在脑海中的哑妹在心里奇怪问道:【你还能跑出来?】 其实是福团等的不耐烦了,亲自跑出来要宿主的血液样本。 【只有宿主能看到本团子哦~宿主,你的血液样本可以给我了吗?】 哑妹担心水会凉,直接把自己需要的东西说了出来。福团找的可比她快多了。 福团知道她沐浴完就会给自己血液样本,迅速地把宿主需要的东西找了出来。 很快,积分购买成功的声音响起,都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抽成过后花了四百多积分。 有点肉疼,不过既然有条件,她也不想委屈自己。 把洗浴用品拿出来,洗漱用品暂时放在空间,正准备脱衣服,却看见福团依旧在空中旋转跳跃。 黑白团子在月色中只能看见不规则的白色。 【流氓!】 【哼!】福团扭着屁股消失在哑妹面前。 哑妹却还觉得不放心,叮嘱了句:【不许偷看。】 福团觉得它得震慑一下宿主才行,要不它也太没有威严了,于是它给自己挑了个狼的皮肤,打算等下吓一吓宿主。 为了避人耳目,哑妹挑选的沐浴露、洗发水都是不怎么起泡的,味道也只是清香。 洗完澡,她整个脸都黑了,从没洗过这样累的澡,也从没有这么嫌弃过自己。一桶水压根不够,她中途直接用积分买了水。 好在天气热,马马虎虎算洗好了。 这具身体受的伤有些已经感染,她得赶紧处理。 第8章 大旱三年? 姜家有三间青砖大瓦房,在十里村算是屈指可数的存在,毕竟姜老头也是个读书人,年轻时在外谋生积攒了不少家底儿。战乱发生后,他就回到了十里村再没出去过。 哑妹直接回到和姜薇一起住的房间里,姜薇并没有在屋里,反倒是钱秀珠正坐在燃着油灯的床边发呆,看见她来,愣了一下,才露出个笑脸。 “头发还湿着,来,娘给你擦干。” 哑妹抿唇笑了笑,也没拒绝,背对钱秀珠站好。 拿起准备好的布巾,钱秀珠慢慢为小闺女绞着头发,绞着绞着,她疑惑地凑近闻了闻。 这啥味儿,咋恁香? 她想问,可问了小闺女也不一定能说清楚,便只当是哑妹从哪儿采的花啊草啊染的味儿。 平日里没什么人跟哑妹玩儿,哑妹最喜欢采些花花草草,因着这事儿还总被柳氏骂。 把这件事放在一边,钱秀珠开始苦恼,按照梦里的情形,今年冬天会出现旱情,此后大旱三年。 大旱第二年外边就开始动乱,里边还有人想要造反,征兵征到了十里村,村里的青壮年都被拉去做了壮丁。 本来一人二十两银子就能免除征兵,只可惜家里接连的天灾,家里压根凑不出这么多银子,而姜叔俭却被柳氏用卖金镶玉偷偷藏起来的银子保了下来,死之前她都没能看见丈夫和大郎、二郎最后一眼。 家里三个壮劳力没了,她只能带着三郎和薇姐儿艰难过活。 之后,她忧虑成疾,一病不起。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哑妹的家人找来了,她这才知道那金镶玉压根就是哑妹身上带的,可哑妹已经被卖,上哪儿再赔给人家一个闺女? 柳氏又动起了歪心思——把她的薇姐儿推出去给那家人做闺女。 等她昏昏沉沉醒来时,柳氏收了那家人的谢礼,薇姐儿也被人带走,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和柳氏同归于尽,可她不中用,三郎为了帮她手上沾了柳氏的血。 钱秀珠是不愿想起这些的,每每想起心就一阵绞痛,对柳氏的恨意更添一层,恨不得亲手宰了她。 不过眼下,得先跟小闺女说明白。 “哑妹,你奶打你的事儿,娘真的不知道。娘要早知道绝不会让柳氏动你半分。” 钱秀珠不知道这件事她是信得,柳氏很谨慎,每回都是两人独处才虐待原主,就原主的记忆而言,她不确定的是钱秀珠会不会为了原主和柳氏对上。 古代孝顺大过天,在她的印象中,姜老大夫妻就是这种人,怎么会为了原主跟柳氏对上? “这事儿是我们做爹娘的不对,以后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肯定能把日子过好!”钱秀珠摸了摸哑妹枯草一般的头发,从怀里拿出一个鸡蛋塞进哑妹的手里。 哑妹没有推脱,两只手捧着鸡蛋,转身看着钱秀珠,佯装惊喜地笑了。 这一笑,差点让钱秀珠晃了眼。 记忆里,哑妹小时候长得十分讨喜,长大了之后喜欢一直低着头,她问过,哑妹只一个劲儿的摇头。 如今看着虽有些面黄肌瘦,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像是画上去的,尤其一双眼睛又大又水灵。 她明白为什么在梦里柳氏把哑妹的身价从五两还价到七两,那为首的青年还是答应下来了。 心中一跳,钱秀珠伸手把哑妹厚重的刘海扒拉了下来,不放心还嘱咐了句:“哑妹,遇见外人就低着头知道不?外头坏人多!” 哑妹只看着手里的鸡蛋,连连点头,点到一半,她纠结地抬眼看钱秀珠,把手里的鸡蛋又递给了钱秀珠,张嘴示意她吃。 钱秀珠鼻头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 这傻丫头,比她亲闺女还懂事! 最终钱秀珠也没有吃下那个鸡蛋,只叫哑妹快点吃,别被薇姐儿看见就离开了。 哑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钱氏离开,嘴角笑意渐渐落下去。 记忆里姜家人从不像现在这般关心她。 这个钱秀珠给她一种人设崩塌的感觉。该不会……? 摇摇头,哑妹决定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 低头想要啃鸡蛋,视线扫过衣裳时她突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应该是原主身上的伤暴露在了姜家人面前。现在的好都是弥补。 心里叹了一口气,鸡蛋也吃不下去了,她把鸡蛋放在床上,从空间里取出福团准备好的采集血液用的短针和酒精棉签,给中指消毒之后用短针扎了一下,针尖立即把冒出来的血珠吸入彭大的针身里。 盖上针帽,哑妹没有立即把血液样本放进空间,而是问福团:【血液样本你们不会拿去做什么坏事吧?】 古人有句话叫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见他们对于采血这件事容忍度必然不高,因此采集血液样本这种事她并不乐观。 原本还激动自己即将拿到第一份样本的福团气得吱哇乱叫,直接从系统空间出现在了哑妹面前,同时换上了自己的新皮肤和新翅膀。 哑妹眼睛一亮,【二哈!】 带着黑色翅膀的二哈看上去很是高冷。 但她一点也不介意,高兴地想要对福团伸出魔掌。 福团一下躲开,它呲牙道:【本团子是狼!】 哑妹看着它那一双充满睿智的眼睛,勾勾手指:【你靠近点我看看。】 福团高傲地抬高下巴飞到宿主眼前,却被一只手一把抓住。 【狼?你当我没见过狼?小团子,你换错皮肤了,不过还是很帅的。】 正想炸毛的福团被这么一夸,立刻扬起了尾巴,气哼哼地道:【要你说!】 虽然只有小小一团,摸起来依旧很舒服,哑妹一边撸二哈一边说:【如果采集血液样本不会影响采集者的话,我会尽力,但你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身体十分爱护,轻易不会同意,可以理解吗?】 这个福团早就知道了,它立即点头,【理解理解!】 哑妹满意点头,把手上的样本收回空间后立即听到有一万两千积分到账的提示。 不经意扫到床上的鸡蛋,她问:【这个世界的东西是不是也可以存放在空间里?】 福团眼睛一亮,从宿主手上挣脱,声音带着蛊惑道:【宿主可以花费积分开启一个100平方米的储物空间哦,不要1800,不要998,只需888,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话音刚落,它看见宿主手上的鸡蛋消失了。 感受到鸡蛋已经出现在系统空间内,哑妹瞥它一眼,大眼睛里明明白白说着俩字:奸商! 福团羞愤地消失在空气中。 又把鸡蛋从空间里拿出来,哑妹喜滋滋地剥开蛋壳,‘该省省该花花’可是她的人生信条。 第9章 赚积分才是硬道理 摸黑上完药,哑妹正准备睡觉,听到门口有动静,她支棱着耳朵看过去。 姜薇朦朦胧胧间看见她的动作,吓一跳,“你咋还没睡?” 问完她才意识到幺妹不会说话,自问自答道:“你现在就是个矮冬瓜,大夫说了,要多吃饭多睡觉才能长高。” 哑妹‘唔’了声,没多搭理她。 这小丫头,关心人就关心人,咋还先骂人矮冬瓜呢。 不过这具身体确实矮,跟姜薇只差一岁,却相差半个头。 为了以后的茁壮成长,她得给自己开小灶才行。 等姜薇爬上床后,哑妹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或许是新环境,这一夜她睡得很不踏实。 等到第二天她睡醒的时候才发现没睡好的原因。 姜薇的睡相很不好,四仰八叉,东倒西歪,她都怀疑自己睡睡醒醒是姜薇给踹的。 伸手把姜薇横到自己身上的腿扒拉开,哑妹下了床。 山村的早晨处处氤氲着薄雾,远处山峦层叠,近处乡间小院,无疑是疗愈身心上好的良药。 站在门口想伸个懒腰,手举到一半,钱秀珠也走了出来,她忙把手放下。 “哑妹,咋不多睡会儿?小孩不睡够长不高。” ······你们母女俩是懂怎么扎心的。 她只傻笑没有动作。 钱秀珠叮嘱道:“你今儿个啥也别做,好好养伤,昨儿那衣服也别要了,等明儿娘给你做新的,正好过冬。” 哑妹立即从屋里拿出一个小背篓,晃晃悠悠跑到钱秀珠跟前,指了指后山。 早点赚积分才是硬道理。 钱秀珠想了想,“一会儿我叫你二哥陪你一起上山。” 哑妹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那间屋子,示意让姜薇陪着自己去。 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尤其是姜二郎这种读书识字的。还是姜薇跟着更靠谱。 “也行,你先自己玩儿,娘跟你爹趁着日头还没出来,下地去。” 这时,姜老大也走了出来,一看见小闺女就咧开了嘴,“哑妹啊,爹今儿个去镇上给你买糖吃。” 哑妹重重点头,眼睛笑得弯弯的。 姜老大听媳妇儿说了昨儿个哑妹做的事儿,心里觉得这个小闺女是个聪明的,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揉了揉小闺女的脑袋。 目送两人走远,哑妹重重呼出一口气。突然多了一对爹娘她还得适应一下。 因着现在还不是农忙,所以姜家吃早食在早上九点、十点,晚食则在下午四点左右。 家里人多,哑妹想要刷牙洗脸,便跑出了院子。 姜家坐落在村子最南边,有一条小溪打旁边经过,平时洗衣做饭很是方便。 蹲在小溪边,她十分迅速地洗漱完,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时,她的面前出现一个透明界面,福团也跳了出来。 【宿主,这里有可以采集的草药!】 哑妹定睛一看,界面上那株草药的图片是灰色的,旁边还有介绍。 蒲公英:别名黄花地丁、婆婆丁等,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利尿通淋的功效······ 她妈是医生,她自学的也是西医,对于中医只了解了个皮毛。 默默把介绍看过两三遍,记得差不多后才走到已经等不及的福团身边,把它身下的蒲公英拔了起来。 这一株蒲公英的黄花已经变成了毛茸茸的一团,用手一碰好像竹蜻蜓一般的种子就纷纷扬扬飞了起来。 福团显然是有点子强迫症在身上的,【小心点,小心点!哎呀!毛毛飞走了!】 哑妹瞥了它一眼,对着蒲公英用力一吹,蒲公英成了光杆司令。 傻眼的福团呆滞半晌,身子一扭,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继续找下个采集目标。 耳根清静一些后,哑妹把光秃秃的蒲公英收回系统空间,面前的光屏上灰白色的图片有了色彩,同时提示音响起,她的账户上又多了一千积分。 她看了看四周,又找到一株蒲公英丢进系统空间,这次账户只多了五个积分。 也太不值钱了。 刚想把福团叫回来,飞的有点远的福团自动弹回了系统空间。 和福团有感应的哑妹若有所思地问:【你最多能离我多远?】 福团不想搭理恶劣的宿主,但它是很负责任的系统,闷闷道:【现在是方圆十米。】 其实它能直接扫描,只是想跑出来玩儿。 哑妹注意到了它的用词,问:【能升级吗?】 福团更郁闷了,【这要用本团子自己的积分,我还没有那么多积分呢!】 你最好不要打我的主意! 一听这话就是个抠门的。 哑妹边往回走边忽悠福团道:【团子,我要是能把那个66万的药剂买下来,你岂不是能有很多提成?】 福团想了想,有些高兴了。 哑妹继续道:【所以说,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要齐心协力才能赚多点积分对不?】 福团连连点头。 【我给你赚好多好多积分,你多多升级,为我找好多好多草药,这样正向循环,我们以后还会愁没有积分吗?】 福团高兴得团团转,【不愁!】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好好升级!不要让我失望。】 【好!】 忽悠完福团,哑妹也走回了姜家。 姜大郎正在院里劈柴,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小人儿,立即转过身子笑问道:“哑妹身子好些没?” 哑妹弯着眼睛点头。 记忆中,这个大哥一向沉默寡言,做事却稳重有担当,他和大嫂成亲将近一年了,尚未有子。 家里人没怎么催过,可在村子里,妇人们的嘴就是刀剑,哪家婆娘只能生女娃啦,哪家汉子被婆娘揍啦,东家偷了西家的鸡啦,西家的婆娘偷汉子啦······总之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她们嘴里都能说上半天,说到最后连人家祖上的那点子事儿都能翻出来。 每次遇见这些人,姜大郎和郑丽娘总要被问上一问。 啥时候怀孩子呦? 咋还没怀上嘞? 有个偏方你试试不? ······ 郑丽娘和姜大郎老被这么问着,心里很是发愁,压力也越来越大。 一家人看得分明,也不好给他们再施加压力,只有柳氏动不动就骂郑丽娘‘不下蛋的母鸡’。 很显然姜大郎心里也窝火,要不昨日姜老大打姜叔俭的时候他也不会暗中下黑手。 “饿不饿?我让你大嫂先给你准备点吃的?”姜大郎关心地问道。 “大哥,我饿,我也要吃!” 刚睡醒的姜三郎立即来了精神。 “你生病了吗?”姜大郎嫌弃地看了弟弟一眼。 姜三郎瞬间萎靡,嘟囔道:“不生病还不给吃的了······” 姜大郎不管他,只看着幺妹。 哑妹摇摇头,示意她还不饿。 占不到便宜的姜三郎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忽地门外尖利的声音打破了兄妹之间温暖的氛围。 哑妹一听就知道是柳氏的声音,一溜烟跑到姜大郎身后。 她担心老贼婆贼心不死,再把她卖喽。 第10章 休妻还是和离? 姜大郎陡然沉了脸,对姜三郎说:“三弟,你去地里喊爷和爹娘,哑妹,你进屋把你二哥喊出来。” 姜三郎和哑妹同时点头,哑妹立时小腿蹬蹬地跑进姜二郎和姜三郎合住的屋子。 姜二郎睡得正熟,院子里的说话声显然对他没影响。 走到床边,哑妹伸手晃了晃姜二郎肩膀,床上少年英挺的眉皱起,一个翻身又睡了过去。 姜老头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后生,姜家人特别是姜家儿郎或多或少遗传了他的基因,颜值都过得去。 尤其是姜二郎,专挑父母的优点长,虽还有少年人的意气,偶尔沉不住气,耐不住长得俊,还会识字,特招村里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喜欢,不少媒婆想帮他牵线拉媒呢。 不过在来自现代的哑妹眼里,压根不够看,她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地一巴掌拍在姜二郎的后脑勺上。 正做美梦的姜二郎猛地惊醒,看清楚幺妹的脸时,差点叫出声来。 “哑妹,你作甚?”姜二郎不满地埋怨。 话音落下,他也听到了院子里的吵闹声,陡然精神一振,问道:“咱奶来了?” 哑妹脸色凝重地点头。 姜二郎拿起外衣迅速穿上,离开屋子之前不忘嘱咐哑妹:“你在屋子里好好待着,别出去!” 哑妹自然不会自讨苦吃。她踮起脚趴在窗户上,把院子里的情形看得清楚。 柳氏头上裹着块布巾,脸上的病容十分明显,却还在破口大骂。 “个杀千刀的老头子,没良心的老泼皮!让他出来跟我老婆子说清楚,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婆娘,还给他生了儿子,他想休我,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娘吗?!” “哎呦我的姑姑姑父呦,你们睁开眼看看,他姜明德欺负我没了娘家,要休我啊······” 听着柳氏拉长的语调,哑妹托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一直踮着脚也有些累,她便跑到堂屋门口坐在门槛上看,姜薇睁着迷蒙的双眼和她并排坐在一起,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说,爷能不能狠下心休掉奶?” 她拿胳膊肘戳了戳幺妹。 哑妹觉得休妻不大可能,和离还差不多。 和离就有得磨,若是休妻,柳氏一族非得打上门来不可。 不过她也说不了,于是摇了摇头。 “就知道你不懂。”姜薇摇着脑袋,圆圆的脸蛋上满是笃定,“咱奶多难缠呀!肯定不会按手印的。” 就在这时,姜老头带着姜老大和钱秀珠脸色阴沉地走进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起,院门外又聚起不少人。 柳氏一见姜老头一下从地上弹起身,半点没有方才哭爹喊娘的模样。 她猛地扑到姜老头跟前,一张满是沟壑的脸上,狰狞扭曲,“你个杀千刀的老杀才,你的好大儿昨儿个差点把你二儿打死,就这你还想休我,你对得起姜家的列祖列宗吗?!” 姜老头不欲与她多说,对挡在他身前的姜大郎道:“把我房间里桌子上写得文书拿来,让她按上手印!” 姜大郎一走,姜老大就挡在了姜老头身前,无论柳氏怎么打怎么挠都不让开半分。 “把她给我按住!”姜老头的脸色铁青。 姜三郎一溜烟跑上前跃跃欲试,却被钱秀珠一个眼神制止,她和姜老大一起把柳氏制住。 柳氏见姜老头动真格儿的,心中生了退意,呜呜哭起来。 “这么些年,老婆子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咋能那么狠心要休了我?姑姑姑父地下有知,定要骂你是个不孝子啊!” 哑妹挑了挑眉,硬的不行来软的? “看吧看吧!之前爷和奶吵架的时候,奶每次这样,咱爷就消气了!”姜薇气鼓鼓地道。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抱希望。 哑妹只安静看着。 姜老头此时确实犹豫,不过让他产生犹豫的是小儿子,毕竟那是他们姜家的子孙,他在他身上寄予过厚望。 “爹!”钱秀珠有些着急。 她以为柳氏说了几句软话,又把公爹说动摇了。心知这事拖不得,越拖越麻烦。 “爹,您要是舍不得二弟,我就和当家的把二弟带过来,您再和他说道说道,要是他愿意从此洗心革面,我们大房自然没什么意见。” 这个时候姜叔俭怕是恨毒了他们大房,姜叔俭性情软弱又好面子,就算被拖来也只能是给公爹添堵。 添堵也好,能让公爹脑子清醒清醒! 姜老头看了大儿媳妇一眼,没说什么,亲自拿起姜大郎手上的和离书和印泥,走到柳氏面前。 随着姜老头一步步走近,柳氏越发惊惶,她从没有想到自己都这个岁数了还能被休,大力挣扎起来。 可她一个老妇人如何能挣脱得了年轻力壮的姜老大和钱秀珠的束缚? 姜老头看着老泪纵横的柳氏,心里有些不落忍,尽量平静地道:“柳氏,我们的这门亲是如何得来的,你心知肚明,这些年,我姜明德自认对你仁至义尽,你好自为之,若能把老二拉上正途,以后总归是有好日子过的。今日并非休妻而是和离,你要是再吵闹不休,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柳氏神情一怔,脸上的心虚一闪而逝,眼神闪烁,色厉内荏地道:“姜明德,你就是想找个借口休掉我!你等着,老婆子我拼了一条命也不会让你们一房好过!” 就在她满嘴诅咒之言时,姜老头按着她的手往休书上按去。 哪怕柳氏再如何挣扎,在三个人的压制之下也没了反抗得力气。 “好生离去吧。”姜老头又吩咐姜老大,“把柳氏送回老二家里,不可与人冲突。” 姜老大没想到事情竟这么顺利,在媳妇儿的提醒下才‘哎哎’地应着,扶住瘫软如泥的柳氏走出家门。 围观的人也没想到这门亲拆的如此之快,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见三人渐行渐远,想看热闹的人继续跟了上去。 夏收刚过,秋收即将到来,乡下人忙起来昏天黑地,闲起来也是真闲。 哑妹没有跟上去,姜薇却是傻眼了,她奶都没怎么闹就走了? 反应过来之后,她兴奋地对哑妹道:“哑妹,以后奶打不着你了,高兴不?” 哑妹:······ 她看了姜薇一眼没接话。 方才她看得清楚,是姜老头的那一番话让柳氏的气势瞬间消弭,姜老头和柳氏的这桩亲肯定是个大瓜!不过到底是长辈的事儿,她也不好追根究底。 心中有些可惜,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拎起之前放在门口的小背篓对姜薇指了指后山,又拉了拉她的衣袖。 姜薇不想去,她饿着呢。 第11章 向着能赚取积分的道路坚定意志 姜老头走了过来,面对两个孙女,他铁青的脸色和缓了些。 姜薇拉着幺妹忙站起身,小脸因兴奋而红扑扑,“爷,你别生气,以后孙女养你老人家!” 话虽孩子气,姜老头心里却无比熨帖,他这个大儿媳妇娶的好啊,最近小心思虽有些多,却都是为自家的娃儿着想。 生下的这几个孩子更是没一个孬的。 “我们薇姐儿真孝顺!” 说完又看向乖巧被薇姐儿牵着的小孙女,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哑妹也孝顺,身体可好些了?” 哑妹点头。 她这一天天的净点头摇头了,没办法,她又不会哑语,会了别人也看不懂,只能胡乱比划,最省事的就是点头摇头了。 姜老头摸了摸小孙女的脑袋,轻叹一口气,“你们玩儿去吧,爷有些乏了。” 哑妹等得就是这句话,看姜老头进屋后,背上自己的小背篓拉着姜薇就走。 “哎哎······哑妹,我饿了,不想去!” 姜薇站在原地撅着腚,死命拉着幺妹不想走。 哑妹指了指山上,做出吃东西的动作。 姜薇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问:“你在山上找到好吃的了?” ······这么理解也行吧。 见幺妹只看着她,姜薇觉得这是默认,于是忙推着幺妹往前走。 两人很快来到后山边上,这座山不是很高,也没名字,村里人都叫它后山,后山后面则是更高更深的山林,叫抚云山,平时村民只敢在后山活动,再往里就不敢进去了。 不说什么山野猛兽,就是想划拉条路都难。 哑妹和姜薇这两个女娃只能在边缘溜达,好在后山前面还有些不高的小山丘,山丘上种着许多松树。 一进林子姜薇就开始问,“哪儿呢,哪儿呢,有什么好吃的?” 同一时刻哑妹的脑海里传出了福团的声音,【发现多种需要采集的草药,宿主快点快点!好多好多积分!】 哑妹先让福团闭嘴,【又不会跑,着什么急?】 同时在商城里花费二十积分买了一大包奶香味的巧克力球,一包有一百颗,巧克力球的表面没有装饰,看起来黑黢黢一团。 她佯装从胸前掏了掏,在姜薇面前摊开手时,手心静静躺着一颗乌漆嘛黑。 姜薇好奇地盯着看,没看出来是啥,反而觉得有点像她见过的羊屎蛋,只不过要大得多,且更圆些,想想有些嫌弃,后退一步,皱了皱小鼻子,语重心长道:“哑妹,你别什么都捡,好脏的!” 哑妹一呆,等反应过来姜薇什么意思后,瞬间瞪大了眼睛。 为了证明自己,她上前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巧克力球丢进姜薇的嘴里,紧接着死死捂住她的嘴巴。 “呜——呜——嗯?”刚开始还在挣扎的姜薇在尝到有点苦但甜味和奶香味更多后,瞬间眼睛发亮地看着哑妹。 哑妹见她星星眼,就放开了手。 “这是啥?这是啥?咋那么好吃呢?哑妹,你哪儿来的?”嘴里含着巧克力球的姜薇迫不及待地问道。 她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心里又在后悔,要是没有塞进嘴里,她就可以慢慢吃了。 捡的。 哑妹懒得比划,用口型告诉姜薇。 姜薇不信,随地能捡这么好吃的东西的话,整个村里的小孩儿都得低着头走路。 但看到幺妹斩钉截铁的眼神,她又开始琢磨······会不会是因为长得太丑才没人捡,被幺妹捡漏了? 幺妹难不成饿得想要吃······ 姜薇看幺妹的眼神带了一丝怜悯。 没有注意到她眼神的哑妹趁热打铁,又掏出几颗巧克力球,然后大张着手臂示意还有还多。 姜薇大张着嘴巴愣在原地,还有好多? 半晌她才语无伦次地道:“不······不是,你在哪儿捡的?” 她也想捡。 哑妹摇头。 虽有些失望,却没影响姜薇的好心情,她脸上笑得灿烂如花,又想起什么,忙压下嘴角。 “哑妹,你可别做什么不该做的事知道不?咱奶······啊呸,柳奶奶虽然揍不了你,咱娘也会揍人的!” 哑妹拍着胸脯保证。 姜薇这才放下心来,也有心思琢磨起哑妹手里好多好多的糖。 没错,她觉得这么甜的东西就是糖。 “爷说过,糖吃多了会坏牙。” 所以你一个人吃不完的话,我可以帮你吃,我不怕坏牙! 姜薇看幺妹的眼睛都成了星星眼。 哑妹又掏了掏拿出两颗,递给姜薇一颗,自己也拿一颗。 手里拿着一颗糖,嘴里含着一颗糖,姜薇也不喊饿了,看幺妹四处忙碌,自己也不好意思干站着,乖乖地去捡柴。 福团又从空间跑了出来,指点宿主采集草药。 姜薇见幺妹一直在拔草,怀疑她不仅哑,还傻。来这林子里拔什么草啊?拔的还不是野菜,拔完也没见她全放小背篓里,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虽然疑惑,想起之前幺妹也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姜薇也就没理。 没人管的哑妹这么短的时间里挣了三万多积分,都是很常见的草药,诸如薄荷、车前草、艾草之类。 每种草药给的积分各不相同,哑妹也琢磨过,没琢磨出来是怎么计算积分的。 还是太慢了。她心想。 不能和人交流实在太不方便了。 正想着,福团惊喜的声音传来。 【宿主快来,快来快来!】 她跟福团有感应,不用找就知道它在哪里,抬头看去,二哈形态的福团正在一棵树的绿叶间快活地穿梭。 那树叶之间有类似枣一样的果子,看着还很小。 光屏上已经出现了这棵树的图片和介绍, 【楝(lian,四声)树:结果名为苦楝子,又称练实、楝实、金玲子,味苦、性寒、小毒;具有行气止痛,杀虫的功效······】 记得差不多后,哑妹绕着树走了两圈,心中忽然迸发出一个想法,【可以收集整棵树吗?】 福团兴奋地道:【当然可以宿主!上面的果子都可以转化为积分哦!】 苦楝子要等深秋变黄才能入药,若能把整棵树都采集下来,就不用等那么长时间了。 哑妹也很心动,但她做不到啊! 不说有没有工具,就算有,这山上的树却不是想砍就能砍的。 本来一个个小山头都是分给各家开荒种桑的,但会种桑养蚕的人几乎没有,也就闲置了。每家只能砍自家山头的树是规矩。 仰头看向福团,哑妹异常温和:【你有没有办法,把这棵树连根拔了?】 第12章 向前迈出一大~步 福团停在不是很高的树杈上,此刻只想捂紧并不存在的口袋,支支吾吾道:【宿主,你要学会自力更生,本团子厉害归厉害,却也不能帮你太多······】 一见它这反应,哑妹就知道它肯定有法子。 【是不是要耗费积分?】她问。 她算是发现了,这个系统单纯且抠门,还受不得夸。 团子不想承认自己抠门,却又不好不回答宿主,一时纠结起来。 【想想66万,你现在不帮我可就因小失大了哦~】 福团在树杈上蹦了蹦,心里有些动摇。 【反正我不急,大不了等到秋天再来摘就是,反正只有一两个月而已嘛。】 【哎!要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大方且善良的团子能露一手,让我长长见识也是好的呀~】 福团站不住了,一个滑翔飞到宿主面前,略有些矜持地道:【宿主,我、我可以的!】 哑妹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却苦恼地对福团道:【可是有别人在,要是被看见了······】 福团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看不到,她看不到。】 哑妹放心了,她看了一眼正在捡柴的姜薇,在福团的指示下靠近楝树,小手触摸到粗糙树皮的瞬间,面前的楝树消失无踪。 她微微呆滞地低头看了看没有半点翻动痕迹的地面,真心实意地夸了福团一分钟。 这一幕在刚刚直起身的姜薇看来,就是幺妹呆愣地看着崎岖的地面,忽然面色激动起来。 她一愣,也朝那一块地方看去,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哑妹,地底下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 正在等待结算积分的哑妹佯装懵懵地摇头,有好东西也被她连根拔了。 “那你站这儿干啥?” 哑妹揉揉肚子,表示自己饿了。 姜薇抬头想看看天色,忽然觉得这一块地方好像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呢? 想不起来,只能作罢。 她对哑妹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回去吃早食吧。” 她弯腰拎起倒在地上的背篓,低头一看,半晌无语。 “不是一直在挖野菜吗?菜呢?”她倒了倒背篓,只有零星几棵野草。 哑妹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快走两步捧起地上的柴,直起身后,眼巴巴地看着姜薇。 我是姐姐,我是姐姐,我是姐姐。 姜薇在心里默念三遍后,最后看在好吃的糖的份上,气也消了。 搁以前,她肯定会毫不留情地骂幺妹几句。 “走吧,回家!” 哑妹乖乖跟了上去。 这次积分结算得比之前慢,直到下山之后才响起提示音:【28万积分已到账,宿主请注意查收!】 碰见系统后,自认已经百变不惊的她忍不住脚步一顿,惊喜地问福团:【团子!怎么会这么多积分?每种药草的积分多少跟什么有关?】 福团也惊喜不已,它在系统空间里飞个不停:【它的花、叶、果实和根皮都可以入药,每个部位都可以算作一种新的药材,加上叶片和树皮的总重量换算成的积分,才会有这么多。】 哑妹恍然大悟。 66万积分一下子还剩一半,也太爽了吧! 而且这似乎是个快速赚积分的好办法,得好好研究研究空间里的中药部分才行。 这么想着,忽然感觉前面的姜薇停了下来,一直低头注意脚下的她抬头看前面,远远走来几人,一看带头那人的体格,哑妹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她的名字——胖丫。 胖丫可是欺负原主的惯犯。 凭她现在这个小身板,哪怕施展起来也只是花拳绣腿,于是她当机立断地躲到了姜薇身后。 “这不小哑巴吗?你奶不是想把你卖给花楼?连说话都不会,做得了小娼妇吗?怕是只能给人洗脚吧?”胖丫身边跟着的矮瘦女娃高声嘲讽道,一群人听到这句话放声大笑起来。 哑妹抱着柴火的手一紧,眼底冷如寒潭。 “你们当我死的啊?”姜薇捏着小拳头,心里气得要死。 她就在哑妹跟前,这些死丫头片子依旧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也太过分了! 胖丫一双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上下打量姜薇,“姜薇,你怎么帮小哑巴说起话了?” 这两姐妹不是不对付吗? 姜薇觉得脸上有些躁得慌,因为想起之前她娘说的那句话——欺负哑妹,就是打她的脸。 算被她娘说着了,她们欺负哑妹是半点不顾忌啊。 “我是她姐,不帮她说话帮你说话啊?胖丫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欺负我妹子,我就告诉我二哥!” 哼哼,胖丫的那点小心思她还能不知道? 之前胖丫还向她打听二哥来着,那时候她还小,不懂,后面慢慢懂了点,这不就是在看郎婿吗? 姑娘家家的,亲自看郎婿,羞也不羞! 二哥看不上胖丫,哪怕胖丫来家找她玩儿,两人依旧说不上几句话。 后来也不知道为啥,胖丫不找她了,开始欺负起哑妹来。 胖丫脸上一僵,恼羞成怒地道:“姜薇,你个怂包!就会告状是不是?” “哑妹,走!咱们回家去告状!”姜薇半点不心虚地吩咐道,声音都不带压低的。 哑妹看向胖丫黑如锅底的脸,忍不住在心里对姜薇竖了个大拇指。 这姐也不知道是虎还是聪明,反正对面大半人是被震慑住了。 小孩儿最害怕的就是被家里人骂,只不过胖丫面上虽气恼,却看不出害怕。 胖丫可以说是整个十里村众多女娃最羡慕的人了。 十里村共有一百多户人,包含两个大姓,一姓姜,二姓孙,其余都是些零散小姓。 胖丫家就是孙姓人里最富裕的人家,家里不仅有钱有粮,兄弟众多,她还是孙老太将近四十岁时老蚌生珠生下来的,一出生就被孙老太宠溺的不行。 要不然在这古代,也养不出这么大的体格子。 换句话说,告状孙胖丫也不怕。 因此哑妹没有动。 这时只听胖丫一声吼,“拦住她们!” 第13章 她平时那么乖巧的幺妹······ 双方都没动弹。 姜薇这才反应过来哑妹压根不敢,她恨铁不成钢地扭头瞪了哑妹一眼。 又看向胖丫道:“你想干啥直接说,磨磨蹭蹭的烦不烦!” 胖丫看了一眼哑妹,仰着下巴道:“把小哑巴留下,你赶紧滚!” 一开始欺负哑巴只是因为她是姜二郎的妹妹,后来她觉得哑巴欺负起来才好玩儿,怎么打都不会叫喊,只会哭,她最喜欢看人哭了。 姜薇鄙夷地看了胖丫一眼,“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是她姐!” 哑妹心下叹息,这俩人有的掰扯了,她还想早点回去呢。 她把怀里抱着的柴火放在地上,接着从商城兑换一个小玩具,抬手一甩,直接丢到了对面一群人当中。 “啊啊啊啊啊啊有蛇!” “蛇!快跑!” “呜呜呜救命······” 胖丫只觉得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划过她的手臂,在看清楚地上那是啥后,小眼睛一翻,晕死了过去。 姜薇震惊地看着一条会飞的蛇把一群人吓得四散逃跑,又震惊地看着胖丫肥硕的身体轰然倒地,扬起地上灰尘,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良久才慢半拍地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蛇尖叫:“啊啊啊蛇!” 还没震惊完,她又看到了让她继续震惊的一幕,她的幺妹,她平时十分乖巧的幺妹直接把蛇拎了起来,然后走进草丛丢了进去。 她颤抖的手指又指向哑妹:“你、你、你不怕蛇啊?” 哑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准备之后再来,把玩具蛇收回空间里,她板着张小脸指了指草丛,又拍了拍自己,手伸到脖颈处一划,告诉姜薇蛇已经被自己弄死了,最后她拍了拍姜薇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 姜薇猛地缩回手:······更怕了好吗? 回到家的时候,姜薇依旧处在恍惚中。 今天的事儿对她打击很大,她想静静。 哑妹也没想到姜薇竟然这么长时间都没缓过来,天知道,那只是个逼真的玩具蛇而已。 她垂着脑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薇姐儿,哑妹回来啦,快过来吃饭!”郑丽娘端着汤看见两人忙出声道。 哑妹冲郑丽娘笑笑,跑着把柴火放在柴堆里才回到堂屋。 刚走出屋子的钱秀珠看见小闺女抱着一捆柴,又看薇姐儿背着背篓,走近一看里面啥都没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闺女要气死你老娘?哑妹都能捡捆柴,你跟她一起啥也没干,光顾着玩儿了?” 被双手掐腰的老娘吼得一脸懵的姜薇抬起头,满眼茫然。 等反应过来,她气得差点跳脚:“那是我······跟哑妹一起捡的!” 自从看见哑妹敢徒手丢蛇,她的内心对哑妹多了丝敬畏,不敢不带一句。 “那你让哑妹一个人抱柴,你自己背个空背篓?你是她姐,咋一点都不懂事!” 想起昨晚小闺女小手捧着鸡蛋,眼巴巴地想让自己吃,她就对亲生的娃儿咋看咋不顺眼。 这么贴心的女娃儿她以前咋没发现? 姜薇傻了,这是亲娘吗?是吗? 正在姜薇怀疑人生的时候,听见母女两人对话后的哑妹快步走上前想为姜薇解释一下。 可姜薇看见她来却‘哼’了一声,跑进堂屋吃饭去了。 钱秀珠见小闺女过来,温声道:“哑妹,吃完饭娘和你爹去镇上,你想不想去?” 哑妹眼睛亮晶晶地点头,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正好她能趁此机会赚点钱。 钱秀珠笑着摸摸小闺女的脑袋,她不知道以后哑妹的家人还会不会找来,无论如何,她会把哑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 堂屋里哑妹跟着钱秀珠走进去的时候,人都已经聚齐,每人面前一碗糙米粥,虽不浓稠,比以前却多了不少米,中间则是野菜蛋花汤和一碗小咸菜。 与以往不同的是,每个人心情都很好,就连本来情绪有些低落的姜老头都露出了笑脸。 “从今儿起,咱老姜家能安安生生过日子了,老头子我这儿还存有一些银钱,大郎二郎三郎你们谁想读书,爷就供你们读!” 三个孙子都跟着他启蒙过,二孙子更是没放下过书,他心里也偏向二孙子,但一碗水端不平的苦楚他已经尝过了,也该长记性了。 姜大郎面色平静,“爷,我身为家里的老大,得扛起家里的担子,而且我年纪这么大了,读书也是浪费,就让弟弟们读吧。 “大哥要这么说的话,我也十四了,不合适。”姜二郎道。 只剩下姜三郎缩着脑袋瑟瑟发抖,“爷,您还不知道我吗?我太笨了学不会。” 他不是跟哥哥们客套,是真的真的不想读书啊! 哑妹早看出来了,这位是个学渣。 姜老头叹息一声,刚想说话,就听儿媳妇开口道:“爹,您不如每日里抽个时间教教三个孩子,不说能考学,哪怕以后做个账房或者教书先生也是好的。” 姜老大已经呼噜呼噜把一大碗粥喝完,趁着盛汤的功夫,附和媳妇儿道:“就是啊爹,我听人说今年冬天天不好,万一明年是个灾年咋整?我看爹教的就挺好,大郎二郎······三郎都上进,等咱们艰难的日子过去了,再考学也不迟。” 姜老头拧起了眉,“你听谁说的明年是个灾年?” 哑妹心中也觉得怪异,现代都做不到今年看明年的天象,难不成古代只观星就能知道? 姜老大不知道该咋回答,总不能说是媳妇儿梦到的吧? 他爹是儒生门下的,最不爱信些怪力乱神,万一一个气恼把他和媳妇儿打出门外就丢脸了。 “当家的在镇上听人说是皇城里的那些大官儿看出来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今年地里收成算不得好,我就想着以防万一,去镇上多买些粮食,也好过冬。”钱秀珠嘴皮子利索地道。 姜老大瞬间松了口气,坐下去呼噜噜喝起汤来。 “可是司天监?”姜老头忙问。 “是这个吧?是这个,就是这什么监。”钱秀珠含糊地道。 她只是个大字不识得几个的妇道人家,哪里知道这个什么监?不过是之前听当家的说过几句罢了,真难为她还能想到这茬。 姜老头不再出声,神情若有所思。 第14章 谈生意 哑妹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不说她信不信观星能这么神奇,光钱氏对她的态度转变就透着古怪。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明年真是灾年的话,她也得准备一些物资,银钱积分两手抓。 她把最后一口汤喝完,见桌上的人都吃的差不多了,掏出两把巧克力球放在桌上。 所有人都被她的动作吸引。 “哑妹,这是啥?泥巴?”姜三郎问。 口袋里还有私藏的姜薇不由得抢先回答:“是糖,可好吃可好吃了!” 钱秀珠惊奇道:“哪儿来的这么古怪的糖?” 哑妹看向姜薇,姜薇充当代言人,解释道:“哑妹说是捡到的。” 哑妹起身,绕着桌一人发了一个。 姜老头没想到自己也有一个,暖心的同时又有点哭笑不得,他拾起面前的糖,又递给哑妹,“小孩子吃的玩意儿,老头子我就不要了,哑妹,你吃!” 哑妹连连摇头。 代言人姜薇忙道:“爷,你尝尝,这个糖又香又甜,可好吃了,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而且哑妹说她有好多呢!” “真的好好吃!”已经把糖块放进嘴里的姜三郎惊喜地道。 姜老头笑眯了眼,他捡起糖仔细看了看,最后在一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放进了嘴里。 哑妹则直接跑回睡觉的屋子,随便找了一块素布,把袋子里的巧克力球倒在素布上,抱着跑回了堂屋。 看到满布巾的糖时,所有人都有些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他们只当姜薇是说着玩儿,谁曾想却是真的? 姜大郎都不禁问:“哪儿捡的这么多?” 钱秀珠唯恐哑妹被人欺负了,一把拉过她细瘦的手腕,忙问:“是不是被人欺负狠了才给你糖的?” 一旁的姜薇傻了,她怎么没有想到这茬? 哑妹看众人神情越来越不对,连忙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众人虽心有疑问,却也知道哑妹不会说话,怕是比划不清楚,便不再继续追问,只当是哑妹运气好。 哑妹趁机把自己的目的比划了出来,好一通比划过后,众人面面相觑。 看懂了的姜二郎问:“你想把这个拿去镇上卖?” 哑妹连连点头。 姜二郎被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默了。这还是他那个胆小乖顺的幺妹吗? “这糖的滋味倒是真能卖个好价钱。”姜大郎一边品尝嘴里的半拉糖一边对钱秀珠道:“娘,由着她们折腾去,您在后面把把关就成。” 说着他把剩下的半拉糖塞进了郑丽娘的嘴里,又把郑丽娘面前的糖塞进郑丽娘的手里。 郑丽娘一愣,随即羞红了脸,嗔怪地瞪他一眼。 “娘,我和你们一起去镇上。”姜二郎道。 姜三郎也连声附和。 最后姜老大推着一辆车走出门的时候,除了姜大郎和郑丽娘留在家里看家,都跟着一起去镇上。 距离十里村最近的镇名叫平安镇,哑妹没有一点关于这个镇上的记忆,因此她坐在车上,眸子里闪烁着期待的光彩。 与她不同的是同样坐在车上的姜薇,一上车就呼呼大睡。 他们走的这条路曾经被有钱的乡绅出钱修过,日子久了,依旧避免不了坑坑洼洼,哑妹对姜薇满心羡慕,这么颠簸也能睡死,也是一种本事啊。 一路上,福团的提示音不时响起,她听得清楚,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直接命令团子静音,于是福团也睡大觉去了。 哑妹觉得挺稀奇的,她看过的小说里系统好像都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可她看福团的表现一点也不像机器人。 从十里村到镇上,大约要走上两个时辰。众人汗流浃背停下脚步的时候,已经是未时(13点~15点)了。 哑妹一路上走一会儿路坐一会儿车,也不觉得累,她身体虽小,心理上到底是个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成年人,做不到对原身的父母予取予求。 很快她就被眼前原始的货品交易市场吸引了视线,平安镇并不大,听姜老大说,能交易的商铺满打满算只占三条街,还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那种。 只是来往的人到底不少。没办法,县城太远,乡里人想要添置东西,最好的选择还是镇上,至少东西比赶大集全些。 她盯着一个卖竹筐的摊位看了半晌,发现这里的人并不都使用银钱交易,相反的,以物易物好似更为常见。 她心里不禁有些失落,原本还想把巧克力球的价格定高一些,现在看来怕是会卖不出去,可她也不想贱卖,好歹二十个积分换的呢! 姜老头带着姜老大夫妻一起去采买粮食,吩咐姜二郎照顾好弟弟妹妹,三人便推着车离开了。 等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三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看向哑妹。 哑妹:······ 她、她能说反悔了吗? 不能。 “哑妹,二哥带你去个地方,应当能把糖卖出去!”姜二郎嘴角含笑,显然十分自信。 姜三郎赞同地点头,“哑妹,二哥在镇上混的熟,找他准没错!” 哑妹又看向蠢蠢欲动的姜薇,只见她脸蛋红扑扑的,手心向上伸到哑妹面前,“我想吃糖!” 语气理直气壮,半点不见羞愧。 “薇姐儿,你羞也不羞?”姜三郎鄙夷地看了大妹一眼。 “哼!我这是不藏着掖着,你不也想吃?” 趁着俩人斗嘴,哑妹从小包袱里拿出四颗巧克力球,一人分了一个。 紧接着,姜二郎把人带到了一处并不起眼的商铺前。 哑妹仰着脑袋看这家铺子的名字——何记杂货铺。 杂货铺里有糖确实不错,可价格肯定卖不高吧?心中虽不抱有希望,但看姜二郎信心十足的模样,哑妹就没打击他。 姜二郎一走进铺子,原本正在忙碌的伙计擦了擦脸上的汗,忙迎上来。 “二郎,你怎么来了?” “虎子哥,我来找何叔,有桩买卖想和他谈一谈。”姜二郎笑着表明来意。 “哎呦,那你来得不巧,何叔刚出去,要等一会儿才回呢!”虎子看了一眼姜二郎身后跟着的三个小的,热情地道,“这是你弟妹们?来,进来待会儿,外头热!” 姜二郎转身看了三人一眼道:“他们调皮,别搅了铺子里的生意······” “你弟妹就是我弟妹,客气啥?” 正说着话,一个发须黑白掺半的老者步履匆匆地走进铺子。 第15章 一锤子买卖 看见姜二郎他愣了下笑道:“姜二郎?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啊,这几位是······” 姜二郎见到老者大喜,忙道:“何叔,他们都是我的弟弟妹妹,这次小子来是想跟你谈一桩生意。” “你小子还能做生意?”何叔笑着打量姜二郎,又看了看哑妹身上背着的小包袱,思量片刻后,抬手指了指后面,“去后面谈吧。” 一行五人走到后院,何叔和姜二郎相对而坐,哑妹三人站着左看看右瞅瞅,不敢出声打搅谈话的两人。 何叔先是喝了一口水润润喉,才问道:“有什么好玩意儿拿来让叔看看,只要品质不错,价格亏不了你的。” 姜二郎摸了摸鼻尖,“价格什么的还是看过再说,我还真担心您老不收!” 何叔不由得更加好奇。 姜二郎冲哑妹招招手,哑妹快步走上前把小包袱取了下来,糖块被素布包着,素布被掀开后,露出里面黑黢黢一堆。 “这是个啥?”何叔不由得凑近了看,琢磨半晌也没琢磨明白是个啥。 姜二郎捡起其中一颗递给何叔,“叔您尝尝。” 何叔捏着这黑黢黢一团的玩意儿,很怀疑地问:“能吃?” 姜二郎仿佛看见了之前的自己,失笑道:“能。” 一入口,何叔先是皱了皱眉,随即被浓浓的醇香甜味和奶香味侵袭了味蕾,他有些浑浊的眼睛不由亮了亮。 “里面似有牛乳?口感微苦却比普通的糖甜上不少,饶是我也认不出来这是啥,你们从何处得来的?” 姜二郎自然不能说是捡的,他含糊道:“只是无意间寻得,何叔,您这么见多识广一人都不认得,小子就更认不得了。拿它出来卖,也是看它稀奇。” 何叔回味了一下沉吟道:“你想给什么价?” 闻言,姜二郎眼睛一亮,看向哑妹。 从哑妹昨日的表现来看,他总觉得哑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以前呆傻或许是装出来用来自保的。 何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瘦小的女娃,心底暗暗想着,难不成这小女娃能做主?她多大?七岁? 哑妹先是伸出四根手指,又伸出一根手指。 何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面前的女娃不会说话,下意识问道:“四颗一文钱?” 说完他又觉得不对。 再一看那女娃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他心下了然。 笑着看向姜二郎,“你这妹妹,心里很是有底啊。” 姜二郎心下也吃了一惊,但面上却半点不露,笑道:“哑妹年纪小,不懂行情,还请何叔勿怪,不知何叔以为什么价格合适?” 何叔心里暗骂一声‘小狐狸崽子’,知道她不懂行情你还问她? 骂完之后,他的视线移向那堆看起来卖相不是很好的糖球,看起来比普通的糖大了许多,但胜在稀奇,何家在整个淮阳县都是有名的大户,他虽是何家的旁支,见过的好东西也是不少,却从没见过这种糖。 可毕竟是个生意人,他佯装为难道:“这糖虽稀奇,却也太贵了些,普通的糖一文钱尚有四五颗,少的也有三颗,四文一颗······” 姜二郎听出他话语里的为难之意,不等他看向回答,就见哑妹小手麻利地又把素布包了起来。 “哎——”何叔还没见过半点余地都不留的买卖,忙伸出手阻止。 四文一个的糖贵是贵,他自己都舍不得吃,可他若往本家倒腾一下,赚得也不少。 “哑妹是吧?咱们做生意的,本就是有来有往,价格都好商量不是?你好歹让我再考虑一下不是?” 哑妹仰着小脸看他,又伸手比划了一个数,表示要不就三文一颗,再少不卖。 见小丫头睁着一双大眼睛仰着小脸看他,他心里一软,他家有个小孙女今年也七岁了。 “罢了罢了,看在我和二郎认识一场的份上,三文就三文吧!这里总共有多少个?” 姜二郎都没想到何叔竟答应了下来,反应过来后忙起身拱手,“多谢何叔!” 哑妹三人也弯腰的弯腰,作揖的作揖,脸上带着同样兴奋的笑意。 数量哑妹已经在车上悄摸数过了,减去方才吃的四个和何叔吃的那个,于是她比出一个八,一个三,然后把巧克力球递给何叔,示意他点点数。 姜二郎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哑妹,他怎么不知道哑妹还会数数? 等何叔数完一遍,确定是83个后,便叫虎子拿来算盘,开始算银钱。 哑妹见他算盘拨的飞快,憋着没有直接比划出总数。 “总共是249文,虎子去把钱拿来。” 虎子‘哎’了一声,离开之后连连回头,想不明白那黑不溜秋的东西咋能恁贵! 最后拿来两吊钱加49文散钱。 姜二郎把银钱都放进了哑妹的小包袱里。 哑妹背着沉重的小包袱,感觉很是美妙。 姜薇和姜三郎都十分羡慕地看着哑妹,很想上手摸一摸。 离开之前,何叔还在不停地交代要是还有全拿来他这儿都行。 姜二郎笑着应下,没有说这是一锤子买卖。 四人重新回到街上,皆欣喜不已。 “哑妹,你也太敢开价了,我都担心那大叔把我们赶出去!”姜三郎一脸的后怕,却也掩不住眸底的兴奋。 “是啊是啊,没想到长得像羊屎蛋的糖,竟然这么值钱······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哑妹有些想吐,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 姜二郎脸都绿了,“好好一个小姑娘偏长了张嘴,你以后少说话。” 姜三郎更想直接上手,被姜二郎拦了下来。 姜薇觉得二哥三哥都欺负她,还是哑妹好,于是委委屈屈地拉起哑妹的小手就走。 哑妹:她不是不嫌弃,只是不能说而已。 三人一句都没有提那钱该怎么处置,好像理所应当该哑妹拿着,可哑妹却不是小气的人,路过包子铺时,三文钱两个的肉包她强硬地买了一家人的。 俗话说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少年人饿得快,早上虽也吃了个七八分饱,到这时候也已经饥肠辘辘了。兄妹几人边走边啃包子,啃得很是欢快。 哑妹看见卖猪羊肉的想买,看见成衣铺子想进,看见羊肉汤饼铺更是想吃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在现代不怎么馋肉的她觉得这个时代的肉味特别勾人。 只可惜身边跟着三个拖她后腿的,尤其是姜二郎,她一有动作这人就把她拽在身边,恨不得把她揣兜里似的,生怕丢了。 啥也买不成,哑妹就不乐意背铜钱了。两百多枚铜钱的重量着实不轻,原主本来就不高,再负重前行,她担心被压得长不高,就把小包袱递给姜二郎,让他拿着。 姜二郎看着哑妹被姜薇拉着走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他得找个时间从哑妹嘴里套点话出来,这两日的哑妹变化有点大。 兄妹四人和姜老头三人汇合之后,便见姜老大推着的车子上堆满了一袋袋粮食。 “怎么买这么多粮食?”姜二郎惊呼一声走上前。 姜老头心里很是发愁。 他就是去见了老朋友一面,再回来儿子儿媳恨不得把家底掏空买粮,咋啦?不过啦? 虽说可能闹灾,可还有秋收呢!秋收的粮食只要不卖,再添点粮食勒勒裤腰带明年也能过得去?咋就能买这么多? 第16章 背锅的都是她 姜老大看了眼脸有点黑的老爹,摸了摸鼻子没敢说话。 “粮食嘛,买多就囤着,总比少了好,就算明年不是灾年,自家也能吃,再不济重新卖出去就是,总归亏不了,你说是吧?爹。”钱秀珠说得头头是道,最后还不忘问公爹一句。 姜老头细琢磨觉得也是,不过还是提醒了句:“家里还是要留些银钱,不然遇到急事就不好了。” “爹说得是,留的有呢,您放心。”姜老大憨憨答道。 姜老头心中满意了些。 “糖你们卖了吗?卖了多少银钱?”钱秀珠见公爹面色和缓了些,就开始操心别的事。 姜二郎提了提手上的小包袱,“已经卖出去了,回家再说。” 他们现在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还是得小心注意些。 姜三郎适时挤上前来,献宝似的把白白胖胖的包子递到姜老头眼前,“爷,饿了吧?吃包子!肉包子,可香了。” 方才一直在发愁的姜老头压根没注意小孙子怀里抱着大包子,猛地看到,唬了一跳。 “咋买这么些包子?多浪费银钱呐······” 姜三郎惯来爱耍宝,没等姜老头发完牢骚,直接把包子塞进了老人的嘴里。 嘴上还不忘解释:“哑妹想吃,刚好有银钱,就全家人都买了一个。” 哑妹:······ 也不知道眼睛直勾勾盯着包子铺就差没流口水的是谁。 算了,谁让她年纪小还不会说话。 正这么想着,姜薇先跳出来拆她三哥的台,“你这话说得亏不亏心,明明是你想吃,哑妹看不过去才买包子的!” 姜三郎脸涨得通红,“你不也是,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兄妹两人又开始斗起嘴。 姜家人对这种状况见怪不怪,已经是下晌了,恐怕到了吃晚食的点他们还在路上走,吃个包子垫垫肚子也是好的。 一行人走在路上,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哑妹只静静听着,心里格外平静,她的身边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也不知她为什么会穿过来,明明原主没有死,姜家人发现了柳氏她的虐待,对原主也更加关心,如果她没有穿过来,原身的日子也会慢慢好起来。 想到这儿,她问福团:【团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穿过来吗?】 睡迷糊的福团用爪子扒拉了下眼睛,才回答:【当然是因为本团子选择了你。】 【那原来的哑妹呢?】 福团驴唇不对马嘴地问:【如果把你未来要经历的事情提前告知你,能选择的话,宿主是希望彻底死去还是重活一世?】 当然是重活一世啊,好死不如赖活着。 哑妹心中暗暗想到。 【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做出了和大多数人相反的选择,而我,福团——】福团扬起下巴,憨憨的模样和二哈愈发相衬,【在万千人中选中你成为我的宿主,才有你穿越重活一世的机会!】 【······那我谢谢你?】 福团傲娇地扭过脸,【你不诚心!】 哑妹见它要炸毛就不再逗弄它,她仔细想了想又问:【为什么我没有原主未来的记忆?】 【被抹除了呗。】 【能不能还给我?】 【你耍赖,不能还!】 回去的路上哑妹借口去方便,让福团采集了一棵桑树,桑枝、桑叶和桑葚都能入药,可惜的是桑葚或被摘走或已掉落,因此只给了初次采集的积分,她只得了八万三千多的积分。 哑妹心里却很是快活。 日头即将西斜之时,姜家一行人回到了十里村。 刚走进村口就有不少人围了上来,似乎是有意等着他们回来一样。 “德叔回来啦?咦?这啥?咋买这好些粮食?” “都快秋收了咋去买粮食?这不浪费银钱吗?” 有跟姜二郎关系好的,见众人都被车上的粮食吸引,心里急得不行,在人群后面高高跳起来喊道:“二郎,赶紧家去,你家惹上大麻烦了!” “是哩是哩!胖丫他娘找到你们家,嘴里骂骂咧咧的不干净,赶紧回去看看吧!” “赶紧的,大郎和大郎媳妇儿可顶不住那一家子人,忒不讲理了!” 姜老头一边问一边跟儿子和儿媳商量,最后决定先让儿媳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哑妹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她和姜薇对视一眼,忙跟在钱秀珠和姜二郎身后小跑着回了家。 还没进门她就看见院里院外又围满了人,一个大嗓门在院子里叫骂,骂得好不难听,饶是已经见识过柳氏撒泼的哑妹都不由得沉了脸。 “老姜家人都死哪儿去了?出来的这两个连个屁都不敢放!我倒要问问清楚,俺家闺女是怎么惹到你家那俩小贱货了?竟做出把她吓晕还丢在林子里的事来,告诉你们,胖丫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俺老孙家和你们家没完!一家子黑了心肝的烂货,不要脸的下贱胚子!赶紧出来赔钱,不赔钱老娘告上衙门,让你们一家子坐大牢!” “呦,孙婶子想让谁坐大牢?”钱秀珠面带嘲讽地走进房门,简单扫了一眼,发现孙老太家的几个儿子都来了,姜大郎双拳紧握,满脸怒意,儿媳则一脸紧张地拉着他。 孙老太转过身,见是钱秀珠立即白眼一翻,胖脸上的刻薄敷了粉也掩盖不住。 “当是谁呢?这不是克死爹娘又和哥嫂翻脸的钱秀珠吗?咋?你家做了亏心事,还不让人找上门了?” 饶是钱秀珠气性再好,也不由得抿紧了唇,孙老太是个尖的,骂架总往人心窝子上戳。 她张嘴噼里啪啦的道:“孙婶子,我看在你年长的份上叫你一声婶子,你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啊?整个十里村谁不知道你开口只会喷粪?别个家里养活人,你家里只会养猪!你要是不来这一趟,我还得去你孙家找你去呢!这事儿不说个清楚,我钱秀珠跟你家孙胖丫没完!” 钱秀珠并不知道自家两个女儿和孙胖丫闹了什么矛盾,但是她凭着两人的性子,就知道这事肯定不是自家闺女挑起来的。 甭管怎么着,她得先占理。 第17章 不说清楚别想走! 哑妹见孙家众人都变了脸色,手上动作蠢蠢欲动,忙掐了一把看呆了的姜薇。 反应过来的姜薇忙高声道:“娘,孙胖丫她欺负哑妹好长时间了!今早上我跟哑妹一起她都敢来欺负人,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看不过眼,一条蛇飞起来掉在她身上,她就晕过去了,不关我跟哑妹的事!” 说着她还扯开哑妹的袖子,露出哑妹手臂上还没好全的伤,“娘,你看,她们欺负哑妹不会说话,就打她骂她!简直是······猪狗不如!” 姜薇绞尽脑汁想出来一个骂人的词。 哑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姜薇还会真假话掺着说。 不知道那群人有没有看见是她甩的蛇,不过也不用怕就是了,就算她们看见说出来了,谁会信? 这么想着,她委委屈屈地低下头,缩在姜薇的身后。 很快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我记得我家三丫跟我说过这事儿呢,怕是真的。” “你别说,我之前还亲眼见过胖丫带着几个丫头对哑妹动手动脚的!” “你这······作孽啊!你不拦着就算了,咋不跟哑妹她娘说一声?” 那人动作一顿,面皮瞬间涨得通红,“你不也没说,凭啥我就得说?” “我又没有亲眼看见,万一是我家三丫说着玩儿呢?” 那人自知理亏,不再言语。 孙老太见众人对她和她儿子指指点点,觉得脸面挂不住,心下发狠,“啥事都凭你一张嘴说,啥屎盆子都往俺们身上扣,你凭啥说是俺胖丫打的?我还说是你家那个老不死的柳梅香打的呢!就她最会使唤哑妹!” 钱秀珠掐着腰的手瞬间松了,同时松了的还有心里的那口气儿。 别的她都可以理直气壮地骂回去,唯独这件事她亏心。 哑妹此刻无比烦恼自己只能干站着,她又扯了扯姜薇的衣袖,比划着让她把锅甩到蛇头上。 只可惜姜薇的脑袋好像就灵光那一会儿,此时满脸茫然地看着她,好像被抽了魂儿。 哑妹不知道姜薇只是跟她娘一样被孙老太的那番话影响了,一时有点难过,没法集中注意力。 哑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叹了口气。 孙老太见钱秀珠不再说话,立时嘚瑟起来,像个斗志昂扬的大胖母鸡,“俺家胖丫到现在都没醒,你家要是不给俺们一个说法,就别想安生过日子!” “你没听我妹说是飞起的蛇吓得胖丫,跟我家有什么关系?”姜大郎沉声道,“既然说不清楚,就请村长和姜氏、孙氏的族老来,你们要是敢动我家人一根汗毛,我姜征跟你们拼了!” 孙老太一哽,把这茬忘了。 “听说胖丫晕过去了?找村长和族老来吧!”姜老头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围观的人立即让开一条道。 十里村的村长姓姜,当年选村长的时候和孙氏一族闹的很是不愉快,尽管现在姜孙两族依旧有摩擦,却轻易不会闹到村长那儿,除非事情很大。 眼下这事儿人都晕了,自然算不得小。 姜薇在大哥和爷爷相继出声后立刻冷静了下来,她仰着小脸道:“不只我和哑妹,还有好多人都看见那蛇飞起来了!就算村长伯伯过来我家也有理!” 孙老太对上姜老头有些气短,毕竟十里村唯二的两个童生,他占一个,他儿子占一个。 可都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退不得,绝对退不得,不然脸能丢到姥姥家去! “姜叔,您看您这话说得,闹到村长那里作甚?我们上门只是想两家好好解决这事儿,俺那闺女从小就身体不好,现在躺在床上没动静,吓死个人了!不是没问过和胖丫玩得好的女娃们,她们都说是你家两个孙女吓得,这才找上门来,您看······” 说来说去还是要把罪名栽到哑妹和姜薇身上。 “是吗?那叫那些人出来对峙,我倒要看看我两个妹妹是不是真有胆子敢徒手丢蛇?”姜二郎也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孙老太方才都是瞎说的,她压根没问过,只是想着吓一吓姜家人,说不定能捞些银钱,听姜二郎这么较真,倒把她架起来不上不下,膈应的要命。 见她面上心虚,围观的人七嘴八舌指责起来。 “胖婶,是你家胖丫做了亏心事,被蛇精报复了吧?” “就是,胖丫那么大一姑娘,整日仗着家里有银钱欺负这个欺负那个!十里八村谁不知道她名声不好,怕是要嫁不出去了!” “我可是亲眼见过胖丫欺负哑妹,就是闹到村长面前我也可以作证!” 一时间支持姜家人的纷纷扬声,孙家人倒成了人人喊打的。 孙大见势头不对,心中的怒火越来越旺。他就想不明白,为啥别个家里都可着儿子疼,他家老母入了魔似的疼闺女,回回都要他们兄弟几个跟在身头充脸面、擦屁股。 小妹的名声不好,他已经嫁到别人家里头的大闺女不受公婆待见不说,待嫁的闺女还找不到合适的婆家。 不光是他,他的四个弟弟都这么想。一开始还有些气性的他们到现在被磨得半点脾气都没了,只拿自己当个柱子杵在那儿。 从前别人碍于他家兄弟多,家中富裕不敢招惹,这还是头一次,她娘碰了钉子。 他难堪地扯出一个笑,抢在他娘之前开了口,“真是对不住,可能是我娘听岔了,小妹她最怕蛇,跟你家俩丫头有争执,气急了才这么说。各位别见怪,我们这就离开!” “老大——”孙老太脸色发青地叫喊,却被大儿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她捂着胸口,口中喃喃着‘不孝’‘鳖孙’等话。 姜二郎察觉到两人话语里的漏洞,似笑非笑地问:“你们一家人讹人之前是不是没对好,孙胖丫不是一直没醒?怎么还能说话?既然是来讹人的,真当我姜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别想出我姜家的门!”姜大郎拿着一根扁担直接挡住了院门。 第18章 才不是讹人 孙大心中暗骂了声‘小兔崽子’,看了一圈,姜家人似乎没一个好惹的,唯一一个看起来傻点的姜三郎年纪小还不在,最后他只能把目光落在没怎么说过话的姜老大身上。 “姜伯良,你说怎么解决?” 姜老大看着两个儿子这么出息,本来不想插手,就当是给他们历练历练,却没想到孙大把他当成了软柿子。 他瞥了一眼孙老太,“还能怎么办?赔钱!我家哑妹被你家那胖丫头欺负这么长时间还被你们泼脏水,赔点银子不过分吧?” 听到这儿,孙老太憋不住了,她出手还从没失手过,今个儿若是讹不到银钱反被宰她是万万无法忍受的! 她运了运气,破口大骂:“个狗娘养的杂种,你当我孙家是好欺负的······呜——呜呜——” “把娘带回去,她身体不好,不能动气!”孙大吩咐弟弟们。 倒不是他心狠,要是不趁这个机会翻身,以后还不知道要收拾多少个烂摊子! 孙二忙‘哎’了一声,拉上三个弟弟就差直接把亲娘抬走。 亲娘是拍拍屁股走了,孙大却还要留在这儿赔笑脸,说了好几声对不住后,他才道:“小孩子打闹都是常有的事儿······我让胖丫来给哑妹道歉你看······” 就在他们掰扯这件事的时候,哑妹偷摸来到姜二郎身边,伸出黑瘦的小手比了个数,姜二郎立即心领神会。 就一会儿功夫钱秀珠已经重整旗鼓又骂了起来:“瞅你这话说得,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官府干嘛?你们孙家人都不是什么好鸟!都是些烂了心肠的玩意儿!都欺负我家哑妹不会说话是吧?!” 姜老大意思着扯了自家媳妇儿两下,最后叹一口气,蹲在地上不吭声。 姜二郎等自家娘亲换口气的功夫开了腔:“八两银子!赔八两银子这事儿就算了了。” “嚯!” “二郎挺能狮子大开口啊!” “算啥狮子大开口?哑妹不定被打了多少次呢!” 哑妹暗戳戳冲姜二郎比了个大拇指。 姜二郎眼底笑意浅浅,不再开口。 钱秀珠重新张开的嘴又闭上了,虽然觉得有讹人的嫌疑,但是一家人最忌讳的就是在外人面前心不齐,于是没有再开口。 孙大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这、是不是太多了?” 八两银子,都够村里人一家两年的嚼用还有富余了。 倒也不是他出不起,就觉得不值这个价。 姜薇掰着手指算了算,胖丫开始欺负哑妹距离现在已经······两年半了,于是她信心十足地道:“胖丫欺负哑妹已经两年半了,要不你让我们欺负胖丫两年半,还不能让她还手!” 众人:······ 孙大:······能这样算? 他要是真这么做,他娘非得死给他看不可。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心中骂声不止,也不想跟她一个女娃计较,转而看向姜老大。 咬咬牙还价道:“阿良哥,三两、三两银子咋样?” 钱秀珠不耐烦了,“最少六两银子,孙大,你想清楚了,这件事我们好好解决,你妹子的名声也不会太糟,你要是继续扯皮,以前的事儿我都给你抖搂出去,看看谁吃亏!” 孙大心里咯噔一跳,想起之前有段时间胖丫总把姜二郎挂在嘴边,他瞬间不想再说话,丢下六两银子气得呼哧呼哧地离开了。 围观的人都羡慕不已,虽眼馋银子,却也觉得这老姜家运气不好,接连两天不得安生,以后不定闹出什么事儿呢! “阿良哥,过两天请兄弟喝酒!”有汉子高声喊道。 姜老大看了眼媳妇儿,没敢应承,“我媳妇儿说了算!” 钱秀珠眉眼含笑地瞪他一眼,抢过他手里的银子走进堂屋。 姜老大去外面推车,大郎二郎跟着走出去。 姜薇悄摸凑近哑妹,小声问:“哑妹,是你跟二哥比划了啥,二哥才说八两的是不?” 哑妹也没瞒着,佯装无辜地点了点头,八两她都嫌少好不好?可惜再加个零的话孙家人估计要来拼命。 “你咋不跟我说呢?”姜薇语气有些埋怨。 哑妹:······万一你说成八十文、八百文怎么办?打白挨啦?气白受啦? 她感觉姜薇智商时不时会掉线才去找姜二郎的。不过这想法不能让小丫头知道,让她知道的话,自尊心肯定会被打击的。 姜薇也不在意哑妹有没有反应,摇晃着身子用肩膀撞了撞哑妹的肩膀,面带羞怯地问:“大姐方才厉不厉害?” 哑妹睁大眼睛看着姜薇,神情略微震惊,半晌才反应过来姜薇好像的确是她大姐,原谅她在心里一直把她当成小妹妹。 眨眨眼睛,她干脆利落地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竖起大拇指表示你是最棒哒! 两姐妹说完悄悄话,姜薇拉着哑妹就要往厨房跑,被走出堂屋的钱秀珠喊住。 “哑妹,你来。” 见大闺女脚步一拐就要走过来,她又道:“薇姐儿去帮你大嫂烧火。” 一句话止住了姜薇的脚步。 姜薇眼睁睁看着哑妹和娘消失在拐角,只觉得娘不疼她了。 她转身投入郑丽娘的怀抱,蹭了些吃食,心情才转好。 哑妹一进去,就见姜老头坐在主位上,原本扛粮袋的姜老大不知何时也坐在桌前,她脚步一顿,一时不清楚现下是什么状况。 钱秀珠扭头看了眼哑妹,见她神情犹豫,便笑道:“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别紧张。” 待哑妹也坐下来,钱秀珠拿出小包袱和六两银子放在桌上。 姜老头面容和蔼地道:“这些银钱是你今日挣来的,也就是你自己的。家里原先的规矩是挣得的银钱要上交五成,你大哥做短工、二哥抄书挣来的银钱都会交给公中五成,以备家里的不时之需。”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面上的愧疚一闪而逝,“可你今日得来的这些银子爷打算让你自己拿着,无论是做嫁妆也好,自己花用也罢,有银钱傍身总归是好的。” 说完,他看向哑妹。 哑妹则把目光移向爹娘,两人都眼带笑意看她,没有要反对的意思。 她垂下眸子,开始思索如何选择。 半晌之后她摇了摇头。 她拍了拍自己,又伸出五根手指,意思她只拿五成。 身为姜哑妹,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姜家分割开来,强硬脱离姜家不是不可以,而是没必要,一个九岁没有户籍的女孩子脱离家族,难不成去深山当野人? 至少当下她不必做出这个选择。 堂屋里的三个大人都陷入了沉默,钱秀珠更是红了眼眶,扭过身子去擦眼泪。 哑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她完全是出于为自身考虑,以后她会挣得更多的银钱,交不交公都看她自己,实在不必只看眼前这一点利益。 “好孩子。”姜老头眼眶也微微湿润,“不过这六两银子不能交到公中,我和你爹娘也没那个脸要,所以包袱里的银钱交一半即可,如何?” 哑妹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最后她抱着小包袱里的一堆银子走进了自己的屋子,再次出来时,小包袱被她放进了空间。 第19章 哑妹不用叫哑妹啦 【团子,可以拜托你帮我一个小忙吗?】 【付费吗?】福团的兴趣不是很高。 【你姓抠吗?】 【你说嘛,本团子考虑一下。】 哑妹在心里道:【监视钱秀珠,把她说得话复述给我!】 【不行,得付费!】 哑妹开始暴躁,她不是一个抠门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抠门的系统! 最后还是妥协:【多少积分?】 【一个小时一千······】 【我劝你好好说话。】哑妹语带威胁。 【······一百积分!】 【七点开始,十点结束。】 【okk。】 晚饭的伙食比早食好了点,蒸菜饼和炖冬葵,将将能填饱肚子。 哑妹吃得不是很开心,她不喜欢冬葵的味道,因此一直拿着饼在啃。 饼是糙面和野菜做的,吃着拉嗓子,因此她吃得很慢。 吃完晚食,她嘱咐福团明天再把打听来的消息复述给她,简单洗漱过后就把意识沉入医药空间里开始学习。 第二天哑妹起床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连姜薇又把腿压到她身上都没能动摇她的好心情。 来到溪边她找了处僻静地方,一边刷牙洗脸一边听勉强充当了回窃听器的福团报告昨晚的情况。 只是刚开个头,她脚一滑差点一头栽进小溪里。 福团又重复了一遍,【是的你没听错,往后三年都是灾年,明年发生战乱还会征兵,所以想要过得好,多多屯积分才是硬道理!】 【钱秀珠重生了?】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她梦到了未来发生的事情。】 【有提到我吗?】她又问。 【有哦,一直在夸你乖巧懂事还孝顺,幸好你没再被柳氏卖掉。】 这话的意思是,还真被卖掉过?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问了,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哑妹:······ 怪不得原主连重活一世的机会都不想要,生于乱世一个不会说话的弱女子能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 她看向清澈溪水里的倒影——这张脸的五官很不错,只是面黄肌瘦看不出来美感。但若是好好养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原主必定有着惨痛的经历才会没有生存下去的意愿。 钱秀珠夫妻大概不知道他们怀有愧疚的人已经换了一个芯子,他们的罪孽恕不到正主身上。 当真是讽刺。 哑妹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哑妹!” 听到熟悉的喊声,哑妹忙把放在脚边被身体挡住的洗漱用品收进空间,才抬头看去。 不远处身穿淡青麻布衣衫的少年缓缓走来,是姜二郎。 走近的姜二郎在看清楚哑妹的脸的那一刻,脸色大变,“你吃什么了?” 说着他快步走上前,伸手想要捏住哑妹的下巴,却被躲开。 【宿主,牙膏沫沫啊啊啊啊】 哑妹抬起手不拘小节地用袖子一抹嘴,镇定自若地看向姜二郎,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姜二郎:······ 他收回手,满面狐疑地打量着哑妹,“可有不适?” 哑妹头摇得像拨浪鼓。 姜二郎见她面色红润,便也蹲下身洗漱起来。 哑妹好奇地看姜二郎用柳枝刷牙,很怀疑能不能刷干净。 “你看我作甚?”姜二郎捧了口溪水漱口,吐掉之后才出声问。 哑妹继续摇头。 姜二郎也不知道她那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只自顾自地道:“这两日你似乎变了许多。” 他说完这句话,只看着哑妹,没有继续往下说。 哑妹也看他,两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后,姜二郎才问道:“从前,你是故意的?” 故意隐藏在众人的视线之外,她不能说话,想要做到这点应该不难。 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 哑妹见他没有往鬼神方面想,心中松了口气,看着他不说话。 姜二郎没再多说什么,只当她默认。 洗过脸后,他摸了摸哑妹的脑袋,嘱咐道:“一个人不要乱跑,想玩儿叫薇姐儿跟着你。” 哑妹点头。 见姜二郎走远,她吐出一口气,直接向着山林走去。 这次只有她自己一人,因此采到的草药直接放进了系统空间,为了方便采集草药,她还在商城买了个小铲子。 一上手,哑妹才知道昨天用削尖的树枝挖草药有多累,速度快了不是一星半点。 她一边挖一边背药理知识,福团也很识趣地没有打扰她,只在找到新草药的时候喊她。 时间一晃而逝,集齐了七八种新药材后,66万积分的目标已经达成,这次采集的有一颗槐树和一小片的金银花树,收获颇丰,她看了下,买过药丸之后,还能剩余五千多积分。 身心皆放松的情况下,哑妹直接席地而坐,在商城买了药丸、水、吐司和火腿,做了个简易的三明治,填饱肚子后才她把药丸吃下去。 已经仔细研究过说明书的她并不着急立即说话,一边采集草药向着回家的路走去,一边等待药丸发挥药效。 回到姜家时,哑妹头一个碰见的人就是姜二郎。 姜二郎拧着眉看她,面露谴责。 她视线飘忽地落在他身上,移开,又落在他身上,又移开,脸上的心虚几乎要溢出来。 姜二郎都快被她气笑了,却也不忍心苛责,只是问:“你跑去哪了?” 她指着不远处的山,想蒙混过去,嘴一动,一个有些沙哑的‘我’字脱口而出。 兄妹二人同时呆愣在原地,而在堂屋门口,想要叫他们进去吃饭的钱秀珠也听到了,她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哑妹!哑妹!你再试试看能不能说?!” 这一声大嗓门顿时引来全家人围观。 哑妹只觉得自己好似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稀有动物,即将上台表演才艺。 她硬着头皮发出声音,“我、刚才······” 声音如同在地上摩擦的砂砾一般嘶哑,只说了三个字,她就说不下去了,这具身体大抵是没有学过说话的,哪怕能发出声音,口齿却含糊。 “啊啊啊哑妹,你能说话了!!!”姜薇惊喜地高声喊道。 姜三郎挠头傻笑,“哑妹,你不用叫哑妹啦!” “哑妹,你去哪里了?怎么就能说话了?”郑丽娘也很欣喜同时也很好奇。 其余众人脸上都带着激动的笑意,姜三郎和姜薇围在哑妹身边问个不停。 最后还是钱秀珠止住了众人的话头,“都饿了,先吃饭,哑妹还不怎么会说话,得好好养着,你们别老逗她!” “是哩是哩,别围着了,先去吃饭!” 姜老头发话,众人一起回到了堂屋。 第20章 金疙瘩? 这一顿饭比之前丰盛许多,竟然有羊肉,是早上钱秀珠叫姜三郎和姜薇去集市上买的。 哑妹发现这里的人似乎还不会炒菜这种烹饪方式,最常用的法子就是炖、蒸、烤等。 这羊肉也是炖的。 原主脾胃太弱,需饮食清淡,慢慢调养,她又急着攒积分,所以前两天她并不挑,有什么吃什么。 钱秀珠给她夹了好几块,她尝了尝,也不知郑丽娘是怎么做的,羊肉膻气有但不明显,因此她吃的比往日多了些。 吃完饭,大人们又开始忙碌起来,哑妹成了全家最闲的人,无论去哪儿都被嘱咐好好休息。 屯粮食的事钱秀珠在操心,她就决定屯积分,真到了逃荒的时候,积分比铜钱的用处大。需要担心的无非是商城买的东西怎么摆到明面上。 一想到这个她就头秃。 趁着这段时间得好好琢磨琢磨才行,明明啥都不缺,偏偏得瞒着过苦日子也太苦逼了! 于是在院里忙活的郑丽娘眼睁睁看着哑妹嘴里嘟嘟囔囔地又上了山。 她边喂鸡边看了好几眼,“这丫头,让她好好歇着都歇不下来······” “大嫂,哑妹呢!”姜薇从屋子里跑出来,东张西望地问道,“她是不是又上山了?我也要跟她一起!” 郑丽娘怪道:“薇姐儿,你不是最不乐意上山的吗?” 姜薇做贼似的用手挡住嘴巴,小声道:“大嫂,我怀疑山上有仙人!” 郑丽娘一愣,笑道:“胡沁啥呢!” “你别不信,大嫂!”姜薇说得一本正经,“哑妹从小就是个哑的,怎么突然就能说话了?肯定是仙人爷爷给她治好了!” 说完她也不管大嫂怎么想,就跑了出去。 她可是听二哥说过有书中写道:古时有仙山,山上有白胡子仙人,有缘者得见之。 就算她见不到仙人爷爷,总能沾沾哑妹的福气吧? 嘿嘿。 郑丽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 当晚,她把这事说给姜大郎听,又问道:“哑妹的哑疾找大夫看过吗?怎么说?” “子不语怪力乱神。”姜大郎道,“快睡吧!明个儿还得早起呢。” 郑丽娘不满,拧了下丈夫的胳膊,听他‘嘶’了声才松手。 “听娘说哑妹从小就不能说话,我还没听说过从小患哑疾的人自己就能说话的!”她越想越觉得稀奇,最后道,“肯定是仙人保佑,才让哑妹说话的,你说,我明儿个也去山上拜拜······” 她扭头看向姜大郎,却看见男人已经闭上眼,胸膛起伏明显,显然是睡着了。 没好气地拍了下姜大郎,郑丽娘也睡下了。 被她念叨的哑妹今日被姜薇痴缠了一天,无论是上山采蘑菇、捡柴还是烧火,两人跟连体婴似的,把她烦的要死。 不过好处也有,这一天下来,她口齿清晰了不少。为此姜薇还洋洋自得了好一会儿。 看在这一丁点好处的份上,哑妹不想同她计较。 晚上入睡前,她把意识沉入空间里,用工具人模拟病情进行实验学习把脉,最后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如此过了大约半个月,十里村所有人都知道了姜家的哑妹突然会说话了! 在姜薇尽心尽力不间断地传播迷信思想下,很多人都以为哑妹是被仙人点化,才学会了说话。 继郑丽娘之后,去后山烧纸拜仙人的风气逐渐兴起。更有甚者,见到哑妹都要摸摸她的头,嘴上说着沾沾喜气。 她也不是不让摸,都是些憨实的庄稼人,摸摸头也没啥,实在是······容易油。 哑妹只看着,也不澄清。 她每日里忙得要死,恨不得一头扎进山上和实验室里。 后山几乎被她搜了个遍,已经没有什么新的药草供她采摘,于是她悄摸去了山丘和深山的交界处,不止采到了黄松菇、鸡枞和药草,还用弹弓猎了两只野兔。 这些日子以来她采到不少菌子,每样收集之后就把剩下的储存在了空间里,空间里能保鲜,留着换银钱,比换成积分划算。 哑妹乐陶陶地看了眼自己现在的积分,足有一百万出头。 中间还花费38万积分在星际商城买了个名为‘鲛珠’的珠子,此‘鲛珠’并非传说中鲛人流下的眼泪幻化而成,只是因为它功能广泛——驱虫降暑照明皆可,还有一定阻挡紫外线的功能,特此命名。 手里拎着兔子,她向着山下走去。 【宿主······】 【怎么了?】福团突然发声,哑妹警觉地看向周围。 “是哑妹吗?咋又进山了?”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农远远看到哑妹就笑眯着眼睛高声喊道。 这一喊,打断了一人一统之间的谈话。 “欸,猎了只傻兔子!”哑妹扬了扬手里还没死透的兔子,“大爷您快去看看,不定也能猎来一只!” 她声音清脆悦耳如黄鹂啼鸣,见到认识的人还总爱打招呼,引得不少人啧啧称奇。 这哪是从前那个瘦弱胆怯的哑妹啊,分明像是换了个人! 大爷眼睛一亮,‘哎呦’了一声,“哑妹你在哪儿猎的?老头子我去瞅瞅!” 哑妹指向一个方向,热情地说了自己猎到兔子的地方。 那大爷被哑妹一张嘴说得内心满是期待,俩人一分开,他腿不疼了、腰不酸了,爬山都有力气了。 哑妹嘴角弯了弯,继续下山去。 “哑妹回来啦?”郑丽娘正忙着洗菜,抬眼一看,惊喜道:“咋拿回来个野兔子?你猎的?” 哑妹点头,“这兔子有点傻,被我给逮了,今晚上添个菜也好给家里人打打牙祭。” 郑丽娘忙起身乐不可支地接过野兔,“大嫂晚上给你露一手!” 哑妹挠挠头,估计又是炖兔肉,她倒想让大嫂学做炒菜,只是还得重新置办个铁锅,如今冶金业又不发达,铁的价格很是昂贵,一家人又在为灾年做准备,时机实在不对。 【团子,搜索结实一点的书架。】 福团最近喜欢上了老鹰、隼之类的猛禽,此时它正立在一具人体骨架上,闭着眼睛假寐,看起来很是威武霸气。 只是一睁眼,眼里的单蠢呼之欲出。 它眼睛亮晶晶,【宿主是要买书了吗?】 【倒也不是哈,赚银子,摆上去。】 福团:······ 【你真财迷。】 【你不也抠门,我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把书架买下之后,哑妹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刚才在山上你喊我干嘛?】 福团小眼睛滴溜溜一转,仰着下巴装大爷,【你买下一个储物空间,本团子就告诉你!】 哑妹一想,也行。 于是干脆利落地买下了。之后还不知道要置办多少东西,多个大空间有利无弊。 主要她也不想医药空间里放有太多杂物。 赚了888的福团想着自己即将能买新皮肤很是开心,也爽快道:【你捉兔子的地方有十块金疙瘩。】 哑妹一愣,【金疙瘩,金子?】 【嗯啊!】 第21章 挖了别人的坟? 打算叫哑妹帮忙烧火的郑丽娘看见哑妹像打了鸡血一样着急忙慌跑了出去。 “大嫂,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你让大姐来烧火!” 郑丽娘‘哎’了一声,想问她去哪儿,却见人已经没了影子。 “大嫂,哑妹着急忙慌的作甚?”他听到声音才出来的,谁知只看到一个背影。 “没说,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郑丽娘有些担心。 姜二郎道:“那我跟去看看,省的她不知道时辰,回来的太晚。” 郑丽娘应了声,面上的忧色渐减。 另一边哑妹走出去没多久,就听福团说她身后跟着姜二郎。 想起姜二郎异常好使的脑瓜子,她犯了难。 福团说得不清楚,她也不知道金疙瘩有多大,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会把所有金子都交给公中。 所以还是得甩掉姜二郎。 姜二郎见哑妹走得不快,刚想跟上去,却看见她突然跑了起来,且跑得越来越快。 这丫头! 他立时追了上去。 可周围绿翠太多,还有山石遮掩,很快他再找不见人影。 扶着膝盖喘了口气,姜二郎环顾四周,这里是下山的必经之路,便决定就在此地等候。 “怎么样?还跟着吗?”哑妹出声问道。 这半个月她开小灶越来越频繁,体能比之前增长不少。整日上山,在山上跑也不在话下。 【没有啦!】福团一边回答,一边跳出来给宿主指路。 走了半晌,哑妹终于找到了藏金疙瘩的地方。 福团落在一堆乱石之上,【就在这些石头下面。】 哑妹:······ 她怀疑这团子看她不爽想累死她。 就在哑妹一脸苦逼地搬石头挖金疙瘩的时候,姜二郎遇见了之前哑妹下山时碰见的老农。 老农手上拎着只兔子,脸上满是喜气。 “刘爷爷,您今日运气不错啊!”姜二郎看着刘爷爷手上的野兔子,满脸笑意地道。 心里却想着今日山上兔子那么好抓?哑妹好似也拎回家一只。 刘老头一摆手,“哪儿啊!哑妹才是真有福气哩!她说那地方有兔子,还真有!这兔子傻呆呆,蹲在地上半点不动弹,你说奇不奇?” 他凑近姜二郎,悄声问道:“你家哑妹莫不是天上仙女儿转世?” 姜二郎喉头一哽,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他只道:“哑妹要是仙女儿转世,之前怎能被人欺负?天色不早,您早些家去。” 刘老头才不信他说的话,嘴里嘟嘟囔囔道:“哑妹之前也傻呆呆,合该是七窍缺了一窍,仙女儿还没来!” 姜二郎半晌无语地看着刘老头走远。 哑妹一身脏兮兮地下山时,看见姜二郎正在小径上转悠,得了福团提醒的她露出一个心虚的笑,一步三挪地走上前。 “二哥,你怎么在这儿啊?”她小声问。 “你说呢?”姜二郎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又蹙眉问道,“你身上······” “二哥、二哥,我们回去说,回去再说。”哑妹拉着姜二郎的衣袖晃了晃。 姜二郎抿了抿唇,任由哑妹拉着下了山。 兄妹俩一回家,就钻进了姜二郎和姜三郎的屋子,连姜三郎的喊声都没搭理。 “说吧,你今日究竟······” 一句话还没说完,姜二郎就瞠目结舌地住了口。 哑妹从钱秀珠给她缝制的布袋里掏出一块金元宝、又一块。 最后两个个黄澄澄、胖乎乎的金元宝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 “你哪儿来的?”由于太过震惊,姜二郎的声音都大了些。 “什么哪儿来的?”姜三郎趴在窗户上接话,“娘叫你们吃饭!” “知道啦!”哑妹冲着窗户高声喊道。 又压低声音对姜二郎道:“我从山上挖的。” 姜二郎沉默了一下,“你莫不是挖了别人的坟?” “二哥,我是那样的人吗?”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姜二郎,“附近几个村,谁家墓里能放金子?” 这个回答让姜二郎信服了几分,他看着桌子上面的两锭金元宝,喉咙上下滚动,不确定地问:“告诉爷和爹娘?” 哑妹重重点头。 两人一同走进了堂屋。 “你们两个怎么那么磨蹭?”姜薇抱怨道,“你们不来,爷不让吃。” 天知道她闻着香喷喷的兔肉却不能吃是多么煎熬! 姜三郎附和,“就是就是。” 姜老大拍了下姜三郎的脑袋,“这兔子是哑妹带回来的,你倒是去抓一只回来!” 只打他不打薇姐儿,偏心! 姜三郎很是不满地小声嘟囔着。 “哑妹,你去哪儿了?咋脏兮兮的?”钱秀珠不由出声问道。 众人这才发现哑妹不仅身上脏,脸上都带了点土。 “娘,你看!”哑妹把布袋递给钱秀珠。 “啥东西值当你那么高兴······”钱秀珠一边问一边打开布袋,只看了一眼她便惊呼出声,猛地合上了布袋。 她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哑妹,半晌才恍若神游地伸手掐了一把姜老大。 “哎呦!”姜老大立时痛呼出声,气得他面色通红,孩子们都在,这是干啥呢! 见不是做梦,钱秀珠想到了什么,结巴着问:“这、这是哪儿来的?哑妹,你可不能去偷去抢啊!要被送官府的······” “娘,是她在山上挖的!”姜二郎解释道。 钱秀珠一愣,看向公爹焦急的面容,“爹,您看看。” 说着她直接把两个金疙瘩倒在桌上。 众人都觉得一阵恍惚,眼睛好似要被闪瞎了。 “这······这是真的金子吗?”姜三郎咽了口口水,伸手想要摸,被钱秀珠一巴掌拍了下去。 姜老头也想问,但他好歹是大家长,在最初的激动劲过了之后,他拿起一锭金子就咬了下去。 “真的,真是金子!” 众人齐齐看向哑妹,却见哑妹没了踪影。 姜老大忙问:“哑妹人呢?” 都被金子迷了眼的众人没接话,姜二郎扶额道:“去净手了。” 姜老头过了激动的劲儿,此时已经缓过来了,招呼众人道:“等哑妹回来先吃饭,娃儿们都饿了。” 第22章 开始忽悠 一顿饭在众人心潮澎湃、思绪翻涌中过去了。 郑丽娘收完碗筷,也不洗碗了,急匆匆地又跑回堂屋。 一进去她就听见老爷子问哑妹金锭子的事,她快走几步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看向哑妹的目光中闪烁着光芒。 “爷,这两锭金子交公就好,我看这些日子爹娘一直忙着买粮米油盐,想必家中拮据了不少,有了这些银钱哪怕真有天灾,咱家也不怕。” 姜老头是实在人,这么大金子砸头上还真不能心安理得的收着,他问儿子儿媳:“你们说呢?” “要我看还是按规矩来,这一锭金子得有十两,足够咱家花用许久了。”姜老大道。 钱秀珠同意地点点头。 哑妹一直在注意他们的反应,最后也没让她失望。 利益面前能看出人的本性,庄户人家里连大点的银子都很少见,何况是金子。要知道有些人有可能穷尽一生都挣不到一锭十两的金子。 她拿过来一锭金子,对姜老头说道:“爷,我年纪还小,身上带这么些银钱也不合适,但既然爹娘这么说了,这一锭金子先放在我这儿,留着为以后打算,剩下的这锭交公。” “另外还有一件事。”她顿了顿,开始编故事,“我能说话不是什么白胡子仙人显灵,我也不是仙女儿转世,而是因为我半年前在山上拜一名女子为师,她才学出众,精通医术,觉得与我有缘,便收我为徒,我的哑疾就是她治好的。” 之前的那些铺垫,都是为了这一刻。 她把自己的能力都显露一些,任由村里人脑补仙人仙女之类,再抬出‘师傅’会容易接受的多。 众人纷纷面露惊讶,村里传得沸沸扬扬,他们都要以为哑妹真得了仙人指点,谁知竟是拜了师傅。 郑丽娘的神情则有些黯淡,她抚着自己的小腹咬了咬唇,怪不得自己这么些天把知道的各路神佛求了个遍却半点用都没有。 不过,郑丽娘的眼睛重新亮起来,哑妹的这位师傅或许······ 郑丽娘这般想着,压根不认为幺妹现在就能治病。 “哑妹的这位师傅对哑妹有再造之恩呐!”姜老头感慨道,“从前哑妹可没有现在聪明。” 众人不由得回想起哑妹这半年来的变化,最后发现似乎变化最大的就是她会说话了,能说话后还活泼聪明了不少。 哑妹咬咬牙,自黑道:“师傅说我从前脑子也不好,扎了许久的针才治好的。” 众人:······ 姜老头神情激动,刚想多问几句,却听向来懂规矩的孙媳妇急急问:“哑妹,你师傅现在在何处?” 哑妹摇头,“她半个月前只给我留下一个纸条,然后不知所踪,这两锭金子也是她留给我的。” 郑丽娘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扯了扯嘴角,去灶间了。 良久没有说话的姜大郎收回视线,出声道:“你师傅教你什么?” “教的是医术,她留给我两本医书。师傅她住在抚云山的一个洞穴里,很少去后山,我最后一次去找她那洞穴已经被堵住了。” 原本心中还有些疑惑的姜大郎听到最后这句话,就知道幺妹的这个师傅不简单,便不再多问。 “好好好!”姜老头心中激荡,连说三个‘好’字。 要知道这年头只要身怀技艺,日子就不会过不好。医书更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那些大夫哪个不是把自己吃饭的家伙什儿藏得严严实实? “有不认识的字,尽管问你大哥二哥,问老头子我也成。”姜老头捋着胡子笑得满面春风。 哑妹连声应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对了!爷,我师傅给我改了个名字,叫姜怀序,怀瑾握瑜的怀,言有序的序。我喜欢这个名字。” 姜老头还没出声,钱秀珠先开了口,“哑妹能说话了,再叫哑妹这个名字确实不合适。” 说着她冲姜老大使了个眼色。 姜老大对自己媳妇儿说的话自然是无有不应的,连声劝了几句。 听得姜老头直摆手。 他又不是那等不知变通的人,也不信什么贱名好养活的话,如若不然咋能把孙子孙女都好好起了名? 也就哑妹是个例外,当初柳氏把人带回来的时候,家里吵了好几日,之后他们发觉小人儿嘴里发不出音,就‘哑妹’‘哑妹’地叫着,叫习惯后就拿来做名字了。 想到这儿,又勾起了他心底里的那点子愧疚。哑妹是柳氏捡的,他们姜家对哑妹只有养恩而无生恩,哑妹身上的金镶玉都能抵了这恩情还有富余,却被他们给用了。 再收下金子实在亏心,不过哑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金子先存放着,以后专给哑妹置办东西也不迟。 他还得跟儿子儿媳说一声。 “怀序这名字不错,以后就叫这个名儿。”说着他虚空点了点孙儿们,语重心长道:“你们可得记下,莫要再叫哑妹。还得记下她是你们的妹妹,以后爷再听说有人欺负哑妹,不能饶过他们也饶不了你们,可清楚了?” 姜大郎等人自然没有意见。 姜薇更是羡慕地看着幺妹,同样都是姜家的女儿,她咋没有这种运气呢?银钱她没有,总能改个名吧? “爷我也要改名!” 姜老头没好气道:“咋?嫌弃爷给你取得名?” “才不是!我昨个儿听二哥背了一段文章,采薇才好听呢,我想叫这个······” 等姜怀序离开堂屋的时候姜薇还在磨姜老头。 才走进院子她就看见大嫂蹲在厨房门口心不在焉地洗刷碗筷。 想起这段日子以来大嫂总往后山跑以及她方才的脸色,她差不多能猜到原因。 走到大嫂面前蹲下,姜怀序一边帮着洗刷碗筷一边问大嫂:“大嫂能否帮我一个忙?” 神游天外的郑丽娘回过神忙问:“啥忙?” 姜怀序说谎眼都不眨一下,“师傅离开的时候刚巧教的我女子病症,我还没参透,就想试试把脉,大姐年岁还小,娘那儿我不敢,只能······” 她眼巴巴地看着郑丽娘,几乎称得上明示了。 郑丽娘哪儿能看不出来啊,可她娘家郑家村也有一位村医,她听这位老村医说过大夫不当个十年八年的学徒,别说把脉了,连药都认不全。 幺妹满打满算才学了半年,就能看脉了? 心下虽不信,但被幺妹眼巴巴瞅着,她也不舍得拒了,就当陪小孩子玩儿吧。 “好,你先等着,我拾掇完就去找你。” 说着端着碗筷进了灶屋。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姜怀序见天边有乌云密集,且逐渐风起,就坐在院子里的枣树下一边乘凉,一边问福团:【团子,有没有增强体质的药。】 德智体美医,全面发展,一个也不能落下。 可这身体底子没打好,积分充足的情况下,还是借助金手指来的实在。 第23章 阴差阳错 福团很快把星际时代的健体药水全部搜罗到了宿主的面前,同时十分兴奋地上蹿下跳,要知道宿主购买星际板块的商品它的提成才最高。 偏偏它忽略了自家宿主的抠门。 姜怀序想也不想,直接点开最便宜的淬体药水看说明书。 蹦蹦跳跳的福团在空中表演了一个急刹,忙解释道:【宿主,这个药水虽然便宜,但淬体过程比较痛苦,不仅上吐下泻,浑身酸痛,还有可能噶过去!】 一目十行把说明书看了一遍的姜怀序哪儿能不知道?可除了淬体药水剩下最便宜的也要花去她一半的积分,更有甚者直接大几百万。 淬体药水只要二十万出头,便宜大碗,性价比最高! 没等她把淬体药水买下,郑丽娘的到来把姜怀序从意识中拉了出来。 拉着郑丽娘来到自己的房间,姜怀序像模像样地问起病症来,直把郑丽娘问的双颊羞红,几欲离开。 “大嫂可别恼,师傅同我说过,人食五谷,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 郑丽娘只当她还是个孩子,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眉眼含笑,“没想到我家哑妹都会替人看病了,以后怕是不得了。” 姜怀序冲郑丽娘笑了笑,“大嫂你可别打趣我,我还是个半吊子呢。” 说着她细细号起脉来,郑丽娘虽不相信幺妹能摸出什么来,但见她模样认真,也不由得屏气凝神。 这半月来,姜怀序在工具人身上花费时间最多的除了伤寒就是女子病症,她心里有了决断,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福团扫描了郑丽娘的身体数据。 最后福团得出的病症也确实和她诊出来的相同。 不枉费她一闲下来就在工具人身上花心思。 手从郑丽娘的手腕处移开,姜怀序说出结论,“大嫂你就是宫寒,阴阳不调,血气不足,只需调理月事,补足气血就可以啦。” 郑丽娘一懵,没想到幺妹竟然真能说上两句。 “但是,”姜怀序继续道,“生儿育女是夫妻两个人的事,大哥那边有没有问题我无能为力。” 她一摊手,“我还没学过。” 郑丽娘又一懵,结巴着问:“这,这关你大哥啥事?他是······” 能不能怀上孩子那不是女人家的事吗?跟自家汉子有啥关系? 姜怀序挠挠头,很发愁。 以后该不会要一边治病,一边传播新知识吧? 她想了个最简单的措辞反问道:“生孩子只是女子的事,那还成亲作甚?既然男女成亲方能生子,男子有病自然也生不下孩子。” 郑丽娘怔愣半晌,对上幺妹坦然的目光,一时之间分不清究竟是谁成了亲。 姜怀序暗戳戳道:“大嫂,我还不会开方子,过两日你叫上大哥我们去县城好不好?” 她想去县城把空间里的蘑菇卖出去,有那几个金锭子,她也不用费劲赚银钱,去县城买买买就是了。 想到这儿,她财大气粗地说:“我有钱,看病的钱我全包了!” 原本有些意动的郑丽娘听见这话,不由得红了眼眶,“你这丫头,胡沁啥,哥嫂看病哪儿能用你的银钱。” 她压低声音,“你手上的那些银钱可不能胡乱花用,等你出嫁都是你的体面,只要有银钱傍身,无论走到哪儿谁都不能欺了你,晓得不?” 嫁不嫁的另说,姜怀序知道郑丽娘是在为她着想,她眉眼微弯,“大嫂你可不能小瞧我,眼下我能摸你的脉,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给别人看病,到时还怕赚不了银钱?” 郑丽娘被她逗笑,笑过之后道:“我跟爹娘说一声,去县城的话还要问牛伯赶不赶趟,咱们也好乘他家的骡子车。” “我去问!” 没等姜怀序走到门口,就看见姜三郎和姜薇双双探出脑袋:“大嫂,幺妹,我们也要去县城!” “你们竟然偷听!”姜怀序鄙视二人。 姜三郎面红耳赤地跳脚,“才没有偷听,你们说话声音太大了!” 二人又开始磨郑丽娘,姜薇的缠功,连姜老头都遭不住,何况郑丽娘,没多久郑丽娘就连声道:“娘同意的话就一起去!” “哦!”两人欢呼一声。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三个小的冒雨去找牛伯,郑丽娘则去找婆母。 最后加上姜二郎一行六人去县城,时间定在两日后。 晚上入睡前,姜怀序把空间里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一下,与医药无关的全都放进了新买下来的储物空间里。 又让福团把不同种类的蘑菇分类存放,最后统计重量。 福团万万没想到赚了888的代价是自己成了搬运工,虽说只用意识操纵,它依旧干的心不甘情不愿,叽叽歪歪个没完。 等它好不容易统计完重量,嘟囔着对宿主道:【松乳菇6斤3两,鸡枞4斤半,木耳······】 话说到一半它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翅膀也不扇了,差点从半空中掉下去。 稳住身子它颤抖着小鹿爪指着角落里的那瓶透明药水问:【那那那——那是什么!】 姜怀序阖上眼睛,【看看你的积分。】 之后就开启了静音模式,安然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姜怀序难得的没有往山上跑,她坐在屋子里,面前是一碗水,而她则对着这碗水发呆。 福团说的太夸张,其实这水也不是那么可怕,就是相比其他增强体质的药水反应大了些。 这具身体经过半个月的调养,除了贫血和营养不良外,别的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哪怕上吐下泻应该也能扛得住,而且顶多半天的时间,应该没啥问题。 这么想着,姜怀序下定了决心,伸手想端起碗,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她一步。 姜二郎此时满头大汗,见幺妹全须全尾地待在屋子里,也顾不得什么,端起桌上的水就要喝。 他方才远远看见胖丫带着两个人从山上下来,心生不妙,想也没想向着山上跑去,谁知找了一圈也没找见幺妹的身影。 他见头顶乌云逐渐密集,好似要下雨,就猜想幺妹是不是并未上山。 回来一看,果然不出他所料。 姜怀序一句‘别喝’脱口而出,可惜已经晚了,就见姜二郎‘咕嘟咕嘟’把碗里的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姜怀序:······ 倒也不是心疼这点药水,她空间里还有半瓶呢。 只是姜二郎若知道喝了这水的副作用,不知会不会后悔。 她纠结地皱着眉头,看着姜二郎把碗重新放回桌子上。 “二哥喝你一碗水都不舍得?怎的还皱起眉了?”姜二郎揉了揉幺妹的脑袋,对于幺妹的抠门很是不满。 第24章 晕古七了 姜怀序纠结地皱起眉头,就目前来看,若是姜家有人要考学,姜二郎是最有可能的人选,她听说古代的书生文弱的紧,有的考个科举都能要去半条命,她也不算坑二哥吧? 想通这一点,她扒拉开他的手,岔开话题:“二哥,你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方才看见孙胖丫从山上下来,我担心她们又去找你麻烦。”说到这儿,他顿了下,“最近柳······奶奶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你在村子里遇见她们二人,能避则避,避不开就及时唤我听到没?” 柳氏和孙胖丫啊! 她和村里人聊天不是白聊的,这两人现在的境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自打柳氏和姜老头和离之后就一病不起,也不知是她砸的还是被和离之事气得。 姜老头对她也算仁至义尽,毕竟是在老姜家守过孝的,因此不仅没动柳氏的私房,还另外补上了她的嫁妆银子。 至于姜叔俭,姜老头到底还念着那点子骨肉亲情,大房二房也已分家,因此他没忍心和姜叔俭彻底断亲。 对此姜怀序只想说:糊涂啊! 姜叔俭可不是个能让人省心的主儿,现在不断个干净,以后有被他连累的时候。 只可惜这事儿她插不上手,只能交给钱秀珠了,钱秀珠可比她更不想跟姜叔俭扯上关系。 至于孙胖丫,经此一事,算是臭名远扬了,想要安安稳稳嫁出去,怕是难如登天。 只不过······ 姜怀序的目光落在姜二郎那张相比庄稼汉子白皙不少的脸上。 尽管还没彻底长开,依稀可以窥见日后风采。 如果孙胖丫还没死心,想个下作的法子设计让姜二郎娶了她······ 二哥,危! 姜二郎被幺妹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他后退一步,“这般看我作甚?” 姜怀序踮起脚尖伸手拍拍二哥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二哥,你离孙胖丫远点,保护好自己。” 保护好自己的贞洁! 姜二郎:······ “薇姐儿整日胡咧咧,你少跟她混一块儿,我回房读书了。” 他拍拍沾了土的衣衫,转身就要离开,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陡然一顿。 药效起作用了? 姜怀序快走两步想问姜二郎怎么了,却见姜二郎忽地飞奔跑走,看方向是跑向了茅房。 她停下脚步,要说古代的日子她觉得最难熬的地方,就是茅房。 算了,一会儿她还能爬得起来的话再去送温暖吧。 这般想着,姜怀序又从空间倒了些水出来,一口气喝了下去。 喝完水,外头哗啦啦下起雨来。 她打开窗户看了看,远处的乌云好似与群山相接,近处同样乌云滚滚,这场雨怕是时间不短。 就在这时姜薇蹦跳着跑进屋,身上头上都沾了雨水。 “幺妹,外头雨下得好大!” 姜怀序把随身带的布巾丢给她,趁她在擦头脸的时候,凑近她问道:“姐,你想不想挣银钱?” 姜薇眼睛一亮,天知道她多羡慕幺妹有银钱!可娘警告过她不能腆着脸跟幺妹伸手要,想要银钱须得自己挣,亲手挣的才是自己的。 她觉得自己很聪明了,可银钱哪里是容易挣得呦?二哥抄写一本书也才挣个二三十文呢。 “幺妹,你有法子是不?” 姜怀序点头,指了指外头的天,“等雨停了我们去山上捡菌子去。” 她凑近姜薇耳边,神神秘秘地道:“我现在对山上可熟了,后山里面有好几个大的菌子窝窝,你叫上三哥,我们一起去,正好后天去县城卖!” 原本对捡菌子这种吃力还收获少的挣钱法子,姜薇并不感兴趣,但幺妹运气好啊! 她说能赚钱肯定能赚钱! 于是姜薇开开心心地答应了。 就在等雨停的空档,姜怀序喝了药水的副作用也开始显现出来。 她没留意姜二郎跑了几趟茅房,但她跑的时候,没见过一次姜二郎,几趟跑下来,腿都快软了。 最后她顾不得熏,直接待茅房里不出来。 姜薇一开始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最后见幺妹一直出不来,总算反应过来。 她一声吼把全家人都吸引了过来。 “娘,幺妹吃坏肚子了!一直没出来,是不是晕在里面了?” 刚吐过的姜怀序面带菜色,摇摇晃晃从茅房里走出来就听见姜三郎担忧地道:“该不会掉粪坑了吧?娘快去看看······” 姜怀序:······ 谢谢关心,又要吐了。 撑着走了几步,看清楚姜二郎的脸后,她放心地晕过去了。 最后的意识消散前,她感觉自己落在一个怀抱里。 姜二郎接住幺妹的身体,抱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轻飘飘的,但担忧和焦急让他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 本来因着大雨闲下来的一家人又开始忙碌起来。 姜怀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晌了。 她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 可想起在茅房里上吐下泻的,不由得反胃。她坐起身,见屋子里没人,穿上鞋就要出去,和刚要进来的姜薇撞个正着。 “哎呦!” 姜薇捂着下巴,“你做啥去,着急忙慌的。” “我去冲个凉。” 说完也不等姜薇开口,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姜薇只能在后面喊:“衣服给你换过了——” 一屋之隔正在看书的姜二郎越想越觉得不对,他重读书,却并非不事耕种,农忙时也是要做些力气活儿的。更何况山窝窝里长大的,怎么会没把子力气。 方才把幺妹抱起来时还没注意,现在却越想越觉古怪,他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幺妹虽瘦弱,可怎么也有四十多斤,他平时扛四十多斤的谷子好似没这么轻松。 而且不知何时他身上似有污浊之物,气味并不如何难闻,细嗅方能闻见。 阖眸仔细回想,最终思绪定格在了幺妹桌上的那碗水。 家中只有他和哑妹二人肠胃不适,原因大概就在那碗只他们二人喝过的水上。 这世间,有何药物能使人力气变大? 睁开眼睛,他神情颇为古怪。 起身想要出去,目光扫过打开的窗,正好看到弟妹三个一人背个小背篓,三弟和大妹蹦跳地走着,幺妹则一手捧着肉馅的饼子,一手拿着鸡蛋吃得两颊微鼓。 姜二郎神情微顿,看着三人消失在拐角处,继而把目光移向天边。 仙人?仙女?师傅? 他轻呼出一口气,把疑惑藏于心底。 爬山的姜怀序不知道自己的马甲摇摇欲坠,她把福团叫出来,站在不算矮的山丘上小手一指。 “那里!” 姜三郎跟在她身后跑,“哪儿呢?哪儿呢?” 第25章 采灵芝 姜薇见不得三哥的蠢样子,“三哥,你眼睛被眼屎糊上啦?我都看见了!” 说着她快跑两步来到黄色的菌子前,蹲下身在菌伞上拍了拍,把两朵菌子收入小背篓中。 姜怀序也不管他们,她左右看看,找到一块大石头尝试搬起来,比起从前轻松了许多。 满意地把石头丢在地上,拍了拍手,她加入采菌子小分队的队伍中。 期间她时不时把空间里的菌子找机会放进三人的背篓中,空间里保存的菌子依旧新鲜的如刚采摘的一般,她每次只放一点点,两人很难看出来她动的手脚。 没过多长时间,三人的背篓就满了,空间里的剩下的存货只能等明天。 等到姜怀序出声提醒的时候,姜三郎和姜薇看着各自的背篓满脸茫然。 啥?这就满了?那么快? 震惊过后两人乐得合不拢嘴,他们认识的菌子不多,平时家里人千叮咛万嘱咐,也不敢乱采,现在有幺妹,幺妹说能吃就能吃。 姜薇看着还没摘完的菌子,发愁道:“还有这么多呢,等村里人也来采,没了咋办?要不······”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姜怀序看天色不早,忙打断姜薇的话,“姐,明天咱们往里面走走,说不定能采到灵芝呢!” 这话可不是画饼,几天前她采到过灵芝和松茸,只不过不多,被换成了积分。 姜三郎和姜薇都不是死脑筋的主儿,不多时他们各自扯了一些草盖在菌子上,往山下走去。 三人回到家,姜怀序招呼三哥和薇姐儿把菌子放在阴凉处晾干水分。 郑丽娘原本没在意,幺妹经常上山带一些菌子回来,等她做好饭再次出门就看见屋檐下铺的满满都是菌子。 她瞬间睁大眼睛,快走两步惊呼一声,“咋这么多?!” 姜三郎早就按捺不住炫耀的心思了,他‘嘿嘿’一声,“大嫂,这都是我们今个儿捡回来的菌子,得有四五十斤,幺妹说去县城卖能卖不少银钱呢!” 郑丽娘看这些菌子里有些自己从未吃过,迟疑道:“这些菌子都能吃?” “幺妹说能吃就能吃!”姜薇斩钉截铁地道。 姜怀序整理菌子的手一顿,抬头想要说什么,就听郑丽娘道:“成,幺妹认识就成。” 姜怀序:······这是对她有多大的滤镜啊。 要不是有福团,她非带着全家人躺板板不可。 陆续归家的姜家人看见三人采的菌子都很是高兴,姜老头一直觉着自从跟柳氏和离之后这日子是越过越顺,今年田里的稻子长势格外喜人,想必是个难得的丰收年,可见柳氏是个搅家精,她一走,日子就好起来了。 吃过晚食,姜怀序早早睡下,第二日一大早天色依旧是灰蒙蒙的。 这次上山三人不仅带着干粮,还多带了一个人——姜二郎。 姜怀序对于姜二郎如此突然的举动很是警惕,料想他应该是发现了自己力气变大了。 姜二郎喝下淬体药水实属突然,就算他怀疑到她头上她也只能把传说中的‘师傅’请出来搪塞过去。 她凑近姜二郎问道:“二哥,你今日怎么不在家温书?” “幺妹不想让二哥跟着采菌子?”姜二郎反问。 “幺妹巴不得咱们全家人都来呢!”姜薇接话道,“一家人把这座山的菌子薅光光!是吧幺妹?” 姜怀序有时候真怀疑姜三郎和姜薇不是姜家的人,怎么姜大郎和姜二郎一个比一个优秀,这俩却一个比一个不着调。 不过也可以理解,姜三郎是家里最小的孙子,就连柳氏都会偏疼些;身为大房唯二的两个女娃,姜薇对比哑巴原主也招人疼些,有人疼自然单纯活泼些。 见姜三郎和姜薇又吵起来,姜怀序没有继续开口。 她落后三人几步,唤醒福团,继续跟福团讨价还价起来。 这两日采的菌子没有兑换成积分,她得给忙得跟小蜜蜂似的福团买皮肤。 系统和宿主的交易积分七日内最多一万,一人一统争论的自然是买一千的皮肤还是一万的皮肤。 昨晚临睡前福团还说要罢工,眼瞅着就要到山上,姜怀序只好劝说两人各退一步,买个两千的,并承诺以后每月都给福团买皮肤。 最终数量抵了质量,福团答应了。 这次四人往后山深处走得远了些,菌子的质量比昨日更好。 采菌子的过程中,姜二郎没有半点异样,只在采到不认识得菌子时多问几句,姜怀序对答如流。 她记忆力向来好,更何况对于这些内容早已烂熟于心。 眼看大半日过去了,四个背篓都快采满,她还采到几朵松茸,却依旧没有见到灵芝的影子。 正在她以为今天也没戏了的时候,福团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宿主!快来快来,灵芝!】 姜怀序面上一喜,不动声色地朝着福团所在的朽木靠近。 她扒开朽木周围的矮灌木,见两朵褐黑色的玄芝扎根于粗大的松树树桩之上。 【宿主,这边还有!】 还有?! 她绕到福团所在的那一侧,就见树桩的树根边还有三四朵褐黄色的丹芝。 这下连姜怀序都感到惊喜了。 小心翼翼摘下灵芝用衣服兜住后,她让福团把整个树桩收集进储物空间里,以后有时间她可以试试自己培育灵芝。 走出异常潮湿的灌木丛,姜怀序刚想说自己采到了灵芝,却见离她不远的姜三郎身后灌木丛中一条银环蛇正高高昂起头吐着信子,而姜三郎还在用木棍扒拉地上的残枝败叶。 她一把拉过姜三郎同时抬脚,脚尖恰好与攻击过来的蛇头相撞,银环蛇直接被踢飞,撞在不远处一棵松树上。 这一幕被姜二郎看得一清二楚。 他和三弟面对面,没能看到那条蛇,三弟被拉开之后他才看清楚,脚步刚跨出去,蛇已经倒地没了动静。 “啊啊啊蛇!!!” 姜三郎和姜薇后知后觉有蛇袭击,高声尖叫。 姜三郎差点哭出来,被幺妹猛地一拉他还懵着呢,看见那条蛇啥都清楚了,才意识到自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别怕,蛇已经不动了,再叫把别的猛兽吸引过来就不好了。”姜二郎低声安慰道。 “姐,你别怕,蛇肉可是大补,等晚上让大嫂烧蛇羹吃。”姜怀序也意思着安慰了两句。 姜二郎:“······” 扭头向薇姐儿看去,果然见原本只是害怕的薇姐儿此时咬着唇双眼含泪。 第26章 说出来的都是我不爱听的 姜怀序不知道自己好心安慰起到了反效果,她走到银环蛇身边拿出一个小竹筒,掰开毒蛇的嘴巴按在竹筒边沿,逼出它的全部蛇毒后就把竹筒重新盖上。 姜三郎压根不敢相信他乖巧的幺妹不仅能杀了蛇还敢摸它,他狠狠咽了口唾沫,颤着声音问:“幺、幺妹,你这是在干嘛?” “取蛇毒啊。”姜怀序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医书上说了,蛇毒利用好了能解蛇毒。” 其实就是研制抗蛇毒血清,现在是难,以后说不定呢。 姜三郎都快被她说迷糊了,蛇毒解蛇毒?啥跟啥啊! 为了避免其他三人被冲击太过,姜怀序起身一脚把蛇头踹烂,很贴心地没有再取蛇胆,等回去再取也不迟。 “采到灵芝了?” 姜怀序忽然听到有人在她头顶上说话,抬头一看,是姜二郎。 “嗯嗯,采到好多,方才想同你们说,就看到这条蛇想咬三哥。” 她一边捡散落在地上的灵芝一边解释道。 “再往里走怕是会有危险,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家去。”姜二郎拎起地上的蛇说道。 姜怀序点头。 四人满载而归。 一回到家,姜怀序就开始摆弄那条蛇,她拿着刀三下五除二剖开蛇腹,把蛇胆取了出来,然后一刀把蛇头剁掉,正准备剥蛇皮时,姜大郎看不过眼了。 “幺妹,我来吧,你去辨一下采回来的菌子。” 眼睁睁看着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女娃杀蛇感觉着实古怪。 姜怀序笑着应了一声,拎起用细麻绳系起来的蛇胆和菌子一起晾晒起来。 “呦!大郎家的,你家这是在做啥?!”大嗓门骤然在忙碌着的众人耳边炸响,引得姜家众人纷纷看过去。 听到这个声音,姜怀序头都没抬,这个冯氏自从看见姜老头把价值一百多两银子的金镶玉拿来抵债,恨不得一天来她家里八百回,不是借这就是借那,一双老眼咕噜噜地转,一看就没安好心眼。 冯氏家跟他们家虽出了五服,却也是姜氏本家的,长辈又是邻居,他们做小辈的再不满也得藏心里。也就钱秀珠和姜老头能给她脸子看。 郑丽娘从厨房出来,对着冯氏未语先笑,“婶子咋有空过来?” “这不家里红糖用完了,来你家借点。”冯氏踮起脚看姜家院儿里的情景,“呦!咋还有个这么大个蛇?大郎上山猎的?” 嘴上说着,她越过郑丽娘来到姜大郎边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被处理的差不多的蛇肉。 姜大郎被盯得不得已停下手上的动作,唤了声‘婶子’,才道:“二郎从山上猎来的,这蛇是个有毒的,差点把三郎咬了。” 自从幺妹会说话,够惹村里人的眼了,要是村里人知道她还能上山猎猛兽,流言传的会更厉害,万一招来祸事就不好了。 “毒蛇啊?!”冯氏后退一步,一惊一乍道,“哎呦呦,那可得小心着点,万一吃了中毒可咋整。” 不等姜大郎回话,她又走向了姐妹两个。 “薇姐儿,哑妹,菌子匀婶子一点成不?你们老叔就好这一口!” 姜薇不乐意,这些菌子要真能卖出去,都是银钱,最重要的是她不喜冯氏。 她身子一扭,权当没听见。 冯氏气得直咬牙,姜薇这个死丫头就是被钱氏惯坏了,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呦! 心里暗暗骂着,面上依旧笑得露出大板牙,“哑妹啊······” “婶子,我现在不叫哑妹了,叫姜怀序,你可以叫我阿序或者序姐儿。”姜怀序打断她的话,接着把手里的菌子递到冯氏面前,“这些给你。” 冯氏定睛一瞧,面前的菌子花花绿绿的,还多被虫吃了大半,哪里像是能吃的? 她勉强扯起笑:“这哪像能吃的菌子?我看你后面······” 姜怀序笑眯眯地收回手,“婶子,我采的菌子能入药,是药三分毒,你仔细掂量清楚,中了毒可不能赖上我们家。” 冯氏被她这么一说,还真不敢接了,一个哑巴能懂什么?还入药?怕不是闹着玩儿的。 村里人之前说哑妹是仙女儿转世,现在又说哑妹在山上遇着个女师傅,她统统不信,怎么就她能遇见,旁个遇不见? 讪讪然收回手,她嘴里嘟囔道:“你这丫头会说话还不如不会说,说出来的都是我不爱听的······” “婶子,你嘴里嘟囔啥呢?”姜薇听到这句话,炸了,她站起身双手掐腰,“我幺妹好歹唤你一声婶子,你就这么不盼着她好啊?咋?人说话只跟你说是不?你不爱听就得当哑巴是不?皇帝老爷都没你这么恶心人!” “大嫂你把红糖拿回去!咱不借!”姜薇气得小脸通红,掰着手指算,“想要借红糖,先把之前借的油盐醋、五个鸡蛋还有三斤粟米、两斤大豆还回来!不还回来啥也不借!” 姜怀序没想到姜薇突然替她出头,觉得既暖心又好笑,她学着姜薇的样子双手叉腰,“还有两捧面三把米!” “对对,还有两捧面三把米!” 拿着红糖走出厨房的郑丽娘默默把手里的红糖藏在了身后。 冯氏被两人连珠炮似的一阵抢白气得不轻,“大郎家的,你家······” “婶子,我家红糖只剩个底儿了,你去别家借吧。” 这给冯氏气得一个仰倒,她狠狠剜了郑丽娘一眼,“等德叔回来俺老婆子非要问问你们不尊长辈是谁教出来的!” 一提到姜老头,姜薇的气势瞬间虚了不少,不过她一看身边的幺妹,又有了底气。 爷可喜欢幺妹也可喜欢她了! 两人一起把冯氏挤兑走之后,咯咯笑起来,郑丽娘有些无奈,依冯氏的脾性,怕是要把这件事闹得全村人都知道。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一家人吃完饭开始准备明天去县城要带的东西。 最近两天天气不好,因此菌子只能稍微晾干表面的水分,姜怀序想着要是药铺不收,那就买去酒楼,至少吃个鲜字。 翌日天刚蒙蒙亮,化身闹钟的福团就把她叫醒了。 姜怀序又把姜薇叫醒,一阵忙乱过后,她们拎着一袋袋菌子出了院门。 在钱秀珠一声声嘱咐声中,一行六人坐上了牛伯的骡子车。 “大郎,麻袋里装的啥?”牛伯一边驾车一边问道。 哑妹、哦不,序姐儿说过,这趟去县城骡子车他家包了,一来一回她给十文钱。 平时村里人坐骡子车,他也只收个一文钱,权当辛苦钱,这次六个人给十文,他还当自己赚了呢。 “牛伯,里头都是些菌子,一会儿挑些好的,带回家给牛婶吃!” 牛伯心里舒坦了些,嘴上却道:“去县城能换不少银钱呢,哪有那口福给吃了呢。” 第27章 狗眼看人低 刚走出村子不远,姜怀序就被烦的不行。 自从她硬逼着福团把扫描升级后现在已经能扫到方圆一千米的范围了。 因此每走几步,福团的小雷达就响个不停。 直接开启静音,她动了动身子,这车子坐六个人不挤,加上三麻袋的菌子就不同了。 扭头一看,姜三郎和姜薇已经睡着,且打起了小呼噜。 “幺妹,困的话眯一会儿,到县城得两三个时辰。”姜二郎小声道。 姜怀序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她把意识沉进空间内,翻看起《黄帝内经》来,中医理论内容深奥难懂,这本书的内容她记得滚瓜烂熟,理解起来却有些滞涩。 读书嘛,常看常新,每次翻看她也有新的收获。 到了吃早食的时间,郑丽娘拿出昨晚准备好的菌菇肉酱饼,众人吃的津津有味。 时间须臾而逝,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远远能看见县城城门了。 “幺妹醒得正好,快到县城了,喝口水醒醒神。”郑丽娘把装水的竹筒递到姜怀序面前,面上有忐忑也有担忧。 姜怀序一看就知道大嫂在担心什么,她拍拍大嫂的手,冲她安抚一笑,接过竹筒喝了口水。 “幺妹幺妹,你看县城城墙,好高啊!”姜薇兴奋地差点站起来。 “小心着点,别摔了。”姜大郎高声提醒。 姜三郎也兴奋,但他身为男子,来县城的次数可比姜薇多。 “薇姐儿,你看看幺妹,再看看你,又不是没来过,能不能稳重点?” “哼!”姜薇瞪了姜三郎一眼,又对着姜二郎委屈道,“二哥,你看他欺负我!” 姜二郎一直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姜怀序,见她面上只有好奇却并无兴奋喜悦,垂下眸子掩下眼中的探究。 听到薇姐儿告状,他只抬手敲了敲姜三郎的脑袋。 姜三郎‘嗷’的一声叫出声,捂着脑袋差点流出眼泪。 姜二郎手指僵在半空中。 忘了,他现在的力气和以前大不同。 姜薇看见三哥被二哥教训,立时笑开了花。 ······ 伴随着姜薇欢快的笑声,骡子车停在了淮阳县城门口。 等到骡车停下,姜怀序才发现城门口有个棚子专停牛车,骡子车,每架车上都留有一人。 她问牛伯,才知道骡子车进城须得交两文钱,若是没有车,背着背篓、麻袋的话,有一个算一个都得交一文钱。 有车不用是傻子。 “牛伯,您驾车进去就是,入城费我来出,眼看要中午了,天儿还这么热,总不能留您一个人在这儿看车。” 牛伯觉得这个小哑妹能说话之后真是会说话,听她说话心里舒坦。 幺妹都这样说了,姜大郎自然不会阻止,入城费肯定不会让幺妹出的,家里如今宽裕许多,不至于连几文钱都吝啬。 一行人老老实实交了入城费,守卫看见他们车上三个麻袋倒也没有为难,摆摆手让过去。 进了城,姜怀序很是有些好奇,见到个新颖的摊子都盯着看上许久。 不过淮阳县只是个下县,商客再多也多不到哪儿去,因此并不十分繁华。 骡子车停在一处比较僻静巷子拐角,约好时间,姜家六人下了车。 三麻袋菌子,姜大郎一麻袋,姜二郎一麻袋,姜······怀序一麻袋。 姜怀序自觉力气大,想也不想拎了起来。 姜大郎一看,气得抬脚踹了东张西望的姜三郎一脚,“你好意思让幺妹拎麻袋?” “哎呦!”姜三郎向前踉跄几步才反应过来,他揉揉屁股,委屈巴巴地接过幺妹手上的菌子,却十分吃力。 “薇姐儿,幺妹,你们帮帮我——” 姜怀序抬手扶了一把,手一松,见姜三郎猛地往后一坠,差点坐在麻袋上。 实在见不得姜三郎的废柴样,她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淬体药水给姜三郎也喝一点。 正想着却听到姜二郎边走边对姜大郎道:“大哥,我带着三弟和薇姐儿去四海楼问问菌子怎么卖,你和大嫂、幺妹去药铺问问如何?” 姜大郎知道他这是为了他们夫妻二人安心看诊,便同意了。 六人兵分两路,很快姜怀序便跟着姜大郎和郑丽娘来到了保和堂门口。 郑丽娘拉着姜怀序在门口站定,由姜大郎上前和伙计打听。 只是还没问上两句,那伙计就不耐烦地摆手,“不是来看病的就别瞎问,没那么多闲工夫搭理你们!” 姜大郎哪能不知道这伙计是看他们身穿粗布麻衣,上头还有补丁,看人下菜碟的,但保和堂是县城最大的一家药铺,一般药农都在这儿卖药。 他忍着气,拱了拱手,再次问道:“不知掌柜的可在?我们这里······” “听不懂人话?”伙计直接啐了一口,满脸厉色道:“滚滚滚,想要银钱去城东!” 说着竟是想要抬脚踹人,幸好姜大郎反应快,及时躲开来。 城东是淮阳县城里乞丐最多的地界儿,这就是辱人又打人了。 姜怀序把神情惊惶想要上前的郑丽娘拉了回来,她上前佯装懵懂地道:“大哥,药铺难道不是谁都来得?这位小哥为何不让我们进,难道这就是你说的狗眼看人低?” 她说话脆生生的,过路人都听得清楚,不禁哄笑起来。 伙计闻言大怒,手指到面前黄毛丫头的鼻子上,“让你们滚就赶紧滚,扰了我们药铺的生意,有你们好果子吃!” 姜怀序绕开挡在前面的姜大郎,一把抓住伙计的手指头往后一压。 惨叫声从伙计口中脱口而出。 她绕到伙计身后,抬腿往他膝窝里一踹,伙计一条腿跪在姜大郎面前,口中还痛呼不止。 姜大郎胸口的怒意渐消,反应过来连忙阻止,“幺妹,保和堂我们惹不起······” 姜怀序既然敢出手,自然有法子善后,她冲姜大郎笑眯眯道:“大哥,你别担心,照顾好大嫂,我有法子。” 说着她拎着伙计的后衣领给拖进了药铺里,跟拎块破布似的,看起来半点不费气力。 围观的人都震惊的长大了嘴巴,就走上前的郑丽娘,都忍不住惊讶捂嘴。 “不知掌柜的可在?” 药童一开始见到何铁柱欺负人还想上前拦拦,后面见一个不到十岁的黄毛丫头竟动起手,还不落下风,把人揍得哭爹喊娘的,立即跑去后院找掌柜的。 心里还在骂何铁柱个混子,就会给他们药铺找事,偏偏······ 第28章 卖卖卖 吴掌柜刚提上裤子,就听药童着急忙慌地找来,忙擦擦脸上的汗珠走出茅房。 他挺着肚子捋着胡子,斥道:“着急忙慌的像什么样子!” 嘴上这么说脚上却不停,“是不是有急症来?” “掌柜的,何铁柱又在惹事,被人揍了一顿拎进药铺来了!”药童嘴皮子利索地把话说完,他真的是累了倦了,不想看到那货了,他虽只是个药童却也是掌柜的侄子,上上眼药还是能行的。 掌柜脸上泛青,脚步更快了几分。 等来到堂前见何铁柱跟死了爹娘一般哭嚎个不停,而他身边站着一个身穿粗布衣衫却洗的干净的小姑娘,小姑娘前头还有一男一女,状若夫妻。 姜大郎见药童身前站着的身形微胖的中年人,立时猜到他就是掌柜,上前作揖道:“掌柜的,真是对不住,我等本是来同咱们药铺做生意的,没成想咱们药铺不做这生意,这伙计还想拳脚驱赶,我家幺妹心急,这才······ 虽是生了龃龉,小子有一句话还想直言,药铺既叫保和,自然以和为贵,和气方能生财,这等浮躁之人,与淮阳县数一数二的保和堂实在不相匹配。” 说完这一番话,他直直看向掌柜,没有半点惧怕之意。 姜怀序原本以为姜大郎想要伏低做小,没想到却是以退为进,简单两句便把过错栽到了伙计的头上,最后几句更是明着捧,实则挑拨。 古代不识字的人占据大多数,看得就是口口相传的名声,因此无论是医者还是药铺最需要的就是名声,要是名声臭了,那离覆灭也就不远了。 也不知这药铺掌柜怎么想的,寻了这么个事儿精当伙计。 想到这儿,姜怀序添了把火,“真是对不住,我没想到你家伙计看起来凶狠竟然连我这个小姑娘都打不过,早知道我就下手轻一些······” 围观的人纷纷瞥她,这小丫头看着瘦弱,那力气堪比壮劳力,伙计瘦的跟猴儿一样,打得过才怪! 掌柜的脸色黑如锅底,这简直是丢脸丢大发了。 要不是何铁柱是东家那边塞进来的,他早让他滚蛋了。 “是我这新来的伙计不懂规矩,以后定会好好管教。”他一边冲药童使眼色一边对姜大郎拱手,“不知阁下想要同我们保和堂做什么生意?” “不过是些不值什么银钱的菌子。”姜怀序看出来掌柜是想敷衍了事,率先说道:“贵店门槛高,我们就不叨扰了。” “大哥大嫂,我们走吧。” “不行,不能让他们走!”坐在地上的何铁柱直接往地上一躺,一副无赖样,“这死丫头把老子的手弄折了,不赔钱不能走!” “胡说!”郑丽娘急了,“我家幺妹还不到十岁,咋能把你手弄折······” 郑丽娘的语气越来越虚,显然是想起方才姜怀序单手把何铁柱拉进了药铺。 姜怀序看了看掌柜的,又看了看伙计,夸张地后退一步,惊讶道:“哎呀!我们一家哪里是进了药铺?莫不是进了土匪窝? 你一个大男人,哪儿来的脸讹我这个未满十岁的小姑娘?正好这里是药铺,不如让你们这儿的大夫给你瞧瞧,你的手折没折?” 她用的是巧劲,这伙计手指虽没骨折,却会疼上一阵子。 掌柜的也是懂医理的人,何铁柱的手折没折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眼看门口聚集越来越多的过路人,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上落下,他压低声音责问药童:“不是让你把他给我拉走吗?” 说完他也不等药童回答,上前连连拱手,“这伙计我们药铺处置了就是,几位好走,几位好走。” 三人最后还是走出了保和堂,姜怀序有些郁闷,没想到出师不利,刚开个头就遇见了不长眼的。 “幺妹,你力气咋这么大?”郑丽娘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低声问道。 姜怀序佯装茫然地抬头,“我力气变大了?” 又一拍大腿,“哎呀!大嫂,你不说我都没发现,我刚才见大哥被人欺负,想也不想就想揍他,谁知道揍起来一点也不费力!” 姜大郎被幺妹这番话戳中了心窝,只当是那个女师傅给哑妹调养了身体,只关心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怀序摇头。 “那就行,前面有个百草堂,我们过去看看。” 姜怀序‘欸’了声,抱紧自己身上的小布袋。 布袋里装着松茸,灵芝这些金贵药材。 百草堂距离保和堂不远,只隔了几家商铺,她走进铺子里发现百草堂比保和堂装饰简单不少,看诊的人也少一些。 “小姑娘,你可是来看诊的?” 伙计走上前问道。 “不知贵店收不收药材?” 伙计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小姑娘,问:“收倒是收,不过你家大人可在?” “在,在,我们是她哥嫂。”姜大郎忙上前拱手。 “我唤掌柜的来,稍候。”伙计看见他身后那个大麻袋,忙去找掌柜。 一个三十岁出头,身量清瘦的中年人走到姜大郎面前,“在下就是百草堂掌柜,不知阁下卖什么样的药材?” 姜大郎擦擦额上的汗,笑着道:“卖些菌子,菌子都是我幺妹找来的。” 赵掌柜顺着姜大郎的视线向下······只一眼,他两撇小胡子有些歪。 心里不相信面前这个瘦小的小姑娘认识什么药材,但见三人风尘仆仆,脸上还被日头晒得通红,还是多问了句:“小姑娘认识药材?” “认识认识,我姓姜,名怀序,不知掌柜的贵姓?”姜怀序自报家门道。 “免贵姓赵。” “赵掌柜,可否借一步说话?”姜怀序学着姜大郎的模样拱了拱手。 赵掌柜见她一个小姑娘行男子礼,说话还文绉绉的,不由觉得好笑,他侧身让开一步,“请。” 跟着掌柜的来到一处供病患小坐的桌椅前,姜怀序从小包袱里拿出一朵松茸、一朵灵芝。 赵掌柜在见到松茸时便颇为诧异,见到灵芝则大惊。 他上前一步,拿起灵芝先是细细查看一番,又置于鼻尖轻嗅,“不错,是品质上乘的丹芝。” 闻言,郑丽娘和姜大郎都有些激动。 姜大郎问:“不知贵店能给出什么价?” 赵掌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姜大郎放在身边的麻袋,“麻袋里该不会······” “里面只是些普通的菌子,要是掌柜的能收,一会儿可以看看。”姜怀序解释道。 她倒想有一麻袋灵芝,可灵芝又不是大白菜。 赵掌柜松了一口气,要真有一麻袋灵芝和松茸,他百草堂可吃不下。 第29章 背菜谱 “掌柜的若能收,就开个价。”姜怀序边说边把布袋里的灵芝,松茸都拿了出来。 “现在就这么多,您看?” 就——这么多? 只见桌上灵芝约莫六七朵,有丹芝,也有玄芝,看起来都像是刚出土的,这是采了灵芝窝?! 赵掌柜一时倒有些头疼了。 “小姑娘,你若是想卖,药铺自然是收的,且价格绝对公允,只是我们百草堂是小药铺,怕是吃不完,这样,灵芝我们收了,其他的菌子你们找旁的买家。” 姜怀序一时有些傻眼,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茬,找到了买家,买家买不起。 不过既然百草堂把灵芝这个大头都收了,想必是缺这味药,剩下的卖给酒楼就是。 她点头答应。 赵掌柜立时叫来药童称重结算银钱。 七株灵芝中有一株个头较小,一株被虫啃食的比较多,赵掌柜最后凑个整,出价180两,姜怀序很是痛快地成交了,还从麻袋里捡出些能入药的木耳送给了赵掌柜。 饶是姜大郎和郑丽娘知道灵芝值钱,也没料到能卖这么多银钱。 两人一时之间呆愣在原地。 把松茸取出来,18个十两的银锭放进布袋里,三人没有立即走,而是对赵掌柜道:“掌柜的,我大哥大嫂成亲一年尚未有孕,想看看大夫,不知药铺看病最好的大夫是哪个?” 一下子花出去180两,赵掌柜心都在滴血,闻言立即道:“我们百草堂的陈大夫医术最为精湛,那位就是。” 姜怀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一位年纪稍长、发须染霜的半百老人,不过他的面前排队的人最多,约莫四五人。 “幺妹,我和你大嫂在这儿排队就是,你先去看看你二哥那边如何了?”醒过神的姜大郎提议道。 “也行。”姜怀序点头答应,她取下小布袋递给姜大郎,又拎过姜大郎手上的麻袋,“大哥,你先拎着银子,我等会儿就来!” 姜大郎应了声,赵掌柜看着拎着麻袋走得很是轻松的姜怀序,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小姑娘可是让他刮目相看了好几回。 “你家这个小姑娘可是了不得。” 姜大郎见有人夸奖幺妹,笑着挠挠头,“幺妹之前不能说话,治好了之后就开窍了。” 另一边姜怀序一边走一边询问路人城里最大的酒楼在哪。 别人看她身上灰扑扑还尽是补丁,身后的麻袋鼓鼓的,只以为她是乞儿,摆摆手就让她走。 最后她直接叫出福团询问四海楼是否在扫描范围内,确定在了之后,让福团出来带路。 一个大汤圆似的鸟跳出系统空间,展翅欲飞,被姜怀序一把抓住尾巴。 【宿主!你流氓!】 福团蹬着小爪子想要摆脱宿主的控制。 仔细看过福团新的皮肤之后,姜怀序松开手,【你说你好好一个系统,怎么总喜欢这么可爱的皮肤?】 它这个皮肤是长尾山雀鸟,毛发很是蓬松,肥嘟嘟圆乎乎的,像糯米皮上粘了芝麻馅的汤圆。 【宿主不是也喜欢?】福团扑棱着翅膀,很不服气,【老是蹂躏本团子,太过分了!】 姜怀序笑得很是不要脸,【是呀,我喜欢,以后我出积分买的皮肤要我来选。】 福团生气,不想说话。 来到四海楼门口,姜怀序先是问福团姜二郎三人是否在里面,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放心地走上前。 没等迎上来的伙计开口,她率先说道:“我来找卖菌子的,他们是我兄姐。” 相似的打扮,一样的麻袋,伙计也没怀疑,“我们掌柜正在结算你家的菌子呢,你这麻袋里装的是······” “也是菌子,一起的。”姜怀序笑着答道。 “你家菌子可真不老少,来吧,一起称。” 跟着伙计来到后院,姜怀序就看到姜二郎三人正在挑选菌子。 姜二郎率先发现姜怀序的到来,他浅笑着问:“幺妹来了?大哥大嫂呢?” “还在药铺。”姜怀序看着被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菌子,问:“酒楼都收吗?” 姜二郎摇摇头,“他们只收认识的。” 很快四人把菌子都归类完毕,伙计叫来了掌柜。 酒楼掌柜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身材矮胖,左眉间一点黑痦子很是惹眼。 他伸手一个个指出酒楼需要的菌子,指出来的菌子立即就有伙计上前称重,然后结算银钱。 木耳、香蕈、黄松菇、松茸等都被收走,最后只剩下了两堆菌子。 “这两种菌子有毒,不能吃,你们还是去药铺问问能不能收吧。”掌柜的解释道。 姜怀序的目光落在那两小堆菌子上,说是两种,其实就一种,都是牛肝菌,俗名见手青,不过颜色一白一红。 “掌柜的,不知酒楼是否有炒菜?” “确有炒菜。” 铁价贵,炒菜在普通百姓家尚不常见,但他们这么大一酒楼,炒制菜肴更加方便快捷。 姜怀序便指着地上的见手青道:“这种菌子放多些油和蒜,高温爆炒约一刻钟,香味馥郁,鲜的能吞掉舌头去,绝对会令食客留恋不已。如若掌柜的不信,可让厨子照我说的做,我当场试吃。” 李掌柜见面前的小姑娘说起来头头是道,顿觉口齿生津,他也是个老饕,平生最好吃,能吃到一种新鲜吃食自然是无有不应,当即带着姜怀序来到后厨。 姜二郎三人也跟了上去。 之前用积分买的菜谱总算有用处了,姜怀序心中无比雀跃,她在家里每日里吃的东西都是炖的,煮的,商城里能直接吃的都是真空包装的冷食、饮料之类,她很久没有吃过色香味俱全的炒菜了。 来到后厨,她直接按照菜谱指挥大厨做菜。 准备好食材后,先是在热锅中放入多多的荤油, 把切好的蒜和花椒茱萸一起放进锅中,翻炒几下,最后把见手青也放进去,大火爆炒,霸道的香味立时飘散满屋,引得人口齿生津。 盐是厨子估摸着放的,炒了约一刻钟才盛出来。 一时间姜怀序甚至能听见吞咽口水的声音,她拿起厨子递过来的筷子,夹了片菌子放入口中。 虽少了众多调味料的味道,却能品出菌子最原始的鲜香。 她放下筷子,“掌柜的,等一刻钟······” “不用等了,你都已经入口,我自然信得。” 说完,李掌柜也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边吃边点头,“不错不错!” 姜怀序趁着他吃的时候,忙叮嘱了几句。 毕竟见手青不彻底炒熟真的会中毒,她可不想担责。 第30章 买买买 最后李掌柜擦了擦嘴,才道:“这菌子味道确实鲜美,剩下的那些我们也收了,吃个新鲜,不过不会再有下次,我们做生意的,最是忌讳自找麻烦。” “多谢李掌柜。”姜二郎俯身一揖。 姜怀序三人也跟着道谢。 最后七八十斤的菌子被四海楼全部收下,因着其中有一斤多的松茸,卖出了112两零三贯。 姜薇和姜三郎脸上的喜色溢于言表,姜二郎收起银子,带着三人走出四海楼。 “幺妹,那吃食为啥从没听你说过?也太香了!”姜薇直到现在都想吞口水。 “咱家没有铁锅。”姜怀序道,“一会儿去买个铁锅,让大嫂给咱们做。” 姜薇和姜三郎纷纷附和。 姜二郎问姜怀序,“那些灵芝卖出去了?” “嗯。”姜怀序点头,“180两银子,都在大哥那儿放着。” 没想到几株灵芝能卖出180两银子,几人心中都异常火热。 “二哥,既然菌子都卖出去了,不如咱们也去买个骡车或者牛车吧?”姜怀序道。 姜二郎笑道:“一会儿跟大哥大嫂商量一下。” 姜怀序点头,端的是乖巧听话好妹妹。 姜二郎瞥她一眼,“想要买什么,必须叫上我或者你三哥,不准一个人偷跑。” 正打算找过大哥大嫂之后就躲起来从商城划拉些必需品的姜怀序:······ 知道姜二郎是害怕她被拍花子拍走,她乖乖‘哦’了一声。 四人很快来到百草堂。 赵掌柜笑问道:“姜家小姑娘,你家菌子卖出去没?” “卖出去啦!”姜怀序见大夫正在对姜大郎夫妇嘱咐什么,便没有立即凑上去,而是问赵掌柜,“掌柜的,我大哥大嫂身体如何?” “放心吧,陈大夫说了,你大哥许是幼时受寒,于子嗣有一定妨碍,你大嫂的病症你应当知晓,两人只要好好调理身体,定是无碍的。” “嘿嘿,那就成,多谢掌柜的挂心。” 姜怀序道过谢,就要往大哥大嫂那边凑,却被赵掌柜叫住。 “小丫头,你跟老夫说说,你师从何人?学医多长时间了?可会开方?”赵掌柜两眼放光,很是有些激动。 姜怀序这才知道,大嫂已经把自己给她诊过脉的事说了出来,只是没有多说,赵掌柜等人所知甚少。 她眨了眨眼睛,道:“我师傅无名,只教我半年,尚不会开方。” 赵掌柜喉间一哽,只觉得她在说笑。 哪有人学医半年就能诊脉的?这不瞎胡扯呢! 可被小姑娘清凌凌的眼眸盯着,他又不觉得对方是在扯谎。 “赵掌柜,以后我学会炮制药材您帮我看看,要是过得去,就卖给咱们百草堂,您看如何?” 赵掌柜自然是满口答应,趁机提出以后多多交流一下医术,他想看看姜怀序学到何种地步了。 这边姜怀序和赵掌柜暗自约定好,那边姜大郎和郑丽娘的药也已包好。 诊金加上两个人一旬(十天)的药钱,花费了一千八百文。 比起他们赚得少了太多,郑丽娘还是心疼。 “大嫂,钱赚来就是要花的,我们今日赚了这么多的银钱,不怕!” “幺妹说的对!大嫂,你早早给我生下个小侄子小侄女才是正经,不要担心银钱。” “大哥和大嫂生下的小娃娃肯定长得好看!” ······ 姜三郎,姜薇,姜怀序三人一顿打岔,把郑丽娘说的脸上羞红,之前的心疼登时一扫而空。 姜大郎和姜二郎正在商量买车的事,买是肯定要买的,毕竟秋收在即,家里银钱也不少,能让自家人少辛苦点,不再借别家的车也是好的。 只是买牛车还是骡子车,尚未定下。 最后姜二郎看弟妹三人都有些躁动,对姜大郎道:“大哥,我们去车行看看就是了,正好顺路跟牛伯打声招呼。” 姜大郎应下。 “大哥,我们想去玩!”姜薇立即道,她才不想去那什么劳什子的车行。 姜三郎和姜怀序相继附和。 姜三郎也是个半大小子了,有他看着,姜大郎也不是很担心。 于是道:“别玩得忘了时间!” 一句话还没说完,姜三郎三人已经跑远。 “幺妹,你的小布袋里是不是有银子?”姜三郎放缓脚步问道。 姜怀序点头,姜大郎担心她把银子弄丢,只在布袋里留了二十两,但也足够了。 随即小手一挥,“姐,三哥,我们去买买买!” 她环顾一圈,看见一个卖馄饨的小摊,肚子立即叫了起来。 “我饿了。”她看向二人。 被她这么一说,姜三郎和姜薇也觉得饿,三人一拍即合,直接点了三碗馄饨趴在碗上吃得抬不起头。 吃饱喝足,三碗馄饨十八文,姜怀序布袋里却都是银锭,她手伸进布袋,从空间里拿出十八文钱,递给店小二,三人离开。 吃的时候没什么,吃完之后姜薇心底的罪恶感涌现,“等下把大哥大嫂和二哥也叫来吃馄饨吧,他们肯定也饿了。” “回去给他们带好吃的就是。”姜三郎快活地道。 姜薇又问:“我们去买些啥?娘可没说过让咱们这一趟带东西回去。” 姜怀序拍拍布袋,“我拿着银钱,我做主。有意见吗?” 姜三郎和姜薇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20两银子,让他们拿着他们也不敢花呀!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20两银子在姜怀序的手中压根不够看。 有了之前的教训之后,姜怀序找到一间布庄,一进去直接甩出二两碎银,问布庄掌柜,“麻布、棉布,棉花都怎么卖?” 掌柜的在三人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本不想搭理,谁料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女娃直接亮出来银子,他脸上立即挂上笑,介绍道: “一匹麻布350文,一匹棉布800文,棉花有新棉和旧棉,你先看看要哪种?” 姜怀序自然是想要新棉,可还没等说出口就被姜三郎拽了拽袖子。 “幺妹,棉花可贵了,买些旧棉得了。” 姜怀序冲他灿烂一笑,扭头对姜薇道:“姐,你把三哥拉出去,我自个儿买。” 姜薇纠结地看了看三哥,又看了看幺妹,最后还是决定听幺妹的。 见两人拉扯着走出铺子,姜怀序立即对掌柜道:“掌柜的,来两匹麻布,四匹棉布和三十斤新棉。” 家里的床铺硬的堪比床板,这里除了冬天都穿不了棉布衣裳,她现在是有条件要充分利用条件。 掌柜的一听,大喜,立即高声招呼伙计。 第31章 烤羊肉 “幺妹,你咋买这么多!”姜薇看着姜怀序拉着两个大麻袋都惊呆了。 姜三郎忙上前接过,没忍住咽了咽口水,“爹娘要骂人的。” “掌柜的说了,买多了有添头,添了两斤旧棉呢。”姜怀序说得理直气壮,“还是很划算的!” 姜三郎一听就觉得幺妹是被布庄掌柜忽悠了,嘟囔道:“果然是奸商,竟然忽悠小孩儿。” 又唠叨姜怀序:“幺妹,他就是欺负你年龄小,三哥跟着他们才不敢欺负你······” “三哥,你好啰嗦,这样会找不到媳妇的!” “我······” “别吵了别吵了。”姜怀序出来当和事佬,指着不远处的点心铺子道:“三哥,你先在这儿等我们,我和姐去给你买点心吃。” 姜薇眼睛一亮,刚抱起来的棉布又放回了麻袋上,拉着姜怀序就要走。 姜三郎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见两人蹦跳着走远。 他纠结地想跟上去,又不能丢下布匹和棉花,只好止步。 蹲在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人来人往,发呆半晌,他终于看见了姜薇的身影,姜薇手上捧着用油纸包住的点心,满脸欢喜地跑到他跟前,再往后看去,却是没有半个人影。 姜三郎大惊:“薇姐儿,幺妹呢?” “幺妹还有东西要买,让我们先把布匹和棉花带到牛伯那里,正好看看大哥他们怎么样了。” 回想起姜二郎嘱咐过他的话,姜三郎犹豫道:“幺妹她······” 话没说完,口中被姜薇塞了一块点心。 姜薇撇了撇嘴说:“幺妹的脑子可比三哥你灵光多了,跟你俩出来,我担心你比担心她多。” 姜三郎冲姜薇翻了个白眼,啃着手里的桂花糕不理她。 出了点心铺子,姜怀序先是去了杂货铺,买了油布、三把油伞和几个陶土罐子,油布和油伞用麻绳绑好,剩下的全部装进麻袋里,她在伙计惊讶的目光中走出了铺子。 她找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子,让福团充当自己的临时监控,接着从商城买了一个大铁锅,以及盐、红糖、白糖和调味用的五香粉,并把它们全部倒入准备好的罐子里,全都装满之后她把陶土罐子用跟布庄掌柜要来的碎布头和麻绳封上。 她在这个世界吃了这么些天的饭菜,吃的都是有些发苦的粗盐,调味料都没有,哪怕郑丽娘手艺再好,也很是寡淡。 想了想,她又买了些葱姜蒜,最后把所有的包装袋重新收进空间里,封好麻袋,姜怀序才重新走出巷子。 一手背着麻袋一手抱着油布原路返回的时候,她就看到姜三郎和姜薇依旧蹲在街边,看见她来,腿上跟装了弹簧似的弹跳起来。 “幺妹,你咋那么慢!” “我们可一直在等你,你要是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大哥二哥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你咋又买这么多东西······”姜三郎抱怨道。 一阵凉风吹来,姜怀序仰头看了看天,她总觉得这几日的天气不大寻常,哪怕不下雨也一直阴沉沉的,没见过几次太阳,而此时,天边乌云又在聚集,显然又要下雨。 “三哥,我买了些盐啊糖啊什么的,咱们赶紧去找大哥二哥,好像又快要下雨了。” 姜三郎精神一振,一手拎着一个麻袋就磕磕绊绊地往前走,“那我们赶紧回去,要是晚了路上难行。” 三人十分费力地把买好的东西带到牛伯的骡子车边。 正在打盹儿的牛伯听见动静,睁眼一看,忍不住咋舌:“三郎,你们咋买这么些东西?” “牛伯,这不是快秋收了吗,农忙的时候吃点好的。”姜三郎憨憨笑着回答道。 姜怀序从布袋里拿出几块龙须糖,分给三人,笑着道:“牛伯,让您久等了,这糖你先垫垫肚子,我去买几个饼,吃完等大哥他们回来,咱们就回家。” “哎哎。”牛伯连声应道,笑的满脸褶子,半点不觉得这次来县城是亏本生意了。 去买东西的路上,姜怀序在商城里买了个开锋的匕首,放在布袋里。 回去时她抱着几个热腾腾的大饼还有不少装在荷叶上的烤羊肉,烤羊肉上面她撒了些空间里剩下来的五香粉和辣椒面,哪怕已经吃过馄饨的姜三郎和姜薇也没能抵挡住这种香气,一人抱个饼夹肉吃得满嘴流油。 牛伯狼吞虎咽地吃完饼夹肉,才有空问姜怀序,“序姐儿,那羊肉上撒了啥,香的不行!” “我从杂货铺淘来的,剩一些全被我买了。” 牛伯直呼可惜。 几人都吃饱喝足,姜大郎三人才驾着牛车姗姗来迟。 姜薇打着嗝把剩下的饼夹肉分给三人,姜三郎则满脸喜气地搬东西。 姜大郎看了买的那些东西,虽有些心疼,到底没说什么,毕竟都是家里用的上的。 更何况他们路过肉铺时,也买了不少肉来吃,好不容易家里看着好起来了,实在不必如此节省。 “把东西都搬上来,我们回去吧,看天色好像要下雨。” 说着,几人都动了起来。 牛伯看着那辆牛车,不由得感慨姜老头这是真的富起来了啊。 心中虽羡慕,他也上前搭了把手。 一切准备就绪,姜家人都坐在了牛车上,只听牛伯吆喝一声,骡子车和牛车一前一后踢踢踏踏走远。 车上,姜怀序正跟郑丽娘小声说着话,姜二郎摸了摸装着铁锅的麻袋,打开看了看。 他方才搬这个麻袋时,觉得不太对劲,太沉了,且里面叮当作响。 “铁锅?” 他抬头看一眼姜怀序,正好跟姜怀序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我买的铁锅,回去让大嫂炒菜来吃。里面还有盐、糖之类的。” 姜二郎眼皮跳了跳,重新把麻袋封住,坐了回去。 姜怀序瞥了他好几眼,见他只安静吃饼,也不再关注。 刚走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雨点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姜怀序刚买的油布和油伞立时派上了用场。 车上的人撑起油伞,赶车的两人则披上油布,即使雨下的再大,车上的人依旧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第32章 社交牛x症 行至中途,姜怀序打了个哈欠,没忍住睡了过去,一觉睡醒,雨不下了,天彻底黑透,他们也回到了十里村。 姜薇见她醒过来,笑得很是嘚瑟,“幺妹,村里好多人来接我们哦!” 姜怀序揉了揉眼睛,她说怎么这么吵。这大晚上的,乘凉的人还真不少。 睡意退却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一直靠在姜二郎身上。 狗腿地伸出手对姜二郎道:“二哥,是不是压到你胳膊了?我帮你揉揉······” “孙胖丫!” 姜薇睁大眼睛叫了一声,姜怀序立即收回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火把忽明忽暗,但孙胖丫不仅高而且胖,即使只能看见一个剪影,还是能很清晰地分辨出来。 “她怎么瘦了点?”姜薇嘟囔道。 这事儿姜怀序可是知道的,“姐,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自从上次的事过后,孙胖丫的哥嫂对她越来越不满,应是被磋磨了······” 被姜怀序遗忘的姜二郎,动了动麻木的胳膊,看着两人趴在车边说的火热,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郎媳妇,你家咋还买个牛车?啧啧,花不少银钱吧?” 有人伸长脖子往车上看,“那车上都买的啥?” “姜叔和柳婶子分家之后咋感觉发家了呢?” “哪儿啊!自打哑妹会说话,老姜家的日子是越过越顺,哑妹是个福星也说不定!” ······ 对于乡亲们的追问,郑丽娘只道:“这不是快秋收了,买辆牛车预备着。” 再多了不说。 姜怀序好像干部下乡视察民情一样,看见有人打招呼,她就笑眯眯地冲人挥挥手。 姜薇性格虽大大咧咧,见到长辈还是讷讷不敢言,看见幺妹这样子,不由得满心佩服。 要是她知道“社交牛x症”这个词,定能把它安在姜怀序身上。 而人群外围,孙胖丫眼神怨毒地盯着车上的姜怀序。 要不是因为她,她娘不会病,她那些嫂子也不会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她现在受的苦,迟早有一天会全部报复在这个贱人身上。 这般想着,她的目光又落在姜二郎的身上,姜二郎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看着似乎比从前英俊了几分。 以前她娘跟她说姜家穷,姜家大房一直补贴二房,姜二郎再会读书,姜老头偏心也没用,更何况姜二郎对她还冷淡,不让她热脸贴冷屁股。 放弃了之后她心里又不甘心,便把气洒到了小哑巴身上,可眼瞧着姜家似乎又起来了,要是能······ 孙胖丫眼底划过一抹贪婪之色,盯着牛车慢慢走远。 一行人热热闹闹回到家,姜怀序一个翻身下了车,趁着别人正在说话,她简单洗漱过后,就回房睡下。 这一整天,她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时间太晚,众人热闹了一会儿就尽数散去,姜家人也只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说了一会子话,便都歇息去了。 第二日,姜怀序睡了一会儿懒觉,又喂喂鸡,帮大嫂烧火熬了药汁子,便溜达着走到院外的老槐树下。 四个小孩儿正等在树下, 这些小孩最大的七岁,最小的三岁,全部是她用糖贿赂来的。 几人蹲在一棵大槐树下,脑袋对着脑袋,说的很是起劲。 最大的大头说:“我堂姐说最近胖丫姐的哥哥嫂嫂们正忙着给胖丫姐相看,胖丫姐一个都看不上,她说要嫁个读书人,不是读书人她不嫁。” 姜怀序点点头,“然后呢?” “她说要是能嫁给你家二哥就好了。”小竹子抢着回答。 跟姜叔俭家是邻居的甜丫也忙道:“阿序姐姐,柳奶奶昨天还在家里骂芙姐儿和蓉姐儿,还说什么不下蛋的母鸡,休了啥的。” 年龄最小的小风,也是甜丫的弟弟,他睁着大大的眼睛,只一个劲地点头,嘴巴下面还挂着透明液体。 姜怀序神情严肃地点点头,还不忘教育几个小萝卜头:“骂人的话不要学,不然就会变成像柳奶奶这样的人知道不?” 甜丫也认真地点头,她最不喜欢柳奶奶了,柳奶奶最爱跟她奶吵架,有时候隔着墙也吵,吵不过就边干活边嘟囔怎么骂,想好了下次继续吵。 成功得到小道消息的姜怀序心满意足地从小布袋里掏出龙须糖,发给小萝卜头们。 就连没有提供任何消息的小风也有一颗。 甜丫和小风是亲姐弟,他们爷奶膝下只有一子,名姜大柱,两年前姜大柱上山之后再没有回来,都说是被野兽袭击后惨死,可村民们轮流上山找了两天两夜也没找到尸体。 不久之后,姜大柱的媳妇抛下两个孩子回了娘家,又重新找了婆家,俩小孩从此跟着爷奶一起过活。 甜丫和小风的爷奶岁数见长,种地收的粮食交了赋税之后也只够堪堪养活一家人。 两人常年吃不饱饭,饿的像火柴人,头大身子小的。 此时小风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龙须糖,美滋滋地舔一口,笑着露出酒窝,再舔一口。 甜丫则掏出一个小布巾把龙须糖包好,小手紧紧攥着,生怕龙须糖长腿跑了一般。 姜怀序知道她这是想把糖带回去给爷奶吃,心中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 “好了,都去玩吧!”她道。 看着四人一蹦一跳地跑远,她收回目光,小跑着回了家。 一踏进院门,姜怀序见一家人都围在一起,好似在看什么稀罕物,她脚步一顿,快速想了想,确定自己没出什么岔子,才上前。 她踮起脚伸长脖子就要往里看,嘴里嘟囔道:“看啥呢。” 姜三郎听见她的声音,立即问:“幺妹,你买的这是啥?” 看见了罐子里装的五香粉,姜怀序云淡风轻地摆摆手:“那店家说炒菜加这个味道会更好。” 姜老大却是皱起眉看着那罐子盐,他刚才尝了下,这罐盐不仅洁白如雪,更是没有一点苦涩感,他还从没见过这种盐······ 这样想着,话到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 算了,这种盐定要贵一些的,买都买了,能吃就行,还比从前吃的好,问这么多作甚? “行了行了,都去忙活吧,大郎媳妇,早食就用这锅炒菜。” 姜怀序见他们对锅没什么疑问,松了一口气。 商城买的大铁锅比这个时代的锅还是精致不少,借口找的太多,她也很烦的。 第33章 好大一场雨 之后就是分银子的事,姜老大把需要交公的银钱数出来之后,剩下的交到姜二郎的手上。 姜二郎自认没帮上多少忙,他跟着上山,就是想看其中有没有猫腻。 结果还真被他发现了一些,也就三郎和薇姐儿笨,看不出来。 收下银子,几人就跑到姜二郎和姜三郎的屋子里。姜三郎、姜薇嘴角的笑压根压不下去,看着银子的眸子异常火热。 姜怀序见姜二郎把银子都推到她们三人跟前,立即道:“二哥,我们四人里面,你才是最需要银子的,更何况这次你也帮了不少忙,不能只分给我们三个。” 姜三郎和姜薇立时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二哥,是你跟酒楼掌柜磨嘴皮子,掌柜才收咱家菌子,这银钱须得有你一份。”姜三郎认真道。 “对啊对啊。”姜薇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 姜二郎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妥协,最后还是应下。他既然要考学,日后定会有许多用银钱的地方,总不能全靠着家里。 一百多两银子被平分成四份,一人也有三四十两,姜三郎和姜薇笑得合不拢嘴。 见今天天色不好,姜怀序收起银子就回屋子里看医书。 医书她是让福团给打印出来的,看着跟古书没什么两样,一本《黄帝内经》一本《本草纲目》。 自从挑明之后,她从不掩饰。 只看了一会儿,雨再次哗啦啦下了下来。 姜怀序歪着头看窗外的雨,雨势逐渐大了起来,她总觉得这几日的雨来的很不寻常。 【团子,你偷听钱秀珠讲话的时候,她有没有说大旱前会下雨?】 【没有哦。】 【那就奇怪了······】 【宿主不用担心啦,你有本团子还不够吗?】 姜怀序翻了个白眼,福团说是系统,实际上是个摆烂的咸鱼,只有它自己的积分花完了,才会催她。 她打开商城,找出各种野外雨天用具,黑色帐篷、烧烤架、炭块、小火炉、酒精块······等等,甚至还从星际商城买了贴身防水的衣服。 买完之后十几万的积分没了。 “不管怎么样,防患于未然。”心痛归心痛,她嘴里嘟囔着安慰自己。 “幺妹······”姜薇拉长着语调走了进来,脸上尽是委屈。 姜怀序被吓得手一抖,面色依旧如常地问:“怎么了?” “我的银钱都被娘给要走了······还有三哥的······” “啊,好惨。”姜怀序干巴巴地道。 对于这一点她无法共情,她从小到大的零花钱和压岁钱都是自己收着。 她满脸同情地问:“为啥?” 姜薇语气里带上了哭腔,“说要留着给我攒嫁妆,三哥的要留着娶媳妇,娘偏心,为啥不要你的?” 姜怀序见她嘟着嘴和自己坐在一处生闷气,知道她这是在赌气,于是道:“姐,你这些时日可发现我的银钱藏在何处了?” “······没有。”她也纳闷呢,跟幺妹住在一处,却从未见过她藏私房。 “你得像我一样可靠才行。”夸完自己,姜怀序压低声音,“要不赚得钱就不能让娘知道。” 姜薇微微睁大眼睛,一直苦着的脸也重新焕发光彩,“幺妹,你还想做什么生意,姐帮你!” 姜怀序还真有想法,不过采菌子到底不是什么正经营生,她得好好想想才是。 “你一点银钱都没了?” “······只有一两银子,三哥也是。” “暂时收着便是,你和三哥又没什么可买的。”姜怀序指了指窗外,“这几日的雨有些多,下雨做什么都不方便。” 姜薇一想也是,便暂时歇了心思。 一两银子也是银子,能买不少东西,这般宽慰着自己,她开始琢磨等雨停了去镇上买什么。 很快郑丽娘做起了早食,因着是第一次,姜薇坐在灶前烧火,姜怀序当起了指导大嫂炒菜的人。 说是指导,其实就是打打下手外加背菜单。 家里有韭菜和大白菜,还有昨日买的羊肉、鸡肉,雨还没下大的时候,钱秀珠又让姜三郎去隔壁村买了不少豆腐,因此不多时韭菜炒鸡蛋、醋溜大白菜、香煎豆腐、清炒羊肉、葱油焖鸡五盘菜便上了桌。 “都来吃饭吧,今天做的干饭。”钱秀珠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喊来的只有姜二郎一人,其他人早已经坐好等着。 姜老头拿起筷子率先夹起了香煎豆腐,放入口中,外焦里嫩,很是适口,还有一种奇特的味道霸道地侵占舌尖,是他从未尝过的。 “这里面放了那什么五香粉?”他问大郎媳妇。 其他人在他动筷的下一刻就已经按耐不住吃了起来。 郑丽娘擦了擦嘴角,“是,爷,这些菜都放了幺妹买回来的五香粉,还有那什么辣椒粉,是不是好吃许多?” “不错不错。”姜老头点头笑道,随即夹起一块羊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钱秀珠也道:“炒菜滋味是真不错,咱家日子宽裕许多,以后不必太过节省,大郎媳妇,闲下来用棉布给大郎和你自己做两身新衣裳,薇姐儿闲着也过来帮我,你都是个大姑娘了,总得学着做针线活······” 姜怀序见姜薇吃饭吃的不亦乐乎,压根不把钱秀珠说的话听进心里去,不由得摇了摇头。 她这个姐姐有的吃就万事大吉,性子也太单纯了些。 这般想着,她又夹起一块豆腐,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她第一次吃饭吃的心满意足。 空间里能吃的食物大多是速食,哪有热乎乎的饭菜好吃? 郑丽娘在厨艺上的天赋的确好,即便调味料并不全,也能做的像模像样。 吃过早食,钱秀珠带着姜薇进屋做衣裳,姜怀序独自一人看医术。 晌午时分,天色恍若要晴,还不到一个时辰,大风骤起,天色也逐渐暗了下去。 做针线活的钱秀珠被外头轰隆隆的打雷声一震,抬头才发觉屋子里暗了不少,而她专心做绣活,竟没有察觉。 见薇姐儿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大儿媳妇也抬起了头看向窗外,她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梦里从没梦到有这么大的雨。 第34章 塞人来 钱秀珠和姜怀序的预感成了真,一场大雨连下三天,不眠不休。 “媳妇儿,你不是说梦里大旱吗?雨咋下个不停呢?”姜大郎看着窗外,脸上尽是忧愁。 他们家离山近,地势比较高,可村里有的人家不仅地势低,还是茅草屋,此时已经不能住人了,只能借住在别人家里。 最令他担忧的还是地里的收成。 钱秀珠也有些傻眼,大旱成了大涝,这、这也转变太大了。 “当家的,梦里可没有这么大的雨,我原本想着灾年还得一段时间才来,就只买了一车粮食,若雨一直下下去,看着却不大够······” 她斟酌片刻继续道:“我是觉着趁着现在粮价涨的不多,再去镇上买一些回来,咱家地势高,房子也结实,只要不是发洪水轻易淹不了,多囤些粮食也有地方放。” 姜老大被说动了,“我去跟咱爹商量一下。”说着就要出去,脚步一顿又嘱咐了句,“你做衣裳把油灯点上,不然费眼睛。” “哎······”钱秀珠应了一声。 另一边,姜怀序和姜薇也在支起木窗看雨。 天上依旧乌云沉沉,没有散去的迹象。 姜薇叹了一口气,“雨一直下着真烦,都没办法出去玩。” “村里好几户人家住的地方都塌了,咱可比他们好多了,姐,你就知足吧。”姜怀序一边翻书一边道。 眼瞅着屋子里越来越暗,她把书丢到一边,支起脑袋看向姜薇,“雨要是一直下,说不定咱家也要塞人来。” 姜薇刚想说什么,雨声中夹杂的杂乱人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姜怀序也循声望去,院子里村长身披蓑衣,面有急色,正冲着姜老大高声说着什么,雨声阻断了人声,她听得并不真切。 “幺妹,你嘴巴开过光啊?该不会真的有人要来咱家吧?” 姜怀序没有回答,福团正跟她一字一句复述村长和姜老大说的话。 它的复述可不是空洞的鹦鹉学舌,而是音色、语气一模一样。 村长:“二堂伯家被淹了,你也知道他家那破茅屋多少年都不曾修过,现在满屋子都是水,跟他家一起被淹的还有你二弟家,他家情况好一些,可柳婶子也闹着要来你们家住,你看······” 村长年逾四十,跟姜老大却是平辈,而他口中的二堂伯正是甜丫和小风的祖父。 关系有些绕,为了方便,姜怀序平时都唤他二爷爷。 柳婆子怕不是见他们家又起来了,厚着脸皮又来作妖的,先不说她心里偏向谁,单单说原身跟柳婆子之前的仇怨,决不能心平气和地共处于同一屋檐下。 心思百转间,她听姜老大回道:“正茂哥,你也知道我家的难处,要是能选,就让二堂伯来我家住。我还想着明日带大郎二郎出门一趟,去镇上买些粮食回来屯着,剩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再住进来我那前后娘,怕是能闹得鸡飞狗跳!” 村长姜正茂立即反应过来,“你是怕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这叫防患于未然,万一雨下得久,粮食交赋税都够呛,哪还有人吃的份儿?” “行行行,我把二堂伯一家安排进你家,你让弟妹收拾出来个能住的地方,我先走了······” 福团绘声绘色的复述戛然而止。 “幺妹,你干啥呢?干啥不理我?”姜薇见自己说了一大堆,姜怀序半点动静也没有,不由得上手推了下。 姜怀序抬头看她:“我听见了,村长伯伯说二爷爷和小叔家被淹了,要找个住的地方,爹选了二爷爷。” 姜薇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幸亏不是那个恶婆娘,不然的话家里有的闹了。 隔壁屋的钱秀珠也是这么想的。 姜叔俭家盖得也是青砖大瓦房,地势低是低了点,但比起二堂伯一家要好得多,她怀疑柳婆子又打上她家的主意了。 既然已经说定,姜老大想着先把二堂伯安置妥当,等明个儿再去镇上。 他叫上姜大郎,披上蓑衣,去二堂伯家帮忙收拾东西。 看着父子二人走远,钱秀珠有些发愁。 起房子的时候,为了能住下一家人,特意把每间房子往大了盖,一间房用木板隔开勉强够住。 现如今再加上二堂伯一家四口,只能硬塞了。 来到二堂伯家的姜老大不知道自家媳妇儿的苦恼,他此时也很是苦恼。 “姜老大,你跟老婆子说清楚,情愿让王婆子一家去你家住,也不愿你亲弟弟一家去你家住,这是个什么理儿!” “老婆子虽说从前对你算不得好,也从未少了你吃少了你穿,十里八村你去看看,当后娘当到我这个份上能有几个,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是半点记不得了,啊?!” 最后一句尖利的质问,直直砸向姜老大,砸的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柳婆子拿着油伞冒着大雨站在二堂伯门前跟他理论。 见姜老大和姜大郎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王婆子心里急得抓心挠肝的。 她一把夺过村长手里的油伞,撑开就气势昂扬地奔赴战场。 这么多天她也练出来了,能跟柳婆子你来我往交锋上几个来回。 “柳婆子,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小良还是个半大小子的时候,瘦的皮包骨,几次三番来俺们家讨吃的,你个黑心婆子不给吃的也就算,农忙的时候还把他当牛使,从天刚蒙蒙亮干到日落西山头,一个十几岁的小娃肩上腿上全是伤,老婆子我现在想起来都心疼!” 这般说着,王婆子竟哽咽了起来。 “他是你儿还是我儿?他身为小的孝敬老的不是应当应分?要你在这儿胡咧咧?”柳婆子稀疏的眉毛倒竖,更显刻薄。 闻言王婆子方才的难过一扫而空,对着柳婆子啐了一口,“你个被休了的老寡妇还要不要脸?现在我才是他正正当当的二伯娘,他要孝敬合该孝敬我,你算个甚东西······” 吵到最后两人差点在泥地里打起来,村长和姜老大劝架的话压根没得作用,还是二堂伯闹着去找族长才平息了这场事端。 柳婆子最怕姜氏一族把她赶出十里村,要真被赶出去,她可就没地方去了。 第35章 通情达理姜二郎 过程虽曲折,结果却是好的。 姜大郎扛着用油布包起来的大半袋粮食,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回走,身后跟着二爷爷一家、他爹和村长伯。 两家距离远,须得穿过小半个村子,走在泥泞的路上,可以看到已经有一些房屋被淹,不时能听见骂声传来。 这个世道,简直不给穷苦人家活路。 很快一行人回了家,钱秀珠立即迎了上去。 姜怀序站在屋檐下,冲两个小的招招手,被淹没在一群大人中的甜丫和小风立即跑了过去。 “三郎哥哥,薇薇姐姐,阿序姐姐。” 甜丫脆生生地喊道,小风也喊,不过他似乎发育比较迟缓,口齿不甚清晰。 姜三郎直接把小风抱了起来,小风开心的‘咯咯’直笑。 姜薇不太喜欢小孩子,只应了一声。 姜怀序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两颗龙须糖,一个小娃塞一个。 才直起身,面前忽然出现两只手,是姜薇和姜三郎。 没等她有所动作,一只手‘啪’的一声把两只手拍开,“你们还是小孩儿吗?跟幺妹伸手要糖吃,羞也不羞。” 姜怀序抬头一看,姜二郎正缓缓收回手,面上还带着嫌弃。 被打的恨不能跳起来蹦跶两下的姜三郎和姜薇忍着疼,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听训,不敢再有动作。 从前家里他们最怕二哥,原因是二哥黑着脸的时候贼吓人,现在他们也最怕二哥,原因是二哥不仅会黑脸,力气也大。 姜怀序冲姜二郎弯了弯眼睛,又掏出三颗龙须糖分给三人。 姜二郎不好意思接,姜怀序趁他不注意,直接把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这么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做下来,她也不管姜二郎是什么脸色,拉起甜丫和小风进了屋子。 姜薇和姜三郎对视一眼,跟着进了屋。 姜二郎压低声音咳了一声,含着糖帮二爷爷、二奶奶收拾东西。 晚食是郑丽娘、钱秀珠和二奶奶三人一起做的,郑丽娘学做菜学的很快,现在已经不用姜怀序在一旁指导了。 干饭加上五菜一汤,所有人都吃的肚儿滚圆。 二奶奶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吃的高兴了兴致就起,起了兴致嘴上就没个把门的,“明德老弟,你家这日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可不能再一时心软被旁人败坏了才是。柳婆子就不是个好的,她教出来的儿子能是个好的?” “那小兔崽子可没长记性,前些天日头还好的时候,柳婆子还在大骂他没良心,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还拿着家里的银钱去赌呢!他再是你儿子,也是个孬的,你可不能一时糊涂,再让大房一家被牵连······” “老婆子,胡沁个啥?”二爷爷低声斥道,又对一言不发的姜老头道,“妇道人家,嘴上功夫最是厉害,别听她瞎白话,老弟能收留我们一家,老哥我这心里啊,很是感激······” “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一顿饭在你来我往的寒暄中落下帷幕。 晚上甜丫跟姜怀序姜薇睡一个屋,小风跟姜二郎姜三郎一个屋,大人们二奶奶和钱秀珠一个屋,二爷爷、姜老头和姜老大挤一个屋,勉强挤得下。 姜怀序躺在床上,聆听着窗外的雨声,一时半会儿没有睡意。 或许是蝴蝶效应,使得这个世界不再遵循钱秀珠梦里的情形发展下去,这也意味着未来再次变得不可预知。 其实她大可一走了之,她身有系统,只要有积分,天大地大任她高飞。 使用商城里的资源,也不用费尽心思避人耳目,怎么想怎么划算。 轻轻呼出一口气,姜怀序小心拿开甜丫搭在她胳膊上的小手,披上衣服坐起身走下床去。 尽可能放轻脚步走到门外,她直接一屁股坐在屋檐下放着的木墩子上。 这几日暑气消了不少,钱秀珠和郑丽娘担心家里人着凉,紧赶慢赶赶出来三四件棉布做的衣服,其中就有她身上披着的这件。 身为特种兵,她是独来独往惯了的,身边除了战友,没什么朋友。她在现代不像现在,笑起来人畜无害,比起勾起的嘴角,眼底的狠厉才是她真正的情绪。 还没成为特种兵前,她的笑容还没有那么复杂的意味,如今这个环境令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不少,不可否认,她有些留恋这样平和的日子。 【宿主,姜二郎似乎察觉到你的存在了。】 姜怀序身体一僵,想站起身,转念一想,又坐了回去。 姜二郎应当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正好她也有问题想要问他,不如趁此机会说个清楚。 “怎么不睡?” 姜二郎夜间视物的能力比之从前好了不少,哪怕在如此昏暗的情况下也能看到墙边的姜怀序。 姜怀序答非所问,“二哥,你饿不饿?” 姜二郎:“······想吃什么?” “跟我来。” 姜怀序站起身,沿着屋檐往西走,走到尽头,穿过雨幕,来到了厨房门口。 小心打开厨房的门,又冲着姜二郎招招手,见他走进来,才重新把门关严实。 仗着天黑,她直接把空间里被素布裹着的‘鲛珠’拿了出来,瞬间,整个厨房被莹莹白光照亮。 姜二郎只诧异了一瞬,便镇静如初。 “你师傅留给你的?”他加重了‘师傅’二字。 姜怀序抬头盯着他看了半晌,直到面前的少年别开视线,她才问:“二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姜二郎微微颔首,“有些猜测。” “你不问我?” “我也有不想让外人知晓之事。” 还挺通情达理。 姜怀序微微翘起嘴角,“你不怕我是山间的鬼怪精灵,占了你妹妹的身体,来索你家人命的?” 这句话让姜二郎的视线重新落在姜怀序的身上,他一字一句地道:“你不会。” 姜怀序有一瞬间的怔愣,又很快清醒过来。 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福团出声提醒道:【外头有人。】 【谁?】 【钱秀珠。】 她收了脸上的笑,问姜二郎:“我是爹娘的女儿吗?” 姜二郎没有料到姜怀序突然这么问,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呆滞,半晌才道:“不是。” 他天生记忆力好,小到三四岁发生的事都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哑妹来家里的那一年他已经六岁,前后经过记得一清二楚。 第36章 瞒不住索性半遮半掩 八年前,柳婆子急匆匆说要出门一趟,回来时手上抱着一岁多的哑妹。 家里的大人全都聚集在堂屋,吵得不可开交。 大人不让他们小孩掺和这事,让大哥领着他和三弟去玩。 他趁大哥不注意,又回到了家里,趴在门上偷听。 柳婆子一开始只说孩子是在路上捡的,家里又不缺那口吃的,能收养就收养,也算是为祖上积功德。 他娘不同意。 家里又不缺人,本就有三个男娃一个女娃了,多养一个女娃娃纯粹是自讨苦吃,小叔子考上童生都费劲,更别说秀才,他一日考不上秀才,家里就得继续供他读书,还得交赋税,剩下的粮全家人吃每日也只能混个水饱,再多一张嘴谁出钱? 掰扯了大半晌没个结果,柳婆子也发狠了,说你们要是不想养,我就哪儿捡的丢哪儿去,一条人命,你们看着办! 最后还是爷爷让她老实点说,这女娃到底哪儿来的。 柳婆子吭哧吭哧没说出什么有用的,门里传来‘砰’的一声,里面一阵沉默。 后来堂屋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他听得不甚清楚。 之后他就多了个妹妹。 现在回想起来,‘砰’的一声约莫是银子砸桌子的声音,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家里早晚食吃的都还算不错。 既然把哑妹留了下来,他娘也是护着的,村里有人问哑妹哪儿来的,娘只说是他们老姜家的,有不识相的继续问,她直追着人骂到别人家里,久而久之,没有人再提哑妹的身世。 可惜,对外算是护住了,对内却没护住,当初看似真心诚意想把哑妹留下的柳婆子竟如此狠心······ 姜怀序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可知柳氏暗中虐待我吗?” “我从未亲眼看见过。”姜二郎道,“我只知你害怕柳氏,还以为是她对你没有好脸色导致的。” 姜怀序想了想,柳氏虐待原主时确实很谨慎,她不敢让人看见然后捅到姜老头那里去。 姜二郎见幺妹不语,心中更加愧疚,他和大哥只当哑妹在外人面前受了委屈,却没发现家里同样有欺负她的,他们还以为哑妹的转变是因为外面那些人。 愧疚之心让他即使看出现在的幺妹身上有不对劲的地方,也没有说出半个字。 姜怀序见他脸色难看的紧,自顾自算起账来:“一锭金子算来有一百两银子,再加上卖菌子赚来的钱,单单这些已经足够我报答你们姜家这么些年的养育之恩。”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我这个人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爹娘虽有疏忽却也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剩下你和大哥大嫂护我最多,大哥大嫂吃完一月的药,应当有望生儿育女,至于你,你身上的力气是因着我的缘故,这些报答,足够了。” “你想离开姜家?”姜二郎缓缓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中不知何时充满了血丝。 姜怀序歪了歪头,“你知道我身上的奇异之处,清楚我一个人可以活得更好,不如你给我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姜二郎很想说世道艰难,人心叵测,一个未满十岁的小丫头想要过活难比登天,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爹娘和爷爷现在都很看重你······” 姜怀序哼笑一声,打断他的话,“人贵有自知之明,若是从前的我,自己身上几斤几两我再清楚不过。我从来从最低处看人心,他们是看重我还是看重我身上的价值,想必二哥心里也有考量。” 姜二郎被这一笑晃了眼,反应过来后神情逐渐变得坚毅,“我姜循在此立下承诺,只要有我在一天,姜家不会成为你的阻碍只会成为你的助力,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我来为你善后。” 说到这儿,他脸上的窘迫一闪而逝,“虽然我现在连童生都没考上,但我相信有朝一日我必定金榜题名,护你安稳。如若做不到,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咔嚓’一声轻响,在雨夜中不甚清晰,可两人都是耳聪目明之人,只对视一眼,就知对方也听到了。 【人走了?】 【走了。】福团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本团子要睡了,宿主你自求多福吧!】 “安稳我能自己求来,不需要依靠他人。”姜怀序坐在灶前,也打了个哈欠。 “还有······”她摊开一只手,一个银锭子凭空出现在手心,笑得一脸狡黠道,“以后就请二哥多多费心帮我隐瞒了。” 姜二郎看见眼前这一幕不由的睁大眼睛,连连后退几步。 他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震惊地问道:“这是······仙术?” 收回手上的银子,姜怀序只道:“我能变出的东西都是我拥有的。二哥,若被别人知道这件事,我怕是会被烧死,溺死,这条小命全在你手里握着,你可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护得住。” 说完她话音又一转,“如若你护不住,我也不怕,只是到那时,丧命的必定不是我。” 刚从震惊中回过味的姜二郎心里清楚最后这句话定不是空穴来风,秘密入了第二人的耳,就不再是秘密,他不信姜怀序不知道。 心里这样想着,姜二郎正色道:“我绝不会向他人吐露半个字。” 姜怀序没说信或不信,只丢给姜二郎一瓶牛奶,“太晚了,吃东西就算了,喝完把瓶子处理掉。” 说完她把鲛珠收回空间,原地站了一会儿,让眼睛适应眼前的黑暗,随即走出了厨房。 从姜二郎误喝那碗水开始,她的选择就只剩下姜二郎一人。 古代人又不是傻子,她从来没想过能瞒住所有人,即便不说出来,姜二郎也知道不少东西,倒不如挑明,说一半藏一半,就算姜二郎日后有别的心思,也会有所顾忌。 至于钱秀珠,她只是想试探一番,想要知道结果,明日便可知晓。 第37章 心底已然有答案 一片黑暗中,姜二郎摩挲着光滑的瓶身,把这瓶东西藏进怀里,打算明天再细看这是个什么物件。 一路小心翼翼,直到躺在床上后,他才轻呼出一口气。 黑暗中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阖上又睁开,他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嘴里呢喃了句什么,才沉沉睡去。 另一边的钱秀珠却是毫无睡意。 她怎么也没想到序姐儿竟是早就察觉到不对,还起了离开姜家的念头。 还有她说的‘奇异之处’······钱秀珠一时之间不敢细想。 唯有一点,她是清楚的。 不管序姐儿有没有能力自保,她都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姜家。若有一日序姐儿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到那时,是去是留她绝不阻拦。 姜家已经对不起序姐儿一次,他们得加倍补偿才是。 坚定了这个想法之后,钱秀珠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了些。 对于儿子发的誓,她并不在意,相反看到儿子这样她很欣慰。 翌日,雨过天晴。 昨晚睡的太晚,姜怀序难免赖了会儿床。 只是睡着睡着,一道灼热的视线,扰的她睁开了眼睛。 甜丫看见阿序姐姐睁开眼睛,瞬间绽开灿烂的微笑,甜甜地叫道:“阿序姐姐,你醒啦!外面不下雨了,刚才婶婶问我你是不是还在睡,我就过来看看你······” 小丫头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姜怀序无可奈何地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 这小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是个金大腿的本质,总爱粘着她。 好在她对乖巧的小孩子并不反感,自然,熊孩子另当别论。 抬手揉了揉甜丫的脑袋,姜怀序道:“阿序姐姐去洗漱,你去找薇薇姐姐玩儿。” 甜丫乖巧点头,一蹦一跳地跑出了屋子。 姜怀序洗漱时,姜二郎正在屋子里独自研究那瓶他叫不出来名字但能喝的东西。 找到与众不同的一端稍稍用力,瓶盖被打开。 他凑近瓶口闻了闻,然后尝试着喝了一口,惊喜地弯了弯眼睛。 好浓的乳香味。 从前只听说牛乳、羊乳能喝,是草原人的最爱,但据爷爷所说,味道很腥。 这瓶子里装的竟然没有半点腥气,只有浓郁的香气。 他又看了瓶身和瓶盖许久,最后确定是自己不曾见过的材质,即便喝完里面的东西也能装水,且比竹筒方便许多。 想起姜怀序说的那句‘我能变出的东西都是我拥有的’,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似乎姜怀序拥有的东西以他的眼界还无法探知······ * 被姜二郎惦念的姜怀序如往常一般来到小溪边,经过三天大雨,小溪变宽了不少。 快速洗漱完把东西收起来,就听到福团的提示音。 【宿主,那个老虔婆来了!距离你还有一百米!!!】 “······你的语气能不能不要这么兴奋?” 【宿主,我想看你创飞这个老虔婆!】 “哑妹!哑妹!!”柳婆子扯着嗓子喊。 见姜怀序好像没听见一样,她快走两步,骂骂咧咧道:“个小贱蹄子,出息了你!之前见了老婆子就跑,现在又装耳朵里塞驴毛,我看你是皮痒,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贱骨头,看······” 还没骂完,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一个石子,直直打在她的嘴上,她‘嗷’的一声闭上嘴,双手颤颤巍巍地捂着嘴巴,最后从嘴里吐出一颗牙。 满口的鲜血让她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呸呸呸’。 与柳婆子擦肩而过的瞬间,姜怀序伸出右手拉住柳婆子,闪身进入旁边的灌木丛,背在身后的左手,凭空多出一把匕首,她一脚踹在柳婆子的腿弯处,侧身的瞬间匕首顺势架在柳婆子的颈间。 前倾着身子的柳婆子口中的叫声骤然停止,僵着身子不敢再动,哪怕如此,颈间依旧有血液涌出。 姜怀序凑近她冷声道:“以后见到我最好绕道走,否则,你可以试试你这把老骨头抗不抗揍。” 说完,她握着匕首的手方向一转,直直插入柳婆子的大腿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姜怀序眼底的狠厉逐渐淡去,她面容平静地收起匕首,扬长而去。 柳婆子疼得在泥地里翻滚,血气呛进喉咙,身子弓成虾米一般止不住的咳,直咳得脸上充血,眼底的恐惧却久久无法散去。 小溪旁的一处草丛里,隐约有人影闪过,很快没了踪迹。 姜怀序若无其事地回到家里时,家里没什么人,趁着不下雨,村里许多人都在修补房屋,姜家人也都去帮二爷爷家去了。 皱着眉把鞋上的泥清理干净,姜怀序抬头看向天边,说是晴天,实际上连太阳的影子都没见到,只能看见厚厚的云层后面有金色的光芒辐射而出。 【团子,空气湿度多少?】 【80%以上了宿主。】 这闷热程度,估计还得下雨。 坑爹的老天,旱灾还没来,先来个涝灾,总归不让她安生。 姜二郎出来就看见姜怀序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天上,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 “幺妹,你在看甚?” 姜怀序指着天上幽幽地道:“天这么闷,该不会还要下雨吧?” 姜二郎也不由得仰头看天,皱眉长叹。 两人昨晚的谈话在默契的缄默中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长吁短叹没一会儿,雨就在两人的叹息声中落了下来。 姜三郎好似在泥地里滚过一圈,撒开脚丫子跑回了院子。 在他的身后跟钱秀珠:“你个败家玩意儿,老娘刚给你做好的衣裳就这么糟蹋!等会儿不让你爹揍你一顿,老娘不姓钱!” “二哥,幺妹,救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摔了!!” 姜三郎想躲到两人身后,两人齐刷刷躲开。 “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啊!” 还没控诉完,姜三郎屁股上已经挨了一记。 姜怀序笑眼弯弯地看着这一幕,不经意间对上姜二郎满是笑意的眼睛,笑容一顿。 她似乎已经得到答案了。 第38章 柳婆子使苦肉计 倾盆大雨没有停下的迹象,姜家原本打算去镇上买粮的想法落了空,众人原本因着雨停而舒展的眉头再次拧起,这次看着天边翻滚如巨浪的乌云,众人不再抱有下个一时半会儿就能停的期望。 姜老大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苦着脸的二爷爷、二奶奶。 “这老天爷,咋没个消停的时候呢!” 二爷爷忍不住抱怨道。 二奶奶搓着手对钱秀珠道:“秀珠啊,这雨还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俺家以后吃自家的粮,借给俺们灶屋就成,就不跟你们一起吃了。” 钱秀珠还没开口,姜老头率先说道:“你们老的老小的小,能吃下多少口粮?哥、嫂子,你家的情况我门儿清,能省下一些是一些,就别说那些外道话了。” 见二伯娘依旧局促,钱秀珠连忙道:“二伯娘哪里的话,甜丫和小风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说句实在话,当成自家孩子也不为过,甭管咋样,你们一家老小的口粮我家还是供的起的,且我听当家的说,当家的小时候吃过你家不少东西,这份恩情他记了许多年呢,总得给我们一个报答的机会不是?” “哎哎——”二奶奶被钱秀珠的一番话说的眼泪水儿都出来了,抹着眼泪一个劲儿地应和。 媳妇儿做好的决定,姜老大自然没得意见。 到了做饭时,姜怀序跟着郑丽娘进厨房打下手,甜丫跟着姜怀序也进了厨房。 饭做到一半,隔壁院里突然传来吵架声,声音大到雨声都盖不住。 姜怀序走到厨房门口仔细一听,是柳婆子和二奶奶两个人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赵氏悲戚的哭喊声。 怪不得她会碰上柳婆子,原来被分到冯氏家里去了。 她听了一阵,发现柳婆子不知是不是门牙漏风,战斗力大不如前,冯氏占据上风愈发得意,最后直接让柳婆子滚出她家。 一阵骚乱过后,隔壁院里没了动静。 “你啊,怎么那么爱听别人吵架?”郑丽娘笑着戳了戳姜怀序的脑袋。 “大嫂,柳婆子竟住到隔壁家去了?这可真是稀奇······” 一句话没说完,她家院门口又响起了声音。 姜怀序一听,顿觉不好,拿在手上的柴火都没丢,急匆匆地又回到了厨房门口。 她抱臂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稀奇,当真是稀奇,柳婆子开始使苦肉计了。 只见柳婆子带着赵氏和姜芙、姜蓉三人齐齐跪在院门口。 柳婆子嘴上一片青紫,且有未擦干、凝结在嘴角的血迹,她花白的头发被雨水淋湿,散落在额前几缕,更显凄凉,嘴里还不住地喊着:“他爹,你出来看一眼我们,我们都快被逼死了啊!” 眼睛扫到姜怀序时,眼中的畏惧再明显不过,往后瑟缩了下,她又挺起身板继续喊。 还没喊上几句,姜老头冒着雨从堂屋走了出来。 他脸色很是难看,但看到站在院门外的几人时面上还是动容了几分。 姜怀序挑了挑眉,正欲继续看柳婆子想要作什么妖,一只手被人握住。 “不管你爷怎么做,娘都会护着你的。你爷他一心软就会犯糊涂,像从前,柳婆子再如何霸道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看来,那是嘴硬心软,他们两个能和离完全是因着他在二房一家身上看不到希望······” 钱秀珠低声跟姜怀序说着这些话,好似说的不是自己的公爹。 姜怀序的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笑着道:“娘,爷他想收留二房几人收留便是,我不往他们跟前凑。” 钱秀珠轻叹一声,摸了摸小闺女的头发,看向院门口。 柳婆子正扯着姜老头的衣角悲戚呜咽,嘴里的话含混不清。 姜老头背对着众人,没人看得到他脸上的表情。 最后姜老头还是让四人进了院子。 钱秀珠压抑着心底的怒气,拉着姜怀序跟着进了堂屋。 她这个公爹真是白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老了老了被个算计过他的柳梅香迷得团团转! 公公和柳氏年轻时的那点子事,她娘可是跟她说过的,柳氏跟着自家爹娘来姜家走亲戚,晚上一家人把公爹灌醉了之后,柳氏直接爬上了公爹的床。 第二天柳氏倒打一耙说是公爹玷污了她的清白,站在河边说要跳河,闹得众人皆知。 公爹没有法子只能娶了柳氏。 她当时就觉得这一家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在自家还能被算计,后来才知道是公爹爹娘的主意。 姜老头神情尴尬地道:“老大、老大媳妇,柳氏她自己也就算了,这不身边还有芙姐儿和蓉姐儿?让他们进来避避雨,雨停了再让他们走就是。” “不合适。”钱秀珠冷声道,“弟妹和她两个孩子我没意见,柳氏一个跟公爹和离了的寡妇,再进咱家门,传出去名声不好。” 姜老头脸色一沉,正要说话,柳婆子先哭开了。 “老大媳妇儿说的是,老二媳妇和两个孩子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我就知足了,老婆子一把老骨头,去哪儿不是去?” 说着她把怀里抱着的粮食放下,“老婆子这就出去······省的碍眼。” 姜怀序看得目瞪口呆,好家伙,她一顿揍是把柳婆子的任督二脉打通了? 这白莲花的路子不错,似乎搞定男人,走白莲花的路子古今中外都行得通。 果不其然,姜老头把人叫住。 “老大媳妇,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些作甚?就让她们在堂屋凑合待着。” 一锤定音,丝毫不给人反驳的余地。 “赵氏,我问你,叔俭去哪儿了?为何没跟你们一起?”姜老头急急问道。 赵氏嘴唇嗫嚅了两下,眼睛时不时瞟向自己婆母。 “他一大早去了镇上,说是囤些粮食来吃,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柳婆子又呜呜哭了起来。 二奶奶顿时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二爷爷一个眼神制止。 别人家的事,你一个外人掺和啥?! 二奶奶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却到底没有说什么。 姜老头闻言满脸欣慰,他就说,自己养大的孩子怎么会不知悔改呢? 改了好,改了就好啊,浪子回头金不换! 顾及大儿子和大儿媳的面子,他依旧板起脸,“吃喝你们自己想办法,睡就睡在地上,等老二回来,找村长重新给你们安排。” 说完他警告地看了柳婆子一眼,“要是敢在家里惹事,别怪我不留情面!” 柳婆子只低头抹眼泪,赵氏只能硬着头皮应了声。 第39章 隔壁发大水了 说完这句话,姜老头的目光扫向众人,见没人说什么,心下满意。 姜三郎和姜薇偷偷把姜怀序拉到一边,低声道:“幺妹,那个谁在咱们家的时候你就跟着我,她要是敢打你,我就······我就挡你前边!” “对对对!”姜三郎连声附和,“我们三个打她一个,指定把她打得落花流水!” 姜怀序扭头看向角落里的柳婆子,恰好和柳婆子畏惧的目光相撞,她恶劣地露出一个笑,看向姜三郎和姜薇,“不用三哥和姐姐出手,我一人顶仨。” “吹牛!” 柳婆子心里憋着一股气,出不来也咽不下。 本以为自己博同情进入姜家能给姜家人添堵,可姜家人该吃吃该喝喝,这不,正摆桌子要吃早食呢。 那个小哑巴如今也厉害的紧,像换了个人似的······只这么一想,柳婆子身上就有些打颤,她摸了摸刚被绑好的腿,不敢再想下去。 反正有老头子在,她就不信那小杂种还敢对她做啥。 又一想儿子昨晚跟自己说的事,柳婆子忽然觉得没啥不行的,她儿也是姜老头的种,凭啥他们大房一家吃香的喝辣的,她儿却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就在柳婆子心里各种愤愤不平和嫉恨的情绪悄然升起的时候,姜家人已经在吃早食了。 姜芙和姜蓉闻着食物的香气,眼珠子恨不得粘在饭桌上。 年龄较小的姜蓉忍不住哭了起来,“娘,饿······” 她一哭,姜芙也忍不住抽泣,一家子和乐的气氛被破坏个干净。 赵氏手忙脚乱地哄着两个女儿,她拿出昨晚剩下的糙面饼子,递给两个女儿,谁知两人哭得更大声。 她们又不傻,油煎过的好面饼饼和干巴巴硬邦邦的糙面饼饼哪个好,她们能不知道吗? 柳婆子被烦的不行,一手一巴掌拍在俩孙女的头上,“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一个个的赔钱货,当自己是什么金贵命呐?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不吃就别吃,饿你们一天,我看你们还有力气哭?!” 她一把夺过赵氏手上的糙面饼子,自己啃了一口。 姜芙和姜蓉显然是被打习惯了,只缩在赵氏的怀里默默抽噎,不敢再出声。 赵氏也是个面团捏的性子,不敢跟婆母对着干,只一个人默默垂泪。 钱秀珠看见这一家人心里就堵得慌,可看见公爹同样铁青的脸,又不觉得堵了。 吃完早食,姜怀序找到姜二郎,把门和窗仔细关好之后,从空间里拿出买好的帐篷。 “这是何物?” 姜怀序不耐烦解释,只是问:“二哥,你会做针线活吗?” “······不会。” 在他的认知里,针线这些东西都和女子有关,从没听说有男子会做针线活的。 姜怀序指着地上的帐篷解释道:“这个帐篷外人看起来太过显眼,我想把油布缝在上面。” 姜二郎已经蹲下身研究起帐篷。 姜怀序买的是能装下三人的帐篷,她让姜二郎打下手,不一会儿就在屋子里把帐篷支了起来。 之后又从空间里拿出刚从钱秀珠房里顺出来的油布和针线,拍了拍手看向姜二郎。 尽管已经看过几次,姜二郎依旧会因姜怀序凭空变物而感到惊叹。 心里正惊叹着,却发现姜怀序没了声音。 他一扭头和一双明亮中带点希冀的眼睛对上。 “······我试试?”鬼使神差地,姜二郎说出了这句话。 姜怀序半点不吝啬地夸奖道:“二哥,你简直能文能武,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心思细腻还英俊不凡,以后的二嫂必定喜欢非常······” 姜二郎被夸得脸红到了耳朵根,他低下头,只说了句‘贫嘴’,就笨手笨脚地拿起针线缝制起来。 比起姜二郎,姜怀序仗着原主的记忆还是有点女红基础的,所以她在裁好油布之后,也笨拙地缝制起来。 期间手指被针扎了好几次,一看姜二郎也时不时被扎,她心理平衡了。 三顶帐篷在两人的通力合作下,花费了一个半时辰。 姜怀序没有把他们收进空间,只让姜二郎暂时保管,等有了合适的时机再拿出来。 姜二郎把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我们会有用上帐篷的一日?” “防患于未然,这个天,不能不让人操心啊。”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姜怀序给姜二郎留下一本书当做奖励,便离开了。 姜二郎看着书桌上很厚的一本书有些呆住,他眨了眨眼睛,翻开这本名为《三国演义》的书,只看到个开头就被深深吸引。 这一天,‘好学生’姜二郎沉迷于‘杂书’,无法自拔。 姜叔俭是在姜家人吃过晚食后回来的。 赵氏一见到姜叔俭就像找到了主心骨,腰板都挺直了不少。 她眼眶红红地刚想跟夫君诉衷肠,却碍于姜叔俭满是泥泞的衣服而没有迎上去。 柳婆子却是一瘸一拐地扑上去—— “我的儿呀!!” 哭声震天响。 姜家除了姜老头满眼心疼地看着母子二人,其他人该做啥做啥,一点目光都不给。 “你不是去买粮了?咋弄成这样?”姜老头忍不住问道。 “爹,爹······”姜叔俭快走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姜老头的面前,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反正嚎得响。 “世道怕是要乱了啊,听人说今早我们隔壁县发洪水了,淹死了不少人,我今日回来的路上还遇到抢劫的,买的粮食和剩下的银钱······全被他们抢去了!” 站在厨房门口看热闹的姜怀序上下打量着姜叔俭,一时也分辨不清楚他这话是真是假。 “隔壁县是哪个县?” “就是梧桐县,县城境内的坞沱河决堤了。” 姜老头眉头皱得死紧,坞沱河也穿过他们淮阳县,离十里村不远,要是继续下雨,说不定他们村子也会被淹。 念头一起,就压不下去了。 “让你娘给你做些吃食,我出去一趟。” 说着就急匆匆披上蓑衣,走入滂沱大雨中。 “欸?爹!爹!” 姜叔俭有些傻眼,他还有话想跟老父亲说呢! 第40章 监视她,请你吃好吃的! 屋子里听了一耳朵的姜老大对着正在做衣裳的钱秀珠说:“怕是要不好。”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担心个啥?”钱秀珠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窗外,“就有一点,梦里旱灾还能挺个两三年,猛不丁成了涝灾,发大水岂不是要把房子、庄稼淹没?不去逃荒,就得往山上跑······” 说着说着,她倒把自己说郁闷了。 “媳妇儿你放心,只要咱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去哪儿我都不怕。我唯一担心的是我妹子,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钱秀珠想起姜桃,因为姜桃嫁得远,她跟这个小姑子见面次数很少。小姑子的亲事是柳氏一手操办的,那户人家姓刘,家境殷实,不仅兄弟多,还在县城有个铺子。 她原先以为柳氏肯定不会那么好心,担心了好一阵,但见小姑子每次归宁嘴里都只有好,没有坏,只以为柳氏是为了刘家的聘礼,慢慢的便也放下心来。 这次洪涝想必也波及了小姑子婆家,也不知情况如何。 “你想去看看阿桃?” “等明天雨小些,就跑一趟。” 钱秀珠心里虽担心姜老大的安全,却也没有阻拦,只好一顿叮嘱。 晚上,姜老头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村长说了,看明天的天咋样,还一直下雨的话,后天早上上山。” 二爷爷长叹一口气,一直吊着的心,这个时候反而落了地。 一直精力充沛的姜三郎和姜薇这个时候也格外沉默,兄妹三人加上两个小豆丁排成一排坐在屋檐下望天。 姜怀序正和福团交流。 【今晚你夜班吧,监视柳婆子直到明早五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叫醒我。】 【宿主,你太过分啦!!】 福团气不过直接从空间跳出来对着姜怀序怒吼。 它也是要休息的好吧! 星际时代的黑心资本家都没有它的宿主心黑! 这次福团的皮肤是安第斯山虎猫,是姜怀序精心为它挑选的,吼起来还挺有气势。 【你能赚积分啊。】姜怀序诱惑它。 福团脸一扭,不看她。 姜怀序微讶,没想到连积分都诱惑不了福团了。她转了转眼珠,【我请你吃好吃的,如何?】 福团傲娇地抬了抬下巴,【本团子是高贵的系统,有简单方便的营养液补充能量,为何要吃你们的食物?】 营养液姜怀序是知道的,她在星际商城看到过,死贵死贵的,五万积分只有一小瓶,喝一瓶三天不吃饭也不会感觉到饥饿。 她还是更喜欢咀嚼食物的满足感和吃进胃里时的饱腹感。 【你没尝试过,就试一下嘛。难不成你买营养液不需要花费积分?】 福团的尾巴耷拉下来。 主系统为了防止系统懈怠,不管饭吃,买营养液它有员工内部价,但也是要花费积分的。 姜怀序一看它这模样就来劲,【怎么样?要不要尝试一下?人类的食物保证你吃了一次还想吃下一次,不仅色香味俱全,各种口味和口感都能品尝到。】 福团想起宿主吃饭时的模样,比赚取积分还要认真,也有点点好奇那是什么味道,于是它佯装勉为其难地道:【好叭,既然宿主这么恳切,那本团子就小小的尝试一下好了。】 系统有独属于自己的商城,和宿主的商城并不相通。它们系统的商城里能补充能量的东西只有各种口味的营养剂。它没有办法获取宿主商城里的东西,但要是宿主主动给它就不同了。 想到可以占宿主的便宜,福团快活地扇动几下翅膀,重新进入空间。 晚上入睡前,姜怀序又叮嘱了福团一遍才安心睡下,再次醒来时,尚未睁开眼睛,脑海中出现模糊的画面。 同时画面里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娘,你怎么不打听清楚呢?老头子屋里三个人,你打算怎么动手?” “傻儿子欸,你没看出来他们大房一家就是在防着我们吗?那死老头子从外边回来,你都没跟他说上几句话,我往他跟前凑算个什么事儿?老不死的都跟我和离了······” 姜叔俭声音极其不耐烦,“老头子藏银钱的地儿你熟,明个儿找机会你进屋拿。” 赵氏弱弱地道:“相公,这怎么能行?好歹他也是······” “你滚一边去!臭娘们啥都干不成就会拖后腿,前几天让你回娘家借点银钱推三阻四的,你他娘的再多说一句话,老子抽死你。” 三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商量明日要如何做,最终决定姜叔俭拖住姜老头,柳婆子找机会进屋拿银钱。 ······ 三个人蠢得姜怀序都困了。 在她看来,姜老头嘴上说着不管姜叔俭,心里还是偏向的,因着姜叔俭,对柳婆子都能忍耐三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姜叔俭遭遇抢劫是假,二房的银钱也应该都被他败光了,但只要他在姜老头面前装个两天孝顺儿,姜老头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姜叔俭一家走投无路。 想要铤而走险,说明所图不小。 三人很快睡了过去,姜怀序打了个哈欠,中止了福团对三人的监视后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姜怀序是在尖叫声中醒过来的。 睁开眼睛的瞬间,她立即坐起身,姜薇和甜丫也睁开了眼睛。 “幺妹,啥动静?咋那么吵?”姜薇茫然地问。 姜怀序也想问。 还未说什么,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姜大郎惊惧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幺妹,咱爷晕倒了,你快出来看看!” 姜怀序立即拿上外衣下了床,接着夺门而出。 姜老头房间里已经挤了不少人,地上一片狼藉。 此时钱秀珠扣住了柳婆子,姜二郎把姜叔俭摁在地面上,被摁住的两人嘴巴都被堵住。 姜怀序径直朝着床边走去,围在姜老头身边的姜老大等人见到姜怀序立即让出一个位置。 “序姐儿,你看看你爷这是咋了,我没摸到他的鼻息······” 姜老大说着声音哽咽了下,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竟是直接落了泪。 姜怀序没有说话,直接摸起脉来,颈动脉、按压瞳孔······ 没有任何反应。 她尝试着给姜老头做了几次胸部按压,但显然没什么用处,尸体已经凉了。 最后她垂下眼睛,宣布结果,“人、已经走了。” 姜老头面色发紫,死因很有可能是猝死,至于原因,姜怀序看向被摁住的两人,不言而喻。 第41章 自作孽不可活 房间里有人发出压抑的哭泣声。 二爷爷更是眼前一黑差点摔倒,被二奶奶扶住后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说!你和你娘对爷爷做了什么?”姜二郎的质问声让众人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悲痛,转而对两名罪魁祸首怒目而视。 口中的破布头被取下,姜叔俭立即高声喊冤:“我们冤枉啊!我和娘跟爹好好说着话,谁知道他突然抽搐几下就死了!这怎么能怪罪到我和娘身上?为何不是你们没照顾好老爷子的缘故?”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在柳婆子母子身上,姜怀序简单检查了一下姜老头的尸体。 检查完,心里有了底,她仔细观察周围,发现房间各处似乎有被翻动的迹象。 “有没有人看见她是什么时候进这间屋子里的?”姜怀序指着柳婆子问道。 姜二郎看了姜怀序一眼,知道她这么问定是想到了什么,立时皱眉想了起来。 “今早上还没到卯时(早5点-7点)爹就起床了,看了会儿天,说再去村长家一趟,二弟说陪他一起去,路上滑,也好有个照应。”姜老大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他当时想说他来陪着爹,但看爹打心底里高兴的样子就没多嘴。 钱秀珠立即接话道:“大约卯正(早6点)时分两人一前一后回来的,公爹脸色很不好,我问他咋回事也没说。” “是不是你说什么了?”姜大郎赤红着一双眼拽起姜叔俭的头发。 被两个侄子摁着,姜叔俭气得脸红脖子粗,梗着脖子吼道:“他是我爹!我再大逆不道也知道孝顺!” “孝顺?你确定?”姜怀序嗤笑着走到姜叔俭面前,“昨晚我起夜,可听到了你跟你娘商量着怎么偷爷爷的银钱。” 姜叔俭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立即反驳道:“你胡说八道,一个死丫头片子还敢污蔑我······” “啪——” 一道清晰的巴掌印印在姜叔俭的脸上,很快殷红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流出。 “下手重了点,对不住了二叔。知道你急,但你先等我说完。”姜怀序站起身,淡声说道,“昨晚你跟柳氏说你把爷爷叫出去,柳氏就去屋子里翻银钱,她知道爷爷会把钱藏哪儿。” 说完她指了指被翻动过的箱笼、床铺里侧等几处地方,“这显然是已经翻动过了吧?” 众人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骤变。 二爷爷上前一步在姜叔俭腰间一连踹了好几下,二奶奶抓住柳婆子的头发‘啪啪啪’扇了好几个巴掌。 等两人打骂完姜怀序才象征性地拦了下,“二爷爷、二奶奶别动气,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柳氏进来翻得呢。” 柳氏被打的头晕目眩,听见姜怀序的话,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不确定你他娘的说个屁! 姜二郎道:“今早二奶奶在堂屋门口坐了很久,二奶奶有没有看见什么?” 姜老头睡的屋子是堂屋里间,因此坐在堂屋门口的人能察觉到是否有人进出这间屋子。 二奶奶摇摇头,“我早上一直在做针线活计,后来眼睛受不住就去帮大朗媳妇烧热水,那个时候还没见他们爷俩回来。” “大概就是这个空档她进屋子里翻了一通。”姜二郎看向柳氏。 柳氏挣扎的力道愈发大。 钱秀珠直接拿出她嘴里的破布头,让她说话。 “抓贼抓赃,钱氏,你也搜我身了,搜出来啥了你说!” “当然搜不出来,你不啥也没翻出来吗?”姜老大恨恨地道,“自从爹跟你和离之后,家里的银钱都是我媳妇儿管着!” 柳婆子很想啐姜老大一口,一个男人,被自家娘们管得死死的,还觉得多光荣! 缓过来的姜叔俭狠狠瞪了姜怀序一眼,要是没有这个贱人,他能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事到如今,只能弃车保帅了。 “反正老头子的死怪不到我身上,都是我娘!都是我娘挑唆的!老头子也是看见她在屋里偷东西才被气得晕死过去!”姜叔俭叫嚷道。 他也没办法,一人搭进去总比两人一起搭进去好吧? 老娘跟老头子都和离了,他可还是老头子的亲儿子,大哥的亲弟弟,只要靠着大房,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者说,他过得好,也能成为老娘的一条后路。 姜叔俭这般想着,深以为这个做法很是周全。 姜怀序看着姜叔俭的眼神像看傻子,她刚才一巴掌是把这货的脑浆摇匀了吗? 厌蠢症犯了。 柳婆子听到这些话原本骂骂咧咧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怔愣在原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是谁挑唆的我不知道,但是爷爷后脑勺有个肿块,跟你们母子二人脱不了干系。”姜怀序对姜老大道,“爹,这二人即使不送官也不能留在十里村,更不能留在家里。” 闻言,姜二郎眼疾手快地又把碎布头塞进了姜叔俭的嘴里,姜叔俭只能无声怒吼。 二爷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丫头说得对,这二人心思歹毒,以后必定生出事端,把他们一家送去村长那儿做个见证,除去姜氏族人身份才妥当。” 说干就干,姜老大和钱秀珠打算亲自去,双双披上蓑衣,又把柳氏母子用麻绳绑住,四人走进雨里。 “二堂伯,我爹的遗体就由您老照看了······”姜老大红着眼眶叮嘱道。 “欸欸,放心吧!” 待四人走出院门,赵氏忽地跪在二爷爷、二奶奶面前磕了几个响头。 “二堂伯,二堂婶,我知相公和婆母犯下大错,不敢奢求原谅,只求暂时照看我的两个女儿,我想跟去看村长如何处置,她们年纪还小,之前就淋了雨,现在万不可再淋雨了······” 说着又磕起头来。 二奶奶心软,见不得人这样,只能上前一步扶住她。 “罢了罢了,你且去吧。”二爷爷摆摆手,“无论结果如何,记住你还有娘家,还有两个女儿。” “谢二堂伯,谢二堂婶!” 叩谢过后,赵氏站起身,秀丽的面庞之上满是悲伤,她看了两个女儿一眼,冲进了大雨中。 姜芙拉着妹妹的手垂着眼睛,表情木然,姜蓉见到母亲离开,立即高声哭了起来。 第42章 幺妹她眼睛哭瞎啦! 姜大郎领着媳妇和弟妹给姜老头磕过头之后,被二爷爷、二奶奶赶出去准备下葬的东西。 葬礼只能从简,还得抓紧时间,万一坞沱江真的决堤,别说下葬了,尸体被冲去哪儿都难说。 这个时候三个哥哥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姜家的三个儿郎风里雨里去别家借东西,姜怀序和姜薇只坐着抹眼泪。 准确地说,姜薇抹眼泪,姜怀序看着。 她不是没哭,也跟着哭了几声,可惜她对姜老头没什么感情,又不是专业演员,掐了掐大腿,也只能干嚎几声。 倒是甜丫感情充沛,见姜薇哭个不停,自己也哭得一抽一抽的,传染似的,小风也哭了起来。 没办法,姜怀序只能偷偷在商城买一斤辣椒面,又偷偷转移到手上一点点,狠狠心抹了一点点在眼角处,眼泪顿时哗哗往外流。 姜薇一开始只顾着伤心,不经意一抬眼,被吓得差点跳起来,“幺妹、幺妹!你眼睛咋啦?!” 姜怀序正被熏得睁不开眼睛,又听姜薇惊恐地道:“二奶奶,你快来看看,幺妹她眼睛哭瞎啦!” 姜怀序:······ 失算,买的辣椒面太辣了。 最终用水洗了许久的眼睛,她才顶着一双核桃眼跪在姜老头的棺材前。 这副薄棺是从村里一户老人家里买来的,这是老人家买好打算自己躺的,纠结许久,没忍心让姜老头被草席卷了潦草下葬,就卖给了姜家。 钱秀珠夫妻二人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不少前来吊唁的乡亲。 这个时候能来吊唁的都是真心跟姜家交好的。 姜老大和众人商议过后,决定今日就下葬,就葬在后山山脚下。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众人把姜老头的棺材抬出了家门。 家里的男人一个没留,姜薇帮着郑丽娘做早食。 姜怀序则熬了些姜汤,准备给去后山回来的人喝。 烧火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件事似乎被她忽略了。 可她竟一时想不起来。 听见郑丽娘和姜薇说起柳氏母子,她才猛然抬起头,问道:“赵氏人呢?” “二婶?”姜薇疑惑,忽地想起什么,“二婶!” “娘说小叔他被除了族,村长看在一直下雨的份上,没有把他们母子二人撵出十里村,应是回自己家去了,赵氏可能被什么事绊住了。”郑丽娘猜测道。 想到柳婆子面如死灰的模样,姜怀序把这件事暂时抛到了脑后。 这一天忙的紧,姜家人把姜老头入土为安后,已经是下半晌了,郑丽娘一刻不停地做干粮,姜薇和姜怀序一直在帮忙。 等到干粮做得差不多了,又开始收拾东西。 姜怀序的东西简直太好收拾了,目之所及能用的,全被她丢进了空间里。 收拾完,她又想到了赵氏。 走到堂屋一看,姜芙正抱着姜蓉缩在墙角地铺上,睡得正香。 拍了拍姜芙的手,她对着惊醒的姜芙勾了勾手指,起身走向门口。 姜芙怯生生地走到姜怀序面前,低着头,不发一言。 “你娘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时候来接你们两个?” 姜芙摇摇头,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姜怀序不是很喜欢闷不吭声的人,不过看在姜芙只八岁,下面还有个三岁的妹妹,耐着性子多说了两句。 “我们明日要上山,你和姜蓉二人在我们上山前得有个章程,是继续在这儿等,还是回去找你娘随你选择。” 姜芙对于这个堂姐并不熟悉,她爹是童生,她娘是秀才的女儿,平日里对她很是严格,更不许她跟村里的小伙伴玩儿,嘴上总说他们是泥腿子,这辈子也出不了头,她们家可不一样。 她不知道哪里不一样,明明住在一个村子里。可娘说不一样,说得多了,她就信了。 可自从爹开始赌钱后,一切都变了。 爹变得爱打人,娘一天哭到晚,奶奶住在她家后,她哪怕整日都在做活,奶奶也不满意,不是打就是骂。 每次奶打她的时候,爹好似看不见,娘也不敢拦,只看着她哭。 这时候她就知道,她跟村里的女娃没啥不一样。 眼前的这个堂姐才是她见过的最不一样的人。 她看到这个堂姐在小溪边用石头砸了奶奶。 要是她能像堂姐这么厉害就好了,肯定就没有人敢欺负她和妹妹了。 姜怀序见姜芙不说话,耐心尽失,扭身离开时却被人拽住。 “二堂姐,我娘她不要我们了。” 带着哭腔的一句话让姜怀序停下了脚步。 “我娘把她身上藏的这个留给了我,这是她最后一件嫁妆。” 姜芙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银簪,递给姜怀序。 姜怀序扫了一眼没有接。 “她走的时候说过让我把这个交给大伯和婶娘,也值好几两银子的。她还说到天黑她都没回来的话,就让我和妹妹不要等她了。”姜芙眼睛里含着的泪水落了下来,“娘不让我们去找爹和奶奶,说他俩不会管我们,最好能跟着大伯和婶婶,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活下去。” “你娘想得挺周全,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爹娘想不想带着你们两个?”姜怀序的话很直白。 姜芙惨白着一张小脸,“妹妹我会照顾好,我也能干活的!” “你自己去跟我爹娘说,他们同不同意我说了不算。” 撂下这句话,姜怀序扬长而去。 她不在意姐妹二人是否在她眼皮子底下转悠,只是不想因为这两人再跟柳婆子有牵扯。 第43章 上山躲洪水 睡觉前,姜怀序又在商城购买了不少物资,大部分都是药品,包括小孩和大人的感冒发烧药、胃药,还有创可贴、纱布、酒精等等。其他的都是防身用具,匕首、电棍、十字弩、手枪、麻醉药之类的物品。 这一觉她只睡了两个时辰就被吵醒。 外头似乎没了雨声,只有大人说话的声音。 “咱们快点上山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去镇上的路都被淹了······” “也就你们这边地势高,水涨得慢,村东头那边水都到大人腰了,趁着这会儿雨小正好上山。” ······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姜怀序睁着惺忪的双眼来到了门前大槐树下。 “阿序姐姐,你看那边全是水!” 甜丫抱着姜怀序一只胳膊,翘起脚往远处看,她还是生平头一次见识到这种场景,整个人都惊呆了。 只见熹微的晨光中,他们平常通往村里的那条路上,波光粼粼一片,有人涉水而来,水直接漫过了小腿肚。 姜怀序打了个哈欠,摸了摸她的脑袋,嘱咐了句‘路上跟紧我,不要乱跑’。 甜丫乖乖点头,爷爷要拿东西,还要背着弟弟,奶奶也要背着吃食,她要听话,不能给大人添麻烦。 姜怀序捏捏甜丫的小脸,又晃晃自己的脑袋,感觉清醒了不少,便看向周围的人群。 这次集合上山来的大部分都是姜氏族人,牛伯一家也在其中,拢共只有二十多户人家,不算多。 实际上从前天开始就有人陆续离开了村子,多是投奔亲戚去了,可以说已经没有多少人待在村子里。 此刻在场所有人都满面愁容,地里的庄稼被水一淹,肯定颗粒无收,今年的赋税还不知要不要交······ 姜家人因着姜老头的骤然离世,每人腰间都系有麻布,周围的气压比旁的人低了好几度。 视线不经意扫到一个人,姜怀序目光一顿。 她戳了戳姜二郎的背,在他低头看向她时,抬手示意他看向一个方向。 “二哥,孙胖丫一家也在。” 姜二郎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低声解释道:“我跟她没什么,而且这关乎到女儿家的清誉,不可儿戏。” 声音里略带无奈。 他也不知为何会让幺妹误会自己和孙胖丫有什么。 “我是让你防着她点,能不接触尽量不要接触。”姜怀序小声提醒了句。 姜二郎眼神一凛,知道她这话必然不是空穴来风,当即颔首应是。 提醒完姜二郎,姜怀序又注意到了姜芙和姜蓉姐妹俩。 两人身份尴尬,姜蓉年纪又太小,姜芙一个人想要带她上山简直难如登天。 姜怀序倒想看看,姜芙能做到什么地步。 村长姜正茂见没人再过来,高声道:“咱们这就上山去,大家走路注意脚下,小心不要掉队!” 说完这句话,队伍一点点动了起来。 姜家虽买了牛和板车,但上山的话,板车没啥用,道路泥泞又狭窄,压根过不去,因此只让牛坨了几袋粮食和大件行李,剩下的行李都手拿肩扛。 姜二郎力气大在姜家已经不算什么秘密,因此他手上拿着不少东西,姜薇和姜怀序手上拿着的则都是些被油布包着的衣服、被褥。 姜怀序也没有强出风头,路上她警惕些,哪里有情况去帮一把也是好的。 唯有一点,上山路上的泥泞超乎她的想象,她倒是没什么,队伍行进速度却如同龟速。 这么一来在姜三郎和姜薇时不时的帮衬下,带着姜蓉的姜芙也能勉强跟上, 天色大亮后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姜怀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又拎起陷在泥里的甜丫,抬头看向高处。 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距离村子最近的一处大山洞,这处山洞姜怀序也知道,足以容纳他们一百来人。 只是牛伯说连日大雨,山洞里应当会藏有一些野兽,野兔野鸡之类的还好说,万一是猛兽就不得了了,因此他们上去之后就得做好战斗的准备。 翻过后山,众人来到抚云山山脚下,姜怀序踩了踩地上的土,不免有些担心。 这种天气山上最容易发生泥石流,好在上山的路地势平缓,即便有危险也有反应的时间。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咱们走快点,就快到了啊!” 村长高声喊道。 于是众人继续赶路。 姜怀序看了一眼好像从泥潭里刚捞出来的姜芙和姜蓉,姜芙脸色惨白,被她抱住的姜蓉脸蛋红扑扑的,红的有些不正常。 姜三郎和姜薇帮两姐妹不少忙,可毕竟是普通人,单单赶路就够消耗精力了,不可能一直帮忙。 “你妹妹发热了。” 姜芙一愣,抬眼发现姜怀序是在跟自己说话,小脸愈发惨白。 她胡乱摸了摸妹妹的额头,愈发手足无措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姜怀序把自己手里装着薄被褥和衣物的行李丢给姜芙,自己抱起姜蓉。 【团子,帮我把一瓶小孩退烧药晃匀,然后打开瓶盖。】 福团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宿主之前给它画的饼,它没吃到一点,现在还想让它做事,做梦! 【我这是在救人,能收集数据的。】姜怀序提醒了一句。 福团猛地睁大眼睛,截止到现在为止,它只收集到宿主一个人的数据,在统子们里都快抬不起头了。 【宿主,本团子这就来!】 很快一瓶布洛芬混悬液出现在姜怀序的手心里,她往姜二郎身边凑了凑,快速地把药喂给姜蓉。见小丫头没有把药吐出来,她才把剩下的药放回空间。 一边的姜二郎围观全程,只默默地用手上的行李替姜怀序遮掩一二。 他现在无论看到什么都见怪不怪了。 姜怀序一路把姜蓉抱上了山,对她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路上她让福团扫描了姜蓉的身体数据,又悄悄取了姜蓉的指尖血,权当报酬。 第44章 投错胎的两姐妹 将将辰正(早八点)时分,所有人站到一处空地之上,在他们面前就是一处山洞。洞口离地两三丈高,洞内黑黢黢的,从外面看看不出洞深几许。 由牛伯带着几个青壮年,拿着武器进到洞中打探情况。 “二堂姐,你累不累?我来背着妹妹吧。”姜芙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想知道妹妹现在还发不发热。 姜怀序摸了摸姜蓉的额头,烧退下了些,只是小丫头身上的衣服是湿的,要是不及时换掉,只怕会反复。 “一会儿进了山洞,你先帮她换身衣服。”一边说着一边把行李又拎了回去,姜蓉也重新交还给姜芙。 姜芙摸了摸姜蓉额头,发现已经不那么烫了,顿时欣喜不已。 “二堂姐,谢谢你。” 姜薇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不太是滋味,一个甜丫也就算了,又来两个人跟她抢幺妹,过分! 她很早之前就发现一件很神奇的事,只要幺妹在身边,就不会有蚊子叮她,现在他们来到深山,蚊虫只怕更多,她得把幺妹守好才行。 姜怀序可不知道姜薇的这点小九九,她正环顾四周,这一处地方,她是来过的,附近的草药都被她霍霍了一遍。 只是有一点,她得跟福团说好。 【团子,你暂时没有换宿主的想法吧?】 福团一惊,差点炸毛。 它曾经因为宿主的恶劣,确实动过这方面的念头······ 它缩了缩脑袋,【怎么可能?我从没有遇到过如宿主这般聪明的人,你可不要污蔑我。】 姜怀序一看福团这模样就知道有猫腻,她选择性无视,【既然如此,我的这条小命就交给你保护了,方圆二里地有什么风吹草动报告给我。】 【知道啦知道啦——】福团把头埋在毛茸茸的爪子里,声音略带委屈,【我一直都很尽责的好不好?】 【是是是,有机会的话请你吃烤肉。】姜怀序弯了弯眼睛。 一人一统正聊着,进去山洞的人已经走了出来。村长兴奋地道:“山洞里没有猛兽,大家进去找地方休息吧!” “好!” “终于可以休息了!” “快快,进去抢位置。” 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进了山洞,钱秀珠赶着牛十分强势地占了个角落的位置,二爷爷二奶奶跟他们家挨着。 山洞里没有进多少水,除了洞口附近,地面都比较干燥,只是到底是深山老林,洞内比较阴暗潮湿,加之淋了雨,不少人开始打喷嚏。 “娘,我先煮锅姜汤,让咱家人暖暖身子吧,万一染上风寒就不好了。”郑丽娘对钱秀珠道。 钱秀珠自然没什么意见,她把牛身上被油布包起来的干柴丢到地上。 “多煮点,给你二爷爷一家也端过去几碗。” “欸。” 姜怀序和姜二郎、姜三郎此时正在撑帐篷。 姜三郎只听二哥说过他和幺妹做了三顶帐篷,却没亲眼见过,亲自上手后不由得呆住了,他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么方便的帐篷?撑好一顶帐篷后,他跪在帐篷口,看看里面又看看外面,总觉得外头这层油布很是碍眼。 “二哥,这个······” 姜二郎一个眼神止住他即将问出口的话,“看看外边下得大不大,不大的话去附近捡些柴火拿来火堆边烤。” 姜三郎忙闭上嘴,跑去洞口。 “二堂哥,我想跟着一起去捡柴。”刚给妹妹换好衣服的姜芙怯生生地对姜二郎道。 她很害怕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使得她和妹妹遭到大伯一家人的嫌弃。 姜二郎声音温和了一些,“方才我听幺妹说蓉姐儿发热了,你应当好好照顾她才是。不然你去帮大嫂煮姜汤,煮好了也喝上一碗。” 姜芙高兴地‘嗯’了一声,把姜蓉哄睡之后,来到郑丽娘跟前打起下手来。 钱秀珠虽在忙活规整行李,却也在时时注意姜芙两姐妹的动静,她也担心这俩孩子被那对爹娘养坏,好在目前看来,俩孩子都还不错,小的那个生了病,却也不哭不闹的,大的也有眼力见。 她不是时常发善心的人,只是当家的是个看重亲情的人,姜芙和姜蓉既然是公爹的孙女,他们夫妻俩就不能任由两人自生自灭,真要那样做的话不说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他们也会良心不安,毕竟孩子没做错什么,唯一错的地方大概就是投错了胎。 所有人都看见了姜家的搭起来的帐子,都有些好奇。 好奇归好奇,男人们觉得用油布一裹,咋睡不是睡,何必费那功夫搭个帐子。女人们却觉得这个法子好,能挡些蚊虫,还隐蔽些。 于是在媳妇儿、女儿的催促下有男人前来询问。 “阿良哥,这帐子是咋搭起来的?” “看着也不像是木头搭起来的,又大又宽敞······” 一直在担心自家妹子的姜老大一脸懵,他咋知道,也不是他搭起来的。 姜怀序正想给二爷爷二奶奶一家也搭个帐子好睡觉,于是道:“各位叔叔伯伯们不如去砍些竹子回来,让我二哥教你们怎么搭,不过先说好,用竹子搭的帐篷走的时候或许还要拆掉,不如我们这几个帐篷方便,诸位可不要见怪!” “序丫头,你说的哪儿的话,哪能你们费心教了俺们,最后还落个埋怨,俺们成啥样人了!” 姜怀序带着笑,“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 最后叔叔伯伯们把砍竹子的任务交给了家里的半大小子们。 被迫背上砍柴任务的姜二郎被一群小伙子簇拥着走出了山洞。 姜舟十三岁,是村长姜正茂的小儿子,和姜二郎向来交好,也被自家老爹指使着出去砍竹子。 “你家的幺妹会说话之后,好像要把前面八九年想要说的话倒个干净,小嘴叭叭的,偏生我爹他们还爱听她说,奇了怪了!”他嘴里嘟囔着。 “羡慕?”姜二郎语气里带着笑意,“我幺妹说话好听,你多学着点儿。” “啧啧,姜二郎,你别太嘚瑟!”姜舟忍不住牙酸。 第45章 熬草药,造栅栏 山洞里,姜怀序喝完姜汤之后,替姜蓉摸了脉,发现情况依旧不好,便交代了姜芙几句。既然已经插手,半途而废不是她的风格。 仔仔细细交代了一通,她对钱秀珠道:“娘,我去外边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草药,有的话就采一些回来。” “幺妹,我也要去!”姜薇立即跳出来说道。 钱秀珠也道:“让你姐跟你一起,拿着油伞,别离开太远晓得不?” 姜怀序看了眼眼巴巴看着她的姜薇,无奈地点点头。 不知道为啥,她这个姐也太粘着她了。 姐妹俩并肩走出山洞,只在山洞附近转悠了会儿,也找到不少的艾草、防风之类的常见草药。 回去的路上,两人和砍竹子的那群人遇见,以姜二郎为首的所有人都狼狈不堪,身上脸上都沾上了泥。 “二哥,你们怎么砍了这么多竹子?”姜薇忍不住惊呼道。 姜舟抢着答道:“我们且要在山洞待一阵呢,总得想个法子不让猛兽闯进我们的地盘才是!” “把竹子削尖拦在山洞门口,这样安全一些。” “好法子!”姜薇抚掌道。 姜怀序提醒道:“山洞门口牛伯正领着人装陷阱呢,你们走路的时候小心些。” 姜二郎微微颔首,“走吧,一起回去。” 一行人回到山洞后,就开始热火朝天地削竹子,造栅栏、熬草药。 大人们见了都不由得啧啧称奇,“这一辈的小子们肯定都是有出息的,你看看,就这劲头,灾年咱也熬得过去!” “他叔,你要夸就一起夸,不然你就把防风寒的药汁子放下!浪费了序丫头的一片心意!” 他叔:······ 众人笑了起来,外头山风呼啸,雨水肆意,山洞内却是难得的温馨与和乐。 一片暖融融的景象中,唯有孙家一家格格不入,所有人都挂着脸,好像谁欠了他们几百两银子。 “跟大哥、二哥一起去二嫂娘家多好,非得来这山上吃苦受罪,毛病······”孙五嘴里不停嘟囔道。 孙四踢了下他的腿,“让爹娘听见你就死定了。” “听见就听见,现在咱家每天不吵吵两句,我心里还不舒坦!” “你叽歪啥呢?一家子这么多人全都去亲家家里住,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孙老头一屁股坐在刚铺好的铺盖上,“你们娘身体刚好一点,管好你们的嘴!” 孙四、孙五懒懒应了声。 “爹,我也要睡帐篷!姜二郎做的帐篷可好了,我想要他做的!”孙胖丫看完姜二郎做帐篷回来噘着嘴撒娇道。 孙老头哪受得了女儿这般撒娇,忙不迭道:“做做做,爹去问问能不能让他给你做个!” 又喊孙三,“老三,老四,你俩闲着没事也给我跟你娘做个帐篷。” 孙四没应声,倒是一直在忙的孙三‘欸欸’了两声,放下手头的活计道:“爹,我知道了。” “三哥你傻不傻?”孙五小声嘟囔,“爹说啥你都应,活该你做活多。” 他们兄弟五个原本已经商量好,有关小妹的事一概不管,谁知偏生出了三哥这个冤大头,爹娘说啥都是好好好,把他们四个弄得里外不是人。 孙三眼中闪过一抹鄙夷,面上却憨憨一笑,“不管咋样,那是咱爹。” 孙五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孙胖丫看着自家爹离开的背影,心中无比得意,她此刻无比庆幸自己说通了父母上山,没有大嫂二嫂两个丧门星,没有大哥二哥两人带头,剩下的三个哥哥和两个嫂嫂对她构不成半点威胁。 这般想着,她对五哥的话也不觉得生气了,扭身去找娘。 孙老头溜溜达达走到姜二郎跟前,“姜家小子,你给我家做个帐篷,我付你银钱如何?” 姜二郎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孙老头。 “孙老爷子,我是读书人,并非生意人。” 意思就是不做。 孙老头脸上的笑瞬间收起。 他没想到姜二郎这么不给他面子,哪怕两家有龃龉,也是一个村的,这不是找事吗? “姜二郎,我好歹是你长辈······” “让让让让!”二奶奶拿着铺盖想把挡在面前的孙老头挤开,却发现有点艰难。 她定睛一看,“哎呦,孙老爷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俺们这庙小,挪动不开,你这体格子站在这儿,不是找骂呢吗?赶紧走开!别耽搁事儿!” 说着,她小声跟姜二郎说起话来,压根不给孙老头说话的机会。 孙老头在一旁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实在是自讨没趣,眼下又不能对姜二郎如何,只能冷哼一声离开。 二奶奶见孙老头离开,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脸皮真厚!” 回到自家铺盖前,孙老头满脸阴沉,看谁都不顺眼,唯有在妻女面前才露出点好脸色。 “爹,二郎答应了吗?”孙胖丫扯着孙老头的手不住地晃。 “丫啊,让你哥哥们给你做,都是一样的,姜二郎那人清高的紧,给银钱都不行,你看······” “姜家那小子本就是个不识好歹的,胖丫,你细琢磨,他有啥好的?”孙老太半躺在铺盖上掀起眼皮道。 在她看来,姜家那群人就是一群眼瞎心盲的东西,连她女儿都看不上,能有什么好? “我不管,我就是看上他了!”孙胖丫一把甩开老爹的胳膊,高声道,“你们要是没办法,我就自己想办法,哼!” 孙胖丫显然是忘记这不是自己家,她这话一出,山洞里的人都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孙老头:······ 孙老太:······ 最后还是孙三媳妇儿硬着头皮补了句:“幺妹,你看上的帐篷你三哥在做了,别着急······” 孙家的动静,姜怀序没怎么注意,她现在的心思在吃食上,方才她才意识到,姜明德去世意味着他们要守孝,灾年不吃肉不现实,可姜明德昨天刚走,今天就大吃大喝,只会被人嚼舌根。 别的倒没啥,她答应了福团的烤肉怕是不成了。 在现代商城挑挑拣拣了半天,姜怀序花了五百积分买了一个带有水果的蛋糕。权当是给福团的补偿。 福团对于宿主这边的状况再清楚不过,本来还不是很不开心地面壁生气,在看到模样清新好看的蛋糕后,忍不住凑近了些。 它抽动着小鼻子嗅了嗅,一股香甜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很像它喝过的草莓奶昔味营养液。 小心翼翼尝了一口之后,它的小眼睛中光芒大盛,脑袋再也抬不起来了。 而姜怀序只能跟看吃播似的看它吃得满脸奶油,自己咬一口饼子,喝几口野菜汤,苦逼的不行。 第46章 安身立命的本事 吃过早食,姜老大忽然对钱秀珠道:“秀珠,我这两天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阿桃她这么久没跟娘家联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放心不下。” 钱秀珠心里早有准备,便道:“你就是想去找她,也得等到雨不下了再说,我们十里村地势这么高都被淹了,整个县城怕是全被淹了,你去找小姑子得走个三四十里地,现在外头这么乱,到了地方还不一定能找到人,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本就一直在犹豫的姜老大看向山洞外头,雨势连绵不绝,没个尽头,他只能把刚升起来的念头压下去。 另一边姜芙神色匆匆赶来,“二堂姐,你帮我看看我妹妹吧,她好像又烧起来了······” 姜芙没想到刚刚还有胃口吃东西的姜蓉,忽然又开始发热,这次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嘴里一直小声说胡话。 正在和姜薇一起处理艾草的姜怀序闻言看向角落里躺着的姜蓉,拍了拍手,站起身。 “幺妹,这些艾草烘干之后是不是就可以烧了?”姜薇拉着姜怀序的手问道。 “对,在我们住的地方附近到处熏一熏。” 这是古代最简单的消毒杀菌的法子了。 说完她和姜芙一起去看姜蓉,在看清楚姜蓉被薄被裹得严严实实之后,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忙上前扯开被子。 伸手一摸,小小的人儿好像刚从水里出来一样。 “她这是热邪入体,不能捂着,一直捂着只会更严重,你去打盆清水来给她擦擦身子。” 姜芙没想到姜蓉这样是自己造成的,水雾立即涌上眼底,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用手一抹就去打水。 跟过来的钱秀珠看姜怀序在脱姜蓉的衣服,不由问道:“序姐儿,她受了凉不会更严重吗?” 姜怀序知道庄户人家对寒症、热症分辨不清,于是解释道:“娘,蓉姐这是热邪入体,发热之后须得散热,散不了热只会越来越严重,若是风寒就不一样了,得了风寒的人会控制不住打寒战,这个时候要捂着不能受凉。很多人不知道两者之间的分别,殊不知辩证不对会要人命的。” 钱秀珠吓了一跳,“这么严重?” “是啊,娘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有的人发热吃药也降不下去,最后直接烧傻的?这就是辩证不对,吃错了药。” 钱秀珠细琢磨了下,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 她忍不住心下感慨,“你学医只学了半年多的时间,就能知道这么多,可见是个聪明的。” “咱家哪有不聪明的。”姜怀序笑的半点不含蓄。 钱秀珠看了她半晌,最后也忍不住笑起来。 等姜芙把水打回来,姜怀序亲眼见着她把姜蓉的身上都擦过一遍之后,对姜芙道:“我把她抱进帐篷里喂药,喂完药你注意照看,退烧告诉我一声。” 姜芙的手指绞在一起,面露局促:“二堂姐,妹妹就睡在这里也可以的。” 那帐篷里面都是软和的被子,万一弄脏了就不好了。 姜怀序看了一眼姜蓉身下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被子,她方才还摸到一角湿漉漉的。帐篷里她铺了防潮垫,适合姜蓉养病。 “你堂姐让蓉姐儿睡哪儿就睡哪儿,我们既让你跟着,让你们俩少吃点儿苦还是行的。”钱秀珠对姜芙道。 姜芙感激地看了一眼伯母,又看着姜怀序抱着姜蓉离开的背影,下定决心至少要跟二堂姐一样学会一种安身立命的本领,这样才能报答大伯一家。 又给姜蓉喂了一次退烧药,看她睡沉了之后,姜怀序才站起身,蹲在帐篷边上蹲的她腿都麻了。 一直站在一旁等着的姜芙以为她要走,猛地抓住她的手。 “怎么了?”姜怀序疑惑。 姜芙被这么一问,讪讪地松开手,头即将垂下的时候,她又鼓足勇气抬起头。 “二堂姐,你能不能教我识字?或者教我打架?” 姜怀序忍不住上下打量姜芙,突然发现这小姑娘似乎比自己高一点,这让她有些气闷。 “你跟我来。”她又喊姜薇,“姐,你看一下蓉姐儿。” 姜薇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嘟着嘴不满地跺了跺脚。 也不知道跟那丫头有什么好说的。 找到一处不怎么引人注意的角落,姜怀序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看见我打架了?又如何知道我识字?” “你用石头砸奶······我不小心看见的,识字是大堂姐说的。还有,村里人都说你是仙女转世。”姜芙气弱地道。 她那时藏在草丛里不敢看只敢听,回去才发现她奶伤得有多重。 听到最后一个原因,姜怀序胸口的那团气又散了,她哭笑不得地问:“你为什么想学这些?” “我想带着妹妹好好活下去,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领也能好好报答你们。” “你爹娘没教你识字?” 姜芙垂下眼睛,难过地道:“娘说女子学好女红,以后嫁个好人家就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爹他不让我识字,他说女娃识字也没用。” 姜怀序摸摸鼻子,好像戳到对方的伤心事了。 “你以后想做什么?” 这一问把姜芙问住了,她只想学识字,在她看来,会识字就很厉害,长大之后想做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我暂时先教你识字,以后想好了再告诉我。” 古代女子求生不易,她对积极上进、认真努力的女子有天然的好感。 姜芙的眼睛明亮如星子,“我会好好想的,二堂姐。” 一回到自家帐篷那儿,姜怀序就被姜薇堵个正着,“幺妹,那丫头找你干啥呢?” “她说想识字,让我教她。” “识字?”姜薇惊讶,“她怎么这么想不开呀!” “姐,你想想,以后二哥要是考中进士,咱家就成了耕读之家,别人问你识不识字,你大字不识一个,多没面子?”姜怀序语重心长地道。 “我脸皮挺厚的······还有,”姜薇扬了扬下巴,“字我也识得几个,才不是大字不识一个呢。” 真优秀。 姜怀序忍不住冲姜薇竖起大拇指,自顾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第47章 趁机报仇,拳拳到肉 这一天,雨依旧没停,山洞里的十里村人却很是安稳,他们所有人不仅在洞门口造了栅栏,还在栅栏前挖了一个大坑,坑底插着削尖的竹子做陷阱。 哪怕外头时不时有狼嚎声,山洞里的众人都在做自家的事,倒也融洽。 “阿良,你来,我跟你说个事儿!”村长冲姜老大招招手,面色有些迟疑。 不一会儿两人走到一处角落。 再次回到帐篷边上的姜老大脸上深切的悲哀几乎掩饰不住。 “当家的,咋了?”钱秀珠见他脸色不好,忙问道。 姜老大抬起大手抹了把脸,低声道:“村里有人说,柳氏今早上上吊自尽了,二弟和二弟妹不知道去向,怕是不会回来了。” 话音落下,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钱秀珠有些恍惚,梦里那个把他们一家搞得支离破碎的柳氏就这么死了? 简直像做梦一样。 缓过来之后,她瞥了一眼当家的,轻声道:“我们对你二弟一家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既然他们两人选择抛下两个孩子离开,就是丧了良心,你可别犯糊涂。” 姜大郎叹了口气,他也不是想把二弟两人找回来,就是觉得世事无常罢了。 “我知道了,媳妇儿。”他挪了挪屁股凑近钱秀珠,“那俩女娃你怎么想?” 钱秀珠瞪他一眼,“能怎么想?我给她们饭吃,她们帮我做活,总不能不管或者把俩孩子按水里淹死,真要那样,咱成啥样人了?” “我就知道我媳妇儿心地最善!”姜老大半点也不吝啬地夸奖道。 钱秀珠一把把姜老大凑过来的大脸推回去起身继续忙活。 干柴都不够了,哪还有功夫闲聊? 住在山洞里的第一晚,众人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天,钱秀珠想着用盐腌好的肉也放不了几天,跟当家的商量了之后,对着姜家众人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今个吃肉。 尽管如此,姜家人没一个高兴的,姜老头刚刚去世,头七还没过,谁都没办法心安理得沾染荤腥,就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中,大雨又落了三天。 众人居高临下,眼睁睁看着后山的小山丘由一片翠绿变成汪洋一般,原本略显轻松的气氛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沉重的沉默。 姜怀序看着愁眉不展,郁郁寡欢的大嫂,轻叹一口气,上山前大哥带着大嫂抽空去了趟郑家村,才知道大嫂的爹娘也有上山躲着的打算,打听到郑家村的村长也有这个念头之后,他们便安心地回来了,可如今雨下得这么凶,心中还是没法子不担忧。 可这种事除了口头安慰任谁也帮不上忙。 她这几日除了看医术,做实验,就是教姜薇她们几个识字了。 是的,姜薇在姜芙的激励之下也开始识字,甜丫、小风也跟在后面学,甭管学的好不好,劲头很足。 姜怀序不是什么好老师,用烧过的柴火在石头上写下五个字,教他们读音后就让他们自由发挥。 大多数时候姜薇几人只能缠着姜二郎要字的解释。 也不是姜怀序真的懒到故意不给他们解释,她又不是古代的《说文解字》,更没看过这本书,有个现成的姜二郎在,干嘛还要浪费时间找解释? 于是姜二郎再次成了她的劳动力。 反观姜二郎倒是乐在其中,解释每一个字都能找到一个有趣的小典故讲给几人听,久而久之吸引的孩子越来越多,大人们看到都倍感欣慰。 一群孩子堆里,唯独孙胖丫比较碍眼,哪里有姜二郎,哪里就有她,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为此,不少妇人暗地里非议,钱秀珠冷眼瞧着,心中恨恨,这是赖上她家二郎了是吧?当天她就找到姜二郎,母子二人聊了许久,第二天就传出姜二郎没有及冠前不成亲。 距离二郎及冠还有六年,钱秀珠就不信孙胖丫能把自己耗成二十多岁的老姑娘! 这件事传出来之后,孙胖丫当天夜里怎么也睡不着了,这些天她压根没有找到机会和姜二郎单独相处,更别说把想好的计策付诸实践了。 最可气的事,无论她跟姜二郎说什么,姜二郎都当没听到似的,简直······ 想来想去,胸口愈发的闷,她支起胳膊看向帐篷外头,此时所有人都在熟睡,火堆即将要燃尽,但也能看清楚地上躺着的人。 她缓缓坐起身,蹑手蹑脚地从帐篷爬了出去。 空间里,福团掀了掀眼皮,懒得提醒宿主,可想到甜甜的蛋糕,还是不情愿地开了口,【宿主,孙胖丫朝你们这边走过来了。】 姜怀序本就睡得浅,听到它的声音便立即睁开了眼睛。 她和郑丽娘、姜薇睡在一个帐篷里,睡得还是最外侧,帐篷的拉链没有拉上,掀开油布就能看到外边。 只见孙胖丫背对着她蹲在她三个哥哥的帐篷前,迟迟没有动作。 半晌,帐篷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孙胖丫显然是被吓到,猛地坐在了地上,喉间发出的惊呼声溢出的同时戛然而止。 姜二郎清冷的声音被压到最低,“你来作甚?” “我有话对你说。”孙胖丫指了指洞口,“我等你。” 夜里时不时会有人出洞解手,因此这点动静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姜怀序见孙胖丫说完也不管姜二郎什么反应,自己先走了,而姜二郎的油布帘子荡啊荡,之后便没了动静。 她嘴角微翘,姜二郎不理,她倒是有兴趣找孙胖丫报个仇。 姜怀序悄无声息地离开帐篷,向着洞口走去。 姜二郎听见动静,忍不住拉开油布帘子看过去,看见姜怀序的身影,慢慢皱起了眉。 他想了想,没有跟出去。 这些时日,孙胖丫缠他缠的紧,确实惹人厌烦,能不接触最好不接触,而且幺妹做事向来有分寸,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 姜二郎不知道的是,他眼里有分寸的姜怀序刚出洞口就从空间里拿出一个麻袋套在了孙胖丫的脑袋上。 雨下的大,她们又在外面,趁着众人听到动静到清醒的这段时间,她一拳一拳打在孙胖丫的身上,拳拳到肉。 孙胖丫就在刚开始叫喊了几声,后来声音渐弱。 反倒是拴在门口的牛和骡子叫得欢。 姜怀序见打得差不多了,停下手,忽然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这声音令她瞬间寒毛直立。 她想也不想,一把拽过孙胖丫脑袋上的麻袋收进空间,又拎起她的一条腿,拖着就往洞口跑。 第48章 又懒又馋还怕死的福团子 【什么情况?】 【啊啊啊啊泥石流!宿主你保重!!!】说完福团就从系统空间消失了。 姜怀序没忍住在心底爆了粗口,又伤不到它,怕个屁!之前还说不想换宿主,她看死团子分明是巴不得她死!没素质,没涵养,没道义,又懒又馋还怕死,等她有空的! 紧要关头,姜怀序拉着孙胖丫跑回了山洞里,她高声喊道:“山崩啦!都醒醒!!” 一抬眼却发现,不远处站着个人,姜二郎胸膛上下起伏着,眼底的惊惧浓得犹如实质,额角沁出不少汗珠。 也不管陆续醒来的众人,她直接把手里的孙胖丫丢下,停也不停地拉上姜二郎继续往里跑,边跑边喊,“山崩啦!赶紧往里跑!!” 在他们身后,山石落下的巨大响声接踵而至,栅栏顷刻间被大量混杂着石块的泥土冲倒,泥水倒灌,不少没有反应过来的人被埋进土里,‘轰隆隆’的响声在此刻成了催命符,呼救声、哭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钱秀珠脸色惨白地把姜二郎和姜怀序检查一遍,发现两人没受什么伤,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回去。 她刚才听到大郎、三郎和薇姐儿说二郎和序姐儿不在帐篷时,心都凉了半截儿,幸好还没挤出人群,就看见序姐儿拉着二郎跑了回来。 姜怀序松开拉着姜二郎的手,也不在意钱秀珠的动作,只看着被卷入泥石中不断挣扎求生的熟面孔,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曾经做任务时也目睹过泥石流的发生,可那时救援迅速、医疗先进,在这古代,生命当真如蝼蚁一般,脆弱不堪。 待一切平息了之后,山洞被泥石占了小半,村长颤着声音吆喝着救人。 被吓傻的孩子们忍不住大哭出声,不少亲人被埋进泥里的妇人和汉子也以头抢地,哭个不停。 村长见没几个动手,厉喝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们有空哭不如想着救人!现在咱们都被堵在山洞里,就算不救人也得挖出一条路,要不就饿死在这山洞里,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这一声怒吼很是有用,立即就有人动了起来。 姜老大卷起袖子,“大郎、二郎、三郎你们跟我一起去救人,媳妇儿,你带着大郎媳妇和薇姐儿她们帮忙救治,都听序姐儿的,她懂医,让你们怎么做怎么做。” 闻言,姜怀序对钱秀珠说:“娘我去准备一下东西,你们先去帮忙。” “娘知道了,你跑慢点!” 很快众人纷纷忙碌起来。 姜怀序躲在帐篷里把纱布、止血粉、棉球等处理外伤的物品都从空间拿了出来,连带着缝合用具还有早就被她倒进陶罐里的碘伏、生理盐水,这是她为了方便示人准备好的。 古怪些的东西她都推到‘师傅’身上便是,这种时候也不会有人闲来无事追究救人命的东西来历。 一切准备好之后,她马不停蹄地跑到郑丽娘几人身边,钱秀珠正帮忙挖人。 她们正围着一个刚被救出来的妇人,姜怀序定睛一看,是平日最爱在村口操着一口大嗓门说话的林氏,虽然爱说闲话,心地却是好的,曾经还给过原主吃食。 被人救出来的时候,她怀里抱着自己的一儿一女,两个孩子没受什么伤,反倒是她满身污泥,双眼紧闭,额头上被砸出一个口子正往外冒血,身边两个孩子正放声大哭。 姜怀序一边冲洗林氏的伤口一边对大嫂几人道:“你们看我是怎么处理的,好好学,之后只要伤得不重就按照这个步骤来······” 尖利的哭喊声让她无法集中,“闭嘴!你们娘亲好好活着呢,号丧是想把人送走?!” 林氏的两个孩子十岁的花儿和七岁的铁头张大的嘴瞬间闭紧。 郑丽娘小声安慰道:“莫哭莫哭,你们娘亲休息下就能醒了,可别吵着她晓得不?” 花儿和铁头抽噎着点头。 听见姜怀序说话的大人们也觉得晦气,忙斥责自家哭闹的孩子,小孩子们嚎哭的声音逐渐转小。 定了定神,姜怀序开始处理林氏的伤口,一边动作一边对郑丽娘、姜薇和姜芙讲解,过程中还不忘收集血液,差不多止住血后,包扎好之后,唤福团扫描人体数据。 这货在危机解除的时候就回到了系统空间,不过跟个鹌鹑一样,不敢吭声。 这会儿姜怀序一唤它,它半点也没耽搁,直接从系统空间出来,动作十分麻利地扫描完,讨好地道:【好了,亲爱滴宿主,积分已到账!】 福团一边说一边偷瞄宿主的脸色,偌大一个山洞里出现一只闪着翅膀的长毛三花,实在古怪。 姜怀序没理它,只注意了下自己的积分余额,见多了2500积分,便开始处理下一个人的伤口。 同一类型的病症,扫描人体数据赚不了多少积分,除非很不幸地扫到了人体中暗藏的病症,否则只能赚个血液样本的积分。 因此在姜薇和姜芙开始上手后,姜怀序就把这种轻省活儿丢给了她们,她则找到村长说尽快打通山洞的事。 给人处理伤口时她一心二用让福团扫描了下山洞,发现此时整个山洞完全封闭,要是不及时打通,氧气耗尽,这一百多号人,可就真的要葬身于此了。 “你是说,现在山洞完全被封住,半点不通风?”村长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姜怀序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燃烧殆尽的火堆,“您看火堆上的烟,直直朝上,显然是没有风的,现在最好只留下一个火堆,其他的全部熄灭,然后找到洞口最薄弱的地方打通,这样我们才不会有危险。” 村长想了想,觉得有理,心中赞叹小哑妹知道得多的同时,又连忙指使人把火堆用水浇灭,只留下最近的一处照明。 做完这件事后他又找到一堆人商量挖洞的事,可对于这种事所有人都两眼一抹黑。 村长可以说是所有人中最发愁的人,躲进洞里这件事是他敲定的,要是这么多人都折在这儿,可全是他的罪过,就算死了他都不能瞑目。 第49章 眼前的麻烦事 心里乱糟糟地想着,村长又想到了姜怀序,心中便有了想法,这丫头自从会说话之后,机灵得有点邪性,问问她说不定能行。 这般想着,他朝着姜怀序走去。 姜怀序正让福团扫描哪一处比较好打通,最后锁定在山洞最左边。 山石和泥土堆积较多的地方是洞口右边,山洞左边高度较低,再往右最底下有一块大的落石,只要能在洞口石壁和落石之间打通,人就能出去。 打定主意,她环顾四周寻找姜二郎的身影,却正好跟村长视线相撞。 “村长伯伯,您找我?” 村长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犹犹豫豫开了口:“序姐儿,这么些人,西一榔头东一棒槌的也不是个事儿,这样吧,你说咱往哪儿打,咱就往哪儿打!你放心,无论成与不成,这事儿都我担着。” 姜怀序只觉三道黑线挂在脑门,这是把她当算命的还是真当神仙了? 原本她还想着让姜二郎出面,现在看来也不必了。 “村长伯伯,不如就在这儿挖吧。”姜二郎不知何时在两人身旁驻足,此刻他正指着洞口最左边。 关乎人命的事,能不插手最好不插手。 虽然知道村长伯伯可能只是无法下决断,又被流言影响才来找幺妹,他却不想幺妹身上背有近百条人命的担子。 更何况他这一指也是在救人时留意许久才得出的结论。 姜怀序自然知道姜二郎的用意,连连点头道:“村长伯伯,我二哥说得定然不错,就挖这儿吧!” 村长见他们兄妹俩都这么说,也没问原因,立即叫来能动的青壮汉子开挖。 姜怀序把随身的竹筒接下来递给姜二郎,“二哥,喝点水。” 姜二郎也没客气,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后他叮嘱道:“你去看看富贵叔的伤,似乎伤到骨头了,还有,离这边远点,小心别伤到。” 接过递回来的竹筒,姜怀序应了一声。 兄妹二人各自去忙。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响彻整个山洞。 姜怀序心中一惊,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围着一群人。 她快步走过去,桂花嫂子目光呆滞地躺在钱秀珠怀里,而她看过去的地方,她的相公姜瘸子正血肉模糊地躺在泥水里,在他的右半身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脑浆迸裂,显然已经无药可救。 明知道结果,看姜怀序过来,钱秀珠还是没忍住用目光询问,见姜怀序摇头,她肩膀微沉,对身旁的妇人们低语几句,众人一起把郑桂花扶了起来。 谁知刚刚扶起,郑桂花陡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随即声音戛然而止,人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姜怀序帮她简单看过之后,发现没什么大碍才收拾收拾心情,去给富贵叔看伤。 富贵叔伤得确实不轻,他的腿被一块石头砸折了,不幸的是,姜怀序没有接骨的经验。 “序姐儿,你老叔的腿咋样啊?能不能治?” 姜富贵的媳妇小曹氏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姜怀序团团转。 “婶子,你也知道,我还只是个半吊子,之前从没有帮人正过骨,这样吧,你要是相信我,我先去准备一下,等下试试帮富贵叔正骨,不过你得想好,我可不一定能成。” 甭管接不接得上,话先撂这儿,毕竟不是小事。 小曹氏心下着急,拉着姜怀序不松手,“你跟婶子说实话,你老叔的腿就这样不管的话,是不是就瘸了?” “这是肯定的,以后骨头长好,想要治好也要把腿打断了重新正骨。” “那······那······”小曹氏一时没了主意。 “序姐儿,你只管试试看,试了不一定好,不试肯定不好,以后还得遭更大的罪!” 姜富贵的娘曹氏抹了把眼泪发话道。 疼得脸色惨白的姜富贵也道:“序姐儿,老叔信你,你可是我们十里村最有福气的女娃。” 姜怀序见小曹氏没再说话,连忙道:“老叔,你先忍着点儿,别乱动,我等下就来!” 说完一溜烟朝着自家帐篷跑去,边跑边对福团道:【把姜富贵的身体数据复制到工具人上。】 福团自然是照办,宿主现在可喜欢无视它了,为了以后得皮肤和口粮,不能招惹。 姜怀序在帐篷里待了许久,借用工具人,不停地变换角度和力度正骨,试验出最合适的之后,她又反复练习好几次,才从帐篷里出来。 摸着姜富贵的腿时,姜怀序还有些紧张,抬眼一扫,姜富贵紧闭双眼,表情好似上战场一般视死如归。 姜富贵的爹娘、小曹氏还有姜富贵的三个儿女都一脸的紧张。 “富贵叔,我问你个事儿。” 姜富贵悬着的心一滞,“啥,啥······啊!” 惨叫声响彻整个山洞。 姜怀序在光屏上看到姜富贵的右腿情况后才慢悠悠地问出想问的事:“······疼不疼?” 问出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自然是为了转移姜富贵的注意力,毕竟答案挺明显的。 拿出准备好的木棍固定在姜富贵的腿上,姜怀序简单交代了注意事项。 小曹氏愣愣地应了两声,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就好了?” “骨头接上了,平时腿不要用力,不然长歪了还是要打断腿的。” 小曹氏和姜富贵齐齐打了个寒颤,答应得很迅速。 孙老太看到这这副情景,不由得动了心思,她开始是不信那个哑巴会医术的,但是现在好些人都信,似乎那哑巴真能救人。 她家胖丫也不知咋了,没在帐篷里待着,反而晕倒在勉强腾出来的过道里,要不是老三及时发现,差点也被埋进泥里。 人是救回来了,就是咋样都不醒。身上还多了许多伤。 她想让那哑巴帮她家胖丫看看咋回事儿。 这样想着,她也这样说出了口。 第50章 钱秀珠发威 孙老头一听,立即反对道:“不行!姜二郎给我脸色看,现在让我求他们家,老子的颜面往哪儿搁?” “你的脸面重要还是闺女的命重要?”孙老太怒了。 孙老头扭过头,“你想去就自己去,想让我出面,门儿都没有!” 孙老太抬起手指着老头子的手微颤,见他无动于衷,手背在额头上,背靠着洞壁上哼哼起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五个儿子一个都指望不上,当老子的连亲闺女的命都不管,你们就是盼着我死!我死了就不碍你们的眼了······” 孙老头被她哼哼的浑身难受,只好踹了一脚赖着不去挖泥的五儿子,“你去,把那个哑巴叫过来帮你妹妹看看啥情况!” “我才不去!”孙五烦躁地站起身,拍拍屁股就要走。 他又不傻,明知道那家人不待见他们还往跟前凑,不是找骂呢嘛。 “你他娘的给老子站住!”孙老头高声喝道,却死活没拦住五儿子的脚步。 孙老太直接哭了起来,一直嚷嚷着命苦。 “老三家的,你去把那丫头叫来,就说我们给银钱。” 孙三媳妇儿见逃不过,只好无奈应下。 姜怀序正抢救一个被埋进泥石下才挖出来的老人,老人名叫姜河,腿脚不太好,年轻时是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膝下有两子一女。 他和妻子拼死拼活攒下家业,给儿女们成了家,年纪大了两个儿子却互相推卸责任,不想赡养。 自从老妻去世后,他独自一人住在老屋,平时只有嫁到隔壁村的女儿时常看望。 决定上山之后,老人才发现两个儿子已经带着家当离开了十里村,他万念俱灰,只想留在十里村等死,要不是村长极力劝说,一路帮衬,他不会上山。 谁曾想,该来的躲不掉,老人窒息时间太久,被挖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 姜怀序到底也没有把人救回来。 身为特种兵生死之事再常见不过,可一连几天,好几个和自己有过接触的人相继离世,她也不免受到影响。 “大郎家的,你来。”孙三媳妇乔大莲悄声对郑丽娘说道。 “大莲姐,你有事吗?”眼睁睁看着老人咽气,郑丽娘心情很是低落。 乔大莲不好意思地抓住自己的衣襟,有些难以启齿,“你能不能让哑妹去看看胖丫?她一直没有醒过来,爹娘不放心,不白看,给银钱的。” “这······”郑丽娘看了眼幺妹,想了想还是回绝道,“大莲姐,按理说咱们一个村的帮胖丫看看也没啥,可现在受伤的人多,不少人都指着幺妹一人,这大半晌她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我这个做大嫂的看着都心疼,胖丫她长得就有福气,只要能喘气,指定能醒,你就放心等着。” 这些话听得乔大莲一愣一愣的,原先只以为郑丽娘是个好拿捏的,她才特意找上她,没想到碰上个软钉子。 扭头看了眼公婆,还是没能壮起胆子离开。 “大妹子,你不是不知道我公婆的脾性······” “大莲姐,我就跟你直说了吧,你家小姑子我们实在惹不起,从前欺负我家幺妹,现在又总在二郎跟前转悠,我们家是知礼的人家,惹不起总躲得起,好走不送!” 郑丽娘实在生气,没见过这样的人家,老的小的都不顾脸面,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长得和善,就真把她当软柿子捏呢! 一番话把孙三媳妇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是说他们家欺负乡里还不知礼呢! 她嘴唇开合着想分辩两句,却被人打断。 “孙三媳妇,你家小姑子身上的伤知道咋来的吗?她大半夜闲得慌找我单挑,没成想被我打趴下,山崩的时候要不是我把她拉回来,她早就被埋了! 救她一命纯粹是我医者仁心,你看她现在生死难料,让我给她看诊我就送她见阎王!还有你们孙家人有一个算一个,别再往我家人跟前凑,我不仅会医人还会毒人,不信尽管来试试。” 姜怀序一张小脸冷若冰霜,声音却依旧清脆。 之所以没把真相说出来,只是不想把姜二郎牵扯进来,心知孙胖丫不敢说出实情,她就让她把这个哑巴亏吃的死死的。 至于为什么救下孙胖丫,一是她下意识的举动;二是看目前孙家人的动静,以后孙胖丫的日子不会好过,她银钱也要了,人也打了,日后什么造化全是她该的。 姜二郎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听见姜怀序一本正经地扯谎,没忍住扭头看了一眼。 正挖泥的钱秀珠听见小闺女这番话,简直要气炸了,随手抢了把铁锹来到孙老太面前,劈头盖脸道:“孙婆子,你闺女不要脸往我二儿面前凑的时候我可给足了你们脸面,咋,还当我家序姐儿不会说话不会告状呢是不?三天两头的来找事?” 说着她扬起铁锹把孙家的锅砸了。 谁都没想到她是动真格的,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孙家的帐篷也散架了。 孙老太被气得捂着胸口哀叫不止。 “钱氏,你疯了不成!”孙老头指着钱秀珠的鼻子骂道。 钱秀珠见自家男人和儿子女儿侄女都跟了过来,底气更足了。 “疯?我看你是没见过疯的!明白告诉你们,我家二儿就算打光棍也不娶你家这个倒贴的胖闺女!你们家最好好好看着她,再敢往我小闺女跟前凑,老娘打断她的腿!” 说完,她冲着孙老头挥了挥铁锹,孙老头吓得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姗姗来迟的孙家三兄弟忙把自家老爹扶起,再一看姜家人已经散了。 孙老头一把推开三个儿子,一人踹一脚,一个个的都他娘的白眼狼,没一个能顶事的! “孙三和他媳妇儿真可怜,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家人。”姜薇忍不住同情起看起来最憨厚的孙三一家子。 “薇姐儿,你这眼光,还得练练。”郑丽娘忍不住道。 姜薇懵懵地挠了挠脑袋,她说错了吗? 郑丽娘也没解释,又去帮人包扎。 “幺妹,你说呢?” 姜怀序知道姜薇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便道:“孙家人最精的就是孙三了。” 姜薇惊讶地张大嘴巴,“怎么可能!” 第51章 雨停了 “咱娘刚才打上门,你看他一开始有动静吗?这些时日孙家的情况村里人都看在眼里,所有人都在夸孙三孝顺,孙大孙二没跟着一起上山,孙四孙五俩废柴啥也不管,孙三在两个老的跟前多表现表现,以后分家也能多分一些。” 姜薇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理儿。 “二堂姐,那他是坏人吗?”姜芙眨巴着眼睛问道。 “他这是小心思多,顶多算自私,哪里是坏人呢?”姜薇反驳道,“他爹娘对他那么不好,他还能孝顺他们,算是个好人!” 姜芙懵懂地点点头。 姜怀序却摇头,“人是复杂的,不是非黑即白。他是看重利益的人,孙家二老想必清楚这一点,你看这些时日孙三爹娘可给过孙三好脸色?” “······好像没有。” 反而更差了,所有的活计都交给孙三和他媳妇做。 “结果是孙三和他媳妇得了孝顺的美名,反衬他爹娘的名声愈发不好。”姜怀序低声道,“往深里琢磨,他爹娘苛待的是自家人,于他人无碍,若他爹娘是个横行乡里的恶霸,欺负的是村里人,孙三孝顺爹娘就是在助纣为虐。” 说到最后她总结道:“像咱爹娘这么明事理的人才该孝顺,若父母不慈盲目孝顺,会报应自身的。这一家子等到分家那日想必热闹非常。” 一番话听得姜薇和姜芙呆若木鸡,她们从小就被耳提面命孝顺父母,尊敬长辈,哪里听过什么‘孝顺是助纣为虐’之类的话。 “幺妹,你这话可不能跟旁人说,听到没?”姜薇扯着姜怀序的衣袖不撒手,眼睛还在四处看。 倒是姜芙听了若有所思,“二堂姐,我觉得你说得很有一番道理。” 姜怀序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说完又安抚地拍拍姜薇的手,“姐,你动动脑瓜子好好思考,别动不动就说这个好那个好的,不然啥时候被人骗了还要帮人数铜钱。” 姜薇被气跑了。 “大堂姐······”姜芙面带担忧地看着跑远的姜薇。 “放心,她一会儿就忘了。” 姜怀序也是想趁着这件事让姜薇多长几个心眼子,要不她真担心这个姐姐哪天会被人拐走。 出去的通道已经挖了一半,又替几人看过伤之后,她发现山洞里的空气似乎越发浑浊,蹲下一会儿猛地起身,大脑有些缺氧。 再看其他人,面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倦怠。 氧气星际商城倒是有,不过不适用,直接放出来只会使山洞里气压上升。 找了一圈,姜怀序发现一种星际世界的植物,名叫翠漪藤,这种植物可以短时间内吸收二氧化碳制造氧气,不好的一点是要把握好时间,万一放置在空气中时间过长,空气中的氧气含量过多,会让人出现‘醉氧’症状。 花费16万积分买下一盆翠漪藤,她走到一处黑暗无人的角落,把翠漪藤从空间里拿出来。 只见那墨绿色的藤蔓好似伸懒腰一般在空间中扭动着纤细的身姿,把它放在地上的瞬间,它立即沿着洞壁肆意疯长,不多时便把姜怀序面前的洞壁完全覆盖。 幸好火光黯淡,正在忙碌的众人轻易不会注意到。 福团实时报告着洞内的氧气含量,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姜怀序把翠漪藤收进了空间。 众人无知无觉地继续挖洞。 给所有人都处理好伤口之后,姜怀序简单数了一下,总共三死十八伤。 不光如此,门口拴着的牛和骡子也全军覆没。 可谓损失惨重。 从发生泥石流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想必外头天色已经大亮,只是众人因着突然的变故脑袋里的弦狠狠绷着,一刻也不敢松懈。 又挖了两个时辰,总算打出了一条仅供一人行走的通道。 老人、妇人、孩子把自家的行李能带的都带上,带不下的直接丢弃在洞内,准备好了之后,排着队从洞里走了出去。 至于挖洞的青壮年,他们留在洞里把死去的三个人的尸体草草掩埋后才出去。 山洞外面依旧在下雨,不过是小雨。 “终于出来了,我在里面都喘不过气。”姜薇长出一口气。 姜三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向来不知愁为何物的少年此时皱着眉头,“雨还没停,村子里都被水淹了,万一晚上找不到地方住就惨了,林子里可能有野兽出没······” “三哥,你别说了,我的心哇凉哇凉的。” 姜薇捂着胸口看起来难受的不行。 “好好说话,乱七八糟的哪儿学来的!”钱秀珠拍了下姜薇的脑门。 姜薇捂着脑门不服气,“幺妹那儿学来的!” “随你!” 姜薇:······ 姜怀序默默看着不说话。 所有人都从山洞里出来后,村长领着村里人在洞口前拜了三拜。 千辛万苦总算保住了命,虽然他人的死亡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众人的情绪,却也知道前路漫漫,为了活命,为了以后,还是要往前看。 村长也很是纠结前路在何方。 他思量半晌,清清嗓子说:“大家伙也看到了,现在咱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山上等,一直等到洪水退去,要么逃荒,逃荒往南走还是往北走也是个问题,你们都是什么想法,说说看。” “哪能逃荒呢?咱们姜氏一族的根都在十里村,要真去逃荒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人都活不下去了说这些有啥用?有啥用?” “村长,俺们再在山上待个两天,要是雨停了,洪退了,咱们就不用背井离乡啦!” “是哩是哩,这么多人受伤,能逃到哪里去?” ······ 商量了大半晌,村长才决定在山上再找一个能藏身的地方。 钱秀珠和姜老大对视一眼,没有阻拦。 两人曾细细谈论过旱灾、兵乱和服役这些事,觉得待在十里村和抚云山都不是长久之计,心里已经做好了提前两三月逃荒的准备,突如其来的洪水打断了两人的计划。 原本灾年躲在山林里也是一条出路,可抚云山的危险之处不仅仅在于猛兽多,而是翻过抚云山就是大晋朝和南夏的边境。 听村里老人说,南夏人向来不惧猛兽蛇虫。 梦里的钱秀珠听说过朝廷急着征兵的原因——南夏人趁着大晋国内动乱,穿过抚云山直接打了过来。 最后险之又险被朝廷派兵拦了下来。 现在情况还没有糟糕到必须要逃荒的地步,待在抚云山也是一条出路,因此他们就没说话。 最后村里人决定还是在山上安定下来。 村长又开始为众人住的地方发愁,愁着愁着忽然发现雨越来越小,最后竟然直接停了。 第52章 是你姑奶奶我 “雨停了!!” 不少孩子欢快地叫嚷起来。 大人们却不抱有希望,“莫不是等下还要下呦?” “都下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停了。” 有老人见状直接跪下磕头,嘴里不停地小声低语。 姜怀序仰头看向高高的天空,原本厚厚的云层似乎散了不少,日头也有破云而出的架势。 终于要雨过天晴了,她心想。 若是洪水退去,他们或许就能回到十里村。 “村长,咱们就在这块空地上待着吧,睡觉的时候找人轮流守着,洪水退了咱就回村,不必这么麻烦。”有人高声说道。 不少人连声附和,他们实在又困又累。昨晚就睡了一两个时辰,干的尽是体力活,铁打的也遭不住。 山洞东边的这块空地,都是大块大块的石头,铺盖随地一铺,就能睡觉。 不少人已经开始这么做了。 村长看了看周围,此时头顶只有高耸的树木,山石砸不着,等下日头一晒石头上干了之后正好睡觉。 “行,大家就在原地休息!”说着他又叫了几个青壮汉子,商量起值班的事。 就在众人忙着补觉的时候,孙家人又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姜二郎,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竟然趁我不防备欺负于我,我不想活啦!” 孙胖丫坐在地上,哭得伤心。 姜怀序一听,乐了。 她快走两步来到孙胖丫跟前,“欺负你的人是姑奶奶我,这个力道熟悉不?” 说着她一拳打在孙胖丫的脸上。 “啊——” “你个千人骑万人枕的小贱蹄子,老子跟你拼了!” 孙老头踉跄着打向姜怀序。 姜怀序闪身避过他挥过来的木棍,一脚踹在他的侧腰上,直接把人踹出去几米远。 恰好踢到赶过来的姜二郎脚边,他一抬脚直接踩在孙老头的脸皮上。 他神情冷峻,语气危险,“孙老爷子,您这张嘴,回去好好漱漱,省的晚辈亲自动手。” 说着脚下一用力,孙老头痛呼出声。 姜怀序伸手往怀里一摸,匕首出现在手中。 “村长伯伯,这是我们两家的事,不劳您挂心,我们自个儿解决就成。” 一句话让匆匆赶来的村长停下脚步。 村长看了看孙家人,又看了看姜怀序以及她身后的堂弟一家,最后还是背过手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要说以前他还能一碗水端平,可现在嘛,孙家人就是累赘,还一直不安生,能赶出去再好不过。 姜怀序把匕首抵在孙胖丫的脖颈处,刀刃之下,缓缓出现一道血线。 孙胖丫只觉浑身汗毛倒竖,颤栗不止。 她色厉内荏地高声说:“死哑巴你疯了吗?以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竟然敢——啊!!” 姜怀序手下用力,脸上却笑得如沐春风,“话我只说一遍,你给我记好了,带着你全家人滚下山,别再让我碰见你们,不然见一次打一次,听清楚了没?” 孙胖丫浑身抖若筛糠却死命咬着唇不说话,姜怀序心下不耐烦,移开刀刃一刀扎在孙胖丫的手臂上。 “啊——!!”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看向姜怀序的目光复杂不已。 孙老太最先遭不住出了声,哭得老泪纵横:“别——别!我们这就下山,这就下山!你把刀收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一个不留意就让女儿跑了出去,就又让人拿了把柄,还要赶他们出去。 听见老娘这句话,满脸震惊的孙三眼神微闪,和自家媳妇儿对视一眼。 “序姐儿,山下全是洪水,你赶我们走就是要我们命啊,要不这样,爹娘和小妹,我们看着,定会看好了,要是还不成······” 孙三看向自家爹娘,一双小眼睛挤出泪来,“爹、娘,要不让胖丫去找大哥二哥吧!你们放心,我和四弟五弟定会好好孝顺你们二老,等以后洪水退了咱们一家人再团聚!” 姜怀序扯了扯嘴角,一家子过得跟仇人一样算计来算计去,也是难得。 家中不和,多半是老人无德,不需要她横插一脚,孙家人很快就会四分五裂。她插上一脚,就当帮他们加快进程了。 她目光扫过孙家众人,“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而是告知。这年头死人半点不稀奇,你们好好思量。” 孙三顿觉骑虎难下,他一边想跟着十里村的人,一边又舍不下孙老头这些年积攒的钱财。 姜老大盯着姜怀序,像是看陌生人一般。 钱秀珠深吸一口气,抬手往姜老大手臂上掐了一把,待他反应过来,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唯有姜二郎、姜三郎和姜薇不在意姜怀序的言行。 姜二郎定定地看着自己当做妹妹对待的姜怀序,心中忽地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从这个小小的身躯中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们走,我们走还不成吗?你放开我家胖丫!” 孙老太看见自家女儿直接疼的晕了过去,当即不管不顾松了口。 拔出匕首,鲜血四溅,在孙胖丫身上擦了擦上面的血迹,姜怀序直起了身。 孙老太猛地扑上去,哭嚎个不停。 孙老头颜面丢尽,只能找儿子们的麻烦,怒吼的声音能传出去几里地。 “你们有完没完,收拾东西赶紧滚!”有人忍无可忍地吼了声。 孙家人见不少人都对他们怒目而视,心里憋屈,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磨磨蹭蹭收拾行李下山。 “幺妹,你好厉害啊!”姜薇嗓子眼里的尖叫几乎压抑不住。 “幺妹,给三哥摸摸你的匕首,就摸一下。”姜三郎竖起食指,眼中满是渴望。 姜芙拉着姜蓉绕着姜怀序团团转,“二堂姐最厉害了!” 姜蓉鹦鹉学舌一般重复道:“厉害,厉害!” 在山洞里见多了血,这下见了孙胖丫的血,几人虽惊讶却不害怕,至于姜蓉,她被姜芙捂着眼睛,纯粹来凑热闹的。 姜怀序忽略掉四面八方投来的形形色色的目光,拿出怀里的匕首递给姜三郎,“三哥,这把匕首送给你防身用。” “当真?!”姜三郎高兴得忘乎所以, 他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匕首,一时之间没压住声音,有些破音。 “当时是真的,匕首开过刃,你用的时候小心点。” 这种匕首她空间里还有几把。 姜三郎连连点头,接过匕首,一脸嘚瑟地向着一群小子堆里走去。 姜薇满眼艳羡地看他走远,又接着对姜怀序眨巴星星眼。 第53章 苦难不是必要的,绕过就好 “娘,幺妹她······”郑丽娘神情有些恍惚,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幺妹,发起火来,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钱秀珠看了大儿媳一眼,又低下头鼓捣手上的咸菜,“序姐儿的师傅是个有能耐的,你瞅瞅她现在多机灵,这是好事,她能护着咱家,更是好的不能再好,你瞧着吧,经过这么一遭,别的人家绝不会给咱家脸色看。” 郑丽娘抬眼瞅了婆母一眼,心中明了。 “娘,我知了,都是幺妹的师傅教养的好。” 钱秀珠满意点头,又嘱咐郑丽娘把自己的话说给大儿子听,郑丽娘自然是连声应下。 “秀珠啊,女娃娃凶些才好,凶一些长大了不会被人欺负,以前胖丫指不定怎么欺负她呢,你可不要责怪序丫头······” 二奶奶走到钱秀珠身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姜怀序的好话。 虽然一开始她也有些被吓到,惊吓过后便开始担心序姐儿被埋怨。 这群人里有不少人都知道序姐儿不是钱氏亲生的,她更是再清楚不过,在她心里,序丫头千好万好。 钱氏虽也是个明事理的,她就是不放心。 钱秀珠苦笑,“二婶子,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序姐儿再凶也是多为了她二哥,我清楚的紧,您老放心吧!” 另一边村长也在跟姜老大说话。 “阿良,你家小闺女是个有大本事的,拿着刀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这股劲儿,我见过这么些人,没见过这样的。” 姜老大被自家媳妇儿警告过,不敢乱说话,只是憨笑道:“都是序丫头师傅教得好,可惜没能见她一面,磕个头啥的。” 难不成碰见个师傅竟是真的?村长心里思忖着。这福气咋没让他家闺女碰上? “甭管咋说,你家幺女是个有福气的。闺女有福气,小子也有福气,从前没见二郎有这般大的力气······” 他是真羡慕啊,以后就算回不了村子,有堂弟一家在也算是给他一个定心丸。 两人说了会子话,阵阵呼噜声响起,不少人累得没吃饭,直接睡了过去。 姜怀序肚子也饿,看见熟悉的饼子和咸菜后,她的肚子有些叫不动。 因为没有干柴,饼子都是干巴巴的,直接下嘴啃,牙口不好的能硌掉牙。 掰了一点饼子放进嘴里,一股奇怪的味道窜了上来。 她表情古怪地把饼子放在鼻尖闻了闻,最终确定,这是变质了。 再看其他人,皆面色不改,吃的正香,就连平时看着有些娇气的姜薇都在大口的吃。 姜怀序不由得低头反省了下,最终得出一个真理,苦难不是必要的,若真的遇到,绕过它就好。 于是她决定先睡一觉,睡醒了再搞吃的。 帐篷搭在树荫下,因此即便温度逐渐上升,身有鲛珠的姜怀序睡得也很是舒服。 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分别被姜薇和姜蓉霸占,而姜芙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里,占着一条腿。 这样是会舒服些吗? 姜怀序无语。 她小心翼翼把手脚抽出来,悄声走出帐篷。 郑丽娘正坐在树荫下垂着头小憩,看着就不太舒服。 姜怀序走到郑丽娘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进帐篷睡。 郑丽娘打着哈欠点点头,还不忘叮嘱姜怀序不要乱跑。 姜怀序点头如捣蒜,见郑丽娘进了帐篷,扭头就往林子里走去。 不远处已经休息好的姜二郎,看见这一幕觉得无比熟悉。 他叫住姜怀序,“幺妹,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 姜怀序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还是笑着道:“好啊,二哥。你拿上背篓。” 兄妹二人并未走远,山中石头多,泥土也多,下了这么久的雨,一走一脚泥,很是恼人。 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姜怀序让姜二郎拿着背篓放到两人跟前,她微微俯身,沾着泥土的土豆和红薯落进背篓里。 姜二郎静静看着,见姜怀序没了动作才拿出一个红薯嗅了嗅,问道:“这是吃食?” “可以生吃,也可以煮和烤。”姜怀序指了指姜二郎手里的红薯,“这个烤起来可香了,又香甜又软乎,姐姐肯定爱吃。” 土豆和红薯这么高产量的东西,她没有丁点记忆,只能说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两样作物,除此之外玉米也是。 这个时代的粮食产量低得吓人,风调雨顺也只能堪堪活着,不幸出现灾荒就只能听天由命。 若是能把这三样作物推广开来,也算是功德无量的一大善事。 原本积分攒的差不多时,她就想趁着天热,用积分买下两斤的土豆,试试看能不能种下,没想到狗老天压根不给她这个机会。 姜二郎把一个红薯掰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的瓤,尝试着啃了一口,发现甜丝丝的,像在吃野果子,比饼子还要好吃。 “这个是地里挖的?咱们这儿能种吗?” “能的,只不过要等到来年春天了。” “那来年春天咱们试试。”姜二郎脸上多了些笑意。 姜怀序应了声,她把一箩筐的土豆和红薯收进空间,又拿出一支十字弩。 “二哥,你要不要试试学着打猎?” 姜二郎眼睛一亮,接过姜怀序递过来的弓弩,为它的小巧和材质感到诧异。 “这竟是铁制的?” 要知道现在军用铁制武器分外缺乏,百姓手上若有弓弩这种杀伤力极强的铁制武器,被安上个谋反的罪名也不为过。 姜怀序没有反驳,简单教了姜二郎十字弩的用法后,才道:“现在林间太泥泞,不如就在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野鸡、野兔之类的野物,你试试能否打中。” 她又递给姜二郎十支弩箭。 第54章 良心大大滴有 接过弩箭时,姜二郎有些迟疑,他小声问道:“弩箭可足够?” 姜怀序笑吟吟道:“放心,很多。” 这也是她选择十字弩的原因,不仅杀伤力大,没有声音,比起手枪消耗的子弹,弩箭要便宜不少积分。 “好。”姜二郎含笑颔首,“我在附近走走看看有没有野物。”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又问:“你方才没吃东西,不如二哥帮你烤两个红薯吃?” 姜怀序这才想起自己这次出来要办的正事,一想起这个,肚子竟也咕咕叫了起来。 她捂住肚子,咕哝道:“差点忘了,二哥,你饿不饿?” 边问边从空间里拿出饼干、火腿和牛奶。 每样两份,姜怀序的小手都拿不下了,姜二郎也忘记说自己不饿,忙腾出手帮忙。 “二哥不饿的,你自己吃就好。” 姜怀序才不信他的说辞,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每日只吃两顿饼子和咸菜,不饿才怪。 她语气沉重地对姜二郎道:“二哥,你这小身板还是得多吃些。” 看着比自己瘦小许多的姜怀序,姜二郎一呆:“······” 两人缩在角落里吃手里的食物,姜二郎饼干只吃了一半,火腿只咬了一口就没有继续吃。 “我可以把这些给爹娘吃吗?”他面色略有些羞赧地问道。 “当然可以啦,只要有正当借口。” 姜怀序捧着脸看着姜二郎,她要是有正当借口,也想拿出来。 如今有了家人,她虽脸皮厚,良心大大滴有,吃独食时想起姜家一众人,难免会受到那么一点点良心上的谴责。 要不和姜二郎商量一下? 这般想着,姜怀序便说出了口。 “二哥,我想把饼干、火腿多拿一些出来,全家人一起吃,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不行。”姜二郎直接否决,“这种新鲜的吃食太过惹眼,若是被外人察觉怕是不好。” 说完,他又看向手里的饼干和火腿,神情纠结,他也想让爹娘、哥嫂和弟妹尝尝这种吃食。 姜怀序看出了姜二郎面上的纠结,知道自己的烦心事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心里都松快不少。 【宿主,我有好办法!】 福团在医药空间里来回晃荡,语气十分积极。 它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姜怀序倒想起了它之前的恶劣行径。 【每月购买一次皮肤的交易取消,给不给你人类的食物全看我心情,以及再有下次,我会把我赚取的积分全部兑换成物资,而你,与我的捆绑关系彻底解除。】姜怀序冷淡地宣布自己的决定。 医药系统对于系统和宿主之间的绑定和解除是有规定的,福团强制和她绑定,而她可以单方面解除绑定,福团想要终结两人的绑定,需要和她协商后解除。 【宿主······你好狠的心呀,嘤嘤嘤······】它都穿上宿主在现代养的宠物三花猫的皮肤了,还要它怎样!! 【泥石流又伤不到你,你躲那么快做什么?】姜怀序很是好奇。 【宿主有所不知,我生活的那个时代,许多星球不经常发生天灾,但一发生便是毁灭级的,可怕极了!】 姜怀序依旧冷淡,【说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法子,要是可行的话,上面所有的惩罚都可以取消。】 福团放弃假哭,开心地蹦跶着说道:【你们人类不是喜欢求佛祖菩萨保佑、许愿吗?我——本团子,可以作为熊猫小神仙现一次身,给你家人食物!】 【你不是不能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土着面前吗?】姜怀序提醒福团。 不到万不得已,系统不能随便出现在除了宿主之外的其他人面前,这也是规定中的一条。 而且福团可是她最大的秘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再说了,它能变个菩萨,佛祖什么的还行,变成个带着翅膀、神神叨叨的大熊猫,突然出现在古代人面前······ 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福团道:【我可以以动物的形态出现,翅膀也可以收起来。】 愚蠢的人类才发现不了。 若非万无一失,姜怀序不想让福团现身。 忽然灵机一动,她想出来一个法子。 她撞撞姜二郎的肩膀,“二哥,你把娘叫过来给我打掩护呗。” “你不担心······” 姜二郎话语一滞,猛地想起自己和姜怀序在灶间谈话的那一晚外头的异响。 他定定看了姜怀序一会儿,温声道:“好。” 把手上的十字弩交予姜怀序,姜二郎转身向着驻扎之地走去。 姜怀序趁着姜二郎离开的这段时间,又在商城里买了不少饼干和火腿。 商城出品,都是精品,不仅真材实料,且大多真空包装,耐储藏。 这两样食物,饼干充当干粮,火腿补充蛋白质,正正好是现在的他们所需要的。 买够了一家子一个月的口粮后,她又挑挑选选,买了好些水果罐头,必要时可以改善一下伙食。 忙好了之后,姜怀序爬上一块石头上坐下,双脚悠闲地在空中晃荡。 没一会儿,姜二郎和钱秀珠的身影便出现在不远处。 姜怀序冲他们挥挥手,从石头上跳了下去。 她走到两人面前,“娘,我有话要跟你说。” 钱秀珠大致想到了小闺女要说什么,她定定神,对姜二郎道:“二郎,你先去旁边等着,我和你妹妹说会儿话。” 姜二郎低声应下,走至三丈外。 “娘,你是不是听到了那晚我和二哥说的话?” 钱秀珠没有隐瞒,“是,娘听到了。” “那你可知我为何知道自己并非是你亲生?” 从前没有细想过这件事的钱秀珠瞳孔猛地一缩,倏然想起一种可能,“难道你也······” 姜怀序老神在在地点头,“我梦到了一些事,关乎未来,我猜测您也知道了一些未来的事,才会在灾年还未发生之时着手屯粮。” “梦里,你,如何了?”钱秀珠声音滞涩地问道。 姜怀序低下头,“娘,我不想再提。” 钱秀珠猝不及防地落下泪来,她双手捂着脸,无声地哭,“是我们一家,对你不住。” 不知姜哑妹看见这幅情景,会是什么心情。姜怀序默默地想。 无论如何,罪魁祸首柳氏已死,若当真有黄泉路奈何桥,有怨有仇,尽可在地底下报个干净。 “娘,我来找你不是为了此事,福祸相依,许是上天怜悯,我获得了一种奇怪的能力。你看!” 话毕,她手上出现一袋饼干,三下五除二把真空包装撕开,递到钱秀珠面前。 哭得伤心的钱秀珠只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她擦了擦泪水,那四四方方的东西依旧在小闺女手里放着。 咽了口口水,她问:“序姐儿,这是啥?” 姜怀序拿起一块饼干踮起脚送到钱秀珠嘴边,“娘,这是吃食,比干粮好吃些,你尝尝。” 钱秀珠下意识张了嘴,不等细细咀嚼,甜丝丝的味道让她觉得是在吃点心,既脆还香,很是不错。 不过比起这吃食,她更在意的是小闺女刚才从哪里拿出来的,怎么一晃眼的功夫就出现在她手上了呢? 钱秀珠连声问了好几句。 这深山老林里,哪里有地方弄这种吃食,莫不是中了邪? 第55章 都压在你身上? “娘,你看好,别眨眼。”姜怀序冲钱秀珠挥了挥手。 只瞬息的功夫,一根香肠出现在她的手上。 钱秀珠骇的惊呼出声,又急急止住。 “这是······” “自从做了那个梦,我就能变出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找您来也是想着东西由您来摆到明面上才不会突兀。” 钱秀珠脸上的惊讶慢慢转变为担忧。 她都能梦到未来发生的事了,因此只惊讶一瞬,便接受了面前发生的事。 可旁人不会这么想。 这件事确实由她出面最好,只要她叮嘱一句,孩子们都不会问东问西,不会轻易说与外人。 至于她男人,因为她时常与他商讨梦中之事,她男人早就惊无可惊。 不过还是得跟小闺女商量一下。 “序姐儿,只要你说,我来出面,不过你大哥他们我倒是能唬住,你爹可是避不过的,你介不介意我把这事说与他听?” “爹想必也知道您梦里发生的事,对这种事大概也能接受,您说与他听就是。” 两人商量过后,最终决定姜怀序每日拿出来一餐的量,作为晚食,早食则吃家里的存粮。 姜怀序又把装着红薯和土豆的背篓拿出来,给钱秀珠吓了一跳。 “哎呦——”察觉自己声音太大,她忙往下压了压,“咋还能拿出来这么大的东西?” “不论大小都能拿出来,娘,我还能把咱家的行李都收进去呢!” 钱秀珠已经震惊到麻木,她悄悄瞅了瞅四周,小声问:“不是都在你身上压着吧?” 姜怀序想笑,硬生生忍住,她学着钱秀珠小声道:“不是的娘,就像一个随身带着的小屋子,我能看见这些东西,也能拿出来放回去,压不到我。” “那就好,那就好。”钱秀珠拍拍胸口,放下心。 母女二人又商量些细枝末节,姜怀序才让钱秀珠回去。 她和姜二郎拿着用布稍微缠起来一些的弓弩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儿,最后因地面太过泥泞,才背着装满土豆和红薯的背篓走回去。 “序姐儿,找到啥好东西没?” “找是找到了,是不是好东西还不晓得嘞。” “哪里找到的?俺让俺家春子也看看去?” “就在那边林子里,李大娘,让春子哥小心点。” ······ 一路上回答了不少问题,姜怀序才回到自家帐篷边。 “二哥,幺妹,你们找到了啥?是吃的吗?”姜薇快步迎上来,踮起脚就往姜二郎身后的背篓看。 只可惜背篓最上面一层被铺上了一层叶子,啥也看不见。 姜二郎把背篓放在地上,招呼姜三郎过来。 “还有没有干柴?幺妹说这个东西能烤着吃,咱们试试。” 被自家爹和大哥感染的姜三郎愁的不行,“二哥,柴正在晒呢,都是湿的,燃不起来。” “等等等等,我去找些炭来。”姜怀序举起一只手。 “炭?” “什么时候买的炭?” 姜三郎和姜薇接连发出疑问。 “我去县城的时候买的啊!”姜怀序煞有介事地说,“买的不多,不知道塞哪里去了,我找找。” 说完就溜。 姜二郎轻咳一声压下扬起的嘴角,不待两人回忆,就嘱咐道:“你们把红薯和土豆洗一下吧,洗小一些的,好烤。” 姜三郎和姜薇又被红薯和土豆吸引,就连姜蓉、甜丫、小风都蹲成一圈围在背篓跟前往里面瞧,什么红薯土豆,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 离开的姜怀序冲钱秀珠眨眨眼睛,弯身进了帐篷。 钱秀珠瞪了一眼傻不愣登的丈夫,不再多说,跟在姜怀序后面进了帐篷。 没错,姜老大真在怀疑媳妇儿是跟他开玩笑,做梦谁都会,他家媳妇儿做的梦也就奇葩了些,还可以接受,可凭空变物是啥子呦?又不是变戏法······ 只是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去的帐篷,他又格外想去瞅瞅。 钱秀珠一进帐篷就不由得发起牢骚。 “你爹那脑子也不知是装的啥,说做梦他信,说能变出来吃食他就不信,气得我心口疼!” 姜怀序正把饼干、火腿和炭块往外拿,“娘,你别气,等下把这些吃食拿给爹看,他不信也得信。” 钱秀珠听了这话,气顺了不少。 她手脚麻利地把饼干和火腿上的包装撕开,把包装袋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姜怀序的面前,用带来的一块布把饼干和火腿包起来。 最后看见饼干下面的炭块,不由惊讶,“连炭都有?” “有的,反正现在柴都是湿的,拿些炭出来,也好让咱们一家吃点热乎的饭菜。” 洪水过后,温度下降了不少,每日啃变质的饼子,抵抗力不行的万一生病就不好了。 她虽然想赚积分,却不想赚自家人的。 钱秀珠慢慢停下手上的动作,忽地伸手抱住了姜怀序。 姜怀序身体猛地一僵,察觉到后背逐渐被濡湿之后,才缓缓放松下来。 母女二人谁都没有说话,钱秀珠轻轻拍着姜怀序的背像是在拍小婴儿一般。 不多时,两人又一前一后从帐篷里走出来,钱秀珠拎着布包走到姜老大跟前。 “媳妇儿,你哭了?”姜老大不知所措地问。 自从两人成亲之后,他很少看见媳妇儿哭。 钱秀珠回头看向姜怀序的背影,低声道:“这孩子是个贴心的,受了那么多苦还不怨恨我们,依旧拿我们当她自己的爹娘,做的事也没有半点错漏,一直为着我们一家人着想。 我就是心疼,她上辈子也不知遭了什么事,提都不愿提,却不怨我们,我们夫妻竟连个孩子都比不上。” 姜老大沉默片刻,笨嘴拙舌地安慰道:“媳妇儿,上辈子的事咱们改变不了,这辈子咱好好对她,把上辈子的错漏都弥补回来。” 钱秀珠把手里的布包打开来,让姜老大看。 姜老大嘴巴张成‘o’字形,一边在想这都是啥,一边震惊布包里的东西都是自己没见过的玩意儿。 震惊过后,他忙抬手把布包重新盖上,心里对小闺女能变戏法信了几分。 “媳妇,这是吃食?”他凑近钱秀珠用气音问道。 “黄的是干粮,红的是肉做的,信了没?” 姜老大连连点头,都摆在眼巴前儿了咋还能不信? 同时他又发愁,小闺女啥都能变出来,那他们还咋弥补?这不关公面前耍大刀嘛! “呦,阿良哥,你们夫妻青天白日的凑这么近作甚?看得俺们都不好意思了!” “就是就是,都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好!不必秀给俺们看!” ······ 姜老大这才发现自己都快跟媳妇贴到一起了,他小麦色的皮肤轰地一红,站起身恼羞成怒地吼道:“都滚犊子的!没看见我们夫妻在商量事儿,胡咧咧啥?!” 钱秀珠面不改色地站起身,把布包好生收起来,准备留到吃晚食时再拿出来。 收好之后她又把大儿媳唤过来细细嘱咐了一番。 第56章 吃我的东西就得帮我做事 另一边姜怀序正把洗好的土豆和红薯丢进已经燃起来的木炭里,用木炭把土豆和红薯全部覆盖,她就不再动作。 “幺妹,这样就好了吗?”姜薇迫不及待地问。 她刚才洗土豆和红薯的时候,听二哥说能生吃就啃了一口红薯,甜甜的。因此满心期待烤过的红薯是什么味道。 一旁的姜三郎却不这么想,他学着薇姐儿啃了一口土豆,只觉得口感奇特,反正和好吃不沾边。 为了不浪费,他只好龇牙咧嘴、满脸痛苦地咽了下去,现在他啃了一口的土豆就放在木炭里面烤,他倒要看看烤过之后究竟有多么好吃。 “得等一会儿。”姜怀序拍了拍手,站起身的瞬间脑袋一疼,自己还没痛呼出声,有人先‘哎呦’了起来。 “小哑妹,你脑袋怎么那么硬,痛死我了!” 姜怀序捂着脑袋转身一看,是姜舟。 “活该,谁让你站在我幺妹脑袋顶上。”姜三郎幸灾乐祸地笑道。 姜舟直起身子,看着还在笑话他的姜三郎很是无语。 “姜三郎,你家妹子拿木炭烧那几个说不上来名字的东西,你觉得很正常?” 姜三郎止住笑声,眨眨眼睛很是不解地问:“没有干柴火,既然有木炭为何不能用?” “木······”木炭多贵呀!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姜舟很想这样说,不过看着姜三郎‘睿智’的眼神,心底陡然升起一种无力之感。 “算了算了,随便你们吧。”他摆了摆手,又对姜怀序道,“小哑妹,等下烤好了给你舟哥我也尝尝。” 姜怀序上上下下打量了姜舟一番,看得姜舟后背有点子发毛。 “第一,我现在不叫哑妹;第二,吃我的东西就得帮我做事,舟堂哥,帮我一个忙如何?” 见她笑得眯起眼睛,姜舟觉得肯定没好事。 “什么忙?”姜舟咽了咽口水问道。 一会儿后,姜舟苦哈哈地拎着木桶来到村民们惯常打水的地方打水。因为洪水刚过,所有地方的水都含有泥沙,静置好一会儿才能喝。 他对姜二郎抱怨道:“你家幺妹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好端端的打什么水?她不是烤东西吃吗?水作何用?给她端来我家干净的水她还不要,真是莫名其妙!” “她如此做,必然有她的用意,如若不信,一瞧便知。”姜二郎拎起打好的水,如履平地般往回走。 姜舟手忙脚乱地跟上去,“你也变得奇奇怪怪的,欸,等等我······” 被姜舟埋怨个不停的姜怀序正准备做滤水的装置。 “三哥,阿芙,你们去帮我捡些这么大的石块来。”她指了指自己摆放在地上的一大一小的石块,“两种都要捡。” “姐,你跟我一起,我们去挖些沙子来。” 姜三郎也不问原因,叫上姜芙扭头就走。 他很清楚自己不聪明,但他大哥、二哥还有幺妹聪明啊!听他们的准没错! “幺妹~”姜薇拉长语调撒娇道,“你看咱们红薯土豆刚烤好,凑近都能闻见香味了,万一被人偷走了怎么办?甜丫、小风和蓉姐儿加起来才跟我一般大,咋能看得住嘛,我留在这儿看着,谁来我揍谁,你看如何?” 姜怀序瞥了她一眼,她觉得姜薇才是那个危险因素。 她想了想道:“你留在这儿吧,数数数到一百,就可以把炭退了——姐,你别吃独食。” “我怎么会吃独食?!”姜薇质问得理直气壮,“我是那样的人吗?” 姜怀序快速点头,“是。” 说完,她拎上一个木桶扭头就走。 身后传来姜薇气急败坏的叫喊声:“幺妹——!!” 姜怀序走了约一刻钟的山路才来到一条小溪旁,说是小溪,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山体滑坡的影响,小溪已经断流,此时只留下水流冲刷的痕迹和圆润的石头。 挖出不少粗沙和细沙后,她筛选一番,把细沙放进布袋里,粗沙放进木桶里。 之后她开始在商城翻找合适的木桶,最终下单了蒸米饭用的木桶。 这种桶的底部是可以拆卸的且为了透气有不少细缝,过滤好的水正好可以从细缝里流出来。 回到驻扎地时,远远地看见姜二郎和姜舟已经回到了帐篷边,不知为何,他们烤东西的那小片地方挤了不少人,大都是小孩子。 简单处理下鞋上沾的泥,她小跑着来到众人面前。 “幺妹,你要的大小石子,我跟芙姐儿捡了不少,还有你要的水,二哥和舟堂哥放那儿了。”站在外围的姜三郎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桶,“红薯土豆也烤好了,我们现在要干啥?” 最后一句话搭配上姜三郎亮晶晶的双眸,可谓是暗示性十足。 “这些人是······” 姜三郎撇撇嘴,神情有些无奈。 姜怀序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幺妹!” “序姐儿,这吃食你在哪儿挖的?” “序姐姐,我也想吃!” “我也想······” 小孩子尖利的声音异常刺耳,还吵吵嚷嚷闹个不停,震得人鼓膜直突突。 姜舟站在姜二郎身侧小声低语,“这下好了,把小娃娃都引了过来,就烤了那么一点,我看你家幺妹要怎么收场。” 姜二郎斜斜睨了他一眼,脸上半点也不着急。 第57章 我想给谁就给谁 “吵吵什么呢?!想吃让你们父母兄姐去挖,挖不到就来伸手要,你们咋不直接抢呢!”姜薇气得脸颊泛红。 她蹲在这儿守了好一会儿,最后被香味引得实在好奇,就忍不住拿起一个烤红薯掰开来看,谁知只看了两眼就把这群小娃娃都引了过来。 姜怀序拍拍姜薇的肩膀,拿过她手里的烤红薯尝了尝,红薯烤的十分香甜,惹得她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小孩子们看见她的动作瞬间忘记了喊叫,有年龄小的直接张开渴望的双手,嘴角的透明液体不住往下流。 “想吃吗?”姜怀序晃晃手里的烤红薯,问得格外温柔。 吵闹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异口同声的“想!” 姜怀序满意一笑,冲蹲在不远处啃手指的山娃招招手,“山娃,你过来!” 山娃一愣,吸了吸鼻涕,有些怕生地缩缩脖子,见姜怀序依旧笑着看他,他才站起身,向着姜怀序在的方向一步一挪地走过去。 姜怀序耐心地等着山娃走到她跟前,摸了摸他的头,把姜薇手里另一半红薯拿给了他。 姜薇也不恼,她把烤好的红薯土豆都让二哥拿着了,幺妹也不会笨到把吃食往别人嘴边送。 山娃喜得眉开眼笑,拿着烤红薯像是在捧着什么宝贝似的,他把快要掉进嘴边的鼻涕又吸了回去,结结巴巴道了谢,转身去找娘。 他娘就是郑桂花,自从姜瘸子去世后,郑桂花的精气神似乎被抽走了一样,每日呆呆的,也不说话。 看他蹦跳着离开,姜怀序脸上的笑意一扫而空,“你们,想吃的话,五文钱一个,去找大人拿铜板去,不给铜板不让吃。” 说完她对姜薇道:“姐,拿上东西,咱们走!” 孩子们虽小,却也知道铜板是个啥,更知道大人不会给他们铜板,不少孩子抹着眼泪回到自家休息的地方,哭闹着要吃红薯。 有的妇人们憋着气凶孩子,有的则指桑骂槐,更有甚者直接找到姜怀序要说法。 钱秀珠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又低下了头。 大闺女是个傻的,小闺女却是个不能吃亏的,让大闺女跟着多学学是好事。 村长媳妇赵春芳找到自家男人,问这事咋办。 村长同样看了一眼便继续手里的活计,“你是忘了那丫头拿着刀架别人脖子上了吧?谁落她手里只会变成‘杀鸡给猴看’的那只鸡······” 说到这儿,他忽然提高了嗓音,瞪眼问:“咱家娃娃没去跟着闹吧?” 赵春芳被他问的神情一滞,没忍住啐道:“你整日里都瞎忙活啥,咱家孙女儿才刚会走,孙子还在吃奶,他们能闹个啥?!”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序姐儿,你凭啥让山娃吃不让俺家大林子吃?” 姜怀序停下脚步,冷笑一声,“这位嫂子看着如此敦实,想必家中不缺粮食,正好我家缺,不如你拿粮食跟我换红薯如何?” 胖媳妇瞬间不乐意了,“凭啥他山娃能白吃,我家就得拿粮食换?那啥子红薯跟粮食有的比吗?” “我的东西,我想给谁就给谁,哪怕喂给山里的狼也是我乐意。” 姜怀序看向周围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孩子不懂事,你们做大人的也不懂事?山娃年纪小,比你们家里的可懂事多了。更何况别人家的吃食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们既然伸手要,别怪我不给你们脸面!” 胖媳妇被她噼里啪啦一顿说,脸色憋成了猪肝色。正欲说话,却被人拉了一下。 扭头一看,她家男人额头沁着汗,身后站着姜三郎。 “家里没粮食还是咋的?跟几个孩子抢吃食你也做得出来?!”男人低声怒吼道。 胖媳妇嘴一撇,“又不是我想吃,咱家儿子想······” “走走走,丢不丢人,让你看孩子都看不住,除了吃你还能干啥?!” 男人一手拉着孩子一手拉着胖媳妇,推推搡搡地离开。 出头鸟阵亡,人群里想要趁机煽风点火的人瞬间熄了心思。 这一次他们也算看清了,只要对上姜家序姐儿,要么一顿骂,骂急了一顿打,以后和姜老大家还是交好为好。 “这些人,真过分!”姜薇嘟着嘴巴满心不悦,“就知道伸手要,他们合该做盗匪!” “大堂姐别生气,反正他们也说不过二堂姐······和你。”姜芙说到最后有点磕巴。 姜薇瞥她一眼,傲娇地哼了声。 “三哥,胖媳妇她相公你找来的?”姜怀序问道。 姜三郎擦汗的手一顿,忍不住笑起来,“胖媳妇哈哈哈哈,这胖婶子平时不是最爱吃吗?咱家这么香的红薯她肯定不放过,一见她来,我就去找她男人了。” 姜怀序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红薯土豆呢?”她看了一圈没看到。 “在这儿。”姜二郎把手上拎着的布包递到姜怀序面前。 姜怀序接过,打开看了看,烤红薯实在是香。 “咱们先吃吧,吃完再干活。” 甜丫几个小的忍不住小声开心,排排坐在石头上,等着姜怀序发来吃食。 姜怀序挨着发过之后,把剩下的都给了钱秀珠。 烤的本来就不多,大人们只能吃个新鲜,不过背篓里还有许多,晚食可以烧红薯稀饭。 姜怀序刚吃过东西,因此并不饿,她回到帐篷把空间里的蒸饭木桶拿出来,开始自己的滤水大计。 她先是把烤红薯剩余的一些木炭铺在木桶的最底层,木炭上面分别铺上细沙、粗沙、小石子,大石块。 “有何用?” 头顶传来询问声,姜怀序抬头见是姜二郎,边动作边解释道:“之前喝雨水至少干净些,现在喝的水太过浑浊,里面脏东西多,万一喝了之后生病就不好了。” 她拍了拍手下的木桶,“这个,能过滤脏水。” “过、滤?”姜二郎细细品味着这个词。 “其实就是净化,不是有句俗语吗,‘饮水洁净,不得瘟病’,大涝过后只要防住进口鼻之物,也就与生病无缘了。”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是二哥见识浅薄了。你在此等候,我去把打好的水提过来。” “好。”姜怀序点头。 姜二郎刚走,姜舟就凑了过来。 “序姐儿,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姜怀序仰头看他,“不是真的我费这么大力气干嘛?闹着玩儿啊。信不信由你,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蠢材见蠢。” 最后一句话给姜舟气了个仰倒,“你这小丫头说话······” 姜怀序一个眼刀射过去,姜舟瞬间闭上了嘴。 他就是猛地想起这丫头身上似乎有匕首,万一惹恼了就不好了。 “我家也要喝净水,教教我。” 第58章 宿主,有狼 村长姜正茂共有两子两女,长子姜淼已成家有一子一女,长女姜玲已出嫁,二子姜舟,幼女姜瑶十一岁。 姜瑶正坐在帐篷里做绣活,抬眼便能瞧见姜怀序,她看着姜怀序把一个木桶吊在一棵树上,木桶之下放着一个木盆,姜二郎把另一个木桶的水倒进吊起来的木桶里,围观的人瞬间发出惊呼声。 所有人都围着姜怀序转悠,这其中还有她的哥哥姜舟。 她嗤笑一声,也不知是个什么稀奇事,她是半点兴趣没有的。 可心里该不舒服还是不舒服。 自从姜哑妹会说话了之后,跟换了个人似的,从前那么胆小畏缩的一个人,时不时闹出点动静博人关注,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是仙女下凡,偏生有这么多蠢人相信,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姜瑶自认也是读过书识过字的,更是十里村村长的女儿,在十里村除了灰溜溜离开的孙胖丫数她日子好过,也数她最受人追捧,现在被一个哑巴抢了风头,虽心气不顺,却也不想纡尊降贵跟哑巴一般见识。 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思,她挪挪身子背对着姜怀序一行人,继续绣花。 姜三郎、姜薇带着一众小豆丁去跟大人们宣布这个好消息,叽叽喳喳如枝头上的喜鹊,欢快的不行。 姜怀序看着挂在树枝上木桶里流出的清澈的水,对姜舟道:“记住了没?” “记得了记得了。”姜舟点头,“正好我家也带了些炭,我这就回去试试,二郎你得帮我忙。” 姜舟半点不客气地拉着姜二郎就走。 待两人走远,姜怀序抬头看了眼天色,日头已经开始西斜,又快到吃晚食的时间。 今晚他们是真真正正地在深山老林里露营,万一运气不好碰上一两只猛兽,牛伯或许还有法子应付,再多怕是难。 时间转瞬即逝,姜家人等到天色擦黑才吃晚食。 村长家、二爷爷家、还有没了男人的郑桂花家钱秀珠都送去了一些红薯和土豆,虽不多,也算是个心意。 自家则煮了红薯稀饭,配上咸菜,倒也吃了个五成饱。 吃完饭之后,村长召集了所有的青壮汉,更详细地商量今晚如何守夜。 姜老大向来不会发表意见,安排他做啥他就做啥,今日也是如此,只是等到村长说出‘没什么意见就散了’时,他没有走。 “阿良,你还有啥事?” “正茂哥,我今日看了,一天下来水好像没怎么退,就想着明日做个竹排,也好出去打探一下外头的情况。” 姜正茂沉思良久后问道:“我记得二堂伯年轻的时候做过船夫。” “是,要不我也不能说大话不是。” “成,明日我让我家老大再多叫上几个人给你帮忙。” “欸欸。”姜老大应道。 姜怀序坐在火堆旁身上披着一件外衣,入了秋的缘故,晚上山里的空气格外的凉。 方才钱秀珠悄声跟她说了些梦里发生过的事,又听见村长伯伯和姜老大的对话,对姜老大的决定表示赞同的同时也很想去外头看看。 这种耳目闭塞的感觉实在难受,特别是在得知内有兵乱外有强敌虎视眈眈的情况下。 最重要的是听钱秀珠那意思,藏在抚云山上也悬。 【福团,你是不是来坑我的?】 她此时此刻很是郁闷。 此时的福团又换回了熊猫皮肤,坐在骷髅头上捧着一根肠,吃得翘起脚脚,听见姜怀序的话差点被噎住,【宿主,本团子都没有跟你抢烤红薯吃,吃你两根肠怎么就坑你了!】 【你听见我娘说的话了吧,这分明是把人往死路上逼,你是有多想不开才选择这具身体当宿主啊?】 福团相当乐观,【这种天灾人祸横行的时代不是赚积分更容易吗?有我在,宿主你就偷着乐吧!】 姜怀序心中一动,暗想医药系统选择标准之一是否是乱世? 凭她一人带一统,拯救全世界? 拿她当驴使? 资本家来了都得管主系统叫一声大爷。 正在心里吐槽着,忽然听见姜薇短促的叫声,姜怀序瞬间站起身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跑去。 “那么大闺女了,一惊一乍的做啥?你说你这性子就不能稳重点吗?”钱秀珠轻轻拍了拍姜薇的脑袋。 姜薇从帐篷里露出一颗头,神神秘秘地伸出食指竖在唇间,“娘,你小点声,我从被子底下找到吃食了,你看!” 她悄悄拿出一个布包,露出一条缝给钱秀珠看。 “娘,你看这是啥,我都没见······” 钱秀珠一把抓住姜薇的手,塞进帐篷里,伸出食指戳了戳姜薇的脑袋,“你这脑子是随了你爹?咱家帐篷,不是咱家人放的,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这是我放着让你们晚上饿了填肚子的,偷偷吃,不许别人看见。” 姜薇正想继续说什么,余光瞥见姜怀序的身影,身体一哆嗦,“幺妹,我不是吃独食,咱娘也不偏心,你也有!” “你妹已经知道了。”钱秀珠站起身,她这个大闺女一点姐姐的样子都没有。“晚上起夜叫上你们大嫂,不然小心被狼叼走。” “知道啦,娘。” 这一夜,姜家人临到睡觉的时候都偷偷摸摸吃起东西来。 咬饼干发出的咔哧咔哧的声音被林间的风掩盖,若是四野寂静无声,必然有人觉得老鼠在作怪。 夜半,黑暗中姜怀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想小解。 没有叫上大嫂,姜怀序轻手轻脚出了帐篷,守夜的人似乎为了缓解困意在小声低语,不时有呢喃声随风送入耳。 【团子,帮我探查周围情况。】 带着哈欠声,拖得长长的一声‘哦’姗姗来迟。 姜怀序快步走到林间,借着灌木的掩护迅速解决生理需求。 站起身提裤子时,福团带着惺忪睡意的声音响起,【宿主,有狼。】 话音落下的瞬间,距离姜怀序前方几百米远的地方闪烁着绿光的眸子如天上星子一般点缀在林间,可任谁看到了心底都会冒出寒气。 第59章 射杀 弓弩陡然出现在姜怀序的手上,【这时候你怎么不跑了?】 【人都有黑历史,统有一两个黑历史又怎么了······】福团声音有点飘忽,而后又坚定,【宿主,你放心,本团子定会把你护得好好的!】 【你?】姜怀序心中冷笑,【别卖我就行。】 狼群逼近速度并不快,姜怀序扭头看了眼驻扎地,如果她不管,狼群袭击村里人,必然会有人受伤或死去。 她能赚到不少积分。 的确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可未免太不是人了些。 狼啊,对她也有用,不如就拿来帮她磨磨刀。 姜怀序快步走到驻扎地守夜的人面前,在三人惊讶的目光中快速道:“西南方向有狼群正朝这边赶来,把人都叫醒,多燃几个火堆,火烧到最大。把小孩子看好,别发出太大的动静。” “啊?啊、好。好好好我们知道了。” 几人应着,却像是傻了般依旧木愣愣地坐在原地。 姜怀序压抑着怒气,“还不赶紧!” “赶紧!” “这就去!” 三人连滚带爬地一家一家喊人,虽闹出了点动静,声音却不是很大。 姜怀序趁着他们忙乱起来之时,悄然隐入林间。 姜家人接连醒来,姜薇听到狼来了,惊慌之下想要抱紧姜怀序,却什么也没摸到。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我幺妹呢?我那么大一个幺妹呢?!” 姜家人在知道姜怀序不见了之后,瞬间慌了神。 最后还是守夜的其中一人道:“阿良哥,狼来了就是你家小闺女跟我们说的,我们挨家挨户叫人,回去她就不在了。” 姜老大心焦的走来走去,“挨家挨户去问问,谁见过序姐儿······” “不必问了,我去找。”姜二郎朗声道,说完他看向钱秀珠,声音低了几分,“娘,我去找。” 姜大郎急道:“这怎么行?大半夜的你去哪儿找?” “让他去找。”钱秀珠一锤定音道。 “媳妇儿,你······”姜老大刚想反对,被钱秀珠一瞪,立马改口,“你说得对。” 钱秀珠对姜二郎道:“把你妹妹平安带回来。” “好。”姜二郎郑重其事应下后,转身朝着狼群所在的方向走去。 姜大郎不放心,“娘,我去!二弟他······” 钱秀珠喃喃道:“这是他自己应下的,咱家的儿郎说到就要做到,序姐儿也是我闺女,你们的妹妹······” 说到最后,她哽咽了起来。 明明天上的月亮难得一见的明亮,姜老大一家却像又被笼罩上厚厚的阴云。 姜瑶听到姜怀序失踪的消息之后,忐忑的同时, 心间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她言笑晏晏地对姜舟道:“序姐儿吉人自有夭相, 想必不会那么倒霉被狼给叼走,二哥你还是担心担心狼真的来了的话,咱们怎么逃吧。” 姜舟瞥了自家妹妹灿烂的笑脸一眼,“你最好别在堂叔一家面前晃,不然我担心你会被人打死。” 姜瑶脸上的笑一僵,“二哥,你欺负我!我告诉娘亲去。” “去去去!”姜舟不耐烦地摆摆手,“真服了,说两句话就找娘,你没断奶啊!” 和姜二郎不同,他跟自己的幺妹从来说不到一块去,说上两句就会拌起嘴。 姜瑶泫然欲泣地跑开。 树林里,姜怀序藏在一棵树上,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狼群。 狼群大约有三四十匹,走到距离他们三四百米远的地方后就一直徘徊不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先有所动作时,她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扭头看过去,朦胧的月光下,隐约能看见姜二郎紧绷的脸。 姜怀序掰了一根树枝丢在姜二郎的面前,看到姜二郎抬起头,她立即挥了挥手。 等到姜二郎走到树下,姜怀序把空间里的弓弩拿出来冲姜二郎晃了晃,示意他接住,丢完弓弩,她又从空间里拿出弩箭,买的弩箭都是一百支一捆,现在特殊情况,她直接一捆都丢了下去。 两样东西都拿到手里之后,姜二郎也找了一棵距离姜怀序不远的树手脚利索地爬了上去。 就在他刚刚站稳的时候,狼嚎声接连响起,循声望去,狼群的左侧一个巨大的岩石之上,一匹狼正在对月长啸。 之后狼群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姜二郎迅速装上弩箭,瞄准最前面的头狼蓄势待发。 忽地,耳边传来利刃劈开空气发出的噼啪炸裂之声。 狼群之中最为强壮的那只狼消失在灌木丛中,尖利刺耳的哀嚎声声声不绝,不一会儿,哀嚎声渐弱,狼群不再缩短距离,而是狼尸周围徘徊,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姜怀序自然知道狼王死了对狼群影响不大,因此手上操作弩箭的动作没有停。 姜二郎见状,也连发几箭,一开始的生疏过后,也逐渐开始熟练起来。 就在这时姜怀序发现有些不对劲。 狼群似乎又集中了一些,它们由另一匹体格雄壮的狼带领着朝着驻扎地飞驰而来。 即使姜怀序、姜二郎合力也没能彻底阻止它们的步伐。 眼看着狼群越来越近,姜怀序手上的弓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电击棍。 “二哥,你在上面找准时机放箭。” 说完,她直接从树上滑了下去。 姜二郎心急如焚,正想下树,却被姜怀序接下来的话止住了动作——“我需要你从高处把可能危及我生命的危险射杀。” 姜怀序就地一个翻滚,避开扑过来的獠牙,紧接着挥动手上的电棍,一匹狼瞬间身体僵直,倒地不起。 等她站起身,才发现有七匹狼把她团团围住,每一匹都龇牙咧嘴,喉间发出威胁似的低吼声。 随着利箭的破空声,姜怀序瞄准一个目标挥动起电棍。 一匹狼倒地,一匹狼身上血光飞溅,正好给她开辟出一条路。 在剩下五匹狼飞跃而起的瞬间,姜怀序飞快跑离狼的包围,朝着姜二郎所在的那棵树飞奔过去。 一支利箭朝她身后射出,哀嚎声再次响起。 姜二郎藏身的树近在咫尺,姜怀序抬脚蹬在树上,身体后翻,电光火石间,四匹狼从她身下穿过。 她手上的电棒直接打在一匹狼的背上,脚尖触地时又飞快上前一记飞踢,一匹狼被踢飞十几米远,行动间,电棍不小心从手中滑落。 待站稳身子,两匹狼一左一右向她猛扑而来。 第60章 你们真厉害 二选一,姜怀序来不及多想,一拳打在其中一匹狼的脑袋上,霎时间脑浆崩裂,而她的身后,另一匹狼温热的血溅落在她的衣服上,血腥气几乎把她淹没。 空间里福团抖抖耳朵,把黑色熊掌里露出小尖尖的锋利黑爪缩了回去。 树上,姜二郎浑身虚脱了一般坐在树枝上。 姜怀序仰起脑袋,冲他粲然一笑,“二哥,你真厉害。” 姜二郎看着树下满身满脸都是血的姜怀序,不由得哑然失笑,“你才厉害。” 方才姜怀序那身手,绝对不是一年半载就能练出来的,想到这儿,姜二郎的眼眸微深。 接着两人把死透的狼尸收进空间,没死透的再补上一箭,最后拢共收了十六匹狼,只把两匹被电晕的留在外面。 姜怀序拿出匕首直接把两匹狼割喉,又在狼身上制造出一些伤口才停下动作。 周围血腥气太重,她得伪装一下。 姜二郎在一旁看着,没有言语。 姜怀序看他一眼,见他没问,她也不想费心解释。 都是聪明人,谁不知道谁啊。 “二哥,你去跟村里人说一下,狼群已经离开了,让他们把这两匹狼给抬回去。” 姜二郎没有走,“你呢?” “我去洗个澡,身上太脏了。”姜怀序嫌弃地皱了皱眉。 “狼群万一还在附近······”姜二郎不放心,“阿序,你别怪二哥多事,爹娘他们都很担心你,不然我把薇姐儿叫来陪你一起,正好让她给你带衣服过来。” 心知姜二郎是关心她,姜怀序点点头,“也好。” 只等了一会儿,姜薇就踩着小碎步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四处看,像是做贼一样。 “幺妹,我听二哥说你们遇见了狼,现在狼都跑了吧?” 姜怀序点头,“跑了。” “这是什么味儿?好腥······” 林间昏暗,姜薇很难发现躺在草丛中的两匹狼,为了避免吓到她,姜怀序一边拉她往最近的水源走,一边忽悠道:“这次来的狼没洗过澡,姐,我的衣服你带来了没,我身上沾了好多泥。” 这么一打岔,姜薇顿时把狼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连声抱怨道:“还说呢,你的衣服都放哪里去了,我怎么也找不到,还是拿的我的······” 两人小声交谈着走远,片刻后,姜二郎带着村长、姜老大、牛伯等人来到狼的尸体前。 牛伯举着火把简单查看了两匹狼的情况,最后确定道:“死得透透的。能把两匹狼弄死本事可是不小,二郎,是你杀的?” “牛伯说笑了,小子不过一读书人,拳脚功夫还差些,我幺妹身手倒是不错,不过她一未及笄的女娃还是低调为好,还请叔伯们体谅。以后有事尽可找我们兄弟几个。” 竟是序丫头? 村长和牛伯对视一眼,虽不信这其中没有姜二郎的功劳,但心中对于姜怀序实力的衡量又往上提了提,同时他们也听明白了姜二郎这是不想让自家妹子再次卷入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中来,也十分理解。 “今日之事让你们两个孩子出面解决,我们做长辈的实在惭愧。”村长道,“阿良,今日过后,你家有什么事尽可叫上大家伙,大家伙肯定义不容辞!” “是啊是啊。” “尽管说,无有不应的!” 来的汉子们纷纷附和。 姜老大却是愁眉不展,尽管二儿说得很是稳妥,他也担心自己的两个闺女再遇见什么不好的事。 村长也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便组织人把两匹狼抬回驻扎地。 姜怀序带着姜薇来到水边,这里是他们取水饮用的上游,水依旧污浊,但现在已经讲究不了那么多了。 五感敏锐也并非全是好处,至少她现在被熏得脑瓜子疼。 站在水边用布巾缓慢擦拭,姜薇蹲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等洗的差不多时,扭头一看,姜薇只距离她差不多一米远。 就这还在小心翼翼地往她这边挪。 “姐,你快掉河里了。” 不想承认自己害怕的姜薇,回头嘿嘿一笑,“幺妹,你洗好啦?” “我再洗个头发,姐,你帮我。” 姜薇飞快站起身走到姜怀序身边,“我帮你捧水你洗。” “不用。”姜怀序从背后拿出一个塑料袋,“你拿着这个就好。” 姜薇也看不清姜怀序手里拿的啥,只一个劲地点头。 姜怀序把塑料袋装满水,又用树枝在塑料袋底部扎几个小孔。 “你站这儿,拎着这个,给我当花洒。” “花洒是个啥?” “就是现在的你。” “幺妹,你用的啥,怎么那么香?” “我在县城买的专门用来洗头发的,以前都没舍得用,你要不要洗?” “要洗,等下你也当花洒······” 两刻钟后,姐妹俩洗得香香的回到了驻扎地。 这时除了村长和姜家人,其他人都已经睡去。 钱秀珠一见到两人的身影,立即快走两步,嘴上埋怨道:“你们两个再不回来我就亲去找你们了,如何?可有受伤?” “娘,我们好着呢!” 钱秀珠看向姜怀序,只有小闺女亲口说她才放心。 “我没受伤,您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钱秀珠一手拉着一个和走过来的姜老大等人说,“早些休息吧,孩子们都累了。” 姜老大见小闺女全须全尾,没有半点不好,悬着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你们娘说得对,早些回去休息,有人守着,好好睡个安稳觉。” 郑丽娘拿着布巾来到两人跟前,“大嫂来给你俩绞干头发。” 没等到头发彻底干透,姜怀序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翌日,姜怀序是被香醒的。 走出帐篷一看,男人们都在绑竹排,他们家这边则聚集了不少妇人帮忙处理狼肉。 有人见姜怀序出来,忙解释道:“序姐儿,咱们这是帮你娘处理肉,可不是要占你家便宜!” 姜怀序一愣,随后笑着开口道:“谢过各位婶子大娘了,既是来帮忙,哪有白忙活的道理,这可不叫占便宜。” “序丫头才不是那等小气的人!”二奶奶高声为姜怀序正名,“只要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她哪里会说啥。” 妇人们知道这次忙不白帮,劲头更足,纷纷附和,马屁拍个不停。 第61章 要逃荒 两匹狼的狼骨头被炖成了两大锅汤,狼肉在姜怀序的建议下,被腌制起来,打算第二天用松柏枝熏成肉干,既方便携带又能长久保存。 骨头汤是全村人一起喝的,各家都分了点骨头和肉,分得不多,所有人却都脸上带笑。 两天的时间过去,驻扎地没再遇见猛兽袭击,水位也依旧没有下降,村里人逐渐开始变得焦虑。 “怎么感觉洪水没有退呢?” “水边做过记号,一点也没降下去,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咱们躲在这儿,压根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正好竹排也做好了,咱就选两个人出去看看咋样?” 村长从他们身后走过来,“不用选了,就让二堂伯带着阿良出去看看情况,等他们回来咱们再决定是走是留。” 众人自然没什么意见。 谁都不想整日在山上露宿,只不过是走是留也要有个章程,总不能脑门一热就决定了。 站在水边看着二爷爷和姜老大划着竹排渐渐远去,姜怀序不是不想一起,而是钱秀珠和姜老大担心会有危险,不让去。 晚上应当就有消息了,暂且等着吧。姜怀序想。 可没想到,这一等直到暮色四合也没能把两人等回来。 钱秀珠就算再沉得住气,眼看着天要黑,也不由得担忧起来,时不时朝远处张望。 “娘别担心,爹说过他去镇上打听,大不了我绕路去镇上找他们。”姜大郎低声安慰道。 “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夜里走山路危险的紧,咱们再等等,说不定你爹就回来了。” 钱秀珠说着这些,像是在宽慰儿女,又像是在宽慰自己。 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在姜家人彻底沉不住气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二爷爷和阿良哥回来了!!”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去看。 姜老大手上拎着不少东西,二爷爷也步履稳健。 等到众人围着坐在一起,二爷爷喝了口姜大郎递来的水,才开口道:“两件事,第一件,外头洪水已经退了,咱们十里村本来就是三面环山,也就村口那条路通往外头,现在那条路被山石堵住,可不就退不了水了嘛。” “什么?!” “那咱们不就回不了村了?” “这可咋弄?”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炸懵了,有老人甚至默默流起泪来。 二爷爷也长长叹息一声,“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呢?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多年听都没听说过,不过眼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镇上有人说现在朝廷下令要征兵,咱们淮安府正抓壮丁呢,听说动静不小。” 四周一片死寂。 “先不说发洪水死了多少人,单单这个冬天,没有粮食又会死不少人,再抓壮丁的话咱们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姜老大三言两语把众人并不想面对的残酷现实说了出来。 村长见无人回应,只好站出来道:“咱们现在还在山上,除了绕一大圈进山,谁也发现不了,还没到那份上。” 这段话说出来之后,沉重的气氛减轻了一些。 “阿良,你们饿不饿?要不你和二堂伯先垫垫肚子,等吃好我们再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姜老大出门的时候钱秀珠给他塞了不少吃食,两个人吃都剩下来一些,因此并不饿。 “正茂哥,咱们直接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吧。” 姜老大的兴头不足,他一直想着能再回到十里村,哪怕在这里他因着继母的缘故受过不少苦,却也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三十多年,到底故土难离。 可一转眼,村子被淹,父亲永葬水底,唯一的妹妹还下落不明,他现在只盼着能早日找到妹妹,带着家人安定下来。 所有人都在关心自身未来的去向,姜怀序也不例外,她简单听了几句,就知道看来是要逃荒了。 对于这个结果她并不感到意外。 原本她还想着就算村子没了,也能再山上呆一阵,结果征兵的消息一出,这条路子也算是被堵死了。 虽不清楚跟谁打仗,南夏狼子野心是肯定的,既然乱起来了,万一他们趁虚而入,躲在山里也不安全。 经过一番商讨,村长最后决定还是往北边逃,通常来说南涝北旱,现在只听说南边洪水,北边是否干旱尚未可知,既然没有风声,往北走或有一线生机。 最重要的是南边土地肥沃,荒田少,他们逃过去万一分不到田被谴回,真就白瞎。北边不一样,北边天儿冷,荒地却多,这么些人总要有田糊口。若是没田他们连庶民都算不上。 村里人对于村长的决定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事发突然,不少人好似还没反应过来以后即将面临什么。 “都发什么呆呢!说好了要逃荒,就得马上动身,咱们最多再在这儿呆上一天,在山上呆的越久吃食越少,逃荒路上越撑不下去!”村长怒声道。 姜老大高声补充道:“既然要逃荒,咱们以后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什么事都得先说清楚喽。首先,决不能乱发善心,缺吃少粮的时候发善心,就等着被人抢吧;其次,自家有什么都捂着,跟财不外露的道理一样;最后,咱们都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必须要团结在一起,只有这样别人想抢我们的东西也会有所顾忌。” 二爷爷接着喊道:“阿良说得对,男人们手上都拿着自家的菜刀、斧头啥的,女人把自家的口粮和娃娃看好,路上遇见人别乱看,也别随便跟旁的人搭话,人心隔肚皮,世道乱了,鬼就多了,都晓得不?” 三人接连说了这么些,原本沉浸在悲伤里的人也不由得打起精神仔细听,都是关乎以后是死是活的大事,由不得他们不仔细。 等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除了守夜的人,其余人接连睡下。 钱秀珠把姜老大从外头带回来的东西翻了翻,发现尽是些发霉的粟米。 “当家的,这是哪儿来的?” “今儿路过一个粮铺,粮铺东家着急走,就把这些发了霉的粟米低价卖,这么些,才八文钱,咱跟二堂伯一家对半分。”姜老大道,“洗干净点也能吃,咱们大人吃就成,娃儿们肠胃弱,吃好的。” “欸,晓得啦。” 姜老大蹲在地上挠挠头,眉间的沟壑仿佛从未舒展过一般:“媳妇儿,镇上铺子我都问过了,咱妹夫家那个铺子发大水前就关了,都说他们离开淮安府去金昭府投奔亲戚。我现在越想越不对,阿桃要是离开怎么会不跟咱们说一声呢?” 钱秀珠预感不太好,却也不好直接说出来,定了定神道:“许是妹夫家得了什么消息,先去避避风头也不一定,咱们路上多打听打听金昭府的消息,你莫要太过忧心了。”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姜老大也没什么好办法。深深吸了一口气,振作精神对钱秀珠道:“媳妇儿,你把大郎叫过来,我跟他说件事,他老丈人的事。” 第62章 一起寻死的母子俩 姜大郎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郑丽娘。 “真的?”郑丽娘喜出望外,“郑家村的要跟我们一起逃荒?我爹娘也在里面?” “是真的,他们已经商量好了,打算在镇上碰一次面,把两个村的情况说明之后再做决定要不要一起。” 郑丽娘高兴不已,从上山那日起她的心就一直悬着,如今总算安安稳稳落了地。 “就是······”姜大郎忽然变得吞吞吐吐。 郑丽娘收起面上的喜意,小声问道:“怎么了?” “钱大智也在其中。” “钱大智?”郑丽娘一愣,过后才反应过来是婆婆的哥哥。 她无奈何地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即便婆婆已经和娘家断绝关系,也不该这么直呼舅舅的姓名,若是被人听见拿捏了错处就不好了。 郑家村和大槐村挨着,一起躲上山也说得过去,只是钱大智怎么就在其中呢。 对于婆婆为何与娘家老死不相往来的原因,郑丽娘是听说过一些的,据说婆婆的爹娘都是婆婆的哥哥嫂嫂气死的。 换成她,她也忍不了。 “到时若三个村不一起走,我就劝爹娘跟我们一起走,若一起走的话······” 郑丽娘也没了主意,她还没成亲的时候就知道钱大智的媳妇相当厉害,不仅把钱大智治的服服帖帖,连公公婆婆都拿不住她。 “到时再说,我就是担心娘看了他们一家糟心,真遇上了,吃亏的不一定是咱家。” 不小心偷听了一耳朵的姜怀序戳了戳姜薇的腰,“姐,钱大智他媳妇很厉害吗?” 她的记忆里压根没有这号人物。 “钱大智是哪个?”姜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叫这个名字的人是谁。 “你······咱舅。” 一听这个称呼,姜薇炸了,“呸呸呸,他才不是咱舅!至于他那个媳妇,我就见过一面,长得可丑。” “我问她厉害不,不是问她长得丑不丑。” “厉害个啥,咱娘能把她头发薅光!” 姜薇的语气十分之骄傲。 姜怀序想了下那个画面,那该是何等的名场面呀。 她刚想深扒钱秀珠和她娘家的二三事,听见有人走进帐篷的动静,立即住了嘴。 第二日所有人捕猎的捕猎,挖野菜的挖野菜,用尽所有法子想着多找些吃食。 山上的动物在经过连续的暴雨后,接连出来觅食,村里不少人家都在牛伯的帮助下逮到了猎物,姜怀序和姜二郎往深处转了转,抓到四只野兔、两只野鸡、一只鹿,还摸了不少鸟蛋。 回去的时候,两人只带着鸟蛋,拎着一只野兔和一只野鸡,其他的都放进了空间里。 吃食他们不缺,还是低调些好。 “呜呜呜——娘——” “娘,我听话······” 哭声在密林里回荡着,姜怀序觉得这个声音很是熟悉, 【团子,谁在哭?】 “听着好像山娃的声音,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是福团的声音,姜怀序一愣,扭头看向姜二郎,姜二郎也正在看着她。 【山娃他娘想拉着山娃一起跳河。】 姜怀序立即道:“二哥,我们过去看看。” 撂下这句话,她也不管姜二郎作何反应,直接向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河边,郑桂花拉着山娃正一步步地朝着水里走去。 许是被郑桂花拽疼了,山娃一个劲地挣扎着,可他的力气小,压根挣脱不了,只能满脸泪水地不住喊‘娘’。 姜怀序飞奔到水里,抓住山娃的另一只手把人拉住。 在姜怀序的大力面前,郑桂花压根没有反抗的气力。没等她往后看,自己就仰躺着倒在了水里。 山娃看见娘亲被水淹没,‘哇’的一声大哭出声,“呜呜——娘,娘——” “别乱动!” 姜怀序拍了下山娃的屁股,丢进刚刚赶过来的姜二郎怀里,又转身去救郑桂花。 郑桂花显然不会水,口鼻进了水后就在不停地挣扎,实际上这里的水刚刚没过小腿而已。 对于不会水的人来说,水浅也致命。 姜怀序把人从水里揪出来,待人站稳之后才松开手。 “你······你救我作甚?瘸子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一屁股坐在水里,‘呜呜’哭了起来。 “你想死,为何拉着山娃一起?” 姜怀序实在不理解这种做法,以前也看过类似的新闻,似乎父母把孩子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或者附属品,反正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他爹死了,我要是也死了留他孤零零一个人该有多可怜······” “我听我大嫂说过,你待字闺中的时候也是在后娘手下讨生活,想必是吃过苦的。嫁给姜瘸子之后,虽然他腿瘸长得也不好,但他对你好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只是,他对你好,就把你骨头抽走了立不起来了是吗?” 姜怀序的语气并非质问,只是不解,“可能他确实对你好到让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但在我看来,人生在世,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在你想明白之前,我不会把山娃给你,他才四岁,哪怕你是他母亲,也决定不了他的生死。” 若是郑桂花一个人想要寻死觅活她不会管,但带上山娃就过分了。 在她看来郑桂花或许只是一时想不开,也许是这个时代的传统思想在作祟——家里没有男人就过不下去,郑桂花沉溺于失去丈夫的悲伤之中,却忽略了山娃的懂事和这些天村民对她和山娃的帮助。 只要她能立起来,带着山娃捱过荒年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们先躲起来看她如何做。”姜怀序走到姜二郎身边低声道。 说完她看向山娃,见这娃娃依旧跟之前一样埋汰,脸上泪水鼻涕混在一起,却咬着手,一声不吭,“咦?他怎么不哭了?” 姜二郎斜睨了山娃一眼,“不知道,可能是怕我吧。” 心中虽疑惑,姜怀序没再多问,两大一小躲在一棵树后,观察郑桂花的举动。 郑桂花从水中站起身,低下头直勾勾地盯着水面,方才在水里挣扎时的窒息感现在依旧格外清晰,被石头砸死应当更痛更难受吧? 第63章 还能收回去? 她扑通一声跪在水里,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声音凄凄惨惨。 许久郑桂花才止住哭声,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朝着驻扎地走去,姜怀序拉着姜二郎从树后走出来,扭头一看,姜二郎正收回捂住山娃嘴巴的手。 ‘关音’菩萨啊这位是。 姜二郎脸上没有半分尴尬,对姜怀序道:“回去吧,她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寻死了。” 姜怀序边拎起姜二郎丢在地上的兔子和野鸡边问道:“二哥如何知道?” “你可知道桂花嫂子是如何嫁与瘸子哥的?” 姜怀序疾走两步和姜二郎并排走在一起,摇摇头,“不知道。” “桂花嫂子在娘家被后娘百般磋磨,她爹对她的处境也视而不见。桂花嫂子百般隐忍只等嫁人,在那时,她只有嫁人一条出路。 尚未说亲时她就知道后娘不会把她嫁到好人家,于是她亲自找上了对她表露过好感的瘸子哥,瘸子哥拿出了大半家业才把桂花嫂子娶进门。” 说到这儿,姜二郎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原本二哥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只是想告诉你,桂花嫂子若是没有坚韧的心性,不会在后娘手底下隐忍这么多年。寻死或许只是一时糊涂,等她想开了就好了。你不必太过挂念。” 姜怀序的目光中略带些惊奇,她从来没听过姜二郎说这么多话。 刚穿过来那会儿,姜二郎还有些少年人的跳脱,这些时日以来越发沉稳,能从他嘴里听到这么多话,也是稀奇。 姜二郎侧了侧脸,“怎么这般看我?” “我还当二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呢,这些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瘸子哥新婚夜吃醉酒说的。” 姜怀序对姜瘸子的记忆并不深刻,没想到在他死后听到这么多他的事,心中莫名有点惋惜。 两人一路闲聊着回到驻扎地。 “二哥,幺妹,你们回来啦?咋抱着山娃呢?”姜薇和姜芙迎了上来。 “桂花嫂子呢?回来没?” 姜芙道:“回来了,我刚刚还看见她了呢。” 姜怀序把手上的野鸡野兔递给姜薇姜芙,“我跟二哥去还孩子,你们把这个给娘和大嫂。” 说完,她拉着姜二郎的衣角向郑桂花家休息的地方走去。 “还孩子······咋说得跟自己是拍花子拐孩子一样的呢······”姜薇拎着野兔小声嘟囔着。 姜二郎和姜怀序来到郑桂花和山娃住的地方,郑桂花显然没什么心思收拾东西,物什凌乱不堪,此时她正坐在铺盖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 山娃挣扎着下地,扑进郑桂花怀里。 郑桂花神情复杂地摸着山娃的脑袋,抬头对姜二郎和姜怀序苦笑道:“多谢你们二人了,我方才在想被水淹的感觉当真难受,我也就罢了,山娃还这么小······” “你们放心,我不会再拉着山娃做傻事了,世道艰难,生啊死啊的都是命,我得把山娃拉扯大,到地底下才能跟他爹有个交代。” “嫂子想通了就好,山娃想来是饿了,您给他做些吃食······”姜二郎叮嘱了一番。 姜怀序盯着郑桂花的眼睛看了半晌,最后什么也没说。 回去的路上,姜二郎看了眼姜怀序,敛眸问道:“幺妹心情不好?” 姜怀序摇了摇头,“心病难医,瘸子哥的死对桂花嫂子影响不小。” 郑桂花许是把生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山娃的身上,才会转变这么快吧。 这般想着,忽然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你啊,平日爱说爱笑,有时却老成到像是换了个人,幺妹,你才九岁,不宜思虑太多。” 姜怀序脸上的表情一僵,这话听着那么不对劲呢? 她摇头晃落姜二郎的手掌,“二哥,我师傅虽隐居深山却心怀天下苍生,我这是近朱者赤。” 说完,扭头就走。 边走边在心中暗自庆幸这人幸亏是她二哥。 早食所有人都对付一口,晚食就不同了。 钱秀珠和郑丽娘直接把野鸡用热水褪了毛,打算清炖,姜怀序一看这架势,忙上前帮忙烧。 她把洗好的土豆切成块,等郑丽娘把鸡肉焯好水下锅炖上,看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她把土豆块放进锅里。 最后钱秀珠把白面掺糙面做成的饼子乎在锅边边,又炖了两刻钟的时间,出锅的一瞬间,香气四溢。 “阿良家的,你家做了啥?咋恁香?” “秀珠嫂子,俺家炖得兔肉,跟你家换碗鸡汤咋样?” “俺家也有······” 最后钱秀珠把鸡汤分出去不少,也得了不少别家的吃食。 有人喝着鸡汤啃着土豆连肉都没吃上一块,还在一个劲地赞叹香。 姜怀序一口气把肉和汤全部吃完,又几口把一半浸了汤汁一半烤的焦脆的饼子吃下,进山之后,第一次吃的心满意足。 吃过晚饭,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也没有休息,纷纷开始收拾明日要拿的行李。 郑丽娘又开始做起和面做饼子,几个小的打下手,剩下的人收拾行李,姜老大看着堆了满地的的东西愁得慌,来的时候好歹有牛能驮不少东西,现在牛没了,东西还多了不少,拿倒是勉强能拿,可拿得太多,保不齐路上就被人抢了。 没办法,只能捡要紧的拿了。 挑挑拣拣,最终挑出去一些不要紧的物件丢出去,剩下的全家老小齐上阵,应当能搬完。 正在火堆旁缝制棉袄的钱秀珠见当家的磨蹭许久,放下手上的活计起身走到他身边,把他拉到一旁,“你把暂时用不到的物件都丢在这儿,抽空让序姐儿来拿。” 正愁书本笔墨该不该拿的姜老大,拿着笔杆子的手一顿,“啥,啥让序姐儿来拿,咱家又不是没男人了······” 他知道序姐儿的力气也不小,可姑娘家家的,总得仔细着些。 “序姐儿能收起来。”钱秀珠低声道。 姜老大缓缓睁大眼睛,“能拿出来,还能收回去?” “啊,我没跟你说过吗?” “没啊!” “哦,那是我忘了。”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良久,姜老大咽了咽口水,又问道:“你说,序姐儿莫不是真是仙女转世?” 第64章 烂在肚子里 “什么仙不仙女的,别乱说。”钱秀珠见附近没什么人,压低声音道,“咱知道她是个好的,外人知道吗?他们不知道,是仙女是妖怪能分得清?这事儿就你、我、二郎三个人知晓,须得烂在肚子里才行。” “大郎是不是找你问过那个饼和肠的事?以后他们再问你就说是我准备好的,有我这个娘在前面顶着,序姐儿也不会太惹人注意。” 姜老大也担心钱秀珠,但他知道,媳妇儿下定了决心,轻易不会更改,只好点头应下。 最后一夜,除了守夜的人,所有人收拾完东西后,就早早睡下,毕竟是最后安稳的一夜,得好好休息,过了这一夜,也不知要到什么猴年马月才能睡得安稳。 翌日卯时,敲击的铜锣的声响响彻林间,惊醒众人。 “都醒醒!给你们半个时辰,收拾好了,咱们就动身翻山!” 村长吆喝的声音不绝于耳,姜怀序慢腾腾地从帐篷里挪出来仰头看天色,被从树叶间隙落下的晨光刺得眼睛生疼。 姜薇喊她,“幺妹,快些洗脸漱口,等下就要走啦!” 两刻钟后,姜怀序站在人群中听村长重复了一遍注意事项。 即将要动身之时,有老人看着山下的景象泣不成声,一人起了头,便有人跟着哭了起来。 还有人冲着山下跪下磕头。 村长也双眼含泪,哽咽道:“诸位同我一起再拜上一拜,望祖宗保佑咱们这一路能顺顺利利,日后咱们姜氏一族若有出息的儿郎,定当重立宗祠,香火不断。” 所有人朝着十里村的方向虔诚跪拜,磕完头后开始动身。 各家或背或扛,哪怕尽量减省,看着依旧吃力,山路难行,虽有两个青壮汉子在前面开路,依旧得绷着神经,万一从草丛中窜出来毒蛇什么的,可是能要人命的。 只走了一小会儿,姜怀序就以自己肚子疼为借口钻入林间向驻扎地飞奔。 来到村里人丢东西的地方,她也不管拿到的是什么,经她手的物件统统收进空间。 收得差不多之后,她又马不停息地飞奔着归队。 “幺妹,你咋那么慢,再不回来我都要停下等你了!”姜薇替姜怀序理了理挂在唇边的发丝。 姜怀序接过装有衣物的包袱,冲看过来的钱秀珠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才道:“肚子疼着呢,可不就慢了点。” “我说你怎么一步三回头,还当你懒到走两步就开始累了呢!”姜三郎笑得格外大声,“幺妹聪明着,就算咱们走远了,她沿着痕迹也能找过来,还是你仔细着点,做啥都小心一些!” 姜薇气得要打他,被姜大郎制止,“赶路呢,别闹。” 又对姜三郎道:“三弟,你要是觉得轻省,就去帮帮爹娘。” 姜三郎颠了颠背上的被褥,不敢贫嘴了。 队伍没有受到干扰,依旧前进着。 开始众人还时不时说上几句,随着太阳越升越高,谁都没了说话的闲心。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村长才让众人停下。 “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都填填肚子。照着这个速度,咱们再走三个时辰就能下山,下了山之后,先找个地方休息,待到明日每家每户派一个人去镇上,好歹弄些板车回来。” 有人问:“村长,镇上还有人卖板车吗?” “甭管有没有,咱也得去看看,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一句话堵住了众人的嘴。 姜怀序坐在树荫下,拿着新做的糙面饼子就狼肉干简单吃了些。 “姐姐,肉肉。” 姜蓉眼巴巴地瞧着姜芙放在一旁的几根肉干,目光里满是渴望。 姜芙正在给姜蓉泡饼子吃,不泡的话饼子太硬,姜蓉的小米牙吃起来太费劲。 “肉肉太硬了,蓉姐儿先填饱肚子好不好?”她把一块泡软了的饼子递到姜蓉嘴边,小声哄道。 她们这些时日吃的肉比没有受灾时吃得还要多,已经很好了。 姜蓉很听话,哪怕乌溜溜的眼珠没能从肉干上移开,依旧乖顺地张开了嘴巴吃饼子。 姜怀序看见这一幕后,伸手揉了揉姜蓉的脑袋,从怀里掏出用帕子包好的香肠递给姜芙。 “蓉姐儿吃不了肉干就让她吃这个,没有了跟你大伯母要。” 姜蓉年纪不大,却懂事的紧,一路上不哭不闹,路上哪怕小短腿倒腾的很是吃力能走也会走上一会儿,很是让人省心。 这一路上,姜怀序也没少抱她,自认和颜悦色,和蔼可亲,可小丫头似乎有些怕她,被她抱着的时候连动都很少动。 “二堂姐,这怎么行?”姜芙忙摆手推辞。 虽不知那古怪好吃的饼和肠是哪里来的,大伯母对她们半点没有藏着掖着,她已经很感激了,哪能再要二堂姐的吃食? 姜怀序按住她的手,“给你就接着,蓉姐儿年纪还小。” 说完又补充了句,“偷摸的,看着她吃完,别让旁人看见。” 收下那根肠,姜芙眼含泪花地点头,“我知道了,二堂姐。” 远远的姜瑶看见这一幕,眼神不由得闪了闪,她平日里没缺过什么吃的,冷不丁在外风餐露宿当真不适应。 哑巴家当真是走了狗屎运,狼、野鸡、野兔都能被他们抓到,她家却没人有这能耐。 想到这儿她就生气,对着啃糙面饼子的姜舟叹了口气,“二哥,你就不能跟二堂哥学学打猎,也好让你妹妹我沾点光?” 塞饼子的动作一顿,姜舟白了姜瑶一眼,他平日里跟姜二郎最是要好,压根不晓得姜二郎什么时候学会打猎的。 “你倒是说的轻巧,自己咋不学?” “你······”余光瞥见姜怀序被姜薇叫走,姜瑶没有继续往下说,“哼,懒得跟你说。”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朝着姜芙姐妹的方向走去。 “芙姐儿,你怎么跟着你家大伯了,你爹娘呢?”姜瑶蹲在两姐妹面前问道。 对于姜瑶的问话,姜芙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爹娘不要他们,独自离开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从前她和姜瑶的接触不算少,相处还算和睦,自从爹娘离开之后,两人就没怎么说过话。没想到姜瑶找她第一句问的是这个。 “我和妹妹以后跟着我大伯一家。”她咬着唇,满脸倔强。 第65章 画饼 “我看这一路上大多是你照顾你妹妹,你大伯也真是,既然收留了你俩,好歹帮忙背着蓉姐儿啊。”姜瑶面露同情,很是为姜芙打抱不平。 姜芙没想到姜瑶会这样说,慌忙四处看,见没人注意到她们才稍微放下心。 她气恼地看向姜瑶,“瑶堂姐,我能背得动我妹妹,而且三堂哥、大堂姐、二堂姐都有帮我,你别乱说。” 不上钩? 姜瑶眼珠一转,继续道:“芙姐儿,你还真是心善,不过是点小恩小惠······罢了罢了,我也是心疼你们姐妹,不然何苦跟你说这个?” 知道姜瑶是好心,姜芙心中的恼怒逐渐散去,她想了想还是道:“瑶堂姐,大伯一家对我们姐妹挺好的,你以后不要这样说。” “知道了知道了。”姜瑶压下心底的不耐,凑近姜芙问出自己的来意,“方才哑妹递给你的是啥?” 姜芙心中一紧,“没,没啥啊,就是些二堂姐之前摘得野果子······” 姜瑶不信,直接道:“我看看。” 就在姜芙想要拒绝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想看什么?” “二堂姐!”姜芙顿时面露喜色。 对于姜怀序的突然出现,姜瑶很是吓了一跳,接着如往常一般笑起来,“没什么,我来这儿跟芙姐儿说说话而已,既然你们回来了,我先走了。” 说着,也不等姜薇和姜怀序说话,她就转身离开。 “姜瑶是不是憋着什么坏点子呢?”姜薇莫名其妙地看着姜瑶离去的背影,她不喜欢这个堂姐的性格。 “她想看什么?”姜怀序冲着姜瑶离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道。 姜芙没有犹豫地站起身低声对姜怀序说了几句话。 “挑拨离间外加打探消息?”姜怀序扭脸看向姜薇,“姐,你该不会跟她有什么过节吧?” 被问得一脸懵的姜薇摇了摇头,对于不喜欢的人,她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看都懒得看一眼的好吗? 姜怀序又看向姜芙,姜芙连连摇头,“二堂姐,自从上山后,我跟瑶堂姐都没说过话,她来找我我也很纳闷。” “以后那些东西晚上偷偷吃,别被人发现,人心隔肚皮,多长些心眼才不会惹麻烦。” “二堂姐,我知道了,以后我离她远一些。”姜芙重重点头。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大伙儿又开始翻山越岭。 又走了大概三个时辰,终于下了山,看到了一条被洪水冲刷得很是平整的路。 道路一边是刚翻过的山,另一边则是被水淹过的稻田。 “终于!” 姜怀序一屁股坐在路边,累得眼睛发直。紧接着她身边姜三郎、姜薇、姜芙、姜蓉坐成了一排。 现下这具身体力气大耐力却不足,一下走三个时辰,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抬脚都难。 “还要找地方休息,等下可别起不来。”姜二郎提醒了一句。 “二哥,我脚上肯定磨出大水泡了,可疼可疼了。”姜薇委委屈屈地说道,只差没有流出泪来。 姜二郎安慰道:“先忍忍,这里应当离镇上不远,药铺若还开着,让爹买一些药膏回来。” “我也想去镇上。”姜怀序有气无力地说。 姜二郎哭笑不得,“你都累成了这副模样,去镇上作甚?” “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姜怀序没忍住跟姜二郎使眼色,“我跟着去镇上看看嘛。” 早就知道她想干什么的姜二郎冲姜老大那边瞥了一眼,示意姜怀序去跟爹说。 姜怀序站起身朝着姜老大走去。 磨了好一会儿,姜老大终于在钱秀珠的眼神压迫下松口。 村长带领着众人沿着小路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走到一处岔路口,他指着南边的路道:“沿着这条路就能走到镇上,今晚你们各家商量商量,想去镇上的明早卯时集合,一会儿咱先在那片林子里休息。” 他说的林子就在向南的那条路左手边,里面长满了野草,稍微收拾下倒也能凑合一晚。 对于村长说的话,众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话音刚落,累了一天的众人就朝着他们今晚的休息地走去,又是一顿忙活。 姜老大和姜怀序脑袋对脑袋说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村长面前,“正茂哥,有个事儿咱商量下,我想今晚先带着序姐儿去镇上找找我亲家,之前跟他们说好就在这两天碰个面,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村长对于姜老大说的话倒是赞同,不过他看了看姜老大又看了看姜怀序,指着姜怀序道:“这丫头······” “村长伯伯!”姜怀序上前一步,神情认真道,“大涝过后瘟病易肆虐横行,我师傅留给我的书里恰好有一防治瘟病的药方,我想去镇上看看能不能凑齐药材。” “当真?!”村长神情激动,差点破音,“治瘟病的方子,我活了大半辈子闻所未闻,你果真有?” 一听就是老师上课不认真听讲的,姜怀序简单解释,“防治和医治不是一码事,防治是降低你染上瘟病的可能,医治是你已经染上瘟病需要救治,后者我师傅也无法做到,更别说我了。” 医药空间里的书籍中倒是有医治的方子,可她现在不打算拿出来,怀璧其罪,人心最是经不起检测。 村长的情绪只低落了一瞬,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能够防治也是好的,这件事就麻烦序姐儿了,咱们村人必当承你这份情。” 这就是成了。 姜怀序笑吟吟地歪着脑袋看向自家爹,姜老大反应过来忙道:“逃难的人多,还有没有药材也不一定,什么情不情的等我和序姐儿回来再说,正茂哥,我们先回去收拾收拾,等下就动身。” “欸欸,你们路上小心!” 还在担心两人的村长丝毫不知离开的两个人正在偷偷摸摸交流情报。 “闺女,咱这就是画好饼了?” “画好了画好了,爹,你真厉害。”姜怀序冲姜老大伸出个大拇指。 第66章 全是死人 得了小闺女夸奖的姜老大心里高兴的不行,表面却还要强装镇静,他轻咳一声,摆摆手,“你去瞅瞅有什么需要带着不,等下走的时候爹喊你。” “好嘞,爹。” 姜怀序小跑着来到姜薇和姜芙跟前。 “幺妹,我也想去镇上······”姜薇可怜兮兮地说。 姜怀序:“你脚不疼了?” 姜薇瘪瘪嘴,不想说话了。 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姜怀序神秘兮兮地冲两人勾勾手指。 “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让你们两个去办。” 姜薇和姜芙对视一眼,忙不迭地凑上去。 三人窃窃私语良久,直到姜老大高声叫喊,姜怀序才站起身:“听懂了没?” “听懂了!”姜薇眼睛亮晶晶地接连点头,脸上满是兴奋。 姜芙却神情犹豫,“二堂姐,万一我······” 姜怀序打断姜芙底气不足的话,“没有万一,大不了就翻脸,小孩子家家吵吵两句没啥,对两家影响不大,别顾虑太多。” 说着她丢给姜薇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驱蚊虫的,睡觉的时候点着,我走了!” 说完,她朝着等她的姜老大跑去。 “爹,咱们走吧!” “序姐儿,来,爹背你走一段。”姜老大说着就要蹲下身,姜怀序忙制止。 姜老大背着粮食走了一天,比她可累的多,更何况她体力恢复得快 。 “爹,我走得动,你放心。咱们赶紧赶路吧,不然天都要黑了。” 被这样一说,姜老大心底也起了紧迫感,抬脚就向前走。 沿着小道走了半个多时辰,两人经过一个村子,吃晚食的时间点,村子里却不见有炊烟升起,远远地能看到面向小道的人家门口的泥堆积在门口,淹没门槛,没人清理,那门却是半掩着。 姜怀序心底闪过一丝异样,与十里村不同,这个村子是个大村庄,且地势较高,按理说只要房子不塌,躲在自家屋子里也可以避过这次洪灾,这样说来,这个村子里没有半点活人气息就有些诡异了。 【团子,附近有人吗?】 【你说活人还是死人?】福团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耳朵。 【都有。】 【没有活人,全是死人。】 姜怀序猛地停下脚步。 “爹,你饿不饿?” 姜老大见小闺女突然停下脚步,也不再往前走,他从包袱里拿出两根肠和饼干。 “咱们边走边吃,这些你拿着。” 姜怀序微愣,她每次拿出的饼干和香肠都是按照人头分的,按理说依照姜老大的饭量,不会剩下这么多。 “爹,之前给你的你没吃完?” 姜老大笑得爽朗,“饼子我吃习惯了,这些就留给你们吃,快拿着!” 说着就要把肠和饼干塞进姜怀序怀里。 姜怀序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朦胧,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家里条件还没那么好的时候,爸妈似乎也做过这样的事,把好吃的全都留给她。 即便有时候太过牺牲自我的爱会让承受方有负担,但不可否认,那是爱。 “爹,我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就是为了跟家人一起吃,你要是不吃,我会难过。”姜怀序直言快语地说道,“我去讨口水喝,你想想这件事你做的对不对。” 姜老大被说的一愣一愣的,等反应过来看见小闺女已经朝着距离他们最近的那户人家走去,忙跟上去。 他略有些无措地跟在小闺女身后,低声道:“序姐儿,是爹,爹想得不周到,唉。我就是想着万一那小房子里的东西被咱们吃完了,我少吃些,存一点······” “爹,咱们就是逃一年的荒,小房子里的东西都够我们吃的,您就放心吧。”姜怀序脚步顿了顿,“您先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有没有人。” 姜老大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牛头村边上一家的院墙外,他忙点头应了一声。 眼瞅着小闺女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才小心把肠和饼收起来,向前两步,往院子里看过去。 这一看他忽地感到哪里有些不对,可一时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与此同时,走进院子里的姜怀序已经摸进了这家人的正屋之中,一个身材瘦小的老人躺在正屋的地上,她身中数刀,身下的血液一直蔓延到门口,颜色已经变成黑褐色。 屋子里已经开始弥漫尸臭味,她捂住口鼻,蹲在老人身前,简单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发现老人大概死了两三天,且身上是刀伤,并非菜刀或者匕首。 死亡的时间点和身上的刀伤······她心中有些猜测,却不敢妄下结论。 又看过东西两间房,发现了三个小孩的尸体,小孩年纪都不大,显然是老人的孙辈。 最后出去正屋看过厨房,没再发现别的尸体。 出了厨房,姜怀序看见姜老大从院门外探头进来,看见她忙问:“序姐儿,咋样?没人吗?” 姜怀序快步走到姜老大跟前,“爹,你跟我来。” 她拉着姜老大的手臂来到门外,一开口就说出了一句让姜老大胆寒的话—— “爹,你害怕死人吗?” 姜老大被吓得结巴了起来,“序、序姐儿,你、你说啥呢?谁家好人不怕死人啊?” 姜怀序:······总觉得胸口莫名中了一箭。 “是不是这家人出什么事了啊?是淹死的?”姜老大见小闺女神情严肃,忍不住小声问道。 涝灾刚过,死了人是半点不奇怪的。 姜怀序点头:“这家人是被人灭门了,一位婆婆和三个孩子都被人乱刀砍死。” 姜老大大惊失色,“什么?!” 不等姜老大完全消化这一消息,姜怀序又丢下一记重磅炸弹,“我怀疑这个村子里的人都遭了毒手。” “这、这······” 姜老大‘这’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脸憋得通红,最后一跺脚拉着姜怀序就要往回走。 姜怀序连三分力都没用,就把姜老大拉了回来,“爹,咱们不能回去,你忘了咱还得去镇上吗?” “那,那咱们快点走,要是等天黑了·······”姜老大眼瞅着天边边悬着的太阳摇摇欲坠,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走走走,咱快点儿的,穿过这个村子再走不远就到镇上了。”他拉着姜怀序就要埋头往前走。 第67章 一身正气 姜怀序怎么可能快的起来? 每走到一户人家,她都要进去看看,姜老大这时才后知后觉,小闺女力气太大也不好,跟个小牛犊子似的,他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都拉不住,这以后可咋整? 正当姜老大忘却心中的恐惧,陷入烦恼之际,姜怀序从最后一户人家家里走了出来。 “爹,人全都死了,家里的粮食和金银也都被洗劫一空,要不咱回来的时候跟村里人借几个板车?好歹不用去镇上费心了。” 一个‘借’字把姜老大吓得白毛汗都出来了,他忙双手合十拜空气,“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莫怪莫怪······” 拜完之后拉着姜怀序就要走。 姜怀序是想着总不能直接说‘拿’,跟土匪似的,说‘借’好歹好听一些,谁知却忘了古人信奉鬼神,跟死人借,可不就吓得不行? 深知自己说错了话,她不再言语。 走出去好远,姜老大紧绷的脊背才松懈下来。 他偷偷瞟了小闺女好几眼,“闺女啊,你不怕死人?” 姜怀序自然是不怕死人的。 “爹,我师傅说过,人死后不过一抔黄土,无甚可怕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一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夺了村人性命的人才该害怕厉鬼报应。” 一番话说的一身正气,倒惹得姜老大心底那点子异样逐渐散去。 “你说得对,也不知是什么人,竟然取了整个村子的人的性命,简直禽兽不如。” 姜怀序三两句把话题岔过去,直说肚子饿,父女两人边走边吃东西,一路上并没有碰上什么人。 同一时刻,十里村人驻扎地,姜芙和姜薇吵了两句嘴,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娘,你看她,让她生火烧热水,磨磨叽叽一直没烧成!一天天梦游似的,不知道在干嘛!” 钱秀珠一脸懵,这俩不是玩的挺好吗?咋突然吵起来了? “吵吵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说完又安慰姜芙道:“芙姐儿,别听你大堂姐瞎说,我看她是皮痒了,让她烧热水她丢给你,等下大伯母替你出气啊。” 姜芙点了点头,被蚊子叮了几个大包的脸上委屈不甚明显,外人看着却愈发觉得可怜。 “我在帮二哥搭帐篷,让她烧个热水咋了?有啥可委屈的?”姜薇双手掐腰,别开脸,显然十分不服气。 钱秀珠气不打一处来,脱了鞋就要往姜薇身上揍,姜薇见状一蹦三尺高,娘竟然真的想打她?!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馊主意!! 见姜薇真被大伯母用鞋打了几下,姜芙心里急得不行。 心知自己不能说出实情,她该想想怎么接近瑶堂姐,这么想着,她耳边忽地传来了姜瑶的声音——“芙姐儿,你还好吧?” 姜芙的身体一瞬间僵住,想起二堂姐嘱咐她的话,便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头。 姜瑶心中一阵感慨外加得意,她早就怀疑堂叔家收留姜芙姐妹只是为了名声,果然,现在开始逃荒,堂叔也不在,姜薇就开始欺负姜芙。 甭管别人怎么想,她姜瑶可是看不惯这种事的。 这般想着,姜瑶伸手拉过姜芙的手,语气更加柔和了几分。 “你跟我来。” 姜芙抬头看了看姜瑶,又扭头看向揉着屁股躲在做事的姜大郎身后的姜薇,最终朝姜瑶点了点头。 两人双双坐在路边,姜瑶重重叹了口气,“芙姐儿,你别怪堂姐多嘴,我原就想着堂叔为何不让你们姐妹二人去找你娘,后来我觉着他和堂婶是图你们姐妹二人的聘礼呢。” “怎么会······”姜芙刚想反驳,想起姜怀序说的少说多听,忙又闭了嘴。 这番举动看在姜瑶眼里,就是被她说着了。 她语气愈发肯定,“你看看,堂叔一不在,姜薇那死丫头就开始找你的事,我听着压根不是你的错,这不就是没事找事吗?” “堂叔堂婶表面上看着对你们姐妹俩多好多好,实际上不知道在背后对着姜薇他们说什么呢······” 听着姜瑶嘴上一刻不停地说大伯一家多么多么不好,姜芙心里很是别扭,她跟大堂姐吵架若不是演出来的,听了这些话也许真就信了。 多少次话到嘴边,姜芙又咽了下去,只是脑袋越垂越低。 “······哑妹也是奇怪,之前我还当她是个傻子,没想到会说话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芙姐儿,你跟她相处的久,跟我说说她怎么突然学会了识字和打猎的呗?” 姜芙精神一振,抬起头来,疑惑地问:“瑶堂姐,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你问这些做什么?” 姜瑶佯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我这不是听说她拜了个师傅吗?才半年就学会这么多东西你不觉得奇怪?” “二堂姐的脑疾被她师傅治好了,才会如此聪明的。” “我才不信。”姜瑶撇了撇嘴,“那个帐篷还有什么滤水桶,我可从来没有在书上看到过。” 姜芙很想问难不成天底下的书都被你看完了? 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这样,你去看她有没有带着书啥的,要是有的话,告诉我一声。” “这样······不好吧?”姜芙小声道。 “有什么不好的,我就想知道她会的那些从哪学来的。你就帮堂姐这一次,我把我的绢花给你一个。” 最终姜芙在姜瑶的百般恳求下应了下来。 回到妹妹身边时,她还有些懵懂,不知道姜瑶用意何在。 晚上她跟姜薇悄摸说了姜瑶说过的话,气得姜薇差点窜出帐篷去找姜瑶算账,好说歹说才劝了回来。 “大堂姐,瑶堂姐是想干啥啊?” 姜薇哼唧了一声,“她羡慕你二堂姐知道的多,自己也想出风头呗。” 姜芙睁大眼睛,“要是二堂姐真有书的话,她想偷走?” “不知道,这事你别管了,等幺妹回来再说。” 第68章 吃大户,没吃成 身在镇上的姜怀序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父女二人到了镇上之后,发现原先还算热闹的镇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明明刚入夜,不仅听不到说话声还看不见有人家掌灯,夜色笼罩下,竟仿佛一座空城,除了风声再无半点声音。 【团子,附近有没有人?】 【有,都是活的。】 姜怀序稍稍放下心来。 她在现代见过的尸体数不胜数,已然麻木,乱世中,人命更是轻贱,这一点她知道,可看见惨状心底依旧难免波澜,她只能抓住她想抓住的。 【宿主,你今晚难不成要露宿街头?你右手边这一户人家没有人哦。】 闻言,姜怀序停下脚步,“爹,咱们去哪里等大嫂······爹,你咋了?” 她身边的姜老大似乎在颤抖,走路都有些僵硬。 “爹,爹有点冷——”姜老大声音有点颤。 姜怀序想了想,决定保留这位老爹的自尊心。 “爹,你有没有跟大嫂的娘家人说好在哪里碰面?” “说、说好了。”姜老大不停地四处张望,还不忘回答小闺女的问题,“在镇子东边的破庙。” “那咱们现在就去吧。” 姜老大应了一声。 刚走两步,他脚步顿住,小声对姜怀序道:“闺女,你抓住爹的衣服,要是害怕就叫爹,爹跟你说说话。” 姜怀序不忍拂了姜老大的好意,只好伸手拉住他的衣角,“爹,你冷我给你找件衣服穿吧。” “欸,别——你跟爹说说话,爹就不冷了······” 姜怀序跟姜老大说了一路的话。 破庙确实破,几乎塌了一半,月光给破庙披上一层薄纱,更添荒凉之感。 “我的亲娘哎······” 姜怀序听自家向来稳重的老爹颤巍巍地说出了这句话。 “咳······闺女,你先别进去,爹进去看看里面有啥。”说着就要往里走。 姜怀序跟了上去,“爹,咱们一起进去吧,我力气大,发生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姜老大下意识咧开嘴,又觉得不妥,只得使劲往下压。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进破庙中,透进来的月光照耀下,隐约能看清楚破庙里的情形,并没有发现第三人。姜怀序燃起火折子,跟着姜老大放轻走了进去。 “看来人还没来。”姜老大把角落里有些潮湿的稻草铺在一处比较干净的空地上,又把自己身上的外衣铺在上面,对姜怀序道,“闺女,咱今夜就在这破庙凑合一夜吧,你睡,爹给你守夜。” 姜怀序还有重要的事情做,当然不能睡。 “爹,你先睡,我得出去干件大事。”心知姜老大定会阻拦,她快速道:“娘可说了,来镇上之后我想干啥就干啥,你要不让我去,我就跟娘告状。” 姜老大最怕的就是自己媳妇,听小闺女这么一说,也不敢多拦,只是心底的担忧让他迟迟下不了决心。 “爹,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这是匕首和火折子,要是碰见心怀不轨的人,你用它防身,要是冷你就点个火堆,我走了。” 把匕首和火折子塞进姜老大的手里,姜怀序起身离开。 她这一走,姜老大自然也睡不着,时不时出庙查看一番。 姜怀序对平安镇并不熟悉,也是听村里人说镇上的富户都聚集在西街一带,因此她马不停蹄地往西街赶。 一刻钟后她站在一户人家门前,这一户人家是整条街最气派的,最重要的是里面没人。 她想来镇上也是想着镇上逃荒的人若是多的话,或许能捡些旁人不要的物件。 身手利索地翻墙进院,姜怀序看清楚月光下的这户人家情况后,只觉得一阵凉风吹来。 只见面前装修的还算精致的院子除了草木茂盛一些,四处都空荡荡的,被人搬得很干净。 果然不是她一个人想着捡漏,该捡的许是都旁人捡走了。 啧,来晚了。 【宿主,西边屋子里床底下的墙上有个洞,洞里面藏得有东西。】 姜怀序也不多问,径直朝着福团说的地方走去。 直接把床挪开一个狭小的缝隙,她凭借自己的小身板挤进去,摸到墙边一处不起眼的裂缝,稍一用力,福团说的洞就出现在眼前。 姜怀序还以为是什么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结果里面只有一封信。 【团子——】 【宿主,你要相信我的实力!】 【我相信你大手大脚、大吃大喝的实力。】简单吐槽了福团两句,姜怀序拿出鲛珠照明,接着把信拆开。 信里的内容是这家主人的友人写的,开头打招呼,你好不好,我很好之类的话,中间则在分析当今天下大势。 信上说老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偏偏太子之位尚未定下,五个王爷都蠢蠢欲动。端王在五个王爷中性情能力皆平平无奇,此番突然强征壮丁,充当私兵,定是想要谋反,淮安府在他治下必然民不聊生,接着长篇叙述了自己的愤慨之情,最后向主家指路燕王治下的乾州,燕王仁善,且胸有丘壑,凡是前往乾州的难民都会被其妥善安置,是个再好不过的去处。 看完之后,姜怀序不由得有些发愁,苍家的江山也没得几年呢,屁股还没坐热,老皇帝的这些不孝子孙,一个个巴不得亲爹早点死自己上位。 可怜他们一群穷逃荒的,还要站队,万一站不对恐有性命之忧······ 都吃饱了撑得。 收起信封,姜怀序环视整个房间,整个屋子只剩下面前这个搬不走的床,连桌子板凳都没给留下一个。 来都来了。 片刻之后,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也不见了踪影。 秉着雁过不留毛的理念,姜怀序把宅子里有点用的东西都给薅走了,还薅了几株花卉,诸如牡丹、海棠之类,赚了些积分,接着她又连爬了几户人家的墙头。 劈好的柴,拿走;磨盘,拿走;缺了木板的板车,拿走;藏起来的首饰,拿走;背篓,拿走······ 觉得差不多了,姜怀序又转战街上的商铺,商人逐利大多也抠门,多数无人的铺子里空空如也,她在一间药铺停留时间最久,找到不少剩下来的药渣渣,感觉差不多了之后才停手,这一晚收获颇丰。 等到姜怀序回到破庙,月亮已经西沉。 远远的就瞧见破庙门口坐着一个人,头往下一点一点的。 秋分刚过,中秋将至,夜里的风有些凉,姜怀序笑着叫了声“爹。” “嗯?”姜老大使劲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小人儿站在自己面前,认出是小闺女后瞬间清醒。 他忙不迭起身,“你这闺女,咋回来的这么晚?” 第69章 改换路线 姜老大是个老实人。 这是姜怀序这几个月以来对这个爹最大的认知,老实人自然想不到她去做了什么事,她暂时也不打算告诉他。 两人一起走进破庙,姜怀序边走边问道:“爹,您知道端王吗?” “端王谁不知道?咱们淮安府就是这位王爷的封地啊!” 坐在干草之上,姜怀序低声道:“我得到一个消息,朝廷没有让官府征兵,咱们县征收那么多壮丁是端王想要扩充自己的军队,试图谋反。” 几句话把姜老大吓得睡意全无,心脏砰砰直跳。 他的嗓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怎、怎么会这样?” “当今圣上时日无多,各地藩王对那个位子虎视眈眈,怕是要乱起来了。”姜怀序道,“爹,京城就在北边,距离淮安府千里之遥,咱们赶过去若是迎头遇上兵乱,到时跑都来不及。” 听小闺女分析的有理有据,姜老大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他皱眉深思,越想越觉得有理。 “北上不成,难道要南下?” 姜怀序不知道这个世界南方的情况怎么样,可历史上南方世家大族盘踞,盘根错节,水相当之深,她想在南方站稳脚跟,安安稳稳做个小生意啥的怕是有困难。 “爹,乾州在哪里?” “乾州?也在北边,离咱们这儿也有将近两千里地呢。” “那北上京城呢?” 姜老大愁的直挠头,“那得三千多里地。” 姜怀序想骂人。 她在的这个地方究竟是什么犄角旮旯,怎么去哪儿都要走上千里地,关键是她还没有舆图。 福团突然跳出来,【宿主,宿主,十万积分一份实时更新舆图!很实用的,保证物超所值!】 姜怀序不理它,“爹,咱们去乾州吧,听说燕王仁善,能收留难民。万一之后情况不好,逃难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附近州府肯定不会收留太多难民,乾州或许能成为我们的落脚之处。” 看写信那大叔把燕王夸得天花乱坠的,她也琢磨过乾州是个坑的可能性,可那大叔写信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且知道不少皇家之事,想必是有身份的人。 燕王封地收留难民的消息既然已经流传出去,哪怕是这个王爷想要博个美名谋求上位,也不会对难民太过苛待。 再不济,路上多多打探一下消息,就知道这条路通不通了。 想着这些,姜怀序看着姜老大等着他的回答。 “闺女,你说得有理,不过咱得回去跟你村长伯伯商量商量再说。” 父女二人说定,姜怀序也开始犯困,最终她在草堆上凑合了一晚。 第二日,姜怀序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她睁眼一看,跟姜老大说话的那两人她看着面熟,却不记得这两人的身份。 “序姐儿,你醒了?这是你嫂子的哥哥和弟弟,郑聪和郑明,以前你们见过的,还记得吧?” 姜怀序十分娴熟地喊:“记得,大聪哥,小明哥。” 郑明看着姜怀序的眼神很是稀奇,“你就是序姐儿吧?听丽娘说你能说话了还学会了医术,小小年纪真是了不得!” “过奖了,运气好运气好。”姜怀序被兄弟俩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适应。 姜怀序在这边客气,姜老大在那边大言不惭,“序姐儿医术可好了,连骨折都能治,你们村里是不是也没郎中?要是咱能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说到这儿,郑聪脸上出现为难之色,“伯父不知,有人在镇上打听到朝廷可能会免除赋税,之前那些逃走的人得到消息想必也会回来。许多人觉得这时候再逃,实在没必要。” 有一点他没说,十里村被水淹的消息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有人觉得十里村人想要他们跟着逃难纯粹是自己没地儿去,便拉着别人一起。 他们的村子又没有被淹,有地儿去干嘛上赶着当难民? 姜老大惊诧地和姜怀序对视一眼,斟酌一番后问道:“大侄子,免除赋税的消息可确切?” “这事好些人都知道。” 姜怀序忍不住插了句嘴,“他们可还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关于征兵的事?” “他们说,咱们淮安府是端王的封地,端王爱民如子,定会向皇帝老爷请求免除今秋的赋税,至于征兵,那是朝廷要求的,王爷也没法子,咱们淮安府被淹成这个样子,还走了不少人,前两日已经征过一次兵,现在没了动静,许是已经征完了。” 姜怀序皱起眉头,“两位哥哥可见过镇中街道上的情景?” “害,我们抄的近道,远远看见没几个人在街上走。” 闻言,姜怀序低下头深思,两种说辞加上她自己的所见所闻,哪一种更可信一目了然。 牛头村人惨死的时间和征兵时间相近,身上是同一种刀伤,能做到的人除了有组织的匪徒就是官府。 她连看了几户人家,死的人或老或幼,其余人一个也没看见,只能是被人给带走了。 单单抓走男人还可以说是抓壮丁,连同女人一起抓走倒像是土匪所为?可若真是土匪所为,为何不直接一把火把村子烧了,销毁罪证? 胆子大到不像土匪所为,有人想让土匪背锅也不一定。 想到这儿,姜怀序的眼底闪过一抹暗芒,她背上自己的小布袋,抬头看向正劝说郑聪兄弟的姜老大,“爹,我饿了,我想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人卖吃的。” 姜老大只犹豫片刻便同意了。 姜怀序快步走出破庙,先是找到一处无人之地简单洗漱,之后来到春日坊。 春日坊向来是镇上贫困潦倒之人聚集之地,混混、乞丐什么的也最爱待在这里。 富户还有银钱和粮食逃难,他们却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在街上浑浑噩噩等死,二是死于逃难途中。 可她把东街走过一遍,见到的人屈指可数,那些人看见她也只当没看见。 姜怀序目光一扫,视线落在距离她最近的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身上,缓步走了过去。 “大爷,可否向你打听个事?” 老头掀起松垮垮的眼皮,布满白翳的眼睛也不知能否看见,就又闭了起来。 姜怀序小手从布袋里一伸,拿出一个糙面饼子。 “我问,你答,这个饼子归你。” 老头睁眼看见姜怀序手上的糙面饼子,伸手就要抢。 姜怀序起身后退一步,眉眼弯弯,眼底却尽是冷意,“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第70章 茄子成精? 片刻后,老头的颈间架着一把刀刃,身子抖个不停。 “你问,你随便问,只要老头子知道,一定说。” “咱们平安镇可曾有过土匪出没?” 老头睁大浑浊的双眼,“倒是有这样的传闻。” “可有人亲眼见过土匪踪迹?” “没、没听说过。” “东街有没有人莫名其妙失踪?” “失踪······最近平安镇上离开的人挺多,是不是失踪老头子我也不知道啊。” “有没有你熟悉的人突然不见的?” 老头想了想抚掌道:“你这么说倒真有一件怪事,发洪水的时候那二狗子还跟我说他死也不离开平安镇,结果洪水刚过两天他就没了人影,我昨个儿在镇上转了转,也没见到他,你看······” “这个叫二狗子的年岁几何?” “他是打小被爹娘丢在咱们镇上的,今年约莫十八九。” “最后一个问题,牛头村全村被杀害,镇上可有流言?” “什、什么?!”老头震惊地瞪大眼睛,想摇头却意识到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只好磕磕巴巴地说,“这、这个俺可不知道,不是俺干的。保不定是那土匪干的,就是说土匪不干恶事怎会传出流言?这群天杀的!” 姜怀序收回匕首,把糙面饼子递给老头。 那老头想必是饿了许久,震惊的神色瞬间消散,一双老眼绽放出欲望的光芒,拿起饼子就啃了起来。 姜怀序看着他不一会儿就把一张饼子吃完,笑着开了口:“大爷,我这儿还有几张饼子,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一刻钟后,姜怀序离开了东街。 回到破庙时,郑聪兄弟俩尚未离开。 见到她回来,姜老大严肃的神情缓和了几分,“闺女,你跟你两个哥哥说说咱在牛头村看到了啥。” 姜怀序把牛头村的事情简单说了下。 “方才我去街上打听,倒也听说有土匪出没,细问却没人见过,倒是打听到有人说端王图谋不轨,征兵是端王所为,为的是谋反。” 本就对姜老大的话信了七成的兄弟二人,在听见‘谋反’二字后,彻底坐不住了,“伯父,等下回去俺们跟家里人商量好了就去找你们,跟你们一起走,你可得等等俺们。” 姜怀序叫住兄弟二人,“两位哥哥,端王谋反的事不可对人言,这种事一不小心会惹来杀身之祸。” 两人神情一肃,他们倒不知其中的关窍,只是惜命,连声说‘好’。 送走两人,父女二人便匆匆离开破庙。 “咱们得快点回去和村里人说这里的情况,得赶紧走才是······”走了几步,姜老大一拍脑门,“咱还得去弄来个板车。” “爹,板车的事不劳您费心,我已经弄来了。” 姜老大心底虽疑惑,却也知道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拉着姜怀序就往回赶。 回去的路上,走至一处确认周围没人,姜怀序把搞来的板车从空间里拿出来,两人推着走,半路上正好碰见了赶来的十里村人。 “阿良哥,镇上现在是什么情况?能不能买来板车啥的?” “你们的板车咋还破了洞?” ······ 见姜老大跟众人说镇上的情况,姜怀序看向人群中的姜二郎,冲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地来到路边。 “二哥,你怎么跟他们一起来了?” 姜二郎温声道:“我放心不下你们,想着过来看看。”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嫂娘家人今日就会来找我们,不必再去镇上,回去我有话跟你说。” 姜二郎认真看了一眼姜怀序的脸色,点了点头。 听见村里人不顾姜老大的劝阻还是想去镇上,姜怀序连忙高声道:“各位伯伯叔叔哥哥此去镇上怕是要落空,镇上没什么人卖东西,我们这个板车也是磨破了嘴皮子才从一位大娘手上买下的,那大娘还想狮子大开口呢,咱们这么些人,怕是更难,倒不如别费这个心思,再往前走走,或许县城更容易买到。” 此话一出,心存侥幸的人也没了言语。 村长的大儿子姜淼见状也说道:“既然如此,咱们还是不去白费力气了,正好还没走多远,先听听镇上啥情况再决定也不迟。” 就这样,一群人又回到了驻扎地。 姜老大把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尽可能详细地说给村里人听,所有人都脸色凝重。 姜怀序把姜二郎拉到一处和村里人相距较远的地方,把那封信从怀里掏出来,趁着姜二郎看信的功夫,她把牛头村和镇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最后道:“一村人惨死外加镇上失踪的人,除了官府我不觉得土匪有这么大的能量;信上的内容值得一信,去乾州更加稳妥。” 一目十行看完信,姜二郎小心把信收起来,沉吟道:“难不成他们想把牛头村的事嫁祸给土匪?等事情闹大了再出面剿匪,这匪必然是能成功剿下的,剿匪外加免除赋税,如此便能赢得民心,消息传出去逃走的人都回来之后,再次征兵也更加容易些?” “我也这么觉得,那个老头一听说牛头村全村被害,第一反应就是土匪做的,所以我和那个老头做了个交易让他把牛头村惨案传出去。” “这样做岂不是帮了幕后黑手?” 姜怀序点头,“牛头村人陈尸两日镇上却无人知晓,想是涝灾过后人人自危还没有人注意到,我想知道这个消息被传出去之后,对方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姜二郎垂眸沉思半晌,笑着摇了摇头,神情颇为无奈,“你啊,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姜怀序刚想再说什么,突然注意到远处的滚滚浓烟。 她脸色骤变,“不好!牛头村着火了!” 说完她抬腿就往着火的方向跑去,姜二郎紧随其后。 “欸——二哥、幺妹,你们干嘛去?!” 姜三郎远远看着跑的比兔子还快的两人傻了眼,然后才注意到不远处的滚滚黑烟。 “着火了!” 姜怀序和姜二郎藏身在牛头村外围的林子里,大火已经蔓延开来。 【团子,周围有没有活人?】她问福团。 他们一路跑过来并未见到有人,若是放火的人还在附近,他们万不能引火烧身。 本来她还想着把牛头村的事传出去之后,蹲蹲看幕后黑手会不会有动作,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这么一来,倒更像是端王做的手脚。 【没有——】福团卡了一下,【有。】 姜怀序刚想细问,却听福团继续道:【有一个紫不拉几、惨兮兮的人在你十点钟方向990米的地方正向着你们的方向走来。】 紫不拉几的人?茄子成精啊? 她困惑地问出口。 第71章 捡个人 福团为宿主的傻而撇嘴,【本团子知道的可多了!宿主,这是个大腿,你再不管他,他要跑掉了!】 按捺下心中疑问,姜怀序对姜二郎道:“二哥,咱们进去看看。” 姜二郎点头,率先走在前面。 火势从西向东蔓延,尚未烧掉一半,二人从村子中间横穿,翻过几家人的墙,中间姜怀序还收了一辆板车,之后来到一处三岔路口。 她顺着福团的提示缓步走着,拐过一面墙,就看到一个少年半跪在地上,有血正从他指尖和嘴角流下。 “二哥,这里有个人!”姜怀序冲着不远处查看情况的姜二郎招招手。 姜二郎飞速赶来,和抬起眼的少年视线相撞。 “你们是······什么人?” 少年一只手藏在身后,狼一般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的两人,脸上满是警惕。 “路人。”姜怀序靠在墙上,上下打量着少年。 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衣着普通,相貌中上,还没她二哥长得好,整张脸唯有一双眸子让人记忆深刻,深邃而又明亮,周身也没有什么帝王威仪,许是年纪尚幼,还没培养出来。 “二哥,我看他长得不错,不如带回去给我们家干活吧?” 原本还在漫不经心打量少年的姜二郎闻言眉梢微动,若有所思地看向少年,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好。” 姜怀序冲少年露出一个笑,“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为什么帮我?” “有眼缘。” 少年:······ 他又问:“你们是附近村子里的?” “不是,逃难路过。” “逃往何处?” “乾州。”姜怀序有些不耐烦了,“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我跟你们一起······走。”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少年晕了过去。 姜怀序颇为不满地看着晕倒的少年,“二哥,你拎着他,我去弄来几辆板车。” “好,你小心些。” 在十里村人赶过来前,姜怀序在村子里顺着火势搜罗了十多辆板车放在空间,一辆辆全都摆在林子里。 十里村人来到这儿一看,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辆车?” “这、是从牛头村弄出来的,这怎么行?万一、万一······” “万一个啥?没听阿良哥说村子里人都死光了吗?不要也是被烧掉。” “哎呦!咋还有个人呢?!” “别吵吵,别吵吵,你们七嘴八舌问来问去烦不烦呢!” 姜正茂看大伙儿说的火热,唾沫星子飞溅,高声喊了句才安静下来。 姜怀序高声道:“诸位伯伯叔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来搭把手,咱们把板车和这人带去驻扎地。” 这一路上,众人皆知姜怀序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必是在理的,于是便不再多说什么,帮忙推着车往回赶。 姜二郎松开少年的领口,让人把少年抬上一辆板车。 “二弟,这人是谁?”姜大郎走到姜二郎身边悄声问道。 “爹应当说了牛头村的惨况?只这一位少年幸存,阿序让我把他救下,好歹是一条人命。” 姜大郎神情犹豫,沉默半晌才道:“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杀死,就活了他一人,着实古怪了些。” 姜二郎颔首道:“大哥,我会盯着他的,你放心。” “你心里有数就好。” 见姜大郎走远,姜怀序快步和姜二郎并肩而立,低声道:“看来我们的猜测不错,他们的消息很灵通。” “就是太过着急了些。” * 回到驻扎地,姜怀序把解释的工作交给姜二郎,自己则去查看少年的伤势。 姜薇跟在姜怀序身后悄悄探头看,被姜怀序拉着干活。 “姐,我们之前剩下的绷带,你帮我找来。” “啊?哦哦,这就来。” 姜怀序伸出手稍微检查了下,发现少年左腿一道长长的伤口,右侧肩膀砍伤,显然是和人恶斗过一番。伤处只简单包扎,大腿的伤有些发炎。 这个人的突然出现,让他们之前的推理都不确定起来。 想要知道真相,还是直接问清楚的好。 手上银光一闪,连着几根银针刺入少年脑袋上的穴位中。 少年睫毛一阵颤动,最终睁开来。 姜怀序见他又想闭上眼,忙拍了拍他的脸道:“清醒点,有话问你。” 少年再次费劲地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小女娃后勉力支撑着动了动干裂的嘴唇,“问、什么。” “牛头村的人是不是因你而死?” “我只是路过。”少年舔了舔唇,意识逐渐清晰,“受伤之后无意闯进这个村子,发现村子里都是死人,便在这里躲了起来。” “为何受伤?” 少年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姜怀序也不着急,“你若给我惹来麻烦,我不会救你。” “伤我的人都死了。”少年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嗜血。 见姜怀序不说话,少年继续道:“此去乾州千里,必定困难重重,我会武功,遇上贼人,能抵挡一二,且我······吃的不多,等到了乾州自会送上谢礼。” 一番表白,诚意十足。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姜怀序弯唇一笑,“继续晕着吧。” 少年一愣,下一刻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把银针收进怀中,姜怀序左右四顾,对着不远处的姜三郎摆摆手,“三哥,拿些水来!” 又让福团扫描少年的身体数据。 收集好数据之后福团怂恿道:【宿主,你抽他一管血,说不定积分会多些!】 福团不说,姜怀序也有这个打算。 不一会儿,姜薇和姜三郎把姜怀序需要的东西拿了过来,一起跟过来的还有姜芙。 “三哥,你给他润润唇,然后把他衣服扒了。” 姜三郎往少年嘴里送水的动作一顿,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姜怀序,“幺妹,你要给他看伤?” “那不然呢?”姜怀序看他。 姜三郎一边动作一边小声嘟囔:“这也太生猛了些,你都九岁了,总该注意些男女大防,要不然将来嫁不出去怎么办······” 被他唠叨的脑袋疼,姜怀序从布袋里一伸手拿出一根银针在他面前晃了晃,笑得一派可亲模样,“瞧三哥这话说得,我嫁不出去那也是我不想嫁,轮得到别人对我挑三拣四?为人医者,不分男女,再说给你来上一针。” 姜三郎被那根针晃得眼晕,忙闭上眼,他方才看见这针就扎在少年脑壳上,一扎就醒一拔就晕,忒吓人。 思及此,他苦大仇深地道:“怎么可能?!我若把你赶出家门,娘不得剥我一层皮?我错了我错了······” 他睁开一只眼,伸出一根手指把银针往外撇了撇,“真不说了,我、我得脱他衣服呢,幺妹你让让。” 第72章 缝合伤口 很快,姜三郎便把少年上半身的衣服脱了个干净,还搜出一块玉佩,他拿起玉佩扭头要递给姜怀序,三双眼睛齐齐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他半晌无语,“幺妹就算了,你俩是要作甚?” 姜薇理直气壮,“他伤势这么重,肯定难治些,我们来帮忙,三哥,把玉佩留下,这儿没你的事儿了。” 姜三郎也不知道这些小女娃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哼’了一声,把玉佩放下转身离开。 姜怀序捡起玉佩看了看,触手温润,玉质莹澈,她虽对玉石类的物件不甚了解,却也一眼便能看出是个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当下便把它揣进了怀里。 如姜薇所说,姜薇和姜芙还真没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们连玉佩都没看几眼,清洗好手之后,便排排站在板车边上,姜薇拿着纱布、绷带、镊子、盐水竹筒、棉球竹筒,姜怀序要什么,姜芙便拿着递到她手里。 “这伤口可真深,看着就疼!”姜薇一阵龇牙咧嘴。 姜芙认真点了点头,“他腿上那道伤看着可长了,定要留疤的。” “他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怕什么留不留疤?” 姜芙点头,“大堂姐说的有理。” “姐,阿芙,你们小点声,别看他现在这么狼狈,以后说不定就成了个大人物,嘴上好歹有个把门的,以防他秋后算账。” 姜薇纳罕:“幺妹,你难不成还会算命?怎么神神叨叨的?” 问完之后,她又眼睛一亮,“你算算你姐我以后咋样?” 姜怀序:“······” “你摸他的亵衣。” 姜薇和姜芙对视一眼,逃荒路上实在没那么讲究,更何况少年的衣裳已经被扒了下来并未贴身,于是同时伸出手向少年的衣裳摸去。 “这是什么料子?滑溜溜的,我还从未见过。”姜薇惊奇道。 姜怀序对这个世界的布料不怎么了解,含糊道:“反正不便宜,还随身带块玉,必然非富即贵。这事你们权当不知道,也别跟旁人说,听到没?” 姜薇、姜芙愣愣地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姜薇忽地问道:“幺妹,他的衣裳能卖银子不?” 姜怀序手上动作一顿,惊奇地抬头看了姜薇一眼,没想到她还有这胆子,“姐,你有想法?” “总不能让他白吃白喝不是?”姜薇说的理直气壮。 “等下你拿来一套三哥的衣裳,让他换上。”姜怀序一边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对满脸不可思议的姜芙道,“一会儿我替他缝合伤口,你好好看着。” 两人之中,姜芙对治病是真的感兴趣,经历过山崩之后她对血肉模糊的场面已经适应良好,至于姜薇只会简单处理小伤,伤口稍微大上那么一点,就化身大喇叭,到处喊‘幺妹’。 肩上的伤简单清创之后,姜怀序拿出布袋里的手术器械,开始缝合伤口。 姜薇和姜芙只见过姜怀序包扎伤口,从没见过她缝合伤口,更没见过她这一套工具,一时有些稀奇。 “缝合?”姜薇皱眉,“是缝衣裳的那个缝吗?把伤口用线缝上?” 姜怀序点头,“对。” 姜薇和姜芙齐齐打了个寒战,“不疼吗?” “疼,姐,你去把······无论哪个哥哥叫来都好。” 最后是姜大郎姜三郎一起来的。 两人听从姜怀序的指挥,摁住少年,又贴心地给少年拿了块布头塞进嘴里。 一切准备就绪,姜怀序尝试着在少年肩膀的位置扎了几根银针,这两天她在空间里翻到一本医书,内容涉及针灸治痛,不同位置的伤口针法不同,看过之后她只在工具人身上操作过,还从未用在真人身上。可以在少年身上尝试一下。 刚一下针,少年额间豆大的汗珠落下,整个人好似一条离了水的鱼,不住挣扎。 姜怀序心中失望,手上动作不停,她缝合速度很快,找准位置就下针,力气大好穿透,已经尽量让病人少受折磨了。 不是没有麻醉药,而是对一个不甚熟悉的人没必要暴露自己太多,只能让他忍着了。 脑子里胡乱想着,姜怀序没注意姜大郎和姜三郎的反应,姜三郎看都不敢看一眼,眼睛闭得死死的,姜大郎的目光既震惊又复杂。 等到姜怀序把少年的伤口都处理好之后,整个人既饿又困,简单吃了两口,就睡了过去。 一觉睡得极为安稳。 睡醒之后听姜薇说少年已经醒了过来,身上有些发热,她便把退烧药和消炎药捏成粉末,洒进水里,走出帐篷,溜溜达达走到了少年跟前。 “你叫什么?” “我姓云,行七。” “云七,手给我,把脉。” 云七:······ 把完脉,姜怀序把手上的竹筒递给云七,“药在水里,喝光。” 云七看着面前的竹筒,竹筒里的水不是汤药,仅仅有些浑浊,最底层是一些白色粉末。 喝了一口,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扭曲了一瞬,最后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姜怀序道。 “问。” “牛头村的火你知不知道是谁放的?” “官府的人。” “这么笃定?”姜怀序挑眉。 云七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道:“因为我看见了。” 接着云七把自己看到的场景说了一遍。 云七逃到牛头村时牛头村的村民已经被杀死,他躲在村子边缘的一个草垛里遮掩身形,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然后被一阵交谈声惊醒。 其中一个声音道:“······也不知道老大是怎么想的?咱们把男人和女人带走不就行了,还要把全村人杀掉······” “你懂个屁!嘴巴给老子严实点,这事儿明明是土匪干的,跟咱们有关系吗?” 第一个声音开始赔笑,“俺知道了,绍子哥,藏银钱的地方就在那边······” “快点的,这地方怎么黑的有点渗人呢。” 接着,声音远去。 猜测再一次被验证,姜怀序嘱咐云七好好休息,自己溜达着走远。 想起自己临走前交代的事情,她找到姜薇和姜芙开始打听姜瑶的事,知道姜瑶是对自己的能力感兴趣,顿觉索然无味,她对姜芙说:“阿芙,她要是再找你,你就问她是不是想跟孙胖丫一个下场,要是想的话,我送她一刀,免费的。” 姜芙很有底气地重重点了点头,“二堂姐,我知道了。” 傍晚的时候,郑家村和大槐村的人赶到,周围顿时热闹起来。 两个村子也就来了十几户人家,不少和十里村沾亲带故的,细问之下才知道好些人不信姜老大和姜怀序的那一套说辞,打算留在平安镇。 十里村的人刚刚从姜二郎口中得知全部情况,只恨不得立马动身,闻言直骂他们不识好人心,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却麻利的紧。 第73章 小小风浪 郑丽娘红着眼眶跟亲娘郑王氏说了一会子话,才想起来问,“娘,我婆母哥哥家,没跟来?” 郑王氏扯了扯闺女的衣袖,虽在说话,嘴唇却不怎么动,“你那表舅被他媳妇管的死死的,他媳妇不让他来,他自然也不敢来,都回大槐村去了。” “娘,这事儿等下我在婆母面前提一提就过去了,你可别大嘴巴到处跟人说。”郑丽娘很是心累,亲娘和婆母关系不好,她夹在中间也是为难。 郑王氏本就圆圆的眼睛一瞪,“果然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那亲家什么性子我可比你清楚,她心硬的很,这么多年没跟娘家哥哥来往,这种时候也不会咸吃萝卜萝卜淡操心。” 郑丽娘忙说了几句软话,把这一茬糊弄了过去。 “大聪娘,你们娘儿俩杵在这儿作甚,快去跟亲家说说话。”郑癞头一只手摸着自己麻麻赖赖,发丝稀疏的头顶小声喊。 郑王氏忙用手理了理头发,微微仰着下巴向着钱秀珠和姜老大走过去。 见钱秀珠往自己这边看过来,她忙笑得亲切,“亲家,真是有些日子不见了,最近可好?方才跟我家这闺女说了会子话,一说起来啥都忘了,亲家可别介意······” 钱秀珠未语先笑:“哪里哪里,你们娘儿俩许久不见,自是得亲香亲香,亲家来,咱们坐下说。” 两人扯着手在石头上坐下,三言两语就开始姐姐长妹妹短地叫着。 郑丽娘长呼出一口气,她娘之前对婆婆挺不满意的,现在能这样平和,她就放心了。 姜怀序跟着姜薇、姜三郎把大嫂的娘家人全都认了一遍,认完之后,一群小孩子忽地跑了过来,把姜怀序团团围住。 “听说你以前是哑巴?说句话听听!”领头的小少年十一二岁大,额角有一小块红色胎记,神情桀骜,一看就知是没被教训过的。 “你谁啊?我幺妹方才说话没听到?莫不是聋了?”姜三郎挡在两个妹妹身前,仗着身高居高临下怒视着对方。 少年嘴角一撇,直接伸出手推了姜三郎一把。 “没跟你说话,多什么嘴!” 姜怀序一手扶住被推的后退几步的姜三郎,一手拉住想要上前理论的姜薇,面色和气地道:“消消气,消消气。” 她从姜三郎身后露出一个脑袋,看向找茬的少年,接着走到他面前勾勾手指。 少年以为姜怀序要开口说话,面露得意地弯了弯腰,谁承想下一刻,一只小拳头猛地打在他眼眶上。 见少年惨叫一声跳的老高,姜怀序拍拍手,“我们走。” 方才还被劝‘消气’的姜三郎、姜薇,此刻当真是消了气。 他们一左一右走在姜怀序身侧,姜三郎回过头,看见已经有小孩子去找大人告状了,忍不住后怕道:“他们去告状了,怎么办?” “又不是我们先找事的。”姜薇小声嘟囔。 姜怀序瞥了姜三郎一眼,“三哥,你胸口疼不疼?” “啊?不······”被姜怀序一个眼神止住接下来的话,姜三郎灵光一闪,捂住胸口直接倒地:“哎呦疼死我了!” 姜薇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在姜三郎眼睛眨巴抽筋之前总算有了动作,她夸张地捂着嘴后退一步,“三哥!三哥······你没事吧?!” 说着一下扑了上去。 姜三郎眼前一黑,小声提醒,“过了过了!” 姜怀序看着演戏上瘾的两人,不想跟他们一起丢脸,便‘蹬蹬蹬’跑去找爹娘。 “爹,娘,三哥被人打了!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一只眼乌青的少年刚直起身就看见姜三郎倒地,又眼睁睁看着姜怀序跑远,脸憋得通红,最后一跺脚,“什么人呐?!” 最终两家人还是对上了。 钱秀珠心知三儿没什么大碍,名叫郑垣的少年又被小闺女打了个乌眼青,不想深究。 少年郑垣的爷爷郑村长知道是自家孙子先动的手,心中疼惜不已,却知偏袒不得,他们初来乍到,总不能落得个刚来就找事的名头,于是也一心求和。 两家一拍即合,小小风浪就此平息。 郑垣气得一脚踹向脚边的石头,被自家娘提着耳朵提溜走了。 “娘!我刚被人打了一拳,你还揪我耳朵!”郑垣捂着耳朵委屈不已。 乔三娘也不理,拿着药膏就要往他脸上抹,却被躲了过去。 她拉了拉儿子,往十里村那边看了一眼,小声道:“娘跟你说,十里村人你招惹谁家都成,惹上那一家可不成,之前他家那小闺女,就以前叫哑妹那个,会拿刀捅人!” 方才也就跟十里村一户人家借了点水,就能听见这种事,可想而知那小丫头是真闹腾。 郑垣刚想扯起嘴角以表不屑,想起哑巴不由分说打他的那一拳,倒真觉得这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拉不下面子,他小声嘀咕:“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凶的要命,以后哪会有婆家要?” 说着忍不住往十里村人那边瞧,却发现哑巴正背靠一棵树笑着看他,仿佛听到了他说了啥。 郑垣一个激灵,下意识抬手挡脸,却被自家娘亲打了一下,“给你上药呢,挡啥挡?她有没有婆家要关你啥事,你这脾气以后收收,要不以后娶不到媳妇!” 姜二郎顺着姜怀序的目光看过去,“他就是方才与你们起争执的郑垣?” 他跟大哥一起去砍柴,并未看见之前那一幕。 “纸老虎一个,不必理会。” 姜二郎颔首,继续之前的话题,“你觉得云七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他的伤我看过,跟他说的相差无几,牛头村人惨死跟他被追杀的时间对不上,大部分是可信的。” “他的身份,有些可疑。应当与朝廷有关。” 姜怀序料想姜二郎是从云七的装束上看出来的,还是问道:“怎么说?” “他的靴子是长靴,鹿皮所制。且那一身衣裳也不普通。” “把他当做普通人就好,他身手不错,这一路山高水远,有他保护村民也省心一些。” 姜二郎沉吟片刻,点头道:“你想救他,那便救。” 话音落下,他直起身子,看着姜怀序正色道:“阿序,我想跟你学武。” 姜怀序一怔,心知在姜二郎面前掩饰也没什么用,想了想便同意了。 “二哥,我只会些拳脚功夫。” “也好。”姜二郎的琥珀色眸子里漾出一抹笑意。 第74章 空间升级? 晚上吃饭时,比平日里热闹了许多,郑家村和大槐村虽只来了一半,却也有八九十人,因此三个村子合并在一起,也有两百号人。 匆匆吃完饭,姜村长和郑村长一起把大伙儿聚集起来,姜正茂把之前说过的注意事项又重新提了一遍,听得郑村长连连点头。 “还是你们想得周到,我们来得及,还没空琢磨这些嘞。” 姜村长惭愧摆手,“大多是我堂弟伯良和二堂伯想出来的,我就学个嘴,总而言之,这些事情咱们相互之间各自提醒着些,本就艰难,可别自找麻烦。” 郑村长也说了几句话,又鼓励了几句才谈起正事。 “我听说你们十里村之前说是北上,现在又改主意了?” “是,打算去乾州······”姜村长把详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姜怀序见他们商量得起劲,就去板车边上查看云七的情况。 她没注意的是,姜瑶一直注意着她,在她离开之后就找到了姜芙,拉着姜芙说了许久的话。 姜怀序捡起云七的手,边摸脉边在心底琢磨如何用中药才能最快药到病除。云七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发热已经暂时控制住了,就是人还在昏睡。 自从逃荒后,她空闲时间便临时抱佛脚把古代殇医类的书看了一下,不过也只学了个皮毛。 “你会医术?” 姜怀序扭头看向已经睁开眼睛的云七,谦虚道:“学习中,你现在感觉如何?” “好了一些。”他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有没有水?” “等着。” 不一会儿,姜怀序便把糙面饼子和水拿了过来。 “荒郊野外的,将就着吃点吧。”她把吃食和水放下,又从怀里掏出玉佩,“你的玉佩。” 并没有照顾病人意识的姜怀序把东西放下就准备走,刚走出两步,忽地想起什么,她脚步一顿,转身道:“对了,咱们要逃难,你那一身衣裳太过招摇······” “你们处置就是。”云七缓缓坐起身,拿起饼子就啃。 姜怀序见他大口吃着饼子,心下满意,看来不是个吃不得苦的。 “明日启程,水里有药,今晚你好好休息。” 云七伸手拿竹筒的手一顿,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最后还是端了起来。 喝完之后他忍不住皱眉,这次的水似乎更苦了。 “序姐儿,你二哥说那个叫云七的以后就跟着我们?”钱秀珠和小闺女并排坐在一起,小声问道。 “娘,他出身不凡,身手也不错,救他咱们不会吃亏的。” 钱秀珠伸出手揉了揉小闺女的脑袋,“娘相信你的眼光,只是现在跟我们一起赶路的人越来越多,娘有些担心你。” “娘,您放心吧。”姜怀序安慰道。 她也知道以后是该收敛些,毕竟多了个云七,哪怕他现在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谁知道他上位之后会不会过河拆桥? “二堂姐。”姜芙小跑着来到两人面前。 钱秀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嘱咐了句:“天黑了,你们别乱跑,早些睡下。” 见两人乖乖点头,她才放心离开。 “怎么了?”姜怀序问姜芙。 姜芙凑近姜怀序,小声说了几句话。 姜怀序不由得玩味地看向云七,不得不说,姜瑶小心思虽多,眼光倒不错,竟是看上云七了。 “我之前说的话,你有没有说给她听?” “说了,她说我是叛徒,背叛了她。”姜芙低着头摆弄手指,情绪有些低落。 “这不是背叛,她靠近你本就有所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逃难不是过家家,以后这种无聊的事不必理会。”姜怀序道。 “幺妹!阿芙!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姜薇人未到声先至。 她一来,气氛立时活络起来。 姜怀序听着她们说话,仰头看向从林间缝隙里洒下来的皎洁月光,那月光好似从天上倾泻而下的轻纱瀑布,缥缈而又迷人,还能看见几颗星子闪烁。这般景象是她在现代没有时间静静欣赏的。 明日定然是个好天气。 * 一大早,二百号人向着东方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郑村长年轻的时候去过乾州所在的崇明府,知道该怎么走,算是个活地图,他说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 姜老大和姜大郎各推着一辆板车,车上堆着的东西大多是路上的必需品,粮食、行礼、做饭的家伙什儿······姜二郎和姜三郎一人站在一辆车边随时帮忙伸手推。 依旧没有姜怀序的用武之地。 这一家子的力气活从来都是先紧着男人干,男人干不完才会让家里的女人干。 二爷爷和郑桂花两家分到了一辆板车,小风和山娃都坐了上去,甜丫心疼自己爷爷奶奶,不愿意坐,姜怀序只能拉着她的小手,时不时再照看一下姜芙、姜蓉。 姜老大是想让姜蓉坐在板车上的,姜芙咬着唇倔强地不肯松口,知道她是不想给自家增添负担,姜老大只能依着她,并反复叮嘱要是累了就把姜蓉放车上。 姜怀序往身后看了一眼,见云七拄着一根木棍,走得一瘸一拐,倒也能跟上。 【宿主你不怕他以后砍你脑袋啊?】 垂耳兔福团从空间里跳出来,飞到姜怀序肩膀上落下,抬起一只爪子玩自己的长耳朵玩得不亦乐乎。 【我可是听说这个时代的君王最爱砍人脑袋。】 姜怀序捏了捏想要揪它耳朵的手,在心里道:【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若想恩将仇报,在他杀我之前我必先杀之。】 慢腾腾走着的云七忽地感觉到背后有些发凉,他环顾四周,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看着看着他的视线落在姜怀序身上。 昨日一整天下来,听这些难民闲谈他得到了不少消息,救他的两人是兄妹,一个是姜二郎,一个是姜怀序,小名哑妹。 姜二郎身上一股书生气,是读过书的,且这村里人提起他一直赞不绝口,想来是个聪明的;只这个姜怀序他捉摸不透。 他听有人说姜怀序以前是哑巴,还有些迟钝,自从在山上拜了个师傅不仅治好了哑疾,学会了医术,性格也大变。 许是村子太过闭塞,村民尚未被教化,那些人说起这些并不觉得奇怪,反而像是在炫耀,甚至有人说这个姜怀序是仙女转世,对他而言,实在太过离奇了些。 隐隐作痛的伤口令他收回视线,继续看着脚下的路一步步往前走。 【宿主,你要不要把你的空间升级一下,那些死掉的动物本团子不乐意看!】 毛茸茸的活物才可爱,毛茸茸的死物太吓人了! 姜怀序第一个念头是:空间还能升级? 第75章 奸商福团 随即她扫了一眼福团,【你又跑我储物空间偷吃什么了?】 福团扭捏地扭了扭身子,【本团子就替你尝尝你买的黄桃罐头好不好吃。】 【这个月的皮肤被你吃没了。】 福团目瞪口呆,它的宿主怎么能这么抠!! 哼,那就别怪它嘴下不留情了! 【空间升级又是怎么回事?】姜怀序觉得新手系统是最让宿主心累的存在,癞疙宝似的,戳一下动一下。 刚吃了罐头,福团嘴软,砸吧砸吧嘴巴,还是说了:【医药空间无法升级,储物空间可以,升级空间可以使空间面积扩大,比如花费8888积分可以从100平方扩大到三百平方。】 【你当我冤大头?我再花两个888重新买两个100平方的不好吗?】 福团一哽,低下头看着爪子认真算起来,越算越觉得自己好像,仿佛,大概真的是个奸商······ 忽地想起什么,它猛地抬起头,贼兮兮地道:【宿主,你想不想在空间里种东西?】 姜怀序心中激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反问道:【你想不想让我种?想的话,我能种出来许多好吃的东西。】 福团眼睛一亮,恨不得张开翅膀扑到姜怀序脸上,只不过它控制住了自己,面露矜持地点点头,【宿主,把空间升级到最高级,就可以有20公顷也就是······】 掰着爪子算了算,【300亩的种植空间!种植空间很有用的,可以种植各种植物,限制是一个宿主只能拥有一个种植空间,在有了种植空间的基础上,宿主最多只能拥有原医药空间和100平方的储物空间。】 【花费多少积分?】 【不贵不贵,只要!不过宿主是我见过最最可爱的人儿,可打七折!】 姜怀序也不跟它啰嗦,【最低价。】 【······。】它眼神坚定,【再低不行。】 姜怀序发出了自己的灵魂质问:【奸商都没你奸吧?你这么大点儿,里头全是心眼子?】 有句话她没说,心眼子有,就一个,足够大,不够多。 福团黏糊糊叫道:【宿主~~~】 【给我升级,你静音。】 升级之后,姜怀序还剩下八十万出头的积分,这些时日她遇上能入药的树直接收进空间,加上救人赚的,积分不少反增,再花个三十多万,积分依旧还剩下这么多。 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种植空间的情况,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睁开眼的瞬间,光屏出现在眼前,主页面多了个种植空间的图标,打开之后里面有时间流速设置。 想着备用粮还在种植空间,姜怀序没有立即设置空间流速,她把静音的福团叫出来又花费888积分买了个储物空间,把备用粮和之前攒的东西都移了进去。 之后她买下一斤的玉米种子,指使福团把玉米种子顶在脑袋上在种植空间的黑土地上规律洒下,那些种子在接触地面的瞬间便慢慢沉入土壤中。 她把空间里的时间流速调整为最快——空间一天,现实三小时,便不再注意空间里的情况。 大概需要两周左右的时间玉米就能成熟,等就是了。剩下的地等她有时间再种。 睁开眼睛时,正好跟甜丫的视线对上,姜怀序问她:“怎么了?” “阿序姐姐,你想睡觉了吗?走路睡觉会摔倒的。” “甜丫牵着我,我就不会摔。” 甜丫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握紧了姜怀序的手。 姜怀序捏捏她的小脸,把手伸进小布袋,拿出一小块桂花糕塞进她的嘴里。 甜丫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小仓鼠似的咀嚼了起来。 这一走,早食都是路上吃的,三个时辰后,两个村长才开口让众人停下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正值午时,太阳晒在身上火辣辣的,姜怀序坐在树荫下抬头往天上看去,似乎雨停了之后,气温一反常态一日比一日高。 姜怀序摇摇头,把心底的担忧压下,不该下的雨都下了,不该抓的壮丁也抓了,再发生什么事都没啥可惊讶的了。 这么想着,她闭上眼睛,想趁着这段时间把种植空间里剩下的地种上。 喊了几声福团,却没有回应,这货正用两只爪子抱住脑袋缩在角落里装死。 【宿主,我是高贵的系统,不是你的工具统,你怎么能让高贵的我去种田呢?】福团声音闷闷不乐地道。 【你不种谁种?】 她的身体又进不去空间。 忽地她想起似乎星际商城陈列有机器人,难不成? 商城界面立即上下翻滚着,不一会儿,姜怀序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个上下细,躯干粗的机器人简介就五个字:种田机器人。价值四十四万积分。 纯纯捆绑销售。 姜怀序太阳穴青筋直跳,最后还是咬咬牙全款买下。 种植空间诱惑太大,她就忍这一次。 把种田机器人放在种植空间后,姜怀序才发现这个机器人身长两米以上,腹部尤其大,好似有储存东西的功能。 又买了些玉米种子放进空间里,压根不需要她下达指令,机器人径直走到玉米面前,伸出没有手、圆筒状的机械手臂吸尘器似的把玉米全都吸进了自己体内。 然后就见它遛弯似的走到还没种植玉米的区域,走一步几粒玉米种子就落在了地上······ 姜怀序脸色一言难尽——种子像被拉出来的。 在商城买了水稻、小麦、玉米、土豆、红薯、西红柿、辣椒等种子,全部放进种植空间,她睁开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扭头看向蹲在她肩膀上的福团,【坑我,记你一次,后面三个月的皮肤没了。】 一直缩着脑袋装睡的福团绷不住了,嘴里嘟嘟囔囔说着‘抠门宿主’。 姜怀序起身向着云七走去,这种天气万一伤口再次发炎就不好了。 没想到刚迈出两步,就被姜二郎拦住。 “我去帮他处理伤口,路上我来照顾他,一旦有什么不对再叫你,如何?” 姜怀序也没说多说什么,从小布袋里把处理伤口用的工具全都塞给姜二郎,“辛苦二哥了。” 看着姜怀序走远,姜二郎转身向着云七走去。 休息的时间过得格外的快,不多时,村长的声音复又响起。 众人纷纷站起身,还算精神地拉起车,缓缓向前走去。 第76章 地震 人群像是静谧的水,在无人的山边小道默默流动着。 逃难第一天,大约走了三十里地,不仅出了淮阳县,地势也逐渐平缓。 一路上,连一个外人都没有碰见,从山上下来,越过一条河之后,两位村长才让众人在河边不远处休息。 走得双腿麻木的姜怀序甩了甩腿,歇了一会儿后便和姜薇一起帮钱秀珠和郑丽娘准备晚食。今晚他们打算把之前抓到后腌起来的野兔吃了。 正在忙碌时,姜二郎突然匆匆赶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峻之色。 “来时的山林里似乎不太对。” 姜怀序放下手里的柴,看他脸色不似作伪,站起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山林之中不时有惊鸟飞出,向着天际头也不回。 细听之下,时不时有兽吼声传出,就在姜怀序凝神细听之时,人群中惊呼声间歇响起,她向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竟是有老鼠冲进人群之中,疯了一般在人们脚下逃窜。 只有即将发生天灾之时才会出现此等异象。 【地震!!!宿主是地震!】 就在福团脱口而出提醒的瞬间,姜怀序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没等她有所反应,整个大地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轰隆隆’—— 仿佛是大地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雷霆震怒之声,姜怀序只觉得一切嘈杂声尽数远去,耳边只剩下嗡鸣之声,同时头晕目眩,站立不稳,目之所及,世间所有事物都在左右摇摆。 “地龙翻身!这是老天爷发怒啦!” “快点跑!老天爷发威了!!” “啊,救命啊——” 惊恐的叫喊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可惜这种时候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压根顾不上别人。 就在姜怀序即将摔倒之时,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接住了她。 【宿主,你可真重呀!】福团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它用两只前爪扶着姜怀序的背,翅膀扇的都快冒出火星子了。 见姜怀序稳住身形,福团一屁股坐在地上,滚了两圈。 经过一开始的不明所以,姜怀序迅速观察起周围,南边是一并不高耸的山丘,且斜坡平缓,唯一的危险是他们身后的那条河。 “都往山丘上跑!快跑!” 姜怀序一边高声喊一边扫视家人的情况,好在没有拖后腿的,有的拖板车,有的拖老人小孩,纷纷往高处跑去。 她迅速跑到只有姜老大一人推得车旁边,一把拉住固定的麻绳,父女二人齐力往山丘上走去。 不经意间看见云七拎着小风的衣领走步履艰难,她喊道:“二哥,你去帮一下云七!” 就在他们说话这会儿,震感逐渐减弱。 他们也是倒霉,本来想着驻扎在河边好歹用水方便,谁知偏偏遇上地震,这里有山有河,万一引发次生水灾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么多人开局就被炮灰未免太过悲催了些。 拉着车跑到山丘上,姜怀序帮着姜老大把板车固定,高声喊道:“上来的都离树远些,坐在一起,互相帮扶一下,一会儿说不定还有余震!” “黄毛丫头,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一个汉子扶着一棵矗立在山丘斜边上的树高声叫喊道。 “郑村长,一个丫头片子指使俺们你也不管,她凭什么?” 蓄了络腮胡的汉子不是十里村人,而是郑家村的,一路上冷眼看着十里村村长无论大事小情都要找姜伯良一双儿女商讨,早就看不过眼了。 半大孩子能懂个啥?他们跟着十里村人可是把性命交在他们手中,谁知这般儿戏! 那少年也就罢了,好歹是个读过书的,找个八九岁的女娃娃拿主意实在让人费解。 姜怀序瞥了一眼这个汉子,没说什么,转身朝姜二郎三人看过去。 就在姜二郎三人即将爬上山丘之时,地面又开始剧烈震动起来,这次比上次更加猛烈,云七手上的木棍不知道丢到了哪里,身形摇摇晃晃,即将摔下去的瞬间被矮着身子走上前的姜怀序一把拉住甩到了跟过来的姜大郎跟前。 同一时刻有靠近斜坡的人直接惨叫着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姜怀序急急朝姜二郎看过去,发现他已经带着小风爬了上来被姜老大拉住,提着的心才缓缓放下。 她直接蹲在原地,一边在心里估算着地震的时间,一边往后退。 就在这时又一声惨叫声在众人耳边响起,顺着声音一瞧,原是那斜坡上的树直接被震倒了,汉子整个人靠在树上,树一倒他便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众人自身尚且难保,救人更谈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汉子一头撞在山丘下的一块石头上,鲜血流了满地。 汉子的家人哭天抢地喊着要救人,众人见震感减弱,也动了救人的念头。 姜怀序高声喊道:“都别下去!” 话音落下,河对岸最为高耸的一座山轰然倒塌,山体灌入河水之中,一时间泥石飞溅,黄烟弥漫,肉眼压根看不清楚情况。 等到黄烟散去,众人这才看清楚那边的情景:来时的木桥已经消失不见,那河只是坞沱河的一条支流,并不十分宽阔,山体落入其中竟把河流堵住,一边是山一边是低洼平原,河水直接改道,淹没了他们来时的路。 有人慌不择路,没有按照姜怀序的指示跑上山丘,此时正在水里扑腾,唯一的好消息是水还不深,顶多喝两口水。 地震逐渐平息,众人震惊不已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一声啼哭把众人从震惊中拉回来,再想去救人,发现被撞晕的汉子早已沉入水底,没了踪迹。 “幸亏序丫头提醒的及时,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为此丧命!”郑村长抚着胸口后怕道。 啼哭的妇人闻言声音一顿,怒不可遏地吼道:“村长你怎能这样说?我男人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一听见李氏的声音,郑村长就头疼,刚想开口劝慰,却看见妇人看着一个方向神情怨毒地道:“都是你!要不是你我男人说不定还能救回来!” 第77章 天助我也 “救?你是想让这些人跟他一起陪葬?”姜二郎站起身挡在姜怀序的身前,冷淡地反问道。 姜怀序从姜二郎身后露出一个脑袋,“你男人摔下去的时候你为何不去救?” “你们凭什么这样说我娘?”妇人身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对着两人怒目而视,“这丫头说什么来什么,怕不是有什么古怪!” “我看她就是个妖精!才多大点,问她什么都知道,还惯会蛊惑人心,哪个正经人家的女娃会这样?!”妇人许是受了自己儿子的启发,口中唾沫横飞,说的头头是道。 姜怀序自己还纳闷呢,她现在都有言出法随的能力了吗?都是根据现代的经验提醒村民而已,结果事情的发展过于巧合,说她是会蛊惑人心的妖精实在过奖了。 正想说什么,却发现压根用不上她,因为十里村人不干了。 十里村人想的简单,序丫头不仅仅是十里村人,要不是序丫头,在山洞里指不定要死多少人,当着他们的面欺负序丫头,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一时间群情激愤,众人七嘴八舌地骂起来。 “你们也忒不识好歹,他自己不听劝,关序丫头什么事?” “蠢出生天的王八子,劝了也不听,活该你男人死!” 有汉子气得撸起袖子做出攻击的姿态,“想找事先过我这关,俺们村子里欺负谁都行,谁要欺负序丫头就是跟俺们所有人过不去!” 郑家村人见十里村人一个个斗鸡一般气势全开,顿时歇了替村里找回颜面的心思。 郑村长满脑袋官司忙去劝阻,“莫要动怒莫要动怒!是大力媳妇口无遮拦,我这就······” 没等他说完,郑家村有人跳出来拆台。 “李秋芬,你男人还在水里泡着呢!还不赶紧去捞?”郑王氏慢悠悠地说道,“你可别忘了,序丫头一开始就提醒过你男人,你男人不听也就算了还看不上序丫头,这不,报应来的可真快呦~” 最后这个‘呦’拐的那叫一个阴阳怪气,李秋芬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一巴掌拍在郑王氏的面皮上。 还没等她咬着后槽牙张嘴说话,又一个人走上前。 钱秀珠阴沉着一张脸,“李秋芬,你丧不丧良心?我家小闺女说的话都是为了谁?什么精啊怪啊的合该说的是你自己,一进郑大力家的门,公婆就相继去世,现在倒好,男人也死了,下一个是不是轮到你儿子、女儿了?还有你妯娌家······” 她每说一个人,目光都要跟随着看过去,被她盯着的人都不敢跟她对视,尤其是李秋芬的妯娌们,只差没把嫌弃写在脸上了。不仅自己站得远远的,还拉着自家男人和孩子。 附近这些村子里东家长西家短的那点子事,钱秀珠再清楚不过,原本她也不是说话就戳人心窝子的人,可李秋芬正好戳中了她心底最深的担忧,既如此,也就怪不得她了。 听见这话李秋芬彻底失了智,伸手推开面前的儿子,猛地扑向钱秀珠,伸手就想往钱秀珠脑袋上抓。 就在这时,大地又开始震动起来,李秋芬连钱秀珠的衣角都没摸到,脸着地摔在了地上。 而在她的身后,被她推得站在斜坡边的儿子摇晃着也沿着斜坡摔了下去。 母子二人惊恐的惨叫声相继在人们耳边响起,看得众人晕晕乎乎,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姜二郎和姜怀序在第一时间就蹲了下去,看清楚那母子俩的情况后,姜二郎第一时间看向姜怀序。 姜怀序不用问就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立即摇摇头,她可一点小动作也没做。 没见过这样的事,都没出手,对手就把自己作死了。 真正的‘天助我也’啊。 这次地震只持续了几息,震动停止后,郑村长忙组织救人。 水尚且不深,等郑家村和大槐村人下去把郑家父子和之前水里的人都捞上来之后,郑大力已经没了呼吸,郑狗子喝了几口水,腿也被石头划伤,流了许多血。至于李秋芬,她摔下去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挡,伤了手腕。 一时间众人看向姜怀序的眼神都有些惊异,也不知这小姑娘说话前拜了哪路神仙?说的全对,不听的全废。 啥也没干把一家子搞得死的死伤的伤,着实古怪了些。 此时他们倒是理解了为何十里村人把姜怀序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不夸不行啊,以后谁敢跟她作对,悄摸的就能把人整死,这谁能不怕? 邪性。 郑家村和大槐村人在心底得出这么个结论。要是十里村人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必然是要干上一架的。 但不管怎么着,结果是好的,原本仗着人数和十里村差不多隐隐有些不服管的郑家村和大槐村人彻底老实了下来。 一行人在山丘上等到了暮色降临,又经历了几次不大不小的余震,地震才彻底平息下来。 姜怀序估摸着这次地震得有七级以上,附近州府怕是伤亡不小。 别的她不知道,古代最喜欢拿这种奇异的现象作筏子,趁机作乱。这下怕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不过眼下这些不是她该管的事,地震过后,这么多人总要找个歇脚的地方。山丘一边被水淹,另一边全是不高的灌木丛,有不少板车都在地震中被震了下去。 “姜老弟,咱们总不能在这小丘上过夜,不如让人把下面拾掇下,也好让人好好休息。”郑村长对姜正茂道。 姜正茂瞥了郑村长一眼,心中暗暗有些得意,郑村长仗着年纪比他大,一路上两人暗自较劲,他年纪轻自然落了下风,经此一遭,倒是因祸得福了。 他面上依旧谦卑,“那咱们各自都叫些人出来,早些拾掇完也好早些吃饭休息。” “好好。”郑村长连声应着,忙不迭地开始叫人。 姜正茂则吩咐人用火石把火把点燃。 姜怀序仗着视力好,找到自家板车上的火把,直接用火折子点燃,暖黄的火光把她所在的一片区域照亮。 姜正茂精神一振,忙对着大家伙儿道:“有火了,大家伙儿赶紧动起来,来几个小的多燃几个火把照明,妇人们甭管好歹先准备点吃的让大家伙垫垫肚子。” 第78章 端王老巢 姜怀序见所有人都忙活起来,事情都步入正轨,这才松下一口气。 这一天天的,比打仗都累。 李秋芬一家毕竟是郑家村人,还刚死了丈夫,郑村长不松口,谁也不能直接把人赶走,因此还是在队伍中留了下来。 姜怀序不觉得有什么,竖个典型在队伍里,也好让这群人刻骨铭心一些,省的一天到晚闲的没事找事。 “幺妹,那母子俩是你······?”姜三郎悄咪咪靠近姜怀序小声问道,脸上的怀疑藏都藏不住。 他一直在后面扶着板车,急得抓耳挠腮依旧啥也没看到。 姜怀序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移开他的脸,“不是我干的,纯粹他们倒霉。” 不是她的锅她不背。 “云七怎么样了?”姜怀序问道。 “他啊,腿上的伤好像又裂开了,他自己有手有脚能处理,你别管。”姜三郎和姜怀序蹲在一道,模样很是嫌弃。 听他这么一说,姜怀序顿时不想动了。 趁着休息的时间,姜怀序看了眼种植空间的情况,机器人似乎已经进入休眠状态,站在种子旁边装死。 她这时才想起自己似乎不知道这机器人需要什么能源才能维持运转,简介上啥也没写。 【团子,这个机器人需不需要能源?】 站立在骷髅上的福团懒懒地睁开一只眼睛,【不用管它,只要待在系统空间里,它的保质期比你久。】 姜怀序:······ 看在不需要再给机器人花费积分买能源的份上,她就大人有大量,不去计较福团子嘲讽她寿命短就是了。 盘点了下储物空间的东西,姜怀序把之前挖的长出灵芝的朽木以及自己山上采草药时收集的草药种子全部移到种植空间里,机器人察觉到之后立即亮起蓝幽幽的眼睛,原本筒状的机械手臂伸出一只手,拉着朽木就来到了一处空地。 姜怀序十分淡定,她之前还看到这小机器人种土豆红薯的时候左边机械手右边刀子,一边给土豆红薯切块一边塞自己肚子里。 就在姜怀序休息的空档,众人已经收拾出来一个足够所有人休息的地方。 姜家还有三顶帐篷,因此他们特意选择了最边上的位置,姜老大带着姜家儿郎收拾出一个足够大的地方,又把帐篷搭起来,燃起一小堆火,这才准备吃晚食。 别的人家都对姜老大家这三顶帐篷很是眼热,现在白天依旧很热,晚上却凉,有了帐篷保暖肯定不用发愁的,只是羡慕归羡慕,经过傍晚那一遭,也只能羡慕了。 晚食依旧是糙面饼子和狼肉干。之前拿出来的野兔肉在兵荒马乱中早被河水冲走了。 姜怀序胡乱啃了两口,便开始在附近溜达着采草药,升级一次空间她的积分都快被掏空了。 再次回到营地,她和姜芙迎面撞上。 “二堂姐,云七在找你。” 姜怀序纳闷,云七这个时候找她能有什么事?伤口恶化了? 这么想着,她便问出了口。 姜芙摇摇头,“他只说有事情想找你商量。” 不一会儿,姜怀序和站在帐篷外面的云七碰面,“伤口情况不好?” 云七抿了抿唇,在上路之前,姜怀序把一小包一小包的粉末都交给了他,说是药,一天吃三次,他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药,一天吃下来,嘴里都是苦的。 “我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你跟我来。” 说着,他转身一瘸一拐地朝着小山丘走去。 姜怀序也没继续追问,直接跟了上去。 两人在山丘上站定,初秋的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凉,月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一片,好似一条条银色的小鱼儿浮在水面。 “说吧,什么事?”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被人追杀吗?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一件事······” “哎——打住!”姜怀序抬起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你接下来说的内容是不是不能被外人知晓?为何要说与我听?” 她虽不了解时局,可云七的身份摆在那里,知道那些对她有什么好处?对这一群难民又有什么好处?别是坑害她的。 云七自然看出了姜怀序脸上满满的求生欲,他拧起眉,缓缓道:“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人,听过之后你作何决定随意。” 姜怀序斟酌片刻,才道:“说说看。” “追杀我的人是瑞王派来的,因为我知道他意图谋反。” 姜怀序:······ 这个端王挺忙啊。 两人相对而立,陷入了沉默。 云七以为她没听懂,刚想开口解释却听面前的小丫头道:“然后呢?” 云七深吸一口气,“这个消息需要可靠的人尽快传出去,可我自身难保,只能与你们同行。如今又发生地动,他们动作应会提前,我们一行人须得尽早离开淮安府,这是去乾州的舆图。” 他从怀里掏出递给姜怀序。 姜怀序眸光微闪,伸手接下。 手指轻捻,舆图似乎是用某种兽皮制成,天黑看不清内容,只好先收起来。 “舆图不能私有,我就不问你是从哪儿得来的了,你只需牢记一点,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以后你这张脸别洗太干净,不行就多抹点灰,如果你有被人认出来的危险,我不会留你在这个队伍里。” 云七倒是没有犹豫,颔首应是。同时心中的猜测愈发真切了几分。 面前这个九岁的小丫头、一路上总爱采些花花草草,看起来跟乡下丫头没两样的人才是整个逃难队伍里隐藏最深的人。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帐篷处,钱秀珠远远看见,便道:“你们两个赶紧回去睡觉,小七啊,我给你拿了铺盖,已经铺好了,你先对付着。” 云七谢过钱秀珠便先行离开。 姜怀序没有回帐篷,她站在斜坡上往下看,此时大部分人已经睡下,新收拾出来的营地挨着山丘正好是一个半圆形,站在山丘上能把整个营地的情况看个一清二楚。 郑村长和姜村长显然意见达成一致,晚上依旧安排人守夜。因此还有守夜人打着哈欠拿着小木棍挑火堆,似乎想让火烧的更旺,火星子溅出一些又很快消失在虚空中。 姜怀序跟钱秀珠说了一声,自己溜达着在营地边缘走了一圈,沿途洒了些驱蛇虫的药粉,才回到帐篷里研究云七交给她的舆图。 手上拿着小小的火折子,舆图上的内容由简单的线条构成,简陋到令人发指。 东西南北都辨不清,只能根据河流走向来确定他们所在的方位。她的目光落在前往乾州途中必经的一处——璋州。 淮安府治下最为繁华的州府,也是端王的老巢所在地。 第79章 恶意 “幺妹,你不睡觉在看什么呢?”姜薇纳闷道。 姜怀序看得仔细,低声喃喃道:“我在看生财之道。” 姜薇立即精神了,她猛地坐起身,却没想到动作太大直接把火扑灭,帐篷里陷入一片黑暗。 摸索着坐到姜怀序的身边,她小声问道: “生财之道?幺妹,咱们还在逃荒呢,你能干啥?” “啥也不能干,我就想想。”姜怀序摸摸姜薇的脑袋,“姐,咱们睡吧,梦里赚大钱。” 姜薇:······ 这一日姜薇的确做了个梦,梦里她成了个富家小姐,拥有怎么数也数不尽的嫁妆,可梦里的她似乎感到很痛苦,醒来之后胸口也闷闷的,且难受呢,幺妹跑进帐篷塞给她一根肠,她立时成了十里村最快乐的女娃。 逃难第三天的时候,一行人才终于见到了除他们之外的人。 姜村长和郑村长立即面上带笑前去寒暄,其他村人坐的坐躺的躺,趁机休息。 姜怀序一边听福团复述村长和采药人讲话的内容一边脱下草鞋,拿出小背篓里用油纸包起来的药膏,处理干净脚上被磨出来的伤口后,抹上药膏,最后贴上纱布贴。 药膏家里每人一份,就连云七也有,问就是从县里带回来的。 处理好伤口,姜怀序也把村长们和采药人之间的谈话听了个大差不差。 那人是附近村里的,看见他们这么多人要去逃荒还挺惊讶,不过也没有多问。两位村长自是抓紧时间问他现在外面如何了,采药人惆怅地挠挠头,把外头的情形说了说。 涝灾刚过又来地龙翻身,又有不少人死去,幸存下来的人也在发愁,虽说有小道消息传言今年免除赋税,可毕竟是‘小道消息’,且人活一张嘴,总要吃饭的呀,今年秋收的粮食全部被淹,哪里还有收成? 不少人都觉得是当今圣上得位不正,惹得老天爷发怒。否则怎的大晋刚立未过十年,上天就降下雷霆震动,一个接着一个,没个喘息的时候? 这不,也有人想着往外走谋一条生路,想要逃到别的州府,不过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留下。 三人的谈话既碎又杂,姜怀序只能挑挑拣拣捕捉重点。 按照他们这个行进速度,距离璋州还剩下两天的路程。越过璋州,就能离开淮安府。 “阿序姐姐!” 听见有人喊自己,姜怀序抬头看去,是甜丫带着姜蓉正朝她这边跑,两人手上各拿着一个花环,上面有牵牛花和蒲公英花。 甜丫拉着姜蓉颠颠地跑到姜怀序跟前,手一抬把花环戴到了姜怀序的头上。 “阿序姐姐,这是甜丫自己做的!” 姜怀序抬手扶了下,笑弯了眼,“谢谢甜丫。” 姜蓉小步挪着上前,抬起小手,似乎想把手上编的乱七八糟的花环也戴到姜怀序头上。 一直眯着眼半睡不睡的姜薇看见了,也不嫌弃,蹭到姜怀序的身边,对姜蓉道:“蓉姐儿,你二堂姐脑袋上有了,我还没有,给我戴。” 她低下头等着,却没感觉到姜蓉的动作,抬头一看,姜怀序脑袋上顶着俩花环。 姜薇不依,玩闹着要从姜怀序头上取下来,姜怀序也不拦,任由她们三人玩做一团。 人群中,一道不善的目光默默注视着这一幕,视线中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 姜怀序有所察觉,敏锐地朝视线射过来的方向看去,却并未发现那道目光的来源。 她移开视线,把脑袋上的花环取下戴在姜薇的头上,“喏喏喏,两个都给你。” 同时意识跟福团交流,【刚才捕捉到谁往我这边看了吗?】 龙猫团子伸个懒腰,【宿主,那人在你三点钟方向,一瞬间的事情,具体是谁,没有捕捉到。】 三点钟方向就是姜怀序刚才看的方向,那里树荫最为密集,人自然也多, 说了等于没说。 队伍里暗地里看她不爽的人她不清楚,明面上那几个她却知道。姜怀序弯了弯嘴角,暂时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采药人离开之后,一行人也不再多留,继续赶路,因为抄近路的缘故,他们走的路要么是山间小路要么野草丛生,行路虽难了些,却便宜了姜怀序,悄摸摸收了不少可入药的植物,三四天下来,积分都快两百万了。 到达璋州城外一片竹林时已经是逃荒第五天下半晌了,姜怀序把脑袋上的草帽一摘,向着璋州城的方向看过去······嗯,太矮了也太远了,啥也看不见。 “今日就先这样吧,大家伙儿今晚好好休息,咱们明日在这竹林里歇息半日,有想去璋州城置办东西的······”郑村长卡壳了一下,因为他看见姜正茂正冲他使眼色。 “就这样。”他急匆匆说完结束语,拉着姜正茂走到一边。 “姜老弟,你方才是······”干啥? 几日相处下来,他发现姜正茂这小子尖得很,不好的话都不当面说,反而是让他当那个白脸,他自己跳出来做红脸。 说来说去都怪李秋芬那娘儿俩,要不然他才不会被十里村人给拿捏住! 心中虽愤懑不平,郑村长面上仍一团和气。 自从听姜老大说过平安镇上的所见所闻之后,姜正茂就一直惦记着,他总觉着端王的地盘怕是容易进不容易出呦,而序丫头今早上跟他说的那一番话,更证实了他的猜测,这才给郑村长使眼色。 “郑老哥你不妨想想,咱们一群逃难的人,哪里有银钱买的起璋州城的东西?地龙翻身刚过,璋州城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进去就是两眼一抹黑,不如咱们明早找几人去城门口看看,再做决定不迟。” 郑村长思索片刻,颔首称是,“还是你想的周到啊,就按你说的做吧。” 姜正茂看郑老头脸色不太好,便道:“那郑老哥你跟乡亲们说吧,我去找几个靠谱的汉子跟他们商量商量。” “欸。”脸色缓和一些的郑村长应了一声,两人立即各做各的事。 大人们商量事情,女娃们很懂事地摘野菜的摘野菜,捡柴火的捡柴火。 男孩子这边就不同了,“序姐儿,你不是要教你二哥习武吗?咋不教了?” “快点的啊,咱们等着看呢!” 郑垣也做了个鬼脸,“姜怀序,你个矮冬瓜!” 教姜二郎习军体拳也就这两天的事,因为是刚接触,姜怀序教的全都是格斗的基本功,每回姜怀序演示一遍,姜二郎跟着学,也能学个八九不离十,姜怀序再指点一二,之后就是姜二郎反复练习。 每当这时,就有不少孩子前来围观,十里村的孩子都争先恐后地跟着学,郑家村和大槐村的孩子则是来起哄的。其中当数郑垣闹得的最厉害,报复似的,总拿姜怀序的身高取笑于她,这种幼稚的手段姜怀序是不屑理会的,反倒是姜二郎气的脸黑。 第80章 制弓 姜二郎看着温和,实际上脾气算不得好,冷淡地睨了郑垣一眼,上前一步,还未有动作,原本还在用鼻孔看人的郑垣立即吓得后退一步。 姜怀序把玩着手上的匕首,嗤笑一声。 这声笑激怒了郑垣,他脸上瞬间充血,慌忙看了看周遭的小伙伴,见敌寡我众,安心了不少,又支棱了起来。 “笑什么笑?怎么?想以大欺小?!” “用不上我二哥,我来跟你比划比划如何?”姜怀序道。 手上的匕首在声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被抛至空中,她弹跳起来凌空一踢,匕首朝着郑垣的方向直直飞去。 此番动作太过突然,霎时间郑垣浑身僵硬,立在原地像是被抽了魂魄般,眼睁睁看着匕首从他眼角划过,割断他鬓边一缕发丝。 等他反应过来,脸上似乎有些疼,还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他呆愣地伸出手往脸上一摸,手上的猩红令他瞬间放声大哭。 “啊啊啊啊啊杀人啦!!!” 这一声喊叫惹得所有人都朝着他们这边看过来,郑村长一听是自家大孙子的声音,气得脸红脖子粗,之前被打了个乌眼青还上去找抽,这孙子脑门是被驴踢了?! 可也没办法,谁让这是自家疼得跟命根子似的大孙子,这不他奶又拿眼撇他了。 郑村长认命地撩开衣袍,算不上利索地朝着大孙子的方向跑去,可还没跑到地儿,那哭声倏地止住。 他停下脚步,踮起脚看过去,被一群小子挡着啥也看不见。 “孙儿啊,你咋啦!”他喊了声。 “啊?啊——爷,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你别管!” 听这声儿,咋这么憋屈? 没错,郑垣很憋屈,他这么说纯粹是因为姜怀序一句话——又要哭爹喊娘了? 他抬起袖子擦了把脸,血糊了半边脸,怒吼:“谁哭爹喊娘了?!” “你啊。”姜怀序拔出深深插进竹子里的匕首,“这次有进步,哭了,没把爹娘喊来。” 郑垣只觉得臊得慌,嘴上依旧不依不饶,“姜怀序!你别蹬鼻子上脸!” “别说蹬鼻子上脸,我踩你脑门上你敢说什么吗?”姜怀序笑容很轻,抬手用匕首把郑垣指向她的手指打掉,“等你有一天打得过我再这么横。” 被打的手指又倔强地回到原位,半晌郑垣才愤愤地收回,不是他怂,就刚才那一下,他的确打不过这个只到他下巴的小丫头。 抹了把脸,大步离开。 郑垣一走,他的那些小跟班也作鸟兽散。 姜二郎看着郑垣离开的背影,眸色微深。 姜怀序却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里,郑垣像是现代上小学时手欠嘴贱的小男生,看谁不爽都表现在脸上,这种人倒不会背地里阴暗爬行捅刀子,就是烦人了点。 把匕首收起来,她看向不远处的村人,还没到吃饭时间,有村人在砍竹子,似乎是想编些竹筐,妇人则坐在一起做针线的做针线,编草鞋的编草鞋。 走山路费鞋,布鞋虽耐磨,村人不舍得拿出来,一路上编了不少草鞋,磨坏了也不心疼。 姜怀序也尝试编过,学会了就没再拿起来过。她抬头看向高耸的竹子,这些竹子倒是有大用处。 “二哥,咱们趁休息时间做一些竹弓出来如何?” 姜二郎眼睛一亮,“用来防身远程武器确实比村民手上的菜刀镰刀之类好上许多。” “咱们先把第一张弓做出来,之后教给村民,让 他们自己做。” “好,我去找个斧子来。” 两人商量好就开始着手做。 姜怀序把姜三郎也叫了过来。姜薇、姜芙和三个小的凑热闹也围了上来。 云七远远看着,也围了上去。 这一家人除了姜怀序毫不客气地让他做这做那,其他人都不敢指使他,刚开始他以为是因为他身上有伤,后来有一天他听到那个叫姜薇的丫头说他一天到晚板着脸,跟有人欠了他八百文钱似的,比姜二郎还凶。 行程还长,他得融入这个队伍才行。 姜怀序见人都围了过来,有点挤。 她先是安排姜薇去燃起一个火堆,又让姜三郎去砍竹子,自己从布袋里掏出一个素布巾铺在石头上,又掏出一根套上细竹筒的炭笔。等一切准备好,就开始在布巾上写写画画。 云七看着被随意放在一边的布袋,那布袋姜怀序宝贝得很,什么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能从里面拿出来,百宝箱似的。 这般想着他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姜怀序在布上画的东西。 布巾很难着色,多次描画之后已经初见端倪,是一把弓的形状,云七眉峰微挑,神情认真了些。 “你是想用竹子做反曲弓?” 姜怀序也不抬头,埋头描画,“是,你可有经验?” 冷兵器她理论知识足,真正动手经验却是零。不过这东西并不难。 “可以一试。” 很快姜三郎拖着两根细长竹子走了过来。 “幺妹,竹子砍好了。” 落下最后一笔,姜怀序点了点头,“辛苦三哥,布上画的不精细,我来讲解一下。” 她指着布巾上弓的两端,“两端需要开槽,方便固定弓弦,弓柄处可以截取小段竹片,用麻绳固定在弓的中间部位······” 讲解完之后,姜三郎深觉简单的很,拿出自己的匕首搓着手跃跃欲试,却没想到被人抢先。 劈开竹子,截取适当的长度,姜二郎用姜怀序递过来的匕首把表面的竹节清理干净,云七则拿过姜三郎的匕首制作两端薄中间厚的把手。 主要工作都被两人占了,姜怀序只好拉着麻绳看姜三郎把三股细麻绳搓成一股粗麻绳。 第81章 先斩后奏 等姜二郎把两端槽口开口,又按照姜怀序所说把弓在火堆上烤一会儿之后,姜三郎和姜怀序已经做好两支弓箭。 没有箭羽就用了树叶代替。 最后姜二郎和云七合力把弓柄缠好,弓弦拉上,一张弓算是圆满完成。 云七拿起简陋的弓箭上弦,瞄准一棵粗壮的竹子射了过去,弓箭尖端竟扎进了竹子里。 “好!!” “这小子准头不错!” 姜怀序一瞅,不知何时竟有不少村人围了过来。 她的目光落在村长伯伯······旁边的姜瑶身上,不由得眼睛抽了抽,少女怀春的心思太过明显,姜瑶此时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云七,被晒得有些黑的面庞上竟也能看出两颊的红晕来。 这是真上心了? 她又看向正冲她走来的姜正茂,抬脚迎了上去。 “村长伯伯,正好有事要同你商量,这里竹子多,咱们多做些弓用来防身,您看如何?” 前路未卜,弓箭射程远,能防身,姜正茂自然想一口应下,可这不是还有个郑老哥吗?他觉得依郑村长那谨慎的性子,想必会犹豫。 他扭头朝后面看去,来围观的都是些汉子和半大小子,哪里有郑村长的身影? 暗中冲姜怀序使个眼色,他提高声音道:“你们先自己玩,我得去跟你郑爷爷商量商量!” 姜怀序很是上道地高声应了,“欸,村长伯伯,我知道了。” 等姜正茂离开之后,她又对围观的村人道:“各位叔叔伯伯哥哥们,有问题找我二哥三哥还有云七,他们能教你们制弓箭,平常打个竹鼠猎个兔子也是好的呀!” 被她这么一吆喝,原本就心痒痒的村人立即行动起来,瞬间把姜二郎、姜三郎和云七围住。 姜二郎从人群中对笑得灿烂的姜怀序投来无奈的一瞥,被迫揽下这件事。 另一边郑村长确实对造弓箭的事有所顾虑,他们这么多人,人手一张弓,若是官府知道了当他们是山匪要抓起来咋办? “郑老兄,你思虑的这些倒是有些道理,可这事不是咱说不行就不行,你看看!”姜正茂指着不远处已经开始动手砍竹子的人,“这群汉子、小子可都感兴趣的很呐!全都盘算着制弓打猎呢!” 郑村长一听就知道这是被先斩后奏了,他瞥了姜正茂一眼干脆一甩手走了。 姜正茂捋着自己的小胡子,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笑意。 这老头瞻前顾后的不爽利! 地动过后,官府哪还有工夫管他们这一群难民?该是他们早早盘算着难民数量变多,如何护住老人孩子女人和粮食! 制弓活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姜怀序自己也动手做了一张弓,拉起弓弦,瞄准远处射出一箭,除了准头差一些,别的都好。 她想了想又把缠住弓柄的麻绳解开,在弓的中间开个半圆形的槽口,弓柄同样,之后又用麻绳重新固定。 槽口相当于弓弩的箭道,再次拉弓射箭,比之前感觉好上不少。 她把这个小技巧跟正在制弓的大家伙儿说了一下,就不再管制弓的事。 “姐!阿芙!”姜怀序冲人群中的姜薇和姜芙挥挥手,示意她们过来。 “二堂姐,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来!”姜怀序冲两人招招手,朝着帐篷走去。 两人不再多问,径直跟了上去。 钻进帐篷里,姜怀序从自己睡的那一侧铺盖底下拿出两只簪子,递给两人。 “姐,阿芙,这两只簪子你们拿着用来防身。” 簪子是她在现代商城买的给两人防身用的,只可惜姜薇和姜芙还不到戴发簪的年纪,只能让两人随身带着。 两人双双接过,眼角眉梢的笑意压根掩饰不住,尽管只是个竹节样的木簪,看起来还有些古朴,而且她们还没到戴簪子的年纪,依旧不妨碍她们开心。 她们这些农家姑娘,平日里连个绢花都少见,更别说做工精细还刻有花纹的簪子了。 见两人只顾开心,姜怀序给他们演示如何使用其中的暗器。 簪子的机关类似袖剑,按住簪头的一处凸起就会有淬了毒的银针从簪尾射出,银针上的毒是她之前收集的蛇毒。 知道这机关有毒之后,姜薇和姜芙的手都有些颤。 “万一扎到自己咋办?”姜薇有点怂地问道。 姜怀序解释:“开启机关需要不小的力气,平日里小心些不会触发。” 姜芙捧着簪子,谨慎地道:“二堂姐,我们会小心的。”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姜薇便带着姜芙出去显摆簪子去了。 姜怀序只好又叮嘱了几句,最后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累觉不爱。 之后她就在帐篷里又把舆图拿了出来,古代的城池为了防御外敌都是用十几米的城墙围起来,晚上还会关闭城门,甚至有的城池还分为内城和外郭,换做平常,除非她会飞,否则只能老老实实走城门。 可如今不同,地震刚过,璋州城城墙再结实总刚不过地震吧?有心想去探探,可他们在的这片竹林离城门有一定距离,走过去也不知要多久,只能等入了夜再说。 “娘,我去挖点野菜回来。”姜怀序背起小背篓冲钱秀珠喊了声。 “欸,别走远。” 忙着手上针线活的钱秀珠嘱咐了句。 转身要走,姜芙叫住了她,“二堂姐我跟你一起!” 姜芙把手上捡的柴放下,小跑着来到姜怀序跟前。 原本还想探探路的姜怀序:······ “蓉姐儿呢?”她问。 “跟甜丫和柳儿玩的正开心呢!” 柳儿是郑聪的女儿。 如此这般,姜怀序也没有理由不让姜芙跟着,“走吧,咱们就在附近转转。” “好。”姜芙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下。 手里拿着镰刀,姜怀序一边在前面开路,一边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经过几天的采集,在这个地界她很难再找到新的草药,福团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挖野菜的工具。 龙猫福团不甘寂寞地跑出空间,在林间上上下下,肆意飞翔,看起来快活的紧。它找到一棵野菜,就一屁股坐在上面,亏得它没有重量,不然以它胖嘟嘟的体型,野菜都能被它压的不能吃。 第82章 抓竹鼠 姐妹两人走走停停,一路上采了不少长了籽的马齿苋。初秋时节,是万物凋敝的开始,新鲜的野菜很难寻到,马齿苋去掉籽也是能吃的。 走到一处时,福团提醒道:【宿主,这里有竹鼠欸,据史料记载,竹鼠不仅营养价值高,而且肉质细腻,鲜美可口,不仅好吃还能入药,像什么促进毛发生长啊······】 越念资料福团的口水越多,不仅好吃还能促进毛发生长,简直就是为它量身定制的! 【注意你的哈喇子。】姜怀序嫌弃地提醒了句。 【宿主,本团子想吃烤竹鼠!】福团大声说出自己的诉求。 能吃上肉,姜怀序自然不能错过。 她曾经在深山老林里做任务的时候也抓过竹鼠,算是熟手。 走到福团占据的位置,她先是观察了下地上那一小块松软的土质,用镰刀轻轻扒拉两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出现在眼前。 “阿芙,有竹鼠洞!” 挖野菜的姜芙听见之后立即站起身朝着姜怀序的方向走去。 “竹鼠?是竹溜子吗二堂姐?” 竹溜子? 姜怀序从未听过这个叫法。她知道竹鼠学名竹骝。 含糊地点了点头,她道:“咱们把它逮住,晚上也好打打牙祭。” 姜芙心中莫名兴奋,平常这种事她只能凑个热闹,自己上手还是头一回。 狠狠点了点头,“二堂姐,你看我能干啥?” “你先在这里看着这个洞,我去做下准备。” 见姜芙应下,姜怀序选择一根较为粗壮的竹子,在根部用镰刀砍出一个豁口之后,后退一步,一脚踹在竹身上,一下不行,再来一下,最后随着‘咔嚓’一声脆响,竹子倾斜。 截取合适的长度砍下,砍到最后,镰刀都有些卷刃,姜怀序只好一只脚踩在柱子上,一只手拿起靠近根部的一段,硬生生把竹子从豁口部位掰断。 拿出匕首把竹子劈开,其中一半削尖一端,又砍了一根细竹枝,把叶子都摘掉,准备好之后她扭头朝着竹鼠洞走去。 不经意瞥到姜芙,发现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姜怀序脚步一顿,她刚才是不是太粗暴了? 只反省了一瞬,她就把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 走到竹鼠洞前,她先是用细竹枝探了探洞的朝向和深浅,心里有了底,便把尖端削尖的竹子插在竹鼠洞上方。 又把另一半竹子放在洞口,用指甲轻轻抠弄竹子表面,这个声音和竹鼠求偶的声音类似,只要洞里的竹鼠听见就会忍不住探出头。 姜芙看着姜怀序的动作,心中好奇的好似猫儿在抓挠,她按捺住想要询问的念头,用手紧紧捂住嘴巴,大气不敢出。 没一会儿,洞里果然传出‘吱吱’的叫声,很快,一只灰黄色的鼠头露出洞口,姜怀序停止手上的动作,抬起手上的竹子把插在地上的竹子敲了下去,堵住竹鼠的后路。 竹鼠像是感受到了危险,扭动着肥硕的身子吱哇乱叫。 姜怀序立即用竹子一端按在它的脖颈处,“把镰刀递给我。” 姜芙迅速捡起地上的镰刀递给姜怀序。 在刺耳的鼠叫声中,姜怀序一手按住竹鼠,一手抡起尖端朝上的镰刀,重重敲在鼠头上,竹鼠鼻子出血,立即不再动弹。 “二堂姐,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 姜芙兴奋的脸蛋红扑扑的,忍不住原地蹦跶了两下,“以前我看村里人抓它可费劲了!二堂姐你真厉害!” “有眼光。” 很是厚脸皮地接纳了姜芙的彩虹屁,姜怀序拎起竹鼠的后颈肉看了看,这只竹鼠胖是胖,家里那么多人压根不够吃。 “咱们在附近再找找,说不定能多抓几只。” 姜芙立即精神头十足地应了声,睁大眼睛一处处寻。 【宿主,跟我来,这里有两只,其中有一只可肥了。】 说完福团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姜怀序跟着福团来到一处杂草比较多的斜坡处,小心扒拉开松软的土,她弯腰往里面瞧了瞧,结果自然是啥也没看见。 这一处洞口在斜坡上,用之前的法子不太好发挥。 她想了想,把姜芙叫了过来,“阿芙,弄些干树叶和干野草过来,咱们把里面的竹鼠熏出来。” “好,我这就去!”姜芙干劲十足地在附近收拢野草。 姜怀序也在竹鼠洞附近摸了些野草,拿出火折子点燃,把燃着的野草放在洞口,轻轻吹了吹,烟就顺着洞口飘了进去。 她随手揪了一片大叶子,递给姜芙道:“来来来,把干草给我,你用叶子对着洞口扇火。” 姜芙眼睛亮晶晶地接过大叶子,卖力地扇起来,姜怀序一边添火一边听福团汇报洞里竹鼠的情况。 【哎呀!烟太少了!宿主,你这样得烧到什么时候?】 【不干活的统没资格抱怨。】 【谁说我没干活?竹鼠是本团子找到的!】 【行行行,你厉害,别吵我,一会儿就好。】 用意识传递完这句话,姜怀序直接把怀里的干草全部铺在了火苗上,原本还算大的火苗立即奄奄一息,最后只剩下浓烈的烟冒出。 “阿芙,快点扇,等下就出来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一只竹鼠就慌不择路地冲破冒着浓烟的枯草冲了出来,姜怀序眼疾手快地拿起镰刀对准目标用力一敲,竹鼠晕了过去。 姜怀序也不管这只,再次面向竹鼠洞集中注意力,很快又一只胖胖的竹鼠窜了出来,她好似打羽毛球一般拿着镰刀对准胖竹鼠一挥,胖竹鼠直接从空中落下,翻滚几圈,软绵绵的身子被一根竹子挡住。 “这只竹溜子好胖哦!”姜芙面上微微震惊,她还从没见过这么胖的竹溜子。 “吃的胖也挺好,便宜了我们。”姜怀序把新抓的两只竹鼠全都放进背篓里,“走吧,咱们回去。” 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家里人该着急了。 两人回到驻扎地时已经是两刻钟之后,打眼一瞧,竟有村民猎到了野兔,因此气氛格外热烈。 “幺妹,芙姐儿,看!”姜三郎手里拽着一只兔子的耳朵,神情嘚瑟,“我猎的!三哥厉害不?” 姜怀序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你们是捅了兔子窝?” 第83章 烤竹鼠 都说狡兔三窟,兔子尤其是野兔在生存大事上,可不如长相那么呆萌。 姜三郎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确实是捅了兔子窝,二哥和云七发现的,牛伯想法子把兔子逼了出来,我跟在后面捡了个漏。” 三人朝着姜家的方向走去,姜怀序道:“三哥,你有没有学会制弓?多练练准头,练好了以后想猎兔子还不是小菜一碟?” 说起这个,姜三郎又兴冲冲地跟两人显摆自己的弓多么多么的好,姜怀序知道他话匣子一开轻易收不住,忙道:“三哥,我抓了几只胖竹鼠,咱们等下烤竹鼠吃!” 姜芙也道:“对对,抓了三只呢,有一只特别肥!” “今晚好多肉吃!”姜三郎无比兴奋,天知道他在得知之前那只野兔被水冲的找不到的时候,心里有多难过! 三人喜气洋洋地来到自家帐篷前,把劳动成果放在地上,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序丫头还抓到竹溜子了?!” “这三只竹溜子不错,有一只肥的跟猪崽子似的,定是有多多的肥油!” “幺妹!你们逮竹溜子为啥不叫上我!”姜薇气得嘟起嘴。 她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我和阿芙是去挖野菜的,没想到能抓到竹鼠,姐,今晚我烤肉,你多吃些。”姜怀序把背篓递给姜大郎,“大哥,你把竹鼠和兔子的皮扒了呗,你扒皮最厉害了!太血腥了,我害怕。” 众人:······ 骗鬼呢! 姜大郎一边接过背篓和野兔一边问:“幺妹,你方才有没有看见外人?” “没有啊,咋了?” “没啥,这不是想着要是碰上外人也能打听打听璋州城里现如今咋样了么。” 姜怀序知道她这个大哥跟姜老大一样,人老实话不多,可有时心思却格外细腻,原身的记忆里不止一次看见过姜大郎捧着书看的认真。 姜大郎没有姜二郎的悟性,他应是清楚这一点,因此从来都是默默无言地为家里添砖加瓦、辛苦劳作。 以后若是能在乾州安定下来,姜怀序希望姜大郎也能继续读书。 夜色缓缓降临,白日里的热气遇见夜间的凉意,凝成水珠落在草丛里。 一群竹林里的难民正忙得热火朝天,烤肉的烤肉,炖汤的炖汤,大人们忙得额角冒汗,孩子们玩的不亦乐乎。 姜怀序坐在火堆边,和姜三郎一起做烧烤三脚架。 “幺妹,跟我说说你们在哪儿抓的竹鼠,明日三哥给你露一手,保准百发百中!” “三哥······别了吧,离你三尺(约一米)远的竹子你都射不中,出去可别说是我教的。”姜怀序有些挫败。 是姜三郎非要在她跟前显摆射箭技术,她看不下去说了一些技巧,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姜三郎依旧没有任何精进。 偏生这货还是个乐天派,回回都觉得自己有进步。 性格是真的好,可截止到目前,除了吃,姜怀序还没发现姜三郎究竟擅长什么。 就连姜薇她都发现了亮点——姜薇擅长画画。这还要从钱秀珠逼着姜薇做女红说起,绣是不可能绣好的,花啊草啊的起形倒是惟妙惟肖。 “破竹子那么滑还那么细,也就二哥、你还有那个云七能射中了,我才不跟你们比!” 这就是姜三郎保持快乐的法宝吧——承认别人的优秀,甩一切能甩的锅。 就在姜怀序在心底默默吐槽时,姜二郎端着一盆处理干净的竹鼠来到两人跟前。 “都处理干净了,幺妹你来烤?” “我烤肉一绝,你们等着吃吧。” 要不是烧烤架太过抢眼,姜怀序真想拿出来。 两个三脚架分别放在火堆两侧,她拿过一头削尖的竹竿,把最大的那只竹鼠穿在竹竿上,放在火上慢慢炙烤起来。 烤了没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孩子过来围观。 姜薇蹲在前排,看着表皮烤的微黄的竹鼠,眼睛亮的惊人,小风跟她蹲在一起,嘴角的口水止也止不住。就连姜芙都不住地吞咽口水。 姜怀序把竹筒里掺杂在一起的调料洒在竹鼠上,香味再添一层。 姜三郎忍不住了,“幺妹,啥时候能吃?” “再等等,里面不熟。”姜怀序缓缓翻滚着竹竿。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火势逐渐变小,她拿出匕首从竹鼠上片下一块炙烤的滋滋冒油、表面焦黄的肉,抬头看见一个个都直勾勾地看着这块肉,似乎先给谁都不好,于是姜怀序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鲜嫩紧实带着点焦香的肉一入口简直香的不行,一瞬间便抚慰了饿了的胃,随即更强烈的饥饿感席卷而来。 【宿主,你吃独食!】福团在空间里愤怒地控诉。 姜怀序不理它,让姜三郎拿个碗来,动作麻利地把表面焦黄的肉片下来,让他给大人们送去。 接着她又在竹鼠身上撒一层调料,继续烤。 很快一只竹鼠被人分食,肉虽不多,可好吃的紧,个个都很是满足。 吃完姜怀序也没闲着,继续烤剩下的两只。 姜舟拿着讨来的一片肉回到自家歇息的地方,递给自家老爹,“爹你尝尝,哑妹烤的可香了,要不把咱家兔子也烤了吧,我学会怎么烤了。” “给你妹子吃,我不吃。”姜正茂道,“兔子炖了还能喝口汤,咱家就一只兔子,哪能跟你叔家相比?有肉吃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的。” 被唠叨了一顿的姜舟拿着烤肉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姜瑶面前,姜瑶咽了咽口水,一扭头,“我不乐意吃他家的东西,谁爱吃谁吃!” 等得就是这句话。 姜舟仰头把烤肉丢进嘴里,拍拍屁股走人。 晚食是跟二爷爷一家和郑丽娘娘家一起吃的,除了烤竹鼠肉、烧兔肉、蒸马齿苋,还有鸡蛋野菜汤、炖鸡汤等,就连饼子都比往日的要白些。 马齿苋蒸过之后,用姜怀序自己捣鼓出来的蒜泥汁子一浇,竟成了除了烤肉之外的第二道受欢迎的菜。 为了福团着想,姜怀序特意拿了个碗,想找一处人少的地方吃。 姜老大直接把一只竹鼠的后腿夹进姜怀序的碗里,“多吃些,好长个儿。” 一下又戳到了姜怀序的痛点。 姜怀序手里捧着碗,嘴里叼着饼子忧伤地离开了。 福团老实不客气把竹鼠腿收进空间,大快朵颐起来。 一边吃还不忘问,【宿主,你不打算收集一只活的竹鼠吗?能换积分的哦。】 【你努力一下,我也努力一下,咱争取再抓几只,好歹到嘴的肉飞了也不心疼。】 第84章 准备进城 福团点头如捣蒜,深以为然。 其实不少飞禽走兽都能入药,不过对于这些,收录的时候要求必须是活物。 植物类收录的积分已经足够姜怀序使用,有肉还是吃进肚子里的好。等到她碰上自己应付不了的猛兽再让福团收录也是个保命之法。 吃过晚食,姜怀序见涮洗的活被三家人抢着干,也就不上前凑热闹。 她找到正在和云七、姜舟闲谈的姜二郎,“二哥。” 两两对视谁都没有先说话,姜二郎硬是读懂了姜怀序的意思,冲云七和姜舟说了一声,便站起身跟姜怀序离开。 姜二郎一走,姜舟和云七之间瞬间陷入了死寂,姜舟和云七并不熟,只是中间有姜二郎才能说上两句话,冷不丁让他跟云七独处,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天,他憋出一句,“那啥,云七,姜二郎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一直往郑家村村长跟前凑是为何?” 云七看了姜舟一眼,眼神有些怪异,“大概是想交流学问吧。” 姜舟没注意到云七的眼神,听见这个回答满脸无语,暗自嘟囔道:“郑村长也就识个字,有甚的学问?” 云七也不知听没听到,视线不经意扫过已经走远的两兄妹。 兄妹二人走到一处昏暗的地方,姜怀序把用布包着的弓弩递给姜二郎。 “以防不测,这两天弓弩和弩箭随身携带,遇见不怀好意的人直接动手。” 姜二郎感受到了姜怀序话语里的浓浓杀意,不由得心中一寒,他已经尽可能把地动过后的境况往坏处想,依旧没料到竟到了取人性命的时候。 接过弓弩和弩箭,姜二郎突然觉得有些挫败,他发现以自己目前的见识,尚不及幺妹一半,就连对危险的捕捉都不及幺妹敏锐,这让他迫切想要变强。 只有变强才能护住家人和村民。 “我知晓了,咱们现在弓箭已有许多,只要不是遇上官兵,都能应付。” 姜怀序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出什么。不过有一件事她倒是好奇的紧。 “二哥,你什么时候和郑村长走这么近了?” 她抓竹鼠回来之后看见好几次姜二郎和郑村长相谈甚欢,谈过之后郑村长脸上的褶子好似都舒展了不少。 姜二郎闻言轻笑出声,“也就傍晚说了两句话,郑村长为他这个孙子操碎了心,我去提了两句咱爹的教子之法,也好替他解解难。” 姜怀序:“······二哥,你真会为人着想。不过小儿子大孙子,可都是老人家的命根子,郑村长到底是郑垣的阿爷,大概率是下不去手的,你往郑垣他爹那处使使劲,效果可能好一些。” “阿序说的有理,明日我就去。”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去休息暂且不提。 万籁俱寂,夜色深沉,茂密的竹林之中,夜色浓的如同墨染一般。 姜怀序在虫吟声中睁开亮如星子的眼眸,悄悄坐起身,见郑丽娘和姜薇睡得打起小呼噜,便摸索着从帐篷里钻了出去。 半刻钟后,她身着一身黑衣在穿梭在竹林之中,幼小的身影如同鬼魅。 【宿主,有人跟着你欸。】福团慵懒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姜怀序没有回答,只提升了速度。 跟着她的人不用想不是云七就是姜二郎,如果是姜二郎,他不会不吭声地跟着,而是会询问她去做什么,那么就只剩下云七了。 云七想做什么她不管,但不能妨碍到她。 这样想着,姜怀序继续提速,她年纪小耐力不足,可凭借淬体药水的影响,爆发力少有能及,除非这古代当真有内力轻功之类无法解释的东西。 坠在后面的云七咬牙坚持着,心中纳闷姜怀序怎的如此能跑,他难不成还跑不过一个九岁的小丫头? 跑到一处灌木丛,姜怀序凭借身高优势,在灌木丛中掩藏身形,尽量放轻脚步,如此过了一会儿,便再也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 【怎么样,他是不是追不上来了?】 【宿主威武。】福团十分萎靡地夸了宿主一句。 姜怀序忍不住道:【你打起精神来,小命都交到你手上了。现在能扫描到璋州城门的情况吗?】 勉强振作起精神,福团道:【一千米范围内尚未发现目标。】 姜怀序停下脚步仰望星空辨认了一下方向,倒是没有走错。于是她马不停蹄地继续向前跑了起来,边跑还不忘吐槽,【我倒要看看你的扫描范围什么时候能够升级。】 【人家还没攒够积分嘛!升到下一级要十八万积分呢!】 【下一级扫描范围?】 【三千米哦,这是我能扫描的最大范围了。】 姜怀序原本以为下一级是十千米,没想到只有三千米。 不过也很不错了。 最后姜怀序决定提供积分援助,每月进行四次积分交易,每次一万,交易期间福团不能买皮肤和营养液之类的东西。 福团吵着闹着不同意,姜怀序直接用威胁让它以后啃生土豆蛋子饱腹。 最后这场内战以姜怀序全面胜利宣告结束。 又跑了一会儿,福团终于扫描到了璋州城的城墙。 因为不想跟宿主说话,它直接把扫描到的实时画面传递到了姜怀序的脑海中。 看到城门口的一瞬间,姜怀序只觉得自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高大的墙体尽数倒塌,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尚未退去的水淹没,几乎成了断壁残垣,整个画面中不曾见到一个活人的影子,目之所及人形之物全是尸体。 朦胧夜色中,姜怀序迅速向着城门口方向逼近,同时城内的情况也全部出现在她眼前。 城中屋舍倒塌者十之五六,死伤不计其数,尸体都尚未掩埋,侥幸存活下来还没有离开的人也有,只是很少。 离城门口不远处西南方向几幢屋舍塌陷成一深坑,她以上帝视角看着房屋好似被蹂躏的玩具,早已不成样子。 再往前,离城门不到三百米远的时候,姜怀序才知道为何城中会被淹——只见从东南向西北出现一道深沟,那是地震形成的地烈,深沟边缘堆积了不少砂石。 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第85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姜怀序慢慢停下脚步,气息有些沉重。 璋州城中死伤这么多人,又被水淹过,最易爆发瘟疫。她得做好防护措施。 从空间里拿出医用口罩,再蒙上一个黑色布巾,简单消消毒之后,她才继续往前走。 翻过残破的砖墙,姜怀序正准备跳下去,忽然听见附近有人的呻吟声。 很快脑海中的画面扫描到了那人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一名士兵,只扫了一眼,她就确定这人即便救出来也活不长。 跳下墙头,她头也不回地往城内走去。 或许是深夜,一路上姜怀序没有看见一个人影。有野猫匆匆从旁边的街道掠过,只一瞬间便消失无影。 璋州城这是被弃了?这种情况要是有外敌打过来,简直不攻自破,手到擒来。姜怀序在心里琢磨着。 沿着主街继续往前走,通过扫描画面,她看见一位老者正孤零零地坐在自家院子里,背影苍凉寂寥,如枯木一般毫无生气。 她脚步一拐,在这户人家门口站定。 “砰砰砰。” 敲门声轻缓且富有节律。 隔着门,姜怀序看见老人先是呆愣,接着呆呆地看着门,最后猛然绽放出一个笑容,眼角似有泪水滑落,她匆匆忙忙站起身,打开门。 “阿婆,你家有没有吃食?我好饿······”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姜怀序的声音变得细细弱弱。 老人似乎眼神不大好,瞅了许久才瞅见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姜怀序。 在看清楚姜怀序的那一刻,布满褶皱如同树皮一般的脸上再次归于平静。 “饿?”她声音嘶哑,似乎不太明白这个字的含义,反应了许久才缓缓道,“你、进来吧。” 姜怀序从门缝里挤进来,跟在一步一颤的老人身后,步履缓慢。 老人家里东边的房子塌的很彻底,不知为何,整个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也不知是没有家人还是都不在家。 接过老人递来的饼子,姜怀序啃了两口,才看向重新坐回树下的老人。 “阿婆,你咋不睡觉?”她问道。 良久她才听到老人开口,“······睡不着。” 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就在姜怀序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老人声音局促地问:“你、你是住哪儿的啊?有没有见过一个个子高高的青年?他还带着一个梳着丫髻的小女娃······” “他们是您什么人?” “是我儿子和我孙女。”老人脸上浮现出一个几不可闻的笑,“我儿子啊,是个有出息的,就是命不太好,他爹早早就去了,他媳妇又因为生小月儿血崩没了,本来我想着过年给他再找个人家相看相看,可他不肯,他说要好好把小月儿拉扯大······” “前两天他说要带小月儿去看小月儿的外公外婆,怎么两天了都没回来呢······” 姜怀序见他重复说着最后这句话,也明白了老人为何不睡觉一直坐在院子里。 “阿婆,他们应是在路上耽搁了,等到事情处理完了,会回来的。” 老人一直碎碎念的声音戛然而止,“真、真的?” “有您在家里等着,叔叔和妹妹一定不会有事。” 老人也不知信是不信,不住地点头,嘴里说的话含糊不清。 “阿婆,你知不知道端王府在哪里?我娘是端王府的下人,我是来找她的。” “知道知道。”老人的神志似乎清明了一些,“就在城北,端王爷那个怂蛋玩意儿已经不管我们这一城的百姓自己跑啦,跑啦!” 姜怀序站起身谢过老人。 “阿婆,您再等一等,不要乱跑,不然叔叔和妹妹若是回来找不到您,定会难过的。” “欸欸。”老人家嘴里应着,却依旧固执地坐在原地。 姜怀序叹了一声,迈步离开,在走到老人身后时,她抬手在老人脖颈后轻轻一砍,老人立刻人事不知。 接住老人软下来的身体,她把老人搬进西边的屋子里,悄悄离开。 从老人家里走出去之后,姜怀序不再逗留,马不停蹄地向着城北飞奔而去。 一路上的惨况用人间炼狱形容半点不为过。 【宿主,这里的人好有钱哦。】 【咱们的目标是王府,整个璋州城数王府最有钱,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就是那个恶人,针对的也只是端王这个恶人。】 撂下这句话,姜怀序再次提速,浓烈的夜色中,一个矮小纤细的身影如鬼似魅般在四通八达的街道之上飞奔,脚步声几不可闻。 很快,姜怀序就找到了城北,端王府占地极广,几乎占据城北大半,最重要的是王府比其他的房屋更加抗震,只有一小部分在地震中倒塌,外围倒塌的墙体处还有专人把守,因此很容易就被扫描到。 她来到端王府旁边一大户的墙根处,整个人一动不动好似跟墙体融为一体了一般,实际她面前的光屏正在一点点呈现出端王府里的所有路线以及防卫布局。 不过片刻姜怀序规划好绝佳的潜入路径,便不再逗留。 贴着墙根走到一处防卫较为薄弱的墙外,翻墙对她来说实在是小儿科,助跑、翻墙、落地一气呵成。 ‘咔嚓’。 树枝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声音格外的大,姜怀序心跳如擂鼓,站在原地不敢有动作。 确定没有人过来之后,她才开始小幅度移动。 此处似乎是端王府的花园,草木格外茂盛,也没有多少守卫。 福团高兴得像是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宿主,这里有好多不常见的植物啊!快快快,快点收集!】 姜怀序翻了下光屏上出现的可以收集的东西,有合欢、木槿、石蒜、芍药······还有一个稀罕物——兰草。 兰花无论古代还是现代都不愁没有市场,端王府里的兰花想必价值千金,定是不能错过的。 小心掩藏着身形,姜怀序在偌大的花园里如同勤劳的小蜜蜂一般每路过一处就有东西不见。 就在花园即将被她全部霍霍一遍之时,一串脚步声忽地响起。 “动作都小心着点儿!要是这些个物件被磕着碰着了,王爷要了你们的命!” 这声音?太监? 只见扫描画面中和姜怀序隔着一堵墙的小径上,一群人由一个佝偻着身子的人领着,向着东北方向匆匆而去。 那些盒子里装的都是奇珍异宝。 大半夜的,怕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原本她还担心端王把自己的家底全都搬空离开了,现在看来有她发挥的空间。 见花园里的东西都被她收集得差不多了,姜怀序想也不想直接跟了上去。 这时福团开口问道:【宿主,你需不需要隐身?】 第86章 坑爹的猫猫 姜怀序脚步一顿,诧异不已。 她没想到商城还有隐身斗篷。 只停顿一瞬,她抬脚跟上了那群人,因为注意力高度集中,她漫不经心地问福团:【多少积分?】 【100万!这是商城定价,不是本团子能决定的哦!这是它的介绍。】 姜怀序瞄了眼光屏—— 隐:价值100万; 材料:反正不是你们低级人类能够理解的; 原理:使用人类肉眼无法识别的特殊材质; 缺点:白天使用会成为人形马赛克,因此只能天黑使用。 ······ 有点欠揍还有些鸡肋。 姜怀序撤掉光屏,专心跟踪那群下人。 伪装、隐藏是她的基础能力,更何况暗夜是最好的保护色。 一路上躲过巡夜的士兵,有惊无险地来到东北角一座假山后面,扫描结果告诉她那群下人的目的地是类似库房的地方。 姜怀序也不露头,缩在假山里静静看他们动作。 下人们在为首太监打开库房门后,鱼贯而入,太监把所有的盒子整整齐齐摆放好,环顾库房一圈面白无须的脸庞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之后又厉眼扫向低着头战战兢兢的下人们。 “今晚之事,不许透露出半个字,不然你们的小命可就要交代在咱家手上了!” 他声音并不高,却透着一股阴狠。 下人们齐齐弯腰称是。 太监满意点头,又带着人走出库房,把库房门仔仔细细锁好才准备离开。 忽地,假山旁一处低矮灌木发出扑簌簌的响声。 “谁!” 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黑夜,传到姜怀序的耳朵里。 姜怀序看向离她不过两米远的那只——黑猫。 这猫有病吧,大半夜的在她旁边磨爪子! 脚步声逐渐逼近,她不由得紧张起来。这里没有富余的空间让她躲藏。 黑猫磨完爪子,一扭脸,似乎发现了姜怀序,一人一猫四目相对。 喵一声、喵一声啊—— 就在来人距离姜怀序只剩下几米远时,姜怀序无奈张口—— “喵——” “喵——” 两声猫叫异口同声。 姜怀序:······ 真的,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来人听见猫叫声,停下脚步,似乎有些犹豫,他身后的太监却开口道:“古怪的很,怎么王府里突然多出两只猫来?你继续去看看。” “是,小的这就去。” 姜怀序看着那只悠闲地舔毛的黑猫,眼睛里恨不得冒出火来,她十分怀疑这黑猫跟福团是一伙的,逼她买隐身道具。 【哼,宿主,别以为本团子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说完,福团化作一只白猫从假山洞中跳了出去,猛地扑向那只黑猫,黑猫被惊得站起身体,浑身的毛竖起,嘴里发出威胁的呜咽声。 下人被突然扑出来的白猫吓得倒退好几步,见两双发亮的猫眼在一起缠斗,打得难分难解,立即不再上前。 “回公公,是两只猫,一黑一白,不知怎的就打起来了。” 公公闻言,操着尖细的嗓音道:“也不知打哪儿来这么多畜生,今儿就算了,明日叫人好好清理清理,省的冲撞了府里的贵人。” 一行人离开之时,黑猫和白猫也分出了高低,黑猫灰溜溜地仓皇逃离,白猫姿态高贵地蹲在地上,尾巴甩来甩去,似乎心情很是不错。 【本团子才不屑做不入流的事!】 姜怀序没想到福团竟然为了她在外人面前显现出来,莫名心中有些小感动。 【对不起,我不该······】 福团:【我要吃现代商城里的肉,各种肉都要吃一遍!】 它已经馋那些用包装袋密封的各种肉类各种口味的速食很久了。 只可惜,它家宿主喜欢吃烤的炖的现做的,很少买那些肉吃。 姜怀序心里的小感动瞬间烟消云散,她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探出头看向库房门口的守卫。 守卫只有两人,但经过方才那一遭,别说困意了,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姜怀序从空间里拿出弓弩,走出藏身的洞,来到假山侧面,选择了一个视野最好的位置贴着假山站立,她深吸一口气,在探出头的瞬间弩箭射出,紧接着装上新弩箭,又是一击。 整个过程不过五秒,守卫二人连喊叫的时间都没有便双双倒地。 让福团注意周围的动静,姜怀序躲藏在暗影中一步步靠近库房,拿出一端微弯细长的金属丝,插进锁孔,库房的门锁很快被打开来,她悄声走了进去。 库房极大,一箱箱金银绸缎,名贵珠宝,名家书画,珍藏典籍占满了大半个库房,光是如此尚且不够,库房下面有个地道,里面不少名贵香料、玉器、瓷器、金器、牙雕之类的物件。 端王似乎对雕刻成各种形状的玉器极为喜爱,全部摆了出来,看起来格外壮观。 方才还嘲笑福团的姜怀序这下也成了掉进蜜罐的老鼠。 事不宜迟,她迅速把一箱箱东西收进了空间,从那一群人离开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既然是库房,怎会只有两人守着?是有人在暗中盯着?而且府内有巡夜的士兵,万一发现不对劲······ 正忙活着,外头‘砰’的一声,福团道:【宿主,有人在放红色焰火。】 姜怀序立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这种事不费力,就是数量太多,她得接触到才能收进空间。 【有一队护卫正往这边赶。】 仓库里一半箱子已经进了姜怀序的空间,储物空间已经被塞满,她就直接丢到种植空间,种植机器人以为来活了,幽蓝的眼睛闪了闪,不太明白面前的箱子怎么种。 【三百米······】 【一百米······】 【五十米······】 【来了!】 库房被人打开的前一秒,姜怀序朝门口投掷一颗烟雾弹,闪身进入地道,地道门在她进入的那一刻紧紧闭合。 第87章 钻狗洞 地道里的温度有些低,姜怀序身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竖起,她搓了搓胳膊,没有立即下去,而是在地道口观看闯进来的守卫的情况。 浓郁的烟雾呛的守卫咳嗽流泪,一时看不清库房内的情况。 守卫头领最先摆脱烟雾,看着空空如也的库房,他的脸色瞬间难看到极致。 “这······这是怎么回事?库房里的东西呢?!” 烟雾逐渐散去,陆续有人看到了同样的景象,人群大乱。 领头人不得已怒声吼道:“方才马公公还带着人进出库房,这么短的时间内,那贼人定然跑不远,都去搜!” 他们不知道地道的存在?姜怀序暗自思忖道。 也是,地道里有自己意图谋反的罪证,傻子才会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她得抓紧时间。 沿着阶梯向下,姜怀序动作麻利地把各种器物洗劫一空,连置放器物的木架都没放过,最后她看着那件龙袍,很想把上面的金线也拆下来,可是时间不等人。 打算离开的姜怀序被龙袍衣摆下凹槽中放置的小匣子吸引了注意力。 她走到龙袍前蹲下身,肉眼压根看不出来这里有个匣子,伸手仔细摸了摸,用手摸才能感受到轻微的不规则凹陷。 扫描出来的结果是匣子里装着一本册子。 直接把匣子收进空间,姜怀序向着与来时相反的通道走去。 地道并非只有库房一个出口,还有一个出口直达端王书房。 抵达书房启动地道机关时,声音太大,以至于直接惊醒了在门外守夜的两个小厮。 已经露了破绽,她索性直接打开窗户翻身跑了出去,窗户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小厮大声喊叫:“有贼人闯入!!” “快来人······啊啊!” 书房内陡然爆发出刺目的光亮,之后熊熊火焰燃烧起来。 丢完一个燃烧弹,姜怀序趁乱消失在夜色之中。 【啊啊啊,刺激刺激!!】 还是白猫造型的福团扑闪着翅膀蹲在姜怀序肩膀上,恨不得蹦起来。 着急逃命的姜怀序一点也不想搭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福团。 边跑边查看四周情况,她恨不得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那一颗燃烧弹直接把书房点燃,会拖住他们一会儿,王府这样的地方,能人想必不少,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她必须尽快逃离端王府。 左拐右拐躲避开正往端着水往书房赶的仆人,姜怀序来到一处与别的屋舍相比较为低矮的房子后面。 只要从跟房子挨着的墙上翻过去就能出去,可隔着一排房屋有一处转角,那里有四名守卫,离她大概十米远,翻墙就能被发现。 【宿主,这边墙根有个洞。】福团从姜怀序肩膀飞下来,站在一簇草丛前。 姜怀序扒开草丛一看,是个洞,狗洞。 她趴在地上一点点挪了出去,过程艰难了些,倒没发出什么动静。 顾不上打理蹭歪的口罩和布巾,她向着来时路一口气跑出了四五百米,之后才放缓脚步整理了一下着装。 东方熹微,泛起浅淡的鱼肚白,天快要亮了。 腿部肌肉因为长时间紧绷而感到微微酸痛,她一边跑着一边除去身上的黑衣露出里层粗糙的麻衣,至于脸上的口罩和布巾,她没敢摘下。 快要出城的时候,姜怀序找到之前的那个阿婆家,翻墙进入院子里,在熟睡的阿婆枕边留下十两银作为买饼子付的银钱。 就算阿婆的儿子和孙女没有回来,靠着这些银钱也能过活一些日子。 冲满目疮痍的璋州城投下最后一瞥,姜怀序转身离开。 出城之后她把面上的口罩和布巾摘下,回竹林的路上碰见了云七。 “你进城了?” 跑了一路的姜怀序微微喘着气,闻言也不隐瞒,“是。你莫不是在这儿等了一夜?” 没想到姜怀序知道自己昨夜在跟着她,云七微微诧异。 他别开脸,“想问问你城中情况如何。” 知道他没有进城,姜怀序心中稍定。 只不过事情闹得这么大,定然瞒不住。倒不如由她把这件事说出来。就算云七怀疑她,反正她年纪小还脸皮厚,死不承认就是。 简单说了说璋州城里的惨况,她便把话题引到了端王府上,“昨夜端王府发生一件趣事儿,似乎遭了火灾,火势还挺大,我还当是你下的手,你昨夜当真没进城?” 冷淡地瞥了姜怀序一眼,云七面上半点风声也不露,“我又不是嫌命长。” 姜怀序上下扫视云七一遍,“也是,你连我都跑不过,想来是没那个能耐的。” 说完,她背着小手先走一步。 本打算开口问她纵火之事是否同她有关的云七:······气得想磨牙。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驻扎地时,村人已经陆续醒来四处活动。 远远看见钱秀珠和郑丽娘正在找什么的样子,姜怀序高声喊道:“娘!大嫂!” 她小跑着来到两人跟前,“你们找什么呢?” “你大嫂说你不在帐篷里,我当你出了什么事呢!”钱秀珠替姜怀序拢了拢跑散的头发。 “我睡不着,想去那边的小湖里抓几条鱼来着,谁知半条鱼也没抓到!”姜怀序佯装郁闷,“现在倒是困得不行。” 郑丽娘失笑,“鱼哪里是那般好抓的?快进帐篷补觉吧,多睡觉才能长大。” 姜怀序精神萎靡地点了点头,刚走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停下看向两人。 “娘,你跟爹说,咱们还是早些离开淮安府,云七说璋州城里死了许多人,王爷的府邸还着火了,现在乱着呢!可不能进城。” 钱秀珠、郑丽娘脸色不太好地向云七投去问询的目光。 云七:······ “是,我夜里进城了。”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姜怀序权当听不出来,继续满脸认真地看着钱秀珠。 钱秀珠叹了一口气,“都是什么世道!”又对姜怀序道,“娘知道了,等会就跟你爹说,你快去睡吧。” 毫无心理负担的姜怀序转身进了帐篷。 第88章 离开淮安府 【宿主宿主!情况不对!】 福团急促的声音把姜怀序从睡梦中拉了出来。 第一次听到福团如此严肃的声音,姜怀序迅速清醒。 【有一小队人马正在逼近,服饰相貌不像大晋人。】 【炸弹。】 福团把商城里的炸弹界面调出来,一千积分一颗,姜怀序直接买了一百颗。 【等下给我指路。】 钻出帐篷,姜怀序看众人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她找到正在捆绑行李的姜二郎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说完她也不顾姜二郎难看的脸色,顺着福团说的方向离开。 “幺妹干嘛去了?” 姜三郎一脸懵逼地看着姜怀序的背影,他就站在二哥边上,幺妹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姜二郎没有回答,他以耳贴地屏气凝神听了一会儿,站起身的时候脸色难看至极。 想起姜怀序说的话,他竭力振作起精神,对姜三郎道:“快点收拾东西,咱们得马上离开。” 说完,他找到姜正茂和郑村长说了几句话,回到自家板车前时,驻扎地开始回荡着两个村长的催促声。 另一边姜怀序躲在草丛里静静看着那些穿着正规军装的士兵,忍不住问福团,【他们哪里是冲我们来的?明明是路过!】 而且还没发现他们这一群人,看样子是冲着璋州城去的。 福团缩了缩脖子,【刚才人家吓到了嘛!万一发现了怎么办?】 一肚子起床气没地儿发的姜怀序从空间拿出一颗炸弹,丢进了那群人中。 璋州城现如今就像是一幢危楼,再有一丁点的震动就会彻底坍塌。 大晋朝当权者虽是个蠢货,大晋朝的风土人情和地理环境却和华夏极为相似,她在这个时代攒下的功德最好报应到她的祖国身上,也不枉费她浪费那么多积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使得军队大乱,军队头领叫嚷的话语姜怀序听不懂,于是又丢了一颗炸弹。 丢完之后她猫着腰在灌木丛中穿梭,找到一处合适的隐藏地点,掏出弓弩,眯着眼睛对准马上的头领。 ‘嗖’的一声,利箭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射向那名头领的心脏。 逼近的弩箭被头领用大刀挡住,无声落地,骑在马上的头领冲着弩箭射来的方向抬手示意,残存的士兵纷纷举起长弓朝着姜怀序所在的方向射来。 要是平时姜怀序或许还有跟他们玩一玩的想法,当下实在不是时候。 迅速把弓弩收进空间,一把小巧的手枪凭空出现在手中,在弓箭齐齐射出的那一刻,一枚子弹划过虚空逆着箭流直直射进头领的眉心。 与此同时由于射来的箭矢数量太多,哪怕姜怀序躲在一颗树后面依旧被擦伤了手臂。 相比敌军而言,这点代价实在不足为道。 头领身亡,不远处的军队顷刻间溃不成军,将士面露惊恐四散逃离,走得时候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说的什么。 【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一千多人吧,这些人也太不经打,两个炸弹就被打跑了!】 见人跑的差不多了,姜怀序不再追击,一边原路返回一边对福团道:【冷兵器时代,用热武器战胜敌人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这么点人就敢来攻城,应该是得了消息。你听得懂他们说的什么吗?】 【不懂,我收录的语言中没有这一种。】 姜怀序也没有抱有希望。 她有些怀疑递消息的人是端王,不是她对端王这个人有反派滤镜,而是大半夜的把奇珍异宝收进库房实在奇怪。如果那些东西是刚刚和敌人谈定的赃物就能理解了。 末世圣母不可留,乱世内奸最该杀。可惜端王不在端王府。 而此时的驻扎地已经乱成一锅粥。 接连两声爆炸声使得众人以为老天再次降下罪罚,十里村的还好,或趴或蹲,手里还死死抱着自家东西,郑家村和大槐村的则抱头鼠窜,慌得不行,大人喊,孩子哭,总之一片喧闹。 钱秀珠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张望着。 “这是啥啊?怎么这么大的声音?”姜老大牢牢把住自家板车的把手,也伸长脖子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眉间皱得能夹死苍蝇,“不能是咱家小闺女搞出来的吧?二郎,方才你妹妹跟你说啥了?她去干啥了?” 姜二郎脸色有些苍白,幺妹离开的时候只说去查看一下情况,他原以为不会出什么事,但听见这个动静,一定出事了。 “爹,娘,你们等着,我去把阿序找回来。” 刚想站起身,却听见姜薇语气惊喜地喊道:“幺妹回来了!” 众人齐齐扭头看去,果然见姜怀序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你这丫头,跑去哪儿也不跟爹娘说一声,问你二哥他啥也不说,这不急人吗?”姜老大欣喜过后就开始抱怨。 旁人都说他二儿是个聪明的,他却觉得二儿子有时是个闷葫芦,三句话也蹦不出个屁来,偏偏大闺女小闺女都爱跟在二儿子身后跑,他以前还担心俩闺女也成闷葫芦,好在现在看着俩人一个比一个话多。 “回都回了,你还抱怨啥呢。”钱秀珠瞪了姜老大一眼,打量姜怀序身上没有半点不好,便问:“序姐儿,方才是啥东西在响你知道不?听声音吓死个人!” 姜怀序见钱秀珠后怕地拍着胸脯,讪讪地笑了笑,“娘,那声音远呢,我也没看见是什么东西在响,村长在吆喝了,咱们赶紧收拾东西走吧。” 闻言,姜老大忙指挥着把落下的东西都带上,就连伤好了的云七都不可避免地背上一个大背篓。 全部收拾好之后,众人在两位村长一声声的吆喝声中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缓缓走去。 早上的温度比较低,秋风一吹,泛黄的树叶再如何眷恋大树,也不可避免地被吹落,不知即将尘归何处。人群同样如此。 离开璋州城,就意味着即将离开淮安府,一行人路上连吃饭都没停下来,牟足劲儿往前走,与前几天不同的是,越往前走看见的人越多。 打听之后才知道都是受了地震的灾,去临近州府谋条活路的。 如此接连走了两天,一行人总算离开了淮安府。 “大家都原地歇息吧!”姜正茂对着村人道。 一出淮安府,众人的精神立刻松懈了下来,毕竟涝灾和地龙翻身都是淮安府内发生的,他们便觉得只要出了淮安府就能安稳。 姜怀序喝了一口水,眼睛瞟向离他们不远的那群人。 要说这群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暂时还真没发现,只是她觉得这群人里那个膀大腰圆,胡须从鬓角蔓延到下巴的壮汉绝对杀过人。 没什么理由,只是一种遇见同类的直觉。 第89章 羞于启齿的事 那群人中青壮年数量较多,女人孩子和老人则比较少,每次启程男人们总会把粮食和老弱小围起来,似乎是在保护他们。 壮汉是那群人的主心骨,那群人无论做什么都会先征得壮汉的同意。 截止到目前,除了壮汉眉眼间的戾气,姜怀序还没有发现这一群人有什么古怪。 或许是她们三个村的人多,不少难民都喜欢跟在他们身后,即使众人把自己制的弓都亮出来,紧跟着的人也仅仅是拉大了些距离,该跟还是跟。 这么一看,壮汉那一行人也不怎么突兀。 姜怀序只能找到姜正茂帮他洗洗脑,多提高安全意识才能成为更好的领导。 “爹!你干啥又打我!!” 人群中出现轻微的骚动,姜怀序止住话头定睛一看,郑垣正被他爹追着打。 看来姜二郎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做的很是到位,郑垣这两天都没时间来找她麻烦。 被姜怀序唠唠叨叨一路的姜正茂揪着胡子,总算有了喘息的时间。手上一松,胡子又掉了两根。 虽然序丫头说的听起来都有理,可他听得云里雾里,比和尚念经还要难懂。 不行,得想个法子。 姜正茂和蔼地道:“序丫头,你说的这些大伯都听进去了,不如你去跟郑老哥也谈谈心,咱们十里村跟郑家村、大槐村表面看起来和气,实际上暗地里别着劲呢。 那郑老······哥还不如你大伯我,白长了了这么大岁数,连自己村儿里的人都管不住,也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们现在才这么老实,你给我做那啥,思想,不如去跟你郑爷爷说说,让他别那么软和好说话······” 姜怀序:“······”合着她刚才说的话大伯压根没听懂。 她讲外患,大伯满脑袋想的是内忧,算了算了,不认真听讲又不是第一次了,反正都是目前他们面临的问题。 “大伯。”姜怀序指向距离他们队伍后面不远的那群人,直接道:“那群人要是来套近乎,防着点。” 姜正茂眯着眼睛刚看清楚那群人,张口想说什么,小侄女已经不见了踪迹。 “序丫头,你大伯有没有说咱啥时候走?” 二奶奶隔着老远问姜怀序。 姜怀序快步跑到二奶奶跟前,语带责备,“二奶奶,你脚上都磨成那样了,那么着急干啥,好好歇着,我给你的药膏还有剩的不?你好好抹抹,抹完给贴上······” 二奶奶拉了拉姜怀序的胳膊,满脸带笑,“你这丫头,整日里操不完的心。” 她压低声音,“你娘那个来了,她不好意思跟你们说,现在身体正不舒服呢,我这不是担心走得太早她身体受不住嘛。” 那个? 已经摆脱生理期许久的姜怀序反应了一会儿才拐过味来,她都忘了队伍里这么多女子,是要来生理期的,一路上她也没听人提起过这个,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二奶奶,你别忙活了,我去看看我娘啥样。” “欸。” 姜怀序来到钱秀珠身边,见她靠坐在行李上,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可走近一瞧便发觉钱秀珠的身子正在微微颤着,也不知是冷还是疼。 她拿起钱秀珠的手腕,为她诊脉。 这番动作惊醒了正在闭目养神的钱秀珠,“序姐儿?你咋来了······怎么还给我诊起脉来?” “娘,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我连大嫂的病症都能看出来,你的也能看出来。” 钱秀珠苦笑着靠在行李上,“都是老毛病了,还是姑娘的时候就疼,听你外婆说生了孩子就不疼了,结果生了几个,该疼还是疼,娘都习惯了。” “这毛病是能调理的,娘,正好我存了不少药渣,需要的几味药都有,不如以后费些时辰给你熬药调养调养,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疼了。” 钱秀珠有些犹豫,这点苦她能吃,况且风餐露宿的,熬药也不方便。 看出她面上的犹豫不决,姜怀序温声道:“我正好要教阿芙如何认认药,也让她学学如何熬药,不会耽误多少功夫。” 这么些时日,钱秀珠也了解了小闺女的性子,主意大、有主见,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于是她笑着点点头,算是应下。 解决完这件事,姜怀序做贼似的看了看周围,凑近钱秀珠小声道:“娘,你用的是月事带?” 钱秀珠被晒成小麦色的脸一红,抿了抿唇快速点头。 感觉有些古怪······好像母女俩的角色反了似的。 姜怀序觉得这种事没什么不好说的,好奇地问,“里面填的是草木灰?不会浸透吗?” 钱秀珠感觉更古怪了,这话问的,难不成小闺女上辈子没用过月事带?还是说······年纪还小的时候就······ 她眼眸一黯,勉强打起精神对姜怀序细细地说了说这其中的道道。 于是姜怀序知道了月事带不仅能被浸透,取下来之后洗干净还能重复用,里面不仅能塞草木灰,还能塞棉花,至于用的布有粗布、细布之分······听得姜怀序一边觉得长见识的同时又觉得恶寒。 粗糙的用具、恶劣的条件再加上痛经,她们对这种事从来羞于启齿,她们自己都觉得那是污秽之物,所有的痛只能独自承受。 对比这个时代的女子,她该庆幸自己有系统——可心底又觉得这个时候庆幸自身的不同又像是在幸灾乐祸。 “娘,我有更好用的东西,用这个你不用更换太过频繁。” 钱秀珠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了下去,她抚摸着姜怀序的头,笑着道:“阿序,你也是女子,以后会像娘一样每月都来葵水,那些东西你该留着自己用,娘已经习惯了。” 姜怀序心头一震,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流划过心脏,从前钱秀珠替她说话、替她为别人争吵······她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娘,我还小呢,而且那些东西足够我们一家人用······除了爹和哥哥们。” 钱秀珠被逗得‘噗嗤’一笑,面上多了些血色。 第90章 缝口罩 最后姜怀序还是拉着钱秀珠来到一处无人之地,把从商城现买的安心裤拿了出来。 “娘,你穿过亵裤没?这个跟亵裤一样的穿法,还不用系绑带,穿上这个连睡觉的时候都不会漏呢······” 钱秀珠摸着那样式奇怪的‘安心裤’,只觉得格外柔软,她惊讶地道:“这里面是棉花?” 棉花可贵的紧。 “我也不晓得是啥,不过小房子里堆了许多,想来是不值钱的。”姜怀序道,“娘,你穿上吧,我帮你看着人。” 说完她背过身去。 钱秀珠别别扭扭地穿上所谓的‘安心裤’,穿好之后,走路也变得别别扭扭。 “娘,你正常走路就行。”姜怀序掐住自己背后的皮肉,勉强让自己没有笑出声。 钱秀珠面上闪过一丝羞赧,看着竟似年轻了好几岁,“有些不习惯······咱们快点回去吧,不能让村里等着咱。” “欸。”姜怀序应了声,担心钱秀珠身体依旧不舒服,伸手扶了下。 母女二人刚回到休息地,姜正茂就吆喝着上路。 “媳妇儿,你身体不舒服,方才我把车上腾出来个空,正好给你坐,来,上车。”姜老大歪歪头示意钱秀珠坐上去。 姜怀序就说休息的时候姜老大一直在板车上鼓捣个没完是干啥呢,很好,疼媳妇儿的人设保持住了。 她爹就是这个时代最好的男人! 钱秀珠见孩子们的目光都看过来,有些难为情,想说什么,却被人直接拉到车边。 “娘,你情况不太好,还是别太累,等晚上我再给你熬药喝,现在先凑合凑合。” “娘,你咋了?”姜三郎直愣愣地问道。 其余众人也面露担忧。 姜三郎不知道,姜薇看着她娘的脸色,有些回过味来,娘来月事的时候肚子疼她是知道的,抬手拍了拍姜三郎的肩膀,“三哥,没听幺妹说嘛,她正好有药,你别担心嘛。” 说着她和姜怀序一人站在板车一边,跟左右护法似的看着钱秀珠。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钱秀珠只好坐上了板车,坐上之后只觉得脸上烧得慌。 姜怀序和姜芙一边帮忙推车一边跟钱秀珠聊天,郑丽娘也时不时说笑两句。坐在车上的钱秀珠也逐渐放松下来, 郑王氏远远看见这一幕,嘴角撇了撇,“咱们亲家母以后是个金贵命,逃个难都能坐上车,老头子,你儿子什么时候能让我享上这种福?” 郑癞头深知自家媳妇的脾性,这个时候说啥都是错,笑是最好的选择,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郑聪郑明要是知道‘内卷’这个词,定会仰天长呼——逃难路上,禁止内卷! 一走又是一下午,傍晚时分,众人路过一个村子,见村里有人,便商量着就在村子边上过夜。 每到一处地方,姜怀序就会让福团把方圆一公里的布局扫描下来,若是发生突发情况,也能选择合适的路线逃离。 这次也不例外。 姜正茂和郑村长正跟这个村的村长进行交涉,不少难民围在一起旁听。 从村长口中得知,这个村子名叫小杨村,由于地处偏僻,地龙翻身时村子里只几家茅草屋塌了,受伤的人屈指可数,也不知是不是地龙翻身的影响,村子里闹了鼠灾,这些天陆续有人被老鼠咬伤。 姜怀序在听到鼠灾两个字时,目光一凛,锐利的视线上下打量着村长和跟着村长来的几名村民。 只从表面上看,看不出什么来,庄户人家风吹日晒的糙得很。 姜怀序只能借助福团扫描,结果显示几人身上有些病症,却都是常年劳作得的肩周炎、腰肌劳损、风湿之类的病症,传染病尚且没有。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打定主意要说服大伯选择离村子较远的驻扎地。 于是在姜正茂和小杨村人交涉完毕之后,姜怀序就找上门去。 没等她说话,姜正茂就摆摆手,“序丫头啊,你直接说自己啥想法,大伯信你!” 一旁路过的姜瑶听见自家爹爹说的这句话,白眼差点翻上天,也不知姜怀序给她爹灌了什么迷魂汤,说啥都信,也不怕姜怀序哪天把他们这一二百人给坑死! 心中对姜正茂的行为十分欣赏的姜怀序笑得谦卑,“大伯,咱们人多,晚上休息的地方还是距离村子远一些,省的跟别的难民起冲突。” 姜正茂想也不想一口应下。 利索的让姜怀序都有些汗颜,她也没对村长大伯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心里带着这个疑问,一行人找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就地住下。 等到把帐篷搭好,又教姜芙熬好钱秀珠的药,姜怀序对喝药的钱秀珠道:“娘,咱们晚上多燃几个火堆,教村里人缝制口罩吧。” “口罩?那是啥?” 姜怀序悄悄从空间里拿出来一个纯白色的口罩,塞进钱秀珠手里。 “把这两根绳挂在耳朵上就可以预防瘟疫。” 钱秀珠被吓一跳,“瘟疫?这儿有瘟疫?” “预先防范啊娘,就像小虫子可以从鼻子和嘴巴钻进去,用块布一挡,是不是就难了?” 这句话浅显易懂,钱秀珠一下就听懂了。 “你没听云七说吗?璋州城死了不少人,万一有尸体掉进河里,就有可能发生瘟疫,还有被老鼠虱子咬了也有可能发生瘟疫。戴上口罩,以及把每日用的水煮沸再进口,这样就会降低瘟疫的发生。” 钱秀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娘知道了,等下吃完饭咱们就把村里的女人们聚集起来,一起做口罩。” 她又摸了摸姜怀序拿出来的口罩,“做口罩用的是啥料子,摸着像棉布,又不太像。” “就用棉布,缝三······两层吧。”姜怀序害怕太闷把人憋得喘不过气。 “咱家人带这个口罩,戴上口罩之后外面再蒙一层素布,保险一些。” 钱秀珠有时真听不懂小闺女说的话,不过猜得也大差不差,于是她点点头,“好,娘知道了。” 母女俩说完话,郑丽娘正好准备好了吃食。 第91章 对不住 吃完饭,钱秀珠找来十里村的妇人们,跟她们说了口罩的做法和用途,妇人们一听说可能有瘟疫发生,也不再心疼那点子棉布,纷纷表示给家里人都安排上。 见十里村的妇人们热火朝天地做起针线活,郑家村和大槐村的妇人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些意动。 一个瘦高妇人拉住拿着棉布的郑王氏,“嫂子,那叫什么口罩的真能挡住瘟疫?” 话一出口,顿时吸引了不少妇人围观,即便是没有上前的妇人也支棱起耳朵仔细听。 郑王氏转了转眼珠,抬手拍了拍瘦高妇人的手,“不是我说大妹子,咱当初既然决定跟十里村人一起走,心里肯定信他们的,要是当初咱没有离开,回了村子,你能保证自家人能从地龙翻身里全须全尾出来?” 说到这儿,她抬了抬下巴,“再者说,别看我亲家家的小闺女年纪小,她是个有能耐的,这一路上你看她说的话有没有错漏?她可有坑害咱们?反倒因为郑大力一家,把咱们跟十里村拉远了,那一家子都是蠢得没边的,本来好好的关系都被他们搅和了,一说到这个老娘就来气!” 郑王氏瞪了不远处的李秋芬一眼,抬脚就要走。 瘦高妇人拉住她,“哎——嫂子先别走,俺们哪里是跟十里村疏远了,就是······觉得丢脸,没敢往那边凑,万一他们不待见俺么该咋整?” 不少妇人小声应和。 “这个你们把心放回肚子里,我那亲家是个大度的,三个村沾亲带故又不少,你看她甩过脸子吗?你们啊,就是想太多!” 瘦高妇人闻言大喜,“那嫂子,你等等,俺这就拿棉布来,跟你一起,到时候你帮俺说和说和······” “我也去拿!” “嫂子你先等等!” 不一会儿,各家的妇人拿着布和针线跟着郑王氏来到十里村人这边。 十里村的妇人们相互对视一眼,最后齐齐看向钱秀珠。 钱秀珠面上带笑,“都来了?找地方坐吧,这东西好上手,一说就通······” 仿佛之前的隔阂没存在过似的。 郑家村和大槐村的妇人从一开始的局促逐渐放开来,有说有笑。 大人这边其乐融融,小孩这边,姜怀序又被郑垣拦住。 姜薇生气,“你这人喜欢被人揍是不是?干啥老凑过来?” 郑垣用鞋扒拉着地上的石子,眼神闪躲,“那个,姜怀序,你能不能让你二哥离我爷和我爹远一点。” 姜怀序:? 她巴不得郑垣天天被揍。 “你自己跟我二哥说。” 抬腿就要走,郑垣一把拉住姜怀序的胳膊,姜怀序抬腿就踢。 没能躲过这一踢的郑垣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龇牙咧嘴地在心中感叹自己被自家老爹也算调教出来了。 他愁眉苦脸语速飞快地道:“我找过你二哥,他不是不听我的嘛?” 以前在村子里他就是男孩子们的头头,他说东他们都不敢往西。碰上姜二郎他算是栽了,整日被他爹各种比较,以前也不是没被揍过,现在他爹揍他愈发顺手,阿爷还不让阿奶管。 想到这儿,他屁股又开始隐隐作痛,扭扭捏捏地道:“那啥,以前是我不对,对不住。” “啥?你说啥?”姜薇侧着脸佯装听不见,“声音太小了,没听见!” “对不住!”郑垣放开姜怀序的胳膊,破罐子破摔大声道,“以前是我不懂事,都是我的错!” 姜薇得了便宜还卖乖,嫌弃地摆摆手,“行了行了,那么大声干什么?震耳朵。” 郑垣气得不想看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姜怀序。 “态度不错,可以原谅。”姜怀序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往后做我小弟,随叫随到。” 郑垣不乐意,后退一步气愤地道:“不可能!我像是做人小弟的人吗?” 姜怀序也不跟他多费口舌,“那免谈。” 扭头就走。 郑垣气得喘了两口粗气,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赢,他从没这么憋屈过! 可已经低下的头再抬起来也不容易。 几息的工夫,郑垣的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他拦住姜怀序的去路,眼睛却瞟向一边,不看她,“我答应了。” 姜薇又问:“答应什么?你一个男子,怎么说话这么不利落?” 姜怀序好笑地看了姜薇一眼。 郑垣狠狠瞪了姜薇一眼,“答应做你、小弟。” ‘小弟’两个字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姜薇不满意,告状道:“幺妹,他不服气,他刚刚还瞪我!” “我眼睛不舒服,才没有瞪你!” “哼!” “哼什么哼,你属猪的?” 姜怀序凉凉地道:“你是不是忘了她是我姐?” 郑垣一哽,差点真忘了。 这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他也是有病,当初招惹姜怀序干啥? 姜薇见郑垣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瞬间无比雀跃,亲亲热热地搂住姜怀序的胳膊,“幺妹,咱们走,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看着姐妹二人走远,心中有气没地发的郑垣看见地上的石块就踢,却忘了自己穿的草鞋,杀猪般的惨叫声惹得正在做口罩的乔三娘连针线都没放下就匆匆忙忙赶来。 最后郑垣又挨了一顿骂。 “嘿嘿,傻子。”姜薇看着这一幕嘲笑道,笑完又对姜怀序道:“幺妹,我想去小解,你去不去?” “不去。”姜怀序摇头,又看了看天色,道,“我陪你去。” 听见两人说话的姜芙道:“二堂姐,我陪大堂姐去吧,我也想去。” 想起自己这两天教习姜二郎有些懈怠,姜怀序便点头道:“好。” 姜薇和姜芙两人手牵手来到一处野草丰茂的地方,一个接一个解决了生理大事。 “大堂姐,这小果子能不能吃啊?”姜芙指着地上红彤彤的小果子问道。 姜薇过去一看,忙说:“这果子是蛇果,人可不能吃。走吧走吧,咱们回······呜!” 听见大堂姐声音不太对,姜芙忙抬头看过去,这一看她被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你们······救命啊!救命!”姜芙声嘶力竭地叫喊道。 一只手钳制住姜薇的两只手,一只手捂住姜薇嘴巴的郑狗子冲身边人吼道:“站着干嘛?!把她嘴给我堵上!” 第92章 前头坏人出没 他身边那人原本一直踌躇不前,被郑狗子一吼还是上前抓住了姜芙。 见姜芙叫嚷个不停,郑狗子十分厌烦地道:“把她嘴堵上。” 话音落下,手上传来一阵疼痛。 他痛呼一声,看着手上的牙印一巴掌甩在姜薇的脸上。 “他娘的臭婊子!想死是不是?!” 只吐出一个字的呼救声戛然而止,姜薇被打得歪过头去,半边脸颊先是麻木,而后被火辣辣的痛感代替,她想继续张口呼救,嘴巴却又被捂住。 眼泪逐渐模糊了双眼,就在姜薇陷入绝望之时,她忽然想起自己藏在衣袖里的簪子,渐渐地她挣扎的幅度变小,摸索着想把簪子拿出来。 “狗子哥,咱们要不算了吧?这俩女娃娃还小呢······” 郑狗子声音里带着哭腔道:“大毛,我也不想的!可我爹被姜怀序害死了!我娘整日的哭,你没看见吗?” 郑大毛抿了抿唇,良久才道:“你想咋办?” 已经挣扎的没了力气的姜芙眼睛里同样染上绝望。 郑狗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眼泪,嘴角带着狞笑,发出的声音像是恶魔的低语:“报复就要报复的彻底,这两个丫头长得不错,咱们先玩玩她们,然后杀了,脱光衣服丢在这里,我要让姜怀序一辈子都后悔自己惹上我。” 姜薇和姜芙听到这番话如坠冰窟,绝望过后,胸腔中的恐惧和愤怒如暴风般肆虐,反倒使得两人又积攒了几分力气。 “你疯了?!”郑大毛逐渐失了手上的气力,之前郑狗子只是说要给姜怀序一个教训,他压根不知道竟是要杀人,还要对两个女娃娃······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姜芙狠狠咬了一下他的手,卯足力气从他手上挣脱开来,弯腰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不管不顾撞向郑狗子。 郑狗子下意识把姜薇挡在自己身前,同时冲郑大毛吼道:“快!把她抓住!事后我给你一两银子!” 郑大毛脑子转的飞快,他本来以为郑狗子给他五十文,只是想打两个女娃娃一顿或者把人绑上两天,让她们家人着急,谁知郑狗子这么丧心病狂,竟然想杀人。 别说他不敢,就算他敢,五十文就想让他手上沾血,未免太侮辱人了些。 狗屁的兄弟! 转念一想,郑狗子都能涨到一两银子,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姜家人,两条人命是不是可以拿更多的银子? 郑大毛眼睛越来越亮,最后转身就跑。 郑狗子气急败坏想要喊,又害怕引来人,就在这时他后脑勺一痛,下意识松开了手。 姜薇来不及擦脸上的泪,抽出袖子里的发簪,对着捂着后脑勺的郑狗子按下机关,在天边消失最后一抹光亮前一道银光从簪子里射出刺入郑狗子手臂皮肉里。 之后她一把拉过姜芙,一边‘呜呜’地哭,一边呼呼地跑。 被拉着的姜芙也放声大哭起来。 飞速跑来的姜怀序和姜二郎看见两人回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姐!阿芙!”姜怀序大声喊道。 哭得双眼模糊的两人压根没看见姜怀序和姜二郎,差点迎头撞上。在看清楚两人的身影后,姜薇和姜芙一人抱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姜二郎扶着姜薇站好,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见二哥的问话,姜薇哭得缺氧的脑子缓慢转动起来,抽抽噎噎地道:“那个叫郑狗子的,他说想玩玩什么的,然后杀了我们······” 她只知道郑狗子说的话充满恶意,却不知道‘玩玩’的具体含义,因此说的不甚清楚。 姜怀序在听到这句话时,脸色阴沉得好似能滴水。 姜二郎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姜薇的头,“我去找他,让阿序送你们回去。” “好、好。”姜薇止不住抽噎,看姜二郎离开,她立即抱住姜怀序胳膊,很没安全感地蹭了蹭。 离开三人之后,姜二郎的神情瞬间阴沉下来,他掏出匕首拿在手上,如同索命的修罗般悄无声息地走到呕吐不止的郑狗子身边。 他一把抓过郑狗子的肩头,待他直起身子后手起刀落,一团肉落在了地上。 “啊啊啊!!”郑狗子整个人痛的在地上打滚,最后身子弯成虾米哀嚎不止。 “畜生。”姜二郎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冰冷如同在看死人,“你该庆幸我手上不沾人命。” 说着,他拎起郑狗子的一只脚,向着驻扎地走去。 驻扎地,姜薇和姜芙的哭声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姜怀序把两人送进帐篷里对钱秀珠和郑丽娘道:“娘,大嫂,姐和阿芙受到了惊吓,你们进去看看她们,剩下的事交给爹和哥哥们。” 脸上布满担忧的钱秀珠和郑丽娘也没问什么事,拉开帐篷帘儿钻了进去,不多时,帐篷里又传来一阵哭声。 “序姐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姜老大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 姜怀序扫了人群一圈,指向其中一人,“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郑大毛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想躲,可站在他面前的人自动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道,有人还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人前。 被赶鸭子上架,郑大毛只好硬着头皮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姜怀序冷着脸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福团叫醒,【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 姜薇和姜芙被抓起来时她隐隐约约听见了呼救声,但没注意福团的情况,福团没提醒她,她便以为自己听错了。 后面又听到一声,见姜二郎脸上也有些异样,她才知道不是错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的途中遇见郑大毛,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姜怀序对于福团没有做好本职工作并不十分生气,她更生气的是自己,自己似乎对系统依赖太过,以至于丧失了一定的敏锐性。 对一个特种兵来说,这是很可怕的。 【宿主,人家已经好久没有休息了······】福团揉了揉自己的狐狸眼,睡眼迷茫地含糊道。 察觉到气氛不对时,它慢慢睁大眼睛,【这是咋了?】 【你那么久没睡是我占用了你的休息时间吗?】系统一般休息四个小时就能活力充沛,她记得自己昨晚在入睡之前福团还在啃鸡爪。 【······没有。】狐狸头埋在胸前,福团第一次发现人类有时候没有情绪似乎更可怕。 第93章 自作自受 这时,郑大毛的讲述也已经接近尾声。 人群里尤其是十里村的人情绪愈发激动。 “郑狗子人呢?让他赶紧出来!!” “天杀的崽种,就会对着女娃娃逞威风是吧?郑大毛,带我们去找他!” 姜老大带着姜大郎和姜三郎直接向着姜薇和姜芙来时的方向走去,引得不少男人跟了过去。 另一边妇人们找到了正偷偷摸摸打算带着女儿离开的李秋芬。 两个身材壮实的妇人一人钳制住一个李秋芬的手臂,把她押到人群中央。 “你儿子干的事,你知不知道?” “李秋芬,要不是姜家人没有执意把你们赶出去,你觉得你们一家还能安安稳稳跟着我们?你竟纵容你儿子做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郑村长无比羞愧地指着李秋芬的鼻子高声叱骂着,也不知是火光印的还是气得,饱经风霜的老脸上红的仿若滴血。 李秋芬只一个劲儿地哭,边哭边摇头,好似自己半点不知情。 来的晚了点,刚得知事情全貌的姜正茂面对郑村长再没了好脸色,他面露怒容,正色道:“要是这件事你们郑家村不给我们十里村一个交代,直接散伙吧!”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郑家村人反应尤为激烈。 “村长,你说句话啊!把他们一家赶出去!” “可不能跟十里村人散伙啊!” “你们郑家村离开就离开,俺们大槐村可是要跟着十里村的!” 急得团团转的郑明也嚎了一嗓子,“俺姐是十里村的媳妇,俺们也跟着十里村!” 有人开了头,不少人绞尽脑汁把远的摸不着边儿的亲戚关系拿出来说事儿。 最后有脑子清楚的又喊了句:“还有郑大毛一家子也不能留,这龟孙也不是个好的!” 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郑大毛闻听此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整个人抖如筛糠,“我是被郑狗子骗了,我没想到他这么狠,直接想杀人······” 忽地想到什么,他眼睛亮的惊人,“听说他想杀人我就跑回来报信了!这算不算那啥、补了过错了?” 姜怀序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凉凉地来了句,“报信是为了良心还是为了钱需要我当众说出来吗?二十两银子,亏你说的出口。” 人群又是一片哗然。 姜二郎穿过吵吵嚷嚷的人群,把半死不活的郑狗子拖到众人跟前,之后也不管众人如何吃惊,只挡在姜怀序面前轻声道:“转过去,别看。” 姜怀序:······ 她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不过在姜二郎的目光注视下,姜怀序还是乖乖转过了身。 火光黯淡,初始众人看得不甚清晰,细看之下不少孩子、妇人惊叫出声。 男人们均是裆间一凉,背后凉风阵阵,同时对姜二郎有了新的认知,没想到看起来温和姜家二郎出手竟这般狠辣! 李秋芬看清楚郑狗子的惨状之后,哭天抢地地嚎啕不止,咒骂姜二郎‘断子绝孙’‘不得好死’的话语不间断从口中涌出。 姜二郎充耳不闻,施施然冲郑村长拱了拱手,“此人为人心狠手辣,身上携带匕首,招招想要致我于死地,不得已出手却意外断了他的子孙根······” 焦头烂额的郑村长听见这话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忙摆手道:“都是郑狗子自作自受,不关你的事。” 姜怀序抽了抽嘴角,扫了眼郑狗子嘴边的白沫,一看就是中毒之相。 她摸了摸耳朵,见李秋芬越骂越起劲,颇有阿q精神胜利法、越战越勇的架势,弯腰抬手在她颈间一砍,令人嫌恶的骂架声立即止住。 不少人看见了也没制止,甚至想拍手叫好。 事情前因后果已经再清楚不过,郑村长不可能顶着众怒把李秋芬一家保下,最后在简单的商量过后,李秋芬一家和郑大毛一家都被赶出了队伍。 李秋芬一家只剩下个十三岁的女儿还清醒着,即使强撑着不离开,最后还是被人连人带行李丢出老远。 倒是郑大毛一家闹腾的厉害,他们死咬着郑大毛是被郑狗子坑害才会做出糊涂事,最后还是郑村长出面跟郑大毛他爹私下里说了几句话,把人劝走了。 郑村长回来之后,对着乡亲们道:“大家伙儿都散了吧,人都走了。” 见乡亲们纷纷离去,他拉住姜正茂道:“姜老弟,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还在气头上的姜正茂不想看见郑老头,推辞着说:“郑老哥,你看天色也不早了,都累了一天,咱们还是早早歇息,有事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说着他打着哈欠就要走。 郑村长拉着他不让走,自顾自道:“姜老弟,我看你本事也不小,当咱们队伍的领头人很是合格,现如今我们郑家村出了这么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是我这个当村长的失职。” 说到这儿他脸上划过一抹苦涩,继续道:“说起来咱们现在就是个难民,什么村长不村长的,以后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我说这些就是想让你自己挑这个担子,我岁数也大了,若能闯过这一劫,就是万幸。” 姜正茂的困意顷刻间止住,他佯装出一一副吃惊外加不情愿的样子,“哎呀,郑老哥,你的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咋能说出这样的丧气话,你可是咱们当中唯一去过乾州的,你不管我们谁管?这万万不可!” 郑村长人老成精,怎么会看不出姜正茂心里的那点子小九九,态度更坚定了几分,无论姜正茂怎么说,半点也不动容。 最后他道:“我年轻时是去过乾州,可现在每走到一处还是要问路人,我们一家也是要跟着一起走的,怎么可能完全不顾乡亲们?日后有什么拿不定的主意,我还是会给乡亲们献策献力,只是这个领头人实在是没脸再做,再者说老头子的精力也大不如前,你还是应了吧!” 我看你再装! “既然如此······”姜正茂收了收略显激动的语气,颇为惋惜地道,“那便如此吧!” 话说到这种地步,两人又一团和气地扯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最后分道扬镳。 帐篷里姜薇和姜芙哭了一阵子,情绪总算稳定下来,两人顶着两双核桃眼诉说她们怎么从郑狗子手里逃出来的。 “······最后我用幺妹送给我的发簪把他射伤了,才拉着芙姐儿逃回来。” 钱秀珠和郑丽娘对视一眼,她们都知道发簪的事,却不知道发簪里头还有其他门道。 第94章 惩治大嘴巴 郑丽娘温声道:“薇姐儿、芙姐儿,你们两个都好厉害,大嫂要是碰见这种事,可能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钱秀珠点头,“你们记住,那人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报复序姐儿才如此做,实际上只是因为他是恶人。你们都是聪明的,应当看得清楚他爹是怎么死的,这件事能怪到序姐儿的头上吗?” 姜薇和姜芙连忙摇头。 姜芙用哭哑的声音抢着道:“大伯母,那人是坏蛋,他爹不听二堂姐的话,是自作自受!” “对,自作自受!”姜薇点头附和。 钱秀珠满意点头,“序姐儿给你们两人的簪子以后要随身带着,遇见对你们不怀好意的人只管出手,现在这个世道官府可管不了什么。” 接下来婆媳二人又把两人好一顿夸,最后看着两人逐渐放松下来缓缓进入梦乡,才从帐篷里钻出来。 姜老大等人一见两人出来,立刻围了上去,“里面啥情况?好点了没?” 钱秀珠抬手示意声音小些,“没事,两个都睡着了。” 郑王氏则一把把郑丽娘拉走,母女二人躲到一旁说悄悄话去了。 一处小山坡上,姜怀序通过扫描画面得知姜薇和姜芙已经睡下,原本跌到谷底的心情立时松快不少。 【宿主,你要咋样才能原谅本团子嘛?】 福团气恼地和姜怀序背靠背坐在一起,揪着自己大尾巴上的毛毛很是烦恼。 【我想静静,你闭嘴。】 福团人模人样地对天叹了口气,怪不得它听其他统子们说过女人心海底针,前辈的话果然是经验所得。 平安救下姜薇和姜芙,姜怀序就已经不再纠结这件事,睡不着想静静也是事实。 她双手垫在脑后躺在地上,静静看着夜空中如同玉带一般璀璨的银河,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有系统不用是傻子,在她看来,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她应该做的是把合理利用系统用它创造出最大的价值,同时自己也要像从前一样小心谨慎。 至少现在还不是能松懈下来的时候。 “姜怀序,你躺在这儿作甚?” 云七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有何指教?”姜怀序动也不动,声音淡淡地道。 云七缓步爬上小坡,“只是想告诉你,郑狗子和郑大毛两家人被白天咱们队伍后面的那队人收留了。” 这件事姜怀序还真没捕捉到。 她坐起身,看向云七,“你能看出来那队人的领头人是什么来历吗?” 云七深深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看不出。” 姜怀序意兴阑珊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你是在为今天的事自责?” 姜怀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兴致缺缺地道:“我为何要自责?郑狗子以报复我的名义行伤害他人之事本就不成立,是他自己贪欲作祟罢了。” “有理。”云七停顿了下又道,“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想明白这件事,你不怕姜薇和姜芙怪罪于你?” 姜怀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最后忍不住道:“你现在好像村头装的一本正经实则在嚼舌根的大叔大爷,姜薇和姜芙怎么想我不知道,无论后续如何,总归利大于弊,其一清除掉了队伍中的毒瘤,其二管理队伍的权利会向十里村倾斜。” 最后她站起身,“是不是姜瑶对你说什么了?” 脸有些黑的云七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你如何知道?” 方才姜瑶找到他确实说了这件事,虽然不耐烦,却觉得有些道理,便想来给姜怀序提个醒,至于为什么做这么无聊的事,云七也没想明白,随心罢了。 “我又不是傻子。”姜怀序没好气地道,“别忘了你是护卫我们一家的,少跟那个大嘴巴来往。” 撂下这句话,姜怀序走下小坡。 整个队伍里嘴巴最大的就是姜瑶,既然这么爱说话,她就让她说不出话,正好也让她体验一下哑巴的乐趣。 夜半,所有人都沉睡之时,姜怀序拿着一小袋粉末状不明物小心翼翼地来到姜瑶睡得地方。 她蹲下身把粉末倒在手心,嘴巴轻轻一吹,粉末落了姜瑶满头满脸。 睡梦中的姜瑶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抽了抽鼻子,用手揉了揉,张开嘴巴似乎想打喷嚏,最后还是没打出来。 姜怀序觉得她吸入的量差不多后,转身离开。 本就睡眠浅的云七在姜怀序钻出帐篷的那一刻便抬了抬眼皮,之后目睹了姜怀序做坏事的全过程。 他有些好奇姜怀序对姜瑶做了什么,以至于许久才再次睡着。 第二日,他知道了答案。 睡一觉醒来的姜瑶满脸惊恐地指着自己发不出声音的嘴巴,急得泪水都快要溢出眼眶。 姜正茂和赵春芳急得不行,让姜舟去把姜怀序找来。 刚刚背着人洗漱完的姜怀序心情异常的好,听到姜舟说让她去看看姜瑶如何,她没有任何迟疑地答应了。 姜怀序在姜瑶万分不情愿的目光中笑眯眯地摸上了她的脉,摸了许久,她惊呼出声。 “哎呀,瑶堂姐,你最近是不是胃口不太好?” 在家人的目光注视下,姜瑶僵硬地点了点头。 “说不出来话之前喉咙疼不疼?” 姜瑶摇头。 接着姜怀序又问了许久无关紧要的问题,直到问的姜瑶脸上通红一片,压不住脾气濒临爆发边缘之时,她才停止问话。 “大伯大伯娘,你们别担心,是个小毛病。” 就在众人即将放下心时,又听姜怀序道:“就是一种虫子爬进了瑶表姐的嘴里······” 姜瑶:呕! “······治这种病的药材都比较金贵,我这边没有,即便有也很难买到,不过过个一两个月她就能开口说话,等等就好了,你们别着急。” 姜正茂夫妇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心脏忽上忽下,简直要晕过去,最后再三确认才彻底放下心来。 而姜瑶则一直在干呕。 姜怀序瞥了姜瑶一眼,在姜正茂夫妻一声声的挽留声中,施施然离去。 第95章 谁给谁添堵? 新的一天人们又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一大早各家的妇人就拿着被素布盖住的口罩让家里人戴上,汉子们嫌弃闷不乐意戴,妇人就把姜怀序搬出来说事,最终汉子们也不得不妥协。 姜怀序回到帐篷里戴上口罩又蒙上素布,头上还裹了块方巾,一走出帐篷就被姜薇笑话:“幺妹,你怎么打扮的好像小老太太!” 伸手戳了戳姜薇肿胀的眼皮,姜怀序道:“本来就丑,笑起来更丑了。” 姜薇被这么一堵,气得差点蹦起来,“哪里丑了?!” 气过之后她又担忧地摸着自己的脸,“怪不得刚起来的时候眼睛涨涨的,有那么丑吗?” 见她依旧如从前一般活泼,似乎没有被昨晚的事情所影响,姜怀序心中稍定,刚想开口说话,就看到姜薇对着她身后乐。 回头一看刚走出帐篷的姜芙,眼睛同样肿的好似充了气一般。姜怀序也没忍住乐了,乐完之后开口让她们抓紧时间用湿布巾敷眼睛,好歹消消肿。 把两人打发走,姜怀序忽地想到她在端王府龙袍下拿出来的那个小匣子,这几日行程太过紧张,她还没有时间研究小匣子里装的东西。 “二哥,我这个帐篷你一会儿再来收。”姜怀序对正在收帐篷的姜二郎道。 “好。” 姜怀序弯腰又钻进帐篷,从空间里把小匣子拿了出来,打开匣子之后,一本封面上没有任何字体的书映入眼帘,她拿起书翻了翻,发现这竟是一本账册。 能跟龙袍放在一起的账册,可想而知里面记载的东西必然不简单。 随意翻了翻,姜怀序就又把账册放回匣子收进空间。 家底被她抄没,贪污受贿的证据也被她捏在手上,她倒想看看这个端王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空间里的福团见她想要出帐篷,忙报告它刚才探查到的情况:【宿主,昨天夜里小杨村里有个被老鼠咬过的老人死掉了,今早才被人发现。村口争吵的三家人是老人的三个儿子,正商量怎么分家。】 小杨村村口,不少人围在一起看着吵闹不休的三家人,人群当众一位脸色蜡黄的老人看着眼前这一幕整个人晃了晃,仿佛下一刻就能晕倒。 而她的大儿子和小儿子并未注意到母亲的状况,他们正为老宅该如何分配而吵得唾沫横飞。 有个妇人看老人脸色实在难看的紧,便上前一步问道:“花阿婆,你是不是哪里不太好?怎么头上这么多汗?” 这一出声,把她愣愣站在一边的二儿子惊醒,瘦高男子忙上前扶住老人,“娘,你怎么了?” 花阿婆摆摆手,“估摸着是昨夜有些受凉了。” 围观的小杨村人都有些唏嘘,要是老爷子是半夜去世的,那花阿婆岂不是和尸体睡了半宿? 有人高声道:“老爷子刚去世,你们好歹要点脸面给老爷子办好丧事再商量分家, 花阿婆看着也不大好,赶紧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你是哪根葱哪根蒜,要你多管闲事?”嘴角长个大痦子的男人指着出声的男人骂道。 话音落下,人群中响起惊呼声。 “娘,你咋了?!”瘦高男子神情惊骇地扑在陡然倒地的花阿婆跟前悲痛地喊道。 三家之间的纠纷因为花阿婆的晕倒不了了之,姗姗来迟的小杨村村长忙叫人去请大夫,这时人群中有一个妇人高声说:“你们村子里怕是染了瘟病,十里村有个女娃娃被人说是天上的仙女呢,杨村长不如去找找看,莫说是寻常病症就算真是瘟病对仙女来说也不在话下!” 杨村长心中大骇,想起这些天以来幼犬大的黑鼠在村中横行,生病的人也逐渐增多,当真如瘟病一般。 他忙循声望去,只见人群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围观者少了不少,他一时竟没找到发声的妇人。 他们村子偏僻,想要找到郎中得去八里地外的大杨村,事态紧急,不如去十里村那边问问,倒不是真的相信仙女之说,毕竟那群人人数众多,万一里面有郎中呢? 拿定主意,杨村长叫了两个汉子跟上,步履匆匆地向着十里村人的方向走去。 杨村长走后,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注视着杨村长的背影,道:“仙女?就是这位仙女把你们娘几个赶出来的?” 男人微微勾起嘴角,乌黑茂盛的胡须遮住他下半张脸的轮廓,只留下一双如狼一般闪着凶光的眼睛。 “就是那个贱丫头。”李秋芬咬牙切齿地道,“要不是她我儿子不会变成废人,我男人也不会死!” 说完她捏着嗓子嗔道:“还不是你说不想跟那么多人对上我才自己想法子的。” “那女娃娃几岁?” “八九岁吧。”李秋芬不甚在意地道,“年纪小心眼却不少,要是长大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害人的事。” 高壮男人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继续追问:“八九岁······她有何特别之处能让你说她是仙女?” 李秋芬嗤笑一声,“什么仙女,不过是十里村人说大话罢了!不过这贱丫头的确有些邪性。” 她把地震时发生的事跟高壮男人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高壮男人眼底的兴味愈发浓烈,最后他道:“若此番不成,我可以帮你把那丫头绑过来。” “真的?!”李秋芬高兴的忘乎所以,“若能把那贱丫头绑来,须得让我处置。” “有个条件。”高壮男人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我要你的女儿。” 李秋芬脸上的笑容一僵,泛黄的脸上失去了血色,“我女儿她还小······” 高壮男人讥讽地道:“你儿子想要下手的人似乎比你女儿还小。” 李秋芬陡然失了力气,她紧握双拳,指甲几乎陷进肉里,最后还是咬着唇答应下来。 同一时间,福团正在气呼呼地跟姜怀序告状,【······说小杨村里发了瘟病,还说你是仙女,只要找到你指定能祛除瘟病,这个李秋芬真是个毒妇!】 “果然留下恶人的命就是在给自己添堵。”姜怀序喃喃道。 第96章 风疹 在帐篷里磨磨蹭蹭好一会儿,又一次姜二郎来叫她的时候,姜怀序浑身上下捂得只露出一双眼睛钻出了帐篷。 姜二郎脸色微变,“怎么回事?” “二哥!” 姜怀序猛地扑到姜二郎怀里,抬手用沾了辣椒水的手指揉了揉眼睛,声音里带着哭腔道:“我身上起了好多小红点······怎么办啊?” 小红点——姜二郎心中涌现的第一个念头是阿序得了天花,他闭了闭眼睛,神情凛然地掀开姜怀序的衣袖——? 他缓缓皱起眉,凑近看,这疹子似乎不大对。 食指戳了戳姜怀序手背处一颗比较大的疹子,看向自己的指腹,有淡淡的红色印记。 姜怀序尴尬地呜呜两声,没定好妆。 姜二郎紧绷的身体陡然间松懈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捏了捏修长的手指按捺住没有朝姜怀序的脑袋揉去。 兄妹俩之间的小动作背对着他们的姜正茂和杨村长没有发现,对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姜村长,你说的认识草药的女娃娃该不会就是她吧?”方才姜正茂指的就是那个方向。 听见姜怀序哭声的姜正茂十分茫然,序丫头遇见狼都能面不改色,如今竟然哭了?这可真是稀罕事。 他怔怔地点点头,反应过来后也不再招呼杨村长,“杨村长,先失陪了,我去看看我小侄女,您随意。” 说完也不管杨村长脸色如何,转身就走。 杨村长刚从姜正茂口中得知这里三个村的人没有一个是郎中,只有一个小女娃会认些草药,他都打听到了被称为仙女的人就是这个认识草药的小女娃,谁知仙女病了! 天上的神仙还能生病? 正当杨村长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跟过来的其中一个汉子低声道:“村长,那丫头身上起的红疹子,我记得我阿爷说过染上天花身上也会起红疹子,您说,这丫头逃难而来,会不会染上了什么瘟病?要是如此,得早些让他们走才是。” 杨村长心中一凛,低声道:“他们这群人比我们一个村的还多,怎么可能赶得走,看他们这架势应该是要离开,咱们赶紧回村里。” 说着三人又急匆匆离开。 眼眶红红的姜怀序被村人团团围住,也看不见小杨村的人走了没,只好问福团。 【走了走了,他们说你跟天花症状相似。】 咦,歪打正着。都不用她自己造自己的谣。 “序丫头,你到底咋回事呀?怎么会突然起这么多红疹子?”二奶奶想拉着姜怀序的手凑近仔细看,刚才她还没看见哩,怎么长这样快? 姜怀序默默收回自己伪装过得手,“我应该是过敏了,大家都别担心,过两天就消下去了。” “过敏是个啥?”二爷爷皱着眉头不耻下问。 “过敏就是风疹,天色不早了,二爷爷、村长伯伯咱们早点走吧。” 等她把专业术语本土化之后再给二爷爷好好解释吧。 “当真没事?”姜老大不放心地打量着包得跟粽子似的姜怀序,“头疼不?小红疙瘩痒不痒?” “真没事,头不疼,也不痒,脸上也有红点点,太丑了我才裹成这样的。” 这个借口一说出来,不少人表示可以理解,女娃娃嘛,爱美人之常情。 确定姜怀序没事之后,一行人装好行李,戴上口罩,配好弓箭向着东方出发。 就在他们走出去没一会儿,李秋芬就听说了十里村有人得了天花的消息。 “孟老大,你知道谁得的不?老天开眼,该不会是姜怀序得上了吧?”李秋芬眼睛发亮。 被称为‘孟老大’的高壮男人摸着下巴点头道:“倘若她是你说的那个仙女的话,就是她。” “那他们那一群人死定了!”李秋芬唇边挂着恶毒的笑意,整个人容光焕发。 她眼珠转了转,跪着走到孟老大腿边,捏着嗓子道:“孟老大,反正这件事不用你出手,你就放过我女儿吧,我儿子成了个废人,也不知能活多久,膝下只一个女儿,你就看在我已经是你的人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母女俩······” 孟老大一脚踢在李秋芬的胸前,而后又收回自己的腿,看着如破布一般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的李秋芬,眼神阴邪,“你这种货色,放在过去连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想给我谈条件?” “我不敢!我不敢了!”李秋芬忍着痛爬到孟老大的腿边,“求求你,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 孟老大没再理她,对手下的小弟们道:“即刻启程,赶上十里村人。” 这一番对话被尚未走远的姜怀序用作弊神器福团听个正着。 【这个叫孟老大的怎么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 她甚至不知道这人跟着他们究竟是什么目的。 扭头看向后面,依旧有人坠在他们后面,不过比起昨天少了不少难民。这正是她的目的。 古代,天花这种传染病的致死率堪比一场大型战争,感染天花之后还能生存下来的人少之又少。因此只要把她身上起红疹的消息传播出去,就能吓退不少跟在他们身后的人。 不是她心狠,护住两百号人已经足够耗费精力,别的人她实在无能为力。等到再走上几天,粮食逐渐不足,哪怕他们人多也抵挡不住过多的难民群起而攻之,这时候能吓走几个是几个。 这算是个馊主意,本就是临时想出来的,有人不信也正常,可没想到是最看不清底细的孟老大。 姜怀序幽幽地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第97章 凑热闹 很快姜怀序就无暇再顾及孟老大一行人,离开淮安府下一个州府就是金昭府,不知是何缘故,沿途的难民数量越来越多,且大多疲累不堪,却还是坚持着往前走。 问过之后才知道是南夏人打过来了,一路上那群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现如今南夏人还在淮安府境内,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打到金昭府,因此淮安府能逃出来的都往金昭府这边涌来,日夜兼程,竟是直接追上了他们。 人多了,事情就多。 好在他们的队伍汉子和半大的少年手上都拿着弓箭,晚上休息的时候还会安排人守夜,因此就算有人想打他们队伍的主意,在观察一两天后也没了想法。 为了不引人注意,姜怀序每日不再教姜二郎习武,只抓着姜薇等人每日里识几个字,第二日考校一遍。 剩下的时间她就让福团扫描队伍附近的人或者队伍。 一扫倒是让她扫出来不少门道,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寻常人,除了孟老大一行和一户大户人家。 这户人家有马车有守卫甚至连仆人都有,却走的很慢,就走在他们队伍后面,也不知是看出他们不好惹还是不屑与他们交往,一路上没同他们交流过,比起其他人的风尘仆仆和狼狈不堪,这些人堪比郊游。 一路上数他们最惹人注意。 非但如此,姜怀序还得知了孟老大一行人为何怪异,除了孟老大和他的十几个小弟,剩下的男女老少都是他们抓的难民,他们随身带着的粮食都被孟老大收入囊中,为了活命,男人只好去找些野菜充饥,剩下的妇人老小则被看管住当做人质。 姜怀序听说过这样的事,倘若走到山穷水尽,没有吃的之后,这些人或许就成了口粮。 这一晚他们一直走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听到姜村长敲铜锣喊‘原地歇息’。 早已习惯每日走四五十里地的村人们也不像从前那般一停下来就叫苦不迭,除了年纪较小的孩子还有些哭闹,剩下的人一停下来就开始架起锅子搞吃食。 姜怀序走到大嫂做饭的锅子前,掀开锅盖一看,啊,野菜饼和野菜汤。 一开始还会打上颗蛋的野菜汤里现在连蛋都没了。 狼肉干已经没剩下多少,为以后着想,钱秀珠让姜怀序把肉干收进了空间里。 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可看见这伙食,就有些食不下咽。 “咋了?饿了?”郑丽娘见姜怀序看着野菜饼发呆,便出声问道。 “大嫂,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啥能吃的吧。” 种植空间里的作物长势喜人,土豆和花生差不多到了收获的时候,她让种植机器人挖出来看看咋样。 郑丽娘看了看幽暗的四野,心中不放心,“天这么黑,还是别去了,咱们前面也不少人,说不定连野菜都被他们挖走了。” “大嫂,我运气很好的,你就让我去嘛!”姜怀序摇晃着郑丽娘的胳膊撒娇道,“反正饭菜还没煮好,我跟二哥一起去,很快就回来。” 郑丽娘被她晃得头晕,只好求助似的看向走来的婆母。 “有二郎陪着,不会出什么事的,让她去吧。” 姜怀序冲钱秀珠‘嘿嘿’一笑,拿上小背篓叫上姜二郎就走。 两人很有默契地走到一处离人群较远的地方才开口说话。 “二哥,咱们走远一点,等下我拿出来的东西是土里种的,咱们找一小块地方把土翻翻,别人就算看见了也发现不了啥。” “好。”应下后姜二郎又问,“是之前的红薯土豆吗?这两样东西之前村里人见过,只咱们一家找到,可能会让人起疑。” 姜怀序想了想,也有道理。 “那我拿别的出来。” 两人走到一处深沟边,姜怀序探头往里面看了看,发现里头没有水,只长着一些野草。 “离人群很远了,就这儿吧。” 说着她蹲下身子一手按着地,跳下深沟。 “慢点,别伤着。” 踩在松软的地面上,姜怀序拍了拍手抬头看姜二郎,“我没事,二哥,你别下来了,在上面帮我望风。” 姜二郎动作顿住,有些懊恼没有带上火把,这样也能看清楚沟底的情况。 沟底的姜怀序已经开始动作,她把种植机器人拔出来的带着花生的花生秧子全都拿出来,摘下花生放进背篓里。 种植空间里种的花生既多又饱满,看着格外喜人,虽然还有些嫩,可嫩的花生不用剥直接带壳煮,只放些盐就是盐水花生,吃的时候又嫩又香,下酒最好。 想着想着,她剥开一颗花生,也顾不上手上的土,稍微吹一下就塞进嘴里,许久没尝过的东西又一次进口,怎么都好吃。 摘了半背篓的花生,姜怀序觉得差不多了,她拿出一个小锄头就近选了一块地随便锄了锄,又把花生秧子用脚踢散。 做好伪装,她把背篓背上,冲姜二郎伸出手,“好了二哥,拉我上去。” 有了姜二郎助力,姜怀序没费半点力气就从沟底爬了上来。 她从背篓里拿出来一颗花生问姜二郎:“二哥,你见过这个嘛?” 姜二郎拿过背篓,接过花生仔细端详片刻,“从未见过。” 这个世界花生也没有?姜怀序没有纠结这件事,对姜二郎道:“你剥开壳尝尝,这个吃着可香了。” 二人一边吃一边向驻扎地走去。 “娘、大嫂,我们找到东西了!”姜怀序跑到钱秀珠和郑丽娘面前小声道。 小手一摊,上面两颗圆滚滚的花生看着十分喜人。 “这是啥?”郑丽娘好奇地问道。 姜怀序解释道:“我的医书上面有它的画,叫做花生,可以洗洗,连壳煮着吃,放些盐就好。” 她再偷偷来上一些五香粉,更有滋味。 “幺妹的医书还有画?怪不得知道这么多东西。”郑丽娘微微惊讶,不再耽搁,拿起背篓就去洗花生。 正在啃野菜饼的姜薇和姜三郎听见他们说的话,顿时觉得手上的野菜饼格外拉嗓子,十分殷勤地去帮郑丽娘洗花生。 有了别的吃的姜怀序也不再嫌弃野菜饼,拿起个饼子准备祭祭她空虚的五脏庙,这时西南方的人群却传来嘈杂的争吵声。 她一边吃饼子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朝着西南方跑去。 “什么热闹都看,你也不怕自己被人贩子拐走。”云七跟在她身后凉凉地说道。 吃完最后一口,姜怀序把拉到下巴的口罩重新戴上,闷闷地道:“这次不一样。” 她对同样跟在她身后的姜二郎道:“二哥,你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孟老大吗?” “记得。” “那伙人摊上事了。”姜怀序幸灾乐祸,“这个热闹想必很是精彩,你们把口罩戴好。” 等到三人赶到的时候,已经围了不少人,他们也没有往前挤,只离得远远的站在一块石头上看。 姜怀序个子矮,站在石头上依旧看不真切,只能依靠福团现场直播。根据围观者嘴里谈论的话语,把事情经过大致还原了出来。 发生冲突的两方人是那户有马车的大户人家和孟老大的小弟。 大户人家姓连,起因是孟老大的一个小弟调戏了连三小姐的贴身丫鬟,丫鬟跟连三小姐告状,连三小姐气不过,直接让家里的护卫把那个小弟揍了一顿。 孟老大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带着人打上门来,现在两方正在对峙。 第98章 杀戮 “知道我们家主是谁吗?劝你们识相点儿,赶紧滚!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连家护卫神情趾高气昂,对于这群难民很是不屑。 护卫首领看了小护卫一眼,那名护卫立即识相地后退一步。 “不知来人何意?” 孟老大阴鸷的目光随着小护卫移动,在护卫首领出声之后才移开视线。 “伤了我兄弟,总不能算了。” “是你兄弟手脚不干净,怪不得我们。” 孟老大嘴角微弯,笑容玩味,“我这人最是重情义,这梁子咱们算是结下了。” 说完也不管对面的人作何反应,转身大步离开。 看见这一幕的姜怀序,微微蹙起眉。 这个孟老大给她一种变态杀人犯的感觉,放在现代社会大概也是个反社会分子。 连家人怕是以后睡觉都要留只眼睛站岗才行。 见连家护卫和孟老大各自散去,姜二郎和云七也准备离开,却见姜怀序看着虚空中一处,模样认真。 姜二郎和云七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什么都没看见,两人心中陡然升腾起怪异之感。 没等他们出声,就见姜怀序好像从发呆中醒过神来,“走吧走吧,咱们回去吃花生。” 花生? 两个字在云七唇齿间滚动一遍,却不知究竟是何物。 回到驻扎地的三人看见姜家人都围在锅架子边上,姜芙看见他们三人立即招了招手。 “二堂哥、二堂姐,云大哥,快来尝尝,这个花生好好吃!” 花生已经煮得差不多,靠近就能嗅到一种带着泥土的独特香气,姜怀序凑近一看嫩些的都可以吃了。 她也不嫌烫,小心翼翼扒拉一个上来尝了尝,边吃边点头,显然味道不错。 吃过之后她又找到存放五香粉的陶罐,一点也不吝啬地倒进锅里一些,看得姜老大心疼不已。 “序姐儿,你倒少点······贵呢!” 姜怀序一边用木勺搅拌一边道:“好吃,爹。” 花生煮好之后,姜家人围着锅就吃了起来,不少小孩子闻见香味,闹着也要吃,不过他们不敢在姜怀序面前闹,他们的父母只好带着自家东西来跟钱秀珠商量着换花生,还有人问姜二郎花生是哪里来的,姜二郎细细说了发现地,最后加上一句,已经被他们摘完了。 有人不信邪跑了一趟,最后自然是空手而归。 走了一路,姜怀序也明白十里村部分人性格有些小毛病,诸如贪小便宜之类,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最重要的是他们知恩图报,对于自己很是维护。因此有利于集体的事她做的心甘情愿。 只是逃荒路上资源匮乏,她不可能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考虑整个队伍的伙食条件。 她能确定的是,倘若真有人吃不上饭,不说她村里人都会相互帮忙。 很快,地上多了一堆花生壳。 吃的差不多后,姜怀序没有立即去睡觉,她趁村里人不注意,向着连家那边走去。 尚未走近,就有人抽刀警示,姜怀序尴尬地笑笑,转身之时,脸上笑意尽消。 她缓缓走着,刚走没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到拿着刀的护卫面前,在护卫抽刀驱赶前,施以一礼,“不知可否为我引荐你家管事?我有件事想要告知你家家主。关于孟老大的事。”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脸上全然是满不在乎的神情,“就那几个小喽啰,还需要惊动我家家主?” “赶紧离开!不然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碰了个钉子,姜怀序也不再坚持,溜的很是干脆。 就她这几日收集的消息来看,连家是附近峣县有名的富户,现任家主考中举人却因家中老母去世,为了守孝而暂时没能谋上一官半职。 这次逃难也是事先得了消息,举家迁往乾州所在的崇明府。 之前看热闹她看到孟老大离开之后跟身边人说‘今晚做了他们’,知道孟老大这是下了杀心,她本想跟连家人透露孟老大今晚想要夜袭的消息,从而换取一些她想要的东西,却没想到这些护卫如此目中无人。 既然如此,坐山观虎斗也不错。 是夜,月明星稀。 皎洁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十几道人影发出扑簌簌的响声,他们避开人来到距离连家休息地不远处的一处地势较低的斜坡处隐藏身形。 中间那个体型高大的男人在看清楚附近护卫所在的位置后,冲手下人打了个手势。 几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护卫身后,动作极其利索地直接割喉。 喷溅的血液被夜色染成墨色,一场杀戮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姜怀序睁着眼睛看光屏上福团扫描出来的画面。 有了那么点良心的福团现在扫描已经不再扣姜怀序的积分,因此姜怀序用它用的格外不客气。 连家护卫很快便发现了有入侵者,反应迅速地进行了反抗,而此时姜怀序的光屏画面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云七在连家护卫和孟老大的人打得正激烈的时候,来到了刚反应过来,正急匆匆披上外衣的连家家主面前。 “你是谁?”连晟警惕地后退一步问道。 云七神情冷淡地睨了他一眼,“外面有人想要取你们一家人的性命,想要活命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连晟很快镇静下来,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谁知道你是不是跟那群人是一伙的?我为何要相信于你?” “可识得此物?”云七从怀中掏出玉佩。 连晟只是瞥了一眼,视线突然顿住,眼睛逐渐睁大,最后忍不住上前仔细端详。 “这、这是······”他面上的惊讶再也掩饰不住,在猜想到面前人的身份之后,他双腿一软竟是直接跪了下去。 “参见郡······” “起吧。”云七淡淡道,“我的身份不可让外人知晓。” 盯着光屏的姜怀序:“······” 郡什么?说完啊倒是。 听见外头陆续有村民醒来,姜怀序坐起身,快速穿上外衣,钻出了帐篷,抬腿要走,却被人拉住。 “阿序,我同你一起。” 姜怀序也没有问姜二郎是如何知道的,点了点头。二人朝着连家走去。 连家护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且对方还是步步杀招,因此尽管奋力抵抗依旧难掩颓势。 就在即将无力抵抗之时,一支利箭破开虚空射杀了其中一个护卫身上的人。 温热的血液滴落在脸上,死里逃生的小护卫一时反应不及被死的透透的男人扑了个满怀。 第99章 抢大户去了? 姜二郎和姜怀序并没有露面,他们只躲在一边放冷箭。 本来姜怀序已经做好了坐山观虎斗的准备,回去一想,孟老大一行倘若得逞,人数和资源都足够的情况下,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这群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因此她找到云七想让云七趁乱找到连家家主表达自己想要结盟的意愿,没想到云七这么省事,直接把底牌亮出来了。 “二哥,看见那个人没?瞄准······” 姜怀序手上的弓弩被她放在地上,当场教学起来。姜二郎学会射击是在他们遇到狼的时候,完全是形势逼人,把最大的潜力激发了出来,平时的射中率只有十之六七。 “调整呼吸,双脚和肩同宽······肩膀放松一些,射击!” “看见那个矮一点的没?射他大腿。” “那个,爆头!” 在姜怀序的‘指导’声中,孟老大带来的人死伤大半,他见形势不对,边退边警惕地查看四周。 “想跑?”姜怀序注意到了孟老大的动作,“二哥······” 话还没说完,姜二郎的弩箭已经飞了出去。 孟老大看见月光下闪着寒光的弩箭直直朝着自己飞射而来时,下意识把身边的一个人抓来挡在自己的身前。 挡过一箭,惨死的那人就被弃如敝履。孟老大转身飞奔想要离开。 姜怀序拾起自己的弓弩,和姜二郎同时射出一箭。一箭射向头一箭射向后心。 射向后心的一箭偏向肩膀,射向头颅的那箭则正中眉心,孟老大睁大眼睛,缓缓倒地,直到咽气的那一刻眼睛也没能闭上。 孟老大一死,剩下的人也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连滚带爬地离开。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姜怀序看到了一起出来的连家家主和云七。 她把弓弩收进空间,拉着姜二郎爬上斜坡,“二哥,等下你跟那个姓连的谈条件,一辆马车先要来,别的看他给什么,谦虚些,咱们跟这群人顺路,以后少不得要打交道,抬头不见低头见······” “虽说咱们在其中帮了些忙,可他们不认又能如何?”姜二郎有些不解。 当然是看在云七的面上啊! 都跪下了,可不得好好巴结? 这么想着,却不能这么说。 她轻声道:“我还没见过脸皮比我还厚的,他要是敢不给,我就抢了。” 姜二郎:······ “阿序你放心,马车二哥一定给你要来。” 连晟简单查看过护卫的伤亡之后,有些后怕,刚上路没多久护卫就已经折损十之四五,再往后走,难民愈发多,怕是更难。 注意到有人身上插着弩箭,他惊奇地看向云七,“难不成是您的人······” “唤我云七。” “是是是。” 云七蹲下身拔下死尸身上的弩箭仔细查看一番,发现弩箭制作精巧,并非简单的木箭,箭头似是用铁铸就,这种东西寻常百姓绝不会接触得到······ “云七!”姜怀序见他研究弩箭研究的认真,高声唤了句。 “这两位是······”连晟看着走过来的两人询问道。 云七把手上的弩箭递给连晟,“就是他们帮的忙。” 之后他便退至一旁不再多言。 “原来是两位······小少侠出手相救,请受老夫一拜。”连晟拱手就要拜,却被姜二郎拦下。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举人老爷万万不可。” 姜怀序在一旁一本正经地当个人形立柱,却见站在他对面的云七冲她使眼色。 知道他是想问弩箭的事,她权当看不见。 一天天的,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多好奇心。 两人在这儿打眉眼官司的时候,连晟和姜二郎的对话已经接近尾声。 连晟含泪舍下两辆马车,明日女儿们定要跟他闹,可形势比人强,倘若不知情还好说,已经知道了云七的身份,总得让郡王殿下坐上马车,日后郡王殿下必定会念及这份恩情。只要能入了郡王殿下的眼,他日后何愁没有前途? 至于那群逃难的村人,他们跟着这群人也是因为他们人多,可若是让他纡尊降贵和村民来往他还是舍不下面子,现在倒是能把相互帮衬的话放在明面上。 一切商量好了之后,两方人正打算分开,姜怀序却开了口。 “举人老爷,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女娃人突然开了口,连晟微微有些惊讶,快速看了一眼云七,才道:“不知还有何事?” “举人老爷可能不知道,我今晚找过您,想提前告知您孟老大一行人可能会偷袭,可是你家的护卫没当回事,我只好离开了。” 姜怀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要是他们愿意听我一言,伤亡或许就不会这般惨重了。” 姜怀序一个小丫头,却做出一副大人模样,看着着实古怪,可连晟却注意不到这些,他气得脸憋成了猪肝色。 “今晚多谢诸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听郡······云七说你们一行人也去崇明府,日后路上若遇上什么问题,尽管说,我连家必定倾力相助。” 姜怀序笑:“好说好说。” 三人牵着两辆马车回到驻扎地时,被惊醒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汉子们手里纷纷拿着武器,看见眼前这一幕,忍不住揉揉眼睛,“二郎,你们去抢人家车了?!” 他们的驻扎地跟连家的休息地有一定的距离,因此只知道人打起来了,并不知道谁跟谁打起来。 “他们那么多人,还有护卫,怎么去抢?” “就是,序丫头,马车是哪儿来的?哎呦这两匹马可真漂亮!” 姜二郎扬声道:“我们帮连家把来抢他们的人打跑了,他们为了感谢,送给我们两辆马车。” 有人忍不住上前围观,羡慕不已。 姜三郎和姜薇挤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马车的模样,围着马车转个不停。 困意逐渐上头,姜怀序挤出人群,准备回去睡觉。 云七看着她离开,心里满肚子的疑问还没解决,只好扭头看向姜二郎。 第100章 曜州城 翌日被吵醒的时候,姜怀序还困得睁不开眼。 钱秀珠把大闺女和小闺女都叫醒,把两人的衣裳都找出来,叮嘱道:“知道你们困,现在有马车了,等下你们去马车上挤挤,也能睡。” 姜薇一边穿外衣一边迷迷瞪瞪地问:“娘,马车不拉东西吗?” “一辆拉人一辆拉东西,咱们人多,加上你们二奶奶家的甜丫和小风,孩子也多,给你腾出来辆马车也省事。” 一刻钟后两人坐到了马车上,姜怀序看了看左边的姜薇,又看了看右边的甜丫,一个马车坐了一、二······六个人,哦不,七个,还有个赶马车的云七,确实是挤啊,不过比腿着走好了不少。 摇摇晃晃中,姜怀序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只觉得被颠的想吐。 她见姜薇和姜芙也没在车厢里,也下了马车,让钱秀珠和郑丽娘上去歇歇。 古代的道路哪怕修过的也多是坑坑洼洼,这种时候坐马车简直就是在受罪,一不小心都能把隔夜饭吐出来。 不过走的时间长了,坐上去歇一歇还是好的。 接着又是漫长的跋涉,路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插曲——郑狗子死了。 衣不蔽体的李秋芬脸色铁青,双眼凹陷,裸露在外的皮肤干瘪瘦削,夹杂着不少伤痕,她好似行尸走肉一般把郑狗子的尸体一步步拉到村人面前。 坐在地上像是笑又像是哭一样指责郑家村人指责姜怀序,嘴里不干不净地把所有人都诅咒了一遍,最后她拿着一根削尖的树枝,直直插进了自己的喉咙。 这一幕让村里不少孩子连续做了几天的噩梦,姜薇更是当场吐了出来,往后几天都蔫哒哒的,食欲都没平常好。 姜怀序知道李秋芬跟了孟老大,孟老大死后的事,她没再跟进。 在李秋芬颠倒不清的话语中能知晓她和她的女儿应是被孟老大的小弟们糟蹋了,最后郑大毛一家趁乱带着李秋芬的女儿离开,只留下李秋芬守着郑狗子,直到郑狗子咽下最后一口气。 姜怀序觉得李秋芬母子的执念着实古怪,干嘛就瞅准她了呢?无论是郑狗子还是李秋芬她都没动他们半个指头,最后中枪的却是她。 不过此事到这儿也就结束了。 连着走了两天,他们来到了金昭府境内的第一座城池前——曜州。 刚开始离得远还看不见什么,离城门口越近,人越多,最后众人一商量,不再往前走。 一路上他们碰上不少人都得了伤寒,姜怀序为一个人看过,正是鼠灾中比较容易流行的斑疹伤寒。 连家家主连晟听说这件事后连夜叫人赶制了口罩,一家人捂得严严实实。 初秋的天,白日里热度却半点不低,捂着捂着连家二小姐就中了暑,姜怀序被请去给连二小姐看了诊,煮了三豆饮消暑,还和连家五位小姐打好了关系。 此事暂且按下不提,总之现在他们和连家人遇上人就无比紧张,更别说这么多人。 车队退后一定的距离,姜怀序站在马车上远眺,青天白日,要是难民能进城早就进去了,现在看来是城里不收留难民难民只能滞留在城门口。 可城门口聚集太多人是很危险的,万一发生什么踩踏以及暴动免不了伤亡。 寻了一处空地,众人暂时原地休整。 “当家的,你带着人去问问能不能进城,交钱也不怕,只要能得到咱妹子的消息,花些银钱算不得什么。” 姜怀序动了动耳朵,跳到钱秀珠和姜老大跟前道:“爹,娘,我也想进城。” 姜薇也不甘落后,“爹,娘,幺妹进,我也进。” 姜三郎:“爹,娘······” 姜老大瞪眼:“起什么哄?” “这么多人都在城外面,你们以为是为了啥?因为进不去。”钱秀珠道,“万一进城要交钱,你们可拿的出?” 姜怀序举手,“我有。” 姜三郎忍了又忍,“娘,我和薇姐儿的银钱都在你手上······” 钱秀珠瞪眼,“想不想娶媳妇了?” 姜三郎:······他现在才不想娶媳妇! 可是不敢说。 最后在钱秀珠和姜老大的强大威势下,姜三郎和姜薇退却。 “序姐儿,你进城想做啥?” “爹,我帮你找姑姑啊。” 一句话,搞定了钱秀珠和姜老大。 临走时,云七凑到姜怀序跟前,小声道:“我同你一起。” 姜怀序看他,“你想进城?” 云七点头。 姜怀序想了想,点头应下,“到了乾州要还的。” 云七冷着脸轻轻颔首。 探查消息的连家护卫这时带来消息,进城需五两银子,且晚上关闭城门前必须得出城。 听见这个消息,姜老大心疼的不行,可心疼归心疼,城还是得进。 村里人没多少进城的,只有姜淼和胖媳妇的男人,于是五人连同连家采买结伴进城去。 在城门口交了银子,一行人挨个被士兵检查过后才走进城门。一下子没了十五两银子,姜老大肉疼得不行,姜怀序只好小声安慰。 “爹,等下还要买东西呢,你这样我都下不去手了。” 姜老大心脏猛地一跳,他可是见识过小闺女花钱如流水的样子,一时间声音都变了调,“啥?闺女啊,你要买啥啊?咱家啥没有?” “买药材啊,万一咱们中间有人感染伤寒了怎么办?还有吃的,阿姐让我给她带些吃食回去,我还想买个牛车,这样你和大哥就不用轮换着推板车了······” 一旁的姜淼和胖媳妇男人越听越心惊,姜叔\/大哥家发达了这是?一路逃难哪儿来的这么多银钱? 姜老大也摸着胸口,“闺女啊,还是跟爹说说咋找你姑吧。” 这个姜怀序其实还没想好,他们在城中只能停留半天的时间,还不知道姜桃是否在这曜州城内,想要找人谈何容易? “爹,你确定姜桃姑姑在曜州城内?” 姜老大点头,“说是你姑父在曜州城内有门亲戚,住在哪儿不知道,只说是在曜州城最热闹的地方。” 最热闹的地方? 姜怀序看向周围,曜州不如璋州繁华,却也是个好地方。许是南夏人入侵尚未波及曜州,因此城里并没有紧张的气氛,只眼前这一条街就非常热闹。 她对古代的城不熟悉,只能找个熟悉的人:“云七,一般像这种城里最热闹的地方是哪里?” 云七垂眸看她一眼,嘴角微动快速地说:“茶肆酒楼,秦楼楚馆。” 第101章 画像找人 为了节省时间,姜怀序带着自家爹和云七半道上和其余想要采买东西的几人分道扬镳,约定好关闭城门前半个时辰在城门口集合。 她先是在书馆买下一些纸张,接着带着姜老大和云七在一处街角就地画起画像。 拿出小布袋里的炭笔,姜怀序在纸上胡乱画了几笔。寥寥几笔,一只大角牛跃然纸上,正是福团现在的形象。 小时候她上过时间最久的特长班除了格斗就是画画,只是她已经很久没有拿起画笔,有些担心自己没办法画出人像。 姜老大和云七看见这一幕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良久姜老大才问道:“序姐儿,你啥时候会画画呢?还这么······像?” “啊?”姜怀序佯装懵懂,“看的多了就会了呀,阿姐绣个鸡啊鸭啊的比我厉害多了,我都绣不出来。” 只要她足够凡尔赛,别人只会觉得心里堵,再问就对不起自个儿了。 也不知啥时候俩闺女都多了项技能的姜老大确实心里堵,要是看得多了就会,丹青大师怎会少得可怜? 云七却不会被姜怀序这两句话给忽悠住,他深深看了姜怀序一眼,没多说什么。 “爹,你跟我说说姑姑的长相,眉毛啥样,眼睛圆的还是长的······姑姑的长相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能靠爹爹你了,你说我画,咱们试试能不能画出来。” 姜老大嘴笨,只能干巴巴地说:“脸大,眉毛弯的,眼睛不大不小,像你奶,鼻子······鼻子跟我一样,你姑脸上跟我最像的就是鼻子了,嘴唇子厚点,跟你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你姑手背中间还有个痦子。” 姜怀序:“······” 要不是有这点血缘关系牵着,她还真不知道怎么下笔。 很快一张线条浅淡的人脸跃然纸上,姜老大看出哪里不像,就跟姜怀序说,姜怀序重新修改,修修改改几次,直到姜老大没什么再补充的,她才开始逐渐增加人脸细节,很快一张眉目温和的妇人脸庞便跃然纸上。 姜老大看着纸张上的那张脸,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跟你姑一模一样。”他语气激动地道。 “嚯,这小丫头是哪里学来的丹青技法?画的竟好似真人一般!” “这女娃娃几岁?将来怕不是要成为一代丹青圣手······” 姜怀序早就发现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只是她没打算掩饰,也就没理。 既然要寻人,知道这张脸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她站起身,双手举起手上的人像,对着围观的人声音清脆地说道:“各位大哥哥大姐姐,叔叔婶婶,爷爷奶奶,这上面画的是我姑姑,因为南夏人入侵,我家和姑姑一家离散,我爹日日挂念以至于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现听说姑姑就在这曜州城内,烦请诸位认认这张脸,若有认识的人还请提供线索,我们一家必有重谢!” 姜老大:······有些羞愧怎么回事? 他虽担忧,也没到‘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地步······ 有人看姜怀序说话头头是道,大声问道:“你们拿什么来谢?” 不少人也注意到了三人身上的穿着,难民能穿什么好衣服?不破破烂烂就已经是比较讲究的了,恰好三人堪堪入了比较讲究的行列。 姜怀序也不恼,正色道:“不知诸位可听过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还有一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如果有人能找到我姑姑,我愿意献上一件世上独一无二的礼物。” 也不知是不是被姜怀序的话语镇住,原本想要起哄的人都开始重新打量起面前三人。 三人中,除了姜老大一个劲地想往后缩,剩下的少年和女娃娃一个比一个镇定。 姜怀序见有不少人开始打量她手上的画像,在心底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不得不说,这波让她装的很成功。 “小丫头,你不如多画几张画像,雇上几人帮你在这曜州城里找人,如此也节省时间啊!” 姜怀序眼睛一亮,马屁毫不吝啬地冲提出建议那人拍去,“这位大哥哥看着实乃人中龙凤,看你如此打扮想来是位读书人,凭你这聪明才智金榜题名指日可待!我这就多画几张画像,不知可有人想要做这跑腿的活儿?腿自然不白跑,跑上半日,每人三十文,晚间无论是否有人找到画像上人都来此处结账。” 此话一出,瞬间引起一阵躁动,半日挣上三十文哪怕在曜州城也是个好差事。 一时之间不少人争相报名。 看人这一方面,姜怀序还是要跟姜老大、云七商量着来,于是她看向明显有些自闭的爹,就小声问了一句话——“钱重要还是姑姑重要?” 姜老大立即振作起精神,三人一起挑了十人出来。 十人里有平日里做散活的汉子,有自家摊子丢给男人看,想来挣个零用钱的大婶,有被姜怀序拍马屁拍懵的那个读书人,还有不少冲着姜怀序说的那个独一无二的礼物来的闲人,以及两个乞丐。 两个小乞丐一男一女,女孩年纪比姜怀序大个一两岁,男孩年长一些,两人身上虽脏,眼神却清澈,姜怀序一眼就挑中了他们。 三人简单商量过后,姜怀序对着十人道:“现在你们两两一组,分别在曜州城东西南北中五个地点拿着画像找人,哪里热闹去哪里。 当然,我也不想当冤大头,要是其中有人想要不干活,混三十文钱,和他一组的人须得跟我爹说,只要说了那人的三十文就会结给你,也就是总共六十文。都听懂了吗?” 几人没想到还有这个说法,心中坦荡的人自然是直接应下,有犹豫的姜怀序直接换了人。 定下十人之后,云七帮人分了组,把同行的人都给分开来。姜怀序则争分夺秒地开始画像,最后一组的画像画完之后她活动了下有些酸的手腕,把炭笔收了起来。 “爹,我去买些东西回来,你就在这儿等着他们回来咋样?” 小闺女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姜老大心中老大欣慰,剩下的他也能搞定,于是拍胸脯应下。 姜怀序看向云七,“你进城来干嘛的?不去做自己的事儿?” “这就去。” 见他不动弹,姜怀序也不管他,扭头就走,不多时就消失在人流之中。 第102章 就是有点抠 姜怀序先是找到药铺,对药童自己需要的药名和用量一个个说出来,她一边报药名,一边查看药铺的药材,没注意到一旁正在算账的掌柜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 报完药名,她状似百无聊赖地看着药童抓药,实际正在跟福团聊天。 【我记得你说过炮制好的中药材也能兑换积分?】 【对啊,宿主,等下你要不要试试?】福团懒洋洋地说道。 【会比没有炮制过的中草药更贵吗?】 福团摇头,它也没收集过,它也不知道。 姜怀序便决定等下把一副药卖了换积分,看看炮制好的药材值不值当大量采购。 “小姑娘,你是一个人来的?” 听见这熟悉的话术,姜怀序立时警铃大作,抬头往上面看去,药铺掌柜满脸和蔼地看着她,正等着她回话。 见不是人贩子,姜怀序点点头,“一个人。” “不知你方才报的药方是谁人开的?那人可在咱曜州城?具体治的是何种病症?” 三连问让姜怀序知道了这个掌柜的目的。 她看向药铺掌柜的眼神顿时热切起来,像是猫儿看见了鱼一般。 “药方是我师傅开的,我师傅她云游四海,踪迹鲜有人知。就连我如今也不知晓。” 闻言药铺掌柜的眼神愈发热络了几分,顺势问道:“不知尊师是何名讳?” “师傅早已脱离红尘俗世,她老人家特意嘱咐过不准我借她的名讳行于世间。” 掌柜面露遗憾,想了想又问道:“不知小友为何买下这许多清凉解毒的药材?” 姜怀序面露犹豫,半晌才道:“掌柜的,这话我只说与你一家药铺听,能不能把握住时机就看你信不信了。 您应当猜的出来我是难民,从淮安府到曜州城这一路我发现有些地方正闹鼠灾,而闹鼠灾的村子里有人身上出红疹,病患轻热重热均有,还有头疾,我怀疑这是染了瘟病。” 掌柜的脸色大变,整个人刹那间坐立难安起来,他连声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是亲眼所见?路上有此病症的人数可多?” 姜怀序重重地点了点头。 只略微慌乱过后,掌柜就镇静下来。 拧眉细细琢磨,“你这方子中的几味药材确实和你说的病症相合,只是······这药方中的君臣配伍老夫从未听闻,小友可能讲解一二?” 姜怀序为难地道:“掌柜,这方子是我师傅潜心研究多年才得出来的,针对病症轻重和表现形式均有不同的方子,我本也没打算在一家药铺全部买齐。” 姜怀序话语里的意思,掌柜自然听得懂,他在姜怀序身前来回踱步几回,最后一只手握拳打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不如这样,小友需要的药材我们张记药铺不收银钱,就当是买了你的方子,你看如何?” 鱼儿已经上钩,姜怀序便道:“已经说出口的这个方子即使我不卖,您怕是也记得了,这样吧,先前这个方子是治轻热的,我再说一个治重热的三黄石膏汤的方子,加上我同你说的瘟病蔓延的消息,掌柜再匀我一些治风寒和防蛇虫鼠蚁的药材您看如何?” 掌柜的一看姜怀序半点不惊讶还心有成算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怕是栽在这小丫头手上了。 他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一个药方的价值他身为药铺掌柜自然心知肚明,因此只思量片刻,他便应下了。 看他利落答应,姜怀序也干脆地把三黄石膏汤的方子以及适应症背了出来。 最后姜怀序带着药铺掌柜的送的麻袋,麻袋里装着许多药材一文钱没花走出了药铺。 找路人询问了车马行的位置,姜怀序又马不停蹄地向着车马行赶去,到了才发现买牛车这事儿自己想的太简单,不说买牛要登记,车也得现做,这能做到什么时候去? 她在车马行徘徊半晌,最后不死心地看了她看好的那头牛牛最后一眼,打算离开,却听见有个牵驴车进来的人正跟车马行的伙计吵架,她听了一会儿墙角,发现这人打算卖驴车,却觉得伙计出的价不合他心意。 姜怀序眼睛一亮,凑过去又听了一会儿,驴是五年的好驴,也没啥病,卖家家里遇到些难事,想卖了这驴车撑过这阵子。 一刻钟后,姜怀序牵着截胡来的驴车,意气风发地走出了车马行,又沿途买了些面食、点心、肉食之类,同时把空间里的棉花、饼干、火腿和罐头悄悄转移了一些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一边赶驴车,一边在商城里买了个背面镶嵌了模样精致、颜色各异的玻璃石头的镜子,当做找到姑姑的奖品。 等她回到姜老大所在的街角时,远远就看见姜老大又在做‘西子捧心’状。 她这个爹,除了有点抠,别的啥都好。 姜怀序笑容灿烂地冲姜老大招手,姜老大立即上前把她从驴车上牵下来。 “怎么当真买这么多东西?” 有心让姜老大皱得死紧的眉头松松,姜怀序拍着牛车上装药材的麻袋问姜老大:“爹,你猜这是啥?” “药材。”姜老大道。 这老大味他能闻不出来吗? 姜怀序又问:“你猜花了多少银钱?” “······十两?” 姜怀序摇头。 “二十两?!”姜老大声音都开始颤了。 姜怀序继续摇头,小手一点,“不要钱!” 想往百两银子猜的姜老大被这么一噎,差点岔了气。 他难以置信地拍了拍麻袋,确定里面全是药材,神情既诧异又惊喜,“真不要钱?” “爹,我骗你干啥?” 姜老大把目光移到剩下的东西上面,“那这些······” “那些要。”姜怀序迅速道,还花不老少。 心疼归心疼,姜老大觉得这才对。 他家小闺女比小子都厉害,他真害怕自家小闺女做啥错事儿,再被官府抓起来喽。 姜怀序正和姜老大说的热闹,忽然见人群中走来一个熟面孔,她微微一愣,差点没认出来。 “哎呀,这是云七?”姜老大惊讶道,“叔差点认不出来,换身衣裳咋变化这么大?” 只见云七身穿玄色衣袍,长发半束,眉目英挺,整个人十分俊逸。 “姜叔。”云七冲姜老大点点头,又扔给姜怀序一锭银子,“入城费。” 姜怀序没想到云七进城是为了换了身行头,虽说骚包了些,对她眼睛也好,她掂量了下手里的银子,“十两?” 云七道:“不用找。” 姜怀序也不客气,直接给了姜老大。 一下子把姜老大整纠结了,说了‘不用找’他是长辈咋能真不找?可真要找他还有些心疼,咬咬牙刚想开口,却听不远处有人喊—— “叔!姜叔!我找到你们要找的人了!”少年冲他们飞奔而来,脸上的雀跃十分显眼。 姜怀序定睛一看,是两个小乞丐中年纪稍长一些的少年。 第103章 最好别让我胁迫于你 少年跑到姜老大面前,重重喘了两口气,便道:“方才在南街上,我遇到一个老婆婆,她说她见过画像上的人!” 姜老大高兴的说不出话来,想问什么脑子里又一时想不出,姜怀序问道:“这位老婆婆现在在何处?有没有说在哪里见过画像上的人?” “是是是,能否为我们引见一下?”姜老大连声道。 乞丐少年也不卖关子,利索地道:“那位老婆婆已经离开了,不过我已经问清楚了,老婆婆说画像上的跛脚妇人就在南街藏春楼。” “什么、什么跛脚?”姜老大一时反应不过来,瞪大了眼睛问道。 乞丐少年毕竟没有亲眼见过画像上的妇人,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好细细地把老婆婆说的话复述一遍。 姜老大在意的是跛脚,姜怀序和云七在意的却是‘藏春楼’这个名字。 怎么品都带着不正经的意味。 “你知不知道藏春楼是做什么的?是不是青楼?”姜怀序小声问云七。 没想到姜怀序连青楼都知道,云七神情一滞,“你知道青楼?” 姜怀序理所当然地反问:“难不成你不知道?” 云七默然无语,他知道正常,可姜怀序一个没出过平安镇的小姑娘,听个名字就知道是青楼是不是不太正常? “藏春楼确实是青楼,在曜州城很是有名。” “姜叔,你可能不知道藏春楼是个什么地方,这个地方咱们寻常人去不得······” “去不得?”知道自家妹子成了跛脚后眼眶微红的姜老大追问道,“为何去不得?” 没等乞丐少年回答,姜怀序抢先说道:“爹,这个地方云七熟,让他带我去找姑姑,你就在这儿等着给回来的人发工钱,你看成不?” “小七有门道?” 无端端又背上对青楼熟悉的锅,云七在父女二人的注视下,颇为艰难地点了点头。 姜老大面上露出喜意,“那我小闺女就交给你了,她有什么错处你多担待。” “姜叔言重了。” 两人说完话,姜怀序跟乞丐少年使了个眼色。 乞丐少年很机灵地跟着姜怀序二人离开。 “你姑姑应是良民,为何沦落至青楼?” 姜怀序也在琢磨这个,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姜桃的婆家有问题,而且这个问题是最近才显现出来的。 要是姜桃的婆家一开始就有问题,她嫁出去这么多年,姜老大对这个妹妹这么关心,不至于一点也没有察觉,只有最近发生了变故才说得通。 “不清楚,去看看才知道。你在曜州城内有自己人?” 云七也没隐瞒,“有,只是和藏春楼并无瓜葛。” 也没问云七为何还要跟着他们一起走,姜怀序道:“等下我换身打扮,跟在你后面进去,靠谱不?” 云七扫了一眼姜怀序的小身板,“不怎么靠谱,即便是书童,你看着年岁也太小了些。” 说的很委婉了,姜怀序还是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长得高了不起啊? “我偷偷潜入藏春楼后院,你去前面找姑娘打探消息。” 云七莫名有些生气,神情冷然:“我从不狎妓。” “云公子高风亮节!”姜怀序毫不犹豫拍马屁道,“这般优秀品德合该人人称颂,只是找姑娘打探消息并非狎妓,这其中有着天壤之别,云公子莫要胡思乱想才是。” 想了想就,姜怀序又补上一句,“你最好别让我拿救命之恩胁迫于你。” 云七冷冷‘哼’了一声,再不想说话了,没见过如此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跟在他们身后的乞丐少年把两人之间的对话听得差不离,万万没想到那黑黑瘦瘦的小姑娘还救过那个看起来就十分贵气的少年,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姜怀序。 “敢问这位小哥哥,藏春楼有没有什么狗洞可以让人钻?” 姜怀序也没多想,只是觉得乞丐什么的,对这种犄角旮旯应当熟悉才是。 可没想到这话一出,在场两人都咳了起来。 姜怀序后退一步,捂住口鼻,生怕被传染上不好的病菌。 正打量姜怀序的乞丐少年被自己的口水呛的咳了两声,缓过来之后才小声道:“有是有······姑娘若是想去,我可以带你去。” 得到肯定答复,姜怀序对云七道:“你自己从前门进,我和这位小哥去后院探探,到时见机行事。” 云七微微颔首,忍着没给姜怀序半点目光。 三人走到藏春楼时还是白日里,藏春楼门前客人还不算多,不过来往都是身着锦衣的客商或是达官贵人,单单他们的车马就已经有络绎不绝之势,可以预想天黑之后华灯初上该是何等繁华景象。 在门口和云七分开,姜怀序跟着乞丐少年绕着藏春楼走了大半圈,最后在沿河小路上停下脚步。 “狗洞被这些木头挡住了,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被堵住,之前这里有人想要钻进去,爬到一半被卡住,当时惹来不少人围观呢。” 姜怀序想到一个人头在里面,屁股却露在外面进退不得的场景,有些想笑。 “我先把这些木头搬开,等下要是能钻进去你暂时在街角等着,宵禁前半个时辰倘若还没见我出去就跟我爹说让他先行出城。” 乞丐少年应下,弯腰想要帮姜怀序搬木头,却见姜怀序手上的木头好似没有重量一般,搬开之后挪出一个供她进出的距离,又被好好摞起。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姜怀序已经准备钻洞。 钻到一般,她看向乞丐少年,“你想要银子,还是想要我说的那件独一无二的谢礼?” 之所以这么问,她是觉得少年要那镜子没什么用,到手之后还是要去当铺换成银子,万一遇上不长眼的黑心商家浪费了她‘独一无二的谢礼’又当如何?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对她对少年都好。 少年捏着衣角,小心翼翼地问:“可以给我银子吗?我弟弟生病了,我想用银钱给他治病。” “你看多少银子合适?”姜怀序问。 下意识想考察一下面前少年的品性。 乞丐少年面露纠结,犹豫良久才轻声问道:“······十两银子如何?” 第104章 拳头硬了 不长眼的就在她面前。 姜怀序深吸一口气,“这样吧,我给你五十两银子。” 原本她为镜子的定价是至少百两银子,毕竟现代寻常之物在古代第一次面世,当得起一个‘独一无二’。 可她心痛,‘五十两银子’说出来的时候都心痛,何况百两。 姜怀序面无表情地想,万一以后沦落到靠镜子发家,她卖的第一个镜子要翻个几番。 “五······”少年惊得合不拢嘴,眼前的小姑娘也不像那么豪气的人啊? 姜怀序十分贴心地从小布袋拿出银锭和一些碎银子,凑够五十两摆在地上眼神示意少年把银子收起来。 少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哽咽,“陈五谢过姑娘大恩大德,若以后有机会,必当报答。” 报答不报答的,姜怀序也没啥要求,她现在就想快点钻洞。 “起来吧,赶紧把银子收起来,你弟弟若是病好了,还是早些离开金昭府。” “是,谢姑娘提醒。” 见陈五又要磕头,姜怀序连忙制止,“你快些离开吧,万一有人发现就不好了。” 陈五闻言立即从地上爬起来,麻利地把银子收起来,看姜怀序钻进洞之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小心翼翼用木板挡住洞口,姜怀序灰头土脸地直起身,藏春楼后院的布局福团早就让她看过,不仅如此福团还找到了在后院干活的姑姑姜桃。 她看过之后,只觉得那妇人和姜老大记忆中的人不像同一个,实在是苍老了太多。 这一处地方离姜桃不远,此时后院人也不多,轻松避过忙碌的仆妇,姜怀序来到了姜桃浆洗衣裳的地方。 躲在水缸后面,她小声喊道:“姑姑、姑姑······姜桃。” 连喊几声姑姑姜桃都没发现她的存在,最后一声唤了名字却惊得姜桃倏地直起身子。 见她向四周看去,姜怀序立即冲她招手。 姜桃看见水缸后的女娃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哥家捡来的小闺女她是亲眼看过几次的,因此眼下看着虽大了一些还是能认出来。 她提起木桶向着水缸一瘸一拐地走去,越靠近心中越激动,直到两人面对面,她才小声唤道:“哑妹?” 姜怀序点头,“姑姑,我是哑妹,为节省时间,你跟我说说为何会沦落至藏春楼?现在的户籍是良民还是贱籍?你的儿女现如今在何处?” 姜桃未语泪先流,满是细纹的眼角遮掩不住的红。她快速地擦了擦脸上的泪,又看了看不远处背对着她们浆洗的妇人,小声道:“跟我来。” 姜怀序跟着姜桃来到一处类似柴房的屋子里,屋子一角简单铺了层被褥,衣物和随身物件却都拾掇的干净整洁。 关上门之后,姜桃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你爹娘可还好?现在在何处?” “偷溜进来的,爹娘都好,就在城外。”姜怀序快速道,“姑姑,现在要紧的是你,我这次来是为了把你带出去的。” 闻言,姜桃一愣,随即捂脸低声呜咽起来:“我,我出不去了啊······” 在姜桃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姜怀序得知了姜桃为何会沦落至此。 姜桃夫家姓刘,刘家有四个儿子,姜桃的相公行三,名叫刘三荣。刚嫁到刘家时姜桃觉得确如继母说的那样,刘家家境殷实,且没有婆母,日子过的还算舒心。 可好景不长,姜桃便发觉她这个相公平日里爱饮酒,每次喝完酒脾气格外暴躁,乱摔乱砸是常有的事。 姜桃心中虽不是滋味,却不想让哥嫂担心,并未把这件事告知哥哥嫂嫂。 谁知后来刘三荣愈发变本加厉,在她生下长子后不久,竟直接对她拳脚相加,自从开了头一月里总有那么一两回,酒醒之后,刘三荣便向她认错,脸上涕泪交加,嘴上承诺下次绝不再犯,之后下次、下次、再下次······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姜桃怀怀第二个孩子被打时小产,刘三荣总算安分了一年余。 天不遂人愿,刘三荣故态复萌,被打之后,姜桃夜半出逃想要回到十里村让哥嫂做主,刘三荣带着孩子追出来,最后姜桃在孩子的哭声中认了命。 一年前,刘三荣在外面和一个寡妇勾搭在了一起,便很少宿在家中,直到前些日子水灾,他匆匆赶回家,和公爹商量着一起搬去曜州城避难,因为时间太过匆忙,姜桃连往十里村递个信都没来得及就上了路。 路上姜桃才知道刘三荣把那寡妇也带上了,那寡妇还抱着个孩子,是刘三荣的。 到了曜州城刘三荣和姜桃商量把那寡妇提为平妻未果,夫妻两人闹了好些日子。忽然有一日寡妇的孩子被人下毒,险之又险救过来后刘三荣指责姜桃是毒妇对孩子下毒,递给姜桃一纸休书赶出了刘家。 姜桃的女儿刘叶儿一气之下跟着姜桃离开了刘家,母女二人还没走出曜州城就被人敲了闷棍,再次醒来已经身在藏春楼内。 进了藏春楼妈妈让姜桃和刘叶儿接客,两人不从,妈妈便让人往死里打,姜桃为了保护女儿折了一条腿,刘叶儿直接拿起地上的石子划破了脸,那妈妈这才放过母女二人,之后她们一人在后院浆洗衣裳,一人在前头侍候姑娘。 姜怀序听姜桃讲起这些事,拳头直接硬了。她闭了闭眼睛,才问:“姑姑你和表姐可签过卖身契?” “从未······”姜桃擦了擦下颌的泪,茫然地道:“只是那妈妈曾拿出一份籍书说是我和你表姐按过手印的卖身契,我也看不懂······” 片刻后,姜怀序从柴房走出,大喇喇地行走在后院,在一个仆妇看见她后吊起眉梢想要厉声呵斥的前一刻,她道:“找你家妈妈,可否喊一声?” 礼貌用语显然没有起到作用,在姜怀序打趴下第六个大汉之后,藏春楼的妈妈总算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 在看清楚姜怀序的那一刻这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脸色十分明显地崩不住,她狐疑地看向周围,最后用手上的团扇冲姜怀序点了点,语带疑惑地问道:“砸场子的,是你?” 第105章 装不下去了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藏春楼可是曜州城有名的富贵窝、销金窟,若是传出去被我一个小丫头砸了场子,面子往哪儿搁?” 妈妈显然没料到姜怀序会这么贴心,还为她藏春楼的名声着想,她美眸微转,手指着东倒西歪的壮汉们,“这是何意?” “他们一看见我,就扑上来,没法子,只好和他们切磋切磋。”姜怀序满脸无奈道,“这位姐姐,我是来找我姑姑和表姐的,她们本是良家女,不知何故被人带到藏春楼,签了你们的卖身契。其中缘由想来姐姐清楚,可否为我解惑?” 这小姑娘脸皮可真厚! 闫妈妈心中暗骂一声,脸上却没有恼意,问:“你姑姑和表姐姓甚名谁?” “妈妈,是我和我女儿。” 姜桃本来听小侄女的嘱咐好好待在柴房里,听见动静心中不安才找来的,因此并未看见小侄女打人的画面,这时脑子有些懵,听见闫妈妈的问话就站了出来。 一见来人,闫妈妈脸色微变,颇有深意地说了句:“原来是你们母女俩。” 她看向姜怀序,“她们母女二人已经卖身给我藏春楼,你若能拿出一千两银子为她们赎身,我就让她们离开。” 姜怀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麻布衣裳,“姐姐说笑了,你看我这身行头哪里像是能拿出一千两银子的人?” “那就都别走了。”闫妈妈眯了眯眼睛,眼神向某个方向一扫,再次落在姜怀序身上时语气陡然间变得危险,“来人,把人拿下!” 姜怀序还没有动作,身前就挡了一个人。 她看着姜桃挡在她面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妈妈,我侄女就是个孩子,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我等下就让她离开······” 闫妈妈不管她如何哀求,抬起的手轻轻一挥:“上!” 她身后的壮汉刚有动作,姜怀序背在身后的手就拿了出来,同时拿出来的还有黑色的弓弩,弩箭直直钉在其中一个壮汉的手臂上。 惨叫声顿时令其他人止住了脚步。 “你一个小丫头手上竟然有铁弩?”闫妈妈不敢置信地问。 姜怀序纠正道:“竹弩,被染成了黑的。” 她可不想招来官府。 闫妈妈看着在阳光下泛起光泽的弓弩,气得嗤笑一声,对手下人道:“去报官!” 有人刚想离开,腿上就中了一箭。 姜怀序笑得异常和气,“姐姐,你看是他们走的快还是我的箭快。” 【宿主,有个人从后门跑出去了。】 姜怀序眼神一冷,看向闫妈妈的神情失去了原先的笑意。 要说一开始闫妈妈还会因姜怀序的一口一个‘姐姐’感到愉悦,现在却是恨得牙痒痒,“你究竟想如何?” 姜怀序把姜桃从地上拉起来,她向前一步把姜桃挡在身后,“迫害良家女落入贱籍,我大晋朝难道无法可依?倘若没人管,我就只能靠自己了,闫妈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最好仔细掂量掂量是放我们走还是和我硬碰硬?” 闫妈妈才不会被姜怀序两句话吓住,可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姜怀序一个难民,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局势胶着之时,人群后面传来一串脚步声,很快一个脸上带着几道伤疤的少女出现在众人面前。 少女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多人,因此在众人目光看过来的那一刻,她身形瑟缩了下。 “抓住她!”闫妈妈指着少女大声道。 姜怀序在看清楚少女身后的人影后眼睛一亮,“云七,这老太婆说啥你都反着来!” 此言一出,云七的动作顿了顿,快步走到少女前面把人掩在身后,视线在姜怀序手上小巧的弓弩上扫过。 刘叶儿的视线被面前的少年挡了个干净,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来人是冲着她们娘儿俩来的。 闫妈妈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她扭头看向姜怀序难以置信地尖叫着重复道:“老······太婆?!” “抱歉,装不下去了。”姜怀序脸上没有半点歉疚,“人我肯定是要带走的,你想要银子也不是不可以。” 她往布袋里掏了掏,一两碎银子出现在她的手心里,“喏,就这些多了没有。” 就这还是她给那些被她打伤的人的医药费,人口买卖的事她不干。 闫妈妈颇为壮观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敷了厚粉的脸上因表情扭曲导致粉好似下雪一般扑簌簌落下。 “把她们都给我抓起来,一个也别放过!!”闫妈妈尖叫着吼道。 看着这一幕,云七突然觉得姜怀序的嘴在他面前尚且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威力,有些释怀了。 姜怀序刚把手上的弓弩抬起来,那些即将扑上来的壮汉就身形僵住,看了看姜怀序又看了看闫妈妈,面上的惧怕溢于言表。 “愣着干嘛呢?上啊!”闫妈妈气得都快跳脚了。 “妈妈,官府来人了!”有个妇人踉跄着跑了过来。 闫妈妈脸上的怒意如夏日雷雨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双手掐腰,看着姜怀序面露不屑,“再伶牙俐齿又如何?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官府的人,我看你这回能怎么着!” 姜怀序看向云七,“官府的门道你有没?没有的话咱们就出不了城了。” 出城还是可以的,就是麻烦了点,还可能会被追上一路。 历险记什么的看别人就得了,她可不想给自己的逃难路叠苦难buff。 闫妈妈脸上的喜意一顿,顺着姜怀序的目光看向云七。 云七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淡定地道:“恰好有些门路,你先跟这位妈妈······理论吧,我去解决。” 说着,他转身离开。 身前没了遮挡,刘叶儿缩了缩身子,想要趁人不注意绕到自家娘亲身边,可方才所有人视线都在云七身上,云七一走,他们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她身上。 闫妈妈不信官府的人能听那个叫什么‘云七’的话,因此一看见刘叶儿没了庇护,她上前一步就想抓住刘叶儿做‘人质’。 “嗖——” 射出的弩箭落在距离她脚尖一寸远的地上,令她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啊!”弩箭距离刘叶儿也不远,刘叶儿眼睁睁看着弩箭射过来吓得闭上眼睛尖叫一声。 “表姐,过来!”姜怀序喊道。 自打小侄女射出第一箭,姜桃每次见她抬起弓弩心就砰砰直跳,唯恐小侄女为了她们闹出人命,但见那个叫云七的似乎来头不简单,她悬着的心才逐渐落了地。 “叶儿,过来,到娘和哑妹这儿来!” 刘叶儿顾不上询问为啥哑妹会说话,在闫妈妈能杀死人的目光中绕了一圈和娘亲、哑妹站在了一起。 第106章 好好谈 僵持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原先进来递消息的妇人又跑了进来,她声音颤巍巍地道:“闫妈妈啊~官府的人又走了!” “什么?!”闫妈妈惊叫出声。 站的久了,姜怀序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看清形势的闫妈妈瞬间冷静下来,她看向正往这边走来的云七,原本气得发涨的脑子此刻也重新活泛起来,她心中后悔,就这个叫‘云七’的人,她平时一看就该知道是个藏得深的,眼下却好似被猪油蒙了心,竟半点没发觉。 后悔归后悔,她也是上面有人的,怕甚? “已经应下别人,这两人不能轻易放走,你若是想带她们走,就拿银钱来,我也好有个交代。” “交代,要什么交代?你跟刘家那酒鬼是姘头还是跟姓乔的寡妇认识?我姑姑已经拿到了刘家的休书,按理说已经不是刘家人,他们不该也不能把我姑姑卖到这种腌臜地儿,至于卖身契上的手印,如何来的你们心里清楚,我再说最后一遍,人我带走,钱就这些——” 姜怀序把一两碎银丢在闫妈妈面前,“不同意,就受些皮肉苦······” 官府的人已经解决,姜怀序脸上残留的最后一抹笑意消失,她缓缓抬起手上弓弩,对准闫妈妈,右手拇指搭在机关处按下。 弩箭自闫妈妈的脸颊边划过,闫妈妈惊声尖叫,一动也不敢动。 姜怀序手上动作没有停下,正要射出第二箭的时候,闫妈妈高声道:“她、她们两个不是贱籍!” 动作停下,姜怀序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闫妈妈哆嗦着道:“当初、当初说的是要把他们母女放在我手下磋磨,只是我知道她们是正正经经的良民,因此拖着没去官府给她们改成贱籍······” 姜怀序打断她:“卖身契呢?” “趁她们不清醒给按了个手印,用来吓唬她们的。” “谁让你这么做的?是刘三荣还是乔寡妇?” “乔寡妇。”闫妈妈难掩悔意道,“我和她以前是同乡,本来就是个顺手的事儿,谁知道惹上你们······” “姐姐,你只要不说话,长得还是很美的。”姜怀序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嘴甜,“最后一个问题,刘三荣一家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这我哪里知道?” 姜怀序看她面色煞白,说话时脱口而出,想来没撒谎,于是道:“人我带走,这锭银子就当医药费了,姐姐再见。” 站起身,姜怀序眼神示意姜桃和刘叶儿跟她走,姜桃拉着刘叶儿立即跟了上去。 这次他们走的是正门。 路过闫妈妈时,姜怀序低声说了句话,闫妈妈煞白的脸瞬间回暖,她摸着脸不确信地问:“当真?” 姜怀序笑笑,“找人一试便知。” “你这小丫头还挺识相。”闫妈妈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不情不愿地夸了姜怀序一句。 “我的秘方千金难买,既然免费告知了你,那咱们说好了,不能对我们一行人下黑手。” 闫妈妈傻眼,谁跟你说好了? 姜怀序却是带着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藏春楼。 一出藏春楼,刘叶儿就忍不住问道:“哑妹?你是大舅舅家的小闺女?” “是我,表姐。” “你不是不会说话吗?现在变得······好厉害啊。”刘叶儿不知道怎么说方才这个小表妹给她的感觉,最后就挤出来个好厉害。 姜怀序一边回答刘叶儿的问题一边问福团:【有人跟着我们吗?】 【没有啦宿主。】福团小声道,【那个老太婆说你姑姑和表姐都没了价值,不值得大动干戈。宿主,牛奶可以让我的毛毛变亮吗?】 它刚才可是听到宿主对老太婆说牛奶和珍珠粉内服外用都可以美容养颜,它也想试试! 【浪费粮食可耻,别想让我给你买牛奶。】 福团嘟嘴:【——哦!】 跟福团结束交流后,姜怀序问姑姑:“姑姑,你想不想报仇?”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离开了藏春楼的姜桃,此时入坠云里雾里,一路上紧紧跟着姜怀序也没说什么话。 听见姜怀序问她,她‘啊?’了一声,面露苦涩道:“哑妹,你不知道,你姑······刘三荣最小的妹妹嫁给了曜州城一家富户,那家富户似乎和衙门关系极好,咱们怎么能斗得过他们呢?” 姜怀序正想再说什么,却听到有人喊:“姜姑娘!” 是陈五。 姜怀序:“走吧,先回去。” 一行人匆匆赶到姜老大守着的街角。 和陈五道别之后,久未相见的兄妹俩一见面,格外激动,恨不得抱头痛哭起来。 云七盯了姜怀序的小布袋许久,趁着姜叔兄妹俩的话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便凑近姜怀序,低声道:“你的弓弩,拿出来让我一观。” 姜怀序扫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一个小竹弩,有啥好看的?” “竹弩?”云七缓缓蹙起眉头,“为何是玄色?” “墨汁染的。” “看着重量不轻。” “你眼睛有问题。” “······表层有光泽。” “磨抛光了。” 云七:······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等到兄妹俩说完话,天色已经不早了,姜老大牵着驴车准备去城门口等人。 刚拿起缰绳,他又想起一个事儿,问道:“对了,怀生呢?你被那个王八羔子休弃难不成他不知道?” “怀生、怀生······”姜桃神情难过地喃喃道,半晌说不出话来。 姜老大反应过来,低声啐了一口:“这个兔崽子!” 姜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哥,都过去了,咱们先出城吧,要不等下该关城门了。” 第107章 闹起来 一行人没有在城内逗留,赶着驴车来到城门口,姜淼和胖媳妇男人姜大壮已在城门口等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载不少东西的驴车,两人都没想到姜老大竟然真的买回来一辆车,羡慕的情绪也不剩下多少,一路上都快羡慕的麻木了。 紧接着他们便看见了姜桃和刘叶儿。 姜淼和将大壮不认得刘叶儿,却认得姜桃,他们看见一瘸一拐的姜桃时脸上不可避免地露出诧异的神色,姜老大顾及妹子的心情,只跟他们说偶然遇见带姜桃和刘叶儿去见见钱秀珠,别的没有多说。 姜桃难看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家丑不可外扬,她被夫家磋磨成这个样子,实在没脸见人,要是旁人知道她和女儿被卖到那种腌臜地方,她倒是不怕,女儿的名声怎么办? 女儿为了她离开了刘家,她以后也得为女儿立起来才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女儿再被人欺负。 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姜桃沧桑的面容上多了一丝坚毅。 连家采买也在约定时间来到了城门口,姜怀序、姜桃和刘叶儿都坐在了驴车上。 姜怀序先是给姜桃看了看腿上的伤,小腿腓骨骨折,没有处理过,骨折断端还没长好,也就是说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口上。 殇医经验还少的姜怀序没办法立刻给她处理,她需要在工具人身上反复试验,直到确定手法熟练才能动手。 之后,她又帮刘叶儿看了看脸上的伤,伤口不是很深,但部分长好的地方很明显留了疤。没有长好的地方又有些红肿。 这样下去,彻底痊愈也是要留疤的。 “没事儿哑妹!”刘叶儿用一块素布把自己的脸挡住,很是爽快地道,“留疤也没啥,表姐不怕。大不了以后我跟娘过,不嫁人了!” 这话一说出口,刘叶儿就挨了姜桃一锤,“胡沁啥!不嫁人以后老了谁照顾你?” 刘叶儿一边躲自家娘亲的拳头,一边道:“娘,我照顾你就成了,你就别管我有没有人照顾了呗。一天天的操不完的心。” 姜怀序觉得刘叶儿有这样的想法理所当然,一个只会酗酒家暴的父亲,一个不管母亲冷心冷清的哥哥,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能这般爽朗清醒需要拥有强大的内心。 她挺喜欢这个表姐的性格的。 “表姐,脸上的伤能恢复好咱就恢复好,你要是想的话,我或许能研制出一种药膏为你除疤。” “真的?”姜桃惊喜地问道:“哑妹,你说的话可是真的?要是你能除去你表姐脸上的疤,无论使多少银子姑都给你挣来。” 姜怀序拍了拍装药材的麻袋,笑了笑,“姑姑,这里面都是药材,你只管等我配制出来,不需要花银子。” 相比姜桃面上的惊喜,刘叶儿的反应倒是平淡了些。 “哑妹,你还会医术?” 姜怀序:“会那么一点点。” “你和从前变化太大了,要是大街上碰上我定然不敢相认。”刘叶儿惊奇道。 姜怀序谦虚道:“不过是运气好遇上个好师傅罢了。” 几人一路说着话,穿过遍地的难民,总算在天黑前回到了驻扎地。 “没想到这么多人都遭了灾,南夏人趁人之危,猪狗不如!”看了这么一遭,刘叶儿脸色有些发白,低声骂道。 姜桃也叹息道:“这个世道,乱啊!” 姜怀序冲跑过来的姜薇招招手,“姑姑、表姐,我娘她们过来了。” 姜桃和刘叶儿立即朝着姜怀序招手的方向看过去,先后走下驴车,又是一阵抱头痛哭。 得了姜老大信儿的钱秀珠把人拉进帐篷里说话,只听还没说上几句,钱秀珠充满怒气的声音就差点把帐篷掀翻。 正在查看驴车上的东西的姜三郎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互相对视着,最后默契地把目光落在姜怀序身上。 姜怀序知道姜桃母女对这件事的抵触,便对众人的目光视而不见,“别看我,想知道问爹去。” 她把被她存放在陶罐中的黄桃罐头拿出来,“都排队,三哥你来给他们几个小的分分。” 姜三郎凑过去看,“这是啥?” “好吃的。” 姜怀序用竹签挑出几块黄桃放进三个竹筒里,又分别倒了些糖水,便走远了。 给大哥大嫂分过之后,问起二哥才从大哥嘴里得知姜二郎又带着一群小子去了不远处的树林里打猎。 没找到人,姜怀序自己拿着竹筒吃起黄桃来,一边吃一边琢磨姜桃这事儿。 要是姜桃自己不想法子惩治渣男恶女,她也不想多管闲事,心里气归气,这件事怎么算也轮不到她来出面。 只要有人出面,她就能让那对狗男女吃尽苦头。 姜二郎回来之后,钱秀珠和姜桃母女俩先后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吃过晚食,钱秀珠没让众人离开,她对众人简单说了刘家人的所作所为,隐去了姜桃母女被卖到藏春楼的那一段,最后道:“刘三荣这个杀千刀的兔狲,不能简单放过,我想着明日咱们跟大伙一起启程,路上拐去刘家人住的青山镇,大郎二郎三郎跟我和你爹一起去他刘家闹,最好闹得人尽皆知,还得把你们姑姑的嫁妆要回来才行!” 姜怀序歪了歪脑袋,刘家人竟然没有住在曜州城? 她问刘叶儿,这才知道,刘家一大家子嫌弃住在曜州城开销太大,休了姜桃之后,合家搬去了距离曜州城最近的青山镇。 “娘,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姜怀序举手道。 钱秀珠没考虑就答应了。 一旁听了一耳朵的村民纷纷站出来道:“咱们十里村的闺女被人欺负了,那就是我们一个村子的事儿,我们也跟着去!” “都沾亲带故的,管什么村子不村子的,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让那一家子遭大瘟的玩意儿好好看清楚他们欺负的人是谁!” “就是就是,俺们都去,吓死那些鳖孙!” ······ 一阵吵闹过后,姜正茂控制住了乱糟糟的局面,“都吵吵啥,那么些人都去你们是要去干架啊?惊动了官府咋弄?要我说还是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带着,二伯也去,他年纪大,说话有分量,我也跟着,省的闹出大事儿来。” 郑王氏捋捋袖子,“亲家,这事儿可不能少了我,我别的不行,骂架最能耐,带上我保准骂得他们祖宗棺材板都合不上!” 先前还感动得不行的姜桃和刘叶儿听见这话泪中带笑,心底的担忧忽地散了个干净。 南夏人都快打来了,对沦为难民的他们来说除了生死没别的大事,不趁这个时候闹,难不成轻易饶了他们,看他们一家子平安喜乐? 那不能够! 第108章 制造舆论 翌日,不少难民发现姓连的那户人家和十里村的队伍早早准备好行头,准备上路。 有心想寻求庇护的人只能跟上他们的步伐。 明明是早秋的天气,每次日头初升后一个多时辰就开始热起来,趁着早间的凉意上路,不乏是个好选择,因此跟随在后头的人不少。 还有不少人学着他们一行人用布巾蒙住口鼻,愈发像是一起的,整个队伍看起来格外壮观。 昨晚趁着众人情绪高昂,姜正茂就跟大伙儿商量了一下队伍布局,征得大家的一致意见后,由姜老大带领着一群体格精壮的汉子围在队伍最外面,里面则是姜二郎和姜舟领着一群拿着弓箭的半大少年,队伍最里面则是推车的汉子和妇人以及老小。 如此这般,整个队伍好似铁桶一般,有突发状况轻易不会伤害到队伍里面的老弱病小。 姜怀序、姜薇、姜芙和刘叶儿坐在马车里,身边摆满了各味药材。 驱蛇虫药姜怀序配出来之后,剩下三人会把药磨成粉末,最后把药粉塞进小布袋里。 四人的速度很快,驱蛇虫药备好之后又开始配制治疗风寒和伤寒的药材,一上午的时间很快逝去,午间队伍休息了一会儿,休息完又走了半个时辰,队伍在青山镇外停了下来。 姜怀序扶着被中草药浸透的脑袋,晃晃悠悠地下了车。 “幺妹,我感觉自己好像被药材腌入味了。”姜薇皱着小脸抱怨道。 “薇姐儿,你比哑妹可大呢,咋反过来冲哑妹撒娇?”刘叶儿笑道。 她早就发现了,会说话的哑妹好似比大表妹还要稳重,大表妹还有些孩子气,小表妹却像个小大人。 “表姐,我从前这般说,大堂姐还不认。”姜芙捂着嘴偷笑道。 姜薇被两人说的脸蛋通红,恼羞成怒地和两人打闹起来。 姜怀序呼吸了会儿山脚下的新鲜空气,重新戴上口罩和布巾,挤到姜正茂和姜老大跟前,听他们说进青山镇之后该如何做。 听了一会儿,姜怀序凑近姜二郎,悄声道:“二哥,我先去探探路?” 姜二郎垂眸看她,温声道:“我同你一起。” 姜怀序没有拒绝,两人提前跟钱秀珠说了句,便沿着蜿蜒小路向山上走去。 刚走出没几步,一个声音叫住了两人,“我也同你们一起,如何?” 姜怀序看云七,“小事,用不上你这尊大佛。” 云七平时没什么太大波动的俊脸上,眉梢微微挑起,“想用就用,想扔就扔?” 没见过上赶着找事做的,姜怀序看了看姜二郎又看了看云七,说实话这两个她一个也不想带。 毕竟不是干什么好事,她一个人做事干脆又利落,何必带上两个惹眼的人,招人眼球? 这么想着,她转身就走,“你们俩玩儿吧,我自己去。” 姜二郎:? 云七:? 被丢下的两人面面相觑。 “咳,小妹心中有成算,想来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云七应了一声,心中却道:我是担心她遇上什么危险吗?我是想看看她让别人遇上什么危险。 潇洒离开的姜怀序快速奔跑在林间小道上,中间时不时穿梭在树林里采摘福团提醒的草药。 青山镇,镇如其名,是位于山上的一座小镇,她走的这条小路是一条捷径,此处直通青山镇后方。 从一座寺庙后方绕出来,已经摘掉口罩的姜怀序来到了镇上,此时镇上还热闹着,叫卖的摊贩此起彼伏,格外有生气。 姜怀序一边逛一边询问路人刘家人住在何处,一路走来没什么大的收获。 她也不气馁,镇子不大却也不小,有福团帮忙,找人不是什么难事。 【宿主,你连个画像都没有,本团子要怎么找?】 【在问了,在问了,急什么。】 回话时随手拦下一位满头华发的老婆婆,“阿婆,您知不知道镇子上最近搬来的一户刘姓人家住哪?” 老婆婆见姜怀序面善,便停下脚步想了想:“姓刘?最近来的······是有四个儿子那一家?” 姜怀序惊喜道:“对对对,家里有四个儿子。刘大富、刘二贵啥的,您知道他们住哪儿吗?” “知道啊,哪能不知道。”老婆婆抚掌道,“那一家子刚来就闹出不少事儿呢!他们就住在关口街那边的巷子里。” 打听到地址,姜怀序也没打算离开,继续问老婆婆:“阿婆,这户人家最近闹出来啥事了?” 老婆婆拉了拉姜怀序的手腕,凑近小声道:“他们家四个妯娌整日里吵闹不休,附近人都听得到,尤其那个老三家的,孩子没多大点,整日里跟人干仗,她三个妯娌都喊她寡妇······也不知道是咋回事,这不,闹到最后直接分开住了。” 姜怀序也小声道:“阿婆,我跟你讲,这个寡妇是刘家老三后娶的,刘老三为了这个寡妇诬陷原配给他小儿子下毒,把原配休了,那寡妇也是个心黑的,想找人把原配和原配的女儿卖进腌臜地儿,要不是那母女俩被人救下来,可就被糟蹋了!” 老婆婆听的一愣一愣的,听姜怀序讲完之后她还满脸的意犹未尽,“你说的这些可有假?” “保真,童叟无欺!我方才在后山遇到一群人,凑近听了听,他们就是原配的娘家人,正打算打上门呢!不信你等着瞧。”姜怀序信誓旦旦地道。 “不说了,我得看热闹去,这场面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 姜怀序作势要走,就看那老婆婆一拍大腿,“俺也去看看——哎,得去叫上我那些老姊妹一起!” 就见老婆婆踩着小碎步离开了。 姜怀序勾了勾嘴角,又找人问了问关口街在哪,便小跑着向目的地走去。 很快,她走到一座一进的院子门前,这里便是刘三荣家,和他爹住的地方就隔几条巷子。 她站在一处没什么人经过的墙根处听了会儿墙角,趁着乔寡妇在屋子里看孩子,她戴上布巾,翻墙进院。 第109章 当面锣对面鼓 屋子里除了女人和孩子,没有第三个人,姜怀序进去之后,没有立即动作,她走进大开的灶房里,藏在灶房门后,面前的光屏中投放出乔寡妇照顾孩子的场景。 乔寡妇的长相和她的所作所为并不相衬,这是一张看起来便十分无辜的脸庞,圆润的鹅蛋脸上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的杏眼十分惹人注意。 很难想象她会是一人斗三妯娌的狠人。 有美貌有心计,就是眼光不好,不然不会看上刘三荣这种货色。 原本想先来点开胃小菜让乔寡妇在众人面前出丑的姜怀序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团子,帮我在星际商城里找一样东西。】 很快两只如针尖大小的机械飞虫出现在姜怀序眼前,在支付积分的那一刻,面前的光屏跳转页面。 她利用光屏操控着其中一只飞虫飞行,飞虫很快从她眼前飞走,不多时便围绕在乔寡妇身边。 把乔寡妇设定为目标人物的那一刻,飞虫立即钻入乔寡妇的耳朵里,乔寡妇似有所觉,抬手揉了揉耳朵。 做完这一切,姜怀序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该去带路了。 以姜老大为首的一群人来的很快,姜怀序原路返回,看见了正在问路的姜二郎和云七。 “二哥!云七!” 姜怀序冲他们招招手,又四处张望着,“爹娘还有姑姑呢?还没来?” 姜二郎:“在后面,我在前面问路。情况如何?” “乔寡妇和孩子在家里,刘三荣不知去了何处,我暂时没动手。” 看出姜怀序脸上流露出的惋惜,姜二郎笑,“不急,等事情过后再动手也不迟。” “他们一家住在一起?”云七问。 姜怀序神秘一笑,“不在一起,跟我来就是。” 三人边走边说话,落在后面的人就追了上来。 姜怀序没有带着他们去刘三荣家,而是来到刘三荣他爹住的地方。 刘三荣家较为偏僻,他爹住的地方离热闹的街道更近,万一闹起来,气氛组定然少不了。 来到一个二进的院子门前,姜老大上前叫门。 拍了几下门,一个跟姜怀序差不多大的小女娃开了门。 女娃看见这么多人,眼睛里闪过一抹畏惧,刚想缩回去被上前一步的钱秀珠撑住门。 “你家大人呢?” 女娃讷讷道:“你们找谁?” “找你爹。” 女娃闻言蹬蹬蹬跑走,不多时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满脸困惑地看着眼前的人群,直到视线落在姜桃脸上,他脱口而出唤道:“三弟妹?” 喊过之后他又觉失言,忙道:“姜氏,你带这些人来作甚?” 姜桃看见昔日故人,深吸一口气,走到刘大富面前介绍道:“他们是我大哥大嫂,还有十里村的一些长辈,我来要回我的嫁妆。” 刘大富嘴角立即垂了下去,语带嘲讽地道:“你做下那等禽兽不如的事,还有脸提嫁妆?我刘家没把你扭送官府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还想得寸进尺?” 提起这件事,姜桃有些激动,“我说过毒不是我下的!你们若说是我下的,拿出证据来!” “既如此,我三弟休掉你时为何不辩驳?”刘大富看向姜桃身后的人,冷笑一声,“带着娘家人来闹,是想把黑的说成白的?” 姜桃为何不辩驳?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她依旧觉得好似一场梦。 先是孩子尖利的哭叫声,大夫来了之后一番救治,乔寡妇哭哭啼啼指着她说看见她在孩子要吃的米糊前徘徊好一会儿,紧接着就是刘三荣疾风骤雨的打骂声,莫名其妙的罪名安在了她身上。 目睹全程的长子不但没有拦住刘三荣施加在她身上的拳脚,反而对着她冷冷地说‘失望至极’······就是这一句话让她没了半分力气。 当初要不是为了长子,依着兄长和嫂子的脾气她或许此生都不必踏入刘家一步,结果却换来亲生儿子的一句‘失望至极’。 姜桃陷入恍惚之时,郑王氏高声问道:“你个老登,被人打骂的无法辩驳就要认下自己没有做过的事?那哑巴是不是都该替人顶罪,被抓进牢狱里?没这样的道理!”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这话一出,立时引起人群哄笑。 “粗鄙妇人,不得无礼!”刘大富高声喝道。 郑王氏半点不怵,指着刘大富道:“你算老几?还管起老娘来?” 二爷爷走上前,“姜桃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为你们刘家三房生儿育女,操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刘三荣在外有了外室,外室一生下孩子就休了原配,要说不是打算好的谁信?那什么劳什子中毒有啥内情咱也不清楚,不如把刘三荣和乔寡妇叫来对峙,如此也好让咱们信服。” 姜正茂立即站出来附和,姜老大和钱秀珠也看向刘大富,刘大富正要开口回绝,一个女声从门内响起。 “我当是谁呢?原是来找三弟一家的,他们一家不和我们住一起,你们且等着,我唤人去找了,有啥事咱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你说是吧姜桃?” 姜桃冲着原先自己唤作大嫂的人——刘吴氏投去感激的眼神。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刘大富对刘吴氏怒目而视。 刘吴氏凉凉道:“你要是能把这么些人赶走,还用我自作主张?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刘大富气得抬手要打,刘吴氏梗着脖子把脸递过去,“打,你打!敢动我一个指头你看我弟弟能不能饶了你!” 刘大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最后一甩袖子进了门。 看左邻右舍早已见怪不怪,姜怀序随便拉了个人打听了下,刘吴氏弟弟的长子被征兵后立下军功,已经晋升至百户,刘家能攒下这么些家业少不得吴家的功劳。 刘大富一走,众人便翘首以盼期待着刘三荣和乔寡妇的到来,人最后自然没请来,姜老大只好带着人亲自打上了门,同行的还有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在街上走一遭之后人群更是越聚越多。 刚归家的刘三荣只听‘嘭’的一声,大门被人踹倒在地,尘土弥漫间一个少年缓缓收起腿,后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们是些什么人?!” 一句话吼完,刘三荣看着面前的场景傻了眼,只见挤进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墙头上、外头的杏树上都爬满了看热闹的人。 “刘三荣,连你大舅哥都不认得了?”姜老大赤红着眼看着这个折磨妹妹这么多年的人,一拳砸了过去。 这一拳像是一个信号,几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围上去纷纷动起手来。 场面陷入混乱之时,姜怀序把剩下的那只机械飞虫放了出来,飞虫在她的操控下缓缓靠近刘三荣,之后消失在刘三荣的耳朵里。 第110章 吐真言 动起手的那一刻,乔寡妇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扫视人群一圈,在看见姜桃时她瞬间明了。 “姐姐······原来是你!我原只想做相公的妾,可你、你不该动我的孩子······”乔寡妇睁大眼睛,泪水顷刻间落下。 她焦急地看了一眼被打的刘三荣,直直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求饶:“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怨气只管冲我来,放过相公······求你!” 姜桃不知所措地后退一步,她恨不得刘三荣去死,却不知该以何种面目面对看起来比她更像苦主的乔寡妇。 看着乔寡妇好似被风雨吹打的小白花一般,有爱花之人面露不忍。 “为难一个妇人干啥?冤有头债有主······” 郑王氏打断他,“谁为难她了?不是她自己要跪的吗?你们这些臭男人眼睛都装进裤裆里!” 躲在人群中的姜怀序面无表情地看着乔寡妇演戏,暗暗下达指令。 乔寡妇做戏的动作一僵,脑袋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一般,伴随着耳鸣的尖锐痛意让她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汗珠。 她想开口继续求饶,头痛更甚,令她直接抬手捂住了头。 瘫坐在地上时,疼痛渐弱,却依旧没有消停。 姜正茂见打得差不多了,忙上前制止:“住手、住手!这是干啥?咱是来说理的,又不是土匪,虽说这孙子做事不地道,按着人一顿打可就落了下乘!” 众人:······打得亲爹都快认不出来了,才出来制止是不是晚了点? 有人跟姜正茂说出的话一样的想法,突然被这么点出来,心里总觉得有点怪异。 姜老大和几个汉子总算停了手。 钱秀珠踢了踢蜷缩在一起的刘三荣,见他没有动静,扭头看向姜老大。 姜老大瞪着眼睛看地上刘三荣,这孙子坑害他的,来之前他们商量过了控制好力道不把人打晕,因此他们几人都没下死手。 知道刘三荣这是晕过去了,姜怀序便让刘三荣身体里的机械飞虫开启工作模式。 晕厥过去的的刘三荣呜咽一声,悠悠转醒。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拉扯,扯到极限就是尖锐的疼痛,伴随着耳鸣声,整个脑袋仿佛即将爆开。 “我问你,”姜老大踹他一脚,“你以前是不是喝了酒就打我妹妹姜桃?” 在姜老大出声的那一刻,耳鸣声骤减,疼痛感也渐弱不少,刘三荣把姜老大的问题听得一清二楚,他下意识想要否认,摇头的一瞬间,疼痛再次如浪潮一般袭来,无法承受之下,他只好承认。 “是······是,我对不住姜桃,我猪狗不如!” 说出这句话后,痛感再次减弱,而他整个人已经被汗水浸湿,颤栗不止。 云七和姜二郎敏锐地察觉到了刘三荣的古怪之处,他们齐齐看向姜怀序,却见姜怀序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的场景,似乎全然不曾在意。 听见这句话,姜老大恨恨地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还想再问什么,却被人制止。 “大哥,我来问,让我问他。”姜桃认真地说道。 姜老大一抹脸,背过身去。 “刘三荣,我问你,我可有对不起你?” 刘三荣已经发现让头疼减轻的规律,可天下怎会有如此古怪的事?他还想挣扎一下,一个‘你’字刚出声,就被咽了回去。 如同一只死狗一般,他双眼无神的盯着虚空一处,再也没了挣扎的心思。 “是我,是我对不起你。”他道,“我娶你是因为以前做的混账事太多,只有你继母让媒婆找上门来,说要把你许配给我,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软柿子,就算有个哥哥也翻不起浪来······每回打你,听见你的惨叫声,我只觉得吵,只想下手更重······” 刘三荣断断续续地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不少,说到最后,不光是十里村的人怒不可遏,围观的百姓都义愤填膺地冲刘三荣扔烂菜叶子。 姜桃早已泣不成声。 她止住呜咽,擦了擦眼泪,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是不是你和乔寡妇谋划让人把我和叶儿卖到藏春楼的?” 众人哗然。 “把妻女卖进青楼?禽兽不如啊!!” “他娘的,老子回去拿臭鸡蛋!” “此子不堪为人!” 刘三荣愣了一下,挣扎着坐起身,扯着姜桃的衣摆,疯狂摇头,“不!此事非我所为!我半点也不知情!” 这句话说完,脑袋绵长不绝的痛感没有加重,他瘫软在地。 凄惨的呻吟声陡然在人群中爆发,众人朝发出声音的那人看去,是乔寡妇。 乔寡妇捂着头在地上不停扭动着,本就宽松的衣着在动作间春光乍现。 不少男人的目光逐渐变的淫邪,乔寡妇却无暇顾及,刘三荣否认的那一刻,她的头痛到无法承受的地步。 一瞬间福至心灵,她涕泗横流地高声喊道:“是我!是我干的,是我找人把你们母女打晕送至藏春楼,藏春楼的妈妈与我是同乡,便应了我······” 说出这句话后,头痛渐弱不少,乔寡妇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在姜桃询问刘三荣期间,她持续被啃噬脑浆一般的痛楚折磨着,能够缓解一些对她而言好似久旱逢甘霖,因此她迫切地想说出更多,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把围观众人雷了个外焦里嫩—— “屋子里那个孩子不是刘家的种!” 刘三荣脸色阴沉地瞪向她,“你个贱妇!!” 骂完一句,他又抱起了头。 痛感又渐弱一些,乔寡妇继续道:“孩子中毒也并非姜桃所为,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只要有她在,我就没好日子过。” 围观百姓听的目瞪口呆,“对自己孩子下毒?闻所未闻······” “蛇蝎毒妇!” 说出真话就能减轻头痛,让乔寡妇尝到了甜头,她还在说着:“若非昭郎负了我,若非刘家家底还算厚,我怎会跟了刘三荣?你当这是什么安乐窝不成?刘家一家子都是烂到根上的,刘家老爷子爱财如命,住在一起时平日里买个青菜剩的铜板都得交予他;刘大富是个老不羞,在无人时对我动手动脚,还说要是我敢说出去就对旁人说是我勾引于他······ 不仅老的,小的同样如此,姜桃,你儿子跟他爹像了个九成九,老子嫖,儿子赌,你当他为何不敢替你出头,因为离了刘家,那群追债的非得生吞活剥了他不可!” 钱秀珠冷声道:“你不敢治那些欺负你的男人,逮着一对母女可劲儿欺负是不是?要不是她们母女被人救下,她们差点一头碰死在藏春楼外!” 人群中有人说起自己道听途说来的事,内容便是姜桃母女并未被卖进藏春楼,落在姜桃身上的打量目光霎时间少了不少。 乔寡妇怯生生地辩驳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一个弱女子,不狠一些如何立足······” 姜老大都没正眼瞧过乔寡妇,只道:“我妹子的一条腿得你来还。” 第111章 结束 二爷爷忙上前拦,“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滥用私刑要不得,咱们都是正正经经的庄户人家,哪能随便断人一条腿。” “二伯说得对。”姜正茂附和,他看向两人,语带迟疑,“这两人奇怪的紧,明明咱们也没做啥,他们好似难受的很,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咱们赶紧走才是,万一被讹上了,还咋说得清? 刘三荣和乔寡妇的奇怪之处不只是十里村的人注意到了,听姜正茂这样说,便有人小声猜测起来。 “这两人是不是干了亏心事,心里过不去才这样?” “刘三就算了,寡妇可半点不像愧疚的样子。” “就是,她还觉得自己是苦主呢!” “该是菩萨显灵才是,痛死他们才好!” ······ 姜正茂既这样说了,姜老大自然不会固执己见,只是出气还是要出的,乔寡妇一个妇人,他们不好招呼,只能对着刘三荣一顿教训。 钱秀珠则和郑王氏对视一眼,郑王氏出声道:“孩子哭的声儿都没了,亲家母,咱们把这婆娘扶进去吧,到底还有个要喂奶的娃儿。” 两人说干就干,扶住乔寡妇进了屋。 有人靠近屋子支着耳朵听,没听见啥动静,只能砸吧砸吧嘴巴,心想这群人心肠还怪好嘞,不咋记仇。 等到钱秀珠和郑王氏从屋子里出来,刘家其他人姗姗来迟。 想离开的百姓顿时又有了兴致。 “你们这是在干啥?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一个干瘦的老头挤着来到十里村人跟前,看清楚地上的刘三荣之后,他惨叫一声,推开姜老大扑倒在刘三荣身上哭起来。 “刘老爷子,你来的正好,把我妹子的嫁妆还来。”姜老大道。 一听说要拿银子出来,老头子的声音仿佛被谁掐住脖子一般猝然终止。 他擦擦眼泪,正想开口说什么,地上捂着脑袋蜷缩起来的刘三荣突然惨叫着打起滚来。 脑袋里持续不断的尖锐疼痛使得刘三荣被打得再狠也没能晕过去,反而使他愈发清醒,能清晰地感知到拳头砸在自己身体上的钝痛感,突然加重的剧痛反倒使他头脑清明起来。 他翻身跪在地上,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鼻涕对着刘老头道:“爹,儿子求你了,给他们十两银子让他们走!不然儿子会死的!求你!” 刘老头不想应,当初姜桃嫁来刘家的时候,才带了三两银子的嫁妆,剩下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十两银子也太多了些! 刘三荣无法,只能自己踉跄着跑进屋子里,拿来自己私藏的十两银子颤着手递给姜老大,“大哥、大哥,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是我对不住姜桃,我该死!日后我必定日日跪在佛祖面前忏悔,求你给我解药,我真的遭不住了!” 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这古怪的头痛为何而来,只当是姜家人给他下了什么药,便说了出来。 姜老大觉得他莫名其妙,什么药不药的! 接过银子在手上颠了颠,不再看跪在地上的刘三荣,姜老大高声道:“多谢各位父老乡亲来此为我妹子伸张正义,我姜伯良在此拜谢诸位!” 他冲着人群拱手深深鞠了一躬,十里村其余人跟随其后,接着他大手一挥,一行人拨开人群匆匆离开。 云七见姜怀序乖乖跟着走,扫了一眼瘫软在地上脸色依旧痛苦不堪的刘三荣一眼也加快步伐。 他们身后有人拍手叫好,后来掌声愈发响亮。 暮色渐浓,回到山脚下时,各家都忙活着做饭,站在高处俯视时,只觉一派安然祥和景象。 有人注意到他们一行人,连忙围上去询问情况如何,参与此事的人兴高采烈地述说着在镇上的所见所闻,着重讲述了两人的惨状。 姜正茂还纳闷:“也是邪门,刘三荣也就罢了,乔寡妇咱们都没动她一一根毫毛,咋就像被人揍了似的呢?这不碰瓷吗?” 有汉子道:“装的吧?那娘儿们惯会装可怜!” “俺也这么觉得,一看她那可怜样儿,都有人替她说话!” 众人议论之时,始作俑者姜怀序绕着郑丽娘转悠个不停。 她忘记在镇上买吃的,现在饿得不行。 不少人坠在姜怀序屁股后面当尾巴。 姜薇:“幺妹,你跟我说说镇上是个啥情景?” “问三哥去!”姜怀序想把姜薇以及她带的小屁孩打发走。 姜三郎也去了,只是跟姜二郎一样当了背景板,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要不是不能幸灾乐祸太过明显,他都能跳起来拍手叫好。 “他没空!”姜薇不干,三哥说的哪有幺妹说的好听?每回听幺妹讲故事都跟听茶馆里的说书人说书一般,虽然她没听过说书,挡不住她能想象。 姜怀序看了神情犹豫的刘叶儿,捧着郑丽娘用她买的猪肉做的肉酱饼,咬一口幸福地眯起眼睛,敷衍道:“晚上再说,再说。” 姜薇一跺脚,拿起一个肉酱饼跑去听姜老大吹牛。 “序姐儿。” 见孩子们跟着姜薇跑远,刘叶儿挪着脚步靠近姜怀序,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你有没有见到我哥?” 咽下嘴里的饼,姜怀序摇头,“表哥不在家里。” 刘叶儿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表姐,你不饿吗?”姜怀序塞给刘叶儿一个饼,“我大嫂做的肉酱可好吃了,你不尝尝就亏大了。” 现在他们有两辆马车和一辆驴车,郑丽娘会在车上做些简单的饭食,再方便不过。自从郑丽娘熟练掌握姜怀序买回来的调料的用法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肉酱就是她听姜怀序说过一嘴后自己做出来的。 刘叶儿接过饼子笑了笑,和姜怀序坐在一处啃起肉酱饼来,吃着吃着她忍不住吐露心声:“我听我娘说,哥哥小时很聪明也很乖,我爹打我娘的时候还会跟我爹理论,可后来······” 她哽咽了下,继续道:“自打我记事起,从没见过哥哥帮我娘,我一直以为娘在骗我。我好恨我爹,明明只要他不喝酒,就不会打骂我和我娘,我们一家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 “表姐,你应该听过一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姜怀序轻声道,“花草被浇了太多的水之后,刚开始看着没什么不好,实际上它埋在土里的根已经腐烂。人也是如此。你该庆幸没有看到表哥彻底腐烂的那一面,不然剩余不多的美好也会被摧毁。” 刘叶儿愣愣地看着姜怀序,良久之后突然含泪笑起来,“序姐儿,你安慰起人来,可真与众不同。” 姜怀序也笑起来,想说什么,却被连家来的小丫鬟打断。 “姜姑娘,您现在可有空?我家小姐想找您说说话。” 刘叶儿拍拍姜怀序,“去吧,跟你说过之后我心里舒服许多了。” 姜怀序见她神情没啥不好,便跟着小丫鬟向着连家的休息地走去。 第112章 调教 连家的小姐们听说了姜桃的事,叫姜怀序和她们讲述在镇上的所见所闻。 本来没有吃饱的姜怀序又吃了许多的点心,说到最后都有些吃撑了。 从连家回来之后,他们的驻扎地之前的热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偶尔传来的窸窣人声和远处不知名鸟儿的夜啼声。 姜怀序没有回帐篷,而是走到离驻扎地不远的一棵歪脖子树旁,嗖嗖两下爬上树,坐在上面倾听光屏上刘三荣和乔寡妇的动静。 机械飞虫的用法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简介上只说能进入目标人物大脑,使目标人物产生剧烈头痛和耳鸣。 至于两人为何会产生‘说真话就会缓解疼痛’的错觉,是她通过两人的表现做出的判断,见他们不老实就增强飞虫的活跃能力,说实话就减弱。 这两个小东西花费了她36万积分,优点是可以解除目标人物的绑定,进行回收,目前看来很适合监听和审问,不过进行审问的前提是她掌握足够多的线索。 总得来说还是很划算的。 由于没有画面,她只能听见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偶或传来的痛苦呻吟,中间夹杂着孩子虚弱的哭声。 在她想关掉时,从乔寡妇那边传来嘈杂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人道:“呦,这里怎么躺着个婆娘?嗝,还有个娃儿——” 另一个人道:“这婆娘长得不赖!看那小脸雪白雪白的。” “好像是那个谁,给刘家老三带了绿帽子那寡妇······” “脏是脏了点,这娘儿们真够······不如咱们?” 接下来传出的淫笑声令姜怀序深感不适,她皱着眉头关闭了对乔寡妇的监听。 听得出来乔寡妇母子被赶出了刘家,一个女子遇见两个听起来就醉气熏熏的男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 这不是姜怀序愿意看到的。 就算折了乔寡妇两条腿,也好过看到她被人糟蹋。不是同情乔寡妇,而是不愿看到女子被用这种方式凌辱。 乔寡妇把姜桃母女卖去青楼的时候,许是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倒是应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句话。 把刘三荣那边的飞虫活跃程度加到最大,定时一小时,姜怀序关闭了光屏。 一个小时的折磨,怕是会去掉刘三荣半条命。 一小时后两只机械飞虫如两只落入凡间的星子闪着莹白的光飞回姜怀序面前,收进空间之后,她跳下树向帐篷方向走去。 翌日,一支特殊的两三百人的队伍再次加入了庞大的难民队伍。 所有难民都对他们侧目,见他们都拿着武器,也不敢挨得太近。 十日倏忽而逝,一路走来白日里温度不减,越往崇明府的方向走,沿途的水源越少。问过当地人才知道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下雨,越往前走干旱的越狠。 前有干旱,后有追兵,怎么看都是不给人活路,恐慌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 姜正茂眉间的竖纹一日深过一日。 直到有一日,他们前面的队伍中一个妇人发善心偷偷给一个孩子吃食,却遭到难民哄抢。 哭喊、惨叫、殴打······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人间惨剧。 难民退去之后,那个队伍被冲散,所有的吃食家当都不知所踪,地上横七竖八陈列着不少老人、孩子的尸体,偶尔还能看到青壮年或妇人的。 幸存下来的人身上也带着伤,他们顾不得查看伤势,只抱着亲人的尸体哀哀地哭着,哭声连成一片,似要汇聚成一条河。 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埋藏在心底最深的恐惧在此刻油然而生。 姜正茂无比庆幸他们途中三令五申的那些‘注意事项’,也无比欣慰队伍里没什么脑子不清楚的人,不然哪怕他们有弓箭,也无法抵挡得住这么多难民的攻击。 这一天过后,原本还算轻松的队伍氛围陡然变得紧绷起来。 晚上姜怀序把云七给她的舆图拿出来,就着火堆看起来。看了一会儿,她朝云七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等云七过来之后,她问:“你之前从崇明府到淮安府走的哪儿条道?” 他们现在走的是官道,大多数难民逃难都会选择官道,人多的很。因为绕路的话谁也保不准哪个山头会有土匪出没。 和难民一起走小心一些还能活,碰上土匪就是九死一生。 云七垂眸看了眼舆图,抬手往淮安府和崇明府之间划了一条线,“近道。” “途中可有土匪?” “有。” “交锋过?” “没。” 姜怀序看了云七一眼,心下明了,大概土匪碰上这位也不敢动。 只是对她而言,这位靠不住。 云七有心想隐藏身份,她也不可能挑明他的身份,用他的身份护村民安全,不说云七现在装不起郡王的架势,她还得为以后着想。 万一他记仇怎么办? 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咱们这么多人走近道的话你看如何?” 云七抬眼看她,“给土匪送口粮?” “我说我想劫他们的口粮你信吗?” 云七喉间一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姜怀序。 姜怀序尬笑两声,“吹牛,吹牛而已。” 她又冲姜二郎喊:“二哥!” 等姜二郎走过来,她道:“二哥,咱们走山路是不是更好一些?” 姜二郎只略微想了想,便道:“马和驴子会累死。” 云七先后指着地图上两处,“队伍在此处,往东南走是山谷,地势还算平坦,土匪最爱聚集在这种地方,动手方便,走过这一处,不仅远离官道,也不会有太高的地势。” “也就是说车马可行?” 云七点头。 姜怀序和姜二郎对视一眼,“走这条道土匪虽多,水源也多,碰上水源也不用和其他难民争抢,二哥你去跟村长伯伯说一下,让他和大人们商量商量。” 姜二郎应下。 姜怀序则看向忙碌的众人,眸子里星光熠熠。 接下来村民们好日子不多了,她要拿出自己的老本行调教调教这些人才行。 第113章 正骨 忧心不已的姜正茂听过姜二郎的提议之后,特地找到姜怀序和云七商量。 姜怀序和云七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毕竟是关乎全村人命运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隐瞒。 四人商量了小半个时辰,姜正茂又匆匆找到村里的老人商量。 不等这件事定下来,姜怀序又找到姜老大,“爹,我想给姑姑正骨,我的本事你清楚,除了之前在山洞里给富贵叔正过骨,剩下经我手的都是些外伤,你看你要不要先给姑姑说说?” 这些天,她空闲时间几乎全泡在工具人身上,查阅了不少书籍做了许多次实验才确定最后的治疗方案。 她力气大,姜桃的骨折移位小,因此才能在骨折后支持她继续行走,只要骨折处没有形成骨痂,她就能试一试不动刀子,徒手正骨。 手法她已熟练掌握,这是野外环境中最保守最安全的治疗方式。 姜老大自然相信小闺女的能力,只是不是谁都能有断骨重续的勇气。 他纠结半晌还是问道:“序姐儿,该不会要把你姑的腿打断重新接吧?” 姜怀序没有把话说死,“姑姑的腿在伤过之后没有好好恢复,还一直持续劳作,以至于到现在红肿都没有消退,这种情况骨头大概没有长好,我先试试正骨效果如何。” “竟是如此。” 姜老大面上的难过一闪而逝,一个妹妹一个小闺女他都亏欠良多。 说起来他从没有好好跟小闺女谈过以前的事。 “闺女,你恨不恨我跟你娘?”他眼睛里盛满愧疚。 姜怀序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不该由她来回答。 她想了想,说:“爹,柳氏捡到我的时候你和娘没想过养我是不是?” 姜老大有些无措。 姜怀序勾了勾嘴角,“我想过了,若我是姜哑妹,会恨你们所有人。” 姜哑妹被卖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只知道自己被虐待被卖,这样的境况下如何不恨? 正如她之前跟姜薇说过的那样,愚孝有时是助纣为虐。 客观的说,姜老大和钱秀珠对柳氏的默默忍受也算是导致姜哑妹悲惨人生的一环,只是他们的做法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无可厚非。 姜老大脸上的血色仿佛被瞬间抽空,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姜怀序打断他:“但现在我是姜怀序,我是柳氏捡回来硬塞给你们的,如果你们不给我吃住,我或许幼时就死了。你们养了我平日里姐姐有的我也有,对我也不错,如此也很好了。恶事是柳氏做的,益处也是柳氏和她儿子得的,该恨的人是谁我分得清。” 这才是她姜怀序的真实想法。 这对夫妻收养姜哑妹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孝道’和‘怜悯’,这个时代有的人家即便是自家亲生的孩子尤其是女孩给吃给穿就已经算不错了。 听见这些话,姜老大有一瞬间的眼眶湿润。他抬手摸了摸姜怀序的脑袋:“我这就跟你姑说,只要能治咱就治。” 他转身去找姜桃商量,高大的身影有些佝偻。 姜怀序吁出一口气,这件事算是她和这家人之间最大的问题,现在能够说开,对于日后的相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远处的篝火下,听力敏锐的姜二郎不可避免地听见了爹和幺妹的谈话。 他垂眸静静看着噼啪着溅出火星的火堆,暖色的火光使得他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出深深的暗影。 温润俊美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恍然。 ‘若我是姜哑妹,会恨你们所有人’。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不对,却有两层意思。 皆知姜怀序就是姜哑妹,听见这句话的人都会以为姜怀序说的是从前的自己;可若姜怀序不是姜哑妹,便和原本的意思天差地别。 早就有所怀疑的他倒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仔细回想从前的哑妹,记忆竟是有些模糊。 终究是无端端害了一条性命。 * 帐篷里,姜怀序只留了防潮垫和刚洗过晒过的布单,用酒精把帐篷里所有地方喷过一遍后,又从空间里把准备好的器械拿出来。 一切准备妥当,她打开布帘,把脸上挂着布巾的钱秀珠和姜桃叫了过来。 进来前还在两人手上、身上洒了不少酒精。 两人进去之后,她探出头对围在外面的人道:“该做啥做啥,别在周围晃悠。” 又安慰了句刘叶儿:“表姐,你别担心,要不了多久就好。” 刘叶儿忙点头,被姜薇拉着一步三回头地走开。 拉上布帘,姜怀序对钱秀珠道:“娘,等下我给姑姑扎过针之后,你固定住她的腿,别让她挣扎,我来操作。” “很疼吗?”姜桃忍不住颤着声音问。 “扎针会有一点点疼。”姜怀序用小拇指比了个‘一点点’。 姜桃依旧有些紧张。 钱秀珠忙道:“放心吧,之前序姐儿给她富贵叔治腿的时候,手法可熟练了,这次她看了那么长时间的医书,肯定治得好!” “嫂子,我不是怕治不好。”姜桃露在外面的眼睛弯了弯,“我就是有点子紧张。” 她这些天几乎不咋走动,整日里坐在马车上,大哥大嫂和侄子侄女没有半点怨言,她无比感激,也越发信任。 深深吸了口气,她缓缓躺在了地上。 帐篷里只有一盏油灯,姜怀序借着昏黄的灯光把麻醉药握在手中。 钱秀珠看着比小闺女之前用的银针粗不少的针头,吓得一激灵,眼疾手快地把姜桃的眼睛捂住。 “咋、咋啦?” 钱秀珠:“捂住眼,疼的不狠。” 姜桃纳闷,那不是更疼吗? 心里这么想着她也没挣扎。 简单消过毒之后,姜怀序把麻醉药注射进了姜桃体内。 她用的是局麻,确认麻醉效果之后,就开始了正骨。 有福团扫描骨折处的情况,正骨的过程很快,姜桃似乎也没怎么感到疼痛,只说腿麻。 正骨是个力气活,等看到骨头彻底严丝合缝连接在一起后,姜怀序的额头上已经有汗水冒出,钱秀珠便用准备好的布巾给她擦汗。 最后固定的过程更快,等固定好了之后,姜桃还没反应过来。 “咋这么快?也不咋疼······” 钱秀珠笑,“序姐儿可不会骗人,她说不疼就不疼。” 姜怀序心中滴血,麻醉药花费的积分算是她在现代商城买过的物件中数一数二多的。 还是得练习扎针止痛。 等姜怀序给姜桃交代完注意事项,三人从帐篷里出来之后,姜正茂和村人也没商量出来个结果。 “咱们都是些庄稼汉,跟那些土匪对上不是上赶着找死?你说说这——你们说要干啥?让村民练习射箭?都是门外汉,谁能一学就会?胡闹!” 第114章 还能变大?! 二爷爷沉吟着点了点头,“也是这么个理儿,正茂啊,你说说你咋想的?” “二伯,我能不清楚吗?”姜正茂苦恼地挠了挠头,“您没听别人说越往前走旱得越狠吗?咱们现在还没走一半的路程,也不知道崇明府那里是个什么光景,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 “现在情况算好的,等到粮食、野菜吃完饿到啃树皮的时候,人吃人的事可都有,到那时咱们这么多人和车,肯定是难民眼里的香饽饽,万一一个没留意被人钻了空子,多的是人趁虚而入,到那时照样是一个死。” 剩下的话姜正茂没再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要不就把脑袋别到裤腰上,跟土匪干一场,以后的路就好走许多,要不就时刻警惕,跟虎视眈眈的难民耗着,最好不行差踏错一步。 前者可能没好果子吃,后者也着实耗费心力,两种选择结果都未可知。 众人沉默。 又到了该选择的时候,谁都不想背负这么多人命,迈出那一步。 姜怀序默默注视着,没有开口。这种时候若非没有人提,她身为小辈出声的话就是不知礼数。 实际上没有这些人,她也能把土匪窝端了,毕竟科技差距摆在那里,只是她不能说出口。 一片静默中,姜老大开了口,“成千上万的难民和几百土匪,选哪个?” 这话一出口,让不少想走官道的人动摇起来。 哪边人多哪边人少不是一目了然吗? 土匪人数肯定没有难民多,人数不多就还能抵挡一阵,跟白天发生那事儿似的,难民一冲,还抵挡个啥,全完犊子了! 有人反驳,“难民跟土匪能比吗?土匪可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手上不知握了多少人命,难民不被逼到绝境又不会干出吃人的事。” “等到他们要吃人的时候就差不多疯了,那么多疯子你干的过?” ······ 众人吵作一团。 姜正茂也不管,吵吧吵吧,只要不打起来就成。说不定能吵出来一个结果呢。 他不动声色地挪到姜怀序身边,“序丫头,你说你啥想法。” “我想劫土匪。”姜怀序语出惊人。 听云七说过那群山谷里的土匪盘踞那块地方不少年之后,她真的很想劫土匪。 劫他们那些富的,济这些贫的村民,没毛病。 “劫——!”姜正茂倒抽一口气,一瞬间瞪大眼睛,“你这丫头,疯了不成?!” 姜怀序一本正经地说:“人嘛,都要有梦想,没有梦想的人生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好说话。”姜正茂轻轻拍了下姜怀序的脑袋。 姜怀序没大没小地冲姜正茂勾勾手,知道她个儿矮,姜正茂也不恼,俯下身听她说。 “村长伯伯,咱们有云七啊!” 姜正茂直起身看着姜怀序,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转忧为喜。 “是是是,我咋没想到呢!云七走过那山谷,他既然没事,想必是用了什么法子?” 姜怀序也不说透,只冲他笑。 姜正茂被她笑得心里有点发毛,忍不住又问道:“云七有法子不?” “有是有,可咱们也不该全部仰仗人家不是?村长伯伯,自力更生才是长久之计,射箭还是要练习,我······和二哥、云七他们还得挑些人出来,教一些防身的本事,这事万万不能耽搁。” “有理有理。”姜正茂抚掌,“剩下的交给你伯伯我,保准劝得他们心服口服。” 说完,他就斗志昂扬地加入了吵架、哦,不,商讨的人群中。 姜怀序看着他的背影,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欸?” 一转身差点撞到云七。 “你怎么······”姜怀序刚想开口抱怨,却发现云七的眼神饱含深意。 云七幽幽问道:“又推我出来?” “这不是省事嘛······我错了,对不住。” 说完姜怀序扭头就走。 就是这么的能屈能伸。 帐篷里郑丽娘已经铺好了被褥,姜怀序滚进最里面,眼睛一闭,意识沉进了种植空间。 上一波种的农作物已经全部成熟,被夜以继日、辛勤劳作的种植机器人——福宝全部收下来。 福宝是福团给种植机器人取的名字,姜怀序见福团喊得顺口,自己也跟着喊。 作物被福宝加工完毕后,一堆一堆地放在种植空间,姜怀序原本还担心这些粮食会受时间流速的影响,福团却说时间流速只对种下去的种子有影响,姜怀序便也不想给它们挪地儿了,实在是储物空间装不下。 空间里东西日益增多,有强迫症的福团成了辛勤的小蜜蜂,帮她把空间里的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看着十分顺眼。 而现在福宝正在进行下一轮红薯播种,福团则跟在福宝后面捡福宝刚刚丢下的红薯,之后一口吃掉。 福宝察觉到不对,挪回去继续种,福团继续吃······ 【你是不是有病?】姜怀序忍不住吐槽道。 福团一见自己欺负福宝的事情露了馅,憨厚圆润的小熊猫脸瞬间变的严肃。 【宿主,你怎么能打扰我和福宝的幸福时光?】 【也就福宝不会说话,不然你爹妈准没。】 福团的下巴高傲地仰起,【本团子生来就没有父母,才不在乎!】 姜怀序好奇,【你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 【在我的那个世界,像我这种生物天生如此。】 姜怀序没有细问,对福团道:【说个正事,你能不能变成一只猫猫或者狗狗跟随我。】 福团圆溜溜的眼睛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问道:【宿主!你变了!你不是不想让本团子暴露的吗?】 【正常的猫狗,不带翅膀的。】姜怀序说,【只要你不露出翅膀,别人又看不出你不正常。】 福团更加震惊:【本团子气质卓然,毛毛蓬松,举世无双,愚蠢的人类怎会看不出?!】 说完它又一脸怀疑地看姜怀序,【你不会想让我当你的坐骑吧?】 姜怀序无语至极,【你这么大点,我不把你压扁都对不起我这体格。】 【本团子只是喜欢小小的,又不是真的小小的!】 这下轮到姜怀序震惊了,【你还能变大?】 第115章 肥猫 姜怀序是真的惊了,以她浅薄的看小说的经验来看,福团这个配置实在不该出现在什么星际世界,这纯纯玄幻标配啊! 这时福团也不多说,开始上才艺,原本平板大小的身体迅速膨胀,直到超过比它大上许多倍的福宝,停止膨胀时,它比福宝都高了一个脑袋。 整只熊看起来尤其蓬松暄软,好似整个人都能埋进它的毛毛里,就连它的翅膀都变的尤其的宽大,翼展极长。 【哼,这才是本团子应有的实力,你看到的我的大小只是通过一种特殊仪器干扰你的眼睛从而使你产生错觉巴拉巴拉······】 福团说了许多原理,姜怀序也没听进去,她想撸熊了。 等到福团说的口干舌燥,她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你的本体是什么样?】 福团好似气球一般一下子漏了气,又变成原先的大小,它只留给姜怀序一个圆滚滚的背影,整个脑袋埋进翅膀里,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看福团这个样子,姜怀序不由得发散思维往冷血动物方向联想福团的本体。 得不到的最想要,福团这么喜欢毛毛,自己应该没有。 代入蛇之类的动物后,姜怀序总觉得跟福团太违和。 没有再思考这个问题,她问:【所以你到底答不答应?】 埋在翅膀里的脑袋摇的好似拨浪鼓。 它是高贵的系统,怎么能沦为小小人类的坐骑? 姜怀序早就把福团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她道:【团子,你的毛毛养得越发好,整只熊也帅气逼人。】 见福团的耳朵偷偷支棱起来,她惋惜地说:【可惜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要是让更多人看见,他们肯定羡慕的不行!】 很好,脑袋也出来了。 【我嫂嫂最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了,要能看见你的话,肯定喜欢的不行,每天投喂你。】 【你不愿意就算了······】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福团就从空间里直接跑到姜怀序的面前。 【我可不可以选择成为大熊猫或者小熊猫?】 姜怀序坚定摇头:【不可以哦,大小熊猫都吃竹子,你以后想每天啃竹子?】 在每天吃竹子和吃各种美味的食物中福团只好忍痛割爱,放弃对大小熊猫的选择。 最后一人一统经过商议,可爱又霸气,毛毛还厚的安第斯山虎猫成为了她们共同的选择。 也叫山原猫,濒危物种,图片来自度娘 商量好明天福团的出场方式之后,姜怀序很快进入梦乡,都忘了听一下外头有没有吵出个结果。 第二天,姜怀序早早便起了床。 趁着村民们暂且没有动身,她四处转了转,爬上半山腰趁机洗漱。 山间的早秋云淡风轻,远处是浩渺烟波,近处有泛黄的树叶时不时如蝴蝶蹁跹。裸露在外的皮肤暴露在潮湿空气中,时间久了触感微凉,分外舒适。 她找到一处平坦的地方,拉伸了一下身体,打了一套拳后,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宿主宿主,是不是该本团子出场了?】福团想着自己威武霸气的出场有些急不可耐。 【驻扎地活动的人还不是很多,再等等。】姜怀序安抚它。 福团只好慢慢等。 姜怀序直接坐在地上,静静看着远处的景色。 不知过了多久,福团提醒:【宿主,你二哥在找你。】 【爬上来了?】 【距离你还有两百米。】 【等下我逃你追,别太凶,要不后面跟着我太突兀。】 福团精神抖擞地甩了甩脑袋,【知道了知道了。】 姜怀序折返到山间的小径上,神色慌张地向着山下跑去。 跑到姜二郎跟前,她差点刹不住脚步拉着姜二郎一起滚下去。 “发生了何事如此惊慌?”姜二郎定住脚步担忧地询问道。 阿序面对狼都面不改色,除非是发生更危急的事才会如此莽撞。 思虑之下,他想到了一种最坏的可能:“难不成是附近有南夏人?” 姜怀序还没开口,只听一声猫叫,一只灰白相间的野兽从林间扑了出来。 姜怀序眼前一黑,【你喵什么喵?名字里带个猫真把自己当猫了?】 刚跟福团沟通完这句话,她再次眼前一黑——这次是字面意思上的黑,福团直接把她扑倒在地,还正好扑在她脑袋上。 在倒下的那一刻,姜怀序无比渴望这具身体能高几厘米,不然她也不能受此奇耻大辱。 而一旁的姜二郎只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接着面前的姜怀序就摔在了地上,压根来不及反应。 “这是······猫?” 姜二郎语气有些迟疑,面前的猫有点太······宽、大。 福团冲姜二郎呲牙,扭头又在姜怀序的脸颊边蹭来蹭去。 姜怀序早就没了脾气,送给福团四个字——【滚一边去!】 抬手把它扒拉开。 被姜二郎从地上拉起来时她才看见福团的体型,也不知道是毛太过蓬松还是胖,总之体格比一般猫大上不少,看着跟个小豹子似的。 拍拍身上的灰尘,姜怀序道:“这只······不知道是猫还是豹子,一直在跟着我,我想甩开它来着。” 福团蹭着姜怀序的小腿:喵! 【再喵你就滚回空间吧。】 【宿主,本团子都已经牺牲这么大了,你还要我怎样?!】 姜怀序不理它。 “这不像豹子,似乎也不像猫,体格也不像虎。”姜二郎一时也分辨不出来这只野物是个什么。 “二哥,你把它抓走,太丑了,伤眼睛。” 福团在姜怀序腿边转悠的脚步一顿,【宿主!我要闹了!!】 “丑吗?”姜二郎声音里带着笑意,“它似乎很喜欢你。” 福团:【危言耸听,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姜怀序也不管它,拉着姜二郎就走,福团很有骨气地想立在原地,想了想宿主走远了自己还会弹回去,只好动作敏捷地追上去,一个跳跃立在姜怀序的肩头。 姜怀序被它突然的动作搞得身体晃动了下,扶住姜二郎才算稳住。 【你自己有多重自己不清楚吗?】姜怀序忍住想套它麻袋的心情,咬牙切齿地问道。 福团的身体虽然可大可小,分量却是实打实的,尤其最近吃得多,格外重。 “看来它确实喜欢你。”姜二郎看着姜怀序单薄的身子还要扛个肥猫,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姜怀序一把抓过肩头上的福团,丢给姜二郎,“二哥,它交给你了,让它离我远点。” 说完,她直接小跑着下了山。 第116章 训练 姜二郎伸手想接住这只肥猫,却见肥猫在空中一个翻身,动作灵敏地踩在他的肩头,跳出去一丈远,追随着姜怀序的身影潇洒离去。 面带笑意地摇摇头,他大步跟了上去。 福团的出现使得村民惊奇不已,尤其是孩子们,看见这么大一只猫,把它团团围住,上手就要摸。 福团一个跳跃,直接踩上一个小孩的脑袋瓜儿,跳出孩子们的包围圈,动作优雅地跟在姜怀序屁股后面。 “幺妹,这只猫咋只跟着你?”姜三郎羡慕不已,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猫。 见众人都把福团认作是猫,姜怀序也不纠正,瞅了臭屁的福团一眼,她道:“它可能看我不顺眼,故意报复。” “我也想被它报复,它的毛好漂亮,好想摸好想摸······”姜薇蹲在地上看着福团眼中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翘着修长的尾巴走来走去的福团闻言看了姜薇一眼,仰着下巴走到她的面前。 姜薇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啊啊啊’地扑了上去,一旁的姜芙、姜蓉见状也趁机摸了一把,脸上的欣喜压根掩饰不住。 等福团从魔爪中逃出来之后,它脑壳七荤八素,整只猫被蹂躏的乱七八糟。 它不知道的是,经过这一遭,一个小道消息在孩子中间流传开来——阿序姐姐\/妹妹的猫喜欢别人夸它,夸了就能摸! 福团被蹂躏时,姜怀序也打听到了姜正茂昨晚的理论成果,只有两户人家死活不愿意去土匪眼巴前送死,一户是郑家村人,一户是大槐村人。 姜正茂也不再多劝,只跟他们说想要跟着就一起走,不想跟着随时可以离开,因此此时那两户人家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至于连家人,姜正茂昨晚通知他们之后,连晟只说要考虑一下,一大早连家管事便过来说要跟着他们走近道。 连家人的同行使得村民忐忑不安的心情稳住不少,重新定好路线,众人整装待发,准备启程。 他们得先绕过一座山才能走到那一处山谷,为了防止路上出现什么意外状况,粮食余量不足的人家便商量去镇上囤些粮食,至于水现在还不算紧缺,只需把装水的器具灌满即可。 之前姜怀序在曜州城买了不少东西,都是些好东西,钱秀珠不舍得拿出来,他们从十里村带出来的粮食剩下的也不少,因此没再去镇上买。姜老大和三个郎在把水灌满之后便闲下来。 姜老大看了一直在姜怀序脚边打转的福团一眼又一眼,问姜怀序:“序姐儿,这是山猫?” “应该是。” 姜老大嘿嘿一笑,“我还没见过这么胖的山猫。” “爹,我见过山猫,不是这个色儿。”姜薇道。 “猫不是也有好多种色儿,有啥奇怪的。” ······ 一家人聊着天,又吃了早食,等到了日上三竿,去镇上的村民陆续回来,姜正茂挨家挨户地催,队伍终于在晌午之前动起身来。 望山跑死马,明明那座山肉眼便能看见,他们却硬生生走了两三天的时间。 这天晚上,村民绕着山走了一阵,便打算在山脚下好好歇息一晚,日头还没落下队伍便停了下来。 停下来之后,姜怀序依旧没有空闲时间,队伍中各家半大小子和一些女孩子纷纷拿着弓箭聚集在一起,站得板板正正等待查阅。 奔波了一天,众人都累得不行,孩子们斗志却依旧昂扬,姜二郎和姜怀序也没为难他们,让他们原地休息两刻钟。 另一边各家的青壮年也围成一团,看着却比童子军松散许多,他们坐在地上,中间是牛伯在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大人管大人,孩子管孩子,怎么训互不干涉,训完之后互通有无总结经验,这就是两天中他们商量出来的训练方式。 两刻钟之后,姜怀序眼睛一扫,童子军纷纷噤若寒蝉。站在原地十分自觉地拉伸起来,动作东倒西歪、别别扭扭。不过还算认真。 三天的时间她也算是打出了威名,几乎所有不服她的男孩子都被她揍了一顿,现在男孩子看她的目光中全是敬畏,女孩子则眼睛亮晶晶,都是崇拜。 “郑垣出列,说一下昨天教你们的内容。” 郑垣顶着一张苦瓜脸出列,咬着指甲冥思苦想,“教了射箭技巧,嗯······不就是射箭吗?还有啥?” 姜怀序捏捏手指,笑道:“我来给你演示一遍——” 郑垣下意识就想跑,下一秒整个人瞬间倒地,躺在地上“哎呦”不止。 “姜······你公报私仇!” 姜怀序也不看他,问其余众人:“你们说说这一招叫什么?” 有女孩子举手,“反击勾踢!” 姜怀序点头,“我昨天只是演示了一遍,能记住已经很不错了。” 被夸的女孩子脸色羞赧地笑成了一朵花。 “不过咱们现在只需要练好射箭,做好远战的准备,距离敌人保持三丈远,决不能跟人近战交锋,这是为了保护你们。以后你们若是想学,我就教。” “今日就不干巴巴地练习射箭了,我和我二哥、云七挑上几人带去山上看看,射到野物的话最好,射不到就当积累实战经验。” 射箭射了两天的孩子们瞬间来了兴致,刘叶儿喊道:“表妹,要是射到野物你能不能给我们烤着吃!” 她可知道小表妹烤肉好吃的紧,现在有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好啊,只要你们射来我就烤给你们吃。” 孩子们欢呼不止,众所周知姜怀序家有特殊的调料,无论烤还是煮,吃起来喷香,现在有机会能尝到,简直像是吊在驴子眼巴前的萝卜,令人垂涎欲滴,他们纷纷蓄势待发,就等着姜怀序一声令下他们就往山上爬。 第117章 猎野猪 不是很想掺和的云七靠在树上,静静看着。 一直藏在树上的福团顺着树爬了下去,踩在云七的肩头,姿态悠闲地坐着。 云七嫌弃地看了它一眼,没动。 “云七,来挑人。”已经挑完自己小队的人的姜怀序喊道。 云七没有动作。 福团抬起爪子啪的一下拍在云七的下巴上,催促他快点走。 云七冷着脸对姜怀序道:“把你家猫叫走。” 姜怀序看着云七的脸上印出一个红红的猫爪印,难得心里有点愧疚:“对不住,对不住,福团,过来。” 姜怀序一喊,福团十分乖顺地跳下云七肩头,看着有灵性的很。 成为姜怀序小队成员的姜薇无比羡慕地看着这一幕,自从第一次摸过福团之后,她就再也无法近福团的身,姜怀序之外的任何人喊福团,它都没有半点反应。 等到云七挑选四人之后,姜怀序对剩下来的人道:“你们继续练习,等会儿猎回来野物,大家伙儿一起吃。” 本来还在因自己没被挑中的孩子们闻言又开心起来,自觉地举起弓练习。 约定好只在外围活动,半个时辰后在山下集合,姜怀序三人各自领着自己的小队成员向着山上走去。 只是三个小队还没分开,姜二郎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地上的一坨不明物。 “都过来。”他压着声音对一众小伙伴道。 姜怀序凑过去,地上一堆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排泄物,看着还有些新鲜。 “这是啥?” “看起来像大型猛兽。”云七说。 姜二郎说出了答案:“应该是野猪。” 此话一出,孩子们都紧张起来。 姜怀序扭头向来时的路看去,他们还没有走出太远,当机立断道:“除了二哥和云七,你们剩下的人跟我回去,我叫大人过来。” “我留下!”郑垣不想回。 有人开头,就有人跟从,“我也想猎野猪!” 姜三郎也道:“二哥、幺妹,我也不想回去。” “福团,一人给他们一爪子。”姜怀序低头对福团道。 众人立即不吱声了,这个叫福团的猫跟旁的猫不一样,不爱用爪子挠人,爱用爪子拍人,拍的还挺疼,且它好像能听得懂人话似的,打人的时候却半点不讲理。 “不想走就留在这儿给野猪改善伙食。” 姜怀序转身离开,众人没有犹豫,立即跟在她身后。喊着不想走的几人在姜二郎和云七的目光中也悻悻离开。 路上,姜怀序警告地看了郑垣一眼,“以后想出风头就把我教的那些都学会,之后想送死我不拦你。” 这次,郑垣没跟姜怀序犟,只闷闷‘嗯’了声。 不多时,姜怀序带着牛伯和姜大壮、姜铁头等几个有经验的汉子,跟姜二郎、云七汇合。 “序丫头,你还带着你家福团子去?”牛伯看着姜怀序脚下的福团稀奇道,“这山猫能捕猎吗?” “这只山猫应当挺厉害,要不不能把自己养这么胖。” ······ 几人跟着经验丰富的牛伯向山上走去,一边走一边听牛伯交代:“等下真找到野猪,你们几个小的离远点,万一我们射不中野猪眼睛,射到其他地方,野猪会发狂,你们能跑就跑,跑不动就赶紧上树,总之别逞能······” “知道了,牛伯,你们只管顾你们的,我们三个肯定不让你们费心。”姜怀序道。 越往深处走,树林越茂密。 【团子。】 【前面574米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溪,野猪都在那儿洗澡呢。】 姜怀序不吭声了,他们选择这边山脚下就是因为离水源近就,那处水源恰好是一条小溪,刚才还看见大嫂在那儿接水,看来是野猪的洗澡水。 走着走着他们看见了更多的排泄物。 牛伯脸色沉重起来,大家伙儿也好似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牛叔,看样子不只有一头野猪。”有人道。 “先去看看情况,再做决定如何?”姜二郎提议道。 姜怀序已经从福团的口中得知溪边有七只小猪崽子和四只大的,大的还是母野猪。 公野猪没在其中,算是个好消息,因此她并不着急。 牛伯点点头,“也好,我和铁头去看看,你们先别乱动。” 众人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忽然有野猪的嚎叫声传来,反应过来的人直接窜上了离自己最近的树,还不忘提醒别人。 “快快快,上树,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嗷!嗷嗷嗷! 野猪持续惨叫。 已经爬上树的姜大壮奇怪道:“难不成牛伯已经出手了?” 观看全程的姜怀序忙道:“或许是想把野猪引到咱们这边,准备好弓箭!” 众人觉得有理,立即把箭搭在弦上。 牛伯一阵风似的跑到包围圈中,来不及惊讶牛伯的老当益壮,‘嗖嗖’几声,弓箭和弩箭纷纷朝着他身后的一只大家伙射去。 不知是哪一支箭射中了野猪的眼睛,野猪瞬间发起狂来,横冲直撞着朝姜怀序藏身的树撞过来。 姜怀序尽量稳住身体,又对着野猪连射几箭,可惜野猪皮防御太高,伤害不够,只让野猪掉了点血皮。 又一次猛烈撞击,姜怀序不得已把弓弩丢在地上,刚想顺着树干滑下去,却听福团道:【宿主,让你见识一下本团子的厉害!】 本来安稳待在树上的福团动作迅猛地冲下树,靠近野猪时纵身一扑,野猪似乎感觉到有东西趴在背上,立即停止撞击树,猛力晃动着身体试图把背上的东西甩下去。 福团的尖爪紧紧抓在野猪背上,如履平地般走到猪头处对着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扬起爪子,瞬间溅起一道血线。 野猪的惨叫声更加高亢,本来还在四处逃窜的牛伯瞬间来了劲,他大吼一声,“都下来都下来,压住它!!” 说着他自己身先士卒,趴在了野猪上。 其他几人立即从树上跳下来,离得近的直接扑,离得远的腿部发力,径直冲了过去,姜大壮捡起自己之前扔在地上的木棒,直接对着野猪抡了过去。 这边的野猪还没解决完,站在树枝上的姜怀序远远便看见铁头叔又引了一只过来。 她从树上跳下去,对同样从树上跳下来的姜二郎和云七道:“又来一只,去帮忙!” 第118章 量力而行 姜怀序捡起地上的弩箭,跟在姜二郎和云七身后,刚跑出没几步,远远看见姜铁头绕了个弯,没往他们这边跑。 方才只扫了一眼的姜怀序这才发现哪里是一头? 这分明把野猪一家老小都给引了过来。 她立即把弓弩丢进一旁的草丛中,转身向着姜大壮几人跑去。 此时第一头野猪已经被几人合力弄倒,只剩一口气,躺在地上哀哀叫着。 “大壮哥,借一下你的棒子。”也不管姜大壮是否同意,她直接抢到手中,转身又向姜二郎等人跑去,边跑边喊。 “二哥,你们射野猪的眼睛和它们前蹄大腿,我敲它们脑壳!” 还在被野猪追的姜铁头闻言欲哭无泪地问道:“猪还有大腿呐?” “姜铁头,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咋引来这么多!!”牛伯的吼声响彻山林。 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掰扯这些,众人拿起弓箭对准坠在姜铁头身后的野猪不停射箭。 有野猪便朝着他们冲来,大家伙儿又急忙手忙脚乱地爬上树,躲在树上继续射。 几只小猪仔显然皮还没那么厚,被人射中前蹄就倒地不起,姜怀序在福团的保护下,直接上去给它们一闷棍,脑壳碎裂的声音很是明显。 接着她又看向其他人,有两只大野猪朝云七和姜二郎跑去,姜铁头身后依旧追着一只野猪。 云七和姜二郎有牛伯帮忙暂时还能应付,姜铁头却面露疲态,方才几乎跑出残影的步伐逐渐慢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为啥子只追俺!!”他愤而怒吼。 “福团,上!” 福团:喵! 姜怀序和福团一左一右跑到姜铁头身后的大野猪跟前,福团双爪齐上,一爪一只眼睛。 落地时它脚步灵巧地躲过大野猪慌乱的蹄子,又小跑几步后腿一蹬,跃上铁头肩膀。 铁头正跑的忘我,被福团猛地一窜,吓得身子一软,直接双腿跪地。 另一边姜怀序还在跟瞎眼的野猪纠缠,她手握木棒,猛地朝着大野猪的脑壳砸去,一边追一边砸一边躲,连着砸了好几下,大野猪总算倒地不起。 她微微喘息着看向姜二郎那边,两只大野猪不要命似的撞击几人的树,几人的箭只有姜二郎和牛伯的箭对野猪伤害较高,此时已经不怎么够用了,因此只能躲在树上。 “铁头,你给老子提前跪灵呐?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姜铁头瞬间从惧怕当中醒过神来,扭头一看,姜怀序和那只猫已经朝着树下的野猪跑了过去,他忙不迭地站起身,也跑了过去。 福团又使出了双爪齐下的绝技,一人一猫很快就把一只大野猪解决。 在姜怀序跑过来时,为了防止另一只大野猪注意到一人一猫,姜二郎和云七双双跳下树,云七主动吸引大野猪的注意力,姜二郎瞄准大野猪的前蹄上方,射出一箭。 由于离得近,这一箭直接射穿大野猪的腿,它单膝跪地,怎么也站不起身。 再次跳下树的大家伙儿,再次一个接一个摞在大野猪身上,很快野猪耗尽气力,躺倒在地,牛伯掏出自己挂在别在腰间的猎刀,连捅好几刀才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喘粗气。 半晌他想起来得算账,“姜铁头呢?这王八羔子哪儿去了?!老子要砍死他!” 不远处传来姜铁头的喊叫声:“牛伯,我去叫村里人过来抬野猪!” “蠢犊子!怂货!”牛伯气得捂胸口,他为啥叫铁头来,是他一直教他打猎来着,原想着教的日子也够长,常见的野物也猎了不少,是时候见识见识野猪长啥样了。 结果这货打猎的本事没见长,招猛兽倒是娴熟。 “牛叔,你找的这徒弟不得行,咋见事儿就跑呢?” “铁头铁头,他爹娘为啥给他起这名,他头铁呀!当初死乞白赖求牛伯收他为徒,求了好些日子,牛伯答应的那日他高兴的直磕头,直接给自己磕晕了!第二天醒过来还是活蹦乱跳的!” 大家伙儿哄笑起来。 姜怀序三人坐的地方离和众人有些远。 姜二郎小声问姜怀序:“阿序,你有没有伤到?” 姜怀序摇头,双手撑在身后,抬头看天,“有点脱力。” 姜二郎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进步的太慢了。 “姜怀序。”云七突然出声道。 “嗯?”姜怀序不明所以地看他。 “你只有九岁。”云七低声道,“有些事你不用揽在身上。” 姜怀序一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云七说得对,你还小,不该如此殚精竭虑,要不长不高该如何是好。”姜二郎温声附和道。 “······这种突发情况也不是我揽不揽的问题吧?”姜怀序沉默半晌憋出来这么一句。 长不高伤到她了。 “我以后量力而行总行了吧?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她嘟囔了句。 难道让她眼睁睁看着这些日日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村民受伤或者丢了性命? 她做不到。 福团翘着尾巴走到姜怀序的腿上,窝成一团。 闲谈的大人们注意到它,突然记忆回笼,惊呼道:“这只猫厉害啊!还知道专门抓野猪的眼睛!” 牛伯也面露赞赏:“序丫头真行,直接咣咣照着野猪脑袋砸,她力气大,力道足,我看啊,野猪脑壳都给砸碎了!” “砸碎野猪脑壳?开玩笑哪?” 有人不信,走到他们附近另外一只大野猪跟前查看情况,不多时便青着脸回来了。 他冲姜怀序伸出大拇指,“序丫头,你是这个。” 没等姜怀序谦虚两下,下山的方向传出人声。 “行了,歇也歇够了,赶紧的收拾收拾,咱们把野猪都拉到这儿来······你们歇着吧,刚才出了不少力,这点活儿要不了你们。” 村民来到山上之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这都是你们猎的?!” “一、二、三、四、五······五······” “行了,别数了,你又不识数!快来干活!” “序丫头、二郎和这个云小子出了大力气,不少都是他们三个猎的!”牛伯与有荣焉地高声说道。 这番话又引起村民们一阵惊叹。 姜怀序也没注意,撸了两把福团,“去,把我弓弩拿来。” 【宿主,你越来越不尊重本团子了!】福团不满。 事实证明,让福团帮找东西是最正确的决定,不一会儿,福团就叼着姜怀序的弓弩从草丛中窜了出来。 刚走没两步,福团突地停下脚步,【宿主,赶紧赶紧走,野猪爹来报仇啦!】 第119章 我请你吃肉 在福团提醒她的那一瞬间,姜怀序也听到了远处野猪满是情绪的‘哼哼’声,她慌忙站起身,张口想要提醒。 【野猪后面还跟着六个人!拿着弓箭之类的武器。】 姜怀序心底生出疑问,保险起见,她还是想先让村民离开这个地方。 “我听见林子深处好像有什么动静,咱们动作快点,万一这里的血腥气吸引来猛兽就不好了。” 大家伙儿一听都抬着捆好的野猪就要下山去。 又往声音来源看了一眼,姜怀序放缓步子,打算等村里人都离开之后,就爬上去,等那伙人会不会经过这里发现这里的动静。 一直留意着姜怀序的姜二郎见她神情不对,也下意识放慢步伐,两人并肩时他问:“有何不对?” “我方才听到一点动静,不知是不是听错了。” 姜二郎侧耳细听,除了野猪叫没听见其他声音,不过姜怀序的判断他是信得。 “咱们爬上树躲在这里,看是否有人过来,如何?” 姜怀序正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 两人藏在树上时,抬着野猪的乡亲也走到了驻扎地。没想到能猎下这么多野猪的村民既惊又喜,热火朝天地开始处理起猪肉来。 大的野猪都是两三百斤,小野猪只有一百多斤,全都堆在一起时看起来格外壮观。 姜正茂给村民们发派事情,所有的事发派完之后他突然发现姜二郎和姜怀序竟然不在人群之中。 “云七啊,你可知道他们兄妹哪里去了?是没从山上下来?” 云七也没注意两人的动静,见人没有回来,难得记起自己保护姜怀序安全的职责。 “我再回去看看就是。” 山上,姜二郎和姜怀序躲在茂密的树叶之间,静静听树下人商量着怎么抢下他们的粮食。 “地上这么多血迹,想必那群人收获不小。吃的东西肯定少不了。” “没想到这群人这么有本事,能抓下这么多只野猪,他们的队伍人数肯定不少。” “等小二回来再说。” 被他们称做小二的人正躲藏在山上观察山下村民的动静,见云七要上山来,顿感不妙,野猴一般在丛林中穿梭起来。 他飞快跑回同伴身边,简单说了自己的所见所闻以及有人要上山的消息。 无人人因小二说的村民数量微微呆滞,听见有人要上山,他们当中的老大立即心念一转,想到个主意。 “咱们把这个上山的人抓住做人质如何?” “好法子!” ······ 姜怀序看着这一幕犯了难,她从上帝视角看得分明,这群人没有追上野猪,反而被这里的血腥气吸引,他们着一人顺着村民一路留下的血痕前去探查,果不其然发现了欢呼雀跃的村民。 本想把人射杀在当场的她忽然改了主意,这些人用处极大,说不定能带他们找到土匪老巢。 打定主意,姜怀序看向另一棵树上的姜二郎。 茂密的树叶把两人的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她拿出口罩遮住下半张脸,顺着树滑了下去。 如果想要这些人的性命,她直接在树上居高临下射杀更为有利,既然显露了身形,姜二郎应当能猜到她的目的。 “你们是什么人?” 她的突然出声让几人身体紧绷、如临大敌。 几人缓缓转过身,在看清楚姜怀序的模样之后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几人中的老大开口问:“你又是什么人?” 姜怀序气愤地‘哼’了一声,她指着几人,“我方才听到你们想把我云七哥哥抓起来,你们肯定不是好人!” 说着她就往山下跑,“我要去告诉我爹和村长伯伯,让他们上来抓你们!” “欸——” 被叫做小二的男人一把扑上去抓住姜怀序。 姜怀序意思意思地挣扎两下,没挣脱开。 树上姜二郎看见这一幕,原本焦灼的心情瞬间镇定下来,他稍稍思考,想通了姜怀序这般做的目的。 心下有了计较,他依旧免不了担心,普通猎户不会随便抓人做人质,这个地方又有土匪出没,那么这些人的身份一目了然。 姜怀序一人对上他们,万一遭遇不测······ 眼底的冷冽一闪而逝,姜二郎抬起弓弩,瞄准树下的那群人。 六人中行三的人长着一张国字脸,看着很是正气憨厚,他拉过队伍当中的大哥,小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队伍老大面露沉思,不消片刻,他冲小二摆摆手,“这是做啥呢,咱们又不是土匪,你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 小二委屈,不说他们就是土匪,就他制住的这丫头,年纪小归小,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就挣扎那两下,差点给他怼一跟头。 “把人放开!没点眼力见!”队伍老大微微提高了嗓门。 小二不情不愿地放开手上的小姑娘,一只手还不停地揉着肚子。 “二哥,你连个孩子都治不住?”有人调侃道。 “有能耐你去治,搁这说什么风凉话呢!” 队伍老大走到姜怀序跟前,佯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问她:“小姑娘,你家大人们都在山下?” 姜怀序甩脸不看他。 “三儿,有糖没?” 三儿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块糖递了过去。 乔大把糖放在面前的小姑娘眼前,见小姑娘偷偷用眼睛瞟糖块,还在咽口水,立即放心了大半。 他说道:“你放心吧,我们不是坏人,今年秋收收成不好,我们兄弟几个来山里就想抓几个野物打打牙祭,这不是想着万一来的是土匪,把那小哥抓住,看在我们手上有你们的人也不敢随便动手,我们也能逃掉不是?” 姜怀序皱着小眉头佯装思考,良久才问:“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 姜怀序这才慢慢扭过头,正面直视对方手里的那颗糖,目露渴望。 乔大见状笑出了声,把手上的糖递了过去。 姜怀序确认似的又看了他一眼,见他点头才放心地接过舔了一口握在手心,时不时看一眼,却不再吃。 乔大更加确信这群人就是普通的逃难者,心中的戒心完全放下,开始询问姜怀序关于难民队伍的事。 “奇怪。”乔二挠挠头,看着下山的方向面露困惑。 “咋了?”乔四出声问道。 “这小姑娘他哥怎么还没上来?” 姜怀序一边应付队伍老大,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听得一清二楚,她自然知道云七正藏身在她身后的树丛后面。 再一次解答完队伍老大的问题后,她邀请道:“大叔,我家人猎了好几头野猪,你请我吃糖,我请你吃肉,咋样?” 这话正中乔大的下怀,他没有立即应下,问道:“我们兄弟这么多人,哪儿好意思去你家白吃白喝呢?你哥不是要来找你?怎么还没来?三儿你去看看。” 第120章 来客了 隐在草丛中的云七思考着要不要出去,却听姜怀序道:“我云七哥哥他是路痴。” 乔大疑惑地看向她。 姜怀序解释:“就是不认识路,云七哥哥是中途加入我们的,别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就我知道,他还不让我跟别人说。” 乔大心中疑虑顿消,乔二心底还是觉得有哪里奇怪,只是看着姜怀序稚嫩的小脸,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那好吧,小姑娘,你去带我们兄弟几个见你家大人如何,我们想跟你们交换一些粮食。” 姜怀序认真点头,“好呀,你们跟我来吧。” 她走在最前面向着山下走去,时不时舔一口手中的糖。 乔大和乔三落在最后面,乔大低声问:“可有发现不对?” 乔三摇头,“暂时没有。就是个普通的小丫头。大哥,你放心吧,咱们就先跟在这一伙人后面摸清他们底细,等到谷中两面夹击,甭管他们有多少人,都得给交代在这儿。” 姜怀序耳朵尖动了动,嘴角微微勾起。 血液浸入的土壤的这片土地上,一个人影轻盈地从树上跳了下来,同时窜出来的还有一只黑白褐色相间的山猫。 姜二郎惊讶于福团没有跟在姜怀序身后,刚想把山猫捞起来,却看见山猫朝着一片树丛跑去,钻进树丛后喵呜声一片。 他没有犹豫,立即跟了上去,“姜二郎,你们在做什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姜二郎立即道:“咱们快点回去!” 云七和姜二郎没有走姜怀序走的那条路,而是绕了一圈,马不停蹄地向着山下跑去,紧赶慢赶总算赶在了姜怀序前面。 两人一向稳重,这次却有些莽撞。 姜二郎不顾家人的询问,只让所有人把弓箭收起来。 姜怀序领着乔大六人回到驻扎地时,看到的就是村民热热闹闹处理野猪的场景,之前村民们随身带着弓箭一个也没能看见。 “村长伯伯,我带客人来啦!”她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序姐儿,你带谁来了?” 姜正茂走到几人跟前,“你们几位是······” 姜怀序解释道:“他们就是山里的猎户,想跟我们换一些粮食。” “对对,我们在山上粮食都快吃没了,打猎碰上这丫头就想跟你们村里的人换些粮食吃。” 姜正茂上下打量几人,“你们拿啥换?” 这几个人除了背后背着的弓手上啥也没有,换啥? 他不解地看了姜怀序一眼,却见这丫头冲他眨眨眼,明显是使眼色。 提前藏弓箭,现在话都不敢当面说了?姜正茂心下大惊,几乎已经确定面前这六人不是好人。 乔大和乔三对视一眼,乔三忙道:“我们打得猎物都在山上住处呢,眼下就是想问问你们在这里待到啥时候?” “这——”姜正茂为难道,“我们明日就要启程。” “去往何处?”乔五迫不及待问道。 语气里的急切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 乔大瞪了他一眼,忙说:“莫见怪莫见怪,老五做啥事都毛毛躁躁的,他也是担心你们落入土匪窝,这片地方土匪横行,官府不知剿了多少次,却奈何不了他们,实在是······害!” “倒是听说过此处有土匪出没,可这不是没法子吗?官道难民太多,我们才选了这条道,我们这么些人,土匪想抢怕是得掂量掂量。” 乔大在心底一撇嘴,面上半点风声不露,继续打探起消息来。 一直在冥思苦想的乔二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小姑娘怎么会知道上山的人叫云七?他从始至终都没说那名少年的穿着和长相······ 乔二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他慌张地抬头看向周围,发现这群村民已经把他们围了一圈,脸上是强装出来的轻松。 他下意识一把抓过姜怀序,掐住她的脖子,大声喊:“大哥,我们中了他们的圈套!” 乔大等人被突然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目光扫过四周,发现之前还在谈笑的村民手上纷纷拿出木棒、斧头、菜刀······ 扭头看见乔二手上的‘人质’姜怀序,他紧绷的身体霎时间放松下来,“小二,干得······”漂亮! 一句夸赞还没说完,他眼睁睁看着小二被那小姑娘提起一条胳膊向上翻了一圈重重摔在地上。 他的面前,原本好声好气跟他说话的村长,此时正一脸怜悯地看着他们。 乔大觉得自己土匪的身份不太真实,面前这群人似乎更像土匪。 脑袋一片空白中,他听见乔三一顿吼:“大哥,赶紧跑······” 一句话没吼完的乔三惊得满身冷汗,一直弩箭从他脑门边擦过,直直射在了正张弓搭箭射向村民的乔五。 他缓缓扭头看向箭矢的来处,一个少年拿着弓弩正朝他们走来。身下一阵热流涌出。 一刻钟后,六人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瑟瑟发抖。 姜怀序摸了摸之前被掐住的脖颈,那个叫乔二的人下手挺狠,到现在她颈间还有异物感。 “你说说你,还敢把那群人带回来,你不担心他们敲闷棍把你带走了啊?胆子怎么就这么大。” 郑丽娘一边小声埋怨一边小心地帮姜怀序上药。 姜怀序抬着下巴,也没法直视郑丽娘,“大嫂,不入虎穴不得虎子,这几人虽不是什么虎子,却也是有大作用,我们想要知道山谷内的情形,少不得他们帮忙。” “他们?会帮我们忙?”郑丽娘疑惑。 “会。”姜怀序斩钉截铁地答道。 第121章 香胰子 t 第122章 想逃? 做完之后,接下来就是等待香胰子凝固定型。 就在他们忙活的时候,乡亲们也把猪肉收拾的差不多了。猪皮太过腥臊全部被去除,猪肚子上的肥膘和其他部位大块一些的肥肉全部被堆在一起,准备用姜怀序家的大铁锅熬制成猪油。 坐的太久,姜怀序想站起身却被人叫住。 “序姐儿,听垣儿说你会做香胰子,是这些?”乔三娘上前问道。 “是,乔婶娘,刚做出来的,且得等一阵子呢。”姜怀序递给乔三娘一块,示意她看看。 乔三娘凑近闻了闻,仍有一股子腥气却也有一股桂花香。 “乔婶娘,我方才试过了,用这个净手能搓出泡泡来呢!”姜薇推销道,“幺妹说了,泡泡越多,身上的灰就能被带走,你要是嫌不够香,多揉进去一些花粉就成。” 乔三娘被姜薇几句话说动,她把自己拿的篮子里的东西给两人看,“我带过来一些花粉,好几种花混在一起的,你看成不?” “行的行的。”姜怀序连连点头。 “那成,你给婶娘拿两块,这篮子里头的干桂花、野菊花、艾草都给你了,还有一些砂糖。” “婶娘,我给你捡三块,猪油、猪胰子都是现成的,不好占您便宜不是!这东西放一段时间再使······” 把心满意足的乔三娘送走,有听见动静的女人们聚了过来,尤其是郑王氏,扯着大嗓门喊:“序丫头,给你伯娘多留几块啊!” “多着呢,伯娘你别着急!” 吼完一声她对姜芙和刘叶儿道:“表姐、阿芙,你们在这儿看着吧,我去看看野猪怎么烤。” 得到两人肯定的答复,姜怀序放心地走到自己选好的猪崽子跟前,这乳猪真的有点太大了。 她掐着腰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小猪崽子大卸八块,一块一块来烤更容易入味。 姜二郎已经学会姜怀序的烤肉技巧,因此两人齐心协力准备烤肉。 众人吃上姜怀序的烤猪肉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六个被绑起来的土匪闻着炖猪肉、烤猪肉和蒸好的干粮的香气,胃不停地打起鼓来。 以前不是没吃过猪肉,香气也没这么勾人啊。 其他几人都蔫了吧唧时,乔三的眼睛却在滴溜溜地转,他被绑在身后的手上不时有银光一闪而逝,藏在阴影中的小动作十分隐匿。 吃饱喝足的福团趴在树上懒懒地伸展一下前爪,【宿主,愚蠢的人类想跑。】 【你宿主我也是人类,把前面那个形容词去掉。】 姜怀序咬了一口香喷喷、辣酥酥的烤肉,又吃了口干饭,心底喟叹一声,这才是人过得日子,这般想着她又喝了口熬成奶白色的鲫鱼汤。 鲫鱼是姜二郎从小溪里抓到的,体格不太大,熬汤正合适。 【人交给你了,我还没吃好。】 福团不满地哼了声,它十分怀疑宿主让它现身是为了更好的使唤它。 【给本团子留下一块红烧肉。】 得到宿主的回答之后,福团才从树上跳下来。 麻绳最后一点被割断,乔三紧张地四处张望,发现无人注意他之后才迅速把身上的绳子丢在地上,弯着腰快步躲在一辆板车后面,紧张的呼吸声都重了几分。 突然,两只亮的惊人眼睛从他面前晃过,紧接着凄厉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喊叫出来,他一蹦三尺高,整个人张牙舞爪地想要把缠在他脑袋上的东西甩掉,可脑袋上的东西好似狗皮膏药一样怎么也甩不下来,有人再次把他扣住时,他才得以重见天日。 村民们对于乔三想要逃跑的行为气愤不已,直接在他身上套上个麻袋,围着他踹了好几脚,直到人不动弹了才停手。 这一幕,让心存侥幸的乔大等人彻底丧失斗志,这群人加上这只山猫都让人无法不猜测他们是不是伪装成难民的一群人。 福团翘着尾巴款步走到姜怀序面前,用脑袋蹭了蹭姜怀序的手,趁其不备叼一块红烧肉就跑。 “福团,来,我请你吃肉!” “福团好厉害,它知道那人要逃跑?” “福团子是我见过的最有灵性的猫猫。” ······ 一时间乡亲们对福团赞不绝口,纷纷想要投喂。 这些天他们发现福团嘴巴比人还刁,丢在地上的不吃、脏了的不吃、吃过熟食生肉也不吃······总之不像一个正常的山猫。 不是正常山猫的福团吃过红烧肉后舔了舔嘴巴,为了不受那群孩子们的荼毒,又跳回树上。 吃完饭,姜怀序用粗布搭了个简陋的用来洗澡的地方。 提着热水桶,拿着香胰子刚要走进去,却被人一把拉住。 “幺妹,姐给你搓澡咋样?” “啊?”从没有过这种经验的姜怀序囧了囧,她都不敢想象自己身上能搓下多少脏东西。 “来来来。”姜怀序被姜薇生拉硬拽了进去。 洗好澡之后,姜怀序整个人都蔫吧了,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块躺在砧板上的猪肉,差点被搓掉层皮。 不过出来之后她身上的香气瞬间吸引不少大姑娘小媳妇过来闻。 “我的天爷呀,香胰子有这么香?” 偷偷添加了商城出品的桂花味沐浴露的姜怀序:“······之前在曜州城买了一些香膏,香胰子多加些干花粉也挺香的。” “怪不得!” “不行俺家的娃也得给洗洗,再不洗都看不出来长啥样了!” “是啊是啊,趁着有水还有香胰子,用布挡一下就能洗,方便得很。” ······ 钱秀珠忙完之后,逮着家里的小孩儿一个个都给在水里涮了涮,搓了个干净。 洗干净的孩子们面对面,戳戳这个,摸摸那个,个个兴奋的很,好像重新认识了一遍似的。 可惜还没认全就被大人裹上衣服,带回去绞干头发。 第123章 同一类人 猪骨和内脏炖了不少,被村民们吃的干干净净,逃难路上能吃上荤腥是一件极奢侈的事,吃过这次,众人心满意足。 剩下的野猪肉却成了众人烦恼的事。 他们听牛伯一群人说了抓野猪时惊心动魄的场景,以及姜怀序在其中的功劳,剩下的野猪肉谁也没有提出要拿回自家去,说起来都是百般推辞。 “俺们不过是把猪肉抬下来,处理干净,豁出命的事儿又不是俺们干的,能喝些骨头汤啥的就不错了,剩下的抓野猪那几家分分得了,俺们不占这个便宜。”有实诚人说道。 “这话说得不错,尤其序丫头,我看那些野猪的脑壳都被敲了,可都是她的功劳!” “是哩是哩!” 男人们商量的热火朝天,谈论的焦点姜怀序却正在悠闲地擦头发。 “序姐儿,你村长伯伯让我问你,剩下那么多的野猪肉你打算咋办?”钱秀珠找到姜怀序问道。 姜怀序想了想,“即便是几家分,咱们家也占大头,这么多肉,咱们一家又吃不完,娘,你自留一些,剩下的让乡亲们拿东西来换,无论拿什么来,都给一些,也算是惠及乡亲了。” 这种事情总得把握好一个度,什么都不要容易滋养人心生出伥鬼,要的太多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容易遭人怨恨。 钱秀珠比她更会拿捏其中的门道。 钱秀珠欣慰地看着姜怀序叹道:“你比你姐心思活络。” “阿姐她这个性子也挺好,娘,你没发现阿姐自从上次受到惊吓之后,如今已经懂事许多吗?” 姜薇和姜芙被郑狗子吓得不轻,尤其是姜薇,有时睡梦中都在喊‘救命’,睡醒之后却还是跟从前一般没心没肺,想要彻底走出阴霾怕是还得过上一段时间。 母女俩谈了一会儿心,钱秀珠又去忙了。 一忙忙到夜深众人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女人们又早早醒来,把昨日换来的猪肉全部腌制起来。 钱秀珠则拾掇从乡亲们手中换来的各色物件,其中有不少女人们的绣活、衣服、布鞋,不少路上捡来的山货:板栗、核桃等,少不了的还是晒干的草药,还有人直接用铜钱买,价格自然低上许多。 一大早忙完,等所有人从睡梦中醒来,把乔大等人绑成一串系在马车后面,队伍正式启程。 绕着山从早走到晚,队伍在山谷的入口处停了下来,姜怀序看着不远处山谷陡峭的侧壁,知道进去后想要爬上去绝不是简单的事。 练习射箭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不可能进步神速、突飞猛进,因此姜怀序除了教他们一些人体的要害部位,剩下的就是反复巩固他们听指令的概念。 如今虽尚不能做到收放自如,孩子们听见她的声音也会陆续做出相应的反应。 村里的大人看着她长大,知道她会医术和一些防身的功夫,却不信她能指挥这么多村民和土匪干架,毕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因此他们在和连家的护卫首领沟通之后,决心听护卫首领的指挥。 姜怀序本也没指望全村人都能听她号令,也太不现实了些,有护卫首领坐镇她反而轻松一些。 和云七、姜二郎指点着孩子们练习射箭直至暮色四合,饭香气飘进孩子们的鼻子里,他们立即没了练习的心思。 姜怀序也不阻拦,直接原地解散。 村民们吃饭时,连家人也在吃饭。 向来不怎么露面的连夫人夹了一个鸡腿放进连晟的碗中,悄声问道:“夫君当真要和山谷中的盗匪对上?” 早料到自家夫人有此一问的连晟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才开口道:“这些天我让咱们几个女儿去那边多转转,她们可去了?” 连夫人神情讪讪地移开视线,“咱家几个女儿你是清楚的,向来不喜脏污。” 连晟‘哼’了声,“都逃难了,还摆小姐架子,咱们能顺顺当当去到崇明府还好,若是不能,只有被人生吞活剥的份儿!” 他越说怒意越盛,最后直接一摔筷子:“好好一个郡王就在眼前,现在不去打好关系,待到何时去?你这个当娘的,早该把其中的门道说与她们听,结果到现在没一个脑子灵光的!” 连夫人娘家也是书香门第,比着连家差不了多少,见自己只是担心谷中土匪,却被夫君好一顿埋怨,她只道:“我是见郡王殿下有心想隐瞒身份,咱家女儿若整日往他身边凑,让村民们起了疑可如何是好?到时指不定是结亲还是结仇。” 丈夫看好燕王一派,她却不看好。众所周知燕王殿下不得圣上喜欢,在她看来另外四个王爷比燕王更有可能登上帝位,这也是她不想让女儿和云七接触的原因。 听完这个解释,连晟的怒气散了不少。 “姳儿不是喜欢姜家那个丫头吗?若能顺利穿过山谷,让她多跟姜家丫头来往。郡王殿下既然选择一路跟随那群村民,其中必有缘由,咱们同他们交好利大于弊。” 连夫人虽心中不愿,却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再触丈夫的霉头,只好应下。 村民驻扎地中,引起连家夫妇小吵一顿的云七问姜二郎,“你们有多大把握顺利通过这片山谷?” 这一问正巧击中姜二郎心底最深的担忧。 他沉默良久才道:“说实话,村里人对上山匪我并无胜算。” 那六个山匪说他们那个山头大概有一二百的山匪,但附近别的山头情况他们知晓的并不多,能确定的是,山头林立,土匪众多,想要从谷中过,不脱下一层皮绝无可能。 “那你为何对姜怀序的话言听计从?”云七无法理解。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见识过姜怀序的实力,也看得出姜二郎是个有主见的聪明人,这么个聪明人陪着姜怀序胡闹让他甚是不解。 姜二郎没有反驳这句话,只是问云七,“云兄不觉得阿序的理由很有道理吗?” 云七想了想,不仅有理有据,姜怀序甚至已经把后路想好了——他自己。 “的确······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他神情有些怪异。 “那就是了,既然选择哪条路都是赌,不如赌大一些。与其说我对阿序言听计从,不如说我和阿序的想法一致,我们是同一类人。” 第124章 战前准备 两人之间的对话因姜薇的到来戛然而止。 姜薇把两人叫去吃饭后又来到帐篷外面叫姜怀序,“幺妹,你咋动不动就钻进帐篷里?” 姜怀序撩起帐篷帘子,探出一个头,“知道了,就来就来,别念叨。” 如愿把姜薇打发走,姜怀序集中注意力查看空间里的情况。 本来还是实体的福团如今正在空间里忙碌,它指挥福宝把麦子加工成面粉,把稻谷加工成精米,加工好之后全部用麻布袋接住,直接实现全自动一体化。 加工完后剩下的麦麸和稻壳全部被洒在黑土地上。 看到福宝如此能干,姜怀序也不再盯着,跟福团打了声招呼,意识回笼后便走出了帐篷。 临近睡觉她再次把意识沉进空间时,福团已经把一袋袋面粉和大米转移到医药空间里,她数了数正好二十麻袋。 【宿主,你搞这么多粮食干啥?送土匪啊?】 【你看我像傻的吗?】姜怀序无语,【藏进土匪的山洞里,当做战利品。】 当然了,要是土匪有存粮,她也不必费这个心思。 把可能需要用到的武器全部转移到医药空间里,姜怀序这才睡去。 第二天村民和一众车马刚走进山谷没多久,姜怀序就听见了福团的提醒。 【宿主,有探子,在右边山上。】 专心走路的姜怀序抬头看了看悬在天上的太阳,收回视线时眼角余光瞥了眼右侧。 大概是角度的缘故,她没能看见人。 探子齐大福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盯梢就遇上一群难民,当即喜不自胜地窜进密林,向着半山腰的扬威寨跑去。 “老大老大老大!” 人还没到,一连串的‘老大’扰的人烦躁不已。 “兔崽子!你他娘的叫个屁,有话直说!” 扬威寨大当家坐在垫着虎皮的座位上,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齐大福立即收了声,脸上笑得像朵菊花,“回大当家的话,我见山下有难民路过,还有一家是个大户,有马车有仆人,天老爷呦,他们走过去,丁零当啷一片,这不明摆着送上门给咱们抢的吗?老大,咱啥时去把人抢了?可不能便宜别的山头!” “谁这么长眼竟直接送到咱扬威寨门口?”二当家欣喜若狂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冲大当家拱了拱手,“大哥,等了这么久,总算来了一桩生意,我这就带上弟兄们把他们抓了。” “且慢!” 大当家把人叫住,又问齐大福,“人头?” 齐大福抓了抓脑袋,他光顾着高兴了,压根没数人头,他不确定地道:“跟咱们寨子里差不多吧?反正队伍挺长!” 一身干劲的二当家虎目圆瞪,“饭桶!平日里怎么跟你们说的?再探再报!报不明白老子把你小子宰了喂狼!” 齐大福高高兴兴进门去,颤颤巍巍出门来,也不敢耽搁,软着两条腿又跑了一趟。 这次没用多长时间他就又跑了回来,“大当家的,二当家的,这队人有两三百人,那大户的车队边还有不少护卫,怕是不好对付······” 堂中有人道:“两三百人又如何?除去老弱妇孺也剩不下多少,这群人绝不能轻易放过!” “是啊老大,咱们都多久没开张了?乔大他们几个都去山上打猎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咱们总不能坐吃山空啊。” “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怕他们作甚!” ······ 大当家只略微思忖,便开口道:“这次我亲自带队杀上一回,二弟你留在寨中坐镇,静等为兄的佳音!” “杀!!” “杀!杀!杀!” 喊杀声响彻山林。 山谷中的姜怀序两指放进口中,清脆的呼哨声响起,听见这声哨音的孩子们立即拿出自己的弓箭,越过大人聚集在姜怀序身侧。 乡亲们早已见怪不怪,他们知道这是姜怀序召唤童子军的方式,之前也发生过几次。 队伍依旧缓慢前进着,和以往的轻松不同,这段路所有人都在时刻警惕,唯恐路边的草丛窜出什么人来。 “记得我之前跟你们怎么说的吗?” “记得!蹲在大人们脚下,只管瞄准人射箭!” “万一被冲散,三人一组背对背,慢慢向大部队靠拢!!” ······ 见他们记得清楚,姜怀序满意点头,脸上却是难得一见的厉色,“记得牛头村吗?” “那个全村被杀害的牛头村?”郑垣问道。 郑家村和大槐村和十里村人汇合的路上他们路过牛头村,当时并不知道那个村子里全部是死人,还是后来十里村人告知他们的。 听过之后所有人都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凉气,后怕了许久。 “是,你们得清楚一件事,如果咱们输了,和牛头村人的下场没什么两样,或许还会更惨,没用的老人、反抗的人他们会直接杀了,小孩肉嫩他们不会杀,只会留着等到没有吃食的时候杀了吃。” “啊?!”有小孩惊叫出声。 “阿序姐姐,你是不是在骗我们?” “呜呜呜,我不要被吃掉!” 哭声仿佛会传染,一下子不少孩子眼眶中噙着的泪摇摇欲坠,甚至有人直接哇哇大哭。 离得远的村民一脸懵逼,不知道为啥走着走着这么多孩子哭起来,离得近的村民也是满脸恐惧,因为他们知道姜怀序说的是真的。 被逼上绝路的时候,不吃人反而成了稀罕事。 队伍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姜怀序高声道:“三息。” 两个字落下,哭声愈发小,最后消失。 姜怀序扫视着眼前这些熟悉的脸庞,声音既清脆又坚定,“我不是在吓唬你们,我知道你们年纪虽小,一路走来也看见不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不是所有事都会等你准备好之后才发生,如果现在土匪就打过来,你们只需做两件事——记住我之前说的话以及听指令。听懂了没?” “听懂了!” 嗓音稚嫩却整齐。 第125章 大获全胜 思想准备工作效果很到位,队伍短暂停了一会儿之后,便继续行进。 姜怀序对懒洋洋趴在马车顶上的福团道:【你去前面,有什么不对赶紧跑回来,叫两声示意大家。】 福团平日里神出鬼没,众人早已习惯,因此看它跑远也没有做声。 没一会儿,福团瘸着一只后腿返回,血不断从抬起的那条腿上滴下,沿着它跑动的路线滴了一路。 福团嘴里‘喵喵’地叫着,声音急切,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发生了意外。 突发状况让村民们一时不敢往前走。 姜正茂弯腰想要抱住福团,福团十分轻易地躲开他的手,继续朝姜怀序走去,嘴里呜咽声不断。 姜怀序弯腰把福团抱在怀里,佯装认真地看了看福团的后腿,最后对大家伙儿道:“后腿被划了个口子,不是很深,伤口整齐,不像是石头划的,像是匕首之类的武器划的。” 姜正茂听懂了这话的意思,他心弦一紧,高声道:“大家伙都把弓箭亮出来!” 一声吼,外围的村民立即拿出弓箭快速走到最前面交叉站队。 连家护卫听见动静,手握大刀走上来,神情警惕地看着前头的动静。 姜怀序一个哨音,童子军立即半蹲在大人们脚边空隙中,手握弓箭的手虽有些颤,小脸却清一色的坚毅。 扬威寨的土匪赶到的时候还没亮出自己的词儿,首先看到的就是难民们拿着竹弓竹箭严阵以待的情形。 从未碰见这种情况的土匪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上前。 扬威寨大当家却是不惧的,混了这么多年的江湖,要是被这点阵仗吓住,他这个大当家白当这么多年! 目光扫过人群,看见被护卫押解着的熟面孔,他只装看不见对方眼底的哀求,高声喊道:“道上的规矩,走这条道儿得给我们扬威寨过路银,你们是想乖乖就范还是想抵死顽抗?” 两辆马车被牵着来到护卫身后,姜怀序、姜二郎迅速爬上车顶,手持弓弩双双射出一箭,权当回答。 堪堪躲过一记来势汹汹的弩箭,大当家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给我上!不留活口!” “放箭!”护卫首领扯着嗓子喊道。 山林中讨生活的山匪身形灵巧,反应迅速,在发现对面的难民射箭的准头不高时,他们顿时兴奋起来,挥舞着手上的各色武器,迅速逼近。 童子军在射了几箭之后,被姜怀序反复摧残的幼小心灵在敌人面前奇异般地稳定下来,随着土匪靠近,他们的准头逐渐变高,虽然力气小对山匪造成的伤害不大,却成为了对方路上的绊脚石。 在山匪因为疼痛而停顿的几息,大人们拉起弓瞄准,射中之后的伤害比童子军高了许多倍。 越往前箭矢越多,一个个伤害不大,可这么多叠加在一起不容小觑,一时之间山匪也不能靠近半步。 至于高处的姜怀序和姜二郎他们拿着弓弩把山匪中比较靠前的人一个个射杀,两个人在这么多次的危机中已经培养出了默契,因此应付自如。 姜怀序一心想找到山匪头目的踪迹,却发现这个头目着实鸡贼,他的身前一直挡着两个人,其中哪个受伤,直接弃了重新拉上一个。 观察到村民的竹箭还算充足,姜怀序便没有直接解决那人。 实战经验难得,能多训练他们一会儿就训练一会儿。 几轮下来,山匪折了不少人,有人看见同伴的身体上扎了不止一支箭,好似刺猬一般,逐渐心生退意。 “老大,他们远攻咱们近战实在打不过啊!” “对啊,要不······”撤了吧! 原本对难民分外不屑的大当家此时也萌生了回寨整休后再战的念头。 他并不觉得他们没有干过这群人的实力,武器方面的他们确实处于弱势罢了。 “他们想跑?”云七道,尾音上扬,语气却十分笃定。 “追击!”姜二郎高声喊道。 因占领上风斗志格外昂扬的村民立即追了上去。 “射箭!” 还来不及跑远的山匪们被又一次袭来的竹箭射倒在地,惨叫声回荡在山谷,听起来分外凄厉。 扬威寨大当家在两人的掩护下,连滚带爬地跑回山上,在他觉得自己总算能松一口气时,一只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飞虫飞进了他的耳朵里。 大获全胜的村民来不及庆祝,听见有人喊‘把人全部抓起来’,立即弯腰拉起眼前被射成刺猬的山匪。 不少山匪挣扎个不停,也不知是谁,手握着山匪身上的竹箭就往里扎,其余众人纷纷效仿,山匪的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等把人都聚集在一起,护卫首领对村人道:“这些山匪的手上或多或少沾有别人的血,而且他们见风就长,放任他们活着离开,只会在别处再次聚沙成塔,到时又是一个扬威寨,依着我们家主的意思,直接把人杀了便是。” 村民们都还没从胜利的喜悦中缓过神来,自然也想不到接下来的事,听护卫首领这样说,他们齐齐看向村长姜正茂。 姜正茂也在恍惚,他们一群泥腿子打败了山匪,放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竟然实现了!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他缓步从人群中走出来,稍微思忖了片刻,便道:“不瞒你说,咱们这些人从未经历过这种事,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不过有个道理咱们清楚得很,恶人就是恶人,做下恶事就得承担后果!” “既如此,他们就交给我们吧,诸位可先行一步。”护卫首领应下此事让开了一条道。 第126章 入虎穴 坐在马车顶上的姜怀序却道:“给我留下一个人。” 众人纷纷抬头向她看去。 姜怀序从马车上跳下来,伸手一指,手指定在齐大福的身上。 正垂着脑袋小声嘀咕的齐大福只觉得周围静了静,抬头一看,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定格在他身上。 自认逃不过一劫的齐大福缩了缩脖子,抹了把眼泪,带着哭腔问道:“死之前我能不能看我爹娘一眼?” 姜正茂一愣,气道:“你讹人呐?你自个瞅瞅抓的这些人里哪个能当你娘?” “我娘在山上被关起来了······”齐大福哽咽着说道,“要不是这样,我咋能成山匪?” “你爹娘还活着?” “老大说活着。” “你亲眼见过没?” 齐大福摇头。 姜正茂没见过这么傻的,“你都没见过咋能确定你爹娘在山上?” “我老大说只要我立下大功就让我见爹娘。” 姜正茂觉得这人蠢得不像是有胆杀人的人,继续问:“你老大都让你干啥了?” “让我看门。” ······ 又旁敲侧击问了齐大福许多问题,最终姜正茂确认齐大福刚入伙没多久,之前一直在看门,也就这几天才混上个探子的活,第一个被他盯上的就是他们一群人。 也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点儿背。 于是他对护卫首领道:“这人的性命先留下吧,手上还没沾血,脑子也不活络,算不得威胁。” 护卫首领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没有阻拦。 别的山匪看见这一幕,争先恐后地想要自证清白,表示自己从未杀过人。 姜正茂也不能一个个审问,于是直接把乔大揪过来,问他那些人都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要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就可以对乔大从轻处罚。 统统对过一遍后,也只有齐大福这么一朵奇葩。 之后村民们先行,连家马队次之,留下几个连家护卫殿后处理那些人。 其他村民不知道,姜怀序是眼睁睁看着护卫把人一个个割喉,随意挖了坑就地掩埋。 扬威寨,大当家一边处理自己蹭破皮的手,一边不厌其烦地对二当家讲山下那些难民有多么可恶。 “二弟你是不知道,这些人随身带带着弓箭,咱们自己却只带着近战武器,这要怎么打?” “难民队伍里,两个爬上马车车顶的人准头真不错,老子差点把命交代在那儿。” 二当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对于这些小事他压根不感兴趣。 “大哥,你该让我去会会他们!” 大当家的呼吸重了几分,脸色耷拉下来,“你去能以一当百还是咋?照样是个死!齐大福那个憨货压根没有查探清楚那群人的底细,突然拿出来那么多竹弓竹箭搁谁谁都得输!娘的!要是让老子再看见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说到这儿他虎目一眯,“你觉着折了那么多弟兄是我的缘故?!” “咋会这样想?”二当家闷闷地道:“一群难民而已,哪有那么玄乎,咱们把人都叫上,不就是弓吗?咱又不是没有,直接跟他们对着射!他们竹箭咱们铁箭,看谁射的过谁!” “你·······啊啊——” 大当家骤然惨叫起来,吓得二当家赶紧抬起头看他,只见原本还正常的大哥双手抱头,脸上扭成一团,痛苦又狰狞。 “大哥······大哥!你咋了啊?!来人,快来人!” 扬威寨陷入一团混乱之际,姜怀序正套齐大福的话。 之所以能注意到齐大福,是这人哭得实在挺惨,边哭边喊娘,其他也有哭了的人,都是因为害怕自己会死,吓得。齐大福显然是在真心实意地哭自家娘。 “我问你,附近有没有村子?” 齐大福依旧被五花大绑,不过已经不哭了。 “村民都被山匪掳走了,哪儿来的什么村子。” “那你做山匪之前是干啥的?” “我就是被掳的山民啊。”齐大福嘟囔着说了句,奇怪地看了姜怀序一眼。 他觉得姜怀序问的净是些没用的,一个小屁孩,问来问去的做啥子? “附近的山头你熟悉不?” “当然熟悉,我从小在这一片长大的。附近山头的山匪每次想要把我们村子的人掳走,我们就跑进山里让他们找不着,要不是我娘病了我和我爹背着她走动作慢了点,我们也不会让扬威寨的追上······” 又问了几个问题,姜怀序就没再问下去,再问又要哭了。 齐大福既然从小长在此地,不会不知道自己爹娘被山匪掳走会是什么下场,只是在自己骗自己罢了。 “你,前面带路,带我们去扬威寨的老巢。” “啥?”齐大福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没见过难民上赶着找山匪的。 姜怀序十分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齐大福惊掉了下巴,“你、你、你们疯了?” “想不想去找你爹娘?” 齐大福立即不吱声了。 他一咬牙:“好,我带你们去!” 姜怀序没有让村民凑这个热闹,她带上姜二郎、云七和福团跟在齐大福后头悄悄上了山。 这次上山她只说是来踩点的,山匪数量还有不少,带着一群村民攻进人家寨子里,怎么想都不太现实。 走了会儿狭窄的山路,一个看起来有些简陋的寨子出现在四人眼前。 四个人借用地势掩藏住身形,听齐大福讲述寨子里的布局。 “······大堂是大当家和二当家最常待的地方,大堂后面有个屋,他们现在估计就在那屋里商量事儿,每回抢完东西都这样。” 云七远远看着大堂前有人不断地进进出出,心生奇怪:“怎么这么多人?” “啊?大当家的该不会要打你们去吧?” “哎哎哎。”姜怀序不满,“你语气干嘛这么兴奋,打我们你很开心?” 齐大福立即收敛表情,头摇的看不出五官,“不是不是,我没有。” “你爹娘被关在哪里?”姜怀序问。 齐大福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被关在后山。” 【后山倒是不少人,没有被关着,全是看守。】福团道。 【看守什么?】 【粮食、武器啥的。】 就在姜怀序和福团交流时,忽然听到一声厉喝—— “什么人!” 第127章 骗死人不偿命 顺着声音看过去,三人这才发现他们只顾着大门口,却没看见左侧竟然有个了望台,了望台上那人站起来就能把寨子前面的景象尽收眼底。 福团光顾着扫描大当家的惨样,别的地方扫描得不仔细,也没能及时告知姜怀序。 姜二郎和云七本就不怎么信任齐大福,眼见被人发现,看着齐大福的目光愈发严厉。 “我没注意上面······” 齐大福的解释很苍白。 “咱们绕后如何?”姜怀序提议道。 姜二郎微微侧身看一眼寨子里的情况,发现他们的那人正带着人往他们这边赶。 “走!” 四人立即在树木掩映下往寨子后方奔走。 刚走出没多久,姜怀序就听到了福团的提醒——【宿主,有一些人正往你们这边赶过来。】 【叫得援兵?】 来的速度这么快? 【emmm,没有注意到,凑巧吧!】 姜怀序看了一眼姜二郎和云七,现在提醒太过突兀,还是静观其变吧。 过了一会儿,四人恰好在一个转角处和几个拿着武器的人碰上。 “谁!” “你们哪儿来的!” 姜怀序四人看着他们没有回答。 这时,一直追在他们身后的人也跟了上来,两队人把姜怀序四人前后夹击,气氛顷刻间剑拔弩张起来。 “我能······” 姜怀序的声音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突兀,对方也没给她把话说出来的机会。 有人大喝一声:“把他们抓起来!” 姜怀序恼羞成怒,从小布袋里拿出弓弩冲着说话的那人射了一箭。 “啊啊啊啊啊,我的腿!” 那人捂着被弩箭射穿的腿在地上打滚。 痛苦的惨叫声让所有人停下了动作。 齐大福恍惚地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在地上打滚的那人,又看了看姜怀序,怎么也想不明白三人中咋是这个年纪最小个儿最矮的小女娃最凶残。 山匪们也被突如其来的一箭震慑住,不敢再有动作。 “我们来跟你们扬威寨寨主谈个话,能否请各位带个路。” 看起来是在询问山匪们的意思,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一个离他们比较近的土匪不屑道:“你们算什么东西,凭啥想见我们老大就让你见?” 姜怀序一笑,“我确实不算什么东西,不算什么好东西。” 话音落下,她另一只手闪电般甩出一抹银色。 说话那人的喉咙中间被扎入一根银针,银针有半截露出皮肤表面,他的身体瞬间僵直不动,接着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山匪们纷纷后退几步,面露惊恐。 “你、你使了什么手段?!” 姜怀序不答,只是道:“我手上还有毒粉,正巧找不到人来帮我试毒,不如拿你们来练练手——” 她做出往怀里掏什么的姿势。 山匪见状,又连滚带爬地后退几步。 有人道:“我带你见我们老大!” “是是是,带你见,带你见!” 姜怀序收回空空如也的手,“走吧。” 路上,姜二郎悄声问:“真有毒粉?” “骗他们的。”姜怀序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四人还没走进大堂,就听到有人在嘶吼。 “滚!!全都给老子滚!” 紧接着就是打砸东西的声音。 进入大堂,坐在主位上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对着一个身形清瘦的背影发脾气。 “······查不出来什么原因?养你干什么吃的?!” 男人捡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砸了过去。 仔细听可以听见砸到骨头的闷声。 清瘦男人垂着脑袋硬生生挨了这一记砸,没有言语。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还想说什么,看见姜怀序四人不耐烦地问道:“这几个小子哪儿来的?来作甚?” “回二当家的话,他们来找大当家······” “没空,哪儿来的滚哪儿去!”二当家把手上的茶杯重重按在桌面上,猛地站起身往后面走去。 “二当家,扬威寨大当家应当十分愿意看见我们。”姜二郎气定神闲地道。 二当家停下脚步扭头看他,眼底的暴躁和戾气仿佛化成刀剑直直向姜二郎射来。 “小子,谁给你的勇气说出这样的话?” “我。”姜怀序站了出来,正面对上二当家,“我略会一些医术,或许能治好大当家的病。” “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竟有胆子说出这样的大话——”二当家转过身去,声音里蕴含着怒气,“把他们几人拖下去弄死,丢进山里喂狼!” 身边的山匪立即朝四人袭来,姜怀序躲过朝她砍来的一刀,抬脚猛地一踹,砍向齐大福的一个山匪和齐大福来了个面对面亲密接触。 “和本来制定的计划未免偏离太大!”云七躲过一击,反身踢向后方朝他袭来的人。 姜怀序问:“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云七冷漠脸:“有的话问你作甚?” 几个武功不怎么样的小喽啰三人应付的并不吃力,可随着时间缓缓逝去,不少山匪逐渐反应过来,加入战斗。 “啊啊啊啊啊!” “二当家,你又咋了?!” “拦住他,快拦住二当家的!”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刚才还怒气冲冲的二当家此时赤红着一双眼,双手抱住脑袋,发狂一般朝着门口撞去。 姜怀序松下一口气,立即从小布袋里掏出准备好的布巾递给姜二郎和云七,自己也戴了一个。 “你戴这个干啥?” 齐大福鼻子上挂着血,愣愣地问道。 “原先我还不确定,现在看到二当家的也染上了,忽然就知道他和二当家得的是什么病了。” “什么?” 大堂中的所有人齐齐看向姜怀序,就连脑门上被砸出一道血印子的男人也直勾勾看着姜怀序。 “一种能传染的疯病。”姜怀序一本正经地道,“难民里就有这种人,最后死的那叫一个惨。” 姜二郎、云七:······ 满脸警惕地听她胡说八道。 有人想到大当家今日刚和难民打了一场,就染上了这病,接着二当家也染上······顿时站都有些站不稳。 有人满怀期待地问:“可有解救之法?” “有是有。”姜怀序为难,“就是有些复杂。” “你说就是!” “毒素需要从人体内排出去,你们只需要山上山下跑十个来回,回来之后药浴,泡上六个时辰即可。”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我从未听说过如此古怪的解毒法子。”清瘦男人忽然开口道。 姜怀序看他一眼,“你们爱信不信,这法子是我从一个老者手上得来的,我们也是难民,就是用这个法子才没有出现疯病的症状。” 齐大福本来脑子里乱成一锅粥,闻言,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第128章 自相残杀 山匪见跟他们一起的齐大福都信以为真,瞬间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外面和里面双重哀嚎声如同一座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底。 有山匪慌不择路往外跑的,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还有人问姜怀序,“药浴是什么药?” 先前没留意这一点的山匪停下动作,纷纷看向姜怀序。 “药材倒是些常见之物,只是你们大当家二当家这么快发病,你们当真能在短时间内凑齐药草救下这么多人?” 还心怀希冀的山匪霎时间面如死灰,瘫坐在地。 大堂外二当家的哀嚎声已经逐渐远去,屋子里大当家的痛苦呻吟也缓缓变弱。 有山匪忽地扬起手上的武器,扭曲狰狞地看着姜怀序四人,“反正我们都要死了,死之前拉上你们垫背也不算白来一遭!” 这句话提醒了山匪们——疯病是面前之人带来的。 他们看向姜怀序三人的目光顷刻之间沾染上杀气,同时握紧手上的大刀。 姜怀序见状却半点不惧,扬声道:“我们有解药!” 已经丧失理智的山匪们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杀掉难民,夺取药材。 “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们的?” “拿命来!” 有人冲到三人面前,提刀要砍,被挡在姜怀序身前的姜二郎一箭射中心口。 鲜血洒在大堂之上,姜二郎冷峻的目光扫过面前众山匪,“你们大当家都没有做到的事,凭什么以为自己能杀掉我们夺取药材?” 被戳中心思的山匪闻言缓缓止住动作,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不得不重新衡量起双方的实力。 这时云七忽地开口,“奉劝诸位,时间不等人,先跑山,跑完之后再商量一下药材究竟分给谁才是正经。” “什么意思?” “难不成药材不够?” 姜怀序和云七的视线交错,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 山匪们吵闹不休,姜怀序适时出声:“先前我们经过曜州城确实囤了不少药材,只是一路上用得差不多了,现在大概只有二十人的量,谁生谁死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劳烦诸位做个决定才是。” 不少踌躇不休的山匪立即跑出了大堂,手上的大刀被丢在地上。 有的山匪则站在原地,捏紧手上的刀,脸上的神情阴暗不定。 不多时,留在大堂中的人只剩下五人。 姜怀序看向之前的清瘦男子,这人自从质疑过一句之后再没出声,甚至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大哥哥,你难道不想要药材吗?”姜怀序关心地问他。 清瘦男子:“在下略懂一些医术。” 只一句话,没再多言。 关公面前耍了大刀,姜怀序也不尴尬,“大哥哥,你身有一技之长,为何和山匪们同流合污?” 清瘦男子垂眸不言。 姜怀序只是顺口问一句,也不在意他是否回答。 去查看大当家情况的姜二郎对几人道:“人已经昏死过去,查看不出什么原因。” 他的视线最后扫过姜怀序,在姜怀序从容不迫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就在这时,大堂外忽然传来凄厉的吼叫声。 姜怀序三人对视一眼,立即走出大堂查看情况。 只见山寨门外,有山匪正把刀从自己同伴的后心中拔出来,整个人犹如从地狱最底层爬出来的恶鬼,扭曲成令人胆寒的模样。 “这就是你的目的?”云七在姜怀序身后问道。 上山之前谁都没有料到他们会被人发现,如果姜怀序不是提前考虑好所有突发情况,短时间内生出这种急智着实让人叹服。 姜怀序没有回头,“都是一些作恶多端的大奸大恶之人,落在我们手上也是死,自相残杀有何不好?何必脏了他人的手。” 语气冷漠至极。 姜二郎在心底喟叹一声,神情淡淡地道:“他们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云七闭口不再多言。 再次回到大堂,齐大福已经从呆滞中逐渐恢复过来,见到姜怀序他一把抱住姜怀序的腿,“丫头,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啊啊啊——” 福团迈着猫步路过他,一爪子拍了上去,世界瞬间安静。 姜怀序把福团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没见到你爹娘之前,不会让你死的。” “那······”齐大福捂着嗡嗡作响的脑瓜子,“我也跑山去?” “等会儿给你扎几针就成,起开。” 把齐大福扒拉到一边,姜怀序随便找了个座悠悠闲地坐了下去。 山下,前往扬威寨的小径入口被连家护卫把守着。 尽管没有山匪出现,村民们依旧不敢松懈,中间的老弱妇孺被围的严严实实,外围拿着弓箭的大人们保持着警惕,就连童子军都睁眼圆溜溜的眼睛不断巡视周围,无论女人们怎么劝都憋着一股劲不肯休息。 阿序姐姐\/妹妹走之前说了,他们这是收缩阵型,为的是保护中间的亲人。 他们也能保护家人了!嘿嘿。 一想到这个他们就半点不觉得累! 严阵以待的村民在等了许久之后,倒真让他们看到了山间小径上树木遮掩的幢幢人影,坐在地上休息的人立即警觉地站起身,握紧手上的武器。 “啊——” “你疯了吗?!” “我不想杀你的,我只是、只是想活下来!” 一句话说完,又是一声惨叫。 村民们听得一头雾水,他们还没动作,怎么就好像打起来了? 听见动静倒退数十步的护卫们却看得分明,杀人的和被杀的打扮相似,似乎是寨子里的人在内斗,且斗得很是激烈,短短一会儿功夫他们已经看见三人被杀。 不经意间和距离谷间不远的一名山匪视线相撞,刚杀了人的山匪看见他们却好似看见瘟疫一般,害怕的磕巴都没打一下,又跑了上去。 蜿蜒的山路在他们脚下好似坦途。 护卫们面面相觑,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第129章 事态稍定 山匪们之间的内斗并未持续很久,杀到最后所有人都杀红了眼,以至于最后存活下来的人所剩无几。 就连扬威寨二当家都没能幸免于难。 从扫描结果来看,这个二当家脾气暴躁,把手下小弟当猪狗使,不少匪众在心底对他怨恨颇深。 最重要的是,他们当中有些人是被迫沦为山匪,手上沾血、当牛做马只是为了活命,他们的亲人有不少死在扬威寨山匪手中。要说复仇自然是找扬威寨当家的来的痛快。 姜怀序见其中一人在二当家咽气之后,跪地嚎哭不止,最后把自己的亲人都叫了一遍,说完想说的话后他的刀尖朝向自己,猛地捅了进去。 “齐大福,你想干嘛?” 姜二郎的声音把姜怀序拉回现实。 “我,我想问问大当家我爹娘被关在哪里了。” 齐大福依旧怂,走路的时候看着像个软脚虾。 姜二郎问:“你觉得扬威寨大当家、二当家有这么好心把你爹娘养起来吗?” “寨子里从不养闲人。”清瘦男人紧接着道。 两句话像是戳向泡泡的针,幻想破灭的不留痕迹。 齐大福站在原地背对着几人半晌,突然大步朝大当家所在的房间走去。 很快屋子里传出如野兽一般的怒吼声,以及残破不成句的人声。 再次走出来的齐大福脸上身上沾满血色、浓烈的血腥气很快在大堂中蔓延开来。 “我把他杀了,你们杀了我吧。” 脸上带着泪痕的齐大福神情麻木地站着,声音毫无波动,仿佛跟方才嘶吼出声的不是同一人。 姜怀序把飞虫收进空间,站起身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们为何要你的性命?” 齐大福一愣,他虽脑子不灵光,却也从那些村民和护卫的对话声中得知他们留下的人是没有杀过人的人,他原以为杀死大当家自己也难逃一死,没想到姜怀序会这样说。 他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抬手挠了挠头,“丫头,我能跟着你们不?” 生怕姜怀序三人以为自己想白吃村民口粮,他忙道:“力气活我都能干,推车、扛包袱······哄孩子我都行,只要给我口吃的就成!” 姜怀序看向二哥。 接收到她的视线,姜二郎便道:“我们回去跟村长和爹娘商量下,再做决定。” “好好好。”齐大福点头如捣蒜,“我果然没看错,你们都是大好人!” 出去查看情况的云七刚走进大堂就听到自己成了‘大好人’,他不着痕迹地扫了齐大福一眼,莫名为他的眼光担忧。 “大多都死了,还有人跑进了山里,剩下的只有不到十人。” 姜怀序抬腿往外走,脚在空中转了个弯,直面清瘦男人。 “说吧,你是何人,身负几条性命,说清楚之后我再给你想个死法。” 蹲在姜怀序肩上的福团猫仗人势张牙舞爪地挥舞了下爪子。 这话说得嚣张,云七不由得微微侧目,姜二郎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 “欸——不能不能,康大夫人很好的,我知道他,他救了不少人!”齐大福忙开口帮清瘦男子说情。 “我只救人不杀人。”康大夫声音铿锵有力,平静的神情中透出几分无奈,“只是在这山寨中救人也是变相的杀人,你们想对我动手也情有可原,在这之前我想求你们帮我一个忙。” 姜怀序没有犹豫直接说:“请说。” “距离此处西南十里有一处山坳,那里安置一些山民,苦于附近山匪横行,害怕被山匪发现,已经在山坳里支撑不少时日,我担心他们身处野兽环伺之地,缺水少粮,依旧没能幸免于难,希望你们能帮他们一把。” “他们是你救的?” 康大夫摇了摇头,“他们想法子逃了出去,差点被山匪发现,我只是帮他们拖住山匪片刻而已。” “他们逃出去之后你又如何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地?”云七问。 康大夫回答的从容不迫,“我是大夫,为了采药有时连深山都入得,他们也是我在采药途中发现的。” 姜二郎:“你如何沦落到山匪寨子中的?” 康大夫苦笑一声:“也是在山中采药时偶然撞上寨子里的二当家,他当时只说寨子里缺个大夫,便把我捉了去。我爷爷到现在依旧下落不明,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众人默了默。 姜怀序打破一室寂静,“二哥,他这也算功过相抵了你说对吧?” 姜二郎道:“康大夫不如同我们一道解救山民?” 康大夫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略微吃惊后又躬身行礼,“在下替山民多谢诸位侠士救命之恩。” 话音落下,变故突生。 “解药!给我解药!!!” 一个血人飞奔进大堂,举止疯癫,手中大刀对准姜怀序口中还在拼命地嘶吼。 “我跑完了,把解药给我!!” 被突然出现的变故惊到的四人很快反应过来,没有多想就上前拦。 血人挥舞着手上的刀,不让人靠近。 云七举起方才出去查看情况捡回来的刀,刀锋对准血人的背,用力投掷了出去。 陷入疯癫的血人反应不及,一把刀直直插进他的后背,他瞪大眼睛面容可怖地缓缓倒了下去,嘴里的血液好似流不尽一般,把他周围的地面尽数染成深红色。 五人很快从大堂中走了出去。 “大福叔,你能否帮我们跑一次腿?”姜二郎问齐大福。 齐大福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康大夫交谈,急得抓耳挠腮,“那啥,我先找康大夫问两句话成不成?” 姜二郎看出他的心思,微微颔首。 齐大福立即拉上康大夫走到一边小声问起话来。 两人回来之后,齐大福脸上的喜意几乎掩饰不住。 “二郎是吧?你叔我想跟康大夫一起去救山民,咱们绕个路帮你们带信,你看咋样?” “不必。”姜怀序道,“云七带信下去就行,去山下跟我们村长说清楚山上的情况,让他带人上来,把能用的东西都搬下山。” 云七扫了姜怀序一眼,没说什么直接往山下走去。 “那我们去救人!”齐大福的心情很是激动。 “二哥,你跟他们一起。”姜怀序说,“这两个你拿着,万一路上遇上什么麻烦,点燃它,我就能看到。” 第130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两样东西,一样是茶饼状的信号烟一样是火折子。 “好。”姜二郎收下之后,带着齐大福和康大夫离开。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姜怀序一人,她伸了个懒腰对福团道:【团子,把这个寨子里值钱的物件全都找出来。】 【晚上我想吃红烧肉!】福团提要求。 它恶补了很多美食菜谱,光看着就留了不少口水,整日里馋的不行。 【晚上我教大嫂做。】 福团立即兴奋起来,四爪腾空,跑得虎虎生风。 一人一猫先把前院翻了个遍,找到不少金银珠宝,其中银锭较多,有一整箱。 姜怀序把所有的值钱物件归拢到一起,放在大堂后面的屋子里一处比较容易找到的地方。 福团奇怪:【宿主,你不是最喜欢这些了吗?】 【我空间里的那些东西,挥霍个几辈子都花不完,何必惦记这些物件。打退山匪没有赶紧离开就是为了村民能得些金银和粮食,以后到乾州城交的安置费肯定不少,万一有人掏不出银子没办法在当地安家落户怎么办?一路上积累下来的亲厚关系万一崩裂得不偿失。 况且空间里那些物件不少是御赐之物,在市面上压根流通不起来,既然我想要成就一番事业,人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环,积累财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些村民相处时间长用着也放心。】 知道福团不会认真听她的这些解释,姜怀序说出来也只是想让自己对于未来的思路更加清晰。 简单藏好金银珠宝,姜怀序又走到寨子后方。 【宿主,这里躲着不少女性。】 【姑娘。】姜怀序纠正,听着别扭。 福团偏要按自己的喜好来,【丫头片子。】 姜怀序不满地‘啧’了声,【不许这么叫,不然打爆你的头。】 福团哼唧一声,仰着下巴走得快了些。 她跟在福团后面来到一间屋子外,“有人吗?” 屋子里挤成一团的女子们听见姜怀序的声音,恐惧的神情松了松。 “怎么会是个女子?” “声音还很稚嫩。” “我明明看见外面打起来了!” “我也看见了,刚才的惨叫声一个接着一个,不会有错的!” “要不咱们看看来人是干嘛的?万一是来救我们的呢?” “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救我们······” ······ 女子们讨论的声音被姜怀序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高声道:“我不是山匪,是难民。扬威寨的山匪差不多死光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你们想离开的话随时都可以离开。” 说完,姜怀序不再守在门口,向着旁边的一个小院子走去。 这个院子里养了几匹马,不少鸡鸭,还有三头羊。 她从马舍里牵出一匹马,本想骑上一骑,一对比自己的个头还不及马背高。 姜怀序又把马牵了回去。 【宿主宿主,这些山匪可真会藏,我这里的地下有金子。】 姜怀序看向福团,福团正站在马舍里一处干草垛上,草垛周围散落着一些马粪。 她拧着小眉头走了过去。 三两下把干草垛扒拉开,姜怀序看着泛黄的地面心里泛起了嘀咕。 【福团,你爪子锋利,你挖。】 这次的彩虹屁效果并不好,福团坐在一截横木上,神情慵懒地对姜怀序翻了个白眼,【宿主,你有工具,你挖。】 知道福团有洁癖,姜怀序不再尝试,捋了捋袖子,“挖就挖。” 她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工具铲,忍着一股直冲人天灵盖的臭味挖了起来。 “这木箱子里头怕不是银子,放这儿久了染了色才变成金子······” 姜怀序小声嘟囔。 很快,工具铲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她继续往下挖,一个精致的木盒逐渐展露出全貌。 等姜怀序按捺住嫌恶之情把木盒拿出来后,忽地一声女人的尖叫划破耳膜。 她迅速查看福团的扫描情况。 原是后院的女子们尝试着出门查看,被外头满院子的尸体吓得魂不附体,有一人晕死过去。 姜怀序也不管她们,用工具铲用力把木盒砸开,看见里黄澄澄一排金子之后才算是觉得没白干。 她把金子一锭锭收进空间里,木盒又给放回刨出的坑里,简单掩埋用干草覆盖, 简单一拍手,向着前院走去。 路上正好遇见扶着晕死的人回后院的姑娘们,姜怀序数了数,大概十四五人。 她们好似受惊的小鹿一般防备地看着姜怀序。 “你就是方才跟我们说话的人?” 姜怀序点头。 “······这里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他们起了内讧,打起来了。” 姑娘们惊呆了,半晌醒不过神来。 有人小声道:“我们似乎真的可以离开了?” 姜怀序给出肯定答复:“是,你们自由了。” 话音落下,有姑娘坐在地上痛哭出声,其他人也不落下,嚎哭、啜泣、抽噎各种类型都有。 姜怀序见她们哭得伤心,本着不该旁观她人糗事的作风,抬脚想要离开,却被其中一人一把拉住。 “你别去前边,那里太可怕了!” “是啊,满地的死人!” 姜怀序默了默,“我已经看见过了。” 姑娘们看看姜怀序的身量,又互相看了看,哭声逐渐停止,甚至有人羞红了脸。 “你难道不害怕吗?”有姑娘问。 “害怕啊。”姜怀序绞尽脑汁想让自己像个九岁的小女孩,“我害怕起来不会哭,闭上眼不看他们就是了。” “啊、那你好厉害······”发出疑问的姑娘声音越来越小。 姜怀序仰着小脸问她们,“姐姐们是附近山民家的孩子吗?” 不少姑娘愣了一会儿,她们自从被抓到山上,每天度日如年,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人说她们是孩子了。 有姑娘眼睛里噙着泪,脸上却笑着:“姐姐们都是被坏人抢来的,谢谢你告诉我们山匪都死了。” “康大夫说有些逃走的山民藏在一个地方,我哥哥带着康大夫已经动身去把山民们带回来,你们在这里等等,或许里面有你们的家人。” 姑娘们闻言欣喜若狂,瞬间把姜怀序包围了起来,七嘴八舌问个不停,有的还上手捏姜怀序的脸,姜怀序想逃却找不出空隙逃走。 等姜老大把人从姑娘堆里解救出来时,姜怀序还在晕晕乎乎地回答她们的问题。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她狠狠甩了甩脑袋。 最难消受美人恩,她一个九岁的孩子怎么承受得来! 第131章 下山去 姑娘们因为突然到来的村民而再次安静如鸡,看清楚姜老大一行人的打扮后,从里面走出一位年纪较大的姑娘。 “敢问你们跟这位小妹妹的关系是?” 姜老大收回帮姜怀序拍后背上沾上的干草,回答道:“这是我小闺女,你们是?” “我叫李巧儿,我们一行人是被山匪掳到这山上的,还要多亏了小妹妹的提醒,要不我们在屋子里躲到天黑都不敢出门。” 知道来人是姜怀序的亲人,姑娘们也都放松下来,纷纷点头道:“真是多谢你们了,我们都没想到还能有逃出去的一天!” “还要多谢您儿子帮忙把我们的亲人带回来。” 一连串的感激之言让本就被山上遍地的尸体震惊的回不过神的村民更加迷惑,只能一个劲儿的摆手,口里不住地说着‘当不起当不起’。 说到最后,李巧儿直接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她一跪其余人也跟着跪,瞬间跪了一地。 村民们更加不知所措,来的都是村里的男人,也不敢上手拦,急得纷纷看向姜怀序。 “姐姐们还是快点起来吧,我爹急得要把我脑袋揉成鸡窝了。”姜怀序无奈地说道。 姜老大的手瞬间僵住,反应过来忙帮姜怀序理了理头发。 众人哄笑起来,姑娘们也都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 因爬山累得呼哧带喘的姜正茂姗姗来迟,姜怀序简单问了两嘴,知道他们对山寨里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便道:“活下来的山匪都跑进了深山,剩下的你们也都看到了,我看后面有不少鸡鸭,后山还有粮食和武器,村长伯伯你咋说?” 姜正茂低头和姜怀序一对眼,明白了她的想法,立即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放宽心。 “序姐儿路上的尸体被我们给抬走了,你先把这些姑娘们带下山,山上的事交给我们处置就好。” 姜怀序也没有问怎么处置,要说尖还是姜正茂尖,让他来,屋子里好些的桌椅板凳都保不住。 她冲一众姑娘们笑着说,“姐姐们看看有没有需要收拾的东西,等下先跟我一起下山去咋样?” 李巧儿看了众位姐妹一眼,扭过头对姜怀序道:“没什么可收拾的,我们跟你走。” 姜怀序见她们态度坚决,便也不再说什么。 她的意思是,这些姑娘在这里的日子必然不好过,收拢些山寨里的物件也情有可原,权当补偿,谁知她们竟如此深恶痛绝。 下山的路上姜怀序几乎把她们所有人的家庭情况摸了个底儿掉。 李巧儿她们都是附近山村里模样还不错的姑娘,本来和她们一起的姑娘更多,只不过有些人都在被山匪拉出去之后,再也没回来。 平日里山匪只把她们关在后院,行动还算自由,只是如果有人逃跑被抓住山匪会把所有人关在一起用鞭子抽。 经历过一次之后,姑娘们也不敢再妄想逃掉,唯恐其他人一起遭殃。 要不是有年纪最大的李巧儿和性格最活泼的夏霜花给她们打气,不少人或许已经寻了短见,等不到被解救的这一天。 来到山下时,说的眼眶再次泛红的姑娘们见到那么多村民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准备跟村人说清楚情况的姜怀序刚走没两步,被小跑来的钱秀珠一把拉了过去。 钱秀珠先是查看一番小闺女有没有受伤,又问起姜二郎,知道两人平安无事才问起那些女子的情况。 姜怀序简单说了说,不少妇人听得直抹眼泪。 “唉!可怜见的!” “这群天杀的匪贼,他们就算死了也该下地狱被火烹,被油煎!” “序姐儿,匪贼还有没有活着的,婶子用针囊死他们!” 姜怀序苦笑不得,“活着的都跑去了山里,豺狼虎豹放不过他们的,婶子安心。” 她又指了指那群姑娘,“她们的亲人不知是否活着,咱们先收留着等等消息咋样?” 钱秀珠拍了拍姜怀序的手,“娘去看看她们。” “钱嫂子,俺跟你一起!” 二奶奶拉住那媳妇,“让秀珠一人去,人多了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 姜怀序附和,“二奶奶说的有理!” 等妇人们逐渐散去,原先眼巴巴瞧着的孩子们又围了上来,争先恐后,一阵邀功。 想上山却被爹抢先的姜大郎把姜怀序从小孩堆里解救出来,问山上啥情况。 姜怀序这才知道云七压根没说清楚,只说‘寨主已死,山匪内斗,山上不少财物可搬。’ 之后姜正茂便带着一早选好的人上山去了,钱秀珠都没来得及问一句二哥和她的情况,因此山下的人一直在担心山上姜二郎和姜怀序的安危。 说得口有点渴的姜怀序先找了水喝才把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这······”姜大郎担忧,“那两个匪头子莫不是真得了会传染的疯病?怎么听起来这么蹊跷?” 姜怀序低声道:“我在弩箭上抹了药,射中之后发病极快,这个二当家应当是闻得久了才发病的,不是什么瘟病。” 姜大郎知道姜怀序会时不时在马车上鼓捣药材,没作他疑,只感叹世上竟有此种功效的药。 姜怀序又喝了一口水,心里也感叹懂医术实在方便,离奇点的事都能糊弄过去。 另一边姑娘们知道钱秀珠是姜怀序的阿娘之后,戒备心逐渐放下,钱秀珠便把她们拉到村民当中打了招呼。 “姑娘,你们饿不饿?咱们每家添点粮食给她们煮些粥咋样?”有妇人提议道。 姑娘们羞红着脸连连推辞,双方一个劲儿相让,看得坐成一排的姜怀序、姜薇、姜芙和刘叶儿一阵眼花缭乱。 最后还是二奶奶拍板道:“姑娘们放心,咱们也是难民,能做的也只是些薄粥,只能让你们不饿着,不顶啥饱,好歹让你们肠胃舒服些,你们看咋样?” 表示了心意,也不让人心中愧疚,还说明了村民们的处境。 姜怀序在心底里给二奶奶竖了个大拇指。 说到这份上,姑娘们也不再推辞,李巧儿站出来道:“那就多谢各位婶子了,若有来日,我们姐妹定会报答。” 妇人们边忙活边等待着上山的男人们的音信。 等了许久,山间小径上传出了动静。 第132章 一队人马 男人们或抬或搬,拿下来不少东西——锁起来的箱子,一些看起来值钱的摆件,甚至还有桌椅板凳锅碗瓢盆。 最多的还是要数鸡鸭,它们被吊起来双脚,绑在扁担的两端,分五六个人扛,除此之外三只羊也被牵了下来。 姜怀序扫一眼就知道村长伯伯她没信错,她留意到的没留意到的都给带下来了。 钱秀珠一看,没见到当家的,着急起来,问姜正茂:“人没有全部下来?” 姜正茂摆了摆手,“这座山后边山匪藏了不少粮食和武器。我们等下还得去一趟,把东西都运出来。” 说完他又道:“上面还有好几匹马,我担心东西多,扛不完,你家的两匹马,一头驴子也牵去,你看咋样?” 钱秀珠喜出望外,“你等着,我这就牵来。” 一旁听了一耳朵的郑王氏惊呼出声,“还有粮食?这些山匪做了多少孽呦,竟囤下这么些好东西?!” “要没有好东西,他做土匪干啥?” “就是说,他们的刀啊啥的都给收喽,以后咱们做成铁锅!” 姜正茂喝道:“想啥美事?这些东西咋弄得等那些山民回来再说,里头说不定有人家的东西!” 说要做铁锅那人讪讪笑了笑,“是嘛是嘛,俺就想想。” ······ 闲下来的姜怀序抱着福团悠哉悠哉地晒着太阳,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福团身上的皮毛,福团也舒服的眯起眼睛。 听说村民已经去了后山她想起了空间里装好麻袋的粮食。 她还不知道山匪囤有多少粮食,想着应该也少不到哪里去。山匪那么多,没有足够的粮食怎么会死心塌地地待在山上做山匪。 这么想着,姜怀序便决定不把空间里的米面拿出来。 粮食太多也不是好事,拉着费劲,以后她做点手脚来个偷龙转凤得了。 想好了之后,姜怀序逐渐有了困意,她跟姜芙说了声过会儿叫她,向后躺在松软的草地上,睡了过去。 再次清醒时她感知到了地面轻微的震动。 耳朵贴在地面仔细听了听,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姜怀序彻底清醒过来,这种情况应当有大队人马朝他们这边赶来,这种时候会是什么人?万一是山匪就不得了了。 【什么情况?】 【是军队。】 【跟之前那个军队穿的衣服一样吗?】 【不一样。】 姜怀序站起身,跟姜薇打了声招呼,沿着山谷向东北方向走去。 找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她爬上去,向远处眺望,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多少人?】 【561。】福团好意提醒,【是你们的两倍。】 姜怀序听出福团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很是淡定地说:【这些人又不是南夏人,我们大概率打不起来,让你失望了。】 福团不满地哼哼了两声,没再多说。 “幺妹,你在那儿看啥呢?”姜大郎高声喊道,“回来吃饭!” “这就来!” 姜怀序沿着山坡斜面一步一滑地走了下去,小跑着来到郑丽娘身边,拿了碗水多米少的粥。 【红烧肉!】福团抬起头看姜怀序。 【等等,没点儿眼力见,这么多人肉什么肉?你是想让人跟你抢肉吃是不?】 不是她抠,二奶奶刚说完只能给姑娘们喝稀粥,她家就拿出肉来自己吃,实在有点不厚道。 福团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走开,连姜薇偷偷喂给它饼干都提不起精神来。 姜薇看着心疼,跑去问姜怀序,姜怀序以自己不会猫语给打发走。 一碗粥还没喝完,姜怀序就听见远处有马蹄声。 她站起身提醒众人,“远处有马蹄声,听声音动作不小。” 村民们侧耳细听,果然听见了隆隆的马蹄声。 被姜正茂委以保护山下村民之重任的姜大壮和姜富贵立即出声安抚:“大家伙儿先别慌,咱们先看看什么情况,万一来的不是山匪呢?” 表面镇定,心里慌得一批的姜大壮看了看姜富贵的断腿,咬咬牙就要走。 胖媳妇拉住他袖子不让走,两人拉扯间,村民的说话声越来越大,显然人心不稳。 姜怀序说:“大壮哥,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胖嫂子你别太担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胖媳妇瞪了姜怀序一眼。 可闭嘴吧!越说心越慌。 最终胖媳妇还是没拗得过姜大壮,最爱吃的白面饼饼对胖媳妇也没了吸引力,她对着姜大壮和姜怀序离开的方向时不时看上一眼,嘴里食不知味。 姜怀序和姜大壮二人站在高处已经能看清楚军队高高扬起的旗帜,上书一个大大的‘晋’字。 姜大壮不识字,却知道军中之人的装束,看清楚最前面的马上那人的衣着之后,他憨厚的脸上难掩喜色。 “序丫头你看到没?来的不是土匪,是咱们大晋的军队!” 姜怀序连连点头,看到了看到了。 军队行军速度极快,不多时就已经只剩下十丈远,姜大壮见那领头之人忽然慢下来,还一直往他们这里瞧,顿时慌了神。 “他们、他们不会要来问咱们话吧?这可咋弄?我哪有那个胆子······” 低头看见姜怀序,姜大壮眼睛一亮,“序丫头,你能说会道,等下他们问你你就说,哥帮你补充补充,你看咋样?” 姜怀序抬头看他,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无语’二字。 她再能说会道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而且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东西,还刚把一个王爷的家底搬空了。 一般来说,知道的多话还多的人,没什么好下场。 她改不了,只能规避,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身份恰当的人来做比较好。 “大壮哥,我去叫连伯伯来,你且等着。” 姜大壮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姜怀序坐在地上直接滑下山坡,一溜烟跑没了影,另一边有一位身着军装的人下马朝着他走过来,只能干着急。 姜怀序带着连晟回来的时候,姜大壮跟一名士兵聊得正欢。 “······军爷,那位就是我们队伍里头的举人老爷,你有想问的尽可以问。” 士兵还没走到连晟和姜怀序的面前,连晟就施了一礼,姜怀序看见,也躬身拱手。 “连老爷,不必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淮安府情况如何还请速速与我等说来。” 第133章 寻宝去不去? 连晟想起郡王说的那些事,便看了眼姜怀序和姜大壮,想让两人离开。 只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白搭。两人中姜大壮没看懂,姜怀序装没看见。 连晟只好对士兵道:“军爷,借一步说话。” 两人移步走开。 姜怀序想了想没有跟上去,这个距离即使两人的谈话声小她也能听个大概。 连晟把云七曾经跟他说过的淮安府现状说了说,这期间他心中一直在纠结是否把端王的异常告知这群人。 想了想他还是旁敲侧击说了一些。 无论日后端王是否能成事,他和郡王一路这么久,在旁人眼中已经成为燕王一党。倒不如做实了。 偷听了一会儿,姜怀序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便缓步离开。 回去自家帐篷外面时,原来还拘谨的李巧儿等人和村里的妇人们相谈甚欢,她们为了报答村民给饭吃,拿着针线在帮村民们做冬日的衣裳。 看见这一幕的姜怀序微微勾了勾嘴角。 一路上她遇上许多人,伸手相帮的却没有多少,帮助的都是她从对方身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对方人品在她看来也能信得过,双方互惠互利再合适不过。 现在看来,这群姑娘也是知恩图报的,只希望她们都能顺利找到自己的家人才好。 “阿序!” 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姜怀序转身看去,惊讶地道:“姳儿姐姐,你怎的来这儿了?” 来人是连家三小姐连玉姳,虽是在逃难途中,她身上依旧穿着碧色的襦裙,头上戴着小巧珠花,引得所有人为之侧目。 来的一路上,村民们压根没见到过连家少爷小姐的影子,两边之间依靠奴仆或者护卫互通有无,第一次见举人老爷家的小姐,所有人的目光都很新奇、羡慕。 连玉姳感受到村民们的目光,脸庞微微涨红,嗫嚅着嘴唇道:“我来找你说说话。” 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姜怀序拉着她向帐篷边上走去,“你别介意,乡亲们没有坏心思,只是好奇而已。” “我自然知道。”连玉姳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颊,“有些不习惯而已。” 姜怀序眉眼含笑地看她,“你这身打扮实在不接地气,别说现在在逃难,就是现在是在村里你这番打扮也得被围观,村民觉得稀奇,没见过。” 连玉姳虽不知‘接地气’是何含义,却清楚姜怀序话里的意思,知道姜怀序是在跟她说村民看她的缘故,也不恼。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周围小姑娘们的打扮,心里有些懊恼。 细白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裙,她沮丧地道:“我娘也不知怎么想的,来之前还刻意为我打扮一番······” 姜怀序闻言眨了眨眼睛,她可能猜到了。 打趣地说道:“难不成这次过来找我玩儿还是你娘的主意?若不是你的主意,我要恼了。” “别恼别恼,我自然是想来找你玩儿的,每天听着你们这边热热闹闹,我可羡慕了。” 姜怀序把人领到帐篷里,说了会儿话,就听见外头有阵阵马蹄声。 两人撩开帘子瞧了瞧,恰好看见最前头一个看起来正值而立之年的男人打马走过,浑身的肃杀之气令人见之胆寒,姜怀序看着他身下那匹全身雪白的骏马,眼睛亮了亮。 心知这人来头不小,她很快收回了目光。 “希望他们能把南夏人从我大晋境内驱逐出去,如此百姓也不至于流离失所,为逃难颠簸。”连玉姳看着军队远去,眼中含着期待,喃喃道。 姜怀序心中一动。 她和连家五个女儿都能说上几句,其他四人或多或少都会表露出出身书香门第的矜傲,唯有在连玉姳的身上她没有感受到过,且连玉姳性格温柔,不争不抢,这也是她跟连玉姳走得近的原因。 “姳儿姐姐平日里可读书?” 连玉姳犹豫了下,小声道:“读的,我们姐妹中我最爱读书,只是我外祖家虽说是书香门第,却从不教导女子读书,每每训诫,只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我母亲也不喜我读太多书,眼下我身边也只有《论语》和《诗经》。” 姜怀序这下子是真的无奈了,一个大家小姐身边只有两本书籍,要放在现代她都不能信。 其实不只有两本,还有一本她见过,是《女戒》。 她想说什么又觉言语太过苍白,读书明理,读的多了方能辨是非。 “姐姐,我师傅曾留给我一些书,你若是想看,就来我这里如何?” 连玉姳闻言眼睛亮如星子,“真的可以?” “当然。” 连玉姳神情犹豫,似乎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 “姐姐有话尽管说,我又不会背地里笑话你,只会当面笑。” 连玉姳嗔了她一眼,才小声道:“其实我还有些话本子,你要想看,我们交换着看。” 姜怀序来了兴趣,她还没看到古代的话本,倒真想看看,于是点头应下。 之后两人又聊了姜怀序看过的书,以及从淮安府一路走来的见闻,直到夕阳西斜,连玉姳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李巧儿等人自从来到村民的驻扎地里没咋休息过,一直在忙活针线活,倒解了不少人家的急。 眼看着往后天一日比一日冷,要是没有厚实衣裳真要冻死人,崇明府可比淮安府冷,多预备些衣裳才是正理。 因此不少得了实惠的人家,又管了姑娘们一顿饭,钱秀珠也张罗着送上些烧好的野菜肉末汤,没放多少荤腥,只让人尝个咸淡。 就这姑娘们也很是珍惜,她们在山匪窝里吃喝都是剩饭剩菜,能有热汤喝就已经很感激了。 就在众人吃晚食时,山上传出了动静,村民们直接拿着饼子端着碗走到山脚下往上看,发现先下来的人都扛着麻袋。 “二娃,麻袋里装的啥?”有老人高声问道。 “粮食,都是能吃的粮食!” 村民们大喜,就连闻讯赶来的连晟脸上也露出笑意。 一袋袋粮食搬下来之后就是武器,不少弓箭和大刀。 村民们看得惊呼连连,姜怀序越看越觉得自己应该去后山一趟。 这个小山寨马圈里藏得都有金子,专门藏东西的后山不藏东西实在说不过去。 可惜她当时是最适合带李巧儿等人下山的人选。 没关系,现在也不晚。 她拉住正要往里挤的姜薇,说道:“姐,冒险去不去?” “啥是冒······险?” 姜薇还在困惑,两人之中挤进来一颗头,“我去。” “三哥,你知道是去干啥吗?”姜怀序问。 姜三郎回答得坚定,“我还没上过一次山,这一次,我必去。” 姜怀序压低声音,“我想等天黑以后,去后山寻宝。” “后山?是在这座山后面?”姜三郎问。 姜怀序点头。 “可是······”姜薇声音微微颤抖,“你不是说山匪都死在这山上了吗?” 姜三郎咽了口唾沫,也道:“去后山得经过这座山吧?” 姜怀序重重点头,“没错!” “啊啊啊!!” 两人同时往后一跳叫喊起来,接着疯狂摇头,“不要,我不去!” 第134章 不去也得去 最终姜怀序也没能把姜薇和姜三郎忽悠去,倒是一旁的刘叶儿和姜芙听见了很是心动。 刘叶儿胆大,想去也没什么奇怪,姜芙却让姜怀序刮目相看。 “二堂姐,我看过死人,不怕。”姜芙道。 姜怀序的视线忍不住滑向姜三郎和姜薇二人,果然见两人的脸色有些呆滞。 “好吧,那我们三个人去,我带上福团,它能保护你们。” “我也去······” 一个甜甜的小奶音从底下传来,姜怀序低头一看,是姜蓉。 “蓉姐儿晚上要睡觉,睡觉长个儿,长高了再去行不行?”刘叶儿蹲下身声音轻柔地说道。 姜蓉揪住刘叶儿的衣袖,眼巴巴看着不再作声。 姜怀序再看姜三郎和姜薇,两人你推我我推你慢慢挪了过来。 “幺妹,三哥想了想,还是去看看,万一找到什么宝贝呢?你三哥我就能娶媳妇了。” “我跟三哥一样。”姜薇正色道。 “你也娶媳妇?”姜芙小声问。 姜薇:“我不娶媳妇,我以后买好吃的。” 姜芙无言以对。 “那就这么定了,你们自己准备下,咱们等天黑。” 姜怀序挤进人群查看赃物。 【粮食三十二袋,精米三袋,白面两袋,剩下的都是糙米糙面。宿主,你看姜正茂脚边那个盒子,里面全是金叶子。】 没等姜怀序询问,福团很是贴心地把数据摆在姜怀序眼前。 【你这么积极我都不习惯了。】姜怀序看向福团口中的盒子,盒子上面还有没擦干净的灰,想来尘封许久,【后山上肯定还藏得有东西,没有我也得去看看,不然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福团看了看空间里被金子压出弧度的木质书架,【宿主,你的书架承受不来。】 姜怀序正想查看自己钱架情况,看见姜正茂冲她招手。 “序丫头,你来。” 姜怀序小跑着来到姜正茂跟前,见他脸上没有喜色反添愁容,有些不解:“大伯,你这是咋了?” “搬回来这么多东西可怎么办呦?” 姜怀序一愣,不太明白这话啥意思,东西多了不好吗?咋能愁成这样?要是别人她可能以为说出这话是在凡尔赛,能看出来,姜正茂是真愁。 “这些都是匪贼抢来的赃物,这么多武器······该交给官府衙门处理的,咱们都是些逃难的泥腿子,荒郊野岭的上哪找官府去?” 姜正茂是被那么多武器吓到了,这种东西要是他们村里人带在身上,万一被官府查到,非得被当做反贼蹲牢子去。 姜怀序听懂了,她看向连家的方向,“大伯,你们上山时,连伯父咋说的?” “说起来这个原先我还心道他大气,山匪的这些玩意儿都入不了他的眼,没让护卫跟我们上去。”姜正茂捋着胡子琢磨,“现在再想,他是不是知道有这一茬不想沾手呢。” “大伯,容我说一句,您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 话音落下,姜怀序脑袋上挨了一记敲。 她委委屈屈地捂着脑袋,“山匪的这些玩意儿确实入不了连伯父的眼,不信您去问他护卫们使不使得了弓箭,若使得,就把弓箭分过去一些,咱也留一些,若不使,就把大刀给他们送去。” 姜正茂一琢磨,法子倒也行,脸上如雨过天晴般露出笑意,“你这小脑袋瓜挺灵,方才是大伯对你不住,序丫头莫要往心里去。” 询问很快有了结果,连晟不仅收下了弓箭,还给护卫们换了新刀,剩下的啥也没要。 姜正茂回来的时候脸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褶子都多了不少。 村民忙忙碌碌把山上搬下来的物件全都堆在一起,只等姜二郎带着山民归来。 夜幕降临的时候,跟钱秀珠打过招呼的姜怀序拎着一个没有点燃的火把来到山脚下。 眼睛一扫,觉得多了几个人。 “多出来的是谁?” 姜舟和郑垣率先站了出来。 姜舟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你们都是些女娃娃,万一遇上野兽跑都来不及,我们跟着保护你们。” “舟堂哥,我第一次觉得你脸皮厚。”姜怀序看向没动弹的云七,“你来当打手?” “你说了,让我保护你。” 姜怀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甚至都能猜出来是谁把消息透露出去的,肯定是姜三郎这个大嘴巴! 人多不害怕,就这样吧。 一个接一个走上小径,姜怀序见走的足够远了才点燃火把,转身见最后面的云七也点燃了火把,姜怀序才继续往前走。 “注意脚下,姐,抱着福团,它能保护你们。”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一个颤颤巍巍的“欸~”。 路上的尸体已经被村民给处理掉,有时能看见地上颜色较深,还能闻到些许腥气,却没有白日里吓人,因此走着还算顺利。 一行八人离开山寨,绕着半山腰走了许久,最后穿过两座山之间的吊桥来到后山之上的两间屋子前。 “这里有宝贝?” 郑垣的语气很失望,他还以为至少会像前面那座山一样修建完好的地方,谁知只有两间十分普通的房屋。 女孩子们不敢四处走,姜舟却已经拉着姜三郎往屋子的窗户边上走去。 姜三郎显然不想去,僵着身子好似被姜舟拉着的木偶。 “猫猫猫猫,有没有宝贝?” 姜薇小声问福团。 福团‘喵’了一声,从她怀里跳下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福团找到宝贝了!”姜薇震惊,瞬间忘却心中的恐惧跟了上去。 姜怀序紧随其后。 八人跟着福团来到房屋后面,火光照映下,可以看到距离屋后不远处有个凸起,众人仔细一看,吓得惊叫出声。 只因那不是别的, 是一座没有立牌位的坟! 第135章 收获沉香 t 第136章 截然不同的对待 回到山谷时,村民们还在等姜二郎一行人,没有跟往常一样早早入睡。 姜正茂带着姜淼、姜大郎把他们从山匪手上得来的东西好好清查了一番,最后整理顺当。 “二郎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姜正茂看着远处的山心绪有些不平静。 私心里讲,他是想把从山匪处得来的东西都留给村里的,毕竟山匪能死光跑光是姜怀序他们的功劳,可要真把粮食拿走就等于不给那些山民们活路,毕竟山民们的粮食估计都被山匪抢了去。 想来想去,他在心底里骂起山匪来。 “村长伯伯!” 姜正茂干咳了声:“序丫头,你啥事儿?” “我听齐大福说山里还有五处山洞里藏有粮食,咱们明日要不要在这里驻留一日把山洞里的粮食也搬走?”姜怀序问。 姜正茂震惊,“还有粮食?这群狗娘养的究竟抢了多少粮?!” “这群人可贼了,等齐大福回来,让他带着人去找。” “幺妹,这么晚了,你赶紧去休息。”姜大郎提醒道。 姜怀序:“知道了大哥,我这就去。” 钻进马车前姜怀序还在算姜二郎等人来回的脚程,来回二十里地,半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山路难行,晚些似乎也正常,可就现在来说,太晚了。 她可以肯定自己没有错过二哥的信号烟,也无法确定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压下心底的担忧,她绕过姜芙和姜蓉在马车里和衣睡下。 半夜,姜怀序被福团喊醒,睁开眼睛的瞬间她的脑海清明一片,好似一直没有睡着般。 躲过值夜人的逡巡,沿着走过的山路来到扬威寨后方的山上,她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大铁锹,对着坟包挖了起来。 时间久了,夜里山间的寒意在靠近她的身体时变成朦胧水汽,瞧着好似山间的精怪。 很快铁锹的底部触碰到一个坚实硬挺的东西,把棺材板上的土全部挖开,姜怀序撂下手上的铁锹,轻而易举地抬起棺材一角挪开,棺材里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嗅到难闻的气味,她轻轻皱了皱眉头。 还以为这个棺材里没放过死人,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缺德。 嘴里骂着别人缺德,姜怀序半点不觉得自己从人棺材里拿东西的行为缺德,小手一伸,一盒宝石收进了空间。 棺材里的东西全部收进空间后,她发现棺材底部贴着什么东西,借着鲛珠的光,还能看清上面似乎写的有字。 她跳进棺材里,凑近才发现是一张羊皮,羊皮上写着的是一个人的生平。 一目十行看完,她知道了这是扬威寨老寨主的坟,刚死了的俩当家是老寨主的徒弟。 那么棺材里的财物应当是两人中的一人把老寨主的尸骨从坟里挖了出来,用他的棺材装自己私藏的宝贝。 毕竟这种事情谁也想不到。 缺大德。 她把羊皮纸丢进去,重新盖好棺材埋好土,收起鲛珠打道回府。 刚穿过吊桥,福团突然说姜二郎带着人回来了,还拿回来不少东西。 姜怀序加快了速度,赶在姜二郎一行人之前回到山谷中。 “回来了回来了,人回来啦!” 值夜人的喊声传进刚钻进马车里的姜怀序的耳朵里,她摸了摸被惊醒后声音里带着哭腔的姜蓉,安抚好之后才走下马车。 远远望过去,山民站成一片,姜二郎三人被村民围的水泄不通。 姜怀序也没费心思挤进去,站在外围就听得清清楚楚。 姜正茂问:“二郎,你们从哪儿弄回来这么多粮食?是山民们的?” 姜二郎温润的声音传来,“还要多亏齐大哥,他知道山匪们藏匿粮食的地点,便在回来时的路上带我们去找了一遍,因此耽搁这么长时间。” “原是如此,倒帮了我们大忙!”姜正茂语气激动,“今晚你家幺妹还在惦记山洞里的粮食呢,如此我们明日便不费心了!” 听见动静的姑娘们也纷纷穿戴整齐,翘着脚往人群里看,只盼能找到自己的家人。 不多时就有人惊喜地喊起爹娘来,乳燕投林般向着家人奔去。 死里逃生,久别重逢后的哭声渐次响起,惹得村里不少妇人也跟着落泪。 一个角落里,压抑的气氛与其他山民的欢欣截然不同。 “霜花啊,你跟爹说,你被山匪掳走这么长时间是不是······” 夏霜花的手紧紧捏住自己的衣裙,垂首咬唇没有言语。 蹲在地上的男子嫌恶地看了夏霜花一眼,故意大声说:“爹,你不是白问吗?被山匪掳去怎么可能还是清白身子?” 人群中的哭声因这句话而出现一瞬间的停顿。 夏霜花只觉得脑子里嗡鸣不止,整个身体都麻木僵硬,以至于说不出半句话来。 男子嘴上没停,“咱家不能有失了清白的女娃!不然你孙子孙女还怎么说亲?” 男子身边的妇人看了眼夏霜花,很快收回视线,“爹,你得为你的孙子孙女多想想才是。” 夏老头没有立即回答儿子和儿媳的话,只是看着夏霜花叹气。 “爹,我能干活,种地什么的比男人也差不了多少,以后我不嫁人照样能为你养老送终······” “说的什么话?!”男人猛地站起身,“我是你哥,哪里轮得到你给咱爹养老送终了?” 夏霜花怔怔地看着面前自己的哥哥,忽地崩溃大喊,“哥!你是想逼死我吗?!” 这一声喊,彻底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这一处角落里,男子立即变了脸色,“我逼死你?!我才是家里的男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给爹养老送终了?我看你是想咒我死!” “霜花啊,你看看你,真不懂事,你大哥和爹也是为你的以后着想,都被破了身子,哪里还会有人家要?总不能在家里待成个老姑娘······” 夏霜花声音嘶哑地叫了声‘爹’,打断了大嫂的话,她看向夏老头的目光直愣愣的,里头盛满了期待,像是在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夏老头避开女儿的目光,“我跟你哥嫂商量好了,明日就去投奔你二姑母家,咱们能带的粮食不多,不够吃,你看你······” 听完这些话,夏霜花反而平静下来,她平淡地拂去脸上的眼泪,轻声道:“我知道了,爹。” 话音落下,她一头向山壁上撞去。 第137章 分东西 “霜花!”李巧儿又惊又惧,她原先想过她们这群姑娘会遭家人嫌弃,唯独没想过最开朗的夏霜花竟成了她们中的第一人。 就在所有人都反应不及,即将眼睁睁看着夏霜花一头碰死在山壁上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跑得只剩下一道残影,把夏霜花一把拉了回来。 夏霜花显然没想到会有人救自己,脸上还带有赴死的决然。 “姐姐,你寻死是为了让你爹和大哥了无牵挂地投奔亲戚吗?”姜怀序收回手,仰起小脸问夏霜花。 “我——”夏霜花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喉头却好似塞了一团棉花,什么也说不出口。 匆匆赶来的钱秀珠一把把夏霜花揽在自己身后,郑王氏则对着夏家人破口大骂:“你们肩上顶着的是个瘤啊?姑娘不是你家姑娘?非要把人逼死才舒坦?这么多人在这儿呢,说你们不要脸面吧你们容不下一个姑娘,说你们要脸面吧,糟心事恨不得拎起别人耳朵在人耳朵眼里喊! 被破了身子是她的错吗?你们身为她的亲人,不敢跟土匪拼命,只敢窝里横!可真是长了能耐了!呵呵——!” 郑王氏最后的两声冷笑嘲讽意味十足,惹得夏霜花的大哥脸皮腾的红成一片。 他站起身刚抬起气得哆嗦的手,被人一脚踹出一丈远——要不是身后有人挡着,不止一丈。 姜怀序收起脚,学着郑王氏的模样掐起腰,慢悠悠地说道:“不准打我郑伯母!” 不明白姜怀序为啥突然踹人一脚的围观村民恍然大悟,原来是害怕姻伯母被打啊!可······人看起来也不是要打人的样子啊? 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谁也没说出口。 郑王氏搂着姜怀序揉了揉脑袋贴了贴脸,“序姐儿真厉害!伯母方才可怕了!” 两人身后的郑癞头摸了摸脑袋,摇了摇头。 “你,你是哪家的丫头?怎的下手如此狠毒?!”夏大嫂把自家男人扶起来后,扭头剜了姜怀序一眼。 “我家幺妹。”姜二郎缓步走来,站在姜怀序身侧,淡淡地看着夏大嫂。 看清楚来人的脸后,夏大嫂瑟缩了下,不敢再出声。 夏老头一看见姜二郎出面,瞬间没了继续纠缠的意思,他站在儿子和儿媳身前,色厉内荏地叫嚷道:“之前你们说分粮食,那把我们一家的粮食分来,我们这就走!” “一路上夏家只搬了一袋稻子,就把这袋稻子拿走吧!”姜二郎示意齐大福搬来一袋稻子。 “什么?!”夏老头彻底慌了,“这、这与你之前说的不一样啊!我家还被山匪抢去不少粮食呢!” 姜二郎看他一眼,淡声问道:“我说过分粮,确实分给你们了。你儿子自己嫌累挑了一袋稻谷扛,怨不得别人。至于山匪抢去的粮食,你该找山匪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姜二郎的这番话引起山民一阵骚动。 “骗子,一群骗子!”夏老头急得跳脚,“你们才是山······嗷!” 齐大福拍拍手,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把稻子砸在了夏老头脚上。 夏大嫂指着地上的稻子说:“这根本不是我男人扛回来的一整袋稻子!” “哦。”姜二郎道:“我们一路护送,还带你们找到粮食,总要得些报酬。” 山民:······ 有些想要领自己的那份粮食的人逐渐慢下脚步,有些则慌里慌张去领粮,唯恐慢了一步。 姜正茂也没让人特意去记一家家扛了多少粮食,突然来这么一下差点让他也跳脚,还没跳起来,康大夫的到来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康大夫走到姜正茂跟前,向他说明了情况,把给山民发粮食的事揽了下来。 他看一眼前来领粮的人,就能把他家扛了多少粮食说出来,然后减去扣下的那份让人把剩下的给山民。 “这位老弟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遭?”姜正茂惊奇道。 康大夫摇头,“不是我,是姜二郎,我们三人在找到山民之后他就发现山民心不齐,不乏偷奸耍滑之人,便让我们记住了各家扛的粮食,正是为了应付眼下的局面。” “二郎啊。”姜正茂叹道,“他是个聪明的。” 另一边,夏家人自认在姜二郎面前讨不得好,带上自家少的可怜的家当,一家老小隐没在了夜色当中,只剩下夏霜花孤零零一人站在原地。 “霜花。”李巧儿走到夏霜花跟前小心地牵起她的手。 夏霜花已经不再抽泣,她从家人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目光无波无澜地移向李巧儿。 她呆呆地道:“巧儿姐,我真的没有家了。” * 姜正茂下意识又想摸脑袋,忽地想起自家媳妇说他最近头发掉的多,又想起郑癞头的头发,他立即歇了心思。 思量许久,他对着山民道:“有啥事明日再说,今晚都好好睡一觉!” 说完,见山民们散去,他又对姜伯良道:“阿良,今日夜里你叫上几个人,跟你一起守着咱搬下来的赃······东西,拿上山匪的弓箭,有什么动静射死他们。” “成,正茂哥你放心,我最近跟我小闺女学射箭,学的相当不错,他们谁要敢动歪心思,保准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四野静寂中,隐隐有女子的哭声缠绵悱恻,悲伤哀婉,这一夜许多人没能安然睡下。 旭日初升,山谷中仍是鼾声一片。 姜怀序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看向身旁两人,姜芙出了马车,姜蓉自己坐在角落玩手指。 不一会儿,她跳下马车又把扎了两个小揪揪的姜蓉抱下马车,开始溜达着找地方洗漱。 “序姐儿!爹昨个儿抓到俩人!” 姜怀序拍了一下蹲在姜老大肩头的福团,“人在哪儿?我想活动活动筋骨。” 给姜老大吓唬完了,忙说人被自己揍一顿撵走了。 铜锣声陡然在众人耳边炸响,姜怀序看向敲铜锣的姜正茂。 姜正茂:“都醒醒,莫睡了。分粮食啦!” “怎么分?” “对啊咋分?” “俺家没男人,抗的粮食也不多,真是不给人活路啊!” “倒不如按人头分!” 姜正茂早已经把事情合计好,一边排队登记家里的人数,一边领粮,按照年龄分阶段往下发粮,粮发的很快。最后山民从山洞带回来的粮食还剩下一些。 姜正茂又让人带一箱银子,一家发了一两碎银。 这下所有人都没了找茬的心思,拿着一两银高兴地不行。 山民中大部分人决定离开,离开之前还给村民们磕了头,小部分人留了下来,打算一起去乾州。 姑娘中就夏霜花和李巧儿留了下来。 第138章 山匪的企图 把所有人安排妥当,姜正茂又开始张罗着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姜怀序昨晚后半夜睡得沉,听姜老大把昨夜发生的事情说过一遍,才知道刚开始走的那批山民当中有人提议想要偷一些粮食走,结果姜老大几个守夜的眼睛瞪得比驴还大。 他们找不到机会,就想着铤而走险抢上一些,被早就准备好迎敌的守夜人拿着弓箭射的吱哇乱叫。 姜老大讲得干巴巴的,抵不过孩子们热情似火,围着他问个不停,最后还是钱秀珠把人解救出来,忙活着把家里的东西全部装上车。 有人突然感叹道:“俺咋觉得都快忘了咱们是逃难的呢!东西越逃越多,你看看现在咱们都多少辆马车了!” 村民们纷纷看向一个方向,姜正茂正带着姜二郎让人把从山匪窝里抢来的东西装点上车,车马都是从山寨里弄来的。 有人傻笑,“咱们逃的哪门子难啊!直接在这山匪窝里落脚得了,吃喝不愁的!” “就是!山匪咱们都能打跑,还怕啥!” “去去去,说的什么浑话!”二爷爷驳斥道,“放着好好的良民不当,你去当山匪,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一些插科打诨的男人见二爷爷当了真,不敢再吱声。 姜老大虽然知道这些话是开玩笑,还是站出来说道:“你们谁要有别的念头趁早离开咱们队伍,先不说淮安府那边的南夏人,就说外头那些难民越来越多的话,迟早天下大乱,到时候别说当土匪,你能当个人都得整日的求菩萨拜佛祖,咱们这些人求得是个安稳!” “伯良说的好!”姜正茂恰在这时走了过来,“要是有人犯浑,我这个做村长的绝对不拦,该滚滚,省的我费心! 还有,别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土匪死的死跑的跑不关你们的事,能得这么多东西也是二郎、序丫头和七小子的功劳,你们也都看见了山匪藏的武器,要是他们拿弓箭跟你们对射,就你们那点子功夫,早被人射成筛子!” 两人的话,让村民们忍不住在心底泛起了嘀咕,万一山匪顺利下山向他们寻仇,凭他们这群人当真能抵挡得住吗? 不少得意忘形的人浑身如坠冰窖,头脑彻底清醒起来,纷纷开口认错。 在村民的反思声中,马车辘辘前行。 康大夫以及其他山民看见这一幕,悬着的心彻底安稳下来。 领头人明事理,村民听劝,是最好不过的事。 姜怀序心里也无比庆幸身边二爷爷、村长伯伯和自家爹都是不糊涂且有能力的人,如果身边没有这些人的话,她可能就要信奉‘枪杆子底下出政权’那一套了。 帮姜桃姑姑扎过针,又说会子话,姜怀序下了马车,抱起一个劲儿在她脚下窜的福团,抚摸着福团厚实柔软的毛毛,她扭头看了眼夏霜花。 李巧儿家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父母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昨晚看见夏霜花被父亲兄长抛下后同情不已,一家人商量着让夏霜花跟着自家。 夏霜花没有拒绝,只是整个人沉默了许多。 好歹是有了相互帮衬的人。 夏家的一两银子分给了夏霜花,粮食也给夏霜花分了些,足够她吃上一些时日,现在有李家人看着她,也省得她再做傻事。 一个时辰后,姜怀序一行依旧没有穿过这一片山谷。 【团子,附近没人?】 福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没有。】 【不是说山谷里不止一个山寨吗?】 心中困惑,姜怀序走到了赶马车的齐大福身边。 齐大福也在山民中找到了自己的爹娘,因此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格外不一样。 “齐大哥,你不是说山谷里还有不少山匪吗?怎么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齐大福悄悄看了姜怀序一眼,心中暗叹姜家人没一个好惹的,山匪不来找她,她倒找起山匪来了。 他挠挠脑门,“可能有人通风报信吧,不是说有活下来的山匪逃走了吗?” 姜怀序心底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你别告诉我你们山匪与山匪之间还互通有无的。” 齐大福唯恐跟在后头的爹娘听见这话,忙不迭回头看,而后对姜怀序道:“丫头,你说这话这不好听,我都不是山匪了,不带这么骂人的。你说的啥互通的我哪儿知道,现在外头乱着,在难民和山匪里头选,那肯定是当山匪好啊!不愁吃不愁穿的。” “大福!你跟二郎家妹妹说的什么混账话!”齐大福的爹气得快走两步,作势要打马车上的齐大福。 齐大福手忙脚乱地躲,“爹,你咋恁会听,只听见后头······我不是那意思!” 姜怀序趁乱溜了。 她得琢磨琢磨万一前头的山匪打别的算盘,该怎么应对。 主要都是没影的事,说出来村民们也只能更加警惕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幺妹!” 听见姜薇声音急切地喊自己,姜怀序看向她。 只见姜薇一只手捏着鼻子,手上脸上还有血迹,“我、我鼻子流血了,呜呜我是不是要死了?” 【宿主,前头有······】 姜怀序没跟福团对话,脸色不好地走到姜薇跟前摸起了脉。 福团讷讷道:【好叭,扫不到就是没了。】 姜薇鼻子出血导致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姜正茂拨开众人担心地问:“薇丫头这是咋了?” 姜老大摸摸姜薇的脑门,神情担忧。 “咋样?序姐儿?” 姜怀序甫一松开手,钱秀珠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没事,天儿太干燥引起的,等下我给姐找些药,让她泡水喝。” 聚过来的人全都放下心来,姜正茂跟连家派来的人交涉一番后,重新上路。 姜薇用布巾堵住鼻子,抱着姜怀序就要蹭,“呜呜呜幺妹,吓死我了。” “别蹭,坐车去,要不等下又流鼻血,野菊花你知道在哪儿不?先用它泡水喝,晚点儿我给你配药。” 她听到了福团那两句话,当下最要紧的是山匪想做啥。 把姜薇哄上车,姜怀序刚想问福团情况,身后又有人喊。 “姜家丫头,你竟会医术?”康大夫看着姜怀序眼睛发光,这般年纪就能把脉简直是神童。 虽然他不知道姜怀序的诊断是对是错,可看村民们对姜怀序的话没有半点疑问,就知道这种事不止这一次。 “略懂一二,略懂一二,康大夫,咱等会儿再聊哈。” 说完,姜怀序一溜烟跑到了前头。 第139章 先下手为强 继续往前走,福团口中山匪的藏匿地也逐渐清晰,他们全都埋伏在距离山谷出口不远处的山林里,总共有一百多人。 大概是得了他们使弓箭的消息,山匪手里拿的也全是弓箭,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下姜怀序犯了难,村里的青壮年加上护卫差不多也一百多人,可村民哪能跟刀尖上舔血的山匪比? 思来想去,距离山匪的埋伏地点只剩下三百米的距离。一行人也走出了山谷。 姜怀序拉住姜正茂,“大伯,咱们也走了这么长时辰了,要不先坐下来喝口水吧。” 姜正茂奇怪地看了姜怀序一眼,当即停下脚步,吆喝着让人原地休息。 他发现只要自己觉得序丫头奇怪,就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挺邪门的。 “跟大伯说说咋了?” 一老一少脑袋对着脑袋说起来。 姜怀序:“大伯,我觉得不对劲。” 姜正茂:“哪儿不对劲?” “我之前问齐大哥,他说这个山谷里不止一家山匪,现在咱们只遇见一家。” “可能被军队吓跑了?” “那不能,军队能把他们吓跑,他们怎么能盘踞此地这么多年?” 姜正茂:“······有理。” “既然如此,他们一路上没动静万一是憋着坏想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就不好了。”姜怀序道,“而且我听齐大哥说之前逃跑的山匪跑到别的山匪窝去了,咱们这边啥情况,他们肯定清楚,也应该猜得到咱们把扬威寨的东西都搬了。” “这群狗娘养的总不能还想着抢咱们吧?”姜正茂气得拍大腿。 “就怕他们联合在一起抢咱们。”姜怀序把事情往大了说,以期引起姜正茂的重视。 姜正茂相当重视,都有些自闭了。 “这群天杀的匪贼,若是老子年轻一些,拼了这条命也要扒下他们一层皮!” “大伯别激动,要不咱先找人往前走走,探探路。” 姜正茂忽略掉姜怀序‘梆梆’拍自己胸口的小手,“让你二哥和你大堂哥去。” 姜怀序:“大伯,我自己去!” 姜正茂一口回绝,“不成,你还小,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咋跟你爹娘交代?” “我有福团,它谁的话都不听,只听我话,我让它走在前面探路,我躲它后面。” 姜正茂斜了眼山猫福团,“它?一个畜生还能跟你说话不成?” 福团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啪’一下打在姜正茂的手背上。 姜正茂瞪圆了眼睛,“你这猫成精了啊?” 姜怀序扬起小下巴,“我说了,它很有用的。” “成吧,让福团去,你莫去,躲起来听到没?” “这就去!” 姜怀序一溜烟跑远了。 姜正茂气得直跺脚,这虎丫头,他还没交代完呢! 坐立不安的这段时间里,姜正茂不敢凑近自家堂弟一家,看见了都得拐个弯儿绕着走。 姜老大:? 另一边山匪头子挠了挠脸上的包,脸上的戾气愈发深重,“他娘的,这群人呢?!” 刚得了信儿的小喽啰跑到山匪头子跟前禀告道:“寨主,那群人好像在休息。” 山匪头子啐了口唾沫,“奶奶个腿儿,才走了多会儿就休息,逃个难跟闹着玩儿似的!老老小小的一群人还能把扬威寨给端了,扬威寨那俩货真丢咱们羊角山山匪的脸!” “那群乌合之众,哪能比得上寨主您威风八面?” “寨主就是俺们羊角山最威武最霸气的人!” ······ 马屁拍的激烈,山匪们丝毫不知道,一只肥硕的山猫悄然向他们逼近。 有山匪问道:“寨主,咱为啥不多带些人手?那群难民很会使些奸计,万一被他们得逞了咋整?” “咱们两面夹击,他们插翅也难逃!什么阴谋诡计,他们再如何能耐论实力能有咱们强?更何况咱们寨主都出马了,还能让他们逃了去?” “就是,要是实力够强,何必使奸计?” “有道理。” 小声谈论中,有人发现山猫的身影,刚想喊出声,被弹跳起来的山猫一下子咬住脖颈,那人脖颈上的皮肉瞬间被洞穿,喉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这一幕被山匪们看到,顿时无法淡定。 “山猫杀人了!” “弄死它!” “别让它跑!” 山林里的动静传到村里人的耳朵里。 “这啥动静?” “荒山野岭的,前头林子怎么这么热闹?” “你是不是虎?那是热闹吗?我听见有人的声音,这个地界除了山匪还能是谁?那是堵咱们的!” 村民们大惊。 姜二郎听见动静径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眼含担忧,他看见姜怀序窜进了林子,没想到竟是去铤而走险。 慌乱过后他很快镇静下来,率先找到了姜正茂。 详细了解两人商谈的内容后,姜二郎担忧的情绪缓解不少,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山谷出口的林子窜了出来。 姜怀序肩扛福团跑到姜正茂和姜二郎跟前,兴奋地道:“赶紧赶紧,准备人手,带上弓箭,分成两队,二哥你和云七各带一队,咱们先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姜正茂立即去找连家的护卫首领,姜二郎和把三人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的云七则快速把村里的汉子们聚集起来,很快,汉子们拿着弓箭整装待发。 护卫首领从后头赶回来,一百多人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山谷。 姜怀序又扛着福团回到林子里。 【团子,等下你看见活的就咬,听见没?】 【没听见。】福团有气无力地道,【你们人血真不好喝。】 【你忍忍。】很不负责地说完这句话,姜怀序摸到了原本有些吵闹现在安静如鸡的山匪埋伏地。 地上除了被福团咬死的那个人,又多了三四具尸体,之前躲藏在此处的人却不知所踪。 姜怀序跟着福团很快就找到了他们新的藏身地,点燃信号烟让姜二郎等人看见,姜怀序也被人看见。 “小丫头,你弄啥呢?” 第140章 要你的命 姜怀序看了一眼最前面那个一脸横肉,眼睛里满是戾气的人,又看了看这人身后带着弓箭虎视眈眈的山匪。 【福团,小弟交给你,老大我来。】 躲在草丛里的福团先动,冲着离它最近那人的脖子就是一口,山匪的注意力被转移,姜怀序看着依旧盯着自己的匪头子。 “我来,”她笑了笑,盯着土匪头子做口型,“要你的命。” 山匪头子琢磨着面前这个小丫头的口型,回过味来后,当即恼怒不已,心里却不把眼前的人当回事,他冷哼一声,抬起弓箭瞄准,却见视线中的姜怀序一脚蹬在树身上,借力跳起,扑向自己。 山匪头子暗道‘来得好!’,信心十足地丢掉手上的弓箭,手握成拳向前砸去。 姜怀序一手拉住山匪头子的肩膀,甩身躲过山匪的一拳,同时躲过山匪射来的弓箭,她在空中一个扭身直接坐在了山匪头子的肩上。 山匪头子连连喘着粗气,心里气得不轻,伸手想要抓肩上的人,肩膀却被骑在自己头上的人用两条腿钳制住,只能在空中胡乱挥舞。 无法,他只好高声喊:“帮我把她拉下来!弄死她!!” 小弟们惨叫连连,没有一个上来帮忙的。 忽地一双手放在他的下颌处,只听“咔嚓”一声,他似乎听见了自己身上传来的什么声音,这也成了他最后听见的声音。 姜怀序在山匪头子倒地时稳稳落地。 再一看福团那边,小弟们被福团咬死了三人,剩下的全屁滚尿流地跑了。 她刚才还听见那些人鬼哭狼嚎地喊着“妖怪”。 想问福团做了什么好事,云七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你干的?” 姜怀序指了指地上山匪头子的尸体,“我和福团的功劳。别人叫这人寨主,寨主死了,剩下的也成不了气候,我方才偷听,前头似乎也有埋伏,你们绕后堵住他们,我去叫我二哥配合你们。” 云七没有多言,只嘱咐了句小心,便带着一群神情惊讶的护卫和村民离开了。 姜怀序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福团跳了上去。 【你刚才干啥了?】 【让他们见识见识本团子的隐身术!】 姜怀序:······ 这搁谁谁不怕?那些人估计感觉自己大太阳底下撞鬼了。 【万一被主系统发现了,给你关小黑屋。】姜怀序吓唬道。 福团优雅地甩着尾巴,神情慵懒,没有理会姜怀序的话。 另一边,姜二郎带着的人正跟山匪激战。 姜怀序拿出匕首把山匪头子的头颅割下,又从空间里拿出一块布盖在上面,拎起来就走。 山匪躲在一处小坡后面,不少人气急败坏地边咒骂边射箭,一时之间两方僵持不下。 远远地她还能听见自家爹中气十足的指挥声——“射!射!射!射死他们!!” 小心地绕个大圈摸到山匪身后,姜怀序瞄准山匪最为密集的一处把手上的东西丢了出去。 天降人头带给人的刺激感的确震撼,不少山匪惊恐地尖叫出声,发现人头是自己老大更是把恐惧拉至顶峰。 寨主的死给匪众们带来不小的冲击,有人惊慌地喊:“这群人不对劲!” “我们老大都死在他们手里,那我们······” “他们该不会是官府的人乔装的吧?” 恐惧能够被言语放大,山匪瞬间乱成一团,不少人连被吓掉的弓箭都来不及捡,只顾着四散奔逃。 打算改变策略的姜二郎被敌人突如其来的动静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很快反应过来,带着村民乘胜追击,山匪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被俘虏不少。 姜怀序从树丛后面跑出来和姜二郎碰上头。 “序姐儿,这些山匪疯了啊?咋突然跟撞鬼了似的?”姜老大很不能理解突然的变故。 姜怀序笑笑:“他们都是些怂包,爹,咱们乘胜追击,把他们打趴下!” 姜老大和姜二郎见姜怀序没受伤,也没有阻拦。 “你别一个人上,跟我们一起。”姜二郎嘱咐了句,随后冲村民道:“咱们追!” “追上他们,揍死这群杂种!” “兄弟们,咱射死他们!” 占据上风的村民,气势格外迫人,被姜二郎一指挥,吆喝着就追了上去。 剩下还在埋伏的山匪听见之前的动静心里本就没底,从逃过来的山匪兄弟们口中得知‘难民堆里有只猫妖’以及‘寨主被人割了头’这种惊悚消息后,心下虽不想相信,斗志却已经失去了大半,更有甚者直接跟着逃了。 剩下的人陷入纠结之时,听见了林子里急切的脚步声。 他们心下一沉,左右张望,发现他们一群山匪被难民们包抄围住,不得已只能往林间山道后退。 退着退着就和自己另一波兄弟背对背。 “乖乖投降,缴械不杀!”护卫首领喊道。 村民们学着喊,喊声响彻整个山林。 有山匪心存侥幸想要逃跑,被人一箭封喉。 山匪们被震慑,很快就有人放下手上的弓箭,把手举过头顶示意自己投降,山匪们纷纷投降,跪地求饶。 后续的事姜怀序不再跟进,那些求饶的山匪下场猜也能猜到。 凭他们这些人不可能把羊角山的山匪全部剿灭,如果不能全部剿灭,那么这些山匪只会如同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 要不怎么说‘除恶务尽’呢。 带着福团回到临时休息地,姜怀序被村民围做一团。 好不容易回答完村民们的问题,她才得了空给姜薇配药。 之前在曜州城得的药已经不剩下多少,姜怀序便琢磨着自己下次在种植空间种上一些常用的草药,正好有康大夫在,可以教她炮制药材。 “幺妹,要不你教我练习你那个什么拳吧?”姜薇鼻子里塞子布条,瓮声瓮气地对姜怀序道,“要不每回都是你和二哥去做危险的事,我帮不上忙,心里怪难受的。” 姜怀序微愣,她不知姜薇竟有这样的想法。 她是想教村里的女孩子军体拳的,就这个时代来说,能学些功夫防身,简直好处多多。 什么言语调戏、恶霸欺凌、婆母不做人、夫家家暴······都能用拳头来解决掉——只要心够狠。 可她迟迟没有动作的原因一是路上跋涉艰难,一走走一天脚都能肿,再练拳不切实际;二是不少女孩想跟男孩子一样练射箭家里人都要干涉,说什么女娃娃整日舞刀弄棒的让人笑话,这种情况下,她有心也无力。 姜薇倒不是这样,她纯粹觉得姜薇对练拳不感兴趣。 “姐,你要是想让我教,我就教你,不过说好了,不许哭不许闹,必须得给我坚持下来,不然我就告诉二哥。” 姜薇立刻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想反悔。 姜怀序还能不知道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看向姜薇身后高声喊,“二哥!” 第141章 捡栗子、捕鱼 护卫和村民们凯旋之后,所有人欢呼声不止,姜正茂也高兴,高兴的牙花子都合不拢,可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 他打断村民们激烈的聊天声,“行了行了,现在都别说那么多了,想说路上说,咱们今日路程还没走一半呢,等下都快晌午了,上路上路赶紧上路,要趁下雪前赶到崇明府都晓得吧?” 村民们乖乖听劝,准备边走边问。 听人吹牛在这枯燥的路程中也是难得的趣事,更何况有人想参与都没能参与上,可不就兴致十足。 走着走着,姜怀序突然发现姜二郎跟康大夫在交头接耳有时还会瞟她一眼。 她刻意放慢脚步,打算偷听,却见两人转身向后走去,姜怀序觉得好奇,问福团发生了啥,才知道闹着跟去跟山匪干仗的郑垣被箭矢扎到了屁股,死活都不让自己帮他处理。 无奈,郑垣他娘只好找到姜二郎,姜二郎便去找了康大夫。 满足了好奇心,姜怀序便把这件事抛到脑后,郑垣这个小弟不怎么听话,她不喜欢,爱咋滴咋滴。 走着走着,姜怀序忽然觉得这片林子似乎太大了些,地势逐渐平缓,目之所及依旧是高耸入云的大树,期间福团提示她好几次有新药材可采集。 这里该不会是一片森林吧?她暗自想道。 找到云七问了问,这才知道,走出这片树林骑马也得两三天。 姜怀序顿时来了精神,这里就是赚积分的好地方啊! 日头落下后,车马在一处较为开阔的地段停下,村民们休息了会儿,才忙活起来。 夜里冷,姜老大便让仨儿子把车上的东西都拿下来,多空出来一些地方给村里身体不怎么好的老人睡,知道他这个想法的老人的儿女们纷纷来帮忙,口中不住地说着感谢地话。 姜怀序帮忙把帐篷搭好,跟钱秀珠说了声,就带着福团窜进林子里。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刚走出去没多久,姜怀序就遇见了一棵梨树,秋梨微微泛黄,个头却不大。 她三两下爬上去摘了一个没被虫子祸害的,咬了口,顺手丢给福团。 福团跟人一样坐在树上,爪子捧着秋梨也咬了一口,咀嚼两下,‘哇’的一声吐出来,秋梨也从树上掉了下来。 姜怀序这才把自己极力忍耐的酸涩感表现出来——龇牙咧嘴。 “哈哈哈哈被骗到了吧!” 【幼稚鬼宿主!!】福团一爪子向姜怀序拍去,被姜怀序轻易躲过。 【走走走,咱们去采集药材。】 福团被迫开启工作模式,采集了几样药材后,一人一猫来到一棵高大的栗子树前。 她从地上捡起一颗毛栗子看了看,弯腰用脚把外面的毛刺撕开,露出里面黄褐色的栗子。 【福团,你最好能把这些栗子都收集起来,糖炒栗子可香了,还有板栗炖鸡、板栗烧排骨、板栗饭······】 福团看了看满地的板栗,那边的焖鸡,那边的烧排骨,这边的焖饭······口水很合时宜地流了下来。 姜怀序已经从空间里拿出一双手套、一个麻袋开始捡了起来,等她捡够一麻袋再让村民过来捡,给自己囤点再说。 不经意间瞥到福团,她惊了一惊。 只见福团变作一只金丝猴,手里捧着去掉毛刺的栗子跳向她的麻袋。 【方便。】福团高贵冷艳地解释一句,低头继续捡栗子。 姜怀序忍着没笑出声。 一人一猴很快就把麻袋填满。 把麻袋收进空间,姜怀序原路返回去叫村民,大人们正忙,来的都是些孩子。 姜怀序嘱咐了两句,又让刘叶儿看住他们,自己继续带着变回猫的福团在周边采集。 走着走着,她来到一处潭水边,只见潭中水清澈见底,停在水底不动的鱼给人一种静谧之感。 真真是‘皆若空游无所依’。 姜怀序就近折下一根树枝,拿出匕首削尖,再次走到谭边,微微倾斜一个角度,猛地朝水中鱼扎去,再次拿起时,木棍上一只鱼还在摆着鱼尾做最后的挣扎。 得了一条还算大的鱼,她在福团的加油鼓劲声中又连扎几条,最后扯着把鱼穿起来的藤条返回栗子树下给姜薇。 刘叶儿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了,之前山匪的事她总觉得这个小表妹在其中应当帮不上太大的忙,因此看见村民如此听小表妹的话还大为不解,现在却觉得有些羞愧。 她自己做不到,不代表其他女娃娃做不到,就像她以前也从未想过自己能保护自己和母亲在青楼里待上许多天一样。 姜薇接过一藤条的鱼,开心不已,“太好了!晚上炖鱼汤喝!” 其他孩子们看着眼馋得不行,“阿序姐姐\/妹妹,你教我们捕鱼吧!” 姜怀序看了看地上的栗子,已经被捡的差不多了,她指了指树上,“树上的栗子你们不要了?” “不要了!” “鱼汤好喝······” 姜怀序见状,抬起手上的棍子,“你们先去弄出个这个的尖头棍,我来教你们。” “好!” “哈哈,有鱼汤喝了!” 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姜怀序把自己捕鱼的技巧说了也没起到多大的作用,大孩子、小孩子都站在水潭边往水里扎,捕到鱼的寥寥无几。 有年幼的孩子玩闹,扑通掉进水里,把潭水搅得浑浊不堪,自己还在咯咯笑个不停。 认真练习的大孩子不依,直接吵了起来。 姜怀序被吵的头疼,也担心孩子们出事,抬脚踹了不少人的屁股,最后把人全部赶走。 一切平静下来之后,没等姜怀序松一口气,远处忽然传来求救声。 第142章 医术不精 “谁?”姜怀序高声喝道。 她的声音引起姜薇几人的注意,原本走了的人又有不少跑回来的。 “谁在喊救命?” “不是咱们的人吧?” “阿序姐姐,是不是林子里有大妖怪?!” ‘大妖怪’把孩子们吓得不轻,“明明是人在说话!” “就是就是,一定是人,铁牛你别乱说!” 姜怀序把害怕到缩在自己身边的甜丫交给刘叶儿,自己朝水潭后面的树丛走去。 【宿主,就是一家三口,小孩和小孩他爹受伤了。】 福团的意思是不必太过紧张,姜怀序知道,只是这片林子罕有人至,突然出现几个人,还是有必要紧张一下的。 树丛后面的场景一览无余,姜怀序一开始并未看见人影。 穿过树丛,一个深坑出现在眼前,坑底三人形容狼狈地坐在地上,嘴里还在小声呻吟喊‘救命’,方才的一嗓子应当耗尽了三人最后的气力。 女人正巧睁开眼睛和姜怀序的目光对上,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而后艰难地坐直身子,向姜怀序伸出一只手,“救我儿子,求你······” 担心其中有诈的姜怀序见三人的状态实在不好,喊了声姜薇,“去把村长叫来,这里有三个人,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我晓得了,幺妹!” “叶儿表姐,你看好他们,别让他们进来捣乱!” 听见刘叶儿的回应,姜怀序走到一处坑底三人看不见她的地方,从空间里拿出一根麻绳。 “还有力气站起来吗?” 姜怀序回到深坑边上问。 “我儿子的脚被刺穿了,我叫不醒他!”女人情绪似乎有些崩溃,却也竭力忍耐着没有哭出声。 三人中只有女人清醒着,姜怀序先紧着孩子,“你把麻绳拴到他的腰上,我先拉他上来。” 女人很快调整好情绪,根据姜怀序说的话一步一步做。她现在也顾不上地面上的少女年岁几何,只能把这两天唯一遇见的人当做救命稻草。 很快,男孩就被拉了上来,他脚上的伤也逐渐暴露在姜怀序的视线中。 男孩不过六七岁,此时他双眼紧闭,一根尖利的木刺贯穿了他的脚心。 翻看瞳孔把过脉后,姜怀序心道不好,失血加上脱水,再不抢救怕是凶多吉少。 “阿序!”姜二郎的声音解了姜怀序眼下的难。 她快速道:“二哥,你先来把坑底的人拉出来,康大夫可来了?” “来了来了。” 四人从树丛后面钻了出来。 姜二郎和姜淼把坑底的两人也拉了上来,姜怀序则和康大夫帮助男孩处理伤势,姜正茂在一旁随时准备帮把手。 “没想到这个地界儿这么荒凉还能碰见人,序丫头,你有没有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姜怀序摇摇头,“没呀大伯。” 她忙着赚积分呢,虽然类型重复,可伤到这种程度也值不少积分呢。 “康大夫你有没有带竹筒来?” 康大夫看向自己腰间,空空如也,答:“没。” “阿芙,取些潭水来!” 她声音大的把康大夫吓得一哆嗦。 过后康大夫若无其事地问姜怀序,“你学的是殇医?” “什么都涉猎,什么都不精。”姜怀序谦虚地道。 片刻后,康大夫就见识了姜怀序嘴里的‘不精’究竟是如何不精—— “带纱布了没?”姜怀序问姜芙。 姜芙拍拍自己身前的小布袋,“带了。” 她学着二堂姐的布袋自己缝的,里头装的都是处理伤口的纱布和需要用到的工具,就是为了二堂姐用到的时候她能拿出来。 这不就用到了。 姜芙心里很骄傲。 姜怀序不知道姜芙的小骄傲,她让姜芙给男孩喂些水,自己用潭水把纱布浸湿,拿着镊子把伤口周围的皮肤稍作处理。 男孩不比云七身体强健,直接拔除木刺怕是会让他的最后一口气也散了,针灸止痛她又心里没底,就想问康大夫有啥好法子没,抬眼却瞧见康大夫看她手里的镊子看得认真。 “康大夫,你有没有带什么止痛的药材?” 她边问边从布袋里拿出针包打开,给男孩扎针保住心脉,手上动作都做完了,依旧没听见康大夫的回答。 “康大夫?” 姜怀序抬头看他,却见向来云淡风轻的康大夫此时神情震惊,他指着男孩扎针的地方,“你”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你针灸也通?” 姜怀序沉思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医术似乎已经和这具身体的年龄不匹配了。 之前她接触的都是村民,村民只知道她通医术却是门外汉看不出高低来,康大夫是个门内的。 没办法,她只好谦虚一笑,“会一点点。” 康大夫:我信你个鬼! 他今日已经震惊到了极点,再回想自己初次见姜怀序,还以为那是三人商量好的计策,现在想来他压根不该把姜怀序当做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看待。 “康大夫,您来看看这位大哥,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好。”姜二郎适时站出来解围。 康大夫虽然还想看看姜怀序的能耐,却也知道人命关天,便道:“麻醉方子我倒是有一个,不过如今缺医少药,怕是不行。” 对于这个答案,姜怀序也没多失望,她抬头看姜二郎,“二哥,那妇人说什么了吗?” “男人是名木匠,受山匪迫害被迫逃离村子,两天前三人经过这里不小心踩空,在坑底支撑了两天,这两天是男人给孩子喂血才让孩子坚持这么久。” “这名男子倒是负责任。”姜怀序唏嘘道,“他是名木匠,咱们这么多人好像没人会木工?” 姜二郎看透了姜怀序的心思,笑着道:“富贵叔会一些,只是不如何精通。” “救下他们也不亏,二哥,把这孩子挪去帐篷里吧,这里不好动手。” 姜二郎轻声应下,把男孩抱了起来。 跟姜正茂打过招呼后,两人离开。 姜怀序一路小心留意着男孩身上的银针,把人顺利挪进帐篷后,她让姜芙在帐篷外守着。 一个人在帐篷里忙活了许久,她才走出来,男孩的母亲一直靠在帐篷边上等着,见她走出来便想从地上爬起来,谁知动作过猛,差点摔倒。 姜怀序扶住她,“已经把伤口包扎好了,你进去照顾他吧,留意别碰到他腿上的银针。” 妇人对姜怀序千恩万谢,直接跪下磕了头,好不容易把人拉起来,姜怀序才有空去看男子的伤势。 第143章 初次下厨 男子也脱水,却不是因脱水昏迷,而是太长时间没睡导致的昏睡,他一只手的手心手背被割出来不少伤口,姜怀序过去的时候,伤口刚被康大夫包扎好,人也喂了盐水。 看见姜怀序,康大夫立即站起身,“序丫头,借一步说话?” 姜怀序知道康大夫想问啥,也没拒绝。 两人避开人群走到一处柏树下。 “我之前听说你有一个师傅?不知你师傅是男是女?姓甚名谁?” “师傅就是师傅,她从未说过自己的名字。”姜怀序不等康大夫问,和盘托出,“我师傅是名女子,只教我半年,留下两本书。” 康平再一次不淡定了,“半年?半年会看诊会针灸?你师傅难不成是名扬天下的神医?” 女子、神医、名扬天下······他在脑海里快速搜寻着,却怎么也想不到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康大夫,你不觉得比起我师傅,我学习医术的能力也很值得赞叹吗?”姜怀序不要脸地说。 康平看了姜怀序一眼,慢吞吞地应了声‘是’。 片刻后还是忍不住教育道:“你小小年纪,有此成就是好事,莫要恃才傲物,以后的路才能走的长远。” 看他把自己那个虚拟‘师傅’抛到一边,姜怀序乖巧地笑着点头。 救回来的男人是村人们吃晚食时醒的,一醒来,听见热热闹闹的说话声,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扭头一看除了火光四周一片漆黑,他便以为自己死后下了地狱,一瞬间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媳妇儿!儿砸!” 热闹的氛围安静了一瞬,有汉子高声道,“大兄弟,你当俺们是山匪呢?哭得这么惨?” “这么大的人了,咋还哭呢!” 听见动静的赵玉娘从帐篷跑了出来,看见自家男人脸上还挂着泪,脸上有些烧,“咱们被人救了,你哭啥?惹旁人笑话!” 醒过神的石涛见媳妇好好的,一把抹去脸上的泪,开始询问儿子的情况。 了解完前因后果,知道儿子也好好的,他让赵玉娘扶着自己,找了一片空地跪了下来,‘梆梆梆’磕三个响头。 “我石涛多谢诸位的大恩大德,感谢各位救了我们一家人的性命,以后有啥事儿尽管跟我石涛说,只要我能做到无有不应的!” 姜正茂走上前让夫妻二人起身,“你们的性命是序丫头和康大夫救的,尤其是序丫头,她听见了你媳妇的呼救,只管谢他们去。” 被人惦记的姜怀序此时正枕着福团躺在一棵极为高大的榕树上啃鸡腿。 鸡是山匪养的鸡,逃难路上村民也不可能养着它们,只好全杀了给村里人沾沾荤腥。 啃完鸡腿,姜怀序为了身高着想又喝了一瓶牛奶,福团动了动身子,【宿主,我的红烧肉。】 它吃太多的速食鸡腿,现在对鸡腿提不起兴趣。 姜怀序进商城扒拉了下,买了一盒红烧肉自热米饭丢给福团。 自觉被敷衍的福团很有骨气地抽出自己肥硕的身子,不让宿主枕。 姜怀序把手枕在脑后,也十分无奈。野猪肉她空间里倒是有,钱秀珠把她的空间当冰箱,放不住的食物都往里放,可这几日太忙,她总忘了这茬。 吃完饭结束射箭练习之后,姜怀序找到姜薇准备进行一对一辅导,刚热完身,两人被一堆女娃娃团团围住。 她一看姜薇心虚的表情,就知道是这个大嘴巴说漏了嘴。知道她们都想学,她也没有拒绝,教一个是教,教十个也是教,她便先从基本功教起。 石涛吃完村民们送来的饭食,撑着身体溜达了一圈,看见几个小姑娘在远处像模像样地习武,瞬间睁大了眼睛。越看越觉得这群人不简单。 他找到赵玉娘把自己的想法一说,两人一拍即合,便去找村长商量着留下来。 姜正茂知道石涛是个木匠,对于这一家也很是欢迎。 “你别怪我说话直,乡亲们心地善良,管你们一两顿饭没问题,可日子久了······” “村长,这个您别担心,村民们好心接济我们两口子再感激不过的,我们也商量过了,想跟村里买粮,这是银钱。” 石涛从包袱里掏出二两银,递给姜正茂。 姜正茂知道这包袱,一开始是赵玉娘一直随身带着没离过身。 他露出笑意,“既然你们有心,我做村长也也不会坑你们,按曜州城的粮价算给你们,多了你们也拿不下,不如就先交易一两银的粮食,至于烧饭的家伙什也有多的,都拿给你们,如何?” 石涛夫妻见姜正茂实在周到,又是感激连连。 第二日晚上,一行人依旧在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里,姜怀序找到钱秀珠,两人躲在马车里从空间拿出一小块猪后腿肉。 钱秀珠知道姜怀序要亲自下厨,还有些担心,“序姐儿,你可从来没炒过菜,不行让你大嫂来,你娘我也能做。” 姜怀序信心十足,“娘,等我做好红烧肉给你吃第一口!” 不抱希望的钱秀珠冲小闺女安慰一笑。 姜怀序也不在意,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卤料包和冰糖、老抽。 钱秀珠看着这些困惑不已,“序姐儿,这都是?” “都是调料,煮出来可香了。” 把老抽倒进竹筒里,准备好别的食材,姜怀序走到锅边磨刀霍霍向猪肉。 姜三郎一看见猪肉,眼睛亮如星子,“娘终于舍得把肉拿出来了······”看见幺妹的动作,他忍不住问:“幺妹你做啥?” 姜怀序扭头冲他露出白牙,“今日我下厨,三哥,你有口福了。” 姜三郎忙上前问:“你要炖肉吃?” “我要做红烧肉吃。” 福团走到姜怀序腿边蹭了蹭,适时“喵呜”两声,明显很满意。 姜三郎心生不好的预感,“红烧肉是什么肉?三哥没记错的话,你从没有亲自炒过菜?” 见幺妹点头,姜三郎咽了口口水,劝道:“幺妹,要不还是交给大嫂做,大嫂手艺好。” “你都没吃过我炒的菜,怎么知道我手艺不好?” 姜三郎哽住,朝猪肉投去最后一瞥,转身想走。 “唉——”姜怀序叫住他,“三哥,你别跑,帮我烧火。” 不愿看到猪肉被糟蹋的姜三郎在姜怀序的逼迫下还是坐在了铁锅前。 姜怀序把切好块洗好的猪肉放在一边晾干水分,接着开始炒糖色,看锅里冒泡泡,便把沥好水的五花肉放进去煸炒······ 她按着菜谱上的操作按部就班地做下来,中间也没碰上什么突发状况,最后放入几片姜,盖上锅盖,让姜三郎小火煮。 姜三郎盯着盖好的锅盖咽了口唾沫——这次是馋的,他问:“煮多久?” “半个时辰。” 姜怀序拍拍手,她从前只是没时间,只会炒如西红柿炒鸡蛋之类的简单菜色,又不是真学不会。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锅里的香气也愈来愈浓郁,姜怀序掀开锅盖让姜三郎烧大火。 收汁后一碗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出炉,她先让钱秀珠吃了第一块肉,得到了一连串的夸奖,接着又让家里长辈挨个儿尝过。 一直跟在姜怀序屁股后头的姜三郎见大哥大嫂二哥都吃过了,寻思着也该轮到自己了,看姜怀序用筷子又夹了块肉,往他这边送,他张嘴就要接,接到一半红烧肉掉了。 他一愣,低头一瞧,福团张开大嘴接住肉,吃得眯起眼睛。 “幺妹,它一只猫吃得比你三哥还好,这都什么世道,你心疼心疼你三哥我吧!”说着姜三郎拿起一双筷子,把肉夹进了自己嘴里。 嘴里塞肉说不出话,姜三郎睁着晶晶亮的眼冲姜怀序竖起大拇指。 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第144章 两个鬼祟的人 姜怀序也夹了一块尝,糖色炒的微苦,火候也没怎么掌握好,野猪肉的腥气实在重,加这么多大料都没能全部遮盖,不过第一次做,她很满意了。 一碗红烧肉还没等到吃饭时间,就被一人一口吃光了,姜怀序心里还有点微妙的满足感,就是做完饭她胃口小了些,晚饭吃的不是很香。 入睡前,姜怀序把意识沉入空间,摆弄一番工具人后,又看了看福宝的情况,第一次种植的作物已经全部收获完毕,玉米杆子红薯秧啥的都被福宝切碎后洒在了空间的地上,神奇的是洒下去以后跟种子一样没了踪迹,好像施肥一样。 第二轮她找了些蔬菜种上,冬日里能吃上绿叶菜难得很,自家吃不完囤下来到崇明府卖也能卖个好价钱。 看过一圈后,姜怀序睡了过去。 此后几天,一行人着急赶路,每日从晨光乍现走到暮色降临,姜怀序看村民们每日疲累不堪,便向姜正茂建议每次吃三顿饭,好让村民有足够的体力。 姜正茂一听便应了,只山匪的粮食就足够他们撑到崇明府,跋山涉水这么久,万一这个时候把人累坏了就太不值当了。 如此走了七八日才走出那片森林,姜怀序的积分也直逼四百万。 在这期间,石涛夫妇的孩子石晓星也成功醒了过来。脚伤虽未愈合,也不怎么哭闹。 越往外走景色也愈发荒凉,众人心底也愈发担忧,即将离开林子的那一晚,乡亲们把所有能装水的用具拿了出来,全部装满了水,唯恐出去之后再不容易找到水源。 出了林子,又走了两日,乡亲们看到了这些日以来见到的第一个村庄。 消息闭塞太久,姜正茂便起了去村子里打探消息的心思。 车队停在村口,他叫上大儿子姜淼和姜大郎就去了。 剩下的人等在原地,或坐或躺,抽空休息。 有村里人经过,看见他们这么多人,有好奇的人探头探脑,有人羡慕地盯着他们的马车,更多的人都离得远远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 很快姜正茂三人走了出来,乡亲们忙围上去询问情况。 姜正茂简单说了说,这里整个村子只有一个井还能出水,其他的井水和河水都已经干涸,听他们说来时的林子里有水村里人却并不很激动,让他们略微有些奇怪。 此外他们又问了最近是否有难民经过,村里人只道村子偏僻,很少有外人经过。 对于这些话姜怀序听了一耳朵,大部分注意力被福团扫描出来的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吸引了过去。 【宿主,这两个人从咱们走到这个村子边上就一直跟着,眼睛一直偷瞄车上装的东西。】 姜怀序揪着福团毛茸茸的耳朵,看着光屏上的两人道:【这两个人一脸贼像,应当是想顺一手,马车都看管的严实,他们不可能得手。离开这个村子他们还跟着的话再收拾也不迟。】 一脸贼像的两个男人在姜怀序一行人重新启程后便溜走了,姜怀序不再把两人放在心上。 这时她也没想到这两个人竟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晚上,一行人把一处背风的小山坡下当做新的驻扎地,累了一天的乡亲们简单填了填肚子,很快睡下。 现如今一日冷过一日,晚上更是冷得厉害,好在山匪有一百多号人,姜正茂连他们的铺盖也没放过,给各家分了分,挤挤倒也不是很冷。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就在所有人陷入熟睡之时,不少人影在黑暗中快速地向着山坡移动。 暗夜中,姜怀序猛地睁开眼睛,同一时刻,姜二郎和云七也睁开了双眼。 “有人来袭,大家醒醒!!” 守夜人后知后觉地开始叫喊,睡梦中的村民都还有些迷糊,在听清楚叫喊的内容后,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比起大人,孩子们反应的反而快上一些。 “拿弓箭!兄弟姐妹们,咱们有活干了!” 有些小子们还挺兴奋,叫嚷着要‘大干一场’。 姜怀序一边拿出自己的弓弩,一边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手指一弹,砸到叫嚣得最厉害的郑垣头上。 郑垣捂着脑袋,神情不善地看过去,一见是姜怀序,缩了缩脖子,又转了回去。 “列队!”姜二郎一声喝,少年们立即面向敌人到来的方向列好队伍静静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动静似乎被来人察觉到,他们原本坚定的步伐逐渐变的迟疑,过了一会儿,又重新向山坡奔来。 “冲啊!” “杀了他们,我们就不用挨饿了!!” “杀死他们!” 随着一声声怒吼,一群村民打扮的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出现在众人眼前。 姜正茂看出是今日他们经过的那个村子里的人,便开口劝道:“我们手上有弓有箭,你们来也是送死,劝你们尽早离开,也好过白白丢了性命。” “这个世道,不抢也是个死!旱了这么久,我们交了赋税,家里啥也没了,你们那么多粮食,也没见你们大发善心救济我们,这种时候说这些有啥用?!” 姜怀序看着最前头那个喊话的人,一双小眼睛好似老鼠一般滴溜溜地转,正是白日里她在光屏上见到的两人之一,这人话语里不仅全是煽动意味,还挺会道德绑架人。 这时对面忽地有人跪了下来,“求求各位老爷了,我们实在是没了活路,才想出这么个法子,你们就当可怜可怜我们,施舍给我们一些粮食,只要我们能活下来,日后定会牢记你们的大恩大德!” 很好,两人中的另外一个。这下姜怀序可以肯定这是两人商量好的——或许是如果碰上硬茬就像现在一样来软的,碰上软柿子就直接亮刀子。 这么有经验,想必不是第一次。 这时,对面的村人们纷纷跪了下来,嘴里不停地乞求着,甚至有人磕起头来。 已经列好队的少年们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人们被村长姜正茂教育的久了,倒是对这一伙人没生出什么同情心,只是冷眼瞧着。 姜怀序走到姜二郎身边,轻声道:“说话的这两个人,杀了。” “你左我右。” 姜怀序点头。 两人齐齐举起手里的弓弩,向着目标人物射出弩箭。 两个人瞬间躺倒在地不再动弹。 一直在乞求的当地人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哑了声,半晌才惊叫连连。 一群人霎时间乱成一锅粥,有些胆小的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姜怀序收起弓弩,高声道:“想活命,我可以指给你们一条路。” 第145章 退堂鼓说打就打 “你们村子西南边有个羊角山,山里土匪想来会很欢迎你们,你们干的这种事儿跟他们也差不离,不如去投奔他们?” 对面的当地人逐渐躁动起来,他们抢归抢,还是自诩为老百姓,被人说成是山匪自然不愿意。 有人不忿地道:“黄毛丫头,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姜二郎抬起弓弩对准说话那人,那人缩着脑袋藏在了人群里。 “你们还是赶紧离开,我们走这么远没被难民抢,手上沾的人命不比你们少,不信就来试试你们能不能靠近我们!”姜正茂铿锵有力地说道。 村民们纷纷亮出弓箭和大刀,气势全开地进入备战状态。 火光中,大刀反射出慑人的光芒,对比当地人拿的各式各样的武器高下立现。 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他们指着地上咽了气的那两人,“都是这两个混账东西挑唆的,要不是他们我们可不敢在你们面前耍大刀!” “是啊是啊,我们这就走,你们可不能拿箭扎我们!” 他们边说边后退,见对面的难民只冷冷盯着他们,没什么动作,转身飞奔起来。 有人跑,剩下的人也待不住,跟身后有鬼撵着似的鞋都跑掉不少。 姜正茂让乡亲们收起武器。 有汉子嘲笑道:“一群怂包,还学别人抢劫,跪在地上抢东西的真没见过!” 众人哄笑声一片。 姜怀序收起弓弩,打了个哈欠,大半夜的,瞎折腾。 姜二郎见姜怀序困得眼泪都出来了,温声道:“快去睡吧,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呢。” “嗯,二哥晚安。”姜怀序摆摆手回到了马车上,一觉睡到天明。 此后几天又是接连几天的赶路,枯燥无比的路程,姜怀序只好借助医书来打发时间。 这一天她正坐在马车上看书,突然听见赶车的云七叫了声她的名字。 “云七?你叫我?” “是。” “干啥?” 沉默。 姜怀序最不耐烦别人这个样子,长个嘴当摆设似的,她放下手里的书捂住姜蓉的耳朵:“云七,你那个嘴说两句是要收费还是怎么地?自己喊我问你又不说话,你最好是有正经事,不然咱们拔剑吧!” 云七慢吞吞地道:“我在想如何措辞······” “收起你贵公子那一套,直接说,赶紧的!” 云七抿了抿唇,“说出来恐怕对你堂姐声誉有碍。” “堂姐?”姜怀序眼睛一亮,收起自己不耐烦的嘴脸,追问道:“哪个堂姐?” “不能说话的那个。” “哦~”姜怀序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她啊。” 姜瑶自从获得两个月的哑巴体验卡之后,很少在她面前晃,以至于她都快忘记还有这号人物了。 “她都哑巴了,还能蹦跶这么欢?”她小声嘟囔,虽然很好奇,但是姜薇、姜芙和姜蓉三人六只眼睛都盯着她看呢。 姜怀序伸出食指在空中点了点,“这事出去别乱说,大伯一家就出了那么一个奇葩,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姜薇想笑,被幺妹意有所指的眼神一瞥,翘起的嘴角立马压了下去。 “幺妹,我保证不乱说!” 姜芙点头如捣蒜,“二堂姐,你放心!” “蓉姐儿也不乱唆。”蓉姐儿也乖巧点头。 姜怀序捏了捏姜蓉的小脸,对云七道:“这事我给你摆平,算你欠我个人情,以后记得还。” 说完她又对姜薇道:“姐,你跟我下来,让大嫂和表姐坐会儿。” 姜薇立即兴冲冲地跟在姜怀序屁股后头下了车。 队伍最前面的姜正茂在心底里琢磨今日能走的路程以及剩下的路程,突然自己左边冒出来个脑袋,他扭头去看,是憨笑的薇丫头,正想开口询问,他右边又冒出来个声音。 “姐,咱们大伯是不是特厉害?” 姜正茂看过去,是序丫头。他皱起眉头,不知道这俩人唱得哪出。 姜薇:“厉害,这么多乡亲没人说不好的!” 姜怀序:“一路逃难要不是有大伯坐镇,咱们哪儿能没有半点后顾之忧?” 姜薇:“就是就是,大伯是除了二爷爷二奶奶、爹娘、大哥二哥三哥、还有幺妹你,我心里最佩服的人了!” 两人的话姜正茂一直没能插进去,听完姜薇这句话原先觉得两人在拍自己马屁的感觉也散了点。 姜怀序:“照现在这个样子,咱们到崇明府肯定得跟大伯一家住在一个村里。” 姜薇:“嗯!最好咱们这么多人都住在一起!” 姜怀序:“到时候大伯还得是咱们主心骨!” 姜薇:“那是肯定的!” 说到此处,姜怀序话音一转:“大伯一家啥都好,可惜啊可惜······” 姜薇\/姜正茂:“可惜啥?” 姜正茂听的抓心挠肝的痒,这俩丫头说出来的话都是他喜欢听的,听得正开心突然‘可惜’,有啥‘可惜’的? 姜怀序看了一眼姜正茂,幽幽道:“可惜瑶堂姐好生奇怪,她整日追在云七后头干啥?云七说自己整天被她不作声盯着,晚上都睡不着觉,瑶堂姐她跟着云七也不能早点说话啊,云七又不是田七,就算他是田七田七也治不了哑疾······” 姜怀序嘴上乱说一气,并没有直说姜瑶对云七有意,她知道姜正茂能听得懂她话里的含义。 姜正茂脸色憋得通红,眼睛都快泛出红血丝来,他扭头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在意他们的谈话,才小声问:“这事儿都谁知道?” 姜怀序眨眨眼睛,“知道的人应该不少——” 姜正茂的脸色陡然变得铁青。 姜怀序继续道:“不过瑶堂姐不是以为云七手上有一丸奇药才跟着他的吗?全是为了自己的哑疾罢了。” “啊?哦——是是是。”姜正茂的脸色逐渐缓和,“大伯知道你的意思了,等我告诉你瑶堂姐,让她好好待着静静养病。” 姜怀序笑得眯起眼睛,“大伯要是担心,随时找我给瑶堂姐把脉。” 姜正茂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又看姜薇一眼,“两个鬼精灵。” 第146章 剩下的行程 这天晚上,驻扎地传来姜瑶呜呜的哭声,不少人担心地询问,都被村长媳妇赵春芳一两句话打发走。 又打发走一个人,赵春芳拉着姜瑶来到一辆马车上。母女二人相对而坐,赵春芳问:“娘问你,你到底咋想的?” 姜瑶哭声一顿,此刻无比愤恨自己现在不能说话,要是能说话说不定就能求阿娘让她劝阿爹成全自己。 赵春芳气蒙了一时间忘记女儿不能说话,立即改口道:“还是我问你,你点头摇头。” 姜瑶点头。 “你是不是对那个叫云七的有意?” 姜瑶脸上一红,矜持地点了点头。 赵春芳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你爹是咋想的了,咱们对那人不知根不知底的,你说说你咋就看上他了?啊?” “看上他也就算了,你一个姑娘家家整日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咋?名声不要了?我看你是想气死你娘我······” 赵春芳一顿念叨,姜瑶没法子只好忍着。 “我听你爹说了,那人咱家攀不上,你最好早日死了这条心,等走到新住处,娘再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之后这些天,你不准离开我半步。” 姜瑶难以置信地听完最后一句话,豆大的泪珠扑簌簌落下,想拉住阿娘也慢了一步,又开始呜呜地哭起来。 姜怀序只知道听见哭声的第二天,她再见到姜瑶身边总跟着大伯娘。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管姜瑶的事,队伍出现了一件严重的大事——没水了。 他们在路上已经看不见绿色,除了人,畜生吃干草也要饮水,不喝水没有力气压根走不动,找水源成了当前最刻不容缓的事情。 晚上找好驻扎地后,男人们结伴前去寻找水源,姜怀序问福团:【你的扫描范围能升级了不?】 【差不多可以了呢宿主。】 【升级啊。】 福团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等下我在星际商城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买下来给你提成,省的让你变成穷光蛋。】 福团瞬间喜笑颜开,【宿主真是本团子见过的心地最善良的人。】 紧接着,它便开始升级扫描范围。 【好了!】福团在姜怀序腿上蹭啊蹭的,【这次升级我可以在光屏上给你标记地点。】 姜怀序满意点头,【你看看附近有没有蚊虫多的地方,植被多的地方都给我标记出来。】 她面前的光屏上以她为圆心,方圆三千米为半径的地图上立即标记出来许多红色光点。 捞起地上的福团,姜怀序就向着离她最近的红色光点走去。 【为什么里面有个光点那么亮?】姜怀序奇怪道,她注意到光屏上其中一个光点不仅亮还一闪一闪的。 【代表那里找到水源的可能性最大。】 姜怀序这下也不由得叹为观止,她循着最亮的红光点走去,很快便远离了驻扎地。 走着走着,她来到一处全是大石头的地方。 停下脚步仔细听,竟能听见流水的滴答声。 【宿主,你三点钟方向那块大石头后面。】 姜怀序依言绕过去一看,榕树无比发达的气根扎根在一块大石头边,石头底部凹进去一块,凹进去的石壁上层不停地有水洇出滴在地上,竟仿佛是为了滋养这棵榕树。 姜怀序抬头看头顶上的榕树,枝丫极宽极厚,树干也格外的粗。 她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她双手合十,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有时候不得不信一些邪门的东西,谁让她自己本身就邪门。 把各路神佛都拜过一遍之后,姜怀序把一个竹筒放在滴水的岩石下面,她自己跑去喊人。 带着人再次回来时,姜怀序的竹筒也已经盛满了水。 姜老大一看这里的情形,便觉得这处地方应当有地下水。 跟乡亲们商量过之后,他们拿上工具找一处地方开始挖。 姜怀序见他们挖的起劲,也不打算跟在一旁凑热闹,扭头走了。 回去驻扎地后,姜怀序在星际商城逛了一圈,也没想好要买啥,她觉得按照他们现在的情况,现代商城的东西比星际商城的东西实用的多。 找了半天,她买了不少星际商城的水果种子,准备种在星际空间看看能不能吃。 回去驻扎地没多久,便传出挖到水的消息,乡亲们欢喜得好似过大年一般,带上家里所有能装水的东西去盛水。 姜怀序能在空间里买水,便没有凑这个热闹,她翻出舆图,看着看着又丢到一旁,找到云七问:“咱们剩下还有多少路程?” “舆图我不是给你了?”云七问。 姜怀序静静看着他,很不想承认她压根看不懂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哪儿。 “你拿出来的舆图,好像生怕别人能看懂。” 云七:······ 他道:“从这里到崇明府还有半个月的行程。” 姜怀序算了算,按他们现在的脚程,距离崇明府大概有六七百里地,她有点担心过去崇明府依旧干旱。 “崇明府该不会也旱吧?如果持续干旱我们这么多人能进城吗?” 云七这次没有答话。 姜怀序深知云七也不知道,但是她的目的也只是想让云七听见这句话而已。 以前云七欠下的人情,到了崇明府可都是要还她的。 两天的时间倏忽而逝,这一天,姜怀序一行人又经过一个村子。 这次的村子和先前经过的村子不太一样,安静的过了头。 姜正茂着几个人在村子里查看了一下,发现这里的村子人已经跑光了,家家户户家徒四壁。 “既然如此,咱们今晚在这个村子里歇一晚。不然在外头睡风吹得人脸疼。” 有地方挡风,乡亲们自然没什么意见,连家人也很是赞同,于是众人便收拾东西开始做晚食。 一片喧闹声中,忽地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村庄。乡亲们立即放下手上的活纷纷跑去声音来源的方向去围观。 方才发出尖叫声的赵春芳指着屋里墙角放着的一个大陶罐,没办法说出一句话来。 姜怀序走过去,才知道大大的陶罐中装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尸体。 一起跟来的姜正茂哆嗦着道:“怎、怎么会有孩子的尸体?” 第147章 比武 刚说完姜正茂就发觉自己说了句蠢话,灾年看见尸体不稀奇,稀奇的是孩子被装进罐子里。 这时有人提出自己心底的疑惑,“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去哪儿了?就算因为没水逃去别的地方,怎么能走的这么干净?” “他们家里好像都被搜刮一遍了似的,这附近该不会也有土匪吧?” “我方才看见这一家好像门从外头锁着,孩子还在屋里,咋就锁上门了呢?”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康平走到死去的孩子面前,捂住口鼻,蹲下身查看。 村民们吓了一跳,“康大夫,你这是干啥?” 康平语气怜悯:“这孩子也太瘦小了些,看着像饿死的。” 姜怀序站在尸体旁边放下掩住口鼻的手,尸体已经腐烂,腐臭味刺鼻,还保持着蜷缩在陶罐中的体位。不像是死后装进去,像孩子自己主动缩在里面。 她刚才看见屋子角落有些秽物,也可以佐证这一点。 这户人家就算为了逃荒离开村子,少了一个孩子应当很容易发现,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孩子是被故意遗弃的。 锁上门算是把孩子最后一条生路阻绝。 姜怀序几乎不用看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心里便有了判断。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她看向姜正茂:“村长伯伯,把这具尸体安葬了吧。” “也好,也好。”姜正茂也于心不忍,乱世人命如草芥,孩子的死最令人扼腕。“来几个······” “不用,我来。”姜怀序打断姜正茂的话,“您让其他人都先出去。” 姜老大忙道:“序姐儿,你一个女娃娃咋能做这种事?我找几个人给埋了就成······” “爹,我查验过死人,这事我在行,你们先出去,我把人从陶罐弄出来,你把人埋了。” 康平说:“序丫头,我同你一起。” 姜怀序应下了。 姜老大见有康平在放心了一些,却还是犹豫。 姜二郎一直默默地看着,最后出声劝了几句,人群逐渐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约莫过了一炷香(半小时)的功夫才重新打开。 姜怀序面上并无异常地走出门,身后,一具小小的尸体被卷在破旧的席子里。 康平面容苍白,“安置好了,剩下的劳烦诸位。” 扑鼻而来的尸臭味几乎把人熏晕过去,姜老大带着人走了进去。 经过这件事,这间屋子再没人敢住,村民把自己的落脚地都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异常才放心住下。 “······幺妹?幺妹?” 姜怀序回过神来,“啊?” 姜薇奇怪,“你看到那个······吓到了?怎么老走神?” 她可是听爹说过,幺妹在牛头村看了好多人的尸体都不怕,怎么现在倒被吓到了? “没什么。”姜怀序摇头,“我找云七有点事,姐,你等会儿再说。” “欸——”姜薇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幺妹已经窜出去老远。 “大堂姐,我听人说,那个死了的小孩,是个跟甜丫差不多大的女娃娃。”姜芙难过地垂着眼睛,“二堂姐帮那女娃娃收尸,心里肯定不好受。” 姜薇一愣,半晌才嘟着嘴道:“在这路上碰上个落单的男娃娃才稀奇。” 另一边,姜怀序找到云七,递给他一根笔直的木棍。 “打一架。” 云七微怔,“为何?” 姜怀序抬眼打量他,“没有原因。” 云七:?这个眼神不像没有原因的样子。 自从认识姜怀序,云七才发现他从前遇见的那些大家闺秀心思实在太过浅显,这个九岁的小姑娘他看不透。 “打不打?”姜怀序不耐地说。 “来。”云七接过木棍,看着姜怀序的眼神逐渐充满战意。 姜怀序挥棍就上,直刺云七心脏。 云七没料到姜怀序出招如此直白,抬棍就要挡,却见姜怀序的动作生生止住,随即脚尖一扫,竟是直攻他下盘。 狼狈躲过一击,云七心里不由得认真了几分。 趁着云七躲避的间隙,姜怀序抬棍一个上挑,随即扭身一棍敲在云七侧腰。 云七先是手上一震,而后侧腰一疼,力道大到差点让他拿不住手上的棍,紧接着棍子如雨点般落下,敲在他身上各处。 连敲三下,姜怀序停了手。 云七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彻底崩坏,他咬牙切齿地喊了声:“姜怀序!我何时招惹你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姜怀序不是来找他比试的,是来找他泄愤的。 “云七,你说为何这世间男子能为官做宰、成为九五至尊,女子却不能?” 云七微愣,不明白姜怀序这是何意。 他想了想道:“相夫教子······” “相夫教子?”姜怀序冷冷一笑,“男子就能三妻四妾,女子却要守着一个丈夫一辈子困在后宅。本就是既得利益者为使自己利益最大化制定的丑恶规则罢了。” 她束手站着,声音清脆响亮:“天下男女各半,女子从一开始就被限制在条条框框里,失去了入局的资格,剩下这一半如过江之鲫斗的你死我活,你以为这是自古有之,可世间万事万物都在变,女子也不比男子弱,如同你我,同样生而为人,为何对女子要求诸多?” 她知道古代压缩女子的生存空间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可当这一幕幕摆在自己眼前时,眼睛里看到的事物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血色,无比惊心动魄。 姜怀序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从没有对皇位产生过兴趣,她不喜玩弄权术,不喜和人勾心斗角。这一世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同时依靠自己的能力尽可能提高女子的地位。 根深蒂固的观念她没办法改变,上行下效,上位者的态度很重要,她眼前就有一位未来可能会上位的人。 云七听见这一番话,一边觉得姜怀序大逆不道,一边却又觉得有些道理。 他自幼锦衣玉食,六礼无一不精,皇家的傲气他自然也有得。 眼下这般被人按着打,指着鼻子骂还是头一遭。可偏偏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是他苍家的天下,一路看见百姓颠沛流离,山河破碎的景象一点点把他的身为皇家的尊严打碎,他本可以在曜州城时离开,心里却有个声音让他驻足。 “我的确不如你,可如你这般的女子世间又有几个?”云七坦然道。 姜怀序看着云七,心知想要改变人们内心根深蒂固的想法无比艰难,心里虽失望,却依旧道:“你见过的那些名门贵女可能大多一个模样,那是因为旁人的眼光不允许她们有其他的模样,若有半点出格,等待她们的就是酸书生的口诛笔伐、世人的流言诽谤。你母亲可康健?” 云七眼皮跳了跳,觉得最后一句话像在骂他。 “康健的很。” “你母亲在外人面前是否也如那些名门贵女一样?” 云七哑然,半晌才道:“我懂你的意思了。” 第148章 有希望好啊 姜怀序看着云七离开的背影,心里的那口郁气散了不少。 “可消气了?” 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姜怀序转过身,见是姜二郎便问:“二哥,饭做好了没?” “尚未。”姜二郎说,“阿序为何生气?为着那个死去的孩子?” 姜怀序点头,“她是个女娃。这世间大多数事情都不公平,可如果事情严重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就该做出改变。” “你想如何改变?” 姜怀序只一笑,没有作答。 “无论阿序想如何,二哥总会帮你的。” 姜二郎声音无波无澜,听在姜怀序的耳朵里却酥酥麻麻,悦耳极了。 二哥的淬体药水,不白给! 听见大嫂喊人吃饭的声音,姜怀序拉上姜二郎往回赶。 晚上吃了热乎的杂粮粥、白面饼子,以及红烧鸡块。 鸡是野鸡,路上碰见捉的。临近崇明府,钱秀珠往外拿粮食也大方了些。再加上缺水,杂粮粥都浓稠许多。 吃完饭,姜怀序依旧睡在了帐篷里,帐篷被搭在屋里,这样即使风透过窗户吹进来,依旧不冷。 姜桃现在小心一些,也能走几步路,因此也不再挤在马车上,睡在了屋子里。 翌日,一行人离开了这个空无一人的村子,继续往 前走,比起从前,他们此时此地已经无比的接近目的地,因此所有人都卯着一股劲,只想早日走到崇明府。 昴名府是到崇明府之前他们途经的最后一个州府,进入昴名府之后,越往前走,干旱的情况也愈发减轻,唯恐逃难之后又逃荒的乡亲们的心底都狠狠松了一口气。 姜怀序却看着道路上越来越多的人,担心崇明府会人满为患,阻断难民进府的通道。 到达崇明府前的晌午时分,他们一行人停在一处小镇的外面。 姜正茂找了个过路人询问,得知镇子名叫裕宁镇,往前再走百里才能遇上下一个小镇,还好心提醒他们多多采买。 村民们有惊有喜,队伍顿时热闹起来。 “再走百里才能看见下一个镇子?崇明府咋听着这么荒凉?” “听着不像啥好地方······” “咋不是好地方?俺可听说,这崇明府是当今圣上打天下时抢下来的地盘,荒地多,咱过去不就能开荒种田了吗?” “这话不错,俺先前还担心没地给咱们分呢!” 连晟听见动静,从后面赶上前来,对村民们道:“乡亲们有所不知,此地在咱们大晋朝建立之前连年征战,民不聊生,众多田地荒废,随处可见破瓦颓垣,自从三年前燕王殿下来到此地,如今已是大不同,可见燕王殿下功勋卓着······” 姜怀序本来想着听连晟说说崇明府的情况,谁知竟是来拍马屁的,登时没了兴趣。 “爹、娘你们要不要去镇上?咱家有啥缺的不?” 钱秀珠早就看出来家里孩子的渴望,便道:“咱家啥也不缺,你们想去玩就一起去,小心着别走丢了。” “我去给姑姑买些药膏回来,还有二奶奶最近有些咳,也得买药。” “序姐儿。”姜老大把姜怀序拉到一旁,“喏,五两银,你去镇上看有啥好吃的,多买些。” 他从缝在衣裳内衬的口袋里拿出五两碎银,递给姜怀序。 姜怀序接过五两银子,眼睛瞪得老大,“爹,你啥时候这么大方了?” “爹,你咋不让我带幺妹买?你是不是信不过我?”姜薇狐疑地凑过来。 “你们俩,合起来挤兑你们爹?”姜老大哭笑不得。 钱秀珠从远处走过来道:“好了好了,赶紧去镇上吧,等天黑了路不好走。” 听见自家媳妇的声音,姜老大身子陡然僵住。 姜怀序见状凑近阿爹,“爹,这五两银子是你的私房钱吧?我帮你保管了,指定不让娘知道。” “不让我知道啥?”钱秀珠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把姜老大吓了一大跳。 姜怀序拉上姜薇就要走,“娘,我们去镇上了!” 两个人又找到姜芙和刘叶儿,四人跟着山娃娘郑桂花,来到镇上。 镇子不算大,却很热闹。 姜怀序问郑桂花,“桂花嫂子,你是要买啥东西吗?” 郑桂花跟从前大不同,跋山涉水这么久反而精气神愈发好。 她笑着说:“我和山娃能安安稳稳走到这里,多亏了你们家和二爷爷家,山娃他爹走之前留下一些家当,我想着买些东西回去,就当是我的心意。” “桂花嫂子,你还得顾着自己跟山娃呢!”姜薇知道郑桂花母子过得艰难,因此不想让她花这个钱,“以后不定哪里需要银钱,得备多些才行。” 姜怀序点头道:“咱们想要在崇明府落户,不知道得砸进去多少银钱,我们两家不缺吃不缺穿的,你还是给山娃留着。等到真正落户那天,桂花嫂子不说我也得伸手要糖吃。” 郑桂花心里逐渐升腾起的担忧被姜怀序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抹去,她搓了搓手,面露羞赧,“那、那以后嫂子再给你们糖吃,我就采买些粮食,给山娃买些新鲜吃食。” “粮食?粮食也不必买,跟村长伯伯要就是了!”姜怀序说的理所应当。 “啊?这、这能行?” 姜怀序点头,“自然是行的,从山匪窝里抢来的粮食本就要分给村里人的,你现在拿走一些,以后就少拿一些,总吃不了亏。” “这可真是太好了。”郑桂花无比庆幸自己能带着山娃活下来。 有希望好啊,只要有希望,总能活下去。 第149章 小镇买药 和桂花嫂子说着话,姜怀序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了一下,她看向左手边的姜芙,“咋了?” “二堂姐,为啥别人离咱们这么远,眼神还这么奇怪?” 姜怀序抬头一瞧,她们走在路中央,迎面走来的人都绕开他们走,好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他们是不是因为看出咱们是难民才这般······”刘叶儿不无担心地说道。 姜怀序却不觉得是这样,想到了什么,她扭头向身后看去,果然见福团正悠闲地跟在她身后。 福团的体型看起来比普通的猫猫大两倍,外表也不全像猫,有人害怕实属正常。 福团一见宿主发现自己的存在,立即蹭了过来。 表面在撒娇实际语气很傲娇,【宿主,你来镇上怎么能不喊上本团子!】 姜怀序:【忘了忘了,这不是想着给你买吃的带回去嘛。】 福团一下跳到姜怀序的肩膀上,端端坐着。 街道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一人一猫身上,没见过这么大的猫! 姜薇每回看见这样的情景都会惊叹,“幺妹,福团那么重,你怎么都不会倒的?” “姐,你抱它下来,我要长不高了。” 姜薇早就想上手了,这下得了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走着闹着,几人来到镇上的药馆处。 姜怀序把几人带到药馆旁边的小巷子,对刘叶儿道:“表姐,你带着桂花嫂子和我姐她们买些吃食,你们买好了再来找我会合,这是十两银。” “十两银子?”刘叶儿震惊地睁大眼睛。 在姜怀序坚持不懈地推荐自己的祛疤膏并成功安利给刘叶儿后,如今刘叶儿的脸颊上只剩下淡淡的印记,看见她的人再不会注意她脸上的疤,第一眼只会被她的杏眼吸引。 “不多,咱家人多,多买一些。福团留给你们,遇上危险它能保护你们。” “大街上能有什么危险?”姜薇用脸蹭着福团的毛毛,一脸享受,“放心吧,姐会看好嫂子她们的!咱们走!” 姜怀序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又冲其余三人招了招手。 三人走后,她从小巷子里走出来,抬腿走进张记药铺。 药童见只她一人,往她身后瞧了瞧,“小娘子,你家大人呢?” 姜怀序听见这个称呼,也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最后确认,小娘子是她自己。 孤陋寡闻了孤陋寡闻了。 “我来买药。” 药童只惊讶一瞬,就把姜怀序领到了排队的地方,“可先在此等候。” 很快姜怀序就见到了大夫,大夫头发花白,见她过来先是抻着脖子看了看她的脸色,“小丫头,是你来看诊?” “不是,我有一亲人小腿骨折,已经正骨,可有法子令她早日下地行走?” 老大夫又问了些问题,姜怀序一一答出,他便在纸上写下药方,对姜怀序摆摆手,“抓药去吧。” 收下那张药方,姜怀序却没有走,“我还有一亲人外感风寒,咳嗽较重,胸闷,气逆喉鸣,脉细弦。” 老大夫嘟囔了句:“你亲人怎的都病了?” 边说边下笔写药方,“是看过大夫了?难为你说的还算清楚。” “我记性好呢。” 很快又一张药方写好,姜怀序拿着两张药方来到药童处,抓好之后,姜怀序又递给药童一张方子,是她自己开出的预防风寒的方子。 “最后这张方子,给我来二十服。” 药童唬了一跳,“小娘子,你买这么多药作甚?” “我家人多。” 药童没了言语,抓药、称重、包好,大冷的天硬生生忙出汗来。 姜怀序坐着等了一会儿,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药馆。 “康大夫,齐大哥。”她喊了声两人。 齐大福看见姜怀序很是高兴:“丫头,你做啥来了?” “买药。”姜怀序问,“你们是来?” “我来陪康大夫一起卖药。” 姜怀序采的药大多自己用,或是换了积分,她知道康大夫也采了不少药,却只见过康大夫教她炮制的几味药。 康平把背篓里的药材放在柜台上给药童看,药童正忙着抓药,只得把自家掌柜的叫来。 掌柜仔细看了看柜台上炮制好的药材,点点头:“成色不错,我们收了,只这么一些?” 这时姜怀序看见柜台上一个自己从未收录过的药材——三七。 她惊喜不已,三七可是金创圣药,收录下来积分定然不低。 见康大夫已经开始和掌柜商量价格,姜怀序走上前道:“康大夫,我看上你采的其中一味药,不知可否卖给我?” 康平看了眼掌柜,问姜怀序:“哪味药?” 姜怀序捡起三七根:“这个。” 掌柜的一开始并未看见三七,看清楚后倒吸一口气,“这个!这个——我们药铺也收的!” “掌柜的出什么价?”姜怀序问。 灾年药材价格上涨,掌柜的看康平两人是外地人,还可能是流民,原本还想压价,但见姜怀序势在必得的模样,犹豫了下,还是把自己想好的价格报了上来——“ 一两十两。” 姜怀序笑了下,“掌柜的你别看我年纪小就以为我不懂行情,三七,金创圣药,人称‘金不换’,就您这价······”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只看向康平,“康大夫,我给你一两三七二十两的价,你卖给我如何?” 掌柜的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心说有这么提价的吗?直接翻倍,这谁受得了? 康平也没想到三七竟会让两人争抢起来,这味药他从前并未见过,偶然得之,感觉像书上说的三七,便挖了出来,没想到竟真是三七,还能卖出这么高的价! 不仅康平惊讶,齐大福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这这这,这是药吗?这是金子啊!! “欸欸欸,这位兄弟,不瞒你说,三七这味药确实难得,不如这样,一两二十两,我和这位姑娘一人一半如何?” “掌柜的,你可想清楚了,康大夫是我哥,我说需要,他定会卖给我,你和我出一样的价,可半点优势也没有。”姜怀序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掌柜的知道面前的小丫头是在逼他提价,可他却无可奈何,人家使得是阳谋,光明正大,有理有据,他能说什么?提价呗! 他咬咬牙,又报出了一个价,“那就一两三七二十五两银,最高这个价,决不能再涨了。” 第150章 有人觊觎福团的帅气 康平听见这个价却没有看掌柜的,而是看向姜怀序,“序丫头,你若是需要,我低价卖给你,如何?” 闻言掌柜的一阵头晕目眩,合着他是来体现人家情谊深厚的! 正当他想着用什么姿势把三人赶出他的药铺时,小娘子的一句话瞬间治好了他的头疾——“不用了康大夫,您给我留个小点的就成,我只是想看看它效果如何。” 康平应下,捡出个小一些的三七根递给姜怀序,剩下的以一两二十五两银的价格成交。 有了这次教训,在姜怀序的目光注视下,掌柜的也不敢再随意压低价格,给的都是正常价。 最后杂七杂八加起来竟也有将近二百两银子。 齐大福羡慕不已,“我的天娘啊,药材咋能卖恁贵?!” 康平这时也反应过来姜怀序方才的举动是何用意,他感激地冲姜怀序点头,等到三人走出张记药馆后康平又道了谢。 姜怀序摆手:“我确实想买的,不过这药铺掌柜的心太黑,不让他出点血,我心里不舒坦。” “这般就不能再要你的银钱了,三七就当是我的谢礼如何?” “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姜怀序又问,“康大夫和齐大哥要在镇上逛吗?” 一句话刚落音,姜怀序忽地听见福团的声音——【宿主,有人觊觎我的帅气,你管不管啦!再不管我要挠了!】 她心里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继续看着面前的两人。 “不了,我们这就回去驻扎地,你若不回去,手上这些药不如我们帮你带回去?” “正有此意,正有此意,康大夫活该你发大财。”姜怀序一边把手上的药包放到两人的背篓里,一边道,“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东西没买,得赶紧去,麻烦康大夫和齐大哥了,你们辛苦。” 嘴里说着话,姜怀序已经跑出去老远。 齐大福看着姜怀序匆匆忙忙的模样,拎起地上的背篓,“也不知道干啥去,咋这样着急?” “序丫头做事有分寸,还机灵,不用担心。” 离开的姜怀序很快跟着光屏上的小红点找到了福团的所在地。 跑来的路上,她已经听福团把事情说了个大概,有件事福团还真没说错,事情的起因确实是福团太过帅气。 福团被姜薇抱着,四人加上一只团子正在街上闲逛,回回看见做吃食的摊子,几人总要停留片刻商量一下要不要买。 走到一处点心铺门前时,四人一猫和一个被仆妇抱着的小孩子恰好碰上,小孩子一看见福团就喜欢的不行,一直闹着想要。 仆妇没有法子,只好找来孩子的母亲,仆妇称她为‘夫人’。 那位夫人见孩子吵着闹着想要福团,就直接让抱着福团的姜薇出个价。 姜薇说不卖,夫人立即让下人把四人一猫团团围住,颇有强买强卖的架势。 姜怀序赶到时,点心铺子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 仗着力气大,她生生穿过人群走到了最前面。 “谁想买我的猫?来,跟我谈。”她道。 一个脸庞圆润、皮肤白皙却长着高颧骨的妇人看向姜怀序,“你的猫?那成,给你五两银子,把猫卖给我儿。” 语气颐指气使,说完就有仆妇上前丢给姜怀序五两银子,姜怀序没接,五两银子掉在了地上,人群蠢蠢欲动。 她把手伸进身前的布袋里,布袋从之前的轻飘飘变的重了些。这点小改变,看热闹的人自然没注意到。 夫人一见姜怀序不识相,顿时气得不行,“敬酒不吃吃罚酒!把那只猫抢过来!” 她抬手指了指姜薇。 姜薇缩了缩身子,抱着福团的力道愈发紧。 命令一出,下人们立即动了起来。 “噼噼啪啪——” 爆竹爆炸的声音瞬间在人群中炸成一团,所有人吓得慌不择路地四处乱窜,那名穿着得体、簪金戴银的夫人吓得捂住耳朵不住尖叫。 姜怀序冲姜薇几人一招手,几人好似兔子一般逆着人流跑了出去。 直到跑到这条街的街口处,姜怀序才停下脚步等四人。 “啊啊啊啊幺妹,你那里来的鞭炮?吓死我了!” 姜薇第一个和姜怀序汇合。 “方才路上看见的,觉得好玩就买了。”她一边回答姜薇的问题一边看其他三人的身影。 很快刘叶儿和桂花嫂子也成功汇合,只剩下姜芙正跟在福团后面小步跑着。 “福团好厉害!”姜芙一跑到几人面前就说道,“刚才一直有人挡着我,要不是福团我都没办法成功跑出来!” “福团是不是能听得懂我们说话?” “我一直这么觉得!”刘叶儿道,“它好聪明!” 姜怀序打断众人对福团输出彩虹屁,“咱们赶紧走,那个夫人在这个地方应该不好惹。” 其余四人放松下来的心又再次吊起,一边跑一边问姜怀序:“万一被他们找到咋办?” 郑桂花也忧心忡忡地问:“给队伍里那么些人带来麻烦就不好了······” “让他们慢慢找吧,咱们躲起来不出声。找到了也没啥,他们动不了咱们。” 四人七上八下的心都被姜怀序最后一句话安抚住,虽然不知道姜怀序为啥这么有自信,可就是相信她的话。 回到驻扎地姜怀序才注意到姜薇四人买了不少东西,即便经历过方才的拥挤也没有被弄丢。 她先是把事情跟家里人说了一声,然后又跟村长伯伯说了个仔细。 姜正茂焦急地来回踱步,“这可咋整?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人家扣在这儿了可咋整?” 姜怀序看他来回转看得眼晕,托着下巴逐渐放空。 “不行,咱们得离开!趁着天还亮着赶紧走!” 啊? 姜怀序愣住,咋就要走了? “大伯······” 姜正茂听见姜怀序的声音,忙问:“序丫头,你有别的法子?” 法子自然是有的,她让罪魁祸首没时间找他们茬不就好了?再不济还有云七。 只是两个法子好像都不能宣之于口。 姜怀序闭上了嘴。 第151章 挠他们 “大伯,您不用着急,那一家人还不知是什么来头,咱们这边难民多,就算他们找来,也不用怕。”知道事情经过的姜二郎走上前来。 “孩子之间的小事,总不会闹得太大,咱们暂且静观其变。” 连日来乡亲们紧赶慢赶,疲累不堪,好不容易得了大半天的时间不必赶路,这个时候着急离开,心里必定有所抱怨。 姜怀序也劝了两句,事情是他们一家惹出来的,还是不要牵连到其他村民。 好说歹说,总算把姜正茂想要离开的念头打消。 回到自家帐篷边,姜怀序看见姜薇躲在帐篷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左瞧瞧右看看做贼似的。 “姐,你干啥呢?” 姜薇抱着福团,谨慎地说:“幺妹,我和福团子就躲在帐篷里,有啥事你吱一声,我们一点声不出。” 姜怀序满眼笑意,“你买的肉包子、肉酱饼还有核桃酥不吃了啊?” “吃吃吃,福团子也要吃,你帮我拿过来。” 帮一人一猫拿完吃的,刘叶儿找了过来。 “序姐儿,买完东西十两银子还剩下这么些。” 姜怀序接了过来,也没点,直接塞进了布袋里。 “表姐,咱们去吃东西。” 晌午的饭食一家人吃着从镇上买的东西,都很是满足。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吃得这么香。 将将填饱肚子,离他们不远的难民堆里传来大声质问的声音。 姜怀序拉上姜芙和刘叶儿,钻进了帐篷里。她打开光屏查看外头的情况。 那些人下人装扮,趾高气扬,抓着个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一只猫,难民不敢和这些人对上,只得忍气吞声,好声好气地说没有见过。 有留意到福团的人眼珠子一转,问道:“告诉你们可有啥好处?” “好处?能为我们王家办事是你们的福气!还想拿好处,臭要饭的,老子看你是活腻歪了!” “你知道那只猫是哪家的?赶紧说!” 难民们神色各异,更多的是愤怒。 出声那人一看没好处还被人说是‘要饭的’顿时没了和这群人周旋的心思,拍拍屁股就想溜。 “谁让你走的?!”下人们不依不饶地追上去,上前扣住他。 那人一看形势不对,立刻认怂:“就那边的人,他们人多,咱们不敢得罪不是?各位大哥行行好,饶了我这回!” 那群下人见他不停作揖,神情愈发嚣张,“你小子前面带路!” “欸,是是是——” 一行人便走了过来。 【你说说你,长得这么帅还乱跑,这下惹上事了吧!】姜怀序对福团道。 福团眨巴了下湿漉漉的眼睛,从姜薇的怀里跳进宿主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语气傲娇地道:【哼!算他们有眼光。】 【团子,你要不要给他们展示一下自己的另一面?】 福团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过了一会儿,它优雅地从帐篷里钻了出来,踩着猫步走到了那群下人跟前。 “就这只猫!少爷吵着闹着想要的猫!”一个下人指着福团说。 另一人奇怪地问:“这是猫吗?咋瞅着不像呢?” “甭管像不像,逮了它回去复命。” 姜二郎看着这一幕,微微蹙眉。 “福团咋跑过去了,这不送上门给人抓吗?”钱秀珠远远瞧着,心下担忧,“二郎,福团听你话,你快把福团喊回来!” 姜二郎刚要动作却被人叫住,扭头一看,帐篷口四颗脑袋摞在一起,喊他的是姜怀序。 姜怀序道:“娘、二哥,你不用管,他们抓不住福团。” 姜三郎也说:“福团挠人可厉害了,别担心!” 这句话刚说完,姜二郎便听见有人叫喊,循着方向看过去,一群人想要扑向福团,福团动作迅捷如闪电般在这群人中间穿梭着,像是在玩弄猎物一样,那群人不仅摸不到福团的一根猫毛,反倒被戏弄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乡亲们看见这一幕,乐得鼓掌叫起好来。 玩够了,福团便亮出抓自己的爪子,专往人脸上划,雨露均沾全部划过一遍之后,它才收起爪子原路返回。 姜薇和刘叶儿早就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从帐篷里出来观看福团挠坏人,激动的欢呼连连。 姜怀序缩回帐篷里,夸了被人抓住‘蹂躏’的福团好几句。 外头,下人们被挠得一脸血,仍不想放弃,想要追过去,却被几个拿着大刀的汉子拦住。 大刀一亮出来,瞟向乡亲们的视线瞬间减少不少。下人们自知不敌,只好灰溜溜离去。 姜怀序取出一只机械飞虫钻入其中一个下人耳中,一路监视,听着他们回到王家被王夫人劈头盖脸训斥一通,王家家主回去撞见这一幕,把前因后果问了个清楚后,把王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心知这事儿就算到此为止,姜怀序又摸了个大包子吃。方才心里装着事儿她吃东西都不痛快。 经此一战,福团成名,走到哪里都得被乡亲们摸上一摸,连玉姳听说了之后都特意跑来看上一看,知道福团会挠人还吓得不敢摸。 休整了大半日,第二天乡亲们精神抖擞地向着崇明府的方向走去。 这几日是姜怀序第一次感受到古代天气的寒冷,似乎突然就降温了,身上穿着缝制好的棉衣,厚重却暖和,只是没有遮挡的脸暴露在凛冽的风中,好似刀割一般。 乾州城位于崇明府南边,一路走着官道,连个山丘都没见着,地广人稀,看着格外荒凉。对车马来说却是极好,走着也不似之前那般颠簸。 这一走,一行人没在途中停留,铆足劲又走了三四天,他们终于来到了乾州城外。 第152章 抵达目的地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难民,简陋的棚子在城门外连成一片,看着拥挤,却乱中有序。 帐篷一列列摆着,靠近城门的那头,摆着十多个大锅,恰巧申时,锅上冒着黑烟,一列列帐篷中间,难民正排着老长的队伍,如蚂蚁般向前挪动。 城门口也有两条长长的队伍,排队的人身上带着大包小包,似是正在排队等着进城。 队伍越来越长,却没看见有人往前挪动,城门以及两个角门都紧紧闭着。 “城门都关着,是不是不能让咱进去啊?”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姜正茂心底的喜悦转变为忧愁。 姜舟听见了,安慰自家老爹,“不会的爹,要是不能进城那么多人排着队干啥?人又不傻。” 这时,一个士兵模样的一边打量着姜正茂这个队伍,一边往这边走。 大冷的天,姜正茂的手心里生生冒出汗来,“这、这可咋整,这些军老爷最是难缠,咱们没啥纰漏吧?刀?弓箭?都藏好了没?要是被发现,是要砍头的吧?” 越想心里越怕,越怕越想往回看再检查检查。 姜淼小声道:“来了,爹,那些东西都藏得好好的,您一露怯万一当咱们心虚呢?” 听大儿子一提醒,姜正茂僵硬地挤出一个笑,迎上去问道:“军爷,我们等着进城,这城门啥时能开?” 士兵怀疑地问:“你们是逃难的?这是什么打扮?从前什么户籍?” 姜正茂心里大惊,竭力保持镇定,破了的音却显露出他此时心绪并不平静:“我们是一个村子的难民,从前可都是良民呀军爷!至于脸上的这个,是为了防瘟病。” 士兵笑了声:“瘟病这样能防住,怎么能死这么多人?” 又看了一眼姜正茂身后的车马,有些怀疑人生,没见过一村子逃难的还搞个马队的。 “前边看告示去!” 士兵挥着手示意往前走。 “看告示?看告示!二郎啊!快来——” 姜怀序和姜薇凑热闹跟在了姜二郎后头往告示前走。 他们前头聚集了不少人,一边看一边嘟嘟囔囔、骂骂咧咧,大致意思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咋看告示?这年头读书人这么稀罕?等恁久等不来半个! “都起开都起开,我家二郎识字,都起开的!” 人群瞬间让开一条道,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姜正茂身上,姜正茂拉着姜二郎就往前走,姜怀序犹豫了下没跟上去。 论社牛这块,还得是大伯。 姜怀序拉着姜薇站在人堆外面听姜二郎念告示上的内容,在心里翻译过来就是先去医官那儿一个个摸脉,摸完确定没有疫病,可以领一个小木牌,凭借木牌可以去领粥。 进城一人交十两纹银,可以被安排去开荒;不想开荒却想落户要么看财力要么看运气,看运气就是别人觉得你能当这里的老百姓就能直接落户,不然用钱砸也行。没钱又倒霉的就充当徭役,哪里有活去哪里,脸上还要刻字。 姜怀序觉着这个燕王心也挺黑,转眼一想那么多难民需要安置,又觉得这个做法也在所难免。 有的难民们听完之后,差点瘫倒在地上,他们逃难这么久哪里还能拿出那么多银钱?这不就只剩下当徭役这一条路了吗? 他们以前可是良民! 一个天一个地的差距简直让人没办法接受! 有人甚至抹起眼泪来。 姜正茂带着姜二郎和其他村民走出来时,所有人都是如丧考妣的神色。 “走,先让大家伙排队摸脉,摸完脉填饱肚子再说。” 回去又跟大家伙儿说了一遍告示上的内容,顾不上难过,便拉着马车提着行李去排队。 摸脉姜怀序不担心,村里人有疫病的话她第一个就能知道,一路上千防万防总有些用处的。 路上难民一多,她便让村里人又把口罩布巾戴在了脸上。 连晟是举人,那些士兵看见他不说恭恭敬敬,却也不是对待其他难民那般颐指气使的态度,姜怀序在想这个‘运气’是不是功名? 他们没有运气,有云七呀! 山匪窝里抢来的银子应当够他们获得开荒的资格,云七欠她的人情总不能浪费。 排完慢吞吞的队,姜怀序把自己的小木牌给姜三郎,让他帮自己排队领粥,她则去找云七。 四处一看,不见云七的身影。 叫了声福团,才发现云七正跟城门口的一名士兵说话。 说了两句,士兵便跑开了,云七还等在城门口,连晟向他走去。 关闭扫描画面,姜怀序搓了搓手,等待着热粥的到来。她想知道云七会不会为这些日子以来日日相处的村民们说句话,却不想靠偷听。 热粥端回来时,云七也回来了。 “跟我来。”喝粥的姜怀序因这句话烫了下舌尖,站起身没有犹豫地跟上了云七,同行的还有姜二郎。 “我要走了。” 姜二郎问:“云兄要进乾州城?” 云七颔首。 “那便祝云兄前程似锦,咱们后会有期。” 云七抱拳回礼,随后看向姜怀序,眼神有些闪躲,“我,方才跟程大人说了声,免了你们一村人的入城费,直接落户。不过你们人太多,怕是不能分在一处,还需好好斟酌。” 姜怀序微微有些惊讶,还以为怎么着都要出一笔银子,谁知竟这般容易,一句话,银钱全免。 她也行了个男子礼,真心实意地说道:“多谢云七大哥,大哥一路好走,恕不远送!” 云七:······ 他有时都不知道自己从姜怀序话语里听出来阴阳怪气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姜怀序的问题。 一丝怅然划过心头,这将是他一生中仅有的一次体验,却也使他看清楚了许多。 “姜怀序,想要做成一件事,有时只靠你一人是不够的。” 姜怀序眨了眨眼睛,“我当然知道,不然干嘛跟你说?” 云七被噎了一下,一时无语。 “放心,不会太过为难你,我会努力的。” 云七的一张冷脸忽地如冰雪消融,眉眼柔和了几分,“记住了,我叫苍珩。” 说完这句话,云七转身披上将士递来的披风,飞身上马,骏马嘶鸣,少年在夕阳中远去。 “苍姓?云七是——皇家中人?”姜二郎语气飘忽地问。 “应该、是吧?” 第153章 军爷约谈 云七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姜怀序也不打算拆穿他是皇家的哪个子弟,谁让她自己也不大清楚,只知是个郡王。 远远看见村民和一群当兵的在说话,两人快步走了回去。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姜正茂的声音,“军爷,我们可没犯过什么事儿,木牌领了,脉也摸了,您带这么些人来作甚?” “连大举人同我们一路的,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问问举人老爷。”姜伯良也搓着手说道。 领头的军爷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问姜正茂:“你是队伍领头的?” 姜正茂哆嗦着身子硬着头皮承认了,“是,我是。” “跟我来。” 姜正茂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小声对姜伯良说:“阿良,你看顾好村民,我去了。” 姜伯良神色担忧地点点头,看着姜正茂跟着军爷走到一处犄角旮旯地儿小声交谈。 二爷爷抻着脖子看姜正茂那边的情形,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摸了摸怀里的银袋子,走到姜伯良身边掏了出来。 “伯良啊,这是乡亲们凑的银子,有七八十两,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拿着这些银钱在那些军爷面前活络活络,兴许就没啥事了呢?他们咋也不说清楚,老头子我心里没底······” 姜伯良一听,眼眶微湿,安慰道:“大伯,事情没到这份上,现在什么情况咱还不清楚,不一定是坏事,再说了,你们把银钱都送出去,以后咋安家?您先收回去。” “二爷爷,爹,你们看大伯的神情,哪里像是坏事?”姜二郎指了指满脸喜色的姜正茂。 二人顺着姜二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原先还哆嗦个不停的姜正茂此时恨不得冲那位军爷笑开花,显然不是坏事,还有可能是好事,两人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得知他们一行人不必交银钱就能落户,姜正茂喜出望外,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袋子,“多谢军爷替咱们费心,我们是要排队进城还是?” 军爷掂了掂银袋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排队,按户领牌,是开荒落户还是直接在各个村子落户看你们如何选。” 姜正茂想了想,开口道:“军爷,您也看见了,我们人多,不知可有法子分在一起?都是沾亲带故的,分太远的话也麻烦的紧,能分在一起最好不过,不论是开荒还是啥的。” 军爷把布袋塞进自己怀里,转了转眼珠,起了套话的心思,他小声问:“你们这群人和郡王殿下是何关系?” 姜正茂懵了一瞬,总算知道了他们为啥能不交银子了。可他们啥时候走了这什么郡王殿下的后门?郡王殿下又是哪个? 脑子快速转动着,他迅速收起茫然的神色,神情恭敬地一拱手,“有幸得郡王殿下青眼,是我们这一伙人的荣幸。不知军爷贵姓?日后若得见郡王殿下,定会在殿下面前为军爷美言几句。” 一听这话,军爷和姜正茂对视一眼,双方心照不宣,他干咳两声,“想要分在一起也不难,只是分去的地方偏僻还要开荒,你们可愿?” “自然是愿意的!” 回去的路上,姜正茂步伐有些飘。 脑子里还在不停琢磨那位郡王殿下究竟是何许人物,回过神来,发觉村民们围着自己好似铁桶一般。 “村长,那军爷跟你说啥了?你咋看着恁高兴?” “咱们是不是能落户了?” “一人十两银子,能落户有啥用?家里哪有这么些银钱?” ······ “别吵吵别吵吵,明天一早咱们去进城的队伍排队,旁的现在你们莫管也莫问,等我信儿,都吃饭去!” 姜正茂想把人轰走,可心里装着事儿的村民哪能安稳吃饭,依旧围在他身边问个不停。 他气红了一张老脸:“我咋说的?啊?我咋说的?耳朵聋了还是咋的?再追着问你们自个儿想法子吧!去去去,该干啥干啥去!” 见村长生气,村民们也不敢再上前,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就着粥咽进了肚子里。 姜正茂拉着喝粥的姜怀序走到一处犄角旮旯,“序丫头,你跟大伯说,那个叫云七的是不是个郡王?” 姜怀序老实回答:“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姓苍。” “苍?”姜正茂反应过来,声音不受控制地大了些,“国姓?!” 姜怀序点头。 腿有些软的姜正茂后退一步,踉跄了下。 姜怀序忙伸手扶了一把,不太明白姜正茂怎么忽然变成这副模样。 “大伯······” 姜正茂想到从前自己叫云七‘小子’,想到小闺女不知天高地厚地想攀上云七,顿时觉得自己这颗脑袋不太稳当。 摆摆手,颤着嗓音问:“序丫头,云······郡王殿下不记仇吧?” “那不能。”知道姜正茂担心啥,姜怀序说,“咱还救了他的命呢,何况他若是记仇怎会免了咱们入城的银子?” “啊,是是是。”姜正茂拍着脑袋连声应和,一瞬间有了精神,“那就好,我还得跟乡亲们商量商量······序丫头,你跟大伯一起,有啥想法直接说。” 姜怀序没有推辞,这种场合一般她只需旁听就行。 为防外人听见,姜正茂让一户出一个能做主的人,跟着他走到一处距离难民较远的地方,商量他们是要在一起开荒还是分开落户。 原以为会有些争议,结果却大大出乎姜怀序的预料——大家伙儿一致同意一起开荒。 “你们可想好喽,一起开荒明年也不知能不能种上一茬粮食,到时候吃不上饭可别抱怨。”姜正茂不放心地说。 “害!村长你说的哪里的话!不管咋说咱们走了一路,都知根知底儿的,要真被分开,不定要受当地人的白眼,那可不成!” “咱们省下来的钱能撑一年,勒勒腰带也就过去了!” “就是,怕甚!有胳膊有腿儿的,只要有把子力气做活,啥都不怕!” ······ 听着村民们的话,姜怀序不由得弯起眼睛,里头盛满了期待的光芒。 “那就这么说定了!”姜正茂一锤定音,“今儿个夜里,大家伙不能放松,还是要值夜,难民多了,万一乱起来能踩死人。” 接着他叫了几个人的名字。 安排好值夜的人,眼瞅着天黑下来,一行人回到了简陋的帐篷里。姜正茂又马不停蹄地跑去连家一趟,知道他们也可直接落户,顿时放下心来。 一路上,连家人没少照顾村民,关系若能一直维系下去,还是他们占便宜,等光景好了,他们也好回报一二不是。 姜家钱秀珠和姜伯良商量过后,没有把自家的帐篷拿下来,也没有另外做吃的,只把饼子拿出来一些吃。人多低调些总没错。 晚上睡觉时不少人睡在了外头搭的帐篷里,姜怀序带着福团和姜蓉、小风睡在其中一辆马车上。 自从来到乾州城门外,姜怀序担心福团又惹了谁的眼,就让它缩在马车上。福团虽有怨言,却也知道外头人多,不敢露头。 子夜时分,睡意正浓,姜怀序隐约听见外头有动静,她把熟睡的福团唤醒,打开光屏查看外面的情况,发现是又来了一波人。 被吵醒的士兵对待这群人态度十分恶劣,嘴里骂骂咧咧个没完。 姜怀序看了一会儿没察觉出什么异样来,便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她听见姜三郎扯着嗓子喊‘幺妹’还当自己是在做梦,一撩开车帘,就听见姜三郎说:“幺妹,钱大智一家追来了!” 第154章 入城前的闹剧 姜怀序立即想起了昨天夜里来的那一伙人。 她问姜三郎:“他们想如何?” 姜三郎气愤地说道:“他们想要银子!” 一炷香之前,钱大智带着妻儿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寻找姜伯良一家人的影子。如愿以偿地看见了排队领粥的姜伯良。 “妹夫!”他不管不顾的一声喊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姜伯良扭头看了看,没认出来便以为是喊旁人的。直到钱大智扑了上来,他才意识到面前这个胡子拉碴、脸庞黢黑比乞丐还要脏的人是大舅子钱大智。 他嫌弃地把人从自己身上扯开,“你也是逃难来的?” “可不,早知当初听你们的早点走,这一路我们一家都没咋歇过,追了你们一路,谁知到了乾州城才追到你们,妹夫,我妹子呢?” 姜伯良眉间两道沟壑深深,“秀珠不愿见你们,有啥事跟我说。” 钱大智扭捏了一会儿,才吭吭哧哧地说出口:“你是不知道,来的路上我家二丫一个没看住被人给煮了吃,现在我们一家身上除了能勉强糊口的干粮,半枚铜钱都没有,进城还要十两银子可咋整,你跟我妹子商量商量能不能借给我们一些,以后肯定还!” 被钱大智第一句话惊出一身鸡皮疙瘩的姜伯良半晌才摇摇头,“你还是别想了,我家没银子,秀珠也不会让借给你们。” 钱大智急了,拉扯着姜伯良的衣裳问:“看看你这身打扮,比我好了不知多少,怎么可能没银子,钱秀珠呢,让她来见我!” 一路没有饿着的姜伯良比钱大智可有力气多了,他猛推了钱大智一把,高声喊道:“军爷,这里有人闹事!” 听见这一处吵闹声正打算处理的士兵加快了步子,把摔倒在地的钱大智拉出了人群。 被拉走时钱大智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 打完粥,姜伯良回到了帐篷里,和钱秀珠说了钱大智的事,钱秀珠气得把手上的被褥又丢在了油布上。 “我还当自己这辈子都见不着他们了,结果还是没能逃过!”一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愤恨。 姜伯良把手上的粥放下,“媳妇儿,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他们再想欺负你也要问问我答不答应,你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也不是好惹的!” “董二娘呢?”钱秀珠问。 姜伯良摇头,“没瞧见,想来是在看孩子。” 他犹豫了下,把二丫的事说了出来。 钱秀珠冷笑,“董二娘把她那一对宝贝儿子当命根子宠,自然分不出半点心思看顾旁人,咱们早些入城便是,省的跟他们一家子扯皮。” “正茂哥说卯时末开城门,咱们喝完粥就去排队。” 两人和乡亲们一起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装车,却看见一个身形瘦削的妇人向他们扑了过来。 姜怀序过去的时候看见一个妇人正坐在地上撒泼,“钱秀珠,你个丧尽天良的贱皮子,你让那些当兵的抓你亲哥哥,你还是人吗?你不得好死······啊!谁砸我,谁砸的!给老娘滚出来就!” 董二娘捂着脑袋凄厉地喊道。 姜怀序收回丢石子的手,拍了拍,厉声问道:“你是哪里来的泼妇竟敢冒充我舅舅舅母?!我们合村人都知道我舅舅一家早早去了,你随便拎个人出来就说是我舅舅,证据呢?!” 姜家所有人和乡亲们都呆了一呆,就连坐在地上被砸破头的董二娘都懵了一瞬。 二奶奶最先反应过来,忙道:“秀珠嫁到我们村那么多年,谁有我们知道的清楚?她哥嫂一家早就在地龙翻身里砸死了,我可半点不认识你!” “不认识不认识!” “再闹让军爷把你抓起来!” 董二娘难以置信地指着钱秀珠,脸红脖子粗地吼道:“你问问她认不认识老娘?!从前一口一个嫂子喊得亲,现在看我们落魄了就不想认了是吧?” 钱秀珠扫了董二娘一眼,轻飘飘地说道:“我哥嫂早死了。” 说完,带着被褥就向马车走去。 董二娘只觉得自己声嘶力竭演了这么一场,不仅没伤到钱秀珠半点,反而把自己气得想吐血。 忽地视线中闯进一个人,她眼睛一亮,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当家的,你妹子她不认我——她还咒咱们已经死了!” 第155章 前尘往事 才被教训一顿的钱大智看着妹子一家有些发怵,那群人整治他半点没留手,这么闹下去可不行。 钱大智看向不远处的儿女,脑筋一转,跟董二娘低语两句,自己先追了上去。 董二娘拉上自己的儿女也跟了上去。 驴车前,钱秀珠把手上的被褥全都扯上摞在腾出来的地方,又用麻绳系紧。 身后一连串的哭声惹得她手上力道一松。 “秀珠啊,从前是嫂子对你不住,眼下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看看你的侄子侄女们,一个个瘦成啥样了都?你要是不管他们,我们一家怕是要冻死在这乾州城外!” 董二娘一边抹眼泪,一边偷看眼前的马车驴车和车上的行李。 真奇了怪了! 从前只知道钱秀珠被她那个继婆婆压得死死的,家里别说驴车了,不把自己两口子当驴使都算好的,逃个荒连驴车都能置办下来,这一家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钱大智看着眼前的钱秀珠,心里愈发委屈,明明是亲生的兄妹俩,怎么变成现下这般模样? “亲家母。”郑王氏走到钱秀珠身边,瞥了眼还在装模作样抹眼泪的一家子,小声道,“这事儿掰扯不清,让亲家公带一群人把他们拖一边儿去,等咱们进了城,管他们是哪旮旯地儿的孙子,权当不认识!” “癞头家的这话不错,秀珠你甭出面,任他们闹去!”二奶奶也附和道。 钱秀珠没有半点犹豫地点了点头,她自打爹娘去世的那天就没有娘家了。 梦里她在走投无路时也求过兄长一家,却在冬夜里被董二娘赶了出来,走了大半夜的夜路,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 更遑论还有爹娘的死······ 等了半晌也没见钱秀珠有啥反应,钱大智急得直跺脚,刚想走上前,却被一群人挡住。 “徐主事,真是对不住,您好容易来一趟,还让人扰了兴致······” 姜伯良双手抱拳,深深作了一揖。 被姜伯良称做徐主事的男人冲手下使了个眼色,一群人动作麻利地把惊慌失措的钱大智一家拉走了。 “妹夫!姜伯良,你个天杀的——呜——” “放开我——” “呜呜呜······” 姜伯良目瞪口呆地看着钱大智一家被拉走,大冷的天,脑门上吓出一层冷汗来。 这些官爷一言不合就把人拖下去,吓死人呦。 徐主事望向姜伯良,“就是你救得郡王殿下?” 把心底的恐惧压下去,姜伯良摆手说:“并非草民,乃是草民家的二儿和幺女碰巧碰见了负伤的云······郡王殿下,出门在外,互相搭把手不算什么大事。” 徐主事上下打量着姜伯良,直把人看得手脚无处安放,才收回视线,“运道不错,等会儿按户领牌,莫有错漏。” “欸欸,草民晓得了。”姜伯良激动得再次抱拳长揖,方才的无所适从瞬间消弭。 接下来就是排队领牌子,黑色的牌子摸起来格外有分量,姜正茂和姜伯良领了三十多个。 乡亲们走入城门的那一刻神情无比恍惚,走路都顺拐。 “咱们这次算是遇上贵人了,没收一枚银钱就能落户,要搁之前谁敢相信?”姜伯良声音飘忽地对姜正茂说。 姜正茂摸着自己空了的银袋子,心疼的不行,“谁跟你说的不要一枚铜钱,我都给这些官爷塞了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手指。 姜伯良大惊,“这么多?!” 姜正茂唏嘘地道:“遇不遇贵人都得打点一二,以后好办事,这里是乾州城,打点少了别人压根不放在眼里。” “还是兄长想的周到。”姜伯良也感叹道,“银子的事,从羊角山得来的匣子里扣就是了。” 姜正茂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这些事之后再说,之后再说。” 他们身后又被教训一顿的钱大智眼睁睁看着妹子一家驾着车马入了城,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董二娘嫉妒得眼睛都红了,扭脸看见钱大智一脸蠢样,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看看看,这就是你妹子!她那心肝分明是石头做的呀!连你这个兄长死活都不管!” 钱大智一听这话,心底怒火翻腾:“要不是当初你拦着我不让跟我妹子一家走,咱们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二丫能被人吃?!” 他心里翻腾着,恨不得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地倒出来:“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都是你个倒霉婆娘害得?当初要不是你,我能把我爹娘气死?” 董二娘冷笑一声,“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看你妹子过得好了,又开始反省你爹娘以前的好了?我呸!” 钱大智被她一激,眼睛通红地扑了上去。 俩夫妻干架时,姜怀序正坐在马车里听姜桃讲阿娘嫁人前的事。 她拔掉姜桃腿上的银针,好奇地问道:“姑姑,娘的父母是不是外人说的那样被董二娘气死的?” “你不知道?”姜桃奇怪,又一想,小声道,“也是,你年纪小。其实就是邻里间的小事。 董二娘那人吝啬得很还爱占人便宜,那年你娘家里起房子,跟村里不少人家借了银子,后面到还的时候董二娘回回都让钱大智往后推。有人急用钱没法子只好找到老两口面前,老两口都是要脸面的人,拿自己的体己还了村里人的银钱。 那年冬天,你外婆染上了风寒,没银子买药吃,只能找董二娘,董二娘借口说自己怀孕,家里银子不够使,等钱大智做工回来发了工钱再给你外婆买药,这一拖你外婆的病愈发重,最后没熬过,去了。 你外公气得不行,等到钱大智归家就让钱大智把董二娘休了,钱大智不愿意,你外公被气得心疾复发跟着去了。” 刘叶儿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义愤填膺地道:“怎么会有这样自私的人?” “钱大智也不是什么好的,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来。”姜怀序道。 说完发现两人都看着自己,她摸了摸脸,“咋了?” 姜桃哭笑不得,“哪儿听来的?姑娘家家的,这话可不能在外人面前说。” “不说不说。”姜怀序把银针放回布袋里,“我下去走走,坐着太冷。” 姜桃嘱咐道:“欸,慢些。” 下了车的姜怀序呼出一口寒气,把福团抱在手上暖手。她走到钱秀珠身边,把福团递过去,“娘,给你,暖和。” “傻不傻?”走神的钱秀珠目光定格在姜怀序脸上,语带笑意,“这团子这么重,走路抱个它不嫌沉?” “喵!”福团不满地叫了一声,跳到钱秀珠身上。 钱秀珠无法,只好抱着走。 姜怀序嘴角翘起,长征路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痛快! 第156章 铁公鸡 姜怀序一派悠闲地走着,看见前头的二爷爷冲她招手:“序丫头,来,上二爷爷这来。” 走到近前,姜怀序不明所以地看着跟前的大人们,和同样被叫来的姜二郎面面相觑。 “咱得谢谢二郎和序丫头,要不是他们心善救了人,咋能这么容易落户?” 姜正茂一脸骄傲地向众人说,他怀里抱着黑牌牌,像是在抱着一堆金疙瘩。 乡亲们都笑着附和,嘴里还夸个不停。 “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外道话。”对于村民们的感谢姜怀序接受的很是坦然。 姜二郎却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扭头看见姜怀序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有嫂子大娘听见动静从后面走上前来,其中一个婆子看姜怀序笑呵呵的模样,忍不住一拍大腿,发现啥新奇事似的,“以前咋没发现?序丫头你长挺俊啊!一看就有福气!” “大娘您真有眼光!”姜怀序冲这大娘竖起了个大拇指。 这大娘真有意思,因着城门人多,她脸上特意抹了灰,哪能看出来长得俊。 不过既然夸出口了,她就照单全收。 有个小媳妇脆声道:“伯良叔家的娃娃没一个长得孬的,二郎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后生!” 说着她看着姜二郎的脸一红,忙移开视线看姜怀序,这一看不打紧,她稀奇道:“从前没发现,序丫头咋跟伯良叔和秀珠婶长得不咋像呢?” 一句话,听见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小媳妇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干笑一声,刚想开口找补两句,却被人打断。 “序丫头脸上这么多灰,来福家的你眼睛咋恁尖?这能看出来个啥?”姜正茂没好气地说,“快快快,别闲扯皮了,等下袁头又得催。” 小媳妇被自家婆婆拉扯着带走,回去的路上还不明就里地问:“娘,这是咋了嘛?难不成序丫头不是······” “你给老娘住口!”婆婆一只手掐起腰,另一只手一根指头按到小媳妇的额头上,“一走走一天也管不住你这张破嘴,问啥子问,你跟你爹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呀!” 小媳妇碍于婆婆的威严,不敢再问,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 姜怀序并没被这个小插曲所影响,她前后看了看找到了姜正茂口中的袁头。 这个姓袁的是分派给他们这个队伍的头头,整个队伍里大多都是身上有银钱的逃难者。 走了没一会儿,他们来到了城中的粥棚边。 袁头高声提醒:“你们最好多讨些饭食,错过这村没这店,等下一走就不能停,得走到地儿。” 整个队伍里没多少人家动,除了姜怀序一行人。 大人们直接蹲在粥棚边上呼呼喝粥吃馒头,姜怀序则拉着姜二郎跟姜三郎等人汇合后,就一句话,“多说些吉祥话。”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所有人不仅吃得饱饱的,身上暖暖的,手里还抱着暖和的冬衫和炭。 都是说吉祥话从那些官人太太手里得来的。 姜三郎笑呵呵地从怀里拿出一个银叶子,“看!” “哇!” “银子!” “三哥你得的?” 姜三郎得意地把站在自己脚边的小风抱起来,“小风得的!” “二哥,你脑袋后边那是啥?手帕?”姜薇绕了一圈转到姜二郎身后,再转回来时手里捏着个精致小巧的帕子。 姜二郎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我不知······” “嘿嘿,二哥这是被姑娘看上了!”姜怀序笑着调侃。 ‘嘿嘿嘿’的声音连成一片,众人笑着闹着归了队。 姜怀序十分敏锐地捕捉到有人投过来的目光中的鄙夷意味。 她也没有在意,把手上拿的东西放进马车里,坐在马车边边悠闲地荡着小短腿。 “这群人是多长时间没吃过东西?饿死鬼投胎一般!” “咱们当真不去弄些吃食?” “要去你去,我不去,这不就是跟人讨饭吗?和乞丐有甚区别?” “那群人也不知是怎么跟咱们一队的,如此不知羞!” ······ 听了一会儿小话,大人们依旧没有回来,姜怀序站在马车上一看,大人们依旧在大快朵颐,白面馒头加热汤,对于他们这群人算是诱惑力十足,不吃够不算完。 等到袁头招呼时,一伙人才餍足地走了回来,边走边打嗝。 简单休整后众人继续行程。 这一走走到了戌时。 刚刚入夜时,和姜怀序这伙人同行的别的人家就开始喊饿,一喊喊了一两个时辰,袁头也没说停下,直到一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客栈门前队伍才停。 袁头扯着嗓子喊了一大堆,大致意思是房间分等级,自己看着办。 让姜怀序一行人看着办的后果就是,他们连客栈门都不进直接打地铺。 袁头都看笑了,招呼别的人进去之后,对姜正茂道:“你们这些人全属铁公鸡的?一毛不拔啊这是。” “袁头莫怪,咱们这么多人,安家落户可得花不少银钱,都是些泥腿子,没本事,只能种地,您多担待多担待。” 说着,塞进对方手里一锭银子。 临行前被好一顿叮嘱的袁头,觉得这群人倒是有意思,有那么大个后台不用,知情识趣的还给塞银子。 掂量了下手里银子的分量,满意笑道:“需要热水和柴火去客栈里要——要花银子的。” “欸欸,晓得了。” 刚应下,姜正茂扭头啃了两口馍馍,睡了。 出门在外的,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脏就脏吧,反正也脏不了几天了。 第157章 登记户籍 简单吃了些东西,姜怀序听着客栈里的动静,也想买些热水洗洗,冷加上干旱,她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福团有时候都嫌弃她,不让碰。 纠结了一会儿有些困,便也睡下了,虱子多了不怕痒,都快安定下来了,暂时摆烂吧。 第二日,姜怀序特意找到袁头身边套了套近乎,大概是看在苍珩的面子上,袁头虽不想搭理她这个没多大的女娃娃,却还是透露了些外头的消息。 现如今往南方逃的灾民都在各处被拦下,说是为了防止灾民在江南动乱。江南土地肥沃,大晋约一半的粮食从江南来,说是粮仓也不为过,江南万一护不住,动乱将会波及全国。 朝廷考虑的事与灾民无关,灾民本就想往南逃寻得一线生机,却在半道上被拦住,本就愤恨不已,这时有人振臂一呼,直接造反了。 “袁叔,淮安府那边的南夏人可赶出去了?” “哪能这般容易?不过前些日子确有捷报传来,现在这世道,乱啊!就算没了南夏人,还有灾民呢,北边还有蛮子,看样子啊,又得好一阵才安稳下来。” 姜怀序对当今的皇帝很是好奇,不过九个年头就把国家快整垮了是怎么做到的?虽说其中有天灾这种不可抗因素,也没见他让人赈灾。 一路上碰见的州府对各地灾民避之不及,只想着明哲保身,可见朝廷确实不作为。 或许是国祚时间太短,恰又逢内忧外患,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大晋怕是要风雨飘摇好一会儿。 姜怀序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此时的大晋开国皇帝,不全力赈灾实在是力不能及,心知天命将至,他暗中拟下密诏,在淮安府捷报传来之后,撑着病体上了这些时日以来的第一个早朝,赈灾旨意一层层传下后,原本灰蒙蒙的天空之中一缕阳光乍现。 姜怀序又问了问崇明府的情况,崇明府与蛮子相邻,东边近海,乾州这一处还算四季分明,再往北冬日里冷得紧。 知道了大致情况,姜怀序心里也有了底。 下晌时他们在一处名叫临青县的地方停了下来。 问过不是自家的落户地,村民们便不再躁动,姜怀序看了眼福团扫描出来的县城内的景象,和乾州城相比自是不及,却也是她见过的数一数二的繁华县城。 连玉姳从马车上下来,找了许久才看见站着发呆的姜怀序,她喊了声:“阿序妹妹!” 姜怀序很快反应过来,走到连玉姳跟前,“姳儿姐姐?你们家落户在临青县?” 连玉姳不舍地拉住姜怀序的手,神情沮丧,“嗯,我娘说暂时落户在这儿,离乾州城近也方便。以后我们怕是不能常见了。” “我方才问了,我家落户的北川县跟临青县相距不过三十里,以后我若去乾州城,顺路也能看望你。再不济我们也能通信。” “好。”连玉姳逐渐开心起来,“以后我若有空,也去你家玩。” “嗯!”姜怀序重重点头。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连玉姳身边的小丫鬟焦急地连喊了几声,才把两人分开。 “幺妹,你跟这个连家小姐走得未免太近,我要吃醋了!”姜薇心里不是滋味地嘟着嘴。 姜怀序笑着晃了晃姜薇的胳膊,“姐,你可是我姐,有啥可吃醋的?” 两人笑着闹了一会儿,车马再次启程,这次只剩下了姜怀序一行。 接下来的路程里姜怀序从袁头口中得知这些人有钱人家,哪怕家里人有功名,想落户在离乾州城这么近的县城,也得上交足够的银子。 跟现代的学区房似的,果然古今中外奸商无处不在,哪儿哪儿都能抠出来银子。 姜怀序一行是在第三天下晌到的北川县,先是在县城衙门门前排队让书吏查看各家户籍,先把户籍上对不上的地方解释清楚,且要有人家作保,之后再登记户籍信息。 要是户籍丢了咋办?交银子加相熟之人联名作保就可。 跟着姜正茂的乡亲们把户籍保管的很好,从羊角山救下来的山民有的却丢了户籍。 找相熟之人作保自是不难,难得是银钱,他们身上压根没有这么多银子。其中就有齐大福一家,两位老人家一听说要交银子才能落户,眼泪就掉了下来。 “哎呦莫哭莫哭,又不是拿不出银子来,没有户籍的到我这儿领银子!先度过眼下的难关,银子的事之后再说。”姜正茂边说边走到一处角落冲没有户籍的山民招手。 听见这话的山民们喜极而泣,也不再耽搁,啥都没有落户要紧。 登记完之后,书吏又发给个家一个竹牌,让去领东西,大家伙儿压根没想到还能领东西,很是激动了一阵,哪怕排完队一家只领到半斤粮食和一些旧棉衣也满足的很。 袁头看他们这样,也多了几分真心,临走时跟姜正茂好一顿说。 “这个袁头倒是仁义,说让我们以后若是去乾州城有什么事只管找他呢。”把人送走后姜正茂感慨道。 “正茂哥,袁头走了,咱们领完东西咋弄?”姜伯良问。 姜正茂捋了捋胡子,“应当有人领路才是,等下我来问问。” 姜怀序站在县衙外马车边上,看着不远处街角处的情形,眉头皱得愈发深。 前来落户的流民不止他们一行人,有流民丢了户籍身上也没银子,此时正在街角处拉着自家孩子卖给人牙子,大多是女孩,还有一些半大的少年,人牙子知道他们着急,因此把价格压得很低,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把孩子卖了。 看了一会儿后,姜怀序对守着车马的人小声嘀咕了两句,又跟各家的女人们叮嘱了句别让孩子乱跑才算稍稍安心。 谁知道那群人牙子当中有没有混进去什么手脚不干净的人,万一一个没看住把孩子拍晕带走可就大发了。 女人们自然也留意了街角的动静,又得姜怀序提醒,更加小心了些。 等到所有人领完东西来到马车边上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女人们看着发下来的粮食和棉衣高兴得不行,人活着,不就为了吃穿么,现在有了落脚处,干啥事都高兴! 钱秀珠打开粮食的布袋看了看,只是一些大豆,也未觉得有多失望。 因着有小闺女,一月多的逃荒路,他们家的粮食还剩下一些,何况还有山匪的粮食,彻底安稳下来之前,他们不会缺粮吃。 郑王氏却不满意,“县衙也太抠门了些,就给些大豆,本就压秤,还只给半斤,忒小气!” 郑丽娘被亲娘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见外头没有官差才小声道:“娘,灾民这么多,官府能给一些就不错了,您再抱怨万一被那些官老爷听见了可了不得!” 第158章 安家 衙门门口,姜正茂被一个小吏叫去,“天色已晚,你们先去找个地方歇息,明日一早你们里正来带你们去九溪村。” 姜正茂一边应下一边琢磨九溪村这个名字,他叫住想要离开的小吏问:“官老爷,九溪村这地儿水很多吗?咋叫个这名字?” 他是真担心啊,经历一次发大水自家村子都淹没了,再来一次他这把即将散架的骨头可顶不住。 那小吏一乐,笑道:“那地方背靠山,以前是不少小溪沟,现在早断流了。” “靠山!”姜正茂震惊,走进崇明府他都没咋看见过山,怎么他们去的地方就有山了? “我们该不会住山沟沟里吧?” 小吏摆摆手,“也不是山沟沟,咱们崇明府山不多,从乾州到咱们北川县也就那么一座山,放心啊。” 听小吏这么说,姜正茂的心依旧有些忐忑不安。 晚上众人就在县衙门外凑合着睡了一夜,发的旧棉衣立即派上了用场,一夜过后,天刚蒙蒙亮,姜正茂和姜伯良就一边动着身子取暖,一边看有没有往县衙来的人。 等到卯时三刻,终于等到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老者带着一个年轻人徒步走来,嘴里还不住地咳嗽。 兄弟俩一脸殷切地看着二人走进县衙里,半点没察觉到青年看向他们的警惕眼神。 乡亲们陆续醒来,姜怀序也动作迅速地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简单洗漱。 不洗澡可以,不刷牙就是要她的命。 洗漱完回到车队旁,带他们去村子里的人正在跟姜正茂说话,姜怀序听见大伯叫他周里正。 周里正看着五十出头的年纪,个子瘦高,肤色黝黑,国字脸看着有些严肃。 严肃的周里正此刻心里的震惊无法言说,他方才看见车队还当是哪个逃难来的富商置办的,谁知竟是分到九溪村的村民。 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看了一眼姜正茂身后的村民,让身边的青年清点人数。 人数和户籍一一对过之后,他清清嗓子说:“以后我就是你们的里正,不管你们之前是从哪儿来的,以后就是九溪村的人,老老实实开荒,本本分分做人,我眼里容不得恶人,谁若敢蓄意生事,我就直接把你们扭送至衙门,可听清了?” 面对里正,灾民们自是不敢多说什么,只乖乖应是。 周里正又问:“你们可换好新户籍了?” 众人面面相觑,压根不知道还有这一茬。 姜正茂适时说道:“还不曾换过。” “既如此,先在县衙内换上新户籍,这才算彻底落户,每户需交二两银子,快去吧。” 听见二两银子,灾民们炸开了锅。一路走来除了粥棚,处处要银子,他们是灾民,又不是钱串子,哪儿来那么多银子? 有灾民闹着不换籍,周里正冷眼瞧着只道,“律法如此,换新籍需交银,你们不交,就没有户籍,自己看着办!”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选择权也不在灾民的手上,怎么着也得整出二两银子来。 姜正茂一行人自然不愁银子的事,家里没钱的别家就先垫上,之后再细细算账就是。 换完新户籍,姜怀序才知道分到九溪村的共有三百人,除了他们一行人,还有几户姓林的灾民和他们一同分在九溪村。 姜怀序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那群姓林的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群人里有不少都把自家孩子卖了。 不等她细琢磨,周里正带着身边的青年和三百灾民启程往九溪村奔去。 一路走的很快,姜怀序特意记了一下前往县城的道路,到达九溪村时,已是下晌。 灾民们站在村头的大槐树下,看着眼前的情形傻了眼,姜正茂离周里正近,便问道:“里正,这村子里没人?” 周里正走了一路,咳了一路,此时声音沙哑的不行,“九溪村的房屋和田地本就空着,你们是第一批来到的九溪村的灾民,之后也会陆陆续续地来上一些,你从前既是村长,九溪村的村长便由你暂时当着。房屋你们看着选就是,都是些破败的,无甚可挑的。” 他又叫来一直跟着自己的青年,“满仓,你带他们安置,我先回了。” “爹,您路上慢些,我能应付好,您放心。” 姜怀序适时站了出来,“里正,且慢。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里正也不知姜怀序叫住自己是何用意,只得看向姜正茂。 姜正茂哪里知道姜怀序想做什么,一时有些懵。姜怀序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冲姜正茂眨了眨眼。 姜正茂了然:“哦——不知里正的咳疾可用过药?” “咳咳,尚未。” “我家这小侄女医术不错,不如让她来帮你号号脉扎扎针啥的,效果绝对错不了!周兄弟,劳烦你带我们进村安置了,大家伙儿,跟着走!” 一番话把人安排的妥妥当当,连里正都安排上了,里正却不知该说啥。 等到所有人离开,只剩下两个年岁差不多大的女娃娃站在他面前。 姜怀序指了指树下的石凳,“里正爷爷,你得相信我,我一路上救了不少人呢。” 想为这个周里正看病也是她观察了一路这位里正的言行后才做出的决定,能交好以后也好办事。 走了一路没停歇周里正也累了,走到石凳前坐下,他疲惫地按了按眉心,问姜怀序:“你看起来年岁不大,竟会治病?” “那是自然,不信你问我堂妹!” 姜芙使劲点头,以此来体现姜怀序话语的真实性。 周里正却有一种陪孩子过家家的无奈,他伸出手,“那你来帮我把把脉如何?” 姜怀序先看过周里正的面色和舌苔后,才开始问诊切脉,良久之后她的手从周里正干瘦的腕上移开,沉吟着道:“里正爷爷,你这是劳累过度,正气虚弱,导致卫外不固,外邪趁虚而入,侵袭肺部,乃肺热之症。您才刚开始发热,若不赶紧治,可要遭罪的。” 周里正震惊得久久不能言语,见姜怀序趴在石头上写字,更是觉得难以置信,“你可有十岁?” “二堂姐翻过年周岁十岁!”姜芙十分自豪地说。 姜怀序很快写下一个药方,“这是方子,您拿着,可得赶紧治,别耽搁了,第一次见面,诊费我就不收了,权当见面礼,里正爷爷,我们去选房子了。” 她把药方往周里正怀里一塞,拉着姜芙就跑远了。 周里正看着两人的背影,良久才意识到自己下巴没合上。他看着手上的纸张,神情满是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 第159章 抢房子 看清楚村子全貌的姜怀序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这个九溪村好似从前打过仗一样,破败的不行。 九溪村后边西北方向是九溪山,村里有一条从南往北的主路,路两边就是村里的房子,不少倒下的房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全部被荒草覆盖,那些没有倒下的房子院子里也都被荒草霸占,十分符合姜怀序幻想的恐怖片中会出现野尸的老荒村。 “二堂姐,这个村子看起来好荒凉······”姜芙看着四周的景象,忍不住往姜怀序那边靠了靠,“有房屋为啥没有人呢?” “这里从前是战乱之地,十室九空也不足为奇,咱们去听听里正儿子怎么说。” 两人牵着小手向着前头的队伍跑去。 队伍里,乡亲们已经没了先前的兴头,都有些蔫头耷脑,他们向着目的地一路奔波,只因有盼头,原想着到地方能舒舒服服睡个好觉,现在倒好,不睡外头就不错了。 “周大哥,这些房屋是任由我们来选吗?”姜二郎问道。 周满仓点点头,“你们自己看着办,我看你们都是一起的,应当不会因选房子闹出什么事来,我家就在隔壁村,有什么事尽管来找。” 听见这些话,姓林的几户人家目光闪烁着放缓了步子,拉着自家小子俯身低语几句,这一幕恰好被姜怀序看见。 她耳朵尖,自然也听见了周满仓的那些话,她问福团,【团子,看看这个村子里有没有勉强能住人的房屋。】 舒舒服服窝在马车上的福团动了动耳朵,很快得出结果,【北边的房子比南边的好哦,本团子嫌弃,你们凑合着能住。】 姜怀序停下脚步,冲姜芙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闪进一条东西向的小路。 “二堂姐?”姜芙不明所以。 姜怀序拉着姜芙抄小路向北边跑去,“咱们先去看看有没有能住人的房子,姓林的那几户人家还不知是何秉性,他们若想好,大家伙都好,他们若不想好,那就谁抢到算谁的。” 姜怀序这边忙着找房子,另一边周满仓把事情全都跟姜正茂交代一遍后先行离开。 姜正茂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方才周老弟说的话大家伙儿想必听清楚了,现在当务之急是选房子······” 一个人跳出来一顿抢白:“选房子不如就各选各的吧,反正这里房子多得很,先到先得,姜村长觉得咋样?” 众人看过去,是姓林的人家中的一个男人,头发乱糟糟一团,身上脸上都脏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姜二郎扫了一眼林姓的所有人,脸上划过一抹了然之色。看向这群人的目光之中也带了几分审视和凛冽。 “如此也好······” 姜正茂一句话还没说完,又一个人打断了他的话。 女人是个大嗓门,“姜村长是吧?你带着这么多人,现在还成了村长,独独我们林姓的八户和你们不是一起的,万一我们跟你们撞上,你可得把一碗水端平,不然我们可要告到里正跟前的!” 姜正茂再迟钝也察觉到了这群人有猫腻,却依旧好脾气地说:“这是自然,咱们之后都是一个村的,现下好好相处以后方能和睦邻里,都是逃难来的,那就是一路的,分什么你们我们?” 他们人多,不答应好像以多欺少似的。见那几个林姓的人家没再说啥,他便道:“那就这样,各自散开吧。” 姓林的人拔腿就跑。 姜二郎往人群后面瞧了瞧,没看见姜怀序和姜芙,他问姜三郎,“看见阿序和芙姐儿没?” 姜三郎环顾一周,没找着,心大地说道:“二哥,有幺妹在你还担心她们两个被人欺负不成?她们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忽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远处传来,姜三郎立即呆住,刚说完就——来了?僵硬地和二哥对视一眼,两人一同向北边跑去。 大人们也听见了哭喊声,忙不迭跟了过去。 姜怀序看着地上的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少年们,转头对姜芙说:“你也哭,哭不出来干嚎也行。” 差点被打的姜芙还有些害怕,听姜怀序这么说,她紧紧拉住姜怀序的胳膊,闭上眼睛想到自己的父母,只片刻便流下泪来。 姜怀序震惊地瞪圆了眼睛,这丫头戏比她还好? 姜二郎和姜三郎气喘吁吁赶过来的时候,姜怀序和姜芙站在一个院子里,姜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姜怀序的胳膊不撒手。 而在她们前面不远处,几个少年依旧在扯着嗓子嚎。 姜三郎看姜芙哭得这么惨,愤怒地撸起袖子走到半大少年跟前,一边问一边作势揍,“这几个人欺负你们了?” 少年们哭声一顿,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放狠话:“敢动我们,你们就死定了!” 姜三郎抡起拳头就要砸过去,被姜二郎制止,“别动手,他们是提前来抢房子的,如今看来是没抢过?” 尾音上扬略带嘲讽。 姜怀序立即火上浇油,“也就敢欺负我们阿芙了,我让他们一只手他们也打不过我,不仅年长我们许多,人数也比我们多,不是先到的还想抢,抢也抢不过,我要是他们当下就找个地缝钻进去,哪来的脸哭嚎?真就是左脸皮贴到右脸皮,既厚脸皮又不要脸!” 听完姜怀序一席话,姜二郎忍不住轻笑出声,姜芙默默地转过身子,肩膀上下抖动着。 姜三郎没那么含蓄,直接大笑出声。 林姓的少年们纷纷涨红了脸,气得大叫出声:“你们先到的又咋了?有本事、有本事······” ‘单挑’两个字死活说不出口······ “发生啥了?二郎啊,这是咋了?” 老远就听见叫喊声的乡亲们匆匆赶到,看着眼前的情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们想抢阿序她们占下的房屋。”姜二郎说的言简意赅。 众人立即朝姜怀序身后的方子看过去,破是破了些,也是土砖房,但是看着比其他的方子囫囵了些,最重要的是占地大,房间多。 趁着众人询问的空档,姜怀序小声对姜芙说了几句话,姜芙满脸泪痕地跑向钱秀珠。 很快,姜大郎、姜淼和姜舟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退了出去。也有聪明人知道现在不是看戏的时候,打发自家半大孩子去找房子。 另一边之前跳出来的女人林田氏一看眼前的情形眼珠一转,恶人先告状道:“这俩小妮子不是在给里正看病吗?怎么一下从村南头跑到村北头的?她们是不是提前来的?!” 姜怀序指了指那几个少年,“我看他们偷偷摸摸的就跟过来了,发现他们是在看房,我就占下来一个,他们不讲理想抢我占下的,还把我堂妹打了。” 她又指了指被钱秀珠揽在怀里眼眶红肿的姜芙。 第160章 士气大振 “这几个孩子调皮的很,就是站不住跑出来来玩的!你血口喷人!”林田氏找好借口,就掐起腰,“姜村长,这就是你说的一碗水端平?这事儿你要是不处置妥当,我们不依的!” 郑王氏站不住了,吵架她还没输过!比嗓门大她更没输过! “不依个屁不依!我不信你们姓林的没听见那几个小兔崽子喊得‘先来的怎么了’,当别人耳朵聋呢?!” 她也叉起腰,声音洪亮居高临下地指着林田氏鼻子骂道,“怪道我们村长说话时你们一个接一个抢着说话,原来打得是这主意,矮矬矬一个,心眼子还冒坏水,跟你这么个娘儿们分到一个村我们算是倒了八辈子霉,走走走,你跟我去里正面前好好说道说道,让他老人家评评理去!” 被郑王氏一顿输出鼓舞了士气,又有不少女人加入这场骂战——“几个男娃娃打不过两个女娃娃,你们也好意思叫屈!” “我们村的后生若这般窝囊,非得大耳瓜子扇他不可!” “原来在这儿等着咱们呢?给你们点好脸色真当咱们好说话呢?看我们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死你们不?” ······ 超强战斗力加上人数优势,局面呈现压倒式胜利。 林九一看着眼前的场面差点惊掉下巴,眼看大嫂林田氏真快被唾沫星子淹没,大哥却缩着脖子不敢出头,其他人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一跺脚穿过人群找到姜正茂。 姜正茂本想等动起手再出声的,见林九一找来一顿求情,也不好再看热闹,高声道:“大家伙儿都冷静冷静,再吵下去天都快黑了,赶紧找好房子好好睡一觉比啥都强。” 姜正茂一开口,围攻林田氏的女人们吐了口唾沫扭头就走,毫不恋战。 “林家老弟,两边都有人提前来占房子,谈不上谁亏不亏的,都是各凭本事,你们还有说头不?”姜正茂和颜悦色地问林九一。 林九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闻言连连摆手,“没没没。” “那成,咱们就散了吧!” 人散的很快,换句话说,姓林的一伙人溜得很快,姜怀序热热闹闹地看完一场戏走到姜正茂跟前道:“大伯,我家住这儿了,这里一排和前头一排房子都还不错,咱们就选这儿吧。” 姜伯良看了看天色,说:“天色太晚了,咱们先找屋里能睡人的,能挤下这么多人就成,人多收拾院子屋子也快呢,休息好了明天大家伙儿再一起把附近的房屋修补下就行,咱们齐心协力,没啥事儿过不去的!” “阿良哥说的对!” “咱们住挨着才行,俺可不想跟姓林的那伙人当邻居!” “对啊,有啥事儿互相照应。” ······ 姜正茂无奈地示意大家伙儿安静,“就照阿良说的办!” 姜淼适时出声道:“边上三四处房屋都没塌,收拾收拾就能睡。” “成。”姜正茂点头,“老大、大郎你们给大家伙儿分分房,分好了之后男人们收拾院子屋子,女人们烧火做饭,火把都支起来!” 说完最后一句话,大家伙儿全都干劲十足地应了一声。本来大家伙儿因着破败的村庄消散的精气神在一场骂架过后很神奇地回来了。 姜怀序占下的房子不到三刻钟院子里的荒草就被除了个干净,大人们忙,孩子也不闲着,大孩子拿着火把带着小孩子在房屋周围捡柴火,捡好堆在一起。 女人们就着柴火堆直接在院子里垒起简易锅灶,说笑间做好了一顿简单的饭食。 简单的米粥和糙面饼子,加上野菜腌成的咸菜,所有人吃的很是满足。 吃完饭,姜正茂又让男人们把屋子里的窗户堵住,给女人和女娃娃分派好房间,剩下的屋子则留给男人们。 进了村不比逃荒路上哪儿都能睡,男女大防还是要顾及的。 分好屋子,姜正茂才彻底放下心来。 坐在地铺上,姜怀序挠挠自己的手,又挠挠自己的脑袋,她也不知道为啥,暖和下来后觉得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痒。 姜薇看她挠,自己也浑身不得劲,也挠了起来。 钱秀珠看着想笑,“你俩干啥呢这是,比着挠痒呢?别挠了,夜里凉,容易染上风寒,明儿出太阳了再好好洗个澡。” “娘,我怀疑我脑袋上长虱子了······”姜怀序崩溃地道。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她就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明明有鲛珠,咋会有这玩意儿?难不成虱子是漏网之鱼? 至于手痒,她怀疑是冻疮,记忆里原身接连长了好几年,崇明府比淮安府冷许多,这个时候痒也不奇怪。 比起头上长虱子冻疮不算啥。 “长虱子有啥,明个儿咱洗头。”钱秀珠安慰道。 姜怀序没有被安慰到,她对福团道:【团子,扫描!扫描!】 福团真的不想搭理宿主,明知道它洁癖,把它放在这种到处都是灰尘的地方也就算了,还让它扫描好些天没洗的脏脑袋! 【你就是脏的!】气鼓鼓地说完,它从窗边跳下去,往屋外走去。 知道自己没有头虱,姜怀序瞬间松了一口气,没管福团去哪儿,她拉过一直揪头发的姜蓉,翻了翻她乱糟糟的头发,看过之后很想跪求一双没有看过的眼睛。 她看着姜蓉生无可恋地说:“怪不得贫血,都喂给虱子了,明天你这颗小脑袋归我。” 姜蓉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弯着眼睛露出小米牙。 一觉无梦到天亮。 被外头的吵闹声吵醒的姜怀序揉了揉眼睛问福团:【外面咋了?】 【有愚蠢的人类碰瓷本团子,被我挠了一下。】 姜怀序立即清醒过来,快速穿好衣服就往外跑。 第161章 都逃过荒了 跑到门外,姜怀序才知道拍的是林家人,福团站在倒塌的砖墙上伸懒腰,林九一走过来猛地看见福团,忍不住叫出声来,一人一猫都吓得不轻。 福团被吓唬住能饶了林九一吗?那肯定是不能的,照着脑门就拍了一爪子,还很贴心地没有挠上去。 姜怀序拍了拍脑门让自己彻底清醒,【如今不必逃难的时候,别随便亮爪子,你看看你拍一下差点给人拍晕,我们之前占得理差点让你拍没。】 【谁让他咋咋呼呼惊到本团子的?】福团勉强应下宿主的要求,【哼,以后尽量不亮爪。】 挤到人群里看林九一没什么大碍,姜怀序放下心来。 林九一坐在地上等那股子头晕目眩的劲儿过去,抬头见这么多人围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立即麻溜地站起身。 “你就是昨儿叫林九一的那个?你来俺们这干啥?那大胖猫你们外人可不能碰,它对外人凶着呢!” “你来干啥的?不能又找俺们麻烦吧?” 林九一被问的晕头转向,听见这个问题吓得连连摆手,“我就是来给你们赔个不是,昨日的事是我们不在理,咱们以后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交好才是正经······” 有人打断他的话,“这些姜村长昨天说得明明白白的,那不是你们不想安生过吗?” “就是,你们想交好就交好,想不交好就耍阴招,多大的脸啊!那个刺儿头咋不来赔不是,难不成这事全是你指使的?” “那不是,绝对不是!”林九一慌的就差跪下发誓了。 姜正茂摆摆手,“行了行了,看你也不是个挑事儿的人,林九一是吧,大家伙儿都知道你的心意了,至于你们林家旁的人,我这个暂代村长的,有啥事肯定通知到位,多的甭想。” 能得这么一句话,林九一心里已十分感激,连连道谢之后才离开。 姜正茂见他们离开,招呼大家伙儿道:“大壮你去叫人,剩下的人跟我来!” 又对凑热闹的姜怀序道:“序丫头,叫你二哥来算账。” “大伯,我也会算账!”姜怀序自动请缨,“算得可快了!” 姜正茂笑,“那就你来。” 把所有人聚集到院子里后,姜正茂便让人把马车上的物件一件件卸下来。 大家伙儿看这动静,心里清楚都是从山匪窝里搬来的东西,顿时激动地瞪大眼睛,有那些个长得矮的,直接爬树爬墙头看。 姜怀序接过姜二郎递来的几张纸裁成的简易账本翻了翻,发现从羊角山抢来的东西还真不少。 东西全部卸下来后,姜正茂说:“这些都是大家伙儿一起从山上搬下来运到这儿的,装车后我就让二郎记在账本上了,大家伙儿都清楚。” “当下咱们的问题是开荒,开荒意味着啥知道不?意味着咱们可能到后年才能吃上自己种的粮食,都是看天吃饭的庄稼人,你们说说一年多的时间咱吃啥?” 姜正茂昨晚愁的没能睡着觉,早上起来感觉自己头发又白了几根,逃难路上愁啥时候能到地方,到地方了愁吃啥喝啥,他就是个劳碌命。 有人吆喝一声:“村长叔,咱们这么些人,逃难都过来了,安定下来咋样不能把日子过好?” 这句话引起不少人的共鸣,场面倒热闹起来。 姜怀序靠近姜二郎,指着账本问:“二哥,爹和大伯、二爷爷他们有商量这些怎么分配吗?” “商量过,也按人头分,大人孩子定个数分派下去。”姜二郎压低声音,“大伯想让我们占银子的四成,剩下的分出去。爹没同意,说眼下艰难,能靠这些赃物帮助村民度过眼下的难关也好。现在还没个定论。” 姜怀序现在对银钱有种餍足之后的倦怠感,空间里堆太多。 “爹说得不错,都是见不得光的银钱,就当劫富济贫了。不过······” 话还没说完,被姜正茂打断。 “序丫头,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姜怀序说出自己的想法,“大伯,我是想着,分完剩下的银子和粮食可以作为咱们这群人的共有财产,之后谁家遇见事儿需要救济,可以从这里头拿,当然用完要补上,之后若想做啥小生意,也可以用这些银子,哪家参与哪家得分红。您觉得怎么样?” 吵闹的人群因姜怀序一番话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神情异常激动,却因没有决定下来不敢出声。要真像序丫头说得这么办的话,这笔银子就是他们的兜底钱啊! 和其他人不同,姜正茂留意的是‘做生意’——序丫头想做生意? 他扯了扯序丫头的衣袖,背过身去,“丫头,你想做啥生意?” “嘿嘿,还没想好。未雨绸缪未雨绸缪嘛。” 姜正茂:“······什么臭猫臭猫的,你仔细琢磨琢磨,琢磨出来大伯跟你干!” “······”这下轮到姜怀序无语了,“大伯你还真信任我,不怕把你带进沟里去啊?” “都逃了那么久的荒了,还有甚可怕的?”姜正茂大手一挥,干脆利落地说。 姜怀序算是发现了,‘都逃过荒了’这句话和‘来都来了’有异曲同工之妙,每回听村民们说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大无畏之感,好像碰见啥都不可怕。 姜正茂不知道姜怀序在想啥,他刚想转过身面对村民,又忽地顿住,“对了,我原想着给你和你二哥留下四成的银钱,毕竟那些山匪死的死跑的跑是你们兄妹和云、郡王殿下的功劳,你爹那个老糊涂替你们驳了······” “我爹才不老糊涂,这叫‘为村民服务’,伟大、高尚!” 姜正茂:小没良心的,白想着你了! “这样吧大伯,我看里面有首饰和玉石,你让我和我二哥各挑一件,咋样?” “成成成,别说挑一件了,挑上个十件八件······” “那不成,挑完也不剩啥了。” 耳力很好的姜二郎:······ 这俩人聊得热火朝天,丝毫不顾及村民们焦急和期待的心情,有人急得只差扑上来了。 姜正茂咳了一声,转过身来,吊人胃口似的,没有说商量之后的决定,而是开始分发粮食。 每叫一个名字,那人上前,把家里大人孩子(十五岁以下)各有几人说清楚,姜二郎用炭笔记在账本上,姜怀序心算出该得的粮食。 粮食和银钱都分发完毕后,也到了吃饭的点,女人们早已经做好简单的饭食只等人回来吃。 吃完饭,所有人立即收拾起房屋。 第162章 共同进步 男人们有去后边山上砍木头的,有和土胚的,有下井底清淤泥的······每个人都忙活的脚不沾地,初冬的天,干得热了,都有脱了外衣穿单衣的。 女人们则帮各家割院里的干草,割完草又去山上扒拉树枝子树叶子烧火,之后就用干草来编草席。就连姜桃都坐在外头用昨晚割的院子里的草编草席子。 草席子不仅能暂时补补屋顶上的窟窿,还能铺在满是沙土的炕上,用来保暖。用处可大着。 是的,这里的床是炕,不过因为年久失修,早烧不热了,还得先掏掏炕洞,掏掏烟筒才能用。 看着这炕,姜怀序就知道崇明府的冬天也不好熬。 姜薇、姜怀序、刘叶儿,姜芙几人也有得忙,她们把路上晒干的艾草拿出来,给清理好的屋子里里外外熏一遍,这一熏竟熏出不少老鼠来。 老鼠个头不大,叫得却响,有孩子追着跑,也有人不住声地喊福团。 福团一脸孤傲地坐在屋顶,只当听不见。 姜怀序把艾草从老鼠洞里拿出去不久,就有几只小的可爱的老鼠窜了出来,她眼疾手快一脚一个,然后用细木棍夹进麻袋,进屋继续熏。 熏完自家屋子,她问福团哪边的房子清理好了,就带着东西往那边去。一天下来也没个空闲时间。 天黑下来时,去山上伐木的壮劳力一趟趟运回来不少木头,全都堆在姜怀序家的院子里,做好的土坯也都整整齐齐摆放着。 简单吃完饭,姜正茂叫来石涛和姜富贵,让他们两个会做木工的人带几个人搭木头板,打算用来做临时睡的床。 天一日比一日冷,塌了的炕有不少,总不能一直睡在地上。 剩下的人继续做土坯活,塌了的院墙以及塌了的炕都得用土坯垒起来,他们又买不起砖,只能黑天白日地干活。 好在成果很不错,做出的土坯子已经能搭不少炕了。 “茂子,茂子!”二奶奶扯着嗓子喊姜正茂。 姜正茂忙迎上去:“欸欸,伯娘这是咋了?” “你二伯让我跟你说说房子的事,我和你二伯商量好了,跟桂花她们娘儿俩住一起,就康大夫和郑村长中间那小院。就在你们房子后屋。” 姜正茂没想到二伯二伯娘已经有了打算,抱怨道:“我和阿良的爹娘都早早去了,本打算养您和二伯终老的,两家占得房子又不小······” “我跟你二伯咋不知你们咋想的,要是就我们老两口也就算了,这不是还有甜丫和小风吗?只要我们能挪得动步就得把两个孩子拉扯大。 桂花那孩子心眼不错,一路上把俩孩子当自己孩子疼,我想着她一人也不容易,就让她认了我们当干爹娘,她也愿意,住一起也没啥不好。” 姜正茂细想了下,老两口之前在十里村还有宅基地,到了新地方也该有,至少是个保障。 “那也成,桂花妹子是个实诚人,山娃也是个懂事,以后家里有难处,尽管跟我们兄弟两个说。” 二奶奶轻声应着,缓步往前走:“走那么远的路图啥?不就图头顶上有片瓦遮身······” * 姜怀序心心念念的洗澡大业被郑丽娘记在了心里,晚上烧好水就招呼家里的女孩们先去洗澡,却没能找到姜怀序。 姜怀序在干啥?堵住姜正茂商量事情——“大伯,我刚看了眼,这里有地窖?” “啊,有,不过有的塌了,白日里你大福哥差点摔进去嘞。” 姜怀序问:“地窖里是不是能种东西?” 姜正茂一愣,“你想种啥?” 姜怀序老神在在地说:“现在不能告诉您,我得试试能不能种起来,不然到时候失败了,您得多伤心。” “你这丫头,真能贫嘴!”姜正茂哭笑不得,笑过之后又道,“想试就试,反正现在也没啥菜放里头。” 姜怀序搁心里琢磨了一下,他们现在虽说不缺粮,但油盐、过冬菜、窗户纸,油布啥的挺缺,只是村民们俭省,还没想着去县城买。 她没想到抢了山匪还要抠搜着过日子,如今账面上零零碎碎加起来还有一千多两银子,既然是公用的,倒不如彻底公用着来。 “大伯,以后垒好墙,修补好房子,家里肯定要置办桌椅板凳,村民们定舍不得置办新的,就都是石大哥和富贵叔的活,两个人定要没日没夜地忙活,哪怕有人帮也都是些生手,还得两人操心,您有没有想过给人点啥好处?” 姜正茂一哽,眉间的印记又深了三分,只忙着当下的事,他还没想那么远。 姜怀序一看他的神情心下了然,“守着个金山总不能半点不动弹,要我说,咱们现在跟同吃同住没啥区别,倒不如以后吃大锅饭,活也一起干,然后按照干活多少给村民们发工钱。 先从公银里拿出一部分当兜底银,工钱就从剩下的这部分里出,之后做小生意啥的赚了银钱也当工钱发下去,这样村民们相互激励,共同进步!您看咋样?” 姜正茂听的晕头转向有些磨不过弯来,“话说恁快做啥子,你当你大伯这脑袋跟你脑袋瓜似的?来来来,我把你爹,你大哥二哥、大堂哥、二堂哥都叫来,你好好跟咱们说道说道。” 姜正茂拉着姜怀序就要进屋。 姜怀序一边往前走一边还不忘为家里的女人们争取,“大伯,你搞歧视,又不是只男人能干活,女人也能干活,为啥不能参加开大会?她们吭哧吭哧干一天,你们没看见还觉得都是些轻省活儿,半点不当回事,不行,你得把大伯娘、郑伯娘还有我娘也叫过去!” “行行行,都依你,依你!” 第163章 商量 开大会时不仅把两人口中说的人叫了过来,还请来了二爷爷二奶奶坐镇。 姜怀序又把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观察众人如何反应。 二爷爷沉吟半晌,开口道:“主意倒是不错,只是这工钱咋发,一人给多少钱咋算?” 姜二郎说:“工钱不必发太多,眼下还没有赚银子的法子,账目上的银子总有穷尽的时候。” 姜怀序点头,“有手艺的不能亏待,壮劳力也不能让人白出力气,这两种人的工钱定好之后,别的人依次递减即可,大伯还有爹,这事得你们操心。” “行,等下二郎帮忙算账,定下个数就是。”姜正茂冲姜二郎扬了扬下巴,姜二郎点头答应。 “那、”郑王氏听了个囫囵大概,总结出三个字——发工钱,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们女人呢?我们干的活虽不是力气活,杂七杂八也多的很呢!” “这就是我下面要说的了,既然吃大锅饭,就少不了做饭的人,这也是我说的有手艺的,不说做出的饭食色香味俱全,总得让人吃了能说出个好来,不然就是糟蹋粮食。 其次,饭食要控制量,总不能谁都敞开了肚皮胡吃海塞,到时候谁吃的多谁吃的少大家伙儿都清楚,最后让所有人都不痛快。大人孩子分别定个量,自家开小灶就随便。” 在场的几个女人都较拘谨,毕竟从前商量事儿都不带上她们,现在冷不丁参与,都在认真听,非必要不出声。 郑王氏却是个心大的,有啥说啥,“序丫头,你大嫂啊!你大嫂做饭好吃,还学会了炒菜,你伯娘我、你娘、你大伯娘、你二奶奶做饭都不错,哪个都能做!” 在场会做饭的都被提了一遍,倒是一个不落下。 姜怀序对郑伯娘积极参与的态度给予肯定的回应:“大伯娘放心,做大锅饭一两个人肯定不成,选谁让二爷爷和大伯他们决定就是,我还没想那么仔细。” 她竖起一根手指,“最后一件事,咱们该置办东西还是要去置办,有车有马快得很。再等等天越发冷,可就要受罪了。” 姜伯良道:“这倒是真的,我白日里还在说置办东西的事。” “那明天阿良你带人去县城买些油、盐,还有菜啥的,剩下的你看着置办,直接从账面上支银子。”姜正茂安排道。 姜伯良点头,“还有件事,那些马车怎么整?咱们种地的,马车可不如牛车实用。” “爹,现在正是打仗的时候,马的价格必然飞涨,把马卖了之后买牛,稳赚不赔。”姜二郎语气很是笃定。 姜淼也说:“这么多马太显眼,只要不严查马的来历,倒是可以从中赚一笔。” 姜伯良沉吟着道:“明天我去县城打听打听就是。” “爹,我也要去县城。”姜怀序举手道,“我要去县城买些药材。” “忘不了你。”姜伯良对小闺女最是无可奈何。 开完会,姜怀序找到郑丽娘想帮她号号脉,才发现家里大的小的孩子们都洗的干干净净,她又看了看脏兮兮的自己,立即跑到烧火的郑丽娘身边闹着要洗澡。 郑丽娘被她晃得差点站不住,“你这丫头,方才找你见不到人影,现在闹我来了,锅里的热水给你烧的,快,进屋去洗。” “大嫂,你叫上大哥,等我洗完澡给你俩号号脉,看看需不需要换药,明天去镇上我帮你们把药买回来。” 郑丽娘没想到幺妹这么快就提起这事儿,知道幺妹是把他们两口子放心上了,心里有些感动。 她神情微微动容,“亏你一直惦记着这事,你快进屋洗,等下我就叫你大哥来。” “大嫂不也一直惦记着我吗?我可记着呢。我去洗澡啦。” 院子西边有个房子屋顶破了个大洞,还没彻底修补好,便成了家里人暂时的洗澡地。 添好热水,姜怀序把需要用到的洗浴用品都拿了出来,用搓澡巾差点把自己搓下一层皮。搓完之后,在微弱的火光下,她发现自己竟白了两个色号。 颇感无语地穿好衣服,走出屋子倒掉脏水后,姜怀序找到姜大郎和郑丽娘把过脉,在纸上写写画画一阵,才回去睡觉。 翌日起了个大早,姜怀序带着姜三郎和福团来到马车边。 “幺妹,你说那些沉香能卖多少银子?” 用冷水洗过脸的姜怀序此时很是清醒,“我不知道县城啥价,不过肯定能卖不少银子。” 姜三郎傻笑起来,“嘿嘿嘿,我得想想有了银子要买啥。” “三哥,”姜怀序一言难尽地盯着姜三郎,“你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在脸上写着‘有鬼’两个大字,小心阿娘发现,再给你没收。” 姜三郎立即止住笑,低下脑袋,“这样行吗?” “‘有病’,颈椎病。”姜怀序犀利点评,“我给你个建议,咱们几人分过银子之后,你的银子交给我保管,这样阿娘就不会发现了。” 沮丧的姜三郎狐疑地抬起头,“幺妹,你是不是缺银子使了?” 姜怀序心想:缺啥都不可能缺银子。 她哼了一声,“不要拉倒!” 兄妹二人说话的时候,姜伯良和姜淼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姜瑶。 姜淼走到近前说:“序姐儿,三郎,阿瑶也想去县城看看,她现在不能说话,到了县城你们稍稍看着她点,行不?” 姜三郎很是爽快地应下了,姜怀序扫了眼脸色明显不咋好的姜瑶,也点了点头。 姜伯良招呼道:“上车吧,两辆车,坐哪个都行。” 姜怀序和姜三郎就近坐了姜伯良驾的车,姜瑶却绕了一圈坐了另一辆车。 场面有些尴尬,姜怀序面色如常地说:“大堂哥,咱们得赶紧上路,等下日头都快出来了。” “欸欸。”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动了起来。 路上,姜怀序坐在晃晃悠悠的车上,枕着福团眯了会,姜三郎看见,很担心福团被压疼会挠幺妹一爪子,他伸出一只手想把幺妹戳醒,却看见福团冲他呲牙,吓得他立马把手缩了回去。 扭头跟姜伯良当着福团的面抱怨福团又凶又胖。 福团睨了他一眼,不屑跟愚蠢的人类一般见识。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停在了北川县外。 北川县很是热闹,到处都是来往的商贩。 驾着车马走进去,姜怀序一眼就看见了路边的包子摊,腹内顿时感觉到了饥饿。 “爹,我饿了。”姜怀序趴在车边上,盯着阿爹的背影看。 “想吃包子了?”姜伯良问。 没等姜怀序回答,姜三郎忙道:“爹,我也饿。” “三郎你下去给你妹买包子去,多买点。” 姜三郎殷切地看着自家爹,没有动作。 姜伯良扭头催他。 姜三郎侉起一张脸,“银钱呐?” 姜伯良横了一眼姜三郎,“你娘可跟我说过,你手上有银钱。咋?没了?花哪儿去了?” “没花。”姜三郎语气委屈,“我就一两银,还遭您和阿娘惦记。” 委屈归委屈,姜三郎还是下了马车去买包子。 县里众人买包子时,九溪村里一条小溪边上,不少女人正说说笑笑地洗衣裳。距离她们不远处的一处土丘后面,三双盛满淫邪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们,眼里的灼热仿佛要把她们的衣裳烧出个洞来。 第164章 姜瑶作死 “也不知这些小娘子打哪儿来的,看着真勾人啊,比咱们村里那些膀大腰圆的老娘儿们带劲多了。”一个头发油腻腻、眉毛里长着一颗黑痣的男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发出的声音像是粘在喉咙里一般,压得很低,像是沾满了粘液的蛇爬过草丛时的声音。 另一个个子瘦小的男人语气激动:“俺就说,打南边来的就没有太孬的,咋样,干不干?” “干!”中间的男人狼一般的眼神死死盯着溪边的一人,“都是些流民,就算被捅破,也翻不出多大的浪来,不干白不干!” 他翻过身躺在山丘上,“黑大、黑二,这两天咱们就在这儿盯着,看看她们什么时候落单,到时候跟从前一样。” 躺在山丘上的三人都知道最后一句话的含义,因此笑容格外暧昧。 县城里,姜怀序啃着包子时不时喂给福团一口,一人一猫吃得满嘴流油。 姜三郎看着心疼,“幺妹,你少喂它点儿,都这么肥了,以后怎么抱得动?” 福团扬起爪子就要拍他,被姜怀序拦住,“三哥,福团现在对你很不满,你要是不想睡觉的时候被它下黑手,就别老说它肥。” 压根没想过猫也会有这种心计的姜三郎震惊地睁大眼睛,“它是猫妖不成?” “非也非也。”姜怀序摇头晃脑,“它是只小心眼的猫。” 两人说着话,马车停到了药铺门口。 “序姐儿,你跟你三哥看好你瑶堂姐,等爹和你大堂哥置办好东西,就去县城门口等你们。”姜伯良从马车上走下来,扶了把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小闺女。 “知道了爹。”姜怀序探头看了看药铺的名字——明仁坊,她冲姜伯良勾勾手示意他弯腰。 等到阿爹附耳过来,她小声说了一句话。 姜伯良微微惊讶地直起腰,皱眉:“多少?” “很多。” 姜伯良挠挠头,有点发愁,“行,那爹看着办。” 姜三郎在一旁看得一脸莫名,“爹,你跟幺妹在打什么哑谜?有啥是我不能听的吗?” 姜伯良满脸愁绪地看着三儿子,“怕你听不懂。” 有时候他自个儿都觉得像在听天书,更遑论这个傻儿子了。 等两辆马车离开,姜怀序看了眼满脸不情愿的姜瑶,对姜三郎道:“三哥,咱们进去吧。” 说完,抬腿就走。 姜三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家幺妹和堂姐似乎不大对付,他来回扭头看两人,见姜瑶一直傻站着,便催促道:“堂妹,你不是要看病吗?快点走吧。” 他一出声,姜瑶才动弹。 明仁坊里,姜怀序已经在和药童说话了。 “小娘子是来看病的还是买药的?”药童问。 姜怀序从小布袋里拿出自己昨晚开好的方子,“想让你家坐堂大夫看看药方如何,不知去哪里排队?” “喏,就在那里,恰好无人,小娘子运气真好。” 姜怀序一笑,露出脸颊边浅浅的梨涡,“小哥哥,你嘴真甜。” 说着就往药童指的方向走去,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第一次进药铺受到如此热情的招待,真是让人心情······不快。 心情急转直下的姜怀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面前突然加进去一个人,嘴角的笑意收了起来。 姜瑶笑容得意地看了姜怀序一眼,率先撩开素布去看诊。 站在原地的姜怀序觉得自己的药下轻了,姜瑶这种记吃不记打的人,就得一次打得她终身难忘才行。 姜三郎悄声走到幺妹身边,瞄了眼幺妹的脸色,觉得大事不好。 “幺妹,你跟瑶堂妹不对付?啥时候的事儿?” “是她单方面同我不对付。”姜怀序强调道,“我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一句话说完,姜怀序觉得剩下的哑药还得发挥它的光和热,先撩者贱,姜瑶针对她多久,她就让她哑巴多久。 很快,姜瑶红着眼睛从素布后面走了出来,姜三郎坚定地站在幺妹一边,没有上前安慰,姜怀序更是直接无视,大步走到大夫面前。 她是从星际商城买的哑药,看简介是用某个星球上一种奇怪的虫子磨成的粉末制成,这个时候的人医术再高超也看不出是什么缘故,更别提解药了。 把自己开的药方递给大夫,她简单地说了说哥嫂的脉象,才问出自己的问题。 大夫只问:“这两个方子,谁人开的?” 姜怀序疑惑:“有问题?” “没有,很是对症,就是这一手字······不敢恭维。” 姜怀序对自己的字从来很自信,她小时跟爷爷学过书法,不说精通,楷书行书都写的不错,只是用炭笔写字,难免潦草。 接过大夫递来的方子,姜怀序笑眯眯地说:“大夫,这手字我深以为不错,因为是我写的。” 那大夫抽动了下嘴角,到底没再说什么。 出去看药童唱药名抓药时,姜怀序特意留意了下柜子上贴的药名,一目十行地看完,她又对药童连报了十几个药名。 “把这些都给我包起来,一样一钱。” 药童一愣,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小娘子,委婉提醒道:“小娘子买的药中有些较为昂贵,可还要么?” 姜怀序十分阔气地说:“要,包来就是。” “幺妹!”姜三郎扯了扯姜怀序的袖子,着急道,“爹说让我付药钱,三哥可是一两银子都没了,你可怜可怜三哥呗!” 第165章 化身恶毒反派 “三哥,你守着自己的一两银好好过吧,我自己买,我有钱。”姜怀序的视线还在不断地逡寻对面的药名,唯恐有遗漏。 她上次得了康大夫一小块三七后发现可以作为新药材收录,报出来的十几种也都是她从未收录过的药材。 等到付药钱时,姜三郎还是肉痛地把自己卖包子剩下来的银钱全部给了姜怀序。 他小声在姜怀序耳朵边嘟囔,“要不是三哥等下要卖沉香,三哥才不帮你······” 姜怀序笑呵呵地接过姜三郎递来的银钱,又说了好几句好话,两人只顾着说话,把一直站在一旁的姜瑶给忘了,等到付完自家银钱,想找人却没找见。 “堂妹人呢?怎么不见了?”姜三郎不住地四处张望,语气有些焦急。 问过福团的姜怀序并不着急,“我知道她在哪儿。” 她又问药童,“小哥哥,方才那个小娘子的诊费可付过了?” 药童想到那位小娘子走的时候自己向她要诊费,她指了指这两个看起来比她小的少年,笑得讨好地说:“那位小娘子有意让你们二位付诊费。” 姜三郎脸色一僵,他眼下可一分银钱都无。 姜怀序无意为难药童,掏出三百文诊费放在柜台上。她找大夫看方子也需要收诊费,本就是想请教专业人士看看自己开的方子是否对症,她也不觉得三百文贵,让她白白给姜瑶掏诊费,那是一文都不行。 兄妹二人走出明仁坊,商量着去找姜瑶。 姜怀序道:“三哥,你就在明仁坊门口等我,我带着福团去找她。” 她的话刚说完,福团就从明仁坊的房顶上身姿矫健地跳了下来,瞬间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姜三郎看着姜怀序的神情,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他跟在姜怀序后面连声嘱咐了好几句,最后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心里还在发愁姜怀序有没有听进去。 听是不可能听进去的,姜怀序走到一处首饰铺子门口,通过扫描画面看到姜瑶正在里面看珠花,她走到铺子旁边的小巷中,靠墙静静等待。 看见画面中姜瑶满脸欣喜地从铺子里走出来后,她倏地睁开眼睛,快走几步把恰好经过小巷的姜瑶一把拉了进去。 被人突然拽住的姜瑶内心无比惊惧,却喊不出声来,脑海中刹那间浮现出各种可能,想着想着,眼泪就溢满了眼眶。 朦胧的视线定格在姜怀序的脸上时,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堂姐,害我好找。”姜怀序笑吟吟地看着姜瑶,视线向下扫过姜瑶手里捏过的珠花,“有银钱买珠花,没银钱付诊费,你是真拿我那傻哥哥当冤大头还是拿我当冤大头?” 姜瑶愤怒地睁大眼睛,嘴里‘呜呜’叫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抬手想把姜怀序推开。 姜怀序适时开口:“瑶堂姐知道自己为何成了哑巴吗?” ‘呜呜’声戛然而止,姜瑶先是一愣,而后想到了什么,不敢相信地指着面前的姜怀序,手指颤抖。 姜怀序笑着点头,“没错,就是我干的。只要你想,我不仅可以弄哑你、弄瞎你、弄聋你······还能······” 她神情一冷,目光凛冽,语气冰冷至极,“弄死你!” 姜瑶满脸的难以置信,而后眼睛一亮,就要往巷子外面跑。 她要告诉大哥姜怀序做的恶毒事,只要阿爹知道了,姜怀序肯定会乖乖交出解药! 姜怀序也不拦,缓缓开口道:“想告诉别人?” 姜瑶脚步一顿,觉得一种莫名的力量让她不再往前,让她想要继续听下去。 “就算你跟你爹娘说,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吗?”姜怀序语气波澜不惊,“哪怕你当真说了出去,我有的是法子毒疯你,到时候别人只会以为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要说之前姜瑶还不觉得有多么害怕,这句话彻底让她骨寒毛竖,她觉得自己似乎被人逼到了悬崖边上,再往后一步黑漆漆的深渊就会把她吞没。 她不傻,若是以前,阿爹和阿娘对她自然是千好万好,对她说的话也不会有半点怀疑,现在阿爹却是极其看重姜怀序,哪怕她能让人知道是姜怀序毒哑的她,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姜怀序看姜瑶肩膀慢慢地颤抖起来,她走到姜瑶的面前,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溢出泪水的眼睛同自己对视,浅笑着说:“你不是看不起我从前是哑巴吗?以后让你一直做个哑巴可好?” 姜瑶猛地剧烈摇头,这一刻她才意识到眼前的姜怀序不再是从前那个哑巴,眼前的这个人比厉鬼还要恐怖! 姜怀序心里其实很无奈,她觉得自己像是小说里的恶毒反派,一点点碾碎别人的希望,把人置于死地。 当然她不可能弄死姜瑶,不过是个心眼不太好的小女孩,何况她还是姜正茂的女儿。她只是不想看到姜瑶在她面前蹦跶,幼稚又无趣。 “别怨别人,谁让你当初招惹我。”她伸出一只手,“三百文还我。” 姜瑶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姜怀序不耐烦看她这张脸,夺过她腰间的钱袋子,从里头拿出三钱银子,临走前还好心提醒了句——“以后擦亮眼睛。” 看着姜怀序离开之后,姜瑶缓慢地一点点蹲了下去,嘴里的呜咽声也缓缓放大。 跟‘小白菜’似的姜瑶不同,姜怀序拿着碎银脚步欢快地带着福团找到了在明仁坊门口翘首以盼的姜三郎。 姜三郎继续往姜怀序身后张望,“幺妹,瑶堂妹呢?” “在后面,三哥你等等堂姐,等我买完东西,咱们去香料铺子卖沉香。” “为啥要去香料铺?不去当铺?”姜三郎问。 姜怀序唤了声‘福团’,答:“不让中间商赚差价。” 再次走远的姜怀序跟着福团来到另一条街上,这条街明显卖菜的多了许多,有蒜苗、菠菜、菘菜(白菜)、萝卜等,种类还算多。 又问了问价钱,她看了眼种植空间里已经采摘好的蔬菜,挑挑拣拣几样,让福宝收拢到一起,自己又往街尾走了走,走到一处人比较少的地方躲在一处杂乱的木头后面。 再次上街时她拖着两个大麻袋,麻袋装的比她人还高,就连跟在她后面的福团背上也扛着一个扎起来的小布袋。 福团爱吃番茄,空间里的番茄被它霍霍不少,还央着姜怀序拿出来做菜吃。 姜怀序想了想,准备拿出来自家吃。 姜怀序一心想要找姜三郎会合,丝毫没发现街上的人看她和福团的奇异目光,只不过就算她注意到了也无法,少了不够吃啊! 回去找到姜三郎时,姜瑶也肿着眼睛在一旁站着,一看见姜怀序她好像受惊兔子似的后退了好几步,最后靠在墙根,动也不动。 姜三郎心里越发忧虑,幺妹这是把堂妹咋的了?他看着也没受伤啊,万一大堂哥看见误会幺妹咋办? 第166章 流氓进村 接过姜怀序一只手上的麻袋,姜三郎手往下一沉,又憋红着脸把麻袋扶正,“幺妹,你力气是不是又变大了?” “没有吧,三哥你还是这么弱不禁风。” 姜三郎无语地看着幺妹,视线看向姜瑶又看向姜怀序,使了个眼色。 姜怀序看向姜瑶,笑得和气,“方才瑶堂姐被福团吓到了,我已经骂过福团,堂姐你不会还生气呢吧?” 福团跟姜怀序吐槽:【我背上背的不是番茄,是你甩的锅。】 姜瑶闻言连忙摆手,疯狂摇头。 见状,姜怀序一脸无辜地看向姜三郎。 姜三郎心想,感觉堂妹像是被迫的,不知当说不当说。犹豫半晌,没说出口。 有两麻袋菜在,三人只能暂时站在原地等待姜伯良和姜淼买完东西找过来。 姜怀序不耐烦等,拿过姜三郎布袋里的小盒子,自己一个人去香料铺子。 姜三郎对姜怀序动不动就离开自己,从一开始的担忧,到后来的见怪不怪,现在直接把东西递到姜怀序手上还嘱咐两句多卖些银钱。 再次归来时姜怀序不仅拎了一布袋银钱,又拉了一麻袋东西。 “多少?”姜三郎热切地跑过去,眼睛亮晶晶地悄声问。 姜怀序拍了拍身前沉甸甸的布袋,边走边小声说:“一两万钱,匣子里有七两三钱,三哥你算算。” 姜三郎算得眼睛都直了,抱着姜怀序的布袋不撒手。 姜怀序没眼看,只得把布袋取下来让姜三郎背着。 等到姜三郎稀罕够银子才记起姜怀序又带回来一个麻袋,他打开看了看,有不少肉,肥肉和瘦肉都有,还有鸡蛋鸭蛋以及答应薇姐买的吃食。 他小心地又把麻袋系上,很担心里面的鸡蛋鸭蛋碎掉。 坐在街边的姜怀序正在看空间里堆的东西,她一路上捡了不少村民扔掉的东西,以及狼和野猪肉,都得拿出来。 得跟二哥去趟九溪山才行。 拿定主意,姜怀序的意识回归现实,等待姜伯良和姜淼的到来。 等了一两个时辰才看见两人的身影,日头早已西斜。 “三郎,这仨麻袋里装的啥?”姜淼跳下车问。 “幺妹买的菜和肉。” 姜淼惊讶:“这么多!” 他解开装菜的麻袋,最上面的菘菜水灵灵的,长得很标致。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很像菘菜。 “这菜挑的不错,一看就好吃。”姜淼笑道。然后就把三个麻袋装车。 姜伯良把马车停好,惆怅地和姜怀序坐在一排,“东西咋能那样贵,都翻番了。” “爹,你问过车马行不?马能卖不?” “能倒是能。价可比一头牛高多了,带上户籍就能卖。” “那不就挺好,也算进项了。还有我买的菜回去也要让大伯给我银钱的。” 姜伯良就说小闺女哄人有一套,他知道那些菜是小闺女从小房子里拿出来的,不要银钱,只是既然要拿出来,肯定是花钱买的,虽然是挣自家村里人的银钱,但一分不挣才有毛病。 全部装点完毕,只有姜伯良赶得马车上还能坐下人,三人只得挤挤坐在一起。 对于姜瑶来说简直煎熬无比,她是半点不想再碰姜怀序的,碰一下都觉得自己身上是不是沾了烂身子的毒药,回去的路上她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之中,后悔自己闹着要来县城。 九溪村,周满仓又找到了姜正茂。 “对不住正茂叔,我爹他身上不大好,让我来跟您说荒地的事。” 姜正茂有心想交好里正家,对周里正好一顿嘘寒问暖,问得周满仓都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忘了他家跟姜家有什么过命的交情。 转念一想,倒也沾点边,他感激地说:“说来还要多谢您家那小娘子,她帮我爹诊过脉后,我爹也不敢耽误,当晚就找了大夫来,吃了药,现下情况好多了。” “她是我堂弟家的小闺女,能有这么好的医术全靠一个教了她半年的师傅领进门,之后全是她自学的,你说说,我活这么大岁数都没见过这样聪明的!” 周满仓心里不太想相信,但姜怀序能诊脉是事实,因此听着姜正茂的吹嘘他只得一个劲地点头。 说来他是佩服这群人的,只两天就把各家的房子收拾的有模有样,除了有塌了的墙头还没垒上,房屋外面看着很是齐整。跟南边姓林的那一伙比起来,差距大的很。 不光如此,他方才还看见有不少人在做木匠活,看来这群人里有本事的人不少。 这般想着,周满仓对姜正茂的态度也热情了几分,搁姜正茂看来就是周满仓对姜怀序的医术给予了极大的肯定,心里愈发骄傲起来。 说了好一会儿,姜正茂才想起来问周满仓的来意,周满仓忙道:“是来跟您说说荒地的事。荒地大多在村子东北边,我爹说这些房屋搁以前也是要收银子的,现在县衙没有通知就暂时不收了,但是荒地肯定是要收银子的,一亩荒地一两银,劳您问问各家村民,把银钱尽早收上来,你们也好趁着天还不冷,尽早开荒。” 姜正茂听罢,神情严肃了几分,“周老弟,我晓得了,最晚后天,我亲自登门拜访。这两日实在忙,也没能抽出空来,勿怪勿怪。” 周满仓忙站起身,“哪里的话,你们的情况咱们都知道,哪会计较这些!姜村长,那我就先回去给我爹报信了,你们要是哪里有难处,尽管来找!” 姜正茂起身送了老远,才眉头紧蹙地转身离开。 低着头正想事情,忽然听见姜薇的叫喊声:“大伯,大伯,不好了!有流氓进村了!” 第167章 长长记性 姜正茂一惊,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个跟头,“咋回事儿,慢点说。” “我表姐去溪边洗东西,也不知打哪儿来的仨癞子,见她自己一个人······” 姜薇的话还没说完,姜正茂径直往溪边走去。 姜薇忙追上去喊:“大伯,你不用着急,表姐她······” “咋能不着急?你姑身边可就叶儿一个了!要是叶儿出什么事,可了不得!”姜正茂边走边说,心里急得不行。 “可是表姐她没啥事,那三个人被我二哥他们抓住了。” 总算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姜薇也跟上了大伯的步伐。 姜正茂脚步陡然一顿,“你这闺女,说话咋说一半,他们人现在在哪儿?” “还在溪边捆着呢,被揍得可惨了!”对于大伯说出的话姜薇半点不介意,反而一脸兴奋。 听见事情发展竟是这个走向,姜正茂没了之前的紧张,他拍拍姜薇的脑袋,“走,跟大伯一起去看看!” “欸!” 两人赶到溪边,拨开人群,人群中央三个穿着流里流气的人齐齐躺倒在地,鼻青脸肿的脸上已看不出原来的面貌。 “大伯,他们三人欲行不轨,我们恰好带着伐好的木头从山上下来,听见声音就绑了他们。”简单说完,姜二郎又提了句,“他们的伤看着吓人,没下重手。” 姜正茂笑着拍了拍姜二郎的肩膀,赞道:“干的不错!” 他要不是村长,非得给这几人几个大嘴巴。 “爹,咱们刚来,这样会不会······”姜舟有些担心。 “就是刚来,才要硬起来。”姜正茂看了眼周围的村民扬声说,“眼前若不硬起来,以后的日子才难过!” “大伯,眼看着天色已晚,倒不如把这几人带到我家院里待上一夜,明日再做打算。”姜二郎提议。 “呜呜——”顶着一头油腻腻头发的黑大知道这一晚肯定不会好过,奋力挣扎起来。 姜舟上前就是一脚,“再动一下试试!” 抗争很短暂,一群少年在姜正茂给出肯定回答后,争相抢着拖人,又让手脚被束缚的三人吃了不少苦。 “表姐,你被吓到没?”姜薇携着刘叶儿往回走。 刘叶儿摇头,一路上经历了这么多,面对这种事,她一心想着怎么逃,害怕的情绪还没升上来,姜二郎就带着一群人救了她。 她摇摇头,“我要是学会了阿序和二郎的身手,以后就再不用怕了。” 落后她们一步的姜二郎温声道:“表姐若想学,等闲下来让阿序继续教便是,我如今也只学了些皮毛。” “二哥,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姜薇面露惊讶,“你方才三两下就把那三人撂倒了,这还是皮毛。” 姜二郎轻笑,“比不得阿序。” 两辆满载而归的车马经过九溪村南边时,引起了挑水归来的林八一的注意,他看着车马远去的背影,脸上浮现出嫉妒的神情,狠狠啐了一口,才一晃一晃地走进破破烂烂的院门。 “懒婆娘,让你烧饭你人呢?!”他吼道。 林田氏从屋子里走出来,满脸不耐烦,“嚷嚷什么?你闺女不是在做吗?” 林八一把手里的扁担摔在地上,“那伙人是你惹得,你找个时间去赔礼道歉去!九一跟我说了,那伙人里有读书人,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小麦也大了,该好好找找夫家。” 最后一句话语气格外重。 林田氏眼珠一转,也动了心思,嘴上却说:“明明是你让几个小子去抢房,我替你出头却成了我的不是,你倒惯会做好人······” “你个蠢婆娘,胡沁啥呢?”林八一提起这个就来气,“要不是你和那群不中用的小子坏事,北边的好房有他们什么事儿?” 自知理亏,又因心里装着事,林田氏没再继续顶嘴,而是凑近问:“那边现在咋样了?” “咋样咋样,不会自己看哪?”林八一白了林田氏一眼,不想再理会这蠢婆娘。 村子的另一头,满载而归的两辆马车被村民围了个严严实实。 钱秀珠一天不知出来看了不知多少回,看得郑王氏都取笑她。 比起当家的,她更担心小闺女,小闺女回回出去一趟都要从小房子里拿东西,万一不小心被人发现,就算是浑身长满嘴,也没法子说清楚。 好在还有当家的在,要不她定要跟去的。 这次一出门,恰好跟两辆马车迎头碰上。 姜伯良满脸喜悦地喊了声‘媳妇儿’,却被钱秀珠完全无视。 “慢点下来!”钱秀珠见三儿和小闺女下马车嘴上还说个不停,摇摇晃晃看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忙上前要扶,却被跑来跑去、欢呼雀跃的小孩子绊住。 姜怀序收敛笑意对车边的小孩子说:“不许扒拉马车。” 语气很平静,但那群孩子听了就是乖乖松开了手。 扶着钱秀珠的手从马车上跳下来,姜怀序一边说着路上的见闻,一边拉着钱秀珠走进院子。 进院门没走两步,她的衣袖被人拉住。 扭头看去,姜瑶正胆怯地看着她。 “娘,我跟堂姐说两句话,等下我还有话跟你说。” 打过招呼,她向着一处无人的角落走去。 “找我干嘛?” “啊啊——”姜瑶压下心底的害怕,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双手合十拜了拜。 姜怀序打量她模样,看起来倒是诚心。 “想要解药?” 姜瑶满眼期待地点头。 “等我哪天心情好,可能就给你了,现在,不行。”姜怀序浅浅笑着,“堂姐,过程不深刻,你是不会长记性的。” 说完,她转身离开。 在她身后,姜瑶气得想跺脚,抬起的脚在落下去时又放轻了许多,站定后她看向姜怀序,见姜怀序没有发现,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满脸沮丧地离开。 知道小闺女有话想对自己说,钱秀珠想了许多种可能,越想心越凉,见小闺女回来她就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娘,你别自己吓自己,不是什么大事。”她看了看院子里做木工的村民,问:“二哥呢?” “方才还在呢,又不知跑哪里去了。” 姜怀序拉着钱秀珠进屋,关上门才道:“娘,有几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下,其一,小房子里装有不少扔掉后我捡回来的东西,我想拿出来,不都是小件儿,还有磨盘、床啥的。” “磨盘?床?”钱秀珠傻了,“谁逃荒带些这?” 姜怀序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她当初搜大户就搜出来这些破玩意,床还是缺条腿的。 “我看咱们这屋子,倒是不缺睡得地方,那张床不如就拿出来当柴烧了,磨盘用处大,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姜怀序正色道:“娘,我今日去县城看了下,县城里只一家卖豆腐的摊子,豆腐我也会做,做豆腐正好用到磨盘。” “你想做豆腐?” 姜怀序点头。 钱秀珠想了想,“那家卖豆腐的肯定做的时间长了,整个北川县都认他们家,咱们咋抢得过?” 第168章 出奇制胜 “既然要抢,自然是出奇制胜。”姜怀序自信一笑,“咱们有五香粉,我也知道配方,豆腐用五香粉煎着吃肯定香!卖豆腐还在其次,主要是这个五香粉。” 若想让这么多人吃上饭,定要开个作坊,想来想去还是吃食作坊比较靠谱,对她而言可操作空间大。 钱秀珠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回味了下五香粉的滋味,点头道:“五香粉的确好吃,只要守住方子,打出名号,以后不愁没得卖。” 见钱秀珠也觉得这是笔好买卖,二人商量了下磨盘如何合理出现。 确定万无一失后,钱秀珠说:“等有了磨盘,你教娘豆腐咋做,我试试能不能做出来,实在不行就找你大嫂,只要是吃的,她学的都快。” “嗯!”姜怀序点头,给阿娘打气,“娘你和大嫂出马,肯定没问题!” 打完气她又说:“最后一件事,小房子里还有一些狼和兔子啥的,我打算跟二哥以后会去几趟九溪山,每回带回来一些。” 钱秀珠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字眼:“几趟?” “有14匹狼,3只野兔,1只野鸡还有些鸟蛋啥的,有的放进小房子里我就忘了。” 有些是忘了,有些不是,逃难路上吃食做的精细要忙活许久,一天下来本就累,无疑是给大嫂增添负担;做的不精细不好吃,暴殄天物,还不如不拿出来。 钱秀珠眉头一紧,“那天晚上竟有这么多狼?” 她后怕地叹了口气,“你俩胆子也太大了些,万一有个什么不好,让我跟你爹怎么办?” 见钱秀珠眼角似有泪意,姜怀序忙道:“娘,您别伤心,我们这不是没事吗?以前那是被逼到了那份上,以后我再不会拉着二哥做危险的事!” “你看你二哥平日里温和有礼的,骨子里也不是个安生的人,哪里有你拉着他这一说。”钱秀珠对她的这几个孩子看得真切。 “娘就是担心你们受伤。” 母女俩在屋子里谈心,不知道外头福团正给人表演吃番茄。 “三郎,这个红红的东西是你幺妹买来的?啥味儿啊?”郑垣被福团馋的不行。 姜三郎压根不知道福团背上一直背着的小麻袋装着像果子一样的东西,要不他早先尝尝了。 “我哪儿知道?幺妹压根没告诉我。”姜三郎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福团都能吃,应该没毒吧?”姜薇直勾勾盯着福团小爪子上托着的番茄,“要不我也尝尝?” “尝什么?”姜二郎从远处走来,“阿序人呢?” “二哥找我?”姜怀序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无事,只是从门口进来,未看见你。” “我在跟娘说话。” 一走进,姜怀序便看见了啃番茄啃得正开心的福团,她恨铁不成钢地怒瞪了福团一眼,把它屁股底下装番茄的小麻袋拿出来递给姜薇,“姐,你们分着吃吧,留两三个拿到厨房。” 又对姜二郎道:“二哥,你跟我来。” 兄妹二人走出院门,走到一处无人之地,姜怀序才把上山的事情跟姜二郎说了说,姜二郎一口应下。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一晚没有月亮,四周都黑漆漆的。 许是有些适应了崇明府的天气,姜怀序并未觉得很冷,“二哥,我在县城打听到北川县有县学,你不是要读科举?得早做打算才是。” 姜二郎抬头看向天边的星子和大片墨染似的云。 “大哥在十里村被耽搁了,他虽不说,我知他心有抱负。若是我去县学读书,他身为家中长子定要挑起家里的担子,我又如何能心安理得?” 姜怀序张了张嘴,犹豫片刻还是道:“二哥,你也觉得三哥不靠谱吗?” 姜二郎:······ 他委婉道:“三弟孩子心性,需要多历练。” “那就给他机会历练,家里的事,你和大哥都当甩手掌柜,他才有机会得到历练。”姜怀序说,“若三哥也想读书,家里的三个哥哥都去读书,我和姐姐也能把家里撑起来。如若不是朝廷不为女子开恩科,我定要拉上姐姐妹妹们一起读书,就算不为靠功名只为明理也求之不得。” 她淡淡地道:“二哥,你现在所纠结之事,对于一些人来说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合该珍惜才是。” 姜二郎只觉心神俱颤,五内皆惊,原先笼罩在心间许久的阴云在这一刻再无踪影。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许久,才苦笑着说:“阿序,许多事,你想得比我透彻。” “当局者迷罢了。”尾音消散在冰凉的空气里,似有一抹若有若无的喟叹。 姜二郎没再言语。 姜怀序,你旁观的是我,还是你所看到的一切? 这一晚,有人酣然入睡,有人彻夜未眠。 第二日,姜怀序醒来迷迷糊糊去溪边洗漱完才发现自家院子里多了几个被绑起来的人。 这两日钱秀珠和郑丽娘带着她们五个女娃睡在最大的炕上。 昨日睡前她在系统商城里买了些杀灭头虱的药,抹在除她之外所有人的头发里,最后用布包好时已经很晚了,睡前似乎听见姜薇和姜芙说什么‘流氓’之类的,可惜她太困,没听清楚。 踢了踢被冻了一夜的三人,发现人还在动弹,姜怀序就不再理会。 她昨日买的药材拿出来还没收录,收录之后应当就有五百万的积分了,想想就激动。 第169章 自导自演寻宝贝 收录完十几种新药材,姜怀序的积分破了五百万大关。 五百万积分在星际商城买不了几个东西,在现代商城却是一笔巨款,只是办豆腐作坊,暂时用不上积分,这次她打算把大部分种植空间种上大豆,剩下一小部分种些水果看看咋样。 积分暂且慢慢攒着,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大用处了。 在心底里做好规划,姜怀序走出屋子,院子里村民们还在忙活。 可能是他们这一处院子大,即便各家都收拾得差不离,主要工作依旧在这里。 自从姜正茂昨晚稍微透露出一点要发工钱的意思,村民们的精神面貌好了不少,干劲十足。见了她总要打声招呼。 一一回应后,姜怀序叫上福团,抄小路来到九溪村最北面,这里有两处倒塌的房屋,她把空间里的磨盘挨着堆成一堆的土坷垃取出。又把一些大块的土块收进空间,取出倒在磨盘上当做伪装。 做完这一切,她又站在远处看了看,在枯黄的杂草遮掩下,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 她拍了拍手,又连跑了好几家空着的房屋,专往犄角旮旯塞东西,把空间里一堆杂物处理干净后,也到了吃饭的时间点。 她顶着一身灰回了家,家里村民也都回去吃饭去了,院子里没剩下什么人,倒是屋子里说话声不绝于耳。 “幺妹,你脸上咋这么脏?”姜大郎手上端着刚炒好的、热腾腾的菘菜,站在厨房门口问姜怀序。 姜怀序抽动了下鼻子,香味引得她肚子咕咕直叫。 “大哥,我发现村里有些空屋子里还有不少能用的东西,等下我叫人去搜搜看。” “行,洗洗来吃饭,咱家和大伯一家、二爷爷一家吃个团圆饭。” “欸。” 钱秀珠从厨房出来,把布巾递给姜怀序,“好了?” 姜怀序边用布巾拍打身上的灰尘边点头,“等下晌就能试着做。” 钱秀珠见小闺女这般有信心,也就不再问询,忙着端菜去了。 端着两碗干饭来到饭桌前,姜怀序发现自己昨日买的蔬菜和肉蛋,都被端上了桌。 三家又跟村民借了借,勉强凑出两处能吃饭的桌子,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桌上林林总总七八样菜色,有些是姜怀序给郑丽娘背过的菜单,有些则是郑丽娘自己捯饬出来的新鲜组合,例如——番茄炒萝卜丝。 姜怀序嘴角抽动了下,对于她来说,这真的算是黑暗料理了,尽管她还没尝过。 这时郑丽娘也端着饭来到饭桌前,小声问姜怀序:“幺妹,那个红红的是啥?我尝着不咋甜也不咋酸,生吃倒是好吃,炒菜不咋好吃呢?” “那个叫番茄,是外来的东西,一般跟鸡蛋一起炒,切块撒些糖也好吃,还能煮各种各样的汤,大嫂下次你再试试。” 郑丽娘满脸的心疼,“外来的指定贵,可惜了,方才找你没找着。” 姜怀序劝她,“要是没人吃,我就把番茄多少银钱买的说出来,保准剩不了一点。” 庄户人家节俭惯了的,更何况刚刚逃过荒,啥苦没吃过?番茄炒萝卜丝算啥。 郑丽娘‘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嗔道:“就你鬼主意多。” 一顿饭吃到一半,没等姜怀序把番茄的价钱说出来,桌上的菜就见了底。 姜正茂放下筷子感慨道:“丽娘炒的饭菜着实不错,汤都比她伯娘做的好喝。” 赵春芳扭头白了一眼姜正茂,“丽娘的手艺谁尝了不说一个好字,还用你说?” “你这婆娘!”姜正茂无奈,“我这不是想说以后咱们村要在一个锅里吃饭,丽娘给咱们掌勺没人会不应吗?” “这是定下丽娘了?”二爷爷问。 姜正茂点头,“从昨晚到现在二郎一直在给我算账,倒把旁的事忘了。从明天开始,咱就吃大锅饭,这不三个大锅也买回来了,开开锅就能使。” “荒地咋买?”二爷爷问,“不是说一两银子一亩地?” “是,我原想着各出各的银钱,谁能开多少荒就买多少地,二郎说这样咱们倒不如不吃大锅饭,我一想也是······” 姜怀序听他们商量得起劲,自己带着一众姐姐妹妹和姜三郎、姜舟来到了屋子外面。 “三哥,我的布袋呢?” “被我藏起来了,我去拿。” 姜三郎做贼似的躲在门口探头看了看,才走进屋。 “幺妹,你跟姐说那些沉香卖了多少银钱?”姜薇早就知道两人把沉香卖了,一直忍着没问。 “九十多两银子。” “多少?”姜芙怀疑自己听岔,嘴里重复了一遍:“九十多两银子?” “嗯,一人能分个十多两。” 没等众人感慨出声,屋子里姜伯良叫住了蹑手蹑脚的姜三郎。 “三郎,在自己家,你做贼呢?” “爹,我拿个东西······不是怕吵到你们吗?” “商量事儿呢,你好歹坐下听上一听······” 姜三郎心底警铃大作,立即道:“爹,我肚子疼!” 一口气跑到大门外,姜三郎才算是松了口气。 “喏,都在这里了。”他把装着银钱的布袋放到众人眼前。 姜薇盯着布袋看了一会儿,叫姜怀序:“幺妹,你帮我保管吧!” 姜芙不敢自己一个人拿这么多银钱,刘叶儿想把钱攒下来,于是也举手附和。 “为啥要让姜怀序保管?”姜舟奇怪道,“不能自个儿拿着?” 姜薇一脸同情地看着姜舟:“舟堂哥,你莫不是没亲自拿过这么多银钱,要是让你娘发现了,她会没收的,没收之前还会说一句:帮你攒着以后好娶媳妇!” 姜舟听得一愣一愣的,扭头看向一脸后怕的姜三郎,明白了什么。 他不信邪:“从前我手里有银钱,我娘也没跟我要过,我要自己保管。” 许是教训太过深刻,姜三郎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交给姜怀序保管。 五人分完,还剩下两份,云七的由姜怀序代收,郑垣的让姜三郎亲自送去。 不等姜三郎回来,姜怀序问剩下的四人:“寻宝去不?” 尝到甜头的四人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五人身上脸上都灰扑扑的,看着自己找出来的东西神情复杂。 “这些东西倒是有些用处,但哪里像宝贝?” “对咱们来说只要能用都是宝贝。”姜怀序拍了拍磨盘,“就像这个,有大用处。” 第170章 做豆腐 几人拉着推车想方设法把磨盘和捡到的东西弄回了家里,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村人的注意。 “三郎,哪儿来的石磨?” “空房子里的!” “哎呦!那些破房子里还有东西呢?” “要不咱们有空也去瞅瞅?不定能寻到啥好东西呢!” ······ 石磨实在太重,几人找了一圈,也没发现有啥能做石磨架子的,姜富贵见状,停下手上的活计擦擦汗,“序丫头,我家有个闲着的石磨架,你去看看能不能用,哪里坏了叔帮你重新看看。” 这下算是解决了姜怀序眼下的难处,她欢快应下,携几人把木架子搬了过来,木架子除了看着不大好,倒也稳固。 放置好石磨,姜怀序就不再管其他人,自顾自鼓捣起石磨来。 她先是找到钱秀珠拿些豆子泡上,两人又把石磨清洗了好几遍,磨盘约一米大小,因为废弃时间不久就被姜怀序收进了空间,看起来不是很脏,清洗了三四遍便住了手。 等待豆子泡好的这段时间,姜怀序也没闲着,她来到地窖口,下到地窖里,地窖深约三米,空间不是很大,耐不住它数量多,这里几乎家家都有地窖,只要能全部利用上,能种出不少菜蔬。 在现代商城买一些营养土铺在地窖里,又撒了些水,从地窖里走出去时,黄豆已经泡好了。 钱秀珠拿着泡好的豆子,姜怀序拎着空木桶,一起来到石磨旁。 “娘,我推磨,你把豆子放进磨盘洞里,一次不用放太多。” 钱秀珠哭笑不得,“娘知道你力气大,可你这么点大推个大磨,时间久了万一伤了根子咋办?不成,我来推磨。” 姜怀序自认推磨一流,跟钱秀珠抗争了会儿,最终还是因为身高原因妥协。 一人推磨一人放豆子,很快两块磨石之间的缝隙里就有白色的浆液流出,流进最下面的石槽里,姜怀序用草刷扫了扫,白浆流入木桶里。 如此反复,没多久钱秀珠便没了力气,恰巧郑丽娘走过来,接替了推石磨的工作。 轮换着磨了大半个时辰,三斤的豆子才算磨完,磨出大半桶豆浆和豆渣。 之后姜怀序让娘和大嫂过滤出豆浆和豆渣,自己找到富贵叔让他帮自己做两三个木盒。 石涛的木工技艺娴熟,大件的东西都在他那儿压着,因此姜怀序没去扰他。 木盒子不算难,姜富贵一口应下。 家里的厨房已经被收拾得干净整洁,被堵住的烟筒也通了。 姜怀序拎着木桶把完全过滤好的豆浆倒进大锅里,郑丽娘一边烧火一边问:“幺妹,我从前也见过别人磨豆子,就是不知道这么稀的豆浆咋变成那么大块的豆腐,是加了啥东西?” “是加了东西,加盐卤或者石灰水都成,草木灰水、醋水好像也可以,若是在海边,直接把海水煮煮也能点豆腐。我昨天买了些石膏,等下咱们试试。” 钱秀珠把锅盖盖上,有些惊奇,“除了盐卤别的都常见呢,我还当是什么稀罕物做出来的。” 姜怀序一边调石灰水一边说:“娘,点豆腐的东西都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量不好把握,我现在心底都没底呢。” 约莫两刻钟后,锅里的豆浆咕噜噜翻滚着,姜怀序一边搅动着,一边把上层的浮沫一点点撇去就,彻底撇干净后,火被撤出。 她舀出两大碗熟豆浆,倒进去一些白糖递给阿娘,“娘,等凉下来你们尝尝,也分些给富贵叔他们。” 钱秀珠小心接过,笑着应了声。 等待豆浆凉下来的时间里,姜怀序揭了几张豆皮出来,福团提醒她温度降至八十度时,她才把石灰水倒入豆浆里,边倒边不停搅拌。 没过一会儿,锅里的豆浆全部变成了豆花,她才放下木勺。 端起钱秀珠分出的两小碗豆浆,她说:“再等一会儿应当就好了,我去看看富贵叔的木盒做的咋样。” “序丫头,木盒子做好了,你来看看!”姜富贵一看姜怀序从厨房走出来,就招手道。 他探着脖子往姜怀序身后看去,问:“序丫头,你家做的啥,一股豆子味,还挺香。” 豆子不好吃是庄稼人公认的事,平时只能用来煮着吃,磨粉做成饼都不成形,往里加点面还一口一嘴渣。因此豆粮价贱。 “富贵叔,你和石大哥尝尝,刚熬好的豆浆。” 姜富贵也不退让,接过一顿牛饮,喝完了才发觉里面放了糖,他咂吧咂吧嘴,有些后悔自己那么快喝完,还没尝出来啥味呢。 他扭头看向石涛,这人倒是喝的慢悠悠,还享受地眯起眼睛。 不看了,越看越气。 姜怀序正在查看三个木盒,两个比较糙,其中一个比较细致,都是榫卯接口。 “你石大哥也做了一个,我跟他学的,看看咋样?” 姜怀序竖起大拇指,真诚夸赞道:“石大哥手艺精湛,富贵叔学的也快,还正好是我想要的大小,简直太好了!” 姜富贵憨憨一笑,把碗递给姜怀序,“那你帮叔再盛碗豆浆呗,没尝出来味儿。” “好嘞,您等着。” 又给送了两碗豆浆过去,姜怀序带着木盒子回到厨房,厨房里豆花好似会繁殖一般,变得很大块。 看得钱秀珠和郑丽娘两人新奇不已。 姜怀序在木盒底部铺上一层干净的麻布,把豆花全舀进去后又盖上一层麻布,上面压上木板和大石块。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豆花控干水分就大功告成。 “这样就好了?”郑丽娘问。 姜怀序点头,指着桶里面的豆渣道:“大嫂,这个别动,里头放些面和五香粉,可以用油煎,做豆渣饼。” “成,大嫂晚上做来吃。” “序姐儿,娘记住咋做了,咱们啥时候开始?”钱秀珠高兴又迫切地问。 郑丽娘看看婆婆又看看幺妹,不清楚要开始啥。 “娘,不急,你跟爹说说,搭个大点的草棚,把石磨放里面,以后用那头驴来拉磨,人推太累了。” “行,娘知道了。” 娘仨儿正说着话,外头院子里突然传来嘈杂人声。透过窗户看过去,是带着仨流氓去隔壁大丰村的姜正茂等人。 第171章 拜高踩低 “那几家人可真不讲理!”姜淼气愤地说,“若不是有里正在,他们不定能闹出什么事!” 听见这话村民们都围着问,姜怀序闲来无事也想着出去看看热闹。 她找到姜二郎问了问情况,姜二郎脸色不如其他人那般难看,把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姜正茂叫上他连带着几个壮劳力把三人一路扭送到大丰村,大丰村的村民知道他们是难民,虽不怎么看得起,倒也没当面指指点点。 路上他先去拜访了周里正一家,亲自把周里正请过去时,两方人吵成一团,还有人坐在地上哭天抹地。 对面都是些村妇,说话又快嘴又毒,还不讲理。他们这边除了姜正茂嘴皮子厉害一些,其他人都笨嘴拙舌的,因而受了不少气。 好在周里正明事理,知道那三家都是难缠的,把作奸犯科的三人呵斥一顿便让他们离开了。 回来的路上众人越想越气,明明是那三个癞子做错了事,因为他们是外来的就能颠倒黑白? 这不,回来压不住气,可不就要抱怨几句。 “拜高踩低的多的是,咱们外来的的确不便跟当地人起冲突,不说有没有用,浪费的还是咱们的时间。” 姜怀序说着看向人群中唾沫横飞的姜正茂。 “······你们想干啥?想干啥?啊?跟他们打一架?人家村子里那么多人打得过吗?他们明摆着就是欺负咱们根基浅,跟人抡拳头,人就能看得起你了? 咱们本来就是想让他们看看咱们不是任他们捏圆搓扁的软柿子,这一次过去,他们就算对咱们这些人起心思也得掂量掂量,碰见事就想着抡拳头跟土匪有啥区别?” 见几个汉子冷静下来,姜正茂横了一眼姜淼,“老大,你跟我来!” 见姜正茂当真生气,大家都安静如鸡地各自忙活去了。 姜正茂再露面时,把各家忙碌的女人们全都叫到了姜怀序家的院子里,说了要做大锅饭和发工钱的事,也说了郑丽娘是主厨的事。 对于郑丽娘做主厨的事,没人提出反对,旁的人都不会炒菜,就郑丽娘会,谁能说啥?那有的连铁锅都没咋碰过。 之后就是选帮厨了,一路走了这么久,谁家媳妇做饭好,她们心里都有底,因此不多时便选出来六个人。 郑王氏看得直拍大腿,看着自家两个儿媳心塞的不行,她家这两个做饭都不成,她有时想吃点好的还得自个儿下厨,哪能霍霍别人去。 她是真想自己上,还有钱拿,多好? 姜怀序扯了扯姜正茂的袖子,“大伯,郑伯母手艺也不错,好歹找个年长一些的管着些,省的嫂嫂们年纪轻,忙不过来。” 姜正茂也没犹豫当即拍板道:“郑家嫂子,那你就多多费心了,这些媳妇们你来管,有啥需要采买的直接跟你女婿说,以后大郎管钱。” 听姜怀序这么一提,姜正茂觉得他们干活的都得有个管人的才行,谁偷懒,就扣工钱。 郑王氏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看着姜怀序的目光像是看见了什么宝贝,恨不得亲上两口。 她连声应着,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 姜怀序又站在一旁看了会儿,去厨房看豆腐。 姜薇几个女孩去后边扒拉不少树叶子用来烧火,刚回来,正捧着碗喝豆浆。 自从碰见仨流氓,现在她们出门都是三三两两一起,绝不落单。 “幺妹,豆浆你喝了没?好甜呦。”姜薇把碗递过来。 姜怀序没接,“我喝过了,姐,来看看我做的豆腐咋样?” 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看姜怀序把石头搬下来,揭开木盖子和粗布,白白嫩嫩的豆腐出现在眼前。 “这跟街上卖的没两样!” “我想吃之前吃过的香煎豆腐了。” “竟然做成了,二堂妹你怎么啥都会!” 姜怀序戳了戳豆腐,摸着手感不错,心下满意,“这就是识字的好处了。” 刘叶儿趁机问道:“二堂妹,你啥时候再教我们识字?之前学的那些我差不多都记熟了。” 姜怀序重新盖上豆腐,“那就从明日开始,跟以前一样我每日教上几个字,你们记,事情多,多的教不了,村里有孩子想识字,你们照我的法子教他们。想学功夫的话以后稳定些再说,现在你们随身带上辣椒粉,谁要是敢动你们就冲着他们的眼睛撒过去,辣死他们!” “辣椒粉,就是吃烤肉的时候那个红红的东西?” “我说怎么辣的我眼睛睁不开,还有这种用处呢?” 三人嘻嘻哈哈地说着。 说起防身的东西,姜怀序想起被放起来的大刀和箭头,当初为了躲过乾州城城门士兵的检查,弓和箭身都被烧了,只留下铁制得的箭头和大刀被装进麻袋里绑在车底下。 铁管制的严,也不知能不能去铁铺里熔了制成旁的东西。 念头一闪而逝,姜怀序把钱秀珠唤进厨房。 钱秀珠看着白嫩的豆腐神情激动,“三斤的豆子就能做出来这么多豆腐,也太划算了。今晚让你嫂子把这些豆腐都做了,让大家伙儿都尝尝。” 晚上,三个大铁锅架在院子里,郑丽娘先把昨日买的肥肉炼成荤油,才开始做菜,很快香煎豆腐、放上猪油渣的豆皮菘菜汤便做好了,担心不够吃,又炒了萝卜丝,之后她又按照姜怀序的法子把做豆腐剩下的豆渣都煎成了豆渣饼,等到杂粮饼子全部蒸好,开饭! 村民们被院子里的香气勾得不行,做工的意志被消磨了不少,腿脚不自觉便转悠到做饭的地方,被女人们好一顿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很快众人拿着盛好菜和饼子的大碗和盛着汤的小碗四散开来,埋头吃饭。 “这豆渣饼咋做成这样的?香~,香的不行······” “汤里还有猪油渣,我自家吃得都没这么好!” 大壮家的胖媳妇吃美了,捧着碗舔着脸去加菜,被姜大壮给拽了回去。 “家里少你那口吃的还是咋了?咋能这样馋?” 胖媳妇委屈道:“你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多吃些咋了?” 经过一路逃荒胖媳妇不可避免地掉了些肉,但看着身形还是壮实。 姜大壮看着五大三粗,却是个疼媳妇的,他也心疼自家媳妇瘦了这么多,便说:“我碗里还有些菜,给你吃行不?你可别再端着碗要饭去了,娘看见,非得骂你不可。” 跟胖媳妇一样的不在少数,他们吃完还意犹未尽,说没吃饱。 没吃饱也没法子,饭菜都是定量的,没吃饱就回自己家做饭吃。 吃完饭,姜正茂没让人立即离开,而是说起买荒地和做豆腐、五香粉的生意。 买荒地,没啥可商量的,用公银先买下一百亩,种出来的粮食都算是大伙的,之后各家出一个人来开荒就成。 至于自家的地,各家情况不一样,能买下多少地,自家琢磨,明早报上来。 姜正茂细细说了做豆腐和五香粉的事,村民们听说做这个营生,心下虽有些奇怪,却也都在认真听。 知道是为了卖五香粉,村民们才放下心来。都不是笨的,豆腐生意又不是他们独一家,他们又是外来的,指定不好做,可五香粉却是独一份的。 “五香粉的方子是序丫头的,所以若能赚到银钱,伯良一家得占到利润的四成,你们每家出一个十五岁以上的劳力,之后会作为工钱发给你们。做豆腐的事,就交给伯良家的,五香粉交给序丫头。至于豆腐赚得的银钱,方子虽也只有序丫头知道,可她说了,这个她家就占一成,剩下的全部分给大家伙。” 众人哗然,纷纷侧目看向姜怀序,却没找到。 第172章 上山 姜怀序跟着姜二郎来到了地窖,“二哥,地窖里我想试着种些蒜黄啥的,能种啥就种。” “村子里地窖多,若能赚到银钱,就把各家的地窖利用起来,两个营生应当足够村民撑到后年。”姜二郎喃喃道,他看向姜怀序,“阿序,你为村民思虑得很周全。” 姜怀序摇头,“也是互惠互利,我需要人,他们需要生存,一拍即合罢了。有时候手上松一松更能俘获人心。” 古代把各种方子看得很重,一种工艺传承下来全靠师傅带徒弟,即便是豆腐这种常见的食物也轻易不会叫外人得知制作方法,豆腐生意她只占一成,相当于让利给村民,对于她来说就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姜二郎感觉很是微妙,他发现自己总是能从姜怀序的身上学到些什么。 忽地想到了什么,他说:“我听老人说,地窖里若不能好好通风,轻易下去会有危险?” “是有这种危险,不过小心些就是了。” 她之前也想到了,还想着是不是把翠漪藤种在地窖里,但它制氧能力太厉害,也是个危险分子。 姜二郎蹙眉,“若在地面上建个棚子,铺上油纸,可否种东西?” 姜怀序想了想,等两项营生稳定下来倒是可以。毕竟加上开荒,村民们要干的活挺多了。尤其是石涛和姜富贵等人,只要碰面两人就在干活。 “过些日子吧,现在还没到冷得时候。” 从地窖里出来,姜二郎说:“明日我们上山?” 姜怀序点头,“只我们二人。” 第二天一大早,姜怀序和姜二郎两人带上福团就去了九溪山,山间道路崎岖,两人一猫走着却稳当的紧。 九溪山只一座山,却很大,走了许久才走进密林深处。 姜怀序采了不少草药,两人又打了些猎物——一只狍子,两只山鼠。 眼看着收获不小,两人一起下山,走出林子前,姜怀序从空间里拿出五匹狼,两只野兔。 姜二郎看着如同刚刚死去的狼和野兔,依旧感到惊奇。 “我原还担心你拿出来这两样会不会瞒不过去,如今一看,却是我想多了。” 说着他两只野兔放进背篓里,递给姜怀序,又把五匹狼的腿绑在一起,自己拖着走。 姜怀序嘿嘿一笑,背上背篓,转而说道:“二哥,你说大哥大嫂会不会察觉到不对劲?” 姜二郎知道姜怀序说的什么,于是道:“大哥虽话不多却聪明,家里的吃食除了娘,大嫂最清楚,因此大哥大嫂应当都察觉到一些,只是不太清楚何处不对,亦或是家中何人不对。” “你不必因为隐瞒而感到介怀,当初你告诉娘,本就为了模糊视线,大哥大嫂不是刨根问底之人,有些事情不必说的太过直白。” 姜怀序笑着‘嗯’了一声。 到家时,院子里的人都被姜二郎手上拖着的狼吓了一跳。 “哎呦我的老天爷,咋又有狼?”帮忙舀豆子的二奶奶连忙迎上前,扒拉着两人来回看,“你俩碰上狼群了这是?身上有没有受伤?” “二奶奶,我们好着呢,没受伤。”姜怀序任由二奶奶扒拉自己,站在原地来回转圈。 “猎了许多东西,等处置好了,二奶奶拿上一些走。”姜二郎把狼交给大哥,也温声安慰。 有妇人问:“九溪山上有狼就不好办了,万一它们哪天成群结队下山来咋办?” 搭草棚搭累了坐着休息的姜伯良道:“那九溪山离咱们村子有些距离呢,担心个啥?” “俺现在射箭可好了,要不是弓箭都给烧了,狼群要来谁输谁赢不一定呢!” 有人笑起来。 “阿良叔,晚上用狼骨头炖个汤呗!我不吃肉,只喝汤!”齐大福一边推磨一边喊。 “你问我媳妇,她让你喝才能喝。”姜伯良站起身继续去帮忙。 男人们顿时一阵调笑。 姜大郎和姜二郎把猎物带到溪边去处理,姜怀序想跟去,被这两人一起拦住。 无奈,她只好钻进屋子里,从空间里拿出一些制作五香粉的香料,一样一样慢慢研磨成粉,然后按照比例调和在一起。 和她在系统商城买的五香粉比起来,除了颗粒粗一些,味道大致有些区别,但不大。晚上炒菜放进去一些尝尝如何,可以的话就能把各个香料的比例定下来。 只可惜她没有足够的香料,得去县城药铺买回来一些才行。 她走出屋子看了看天色,今晚算是去不成了,只能等明天。 姜怀序算了算明日要买的东西:煎豆腐的铁板,放炭火的槽、药材······ 至于大蒜可以等再冷一些再买,现在市面上还有蒜苗,种出来也不会有多少人买。 想着想着,她去找姜正茂商量明日的采买事宜。 第173章 出师不利 姜怀序不来找姜正茂,姜正茂也是要找她的,买菜肉蛋的银钱还没给这丫头,她竟也不来找。他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差点就给忘了去。 倒不是姜怀序不去找,而是她自己也忙,本也打算明日采买过后再一起结算。 两人碰面一合计,决定一起结算。 “你啊,采买了什么东西以后跟你大哥说,你大哥那边记着账,大伯知道你身上有钱,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账算好了,才能不起龃龉。” 姜怀序早就想问了,“大伯,你为啥让我大哥管账?” “这话问的,生意都是你想的,不让你家管让谁管?难不成你想自己管?” 姜正茂说的理所当然,一路上他看得真真的,一个二郎一个序丫头都是好的,以后不一定会有什么造化,他只要跟堂弟一家好好处,安安稳稳的,凭着两家的关系,堂弟也会拉他们家一把。 原本姜怀序以为姜正茂会把管钱的事交给大堂哥,现在看来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大伯你看我这两天是不是长高了?”姜怀序接了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啥?”姜正茂打量着姜怀序,“不还跟从前一般高。” 姜怀序心塞了一把,还是硬撑着把剩下的话说完:“这两日为了大家伙儿的生意,我时刻冥思苦想,形象都高大起来了。所以管账的事谁爱做谁做,不然你侄女我真会长不高。” 虽听不大懂其中的意思,不妨碍姜正茂理解为姜怀序是在自夸,他摇摇头,“你啊你,好歹谦虚些。” 说完话,姜正茂又去了别家查看情况。 傍晚,钱秀珠第一次做出的豆腐新鲜出炉,姜怀序看了看,石头压得太久,豆腐有点老。 钱秀珠半点不觉得气馁,第一次做能做成这样她很满意了。 姜怀序也说,老一些的豆腐正好适合做焖豆腐,先煎再焖里头加上肉沫,小葱,绝对下饭。 把焖豆腐的方子背给郑丽娘,姜怀序带着不停在厨房转悠的福团离开厨房。 福团扭动着身子,【宿主,你干嘛?】 【这几天少你吃的了吗?咋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我只挑好吃的吃,不好吃的你看本团子碰吗?你都这么多钱了,还这么小气,过分!】 姜怀序捏住福团的后脖颈,让它与自己对视,【本来还想明天带你去县城客栈里尝尝这个时代的饭菜,既然你说我小气,那拉倒吧。】 她松开手,就要离开。 福团身形矫健地脚尖点地,稳稳落地后就屁颠屁颠跟上了姜怀序。 【宿主,我错了嘛~~】 晚上又到了大家吃大锅饭的时候,饭食有狼骨熬的汤,两个炒菜:焖豆腐、辣炒大白菜。还熬了稠稠的陈米粥。 姜怀序就着菜喝了一大碗粥,狼骨汤喝进胃里时,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吃完饭,她教姜薇几个认了几个字,便早早睡下。 第二天早上,她打着哈欠站在马车边等姜淼,却等来了姜二郎。 “二哥,你咋来了?” “我陪你一起去县城,正好去看看县城里的县学。” 姜怀序欢快地应了一声,带着福团上了马车。 看见前头的马,她忽地想起来得卖马的事。 她叫住姜二郎,“二哥你等等。” 下马车找到阿爹,姜怀序问了下,知道过两日大伯亲自去县城卖,便没有再操心。 和二哥一起把装大刀和箭头的麻袋放上马车,两人驾着车驶出院子。刚出院子没几步,马车就被人拦住。 “阿序妹妹,我们这几日做了不少绣活,可否帮我们去县城卖掉?”李巧儿手里拿着个包袱问姜怀序。 姜怀序伸手接过,打开看了看,两人的绣工都不错,做活也仔细,她心念一动,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只是当下着急走,她便没有细想,对两人道:“两位姐姐只管在家等着,我定为你们卖个好价钱。” 两人感激的连连道谢。 一路颠簸,兄妹二人来到县城,按照姜怀序想好的,在药铺买了制作五香粉的砂仁、丁香、豆蔻、肉桂、山柰,然后又去铁铺询问能否把刀和箭头熔了,做成铁板。 铁匠看见大刀,脸色有些古怪地打量兄妹二人。 姜二郎上前一步道:“师傅勿怪,我们是新来北川县的难民,逃难路上碰到山匪火并,死伤一地,便捡了漏,眼下我们在北川县落了户,并非穷凶极恶之人。” 听见二人是难民,铁匠脸色就缓和了许多,可心里还是不放心,“你们这样的难民还真是少见,碰山匪躲都来不及,反倒上赶着。” “大伯不知,我们偶然救下一位出身富贵的举人,他们一家带着不少护卫,因感念我们的救命之恩,便对我们一路相护,举人老爷落户在临青县,姓连,一打听便知。”姜怀序道。 这下铁匠也不敢再耽搁,询问两人需要什么样的铁板和铁槽。 隔壁县是否有个逃难来的连姓举人这种事一打听就能打听得到,搬出这个人来,不仅解释了他们一群难民为何会捡山匪的漏,还说明他们背后有人撑腰,轻易招惹不得。 姜怀序细细说过,得知明日才可来取,便付了银子先行离开。 两样事情办完后,两人也不再马不停蹄地办事,找到一个汤面小摊,坐下吃了碗汤面作为早食。 摊贩实诚,一碗汤面不老少,汤面下肚,身体也暖了起来。 问福团要不要吃,福团脸一扭,【什么清汤寡水的东西也配让本团子吃?】 姜怀序当下给它一个爆栗,对于福团来说却不痛不痒。 姜二郎吃的慢条斯理,她一边等,一边跟摊贩搭话。 等到姜二郎吃完,姜怀序打听了不少在县城街市摆摊的规矩。 临走时她还向小贩推销自己磨得五香粉,小贩不肯买,她就用布包着留下一些,只说要送。 小贩唯恐姜怀序不给他饭钱,怎么也不肯收,姜怀序掏出银子付了汤面钱,小贩才收下那五香粉。 她郁闷地回到座位,和姜二郎面对面坐着,“这位宋大叔打击了我卖五香粉的信心。” 上赶着送都不要,她可太难了。 第174章 磨香料 姜二郎笑,“这位大叔是担心你用五香粉抵银,等他尝过之后便知晓其中的好处。” “也是。”姜怀序点头,想起福团自己答应福团的事,便道:“二哥,咱们下半晌去酒楼推销一下吧?” 福团垂下的尾巴立即竖了起来,耳朵支棱着听两人的谈话。 “也好,你从没去过酒楼吃饭,二哥请你。” 商定后,两人去绣坊瞧了瞧,把手上的绣好的帕子卖掉,绣品不算多,因此只得了五十文。 收好银钱,两人又四处逛了逛,到处打听,准确来说是姜怀序在到处打听。 她嘴甜口舌快,因此哪怕是个没多大的女娃娃也有人乐意搭话。 等她问累了,喝了口水才对姜二郎道:“二哥,日后你若能在北川县县学读书,我想在县城里租一栋宅子,不仅你可以住,日后咱们做生意也能作为咱们的落脚地。” 旁听到不少消息的姜二郎迟疑道:“你想租福平街的房子?” 福平街距离县学不远,有家世好的学子不住舍监就在福平街一带租房,因此房价不低。 “距离县学远一些也无妨,租金也低一些。” 姜怀序问:“二哥方才可看见隔着两条街的康平街的景象了?” “很热闹。” 康平街可以说是北川街最热闹的一条街,各色铺子鳞次栉比,来往商人也最多,方才还看见有县学学子在街上闲逛,这个时间,最可能是偷溜出来的。 在这里摆摊,生意不愁不好。 “对嘛!”姜怀序抚掌,“这么好的地理位置,房价高一些也值当,而且两进的宅子租一月也不超过二两银,买下来也只六七十两,实在划算!” 受到现代房价的影响,姜怀序是真心觉得划算,这可是‘学区房’加‘市中心’啊! “咱们回去跟爹娘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也不迟。”姜二郎深怕姜怀序一时脑热,直接去置办个宅子。 姜怀序只好把这事暂且按下不提。 两人来到县学打听了入学资格,才知道要先参加县试和府试,通过两场考试成为童生,才能进县学。 姜怀序听得眉头越发皱起,这个大晋朝可真奇怪,日常衣食住行类似唐宋,科举反而是明朝的模式,像是有一股力量特意推动人才选拔制度似的。 她就说在这个时代生活的越久,姜叔俭的童生身份就越发格格不入,也不知这种科举制是自然发展而成,还是有别的穿越者在幕后推动? 打听的差不多后两人离开。 姜怀序问姜二郎作何打算,姜二郎眉目依旧温和,只是眼神里透露出比从前更加坚定的意味。 “按理说,明年二月、四月开县试和府试,如今外敌未除,内乱未定,一切尚不明确,我只专心温书便可。” 四书他早已熟读,从前在平安镇书铺也看过不少旁人记下的笔记,眼下只需好好温书等待县试和府试的到来便可。 姜怀序连连点头,如此最好,厚积方能薄发。 走出福平街,两人一猫来到康平街上最大的一处酒楼。 还没靠近门口的店小二就拦住了她的去路,“客官,您家这是猫还是啥?它不能进咱们酒楼。” 姜怀序低头看福团,福团抬头看她。 二哥,劳你出下血吧。 “你们这么大的酒楼难不成没有包厢?” 小二打量着两人,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有倒是有,只是······” 这二人看着倒是和寻常人无异,只是身上的棉布衣裳很是普通,不像是能吃得起酒楼的人。 姜怀序一把抓过姜二郎挂在腰间的钱袋子,从里头掏出一锭银子丢给小二。 “本姑娘今日就教你一句话,莫要狗眼看人低。” 小二得了银子,瞬间喜笑颜开,被说是‘狗’也半点不介意,一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客官里边儿请!” 姜怀序拉着姜二郎就往里面走,还不忘吩咐一句,“外头的马车看好了。” 小二连声应是。 等二人坐在包间里,姜怀序才把钱袋子递给姜二郎,她心虚地嘟囔说:“二哥你说要请我的。” 别说姜怀序,姜二郎都没来过酒楼包厢,他扫了一眼室内的装饰,并不气恼,“二哥也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今日倒是托了阿序的福。” 点了几样菜,尝了尝北川县的特色烧鸭,两人一猫都觉得好吃的紧,姜怀序更是时刻警惕福团直接跳上桌吃,只能一边喂自己一边喂福团。 吃完饭,二人又在街上逛了逛,买了些小食,才驾着马车踢踢踏踏地回到了九溪村。 姜怀序一下车就被一群孩子团团围住。 “阿序姐姐,你昨日说买糖葫芦回来吃······” “甜甜的糖葫芦!阿序姐姐!” 山娃直接扑到姜怀序腿上,喊道:“姐姐、姐姐!葫芦!” 姜怀序一看他鼻子下面的大鼻涕就下意识把人用手扶住,不让他蹭到自己衣服上。 “乖乖站着不许动,阿序姐姐给你们发糖葫芦!” 她把用油纸包住的糖葫芦,一一分给四个孩子,等人开心地笑着跑远,又把剩下的分给姜薇三个。 之后她又跑到李巧儿家,把卖绣品挣得的五十文钱送给两人。 李巧儿父母都是老实人,也十分同情夏霜花的遭遇,见她孤身一人难以为继,便提出让夏霜花做自家的干女儿,同李巧儿睡在一处。 临走时她道:“你们若想卖绣品,不如去找我姐姐姜薇画花样子,好不好你们看过之后再决定。” 夏霜花连声谢过,最后又问:“阿序妹妹,你这一路帮我许多,我也不知如何报答,若我能帮上你的忙,你只管说,没有不应的!” 姜怀序想了想,说:“眼下倒真有忙需要你们帮,不过不是白白帮忙,我发工钱,晚些时候你们二人去我家,我再告诉你们如何做。” 二人推辞着不肯要工钱,姜怀序只好强硬地说:“这活计不是今儿干了,明儿就没了,是要长久的,巧儿姐你弟妹尚且年幼,家中只有父母支撑,你若能挣些银钱贴补家用,自己再留上一些,日后才能有个着落,至于霜花姐姐更不必说。你们好好思量,吃过晚食再来找我。” 晚上姜怀序自觉不饿,便没吃饭,今天一天姜伯良把草棚搭好了,石磨也栓上了驴,眼下只等铁板和五香粉。 吃过晚饭,李巧儿两人和村里其他想要做活计的女人们便找了来,姜怀序给她们看了看买的香料,嘱咐他们明日一早来家里把香料磨成粉。 她不准备把香料配好再磨成粉,而是一人磨一样,最后由自己配,如此各个香料所占比重只自己知道。 第175章 曲辕犁 听说铁板和铁槽明日就可以拿回来,姜正茂就找到姜伯良商量卖马的事,买荒地的银钱已经交了上去,不用多长时间他们就能开荒,得买牛买犁具。 这番折腾又得花不少银钱,还是早点卖马才能缓一缓他心间的焦虑。 姜怀序把要做香料活计的各家嫂子、姐姐们送走,就听见大伯和阿爹在商量事情,也去听了听。 听到犁具后,她回忆了下,原身的记忆中这个世界的犁具都是直犁,而非更灵活省力的曲辕犁,要是能改进一下,能省不少事。 “大伯,我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有一种犁具很是省力,明日我把图样画出来,让石大哥试着做出来。” 姜伯良微讶,“还有写农具的书?” “当然有,还有教人种地的书呢。” 姜正茂对小侄女的话深信不疑,“行,那咱就做出来试试。” 姜怀序颔首应下,又把地窖里种蒜黄的事跟两人说了说,并顺势提出让去县城的人带些大蒜回来。 心知冬季里菜蔬的可贵,蒜黄只要能种出来,就能赚钱,姜正茂想也没想一口应下。 解决完这件事,姜怀序找到姜大郎把之前的账结掉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姜怀序迷迷糊糊之中就听到了马车离开的声音,还有捣药材的声音。 起床后,她坐在桌边把纸张铺在桌上,拿出炭笔一点点在纸上描画着,等到把曲辕犁的十一个部件一一画出来之后,一点点标上数据,外头传来郑丽娘叫她吃饭的声音。 她应了一声,放下炭笔,缩着脖子出了屋门。 早晨的九溪村,落满了霜,白莹莹、清凌凌的霜花点缀在黄褐色的落叶上,一脚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虽有趣,冷也是真的冷。 相较晚饭,早饭简单许多,一个饼子,一份白粥,就些咸菜便是一顿。 之前拿回来的野物都被剥光了皮毛挂在屋檐下,皮毛则被姜伯良拿去牛伯家硝制,钱秀珠说硝制好的皮子要给家里孩子做小皮靴。 再好的鞋姜怀序都穿过,可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身体的影响,她心里竟升腾起了小小的期待和隐秘的欣喜。 姜怀序一家在屋子里吃饭,桌上不仅有咸菜还有刘叶儿下厨炒的番茄炒鸡蛋,以及炖得兔子肉。 自从钱秀珠和郑丽娘一个做豆腐,一个做大锅饭,姜桃便让刘叶儿做家里的饭菜,她帮忙烧火。 两人不想白吃饭,一心想做些事,钱秀珠便也应了。 郑丽娘忙活了一早上,这一刻才算彻底歇下来,她夹了一口番茄炒鸡蛋,眼睛一亮,“这个叫番茄的炒起鸡蛋来倒好吃的紧。” “香~太香了~”姜三郎吃得头都抬不起来,还不忘表达自己的心声。 姜薇咬着筷子,吃着碗里想着锅里,“娘,幺妹说番茄还能拌糖吃。” 钱秀珠给姜蓉夹了一筷子鸡蛋,遗憾地说:“就三个番茄,都吃完了,早知道留些籽,明年咱也种上一些。” “娘你放心,开春我弄些种子来。” 吃完饭,姜二郎如昨日说的一样去家里东边最僻静的屋子里温书,姜怀序则拿着针包去帮姜桃针灸。 姜桃正坐在灶间一下一下舂香料。 “姑姑,我又来帮你针灸了。” 吃药加上针灸,姜桃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是走起来还有些跛脚,站久了也会疼。 姜桃放下手上的活计,“序姐儿,我觉着我这条腿差不多好了,还要扎针吗?” 她现在不需要每日扎针,而是隔个三天扎一次,看序姐儿整日里忙得团团转,还费心记着扎针时间,她心里过意不去。 “姑姑放心,今日就是最后一天,正好您的药也喝完了,之后一月只要不累到这条腿,您这腿跟原先没两样。” “欸欸,那就好。”姜桃很高兴。 当初她腿被打断,没钱医治,还以为自己以后就成了瘸子,那时女儿脸上的伤加上她们身处之地,让她既愤恨又绝望。 要不是序姐儿找到她们,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这个时候。 她心里感激,嘴却笨,只能尽心帮哥嫂一家做些事。 认认真真帮姑姑扎完针,姜怀序又回到屋子里把画得图纸进一步细化,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她小跑着找到石涛。 “石大哥,我又来麻烦你了。” 初冬的天,石涛累得脸上挂满了汗,擦擦汗拿起凉了的粥往嘴里倒,一声喊差点让他呛到。 “不是说过了现在排得活做不完,有啥活儿明儿······” 说着他转身看向来人,就看见姜怀序拿着一沓纸,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 “哎呦,序丫头,你想做啥,你说,你石大哥先给你做出来。” 姜怀序注意到石涛手里的碗和旁边的饼子咸菜,忙道:“石大哥,你还没吃饭?那你先吃,我这个不急。” “欸——那个是你画得图?”石涛眼尖地看到姜怀序手上拿着的图纸,颇感兴趣。 姜怀序只好把手上的图纸递给石涛。 石涛放下碗擦擦手接过,一下就被纸上一个个形态各异的部件吸引,看了好一会儿,他语气不甚确定地问道:“这是犁具?” 姜怀序点头,“我从书上看来的图样,想试试做出来会不会比普通的犁具好用一些。” 石涛越看越觉得按照图纸做出来的犁具肯定不差,他把图纸小心放到一旁,爽朗地笑着说:“行,指定给你做出来,且耐心等着。” 姜怀序‘哎’了一声,去看了看众人磨香料的情况,女人们心细,磨出来的香料也细,一边晒着太阳说话一边磨粉,其乐融融。 看过一圈,回答了不少问题,姜怀序拿上泡好水的大蒜,沥水之后,下到地窖里。 这些大蒜是她在商城买下的,从决定要种蒜黄的第二天她就泡在了水里。 一骨碌一骨碌地种在营养土上,最后又在上面覆盖一层营养土,洒上水。 她站起身,看着自己的成果,提醒自己以后四五天就要浇一次水。 眼下是十月初,蒜黄一月就可以收割,等到十一月,市面上的菜蔬会少不少,到那时正好可以拿出去卖。 选择种蒜黄也是因为它不仅不需要阳光,还能收个两三茬。 忙忙碌碌又是一天,姜怀序把捣好的粉一样样装进布袋里,全部拿进房间里,按照比例称好重,混合在一起。 一天的时间,磨出了十多斤,明日那些嫂子姐姐们的胳膊也不知能不能抬得起来。 姜怀序想着,觉得还是得定个时间,不然身体受不住。 窗外的繁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出神。 她急忙把布袋用绳扎好,出了屋子。 映入眼帘的是十头体格健壮的牛,听见风声的村民们又都从自家家里跑了出来,欢呼雀跃声不绝于耳,对着牛又看又摸。 有人站在牛车上,吹嘘道:“你们是没看见!我们早上赶着一溜马车出门的时候就惹了不少人的眼,回来又赶着这么多牛,哈哈哈哈哈!隔壁大丰村的人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第176章 开张了? 姜怀序找到大哥询问情况。 姜大郎拉着姜怀序走到一边,细细地说:“咱家有一匹健马没卖,另一匹岁数有些大,只卖了十两银。从山匪那里得来的大多是健马,总共卖了276两银,一头牛从原来的四五两一头涨到六七两一头,咱们买了十头。” “赚挺多啊。”姜怀序看着院子里的牛,有些苦恼,“大哥,之前那些马随地大小便,搞得院子里臭烘烘的,现在又来了牛······咱家做的都是吃食,还放在院子里是不是不太好?” 姜大郎也很受不了之前院子里的气味,“我问了大伯,大伯和爹说咱们可以在三爷爷家后面买下两处宅基地,安置这些牛和车。十头牛也公用,安置在后面,以后挨家挨户轮流照看就成。” “为啥要买两处宅基地?” 只安置牛和车,一处绰绰有余,她想了想,自问自答:“豆腐作坊?” “对,这样就不用在咱家挤着,咱们也方便些。” 姜怀序放下心,以后终于不用在去茅厕的时候捏着鼻子还踩粑粑了。 热闹看完,还没到睡觉的点,姜怀序就叫了几个村里的半大孩子过来包五香粉。 先让他们一个个挨着用香胰子净了手,又让他们把鼻子下面挂着的鼻涕虫擦干净,姜怀序把配好的五香粉反复晃了晃,然后拿出一沓糙纸示范了下量多少以及如何包。 孩子多,又有刘叶儿等几个大孩子看着,因此包得很快。 这么准备了两天,研磨的香料足够多后,姜怀序便在晚上吃饭的时候跟大伯说可以去街上卖了。 姜正茂难掩脸上的喜色,银子花的好似流水一般,他的心一直不安定,只要豆腐和香料卖的好,他才能彻底安心。 “行,那明天咱就去卖,你娘和你梅嫂子在铁板板上试过了,煎的都好吃,正好她俩一起,你三奶奶也去,她去收钱。” 梅嫂子全名杜梅,是姜淼的媳妇,做大锅饭离不开郑丽娘,家里狼肉也要做成肉酱,杜梅便替了上去。 姜怀序没什么意见,只是她也要去的。 “大伯,我想去县城给酒楼摊贩推销咱们的五香粉。” 闻言姜正茂觉得好极,这丫头嘴厉害着,有时自己都说不过。 “想去就去,康大夫成了青囊馆的坐堂大夫,你要是碰上什么棘手的事就去找他帮。” 姜怀序知道康大夫在帮村民一一诊过脉后就去了县城,却不知道他这么快就谋到了青囊馆大夫的缺。 诧异过后,她忙不迭应下,以后他们也算是在县城有人脉了。 至于卖豆腐如何卖,已经商量过了,豆腐切成片,五片装一份,一份三文钱,煎豆饼两文钱一个,至于香料则六文钱一包。 第二天天还没亮,姜怀序就被福团叫醒,听着外头的声响,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她拍了拍脸颊,睁开眼一看,天还没亮,顿时半点也升不起起床的欲望。 躺在暖和的被子里清醒了会儿,姜怀序坐起身。 她一动身边的姜薇和姜芙也动了。 姜薇一把拉住她,还没睁开眼睛就喑哑着嗓音说:“幺妹,我也要去县城。” 左边又传来姜芙的声音,“二堂姐,我也想去帮忙。” 姜怀序也不拦,只道:“起得来就带你们去。” 一刻钟后,三人站到了马车边。 “爹,你也要去县城?”姜薇迷瞪着一双眼问已经坐在车上的姜伯良。 “天黑,爹驾车带你们去。还有辆牛车,你们二奶奶赶。” 姜怀序往马车上看了一眼,豆腐都放在底部垫了棉布的方形笸箩里,共有六板,两板两板摞着,旁边还放着一大盆豆渣和一小袋白面。 剩下的就是些锅碗瓢盆、调料和油纸。 至于牛车上则绑着桌子板凳、一口锅和两个桶。 看着这么多东西,姜怀序深深觉得在北川街租个房子很有必要。 一伙人在天色大亮后抵达了县城。 牛车先停在了坊正司,交了五十文的摊位费,领了个红牌子,才往康安街方向走。 他们到来的时间不算晚,好些的摊位都已经被占了,最终在跟康安街隔壁街道找了个还算大的角落。 一行人纷纷从牛车上下来,开始忙活着摆桌子、板凳,又把东西都从车上拿下来,姜正茂则去挑了两桶水,挑回来后,钱秀珠把铁槽里的炭火点着,架上大锅先烧了一锅水灌进大壶中。 洗干净铁板之后,就和梅嫂子配合着煎起豆腐来。 二奶奶站在小摊旁边对着来往人群面露渴望,很希望能早点开张。 钱秀珠先在铁板上用油布抹上荤油,待油热,接过杜梅递来的切好的豆腐,煎上一会儿,就变得两面金黄,紧接着把五香粉往豆腐上面一撒,香味立即勾得人口齿生津。 姜怀序三人忙活完一通后,见路人只驻足问价格却不买,便想了个主意。 她两手扣住姜薇和姜芙的肩膀,三颗脑袋碰在一起,嘀嘀咕咕好一会儿,姜芙留在原地,另外两人消失在了街角。 片刻后,二人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回来。 不多时,一位衣着朴素但看着较为富态的妇人走到三奶奶跟前,先是看了眼煎好的豆腐,又不经意地扫了站在后面的姜怀序一眼。 “婆婆,这个豆腐怪香的,怎么卖啊?” 她声音响亮,周围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三奶奶忙热情招待,“这个叫铁板豆腐,一份三文钱,像这么大的豆腐里头有五片,吃着可香,你是咱们这儿第一位客人,可以再送你一片!” 那妇人佯装为难了下,又问:“那个饼呢?” “煎豆饼,一个两文钱,你要是一下买三个只需五文钱就行!” 这下妇人没再犹豫,递过去五文钱,“就买一份豆腐,一个豆饼吧!” 三奶奶连忙接过,欢喜地‘欸’了一声。 开张了!总算开张了! 第177章 大卖 问妇人是要在这儿吃,还是要带走,得知是在这儿吃,三奶奶把一份豆腐和一个豆饼用油纸装好,递给了妇人。妇人用筷子夹起一块豆腐咬了下去,外焦里嫩,油香、焦香混合着不知名香气,很有滋味。 她眼睛一亮,又咬了一口,边嚼边说:“婆婆,再给我来一······两份豆腐吧,我好带回去给我家男人和孩子尝尝。” 吃了一会儿她又开口,“豆饼也给我来三个,等会儿一起带走!” “咋样?好不好吃啊?”有人问道。 “好次!”妇人嘴里塞着豆饼,口齿不清地说,“香,也不知道里头放了啥,香得很!” “别家一块豆腐才三文钱,你家卖的是不是有点贵?”一个瘦老头说。 姜怀序忙上前道:“爷爷,您要是有意想买,可以先试吃一块,吃完我保证您不会觉得亏,我们一路逃难刚刚安定下来,也就赚个辛苦钱,日后想安安稳稳做个小买卖,还得仰仗各位父老乡亲呢!哪儿能坑害大家?” 那人一听,笑了,“你这小娘子说话还挺顺耳,来,我尝尝。” 三奶奶立即配合地递过去一块。 老头显然是个挑剔的,细细品尝许久,才问:“豆腐上头放的是香料?” 姜怀序立即竖起大拇指,“爷爷,您这舌头真厉害,这是我家的祖传秘方,概不外授的!” 那瘦老头点点头,“吃起来确实有滋味,豆腐给我装五份吧!” 三奶奶、钱秀珠和杜梅相互对视一眼,眼睛里的惊讶和喜悦如出一辙,随即忙活了起来。 瘦老头还在问:“丫头,你这香料能不能卖我?” “卖也能卖。”姜怀序斟酌着说,“我这香料不便宜,一小包六文钱,您要是多买些,我给您便宜些,您看咋样?” 姜怀序拿出一包香料给瘦老头看,拆开一看,瘦老头立即嫌弃道:“这也太少了些。” “爷爷您看我娘往豆腐上撒的料,也不多,这香料本就是提味增香的,往饭菜里放一小撮就很好吃了。您是第一次来,买十包我送您两包!” 那瘦老头摆了摆手,姜怀序便以为他嫌贵,心里有些失望,但看自家摊位边不少人在买豆腐和豆饼,姜伯良带着姜薇姜芙都在帮忙,又开心了起来。 “给我来一斤!” 姜怀序倏地收回目光,诧异地看向瘦老头,这时她才有意观察这位瘦老头的穿着打扮。 这人穿着一身靛蓝细棉布衣裳,也没戴什么珍贵饰品,看着倒平平无奇。 她提醒了下,“爷爷,咱们这香料可不能久放······” “给酒楼饭菜里用,要是卖的好,我还来你家买。” 闻言,姜怀序立即道:“一斤香料加上五份豆腐您就给我160文吧。” 接过瘦老头递过来的两吊钱,姜怀序一边数一边自报家门:“我姓姜,名怀序,不知您贵姓?是哪家酒楼的?以后若要的多,只管叫人头一天来这条街上找我们,我们第二日给送去,您看成不成?” 瘦老头满意地点点头,“老头子免贵姓任,家就住在街头转角那家福满楼,若吃着好,明日我叫人再来。” 数好钱,姜怀序把多出去的四十文还回去,又有条不紊地打开香料布袋称起香料来。 送走任老,姜怀序见摊位前站了不少人,忙去帮忙。 一边把豆腐丢进碗里一边吆喝道:“各位父老乡亲们,想吃的都来尝尝,免费试吃一块不要钱!今日我们第一天开张,买两份豆腐送两块,买三个豆饼五文钱!过了这村没这店哈!” 一听免费试吃,原本有些意动的人立即上前拿了一块尝,尝过之后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咬咬牙道:“给我来一份豆腐!” “我要两份豆腐,三个豆饼!” “我要六份豆腐!” 还有人看见姜怀序方才称香料的情形,拉着姜怀序问:“你方才称的是什么粉?能不能买?” “您要是想买我们就卖,一包六文钱,买十包再送您两包,香料是我们秘制的,旁的地方都没有,平时炒菜炖汤都能放一点,提味又增鲜,爱吃的人定不能错过!” 有人被姜怀序说的蠢蠢欲动,却又碍于价格不太想买,有人一咬牙,对姜怀序道:“给我来两包!” “您第一次来,就收您十文钱吧,寓意十全十美,您要觉着好,平日里多来关照关照就成!” 见少了两文钱,还得了句吉祥话,那人脸上露出了笑模样,说起闲话来,“你家豆腐吃着那么香,是因为加了这个?” “就是这个的缘故!” 姜怀序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琢磨,香料卖出去,豆腐反而没了竞争力,还得想个法子。 附近的人听见这话,立即买起香料来。 大多都买两份,还有些不缺钱的人家,直接买了十份。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日头也到了头顶,街上人少了不少。 姜怀序算了算,一共卖出一百多包香料,还得加上任老买走的一斤,至于铁板豆腐也卖出了一百八十多份,豆饼七十多个,还有人直接买豆腐、或者买豆腐加香料的,觉着这样划算,一句话总结——销量很不错。 姜伯良帮着三奶奶算钱,拿着钱匣子的手有些抖。就这么点时间赚了这么多? 扭头看了看剩下的豆腐和豆渣,豆渣只剩下一个底儿,豆腐还剩下两板多,一板豆腐六七十斤,二百多斤的豆腐已经卖完了—— 我的天老爷啊! 三个小的坐在豆腐摊后面休息,姜怀序对还在忙碌的钱秀珠道:“娘,我们明天带一些辣椒粉来,卖的时候问一嘴要不要辣,要是卖的好以后都带着来。” 钱秀珠扭头看了眼小闺女,跟杜梅打了声招呼,转身把姜怀序拉走。 两人走到一处角落,钱秀珠问:“辣椒粉是你小房子里的?万一给卖完了咋整?” 姜怀序解释,“辣椒粉咱们就加在豆腐豆饼里卖,暂时不单独卖,啥时候能种上辣椒了,再单独卖。这样也算是独一份,就算香料卖出去,咱家的豆腐也能卖。” 钱秀珠不住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之前商量的时候差点把这事儿忘了。” 姜怀序嘿嘿一笑,见豆腐摊又来了人,两人就又忙活起来。 晌午过后,姜怀序见豆腐摊不怎么忙,便用布袋装了些香料去摊贩和酒楼茶馆推销。 三奶奶下意识担心:“呦!不行!被拐子拐跑了可咋整?” 杜梅也不放心,“咱们生意这么好,不用这么麻烦吧?街上拐子可多了,还不声不响的,序姐儿年纪还小呢!” “堂嫂,你看拐子要碰上我,是我拐他还是他拐我?”姜怀序笑着说。 姜伯良也道:“这丫头力气大得很,旁人轻易制不住她,你们就放心吧。薇姐儿,你跟你妹妹一起,芙姐儿留下帮忙。” 姜薇早就准备好了,闻言立即“欸”了一声,也拿起一个装好香料包的布袋跟在姜怀序身后。 第178章 算账 两人被钱秀珠叫住,“你俩把这些煎豆腐和豆饼给青囊馆的康大夫送去,让别的大夫也都尝尝。” 姜薇接过,“知道了娘。” 离开的二人担心豆腐、豆饼会凉,先去了青囊馆,送完豆腐,她们才想着如何推销香料。 推销商品什么的对姜怀序来说不在话下,对姜薇来说却有些难,她试着把幺妹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有些磕巴。 “姐,你夸就行,不用学我的话,想到啥说啥,习惯了就行。” 姜薇点头,她也不是说不出口,就是面对生人不咋熟练。 瞄准一个馄饨摊,姜怀序给姜薇使了个眼色,两人脚步渐缓,姜怀序问:“大娘,您这摊啥时候收啊?” 卖馄饨大娘见是两个小姑娘,虽不知两人何意,依旧答道:“下晌还有人呢,还得晚点。” “大娘知道隔壁街那家铁板豆腐摊不?” 卖馄饨大娘脸一沉,她咋不知道,今儿一上午她这儿都没来多少人,一问,全都跑去买豆腐去了。 生意都被这家搅和黄了! “大娘,您看看这个。”姜怀序把一包香料放在递过去,“煎豆腐那个摊子里头放了这种香料,吃着又鲜又香!生意才这么好的,您要是需要,我们也卖给您!” 卖馄饨大娘也是个有头脑的,“你是卖豆腐那家的?” “大娘看出来了?”姜怀序佯装惊讶,爽快承认,“的确是,这香料叫五香粉,我家的独家秘方,滋味好,吃着也新鲜,一上午卖出去不少呢,现在知道的人不多,早买早赚钱!” 卖馄饨大娘不想掏钱买,装出好商好量的架势对姜怀序道:“这样,你先饶大娘一包,好歹让我试试放进馄饨里好不好吃呢!” 姜怀序二话没说就应下了,又多提醒了一句:“一包量不多,也就尝个新鲜,到时吃着好,您再来买,我们就先去别处逛逛。” 卖馄饨大娘原本还在因占了便宜沾沾自喜,听见姜怀序最后那句话,失声问:“你还要去别家问?” 姜怀序眨了眨眼睛,“是啊,我们出来就是为着这事。要不咋说早买早赚钱呢。” 拆开香料包闻了闻,大娘立即陷入了纠结之中。见两人要走,她忙拦住,“那啥,你这一包多少钱?” “六文钱一包,买十包送您两包。” 大娘眉头皱起,“咋这么贵?” 姜怀序笑容不变,“里面都是些有香味的药材,自然要贵上一些。” 大娘纠结许久才拍板道:“我先买十包吧!” 那句‘早买早赚钱’是吸引住她了,她明儿就试试,要是香料放进馄饨里没起啥作用,看她不大闹豆腐摊去! 从布袋里捡出十一包放在桌上,姜怀序一边接过钱一边道:“大娘您可以放进馄饨馅里和馄饨汤里,绝对能鲜掉舌头。” 离开馄饨摊,姜薇摸着布袋里的六十文钱,高兴的不行,“我都以为要白送出去一包了,没想到那大娘又买了!怪不得大伯老说你能说会道呢,幺妹你真的好厉害啊!” 姜怀序小手一背,深藏功与名,“咱们现在在干啥?打开市场!吃食竞争力本来就大,哪家东西好吃回头客就多,回头客一多,不就能赚更多钱了?咱们的五香粉能放进大多数吃食里,这个时候就要让他们有危机感!” 姜薇睁着迷茫的眼睛,似懂非懂四个字都快刻脑门上了。 接着两人把康安街附近的街道都逛了一遍,能推销的地方都推销一遍,最后两布袋的五香粉销售一空。 快卖完的时候姜怀序进了几家店把剩下的几包直接白送了出去,明确告知他们摆摊的地方后才回到豆腐摊。 这一路耗费了不少时间,她们回去的时候豆腐和豆渣都已经卖完了,包好的五香粉也卖了个七七八八,二奶奶等人都在等她们回来。 姜芙眼尖,先瞧见了两人,开心地指着说:“姐姐们回来了!” 一行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回去的路上,姜怀序三人把今天一天赚得银钱数了一遍,拢共十两四百五十文,除去连带着铁板和铁槽在内的本钱四两一百六十五文,净赚六两二百八十五文。 铁板和铁槽是用那些大刀和箭头做出来的,因此没花多少银钱。 她把一笔笔账都记在自己裁出来的小本本上,最后算出自家得的银子和出了人的村民们得的银钱,准备回去拿给大哥看。 马车和牛车刚走进村口,在村口等得孩子立即欢呼着疯跑着回家告诉大人。 姜伯良把使劲倒腾着小腿却愣是跑不快的小风抱到马车上,才又驾马往前走。 回到家,吃完饭,姜正茂把所有人集合起来,把今日的收入一一告诉了大家伙。 人群炸开了锅,“一天就赚了十两?!” “那咱们干了活的多少银钱?” 姜怀序道:“咱们人多,做豆腐得倒是每家都出了人,磨香料的却不是,还有家里干劳力的,做木工的、做饭的都要发工钱,这些我大哥和我都会算好了月底再发给大家伙儿,总之一句话,谁家干活的人多,谁家得的银钱多!” 第179章 自己就是最大的底气 一听今日不发银钱,不少人觉得有些失望。 转念一想,他们每日吃饭都不花钱,穿的更不必说,他们从羊角山抢下来的被褥,每家都分了些,有的拆了做成厚棉衣,有的把里头棉花弹弹,再晒晒,依旧做被褥,暖和的很。 吃的穿的解决了,对他们来说,旁的都不是事! “咱们就等到月底,每日好好干活就是,村长肯定不会坑咱们!” “序丫头心里有成算着呢!咱们的脑子哪比得上她的,何况还有村长、二伯和阿良哥?” “对,俺们听你们的!” 说完话,出摊的几人钻进屋子里,堂屋里燃着个小炉子,炉子是用泥巴糊的,算不得精细,上面架着一个小壶,正咕噜噜地响着。 郑丽娘看人都进了门,立即用布垫着手,拿起小壶把里面的热汤倒进碗里。 “快围着炉子烤烤火,烧的姜汤一人喝一碗,暖暖身子!” 二爷爷、姜正茂和郑王氏一家也跟了进来,同行的还有从前的郑村长、现在的郑老。 屁股刚落在凳子上,二爷爷就忍不住问道:“街上是个什么情景?咱这生意能一直做不?” 二奶奶埋怨地看了自家老头子一眼,“忙了一天了,回来路上耳朵差点冻掉,好歹叫人暖暖身子歇歇再说。” “你这老婆子,去了趟县城可给你能耐的!”二爷爷很是无奈,这才做了一天的生意,他家这老婆子咋看咋不对劲。 二奶奶也没想啥,就是觉着自己从前一直跟在自家老头子后面,啥都让老头子拿主意,今儿一看,少了老头子,自己照样行,最忙的那阵儿她也就慌乱了一会儿,从前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能耐! 姜伯良忙道:“不妨事不妨事,叫大家来就是想说说白天的事,咱们虽说挣了不少,可想得还是不甚周全,也是想让大家伙儿拿个主意。” 接着他就说起今日在街上卖东西时的情景,简单说完,他又道:“······生意忙,只二奶奶她们三个还是不够,每天要跟去一个会算账的男人,力气活也能帮下忙,等家里荒地下来,我还得忙地里的活,不能整天跟着······” 众人听懂了姜伯良的话,开始讨论起跟去县城的人的合适人选,最后定下郑聪、郑垣他小叔郑子谦、李二狗三人轮流来。 郑聪虽不识字,算账却快,郑子谦之前上过私塾,本就打算去县城做个账房先生,如今也不必费心找了,至于李二狗是山民中的一人,长得其貌不扬,脑子却活泛,姜正茂看了他几日,觉得这人可用。 定好人后,姜伯良又把在豆腐里放辣椒粉的事说了说,还提出以后做豆腐时留些豆浆,里头撒些糖,放炉子上小火温着,一碗卖个三文钱。 “三文钱是不是有些贵?”姜正茂有些担心。 姜怀序解释:“豆浆卖给有钱又闲的人,冬日里喝点甜豆浆,是极惬意的事,不说里头放的糖,我买的辣椒粉可贵着呢,豆腐这个价已经顶天了,只能从旁处补回来。” 姜伯良接话,“反正差不了啥,卖不完,咱就拿回来给孩子们喝。” 闻言其他人也没有反对。 一夜无话。 翌日醒来时,姜怀序依旧是被福团叫醒的,比昨天早了半个时辰,才寅正(早四点)时分。 她缩在被窝里在现代商城买了保暖用的手套、帽子,手套只买了两个赶车人的,帽子挑的是古代的风帽样式,长度却没有那般长,两边绳子一系,就能护住耳朵和脸颊,大人孩子的都买了。 做好这一切她懒洋洋地从被窝里坐起来,穿好衣服找到已经开始忙活的钱秀珠,“娘,我准备了手套和帽子,手套你们谁赶车谁戴,帽子一人一个,都是棉的,戴上暖和。” 钱秀珠也是在昨天生出了做手套的念头,还想着要是做完靴子狼皮还有剩余就想法子给赶车的人做个两双,谁知小闺女已经想到了。 她摸摸小闺女的头,心里喟叹一声,“娘晓得了。咱们现在既然安定了下来,还有了赚钱的法子,你小房子里的东西自己留着才是,以后遇上什么难处还能依靠,比起你给爹娘的,爹娘现在能给你的实在太少了。” “娘,我自己心里有杆秤,谁对我好我知道,东西放着就是要用的,用了我也能靠自己的本事赚回来。” 姜怀序的一双眸子灼灼热烈,整个人自信到有些张扬,却让人移不开眼。 她从不介意姜伯良夫妻和姜二郎是因为愧疚或者空间才对她好,旁人的好意她照单全收,也从不会觉得除却其他因素,自己这个人不配得到这些‘好’。 这些都源于她有自己作为靠山,心里有这样的底气。 等到所有东西都装上车,钱秀珠把准备好的手套、帽子拿出来发给每个人。 “秀珠,你做的?这样式没见过呢!”二奶奶仔细端详着手套和帽子,看了许久才戴身上。 “真暖和!” “我这几日忙得很,哪儿有时间做这个,都是序姐儿,之前也不知在哪个镇子上买的,我今儿才翻出来,正好路上冷,有这个也能挡挡风。” 这一次姜芙被留在了家里,大部分东西都放在了牛车上,人都坐在马车里。 “序丫头哪儿来这么多银钱?之前咱们逃荒路上,可见她不少买东西?”杜梅对这件事很好奇。 小姑子还能说话时,不少说姜怀序的坏话,她也听了不少,对于姜怀序,她原也是看不起的,经过这么一遭才算是心服口服。 钱秀珠知道这个侄媳妇最喜打听别家的事,嘴快还爱占便宜,好在手脚麻利,饭食做的也不错,才选了她来。 昨天消停了一天,她猜到是赵嫂子嘱咐了她什么,今日想是没被叮嘱,才又话多了起来。 “在十里村时,序姐儿卖菌子赚了不少银钱,她的那份都自己保管着呢,原想着他们爱买啥买啥,这孩子倒好,买的多是家里用得着的。” 姜薇憋了憋,她的钱要是没被收走,也能帮家里买东西,可惜,她只有一两银,到现在也没舍得花。 杜梅神情讪讪,“堂婶你可真大方,让个孩子管银钱,也不怕他们弄丢了,就我家小叔,都十三四了,前几天我婆母从他房里搜出来十多两银子······” 她怒了努嘴,“也不知打哪儿来的,被我婆母没收了。” 姜怀序和姜薇对视一眼,齐齐低下了头,翘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 怪不得这两天姜舟不往他家凑,见到了也是一脸丧气样,原是被他们说中了。 第180章 回头客 路上,姜怀序说了自己想要在县城租个房子的事,不必多大,一进的就行。 “租下来,咱们就不必每天带着这么多东西来来回回,每天带着做好的豆腐、五香粉、豆浆去就行,以后如果太冷,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杜梅一听还要租房子,立即道:“在县城租房子指定贵着呢,还要用公中的钱来租,咱们每家分得的银子不又少了?每天带着也不费事,有啥的?” 昨晚可说了,挣来的银钱不仅要留一些做本钱,还要上交一些到公中,好周转,剩下的才是他们每家得的。 挣得多耐不住分得人也多,再租个房子可就更少了。 姜怀序从前没怎么和杜梅接触过,昨日这人也没咋说话,说的话也不惹人烦,今日倒是话多了,几句话就能看出是个眼皮子浅的。 “堂嫂不必盯着这点儿钱,一月的租金分摊到每家每户也要不了几文钱,你若不同意,往后天气那么冷,三奶奶那辆车你来赶如何?”姜怀序似笑非笑地问她。 闻言杜梅顿时哑口无言,等反应过来,心里气恼的不行,她好歹是村长家长媳,还是她堂婶,姜怀序竟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留? 怪道那个小气又清高的小姑子针对姜怀序这么久! 钱秀珠安安稳稳坐着,好似没听见一般。 姜薇感觉堂嫂好像生气了,又不知道她为啥生气,她觉得幺妹说得很对,三奶奶年纪那么大了还赶车,确实不妥,要不是她和阿娘、幺妹都不会,也不会让三奶奶赶车。 姜怀序不再看她,喊了声‘爹’,“晚上回来你跟大伯商量一下,他应当会同意。” 姜伯良应了一声。 没有带上福团的姜怀序不知道,就在他们两辆车经过九溪村南边时,一个男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看着他们的车若有所思。 跺着脚回到屋子里,林八一晃醒了睡得正香的林田氏。 林田氏翻了个身,没醒。 林八一又晃了晃,林田氏才悠悠转醒,“你不睡觉吵我干啥?” “我之前听你说姓姜的那伙人在做豆腐?” 林田氏嘴里含糊着咕哝了句,才道:“是这样,你不是还说县城有一家卖豆腐的,他们赚不到银钱吗?” “赚不到银钱他们还起早贪黑地去县城作甚?” 林田氏倏地睁开眼睛,“你这意思,他们今儿又去了?” 林八一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一群蠢得,咱们都是难民,会做豆腐又能咋?哪儿能抢得过他们当地的人?估摸着是心里不甘心,还想再试试。 他们前两天阵仗可大着呢,想是做了不少豆腐,卖不出去就砸手里了,可不就着急了。” 林八一却觉得不是那么简单,“咱家的糙面不是吃完了吗?我今日去趟县城买些回来。” 在心里乐过一阵的林田氏困意又涌了上来,听见林八一的话,只迷迷糊糊‘嗯’了一声,便又睡了过去。 马车和牛车相继来到县城,姜伯良本想去昨天的那条街,刚到就看见了康大夫的身影。 “康大夫,你咋在这儿站着?” 康平笑着说:“昨日知道你们当真来到县城做起买卖来,我就想着今日给你们占个好点的位置,可惜没占到康安街,倒是青囊馆隔壁的建阳街比这条街热闹一些,我叫了个书童在哪儿待着,你们看看是继续在这儿卖还是去那边?” “就去那边吧。”姜伯良没有犹豫,“反正离得也不远,咱们这铁板豆腐香得很,闻着就能找到地儿。” 很快两辆车就来到了建阳街,这一处街道上已经有不少摊子支了起来。 姜伯良把康大夫和书童二人送走,一行人麻利地把豆腐摊也支了起来。 这次他们多带了个大泥炉,架上锅,倒上豆浆,用小火温着。 姜怀序从随身挎着的布袋里拿出小袋辣椒粉,装进竹筒里,竹筒上边的盖子被钻出来几个小洞,为了防止有人吃不惯,得少撒些,这样也方便。 二奶奶有了昨日的经验,也学着姜怀序昨日说的话大声吆喝,“铁板豆腐嘞,好吃的铁板豆腐!又香又鲜的豆腐呦!” 旁边的小贩们冲着把脑袋捂得严严实实的二奶奶投去了奇异的目光。 这伙人什么打扮? 姜怀序和姜薇正忙着打下手,忽听有人跑来,嘴里还不住地喊,“卖豆腐那丫头!你们咋换地方了呢?可叫我好找!” 闻言,姜怀序抬头看去,是卖馄饨那大娘。 除了姜薇,其余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这大娘,姜伯良担心是来找茬的,立即站到了摊子前边,如临大敌般盯着来人。 “大娘,你咋来了?” “我来买你粉儿啊!要不是这大娘吆喝的嗓门大,我差点没能找到!”卖馄饨大娘一边指着二奶奶一边喘着气道,“我昨儿就试了,放进馄饨馅里滋味是好,想来多买些,能卖不?” 闻言姜正茂立即放下防备,笑呵呵地说:“自然能的,您想买多少?薇姐儿、序姐儿你们给大娘称——” “买、先来个一斤吧!”说到‘一斤’的时候她都觉得肉疼。 “大娘,一百五十文钱一斤!” 卖馄饨大娘一算,比一包一包买要便宜。可脸上依旧是心疼的模样。 姜怀序接着道:“正好我们也尝尝加了五香粉的馄饨咋样,馄饨五文钱一碗是不?我们买六碗,您给一百二十文就成。” 卖馄饨大娘心里总算是舒服了,她脸上满是难掩的喜意,“欸欸,等下做好了,让我儿亲自给你们送来,要是卖得好,下次我还来你家买,多买些!” 二奶奶一听还要买这婆娘馄饨,脸顿时拉拉了下来。 一下没了三十文钱,她还心疼呢!这婆娘一笑满脸褶子,好意思叫她大娘! 第181章 牛鬼蛇神 姜怀序是想着,昨日他们也带了干粮来,可由于太忙,最后只在铁板上热了热便啃了吃,里面还是凉的,最后她们三个孩子一人吃了两个豆渣饼,糙面饼子都被四个大人分了吃。 所以今她就买了几碗馄饨,先暖暖胃再干活。 豆腐摊不多时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那人直接道:“来份豆腐!” 钱秀珠:“要不要辣?” 客人看了看自己旁边,确定没人:“落?落了啥?” 解释起来麻烦,钱秀珠直接递过去一块豆腐:“您尝尝这个吃得惯不?” “今日也能试吃?” “能!” 客人立即乐了,不吃白不吃! 豆腐塞进嘴里,跟昨日一般香嫩,咀嚼片刻,忽觉舌尖有些火辣辣的,有些冷得身子也缓缓热了起来。 感觉有点怪。 客人忍不住问:“这里头放了啥?” 姜伯良解释道:“大哥晓得胡椒不?又贵又呛嗓子的那个,这跟胡椒差不离,有辛辣味,冬天吃了正好暖暖身子。” 那客人有些意动,又问了一嘴价格,担心会涨价。 “不涨不涨,还是三文钱,大兄弟你要是嫌辣,咱这儿还有加了糖的豆浆,能压压那股子辣劲儿。” 客人思忖片刻,“给我来两份豆腐,两个豆渣饼,一碗豆浆!” 姜伯良压下心里的喜悦,“这边跟您说一声,豆浆三文钱一碗,豆腐和豆饼都要辣的不?” “辣的辣的。”客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姜怀序拿着舀好的豆浆送了上去,姜薇拿着煎好的豆腐豆饼放桌上。 客人大口吃起来,不多时脑门就冒出汗,却依旧没有停下动作。 豆腐摊也逐渐忙碌起来,每回二奶奶都要问一嘴要不要辣,得知豆腐没有涨价,客人也就不甚在意这一点,有喜欢尝鲜的就要了。 第一位吃饱的客人把银钱放在桌上,问姜怀序:“小丫头,这个跟胡椒差不离的粉叫啥?我咋没吃过?” “我们叫它辣椒,这是我们在逃难路上发现的,吃了除了辣舌头,还能跟酒一样驱寒,放在饭菜里调味也好吃,只不过我们得的少,单独卖不了,只能放进豆腐里卖。” 客人闻言有些遗憾,“你们啥时能单独卖了可得跟我说一声。” “那是自然!大叔您就放心吧,到时指定第一个跟您说!” 客人满意地抚着肚子离开。 忙了一会儿,一个男人拎着个饭盒来到了豆腐摊,“是你们要的馄饨不?” 姜怀序忙迎上去把馄饨接了来,摊位前虽有人但不多,换着来也能吃上。 吃完饭,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姜怀序一边忙活一边等待,心里还有些忐忑,昨晚他们推销了那么多家铺子摊位总不能没人来吧? 是找不到?要不要再去推销一遍,也好把她们的新摊位告知出去······因为忙碌,姜怀序一颗心虽定不下来,却也只能先忙眼下的事,安慰自己沉住气,再等等。 这一忙,忙到了晌午,期间也有一些人来买五香粉,不过都是一包一包买的,量也不多。 忽地一个酒楼小二打扮的男人小跑着来到豆腐摊前。 高声喊:“哪个叫姜怀序?” 姜怀序反应很快,立即上前一步,“我就是,您是?” “我们掌柜的让我来买一两银子的五香粉。” 小二双手奉上一两银,姜怀序一边接一边问:“你掌柜是?” “福满楼姓任的掌柜。我们掌柜的说,以后劳烦你们每隔三日送上三斤五香粉。” “欸欸,晓得了,回去告知你家掌柜一声,多谢照顾咱们生意,我们还有一种辣椒粉,如今量少,只能紧着自家用,日后若能出多些,定会给任掌柜留一份,这一包先让任掌柜拿回去尝尝。” 她拿出一小包辣椒粉递给小二。 小二见她人小鬼大的,还挺会来事儿,便笑着收下。 姜怀序冲姜薇眨了眨眼睛,两人都激动的很。 送走福满楼的小二,像是开了个头,又有不少摊贩酒楼的人前来买香料,姜怀序和姜薇只能在香料这边忙,没法去帮二奶奶等人的忙了。 林八一找到豆腐摊前时,看到的就是一派忙碌的景象,他震惊地瞪大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群人不是只卖豆腐,而是卖煎好的豆腐和豆饼。 他拉着个客人一问,才知道这煎豆腐还有名字叫铁板豆腐,五片豆腐就卖三文钱,一个豆饼也得两文······ 卖这么贵,这些人是来抢钱的吧?生意咋还能这么好?! 林八一心里愈发好奇,他盯着被自己拦住的那人手上拿的豆饼和豆腐看了会儿,发现上面沾了些黄褐色的粉末,闻着倒香,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被拦住的那人见面前这男人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豆腐和豆饼不说话,以为他想抢,忙后退一步护住怀里的吃食。 “想吃自己去买,看旁人的能看饱还是咋?” 他一甩袖子,气愤地离开了。 李八一摸了摸自己磨出毛的钱袋子,买了糙面他还剩下十文钱。 犹豫半晌,他还是挤到摊位前,脸上堆出笑,“姜大哥,你们在这儿做生意呢?” 这人谁?看着有点眼熟,姜伯良想了想,没想出来。 “您是?” 林八一脸上的笑淡了些,“林九一是我弟,我是林八一。” 姜伯良恍然,这兄弟俩都是些什么名字?吐槽完,他又暗中琢磨了下林九一说得嫂子是不是就这人媳妇儿? 本打算看在林九一的面子上卖便宜些的姜伯良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连带着身上的热情劲儿也淡了不少。 “你是来买吃食还是?” 林八一一边瞟煎豆腐的两人的动作,一边道:“这不一大早赶来县城,还没吃啥吗?就想来照顾照顾你们生意,买两个豆饼吃吃。” “他娘,俩豆饼,来的是咱们村的,煎大些!”见钱秀珠应下后,姜伯良扭头对林八一笑着说:“俩豆饼一共四文钱!” 没想到姜伯良一文钱都不给少,林八一心里有些窝火。好歹也是同村的,半分情分都不顾,也不知从什么犄角旮旯来的? 心里虽恼怒,林八一却没敢表现到脸上,依旧扯着一张笑脸把四文钱递给姜伯良。 等挡在面前的姜伯良去招呼旁的人,他才看见煎豆腐豆饼的两人都会在上面撒那种黄褐色的粉,林八一立时确定就是那些粉的缘故。 拿到豆饼重新挤出人群,林八一才注意到一旁的姜怀序、姜薇二人。 站在人群后面看了一会儿,知道那是叫五香粉的玩意儿,林八一若有所思地离开。 姜怀序在他走后,扫了眼他离去的背影。 即使她没有看清楚林八一的模样,却也凭借敏锐的听力听见了林八一和阿爹的谈话,方才他看过来的眼神里头可全是算计。 “小娘子,给我来三斤五香粉!” 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姜怀序须臾片刻的走神,她看向妇人,这妇人长得很是壮实,虽是来买东西的,只看身上的气势却像是来砸场子的。 第182章 竞争 胖妇人一边问价格一边挑剔地看这个豆腐摊,这两天她家的豆腐生意可被这伙人祸害得不轻。 哼,大家都敞开门来做生意,她买五香粉也做煎豆腐的生意,看谁能卖的多?! 在这一方面她还是很有自信的,来之前她早就打探清楚了,这伙人是逃来北川县的难民,刚来就跟她家抢生意。 她李氏豆腐铺子在北川县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凭的是自己的本事,可不会因一外来户伤筋动骨! 客人里有不少认识李氏的人,跟身边人说话时被姜怀序捕捉到不少信息。 “李氏豆腐家这母老虎定要闹将起来!” “被抢了生意,搁谁谁不气?” “要我说,这家豆腐的确比不上李氏豆腐,还是缺些火候,耐不住人家煎的滋味好,那个叫辣什么的粉一加,浑身都热起来,这要是再冷些肯定卖的更好······” “你说,李氏买五香粉是为了啥?” “还能为啥?打擂台呗!” ······ 听得差不多了,一旁的姜薇也把三斤五香粉称好了,姜怀序拿过李氏递过来的布袋,把五香粉装好。 “婶子要是吃的好,欢迎下次再来!”数好银钱,她笑得弯起眼睛,面对眼睛里恨不得冒出火的胖妇人,半点不怵,眸子里反而闪过一抹狡黠。 胖妇人走后没多久,剩下的一些五香粉很快被卖光。 五香粉他们总共带了十几斤散装的,剩下的都是包起来的,粗略算了算,只五香粉毛利就有四五两银。 卖的过程中姜怀序对着摊贩酒楼来的人都说了一嘴可以送货上门,一些人当下便决定每三天给他们送去一些,还有一些人说要回去问问。 姜怀序快速记下需要送五香粉的铺名和送去的量,这就算是短期合作客户了。 见豆腐摊人也不算多,四人足够应付,姜怀序便带一些铁板豆腐和煎豆饼,拉着姜薇去青囊馆买磨五香粉的药材。 路上,姜薇不解地问:“幺妹,方才那个胖大娘我听人说是李氏豆腐铺当家的,你为啥还要卖给她五香粉?万一她们也学着做铁板豆腐了咋办?” “姐姐是觉得我们不卖给她她就做不成了?”姜怀序问。 姜薇刚想点头,又下意识觉得幺妹肯定不会平白无故问出这句话,她在心里细细琢磨了下,倏地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咱们不卖给这个胖大娘,她也能找别人来买,谁知道那些买五香粉的人是哪家的?” 姜怀序不住点头,“就是这样,就算没有李氏豆腐铺,也可能有王氏、陈氏,只要能赚钱,做得人就多,咱们不可能因为他们想要跟咱们做一样的生意,就束手束脚,不敢卖五香粉,要知道,咱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卖五香粉才是正经生意,何况咱们的豆腐里现在还有辣椒粉,算是独一无二的,怕啥?” 姜薇听过之后又问:“那咱们的五香粉会不会被人学了去?” 既然是她们的正经生意,可不能像铁板豆腐一样被人寻摸到配方。 她昨晚问了幺妹,只要来县城帮忙,那她月底也能领工钱。 除了卖菌子,这可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正正经经赚钱领工钱,因此格外上心。 对这个,姜怀序还是很有信心的,“他们就算知道里头放了什么香料,也很难配出来;倘若他们配出来也不用怕,我还能升级咱们的五香粉,让他们慢慢琢磨去吧!” 姜薇听完幺妹的一通解释,一下子豁然开朗。 她开心地道:“咱们就是独一无二的!” 等两人兴冲冲地来到青囊馆发现似乎门口围了不少人。 里头还传来不间断的哭喊声。 两人个子小,在人堆里挤来挤去不多时便挤到了药馆门口。 一个十五六的少年浑身是血躺在青囊馆门口的地上,他身边一个锦衣妇人哭得昏天黑地,嘴里不住地在请求大夫们能救少年一条性命。 青囊馆的大夫们脸上皆是为难之色,想来是觉得没救了。 姜怀序看了看少年的伤势,伤口应该位于腹部,血是差不多停了,只是那人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这个伤看起来肯定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姜怀序找到人群中的康大夫,拉着姜薇悄声溜到他身边。 “康大夫,这人怎么伤的?” 康平见是姜怀序,眼里立时燃起了希望,只是一瞬又黯淡了下去。 他们青囊馆医术最好,从医三十多年的乔大夫都只能默然摇头,姜怀序难不成能把人救活? “这位是北川县县尉家的公子,在县学和同窗吵嘴,那同窗竟拿出刀子捅了他一刀,若是普通刀伤倒也罢了,可这一刀却伤在脏腑,出血不止,如此,便也无法了。” 姜怀序不知道这样怎么就没有办法了,想了想,应是从未有人行过开腹之法。 要是福团在,她倒能试试救下这人,可福团不在,开腹她也是第一次,救好了倒也罢,救不好指不定责任就得她来背。在心里摇摇头,不好不好。 姜怀序怜惜地看了眼濒死的少年,这可是一大笔积分啊! 【宿主,一日不见,你怎的如此思念我?】 似乎听见了福团的声音,姜怀序恍惚一瞬,忙把意识沉入空间。 在看清楚悠悠然躺倒在番茄堆里的福团时,她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明明福团有实体后,一人一统就不用时刻待在一起了,害怕吓到客人,她这两天也没把福团带到县城。 福团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只要我进空间就能跟宿主交流啊!说吧,要我干啥?】 【干啥?赚积分啊!】姜怀序满心欢喜,【扫描地上这人的情况,我看还能不能救。】 第183章 剖腹 扫描完,姜怀序只一眼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查看过少年的身体数值,她便觉得这人还有活命的机会。 她赶紧拽了拽康大夫的袖子,小声说:“康大夫,要是有法子救他,你们青囊馆要不要救?” 康平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你有法子?” “是有个法子,不过太过惊世骇俗,只要你们青囊馆想救,我便试试。” 在青囊馆的地盘上就得先看人家的意思,何况想要救人,姜怀序还得借青囊馆一用。 康平闻言立即打起精神来,找到药铺掌柜裴松明把姜怀序说的话复述一遍。 裴松明顺着康平手指的方向······往下,看见了姜怀序,他立即吹胡子道:“康大夫,你带着这般大的女娃娃胡闹个甚?万一治不好,可是咱们青囊馆的罪过!” 康平坚持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掌柜不如问问杨夫人的意思。” 裴松明见康平如此执着,才开始思忖该不该尝试。 这位杨公子已经被送到了青囊馆,垂垂危矣,即便他们当真没有法子,可见过杨夫人如此狼狈的模样,保不齐县丞一家会在杨公子死去之后对青囊馆怀有怨恨······ 想到这儿,裴松明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北川县杨家家主虽只是个小小县丞,可他身后牵连出久经官场沉浮的杨氏宗族,若非此症他们实在无能为力,也不会闹成眼下这般情形。 种种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裴松明叹了口气,高声道:“苍术,今日暂且闭门谢客!杨夫人,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法子,您若同意,我等必竭尽全力!” 已不抱什么希望的杨夫人神情呆滞地抬起头,明白什么之后,她圆润的脸庞上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喜意,“只要能救我儿性命,只要你们能救我儿性命······”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再次捂脸失声痛哭。 等到青囊馆的门关闭,不相干的人都退出去之后,姜怀序站了出来。 “现在有劳诸位大夫暂且听我的,时间不等人,咱们合力把人救下才是正经。” 她漫不经心地看向似乎想说些什么的乔大夫,“我能不能救你们只管看结果,浪费口舌没有意义。” 满头华发的乔大夫闻言差点把自己胡子揪掉,他瞪圆眼睛看着姜怀序,不知道这个没多大的小娘子哪来的底气?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腰?! 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有不想招惹杨家的大夫也在乔大夫离开后,沉默着离开。 “先把人抬到一处干净的地方,多烧些开水,点多些灯烛方便操作······” 杨夫人看见是个小娘子出来指使众人,她擦了擦了泪痕交错的脸庞,欲言又止地看向裴松明,“裴掌柜,这······” “杨夫人,不瞒您说,我们青囊馆的大夫确实没法子医治令郎,康大夫认识的这位小娘子说有法子,我便想着与其看令郎······倒不如搏上一搏,或许还能存有一线生机。” 杨夫人心底燃起的希望,霎时间黯淡了几分,她很想阻止眼前的这场闹剧,可又说不出口。 那是她捧在手心里,如珠似宝地养了十五年的儿子呀!她总得再为他再使使劲,说不定就能成了呢? 很快少年便被小心翼翼地抬到一间内室软塌上,药童点亮了不少火烛。 姜怀序看了眼躺在榻上的少年一眼,抬起他的下颌令他张开嘴巴,少年嘴里含着一片参。 她解开少年身上的衣物,先以针灸护住心脉,又扣了扣腹部听音,才对走进来的裴掌柜道:“他是脏腑出血,得开腹找到出血点,然后缝合伤口,你们先开两个应急的方子,煎药送来。” 裴松明惊疑不定地看着姜怀序,这小娘子什么来头?怎么说起这种话来头头是道的? 姜怀序也不管他,自顾自施起止血针来。 站在一旁的康平忙道:“序丫头你只管施针,药方的事我找乔大夫商量一下。” 待康平离开之后,一直看着姜怀序施针的裴松明忍不住问:“你行的是什么针法?” 姜薇便说:“裴掌柜,这套针法是为了止血的。” 她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逃难路上看得多了,姜薇也能说个两句。 “你是?”裴松明的视线移向姜薇。 姜薇很是自豪地指了指姜怀序,“她是我妹妹,我是她姐姐。” 裴松明轻轻颔首,没再多言,又被姜怀序一手针法吸引。 施过针,姜怀序又摸了摸少年的脉象,离开床边坐在一旁的凳子翻找起自己的布袋来。 很快她拿出一套手术用具。 一旁的裴松明见姜怀序离开,立即迫不及待地走到床边摸起脉来。 阖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震惊,他摸了许久,最终确定,脉搏的确不似之前那般下陷,这套针法竟真能止血? “裴掌柜摸着如何?”姜怀序重新来到床边,语气轻松地问。 裴松明不答反问:“你可知剖腹会导致何等后果?” “眼下这般情形,难不成裴掌柜还有更好的法子?” 旁人答应她的法子,心里大概也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多浪费口舌,直接有什么说什么。 裴松明一噎,瞬间哑口无言。 “他腹部鼓起,明显内里有出血,想出剖腹之法,实是万不得已,既然有万中取一的生机,为何不试上一试?” “几成把握?” “四成吧。” 裴松明定定看了姜怀序片刻,忽地笑起来,“你有四成把握,我却毫无胜算,听你的便是!从阎王爷手底下抢人,我裴某又不是没干过!” 一番话说的姜怀序倒对这个看起来古板的老头生出几分好感。 很快开水和棉布一一被端进内室,姜怀序熟练地把需要用到的东西煮沸消毒,然后看了看少年被刀捅出的伤口,拿着手术刀沿着那个口子又划开了些。 康平看得满脸惊悚,裴松明则眼皮跳了跳,他忽地发现自己有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没有问姜怀序——这孩子从前有没有开过腹? 可惜眼下再问这个问题已经没啥意义了,因为姜怀序剖腹的手势很是熟练。 划开足够大的口子后,姜怀序用净过的小手从口子里伸了进去,摸索半晌,摸到了脾脏上的出血点。 出血点不大,这也是少年为何能撑这么久的原因。 “康大夫,你试着把肚子里的血引流出来,阿姐,你帮我把我的针线拿过来,注意净手。” 第184章 大耗子 两人迅速开始动作。 姜薇把镊子和穿好线的针递给姜怀序,姜怀序接过定了定神,开始进行精细的手术操作,好在被伤到的地方能够完全暴露,不然她这个没有半点真人剖腹经验的半路出家的人,还真挺有难度。 下针的地方不断有血水冒出,姜怀序把最后一点伤口缝合,最后用康平拿来的三七粉沾在缝线处。 福团扫出来只一处出血点,她还是小心翻动着找了找,唯恐有遗漏,确定没有新的出血点,腹部的血也清理的差不多后,她才开始一层层缝合腹部的口子。 看完全程的裴松明觉得自己有些想吐又有点晕血,连姜怀序使用的工具都生不出好奇的心思,康平也脸色难看的紧,更别提从未见过这般场景的姜薇,她直接脸一扭,紧紧闭着眼睛不乐意看。 从前她见识的都是外伤,哪儿见过这大场面? 皮肉一层层缝合后,姜怀序又在伤处抹上止血粉后简单包扎。 做好这一切她又摸了摸少年的脉,才站起身。 “虽耽搁许久,好在他脏腑上的伤口不大,出血缓慢,这才能捡一条命。” 裴松明问:“后续又当如何?” 姜怀序扭头看了看少年,对裴松明说:“借一步说话。” 几人先后离开内室,只留下一名药童在一旁照料。 外面多了不少人,杨夫人和一位满脸焦急的男人正说着什么,两人一看到他们出来,倏地站起身。 “如何?我儿可还有救?”男人身材高大,声音洪亮,肤色较黑,看着像武将,却穿一身文官官服。 只一句话,姜怀序便知道这位大概就是杨县丞了。 杨夫人也泪眼婆娑地看着几人,回回欲言又止,似是担心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姜怀序和裴松明目光相撞,又很快移开。最终姜怀序开口道:“对于令郎是否能醒我只有六成的把握,他腹内的伤口已经缝合,难得是后面的事。” “后面什么事?”杨夫人既惊又喜地上前一步,失声问道,“小娘子只管说,我一定好好记下!” 杨县丞看了看姜怀序又看了看自己夫人,眼底的震惊一闪而逝。 “令郎失血过多,当下最要紧的是以药补血,他年纪轻,恢复力强,想来调养一段时间,脏腑便能回活。”姜怀序说的不急不缓,“难的是万一感染外邪,腹内出现炎症就很难再救回来。” 杨县丞和杨夫人的心绪随着姜怀序的话起起落落,听到最后杨夫人腿一软,险些站立不住。 裴松明连忙补充道:“按理说只需熬过头七日,便无大碍。” 姜怀序点头,安慰道:“杨夫人莫要自乱阵脚,不等到最后一刻,就还有希望。” 她都已经插手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第一个手术患者就这么死去。 之后姜怀序又细细叮嘱了一些细节,听完之后杨夫人便决定把儿子留在青囊馆方便照料。 她神情感激地冲姜怀序行了一礼,“多谢小娘子的救命之恩!” 姜怀序避让开来,看向康大夫。 康大夫会意,忙道:“序姐儿还小,哪儿能当得起杨夫人的大礼?她来医馆是有其他事,如今耽搁许久,还得赶紧去办才是,便不多作陪了。” 杨县丞忙道:“若有机会,定亲自上门拜会。” “杨县丞客气。” 拉着康大夫来到外面,姜怀序一看天色,吓了一跳,想叫阿姐,却没看见人。 “我姐呢?” “你爹方才找来,苍术把薇姐儿叫了出去,许是在外头。” 两人忙走到外堂,果不其然看见了正说着话的父女俩。 “爹,爹,幺妹来了。”姜薇兴冲冲地说。 姜伯良忙打招呼:“等了许久,二伯娘急得不行,我便过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没打扰你们吧?” “阿良哥说得哪里话,你这两个女儿可帮了我们青囊馆一个大忙!” 寒暄过后,姜怀序说起买药材的事,最后裴松明做主,只收了药材的原价,还让姜伯良把锅碗瓢盆暂时安置在青囊馆,姜伯良百般推辞不过,只能连连道谢。 父女三人带着药材驾着马车急匆匆离开后,还在青囊馆的杨夫人询问起姜怀序等人的来历。 丫鬟悄声走出内室,不多时便回来细声说了许久。 得知他们是打西南边来的难民,如今在建阳街上做生意,惋惜道:“那个小娘子一手好医术,假以时日成就必然不小,却被家事所累,实在可惜。” 她叫来丫鬟,细细嘱咐了一番,待丫鬟离开,她又走到床边帮昏睡的少年掖了掖被角,才坐回凳子上支着胳膊闭目养神。 匆匆离开的父女三人把摊子上的东西运到青囊馆,如此一番折腾,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他们不再耽搁,打马上路。 回到九溪村时,远远便能看见有人挑着灯站在路上等。 走近了才发现是姜二郎和二爷爷。 “二伯、二郎,你们站在外头做啥子?这么冷得天儿!” 姜伯良‘吁’了一声,勒马停下。 “二爷爷担心你们这么晚没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便陪他出来看看。”姜二郎道。 “是有点儿事耽搁,不是啥坏事,咱们进屋说。” 今日姜怀序家里依旧聚集不少人,众人一起把药材搬下车,又算了账,因着五香粉卖出去不少,今日比昨天多赚了一两多银。 村民们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神情,好似过年了一般。 接着,姜怀序提出专门找两人给县城的各个商铺送五香粉加上采买东西。 有不少人想做这个活计,姜正茂当下没有立即定下人选,这事得仔细着选人,跟银钱打交道的事还是马虎不得。 晚上几家人一商量,决定卖豆腐算账的活计让三个青年人上岗,姜伯良带上齐大福揽下采买的活计。 夜半,熟睡的姜怀序不知为何忽地睁开了眼睛,室内一片漆黑,福团也还在睡。 虽然困,她却没有立即闭上眼睛,而是竖起耳朵聆听屋子外头的动静。 确定了之后,她拍了拍睡在她头顶处的福团,【外头有只大耗子,该你出马了。】 第185章 唇舌攻击 福团被吵醒,却又不能跟宿主发脾气,只好踩着气冲冲的步子朝屋外走去。 不多时姜怀序便听见一些细微的响动,人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以及嘴里压抑着的痛呼声更是明显。 “什么人?!” 姜怀序又听见了姜二郎的声音,他的一声厉喝总算惊醒了家里的其余人。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大耗子被抓住,姜怀序看着光屏里的实时直播,里面那个脸上身上被划出不少血痕的人,就是今日街上碰到的林八一。 天还没亮,不想大半夜惊动大家伙儿,姜二郎只得把人五花大绑后踹个几脚,扔进磨豆腐的草棚子里。 被摁在地上的林八一心中愤怒、怨恨、委屈、耻辱······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不是脑子一热就来翻墙,回到九溪村后他来踩过点,当时这些人都在忙,压根没有注意到他。 缩着脖子听了会儿墙角,他才知道五香粉确实只有五种香料,只是配比旁人都不知道,只一个叫‘姜怀序’的人知道。 他不知道姜怀序是谁,却知道跟姜伯良一家脱不开关系,毕竟磨豆腐磨香料都在姜伯良院子里,因此他就想着夜里来看看,谁知这家养的大猫跟狗似的,一见他就生扑过来,挠的他满脸血。 林八一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他琢磨着若偷师不成就使些法子跟这群人打好关系,他们也能赚些银钱,以后来往多了,不愁搞不到方子,谁知刚开了个头就被一只大猫挠没了! 窗外寒风瑟瑟,姜怀序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又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坐起身挠了挠鸡窝似的头发,空气中的凉意很快把她冻清醒。 从屋子里走出去时,姜怀序小老头似的缩着脖子,手插进袖筒里,锅里热着大嫂留给她的早食。 吃完两个狼肉酱饼,喝完一碗豆浆,日头逐渐热烈。 “序丫头,你今儿咋没去县城?”姜富贵问。 姜怀序坐在小板凳上捧着脸,“叔,我今儿跟村长大伯一起去县城,还有旁的事要做。” “你村长伯在村南边跟人吵架呢!”姜富贵笑得憨厚,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幸灾乐祸,“带了咱们村好几个吵架厉害的婆娘!上次在大丰村没吵过,这次肯定吵得过!” 姜怀序挠了挠脸颊,有些无奈,她都能想到村里的大娘、奶奶们吵架时碾压式的场景,最后一直袖手旁观的姜正茂生气,两边各打五十大板,把林八一丢下后回家来。 跟富贵叔闲谈两句后,她去看了看村民们磨豆腐磨香料的情形。 现在郑丽娘除了做大锅饭,还要点豆腐,只因她点的豆腐好吃一些,稀奇的很,都是一样的步骤,郑丽娘点出来的就是好吃。 磨香料的事姜怀序交给了李巧儿和夏霜花二人,由她们来管着,两人中尤其是夏霜花尤其会讨巧,因此村民们也听两人的话。 闲散地溜达一圈,她又去看了泡着的大蒜,然后找到姜三郎让他把村子里没事做的半大孩子都叫过来。 “兄弟姐妹们,现在交给你们一个任务,要不要接?”姜怀序高声问道。 “要!” “是不是要去南边打架?!” “阿序妹妹,是啥任务嘞?” “那些姓林的里面有小偷,想偷咱们的东西!咱们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一盏茶的工夫,原本还喊打喊杀的小子们被姜怀序指使着去挖土,女娃们则坐在太阳底下把不好的大蒜挑出来,留下好一些的种进地窖里。 姜怀序说清楚种蒜黄的法子后,姜正茂一群人斗志昂扬地走进了院子,不少人一边做活一边询问情况。 姜二郎也去了一趟,以防出现什么不测,好及时阻拦,他见姜怀序没去县城,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喜色。 大步走到姜怀序身边,“阿序,你没去县城?” “大蒜要种地窖里,我教他们,让他们做,省的整日里满村子乱跑。” 姜二郎一边帮忙挑拣大蒜,一边向姜怀序说了林八一的情况。 林八一带着伤被冻了小半夜,身体撑不住发起热来,林田氏一看到林八一满脸的血,疯了一般扑向离她最近的人。 最后被人打退,接下来就是单方面唇舌攻击。 姓林的那伙人尤其是林八一、林九一两人的娘,差点给跪下,姜正茂也不好真眼睁睁看着一个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跪下,只好不了了之。 姜二郎讲故事还会自己润色一番,姜怀序听的津津有味,很快姜正茂来叫,她满足地上了牛车,这次还带着福团。 同一时刻青囊馆内,所有人步履生风,脸上满是焦急。 杨夫人看着走出内室的乔大夫,立即迎了上去,“乔大夫,铮儿身上的热可退下了?” 乔大夫摇摇头,“依旧是低热,令郎这幅模样,是昨日剖腹之后染了外邪,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早已哭哑了嗓子的杨夫人不似昨日那般惊慌不定,反而有些平静,只反复说着:“铮儿吉人天相,定能扛过此难······” 听到消息的康平快步走上前,“杨夫人,我这里有一味药,是昨日阿序丫头临走时塞给我的,她说,如若令郎身上发热,融水喂食,或能救他。” 双手合十对着内室门祈福的杨夫人眸子陡然迸发出惊人的光芒。 “什么药?!药在哪里?我这去就喂给铮儿······” 康平从腰间钱囊中摸出两个小纸包,“这两个早晚喂一次。” 杨夫人忙接过,小心打开,纸包里装着的是一小堆白色粉末,只看了一眼她又珍惜地阖上,抬腿向内室走去。 “夫人且慢,这药看着好生奇怪,康大夫,你可知这药是何名?”乔大夫问道。 姜怀序没有告诉康平,康平自然不知道,同时他又对乔大夫处处阻拦有些郁闷。 昨日他原想趁着商量应急方子时在乔大夫面前为姜怀序美言几句,刚开了个头,这老爷子就把自己怒斥一顿。 说他带着一个小丫头胡闹,说他拿人命当儿戏······可明明若不是姜怀序杨铮在昨日或许就没了命,比起见死不救,他儿戏一场又如何? 脑海里思绪翻飞,康平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平和:“我不知,乔大夫放心,阿序丫头既把人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她给的药总不会有问题的。” “康大夫这话不错,多谢乔大夫的好意,我先进去了。”杨夫人有些迫不及待。 第186章 置办宅子 姜怀序和姜正茂、姜大壮驾着马车来到豆腐摊前时,已经是晌午时分,生意有些清闲。 一看见姜怀序和福团,姜薇就扑了上去,一边吃力地抱起福团,一边对姜怀序道:“幺妹,你不知道,那个李氏豆腐铺也学着咱们卖铁板豆腐,可惜他们没有咱们生意好,有好些人喜欢吃辣味的! 而且咱们明明是铁板豆腐,她家却放在锅里煎,咋好意思叫铁板豆腐的?合该叫铁锅豆腐才对!” 听姜薇嘟嘟囔囔把早上发生的趣事说完,大人那边也停止了谈话。 “序丫头,咱们现在还租不租房?”姜正茂走过来问。 县丞家公子若能活下来,青囊馆可欠了序丫头一个大人情,他们把锅碗瓢盆啥的放在青囊馆应当也不算占人家便宜。 “大伯,你难道不想让咱们姜姓的儿郎读书识字考学?”姜怀序问。 姜正茂咋不想?他想的紧! 可惜村子里如二郎、姜舟那般大的孩子,没多少识字的,如姜二郎那般多靠自学看书,还在平安镇读书人中闯出些名堂的也只这么一个。 “哪儿能不想?我还想给孩子们办个族学呢,就咱们眼下这光景,还远着呢!” 姜怀序便把自己和姜二郎的打算说了出来。 语毕,她想了想又道:“我倒想在县城买下一座二进的宅子,以后若有什么事耽搁回不去村里,也能有个落脚地,明年若能考县学,我二哥也有地方去。” 听罢,姜正茂隐隐动了心思,要是姜舟也能进县学,该有多好? 想起小儿子那一手狗爬字以及整日里不务正业的模样,姜正茂觉得自己有点异想天开了。 他看了一眼序丫头,斟酌着问,“丫头,你看你舟堂哥是个读书的料子不?” 一直在一旁听两人闲话的姜薇小声道:“舟堂哥跟我三哥差不离,都是不爱读书的,我爹娘总还说我三哥不是个读书的料子······” 言下之意就是你儿子也不是读书的料儿。 姜正茂也不恼,薇姐儿说的都是实在话。他也觉得对。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咱们三哥是天生的不爱读书,舟堂哥却不一样,他容易被旁人影响,俗称不学好。最近我看他跟郑垣几个走得近,愈发放纵。” 姜怀序想着姜舟总让自己教他们一伙人功夫,还总想着要去跟林家的那几个小子打架,便想给他上上眼药,让他们安分些。 她笑得一团和气,“大伯您不如把他跟我二哥关在一起看书,过几日再看他?” 姜正茂想了想,以前在十里村小儿子跟二郎走得近,确实比现在安分许多。 “那成,大伯回去就试试。”姜正茂又说起姜怀序置办宅子的事,“不如咱们用公钱租你买的宅子,肥水不流外人田,每日再留个人住县城看住咱们的东西。” 姜怀序颔首,“我也这般想,一个人也占不了多少地方,租金按照一进宅子的租金就成。” “什么租金?什么宅子?”姜伯良的声音在三人头顶上响起。 姜怀序这才想起自己想要置办宅子的事还没跟阿爹阿娘商量,她忙殷勤地扶着阿爹坐下,又捧来两碗豆浆。 刚开了个头,姜伯良堵在喉咙口的豆浆咽不下吐不出。 费劲儿咽下,“咱家哪儿置办······”得了宅子。 话说一半,他琢磨了下放在自家媳妇儿那的银钱,好像真能置办得了北川县的宅子。 他脸色有些发苦,媳妇儿喊他‘当家的’,他这个家当得连自家多少银钱都不晓得。 “咱家现在就要置办县城的宅子了?” 这步子迈得怪大得,他没缓过来。 姜怀序是真的看好北川县的宅子,还不止想买一座宅子。 之前听人说后续会继续接收难民,这个时节,能走到崇明府的难民,要么有韧劲要么有运气要么有钱,到时候倒卖一手,能赚不少。 况且现在不买,以后涨得更多。 “爹,我和三哥银钱都被娘收走了,难不成还置办不了一个宅子?要不你帮我把银钱要回来,我跟幺妹凑凑买。” 这个时候,姜薇的脑袋瓜儿特好使,话虽这么说,也想知道在县城住上一晚是啥滋味,但更想要回自己的银子。 姜伯良闻言,立即站起身,“薇姐儿,爹去跟你娘商量商量置办宅子的事······” 姜薇看着阿爹逃也似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姜正茂见天色不早,便领着姜大壮去县衙买地契,姜怀序则看了看姜伯良卖香料的账本,心里有了大致的成算后,才去往青囊馆。 青囊馆来往病人依旧不少,有些人还在说昨日发生的事,药童一看见姜怀序的身影,立即迎了上来,“姜家小娘子,你来啦?可是要来看杨小公子的情况的?早上他有些发热,吃了你给的药后,已经好多······” 姜怀序又问了问少年的其他情况,见一切尚好,便想着把个脉、看看伤势就离开。 “姜小娘子?”一个丫鬟打扮的人看见姜怀序瞬间露出笑来,“夫人说让您来了之后直接去内室。” 热情得姜怀序有点别扭。 她点点头,向着内室走去。 青囊馆后院内室中只有杨夫人一人在里面照料,听见动静她立即看过来。 看清楚是姜怀序,杨夫人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感激之色,她站起身快走几步拉住姜怀序的手。 “真是有劳你费心了,今日还抽空赶过来。今早若不是你留的药粉,我的铮儿定要遭不小的罪。” 说着她又红了眼眶。 “令郎年少,只要能扛过去发热,恢复定然不差,夫人莫要忧心。”她安慰了两句,便走到床边诊脉。 诊过脉她又看了看少年腹部的伤口,伤口看起来有些红肿。 “夫人可用烈酒在伤口及其周围擦拭一下,擦拭的布也要沸水煮过,如此或许能好一些。” “好好,我记下了。”杨夫人连连点头。 “那我便先行离开了。”她又拿出两包药粉,“明日若发热反复,把这个吃下,跟今日一样。” 救下杨铮她的积分账户多了八万多积分,因此退烧药消炎药她并不吝啬。 把药粉递给杨夫人,姜怀序正欲离开,却听杨夫人道:“小娘子且慢。” 第187章 新一批人 杨夫人把姜怀序留下后,又朝内室外头唤了声,“萍儿。” 不多时,两个丫鬟捧着东西走了进来,姜怀序定睛一看,一边是五锭银子,一边是一匹绸缎。 “自打我儿出事,我一心忙着照料,倒把诊金的事抛在了脑后,这份薄礼还请小娘子暂且收下,等到我儿醒来,我定当亲自上门拜谢。” 姜怀序也没有推辞,“夫人言重了,我既身怀医术,治病救人本是应该,诊金我便收下,登门拜谢就不必了,我家偏僻,少不得奔波劳碌。”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嘈杂之声。 一个小药童绕过屏风施过一礼才道:“外头来了一伙人,说是白家的,要来跟夫人、公子赔罪。” 杨夫人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看向姜怀序时神情和缓几分,柔声道:“姜小娘子先跟着药童出去吧,省得被冲撞到。” 姜怀序想要离开也晚了,他们走到外室门口时,正巧和那伙人撞上。 一眼瞧过去最显眼的就是中间被人绑起来的少年郎,那少年只低着头,隐约能看见肿起来的脸颊,看不清神色。 一个人急匆匆走上前来,对着杨夫人一揖到底,“杨夫人,实在对不住,我这弟弟顽劣不堪,此番惹下大祸,都是我们白家管教不力。” 杨夫人平日里看着温婉良善,此时看着那少年的眼神仿佛淬了冰霜,“管教不利?我儿差点丧命当场!你一句轻飘飘的管教不利就能让他醒过来?你们最好日日求神拜佛祈祷我儿能早些醒来,否则我杨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作揖那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僵在原地片刻,扭身冲少年走去。 “你······跪下给杨夫人赔礼道歉!”见自家弟弟无动于衷,他冲下人吼道,“把人压着跪下!” 杨夫人却扭头就走,“关门!” 姜怀序:“······” 这位夫人翻了个白眼吗? 门‘砰’的一声关上,杨夫人气得胸脯起伏着,“告诉他们白家,想跪就一直跪着,我儿醒不来那个小孽障就不能走!” 萍儿应下,开门走了出去。 杨夫人捂着胸口,刚想迈步往里走,才注意到旁边站了个人,她定睛一看,吓了一跳。 “小娘子,你没走呢?” 说完又觉得话里好似有赶人的意思,她忙急着找补,“我当你离开了呢!” 姜怀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才被外头的人挡住了,没来得及。” 她来得及,就是想吃瓜而已。 “真是让你看笑话了,我也没想到白家人能找到这儿,那个白二郎跟铮儿是同窗,却整日的不对付,这次两人竟敢上起手来,我真是恨铁不成钢又心疼······”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姜怀序才带着谢礼离开。 离开时,白二郎跪在青囊馆后院当中,周围人来人往,他却满脸倔强。 前头药铺里,裴松明时不时探头看后院,一边看一边唉声叹气。 看见姜怀序时他眼睛一亮,“姜小娘子,后院情况如何了?” “怕要僵持好一会儿,掌柜的,您叫个药童时刻留意着,万一出了事,也好及时救治。” 裴松明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叫什么事?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人宿在青囊馆里······对了,你看杨家的那个何时能醒?” 姜怀序也摸不准杨铮会不会再起热,她也是第一次在古代做开腹手术,没经验啊。 “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只能看运气。” 正巧走过的乔老大夫听见这话,冷哼一声。 姜怀序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老头有毛病,无缘无故的针对她作甚。 她浅笑着说:“裴掌柜,你们青囊馆好歹也是北川县数一数二的医馆,里头的大夫好歹多些气量,年纪似我爷爷那般大,肚量却比针尖小,这不自砸招牌吗?” 听见这话,乔大夫一张老脸瞬间涨得通红,“你跟老夫说清楚,你这话说谁?” 裴掌柜没想到两人忽然针锋相对起来,“乔老······” 姜怀序皱了皱鼻子,“谁跳脚说谁!” “姜小娘子······” 姜怀序打断他的话,“裴掌柜我还有事,暂不奉陪了。” 说着,就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在她身后,乔大夫捂着胸口喘着气,气得差点厥过去,“这小姑娘真是······真是不知所谓!” 裴松明看着姜怀序离去的身影有些懊悔,他还想请她留在青囊馆做坐堂大夫呢! 甭管杨铮醒没醒,就凭姜怀序小小年龄就有一手剖腹缝针的本领,日后的成就绝对小不了。 简单安慰乔大夫几句,裴松明离开去找康平,总得问问小姑娘的意愿,万一呢。 磨合了两三天,摊子上的事已经不需要姜怀序帮忙了。 姜伯良和钱秀珠商量过后,钱秀珠也觉得可以在县城买个宅子,可惜出来时他们没有带什么银钱,便想着明日再来看。 买宅子的银钱,夫妻二人没要姜怀序的诊金,只说这是她第一次救人得的银钱,让她自己放着。 姜怀序便没有坚持。 如此过了四五天,豆腐和香料生意逐渐步入正轨,地窖里也种满了大蒜,房屋和荒地的地契也被姜正茂全都办妥。 其中房屋并不像周里正说得那样不要银钱,想要拿到地契也要交半两银。 地契拿到手之后,村民们算是彻底安了心,他们的豆腐和香料生意最少能赚四两银,最多能赚个八两,越做越有盼头,越有干劲。 至于白杨两家的事,她只知道当天晚上白二郎便倒下了,而杨铮在第二天早上清醒过来,之后她就没再去县城,她打算在院子里鼓捣个棚子。干活的人都转移到了二奶奶家屋后,家里有足够的地方让她折腾。 做棚子支木架依旧是村里木匠的活,知道姜怀序的打算之后,石涛和姜富贵带着一群人来帮忙,姜怀序力气大,想帮忙,谁知这群大人一看她扛木桩就小心翼翼的不得了,嘴上说着“小心小心”“慢点慢点”,然后就给她抢了去。 无奈姜怀序只好下地窖看大蒜的长势,地窖里的大蒜已经冒出头,看起来很是鲜嫩。 等到她从地窖里出来时,本就没什么太阳的天陡然间变得阴沉沉。 【福团,是不是要下雪了?】 这几日她脸上,手上愈发痒,每次睡在炕上都难受的不行。想来温度是越来越低了。 【要下雪,看样子还不小呢。】 姜怀序忧心起县城里卖豆腐的人,下雪路难行,万一来不及倒不如直接住在县城。 县城里一个二进的宅子也已经置办好,距离福平街很近,距离建阳街也不远,花了七十五两银子。 【宿主,有好多人进村了!】 姜怀序心间一凛,下意识往坏处想,【是些什么人?穿着打扮?】 福团的语气流露出一丝嫌弃,【乞丐一样的,还有你们里正。】 ?第二批难民来了? 姜怀序立即马不停蹄地朝北边跑去。 第188章 坐堂大夫 姜怀序问坐在门槛上不知在想什么的姜舟,“舟堂哥,你怎么在这儿?你爹呢?” “一大早就被里正叫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姜舟神情郁闷地说道。 姜怀序知道姜舟郁闷的是什么,自从她上次提出建议之后,姜正茂每日把姜舟和姜二郎拘在一起,还让姜二郎多多教教他,算是寄予厚望。 “哦。”姜怀序应了声,想了又想还是说,“大伯可能回来了,你别被他逮住在这儿开小差喽。” 姜舟猛地站起身,慌张地往四周看,一边看一边问:“你莫不是在骗我?” 他爹也不知是听了哪个人的谗言,整日里拘着他,一见他在外边就踹他屁股。 娘把自己的银钱拿走,爹又愈发严厉,他这日子过的,比姜三郎还要悲催! “不信拉倒!”姜怀序不再跟他多说,按着原路折返。 远远看了眼新来的难民,这群人大概有一百来人,比他们刚来时看起来还要惨,大冷的天,有的人甚至衣不蔽体,里面的孩子冻的手上脸上都生了冻疮,看着也格外瘦小。腿细的走一步好似能折了。 难民中跟里正和姜正茂说话那人是个青年,看着落魄,人也消瘦,说话时却不卑不亢,只看外表就知是个有礼的。 新来的难民安置方式跟姜怀序一行人一样,里正早早离开之后,便成了姜正茂的活计。 姜怀序看了会儿难民,又看了看天色,便不再在外面多待。 “二堂姐,是不是要下雨了?”姜蓉稚声稚气地问姜怀序。 姜怀序戳了戳姜蓉的脸蛋,笑着说:“这是要下雪了,不是下雨。下雪~花~” 以前的淮安府很少下雪,姜蓉对雪还没有太清晰的认知。 姜蓉歪了歪脑袋想了想,开心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下花花喽!” 喊着喊着雪花就飘落了下来,洋洋洒洒,一看就是一场大雪。 姜怀序把姜蓉带回屋,又对还在搭棚子的石涛等人喊道:“富贵叔,石大哥,下雪啦!等天晴了再搭,不差这一两天的!” “就差一点······” 见众人不愿意走,姜怀序只好道:“我看雪势不小,搭起来万一再压塌了咋办?还是等等再说吧!” 姜富贵几人觉得有理,便各自归家去。 天彻底黑下来之后,去县城的马车冒着风雪回来了,只姜伯良、齐大福、李二狗三人。 姜伯良拍了拍身上落得雪,说:“二奶奶他们留在县城了,这雪下得不小,回来也不方便。” 一家人提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爹,你饿不饿?后头丽娘已经做好饭了。”姜大郎问道。 “饿啥,不饿。”姜伯良摆摆手,问:“我咋看见南边空房子里有火?什么人来村里了?” “新来的十几户难民,看着穷得很,一来就下雪,也不知晚上能不能熬过去。” 姜伯良想到了他们这群人刚来时的场景,心里有些感叹,“把咱家放起来不要的破被褥给他们拿去,以后都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咱先跟他们交个好。” 姜大郎应了一声,便忙活去了。 姜伯良左右看了看,问姜怀序:“你二哥呢?” “还在挑灯夜读呢!”姜怀序说,“晚饭拿些饼子和菜就钻进了屋,看那样子说是头悬梁锥刺股也不为过。” 说这话她有些心虚,姜二郎这般用功都是因着她的缘故,姜二郎没有良师,全靠自己悟,她没有学过四书,只能在商城里找些书给他读,这一读一发不可收拾。 姜伯良又欣慰又担忧,“晚上看书,把眼睛看瞎了可不成。” “对啊对啊,爹你去说说二哥。” 姜伯良站起身就要离开,又忽地想起什么,对小闺女道:“康大夫让我跟你说,裴掌柜有意让你做青囊馆的坐堂大夫······” 说起来姜伯良就相当的骄傲,谁家闺女像她闺女这般九岁就能当坐堂大夫? 天底下独一个! “裴掌柜问他许久了,他知道你忙,之前还能拖延一二,现在实在拖不过去了才叫我问你,你暂且想想,想好了爹再答复他。” 坐堂大夫什么的,姜怀序还是有些兴趣的,能赚不少积分,可惜她现在还忙着搭棚子尝试种辣椒、土豆啥的,实在抽不开身。 “爹,你先帮我推了吧,我这几日不去县城,就在家待着。” 姜伯良也没多问,从堂屋走了出去。 “二堂姐,我们都洗好了,你啥时候教我们认字?”姜芙从东边房间里探出一个脑袋。 “这就来。” 大雪接连下了两天依旧没有停的迹象,姜怀序站在门口看天,知道这应该又是天灾。她跟福团吐槽道:【天灾不断,是想把这个时代的老百姓都逼死吗?到时候你们让我自己一个人称霸世界不成?】 【宿主可别冤枉我,这个时代的天灾又不是我造成的,只是预知!预知!!】 【不能告诉我?】 福团把脑袋上的毛毛摇成了波浪,【坚决不能。】 姜怀序叹了口气,准备进屋烤火,屋外却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啊啊。” 姜瑶看见姜怀序既畏惧又欣喜,踩着厚厚的雪,跌跌撞撞地在雪地里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姜怀序。 姜怀序一看,是大伯母腌的萝卜,她做的腌菜很好吃,每回都要送来些,至于送来的人为何是姜瑶,不用说,是为了刷好感。 也不知道是笨还是精明,回回姜正茂、赵春芳夫妻让送进她家的东西,姜瑶都要亲自来送,见了旁人还不给,就得找到她送到她手上才行。 姜怀序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无非是为了让自己治她的哑疾。 她接过小坛子腌菜,“谢了,回吧。” 姜瑶眼睛中期待的光芒瞬间变得黯淡,她应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帮你也不是不可以。” 姜怀序一句话让她立即停下脚步,回头目露渴望。 “不过有条件,明天你再来找我,同你细说。” 姜瑶忙不迭点头,激动的差点蹦起来。 第189章 来客 第二天姜瑶兴冲冲地来到姜怀序家时,一进东屋就闻见一股呛鼻的气味,她站在门口连打几个喷嚏,才看清楚屋子里的人在做什么。 屋子里燃着一个小泥炉,可扑面而来的不仅仅有暖意,还有姜怀序等人鼓捣的红色粉末。 “瑶堂姐,快来帮忙!”姜芙眯着眼睛对姜瑶说。 姜瑶看了眼姜怀序,见她没有朝自己看过来,立即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的雪,小心翼翼地蹲在姜芙身边。 刘叶儿立即把一个石臼递给她,又拿起一小把辣椒放进石臼里,“捣成粉末,小心手上不要碰到。” 姜瑶明白了,这不也是磨香料吗?她做过的。 知道姜怀序只是让她做这个,她紧张了一晚上的心情顷刻间烟消云散,拿起石杵捣起辣椒来。 姜怀序本来也没打算再戏弄姜瑶,之前在商城买的辣椒粉差不多用完了,倒是干辣椒还剩下不少,她想着家里也吃不了太多干辣椒,不如直接磨成粉。 以后若是种辣椒,她也打算磨成粉再卖,麻烦是麻烦了点,奸也够奸,不过无所谓,无商不奸嘛。 四人(三人)一边说话,一边捣辣椒,除了时不时有喷嚏声传出,也算温馨。 快捣完时,姜瑶显然没有把刘叶儿的嘱咐记在心里,把最后捣好的辣椒粉倒进布袋里,她挠了挠手上的冻疮,还想抬手揉揉眼睛。 看见她的动作,姜怀序忙道:“别碰眼睛!” 姜瑶被姜怀序的声音吓得手一抖,沾染了辣椒粉的手还是碰到了眼睛。 被刺激到的眼睛条件反射地眨了眨,手指摸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哗哗地往下流。 其余三人看着这一幕,人都傻了。 姜芙六神无主地问:“这咋办?” 刘叶儿也问:“用水洗洗行不?” “用水洗洗吧,效用不大,能缓解一二。”姜怀序无语地说。 清洗一番后,姜瑶的眼睛又红又肿,活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姜怀序让表姐和阿芙收尾,把姜瑶拉进一个空房间里,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 “回去跟你爹娘好好说,别添油加醋,不然······你懂的。” 看见这人就糟心,把解药给了,别再在自己身边晃才是正经。 得了解药,姜瑶哭着离开了。 到了晚上,村里人都知道村长家的小女儿回家哭了一遭就会说话了。去后头吃大锅饭时,大家伙笑着问她为啥哭,她瞥了眼姜怀序,身子瑟缩了下,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忍着羞耻解释自己哭的原因。 姜怀序收回目光,继续喝疙瘩汤。 大雪下到第三天傍晚总算停了,村子里又有不少房屋被压塌,新来的难民也熬过了最难熬的几天。 三天的时间里,各家村民都帮了他们一把,像吃食之类的东西,他们也不会白要,会拿银钱买,有些人家还直接跟他们卖粮,两边关系处的很不错。 棚子搭起来后,糊油纸的事姜怀序没让姜富贵等人帮忙,而是找到姜二郎,两人一起把最后的工作做完,油纸下头铺了一层透明却韧性很大的‘布’。 即使外头的油纸破掉,有下面这层棚子里依旧不会透风。至于进出口的地方,则用油布做成了帘子。 做好这一切后,姜怀序便整日里缩在棚子里,除了中间的过道,其余地方都被她洒了厚厚一层营养土,一边种辣椒,一边种土豆。 对于这些她陌生的很,只能时不时请教姜伯良,最后变成了两人一起缩在棚子里。 二奶奶在雪停后第二日,好容易才从县城回到村里,他们的豆腐摊也有好几日没开张了。 雪停后第三天,姜怀序家迎来了客人——杨县丞夫妻。 “咋这时候过来了?那么冷得天儿,万一冻坏了咋整?”二奶奶听说这个消息就赶了过来。 杨夫人被丫鬟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笑着说:“无妨,早就想来拜访了,前几日铮儿情况尚且不好,这几日又下了大雪,路好走一些才来,乡亲们勿怪。” 村民们聚集在姜怀序家门外,都想看看县里当官的是啥样,不过看归看,都不咋说话,唯恐冲撞到贵人。 闻言他们连忙摆手。 “哪里哪里!” “不敢不敢······” 在外头说了会儿话,姜伯良和钱秀珠才想起来把人迎进屋子里,“真是对不住,家里地方小,还冷得很······” 杨县丞的脸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有些凶,说出的话却很接地气,“这是什么话?我们是来道谢的,哪里有你们‘对不住’我们一说,我和我夫人都不是讲究的人,大家随意便好。” 这话一说出口,有些拘谨的乡亲们放松了许多。 围着火炉说了会儿话,在外面忙活的姜正茂急匆匆赶来,“不知县丞大人前来,招待不周,还请恕罪。” 说着竟要跪下去。 姜正茂急得脑袋上有汗冒出来,他正跟一群汉子在地里试新做出的曲辕犁,谁知有人说县丞来他们九溪村。 一开始他还不信,县丞是什么人,咋会这个时候来他们村子里?后一想,之前姜怀序似乎跟他提过一嘴青囊馆里救的人是县丞家公子,他越想越不对,紧赶慢赶才赶回来。 屋里屋外看热闹的乡亲们齐齐呆住。 对啊,见了官老爷要下跪的! 他们忘了跪! 左右看一眼,齐刷刷就要跪下补救一番。 杨夫人看得哭笑不得,赶紧说道:“都不必下跪,我们也不讲究这些虚礼。” 杨县丞这时候也把姜正茂扶起来了,姜怀序见状高声道:“大家伙儿都起来吧,杨县丞和杨夫人都是大好人,不会怪罪咱们忘记行礼的。” 在姜怀序的认知里,还没有见人就要跪的观念,这次也让她长了个记性。 姜正茂见屋门大敞着,屋里没个暖和气儿,便把外头围着的村民全都赶去做活。 门一关,屋子里的温度逐渐升起来。 为着不妨碍男人们说话,钱秀珠领着杨夫人来到东边屋子里,坐在炉子旁说话。 姜怀序询问杨铮的伤势,得知人已经能下床后,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福团提醒:【拆线!还要拆线!】 算了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姜怀序便道:“夫人,令郎腹部的缝线是时候拆除了,明日我会前去拜访。” 杨夫人一怔,“那口子还要拆掉?疼不疼?会不会崩裂?” “素日小心些,不会崩裂的。” 杨夫人现在很相信姜怀序的话,她点点头,“我明日叫丫鬟去你们豆腐摊等上一等,让丫鬟给你带路。” 姜怀序颔首应下。 屋子里只剩下三奶奶、钱秀珠和姜桃跟杨夫人说话,讲了逃荒路上的见闻,最后说得差点抹起眼泪来。 姜怀序出去一趟,回来时拿着一些米饼和一些狼肉干和姜薇几个坐在炉子边烤。 不多时香味便烤了出来。 第190章 救济粮 杨夫人闻着香气,不由得食指大动,拿起狼肉干尝了尝。 微微的辛辣味立即充斥在口腔中,且香得很。 “这上面撒的就是你们的香料?”她听丫鬟说过姜怀序一家还做香料生意,却没亲自品尝过。 二奶奶忙答道:“是是,就是这个,名字叫五香粉,上头还洒了辣椒粉!回回去县城摆摊,好些人都喜欢吃呢!” “辣椒粉?不是胡椒粉?”她吃着像胡椒。 “胡椒咱们哪儿买得起,这东西叫辣椒,是序丫头给它起的名儿!” 杨夫人吃着不错,也想买上一些,想着这些乡亲热情的模样,便暂时把这件事压在心底,打算找姜怀序单独谈。 吃着吃着,她又生出了疑惑,“这是什么肉?我怎的吃不出来?” “这是狼肉。”钱秀珠答,“我大儿媳做成了狼肉干和狼肉酱,夫人要是喜欢,晚些走时便带上一些。” 杨夫人只当这群人里有猎户,也没有多问。 姜怀序虽坐在火炉边啃米饼和肉干,注意力却集中在外面那群人身上。 “······开始放粮了,咱们崇明府里的难民再过个几日就能去县衙领救济粮。你们这么多人,能领个几千斤粮。我听说你们十里村新来一批难民,村长可提前告知他们······” 讲完救济粮的事,杨县丞得知姜二郎明年想考童生,便考校了几句,姜二郎一一回答,杨县丞把其中的不足之处点出。 又多问了几句,知道姜二郎多是自学,语气里尽是满意之色。 ······ 屋里,杨夫人又让丫鬟把带来的礼全都拿进屋子里,不多时,各色包起来的糕点小食被打开,摆在众人面前。 孩子们一个劲儿地吞咽口水,却不敢上前。 杨夫人来时还担心孩子们会因吃食争抢,现在看到这番情景不由得又怜又爱,“快来吃,都是买给你们的!” 等钱秀珠发话,姜蓉、甜丫等小不点才小心翼翼捧起糕点,他们看杨夫人脸上带笑,胆子大了些,给几位姐姐们也拿了糕点。 接下来杨夫人又把带来的肉、菜蔬给钱秀珠看,还有两匹绢布。 看得钱秀珠有些坐立不安。 “听我小闺女说,您已经给过诊金了,怎么还带这么些东西?我们真不能再收了,太贵重了!” 杨夫人嘴角含笑,“姜小大夫救得是我儿的命,咱们都是做父母的,孩子的一条性命,哪怕是万金都换不来!我们夫妻是真心感激,也盼着我们两家日后逢年过节能多多走动,这才带来这些看着还算实在的东西,姐姐可不能嫌少······” 一番话让钱秀珠想起了梦里的情形,忍不住湿了眼眶,一时说不出话,只连连点头。 姜怀序家隔壁,此时又是另一番情景。 杜梅一边做着手上的活计,一边抬头看一墙之隔的隔壁院子。 见婆母走来,她忍不住道:“娘,县丞来咱们村为啥不进咱们的门?爹才是村长······” 赵春芳横了一眼大儿媳,“你给我小点声,担心别人听不见是不?” 杜梅还是很怕这个婆母的,当即噤了声。 “为啥?因为是人家序姐儿把县丞家儿子从鬼门关里拉了出来,你要是有这本事,县丞和他夫人也能进咱家的门给咱送礼来!你有吗?” 一句质问怼的杜梅没话说。 她又不服气,嘟囔道:“也不知良叔家是走了什么运道,啥好事儿都能发生在他家里,咱们只能跟在他们后头喝点汤······” 赵春芳见大儿媳越说越不像话,立即打断道:“你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她这个儿媳实际上是她大姐的女儿,两人既是婆媳又是小姨和外甥女。 当初想着自己是看着这闺女长大的,大姐有意跟他家亲上加亲,便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自从离开十里村后,和大姐一家失了联系,她发现这个儿媳越发左性。 杜梅知道姨母不是说笑,立即不再多话。 姜瑶看了一眼自家大嫂,眼里透露出一丝怜悯。 再这么作死,下一个成哑巴的就是大嫂了,可惜她不能把这事儿说出去,万一被姜怀序发现······ 这么想着,姜瑶觉得自己还得去姜怀序眼巴前儿表现一下。 “闺女,咱们去帮你婶子一家做饭去。”赵春芳喊住姜瑶,又对杜梅说,“你好好看家,饿了自己做点儿。” 她拉上姜瑶,刚走两步,又想起什么,扭头看杜梅:“你要是因为这张嘴丢了去县城卖豆腐的差事,仔细你的皮!” 杜梅脸色一白,还没回答便看见婆母和小姑已经走出了家门,她咬着唇,把手里的针线活摔进竹篮里。 晚上,郑丽娘被叫回家亲自给家里做饭食。 杨县丞夫妇带来不少菜和肉,准备出一大桌饭菜对郑丽娘来说压根不是问题。 一只鸡一半炖汤、一半炖蘑菇,拿手菜红烧肉、韭黄炒鸡蛋、五花肉炖大白菜、麻婆豆腐、豆腐鲫鱼汤······ 饭菜端上桌时,杨县丞和杨夫人也没想到竟然会有炒菜,很是吃了一惊。 姜大郎摸着脑袋憨笑道:“都是我媳妇儿和幺妹一起琢磨出来的。” 两人尝了尝,觉得郑丽娘这手艺酒楼大厨都当得。 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等到日头即将落山,杨县丞夫妻才坐着马车离开。 第191章 朴实无华的商战 第二天一大早姜怀序坐马车去了县城,一场大雪过后,县城里头人不似往日那般多,他们新生意,一天不干就少一天的钱,最重要的是还有竞争者,老顾客不能流失。 这次来的人有三奶奶、钱秀珠、李二狗和郑桂花。 杜梅没来,因为她‘病了’。 昨日她们在招待杨氏夫妇时,杜梅爬上墙边一堆土坷垃朝姜怀序家张望,下来时脚踝被崴了一下,肿起老高。 赵春芳气得连饭都没吃就家去了。 堂嫂崴脚,姜怀序自然是要去看看的,既没脱臼也没骨折,就是得养个四五天。 看过病情,她敏锐地感受到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果然回去之后不久,就听见了婆媳的吵架声,准确来说是赵春芳骂杜梅的声音。 无论如何,杜梅的情况是没法来了,郑桂花便顶了来。 姜怀序帮忙从宅子里把家伙什儿搬上车,来到摊位边,把桌椅板凳摆好后不久就来了几人。 “哎呦!你们可算是开张了!让我们好等!” “就是,这两日冷得很,一直想着这一口呢!给我煎两份豆腐,三个豆饼,再来碗豆浆!” “我也要一份豆腐,两个豆饼!” ······ 铁板还没烧热,生意就来了。 钱秀珠和郑桂花立即动作起来。 姜怀序帮忙盛豆浆,一碗豆浆刚送上,发现这人自己面熟,是之前想买辣椒粉那位客人。 客人冲姜怀序打招呼,“小姑娘,许久没有看见你了,你可知东市李氏豆腐铺发生了何事?” “不知。”姜怀序见这位客人脸上满是兴奋,不由得有些感兴趣,“还请大哥告知一二。” 客人立即起了谈兴,喝下一口豆浆,唾沫横飞地说起来—— “李氏豆腐铺豆腐、豆饼里头只放了五香粉,不少人觉得不够有滋味,难免和你家比较起来,李氏听见了脸黑的不行! 平常他们李氏豆腐铺是咱们北川县唯一卖豆腐的,豆腐也实在便宜,因此不少人都不想得罪她,眼下却不一样了,有个人也不知是不是以前在李氏跟前受了气,把她家豆腐铺闹了一通,这事儿前两天还有不少人议论呢!” 听完客人的话,姜怀序心想这事实在凑巧,不知道的还当那闹事的人是他们请的呢。 “对了,我昨日又听说李氏记恨上你们了,觉得那闹事儿的是你们花银子请去的!你们可得留心些。” 姜怀序:“······” 她扬起笑,小声问道:“大哥,您知道李家上头······” 手指了指天,继续道:“有人不?” 那客人咽下嘴里的豆腐,上下打量着姜怀序,惊奇道:“你这小姑娘,小脑瓜挺活泛啊!” “据我所知,李氏豆腐铺子在县衙的确有门亲,那人是个衙役,姓朱,李氏当家娘们的妹妹嫁给了这姓朱的,招惹上他们你们得小心着点儿,煎豆腐我可还没吃够!” 打听清楚之后,姜怀序心里也有了底,她声音清脆地对客人说:“大哥放心!我们铁板豆腐和五香粉的生意定要长长久久地做下去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找来也不怕!” 那客人在心里琢磨过这事儿,思来想去也觉得那闹事者跟姜家豆腐摊脱不了干系,看姜怀序一脸正气的模样,他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他凑近姜怀序,“你跟我说说,这事儿真与你们无关?” 姜怀序吃惊地瞪圆眼睛,“大哥,我们姜氏做生意向来与人为善与己为善的,不厚道的事从来不做!况且我们是刚到这儿的难民,哪儿来的勇气跟他们地头蛇作对?” 尽管没有问过阿爹阿娘,姜怀序心里却十分肯定,这事儿定不是他们做出来的。 现实的商战其实也没那么高大上,全靠对家犯蠢罢了。 客人被姜怀序一番话说的一愣一愣的,听完之后,他‘哈哈’笑起来,“说得对说得对!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把这位客人送走没多久,杨府的丫鬟便找了来。 姜怀序跟钱秀珠打了声招呼,跟着丫鬟来到了杨府。 杨府虽也是个两进的宅子,看着却比她家在县城买的宅子宽敞不少,装修也精细。 粗略打量了一下,她便目不斜视地跟着丫鬟进了后宅。 路上丫鬟细声细气地对姜怀序说:“姜小娘子,我们夫人说先带你去后院认识一下我家两位小姐,然后再去前院看少爷。” 杨夫人的亲近姜怀序自然不会拒绝,“全凭夫人安排。” 走了没一会儿,二人便来到了后院,丫鬟通报后不久便引她进屋。 “姜小娘子,不必多礼,快来看看我家阿佩和阿婉!”杨夫人拉住正要行礼的姜怀序把她拉到内室。 姜怀序一眼便瞧见了内室床榻上坐着的两个小姑娘,两人五六岁的年纪,长得粉雕玉琢,肉嘟嘟的脸蛋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明显是对双胞胎。 “她们是双生子?”姜怀序惊讶地赞叹道,“长得可真好看!” 自打穿过来,她几乎没看见过养得这般好的孩子。 “来,叫阿序姐姐!”杨夫人冲两个孩子招招手。 两个孩子站起身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阿序姐姐好。” 姜怀序笑得眼睛弯弯,“你们好呀。” “她们两个听说是一个小娘子救了她们哥哥,就闹着要见你呢!”杨夫人含笑说道。 其中一个女娃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姜怀序,“阿序姐姐看着似乎不比我们大几岁······” “我啊?我年后就十岁了。” 另一个女娃娃伸出手指一个个数,“六、七、八······姐姐,比咱们大四岁!” 两人惊奇地互看一眼,齐齐道:“好厉害!” “娘亲说阿序姐姐的医术当得起‘妙手回春’四个字!” 被两个小丫头一顿彩虹屁吹得姜怀序脚下飘飘然,等到杨夫人让丫鬟把两个孩子带走之后,她才 重新有了脚踏实地之感。 发自肺腑地对杨夫人道:“夫人的这两个女儿,真是玉雪可爱。” 她以前听说古代的孩子早熟,碰见的那些孩子除了做活多,懂事些,依旧十分孩子气,人情世故并不通。见了这两个孩子之后,她才知道这个结论也有穷人富人之分。 “两个小顽猴儿罢了。”杨夫人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我这次叫你来后院,还有一件事有劳你帮忙。只是······” 姜怀序见杨夫人面露犹豫,似乎接下来的事有些难以启齿,便道:“夫人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定然义不容辞。” 第192章 仗势欺人 “不知姜小娘子可会看妇人病症?我的月事推迟了好几日,就有些担心······” 姜怀序眼睛一亮,“不瞒夫人说,我最拿手的就是妇人病症,不如我来替您把个脉?” 杨夫人一愣,压根没想到姜怀序拿手的是这个,她见姜怀序跃跃欲试的模样,连忙拉着姜怀序坐下,把手递给她让她把脉。 “你怎的会擅长妇人病症?” 姜怀序擅长殇术她还有些理解,毕竟逃荒路上那么多村民难免会受伤,练得一手在皮肉上缝针的手艺没甚稀奇。 “夫人有所不知,我当初碰见我师傅时,大嫂嫁进我家一年都没个孩子,师傅问我我便选了妇人之症。”姜怀序挑挑拣拣说了两句,“生病了就得找大夫,女子们却总是因世人的眼光,讳疾忌医,我以女子之身为她们治病,便宜许多,岂不两全其美?” 说完这番话,她便开始问杨夫人一些私密的问题,问完又看了她的脸色和舌苔。 杨夫人被问的有些羞意,看着姜怀序的神情却愈发温和。 “月事迟七日不是什么大问题,您只有些血虚,滋血养气即可,不过······” 姜怀序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问。 杨夫人拍了拍姜怀序的手背,“你尽管问。” “夫人之前是不是小产过?”姜怀序语气不是很确定。 杨夫人大惊,“你如何知晓?” 转念一想,“是了,你是大夫,你年纪这般小,总让我觉得不大真实。在铮儿和我两个小女儿之间我怀过一个孩子,可惜没能保住,那次过后,我调养许多年才生下这对双生子。” 姜怀序恍然,怪不得杨铮和这对双生子年岁相差这般大。 “您体内尚有血瘀,才导致月事不调,喝完这味药看看情况如何,不行我再辅以针灸。” 说完这件事,两人便朝前院走去。 走进杨铮房里时,姜怀序才第一次看见睁着眼的杨铮。 屋子里暖如春日,杨铮身披单衣坐在床边,只看了眼姜怀序他就问杨夫人,“娘,大夫不是要来吗?” “这位小娘子就是救你的大夫。” 杨铮神情呆滞片刻,才逐渐转为震惊,他手指着姜怀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她、她······” 有人跟他说过救他的人岁数较小,可他真没想到比自己年纪还小。 想到自己的肚子被一个女娃娃剖开,手在脏腑间乱摸还缝了针,杨铮脸色顿时难看的厉害,看着姜怀序的目光也带上一丝惊恐。 杨夫人和姜怀序可没工夫理会杨铮在想什么,姜怀序忙着给自己的工具煮沸消毒,杨夫人忙着指挥丫鬟做这做那。 杨铮见没人搭理自己,不由心生郁闷,“不是,你们倒是说清楚啊?娘,你是不是找个小娘子来吓唬我的?我都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也知道错了,您就大发慈悲饶过我这次吧!那个白二郎以后我见到他绕道走还不成吗······” 姜怀序上前打断杨铮的话,“杨公子,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莫要小看人。我是来帮你拆线的,你还是好好躺下吧。” “你······”杨铮本想再说点什么,被姜怀序身后自家牢母亲一瞪,立即讪笑着躺在了床上,“你拆你拆······” 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支起一只胳膊看姜怀序,“把线从皮肉里拆出来?!” “是这样。”姜怀序云淡风轻地回答。 杨铮一把拉过一旁的被子,“不行,我不拆!” “不疼的。” “你骗我!” 姜怀序忍不住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人还是昏迷着好,醒着的比他两个妹妹还要聒噪幼稚。 杨夫人忍不住上前隔着被子拍了下自家大儿子,皱眉嫌弃,“姜小娘子还在呢,你丢不丢人?” 好说歹说总算把人安抚下来。 杨铮用被子蒙着脑袋,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在自己肚子上摸来摸去,最后更是感受到了皮肉的拉扯感,疼倒不是太疼,只是线把皮肉扯起来的感觉实在让人感觉惊悚。 当他承受不住想要叫喊出声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好了。” “这样是不是就没问题了?”杨夫人问。 姜怀序点头,“注意别把伤口撕裂就行。” “那就好那就好。”杨夫人双手合十,嘴里祈祷着什么,然后她又叫来萍儿,“去把我箱笼里那个······” “杨夫人,此番我不要诊金,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杨夫人闻言立即道:“那咱们去隔壁暖室商谈。” 从杨家离开回到豆腐摊时,姜怀序又投入到了忙碌之中。 晌午刚过,建阳街出现几道大摇大摆的身影,他们穿着衙役的衣服穿街过市,脸上尽是倨傲的模样,最后停在了姜怀序家的豆腐摊前。 他们一来,豆腐摊边的顾客立即作鸟兽散,唯恐招惹上这群人。 “你们就是卖铁板豆腐的?” 李二狗见情形不妙,姜伯良和齐大福都不在,摊子前只自己一个男人,立即站出来缩着身子抱拳道:“各位官爷可是找我们有什么事?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没跟谁结过怨,还请官老爷明察!” 为首的衙役见李二狗畏畏缩缩的模样,嗤笑道:“本分不本分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李氏豆腐铺状告你们花钱收买他人打砸他们的铺子,你们认是不认?!” 二奶奶慌慌忙忙走上前,“官老爷,这怎么能说是我们干的?可有啥凭证?” 为首那人一噎,就是没有凭证他们才没法直接拿人,只能吓唬一番。 “油嘴滑舌!一看你们这群人就是鸡鸣狗盗之人!兄弟们,把她们抓起来!” 第193章 风波 钱秀珠两人尤其是郑桂花压根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时有些慌乱。钱秀珠相对较为镇静,她上前扶住接连后退的二奶奶,把人安置好,才站出来。 “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抓我们?若是不说个清楚明白哪怕是闹到公堂上告到县老爷面前我们也有的说!” 衙役当中领头那人冷笑,“一群逃荒来的贱民,还想见县令大人的面,你们做梦!” 抬手冲身后的衙役打了个手势:“上!” “你们最好别动我们。”姜怀序走到钱秀珠身旁仰着小脸好心劝告。 领头看清楚姜怀序后,啐了一口,“你当你是谁?不自量力!” 刚说完,他站在原地发现自己身后迟迟没有动静,扭头一看,自己带来的人全都面面相觑,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老朱,这个小姑娘年岁这般小,却半点不害怕,怕不是有什么猫腻!”一个人小声在朱衙役跟前嘀咕道。 朱衙役心里对姜怀序坏了自己的排场很是恼怒,他挑了挑嘴角,不屑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怂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都怕?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倒要看看拳头落在她身上她怕不怕!” 提醒的那衙役一愣,老朱不是说把摊子砸了、人抓了意思一下就成吗?怎么要动手了? 朱衙役晃晃肩颈,走到姜怀序面前大手一伸—— 姜怀序把想要挡在自己身前的钱秀珠小心推到一旁,在自己身体离地的瞬间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个微笑,朱衙役看见这一幕心底顿时升腾起不祥的预感。 只可惜再退已经来不及了。 姜怀序像只小鸡仔似的被抓住后衣领的瞬间,她反手握住衙役的胳膊站稳后用巧劲往后一拽,再次松手那只胳膊便软绵绵地耷拉了下去。 惨叫声她无动于衷,压根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她疾走来到衙役另一只胳膊侧后方,抓住胳膊的瞬间,抬脚一踹,对方立时单膝跪地,趁机又卸了一只胳膊。 做完这一切,她再一脚把人踹老远,转身神情平静地看向剩下的衙役们。 一边盯人一边对李二狗说:“二狗哥,把人抓住,别让他跑了。” 已经看呆了的李二狗反应半晌才发现姜怀序是在跟自己说话,“······哦——哦!” “官爷们,可否向你们打听个事儿?”姜怀序见剩下的衙役没有上前,便出声道。 衙役们:官爷?谁是官爷? 从震惊中醒过神的衙役们接连后退好几步,其中一个咽了口口水,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还知道、知道我们是官爷?你、你可知道打伤衙役是什么罪名?!” “我没有打伤他啊。”姜怀序无辜道,“他胳膊有问题,被我扯一下就脱臼了而已,你们要不信,我给他复原就是了。” 她又走到朱衙役跟前,朱衙役高壮的身体缩成一团,一边后退一边不住摇头,“别过来,你别过来······” 被李二狗制住的朱衙役没有逃跑的可能,姜怀序抬起他的胳膊,三两下动作,只听骨骼一声脆响。 感觉胳膊能动了,朱衙役下意识缩回手。 围观的人们都惊叹不已,衙役们也看得一愣一愣的,不清楚为何一个小姑娘卸人胳膊这般利索。 表演完,姜怀序又把朱衙役缩起来的手抓了回来,不一会儿,那条胳膊又软塌塌地垂了下去。 看热闹的人们:······ 哪里来的小娘子这般吓人! 衙役们更是又惊又怒,其中一个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是不是姓朱?是不是李氏豆腐铺当家娘子的妹夫?你们前来抓人有把闹事者抓起来吗?闹事者可有说过受我们指使?最后,他,是不是在公报私仇?”姜怀序指着朱衙役发出一连串询问。 这些问题衙役们一个也回答不出来,老朱是不是公报私仇他们心里门儿清。他们觉得这番作为无可厚非,好不容易有了公差,给自家亲戚帮帮忙有何不可? 坏就坏在他们一开始被这么个小姑娘给唬住,已经失了先机。 围观众人这时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看样子真是公报私仇?” “那个李家娘子小心眼的很,姜家抢他们生意她肯定记着呢!” “这小姑娘把姓朱的打了一顿,姓朱的怕了还好,若当真咽不下这口气,小姑娘和她家人定要受些皮肉之苦······” “我看未必,这小姑娘说话做事小大人似的,肯定知道这么做不容易善了,她还这么做,万一是有依仗呢?” ······ 该说的话说完,姜怀序让李二狗把人放开,自己俯下身给朱衙役正骨。 一边动作一边威胁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朱衙役如若当我们是毫无依仗的难民,怕是错的离谱。” 她轻轻挑眉,轻笑着说:“不信,试试看呢?” 嘴上惨叫,心里却生出无限恶意的朱衙役听完这句话瞬间生出了惶惑,心底的恶意也顷刻间缩了回去。 姜怀序没有理会神情巨变的朱衙役,拎着他的衣领把人拖到了众衙役面前。 李二狗跟在后面,想帮忙却又无从下手,他也不知道姜怀序这具小小的身体里咋会又这么大的力气。 “官爷们好走不送。” 姜怀序做了个‘请’的手势。 衙役们心里憋闷的很。 寻常时候老百姓见到衙役,哪个不是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那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威信一朝全失,全拜这么个小丫头片子所赐······ “你们等着,下次绝没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放完狠话,两个衙役架起膝盖受伤的老朱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朱衙役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伙人不能轻举妄动,先去查查他们的依仗。” 众衙役只好暂且按捺不动,等他们查清楚这伙人,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关牢里就成。 可他们低估了姜怀序这番作为的影响力,以及姜怀序在事件传播过程中使出的骚操作。 第三日就有茶馆里的说书人把这件事生动形象地讲给了茶客听。 说书人嘴里的主角是一群历经艰险、跋涉千里的难民,好不容易有了落脚地后,又遭地头蛇欺凌、污蔑,难民们愤而开始反抗,最后县令大人大公无私、查明真相,还难民公道,地头蛇一家就此落魄。 由于故事实在曲折离奇,这件事在北川县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浪。 第194章 送枕头来 朱衙役这两天嘴上起了三个大泡,为啥?急得!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那个矮个小丫头竟救下了县丞家的郎君,县丞和县丞夫人对其礼遇有加。 再一查,不得了,隔壁县一个姓连的举人老爷跟他们一起逃荒,到现在两边还有书信往来。 只查出一个,他就已经萌生了退意,更遑论两个?可惜还没完。 他刚听其中一个衙役兄弟说,当初乾州来的姓袁的大人说过九溪村的这伙人被上头特意关照过。 上头?乾州?! 完了!完了呀!! 朱衙役脑袋里回荡着这两个字,脑门上登时簌簌落下冷汗。这是哪里来的活祖宗让他给碰上了?他这个差事哪儿还能长久?不长久也就罢了,万一小命折在这上头······ 想着想着他开始恼怒妻子整日跟他那大姑姐搅和在一起,回回大姑姐找来,他当了一天的差回家,听见的就是一屋子的唠叨声,这回好了,他要是活不成谁都别想活了! 没等朱衙役发狠,他就被赶出了县衙,快得他都没反应过来。 心里憋着一口气,他直接从县衙门口一气儿走到了李氏豆腐铺。 经历过一次打砸的豆腐铺子,再次被砸了一遍。 和李氏豆腐铺形成鲜明对比,姜家铁板豆腐摊生意比从前还要好上一些,自从他们的事迹经过说书人的嘴传遍大半县城后,他们的豆腐摊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 经此一遭,算是因祸得福打出了名堂。 姜怀序并没有让杨家掺和这件事,那一日跟杨夫人谈的也是五香粉生意,她还送了些五香粉给杨夫人,拜托她给相熟的人家送上一些。 杨家的门槛不是谁都够得上的,能让她送东西的自然是北川县尖尖上的人家,她就是想在富贵人家里头打开销路。 至于她在和李氏豆腐铺的事件当中动的手脚,无非是当天回到家找到姜二郎,两人商量着写下一个话本,然后用人脉或银子敲开各大酒楼茶馆的门,请说书人说上一回。 只要把事情闹大,闹得满城风雨,杨县丞会卖她们姜家一个面子把朱衙役辞退。 事情确实如她预料的那般发展,姜伯良他们也接到了不少北川县一些大户人家的订单。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着,姜怀序这两日为了躲风头,就没有去县城,这一日傍晚却碰上了一件不好的事。 她皱着眉把家里找了个遍,依旧没能找到那个毛茸茸的身影。 “表姐,你有没有看见福团?” 刘叶儿想了想,摇了摇头,她也好长时间没看见福团了。 “是不是跟着大人们去山上或者荒地里了?” 雪融化之后,村里人开始用牛和新犁犁地,民以食为天,农民到什么时候都会把田地和粮食放在第一位。 姜怀序心神不定地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这些时日太忙,跟福团的交流也逐渐减少,今日竟直接断了联系。 这种联系是一人一统独有的感应,只要一人一统处于同一时空,就能感应到。 刘叶儿见姜怀序脸色实在难看,安慰道:“我唤人去找,你别着急。” 姜怀序却觉得自己应该去留意一下这些时日的系统消息,便拉住刘叶儿说:“再等等,等天快要黑的时候再找找看,那时村民们也不忙了。” 刘叶儿一想也是,没有再坚持。 姜怀序走进屋子,打开光屏,把这些时日没有留意的消息都仔仔细细阅读过一遍之后,发现了福团消失的原因。 !福团被主系统紧急召回了?! 紧急召回是什么意思?姜怀序想不明白,福团从不多说有关主系统的事。 不过这样的话,也就代表着福团没有危险。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姜怀序把意识沉入空间,空间并没有关闭,福宝依旧在地里勤勤恳恳劳作。 只少了福团,其余一切正常。 以前还嫌弃它傲娇还嘴刁,现在猛地没了,倒让她觉得身边好像缺少了什么。 姜怀序闷闷不乐地翻看起账簿来。 这几日的生意的确好,无论是豆腐还是五香粉。到了月底肯定不少赚。 看着看着,忽然听见外头有人来。 “二堂姐,新来的难民要找你!”姜芙小跑着进了屋。 姜怀序奇怪,“可有说为何找我?” 姜芙摇头,“他们只说‘有事相谈’。” 姜怀序站起身,“走,咱们一起。” 走到院子里,姜怀序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一个不高不矮的青年,身上带着些江湖气,相貌和气质却都很周正。 “你们是?”姜怀序率先开口询问。 青年忙说:“我们是刚来的难民,姓范,都本家的,我叫范大,这两位是我弟弟范二和范三。” 这名字挺好记。 姜怀序干脆地问:“范大哥是来找我的?不知是有什么事?” 范大小麦色的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他揪了揪耳朵,才说:“我们是想来咱们豆腐坊找活计的。” 心知姜怀序会拒绝,他立即又说:“我知道你们这么多人已经足够了,我们兄弟几个想的是去附近镇子或者县城里卖,铁板什么的我们自己想法子。” 本想拒绝的姜怀序闻言不由得细细思索起来,现在北川县城差不多稳定下来,她下一步想的也是往别处卖,只是还没有具体的规划,眼下相当于瞌睡了就给递来个枕头,她自然不会拒绝。 让姜芙把姜大郎找来,姜怀序则把兄弟三人请进了屋,姜二郎听见动静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最后几人围着泥炉把当中的细节说了清楚。 铁板豆腐做着好做,也不用学,只是范氏兄弟将将安定下来,还要买荒地,身上银钱不足,买不起原料,只能和村里人一样按照发工钱的形式。 其中豆腐姜怀序抽四成的利,香料抽五成的利,抽的纯利,不包含成本,早就摸清楚这两样东西有多赚钱的范氏兄弟没有说什么便一口应下。 第195章 有小偷 姜怀序没有和范姓人过多接触过,姜正茂和他们的来往更为频繁,她也从他嘴里听到了不少这群人的好话,只是还不够,既然以后要一起做生意,她得对这群人了解更多。 于是她在心里划定了考察期,只要考察期内没生出什么事端来,这门合作就能长久下去。 范姓人的加入给村民们不小的压力。 到了吃晚食的时间,姜怀序一走进豆腐坊的门,就有看见不少人聚集在一起说话。 “序丫头来了!” 一看见她,不少人围了上来。 “序丫头,他们姓范的怎么还来抢咱们生意呢?要能去附近镇上卖,咱们也可以啊!” “就是!咱们还有牛车呢!他们只能腿着走,咱们不比他们赚得多?” ······ 姜怀序:“······” 里面有些上了年纪的,她只能掰开了揉碎了解释给他们听,“都别急,都别急,听我跟你们说。咱们这两百多人,不包括孩子,磨豆腐的、做豆腐的是不是要有?要是去镇上卖,现在每日磨的豆腐不怎么够了,还得添磨盘。是不是还要添人? 还有舂香料的,不能只那些个大娘嫂子姐姐来做,她们胳膊肿了都不说,但香料需求大,所以得两拨轮着来,采买的、做饭的、做木工活的、开荒地的、现在各家地都下来了,是不是各家还要照顾自家的地? 这么多活计,再抽人出来可不成,咱们可不光要做生意,还要好好过日子的,大冬天的咱们人在家里做活,让别个去外头卖,哪里不好了?” 这话说得仔细,一听就听懂了,有老人点头说:“序丫头这话在理,咱们是来过日子的,做豆腐生意无非是想把日子过的更好,咱们现在又没闲着,姓范的那伙人老头子看着品行不错,帮衬一下他们对咱们也没坏处。” 这位老人也姓姜,在十里村时也是姜氏族老,因此他一发话其余人便不怎么闹了。 郑王氏吆喝着开饭,聚集在姜怀序身边的人逐渐散开。 姜怀序没急着吃饭,而是看了看豆腐坊的情况。姜正茂在这一处买下两处宅基地,中间隔着的墙被打通,最西边的牛棚已经搭好了一半。 一排房子也都被修补过,下过雪也没被压塌,除了厨房和粮仓,还分出来一间水房,之所叫水房只因这间屋子里有个水井。 姜怀序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在屋子里打井的,不过这样也方便,省得在外面打水遭罪。 逛完一圈,她也去盛饭,吃完之后便去找刚从荒地里回来的姜正茂,跟他说了范家人的事。 “哎呀!”姜正茂一拍脑门儿,“他们之前找我说过这事,我当时想着开个大会商量商量,这几日给忙忘了!” “范大哥说了,也知道你忙,就又来找一趟,大伯,你要是觉得还不错,咱们就这么定下了。” 姜正茂思忖片刻,点头道:“他们这群人也是实诚人,尤其是那个范大,他识字也会算账,那边的人也信服他,把这事交给这个人我才放心。” 姜怀序还是相信姜正茂看人的眼光的。 天逐渐黑了下来。 院子里村民依旧没有离开,各处燃着火堆,西北角还有人在做土坯,做木工的还在叮呤咣啷地倒腾一堆木头,磨香料的也是一边舂香料一边小声说话,就连磨豆腐的驴都没停,刚吃完饭,都干劲十足。 之前姜怀序也想着,忙碌一天了让大家伙儿吃完晚饭就回去好好休息,谁知说了没人听,都在说‘闲着也是闲着’之类的话。 姜怀序没法子,只能把这活儿交给大伯,让大伯看着时间把人撵回家。 “今晚谁来守夜?”姜怀序不甚在意地问了一嘴。 自从把这两间房子当做豆腐坊之后,为了防止有人偷东西,就算每个房间门上都装了门锁,每晚也会找两个人守夜。 “你大年哥和你富贵叔。” 姜怀序点点头,可能是福团不在身边,她就有些担心有人觊觎豆腐坊的东西。 只是心里这么想了想,姜怀序也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第三天晚上豆腐坊就遭了贼,小偷不仅没被抓住,连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郑王氏昨晚离开的晚,因此是她锁门,锁门之前她还各个屋子里看了眼,一看见姜正茂和姜怀序两人来,她立刻迎上去。 “来来来,村长、序丫头你们看,咱们的五香粉被人偷走了半麻袋,昨天刚磨好的,总共有四袋半,现在只剩下四袋,昨晚我锁的门,记得真真儿的,现在门锁都被人撬开丢在地上。” 姜怀序看了看丢在地上的锁,不像是暴力破开的。另一边姜正茂正在询问李巧儿和夏霜花。 两人也肯定了郑王氏的说法。 “我们走的时候也数了,是四袋半。” 姜怀序问:“昨晚谁守的夜?” 姜正茂喊:“牛二、大财!” 两个人缩头缩脑地走上前,姜怀序一看,一个是牛伯家的二儿子,一个是他们收留的山民。 牛二垂头丧气地说:“村长,我昨晚睡得死,确实没听见什么动静,也是今儿早上一看才知道五香粉被人偷走了半袋,是我对不住大家伙儿!” 他一个劲儿地弯腰鞠躬,脸上的愧疚谁都看得出来,旁边那个叫大财的见他这般模样,也不住声地道歉。 “是俺们的不对,昨晚不知怎的,一觉醒来,天都亮了······” 姜正茂气不打一处来,“叫你们过来是来守夜的,都睡死了还守个屁的夜!” 被村长一骂,两人的脑袋几乎低到胸口。 姜正茂看不得他们这副样子,扭头低声问姜怀序:“是不是姓林的那伙人干的?九溪村就他们跟咱们不对付。” 姜怀序用眼神示意大伯稍安勿躁,对大家伙儿说:“大伙儿先忙着,这事儿肯定不能这么容易过去,总得把人逮到。”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牛二和大财的表情,两人虽低着头,她因为个子小,反而能把两人的神情看个大概。 牛二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内疚自责的模样,反倒是大财在听到她说要把人逮到时微微皱了皱眉。 第196章 逐渐清晰 找小偷这种事,急是急不来的,小偷又不会自己跳出来。 村民们心里再生气也只能先各自去做活计。 等人群散开,姜怀序拉着姜正茂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大伯,你问问二牛哥和大财哥昨晚的事,问的越仔细越好。睡觉前他们各自干了什么,睡着之后有没有醒过······等等,全都要问。” 姜正茂不懂为啥要问这么细,心里却隐隐约约有了猜测,于是他把二牛和大财两人叫进一间屋子里,关上了门。 要是外人偷得,找不着人就让人好好守夜,要是自家人偷得,定要把人揪出来才行,毕竟不是一家两家的事儿,关乎大家的付出和所得。 “三哥,你跟我来!” 等姜正茂三人离开,姜怀序把姜三郎叫住,招了招手。 这几日爹娘不在家,姜三郎彻底放飞自我,跟村子里的半大孩子漫山遍野地跑,所以姜怀序把种蒜黄的事情交给了他,一个个地窖清理、铺上从山里挖下来的土,然后种大蒜······刚放飞的人立刻被打回了原形,姜三郎为此怨念不已。 “幺妹,三哥活儿还没干完呢,就来看看热闹。”姜三郎不情不愿地走到姜怀序面前,他身后还有不少半大小子探头探脑地张望,似在等他。 “三哥,你想不想抓住这个小偷?”姜怀序小声地问。 姜三郎怎么不想?他清楚五香粉是怎么一点一点被磨出来的,而且那个叫砂仁的药材硬的很,一点也不好磨,费时又费力,被人偷走相当于心血付诸东流。 “咋不想?半麻袋的五香粉可值不少银钱呢!还是一点一点磨出来的······咋?你有法子?” 姜怀序没有多说,一边拉着姜三郎往家走,一边问:“你跟村里的孩子们玩的来,是不是知道很多事?” 姜三郎吸溜了下被冻出来的鼻涕,挺直胸膛,“那是自然,咱们村里的没我不认识的!就连姓林的那伙人我也摸熟了!” “你摸人家的底儿作甚?”姜怀序奇怪。 之前想要跟林家的孩子打架的人中,姜三郎可是主力,现在难不成又玩儿到一起了? “二哥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们姓林的都是打西北来的,听说那边哪儿哪儿都是土,压根比不了咱们十里村山清水秀,这样他们还敢嘲笑咱们?无知!可笑!” 姜三郎说得慷慨激昂,姜怀序只好生硬地把话题往回拉,“我就想知道王大财从前的人品咋样,三哥你去帮我问问呗。” 说完这句话,两人也进了自家院门。 姜三郎意识到什么,忙小声问:“总不能是王大财干的吧?他图什么?” 姜怀序其实并不确定,只是觉得除了外人偷盗,不能排除有监守自盗的可能。 冬天夜里这么冷,旁边村子里的人跑大老远来偷东西,没发出半点声响也就罢了,还只偷了半袋五香粉,未免太过小心。 林八一病了一场,姓林的那伙人缩头乌龟似的,不敢再搞出什么幺蛾子,范大他们又想着跟他们合作,姜怀序就想着先查查自家人。 这么多户人家中难免会出现一两只蠹虫,早些查清楚,也能早些清理出去。 “牛二哥的品性咱们都清楚,定做不来小偷小摸之事,王大财咱们却都不怎么了解,查问清楚,排除掉两人的嫌疑才好往外查。” 听到这话,姜三郎连连点头,摸着姜怀序的头说:“幺妹,你长大了。” 姜怀序似笑非笑,“三哥,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姜三郎羞愤离开。 姜三郎离开之后,姜怀序家陆陆续续来了些孩子,男孩儿女孩儿都有,一进屋就叽叽喳喳地围着姜怀序说个不停。 刘叶儿把火炉点着,姜芙把纸笔准备好,姜怀序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又教了他们读音。 所有人围坐在火炉边,牙牙学语似的轮番念着那几个字。 只要姜怀序在家,给孩子扫盲几乎成了她的日常,如果她要去县城的话,这活儿就落在了姜二郎的身上。 教完孩子们认字,姜三郎也跑回了屋子。 他把自己冻得红彤彤的手放在火炉边,一边哆嗦一边说:“幺妹,这回三哥跟你带回来不少消息,打算怎么谢我?” 姜怀序眨眨眼睛,“一文钱,爱要不要。” “一文钱就一文钱,三哥不挑。” 刘叶儿听得一头雾水,“打听的什么消息?” “就是······” 姜怀序扫了眼堂屋里的人,把正要说话的姜三郎一把拉起来,“咱们进东屋说。” 屋子里四人围在一起听姜三郎小声讲述王大财的事。 “王大财是家里的老小,都快二十了,愣是没娶亲,说是因为他整日里游手好闲,姑娘看不上,他爹娘疼他疼得紧,回回犯错也不舍得打骂,经历过被土匪抢掠、逃荒之后,王大财身上的毛病据说改掉不少,他爹娘更是逢人就夸,还总是缠着村长给他谋差事。而且,他们有意和咱们姓姜的结亲呢!铁头他娘说过这事儿!” 姜怀序看了姜三郎一眼,“就这些?” “就这些!没了!”姜三郎强调,“跟我一起玩儿的都是男孩子,平日里哪儿会在意这种事?能打听到这些还不能说明我人缘好吗?” “能能能。”姜怀序敷衍地点点头,“带上你的兄弟们占领地窖去吧!” 姜三郎伸出一只手,“一文钱。” “我帮你保管。”姜怀序说。 姜三郎一愣,忽地发现姜怀序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和阿娘要他银钱的神情一模一样,他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姜三郎前脚刚走,姜正茂后脚就来了。 刘叶儿和姜芙两人听得茫然不已,还以为村长伯伯要来跟姜怀序商量什么大事,便想离开。 “不用离开,不是什么大事。” 姜正茂一脸严肃地说:“是大事。序丫头,你是不是觉得是牛二或者大财偷得?” “您先把从他们嘴里问出来的话仔仔细细说给我听。” 姜正茂便从前到后把两人做过的事捋了一遍,姜怀序认认真真地听完,才问:“牛二哥醒过一次发现王大财离开了屋子?这一点确定吗?” “这是牛二单独跟我说的,他当时也迷迷糊糊地不咋确定,第二天发生这事,他也没敢问,大财觉得是姓林的人为了报复偷的五香粉。” 第197章 私会 王大财的嫌疑直线上升,但也不能排除是牛二故意栽赃。 姜怀序的心里却差不多有了偏向。可是怎么人赃并获呢? 她不是畏首畏尾的人,只思索片刻心里就下了决定。 “大伯,这件事交给我吧,不管是不是王大财干的,我都查问个清楚。” 姜正茂张了张嘴,想让姜怀序小心些,转念一想,这丫头不祸祸别人就不错了,谁能祸祸得了她? 于是他就放心地离开了。 姜怀序倒也没想祸祸旁人,白天各家村民几乎都在豆腐坊或者荒地里干活,孩子也在她家或者豆腐坊附近玩儿,家里应当没有什么人,以她的身手翻墙进院儿小菜一碟。 让刘叶儿和姜芙看好家里的孩子们,姜怀序离开家门往王大财家走去。站在门口听了听院子里的动静,察觉到里头有人,她就没有进去,闪身躲在屋后。 等了半晌,一个人从王大财家里走了出来,姜怀序探出头去看,就是王大财本人。 王大财没去做活?她微微蹙起了眉,五香粉丢失半袋,姜正茂也只是问得细致了些,不妨碍他们白日里做活才对。 她看了看房屋又看了看王大财的背影,没有跟上去,见四下无人,她走到门前,见大门紧锁,便身手利索地爬上墙,跳进院子里。 王家地方小,院子里也没有地窖,姜三郎没有来过王家,才只能跟人打听。王大财离家时,把家里的门都锁上了,她想要进去,只能······能翻窗户。 姜怀序一边警惕院外是否有人走来,一边快步走到西屋的窗边,窗子似乎被支起来后忘了关上,大小足以容纳她钻进屋子里。 钻进西屋后,姜怀序小心翻找了一通,并没有找到五香粉,只是······她看着被人安置在床头被褥下的手帕,上头绣了朵并蒂莲,她拿起嗅了嗅,还有脂粉味。 她把绣帕收进自己怀里,从王大财家离开的路上还算顺利。 “咋样?发现猫腻没?”姜三郎一看见幺妹回来就跑上前询问,他方才越想越不对劲,决定跟幺妹要个十文钱试试。 姜怀序对姜三郎笑了笑,“正巧,我也要去找三哥问件事。” 两人一起进屋。 “你之前不是说王大财的爹娘想跟咱们姜氏结亲吗?后来呢?” 姜三郎一愣,“后来?” 他低下头思索片刻,“铁头说过,她娘前段时间还说呢,最近没咋说过这件事。” “那你问的那群小子们有没有见过王大财跟咱们村哪家的小娘子走得比较近?”姜怀序又问。 姜三郎茫然地摇摇头,“幺妹,你不是在查偷五香粉的事吗?咋变成查王大财跟哪家小娘子走得近了?” 他疑惑地问完,才琢磨姜怀序的问题,“从未见过他跟村里哪家小娘子走得近,倒是这人喜欢在吃过晚食后满村子溜达,之前我们还在说他脑袋是不是被冻成了冰疙瘩,天黑了之后那么冷,他也不怕染了风寒。” 姜怀序在屋子里来回溜达:“也去南边溜达?” “那可不?”姜三郎强调,“满村子!你别转了,转得我眼晕!” 姜怀序停下脚步,冲姜三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三哥,你真厉害,问啥都知道!今晚我就能把偷东西的人揪出来,你放心!” 姜三郎被夸得有些飘飘然,一转眼,站在跟前的人没了。 “——幺妹!”他是来问幺妹要银钱的! 晚上郑丽娘做的是白菜炖豆腐就饼子,姜怀序一边吃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不远处的王大财。 王大财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整日下来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他一边吃饭一边安慰自己,不可能有人发现是自己做的,那个地方谁都不可能找到。 只要晚上他把东西拿给那人看······ 他一边想,一边吃饭,只觉得豆腐都被他吃出了肉味,美滋滋的。 吃完饭,他把自己的碗筷简单涮了涮,然后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豆腐坊。 寒风呼啸,刮在脸上生疼,他的心却是热腾腾的,比喝了烈酒还要舒坦。 他在村子里左拐右拐走到一处荒芜的院子里,先是看了看自己藏好的半麻袋五香粉,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立刻松了口气。 白日里那个丫头说得那般自信 ,他还当她有什么法子呢,看来也就是在吓唬人罢了。 在凛冽的北风中等了好一会儿,王大财只觉得自己下半身都要被风吹的麻木,只能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伸长脖子看向门口。 等了好半晌,一个人影姗姗来迟。 “九儿!” 王大财激动地喊了声,整个人从缩成一团的模样变成瑟瑟发抖的舒展。 藏在断墙后的姜怀序看见这一幕,脑海中自动响起来‘九妹九妹漂亮地妹妹——’,她甩甩脑袋,用戴了手套的小手捂着冻得通红的小脸,兴致盎然地看起这场私会戏来。 去吃晚饭前,她已经做好全副武装,穿着的狼皮靴子里垫着暖宝宝,棉衣里面还有一层羽绒服,要不然她也受不住这风。 “大财哥,你冷不冷?” “九儿妹妹,大财哥哥只要想着你就不冷。” “家中事情多,若非如此我也不舍大财哥哥为我受冻······” “你爹娘是不是又一个劲儿地使唤你?”王大财既愤怒又心疼。 叫‘九儿’的姑娘哽咽着说:“他们即便不喜我也是我的爹娘,你莫要说他们的不是。” “九儿,你真善良——” 姜怀序看着那两个快贴在一起的身影,不耐烦地动了动身子,有情不仅饮水饱,还不惧冬风吹啊! 她不行,腿麻了。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王大财才说:“对了,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 九儿:“什么东西?” 窸窸窣窣半晌,“五香粉?!你哪儿来的?” 王大财得意地说:“你不是想要吗?我拿来一些给你家尝尝。早跟你说了,我若想要,豆腐坊里的人都得买我个面子,怎么说我也在逃荒路上救过他们。” “你们一家当真救过姓姜的那群人?”九儿问。 “那是自然!” 九儿扭捏着说:“那你为何不找他们结亲?偏来找我?” 林大财哼笑一声:“他们我清楚的很,不少没出阁的都被男人糟蹋过了?不光如此他们还救回几个被抢进土匪寨子的娘儿们,旁人躲都来不及,他们却上赶着,谁知道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腌臜事儿?” 第198章 怒意 “我也是逃过荒的,你不怕······” 后面说的话姜怀序没听清,也没什么兴致听,她看着王大财的目光比寒夜里的冷风还要凛冽几分。 她从墙边直起身子,活动了下麻木的手脚,缓步朝着王大财走去。 依偎在一起即将要搂在一起的两人压根没有察觉身后方一个小小身影正向他们逼近,他们还在说着黏糊糊腻歪歪的情话,直到他们听见脚步声。 “谁?!”王大财猛地向后看去。 被人发现的姜怀序猛地朝两人跑去,紧接着身子跃起一拳砸在王大财的脸颊上。 王大财只觉得脸上一痛,嘴里两颗牙飞了出去,上一刻软玉温香在怀,下一刻躺在冰冷冷的地上扭曲翻滚。 林九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失声尖叫起来,尖叫过后她见王大财爬都爬不起来,吓得想跑,跑之前还不忘拎上半麻袋的五香粉。 “你敢跑,我就把你腿打断。”姜怀序轻声说道。 林九儿听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一句没什么起伏的话语,却吓得她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姜怀序走到王大财身边蹲下,“王大财,你这个名字起的不好,生来是破财的命才对。” “你······你想对喔干哈!”王大财惊恐地看着姜怀序,身体一个劲儿地在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得。 姜怀序不欲跟他多说废话,拎起这人的衣领就要走,路过林九儿时,她瞥了一眼这人,尽管四周暗得没有一丝光亮,她依旧能看清楚面前这人的相貌。 长相中规中矩,算不得貌美,来之前应当细致打扮过,身上飘来一股熟悉的脂粉味。 “拎上五香粉,跟我走。” 林九儿惊讶地看了一眼被面前的小姑娘一只手拉着还不断挣扎的王大财,心中万分懊悔自己方才怎么会被一句话吓破了胆。 而且这小姑娘怕不是在犯傻?自己怎么可能乖乖跟她走?她这个样子应当没法追自己,这个时候逃跑也不迟。 念头一出,便似野草疯长,她磨磨蹭蹭地走到麻袋边,同时不断地注意着不远处的黑影,然后朝着一个方向就铆足劲儿跑。 只跑出两步,腿上就被重重击打了一下,她腿一软跪了下去,疼痛和惧怕令她瞬间落下泪来,‘呜呜’地哭着。 “我再说一次,拎上麻袋跟我走,不然下一次就是你的眼睛。” 哭声戛然而止。 不多时,姜怀序手里拎着一个人,身边跟着拖麻袋的人回到了家。 家里姜正茂正坐立不安地来回走着,看见姜怀序的身影,他立刻迎了上来。 看清楚姜怀序拎着的人后,姜正茂立刻把姜三郎等人叫了出来,安排他们去通知各家各户。 人都走了之后,只剩下姜正茂、姜二郎和姜舟。 “就是他们俩偷得咱们的五香粉?”姜舟指着二人问道。 林九儿像是受到惊吓一般一下子松开手上的麻袋,摊在地上捂脸大哭:“呜呜呜呜不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呜呜呜——” “这······这······”姜舟没想到自己只问了句话就惹来林九儿这般大的反应,一时有些结巴。 姜二郎绕到姜怀序身后看王大财,“应当是他偷得。” 王大财只一个劲儿地摇头,说不出话来。 姜二郎奇怪,上前查看,发现这人嘴里被塞了一块冰,嘴里还有血,嘴角一直不断流着血水。 他抬头看姜怀序。 姜怀序解释,“他一路上都在嚎,烦得很,我就塞了块冰。” 王大财还想吐出来,最后还是武力镇压下来的。 姜二郎无奈地站起身,接过姜怀序褪下的帽子和手套。 只有姜正茂一人在发愁,“他这副模样他爹娘来了,怕是要闹上一通。” 姜怀序神情冷然,“闹!让他们闹,我还怕他们不闹!他们不闹我也是要闹得。” 姜正茂一看便知不只有偷五香粉的事,应当另有隐情,便闭口不再多言。 没有修炼成自家老爹这种眼色的姜舟又开口问:“二堂妹,你先跟我说说这俩人是咋回事儿呗?” 一句话刚说完,姜舟就被自家老爹踹了下屁股,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咋样都管不住你的嘴是不?整日里读书、读书,我看你是都读进狗肚子里了!” 姜舟捂着屁股躲到姜二郎身后,委委屈屈地说:“又不是我想读······” “大伯听见了定还要给你一脚。”姜二郎淡淡道。 姜舟小声嘟囔了一会儿,忽地想起什么,“说起狗,你家的福团儿呢?我怎的许久没见过它了?” 姜二郎一愣,蹙眉细想了一会儿,发现的确许久不曾见过福团的踪影,平时他关在房里闷头苦读,福团还会溜进他的屋子里晒太阳。 他看向姜怀序,刚想问什么,发现门口有人进来,便暂时按下不提。 村里的人陆陆续续赶了过来,一看见院子里的景象,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林九儿捂着脸不动弹,王大财一直在‘呸呸呸’,把嘴里的血水吐出来。 姜怀序本来站在他跟前,现在隔了一丈远。 “哎呦我的天爷呦!你这兔崽子又闯下了什么祸事?赶紧跟大家伙儿分说清楚!”王许氏一进院儿门就朝王大财扑了上来,王老头看了一眼王大财,满脸阴郁,没说话。 姜正茂抬手示意大家伙儿别说话,高声道:“偷五香粉的人已经抓到了,人赃并获,无从抵赖,王老兄,你们看怎么说?” 王老头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我家大财不是偷鸡摸狗的人,其中应当有误会!” “是呀是呀,定是有误会的呀!”王许氏忙接话道,“俺们跟着你们一路奔波,不管再苦再难都没说一句怨言,现在好容易有了好日子,哪里会做出这档子事?” 一听她这话,有人不乐意了,“什么叫跟我们一路奔波?你们不跟来活得下来吗?” “我们是救了你们,不是欠你们的!你们还有怨言了?多你们一家我们能死在路上还是咋?” “不乐意在这儿待着,滚回你羊角山去!” ······ 王老头一见事情不好,忙分辩道:“不是那意思不是那意思,这蠢婆娘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冒犯大家伙儿了,我替她跟大家伙儿说声对不住!” 愣了半晌的王许氏也忙道:“对不住,对不住!” 所有人的怒气暂时平息了下来。 第199章 处置 姜怀序却觉得不满意,抬腿踢了踢王大财,“赶紧的,把事情说清楚。” 王许氏把人往自己怀里揽了揽,明显是在护着。 王大财被踢得一哆嗦,没答话。 “郑伯母、李婶子,”姜怀序冲两人浅浅笑着,眼底的冷意挥之不去,“劳烦你们把王大娘拉开,免得扰了村长问话。” 两人闻言看了眼姜正茂,在姜正茂的默许中上了手。 王许氏的叫喊声犹如受惊的鸭子,“这是要干啥?这是要干啥?大财都被打成这样了,姜怀序你还想干么?那五香粉不是还在那儿吗?你小小年纪咋这么恶毒?!” 郑王氏一听怒了,“序丫头恶毒?你儿子偷了我们好不容易磨出来的五香粉跟人家姑娘私会,手脚不干净还毁人姑娘清白,谁恶毒!你说谁恶毒?!五香粉不是你磨的是吧,你看看那些磨五香粉的胳膊、手都累成什么样了?!” 有了郑王氏出头,旁的村民又开始谴责王许氏,这次王老头都没法子平息。 姜怀序无语至极,她以前咋没发现这个王许氏简直情商低到可怕,一出口就把仇恨拉的死死的。 “大家先静静,王大娘不是想知道我想干啥吗?”她走到王大财的身边,“你,把你对她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王大财缩成一团依旧不言语。 姜怀序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一把拉住这人的头发,另一只手往他腹部接连砸去,“说!” 谁都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王老头脸色难看至极,想要上前阻拦,却被人拽住。 扭头一看,姜二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王老头知道姜二郎只看着和气,下手也黑,再不敢动弹,只能干着急。 惨叫过后,王大财知道爹娘也没法子救他,只能吭吭哧哧地想到啥说啥。 姜怀序见他说的全是废话,不耐烦地打断,“说说你是怎么救我们的?还有后面那段话,一个字也不能漏。” 王大财这时才明白姜怀序的目的,他抬眼看向虎视眈眈的村民,打从心底涌上一股寒意,他当即涕泗横流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对不起大家伙儿!都是我的错······” 他只当姜怀序没有听见自己说的大话,没想到姜怀序竟听得清清楚楚,早知如此,早些求饶才是,白受这么多皮肉之苦。 说着他直接面朝众人跪了下去。 姜怀序一脚把人踢开来,扭头看向林九儿,“他不说,你说。” 林九儿也是个识时务的,知道姜怀序这是在给自己机会,立即点头道:“我说我说!他说你们姓姜的都是救的,还说你们一路逃荒不少女子都······” “林九儿,你给我闭嘴!”王大财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阻止,被姜怀序用脚踩住肩膀,动弹不得。 林九儿咽了口唾沫,语速飞快地说:“说你们当中不少女子被人糟蹋,还有一些被山匪抢走的姑娘和你们当中的男人有染······” 原本见姜怀序下手太重而对王大财有些同情的村民们,心里倏地升腾起熊熊怒火。齐齐围住王大财,拳打脚踢。 “王大财你他娘的!老子让你胡咧咧!!” “背地里造自己人的谣,你也不怕老天收了你!” “个狗娘养的王八犊子,我踹死你!!把这人赶出去!不能让他再留在豆腐坊!!” “赶出去!赶出去!!” ······ 人群中,李巧儿和夏霜花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却依旧能看出两人神情惨淡,身形摇摇欲坠。 等姜正茂叫喊着把人彻底拉开,王大财缩着脖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姜正茂黑着脸问:“这些话是不是你说的?” 王大财没回话,姜正茂伸手一扒拉,人已经晕死过去了。 村民们围着王家人招呼的时候,姜怀序走到林九儿面前,“现在该说说你为何接近王大财,唆使他盗取五香粉了。” 林九儿压根不敢跟姜怀序对视,她眼神闪烁着,“你在说什么?我、我不懂,是他自己要偷的,跟我没关系!” 她明明是想让王大财把五香粉的配方偷出来,谁知这个窝囊废偷了半袋五香粉来,一点用都没有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姜怀序不想跟她废话,手攥成拳就要砸下去。 林九儿没想到姜怀序这么不讲理,一句话不对付就要下手,“我说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她崩溃地大喊,身子一软又瘫坐在了地上。 没想当真下手的姜怀序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崩溃的尖利叫声让村民暂时停下讨伐王家,院子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林九儿抽抽噎噎地说:“林八一是我堂叔,他的病好得差不多之后找到我爹,说我年纪大了,再找不到婆家就要被人说,倒不如就在九溪村找户人家,你们有豆腐和香料生意,嫁过来总不会没得吃。我爹就有些心动了······” 后来林九儿想了很多法子想要接近姜姓的人,每回找到一个落单的,想要说上两句话,对方要么理都不理,要么哼哧半晌都蹦不出个屁来,最后找借口离开。 没法子,她只能找其他人,最后找到了王大财这么个同样急着找媳妇的人。 两人一拍即合,相处还算融洽,林九儿虽觉得王大财年纪有些大,却被他的花言巧语吸引,以为他在豆腐坊大小也是个管事,想着自己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她便忽略了王大财的不足。 直到堂叔找到她,让她尝试从王大财嘴里问出五香粉的配方······之后就发生了今晚的事。 姜正茂听得连连摇头,“蠢物,蠢物啊!” “王大财跟你说过的话,你若敢大肆宣扬出去,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她从怀里拿出手帕丢给林九儿,“这是你和王大财私相授受的证据,经此一遭,你的名声算是完了,以后好自为之。” 林九儿一愣,脸上通红一片,似欲滴血,她羞愤欲死地拿起自己的帕子,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院门。 “不是,就这么让她走了?!”有人高声喊道。 有人附和,“就是,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走她?” 姜正茂被今晚的闹剧折腾的有些累,“五香粉不是她偷得,配方她也没偷到,不放她走,你们管饭吃?” 人群静默一瞬。 有人问:“那王家怎么处置?” 第200章 现场教学 所有人都在等姜怀序或是姜正茂的决定。 姜怀序没说话,而是走到晕死的王大财跟前,对着他后腰部的一处穴位来上一拳。 “嗷——”王大财直接痛得醒了过来。 院子里火光明亮,醒来的第一眼王大财就看清楚了姜怀序的脸,他痛不欲生地闭上眼,很想催眠自己这是在做噩梦。 见人醒了,姜怀序重新站起身,直截了当地说:“生意我占大头,忘恩负义、肆意抹黑造谣我们之人我不接受他们继续掺和生意。有些话我就趁这时候说个清楚,许多人可以同患难却不能共富贵,我考虑和大家伙儿一起做生意,看重得是你们的人品,以后若再出现这等狼心狗肺之人,跟王家人一样的下场,直接赶出去,永不往来!” 姜二郎站出来补充道:“相处这么久大家伙儿应当了解彼此,我们一路走来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甚至击败了一伙儿盘踞当地多年,十恶不赦的山匪,什么肮脏苟且之事全是子虚乌有!我们这群人在外人看来是一体的,抹黑其中一人就是抹黑我们所有人!” “说的好!”姜正茂抚掌叫好,“这么简单的道理,有些大人还不如孩子懂事理!以后谁要是让我听见这种话,都给我麻溜儿滚蛋!” 一切告一段落,王家人却赖着不走。 要说耍赖还没人赖的过姜怀序,她直接让人把这一家三口拖出去,又让大哥把这些时日的工钱算给他们,账清了,三人在外边嚎了一阵子便也离开了。 屋子里,姜桃正忙着烧炕,郑丽娘则拉着姜怀序的手抹药。 她不由皱眉嗔怪道:“看看你这手,本来就生了冻疮,力气再大些怕是要裂开了。” 姜二郎见姜怀序一直想抓耳朵,只好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阿序,这两日怎的不见福团?” “福团?”姜怀序忽然想到要是福团在她今晚就不必受冷风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说:“这两日都没找到它,许是离开了吧,以后也不知会不会回来。” “福团喜欢吃大嫂做的饭,我觉得它会回来的!”姜芙神情既落寞又倔强,为福团的突然离开感到郁闷。 姜蓉听懂了,她趴到姜芙怀里,闷闷地问:“团子走了?” “蓉姐儿别担心,团子会回来的。” 钱秀珠几人今日回来的晚,等把事情全部了解清楚之后一家人才去睡觉。 临睡前,姜二郎把姜怀序叫住,“你要是想去找林八一,莫要一人去,二哥陪你一起。” 姜怀序含糊应下。 翌日晚上,两人就找到了林八一家里。 自从堂侄女从姜家跑回来之后,林八一一整个白天都没出门,唯恐自己在路上走着走着被人下黑手。 他还没意识到躲在家里并不安全。 姜二郎悄无声息地走到正在劈柴的林八一身后,举起手上的木棍砸了下去。 砸晕之后,他拖着人从院子里离开。 屋子里的林田氏听见院门开合的声音,觉得奇怪,出门查看,劈柴的斧头被落在地上,院门大开着。 正想出去看看,却被自家玩闹的孩子撞了一下,“一群不省心的,你们是想气死老娘我是不是?你们爹龟缩一天,现在又不知道去哪儿了!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玩儿就知道玩儿······” 姜二郎把林八一拖到一间破败的屋子里全身捆绑,人依旧没醒。 对付晕死过去的人,姜怀序有的是法子,直接给姜二郎来了个现场教学,教他打疼痛感最强的各处穴位。 只可惜姜二郎只打了一下,林八一就醒了过来。 嘴里被满是灰尘的麻布堵住,即便疼他也发不出声音。 “唔唔唔唔!”林八一疼得想要大叫出声,却发现压根做不到,身上的绳子勒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林八一,你很想要五香粉的配方?” 林八一眼睛一亮,随即又迅速黯淡,因为他听出了其中的威胁之意,只能疯狂摇头。 姜怀序冷冷一笑,“你一条命都不够买我一个方子的,先是偷,不成又使美人计,不给你点颜色我看你是不会老实。二哥。” 成了临时打手的姜二郎握紧手上的棍子,一边想着姜怀序方才说过的穴位,一边进行实操训练。 林八一第一次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既痛苦又害怕之下,直接尿了裤子,最后眼睛一翻,再次晕死了过去。 不多时,他再次醒来,眼前先是朦胧一片,反应了一会儿才看清楚面前的两个人。 他的眼睛几乎要突出眼眶,内心的恐惧驱使他不断摇头。 姜怀序再次开口:“你既然这么关心我们豆腐坊,应当知道李氏豆腐铺的事,他们扎根在这里这么久,都斗不倒我们,你当真觉得我们无权无势、没有靠山?” 她神情一冷,压低声音,“只要我想,就算取了你的狗命也没什么不可以,再蹦跶到我跟前,大可以试试是你骨头硬还是我的刀硬。” 她突然拿出一只匕首猛地刺入林八一的脖颈处,鲜血顷刻间冒了出来。 一瞬间,林八一觉得自己好像看见自家老祖宗了。 姜怀序拔出匕首,嫌弃地擦了擦上面的血,“二哥,咱们走。” 还没彻底熟悉穴位的姜二郎心里有些遗憾,跟着姜怀序走了出去。 两人走后,林八一虚脱地躺在了地上,歇了一会儿,他蛄蛹着身体向外爬去,再找不到人救他,他真的要见太爷太奶了。 “二哥,我现在吓唬人的功夫是不是炉火纯青?”姜怀序心情很好地问道。 姜二郎看了她一眼,他方才真的感受到了姜怀序身上的杀意。 “阿序如今的气势,二哥都有些怕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家走。 临到家门口时,姜怀序说:“二哥,家里的事已经无须我多操心,我想去青囊馆做个坐堂大夫,也好修习一下医术。” 这两天她琢磨了一下,自己这些时日在赚积分方面的确不思进取,要是她努力一下,福团是不是能早日回来? 第201章 开始工作 听说青囊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次义诊,既能救治百姓又能赚取积分,再好不过的事。 “你还年幼,能多多精进医术是好事,二哥也会在家好好读书,争取早日进县学。” 对于家里做生意会不会耽搁姜二郎的科举这件事姜怀序在逃荒路上就跟钱秀珠夫妻和姜二郎讨论过,得知大晋立朝未满十年,依旧延循前朝旧制,商人即便不再从商,三代内也不得科举。 于耕读人家来说这是大忌,只是对逃荒者来说有一条比较宽松的律例,难民一年之内做小生意养家糊口,不会影响家中子孙考学。 因此姜怀序才放心做豆腐和五香粉生意,至于一年之后又当如何,还是姜桃提出来的。 她想要自立女户,她无夫无子,膝下只叶儿一个,只要名下有田产,以后也不想再嫁,豆腐坊的生意大可以落到她的名下。 对此,钱秀珠和姜伯良暂时没有应下,一年的时间内,变数很多,若是姜桃心生悔意,也能来得及掉头。 姜桃如今已经用自己的嫁妆买好了几亩田地和宅基地,只是忙着豆腐坊和哥嫂家里的事而没有拾掇自己家,母女两个也暂时和哥嫂一家住在一起。 两人回去的时候,姜桃和刘叶儿正在厨房里忙活,去县城的人不舍得在街上买吃食,干粮又干巴,提前烧些饭菜用小火煨着,等他们回来也能吃上几口热乎的。 大锅饭不是顿顿有肉蛋吃,做好之后孩子们也能吃上一些。 姜怀序走到锅灶前一看,有白菜肉沫豆腐汤,炒鸡蛋,还有熬得黏糊糊的小米粥。 即便她已经吃饱了,闻到香气还是有些馋。 “姑姑,给我盛一小碗小米粥喝呗。” 姜桃见姜怀序一身的凉意,忍不住道:“别总大晚上出去,多冷呀,你底子本就不好,万一冻出来啥毛病可咋整?” 坐着烧火的刘叶儿闻言不由得愣住,“二堂妹底子不好?” 她咋半点看不出来? “那可不?我第一次见序姐儿时,她跟个小猫似的,要不是她长牙了,压根看不出是个一岁多的人儿。” 刘叶儿忍不住笑道:“以前瘦的像小猫儿,现在二堂妹拎那个姓王的毫不费力,力气大得很呢!” “力气大了好,大了不受人欺负。”姜桃想起那晚的情形也想笑,“你要是有这么大的力气,娘以后就不担心你会被人欺负了。” 姜怀序接过姑姑递来的里头放了腌萝卜的小米粥,喝了一口说:“姑姑放心,我之前教过表姐防身的招式,还给她弄了个专门防身的东西,保准没人敢再欺负她。” 刘叶儿重重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地说:“阿娘,我每日都练得,二堂妹还说跑步能锻炼身体,我也每日都跑的,你放心。” 自家女儿的变化,姜桃自然最是清楚。之前回回想到女儿的未来她就无法安眠,现在她是真心觉着安稳。 喝完粥,姜怀序又找到姜芙,“阿芙,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县城青囊馆?我看你是喜欢学医的,跟在我身边多看多学,假以时日,你也能成为一名大夫。” 姜芙从听见姜怀序说的第一句话就激动不已,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可激动过后,她不得不考虑其他。 “蓉姐儿她······她还小,离不得我······” 姜怀序无奈,“你自己也才八岁而已,考虑这么多作甚?不说大嫂和姑姑,就是村里的嫂子大婶们也会对蓉姐儿看顾一二的。而且蓉儿总喜欢跟着甜丫一起玩儿,甜丫年纪虽小,知道的却不少,你不必太过担心。” 姜芙有些犹豫,思量半晌才吭吭哧哧地说:“我问问蓉姐儿,看她听不听得懂······” “行,你要是决定好了跟我说一声便是。” “嗯!” 翌日一大早姜怀序便坐上了去县城的马车。 他们驾着马车走了之后,范家三兄弟就挑着扁担来到了北边的豆腐坊。 磨豆腐和香料的人中不乏范家人的身影。他们做的活,从姜怀序抽过成后剩下的银钱里扣。 “范大,这两日你们的生意咋样?” 范大咧开了嘴,“自是比不上县城的生意,不过也不差,这个五香粉咱们也学姜叔一家一家问,卖的挺好!” “那就行那就行,多赚些银钱,咱们也能好好过个年!” 范氏所有人的心脏都涨涨的,一路逃荒,他们族中死了不少人,走到最后,整个队伍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那时候他们哪儿能想到他们不仅能找到落脚地还被村长一行人接纳,还有了赚钱的活计。 感谢的话说多了没用,努力干活才是根本。 范大三人挑着三扁担的豆腐和香料走出了豆腐坊,和推着板车的范父汇合。板车上放着炉子、铁板、木柴等。 他们没有牲畜,只能走去距离他们最近的庆元镇。 “爹,咱们走吧!” 路上,范二忍不住问大哥:“大哥,你算出来咱们月底能得多少银钱不?” “咱们每日只能赚个二三两银,按这样算,等到月底分给咱们的也有三十多两银,各家再分一分,你算算能拿多少?” 范三没想到自家赚银钱都不用一文一文来算的,要一两一两算,他掰着指头算了算,结结巴巴地说:“能发三、三万多钱?!” “可不是?” “我的天老爷啊!咱们以前码头扛大包可都没这赚得多。” 范父脸上满是掩藏不住的喜意:“哪儿有的比?姜正茂这伙人是有本事的,昨儿那事儿你们都听说了吧?今晚咱们回去可得好好嘱咐几句。等咱们赚到银钱,就让你娘给你们仨找媳妇儿,咱家许久没有过喜事了!” 一说到这个,范二范三只顾着脸红,忘记了说话。范大却道:“爹,这事儿不急,咱们先把日子过好,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娶进家里吃苦。” 范父‘欸’了一声,几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小径上。 另一边,姜怀序在马车的摇晃中再次来到了县城。 很快,马车停在了青囊馆门口,姜薇拉着姜怀序问:“幺妹,我要是得闲能不能去找你玩儿?” “想来就来,最好给我带一份铁板豆腐。” “欸!” 第202章 开局不利 姜怀序找到裴松明时,裴松明吃惊过后脸上几乎要乐开花。 “······你是不知道,杨家那个郎君,前几日我还在醉仙楼碰上了,那模样活蹦乱跳的,脏腑被缝针竟对他没有半点妨碍······” 姜怀序好奇:“醉仙楼?是那个有西域来的舞姬的醉仙楼?” 裴松明被哽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心里懊恼,姜怀序家是做吃食生意的,肯定跟这些酒楼有合作,知道得也多,自己怎么给忘了呢? “老夫只是跟旧友去醉仙楼一叙,什么舞姬,没看见,没看见。” “我倒是想看看打西域来的舞姬是什么样的。”姜怀序笑吟吟地说道,“裴掌柜,下次若有旧友叫上我也未尝不可。” 裴松明忍了又忍还是瞪了姜怀序一眼,这么点大的小女娃,调侃他这个老头子······真是、真是——成何体统! 姜怀序见好就收,“裴掌柜,我这次来是知道您有意让我做青囊馆的坐堂大夫,特来应聘的,不知青囊馆可还有意收了我?” 裴松明干咳了一声,忽地不太想直接收下姜怀序。 “咱们青囊馆······” “有意有意!我昨日还听掌柜絮叨呢!”康平人还没露面,声音先传了过来。 裴松明:“······” 这俩人是来给他添堵的! 康平走过来看见掌柜的脸色,脸上的笑意收了收,看了看姜怀序,“咋了这是?” 姜怀序冲他眨了眨眼睛,“既然如此,我就先谢过掌柜收留了!” 裴松明黑着脸摆了摆手,离开了。 剩下康平和姜怀序面面相觑,康平指了指裴松明离开的背影,疑惑地看着姜怀序,姜怀序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咋了。 这个时间点,药铺刚刚开门,因此病人并不多,姜怀序在康平的指引下坐到一个空位子上,把小布袋里的纸笔和墨都拿了出来。 乔大夫一看见她的小小身影就觉得别扭,偏自己离得又近,只得闭上眼睛假寐,眼不见心不烦。 自从得知姜怀序把杨铮救活之后,青囊馆有不少大夫来对姜怀序很是好奇,有个岁数比康平大上一些的大夫走到姜怀序跟前。 “你就是姜小大夫?果然如乔大夫所说长得不高,你可否同我说说你是如何救治杨小郎君的?” 姜怀序:“······” 康平:“······” 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乔大夫:“······” 一句话得罪了俩人,这人真是牛啊。姜怀序心想。 康平忙笑着打圆场:“纪大夫不是那个意思,他平生最好医术,是个痴的,嘴上不怎么会说话······” “康大夫,痴儿是傻的,你是在说我傻吗?”纪大夫不大乐意。 康平大惊,“纪大夫怎会如此想······” 一只手撑起下巴,姜怀序觉得自己日后怕是没什么安生日子过了。 和康平掰扯完,把康平气走后,纪大夫继续跟姜怀序搭话。 “姜小大夫,你都会治些什么病症?” 姜怀序答:“妇人病症和殇病。” 纪大夫扼腕叹息,“你天资如此之好,怎的把心思浪费在这两门不入流的病症上?” 姜怀序捧着脸问他:“何为入流?何为不入流?” 纪大夫一愣,很快答道:“女子求医者少,殇医之道又太过血腥,自然不入流。” “女子求医者少是因为女医少,殇医虽血腥却能救人性命,杨铮不就是个很好的范例吗?生命没有孰轻孰重一说,医者悬壶济世,也不该分三六九等。医者,精进医术是必要的,修心也很有必要,纪大夫觉得呢?” 纪大夫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些话由姜怀序说出来很是违和,“你年纪这般小就能有这样的觉悟,实在令人感佩。” 两人又聊了聊杨铮的剖腹之术,病患逐渐多了起来。 有病人在姜怀序这边看了又看,神情疑惑又茫然,最后排到了乔大夫那边。 一等等了一上午,姜怀序这边一个病人都没来,乔大夫倒是忙得脚不沾地。 康平走到姜怀序身边,安慰道:“你年岁太小了,病人不信任也是有的,等下午再看看。” 姜怀序有预想到这个结果,因此并不怎么在意,只点了点头。 晌午,姜薇拿着铁板豆腐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姜怀序百无聊赖地坐着的情景。 “幺妹,你吃东西了没?阿娘让我给你买了两个肉包子。” “这不等你呢嘛!” 趁着还有热乎气儿,姜怀序迅速把豆腐和包子解决掉。 姜薇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发现不太对,生气道:“他们是不是看你年岁小,觉得你不会治病呢?” “你要是在其他药铺看见我这般大的人做大夫敢上前去找他看病吗?” 姜薇琢磨了下,自己也不大敢。 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那你就这么干坐着呀?” “那不然呢?”姜怀序说,“我又不能去大街上吆喝自己医术多么高超,吆喝了别人也不信呀!” 她看姜薇实在着急,安慰道:“放心吧姐,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我时刻准备着呢!” 姜薇真想跑到那些病人面前说幺妹有多厉害,一个方子就能让她大嫂生孩子! 想到这个,她不由得又问:“幺妹,大嫂吃了许久的药汤,为何还没怀上孩子?” 姜怀序:······ 她喉间哽住一块包子,有些难以下咽,费力咽下去后,瞪着姜薇不说话。 姜薇还在说:“你不是说大哥大嫂吃了药就能怀上孩子吗?我好想做姑姑啊。” 家里现在男人女人各睡一张炕,怎么生孩子?姜怀序在心里吐槽道。 “现在是在调养身子,调养好了,咱们家里这么多人也分开睡了,就能有孩子了。” 姜薇还想再问,姜怀序一把捂住她的嘴,“姐,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帮忙吧。” 好不容易把姜薇赶走,门口忽地进来一老一少两个女子。 姜怀序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人,眼中炽热无比。 第203章 第一位病人 门口一老一少感受到姜怀序的目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发现这个小娘子跟其他大夫坐的地方一样,神情微微惊诧。 那老妇人惊讶过后就想带着小娘子往年岁大一些的大夫那边走,倒是那小娘子忍不住扭过头看了又看。 姜怀序冲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小娘子一愣,扭过头跟老妇人说起话来。 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姜怀序的案桌前。 老妇人打量着姜怀序问:“你是大夫?” 姜怀序点头:“我是青囊馆新来的大夫,擅长女子病症和外伤。” “你多大?”老妇人忍不住怀疑地问道。 “婆婆,您就算觉得我年纪太小,也该相信我们青囊馆裴掌柜的眼光的,要是我没这个本事,也不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您说是不是?” 姜怀序看祖孙俩神情仍旧有些犹豫,便道:“看诊的是这位姐姐?等下若需要开方子,我开出来您再找我们掌柜的看看是否对症,如何?”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小娘子拉了拉老妇人的衣裳,目露恳切。 “行,那你帮我孙女看看······”老妇人话到一半,顾忌着什么似的,看了看周围。 姜怀序忙让药童把素帘拉上,素帘一挡,彻底看不见外人后,祖孙俩紧张的情绪有些缓解。 老妇人把小娘子的衣袖往上一扯,露出手上的红疹和水泡。 “我这孙女也不知怎的,身上长出了许多红疹子,你说说她都这般大了,正是要说亲的年纪,可不能有什么恶疾在身上,要不哪个婆家能要她?” 老妇人一番话说的小娘子眼圈红红的,低着头不言语。 姜怀序抿了抿唇,很快又露出了笑容,她一边抬起小娘子的手臂细看,一边快速说道:“婆婆,您看您这话说的,知道的当您是心疼孙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养她这么大是给婆家养的呢!” 她没等老妇人回话,开始问起小娘子问题来。 老妇人被她的话说得有些尴尬,但见姜怀序颇为认真细致,便也忍下了。 得知小娘子身上也有红疹和水泡,姜怀序摸了她的脉,又细致地问了问,半晌才道:“你该早些来的,你这是湿疮,脾虚引起体内湿气过重,健脾利湿即可。” 小娘子很是忐忑,问:“我、我以为我是染上了什么脏东西才生出这些······这是有的治?” “别紧张,能治的。”姜怀序笑道:“一会儿我先给你扎个针,再开两个方子,一个内服一个外敷。内服是健脾益气、祛湿的,外敷则是止痒,你身上这些长了水泡的地方不能再挠了,一不小心会感染不好的东西······” 一边叮嘱一边写下两个方子,又扎过针后,姜怀序把祖孙二人送了出去。 不一会儿,药童苍术撩开帘子露出一个头,对正在写脉案的姜怀序道:“那对祖孙当真拿着方子去找咱们掌柜了。” 姜怀序好奇地探头看去,“咋样?” 苍术伸出大拇指赞叹道:“咱们掌柜的那张脸活像谁都欠他百八十两似的,我还从来没见他这么高兴过······你眼睛咋啦?” 姜怀序眼色使的眼睛都有些干,可惜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裴松明板着脸走到了苍术的身后,她低头一拍脑门,“我什么都没听见。” 又埋头写起脉案来。 “苍术,我看你是长能耐了!” “掌、掌柜的,我错了······” 等裴松明教训完苍术,拿起姜怀序写的脉案看了看,对比其他大夫,这份脉案写得太细了,不过对姜怀序来说只有益处。 他点点头,“以后有什么拿不准的病症只管来问我。” 姜怀序乖巧应是。 裴松明一走她就开始查看自己的积分余额,看完之后她沮丧地支着胳膊捧起脸,叹了口气,积分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福团不回来她是赚不到积分了。 一天的时间,姜怀序只收治了两个病人,第二个还是不想排队的。 尽管没人找自己看病,姜怀序觉得自己依然学到了不少。 街上,杨家的丫鬟萍儿出来买东西,路过豆腐摊时免不了跟相熟的二奶奶等人说两句话。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姜怀序身上。 “姜小大夫可还在家呢?” “那丫头被青囊馆的裴掌柜请去做大夫了,今日第一次当值,听薇丫头说,病人看她年纪小,都不乐意找她治病呢!”二奶奶语气有些埋怨,埋怨的是那些病人竟看不出她家序丫头的本事,对姜怀序,她自信的很。 萍儿闻言忙道:“姜小大夫是个有本事的,我家夫人可是很喜欢她呢!昨儿嘴里还念叨着······” 寒暄一场后,萍儿回到杨府找机会把这事儿跟杨夫人说了声。 杨夫人逗弄着小女儿,“像她这般大的小娘子会诊脉、扎针、开药方的我活这么多年也只见过这么一个,大夫这一行又最是看中资历,年岁大才更叫人信服,也是没法子的事。” 她想了想,“给方家下个帖子······请帖我亲自写吧。” 让奶娘丫鬟照顾好两个女儿,杨夫人就忙去了。 第二日姜怀序刚吃过午食,萍儿便找到了青囊馆。 “姜小大夫,我家夫人有事想请你去杨府一趟。” 姜怀序没有犹豫,“那我现在就过去。” 萍儿忙说:“姜小大夫若是忙的话,不用着急,得闲了······” “我闲了一天了。”姜怀序声音无奈。 她的屁股都快钉在凳子上了,想去乔大夫那边瞻仰一下他高超的医术,这老头还不给自己半点好脸色。不知道的以为自己欠了他百八十两银子呢。 萍儿看了眼姜怀序面前空无一人的走道,讪讪一笑,“那姜小娘子同我一起就是。” 轻车熟路地来到杨府时,姜怀序在门口跟匆匆归家的杨铮撞见。 或许是没注意到姜怀序,杨铮没给她一个眼神就进了府,萍儿朝他行礼也好似没听见似的。 萍儿小心地观察了下姜怀序的脸色,“姜小大夫勿怪,少爷许是找夫人有什么急事,才没留意到您。” “无碍,咱们进去吧。”姜怀序丝毫不以为意地说道。 两人来到杨夫人待客的正堂,还没走进去就听见杨铮的说话声。 “娘,孩儿想和同窗一起去九溪山上跑马围猎。” 姜怀序脚步一顿,九溪山?该不会是她家后边的那个九溪山吧? 第204章 迷茫的看诊 杨夫人见姜怀序过来,忙放下手里的茶,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 “你这孩子!平日里教你的规矩半点不讲究,没看见你娘我在待客吗?你表姨母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尽想着围猎的事!” 没能得到娘亲肯定回答的杨铮不情不愿地冲万氏行了一礼,“万姨母好。” 杨夫人又道:“你的救命恩人姜小大夫也来了。” 杨铮转身定睛一看,他倏地瞪大眼睛,“是你?!” 这张脸他这辈子都忘不掉,彻底痊愈之后,谁跟他说这事他跟谁急,因此压根不怎么了解救自己的人姓甚名谁。 “杨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姜怀序冲他笑得弯起眼睛。 杨铮一把把扇子打开,遮住脸,“姜小大夫好,娘,我先下去看书习字了。” 姜怀序这才留意到杨铮手上拿着的扇子,不由得无语,大冬天的扇扇子,怕是脑袋被驴踢了。 万氏十分稀奇地看着杨铮落荒而逃的背影,又把目光落在姜怀序身上,想起方才杨夫人说的话,眼眸里闪过一抹震惊之色。 “姐姐,这就是救了铮儿的······姜小大夫?” 杨夫人嘴角含笑,点了点头,走上前牵着姜怀序来到万氏跟前,“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姜小大夫,你可别看她年纪小,当初若不是她,铮儿怕是没了,我如今定然生不如死。对了,五香粉和铁板豆腐也是她家卖的,我送你的那些吃着如何?” 她和万氏是远房表姐妹,万氏嫁给了当地豪绅,只因她的丈夫成了北川县的县丞,两家来往才日渐频繁起来。 万氏闻言也是唏嘘不已。 “五香粉放进饭菜里的确别有一番滋味,你送我的那些怕是不够吃,到时我差人再去姜小大夫家买一些。”她眉眼含笑地说完才对姜怀序道:“姜小大夫,久闻你的大名,如今一见,当真不凡。” 姜怀序忙道:“过奖过奖了。夫人若喜欢吃五香粉,我便叫我爹给便宜一些。” 寒暄过后,杨夫人道:“你们二人不如随我去后院坐坐,咱们也能好好说说话。” 姜怀序知道这是要说正事了,自然没有拒绝。 万氏则和杨夫人对视一眼,含笑颔首。 三人来到后院厢房中,屋子里火墙烧的正暖,姜怀序坐下喝了口茶,便听杨夫人道:“表妹不知,原先我只当姜小大夫是个殇医,她却说她还会女子病症,我想着你们夫妻二人这么多年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就把姜小大夫找了来帮你看看。” 万氏嘴角弯起,脸上划过一抹苦涩,“姐姐能这般替我着想实在是有心了,只是······这么多年,我不是没有求医问药,却看不出什么毛病来······” “你可不能灰心,我们女子膝下总要有个自己的孩子,日后才能有所依靠。你就让姜小大夫替你诊个脉,成与不成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你说是不是?” 万氏闻言,没怎么犹豫便应下了,反正都这样了,看不看的还不是一样? 姜怀序立刻上前递上脉枕,一边小声问问题一边摸脉,摸到最后她眉头越皱越紧,满脸茫然之色。 【福团——】 下意识想叫福团,她又猛地回过神。 万氏和杨夫人等得心焦不已,见姜怀序收回摸脉的手,才问道:“究竟如何了?” “姜小大夫怎的脸色不大好?” 姜怀序组织了下语言,才小心地问道:“恕我多嘴问一句,你家夫君年岁几何?” 万氏没想到问到了自己相公身上,她愣了愣才道:“正值而立之年,他比我大了六岁。” “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姜怀序犹豫道。 杨夫人着急:“姜小大夫,这屋里就咱们三个人,有话你只管说就是了。” “好叭。”姜怀序打定主意重新看向万氏,“夫人,你的身体除了有轻微的血虚之外十分康健。” “怎会如此?”万氏惊讶,从没有大夫跟她说的这般笃定,回回只开了几服药,吃完便罢,她追问:“那我为何许多年不能生育?” 姜怀序神情纠结,小心问道:“您没想过是你夫君的原因?” 听见这话,万氏和杨夫人脸上如出一辙的震惊和恍惚。 杨夫人率先回过神来,她忙拉着姜怀序走到一边,小声问:“你确定我表妹她身体康健?” 姜怀序早就察觉出了两人的神情有些怪异,不禁脑补了一番,闻听此言,她十分肯定地点头:“这位夫人的身体的确康健,问题只能出在她夫君的······” 杨夫人抬手捂住了姜怀序的嘴,姜怀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和杨夫人一对视,杨夫人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姜怀序瞬间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 两人说完话,杨夫人神情复杂地转过头,“表妹,你看这······” 万氏的心情也十分复杂,她看向姜怀序又问到:“我回去问问我夫君,若能说动他,你看在哪里见面为好?” “夫人定夺就是,最好清静些的地方。” 万氏闻言轻吐出一口气,若是选了青囊馆那样人多嘴杂的地方,他们方家的脸可就不用要了,她站起身,“多谢姜小大夫,到时我差丫鬟去青囊馆接你。” 她叫来守在门外的丫鬟送上两锭银子,“小小心意,还请收下。” 姜怀序看了杨夫人一眼,见她点头才笑着收下。 万氏离开之后,杨夫人和姜怀序出门送了一程,见人走远,姜怀序便也提出告辞。 杨夫人拉住姜怀序的手,小声叮嘱:“有劳姜小大夫将此事保密。方家是咱们北川县有名的豪绅大户,轻易不能得罪。” 明白杨夫人是在提点她,姜怀序立刻道:“杨夫人放心,此事出了杨府的门,只我一人知道。” 离开杨府之后,姜怀序还在琢磨这件事,她记得杨夫人说‘自己的孩子’时语气加重了一些,结合后面两人的神情不难猜出方家许是有旁人的孩子。 豪绅大户有妻有妾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妻子身体康健都生不出来孩子,妾室却有了孩子,这可真是——幸运的很呐! 第205章 发钱啦! 这种事压根不用姜怀序多打听,方家这种人家小心留意一下就能听到不少小道消息。 方家只有一门妾室,姓夏,说来这个夏姨娘也是个苦命的,大晋刚刚建立那几年百姓流离失所者不在少数,夏姨娘便是其中之一。 刚嫁到方家的万氏心软也慷慨,每年总会施粥赈济百姓,夏姨娘人长得标志,即使身边有兄长帮忙,可双拳难敌四手,依旧免不了被一些地痞混混欺负。 恰巧一日万氏在街上碰见,便为两人解了围。夏姨娘感念万氏恩情,自卖自身来到方家成了万氏身边的丫鬟。万氏觉得她有情有义,只和她签了活契。 事情发展到这里还算主仆相和,可惜后来方家家主方湛看上了夏姨娘,正巧这时万氏一直没能生育,没道理阻止丈夫纳妾,便抬了夏氏为姨娘。 成了妾室后,夏姨娘很快有了身孕,到如今膝下已有两男一女,若不是万氏娘家是书香门第,且万家和杨家关系还算亲厚,夫妻二人关系也算和睦,夏姨娘能威胁到万氏的地位也不一定。 怪不得从前给万氏看病的大夫都含含糊糊的,看来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姜怀序早打听清楚的话,说出的话也不会这般直白。 接连两天,她都没等到万氏派人来找,好消息是没听见方家流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消息,她只能又去找了趟杨夫人,杨夫人让姜怀序不要担心,看得出来杨夫人的轻松的确不是伪装出来的,姜怀序便放心下来。 临走时,杨夫人拜托姜怀序一件事,杨铮下月初跟同窗一起去九溪山打猎,她放心不下,想让姜怀序陪同。 姜怀序没有拒绝,杨夫人帮了她不少,既然两家交好,你拉我一把我帮你一下,有来有回才能加深情谊。 快到月底,她白日里去县城坐诊,回到家还要看账本,村民们对于发工钱的热情极高,她得把账目厘清,才能不辜负村民们的信任。 月底最后一天,姜怀序特意跟裴掌柜请了半日的假,中午就回了家。 用一下午的时间和大哥一起把各个工种需要发的银钱算好,又把各家各户所得银钱算出来,晚上二奶奶等人回来之后,所有人聚集在豆腐坊里,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被姜大郎和姜怀序放在钱匣子里的银钱。 姜大郎指着钱匣子里的银钱对大家伙说:“这些就是咱们一个月来赚得银钱,总共有185两458文银钱。这些是纯利。其中香料赚了······” 接连说了一连串的数字后,所有人都被砸得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让我幺妹来给各家发银钱吧。” 姜怀序特意站在了一个小板凳上面,她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咱们先说好,既然是按人头工钱算得,家里人多的分得的银钱肯定要多一些,人少的要少一些,大家可不能因为这个争吵,要换换想法,你家人少,花的也少啊,是不是?总之不能吵嘴。” 说完前提,姜怀序才开始一家一家抽个代表上来领银钱:“大壮哥,4两368文;二牛哥······” 人陆陆续续地上去,领完银子下来时要么捂着胸口、要么神情激动、要么恍恍惚惚做梦似的。 “我的老天爷呀!咱们一月就能赚这许多银钱了?” “以前去镇上做一天的力气活不管饭不说一月也就三五百文······” “哎呦!这可真是太多了,我原先只以为一月能赚个一两多银就算多了呢!” “欸,你家领了多少?” “这个数······” 很快三十多户人家都发完了银钱,最后还剩下姜怀序和姜正茂两家。 最少的夏霜花,家里只她一个,也领到了一两多银,最多的能领到六七两。 “大家伙儿先别忙着激动,我还有件事儿想商量商量。” 姜正茂一拧眉,事先说好的没这一道儿啊? “咱们可亲可敬又可爱的姜村长平日里为了大家伙儿可是操碎了心,全靠他在村子里照看着我们才能放心去县城卖豆腐,我想着以后把豆腐赚得的银钱分一成给村长一家,大家看如何?” 姜怀序这时候提这事儿也是看气氛好,毕竟分出去一成就是跟村民们抢利,当初大伯没有开口她也没有考虑周全,可大伯的确为他们的豆腐坊和荒地付出了不少心血,值得占一成。 村民们淳朴、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是一方面,王家的事刚过去给村民们敲了警钟也是另一方面。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有人就附和道:“序丫头,说来说去,豆腐和五香粉都是你的方子,你肯带着咱们挣银钱就已经很好了,这事该你来做主才是!” “是哩是哩!村长平日里忙活的很,咱们都看在眼里,不会有人说啥的。” ······ 见有不少人都表了态,姜怀序便一锤定音:“既然大家都同意的话,那就这么决定了!希望大家下个月依旧开心赚钱,不过身体方面还是要注意,有哪里不舒服的尽管来找我!” 姜正茂看着姜怀序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他是真心乐意为村民们办事儿,看着村民日子好起来他心里也高兴,可谁又不乐意自己的付出也能被人看到呢? 这一边高高兴兴地分完钱,便各自归家去,人群后头等得按捺不住心头火热的范姓一伙人总算能挤到姜怀序跟前。 “姜小娘子,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们了?”范大上前问道。 范氏一伙人的账本也在姜怀序手上,庆元镇上的生意虽不比北川县城那般好,可范姓人家少,分到的银钱也算可观。 “大家都上前来,跟方才一样······” 姜怀序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活,等全部人分完之后,钱匣子里只剩下姜怀序一家分得的银钱。 姜三郎呆呆地看看面前空无一人的姜怀序,又看看还剩下几十两银子的钱匣子,“咋还剩这么多?” “钱你还嫌多,剩下的都是咱们家分得的,两边加起来总共六十多两银子。行了,咱们也家去。”姜大郎笑道。 姜三郎这时才反应过来,惊讶地张大嘴巴,“都是咱们的?” 钱秀珠看见姜三郎傻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戳了下他的脑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话虽这样说,她的嘴角也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对呀对呀。”姜怀序抱起钱匣子就要往家走,“三哥快走,咱们回家数钱去。” 六十多两银子不仅包括姜怀序个人的分成,还包括其他人人各自所得,姜怀序几人坐在桌前数铜板,把账一笔笔厘清后,又把交到公中的银钱拿出来交给钱秀珠,最后才分给个人。 几个分得银钱的孩子,尤其是姜薇眼巴巴地看着钱秀珠和姜伯良,唯恐自己分到手的又成了嫁妆。 姜伯良也心疼孩子,他把自己得的银钱交到钱秀珠手上,“孩儿他娘,我的银钱上交,他们自个儿挣得就让他们自己拿着呗!这么大了,都知道好坏,肯定不会乱花的。” 姜三郎和姜薇连连点头,“娘,我们不会乱花用的,都让幺妹给我们保管,买什么我们跟幺妹说······” “行了行了。”钱秀珠被他们吵得头疼,“以后都不收你们赚得银钱,你们自己心里也有点数。” “嗷嗷!!” 孩子们欢呼起来。 第206章 灵都观 冬月第一天,姜怀序在屋子门框上用匕首刻下了自己身高的痕迹,随后一群人开始争相模仿。到最后,门框上留下了不少印子。 “序姐儿好似比刚见面时长高了些。”姜桃笑着打量姜怀序。 姜怀序眼睛一亮:“真的吗?姑姑。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长高了吗?”姜三郎走过来看姜怀序,又跟姜怀序站一起比了比,“好像没有啊······嗷!” 姜怀序收回脚,“三哥你真是的,让我开心开心怎么了?” 姜三郎捂着被踩了一下的脚,眼睛含泪地看着自姜怀序,“踩我脚还倒打一耙······幺妹你真过分。” “三哥你是一点都没长个儿吗?干嘛拿自己跟幺妹比?”姜薇问。 姜三郎一下子哽住了。 “今日你们二人怎的没去县城?”姜二郎缓步走来。 姜薇正被姜三郎逗得嘿嘿笑,见姜二郎过来,立刻殷勤地说道:“二哥,你来啦?我赚得银钱够我花好长一段时间了,要歇一歇。你今日还要读书吗?幺妹要去九溪山呢!听说有县学的人要来九溪山打猎,我想吃炖兔肉了,二哥你也去好不好?” 姜二郎被她一番话说的哭笑不得,“赚一些银钱就坐吃山空,你啊你······你们既然想去,我也跟去看看,免得遇见什么危险。” “嘿嘿,谢过二哥。” 姜怀序把有可能用到的东西都放在小布袋里,兄妹三人坐上牛车摇摇晃晃地绕着九溪山前往灵都观。 杨铮一行人就是在灵都观歇脚。 山就在家后边,姜怀序往山里走过,却还是头一次绕着九溪山山脚下走。。 此时整座九溪山光秃秃一片,没有树叶的遮挡,的确适合打猎。 晃晃悠悠地走了半个多时辰,他们就来到了灵都观的山脚下。 灵都观是北川县的一个小道观,只因背靠九溪山才有些名气,平日里香客并不多。 陆续跳下牛车后,把牛车交给山下的小道童看管,三人走走停停,爬过长长的阶梯后才来到观前。 道观门口旁边一个道士装扮的人正神神叨叨地坐在蒲团之上,他闭着眼睛也不知嘴里在念叨着什么,面前则摆着一些黄符之类的东西。 三人一走近,他霍地睁开眼睛,看向离他最近的姜怀序,起身大喝一声:“妖孽哪里逃?!” 手中拂尘直指姜怀序。 姜怀序:······ 那道士见三人停下脚步,收回拂尘,眼睛却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姜怀序:“这位小娘子,贫道观你面相,福寿稀薄,一生飘零,是个薄命之相啊!” 姜怀序心中咯噔一下,这说得哪儿是她?很像原主啊。她重新看了看脑袋顶上灵都观三个大字,总觉得有什么违背科学的事情发生了。 只可惜尽管有福团和空间的存在,她依旧是纯纯的唯物主义。 姜二郎眼眸微眯,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老道,冷声道:“道长既然这么好心,不如看看我是何面相?” 那道士气势一弱,满是沟壑得脸皮抖了抖,“我跟这位小娘子有缘,想助她脱离业障才说出这番话,并非有意冒犯······” 解释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声音打断。 “道长,这有个神棍!占你们家的地儿看相算卦,你们管不管啦!”姜怀序挥着小手冲小跑来的一个小道士喊道。 姜薇也扯着嗓子喊:“小道长,这是个骗子,他咒我幺妹!再不管我们要报官啦!” 老道士被两人喊得躲到了一棵树后,用长袖掩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回看。 那小道士顶着一脑门的汗来到三人面前,弯腰施了一礼之后,他才说:“实在对不住三位施主,这位是我师叔,平日里有些疯癫,时好时坏的,不过绝不是有意冒犯。” 三人再朝老道看过去,跟方才那副模样完全不同,此时老道一双有些浑浊的眸子里满是稚子才有的天真和慌乱。 “他怎么变成这样的?”姜薇好奇地问小道士。 小道士笑容有些苦涩,“师叔以前最喜游览四方天地,最后一次回来时,不知是何缘故伤到了脑袋,从那以后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这时又来两个道士,一个把地上摆的东西全都收起,一个小声哄着把老道士哄进了道观。 姜怀序见那老道还一个劲儿地回头看自己,冲他笑了笑,扭头对小道士说:“大夫怎么说?” 小道士摇摇头,面露难过之色。 三人不再追问,跟在小道士身后走进灵都观。 观中杨铮一行还没来,三人闲着无聊,只好拜了拜三清真人。 期间还了解了下灵都观的情况,观里人不多,只有八人,观主鸿真道人正在闭关,只剩下七个。这些人中还大多是观主捡来的孩子,因着香客不多,他们也需要种粮食种菜,还算自给自足。 等了一会儿,马蹄的‘嗒嗒’声传到耳畔,三人出去一看,灵都观门口出现几匹高头大马。 人群中杨铮正和旁边人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他旁边那人注意到姜怀序三人,稀奇道:“不年不节的灵都观竟有香客?当真稀奇!” 杨铮顺着同伴的目光看过去,正巧和姜怀序的目光撞上,一时大惊,高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二郎和姜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一番,最后询问似的落在姜怀序身上。 “阿序,他就是你救过的那个人?”姜二郎问。 姜薇喃喃道:“这哪里像是救了他?看他模样,好似活见鬼一般啊。” 第207章 打猎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姜怀序觉得杨铮大惊小怪,“你娘放心不下,让我过来看着,万一出了什么事也能帮把手。” 这人也忒胆小,给他做了个剖腹手术,回回见了自己都像见鬼一般。 杨铮纠结的很,回回见到姜怀序都想起那种拉扯肚皮的冰凉触感,可姜怀序救过自己是事实。现在这人还是自己娘亲自请来的,还得以礼相待。 他虽不情不愿,态度还算乖巧地说:“多谢姜小大夫亲自跑一趟,不过我们骑马射箭熟练的很,用不着你出马,你就在灵都观歇着就是了。” 杨铮的同伴董枫闻言有些吃惊,他听说杨铮是被一个小姑娘救回来的,原先还只当是夸大,却没想到竟真是个小孩儿! 拽了拽杨铮的衣袖,问道:“那个最小的就是救你的小姑娘?” “啊。”杨铮摸摸鼻子含含糊糊地说。 董枫神情古怪,一时没再开口。 “那可不行。”姜怀序义正严辞地说:“既收了你娘的礼,就得好好办事,如若不然,别人还当我青囊馆大夫言而无信呢。杨公子只管玩儿个痛快,我们三人绝不打扰你们。” 杨铮的神情瞬间变得比苦瓜还苦上三分。 只是同窗都来到了道观前,他也顾不上和姜怀序搭话,只能随他们去。 人群中,董枫一眼就看见了白二郎,失声问道:“他怎么会来?!” 杨铮也看见了人群里的白二郎,不屑道:“白家和陈家有亲,怎可能不来?要不是我被救回来了,我爹娘绝不会放过他们白家。这次可让白家出了不少血,白二郎绝不会善罢甘休,咱们都小心点,别又被他阴了。” “真是死性不改,惹上这人也算咱们倒霉。”董枫觉得相当晦气。 杨铮和白二郎从一开始就不对付,追根究底还是杨铮第一次看见白二郎时嘴贱引起的。 白二郎姓白,人长得也白,杨铮第一次看见他就忍不住说了句:“男儿郎长得却像俏娘子,有趣有趣,你姓甚名······”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白二郎往脸上打了一圈。从此,这梁子算结下了。 两拨人你来我往的,虽闹得鸡飞狗跳,却没惹下什么大祸,直到白二郎拿出匕首捅了杨铮一下,这才闹大了。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道:“我说你也管管你这张嘴,整日招猫逗狗的,招惹了多少人?要不是你惹上白二郎,会差点进了鬼门关吗?看你在那个小大夫面前倒是有礼的很!” “你闭嘴吧!让她在你肚子里摸来摸去你试试怕不怕?”杨铮不耐烦听人说教,在家听老父亲说教,在县学听先生说教,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董枫闻言立即住了声,虽不知那是什么感觉,听起来就让人胆寒。 姜怀序三人在一旁看了会儿,发现来打猎的人还不少,领头人是县令家小公子。 北川县县令姓陈,膝下有三个儿子,数这个小儿子最得宠,陈小公子也挺争气,给他爹打出了北川县第一纨绔的名号。 来的人并不是都牵着马,只陈家、白家、杨家、方家等人有马,大多数是来助威或者套近乎的。 姜怀序看到有熟悉的人就跟姜二郎、姜薇说一嘴,听得姜薇嘴巴都有些合不拢。 “全都是北川县数一数二的人家?咱们等下要跟着他们?” “远远跟着就行,杨家和白家不对付得很,咱们别搅和进去,他们打起来咱们看个热闹,打完了我再去救就行。” 姜二郎没忍住笑出了声,“阿序当真机灵的很。” “这叫明哲保身。”姜怀序忍不住吐槽道,“这两家闹出的事刚过去,陈三公子又把他们叫出来打猎,真是不嫌事大。” “也许此次是为说和两家。”姜二郎猜测道。 三人说着话,那边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灵都观。 人走了,战战兢兢的小道士总算放松下来,见姜怀序三人也要离开,他忙小声提醒道:“三位施主也要去山上?眼下山上野物较少,小心些,莫要与人起冲突。” “多谢小师傅提醒。”三人双手合十,冲小道士行了个礼。 杨铮等人在前面走,姜怀序三人在后头悠悠闲闲地跟着。 有人问:“后面那三人是谁?怎么还跟着我们?” “我看见杨铮方才跟他们说话了,杨兄,他们是什么人?” 杨铮骑在马上慢慢走着,扭头看了眼姜怀序,又飞速移开视线,不耐烦地说:“我们能来打猎,他们为何不能?陈兄,既然要打猎,不如就此散开?” 陈宣鸣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一个时辰后在此处汇合,猎到猎物最多的人我送他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 人群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叫了起来。 不多时就四处散开。 一直埋头跟姜怀序说话的姜薇听见动静,抬头一看,傻了眼,“人呢?” “进林子打猎去了。”姜二郎说。 姜薇立即兴奋地说:“那个姓杨的骑着马,咱们也追不上,要不咱们也进林子打猎,或许能跟他们撞上呢?” 姜怀序留意到了杨铮离开的方向,“咱们往这边走,二哥,打猎交给你了,我没带弓弩。” “好。”姜二郎把用布包起来的弓弩拿了出来,跟在姜怀序身后走进树林。 三人走了许久只看见一只野兔,姜二郎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兔子射杀掉,姜薇立即蹦跶着把兔子拎起来。 “嘿嘿,炖兔肉、炖兔肉!” “姐,家里又不缺肉,这给你馋的。”姜怀序接过姜薇递过来的兔子拎了拎,看着不怎么大,也有三四斤。 “不是幺妹你说的么,人要有追求。”姜薇说的理直气壮,她又看了看四周,皱着眉头说:“咱们跟在他们后面压根猎不到大的猎物,有也被他们吓跑了。” “你最想要的兔子已经猎到了,旁的不必强求。”姜二郎劝道。 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三人抬头看去,高头大马上坐着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杨铮见前面有人,立即勒住马,看清楚是姜怀序三人,蹙起眉头道:“我不是说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被三人身后一个灰褐色的身影吸引,越看他的目光越发炽热,他忙喊道:“你们快闪开!” 说着提箭就要射。 与此同时,姜怀序觉得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宿主,本团子回来了!这只兔子是不是你为本团子准备哒?】 第208章 刁民暗害本团子! 注意到杨铮手上动作的姜二郎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他伸出手想把姜怀序和姜薇拉到一边,却发现自己姜怀序挣脱自己的手往后跑去。 大喜过望的姜怀序压根没留意到姜二郎的动作,转过身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团子朝自己扑来,同时看清的还有他们身后射过来的箭矢。 她快跑两步,拉着扑过来的福团就地一滚,躲过了射过来的箭矢。 【什么刁民竟然想暗害本团子?!】福团脑袋上顶个枯叶站在地上左右看着拿着弓箭的两人。 从地上爬起来的姜怀序头上身上也沾了不少树叶,姜二郎和姜薇这时也看清楚了一人一猫的狼狈模样。 姜薇掐着腰怒吼道:“看不见这里有人是怎的?拿着箭就射?那猫是我家养的,谁让你们射了?!信不信我报官去把你们抓起来?!” 姜怀序心里也有怒意未消,听见这话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一个是县丞家的,一个跟县令有亲戚,报官也抓不起来。” 从后面射过来的箭矢是白二郎的。 “不知二位能否解释一下?”姜二郎看着依旧安坐在马上的两人,语气冰冷。 杨铮从马上跳下来,“可不能冤枉我,我的箭还没射出去呢!” 刚刚赶过来还没搞清楚原委的董枫看着福团愣愣地问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白二郎也下了马,解释道:“我看你家的······猫想要扑向你们,以为它想袭击你们,便射了一箭,对不住了。” 说着满含歉意地拱了拱手。 “不可能。”杨铮反驳道,“他才不会这般好心!定是冲你们来的!小大夫你救了我,他应当是气不过想教训你一番才射箭!” 白二郎看着杨铮的眼神冰冷至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杨铮气不过,“你竟敢骂我是小人!就你还君子······” “别吵了,你们别吵了!这只猫为何要挠我!”董枫被福团追的抱头鼠窜。 姜怀序听着耳边的吵闹声,也生不起气来了,忍不住扶额。林子这么大,这两拨人怎么就能撞上?不是冤家不碰头么? 不知何时姜薇挪到了姜怀序身边,小声问:“幺妹,幺妹,那个郎君就是捅了杨铮一下的白二郎?” 姜怀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点点头,“是他。” “我觉得······这人看着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啊······”姜薇看着白二郎神情纠结。 姜怀序看了看姜薇,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白二郎,白二郎本就长相秀气,加上白皙的皮肤更添清秀,看着的确是赏心悦目。 看着看着,视线忽地被遮挡,抬头一看,姜二郎正注视着她俩。姜怀序正直地收回目光,“不是他捅的,杨铮为何要诬陷他?他又为何不解释?人不可貌相,阿姐不可被表象迷惑。” 说完,她一个呼哨把还在追着董枫跑的福团叫了回来。董枫跑得累极,见身后没猫追,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一边坐在地上,一边还不忘冲杨铮和白二郎喊话:“杨铮你快闭嘴吧,一会儿他再给你来一下你看你还能不能再被救回来一次?” “你跟谁一伙的?还是不是兄弟了?!”杨铮叫道。 董枫:······这两人,一个嘴毒手黑,一个嘴贱易怒,压根不能碰上,一碰上就是一场大战,回回都是他劝完这个劝那个,最后还得收拾烂摊子,是兄弟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可惜这话不敢说,董枫只能道:“差点被箭射到的又不是你,你这般激动作甚?小大夫还没说什么呢?” 杨铮一想也是,却还是撑着面子说:“谁让他说我小人?” 白二郎不再理会杨铮,走到姜怀序三人面前,问姜怀序:“方才可有伤到你?” “没有。”姜怀序道。 白二郎又低头看了看坐在姜怀序脚边的福团,忍不住问:“不知这是什么猫?为何体型如此之大?” “山中野猫,与我们有缘才养着的,具体我等也不知。”姜二郎回答。 白二郎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杨铮对福团也十分感兴趣,见白二郎离开,忙上前问姜怀序:“小大夫,你这猫能不能借我玩儿两日?” 姜怀序直接拒绝,“杨小郎君,福团怕是不乐意跟你。” “它叫福团啊!这名字我喜欢。”杨铮抚掌道,“你不试试怎知他不乐意跟我?要不你卖给我,多少银钱只管说!” 姜怀序翘了翘嘴角,“杨小郎君,我算是知道你为何会被人捅刀子了,夺人所好可不是君子所为。原先不了解,今日一见,真真应了你娘说的那句话——你,狗都嫌。你爹娘都是正直有礼之人,两个妹妹也乖巧懂事,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杨铮。 从地上站起来刚刚走近几人的董枫一字不差地把姜怀序的话听进了耳朵里,忍不住接了两个字——“奇葩”。 姜怀序恍然,“对!奇葩。” 杨铮呆在原地,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指着姜怀序:“我······你······” 半晌憋不出一个字来。最后他满脸怒气地瞪了董枫一眼,冷哼一声,策马离开。 董枫追了二里地还在后悔,自己的这个嘴啊!非要接那两个字作甚! 姜薇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第一次见有人的脸‘黑如锅底’哈哈啊哈哈!” “这般作为,会不会有后患?”姜二郎有些担心,毕竟是县丞家的公子,他们轻易不能招惹。 姜怀序摇头,“杨铮被他父母溺爱惯了,虽是家中长子,两人总舍不得狠下心管教,让他碰碰壁也是好的。” 话刚说完,远处突地传来一声惨叫,三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向着声源方向跑去。 这个方向就是杨铮离开的方向,姜怀序有些焦急。 【团子,看看是谁受伤了?】 第209章 重伤 福团憋了几天,这下有了机会,撒了欢地往前跑。边跑边对宿主道:【这都是些什么人?我又不认得。】 不认得说明不是杨铮他们三个,姜怀序松了口气。 三人一猫到来时,受伤的那人身边围了不少县学学子,姜怀序挤进去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鲜红的血色,杨铮半跪在倒在地上的那人身边,不停地喊着那人的名字—— “方彬、方彬!你醒醒!” 姓方?姜怀序心中有种奇特的感觉,不过此时她得先救人才行。 “让让、让让!大家先散开!”姜怀序高声喊道,“杨铮,你别喊了,把人都疏散开,我检查一下他伤到哪儿了。” 六神无主的杨铮听见姜怀序的声音才猛地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是眼下唯一能救治方彬的人,当即不再多言,站起身拉着董枫把人群赶到一边。 有人见杨铮这么听话,差点惊掉了下巴。 “杨铮,方家和你家不是有亲吗?交给一个小娘子你放心?” “这小娘子才多大?看着还是个小孩儿呢。” ······ 杨铮心中焦急,他娘和方家姨母向来交好,方彬虽是庶出,却也是方家长子,若当真出了什么事,他难辞其咎,毕竟此次狩猎是他叫方彬一起的。 他烦躁地说:“她就是救了我的小大夫,如何不能救治方彬?不放心她你们倒是出个主意?” 众人的议论声渐弱,却依旧在看着姜怀序窃窃私语。 另一边,姜怀序让福团收集过数据后,又亲自查看了下方彬的伤势,这人身上细密的伤口很多,小腿有轻微骨折,最大的伤口在腹部,像是被什么不规则的物体划了个口子,隐隐约约都能看见肚子里的肠子。 查看完之后姜怀序心中有了猜测,像是马惊了之后被一路拖拽、被尖利的石头之类的东西划到腹部,马蹄又踩踏小腿导致。 伤势过重,她只能先把人平放,用事先准备好的湿纱布把腹部的创口轻轻覆盖起来,该止血的地方简单止血,最后把最大的一处出血点用针灸封住,她才暂时喘口气。 “现在必须快些把人挪去灵都观缝合伤口,不然他性命难保。” 围观者众多,却没人敢站出来,事关人命,谁都不敢轻易出头。 姜二郎扫视一圈,正想开口,忽然听见一前一后两个声音。 “我来!” “我来吧!” 是杨铮和白二郎。 杨铮看着白二郎目露震惊,不等他揣度对方的目的就听见姜怀序说:“杨铮,你和我二哥一起把人抬起,注意别磕碰到他的右侧小腿,小腿有骨折,抬动过程中不能过于颠簸、不能有磕碰。” 几句话听得人惊心动魄,杨铮更是觉得好像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此处离灵都观不近,他很怀疑自己是否能做到。 看着方彬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他咬咬牙,点头道:“我来!” 一直在算着时间的姜怀序在两人抬起方彬前,把止血的银针从方彬身上拔了下来。 原本止住的血又开始缓慢洇出,杨铮手忙脚乱地把人抬起,嘴里慌乱地叫喊:“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你不是把血止住了吗?怎么又开始出血?啊啊啊啊啊——这么多血,他会不会死啊?” “你赶紧往前走,哪儿那么多废话!”姜薇打断他的叫喊声,“有我幺妹看着呢,怕甚?” 姜怀序很想说不要对她这么有自信,她心里也没底。 快到灵都观时,杨铮没了力气,姜二郎自己把人带到了灵都观的客房内,依旧健步如飞。 快速清洁好双手的姜怀序把姜二郎留了下来,让他关上房门,不再管外头那群人的叫喊声。 姜薇焦急地拍门,“二哥、幺妹,你们让我进去帮忙啊!之前的开腹我都看过的,这次我不怕了!” “姐,你帮忙端些沸水进来!” 屋子里,姜怀序一边从医药空间拿出消过毒的器械,一边对姜二郎道:“二哥,有一处伤口比较大,你试着帮我捏住止血,我先帮他清洗伤口。” “好,你只管说,我帮你。” 找到出血点,让姜二郎上手捏住后,姜怀序进行了简单清创。 她一边摆弄针线,一边对姜二郎说:“这里光线不好,等下我把他的出血点用针封住,你一只手拿夜明珠照亮,另一只手把我需要用到的东西递给我,这个时间很紧张,伤得是内脏,出血也多,银针止血很危险,需要反应很快······” 看出她有些紧张,姜二郎一边点头一边安慰:“别紧张,二哥相信你可以的。” 姜怀序既紧张又兴奋,虽然兴奋这个词在这个时候不怎么合时宜,方彬的伤势比杨铮要重的多,最大的一处出血点伤在肝脏,这算是她第二次开腹,但却是最危急的一次。她定了定神,开始下针。 止住血后,姜二郎一直捏住伤口的手也总算能松开,她翻动着那一处,用纱布吸走多余的血,以便观察,接着伸出一只手:“针线。” ······ 两人配合着把最大的伤口止住血后,拔掉银针,又重新寻找内里一些细小伤口。 内里的伤口彻底缝合之后,姜怀序总算从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这时姜薇也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杨铮见她进屋,自己也走了进去查看情况,走到床榻边探头一看,瞬间觉得头晕目眩,无力想吐。 不多时呕吐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姐,把水放下,你出去看着他们别让人进来。” “好嘞!” 姜二郎见姜怀序额头上沁出汗来,拿起一块纱布帮她擦了擦,姜怀序无知无觉地进行收尾工作——缝合皮肉。 小腿固定好,浑身的伤口都清洁一遍撒上药后,姜怀序又摸了摸方彬的脉搏,挺好,还有最后一口气。 这次她算是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成与不成全看方彬能不能熬过今明两天。 姜二郎见姜怀序摸着方彬的脉不作声,出声问道:“是不是不大好?” 他还是第一次见人出这么多的血,连他身上的衣服都给染红了。 姜怀序点点头,“他失血太多,很难挺过去。除非输血。” 姜二郎一惊,刚想开口询问,忽听门外传出女子的哭喊声,“让我进去,我要看看我的儿子怎么样了!让我进去!” 姜怀序的小脑瓜转得飞快,方彬和杨铮是亲戚,定是她想得那个方家没错,现在门外的人是女声,还口口声声喊着儿子,听声音不是万氏,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对姜二郎小声道:“这下有热闹看了。” 姜二郎疑惑地看了眼姜怀序,见她面色并不紧张,便放心了大半。 第210章 输血 门一打开,一个妇人泪水盈盈地冲到姜怀序的面前,看清楚姜怀序和姜二郎身上的血迹时,直接白眼一翻晕过去。 她身后有个男人一把揽住她的肩膀,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姜怀序看见万氏从他们身后快步走过来,神情严肃,并无悲喜。 看见是她,万氏忙出声问道:“姜小大夫,竟是你救了彬儿?不知他现下情况如何?可需要什么药,我这就遣人去取。” 这句话说完,被男人扶住的妇人也悠悠转醒,眉头微蹙,看着姜怀序泪眼婆娑。 被诸多人盯着,姜怀序不急不缓地把方彬的情况告知众人,“令郎腹部被锐器划开,脏腑出血的部位已经被缝合,右小腿有轻微骨折,还有身上的小伤口也已经处理好了,只是他出血太多,尚且不知能不能挺过去。” 正抹着眼泪哭的妇人悲怆地喊了一声“彬儿!”,然后看向身边的男人,“老爷,您快让乔大夫为彬儿诊治一番,我的彬儿、我的彬儿啊!他如何能受得这般大的苦楚,妾身恨不能以身替之!” 她的哭声凄婉哀转,整个人更是没有力气一般靠在了男人身上,仿佛瞬息之间就能闭过气去。 男人满眼心疼地看着妇人,低声劝慰了两句,才对乔大夫说:“乔老大夫,麻烦您看看我儿是何情形,但凡还有一口气,只管全力救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 眼前的这个情形,让姜怀序理解了为何万氏迟迟不来寻她,不过眼下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她看向两人身后站着的乔大夫,说道:“乔大夫,您来啦?晚辈正好有些事拿不准,您来为方公子诊诊脉拿个主意也是好的。” 乔大夫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姜怀序,更没想到姜怀序对他这个态度,一时有些不自在,只得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拿着药箱进了屋。 姜怀序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万氏见夏姨娘和老爷实在伤心,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得拉着杨铮问起缘由。 杨铮哪里清楚前因后果?只得询问其他人,学子们纷纷摇头,问了一圈,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个中内情。 人群中又一个人面露复杂之色,紧握的拳头反映出他内心的不平静,最终他咬着牙,没能迈出那一步。 “我记得方彬也骑着马,只是他受伤后,他的马也不知所踪。”白二郎抬高声音说道。 杨铮瞥了他一眼,总觉得白二郎不安好心,要搁以往,他肯定觉得是白二郎下的手,可他赶到受伤的方彬身边时,白二郎比他晚一些。在这之前两人又都在小大夫那里,怎么也算不到白二郎的头上。 万氏闻言,立即叫下人去找马。 屋子里,乔大夫正查看方彬的伤势,腹部被缝合好的伤口歪歪扭扭,虽不美观,却能看得出来缝合之人十分娴熟。 看过伤口又摸了脉,乔大夫久久没有言语。 半晌才道:“你方才说自己拿不定的是什么主意?” 姜怀序立即道:“我有个法子可取他人血为他输血,以此弥补他自身缺失的气血。” “什、什么?!”乔大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倏地睁大眼睛,他气道:“姜怀序,这是人命,不可儿戏!你可曾试验过你说的法子?就算你试验过,你又想取谁的血?!” 姜怀序也不知道青囊馆那么多人为啥来的是这老头,可她还需要这人帮衬,只能耐心地说:“古有神农尝百草,每尝一味药都是第一次,咱们如今司空见惯的许多事物都有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不尝试怎么能知道成不成?何况就我知道的来说,这也不是第一次。” 乔老大夫被她一番话震得不轻,思量许久才说:“我且问你,你之前医治杨家郎君时用药时有一味白色粉末是医治什么的?” 姜怀序看了乔大夫一眼,“两者不一样,杨铮的出血口小,身体健壮,自身能把气血补足,他失血太多,血气很难回转,至于那味药是退热祛外邪的,并非用于补气血,且是我的独家秘方,概不外传。” 乔大夫气极,“你这丫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谁要你外传了?” “我多嘴我多嘴行了吧?”姜怀序像是遇到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神情无奈,“乔大夫,你问完了不?问完了咱们就开始吧?” 开始?开始啥? “不行!”乔大夫阻止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此等······法子!我先用药,若药用上不顶用再说其他。” 姜怀序想了想,就算输血也得准备一番,先让乔大夫用药吊着未尝不可。 “行,那您老先忙,我去跟方家人说说这事儿。” 乔大夫一听这话,忙拉住姜怀序,心里想着这丫头怎的如此莽撞? 世人对剖腹之事都能避则避,生子难产哪怕最后一尸两命也很少有人提及剖腹产子,可见这事多么少见了,这姑娘他才认识几天呐?连剖了两个人的肚子,多吓人呐! 现在还要借他人血输给病人?也不怕外头那个妇人听见这话晕死过去! 没办法,谁让他和姜怀序都是青囊馆的大夫,不叮嘱几句怎么行? “你说话委婉着些,方家是咱们北川县的大户,轻易得罪不得,他们问什么你小心些回就是,莫要太过血腥······” 姜怀序听完乔大夫的一番叮嘱才走出门去,心里想,本就是血腥之事,如何不血腥? 心知乔大夫这也是为了自己好,她还是心领了。 一走出去,姜怀序就被人团团围住。 万氏率先出声发问:“姜小大夫,彬儿情况如何?” 姜怀序扫视众人一圈,抱拳行礼道:“还请诸位相助!” 第211章 输赢 所有人被姜怀序这一出搞得有些怔愣,方家家主方湛闻听此言,忙上前询问。 姜怀序便说:“如今乔大夫只能灌药吊着令郎的命,成与不成全靠今明两天他能否熬过去,针对令郎的情况我还有一个法子能助他恢复气血,只是此法和剖腹之法一样或许很难令人接受,还请方老爷和方夫人裁夺。” “你先说与我们听,用或不用我和老爷听过之后再行斟酌。”万氏说道。 “这个法子不很稀奇,病人既然失血过多,那就补血,天下所有人体内的血常见的类型也就那几种,采和病人血型相同之人的血输入体内,便可达到补血的目的。” 姜怀序这话一说出口,瞬间引起人群一阵骚动。 有学子忍不住问道:“你怎知天下人的血······血型只有几种?看着不都一样的吗?怕不是你从哪里得来的巫术吧?” “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若当真能输血,最该用至亲之血才是,不是同一血脉如何能用?” ······ 听完学子们议论的话,方湛也十分困惑,“姜小大夫若需要血,用我和夏姨娘的就是,可······” 他顿了顿又道:“你这法子可有用过?若二人体内的血当真可以交融,何以从未听过这样的事?” 姜怀序简单解释道:“因为输血之前需要验血,我方才说过同一类型的血才可以相融,若是随便输血,输错了是要死人的。我会的法子正是验血的法子,才能这样做。至于这法子有没有用过,不骗您,我没有用过,但是我见旁人用过且成功了。” 方湛和万氏对视一眼,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选择。 万氏又问:“不知需要多少血?” “只要血型一致的人足够多,每人采一些就足够了。不需要许多。” 万氏一开口,姜怀序忽然想起了什么,投向方湛的视线有些许的微妙,她很快又说道:“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平时受伤少量失血于身体无碍,我只需要开一个针孔大小的口子就能把血抽出来,大家不必担心自己失血太多,若有意愿,就先站出来。” 说完,她也不管那些县学学子如何议论,又对方湛道:“有劳方老爷让下人再收拾出一个屋子来,我好采血。” 方湛思量片刻,朝下人做了个手势,下人便离开了。他又对姜怀序道:“先采我的吧,血亲之人血型总该是一样的。” “妾身,妾身也可以采血,只要能救我儿子,只管采就是!”夏姨娘情绪不是很稳定,一张白皙的小脸上,眼眶微微红肿,更添娇弱之感。 从外表很难看出这是已经生了三个孩子的母亲。 方湛面露心疼之色,“你底子本就不好,失血于你身体有碍,有我在,你放宽心。” “两位不必着急,在这之前我还要准备一番。” 安慰过两人后,姜怀序对万氏道:“方夫人,我需要一些东西,想来想去还是同你说最为合适,不如借一步说话?” 万氏点头,跟着姜怀序离开,她们身后,夏姨娘掩面垂泪,方湛依旧在小声劝慰。 “方夫人,叫你来是想跟你说说血型的事。”姜怀序小声说道。 万氏一脸困惑不解,“虽然我听着不是很懂,若需要我验血采血我是愿意的。” “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姜怀序说,“父母的血型是可以决定子女的血型的,换句话说可以根据父母的血型推断出子女可能会出现的血型,如果子女的血型不在推断出的范围之列,代表孩子的父母一方或两方另有其人。” 尽可能把话说得容易听明白之后,姜怀序看了眼万氏依旧沉静的脸色继续道:“自然这法子也有巧合存在,常见的孩子母亲确定,父亲却不确定的情况下,若养父和亲生父亲血型相同则无法判断,说到底这种事也看运气。” 万氏沉默半晌,才笑容苦涩地开口道:“看来你心中已经确定了。” 姜怀序摇头,“我不确定,只要没摸到方老爷的脉我都不确定,不过恰好碰上了这样的事,我又知道您心中犹豫,才想着是不是要推您一把,自然,做或不做全在于您,不过一场赌罢了。” “怪不得表姐说你不像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见识和眼力实在叫人感佩。”万氏深吸了一口气,说,“既然要赌那就赌吧,赌输了这件事我永不再提,赌赢了方家的血脉绝不容他人玷污!” 姜怀序脸上绽放起一个笑容,“那我这就去准备。” 这件事既然是她无意中捅出来的,那就该由她做个了结,最重要的根据她这些时日收集的信息来看,方夫人是个好人,好人该有好报,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姜怀序走进下人准备好的屋子里,又把姜二郎叫了进来,验血需要血清,这个医药空间里就有。 验血很简单,她简单跟姜二郎讲清楚如何操作,把这活丢给了他。 之后她又叫福团帮她在系统商城里找了一些看起来并不起眼能够用于抽血的装置,比如细橡胶管、小瓷罐之类的东西,在沸水之中滚过的细橡胶管上连上针头扎紧,再连上瓷罐,就做成了简单的抽血装置。 在这期间姜二郎拿着一个短针在自己指尖扎了下,取了血后验了下自己的血型,等结果出来拿去问姜怀序,“这是你说的甲乙丙中的哪个?” 因为abo解释不清,姜怀序就把三种血型说成了甲乙丙。 “乙型。”姜怀序看了一眼说,“二哥,你去采一些方彬的血拿来验。” 姜二郎觉得很是神奇,他亲眼看见两滴血一边没有变化,另一边却聚集在一起,因此万分好奇验其他人的血会是什么情形,当即便一口应下,去了隔壁。 接连做了几个采血装置,姜怀序才叫人进来。 率先进来的是方湛和夏姨娘。 “现在就要采血吗?怎么采?刀割还是······” 姜怀序打断方湛的紧张猜测,“先验血,伸出手来。” 方湛紧张地伸出有些泛白的手掌,姜怀序用短针取过血之后便对他道:“用帕子按一会儿再松开,接下来等结果出来就行了。” 随即她把目光移向夏姨娘。 夏姨娘手指微颤,姜怀序的手扶住她的手时,她像是被惊吓到一般猛地一颤。 给方湛心疼的伸出手不停抚慰。 姜怀序怀疑若不是自己还在,这俩人就要抱在一起了。 姜怀序抬眼看她,“夏姨娘莫要太过紧张,你也看到了,只是取指尖血而已。” “我、我有些怕疼,让小大夫见笑了。”夏姨娘声音微颤,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帕子掩住半张脸。 姜怀序看着她笑了笑,短针扎进了夏姨娘的皮肉里。 夏姨娘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尖一颤,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小丫面前无论生出什么小心思都能被她猜到、无处遁形。 她第一次见到姜怀序就心生不喜,总觉得她那双眼睛看她时似乎别有深意,可自己又与她从未见过,想来想去,便只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第212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取完两人的血后,姜二郎也从隔壁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乔大夫。 乔大夫在隔壁屋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越想越不放心,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跟在了姜二郎身后。 一走进屋子里,他就看见了距离门口不远的桌前姜怀序正埋头坐着什么,桌子上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罐子,在她身后则有个拉起来的布帘,不知后面放着什么。 姜二郎打了声招呼就钻进了布帘后头。 “二哥,有两份我刚取的血,标记了名字,你都验一下,然后甲乙丙标出来。” 听见姜二郎应了一声,姜怀序才看向正查看采血罐的乔大夫。 “乔大夫,你在看什么?” 乔大夫指着从未见过的黄色的细管皱眉问:“这是何物?” “极南之地有一种树产出的东西做成的,偶然得之,我看它正好可以用来输血,就用了。” “······”乔大夫觉得自己从没有这般孤陋寡闻过,怎的姜怀序知道的东西他听都未听过? “这个针是中空的?” “对,只要扎进血管,血就能顺着针孔流进血罐中。” 感叹完针头的精细之后,乔大夫又探头往姜怀序身后看去,“验血——老夫可否一观?” 这时,外头又传来了脚步声,姜怀序忙道:“乔大夫,您就别在这儿捣乱了,还是赶紧回去照看方公子为好。” 乔大夫脸上的好奇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轻哼一声,念叨了句,“好生小气。” 背着手就离开了。 进来的人是万氏、杨铮和董枫。 剩下的人取血验血都很快,等到结果全部出来的时候,姜怀序看了一下二哥记下来的血型——方湛丙,夏姨娘甲,方彬却是乙。 为了防止出错,姜怀序还看了三人的验血结果,和姜二郎记下的结果一致。 若方彬是方湛和夏姨娘的孩子,那他的血型只能是甲或者丙,这个结果······方夫人赌赢了。 心里这么想着姜怀序忍不住把最后一句话说出了口。 “什么赌赢了?”姜二郎问。 姜怀序笑着说:“二哥,我先不告诉你,等到这件事被捅出来之后再说也不迟。” 姜怀序不愿说,姜二郎也不想勉强,只继续问:“是不是可以采血了?” “对,一个一个来,只喊血型是乙的人。” 姜二郎颔首,接过姜怀序递来的纸,打开房门,喊了第一个名字——“杨铮!” “我跟方彬流着一样的血?”杨铮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怪不得我们是亲戚呢!” 姜怀序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方才她的话都白说了。 “世上跟你血型一样的千千万万个,都是你亲戚?”姜怀序虎着脸,“坐下别乱动,万一扎歪了伤到的是你。” 杨铮立即不敢乱动了,嘴里仍旧在说着话,“董枫跟我的血一样吗?还有白二郎,他可千万别和我一样······”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白二郎和你一样都是乙。” 杨铮一脸被雷劈了的模样,姜怀序趁他一脸呆滞的时候把针头扎进了他的血管中,血液顺着橡胶管逐渐流进瓷罐中。 “啊啊啊啊——”杨铮被扎的醒过神来,看见罐子里的血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他想甩手离开,却怎么也挣脱不掉。 姜怀序眉头紧蹙,“你越挣扎只会越疼。” 声量逐渐减弱,杨铮紧闭着眼睛,“怎么还没好啊?你要把我的血抽干吗?” 血液装满采血罐后,姜怀序才把针头拔下来,放杨铮离开。 见杨铮离开时身影踉跄好似真的承受不住一般,她高声喊了声‘二哥’,“让等下进来的人把眼蒙上!” 门口传来姜二郎带着笑意的声音,“好。” 姜怀序拿着刚采好的血来到隔壁,把屋子里所有人都赶出去,又把床前的布幔垂下,在里面鼓捣了一会儿走出来,回到采血的屋子采下一个人的血。 给人蒙上了眼睛,采血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现代人输的血都是处理过的,她没有这个条件,只能直接输。一边采血,一边给病人输血,又要时刻观察病人的病情,姜怀序直接忙出一脑袋汗来。 等到输血量差不多足够了之后,她把自己用的东西全部收起来,走到一直在门外等候的乔大夫面前:“乔大夫,您去摸摸方公子的脉象是否好些了?” 乔大夫早就等的急了,就等着这句话,姜怀序刚说完他就小跑着进了屋查看情况。 再次从屋子里出来时,面对众人的询问他确认似的点点头,“情况好一些了,还是得观察几天再看。” 方湛和夏姨娘同时松了一口气,万氏也微不可查地松懈了几分,想起什么,她看向姜怀序,恰巧这时姜怀序也正看着她。 她心下一动,上前说道:“这次真是有劳姜小大夫了,你不仅救了铮儿这次还救了彬儿,我实在是感激不尽,我来时带了颗百年人参,原想着万一不成先给人吊着一条命,现在也没了用处,不如就送与姜小大夫了,姜小大夫不若同我一起去看看?” 姜怀序谦卑地推辞了两句,最后还是没能抵挡住方夫人的‘热情’跟随而去。 直到来到马车前,她见四下无人才小声对方夫人说:“方夫人我长话短说,人常见的血型分为三种我称为甲乙丙,方老爷为甲,夏姨娘为丙,两人生下的孩子只有可能是甲或丙,方彬却是乙,如此便可确定方彬并非方老爷亲子。” 方夫人心里有所猜测,可亲耳听见姜怀序的话头还是突然一阵眩晕,站立不稳之际,被一双小手扶住,停顿半晌缓过来之后,方夫人才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说:“麻烦你了姜小大夫,这件事我会同老爷说的,至于信或不信不在于我。” 姜怀序点了点头,多年膝下无子,方夫人的这个夫人之名恐怕被人诸多诟病,今日便可看出,她和方湛的夫妻关系不如传闻中那般琴瑟和鸣。 说到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第213章 离开的原因 姜怀序原本以为方夫人说的百年人参是托词,没想到最后她当真从马车里拿出来一个盒子要送给姜怀序。 打开一看,里头放着的就是一个已成人形的人参,光看着就知道值不少钱。 “方夫人,这不成,真的太贵重了······” 万氏此时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又恢复了以往的端庄,“话既然说出了口,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这是你救治方彬的诊金,也是我个人的谢礼,姜小大夫就莫要推辞了,你该得的。” 姜怀序见方夫人说得真心实意,便笑着接下,“以后若有我能帮得上的,夫人只管来寻,我定竭尽全力。” 两人说完话才又回到灵都观内,福团吸引了不少县学学子的围观,姜薇正护在福团身边,唯恐福团被人抢走。 一直哭的夏姨娘此时脸上也有了笑模样,见姜怀序走来立刻上前一步拉住姜怀序的手,“姜小大夫,今日真是多亏有你了,若不是有你在,我的彬儿哪里还有命在?” 说着说着,她又哽咽了起来。 很快收拾好情绪继续道:“还请姜小大夫受我一拜!” 竟是要跪在姜怀序面前。 姜怀序扶着她的手稍微一用力直接让即将跪下的人重新直起身子,笑着说:“夏姨娘不必如此,令郎的情况尚未好转,此时说谢,未免为时过早。” 夏姨娘也不知怎的,被姜怀序一扶就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只能讪讪地笑笑,不作回答。 “幺妹,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家吗?我有些饿了。”姜薇上前问道。 姜怀序语气歉疚,“等下咱们就能离开了姐。” “这怎么行?”夏姨娘脱口而出。 见所有人都朝自己看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鬓发,小声道:“彬儿是姜小大夫救的,还需请姜小大夫继续看顾着,直到彬儿醒过来才是······老爷您觉得呢?” 方夫人淡声说道:“乔大夫医术高超,带着药童照顾方彬更为方便,姜小大夫怎么说也是女子,强留下照顾方彬不大合适,况且灵都观客房不多,叫他们一行先行离开罢。” 两人同时看向方湛,等待他做决定。 方湛思忖片刻,道:“夫人说的有理,不过姜小大夫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不如我让下人们准备些吃食······” 姜二郎走上前来,抱拳行礼:“多谢方老爷好意,今日来灵都观本就受人所托,继续逗留恐家中父母担忧,若方老爷不放心,明日我会再送怀序前来灵都观,为令郎查看病情。” 话说到这儿,方老爷也没办法再继续挽留,只能送几人离开。 陈宣鸣、杨铮等人一看姜怀序三人要走,有了方彬这么个先例在,他们也不想再在山上逗留,于是决定和姜怀序三人一起离开。 下山时姜怀序把用黄纸包起来的两包药递给夏姨娘,“晚上令郎如有发热、伤口红肿热,吃上一包,第二日早上再吃一包即可。还请夏姨娘告知乔大夫一声。” 接过药包,夏姨娘道了声谢,三人一猫连同县学学子一起下了山。 杨铮依旧眼馋肥美的小福团,磨了一路,最后被福团挠了一爪子才算安静下来。 走着走着,他忽地想起什么事,骑着马靠近白二郎的马车,似是无意地问道:“白二郎,你不是向来跟我不对付?怎的帮起方彬来?” 马车里闭目养神的白二郎声音慵懒地说道:“我帮方彬,与你何干?” “方家和我杨家交好。”一听白二郎说话,杨铮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按捺住脾气道,“还是我把方彬叫来九溪山的,他万一丧命在此,我脱不了干系。你说你是不是对我心怀愧疚才······” “你想多了。”白二郎睁开眼睛,“我为何要心怀愧疚?我警告你很多次,不要把我比作······” 他眼睛里划过一抹难堪的怒意,“你一再激怒我、挑衅我,真当我是泥捏的?我们两人的恩怨牵扯不到旁人,我帮谁不帮谁也不关你的事,离我远些!” 白二郎的声音越来越大,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董枫打马走上前,见杨铮一脸阴沉,幸灾乐祸道:“又被毒舌了吧?你们两个人就该一个天南、一个海北,如此方能风平浪静。” 杨铮目光黑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董枫吓得勒马滞后几步,没再上前。 “我没想到······以后不会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还是传进了白二郎的马车里,他不甚在意地转过头,外头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声,接着是董枫喊杨铮的声音。 “二郎,你要是看不惯杨铮,我帮你教训他如何?”陈宣鸣的声音从右侧响起。 白二郎拉开车帘,见陈宣鸣撑着下巴眯眼看着自己,“不必,我亲自教训过了。” 陈宣鸣扯了扯嘴角,“我都没想到你当真让杨铮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他百无聊赖地拍打着车窗,问:“那个小大夫的二哥看着不像一般人,你可认得?” 白二郎想起姜二郎拿出弓弩射兔子的那一幕,垂了垂眼睫,“不认得。” 姜薇放下车帘,对姜怀序抱怨:“这个杨小郎君可真讨厌,老是招惹白家二郎干嘛?” “杨铮就是嘴巴贱嗖嗖的,人不坏,要不我也不能答应杨夫人这事。”姜怀序十分好心地帮杨铮说了句话。 姜薇摸了摸福团的毛毛,“谁让他对咱们福团图谋不轨,是不是,福团子?” 福团蔫头耷脑地窝在姜薇的怀里,实际在跟姜怀序交流。 【宿主,你看到新发给你的系统消息没?我这两天被紧急召回就是因为主系统遭到攻击,需要我们前去修复。】 姜怀序忙了一天暂时没留意系统消息,听见这话不由得一惊,【主系统遭到攻击是什么意思?】 福团懒洋洋地说:【跟你们这个世界两个国家打仗一样,主系统遭受的攻击是更高维度,更高级的作战方式,跟你说不明白啦。】 【你那个世界原来也有战争······所以你说这么多和我有关系吗?】姜怀序有些疑惑,【万一主系统被攻破,我空间里的东西是不是要全部拿出来?我的积分是不是要全部转换成物资?】 福团歪了歪脑袋,【目前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所以宿主说的这些大可不必。不过万一有那么一天,对系统的影响要比对宿主的影响大得多,宿主只是不能再使用积分和商城,空间依旧存在,本团子却再也回不去我原来的世界啦。】 姜怀序不再看福团蔫了吧唧的臭脸,反而在心里琢磨另一件事,半晌才道:【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只要有你在,空间就会一直存在?空间是属于你的能力?】 【那是当然,这就是本团子的强大实力!颤抖吧,愚蠢的人类!】 姜怀序一把把福团抓过来,两双眼睛骤然对视,姜怀序一字一句地说:【所以你不用收取积分就能开辟空间?】 福团眼神立刻飘忽起来:【这是规定,必须要遵守的规定,主系统制定下来的规定都很有道理的,宿主和系统关系再好也不能违反!】 【行叭。】姜怀序揉了揉福团的脑袋,【你真是个一丝不苟的系统。我还是很满意的。】 福团被姜怀序一夸,开心地眯起眼睛,‘嘿嘿’笑了两声,听起来却像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 ······姜薇看着自家幺妹脸上神情变幻个不停,又一下从她怀里拎走福团蹂躏,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最终她只能带着一脑门问号,到家也没想明白。 第214章 捅破 姜怀序一行到家之后,灵都观内有下人来到方湛和万氏跟前说:“老爷、夫人,大少爷的马找到了,马的右腿被人射了一箭。” “什么?!”夏姨娘面露怒容,走上前问,“是有人故意射伤马儿要致我彬儿于死地?” 下人躬着的身子又往下压了压,“小的不知。” 夏姨娘面色一冷,转过身的瞬间眼眶微微泛红,她踉跄着走到方湛和万氏跟前,作势要跪下去,“老爷,夫人,求你们为我和我的彬儿做主啊!彬儿平日里尊敬师长、友爱弟妹,妾身从未听过他和哪个同窗有罅隙,怎会有人故意使坏,使他从马上坠下?这其中必有隐情!” 她脸上泪水涟涟,嘴里喊着‘老爷、夫人’视线却从未离开过方湛。 方湛被她楚楚可怜的眸子盯着,心疼的紧,忙上前去扶,“芝娘,你快先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跪来跪去的作甚?” 万氏神情有些冷淡,“夏姨娘以为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夏姨娘刚从地上站起来,拿着帕子拭泪的手一顿,小声道:“夫人这话问的,我若知道其中有何隐情,哪里还会求老爷和夫人?只是······” 她看向方夫人,眼眸垂着,低声下气地说:“夫人可知彬儿能来九溪山是杨家的小郎君叫来的?这其中······” 一句话断在了难免不令人产生遐想的地方,夏姨娘又飞快地否认,“是、是我想岔了,杨小郎君是县丞家公子,跟彬儿又一向交好,我、我真是糊涂了,竟然······还请夫人恕罪。” 话音落下,又要跪下。 方湛没有拦,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万氏看向夏姨娘的目光中难掩失望。 杨铮是什么人?是口口声声唤她为姨母的人。这个时候提及杨铮就是想把她架在火上烤罢了。 万氏自认做下许多善事,不求大福报,只求安稳一生,谁知竟救下一条想反咬她一口的毒蛇。 还好、还好,这个时候看清这人还不算太晚。 她的目光由原先的失望转变为坚定,冷声道:“杨家夫妇的人品如何老爷和本夫人清清楚楚,你无凭无据攀诬杨家,若被杨家人知晓,以他们的手段,你看咱们方家的生意还能否安安稳稳地做下去?! 别说我和杨家只是远亲,就算我和杨夫人是同出一胞的亲姐妹,凭你说的这话,我也绝不可能保下你!” 跪地不起的夏姨娘脸上闪过一丝气恼,她太心急了,只以为抓到个把柄,却没想到是个烫手的。 不过也好,能在老爷心底扎下个刺儿也是好的。 她边磕头边道:“夫人恕罪,妾身气急了方才口不择言,是妾身的错,要打要罚听凭夫人吩咐。”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方湛沉着脸吩咐下人,“查查箭是谁射的,有意还是无意,查清楚了再来禀报。” 下人应声退下。 方湛看了眼万氏,对夏姨娘道:“你暂且退下吧,我有事跟夫人商议。” 夏姨娘不敢过多停留,低声应了句‘是’退出了屋子。 万氏不动如山地坐着喝茶,方湛却是难掩焦躁地走来走去。 两人沉默半晌,方湛开口问道:“此事当真与你无关?” 万氏端茶的手一顿,下一秒茶杯飞出,摔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老爷是不信妾身,还是不信杨氏夫妇?”她冷声质问。 方湛看着脚边碎裂的茶杯,一时愣怔,本想发火,可看见万氏浸了寒霜一般的眉眼,又把怒气压了下去。 “你多年无子,嫉妒一二也是有的,实不该用这般恶毒的······” “我多年无子?我嫉妒?”万氏被气得笑出了声,她站起身,和方湛的目光对视,“姜小大夫给我把过脉,老爷可知她说了什么?” “你扯来扯去的作甚?这和我们说的有关系······” 万氏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地道:“她说我身体康健,想要怀上子嗣不是什么难事。” 方湛定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万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原本顾及老爷的颜面,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告知于你,现在既然脏水都泼到了我身上,也不必再瞒下去。”万氏垂下眸子,声音波澜不惊。 “我身体无碍,我们二人却没能怀上孩子,有碍的是老爷才对。” 方湛依稀还能看出英俊神采的脸一阵扭曲,他指着万氏的手指微颤,“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和芝娘生下三个·······” “这就是我下面要说的。”万氏扯起嘴角,“老爷不信对吗?小大夫告知我后,我也犹豫的很,找了许多大夫看过,和小大夫说得一般无二。” “今日她同我说血型能看出子女是否由父母亲生。”她把姜怀序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复述给方湛听,最后道,“老爷和夏姨娘压根生不出乙型血的孩子,所以今日小大夫没有叫你们二人采血,彬儿不是你的儿子。” 方湛脑子里一团乱,只最后一句话听得清楚,他目眦欲裂地喊道:“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 万氏却好似还嫌不够,继续说道:“老爷,夏姨娘说过她和她哥哥二人从庆仁府来,犹豫的这段时日,我便找人去庆仁府仔仔细细地查了一番,你猜我查出了什么?” 第215章 一顶酣畅淋漓的绿帽子 方湛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往后退,他觉得万氏疯了,竟说出这般可笑的一番话。 万氏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夏芝娘口口声声喊得哥哥,不是她的亲哥哥,尚未做你妾室之前,他们二人是已有过口头约定的未婚夫妻。” 好似有一道惊雷当头劈下,方湛脸色苍白如鬼一般跌坐在了椅子上,他双眼无神地看着万氏,不知在想些什么。 万氏还在继续说:“知道二人为何这般有恃无恐吗?庆仁府地处边关,战事过后,当地人死的死散的散,夏芝娘和她的未婚夫婿相互扶持着来到崇明府,身边早已没了别的亲人。我查探了这么久才得到这么点消息,可想而知两人的关系藏得有多深,上面说的这些,你尽管去查,如有半句虚言,我不得好死!” 说完这一番话,万氏转身离开。 她不介意有人跟她抢丈夫,就算没有夏芝娘,也会有王芝娘、刘芝娘,总会有其他人,倒不如扶持个怎么蹦跶都越不过她的人。 她在意的是方家的名声,在意她经营了这么久的生意。 外人或许不知,方家方湛最不喜钻营生意,他生平最爱舞文弄墨,只可惜他自诩才高八斗,却因家中从商,不能入仕为官做宰,郁郁不得志。 方家的生意是她在公婆去世之后一手扶持起来的,因此她才有底气说出这番话。 方湛此人不屑与金银铜臭为伍,却从小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要他放弃现在的日子,比死还难。哪怕夏芝娘生下的真是他的孩子,她也有那个自信,方湛会选择她万姣! 万氏走进另一间客房在丫鬟的服侍下摘下满头朱钗,不多时外头有下人前来禀告。 下人说:“启禀夫人,老爷方才把乔大夫叫了去,此时房门紧闭,瞧不出里头发生了何事。” “下去吧。” 下人刚离开屋子,隔壁的客房内就传来打砸的声音。 万氏慢慢地梳着垂到胸前的发丝,眼底划过一抹痛快之色。 她刚嫁到方家时,对夫君万般仰慕,对公婆千般孝顺,只因久久没有子嗣,被婆婆嘲讽不止。最艰难的那段时日,夏芝娘有了身孕,所有人都觉得怀不上孩子是她的缘故,他们一边看不起她,一边对夏芝娘关怀备至。 若非公爹身体欠佳,又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夏芝娘肚子里的孩子尚未出生,只得看在万家的面子上慢慢把家里的营生一步步交到了她的手上,她也不会挨到今日看见如此大快人心的场面。 “夫人,可要歇息?”丫鬟轻声问道。 万氏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轻轻颔首。 房内的烛火很快黯淡下去。 隔壁乔大夫被方湛一顿歇斯底里的发泄吓得心脏一颤一颤的,只得佝偻着身子踉跄着走出了客房。 走出去老远,他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想到方湛说的那句“姜小大夫说我身子不好,或对子嗣有碍”又生起气来。 “这个姜怀序可真叫人糟心!有什么话都直来直去的说,也不怕哪天被病人给打喽!” 他小声嘟囔着,走进了自己的客房。 夏姨娘临时待着的客房内,丫鬟正附耳冲她说着话。 “······门口有下人守着,奴婢听得不真切,只知道老爷夫人吵过架后,夫人被老爷赶了出去,之后不久,老爷把乔大夫叫了来,想是气得不轻,乔大夫离开之后老爷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给砸了!” 夏姨娘脸上的笑意压根掩饰不住,索性直接笑出了声,笑过之后她感慨道:“彬儿这回算是受了大罪,也立了大功,晚上叫人好好在他床前看着,要是人醒过来立即说与我听。” 丫鬟小声询问:“姨娘不去看看大少爷?” 夏姨娘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你知道的,我闻不惯血腥气,看见血就头晕的不行。有乔大夫在,我也安心。” 说完,她走到门口隔着夜色往方湛住的客房看去,吩咐丫鬟道:“我去看看老爷如何了,不用你跟着。你去叫人准备些饭菜,我侍候老爷用饭。” 丫鬟应了声,抬头便看见夏姨娘走进了冬日的夜色中。 灵都观内发生的一切,回到九溪村的姜怀序一概不晓得,因为各家都得了好处,所以这群人干活的热情空前强烈。 吃完饭后还有不少人在忙活,三人一猫吃完大锅饭,回到家还吃到了姜桃炖得鸡蛋糕。 第二天里正又传来一大好消息,救济粮发下来了,需要村长去县衙领取。 于是姜正茂带着村子里的一大帮壮劳力赶着车高高兴兴地出发了。 林八一被姜怀序整得很惨,上次过后整个人都有些畏畏缩缩的,给村子里那些心思活跃的人树立了典型,最近这些日子他们老实得紧,尤其是林九一,得知消息自己就跑了来,脸上堆着笑,自告奋勇要去扛粮食。 姜正茂身为村长,除非特殊情况,一般来说还是很有良心的,哪怕这些时日林家人一直闹出些幺蛾子,他也没想昧下这群人的救济粮,有人来干活,他一概收下,收着收着就变成了一大群。 姜怀序再次来到灵都观时,发觉气氛不大对劲。 方彬不出意料地发起高热来,来势汹汹,吃了药不多时就又升上去。 乔大夫想尽了法子,最后下了一记猛药,堪堪把高热降到了低热。一见姜怀序来,他老眼含泪地把人拉进了方彬跟前。 “快、快、快,快些想想法子,再烧下去人都要烧傻了!” 姜怀序给方彬摸了脉,思忖半晌,拿出银针在沸水中滚过,开始下针。 她一边施针一边问道:“方老爷方夫人呢?” 一说这个乔大夫就来气,指着姜怀序‘你’了半天,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姜怀序手上正忙活着,背对着人,只听见音了,奇怪地问出声:“乔大夫,你啥时候结巴了啊?” “你才结巴!”乔大夫瞪了眼憋笑的药童,“你快点的,我有话问你!” 等姜怀序扎完针,走出屋子,乔大夫正背着手站在门口。她走上前,问道:“是不是我们走之后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事’两个字她的语气很是微妙。毕竟思来想去,她只能想到是方夫人在她们离开之后把窗户纸捅破了。 “我问你,”乔大夫小声问,“是不是你给方老爷把脉后说他生不出孩子?” 姜怀序:“我······” 乔大夫不等姜怀序回答直接道:“你是不知道,昨晚方老爷都跟我说了,还特意把我叫了去摸脉!我前脚刚摸完脉他后脚就叫人把他的那个妾室捆了起来,关在屋子里不知道说了啥,大半夜的一直有哭喊声传出来,跟闹鬼似的,最后连闭关的观主都惊动了! 今儿一大早,他们夫妇二人留下诊费,就下山去了,我觉着方老爷是因为你说话没有遮拦,以为方彬不是他的儿子才闹了这么一出,把人丢这儿的。” 乔大夫一脸看穿了的样子看着姜怀序,眼神里还带着埋怨。 姜怀序:······ 第216章 扬名 姜二郎本就站在门口,乔大夫说的话都被他听了去,想到昨天姜怀序兴奋的样子,他垂下眸子掩饰住眼底笑意, “乔大夫,我真的很冤枉,我都没摸过方老爷的脉!”姜怀序连声喊冤。 “那······”乔大夫有些懵,那方老爷为何说是姜怀序说的? 没等乔大夫想明白,姜怀序继续说:“我摸得是方夫人的脉,乔大夫可为方夫人看过诊?” 乔大夫看着姜怀序一时无言。 姜怀序一看他的神色就差不多确定了,“你们这些大夫也是奇怪,明明别人没病,偏不明说,惹得一名女子遭受世人多年冷眼。若不是方夫人心善,喜救济穷苦人,定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乔大夫含含糊糊地轻咳一声,“妾室接连生子,正妻却一直不孕,旁人自然以为是妻子和丈夫互有冲撞······不过你仅仅是摸了方夫人的脉就敢说方老爷子嗣有碍?未免太大胆了些!” “自然不是!”姜怀序也学着乔大夫背着小手站在廊下,微微仰起下巴道:“我是从血型分辨出方彬并非方老爷亲子的,你也摸过脉了,方彬年岁最大,他都不是方老爷的儿子,那么可想而知夏姨娘生下的孩子都不是。” 乔大夫张着嘴目瞪口呆,半晌才急急忙忙查看四周有没有人,见只姜二郎一个站在他们身后,便松了口气。 他忍不住对着姜怀序唠叨了两句,“以后这种事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一个不小心闹得人家宅不宁,以后谁还敢找你看病?” 姜怀序听着他的唠叨,调侃道:“乔大夫,眼下不是你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时候了?” 乔大夫一甩袖子,气冲冲地离开了。 姜怀序看着乔大夫离开的背影,嘿嘿笑了两声。 “这就是昨天你说的暂时不可对人言的事?”姜二郎上前问道。 姜怀序点头,“方夫人的处境像是从前的大嫂一般,却比大嫂还要悲惨,我想帮她就帮了。” “虽然只跟方夫人有过一面之缘,我却觉得她的内心很强大,你递给她一个梯子,她应当能挣扎着走出来,放心吧。” ** 在乔大夫和姜怀序坚持不懈的救治下,方彬很快脱离了生命危险,姜怀序也就不再前往灵都观。 再次回到青囊馆坐堂时,她发现方家的事依旧没有什么风声,姜怀序不由得敬佩起方夫人的管家能力来。 倒是她成了青囊馆中最靓的崽,一走进药馆的门,就有人笑着冲她问好,还在她不留意的时候,一边看她一边和旁人说着什么。最重要的是,找她看诊的人变多了。 一开始她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问了康平才知道,她把从马上坠下后肠穿肚烂的方彬救下的事被传的沸沸扬扬,其中还要多亏县学学子颇有文采以及夸张式的宣传,许多人都是慕名而来。 尤其是那个血型之说被许多人知晓后,问题简直一大箩筐,回回问到姜怀序都解释得口干舌燥,还要添上一句相同血型才能输进体内,否则会死人,唯恐有人脑子一抽去试验试验。 无论如何,经此一遭,姜怀序在北川县扬名了。 扬名的感觉只让姜怀序限时体验了一天,第二天她就开始忙活起义诊的事来。因为姜怀序是众多男大夫中唯一的女大夫,她的身上肩负的责任重大。 流民都被安置在县城外,经过一天时间的布置,姜怀序带着姜芙过去时,直接就能开始诊治。 姜芙一开始担心姜蓉会麻烦旁人,因此虽然心里十分渴望,依旧没跟着姜怀序去青囊馆,最后还是刘叶儿说自己一直待在家里能看顾姜蓉,这次义诊姜芙才跟来。 此时流民正一溜溜人挤人地在医棚前排着队,大冷的天他们哪怕穿着棉袄看着依旧没有暖和气儿。 姜怀序来到医棚前面一看,竟有不少眼熟的少年郎,都是之前在九溪山上碰过面的县学学子,还有一些先生打扮的人正指挥着学生做事。 看见康平冲自己招手,姜怀序忙一手拎着工具箱一手拉着姜芙向康平跑过去。 “喏,我跟书吏说了声让把妇人们赶到你这一队,各自便宜。” “多谢康大夫。” 道过谢,姜怀序朝队伍中的流民看去,与男人相比,女人并不算多,还多是老人和孩子。 她又扭头看了看自己医棚前的青囊馆的牌子,钻进去看了看,最后满意地点点头,冲姜芙道:“开始吧。阿芙你先把炉子的火点着,烧些热水。” 一旁的女仆才反应过来姜怀序就是大夫,忙说道:“小娘子,你要热水的话,我去打来就是。” 姜怀序这才知道原来有专门烧热水的地方,她冲那女仆笑了笑,“劳烦你了。” 流民们看着医棚里的两个小孩,神情各异,最前面的一位老妇人问道:“小娘子,大夫啥时候来呀?” 姜怀序冲她露出一个笑:“婆婆,大夫已经来了。你快上前来。” 老妇人一脸懵地上前,就看姜怀序坐在了自己的面前,她慢慢地张大了嘴巴。 “你是大夫?” 姜芙鼓足勇气走到姜怀序身后,大声道:“满县城打听打听,我堂姐是整个北川县年纪最小的女大夫,打青囊馆出来的!最近久还救了从马上坠下的一个人,一打听就知道!婆婆你要是不看,就让下一个来,不能耽搁大家伙儿的时间。” 老妇人闻言扭头看了看其他的队伍,都排的一眼看不到头,她连忙摇头,脸上堆着笑说:“有劳小大夫了。” 第217章 义诊一 后面不少人也听见了三人的对话,一时有些摇摆不定,可让他们重新排队是绝对不能的,流民太多,重新排要排上个一两天才能轮到自己,义诊总共也才三天,万一轮不上全都白瞎。 如此掂量一番,姜怀序的医棚前排队的人倒也没走几个。 姜怀序也是第一次见姜芙这个样子,看她说完还踮着脚往队伍后面看去,见没什么人离开,才小小吐出一口气,不由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竖起个大拇指,便开始询问老妇人病情。 老妇人却摇摇头,“俺身体好着呢,那啥······俺儿媳不大好。” 姜怀序往她身后看去,“哪位是你儿媳妇?” “她没来,俺就先过来问问。”老妇人神情有些不自然,凑近姜怀序急切地小声问道:“俺儿媳刚生下了个娃娃,月事一直没止住,小大夫能不能给俺开个药方?” “多长时间了?”姜怀序眉头紧皱。 老妇人掰着指头算了算,才说:“三个多月了。” 姜怀序闭了闭眼睛,对老妇人说:“婆婆,您得把你儿媳妇带来让我看,我看过她的情况、给她诊过脉才能开对症的方子。” 老妇人急了,“就是女人生完孩子月事不停啊,现在人就还剩一口气了,哪里能来排队的?她要能来,还要老婆子我来干啥?” 一旁的女仆见老妇人差点扑到案桌上,想上前拦,姜怀序挥挥手让人退下。 “婆婆,我知道您着急,可大夫连病人的面都没见过,开出的方子您当真敢让您儿媳喝吗?”姜怀序口齿伶俐却又条理清晰地说:“这样,找两个人把您儿媳抬过来,路上挡着些,最好别让人见风,来这儿也不用再排队直接送进医棚,您看如何?” 面有急色的老妇人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她连忙点头说:“好好,这就让人把人抬来!” 说完她又不放心地看了眼自己身后的人,“小大夫你说话可得算话,这位子可是俺好不容易才抢来的!” “您放心,我绝对不骗人!” 老妇人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姜怀序又招呼后面的人上前来,第二个是个男人,说话发不出声音,风寒过后咳嗽太久导致。 诊过脉后,她把人叫到医棚针灸,又让姜芙用炉子为他煎了一服药,喝完让他拿着方子去药棚抓药。 药棚的药材有朝廷分过来的一部分,北川县县令更是动员大户们捐出来不少,其中尤以方家为首,群策群力,每回的义诊倒也安安生生地办了下来。 县城外的这群流民和姜怀序一行不同,他们有的无银钱安置,有的则想着有一天能重回故地,因此哪怕是成为流民也只能暂且忍耐。 又接连看诊了好几个人,多数是患了风寒,还有被虫子咬的,身上不干净长了疮的,看到最后姜芙从一开始的忍不住皱眉,到最后心如止水。 又看过一位风寒病人之后,之前离开的那位老妇人带着人回来了,临时做的木板上躺着一位妇人,由两个男人抬着,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怀里抱着个娃娃。 “小大夫,这就是俺家儿媳,你看······”老妇人忙挤上前询问,惹得下一个看病的人脸色不大好看。 姜怀序连忙说:“抬进棚子里,我这就为她诊治。” 说完她又对下一个人说:“大叔,他们之前排了队病人没赶到,体谅体谅,重病得紧着治。” 男人见姜怀序笑得一团和气,咽下嘴里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不耐烦地点点头。 姜怀序抬腿走进医棚查看妇人的情况。 妇人看起来昏昏沉沉的,说话也含糊的很,看过眼睛和舌苔,她抬眼看向两个男人,最终问站在前头一脸焦急的男人:“你是她丈夫?” 男人忙不迭点头,“是是,她是俺媳妇儿。” “你留下,其他人暂时出去吧。” 老妇人不想走,被抱着娃娃的小姑娘劝了出去。 女人意识不清,姜怀序只能问男人,问完她沉默了下,又摸了脉,叫姜芙把帘子拉上遮挡外头的视线,她掀开妇人的被子开始为妇人行针止血。 医棚里用艾草熏过,还燃了炉子,相比外头,不算冷,姜怀序依旧担心妇人受凉,因此下手很快。 “她的病症已经很重了,要不是你们有想法子给她补气血,她撑不到现在。”姜怀序一边施针一边说,“等下我会给她开个方子,往后最好每天都来针灸一次,针灸和服药一起进行,才能快速止血。” “每天都要来?”男人语气有些为难,只停顿片刻,他咬咬牙,“好!听俺娘说,小大夫是青囊馆的?义诊就三天,三天之后俺能不能带着媳妇儿去青囊馆找小大夫?” “能,接下来两天,你们来了直接把人抬进医棚里就行,她受不得风。” 男人感激地连声道谢,“谢谢小大夫,等俺媳妇儿醒了定要跟她说遇见大好人了!” 施过针后,姜怀序又开了一服药让姜芙去煎。她则抽空给下一个人看诊。 姜芙蹲在炉子边拿着扇子扇炉子,看男人一直站在原地不错眼地看着板子上的女人,不由得说道:“大哥哥,你坐在小凳子上吧。” 男人一愣,又低头弯腰道谢。 算着时间回来拔针的姜怀序闲谈似的问道:“大哥是打哪儿来的?既然有银钱买补药,为何不安置下来好好为大嫂治病?” “打庆仁府来,那地方刚安稳几年,又乱了。”男人声音里透着无奈,“从那种地方来的哪里能存下银钱买补药,都是我和我兄弟帮人做苦力赚一些,全都花用在买药上了。” 这时他忽地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问:“小大夫,您一次针灸要收······” 把用过的针放进沸水里滚过,姜怀序打断他的话,“你们既然是义诊收来的,我就不收你们的银钱了,不过药棚只能取用三天的用药,之后还得你们自己想法子。” 男人闻言大喜,站起身一个劲儿地躬身,“谢谢、谢谢小大夫,俺们真是碰见活菩萨了!这些时日确实艰难,以后等俺们安稳下来,定会好好答谢小大夫!” “倒也不必,医者仁心,人之常情。” 这时姜芙把熬好的药端了上来,男人帮小心翼翼地接过,“也谢谢这位小大夫,喂药俺来就行,熟得很。” 被叫了声小大夫,姜芙眼眸里闪过一丝腼腆和欣喜,脸蛋儿都红扑扑的。 需要诊治的人还有很多,姜怀序便领着姜芙继续接诊下一个。 晌午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县衙还准备了吃食,难民们也有热粥喝。 姜怀序的饭吃到一半,有人走进了医棚,抬头一看是杨铮。 “你来我这儿作甚?”她问道。 “闲着无聊,来见见我的小恩人不成吗?”杨铮吊儿郎当地说道。 姜怀序才不信他嘴里说出的话,下逐客令:“有事就说,无事就出去。” 说完又埋头吃起饭来。 杨铮脚步一顿,眼珠一转,笑着说:“倒真有件稀奇事,想来请教姜小大夫。方家的事。” 第218章 义诊二 姜怀序把杨铮留下了。 “你好歹是个大夫,怎的就吃这些?”杨铮转悠到姜怀序吃饭的地方前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面露嫌弃。 “阿芙你继续吃。” 姜怀序留下这么一句话,拉着杨铮就走出了医棚。 杨铮被拉住的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身体完全由不得自己。 “欸欸欸——你——” 把人拉到医棚后头,见周围没什么人,姜怀序才停下脚步。 转身一看,再低头,人在地上。 被摔了个屁股墩的杨铮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 “你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他万分不解地问。 姜怀序笑笑不说话。 等杨铮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她才问:“说吧,方家怎么了?” “你还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杨铮拍着身上的灰不忿地说道。 “方家都快闹翻天了,听我娘说都是你捣鼓出来的!” “哎哎哎,你个逆子,你觉得是我惹出来的就直说,还往你娘身上甩锅,不怕我跟你娘告状啊?”姜怀序警告道。 “什么逆子?什么甩锅?”杨铮瞪大眼睛,“这是你个小女子该说的话吗?” 姜怀序扯出一个假笑,“什么小女子不小女子的,你个大男人不依旧没我力气大吗?我开心就好,你开不开心不重要。” 杨铮一时语塞,愤愤地收回指着姜怀序的食指。 他直接坐在一截树桩上,小声道:“我姨丈说夏姨娘生下的三个孩子克他,要把方彬他们三个送到乡下。还有夏姨娘,说夏姨娘和他人有染,被他逮个正着,要给打杀了。夏姨娘的哥哥还拿着刀闹到了方家,最后被押送至官府。” 料想到夏姨娘的结局不会好到哪里去,姜怀序却没想到方湛的手段如此干脆利落。转念一想,也是,这种伤及自尊和脸面的大事,估计方湛恨得想把人给千刀万剐。 杨铮还在继续说:“夏姨娘犯得事,稚子何辜?方彬的妹妹才两三岁,怎能送到乡下农庄呢?该不会······” 下面的话杨铮没有说完,而是忽地面露沉思起来。 一瞧便知这人知道的也不多,姜怀序不由得疑惑,“那你为何说是我鼓捣出来的?” 杨铮下意识答道:“不是你说我姨母身体康健,怀上子嗣没有问题才让我姨丈起了疑心······” 他忽地意识到了哪里不对,茫然地抬头问道:“该不会小表妹不是姨丈的孩子吧?哎——不对,三个都赶走了······” 姜怀序扶额要走,却被突然弹跳起来的杨铮抓住,“小大夫,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姜怀序。 姜怀序:“我能知道什么,我就给方夫人摸了脉而已,你想多了。” 她坚定地把胳膊从杨铮的手里抽出来,快步离开了。 杨铮没有跟上去,他越想心里的念头越强烈,同时越发气愤,他和方彬向来交好,自然不忍看到方彬落到那种境地。 他愤愤地想,姨丈怎能因为自己的疑心,就把三个孩子都认定为不是自己亲生的呢?简直荒唐! 这么想着,他直接离开了义诊的地方,回了家。 从福团口中得知杨铮离开,姜怀序便把这件事放到一边,继续为病人看诊。 病人是个孕妇,身上穿着厚重的衣服,伸出的手却细的很,说是骨瘦如柴也不为过。 她身边还有个男人,是她的丈夫,面相有些凶,唯独看向女人的肚子时才柔和几分。 “大夫,我感觉不大舒服,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有不大好?” 女人声音很小,一旁的姜芙都侧了侧身子才能听清楚一些。 姜怀序看这人脸色蜡黄,瘦的眼睛几乎脱出眼眶,不由得慢慢把目光移向她的肚子。 在厚重衣物的遮掩下,几乎看不出她腹部的隆起,她问了几个问题后又看了看女人的舌苔,最后摸脉。 只片刻,她出声问道:“之前没看过大夫?” “怀个孩子,看啥大夫?浪费银钱!”男人粗声粗气地说道。 女人闻言瑟缩了下。 姜怀序冷淡地扫了男人一眼,男人缩了缩脖子,吐出一口浓痰,走到旁边去了。 见男人走远,她才收回目光看向瘦弱的女人,目光中透出怜悯。 “你的脉象不是滑脉,就是说,你没有怀孕。” “怎么可能?我、我的肚子······”女人吃惊又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腹部,良久才小声问道,“大夫,你是不是诊错了?” 姜怀序摇摇头,“你若之前生过孩子,自己应当有察觉的。你的肚子里长着一个瘤子,需要把它切掉才行。” 女人身形晃动了下,喃喃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怎么会没有怀上孩子呢······” 这话被走上前的男人听个正着,他阴沉着脸快走几步,捏住女人的手腕大声喝问:“你说什么?什么没有怀上孩子?” 女人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不得已说:“大夫说······” 不等女人把话说完,男人就冷笑道:“什么大夫?一个小娃娃都能成大夫了?简直可笑!可笑至极!我方才就说让你去别的医棚排队你不听,非要听个小娃娃在这里乱说一气!肚子大成这样不是怀孕是啥?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屁都不是!走!咱们不看了!” 姜怀序和姜芙二人还没有动作,一旁忽地冒出来个声音,只见乔大夫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边走边说:“你自己瞅瞅你媳妇儿那面相,哪里像怀了孕的,那分明是重病之相!老夫瞅着你才是有娘生没娘养!对着个不点大的孩子都能骂得出口? 我们青囊馆的姜小大夫将死之人都能救得回来,是不是滑脉难不成还诊不出来?来人!把这人抓走,赶紧的!” 第219章 他渡不如自渡 为了防止流民闹事,衙门专门安排了壮丁看守,都是从流民当中选取的体格较大的人,也不用发工钱,只需管一天三顿饭就行。 他们听见乔大夫的声音立即上前来把那男人制住,男人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女人吓得连声惊叫。 她对着姜怀序和姜芙二人连声请求,泪水流过脏兮兮、长了冻疮的脸,看着就疼。 “乔大夫,他们只是不信任我罢了,不算什么大事,把人放了让他们离开吧。”姜怀序说。 最后她又对女人道:“你的情况不能再耽搁了,有机会的话,还是要找大夫看看。” 女人看了眼被摁在地上的男人,无言地摇了摇头,哽咽着说:“谢谢小大夫的好意。” 说完她扶起嘴里骂骂咧咧的男人,蹒跚地离开。 “乔大夫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姜怀序开口后一扫先前的沉默气氛。 “还不是掌柜的叮嘱我多照看你一二。”刚赶来就碰见这事儿,乔大夫觉得自己一碰上姜怀序就有操不完的心,再这么下去,自己非得操劳过度不可。 这么想着他径直撂下一句,“有什么拿不准的疑难病症再来找我。” 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姜怀序笑了笑,继续给人看诊。 姜芙却有些心不在焉,那个女人朝她看过来的眼神令她久久不能忘却,终于她在一个空档问出了口:“二堂姐,那个肚子生病的人会不会去看大夫啊?” 姜怀序摇摇头,“很难。她丈夫在意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这个人。情绪不稳定还固执己见的人自私者居多,他媳妇非但没有怀孕还得了病,不被抛弃已经算那男子有良心了。” 一番话说得姜芙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浸泡在酸溜溜的水里,她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 姜怀序察觉到了她低落的情绪,轻声说:“世上深陷苦难中的人数不胜数,我们只是人,不是神,不可能普渡世人。我可以给他们机会,可能不能抓住全靠他们自己的选择,毕竟能救人不能救心,他渡不如自渡。” 生死见得多了,姜怀序早已有了自己为人处世的一套准则。 第一天的义诊还出现一些小波澜,后面两天除了有些忙,再没发生和第一天同样的事。 期间大金每回和兄弟把自家媳妇抬了来总会带上一捆柴,柴不多,却能让人看见这人的实在和诚心。 大金就是媳妇产后崩漏的那个男人。 经过三天的扎针喝药,大金媳妇已经清醒了许多,只是身体还太过虚弱,每日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要多。 知道是姜怀序救了自己后,要不是姜怀序阻拦,她感激得都要跪下来给姜怀序磕几个头。 三天的义诊过后,姜怀序又回到青囊馆坐堂,这三天里每回姜怀序离开村子,福团就钻进九溪山里,溜进空间,为姜怀序扫描数据赚取积分。 村子里的人一开始还担心福团会遇见什么危险,后来见它早出晚归很是准时,便也习惯了。 姜怀序坐在自己的案桌前,查看了下自己的积分余额,已经快要六百万。 自从福团告知她主系统能被攻击之后,她已经想好了这么多积分的用法,只可惜积分暂时还不够。 豆腐坊的生意除了五香粉还需她亲自来配、每十日检查一次账本之外,别的都无需她来操心,更别提种蒜黄了,也不知姜三郎是不是把蒜黄养出了感情,有关蒜黄之事,他都非常的积极。 因此,姜怀序只需好好看诊,精进医术、攒积分成了她头等的大事。 十一月中旬过后,地窖里的蒜黄逐渐长成,姜三郎带着一群孩子收了一茬,打算去县城探探价。 姜怀序知道之后,直接带着姜三郎来到了福满楼,福满楼的任掌柜一看是姜怀序,立即笑着迎了出来。 “姜小大夫怎的有空过来?我这几日腰正疼呢,还想叫你给我瞧瞧呢,没想到你这就来了,真是巧得很!” “掌柜的看得起是我的荣幸,一会儿我给掌柜的看看就是。”姜怀序笑着道。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任掌柜才留意到姜怀序身后的姜三郎,“不知这位是?” 姜怀序介绍道:“任掌柜,他是我三哥,最近我三哥鼓捣出一些蒜黄来,我想着现在市面上绿叶菜愈发少了,就带着我三哥想来问问福满园需不需要蒜黄,倘若任掌柜需要,以咱们的交情,定要紧着你家的。” “蒜黄?可否让老夫看上一眼?”任掌柜问。 姜三郎忙从麻袋里拿出一小把蒜黄递给任掌柜,“掌柜的你看,我家种的蒜黄可都是根据书上科······什么来着种植的,长得特水灵!” “啥书还教人种菜呢?”任掌柜稀奇道。 姜三郎‘嘿嘿’一笑,“我幺妹看得书可多了,知道得也可多。” 姜怀序谦虚道:“就是记性好了些,看过的都能记得个七七八八。” 任掌柜感叹道:“姜小大夫若是个男子,有此等天赋去考科举、金榜题名也不在话下吧。” 姜怀序弯着眼睛,“做大夫没什么不好,我身为女子能做的男子也不一定能做到,任掌柜不必为我感到可惜。” 任掌柜大笑:“是是是,你一手剖腹之术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是老夫杞人忧天了!” 笑过之后他对姜三郎道:“姜家小子,你这一麻袋蒜黄我们福满楼收了,十五文钱一斤,你看如何?” 蒜黄十五文钱已经很是公道了,到十二月隆冬还能再往上涨个几文,不过也就这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卖出这么高的价。 姜三郎既惊又喜,“多谢掌柜的!以后我家的蒜黄定紧着咱们福满楼来!” 带来的蒜黄不多,也就二十多斤,姜三郎抱着三百多文钱乐得不行。 等姜怀序给任掌柜看过诊开过药后,两人回到牛车上,姜三郎不由得冲姜怀序伸出个大拇指:“幺妹,你可真给你三哥长脸了,没想到蒜黄生意刚开始就这么顺利!” “三哥,我看你对豆腐生意和香料生意也不怎么关心,怎的蒜黄生意如此上心?” 姜三郎说:“那可是我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咋能不上心?就跟咱们的庄稼一样,看着它们一点点长大成熟,满足得很!” 姜怀序:“······我知道三哥你适合干什么了。” 姜三郎:“啥?” “种地、养孩子,你会是个很好的农民和阿爹。” 第220章 大冤种 姜二郎这次来带的蒜黄不多,都被福满楼收走后他便送姜怀序回青囊馆。 “幺妹,蒜黄挣得银钱要怎么分?” “拿出两成分给让出地窖的人家,我抽三成,剩下五成你跟你的那些小伙伴分就是。”姜怀序说道,“你分给谁都要跟那家孩子的大人说一声,姜叔俭的教训要记得。我也会跟阿娘说。” 姜三郎:······ 他郁闷地‘哦’了一声,牛车来到了青囊馆。 之后两人分道扬镳,姜怀序去青囊馆坐堂,姜三郎去豆腐摊帮忙。 如此忙了好几日,十一月下旬的一天,萍儿找到了正在坐诊的姜怀序。 “可是你家夫人身体不适?”姜怀序问。 萍儿摇头,“夫人身体无碍,只是让奴婢来叫姜小娘子过府一叙,夫人说了,姜小娘子若是忙的话,可等清闲些再去,家里备了些饭食,小娘子去了也可尝尝。” 姜怀序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正好是晌午时分,病人也不多。她找到裴掌柜打了声招呼,便跟着萍儿离开了。 又一次来到杨府,姜怀序也算轻车熟路,来到后院,听仆人禀报后,杨夫人就走出了屋子,身后还跟着一人,是方夫人。 姜怀序行过礼后才困惑地问道:“夫人如何把我叫了来?” 这两位一个身体康健,一个在吃她开的调养身子的药膳,按理说,用不到她才对。 “姜小大夫多日不见,似是长高了些。”方夫人笑着看向姜怀序。 她气色红润,眉眼舒展,嘴角微微带着笑意,给端庄的面孔之上添了不少明朗之色,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姜怀序难得欣喜,“方夫人好眼力,我这几日总觉得腿疼,定是长个儿了才会如此!” “咱们就别站在外头说话了。”杨夫人笑着对姜怀序说,“饭菜正热着呢,认识这么久还没请姜小大夫在府里用过饭,是我招待不周了,这次就当赔罪,姜小大夫请。” 姜怀序忙摆手说‘不敢不敢’,三人说着话走进了屋子。 用饭的只有三人,饭桌上全部都是北川县当地的特色,什么椒盐金饼、清汤银耳、黄鱼豆腐羹······看得姜怀序食指大动。 三人落座后,姜怀序因不知道这些富贵人家的餐桌礼仪,一时没有动作,两位夫人动筷后她才模仿着吃起来。 好在杨夫人和方夫人都不是在乎这些的人,吃到最后宾主尽欢。 用过饭,三人来到内室说起话来。 杨夫人问姜怀序:“姜小大夫可听说夏姨娘最后如何了?” 姜怀序摇摇头,“近来忙得很,只义诊时听令郎提了一嘴,具体的并不知情。” 杨夫人用帕子掩着嘴角:“你莫要听他胡说,咱们大晋可不能直接打杀妾室,这种事也要送官查办。夏姨娘如今正和她那哥哥关在大牢里呢?” “她哥哥当真砍了人?”姜怀序瞪圆了眼睛。 “什么哥哥,情哥哥才是。”万氏嘴角微翘,眼神却冰冷,“两人之前确有婚约,还是娃娃亲。两人的亲人在逃往崇明府的路上相继离世,夏芝娘得我相助后就跟她的未婚夫婿想出了此等下作的法子,目的是为谋得方家家产。为了不让旁人怀疑,夏芝娘得未婚夫也娶了一门亲,生下一儿一女······当真是好算计!” 姜怀序的嘴巴慢慢张大,这个未婚夫······挺会享受啊。 把未婚妻让给别人,自己重娶一个,又和未婚妻背地里偷情,大家小家都留有自己的种,比齐人之福还舒服。 反观方湛,大冤种一个。 “不知两位夫人今日叫我来······” 只听八卦不做事,她还有点过意不去。 杨夫人对方夫人嗔了句:“姜小娘子还在呢,说什么情哥哥呢!” “姜小大夫莫要介意,此次叫你前来却有急事。”万氏忙道,“我夫君的情况你想必是清楚了,如今我只想着自己怀上一个孩子,可······他讳疾忌医,不肯叫大夫来治,唯二知道此事的除了乔大夫就是你,我跟你又亲近些,因此就找上了你。” “治病倒不是难事,只是方老爷他既然不肯,我纵使有法子也使不出来呀!”姜怀序摊了摊手,“不如让我见方老爷一面再说。” 万氏连忙点头,“那小大夫和我同坐一车如何?” “现在就去?”杨夫人惊讶。 姜怀序道:“那就现在吧,正好我也有空。” 杨夫人立即道:“我就不去了罢。” 万氏无奈地看着杨夫人,“之前的事还请姐姐勿怪。” 说着万氏起身请了个礼。 姜怀序不知道两人唱得哪一出,只茫然地看着。 杨夫人噗嗤一笑,“姜小大夫你可不知道,那日我去她家,还没进门,迎面丢来个茶碗,吓得我还没见到正主的脸,就又出了门,你可得小心些。” 姜怀序忍不住心里腹诽,这个方老爷气性还挺大,都过去多久了,还没接受现实呢? 她笑着谢过,同方夫人一同出了屋。 坐着马车来到方宅,跟在方夫人身后进了门,姜怀序发现有钱是真好。 杨县丞的家不仅面积上比不过方宅,园子里的景致也比不过。 方湛歇在前院,因此二人带着丫鬟仆人直接向着书房走去。 一进院子就听见男人怒斥下人的声音。 “一个个的,都反了天啊?!叫你们好好把我的笔墨好好收起来?收去哪儿了!” 万氏抬腿迈入屋子里,“老爷找的是什么笔墨?说与妾身听听,或许妾身记得。” 方湛的脸色变了又变,“谁叫你过来的?” 万氏仿佛听不出方湛语气里的怒意,指着姜怀序说:“老爷可记得姜小大夫?我这次叫她来为你诊治······” 陶瓷碎裂的声音极其刺耳,惹得四下一静。 姜怀序看了眼脸色铁青的方湛,又看了眼神态自若的方夫人,她总觉得方夫人是在故意激怒。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提这件事?!”方湛声音里压抑着怒气。 “老爷以为发泄有用吗?” 方夫人说话依旧平稳,语气里却沾染了怒意。 就在方湛伸手也不知掀桌子还是拍桌子时姜怀序忙道:“方老爷不如听我一言!” 第221章 万氏的答谢 方湛的理智似乎被姜怀序清脆的声音喊回来一些,只是这个时候,他最不想看见的除了万氏就是姜怀序,因此只压抑着怒气收回了手,看都未看姜怀序一眼。 “屋子里只我们三人,我便直言不讳了。” 屋子里的下人在万氏发话后,察觉到不对劲就鱼贯走了出去。 姜怀序上前一步,对方老爷小声说:“方老爷总该为以后着想才是,想必赶出去的您也不想再收回来,如今的局面难免引得外人猜疑,方夫人也是为您着想才会如此着急,你们二人早日诞下子嗣,诸多谣言也能早日不攻自破。方老爷还请细细斟酌,莫要当局者迷才是。” “小大夫这番话说的不错,家里的事在外我已尽力遮掩,难保以后有哪个嘴上不把门的把事情捅了出去,到那时才该是老爷为难的时候。” 脸上的疲累一闪而逝,万氏也不想激怒方湛,可每回看见他发火,总也忍不住针锋相对。 方湛半晌没有言语,只垂眸静静看着某处,就在姜怀序以为他没听进去的时候,他出了声:“你当真确定能治好?” “不确定。”姜怀序回答的飞快。 一瞬间,怒意又爬上了方湛的脸庞。 姜怀序继续说:“我还没看呢,您让我先下个保证,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 “······”被堵得没话说,方湛只得道,“把乔大夫找来,找他来为我诊治。” 一看到手的鸭子要飞,姜怀序想着不育这个病症自己从前还未看过,连忙笑着说:“方老爷,我这人年纪虽小,知道的却不少,乔大夫是我的前辈,治过的人多过我许多,经验足,不如让我们二人一起为您诊治如何?” 方湛见姜怀序服了软,一直堵得不行的心忽地畅快了几分,他没什么表情地佯装思索了会儿,“姜小大夫如此有底气,甚好。” 后对万氏说:“夫人把乔大夫也请来吧。” 万氏去吩咐下人,姜怀序就先对着方湛望闻问切一番,问完,方湛的面无表情再也维持不下去,颇有些狼狈地说道:“都是些什么话,你也问得出口?!” 姜怀序摸完脉才理直气壮地说:“有什么问不出口的?我是大夫,问得都是有用的,大夫问什么病人如实说,于人于己都省却许多麻烦事。” “······为何连早年间的风流之事都问?” 姜怀序特意扭头看了眼方夫人有没有进屋来,才问:“方老爷是要听实话?那我就说了,您年轻时纵欲过度,不懂节制,损耗了根本,肾虚加上本身还有弱精之症,才会如此。” 方湛身形消瘦,颧骨处时常潮红,还有易怒的表现都是肾阴虚的症状,年轻时眠花宿柳估计是家常便饭。 耳朵快冒烟的方湛:“······”不是问他的吗?怎么就自问自答了? 看见姜怀序还算稚嫩的小脸,他一时竟生不起气来。他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心不烦,问:“可有法子?” “法子倒是有,我还得跟乔大夫商议一下,商议好了还请方老爷好好配合。方老爷别嫌我唠叨,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近一年内烟花之地莫要再去,不然神仙难救。” 方湛气得睁开眼睛瞪了姜怀序一眼,姜怀序全当看不见。 谁让这人死要面子来着,还听不得实话。 毕竟是主顾的夫君,她不能直接怼,还不能阴阳两句? 这时方夫人走进来,姜怀序又把说过的话说给了方夫人听,这次乖乖巧巧,言辞相当委婉。 方湛在一旁听着听着,直接站起身走出了书房。 “老爷哪里去?乔大夫一会儿就来。”方夫人不由得询问。 方湛粗声粗气地回了句:“更衣!” 一旁的姜怀序见方夫人看向自己,抿着唇笑了笑。 乔大夫来得很快,两人讨论过后,商量出一个方子,姜怀序则每日来方府为方湛扎针调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可方湛一想到以后日日都要看见姜怀序就不情愿。 最终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还是乔大夫承担了所有。对此,姜怀序欣然接受。 给方老爷看过诊后,万氏提出送一送姜怀序。 两人走出书房,万氏温声说:“今日让姜小大夫看笑话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方夫人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莫要轻易为旁的人或事动怒才是,女子最忌郁结于心,最后容易引起诸多病症。” “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万氏苦笑一声,“知道归知道,能做到的却寥寥。不过是心里还有期盼······” 即将走出大门时,万氏脚步渐缓,最后停下来,看向姜怀序,“姜小大夫可知我们方家做的是什么生意?” 姜怀序思索片刻,“听闻方家有方氏布庄最为出名,北川县城最大的茶楼也是方家的生意。” 她摇了摇头,“似乎诸多行业都有涉足,我也不甚明了。” 万氏脸上绽放出骄傲的笑容,如晨间刚刚抖擞精神的芍药花一般,一改方才的苦涩,“咱们崇明府产出的绫罗闻名天下,我们方氏布庄做的就是绸缎生意,北川县城南边有个漕运码头你该知道,可沿水路销往南边,也可转河道入海,销往新罗等地。” 古代的漕运姜怀序在上学时了解一些,就是低价买入经过长途跋涉到别国高价卖出,回来时还能把国外的特产卖给国内,搁现代,叫外贸。 她点点头:“这个我听说过,除了过程艰险了些,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 她从书上得知,从前朝开始,造船业逐渐发达,海上贸易越发繁荣的同时,翻船事故也频发,遇上什么天灾,就是九死一生,海上贸易的出现,导致海盗也多了起来,因此这是门赌上性命的生意,若非身后人力财力支持,就只能凭运气。 万氏正色道:“姜小大夫,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无以为报,便想着借我家的船,把你家的五香粉运往南方。南方比咱们崇明府繁华许多,五香粉的价格也可以往上提提。” 姜怀序不由得睁大眼睛,方夫人的这些话相当于给她送钱来了。 第222章 合作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次来,姜怀序本就打算不收诊费的,先前收下的人参她回到家一琢磨价格觉得有些亏心,那么大个人参卖个百两银子不是问题。 这方夫人出手也太过大方了些。 “方夫人,您要这么说先前那个人参我可要还给您的,我做的分明都是身为医者应该做的。” 方夫人却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你哪一点最让我觉得安慰吗?是你能设身处地地理解我的处境,这一点除了我表姐杨夫人,只有你察觉到了,还是在我并未向你透露过半句话的情况下,实在叫我吃惊的很,也宽慰我许多。 我听表姐说了你们一行人逃难来到此地,本本分分想法子谋生,就知道你们这群人的品行应当不错,与你相交几次后,便愈发肯定。说来我也有私心,以我的眼力看出姜小大夫日后定非池中之物,眼下交好于我方家未来有益无害······” 姜怀序被夸了个大红脸,“方夫人快别夸了,再夸我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方夫人第一次见她露出孩子似的羞赧,不由笑出了声。 “这样吧,方夫人,总不能你们的人担着风险,我们坐收渔利,运往南边的五香粉我分您两成利,虽说不多,也算是我的心意。您可不能拒绝,否则我晚上回去非睡不着觉不可。” 方夫人也没细想便一口应下。 离开方府后,姜怀序看了看天色,没有回青囊馆,直接去了福平街的宅子。 这个时候,豆腐也该卖完了。 宅子是个普通的两进宅子,呈‘日’字型,格局比起杨县丞家要小些,青砖黛瓦,院子里的地铺的很是平整。 时值冬日,看不见什么鲜艳的颜色,姜怀序打算开春在商城里买上一些好养活的花儿草儿的种在院子里,看着也活泼些。 内院没人住暂时闲置,钱秀珠等人都在外院收拾东西,收拾好他们就能驾着马车回村里。 姜怀序看见了杜梅和郑子谦的身影,姜桃的腿伤好的差不多后,来县城煎铁板豆腐的人就分为两拨,一拨是二奶奶、钱秀珠和杜梅、一拨是郑垣的奶奶、姜桃和郑桂花,冬日里早起晚归本就是艰难的事,轮换着来不会叫人太过劳累。 这群人中,尤其两个老太太整日里带着风帽,风里来雪里去,相当的有干劲。比其他人还要有活力些。 姜怀序见他们都在忙,就打算回去的路上再提此事。 “二堂姐,方家的夫人老爷得了什么病?怎的把你和乔大夫都叫走了?” 姜芙如今也在青囊馆帮姜怀序的忙,今日她去跟苍术认了会儿药材,就发现姜怀序不见了,问了之后才知道去了方府。 “方老爷近来不知被什么冲撞到,身体不大好,需要调养一些时日,不是什么大事。” 这话是方夫人特意嘱咐过的。 “外头的传言竟是真的?”姜薇兴冲冲地跑上前,“方老爷的儿女都长这么大了,咋这个时候才发现跟方老爷不对付?” 姜怀序:······姐姐,你发现了真相。 其实方家对外的说辞经不起推敲,可有钱能使鬼推磨。 姜怀序想着,开口道:“姐,你不懂,男人的面子比天大,方老爷或许是因着夏姨娘的缘故迁怒她的孩子,过段时日想起往日的父子情深或许就接回来了,别家的家事,咱们不掺和。” 姜薇和姜芙觉得有理,便不再多问。 “你这孩子,”杜梅一脸惊奇地看着姜怀序,“什么男人的面子比天大?哪有你这般说话的?” 姜怀序歪了歪脑袋,不知道这话怎么又戳到杜梅了,“堂婶又不是男人,怎的反应这般大?” “你、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说这种话也不怕外人传出什么闲话来······” “不劳堂婶操心,我爹娘还没说啥呢。”姜怀序对着走过来的姜伯良笑得眯起眼睛,“是吧阿爹?” 姜伯良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满脸迷茫,被姜怀序笑得心软,他把三个女娃娃的脑袋都摸了摸,最后道:“走吧!咱们回家!” “哦哦哦,回家喽!” 姜怀序三人跑得好似兔子一般,一个接一个坐上了马车。 留下杜梅站在原地几次想说话都没能插进去,只能干瞪眼。 郑子谦和还在外头奔波的齐大福留下来看宅子,马车挤挤倒也能挤下这么多人。 路上姜怀序把方夫人说过的事同满车的人说了说,最后道:“往南边卖肯定不是如今的一斤一百五十文,量也会逐渐变大,要是能长久,咱们能挣得比现在要多得多,所以我打算让方夫人两成利,还叫方夫人准备了契书,等回去跟村长他们商量过后,就签下。” 二奶奶听得仔细,最后就记着几个字——“挣得比现在多得多”。 “序丫头,能多多少呐?” “二奶奶别急,还要看定个什么价格再说。定好之后,先找两个能说会道的人去南边看看情况,根据卖出去的情况再确定价格也不迟。” 外头的姜伯良赶着马说:“咱们这么些人,哪有什么走南闯北的人,可别到时两眼一抹黑,做啥子都不清楚。” 姜怀序很想毛遂自荐,去南边看看,可惜她现在手头的事不少,实在离不开。 “这事儿还是跟村长商量才行,村里的那些人,他最是清楚。”钱秀珠说。 “实在不行,我去也行。”姜伯良笑了两声,“听说淮州那边富裕的很,我还没见过啥样呢!” 回到家后,几人先吃饭。 县衙发下来的救济粮除了林氏和范氏的,他们这么多人也有好几千斤,足够吃上一些时日了。 吃完饭,姜怀序把事情简单说了说,姜正茂及其村民自然是十分兴奋,只是一旁坐着的李巧儿却面露难色。 “能赚钱自然是好,只是阿序,往南边卖的多不多?”她对姜怀序说,“咱们如今人虽说不少,可磨香料是个慢活计,不够细还不行,往南边卖太多,万一赶不及做咋办?” 第223章 说亲 “这件事大家暂时不必担心,咱们的五香粉现在还有存货,等我们跟村长商量过后再做打算就是。” 李巧儿担忧的神色减少了几分,也不由得露出几分喜色。 开完一个小会,大家伙儿全部散开,姜怀序找到姜正茂商量之后的事。 “大伯,咱们现在的人手虽说够用,早做准备也挺好,以后不至于手忙脚乱的。”姜怀序说。 姜正茂思忖半晌,开口道:“这事也不难,眼下人肯定是不缺的,就看要找什么样的人。” “如范姓的这群人就可。需要银钱,还肯下力气干活,最重要的是人品得端正。” 姜正茂笑,“你这丫头还是看得少,能在灾荒之中活下去的,他们和我们这种人还在少数,多的是阴狠毒辣之人,甚至吃过人肉的都有。我小时听村里的老人说,天灾人祸能把人外头的那层皮扒下来,让人看一看里头究竟是人是兽。” 他语气叹息,“我现在想起来咱们走的这一路,还觉着做梦似的。” “大伯,你信不过我的眼力还信不过自己的眼力啊?”姜怀序打岔道,“你可是得二爷爷亲口认定的看人准,我相信你!咱们这么多村民都信你!” 鼓完劲儿她又说:“我想请这些人主要是为着节省成本,他们需要银钱活下去,咱们给的银钱稍微多一些,定有不少人趋之若鹜。不过聘请这些人规矩要多一些,也要找人专门监察,发现有偷东西的、爱挑事的等全都不予录用;另一方面,可以按照磨出的五香粉重量发工钱、剩下的跟咱们这些人一样也要戴口罩、磨之前之后洗手啥的就不用我说了。” “按照重量发工钱······这个倒是不错,省的有人偷懒,咱们的人也能这么来。”姜正茂说,“这样想偷奸耍滑也耍不起来。” 两人这么商量着,便缓步走到了姜怀序家门口。 “暂时商量个大概就成,人当真不够时再着手准备。”姜怀序挥挥手,“大伯我回家了。” “哎——你且等等。”姜正茂忽地想起什么,“姓林的那群人——就那个林九一,说想进咱们豆腐坊做活,我给拒了。” “拒得好!”姜怀序竖起大拇指,“大伯,我这人小气,林九一他哥花花肠子那么多,林九一也不知道是啥样的人,万一藏得深,可就引狼入室了,姓林的人来都给拒了。” 说完这句话,人就没了踪影。 姜正茂无奈地摇了摇头,归家去。 和早就先到家的福团一起吃过刘叶儿炸的小鱼,姜怀序把意识沉入空间。 之前种的大豆早就已经被收割,堆在一起,她原本想趁机拿出来,结果救济粮里有不少大豆,就暂时搁置了。 她多种一些存起来,也省的出什么意外,导致原料供应不足。 这次原先种大豆的地方,姜怀序都种成了五香粉的原料。种的是除了肉桂之外的四种,都是草本或灌木,耗时不算长。 【福团,福宝知不知道这些草药怎么处理?】 福团刚刚吃饱,正在梳理自己的毛毛,心不在焉地说:【只要它的系统里储存有,就能处理的。】 姜怀序安心了。她又看了看自己分出来的水果区,看着都想流口水,连菜蔬都缺的季节,更别说瓜果了,种植空间里虽然长得快,水果却比庄稼长得时间长,因此都还没有结果。 都结果子的话,福团大约能住空间里。 看过种植空间,姜怀序把方老爷的人体数据导入工具人身上,开始埋头实验起来。 自从开始坐堂后,回回遇见疑难病症她都会在睡前抽出时间多番尝试,直到找到最合适的法子。有时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隔壁大丰村的一户人家,此时正说着夜话。 “老头子,我明日想找个媒婆,给咱家老二说个亲。” “说哪家的?”周老汉声音昏昏欲睡。 柴婆子说:“就隔壁村的,我见有个姑娘长相不错,脸盘圆圆的,屁股也大,看着好生养,就是年纪小了些。” 周老汉睁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问:“哪个隔壁村?” “看你傻了不是?就是九溪村新来的那群人呐!那姑娘才十六七?应当是。” 周老汉翻了个身,“十六七没定亲还逃了一路的荒,也不知有没有被破了身子,你还当个宝?咱家老二虽说是娶继室,也不能什么香的臭的都领回家吧?早点儿睡吧!” “你瞅瞅你,净会挑这捡那!”柴婆子气道,“你也不想想他们做的豆腐和五香粉生意,我打听过了,每日能赚不少银钱!那姑娘没有娘家人,只认了个养父养母,到时嫁到咱们家,咱们说不定也能沾光赚钱······” 听着老婆子的嘟囔声,周老汉也开始细细琢磨这件事可不可行。 半晌后他问:“你跟老二说过没?” 柴婆子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还没呢,老二可比你这个当爹的着急,跟他说,他准乐意。” “先别跟小妮儿说,那丫头不听话,回回听见这事儿就闹。” “欸,知道了。” 屋子里逐渐回归寂静。 第二天,姜怀序等人驾车离开九溪村后,九溪村和大丰村很快热闹了起来。 “这是咋了?”周里正听见动静,走出门查看情况。 周满仓的媳妇出来看热闹,一见公爹出来忙恭恭敬敬地说:“爹,强子他娘找了媒婆要给强子说亲,是九溪村那边一个姓夏的姑娘。” 九溪村人刚来的时候,大丰村村民压根不屑和这群穷得吃土的难民来往,谁知了解的越多,发现他们的家底似乎连这群难民都比不过,也就没脸再嘲人家穷。 到现在,人家的豆腐、五香粉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不少人都生出了分一杯羹的心思。 怎么能分到这杯羹?最简单的法子就是结亲,许多人都在观望,看自家有没有正相配的小子姑娘,只是还没付诸行动,就生出了王大财那事儿。 知道姓姜的那伙人连跟着自己逃荒的人都半点情面不留,不少人歇了心思,也有人想再等等,柴婆子还是第一个找媒婆说亲的。 周里正皱起眉头,往远处看去。 大冷的天地里也没什么活计,村民们大多都在家里猫冬,这次热闹吸引了不少人往九溪村那边去。 “你男人呢?” 周满仓的媳妇赵氏说:“满仓······” 话还没说完,周里正就急急向着九溪村的方向走去。 “我去九溪村看看,满仓回来跟他说一声。” “欸——”赵氏目送周里正远离。 第224章 热闹事 而此时的九溪村正忙得不可开交,磨香料的多是妇人,都挤在两间被打通的屋子里,屋子中间和四角燃着炉火,因此并不多冷。 人们脸上戴着口罩,手上忙着也不妨碍嘴里说些趣事儿给旁人听。 不时有人呼唤‘巧儿’‘霜花’,询问她们自己的香料磨得如何,无人喊时,李巧儿和夏霜花就做自己手头上的活计,还要时不时查看是否有人偷懒。 这时有人打开房门,喊了一声:“李大娘,隔壁村有人找到你家了,说要给你家闺女说亲!” 李巧儿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原本的热闹的气氛静默了片刻,李巧儿她娘罗氏捏了捏自己衣角站起身来,问道:“不知是哪家的?” “咱也不清楚,说是跟周里正有亲的,媒婆边上站着个老太太,个儿不高,年纪有些大了,眉毛中间还长个痦子,许是给孙子说亲的。” 屋子里的气氛松快了些,有人说:“跟周里正有亲应当是好的,周里正可是好人,大娘不如去看看?” 罗氏看了眼李巧儿,尽管看出了她满脸不情愿,却还是说:“巧儿,娘就去看看咋样,你要不乐意娘肯定不让你嫁出去。” 李巧儿低下了头没说话。 “哎呦!”门口带信儿的那人说,“不是巧儿姐,是霜花姐!怪我没说清楚,大娘不是霜花姐的养母吗?说她的亲事也得您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一致落在了夏霜花的身上。 小声安慰李巧儿的夏霜花一愣,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之色,等到李巧儿挽住她的手,她才反应过来,僵硬地对着手足无措的罗氏笑了笑。 “阿娘,既然是周里正家亲戚,您就帮我见见吧,同不同意的过后再说。” 最后一句话说得含糊。 罗氏连忙应了声,走出了屋子。 一个小插曲过后,屋子里很快又响起了说话声。 也有人小声谈论。 “巧儿只比霜花大了一岁,这户人家却看上了霜花,怕不是看她没有亲爹娘,容易拿捏······” “说啥呢?万一是桩好亲事呢?这话传出去,倒坏了一桩亲,过会儿再看看。” “虽说是霜花个人的事,但要是来的婆娘不安什么好心,咱们可得替霜花做主!” “那是肯定的,老娘撕烂他们的嘴!” ······ 李巧儿不放心地连连看向夏霜花,夏霜花感觉到了,她神态自若地说:“巧儿姐,你不用担心我,连爹娘不要我我都挨过去了,以后再有什么事我都不怕!何况还有你、小弟、爹娘、村长、阿序妹妹······这么多人呢!不会有人再欺负我的。” 李巧儿见她没有露出一丝勉强,点点头,“我爹娘肯定不会贪那点聘礼就把你嫁出去的。” 另一边罗氏已经回到家和媒婆、柴婆子碰上了面。 把人迎进屋,又着急忙慌地备好热水,罗氏才坐下来。 三人寒暄过后,媒婆才说出来意。 “李家婶子,今日我们来此是看中你家霜花了,想来给柴大娘家的老二提个亲,要是您同意,聘礼什么的是肯定没问题。” “要说这周强,也是咱们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后生,长得壮实、还板正,人憨厚的很,哪个见了都得夸一句······” 罗氏有些懵,她听见啥了?柴大娘家的老二? 她常年做绣活,因此眼神不大好,只得眯起眼睛细细打量柴婆子——满脸皱纹,发丝都白了一半。 柴婆子被她眯着眼打量的十分不自在,心里骂着山沟沟里出来的没见识,脸上仍僵硬地带着笑。 端详仔细了,罗氏睁大眼睛打断媒婆的话,“李媒婆,我能问一句这位柴······婶子的儿子多大岁数了?” 李媒婆掩唇笑道:“而立之年,正当壮年呐!家业都置办齐全了,岁数大的也疼人呐,您说是不是?” 压下心底的震惊,罗氏继续问:“这么大了没成亲?” 李媒婆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和柴婆子对视一眼,才又开了口:“说来也是个苦命的,周强之前娶过一次亲,那姑娘也如霜花这般如花似玉的,可惜寿数不长······” “两人没生下个一儿半女?” 接连三个问题问得柴婆子的笑脸一次比一次淡,她也没想瞒下去,也知道瞒不住,只是看李家的这位的脸色,这事怕是凉了一半。 拿着帕子佯装拭泪的媒婆动作一僵,很快又恢复自然,“自然是有了,只留下个小姑娘,懂事的很,过不几年就能嫁出去了······” 罗氏皱着眉,冷着脸打断媒婆的话:“这门亲我家霜花高攀不上,两位还是再瞧瞧别家吧!” 说着她站起身,这就是要赶人了。 “不是,有啥高不高攀的······” 媒婆的话说到一半,被柴婆子截下:“要是这门亲能成,我家能拿出五两银子的聘礼,亲家还有啥不满意的?” “谁稀罕你家那五两银子?谁是你亲家?!”罗氏实在忍不住,气得指着柴婆子那张老脸破口大骂,“你家的三十多岁,哪儿来的脸找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你家儿子连我家霜花的爹都当得!更别提还有个女儿跟我家霜花差不多大!想什么美事儿呢?出去,你们给我出去!” 外头有看热闹的听见了罗氏的骂声,然后就看见媒婆和柴婆子被推了出来。 郑王氏原也是来看热闹的,听见罗氏的骂声还觉得稀奇,不知是发生了啥事,把素来不爱说话的罗氏惹毛了。 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她的心底不由得无名火起,欺负到家门口了还得了? 跟一同前来的婆娘们对视一眼,一行人挤进了李家院子里。 柴婆子正被罗氏的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怒不可遏,张嘴就道:“谁不知道你家俩闺女都是······” “都是啥?都是啥?”郑王氏气势汹汹地堵住了她的话,“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是满天下找不到和他相配的寡妇了还是咋的?非要娶人家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还是你家看霜花没有亲爹娘,柿子专挑软的捏?” 第225章 里正出面 最后一句话把柴婆子的心思说个正着,她就是这么想的。 来这儿之前,她打听过李家父母的性子。 她觉得只要自己说出能拿出的聘金,夏霜花的养父养母肯定心动,哪怕不情愿把话往好了说,凭罗氏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性子也不会闹成眼下这般模样。 甚至来之前,她都不觉得她家老二配不上夏霜花。 尽管这群人不知想了什么法子挣到了银钱,她打心底里依旧瞧不起这群外来的。 她二儿子老实、本分,是种地的一把好手,还顾家,总之除了年纪大点哪儿哪儿都好。这群不长眼的还看不上了。 柴婆子气恼地叫喊:“你们这群人什么意思?不乐意就不乐意,还一个劲儿地逮着不放是想干啥?想动手啊? 十里八村打听打听,认识我家老二的哪个不夸一个好,你们还挑上了?!年纪轻有啥用?毛手毛脚的还不是得调教?更何况谁不知道你们村里这群闺女都······” “我呸!你个烂了心肝的老婆子!”郑王氏适时出声,并朝柴婆子脸上啐了一口,“你家宝贝儿子这么好,干啥找媳妇啊?那不糟蹋吗?跟你这个老娘过去吧!” 挤在人群外围听见这话的周里正一边听吵架声一边听前面的人的交谈声,搞清楚情况后他气得差点吐血,他还以为柴婆子是来给她大孙子说亲的,谁承想是给她家老二说的? 李家的情况他也清楚,一个亲生女儿、一个养女,柴婆子她偏偏挑没有亲爹亲娘的夏霜花安得是什么心真当旁人看不明白? 拎不清!当真是拎不清! “都别吵了!”他神情严肃,对着人群喊了一声。 可惜他的声音并未让吵架声并未停止,听见的人连忙让出一条道。 走进李家人的院子里,他脸色难看地再次低吼道:“都别吵了!成什么样子?!” 郑王氏骂得正起劲儿,被身边的婆娘一提醒,立马住了嘴,换上笑脸看向周里正。 “里正,可不是我们九溪村的先闹事,这个柴婆子找媒婆来也不知说的是亲还是仇,我们实在看不下去才吵吵起来的!” 周里正抬手示意她不用说了,看向柴婆子,“你来九溪村有没有跟你家老二商量过?” “自是商量过的······”柴婆子说得心虚,她一大早就去找媒婆去了,想着把这事儿早日定下来,哪里有时间去跟老二商量? “你······”周里正打了下磕巴,“你赶紧回去!别丢人现眼了!” “里正,你咋能偏帮他们呢?!”柴婆子不依,“两家说亲,就算看不上大不了一拍两散,把我们撵走,还把我和李媒婆堵在这儿骂得那么难听算啥事?我家老二二娶又咋了?我可听说他家俩闺女都不是·······” “你给我住口!”周里正低吼着打断了她的话,狠狠剜了她一眼。 谁都知道大灾过后女人孩子很难保全,更别提王大财那事过去后不可避免地传出些流言。 背后里议论他听不着没法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话要是说出口,大丰村和九溪村以后没啥安生日子过。 柴婆子还在掰扯时,李媒婆正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柴婆子身上,小心翼翼地往人群里挤,好容易走出人群,她脑门上落下个豆大的汗珠。 这柴婆子可真坑人! 她见柴婆子笃定这门亲能成,还当姓夏的姑娘不受养父母看重,周强跟夏霜花也都见过面,谁知人家压根不知道周强是谁,养父母也对这姑娘好得很,说是亲生的也不为过。 再不跑,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好名声可就没了!以后谁敢再找她说亲? 李媒婆一边溜,一边嘟囔银钱收得亏心。 她身后,周里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扭头看向人群,“大东,去把你三大爷叫来!” “欸——来了来了!”周老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侧着身子往里挤。 “咋了啊?咋就闹成这样?”周老汉唇边花白的胡子被风吹得翘了起来,看着有点滑稽又有点可怜。 周里正深吸一口气,“你们老两口赶紧家去,别闹得这么难看叫人看笑话。” 他想了想,又小声补充一句,“回去之后说话注意点。” 柴婆子还想说什么,被周老汉一把拉住,“行了行了,听里正的,人家看不上就看不上,咱们回家就是,有啥可吵吵的?” 郑王氏听见这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在里正的面子上她还能大战三百回合。 等老两口离开之后,周里正的脸色才缓和一些,他对罗氏道:“老两口对他家老二的亲事愁的很,也是想让大丰村和九溪村结个亲,以后走动也频繁些,谁曾想好心办了坏事······” 罗氏自然不敢跟周里正摆脸色,只能不住点头,心里却依旧不痛快。 她原本还想着等日子久了,再给两个闺女说亲,嫁人生子也能有个归宿,今日的事叫她有些灰心。 周里正安抚了几句,便离开了,看热闹的人见没热闹看,散得更快。 最后院子里只剩下罗氏和郑王氏几人,罗氏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得亏你们在这儿,要不还真叫外人看了笑话······” “咱们这儿有啥笑话?有笑话的是那个老婆子家!”郑王氏嘴巴快,跟人自来熟的也快,她和大丰村的几个妇人说得到一起,趁着刚才那点时间,倒真打探到一些消息。 几个女人忙凑到一起听郑王氏说话,“以前那个周强跟另一个村的一个寡妇走的近,不少大丰村人都晓得,可惜周强爹娘看不上那寡妇,周强的闺女也闹过好几次,周强拗不过爹娘和闺女就一直没再找媳妇。” “这一家子都什么人呐!” “怪不得找不到媳妇,当娘的专挑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相看,你看附近村的她敢得罪谁?还不是看咱们是才来的?” ······ 等罗氏把门锁锁上,几个人一边朝豆腐坊走一边说着话。 “巧儿她娘,你可别急着把巧儿和霜花嫁出去,睁大眼睛好好瞧瞧,瞧仔细了再说也不迟,再不济咱们一个村子也有不少好小子,你家的巧儿和霜花长得都不差,指不定哪天就成了!” 罗氏听闻这话,忙摆手道:“那不成,那不成,一个村的哪成?” “一个村的又不是同一个族,咋不成?知根知底才放心!” 罗氏还是摇头,“咋能祸害人家好孩子······” 一句话还没说完,被身边的郑王氏扯了扯,罗氏茫然地抬头看她,却看她正朝自己使眼色。 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她的女儿巧儿就站在巷子口看着她们,罗氏心里一慌,下意识想解释,却见巧儿扬起一个笑脸,“娘,我听说吵起来了,霜花不放心,我就来看看,是不是没啥事了?没啥事那我就回去继续做活了。” 罗氏心底一松,连忙说:“没事儿没事儿,快回去吧!” “巧儿,跟霜花说一声,那些个不要脸的,被咱们骂走了!” 李巧儿“欸”了一声,转过身的瞬间,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戚和仓皇,眼中有泪光闪烁。 只是一刹那,她眨了眨眼睛,把眼底的泪意抹去,似乎重新鼓起了勇气,向着豆腐坊走去。 第226章 石子大战 李巧儿刚迈进门,差点和匆匆忙忙走出门的姜铁头撞上。 “嚯!”姜铁头吓得后退好几步,看清楚眼前的人是李巧儿他耳根有点泛红。 “巧儿妹子,对不住,俺走路没看路,没看见你······方才没撞到你吧?” 李巧儿摇摇头,“没有。” 说着就往香料屋走去。 “欸——俺听说大丰村的人去你家了?”姜铁头有些着急,“听俺娘说那个叫周强的年纪好大了,还有个比你小没几岁的闺女,你可不能应下······” “相看的不是我。”李巧儿说,“铁头哥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进去忙了。” 姜铁头连忙‘欸’了一声,侧了侧身子,目送李巧儿的背影消失在屋子里。 路过的牛伯一看他这副傻样就抬腿给他屁股来了一脚,“傻乐啥?东西拿齐全没?” “全了,全了!”姜铁头跟着牛伯走出了豆腐坊,往后山走去。 姜正茂把荒地的事交给二爷爷匆匆赶回来时,豆腐坊依旧如之前一般忙碌、和谐。 “村长回来啦?”郑王氏笑着问了句。 “亲家母,我听说咱们和大丰村的吵起来了?” 郑王氏三言两语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清楚楚,“那个老婆子用心不良,被周里正劝走了,都是那个杀千刀的王大财,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老娘真想拿刀给他砍喽!” 姜正茂一看郑王氏这架势,心里的火气顿消,心态十分平和地劝了两句,又找到李巧儿的爹说了几句话,才又去忙活荒地的事。 晚上姜怀序一行人回到家吃饭时才听说白日里发生的事。 “既贪图咱们的生意,又看不起咱们这群人,呸!真不要脸!”杜梅狠狠啐了一口。 姜怀序听见这话,连带着这个堂婶都看着顺眼了些。 “非要他们看得起作甚?又不当吃又不当喝的。大丰村有好人家,像周里正就很明事理,心眼长歪了的也不在少数。”钱秀珠说道,“这一遭也不是啥坏事,至少那些对咱们村闺女起心思的人家以后不敢轻易上门。” 蹭完一顿饭,杜梅离开了姜怀序家。 姜怀序则带着福团往豆腐坊走去,刚走进豆腐坊的巷子里,她就看见墙头上坐着个人。 定睛一看,她讶然地喊了声:“二哥?” “是我。”姜二郎出声,动作飞快地从墙头上跳了下去。 “怪不得在家没看见你······”姜怀序停顿了下,奇怪地问道,“你坐在墙头上干嘛?” “郑伯娘说有孩子朝咱们豆腐坊扔石块,我用石子反击。”他摊开手,手掌里放着几个有棱有角的小石子。 姜怀序不由得笑出了声,“这也太小了些······” 话说到一半,她忽地听见有孩子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两人对视一眼,不一会儿,三个身影出现在在墙头上。 两人眼力好,看得出围一起的那群孩子都是生面孔。 只见姜二郎拿着石子一个接一个地砸在那群孩子身上,力道又狠,砸得又准,直把那群孩子打得哭爹喊娘飞快逃离。 姜二郎一边动作一边说:“他们隔一会儿就会又跑回来,我才加大力道的。” 他下手有分寸,只往胸腹部、背部和四肢击打。 姜怀序也来了兴致,“二哥,你去拿那边截住他们的去路,我在这边不让他们过去。福团,你去屋后堵住他们的去路。” 她手上还比划着,示意福团去屋后。 福团竖起尾巴优雅地在墙头上走着,步伐如履平地。 两人一猫合力把那群剩下的孩子堵在一处后,姜怀序和姜二郎才朝他们走近。 “你们为何要往我们豆腐坊丢石头?”姜怀序冷声问道。 有孩子疼得受不了,哇哇大哭着喊道:“呜呜呜——都是小妮姐姐叫我们过来的!她说会给我们买糖葫芦吃!” “她只让你们来?自己人呢?” “方才跑走了。”有孩子垂头丧气地说道。 姜怀序一言难尽,对姜二郎说:“二哥,你下手不够狠,打不退糖葫芦对他们的诱惑力。” “你们把她喊回来,我给你们龙须糖吃。”姜怀序也使出诱惑大法。 一个小孩哽咽地问:“真、真的?” “小妮姐姐说了,他们说的话都是骗人的,咱们别信。” “我说话算话,只要你们把她叫来,你们每人都有份。” 有小孩蠢蠢欲动飞快跑开了。 剩下的孩子立即不再管姜怀序是不是骗不骗人,飞奔着跑走,唯恐落后。 “都是姐玩剩下的!”姜怀序抱着手看着他们的背影。 姜二郎笑着看她,“我们先躲起来?” 两人藏身在墙后,不一会儿,那群孩子就折返回来,领头的人扎着双丫髻,看着比姜怀序大一些,停下脚步后有孩子喊她‘小妮姐姐’。 “我左你右。”姜二郎轻声道。 两人同时出手打向小姑娘的膝盖。 小姑娘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没等她挣扎着站起身,头顶就传来一个声音。 “你就是周强的女儿?怎么?来替你奶奶报仇啊?”姜怀序声音里带着笑意。 周小妮抬头狠狠瞪了姜怀序一眼,“谁让你们看不起我爹的?!我奶说了,你们外头来的人不仅手脚不干净,还吃过人!不管男的女的都脏的很······” 话还没说完,她嘴巴一麻,之后剧痛传来,她伸手一摸,温热的血流了满手。 紧接着她听到一个少年冷冰冰的声音,“嘴巴干净些。” 第227章 设计 “你爹好不好的跟我们有啥关系,我听说每回你爹相看你都要把事情搅黄,这次不用你动手了,你还不乐意?” 姜怀序觉得这小孩挺有叛逆精神。 周小妮的嘴唇被石子打破,哪怕尽力忍耐,眼睛里依旧有泪光闪烁,她用胳膊使劲一擦,站起身跑了。 她跑了,她叫来的大丰村孩子却没跑,全都眼巴巴地看着姜怀序,姜怀序对他们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回去拿糖。” 很快龙须糖被拿来,姜怀序晃晃手里装糖的布袋,“想吃糖,你们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大丰村的孩子目光随着姜怀序拿着布袋的那只手移动,目光中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最大的那个孩子咽了下口水,不满地说:“你说话不算数!” “哪里不算数?答应之后,以后还有糖吃。不答应,咱们的交易仅此一次,你们好好想想吧。” 姜二郎站在一旁,想起之前似乎姜怀序说过‘画大饼’之类的话,现在似乎就在他眼前生动形象地上演了。 孩子们窃窃私语一会儿,最后迫不及待地说:“答应,我们答应!” 姜怀序凑近这群孩子,低声说了许久,见他们应下,她给这些孩子每人都发了一颗龙须糖,最后看着这群人欢快地跑开。 她跺了跺脚,“二哥,咱们回去吧,有点冷。” “此事已经说定了?”姜二郎这两日没怎么留意豆腐坊发生的事。 姜怀序点头,“得再过些时日,不过也不妨碍,后面几日二哥可以在家看好戏了。” 回家的路走到一半,姜怀序忽地想起自己去豆腐坊的目的,于是跟姜二郎打过招呼后,又小跑着来到豆腐坊找到李巧儿和夏霜花两人。 她当了一回护花使者把两人送回了家。 老两口还没回来,李巧儿和夏霜花兴致都不高,气氛有些沉默。 “阿序妹妹,我们两个是不是给村里惹来不少麻烦?”夏霜花忽地开口说,“要不是我们咱们九溪村在外的名声也不会这么差······” 李巧儿闻言也看向姜怀序,姜怀序摇摇头,“你们两人从来到九溪村一直本本分分做自己的事,咱们村里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你们不该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听着姜怀序的话,李巧儿想起白日里阿娘说的话,忽地落下泪来。 阿爹阿娘是心疼她的,只是世道如此,他们想让她嫁人,又觉得她配不上。 夏霜花安慰了一番后,不知是不是收到感染,渐渐落下泪来,最后变成两人一起抱头痛哭。 姜怀序在经过最开始的慌乱后,只静静看着两个伤心人,没有动作也没有安慰。 情绪积压在心底太久,她们需要一个出口。 逐渐平复后,李巧儿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看着姜怀序说:“阿序妹妹,我记得你说过,咱们需要去江南考察市场,我想去。” 夏霜花哭声一滞,吃惊地睁大眼睛,“巧儿姐,这怎么行?阿爹阿娘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我会说服他们的。”李巧儿轻声说,“我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我想找一条不那么难的活路。” 姜怀序看着她说:“好,巧儿姐,我答应你。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需要学会一样东西。” 李巧儿睁着红肿却满是希冀的眼睛问姜怀序:“什么东西?” 姜怀序笑了笑,“等我准备一下,过两日你来我家找我。” 夏霜花神情犹豫,一面为巧儿姐的勇敢动心,一面又放不下磨五香粉的活计。 姜怀序看出她的犹豫,“霜花姐,你若想去也可以的,磨五香粉我再找旁人就是。” “不。”夏霜花咬着唇摇了摇头,“我喜欢在豆腐坊的活计,何况日后还有机会······” 说着她抬头,似乎想在姜怀序的脸上找到肯定的答案。 姜怀序笑着道:“那可太好了!要不然一下没了你们两个,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之后,姜怀序又跟两人说了磨五香粉按重量算钱的事,她才离开。 走在回家的路上,姜怀序抬头看向浓重如泼墨的夜空,心中暗暗希望世间能多一些如李巧儿、夏霜花这般能找到自己想要走的路的女子。 后面几日,确如姜怀序所说,大丰村和九溪村相当的热闹,每日都有不少人前来九溪村问询。 “哎呦,大侄子,吃了么?真是巧到家了,咋能搁这儿碰见你呢?” 姜大壮看看自家刚被自己掩起的房门,一时默然无语。 他不说话,对面的老太太仍在喋喋不休,“听说你们豆腐坊还要人呢?这事咋样了?要是没找到人,我家四个儿子能来仨,还有我儿媳们,都能干得很······” 村子里还算委婉些,荒地里干活的姜正茂被追的往豆腐坊一路快走。身后还有不少大娘在追着问。 “姜村长,我家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能来咱们豆腐坊······” “你别看我年纪大,我力气也大,磨香料啥的,都是轻省活计,找我家的准没问题······” ······ 姜正茂被吵吵的脑瓜子疼,他就说前两日一大早姜怀序咋莫名其妙给他留了句话,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走到豆腐坊门口,有不少人都在门口张望,姜正茂挤进去,打开门一看,所有人干活跟谁在后边催一样,快速又细致,磨豆腐那边,驴屁股上的毛都被抽的支棱起来。 他‘砰’的一声又关上门,转头对还在追问的大丰村村民们说:“大家安静!大家伙儿都安静一下,听我说!” 嘈杂声逐渐消失,所有人都不错眼地盯着姜正茂,眼神火热。 姜正茂早就习惯了人前讲话,可还是被这些人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他清了清嗓子说:“不瞒大家伙儿说,我们这边磨香料的过段时间可能会收些人,一开始也在考虑是不是要看在周里正的面子上,让两个村的人一起做活。” 村民们面露喜色,又开始喧哗起来。 “我听说是按重量发工钱?一斤多少银钱?”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找我们可找对了!指定不躲懒!” ······ 姜正茂又费了些气力示意村民别说话,才重新开口,“莫激动莫激动,我方才也说了是‘一开始’,眼下么——” 他歉意地笑了笑,“怕是不能了。” 大丰村的村民齐齐一愣,“为啥呀?” “咋又不能了?” ······ 有人想起了昨日的事,猜测着说:“是不是昨儿个柴婆子的事······?” 众人纷纷看向姜正茂,姜正茂但笑不语,最后只说:“大家伙儿还是赶紧家去吧,我们这边活计多,耽误不得!” 第228章 江南 说完姜正茂以从未展现过得矫健身姿,开门——进屋——关门一气呵成,他挡在门前,支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有人在拍门,只拍了一会儿便没了声响。 姜正茂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抬头一看,院子里原先还认真做活的村民齐刷刷地看着自己。 他背过手站直身体,一脸严肃地喊道:“都看什么呢!赶紧干活!” 门外离开的大丰村村民一边往回走一边小声琢磨这事。 “我就说!就柴婆子编排人的那些话,听都听不下去,人九溪村的哪儿那么大方还让咱们去做活、给咱们发工钱?” 周满仓的媳妇周叶氏手插在袖筒里看说话那大娘,她记得这大娘好像也没少编排人。 “说到底还是柴婆子拎不清,她家二儿都能做那姑娘的爹了,就她还把她家老二当个宝,这下好了,连带着咱们大丰村的人都记恨上了。” 周叶氏又看向这位说话的婶子,她没记错的话,这婶子之前跟柴婆子说大两轮怕啥?反正她们也嫁不出去,有人要就不错了! “我之前听说,他们豆腐坊的人一人一个月能赚一两多银子!” “这么多?!” “可不是嘛!这下全完了,我看那村长的模样,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收咱们大丰村人了,都怨那个柴婆子!” “要不,送些东西过去咋样?说不定能成呢?” “你以为这两天没人送过?全被退了回来!” “不行,老娘气不过!”有人越想越懊恼,越想心里火气越大,“要不咱去柴婆子家评评理去!要不是她那么一闹,说不定事就成了!” “行行行,我跟你一起!” “我也去!” ······ 周叶氏脚步一顿,目瞪口呆地看着众人朝柴婆子家走去,愣了片刻,她一跺脚,小跑着回家去了。 她得去跟公爹通个口风,省的出什么事! 晚间姜怀序一回来就听说了大丰村发生的事。 “打起来了?”姜薇兴奋的眼睛放光,“哎呀!早知我今日不去县城了,也好看看热闹!” 姜三郎卖了几日蒜黄,昨日把长出来的一茬卖完,今日没去县城,因此在听到风声后就去看了热闹,喝水润过喉,他继续道:“你是没看见那场面——要不是柴婆子儿子、孙子正好在家,还真就打起来了!不过也差不多了,他们一家差点被村民的唾沫星子淹死,最后要不是周里正出面,估计有的闹······” “什么呀三哥!你说打起来我都当真了,结果啥也不是!”姜薇不满地抱怨道。 “行了行了,端饭吃饭了,吃完饭再说!”姜大郎高声喊道,看了一圈,没看见姜怀序,问道:“幺妹呢?” 姜芙正在帮姜蓉打落在锅灶处蹭出来的灰,闻言立即回答道:“大堂哥,二堂哥和二堂姐方才跑出去了,说让伯伯伯母先吃!” 姜怀序和姜二郎去兑现自己的承诺去了。 她把糖一一分给大丰村的孩子们,然后说:“干的不错,不过你们要记住,家里人问你们糖从哪儿来的,跟之前一样说哥哥姐姐给的,听见没?” “听见了!”孩子们雀跃地喊道。 “下次有事姐姐还找你们,还给你们糖吃好不好?” “好哦!” 孩子们‘咯咯’笑着跑开了。 姜怀序满意地转过身,“二哥,咱们回去吧!” “这次过后,流言蜚语应当会少很多。”姜二郎温声说道。 “还得多亏那个叫周小妮的女孩儿,给咱们送来这么多可用之人。” 姜怀序以为这些流言时间长了会慢慢平息下来,谁想到愈演愈烈,直到柴婆子的出现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既然堵不住,那不如再添一把火,转移众人视线,到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要牵扯到自己的利益,自然有人会主动扑灭这把火。 “对了二哥,方夫人同我说,这个月月底方家的一艘船会去往江南,我也想去一趟。” 姜二郎神情一怔,“去江南?你同谁一起?” “我想过了,跟巧儿姐一起去,本来是打算让村长选两个壮年男子去的,但巧儿姐既然想去,和男子同行不太好,我跟她一起省却诸多麻烦。”姜怀序说。 姜二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那你青囊馆的大夫之职该如何?” “这个嘛,不必担心。”姜怀序笑着说,“早就跟裴掌柜说好了,我每月只拿自己的诊费的六成银钱,又无需他额外掏钱,他偷着乐还来不及呢。这次约莫要去个两旬左右的时间,到时再回去坐堂就是。” “也好。”姜二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停下脚步,神情认真地对姜怀序说,“这是你第一次没有家人陪伴独身一人去外地,以你的心智,无需二哥过多交代,二哥在家里盼你平安归来。” 姜怀序点头,“二哥,我会带礼物给你们的。” 两人一起走进了院子。 李巧儿要去往江南的事第二天传遍了九溪村,引起了不少村民的谈论,大多都是担心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会有危险。 碰见李巧儿的爹娘也总要提上两句,只是李巧儿的爹娘脸上却没什么担忧之色,和前两天的愁眉苦脸截然相反,问他们,他们也不说。 如此过了一天,姜正茂把月底就能去江南的事告知给了村民,然后又把姜怀序和李巧儿同行的消息说了出来。 这下也没人说李巧儿啥了,只觉得李巧儿运气好,能被选中。 李氏夫妇的心情很是微妙,他们在听说李巧儿要去江南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忧心不已,几次规劝不成,变成了冷战。 昨晚女儿跟他们说序丫头也要去,他们第一反应竟是序丫头能帮衬女儿许多,还觉得安心不已。之后又觉得荒唐,他们闺女比序丫头大不少呢。 罗氏琢磨了两三天,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那天闺女应当听到了自己说的话,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她也是第一次见性情向来软和的闺女这么坚持,于是也劝了自家男人几句,夫妇二人商量了大半夜,最后还是接受了。 不管以后咋样,闺女始终是他们的闺女。 第229章 启程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来到了月底。姜怀序每日里青囊馆和家里两头跑,时不时还要去一趟方府,在方老爷能杀人的目光中为他诊脉。 临行的前一天,姜怀序没去县城,把算账给村民发银钱的事交给了姜二郎和姜大郎。姜二郎对豆腐坊的账面也熟得很,有两个哥哥在她也放心。 姜薇几个对于姜怀序的离开满心不舍,无论姜怀序走到哪儿,屁股后面都跟着尾巴。 “幺妹,我要支些银子!”姜三郎带着满身的寒气,跑进屋子,“你一走这么多天,我万一要用银钱了咋整?” 姜怀序在灯下翻看自己一天下来的脉案,漫不经心地问:“要多少?” “一······”刚开了个头,姜三郎忽地噤了声,想了想才说,“三两银子!再过一个来月就要过年了,我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三哥,你以前全身上下摸不出一个铜板,咋过的年?”姜薇手上翻动着炉子里的炭火,问姜三郎。 刘叶儿被姜薇的这句话逗乐,笑出了声。 姜三郎瞪了姜薇一眼,小声说:“三哥给你们买好吃的不行吗?” 姜薇不吃这一套,“幺妹从江南回来,能带回来好多好吃的!而且我们每个人都有礼物!” 两人吵起嘴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姜怀序从自己的布袋里拿出一钱银子,又数出三十文钱,“三哥,这些钱你先收着,该买啥买啥,过年的时候我指定回来了,不用太想我。” 姜三郎捧着一钱银子和三十个铜板傻了眼,“我要的是三两银子······” “谁要三两银子?跟谁要?”钱秀珠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姜三郎飞速地把三十文钱收起来,转身看向走进来的阿娘,一脸心虚地说:“娘,您来啦?我来看看幺妹的,没啥事我先走了。” 说着,他就飞快地溜了出去。 钱秀珠深知小儿子的秉性,打算等会儿再找他算账。出门缺什么都不能缺银钱,她从家里公中的账上拿了些银子,留作姜怀序去江南花用。 她走到姜怀序跟前坐下,打开包住银锭的帕子,“序姐儿,这是三十两银子,我跟你爹商量过了,你这次出远门也没个家里人跟着,江南的东西肯定贵得很,你到时想买啥就买些,不用减省。” “娘,我现在自己存下的比家里还要多呢,哪里用得着你们再拿出银子来?” “那不行。”钱秀珠很坚持,“你才多大?赚来的银钱都存着等你长大用,现在用家里的,我和你爹也安心。” 姜怀序想了想,接了过来,“那我就收下了,娘。” 钱秀珠脸上露出笑来,然后把能想起来的都一一叮嘱了一番,刘叶儿几人也凑过来听,时不时还要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直到外头传来姜正茂的声音。 “大伯,你咋来了?” “序丫头呢?她明日就要走了,我有几句话跟她说说。” 姜怀序听见声音走了出去。 “大伯,你要说啥?” 姜正茂一看姜怀序出来,快走几步把她往角落里拉了拉,塞进她怀里一个东西。 “我从公账里拨出来的二十两银子,你拿着用,怎么说你也是为了大家伙的五香粉生意才走这一遭的,总不能亏待了。” “嘿嘿,那我就暂且谢过大伯了,等我回来也给你带礼物。”一份是收,两份也是收,姜怀序塞钱进怀里的动作很是娴熟。 “新鲜吃食也就罢,旁的都有,莫要胡乱花用。”姜正茂唯恐姜怀序外头迷了眼,忍不住唠叨两句,“大伯知道你力气大,遇见啥事压着点脾气,江南那地界,路上随便碰上个人都非富即贵,万一惹上惹不起的人就不好了······” “大哥,天儿冷呢,要不去屋里坐坐?”钱秀珠见姜正茂似乎还有一大堆话要说,忍不住出了声。 姜正茂一挥手,“不了不了,看着天儿不咋好,二伯说等下还得去荒地看看。” 说着他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大伯,你慢些!” 送走姜正茂,二奶奶又来了,这几日去县城摆摊的是姜桃几人,因此二奶奶来了之后就没再走,围着炉子说着话做着针线活直到天黑才离开。 吃完饭姜怀序早早睡下。 福团窝在姜怀序的头顶,一只猫爪按住姜怀序的脸颊,郁闷地问:【宿主,你是不是不想带本团子走?】 【啥?】姜怀序睁开眼睛,【怎么可能不带你?】 她摇摇脑袋把脸上的猫爪摇掉,说过许多次让福团窝在脚边,地方大些,可它就是不愿,说什么才不要被宿主踩在脚底。 福团被姜怀序的这句话取悦,收回爪爪,【你都没说清楚,本团子哪里知道。】 【这么好的攒积分的机会,怎么能不带上你?行了行了,睡觉睡觉,明天启程。】 第二天一大早,姜怀序和李巧儿带着行李坐进了姜二郎驾着的马车里。 “二哥,怎么是你送我们?” “其他人都要干活,只我一个闲人,送你们最为合适。” 姜二郎把马车赶出院子,外头站着不少人,李氏夫妇、夏霜花、钱秀珠、二奶奶······还有姜伯良驾着的一辆牛车,上头坐着去县城摆摊的姜桃几人。 又说了一会子道别的话,姜伯良一甩鞭子,“再说下去就晚了,二郎,咱们走!” 姜二郎应了声,朝人群挥了挥手,“快些回去吧,是时候走了。” 马车走出去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人影,姜怀序才对眼眶略有湿意的李巧儿说:“巧儿姐,我之前教你的,你可学会了?” 李巧儿放下手上的帕子,点头道:“学会了,只是我看着不大像男人······” “没关系,平时少说话多低头,只要没有露出太大的破绽,旁人不会留意的。这只是个过度,等你习惯了不再怕了,就算以女子之身行走在外也无不可。” 李巧儿脸上绽放出笑颜。 两人鼓捣了将近三刻钟才把李巧儿改头换面,原先一脸娇俏的女子成了个肤色微黄的少年郎。 姜怀序看着李巧儿眼睛里流露出满意的神色,看得李巧儿脸上沾染薄红,她摸着自己绑好的发髻,问:“哪里不对么?” “没有不对,说话声音压低些就更像了。” 说完,姜怀序对姜二郎说:“二哥,等下给你表演个偷梁换柱,保准叫你大吃一惊!” 姜二郎不是没有留意车厢里的动静,知道姜怀序说的是啥,“好,你坐稳些,前面的路有些颠簸。” 马车和牛车在城门口停下,姜伯良又好一顿叮嘱,之后马车向着城西码头奔去。 一大早,码头已经聚集不少人,姜怀序拉开车帘,一眼便看见了熟悉的方家马车。 第230章 抵达 她忙让姜二郎停车,马车停下之后,她跳了下去,向方家马车走去。 “夫人,姜小娘子来了。”方府的丫鬟对姜怀序已经很熟悉了。 “方夫人,您怎的亲自来了?”姜怀序惊讶地问道。 万氏笑笑,柔声说:“今日本也该来的,想来你是第一次去往江南,便趁此机会来送送你,路上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方夫人有心了,若在江南碰上什么稀罕玩意儿,我定不会忘了给夫人带一份的。” “看你的模样,是半点不怕,如此我就放心了。”万氏笑道,不经意看到缓步走来的姜二郎,她问:“这位是?” “我二哥,大名姜循,不过村里都叫他二郎。” 姜二郎行过一礼,“小子姜循在此谢过夫人对小妹的照顾,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哪里称得上叨扰,说来还是我方府扰姜小大夫更多些。”万氏笑意盈盈,多问了两句,才对姜怀序说,“方家的船辰正时分启程,我叫小丫鬟带你们过去。” 一刻钟后,姜怀序、福团和一身男装打扮的李巧儿站在方家的大船上,对面站着姜二郎。 “二哥,你赶紧回去吧,路上小心些,好好读书!”姜怀序挥着手说道。 “二哥知道了。” 大船很快消失在一片波涛之中,直到变成如鸟儿大小,姜二郎才驾着马车离开。 从北川县到淮州一路南下,日夜兼程需要七八日,因此船上的这些日子无聊的紧,不巧的是,姜怀序和李巧儿都晕船,尤其是李巧儿第一天就吐得昏天黑地。 熬药麻烦,姜怀序直接从医药空间里拿出药片捏成粉末洒进水里给李巧儿喝下,又给她扎针缓解,人才算能到甲板上走一走。 船上住的地方有些狭窄,不过对比其他人条件算得上很好了,除了她们二人剩下的都是方家的人和几位商旅,许是被特意提点过,方家下人对两人都十分恭敬,惹得时不时朝她们投来好奇目光的商旅们也逐渐收回了目光。 姜怀序每日看看书、睡睡觉、看看沿途风景,还有福团和李巧儿陪她聊天,日子过得飞快。 第七日晌午,在淮州码头停船靠岸。 上岸后,李巧儿的精神才算好上一些,两人看着周围来来往往、拥挤的人群,听着耳边的喧哗声,只觉得有些恍惚。 比起北川县,除了繁华热闹外,淮州的北风都要柔和许多。 “你们哪个叫姜怀序?”有人上前询问道。 姜怀序看向来人,一个留着八字胡、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用一双闪烁着精明亮光的小眼睛上下打量两人。 “我是姜怀序,您贵姓?” 庞宥看着这两人的装扮,眼底划过一抹失望和嫌弃之色,“免贵姓庞,叫我庞大爷就行,方夫人捎来口信叫老夫对你们多加照料,你们跟着他,他会带你们去找住的地方。”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站着的一个小厮,说完转身就要走。 来之前他只知道姜怀序这个名字和她的年岁,还以为是哪位大家的小姐,想着有油水可捞才来,谁承想竟是不知从哪儿来的乡巴佬。 白跑一趟,庞宥气得很,没留意到脚边的大猫,一脚踩上了大猫的尾巴。 福团无端端被人踩了一脚,张嘴作势要咬,没咬到。 “——什么东西?!”庞宥闪身躲开,看清楚福团的模样后他怒气冲冲地吼道,“来人,把它给我打死!” “胖大爷,你这般暴躁易怒容易猝死,还是心平气和些为好。”姜怀序挡在福团前面,慢悠悠地说道。 李巧儿则上前一步把福团护在了怀里,一脸警惕地看着庞宥一行人。 庞宥眼角抽了抽,声音里压抑着怒气,“姜小娘子,这同你有何干系?” 姜怀序觉得自己出门该看看黄历的,怎的刚上岸就有人找不自在。 “我养的,你说同我有什么干系?” 庞宥半晌无言,最后还是看在方夫人的面子上说服自己不同黄毛丫头一般见识,他咬牙切齿地说:“姜小娘子以后还是看好自家的畜生······” “畜生还长了眼,有人却不长眼,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姜怀序打断他的话,抬手轻抚着福团的脑袋,抚平它的躁动,“我们二人的住处就不麻烦你了,最后奉劝你一句,多食些畜生的内脏,明目。” “哥,我们走!” 两人很快拿好自己的行李,消失在人群之中。 小厮上前小声问道:“庞爷,要不要教训他们一下?” 庞宥小小的眼睛盯着姜怀序两人离开的方向,半晌才道:“不必,淮州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界儿,就他们这副模样,没了回去的船,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活过几日。” “夫人那边?”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到时随便糊弄一句就是。” “是。” 福团把自己监视到的内容一字不落地说给姜怀序听,说完之后,骂道:【黑心肝的狗东西,竟然敢踩本团子,宿主,你为什么不让我咬他?】 【给方夫人一个面子,现在看来,这个面子不给也罢。这人指定有问题,至少不忠心。】 “阿序妹妹,咱们得罪了方才那人,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吧?”李巧儿颇为忧心地问道。 姜怀序说:“不必担心,那人应当是方夫人找来安置咱们的,看在方夫人的份上他也不敢动咱们。” 李巧儿点点头,很快注意力便被热闹的淮州城吸引。 “淮州城似乎比乾州城还要繁华热闹。”她尽可能做出男人般的稳重模样,可眼睛依旧被各色小吃、酒楼扰的眼花缭乱。 “除了京都,淮州怕是最繁华的地方了。”姜怀序一边说,一边让福团给她们找合适的住处。 第231章 换身行头 只要有银子,想要找个落脚地不是什么难事。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门前。 此处对比车水马龙的码头稍显僻静,时不时有行人悠悠闲闲地路过,细听还能听见喧闹声。 站在门口揽客的小二见衣着朴素的姜怀序冲自己招手,神情虽有些不耐,还是上前问:“想打听啥赶紧问,别耽误我做生意!” 他一边说话,一边不住地往街上瞅,只看姜怀序二人的装束,他就知道这两人住不起他家客栈。 姜怀序丢过去一锭银子,“住店,等下给我们准备些吃食。” 小二手忙脚乱地接过银子,眼睛倏地亮起,冲着两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客官里边请!” 彻底安顿下来之后,李巧儿摸着软和的床榻,觉得十分不真实。 来之前爹娘跟她说的啥?吃不好睡不好,还得四处跑,万一遭遇劫匪,有没有命回去还得两说······这就、住上客栈啦? “巧儿姐?巧儿姐?” 连声的呼喊声让她醒过神来,她下意识压低声音,“阿序妹妹······咋了?” “咱们下去吃饭吧,我有些饿了。”姜怀序说。 连日的奔波加上晕船,使得两人接连几日胃口都不是很好,如今上了岸倒有了食欲。 尤其福团还一个劲儿地催她,饿死鬼投胎似的。 “哦——好。” 两人刚下楼,迎面小二走了过来,“二位这边坐,饭食已经准备好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招呼,小的随时候着!” 扫到姜怀序脚边的福团,他下意识躲了躲,面露难色:“客官,这只大猫是你家的?” 姜怀序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点点头:“是我家的,你放心,就是长得胖些的猫儿,不会咬人。” 听姜怀序这么说,小二也不再紧张,只是依旧不敢靠近。 姜怀序夹起一筷子生鱼脍尝了尝,入口鲜嫩爽滑,略有回甘,倒也不错。 “小二,可否跟你打听一些事?”她从布袋里掏出一把铜板递给小二。 小二笑得眼角满是褶子,“客官尽管问,只要小的知道,没有不应的!” “我······我哥哥,”她指着李巧儿,“生平最好吃,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淮州,想要尝一尝当地道地的美食,不知可有推荐?” 李巧儿抬起头静静喝着茶,细看就会发现她敷了姜黄粉而微黄的手正微微颤抖。 小二压根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口若悬河地对姜怀序说着:“要说吃食,最该去的莫过于望月楼了,那里可是一等一的好去处!不仅美食美酒应有尽有,每到月中亦或是逢年过节都会有画舫泛舟湖上,还有舞姬、乐伎······不过嘛,”他手指搓了搓,“这花费自然也多。” “要说便宜去处,那可多了去了,随便找个茶坊酒肆或者街上小摊,总有新奇吃食,保准不会叫你们二位失望!” 姜怀序想了想,“你说的这些吃食不知新奇在哪里?是做法新奇、调味新奇还是有什么秘方?” 小二觉得这小丫头问的古怪,不过看在银钱的份上还是扬起笑脸耐心作答,“做法无外乎就那几样,秘方自然也有,至于调味嘛,近来倒是听说有什么五香粉做的吃食好吃些,贵得很,咱们小店小本生意,没有门道也用不上,您二位要想尝尝,去望月楼就是。” 姜怀序和李巧儿对视一眼,李巧儿粗声粗气地说:“下去吧!” 小二这时才注意李巧儿,多看了她两眼,应了一声才离开。 李巧儿刚想开口问什么,姜怀序把清蒸鸡的一个鸡腿夹给她,“哥,咱们快些吃,等下我想出去转转。” “嗯。”压下想说的话,李巧儿埋头吃起饭来,时不时抬头看几眼福团。 福团早就吃的抬不起头来,姜怀序夹啥它吃啥,吃到好吃的还会提要求多夹几筷子。 这是系统还是祖宗?姜怀序心中暗暗想,她从没这么伺候过谁。 【宿主,你要是有啥不满的可以直接说出来。】 【吃你的。】 两人一猫吃饱喝足后,便离开了客栈。 “阿序,这里的五香粉难不成就是咱们的五香粉?已经有人卖到淮州来了?”李巧儿忧心忡忡。 “敏锐的人不少,有人往这边卖也没什么稀奇,不必担心,咱们有咱们的优势。”姜怀序很有自信。“何况这也不是件坏事,至少能叫咱们知道五香粉在淮州也不缺买家。” 李巧儿点点头,“那咱们现在要去望月楼?” “这个不着急,先去粮铺、药铺和香料铺子转一圈。” 转悠了大半晌,两人从最后一个香料铺子走出来时同时感叹了句:“真贵啊!” 最贵比如苏合香,指甲盖那么大点,就要一两金子。 姜怀序问这个的时候,给她们介绍的那个小二‘吃惊’两个字几乎刻脑门上,然后阴阳怪气地把苏合香的价值说了出来。 她倒也不是想买,她自己就有,从端王府搜刮来的,还不少。她就是想长长见识。 “淮州的物价比咱们北川县高了两三倍,咱们的五香粉正常来讲也能涨这么多,只不过嘛,来都来了,咱们再看看。” “嗯,反正咱们这次只带了二十斤的五香粉,走时应当能卖出去。” 姜怀序提议,“哥,咱们去置办一些行头,明日去望月楼瞧瞧,不然我担心还没进门就被赶出去。” 李巧儿咬了咬唇,来时爹娘已经把家里能动的银钱都给她了,连霜花都动了自己攒下的银钱,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带这么多银钱,一路上担惊受怕,唯恐弄丢或遇上抢劫的,现下一看,连一顿饭钱都不一定够。 姜怀序还在继续说:“临行前,村长塞给我不少银钱,供咱们二人花用的,不用白不用,反正以后也能赚回来。” “阿序,这是我爹娘给我准备的,你拿着。”李巧儿抓过姜怀序的手,把钱袋放在她的手心,“我似乎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姜怀序摇摇头,“哥,此言差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咱们走散你身无分文要怎么办?这钱我肯定是不能收的。” 说完,她背着手慢慢往前走,“我这般能说会道那是天赋异禀,可世上天赋异禀的人哪有那样多,你只要别忘了自己来的初衷,多听多看多学多说,迟早有一天你也能独当一面。” 李巧儿若有所思,她不算聪明,却也不蠢,仅仅半天,原先在心底给自己鼓的劲散了不少,还愈发觉得自己是个拖累,可听阿序这么一说,她忽地又生出勇气来。 笨一点、慢一些都不是问题,只要她肯学时间长了总能学会的。 “嗯!”李巧儿笑起来,“阿序,我肯定能做到的。” 两人笑谈着走远,去成衣铺子挑了两身合适的衣裳,又到首饰铺子挑了几样首饰,最后满载而归。 “滚开!都给我滚开!” 回客栈的路上,远远地就听见吵闹之声。 “路回,你也别怪我们,谁让你爹欠了债呢?他倒是死得干脆,留下你们娘俩不管不顾的,啧啧!日后无家可归,要怨要怪,认准你爹!” 看热闹的人多,一整条路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缝,姜怀序和李巧儿只能一边说‘让让’,一边往前艰难地走。 第232章 仗猫相助 “路家的这个儿子也是可惜了,因着他爹,这么大了没娶亲不说,家里的老本都没了。” “我看他娘那个样子,应当活不成。” “真是可惜,以前他可是咱们这一片儿有名的神童······” 李巧儿个儿高,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那户人家门前一躺一跪,青年人不住声地喊着‘娘’,躺着的妇人却没有半点动静。 她不落忍地移开视线,却看见前面走着的姜怀序停下了脚步。 “哥,咱们也看看热闹,等会儿再回去如何?” 李巧儿不明所以,却依旧点头应下。 堵住房门的那群人见母子二人赖着不走,声音逐渐急躁。 “说了最后一天就是最后一天,你赖着不走也没用,再不走别怪我们动粗了!” 围观的人看不过去,为母子俩说话道:“你们看不见他娘晕过去了吗?大冬天的,把人赶走万一冻死了怎么办?” “那么喜欢多管闲事,不如你来替他还钱?!”领头的男人语气凶神恶煞。 这话一出,再无人多说一句。 叫路回的青年擦去脸上的泪痕,起身行了个大礼,“多些诸位仗义执言,我爹种下的因,本该由我这个儿子来还,只是我母亲如今不省人事,还请诸位通融一二让我们再留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定不会再逗留。” “不行!”领头人掏出一张纸,恶声恶气地说,“你爹写下的欠条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上面还有想要留一晚也行,给我们一百两银子就让你们赖上一晚,不然······” 他淫笑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风月之事,“把你妹妹交出来叫我们兄弟几个快活快活!” 几个大男人脸上都浮现出隐秘的笑的,有路人听不下去,摇着头离开了。 青年脸涨得通红,“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哈哈哈哈哈——”几个男人猖狂地笑了起来,“哪怕你闹到县衙,也该我们占理,小子,你还当自己是以前的神童呢?” 青年脸上青筋暴起,手攥成拳,猛地扑到领头人跟前,砸了过去。 围观者见打了起来,顷刻间一哄而散,只有姜怀序、李巧儿和福团还站在原地。 “阿序,咱们不走吗?”李巧儿紧紧攥着姜怀序的手,神情紧张。 姜怀序扫了眼躺在地上的那个妇人,根据福团的扫描结果来看,这人是个稀罕病症——先天性心脏病,只是不算严重,这次刺激想来太大,所以才会晕厥。 “路见不平拔刀相救,咱们也帮一把。福团——” 话音落下,一个灰团子虎虎生风地闯进了人群中,见哪个离得近就挠上一下,直把人挠的抱头鼠窜才肯罢休。 被姜怀序拉着走远一些的李巧儿看见这一幕,震惊万分,她知道这个叫福团的猫通人性会挠人,却不知它能在这么多人的包围下依旧不落下风。 原本已经被人按在地上的路回只觉得耳边尽是哭爹喊娘,然后压着自己的人猛地一松,再抬头,那群人跑得没影了。 他看了不远处的那只猫一眼,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踉跄着向母亲扑过去,想要把人抱起来,可几次都没有成功。 “我来吧。” 他动作一顿,扭头看去,一个扎着包包头的小姑娘正拿着什么东西看着他。 “你······”嘴角的刺痛感令他猛地吸了口气,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我是大夫,你娘应当是有心疾,我为她扎几针即可。” “你快别愣着了,万一耽搁了就不好了。”李巧儿忙说。 路回回过神来,想上去帮忙,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可精神紧绷,一时想不出。 “你别来,我来帮忙就好。”李巧儿上前阻止他,扎针需要褪去衣裳,她们刚买的衣服不仅能遮挡一二还能保暖。 姜怀序把自己才从乔老头那里学来的治疗心疾的行针法子用在了妇人身上。 不一会儿,妇人悠悠转醒,姜怀序把银针一一拔下,又为她穿好衣裳,对路回说:“人醒了。” 路回已经想通了哪里不对,年龄这般小的小娘子会医术?能针灸?他信不过,可自己亲娘在两人手上,他又不敢轻举妄动,这一等就等来了阿娘醒了的好消息。 “醒、醒了?”他诧异到结巴了下。 “回儿、嫣儿······” 听见阿娘的呼唤,路回顾不上惊讶和激动,上前把人扶着。 “娘,娘我在这儿。” 妇人无意识地呢喃了几句,随后才逐渐清醒,视线逐渐清晰,她看清了站在路回身后的两人。 “他们是······” “哦,对了,娘,是他们二人救了你,对不住二位,我方才太高兴了,忘记道谢。” 路回重新站起身,对着姜怀序二人行了个大礼,“路回在此谢过两位恩人!” “娘!娘!你怎么了?娘——”一个少女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扑到妇人身上抽噎不止。 姜怀序忍了又忍,还是出声提醒道:“先把人扶起来吧,地上凉。” “是是是,还是小娘子想得周到。”路回羞得满脸通红,兄妹俩手忙脚乱地把妇人扶了起来。 “多谢两位侠士救我性命,来日我和我的儿女定会报答!”妇人撑着身子鞠了一躬。 路回也忙道:“不知二人住在哪里?我——”他顿了下,想起了自己今时不同往日,有些困窘。 “我们二人就住在后面的客栈,眼下谈报答为时过早,还是暂且想法子安置吧。”姜怀序说。 说完她一个呼哨把福团叫到身边,“我们先走了。” 说完,二人跨出了门,姜怀序也想不到自己此时为了积分救下的一条性命,日后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第233章 弄死他 淮州城的人都知道,明月湾是一个好去处,湖畔林立着花楼、酒楼,湖中各色游船来往如织,耳边环绕着靡靡之音。 达官显贵、商旅游人或驾马或骑行,锦衣玉带、珠光宝气在此处屡见不鲜。置身于其中,仿佛来到另外一个国度。 姜怀序和李巧儿装扮一新一路向北来到望月楼门前不远处的石板桥时,正巧赶上残阳照水的美景。 冬日里的暖阳洒在湖面上,浮光跃金,温婉秀丽中透着萧瑟之感,如同垂垂老矣,对镜自照的美人。 依旧是一身男装打扮的李巧儿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久久说不出话来,原来他们在求活路的时候,还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过着他们不曾想也不敢想的日子。 姜怀序穿一身嫩绿色袄裙、梳着双髻,发髻上还簪有珠花绒球等饰物,既可爱灵动又富有生机,看起来与平时的随性格外不同。 这具身体底子差,尽管她一直都在好好养着自己,脸蛋也只比从前圆润了一点,因为鲛珠的存在,她的肤色倒比从前白皙了不少。 此时她正挨着福团趴在桥边远眺,实际上一人一猫正在交流。 【宿主,里面有两个人提到了端王哎,就是你把人薅秃了的端王。】 【你等下把他们的话复述给我,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明明你自己也吃!】 【那你不吃了行不?】 ······ 吵完嘴,姜怀序带着李巧儿来到望月楼门前。门前站着两个伙计。 抬步要走进去,被其中一人拦住,“好叫两位客官知道,进咱们望月楼的客人都得自报家门才能落座,不知二位是哪家的?” 伙计的视线只落在两人身上片刻,便垂眸移开,话语听起来彬彬有礼,却依旧掩饰不住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慢。 “姜家。”淡淡吐出两个字,姜怀序拿出一枚金叶子递给伙计。 一开始并未有所动作的伙计看见那枚金叶子,眼底闪过一抹懊悔,不由得多看了姜怀序几眼,他逐渐拧起眉,越看越觉得熟悉。 招待姜怀序二人的伙计还没想明白是哪里的姜家,看到金叶子的眼睛亮了亮,正要伸手去接,却看见眼前的那只小手像是拿不住金叶子一般,金叶子从指缝落在了地上。 他连忙弯腰去捡。 姜怀序笑意盈盈的问:“我们能进去了吗?” “能能能。”伙计直起腰,万分热情地问道:“公子、小姐是要在大堂落座,还是去包间,眼下只剩下两间包间······” 被金子迷了眼的伙计连姜怀序脚边的福团都没有问一句。 “找个视野好些的包间,送些好菜上来。” “好嘞!” 伙计忙活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回到门口。 尽管尽力掩饰,他依旧盖不住脸上的喜色。 “哎,那小娘子方才说的是姜还是江?” 伙计只当自己同伴是在羡慕自己得了枚金叶子,敷衍地说:“管她姓什么呢,有钱就行,多来几个出手这么大方的主儿,就发了!” 同伴瞥了他一眼,不就是枚金叶子嘛,嘚瑟什么呢! “淮州江家的几个公子小姐我都认得,方才那小娘子长相和江家二小姐有些像······” 伙计闻言,脑海中浮现出江家二小姐清丽的长相,嘟囔道:“眼睛是有些像,巧合吧。” 同伴还想再说什么,被管事的发现训斥了几句,两人只得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分内事。 与此同时姜怀序和李巧儿已经坐在了包间里,李巧儿看着包间里精致繁复的装饰如坐针毡,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姜怀序却在悠悠然地喝茶,还给福团倒了杯,让它慢慢舔。 “阿序,你方才为啥那样做?”李巧儿平日里看姜怀序是百般好,猛然流露出一副刁蛮的模样,她有些不习惯。 姜怀序扯了扯嘴角,解释道:“记住,像这种地方拜高踩低才是常态,他们看不起你,你就把他们往最低处踩,他们反而对你尊重。 当然,我也是为了不让他们追问咱们来自哪个姜家。” 李巧儿倒吸一口气,“踩他们一下一枚金叶子就没了,要是我,怕是要心疼死。” 姜怀序笑起来,听见外头传来的动静,她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李巧儿不要说话。 很快,侍女把摆盘精致的饭菜陆续送来,最后一道菜送完,一众侍女倒退着出了包间。 人走了之后李巧儿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又羡慕地看看姜怀序,才安生吃起饭来。 姜怀序其实很想笑,李巧儿这副模样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什么都稀奇的不行,还特别紧张。 来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让露怯,所以只要有人李巧儿就尽力挺直身板。 她也好奇,毕竟第一次来到古代这么高档的地方,不过她比较能装。 吃饭的间隙,福团把关于端王的消息告知了姜怀序。 【端王去京城躲灾,咱们离开璋州没多久端王就着急忙慌回了淮安府,之后沉寂了一些时日,传闻说端王为了璋州的地动忧虑过度,大病了一场。 皇帝想往淮安府拨去赈灾银子,被燕王拦下,与此同时民间传出端王想要造反的传闻,针对此事皇帝的意思尚不明确······ 各地旱情逐渐缓解,南夏人也被击退,只是小部分反叛之人尚未平息,北蛮之地蠢蠢欲动······】 姜怀序恨得牙痒痒,【这个端王还真是不要脸,家底被掏空气病的,非要给自己戴个高帽子,要是那些赈灾银没被燕王拦下,指定又被他给昧下了。】 【宿主,你把人家底儿抄了他肯定要从别处弄来银子。除非弄死他,才能安生。】 【千里之遥,怎么弄?】要是他们路过璋州的时候端王还在那儿,哪怕暴露姜怀序也得把这人弄死。 星际商城能买到的代步工具都太另类了,被发现就能被人当成妖怪。 【你求求我,本团子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 【你好好想想再说话。】 福团闷头吃起饭来。 过了许久,姜怀序又问:【谈话的是什么人?】 福团闷闷地回答,【两个老头,一个姓江一个姓孔,应当都是淮州当地的官员,那个姓江的一直在为端王说话。】 姓江?她身边似乎没有姓江的人,只是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姜怀序很快把心底的这个疑问抛到脑后。 最大的距离问题解决,剩下的都不是问题,只是她得抽出两天的时间做这件事。 把桌上的饭菜都品尝过之后,她叫来侍女,“可否把你们望月楼的掌柜叫来?就说我有笔生意要谈。” 第234章 故人 侍女犹豫了下,才说:“我们望月楼的掌柜不轻易见客,姑娘不若去旁的地方······” “我们二人做的是五香粉生意,姑娘只需同你们掌柜提一句,见或不见全凭你们掌柜决定就是。”说着,她摊开手,“珍珠同姑娘很是相配,姑娘觉得呢?” 圆润饱满、色泽温润的珍珠摆在了侍女眼前。 侍女心下一动,思忖半晌才说:“请小姐稍等,奴婢须得请示一下。” 姜怀序点点头,把珍珠塞进了侍女的手里。 不多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方才那位侍女打开房门,“二位请随我来。” 望月楼二楼是招待客人的包间,三楼则是望月楼东家的地盘,此时姜怀序和李巧儿就站在望月楼三楼的房间里。 屋子里暖意融融还熏着香,让人觉得有种异样的舒适感。姜怀序闻见熏香的气味,轻轻挑了挑眉。 “二位稍等片刻,等我们掌柜处理完旁的事务才能来见。” 说完侍女便退了出去。 姜怀序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冷风一吹才重新清醒起来。 【这个望月楼的东家真会做生意,这个熏香再加上几杯酒,能让人处于亢奋状态,到时什么生意谈不下来?】 福团‘哼’了一声,【就你们人类花花肠子最多。】 “哥,来窗前看看风景,这里刚好能看见明月湾。” 李巧儿也不知是不是屋子里太暖了,舒服得困意上涌,有些昏昏欲睡,被姜怀序的声音一惊,她竭力振作起精神站起身,往窗边走去。 “这个屋子里的香也太浓了些······”她不满地小声嘟囔。 “主人的习惯吧。”姜怀序知道熏香后续不会对人体有影响,担心隔墙有耳,因此并未提醒李巧儿。 两人并肩而立欣赏远处明月湾的烟波浩渺,天光只剩下最后一抹,也能看的清楚。 不多时,门口传来动静,两人齐齐转身,进来的是一个身材中等、身着锦袍的男子,男子额间到右眉中部有一道明显的刀疤,给本来普通的长相增添了一丝煞气。 他粗略打量两人几眼片刻 ,对两人中年长一些的李巧儿说:“不知两位小友找我有何事?” 打量李巧儿时,他神情有些异样。 “不知掌柜贵姓?我们兄妹二人姓姜,方才那位姑娘应当告知掌柜了,我们是来谈五香粉生意的。”姜怀序开了口。 男子的视线从李巧儿划向姜怀序,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和兴味,“免贵姓严,二位请坐。” 说完他冲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立即朝窗户走去。 “严掌柜,我哥哥身体有些不适,可否让他先带着我的猫出去等我?” 李巧儿立即不安地抓住了姜怀序的胳膊,姜怀序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严群这时才发觉姜怀序脚边窝着一只······猫? 他脸上划过一抹怪异,“当然可以。” 李巧儿抱着福团走出屋子后,窗户也被随从关个严实,严群定定看着对面坐着的姜怀序,“小友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有些像。” “是么?在下的荣幸。”姜怀序笑了笑,直截了当地说起正题,“不知严掌柜饭菜里用的五香粉什么价格进的?” 严群却依旧看着姜怀序答非所问:“笑起来更像了。” 姜怀序:······ 这人难不成有那种嗜好?双手紧握成拳,她看向严群的目光逐渐变得冷淡、警惕。 严群却好似没察觉姜怀序的神情,继续问道:“姜小娘子从何处来?家中父母可健在?” 姜怀序淡淡地说:“严掌柜提这些不相干的作甚?我是来谈生意的,不是送上门来让你查我户籍的。” 严群眼底划过一抹遗憾,“是在下唐突了,淮州的五香粉都是一两银子一斤,虽贵些,可放在饭菜里有不少人喜欢。” 说到这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问:“姜小娘子莫不是有五香粉的方子?” 真黑呀。姜怀序眨了眨眼睛,她还只想涨个两三倍,倒卖的却一下涨了六七倍,跟这些人比起来,她还是嫩了。 “是,五香粉是我们北川县姜家独家秘制,如今只是门小生意,才寻到机会来到咱们江南富庶之地谋路子,不知严掌柜可有意合作?” 严群笑了笑,眼中精明四射,“看小娘子出手大方,倒看不出做的是小生意。” 说着他话锋一转,“我望月楼有意买下五香粉方子,不知姜小娘子有意否?” 姜怀序轻笑道:“严掌柜,断人财路不好吧?” “小娘子只管说个价,只要合适,我们一拍即合岂不更好?” “我身后许多人都指着这生意好有口饭吃,严掌柜是想陷我于不仁不义?” 严群看着姜怀序的目光愈发明亮,忽地问了句:“小娘子年岁几何?” 姜怀序皱了皱眉,“严掌柜若不诚心,这门生意就算了吧。” 说着她起身就要走。 “小娘子留步。”严群忙站起身挽留,“不知五香粉小娘子能给什么价格?” 姜怀序丝毫没有犹豫地脱口而出:“价格降半。” 严群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夜风有些凛冽,却叫人耳目清明。 “成交。” 姜怀序猛地转过身,这人是傻子吧? 看这人面相精明是个混黑的样子,指定吃不了亏,她就喊了个比较高的价,等着这人还价,毕竟价格太高,不适合流通。五香粉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卖价高和卖得多自然是卖的多更赚钱。 谁承想遇上个自愿当冤大头的人。 她思忖片刻,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严掌柜方才说的故人是何人?” 第235章 熟悉的桥段 姜怀序继续说:“让您一个生意人这般爽快,似乎不只是故人那么简单。” “小娘子的出现叫我想起来一些往事。” 严群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听起来不甚清晰。 “时隔多年,往事总不甚清晰,能再见到同她相像之人也不失为一件幸事。小娘子放心,严某说话算话,最近几日望月楼事务繁忙,还请小娘子三日后再来一趟,你我二人立下字据,如此可好?” 姜怀序定定看着眼前这人,半晌才笑道:“如此,那怀序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走出房门,姜怀序的眉头就不自觉皱起,这个桥段有些熟悉啊。 什么故人不故人的,一听就像是相好,跟自己长得又像······难不成阴差阳错开启了原身的身世线? ‘江’这个姓氏,她刚刚想到自己曾在钱秀珠口中听到过,原身出自江家,且这个江家非富即贵。她从得知哑妹的身世后就没有想过找到哑妹的亲生父母,不然当初也不会不从柳氏口中逼问些线索。 一个孩子轻易被人抱走流落在外,不是父母无能就是家族内部斗争太厉害,退一万步来说,哪怕原身的亲生父母有自己的难处,可他们的抛弃导致前世的哑妹满心苦楚,煎熬一世,悲惨死去。 这样的人家,只会让自己陷入麻烦。 如果是哑妹,或许会心软原谅,她不会,她小气还记仇,不替哑妹讨回公道已经是看在他们生恩的份上。 姜怀序心事重重地离开下去二楼时,三楼的严群一改方才的和气,形容懒散地坐在座椅上,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唤来随从,“查查这个叫姜怀序的人——事无巨细全都要查。” 严群不知道的是,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被福团告诉给了姜怀序。 【知道了,随他查就是。】顶着张和‘故人’这般相像的脸,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姜怀序走下最后一阶楼梯,迎面走来两个人。 其中一位老者谈兴正浓,嘴里不住地说着话,却久久等不到老友的回应,心下奇怪,他扭头看向老友,发现老友正一脸肃容地盯着某处。 老者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长相乖巧可爱的小娘子正缓步走来,她眉心微蹙,似是有什么烦心事。 “江老弟,好好的你怎的发起呆来?” “这个小娘子看着好生面熟······”姓江的老者语气迟疑,“许是眼花看错了也不一定。” 虽隔着一段距离,姜怀序依旧听见了这两人说的话,她推开包间门前似是无意地扫了姓江的那人一眼,抬脚走了进去。 “阿序,商谈得如何?那人没有为难你吧?”一直没能静下心的李巧儿见姜怀序进来,立即激动地站起身询问。 姜怀序坐下先喝了口茶,才说:“谈倒是谈下来了,五钱银子一斤。” “啥?”李巧儿惊讶地张大嘴巴,“这么贵那人也乐意?” 姜怀序无奈,干巴巴地说:“我就那么一说,人家压根不讲价,可能财大气粗吧。” “真不把钱当钱啊。”李巧儿咋舌道,“我之前觉得一百五十文一斤已经很贵了,现在才发现是我见识得少。” 姜怀序有点心累,“哥,咱们回去吧,我困了。” “好,咱们走吧。” 两人下去一楼的时候,大堂内还有舞姬在跳舞,虽是冬日,舞姬穿的很是凉快,李巧儿看的满脸通红,一心只想逃,两人就没有再多逗留。 回到客栈,两人被小二拦住。 “二位客官,方才有个公子来找你们,还留下了一封书信。”说着,他双手把书信呈上。 姜怀序收下书信,回到房中打开。 “是不是昨晚的那个路公子写的?说了啥?”李巧儿问。 “他们一家搬离了之前住的地方,上面有他们的落脚地,离咱们客栈比较远,说是等他赚到银钱再亲自登门道谢。” 李巧儿笑道:“这人还挺实诚。” 姜怀序想了想未来几天的打算,说:“巧儿姐,我接下来三日会带着你到各个酒楼茶馆推销五香粉,价格暂时定在三百六十文一斤,三日之后处理完这边的事,我得离开个一两天去办件事······” “要这么久?” 姜怀序点头,“还有可能延长,你要在此地等我回来,咱们再启程离开。我有些不放心你,不如抽空去一趟路家三口新的落脚地,让他们照看一二如何?” 李巧儿闻言摸了摸姜怀序的脑袋,“你把你巧儿姐当小孩子呢?我现在在外面可是男人,又住在客栈里,哪里会有什么危险?你还担心我,我反而担心你呢,究竟是何事要走得这么急?是因为那个掌柜?” 姜怀序刚想摇头,又发觉自己即将要做的事说不清楚,只能把严掌柜搬出来做挡箭牌。 她含糊地说:“不是什么坏事,我也不会有危险,你放心。” 李巧儿哪儿能放心?她现在无比地心焦,为自己帮不上姜怀序的忙而心焦,可惜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急不来。后面三日她应当能帮上忙。 两人商定后又叫来热水洗漱,一人睡在床上,一人睡在榻上。 姜怀序还在跟福团交流:【你说你能帮我,怎么帮?】 福团言简意赅地说:【要积分。】 【细说。】 黑暗中福团溜进了空间里,两脚站立,叉腰挺肚,【你该知道本团子的形象有多么高大吧?】 姜怀序冷漠地‘嗯’了声。 【一秒一百积分,我可以载你去璋州。】 姜怀序神情怪异,【别人是看不到你,可他们能看得到我。】 抬头看见一个人在天上飘,不把人吓死也得跪一地。 【隐身斗篷啊!】福团开启推销模式,【宿主,我们的隐身斗篷可是隐身又保暖的,无论是天上还是夜里只管放心用,我保证绝对不可能有人发现你。】 【抽成很多?】 【多呢宿主。】福团肚皮朝天,露出腹部软乎乎的毛毛。 【可是马赛克在天上飞也挺吓人的。】 【我努努力快点飞,飞云多的地方,我时速贼快,包管他们看不着!】 姜怀序大手一挥,买下了。 【现在咱们说说一秒一百积分的事吧?】 福团:【······这个价格很便宜了!】 【作为系统,你不能既要又要,想把我薅秃还是咋的?以后有你赚得。】 福团纠结半晌,吭吭哧哧地后退一步:【一秒五十积分?】 姜怀序:【呵呵。】 第236章 不伦不类的人 一人一统争执许久,最后以姜怀序的全面胜利宣告结束——不花积分,免费天上游。 福团愤愤地缩墙角面壁,【我明天还要吃望月楼的饭菜,要吃最贵的!】 【敞开肚皮吃,姐有钱。】 第二日,姜怀序带着李巧儿明月湾附近大大小小的茶楼酒肆转了一圈,发现出乎意料的顺利,虽然也有店家不买,买的也不在少数,且都不怎么还价,两人都觉得奇怪,最后还是在一处茶楼得到了答案。 “早就听说望月楼都买了你家的五香粉,我们不买一是因为太贵,二是量太少,现下有了机会,自然不能错过。我听说你们北川县还弄出来一个叫辣椒的粉,不知那个卖不卖?” “这您都知道?辣椒粉我们暂时不卖呢,大概要等明年了。”姜怀序惊讶。 茶楼的东家身材偏宽,天生一副笑模样,笑起来憨态可掬,跟弥勒佛似的,“这不是巧了吗?北川县有我家的亲戚,吃了你家的铁板豆腐觉得滋味好,就给我稍信来还寄了些过来,我家人吃着也很是不错。” 姜怀序笑着说:“既然老板喜欢,恰好这次我也带了一些,不如免费送您一斤,也当交个朋友?” “那感情好!”茶楼东家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不知小娘子带没带辣椒粉?我买上一些,要是好吃,到时你们卖的话,我第一个买!” “我这里还真有一小包,不用买,也送您了。” 商定购入五香粉的量,立好字据,两人走出茶楼,姜怀序把这一笔账也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 李巧儿有些奇怪:“阿序,这茶楼东家应当知道咱们五香粉的价格,为何也这般爽快?他让亲戚买来寄过来不就行了?” “没那么容易。”姜怀序解释,“从北川县到江南走陆路有一千五百里地,人力送不仅耗钱还费时,走水路耗时短但风险大,费用也不低,尽管也能省一些,但得不偿失,都由咱们送过来他们省心省力只多掏些银钱哪里不好?” 李巧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三天的时间,后面两天都让李巧儿试着同人沟通,姜怀序在一旁补充,进步还算快。 再次经过望月楼时,姜怀序停下脚步,“哥,我再去一趟望月楼,你带着福团在门口等我。” “好。” 李巧儿看着姜怀序消失在望月楼中,蹲下身把福团抱起来。 一边顺毛撸,一边喃喃自语:“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事——那人看着就像坏人,是不是福团?” 福团被摸得挺舒服,‘喵’了一声当做回应。 姜怀序轻车熟路地走进望月楼,找到一个侍女问了两句,侍女显然被叮嘱过,带着姜怀序径直来到三楼。 二人身后,包间外头被屏风辟出看乐舞的地方,中间坐着一行人,正对着楼梯口。 其中一个女子看见这一幕,被精致描画过得眉头轻轻蹙起,她喝了口茶,用帕子擦了擦殷红的唇,“望月楼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什么猫儿狗儿都能进来,吟雪,许久没见过你三叔,望月楼的生意他不管了?” 江吟雪浅笑着看她一眼,“三叔如何我不知,他如今只是一介商贾,脸又伤成了那般模样,有赖皇恩浩荡才做了个毫无实权的闲散侯爷,自是少出来为好,省的遭人议论。” 看出江吟雪的不快,曲蔓儿笑了笑,“也是,当年那般丰神俊朗、肆意张扬的人物,如今沦落成这般模样,着实叫人扼腕。” 另一个身穿嫩黄色襦裙、披着白色披风的女子忙出声道:“咱们姐妹好不容易聚上一聚,提这些叫人不快的事作甚?” 她又问江吟雪:“吟雪,你生辰是不是快到了?有何打算?” 江吟雪的脸色缓和了些,“还未想好呢,等我想好再同你们说。” 三楼,姜怀序坐着等了许久,却久久等不来人。 她心系楼下的李巧儿,又想起昨天答应福团的事,只得叫来侍女嘱咐一番,见侍女离开,她继续耐心地等着。 过了许久,门口传来响声,姜怀序扭头看过去,倏地站起身来,“你是何人?严掌柜呢?” 来人身着鎏金紫袍,身形高大,两侧腰间各挂三四个玉佩,走一步路身上玉佩叮当作响,他的长发并未束起,而是披散在身后,脸上带着一个玄色面具,看不清楚面孔。只叫人觉得不伦不类。 他好似没有听见姜怀序的话,缓步走到主座上坐下,然后······盯着姜怀序看。 这个望月楼有没有脑子正常的人? 姜怀序见他不说话,自己便也不说话,睁着大眼睛盯回去。 半晌后那人眨了眨眼,问道:“你叫姜怀序?” 姜怀序眉心微动,这个声音,比她刚会说话时的声音还难听。 再看这人脸上露出的皮肤坑坑洼洼的,像是烧伤。该是烟雾熏坏了声带导致的。 “是。你是何人?” 那人掸了掸衣摆,漫不经心地说:“望月楼东家沈溯。” 姜怀序沉默半晌,她这两天只听说望月楼东家是个十分神秘的人,现在这个神秘人就坐在她面前了? 幸好不是姓江。 这时她忽地明白了为何立字据按手印这种费不了多大力气的小事,严掌柜要推到三天后来做。 呵,查她去了。 “不知严掌柜查到了关于我的什么事?竟连望月楼东家都惊动了?” 沈溯端起茶杯的手一顿,声音里带着笑意:“小娘子当真是直言不讳。” “我还小,看不懂你们大人那些弯弯绕绕。” 沈溯弯了弯嘴角,“的确查到了一些东西,姜小娘子可否为我解惑一二?” “你问吧,我看心情。” 沈溯沉默片刻,问道:“听说姜小娘子是一岁多被抱进姜家的,可有这事?” “听谁说的找谁去,一岁多我怎么会知道?” “言之有理。”沈溯不甚在意地继续问,“小娘子幼时有哑疾,今年才会说话,可有此事?” “有这回事。” “你父母可曾说过你的身世?” “不曾。”姜怀序说,“你觉得我不是我父母亲生的?那还真是稀奇,我上头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灾年不断他们还收养了我,把我养大,我日后定把他们当做亲生父母供奉。” 沈溯垂下眸子,嘶哑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若你并非如今的父母亲生,你可有想过找寻亲生父母?” “不曾。”姜怀序不带一丝犹豫,“弃了便是弃了,若我不曾被收养,也活不到这个时候,倘若他们一家和乐,我又何必横插一脚,徒惹不快?” 话音落下,沈溯猛地咳嗽起来。 姜怀序隐隐感觉嗅到一股血腥之气,随后她眼前的男人忽地喷出一口血来。 第237章 前尘 姜怀序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怎么说着说着就吐血了?巧合还是被她的话气的? 容不得她多想,情况紧急,她上前一步把半跪在地上的人扶起开始施救。 不多时有人破门而入,姜怀序循声看去,是严掌柜。 严群的脸色极其阴沉,他快步上前把一丸药塞进了沈溯的嘴里。 姜怀序还在施针,手上动作有条不紊,解释道:“说着话他就吐血了,我可没有动手。” 严群只默默看着姜怀序的动作,没有答话。 姜怀序让福团扫描了沈溯的身体数据,发现这人身上有不少陈年旧伤,也有大面积烧伤,肺部和胃部有炎症,更稀奇的是他的皮肤和指甲重金属含量较高,越看越叫人心惊。 用千疮百孔来形容也不为过。 福团还在大堂里吃饭,抽空道:【这人快死了吧?怎么这么多大毛病?惨兮兮的。】 【别乌鸦嘴。】 扎完一轮针后,姜怀序想起严群方才喂给他的药丸,看向严群的目光中不由得带着审视,“他这副身体即便好好调养都不一定能恢复,你身为他的下属应当清楚。” 严群对姜怀序会医术的事并不如何惊奇,对姜怀序说出的这番话也只点点头。 “主子向来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听闻小娘子医术高超,我望月楼愿以千金请小娘子为我家主子诊治,小娘子以为如何?” 姜怀序沉默了下,觉得有些事必须得问清楚才行。 沈溯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严群把人移到床榻上叫来侍女照看,她走到严群面前,一脸正色说道:“严掌柜,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只要小娘子想知道的,严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怀序的眼神变了变,总觉得这个人就在这儿等着她呢。 两人走进隔壁屋子,刚关上门,她就听严群道:“严群拜见小姐。” 姜怀序转身一看,严群面朝自己单膝跪地,拱手行礼,往四周一看,没别人,就她自己。 “严掌柜,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小姐?” 原身是江家的,严群的主子是沈溯,沈溯又不姓江······难不成钱秀珠记错了?原身姓沈? 严群依旧没有改变称呼,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摆在姜怀序的面前,“小姐可曾见过这个金镶玉?” 姜怀序认真看了看,要是她没记错的话,上面画着的是她刚穿来这个世界第一天看见过的,被姜明德拿去抵债的金镶玉。 她还记得当时柳婆子吵吵嚷嚷着说金镶玉是给姜叔俭留下做传家宝的物件,不曾想,竟也是原身的。 “见过一个样式的,你先站起来吧,一直跪着我不习惯。” 严群站起身,“这个金镶玉的样式是我家主子和夫人一起画出来的,后来一直被小姐带着,前些年,主子一直以为小姐和夫人都死于那场大火,直到去年才知晓个中内情,知道小姐您可能还活着。” 之后严群为姜怀序讲述了一段往事,让姜怀序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也许并不对。 淮州江家是淮州的豪门大族,世代文官迭出,在朝中虽不惹眼也能说上一两句话。 直到江家出了个肆意张扬、一心想要征战沙场的江洄之,加上北边战事吃紧,眼前的安稳变得不大安稳。 江洄之的母亲是前朝亲王之女明瑜县主,父亲则是江家三房江铭,因为母亲的缘故,他自幼与沈家小女沈听蕊相识,长大后二人情投意合定下婚约。 两人成亲后,沈听蕊深知夫君江洄之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志向,因此并不反对他投军,新婚的小夫妻开始了聚少离多的日子。 尽管江洄之在战场之上十战九胜,却依旧挽回不了前朝的倾颓之势,最后一战,他受伤严重,昏迷了整整三个月才醒过来,传到淮州的消息却是沈洄之已死,远在淮州已经怀孕七八月的沈听蕊听闻噩耗,引发早产。 等江洄之回到家中时,沈听蕊母子二人住的院落起了大火,巧合的是明瑜县主当时也在那个院子里,他扑进大火之中找寻,也差点葬身火海。 那时前朝已经覆灭,大晋刚刚建立。 严群嗓音干涩,“一年之后,曾经征战沙场的江小将军才堪堪能下地行走,江溯,字洄之,改名沈溯,开始着手查询大火的事情,结果查来查去,查到了江家自己人身上。” 他苦笑一声,神情悲哀,“明瑜县主是前朝血脉,她的儿子还是小将军时,她活着便有价值,她儿子一死,这一脉自然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不然只会成为江家人往上爬的绊脚石,可惜他们没想到的是,主子曾经在战场救当朝陛下。 若非当今陛下惜才且顾及恩情,得到主子活着的消息后,下旨封主子为宣平侯,江家的那群人不会轻易饶主子一条性命。” 姜怀序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反思自己之前的想法。她对古代还是了解得太少,没料想到家族斗争能惨烈到这种地步,且太站在原身的角度看待问题。 沈溯一家三口加上明瑜县主全都身不由己,都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压根没有谁对谁错一说。 她吐出一口浊气,问道:“之后呢?沈······侯爷有没有对江家做什么?” “能做什么?”严群冷冷一笑,“江家把所有事推到主子的父亲江铭身上,他们料定主子不敢也不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做什么,主子的确没对江铭做什么,江铭自杀了,死后还不能入江家宗祠,外头传言主子逼死生父,成了个疯子。 之后,江家人再也不敢出现在主子面前。明瑜县主嫁进江家时带了不少嫁妆,其中包括这个望月楼,江家人恬不知耻地昧了下来,被主子一点点全都夺了回来,还撕下他们不少肉,即便如此,这群人还是不长记性,对外依旧说主子同他们江家没有离心。” 姜怀序气顺了些,想到之前扫描出来的数据,不由问道:“你方才给沈侯爷吃的什么药丸?” 听见姜怀序喊沈溯侯爷,严群责备地看了一眼她,拿出一个药瓶递给姜怀序。 姜怀序打开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放在鼻尖嗅了嗅,皱眉看向严群,“里面有砷——就是砒霜,你不知道?” 第238章 反思 “知道。”严群红了眼眶,“吃下这味药是饮鸩止渴,也是迫不得已。我们这些跟随主子出生入死的部将,寻遍天下名医依旧没能找到救主子的法子,这个是最后的法子,等这药丸也不起作用时,主子的命便也救不回来了。” “主子自知时日无多,得知小姐可能活着的消息后才用了这个法子延长寿数。可惜线索太少,只知道当时大火过后,灰烬中并没有小孩的尸骨。 我们只能依靠金镶玉来找,功夫不负有心人,金镶玉在今年九月份出现在淮安府,顺着线索找到十里村时,那里已经被埋葬在水底。四处打听才知道十里村不少人都逃去了崇明府。 不过在寻找的过程中,我们的人找到了一位当初侍候明瑜县主的婆子,姓任,当时任婆子已经成了个瘫子,话都不怎么说得明白。 她的儿女告诉我们,任婆子被遣散归家时抱回来一个娃娃,任婆子铁了心要把娃娃抚养长大,家里闹得不得安生,后来有一天她抱着娃娃出去了趟,回来说把娃娃送了人,是年幼时和她玩得好的一个姊妹,姓柳。 他们觉得稀奇,这年月应当不会有人白白养个娃娃才是,追问之下才知道任婆子一直藏着一块金镶玉和几两碎银,为了让那个姓柳的婆婆好好待娃娃,一齐送了出去。之后不久,任婆子就中风瘫在了床上。” 姜怀序看着一处跳动的烛火,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 严群还在继续说着:“······小姐的胎记在后腰处,不过我一看到你这双眼睛就知道你是小姐,实在太像主子还没受伤时的眼睛了,还有嘴巴和旁边的小坑,像夫人!” 沉重的心绪被严群的话语扫去一些,小坑是什么鬼?明明是梨涡。 不过姜怀序还真不知道自己后腰上有没有胎记,让福团扫描后,她确定了。 “严掌柜,我相信你说的话了。” 严群忽地又跪了下去,“主子他这一辈子为国为民为家,耗尽心血,最后一愿就是找到小姐,接她回家,还请小姐成全,我严群跪谢小姐大恩。” 说着他对姜怀序磕了个头,还想继续磕下去时,被姜怀序伸手拦下。 “有我在,他这一辈子还长着呢,严大哥放心,交给我就是。” 严群一愣,什么意思? 他抬头看向姜怀序却见她已经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口站着的随从没有拦她的意思,姜怀序打开房门,走进沈溯所在的屋子里,那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你们下去吧,出去把门关上,不要让人进来。”她对侍女轻声说。 侍女退下之后,她走到床边伸手轻轻褪下沈溯脸上的面具,一张脸除了嘴唇和下巴,满是烧伤留下的痕迹。弯弯曲曲,环环绕绕,如同张牙舞爪的蜈蚣一般。 只从唯二完好的两部分来看,也能看出这张脸长得不错。 若她不知道沈溯的过往,说出的话把沈溯气吐血这件事她还能宽慰自己不知者不罪,可了解过后,她难免心生愧疚。 这个人是她在这个时代见过的最让她感到震撼的一个人,也是她最为佩服的一个人。于大家于小家他都尽了自己的全力。 姜怀序在商城找到自己治疗哑疾的红色药丸,下单后药丸出现在她手心里。 这个药丸能修复身体的损伤部位,不过她并不知道像沈溯这样的大面积烧伤以及被烟熏太久的肺部和声带创伤作用有多大,只能试试。 她把药丸塞进沈溯的嘴里,却发现他似乎无法吞咽,姜怀序一只手捏住他的脸颊,另一只手按下一处穴位,药丸被咽了下去。 之后她便坐在床边观察。 吃得差不多的福团发现自己有积分进账,查看了一下宿主的交易记录。 【今天的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吗?宿主你竟然这么大手笔,一下花了这么多积分?】 【你是不是只顾着吃了?我都找到亲爹了。】 【啥?!】福团震惊,【哪个是你亲爹?】 姜怀序抬了抬下巴,【就我面前躺着的这个,原身的亲爹,我想救他。你告诉我,这个红色药丸对他这么大面积的烧伤有没有作用?效果不好的话,能不能叠加?】 【体内修复效果好一些,体外嘛,能适当修复,至于怎么适当,你等等看。】 姜怀序在心里‘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福团吃饱了就想说话,【我们什么时候走?望月楼吃饭的都跑去隔壁青楼了,就我和你巧儿姐在下面等你,你巧儿姐都快哈欠连天了晓得不?】 姜怀序想了想,【等一下。】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打开房门看见严群正在门边来回走,一看见她出来,立即上前问:“小姐,你有法子救主子?” “还不确定。”姜怀序暂时没把话说死,她关上门,走到栏杆边,指着下面的一人一猫对严群说:“给他们两个安排一个能住的地方,他们是跟我一起来的。” “好,我这就去!”严群步履匆匆地就往楼梯走。 重新回到屋子里,姜怀序等了许久,眼睁睁看着沈溯脸上的五官愈发分明,只是皮肤依旧不算平整,比之前好了许多。 等到不再有变化时,她又为沈溯摸了脉,又不放心让福团扫描了下,声带、肺部和胃部已经修复好,只是体内沉积的重金属依旧是个难题。 姜怀序忽地想到了那个增强体质的药水,不仅能去除体内毒素还能强身健体······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得等人醒过来再说。 人醒过来之前,她还得做一下表面功夫。 她叫来侍女,让侍女准备了一些需要用到的东西,很快东西被送了进来。 姜怀序从空间里拿出自己之前准备用来放进胰子里的花粉,调成药膏的模样,然后敷在沈溯烧伤的部位。 一番折腾后,床上惊现一具头、四肢和胸背部被包裹的木乃伊。 她把买好的淬体药水倒进竹筒中,找到严群,嘱咐他等沈溯醒来之后情况好转再说。 严群看着床上被包得乱七八糟的主子,问:“这个什么时候能解开?” “这是治疗他烧伤的药,这几天不要拆开,等我回来再看情况。” 严群意识到不对劲,虎目圆瞪:“小姐你可不能走啊!主子要是醒过来找不到你又当如何?”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了姜怀序不算长的腿。 第239章 决定 姜怀序笑得尴尬,突然又多了个爹,她也得适应一下的好不好? 她扶着严群的胳膊把人扶了起来,“沈侯爷毕竟是被我说的话气吐血的,等他醒来你先替我解释一下,省的他看见我又想起晕倒前的事。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非做不可。” 严群见姜怀序已经下定了决心,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知道不能逼迫太紧,只好说:“小姐可需要人手?想要什么样的人属下都能给你找来!” 姜怀序没想到严群这么自来熟,初见时这人可看起来精明得很,现在倒叫她不习惯了。 “咳——我不需要人手,严大哥······” “差辈了小姐,您要不嫌弃喊我声严叔就成。” “——严叔?” “哎!” 姜怀序:······年纪小就是不好,她就没在称呼上占到过便宜。 “那什么,我不需要人手也不需要你派人保护,暗中保护也不行。”她把严群可能会派人做的事全都点出来,“总之,我能保护自己,你不必操心,短则一日,多则两日我就能回来。” 严群满脸纠结,最后还是犹犹豫豫地应下了。 “那小姐,我派人送信去北川县把这里的情况说上一说如何?” “严叔,这事不急,我在淮州待不了多少时日,由我亲口告知家人最好。”最后一句话姜怀序加重了语气。 严群按下心底的急躁,尽管和小姐相处不多,他也能感觉得出来,小姐和主子一样,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当务之急是等主子醒来。 “属下明白了,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就现在。我去跟我巧儿姐说一声,严叔留步。” 严群唤侍女带姜怀序去客房,等两人走后,他又叫来一个管事:“让你准备的衣裳都备好了么?” “回掌柜的,已经备好了。” “烘热了拿来给小姐穿,再准备个手炉······”他嘱咐许久,从头到尾都顾全了之后,才挥挥手,“下去准备吧。” 另一边姜怀序敲了敲房门,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 李巧儿一下把姜怀序抱进怀里,语气哽咽,“吓死我了,他们不让我去见你,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巧儿姐,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咱们进去说。”姜怀序拍了拍李巧儿的背。 两人进屋关上门,姜怀序面对李巧儿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喝了口茶,拉起李巧儿的手,一脸认真地说道:“巧儿姐,我今晚就会动身,你暂时先住在这儿,明日会有人把咱们的行李送来这边。” “啊?”李巧儿看着屋子里的装饰,心里一颤,“咱们带的银钱够在这儿住的吗?” “放心,我有钱。我要把福团带走,你住在这儿我放心。”她停顿了下,“你这两日离脸上有疤的那个男人远一点,他可能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等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李巧儿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姜怀序抱起福团站起身,“那我走了,巧儿姐,你安心住下。” “我送你。”李巧儿忙站起身。 姜怀序走到门外转身说:“外面冷,不用送。” 说着她直接关上了门。 刚走出没几步,严群又凑了上来,“小姐,属下给您备了大氅,还有手炉,麂皮小靴,还有些吃食,您路上带着。” “不用,我不冷。” 沈溯还没醒来,她脸皮再厚也不可能把人气吐血后还以他女儿的身份自居。何况她还没想好日后该如何,在这之前,还是得亲兄弟明算账。 “严叔,我这就走了,你好好照顾沈侯爷吧。他身上的绷带千万别拆,不然恢复不好。” 严群看着姜怀序离去的背影,心里很是发愁,抬头看见客房门后的人影,紧皱的眉头倏地松了松。 小姐走了,这不留下一个?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就不信,不能把小姐留下来! 淮州没有宵禁,尽管夜色已深,大街上依旧时不时出现一二人影,姜怀序拐进一条小巷,和福团确认过附近没有人之后,从空间里拿出买好的隐身斗篷披在身上。 她低头打量了下自己,除了多了件披风外,和方才没什么不同。而且披风好似量身定做的一样,长度正合适。 【宿主,你把帽子戴上,空中飘着个脑袋,演恐怖片呢?】 姜怀序一边戴帽子,一边问:【以后我长高了怎么办?只露出两只脚在地上走?】 【商城出品,必属精品。】福团十分骄傲地说,【宿主你不该有这个顾虑,披风会自动调整长度的。】 行吧,也不算鸡肋。 一切准备好之后,福团跃进空间,再次出来时,变成了一个身长三四米的黑毛狼,它收起长翼,四爪着地,乖乖伏下身子,示意姜怀序爬上去。 姜怀序还是第一次看福团变得这么大,新奇地摸了摸它的长毛,然后拽着它的毛毛就骑了上去。 整个人好像扑进柔软的棉花中一般。 不一会儿,她就被长翼舒展的福团带上了高空。 她惊奇地夸赞道:【福团,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厉害。】 【哼。本团子厉害的地方多着呢。】 说着它又加快了速度。 白日里是阴天,夜里也没有星星和月亮,天空中只有大团的云。按理说高处不胜寒,可姜怀序身披披风,感觉不到有多么冷。 她见福团朝一个方向飞,忽地想起什么,出声问道:“你知道怎么去璋州吗?” 【不知道啊。】 “······那你在往哪儿飞?” 福团又来了句,【不知道啊。】 像是知道姜怀序会揍它,它立即道:【人家需要宿主买一份这个世界的电子地图导入光屏中,才能实现自动导航呢。】 呢你个大头鬼呢! 姜怀序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这一周别想让我请你吃饭。” 一人一统一路上吵吵嚷嚷,不怎么安稳地按着姜怀序买下的地图往璋州方向飞去,飞了一会儿,姜怀序从空间拿出吃的垫了垫肚子,吃饱之后觉得有些困。 她问福团:“我睡着了不会摔下去吧?” 福团还在为姜怀序不请吃饭生气,【哼!你摔下去我也不会接住你的。】 “知道了,你能接住我,那我睡了。”姜怀序打了个哈欠,窝在蓬松的毛毛里睡了过去,留下福团无能狂怒,在空中妖娆地飞出一道“s”形。 不知睡了多久,姜怀序被福团吵醒时天色依旧很黑,不过东方隐有天光乍现。 【咱们下面就是秃驴的家。】福团提醒道。 “这么快?”姜怀序有些恍惚,往下面看了看,她伸了个懒腰,说,“下去吧,早干完早结束,我亲自送他一程,聊表心意。” 【门外有守卫。】 “我能解决。”姜怀序的手中出现一把匕首。 福团却依旧没有落地,【这个璋州城似乎不大对劲啊。】 姜怀序知道福团平时看起来心大的很,但不会无的放矢,它若能察觉出来不对劲那说明事情严重到了一定程度。 “你把扫描画面在光屏上播放。” 不多时姜怀序面前的光屏中闪现着璋州城内的情形,福团则慢慢在璋州城上空飞着。 原先满是废墟的城池如今情况已经好转许多,可家家户户要么空无一人,要么只剩下些老弱妇孺,璋州城门前更有重兵把守。 “飞去璋州府衙那里。”姜怀序说。 璋州府衙也有重兵把守,大牢内人满为患,大多是男子,人们全都挤做一团,有的瘦骨嶙峋,有的身上布满伤痕。 “怕是要造反啊。”姜怀序喃喃道,又查看了下璋州城周围的地图,指定一个地方对福团道:“往这个地方飞。” 第240章 大闹一场 璋州城西南方有连绵不绝的山脉,距离大约十几里地,中间则是大片的树林和沟壑。 福团停留在这片树林上空时,姜怀序透过光屏发现了林中的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地。 她一眼就能认出这群士兵是南夏人,许是新驻扎在此处,凌晨还有士兵在扎帐篷。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下好,正好碰见了。” 福团来了精神,【宿主,推荐你一个非常好的武器,没有声音、无污染、杀伤力强、范围广······】 “不错你现在是一个合格的销售了。”姜怀序为福团点了个赞,“是次声波?” 【就是这个,这个算是星际基础武器,对我们来说杀伤力不大,可对你们人类来说却很致命。】 说着福团迅速给姜怀序找出一个微型次声波炸弹。 姜怀序见过现代的次声波武器,既大又笨重,这么小的还从未见到过。 她看过说明书后直接买下,手里便出现一个球状物,黑色不明材质的球体表面没有一丝缝隙。 手一挥,她朝着下面的营帐丢去。 光屏捕捉到了遭遇撞击后黑球开启,露出里面的小巧部件,红色的光一闪一闪,似乎在宣告死亡的到来。 不多时营地里的士兵逐渐开始出现不适症状,先是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肉开始痉挛,而后全身颤抖,呼吸困难,最后死亡。整个过程很短。 “走吧。” 战争本就是残酷的事情,她站在大晋的土地上就要为大晋子民抵御外敌,倘若她穿到了南夏国,或许又该为南夏人着想,没有谁对谁错,只看立场而已。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 斗篷已经无法遮掩姜怀序的身形,她决定速战速决。 她让福团把她放在屋顶上,快速用弩箭把两个守卫解决掉,院落里便没了人,屋子里还有个太监在守夜,端王依旧在熟睡。 姜怀序放出机械飞虫,等到飞虫钻进端王耳朵里后,她用一颗石子砸向房门,等太监出来查看情况,又是一箭毙命。 屋子里,端王已经被疼醒,捂着脑袋不停嘶吼,惊动了院外的人。 姜怀序从屋顶上跳进院子里,闪身进入屋子里,找到了在地上打滚的端王。 “端王爷,久闻您的大名,见您一面还真是不易。” 端王听见声音,抬头看过去,脸上满是恐惧和惊吓——因为姜怀序就一个脑袋露在外面,身体是马赛克。 “你是什么东西——来人啊!来人——啊啊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姜怀序一把抓住胖如肥猪的王爷,在他身上绑了一根绳。 “福团,给璋州城的百姓看看一直压在他们头顶上的端王爷是如何死去的。” 福团宽阔的身躯在屋子里显得很憋屈,它嫌弃地看了眼端王,嘴巴咬上绳子的另一端,把人拖出了屋子,之后腾空而起。 听见动静走进院子的侍卫眼睁睁看着被绳捆住的王爷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拖行了一段时间,又忽地飞了起来,整个人被吊在了半空中然后飞远,他们吓得四处逃窜,有的甚至尿了裤子。 姜怀序见没人进来,自己就躲在屏风后面拿起盘子里的点心垫吧垫吧,又喝了瓶牛奶,等待福团回来。 福团的速度很快,这时又有一波人来到院子里查看情况,他们看不见头顶上的大黑狼,只能看见从屋子里飘出一团矮小人形但看着很是模糊的东西。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没一会儿院子里的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有几人直接晕了过去。 人形马赛克姜怀序爬上福团的背,【去大牢。既然闹大了,那就好好闹一闹。】 这一天,整个璋州城从满城死寂陷入到一片恐慌,时不时有巨大的响声传来,牢房大门被莫名其妙的打开来,百姓逃出去后发现府衙的人不知为何有的受了伤有的逃跑,被重兵把守不让出入的城门也没了士兵。 最重要的是意图谋反的端王被人挂在城墙之上,七窍流血,死了个干净。 这么多的异常璋州城百姓自有自己的解释,他们纷纷跪在大街上不住地磕头,“老天开眼啊!” “老天爷显灵啦!” ······ 被封闭许久的璋州城终于有了能与外界沟通的契机,一时之间‘端王想要造反,却遭了天谴’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自然这都是后话。 姜怀序也没想到短短半天的时间自己把要干的事都干了,她把机械飞虫回收,又去璋州城外把次声波武器销毁,然后懒洋洋地趴在福团的身上昏昏欲睡。 “回去吧,也不知道沈溯醒没醒。” 第241章 九溪村的麻烦 淮州望月楼内,李巧儿一夜都没睡好,早早便醒了过来,她打开窗,俯首就能看见望月楼门前的流光街,看了半晌也没能看见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她关上窗,脚步很轻地走到门前,侧着耳朵想听听门外的动静,耳边忽地传来敲门声。 “公子,您醒了吗?奴婢来侍候您洗漱。” 李巧儿被吓得后退一步,粗着嗓音说:“我、我不用你侍候,你走吧。” 她在屋子里急得四处转,姜黄粉什么的都还在之前的那个客栈,昨晚睡之前她担心露馅,没有把脸上的妆卸下来,方才照了照铜镜,已经斑驳一片了。 “奴婢把热水放在门口,公子开门小心些。” “哎,等等。”她叫住侍女,“我和我妹子的行李什么时候能送过来?” “严掌柜已经派人去收拾了,公子莫急。” 随后门口传来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李巧儿苦着脸走到门前,仔细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动静,她才小心打开房门,地上放着一盆水还有衣裳和帕子,只扫了一眼,她不忘谨慎地左看看右看看······ 正巧右边站着个长得有些眼熟的男子,此时正看着她,她大气不敢喘地忙低下头下意识想缩回屋子里。 “李姑娘可还认得我?”严群走上前和颜悦色地问。 听见这个称呼,李巧儿一愣,“你知道我是······?” 她惊讶得声音一时没有压住,露出原声来,一句话结束得十分短促。 彻底败露后,李巧儿想起姜怀序说过的话,索性就不再伪装。 “认得,你是望月楼的掌柜。”她记得那一日这个人想要买他们五香粉的方子,且态度十分古怪,因此再次面对这人她眼底满是警惕。 “李姑娘好生洗漱一番吧,早食晚些会送来,严某有些生意上的事想要问询,若姑娘愿意,吃过早食会有侍女带姑娘去雅座。” 李巧儿觉得哪里不太对,“昨晚你同我妹妹没有商谈妥当?” 严群说:“妥当,十分妥当,只是昨晚令妹走的匆忙,还有些细碎琐事没有了解清楚。姑娘不知,我们东家名下可不止望月楼这么一处酒楼,需要的五香粉也多,须得问的仔细一些才放心。” 这一番说辞很完美,李巧儿心底的戒备散了一些,她被说动了。 当她拘谨在坐在雅座听着咿咿呀呀的小曲儿和严群说话时,远在北川县的九溪村村民遇上了麻烦。 一辆马车停在姜伯良家门前,马车里走下来一个人,一身商人打扮,从头到脚都在向外人展示着‘暴发户’的气质。 “哎,那小孩。” 吴三金唤了声绕着他们走的甜丫,指着上锁的院门问道:“认得这家人不?他们家人去哪儿了?” 甜丫被眼前这么多人和吴三金的声音吓到,缩着脖子站在墙角不敢动,一双乌黑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这群人。 两人身边跟着随从,许是想要在主子面前表现一番,其中一人上前高声道:“我家主人问你话呢!赶紧回话!” 甜丫被他一吼,放声哇哇大哭起来。“呜哇哇哇——阿爷~阿奶!” 她的哭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刚从豆腐坊回来的姜二郎听见声音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从巷子里跑出来,看清楚自家门前站着的那群人以及缩在墙角的甜丫后,他面色一冷,弯腰捡了颗石子。 快步走上前抱起哭得不停抽噎的甜丫,他看向来人,“你们是何人?跑进我们村子里欺负孩子是什么道理?” 甜丫抱住姜二郎的脖子,用姜二郎的肩膀擦眼泪,哭声逐渐止住,她一边打着小嗝一边告状,“二郎哥哥,他们吓唬甜丫······” “嘿——你这丫头,谁吓唬你了?!”随从不服,又上前一步。 “你给老子滚回来!”吴三金斥了一声,冲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随从还未有动作,惨叫声忽地响起。 姜二郎看着抱着腿在地上打滚的人,一双清冷的眸子看向吴三金,“我不管你们为何事而来,此行怕是白走一遭,早些离开吧。” 说完他向着豆腐坊走去。 “等等!”吴三金把人叫住,虽然他也不满手下自作主张,可面前这个少年的做法就是在打他的脸。 “小子,把我的人打伤就想走,这又是个什么道理?”吴三金弯了弯嘴角,继续说,“你去把姜怀序带到我面前,这事我就既往不咎了。” 听见姜怀序的名字,姜二郎眼底划过一抹厉色,他冷声道:“你亲眼看见是我伤得他?至于你说的这个人,现在不在村子里。” 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他说:“阁下若真心实意想要谈生意就等人回来再来,不然等会儿我怕你们走不了。” 小子猖狂! 吴三金不屑地看姜二郎一眼,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就是看不清形势。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妹夫是谁······” “二郎,怎么回事?这群人干啥的?” “是他们把甜丫吓哭了?哪里来的暴发户,在咱们村子里撒野?!” ······ 村民们这个时间点都在好好做活,有人听见甜丫的哭声出来查看,看见气氛不大对,就回去把坊里的男人们都叫了来。 吴三金被七嘴八舌的一群人打断说话,只得把还没说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见来的都是男人手上还带着铁锹、木棍啥的,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假笑,“各位乡亲们莫要生气,误会!都是误会!” “什么误会?欺负小孩干啥?” “我们一群大男人欺负个孩子作甚?就是想问些事,嗓门大了些,才把孩子给吓到了。”吴三金重重地踹了一脚腿上受伤的随从,“给这孩子道歉!快些!” 随从一瘸一拐地走到姜二郎跟前,咬着牙说:“都是小人的不是,还请二位海涵。” 说着他朝自己的脸扇了两巴掌,声音清脆又响亮。 村民们被他的举动吓一跳,也不好再继续追究。 姜二郎视线扫过随从身后满脸假笑的吴三金,想起他最后同自己说的那句话,问:“阁下贵姓?” “免贵姓吴,我乃北川县五阳楼的吴掌柜。”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瞥了眼那些村民,却发现他们没有任何反应。 姜二郎一改之前的冷漠,他把甜丫放在地上,恭敬地拱了拱手说:“吴掌柜,小子怕是不能把姜怀序带到您面前了,不过您若想谈生意可以同我谈,我是姜怀序的哥哥,姜循。” 淮州的望月楼内,严群问完豆腐生意和五香粉生意后,话题一转,转到了逃荒路上。 “听闻姑娘和小姐一起逃过荒,不知可否为我讲一讲逃荒途中发生的事······” 李巧儿皱紧眉头,她知道这个小姐说得是姜怀序,可每回听见严掌柜把阿序唤作小姐,她都有一种怪异之感。 “严掌柜,我能问您件事吗?”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严群脸上并未露出不悦之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问。” “你为啥称阿序为小姐?” 她在逃荒路上听过那个连家的丫鬟叫连家三小姐为小姐,一直觉得这是大家小姐才有的称呼。 严群放下茶杯,不解地问道:“这件事小姐还未同姑娘说过?” 李巧儿茫然地摇摇头。 严群张了张嘴,很想直接脱口而出,可又怕姜怀序回来之后会生气,只好摸了摸鼻子说:“还是等小姐回来再说吧,不然小姐会生气。” 李巧儿:······? 和严群交流一番,她心底的疑问不减反增,只能找个借口回房好好捋捋思绪。 第242章 强买强卖 九溪村,吴三金看姜循忽然做出这副模样,心下肯定他没憋什么好屁,可碍于他是姜怀序哥哥的身份,他只得应下。 不一会儿,村民当中留下几个能说的上话的汉子跟着姜二郎和吴三金一行走进姜二郎家。 姜二郎把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的茶壶拿起来给众人倒茶,之后才询问道:“不知吴掌柜想同我们谈什么生意?” 吴三金撩起眼皮看了眼那几个汉子,慢吞吞地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我想买下五香粉的方子,只要你们能卖,银钱方面好商量。” 姜大壮茶都没喝上一口,因为吴掌柜的话给烫了一下,他‘嘶’了一声,把茶碗放下,站起身说:“吴掌柜是吧?你来之前没打听过还是怎的?我们姜氏豆腐坊只卖五香粉不卖方子,这桩生意我们不做!” 其余几个汉子也坐不住了,要不是顾忌这是县里酒楼的掌柜,他们就把人给赶出去了。 “不知吴掌柜最高能出多少钱买下我们的方子?”姜二郎的声音令嘈杂的屋子变的安静下来。 姜大壮难以置信地看着姜二郎,“二郎你——” 吴三金打断他的质问,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下,“二百两。” 他想了很多法子想要弄清楚五香粉各项香料的比重,却始终没配出来一模一样的。不然这二百两银子也不用花。 姜二郎闻言笑了笑,“二百两,吴掌柜说笑了。” 吴三金扯了扯脸上的皮肉,这个姜二郎云淡风轻的态度真叫人生气。 “一个方子而已,二百两的价钱已经够高了,你难不成还想卖出上千两?” “吴掌柜说对了,您出两千两我就把方子卖给您。”姜二郎低头喝水。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在狮子大开口吧?刚才还气得不行的姜大壮认真地看着姜二郎,半晌后也四平八稳地坐了下去。 吴三金一拍桌子,高声怒斥道:“姜循,你也不看看老子是谁?!我可是北川县县令的大舅子!出钱买下这方子是给你们脸面,你们要是给脸不要脸,别怪我叫你们今后都不得安生!” “原来是县令老爷的大舅子,失敬失敬。”姜二郎站起身,“不过我听说县令大人的妻子姓胡,不知你是县令家哪门子的大舅子?” 姜薇在豆腐摊帮忙,每天都能从食客嘴里听到不少县城里发生的事,他虽了解得不多,听过一耳朵的话也不会忘。 “我妹子是县令大人后宅中最受宠的妾室······” 姜二郎重复道:“原来是县令老爷妾室的兄长,这年月,妾室的兄长都能自称大舅子了?” 他摇摇头,“原谅小子读书少,从未听过这种事。吴掌柜,我这人天生反骨,既然吴掌柜如此说,这方子就不卖了吧。掌柜请回。” “来人!”吴三金被气红了眼,“把这人给我押到县城衙门去!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是,掌柜的!” 几个汉子立即抄起方才带来的棍子,站起身挡在姜二郎身前,“我看你们谁敢!” 姜大壮一边警惕地看着吴三金的手下,一边低声问姜二郎,“二郎,你这是在干啥?县令老爷的亲家,把人惹了咱咋收场?” “他们既然找来了,肯定不想空着手回去,只要我们不卖方子,都会惹到他们。我就想知道这个姓吴的背后的依仗是谁。现在知道了,请他们出去吧。” “怎么请?没看见都快打起来了吗?” 一刻钟后,姜二郎掐着吴三金的脖颈走出了自家院门。 吴三金的那些手下们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哀声连连。 “姜循!”脆弱的脖颈被禁锢,吴三金不敢动弹,只能咬着牙说,“你就不怕我让县令大人把你们这群刁民全部抓进大牢吗?!” 姜二郎不喜不怒地瞥了他一眼,“县令大人身为北川县当地的父母官,清正廉洁,刚直不阿,怎会因为你们强买强卖我们不同意就把我们这群老百姓收监?吴掌柜,县令大人知道你在外这般败坏他的名声吗?” 吴三金被堵得脸更红了几分。 姜二郎松开手,“路难行,吴掌柜慢走。” 所有手下被拖出来后,姜家的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吴三金狼狈地坐在地上喘了许久的气,才缓过来,他怒吼道:“都给我滚起来,把老子扶起来!” 屋子里姜大壮急得团团转,“这可咋整呦?他要是真气不过跟县令老爷告状咋整?二郎,你倒是说话呀!” 姜二郎坐着想了半晌,才开口说:“你们先别急,我去一趟县城。把这件事告诉村长大伯一声,等我回来。” 与此同时,姜怀序好好睡了一觉后醒了过来,一睁眼差点以为自己进了天堂,云雾缭绕,宛如人间仙境。 【快到了宿主。】福团闷闷不乐地说,【你倒是睡了一路,本团子可一点没休息,让你买了几个小东西,你还不给吃饭,怎么会有你这么抠门的宿主······】 被憋了一路,福团忍不住唠叨个不停。 “你这一天赚得积分还不够多啊?” 【我只能买营养液!】 “那你把积分给我,我给你买吃的。” 【抠门!】 “嘿嘿。” ······ 一人一统拌了会儿嘴,总算来到了淮州城,找寻落脚地时经过望月楼,福团突然说:【宿主,你刚找到的爹醒了。】 望月楼内,沈溯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他转了转眼珠,想起了晕倒之前发生的事,眼底闪过一抹痛楚和绝望之色。 侍女发觉床上的人醒了过来,立即前去禀告严群。 严群一走到床边,跪在地上说道:“将军,小姐很快就会回来看您,她在您身上敷了治疗烧伤的药,要等她回来才能拆掉······” 沈溯倏地睁开眼睛,“······她还会回来?” 声音还有些沙哑,但依旧清越动听。 严群一愣,失声说道:“将军,您的声音恢复了?” 沈溯也察觉到了声音的不对劲以及现在身体的异常——服用药丸虽能续命,也需要忍受五内俱焚般烧灼的痛苦,现在他似乎感受不到那种熟悉的痛了。 这是何故? 第243章 第二次见面 姜怀序找到一处偏僻的树林让福团把自己放下来,再次出现在淮州城时,又是一人一猫。 她看了看天色,日头当空照着,一路跋涉,福团已经能量耗尽,此时正窝在她的怀里昏昏欲睡。 重新回到望月楼门前时,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她这两日出入不少次,伙计已经认识她这张脸。大堂里依旧歌舞升平,端的是一处销金安乐窝。 还没走上楼梯,严群就迎面走了过来。 “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来来来,咱们上楼去。” “人醒了?” “醒了醒了,才吃了些粥,知道您会回来,高兴得很,要不是您走之前有过嘱咐,主子就亲自下来接您了······” 随后姜怀序就看见了‘高兴得很’的沈溯——躺在床上只露出眼睛、嘴巴和两个鼻孔的木乃伊。 这怎么看出来高兴的? 心中疑问一闪而逝,姜怀序问道:“沈侯爷,您现在感觉如何?” 闻听此言,沈溯看着姜怀序的视线慢慢移向严群,严群尴尬地笑了笑,“将军,小姐问话,我总得好好说不是?” 他知道将军不想让小姐知道以前的事伤心难过,才趁他昏迷,直接把该说的都说了,省的父女二人有误会。 姜怀序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片刻,“严叔把该说的都告诉我了,之前说的那些话是我没有思虑周全才害得您吐血,对不住了沈侯爷。” 沈溯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不必唤我侯爷。” “不喊侯爷喊啥?喊爹啊?”姜怀序揪了揪自己的耳垂,“这个有点为难我了,我不大习惯。 不过我既然知道了你们夫妻二人的遭遇,再没有理由埋怨你们把我弄丢,只是事情有些突然,我得适应一下。 严叔应当跟您说了,我在北川县还有一对爹娘,他们待我很好,这件事也要跟他们商量一下才行。” 姜怀序的想法是现在有什么就说什么,好过之后多出许多麻烦。因此她并不含糊。 沈溯又慢慢看向姜怀序,黑沉沉的眸子明亮了些许,“那便随你。” 姜怀序看着沈溯笑了笑,自己突然有个爹不适应,沈溯突然多了个女儿看着也不怎么适应啊。 “你······笑起来像你娘。”沈溯的声音变得有些温柔,看着姜怀序的目光像是在穿越时光看向另一个人。 “那她长得一定很美。”姜怀序帮沈溯解开手腕上的绷带,“怪不得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夸我长得好看,原是沾了侯爷和夫人的光。” 沈溯听着姜怀序嘴里熟练地说着好听的话,心脏处有些酸胀。 从他醒来后,严群把打听到的消息尽数说给他听了,如今再看姜怀序这般懂事的模样,只觉愧疚万分。 无论如何,他要好好活着护他和蕊儿的孩子平安长大,若他死了,江家人就会知道姜怀序的存在,以他们的贪婪和狠辣,只会想法设法把人往死里欺负。 姜怀序没有留意到沈溯眼底的阴霾,她说这些只是想让病人有个好心情罢了,谁能想到病人能自个儿脑补这么多。 【宿主,你脸皮可真厚。】 福团趴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又睡了过去。 【睡觉都闭不上你的嘴。】姜怀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说的分明就是实话。 “我从前拜了个师傅,会些医术,这下正巧排上了用场,等我先给你把脉再说其他。” 沈溯和严群一听就知姜怀序说的是谦辞,见姜怀序神情认真就没有打扰她。 不多时,姜怀序问严群:“严叔,我留下的药水是不是还没喝?” “在这儿在这儿,还没喝。” 严群从侍女手上接过竹筒递给姜怀序,姜怀序摆摆手,“暂时放着吧,这药水喝下去以侯爷现在的身体状态可能要受些苦。过个两日再说。” 她买的是好的淬体药水,副作用应当不会太大,只是沈溯身体还虚弱的很,安全起见,调养调养再说。 “无碍。”沈溯伸出一只手,“给我吧。” 姜怀序轻轻拍了拍他被包起来的手,“侯爷,我是大夫你是大夫?谨遵医嘱是每个病患应做的事,我肯定能把你治好,你是信不过我?” 严群把递出去的竹筒默默了收了回来,沈溯摇头,“我绝非此意。” “那就行。”姜怀序满意一笑,“等下我给你开个药膳方子,暂且吃着,你身体里有余毒,我用针把它们逼到指尖处放血,再喝药水会事半功倍······” 等到沈溯睡下,姜怀序从沈溯的房里出来后,阳光已经变得昏黄。 她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和脖颈,去二楼客房找李巧儿。 “你是谁?为何会在这儿?” 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姜怀序转身看过去,是一个穿披白色狐皮披风、眉心还贴着花钿的漂亮小娘子。 “我是个大夫,来此处给病人治病。”姜怀序解释。 “大夫?”江吟雪狐疑地打量着姜怀序,“你年纪这般小就能治病?莫不是哪里来得江湖骗子。” 姜怀序一笑,“别说我不是骗子,就算我是,难不成还能告诉你?我的病人都信任我,姑娘还是管好自己吧。” 江吟雪被姜怀序一番话气得两颊泛起红晕,她身后的丫鬟立即站出来说道:“哪里来的骗子竟敢对江二小姐出言不逊?!望月楼的人都是死的吗?还不赶紧把人赶出去!” 江二小姐? 姜怀序挑了挑眉,之前碰上个江家老头,现在有碰见个江家二小姐,难不成淮州还有别的姓江的大户? 打量了下那丫鬟颐指气使的模样,她在心里摇摇头,没想到沈溯这般有肚量,中间隔着深仇大恨也不忘赚仇人的钱。 丫鬟的声音不算小,可望月楼的侍女、伙计、管事没一个有动作的,倒引来楼下的人仰头看乐子。 姜怀序半点不掩饰脸上的笑意,“江二小姐是吧,没什么事我就先行离开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李巧儿听见动静,把门打开一条缝想看热闹,这一看就看见了正朝她走来的姜怀序。 “阿序——”她惊喜地打开门跑到姜怀序的面前,两人一起进了屋。 “哎——”丫鬟想上去把人抓住。 “站住!”江吟雪看见从楼上走下来的严群,警告地看了丫鬟一眼,随后快步走到严群跟前。 “严掌柜,我记挂三叔的身体,此番特意带了些补品,还请严掌柜收下,也好叫我尽一尽小辈的本分。”江吟雪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声音如轻风拂过、柳枝摇曳般轻柔和缓。叫人听着很是舒服。 “多谢江二小姐好意,侯爷身体好得很,补品就不必了。”严群快速说完场面话,才皮笑肉不笑地说,“方才被二小姐说是江湖骗子的那个小娘子,是侯爷花费千金请来的神医,还请江二小姐莫要无凭无据诬陷人才是。” 第244章 黑芝麻馅 江吟雪的脸色僵硬了片刻,重新变得自然,语气却有些委屈,“吟雪也是忧心三叔会被人骗才会如此冲动,那个小娘子实在不像个大夫······是吟雪多嘴,还请严叔莫要告知三叔。” 严群拱了拱手,“江二小姐若无其他事,在下就不奉陪了。” “严叔!”江吟雪把人叫住,“我可否去三楼看看三叔情况如何?上次匆匆一见,我观他身子单薄了许多,实在放下不下······” “多亏了小神医妙手回春,侯爷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江二小姐的心意我会告知侯爷。” 江吟雪眉头皱起又很快松开,知道严群不会让自己见三叔,只好说:“如此,我也就放心了,下月是我的生辰,若三叔能来就好了。” 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失落,又很快振作精神,“吟雪这便告辞了,多有叨扰,严叔莫怪。” “江二小姐慢走。” 楼下大堂的众人看见这一幕,有人问道:“这个江二小姐口中的三叔可是江溯?” “可不是!”有人答,“都说以前的江洄之现在的沈溯疯了,可人家只要侯爷的头衔还在江家也得捧着!不过江家人我是看不上的,做的事能下地狱!” “这么说,明瑜县主和沈溯的妻儿真是江家人下的毒手?” “只看沈溯几年前恨不能把江家人全都杀死的模样还能猜不出来?” “或许其中有误会呢?” “呵。” “我可记得沈溯年少时最疼江二小姐这个侄女,回回归家都少不了带上许多礼物,叔侄二人成了陌路,也挺叫人唏嘘的······” “我看这个江二小姐性情不错,还能想得到她三叔。” ······ 客房内,姜怀序正在默默整理措辞,向李巧儿解释自己的身世。 “阿序,咱们是不是能回去了?”李巧儿一边检查自己的行李一边问,却没等来姜怀序的回话。 “阿序?阿序!” 姜怀序回过神,见李巧儿正盯着自己,正色道:“巧儿姐,我有事要同你讲。” 李巧儿也算了解姜怀序,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立即放下手上的行李,“好,你说吧。” “我不是我爹娘亲生的,阿爹阿娘之前也跟我说明白了。” 一句话让李巧儿愣在当场。 “现在我找到了我亲爹,就在咱们楼上。” 李巧儿惊得合不拢嘴:“啥?!” * 北川县,姜二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北川县城,轻车熟路地找到县学,见门前有人把守,不能随意进出,他只好沿着县学最外围的白墙往前走。 走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找到一处僻静之地,见四周无人,他往后退了好几步,助跑后翻过了墙。 “你哪位?” 刚落地正准备站起来的姜二郎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他往后看去,看见左侧房屋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有几人扶着一个梯子齐齐看着他。 姜二郎半点被抓包的觉悟也没有,他站起身施施然行了个礼,“诸位有礼了,我······”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快速说道:“你刚逃学回来?那咱们说好了,谁都不准跟先生说这事儿!” “······前来找人的。”姜二郎补上了后面的话。 “······哦。” “你来找谁?或许我们能帮上忙。” “杨铮。” “杨铮?那挺巧。” 几人散开,露出正靠着墙打瞌睡的杨铮,“喏,杨铮。”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杨铮揉了揉眼睛:“谁喊我?” “杨兄,有人找你。” 杨铮顺着好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困意散了些,“姜二郎,你来找我作甚?” 姜二郎问:“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又翻墙来到了福满楼。 点了几盘小菜,杨铮说:“我跟你又不熟,你怎么会来找我?姜怀序呢?最近怎么没听说她又剖了谁的肚子?” “阿序不在北川县,我来是想请杨兄帮我一个忙,倘若杨兄答应今日这顿饭我来请。” 捏捏自己的钱袋,杨铮干咳一声,“说来听听。” 姜二郎说起上午发生的事,“······旁的都没什么,只是我听那个姓吴的掌柜说他是县令大人的大舅子,我虽不常来县城却也听我妹妹说过县令大人的原配夫人姓胡而非姓吴,此番倒叫我有些糊涂,不知是我听岔了,还是那人是去我们九溪村招摇撞骗的?” 杨铮“哈哈”笑了起来,“陈宣鸣啊陈宣鸣,你也有这一天!” 笑过之后他才对姜二郎说:“你没听岔,陈宣鸣的外祖家的确是姓胡,如今他大舅子正在燕王手下做事,哪里又来个做掌柜的大舅子?你说那个掌柜是五阳楼的掌柜?” 姜二郎点头。 “那就没错了,陈家后宅有个颇受宠的妾室,刚纳进门没多久,那个掌柜应当是借这个妾室的势想逼你们卖方子。”杨铮把面前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哼,找死。陈宣鸣要是听说了这件事怕是要呕死。” 姜二郎又给杨铮续上一杯茶,拿起茶杯对杨铮道:“今日我便以茶代酒,劳杨兄在陈公子跟前提上一提这位吴姓大舅子即可,我们姜家做得是小本生意,勉强糊口而已,还都是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实在经不起折腾。” 说着他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杨铮饶有兴趣地看着姜二郎,“你们两兄妹都是黑芝麻馅的吧?行!看在姜怀序的面子上,我就帮你这一次。” 第245章 江家人 李巧儿脑瓜子嗡嗡的,压根听不见阿序接下来说了啥,只知道阿序找到了自己的亲爹。 她就说为啥从昨晚就觉得不对劲,那个严掌柜还一口一个小姐······想到这儿,李巧儿不由得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阿序,你爹是什么人?为啥那个严掌柜叫你小姐?” “望月楼的东家······” “望月楼东家!”李巧儿不敢相信地确认道,“就咱们住的这个望月楼?!” “就是这个望月楼,他身体不怎么好,我要在这儿帮他把身体调理一下。等他情况好转一些,咱们再回去。” 李巧儿坐着愣了一会儿,半晌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序,你既然找到了亲生父母,该不会以后要离开九溪村吧?” “九溪村也是我的家,村民都是我的亲人,何况我爹娘是抚养我长大的人,这些我都清楚,你放心吧。” 李巧儿刚问出口就后悔了,明明有更好的去处,她凭什么把人留在村子里? 姜怀序的一番话让她放下心来,无论如何,阿序妹妹都是她刚开始认识的那个救下她们的人。这一点她无比确信。 李巧儿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问起旁的:“你亲爹没事吧?是哪里不好?你这般大你爹年岁应当不大,怎的就要调养身体了?” 姜怀序只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与李巧儿听。 方才她跟沈溯商量过了,暂时先不把沈溯的侯爷身份说出来,他们是父女的关系也暂时压下来,一切等到沈溯情况好转再说。 她清楚沈溯这般小心实则是为保护她,他担心江家人会对她下手。 晚上沈溯依旧没醒,侍女把饭菜送到客房,姜怀序和李巧儿在客房用了饭后又去查看了下沈溯的情况,最后去找严群了解江家的情况。 “小姐,你要提起这个,我可得好生同你说道说道,我们将军心里苦啊!” 严群喝了一口茶,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 “江家之前的家主是江家的老太爷也是将军的祖父,他在世时最为看重将军,当初谁不知道将军是未来江家一门最有出息的子弟? 可惜自从大房那个老不死的江岩做了家主,对将军处处打压,想要扶持自家的烂泥上墙,哪怕他机关算尽,将军在战场之上立下的功绩总不会被磨灭,他能如何?只能干瞪眼! 谁承想这人就是一条毒蛇,找到机会就咬了将军一口,去了将军半条命。江岩和江铭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将军还年少时,小辈当中大房所出的二小姐最得他心,两人长着和将军祖父一模一样的眼睛。 发生那件事后,将军性命危在旦夕,淮州城内有名的大夫却都被请到了江家,说是江大夫人悲痛过度,心疾发作晕倒,需要大夫救治,没有办法,我们只好求到二小姐门前,二小姐却闭门不见。要不是当时正巧有一位江湖游医路过,将军压根活不到现在。 现在你看她一副为将军的身体忧心不已的模样,实则是她的那对父母想要知道将军的身体状况,将军虽是闲散侯爷,可打仗这么多年攒下不少家底儿,加上明瑜县主的嫁妆,他们如何不眼馋? 他们就是欺负将军无后,一日日掰着手指算着将军的死期,将军一死,他们就会如鬣狗一般扑上来把钱财瓜分个干净!” 姜怀序问:“这个江家家主在淮州是什么官职?” “只是个录事参军,一心想要往上进一进,求到了将军跟前,前两天还来了一趟,被我给拒了,这不就叫来了他女儿。” 姜怀序想了想,“你说的这个江家家主我想我应该有过一面之缘,江二小姐我也在望月楼见过。” 之前那老头她只扫了一眼,看不出什么稀奇的,至于江二小姐只看长相倒看不出多么恶毒,这一家子,有意思。 “小姐碰见他们不必害怕,他们在望月楼翻不出什么浪来,咱们开门做生意,谁来都是客,江家人自然也不例外。能赚他们的钱,巴不得他们多来几回。” “我怕什么,该叫他们怕才是。”姜怀序轻声说道。 严群听见这句话,手上的动作一顿,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不愧是我家将军的女儿,就是有胆色! 翌日,姜怀序把沈溯身上包着的绷带拆开来。 经过一日的休息,沈溯的精神好了许多,他正坐在床边,父女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姜怀序耐心地讲道理,“侯爷,您的伤之前我都看过了,现在又遮遮掩掩的作甚?” “你年岁小,少看这些······不好的东西。”沈溯努力做出一副严父的模样,可眼神里的温柔压根掩饰不住。 “您这样说我要生气了。”姜怀序说,“我自己觉得不好才叫不好,您不能把自己的好恶强加到我身上。” 沈溯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第一次觉得自己口舌笨拙,只能向严群投去求救的目光。 严群忙上前一步说:“小姐,不就是把绷带拆了,身上多余的药膏洗掉吗?我叫人进来服侍就成,不必您亲自动手。” 姜怀序看了看两人,两手一摊,“那你们自己来吧,等下我再来针灸。” 她目光落在沈溯脸上,沈溯轻轻颔首,“阿爹知道了。” 姜怀序也没有反驳这个称呼,转身离开了屋子。 与此同时,北川县县学逃学出来的一群人聚集在了状元楼,杨铮端起一杯酒坐在了陈宣鸣和白二郎对面。 打过招呼后,他小声说:“有点小事想同陈兄说说,不知陈兄感不感兴趣?” 他口齿有些含糊,面上似有醉意。 白二郎连个眼色都没分给杨铮半分,陈宣鸣放下酒杯,“何事?” “我这两日听闻一件事,五阳楼姓吴的掌柜声称是县令大人的大舅子,我乍一听还当自己听错了呢!姓吴,姓胡,傻傻分不清楚······” 陈宣鸣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杨铮的嘴巴还没停,“这人还打着县令大人的旗号搞些强买强卖的勾当,这不是在你爹脸上抹黑,听闻你爹要是不出意外的话,能往上挪一挪,这个时候······” 白二郎拿起面前的瓜子朝杨铮砸了过去,“闭嘴。” 第246章 神童 椅子砸在地上的声音惹得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杨铮抬头一看,陈宣鸣阴沉着脸站起身正朝楼下走去。 白二郎也追了过去。 “欸欸——陈兄,白二郎!你们等等我!是不是要去砸了五阳楼?我也要去!” 白二郎转身目光如刀,“杨铮,你迟早吃亏在你这张嘴上!” 这一下叫杨铮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他捂着自己的肚子,“那可不?亏得很,都被你捅了一刀······呜呜呜——” 董枫捂住杨铮的嘴,面上陪着笑,“你们有事就去忙,杨铮这是喝醉了,说出的话当不得真。” 目送白二郎离开,董枫才松开手,“你搞这一出是为啥?” 身为杨铮的好友,他如何分辨不出来杨铮是在装醉? 杨铮嘿嘿一笑,“要不是答应了别人,谁想掺和他陈家的事,醉了好啊!都说本少爷不学无术,咱也能算得上大智若愚!” “你方才跟陈宣鸣说了啥?他脸黑成那个样子?”酒楼嘈杂,董枫坐的近也没能听清。 杨铮摆摆手,往楼下走,“没啥,就是多了个舅舅。” “什么舅舅——你不喝了啊?” “不喝了不喝了······” 淮州望月楼,沈溯在拆开绷带沐浴过后,愣愣地坐在铜镜前出神,他原本被毁了大半的脸此时隐约能看出以前的轮廓。 被痛楚纠缠了许久,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一阵敲门声把他惊醒——“将军,你洗好了么?小姐来为你针灸了!” 沈溯立即把桌上的面具重新戴上,“进。” 细听声音有些颤抖。 姜怀序打开门露出一个脑袋左右看了看,看清楚沈溯脸上的面具那一刻,脸上的笑意消散一空,她不满地说:“侯爷爹爹,你总得叫我看看你脸上恢复情况如何吧?” 沈溯把胳膊上的烧伤露出来,“好了许多。” 姜怀序瞥了一眼他那一处还算光滑的皮肤,“我记得可清楚呢,你这一处本就伤的不重。” 沈溯抿着唇看着姜怀序,半晌才说:“阿爹想让你看到一个好的阿爹。你若想看,我把我从前的模样画下来给你看。” “不。”姜怀序摇头,“我要把你脸上的伤治好,看到活生生的摘下面具的脸。” 沈溯沉默良久,轻声答:“好。那就拜托阿序了。” 连续针灸了三天,姜怀序把沈溯身上的毒封在指尖后,拿出银针把沈溯十根手指都扎了一下,黑红色的血从指尖滴落在莹白的玉碗中。 放完血,沈溯把姜怀序给的药水一气饮下,姜怀序好奇地盯着他看。 “你在看什么?”沈溯不解地问道。 “侯爷爹爹,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侯爷爹爹’这么长的称呼是沈溯自己要求的,姜怀序也不是第一次叫人爹,何况是这具身体的亲爹,已经叫得很是熟练。 沈溯摇头。 姜怀序只好捧着脸继续等。 等来等去也没等到沈溯表现出她当初的狼狈,直到沈溯开口说:“的确有些不对劲,我似乎嗅到一股难闻的气味。” 姜怀序失望地让沈溯前去沐浴,自己回了自己临时住的屋子。 【怪不得花了我那么多积分,原来不用拉肚子。】 福团哼唧了声,【本团子都是为你好,你还不听,晕倒活该。】 【你那是为了自己赚积分!马后炮。】 恼羞成怒的姜怀序把福团静音了,开始在商城寻找治疗烧伤效果好的药。 她小声喃喃道:“内里修复有药,皮肤修复的药应该也有才对······” 半晌后她放弃了。 商城的商品五花八门,实在太多,还是让福团找。 被解除静音的福团本想拿乔的,但是一想到这是给自己赚积分,也就泄了气。 【喏,这个抹在脸上,香的,把它当护肤品用就行。】 买下后出现在姜怀序手上的是一小瓶白色药膏。 她心疼地呼出一口气,“好不容易攒到五百万的积分,这下又掉下去了,福团你以后少撺掇我买东西······” 一边说,一边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胖瓷壶,把药膏挖进瓷壶中然后盖上。 做完之后她站起身想去找李巧儿,打开门正好和抬手准备敲门的李巧儿碰见。 “巧儿姐,你来找我?” 李巧儿神情纠结,“阿序,我出去买些东西,回来时在街上碰上了那个叫路回的人。” “他怎么了?” “他似乎被人打了,伤的挺重的,他娘好像也病了。他之前在帮人抄书,被人打伤了右手,只能去做力气活,我见他实在可怜,就把我爹娘给我的银子借了他一些。” 姜怀序知道李巧儿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故意问道:“巧儿姐,你不怕他拿着你的银子跑?” “我不怕。”李巧儿摇摇头,“当初要不是你们救下我们,我们只有死路,现在我就想着能帮别人一把就帮一把,要是看走眼了我认栽。” 姜怀序点点头,“一直帮他不是办法,他们母子三人还是要自己立起来才行,我倒有件事想让他帮我,只看他愿不愿意。” “阿序你知道别人都说他是什么吗?”李巧儿激动地说,“神童!我原先以为他是读书好,在街上听他说,他是数算好!算账好的话,这不正巧可以让他帮咱们吗?” “数算神童?” “嗯嗯!在他会识字后,父亲算不明白的账,他很快就能算出来。只是他父母想让他参加科举,看见他算账还生气,他就不再碰这个了。” 姜怀序弯起嘴角,“我明日找个时间,问问他是何意愿。” “小姐、小姐!将军找您!”严群满脸喜气地快步走来,“将军说他喝了你的药水后身体好了不少,力气似乎也变大了!” “他那是身体好了,力气才变大的······”姜怀序干巴巴地解释道。 忽地撞上李巧儿的震惊脸——“将军?” 严群猛地停下脚步,一时激动,把惯常的称呼叫了出来。 姜怀序挠了挠脑袋,“等我晚点给你解释,我先去看看我亲爹情况如何了。” 第247章 父女相谈 姜怀序过来的时候,沈溯身披银灰色大氅正看着窗外的明月湾出神,两人的脚步声都没能让他从思绪中游离出来。 “侯爷爹爹,你现在感觉如何?”姜怀序试探着问了一句。 自己的身体情况,外人不清楚,自己还能不清楚?沈溯肯定是感觉到了他现在身体的异样,只是不知他如何做想。 听见女儿软软的声音,沈溯转过身,垂眸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缓缓露出一个笑,“阿爹觉得很好,似乎多了许多气力。” 他蹲下身,一下把姜怀序抱了起来。 身体陡然腾空,姜怀序瞬间睁大了眼睛,身体僵硬的好似石头。 严群在一旁看得直乐,从前的将军虽活着却像是个活死人,直到得知小姐可能还活着才有了点活人气儿,现在真的找到了人,从前的将军似乎在一点点活过来。 沈溯只是抱了姜怀序一下,就把人重新稳稳地放回地上,要是女儿还小,他还能抱着不撒手,可惜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女儿已经九岁,他想亲近也得把握好分寸。 “如今阿爹都能抱得动你了。” “以防万一,我再帮您把个脉吧。”姜怀序说,“不然我不放心。” “好。” 父女二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把过脉确定沈溯的身体状况良好,姜怀序满意地点点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药膳还得继续吃,您之前身子太过虚弱,且得补一段时间呢。” 沈溯一口应下,随后他斟酌地问道:“阿序,你的师傅是什么人?他把你教的这样好,若有可能,阿爹想备些礼,亲自上门道谢。” “侯爷爹爹,”姜怀序面露犹豫,“我师傅大概云游四方去了。” 她把之前同别人说过的借口又说给了沈溯听。 “······我就是用她留下的药给您治的病,没想到效果竟然这么好。” “原来如此。”沈溯若有所思,“你这位师傅想是隐世高人,她的药说是‘活死人,肉白骨’也不为过。” 姜怀序连连点头,趁势拿出准备好的药膏,“侯爷爹爹,这是我根据师傅留给我的医书配出来的治疗烧伤的药膏,你试试如何。” 沈溯没再多说什么,把药膏收下了。 姜怀序又说:“我等下和我巧儿姐出去一趟,爹爹吃饭不必等我,我会尽快回来的。” 这两日她都在陪着沈溯吃饭,望月楼的饭食连米都是最好的粳米,沈溯的脾胃刚刚修复好,还虚弱的很,吃得很少,严群不敢说也不敢管,求到她跟前,她就来监督他吃够一定的量。 “好,阿爹叫人给你把饭热着。” 姜怀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谢过之后便走出了屋子。 目送女儿离开,沈溯嘴角的弧度逐渐落了下来,他把玩着手上的瓷壶,神情若有所思。 “将军是担心小姐的那个师傅有什么问题?”严群上前低声问道。 “只是觉得蹊跷,世上当真有这等神奇的药,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出来,改头换面······” 沈溯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他忽地说道,“严群,把小满和霜降安排在阿序身边保护她,本侯身体好转的消息透露出去。具体情况不可透露。” 外人可能不知道,江家对他之前的情况清楚得很,若非如此,他们也不敢趁他养病的那一年侵吞他母亲的嫁妆。 他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人前,期间不是没有消息传出他性命垂危,这一次,他就看看那群人是如何的气急败坏。 “是,将军。” 严群正准备躬身退出去,沈溯又唤住了他,“阿序是不是快要离开了?” 严群顿了下,才说:“是,小姐之前便说过,等将军身体好转,她要回北川县一趟。” “准备一艘大船,再备些礼,我同阿序一同去北川县。” “这可使不得······”话说到一半,严群的声音忽地停住,他一拍脑门,还当将军是之前那个风都吹不得的将军呢。 他偷偷看了一眼将军的脸色,这架势哪像是去送礼的,分明是去抢女儿的才对。 “属下这就下去准备。” 福团扫描到了两人之间的谈话,只是没跟姜怀序说,这可是个大惊喜,宿主提前知道的话就不好玩了。 另一边姜怀序找到李巧儿,把沈溯的身份解释了下。 在这之前,李巧儿已经接受了沈溯的将军身份,因此并不多吃惊。 “怪不得你说你爹身体不好,原是之前打仗落下的病根啊,你爹可真厉害,又能打仗又能做生意。” 想起严群自作聪明搞得那些乱七八糟的奸商招数,姜怀序无语地叹了口气,要不是望月楼在淮州落地多年早就成了上流圈子的固定场所,生意也不会这般红火。 她把福团抱起,“咱们去找路回吧。” “好。”李巧儿点头,拿起一个小包袱说,“我把你需要用到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了。” 很快两人离开望月楼朝路回做工的地方走去。 走出去没多久,姜怀序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看了看窝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的福团,手一抬给了它一个大逼兜。 依旧没把怀里的团子叫醒。 福团这两日在望月楼算是混熟了,凭借卖萌和一身溜光水滑的毛毛获得了沈溯、严群以及望月楼上下的青睐,就算姜怀序不请它吃饭,也有不少人喂它好吃的东西,这边蹭蹭那边蹭蹭,反倒比之前还滋润。 后果就是这两日也愈发懒,不是吃就是睡,尽管外形没怎么变,姜怀序却觉得它愈发的胖。 “就知道睡,早知不带它来了。”姜怀序一边留意身后跟着她们的尾巴,一边小声嘟囔。 李巧儿笑道:“福团这几日可享福了,回去可怎么办呦。” 姜怀序没有回话,走到一处捏糖人的摊位前佯装看糖人,余光却在人群中锁定目标。 “阿序,你想吃糖人?我给你买。” 大钱李巧儿没有,给阿序买糖人的钱她还是有的。 姜怀序随便指了一个,心不在焉地皱起了眉。怎么突然找不见了?刚才明明一路跟着她们的。 难不成是自己太敏感了? 【有人帮宿主把尾巴解决了。】福团懒懒地说道。 【沈溯的人?】 【本团子哪里知道?】说完,福团又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买完糖人,姜怀序和李巧儿又走了一会儿才找到路回做工的码头,他正蹲在路边啃胡饼。 第248章 好好教导 “路大哥!”李巧儿唤了一声路回,拉着姜怀序走了过去。 路回听到了这一声喊,抬头看了看,没注意到人群当中的两人,只当自己听错了,继续埋头啃饼子,直到自己面前出现两双脚。 “路大哥,我带我阿序妹妹过来看你。” 路回抬头看见姜怀序和李巧儿,忙站起身:“你们怎会来此?” 过后他又窘迫地说:“李娘子,我暂且还不上你借我的银两,等我拿到工钱一定第一时间还给你!” 姜怀序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今日李巧儿依旧身着男装,路回知道李巧儿是女子应当是李巧儿告诉他的。 “不是不是,我们这次来是有事想找你帮忙,并非为了要你还钱。”李巧儿摆着手解释道。 路回有些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要我帮忙?我能帮到你们什么忙?我······” 他苦笑了下,低下头看自己身上的补丁,语气苦涩,“我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 “你能帮我们。”姜怀序语气笃定地说,“只要你愿意。” 路回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带了些许希冀。 北川县陈家这几日后宅不大安宁。 吴氏站在一扇门前,哭得梨花带雨,“老爷、老爷,都是惠儿哥哥的错,惠儿和哥哥已经知错了,还请老爷莫要气坏身子······” 门内传来瓷器落地的碎裂之声,吴氏立即被吓得噤了声。 随即怒吼声传来,“整日就知道哭哭啼啼,除了哭你可还有旁的事?你在我跟前哭有什么用?该去找谁你不知?” 陈县令停下来回走动的步子,大步走到门前,打开来,骤然对上一双水盈盈、还含着泪的眸子,他恼怒的神情滞了滞,片刻后又狠心移开眼,语气却柔和了几分。 “打着县令的名号欺压百姓,强买强卖,你那个好哥哥肩上扛着的是个瘤子还是怎的?眼下事关我明年开春是进是退的关键时候,这事若是闹大,我上不去,你哥哥的脑袋也别想保!” “老爷~”吴氏撒娇似的唤了一声,如水葱般的手指小心地拉住陈县令的衣袖,左右晃了晃,“惠儿知错了嘛,您就别再生气了。妾身早跟夫人赔礼道歉过,夫人可半点好脸色都没给妾身,妾身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说着她又抽泣了起来。 她一哭,陈县令的心也跟着抽起来,忙把人搂进怀里,带进屋子里,“你啊你,猫儿似的,说两句就哭鼻子,羞不羞?” 他的手指点了点吴氏的红彤彤的鼻尖,“夫人那儿我来说,你那个兄长也是,惹谁不好,偏要惹那个姜家。姜家有个小姑娘救了杨县丞家小子的命,这不叫我为难吗?还口口声声说是县令的大舅子,这不把把柄送到人跟前了?” “老爷,我日后一定好好跟兄长说,绝不会让他再犯下这等过错。”吴氏坐在陈县令的腿上红唇慢慢靠近。 就在陈县令抵挡不住诱惑想要一亲芳泽时,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启禀老爷,夫人来了。” 陈县令一把把怀里的软玉温香推开来,做了个手势让吴氏快些下去。 吴氏嘟着嘴轻哼一声,缓缓退了出去。 路上和陈夫人碰见,她屈膝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陈夫人从她身边路过,看都未看她一眼。 走进屋子里,陈夫人看了眼衣衫还算整齐的夫君,“软玉温香在怀,倒是我扰了老爷的兴致。” “这说的哪里的话。”陈县令掩饰般喝了口茶,“新来的不懂规矩,夫人不教,自然得我亲自教导。” 陈夫人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老爷说笑,一个小妾而已,交给我身边的妈妈教导就成,她的兄长都敢自称是老爷的大舅子了,可想而知,平日里吴姨娘有多么不知收敛,为了老爷的前途,老爷可能忍心?” “······忍心、当然忍心。” “既如此,妾身告退。” 陈夫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陈县令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捏碎,半晌后他泛白的指节又逐渐恢复红润。 九溪村的人胆战心惊地等了些时日,最后却发现连去他们摊位上捣乱的人都没有,于是他们逐渐放下心来。 这一日晚上,众人吃饭时,有人忍不住说:“也不知序丫头和巧儿在淮州怎么样了,也没送个信儿回来。” “有方家的人照顾着呢,肯定丢不了、伤不到,放心吧。” “都说淮州是天底下除了京城最好的去处,咱啥时候也能去看一看······” “哈哈哈,晚上说不定能梦到······” 郑王氏这几日心情不大好,她快速吃完饭把郑丽娘拉到一旁,“我问你,你爹娘有没有说你们啥时候把房子修整修整?你们夫妻两个总不能一直分开睡吧?” 两个儿子她一点不担心,一直担心的就是闺女这肚子啥时候大起来。 没逃荒前,她回回去十里村都能听见人议论,逃荒之后,又有人开始问她这事儿,她急啊! 别人可不管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的问题,怀不上一准往女人身上推,她跟人吵架都觉得心累。 郑丽娘压下闻到饭菜香后的反胃感,小声问道:“娘,是不是怀上了就老想吐?” “你——”郑王氏刚想说别闲扯,又一愣,“你这啥意思?你、你不是——哎呦!” 郑王氏一拍大腿,欢喜得不行,语无伦次地问:“那啥······你跟大郎······” “娘!”郑丽娘羞得脸颊通红,“我还不确定呢!你不许把这话跟别人说!” “哎哎哎,不说,指定不说!”郑王氏保证道,“等下娘去找村长借辆牛车,明儿娘陪你去县城让大夫看看去,不号号脉我不放心······” “这样别人不就知道了······” “那怕啥?”郑王氏恨不得挨家挨户通知她闺女怀上了,省的那些大嘴巴在背后嚼人舌根,“谁家都有这一遭,这可是大喜事,遮遮掩掩的作甚?” 说着郑王氏就喜气洋洋地离开了。 郑丽娘无奈地看着郑王氏的背影,烦恼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她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肠胃不好呢,早知不跟娘说了! 淮州城一间茶馆内,路回仔仔细细地听着姜怀序说的话,越听眼睛越发明亮。 “你是说让我来负责淮州城这边的五香粉生意?你就不怕······” “怕我就不会来找你。”姜怀序打断他的话,“我是听巧儿姐说你是数算神童才准备把这件事交给你,你如今落魄,自己有伤家里母亲也有病,我算是趁虚而入。 听说你父母想让你考科举,若你答应我,科举这条路怕是彻底堵死,你得考虑清楚,莫要顾及恩情脑子一热便应下来,我可不想救人不成反结仇。” 路回听姜怀序这么一说,逐渐镇静下来,他沉思片刻,站起身躬身行了个大礼,随后站直身体,“不知两位什么时候离开淮州?我在此之前给二位答复。” “你若想好了这两日来望月楼找我就是。” 第249章 路家 商定之后,路回继续在码头做活,姜怀序和李巧儿找到了路母暂时住的地方。 跟繁华的淮州城相比,路回一家住的这一处说是贫民窟也不过分。不整洁的街道上的百姓衣着普通甚至衣衫褴褛,房屋低矮破旧,和流光街有天壤之别。 要不是路回一家住在这儿,姜怀序和李巧儿压根想不到淮州城内还有这种地方。 两人一路找过去的时候,是路嫣开得门,她警惕地只把门打开一个小缝,“你们来找谁?” “我们受你哥哥路回的嘱托,来帮你母亲看病的。” 路嫣目光审视地观察着姜怀序和李巧儿的穿着,“我哥怎么会认识你们?” 见她没有认出自己,李巧儿忙说:“之前你娘在门前晕倒就是我妹妹把人救回来的,想起来了吗?” 屋子里路母声音虚弱地说:“嫣儿,让两位贵客进来吧,我认得她们的声音······” 路嫣十分不情愿地把门打开来,“进来吧。” 两人一猫走进屋里,一家三口如今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的地方只能用布遮挡一下,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陋,屋顶还有个破洞。 “快去沏壶茶来。” 路母形容憔悴了许多,嘴唇有些发紫,坐在床上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姜怀序忙上前把人扶起。 “不必麻烦,我们还有旁的事,过来给您把个脉开个方子就走了。” “那怎么成,你们二人之前帮过我们一次,我们还没能报答,这次又要麻烦你们······咳咳咳······”她话说得急,说着说着忽地咳嗽起来。 李巧儿上前为她拍背,“大娘,您都卧床了,哪里还用操心这种事,您的儿子女儿都有手有脚的,让他们操心就是,只要你身体养好了,一家三口肯定能过上安生日子。” 提着茶壶走来的路嫣闻听此言,面上闪过一抹难堪,倒茶的动作显得有些粗暴,溅出来不少。 姜怀序留意到路嫣的动作,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道:“大娘,我看你面色似乎感染了风寒,先来给您号号脉吧。” 给路母看过病留下方子后,姜怀序又嘱咐了两句,两人一猫便离开了。 客人走后,路母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路嫣则看着倒好的茶水出神。 “娘,我······” “嫣儿,你该长大了。”路母轻声说,她睁开眼睛看着屋顶,嘴里喃喃道,“以前你爹疼你,说你两句他都拦着不让娘说,现在他死了,只剩下我跟你哥护着你,娘身子不中用,你哥又舍不得你出去抛头露面,什么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娘要是身子好,还能做些绣活补贴家用,你女红不好,好歹给你哥准备些吃食送过去,他如今干的力气活,只吃饼子身子会受不住的,你看不见你哥晚上回家时连腰都直不起来吗?那两个姑娘看穿着家世应当不错,人家给娘看两次病,连诊费都没收,你觉得人家能图咱们什么?你生得哪门子气?” 路嫣被母亲一番话说得既委屈又难堪,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语带哭腔地说道:“之前我看她们穿的比我们还不如,今日上门却穿着好料子新衣裳,分明是来咱们家看笑话的!娘,你还帮她们说话!” “你······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好像要把破旧的房屋震塌,路嫣一下子慌了神,扑到床前喊道:“娘——娘!!” 路母一时咳嗽的喘不过气来,嘴唇颜色逐渐加深,仿佛下一刻就能昏死过去。 路嫣一时手足无措,害怕加上内心的愧疚让她只顾着哭,等到她想起来方才来的两人应该没走出去多远时,路母已经闭了气。 她一路哭喊着跑出门,正巧和赶回来的姜怀序、李巧儿二人撞上,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大开的家门说不出话。 福团早就把她们离开之后母女二人的对话说给了姜怀序听,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把这人交给李巧儿,自己带着福团跑进了屋子。 经过查看,路母是气急攻心,加上原本心脏就不好,一时晕厥,姜怀序立即从空间里拿出一颗速效救心丸喂给路母,然后慢慢进行心肺复苏。 她力气大,一不小心会把人肋骨按骨折,若非必要不会用这个法子,用了的话也得控制好力度。 不多时,路母深吸一口气,醒了过来。 李巧儿也扶着路嫣走了进来。 “娘——我错了,嫣儿错了······”路嫣跪在床前痛哭不止。 路母身心俱疲地扭过脸去,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路姑娘,你莫要再哭了,你娘现在需要休息。”姜怀序说着冲李巧儿使了个眼色,李巧儿微微颔首,扶着路嫣走出了屋子。 两人离开时,路母睡了过去,路上,李巧儿也没能想明白路母怎会突然又晕死过去。 “阿序,咱们一走人就晕了,总不能是因为咱们吧?” 这可真是有理说不清。 “不是,是他们家的事,应当跟咱们无关,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路回的决定。” 路嫣遇见事想得多,小姑娘还要面子,商人地位低,路回从商这事儿也不知她知道了会不会阻止,若她当真阻止,这事大概就悬了。 两人回到望月楼时,忽地有两个下人模样打扮的人把两人拦在门外。 “小姐,侯爷在马车上等您。” 姜怀序歪着脑袋看向下人身后那个黑色的马车,沈溯正拉开车帘往外看,露出脸上的面具。 她笑着冲他招招手,扭头拉着李巧儿边走边说:“巧儿姐,这下我能好好跟你介绍一下了,这位······” 李巧儿压根不敢往前走,却被姜怀序拉着压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不得已她只好说:“阿序阿序,你啥时候又认识个侯爷啊?我就不过去了吧,我害怕,见到侯爷得下跪吧?我万一······” 姜怀序打断她的话,“这位侯爷不讲究那么多规矩,他就是我爹,以前是将军,现在被封为宣平侯。之前因为身份原因,我没能跟你好好说明,正好趁着这次,跟你介绍一下。” “你爹又······成了侯爷?”李巧儿觉得有些事她不是非要知道的,阿序的爹,让她震惊了三次,这三次过后,就算阿序说她成了公主她也信。 姜怀序趴在窗边对沈溯介绍道:“侯爷爹爹,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巧儿姐。” 沈溯冲李巧儿点了点头,又看向姜怀序:“阿爹带你回家看看。” “好。”姜怀序知道皇帝曾赏给沈溯一个侯府,只是沈溯不长住,“我带巧儿姐一起行不行?” 沈溯:“可。” 姜怀序满意地弯着眼睛,转身一看,李巧儿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她一时无语地把人扶起来,拉到一旁,“巧儿姐,侯爷人很好说话的,你不用怕,跟着我就行了。” “阿序,我······我能不去吗?”李巧儿捏着手指说道。她不知道阿序是怎么得出‘好说话’这个结论的,方才阿序爹爹的那道目光让她害怕得很。 姜怀序看出李巧儿是真的害怕,也就不再勉强,“也行,你今晚就住在望月楼,万一路回过来找,你让严叔带个信儿给我。” 李巧儿迫不及待地点头:“好。” 转身要走时,姜怀序又嘱咐了句:“巧儿姐,谁要是问你我和侯爷爹爹的关系,你只说不知,其他的都别管。” 第250章 侯府 马车是两匹马拉着的,比平常的车大上不少,抱起福团坐进马车里,姜怀序这才发现这个马车不仅宽敞还精致,小桌上备的有点心和茶水。 角落里燃着闻起来香味很淡的荔枝香。 福团一看见桌上的点心眼睛就亮了起来,它在姜怀序怀里蹭了蹭,撒娇似的‘喵呜’几声。 沈溯捏起一块茯苓糕喂给它,福团立即弃暗投明投进了沈溯的怀抱。 把福团引去其他地方吃糕点,他递给姜怀序一个手炉暖手,“事情办好了?” 姜怀序接过手炉,也拿起一块糕点吃起来,“不算好也不算坏,等结果就是了。” “爹爹,我出门的时候有人跟着我,现在我又上了你的马车,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沈溯用帕子擦了擦沾了糕点渣的手,才伸手摸了摸姜怀序的脑袋,浅笑着说:“看见就看见罢,阿爹恨不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有个女儿。” “兔子急了也咬人呢,万一狗急跳墙又当如何?” “阿爹会护好你的。” 姜怀序摇头,小手拍拍自己的胸口,“阿序会护好爹爹的。他们若敢来,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她需要让沈溯知道她与普通的孩子不同,不只是医术。可能沈溯自己查到不少关于她的事,她需要做的就是在沈溯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能力。 极度的坦诚才能让他安心。 沈溯用帕子替小女儿擦了擦嘴角的糕点,“那阿爹就靠序儿保护了。” 驾马的立冬听见父女二人的对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只看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他还当将军的女儿是个香香软软,单纯的小娘子,几句话就能听出也是个不简单的。 至于将军······压根没眼看,从前的将军可不似如今这般‘柔弱’。 可能是病久了吧。他在心底说服自己。 马车停在侯府门前,外面传来严群的声音,“侯爷、小姐,饭菜已经备好,小姐的屋子也已经收拾好。” “今晚睡在侯府?”姜怀序拉开车帘问道。 严群笑说:“小姐可知这个侯府从前是什么地方?” 姜怀序扶着爹爹的手跳下马车,眼珠一转,说道:“难不成是祖母的娘家?” 明瑜县主的父亲是郡王,既能作为侯府赏给爹爹,原先的郡王府也算合适。 “小姐聪明!”严群抚掌道,“就是原先的郡王府。今日天黑了,明日小姐可以陪着侯爷在府内逛逛,侯爷之前受不得风,想好好看看都没法子。” “知道了严叔,咱们先吃饭吧。” 原先的郡王府现在的宣平侯府占地面积大,又因地处江南,各色稀奇草木众多,姜怀序久违地听见了福团熟悉的提示声。 别家的随便薅姜怀序都不心疼,自家的她倒有点舍不得,只能先口头敷衍。 三人直奔内院,一路走来,姜怀序对于沈溯的家底儿也有了个浅显的认知。 父女二人温馨地吃着饭时,北川县的陈县令得了个消息,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他怒气冲冲地找到吴姨娘,“是不是你哥哥把事情传出去的?为何不少人在议论此事?” “老爷、老爷,您先消消气,您说这话没头没尾的妾身实在没听懂······” 陈县令一把把吴姨娘伸过来的手甩开,“你那个好哥哥做的事被传出去了!现在所有人都在说我这个县令纵容亲眷、欺压百姓!” 他焦躁地来回走着,“本官告诉你,若此事不能善了,我得不了好,你吴家也别想好!” 吴姨娘这次是真的慌了,她猛地扑上去抓住枕边人的腿,哭着说:“老爷,妾身当真不知啊,妾身这些时日被夫人身边的妈妈看得严,连见老爷一面都不能,更别提外头的事······ 老爷不如放妾身回娘家问问兄长,兄长向来疼我,定不会对妾身有所欺瞒,不然妾身实在想不通兄长为何把这事传出去,分明对兄长没有半点好处——” 陈县令细细一思量,最后这句话倒也不错,他怒气散了些,“你明日回去问问你那兄长,要当真是他所为······哼!” 说完他大步离去。 吴姨娘用帕子擦着泪,只觉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 第二日一大早,她就回了吴家。 “什么?!”敷了粉依旧没能掩盖住吴姨娘眼下的阴影,她颤抖着嘴唇,难以置信地问,“你同他人吃酒说漏了嘴?这种事······” 吴三金再不复从前的威风,此时一脸窝囊相地缩在椅子里,“我就是心里郁闷,就找了几个兄弟吃了些酒,谁知他们的嘴漏风似的,就给传了出去。” 说着还不忘时不时看吴姨娘一眼。 吴姨娘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似下一秒就能晕过去,她扶着额闭眼休息了会儿,再次睁开眼,对吴三金一字一句地说:“哥哥,那话不是出自你口,你只要咬死这个,把你那些兄弟稳住,剩下的交给我。” 吴三金立即感激涕零地说:“妹子,是哥哥对不住你,是哥哥对不住你!” 待吴姨娘走后,一个妇人走了进来,“你妹子答应了?” 吴三金揉着脑袋,“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应下了,这事应当不会闹大,顶多过些时日人就忘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跟那群人来往,非不听。”妇人说,“回回捅了篓子都让你妹妹收拾,把人惹恼了看你又当如何?” “乌鸦嘴!” 第251章 警告 一回到陈府,吴姨娘就马不停蹄地赶到陈县令的书房外,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委屈地喊了声‘老爷’。 从屋子里传出一个声音:“何事?” “妾身刚从娘家回来,有事要禀告老爷。” 里头的人一时没了动静,半晌才说:“进。” 吴姨娘打开房门走了进去,陈县令放下手中的笔,问道:“如何了?” “老爷,妾身兄长着实冤枉啊!”吴姨娘径直跪了下去,她眼眶红红地说,“兄长平日行事是糊涂了些,可您就算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打着您的旗号为非作歹。 妾身问的清楚,兄长本是想同九溪村人好好商谈,谁知那群刁民不卖方子也就罢了,偏偏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两千两,兄长气急了才说出他同妾身有关,也不知怎的传着传着就成了兄长是您正经的大舅子······” 见陈县令脸色愈发黑沉,吴姨娘擦擦眼泪见好就收,“至于是谁把这事传出去的,兄长对下人管理得当,这种丢脸面的事定会叫人三缄其口,那九溪村却人多口杂,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也是有的——还请老爷明察,还妾身兄长清白!” 陈县令靠坐在椅子上,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吴姨娘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他才说:“你先下去吧,好好跟夫人身边的妈妈学规矩。” 吴姨娘的动作顿了顿,才模样柔顺地说:“是,妾身告退。” 走出门后,吴姨娘的手心已经冷汗涔涔,她回想自己方才的话语,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那为何老爷还要敲打她? 见人退了出去,陈县令又执起笔,继续方才的书写。 身为一县县令,他听到消息既然找到了吴姨娘,就说明他已经清楚是谁传出的此事,吴三金行事愈发明目张胆,他此番不过是敲打敲打,吴氏竟然蠢到把她哥哥撇得干干净净,真当他是色令智昏的昏官呢! “九溪村那群人跟燕王是何关系?” 他问身边站着的书童。 “夫人说这群人在淮安府救下郡王,后郡王同他们一起来到崇明府,同行的还有个名叫连晟的举人,明年即将上任。” 陈县令写字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直接停了下来,笔尖在纸上氤氲出小团墨迹。 后怕的滋味在他心底愈发浓重,要是没有夫人提醒,万一自己听了吴姨娘的话昏了头,真找到姓姜的那群人算账,别说升官了,脑袋上的官帽或许都要晃三晃。 “跟夫人说,罚吴姨娘禁足三月!还有吴三金的那个五阳楼也让人多去‘照顾照顾’!”陈县令下颌紧绷,“他不是说是我陈家亲戚吗,常来常往才叫亲!” “是。” 九溪村的姜二郎当天晚上就得了姜薇的消息,他不能每日跑去县城,只得让姜薇每日里多跟食客打听打听。 打听了几天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承想就在他即将松懈之时又传来了消息。 不算好也不算坏,就是有些难办。他清楚陈县令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会把事情闹大,担心的是秋后算账。 “不用太过担心,据说咱们这个县太爷任职六载,不说有多么的爱民如子,在北川县也算人人称道,能有这样的好名声总不会是个是非不分的人。” 这几日姜大郎的嘴几乎没有合拢过,无他,郑丽娘被郑王氏硬拉着去了趟县城,一摸脉,的确是喜脉,因为日子还浅,只家里说了声,对外虽没有明说,走得近的也看出来了。 “眼下也做不了什么,且行且看吧。” 姜大郎算了算日子,“幺妹走了将近半月,连封信都没寄回来,不知是不是在回来的路上?” 姜二郎挑了挑灯芯,昏黄的光晕颤了颤,“大哥,我总有些担心,近日来端王的死传得沸沸扬扬,天下民心不稳,各地时有叛乱,水路匪贼肆虐,万一······” 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有种隐忧,且这种担忧随着姜怀序离去的时间越长,愈发清晰。 “乱想啥呢?”姜大郎脸色一变,“和方家的人一起轻易不会出什么乱子,你啊,最近心不在焉的,多出去走走,别整日闷在家中读书,到时候闷出病来。” 姜二郎垂眸吹灭书桌上的蜡烛,“知道了,大哥。” 身在淮州城的姜怀序等了两天,在临行前一晚不仅等到了方家的船不载她和李巧儿两人的消息,也等到了匆匆忙忙来找她的路回。 两人来到距离望月楼不远的一处茶楼,边喝茶边说。 “姜小娘子,实在对不住,家里有些事耽搁了,我和阿娘已经商量好了,以我现在的才学以及处境,想要考上科举怕是等个十几二十年都不止,我眼下只想挣银钱,给我娘治病。 以后无论这条路走得如何,也是我一个人的选择,你对我是知遇之恩,我心里只有感激绝无怨怼。” 姜怀序看了看路回身上缝补过的衣裳以及手上裂开的口子,笑着说:“我对你没有旁的要求,只要你记住现在说的这番话,莫忘初心。” 说完她把已经准备好的东西交给路回,“里面是我们这几日在淮州城谈好的生意账本,还有一些你可能会用到的银子,需要人手的话来望月楼找严掌柜,他会帮你。” 最后一句话听得路回一愣,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姜怀序已经开始拿出小包裹里的账簿细细交代起来,路回只得认真地听。 “······之前说好的用方家的船只运货,如今出现了问题,等我回北川县再想办法,会尽量在下月初把第一批货运来。” 把姜怀序交代的东西都记得差不多后,路回拿起桌上的包裹,发觉分量不轻,打开一看,大惊失色道:“怎会有······” 姜怀序站起身无所谓地摆摆手,“不必觉得多,你是我们姜氏五香粉在淮州城的门面,起码要穿得好看些,还有你家里的事也得处理好,别因家事分了心。走吧,我带你去在严掌柜面前混个脸熟,以后少不得麻烦他。” 手里包裹的重量似有千斤重,路回知道姜怀序是在找借口救济他,这个借口他无法推辞,正因如此,才感激不已。 他重重呼出一口浊气,跟上姜怀序的步子,“姜小娘子,不知这个严掌柜是什么人?” “严掌柜就是望月楼的掌柜啊,也算是咱们的合作伙伴,你跟他不用客气,我跟他交情深着呢,有什么事只管找他就是。” 路回心里微微有些吃惊,他听李巧儿说过她们二人是初次来淮州城,没想到姜小娘子这么厉害,短短几天就搭上了望月楼的路子。 他不由得对东家卖的五香粉更感兴趣了些,直到现在他也没见过自己要卖的到底是啥。 他们离去后的茶楼里,一群人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 “哎,你们可知咱们淮州城近日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252章 伪装 “在下倒是听说一件趣事······” 出声之人脸上露出一抹淫笑,惹得其余人心痒的不行纷纷问道:“快些说!” “该不会是宣平侯······那件事吧?”知情人猜测着问道。 “宣平侯不是都快死了吗?又传出了什么事?” 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一开始出声那人才慢悠悠地说道:“狎童!” “就那位、那身子骨?开什么玩笑?” “不信?有人亲眼看见宣平侯府的马车从望月楼载着一位八九岁的小姑娘回了宣平侯府,当时马车里还坐着那位。” 聚在一起的人失了兴致,神情莫名畏惧,“这话要是传出去,小心你的舌头······” 回到望月楼,给严群和路回牵过线后,姜怀序见严群对路回热忱的模样,就不再管两人之间的谈话,而是跟李巧儿商量起船的事。 楼下,路回看着严群的笑脸心里一阵阵的不自在,他从前只知道望月楼的掌柜姓严,却从未见过,如今一见,竟这般亲和,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寒暄一番过后,严群笑着说:“姜小娘子既唤我一声叔,有些话她脸皮薄说不出口,还是我来说比较好——路公子可知严某从前是做什么的?” 路回忙摇头,“不知。” 严群风轻云淡地说:“在下不才,从前也是一名都尉,属将军亲兵,如今虽只剩一把老骨头,教训个小子还是行的,路公子可莫要把姜小娘子当做没有靠山的人恩将仇报,不然我望月楼可饶不了你。” 路回脸憋得通红,只觉凳子上像是扎了针一样令他坐立难安,连忙站起躬身行了个大礼道:“小子定不负姜小娘子所托。” 与此同时,望月楼三楼,沈溯的面前站着一位老者。 老者头发花白,紧绷着的脸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此时他浑浊的双眼紧紧盯着沈溯的脸,试图从被遮了大半的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无果。 “不请你大伯我坐下来喝口茶?” 沈溯一改在姜怀序面前的温和,形容慵懒地半躺在小榻上,抬眸看向老者时眼尾掠过一抹杀意。 “见到本侯没死,大伯心绪难安,前来一看?” 江岩脸上浮现出一丝愠怒,又很快隐去,“我来是问你同你一起去侯府的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人在传你什么?狎童!你是想把我江家的脸丢尽······啊——” 叫喊声猝然止住。 沈溯的眼神如同刚从地狱走出的修罗一般冰冷可怖,看着江岩的目光好似在看一副枯骨。 他重重地踩着江岩的左手手腕,像是在玩什么好玩的东西,一点点地碾,看着地上的人因为嘴里塞着东西只能无声挣扎,等把人折磨得差不多后,他掐住江岩的脖子把人拎起来,嘴角扯起一抹阴冷的笑。 “江家?你江家算什么东西?本侯留你们这么多年,是看在祖父的面子上,既然你们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本侯日后有的是时间陪你们好好玩。” “你、你疯了······你个疯子······你想杀了我吗?我是你大伯······” 江岩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沈溯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一种奇异的神采。 “大伯?”沈溯轻声说,“你一直在等我的死期吧?暗杀、投毒、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你不是想知道那个小姑娘是谁吗?我告诉你,她是我的女儿,你们的希望落空了。” 他的声音如同恶鬼低吟,“你可要多活些时日,新仇旧账咱们慢慢算。 严群送走路回,刚上到三楼就看几个随从抬着一个麻袋去往后门的楼梯方向,他抬手示意随从停下,掀开麻袋一看,是已经昏过去的江岩。 “丢到江家附近去。” “是。” 目送随从离开,严群走到沈溯的房门前敲了敲,抬腿就进,“将军,这老不死的惹到您了?” 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他家将军总算支棱起来了。 “把本侯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的消息散播出去,要快。”沈溯不停地用帕子擦着手,像是要擦掉一层皮。 严群忙应是,临走前吩咐侍女去打水。 “爹爹!”姜怀序敲了敲房门。 刚才福团给她现场直播了沈溯对上江岩的场面,她没想到之前她看到的沈溯竟是伪装——说是伪装也不确切,或许是害怕吓到自己,尽量表现的温柔。 继姜伯良之后,她又多了个绝世好爹! 只是从前肆意张扬、征战沙场小将军,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也太过残忍了些。 看到姜怀序,沈溯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招招手,“过来。” 姜怀序走过去把他手里的帕子拿出来,拉着他坐下,“爹爹我明日就要回北川县了,您要不要去送我?还是说——您同我一起回去?” 沈溯微微怔住,“严群说漏嘴了?” “可不嘛,要是我明日知道,一定会很开心,不过现在也很开心!开心的时间延长了好久。” 心底对严群的怒意被姜怀序的最后一句话抚平,沈溯认真地问:“阿爹把要做的事提前告诉你你更欢喜?” “惊喜也好,提前说也罢,我都会开心,爹爹陪在我身边就开心!” 姜怀序一边说一边在心底嫌弃自己,真把自己当小孩了,幼稚! 看见江岩导致埋藏在心底的恶鬼即将冲破束缚,在这一刻,又因女儿的笑脸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沈溯心底一声喟叹,谁都听不见,于他来说,却震耳欲聋。 没船回去的事让李巧儿愁了大半宿,偏偏阿序还不怎么着急,第二日坐着马车来到码头时眼前的大船成了她的惊喜。 “阿序,这是你爹安排的?”她问。 “对。” 姜怀序的肯定回答让李巧儿心底雀跃不已,下一句话又让她呆在原地——“我爹同我们一起。” 李巧儿觉得这次回家之后怕是有热闹看了。 第253章 风雨欲来 最后两天等信儿时,姜怀序和李巧儿买了不少东西带回去,加上沈溯让严群添里头的,装了五箱子。 指挥下人把所有东西装船,严群看着即将要离开的父女俩,心里百感交集。 这样的场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 “侯爷,您就放心走吧,如今宣平侯找到失散多年的千金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从前的兄弟们属下也都知会了,您病重时,江家都翻不起什么浪,更别提眼下,总之,属下会好好替您和小姐好好招呼他们的。” “严叔,您也小心一些,年纪大了,身上还有旧伤,别总不当回事。” 严群被姜怀序几句话说得鼻子一酸,刚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将军却冷冷地说:“年纪的确大了,话多。” 严群:······他家将军是在吃他的醋吧! 姜怀序看下人已经把东西都搬上了船,“爹爹、严叔,我先跟巧儿姐去船上。” 打过招呼,姜怀序带着李巧儿和福团上船,这艘船比来时的货船还要大一些,装修华丽精致,她和李巧儿也不必再挤在一间狭小的船舱内。 参观完住的地方,两人来到甲板上,李巧儿奇怪道:“阿序,为啥岸边有这么多人围观咱们?” 姜怀序随着李巧儿的视线看过去,岸边的确有不少百姓在看着他们的船只说着话,还有侯府侍卫在前面挡着。 “好奇吧?”姜怀序猜测道,“我听严叔说,爹爹身体不好,不怎么出现在人前,这次出行阵仗不小,有人想来看热闹不足为奇。” 岸边沈溯对严群说:“之前埋的钉子可以动一动了。” “将军思量清楚了?” “一恍十载,”沈溯看着滔滔江水,似在回忆着从前种种,“祖父去世前,让我发誓定要护住江氏一族,十年已然足够,是时候该为蕊儿、阿娘和阿序讨个公道了。” “是,属下明白。” 船驶出去不久姜怀序就看不见了岸边严群的身影。 她放下不断挥舞着的手看向一旁的沈溯,“爹爹,我会一种画技,你把你记忆中的那人相貌说与我听,我说不定能画出来。” 沈溯嘴角含笑,“想知道你娘和你祖母长什么样子?” “祖母、阿娘、爹爹从前的样子我都想知道。”姜怀序拉起沈溯的衣袖就往船舱里走,“小满,帮我准备笔墨来。” 小满和霜降是严群在她身边安排的婢女,姜怀序知道这两人不简单,也没明说,只把两人当做普通婢女。 船上的日子颇为枯燥,姜怀序还有些晕船,画完三张画像后再也不想在船上动笔,每日里听沈溯说些往事,倒也惬意。 淮州城内江家这几日并不惬意,先是家主受重伤,接着宣平侯府找到失散多年的侯府千金的消息炸的众人眼冒金星、措手不及。 江家家主夫人曹氏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夫君,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她早就说过沈溯就是匹恶狼,不弄死他,他们江家就不会安生。 可惜这么多年想了那么多法子,也没能取了他的性命。这些时日她紧绷的心弦因为沈溯的病情而逐渐松懈下来,谁能想到沈溯的命这般硬,竟然又好转了,还找到了那个孽种。 “娘!娘!”江吟雪步履匆匆地来到房门前,没等丫鬟禀告就跑了进去,“爹怎么样了?女儿怎么听说三叔找到了······” 脚边杯子碎裂的声音让江吟雪瞬间噤声。 “三叔三叔!”曹氏指着床上的人压着声音说,“你爹都被他伤成了这般模样,这声三叔你还能叫得出口?你拿他当三叔,他可不认你这个亲侄女!” 江吟雪垂首站立,不再言语。 发泄了一通后,曹氏心头的火气总算消了一些,她冲身边的老嬷嬷使了个眼色。 刘嬷嬷立即出言劝慰道:“二小姐,您明年就要成亲了,少去外头走动才是大家闺范,家里的事自有老爷和大少爷操心,您安心待嫁即可。” 江吟雪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小姐······” 江吟雪出声喃喃道:“三叔已经不屑再和江家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了,这个府里蠢人太多,还当三叔是从前的江溯,他分明是得陛下亲封的宣平侯沈溯才是······” 走着走着,她忽地停下了脚步,“你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在望月楼看见的那个小姑娘?” 丫鬟点点头,“奴婢记得。” “可还记得她的模样?” 丫鬟歪着头,片刻后苦恼地摇摇头,“奴婢只记得她的眼睛,看着和小姐有些相似。” “相似······”江吟雪苦笑了下,“怪我眼拙,那个小姑娘或许就是我那从未见过的妹妹,三叔的女儿。这一场亲事,怕是不成了。” “那个孽种当初不是说死了吗?怎会活了下来还被沈溯找到了?”曹氏脸上满是焦虑。 刘嬷嬷把事情捋了一遍:“明瑜县主早有察觉,叫两个婆子把那个孩子带出了府,当时恰逢城内兵乱,死了不少人,我们的人找到了血肉模糊的两具尸体一大一小,小的身上带着江家的玉佩······另一个婆子不知所踪。” “死的那个孩子定不是沈溯的孩子。”曹氏语气肯定,“当时若是察觉到这一点,顺着失踪的那个婆子查下去,说不定就能了却后患。可惜······” 刘嬷嬷神情惊疑不定,“老爷好歹也是淮州参军,朝廷命官,江家世代在淮州城经营,沈溯哪怕是个侯爷,也不能胡作非为吧?” 曹氏冷冷一笑,“你当江家当真清白到旁人抓不住把柄的地步?” 刘嬷嬷想起什么,心底一寒。 就在这时,有下人急匆匆前来禀报。 “夫人!不好了!”下人气喘吁吁地说,“府衙有人状告三少爷强抢良家女子,害人自缢而亡!还告他打死奴婢!” “什么?!”曹氏猛地站起身,眼前陡然黑了一瞬,她摇晃着又重重地坐了回去,“快去看看情况如何,打探清楚速速来报。” “是!” 外面早间氤氲的晨雾已经散了个干净,天空阴恻恻的,似有风雨欲来。 第254章 安排 八日后,两艘大船抵达北川县,惹来不少百姓的围观。 姜怀序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们的船后面还有一艘船,上面是保护他们的侍卫。 这个排面属实是到位了。 念在沈溯这么多年第一次出淮州城,姜怀序表示可以理解。 “老爷,小姐,岸边马车已经备好,老爷是打算住在北川县还是······” “北川县、北川县就好。”姜怀序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又对沈溯说,“爹爹,村子里住不下这么多人,路也不好走,你就住在县里,方便一些。” 沈溯看着姜怀序貌似十分诚恳的大眼睛,抿了抿唇,颔首应下。 “那你什么时候带阿爹见你时常提起的乡亲们?” “之前说好了,我先告诉他们再带您去,这几日您就在县城里看看北川县当地的风土人情,我有空就来看您,如何?” 沈溯轻轻‘嗯’了一声,被面具遮住的脸看不清是何神情。 姜怀序看了他好几眼,觉得没什么不好才去找李巧儿。 岸边姜薇在人群里穿梭着,伸长脖子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大船惹得那么多百姓围观。 今日摊位不怎么忙,她听见码头有热闹看,正好也想去码头看看有没有幺妹,于是急急忙忙的就跑来了,谁知人太多,压根挤不进去。 无奈她只好站在路边百无聊赖地等着。 不知等了多久,她看见人群让出一条道,一辆马车走出人群。 冷风吹来吹开车帘,露出马车里坐着的人的半边侧影,姜薇只扫了一眼,忽地全身僵住,像是突然定在了原地一般。 她急急忙扭头看过去,却被后面来的几辆马车遮住了视线。 “看错了吧?”她嘟囔道。 这时耳边传来惊叹声——“也不知打哪儿来的达官贵人?那么大两艘船就罢了,竟还带了这么多侍卫,说是哪里来的王爷、公主我都信!” “王爷、公主怎么会来咱们北川县?许是哪里的客商在咱们这里停留休整吧?” “上第一辆马车的那两人应当是父女二人?怎的还带个遮面的?” “这谁知道······” 听完这些话,姜薇拍拍胸口,“就说看错了。” 她见岸边的人逐渐散去,自己又跑过去看了眼别人口中的大船,欣赏一番过后,又在岸边等了许久,直到受不住凛冽的北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码头。 立冬提前一步给沈溯安排好了住的客栈,正好是方家的酒楼。姜怀序跟这里的掌柜熟识,便上前搭了话,让掌柜多多照顾。 那掌柜的打量了沈溯几眼,又很快移开目光,问姜怀序,“小娘子为何不是跟着我方家的船回来的?淮州那边来信说小娘子不愿,我家夫人还觉得奇怪呢。” “当中的确有些内情,晚些时候我亲自找方夫人说明,掌柜的先带我们去客房吧。” 看过客房,觉得还算整洁,姜怀序又跟沈溯说了会儿话,才走出客栈去找李巧儿。 “巧儿姐,咱们先去豆腐摊吧!” 李巧儿坐在马车里抱着福团应了声,又拉起车帘对姜怀序说:“阿序,我不会赶马车。” “没事,我来,前些日子学过了。” 姜怀序驾着马车就要走,却发现自己两侧站着两个人。 她看着小满和霜降,问道:“你们还要跟着我?” “主人的命令······” “现在我是你们的主人,我命令你们待在客栈里,不准跟着我。” 二人看着远去的马车面面相觑。 楼上,沈溯看着姜怀序的马车消失在拐角后才重新关上窗户。 “立冬,你跟去看看那一家人的情况。” “是。” 路上,姜怀序停下来钻进马车换了身衣服。 古代不同阶级穿的料子也不同,沈溯为她准备的衣服还有首饰现在穿戴不大合适。 客栈距离豆腐摊不远,远远看见豆腐摊,姜怀序的速度慢了下来,靠近后她从马车上跳下来,喊道:“爹、娘、阿姐!我回来啦!” 忙碌的众人听见熟悉的喊声连忙抬头看去,一见是姜怀序立即迎了上来。 杜梅嘴快,“序丫头,你可算是回来,这些时日可把你爹娘急坏了,每日都要去码头看看人回没回来!” “幺妹,我方才去码头看了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今日也回不来了呢!” 姜伯良问:“怎的晚了这么些时日?可是路上被什么事耽搁了?” 二奶奶嘴里念叨着:“你们两个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姜怀序笑着说:“我在路上买了些东西,确实耽搁了些时日。喏,我和巧儿姐都好好的,不用担心。家里情况怎么样?” 李巧儿忙点头,“我们都好得很呢,婶子,我爹娘身体可还好?” 钱秀珠脸上的笑意遮掩不住,“家里一切都好,你爹娘的身体也好,咱们今儿就早些收摊吧,家里人也挂心着呢,好叫他们也安安心。” “行!收摊回家!” 回九溪村的路上,姜怀序和李巧儿的嘴都没听过,一直在讲述去淮州城的所见所闻,姜薇听的羡慕不已,直呼以后也要去一次。 到家后,豆腐坊的所有人都挤到了姜怀序家,石涛问:“序丫头,生意谈成了不?咱们村里这么多人这些时日可赶了不少工,胳膊累得都肿起来了,唯恐到时拿不出那么多五香粉!” 姜怀序:“也是凑巧,我们去的前一段时间,已经有人在淮州城卖五香粉,中间省去了许多麻烦,生意嘛,谈成了不少,到时我算个账再跟大家伙儿好好说道说道。” 有村民傻了眼,“有人抢咱们生意?” 姜怀序哭笑不得,“他们卖价太贵,抢不过咱们的,放心吧。” “哦哦,那就成那就成。” 又说了会子话,姜伯良开始赶人,“行了行了,我们一家人还没说上几句呢,你们就先去忙吧,晚上有事,村长会叫你们的!” 不多时,院子里只剩下了几家人。 “序丫头,你跟伯娘说说,你那几个大箱子里装的都是啥?咋那么重呢?”郑王氏好奇地问道。 第255章 归家 箱子里的东西是姜怀序在江南买的特产,还有一些礼物。 她把其中一个箱子打开,里面都是一些笔墨纸砚和书本。 再打开一个,一箱子的布料,都是些细棉布之类的庄户人家能穿的。 “这要花多少银钱?”郑王氏咂吧着嘴,心里羡慕得不行。 “年前有布庄清仓,趁着便宜就多买了些。”姜怀序又可惜道,“可惜家里也没个有功名的,不然能买的布料更多。” 就这些还是她挑挑拣拣好一会儿买下的。 钱秀珠知道姜怀序能赚钱也能花钱,可五大箱子摆在自己面前还是难免心疼,连忙说:“整日里做活,穿那样好作甚?这些就足够了。带这么多东西回来,累着了吧?进屋喝口热茶,剩下的让你爹和你大哥收拾。” “剩下的是一些特产,里头还有巧儿姐买的东西,晚些再弄也无妨。” 姜伯良听见后就没再把后面三个箱子打开,只把箱子搬到了屋檐下,最后一个箱子格外重,他叫上姜大郎一起搬,最后纳闷地拍了拍,进屋去了。 姜二郎看着姜怀序被人围着进了屋,拿起箱子里最上面的几页纸翻看了下,发现似乎是历年来的乡试题目。 再往下一翻,好高一摞,还没有装订成册。 江南的考题天下间数一数二的难,要是能把这些考题和文章吃透,对他来说,帮助会很大。 心底一阵暖意倾泻而出,他眼含笑意看了眼屋子里正笑着说话的姜怀序,珍惜地把这些考题和文章抱起,打算把它们装订起来。 姜大郎叫住他:“二郎!都这么晚了,你还去看书啊?” “这些都是江南的考题和学子的文章,我去把他们装订起来。” “考题和文章?这是好东西啊!弄来这么多怕是花费不少银钱,幺妹真是有心了。”姜大郎走上前翻了翻,“你快去,等下我把饭菜给你端去。” 屋子里姜怀序满足了众人的好奇之心后,天色也彻底黯淡了下来,二奶奶几人笑谈着往豆腐坊走去,家里只剩下了姜怀序一家人。 她问大嫂:“大嫂,你怀上娃娃了啊?用不用我帮你摸摸脉?” 郑丽娘面露羞意,“日子还浅呢,没对外人说。” 姜怀序拿着小板凳坐到郑丽娘跟前去摸脉。 “郑伯娘那张嘴,她可不管咱们说不说,整日乐开了花,还不让大嫂做这做那的,唯恐旁人猜不到呢。”姜薇不住的乐。 摸完脉姜怀序才说:“大嫂,你的身子这段时间调养的不错,重活能别干就别干,少吃些生冷的东西······我还带了些螃蟹回来,你怕是没有这个口福了,螃蟹性寒,怀孕的人不吃最好。” 郑丽娘摇头表示没什么,“这个孩子怀的艰难,我现在就想平平安安地把他生下来。” “快点儿来吃饭了!”姜桃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腹中饥饿的众人站起身纷纷去端碗筷。 回家后第一顿饭其乐融融地吃完,姜怀序从带回来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匣子。 “幺妹,这是啥?”姜三郎好奇地问了句。 姜怀序打开匣子,露出里面的首饰,“这些都是我挑的首饰,都是成套的,娘,你给家里人分分。 剩下的两箱都是些糕点、牛羊肉干、皮子之类的东西,江南胡商多,从他们手里买这些东西便宜些。” 姜伯良在心里估算了下小闺女带回来的这些东西,越算越觉得这次让小闺女出门,实在是亏大发了。 走得时候带走五十两银子,回来之后发现五十两只是花出去的零头,剩下的约莫全是小闺女补的。 “出去一趟挣得银钱全给家里人买东西了怎么行?”他思量片刻,冲钱秀珠使了个眼色就要起身。 姜怀序看见了两人的眼神交流,心知他们要去商量着给自己补回来一些,略有些心虚地说道:“爹、娘,你们先别忙,看看最后这个再说。” 她和姜伯良一起把最后一个箱子搬到屋子里,看了一眼众人,打开来。 人参、燕窝、鹿茸、玉观音摆件、各色玛瑙、珍珠······ 一瞬间,屋子里除了炉火轻微的爆裂声,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 姜三郎看向姜怀序,满脸的惊悚,“幺妹,你又去抢水匪了?!” 姜怀序万万没想到姜三郎脑回路这么清奇,再看其他人的神色,似乎真有些见怪不怪的意思,她无语地说:“你是说我跟巧儿姐两个人抢水匪?” “······实力的确有些悬殊哈。”姜三郎不解地指着箱子里的东西问道,“那这些东西哪来儿的?看着就很贵啊!卖了我也买不起吧?” 姜怀序把箱子合上,答非所问:“二哥呢?他还在看书?” 看出姜怀序有话要说,姜伯良对姜大郎说:“老大,去把你二弟叫来。” 一起来的除了姜二郎还有姜正茂。 姜正茂走进屋子里见众人神情怪异,不由得怪道:“怎么了这是?序丫头归家这么大的喜事,怎的看着不大高兴?” “喜过头了,大伯。”姜薇眨巴眨巴眼睛。 原本她还以为自家足够有钱了,不光光一月能吃上好几次肉,每天还都有鸡蛋吃,村里不少小孩可羡慕她了,她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好呀,谁承想这下又被一箱子宝贝砸懵了。 更富裕的日子她都想象不出来。 “大伯来的正好,我有事要说。”姜怀序正色道。 “大家坐下来听听。”姜二郎清楚姜怀序这样的神情代表着她接下来说的是正事。 所有人围坐在一起,等待着姜怀序接下来说的话。 姜怀序看向姜伯良和钱秀珠,“爹,娘,我的身世自从我和你们说开了之后,再也没有提过,我想知道柳氏从前有没有说过我为何会有哑疾?” 两人先是一怔,一瞬间的慌乱过后又镇定下来。开始回想从前的事。 知道姜怀序身世的姜桃等人吃惊于姜怀序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知道的如姜三郎、姜薇几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茫然。 只有姜二郎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正茂也没想到姜怀序竟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序丫头早就知道此事了?” 姜怀序点点头,“逃荒前就知道了。” 钱秀珠细细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当初柳氏和爹说话,把我们撵了出去,之后再没提过。” “我倒是听你爷爷说过一些。”姜伯良的语速很慢,“柳氏是从一个姓任的婆婆手上把你抱来的,你爷爷不放心,亲自找过那家人。 那个姓任的婆婆说自己之前在江南一带做下人,回淮安府的路上捡到了你,那个时候乱的很,你总哭,她一个人看着你艰难的很,有一次住破庙半夜没看住,有人把你偷偷抱走,等她醒过来找到你的时候,你脖子上全是血,那人还想吃了你,她砸了那人一下,抱着你跑了。 幸好你命大还活着,就是从那之后不能出声了,你爷爷听完这些就把你留下了。说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第256章 说明 钱秀珠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样的情由,不由得瞪了姜伯良一眼,嘴是真紧啊,连她都没透露过半点。 “媳妇儿你别生我气,爹再三说过,离了那家的门,除了同我说说,这事再不提起,也是为小闺女好。要不是闺女问,我打算带进棺材里。” 钱秀珠白了姜伯良一眼,看向姜怀序的目光中满是心疼,要是按照梦里的情景,哪里有什么后福?小闺女那一辈子都苦得不行。 最后一个疑问有了答案,姜怀序心里松快不少。 她看着面前这个世界的家人,说道:“爹、娘,既然你们知道我是从江南到淮安府的路上捡来的,应该能猜到生我的那家人在江南,此次去江南,我找到他们了。” 姜二郎倏地抬眼看向姜怀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其余众人也是吃惊不已。 姜正茂皱着眉头说:“丫头,你莫不是被人骗了?天下间哪有这般巧合的事?” “大伯,我骗别人还差不多,别人骗我?您觉得可能吗?” 姜正茂一时无言。 姜伯良瞅准时机,忙出声问道:“那是户什么人家?为何把你丢了?” “序姐儿、序姐儿!”钱秀珠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紧紧拽住姜怀序的一只手,拼命摇头,“你别怪娘说话难听,那不是个好人家······” 姜正茂虽然也不是滋味,听见这话,心里难免莫名,怎么说也是序丫头正正经经的亲人,总不能为了把人留下就抹黑人吧? “弟妹,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姜怀序却知道钱秀珠这是想起了不好的事情,连忙说:“我娘之前做过不好的梦,后怕了好几天,眼下怕是想到那个梦了。” 她拍了拍钱秀珠的手,安慰道:“娘,你听我把话说完嘛,我找到的那家人姓沈,中间的事有些复杂,之后你们再听我慢慢说。但是有一点我很确定,他们不是故意抛下我。 现在我想跟你们说的是我的亲生母亲在生下我后不久便去世了,只剩下我的亲生父亲一人,他先前身体不好,无意中得知我还活着的消息就一直在找我,这次回来,我便带着他一起回来了。他现在就在北川县。” 话音落下,忽地有人哭了起来,众人看过去——是姜薇。 姜薇从一开始听见姜怀序不是她亲妹妹就眼眶泛红,到后面听到姜怀序亲爹找了来,便彻底忍不住了。 她抽噎着说:“幺妹、幺妹,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姜怀序一个头两个大,“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要你们?不要你们我还从淮州回来干嘛?” 姜薇的哭声陡然止住,她擦擦泪,点头说:“有道理。” 姜怀序:······ “阿良、弟妹还有大郎、二郎留下,妹子,你和大郎家的带着这群孩子去洗洗,然后早些休息。” “大伯,我也想留下。”姜三郎心里着急。 他也没那么不靠谱吧?怎么家里的这种事总不让他参与? “你留下干啥?听没两句就打瞌睡!” 姜伯良发话,姜三郎只得磨磨蹭蹭地去到里间,趴在房门上偷听。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姜正茂问道:“那一箱子是你亲生父亲送来的?” 姜怀序点头,之前她跟严群说过心意到了就行,准备好后她打开一看差点直接全部退回去,严群又拿沈溯出来当挡箭牌,她只好把几个金子做的物件挑出去,挑来挑去还剩下这么些。 “不行,这些东西不能收,我们把你养大,中间那么多疏忽,让你遭了不少罪,何况我们养你又不是图什么,拿这些来算啥子?”姜伯良一脸郁闷。 钱秀珠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对,这些东西我们不收,你让亲生父亲来咱们家一趟,我们看看他是啥样人,要是人好我们也放心,之后的事,咱们再一块商量。” “阿序,你亲生父亲是在江南经商?”姜二郎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姜怀序摇头,“不是,他之前是前朝的一位将军,后来在战场之上救下了当今陛下,被封为宣平侯,现在是一闲散侯爷。” 姜二郎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哎呦!哎呦我的天爷呦!”姜正茂直接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他瞪大眼睛,“侯、侯爷?!” “没有实权的······那种。”姜怀序弱弱地补充了句。 姜正茂还在左右乱转,“阿良啊,咱们姜氏一族因为你家祖坟上冒青烟了!逃荒路上捡了个郡王不说,抱来的小女娃还是侯爷家的!要是以后祠堂建好了,你第一个进去磕磕头······” “正茂哥······”姜伯良脸上的神情愈发愁苦,幽幽地说,“人家侯爷要是来认女儿咱们要是拦着不让,会不会被砍头?” 姜正茂上头的情绪好像被一股冷风一下吹没了,想起一个侯爷正在县城等他们,不由得也面露愁苦,“你有几条命敢拦着?那可是救了皇帝老爷的侯爷······” 相比起来,钱秀珠经过一开始的慌乱过后,显得格外镇定,“序姐儿,你跟阿娘说,你是怎么想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姜怀序的身上。 “我说过了,你们是我的家人,无论怎样,这一点不会改变。” “好,那娘和你爹明儿就去县城拜见你父亲。” 第257章 见面前夕 身为村长,姜正茂肯定要跟去的,三人商量了许久明天的事才各自散去。 姜怀序跟着姜二郎来到姜二郎惯常读书的那间屋子,左右看了看,她来到书桌前翻看了下装订到一半的纸张。 “二哥,你要是能把这些题目和文章吃透,凭你的能力,明年的乡试肯定没问题的。” “得到这些试题很麻烦吧?” “在书铺淘到的,这种事那老板早都见怪不怪了,不算麻烦。二哥,你叫我来,就是为着这个?”姜怀序问。 姜二郎也没有犹豫,把自己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从前柳氏还在世的时候,你似乎从没有找她询问过自己的身世,我以为你不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姜怀序想了想,说道:“见到我亲生父亲第一面时我依旧没有改变这个念头,当我把心里的话宣之于口后,他在我面前差点吐血死去。若不是因为这个,我不会了解到当年的事。” 接着姜怀序把沈溯身上发生的事说给了姜二郎听,姜二郎听后心情沉重,语气也有些无措,“我不知其中竟有这样的内情······” 姜怀序感慨道:“别说二哥你了,我也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谁能想到一家人也能自相残杀到这种地步?” “你如今的身份已经公开,江家人会不会对你下手?”姜二郎有些担忧。 “这个尽管放心,他派了人暗中保护我。” 跟沈溯在客栈分开之后,她甩开了小满和霜降,却没甩开暗中跟着她的两人,这两人跟踪、隐藏能力一流,要不是福团提醒,连她都很难发现。 “那就好。”姜二郎松了一口气,又把最近这些时日来家里发生的事说给姜怀序听。自己的心绪也逐渐平静下来。 无论何时,血缘关系总归是切不断的,何况其中暗藏着这样的内情。 听完之后,姜怀序又找到爹娘说了许久的话,才去睡下。 第二日一大早,她就被人叫醒,迷迷糊糊睁眼一看,是已经穿戴一新的姜伯良和钱秀珠。 “快些起床了,今日爹娘和你村长大伯不去镇上出摊,跟你一起去县城······” 外头传来姜大郎的叫喊声:“爹!用不用我也去?” “月底了,你好好在家里算账!” ······ 姜怀序费劲巴拉地睁开眼睛,成,睡不着了。 钱秀珠亲自上手给姜怀序梳了头,又把早就准备好的过年穿的衣服拿出来给姜怀序穿上,再在头上插上珠花,拿上一些热好的吃食就上了路。 李巧儿来找姜怀序时,只看见马车远去的身影,她问院子里的郑丽娘,“嫂子,阿序妹妹在不?” 把人送走后又心情沮丧的姜薇在听见李巧儿的声音后,闭着的眼睛倏地睁大,扯开被子就跑了出去。 “去县城了,你找她有事啊?” “这么早?”李巧儿尚且不知姜怀序已经把自己的身世说了出去,闻言也没有多想。 “你是来拿东西的?”郑丽娘笑问道,“我这就给你拿来。” 一扭头,看见了头发乱糟糟还没披外衣的姜薇。 “巧儿姐,你来啦?进屋我们说说话呗!” 姜薇热情地就要把人往屋子里拉,李巧儿拗不过只能走进屋。 “快去穿好衣裳,万一着凉了咋办?”郑丽娘拍了下姜薇的背。 片刻后,姜三郎、姜薇、姜芙、姜蓉还有刘叶儿围做一团看着李巧儿,只把人看得浑身不自在。 “巧儿姐,你见过我幺妹的亲爹不?他长啥样?人好不好?”姜薇问道。 姜三郎:“他以前既然是将军,肯定是身高八尺,身材健硕,说句话能吓哭小孩儿吧?” ······ 李巧儿被问懵了,“你们已经知道这事儿了?” “幺妹已经同我们说了啊。”姜薇不开心地嘟着嘴,“我爹娘带着幺妹去县城就是为了见幺妹的亲爹。” 李巧儿想了想才说:“沈侯爷脸上带个面具,我也不知道他长啥样,不过他对阿序妹妹很好的,看着怪吓人的,一看见阿序妹妹就不吓人了。” 远在北川县的沈溯睨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人,“起。” “谢沈侯爷!”陈县令从地上站起身,小心地打量传说中的宣平侯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神情恭敬地说:“不知沈侯爷大驾,未曾远迎,还望侯爷恕罪。侯爷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客栈简陋,不如去下官府邸小住几日,也好叫下官尽一尽地主之谊。” 立冬站出来说:“侯爷此番前来是为私事,陈县令不必如此多礼,事情办完,我等自会离去。” 下楼时,陈县令还在琢磨宣平侯沈溯为何会突然来到他北川县的地界儿。 要说宣平侯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前朝的将军成了今朝的侯爷,容貌尽毁还能成为大晋臣子,最主要的是这人的生母还是前朝县主,他身上也流着前朝皇室的血。 无论哪一条单拎出来他别说做逍遥侯爷,就是考个科举都不成,可人家这侯爷做得却是悠闲、稳当的很。 他是真嫉妒啊! 心里这般想着,迎面走来四个人,三大一小,步履匆匆,陈县令只扫了一眼,抬腿走出客栈。 来到马车前正要上车时,一丝灵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记得方才的年纪最大那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坐在马车上越想越不对劲,他唤来随从,低语几句,见随从离开,心里才安稳。 客栈里,姜正茂三人每走一步楼梯,腿就抖上三分,好不容易找到地方,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拦住了他们。 “什么人?” 姜怀序连忙从三人伸出露出一个笑脸,“大寒、小寒是我。” 两人大惊,双双跪地,“小姐。” 姜正茂三人吓得不行,差点也跪了下去。 姜怀序上前敲了敲门,不多时房门打开,立冬凌厉的目光把来人扫视一遍,看到仰着小脸的姜怀序时如同冰雪消融一般。 “小姐来了?侯爷从昨日心情就不大好,小姐多陪陪侯爷才是。” 姜怀序指着身后三人介绍道:“我大伯和我爹娘,我带他们来见侯爷。” 立冬侧过身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诸位请进。” 第258章 逛街 “爹爹?” 一声喊,让两个爹都有了反应。 沈溯的面前摆着棋盘,看见姜怀序进来,嘴角勾起笑意,“阿序来了,坐。” 姜伯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声‘爹’不是喊自己的,一时忘记了心底的战战兢兢,醋的不行,叫‘爹’就算了,咋还叫‘爹爹’?几个孩子都没这样叫过他! 不知道为啥,他就觉得这声‘爹爹’听着顺耳。 还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地有人拽他,回过神来一看,身边两人都跪在了地上,就他跟个杵子似的站在中间。 再一看,那个戴面具的侯爷正看向他,他腿一软,跪了下去,“拜、拜见侯爷!” “不用多礼,请起。” 沈溯起身示意三人起来,跪着的三人齐齐看向蹲在一旁的姜怀序,姜怀序小声说:“起吧起吧。” 三人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沈溯:······ 他看了眼还蹲在地上的姜怀序,走上前拎着后领把人拎起来,“阿序不同我介绍一下?” 姜怀序立即把三人挨个介绍一遍,介绍完之后她又接着说:“之前同你说过,我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今日没过来,只我爹娘和大伯来了,之前您挑的那些东西太过贵重,也一并带来了。” 沈溯上前一步,行了个礼,“多谢诸位对我沈溯亲女的养育之恩,若她母亲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 “哎呦哎呦,使不得,可使不得!”姜正茂连连摆手,“序丫头打小就乖巧得很,又跟师傅学了本事,我们逃荒路上这么些人家家户户都感激她······” 寒暄几句后,几人都入了座,沈溯对姜怀序小时候的事颇感兴趣,便多问了几句,问的姜伯良和钱秀珠神情愈发不自在,头都快低到了胸口。 沈溯只一眼就看出了其中有猫腻,他嘴角笑意不减,眼底却一片寒凉。 姜怀序忙说道:“侯爷爹爹,小时候的事我也记得不少,你等下问我就好。” “侯爷,我们这次就是想跟您表一表我们的心意。”姜正茂心知这种时候阿良夫妻俩也说不出什么,只得自己来。 “序丫头当年被阿良他继母抱到我们十里村时,阿良他们夫妻俩是真的不想养这孩子,他们自家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又是饭都吃不饱的年月,自家人都活不下去,哪里还能再添一张嘴? 把人收养之后,我这弟妹对待哑妹外人看着都觉得尽心,只是他们夫妻俩也是软性子,孝顺的很,对他们的继母也言听计从,没想到被这个继母钻了空子······” 姜怀序打断姜正茂的话,“柳氏已经死了,这事过去了。” 钱秀珠松开咬着的唇说:“柳氏的事的确是我们的疏忽······” 沈溯紧握的拳头逐渐松开来,“我方才说了,你们的养育之恩,给了阿序第二条命,若没有你们,我只怕要含恨而终,也没有如今父女相聚的场面,若说疏忽,我也有,若不是我的疏忽也不会害得阿序多年流落在外。” 他顿了顿,“诸位请继续。” “是是是。”姜正茂觉得自己心累的很,可还是要打起精神来。 “正茂哥,我来说吧。”姜伯良道,他看向沈溯,“沈侯爷,不知您以后作何打算?序姐儿她以后何去何从?” 沈溯看了眼姜怀序,在她讨好一笑中缓声说道:“阿序的以后,自当由她自己决定。” * 姜伯良走出客栈后还觉得有些不真实,“这个侯爷方才说的是啥,你们听清了没?有时间去家里做客?” “序姐儿日后想去哪儿去哪儿?”钱秀珠也重复道。 姜正茂忍不住瞪了一眼这俩人,“看你们两口子这点出息!” 瞪完之后他又忍不住说:“人家沈侯爷好不容易才找到女儿,你们可别催这个催那个,这么做不地道······” “正茂哥,我们哪儿敢啊?”姜伯良喃喃道。 钱秀珠皱着眉问:“那些东西咋办?沈老爷不收······” “什么沈老爷?那是侯爷!”姜正茂纠正道,“可不能乱喊,那些东西你们给序丫头留着,就算发生了大事、急事手头钱不够,动之前也得问问序丫头,听见了没?” “晓得了晓得了。” 两人连连答应。 客栈里姜怀序和沈溯面面相觑,沈溯刚想开口说话,姜怀序就说:“爹爹,别问我为啥不告诉你,人都已经死了,告诉你给你添堵啊?” 沈溯张了张嘴,又闭上。 “那个柳婆子的确可恶,可我已经自己把仇报了。”她仰着小脸,面露骄傲。 沈溯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伸手往她脑门敲了下,“日后谁若欺负你,告诉阿爹,阿爹帮你报仇。” 姜怀序捂着脑袋,眼珠一转,差点忘记了,还有件事要去处理。 “爹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逛逛北川县?” 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大街上,走走停停买了不少东西。 两人身后的立冬恨不得自己多长几只手,压根不够用。 逛着逛着,父女二人来到了方府门前,姜怀序说:“爹爹,你在外面坐着等我,我进去找个人。” “去吧。” 进去方府跟方夫人告了一通状后,姜怀序走了出来。 她之前让严叔查过那个‘胖大爷’,这人在方家可敛了不少财,她就看方夫人如何处置,若是草草翻过,有这人阻挡在中间,这一通合作怕是要不成。 县衙内,沈侯爷和姜怀序逛了一天的消息传到了陈县令的案桌前,他一时没拿稳,手里的笔差点掉在地上。 方才他想起了那个熟悉的人是谁——九溪村的村长姜正茂, 他身后跟着的就该是姜怀序,另外一对状若夫妻,难不成是姜怀序的爹娘? 这些之前来的难民认得乾州城的郡王还认得沈侯爷? 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陈县令心中愈发惊疑不定,同时还觉得庆幸,家有贤妻、不遭横事,若不是夫人提醒,他当真找了姜氏豆腐铺的麻烦,他这个县令也算做到头了! 第259章 姜薇的小心思 晚上一回到家,他就找到夫人把今日发生的事说了说,陈夫人闻言思忖片刻后说:“此事怕是不简单,这位沈侯爷妾身从前也听说过。 十年前一场大火他的妻儿和母亲葬身火海,他自己也身负重伤,就连陛下下帖邀他去京都他都因身体原因不得成行,此番来北川县其中定有缘由,或许与姜家脱不了干系。老爷,不知姜氏夫妇有多少儿女?” 陈县令定了定神,说:“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最小的女孩就是那个爱剖腹的姜怀序。” 这叫什么话?陈夫人剜了相公一眼,“杨夫人和姜小娘子熟识,不如让鸣儿去跟杨家小子打听打听,不知为何,我总觉着这事不简单。 若老爷能狠得下心,就让你那心肝儿找她哥哥给人赔礼道歉去,省的日后出什么岔子,到时哭都来不及。” 陈县令僵着脸,“夫人说的是,早该赔礼道歉,为夫这就去安排。” 说着就出了屋。 接连两天,姜怀序陪着沈溯四处逛了逛,便开始忙活起五香粉的事。 方家需要处理家事,但也能分出来船只供姜怀序使用,她用一天的时间把五香粉配比、称重、装袋后,第二天运到北川县码头。 这次跟随这批货去淮州城的人是姜正茂亲自挑选的两人——姜淼和姜大壮。 第一次,不是不亲近的人,心里放心不下。 把运往淮州城的一批货送走后,姜怀序来到青囊馆跟康平了解了大金等人的去处,知道那群人还在北川县后,她正要去寻,却被乔大夫拦住了。 “你这丫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走走这么久,青囊馆的差事还要不要了?” 姜怀序见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笑呵呵地说:“乔老大夫,我跟裴掌柜说好了的,青囊馆的差事于我是兼职——兼职就是不常来,等我忙完这一阵儿,再跟您切磋医术。” 乔老大夫哼了一声,“你这样的天赋若是趁着大好年华认真精进医术,只会比老头子我走得更远更久,选好自己的路莫要走岔道才最要紧。” 姜怀序看着乔老大夫的背影,眼底带笑。 “乔老大夫就是这般较真的性子,也是可惜你为俗事所累,你可别往心里去。”康平说道。 姜怀序说:“老爷子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值得往心里去。” 两人往馆外走去,她突然想到:“康大夫,你没有别的家人吗?我似乎只听你提过自己的爷爷。” 康平一怔,没想到姜怀序问起这个。他垂下眸子,眼底掠过一抹伤痛,“我从前娶过一个妻子,只是她在生产时难产,一尸两命。” 无意中揭了别人的伤疤,姜怀序难得有些无措,“对不住康大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康平笑了笑,“都已经过去了,人总得往前看,你路上慢些,我也进去了。” “好。” 坐在马车上,姜怀序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她这两日听村里人说想给康大哥说个媳妇,就有些好奇,没成想开口就踩雷。 这种事还是要看自己的意愿,村里人不知情,好心办了坏事就不好了,回去要打声招呼。 大金一群人暂时住在县城外东南方的城隍庙,因为能遮风挡雨、距离县城又近,这一处地方成了灾民们的抢手地。 小满驾着马车带姜怀序来到城隍庙,她们尚未说话,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走进城隍庙环视一周,她还没看见人就听有人喊道:“姜小大夫?姜小大夫!” 姜怀序循声看去,来人就是大金。 “姜小大夫,你怎的来了?”大金喜不自胜地问。 视线掠过大金身后的那群人,姜怀序说:“大金哥,你跟我来一下。” 两人来到一处空地,姜怀序把自己的打算告知了大金,自从要打算增添人手,姜怀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金这伙人。 这群人有情有义人还憨厚,让他们帮自己干活,她也放心。 “姜小大夫,你说的可是真的?”大金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媳妇身体还很虚弱,听说外头又死了个想造反的王爷,半点不安生,他们就算想回老家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这群人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些时日都有人想在北川县定下了。 “自然是真的,只是我们那边住处比较简陋,你们别介意,你们若想回老家,提前说一声,我们到时候再找其他人。” “再简陋能简陋到哪儿去,总比俺们现在的住处好不是?”大金说,“姜小大夫,只要你们肯收留俺们,给口吃的就行,俺们肯定努力干活。” 姜怀序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你们商量一下,商量好了去县城豆腐摊找人,他们带你们去九溪村。放心吧,我们找正经做工的人,工钱肯定少不了你们的。” 跟大金说明白后,姜怀序就离开了城隍庙。 小满对于姜怀序的举止有些不解,问道:“小姐,您若缺人手,跟侯爷说一声不就可以了?为何要找这些流民?” “就算没有找到爹爹,这些事我也是要做的。若什么事都靠他人,那逃荒路上我们早被啃得连骨头渣儿都不剩。” 察觉到姜怀序语气的变化,小满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小姐,属下错了······” 姜怀序摇头说:“你心里若有疑问问就是,爹爹既然把你和霜降派到我身边,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解我的做事方式,于我有利无弊。” 她顿了顿,“如今天灾四起,百姓只靠种地是没办法养活自己的,要不然也不会多出这么多流民,我做生意找流民做活也是想为他们谋一份出路,虽然能做的很有限,慢慢来就是了。” “属下懂了。”小满咬着唇,在侯爷身边待得太久,她都快忘了自己幼时因为战乱没吃的被父母卖掉的经历。 要是当时有人像这样拉家里一把,或许她就不用被卖了。 大金一行二十多人在第二天就找到了豆腐摊,当天晚上齐大福带着他们来到九溪村,唯一一辆牛车里躺着大金媳妇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 安排他们的活儿不必姜怀序亲自来,看过大棚里辣椒和土豆的长势,刚钻出大棚,她被正巧站在自己面前的姜薇吓了一跳。 “姐,你干嘛吓我?”她抱怨道。 “幺妹,你之前不是说要教我画画吗?” “你不是不乐意画吗?”姜怀序抬腿往屋里走。 她发现姜薇画画不错之后就跟她说过,可惜当时姜薇不乐意,而且她自己也不会画水墨画,此事便作罢了。 姜薇跟上去,“之前三哥和郑垣说,女子会画画没有用处,有名的丹青大家多是男子,哼,我现在觉着他们就是在嫉妒我!” 姜怀序沉默了一会儿,“三哥人呢?今儿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吓得姜薇连忙住了嘴,虽然她也想看三哥被揍,只是,只是幺妹的力道一般人可受不住。 好不容易把人拦下来,等人消了气,姜薇又说:“幺妹,你教我画画吧,等以后我学会了,你要是不在我们身边,我就把家里的事画下来寄给你。” 第260章 撞一块儿了 “阿姐,你整天在胡思乱想啥?” “真的。”姜薇神情认真,拉着姜怀序在炉边坐下,小声说:“以前十里村的小孩不跟你玩,我也跟他们一样疏远你,可回回你都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和别人。 后来你变聪明了,阿姐还跟以前一样笨,出了什么事反而你替阿姐出头,你这次离开这么久,我才发现你跟大伯说的一样,是有本事的女娃,以后怕是要越走越远,阿姐赶不上你,就在家等着你,画画给你看。” 这两日村里人都在说幺妹肯定要跟亲爹离开,唉声叹气的,听得姜薇心里也不是滋味。 姜怀序没想到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姜薇也有这么细腻的小心思,她也认真地点点头,“阿姐,你要是想学画画咱就学,不过你字认全了吗?” 被自己的一番话说得眼泪汪汪的姜薇在听见幺妹最后这句话时,眼泪瞬间憋了回去,她憋了半晌问道:“画画,为啥要认字?” “不仅要认字还要会写字,一手好画配上状似鬼爬的字好看吗?” “······不好看” “不好看就对了,姐,你要想学就好好学,学好了,我给你开一间与众不同的书铺如何?”姜怀序笑得眉眼弯弯。 姜薇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神情恍惚地指着自己,“我······开书铺?” 她没听错吧?开个铺子就开个铺子,为啥偏偏是书铺? 姜怀序真不是在开玩笑,谁走的远不远于她而言纯粹无稽之谈,她想做的是一起往前走。 第二天的九溪村格外热闹,一群县学学子来到了姜怀序家。 姜大郎看见四个儒生打扮的少年敲自家的房门,神情莫名地问道:“你们找谁?” 陈宣鸣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阁下就是姜循和姜小娘子的哥哥吧?在下陈宣鸣,带同窗前来是为······” 杨铮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们来找姜循和姜怀序,他们二人在家不?” 姜大郎偷瞄了眼神情不大愉悦的陈宣鸣,“啊,在在,你们进来吧!” 他打开房门转身去喊弟妹。 这两天轻易看不见二弟的影子,整个人都快要埋进江南乡试的题目和文章中了。 姜怀序和姜二郎看着眼前这四人,又互相对视一眼,齐声问道:“你们干嘛来了?” “自然是来找你们玩儿啊!”杨铮率先说道,“找你们可真不容易,这个九溪村未免太过偏僻了。” “有话进屋说。”姜大郎见他们站在院子里,打开堂屋门,“屋里有炉火,暖和点。” 杨铮立即毫不客气地走进了屋,“谢谢大哥!” 片刻后,姜二郎看着对面的四人,问他们为何而来。 几人齐齐看向陈宣鸣,陈宣鸣则看向姜怀序,“不知姜小娘子可有沈侯爷的笔墨?本少······我想留作收藏。” 怎么这么像追星? 姜怀序皱起眉头,“你知道沈侯爷?” “我爹在客栈和沈侯爷见过一次。” “你知道他在北川县也知道他住在哪儿,为何不亲自去求?” “他连面都见不到,跟谁求?”杨铮幸灾乐祸地说道。 白二郎嫌弃地看他一眼,开口道:“宣鸣幼时听闻沈侯爷的事迹后万分敬仰,不敢惊动侯爷大驾,听闻姜小娘子与侯爷交好,才求到姜小娘子身上,还请姜小娘子勿怪。” 陈宣鸣连连点头,目露渴求。 闻言,姜怀序轻轻挑眉,看来她和爹爹的关系尚未传播开来。 没等她回答,外头突然又传来声音。 姜二郎站起身出门一看,是个熟人。 他目光冷了冷,“陈公子,此人可是你的熟人?” 陈宣鸣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看去,吴三金手里拎着东西被姜大郎挡在门外。 “熟人,是挺······”杨铮话说到一半,忽地被人踩了一脚,他朝始作俑者看去,白二郎一本正经地坐着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陈宣鸣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好不容易找个时间还跟吴三金碰上了。 姜怀序见外头那人一来,屋子里的人好似掉进了染缸一样,神情各异,不由得走出屋门,问姜二郎:“二哥,那人是谁?” “之前同你说的吴三金。” 见吴三金不住地朝自己招手,姜二郎走到门口,问吴三金:“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赔礼道歉,”吴三金扬了扬手里的礼品,苦着一张脸说,“小兄弟,实在对不住,之前是我做事不厚道,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回吧,我以后定当痛定思痛,记住这次教训,绝不再犯!” “行了行了,你走吧,再不走我关门了。”姜大郎不耐烦和他多费口舌。 “这些东西你们得收下,不收不成。”手里的东西像是烫手山芋一般,被姜大郎挡住的吴三金一个劲儿地往缝里塞。 “大哥,这位吴掌柜诚心道歉,你就收下吧。”姜怀序高声说。 姜大郎扭头看了眼幺妹,把礼接下了。 吴三金大喜,一边躬身一边后退,退到马车边,顾不得体面地爬了上去,坐上车还不忘对门口站着的两人赔笑,直到马车走远。 第261章 渺渺 吴三金来得快走得也快,却扰的陈宣鸣等人没了兴致,董枫见其余三人没有开口的意思,问姜二郎:“听说姜兄想要参加明年的县试和府试?不知眼下复习的如何了?” “前些日子写了篇文章拿给隔壁村的私塾先生看,先生说还有进益的余地。” 杨铮觉得说这些最是无趣,忍不住道:“每日读书无趣的紧,姜兄不如同我们一起出去玩玩?”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整日想着玩?敢把我二哥带的考不上县学,我非得跟你娘告状不可!”姜怀序瞪了杨铮一眼。 “你!”杨铮没想到姜怀序是这样的人,“你除了会告状还会干嘛?” “管用就行。” ······ 两人吵了几句嘴,杨铮忽地想起什么,问道:“小大夫,你跟那个沈侯爷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为何整日悠闲地陪你东逛逛西逛逛?搞得跟你爹似的!” 姜怀序留意到陈宣鸣和白二郎佯装看别处,实际仔细倾听的动作,嫌弃地看了杨铮一眼,就他话多,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傻子一个—— “我替侯爷治病,侯爷觉得同我有缘。” 杨铮恍然大悟,“怪道说你敢剖人肚子呢,太医都治不好的病症你都能治,神医啊你!” 陈宣鸣一直在观察姜怀序的神情,对于这个说辞并不相信。 “当今圣上缠绵病榻多日,皇后娘娘广召天下神医为圣上治病,若能治好陛下,就能直接进太医院——姜小大夫可想一试?” 姜怀序从沈溯口中听说过这件事,沈溯没有让她去给皇帝治病的意思,她也没有提。 给皇帝治病哪里是那样简单的事,治得好不一定落得着好,治不好肯定脑袋不保。 再者说,做个太医有什么好?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且动不动就性命攸关。 不过她也没想到这个皇帝能坚持到现在,原本对皇帝面对天灾不作为的负面印象,因为他对沈溯的报恩行为而有所缓解,只是还不足以让她下定决心救他。 “宫中那么多太医都没法子,我一个人难道比这么多老太医还厉害? 陈公子说笑了。” “小大夫怕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名声有多大。”陈宣鸣提醒道,“剖腹救人之事,从来只在书上见过,谁都不曾亲自目睹过,小大夫不仅能剖腹还能换血,此事早已传遍崇明府,难保没有传到京都。” “陈公子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面露担忧的姜二郎询问道。 陈宣鸣不置可否。 一时无人说话。 姜怀序思忖片刻,打破了寂静,“多谢陈公子提醒,你需要的沈侯爷笔墨我定不会忘。” 陈宣鸣轻声笑道:“那就有劳小大夫费心了。” 把四人送走,姜怀序一抬眼就对上了姜二郎担忧的目光。 她进屋喝了口水,放下茶杯,“二哥,事儿都已经做了,又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关系到生死之事我不会含糊的。” 上一次死得那么莫名其妙,她比谁都珍惜这条命。 姜二郎清楚这件事非他们这些人可阻挡,正因为清楚才觉得无力,比起沈侯爷,他们这群自诩为家人的人能为阿序做的太少。 “阿序,万一······京城地界,决不能让人察觉到你身上的异样。” 那时他怕是不能陪阿序一起去,他要做的是往上爬,爬到足够高的位置,才能护佑家人。 姜怀序自然知道天子脚下的可怕之处,秘密什么的纯属自欺欺人。 她有意打消姜二郎的担忧,于是弓着腰行礼——“谢过二哥提醒。” 新来的大金一行人已经被安排妥当,晚上吃了顿好的算是欢迎,隔日姜怀序就来到了沈溯新置办的宅子里。 “爹爹,你在北川县又住不长,干嘛置办个这么大的宅子?”姜怀序不解。 这一处是北川县外一处老宅,三进的宅子,还需要重新修缮。 唯一的优点是足够大——离宅子不远的一处庄子也被买了下来。 她这爹爹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败家了,不过她的家底加上爹爹自己的,足够他肆无忌惮地败。 沈溯垂眸望向小女儿脑袋上的两个小揪揪,没忍住伸手摸了下,“序儿难道不想让阿爹住在这里?” “哪有?”姜怀序摸着脑袋笑道,“那以后咱们就住在这儿吧,不回淮州了!” 沈溯笑笑,眸子幽深了些许。 老宅没什么好看的,除了荒草多就是灰多,父女二人大致看了看,就不再耽搁下人收拾。 “爹爹,娘亲生前有没有给我取名字?我这个名字还是我师傅取得呢。”姜怀序好奇地问道。 “叫渺渺。”沈溯轻声说,“这是小名,我幼时体弱,你祖母去青云观给我算了一卦,说我命中缺水,就给我取名为‘溯’,及冠那年,又找大师算了个字——‘洄之’。 后来有了你,你祖母写信跟我抱怨说你在你阿娘肚子里闹腾得很,跟阿爹一样不安生,心里不放心,又去了一趟青云观,回来后给你取了个小名,渺渺。你祖母跟青云观观主是旧相识,他说什么你祖母都信。” 姜怀序眼眶湿润了一瞬,眨了眨眼睛,笑眼弯弯地说:“爹爹,那你以后唤我渺渺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好。”沈溯停下脚步,“渺渺想不想跟阿爹姓沈?” 尽管沈溯的声音没什么变化,姜怀序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小心。 看得她差点要怀疑沈溯虐江岩是福团给她合成的了。 对于这个问题她是有些纠结的,“爹爹,我回去跟我爹娘商量商量行不?” 沈溯没有犹豫,“好。” 第262章 大年三十 之后姜怀序又提起了皇帝病重的事,想问问爹爹是否收到什么消息。 沈溯神情逐渐凝重,“是北川县县令的儿子提的?” “是他,他想要您的墨宝,他的外祖还是燕王一派的人,应当是得了确切消息才说的。” 沈溯定了定神,才重新开口:“无妨,只要你不想去,爹爹给你拒了就是。” 听他说得轻松,姜怀序却不觉得有这么简单,沈溯此人在朝堂上实在太过特殊。 新朝建立后,他战功未立过,早朝未上过,在外人看来就是白得了一个侯爵之位,以前他病重,众人皆知活不长,一个将死之人他们自然不放在眼里。 可沈溯碰上她后被救治得和正常人无异,想继续做个逍遥侯爷怕是难,若当今圣上活着情况还好一些,倘若皇帝死了,新继位的皇帝可不一定会念着这点恩情。 想通了之后,姜怀序问:“爹爹,您觉得当今圣上是个好皇帝吗?” 沈溯定定看了小女儿片刻,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我当年救下陛下时,他曾同我说他是家里吃不饱才参军的。 前朝皇室奢靡无度,大兴土木,他在边疆保家卫国时,家中老父却因得罪了一个小兵,被当街打死。他这才一怒之下起兵造反。我对陛下其人了解不多,但是晋朝初立时百姓确实好过许多,这两年各地天灾迭出陛下身体又不好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姜怀序点点头,“听起来也算是个好皇帝,既然身体不好,何不退位让贤?” 沈溯眼底闪过一抹无奈,“这话要是传出去,爹爹只能陪你一起死。” 姜怀序被这句话逗笑,笑过之后才说:“这不是只有您在,我才敢说嘛。” 沈溯跟她解释:“退位让贤,也得有‘贤’才能让,陛下三个年长的儿子,皆非有才能之人,剩下的年纪尚小,看不出参差。” “燕王如何?” 沈溯摇头,“性情暴躁,陛下不喜。” 姜怀序歪着脑袋想之前碰到云七的时候福团说的话,这货怕不是在骗她。 【谁骗你了?!】福团暴躁地说,【老子都能造反,儿子怎么不能造反?】 被福团的声音一吼,姜怀序的头脑格外清醒,差点忘了福团就在爹爹的马车上。 这几日福团在她爹的客栈,被小满他们轮番侍候,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爹爹,要是宫中有人来,你不用出面,让我救我便救,也算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了。” 沈溯欣慰地笑了,“好,阿爹陪你去。” * 改姓的事,姜伯良夫妇只纠结了两天就应下了,亲爹都找了来,拦着不让改姓未免有些胡搅蛮缠。 他们倒是商量的好,姜怀序反倒纠结起来,姜怀序这个名字是她在现代的名字,突然改了姓,怪不习惯的。 纠结了两三日,她就想通了,这具身体不是她的,而是沈溯女儿的,改成‘沈’姓合情合理。 于是,姜怀序成了沈怀序。 之前还有各种流言纷纷扰扰,难以分辨真假,知道改姓之事的人这下彻底明了沈侯爷和姜家小女的关系。 尤其是陈县令,每日对自家夫人好生伺候,殷勤的很。 临近过年,沈怀序没再到处乱跑,忙完家里的事就每日待在青囊馆坐诊,有时晚上和沈溯一起吃过晚饭,直接在福平街的宅子里睡下。 庞宥的事,方夫人亲自去了一趟淮州城,快刀斩乱麻地把人处理了,五香粉彻底在北川县和淮州城之间流通开来。 路回那边有严叔看着,姜怀序也不担心。 时间过得很快,九溪村每日热热闹闹的,一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这是沈怀序在古代过的第一个新年,有着重大意义。 因为要带沈溯一起去九溪村,二十九晚上她就在北川县外修缮一新的宅子里睡下,一大早醒过来,父女二人就抱着福团坐着马车赶往九溪村。 至于救皇帝的事儿,早被忘到了脑后。主要这事儿也不是他们急就能急来的,只能等待。 “渺渺,阿爹跟你说件事。” 沈怀序正抱着福团蹂躏,听闻此言,抬头问道:“啥啊?” 沈溯抬手缓缓把面具取了下来。 狰狞的面具下是一张光洁如初、面如冠玉的脸。 沈怀序惊喜地睁大眼睛,“已经恢复好了?爹爹,你长得好好看!” 久病的缘故,沈溯肤色白皙,鼻若悬胆,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挑起,似能看出年少时的张扬肆意。 岁月流逝,如今他的眼底只剩下满池的沉寂,唯有看见女儿时,才会泛起些微波澜。 “之前你叫阿爹去九溪村,阿爹不愿,是想等脸上的疤痕恢复之后再去。” 村民们要是看见他带着一张面具,肯定会说些什么,他不想让人说渺渺的爹爹是个怪人。 沈怀序明白了爹爹的心思,拉着他的胳膊蹭来蹭去,“爹爹,我阿姐看到你这副模样,肯定要抱着我哭——羡慕的!她之前就羡慕我有两个爹。” 沈溯被沈怀序一番话逗笑,抬手摸了摸她蹭的乱糟糟的头发。 接下来的一路就是沈溯笨手笨脚地帮自家女儿绑头发,这算是沈侯爷除了生死之外的碰见过的一大难事。 到了九溪村,沈怀序顶着一头散乱的头发下了车。 钱秀珠早让姜三郎在门口看有没有车马来,马车一来,姜三郎还没说啥,一群小孩儿就叽叽喳喳地叫开了—— “阿序姐姐的第二个爹爹来了!阿序姐姐的第二个爹爹来了!” 沈怀序听得满脑袋黑线,叫住领头的那小孩,“再喊阿序姐姐拧你耳朵!” 一句话就把一群小孩唬住,九溪村的小孩都知道,阿序姐姐力气大,拧耳朵最疼! 这一喊把屋里忙活的大人也喊来了。 刚走到门口就长着嘴巴不再上前,沈怀序扭头一看,沈溯已经从马车上下来,正站在原地看她。 她连忙站起身准备介绍家里的人,忽听姜伯良小声问道:“序姐儿,这位是你爹······沈侯爷?” “对啊。” “乖乖,怪不得你长得好。”留下这么一句话,姜伯良忙迎了上去。 “侯爷侯爷,请,村里孩子多,您别介意,中午咱们吃锅子,菜都准备好了,就等您来了。” “姜大哥不必拘礼······” 沈怀序看着两人的背影,有些恍惚,上次见面也不是这样的啊,怎么突然这么熟了? 一旁的姜薇合上大张的嘴巴,挪到姜怀序身边:“那个就是你侯爷爹?” “啊。” “你不是说他脸上烧伤,带着面具吗?” 姜芙小声道:“二堂姐都能治好叶儿表姐脸上的疤,烧伤肯定不在话下。” 姜怀序摸摸姜芙的脑袋,“说得对!” 她拉着姜薇、姜芙,“快来帮我绑头发。” 第263章 过年 梳好头发,沈怀序到堂屋一看,沈溯正在执笔写春联,红纸是早早买好的,钱秀珠特意没让家里的几个会写字的人动笔,只等着沈侯爷来。 侯爷写下的春联自然比旁人更有福气。 沈怀序没旁的事,只能跟姜薇几个尝试剪窗花,郑丽娘的窗花剪得好,她跟着学会了之后,尝试着剪了只大肥猫,剪好之后看了看,挂在了福团的耳朵上。 贴好对联和窗花,钱秀珠和姜桃也把午饭准备了个大概。 火锅在这个时代并不罕见,尤其是北方,吃得不像后世那般精细,类似乱炖,冬日里吃上一顿热腾腾的火锅还是很常见的。 吃火锅有专用的锅,家里有炭,肉准备的有羊肉、猪肉和鱼,素菜不多,只家里有的那几样。 汤底是煮好的鸡汤,可惜食材比起现代差的远,吃得时候也就是乱炖一气。 现在姜家的日子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家里的孩子平时也不缺肉吃,有沈侯爷前来,姜伯良和钱秀珠还特意叮嘱过一番,一顿锅子吃得既安稳又热闹。 吃完午饭,有沈怀序的嘱咐,沈溯滴酒未沾,姜伯良却喝醉了。 他拉着沈溯说了许久的话,谁来拉他都不走,最后沈溯只笑着说:“无妨,正好我也想听听,嫂子只管做自己的事吧。” “他这人喝了酒不大闹事,就是话多,有劳侯爷多多照顾了。”钱秀珠目露担忧,唯恐从当家的嘴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沈溯轻轻颔首。 姜伯良喝酒不上脸,此时脸色如常,张口却是:“沈老弟,你是不知道······” 外头的福团绕着沈怀序转悠,【你就不怕这个爹跟那个爹说你有个小房子?】 【别说阿爹不会说,就算说了也无妨,阿爹阿娘还有二哥都知道了,再多一个侯爷爹爹也没什么。】 【宿主你心挺大啊。】 【这不叫心大,这是信任。你一个系统,是不会明白的。】 福团朝姜怀序的腿吭哧咬了一口,然后飞快跑远。 【幼稚。】沈怀序半点不为所动。 “幺妹,过年了,可以把我的银钱给我了不?我要包红包的。” 姜三郎拉着姜薇、姜芙一起来找沈怀序。 姜薇立即后退一步跟姜三郎撇清关系,“三哥,你想要就自己要,干嘛还拉上我跟阿芙?” “你们不要?”姜三郎左右看了看两人。 两人摇头,异口同声地说:“不要。” 姜薇:“我有工钱,存得够用。” 姜芙:“我做小药童二堂姐也给我银钱,够我和蓉姐儿花好久。” 沈怀序看着两人中间的姜三郎,皱眉问:“三哥,怎么就你整天要钱?” “我哪有总要钱?”姜三郎小声叨叨,“这不过年了吗?” “第二茬蒜黄你似乎只给了我我自己的那部分,你的呢?花完了?”沈怀序一步步逼近。 姜三郎下意识反驳:“才没有,我自己存着呢!” 实际心虚的眼珠左右乱看。 “说谎!”姜薇太了解她三哥了,一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不对。 姜三郎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我不要了还不成吗?” 说着就要跑,被沈怀序拦下,“不成,三哥,说清楚你赚的银钱哪儿去了,别逼我动用武力。” 姜三郎瞬间睁大眼睛,“大过年的,不许打人啊。” “幺妹,三哥这些时日总往县城跑,是不是······”姜薇也怀疑地看着三哥。 姜三郎指着姜薇,“姜小薇!你、你给我等着······” “三弟没去做坏事。”姜二郎从屋子里走出来,解围道,“他只是想买些东西。” 沈怀序和姜薇同时翻了姜三郎一个白眼,“买东西就直接说买东西,怎么越看越像做坏事呢。” 姜怀序问:“要多少?” “三两银子。”姜三郎委屈巴巴地说。 “喏、三两。” 姜三郎接过之后就跑出了院子。 目送他离开,沈怀序问姜二郎:“三哥整日忙啥呢?” 姜二郎但笑不语。 沈怀序眼睛一眯,有猫腻。 “不说我就不问了,二哥你来。”姜怀序拉着姜二郎的衣袖就往姜二郎读书的屋子走。 进屋后她从空间里拿出来不少银钱,一堆一堆放在桌上,边动作边说:“这些都是三哥、阿姐他们让我保管的银钱,以后就放你这儿,省的他们急用钱的时候我不在。” 姜二郎点点头,“我知道了。” 顿了顿,他还是问道:“你不担心爹跟沈侯爷说出去什么?” “咱爹我还是清楚的,实诚得很,做事也很有原则,他跟阿娘还有你一样,都是能保守的住秘密的人,要不当初我也不会跟你和爹娘说。” 姜二郎脸上笑意清浅,“多谢阿序信任。我和阿爹阿娘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晚上做了十几道菜,有糖醋排骨、清蒸大闸蟹、干锅虾······摆了满满一桌。 平时舍不得吃得东西都给拿了出来,钱秀珠和姜桃还叫来了二爷爷一家,孩子们兴奋的不行,大人们脸上的笑也止不住。 下晌眯了会儿的姜伯良此时还有些精力不济,不过也高兴得很,都能跟沈侯爷勾肩搭背了。 “侯爷,以后过年您要是嫌清冷,就回我们这儿!过了年我家老二要是能考中进县学,我们就搬到县城去,家里房子也推了重新盖,比现在可要方便许多。” “就是说,都是一家人咱不说两家话。”二爷爷也说,“侯爷没事多带序丫头回家看看······” 沈溯笑着说:“我在北川县城外置办了个宅子,以后少不得叨扰诸位,莫要见怪。” “见怪啥?可好得很!”二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来来来,快吃!” 吃完饭要守夜,孩子们熬不住,早早睡下,大人们说着话,直说到了深夜。 沈溯宿在姜二郎读书的那间房里,被褥都是新的,炕一烧,整个屋子都热腾腾的。 睡着之前,沈怀序还不忘找到沈溯询问他跟姜伯良二人说了什么。 最后只得了一句——“你的这对爹娘和兄姐都很为你着想。” 同一时刻,钱秀珠也在问姜伯良。 姜伯良叹了口气,“那种事要说也得序姐儿亲口说,我跟沈侯爷说这话干啥?我就是在琢磨之前二郎同我说的那些话。 他说序姐儿姓了沈,天底下所有人就都知道她是沈侯爷的女儿,沈侯爷是朝堂中人,打交道的人都是咱们够不上的,以后就算序姐儿出了什么事也只有沈侯爷能护她,咱们能干啥?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原先他想考上县学后停下来学个两三年再考院试,现在却想只要碰上就试上一试,不成再静下心来好好学,这是心急了。 清醒的时候这些话我说不出口,亲爹护着女儿还用得着咱来说?不说我又不安心,只能趁着醉酒说。” 第264章 上元节 钱秀珠拭去眼角的泪,柔声道:“序姐儿以前受了那么多苦,以后定会平平安安的。我这辈子啥也不求,只求咱们一家平安就好。” 姜伯良满脸唏嘘地拍了拍自家媳妇儿的手,夫妻二人各自睡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姜家所有人起得早早的,吃过饺子后,大人们忙着给孩子发红包,沈溯尤其大方,红包里包着的都是银角,收到红包的恨不能多给他磕两个头。 “给侯爷拜年是好,看得我都想磕个头了。”姜大郎小声跟郑丽娘嘀咕。 郑丽娘嗔了他一眼,“你都多大了,羞不羞?” 姜大郎笑着冲郑丽娘露出一口白牙,眼中满是缱绻温情。 这时,立冬手里拿着不少东西走进了屋子,正屋之中的说话声一滞,姜伯良问道:“这是何物?” “是我送与各位侄子、侄女的见面礼,昨日匆忙,今日才叫人送来。” “这、怎么好让侯爷如此破费?都是自家孩子,要什么见面礼?”姜伯良连声说道,“不必不必,实在不必。” 沈溯笑道:“都是我的一番心意,送之前还同渺渺取了经,姜兄莫要推辞才是。” 话说到这份上姜伯良也不好再说什么,家里的小辈除了沈怀序都有一份见面礼。 沈怀序笑吟吟看着,无妨无妨,她的压岁钱足够沉,嘿嘿。 之后沈怀序、姜三郎和姜薇带着姜芙、姜蓉满村转悠着要压岁钱。 自然去沈怀序家的孩子也不老少,都知道侯爷在呢,红包肯定少不了。 来姜家拜年的不止九溪村的人还有隔壁周里正家的,来时满脸喜气,走时乐得不行。 沈怀序一行人的战果也不老少,姜蓉脸蛋圆圆的,看着讨喜的很,沈怀序更是香饽饽,被人拉着问个不停,从头到尾嘴都没咋停过。 一转眼到了初三,沈溯准备离开去县城,沈怀序也打算跟去,大过年的总不能让亲爹一个人孤零零的。 “我们过两天就去县城出摊,到时有空再去拜访侯爷。” 沈溯笑着点头应下。 初七初八下了场大雪,雪停了后,沈怀序又开始忙活生意的事,她打算盘个铺子,在外摆摊不遮风不挡雨的,尤其是冬天,冷风一吹,遭罪的很。 县城里她人脉广,没几天就选好了一处地方,村里的工钱出一部分,她自己再出一部分,又以最快的速度把铺子装饰一新,姜氏豆腐铺新鲜出炉。 正月十五上元节这一天,天还没擦黑,沈怀序就拉着沈溯往豆腐铺子走去。 街上路人熙熙攘攘,有不少卖花灯的小贩开始支起摊子,燃起花灯。还有人在舞狮子,热闹得不行。 “渺渺,别乱跑,跟紧爹爹听到没?”何溯大声说道。 “我知道啦,爹爹!” 沈怀序觉得自己两只眼睛有些不够用,现代的节日也热闹,可跟现在的感觉不一样,所有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开心、高兴,充满活力和希望地期待新的一年无病无痛、收成好。 【宿主,你十点钟方向三米开外有个人,手里拿着匕首。】 沈怀序心中一凛,没有朝福团指出来的方向望去。 爹爹在她左边,冲爹爹来的。 【后方五米远,也有个人拿着匕首。】 【香料铺子房顶上,有人拿着弓箭······】 ······ 沈怀序垂落在右侧的手上出现两点微光,微光一触即分,一点晃晃悠悠地往天上飞去,一点往后面的人群飞去。 这时,沈溯停下了脚步。 立冬立即上前附耳说了句话,沈溯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爹爹,怎么不走了。” 沈溯弯腰一把把沈怀序抱进怀里,帮她把身后红色的披风帽子戴在头上。 “渺渺别怕,等下闭上眼睛。” 沈怀序看了眼沈溯的神情,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在沈溯面前展露自己的身手,没办法只能乖乖当小孩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沈溯轻声说:“到豆腐铺子了。” 沈怀序动了动示意自己要下去,“再不到我都要睡着了。” 转身一看,姜薇姜芙和姜蓉正趴在门口看他们。 等沈溯走进铺子和姜伯良攀谈起来,姜薇才戳戳自己的脸,“幺妹你羞不羞?这么大了还让你爹抱。” “不羞不羞,你让咱爹抱抱你,看他抱的起来不?” 姜薇恼羞成怒地扑了上来,她现在有些贪嘴,过了个年,比起逃荒的时候重了不少。 打闹过后,沈怀序趁着几人不注意把机械飞虫收了回来。 【你这个爹手下那些人不简单,把人弄死不发出一点声音的。】福团说道。 【做过将军的人怎么可能没点本事?】 立冬此刻很苦恼,把人收拾完,发现有两个死的悄无声息——也不算悄无声息,有一个从房顶上掉下来,闹出不小动静。 问过一遍,这俩人都不是他们动的手,却七窍流血,死状极惨。 留下一波人善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到豆腐铺子跟自家侯爷说明这一状况。 沈溯思忖半晌,问:“服毒?” “若是服毒,定是属下也从未听闻过的毒物。” “有些蹊跷······”沈溯沉吟片刻,又问,“江家派来的?” “是。这些日子江家的儿女们闯下的祸事被捅出去了大半,多是用钱财摆平。如今他们人人自危。江岩一直想要见您。” “把江岩贪污受贿的证据送到京城刑部左侍郎郭宁手中。” “是。” 第265章 猜测 淮州城江家。 江大夫人头上覆着一条墨青兰花纹锦带,眼睛半闭着,嘴里时不时传出难受的呻吟声。 “大夫人,您好歹用点粥,一直不吃身体会受不住的。” 嬷嬷捧着白玉碗递到曹氏的面前。 曹氏把头扭到一边,“吃不下,先放着吧。” 这时门外又传来丫鬟的阻拦声:“三少爷、三少爷,夫人正在休息,您不能进去······” 很快房门被人打开,人声连带着凛冽的寒气窜到内室,曹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江信不管不顾地闯进内室,一见到亲娘的面儿就抱怨道:“娘!您让孩儿在家禁足也就算了,怎么还让大哥断掉我们三房的月例银子?您明知道孩儿每月应酬多,没了银钱不是让我丢脸面吗?” 断掉月例的事曹氏并不知,稍微一思量就知道是大房的主意,不过她暂时也没精力管这事。 她看着一副纨绔做派的小儿子,气得浑身直打颤,“脸面?你个孽障还知道脸面?都被人告到府衙了,若不是你大哥用银钱给你摆平了,你还剩什么脸面?” 江信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过之后丝毫不在意地说:“都是些刁民,随便处置了不就行了?大哥的那房外室就能好好的抬进门,大不了我给那女子一个名分,日后享受江家的香火供奉,也算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给我跪下!”曹氏忍无可忍地怒吼出声。 嬷嬷忙上前轻拍她的背,“夫人,您小心着身子,三少爷一直都是这性子,您不是知道吗?慢慢跟他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就是。” “三少爷,要是这般随意就能处置了,老爷和夫人也不会双双病倒在床,您早些回去让夫人清静些吧······” 曹氏满脸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这哪里是自己的孩子,分明是前世修来的冤孽。连吟雪都猜到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不简单,她的小儿子却没有半点觉察,每日只想着吃喝玩乐。 她幽幽地想着,也不知派出去的人手是否得手了······ 沈溯不死,她就算咽气了也不得瞑目。 相比江家的热闹,北川县中姜氏豆腐铺更加热闹。 上元节,一家人都来到了县城,钱秀珠和姜桃早早打烊,一家人在铺子里吃了汤圆。 吃完饭,姜三郎神神秘秘地把沈怀序几人带到铺子后院,院子里整整齐齐摆着几个好看的花灯。 “这些花灯样式好好看!” 姜芙激动地拉着姜蓉跑过去仔细看。 “灯上画的画好可爱。”刘叶儿眼睛亮晶晶地打量着,显然很是喜欢。 沈怀序看向姜三郎,“三哥,你跟我要银钱就是去买了这个?还是说这是你亲手做的?” “你怎么知道?!”姜三郎大为吃惊,说完他立马捂住嘴,露出懊恼的神情。 本来他还想无比骄傲地大声说出这件事,这一下全完了。 沈怀序笑出声,“灯上面画的画是我给阿姐画过的啊!傻不傻。” 上面都是一些可爱的q版动植物,哪能猜不出来。 姜薇补充道:“三哥跟一个老头学了好些日子呢,可辛苦了。” “你们就不能让我跟你们说吗!”姜三郎忍不住跺脚。 姜怀序拿起一个花灯,笑着行了个礼,“怪不得你这些日子来县城的次数多了,多谢三哥,三哥有心了。” 刘叶儿几人也学着沈怀序的模样跟姜三郎道谢。 直把姜三郎谢得不好意思,催着往外走。 几人叫上姜二郎,点亮花灯,反复叮嘱不要乱跑之后才上街跟着人流往前走。 姜二郎抱着姜蓉走到沈怀序身边,“侯爷去哪儿了?” “被立冬叫走了。”沈怀序顿了顿,扫了一眼睁着葡萄似的大眼睛看她的姜蓉,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姜二郎心领神会地把姜蓉递给姜三郎,和沈怀序落后一步。 “方才有人想要行刺,那一家子怕是扛不住了,想出这种下下之策。” 姜二郎抬眼看向前方的人潮,很难想象这其中涌动着怎样的暗流。 “之前听你说过江家的根基都在淮州一带,想来手伸不了那么长,一击不成,便成了一盘散沙,不足为虑,你不要太过担忧。” 沈怀序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担忧,该忧心的另有其人,那群人的日子要难过了。” 钱秀珠曾跟她说过自己梦到的事,她其实很好奇为何在钱秀珠的梦里江家人一直在找原身。 按照时间来算,那时沈侯爷早已亡故,虽说江家人声称找的是原身,可柳婆子把姜薇送出去,他们也没发现什么不对,梦里钱秀珠弥留之际还知道了姜薇要嫁人的消息,可见找到的是不是原身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沈侯爷的女儿这个身份? 重要的是以沈侯爷的女儿来完成的这门亲事。 沈怀序猛地停下脚步,脑海中慢慢浮现一种可能。 姜二郎转头看向沈怀序,“发生了何事?” 沈怀序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她眨了眨眼睛,缓缓摇头,“没,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二哥!幺妹!前面桥上有人放焰火!快来啊!” 霜降不知从哪个角落挤了过来,对沈怀序说:“小姐,侯爷唤你去醉仙楼赏灯观焰火。” 沈怀序应了声,让姜二郎把前面的姜三郎几人叫回来,一行人朝醉仙楼走去。 醉仙楼有两层,一楼人声鼎沸,二楼沈怀序只看见了大寒小寒,“小姐,侯爷在包间等你们。” 一踏进包间,众人就被桌上的小食吸引了视线。 “此处观景最佳。”沈溯招招手,示意众人过来窗边。 姜薇眼睛压根移不开桌子,她咽了咽口水,小声询问:“侯爷叔,我能不能尝尝这个······” 沈溯笑着说:“就是为你们备下的,放心吃就是。” 小小地雀跃了下,众人规规矩矩地坐下来边吃东西边小声说话。 不多时,窗外黑漆漆的天空中被一朵朵烟花点缀得生动起来。 沈怀序跟沈溯站在一起,神情郁闷地问:“爹爹,你和娘亲没有给我定过娃娃亲什么的吧?” 烟花在空中爆裂的声音虽大,可沈溯和姜二郎都是耳力灵敏之人,两人听见这句话后齐齐怔在原地。 第266章 京中来人 “并未,可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沈溯忍不住追问道,同时心底涌出一阵杀意,要是江家人把主意打到渺渺身上,他定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沈怀序不知道沈溯心里的想法,只是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她用手托着下巴,抬头看被烟花照亮的夜空,“没有,我之前看了个话本,话本说你们大户人家喜欢定娃娃亲。” 沈溯忍了又忍,最后无奈道:“少看话本。” 姜二郎耳朵微动,以他对阿序的了解,这套说辞定是在敷衍沈侯爷,只是他也想不通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一句话。 沈怀序晃晃脑袋,把娃娃亲的事从脑海里抹去。 她只是奇怪罢了,江家人费心找到沈溯的女儿,该是有利可图才对,利从哪儿来?自然从亲事中来,她才想到会不会早就定好了一门亲。 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她不一定能知道心中疑问的答案。 上元节过后,沈怀序重新在青囊馆坐堂,沈溯没有半点离开北川县的意思。 陈县令整日如坐针毡,以前北川县好歹他最大,一下多了个比他高那么多级的上级,他都比从前勤勉了不少。 过年那几天他去送礼,十分隐晦地询问了沈侯爷啥时候离开,沈侯爷一番话答得滴水不漏,坐在回程的马车上他一琢磨,啥也没说。 武将怎么也有这么多心眼子! “爹爹,你啥时候回淮州?”城外新宅中,沈怀序看着给暖房中的花浇水的沈溯问道。 沈溯直起身,“怎么?你想跟爹爹一起去淮州?” 沈怀序摇头,其实是陈宣鸣问了她一嘴,她也就问了沈溯一声。 她脸上露出狡黠的笑:“爹爹,你是不是在躲江家人?” “他们我何须躲?该他们躲才是。”何溯走到沈怀序身边坐下,“大厦将倾,好歹是生我养我之地,不忍亲眼目睹罢了。” “您就不怕他们找到这里?”沈怀序对此事并不乐观。 “只要他们敢来。” 沈怀序也没想到,江家人没找来,反而是宫中有人来。 急急忙忙从青囊馆赶回城外的宅子,她跪在地上听太监用尖细的嗓音念完冗长的圣旨,站起身时还有些懵。 “沈侯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身着常服的太监一改方才的阴郁神情,满脸堆笑地对沈溯道。 沈溯拱手道:“劳喜公公挂心,公公看着似乎也同从前一般硬朗。” “嗐!”喜公公摆手道,“一把老骨头了。” 他凑近沈溯道:“记得从前咱家给侯爷号过脉,那脉象摸着叫人心焦的很,万万不曾想侯爷如今的身子骨这般康健,竟连脸上的烧伤都恢复如初,方才陡然一见,咱家差点没认出来!” 沈溯神色如常道:“小女曾拜过一个师傅,想来是位隐世高人,她临走时给小女留下来一些药膏,本侯也未曾想过竟有此等奇效。” 喜公公的视线落在沈怀序身上,沈怀序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前行礼问候。 喜公公笑着点了点头,“早听闻沈小娘子小小年纪妙手回春,原来是拜了位师傅,不知您这位师傅如今何在?” “师傅她老人家不问俗事,只教导我大半年,留下些医术和方子便逍遥离去了,哪怕是我也寻不到她的行踪。” “原来如此,没能得见一面,倒是一件憾事了,沈小娘子可否为咱家号一号脉,咱家近日来舟车劳顿,身体有些受不住。”喜公公看向沈溯,“沈侯爷觉得如何?” 沈溯快速扫了沈怀序一眼,见她轻轻点了下头,才道:“公公辛苦,外头风大,先行进屋吧。” 望闻问切一套下来,沈怀序思忖片刻才说:“公公脾胃不是很好,应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只是公公体内似乎有经年的寒症,尤其是下肢,天气冷时,怕是格外难捱。” 喜公公满意地点点头,“宫里当差的,都有些毛病,也不怕什么。” 沈怀序忙说:“公公此言差矣,寒症入骨,就是要命的病症,现在早些调养,或有拔除寒毒的可能,公公不想试试吗?” 喜公公沉默了下,“那咱家可否厚着脸皮向沈小娘子求一副药?” “公公言重,医者分内之事罢了。”沈怀序快速在纸上写下两份方子,又细细叮嘱了一番。 喜公公把两个方子细细收好,才道:“咱家还得早些回京向陛下交差,沈侯爷和沈小娘子最好明后两日便动身去京城。” 沈溯冲沈怀序使了个眼色,沈怀序心中明了,立即行礼告退。 福团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跳到沈怀序的肩头。 小满看着自家小姐的小身板,时刻留意着,唯恐被这团子给压倒了。 【宿主,宿主,要不要本团子复述给你听?】 【不要,我爹会跟我说的。】 【哼,有爹了不起哦。】 沈怀序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走进自己的房间里把披风脱下,看着积分发呆。 【京城的药材有许多,我去京城收购一批珍稀药材咋样?】 福团奇怪:【你现在又不缺积分,整日还在看诊,要那么多药材干啥?上供给本团子嘛?】 沈怀序鄙夷道:【你现在越来越记不起自己的本职工作是啥了,花花世界迷人眼,还迷了你个统眼。】 【主系统都不催,本团子干嘛费劲巴拉地催你?摸鱼才是统生最大的乐趣······】 一人一统拌了会儿嘴,沈溯的到来提示中场休息。 “爹爹,跟我说说陛下啥情况呗?” 沈溯神情有些凝重,“陛下的身体似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这么严重?”沈怀序被沈溯的情绪所感染,不由得也皱起眉头,“那我们这次去京城岂不是无功反而有过?” “喜公公说,天下名医齐聚京城,却没人能让陛下身体转好,陛下已经心灰意冷,叫我们前去只是想看一眼你。” “看我?”沈怀序惊讶,她是什么奇珍异宝吗?看她干嘛? “许是因我当初在军营时总跟他提起妻儿,心生好奇吧。” 第267章 又一轮刺杀 去京城之前,沈怀序又连夜去了趟九溪村,省的家人担心,她回去说清楚才好。 村口的孩子现在已经认得沈怀序的马车,远远瞧见,就笑着闹着蹦蹦跳跳地跑到姜家,大声喊‘阿序姐姐回来了’。 江南来的大老爷在九溪村找到了亲闺女的消息这些时日传得沸沸扬扬。 大丰村和九溪村挨得近,见马车来来去去,也都猜得到传言不是空穴来风,周里正过完十五找了个空闲的时间亲自来到姜正茂家中闲谈着打听一些事。 听见外头的动静,正想找个借口出去看看,就听姜正茂说:“许是我那侄女从县城回来了,里正不若跟我一同去看看?” 这话正合了周里正的意。 姜桃来到马车边奇怪道:“怎的这个时候回来了?你爹娘刚从县城回来。” 沈怀序从马车上跳下来,“本就想着走快些或许能追上,谁知还是慢了一步。” “外头冷,赶紧进屋。” ······ 周里正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沈怀序,感叹道:“当初这丫头跑到我面前说要给我号脉,我只当是孩子闹着玩儿,怎么也想不到她竟当真有这个本事。如今摇身一变还成了侯爷的亲生女,是个有福气的女娃娃。” 最重要的是即便找到了亲爹,她和九溪村的这群人的关系依旧没有疏远。 这些时日不少人都想方设法想同这群从前他们瞧不起的难民交好,他只冷眼瞧着,又庆幸自家没跟这伙人疏远了去。 姜正茂被周里正的一番话说到了心坎上,他捋着胡须眯眼笑着:“序丫头的确是个有福气的······” 听姜村长夸了好一顿序丫头在逃荒路上的表现,周里正才寻摸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询问道:“我前些时日去你们九溪村的荒地看了看,没想到已经开了这么多,总觉得是不是快许多?” “里正有所不知,我们开荒用的是新犁,比老的那种轻便许多,也是序丫头从书上看来的······” 周里正怕他又说个没完,忙追问道:“可有图样?明日可否带我去荒地看看?要是好的话我家开春也用新犁。” “图样有,那明日咱们就去荒地看看。” 冬日土地被冻得太硬,开起荒来费劲得很,他们暂时只把荒地上的树根、荒草、石头等先除去,再一点点犁。 两人说定,本想回去再闲谈一会儿,却听见有人在后面喊‘大伯’。 姜正茂转身一看,是姜三郎,“你这孩子,稳重矜持些,没看见里正在呢么?” 姜三郎有些气喘,“大伯,阿爹叫你去我家有事情要商量。” “这······”姜正茂看向周里正。 周里正摆了摆手说:“孩子这般着急,应是出了什么急事,你赶紧过去看看,我这就回了。” “行,三郎,你送一送你里正爷。” 姜三郎一张脸都快皱了起来,幺妹都要去京城了,他还想旁听一下呢。好在天黑,两人看不到他的神情,他有些不情愿的应了一声。 姜正茂一走进屋子,就看见郑丽娘在抹眼泪,他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咋了,咋哭起来了?” 再一看其他人,脸色都不是很好,他连忙去看序丫头,这丫头站着倒是稳当,见他看过来还摊了摊手。 郑丽娘侧过身子擦了擦泪,也不知道咋了,自从怀上这个孩子,吐也不常吐,就是爱哭了些。 姜大郎连忙解释:“这不是听说皇上要召侯爷和幺妹去京城,丽娘有些担心。” 闻言,姜正茂脸色也沉重了起来。 沈怀序出声说:“去京城的事已经定了下来,明后两日启程,我去了也并不一定要去给陛下看诊,宫里那么多老太医都看不好,他们看我年纪这么小,哪里敢让我碰陛下啊,你们也别多想。就当我去京城游玩嘛。” “有侯爷在,我们自是放心的,就是不知你此番前去要多少时日才能回来?”钱秀珠问道。 屋子里的众人纷纷看向沈怀序。 这个沈怀序也给不了一个准信,皇上的那个借口她和侯爷爹爹都不咋信,谁都不知道去了京城会发生什么。 “这个要看陛下的意思,不过我跟侯爷爹爹商量过了,每半月给家里寄来一封信,京城离崇明府不远,想回来也很快的,是不是二哥?” 姜二郎缓缓点了点头,“该说的话二哥同你说过了,你放在心上,省的爹娘担心。” 沈怀序笑着点点头,又说道:“豆腐生意大哥现在比我熟悉,我就不多说了,五香粉生意我还得大伯、爹和大哥说说。” 这一晚,沈怀序睡得很晚,刚躺下就发现两边姜薇和姜芙也没有睡着。 她小声说:“快点睡,早些起,明日送给你们好东西。” 姜薇擦去眼角的泪,牵着幺妹的手沉沉睡去。姜芙早就困得不行,听见二堂姐的声音后才安心睡去。 第二日姜薇和姜芙醒过来之后,发现身边早已空空如也,身边只两个精致的木盒。 已经走出去很远的沈怀序坐在马车里拉上车帘不再往外看。 “小姐,您为何不等他们醒来再送?”小满问道。 那些礼物都是小姐画出来图样又选好材料,让匠人们将将做好的。 每个木盒中都有一个形状可爱的小木雕和一样做工精细的饰品。 沈怀序微微一笑,“之前去淮州知道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去,这次却不知归期。悄悄走,省的看到他们哭。” 她不是没想过带着姜薇或是姜芙一起去京城,只是皇帝对侯爷爹爹的态度尚不明确,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逐渐在马车的晃动中昏昏欲睡。 【宿主,好像不太对。】 福团的声音忽地响起,把沈怀序从意识消散的边缘拉了回来。 【有一群人正朝你这辆马车迅速靠近,像是冲你来的。】 【什么打扮?】 【挺糙的,像土匪。】 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沈怀序没有任何动作,小满和赶车的小寒都是练家子,她事先有警觉的话,很难逃过他们的眼睛。 就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想冲她动手。 不多时,小满急切的呼唤声让沈怀序睁开了眼睛,她有些茫然地问:“怎么了?” “小姐,外面不知来了群什么人,你坐在马车不要动,我和小寒下去处置。” 沈怀序的眼神很快清醒,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这是迷药,洒之前屏息。” “好。”小满接过纸包就跳下车去。 光屏上出现外面情况的实时直播,沈怀序细细看了看对面的人,紧接着锁定两个目标把机械飞虫放了出去。 【有人想放暗箭。】 福团刚提醒完,一支闪着寒光的箭就从窗口飞了过来,沈怀序侧开身子避过,箭矢横插在车壁上。 她压低身子,把箭矢拔了出来,嗅了嗅箭头,“有毒?” 【剧毒!】 “挺大费周章啊。” 下一支箭接踵而至,被小满拦下,她靠近车窗唤了声‘小姐’。 沈怀序安抚道:“放心,我没事。” 这一场刺杀结束得很快,小满从唯一剩下的活口中得出一个人的名字后,干净利索地取了那人的性命,善后交给了小寒。 “小姐,已经处理干净了,是淮州江家的大夫人派来的人。” 沈怀序撩开车帘,困惑地问:“为何要来刺杀我?” 第268章 抵达京城 “江大夫人交代,若是刺杀侯爷不成,就找机会刺杀小姐。只这两拨人,已经全部伏诛。” 沈怀序点点头,“今日之事我跟爹爹说就好,你们可受伤了?” 小满摇摇头,“都是些小伤,不妨碍什么。” “你上来我帮你处理一下。至于小寒,等下我给他留些药。” 小满后退一步,“属下身上血污恐冲撞了小姐······” 她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小姐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神让她有些头皮发麻,“属下这就来。” 沈怀序没想过跟小满、霜降她们搞主不主仆不仆的那套,古代主仆才是正常的,一个大家小姐跟下人做什么朋友在旁人眼里才是异类。 只是她这个‘半路出家’的侯府千金,稍微另类些也无妨,做得不过火就行。毕竟真要她事事要人服侍,她也别扭。 回到城外宅子,沈怀序并没有跟沈溯隐瞒路上遇袭的事。 “可有受伤?”沈溯脸上浮现出焦急之色。 小满和小寒的武功高强,却也双拳难敌四手。他心底不禁一阵后怕,应当多安排些人守在渺渺身侧的。 “没有,我没受伤,反而是小满他们受了轻伤。”沈怀序在原地转了个圈,示意自己没事,“昨日临走时是我说一切从简,爹爹你可莫要自责,不然我该内疚了。” 沈溯手上的动作一顿,渺渺什么都好,可也太能洞察人心了,早慧必伤,他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压下心底的思虑,沈溯温声道:“渺渺无碍就好,爹爹会帮你报仇的。” 最后这句话如同呢喃一般,沈怀序却听出了语气中的杀意。 她牵起爹爹的手笑着晃了晃,“阿娘、姑姑还有大嫂给我带了好些家里做的吃得,中午让厨娘拿去做一些吧爹爹。” “好。” 吃过午饭,沈怀序就开始犯困。 沈溯见她脑袋一点一点的,无奈地说:“快去睡一会儿,咱们明日启程。” 沈怀序迷糊着‘嗯’了声,回了自己房中。 沈溯看着女儿消失在拐角,如微风吹拂的脸上陡然间阴云笼罩,“立冬。” “是。” “把江家老三的手剁下来一只,权当我提前送给大伯母的寿礼。” 沈溯的眼底浮现出压抑许久的阴鸷,好似一匹恶狼即将要从猎物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属下明白。” 宣平侯和他新找回来的小女儿前往京城的路上,淮州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淮州叫得上名的人家皆知江家三少纨绔了半辈子,生平只知吃喝玩乐。最近最爱的则是赌。 他最后一次从赌坊中走出来后,一个大活人走在大街上却平白没了踪影,一天之后,江三少爷的人连带着放在木盒中的一只手同时出现江府门口。 江大夫人见到小儿子的惨状时,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自此之后,江大夫人曹氏白发横生、一病不起。 剁手这事惯常是赌坊要债的把戏,众人纷纷猜测是不是江三少爷欠了赌坊钱赖着不还,遭到赌坊报复。 各大赌坊立即跳出来说自己本本分分经营生意,从不干这档子见血的事。 查来查去硬生生查不出罪魁祸首,此事便悬了下来。 祸不单行,这件事过去没几天,江家被士兵团团围住,双双躺在床上的江家家主和家主夫人被人冠以贪污受贿的名头下了大狱。 一时间树倒猢狲散,和江家交好之人人人自危。 沈怀序此时并不知道淮州城发生的热闹事,连续坐了许多天的马车,她十分怀念福团这个交通工具。 又快又稳当还舒服,简直不要太好。 可现实是她还得再坐一天的马车,要不是马车空间足够大,能睡下她,她都怀疑自己的屁股能碎八瓣。 即便如此,她也没忘记把路上的见闻写在纸上,打算到了京城寄回家里。 一天之后,沈怀序来到了传说中的京城,她好奇地撩开车窗帘子,往外看去。 京城的城门比她看过的所有城门都要雄伟高大,想要进城门还得排队,只不过,沾了侯爷爹的光,他们走得是绿色通道。 走绿色通道也逃不过被守城门的士兵好好检查一番,检查过后才准通行。 一进城门,沈怀序就被道路两边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住了,有许多她未曾见过也叫不出名字的物件或是吃食。 小满看着小姐这个样子,满眼含笑,之前她总觉得小姐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只有在侯爷和家人面前才流露出些许孩子气,现在看着更生动了些。 马车没有在街上过多停留,又走了半晌等到路上行人不是那么多时,才停到了一处宅子前。 沈怀序扶着小满的胳膊下了车,小幅度地活动了下手脚,才走到爹爹跟前。 “爹爹,咱们以后就住在这儿?” 沈溯颔首,“此处距离皇城还算近,是当初陛下赏的,只是爹爹从未在这里住过。走吧,里头应当收拾妥当了。” 第269章 一个梦 宅子很大,每个院子里都有小厨房,可惜人太少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沈溯住在主院,沈怀序和他挨着。 院子里下人足够多,琐碎之事由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吩咐下人打理,沈怀序便不再操心。 她四处走着打量了下自己的院子,屋子里的摆设低调中不失奢华,不少地方充满童趣,例如猫儿戏蝶的屏风、小巧可爱的灯具、粉色珍珠珠帘······无一不彰显着院子的主人是位年岁尚幼的小娘子。 福团的肉垫落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朝着洒满阳光的窗边小榻一扑,在上面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打起滚来。 季嬷嬷上前说道:“小姐,正房旁边的侧屋暂且空着,老奴叫人做了衣柜和架子,可把您的衣服放里面,还有以后得的赏赐都可以放在那里。” “劳嬷嬷费心了。”沈怀序浅笑着说,“不知可还有空着的屋子,我想布置成书房。” 季嬷嬷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谁家的小姐自己单独置办个书房啊?何况她听闻宣平侯府家的千金是刚找回来的,之前养她的那户人家穷的都逃荒了,真识字还是打肿脸充胖子? 心里的念头一闪而逝,她本就不是多嘴的,要不也不能被挑来侍候。 况且这位侯爷当真是极为宠爱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来之前她就被嘱咐过“小姐院里的事全凭小姐吩咐”。 季嬷嬷也没有多问,直接应下,退出去忙了。 连着坐了好些天的马车,沈怀序累得很,她活动了下脖颈,朝着小榻上的福团一头扎了下去。 【宿主你不拿猫当猫啊!】福团挣扎着尝试从沈怀序的脑袋下逃离,无果。 “小姐,您若是累了可先休息一会儿。”霜降建议道,“侯爷说下晌可能宫中会来人。” 相比小满,霜降的话会少一些,身手也更好,回回站在沈怀序身后都敛着气息,因而沈怀序有时会忘了她的存在。 “这么着急?”沈怀序尝试挽回自己的形象,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榻上。 “是。” “那我睡过一觉再吃午饭,你跟爹爹说吃饭不必等我。” “是。” 霜降退出房门,还不忘把门关上。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沈怀序才畅快地伸了个懒腰。 屋子里有地热和火墙,因此并不冷,她走到床边,倒头睡了过去。 阴暗潮湿的大牢中,曾经光鲜亮丽的江家家主和家主夫人成为了阶下囚。 曹氏用破旧难闻的棉被包着自己,直勾勾地盯着角落里的那只老鼠。 她神情有些恍惚,总觉得她现在的处境不怎么真实。她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明明梦里的情景那样真实······ 昨日她做了一个梦,一个这些时日以来难得的美梦。 梦里沈溯如她所愿早早死去,可这人就是个疯子,他临死之前散尽家财救济穷人,又给予江家重重一击。 就在江家濒临落魄之时,她从沈溯从前的一个部下口中听说沈溯临死前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女儿。 沈溯的女儿没死?她想,这时她又想到沈听蕊曾有个手帕交,是京城曾家嫡女,名叫曾婉钰。 一次曾婉钰同夫君回京城述职的路上,途径淮州,便来到江家做客,她作为家主夫人自然要去接待,那时沈听蕊刚刚怀孕三月。 期间曾婉钰玩笑似的说若沈听蕊肚子里是个女孩儿,想要让两家结亲。 此事沈听蕊在写给沈溯的信中,从没有提及过,想必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过。可她却放在了心上。 此时曾婉钰的夫君已经成了大理寺少卿,曾婉钰的祖父更是官至尚书,若能找到沈溯的血脉结成这一门亲,他们江家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回想着梦里的事,曹氏眯起眼睛回味着,梦里她的心潮澎湃激荡到现在依旧似有余味。 后来如何呢? 后来她跟夫君说了这事,按照沈溯留下来的线索继续寻找,很快便找到了当年侥幸活下来的女孩儿。 把人带回来之后,她亲自跑去京城,向曾婉钰提及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曾婉钰念及旧情应下了这门亲事,只不过许的不是长子而是次子。 自此之后,江家逐渐有了起色。 回味着梦里的事,曹氏逐渐忘却了眼下恶劣的境况,直到不知是什么东西咬了她的脚。她从美梦中惊醒。 看见脚边的老鼠,她吓得惊叫连连,破被褥刚刚捂出来的一点热乎气儿因这一变故散得无影无踪。 她怒斥一旁的媳妇、孙女,“都是死的吗?那么大只老鼠看不见?!” 三少夫人摆弄着黏腻的头发,闻言瞥了婆婆一眼,嘟囔道:“都下大狱了,还摆什么夫人的架子呢。” 曹氏耳朵尖,“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三少夫人张口吐字清晰地说:“婆婆,都下大狱了,不能消停会儿吗?现在摆夫人的架子给谁看呢!你的小儿子我夫君如今还不知情况如何,看你倒是不怎么急,儿媳可是着急的很呢!” 曹氏脸色铁青,“下大狱又如何?且等着,我江家必然会有东山再起之日!” 她神情逐渐癫狂,“且等着吧,且等着吧······只要沈溯死了,只要沈溯死了,我江家还能起复的,我还是江大夫人······” 她嘴里来回地说着这些话,像是疯了一般,有人唤她她也不应。 江吟雪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家娘亲,见娘亲只闭目养神,自己便也没有动弹。 她无比悲哀地看着眼前的这群人,若是她当初没有听祖母的话,帮三叔一把,会不会、会不会······她闭上眼睛,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接过圣旨,送走宫人,沈怀序跟着沈溯进了正堂。 她苦恼地说:“爹爹,陛下宣咱们明日进宫,我尚且不懂宫中礼仪,如何是好?” 这个皇帝跟催命似的,她严重怀疑是不是喜公公跟皇帝说了什么,导致皇帝这般着急。 “无妨,众人皆知你是爹爹刚找回来的女儿,礼仪方面不会要求太过严苛,让季嬷嬷教你一些要紧的就是。” 沈怀序笑得弯起眼睛,“爹爹不怕我丢了您的脸面啊?” “爹爹给渺渺挣回脸面就是了。” 第270章 进宫 沈怀序让季嬷嬷用一下午的时间教了自己宫中礼仪。 做过特种兵的长处在这个地方也很好地体现了出来——她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行走和身体不大幅度晃动。 沈怀序的表现让季嬷嬷也有些吃惊,这个小主子学东西未免太快了些。 “小姐之前学过?”她试探着问。 沈怀序摇头,“从未。嬷嬷是打宫里出来的?怎么对宫里的事这般熟悉?” “老奴是宫中的老嬷嬷了,年岁大了,儿女们又在战乱中没了消息,便想着在京城勋贵家中做教养嬷嬷再攒些银钱也好回老家买个庄子用来养老。听说侯爷家需要教养嬷嬷,老奴便来了。” “嬷嬷认得爹爹?” 季嬷嬷摇头,“老奴哪里认得侯爷?不过侯爷从前还是将军是时老奴在京城之中听说过一些他的事,听说他被冠以‘罗刹’的名号,能止小儿夜啼,如今一见真人,倒觉得流言实在夸大。” 沈怀序笑:“能有这样的名号也算对爹爹征战生涯的肯定了。” 接着,她又问了些宫中的事,才知当今圣上和皇后鹣鲽情深,除了皇后宫中只一个娴妃颇为受宠,听起来倒不像小说电视剧描写的有宫斗激烈的样子。 翌日,沈怀序起了个大早,好好穿衣打扮一番后,带上自己的小药箱,来到了前往皇宫的路上。 福团又变成了旁人看不见的模样跟在沈怀序身边。 它一副丧眉耷眼的模样,气呼呼地说:【宿主,本团子都说了我不想去皇宫,干嘛非要让我来?】 【你在家待着干嘛?偷吃?】 【谁偷吃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晚放在桌上的吃食都被你偷吃了。】 福团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心中暗暗决定下次吃少一些,省的被发现。 宅子距离皇城的确很近,马车只走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就到了宫门口。 到了宫门口,他们就从马车上下来,通过侍卫的检查后便只能徒步进去。 跟在沈溯身侧走了没多久,沈怀序就远远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位眼熟的公公。 “爹爹,那是喜公公?” “是他。”沈溯嘴角扬起笑意,快走几步双方互相见礼。 喜公公看了眼好奇地看着他的沈怀序,“小娘子又见面了。” “公公身体可好些了?” “劳小娘子惦念,吃过药确实比从前好受一些。”喜公公对沈溯说,“沈侯爷,咱家来为你们带路。” 沈溯轻轻颔首,几人一同往前走去。 沈怀序一边走一边好奇地观察起皇宫来。 这里就是古代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住的地方,也是最富贵的所在,看了一会儿,她让福团把皇宫的地形图扫描下来存档,以备不时之需。 接着就把两手交叠放在腹前,一丝不苟地走起路来。 喜公公偶有回头看她,见她经过刚开始的好奇之后神情愈发慎重,暗自满意地点点头。 不多时,众人在一处大殿面前停下脚步,沈怀序乖巧地站在沈溯身侧,头都没抬一下。 走出来一个被喜公公称作姚姑姑的人对沈溯行过礼后,查看了沈怀序的药箱,觉得没问题才进去禀报。 大殿正中的屏风后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陛下,宣平侯和他的女儿来了。” 不多时,沈怀序便亲眼见到了这个国家的两位主人——皇上和皇后。 只匆匆一瞥,她同沈溯一同跪在了地上。 “爱卿平身。” 耳边响起一个虚弱的声音。 沈怀序跟着爹爹站起身,看向皇后和床榻上的皇上。 看清楚床榻上的皇帝后,沈溯眉头微蹙,神情动容,“陛下,您的身体······” 皇帝看着沈溯的模样却难掩诧异,他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洄之,你这副模样倒叫朕想起来从前你于战场之上救下朕时的样子,竟一如当年一般。而朕却······咳咳咳······” “陛下!”沈溯上前一步,面色焦急。 皇后面容有些憔悴却难掩清丽之姿,她一边熟练的为陛下拍背,一边笑着对沈溯道:“宣平侯不必惊慌,陛下早些年便染上了咳疾,说话怕是要吃力些。你们久未相见,不如趁此机会说说话,可好?” “微臣求之不得,小女就拜托皇后娘娘了。” 皇后轻轻颔首,站起身笑看沈怀序,“你就是沈侯爷刚找回来的女儿?可否跟我走?” 沈怀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点了点头,跟着皇后娘娘走了出去。 不多时,两人连同一众宫人来到另一间温暖的房间里,皇后打量着沈怀序,点头道:“眉眼的确和宣平侯相像。” 她招手示意沈怀序上前。 “你可有小名?今年多大了?” “启禀娘娘,臣女大名沈怀序,小名渺渺,已经十岁了。” 听沈溯说,她是十月的生辰,只是因为早产,看着小些,从前说八九岁旁人也看不出来。 “听说你会医术?还是坊间传闻的小神医?这么小就这般厉害,不知师从何人?” 沈怀序又把从前的那套说辞讲给皇后听,“······还有青囊馆的康大夫、纪大夫、乔大夫都算是我的师傅,他们都教过我医术。” 皇后看着沈怀序乖巧的模样,眼底愈发柔和起来,“我听说你父亲宣平侯的病也是你给治好的,是吗?” 沈怀序拧起小眉头,迟疑地摇了摇头,“······不算吧,我用的多是我师傅留下来的药,算师傅她老人家治得。” 皇后也没想到沈怀序这般实诚,也愣了一下,“那你师傅如今何在?” 问完她想到喜公公之前回的话,眼底不由得闪过一抹黯然之色。 “臣女也不知师傅去了何处,不过师傅留下的药还剩一味。” 皇后定定地看着沈怀序,最后轻叹一口气,“渺渺可否为方才病榻上的陛下诊治一番?” 这话吓了沈怀序一跳,这位皇后娘娘这么接地气的吗? 她刚想屈膝跪下,却被拦住,皇后收回手,对沈怀序笑道:“在我面前不必拘礼,陛下是我的夫君,当年若不是你爹爹救了他,我怕是也要随他去了。” 沈怀序正色说道:“臣女必当义不容辞。” 第271章 献药 能说出这种话,沈怀序心里大概有了把握,刚才看福团的扫描结果,皇帝患得大概率是呼吸系统疾病,且已经牵连到心肺。 又跟皇后娘娘说了会儿话,吃了点宫中的点心,过了许久,才有宫人走到皇后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随后,沈怀序便跟着皇后重新来到了皇帝所在的地方。 她打眼一扫,皇帝和爹爹眼眶似乎都有些红。 “陛下,妾身方才同渺渺说了会儿话,瞧着是个乖巧的,她人既来了,不如就让她替您号号脉······” 皇帝的咳嗽声打断了皇后接下来的话,咳嗽伴随着喘息,好似要把肺咳出来般。 皇后免不了有些着急起来,只能看向沈怀序。 沈怀序连忙上前先见过礼,“陛下,娘娘,臣女冒犯了。” 她手脚麻利地打开药箱从里面找银针袋。 沈溯也上前道:“还请娘娘放心,小女在崇明府一药堂坐诊,于医术上颇有心得······” “有你宣平侯在,令爱的医术我自是信任的。”说完这句话,皇后挥退急忙忙走上前的喜公公,“先请宣平侯下去休息,再去把董太医请来。” 沈溯心里不放心留女儿一人在这儿,面上却未表现出来,见她神情认真,动作细致,便先跟着小太监离开了。 沈怀序已经在给皇帝施针了,屋里也安静下来,除了皇帝逐渐放缓的咳嗽声,再无其他动静。 行过针,沈怀序把皇帝的手放在脉枕上,仔细地听脉。 咳过之后的皇帝形容更加憔悴,像是陡然间苍老了几岁,眼睛半阖着,气管像是破了个洞,呼吸时总伴随着杂音。 这副模样,沈怀序也问不了诊,让喜公公喂给皇帝一些温水,她看向皇后娘娘,“娘娘,臣女可否问你一些关于陛下病情的事?” 皇后颔首,“问吧,陛下的身体我清楚。” “陛下是什么时候发病的?” 皇后回想片刻说:“是他三十三岁那年打仗时被利箭射伤,伤好之后每年寒冬便会咳嗽一阵,开始陛下自认身子健壮,并不当回事,后来咳嗽的日子渐长,才开始上心,距今已经十五六年了。其他太医都说是气疾之症,累及心肺,才会这般严重。” 说到最后,皇后的眼眶有些泛红。 沈怀序正想开口继续问,外头传来脚步声,不多时小太监带着一个太医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请过安后,董太医留意到了屋子里除了皇后之外的另外一个小人,只匆匆一扫,却并不认识。 皇后问董太医道:“董太医,陛下的脉案可拿了来?” 董太医从药箱中拿出脉案,“启禀娘娘,陛下的脉案在此。” 沈怀序接过喜公公递来的脉案翻了翻,眼珠一转,对皇后娘娘道:“娘娘可否容我跟董太医说上几句话?” 看什么脉案,这个时候既然请来了董太医,就说明这位太医经常为皇帝治病,直接问他就是。 董太医嘴角花白的胡子抽动了下,快速抬眼看了沈怀序一眼,心中料定皇后娘娘绝不会答应。 片刻后,他神情愣怔地跟着沈怀序走到了帐子外。 只是随着沈怀序问得逐渐深入,他原先愣怔的神情逐渐转化成了谨慎和认真。 问完之后,他心底浮起无数疑惑,哪里来的小丫头?砸他们太医的饭碗来的? 再次走入帐子中,沈怀序把自己的结论告知给了皇后,“娘娘,陛下患得是气疾您当知晓,此外他的心肺问题都是由气疾迁延而致,若是要臣女来治,倒是有一些奇巧之药能用,只是治标不治本。” 说到这儿,皇后的脸上难掩失望,只是她很快就调整好,皇上的病症她早知道结果,夫君自己也已经接受了自己时日无多,继位之人也已选定,只差个好日子便可昭告天下,何必为难一个小娘子。 胡思乱想间,她听沈怀序继续说:“只是恰好我师傅之前留下的那一味药,或对陛下也奏效,我爹从前也是脏腑有损,吃了那味药便好了,若娘娘下旨臣女愿把此药献出,救治陛下。” “当真?”皇后的声音有些颤抖。 已经进来帐中的董太医也听见了沈怀序的这番话,不由得眉头紧皱,这小娘子的话听起来像是从前那些妖道忽悠陛下吃丹药的话术。 沈怀序睁大眼睛,“娘娘若是不信可以问臣女的爹······” “娘娘,微臣有话要说,微臣之前从未听闻世间有药能使五脏六腑修复完好,既是病症,合该望闻问切然后辩证,开方、针灸、药浴等法救治,只吃一味不知是否对症且来源不明的药是否太过草率?” 被董太医剜了一眼的沈怀序眨巴眨巴眼睛,看向皇后娘娘。 皇后问董太医:“董卿可知她是何人?” 董太医抬头细细看了沈怀序一眼,“微臣不知。” “她的父亲是你曾救治过的宣平侯,她就是宣平侯那位新找回的亲女,你可曾看见方才走出去的男子?” 董太医迟疑地答道:“只匆匆一眼,未辨认仔细。” 那人还唤了他“董太医”,只是他为陛下的情况忧心不已,匆匆见了礼便走了。 “他就是宣平侯。” “什么?”董太医大吃一惊,他哪怕没看清楚那人的长相,也知道那人神采奕奕,脸上没有半点伤疤,怎会是他那位面目全非、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宣平侯。 皇后淡淡一笑,“京中早有流言,宣平侯不仅找回了女儿,还一身疾痛全消,得上天眷顾,实则宣平侯是吃了渺渺师傅的药才会重获新生。董卿你说本宫该不该信?” 最后一句话皇后的语气有了轻微的转变,带着淡淡的威压,不由得叫人心生敬畏。 这次董太医也无法反驳了,他亲眼见过宣平侯的惨状,当时心中便断言他活不过十年,现在十年已过,人家反而像是换了个人。 幸亏当年没跟旁人说这话,不然就打脸了。 他重新振作起精神,“娘娘,微臣须得查验过药才能让陛下入口。”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朝沈怀序投去希冀的目光。 来之前沈怀序纠结半晌,还是买下了一瓶药水,倒进一个瓷瓶中。 之前她跟皇后说了,这是‘师傅留下的最后一味药’。以后除非家人出事,这会是她最后一次使用这种药水。 怀璧其罪,这种神药若是传得天下皆知,哪怕她有爹爹的照拂,也会永无宁日。 第272章 以身试毒 她在一开始回皇后的话时就把自己摘得很干净——爹爹的病是师傅留下的药治的,且药只剩最后一味。 不这样说的话,一直被皇室觊觎也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只是,这件事过后,燕王和苍珩不知如何作想。尤其是燕王,怕是杀了她的心都有了,这时候抱住皇帝老爷子的大腿才行。 沈怀序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小脸上露出颇为不舍的神情,“董太医,这味药我师傅没有给我留下药方,现在天底下只此一瓶,不知您要如何验?验得太多我怕剩下的对陛下不起作用。” 本想着拿药好好回去研究的董太医:······ 皇后听见这话,心里生出了不让太医查验的心思,颇为急切地想让昏睡的夫君喝下。只是面上她仍不动声色,看向董太医。 感受到皇后娘娘视线的董太医:······ “只需银针探过。” 小太监小心接过沈怀序手中的小瓷瓶,呈给了董太医。 董太医打开瓷瓶,看见里面绿色的药水,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怎么看怎么像毒药! 这一幕看得皇后交握的手紧了紧。 董太医凑到瓶口嗅了嗅,又掏出银针浸入其中,拿出来后银针没有变黑。 其实这种入口之物,他身为太医要事先入口尝尝,只是······ 咬了咬牙,他顶着皇后娘娘的死亡凝视开口道:“启禀娘娘,既是入口之物,微臣可否······” “不必了。”皇后娘娘冲姚姑姑使了个眼色,姚姑姑立即朝董太医走去。 “宣平侯曾经于战场之上冒着生命危险救过陛下,于苍家有大恩,本宫信他。” 说完之后,皇后接过姚姑姑递来的药瓶,刚要喂给皇帝,却被沈怀序拦住。 “臣女多谢娘娘信任爹爹,只是既然有这样的规矩,臣女愿以身试毒。” 她目光清明,神情坚定,虽只静静站着,却叫人拒绝不了。 这种事马虎不得,日后若是传出去就会成为他人口中攻讦皇后和爹爹的借口。再有,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与其让别人试,这等好东西不如让她来。 皇后看了沈怀序一会儿,忽地笑了,“好。” 从瓷瓶中倒出一点药水,沈怀序一口饮下,半晌之后,依旧没有任何不适,董太医和喜公公悄悄松了一口气。 喂下药水之后,昏睡中的皇帝神情总算安稳了许多。 看着沈怀序拔针的背影,皇后的神情也愈发柔和。 “之后让陛下好生歇息几日即可,有太医在,娘娘不必太过忧虑。” 皇后让喜公公和董太医好好照看皇帝,带着沈怀序离开了。 刚走出勤政殿,远远走来三个皇子打扮的少年。 见到皇后娘娘,三人立即停下脚步,乖巧行礼,年纪稍长的少年有些焦急地出声道:“母后,儿臣和两位弟弟听说父皇似乎有些不好,心中担忧,不知父皇现在情况如何?” “已经好了许多,你们有心了,上午的功课可完成了?” 三人显然对皇后很是亲近,全都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沈怀序听爹爹说过皇后只生下三子,就是三个年长的王爷——瑞王、燕王和康王。 端王谋反的事显然没影响到皇后在宫中的地位,皇帝和皇后情谊深厚,若是册立太子只会从剩下的两人中选。 眼前的这三人不是皇后亲生,却能对皇后如此亲近,也挺难得的。 “母后,你身边的这位小娘子是京中谁家的?为何孩儿从未见过?” 皇后笑着拉过沈怀序,“这位是宣平侯的独女,昨日才来到京城。” “臣女沈怀序见过三位皇子。” 年纪最大也不过七岁的苍誉闻言眼睛亮晶晶地问沈怀序:“你爹是宣平侯?可是从前的江小将军?” “是他,四皇子认得我爹?” 苍誉摇摇头,“本皇子只是从前听父皇讲过宣平侯的事迹。” “好了,你们的父皇正在休息,你们莫要扰他,快些回去上课,别让先生等急了。”皇后说道。 三人走后,皇后问沈怀序,“陛下的情况后续可还需服药或是针灸?” 沈怀序想了想,“娘娘,不瞒您说,陛下这次醒来后无论是服药还是针灸宫中太医都能应付过来,不必非得是我,若娘娘心里不安稳,可随时叫臣女入宫来。” 皇后定定看了沈怀序片刻,笑着摇了摇头,“如你这般赤纯的孩子实在难得,我膝下只三个儿子······” 说到这儿,她声音顿了顿,眼底掠过一抹刺痛,又很快隐去,“如今一个都不在身边,从前就想要个女儿,一直也未能如愿,不曾想,陛下后宫添了一些人,竟也没有女儿缘,你若常来陪我,我身边倒是热闹了。” 沈怀序只当没有注意到皇后话语中微妙的停顿,笑着说:“臣女求之不得。”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沈怀序忍不住问道:“娘娘是否睡得不大好?” 皇后的脸上虽敷了粉,却依旧隐藏不住眼下的青黑,且眼睛里有许多血丝。 姚姑姑闻言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了。 皇后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年纪大了,睡得不好也是有的。” “娘娘别不当回事,人要是睡眠好、胃口好、如厕正常,身体外面就像围着一个罩子,抵抗外邪的能力也好许多,要是其中一样不好,这个罩子就像破了个洞,会有不好的东西钻进来的。” 皇后觉得沈怀序的这番话说的很是生动,她犹豫了下,“近些时日为了照顾陛下,我的确睡不了多少时辰。” 姚姑姑忍不住说道:“娘娘别怪奴婢多嘴,您每日夜里能睡两个时辰奴婢就谢天谢地了,这样熬着,奴婢实在担心的紧。” “不如我来为娘娘摸摸脉扎扎针如何?”沈怀序适时开口。 第273章 赏赐 跟着皇后来到皇后寝宫,沈怀序给更衣过后的皇后摸了脉。 “娘娘平日里思虑过重,导致肝气郁结,夜不得眠,吃药、针灸和安神香都可以助眠,只是最终还是要靠娘娘自己调节心情,莫要多思多虑,毕竟是药三分毒,针灸也不是长久的法子。” 皇后笑着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记下了。 姚姑姑却有些失望,这些同宫中太医说的也没什么两样,安眠香对娘娘没有多用处,她只想让娘娘安安稳稳睡上一会儿。 “娘娘,臣女用针灸让您睡上一会儿,陛下那边您不用操心,且得睡上一会儿呢。” 见皇后解了衣裳,沈怀序捻着针扎进了皇后的头上和前胸,不多时,皇后的眼睫逐渐垂落,最终阖上。 “姚姑姑,等下到时间我会把针拔下,麻烦您叫人点上安神香,省的娘娘醒过来。” 姚姑姑见皇后娘娘睡得眉头舒展,笑着冲沈怀序屈膝,小声谢过。 宫中太医都是男子,施针助眠多有不便,不然她也不会这般着急。 午饭沈怀序和沈溯一起在宫中用的,吃过午饭皇上和皇后依旧没能醒过来,父女二人也不能在宫中逗留太久,便先回了宣平侯府。 宣平侯进京的消息在一日之间传遍了京城,不少人从脑海中把这位闲散侯爷的生平翻了出来,最后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宣平侯沉疴已久,就算来了京城又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有些人却微妙地感知到了皇帝和皇后对待宣平侯的态度,以及宣平侯病躯已愈的消息。 一时间给宣平侯府递拜帖的人多的不行,沈溯此人闲散惯了,经历过生死之事,对钱权诸事并无向往之心,于是只看了一眼立冬送来的帖子,一并拒了。 “侯爷,您不看看再说?”立冬脑袋冒冷汗,这些帖子中有一些是在京中都能排的上号的人家。 京城向来勋贵满地走,能排的上号的人家可想而知都是不好惹的。 沈溯视线移开面前的棋盘,抽空睨了他一眼,“本侯爷不过是个逍遥侯爷,见他们作甚?平白惹麻烦上身。” 立冬明白了。 主子的这个逍遥侯爷是做上瘾了。 “属下明白,这就全部推了。” “等等。”沈溯把即将退出去的立冬叫住,“明日我带渺渺逛一逛京城,提前安排一下。” “是。” 沈怀序院子里,小满抱起胖乎乎的福团埋怨道:“小姐,这只猫从您走了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和霜降怎么找都找不到,您一回来它就出现了,真是稀奇的紧。” 沈怀序和福团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它在九溪村就是如此,不必管它,饿了会回来的。” 父女二人吃晚饭时,宫中传来消息,皇上傍晚醒过一次,精神比从前好了许多。 “渺渺用的是从前给爹爹用的药?” 回来的路上沈溯只问了沈怀序有没有给陛下治病,并不知道她是怎么救治陛下的。 “是。就是我从前跟您说过的那味药,本就只有三瓶,我治自己的哑疾用了一瓶,给您用了一瓶,最后一瓶就给陛下了。” 沈溯是知道那药的神奇之处的,他点点头,“也好,这等神奇之物留在手上迟早惹来麻烦。明日若是想睡就多睡一会儿,等你睡醒了,爹爹带你在京城逛逛。” 沈怀序扬起笑脸,“知道了,爹爹。” 第二日,沈怀序在悠长昂扬的报晓鼓和深沉悠远的敲钟声中醒来,她把脸埋进软和的被子里,蹭了蹭,睁开了眼睛。 皇城内外有不少寺庙,钟声是各个寺庙敲得晨钟,至于报晓鼓则是从皇宫开始,京城中各个鼓楼依次跟进。 这些都是爹爹讲给她听的。 吃过早食,父女二人同乘一辆马车,来到了最为繁华热闹的御街之上。 一个偌大的皇城似乎隔绝了外头的天灾人祸,御街之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好一派祥和安宁的太平盛世模样。 父女二人先去买了些木雕、字画和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随后来到了首饰铺子。 各色金银珠宝首饰模样精致俏丽,就连沈怀序都忍不住多看了会儿,最后选了几样,叫她爹付钱。 【宿主,那边一个姑娘一直往你们二人这边看呢。】福团提醒道。 沈怀序感觉到了,那目光并未多加掩饰,她不经意扫过,那姑娘头上戴着幂篱,看不清模样,没感觉到她的恶意,她就没有在意。 易茜借助幂篱的遮挡,正光明正大地打量不远处的父女二人,扫过沈溯对身边的小娘子说话时愈发温柔的神情,心跳不由得加快不少。 “小姐在看什么?” 身边丫鬟察觉到异样,顺着视线看过去,看见了一个男子和一个娇俏可爱小娘子。 “没什么,去把方才看上的那副头面买下来。” 只匆匆一眼,丫鬟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只好听从吩咐去买下头面。 而这时,沈怀序他们正要离开。 易茜一看,心底涌上失落,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上前。 沈怀序自是不知只一眼便有人对她爹爹芳心暗许,逛了许久,她正跟爹爹商量着尝尝京城的美食。 皇帝的情况一日好过一日,三日后父女二人被一份口谕召进了宫。 再次见到皇帝时,比初见时好了许多,发绀的唇依旧有些苍白,蜡黄的脸色却好看不少,浑浊的视线也清明了几分。 这次他身着黄袍,全身上下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度,皇后也嘴角噙着笑意坐在一旁。 一旁站着的还有几个身穿官服的大臣。 “洄之,这小丫头就是当年还未出生就被你时常挂在嘴边的孩子?” “回陛下,小女名叫沈怀序,小名渺渺,正是前些时日微臣刚找回来的女儿。” 他对沈怀序招招手,“来,上前来。” 待沈怀序走近,他忍不住感叹道:“眉眼长得与你很是相像。” 他又柔声对沈怀序说:“这次你救治朕和皇后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沈怀序面露迟疑,扭头看向一旁的皇后娘娘,见娘娘轻轻点了点头,她才小声问道:“什么赏赐都可以吗?” 皇帝被她纠结的小表情逗笑,“只管说就是。” 沈怀序后退一步,跪了下去,“臣女曾从淮安府逃荒到崇明府,一路走来看见的皆是天灾之下的百姓疾苦,臣女恳请陛下将赐予臣女的奖励用以福泽百姓。” 第274章 帝后夜话 皇帝看着沈怀序的神情有些许复杂,皇后开口说:“陛下,您如今身体渐好,全凭上天庇佑,妾身本也打算在皇城内外施粥救济流民,没想到竟同渺渺想到一块去了。” “朕也正有此意。”皇帝伸手示意沈怀序起身,他笑看沈溯,“洄之,你的这个女儿性情也同你很是相似。” “微臣就当陛下是夸奖小女了。”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没两声就因咳嗽声戛然而止,咳过之后,他唤来其中一位臣子,“吕卿,你刚从淮安府归来,各地灾情你最为清楚,第二次赈灾事宜朕就交予你了,你们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 几位大臣退下之后,皇帝又看向沈怀序说:“你此番立下大功,朕总不能薄待了你,不如朕封你做个县主如何?” 沈怀序有些震惊地睁大眼睛,她都婉拒了怎么还能捞到个县主? “陛下,微臣是陛下的臣子,微臣的女儿也是大晋子民,本该为陛下为大晋鞠躬尽瘁······” “洄之不必推辞,你们父女二人于朕有恩,合该奖赏,常喜去拟旨。” “是,陛下。” 事情已成定局,沈溯和沈怀序只得领旨谢恩。之后沈怀序又给皇帝和皇后娘娘听了脉,许是陛下年纪稍长,身体恢复得不如沈溯快,不过也在缓慢地恢复中。 皇后娘娘因为皇上病情好转,自己的情况也好转了一些,沈怀序又给她扎了一次针,看着她睡去才从出宫。 从爹爹口中,沈怀序得知原来县主也有封地,不过不大,对于她来说也算一项进项。 宣平侯和其女儿被封作明宜县主的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有不少人都说宣平侯此人太过孤傲,不同京中世家、勋贵来往,帖子都递到了家门口,却置之不理,实在傲慢无礼,也有人说明宜县主小小年纪一手医术出神入化都能把陛下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实在厉害得紧。 对于这些风言风语,沈溯和沈怀序压根没有理会,只关起门来每日下下棋、赏赏花、再不然就是外出游玩。 沈怀序不像沈溯那样闲,她还得忙着赚积分,得赚到一千万的积分。于是回回皇后叫她进宫,若是赏什么赏赐,她就一个劲儿地薅宫中的珍稀植物,还从京中各大医馆里买珍奇药材, 没过多长时间就有人打探到了明宜县主的喜好,拿着各种罕见的药材登门拜访。沈怀序也没有把他们拒之门外,叫人拿来一瞧,大多都不是什么罕见的药材,顶多生长的地方海拔高了些,还有人知道她小,拿一些常见的药材忽悠她。 忽悠她的,她都送他们出门直走右拐,拉到京兆尹打上几板子,罪名是诈欺县主。 直到有一天,风言风语传进了陛下的耳朵里。 他堆积的政务如山,身子一好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处理朝政,却听说沈溯整日带着女儿游山玩水,把京城的各大酒楼都吃了个遍不说,还开始找路边的小摊小贩吃东西。 再一看自己手头的事情,他郁闷了。 “徽娘,你说我是不是该给洄之找个事儿干?” 烛火摇曳,昏暗的火光中,皇后眼含笑意地看了躺在她身边的男人一眼,“人家父女二人好不容易团聚正享受着天伦之乐,你横插一脚作甚?” “我每日里忙活的脚不沾地,洄之却逍遥自在的不行,他如今看着身子大好了,若他不想打仗就找别的差事,之前都能在战场上夺得‘罗刹’之名,旁的差事肯定也不在话下。” 皇后笑出了声,“你就是羡慕宣平侯,还说得这般好听。” 皇帝感慨地说:“羡慕啊,咋不羡慕?我病前京兆尹王硕突然离世,拖到现在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这不正巧有人送来门来了吗?京城是大晋国都,有洄之守着我放心的很。” “既然陛下心里已有了决断,不如先同宣平侯谈上一谈,我看宣平侯当这个闲散侯爷当得乐在其中。他也是经历生死之人,想必有些事都看淡了。”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帝后夜话停顿了片刻,皇帝又突然开口道:“徽娘,我听沈家那小丫头说,你忧思过度、夜不能寐?可是为着那个孽子的事?” 皇后沉默片刻,才说:“也是为着你。你病重的那段时日,我总是梦到以前的事。以前你连年在外征战不在家时,我和爹娘以及三个儿子相依为命。老大性情虽暴躁,却也最像你,老二没什么才干但孝顺,老三跳脱也最得你喜欢。 记得你还只是个百户的时候,有一次我在河边洗衣裳,起身时眼前一黑掉进了水里,初冬的天,老二想都没想就跳进水里把我捞了上来······我也曾跟祖父识过字念过书,从你当上皇上的那一刻,我就在担心三人中会不会有人守不住自己的心,我想过是老大或者老三,却从来没想过是胜儿······” “他已经被权势迷了心,是有多蠢才会想出勾结南夏人祸害我大晋百姓的主意?璋州城刚刚地动他就逃来京城诉苦伸手要银子,回去就把满城封锁,截下赈灾粮草,一城的百姓被他祸害得大半没了性命。 真要被他得逞,大晋百姓日后安有安稳日子?事后那么多南夏人莫名其妙死去,他被挂在城墙之上示众······事后却半点找不到罪魁祸首的踪迹,连我都查不清楚究竟是为何,我苍确——大晋皇帝的儿子竟遭了天谴?简直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咳咳咳——” “陛下、陛下!”皇后落下泪来,“是我糊涂了,是我糊涂了,只以为他还是从前的胜儿,我没想到其中竟有这样的曲折——” 因咳嗽而蜷曲的身体逐渐重新舒展开,皇帝的气息不匀,“不,不是徽娘的错,是我的错,养不教父之过,我几乎没怎么教导过他们,哪里是你的错呢?” 他擦去皇后脸上的泪,“无论如何,都过去了。” 又安稳了几日,沈溯逍遥侯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有言官上折弹劾沈溯不孝不顺,从前逼死生父,如今又污蔑江家家主贪污,害一众至亲下狱流放,实在是大逆不道! 第275章 县试 紧接着,弹劾的折子便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头,皇帝都没有理会,把折子压下去了。 他找到大理寺卿询问了淮州江岩贪污一案,贪污的账本都列的清清楚楚,有啥可污蔑他的? 皇帝生气了。 “爱卿,你去查查杨森跟江家有无牵扯!证据都已经摆在了眼前,杨森竟还在折子中含沙射影,岂有此理!” 杨森就是第一个弹劾沈溯的御史。 沈溯的家事旁人不知,他却是清楚的很,杨森的折子里说沈溯不孝也就罢了,此一事本就争论不断;污蔑江家贪污一条折子里提的隐晦,单看没什么,可耐不住看见的人想得多。 易子舒抬起眼皮看了眼皇帝的脸色,“陛下,微臣看过折子,并无差错,杨御史身为言官,做的是分内之事。言辞虽偏激了些,行事并无大错。 皇帝最不爱跟这群大臣聊天,于是他把折子一丢不再理这事。 这一遭过后,沈溯任职京兆尹的事更早地提上了日程。 又一次被召进宫里,回到家里沈溯眉头始终不展。 赈灾事宜忙的热火朝天,沈怀序也每日早出晚归的,宣平侯府也在城外置了粥棚,由霜降管理施粥事宜,无须她亲自出面,她就又干起了义诊的工作。 济世堂是京城中最负盛名的药铺,自从天灾以来,已经救济了不少贫苦百姓。 董太医的侄子就是济世堂的大夫,董太医听说沈怀序有这个念头,就把她带去了济世堂。 有董太医作保,沈怀序即便年龄小也没有被质疑医术。 “爹爹,你怎么了?”沈怀序伸出小手在爹爹眼前晃了晃。 沈溯的眉心瞬间被抚平,“今日累不累?” “累什么,不累,挺好玩的。” 若是每日都有那么多女子找她看病,假以时日,她定能成为妇科圣手。 沈怀序给两人倒了茶水,端起茶杯一边往嘴边送一边问:“爹爹今日进宫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溯并不避讳和女儿谈论朝堂之事。 “陛下想让我就任京兆尹一职。” 沈怀序歪了歪头回忆了下京兆尹是干什么的,管辖京城各个片区的行政事务,相当于现代的首都市长。 “您之前是打仗的,怎么让您跨行呢?”沈怀序嘟囔了句,她能看出来爹爹更喜山水、无心政务。 十年来积攒在心底的暴戾随着江家的覆灭付之一炬,尽管偶尔依旧对着她画的娘亲和祖母的画像发呆,比起从前放下不少。 “爹爹,您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沈溯放下手上的茶杯,“爹爹只想陪着你好好长大。” 听着这句话,沈怀序笑的开心,“那您想干就干,不想干跟皇帝老爷子说就是。怪不得之前有人弹劾您不孝,想来有不少人得了这个消息,不想让您横插一脚。” “此事从长再议,待我好好想想再说。” 闲散侯爷是好,可没有实权意味着日后若是渺渺闯下什么祸事他说不上话,心知渺渺从不会闯祸,他却总想着未雨绸缪。 沈怀序一脸坚定,“爹爹,你做什么决定渺渺都支持您。” 父女二人商量过后又吃了饭,沈怀序走出主院遥遥看见天上缺了大半的月,停下了脚步。 “小满,二月都快要过去了?” “是,小姐,已经二月下旬了。” 沈怀序呼出一口气,县试考试过了正月十五贴出了公告,上面有考试时间,那时她已经离开了北川县。 她的第一封信已经寄去了北川县,还没收到回信。 县试、府试不难,只是表明考生已经具备文化知识写作能力,通过就能成为童生,难的是成为童生后的考试。 她对姜二郎这两次考试很有信心。 北川县,姜二郎刚走出县里专门的考场。 考场不是在室内,二月份的天依旧冷得要死,安排的座位只是个简陋的考试棚子,四面透风不说,还得在瑟瑟寒风中保持卷面整洁,字迹工整。 迈着冻得有些麻木的腿脚,他朝着自家马车走去。 阿序走之前给他留了一些叫做‘暖宝宝’的东西,撕开一层光滑的纸就会发热,可惜时间太长已经没有半点热乎气了。 接连考了四五场,他脸色有些苍白,精气神还算好。 “二哥!二哥!” 远远的就看见薇姐儿冲他蹦跳着招手,旁边还站着爹娘和三郎,姜二郎面上浮现出笑意,大步走了过去。 “二哥,考场里是不是很冷?” “二哥你觉得考得怎么样啊?” ······ “别一个劲儿地问,让你们二哥去马车上歇着喝口茶再说话。” 钱秀珠心疼得很,虽然只过了四五日,她总觉着二儿好似瘦了不少。 把儿女赶上马车,姜伯良也忍不住了,一边驾马车一边问:“二郎,考试成绩如何?” 姜二郎手里捧着热茶,语气愉悦:“还好,第一名。” 姜伯良猛地一拉缰绳,“啥?第一名?!” 钱秀珠惊喜得不行,“我看有好些比你年长的,还当他们肯定名次高些——二郎,你可真给爹娘争气。” “二哥,你好厉害啊!” “二哥,试题简单不?要是简单,我也想试试!” “你前些日子还说自己以后就种辣椒土豆好了······” “不好吗?幺妹留下的暖棚可都是我在操心,再过些日子说不定就结果了!也不妨碍我考试啊!” “三哥吹牛!” ······ 一路热热闹闹地回了九溪村,不多时全村就知道了姜二郎县试考了第一名的消息,整个村子沸腾了。 把村人全部送走后,姜正茂略有醉意地找到姜二郎,“二郎啊,啥时候府试?在哪儿考?” 姜二郎扶了下脚步略有些踉跄的大伯,温声说:“在乾州考,还四月初府试,月末院试。” 姜正茂一个激灵,酒醒了一些。 他掰着手指算了算,“得提前去乾州,三月下旬就得去,正好隔壁周氏也有通过县试的,到时你们一起,到了乾州租下个院子,几人一起也能省些银钱······我这就去隔壁大丰村找周里正。” 姜正茂急急忙忙就要走,被姜二郎拦下,“大伯此事不急,您醉了,早些回去休息才是正经。” 伸手拍了拍脑袋,姜正茂说:“那我明日再去找周里正。” 把大伯送回家,姜二郎回到书桌前,研墨铺纸,洋洋洒洒写了三大篇,逐字看过没什么遗漏,他小心把墨晾干,装进信封。 从京城来的书信早已收到,一直没写回信等得就是这个时刻,凡是家人叮嘱过他的事,他都写进了信里,只盼千里之外的人能早日收到村人的惦念。 做好这些,姜二郎看向窗边放着的形容生动的小狼,虽是木雕而成,却总让他忆起那个惊险无比的夜晚。 第276章 流言 沈怀序十日后才收到北川县的来信,她的第二封信也在送往北川县的路上。 看过信后,她喜气洋洋地来到爹爹的院子,却没找到人。 纠结许多日,沈溯还是决定就任京兆尹,对此,沈怀序虽然有些意外,该支持还是支持。 只是任命的圣旨还未下来,所以沈溯依旧是个无业游民。 “大寒叔,我爹呢?” “侯爷受邀去了易家,尚未归来。” “易家?” 沈怀序想了想,当朝大理寺卿似乎姓易,只是爹爹碰上这种事不是一概拒了吗?还是说,成了京兆尹就意识到了人际关系的重要性? 像是看懂了小姐的疑惑,大寒出声解答道:“侯爷一开始并未在意,后来又改了主意,带着立冬拿了幅字画一起去了,还让属下告知小姐。” 沈怀序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中午了,想来今天中午她要一个人用饭。 她抱起福团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让小满准备饭菜。 饭菜很快便端上了桌。 “小姐,您这些时日忙着赈灾的事,可曾留意京中传闻?”季嬷嬷谨慎地问了句。 “什么传闻?” 沈怀序吃饭吃得很是专心,问得漫不经心。 “是有关于您的传闻。” 沈怀序给福团夹菜的动作一顿,看向季嬷嬷。 季嬷嬷也不再卖关子,飞快说道:“说您爱剖人腹,跋扈残忍,身带煞气。” 窒息一般的沉默在房间内蔓延开来。 季嬷嬷自觉失言,膝盖一弯便想跪在地上。 沈怀序伸手拦住她,“我让你说的,跪什么?” 她笑了笑,“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流言而已,不必理会。” 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传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流言的,沈怀序自是‘心胸宽广’,毕竟法也不责众,管天管地管不住那么多人的嘴。 她倒是‘心胸宽广’了,沈溯却气得差点把大理寺卿的饭桌掀了。 易家是京城世家勋贵之中有名的清流之家,易家家主易子舒最爱字画,生平最喜前朝大家计缘的笔墨。 巧的是,沈溯手上就收藏有计缘的字,他带着计缘的笔墨前去可不是赠予同僚,而是另有他用。 腰上各色玉环叮当作响,沈溯漫步欣赏着书房墙上挂的字画。 欣赏完后,他问道:“听说易大人生平最爱计大家的草书,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想必易大人对计大家的字造诣颇深?” 易子舒不知沈溯突然来他家所为何事,只是从前和谁都不走动,猛不丁来了自家,他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今日是他爹七十大寿,免不了要大办一场,沈溯如今风头正盛,还即将上任京兆尹,算是天子近臣,总要表示一下。 只是他实在看不上沈溯腰间环佩足有七八个的样子,好似路边摆摊的一般,不伦不类。 “不敢当不敢当,略懂一二。” “既然如此,易大人不如看看在下这幅字是真是假?” 沈溯冲立冬招了招手,立冬立即把手上的卷轴奉上。 这时,书房中旁的大臣也走了过来,随着卷轴一点点打开,易子舒的眼睛从一开始的满不在乎,最后逐渐好似被吸走了魂一般,眼都不眨一下。 “这是······计大家笔下最有名的‘相思序’?”有人失声问道。 沈溯漫不经心地笑着说道:“乔大人好眼力,确是‘相思序’。” 他又看向易子舒,“不知易大人有何见解?” 易子舒手捧卷轴细细打量,一时竟忘了言语。 “不知沈侯爷从何处得来的这幅草书?” “外家家传之物,并非从外处得来。” 想起沈溯的外家是谁,众人不再言语。 从上到下细细看过一遍,易子舒才说:“计大家本就是前朝人,沈侯爷外家又是前朝皇室,有此物不足为奇,确是真迹。” 他张了张嘴,面露犹豫,最后还是道:“此物沈侯爷可有意相让?易某有意买下······” 沈溯睨他一眼,“家传之物,怎能相让?” 他收回卷轴,一点点卷了起来。 “欸——”易子舒心都在滴血,他才看了一遍啊。 “借,借可行?”易子舒快速道,“好歹容我观摩几日······” 沈溯慢悠悠地摇摇头,“陛下也爱字画,明日本侯想要送给陛下观摩一番,也算身为臣子的一片心意。” 这话一出,易子舒再没了开口的理由,他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一时气结,这个沈洄之哪里是来给他爹祝寿的,分明是来气他的才对! 炫耀完,宴席也开始了。 沈溯来到正堂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缓缓饮起酒来。 那个叫杨森的言官这些时日一直咬着他不放,没有真凭实据只凭捕风捉影,这个言官做得真是舒坦。 就在前天,杨森坠马,摔断了腿,接下来一月都要在家好好休养。 他知道是易子舒保下的杨森,杨森与易子舒是同一届的考生,若非他和易子舒并无交恶,他都要以为是易子舒针对他了。 动不了手,恶心恶心他也是好的,谁叫他吃不得亏。 仰头饮酒的瞬间,他垂下的眸底掠过一抹锋芒。 参加这种宴席对于沈溯来说很是枯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一道目光似有若无地追随着他。 就在他隐约出现醉意之时,一个刺耳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他敏感地捕捉到一个字眼——沈怀序。 “诸位姐妹可知,宣平侯刚找回来的那个女儿——是叫沈怀序吧?不仅形容丑陋不敢见人,还爱剖人腹,身带煞气?生下来仅仅三月亲娘和祖母皆死于一场大火,独独她一人存活下来,莫不是她克死了二人?” “李二小姐,无凭无据的流言莫要······” 又一个声音响起,沈溯却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猛地站起身,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任凭身后谁人呼唤都不理会。 他目光阴冷地盯着那群出声尖叫的小娘子,扯了扯嘴角,“形容丑陋、爱剖人腹、身带煞气······谁说的?” 易茜看着那个自己一直未能忘怀的人儿,脸色难看至极,她狠狠瞪了李二小姐一眼,上前一步说道:“侯爷······” “倘若并非出自你口,就闭嘴。”沈溯狠狠蹙起眉头,眼底的阴鸷清晰可闻,他扫了眼这群娇滴滴的小娘子,“名门闺秀怎的学街头的长舌妇背后嚼人舌根?我家渺渺剖腹救了两条人命,你们谁人能做到?再敢说我女儿的是非,本侯拔了他的舌头!” 追随而来的易子舒差点气得晕死过去,这叫什么混账话!陛下——他要参宣平侯一本! 第277章 上任 在场的小娘子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易子舒颤抖着手指指着沈溯怒道:“沈溯,你莫要欺人太甚!身为宣平侯,却自降身价……” 沈溯一只手背在身后,目光凛冽地看了一眼易子舒,“易大人,女眷们背地里嚼人舌根的事倘若传出去,伤的只会是各家的颜面,您细细思量之后再做决定为好。” 易子舒的手缓慢垂了下去,他看了一眼面露担忧的女儿,便知此事并非空穴来风,恐怕的确有人拿最近的流言作为谈资被沈溯听见了。 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逝,他又听沈溯说道:“今日之事本侯不会再追究,本侯身体不适,先行告辞。” 沈溯好似没看见众人难看的脸色一般,快步离开了。 易子舒被他这般桀骜的举动气的不轻,瞪着沈溯的背影眼睛里差点冒出火来。 易茜的脸色也难看的紧,她瞪了一眼始作俑者,走上前对父亲施以一礼道:“父亲,没能及时阻止此事,是女儿的过错,还请父亲保重身体,这里交由女儿处置。” 也不能一直晾着外客,好在没有多少人跟着过来,否则事情非得闹大不可。 易子舒脸色铁青,摆摆手,匆匆离开。 易茜看向始作俑者,脸上划过一抹怒意,尚未开口说话就听有人道:“这分明是无妄之灾,又不是我们议论的,怎就成了我们的错?” “就是,这要是传出去可怎么办呀!” “明宜县主是陛下亲封,谁要是对她有什么不满,不如去陛下娘娘面前说道说道,何必来我易家说些捻酸的话?以后谁若再传些无凭无据的话,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易家再不欢迎!” 李二小姐拼命缩在人群里,众人鄙夷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的身上,她一直不敢抬头,最后无法忍受捂着脸跑开了。 易茜没说什么,只遣了两个奴婢吩咐把李二小姐安安生生地送出府。 沈怀序到晚上才得知此事,还是立冬说漏嘴才知道的。 “爹爹,你跟人吵架了?”她有些担忧,能动手她肯定不担心,可这是京城,轻易不能动手。 “无事。”一开始沈溯的脸色不大好,坐在书桌前也没看进去什么,看见女儿后眉眼便柔和许多,“怎的还没睡?” 身上披着斗篷的沈怀序摇摇头,“爹爹你最不爱与人有口舌之争了,不如同渺渺说说。” 刚刚听说外头有自己不好的传闻,爹爹就跟旁人吵架,她难免心生猜疑,觉得和自己有关。 “京城之中,少不得爱搬弄口舌之人,甚至更多,渺渺日后倘若听到一些不好听的话,只管亮出自己县主的身份和爹爹的名号。” 沈怀序毫不在乎地摆摆手,“爹爹,谣言终归是谣言,成不了真,也不会伤害到我。即便是碰上了,身为您的女儿,也不会是我吃亏。” 这个爹好哄的很,彩衣娱亲,说些今日碰上的好玩的事逗他乐上一乐,这事就算过去了。 父女二人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倒是易子舒易大人夜里辗转难眠,越想越气,最后当真跑到了陛下面前诉苦。 皇帝插不进去话,又不能开小差,只能闭眼装出一副认真的模样。 “······陛下,京兆尹一职事关我大晋国都的安危,宣平侯睚眦必报、嚣张跋扈——此番行径如何能当得起京兆尹的重任?还请陛下三思啊!”他忧心忡忡地跪在地上叩首。 皇帝缓缓睁开眼睛,不答反问:“易爱卿,听闻前些日子是你父亲的寿诞,老人家身体可好?” 易子舒不明所以,却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劳陛下挂心,家父身体康健······” 他还想继续提京兆尹之事,却被皇帝打断,“前些时日沈侯送给朕一幅画,朕看着不错,不如就赐予易卿了,权当是朕送给令尊的贺礼。” 喜公公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没过一会儿便捧来一幅画,易子舒一眼便认出来是那幅‘相思序’,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暗骂沈溯‘老狐狸’。 之前看看都不给,给他添堵,现在又借陛下的手‘收买’他,好人坏人全让他给做了,偏偏他还不能说出个‘不’字! 易子舒拿着‘相思序’,抚着胸口离了宫。 任命沈溯为京兆尹的手书很快便从宫里送到了侯府,沈溯忙了起来。 一系列繁琐的事宜过后,沈溯就任京兆尹的事情随着沈怀序新寄回家的一封信传到了北川县。 整个九溪村都在谈论这事,更别提姜家人。 “没想到陛下依旧对侯爷器重有加,京兆尹可是个好差事。”姜正茂感慨道。 “大伯,京兆尹是做啥子的?”姜薇忍不住问道。 这个姜三郎知道,他举起手,“跟咱们县县令一样,县令管县城,京兆尹更厉害,管的是京城!” 姜薇吃惊的睁大眼睛,“这么厉害?!那皇宫不也在京城,也能管皇宫里的事?” “傻话!”姜伯良轻轻敲了敲姜薇的脑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老爷管全天下的事,出去外边可不能这么说。” 姜薇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爹。” “爹,幺妹托人寄回来一些树苗,信上说长大了结得都是好吃的果子,你们指定个地儿,这事儿就交给我了,成不?” 姜伯良和姜正茂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不成。” 姜三郎一愣,“为啥?” “过几日咱们把房子重新翻盖一下,之后你跟你大哥还有你舟堂哥一起去隔壁大丰村上私塾,这是我跟你大伯商量好了的。” “啥?”姜三郎不敢置信地叫出了声,“大哥、二哥和我都去私塾,咱家那么多地怎么办?” “有我跟你娘呢,你们就别操心了,不说举人,好歹考个秀才有功名傍身。家里现在松快许多,找些长工也不差钱,总之,你别想在田间地头乱走乱逛了,学学你二哥,静下心来好好读书才是正经。” 姜三郎像是吃了黄连一样,心里苦得不行,以前他们还是农户的时候,爹娘还夸他呢,现在呢?他有苦说不出。 再者说,大哥幼时好歹被爷爷耳提面命地教过一段时间,家中兄弟三人,只他自个儿堪堪会背《千字经》和《百家姓》,这不为难人吗?姜三郎很是惆怅。 家里的生意和淮州城那边的生意,沈怀序一直靠着来往信件跟进,淮州城有严叔的帮忙,五香粉生意拓展的十分顺利,路回现在手头也有了可用的人,一切都在循序渐进地往好的方向发展着。 日子过得飞快,沈怀序每日在济世堂看诊病人,在京都也有了小小的名气,有不少人知道济世堂有个年岁小的女大夫,医术也不错,于外伤和妇人病症很是熟稔。 尽管如此,豪门望族对她仍不屑一顾,他们向来能找御医找御医,御医请不到就请资历老的老大夫,像她这么年轻的,压根入不了他们的眼。 沈怀序很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形,她也懒得跟那些规矩大的豪门、世家打交道,除了进宫给娘娘扎针,她这个宣平侯独女、明宜县主尚未在重大场合露过面,许多人只听说过她却从未见过她,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她是济世堂的坐堂大夫,每日里看诊清静得很,只看着光屏里缓慢上涨的积分她就很满足了。 四月初,她收到了来自北川县的信件,家里的房子还在翻盖,姜二郎也要考院试了。 第278章 宫宴 周氏族中同去考试的有两人,三人一起租了辆马车,到乾州后又租了个小院子,费用三人一起平摊。 姜二郎又紧赶慢赶读了几日的书,或是三人一起出去认识一下各地来的学子,忙忙碌碌地等到了开考的那日。 府试也要考好几场,对于时刻紧绷着的考生来说,算得上度日如年,结束之后再回头看,又觉得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考完了。 “二郎,你觉得自己考得如何?” 三人一聚头,周明庆看着神情很是淡定的姜二郎开口问道,他心里有些没底。 “还算顺利。好与不好,很快便知晓,咱们三人先去吃饭吧。” 成绩出来的那天,不同于周明庆和周墨的急躁,姜二郎在路边一个摊贩上吃过饭才去看得成绩。 再次回到小院,周明庆一脸的灰暗和周墨的喜气洋洋形成了鲜明对比,只是碍于周明庆,周墨已经在尽力压制了。 一看到姜二郎,他眸子亮了亮,“二郎,我方才看见你的名字了,你竟然是第二名!我听人说,第一名是位年过五旬的老者,光府试都考过十几次,无论是经验还是学识胜你一筹也正常。” 姜二郎点头道:“能考到这个名次在我意料之外。” 他看了一眼周明庆,收敛起眼底的喜意,“咱们明日启程,今日还有些空闲时间,二位想不想在乾州城逛一逛?” “我就不了。”撂下这句,周明庆转身进了屋。 周墨无奈的说:“别介意,他性子急……我同你一起去街上吧,正好带回来一些吃食。” 第二日姜二郎带着给家里人买的东西启程返乡。 刚进入四月,远在京城的沈怀序便被各种事务缠身。先是寒食节,再是清明祭祖,紧接着要为皇后娘娘的寿辰做准备。 侯府祠堂,沈怀序跪在蒲团上定定地看着面前摆着的五个牌位,分别是沈渺渺的母亲、祖母、祖父、曾祖父和曾祖母。 【沈溯不是特别恨自己爹吗?怎么还有他的牌位?】福团露出一个猫猫头鬼鬼祟祟地朝祠堂里看。 这些下人过分的很,咋样都不让它进祠堂。 【毕竟有割不断的血缘关系,爹爹又不是一个冷血的人。这位祖父没能进江家祠堂,若亲生儿子也不供奉,岂不成了孤魂野鬼?】 【啧啧啧,你真是越来越迷信了。】 沈怀序拜了三拜,把手里的香插进香炉,【入乡随俗,就算是现代也有这样的规矩。你个外星来的是不会理解的。】 【哼!】福团傲娇地翘起尾巴优雅离开了。 沈怀序嘱咐道:【种植空间的事你帮我看着点,以后福宝就是你小弟。】 【它本来就是我小弟,宿主你也是!】 沈怀序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走出祠堂,她对霜降说:“霜降,你帮我留意一下从北川县来的信件,这几日怕是有些忙。” “小姐放心吧,属下记得。” “小姐,老爷这几日陆陆续续带回不少首饰,就等着让您挑呢,过几日参加娘娘的寿宴也好叫那些不长眼的看看!”小满满含期待地说。 自从侯爷发了一次火,之前夸大的流言少了许多,只是侯爷身为皇帝跟前的红人,他的独女自然也颇受众人瞩目,没见过她家小姐的都明嘲暗讽说小姐土气,在她看来,她家小姐比有些惺惺作态的京城贵女强上不知多少。 沈怀序抬头看她,“小满姐姐,我虽长高了些,也只十岁而已,还是个孩子呢,这种场合哪里用的着盛装打扮?让季嬷嬷帮我挑衣裳首饰,合适就行。” 小满应了一声,心中难免遗憾。 初八那天,沈怀序打扮一新,坐上了马车。 沈溯满意地看着女儿穿着的杏黄色衣裳和头上戴的首饰,都是他选的,心里陡然升起‘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渺渺今日好看的紧。”他眼底满是笑意。 沈怀序笑得眯起眼睛,“爹爹是说渺渺平日里不好看?” “促狭鬼,你知道爹爹不是这个意思。”沈溯眼底笑意不减,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 父女二人笑闹了一会儿,沈怀序才问:“爹爹,皇后娘娘的寿宴怎的不曾听闻燕王和康王前来贺寿?” “虽说藩王轻易不能离开封地,可端王刚去,念及皇后娘娘慈母心切,这次特意准许他们来京,不过不得铺张,不得宣扬,一同来的还有郡王和郡主们,昨日晚间才进京,你怕是不曾留意过。” 郡王? 沈怀序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孔,该不会能碰上这位老熟人吧? 沈溯察觉她神情有异,出声问道:“怎么?” 沈怀序便把之前救下云七的事说给爹爹听,笑着说:“一路逃荒,我们也算熟识,他还不知道我是您的女儿,这次倘若在寿宴上碰见就好玩了。” “苍珩?是燕王的幼子?爹爹曾听说燕王幼子人品、才情皆出众,你们能救下他也算结一份善缘。” 父女二人一路闲谈直到马车停下,双双下车后,沈溯忍不住又叮嘱了几句,沈怀序连声应下,才跟在小太监后面一路来到了凤仪宫。 宫殿内已经聚集了不少夫人、小姐,个个涂脂抹粉、盛装打扮,只站在宫外都能嗅到一股香风,等小太监通报后沈怀序听到殿内嘈杂声陡然消失无踪。 静默殿内很快被皇后娘娘轻柔的声音打破,“明宜来了,快让她进来。” 不多时沈怀序走进殿内请过安后,被皇后娘娘叫到了跟前,皇后浅笑着向众人介绍道:“明宜自打来京,尚未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过面,她就是宣平侯的女儿,也是前些时日本宫亲封的明宜县主沈怀序。” 沈怀序施施然向众人行过一礼。 “皇祖母~”一个少女揽住皇后的手臂摇晃着,“她就是您嘴里时常提起的沈家妹妹啊?看着倒是个乖巧的可人儿,怪道皇祖母您喜欢。玥儿不能时时陪在皇祖母身侧,能有沈家妹妹时常进宫陪祖母聊天,玥儿便也放心了。” 皇后娘娘笑着拍了拍苍玥的手。 “臣女谢过郡主夸赞。” 苍玥笑着看向沈怀序:“听说这位妹妹会医术,且医术十分高超,不知除了医术沈家妹妹还会些什么?” 第279章 献礼 不清楚这位郡主问这话是何意图,沈怀序在脑海里斟酌了片刻,刚想说话,却听皇后率先开口道:“你们二人初次见面,想必彼此不甚了解,陛下同本宫说过,明宜认字学医不过一年余,却能为人切脉看诊,可见是个有才能的小娘子。她如今年岁还小,以后想学什么都能学的。” “娘娘谬赞了,臣女只是记东西快些……” 皇后拉起沈怀序的手拍了拍,“明宜不必自谦,陛下同我说时,我也惊讶的很,宫中御医哪个不是从垂髫就开始慢慢学的,足见你是个出挑的。” 沈怀序没想到皇后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夸自己。 皇后说话,筵席中的诸人说话都轻声细语,离得稍近的大臣家眷都能听得清楚,这是在向诸位大臣和大臣家眷们表明她的态度,为自己撑腰呢。 她脸上的神情愈发恭敬,“多谢娘娘夸奖,和宫中诸位御医相比,臣女要学的地方还有许多。” 皇后闻言满意地点点头。 听见皇祖母的这番话,朝华郡主脸上带着些微恶意的戏谑之色收敛了不少。 她瞥了恭恭敬敬的沈怀序一眼,笑靥如花道:“皇祖母,是朝华的错,竟不知明宜妹妹有这等本事,怪不得您待明宜妹妹这般好,朝华看着都要嫉妒了。” “你个小猢狲。”皇后点了点孙女的鼻尖,“上次皇祖母留你你不乐意,这些日子也就明宜在我膝下为我解闷,眼下你倒有怨言了?” 朝华俏皮地皱皱鼻子,撒娇道:“这回不走了,朝华就赖在皇祖母身边,皇祖母可别嫌弃我。” 说着她挑衅似的朝沈怀序露出一抹笑。 沈怀序嘴角的笑仿佛刻在了脸上一般,没有改变一分。 祖孙二人说了两句话,皇后对两人道:“宴会过后你们这群小娘子一起去御花园逛逛,外头正是春光好的时候。朝华,明宜对京中的小娘子认得不多,你帮忙引荐一二。” “朝华明白,孙女会带着祈阳妹妹和明宜妹妹好生在御花园游玩一番。” 沈怀序也行礼谢过:“谢娘娘记挂臣女。” 朝华郡主口中的祈阳妹妹,她是有耳闻的。朝华是燕王的女儿,朝华和苍珩同是燕王妃所出,在他们之前还有长兄长姐各一位。 比起燕王妃,康王妃子嗣方面较为单薄,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女儿便是祈阳郡主。她听爹爹说过,康王长子从小便身体孱弱,不良于行,祈阳郡主则身有喘症,时不时便会发病,轻易去不得人多的地方,皇后心疼孙女,没让祈阳郡主来明德殿前拜寿。 从高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沈怀序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 皇后娘娘的确是个可亲的人,跟皇后亲近对爹爹也有好处,要不是因着这两个原因,她是一点也不想进宫,尤其是参加这样的宫中盛宴,不仅时刻要谨言慎行,脸也要笑僵了。 她的座位和朝华郡主的座位相邻,刚一落座,她就感觉到四面八方朝自己投来的视线,有些人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有些人目光小心而隐晦,有些人好奇,有些人鄙夷。 沈怀序只作不知,淡定地喝了一口宫女倒好的茶,之后佯装好奇地看了看四周,并未在对面的男席当中看见苍珩的影子,只得作罢。 而男席这边,不少人也在暗暗留意着坐在朝华郡主身边的沈怀序。 小辈之中,朝华郡主是帝后的第二位孙女,举止大方,聪慧活泼,最得帝后宠爱。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沈怀序竟也这般得皇后赏识,几乎可以说是明目张胆的偏向。 易子舒等了一眼不远处一派光风霁月模样的沈溯,气闷地喝了一口酒,尚未下肚,便听到有同僚跟身边的人说道:“听说陛下身子好转同这位明宜县主有关,看方才皇后娘娘对待明宜县主的模样,可见传言非虚。” “太医院那么多年长的太医都治不好陛下,反而被一个看着不满十岁的小娘子治好······当真叫人难以置信。” “世上拥有超然天赋和才能之人不在少数,这位明宜县主或许就有这样的资质也不一定。” ······易子舒气得胡子抖了抖。 他总觉得这对父女心怀叵测,这想法绝不是出于个人恩怨,世人本就对沈溯的身世有诸多诟病,如今他就任京兆尹,他的女儿又救了陛下,且表现的全然不像十岁稚子该有的天真烂漫,依照陛下和娘娘对二人的亲厚程度,日后倘若二人进献谗言,搅扰大晋根基······大晋危矣! 易子舒越想越心惊,拾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沈怀序自然不知他们父女二人成了他人眼中的奸佞之人,她有些饿,刚想掏出藏在身上的点心,却被太监的声音打断。 临时被紧急政务搅扰的皇帝姗姗来迟,太监唱罢,沈怀序忙跟随众人出席跪下,并恭祝皇后仙寿永昌。 由于匆忙,她没看到跟在皇帝身边有自己的熟人。 帝后笑着说免礼,等众人坐定,才抬手示意寿宴开始。 这意味着可以送寿礼了。 能抬到皇帝皇后面前的寿礼,自然都稀罕的紧。 沈怀序也备了一份寿礼,不算贵重,却于天下百姓有利。 王公大臣送上来的流水一般的稀罕物件轮番被抬上来,看得沈怀序也不由得啧啧称奇,轮到自己的寿礼献上去时,整个大殿所有人都不由得好奇地看着那抹绿色,心生困惑。 太监称它为‘白薯’,白薯是个什么?奇葩异卉?闻所未闻。 帝后同时看向沈怀序,皇帝笑呵呵地问道:“明宜,这是何物?” 沈怀序站起身,“陛下、娘娘,臣女在逃荒路上偶然得之,此物位于密林深处,上有绿色藤蔓,果实埋于地下,一株藤蔓少的可结两三个果子,多的能有四五个,既能煮也能烤······” 有些人觉得扫兴,闹了半天,只是个稀罕吃食,皇后娘娘又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这个明宜县主想拍马屁怕是没拍到正地方。 女席中不少夫人小姐面露嫌弃,没想到帝后面前的红人,刚被找回来的宣平侯独女,竟然逃过荒?还不知羞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口,真叫人不齿! 男席当中唯有沈溯和苍珩定定地瞧着沈怀序,一个满心满眼全是喜悦与骄傲之色,一个神情惊讶无比。 沈怀序继续说着:“······最重要的是此物易饱腹,臣女侍弄了一段时间,发现它好栽种,易成活,无论是乡郊野外亦或田间地头均能成活,把它作为寿礼献给娘娘,也是想着灾荒初缓、土地贫瘠,陛下和娘娘或许能用它解救天下黎民免于饥饿之苦。” 大殿之内一时之间无人言语。 第280章 寿宴 皇后看着沈怀序的目光十分认真,皇帝则难掩激动地问道:“此物当真如你所说的这般好侍弄且产量高?比五谷还好?” 若是后世改良过的五谷沈怀序还真不敢打这个包票,但在这个粮食产量极低的时代,她是有信心的。她记得华夏大地上非常有名的人口呈数倍增长就是在白薯传过来之后。 老百姓从年头忙到年尾,求得也不过是吃饱饭而已,更别提这个时代灾荒频繁。 “臣女栽种的时间不长,暂时不敢如此笃定,陛下可以让司农寺的诸位大臣试着栽种,相信一年之后便会有结果。众所周知,糖、盐能使人有气力,白薯就是甜的,这也是臣女推崇它的原因。” “司农寺的诸位爱卿可有话说?” 一人站起身语气激动地说:“倘若明宜县主所说属实,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 这样的场合说出这种话委实有些夸大,却也足可见沈怀序拿出的这样东西的确价值斐然。 宴会众人窃窃私语起来,苍珩的眸子里闪烁着奇特的光,放在桌上的手指蜷了蜷,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他抬眼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最终没有站起身。 “好!”皇帝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对沈溯道:“沈爱卿,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沈溯起身,不骄不躁地说:“陛下谬赞,小女一路逃荒见识过百姓疾苦,感触更为深刻而已,所做的也不过是身为臣子的本分罢了。” 皇后也忍不住感慨道:“明宜县主此番举动是在为天下人谋福祉,这份心意实在难得,寿礼本宫很喜欢,本宫和陛下代天下黎民百姓谢过你了。” “臣女惶恐。” 沈怀序后退一步刚想跪下,被皇上的声音制止,“大喜之日,就别跪来跪去的了,入座吧。” 沈怀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却听到有人轻笑一声道:“父皇、母后,咱们大晋地大物博,容纳万物,有什么奇珍异宝都不稀奇,只是这个叫白薯的东西何以闻所未闻?” 话出自康王之口。 同他坐在一起的燕王嗤笑一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旁的不说,就说那淮安府同南夏交界处十万大山横亘其中,谁能说那深山里的东西自己都见过?” 一句话说完惹得大殿之内又是一静,同时古怪的气氛在人群之中蔓延开来,皇上的脸色也由晴转阴。 沈怀序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燕王,原本还有些好奇,听见这话心里燕王的高大形象顿时大打折扣。 谁不知道淮安府是前端王的地盘?那件事过后,端王被草草下葬,端王妃得了个唆使端王谋反的罪名被处死,端王的一众孩儿全都被贬为庶民,后世子子孙孙不得参加科举。这个结果算是最好的局面了。 一座巍然耸立在大晋西南侧的大山轰然倒塌,不复存在,轰隆隆的响声却依旧在世人心中回荡。此事刚过去没多久,大臣们关于淮安府的折子都不敢多上几个,燕王却当众提到这个地方,简直是从老虎嘴上拔毛。 毕竟是帮自己说话的,只看戏不厚道,正当沈怀序即将有所动作时,却见有人站了起来。看清楚那人的脸,她顿时放松下来。 谁爹谁救。 “皇祖父、皇祖母,孙儿可以为明宜县主作证,那白薯的确是逃荒路上偶然得来。” 皇后心中五味杂陈,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最终担忧占了上风,她顺着孙儿的话往下问:“靖和认得明宜?” 靖和郡王苍珩生意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在此之前孙儿并不知明宜县主是何人,今日一看才知明宜县主是曾在逃荒路上救了孙儿的人,孙儿跟着她们一行人逃了一路,十分清楚白薯从何而来,只是心思不如明宜县主细腻,未曾看出白薯的珍贵之处,孙儿深感愧疚。 “你们之间竟还有这等渊源!”皇后看向沈怀序目露惊奇。 燕王也深感讶异,“原来你就是救了我儿的恩人?不过你不是在北川县吗?怎的······” 康王微微笑着压低声音打断他,“大哥,你当母后的寿宴是你唠家常的地儿啊?” 燕王睨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事态发展有些神奇,沈怀序只好说:“回王爷,这事说来话长。不过臣女的确在路上偶然碰见郡王殿下,顺手便救下了,之后郡王殿下也帮了我们许多,两厢抵消,算不得什么恩情。” 这么一打岔,皇上的脸色好了许多,“明宜有功,当赏。常喜记着寿宴结束之后提醒朕,继续献礼吧!” 献礼的环节总算又能继续下去。 献礼结束之后,便是舞姬鱼贯进入了大殿,乐师也演奏起来,沈怀序一边看歌舞一边吃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宫中的饭菜的确不错,不仅摆盘精巧,看着也有食欲,几乎没有不合她胃口的。 身旁忽然有人说话,“明宜妹妹没吃过宫宴?” 她侧目看去——朝华郡主。 她点点头,“这是臣女第一次参加宫宴,菜色真是丰盛的紧呢。” 一句话噎得朝华有些哽住,不知该如何往下说。京城的小娘子不是最要面子的吗?——从来不说自己没见识,吃口东西也得细嚼慢咽好半晌,行走坐卧时刻谨记刻在骨子里的贵女风范。 转念一想,也对,沈怀序只是半路‘出家’的贵女,去年的这个时候还是乡下的泥腿子呢,今年却在宫宴之上风头无两——真叫人生气! “那你多吃点,宫中御厨做得饭菜本郡主都吃腻了。” 她嫌弃似的轻轻蹙眉。 沈怀序佯装看不懂她的凡尔赛,“多谢郡主关心,托皇后娘娘的福,今日臣女有口福了。” 说着又看着面前的饭菜蠢蠢欲动。 朝华表情僵住,方才看着也不像个蠢的啊,怎么突然不机灵了? 想着眼前这人救了自家哥哥,她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又小声道:“皇祖母有意在宴会结束之后留你们这群小娘子在御花园赏花游玩,你记得跟紧我,倘若去了旁的地方被人欺负,可别怪本郡主。” 沈怀序抬头看她,眨眨眼睛,软声说道:“朝华姐姐,你心地真好。” 朝华‘唰’的一下移开视线,努力绷着小脸,“你省省,本郡主才不吃这套。” 沈怀序撇撇嘴,这个年纪的小孩都不好玩儿。 朝华忍不住看了沈怀序一眼又一眼,见她只埋头苦吃,不再说话,还当是自己话说重了,不由得有些后悔。 第281章 御花园 宴会进行了很长时间,沈怀序吃好之后出神地盯着某处和空间里的福团说话。 【宿主,宫里的饭菜好不好吃?】福团哈喇子都快流了出来。 它只吃过宫里的点心,饭菜一口没尝过。 【能不好吃吗?皇宫的差事不好做,一不小心人头不保。】 福团哭丧着脸,眼睛滴溜溜转着开动起小脑筋来,【宿主,那个皇帝不是说要赏你吗?你让他赏你一桌饭咋样?反正你有钱得很······】 沈怀序不想听它的馊主意,意识进入了种植空间。福宝正在采摘水果区已经成熟的水果,像草莓,一个个个头又大长得又水灵。 她之前尝过,吃起来也很甜。 开口打断福团的抱怨,【你别啰嗦了,空间里那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少了你吃喝还是咋的······】 “沈怀序?沈怀序!” 叫喊声让沈怀序意识重新回到现实,“朝华姐姐?” 听见她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朝华身边的小娘子们纷纷交换了个眼神,神情意味不明。 朝华郡主微微抬着下巴,“方才不是跟你说过了?还不跟着?” “好。”沈怀序站起身乖巧应道,“朝华姐姐请。” 沈怀序恭敬乖巧的态度令朝华很是满意,她转身就走,沈怀序紧随其后。 走出大殿,跟在后面的众人看着前面两人的身影不由得放缓脚步。 “郡主这是何意?” “何意?”其中一个颜色极好、大约豆蔻之年的小娘子瞥了说话那人一眼,“看不出来吗?这位沈小娘子惯会做些讨巧之事,从她送给皇后娘娘的寿礼可见端倪,总之不是个简单的主儿。” “嫣儿说的是。”跟在上官若嫣身边的小娘子附和道,“乡下地方来的没规矩,也就是郡主脾气好,容她叫一声姐姐。” “哼!”易茜冷笑一声,快步走远。 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之前宣平侯在她易家闹的一场如今还历历在目,有些人就又开始无事生非,看不起便看不起,非得踩人两脚才舒坦。 她这几日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沈怀序,这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人畜无害,更不会是半点手段也无,只能依靠父亲的人。 “奇怪。”上官若嫣看着易茜前面两人说话的背影,纳罕道,“易茜和姓沈的认识?” 易茜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为人清傲,和她交好之人都是有学识之人,她虽看不上易茜的清高,却也不得不说易茜识人的眼光的确好。 有人说:“我不知易茜和沈怀序认不认识,只是她应当认得宣平侯······” 被这么一提醒,众人不由得想起了宣平侯之前在易家的种种作为,一时间纷纷噤了声。 上官若嫣嗤笑一声,“原来如此,宣平侯怎么说也是长辈,插手女儿家的玩笑话心胸未免太过狭窄,不曾想易家竟会被他几句话唬住,若他来我上官家这般作为,我爹定会一封折子告到陛下面前!” “你爹可是实打实跟随陛下征战天下的老人,还是陛下亲封的镇远侯,宫中的娴妃娘娘同你家有亲,旁人可比不得。” ······ 不同于后面众人的热烈气氛,前面三人倒是真心实意地在赏花,没有辜负难得的好春光。 暮春时节的御花园花团锦簇,看得人眼花缭乱,福团的雷达叮铃铃作响,沈怀序佯装无意地走到福团指示的地方,蹲下身看花坛之中的那一簇香味浓郁的花。 “你倒是有眼光,看上了我皇祖母喜欢的花。” 易茜也道:“我家也有一株,正是皇后娘娘赏的。” 沈怀序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朝华郡主,笑得比花还灿烂,“两位姐姐,这花叫什么?” “这是国外使者上供来的,名叫小苍兰。” “易姐姐家怕是不大方便,朝华姐姐能送我一株吗?” 朝华郡主因为沈怀序老实不客气的话语而愣了一下,“沈怀序,你当这是你家后花园呢?” 沈怀序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明宜见御花园其他地方也有这花儿,想着求个一两株应当不妨事,才厚着脸皮求姐姐,姐姐若是不愿,明宜也不强求。” 朝华郡主听着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睨了沈怀序一眼,她这是在说她小气? “回头让花匠给你挖两株。” 沈怀序笑眯了眼,心里乐得不行,她一开始见这位郡主似乎有些吃她的醋,为了不惹这位郡主的眼,才表现得软和点,谁曾想歪打正着,这位小郡主似乎挺吃她这一套的。 这般想着,她上前轻轻拉住朝华的手臂,“朝华姐姐,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这花?” 朝华感觉不大自在,抽了抽胳膊没抽出来。 “是为了入药?”易茜猜测道。 沈怀序笑着冲易茜点点头,“是也不是,是为了看它能否入药。” 她扭头对朝华郡主说:“朝华姐姐,我这人还会看面相,方才初见你就觉得你定是个人美心善之人。御花园里这么多平常见不到的花草,要是都能研究明白,就是一件大大的善事,到时你就是第一等功臣,以后用这些药治好的病人都有你的一份功德······” 一连串的高帽子往脑袋上砸,砸得朝华头晕脑胀,不经意间扫到一边含笑不语的易茜,她忽地清醒过来,“你是不是还想要别的花花草草?” 沈怀序羞涩地露出一个笑。 朝华被忽悠了一顿,却生不起气来。难为她想出这么多好话来,她挺爱听的。 “想要什么直接说,说多了聒噪。” “谢谢朝华姐姐。” 易茜看着二人,忍不住笑道:“郡主和县主若非第一次相见,我只当你们二人是手帕交呢。” 朝华很不想承认自己半点也不反感沈怀序的接近,她成为郡主已经十载,可母亲总是会给她讲小时候的事,或许是有过相同的经历才会如此熟悉吧。 【宿主,你好厉害!】 福团站在福宝脑袋上欢快地蹦了两下,每次来皇宫扫描着那些只能扫不能收集的花花草草它都快馋死了,它之前还怂恿宿主跟皇后开口,被宿主按在小榻上蹂躏了好一阵,它就知道自己又出了个馊主意。 【以后你少动自己的脑瓜子。】 这时三人身后的小娘子也跟了上来,上官若嫣上前不动声色地把沈怀序挤开,自己站在了朝华郡主身侧。 “郡主,上次一别,已有两载,自从得知你要来京,我欢喜的紧,每日盼着可算把你盼来了。” 被人挤开,沈怀序也不恼,看了一眼上官若嫣,自顾自赏花去了。 易茜见状,连忙跟上。 朝华不爱跟上官家的小娘子玩儿,又碍于镇远侯,不能不给她脸面直接离开,只能羡慕地看着沈怀序和易茜的背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旁边人说着话。 第282章 重遇 沈怀序已经察觉到易茜在有意接近她,只是她并不想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因此对方没有说话,她就一心赏花。 “说来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对不住妹妹。” “我似乎不曾见过易家姐姐,歉意从何而来?” 想起第一次见到沈怀序的场景,易茜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沈溯。 那次初见,她先是被沈溯身上的蓬勃之姿吸引,仿佛凤凰涅盘一般散发出夺目却并不灼人的光芒。得知他是沈溯她不免感到讶异,同时也知晓了被他温柔又专注地看顾着的小娘子是他的女儿······ 她微微低下头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说起了几天前易家发生的那场闹剧。 沈怀序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宾客说的话,怎能怪罪主人,我爹爹也不过是一时情急,两家不要因此事生了嫌隙才好。” 易茜想起父亲提到宣平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心下无奈,大约是已经生了嫌隙。 “对了,姐姐可知方才那位长相出挑的小娘子是哪家的?”沈怀序问道。 “她是镇远侯府的嫡三小姐,上官若嫣,她父亲镇远侯是跟随陛下打天下的老臣,家中和宫中娴妃有些交情。”说到这儿,易茜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上官家有意跟皇家结亲。” 闻言沈怀序了然一笑,“谢姐姐提醒。” 易茜看她模样就知她明白了,心中更加确定眼前的小娘子虽在乡下长大,却是个聪明谨慎的。想要从她这儿下手让沈溯对她另眼相待,怕是难了。 她心知自己的心思不能说与他人听,更知得沈溯有娶续弦的心思,她才有机会,还有父亲、母亲绝不会让她去做他人续弦······ 想到此,易茜心底升腾起无望之感,脸上的笑都增添了几分勉强。令人慰藉的是,她虽看不懂沈怀序此人,却也能看得出来她是个可结交之人。 沈怀序正在想事,没有留意易茜的脸色。 看样子上官家这是在站队了,就方才上官若嫣对朝华郡主那热络劲儿,想必看中的是燕王一党,燕王家适龄且未成婚的男子只有苍珩了,上赶着的不是买卖,何况古代的婚姻嫁娶,更忌讳女方上赶着。 脑海里的想法只一闪而逝,她便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她让福团把御花园里自己没有收录过的珍稀植物列成文件储存在光屏中,打算以后慢慢薅羊毛。 朝华郡主不知道自己成了待宰的羔羊,她也不知自己究竟何时跟上官若嫣结交的深情厚谊,怎么突然变得如此亲昵?再对比沈怀序的接近,上官若嫣的做法太不聪明了。 出声打断上官若嫣的嘘寒问暖,“来人,带本郡主去更衣。” 她又对上官若嫣说:“想必上官小娘子对御花园不算陌生,你先带她们好好逛逛吧。” “郡主放心,臣女会的。” 上官若嫣看着朝华郡主离去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浅浅笑意。 这时一直跟在上官若嫣身边的王茹凑了上来,小声道:“嫣儿姐姐,我方才隐约看见靖和郡王往东边去了。” 语毕,其他小娘子也凑了过来,口中说的满是羡慕之词。 上官若嫣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会儿,最后也找了个说辞带着和自己交好的人离开了。 “你可看清楚了?确定是靖和郡王?” 王茹犹豫着嗫嚅道:“看得不甚真切。” 上官若嫣不太满意地瞪了她一眼,“过去看看吧。” * 积分有了着落,御花园里的花对沈怀序的吸引力就不再那么大,易茜跟着宫人更衣去了,她冲不远处的宫人招招手,刚想开口让她带自己下去休息,便听到身后有人问道—— “我是该叫你姜怀序还是沈怀序?” 沈怀序转身看向来人,苍珩束手站立在不远处,没了之前的狼狈,形容愈发俊朗了几分。 “彼此彼此,你之前也不是靖和郡王。” 苍珩缓步走到沈怀序跟前,“近来可好?十里村的村民现下如何?姜二郎可曾参加今年的童生试了?” 一上来就这么多问题,沈怀序忍不住揶揄道:“靖和郡王当真是忙得很,之前还同我二哥称兄道弟,亏我还叫你一声云大哥,分别之后却不曾写过一封书信,真叫人伤心啊。” 论起口舌,苍珩从来在沈怀序面前甘拜下风,“我说不过你,不过自从归家的确有不少琐事,恐牵连你们才没跟你们捎书信,还请见谅。” 沈怀序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她最欣赏苍珩的就是哪怕他贵为郡王,说话却从不带上位者的架子。 “说笑而已,郡王也请见谅。十里村那些村民有田有房还能做些小生意,比没有逃荒前的日子好上不少;我二哥更不必说,他一心想考科举,有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三月的县试考了第一,府试的结果应当已经出来了,只是信尚未送到我手中,我猜测结果应当不错。” 苍珩点点头,“那就好。” 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何成了宣平侯之女?”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沈怀序四下看了看,“想让我讲故事不得请我喝杯茶?” 苍珩弯起嘴角,“请。” 第283章 琢磨 御花园中,有宫女在近前服侍,两人想找个地方喝杯茶不是什么难事。 就近找了个亭子,等宫女端上茶水,沈怀序才道:“此事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淮州江家的事你应当有所耳闻······” 她尽可能精简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语毕端起茶润了润喉,看向若有所思的苍珩。 苍珩沉吟着问道:“我曾有缘得见宣平侯,他当时······” ‘行将就木’四个字在舌尖翻滚一圈,说出时却委婉了不少,“似乎不太好,而今看着似是痊愈了?” 大殿之上看到宣平侯与常人无异的模样,他压根没把看见的人跟之前见过的宣平侯联想到一起。还有皇祖父,上次相见他还未得病,大病一场过后,气色竟比以前还要好上许多。 “是,痊愈了。” 苍珩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沈怀序,沈怀序也坦坦荡荡地回望他,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又很快消弭于无形,苍珩率先移开视线,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找来的上官若嫣看到的恰好是两人对视的那一幕,她轻咬朱唇,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两人,修剪整齐的指甲差点陷进皮肉里。 王茹看了一眼上官若嫣的脸色,小声说:“沈小娘子于郡王殿下有救命之恩,两人相熟不足为奇······” 上官若嫣娇艳如花的脸上划过一抹妒色,她抓住面前的枝叶扯了下,枝丫上新长出的嫩叶就此夭折。 也不知沈怀序说了句什么,竟惹得靖和郡王笑了一声,看着沈怀序脸上同样绽放的刺眼的笑,她恨恨地转过身,低声道:“不愧是从贱民堆里出来的,小小年纪就会勾引人,天生的下流胚子!” 王茹瞥了一眼上官若嫣,说起来沈怀序身上还流着前朝皇室的血,而上官家尚未追随陛下时也不过一介寒门,这话说得,把自家都骂上了。 她也只敢心里这么想想,说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嫣儿姐姐何必和她一般见识,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不拘对方身份高低,郡王殿下都是个看重情谊的人,这样才好呢。” 上官若嫣斜睇了她一眼,“我自然知道他是个好的。” 她扭头又看了眼亭下的二人,若有所指地说:“就怕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王茹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作木头桩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唯恐上官若嫣回过神,注意到说出方才那番话的她也是这么觉得。 “哼!沈怀序,下次她最好别碰上我!” 咬牙切齿地扔下这么一句话,上官若嫣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王茹见她走得快,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索性不追了,她扭头也看向亭下的二人,怎么看也看不出又什么旖旎的情愫在里面,又看了眼沈怀序被养的有了点婴儿肥的脸颊,明明还小呢。 担心逗留太长时间被人发现,沿着上官若嫣离开的方向王茹也快步离开了。 听到福团的提醒,沈怀序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看得对面的苍珩神情莫名。 “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他抬手想摸。 之前见多了沈怀序笑得一脸天真无害的模样坑人揍人,总觉着这人笑得这么灿烂不是什么好事。 沈怀序摆摆手,示意没有什么。 “我只是在想,你们来了京城算是热闹起来了。” “热闹?”苍珩剑眉微挑,“这样的热闹你最好离远些,省得被无故牵连其中。” “我又不瞎掺和,找上我的热闹我才掺和。” 苍珩知道她懂得分寸,只点到为止地提点一句,便不再多说。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宫人前来提醒,才准备离去。临走时沈怀序问苍珩:“殿下以为我们一行逃荒时百姓境况如何?” 苍珩一愣,不明白沈怀序为何突然叫他殿下,侧目看沈怀序一脸严肃,他正色答道:“民不聊生。” “现在又如何?” 思忖了一会儿,他才说:“隐隐能窥见天光。” 一遭逃荒,于他而言,受益颇多。从乾州来京城,他下意识留意路上碰见的人的情况,比起之前目睹的各种惨状,如今已经好了太多。 “殿下能体察民情、抚恤百姓,是百姓之福。”沈怀序笑眯眯地说道,“我之前栽种白薯,自己精心饲弄,每日细心浇水驱虫,它却整日蔫蔫的,可在后院随便栽的一株,偏偏长势愈发喜人。至此我明白了一件事。” “何事?” “有些东西不能强求。该是你的终归是你的,时间早晚而已。”她停下脚步,“我去寻我爹爹,殿下慢行。” 苍珩深深看了沈怀序一眼,轻轻点了下头。 看着苍珩离去的背影,沈怀序对小内监道:“劳烦公公带路。” 离宫路上,沈怀序还在琢磨。 救治皇帝她并不后悔,只是做出的这个选择必然损害了王爷的利益。她可是听说她没来京城前,皇帝已经写好了遗诏,只等皇帝一死,天下就会易主,康王、燕王二选其一。 她曾问过爹爹两位王爷中皇帝最有可能选谁继位,爹爹只说康王子嗣不丰,其他并未多说。实则只一句话便也足够了。 她对燕王不了解,燕王对她的态度她只能从苍珩的言行举止中窥探一二,目前没看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只是最让她担心的是之前福团说过——老子能反,儿子也能反。 也不能叫‘反’,一家的天下没有谁反谁一说,‘快速上位’更恰当,她最后那番话就是想让苍珩稳住,最多再等个几年而已,总能熬到九五至尊那个位子的。 能做的都做了,静观其变吧。沈怀序摆烂地想道。 寿宴过后的第二日,喜公公带着陛下赐给沈怀序的奖赏来到了宣平侯府。 外姓人能得个县主已经是顶天了,何况沈怀序刚得这个封号没多久,奖赏也只能赏些金银玉器,还有五十两金子。 钱多了不愁,沈怀序乐颠颠地谢恩,不等爹爹有动作,自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封塞给了喜公公。 喜公公一摸,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次宴会过后,沈怀序跟朝华郡主搭上了线,哪怕朝华嘴上总是吐槽沈怀序占她便宜,回回有好玩儿的总会派人知会沈怀序一声。 沈怀序闲的时候去,忙就不去,有人便说她总拿乔,朝华听见了心下不乐意,问那小娘子是玩乐重要还是救人性命重要,一句话把那人问得无言以对。 沈怀序听说之后,乐得不行,亲去找朝华道谢,又薅回一样稀罕物。 时间过得飞快,转天就到了院试,院试依旧在乾州,经历过两次考试,第三次十分顺利,姜二郎这次准备得很是用心,前两次的成绩给了他莫大的信心,这一次心里有底得很。 院试结束之后,就到了最难捱的等成绩的时候。 第284章 喜事 成绩发下来的当天,姜二郎难得没有闷在屋子里,而是在为租赁的房屋院里的花草浇水。 他看了看不断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的阿娘,以及坐在凳子上却一个劲儿伸长脖子留意屋外动静的妹妹姜薇,出声道:“娘,您别着急,坐下歇歇。” 这次院试若能得中,他以后就是秀才,对于这个结果他很有自信,心里没底的是名次。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考试时发现考生当中连头发花白的佝偻老者都有,比起这些年长他许多的人,他的科考之路到现在为止只是个开头,对比许多人来说已经顺畅许多。 钱秀珠脚步顿住,“你这孩子,这种事为娘的哪能不急?这次不中,少则两年多则三年,光前段日子你读书读得眼睛都快伤了,再来个两三年可怎么行?” 姜二郎放下手里的水,神情颇为无奈,“阿娘,我从未参加过考试,前段时间心里没底才会如此,之后会留意的。” 钱秀珠一想也是,她家老二虽说看着老成在在的,实际上心里着急得不行,嘴上也不会说出来,就是个闷葫芦。 这般想着,她也不来回走了,省的二儿心里更急。 “娘,喜钱准备好了么?” 姜薇见阿娘朝自己走来,满脸紧张地又问了一遍。 “你看着我往荷包里塞得银子,又问一遍做啥?”钱秀珠觉得好笑。 心里祈祷着报信的人赶紧来吧,再不来一家子急得中午吃不成饭了都。 这么想着,小院外头传来动静。 “恭喜恭喜,姜循院试第一名!” 人未到,声先至,钱秀珠捏荷包的手一顿,惊喜地站起身,看向同样站起身的姜薇,不敢相信地问:“第、第几来着?” 姜薇激动得跺脚,“娘,第一!二哥是第一名!” 还没等钱秀珠消化完这个消息,院门已经被打开,报喜的人露出了堆满了笑意的脸,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同喜、同喜!来来来,拿去喝杯茶,辛苦诸位了!” 送走报喜的人,钱秀珠亲自放了一挂鞭炮,这么大的喜事,谁也挡不住她想炫耀的心! 不多时,小院门前多了三三两两前来恭贺的人。 小院同样是租的,为了不打扰姜二郎读书,特意挑的离巷子口远的院子,原本打算跟上次一样让姜二郎同周氏族人同租,只是钱秀珠听说上次姜二郎考试前吃坏了东西,考前将将养好,这次说什么也要一起跟着来。 她来操持吃穿,也省的二儿子被琐事所累,考试时分心。至于姜薇,是非要来帮忙的。 前来恭贺的人都是左邻右舍,有人道贺之后还不走,拉着钱秀珠说好一阵的话,说着说着逐渐谈及姜二郎的婚配之事。 这种事也不奇怪,从前就听说有人会在榜下捉婿,这下捉到她儿子身上了,心里挺美的。 钱秀珠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以公爹去年刚过世,二郎孝顺,打算为其守孝三年作为借口,把所有提及婚事的全都拒了。 说出姜二郎及冠之前不成家的话后,她也后悔过,二十岁未免太大了些。虽说以她家二儿的相貌和才识,不愁婚嫁,可到底老了点。 只不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总也不能自己打自己脸。 再者说,即便可以提前成亲也不能是现在。将来二儿子若以后走上仕途之路,总要找个门当户对的才好。 把前来贺喜的人都送走,钱秀珠短暂地松了一口气,叫来姜薇打算今日要好好露上一手,犒劳犒劳儿女。 没等开灶,外头又传来人声,她把手上活计丢开,走到厨房门口一看,是周墨。 周墨先笑着跟姜二郎道了声‘恭喜’,又和钱秀珠打过招呼,才说出此行来的目的。 “文思园?” “是,新朝建立之后,只要是在乾州科考且考上的学子都有这样的传统,文思园是个结识他人的好去处,你是院试第一,不去可说不过去。” 姜二郎只思忖片刻便应下了。 钱秀珠连忙叮嘱了几句,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大展身手的心思大打折扣,扭头看见薇姐儿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神,又一笑,“你哥不吃那是他没口福,咱们自己吃!” 厨房响起姜薇欢欣鼓舞的笑声。 “娘,二哥成了秀才,咱们以后是不是不用交赋税了啊?” “只二十亩地不用交,多出了的还是要交的,不过咱家现在也没那样多的地。而且啊,你二哥跟我说过,院试第一好像还是什么生,每月都能领粮食呢!” 姜薇听得眼睛亮晶晶的,“可真好,以后咱们家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心情急转直下,一只手捧着脸,惆怅地说道:“要是幺妹也在就好了,也不知京城好不好?” “沈侯爷疼序姐儿疼得很,有他护着指定出不了什么乱子。倒是你,每月寄来的书信上头的字你如今可认全了?” “阿娘!”姜薇埋怨地喊了声,“幺妹肯定知道写的高深了咱们看不懂,她写的那些甜丫都能认得一半,我难道比甜丫还不如?” “多认些字,下次好叫序姐儿刮刮眼。” 姜薇被逗乐了,“什么呱呱眼,那是刮目相看······” 被惦记的沈怀序坐在济世堂内,看着面前着急得几乎要哭出来的丫鬟打扮的姑娘缓声道:“你别急,慢慢说,是你不舒服还是别人不舒服?” 丫鬟因为跑得太快脑袋转得慢了些,听见沈怀序的提问才语带哭腔说道:“我家小姐难产,求大夫救命!” 说着她径直跪了下去。 第285章 难产 确认过丫鬟要找的就是自己后,当下她便不再问询什么,拿起自己的小药箱跟着丫鬟就要走。 济世堂的一众大夫中,一个老大夫认出了这个丫鬟是哪家府上的,他立即出声道:“沈小大夫,老夫同你一起去。” 沈怀序一看,是平时不怎么爱跟她说话的岳老大夫。 刚来济世堂,她县主的身份众人皆知,有巴结的自然也有看不上的,不管看得上看不上,无论是身份还是医术,所有人面上对她都得客客气气,这就够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和济世堂的大夫们大多都混熟了,岳老大夫就是她也混不熟的那种人。也不知这个时候他站出来出于何种目的。 丫鬟不想耽搁时间,定睛一看,见是岳老大夫,立即说道:“岳老大夫能一起就太好了。” 路上,丫鬟自报了家门,“奴婢名唤秋莲,我家小姐是镇远侯府二房的太太,只因家中侯府夫人对生产之事多有忌讳,不得已奴婢才来请沈小大夫想法子。我家太太身子弱,这次能怀上子嗣她高兴得很,处处小心护着,没曾想临到生产还是出了事……” 丫鬟忍不住落了泪,脸上满是心疼和焦急之色。 满京城只一个镇远侯府,就是上官若嫣家。沈怀序却顾不得纠结这些。 她问:“请稳婆了吗?” “去请城西的赵稳婆了吗?”岳老大夫也开口问,两人的声音恰好重合。 两人互看一眼,又同时看向秋莲。 “请的是李稳婆,赵稳婆被别人家请了去,李稳婆说我家太太力弱,腹中胎儿也胎位不正……” 秋莲简单说了这位二少奶奶的情况,沈怀序和岳老大夫心里都差不多有了底,脸色如出一辙的严肃。 沈怀序真实的接生经验可以说是零,可能是福团的那个时代不需要母体孕育生命,所以关于生育方面的实验,工具人并不能完全呈现。 京城最有名的妇科圣手就在他们济世堂内,姓张,也是一名年过五旬的老大夫,谁家生产不顺都来找他,没了他还有别的有经验的大夫能替代。 古代生育子嗣,传宗接代是天大的事,无论是经验还是资历,这种事根本轮不到她。说来秋莲指名道姓找她也有些奇怪。 这么想着,沈怀序也问了出来。 “这······”秋莲面露犹豫,似乎有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这么犹豫着,马车到了镇远侯府门口。 秋莲先下了车,她在前面引路,沈怀序和岳老大夫坠在她身后。岳老大夫低声提醒了一句,“侯府妇人难缠,不少次将前来替家中女眷看病的大夫打了出去,此事京城众人皆知。” 沈怀序恍然,原是这位镇远侯府夫人是个裹小脑的,要知道,大夫给女眷诊脉时都会隔着帕子。还要如何避嫌? 她同情地看了一眼岳老大夫,“岳大夫,等下你在外,我在内,要是我有拿不准的,也好请教你。” 岳老大夫斜了她一眼,没说话。 刚走近一处院子,远远听见院子里有争吵声,秋莲远远听见是侯嬷嬷的声音,忙快走几步,进了院子。 侯嬷嬷正跟在老夫人身边服侍的妈妈吵得脸红脖子粗,看见秋莲进来以及秋莲身后的老大夫,她眼睛一亮,也不挡在房门前了,迎上前高声道:“老大夫,老大夫快去看看我们太太吧!” “侯嬷嬷!”眉中长着一颗黑痣的妈妈立即出声阻拦,“老夫人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外男怎可进内室?侯嬷嬷你这是想违抗老夫人的命令吗?还不快快让稳婆进去!” “李稳婆都说凶险的很,你着人请来的哪个名不见经传的稳婆子,能比李稳婆还厉害?” 那妈妈眼底划过一抹异色,“夫人也是为了太太好,侯嬷嬷你百般阻拦究竟是何居心?” “你们是何居心?那稳婆子怀里揣着的东西你当我没看见?” 沈怀序听着里面夫人嘶哑痛苦的呻吟声,再看眼前两个人还在唇枪舌战,无语至极。 她一边快步往门口走,一边问:“外男不能进,我这个小女子总能进吧?” 妈妈身后的婆子刚想上前阻拦,却被秋莲挡在身前,她紧张地大喝一声:“这位是沈小大夫,也是陛下亲封的明宜县主,谁敢拦她?” 这句话当真起了作用,那些婆子面面相觑,不敢再上前。 推开房门前,沈怀序扭头看了一眼秋莲,怪不得方才支支吾吾的,原来她还有震慑他人的用处,这丫头有点意思。 顺利进入房内,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沈怀序看了一眼大汗淋漓的李稳婆,走到床前,见这位二少夫人人似乎还清醒着,只是面白如纸,脸上冷汗涔涔,嘴里不住地哀哀叫着。 “夫人现在感觉如何?” 舒蕴一把抓住了沈怀序为自己摸脉的手,握得很紧,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失了血色的唇轻轻动了动,“我没力气了,我是不是生不下这个孩子了?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怀序回握住她的手,语气肯定地说:“别担心,我有药,你听稳婆的话,一定能生下来的。” 她还未见过古代的妇人生产,见二少夫人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心里难免有些堵。在现代,不过上高中的年纪。 说着她掀开被子看了眼。 旁边的李稳婆见沈怀序的语气笃定,也不知沈怀序是个什么来头,但见沈怀序带着药箱,上前拉着沈怀序走到一旁小声提醒道:“孩子胎位不正,横着的,生不下来,倒是能把孩子转过去,就是这位夫人怕疼,我稍稍动下她的肚子她就疼得好似要厥过去,这可怎么办?” 沈怀序从药箱中拿出药瓶,“交给我吧,你先喝口水,等下好了叫你。” 她走到床前把帐幔一拉,隔绝了稳婆的视线。 李稳婆心下觉得奇怪,不说这小娘子会不会转正胎位,就说生孩子这事儿,她身为稳婆还不能看了?还是说怕她偷学? 她看了帐幔一眼又一眼,转念一想,到时出什么事儿就赖不到她身上。 李稳婆逐渐镇定下来,呷了口已经放凉的茶水。 帐幔内,沈怀序把从瓶子里倒出的药丸塞进二少夫人嘴里,接着掀起被子在她腹部开始施针。 “参片可有?” “打盆热水来。” ······ 刚喝了口茶水的李稳婆被沈怀序指使得团团转,竟比刚生产时还要忙。 第286章 鬼门关 保胎针时间到了之后,沈怀序把刚刚洗净的放在舒蕴的腹部按了按,力道不大,舒蕴依旧面露痛苦。 确定孩子的胎位后,她看着舒蕴轻声道:“你暂且忍耐一下。” 舒蕴艰难地点了点头。 有关接生的注意事项,沈怀序早已了然于胸,可第一次实操,她还是有些紧张。搓搓手让手心的热度流失的慢一些,接着伸出手去······ 舒蕴疼得狠狠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却依旧有痛苦的呻吟声从齿缝溜出,她清秀的面孔因痛苦而变得有些狰狞。 沈怀序一边控制着手上的力道,一边小声安抚:“放松一些,不会有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半晌后,她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额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躺着的舒蕴眼睛有些失神,她边摸脉边问:“还有力气吗?” 秋莲刚走进内室就听见了沈怀序的话,“熬得有红糖水,要不要喝一些?” “拿来给你家太太灌一些。” 很快就有小丫鬟端来一碗糖水,秋莲细心地喂舒蕴喝下。 稳婆也迎上来道:“沈小大夫,胎位正了?” “正了,你去看看。” 李稳婆半点不含糊,立即摸了摸舒蕴的肚子,讶然道:“正了?竟真的正了?” 很快她反应过来,见舒蕴喝完了糖水,她松了口气,“夫人先放松,别用力,先攒攒力气······好,来,深吸一口气,别松气儿,好,用力······” 沈怀序去净了下手,又来到床前抓住舒蕴的手,时刻观察她的状态,不断调整针位。 舒蕴已经没了叫喊的力气,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只想把孩子生下来。 不停地重复着蓄力、用力,哪怕嘴里含着参片,舒蕴的生机也在缓慢地流逝着。 目睹这一切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捏了把汗,产妇力竭的结果就是一尸两命,喝药加上针灸还不行的话,已然没了旁的法子。 不多时,李稳婆惊喜的声音传到众人耳朵里,“出来了,生出来了!” 听见这话,舒蕴再也无法坚持,眼睛缓缓闭合,脸色也逐渐转为灰败。 沈怀序再次改了针法,快速地对秋莲说:“去把岳老大夫请进来,快去!” 秋莲也顾不得老夫人的那些规矩了,眼里含着泪跑了出去。 隔着一张宽大的屏风,沈怀序简洁精炼地向岳老大夫述说了舒蕴的情况、之前的用药情况以及脉象。岳老大夫此时只能相信沈怀序的诊断,他思忖片刻后接连说出诸多穴位,屏风另一侧的沈怀序按照岳老大夫的话施针,动作行云流水。 经过沈怀序和岳老大夫的一番抢救,总算把舒蕴从鬼门关里救了出来。这一遭让她本就羸弱的身子骨雪上加霜,以后只能细心调养。 让沈怀序惊奇的是,岳老大夫对她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不再像之前那样板着脸,愈发温和了些,每说出一个穴位还会跟她讲解一二。 她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很快孩子的哭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孩子是个男孩,刚出生整个人皱巴巴的,瘦瘦小小,像只老鼠崽子,脸色憋得青紫,李稳婆有经验,手上动作几下就让孩子哭了出来,哭声细弱如蚊呐。 对于这么脆弱的小小人类,沈怀序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给弄坏喽,就只探了探脉,脉象弱的几不可闻。 小儿病症她经验不多,便让李稳婆给产妇收拾一下,自己小心翼翼地抱着包裹得严实的孩子找到了岳老大夫,自己则站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岳老大夫见状,心里原本对沈怀序淡淡的恶感消失无踪。 于医道一途,他从来谨慎细致不容玷污,沈怀序顶着县主身份却来他们济世堂做坐堂大夫,还有沈怀序以剖腹的法子救人被世人知晓,在他看来,沈怀序或许有天赋,但哗众取宠太甚,轻狂且自负,救人的法子也不像正当医者用的法子,倒像西南巫医。 这一趟他跟过来,不过是知晓镇远侯府夫人是个难缠的主儿,御医都不见得放在眼里,何况沈怀序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大夫,有他在一旁,能说上几句话,一心想着这个,却忘了沈怀序还有个县主的身份。 他忽地想起,沈怀序来到济世堂这么长时间以来,似乎从不以身份压人。连她爹爹她都鲜少提及。 这便是他态度转变的原因。 安静下来的院子忽地又传来嘈杂之声。沈怀序隐约听见有下人唤了声二爷。 不多时一个男人不顾外头下人的阻拦,闯进了屋子。 沈怀序站在小小襁褓面前,用身体挡住灌进来的风,她看着莽撞闯进来的男人眼底浮现出淡淡的寒意,淡声道:“要么关门,要么出去。” 孩子受不得风她和岳老大夫才直接在外室救治的,万一着了凉怕是会夭折。 男人心底本就焦急,听见沈怀序的话心底火起,心中也清楚现下不是发火的时候,他耐着性子依言关上门,孩子细弱的哭闹声让他瞬间愣住,大惊道:“蕴娘呢?我夫人呢?” 沈怀序没好气地说:“好着呢。” 一脚踏进鬼门关时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救回来了又成了爱惜妻子的好丈夫。 秋莲听见动静,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姑爷,太太刚生产完身子虚得很,这回······遭了大罪了。” 她低着头,声音哽咽。 上官温阳立即朝着内室走去。 秋莲一惊,上前阻拦:“姑爷不可,室内污秽······” “若说污秽,天下谁不是从污秽之地生出来的,这么说来,哪个都不干净。你家太太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都力竭晕了过去,还······” 沈怀序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岳老大夫瞪了她一眼。 上官温阳看了一眼沈怀序,被她一番话说得眼底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再也顾不得什么,直冲冲来到了床边。 秋莲面露感激地冲沈怀序笑笑,她们身为太太的丫鬟,心疼的话说多了被外人听到只会被认为小题大做,可这话若由外人说,分量便重了许多。 “见过夫人!”外头再次传来下人们的问候声。 秋莲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扫而空,如临大敌一般向着门口走去。 第287章 吵闹 没等她伸手开门,门便被打开来,是侯嬷嬷。侯嬷嬷一进来,冲秋莲使了个眼色,自己径直朝室内走去。 秋莲了然,走出门外,刚巧看见夫人和四小姐拐进院子里,她走下台阶,行礼道:“见过夫人,见过四小姐。” 屋子里的沈怀序听见‘四小姐’这个称呼,回想了下,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该是上官若嫣。 很快外头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孩子生下了?男孩还是女孩?” 秋莲沉默了下,才道:“夫人,我们太太生下的是个男孩,只是中间难产,小少爷体弱了些,受不得风,便没有抱出来让夫人瞧瞧。” 上官夫人手上不停地转着佛珠,慈眉善目的面庞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亏得菩萨保佑,你家太太总算给二房添了香火,实属不易,她本就体弱,生产之事又最是凶险,经此一难日后须得好好将养着才是。” 她对身后的妈妈说:“刘妈妈,记得从库房拿些滋补的药材送来。” 方才还气势汹汹想要闯门的刘妈妈此刻温顺极了,“夫人大善,老奴稍后就去办。” 上官夫人身旁的上官若嫣迫不及待问道:“听说你们叫大夫来了?是个济世堂的女大夫?这个大夫该不会姓沈吧?” “多亏了济世堂的沈小大夫,否则······” 没等秋莲把话说完,上官若嫣面上流露出兴奋和轻蔑之色。像只骄傲的孔雀似的朝着紧闭的房门走了过去。 “嫣儿。” 上官夫人轻轻一声呼唤,便让上官若嫣停下了脚步。她不满地转过身,“娘,这位沈小大夫女儿认得,总要过去打声招呼才是。” 上官夫人还是很疼爱这个女儿的,她耐心解释道:“里头刚刚生产完,血腥污秽,万一冲撞了你就不好了。至于那个什么大夫,一个医者哪里值得你这般上心?” 听见这话,上官若嫣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阿娘说的是,女儿还想着赏赐她一些金银,如今看来是她没福气。” 秋莲听着母女二人说的话,低着头不发一言。 “方才下人禀报说阳儿一回府便来了此处,他人呢?”上官夫人似是忽地想起了这事,左右张望着。 “二爷······”秋莲语气犹豫。 没等她想好措辞,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娘,我在这儿。” 看见上官温阳从房内走出,以及他身后的岳老大夫,上官夫人脸色大变,“阳儿,你怎的进屋去了?他又是谁?” “娘,这位是济世堂的岳老大夫,蕴娘难产,太过凶险,不得已才请来的······” 上官温阳深知自己的母亲十分在意家中女眷的名节,想也不想便解释道。 上官夫人怒不可遏地打断他的话,“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生产之时竟请个男大夫进产房,这要是传出去,我们镇远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岳老大夫显然是见识过这种场面,面无表情地拱手道:“此次救治沈大夫为主,在下为辅,中间还有屏风相隔,夫人慎言。” 被岳老大夫这么一说,上官夫人愈发恼怒:“哪里来的刁民?竟敢冲撞本夫人?!” 上官温阳想起床上躺着的,只剩下半条命的妻子,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娘,岳老大夫没有任何越矩之处,不请大夫来,蕴娘此刻已经没命了!” 见二儿子当真动了怒,上官夫人收敛怒气,做痛心状,“你当为娘不担心你媳妇的生产之事吗?听说她生产不顺我立即又让刘妈妈去请来一个经验足的稳婆,谁知你媳妇身边的丫鬟婆子百般阻拦不让稳婆进去,我能有什么法子?” 上官若嫣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埋怨道:“二哥,为着二嫂的生产之事,娘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不时吩咐刘妈妈过来瞧瞧,你怎能责怪娘呢?” 上官温阳一看母亲和妹妹这个样子,只觉头疼,“娘,儿子知道您担心,只是难产合该请大夫来······” 室内,侯嬷嬷把房内的男主人请出去后,抱起救治好后蹬着小脚的孩子走到床前,放在了自家太太身侧。 她满脸心疼地看着床上面色惨白的人,小声问沈怀序:“沈小大夫,我家小姐何时才能醒来?” “等我把她身上的针拔掉再看。” 侯嬷嬷点点头,一边拿出帕子替自家小姐擦汗,一边说:“这次真是多亏有沈小大夫在,不然我真不知我家小姐能不能挺过去。” 说着,她啪嗒啪嗒落下泪来,擦汗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显然是后怕不已。 她擦擦泪继续说:“哪有好人家在媳妇生孩子的时候找个稳婆拿剪子进屋的?这不是想要我家小姐的命吗!偏生这侯府夫人素喜礼佛,还长了张菩萨面孔,谁知竟是蛇蝎心肠······” 沈怀序心中诧异,面上却不显露。怪道之前侯嬷嬷说那位妈妈带来的稳婆身上藏着东西呢,竟是想保小不报大,把产妇的肚子剖开取子。 她也剖人肚子,不过她是救人,而这是赤裸裸的冠以正当名义杀人。 “······沈小大夫,我实在是气不过,才多了几句嘴,您可别把这事说出去。” “病人隐私我们大夫绝对不会透露出去,嬷嬷放心。” 侯嬷嬷脸上浮现出感激之色,“发动之前我家小姐就同我和秋莲说,万一不好去济世堂找您,说您是女子,即使进内室,旁人也说无可说,这下真是找对人了。” 沈怀序问:“你家小姐听说过我?” “是,我家小姐羡慕你能治病救人,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她只能困于后宅之中,困于一方天地一日又一日,每每说起都伤心得很。” 沈怀序看着床上的人轻轻说道:“等你家小姐醒来,我们或许能成为好友呢。” 第288章 嘲讽 外面上官温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亲娘和妹妹劝回了自家院子,沈怀序算着时间把舒蕴身上的银针一一拔下,不多时,舒蕴悠悠转醒。 “醒了醒了,可算是醒了!”侯嬷嬷心中激动说话仍轻声细语。 “感觉如何?”沈怀序小声问道。 舒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身上的痛楚愈发清楚,她也记起了晕过去之前的事,冲沈怀序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多些县主今日的救命之恩,日后有机会妾身定会报答。” 沈怀序扶了下示意她不用起来,“二夫人不必多礼,治病救人时我只是沈大夫。” 说完她给舒蕴开了个方子,“过几日我再来,看该不该换方子。” 之后她又叮嘱了一些月子期间的注意事项,最后又道:恕我多嘴,难产之后夫人的身子元气大伤,为了你自己的身子着想,最好五年内不再孕育子嗣。” 舒蕴没有说话,伸出细白的手探向身边乖巧睡着的幼子,摸了摸他的脸蛋,“有这一个孩子我已知足。” 她的声音虽轻,其中却暗含着某种决心。 沈怀序忽地想到二夫人似乎没有问孩子是男孩是女孩,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不在意。 她忽地有些庆幸她生下的是个男孩,若是个女孩,有这样的婆家,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舒蕴看着孩子出了会儿神,再次看向沈怀序时,就见这位传说中的明宜县主还略显稚嫩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流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悲悯。 她莞尔一笑,“县主不必担忧,我娘家是肇西舒家,若无意外,今岁下旬家父就会左迁成为京官。” 沈怀序不曾了解肇西舒家,只是见舒蕴的模样便知她这个娘家即便面对镇远侯府也有底气。只是以前天高皇帝远,哪怕再有底气也管不到京城来,才叫侯府夫人生出剖腹取子的恶毒心思来。 “是我多虑了,夫人好好休息吧,我先行告辞。” 舒蕴无法起身相送,只能吩咐侯嬷嬷亲自送沈怀序离开。 岳老大夫已经先行离开了,侯嬷嬷把沈怀序送上马车,马车辘辘前行时,沈怀序看了看刚收的分量颇重的诊金,打算回去和岳老大夫平分。 尚未走出多远,马车忽地停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沈怀序问车夫。 “沈小大夫,不知为何,前头有个小娘子拦路。” “明宜县主,臣女是镇远侯府上官若嫣,方才听说你帮我嫂嫂接生,没来得及见你一面,这才追出来想要当面道谢,还备了份厚礼作为谢礼,还请县主收下。” 上官若嫣声音清脆响亮,身边丫鬟手上捧着的东西被一红绸覆盖。 街上虽行人不多,听见县主的名号路过的都要停下来听一耳朵,因此不多时便聚集了不少人。 听见镇远侯府的这姑娘口口声声说着感谢的话,却语带嘲讽面露不屑,不由得兴味更浓。 沈怀序没想到上官若嫣竟不顾身份体面追到大街上也要来嘲讽她,不由得被气笑了。 她掀开车帘,冲上官若嫣轻轻笑了笑,看得上官若嫣一愣,没等她细想沈怀序这是何意,就听沈怀序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县主积自己的德,与他人无关,上官姑娘有心了,请回吧。” 上官若嫣依旧站立不动,挑衅似的看着沈怀序,“我母亲早就盼着二嫂嫂能为我们上官家添个一儿半女,如今得偿所愿,都是县主不辞辛劳为我二嫂嫂接生的缘故,于情于理我也该谢谢县主。” 沈怀序定定地看着上官若嫣片刻,见她眼底的得意愈发明显,忽地道:“产妇难产不请大夫请稳婆,看得出令堂的确很像要这个孙子了。经此一事,本县主才知晓,本县主积的德是他人缺的,上官姑娘你说这事稀不稀奇?” 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放下车帘,对车夫道:“走吧。” 这是何意?还未等上官若嫣细想,面前的马车直愣愣朝她走来,她吓得连忙闪去一旁,站稳身子再一看,沈怀序的马车已然走远。 她愤懑地看着马车的背影,心中愈发气闷。 “小姐、小姐?” “喊什么喊?回府!” 上官若嫣收回目光,猛地发觉周围的路人似乎都在朝自己指指点点,口中不住地说着‘去母留子’‘恶毒’‘狠心’之类的话,她才明了沈怀序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在说她母亲缺德啊! 她刚想要发作,又想起自己正在大街上,想要解释,却见众人脸上带着满足又隐秘的笑意,逐渐散开。 回到闺房的上官若嫣气得把屋子里的物件打砸了一通,发泄过后又去找母亲诉苦。 镇远侯夫人没想到救治二儿媳的是近日皇帝和皇后身边的红人明宜县主,更没想到她竟大咧咧把府内的事说了出去。 惊怒之下,菩萨面孔也不由得狰狞起来,“一个从乡下来的贱民一朝登天竟不知天高地厚起来!污我镇远侯府的名声,为娘非得让你爹参她一本!” 上官若嫣深以为然,不住点头。 一旁做女红的大儿媳况氏听见这话,手上动作慢了半拍,针尖扎到了手指。 她顾不得洇出的血珠,随意用帕子一按,忙劝道:“母亲莫要冲动,容儿媳多句嘴,明宜县主诊治陛下和娘娘有功,势头正盛,因她赈灾出粮出力,治病救人,民间也颇多赞美之词;更别说她还是宣平侯独女,宣平侯如今也是陛下面前的红人,现下着实得罪不得。” 镇远侯夫人刚想说前朝后宫他们上官家也有人,可一想到沈家身后的陛下和皇后娘娘,顿觉偃旗息鼓,脸气成了猪肝色,“那要如何?白白吃了这个哑巴亏?” “那怎么成?”上官若嫣不依,“不能白白放过沈怀序!” 况氏只觉她这婆婆整日礼佛修身养性还是没修到家,这对母女真是半点没有长进,一如从前那般毫无章法,面上依旧恭敬,“此刻的确奈何不得,只能等。朝中不少大臣对宣平侯不满,水满则溢,那时就是咱们的机会。” 事到如今,另外两人也没了法子。 镇远侯夫人又想起了别的事,她冷笑一声,“好,真是好啊!我只当老二家的是想着我立下的规矩才特意请个女大夫来,没成想是借沈家的势压本夫人的!” 况氏心想,总算想通了。 “待到他日,有她好果子吃。” 三人说了半晌,也没想出如何把闷亏还回去,只得悻悻散去。 翌日,镇远侯二少夫人以身子虚弱需要静养为由,自请搬到城外庄子里,上官温阳磨了大半日,总算让母亲松了口。 第289章 打算 舒蕴住的庄子位于京城东南,四周清幽雅致,是个休养的好去处。 夏竹见上官温阳在太太安顿好了之后,又匆匆离开,看着床上虚弱的小姐忍不住红了眼眶,“生孩子这样大的事,二爷也不说请假两日守着小姐。” 舒蕴看得清楚,轻笑道:“他是男子,困于后宅之中徒惹他人笑话。再说了,婆婆既让他去上学,他难不成还能不听不成?到时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最后还是要攀扯到我身上。” 夏竹一听,也没了言语,离府之前,家中仆人已有风言风语,说二少夫人娇弱的紧之类的话,还说什么夫人不满二少夫人耽搁二爷学业。 她听着都觉得难受得紧,要是被她家小姐知晓,不晓得要多委屈。 舒蕴还在说着,说给秋莲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他一边忙于学业,一边担心我,也足够耗费心神。我自个儿看上的,谁都不怨。” 她长大之后第一次进京,在一次诗会之上结识了上官家二公子,当时只觉他为人谦逊有礼,风度翩翩,便一见钟情,之后二人一帆风顺地缔结良缘,那时她怎么也想不到两人的最大阻碍竟是成亲之后出现的。 孝顺本是件好事,成亲前她也欣赏夫君这一点。成亲后,婆媳二人好歹维持着表面上的情分,婆母若心情不好刁难她,她也能忍,如今却变了想法。 “二爷是看重小姐,可也总对老夫人的话深信不疑,老夫人想去母留子那么明显的事,旁人都看得清楚,老夫人随便糊弄两句二爷就信了······” “夏竹你去看看小姐的药煎好了没。”走进内室的秋莲打断了夏竹的话。 待夏竹走后,秋莲看了看床上人的脸色,小声道:“夏竹她心直口快,小姐莫把那些闲话放在心上,您现在什么都不用顾虑,只等把月子坐满了再说,月子坐不好,日后要落下病根的。” 舒蕴点了点头,眼神里透着疲倦,“把孩子看好了,无论镇远侯府那边谁过来,说什么都别让人抱了去。之前主院塞进来的奶妈子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了,让侯嬷嬷看好的照顾小少爷。” “是。” 镇远侯府如何闹腾沈怀序不在意,只知道后来秋莲又来了济世堂一趟,请了擅长小儿病症的大夫去城外庄子看顾新出生的孩子。 没过两日,沈怀序也去了趟城外庄子,给舒蕴换了个方子,两人相谈甚欢。又过了几日,从崇明府捎来的书信送到了沈怀序的手里。 得知姜二郎得了院试第一,她也为此感到的高兴。明年乡试,二哥进京赶考,她就能见到二哥了,家中肯定还有人会跟着来,到那时她身边就热闹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跟沈溯说了这事儿。沈溯微微有些吃惊,前面的县试、府试姜二郎的成绩他是知道的,虽是童生试,三门考试都能名列前茅很是不错了。 之前在九溪村他考校过姜二郎的学问,的确言之有物。 他想了想,说:“二郎既成了秀才,姜家就不适宜再做豆腐和香料生意,至少不能摆在明面上做。” 沈怀序点点头,“原本说定是让姑姑立女户后把生意转到姑姑名下,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立女户之事县城书吏百般推诿,暂时定不下来,我便想着不如让严叔去北川县一趟,把这两份生意揽过去如何?” 朝中大臣想要多些进项,多把做得生意记在家中忠仆名下,只是沈怀序身边得用的人都是沈溯挑来给她的,严叔正好管着淮州城的生意,她的生意也铺到了淮州,交给严叔不失为一权宜之计。 “既然如此,我写信给他让他亲自跑一趟就是,爹爹近日来政务有些繁忙,没有过多的空闲时间陪你,渺渺莫怪。” 沈怀序学着沈溯的模样,“爹爹只管忙去,渺渺也没什么时间陪您,您老莫怪。” 搞怪的样子逗得沈溯忍不住轻笑出声。 沈怀序的确忙。 之前认识的董太医也不知是太过信任她还是自己想做个甩手掌柜,把自家的一个孙女丢给了她,说是不必费心教,只到哪儿都带着,能学到多少全看女孩儿的造化。 这个说法,沈怀序只觉得董太医是不想给自己束修。无论如何,她身边还是多了个比自己大一岁的徒弟整日跟着自己忙前跑后,自个儿轻省了不少。 两位王爷在京城待了月余,期间闹出不少热闹。他们离京之前,正巧是端午前夕,沈怀序和苍珩、朝华聚了聚,同行的还有祈阳郡主。 这算是沈怀序第一次见到这位身带弱症的郡主,只见她比起朝华小了一两岁,笑容腼腆,若把朝华比作热烈的月季,祈阳就是旷野上的小白花,纯洁无瑕,叫人忍不住怜惜。 沈怀序事先不知祈阳郡主也来,把福团也一起带来了。 祈阳郡主头戴幂篱,看见福团下意识后退两步,过后反应过来,她才小声道:“我虽喜爱猫儿狗儿,但若与它们亲近,一不小心会引发喘症。” 沈怀序了然地点点头,心知福团不是平常的猫猫狗狗,应该不会让人过敏,却还是道:“如此我让下人把福团送回家。” 【宿主——】福团凄厉地喊了一声,一只爪子忍不住翘起来,做出阻拦的模样。 它也难得去一趟酒楼的好不好?它容易吗? 气恼之下,福团后腿一蹬,跳到了宿主肩头,把利爪缩回肉垫,拍宿主的脸,连拍好几下。 “别——”祈阳眼巴巴地看着肥嘟嘟的福团,渴望几乎从眼睛里溢出来,“不用,我离它远些就可以了。” “把福团带上吧,有幂篱挡着,不碍事的。”朝华也说。 商定之后,四人乘坐马车朝着最热闹的坊市走去。 还没到端午,街市也比平常热闹了好几分。两位郡主平时总被拘在府内,不怎么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这么热闹,两人都兴奋的很。 临近晌午,几人准备先去京城有名的潘凤楼吃个饭。 一到潘凤楼,朝华发现对面的蔚然楼竟聚集了许多人,一打听才知道今日的蔚然楼举办了个文会,聚集了不少文人墨客。 “为何不在端午举办文会?” “说是连着举办三天。” “不如咱们也去凑凑热闹?”朝华跃跃欲试。 苍珩颔首:“也好。” 潘凤楼的伙计眼睁睁看着送上门的声音被对家抢了去,气得直跺脚。 第290章 挑唆 进入蔚然楼,一楼、二楼已然没了空闲的地方供他们选择,只有三楼还有包间,能看清楚一楼全貌还宽敞,当然也不便宜。 过节的时候城中好一些的酒楼酒菜价格都溢价的厉害,普普通通的餐食取个好听的名字就能从人钱袋里抢钱。 囊中不再羞涩的苍珩很大方地表示这顿饭他来请,剩余三人自然没意见。 一走进包厢,朝华就说肚子饿,叫着上菜。 酒菜刚刚上到饭桌,忽听外头有人敲门。 上菜的伙计出门了解了下情况,原是燕王妃娘家那边的人,姓柯,三楼没了空闲包间,他们打听到苍珩、朝华也来了蔚然楼,便想着挤一挤。 苍珩和朝华同外祖家关系好,想也没想便一口应下。 等到人全部进来之后,他们才发觉,五人当中不只有柯家兄妹,还有一个他们不算陌生的人——上官若嫣。 上官若嫣看见苍珩满脸欣喜和羞涩,羞涩过后才看向包间内其他人,在看见沈怀序的那一刻她扬起的嘴角慢慢落了下来。 沈怀序冲她挑眉一笑,见她脸色逐渐变得难看才收回目光。 也不知道上官若嫣怎么想的,竟然把她一个只有十岁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当做假想敌,真是莫名其妙的脑回路。 念头只一闪而逝,沈怀序便不再留意上官若嫣,而是留意起柯家两位公子和两位娘子。尤其是那位柯家的二公子。 二公子名唤柯嵘,十七八的年纪,是个白面书生,书卷气浓,却不知为何总有意无意地瞟她。 其余众人都在聊着京中近日发生的热闹事,他也不怎么和旁人交谈,只偶尔和苍珩说上一两句。 有想要问的,直接开口就是,对方磨磨叽叽不想说,沈怀序便也不想理会。 直到柯嵘彻底沉不住气。 “明宜县主还在济世堂坐堂为人看诊?” 沈怀序点头,“柯二公子有何赐教?” 他不赞同道:“身为女子整日在外抛头露面,于女子名节有碍,宣平侯怎能如此放纵县主?” 这话让在座众人陡然一静,唯有上官若嫣眼含兴奋。 苍珩心知他这个表哥读书读的有些迂腐,他语气暗含警告:“表哥,明宜的医术皇祖父和皇祖母都连声赞颂过,况且一身医术不用来救治世人,又能作何?” 柯嵘收敛了神情,“表弟,表哥并无责怪之意,只是为这些时日坊间流言气愤。医者救死扶伤,心怀仁善,可万万不该向外透露病患家私,如此一传十十传百,谣言便流传开来了,身处其中之人则如烈火烹油······” 他长篇大论了一番谣言的危害,直到朝华耐不住性子打断他。 “嵘表哥,你说这些为了何事?” 朝华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上官若嫣,明知故问道。 上官若嫣心中慌乱,只能一直低着头佯装不快。 柯嵘飞快地瞟向一处,又迅速收回目光,正色道:“我素来与上官家的三公子交好,自是知道他为何事烦忧。” 柯家五小姐与上官若嫣交好,闻言目露心疼之色,“上官姐姐清楚说了那时的事,镇远侯夫人请的稳婆对于难产的妇人有自己的法子,结果······”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不过也足够众人遐想。 苍珩没有再多说什么,这种事沈怀序还从未输过。 沈怀序安然端坐着,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的身上,她才一笑,“说完了?说完了该我了。二位亲眼见过二少夫人的情况吗?知道她当时的境况有多凶险吗?就连她——” 她伸手指向上官若嫣,“上官四小姐,前后也不曾见过二少夫人一面。谣言从何而来?镇远侯夫人不想要孙子?我和岳老大夫是镇远侯夫人请去的吗?还是说我指名道姓说谁缺德了?” 收起脸上的笑意,她站起身道:“若是没有岳老大夫指导我的救命针法和济世堂的保命药丸,此事只有两个结果,一是一尸两命,二是子生母死,稳婆是接生的,生不出来她往哪儿接? 当然剖腹取子也不失为一个法子,但她能保住二少夫人的命吗?若她有此能耐,怎的京中无甚名气?还是说她有底气能叫人起死回生?她是菩萨转世不成?” 话音落下,身边忽地有人笑出了声。 沈怀序循声看去,朝华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见沈怀序看着自己,朝华咳了咳,搭腔道:“哪儿来的接生婆这般厉害,我都想见识见识了。” 上官若嫣被沈怀序一番话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柯嵘见她说不出话来,生出了英雄救美的心思,“你怎知那稳婆不是身怀绝技?” “我的确不知,柯二公子你知吗?” “我如何不知晓······” “她有何绝技你能说出个一二三四吗?拿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来污我造谣,这就是读书人的气节?你是来丢天下读书人脸的吧!” “你——”柯嵘怒而起身,朝沈怀序怒目而视。 苍珩淡声开口道:“二表哥,你做的过了。” 柯嵘双拳紧握,愤懑地坐了回去。 沈怀序灿然一笑,事已至此,哪里还需要给上官若嫣面子? 她的视线定格在上官若嫣身上,“上官四小姐,挑唆他人为你出头,自己默然不作声,未免太过小人行径?” 稳婆是否有能耐压根经不得查,眼前的局面不过是上官若嫣想要在苍珩面前做的一场戏,好在苍珩面前洗白自己。 只是上官若嫣应当没想到她也在这儿,更没想到她不是个吃闷亏的主儿,倘若她今日不在场,或是辩无可辩,从这个门儿出去之后,往镇远侯身上泼脏水的就成了她。 上官若嫣惊呼一声,“明宜县主这是何意?” 福团早就停下了埋头吃东西的动作,看着面前的场景眼底满是吃瓜的兴奋。 “四小姐非要我把事情掰开揉碎说出来你才明白?都说上官四小姐聪慧灵动,眼下看着倒有些名不副实?” “——县主这话说得重了些吧?”柯五小姐站出来替上官若嫣说话。 第291章 正面刚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沈怀序神情淡淡,“我这人野惯了,要是从前,我动口也动手。按理说,柯五小姐和靖和郡王、朝华郡主是表亲,聪敏机智当不在话下,我方才那番话可有错漏?” 见柯五小姐拧眉不作声,沈怀序才继续道:“上下嘴皮子一碰自有百般说法,这又不是什么难查的事,若想知晓其中内情不如去查查那稳婆做过什么勾当,被他人当枪使却不自知,可真就遂了旁人的意。” 她又看向上官若嫣,问:“上官小姐,我自认宫中寿宴之前和你素未相识,寿宴之后也只见过两面而已,不知上官小姐何以对我百般刁难?” 上官若嫣身子一僵,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快速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好一个不明白!”沈怀序冷笑道:“看来镇远侯府的家教不过如此。上官小姐日后见到我最好绕着走,省得叫本县主倒了胃口!” 这句话说完,沈怀序重新坐下,不再出声。 祈阳忧心忡忡地看向她,见她竟还有胃口吃饭,不由得低头笑了笑。 饭桌之上一时没有人言语,倒是福团吃完瓜之后觉得面前的食物更香了。 苍珩凌厉的视线扫过众人,沉声道:“本殿下带两位妹妹和明宜县主来蔚然楼是来看热闹的,不想徒增不快。” 上官若嫣泫然欲泣地走出了包间,帮她说话的两人紧随其后。 一场闹剧过后,众人也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思,柯家其余两人之前没做声,草草吃完一顿饭便离开了。 朝华把筷子一丢,气闷道:“上官若嫣怎的和二表哥、五表妹走得这样近?” 祈阳轻声细语地说:“咱们远在藩地,哪里知晓他们如何结识的,上次来京上官若嫣和柯家表妹还不甚亲近,这次是哪里出了变故?” 京中贵女、刻意接近柯家······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稍微动动脑子便知晓了其中的关节。 沈怀序早就知道内情,因此没什么反应。 苍珩之前以为沈怀序和上官若嫣有旧怨,没曾想是在他们进京之后结下的梁子,细想之下也明白了。 他快速抬眼看了一眼沈怀序,心中有些懊恼,早知是因着他,他不会让上官若嫣进包间的门。 不过······ 沈怀序尚且年幼,上官若嫣怎会如此作想? 心中生出异样的同时也愈发气愤,苍珩不由得沉下脸去,“此事我会解决,不会再让她烦扰你。” “多谢殿下体恤。”沈怀序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她举起一杯葡萄酒,小脸上漾满笑意。 欢欢喜喜地又喝了两杯酒,几人来到三楼雅座坐着看了会儿楼下大堂文人才子斗诗赋文章,看得热闹,其余三人也谈论了会儿——沈怀序怕她一张口露馅。 她的脑子里可有不少诗词瑰宝,一出口怕是要令当下文坛抖三抖,只是她还没厚脸皮到拿老祖宗的东西当自己的。 令沈怀序惊奇的是,祈阳竟是位才女,古今典故张口就来。比之苍珩也差不了多少。 朝华见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祈阳,忍不住炫耀道:“祈阳堂妹可是我们老苍家的才女第一人,她的一手簪花小楷可好看了,有机会让你见识见识!” 祈阳羞涩地抿唇笑道:“我从小轻易出不了门,只得与诗词文章为伴,看得多也写得多罢了。” “既然祈阳郡主爱看书,我手上几本淘来的好书,寻个时间咱们换着看如何?”沈怀序建议道。 “呀!你识字?”朝华惊奇道。 沈怀序:“······我做大夫的,怎么可能不识字?” “啊,也是,我把这个忘了。”朝华恍然,过后又气愤道,“之前听那些蠢物拿这个嘲笑你,竟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当真对得起‘蠢物’这个称呼!” “哈哈哈哈哈——” 祈阳第一次笑得开怀,就连向来不动声色的苍珩都面露笑意,朝华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笑什么呢?” 笑过之后,祈阳才解释道:“堂姐,若非阿序提醒,你不也没想明白吗?” 朝华的脸颊腾的一下红了起来,羞恼地说:“不许笑!都不许笑······” 语气倒是厉害得很,实际上也只能动动嘴。 笑闹过后,坊市大街上一盏盏灯渐次亮起。四人站在包间的窗户前看着大街上的行人,有热闹之处便指给他人一起看,看得久了,朝华便生出了下去逛街的念头。 她眼巴巴地看着苍珩,“哥,咱们下去逛逛吧,只站着看有什么意思?” 一边说一边摇苍珩的手。 “鱼龙混杂,不安全。” 沈怀序跟着劝,“人多肯定挤得很。” 朝华只得看向祈阳。 祈阳无奈地摇摇头,人这么多,她肯定是不能下去的。 三人竟没有一人陪自己,朝华不满地嘟起嘴唇,“你们都不下去,我自己下去。” 说着就要往楼下跑,苍珩叫住她:“真想去?” 朝华使劲点头。 商量过后,沈怀序陪着朝华下去逛逛,苍珩和祈阳则留在这儿,约定好重聚的时间之后,两人一猫兴冲冲地离开蔚然楼。 朝华见沈怀序只拍拍肩膀,福团立即会意地跳上去,惊讶道:“这只猫看得懂你的意思?” 福团傲娇地看她一眼,眯着眼睛,神情享受。 朝华看得手痒,“我能抱抱它吗?” “有些重,你当心。” 朝华只以为福团毛毛多才这般蓬松,接过手时动作忽地僵住,尴尬地笑道:“没想到是实打实的胖。” 不过也真好摸。 两人相伴来到主街上,虽只是端午前夕,节日的氛围已然十分浓烈,到处都是人不说,还处处张灯结彩。 “京城可比乾州热闹多了,明宜,听我哥说你也去过乾州?” “只一次,逃荒逃到崇明府时就是在乾州城落脚的。” “下次去的话,本郡主做东请你在崇明府好好吃喝玩乐一番,如何?” “好极!明宜先行谢过。” ······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顺着人流往京城最大的钟离桥走去,沈怀序忽听福团说道:“宿主,我和主系统处于失联状态,需要返回系统世界查看情况。” 沈怀序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在此期间你能回应我吗?】 【不能,跟上次我消失的状态差不多,宿主,本团子不在,你要好好给我赚饭钱啊。】 撂下这么一句话,福团便从朝华怀中一跃而出,消失在了人群中。 “欸——”福团猝不及防的消失,吓了朝华一跳,她想去追,却被沈怀序拉住。 “不用追,它自己能找到家。” 朝华面露担忧,勉强点了点头。 第292章 恐慌 钟离桥上人来人往,不时有人在上面驻足,饶有兴致观看桥下河水之中加急训练的龙舟,每年端午,京城中都会举办赛龙舟,今年为了祈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阵势更大一些。 朝华身边的护卫护在两人身侧,两人趁机来到栏杆边颇感新鲜地张望着。 朝华是平日里被拘得紧,沈怀序是没见过古代赛舟的场面。 看了没一会儿,两人都没了兴致。不是正式的赛舟,只看个新鲜,不多时两人就想下桥去别的地方逛逛。 沈怀序转过身,却发现身边的朝华忽地松开了她的手,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尖叫。 她立即转身向后看去,只见朝华正一脸惊恐地往后倒去,在她身后湍急的河水沉寂着,似是在恭候她的到来。 沈怀序想也没想扑上去拉住了朝华的手,朝华整个身子悬挂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身后不知何时挤满了人,护卫被挤得四散开来。 悬在半空中的朝华在惊惧过后,眼眶中逐渐盈满泪水,心知沈怀序肯定不能支撑太久,却没听见她喊人,她张口要喊,忽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往上升,最后她借助一股大力,轻而易举地翻过栏杆来到了坚实的桥面上。 脱离险境后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没看错的话方才只沈怀序一人拉她吧? “快走!”沈怀序吃了个子矮的亏,看不清桥上究竟是什么情况,只感觉人好似越来越多,心下感觉不对,拉着朝华的手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好在她力气大,拉着朝华跟小牛犊似的在人群中开道,不多时便来到了人群的外围。 跟在她身后的朝华都看呆了,也不知沈怀序小小的身体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四处看了看,她刚想带着朝华去一处人少的地方,忽听有人大声喊道:“大家赶紧回家,有瘟疫顺着河水传到京城了!” 她神情巨变,朝那人看去,只见那人长相装扮都普普通通,手上的老茧和走路姿势暴露了他是个练家子的事实。 这句话一出,人群再次沸腾。 沈怀序深深看了那人一眼,她带着朝华,护卫又不在身边,只能先把朝华安顿好。 两人来到一处人不怎么多的地方。一停下脚步,她就听朝华六神无主地说:“明宜,你听见了吗?有人说京城中出现了瘟疫!” “听见了。”沈怀序点点头,“济世堂的大夫从未诊断过身染瘟疫之人,此事还有待查证,你别慌。方才伤到哪里没有?你怎么掉下去的?” 几句话令朝华瞬间镇定下来,她惊魂未定地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有些吓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掉下去的,就感觉有人推了下我的肩膀,可能是人太多挤得。你······你怎么这么大力气?” 沈怀序一边在人群中搜寻方才那人一边开玩笑道:“小时候做活做的多,练出来的。” 朝华以为沈怀序是认真的,心中莫名有些酸涩,刚想说什么,却见沈怀序左右张望着忽地拉着她朝一个茶馆跑去:“情况似乎不大对,咱们去茶馆二楼看看。” 进去茶馆,沈怀序把一锭碎银丢给小二,“把二楼东南侧的包间空出来。” 小二见钱眼开,让另一个伙计把包间里的客人带到另一个包间,,沈怀序挥挥手让他下去,打开包间的窗户刚巧能把桥上的景象一览无余。 朝华见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桥上,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桥上全是人头,不时有呼喝声、叫骂声传来,可除了汹涌的人群,她也看不出别的。 只有一点,方才那人的一句话,使得人群愈发恐慌。 她喃喃道:“那个人是故意喊出那句话的?” 沈怀序思忖着什么,摇头不语,她视力好,能看到有拨人在人群中浑水摸鱼,故意挑起事端,引起人群激愤。所有人一心往家赶,后面的人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只想着往前挤,里面的人出不去,争端正逐渐扩大。 可以看出,当下的场面是有一股势力刻意引导的。 “郡主,你先在此处等我······算了你同我一起,我们得想法子叫人来。” 朝华连忙点点头,经历过刚才那件事,她真不敢一个人待着。 沈怀序带上朝华,只是不确定刚才朝华险些落水是有意使然还是无意为之,带上她放心一些。 两人马不停蹄地来到路口找到一名差役,那差役显然是察觉到了人群的骚乱,此时正拿着锣声嘶力竭地不让路口的人往桥边走。 “差役大哥,你们有法子联系京兆府吗?” “两位小娘子,你们赶紧家去,别耽误事儿啊。”差役见朝华和沈怀序两人穿着打扮非富即贵,嘶哑的声音和缓了些,应付了两人便又忙着疏散人群。 沈怀序心下着急,直接把两人的身份亮了出来,“这位是朝华郡主,方才朝华郡主险些被歹人推入河中,歹人此时就在桥上那群人当中,本县主命你赶紧请京兆尹沈大人派禁卫军前来!” 一个郡主一个县主,差役吓得腿一抖便想跪下去。 沈怀序冷着脸,“还跪什么跪?还不快去!” 说完,她一把把差役手上的锣抢了过来。 差役只好撒腿就跑。 朝华身边的护卫这时也找了过来,一来便跪了一地。 沈怀序眼前一亮,对朝华说:“借你的人一用如何?” 朝华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多护卫比不过沈怀序一人。她狠狠瞪了一眼为首的护卫,气恼地说:“随你处置。” 沈怀序立即招呼着护卫们去各个路口阻截路人,这些护卫们的脸一个比一个臭,拿着刀往路口一站,妥妥的劝退神器,若遇上胆子大的,再把腰间银光闪闪的刀亮上一亮,谁都不敢迎刀而上。 场面很快被控制下来。 剩下的就是把桥上的人疏散开来。 沈怀序总觉得钟离桥出现这样的事不是偶然,难不成幕后主使只是想引起百姓的恐慌?那桥上挑起事端的那群人用意何在? 第293章 阴谋 这时,沈怀序不由得想起福团来,怎么它一走就出事?要是有它在,她想必很快便能知道策划这一场事件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没有福团的帮忙感觉也不差,因为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路口的人安排好之后,阵阵马蹄声使得地面微微震动。 沈怀序循声看去,最面前的那匹马上是她的爹爹沈溯。她立即笑着冲马上的人挥手。 走到近前,沈溯翻下马去,先冲沈怀序身边的朝华郡主行了个礼,才问:“郡主和渺渺可曾受伤?” 朝华红着脸摇了摇头,京中不乏俊朗之人,可她没想到沈怀序的爹爹也这般好看。她在寿宴上似乎见过他,只是她当时心思都用在了和沈怀序争宠上,就没多留意。 沈怀序也摇摇头,“爹爹,我们没事,您先命人把桥上的人群疏散开来,我有话要对您说。” 处理这种事,京兆府有经验,沈溯把事情交给自己的下属,父女二人走到一处角落。 沈怀序把朝华郡主险些落水的事和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尽数讲给沈溯听,最后才道:“······我总觉得应该有后手。” 沈溯面露沉思,半晌后问:“渺渺觉得,他们目的何在?” “钟离桥!”沈怀序没有丝毫犹豫。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向钟离桥走去。 禁卫军在此,是人是鬼都得装得一个好模样,人群已经有序动了起来,在一声声指挥声中,不少人从桥上走了下来。 可依旧有躁动之声,沈溯定睛一看,有个男子焦躁不已,在人群中不断推搡。他眼睛一眯,冲身边的近卫做了个手势,低声说了句话,不多时便有人把推搡之人押着带离人群。 这一出杀鸡儆猴效果很好,不少骂骂咧咧的人也都噤了声。 一切向好之时,重物落水的声音把原先的井然有序炸了个粉碎。有人开始惊叫哭喊,哭喊声让不明所以的其他人再次慌乱起来。 沈溯和沈怀序同时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命人加紧指挥人群下桥。 这时不远处的夜空之上,硕大的烟火倏地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点点火光来,爆炸声似乎预示着什么,下一刻两声爆炸重叠,面前的大桥轰然倒塌。 还留在桥上的那部分人随着大桥的倒塌,纷纷落入水中。哀嚎声、惨叫声、求救声此起彼伏,听的人后背发凉。 沈溯脸色铁青,叫来一小队禁卫军朝着烟火绽放的方向追查,又组织剩下的人准备救援。 钟离桥在京城之中不算最大,但是它位于热闹的春遇街,人流量大,考虑到这一点,建造的体量不算小。 无论怎样竭尽全力救援,也改变不了有人伤亡的局面。好一些的是,因为干旱,钟离桥下的河水下降了不少,水流也不似从前那般湍急。 沈怀序带着霜降匆匆拿来的药箱急急忙忙开始救治被打捞上来的人。 救治过程中,她才知道,中间他们听见重物落水的声音是一个孩子掉进了河里,而那个孩子被救上来时,已经没了性命。 是人为还是意外,暂不可知,沈怀序只知道,一场阴谋织就得密云笼罩在所有人上空,不算高明,却残害了不少性命。 燕王府的管家听见消息赶来之时,看见自家被陛下娘娘都宠爱非常的郡主正帮明宜县主的忙,忙前忙后还挺乐意。 他苦着一张脸,“郡主,王爷唤小的带您回府。” “杨管家眼盲了不成?这里那么忙你看不见。” “看得见看得见,可您贵为郡主,千金之躯······” “你别啰嗦了,沈渺渺做得,凭什么本郡主做不得?” 朝华十分不客气地让他别碍事,杨管家只得哭丧着脸走到刚刚赶来的苍珩面前,苍珩看着忙碌的两人,做了个手势让他下去。 他找到沈溯了解了下前因后果,不由得眉头紧皱,“听起来钟离桥不是被人群踩踏的,倒像是借烟火爆炸之声掩盖炸桥之声。何物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沈溯想到了闲暇之时,渺渺模仿说书人给自己讲过的一些事——譬如能在天上飞还能如马车一般载许多人的庞大器械;如烟火那般能炸开却威力巨大甚至能把整个京城夷为平地的武器······ 他原以为这些只是渺渺看一些稀奇古怪的书生出的天马行空的想法,眼下后一种似乎在自己眼前实现了,只不过没有能把京城夷为平地的威力。 打仗时他们也用火攻,在箭头绑上油脂、硫磺、松香等,用来烧毁敌方的帐篷、粮草等,近年来有些将领尝试过用抛石机抛掷火药包,只是威力有限。 “烟火、爆竹既能炸伤人,为何不能炸塌桥?”他指了指损毁的大桥,“有火药的气味残留,很浓郁,燃放烟火的地方距离此地有一定距离,绝不是从那边传来的。” 苍珩一惊,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有人利用烟火伤人?” 何溯摇摇头,“该是改进过的,这种东西若用于战场之上,绝对是一大杀器。殿下,微臣需要连夜进宫一趟,恕不奉陪。” 苍珩微微颔首。 沈怀序和朝华两人忙到有人接替她们才乘坐苍珩的马车回府,车上的三人经历过今日的惊险,没了闲聊的意愿。 马车把沈怀序送到宣平侯府,下车之前,沈怀序叮嘱了苍珩一句:“苍珩,近日多派些人护在朝华身侧,我总觉得她险些落水不是意外。” 一句话使得车内两人的困意一扫而空。 “好,今日多谢你了,明日我携妹妹去府上拜谢。” “不用那么麻烦,多事之秋,你们保重好自己。告辞。”沈怀序跳下马车向着大门走去。 她一走,朝华便担忧地说:“三哥,明宜说得是真的吗?怎么会有人想要杀我呢?” 苍珩脑子很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我们的归程有无变数,倘若继续留在京城,剩下的日子你好好待在家中。” 朝华更忧虑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沈怀序望着皇城的方向,静静矗立着,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她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 倘若站在旁观人的视角看这件事——端午前夕,有瘟疫蔓延至京城的流言传来,街上人人自危,钟离桥承受不住踩踏,轰然倒塌,端午当日,赛舟、驱灾都会因此无法进行。 沈溯身为京兆尹,肯定会受到牵连。不过她不觉得这些事针对的是沈溯。 也不知爹爹今日还能不能回来。沈怀序不无担忧地想道。 明日,明日或许会有答案。 第294章 找人 钟离桥踩踏之事使得皇帝龙颜大怒,只是暂且按下不提,没有处置涉事官员。 端午节当日,赛舟和驱灾仪式依旧如往年一样进行,只换了地方。不仅如此,帝后出现在皇城之上说了些祛除灾荒,祝愿来年风调雨顺、家国安宁之类的话。 一切照旧才能安抚民心,更何况帝后不顾流言亲自出面,更让百姓们心里觉得安稳。 倒塌的钟离桥由工部加急加紧建造,有关于瘟疫的流言更是在端午过后消失无踪。端午过后,又陆续传出来一些似是而非的流言,例如当今陛下得位不正,大晋立朝九年天灾不断、边关战乱频发是天罚之类的话。 沈怀序听说之后不由得恍然大悟,看来觊觎那个位置的耐不住了,如今各处赈灾都逐渐有了成效,灾情也减缓了不少,南夏那边偃旗息鼓,皇帝之所以如此重视端午就是为了振奋民心。 有人想阻止这一切,偏偏被自己发现了端倪。 只是不知除了身死的端王,这个隐藏得更深的究竟是何人? 有心的人就会发现,此后几日,京城处于全面戒严之中,进城和出城之人都会受到严格的排查。不仅如此,京城各大医馆每每碰上类似瘟疫症状的病患,都会如临大敌一般把人隔离在医馆内,直到病患病情好转。 对沈溯的处置姗姗来迟,罚俸三月,并命他查出幕后主使戴罪立功。 这个结果算是轻的,看朝臣们的弹劾折子数量就知道了,许多大臣都觉得是沈溯办事不力,导致百姓十八人死五十多人受伤的结果。 按理说此时易子舒该踩沈溯一脚,只是他见群臣激愤的模样,手持笏板出列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此次钟离桥踩踏事件沈大人功过相抵。沈大人身为京兆尹,没有及时察觉钟离桥隐患,是为过,但此事提前被明宜县主洞悉,并及时送信给沈大人,沈大人出兵迅速,可算作补救。 反观檀渊县县令不仅事前没有预防措施,事后姗姗来迟,玩忽职守,微臣以为该罚。” 京城名为檀渊,和别的城池一样,檀渊分为几个县,钟离桥属檀渊县下辖。 这一幕让朝中大臣看傻了眼,沈溯给易子舒送礼了不成?之前易子舒看沈溯还如斗红了眼的公鸡似的,怎么忽而帮他说起话来?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面露满意之色,“易爱卿所言有理。” 最终此事以罚沈溯三月的俸禄暂时告终,檀渊县县令则被降职后又罚俸一年。 下朝之后沈溯状似无意地走到易子舒身边,“多谢易大人今日在朝堂之上为沈某仗义执言。” 易子舒斜睨了他一眼,冷言冷语地说:“沈大人多心了,易某不过公私分明、心无偏见而已。何况沈大人有个好女儿。” 说完他拂袖而去。 沈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兆府对钟离桥案进行调查。 接连几日,父女二人早出晚归,有时压根见不着面。 沈怀序每日去济世堂给病人看完诊,就换一身打扮和乞丐数量最多的长裕坊跟乞丐套近乎,然后打听一些事。 她长相乖巧可爱,一看就是个好骗的,有不少心怀歹意之人故意接近,无外乎是想把人拐走卖掉,最后都被她揍了一顿。 只几日,她就在长裕坊变得小有名气。 “沈九,我看你也不像跟我们这种人打交道的人,为何每日都来长裕坊?” 说话之人是沈怀序前两日救下的一个小乞丐,名叫应长明,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今年十二岁,从刚记事起便跟着一位老乞丐在长裕坊以乞讨为生。 他的父母除了给他留下一个还不错的名字,什么也没有留下。年纪小小,浑身也没几两肉。 前两日他得了一位富商赏赐的吃剩下的半只鸡,高兴地想回去和老乞丐一起吃,刚回到长裕坊便被其他乞丐盯上了,他死死护住怀里的鸡,任由拳头如雨点般砸在身上也不叫喊更不松手。 就在这时,沈怀序把人救了下来。 应长明沉默内敛,更不善言辞,对于乞丐这一行来说,嘴巴不甜是大忌,平时自然少不了挨打,他都习惯了,在长裕坊人人只求自保,不会有人对这种事多管闲事,沈怀序一个小娘子却打退那么多人救下了他。 他不知该如何感谢,只能在沈怀序来到长裕坊时跟在她身后,防止有些人欺负于她,虽然很没必要,但这些是他唯一能做的。 沈怀序说:“人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吗?你们又有何不同?” 应长明沉默了下,“你和我便不同。” 沈怀序转身看他一眼,笑道:“是不同,我长得好看些。” 应长明无言,只能继续沉默地跟着。 “我来长裕坊是为了找一个人。”沈怀序忽然道,“长裕坊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皆有,或许我每日来此处逛一逛就能看到他也说不定。” 其实沈怀序只是想借助城中遍布的乞丐找人而已,只是实际执行时才发现想要打入乞丐内部不是件容易的事,这群人抱团严重,且格外排外,滑得好似泥鳅,收了钱也不一定认真帮她找。 忙活几天,她也只搜集到一些无关紧要的线索。 应长明没有立即回话,半晌后才问:“找的什么人?” “一个什么都很普通的人,钻进人群里就认不出的人。”她一直觉得端午前夕人群当中传播流言的那个男人很奇怪,浑身上下没有什么记忆点,用现代话来说,就是长了张大众脸,只有······只有他耳后有个奇怪的黑色印记。 可惜当时匆匆一瞥,没能看清楚是什么印记。 思绪翻飞间,她状似无意地问:“怎么,你能帮我?” “只要你开口。” 沈怀序一愣,没想到应长明回答得这么干脆利落。 她停下脚步,打量应长明,半晌后才道:“跟我来。” 把人带到一个茶馆,没等伙计说话,她便丢过去一锭碎银,“准备一间包间,送茶水和茶点来,再备张纸。” 把应长明撵出去的想法立即被堵了回去,伙计只不住地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应长明因沈怀序出手过于大方而震惊,来到包间,他忍不住提醒道:“这里的茶水和茶点都不贵。” 沈怀序颔首,“多出来的银钱买的是他对我们的尊重。” 第295章 结果 应长明一愣,‘尊重’这个词是他够不上的。他也明白,沈怀序买的是伙计对他的尊重。 低头看了下身上脏兮兮的装束,他低声道:“让你破费了······” “应长明,从你被人围殴却没有一句求饶我就能看得出你是一个有自尊的人。”沈怀序打断他的话,认真地说,“他人看不起你,那是他们狗眼看人低,你不会乞讨一辈子,他们也不能一辈子看不起你,相信我,我说的话很灵验的。” 应长明久久没有言语。 要的纸张很快送到了沈怀序的面前,她拿起纸张,从袖袋里摸出一支炭笔,开始在纸张上写写画画。 半晌后,一幅全身像映入应长明的眼中。 应长明心中的震惊无法言说,他不由得再次审视起沈九来。 沈怀序把画好的人像铺在应长明眼前,“我要找的是这个人。” 钟离桥被炸塌之后,她仔细查看了受伤甚至死亡之人的面容,并没有发现这个男子。她还画了一张这人的肖像给爹爹,让他在查案之时格外留意一下,几天了,没有任何消息,这个男子好似泥牛入海,杳无踪迹。 唯一的好消息是被沈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似乎有些猫腻,只是嘴硬的很,或许是怕死,每回用刑他只透露出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消息,再问就什么都不说了。 这人被关进了天牢,由刑部主审,大理寺和京兆府辅助。刑部尚书不喜用刑太过,沈溯又不能越俎代庖,于是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 沈怀序怀疑再这样下去,她爹要不了多久就要黑化了。 应长明小心地接过那张人像,看了半晌忍不住道:“好像真的人站在眼前。能先交给我保存吗?人找到了我会跟你说。” 沈怀序点头,“这个人耳后有个黑色的印记,找到有这个特征的人也可以。” 见应长明点头应下,她忍不住问道:“你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帮我找?” 她觉得要是这样的话,她的期待可以降低一些,偌大一个檀渊城,她爹都找不到的人,靠他们两人难如登天。 “我爷爷认识一些人,他或许有法子。” 沈怀序干脆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等你消息。” 她掏出一片金叶子,“这是报酬,若是找到了,还有尾金。” 应长明看了看金叶子,摇了摇头,“你帮过我,我帮你找人算是报答。” 沈怀序想了想,没有坚持。 “日后你要是需要帮忙,尽管去济世堂找我。” 这是沈九第一次透露自己的事,应长明知道济世堂是什么地方,只当沈九是哪个大夫的女儿或孙女,便没有多问。 临走时,他看了好几眼桌上没怎么动过的茶点,刚想开口便听沈九说:“我方才只顾着让伙计闭嘴,没想到他竟上了这么多吃的,丢这儿也是浪费,不如咱们打包带走吧?” 应长明眼睛一亮,轻轻点了点头。 最后沈怀序只带走了几个吃着还不错的桂花糕,剩下的全分给了应长明。 顺路送应长明回到他的住处,沈怀序便离开了。 朝堂之上,皇帝又想起钟离桥案,便顺口询问了查案进度,得知并没有查出太多有用的线索之后,面露不悦,限期十日破案。 刑部只好放权,只过了一日,沈溯便从抓住的人口中问出了线索——幕后之人竟是前朝余孽。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囚犯也被折磨的只剩下半条命,他嘲讽地看着沈溯说道:“沈溯啊沈溯,你拥有前朝血脉,还自己改了母姓,如今却成了今朝皇帝的走狗,你究竟藏得是什么心思?” 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难不成你是故意接近,趁机谋害狗皇帝······” 沈溯收回手,剑尖猩红的血不停地往下滴,他神情阴冷,眼底的阴鸷令人见之胆寒。 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他取下了头上的官帽,大步朝着牢房外走去。 不多时前朝余孽意图谋反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囚犯临死前的那番话也传得沸沸扬扬。 沈怀序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由得一愣,查案竟查到了自家身上?她开始担忧起爹爹来。 济世堂外,应长明身上穿着自己唯一一件还算囫囵的衣服,头发也不似以往那般乱糟糟,难得的干净整洁,他局促地探头往济世堂内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眼前忽地被人挡住。 “小兄弟是来看病的?” 应长明挺了挺胸膛,模仿别人的模样行了个礼,“小子是来找人的,是个姓沈的小娘子,名唤······” 那伙计和气地打断他的话,“您说的是沈小大夫吧?您且等着,我这就进去叫人。” 沈小大夫? 应长明愣了一下,伸手正要叫住伙计,想说他找的不是大夫,却见伙计已经进入门内,他脚步一顿,没敢踏进去。 就在沈怀序想着告假去探听一下爹爹的消息时,忽听有伙计说门外有人找自己。 走出济世堂,沈怀序一眼便瞧见了拘谨的应长明,“应长明?你收拾一下挺精神的嘛!” 应长明见出来的当真是沈怀序,疑惑地说:“沈小大夫?” “不才正是在下。”沈怀序谦虚地说,“你这次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找到那人了?” 应长明脑子里乱糟糟的,半晌才道:“有了些眉目······” “等等,你同我来。” 沈怀序冲应长明招了招手,带他来到了济世堂后院一个屋子里。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想起方才一路走来,无论是大夫还是药童都唤沈怀序为‘沈小大夫’,应长明定了定神,说起画像的事。 “画像上的人没找到,找到的是耳后有黑色印记的人。”他掏出一个小纸条递给沈怀序,“是这样的印记,你看看······” 第296章 潜入别院 沈怀序接过打开一看,画出这个印记的人显然功力不够,她犹疑地问:“这是······鸟?” “认不出是什么鸟,大致······是这样。” 沈怀序无奈地点了点头,看着纸条上寥寥几笔,也太大致了。 她凝神细想,忽地想起自己看过有关前朝轶闻的书,上面写道前朝初期以鹤作为图腾,认为它是祥瑞之物。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个图腾逐渐被皇室摒弃,前朝末期几乎看不到了。 “在哪儿发现他的?” “他有时候会出现在城西一处别院,行踪不定且行事很谨慎,爷爷找的人只多看了他几眼,就被他发现了,幸亏是乞丐才能蒙混过去。” 沈怀序已经确定这个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她问:“你能带我过去吗?” 应长明抿了抿唇,“能倒是能,你要一个人过去?” “是。”她站起身,打开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我得先跟掌柜的说一声,你暂且在此处等我。” 济世堂掌柜姓郑,看着不苟言笑,实则很是心善,他每年四季都会挑个十天半月命人煮一些应季的药汤放在外面供穷人喝。前几日有瘟疫的传言,他让每位坐堂大夫在给病人看过病后提醒一句用艾叶熏熏屋里屋外。 沈怀序觉得济世堂能成为京城最好的医馆正是因为这些小举动。 找到郑掌柜,她张口就要告假十日。 郑掌柜通过这些时日和沈怀序的相处,知道要是没有要紧的事沈怀序不会一下子请这么久的假。 “为何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怀序点点头,老老实实说:“是有些事需要我去解决。” 郑掌柜叹了口气,“你啊,要是能一心钻研医道,日后或能成为一代名医,俗事误人,俗事误人啊!” 他拿着账本侧了侧身冲沈怀序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 沈怀序去往城西时,沈溯径直入宫面见了皇帝。 “爱卿怎的如此匆忙?”皇帝微微吃惊,因为沈溯一见到他就跪了下去,头上官帽未戴。 沈溯把囚犯口中说出的话一字不差地说给了皇帝听,最后道:“微臣自知与此事无关,可口说无凭,时至今日,钟离桥一案微臣不宜再查,还请陛下体谅微臣旧疾复发,允微臣赋闲。” 天牢之内发生的事,早已有人告知了皇帝,多疑乃帝王通病,他也不例外,有一瞬间他怀疑沈溯是否真的如囚犯所说的那样,毕竟从前不少朝臣也有过这样的担心,可最终理智占了上风。 眼下看到沈溯恨不得立马辞官回家的模样,皇帝心下哭笑不得,有意不想放人,他开口道:“沈卿多虑了,不查钟离桥案你身为京兆尹还有旁的政务,此等多事之秋,沈卿怎能赋闲在家?平身吧。” 沈溯站起身顿了顿,“只怕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皇帝哼了一声,“挑拨之言,随波逐流者皆蠢人尔。快些把钟离桥案查明,到时便可真相大白。”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绚烂的晚霞给附近的云披上了五彩的外衣。沈怀序和应长明走在去往城西的街道上,感受到应长明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沈怀序扭头看他,“想说什么只管说。” 应长明不自在地收回视线,轻声说:“我听说济世堂的女大夫是侯爷的女儿,还被封做了县主······是你吗?” “我就说找你们没找错,当真知道的不少。” 应长明闻言便知自己口中说的人就是面前这人。 他舔了舔起皮的嘴唇,“你身份这般尊贵,为何亲自跑到长裕坊找人?” “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有此事不可对人言,否则可能会遭来灾祸。我就不跟你详说了,等我处理完这件事,会给你一笔银钱——不是给你,是给你爷爷还有帮助我的别的乞丐。你就算了,总不能平白无故接受他们的帮助,你帮我分给他们,叮嘱他们别把这件事外传。” 沈怀序不清楚前朝残余的势力在檀渊城中的分布,也不清楚他们有多少人,只能格外小心。 应长明这次没有推辞。 他想了想又说:“等下要是用得上我,只管说。” 沈怀序笑着点点头。 又走了一盏茶的工夫,两人躲在一处小巷子里,应长明指着斜对面的那个庄子小声说:“就是那一户人家。” 沈怀序整个身子贴在墙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打量着对面,观察一会儿之后,她压低声音对应长明说:“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应长明忙点头。 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镶玉,她对应长明说:“你去宣平侯府后门让门房把小满叫出来,见到小满之后把这个拿给她看,然后叫她带几个身手好的人埋伏在这个庄子周围。” 感受到话语中的凶险,应长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临走前他又确认似的问了一句:“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沈怀序眼睛都没眨一下,“对,你快些。” 在长街上奔跑的应长明想不到的是,沈怀序在他离开之后没一会儿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在小巷之中。 黑夜笼罩万物,沈怀序却在暗夜之中如鱼得水,她悄无声息地潜入别院中,别院足够大,却没有一盏灯亮起,显然主人没有在此处落脚。 来到正院,院子里房门紧闭,撬锁对沈怀序来说不算什么,只是她披着斗篷,倘若有外人在,就会看见偌大一个院子忽地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门锁咔嚓一声打开,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打开来。 而目睹这一切的恰好有一人,翟三天一黑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别院,藏在偏房的房顶上。 时间是早了些,他得再等一会儿确定没什么变故再动手。 这个地方他已经踩过好几次点了,确定今日别院的主人不会在,只有一个老仆看门,因此听见院中的动静时他吓得力道一松,差点从房顶滑下去,在心里骂了句娘,继而疑惑是不是别院的主人回来了,他伸长脖子往下看去。 黯淡的月光下,正房门前的情形他隐约能看清,正因为看得清,翟三豆大的眼睛睁大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已经走进屋子的沈怀序听见这一声惊叫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了眼,紧接着便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她想了想,没管,抬手关上了门。 她在屋子里翻找有用的线索时,别院中一个步履匆匆的老仆听见朝着正房快步走来。 第297章 乌龙 没有福团既快又准确的扫描,沈怀序的人工翻找慢了不是一点半点。好在她眼神好,找的不算费力。 翻找一圈,只找到一个记满名字的册子,来不及细看,她直接把册子丢进空间里。 走到门口想要出去时,她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连串的敏捷的脚步声,这时候走出去只会和来人撞上,她迅速扫视室内,开窗也会发出声音。 倏然响起方才的那声惊叫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别院连盏烛火都没有,那人总不能是跑房顶上赏月的,大概率是梁上君子。 沈怀序嘴角微弯,快速把刚才把翻到的值钱一些的小东西丢进空间,自己则藏在多宝阁靠墙的阴影里。 脚步声迅速来到了屋外,来人在房门外站了会儿,紧接着一把推开房门,斗篷下的沈怀序头都没有动一下,只收敛气息静静等待着。 等到老仆走到沈怀序的视线之内时,她只迅速扫了一眼便低下头去。听脚步声她就觉得来人应当是个练家子,没想到年纪这般大 。 老仆眉头紧皱,把各个角落都看了一遍,没有看见一个人,却总觉得身边有一股气息。 躲在阴影中的沈怀序像是一座木雕,感觉到老仆似是焦躁地在屋子里又转了两圈,像是在确定少了什么,最后老仆走出了屋子。 她又耐住性子等了会儿才跟了出去。 再次看见老仆时,他手持着灯笼正蹲在一个躺在地上的人跟前,烛火微弱,看不清躺着的人的面容,却能看清楚老仆的脸,老仆伸手在躺着的人身上翻找着什么,最后显然什么也没找到。 他收回手又在自己身上拿出一样东西,寒光一闪,血腥味立即在暗夜中蔓延开来。 沈怀序站在树下,皱眉看着老仆在杀了人之后拎着小偷的一只脚,朝着自己这边走来,她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过后陡然绷紧。 一活人一死尸渐渐逼近,沈怀序藏在斗篷中的手握紧了凭空出现的手枪。 即将面对面时,老仆却向着她侧后方走去,沈怀序记得那里有一口水井。紧接着便传来一声重物砸击水面的声响。 处理完小偷的尸体,老仆再次路过沈怀序,弯腰捡起之前落在地上的灯笼,再次站起身时,他的背不再佝偻,整个人流露出一种不符合身份的气质,并大步朝着主院走去。 这一幕使得沈怀序愕然地微微睁大眼睛。 看来这个别院好玩儿的事情还有很多。 沈怀序没有立即跟着老仆去主院,她原本只想把屋子里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场景嫁祸到小偷身上,不曾想小偷没有离开,老仆还这般手黑,间接害了一条性命。 夜风吹不到她的身上,她却无端感觉到些许寒意。 静立片刻,沈怀序看了眼侧后方的井,正想回去主院,却听到了打斗声,听声音,是主院的方向,她立即飞快向主院跑去。 躲在院外,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搜身。”是霜降。 沉默片刻,又有个熟悉的声音,是大寒,“匕首,上面有血,新鲜的。” 沈怀序默默地探头往院内看去,正好瞧见霜降满脸怒容地冲老仆当胸踹了一脚,紧接着她问:“说!你把我家小主子如何了?” 小主子? 老奴气得想要吐血,那贼子是个什么主子,贼大王嘛!满脸麻子,一脸贼像,他小个屁! 从地上爬起来,他艰难地说:“你小主子是何人?我不知······” “还不好好回话?再不老实对你大刑伺候信不信?!” 嗯,是小满。 老奴实在不清楚今晚到底是怎么了,大喊道:“今晚别院的确来了个人,是个小偷,我剁了他一根手指便放他离开了,你们小主子总不能是那个毛贼吧?” 小满闻言怒不可遏:“你还剁了她一根手指?!按住他!我把他手剁了!” 藏不下去了,沈怀序脱掉身上的斗篷丢进空间,轻咳了一声,走进院子。 看到沈怀序,小满立即上前,关切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剁你的手?” 老奴看着沈怀序满脸愕然,他猛地醒悟过来,若第三人在场的话,今晚所有的异样都有了解释。 想明白后他立即收回目光,重新佝偻起身子,又变成了之前那个老态龙钟的老奴。 “我没事。”沈怀序看了一眼老奴,“把他全身仔细搜查一遍,没问题就带走,交到我爹手上,留心些,别让人跑了。” 小寒不知自家小姐是什么意图,但小姐既然吩咐了,他立即拍拍胸脯,“小姐放心,落到我们兄弟手上的人,没一个跑得掉的。” 老奴没想到自己还要被这伙莫名其妙的人带走,立即挣扎起来,“你们凭什么带走我?!你们是什么人······” 沈怀序看着他的目光如水般冰凉,“凭我亲眼看见你杀人。” 一句话使得老奴颓丧地瘫坐在地上,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带走。 “小姐,夜深了,再不回去,主子该担心了。” 沈怀序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边走边问:“我爹回家了?” 小满:“还没有。” “那不就成了,你们明日把这处别院好好搜一搜,留意有没有地道、密室之类的地方。” 霜降点头应是。 “那小姐,我们现在往哪儿去?” “去那老仆住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 老仆住的地方和他的打扮一样简朴,沈怀序却从他箱笼底部的夹层找到了一个鹤令。 她反复看了看,能看出令牌是金子做的,做工精致,上面雕刻的鹤栩栩如生,鹤身处有一个‘沈’字,应是前朝皇室之物,只是不清楚令牌的作用是什么,也不清楚鹤令是老仆偶然得之,还是本就属于他。 第298章 前朝祸事 快走出别院时,小满把从应长明手里拿过来的金镶玉递给沈怀序,“小姐,你叫去侯府外喊我们的人是个乞丐?” “嗯,这人叫应长明,是我在长裕坊认识的。” 小满和霜降知道近日来小主人总往长裕坊跑,还不叫人跟着,没想到是来找线索的。 沈怀序想起了什么,又道:“主院外一棵树下有口水井,里面是那老奴杀死的人的尸体,把人埋了吧,入土为安。” 顿了顿,她继续说:“查查这人除了偷盗还有没有做过恶行,若无,找到他的家人,接济一二。” 小满和霜降一一应下。 刚走出别院,沈怀序远远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不远处徘徊着,她快步走到应长明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今日真是多谢你了,这是报酬。” 应长明没有推辞,伸手接下,“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沈怀序摇头,“尚未,不过也快了。” “那就好。”应长明挠挠头,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总觉得这几日的经历好似做梦一样。 他踌躇片刻说:“那我先告辞了。” “等等。”沈怀序叫住应长明,“你今岁多大年纪?” 应长明不明所以答道:“十一。” “你若想摆脱乞丐的身份,我可以帮你,跟之前一样,我帮你,你帮我。” “我······”应长明犹豫地说:“有什么能帮你的?” “相信自己你可以的,这次能够抓到人不也有你的功劳吗?” 应长明以为沈怀序是想让自己卖身为奴,面露纠结,一入奴籍深似海,这条命就被人捏在手上了。乞丐也没什么好,唯一有的只有自由。 他在前年就想自己找活干,好歹让爷爷少出去乞讨,只是他长得瘦小,就算去码头扛包工头也不收。 沈怀序见他久久没有言语,也不强求。 “这样吧,你什么时候改主意了就去济世堂找我。” 留下这句话,她便带着小满几人离开了。 应长明看了看人影稀疏的长街,也不再久留,一路朝着长裕坊疾行。 路上,沈怀序询问了沈溯在宫中的遭遇,小满和霜降知道得不多,只知道沈溯不再参与钟离桥的案子,沈怀序便知道皇帝并未把囚犯所说的话当一回事。 回到宣平侯府时,沈怀序便去了爹爹的院子,把一晚上的所得全都交给了沈溯。 沈溯看着鹤令和名册,面露心疼之色,只他是个情绪不怎么外露的人,只是问:“这几日你每日去长裕坊就是为了此事?” 沈怀序知道沈溯清楚自己的行踪,因此并不奇怪,“那里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得消息的渠道多些,没曾想竟这般顺利。” 沈溯沉默了下,“渺渺有心了。只是下次莫再以身犯险,你要相信爹爹。” “相信,怎么不信?”沈怀序笑着点头,“我不过是看您每日早出晚归的,自己也闲来无事,就想出把力罢了。” 关于钟离桥案,沈溯并非全无收获,两人便就着今夜的事说起此事来。 “端午前夕,那群人的确是为了营造出钟离桥是被人踩踏的假象,才肆意散布假消息,接下来无外乎是些抹黑陛下,昭告世人陛下称帝非天命所授。因你当场看出不少破绽,导致他们后续的行动无法进行下去。 他们这些人全部都是和前朝皇室有牵连之人,亦或前朝臣子今朝家族凋敝,妄图复辟,至于领头之人是谁,之前尚不确定,你拿回来的这个鹤令或能给出答案。” “爹爹,你好好审审那个老仆,他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好。”沈溯的目光落在放在桌上的鹤令上,缓缓说道,“这个令牌,我幼时在外祖家见过画像。前朝初期,鹤令是皇室中人的身份象征,皇帝之下皆为玉牌。 后来因一妖道蛊惑圣心,拿辛帝所授鹤令命人寻数千天阴之体,斩杀于缥缈顶,用他们的血浸泡炼丹炉,为皇帝炼丹,此事差点引起民间起义,后来辛帝无故惨死,登上帝位的人为安抚民心把妖道处死后置于皇城之上四十九日,又废除鹤令,才没有酿成天下大乱的祸事。你拿回的这个鹤令若非仿造,持有之人必然和辛帝有所牵扯。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百年,没想到他们竟直到现在才显露端倪。” 沈怀序没想到这当中还有这样一宗惨事。 她思忖片刻,“那就要好好看看这个名册了。我之前随便翻了翻,这里面有些人和朝中某些大臣同名同姓,官职不算高,不是巧合的话,聚少成多,势力可就庞大了。” 沈溯叹息一声,“你祖母生前和娘家很少来往,她看你祖父性情平和,不争不抢,才选择嫁到江家的,所求的不过是安稳度日。我很少从她口中得知前朝皇室的事,她似乎有意在对我隐瞒。如今看来,你祖母不让我接近前朝皇室中人是有意为之。” 沈怀序有些好奇,“爹爹,那些人难道没有接近过你吗?” 沈溯苦笑一声,目光冷冽了几分,“傻渺渺,我救下之人是倾覆前朝之人,他们不恨我入骨已是不错了。” “小肚鸡肠。”沈怀序评价道,“他们最该恨得是世家吧?前朝末期世家门阀几乎掌控了朝政,皇帝成了傀儡,即便没有当今圣上也会有其他人,怪罪到爹爹身上作甚?” “渺渺的想法倒与不少朝中大臣不谋而合,他们觉得幕后之人不但不该怪罪于我,还该招揽我。”沈溯缓缓说道,“今后你出门必须得有小满或是霜降陪同。今夜过后,无论是朝堂还是前朝之人都会把你我父女二人视为眼中钉。” 见爹爹这般认真,沈怀序也认真起来,“爹爹放心,我知晓的。” 翌日,沈溯一大早便带着鹤令和名册进了宫。 皇帝翻看着手上的名册,神情愈发凝重。 最后他把名册重重合上,问道:“名册从何而来?” 沈溯便把沈怀序找人的过程简单说了说,“······别院内只一老仆,已被下入大狱。” “沈卿以为,名册上的人是否与前朝余孽有所勾连?” “启禀陛下,微臣不知,昨夜微臣看到有些名字被划了去,记起在这当中有不少人都已身死,微臣怀疑他们的死另有蹊跷。” 皇帝来回踱步了片刻,最后站定,“名册之事朕全权交予沈卿处置,沈卿以为如何?” “承蒙陛下信任,臣万死不辞。” 第299章 气死 由于爹爹的叮嘱,沈怀序不再参与此事,两位王爷又在京中停留了几日,开始准备返程。 沈怀序又和几位小伙伴聚了一聚,得知朝华郡主会留在宫中陪皇后一段时日,心里很是高兴。 朝华有时虽小性一些,她们二人除了一开始的摩擦后来的相处却很是契合。她能留下来,沈怀序也算有了个同龄的亲近之人。 临走时,祈阳和靖和都准备了一份礼送给了沈怀序,沈怀序也还了礼,送给祈阳的是她翻了光屏许久找到的一种能够净化周身空气的宝石,随身携带,她就不用再被喘疾所扰。 祈阳听沈怀序把一个猫眼石模样的宝石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只当她是真的喜欢却送给了自己,心里感动的不行。 可随身带着宝石仅仅过了两三天,她就发现了神奇之处,因为这几天里她的喘症没有再发。 这时她才明白沈怀序说得竟都是真的,可惜那时她已经在返程途中,不能当面向沈怀序道谢。 之后,沈怀序和沈溯父女二人便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沈溯之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有不少人巴结,整日都有人往府内递拜帖,现在沈溯依旧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却成了朝堂之上的众矢之的。 如今的朝堂好似集市一般,只要提起沈溯必然争吵不休,好似煮沸的开水一样。 不说有些大臣的名字在名册之上,与查这件事的沈溯天然对立,只说钟离桥案牵扯前朝余孽,囚犯临死前还说出了那样一番话,沈溯此人就该避嫌,谁知陛下却像是猪油蒙了心,一心重用于他,如何叫人不气愤?不嫉妒?不往死里踩? 原本皇帝还劳心劳力地组织朝堂纪律,发现不顶用后再一看身处旋涡中心的沈溯,人家身着一身绯红衣裳静立于朝堂之上,巍然不动、颇有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的气魄。 皇帝心说沈老弟你倒是闲适得很,老子也不管了,于是当真不管了,只静静看着激昂愤慨的臣子们直到昏昏欲睡,这时若有人吵起架来,不必喜公公提醒,皇帝就能振作起来。 倒也奇怪得很,臣子们看陛下不理,沈溯也泰然自若地厚脸皮,他们吵得也没什么意思,朝堂反而安静下来。 只有劳心劳力的皇帝知道,哪里是不吵了?全写成折子了! 好在这样的煎熬没过多久,因为牢中的老仆每日生不能、死不得,已经趋于崩溃边缘。 最终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他把事情和盘托出,只求一死。 刚开口就把主审的大理寺卿易子舒吓了一大跳,只因他说——“我并非什么老仆,乃是辛帝第四代子孙,沈慎。” 他看向沈溯,眼红的好似要滴出血一般,“沈溯——不,江溯,你不配姓沈!你可知辛帝驾崩后我们一族被贬为庶民,卧薪尝胆百余年,只为了大烨气数将尽之时扶大厦于将倾,延续本该属于我族的帝王路!若是成功······” 他神情逐渐癫狂,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溯的脸,束缚住手脚的铁链被他摇晃得哗哗作响,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般低吼道:“若此番大业铸成,我将登上至高无上之位,天下人对我俯首称臣、感激涕零!可是——都是你!江溯,都是你毁了这一切! 若非你救下那个老东西,我族的百般筹谋、算计不会毁于一旦!何至于伪装成别院奴仆、苟且度日!” 他凄惨一笑,“我当初应该命人杀了你的,只是,你苟延残喘的模样实在可笑的紧,见之令人心情大好,我便留你一命。还在你寻药续命之时派一个道士送到你手上,那药丸虽能续命,却能让人每日承受五内俱焚之痛,没想到你竟心甘情愿吃下了······我就是想看你生不如死的模样,你越痛苦,我越快活!哪知、哪知我竟没等到你的死讯······” 他扯着嘴角,眼底满是恶意地看着周身似被阴云笼罩的沈溯,高声道:“你该跪下谢我饶你一命,毕竟你现在能全须全尾地坐在这儿审我,全靠我赐你的那枚药丸!” 沈溯定定地盯着不远处几乎成了血人的老者,忽地眼底阴翳尽散,反而露出一丝笑意,“确如你所说,本侯该谢你一谢。若非你的药丸,本侯不会找到我的女儿,不会等到父女相认、全家和乐的时候,更不会彻底痊愈,重入朝堂,坐在此处审你。”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神情各异。 易子舒本不确定沈溯与前朝之人是否有牵扯,既然不确定他自然不会帮沈溯说话。冷眼旁观了几日,今日听了沈慎的一番话,心里便有了决断,哪曾想沈溯这般促狭,沈慎明明是想把他踩到泥里,他却顺着沈慎的话说,若发生在他身上怕是要气得吐血。 心里这么想着,易子舒抬头一看,沈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沈溯的方向,嘴角不断地溢出血来,尚未沾染血迹的皮肤逐渐变得苍白而后转黄。 心道不好,他忙高声说:“快,救人!” 已经晚了,沈慎头一歪,已然没了气息,死后眼睛依旧没有闭上。 一番折腾后,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都对沈溯怒目而视。 易子舒忍不住嘲了一句,“沈侯爷好本事,一句话把人气死,还有许多事没从他嘴里倒出来,现在人死了,沈侯爷以为如何?” 沈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掸了掸官服,死去的人如同衣服上的灰尘被他掸了去,“沈某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哪里想到此人气量这般小?人既已死,本官还有别的事要处置,先行一步。” 第300章 福团 沈慎的死似乎只是个开头,皇帝显然并不想放过名单上的人,名册的事并未流露出去,只沈溯奉命抄了几个大臣的家后,有些敏锐之人便察觉到了不妙,一时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自从沈慎死了之后,沈怀序便在家中待了几日。罪魁祸首已死,沈怀序在街上看见的那个男人却一直没有抓到,沈溯拉了这么大的仇恨,难保不会有人对沈怀序下手。 闲在家中的时日里,小满把小贼翟三做过的事查了个底儿掉。 “小姐,这个叫翟三的小贼可不单单盗窃财物,他在盗窃时若碰上哪家小娘子长得好看些,会把人下药迷晕,行欺辱之事。其中有位良家子,第二日醒来后发现自己失了身,愤而投井。” 小满满脸愤愤不平,“他和那个沈慎都不是什么好货色,狗咬狗一嘴毛!” 沈怀序放下手里的笔,“他可有家人?” “家中有一年过五旬的母亲,瞎了一只眼,翟三只一样好,就是孝顺,之前他娶了妻,却因家中妻子和母亲不和,就把妻子打回了娘家。之后两人一别两宽。” “此事到此为止,不必管了。” 小满查这件事查的满肚子气,对翟三的母亲也无甚好感,闻言毫不犹豫立即应下。 重新拾起桌上的笔,沈怀序继续尚未写完的书信。京中发生的事太过复杂,且关乎政事,她没有把这些时日的风波写进去,只写了些趣事。 写完书信,她把信塞进信封,用蜡封好,唤来小满送出去。 小满走后,书房中只剩她一人。看了看光屏上的积分余额,找出自己早就看好的商品直接买下。 积分余额由原先的一千万出头,最后只剩下个零头。 交易成功的瞬间,偌大的种植空间凭空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任劳任怨忙于种田的福宝看到面前忽然出现的东西,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在扫描眼前的东西能不能种。 沈怀序买下的是一艘大的私人游轮,分为休闲区、娱乐区、休息区、餐食区、收藏区······不仅如此,船身还装设有威力强大的武器,对付这个时代的海盗,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最重要的是,上面有能够提供电能和供游轮航行的的装置,阳光、风和水都能成为游轮的动力。深黑色的船身更是坚不可摧。 自从第一次联系不上福团后,她就在想是不是要想办法为以后做准备,这艘游轮是她斟酌过后决定的。 这次福团离开这么久,更让她坚定了这个想法。 只是,如果可能的话,她想把福团留在身边。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哪怕它离开主系统成了个只会吃得团子,她也养得起。 蓦地,沈怀序有些惆怅,不知另一个世界的福团如何了? 另一个世界,朦胧的雾霾之中,一个人影缓缓从雾色之中显露真身,他身形修长,面容如刀雕斧琢一般深邃,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犹如旋涡一般幽静,他的长发披落身后,一双长翼微微拢着。 若是忽略他身上细细密密的伤痕,这必然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场景。 苍白的唇却彰显了他此时的虚弱,下一刻,他身形一软,半跪在硕大的巨木前。 风吹得巨木的叶子哗哗作响,它的枝叶遮天蔽日,树干高耸入云,仿佛在此处矗立了千年万年,一树便成就了一个世界。 一个空灵不知来源的女声回荡在身有双翼的男人耳畔,“扶隐,你伤得很重。” 话音落下,一颗青涩的果子掉落在男人面前。 男人捡起果子,慢腾腾地站起身,展开双翼腾空而起,坐在一处枝丫上,眺望远处。 他的眼睛穿透层层雾霭,看向彼方的战场,说是战场,不如说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要结束了吗?”他低声呢喃道。 叶子再次作响,一片宽大的树叶碰了碰扶隐的发丝,像是在安抚,女声再次响起,轻柔的好似母亲在唱摇篮曲,“我的种子散落在整个星球上,甚至星球之外,即便他们向我挥下屠刀,我也会在不远的将来重新萌发生机,继续坚持着我们共同的道。到那时,我会重新召唤你的。” 扶隐一口口吃下手里的果子,身上的一道道伤痕顷刻间消失。 他难过地低下头,手指轻抚树干,“对不起,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不远处硝烟逐渐逼近,“你该走了扶隐。” 这句话说完,扶隐坐在树枝上的身体消失在空气中,与此同时,巨木在顷刻间失去了生机,枯黄的叶子扑簌簌落下,仿佛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有人匆匆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愤怒地骂了一声,拿起武器,射向那棵巨木,火光瞬间冲天,火焰融合吞噬,不知烧了多久。往日喧嚣热闹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灰烬,像是这个星球上一处狰狞的伤疤。 沈怀序一开始并未发现自己的空间里多了一个长着双翼沉睡着的男人,还是在巡查福宝的工作情况时,发现它一直绕着一个人转圈圈。 她满脸问号,什么时候她的空间能让人自由进出了? 再定睛一看,她猛地睁大眼睛,意识一下子回归现实。人她不熟,但这人背后的翅膀她熟啊! 福团子的原形竟然是个带翅膀的人?还是个长得还行的男人? 沈怀序感觉自己的认知有些被颠覆了,恍惚间,她察觉到福团的状态不太对劲,她从未看见过福团这么虚弱的模样,更没有见过它的真身,现在突然显露出来,只能说明另一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尝试着唤出光屏,光屏并没有随着她的意识出来。 看来是和主系统断了联系。 胡思乱想间,沈怀序开始纠结起要不要把福团从空间里弄出来,她也好看看它的情况。尽管她也不知道现在的福团跟她是不是同一物种,自己的治疗有没有作用。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想小憩一会儿。” 丫鬟们离开之后,沈怀序来到门边探头看了看,见没什么人后把门关上,又快步走到床边,把躺在种植空间的福团挪到了床上。 第301章 陷阱 看着床上的人,沈怀序很想吐槽,又有些怀疑这个是不是也是福团的皮肤,毕竟从前福团和福宝比谁大只,它可比福宝还要高,这个人形若是他的真身,她的床该装不下才对。 床上的人虽比寻常人高大些,也不到两米。 她凑近好奇地摸了摸福团裸露在外的手腕,温度比寻常人低一些,皮肤质感好些,也白皙一些,其余和常人无异。 按了按脉搏,也有搏动,跳动得更加缓慢。 沈怀序一时有些迷惑,不知这是他们这个物种特有的现象,还是生病导致,可寻常人的脉搏跳这么慢的话,怕是已经咽气了。 最后,想不明白的沈怀序决定先把福团放在医药空间,暂且观察看看。 接连几日,福团一直没有醒,每次摸脉都是有力但缓慢,沈怀序也不知道该为福团做些什么,只能搜罗些好吃的,放进空间里,好让他醒过来之后吃。 光屏一直未能召唤出来,她便在闲暇时分清点了下空间里的东西,买完游轮之后她把剩下的积分全部买了现代的日常用品,以及她会用到的东西,再加上从前囤的,足够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钟离桥一案的余韵久久在京城之中回荡,不少官员因为此案被斩杀、被流放,一时间沈溯这个名字传遍京城,当年能止小儿夜啼的场景重现,又在不少孩子的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慎的话一开始并未流传出来,还是沈溯身边的立冬不小心说漏嘴才叫沈怀序知道之前爹爹吃的药丸竟是沈慎的手笔。 她一方面觉得生气,一方面又庆幸。 要不是那个药丸,爹爹不会在和她相遇前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性情也逐渐乖戾,可要不是那个药丸,他们父女不会相遇。 一时间心中千转百回,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爹爹,你要是不当官了,想做什么?” 沈溯的书房里,沈怀序捧着小脸不认真看医书,看沈溯埋头办公。 沈溯挑挑眉,不知小女儿为何会有此一问,却还是认真思量过后答道:“带着渺渺游遍名山大川如何?” “好!”沈渺渺起身拍桌。 ‘嘭’的一声,倒把沈溯吓一跳。 接着他便听自家小女儿又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爹爹,以后您若辞官,我就带着您坐船去海上,不止游览名山大川,还能游览茫茫大海之外的地方!” 见小女儿眼睛亮晶晶的,似是充满向往的模样,沈溯笑道:“渺渺以后要嫁人的,哪里能带着爹爹去那么远的地方?” 沈怀序一愣,她挠挠脑袋,自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似乎还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纠结只一瞬,她扬了扬下巴,“世间男子,能配的上您女儿能有几人?别说我年岁还小,就算当真嫁了人,不同意我带您出去走走的话休弃了就是。” 这下,沈溯也忍不住笑出声,他的女儿合该自在快活一辈子,只要她想做,他这个父亲便给她扫清一切。 重新回到济世堂时,已是盛夏时节,沈怀序继续自己坐堂大夫的工作,钟离桥案也渐渐进入了尾声。 一进济世堂的门,药童忍冬便叫住她:“沈小大夫,您没来的时候,有个穿着寒酸的少年来找您,看模样着急的很。岳老大夫恰好路过便问了一嘴,才知那少年认识您,想求您救他爷爷,您当时不在,岳老大夫便跑了一趟,可那少年的爷爷反反复复,一直不大好。” 沈怀序一听便知来人定是应长明,她立即找到了岳老大夫,先施了个礼,谢过之后才问应长明爷爷的情况。 岳老大夫神情有些凝重,“他的病情老夫觉得有些不一般,像是乌头中毒,我便给他开了解毒的方子,药一直吃却总不见好,奇怪得紧。” “有劳岳大夫多日关照,改日我请您吃饭。” 说完,沈怀序又去跟掌柜说了一声,走出了济世堂。 掌柜走到岳老大夫身边,摇头叹道:“你瞧瞧这丫头,没个稳重模样。” “掌柜的不也纵着她?”岳老大夫捋着胡须瞥了一眼掌柜。 掌柜的无言以对,心中腹诽,好歹是个县主,你拦个试试? 出门之后,沈怀序冷静下来,便感觉面前好像是个坑,岳老大夫的医术她的相信的,既然是中毒,为何吃了药却一直不好? 总觉得是下毒之人想引她往坑里跳啊,跳是不跳?这是个问题。 “小姐,您怎么又出来了?您晚上想不想吃酥香斋的荷叶鸡?奴婢去帮您买来。”一直等在马车旁边的小满见沈怀序走出来,立即迎上前问道。 沈怀序朝她勾勾手指,“霜降是不是也在?有只漏网之鱼要现身了,咱们来个瓮中捉鳖。等我走后,你和霜降一起跟上我就行。” 和小姐相处久了,小满已经能领会到她话里的含义,爽快应下。 又跟小满交代了两句,沈怀序带着药箱朝着长裕坊走去。 应长明住的地方很偏僻逼仄,且多是小路,快到目的地时,沈怀序刚踏进一个三岔路口,突然从旁边跳出来蒙着面的五六个人。 他们什么都不说,手中寒光一闪就朝着沈怀序刺去。 沈怀序早有准备,一把把手中的粉末朝几人撒去,几人中有人狞笑一声,似在嘲笑沈怀序的小伎俩不值一提,下一秒,沾染到药粉的几人眼前一黑,全都陷入黑暗之中,压根不用沈怀序出手,几人便如同无头苍蝇一样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 “明宜县主好手段!”一个声音忽地从高处传来。 “宵小之辈不敢现身?果然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见不得光。”沈怀序高声道。 那人似乎有些咬牙切齿,“你果然跟你爹一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是吗?”沈怀序带着笑意说,“我可对我爹顶礼膜拜呢,毕竟说句话把人气死也算是种本事,今日我若能把你气死,算是向我爹看齐了。” 对面沉默了半晌,忽地一道利刃朝沈怀序背后袭来。 第302章 耍弄 沈怀序转身的瞬间,眼底划过一抹战意,好久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可惜有自家人在,不好亮武器过几招。 她在刀锋劈向自己的瞬间,侧身躲过,对面那人却依旧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如此一方只防不攻过了好几招,来人眼底的惊诧愈发明显。眼前的小姑娘无论是反应力还是敏捷程度都让到了让他吃惊的地步,甚至有时只能看见她的残影。 他用尽全力进攻,对面却好似在逗他玩儿一样用近乎闲庭信步般的轻佻态度挑衅于他。 根据他对沈溯父女二人的了解,面前的人绝不可能出自一个庄户人家,更不可能在这个年纪有这般好的身手。 想明白这一点,他的眼底被对方挑起的怒火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窥见秘密之后的惊喜和得意。 此时,男人没有意识到,他带来的那群人已经被不知何处闯进战局中的两人干净利落地斩杀殆尽,直到沈怀序骤然脱离对战,自己被一前一后夹击,他才醒过神。 若说沈怀序只是在玩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新来的二人则是招招狠厉,只想取他性命。 凌厉的寒光朝他的胸口射来,狼狈地险险躲过,胳膊上却还是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慌乱之下,男人高声喊道:“她根本不是江溯的女儿,你们被她骗了!” 没想到此话一出,两个女子手上的动作愈发狠辣,直到其中一人劈向自己的肩头,力道重的使得男人瞬间跪地。 他嘴角逐渐有些流下,却笑出了声,“江溯英明一世,却被个小娃娃骗的团团转,可笑!可笑——” 瞳孔骤缩,男人的眼中只能看见当胸刺来的利剑,他一瞬间收敛笑意,“你们不怕我把那对乞丐祖孙杀了吗?!” “住手!” 沈怀序出声的那一刻,霜降的动作硬生生停留在半空中。 她看向沈怀序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 下一秒她便看见小姐露出一个和主子极为相似的温和笑意,“真是对不住,对上你们之前,我已经派人护在他们二人身侧了。” 她歪了歪头,“我爹爹可比你聪明多了,你这样自以为是的蠢材还是不多见。” 闻言男人阴鸷的目光像是要把沈怀序刺穿。下一刻,利剑刺穿胸口,那双眼睛不甘心地阖上了。 小满和霜降收回武器,来到沈怀序面前,“小姐,方才奴婢二人查探过周围,除了监视祖孙二人的两人,他带的人都在这儿了。” 沈怀序见两人对方才男人的话半点不为所动,神情依旧恭敬,便轻轻颔首,走到男人身边查看了他的耳后,却并未看到黑色印记,只那一块皮肤看着有些奇怪。 她伸手探了探,撕下一层肉色的膜,黑色印记显露出来,不同于鹤令上鹤身高傲清贵的模样,这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鹤,刺得并不精细,却流露出主人的野心。 她又细细看了看男人那张脸,此刻还隐隐能从那张脸上看出临死之前的不甘心,的确不是自己在钟离桥边看到的模样。 “难不成真有人皮面具?”她好奇的嘟囔,商城也卖易容面皮,材料却不是人皮。只是她用不到便没有花积分买过。 “小姐竟对这个感兴趣?”小满耳朵尖,听见了沈怀序的喃喃自语,“易容我和霜降也会,不用用到人皮。” 沈怀序站起身,“闲来你们给我露一手。我去应长明那里看看,你们把此处清理一下。” 小满和霜降齐声称是。 见沈怀序走远,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没有多说什么。 男人说的话,她们不是没有过疑问,只是主子濒死却被小姐以一己之力救下,以及主子恢复后的身体甚至比巅峰时期还要好,这两件事带给她们的冲击已经让她们无论见到什么都见怪不怪了。 何况严叔和主子轮番警告过她们,她们是脑子生锈了才会中计。 沈怀序来到应长明的住处,敲了敲要倒不倒的门,门内传来一阵没什么意义的回应。 她推开门走进去,偶然见过一次面的老人比第一次见愈发瘦削了几分,脸色蜡黄地躺在一处破旧的木板床上,有些神志不清。 一看老人这副模样,她立即背对着老人从空间拿出一支解毒剂,快速注进老人体内。 按岳老大夫的说法,老人中毒已有六七日,中间有过好转,这么长时间,也不知一支解毒剂下去还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她又想起了应长明,也不知应长明去了何处,身边有没有盯着他。 思及此,沈怀序坐在简陋的板凳上,一只手撑起小脸,这件事是她思虑不周,只希望这位爷爷没什么大碍。 不多时小满便跟来了。 “霜降姐姐在扫尾,奴婢便来陪着小姐。” 逼仄的屋子因三个人的存在而显得拥挤,主仆二人小声说了会儿话,床上传来了动静。 老人依旧精力不济,浑浊的眼睛却清明了些许。 “你们是······” 他说话有些含糊,许是中毒症状还没有彻底好转。 “我是应长明的朋友,是个大夫,来为您看诊的。” “长明的朋友?好啊,我家长明也有朋友了······”他呼吸急促了几分,好转一些才继续道:“这些时日长明为了给我这个老不死的治病,去码头扛包去了,你们得等一等······” “无妨。”沈怀序轻声道,“阿公,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您中毒是因为我的缘故。” 她把前段时间找人的事说了说,“······您的病我会帮您治好直到彻底痊愈。” 老人抬手费力地挥了挥,他笑了笑,脸上露出成年人特有的圆滑,“小娘子小瞧老头子了,我找人帮你,本就冲着钱财去的,被人发现报复,该我认栽,老头子我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只想求您一件事——” 他眼含期待地看着沈怀序,沈怀序已经差不多猜到了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还是顺着他的话说,“您只管说。” “我无儿无女,膝下只长明这么个孩子,省下一口吃得养着他,既是他生母的嘱托,也指着他给我养老,可乞丐我做了大半辈子,身上落下的伤病也折磨了我小半辈子,总该是活不长的。临了我不想让那孩子走我的老路,没什么出息还低贱的很。” 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他停顿了许久,久到沈怀序差点以为他睡着了,才听他继续说:“长明是个没心眼的,什么都跟我说,我知道您是明宜县主,正因为知道这个,才舍了这张老脸想为长明谋个能看得见的前程,无论是为奴为仆,只求县主您能收下他,他肯定认真干。 虽说奴籍也是贱籍,老头子却知晓,跟着您他不会没饭吃,没衣穿······” 老人挣扎着想要下床,被小满拦下,沈怀序笑着对老人说:“阿公,应长明他也不是什么都跟您说,我曾邀请他帮我做事,他还没应下,您可得好好的,帮我说服他才行。” 第303章 故事 应长明在天色将黑之时才到家,十一二岁的年纪,却身形佝偻如老人,快到家门口他才振作起精神,直了直身子喊了声“阿爷”,打开门才小心地把怀里藏着的吃食拿出来。 室内一片昏暗,他小声道:“我带了包子回来。” “长明,把蜡烛点上。” 听见老迈的声音,应长明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放下心后他又发现爷爷似乎比中午中气足一些。 心里高兴,他担心老人饿的难受,摸黑把还带着热气儿的包子送到床边,“阿爷,饿了吧?您先吃,我去点蜡烛。” 老人缓慢地问:“你又在外面吃过了?” 应长明笑着说:“是,吃过了。” 烛火照亮室内的刹那间,他看见了桌上放着的药包以及银钱。 “这是······” “明宜县主来过了,从她走后,我感觉好了许多。” 应长明只觉得肩上的重担一瞬间卸下,可眼前却有些朦胧。 晚上,沈怀序照例想查看一下福团的情况,却发现医药空间内原本双眼紧闭的人此时睁开了眼睛。 【福团?】 俊美的男人轻轻眨了眨墨绿色的眸子,声音如泉水一般清澈、冰凉,“我叫扶隐。” 说完,他坐起身,神情认真地看着虚空,像是在和沈怀序对视。 沈怀序却狠狠皱起眉,她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一种可能,因这个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空间里,还长着和福团一模一样的翅膀,自己就想当然地以为他是福团的真身,却没想过,万一这人不是福团呢? 性格差异也太大了些。 “你是扶隐,那福团去哪儿了?” 扶隐慢吞吞地说:“也是福团。” 沈怀序:······ 她困惑地想了半晌,依旧没想明白怎么能反差如此大。 最终只能先把这件事抛到一边。 “你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你从前说过,光屏和商城是由主系统掌管,现在这两样都不能使用,是不是主系统遭遇了什么毁灭性打击?” 扶隐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主系统已经不复存在,我也变不回福团的样子。” 沈怀序想起系统也有独属于自己的商城,应当也由主系统掌控。想到这儿,她神情有些异样,这人以后怎么办?一直留在空间里?总不能大变活人吧?还带个翅膀,怕是会被当妖怪烧掉。 乱七八糟的想法一闪而逝,她又问道:“你不能回去你的世界?” “我的星球已经被他人占领。”扶隐垂下眸子,苍白的脸上、失血的唇,看起来格外脆弱。 沈怀序都有些不忍心问下去了。 “那什么,要不你先吃点东西?剩下的,你什么时候想说再说吧。” 从前的毛团子变成了一个人,沈怀序觉得有些别扭。 正准备收回意识,却听扶隐问:“你想知道吗?” “想。” 扶隐便向沈怀序讲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星历时代的生命体除了人类之外,还有各种不同于人类的物种,有些物种天然具有异能,成为人类尊崇的生命体。 尊崇归尊崇,他们也不忘提升自己的实力,以免成为别的生命体觊觎的对象。 m375号行星不适宜人类居住,却格外生机勃勃,上面有一棵参天巨木格外的惹人注意,她扎根于这个星球上已数不清多少岁月,她叫“阿木”。 同阿木相伴的还有扶隐这群半人半飞禽的物种,名为飞烜,族群世代居住于此。他们以阿木的露水和果实为生,星球上的日子自由而又快活。 忽而有一天,这样的日子因一群人类的到来而被打破。 他们在得知阿木具有撕开时空裂缝的能力之后,便祈求阿木能找到办法解除他们无法逃过基因病的困扰。 这时偏安一隅的阿木和飞烜一族才知道原来飞速发展起来的人类,竟像是受到诅咒一样,谁也逃不过基因病的侵袭,找不到根源,也找不到治疗方法。经过多年研究他们便想追本溯源,回到古地球时代找寻方法。 可穿越时空以人类的能力显然还做不到,最后他们便慕名找到了阿木。 阿木只能让自己的一缕意识植于另一时空的某株植物上,并不能传送他人去到另一时空,因此她婉言拒绝了。 交涉多次,一个名叫赵白泽的人站出来说他能找到方法,阿木心软应下。 赵白泽的方法就是构建一个庞大的系统构架,并说服飞烜的族长,同意飞烜族人成为穿越者。至于为什么选择飞烜一族?或许是因为他们和阿木的异能同出一脉,都与时空有关。 白烜族长不像阿木那般好糊弄,人类便摆出筹码供他们选择,最终两方签订合同。 经过多年实验,主系统和子系统构建完成,加上阿木的帮助,实验大获成功。 这时,人类当中逐渐分为两派,一派是赵白泽一心想要消除人类的基因病,还有一派却想着对患有基因病的人类进行改造,变成为他们所用的利器。 改造过程中产生了多重变数,不少人成为牺牲品,可最后还是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只是技术不成熟,不仅改造费用庞大,且有超过半数的死亡。 赵白泽极力反对基因病改造,可许多人类被改造后的人所展现出的强大实力心生向往,支持赵白泽的人逐渐减少,他们的声量如同一颗石子丢进水里溅起了水花,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第304章 阿木 赵白泽阻拦不了基因改造的迅速发展,只能专心于自己的事业,好在追随他的人不算少,有些人看清楚了基因改造的弊端;有些人则是无法支付庞大的改造费用,退而求其次;无论如何,主系统和子系统依旧能稳稳运行下去。 基因改造的技术趋于成熟后,逐渐将人类分为了三六九等,同时随着人类寿命的增长,出现了改造后的副作用——无意识狂暴。 陷入狂暴状态的人类会进行无差别攻击,人类的社会秩序一度陷入混乱之中。 各种关于基因改造的法律条例颁布下来,社会秩序才逐渐转好。只是这时有人把目光投向了赵白泽掌控的主系统。 在他们看来能够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系统平台不该为个人所用,再加上星球上的丰富资源、阿木的果实拥有神奇的治愈能力,三者的存在对于人类有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赵白泽最初为了不让子系统影响到它穿越的那个时代,拟定了各种规则,对于宿主的选择也细致入微,要是转让平台的使用权,万一被心怀叵测之人利用,他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因此他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决。 一而再再而三的遭遇拒绝后,派来谈判的人类代表十分不满。 飞烜族长感受到危机,便想让族中人退出系统,可他们身为唯一能够穿越时空缝隙的种族,此时已然卷入了政治的旋涡之中。 经过几次摩擦,战争一触即发,两方剑拔弩张之时,阿木、赵白泽和飞烜一族在商议过后,决定保下已经成为子系统的扶隐等人,剩下的人拼死抵抗。 赵白泽在自己和同伴们一起设置的层层防护被攻陷后,启动了系统的自毁程序,自己和敌军同归于尽;殊死抵抗的飞烜们,在开战之前就清楚他们万一被俘的下场,无一例外,全部选择战死战场之上。 至于阿木,系统的自毁让她只能耗尽自己所有的生机,把成为子系统的飞烜真身传送到他们的宿主空间内。 扶隐也参与了战争,亲眼看见了战场上族人一一死去,等到防御全线崩溃后才回到阿木的身边。 并不是所有飞烜都能成为子系统,精神力强大的飞烜才不会在意识穿越时空裂隙时陷入崩溃,扶隐是新一任子系统中的佼佼者。 他自幼失去母亲,于他来说,教他为人处世、给他讲述自己在别的时空看过的新奇事物的阿木,在他的心中就是母亲一般的存在。 听着阿木讲述的那些事,他心里便也生出了好奇和向往。 阿木于他最后的温柔,就是没让他亲眼看见自己被火焰吞噬的场景。 对于人类,他的情感很复杂,他们做的事是受人类所托,可他也听说过人类在不少星球上掠夺成性的事迹,当他因为宿主而对人类的印象有所改变之时,另一时空的人类在杀死他的亲人、族人,毁灭他的家园。 说到最后,他苍白的脸颊上坠落一颗泪珠,凝视着虚空的墨绿色眼睛似在看向沈怀序,“沈怀序,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福团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沈怀序却不敢看那双眼睛。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笨嘴拙舌,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是第一次知道,支持自己走到现在的除了福团和主系统,背后还有那么多人的付出。 她沉默良久才低声说:“扶隐,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族人散落在别的时空,还有阿木的种子,还有我。” 扶隐的手心里一直攥着一样东西,他在昏睡期间,沈怀序尝试查看未果,他醒了之后她才看见那是一粒种子。 “沈怀序,”扶隐低头看自己的掌心,“你能帮我种下它吗?” 沈怀序下意识以为他想种在种植空间,可听话里的意思又觉得不对,便听他接着说:“种在这个时空的土地上,阿木应该会很开心,她跟我说过她小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挪挪地方,哪怕一寸,后来觉醒异能,她的意识能穿越许多个时空,自身却始终被困于一方天地,我想替她实现这个愿望。” “好。”看着扶隐认真的模样,沈怀序点头道:“我会好好照料她的。” 不多时,她的手心里多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想着扶隐对阿木的描述,沈怀序很难想象这么一小粒种子竟能长到滋养一方天地的模样。 不过这也给她出了个难题,树活得可比她长,所以栽种的地方得好好选选才行。 首先排除宣平侯府。这种上面赏赐下来的宅子最是不稳定,万一易了主,或是出了个不孝子孙,种下的树都有被活不长的风险。 她问扶隐,“阿木喜欢清净还是喜欢热闹?” “热闹。” 这几日扶隐情绪好了一些,许是空间里待着无聊,沈怀序总见他在发呆。 她也不想戳人痛处,只能尽量陪他多说说话。 “热闹?”沈怀序想了想,忽地有了个好主意,“你知道世人最敬畏什么树吗?” 敬畏树? 扶隐有些好奇,又不想表露得那么明显,他坐在游轮的边缘,看着下面忙碌的福宝晃了晃长腿,“什么?” “祈愿树。”沈怀序斩钉截铁地说,“祈福灵验的那种。” 晃着的长腿渐渐归于静止,扶隐想不通,“很矛盾,人类不是不信鬼神?” “他们信奉看不见的鬼神,不信看得见的。心中有所愿,自身又办不到,便想祈求神灵发发慈悲,助他如愿;能助他得偿所愿又威胁不到他,如此才好。” 扶隐轻声道:“贪心。” 沈怀序不予置评,“香火繁盛的寺庙或道观信徒众多,肯定热闹。过两日我们去逛逛。” “好。” 沈怀序看着坐在游轮上眺望远处虚空的扶隐,还是把困惑已久的问题问出来了。 “你自身的性格怎么和之前相差这么大?”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遭遇巨大变故,她甚至从扶隐身上看不见福团的影子。 只是一些细节之处,偶然能窥见福团的影子,比如扶隐也喜欢吃,喜欢毛茸茸的玩具,只是不像福团那么外露。 第305章 结亲? 许是想到了从前做系统的事,扶隐神情有些异样,“你知道飞烜都住在哪里吗?” “树上?”沈怀序猜测道。 “跟你的储物空间长得一样的地方。不像你们这样平时还能去别人家里,我们极重隐私。”扶隐说,“飞烜离群索居,大多性情高傲冷淡,为了配合宿主顺利完成任务,我们绑定宿主前会选择人设信息和一个初始皮肤。” 沈怀序还想问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又想到扶隐的长相,沉默了。 朝中户部左侍郎家的长子,京城中人公认的貌比潘安,朝华每每提起,都无比惋惜他英年早婚,沈怀序见过一面,比她爹爹差了一点,也没扶隐长得好看。 扶隐一直藏在空间里,总让她有种金屋藏娇的错觉,该出来亮个相,给世人一点子震惊的。 扶隐看她一直不说话,想起了什么抿了抿唇,说:“你更喜欢以前的我?” 沈怀序:? 这句话听着怎么有点奇怪? 她轻轻皱了下眉,“你以前傲娇的人设挺讨喜的,相处的时间长了自然会舍不得。” 扶隐慢吞吞‘哦’了一声,“你和现在的我相处久了,就好了。” 沈怀序看着扶隐清澈见底的眸子,明白哪里奇怪了,扶隐对于人类的情感理解不深,有些话她听来会想歪,对扶隐来说却只是正常的一句话而已。 是她道心不稳了。 轻咳一声,她问:“你能把你的眼睛和翅膀隐藏起来吗?” 扶隐眨眨眼睛,不解道:“为什么要隐藏起来?” “一直待在空间里你不闷吗?” 扶隐想说不闷,但是想起自己还是福团时逛过的热闹街市,见过的烟火气,明明只过了不久,他却感觉已经过了许久许久。 他轻声说:“我不想出去。” 那就是有办法隐藏了,沈怀序轻轻笑了笑,无论扶隐对人类是否仇视,她都不能看着他陷入深渊,死气沉沉。 不幸的是,他在自己的世界遇到的坏人比好人多得多,幸运的是,他能脱离那个环境,有机会重新看一看世人百态。 第二日沈怀序被济世堂的事牵着,没能去烧香拜佛。 回到家还没喝口茶歇一歇,应长明来找她了。 小满领着一派拘谨模样的应长明来见沈怀序,一见面,应长明便作势要跪。 “自己人不用跪,我不讲究礼数。” 应长明止住动作,“我······小的就是想来谢谢县主。” 沈怀序觉得自己后半句话白说了,她放下手上的茶杯,询问道:“你爷爷情况如何?” 应长明并不是第一次来侯府,却依旧格外紧张。 “爷爷已经好一些了,能下床走路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这是买药余下的银钱······” 沈怀序睁大眼睛,“你爷爷没跟你说我同他说过的话?” 应长明挠挠脑袋,“说过,但这些······太多了。” 足有十两银,抓药只用了五六钱,剩的太多了。 “我之前同你说过的事,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应长明说话声音大了些,“无论县主让小的做什么都可以。” 沈怀序想了想说道:“你现在岁数还小,我也不知道可以让你做什么······” 应长明闻言眼眸逐渐暗淡下去,却在听到沈怀序接下来的话之后又明亮起来。 “无论以后让你做什么,你都得先学些本事。”沈怀序对小满说,“等下把人带到立冬面前,让他安排。” 小满应下,又充满同情地看了应长明一眼。 “至于剩下的银子,算是我的补偿,补偿多少自然由我决定,既已给出去不必再还回来。等下让小满带你去住处,你想把你爷爷接过来也可以。” 应长明仔仔细细听完,见沈怀序没有了再开口的意思,犹豫着问道:“不用签卖身契吗?” “这个让小满跟你说。” 小满便带着困惑的应长明出去了,边走边说:“我们这些人签的都是活契,不过时间长,到了时间想留下来可以续签,不强求,都是侯爷定下的······” “他是谁?” 或许是在做系统期间形成习惯了似的,扶隐闲来无事便旁观沈怀序每日遇到的人或事,突然出声沈怀序已经见怪不怪了。 失去了主系统的铺设的触角,他现在不能扫描太大范围的人或物,声音和画面都是用精神力感知到的。 沈怀序:【帮过我的人。】 扶隐:“不怎么爱干净。” 沈怀序:······ 她知道这个说法已经是扶隐委婉一点的说法了,语气还有点嫌弃。 【不能看不起人,他之前是乞丐,这次来见我穿着已经很体面了。】 “哦。”扶隐乖乖应道。 提前一天和爹爹打过招呼后,沈怀序和朝华相伴去京城中香火最旺的道观玉清观。 玉清观以山前山后的桃花林最为出名,可惜她们来的晚,没能看见桃花盛开的模样。 道观位于琴华山半山腰,沈怀序和朝华商量过后一拍即合打算走上去。 山间草木繁茂,山中空气宜人,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话,倒也不觉得累。 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沈怀序自己身上。 朝华郡主好奇地问道:“明宜,你父亲为何不续娶?” 沈怀序一愣,爹爹从没有跟她说起过这个,加上爹爹对娘亲的情谊深厚到她都叹服的程度,她都没想过爹爹会给她娶个新娘亲回来。 沉吟片刻,她说:“你应当知道我爹娘的事,若爹爹能放下娘亲,再觅良缘也未尝不可,可爹爹对娘亲情深义重,娘亲去世后他缠绵病榻数年,连我也不知他如何作想······你为何会问这个?” 她上下狐疑地打量着朝华,她爹虽说而立之年,看面相说是二十多岁也不为过,且长相俊美,福团还在时,她就偷听到有不少小娘子青睐于爹爹,难不成朝华······ 一瞬间,沈怀序有些凌乱,我拿你当朋友,你却想当我娘?! 朝华被沈怀序直白的目光看得两颊染上一抹绯红,气恼道:“你看我作甚?我只是听说有不少人家想与你家结亲罢了!” 第306章 拒绝 沈怀序只‘哦’了一声。 要是爹爹想要续弦,肯定会先跟她说的,既然没说过,说明还没戏。 朝华见她无动于衷,又问道:“你不担心吗?” 沈怀序一愣,“担心什么?” “后娘可不好相处,”朝华说得理所当然,又语重心长地劝告,“你爹现在越来越得皇祖父看重,偌大一个侯府总得有个当家主母,你可得长点心眼······” 沈怀序看朝华说得认真,就没有打断。 她说得这些都是古代人觉得十分正常的事。 爹爹做了京兆尹后,想像以前一样关起门来过日子不现实,总是要和同僚走动、逢年过节还得相互送礼,府中的庶务都是她抽空做的,人口简单,倒也不见得多麻烦。 钟离桥案他们父女二人立下大功,得到了不少赏赐,贼人的离间计也没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依旧深受皇帝隆恩。 朝堂上是见风使舵最快的地方,风向一转便全是笑脸。这时候想要同他们结交之人未见得有多真心。 “······听清楚没?” 沈怀序笑着应道:“听到啦听到啦,你今日怎么这么多话?平常看你没心没肺的,还当你不懂这些。” 朝华咕哝:“怎么说我也是郡主······” 两人在谈论这件事时,刚刚下朝的沈溯被一个内侍叫住,“侯爷留步,陛下有请。” 沈溯停下脚步转身跟随内侍而去。 来到御书房,君臣二人先是说了些政事,接着皇帝才问出正题,“沈卿,按理说朕不该过问臣子家事,可有人找到了皇后,皇后又找到了朕,为了不拂皇后的面子,朕只得过问一二——你正值而立之年,可有想过在后院再添个人?” 沈溯沉吟着说:“陛下,微臣还未想过此事。” 皇帝:“那便好好思量思量,思量好了同朕讲讲······” 沈溯:“微臣想好了,小女尚且年幼,还得微臣细心照料才行,加上政务繁忙,实在没有精力······” 皇帝瞪眼:“……明宜十岁,不小了。” 沈溯:“微臣这是第一次养女儿。” 皇帝再次瞪眼,第一次养女儿又如何?他还没养过女儿呢,年龄不是在那儿摆着呢嘛! 话说到这份上,皇帝也算明白了沈溯的心思,他头疼地扶额,“既然你意已决,就依你。” “谢陛下。” 目送沈溯离开,喜公公端着新茶来到皇帝跟前。 皇帝想什么入了神。 喜公公轻声说:“陛下用茶。” 皇帝醒过神来。 “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他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喜公公看了一眼陛下,“听说宣平侯和故去的宣平侯夫人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同陛下和皇后娘娘一样。” “知道他记挂亡妻,可斯人已逝,总该留个后。” 喜公公没有细想为何陛下不当着宣平侯的面说这句话,慢慢磨起墨来。 离去的沈溯心里很清楚,他的应对正对皇帝下怀,毕竟他身上除了有前朝血脉这一点为人诟病之外,无亲族、无子、和朝中大臣牵连不深,这三点正好成就一位只辅佐陛下的孤臣。 他这样做并非只为了让陛下安心,更是为了女儿。 玉清观,沈怀序和朝华越往上走越发热,小脸红扑扑的,便先找了个阴凉处歇了歇。 眼下不是逢年过节,观内的人不算多,但也足够热闹。 “今日为了陪你,我可耗费了大力气,你想想下山后请我吃什么吧。”朝华抱怨道。 沈怀序瞧她,“不是你自己要跟来的吗?而且——” 她看了看不远处守着的穿着常服的宫人,压低声音说:“你皇祖母哪里会让你去人那么多的地方?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这不是有你在吗?”朝华嘟起嘴,“我这次出来,随身带着鞭子,你力气大,我鞭法好,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招惹本郡主。” “还是说,”她眼睛一斜,“你不想请我吃饭?” “出了道观我手上还有银子就请你。” “在道观能花多少银钱?”朝华奇怪。 不一会儿,她便知道了答案。 让小道士去找了观主,观主一出现,沈怀序就拿出自己准备好的金锭交到道士手中。 不仅道士们,朝华都看傻了眼,这是给谁做法事这么大手笔? 观主也问:“道友这是······” “观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等着答案的朝华只得眼睁睁看着沈怀序和观主走远。 “我想在玉清观内种一棵树,再请诸位道长做七日的法事。” 这是玉清观观主听到的最奇怪的要求,“道友种的是什么树?为何要种在玉清观?” 沈怀序只说了四个字,“故人所求。” 观主不再问询,只是向沈怀序说明了道观前院不便,只能种在后院。 沈怀序对此没什么要求,只要求精心侍弄,七日后她会把树苗送来。 为了能保证阿木的种子的成活,她想先把种子种在种植空间,等长成树苗也好养活。 商定后,沈怀序和朝华一起来到做法事的大殿,盘腿坐着听道士们低低的诵经声。 【你在为阿木做法事?她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扶隐不太明白。 【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不重要,存在过就好。花钱只让人侍弄一棵树是不是有些奇怪?做场法事也好,超度亡灵,我见过的或是没见过的。】 扶隐沉默了下,才道:【你以前说这是迷信。】 【……是有些打脸了。】沈怀序坦率承认,【不过人嘛,或多或少都有一点迷信,尤其碰上身为人不能左右的生死之事。】 檀香袅袅,诵经声悠悠,一场法事慢慢结束了。 临走时,观主一直送她们到观外。 回去的路上,朝华询问沈怀序为谁做的法事,沈怀序但笑不语,朝华想当然地以为沈怀序是为去世的母亲做的,看着沈怀序的眼神愈发怜惜。 九溪村,因姜伯良夫妻二人总在县城奔波,两人商量过后便决定把县城的宅子好好收拾一下,全家人一起住进去,得闲再回九溪村。 姜二郎考上秀才后,不少附近村子里的人都想套近乎,或是带着自家孩子沾沾喜气的,全都扑了个空。 与此同时,县城中原先的陈县令左迁,杨县丞便顶了上去成了县令,尽管沈怀序离开了北川县,两家之间距离又近,走动的更加频繁了。 除了这些,他们知道了沈怀序安排了沈侯爷手底下的人来北川县,把五香粉生意和豆腐生意接手过去。 这是关乎全村的大事,沈侯爷他们是信得过的,只是心里难免忐忑,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姜伯良也特意回了一趟村子。 盼来盼去盼到了路回,路回不像从前那样眉宇间总有一抹愁绪,精气神十足,和人说话总是未语先笑。 村民们一瞧是这样一个年轻人,看着陌生的很,总跑江南的那些人还都不在,纷纷看向李巧儿。 “巧儿,你瞧瞧,这人你认得不?” 被村长一喊,没能挤到前面的李巧儿面前被让出一条路,她定睛一看,惊喜道:“路大哥,竟是你来的?只你一个人来?” 路回看见李巧儿,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只我一人,严大哥抽不开身,才叫我来的,生意我熟得很,放心吧。” 李巧儿自是没什么不放心,也打心底里高兴。她扭头向村民介绍路回。 确认了来人的身份,村民恢复了以往的热情,姜正茂忙往家里招待。 来回寒暄了几句。村民们便迫不及待的打听转让生意的事宜,因为豆腐坊和香料生意他们现在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就在家门口做工,还不妨碍种自家的地,没有比这再好的事了。他们是真担心有什么变故。 路回忙说:“大家伙放心,来之前严大哥千叮咛万嘱咐,你们以前咋样以后还咋样,一点儿不变,只是把生意划到严大哥名下,他是沈侯爷手下的人,划到他的名下就还是明宜县主的,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他的话说的清楚,村民也听得明白,全都放下吊着的一颗心。 晚上路回被村民们好好招待了一番,几杯酒下肚,脑袋便有些发晕,说起京城的事来。 江南商客众多,路回又是专门跟这些人打交道的,知道的多且细。 “乡亲们可有听说过京城之中钟离桥被炸的事?说是牵扯到前朝余孽,全都仰赖沈侯爷和明宜县主,此案才顺利结案,听说明宜县主还被陛下亲口称赞,果真是虎父无犬女……” 说完这些,路回便趴在桌上轻声呓语,似是睡着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伯良哥,序姐儿信上写过没?” “就是就是,皇帝老爷都夸咱们序姐儿,可真是了不得……” 人群喧嚣中,姜正茂和姜伯良却脸色难看地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等人群散去,兄弟二人才关起门来,互相印证心里的疑惑。 姜正茂忍不住来回踱步,“你记不记得序姐儿说过沈侯爷的母家跟前朝的皇家有关系?” 姜伯良沉声说:“何止呢?似乎是血亲。” 姜正茂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喃喃道:“这事儿,这事儿牵扯不到沈侯爷吧?他们还立了功……序姐儿这回捎来的信有没有提?” 姜伯良摇摇头,又掐着手指算了算,“上回寄来的信没提到这个,再过两天就该来新的了……” 姜正茂沉重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咱再等两天,看看信上说的啥。” “那丫头,”姜正茂不抱啥希望,“就算发生了啥大事儿,序姐儿也不会在信里提。” 姜正茂刚刚安稳的心绪,又因为这一句话提了起来。 两人沉默良久,最后姜正茂说:“咱再跟那大侄子打听打听,实在不行,你让二郎跟县令老爷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风声,序姐儿知道分寸,要是真牵扯到她爹,这么大的事总不能一句不提。” 姜伯良深吸一口气,“好,这两天时间,我都留意着。实在不行……大不了我跑一趟京城!” “哪儿到那地步了?”姜伯良瞪眼,敲敲桌子说,“再说了,你去能干啥?” 一句话把姜伯良哽的不行,他抹了一把脸,“我就是不放心。” 第二日姜伯良便去找了路回询问,得到的答案是陛下深信沈侯。 一晃两日过去,期间姜二郎跟杨县令见过一面,提了两句,杨县令说沈侯爷深得陛下信任。 他们的话让全家人放心不少。 只沈怀序新寄的信却迟迟未到,信一天不到,众人的心一天不能放下。 又等了两日,信到了。 姜二郎拿着信封的手有些凉,拆开信封,一页页看完之后,并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内容。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 “二哥,信上写了什么?你说话呀!”姜三郎有些着急。 姜薇一把拿过信纸看起来。 心思百转过后,姜二郎说道:“信上没有提及钟离桥之事,笔墨间也没什么不对,或许只是我们想多了。” 这番话只是为了安家人的心,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姜二郎虽未经历过,却听说过,也看过幺妹给他的书上描写过。 他总觉得这种事不会轻拿轻放,但又想到沈侯爷和幺妹对陛下的救命之恩,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最后他只能说:“不必着急,等晚上爹娘回来再说。你们回家别说丧气话,大嫂怀着身孕,别把人吓着了。” 姜三郎和姜薇已经把信上的内容看完了,听见二哥的嘱咐只好点头答应。 姜薇闷闷不乐地说:“我去青囊馆接阿芙。” 姜芙在沈怀序走后,便恳求青囊馆的掌柜收自己为药童,裴掌柜看在沈怀序的面子上把人收下,观察几天,见小姑娘还算机灵,找了个资历老的大夫教导她,如今已经认得许多药了。 路回用了三天时间办完事后,便不再在九溪村逗留。 见到前来送行的李巧儿,他神情一闪而过的欢喜,而后又转为落寞。 他忍不住问:“巧儿妹妹,你为何许久没再去过淮州城?” 除了和沈怀序一起去的那次,李巧儿又陆续去过两次淮州,每回都是路回帮她打点。 李巧儿抿唇一笑,“挨着乾州的州府也能卖五香粉,还近一些,我爹娘不会太过担心。” 路回的目光暗淡了一瞬,想说什么,嘴唇张了张,没能说出口。 他勉强笑了笑,“下次你若来淮州或者我来北川县,我请你吃饭。” “好。”李巧儿轻声说。随后,看着那人乘马车远去。 第307章 到来 忙活了一天回到家,晚间睡觉前夏霜花问李巧儿,“巧儿姐,你不再去淮州城是不是因为这位路公子?” 尽管李巧儿表现的跟往常一样,夏霜花却心思细腻地察觉到李巧儿的失落。 李巧儿放下给父亲缝补好的衣裳,抬头看她,“怎么忽的问起这个?” “我就是觉得你待他不一般。” 李巧儿低头继续缝补:“爹娘年纪大了,阿弟还小,我总得多为家里着想。他······的确不错,出身清白,自己也有能力,跟着那个严叔以后肯定不愁吃穿,他家的事我差不多都知道,可我的事他却不清楚。心动的确心动,可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李巧儿笑了笑,烛火之下的眼睛却不显黯淡,“出去看得多了,我就想明白了,趁着年轻,我该多赚些钱才是,把屋子重新修一下,给爹娘养老,让弟弟像二郎一样考科举,哪怕只考个秀才,也算光耀门楣了······这么多事要做呢,哪里还能想到其他?” 自从跟阿序去过一趟淮州城,她才认识到她也不是非要走一眼能看到头的那条路。 闻言,夏霜花沉默半晌,认真地说:“巧儿姐,你说的我也想去外头看看了。” 李巧儿笑起来,“那哪儿行?姓范的那人能同意?” 被李巧儿调侃,夏霜花也不脸红,“我跟他八字还没一撇呢!想管我等他娶了我再说,说了我还得看说的有无道理,不然不听。” “你这丫头,欺负人家老实。” ······ 夜色在这一场夜谈中逐渐加深,天上朦胧的月色逐渐在夜风轻拂中逐渐明亮。 檀渊城,沈怀序并不知道远在北川县家里人的焦虑,一切逐渐尘埃落定,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日子又开始按部就班地往前滚动着。 再次收到家人的来信时,沈怀序难掩讶异地看着信上的一行字,等反应过来,赶紧跑去跟爹爹说。 “姜大哥要来京城?”沈溯也难掩惊讶,“怎会如此突然?” “信上说,是听说了钟离桥发生的事,恐怕会牵连到您,心里不放心,便前来看看。” 沈溯失笑,“是不是你在信中没跟他们提过?” 沈怀序郁闷地托腮,“事情复杂,我就没跟他们说,想着不让他们担心。” “弄巧成拙,”沈溯屈指轻轻敲了敲小女儿的额头,“从别人口中听见他们只会更担心。他们没来过京城,这次来看看未尝不可。你不是说偌大个侯府只我们父女二人住着冷清?这下热闹了。” 沈怀序觉得她爹真是越来越了解自己了,她的眼睛逐渐明亮起来,“我这就给他们写信,最好让爹娘带着一家人都来!” 她话锋一转,伸出一只手算起来,“大嫂有身孕,应该来不了,大哥该陪着大嫂,也来不了,二哥要备考,更来不了······” 说到这儿,沈溯想起一件事,“二郎从前在信中说过他已在北川县县学入学?” “对的爹爹,算算时间,已经入学一月了。” 沈溯点点头,“我手上有一个国子监入学的名额,他若愿意······” 沈怀序:“爹爹,这个名额二哥应该不会接受,不过我会在信中问问他。” “也好。”沈溯颔首,“你也别再操心谁能来,谁不能来了,家中总有事要忙,说不定你的信寄过去人已经在路上了。” 沈怀序觉得爹爹言之有理,便不再琢磨这事,晚些时候写封信寄回去就好。 “爹爹,渺渺陪您对弈一局。” 七月下旬时,姜家人驾着车来到了京城外,远远看见城墙上格外醒目的两个大字,姜薇心中格外澎湃,“爹,这俩字儿是啥啊?” 正探出头看窗外景象的姜三郎闻言忍不住问:“你学的字都学到了狗肚子里?” “难不成你认识?” “我当然认识!这不就那什么渊吗······”后半句话声音陡然降低。 “你敢说大点声吗?” 刘叶儿坐在两人中间,来回看着他们吵,也不知道这么多天的舟车劳顿,他们哪儿来的那么多的精力还能吵架。 这次来京城原本只带三表弟和大表妹,只是好不容易去一趟京城,舅母便说好歹多去几个小的见见世面,姜芙每日要去青囊馆,姜蓉也太小,她便来了。 她忙出声道:“我曾听人说,京城也叫檀渊城,那两个字该叫檀渊才是。” “表姐还是你知道的多。”姜薇小嘴叭叭的,“三哥,你把脸转过来,我看看肿了没?” “哼,休战!” ······ 入城之后,姜伯良便看见一个熟人,若他没记错的话,该是跟在沈侯爷身边名叫立冬的小伙子。 “立冬!立冬!”姜伯良颇为激动的挥手。 听见呼唤声立冬忙走上前,“侯爷命我等来接姜老爷。” 听着立冬喊自己‘老爷’,姜伯良还是有些别扭,他笑着说:“好好好,我还寻思找不到路呢,没曾想侯爷一直惦记着,有劳你了。” 寒暄过后,两辆车一前一后向着宣平侯府走去。 一路走来,车内的三人看着京城的繁华景象赞叹了一路,欢乐的不行,到了宣平侯府门口,下了车,三人又忽地拘谨起来,只一双眼睛灵活的很,看看这看看那,根本看不过来。 立冬一路走着,一路跟三人介绍。 到了主院,给四人上了茶,立冬简单道:“侯爷在京兆府还有事,小姐去了一趟济世堂,等下就会回来,姜老爷和几位少爷小姐暂且在此等候。” “哎哎哎,你且去忙吧……”话说到一半,姜伯良忽地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方才在街上人太多,他没敢问,这一耽搁差点给忘了。 他拉着立冬忙又道:“立冬啊,你该知道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啥,你给我个准信儿……” “此事也不怪小姐没跟你们说清楚,实在颇为复杂,此事发生后,的确有朝臣弹劾侯爷,只是陛下对侯爷及小姐深信不疑,还把此事交给侯爷处置,侯爷已把幕后黑手连根拔除,如今贼人已死,姜老爷尽可放心。” 姜伯良始终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去。不怪他们大惊小怪,他也读过书识些理,牵扯到这种事大多没有好下场,好在沈侯爷成了那个少数的。 沈怀序一进门就看见四张熟悉的脸庞,形容拘谨地坐着喝茶。 “爹!三哥姐姐表姐!你们都来啦!”她高兴地跑到几人面前。 第308章 胎大 “幺妹!!”姜薇一下子扑到沈怀序身上,乐的不行,“我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们。”沈怀序乐不可支的把人抱住。 两人松开,沈怀序上下打量着姜伯良,微微蹙眉,“爹,您是不是瘦了?” 姜伯良笑的合不拢嘴,“哪里瘦了?你娘都说我胖了。” 沈怀序又细看了看,还是不放心,“爹,我等下给您号个脉。你看我长个儿没?” “长了长了。快跟你姐一般高了。” 沈怀序心满意足,再看姜三郎,“三哥,你好像也长高了,我留下的红薯你种出来了没?” “何止红薯?”姜三郎满脸嘚瑟,“土豆辣椒都收过一茬了,收得辣椒都按你说的,晒干后磨粉,磨粉的时候辣的大壮哥根本睁不开眼睛,不过也不知是不够暖和还是其他的原因,收成不怎么好,土豆还小,翻了年我找块地种了,比冬天种的好多了……” 姜三郎一说起这事,就没个完。 姜薇看不过眼,“三哥,你让表姐跟幺妹说句话呀!表姐着急呢!” 姜三郎一拍脑门,“怪我怪我……” 刘叶儿看着沈怀序笑眼弯弯,“阿序,你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 一家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会儿话,又开始说起家中的情况,最后沈怀序才哭笑不得地看向姜伯良,“爹,信里我没说只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心,侯爷爹爹已经点过我,我知错了。” 姜伯良“害”了一声,“爹哪能猜不到你的心思?就是四处打听的多了,心里不安稳,能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爹和你娘心里也踏实。” 沈怀序保证道:“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我指定不藏着掖着。” 又说了一会儿话,她带着四人去看她给他们准备的住处,顺路把侯府逛了一下。 最后姜伯良和姜三郎住在前院,给姜薇和刘叶儿准备的院子没用上,她们想和沈怀序住在一个院子里,正好有空房间,沈怀序就吩咐季嬷嬷找人收拾了一下。 晚上沈溯回府,沈怀序让季嬷嬷把早就准备好的京城中特有的新鲜吃食和一壶醉花酿送到前院一份,还有一份三姐妹一起吃。 吃完饭,三姐妹促膝长谈了一番,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日三人理所当然地眼下一片青黑。 接下来两天,沈怀序带着姜三郎、刘叶儿、姜薇在京城好好逛了逛。 逛了一天,几人在花园凉亭下乘凉,见识过京城的繁华,姜薇忍不住感叹道:“怪不得人人都说京城好,好吃的好玩儿的真是多!” 姜三郎:“也贵得很。” 姜薇和刘叶儿觉得姜三郎说的话很对,忙不迭点头:“吃一顿饭把咱们一年的收成吃没了,真吓人。” “等二哥考上举人参加殿试,到时咱们家也能搬来京城也说不定。”沈怀序说。 “那我们得攒一些钱才行。”姜薇很有忧患意识。 姜三郎也想赚钱,脑瓜一转,生意来了,“在京城卖辣椒粉咋样?有前途不?” 足够新鲜还是他们独一份,绝对大卖。 …… 几人说得正欢,小满忽地走到沈怀序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沈怀序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微微凝重。 “怎么了?阿序?” 刘叶儿察觉到不对出声问道。 “有个病人肚子里孩子太大,情况有些不好,找到侯府门前想要我去看看。” 沈怀序前两日日没有亲自去接姜伯良几人就是因为这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姓乔,是瓷器商人也是皇商,得知她救下难产的舒蕴慕名而来。 乔老爷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是老来得子,年岁还小。在儿子还未出生时,已到谈婚论嫁年龄的女儿便招了个赘婿入了乔家,乔老爷也打算把家产尽数交给女儿女婿。 谁也没想到年逾五十的乔老爷还能生下个儿子,这下乔家真是炸了锅,轰轰烈烈闹了一月,乔老爷虽喜爱小儿子,大女儿也是如珠似宝捧在手心里养大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万不能割舍,直到现在这事儿也没个定论。 乔家请她就是为了已经快要生产的乔家大女儿乔宝珠,她前两日为乔宝珠诊脉就感觉不好,乔宝珠长得娇小,肚子却大,一开始都以为是双胎,接连看了几个大夫都没有查出双胎脉象,最后发现是乔宝珠胃口好,吃的多。 姜三郎看了看即将消失在天际的夕阳,“你要是去,三哥陪你。” “三哥,你要是去,约摸后院的门都进不去,还是我去吧,从前我帮幺妹打下手,也了解一些。”姜薇站起身道。 刘叶儿神情有些歉疚:“我不太懂,阿序,你要是需要人手我也可以跟着一起。” 沈怀序摆了摆手,“不必去这么多人,我带着阿姐一起就好。累了一天,三哥,表姐你们好好休息吧。” “路上小心。” 很快,沈怀序拿过小满递来的药箱,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没少什么东西后便带着姜薇来到门口,见到了小满口中来请自己的管家。 皇商家中的管家也都是穿金戴银的,对沈怀序他相当敬重,“老奴见过明宜县主,有劳县主跑一趟了。” 沈怀序不想耽搁,立即道:“快些上车吧。” 说着,她提起衣裙上了车,还不忘拉姜薇一把。 一边动作一边对小满说:“小满,你去把济世堂的岳老大夫也叫去乔家,就说我请他帮忙。” 路上,沈怀序小声跟姜薇说了乔宝珠的情况,姜薇也知道生孩子不易,可没想到这个叫乔宝珠的姑娘情况这么棘手。 “孩子生不下来可咋办呀?” 沈怀序看她,“阿姐,你看过我给人处理伤口,这次可能要更血腥一点。” 姜薇想到了什么,惊恐地说:“幺妹,你又要剖人肚子?” 沈怀序斜眼看她,还没习惯吗?什么表情。 第309章 家事 马车在乔家门口停下,沈怀序和姜薇从马车上跳下来,跟在管家身后朝大门走去。 走在路上,沈怀序才得知乔宝珠刚刚发动,乔老爷便着急忙慌地吩咐管家接她。 “家中一应事物早早都备全了,还有上次县主登门时吩咐老爷准备的房间也都清扫干净,只等县主过来。” 沈怀序满意地点点头,她上次来看就感觉乔宝珠这一胎很难由母体自己生出,便提前说出了自己的要求,用来做最坏的打算。 没想到乔老爷动作这么麻利,看来是真心疼爱这个女儿。 乔宝珠此时圆润的脸庞上不时有汗水落下,神情却无痛苦之色,身边站着个丫鬟正替她拭汗。 屋子里窗户紧闭,许是怕乔宝珠凉着,连个屋里连个冰鉴都没,七月的天气一进屋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一位妈妈迎上来,给屋子里的众人介绍沈怀序,好几个衣着华丽的妇人以及乔宝珠的丈夫薛五郎齐齐看向沈怀序,目光中有探究、有好奇。 沈怀序认得其中一个眼下有一泪痣的妇人就是乔宝珠的继母。 薛五郎在妈妈介绍完后,就冲沈怀序施了个大礼,“多谢县主入夜前来,只是······” 他看了一眼乔宝珠,“我家娘子只方才疼了一阵,眼下已经好多了。” 其余妇人闻言,纷纷向沈怀序行礼。 沈怀序已经适应现在的场面了,她只在一开始说过几次她治病救人时就是个大夫,后面就不说了。 只因说了也没用,她县主的名号也能震慑一些奇葩少在她治病时放肆。 “无妨,提前唤我来是对的。你们都先出去吧,我要给乔娘子看诊。” 妇人们面面相觑,她们都是宝珠的伯娘、婶婶、堂嫂,过来也是不放心,看诊明明可以去内室,为何她们还要回避?这个县主看病真是有些古怪。 可惜,这些也只能在心底抱怨一下,他们就算再有钱也不能惹县主,何况这位县主还有个‘阎王’似的爹。 乔夫人未语先笑,“县主既这么说了,咱们先去外头凉亭坐着吃些果子喝喝茶吧。都在这儿杵着也不是事儿。” 其余人纷纷附和。 乔夫人风姿绰约,盈盈一礼,便带着人出去了。 几位妇人来到凉亭,下人们便把备好的吃食一样样放在桌上。 “明宜县主看着也太小了,若非她治好了当今陛下,我真怀疑外头那些流言都是混说的。” “明明是个县主,却自降身份做个大夫,也不知怎么想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娘子脸上划过一抹羡慕和不解。 商人作为最底层,无论他们手里握有多少银钱,身上戴多少金银,都换不来别人的尊重,自然就不理解沈怀序这个县主的做法。 乔夫人笑了笑,“我听人说明宜县主被宣平侯找到之前,吃了不少苦,许是摸爬滚打过,对于这些并不在意吧。” 其余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纷纷点头。 薛五郎在乔宝珠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也走了出去。 沈怀序走到乔宝珠身边,看了一眼她硕大的肚子和圆润的脸庞,有些发愁。 她之前看过乔宝珠肚子里孩子的情况,胎位也不正,这情况,最好的稳婆看了都得摇头。 “县主,”乔宝珠见明宜县主看着自己的肚子不说话,自己先开了口,可怜巴巴地说:“我这两日已经不吃那么多了······” 两天吃得少有啥用?沈怀序很想叹息,可又怕孕妇多想,于身心不利。 “乔娘子听劝就好。”她伸手问姜薇要脉枕,“我先给你把把脉。” 摸完脉,沈怀序又问了几句乔宝珠此刻的感受,示意稳婆上前,有事便叫她,她则出了屋。 屋外,两个男人站在门前等着,一个是薛五郎,一个是方才没看着的乔老爷。 乔老爷个儿不高,还长得胖,走起路来大摇大摆,很有些喜感,乔宝珠似是遗传了他,只一米五几,也不知是不是想改良下一代的基因,找了个高个儿薛五郎,这下倒好,基因倒是改良了,生孩子的不利因素也聚一块了。 一见沈怀序,两人立即紧张地问,“宝珠怎么样了?” “两位借一步说话。” 走到另一间屋子,沈怀序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乔老爷还记得我上次来说过的话吗?” 乔老爷立即道:“记得真真儿的,说是孩子太大,胎位不正,宝珠很可能生不下来,有可能要剖腹取子······说到这儿,县主,我着实有些不解,镇远侯家的那个媳妇为何能生,我家宝珠却不能自己生?” 他请明宜县主就是因为听说了这件事,才想试试的,当时无论稳婆还是大夫都摇头,他也是下了很大一番决心。 沈怀序:“若孩子大,产妇骨架大骨盆合适,倒是可以一试,可乔娘子的情况你们也清楚,她骨架小,就很有些为难了。你们若是早些找上我,我或许还有时间想法子给她正一正胎位,现在太晚了。” 乔老爷叹了一口气,“都怨我,早知我在她怀上孩子后不给她带这么多山珍海味回来、也不让下人日日给她炖补品。” 沈怀序和姜薇同时吃惊地睁大眼睛。 沈怀序心想她在听说乔家的情况后就脑补出了一出宅斗大戏,合着罪魁祸首是这个当爹的? 姜薇则在想,日日都有山珍海味和补品吃,日子得有多快活? “爹,都是小婿的错才是,宝珠刚怀上总吐,吃不好也睡不好,我心疼,后面见她胃口愈发好就没拦着,后来母亲几次三番提醒过,我却总无法狠下心管住宝珠······” 沈怀序看着眼前的男人眉头轻蹙,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 扶隐犀利点评,【自以为是。】 沈怀序点了个赞,【你说得对。】 “二位先别揽责,以后记得多听医嘱才是正经。”沈怀序打断一老一少的对话,“可否带我去准备好的房间一观?” “好好好,县主请。”乔老爷忙上前带路。 看过乔老爷布置的产房,沈怀序刚走出屋子,迎面碰上了乔夫人。 “夫人怎的不去待客?”乔老爷的脸隐在游廊的阴影里,看不出表情,语气却有些沉。 “天色已晚,怎好把人一直留着,妾身便命人把她们送回家了。”乔夫人一直笑吟吟的,她看向沈怀序,“不知县主作何打算?” 第310章 手术 “剖腹是下下策,对乔娘子来说却是保下自身和孩子最好的法子。” 乔夫人脸上的笑慢慢落了下去,“要在生产前开腹?把肚子剖开······不疼吗?” “我有能止痛的药,只是用药风险大且价格昂贵······” 她存了不少麻药,现在用一支少一支,乔家这样的富贵人家薅起来她可不心疼。 乔老爷忍不住开了口,“听说县主曾为人开过腹,应当用过此药?县主放心,我女儿和孙儿的性命在乔某心中分量极重,只要县主能救下二人,诊金不是问题。” “她和我以前的病人情况不一样,我也是想告知诸位此法实施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的风险,此法或有一线生机,我也会尽全力,不过诸位还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是。” “我等知晓了。” 沈怀序和乔宝珠的家人商谈过后,岳老大夫也来到了乔家。 她叫上岳老大夫和姜薇,简单说了说自己的操作方法,听得岳老大夫都不由得入了神。 等到沈怀序说完看向他,他沉吟半晌才说:“把孩子取出来倒是可行,只是开腹难免外邪入侵伤口,万一······就凶险万分了,你说的那些沸水煮的棉布、烈酒等都是为了避免这一点?” “是,我从前在北川县时救下两人都是用这样的法子。” 岳老大夫苦笑着摇摇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着用这样的法子救下两人,怕是不单单运气这么简单,于开腹一道,世间无人比你更精通,老夫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你只管照着自己的法子做就是,老夫为你打下手。” 沈怀序笑眼弯弯,“多谢岳老。” 乔宝珠肚子痛只一阵,之后再未痛过,岳老大夫给她把了脉,只说明日一早再来也可,沈怀序便带着姜薇双双回家去。 走之前,她问乔老爷可否请到京中太医,若能请就请来,请不来就去找济世堂的方大夫。 两人到家时,夜已经深了。沈怀序和姜薇才知道两个爹都在等着两人。 她去把乔家的情况说了说,打消了两人心中的担忧,众人各自睡去。 第二天,沈怀序早早起了床,梳洗过后姐妹二人坐上乔家派来的马车往乔家赶去。 马车上,沈怀序把注意事项跟姐姐重复了一遍,姜薇听得很是用心。 沈怀序看她:“阿姐,你好像沉稳了许多,长大了这是?” 姜薇嘟了嘟嘴,“你是不知道,来之前阿娘对着我好一顿唠叨,叫我不要像猴儿一样蹦来跳去,叫我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最重要的不要看见好吃的就走不动,省的丢了幺妹你的脸,我可牢牢记在心里呢!” 沈怀序笑起来,“说得很对,阿娘真是了解你,不过也不必一直拘着自己,有些人,只要看不起你总能挑出刺来,只要不在咱们面前说就行,谁要是欺负你,只管跟我说。” 姜薇重重点头,“好,阿姐记下了!” 沈怀序二人来到乔家时,岳老大夫和方大夫也已经到了。 方大夫于妇人病症上经验颇多,他为乔宝珠看过脉,脸色也不大好,出了屋子才说:“之前我来过乔家,为乔娘子诊过脉,当时还觉得乔娘子的胎养得很好,谁知竟是太好了。” 岳老大夫算了下时间,“还好,孩子已经满九月了,能够存活的几率很大,只是若有意外······” 他看向沈怀序,“乔家人怎么说?” “保大。” “若是只保大,倒好处理一些,麻沸散的药量不必斟酌,直接下足······” 沈怀序昨晚睡前在工具人身上试验过,保下母子二人的几率只有四成,只是现在无法扫描,全靠她输入限定条件,可能还有偏差。 她戳了戳扶隐,【你能用精神力扫描一下母体情况吗?】 扶隐冷漠脸,【我不扫。】 沈怀序纳闷:【为啥?】 扶隐继续冷漠:【非礼勿视。】 沈怀序:【······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你可以只当我是个程序。】 沈怀序:【哦。】 过了会儿,【想念以前的福团三秒钟。】 扶隐:【······那也不扫。】 沈怀序放弃了。 乔老爷很紧张,他看着两个老大夫讨论得热火朝天,沈怀序却像是在冥想一样闭上眼,也不知是不是在闭目养神。 开腹取子,从来都是大人死去后再取孩子,从活人身上取子世间从无一例,即将要发生在他女儿身上,他如何不紧张? 沈怀序却没时间顾及乔老爷,乔家依照她的要求,准备了一间厢房,第一日用烈酒到处擦拭过一次后,每日通风,然后再用苍术熏屋子,屋子里只放着一张小榻、一些放东西的木架以及四角的冰鉴。 她把抽血用到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又验了乔家人的血,备下血后,她、姜薇以及两位大夫,套上一套洁净的棉布衣裳,戴上棉口罩头上包着棉布巾,才拿着东西走进屋子。 三块屏风把小榻隔绝在屏风内,沈怀序让姜薇先留在门口等药煎好,自己绕过屏风走到了小榻边,乔宝珠已经躺在了小榻上。 她此时手指攥着衣裳,微微颤抖着,肉眼可见的紧张。 沈怀序温声说:“等下我会蒙上你的眼睛,会有些疼,不过一会儿就好。别害怕,睡一觉醒过来就好了。” 乔宝珠眼中含着泪,轻轻点头。 姜薇进来时,小榻上的乔宝珠已经睡了过去。 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药,困惑地问:“这药是······” 沈怀序眼也不眨,“辅助的,先放着吧,等凉了中间有动静再喂她喝。” 她手持消毒过的手术用具,在乔宝珠的肚子上摸了摸,找准位置后,轻轻划下去。 旁观的姜薇咽了咽唾沫。 她忽地发现这样的场景自己似乎、大概、可能还没这么直观地目睹过。第一次看得时候也怕得很,这次却要实实在在地帮幺妹打下手,不能跟以前一样胆小。 她咬了咬舌尖,告诉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乱七八糟的死人都看过了,幺妹做手术总比死人美观吧! 第311章 请求 沈怀序做手术已经驾轻就熟,在古代做手术最难的是麻药和事后处理,麻药她能解决,过程就不是问题。 提着孩子的脚把孩子从母体内取出来时,沈怀序还能听见姜薇的声声惊呼,“阿姐,剪脐带。” 包得严实的稳婆专门照顾乔宝珠的张妈妈在手术开始后一直等在屏风边上。 稳婆好奇地踮起脚张望,可惜两人挡得严实,又担心姜薇动作不利索,走上前就想帮忙,待看清楚小榻上的全貌后,她顿时手脚发软,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用剪刀把脐带剪了,沈怀序看向稳婆和张妈妈,“来抱孩子。” 稳婆离得近,被她一出声提醒,定定神立即走上前,拿着一块柔软的棉布把孩子抱上。 下一刻孩子‘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稳婆看也不敢看小榻上的情形,抱着孩子就往赶过来的张妈妈跟前走去,“是个小娘子,长得真是敦实。” 门外,乔老爷、薛五郎和乔夫人也听见了孩子的哭喊声,乔老爷不敢相信地说:“是我听岔了?里头有孩子的哭声?” 薛五郎惊喜道:“听见了听见了!是孩子哭声!” 没一会儿张妈妈便抱着给两位老大夫看过的孩子走出屋子,“恭喜老爷夫人,贺喜老爷夫人,小姐生了位千金!” 薛五郎闻言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滞,再看岳父岳母,见两人没露出不悦才把目光重新放回孩子身上。 乔老爷看着胖乎乎的小孩儿,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女孩儿好,听话。这孩子,长得就有福气。” “老爷说的是。” 屋内,沈怀序还在继续,开始缝合前她先为乔宝珠诊脉,确认脉象还好以及子宫没有出血后开始缝合。 姜薇一开始的无措被幺妹温声安抚好之后,便照着幺妹的指示一点点尽力配合。最后竟也顺畅起来。 稳婆还在等着,这时她已经敢走近了些,看着沈怀序眼也不眨地把一层层肉缝合,害怕不敢看,又忍不住好奇。 怎么跟缝衣服似的?那些线留肚子里可咋办?这乔娘子以后还能生孩子吗······ 满肚子的疑问让她很想开口问一问沈怀序。 又过了两刻钟,沈怀序开始给乔宝珠清理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后妈妈上前为还在昏睡的乔宝珠披件外衣。 “沈小大夫,我家小姐何时才能醒来?” “再过两刻钟看看,我会在这儿等着直到她醒过来。” 张妈妈感激地点头,“多谢沈小大夫。” 岳老大夫和方大夫还在商量着给乔宝珠开药方,孩子沈怀序也看了一眼,小腿蹬起来有劲的很,可想而知在肚子里定不安分,母体消耗多,吃得也就多了。 把头上的布巾和口罩褪下,脱去素色外衣,沈怀序和姜薇一起走出门,门口的三人立即迎上来。 乔老爷:“县主,我们可否进去看看?” 沈怀序扫了三人一眼,摇摇头,“不可以进去这么多人。” 她又交代了下注意事项,看三人都听进去了,才说:“只需三日,熬过三日,乔娘子的身体便也无虞了。” “是是是,我等记下了。”乔老爷接连点头。 他做出个‘请’的姿势,“县主和这位姜小娘子请去前厅喝茶休息一番。” 沈怀序和姜薇二人跟着乔老爷来到前厅。 甫一坐下,只喝了两口茶,便听乔老爷问道:“县主,我家宝珠以后还能怀上孩子吗?” 放下茶杯,沈怀序点头,“能的,不过不能像这次这样放纵饮食,日常还要多走动走动。” 吃了个定心丸,乔老爷脸上的笑意愈发真挚,“万不会如此了,以后定会好好遵从医嘱······” 又说了许多不痛不痒的话,沈怀序觉得这位乔老爷话多了些,还时不时看向姜薇,姜薇这么个心大的人都觉察到了,一脸懵地看着她。 “乔老爷是有什么想问我的?” “的确······不知姜小娘子可否回避一下?” 姜薇早就坐不住了,闻言大喜,麻利离开。 人走后,乔老爷酝酿了一番,才吞吞吐吐地开口:“不瞒县主,乔某听说县主有个法子能测父子是否亲生?果真有此事?” 沈怀序眼底划过一瞬间的古怪,乔家的孩子中,乔宝珠所出,做不了假;至于乔宝珠本人,乔老爷养她这么多年,不该突然怀疑到乔宝珠身上,那么就是乔老爷的老来子······ 她没有直接说明,而是问:“乔老爷的意思是?” “乔某只想请县主为乔某解惑。” 沈怀序沉吟半晌,“我的确有个法子能测血型,但不能测血缘关系。通过血型推断血缘关系很偶然,并非完全正确。” 乔老爷听不太懂沈怀序的话,模模糊糊只知道这事儿大概不能成。 “清官难断家务事,恕我不能应下。”沈怀序拒绝道。 乔老爷怀疑的大概率是那个老来子是不是他亲生的,只是血型那个法子只能排除,不能确认,排除也得一定的条件,用这个测血缘未免有些不负责任。 岳老大夫听说过她通过血型测血缘关系的事,当时他不慎理解,经过她的一番讲解便明白了,只是那时他对她说过,最好不要掺和病人的家宅之事。 她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当时只是欣赏万氏,才会帮万氏一把。乔家的事她真心不想掺和。 乔老爷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县主说的是。” 沈怀序站起身,“我再去看一看乔娘子。” 乔宝珠醒来的时间比沈怀序预计的要早一些,见人没什么不好,她和岳老大夫、方大夫坐着说了会儿话。 方大夫和岳老大夫都是第一次见沈怀序做这样的事,难免问题多了些,沈怀序也不吝啬一一解答。 听完之后,方大夫陷入沉思,“这样的法子该有先例才是,不然你怎会知晓如何做?可若有先例,我们行医了一辈子,不该从未听说过······” 沈怀序又把自己的‘师傅’搬了出来,“逃荒路上,我缝了不少人。经验还算丰富。” 姜薇立马作证,“幺······阿序,阿序一路上救治了不少人呢。” 岳老大夫知道姜薇是什么人,捋着花白的胡子点点头,“于难产妇人来说,这倒是一条活路,尽管更艰难了些。可惜······” 在场四人除了姜薇都知道岳老大夫可惜的是什么,可惜世道使然,男子学不了,而沈怀序只一人。 第312章 收徒 方大夫看着沈怀序的眼睛却愈发明亮,“沈小大夫,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沈怀序感觉方大夫似乎有些兴奋,“方大夫请说。” “我有一个孙女,名叫方苍耳,今年九岁,认得字,跟着我识得不少药材,我想让她拜你为师,沈小大夫以为如何?” “方大夫想让您孙女跟我学什么?” “无论什么,只要沈小大夫不吝赐教。”方大夫笑着说,“我从前并不想让苍耳学医,只她一个劲儿地痴缠,还说什么人有男女之分,医者为何不能有男有女,我说不过她,便随她去了。有你教她,我放心。” 沈怀序和姜薇闻言也觉有理,“只要苍耳姑娘和她父母答应,我没意见。” 岳老大夫看着两人说了几句话,方大夫就把自己孙女塞给了沈怀序,想了想自家对学医不感兴趣的孙女,深以为憾。 沈怀序不像别的大夫,总把自己会的藏着掖着,只要你问,她就能解答,只是有些东西到底不能一探究竟。 这一晚,沈怀序和姜薇要宿在乔家,明日再回家。 送走两位老大夫,她又去看望乔宝珠。 乔宝珠正小心翼翼地捏着枕边孩子的小脸,眼里又是惊喜又是满足。 沈怀序一边跟乔宝珠说话,一边把手伸到乔宝珠的腹部,然后按了下去。 乔宝珠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刚恢复些血色的脸颊霎时间变得苍白,直接叫出了声。 刚走到门口也想要看媳妇儿的薛五郎吓得手上一哆嗦,端着的鸡汤差点摔了。 “怎么了这是?” 他慌里慌张地站在门口问。 姜薇绕过屏风,“沈大夫在里面,把汤给我吧。” 薛五郎一听沈小大夫在里面,便松了口气。 这时屋子里又传来痛苦的叫喊声,薛五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姜薇接过汤不管他自顾自往里屋走。 “小大夫······按也可以,让张妈妈给我按,行不?她也懂······”乔宝珠忍着痛打商量,她算是发现了,这个小大夫手上是一点儿劲没留。 沈怀序已经收了不少力气,见乔宝珠似是无法忍受,点头说:“每日都要按一按,能让恶露尽快排出来,疼也得按。” 乔宝珠委屈着一张圆乎乎的脸,点头如捣蒜。 沈怀序又对张妈妈说:“她这是剖腹产,与一般生产不同,你心软就是害她,不能省力气。” 张妈妈:······ 以为逃过一劫的乔宝珠:······ “是,县主,老奴省得。” 沈怀序和姜薇看顾了乔宝珠一晚,乔宝珠只觉得生无可恋——要被按压腹部、饿得很也不能吃饭、顶着刚切的刀口还要下榻走路······ 第二天沈怀序和姜薇才回到宣平侯府。 这时乔家小女产女的消息已经流传出去了,至于为何流传的这么快,自然是因为她是剖腹产子,且她不仅活着,从进产房到孩子出生只用了不到一盏茶时间。 又有人说,乔家宝珠睡了一觉便把孩子生了下来。 哪里有这样好的事?谁不是要生个个把时辰或几个时辰才把孩子生出来的? 要是乔宝珠听见这些传闻,怕是要被气得从榻上跳下来健步如飞,但无论怎样,沈怀序又火了。 随之而来的是各种解释,各种科普,沈怀序深怕有人想不开拿个剪子也要剖腹生子。 这一次甚至让皇帝动了让她入太医院的心思,沈溯替沈怀序谢绝了。 沈怀序心里十分清楚,进了太医院,可不像现在这般自由。她爹不拒她也要拒的。 另一方面,科普的身心俱疲的她认为传播新知识,刻不容缓。 她收了第二个徒弟方苍耳,第一个是姜芙。 方苍耳是个十分机灵的小姑娘,鼻梁处一颗小痣,看着有些俏皮。 这几日京城有关沈怀序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她也听说过不少沈怀序的事迹,对这位明宜县主很是佩服,也知道沈怀序只十岁,可真正见到真人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即将要拜的这位师傅比自己还小。 不过她一点犹豫也没有地朝沈怀序屈膝准备行拜师礼,一条腿刚跪下却被沈怀序拦住——“不必着急,先起来吧,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方苍耳麻利站起身,“县主请问。” “你身为女子,日后要嫁人生子,倘若夫家以女子不该抛头露面为借口,不让你行医,你当如何?” 一旁看着的方大夫也皱眉思索起来。 方苍耳皱了皱鼻子,想都没想就说:“找个让我行医的夫家不就好了?” 方大夫:······ 他这孙女以后怕是难嫁了。 沈怀序却笑了,“我喜欢你的回答,望你能不忘初心,坚持走下去。” 听见这话,方苍耳看着面前比自己还小的人儿,感觉有些奇怪,她用力点点头,“我一定会的。” 行完拜师礼,方苍耳成了沈怀序在济世堂的小跟班,每日记药材、记药方、跑腿忙得不亦乐乎。 姜伯良在侯府住了几日,见父女二人白日里各有各的事做,孩子们还能四处跑着玩儿,他却整日无所事事,便生出了回北川县的心思。 本就只是来看父女二人好不好,现在看过了,心放下了,放不下的变成了家里的活计。 他便找到了小女儿说了自己的想法。 “阿爹,你要不要为以后做下打算?” 姜伯良一愣,而后明白了小女儿的意思,“还早呢······” “不早不早。”沈怀序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你们以后若在京城定居,就在京城开个小食馆,咱家就有了稳定收入,你看怎么样?” 在京城开食馆?姜伯良想都未想过······现在可以想想。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自家有那什么土豆、辣椒啥的,光这两样就能做不少新鲜花样······ 沈怀序还在继续说:“以后你们就住在侯府,不想住在侯府常安坊还有一个小宅子······” “不成不成,这个不成。”姜伯良连连摆手,他抬手摸摸沈怀序的脑袋,“爹知道你是为我们着想,可我们跟侯爷到底是两家人,哪里能一直赖着不走?那不成无赖了吗。” “······小宅子是封我做县主时陛下赏给我的。” 姜伯良:“······还赏了个宅子?皇帝老爷真有钱啊。” “反正是我的,空着也是空着,等二哥给你们挣到个宅子你们再搬走就是,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四处看看有没有适合开食馆的铺子,等过了中秋再回家,如何?” 姜伯良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小女儿也是想给他找些事做。他想了想,应下了。 第313章 疯马 不知不觉间,姜伯良等人在京城待了半月有余。 这一年的夏日,雨水不多,酷暑难耐,宣平侯府花园有一小湖成了沈怀序和姜三郎等人最喜欢去的地方。 莲花满湖,绿意盎然,湖边有纤长碧草随风摇曳,满目绿色中间有娇若美人的荷花轻轻随风摇曳,似在对风诉说着什么,下一秒一只手伸来,把它拦腰折断。 始作俑者冲凉亭中的几人晃晃手上的莲花,“几位姐姐妹妹们,等一下咱们做油炸荷花来吃,如何?” “不如何!三哥,你摘莲子啊!”姜薇今夏还没吃过新鲜的莲子,就想尝尝。 刘叶儿接在姜薇后面喊:“表弟,莲子粥好喝!” 头顶荷叶的姜三郎驾着一只小舟在花叶中穿梭,慢悠悠地说:“莫急莫急,只知道吃,哎!” 沈怀序把手里的话本盖在脸上,感受着微风吹拂,坐在藤椅上摇啊摇的,几乎睡了过去。 三刻钟后,姜三郎带着莲子和荷花满载而归,沈怀序也被这一动静吵醒,拿开书,睁着惺忪的睡眼起身一瞧,闻到了莲子的清香。 于是变成了四个人一边剥莲子一边说话。 “再过三天就是中秋了,要是娘和大哥,姑姑他们一起来多好,我们一家也就团圆了。”姜薇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乐不思蜀了一段时间,也开始思念起家人来。 姜三郎说:“你知足吧,在京城过中秋多好啊,过了这村没这店。” 刘叶儿也说:“中秋的时候,舅母他们也该回村子了,肯定也热闹。” 姜薇想了想以前过中秋的情形,那时就算比不上现在,村里的人穷也有穷的过法,总归热闹是肯定的。 “哥哥姐姐们,中秋节前一天,我带你们去酒楼怎么样?”沈怀序塞了一颗莲子进嘴里。 “已经去过了呀!”刘叶儿一想到在酒楼吃一顿饭花的银子就心疼,“在家吃也是一样的。” “这次可不一样。”沈怀序慢悠悠摇头,“有酒楼请来了江南名伶,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咱们去长长见识多好。” “名伶?”姜三郎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行不行,爹知道了会打断我的腿。” 沈怀序看他幽幽地说道:“三哥,你的想法不干净,酒楼又不是花楼,人家讲究的是个‘雅’字。” 姜三郎的脸“腾”的一下红起来,却还是嘴硬道:“哪里不干净?我的想法干净的很!我又不知道是这样的……” 姜薇看了会儿三哥的笑话,忍不住问:“江南名伶,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很漂亮?” 在青楼待过一些时日的刘叶儿也知道一些,“既然有名,长得肯定不差,也有才气多于颜色的。” “那咱们肯定要一饱眼福呀!” 沈怀序弯起眼睛,“不只有咱们,朝华郡主和咱们一起。” 另外三人早就听沈怀序说过朝华郡主的名号,知道这位郡主也不是个盛气凌人的主儿,因此充满了期待。 晚上,宣平侯府众人吃到了由姜三郎指导,厨娘操作完成的油炸荷花。 一晃两日过去,中秋前夕的京城热闹非凡。 各家酒楼纷纷挂上新的酒旗,以告诉来往的路人有新酒售卖。这个时节有不少新鲜的瓜果上市,像石榴、栗子之类。 沈怀序难得清闲,把家里的事务一概交给立冬、霜降。 她来的书房找到休沐了却还在看文书的沈溯,说:“爹爹,我今日带着哥哥姐姐找朝华玩儿,你想吃些什么我帮你带回来一些。” “不用,你们好好玩就是,明日有宫宴,今日不可在外逗留太久。” 沈怀序点点头,又跑去问另一个爹。得到的答案跟侯爷爹爹一般无二。 京城的大街上处处张灯结彩,悠扬的丝竹声不绝于耳,街巷孩子们嬉戏打闹,跑来跑去好不热闹。 四人一边走一边逛,路上看到许多好吃的,都默默告诉自己要留着肚子晚上吃。 一个泥人摊吸引了四人的注意。姜薇和刘叶儿看着摊子上的可爱小玩意儿眼睛都快黏上去了。 摊主捏的泥人惟妙惟肖,用色大胆但奇异的融合,捏的小人儿灵动,飞禽走兽活泼。 “想要三哥买给你们!”姜三郎财大气粗地大手一挥。 泥人摊摊主看着四人尤其是沈怀序身上的衣裳笑眯了眼,“小公子好眼光,我家的泥人手艺都是从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满大街只管找,保准儿找不到跟我家重样的……” 摊主一番言语把自家的小泥人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沈怀序看着其中一个泥猫猫,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像之前的福团,也不由得来了兴趣。 她拿起那只猫猫,见它似在走路,仰着小脸一脸傲娇,很好,也符合福团的人设。她问:“大叔,这个多少钱?” 摊主:“便宜得很,只要五十文。” 姜薇:“……” 刘叶儿:“……” 姜三郎:“……” 默默捂紧自己的钱袋。 饶是知道京城物价贵,几人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泥人儿能卖到五十文。搁北川县能买两三斗的米了。 “你家泥人儿是金子捏的?”沈怀序把泥猫儿放下,“别家最高也就十几文,你张口就五十文?” 摊主摸摸鼻子,“小娘子您是不知道,我家用的颜料也不一般,你看看颜色多新鲜,能保持许久呢……” 又是巴拉巴拉一顿说。 沈怀序:“十五文。” 摊主脸上的笑一时没挂住,“小娘子,您说笑呢……” …… 就在四人讨价还价之际,四人来的路上忽听一声马儿嘶鸣。 扶隐及时提醒:“有一匹马正朝泥人摊撞过来,目测不足十米。” 沈怀序都不扭头往后看一眼,抬头只看泥人摊摊脸上的笑意凝住,立即高声提醒:“左右闪开!!” 四人只刘叶儿反应慢了些,不过也是险险躲开,下一刻,泥人摊被马撞倒,一个个泥人滚落一地,有的直接碎了。 刘叶儿和马身险险擦过,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疯马上坐着一个满头大汗的人,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不长眼的贱民,耳朵聋了还是怎的?!” 撞了泥人摊的疯马依旧没有消停的迹象,马上的人还在尽力勒马,显然没有什么用处,反而拽着马的前蹄高高扬起,再往前就是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刘叶儿。 第314章 对峙 当刘叶儿看到自己身前的情形时,整个人惊惧万分,大脑一片空白,一动不动不知该做何反应。 “表姐!!” “叶儿表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沈怀序看见这一幕,毫不犹豫地就地一滚,从疯马马蹄下滚到刘叶儿身边。 就在马蹄即将落下之时,她抬脚重重一踢,疯马竟是直接被她踢翻在地,马上的人也重重摔在地上。 “好!!” 人群之中有人大喝一声,径直鼓起掌来,带动的周围围观者也鼓起掌,喝彩声不断。 两人被走到近前的姜三郎,姜薇双双扶起,“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刘叶儿慌忙把沈怀序从上看到下再从下看到上,见沈怀序没事她才扑簌簌落下泪,“幸好你没事,幸好……” 沈怀序除了头发散乱些,没什么不好“放心,我好好的。表姐,你别哭。” “我就是……”极度的惊恐过后,刘叶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怀序清楚她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站在摊位前时她和叶儿表姐中间隔着一个姜薇,那时她只来得及拉姜薇一把。 她眼底一冷,看向始作俑者。 马上的男子和疯马一起重重甩在地上,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额头被磕出一块青紫。 他身上穿的是墨白云锦,腰间挂着一个摔碎了的羊脂玉,手上拿着鞭子,此时正泄愤一般抽打地上的马。 看着十七八岁的样子,眼下却青黑一片,眼球发黄还有明显血丝,神情黯淡,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纨绔公子。 中秋前夕,街上纵马,不是脑子抽了,就是权势滔天。 和朝华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自己人又没受什么伤,沈怀序就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她看了看手上的泥猫儿,吩咐小满拿五十文给摊主,便对情绪缓和些许的刘叶儿说:“时间快到了,咱们先走。” “好。”刘叶儿低低应道。 四人正准备离开,忽地腾空飞来一条鞭子,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同时响起,“本公子叫你们走了吗?” 沈怀序推开姜三郎躲过这一鞭,看向缓步走来的男子,她站在三人前面,还未开口就听姜三郎说:“你闹市纵马,我幺妹帮你制住马,你还想如何?” 男子:“……” 他挖了挖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侧身指了指马,又指了指自己,“你们害本公子从马上摔了。” “你骑着那匹马,不是迟早要摔?早晚都要摔,我幺妹帮你找点解脱,你怎的不知感恩?”姜三郎和沈怀序并肩站着,自认很讲道理。 围观众人一片沉默,感觉有点道理,又好似强词夺理。 男子脸色阴沉下来,不欲再废话,挥鞭就要抽下去。 小满站在四人身前,“我家小姐乃是陛下亲封明宜县主,谁敢动?!” 男子的动作停滞在半空,脸上是一闪而过的奇怪神情,嘴角轻挑,看向沈怀序三个小娘子,细细打量,最终停留在沈怀序身上,“哪位是明宜县主?你?” 沈怀序看着他,没有说话的欲望。这个男人打量人的眼神,很恶心,让人忍不住想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扶隐坐在空间里的甲板上,面前放着一杯红酒和亲手摘的水果,声音凉凉的问:“你要是不想动手,天黑了我帮你如何?” 【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喜欢亲自来。】 “听说明宜县主从前是个哑巴,原来现在也不会说话啊……” 一抹银光擦着男子的脸颊飞速掠过,男子的脸上出现一道血痕。 沈怀序放下手:“看来本县主在京城的确名声响亮,连不知从哪儿来的宵小鼠辈都听过我的名字和事迹,劳你惦记,不过不必。我们走。” 男子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指腹的血色让他的眼睛瞬间暗下来,抬手就要挥过去一鞭。 “公子不要啊!” “公子三思!” 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一群下人赶了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小满刚要抽剑抵挡,却见自家小姐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前。 沈怀序手中一点寒光,直直向男子握鞭子的手腕而去。 男子的力道一松,鞭子瞬间卸了力,沈怀序伸手接住甩过来的鞭尾,用力一甩,象牙做的柄重重抽在男子腿上。 男子痛呼一声,单膝跪地。抬眼看向沈怀序的目光中有杀意掠过。 沈怀序问,“连我都打不过?” 似在疑问,更像是肯定,嘲讽意味十足。 男子的眼睛就差喷出火了。 “对,好好看清楚姑奶奶我的脸,下次碰见记得绕着走。省得你心里不痛快。”忠告过后,沈怀序一把丢了手里的鞭子,携兄姐扬长而去。 走出去老远,姜三郎三人的嘴还一个比一个咧得大。 刘叶儿眼睛还红红的,眼底却满是笑意,“阿序,你要是个男子,表姐这辈子便只嫁你了!” 沈怀序为她做的事一件一件她全都记在心里,于她而言,阿序就是冰冷深渊里唯一的一束暖光,驱散黑暗与寒冷。 “我也嫁!我也嫁!表姐,咱们还做姐妹!” 沈怀序和姜三郎满脸黑线,这姐妹意思一样吗? “两位姐姐可得擦亮眼睛,找不到像我这般好的人,别嫁!”沈怀序自夸了一把。 “说的对!” “我记住了!” 姜三郎:“……” 除了他们老姜家的,这种人去哪儿找啊?姜三郎心里很惆怅,惆怅家里姐妹的婚事来。 四人欢欢喜喜,一点伤痛没有,被他们落在身后满身是伤的上官翊确是心情差到极致。 他一把挥开下人递来的鞭子,脸上阴郁的几乎滴下墨来。 坐进马车,他垂眸良久才对守在车窗边的下人说:“去,把他们四人的行踪给我打听来,还有打听打听沈怀序跟那两女一男是什么关系。再把钱升带到我面前。” 见手下人不多时便消失在人流中,上官翊的嘴角勾起一抹恶劣到极致的笑。 想起那个哭的跟朵小白花儿似的小娘子,他摸了摸嘴巴,便宜那些人了。 第315章 花榕儿 进入潘凤楼前,沈怀序对小满耳语了几句,小满便先行离开了。 “明宜!” 沈怀序抬头一看,朝华正在二楼冲自己招手,她也挥了挥手,“这就来!” 伙计在前引路,四人和朝华汇合。 这段时间朝华轻易不能出宫,两人只在宫中偶有见面。因此朝华对姜三郎三人并不熟识。 “他们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兄姐。”沈怀序一一介绍完,才说:“过了中秋就回乾州去了。” “我中秋过后也要回乾州,皇祖母现在身子大好,有你时不时进宫看望皇祖母我和父王母妃也放心。”朝华说完看向略显拘谨的三人,“既然同路,不如一起,路上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面对郡主,姜三郎再跳脱也只能压抑天性,沉稳地说:“谢谢郡主愿意捎带我们一程。” 从京城到乾州一路上并非畅通无阻,大灾过后有不少人落草为寇,他们来时若找不到落脚地,几乎不敢停歇,群主能够捎带着他们真是帮了他们大忙了。 朝华开朗地笑:“你们是明宜的兄姐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再说我们顺路,何乐不为?” 说笑间这事便也定下了。 在潘凤楼吃完饭,几人听见楼下的吆喝声,出了包间到雅座看楼下的歌舞。 靡靡乐声悦耳动人,丝竹声中,有身穿一身红衣,半遮着面的女子缓步走上高台。 她冲台下施了个礼,虽看不见真容,一双桃花眼却好似能勾魂夺魄一般,眼波流转间满是风情。 “她就是江南名妓?”姜薇看的眼也不眨。 朝华早就听说过江南名妓的大名,闻言点头道:“就是她,名叫花榕儿。” 这时高台上花蓉儿也在软声介绍自己,“奴家花榕儿,来自江南,蒙诸位赏脸,不胜感激,一首琵琶曲与诸君同乐。” 沈怀序也在留意楼下的动静,她喝了一点梅子酿,小脸微红,眼睛也有些迷蒙,可当察觉到有一道古怪目光在看自己时,她的心神已然清明。 【扶隐,帮我看看谁总往这边望?】 扶隐早知沈怀序“她不惹事,事惹她”的体质,精神力探测到今日刚刚见过的那人时,就一直在监视着。 “街上碰见的那个纨绔,他现在不敢找事。” 【他啊。】沈怀序嘀咕道,【不是冤家不聚头。我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我看他好似记恨上你了。” 【哦,你应该不知道,不只他,他们一家都记恨我。方才小满同我说他是镇远侯府的人我便明了他在街上为何主动挑衅于我,他家一家子奇葩,不记恨我我反而不习惯呢。】 扶隐:……他有时候真的很好奇,沈怀序怎么总是遇上人类中的奇葩,而沈怀序本人似乎很适应。 半晌后,一曲终了,台下众人皆听得如痴如醉,再看花榕儿,便觉那红色面纱格外碍眼。 “榕儿姑娘让我等凡夫俗子一窥天人之姿如何?” 一听说这话的就是个话本听多了的书呆子,不过这话倒遂了众人的意。 “露个脸啊!” “花榕儿既自诩名妓,何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莫不是脸上生了疮?” “哈哈哈哈!” …… 听着台下众人的调侃,花榕儿眼底的笑意未少却半分,琵琶被丫头收了去,鼓点一变,乐声行云流水地转变成别的曲子。 花榕儿转身背对众人,再次回眸,脸上面纱已经消失,露出一张美艳的脸,台下众人一时鸦雀无声,花榕儿却已随着乐声跳起舞来,身姿轻盈好似林中小鹿。 这一舞勾了众人的心魂,一曲舞罢,许多人依旧久久没有醒过神来,等第一声掌声响起时,才迎来满堂喝彩声。 雅座五人看的津津有味。 “这姐姐长得可真好看呀!” “舞跳的也好……没有一处不好的!” “怪不得说她是江南名妓呢。” …… 花榕儿依旧亭亭立于高台上,台下有人高声道:“榕儿姑娘可要在京城久留?” “在下愿出百金,只愿姑娘陪我春宵一刻!” “在下愿出千金……” …… 各种声音吵闹不休,可花榕儿却始终淡淡笑着,不为所动。 下面的争吵声逐渐降下去后,她才轻启朱唇,“奴家此番不远千里来京城,实则只为一人……” 她顿了顿,似在故意挑起所有人的好奇心。 楼上楼下皆为她说出的话而牵动心神,好奇又期待。 “他就是……” 一句话尚未说完,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花榕儿,不如今夜陪陪本公子如何?” 轻佻的声音不算大,却轻易盖过了花蓉儿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姜三郎等人看见缓步走向高台下的那人面庞,不由得惊讶道:“怎么是他?” 朝华见他们脸色都不大好,茫然地看向沈怀序。 沈怀序解释,“方才在街上就是这人纵马差点伤到我们,还态度嚣张的很。” 听见这话,朝华也生气道:“上官翊真是越发不像话了。” “你认得他?” “如何不认得?”朝华指了指下面的上官翊,“光我听说的他的那些荒唐事儿,我都能跟你说一天一夜不带重样的。” 沈怀序奇怪道:“为何我从未听过这人?” “也不稀奇,他是镇远侯的第三个儿子,最得镇远侯的喜爱,纵的他性子愈发轻狂。 两年前他当街纵仆行凶,害死了一个男子,尽管事后查出男子身有旧疾,这事儿还是传到了皇祖父的耳朵里,他怒斥了镇远侯,镇远侯为避风头把上官翊送到越山青灵寺修身养性。 月初才重回京城,算算时间,刚满两年,前些日子都还说他修养的不错,没曾想这才几日便露了本性。” 姜三郎三人面面相觑,对于上官翊作死的行为很不理解。 “纨绔嘛。”沈怀序一边看着楼下的情形一边心不在焉地说,“人生除了吃喝玩乐无大事。” 朝华深以为然地点头,“上官翊未离京时,是出了名的纨绔头头。” 姜薇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表情看自家幺妹,想了想还是拿出阿姐的范儿,小声说:“幺妹,这些听听就算,可不能跟这些人学……” 沈怀序不停点头,眼睛却还看着楼下,花榕儿拒绝上官翊后,上官翊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僵持。 第316章 跪下 上官翊看着高台上嘴角扔扯起一抹弧度眼底却满是冷然的花榕儿,心中的暴虐更甚。 一个勾栏卖笑的,装什么清高?看着真想让人只把那张美人皮撕下来好好珍藏。 “这位公子,奴家是清倌,只卖艺不卖身……” 花榕儿再次重复。 看着台上台下两人,有伙计察觉到不妙,找来了掌柜,掌柜一看见上官翊,上前的脚步又缩了回去。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这个镇远侯家的公子回京仅半月余,浪荡公子的名头便出了名。他还是镇远侯府的……” 思虑再三,掌柜转头对上官翊扯出一副笑脸,“上官公子,上官公子莫怪,榕儿姑娘是我家东家在江南偶然得见,引以为红颜知己,此次来京,还是费了大力气请来的……” 这些话只是想让上官翊知难而退,要说潘凤楼的东家是谁,京中一直流言遍地,却一直没个确切的答案。 尽管无法得知真主,有一点确令所有人达成共识——能在京中占有一席之地,来往主顾皆是达官显贵,背后之人必定手眼通天。 恰逢上官翊今日心情不好,他对潘凤楼的东家究竟是谁并不在乎,只想把美人安置进自己新修缮的宅子里。 他合起手上的扇子,一下一下敲打着掌柜的心口:“少跟本公子说这些有的没的,今日只一句话,花榕儿本公子要了,你可要想好了,跟本公子作对,就是跟镇远侯府作对,掂量掂量你脑袋有几斤重再来跟本公子说话!” 朝华看得生气,“这个上官翊是疯了吗?京畿之内,天子脚下竟敢这般嚣张!” 她冲身着常服的宫女伸出一只手,“鞭子给我,本郡主今日倒要看看镇远侯府到底多厉害!” 沈怀序抚掌道:“我们为你加油助威如何?” “声音大点!” 朝华气势汹汹的往楼下走去。 刘叶儿心里不踏实,“阿序,这样做好吗?” 姜三郎和姜薇连连点头。 沈怀序也站起身,指了指已经走到台阶边的朝华,“她姓什么?” “苍。”三人异口同声。 “天下是她家的,不是上官家的。”沈怀序招招手,“早就对上了,不差这一次。” 三人觉得很有道理,立即跟着下了楼。 “……奴家早已心有所属,可为您弹琵琶、对弈甚至舞一曲,别的,无可奉陪。”花榕儿的声音虽有些江南女子特有的软和柔,语气却十分坚定。 上官翊因为家世以及还算周正的样貌,从没有碰上过这么硬的硬茬子,一时气笑了,“好好好,好一个出身勾栏却贞烈的女子!” “贞烈”二字被他咬的极重,听来有种讽刺意味。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 “本郡主看你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声娇喝使得上官翊即将攀上顶峰的怒气彻底爆发出来。 他猛的踹了一脚面前的桌椅,眼睛变得猩红,转身看向来人。 在看清楚来人面容的那一刻,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怒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最后不甘不愿的偃旗息鼓。 他僵硬地行了个礼,“朝华郡主。” 这话一出,早就远离旁观的众人呼啦啦跪了一地,“见过朝华郡主!” “平身吧。” 说完这句话,朝华一甩软鞭,鞭子擦着上官翊的小腿而过。 “见了本郡主还不下跪!” 上官翊抿紧唇,跪下之前阴恻恻的目光落在了沈怀序的身上。 沈怀序抱臂站在一旁看热闹,对于上官翊的神情看的十分清楚,她无辜地眨眨眼睛。 拿朝华没什么办法,就拿她开刀,当她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不成? “榕儿姑娘今日一舞精彩绝伦。”朝华不管独自跪在地上的上官翊,跟从高台上走下来的花蓉儿攀谈起来,“看的人赏心悦目,能在中秋佳节前夕观得此舞,不胜荣幸。” 花榕儿面露惶恐,又要下跪,“郡主谬赞了。” “不用跪,什么谬赞不谬赞的,我就我觉得你跳得好,当赏!” 她从头上取下一个金钗,“这个钗子就当是本郡主赏你的!” “奴家谢过郡主。” 朝华见她收下,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榕儿姑娘,你方才说你不远千里来京是为了一个人,不知这人是谁?可否说来听听?” 花榕儿面上浮现出一丝羞赧,“确是为了一人,那人名叫沈溯……” “咳咳咳!!” 酒楼内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等咳声渐止,听见那个名字的众人神情各异。 朝华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情,不经意间扫过喝水以掩饰情绪的沈怀序,说道:“榕儿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带着花榕儿路过上官翊时,朝华才说:“上官公子还跪着呢?真是对不住,本郡主把你给忘了,本郡主和榕儿姑娘一见如故,想动她,你好生掂量掂量。” 一番话说完,朝华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走去。 不一会儿,几人出现在二楼包间。 沈怀序看着不远处的花榕儿出神,越看越觉得这姑娘长得美,江南美人,说不定就是淮来自淮州。 只是她侯爷爹爹心里不是只有她死去的娘吗? 她自顾自摇摇头,不对不对,要是她爹喜欢这女子,不可能不为她赎身,不可能只留她一人在江南,更不可能一点风声没跟她透露过…… 她在看花榕儿,姜三郎三人在看她,无一例外的都没说话,目露担忧。 一片静默中,朝华迎上花榕儿困惑的目光,开口问:“榕儿姑娘,你说的沈溯是何人?” 花榕儿微微垂着头,长颈弯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宣平侯兼京兆尹沈溯。” 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她抬头冲朝华一笑,“郡主应当认识沈侯爷?” 她笑得极美,朝华却不为所动,“你们二人,两情相悦?” 第317章 情种 沈怀序只坐在一旁听着,没有参与两人之间的对话。 花榕儿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奴家心悦沈侯爷,沈侯爷或许早已把奴家忘了。” 众人:…… 朝华也不由得看向沈怀序。 若说花榕儿一开始察觉不出来什么还情有可原,毕竟郡主站在她面前,直到现在她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沈怀序觉得好奇:“榕儿姑娘同沈侯爷是如何相识的?” “您是……” “我同朝华郡主一起的,只是好奇想问问,不方便的话,不必勉强。” 听完沈怀序的回答,花榕儿没有多问,只原原本本把二人相识的经过说了出来。 她和沈溯的相识还是在沈溯最难捱的那段日子里,明明是初夏的天,沈溯孤身立于画舫之上,身上还披着大氅。 她于另一画舫之上不小心落水,差点被一伙人轻薄,是沈溯命手下把她救了上来。 从那以后她便一直想报答沈溯的大恩,只是她人微言轻,连见沈溯一眼轻易都见不到,又何谈报答? 无奈,她只好苦修技艺,凭借美貌和舞姿在江南诸多美人中脱颖而出,本想着能和沈侯爷当面道谢,不曾想沈侯爷又来了京城。 她的愿望就此落空。 “……所以你又跑来了京城只为了跟沈侯道一声谢?”朝华问。 “不瞒郡主,奴家身处红尘之中,也想为自己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在。如今奴家已攒够银钱随时能脱离贱籍,只要沈侯爷点头,为奴为婢奴家也心甘情愿。” 一番话听的众人同时困惑起来。 沈怀序脸上倒显露出玩味笑意,她问:“你好不容易能脱身贱籍,又去宣平侯府为奴为婢,岂不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花榕儿展颜一笑,轻启朱唇,“沦落为风尘女子于奴家来说是火坑,到宣平侯府为奴为婢却不是,奴家心悦沈侯爷其人,矢志不渝,奴家不敢妄想为其妻妾,为奴为婢也是愿的。” 众人:…… 要是花榕儿的心仪之人是旁的什么人,他们定要晃着她的肩膀痛心疾首地说:“你这么美,天下才子武夫哪个能不为你侧目?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可那人是沈侯爷,就他们了解的沈侯爷,无论品行还是外貌皆无短板,尽管不是很明白为何救了花榕儿一命,花榕儿就非沈侯爷不可,却也可以接受。 沈怀序却从花榕儿的字里行间察觉出了异样。她眨眨眼睛,又问:“榕儿姑娘是在见了沈侯爷第一次时就对沈侯爷一见倾心?” 花榕儿轻声应是。 听见她的回答,沈怀序微微前倾的身子重新坐直,玩味的神情消失,略有些兴致缺缺,“据我所知,沈侯脸上的烧伤痊愈不到半年,榕儿姑娘成为江南名妓这一路走了不止半年吧?所以你见到的是面目全非带着面具的沈侯,如何一见倾心?” 花榕儿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姑娘说的是,奴家既身处江南欢场,自然听说过不少沈侯爷的事迹,知他为病痛折磨,更知他光风霁月。” “也有理。”沈怀序呢喃道,她继续问:“若沈侯爷不愿收你,你该当如何?” 花榕儿垂下眼睛,“那便是奴家福薄了。” 不多时,花榕儿再次谢过之后,从包间退了出去。 朝华看向沈怀序,“明宜,你是不是觉得这个花榕儿另有企图,才问了这么多?” “没有啊。”沈怀序摇摇头,“就是好奇,按我爹当时的情况,被他救下的人不该以身相许,应当来世结草衔环以报才对。 没想到遇见个情种,连长相都不清楚便能情根深种,‘情’之一字,真令人唏嘘啊。” 姜三郎、姜薇、刘叶儿、朝华:…… 姜薇:“幺妹,你是不是吃醉酒了?” 刘叶儿:“要不小憩一会儿吧?” 姜三郎:“你瞅你,哪里有半点唏嘘的样子?” 朝华:“……你还是回去问问你爹吧,感觉这个花榕儿出现的有些古怪,据我所知,她早在一年前就在江南被不少文人才子、达官显贵熟知,那时为何不见她以身相报?” “听你这意思,信不过她?”沈怀序瞥朝华。 “美人儿赏心悦目是真真的,可也不能被美色迷了心窍不是?”朝华一脸认真。 沈怀序点点头,“此言有理。” 嘴上“情种”“情种”地说着,暗地里沈怀序在让扶隐帮自己探查花榕儿离开包间之后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可惜,一切无异,几人只得先把此事抛诸脑后。 她也不是疑心重的人,只是觉得花榕儿在高台上面对上官翊时,和诉说自己心意的人有些反差。 一个小插曲过后,几人趴在窗边看到街上各色花灯五光十色,不由得生出了下去猜灯谜的心思。 朝华看着下面人流如织,面露难色,“要是被皇祖母知道,我肯定又要被好一顿训……” 姜薇三人听沈怀序说过之前朝华差点被推下桥的事,姜薇喃喃道:“看着的确有点危险……” “你们,”朝华的目光不舍地从不远处一棵花灯树移回来,“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多无聊啊。” 几人大眼瞪小眼,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还是姜三郎绞尽脑汁,“郡主,要不你跟我们一起,我们四个人护你一个,总能护得住吧……” 迎上沈怀序的死亡凝视,姜三郎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朝华却被他说得心动了,“这次我出来带了暗卫,下去逛逛应该不成问题。” 像是在说服自己,她继续说:“离宫前,皇祖母也没有特意嘱咐不让我上街……好,就这么决定了!” 她一拍桌子,起身道:“咱们走!” 沈怀序一拍额头,有些无奈,自己把自己说服了可还成? 她抬手刚想说什么,宫女率先上前,“郡主,离宫前娘娘吩咐过……” 朝华任性打断,“皇祖母没叮嘱过我叮嘱你们,是觉着你们能拦得住我不成?” 说完也不管宫女再说什么,径直走出了包间,脚步都迈的颇有气势,可是还没迈出几步,就被沈怀序一把拉了回来。 “带你出去可以,不过你不能四处乱跑,不能分神。” 朝华眼睛发亮,容光焕发,乖巧点头:“你放心吧!我可惜命了!” 第318章 猜灯谜 说完她一溜烟地跑出了包间,宫女刚想上去追,被沈怀序拦下,“放心吧姑姑,明处有我暗处有暗卫,今日过后,郡主便离开京城,该玩儿的尽兴才是,明日我去参加宫宴,定会亲自向娘娘请罪。” 红鸢立即道:“县主言重了,娘娘早知今日奴婢拦不住郡主,便让奴婢给县主带句话——有劳明宜照看朝华。” 两人一拍即合,对视一眼,跟上了已经下楼的几人。 而在他们的对面,刚被朝华下了面子的上官翊看见几人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公子果然料事如神。”下人脸上尽是谄媚,拍马屁道,“只是朝华郡主也在其中……” 上官翊斜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蠢货,把事闹大对本公子有什么好处?趁他们不注意把那两个沈怀序的跟班带走,就当是本公子赏钱升那伙人的。” 下人低声应了声是,很快也下了楼。 沈怀序沈怀序几人一出潘凤楼的门,顿感人声鼎沸。 姜三郎等人这下子对京城的热闹有了最极致的体验。 “都注意点,别跑太远,小心路上有拍花子!” 沈怀序的一句话把好奇张望的姜三郎三人吓唬住,“放心,我们指定跟紧!” 沈怀序满意点头。 她手指指向一个方向,“我们往那儿去吧!那边人少一些,我还看到一盏琉璃花灯!” “琉璃花灯我家也有,有什么好看的?我想看花灯树!”朝华说。 “谁让你不拿出来让我们也看看?我们都没看过,四对一,少数服从多数。” 朝华觉得沈怀序有些不讲理,可看着其余三人渴望的目光她妥协了。 “好吧好吧,听你们的。” 四人朝着另一条街走去。 距离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人群里,一群下人打扮的人正跟着他们。 小满提醒沈怀序时,沈怀序已经听见了扶隐的提醒。 扶隐:“我的精神力有耗尽的时候,不能时刻监视你的周围,而且周围目标太多,极为损耗精神力。沈怀序,接下来你自求多福,万一伤及性命,我再勉强帮你一下。” 沈怀序脚步一滞,惹得牵着她手的朝华拉了拉她,她继续跟上。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扶隐不语。 【耗费精神力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扶隐墨绿的眼底似有波动,又很快隐匿,“枯竭时会头疼,不过我还从未体验过,且一两天就能恢复如初。” 沈怀序眼底的担忧渐渐散去,【那就别耗费在这种事情上,就算有危险我也能应付。】 两人交流完,也来到了摆放琉璃花灯的摊位前。 除了琉璃花灯之外,还有别的好看的花灯,看的人目不暇接。 “猜对灯谜就能得到灯笼吗?”姜薇的眼睛被花灯照的亮晶晶的。 “姑娘,猜对了就送灯笼!” 姜三郎心大胃口也大,指着琉璃灯盏问:“这个猜对了也送?” 摊主依旧笑眯眯的,“送!都送!” 姜三郎立即两眼放光地去看上头的灯谜,却看摊主抬手扯掉一根绳,哗啦啦坠下来一连串的小纸条,上头全是灯谜。 摊主呲着牙:“这些全猜出来才能送。” 姜三郎不生气反而乐了,“这么多,脑子不灵光的能猜到明晚赏月吧?” “公子看看呢?观你面相,看着就是个聪明人。” 姜三郎笑的愈发灿烂,“您没看错,我从小就被人夸聪明,不过猜这个灯谜就算了,费时费力的,我看看别的。” 他脚一动被人挡住,对上了四张一言难尽的脸。 “三哥,你不会猜让幺妹猜,幺妹指定能行!”姜薇一把把姜三郎扯开。 沈怀序看看一连串小纸条,又看看姜薇和刘叶儿满脸期待的脸,“想要?” 两人点头。 沈怀序一目十行看纸条,灯谜越到后面越难,足有九九八十一个,她便明白琉璃灯只是摊主拿出来当噱头的。 “这盏琉璃灯多少银钱能买?” 摊主神情犹豫了一瞬,而后坚定,“把灯谜全猜出来就归您,姑娘何必浪费银钱买它?” “当真不卖?” “不卖。” “好吧。”沈怀序点头,并没有露出可惜的神情。 而是说:“笔墨可有?” 摊主立即递过来笔墨。 沈怀序把琉璃灯盏下面的纸条取下,一个个开始写起来。 围观众人小声默念:“我独不得出……?圄?” …… “宿鸟恋枝头?术?” 往往沈怀序已经写完一个字谜,围观众人还在想上一个为何是那个谜底。 不到两刻钟,沈怀序便把所有的字谜写出了谜底,抬头看摊主,摊主的脸上挂着的笑容淡的几乎不可闻。 把纸条递给摊主的手一顿,她小声问:“有错的吗?” 摊主勉强扯出笑意,“我得仔细看看。” “行,你慢慢看。” 姜薇扯了扯沈怀序的袖子,“幺妹,看他脸色难看的,该不会想赖账吧?” 姜薇担心得没错,摊主赖账了。 “我看你们几位也是大家小姐,好歹可怜可怜我这个可怜人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垂髫稚儿,家中妻子重病肩不能扛,一家生计全压在我一人身上……” 在这之前摊主还故意挑刺说沈怀序有些字谜猜错了,可惜在众人的火眼金睛下,没能成。 因为摊主的一番闹腾,围观众人越来越多。不少人谴责他说话不算话,猜对了不给奖励。 沈怀序没料到这个摊主拼着生意不做也不给琉璃灯,她之前接连问两次都在给这个摊主机会,告诉他自己可以买下来,是他不愿的。 她扯了扯想发飙的朝华:“大叔,你做生意的这般不厚道怎么成?用不用我拉你去衙门告你诈欺罪?” 摊主的嗓门降了下来。 沈怀序忽地想起自己许久没听见姜三郎三人的声音,连忙往四周看去。 就在这时,被挤到人群边缘的姜薇和刘叶儿被一个婶子挡住了视线。 “你们两个,还不赶紧家去,这么多人,万一被拍花子的拍走了怎么办?” 姜薇和刘叶儿被面前的这位婶子说的一头雾水,刚想开口说话,却发觉自己的脑袋被人一拍,头脑顿时混沌起来。 第319章 人贩子 众目睽睽之下,脸上一直带着笑,面目可亲的妇人像是唠叨自家孩子似的嘴上没停。 “不就是我和你爹说了你们两句,怎就使小性儿跑了出来?叫我和你爹好找,家里买了月饼,咱们回家一起吃……” 妇人一边说一边揽过姜薇,跟她一道的男人擦着汗,脸上的焦急还未散去,拉过刘叶儿说道:“这两个女娃,也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大气性,等回去,孩子他娘你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是是,晓得了。” 两人说着话就要往人群外围挤,附近的人听见夫妇二人说的话,再一看垂着脑袋乖乖跟着两人走的姜薇和刘叶儿二人,顿时明了应该是家里人担心,没问什么便稍微让了让。 花灯摊位前,沈怀序看见了又重新挤上来的姜三郎,见他身边没有姜薇和刘叶儿,便问朝华有没有留意。 朝华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摊主这边,自然没留意两人的去向。 视线被遮挡,周围又闹哄哄的,高声喊也没什么用处,沈怀序看了眼还在哭诉自家不容易的摊主,“借你桌子一用。” 她双手一撑直接跳到了摆放纸笔的桌面上,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她转过身居高临下往人群中扫视。 刘叶儿身着天青色襦裙,姜薇的则是鹅黄色,不多时,沈怀序便看见了两人被一男一女揽住的身影。 她目光一冷,刚准备有所动作,却忽地想起了什么,手上一顿,跳下桌子拉起朝华和姜三郎就往人群里冲。 走之前还不忘高声喊一句,“这位摊主说话不算话,谜底全部猜出却不舍琉璃灯!这次算你运气好,我还有旁的事,若让我再看见你,咱们就衙门见!” 在围观群众对摊主的指责声中,三人挤出人群。 “叶儿表姐和薇姐儿呢?”姜三郎想往后看,却被幺妹一直拉着朝一个方向快步走。 沈怀序几乎小跑了起来:“我刚才看见一对男女把她们两个带走了,可能是人贩子,就是往这个方向去的,我现在去追还能追到,你们两个……” “我们一起!”朝华说,许是知道沈怀序不会同意,她重复了一遍,“我们一起,我还带着鞭子呢!” 姜三郎早已跑到了前面,“这还说什么,赶紧追啊!” 沈怀序继续拉着朝华,跟在姜三郎身后追人,许是那对男女带着两个意识不清的人脚程慢,很快就被三人追上。 “等等!”沈怀序拉住朝华和姜三郎,边走小声说,“他们既然是人贩子,总不能只带两个人回去。” 她眼睛一转,有了主意。 “三哥,你先自己逛逛,不必跟去。我和朝华找机会打入他们内部。” 姜三郎不乐意,“为何不让三哥跟去?万一他们人多,你们几个小姑娘怎么逃出来?” 沈怀序紧盯着前面的视线一瞬间游移到姜三郎身上,很快又无言移开。 “他们可能不要像你这般大的少年,我听说有的人贩子只要差不多大的女孩儿。”朝华没看懂两人的目光交流,一本正经地解释。 这目光,姜三郎看懂了,意思是——有你就能逃出来? 扎心了,幺妹! 他忍住没有捂住胸口,“明白了,你和郡主小心,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离开大部队,姜三郎心里还是安定不下来。想到幺妹的身手,和守着郡主的暗卫,他才放心一些。 无所事事的他站在街上无言看苍天,刚忧郁没一会儿,忽地想到还没要到手的琉璃灯,顿时燃起了斗志。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条,哼,武力他不行,智力他总行。 另一边,二人跟着人贩子拐到了另一条街上,躲在墙角看他们停在一辆马车前。 这条街往东走不远就是进出城的东华门,此时街上人并不多,马车停的地方没有花灯,还被路边的房屋投下的阴影挡住,十分不起眼。 妇人把姜薇和刘叶儿扶进马车里,问男人,“好不容易赶上这时候,咱们俩只顾着这二人了……” 男人一说话露出一口龅牙,“那能怎么办?那人的吩咐,总要先办的,要是让他不满意了,指不定闹出什么祸事……” “行了行了,别啰嗦了。也不知那边得手了几人,赶紧跟他们会合吧!” 沈怀序闻言立即起了疑心,什么叫“那人的吩咐”?姜薇和刘叶儿才来京城不到一个月能惹上什么人? ……又或者冲她来的? 朝华听不见几人的对话声,眼睛还算好,隐约能看清两人即将驾车离开的动作。 “他们要走了,怎么办怎么办?”她用手肘戳了戳沈怀序。 “他们要和同伴会合,咱们自己送上门。”沈怀序把一颗药丸塞进朝华的嘴里。 一进口,朝华便被苦的想吐出来。 “保持清醒的药丸,别吐。”沈怀序道。 朝华立即不再有动作。 两人跑到马车跟前,“大叔,打扰您一下,能给指个路吗?” 龅牙男人听见声音立即“吁”了一声,扭头看向两人,待两人走近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下。 又觉二人的装束似乎有些眼熟,只是灯光昏暗,他一时没想那么多。 沈怀序语气有些急切,“我们姐妹二人随家人刚来京城没多久,赏花灯时与仆人走散,找不回原先的路……” 车内的妇人担心外人看见车内的情形,没敢拉开车帘,只问:“发生了何事?” 男人立即说:“两位年纪不大的小娘子迷路了,不如我们夫妇载她们一程?” 妇人沉默了会儿,语气里带着笑意,“也好,也好,不知两位小娘子去往何处?” 沈怀序随便说了个地方,又连声道谢。 听沈怀序说的地方多住着一些商户,两人愈发放松。车内车外两人配合,趁两个小娘子上车的功夫,把人拍晕。马车哒哒哒跑了起来。 朝华紧闭的眼珠动了动,她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衣服。 马车内光线暗淡,她大着胆子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缝,往左看了看,看见了沈怀序的衣服。 她暗中松了口气,立即用被压着的左手戳了戳沈怀序的腰。 妇人在打量刚上来的高个儿姑娘的衣裳,看完高个儿的又看矮个儿,随着马车走到花灯较多的地方,她看清楚了,也记起来了。 他们一直跟着的五人当中的另外两位小娘子就是这样的打扮。 第320章 鞭打 她心中困惑,一时不清楚究竟是巧合还是什么。刚想开口询问驾车的男人,脖子边上忽地感受到一抹冰凉。 她的眼珠缓缓往一个方向转过去,离她较远的矮个儿小娘子冲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手上却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 “别说话,不然杀了你。”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很轻,可妇人却恐惧万分,因为她感受到了脖颈处的压迫感越来越重。 这时不知何时醒来的高个儿姑娘也从两人之间的空隙钻了出去。 妇人这时才明白,两人一开始就在装晕! 中了他们的毒会先呆滞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无论拉中毒之人去哪儿,都会跟着去,虽然有时也有例外,比如拍一下就晕,可并不常见。 她早该想到的,只是被送上门的生意冲昏了头脑。 没了朝华的阻挡,沈怀序暗中操控一只机械飞虫飞入妇人体内。 她微微笑道:“忘了告诉你,刀上有毒,少量中毒一开始会头疼,过个三四天才会慢慢死去,只我有解药,你若不想死,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懂了吗?” 朝华正尝试唤醒姜薇和刘叶儿,闻言不由得感兴趣地看向沈怀序。 今夜之后她当真觉得沈怀序简直随身带了个百宝箱,有药,有毒还有防身武器。 正想着走之前跟沈怀序要些稀奇古怪的毒药防身,怀里的刘叶儿嘴里咕哝了一声,她立马伸手捂住她的嘴。 口鼻均被捂住的刘叶儿不多时便清醒了过来,身下的颠簸和呼吸不畅让她瞬间意识到了危险,而后耳边熟悉的声音让她僵硬的身子松懈下来。 “别出声,千万别出声。” 另一边,妇人还在负隅顽抗,沈怀序只好让机械飞虫发挥作用。 这小东西和系统并非绑定关系,而是和它的使用者绑定,没了系统,沈怀序还可以意识操控。 头痛袭来的时候,妇人便清楚小姑娘说的是真的。 她呼吸急促的低声道:“我说,我说……我说了,你得给我解药……” 沈怀序点头,“我从不食言。第一个问题,谁让你们盯上她们二人的?” 妇人心下一紧,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连这个都知道,不知为何她打心底里生出一种恐惧。 她咽了口口水,“我们,我们是拐孩子的,都满大街随机挑人,哪儿有什么人指使?” “你说谎。” “我——我没有!”妇人的语气有些急,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外头忽地传来男人的询问声。 “你说的啥?嘟嘟囔囔干嘛呢!” 马车内陷入一片静默。 沈怀序给妇人使了个眼色,妇人立即高声说:“我……” 脖子有血流下,她立即止声,跟沈怀序对视一眼,才说:“没啥,我没说啥!” 之后,颈间的刀被收了回去,只有脑袋时不时传来的抽痛,提醒着她方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小姑娘也没有再问什么,只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看的她心里直发毛,她明白了,那句‘你说谎’不是试探,是确定。 她张嘴想说什么,马车却在这时停了下来。 “到地方了!下来吧!”男人说道。 一声“吱呀”的开门声响起,“回来了?” “那位说的留给咱们享用的小娘子长得咋样?” “还是处吧?” “花楼又不是没找过姑娘,要是处子的话卖个好价钱才是正经!” “玩儿过了再卖又不是卖不出去……” “那不是差着价吗?” …… 声音足有三四个,车内静默着的姜薇和刘叶儿听着这些话,不由得捂住了嘴。 而沈怀序和朝华一个眼底越发冷,一个气愤的握上腰间缠着的鞭柄。 她们都不动,妇人也不敢动,外头说着荤话的男人们察觉到了不对,互相看看,问道:“睡着了?” 龅牙男人确是直接掀开了车帘——“让你下车呢!耳朵聋了还是……” 迎面袭来的一道寒光打断了他后面的话语。 龅牙男人迟钝地摸了摸左边的耳朵,只摸了一手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另外几个男人看见他的惨相都被吓得后退好几步,其中一个人却色厉内荏地叫道:“一个小娘儿们,怕甚?!咱们几个难不成还制不住?!” 这话给其他人一些信心,几人对视一眼,一拥而上。 一声响亮的呼哨声从马车里传出,几人脚步一顿,不明白这又是整的哪儿一出。 不过,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夜色之中,六个身穿黑衣的男人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将他们团团围住,最后出场的还有一个打扮平常的女子。 小满左右看了看,感觉自己有点格格不入,不过为了自家小姐的颜面,她还是挺直了身板。 被围住的几个男人此时已经被吓破了胆,一边跪地求饶,一边在心里骂龅牙男人也就是钱升。 这都是从哪儿弄来的活祖宗?! 朝华拿着鞭子俯身从马车里出来,指了指两个暗卫:“你们二人去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暗卫齐声应是。 两人走后,朝华甩了甩手上的鞭子,“混账东西!拍花子拍到本郡主头上算你们倒霉!” 说完,手一扬,一鞭子挥了下去。 姜薇和刘叶儿听见动静,拉开车帘探头看了看,一见全是自己人,也下了车。 “郡主郡主!那边有个想跑的!” “郡主,你累了不?给我抽几下呗!” “叫你们拐我!还动歪心思!叫你们不老实!杀千刀的拐子!” …… 一时间只能听见“啪啪啪”的鞭子抽打的声音和被抽的人的哀嚎声。 四个暗卫见哪个想跑就把人给丢回去,继续挨鞭子。 马车内,沈怀序懒洋洋的开口问道:“能说了吗?” 妇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是、是镇远侯家的三公子吩咐小的把那两位小娘子拐、拐走卖了……” “卖之前呢?” “他说……说……” 沈怀序笑笑:“想被鞭子抽?” 豆大的汗珠从额间落下,妇人抖着嘴唇,“他说让钱升他们几个先玩玩儿,就当是他赏的……” 第321章 离别 沈怀序的脸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这门生意你们做了多长时间?” 妇人以为沈怀序说的是帮上官翊消灾的生意,她连连摆手,“镇远侯家的公子我们也是才认得,这次才算是第一次给他做事,就被你们抓了个正着……” “我是说,贩人的事。” 马车外头被朝华派去找人的两名暗卫已经有了结果:“启禀郡主,宅院下面有一密室,里面关着不少孩子,他们怕我们,我等不敢轻举妄动。” 朝华眼睛一亮,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还等什么,快跟我去救人啊!” 小满忙道:“郡主,密室气息混浊,还是奴婢前去。” “也好,你们两个跟着小满姑娘一起救人!” “是!” 马车内,妇人已经开始瑟瑟发抖,自从头疼过一次,那疼就好似钝刀子拉肉,一直缠缠绵绵,无休无止,区别仅仅在于时轻时重。 她含糊道:“已有几年了……” “几年?” “五、五六年。” “上官翊可有为你们遮掩过?” “知情不报……算吗?” 沈怀序没再问下去,只是说:“外头那个拿鞭的知道是谁吗?” 妇人茫然的摇摇头。 “燕王亲女,朝华郡主。算你们点儿背,惹错了人。进了牢里最好也老老实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也别想着上官翊有什么法子能保下你们,人证物证俱在,他明哲保身还来不及。” 说完,沈怀序下了马车。 妇人则哆嗦着一屁股坐了下去。 外头三人气出够了,几个大男人东倒西歪的也躺了一地,沈怀序满脸可惜,“怎么不等等我?” 姜薇一时上头,也抽了几下,现在又觉得手上的软鞭有些烫手,毕竟第一次,心里难免忐忑,她递给沈怀序,“幺妹给你。” 刘叶儿看着不动弹的几人,蹲下来试探了下鼻息,感觉到有呼吸才站起身拍拍胸脯。 “阿序,你下手轻点。” 沈怀序接过,想了想没动手,“我手上没轻没重的万一把人打死就不好了。” 朝华:“……小姑娘家家的,你淑女一些。” 地上躺着的人:……这个他们有话说。 等了没一会儿,小满带着一些孩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总共有十几人。 女孩一般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有几个还大一些,大多只看装束也能看出是娇养着的。 男孩都还小,一出院子看见院儿里的人,有的直接哭出了声。 沈怀序走过去问女孩们,“你们都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弄过来的吗?” 见沈怀序跟她们同龄,她们胆子便大了些,“有人用个臭帕子捂我,然后就感觉迷迷糊糊的不怎么清楚就到这儿了……” “我睡一觉醒来就在这儿了!” …… 沈怀序听完之后从这伙人身上翻出一些药粉,打算回去研究研究。 衙门来人时只听说有人抓到一伙人贩子,看清楚院里的情形时,头皮差点炸了起来,不是拐人吗?这这这……怎么死了这么多? 朝华见他们没有动作,催促道:“看什么呢?还不赶紧把人关进大牢问问他们祸害了多少孩子!” “郡郡郡主!”为首之人看清楚朝华的相貌,直挺挺跪了下去。 “怎么还有个口吃的……”朝华嘟囔道。 沈怀序指了指地上的人贩子,“他们想要拐走朝华郡主和本县主,还好我们醒得及时,这群恶徒还拦着不让走,我们可是经历一番殊死搏斗才制服他们,他们变成这个样子可不全赖我们。 人都还有气儿,交给你们了,还有那些孩子,找到他们的家人,把他们送回家。” 为首之人已经说不出别的了,只一个劲儿点头应是。心里道,这群人撞得哪门子的邪,惹的全是不好惹的。 把人交给衙门,几人便借用人贩子的马车回家去。 回去的路上姜薇有些兴奋的说道:“没想到出来一趟还能救下这么多人,这一趟值了!” 朝华附和,“是啊,这些拐子真可恶,拐走别人家的孩子也不怕遭报应!” “咱们也算为民除害了?” “那可不!” 一片欢声笑语中,皎洁的月色愈发明亮。 中秋过后,沈怀序一起送走了朝华和亲人们,一路相送送到了城门外的十里亭。 她想着阿爹和姐姐们泛红的眼眶以及朝华依依不舍的神情,心底只一瞬间的怅惘一闪而逝。 仰头看向旭日东升,明年她们还会再见! 回到城门口时,沈怀序远远就看见城门口立着一个身影,她拍了拍身下乌黑的小马,示意它快些。 临到城门前,她下马走到来人跟前,“爹爹,你不是说还有事情要处置吗?” 沈溯见小女儿脸上并无难过之意,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身为父亲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女儿冷血,只是女儿才十岁,他以为这样的年纪,心情好坏不必多加掩饰,特别是在他面前,经过观察后他却发现自己的女儿并未掩饰,她心情不好也只是轻微起伏,不像别的孩子会哭会闹。 这样很好,可又太好了,会让他忍不住想在他没有找到渺渺之前她吃了多少苦,才养成这样的性子。 “紧赶慢赶也没能赶上,只好和渺渺一起回家了。” “阿爹走之前还让我跟你说让你好好保重身体。”沈怀序想起自己方才得到的诸多叮嘱,觉得该让爹爹也承担一些,“事情是做不完的,身体却是自己的,爹爹,我阿爹才来了几日就看出你每日只一心扑在公务上,更别说我了,劳逸结合……” 她话语一顿,忽地想起自己还没问爹爹花榕儿的事。昨天参加宫宴耽搁了。 坐进马车内,她问:“爹爹,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 “您认识花榕儿吗?” 沈溯回忆了下,“不曾听闻。” 沈怀序:…… 好家伙,一边情根深种,一边连名字都不知道。 “她说你曾经救过她,一直想跟您当面道谢。” “爹爹知道了。” 长久的沉默。 看沈怀序一直望着自己一脸深思的模样,沈溯抬手扶正她的脑袋,“你我父女,她既同你说就是同为父说。” 这话打消了沈怀序的满腹疑问,她想了想又说:“爹爹,我其实不介意您给我找个继母。我只希望您能开心。” 斯人已逝,她其实不想让沈溯陷在过去的泥沼里。无论沈溯有没有意愿,她都得先表明立场才行。 “爹爹知道。”沈溯眼神柔和了些,“爹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沈怀序模样认真的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第322章 记住你了 也不知是不是沈怀序的话语起了作用,一伙人贩子进了大牢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只是中间被中秋宫宴挡了消息没能及时传到帝后的耳朵里。 但有当事人跟帝后说了当晚遭受的委屈和惩戒人贩子的壮举,由于沈怀序交代过,朝华告状的时候没有提上官翊的事。 帝后尽管生气,得知朝华几人自个儿出了气,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衙门按章程办事。 谁承想事情竟还牵扯上了镇远侯府。 原本这事是递不到皇帝跟前的,谁让沈怀序有个好爹。 皇帝皱眉抬眼,“镇远侯家的三儿子回京了?还勾结拐子拐了朝华和明宜?” “那伙人说上官翊让他们拐走四人中的两人。” 皇帝张口还想说什么,最后只道:“沈卿你……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 等沈溯走出去足够远,皇帝才把玩着手中的珠串若有所思。 “镇远侯府家的老三回京以后表现如何?” “回陛下,上官三公子向来风流不羁……”喜公公瞅了眼陛下的脸色,不动声色道,“行事虽比不上往日荒唐,却也变化不大。” 皇帝眯了眯眼,“镇远侯真是老了啊,连个儿子都管不住。” “传朕旨意,召镇远侯入宫。” 镇远侯府。 镇远侯上官铸正在书房大发雷霆,怒吼声惹得洒扫下人的动作愈发的轻,唯恐一着不慎火烧到自己身上。 “你是想气死你老子吗?这才回来几天你就捅出这么大个篓子,倘若圣上问起来我如何替你遮掩?!” 上官翊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跪在地上讷讷道:“儿子从未让他们对朝华郡主和沈怀序动手……” “混账!” 一个镇纸砸下来,擦着上官翊的肩膀落在地上。 镇远侯重重落座,“事实是朝华郡主和沈怀序就是落进了他们手里,有沈溯在里面搅局,你逃不了干系!就算没有两人掺和,我上官铸的儿子与做那种勾当的贱民搅合在一起,是什么增光添彩的事吗!” 上官翊闭了闭眼,跪在地方深深一拜,“儿子只是气不过沈怀序来家一趟,闹得二嫂和母亲离心,还在外对妹妹百般羞辱。儿子知错,还请父亲救儿子这一次!” “惹一个沈怀序自然不足为惧,可你不该在朝华郡主在场时动手。烂摊子,这些年为父给你收拾的烂摊子还少吗?”上官铸的神情像是陡然老了十岁,他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不会再有下次。” 宫中的口谕传到镇远侯府时,镇远侯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接旨后便带着上官翊进了宫。 晌午时分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上官翊跪在宣德门前,来往官员总会不受控制的看上一眼。 被日头晒得久了,苍白的肤色都变得通红,眼睛被汗水打湿,钻进眼睛里,有些刺痛。 上官翊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能栽到一个小女子的手里。 他的脸上笼罩上一层阴郁。 沈怀序,我记住你了。 还在休沐中的沈怀序揉揉鼻子,总觉得似乎有人在想她。 上官翊在宣德门前一跪跪了两日,最后是被抬回镇远侯府的。 沈怀序听说了之后只暗自骂了一声活该,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她近来听说一件事,前些日子她看诊过的乔家发生了一件大事,乔夫人于一个深夜手握银簪刺死了乔老爷。 乔家毕竟是皇商,这种富贵人家的家事,向来也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各种流言纷至沓来,说来说去无非是“老来子不是乔老爷亲生的”“乔夫人想要和奸夫私奔才会做下这等事”之类的。 沈怀序在济世堂难免听到有人这样说,回回听说回回皱眉,回想起仅仅见过几面的乔夫人,乔夫人虽长得美,眼神却没有媚色,反而十分清明。 她觉得她不该是那样的人。 可美人美人,好的时候多的是人锦上添花,一旦沾上污点,哪怕未经证实,口舌也会把她整个儿染黑。 她没想掺和此事,可耐不住事找上了她。 “沈小大夫,我家太太请你去一趟。” 这一日病人不多,沈怀序伏案写脉案,抬头看见一个作丫鬟打扮的女子。 “你是哪儿家的?家中太太生了什么病?”她问。 丫鬟谨慎的看看四周,才小声道:“沈小大夫应当记得,我家太太是乔家的小姐,前些时日刚生产完。” 乔宝珠? 沈怀序站起身,向小徒弟招招手,“她身体哪里不舒服?” “小姐只说请您赏脸去家一趟,多的没说。” 丫鬟说的含糊,沈怀序也不敢耽搁,拿起药箱,指着走过来的方苍耳说:“她是我徒弟,我带她一起去。” 丫鬟脸上露出笑意,“小大夫赏脸就成!” 方苍耳这些时日没少跟自家师傅一起去病人家里看病,她发现她的师傅和旁人的师傅不太一样。 别的师傅教徒弟都从认药材开始教,一教教他个三五年,记性差的还能更久,在此期间旁的什么都不教,想学全靠自己多听多看。 她家师傅,不仅书本要看的内容给她指出来,平常用药、针灸,只要有说道的全说一遍,可以说是不吝赐教。 还让她随身带个小本本和一支炭笔,随时听,随时记。 对于她来说全记住是难了些,可听的多了,总能记住三五分,方苍耳深深觉得,她的师傅简直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傅! 一路疾驰,马车来到乔府门前,与上次来时不同,这一次,乔府内入目所及一片白。 沈怀序收敛心神,跟着丫鬟来到内院乔宝珠的屋子里。 第323章 答应请求 乔宝珠还在坐月子,她坐在小榻上,眼睛看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沈怀序进屋的动静都没有留意。 “小姐,沈小大夫来了。”丫鬟出声打破了一室寂静。 “小大夫,您来了,快坐!” 乔宝珠显然很期待沈怀序的到来,暗淡的目光顷刻间明亮起来。 “昨日听闻令尊仙逝,深感遗憾,乔小姐莫要伤心过度,保重好身体才是。” 乔宝珠勉强笑了笑,“谢过小大夫。” “是伤口有什么不适吗?”沈怀序问道。 “许是结痂,有些痒,不过不碍事。” 沈怀序走上前道:“我看一看你的伤口吧。” 方苍耳忙不迭跟上去,她早就听说师傅为乔家女剖腹取子,在肚子上开了个大洞,没想到这次她能看见正主。 掀开衣裳简单看了看伤口,沈怀序又把她的衣裳整理好。 “这道伤口怕是会留疤,乔小姐要有个准备。” 应是想到了孩子,乔宝珠笑的很是柔和,“孩子平平安安的就好,留些疤没什么。不过要是小大夫手上有除疤膏的话,就更好了。” “用我的方子做出的除疤膏济世堂有卖,乔小姐着丫鬟去取就是。”沈怀序说,心中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问乔宝珠请她前来的意图。 乔宝珠轻轻颔首,面露犹豫,似在斟酌着什么。 最后她说:“想必小大夫早该听说我家的事,此番请小大夫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沈怀序眉头微动,出了案子请她这个大夫有什么用? 心中疑惑一闪而过,她就听乔宝珠还在继续:“小大夫可否给我一些时间也好叫我陈情一番?” “乔小姐尽管说就是,若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定义不容辞。” 乔宝珠立即冲丫鬟使了个眼色,方苍耳还听的云里雾里,就跟着丫鬟走了出去。 等屋子里只剩下两人之后,乔宝珠才重新开口,她面上掠过一丝苦涩,“不瞒小大夫,父亲和母亲之间虽因旧事有些隔阂,平日里却也算琴瑟和鸣。这回也不知怎的……” 她顿了顿,有些说不下去,缓了半晌才把泪意压下去,“我与母亲并非外头传言的那样,母亲从未对我乔家家产有过觊觎之心,自打我弟弟出生,她便同我说过她只求我能照看弟弟一二她就知足了。我也应下了。” “母亲她……是个很好的人,正因如此,我才能心甘情愿地唤她一声母亲,这些时日我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她微凉的手拉住沈怀序,“我只想知道,弟弟他究竟是不是我父亲的孩子……我听说过您能验证亲子关系,小大夫,您能帮帮我吗?我不是怀疑母亲,只是想给她洗刷冤屈……” 沈怀序反手握住她的手,心里暗叹流言不靠谱。 “乔小姐,你父亲生前也曾找我验证这件事,被我拒绝了。” “父亲他早就有所怀疑?小大夫又为何拒绝?” 沈怀序把验证方法的弊端说给了乔宝珠听,“……总之,此法不可行。” 乔宝珠无力地靠坐在小榻上,眉眼皆染上一抹疲惫。 “令尊的死的确是因为令堂?” 乔宝珠一时没反应过来,良久才点点头。 “有无可能是为他人顶罪?” 乔宝珠迟疑道:“县主的意思是?” “猜想各种可能而已。” “母亲她一口咬定是自己做的,守夜的小丫鬟也听到了夜半二人的争吵声。” 沈怀序点点头,“乔小姐,容我多句嘴,乔夫人的为人你们同处一个屋檐下这么久,想必心里都有杆秤,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既然关于乔夫人红杏出墙的消息都是流言,那么即便你有法子确认孩子是你父亲的,也堵不住别人的嘴。 眼下最要紧的是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竟然让乔夫人下此死手。” 乔宝珠摇摇头,神情无奈,“母亲身在牢中,自打出事后,一面都不曾见过前去探望她的人,我有心想去奈何所有人都拦着……” 她想到了什么,抬眼充满希冀看沈怀序,“小大夫……不,县主,我可否求您一件事?” 沈怀序一看她的神情大概猜到了她接下来想说的是什么。 思量了下,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县主,您于母亲来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您去见她她应当不会那么抵触,我只想让您帮我给她带句话——弟弟我们夫妇二人会好好抚养他长大,可否告知其中缘由?” 她顿了顿,不顾沈怀序的阻拦下床跪在沈怀序面前,“县主,此事本不该麻烦您,我也知道不该把您牵扯到我乔家家事当中,可除了您,我不知该找何人。” 泪水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沈怀序看着跪在面前泪眼婆娑的乔宝珠,心底无声叹了口气,“只是带句话而已,不算麻烦。你还在坐月子,万不可思虑过重。起来吧。” 从乔府出去后,沈怀序忧愁地望着窗外,半晌后对车夫道:“拐去大牢。” 方苍耳闻言一愣,“师傅,咱们去大牢作甚?” “帮乔小姐一个小忙。” 方苍耳转了转灵动的眼睛,“该不会是为着乔夫人的事吧?” 沈怀序点头:“帮忙带句话,等下你在外头等着就好。” “好!” 牢狱之内经年见不到多少阳光,阴暗潮湿,即便外头大热的天,一进去,心也凉了。 一路跟着牢头,牢头还在抱怨:“县主您是不知道,这个乔夫人,杀夫之后供认不讳,可再细问她缘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半点也不说……” “这位乔夫人怎么判刑?” 牢头小心瞥了沈怀序一眼,“打算……秋后处斩。” 沈怀序并未多说什么,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一间牢房前。 里面独独关着一个女人,她缩在墙角背对着走道,愣神的看着大牢上方的一个小窗口。 “韩荔青,明宜县主来看你了,还不快过来跪下!” 沈怀序睨了牢头一眼,“你先下去吧。” 牢房里,乔夫人韩荔青已经跪了下去,“民妇见过明宜县主。” 沈怀序把手上提着的饭菜放到牢房门前,“起身吧,顺路带来一些吃食。” 韩荔青仍旧跪着,她抬起头,看向沈怀序放下的吃食,笑了笑,“民妇谢过县主,不知县主此番前来何事?” 妇人散着头发披在身后,比起初见时略显老态,脸上未施粉黛,还沾染一些脏污,依旧能看出是个美人。 “我是帮乔小姐捎两句话。”沈怀序把乔宝珠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韩娘子是否想回应她?” 第324章 内情 韩荔青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是我对不住她。民妇感激她照顾我的孩子,但也仅限于此了。” 沈怀序定定看着她,良久才说:“你似乎比在乔家时更放松了些。” “县主说笑了,身陷囹圄,何谈放松?” “那可不一定,身陷囹圄还能回味以前看过的大好山河,心陷囹圄则要处处小心,时时留意。” 韩荔青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惊讶,“第一次看见县主,民妇就觉得县主非池中之物,没想到县主小小年纪就深谙洞察人心之道。” “以前脸色看的多了,现在懂得多也不足为奇。” “县主不怕我?” 沈怀序奇怪,“为何要怕?” 韩荔青慢慢抬起手,“民妇的这双手沾了血。” “肉眼看不穿人心,杀了人的也不一定是坏人。” 韩荔青看着沈怀序,忽地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惹来狱卒探头探脑,碍于沈怀序还在,没敢上前。 笑过之后,韩荔青把眼角的泪拭去,看着沈怀序的眉眼温和了几分。 “县主可有时间听一个故事?” 一刻钟后,沈怀序和韩荔青面对面坐在牢房里,面前放着的是沈怀序带来的酒菜。 韩荔青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回味良久,才说:“县主有心了,一个将死之人,哪里值得喝这样好的酒?” 沈怀序弯了弯唇,没有言语。 “县主可知民妇的出身?” 沈怀序摇摇头。 韩荔青回忆起往昔,神情朦胧。 “民妇出身于邵州韩家,父亲则是邵州治下的一个小官,小的时候我颇受家中父母喜爱,无忧无虑的长大直到及笄。 因容貌姣好,每日上门来提亲的人数不胜数,父亲和母亲很为我的亲事发愁,挑来挑去挑中了邵州的顾家的顾三郎。他,他实则长相并不出挑,可自从无意间见过一面后,我便心悦于他……” 很快,两家定下了亲事。 乔家当时是邵州的一个富商,因为刚起家,乔老爷乔长松时常要向上打点,一来二去,两家走动得倒也频繁。 韩荔青回回见到乔长松也会尊称一声“乔叔”。 可惜的是就在韩顾两家即将办亲事的那年,边关战事吃紧,需要兵马粮草支援。邵州离战场较近,顾家又满门皆是武将,自然义不容辞,于是顾三郎在和韩荔青私下见过一面后,跟随父兄奔赴疆场。 这一去再没回来。 之后前朝国破,韩荔青的父母双亲均在那几年发急病而亡,只留下韩荔青和兄嫂相依为命。 这时久未见过的乔长松又出现了,那时他的发妻刚刚去世,他上门是为着求娶韩荔青。 不说韩荔青,连韩荔青的兄嫂都惊了,韩家虽没落了,韩荔青的哥哥正准备新朝科举,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谋下一份家业。 何况乔长松那时也是四十多岁的人,怎么看和韩荔青也不相配,于是韩家人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之后,之后不知为何,哥哥手上沾了赌。”韩荔青笑容苦涩,“我和嫂嫂察觉时已经拉他不回。原本有父母经年积下的薄产和嫂嫂娘家的扶持,哥哥多半能谋个官身,可他沾赌后,心思便不在读书上了,家业也被他填了进去。 如此持续良久,嫂嫂无计可施,百般失望之下,下定决心与哥哥和离。哥哥这时才幡然醒悟可悔之晚矣。悔恨交加之下,投河了。” 韩荔青抖着手又喝了一杯酒,“哥哥去世后,乔长松每日来到我家门前向我诉说心意,我只把他当做长辈,哪里能生的出别的情意?只是报官官府也不管,我的名声也愈发的差,那时我真想投井死了算了。” “后来,我离开了邵州,来到京城,身无长物,最终也逃不过沦落风尘,那时我时时在想,当初若是从了乔长松,是不是就不会如此不堪? 后来,乔长松来了京城成了皇商,我们在欢场之上相遇,他想要为我赎身,我应了。原本我该认命的,可,可是……” 韩荔青握着酒壶的手愈发的抖,眼睛红的好似滴下血来,“这人就是个畜生!他以为我什么都不会知道,可他有个毛病,睡后爱说梦语。 我才知道我哥哥染上赌瘾是他下的套,他在我小的时候就看上我了——这个畜生,生平最爱幼女。只我模样长得好,他才对我一直念念不忘。” “为了不冤枉于他,后来我也查了,那家赌场现在依旧是乔家的产业……”韩荔青看着沈怀序,双目通红,一字一句如泣如诉,“我兄嫂和离,兄长投河都是因着他的缘故,叫我如何不恨他?可他现在是皇商,我哥哥的死也不是他亲自动的手,我知道,我奈何不了他。” 韩荔青落泪的瞬间笑了出来,笑得依旧万种风情,“唯一好的是,我成了他的枕边人,只要我想,随时能取他的性命。可惜,天不遂人愿,我怀上了孩子。” “这个孩子或许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孩子,我每日熬鹰似的无法入眠,不由自主地在心里为他开脱,最后为了让我的孩子有个爹,放弃了杀他。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怀疑我偷人,不该疑心孩子不是他的,他说要摔死我的孩子——我怕是疯了,听完那句话,我拿起簪子捅进了他的脖子里,他死了,我感觉到的不是害怕,是解脱。” 韩荔青擦了擦脸颊的泪,原先疯狂的情绪被掩埋在垂着的眸子下面,语气趋于平稳,“这个畜生他在昌平县有个宅子,里头养着几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儿,还望县主命人救下他们,也算我为我儿子积的福。” 沈怀序站起身,眸光复杂地看着这个强装镇定的女子,缓声道:“我会的。” 即将打开牢门离开时,一道声音又叫住了她,“县主,我说的这些可否不要跟宝珠说,她爹是个畜生,她是个好的……” 沈怀序微微侧头,“你们二人倒也投缘。昌平县的那座宅子的事被捅出来之后,乔长松的名声就保不住了。” 说完,她径直离开。 第325章 学习 “沈怀序,你要帮她吗?” 沈怀序听见扶隐这样问她。 从大牢中走出去,外头的热气腾腾和大牢内的阴暗形成鲜明对比,整个人好似重新活过来一般。 【她已经不需要我帮了。】沈怀序慢腾腾地说。 扶隐不解,“你在这个国家地位不是很高吗?不能把她从牢里救出来吗?” 【你现在怎么这么有同情心?】沈怀序奇怪,不等扶隐回答,她继续说,【人都怕死,她却这么平静,大概心底早已存了死志,即便我运用特权从中干预,也只能把死刑改为流放,女子流放,百死一生。】 扶隐点点头,接受了这个回答。目光继续落在手中的书上。 坐进马车,沈怀序迎着徒弟期待的目光,什么也没说。 路上方苍耳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傅,乔夫人都跟你说了什么啊?” “说了很多。” 方苍耳竖起耳朵听,却见师傅没了继续开口的意思,她只好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 “以后你若能独当一面,对病患的家事不要过多干预。”沈怀序语重心长说道,“不知个中内情,却武断下结论只会给你或他人带来麻烦。” 方苍耳点头,一脸认真,“师傅,我知道了。” 既然答应了韩荔青,沈怀序晚上一回到家中便把事情说给了沈溯听,沈溯第二日找了人去往昌平县查探实情,最后当真在一处宅院里解救出几个孩子。 得知消息后,沈溯不免觉得恶心,一想到渺渺和这样的人见过几次面,说过不少话,恨不得把人从新坟挖出来鞭打一顿才算。 “爹爹,我好歹也是县主,乔长松倘若当真对我心怀不轨,我早该留意到才是,既然没有,说明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乔长松的这个癖好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瞒了过去,可想而知他平时为人有多么谨慎。 无论如何,人都已经死了,沈溯也只能蹙眉压下心底的怒意。 倏忽而秋,天气又渐渐冷了下来,沈怀序看着窗外的落叶,忽地想到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开始逃荒之路,不由得有些恍惚。 比起去年,她的身量抽高了一些,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能以自己从前的身高为目标多吃点冲一冲。 “沈怀序,再给我买些笔墨纸砚来,快用完了。” 无端的思绪被扶隐打断,沈怀序把意识沉入空间,顿时满脸无语。 【我养老的地方都被你折腾了好几遍了,你好歹对它好一点。】 扶隐在空间里的日子十分清闲,刚开始没事干时,闲来无事就琢磨游轮,有一次差点把启动攻击装置给种植空间来上一炮,吓得沈怀序险些没把他从空间里丢出去。 游轮琢磨明白了,他又开始学习。 这个时代的文字他认得不多,更别说写了,于是练字成了他每天的日常。 只见偌大的甲板上丢满了扶隐练字后的废弃笔墨,他嫌弃穿鞋束缚自己,光着脚在上面走来走去,举手投足尽显优雅,仿佛给自己铺了层红毯。 扶隐把自己刚刚写好的“序”字铺在从沈怀序那里抢来的楠木桌上,“有福宝在。” 【福宝是种植机器人,不是扫地机器人。】还是福团时就爱欺负福宝,变成扶隐依旧忘不了欺负。 沈怀序有时真的很怀疑扶隐的心智年龄。 扶隐半点不在乎,“我让它扫他会扫的。” 他抬了抬眼,仿佛沈怀序就在他的对面,“下次教我下棋吧。” 沈怀序不解,依旧用意识和扶隐对话,【你学会之后就要从空间里出来了?】 扶隐的学习速度很快,认字对他来说不是难事,短短一段时间,写字也已驾轻就熟。只是他自己嫌弃不好看。 写字的毛笔一顿,扶隐放下手上的笔,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说话的声音有些紧绷,“我想亲眼去看看你种下的树。” 沈怀序坐在身旁的椅子上,指尖敲击着桌面,似在犹豫,又似在思忖。 扶隐小声了些,“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沈怀序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我只是在想给你安个什么身份。】 她之前以为扶隐要在空间疗伤好一阵子,因此还没安排此事,既然扶隐想要出来,那么就得做好打算了。 扶隐挺直的肩背微微松懈。 “能跟在你身边就好。” 那就只能是侍卫或者暗卫了。 沈怀序打量了下扶隐,想象不出来这个长相做自己侍卫的模样,她犹豫着说:【你能不能,变成普通人先给我看看。】 扶隐抿了抿唇,身后的翅膀收起,瞳色也变成了黑色。 整个人的异域感不再那么重,完美的五官因为一双漆黑到仿佛深不见底的眸子,在盯着某一人时,仿佛时时刻刻在向对方施予威压。 沈怀序看的挠头,这个气质,站在他身边也不知道谁是谁侍卫。 最重要的是,她个子还不高呢。 【倒也行,暗卫怎么样?】 扶隐知道暗卫是做什么的,就是整日东躲西藏,护着的人出了事才能现身的人。 他轻挑眉,“我见不得光?” 沈怀序:【……倒也不是,侍卫也行,就是你……不像个侍卫。】 “那就想别的。” 沈怀序郁闷,【你说的倒轻松,太过显眼的身份别人一查便能查出来你的底细,难不成让你拜我爹为干爹啊……哎,这个好像也不错,只是我爹疑心有些重,你凭空出现他肯定要查的……】 扶隐闻言不再言语,紧抿着的唇提示他的心情不大好。 沈怀序还在琢磨‘拜干爹’的事,并未留意,琢磨半晌她才说:【你先把你要学的东西学好吧,总还得一段时间,我再琢磨琢磨。】 说完意识回归现实空间。 直到吃完饭即将睡觉的时候,她才发现扶隐罕见的没有吃她准备的饭菜。扶隐也早早睡去。 她有些纳闷,只是睡意上涌,没继续追根究底。 沈怀序不知道的是,在她沉睡之后,扶隐从空间走了出来。他站在窗边,看着漫天星光,墨绿色的眸子幽深,空旷,似在寻找曾经的失落之地。 仰头看了许久,他走到沈怀序的床边,唇角微动,似乎说了一句话,可轻的几不可闻。 身影消失在床前后,床上的人儿慢慢睁开了眼睛。黑暗中灿若星空的眸子缓缓眨了眨,她听见了,那句话是——我只有你了。 第326章 回北川 给扶隐安排身份的事因为扶隐还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而暂时搁置。 一直到过年,沈怀序的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 先是她献给帝后的白薯结了果,个头不大,数量也不多,帝后很是珍惜的尝了一个,发现的确和沈怀序说得相差无几,便命司农寺大力培育白薯。 司农寺还特意找到了沈怀序教他们培育之法,沈怀序亲自前往司农寺指导一番后,把白薯的种植方法和注意事项写在了他们准备的册子上。 后来沈怀序回了一趟北川县,沈溯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只能亲自把沈怀序送到船上。 郑丽娘在八月底生下了一个男孩,足月份的,养的很好。姜伯良回程路上几人紧赶慢赶赶上了生产的时候。 大嫂生孩子的时候她没能回去,这次回去也是想看看她的这位大侄子。 回北川县的日子是沈怀序掰着手指算着大侄子百日选出来的,回去之前并没有往北川县寄信。 船只停靠在北川县码头,沈怀序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前往自家在县里买的宅子的路上途经青囊馆,她走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的身上。 大夫们都在忙,有路过的药童上下打量她,总觉得脸庞有些熟悉,可眼前这人尽管打扮普通,周身的气度绝非常人,哪里是自己能认识的? 直到人从自己眼前消失也没想出来方才那人是谁。 沈怀序眼角眉梢含着笑意来到康平的案桌前。 “康大夫,我来看病。” 康平正在伏案写着什么,闻言头也没抬,“先说说哪里不舒服,等会儿……” 声音戛然而止,只因他觉得这个声音莫名熟悉,抬头一看,一双笑眼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眼睛渐渐睁大,“序丫头?果真是你?!” “是我。”沈怀序笑道,“康大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怎么变。” “你不同,你变化太大了些,我险些没认出。”康平没想到沈怀序回北川县回的这般无声无息。 他问道:“你可回家看过了?” “没呢,正要家去,路过青囊馆,便进来看看你和别的大夫们。康大哥看过我大侄子没?孩子身体可好?阿芙呢?她不是被裴掌柜收进青囊馆了吗?” 康平见沈怀序满脸的好奇,不由得笑道:“都好,长得好也壮实,阿芙应该在后院晒药材。你这都成了县主,怎的还跟从前一样?” “换了个名号而已,又不是换了人,怎会不一样?”沈怀序直接在康平对面坐下,对着身后排队的人歉意一笑,“抱歉啊大叔,我这还早着,您请移步找那位老大夫。” 她指着的是乔老大夫看病的地方。 大叔正满脸惊恐,他听见了康平说的“县主”二字,面前的这小姑娘是个县主? 没多说什么,他带着满腹疑问去了别的地方排队。 康平扶额,“我去跟掌柜说一声,带你和阿芙回家一趟,回家咱们好好说。” “也成。我先去跟别的大夫还有掌柜打个招呼。” 打完招呼,沈怀序跟着康平和姜芙来到了自家宅子门前。 沈怀序问姜芙,“二哥在学堂读书?” 姜芙脸上的笑一直也没落下,“在学堂,二哥现在可忙了,轻易见不到人影。” 康平叩了叩门,等了没一会儿便有人过来开门。 “谁啊……康大夫?您怎么来了……幺妹!”姜薇看清楚康平身后沈怀序的脸时,不由得惊喜地睁大眼睛。 “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也不在信里说一声,我们都不知道!” “给你们一个惊喜啊!”沈怀序迈步走进宅院,“这不是记挂大嫂吗?生产的时候我没能回来,大侄子都百日了总要回来看看的,不然以后走在路上都不认得。” 这时东边的一间屋子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薇姐儿,谁来家了?” “大嫂!是幺妹!幺妹回来啦!!”姜薇风风火火地跑进屋子里宣布喜讯。 不多时两人同时从屋子里探出头来,郑丽娘比之前丰腴了些,她先是惊喜,又忽地落泪,“回来了,幺妹回来了……” 沈怀序忙走上前,“大嫂,你这样我要骗自己你是见到我高兴的哭了……” 郑丽娘立时哭笑不得,“就是,就是高兴的哭。” 她抬手摸摸沈怀序白皙的脸颊,笑得愈发温柔,“长高了也长开了,还胖了些,愈发漂亮了。” 沈怀序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这位大嫂,不仅是她做的菜好吃,还因为她很温柔。 “大嫂你也好看,越来越好看。” “你这丫头,嘴上抹了蜜不成?” …… 几人说着说着就往屋里去看娃娃,康平见几人高兴的忘乎所以,连自己这么个大活人都给忘了,对姜芙说:“阿芙,你跟序丫头说一声,晚些时候我再来。” “嗯嗯,康大夫您路上慢些着,晚上指定有酒喝。” 康平笑着拍了拍姜芙的脑袋,转身离开了。 晚上家里所有人除了还在学堂的姜二郎都聚在了一起,谈笑间,姜怀序也知道了不少事。 北川县的香料坊后来陆陆续续又进了些人,被严叔接手之后,路回在淮州和乾州之间来往的愈发频繁,九溪村众人信得过他们,便埋头操心农事和磨香料。 现在九溪村村民不仅要忙活自家地,还包了几个小山头打算种些用得到的药材。比从前忙碌了不少。 得益于沈怀序之前种的土豆,有姜姓的几户人家讨了些土豆打算自家种种看,意外的今年收成还不错,打算明年多种一些。 像白薯和土豆这类荒年收成也不错的作物,沈怀序不打算用它们赚钱,她不缺钱赚。 至于辣椒,今年开春也种了些,由姜伯良和姜正茂两家严格管控,收获的留了种后全都磨成了粉。 第327章 疑惑 床上襁褓中睡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沈怀序从前见过村子里的新生儿,都不像自家大侄子长得这般好。 钱秀珠不是对儿媳苛刻的婆婆,加上日子逐渐好起来,郑丽娘怀孩子期间,从未吝啬过吃食。 她伸手捏了捏大侄子胖嘟嘟的脸颊,床上的娃娃转动着灵动的黑眼珠看向沈怀序,一看就咧嘴笑了起来。 孩子的名字是姜伯良起的,叫姜煜。 沈怀序也跟着笑起来,听见有人进屋,她以为是郑丽娘,“大嫂,你看他是不是喜欢我?怎的一见我就笑?” “他平日里还有些怕生,对着你笑看来是真的喜欢你。” 并不是郑丽娘的声音,沈怀序扭头看去,看见来人的那一刻她惊喜的站起身,“二哥,你什么时候从学堂回来的?” 姜二郎身量抽高了些,沈怀序走到他跟前又往后退了一步,总是抬头看人她也遭不住。 “昨晚就听说你回来了,可惜没能赶回来。”姜二郎的眼底满是温和笑意。 “本来打算让三哥偷偷带着我溜进你们的县学看看呢,没成想你的消息这么灵通。” 正说话间,姜小煜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哇”的一声哭了,沈怀序能治熊孩子,对于姜小煜这种却无计可施,二人只得把郑丽娘喊来。 把孩子交给他的娘亲,二人来到姜二郎平日里读书的地方。 她拿起桌上的一张纸,看了看,“这好似是大哥的字迹?” “是。”姜二郎点头,“大哥空闲时间也会读书,只他身为家中长子,要操心许多事,平日颇为繁忙,无法安心。” “听阿爹说家里的地都已经开好荒了,明年开春就能种粮,足有二三十亩,难免劳累,手头宽裕的话不如直接请人耕种。” 姜二郎脸上划过一抹无奈,“我不是没提过,只是爹的性子你也清楚,他总觉得什么都请人来家做太过招摇,也浪费银钱。” 沈怀序笑着说:“阿爹劝不住,找阿娘嘛。反正阿娘说什么阿爹都听。” 两人又说了说家里的事,姜二郎忍不住问道:“你在京城可好?” 沈怀序莫名,“挺好的啊,阿爹他们应当说过吧。” “说过。”姜二郎缓缓说道,“只是没听你亲口说,我心中不踏实。” 略一思忖,沈怀序便明白了症结所在,“帝王不可能没有半点疑心,不然怎会有‘伴君如伴虎’一说?咱们的这个皇帝老爷也有疑心,不过比起我给你看过的那些史事来说,他已经算疑心病不重的了。” 亲耳听到沈怀序说这些,姜二郎暗藏在心底的那抹担忧逐渐消散。 沈侯爷在朝中并无助力,他想成为那个助力,所以这些时日他废寝忘食,夜以继日,连七月那次难得的京城之旅都没去,只为了明年的乡试。 他心知就算自己殿试成功进了三甲,也只能从低层一点点往上升,可只要进了官场,他就能护住家人,也能成为阿序的后路。 “二哥?二哥?”沈怀序抬手在姜二郎眼前晃了晃,见姜二郎醒过神来,她问,“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啊?” 眼底的野心在抬眼的瞬间隐匿无踪,他眉目疏朗,“想明年的乡试……” “说到乡试,我托人收集了不少往年的文章,你闲来无事看看,我这就让小满给你拿来……” 说着,沈怀序小跑出了屋子。 姜二郎见放在还在自己眼前的人一溜烟跑没了影,弯了弯唇角。 他的模样被空间里的扶隐看的清楚,扶隐把高脚杯中的梅子酿晃了晃,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还是福团时他没怎么留意过这个姜二郎,对于那时的他来说,除了宿主,其他人都是一行数据而已。 这些时日他看了许多人类的书籍,对于人类经常挂在嘴边的“情”字了解了许多。 他总觉得姜二郎对沈怀序的态度和对这个家中其他人的态度并不相同。 飞垣一族因为天生性格淡漠,成双成对的飞垣并不常见,因此族群数量不多。可若是遇上心仪之人,必然只钟情那一人。 他从前对于感情的理解只存在于阿木只言片语的叙述中,现在的阅读量也并不能支撑他分析姜二郎复杂的情感。 思索半晌,他决定问沈怀序。 京城之中,易子舒和沈溯二人被同僚生拉硬拽拽进了京中有名的花楼——燕春阁。 易子舒从来不喜来这种地方,只是方才在酒楼被人灌了不少酒,稀里糊涂的就被拉来了。 到了地方后,耳边环绕着莺歌燕舞,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听的他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瞧,几次借口想要家去,都被阻拦,无奈他只好一人坐着喝闷酒。 环顾四周,其他两位大人身边都有女子环绕,有人倒酒,有人布菜,光明正大的享乐。只他和沈溯身边并无一人。 他乐道:“沈洄之,我听人说你病体未愈时时常光顾淮州一酒楼,那处酒楼里的美人比寻常花楼还要多,怎的现在倒矜持起来?” “没想到沈侯还有这档子风流韵事?藏的够深啊,范某竟从未听说过。” 沈溯连桌上的酒都不曾沾过,只微阖双眸,眉眼略带疲惫。 他淡声说:“本侯从前无家可归,以酒楼为家有甚稀奇?诸位大人未免太过大惊小怪。” 范大人嘴角抽了抽,有些佩服沈溯张口就来的本事,谁不知道沈溯在淮州和京城各有陛下赏赐的一座侯府?哪里来的无家可归? 若非有求于沈溯,他是真不想见沈溯这张脸。 “沈侯爷是不喜这些庸脂俗粉?”他又开口道,“燕春阁最近来了个打江南来的美人,才貌双全,不如让她前来侍候沈侯爷如何?” 沈溯本想拒绝,忽地眼睫微睁,之前听女儿说过有个叫花榕儿的女子有些奇怪,后来有一女子来找他三次,他都未曾露面。 眼下有这个时机,他忽地想看看这个江南美人是不是那个花榕儿,更想看看这人究竟有何企图。 “这名女子姓甚名谁?”他问。 第328章 毒舌? “小女子姓花,诸位大人若不嫌弃,唤我一声榕儿即可。” 比起几月前,花榕儿周身的气质愈发从容,从进来到现在她未看过沈溯一眼。 沈溯只抬眼看了看那张明艳如春花一般的脸,脑海中半点印象也无,他顿时失去了兴致。 这时舞乐响起,花榕儿翩翩起舞,一举一动尽显风情。 “沈大人看这位花娘子如何?”范大人看的颇有兴致,眼底满是藏也藏不住的惊艳。 沈溯扯了扯嘴角,“范大人喜欢就好。” 易子舒放下手里的酒盅,看着面前女子翩跹起舞,原本的不自在逐渐被抚平,“这乐舞听着是让人心旷神怡些,看来这位榕儿姑娘是有些本事的。” “这位榕儿姑娘来京仅仅半年就能在燕春楼立稳脚跟,没点本事怎么行?”另一位王大人脸上浮现出愉悦笑意。 话音刚落险象陡生,花榕儿似乎被什么东西绊到,整个人朝沈溯那边倒去。 沈溯既不躲闪也不慌乱,更没有帮忙的意思,不像是没反应过来更像是在看戏。 花榕儿的视线从沈溯的脸庞之上一扫而过,纤细的腰身陡然一拧,整个人擦过沈溯面前的酒桌,重重摔在地上。 她只在落地之时痛呼一声,又迅速爬起,额边发丝稍稍散落,平添柔弱之感,她跪在沈溯面前,声音慌乱却依旧婉转动听,“奴家无心之失,请侯爷恕罪。” 沈溯站起身,看向王大人,眼底满是玩味,“这就是王大人说的本事?” 王大人脸色铁青,刚说出口的话下一刻就被打了脸,还怎么圆? 沈溯还在继续:“……本侯领教了。本侯还有旁的事,王、范二位大人所说之事,待本侯仔细斟酌后再做决定,先行一步。” 说完他大跨步走出了屋子。 易子舒一看他要离开,忙站起身,“沈洄之,你等一等……” 他朝两位大人拱拱手,“易某也先行告辞。” 说完,追随沈溯离去,独留下一室寂静。 范大人不甚耐烦地挥挥手,“都下去吧!” 花榕儿咬着唇站起身,抬眼的瞬间满脸的不甘掩藏在强装出的镇定之下,躬身退了出去。 她来到栏杆边看着下楼的那道身影,眼底掠过一抹沮丧,她自认为足够了解沈溯,毕竟从前他也救过她一次,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届时她便能在沈溯心中留下印象。 谁知竟失算了。 在看清楚沈溯目光的那一刻她就清楚这一摔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为了不让局面更糟,她才极力挽救,摔到了地上。 想到这儿,她目光黯淡了一瞬,不过很快她又振作起精神。 看来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最后再往楼下投去一瞥,却正好和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对上,霎时间花榕儿遍体生寒。 她迅速收回目光,往自己的屋子走去,不断在心底告诫自己镇定。 楼下易子舒顺着沈溯的目光看过去,来来往往都是人,也不知看的是哪个。 他开口问,“沈洄之,这种地方之前多少人叫你来,你百般推辞,怎的这次来了?” “易大人不也来了?” 易子舒一哽,“我是被他们灌晕了!” “真巧,本侯也是。” 易子舒:“……”他还真不知道沈溯酒量究竟如何,好似从来没见他失态过。 “你和那个花榕儿认识?” 沈溯摇头:“不认识。” “那你为何这般毒舌?花榕儿摔倒之时硬生生摔到了地上,可见并无攀附你之意。” 沈溯奇异地看他一眼,“毒舌?” 他收回视线,继续说:“是我高估你了,原先我只当大理寺卿易子舒易大人心系糟糠从不在外沾花惹草。” 易子舒的脸瞬间憋的通红,“沈溯!你当我易子舒脾气好是不是?!” “易大人小心身子莫要生气。”沈溯缓声说,“她花榕儿或许是有些本事,可与本侯何干?本侯只见她一舞尚未跳罢便摔倒在地,何谈技艺精湛?” 说完,沈溯已经来到了马车旁,俯身进去。 易子舒回头看了看燕春楼的招牌,很快也离开了。 回到北川县的第二天晚上,沈怀序和姜芙睡在一个屋子里,姜芙好似有问不完的问题一般,两人一直说话到夜深。 即将睡去时,她忽听扶隐问:“沈怀序,你对姜二郎此人是何看法?” 这一问把沈怀序问精神了,她疑惑问道:【我二哥怎么了?】 扶隐沉默片刻,才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同样是妹妹,他对你和对姜薇有些不同。” 沈怀序哭笑不得,【你最近看这一类的书看多了吧?怎么谁都观察?】 扶隐对她的回答不是特别满意,他翻了一页纸,“我很认真,你也要认真对待。” 听见这话,沈怀序不由得打起精神思考起来,【二哥是第一个知道我空间秘密的人,因为这个,我们一路逃荒过程中并肩作战了几次,配合也算默契。有专属于二人的磁场也不足为奇吧?】 “你是这么想的?” 沈怀序回想了下方才自己说的话,【不然呢?】 扶隐:“我觉得他不是这么想的。” 【那你说说他怎么想的?】 扶隐:“……我不告诉你。” 沈怀序:【行吧,那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扶隐满意了。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知道你所有秘密,你也知道我所有的秘密。” 沈怀序无奈:【这个也要比?】 扶隐淡定吐出四个字,“陈述事实。” 行吧行吧。话说到这儿,沈怀序的话匣子却打开了。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我的变化这么大,家里人应该都有察觉,只是他们不说,我也不好主动说明。当初告诉姜二郎和钱秀珠空间的时候,我也是在赌,赌人心,赌未来。】 她当时陷入纠结的时候都在考虑后路了,现在想想当时是有些莽撞,可要不那么做的话,逃荒路上肯定比他们经历过的难捱许多。 “你的秘密对知情的两人来说有利无弊,而且他们又抢不走,自然乐意为你保守秘密。” 【福团,你现在变厉害了呀!】 一个激动,沈怀序又叫回了扶隐原来的名字。 扶隐脸黑了,“我叫扶隐。” 说完这句话,再不理会沈怀序的呼唤。 头一回,扶隐生气了。 第329章 百日 沈怀序不大明白为何扶隐把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福团分得那么清楚,明明两者实际上是一个人。在她看来,福团更可爱一些。 当事人不说,她也不好追根究底,只得再三保证以后定然不会把二者的名字弄混,好说歹说才哄好。 沈怀序不知道的是,扶隐把自己作为福团的那段日子当做自己的黑历史,就像是分裂出的人格做了一些本体绝不会做过的事,从而觉得羞恼,只一心想翻篇儿。 而且他清楚沈怀序更喜欢从前的福团。 飘满果香和药草香的种植空间里,扶隐用精神力看见刚下过保证就睡过去的沈怀序,原先的气恼在精神力集中在那张恬静的睡颜上时忽地消弭。 “晚安。” 北川县比京城冷得多,九溪村也比北川县冷一些,呼呼寒风中,村民的热情抵消掉不少寒冷。 这一天正是姜小煜的出生后的第一百天,姜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没打算大张旗鼓,到底是家中长孙,无论洗三还是百日都看重一些。 他们从县城带来不少肉菜,打算只简单请村人吃顿饭,喝喝百日酒。 这次他们一大家子一起回到北溪村,甚至惊动了隔壁的几个村,有不少人前来围观,一时之间沈怀序觉得自己像是被圈养起来的珍稀动物。 一大段寒暄过后,一家人总算进了姜正茂家的屋子。 姜家在北溪村的老宅子在秋收过后,就开始动工建砖瓦房,如今只剩下西边的房屋尚未完工,暂时还不能住人。 这么一来,沈怀序便又见到了姜瑶和姜舟兄妹俩,两人都褪去了一些稚嫩,尤其是姜舟,比从前稳重不少。 姜瑶举止也大方不少,还看着她愣神好一会儿。 刚坐下没一会儿,许多村民便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都是在豆腐坊和香料坊做工的熟识的人。 以郑王氏为首的妇人们一见到沈怀序就从上到下好一阵夸,夸到后来,厚脸皮诚如沈怀序,也有些脸红,“郑伯娘,可别夸了,您这张嘴夸起人来总让我不适应?” 郑王氏瞪眼,“你这丫头,伯娘少夸你了还是咋地?” “没少夸,没少夸,足够了足够了,听完您一席话,我今儿中午能多吃一碗饭。” 郑王氏笑起来,而后又打量着沈怀序,“你那侯爷爹少你饭吃还是咋的,怎么看着也没多几两肉?” 沈怀序立即给自家爹爹正名,“爹爹可没少我吃的,伯娘看不出我在窜个儿吗?” 郑王氏原先没留意,现下仔细一瞧,真是长高了些,“是哩是哩,还真长高了,不过也得多吃,富人家的姑娘都丰腴些,看着喜人的很······” 沈怀序弯着眼睛不断点头,有些想不出自己胖胖的是个什么样子。 热热闹闹说了一会儿后,挤在屋里的众人不少都出了屋子,取暖的炉火边只剩下自家人。 郑王氏悄摸摸探头看了看外头,也正说得热闹,她压低声音问:“序丫头,你跟伯娘说说你侯爷爹啥打算?” 沈怀序一愣,“什么打算?” 旁边姜桃提醒,“以后啥打算?” 见钱秀珠和郑丽娘留神看她,“爹爹他······正值壮年,也不能那么早退休吧?” “退休?”众人不解。 沈怀序忙解释,“就是辞官归乡。” “你个傻闺女,伯娘和你娘她们担心的不是这个。”郑王氏俯身凑近小声问,“你爹会不会啥时候给你带个后娘回去?” 钱秀珠也是前段时间在村里妇人的提醒下才意识到这一点,脑子里不知过了多少回,担心亲家的话说得太直白,也出声道:“你伯娘说的话糙理不糙,我们是为你着想,你爹好歹是侯爷,哪怕是娶继室,门第也低不到哪里去,那些大家小姐们好相处的可不多,娘担心你受委屈。” 姜桃也说:“是,你娘之前就担心,还让你爹去京城记得问问你,结果被你爹忘了个干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怀序身上,沈怀序心里无奈,操心她爹终身大事的人是真多。 “这件事我问过侯爷爹爹,他暂时没有续娶的心思。” 郑王氏张嘴想再问,被沈怀序伸出小手打断,“伯娘我知道您想问什么,就算侯爷爹爹以后当真看上了什么人,我也相信他的眼光,他看上的定是像我娘亲那般温柔的人。” 这个娘亲众人都明白是哪个娘亲。 几人面面相觑,钱秀珠见沈怀序这般笃定,也不再说什么,“阿娘知道了,你心里有数就行。” 钱秀珠都这般说了,剩下的人自然也没了继续问下去的理由。 中午和村民们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几个小的又跑到田地里和九溪山上转了转。 回来的路上姜三郎吭哧吭哧地问沈怀序:“幺妹,你有没有把琉璃灯要回去?” “琉璃灯?”没去京城的姜二郎不解。 “二哥,三哥没跟你说啊?”姜薇挠挠头,三哥一回来就把她们在京城里做过的事像说书一样,说了一通,她以为三哥跟二哥说过了呢。 姜三郎偏头看他们二人,“我倒是想,二哥读书太拼命,我也不忍心打扰他不是?” 沈怀序回来这几天,姜二郎的确是难得的空闲。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几人七嘴八舌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姜二郎说了一通,最后沈怀序才说:“要找那摊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他那一家毕竟是小本生意,没必要深究。” 姜三郎不爽地哼了声,“奸商!” 刘叶儿看姜三郎义愤填膺的模样,随口道:“你该不会在我们走后又去要了吧?” 姜三郎:······ “真去要了?”沈怀序看出姜三郎的不自在,“你这么生气作甚?难不成人跑了?” “比那还过分。”姜三郎咬牙切齿地说,“那摊主见只我一人回去,就让我重新猜灯谜,他说全猜对了他一定给,不给就抓他送官。” 众人:······ 刘叶儿试探着问:“你猜了?” 半晌,姜三郎缓缓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姜薇笑出了声,其余人也都憋着笑。 连姜二郎也不由得无奈笑道:“当众毁约的事都能做的出来,你竟还信他?以后长点记性吧。” 姜三郎绷着脸,他一向心大,只这样不会让他念念不忘这么久,最可恶的是那摊主重新拿出来的字谜还是幺妹猜过的,他······还是没全猜对。 当然,这些是不能说的,死也不能说。 沈怀序只知道,在她离开的前一天还有人因为这事笑话姜三郎,稀奇的是姜三郎一派看破红尘的模样,表面上看不出来羞恼。 他笑任他笑,清风拂山岗。 嗯,三哥长大了。 第330章 变故 之后沈怀序又拜访了万家和杨家,在家待了半月左右,沈怀序返京。 风尘仆仆走了一路,马车刚走进城门,她就从车窗看见了立冬。 不知为何,她觉得立冬的神情有些古怪。 待人走近,她问:“京城没出什么事吧?” 立冬行了个礼,嘴唇微动,半晌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姐还是回侯府看看吧。” 沈怀序心里咯噔一下,立冬平日里虽寡言少语,但对她和爹爹,从来有话直说,不卖关子。 这次怕是侯府出了什么变故。 她冷了脸,“回府吧。” 小满对自家小姐不说有多了解,却也知道,小姐轻易不冷脸,倘若冷脸必然发生了了不得的事。 待马车缓缓往前走去,她来到立冬跟前,“到底发生了何事?不能直说?” 知道有事发生却不知是什么事,尚未揭秘的那段时间最是难熬,立冬为侯爷着想,她也得为自家小姐着想。 立冬嗫嚅道:“我就是不知该怎么同小姐说······侯爷带回一个女子,那名女子如今就在侯府后宅中。” 小满不由得惊讶地张开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停滞半晌后,她又问了几句,忙追上马车,小声跟沈怀序说了此事。 沈怀序偏头看了小满一眼,神情复杂。 前些日子她还信誓旦旦跟阿娘他们说爹爹暂时没有这个打算,这打脸来的未免太快。 “可知那名女子姓甚名谁?” “小姐您认得,就是曾经在潘凤楼跳舞的那名舞姬花榕儿,立冬说她之后去了燕春阁,在那里两人第一次碰面,第二次碰面是在大街上,花榕儿和同行的女子起了龃龉,那女子推了她一把,差点把她推到侯爷的马蹄下,之后侯爷便把她接进了侯府。” 沈怀序微微蹙起的眉头随着小满的话语而慢慢抚平,细白的手指轻敲窗边,心里满是不解和好奇。 她问:“她可有受伤?” 小满心想,最奇怪的就是这个,她开口说:“侯爷及时勒住了马,花榕儿也只是擦伤而已。” 没有受伤却被侯爷带回了侯府,除了看上了她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在她的记忆里,侯爷病得越来越重的那段时日,有时神志也会跟着不清醒,特别是碰上江家人,整个像是换了个人,变得凶残暴戾。 平常的时候,侯爷冷静自持、从不会做无用之事。 一个舞姬最多做个妾便也罢了,侯爷总不会想不开让花榕儿做侯府的当家主母,不然小姐怕是会成为京城的笑柄。 想明白这些,小满担忧地看向沈怀序,她怕自家小姐年纪小想不明白这些。 沈怀序和小满想的却是南辕北辙。 若是爹爹带回侯府的是旁的女子,她或许还会以为自己会多个后娘,但那是花榕儿,是她跟爹爹说过的有些奇怪的花榕儿。 岂止不担心,她都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爹爹为何把人带回侯府了。 就在沈怀序暗中琢磨时,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前。 她快步朝后院走去,小满跟在后面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说:“小姐,花榕儿就算被侯爷收了也只是个妾或是陪床丫鬟,再怎么着也只是个奴婢,侯爷这么疼您,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沈怀序脚步减缓,好笑地看着小满,“你这脑袋瓜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什么?她为奴为婢只求陪着爹爹,都把自己放在这么卑微的位置了,哪能让我受委屈?” 对江家内宅之事了解不少的小满还欲再劝:“小姐,您别不把枕头风当一回事······” 沈怀序停下脚步,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清凌凌的眸子直直看着小满。 小满立即止声,丝毫没有犹豫跪在地上,“是奴婢多嘴,请小姐责罚。” 静静看她片刻,沈怀序才开口,“小满,你和立冬他们是跟着爹爹一路走来的人,该清楚爹爹的脾性。若爹爹轻易为了他人让我受委屈,那他十年的坚持算什么?他忍着难言的苦痛续命只为找到他的女儿沈渺渺又算什么?” 顿了下,她又缓了语气,“我知你是为我好,也很开心你能事事率先为我着想,更清楚你担心我栽在花榕儿手上。” 她俯身抬起小满垂着的脑袋,盯着她似有泪意的眼睛,浅浅一笑,低语一般,“你低估了我,也高估了她在爹爹心里的位置。” 小满怔忪半晌,方才的一瞬间,她仿佛从沈怀序身上看到了幼时第一次看到侯爷杀人时的模样,漫不经心却锋芒毕露,好似尚未出鞘的利刃。 等回过神来,眼前早已没了人,她立即站起身,跟随沈怀序而去。 沈怀序并未去找花榕儿,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喝了杯季嬷嬷奉上来的茶水,听她讲述这些时日侯府发生的事。 听罢,她放下手上的茶杯,“你是说,爹爹把那女子带回侯府后不曾去看过她一次?” “是,小姐走后,侯府没有女主人,侯爷便差奴婢去安置那位花娘子,平日里她的吃穿用度也都由奴婢做主,奴婢最是清楚。” 沈怀序托着下巴琢磨了下,知道的越多越猜不透爹爹的心思。 看来还是要爹爹亲自来为她解答了。 正想着,外头传来脚步声,不多时,一个小丫鬟进来禀报,“小姐,花娘子在外面求见小姐。” 沈怀序略微惊奇,消息还挺灵通。 她笑道:“请花娘子进来吧。” 第331章 相见 白日里太阳躲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到了晚间,苍穹之上乌云齐聚,天色瞬间黯淡下来。 除去艳丽的装束和面妆,花榕儿看着清爽娇俏,淡紫色的衣裙衬得她如同一朵紫色鸢尾,格外惹人注意。 她低着头来到沈怀序跟前行礼道:“奴家见过明宜县主。” “榕儿姑娘,好久不见。”沈怀序神情淡淡地说。 花榕儿身体一僵,讶异地抬起头,在看清楚沈怀序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后,白皙的脸庞目蓦地一红,屈膝跪地,“奴家原先不知您是明宜县主,胡言乱语,请县主恕罪。” “不知者无罪,榕儿姑娘请起。” “谢县主。” 一站一坐静止片刻,沈怀序重又开口问:“不知榕儿姑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花榕儿此刻已经恢复了之前的从容自若,“奴家新进侯府,听说县主归来,特来向县主请安。” 沈怀序神情复杂,声音却无波无澜:“不知不觉又过半载,榕儿姑娘眼下总算是得偿所愿,心中可还欢喜?” 这话听在花榕儿的耳朵里,颇感古怪,难不成沈怀序当真不介意自己的父亲带回她这样的女子住进侯府、陪伴身侧? 她快速抬眼看一眼沈怀序,只觉眼前这位小姑娘跟她爹一样令人看不透,思虑再三,她垂眸快速说:“能如愿进入侯府,实是奴家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惜······侯爷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并未去过奴的院子。” 又像是解释什么,她继续说:“能伴在侯爷身侧,奴家已经知足,不敢再奢求什么。” 沈怀序轻轻叹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同情地看着花榕儿,嘴唇张了又合,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她说:“你尚且不知我是明宜县主时,我便听你诉说过自己的心意,字字句句饱含真心。当初问你许多,也是想试探你的真心。 遗憾的是,爹爹对娘亲感情极深,从前陛下看爹爹孤寡一人,也提过赐婚,仍被爹爹婉言谢绝。 身为爹爹的女儿,我也曾忧心他孤身一人难免孤寂,可毕竟是做女儿的不好多说什么,我曾忧心他会一辈子怀着对娘亲的思念过下去,没想到你出现了。 你是唯一一个被爹爹带回侯府的女子,可见他待你是不同的,只是他暂时跨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只要你坚持,相信爹爹会看到的。” 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一愣一愣的。 小满听过沈怀序的一番话,此时再听这话,八面不动,十分淡定。 季嬷嬷则看着沈怀序,眼底满是震惊,这是哪儿来的二十四孝女儿这般为父亲着想? 她打量一眼花榕儿,尽管从了良,依旧改不掉看向人时勾引似的的媚意,行为举止也不甚大气,这要是成了宣平侯府的当家主母,会让外人笑掉大牙吧? 花榕儿也很诧异,来之前他暗自揣测了许多种自己即将面临的刁难、奚落,唯独没想到会是眼下的这副场景,只是不知明宜县主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心中疑惑万千,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感激地说:“谢县主体谅奴家的一片心意。” 把人哄走后,沈怀序暗自吐出一口浊气,她走出房门朝花榕儿离去的方向看去,弯了弯眼睛。 爹爹想把人留在侯府,她就给花榕儿打一针强心剂,大饼已经在那儿,看你吃不吃吧。 【扶隐,你不是自称会识人吗?方才的花榕儿如何?】 扶隐翻书的动作一顿,困惑地说:“她,似乎很真诚。” 对于花榕儿他看不出来什么,可对于沈怀序他却十分清楚,方才一番话,分明是胡诌。这也是他困惑的原因。 沈怀序问他:【你知道我对她是什么感觉吗?】 “不知。” 【自从第一次见她和上官翊说话时,我就看出,她一口一个‘奴’自称,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稀疏平常,姿态神情却在告诉旁人她从未把自己放在多么低贱的低贱的位置上,以至于她面对上官翊时也半点不惧。】 扶隐听明白了,却是更疑惑,“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底气?” 【这个我哪里知道,只能她自己来说。】 扶隐合上手中的书,墨绿色的眸子里满是认真,“沈怀序,你想好要给我安排什么身份了吗?” 外头忽地狂风大作,风吹得光秃秃的树枝哗啦啦作响,沈怀序心中担忧尚未回府的爹爹,打算想叫上小满一起去前院瞧上一瞧,一时没留意扶隐的问询。 扶隐等待良久,没有等到回答,如湖泊一般翠绿的眸子逐渐黯淡下来。 他翻了翻书桌上的书,拿出一个小本子,纤长的手指执笔认认真真地写下几个字——‘沈怀序比我厉害一点’。 想了想他抿了抿唇,加上一句,‘沈怀序不理我’。 扶隐的小九九沈怀序半点没发现,霜降正朝她快步走来。 “小姐,府中的事,您可都听说了?” 沈怀序点点头,“听说了啊。” 霜降神情顿了顿,才说:“方才奴婢见榕儿姑娘站在侯府门口似在等待侯爷归来。” “大寒小寒是否陪在爹爹身侧?” “是。” 沈怀序便吩咐道:“你们二人随我去前院书房。” 一主二仆来到书房时,沈溯乘坐的黑色马车辘辘朝侯府门口驶来,车内沈溯一手支在小几上,阖眼假寐,车外,有冷雨扑簌簌落下。 远远看见门口撑伞等着的人,小寒兴奋道:“侯爷,小姐正在门口等您归来呢!” 大寒眼力好,看清楚门口站着的人后,恨不得把自家傻弟弟就地掩埋。 刚想说什么,一双素白的手撩开车帘,向外看去。待看清楚后,手又收了回去。 大寒硬着头皮说:“是小寒眼拙,认错了人,还请侯爷恕罪。” 这时,马车距离门口更近,小寒惊恐道:“侯爷,属下都快把这人忘了,她还撑着伞,属下以为是小姐想给您一个惊喜呢!” 大寒已经没脾气了,这话还不如不说。 半晌车内才传来冷淡的声音:“再出声,去领罚。” 小寒无助地捂住嘴。 第332章 药或蛊? 门口站着的花榕儿没留意马车上的动静,她身边的丫鬟却注意到了,“榕儿姑娘,方才侯爷似在往这边看呢。” “当真?”花榕儿侧头越过油纸伞往马车的方向看去。 她已经好几日没看见沈溯了,心里本就着急,丫鬟所说让她不由得想起沈怀序的话,心底不由得燃起希冀。 心底的希冀如一闪而逝的星火,很快熄灭。 一主一仆站在雨幕之中,花榕儿屈膝行礼,“奴婢忧心侯爷,特来等候。” 声音砸落在雨里,似被雨声尽数掩盖,马车里的人不曾听见过,更不曾探头看她。马车走后,花榕儿缓缓直起身,看着马车驶进侯府。 丫鬟同情地看着花榕儿,“榕儿姑娘,侯爷性情本就冷淡,你别伤心。” 花榕儿脸上并没有露出难堪之色,只浅浅笑着说:“能远远看他一眼,我便知足了。” 一直候在二人身边的一个婆子面无表情道:“花娘子,该回府了。” 沈溯从马车上下来,大寒立即拿着油纸伞走到近前,沈溯道:“今日过后,别让她出府。” “是。” 大寒小寒心里疑惑的很,在他们看来,主子对那个叫花榕儿的姑娘并无旖旎情谊,更不像外人口中说的想要纳她为妾,实际更像监视。 只是主子不说,他们做属下的也不敢多问。 立冬这时上前来,“侯爷,小姐在书房等您。” 沈溯冷凝了半晌的神情几乎在瞬间柔和下来,快步朝着书房走去。 “爹爹!” 隔着大雨,沈溯看着廊下冲他招手的小人儿,嘴角扬起浅淡笑意,他快步走到沈怀序面前,解下身上的披风,“怎么出来等?冷不冷?” 沈怀序摇头,“不冷。” 父女二人走进屋子,丫鬟把早早煨着的羹汤端上来,两人一致没有提起花榕儿,只听着外头滂沱的大雨,坐在温暖的屋子的小口喝着羹汤。 吃了暖食,整个身子便也暖了。 沈溯命书房的下人都退下,正色道:“渺渺,花榕儿的确有古怪。” 沈怀序立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家爹爹,从入城时她就在好奇,一直等着爹爹回来,等得抓心挠肝的,眼下终于能知道答案了。 “哪里古怪?” 沈溯把在京城两次和花榕儿遇见的场景同沈怀序说了下,他微微蹙起眉头:“不知为何,她摔倒在我马下,我看向她时好似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对她生不出拒绝的心思,稀里糊涂就把人带进了侯府。 再次醒过神才发觉不对劲,想起你曾说她奇怪,便将计就计把她安置在后宅,随时监视。” 沈怀序恍然,才明白爹爹为何把人带回府,却又不理不睬。 想明白之后,她又担忧起来,“爹爹,您现在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那种感觉只出现过一次吗?再没有出现过?不然······我为您把把脉吧?” 察觉到渺渺对自己的关心,沈溯再次笑起来,眼底的冷冽像是被柔和的春风消融。 他抬手顺从地把手腕递给面前的人,声音带着笑意,“渺渺放心,爹爹无碍。” 沈怀序专心摸脉,没有回应。 脉象平稳有力,半点异常也无。 她眼底满是不解,难道是什么古怪的药粉导致的?可什么样的药能控制一个人的喜恶? 还是说药物的作用是致幻? 也不对,在脑海中检索片刻,沈怀序想起了一种东西——蛊。她略显震惊地睁大眼睛,难不成古代真有这样的东西? 可惜她对这玩意儿的了解仅仅局限于武侠小说或是看过的奇闻轶事,从没有亲眼见过。 沈溯见她不说话,也不催,只看她一会儿震惊一会儿遗憾,所有情绪都表现在脸上,难得不像个小大人,心中暗自好笑。 想不明白,沈怀序也不为难自己,“脉象没什么不对,无论什么药都不可能会控制个人的喜恶,肯定不是中了药。” 沈溯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子里的异样一闪而逝。 沈怀序还在继续问:“爹爹还没有回答我之后有没有出现类似的症状?” 沉默片刻,沈溯缓缓点了点头。 “她准备了一些糕点在我必经的路上等我,再次看见她之后,同样,我收下了。” 有一点他没说,两次遇见之后,他对花榕儿的嫌恶逐渐减淡,取而代之的是不受控制的想要靠近。只是这种感觉他能忍耐。 想到这儿,沈溯眼底的阴霾若隐若现,不受控制的感觉他受够了,花榕儿触碰了他除沈渺渺之外的另一个逆鳞。 “后来呢?” “清醒之后我用银针试探,糕点无毒,从那以后,我下令不让她来前院。连续好几日未见,今日许是你回来了,她又去门口等候。” 沈怀序心虚地低下头。 好家伙,她以为是助攻,谁知也增长了对手的胆识。 “这么说,”她沉吟说,“每次碰见她都会变得奇怪,难不成她会什么仙术不成?像话本里能引诱人的精怪?” 嘴上说着玩笑的话,沈怀序的心却是一沉再沉,这种情况,若不是她不甚了解的蛊虫的作用,那就是这个世界上多了个和她一样有外挂的人,还有意接近她爹。 这下好玩儿了。 她弯了弯唇,笑意不达眼底。 沈溯眼底掠过一抹挣扎,思忖半晌他还是开了口,“渺渺,爹爹一直不曾问过你,你救治爹爹时用的药,是什么药?” 被问得猝不及防的沈怀序一时有些懵:“······爹爹怎么想起问这个?” 沈溯面上浮现出一丝不忍之色,“渺渺不想说,我不问就是,只这个花榕儿······” “爹爹等我想好了再同你说好不好?”沈怀序打断沈溯的话。 她这个爹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人,能忍到现在怕是觉得她和花榕儿都有些古怪,借机问出来。 空间的秘密她都能告诉钱秀珠、姜伯良和姜二郎,没道理瞒着一心为她的亲爹。何况她以后还要跟爹爹一起游遍名山大川的。 沈溯浅淡的眉眼染上些许喜色,“好。” 连带着吃晚饭,父女二人交谈许久,直到沈怀序似有困意。 第333章 虬螭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的沈怀序面上的困意一扫而空,简简单单洗漱后,屋子里其他人都走了出去。 她在住进这个院子里第一日就嘱咐过院子里的人,她不喜休息的时候房内有人在。 她在铜镜前静坐了会儿,才出声问扶隐。 【扶隐,你确定你们飞垣一族都牺牲了吗?】 扶隐从头到尾听了沈怀序和沈溯之间的谈话,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枯坐着,整个人的周围都笼罩上一层厚重的阴霾。 “我不知道。”他的嗓音有些干涩。 沈怀序正欲说些什么,忽听扶隐又说:“主系统早在阿木失去生机前便已经销毁,入侵者绝不是通过主系统的渠道来到这里的。阿木只会把飞垣送到他们作为系统时存在的位面,这一点也不会出错。” 这番话从扶隐的嘴里说出来,语气并不坚定,明面上似在跟沈怀序解释,实则更像在说服自己。 【你别紧张,一切都还只是猜想。】 话音落下,沈怀序等了一会儿,并未等到扶隐的回答,她把意识沉入空间,扶隐的脸色有些苍白,浅淡的唇缓缓张合,“你父亲体内被植入了螭虫。” 看着扶隐难看的神情,沈怀序的脸色也渐渐冷却下来,她问:【螭虫是什么东西?】 扶隐身影一闪来到沈怀序的储物空间内,走到被一个透明玻璃球旁,“你应该记得,这对机械飞虫原本的名字叫虬虫,虬螭在系统商城均有出售,只是作用不同。” 让扶隐一提醒,沈怀序隐约有了些印象。 她当时找的是能够远距离窃听的工具,搜索出机械飞虫后面还跟着一个类似的商品,只是前者的作用已经满足了她的需求,她就没继续往下看。 也就不知道这个工具的作用,她再次开口:【螭虫有什么作用?】 “和虬虫一样,螭虫也有一对。分别植入人类体内后,螭虫翅膀的震动频率一致的话会产生互相吸引的作用,从而对宿主产生影响。只是这种吸引力会因二者觉得距离逐渐接近而增强。” 沈怀序:······怪不得爹爹每回碰见花榕儿都会意识不清晰。 她额角微微抽动,有一点点崩溃,【怎么把这玩意儿取出来?】 “和虬虫一样,需要操作者自行取出。”扶隐深吸一口气,“它和虬虫一样能致人于死地。” 沈怀序心下一滞,半晌才缓过神来。她站起身在屋子里缓缓踱步。 可以确定的是,除扶隐之外,这个世界还有另一个入侵者,对方拥有系统商城的商品,数量未知,目标是沈溯,其余她一概不知。 最为难的是,她不能动花榕儿。 植入沈溯体内的螭虫相当于一个定时炸弹,对方手指敲一敲,就能夺去沈溯的命。 她深吸一口气,忽地想到了什么,【你们那个世界的人类能被阿木传送到这个世界吗?】 扶隐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我从未见阿木传送过人类。” 沈怀序抿紧了唇,这句话的意思是扶隐自己也不知道。 就目前的形势看,她更偏向于入侵者和扶隐一样是飞垣一族。 人类不能藏身于空间,只能肉体一起传送,毋庸置疑,花榕儿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还能记得沈溯从前救过她,尽管沈溯对这件小事没什么记忆,有心查上一查便知是真是假,花榕儿不会撒这么明显的谎。 “沈怀序,要是对方是飞垣,我可以出面。”扶隐的声音艰涩,沈怀序能想到的对于自己的世界更了解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即便再不愿,也得承认,对方很有可能是他的同族。 【一切尚不明晰,花榕儿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究竟是人是鬼,总有一日会见真章,且等着吧。】 沈怀序在意的人不多,沈溯算是其中之一,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沈溯出事。 而且她真的很想知道,为何沈溯会成为花榕儿的目标。 告知爹爹自己身上的秘密,并不是难考虑的事。 事到如今,异样已经很明显,再瞒下去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而且,爹爹需要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中了算计还糊里糊涂,想想就憋屈。 翌日,沈怀序把服侍花榕儿的丫鬟和婆子叫到跟前试探了一番,除了花榕儿近前服侍的那个丫鬟过于同情花榕儿的遭遇,其余众人都很拎得清自己的主子是谁。 明白这一点后,沈怀序找来被爹爹专门派去监视的婆子,问了很多关于花榕儿的日常。 花榕儿善弹琵琶,每日上午都会练习,中午小憩一会儿,下午看看书写写字或是做做女红,都是些很平常的事,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忙活了一天,最后竟也没搜集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沈怀序心里有些挫败。 第二日一大早,她跟沈溯说想和他一起吃潘凤楼的玉露团。 以前每回都是沈溯在回家路上命立冬选些沈怀序爱吃的带回去,这样的要求还是第一次,沈溯想都没想便应下了。 下午临近出门,沈怀序忽地发现扶隐这两日都没出声。 不在济世堂时,她很少查看空间,这两日为着花榕儿的事,她忙的很,现在想想,又感觉耳边太清净了,才发现是扶隐太过安静。 她闭眼找到扶隐,这人躺在医药空间里,双眼紧闭,脸色白到透明,额间渗出些许虚汗。 【扶隐,你怎么了?快醒醒!】 接连叫了几声,人依旧没有醒来,反而神情愈发痛苦。 沈怀序当机立断,一边往内室走去一边说:“晚些再出门,你们先出去,我不唤你们不许进来。” 丫鬟们早已习惯沈怀序时不时的奇怪要求,什么都没说便躬身退出门外。 内室,沈怀序把扶隐安置在自己的床上,皱眉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脸,不一会儿,扶隐清醒过来。 他墨绿色的瞳孔先是虚虚看着虚空,半晌后才定格在沈怀序的脸上。 “你怎么了?” 扶隐轻轻闭了下眼睛,又很快睁开,身形消失在沈怀序面前。 沈怀序一愣,忽而听见扶隐的声音,“我在监视花榕儿。” “这两日都在监视?”沈怀序眉头狠狠皱起,“你不是说精神力过度使用会耗竭吗?” 空间里,扶隐面色平静,若非双手还在微微发抖,旁人压根看不出他在忍受着什么。 第334章 坦白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出了自己监视两日的成果,“沈怀序,我前些日子看过一本书,是一本有关人类心理疾病的书,其中一种叫做人格分裂。” 沈怀序还念念不忘扶隐精神力的事,眉头并未舒展开,“然后呢?” “花榕儿独处时,偶尔会出现类似双重人格的症状······跟我们不一样,她的身体里像是有两个灵魂争夺一个躯体。” “双重人格?”沈怀序喃喃重复这四个字。 扶隐想起昨晚临睡前的花榕儿的自言自语—— 黑暗中,她声音怯怯:“你不是说沈怀序有办法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吗?你为何还要出来,不怕被她发现?” 片刻后,她的语气陡然变的不屑,“她奈何不了我,她一路走来我都看在眼里,很清楚她有几斤几两······怎么,怕了?” “只要你不动沈溯,别的都随你。” 转而嘲讽:“你还真是对他情深义重啊——愚蠢,他心里全是早逝的妻子和冒牌的女儿,哪里有你的位置?” 又是一变,花榕儿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坚定,“你不会懂,总之,这是你答应过我的。” “哼!你还是想想怎么多见沈溯几面吧!沈怀序利用扶隐时刻监视你不现实,扶隐有精神力耗竭的时候,耗竭之后,需要恢复几日,趁着那几日,你加快速度,搞定沈溯我们才能继续接下来的事。” 含含糊糊的一声‘嗯’结束了这场对话。 扶隐一字不落地把这一番对话说给了沈怀序听。 等到全部说完,他也没有收到沈怀序的回答。 迷茫地垂下眼睫,再次调动精神力,他想看看沈怀序现在的神情。 可惜他的精神力已经濒临耗竭的边缘,只稍微动一动便头痛欲裂。 手指神经质地抽动两下,他立即紧握成拳。 “别再调动精神力,我都听见了。”沈怀序的声音里满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谢谢你,扶隐。”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现在我出门还有事,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有话想对你说。” 听见了沈怀序的回答,扶隐心底却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缓缓眨眨眼睛,前所未有的困惑将他紧紧包裹,他慢慢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高大的身躯陷入了昏睡。 即便是在睡梦中,他长如蝶翼一般的眼睫还在时不时颤动,似在做着什么难捱的噩梦。 来到潘凤楼前,沈怀序站在门口看了看来往的商贾贵胄,才缓步走进去。 选择潘凤楼,一是因为她第一次见花榕儿就在潘凤楼,或许能从潘凤楼掌柜口中打听一些有关花榕儿的一些消息;二是,若对方也有飞垣帮衬,那么侯府就不再是一个能藏得住秘密的地方。 “小姐,侯爷在二楼等您。”立冬一边说一边在前面领路。 小满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自家小姐的脸色,自从小姐走出屋子后,她的脸色就不大好,现在总算有了点笑模样。 不知为何,这两日她感觉府内的气氛总有些古怪,明明花榕儿连侯爷的身都近不得,偏偏小姐却没了刚回府时的闲适,整个人如临大敌一般寒芒出鞘,周身愈发有气势。 她和霜降有心想问上一问,偏偏没那个勇气,只得尽心竭力服侍。 来到包间门前,沈怀序听见包间内有说话声,打开一看,沈溯正和潘凤楼掌柜相谈甚欢。 听见门口的动静,两人同时向门口看去,对上一张娇俏可爱的脸。 “爹爹。” 掌柜的立即笑吟吟地行礼,“县主来的真巧,今日我们潘凤楼有新鲜来的鹿肉,新来的师傅炙鹿肉一绝,方才侯爷还特意叮嘱留一份给您尝尝呢。” 沈怀序眉眼弯弯,“爹爹有心了,劳烦掌柜。” 掌柜的离开之后,父女二人和和乐乐吃了荷叶鸡、玉露团、炙鹿肉、乳酿鱼。 吃饱喝足沈怀序才开口说出今日让爹爹特地来潘凤楼一趟的原因。 “爹爹不是想知道我的秘密吗?我今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才把您叫到这里。” 沈溯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片刻后放下,“考虑清楚了?” 沈怀序点点头,咕哝着说:“本也不该瞒你的,也瞒不住。” 她看向自家爹爹,轻声说:“爹爹,你记得我跟你说我曾有个师傅吗?” 沈溯颔首,“记得。” “其实这个师傅并不存在,救治您的药也不是什么师傅留给我的。”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好像活了两辈子,上辈子经历过的还历历在目,这一辈子原本浑浑噩噩,忽地某一日头脑清灵,像是顿悟过来一般,清醒了。” 沈溯向来平静的脸庞此刻的震惊肉眼可见,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记得上一世的事?” 沈怀序微微点头,借着自己的嘴说出原身想说的话,“上一世您没有找到我,我知道自己不是姜氏夫妇所生,却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艰难时,也曾幻想过您能出现,救我于水火······” 她笑了笑,“重活一世,像是弥补遗憾一般,阴差阳错找到了您。或许是老天对我的补偿吧。” 可惜,补偿的终究不是原主想要的,原主没了活下去的意愿,倒叫她莫名其妙钻了空子。 尽管知道是原主自己放弃了生的机会,沈怀序却总对原主觉得愧疚,也正因如此,她才总为原主打抱不平,甚至和沈溯初见时把人气得奄奄一息。 想到这儿,沈怀序深吸一口气,“救您的药或许也是补偿,我在闭上眼睛时会看见一个屋子,里面装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药就是放在屋子里的,我只要想一想它就能出现在我的手上。” 她抬眼想看看爹爹是何神情,却在看见的那一瞬间心头猛地一震——一行泪正顺着爹爹的脸颊缓缓落下。 沈怀序从未看见过沈溯哭,哪怕是沈溯濒死之时,可这时他却哭了。 沈溯手指微微颤抖,抬起覆于眼前,哑着嗓音问:“渺渺,你上一世经历了什么?” 沈怀序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来,连她也不知道原主被卖之后经历了什么。 第335章 谈心 包间的门窗都紧紧关着,外面的喧嚣声模模糊糊让人听不真切,包间内死一般的寂静在父女二人周身蔓延。 沈溯的手从眼前移开,落下的那滴泪只昙花一瞬,他又变成了一位温和的父亲,只有通红的双眼体现出他内心的不平和。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在庆幸上天庇佑,把丢失的女儿重新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从未想过,这条路回家的路走了两辈子才走到。 沉默代表着什么,他不想去想,只稍微想一下就好似有千万根针扎在心上,头痛欲裂,痛彻心扉。 上一世的渺渺会不会怪他没有找到她,若蕊儿在天有灵会不会也怪他? 从前,找不到女儿是他的魔障,现在找到了,得知真相后却依旧无法释怀。 “爹爹。” 一声轻柔的呼唤打断了沈溯的胡思乱想,他抬眼向面前的小人儿看去。 “都过去了。”沈怀序轻声说。 沈溯看着面前的沈怀序,看着她眼底几经岁月沉淀才能拥有的释然,以前所有的疑问便有了答案。 一切都是真的。 “早或晚,能找到您救下您,有机会孝顺您,我就没有遗憾了。”沈怀序浅浅笑起来。 轻飘飘一句话和原身经历过的苦难极不相称,当下她却只能这么说。除了告诉爹爹自己的秘密,更重要的是她得让爹爹明白他正身处险境。 半晌后,沈溯才哑声开口问:“渺渺,你我重逢时说的那些话都出自肺腑?” 沈怀序认真说:“爹爹,我要是一开始就知道其中内情,绝不会说那些话伤您的心。我埋怨的只是自己以为的对我不管不顾的亲生父母,而不是你和娘亲。” 沈溯面上一松,敛下所有心绪,“好,好,爹爹知道了。” 起伏不定的心绪逐渐被抚平,沈溯开始思忖起小女儿说的其他事。 “你是说,那些治愈我的药都出自一个旁人看不见只你能看见的屋子?” 话题总算走上正轨,沈怀序松了口气,点头道:“是,救人性命的药水只有三瓶,我为了治愈哑疾喝了一瓶,剩下的给了您和陛下。” “我身上的力气?” “那是另一种药,也有三瓶。治疗烧伤的药也出自那间屋子。”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这件事之后再说,还有一件事和花榕儿有关。爹爹可曾听说过蛊虫?” 沈溯心中愈发觉得那个看不见的屋子奇异,连他这个从不信奉怪力乱神之人都觉得或许是神迹,突然听见花榕儿的名字,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眼底却闪过一抹渴望之色。 “听说过,据说是西南十万大山腹地巫医的巫术。” “花榕儿在您身上下了蛊,你如今察觉到的异样都是蛊虫所致。” 撒谎对沈怀序来说已经炉火纯青,可对着爹爹撒谎她心底难掩罪恶感,只得不看对方的眸子。 比起什么高精尖、黑科技之类的东西,说成蛊虫沈溯更好理解,也不会暴露自己更多。 这么想着她又把‘蛊虫’可能会引起的严重后果说了说。 沈溯听着这些眉头越皱越紧,直到耳边的说话声停下,他的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杀意,“杀掉花榕儿能否解决?” 沈怀序立即道:“不可!我们对蛊虫所知甚少,万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沈溯只好压下对花榕儿的满心杀意,收起眼底的冰冷,抬手按了按眉间,隐隐露出些许疲惫,“我问了潘凤楼掌柜,潘凤楼的东家究竟是谁他始终不愿透露,只说是花榕儿自恃江南名伶的名号,亲自找到潘凤楼东家,想要通过潘凤楼在京城扬名。 花榕儿没什么亲人,只一个弟弟寄养在舅舅家,名叫花柏,年仅十三。花榕儿会时不时寄些银钱回去,姐弟二人并不亲近。” 只一些寻常的线索,沈怀序却听得很认真。 “爹爹,蛊虫之事我来想办法,你只要别和花榕儿见面就行。她如今住进了侯府,虽说能时刻监视她但有利也有弊,她定要寻机会接近您。” 沈溯定定看了自家女儿半晌,才无奈笑着摇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来找爹爹,蛊毒我没办法,查些东西京兆府还是可以的。” 沈怀序乖巧点头。 二人说话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才回侯府。 扶隐醒来之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的柔软,眼前古香古色、灯火昏暗,鼻尖隐隐嗅到清淡的香。 他一只手撑起身体,一只手撩开床边的帐幔,只一眼便看见了睡在小榻上的沈怀序。 静静看了半晌,他下床,忍着一阵阵的晕眩,往小榻边走去,还有三步远时,榻上的人便警觉地睁开眼睛。 看清楚高大的人影后,沈怀序手上凭空出现的匕首又凭空消失。 她懒洋洋地坐起身,“你醒啦?” 扶隐点头。 沈怀序气不打一处来问道:“游轮上又不是没有房间,干嘛总抢工具人躺的手术台睡?” 她回来的路上就在留意扶隐的情况,明明身材高大,偏偏蜷在仅仅容纳一人的手术台上,睡梦中眉头还皱着,看着多可怜似的,她回来之后只得把自己的床让给他睡一睡,好歹舒服些。 扶隐抿了抿唇,驴唇不对马嘴地问道:“你在生我的气吗?” 沈怀序一愣,抬头看他:“生什么气?” “你下午出去的时候······”扶隐小声说,“好像在生气。” “······”沈怀序想了想,干脆点头,“我的确在生气。” 扶隐刚想继续问,却见沈怀序揉着脖颈,“你先坐下,一直仰着头脖子不舒服。” 乖巧坐在椅子上,扶隐神情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人。 沈怀序疑惑地眨了眨眼,看了看距离有些近的那张几近完美的脸,又低头看了看几乎两人几乎碰到的膝盖:“······坐这么近干嘛?” “促膝长谈。” 沈怀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往后蹭蹭,靠在窗边盘坐在小榻上,才开口说:“下午我的确生气了,不过是因为你一直监视花榕儿却没告诉我才生气的。” 扶隐不解,“为何?” 他明明在帮沈怀序的忙。 “因为你笨啊。”沈怀序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花榕儿白日里身边一直有丫鬟跟着,还有婆子暗中监视,哪儿有什么机会自说自话?旁人一旦发觉她的异常举动怕是会以为她鬼上身,所以,监视也要挑时机。” 沈怀序看他:“监视她却不告诉我,还连续监视两天直至精神力耗尽,你说你笨不笨?” 第336章 梳理脉络 扶隐垂下眸子静坐不语。 沈怀序还在说:“我知道你害怕对方是和你同出一族,也知道你因为那人对我爹下手而心怀愧疚,可是——” 她语气一转,“谁做的事谁承担,你为何要愧疚?何况对方是不是飞垣还两说呢。” 扶隐猛地抬眼,碧湖一般的眸子渐渐泛起涟漪,“你的意思是······” 沈怀序摊手,“字面意思,我不觉得以你们飞垣的能力不能像我们一样进行意识层面的交流,非得把一具身体搞得像人格分裂。” “可是······”扶隐眼中浮现出疑虑之色,“你我这种关系依托主系统和阿木才能存在,普通的飞垣虽能开辟空间,和某一个体却是独立的,的确不能进行意识层面的交流。” 闻言,沈怀序也不由得垂眸细思。 半晌后,她又问:“你们那个世界的人类也能操纵精神力?” “新人类,也就是进行过基因改造的人类能,只是他们的能力还在初始阶段,和飞垣无法相比。” 沈怀序的眼底浮现出些许笑意,“是人还是飞垣,不如试探一下。” 她扬手吹了吹凭空出现在手心的微光,一只虬虫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飞来飞去。 “植入花榕儿体内的话,恐怕会被觉察。” 沈怀序安慰他:“放心吧,不是花榕儿,是服侍花榕儿的那个丫鬟。她对花榕儿的遭遇颇为同情,时日久了花榕儿或许会透露些什么。明日得去见花榕儿一次。” 她把虬虫收起,忽地想到了什么,“对了,花榕儿说的那句,‘她一路走来我都看在眼里’很奇怪。从我成为你的宿主之后,一直留意我的一举一动的人,你能不能想起什么?” 经过这么一提醒,扶隐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除了子系统,赵白泽之下的一些技术人员可能会留意某个宿主的举动,这些人中只有一名雄性飞垣,剩下的都是人类。” 越说下去他的眉眼也愈发舒展,“人类里有四男三女,对方选择花榕儿作为目标,最有可能的人是那三名女性。” 沈怀序笑起来,“想明白了?” 扶隐颔首,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看着沈怀序,“明白了。” 他这两日思绪一团乱,只一心想着从花榕儿那里得到更多的线索,经过这次的梳理,一直笼罩在眼前灰蒙蒙的雾霭好似刹那间被晨光驱散,一切清晰可闻。 沈怀序总结:“现在不知道的是,对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来到这个世界的,和花榕儿共用一个身体又是怎么做到的,以及她们的商品数量。” 第一个问题扶隐也很困惑,第二个问题他倒有些头绪。 “沈怀序,你的情况和花榕儿的情况类似。区别是你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死去,而花榕儿还活着。” 扶隐的一番话如同当头棒喝,把沈怀序说服了。她拿花榕儿和那个入侵者同自己和飞垣对照,便先入为主入侵者也是飞垣。 排除飞垣后,她又在想人类穿过来,是不是用了什么道具才会两个灵魂共聚一体,从未联想到自己和原主的情况。 她不由得上下打量着扶隐,这人怎么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这不挺聪明吗? 扶隐眼睫微颤,不自在地垂下眸子,“为何这般······看着我?” “看你好看。”随口回这么一句,沈怀序才继续说正事,“也就是人类穿越,只能是灵魂穿越······” 声音戛然而止,沈怀序看着面前陡然消失的人,缓缓眨了眨眼睛。 【你突然跑什么?】她稀奇问道。 扶隐在游轮里随便找了个房间,又四处看了看,“已经很晚了,我困了。” 飞垣一族生有双翼,虽可隐去,可到底如同别的飞禽一般不喜束缚,像人类一样板板正正睡在床上还要盖被子,于他们来说就是束缚,现在他却想试一试。 沈怀序想了想,差不多都已经理顺了,还没有解开的日后慢慢来就是,【行吧,晚安。】 说完,沈怀序从小榻上走下去,扑上了自己的大床,已是冬月时节,屋子里却暖融融的,在床上滚了两圈,她才阖眼沉沉睡去。 被花榕儿的异样打了个措手不及,同爹爹和扶隐谈过话后,她才彻底安心。 窗外,月色朦胧,东方蓝黑色的天空之上似有晨晖若隐若现。 翌日,沈怀序难得睡了个懒觉,梳洗过后才听小满说:“小姐,昨晚后半夜奴婢总听见说话声······没发生什么事吧?” 小满有些恍惚,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小姐休息的时候不喜人打扰,也曾说过有事会唤她们,不得擅自闯进内室。 沈怀序心虚地把玩着手中的发尾,含糊着说:“可能我夜里说梦话吧,不必理会。” 小满点头,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回答。 “对了,用过早食把榕儿姑娘请来,我这几日都会留在家中,也无趣的紧,她既然暂时住在侯府能来陪陪我也是好的。” “是,小姐。” 日上三竿之时,花榕儿满心忐忑地来到沈怀序的院门前,沈怀序其人在她的心中比之精怪还要可怕,回回见她,她都得竭力打起精神。 近身服侍花榕儿的丫鬟楹花小声提醒:“姑娘能多见见小姐也是好的,侯爷避着不见您,可他却极其疼爱这个女儿,您多来小姐这儿,能见到侯爷也不一定。” 花榕儿不是没考虑过这个法子,只是······她怕沈怀序,让那个人出来,她又不放心。 她咬咬唇,低声说:“慎言。” 说着迈步走进院子。 经过下人禀报,沈怀序放下手上的棋子,笑吟吟说:“榕儿姑娘来了?我们对弈一局如何?” 说话间,她的指尖一光点飞出,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光点的路线十分迂回,绕了一圈在楹花耳边消失。 第337章 动怒 光点按照既定路线寻找目标人物的这段时间里,沈怀序一直在观察花榕儿的神情,对方一直都是那种明明小心翼翼却强装出镇定自若的神态,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上。 在潘凤楼第一次遇见花榕儿时,即便对上上官翊和朝华,她都从容淡定。 她可以确定,眼前这个面对她略微有些怯懦的人才是真正的花榕儿。 花榕儿随着沈怀序的视线落在棋盘上,面露羞惭,“不瞒县主,于棋艺一道,奴家不甚精通。” “这样啊,那可真是遗憾。”沈怀序略有些惋惜,她偏头看向花榕儿,“不如榕儿姑娘坐下同我说说话可好?” 花榕儿脸皮一僵,很快又反应过来,“奴家三生有幸。” 她抬腿走到沈怀序对面坐下,天鹅似的脖颈微微低垂着,面容恭敬。 “榕儿姑娘在侯府住的可还好?” “谢县主关心,下人们都很是尽心,蒙侯爷和县主收留,奴家感激不尽。” 嘴里这么说着,花榕儿忽地想起那个人说过的话—— ‘你还当沈溯当真是被你的容貌吸引不成?看看你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婆子,哪个不是想时时刻刻盯紧你,把你的一言一行一一记住,说给沈溯听?少做沈溯对你一见倾心的美梦,你能住进侯府,全都是我的功劳。’ 她又飞速抬眼看向沈怀序,沈怀序还在问些什么,她集中心神应对着,过不多时,又分了神。 那人曾说过的有关这位明宜县主的事—— ‘她才不是沈溯的女儿,她是冒牌货。同你我一样,我寄居在你的身体里,留下你一条命,她则不同,她把原先沈溯的女儿杀死了,独占其身,不光如此,什么治病救人、力大如牛一概仰仗于我,她才能一步步走到县主的位置。’ 想到这儿,花榕儿心里一颤,她很难想象如沈溯仙人一般的风姿竟会被一个冒牌的女儿耍的团团转。 她本就对沈溯一见倾心,自从被他救下后,碍于身份无缘得见。 一开始她惧怕自己身体的异常,惧怕突然出现用她的身体和她说话的那个人,后来从那人口中知道的越多,她越想拯救沈溯于水火之中。 不知不觉间,花榕儿看着沈怀序令人如沐春风一般的笑颜出了神。 这样好的皮囊却是偷的他人的,若是发生在她的身上,该有多遗憾、怨恨啊。 或许是身体里也有这样时刻威胁着自己的一缕魂,花榕儿对真正的沈怀序无比怜惜。 “……榕儿姑娘为何盯着我出神?”沈怀序问。 她收敛笑意,语气淡淡。她很不喜欢方才花榕儿看她的目光。 花榕儿被身后的楹花一提醒,立时反应过来,起身跪地,语气慌张道:“奴家观县主年纪虽小却已有倾城之姿,一时看的入了神,还望县主饶恕奴家。” 沈怀序定定看着她,忽地莞尔一笑,“榕儿姑娘形容风流,花容月貌,深受京城众人的追捧,现下我爹爹也因为你遭受各种非议——榕儿姑娘没什么想说的吗?” 沈怀序说这些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半年前花榕儿当众说出对一男子一见倾心,闹得沸沸扬扬,尽管知道内情的她们一行人等人并未外传,却也惹得众说纷纭。 当时便有人猜测是宣平侯沈溯,毕竟二人均来自淮州。 后来花榕儿一而再再而三求见沈溯并未避人,更加证实了这一猜测。 直到御街之上,形貌昳丽的美人被人一不小心推倒,险些丧命于马蹄之下,关键时刻沈侯勒马,险而又险救人于危难,街上众人有目共睹。 更别提事后沈侯和美人共乘一骑,此后金屋藏娇,再不见美人。 之后此事被广为流传,沈溯身为朝廷命官,却沾染这等风流韵事,和花楼娘子不清不楚,自然被好一番弹劾,甚至有人说他内帏不修。 外头已经议论好一阵子了,沈怀序一回京,又掀起一阵热潮,去哪里都能听见有人谈论。 跪伏在地的花榕儿脸色有些难看,“是奴家行事太过张扬,连累了侯爷……只是奴家三见侯爷不得,早已熄了心思,谁知侯爷竟……千错万错都是奴家的错,县主莫要为了此事气坏身子才是!” 若说之前花榕儿对沈怀序还只是惧怕,此时却有些嫉恨。 顶着沈溯女儿的身份受尽沈溯万千宠爱,她爱慕沈溯多时,不过得沈溯一两次青睐而已,便被责难,凭什么? 沈怀序闻言却是心底一阵冷笑,使了手段攀上爹爹进侯府,如今却装出一副全是爹爹自作主张,与她无关的可怜模样。 她原先还以为花榕儿或许是受了入侵者的威胁逼迫,现在想想,两人既然能够谈拢,说明目标一致,两人一体,无法分割,既然如此她也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佯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她张着小嘴,眼睛睁的溜圆,“你这话的意思是爹爹不顾你的意愿,强抢于你?” 花榕儿被沈怀序的这句话说的有点懵,她是这意思吗? 刚想开口反驳,却听沈怀序气鼓鼓的继续道:“我原先还当你和爹爹情投意合,才会住进侯府,现在看来你对爹爹的情意也不过如此,既然你自认是被强迫来的,不如就此离去吧!省得外人又给我爹爹横加一项罪名! 考虑你一时找不到住处,勉强再留你三日,三日之后,本县主不想再在侯府看见你,爹爹那里我亲自来说就是,小满,送客!” 花榕儿直到走出院子时还有些恍惚,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藏匿在她身体里的那一抹意识此时正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中崩溃大喊。 可惜众目睽睽之下,她若是抢占身体别人定会察觉到异样,更别提还有个沈怀序在。 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花榕儿才失魂落魄的坐下来。 楹花看着花榕儿,目露同情,“榕儿姑娘……” 花榕儿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多说,“楹花,这几日谢谢你的照顾,你先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楹花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没有继续劝慰。 整个宣平侯府,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小姐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侯爷也会想法子找来。 榕儿姑娘惹怒了小姐,除非小姐自己改变心意原谅榕儿姑娘,不然哪怕侯爷倾心于榕儿姑娘也会不由分说放她离去。 心情沉重的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就在楹花站起身时,有只肉眼很难看清楚的飞虫从楹花的耳朵里飞出又钻进了花榕儿耳朵里。 第338章 不甘 待楹花离去,熟悉的头痛猛烈袭来,花榕儿紧握成拳扶额忍耐。 忽地她脸上神情一变,红唇轻启恶狠狠道:“花榕儿你个蠢货!我是不是说过沈怀序很难对付,你应付不来?你还真当她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不成?这下好了,功亏一篑,你又当如何?” 她又皱眉,“这次是我疏忽大意,说错了话,可来侯府之前我便说过,侯府以我为主,回回都让你出面,你将我置于何地?” 入侵者:“哼!把唯一能做我对手的沈怀序杀了,这天下唾手可得,到时候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你却一头吊死在沈溯这棵歪脖子树上,说你蠢都是抬举你!” 花榕儿一脸警觉的看向周围,婆子丫鬟都在外面,窗边隐约有人影悄无声息,她走进内室,扯落帐幔,缩在床上,声音几不可闻,“你不是说沈怀序有法子听到你我的对话吗?说这些你不要命了?” 入侵者说了句花榕儿听不懂的话——“她可能猜得出有我的存在,却不确定我是什么,有沈溯在咱们手上,她不敢轻举妄动。” 入侵者说的笃定,一开始她也很烦恼和花榕儿对话不是通过意识层面,而是通过同一张嘴。 沈怀序手上有虬虫她知道,为此烦恼了一阵,后来她想通了,扶隐能和沈怀序进行意识层面的交流或许能够迷惑沈怀序。 而且飞垣能够利用精神力察觉到虬虫的存在,只要沈怀序以为她是飞垣,就不会轻举妄动。 花榕儿听不懂,沈怀序却听得懂。正偷听得惬意的沈怀序弯了弯嘴角,心情愉悦。 这么大胆的一步棋是花榕儿给她的底气。 花榕儿和入侵者相互制衡,一个不拿沈溯的命当回事,一个要保下沈溯的命,她们掰扯的时候就是她钻空子的时候。 这个入侵者或许懂人心,只是仗着对她的了解,未免有些自负。 正想着,对面又有动静,稍微分辨了下语气,是花榕儿。 她有些困惑,又有些沮丧,“她不是想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吗?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为何?”入侵者嘲讽笑了声,“她沈怀序到底是个人,心又不是石头做的,沈溯拿她当做亲生女儿对待,她怎么可能对沈溯没有半点真心? 外面的流言闹得沸沸扬扬,若她不清楚其中有猫腻便也罢了,可她心里门儿清,你这时却把责任推到沈溯身上,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这几日你瞻前顾后,安分得很,或许她是觉得你除了能引诱沈溯外,构不成威胁,便想趁机把你赶出侯府。如此清除了你这个威胁,又能独占沈溯这个爹,何乐而不为?” 她很清楚花榕儿在乎的到底是什么,沈怀序的这个举动正好可以被她利用逼花榕儿一把。 静下心来细想她就发现了,这不是危机,而是机会,入侵者几乎想笑出声。 花榕儿听着这些话,指甲狠狠陷进肉里。 半晌后她才开口,平日里的一副好嗓子却被她压抑的有些阴沉,“还有三日的时间,我还有机会。” 入侵者挑起细细的眉,“你想做什么?” “沈怀序并非牢不可破——” 外头忽地传来走动声,她转而道:“时间有些久了,你赶紧躲起来吧。” 没有等到身体再次被占据,对话就此戛然而止。 花榕儿下床走到梳妆台前,葱白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雕刻精细的镂空花纹,又抬眼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她长得这般好看,多少男人达官显贵为她侧目,她却只痴心那一人。 宣平侯府富贵如斯,这儿还有那个让她爱慕许久的人儿,她怎么能甘心就此离去? 久久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多时,有泪珠扑簌簌落下,婆子打开门时,她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 “娘子,该用饭了。” “把楹花叫来。” “是。” 婆子不屑的撇撇嘴,门也没关,转身离开。 楹花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花榕儿神情怔愣着看着眼前的饭食,却没动筷子,眼眶通红。 “榕儿姑娘……”楹花喃喃开口。 像是刚刚察觉有人过来,花榕儿慌乱地又用帕子挡了挡脸,才弯起嘴角,“楹花,你来了。” 楹花看着不忍心,“榕儿姑娘,我家小姐不仅仅是明宜县主,还是济世堂的大夫,悬壶济世,与人为善,你去求她,她若是心软了你或许还能留在侯府。” 花榕儿一双美目水盈盈的,看着楹花半晌忽地又落下泪来,哭的梨花带雨。 楹花很想捂住自己跳得飞快的小心脏,真美呀。 侯府中侯爷长得好看,但她害怕侯爷,不敢多瞧,小姐长得也很好看,她又不是小姐院儿里的,平日里很少能见到。 而且,小姐的院子被侯爷拿平日里用惯的人围的铁桶一般,寻常下人压根进不去当差,她就是个小小奴婢,有心也没门路。 榕儿姑娘不同,人美心善还好说话,回回看见她的那张脸,她就觉得开心的紧。 “楹花,”重新收拾起情绪,花榕儿复又开口,“来到侯府这么久,你待我最好,能遇见你是我的福气。”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县主怕是对我失望至极,留下我三天已是仁慈之举,再去求她,倒显得我不识时务。事到如今,我没什么遗憾,只想最后再见侯爷一面,你可否帮我这一次,了却我最后的心愿?” 第339章 保证 同情归同情,楹花却有自知之明,她有些为难地说:“榕儿姑娘,我虽是侯府丫鬟,却很少能见到侯爷。” 见到了她也只敢低着头,更别提说话了。 花榕儿闻言失落之色一闪而逝。 楹花是个心思单纯的,除了楹花,她身边无人可用。 可惜到底是侯府的人,不是她的人,她也不可能全盘托付信任。只能让她帮自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么想着,花榕儿再度开口,“院门口有婆子看着,直言说我想出院子他们定然不让,你我二人身量差不多,不如天黑以后我穿上你的衣裳出去一趟,你看如何?” 楹花陷入两难。 身为侯府丫鬟,怎么可能没点心眼儿? 倘若此事事成,花榕儿有留下的机会,她或许能安然无恙;倘若不成,同时惹了侯爷和县主,花榕儿肯定会被赶出侯府,她这个助纣为虐的,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对花榕儿的同情当真能让自己舍下自己的以后? 正犹豫着,她听见花榕儿再次开口,“侯爷既把我带回侯府,我不相信他对我没有半点心动,他两回见我皆眼中含情,你该看得见的,只不过我与他之间还有碍于他的亡妻和女儿……说实话,我真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这样说着,花榕儿再次眼中含泪,作势要跪下去,“我花榕儿身为花楼舞姬,来来去去见过男人无数,却只为侯爷一人动过心,这次是我最后的机会,就当我花榕儿求你……” “榕儿姑娘……”楹花惊呼一声,连忙扶住花榕儿,她手足无措的地说,“我答应你就是了,何必如此……” 听见这话花榕儿破涕为笑,“谢谢你,楹花,若我能留在侯府,定会把你留在身边。” 楹花有些心神不定,“先行谢过姑娘了。” 身处自己院子里,拿花榕儿和楹花的聊天内容下饭吃的沈怀序再接着往下听,就没什么有营养的内容了。 她放下筷子,漱了口走出屋门在院子里散步,这是她最近的习惯,以后也打算坚持下去,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嘛。 带着寒气的冷风吹在脸上,身上,令人头脑都清醒了不少。她拢了拢衣袖,开始琢磨起这个入侵者到底有多少异世的黑科技。 就目前为止,她知道的也只是用在爹爹身上的螭虫。 她之前对福团那个世界的东西很感兴趣,翻看过不少商品简介,就她知道的而言,有适合针对她的商品。 为什么不用?是不是对方没有? 如果她是入侵者,杀掉自己这个有外挂的才是最佳选择,到那时她就成了唯一一个有外挂的人。 入侵者和花榕儿的对话中,也流露出了对自己的杀意,迟迟不动手恐怕是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 想清楚这一点,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天色,【扶隐,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扶隐回应,声音里透着冷意,“入侵者想要的是你的命和这个天下。” 【这么有野心……】被阳光晃了下眼睛,一瞬间的黑暗过后,她低头继续散步,【我倒是很想知道他想用什么法子取我的性命。】 现在双方处于一种诡异的平衡之中,她不敢对花榕儿下手,一方面不清楚花榕儿死了之后,入侵者能否跟着死去,另一方面,在这个节骨点,花榕儿死了的话,会惹来不少麻烦。 眼下还有一件要紧事,这三日她不能让花榕儿见到爹爹,等三日时限过去,花榕儿无计可施,入侵者或许就会露面了。 “你不会有事。”扶隐一字一句,像是在保证什么,“我不会让你出事。” 沈怀序弯了弯眼睛。 她心里很清楚,因为族人和阿木离扶隐远去,扶隐一心只把身为前宿主的她,当做身处无尽汪洋之中的唯一一根浮木。 从扶隐的叙述中她了解不少扶隐的事,大概他长这么大,除了母亲早早去世,这次是他经历过的最大的一次打击。 心态不稳很正常,可她想让他学会在这个世界如何生存,想让他离开她后也能活的潇洒肆意。 她不是不知道扶隐想要出来的心思,只是还不够。 扶隐的心性单纯,先看书再识人,如此才好。 夜黑风高,花榕儿和楹花各自换上对方的衣服。 整理了下衣摆,楹花心底一直忐忑不安,以至于连花榕儿说话都没听见。 “楹花?” “榕、榕儿姑娘你方才说什么?” 花榕儿面上浮现一丝无奈,重复道:“我是问你你确定侯爷在前院书房?” 楹花连忙道:“侯爷公务繁忙,日日如此。” “那你快些去床上睡下吧,背对屏风,省得叫人看见你的脸,我回来再叫你。” “啊,好。”楹花愣愣点头。 等楹花上床盖上被子,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花榕儿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她走到烛火旁吹灭几根蜡烛,只留下一根烛火,照的室内更显幽静。 一切准备妥当,她才向门口走去。 夜色渐深,小院里也只有隐约能指引道路的光,门口守着的婆子见走出来的人低着头,一身丫鬟打扮,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顺利从小院离开,花榕儿立即朝前院走去。 而躺在床上的楹花却是越琢磨越不安,小姐本就在气头上,明日要是发现她帮了花榕儿,那她岂不是要被罚? 身下还算软和的床铺隐隐渗着凉意,直凉到她心底。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起来之时,一双冰冷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立即“呜呜”叫喊起来,可惜声音微弱,无济于事,不得已她只得剧烈挣扎。 而后感到后颈一阵剧痛,她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醒醒!醒醒!” 一声声的叫喊声使得楹花清醒过来,记忆随之涌入脑海,她动了动手脚,手被绑了起来,身下躺着的是冰冷的地板。 恐惧在心底滋生,她没敢睁开眼睛,她先哭起来,“呜呜呜别杀我别杀我,我就是个小丫鬟,我身上没有一文钱,长得也一般般,睡的地方是榕儿姑娘让睡的,是她让我装作她睡在床上……” “闭嘴,吵死了。” 一声冷冰冰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似乎,隐约有点耳熟。 楹花渐渐止住哭声,眨眨眼睛把含在眼眶中的泪珠眨掉,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 待看清楚坐在不远处的熟悉的人之后,楹花惊讶地叫出来人的名字——“霜降姐姐!” 第340章 小动作 霜降平日里就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现在更是冷若冰霜,“是我。” 楹花张嘴想问为什么绑她,没问出口,一时间憋的脸颊通红。 她小声嘟囔:“我说得都是真的……” 霜降看她,“你可还记得谁是你的主子?” “自然是侯爷和小姐,我帮榕儿姑娘是看她可怜……”楹花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一个孤女在烟花柳巷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什么事没见过,什么人没遇上过,用得着你同情她?” 快速说完这些话,霜降抬手示意楹花不必多说什么,“念在你叫我一声姐姐的份上,我不多说什么,只说一句——侯爷中了花榕儿下的蛊虫。 侯爷待花榕儿不同,都是因着这蛊虫,不然你以为侯爷为何一直避而不见?你若一意孤行助纣为虐,会有什么下场你自己思量。” 说完,霜降为已经吓傻了的楹花解开手腕上的束缚,跳窗之前,她回眸又道:“若在花榕儿面前露出破绽,她会如何我也不知,你好自为之。”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的,于楹花来说却重逾千斤。 楹花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疼。 她完了。 不多时,离开的霜降出现在沈怀序跟前,“小姐,您让奴婢说的奴婢都说了,只是楹花太过胆小,知道实情后不一定能应付得了花榕儿。奴婢怕她露馅。” “露馅也无妨,花榕儿又不是真正信任楹花,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方才还对楹花冷若冰霜的霜降沉默半晌,还是开口为楹花说了句话,“小姐,楹花此人奴婢不说有多了解,却知道她胆子小,看见长得好看的人就走不动路……总之,她或许是被花榕儿的美色所惑才帮她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霜降都替楹花觉得丢脸,这小丫头可真让人不省心。 沈怀序没想到楹花竟是个颜控,怪不得和花榕儿才相处了几日,就尽心尽力的。 “她又不知道内情,此事过后我只会小小的惩戒一下,放心。” 如果花榕儿身上没有异世的那一缕魂,没有使下作手段,当真入了爹爹的眼,且两人两厢情愿,她是不会阻止这人入侯府陪伴在爹爹身边的。 可惜,没有如果。 又等了一会儿,就在沈怀序困意上头之时,门口传来动静。 “小姐,奴婢回来了。” 沈怀序强打起精神,“如何?” 小满笑意盈盈,眼底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按照小姐的吩咐,花榕儿如愿进了书房,没见到侯爷,她就留下了一个字条。” 把纸条奉上,小满后退一步,和霜降并排站着。 嘴里忍不住说道:“我和霜降听严叔说过小姐您和夫人长得像,奴婢看着也像侯爷,您的身份怎么可能有误?花榕儿怕是脑子进了水。” 沈怀序只扫一眼纸条,走到最近的烛火旁,看着火舌吞没纸条。 花榕儿不是想让沈溯怀疑这具身体,而是想告诉他身体内的灵魂并非他的女儿。 “今日的事你们全做不知,早些歇息吧。” “是。” 另一边花榕儿也没想到自己一路惊心动魄来到沈溯的书房却没看见人,她面上难掩沮丧。 重新走到房门口,她刚想开门却被婆子阻拦。 昏暗的光明明灭灭,婆子看不清晰低着头的人的面庞,“是楹花吧?这么晚了你还进去作甚?” 花榕儿变了音调,竭力往楹花的声音靠拢,“今日榕儿姑娘心神不定,让我守夜来着。” 婆子狐疑,“你的声音怎的和往日不一样?她都快离开侯府了还这么多事儿!算了算了,赶紧进去吧,冷死了。” 花榕儿应了声,立即开门进屋,关上门她靠在门上,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渐渐卸下紧张。 屋内什么动静都没有,她走进内室,床上隐约能看出人形。 她叫了声“楹花”,没人回答。 走近又唤了一声,依旧无人回应。 花榕儿察觉到不对劲,一时间脑海中掠过无数种想法,最终定格在‘床上的人不是楹花,而是沈怀序派来取她性命的人’。 她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人,几乎要把被褥盯出一个洞来。最终她随手拿起一个烛台,一步步朝着床榻走去。 当她伸手扶住背对着她的人的肩膀,想要快速把人转过来时,床上的人忽地坐起身。 花榕儿顿时花容失色,一声叫喊被她极力压制堵在嗓子里,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烛台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床上的楹花睁着惺忪的睡眼,看清楚地上的人后,她倏地睁大眼睛。 快速下了床,擦了擦嘴角,她立即上前扶起花榕儿,“榕儿姑娘你回来了,真是对不住,我不小心睡着了……” 花榕儿脸色难看至极地站起身坐在床榻之上,平复着受惊过度的心情。 楹花嘴还没停,“榕儿姑娘有没有见到侯爷?你对他诉说你的心意了嘛?” 花榕儿的脸色更难看了,第一次对楹花冷了脸,“我累了,想早些休息。” 被赶到外室的楹花忍不住暗自庆幸,花榕儿此人当真表里不一! 她不过是事情败露后觉得无可挽回,惆怅间借‘睡’消了愁,花榕儿竟想拿烛台砸她! 好在霜降姐姐前来指点她,她得想法子戴罪立功才好。 内室的花榕儿无力地靠在迎枕上,感受到深深的疲惫。 忽地一阵头疼袭来。 入侵者压低的声音中充斥浓重的嘲讽,“你想的法子就是向沈溯揭发沈怀序占了他女儿的身体?” 花榕儿:“沈怀序就是我和沈溯之间的拦路石,你不是说暂时动不了她?动摇她在沈溯心里的地位不也是个法子?” “怎么证明?” “她身上那么多古怪的事,如何不能证明?” “她的一部分秘密都能告诉那些陪她逃荒的人,怎么可能不告诉沈溯?”入侵者不想再看花榕儿蠢笨的垂死挣扎,“明后两日把身体给我,我帮你。” 第341章 等待 楹花看着对镜梳妆的花榕儿,莫名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从昨晚开始,她就暗自下定决心将功赎罪,帮小姐监视花榕儿的一举一动,留心之下竟觉得花榕儿不似以往。 譬如花榕儿起床以后总会先喝一杯清茶,再比如她为了保持身材,一顿饭不会吃太多东西……这些都变了,看她吃得津津有味,都把她看饿了。 她有心问些什么,也不知是不是昨日惹了这人,今日总也爱搭不理。 “榕儿姑娘,你今日要出门?” 花榕儿看了眼铜镜之中的楹花一眼,笑意不达眼底,“我倒有心想出去,可出得去宣平侯府的门吗?” “可以啊!小姐不是说了限你三日之内离开?”楹花听她言语似有怨怼,想也不想如是说道。 花榕儿:“……” 蠢奴!她在心里无声呐喊。 “昨日我在侯爷的书房留了张字条,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侯爷便会亲自来找我,你来为我重新梳妆,等候侯爷到来。” 她看过沈溯的故事线,对此人印象颇深,也有些触动,若非如此,她不会答应花榕儿接近沈溯的要求。 楹花却听得一脸懵,究竟留了张什么纸条,分量这么重,竟能让侯爷亲自来找? 她瞥了一眼十分自信的花榕儿,想了想,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刚才已经惹生气了,再追着问怕是会被撵出去。 听从花榕儿的指点,楹花为其挽发妆点,花费了好一番功夫。 完成之后,她愣愣的看着面前容光焕发的花榕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太敢相信自己竟有这样的能力。 “榕儿姑娘,你真好看……”情不自禁地夸出了口,楹花又弱弱的闭上了嘴。 花榕儿饶有兴致的欣赏着镜中人的脸,不仅化了精致的妆容,就连头上梳的发髻也不是这个时代的,又有繁复钗环点缀。 眉是远山眉,眼若盈盈秋水,一笑百媚生。比以前还要貌美。 心下满意,对于楹花方才的冒犯言语便也忘了大半,抬手扶了扶鬓边的金钗,她红唇微启,“楹花,去把我那件红色的衣裳找来,我要换上。” 楹花一边去找衣服一边心里不住地打起鼓来,她得抽空跟小姐说说,今儿个的花榕儿打扮的好似要出嫁一般,侯爷危! 不用楹花报信,沈怀序很清楚‘花榕儿’的所作所为。 这人实在自信,自信到沈怀序都在猜测‘花榕儿’会用什么样的法子把临时住在长乐坊的何溯叫回来。 长乐坊的那处宅子就是陛下赏给她的。自从得知实情之后,沈溯就暂时住在长乐坊,免受影响。 这时,她听见对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没过一会儿,‘花榕儿’的声音传来,“还好没丢。” ‘咔哒’一声,又反复几次,‘刺啦——’ 沈怀序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手上的书慢慢滑落,她的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扶隐,我听不见那边的声音了。】 沈怀序确定入侵者不知道自己做的手脚,只是不明白她手上有能阻止窃听的东西,为何一开始不用。 “她应当知道你手上有虬虫,所以事先做了预防。” 沈怀序眉头紧锁,【她不清楚我有没有在她身上植入虬虫,只是因为今晚的事很重要,事先预防?】 “应该是的。” 一时间沈怀序的脑子里掠过无数种想法,最后她眼中的焦躁渐渐冷却。 没有实体的意识怎么消除?自然是毁灭她的意识。 这种情况她办不到但扶隐能。 花榕儿把一个形状奇怪的黑色金属重新藏在自己带过来的妆匣内,轻轻呼出一口气。 保险起见,她还是用了这个东西。就她的了解,沈怀序总喜欢使些阴招。 来到这个世界前留给她准备的时间很少,她想的最多,准备的最多的东西,就是专门针对沈怀序的。 她不由得再次悔不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花榕儿的,若是不答应花榕儿,她也不会暴露的这么早。 换上红装,花榕儿静静等着夜晚的到来。 楹花见花榕儿拨弄起琵琶,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她一心想着给小姐通风报信,却没有看到在她退下时花榕儿打量她的眼神。 来到自家小姐的院子前,楹花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了看,被进出的一个二等丫鬟发现,带进了院子。 “小姐,楹花在院子外头贼眉鼠眼,鬼鬼祟祟的,定有猫腻!” 方才还对着自己笑吟吟的丫鬟姐姐嘴脸一变,一口大锅砸向楹花,她登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疯狂摇头,“小姐,奴婢冤枉啊!奴婢这次来是……是想跟您说说话!” 二等丫鬟撇了撇嘴,现在谁不知道楹花是花榕儿的人?找小姐说话?这借口找的真傻,小姐才不会答应! 比起刚才遇到突发情况时的严肃,此时沈怀序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你们先下去吧,楹花留下。” 二等丫鬟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在小姐看过来时,她立即低头应是,退了出去。 “你就是楹花?” 嘴上问些,沈怀序还不忘让扶隐检查楹花身上有没有携带什么不好的东西。 得到否定回答,她才安心。 楹花点头,“奴婢就是楹花,多谢小姐愿意赏脸见奴婢一面,奴婢有些事想告知小姐。” 沈怀序抬抬下巴,示意她说。 楹花垂着脑袋,一字一句,不敢隐瞒,“就是……榕儿姑娘她,她和前几日似乎有些不同,而且她十分笃定侯爷今晚会去找她,也不知究竟用了什么法子。” “你是在向我,通风报信?” 楹花忽地想到了什么,立即胆战心惊的磕头,“小姐明鉴,奴婢并非叛主!奴婢从未把花姑娘当做自己的主子,伺候花姑娘第一日,她便说我们二人以姐妹相称,她又长得好看……奴婢便当了真……谁曾想只奴婢一人当真了。” 沈怀序不由得失笑,之前听霜降说的,她还当这丫鬟傻,看来是只对好看的人傻。 “行了,起身吧。” 楹花眼睛一亮,这是不怪罪她了? 如此想着,她也不敢面露喜色,憋的很是辛苦。 “看在你迷途知返的份上,本小姐不计较你之前帮助花榕儿,只要你今晚做一件事。” 沈怀序冲楹花勾勾手指,楹花立即绷不住了,笑呵呵走到近前,侧耳倾听。 第342章 釜底抽薪 离开时,楹花满怀激动,一边走一边默默重复小姐说过的话。 沈怀序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眸色微沉。 【扶隐,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扶隐淡淡说。 【我这就派人把爹爹叫回来,今晚看你的了。】 等待的过程格外难熬,好在今日的天黑的早,天一黑下来,花榕儿的心情愈发的好。 她打开窗仰头看漫天星空,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楹花,你们这里的星空真好看。” 你们这里?京城吗? 楹花困惑的紧,“听说江南比之京城差不了多少,甚至风景更秀丽一些,榕儿姑娘是想家了吗?” 想家?花榕儿收起笑意,她的家回不去了。 “我有些饿了,今晚胃口不好,就用些粥吧。” 楹花应了声,退出屋子。 她走出院子,往厨房相反的方向走去。 屋子里,花榕儿凝神调动螭虫。 螭虫本就是模拟某一个星球上的一种生物制造而成,所有的功能也是模拟那种生物。这种生物只能一雌一雄共生且形影不离,倘若一方死去,另一方也很快死去。 机械制成的螭虫,当它们的翅膀震动达到极限,它的体内就会释放一种物质。这种物质会使两只螭虫寄生的宿主产生强烈的渴望,不受距离限制,之后一方陷入昏睡,另外一方则不顾一切寻来。 她很清楚,这种法子一对螭虫只能用一次,这次不成,螭虫就变得鸡肋了,只要沈溯有心不见花榕儿,她也没有办法。 烛火之下,花榕儿的眸子逐渐失神的阖上,她嘴角带着笑意,等她清醒过来,沈溯就会来到她的身边。 “榕儿姑娘!榕儿姑娘!” 一阵急促的呼唤把花榕儿从沉睡中唤醒,她很快想起来睡前发生的事,心底强烈的渴望在提醒她有人来找她了。 入侵者此时很崩溃,不知是不是螭虫的作用,真正的花榕儿把她挤了下去,自己占据了上风。 正当她想法子拿回身体的主动权时,花榕儿有了动作。 她猛地抓住楹花的手腕,无法控制的欣喜若狂,“是不是他来了?” 手腕被眼前的人抓的生疼,楹花忍耐着,同样露出欣喜的神色,“是的榕儿姑娘,我方才出去远远就看见了侯爷的身影!” 花榕儿难以抑制地站起身跑到门口,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慌慌张张来到镜前对镜自照,收拾满意之后,才重新来到房门前。 一打开,她对上两张不善的脸,“天已黑,榕儿姑娘这是作甚?” 花榕儿不欲与她们多费口舌,眼底的狂热几乎凝成实质,迈步就要往外走。 “更深露重,榕儿姑娘只能在院子里走动走动,若是想出院门怕是不行。”婆子说。 花榕儿并不理会,径直朝着院门方向走去。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连忙上前阻拦。 再往前一步就能出院门,花榕儿却陡然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看着远处的高大身影。 来人长身玉立,整个人被一身黑袍罩住全身,脸也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下半张脸。 远远瞧着,他仿佛身披夜色,乘着暗淡的月色缓缓而来。 “侯爷……”花榕儿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待人影走近,她眼底的炙热忽地慢慢冷却下来,神情蓦地一变,“你……” 难耐的头痛过去之后,‘花榕儿’仿佛变脸一般,又扬起笑意,她只顾着抢夺身体,没有留意到刚才原身的异样。 她红唇轻启,眉头微蹙,声音颤颤,带着惑人的媚意,“侯爷,您终于来了,奴家等您等的好苦……” 嘴角愈发扬起,一阵风吹来,吹落男人戴着的帷帽,看清楚男人的脸的那一刻,笑意定格。 ‘花榕儿’死死盯着暗淡月光下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心中怒意逐渐肆虐。 回头看身后,院子里也早已没了那两个婆子的身影。 她压抑着怒气喊出来人的名字,“扶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乔蔓。” 冒牌花榕儿也就是乔蔓艰难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猜的。” 乔蔓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忽地笑道:“我从前在赵白泽手下工作时就觉得,你只做个被人操纵的子系统真是屈才了。” 扶隐只眼神淡漠地注视着她,没有接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个世界吗?”她渐渐靠近扶隐,柔若无骨的手抬起,似是想攀上男人的胸膛,却被无情躲开。 乔蔓满不在乎的一笑,继续道:“因为你在这里啊。” 她抬起手,眼底全是弥漫的野心,“若是我们联手,这个国家,甚至更多的国家都可以是我们的,我们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你难道没有想过吗?” “我不是人类,没有太过膨胀的野心。” 乔蔓笑出声来,“的确如此。正因为你没有野心才甘愿被沈怀序所驱使,正因为你们飞垣一族一心避世无欲无求,才使得兼备精神力和空间异能的飞垣面对外人无力抵抗。” 扶隐的不动声色被这句话打破,谪仙般的人物第一次嘲讽道:“你是人类他们不也没放过你?不然你怎么会像丧家犬一般躲到这里?” 脸上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怒意,乔蔓看看扶隐身后,“沈怀序怎么没来?怕看到我杀了沈溯?” “杀了沈溯?你是靠……”扶隐伸开手掌,掌心里躺着的是一个透明球体,内里一个飞虫如无头苍蝇一般胡乱冲撞,“这个吗?” “……怎么可能?!”乔蔓失声叫道,“螭虫怎么会在你手里?” “没什么不可能。”扶隐收回手,“阿序说,你太自负了。” 与此同时,沈怀序最后看了眼床上尚未醒来的沈溯,走到外室,对小满和霜降说:“好好照顾爹爹,我出去一趟。” 小满把一件白色大氅披在沈怀序身上,“小姐早去早回。” 沈怀序轻轻颔首,转身离开。 楹花缩在角落里,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有好多疑问,在小姐离开以后总算有了出口。 “霜降姐姐,侯爷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蛊虫才会这样的?那个代替侯爷的人又是谁?” 她也不清楚怎么回事,花榕儿一走出院子,院子里的人就没了踪影,她也被霜降姐姐掳进了小姐的院子。 第343章 我答应你 霜降回想起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只淡声道:“小姐把侯爷身上的蛊虫取了出来,至于那个人……”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清楚那人的相貌,只知道这人突破侯府的层层守卫,突然出现在小姐的房内。 “是小姐请来帮忙的。” “蛊虫取出来了?”楹花惊喜道,“太好了!这个花榕儿真是可恶,长得这样好看,怎的动不动往人身上放虫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小满一旁看着觉得好笑,抬手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啊,以后长点心,这次好在有霜降为你说话,不然你真就吃不了兜着走。” 楹花没想到霜降姐姐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人还会为自己说话,立时眼泪汪汪地凑上去,“霜降姐姐,你真好……以后你说什么是什么,让楹花做什么都成。” 霜降冷漠脸,往旁边稍稍挪了挪,不想理。 月色不甚明亮,沈怀序走的极快,不多时便看见了扶隐和花榕儿的身影。 白色的狐裘大氅在暗夜之中格外显眼,本就警惕的乔蔓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的左手微动,拇指轻轻触碰了下戴在食指上小巧的戒指,心下安定不少。 扯了扯红唇,她眼神阴狠,嘴上快速说着:“杀了我花榕儿也得死,附在别人的身体里苟延残喘不如一死了之,能拉一个人陪葬也是好的……花榕儿这条命我不在乎,沈怀序也不在乎吗?” 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见他因为自己的话而略微分神时,乔蔓再不迟疑,快速转身往屋子里跑去。 她不像沈怀序所有的家当都能随身携带,即便生死一线之际她也想尝试把自己从家乡带来的东西一并带走。 还没跑出去两步,她便被一股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的巨大威压震慑住,像是有一只大手狠狠撕扯着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整个人即将踏进崩溃的深渊。 痛苦到乔蔓精致的面容陡然变得狰狞扭曲,好在她从前感受过飞垣的精神力攻击,很快镇静下来,竭力拉回理智。 乔蔓能够很快适应,沈怀序却不能,骤然出现的不适令她踉跄了下差点撞到背对着她的扶隐身上。 扶隐侧身把人稳稳扶住,见沈怀序小脸皱在一起,眼底的懊恼一闪而逝,收回外泄的精神力,集中只针对乔蔓一人。 甩甩脑袋,不适感渐渐褪去,沈怀序松开扶隐的胳膊,低声嘟囔了句:“这是什么人形杀器……” 见乔蔓之前她就叮嘱过扶隐不要无差别攻击,谁知仅仅是外泄出来的,她都无法承受。 她这边小声抱怨,乔蔓却已经忍不住在心里飙脏话。 面对精神力攻击,这个世界的人类比之她更加脆弱,花榕儿的意识早已陷入混乱,无法取代她接管这个身体。 同时前所未有的惧怕席卷全身,迫使她缓缓转过身体。 她依旧如高傲的女王般扯出一个笑,不过没了之前的镇定,多了丝狼狈。 “沈怀序,扶隐只是你满足虚荣心的工具吗?言听计从,指哪儿打哪儿——比狗还要听话。” 这话若对其他人说,或许还有用,对沈怀序和扶隐说没有起到半点激将的作用,以前别说是狗,只要是有毛生物,扶隐都喜欢的不得了。 “我要是你,这个时候就不会继续挑拨,而是想办法逃跑。”沈怀序设身处地为她想解脱的办法。 乔蔓的手指一动,差点以为沈怀序已经看透了她为自己留的后路。 “你不是想杀了我?” 沈怀序抬手示意她别着急,“等会儿就满足你这个要求。在此之前,有些话想问你,你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乔蔓脸上划过一抹难堪,回忆起之前的事,这个机会是她向阿木求来的。 那棵树说是圣母也不为过,无论谁掉几滴泪装装样子哀求于她,她都一概应下。 身为赵白泽的手下,在主系统刚刚启动之时他们七人一飞垣的资料早就被扒得一点不剩。 一开始,所有人都十分尊敬他们,看着他们的目光中全是期待和信任。她很享受这种被众星拱月的感觉。 后来事情发生了偏移,人类看他们的目光也染上了敌视和不满,终于,战争的号角打响。 她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未来忧心,知道赵白泽想要与主系统同归于尽时,她就下定决心找阿木求她让她像其他子系统一样免除这场灾祸…… “阿木,白泽先生已经死了,以后若有机会,我还想完成他的遗志,重建主系统,既然成为子系统的飞垣都能成为火种活下来,我为何不可?难道只有他们配活下来,我不配吗?” 阿木苍翠的绿叶哗哗作响,她沉默了许久,声音依旧温和,“白泽先生提出他要和主系统一起毁灭之时,你们曾纷纷表态跟随他的脚步。 他在赴死之前想过会有人恐惧,他也说过,你们可以退缩离开这个星球。” “离开?”乔蔓的声音变得尖利,“说得轻松!我们这群人若是离开,只会成为全人类追捕的对象,以后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躲藏藏!” 她剧烈起伏的胸口缓缓平复,两行泪缓缓滑落,“阿木,我只是想体面地活着,走到这一步难道不是白泽先生不知变通导致的吗?荣誉全部加于他身,凭什么后果要我们来承担?” 阿木再次沉默,重新开口时,清风带来一声叹息。 “我只能把你的意识传送至另一个时空,意识只能选择一个宿主,选择对象为刚去世不超过一个小时的人类。” 乔蔓面上一喜,想也不想点头答应。 阿木温和的声音严厉了几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选择存活的人类作为宿主。” “我答应你!” 当初信誓旦旦的承诺在来到沈怀序所在的世界时,再记不起。 她想过把沈怀序的身体作为自己的寄生对象。 沈怀序走的每一步她都看在眼里,且荣华富贵、盛名权势她都有,她的爹爹沈溯距离皇权也仅仅一步之遥,最重要的是,她有扶隐,简直是实现她抱负的不二人选。 第344章 尘埃初定 至于身体被占据以后,沈怀序会如何,她不在乎。 在她看来,同样都是占据别人的身体,她们二人没有谁对谁错一说。 可是不知为何,她压根近不了沈怀序的身,没有办法,她只好选了看着顺眼的花榕儿,一张好看的脸有时能省下不少事。 这些内情,乔蔓自然不会告诉沈怀序和扶隐。 她最后深深看了沈怀序和扶隐一眼,食指抚摸戒指上的红色宝石,即将按下去的瞬间,一道寒光向她袭来。 而她则因为扶隐的精神力压制,脑子慢了半拍,眼睁睁看着那寒光迫近自己。 不过一招,手上的戒指便被人硬生生扯下。 “这就是你的后招?”沈怀序好奇的打量手上的戒指,戒指除了镶嵌有一颗小巧的红宝石外,无甚稀奇,她直直丢给扶隐。 扶隐看也不看,一把接住。 她蹲在瘫倒在地的乔蔓面前,笑的仿佛狡猾的狐狸,“能带你逃走的东西没了,还有别的办法吗?” 乔蔓咬着嘴唇,殷红的好似要滴出血来,沉默半晌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身体松懈下来,“死到临头,你们不如为我解解惑,螭虫究竟是怎么从沈溯身体里弄出来的?” “那个啊。”沈怀序像是逗弄乔蔓一般,声音拉长,“我手上拥有的东西你不是很清楚吗?猜不出来?” 乔蔓当真思忖起来,沈怀序看着她的模样,眼睛微眯,若有所思。 “虬虫?” 沈怀序打了个响指,“猜对了!”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乔蔓,“有扶隐帮我,利用虬虫把你的这只小虫子从爹爹身体里取出,不过是个小手术而已。” 乔蔓闷闷笑起来,“把你当做对手,是我做过的最对的决定。” 她抬眼朝沈怀序扬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死在你手上,倒也值得。” 说完,她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一直在留心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的沈怀序缓缓蹙眉。 “她跑了。”扶隐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沈怀序没有理解,踢了踢花榕儿的身体,“这不还在这儿呢吗?跑哪儿去?” 说着,她俯身试探花榕儿的鼻息,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指尖,“活的。” “我是说,这具身体里只剩下花榕儿一人。我的精神力压制不住没有载体,虚无缥缈的灵魂体。” 沈怀序一愣,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踱步几个来回,“这也太犯规了吧?她的灵魂体随时能溜走的话岂不是永生了?” 到时别说是征服大晋,只要活的够久,征服全世界也不在话下吧! 毕竟这是个有野心的女人。 倘若不是老皇帝半点不糊涂,大晋的百姓逐渐向好,乔蔓也没有对她爹下手,她倒挺欣赏这份野心。 扶隐随着她的走动视线左右移动,最后无奈的伸手按在她脑袋上,阻止她继续来回走,“她带来的所有东西都折在这儿了,成不了气候。而且,受到我的攻击后她会虚弱一段时间。” 沈怀序后退一步,躲开扶隐的大掌,看着躺在地上的花榕儿思忖片刻,才重新开口,“咱们先去搜一下她的东西,看看都有些什么。” 说着她往屋子里走去,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你帮我把花榕儿带进来。” 扶隐闻言看了看地上的花榕儿,又看了看沈怀序的背影,有些不情愿。 他不喜脏污。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转身看过去,是小满三人。 小满和霜降见小姐久久没有回来,想来探探情况,楹花一直激动得很,也要跟着来,她们推辞不得,只得带来。 远远看见一个背影,她们不由得放慢脚步。 在男人转过身的那一刻,小满只听耳边传来抽气声。 小满和霜降从男人脸上移开目光,齐齐看向发出声音的楹花。 夜色朦胧,给世界万物笼罩上一层暧昧的薄纱,恍惚中楹花觉得自己今夜看见了仙人。男人黑发如瀑,身材修长,月色下只隐约能看见五官轮廓,只这些已经足够。 “把人带进屋子里。”模仿沈怀序的模样,扶隐对小满三人说道。 说完,也不管三人什么反应,跟着进了屋子。 回过神时,眼前已没了男人的身影,楹花捏了捏自己的脸,“我刚才不是在做梦吧?” 霜降看不得她这副傻样,“等下我很乐意让你做个噩梦。” 此话一出,楹花彻底清醒了,吭哧吭哧的上前帮忙。 花榕儿带来的东西拢共没几个,各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塞满了妆匣,即便如此,能看出乔蔓很爱美,连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化妆品都带来不少。 其中用来对付沈怀序的东西不在少数,还有几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全部丢进空间,打算之后再向扶隐请教。 一晚上收获不少,抵消了乔蔓跑掉的郁闷心情。 小满三人把花榕儿拖进屋子里,安置在小榻上之后,看了一眼不容忽视的扶隐,才上前问沈怀序,“小姐,明日花榕儿要如何处置?” 沈怀序并不确定花榕儿会不会因为扶隐的精神力攻击神智遭受损伤,只道:“待她明日醒来之后看看情况如何。” “是。” 一切尘埃落定,沈怀序走到扶隐面前,装模作样行了个礼,“扶公子,今夜多谢你前来救我父亲,过几日会有谢礼送到您的府上,今日天色已晚,扶公子慢走。” 扶隐接连看了沈怀序好几眼,眼底的笑意如同墨水滴入水中,渐渐氤氲开来,他僵硬的还礼,“县主不必多礼,在下告辞。” 说着他便走出了屋子,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楹花的眼睛目送人影离去,直到什么也看不见,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方才没什么光亮,看不真切,进屋之后,她的眼睛就没从扶隐身上移开过。 她又看了眼沈怀序,心里暗暗定下一个目标,她以后要为进去小姐的院子里做事而拼搏。 有小姐在,半点不愁见不到好看的人。 第345章 考虑 比起颜控楹花,小满和霜降则看着扶隐离去的背影,心下奇怪。 小姐没说亲自去送送,更没说让她们也去送送,这个男人悄无声息地来,大摇大摆地离开,简直不像小姐之前的作风。 她们想不到的是,此时扶隐已经重新回到了空间内部。 留下楹花照顾花榕儿,回去的路上小满按捺不住问道:“小姐,方才那人竟会蛊虫之术吗?侯爷身上的蛊虫就是他取出来的?” 沈怀序点头,“他姓扶,单名一个隐字,扶家一脉隐世数百年,我是在逃荒途中偶然闯入扶家的地盘,认识了扶隐,这次他不知为何来京,正巧我拿爹爹身上的蛊虫没有办法,只好拜托他来医治。” 早在让扶隐现身于人前之时,沈怀序就想好了说辞,说出来的话格外顺畅。 小满和霜降不是没有见识的普通丫鬟,隐世大族她们也听说过一些,扶姓的却从未听过。 这样的想法只在脑海中一闪而逝,许是从未入世的大族也不一定,不认得也正常。 “这次当真惊险,花榕儿对侯爷使用巫蛊之术,即便死了也不足惜。” 小满没想到花榕儿竟有这样大的胆子。 巫蛊之术早已在前朝便被明令禁止,延续至今朝,被列入了大晋律例——饲养蛊未成形者流放,成形者杀头。 更别提花榕儿的目标还是朝廷命官。 “她遭受反噬,尚且不知情况如何,待明日爹爹醒了再做定夺。” 沈怀序也在琢磨花榕儿如何处置。 蛊虫之说只是她一个人的说辞,细查之下就能知道花榕儿与巫蛊毫不相干,最好的法子是死无对证。 希望花榕儿经此一事能学的聪明些。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沈溯依旧沉睡,沈怀序不放心地为他摸了摸脉,没有发现异常才来到隔壁屋子里休息。 “隐世大族的出世之人——这就是你为我想好的身份?” 沈怀序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是。】 扶隐沉默了会儿。 “你不是说让我做你的护卫或者暗卫么。” 沈怀序翻了个身,【我反悔了。】 扶隐被气笑了,笑容一闪而逝,又很快收起,垂着的眼睫在眼睛下面投下鸦青色的阴影,“为何反悔?大不了我挡住脸就是了。” 【你已经在小满她们面前露过脸了,再改变身份很有可能会露出破绽。】 “你一开始就算好的?”扶隐有些气闷,他太容易相信沈怀序了,总是听她的话,却没想到她还有别的心思。 当时沈怀序把计划告诉他的时候,他只想尽快解决乔蔓,并没有考虑其他。 沈怀序轻轻叹息,【扶隐,你不是福团,不需要一心保护我或辅助我。你还要在这里生活很久,你可以养一只猫,吃好吃的东西,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扶隐这时才发现,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了,而他还没有意识到。 他迷惘地眨眨墨绿色的眼睛,怔怔问道:“你不要我了?” 这下是沈怀序被气笑了,她坐起身,想好好唠唠这事儿,【我身上的空间对你来说畅通无阻,连个锁都没,你不喜欢住在外面就住空间,哪里不要你了?而且,你不是着急出来吗?】 扶隐气闷的低头,“这不一样。” 他着急出来是想以一个人类的身份站在沈怀序身边,保护她,如今的局面反倒和他所想背道而驰。 沈怀序正色道:【扶隐,你不该只围绕着我一个人打转。】 从那天晚上他听到扶隐对睡着的她说的那句话之后,她就在考虑该不该把扶隐一直放在身边,不让他接触其他人是对的吗? 在扶隐心里,她这个人类或许是不同的。可她终究是凡人,也会生老病死,扶隐不同,虽然没有直接问,她能从扶隐时不时同她讲述飞垣一族时听出来,他们的寿命比人类长一些。 扶隐陪着她救死扶伤,却不代表他是个会对人类怜悯的飞垣,反而因为族人的死他的内心深处反而仇视人类。 无论是哪个世界,人类的本质总不会变。 今日扶隐表现出的危险,让她更加明确了自己的想法。 一直把扶隐放在身边,只会让他一直对人类保持淡漠的态度,倘若有一天她不在了,这个人形杀器失控,他取人性命绝对手到擒来,不会有丝毫怜悯。 到那时,祸患不亚于一场天灾。 若他还是那个自由自在的飞垣,他不必对人类怜悯,可他失家失族,不得已与人类为伍,以免徒增杀业,总要学会判断人的好坏,学会手下留情。 扶隐不语,还是福团时他也得胡搅蛮缠才能说得过宿主。 沈怀序总比他想的多,想的深,他也知道她是在为他考虑,可他有时候情愿她不要想那么多。 【明日处理完花榕儿的事,我会尽快在京城买下一栋宅子作为你的落脚地,到时你想什么时候搬过去就什么时候搬过去,如何?】 没有等到扶隐的回答,沈怀序不由得心下无奈。 就在她想着怎么哄人时,她听见扶隐说——“好。” 沈怀序松了口气,又试探着问:【话说回来,你觉得乔蔓是怎么金蝉脱壳的?】 扶隐的神情很是平静,“她的情况和你类似,你不能随便离开这具身体,她应该也不能。既然能,说明戒指不是她的后招,这个才是。” 沈怀序有些惊讶,扶隐几乎把她想的都说了出来。 在夺下红宝石戒指之后,她便言语试探乔蔓还有没有其他逃命的东西,最后试探出来了也让她跑了。 【应该也跟你们那个世界的黑科技有关。】 扶隐轻轻颔首,“赵白泽是个天才,他和手下的人不仅利用阿木和飞垣的异能制造出了主系统,还会研究一些具有奇怪作用的工具,我没听说过能让人灵魂体离体后重新附身于另一人的工具,也许是他们未曾公布的作品。” 听着这些话,沈怀序的思绪有些发散,这段时间,扶隐总让她有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觉。 这种感觉挺奇妙,像是自己浇水拔草的小树一点点枝繁叶茂。 她弯弯眼睛,打个哈欠,【她的野心总让她有暴露的那一刻,慢慢抓就是,不早了,休息吧。】 第346章 疯了 翌日,沈怀序一大早就被吵醒,她生无可恋地睁开眼睛,小孩子睡眠不足长不高的。 昨晚她睡着以后,扶隐又出来串门,在窗口待了好一会儿,她在迷糊中都能感觉到扶隐的背影中透露出的落寞气质,最后耐不过睡意占据了上风。 心里想着再找机会开导开导这人,嘴上喊出了声,“发生了何事?” 霜降推开门走进屋子,“小姐,花榕儿的情况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沈怀序坐起身。 霜降神情犹疑,“似是……疯了。” 沈怀序一愣,缓缓垂下眸子,她只想着把乔蔓逼出来对她进行精神力攻击毁灭她的意识,没想到花榕儿也能受到影响,且影响得比乔蔓还要深,大到直接疯了。 “爹爹如何了?” “侯爷一大早就醒了,看着心情不错,如今正往花榕儿的院子赶去。” 听见爹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沈怀序彻底松了一口气。 乔蔓问她怎么把螭虫取出来时,她嘴上说得轻松,实则很是过程很难。 螭虫寄生的部位是大脑,两只虫虽小,可到底是金属制成,一不小心破坏了哪里,就再也挽救不回来。 过程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不仅考验她和扶隐的默契程度,还考验她对虬虫的操纵能力。 简单洗漱后,沈怀序也去了花榕儿的院子。 花榕儿依旧穿着昨日的大红色衣裙,妆容却已经花了,看不出昨日的美艳。 初冬的天,她眼神呆滞光着脚,嘴角带着涎水,牙齿咬着手指,在楹花的阻拦下还在看着沈溯傻笑。 沈怀序看着这一幕,又想起第一次见到花榕儿的情景,那时她虽做着下九流的行当,却能看出来舞蹈功底深厚,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在京中扬名。 可惜她生错了时代。 直到现在,她依旧看不清楚花榕儿对爹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或许是真心吧,乔蔓滋养了她的真心,让她生出勇气搏一搏,最后也是因为乔蔓一败涂地。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这个结果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你的错。”扶隐的声音忽地响起。 沈怀序笑笑,【一切的源头是乔蔓选择了她,不是她选择了乔蔓。无妄之灾罢了。】 她抬步向爹爹走去。 现在的沈溯很惜命,他还想陪着渺渺直到渺渺长大,个中内情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知道这个痴痴傻傻的女子往他身上种蛊。 “把人押送至衙门,说明情况,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吩咐立冬。 立冬低声应是。 沈溯转身准备离开,正好和走过来的沈怀序碰上。 “爹爹,你感觉可还好?” “无碍。”沈溯眼含笑意,院子里传来花榕儿无助的哭喊声,他眼底笑意一滞,挪了挪步子挡住女儿的视线。 “渺渺陪爹爹吃早食如何?” 沈怀序敛起眼底的复杂,跟随爹爹离去,“好。” 疯疯癫癫的花榕儿被送官的事自是瞒不住,刚开始各种猜测众说纷纭,有人说花榕儿是被宣平侯折磨疯的,有人说宣平侯冷血无情,花榕儿看清了宣平侯的真面目后想要离开侯府,被报复…… 种种猜测说得有鼻子有眼,沈溯不在意自己身上再加一个恶名,沈怀序却不能熟视无睹。 她利用应长命爷爷在乞丐堆里的人脉四处散布消息,为自家爹爹洗脱恶名,成效很是明显。 而后她又去了关押花榕儿的大牢看了她一次,人依旧疯疯傻傻没有好转的迹象。 【扶隐,你如果全力攻击一个人,会如何?】 “这个世界的人太过脆弱,如乔蔓,于她而言我那次攻击她堪堪能拉回理智,再重一些,她会和现在的花榕儿一样,花榕儿则会立刻死去。”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扶隐问:“什么?” 沈怀序说:【能动手咱别使精神力,好吗?】 扶隐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一直在担心这个吗?” 他顿了顿,小声说:“只要你开口,我就答应。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反悔。” 沈怀序喜笑颜开,【真乖。明日咱们一起给你找住的地方。】 扶隐有别的想法,“宣平侯府隔壁没人住。” 沈怀序一哽,【你心太大了,那个坊的宅子住的都是皇亲国戚,没人住也不代表没有主人,有的还是皇家的,除非陛下赏你,不然你别想。】 扶隐不说话了。 【长乐坊的宅子能够随意买卖,我挨着那个帮你找如何?】 比起宣平侯府,长乐坊更热闹些,扶隐喜静,也不知能不能适应。 没办法住在宣平侯府隔壁,别的于扶隐来说可有可无,他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拿起一颗葡萄砸福宝的脑袋。 扶隐不上心,只得沈怀序上心。 看了三天的房子,最终敲定距离县主府不远的宅子,此处比邻宣平侯府所在的泰安坊,算是闹中取静的所在。 看好之后,沈怀序直接大手一挥四五千两银子出去了。 算起来她现在囤下的银钱,福团出力不少,跟扶隐自然不必再分什么你的我的,不然多生分。 实话是她的所有家当都在空间里,空间还是扶隐开辟的,扶隐拿她也拦不住。 买下宅子以后,找人牙子买仆人的事沈怀序交给了小满。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扶隐坐着一辆马车驶入宅子,沈怀序把应长明暂时派到了扶隐身边做事。 应长明只在扶隐手底下三日,便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现在跟着的这个主子怎么神出鬼没的?总也找不见人影是怎么回事? 应长明的困惑扶隐知道但懒得理,沈怀序不知道但很头疼。 因为她发现扶隐依旧很喜欢待在空间里,什么养养猫、吃好吃的——全是白费口舌! 她问扶隐,扶隐一脸无辜,“养猫?我嗅觉太过灵敏,猫不太好闻。” “吃好吃的?你不忙了?那我们一起。” 沈怀序觉得她怕是上辈子欠了扶隐什么。 即便扶隐神出鬼没,不轻易在人前露面,他的名声依旧流传了出去。 谁都知道京城来了一位公子,即使以玄色面具遮面,依旧掩盖不了俊美无匹的长相。 第347章 立太子 扶隐其人在京城里掀起的小小风波在当事人的深居简出中慢慢沉寂下来。沈怀序见他整日除了看书就是找福宝玩儿,便也由着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剩下的每一步只能慢慢来。 沈怀序抽空把从乔蔓带来的东西研究了下,有几个东西她还挺感兴趣的,比如一盒吃了以后能口吐真言的药丸。 一本只有巴掌大但被设计的胖乎乎的书,翻开来里面的内容是空白的,绑定了之后绑定者在心里问一个问题,答案就会出现在书上,合上再翻开,上一个问题的答案消失无踪。名字就叫百科全书。 除了这两样,还有一瓶透明药剂,瓶身没有任何说明,问扶隐扶隐也不认得,沈怀序只好暂时把它放在空间角落生灰。 嘉懿十一年的年末,檀渊城迎来了一场大雪。大雪下了两日,整个京城银装素裹,焕然一新,待雪化了之后,除夕那日又下了场小雪。 家家户户张罗着贴春联,四处都能听见丝竹的声音、嗅到鞭炮的气味。 解决完花榕儿的事情之后,沈怀序从方苍耳的口中得知有不少妇人想找她看病,她们大多是平民,即便有门路也不敢找到侯府,只能时常去济世堂看看。她就又去了济世堂几日。 一去就忙的不可开交,直忙到了除夕。 小雪洋洋洒洒,在房顶上铺了薄薄一层。马车在熙攘的街道上慢行,沈怀序从马车里探出头,透透气,扶隐今日声称有事,没在空间里。 她习惯了在心底和扶隐谈论病人的病情,这几日有时听不见回应,怪不习惯的。 正想着,忽听旁边的巷子里传出猫儿嘶哑的叫声。 她循声看去,只见几个孩子正围着小小一只狸花猫逗弄,狸花的毛色看不出它的身体肮脏或是干净,却也能从它瘦弱颤抖的体型中一眼瞧出是个无主的。 孩子手上没轻没重,还想把雪球塞进狸花的嘴里,惹得猫儿的叫声越发微弱,沈怀序看得直皱眉,出声让马车停下。 刚下马车,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油纸伞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是扶隐。 他的身后跟着应长明,应长明这么个孩子,被他当做了苦力,大包小包提了不少东西。 扶隐似乎也听见了狸花的声音,在路过小巷时脚步微顿,脚尖一转,进了小巷。 沈怀序想看他会如何处理此事,便没有上前。 几个孩子发觉有人走进巷子,都纷纷站起身看向来人。 “它是我的。”扶隐淡淡说道。 “你……你怎么证明是你的?你叫它它应吗?”其中一个孩子不想放弃刚得到的小玩意儿,壮起胆子问道。 被面具遮挡住半张脸的扶隐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它是我的。” 也不知是声音太冷还是戴的面具太古怪,片刻后巷子里的孩子一哄而散,只留下扶隐和半卧在雪地里的狸花。 沈怀序:“……” 这是什么简单粗暴到她看不太懂的解决方法?她也没有察觉扶隐利用精神力压制,便也不再多想。 扶隐走上前伸手捏住小狸花的后颈处,抬到和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端详片刻,转身出了巷子。 应长明看着被扶隐一直用手拎着的奄奄一息的小狸花,也不知该为狸花松一口气还是重新为它提心吊胆。 “扶公子,这猫儿好像很冷。” 既然救下了它,倒是送佛送到西给它暖暖身子啊。 扶隐轻飘飘看他一眼,“我有眼睛,看得见。” 应长明被堵的一哽,不再言语。 沈怀序就看见扶隐似是早知她站在这里一般,径直朝自己走来。 “县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沈怀序看着扶隐,扯出一个假笑。 “扶公子请说。” 扶隐把小狸花拎到沈怀序眼前,“在下不会照顾猫儿,还请县主代为照管。” 小满看了看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扶公子,又看了看自家小姐。 尽管知道扶隐是侯爷的救命恩人,她也不太高兴,这人对她家小姐也忒不客气了吧。 沈怀序小心接过扶隐手上的小狸花,重量轻飘飘的,呼吸也很微弱。 “把它放进马车,先暖暖身子。”她吩咐小满。 好歹她曾经也是个猫主子,能救则救。 看着小满安顿好小狸花,沈怀序重新看向扶隐,“扶公子若没旁的事……” “有。”扶隐指了指应长明手上拎着的东西,“这些权当在下的谢礼。” 应长明这才明白为何平日里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扶公子忽地来了兴致,带着他买了这么多东西。 买东西时他一度有些崩溃,这位主儿见到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不放过,尤其是吃的,自己吃过还不算,还要再打包一份。 沈怀序的心情有些微妙,她在现代时的生日就是在除夕这天,不过来到这里之后再没过过这个生日。 “是不是有些……多?” “县主仁善,非俗物可衡量。” 沈怀序按捺住笑意,这个飞垣真是越来越像人了。 “多谢扶公子。” 二人相互道别,各回各家。 小狸花只是被冻的太久,身体有些虚弱,身体暖和后又喂了羊奶,精神便慢慢好起来。 除夕夜,沈怀序跟自家爹爹一起下五子棋守岁,扶隐的宅院只扶隐一人,冷清得很,便又进了空间和福宝玩儿。 从前扶隐还是福团时,沈怀序不会考虑一个系统是不是孤单,但现在不同,她留意到了扶隐周身的孤寂。 爹爹知道她和新来京的扶公子是旧识,也知道扶隐为他取出了蛊虫,事后送了不少谢礼。两家的关系也就是如此了。 大过年的,她也不可能把扶隐带进侯府一起过,那也太奇怪了。 只想着把小狸花养胖一些,送它去陪扶隐。 年后,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这段时日以来,朝臣请立太子的奏折合起来能把当今圣上淹没,在日复一日的呼吁、请求、甚至——撒泼中,此事总算有了定论。 一道圣旨面向天下黎民百姓颁布,封燕王为东宫太子,即刻进宫入主东宫,不得有误。 圣旨一出,朝臣似是早已预料,没有生出太多的波澜。 第348章 生辰来客 沈溯对于朝中之事向来不吝啬同沈怀序说,晚上二人便谈起了此事。 燕王被封为太子对沈怀序来说不算什么值得惊奇的事,她更感兴趣的是苍珩会不会当真如福团那般说的成为皇帝。 “爹爹,您以为靖和如何?” 沈溯想了想自己和靖和郡王见过的几次,“我同他接触不多,单单看着的确一表人才。他跟你一起一路逃荒,你以为如何?” “渺渺以为,他至少体会过百姓疾苦,且为人低调,只要能守住初心,还是不错的。” “听说燕王妃有意为他寻世家女为妻,想来来京之后不久就能定下了。” 这事儿沈怀序略有耳闻,还是朝华给她写信知道的,说的是怀远崔家。 崔家出美人,小辈中犹以崔六娘容貌最盛,燕王妃喜欢崔六娘的性子,又觉得长得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回回想起总在朝华耳边唠叨,惹得朝华在信中大诉苦水,沈怀序看得乐不可支。 因为福团的神预言沈怀序把苍珩当成了继燕王之后的下一任皇帝,能和苍珩走到一起成为天下共主的人,她还是会稍稍留意的。 想到这儿,沈怀序不由得又想起了乔蔓,乔蔓应该也知道这事儿,不知她会不会对燕王或者苍珩下手。 沈渺渺长久的沉默引起了沈溯的注意,沉默的越久,他的眉头也不由得皱起。 渺渺的生辰是二月初一,算起来不剩下几日就该十二岁了。他没有养过女儿,可他是过来人,蕊儿嫁他以后曾说十一二岁时便对他生出朦胧的情愫…… 他眼底的担忧愈发浓重,从未处理过这样的事又让他手足无措,思索片刻,他直接问道:“渺渺对靖和有意?” “啊?”沈怀序被突如其来的发问问的云里雾里,她懵懵答道:“并无,爹爹怎会这样想?” 沈溯面色一松,“是爹爹想多了。” 他是不愿渺渺嫁入皇家的,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王爷郡王的后院也不可能仅仅一人,他沈溯的女儿可不能遭这个罪。 父女之间的这次交谈就这样迷迷糊糊过去了,过后沈怀序想起时才意识到爹爹是在担忧她的终身大事,不由得失笑。 现代时见惯了不安稳,见惯了生死,这一世她只想要安稳,要自由,救人则是因为心里能获得安稳。 她不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好,欣赏乔蔓的野心不代表她也会生出野望,至于后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也绝无可能踏进去。 沈怀序的生辰即将到来之时,被封为太子的燕王搬进了东宫。 二月初一,靖和、朝华、易茜和她的两个好友还有一个小徒弟方苍耳全都带了礼来为她庆贺。 方苍耳是来的最早的,话也最多,后面陆陆续续来人,她就成了锯了嘴的葫芦,沈怀序只得多同她说说话,省的她拘束。 靖和、朝华和小徒弟沈怀序预料到了,易茜和她的好友能来她没想到。 更古怪的是来易茜的好友当中有一位是传闻中的崔六娘。 易茜眨眨眼睛,“宣平侯和家父交好,前两日特意明里暗里提起县主的生辰,家父无法充耳不闻,便叫臣女来为县主庆贺一番,不请自来,还望县主见谅。” 说着还行了个礼。 崔六娘似是看不见靖和郡王,笑着对沈怀序说:“久仰明宜县主的大名,如今一见当真名不虚传,此番能前来是我和三娘央着茜姐姐来的,望县主勿怪。” 魏三娘是个腼腆的,没说话只跟着行了个礼。 沈怀序看了眼神态自若的苍珩和小仓鼠似的偷笑的朝华,心下无奈,却也不忘请人坐下。 她算是朝臣子女当中的异类,除了两位郡主外,京城贵女当中交好的没几个。生辰想请人来都凑不够一桌。 这下倒好,没请人来,不请自来的倒有几个,不过她不反感,反而有些兴奋,看戏谁不喜欢啊! 只靖和一个男客,实在有些不好安排,正发愁呢,救星来了。 楹花小心翼翼凑到沈怀序跟前,耳语几句,眼底是藏不住的兴奋。 沈怀序神情有些古怪,她轻咳一声,“把扶公子请进来吧。” 楹花勉强按捺住自己,没蹦起来。 花榕儿的事过去之后,她被调去厨房做事,整日怨念深重,霜降姐姐看见她都说她面相变了。 这次若非小姐生辰,她被请去帮忙,现在还在厨房烧火呢。 整理好思绪,楹花踩着小碎步去请人来。 “扶公子?”易茜愕然,“是扶隐扶公子?” 沈怀序颔首,“是他。” 朝华也激动起来,“这位扶公子我也听说过,只是……” 她看向沈怀序,“你认得他?” 沈怀序尚未说话,崔六娘便开了口,“听说明宜县主是在逃荒路上偶然碰见扶公子的,前些日子扶公子还救下了沈侯爷。” 朝华恍然点头,靖和却面露疑惑,“我怎不知你在路上还碰见过姓扶的人?” 沈怀序尚未开口,就听见有人替她说道:“在下是在抚云山上遇见的明宜县主,只她一人,尤记得那时洪水尚在肆虐,不知郡王殿下可有印象?”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来人身上,屋子里静得出奇。 顶着众人的目光,没有带面具的扶隐向众人行了个礼,如今他行礼的动作已经十分流畅了。 靖和打破了这份沉默,“那时我尚未被明宜所救,并不知晓此事。” “原来如此。”扶隐随口应了句,看向沈怀序,眼底笑意深了些许,“不请自来,县主勿怪,这是在下为县主献上的生辰礼,还请县主笑纳。” “扶公子有心了,请坐。”沈怀序笑意吟吟,看着在座的人,心想,这个生辰可真是热闹。 易茜说:“听说扶公子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如今看来倒也不是如此。” “避免麻烦罢了。” 易茜颔首低眉,喝了口茶。 众人说了好一阵子话,直到朝华觉得‘腹内空虚’——朝华的原话,沈怀序便把众人引向别处用餐。 第349章 心意 为了安全起见,沈怀序把人全部请到了一处小阁楼,阁楼二层四面都是镂空的门窗,因是在冬天,便围上了厚厚的帷幔,朝南的帷幔被勾起,是为通风。 一边红泥小炉煮茶,一边烧烤架烤菜蔬、或是羊肉鹿肉,更别提还有沈怀序的秘制调料,往上面一撒,四处飘香。 沈怀序身为资深老手,连着烤了好几串鹿肉递给众人,见沈怀序烤着这般顺手,朝华忍不住也起了亲自动手烤肉的心思。 “明宜你歇歇,我来试试!” 朝华一带头,蠢蠢欲动的众人也纷纷上手。 沈怀序被挤到和扶隐一起在旁围观。 扶隐把留着的一串羊肉串递给沈怀序,“饿不饿?” 沈怀序顺手接过,咬了一口,肥瘦相间、焦香四溢,她满足地眯起眼,“还好。” 吃完羊肉串,朝华递过来一串黑黢黢看不出什么肉的东西,眼含期待:“明宜,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沈怀序盯了片刻,再抬眼看她,“不用尝我就看得出你的手艺不咋地。” 朝华不服气,“它虽看着不好看,说不定吃起来好吃呢!” 做出‘请’的手势,沈怀序谦虚道:“郡主先请。” 朝华一下被噎住,环顾四周,看见了自家哥哥,“哥,你尝尝。” 靖和扫了她一眼,刚想开口拒绝,一个声音抢先道:“不如小女子来尝尝郡主的手艺?” 是崔六娘。 视线在自家哥哥和崔六娘身上逡巡过,朝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他们都欺负我,六娘你真好!” 崔六娘接过竹签,递到唇边刚一入口,脸‘腾’的一下子红了,呛咳不止。 “咳咳——” 剧烈的咳嗽一时没有停下的趋势,朝华绕着崔六娘急切地转来转去,连声问怎么了,还是距离她们最近的易茜率先反应过来,递给崔六娘一杯水,小心拍着崔六娘的背,才使得咳声渐止。 沈怀序走过去拿过肉串一闻,刺鼻的辛辣味冲上脑门,她立即明了,“辣椒粉放太多了,想必是崔姑娘受不住。” 朝华委屈,“我看你放那个挺好吃的,就多放了些······” 她又担心地看向崔六娘,“六娘你还好吧?” 崔六娘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退去,“郡主不必担心,臣女无碍。” 她劝慰一笑,“怪我,扰了大家的兴致。” 这次过后,烧烤的工作交给了小丫鬟,几人坐在一旁,边说笑边等着吃。 中途,朝华神神秘秘拉着沈怀序来到外头的栏杆边说悄悄话,“你看六娘如何?” 沈怀序听得懂她的言下之意,说全了该是‘你看六娘做我嫂嫂如何’。 她认真想了想,“脾性好,长得也好。和你二哥挺相配的。” 这话不是假话,就她对苍珩的了解,需要一个十分主动的女子或许才能打动他。 崔六娘和她并无交集却跟着来拜访,想必是清楚苍珩也会来,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主动了。 “明宜和我心意一致。”朝华肯定地点点头,又苦恼道,“我留意了一路,二哥跟个木头似的,连眼神都不多给六娘一个,阿娘还让我晚上跟她仔细说说呢,真叫人发愁。” 沈怀序笑出了声,太子妃和朝华这对母女的感情显而易见十分的好,不像皇家中人,倒像对普通母女。 “说明你二哥是个正人君子,男子情窦初开本就晚,着什么急?” 阁楼内,正人君子靖和郡王正和扶隐对弈,扶隐的棋艺不算好,他只和沈怀序一同下过,面对靖和,自然节节败退。 只下了一局,靖和便摸清了扶隐的路数,他心下奇怪,“听说扶公子出身隐世大族?” “郡王听错了,扶家人皆无名之辈,算不上大族。” 重开一局,白子先行,玉白泛青的棋子在扶隐的指尖上显得格外好看,落下一子后,靖和紧随其后。 “原来如此。”靖和沉吟问道,“不知扶公子为何突然来京?” “为了沈怀序。” 靖和手上动作一顿,这位扶公子也不知是不是久不经世事,好几次说话直白到他都有些接不上。 黑子落下,他打量着面前的人,虽还在下棋,心思却没在棋局上,“扶公子年岁几何?” 扶隐看他一眼,“和郡王殿下同岁。” 靖和:“······” 扶隐还在继续,“不瞒殿下,草民天生地养,幼时便长得快。” 靖和不信。 什么天生地养,难不成是什么深山老林的精怪不成? 扶隐却像是透过他的眼睛知道了他的疑惑,“草民母亲早逝,又过了几年父亲也撒手人寰,之后被族内一女子收养,孤儿寡母,只能自己学着狩猎。说是天生地养也不为过。” 靖和沉默半晌,才又问道:“你想从沈怀序身上得到什么?” 沈怀序于他有恩,为她排除潜在的危险,他自认没什么不对。 “养母生前把我托付给了沈怀序,我便来找她。” 靖和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一片空白,他失声道:“简直······荒谬!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为何要靠一个女子度日?” 扶隐奇怪地看他一眼,除了年龄问题,他说得都是实话。怎么老老实实说实话也不行?人类真是奇怪。 不欲再同他多说,他敷衍地点点头,“殿下说的是,只是,你输了。” 靖和一愣,低头看一眼棋局,他的确输了,而且扶隐用的还是他上一盘用过的招式。 这是什么新颖的下棋技巧吗? 他们这边的谈话被崔六娘、易茜和魏三娘听了个差不离,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齐齐看向走进来的沈怀序和朝华郡主。 易茜对崔六娘也算了解,并不担心崔六娘为此记恨上沈怀序,也就没说什么。 崔六娘心里有些酸,她不是没听说过沈怀序和郡王殿下的事,只是沈怀序尚且年幼,她并不放在眼里,可那些话却让她明白,郡王殿下对沈怀序是上了心的。 旁人都说殿下外冷内热,可她却知道,‘内热’也是分人的,能让他上心的人,定是被他当做了自己人。 她羡慕沈怀序却并不嫉妒,她想要的,都会努力争取。 沈怀序一走进阁楼,就发觉扶隐和靖和之间气氛有些古怪,尤其是靖和,神情好似结了霜一般。 她轻轻挑眉,用眼神询问扶隐发生了何事,扶隐一脸无辜地轻轻摇头,表示不理解。 沈怀序只得先行作罢。 他们二人的小动作都被靖和捕捉到,只感觉心里更堵了。要不是今日是沈怀序的生辰,他都想拂袖而去。 为了缓解气氛,沈怀序让人端来准备好的糕点。 不多时,楹花带着几个小丫鬟给众人分别端上一小盘造型精致的糕点,众人看着那盘糕点,觉得十分奇特。 第350章 目标 楹花开心地向众人介绍,“这是我家小姐想出来的糕点,名叫蛋糕,好吃又好看,只我们宣平侯府有,别说京城了,全天下都是独一份呢!” “书上、书上看来的。”沈怀序补充道,“让厨娘试了下,确能做出来。诸位尝尝,吃着还不错。” 朝华尝了口上面的一层奶白色,眼睛瞬间亮起来,“甜丝丝的,好吃,闻着也香!这层白色的是什么?” “鸡蛋、牛奶、油和糖,名叫奶油。”沈怀序一边小口吃蛋糕一边说。 之前她只跟爹爹说了一嘴牛奶,第二天爹爹便让立冬领回两头牛,还不是耕地用的牛,真真正正的奶牛。 沈怀序开心的不行,有奶牛的话可做的吃食就多了。 众人品味了下奶油的口感,不太理解这几样东西掺和到一起,怎么能做成这么好吃的东西的,不过众人都没有追根究底的心思,只细细品尝起来。 倒是朝华心思活络了些,吃完之后凑到沈怀序跟前,想让两家的厨娘稍稍交流一下。 她本就噬甜,这个叫‘蛋糕’的糕点算是对了她的胃口,不仅如此辣椒粉她也喜欢,比起易茜、崔六娘和魏三娘,她对辣椒适应得很好。 朝华的请求沈怀序一口便应下了。 和江南一样,京城的豪门贵族不乏爱享乐之人,口腹之欲自然也包含在享乐之中。 沈怀序这次把这些东西亮出来,也是为了以后,上行下效、上行下效,只要这些东西在上层流传开来,以后不愁没得卖。 回北川县的那半月,她正好和也来了北川县的路回碰上,路回给她看过账簿,赚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多。路回还打算把生意扩展到京城,对此她自然是鼓励的。 她觉得倘若流传开来辣椒粉会比五香粉更受人欢迎,以后肯定要扩大辣椒的种植面积,如此想要不把辣椒种子流出去可就太难了,最好的方法是在那些闻风而动的商人嗅到商机之前抢占市场。 趁着他们培育辣椒种和种植辣椒的这段时间,她不仅可以卖原料,还能开酒楼,加入辣椒的新颖菜色她这里多的是。 这些她都跟姜伯良、姜正茂还有路回说过。 姜正茂今年正打算开辟些田地种辣椒,她也安排严叔把爹爹在北川县城外的那个庄子里的田地种些辣椒,平时看顾,可以找九溪村村民,付给他们一定的报酬。 相信今年年底就能开第一家酒楼。严叔还在信上说会把江南的生意交给手下信任的人,到时也好来京城帮忙。 唯一不足的是,今年她会更忙。 把客人一个个送走,最后只留下了扶隐,沈怀序见他一个劲儿地冲自己使眼色,只得开口问道:“扶公子还有事?” “县主,借一步说话?” 沈怀序点头。 两人走到阁楼栏杆旁凭栏远眺。 扶隐沉默半晌才偏眸看沈怀序,问道:“你看我能做些什么事?” 沈怀序一愣,反应过来又高兴起来,想做事了才好,代表扶隐想在这个世界找到一个目标,并为之奋斗。如此,以后便会有希望。 “你每日总忙得很,我却帮不了你多少忙。”扶隐又说,“那个什么殿下还说我靠着你一个小女子。” 扶隐的语气很正经,平静到不起半点波澜,只单纯在说事实,沈怀序却从最后一句话中听出了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说得不对,我也靠着你呀。”沈怀序替他反驳道,“比如逃荒路上,要是没有你哪儿能那般顺利?还有乔蔓,要是没有你,我可拿她没办法。” 扶隐的眼睛飞快地弯了弯,又恢复一本正经,总结道:“我们是互相依靠。” 沈怀序想也不想点头,中途又觉得哪里不对,“你和苍珩说了什么?怎么能说到这个话题?” 扶隐想了想,把两人之间的对话和盘托出。 听完以后,沈怀序觉得无话可说。 扶隐说的都是事实,可听着也是真奇怪,怪不得苍珩听见了周身都是低气压,想来是觉得她被碰瓷了,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还得养扶隐这么大个人。 “这样吧,以后我给你搜罗一些这个世界的话本,你认真研究研究。” 之前扶隐看得书都是他自己在空间里挑的,研究心理的居多,都太专业了。像他这种只看书却实践不多的,还是多留意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故、风土人情才好。 扶隐乖乖点头,“好。” 最后两人的话题还是回转道扶隐以后的目标上,“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想做什么事?” 扶隐摇头。 除了沈怀序,他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如果不是沈怀序,这个世界的深山老林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有树就好。 “‘士农工商’四个字足可以概括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剩下的就是最高层和最低层,这个世界的阶级是如此,可你想做什么却不必考虑阶级,只要你想做,我都可以帮你做到。” 不知为何,扶隐很喜欢沈怀序一心为他着想的模样,他压了又压,嘴角却还是翘了起来。 他轻咳一声,“我会好好考虑的,考虑好了再同你说。” 沈怀序颔首,这种事总是急不来的。 与此同时,沈溯处理完京兆府的事,急匆匆回府,得知刚把客人送走,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渺渺不想大办,他又拗不过,只能暗示易子舒让他家女儿跑一趟。 两人差不了几岁,应该能说说话,去了也热闹些。 从袖内掏出一个锦盒,他问小满:“你家小姐现在在哪?” “回禀侯爷,小姐在和扶公子说话。” 沈溯手上动作一顿,这个扶公子他似乎在府内听说了许多次。 第351章 礼物 沈怀序和扶隐从阁楼上下来,正巧碰上抱来小狸花的楹花。 猫儿在沈怀序这儿养了许久,不再如初见时那般颤颤巍巍、瘦骨嶙峋,整只猫变得毛发蓬松,奶里奶气,可怜又可爱。 她把小狸花捧在手心,“这只小狸花你抱回去养吧,交给应长明,吩咐他找人照看。” 扶隐伸出手放到小狸花鼻尖让它嗅了嗅,待它熟悉之后才抓住它的后脖颈,轻声道:“我会好好照顾它。” 沈怀序不担心扶隐会对小狸花不上心,对于这种毛茸茸的动物他比她还喜欢,只是表面看着不在意罢了。 送扶隐离开的路上,两人正好同沈溯碰上。 沈怀序一看见自家爹爹就喜笑颜开,“爹爹,今日我让厨娘做出一种好吃的糕点,晚上您也尝尝。” 沈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留意到扶隐手上的猫,他问:“这只猫儿······” “回禀侯爷,猫儿是草民偶然救下的,当时它情况不是很好,幸好碰上县主才得以存活。” “原是如此。”沈溯抬眼看向扶隐,目光中透着打量,“扶公子是要离府?立冬,送送扶公子。” 立冬立刻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扶公子请。” 扶隐施施然行了个礼,大步离开。 沈怀序看着眼前这一幕,一言不发。 她爹是有些疑心在身上的,多做多错,不如什么也不做。 “渺渺,生辰快乐。” 方才的打量和审视仿佛从未出现过,沈溯眼中的笑意直达眼底,微微俯身递给沈怀序一个锦盒。 沈怀序心底无比雀跃,不得不说,沈溯让她重新体验了一回被父亲宠爱的感觉,让她感觉自己也可以幼稚,可以像小女孩一般欣喜。 她双手接过锦盒,语气难掩喜意,“谢谢爹爹!我可以现在就打开吗?” “给你的礼物,何时打开来由你决定。”沈溯温和说道。 沈怀序打开锦盒一看,里面放着一个银色的平安锁,红绳上还串着几颗玛瑙。 “你祖母在你出生时为你准备了平安锁,可惜已经找不到了。爹爹又着匠人原样打了一个,愿渺渺往后余生平安、健康。” 沈怀序的眼眶有一瞬间的湿润,抬头时泪意消失不见,“谢谢爹爹,谢谢祖母,渺渺很喜欢。” 不知是不是要把从前缺失的弥补回来,去年爹爹送给她的是娘亲从前在寺庙求来的一串檀木佛珠,今年又是祖母准备的东西。 天色还早,父女二人在花园里慢悠悠地散步。 “扶隐此人,渺渺可还了解?” 沈怀序心中一动,“爹爹是发现了什么?” 扶隐她自然了解得很,可爹爹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他。 “此人来京城之前的事迹半点查不到,就连户籍都是来京以后新入库的,有些奇怪罢了。” 沈怀序把扶隐说过的他的来历又重新说了一遍,“……大晋国土辽阔,且立朝不过十余年,总有远离尘嚣之人,不知改朝换代也是有的。扶公子是在遇见我之后才了解了大晋,年轻人想重入凡尘闯一闯不是坏事。” 叫女儿对他的来历这般清楚,沈溯心绪稍定,他所担忧的不过是扶隐像花榕儿一样心怀叵测,故意接近渺渺。 过完生辰,沈怀序再次忙碌起来。 燕王成为东宫太子以后,朝堂格局逐渐发生了转变,针对者有之,拥立者有之,更有吹毛求疵者,紧盯燕王的一言一行,动不动上书弹劾,连带着朝华都老实不少,不再动不动就出太子府。 沈怀序一边忙着济世堂的事,一边留意朝堂的情况,尤其是太子和靖和的情况。 她问过扶隐靖和登帝位的事,扶隐只说是阿木看到的,这种消息轻易不能透露给宿主,只是他当时觉得碰上了就是有缘,才冒险提示,过后被主系统罚了不少几分。 沈怀序买了不少好吃的放在空间里表示自己的感谢。 在她忙碌的这段时间,扶隐想了一月余,最终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 他每日闲来无事,就跑到街上看人间百态,小商小贩、文人才子、打铁杂技,只要街上有的他都看,有时兴致来了还会上前询问一番。 直到他碰上一个婆婆。 婆婆年迈,眼神不好使走路时总有些磕磕绊绊的,买菜时讨价还价嗓门很大,一个不乐意还骂人,骂着骂着就会有一个孩子牵着她回家。 稀奇的是,每回那个孩子一来,婆婆的神情语气就变得十分温柔,一老一少看着岁月静好,似乎和方才骂街的不是同一人。 不知怎的,扶隐跟着这两人走了一路,直到走至一处远门前,他才停下脚步。那个孩子正恶狠狠地看着他。 “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们?” 扶隐看了眼婆婆,婆婆像是没听见似的,时不时摸摸孩子的头,满脸慈爱。 她在哄孩子的时候,温柔的语调和阿木很像。 “你叫虎子?” 他方才听婆婆一口一个‘虎子’的喊。 七八岁的孩子也不怕他,只挡在婆婆面前打量面前的人,打量一通之后,他‘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我才不叫虎子!” 扶隐呆住,“她为何叫你虎子?” 孩子虽小,却也知道不该和陌生人说话,可不知为何,他对面前公子哥打扮还戴个不伦不类的面具的人,生不出讨厌的心思。 他不耐烦地解释,“我和我爹小时候长得像,奶奶叫的是我爹!” 扶隐好奇,“那你爹呢?” “你烦不烦!”小孩儿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看着扶隐的眼睛变的红通通的,“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离我奶奶远点……” 吼声戛然而止,因为扶隐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包麦芽糖,被油纸包着的麦芽糖此时暴露在太阳底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小粒饱满的胡麻光看着似乎都能嗅到香气。 “你别生气,我请你吃麦芽糖。”扶隐温声说。 小孩儿看了看扶隐,又看了看他掌心里的麦芽糖,咽了咽口水。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糖了。 片刻后,婆婆被小孩儿牵进了屋子,扶隐则和小孩儿一起坐在门槛上一边吃糖一边说话。 小孩儿抬手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大夫说我奶奶她这里有问题,才会总把我认成我爹……” 第352章 弥补遗憾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去当兵,没能回来,奶奶一个人把爹爹拉扯大的,后来又碰上征兵我爹也被征走了……” 小孩儿的眼睛里似有泪意,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我奶奶说我爹可厉害了!他攒了好多军功最后都成了百户,奶奶说要是我爹没有死,说不定会成个大将军!” “后来我爹也死了,我娘生下我落了病根,不久之后也跟着去了,从那以后奶奶就变得越来越奇怪……” 扶隐离开时给小孩儿留下不少吃食。 一回府他就进了空间,跟还在济世堂忙碌的沈怀序说自己想要投军。 沈怀序被他突然的决定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突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扶隐对沈怀序从来没有秘密,他一五一十的把小孩儿的遭遇说了一通。 “……我讨厌战争,可是战争不会因为我讨厌它而消失,那么就由我来遏制住它。” 福宝被他当做人形立柱靠在身后,他垂下长长的睫毛,掩藏眼底的真实情绪,“我没能守护住我的星球,没能守护住飞垣一族,没能守护好阿木,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既然如此,我不想你和我一样留下遗憾,我想为你守护这个国家,也算稍稍弥补我之前的遗憾。” 沈怀序因为扶隐的这些话,不知不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沉入意识,观察扶隐半晌,忽地笑了笑。 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对扶隐的认知都不太清晰,有些事他不是不懂,而是装作不懂。 比如救下小狸花的那天,她一直以为是巧合,可那是她每日回家的必经之路,她乘坐的马车扶隐无比熟悉,不会看不见她。 他或许早就知道她会下车,所以提前一步,帮她解决。 偏偏她还吃这一套,因为她一直以来都觉得扶隐和福团一样单纯,先入为主的观念太过深刻,以至于没有细想过。 “师傅、师傅?”方苍耳鼓足勇气喊了两声,她满心疑惑,为何师傅忽地闭目不动,笑了起来。 有点渗人啊。 “嗯?”沈怀序反应过来,“下一个病人你试着摸摸脉,无论摸出了什么,大胆说,不要怕。” 方苍耳眼睛瞬间明亮起来,她连连点头,“好的师傅,我会用心的!” 见徒弟忙着应付病人,沈怀序才抽空对扶隐说:【既然你心里有成算,我不会阻拦,我可以跟爹爹说帮你打通一条好走的路……】 扶隐却摇头,“不必,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哪怕有人不服,我也能把他们打服。” 【不,军营可不全是莽夫,那里面的斗争血腥中也夹杂诡计,你想往上爬……算了,我发现我一直以来都小瞧你了,趁着还没投军的这段时间,你先找些古代和现代有关军事的书看看吧。】 扶隐站直身体,“沈怀序,我可没有骗过你。” 【我知道……】 匆忙回了一句,沈怀序的意识就被打断,因为病人有意见了。 “沈小大夫,这是你徒弟?她看着还小呢,哪里会摸脉?这都摸了多久了也没摸出个三四五六来,还是您来您来,我就是认定了您才来的呀……” 妇人似是有些着凉,声音微哑。 方苍耳不好意思的收回手,低下了头,她已经有了想法,只是被这么一打岔,给吓了回去。 沈怀序安抚了会儿那妇人,才说:“大娘勿怪,这是我徒弟,等她给你诊完脉,我也要给你看的。 我这徒弟跟在我身边许久了,总要让她亲自动动手才能精进医术,以后就算我不在济世堂了,也好有女医给你们看病不是?” “哎呀!沈小大夫你要走?那可怎么成?”妇人吃惊,她是真心不想沈小大夫走,有女大夫的确方便许多,有个什么头疼脑热,或是较为隐私的病,随时能来看,哪想以前,只能自个儿受着。 沈怀序忙摆摆手,“大娘莫要着急,我也总有离京的时候,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妇人这才放下心,想了想,看向方苍耳,“方才冒犯了,小大夫勿怪,要不您再替我看看?” 方苍耳看了自家师傅一眼,看她轻轻颔首,才重新搭上妇人的手腕。 等她心里有了成算,沈怀序才为妇人看诊,看过之后便问询方苍耳几句,自己为妇人开药方的同时,也让方苍耳也开一个药方,等妇人离去,她拿过方苍耳的药方看了看。 “还算对症,只是有一点,这位大娘有些着凉,有内热,她看的又是腰痛,属肾经,这个时候就不宜服用杜仲,换成别的较为合适……” 方苍耳认真听着,叹服地不住点头。 这两年来,她一直在不断进步,可她的小师傅却比她还要进步迅速,即便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却还是会找其他大夫不耻下问。 有时她真的很佩服小师傅怎么能记下那么多东西的。更让她觉得欣喜的是,小师傅从不吝啬问询她的想法,想尽法子让她上手,这也是她进步的原因。 她觉得小师傅就是她努力的方向。 时间一晃而逝,扶隐在五月底前往边疆投军,和他一同前往的还有沈溯的一纸书信。 书信是沈怀序让自家爹爹亲手写下,收信人则是戍边的一名将领,信的内容没有让这位将领对扶隐多加照拂,也没有让他给扶隐开后门,只是唠家常一般洋洋洒洒写了一些,中间提了下扶隐的名字。 说到底只是借宣平侯这个名号的势而已。 扶隐哪怕身在千里之外,也能回到空间休息,因此沈怀序并不担心。 她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八月姜二郎的乡试。 忙了一天,回到闺房,沈怀序和小狸花玩了会儿,这猫儿就叫小狸花,扶隐没有给它起别的名字,沈怀序也觉得叫着顺口,就这么叫着了。 扶隐离开京城,兜兜转转小狸花还是交给她来养。 显而易见的,扶隐对小狸花花了大心思,整只猫儿被养的油光水滑,摸起来十分舒服。 逗过喂过,沈怀序坐到书桌前,往北川县去了一封信。 第353章 乡试 扶隐刚到东北边境成为一名戍边小兵,大晋和东蛮就摩擦不断。短短一月,就打了两场,对于扶隐来说,这样的情况就是给他送战功的。 据沈怀序了解,往年冬日过后,的确是东蛮人最为活跃的时期,他们的作战方式很特别,回回侵入边境都动作迅疾如风,最大的目标就是抢东西,抢完就跑。 往往大晋士兵尚未发起进攻,他们已经抢完一波跑了,过程中,大晋子民难免有伤亡,他们每次的进攻路线又没什么规律,总是很是不要脸。 如此反复,戍边将士几乎见怪不怪,于扶隐来说打仗的号角已经吹响,于他们来说却是常态,不算什么。 对此扶隐很是郁闷,他只是一个小兵,没有话语权。 沈怀序只让他‘卧薪尝胆’,慢慢积攒军功,话语权总有一日会落到他身上。 时间飞速而逝,不知不觉已到盛夏。 九溪村发生了一件大事——阿良哥家的二郎又要去考试了,这次是乡试。 即便他们没敢多声张,消息依旧不胫而走。 不少人翘首期待着这个姜二郎究竟能不能考中举人。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姜二郎再次来到了乾州,和上次还算轻松的心情不同,这次他的压力比之前大了不少,身上的担子也重了不少。 天下学子千千万,哪个不想鲤鱼跃龙门,封侯拜相?可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他竭力想以寻常心看待,可心中难免忐忑。 乡试的考场位于州城的东南方,名为贡院,乡试有三场,一场考三天,每场考试前都要提前一天进场。 进场后,各个考生考试的地方是一间间小小的格子屋,内里两张光秃秃的板子合在一起就是床,拆开来就是桌椅。 这是姜二郎提前打听好的。 临入场前一天,一同前来照顾他的钱秀珠花了不少心思在吃食上,还向医馆的大夫请教了哪些食物相克,唯恐出了岔子。 八月是盛夏,乾州地处北方,比起南方温度适宜许多,闷在格子屋里三日也不会中暑什么的。 钱秀珠还是忍不住给姜二郎备了些东西,听说入场检查很严后她就歇了心思,感叹道:“这考试真是受罪!” 第二日一大早吃过饭后,又检查了几遍随身带着的物什,确认没有遗落,姜二郎前往贡院。 贡院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停着许多马车,马车挤不进去之后,姜大郎留下看马车,姜二郎前去排队,钱秀珠远远看着,想亲眼看着他走进贡院。 检查的确严格,随身带的东西要检查,人也要检查,一切都是为了防止作弊,连每个考生的面部特征都记载得十分详实,一条条对,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冒名顶替。 等了大半个时辰,姜二郎才顺利度过检查,如愿进入贡院。 钱秀珠看不见二儿的身影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再次来到贡院门口已是三日后,焦急等待许久,钱秀珠才看见二郎的身影,人看着有些憔悴,比起别的出门就晕倒的考生,看着还算体面。 刚送一口气,钱秀珠就看二儿弯腰似是想吐,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她顿时心疼得不行,忙上前把人扶起。 好好休整之后,还要进行后面两场考试,直到最后一场考完,钱秀珠一直吊着的心才算彻底松快下来。 最后一场从贡院走出来的考生,有的面如菜色,有的嚎啕大哭,有的神经质的喃喃自语,也有人面露喜色,不过少得很。 姜二郎面色平静,看不出好也看不出不好来,只是跟大多数人一对比,就让人觉得有些安心。 钱秀珠也没问什么,只是说:“总算考完了,回去你好好睡一觉,阿娘给你准备好吃的。” 姜二郎轻轻颔首,在格子屋里,他压根休息不好,空气中各种味道混杂,隔音也不好,可为了第二日精力跟得上,他哪怕睡不着也会逼着自己闭上眼睛。 他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结束了。 母子三人又在州府停留了一些时日,等待成绩出来。 成绩出来的那日,钱秀珠正在家里和一妇人说话,妇人是她上次来乾州时认识的,今日正巧闲着,便来陪钱秀珠说话。 多个人多条门路,钱秀珠知道妇人许是看中二郎的潜力,才如此亲近于她,却并不抗拒。 姜大郎和姜二郎则去看成绩。 只是两人刚出去没多久,就有人登门报信道:“恭喜恭喜,恭喜举人老爷考中亚元!小的给举人老爷请安了!” 妇人拍了拍钱秀珠,“是不是你家二郎考中了!” 钱秀珠这才反应过来,拿出赏钱让报信人买酒吃,把人送走后才愣愣地问:“我家二郎考中了······亚元?” “亚元嘛、第二名!”妇人一脸艳羡地看着钱秀珠,心道这人真是好福气,自己也是真没看错人。 “考上了、当真考上了!我······”钱秀珠语无伦次地说道,神情有些恍惚,仿佛身在梦中,“我这就把大郎二郎叫回来······” “哎哎哎,你看你,高兴傻了不是?榜下那么多人,人挤人的,你哪里找去,反正是好消息,只消在家好生等着就是。” 钱秀珠这才笑起来,“是是是,看我,真是不经事······” 张罗了放了鞭炮,又接待了好些吹吹打打的报信人,给了他们准备好的喜钱,姜大郎和姜二郎才匆匆忙忙回来帮忙。 一整日租下的小院几乎没个消停的时候,钱秀珠脸都快笑僵了,直到花银子在附近订了席面,姜大郎和姜二郎领着前来祝贺的男客离开才算彻底消停。 这些人中多是考生,有同样考中举人的以后和姜二郎就是同僚,和他们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连声感谢了帮忙的妇人,又拿了些礼让她带回去,钱秀珠才总算松懈下来。 她坐在院子里的梨树下,脑海中无数思绪纷繁复杂到理也理不清。静静坐了半晌,她忽地捂住脸,小声哭了出来。 直到此刻,她才无比确定梦里的事他们不会经历了。 第354章 启程进京 哭过一场,钱秀珠心底最深处的那片阴影彻底散了,她收拾起今日来客送的礼。 之前忙碌的时候还不觉得,眼下一看她也有些傻眼,二郎才中举人第一日,她家似乎就发财了。 送的礼中有简单些的布料、笔墨纸砚也少不了,更有甚者直接送金子、花瓶、皮子······不难看出,大手笔的都出自商贾,送的这些东西都不白送,以后或做人情或回礼多多少少要还回去的。 把大郎写好的礼单好好收起,钱秀珠开始琢磨起进京的事。 听二郎春闱要等到明年,但小闺女也说了,考中了今年就进京,过去了也能让二郎好好养养身子准备春闱。 她心里有些纠结,他们一家在京城没有宅子,有心想买,家里所有银钱都添上尚且不够,当家的也说过小闺女有陛下赏赐的宅子给他们住,她却总觉得不能这般理所应当。 小闺女不是他们亲生的,虽说他们把小闺女当做亲生闺女看待,到底中间还隔着一个沈侯爷。 她不是一个遇事犹豫不定的人,不多时便下定决心。 反正二郎已经考上了举人,他们先住在小闺女准备好的宅子里,再慢慢筹备着在京城买下一个宅子,到时再搬进去。 在这之前,她得好好叮嘱家里的孩子,出门在外举止得大方些,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能丢了小闺女的面子,更不能惹事。 打定主意后,钱秀珠的心也定了。 晚上两个儿子回来之后,或多或少有些醉意,给两人熬了醒酒汤,钱秀珠把自己的决定同两个儿子说了说,两个儿子都很赞同。 之后母子三人各自散去。 姜大郎的醉意更浓一些,头有些晕,思绪却很清明。二郎考上举人这事对他的鼓励很大,分别前,他叫住姜二郎。 面前的二弟眉宇间的疲惫此刻一扫而空,眉眼似有醉意,却也更加疏朗。 “二郎,你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大哥很为你高兴。”他抬手抹了把脸,“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姜二郎对不善言辞的大哥了解的还算透彻,他很清楚这些话发自肺腑、分量很重,他笑着说:“大哥,我相信你也会有这么一日的。” 母子三人又在乾州留了几日,才回北川县。回去的时候才知道消息早已传到了北川县,且引起不小的轰动。 更有不少人听说姜二郎回了北川县,把姜二郎家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家里好好热闹了几日,姜二郎忙得脚不沾地,他不仅要招待客人,还去拜谢了县学的恩师、杨县令等人。 之后姜家人才抽空回了趟九溪村,九溪村的村民自然敲锣打鼓热烈欢迎,不少外村人来看热闹,却越看越酸,有掩饰不住的,看了会儿扭头就走。 姜正茂看着姜二郎激动得差点哭出声,晚上一回到家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姜淼和姜舟更是哪哪儿都不顺眼。 这一夜姜二郎成了九溪村孩子的噩梦,几乎每个人都能听见一句‘你看看人家二郎······’之类的话。 又在九溪村住了几日,安排好一切事宜之后一家人回去北川县,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去京城。 姜伯良在北川县的人脉还算广,找了个车队同行,他们家只一辆马车,人多东西更多,要雇佣车队里的马车才行。 临行那天,天气没有多热,重走北川县到京城这段路,姜伯良发现之前时不时还能见到的流民此时已经见不到了。 察觉到这样的变化,他身为大晋的子民,自然开心,更开心的是他的二儿子中了举人,就算不参加春闱也有了做官的资格 从未参加过科举是他的遗憾,眼下看着,二儿子的科举之路顺利许多,这让他感到欣慰。 他一边驾马一边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 这次一大家子差不多都来了,除了妹子和叶儿自请要在家中帮忙操持农事没来,连姜芙、姜蓉和未满一岁的小孙子都带来了。 姜桃立女户的事在杨县令的帮助下已经办好了,名下也分了几亩地, 不多,却足够母女二人度日。 他能放心把母女二人留在九溪村也是清楚村人的秉性,平时有个什么难事,村里人绝不会坐视不理。 孩子的哭闹声从后面的那辆马车内传来,他放心不下刚想开口问怎么回事,就听媳妇儿让车夫停车。 “吁!”勒紧绳,马车刚刚停稳,钱秀珠就下了车。 “当家的,我去大郎那辆车坐着照顾咱大孙子。” “欸。”姜伯良笑着应了声,不一会儿,车队又辘辘走了起来。 其中一辆马车内,即便摇晃着,姜二郎依旧能四平八稳地拿着书看,只是看得时间久了眼睛难免不舒服。 除了有些醉意时,他脑海中的那根弦还在绷着,考上举人尚且不是终点。 他抬头隔着车窗往外看去,在心里算了算时间,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到京城他们还得走个十天左右。 这一年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门心思用在了读书上,之后考中举人,热闹了许久,现在又早早走在了进京赶考的道路上,即便如此,依旧碰上不少家中宽裕的学子也已走在了进京赶考的道路上。 抽空同他们交流学问,也让他受益良多。 这么想着他的思绪不自觉地飞到了这段路程的目的地——京城,不知不觉又过了大半年,不知她可还好? 远在京城的沈怀序知道家人启程之后,就提前命人收拾好了长乐坊的房子,只等家人的到来。 一天晚上临睡前,她下意识沉入空间寻找扶隐的身影,出乎意料看见了这人的身影。 东北边境的摩擦愈发频繁,尚且不到半年时间,扶隐就已升至百户,与此同时他也越发的忙碌。 看清楚扶隐的脏兮兮的衣服和脸以后,沈怀序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被炮崩了还是怎的?】 在她的记忆里,扶隐还从未这么狼狈过,军营里都是糙汉,他那点洁癖都快被治好了,只是每当意识到后还是会尽量清洗干净,只是这次,看着有点严重,他却好似无动于衷,眉头紧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扶隐幽幽道:“的确被炮崩了,这事儿有些古怪。” 第355章 战争 沈怀序立即起了兴致,【说说怎么回事?】 “你曾跟我说过钟离桥爆炸塌陷,是由于火药所致?那你可曾跟你爹说过火药配方?” 【没有。】沈怀序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此事本就牵扯到前朝余孽,爹爹处于旋涡中心,这时若是拿出前朝之人才研制出来的火药配方,皇帝对爹爹的猜忌只会不减反增,得不偿失。 不过爹爹把发现的异样全部说了出来,皇帝很清楚此物于战事上会有相当大的助力,便找了不少工匠加紧研制,此事极为隐蔽,爹爹也只提过一句,我并不清楚结果如何。】 扶隐认真听完,才又开口:“北方的蛮子似乎已经造出来且有意透露这件事,今日就是因为这个栽了。” 他和这群人多次交锋,早已熟悉了他们的套路,甚至能猜出他们的撤退路线,也正是因为太过熟悉,才会没有提防他们在撤退时设下埋伏,用的还是一种铁壳火器,威力还算大,他们这边有人受了重伤,受轻伤的也不在少数。 【怎会如此?】沈怀序的脑海中一瞬间掠过无数种可能。 火药的孵化、诞生需要一定的条件,华夏之所以能成为火药的发源地就是因为炼丹师这一类人群的存在,就像钟离桥事件之前,人们还没有意识到鞭炮改进之后威力能够更大,威力巨大的火器需要在特定的条件下,慢慢催化,才能诞生。 平常所说的东蛮只是蛮子中的其中一支,实际上整个北域边境都被西北游牧民族占据。‘蛮子’这一称呼也是一种仇恨驱使下的轻蔑叫法,实际他们名为羌国。 他们有自身独特的信仰,譬如翱翔九天的鹰、驰骋荒漠的狼,信奉道教的少之又少,炼丹师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很难。 可以说吃丹药以祈求长生是类似华夏的大晋所特有的一种现象,那么东蛮人手上火药的来历就有的说道了。 或许是前朝余孽尚有人苟活于世,逃至羌国为羌人效命;又或许是逃掉的乔蔓离开大晋,转而去了北羌。 思及此,她把自己的想法同扶隐娓娓道来,最后说:【······如果能抓到俘虏可以尝试往这方面询问,另外,我觉得他们忽然亮出这张牌,不单纯是被激怒之后的反击,或许是拿你们试验火器的效果如何,这次过后,他们会认识到这种武器的厉害之处,之后制造更多这种武器,那时就是大举进攻边境的时候。】 北羌人为何屡犯边疆?因为他们有强大的骑兵,他们有恃无恐,此番手握火器,只会愈发滋长他们的野心。 他们早已对大晋所辖的这片土地虎视眈眈,这次有了强大武器的加持,沈怀序不信他们不动心。 【我说的这些只是猜测,你身处边疆,有任何异动只会比我更清楚,提前做好开战的准备不是坏事。】 扶隐点点头,“我明白,沈怀序,我想去北羌王帐一趟。” 沈怀序眉头微蹙,很快便明白了扶隐的目的,【你想去查探火器的来历?】 “对,如果乔蔓藏在北羌,被我找到的话,我绝不留情。” 清楚知道扶隐的能力,知道他此行应当不会有生命危险,沈怀序没有阻拦。 两人商量一番之后,扶隐便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脏污,长翼一展,就往游轮里的浴室冲。 游轮内部有储水装置,沈怀序只需定期准备些水放进去,足够扶隐使用。 她十分自觉地收回意识,头脑却还因为方才谈论的内容而活跃着。 不知为何,她有种十分强烈的预感北羌人得到的火器是乔蔓的手笔,只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心里有些疑问尚且得不到答案。 羌国以武力为尊,对女子的压迫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有些在她看来违反人伦的事,在北羌国却十分常见。 他们的王朝内部,父子共妻、兄弟共妻十分寻常,这样的国度,乔蔓当真能忍受吗?还是说她直接选择了男人作为自己的载体? 心中各种思绪翻转,直到后半夜沈怀序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十月下旬的时候,姜家人抵达京城。 沈怀序亲自到城门口迎接,见姜二郎即便舟车劳顿,也未露出倦色,从前的翩翩少年,多了君子孑然独立的气质,她笑着道喜:“恭喜二哥、贺喜二哥,如愿得中举人,日后也当一帆风顺。” “多谢阿序,借你吉言了。”姜二郎眼底闪烁着点点笑意,模仿沈怀序的模样拱手道谢。 接到人后,一家人热热闹闹前往已经收拾妥当的宅子。 马车在长乐坊一处还算热闹的街道停下,沈怀序下车后走到一处宅院门前,刚叩响大门,小满便迎了出来。 “爹、娘,咱们进去吧,带来的东西交给下人收拾就是。” “欸欸——等等。”姜伯良出声道,“有一车是乡亲们特意嘱咐我跟你娘给你带来的山货,你叫人带去侯府,让你爹也尝尝鲜。” 沈怀序笑,“留在你们这里就好,我和爹爹会常来蹭饭的,我可想吃大嫂做的饭菜了。” 姜小煜正被他爹姜大郎抱着,哼哼唧唧地想伸手抱住郑丽娘,郑丽娘捏捏他的小手才温柔笑了笑:“你要想吃大嫂每日都给你做,直到你吃腻。” “大嫂做的饭菜我才不会吃腻。”沈怀序催促道,“站在外头总不是个事儿,先进去吧。” 一切收拾妥当后,日头已经西斜。 沈溯乘着马车踏着暮色也来到了长乐,父女二人当真如沈怀序所说,当天晚上就蹭了一顿饭。 吃完饭又被拉着说了许久的话,沈怀序才跟着似有醉意的爹爹一同回家。 父女二人同坐一辆马车,沈怀序倒了杯清茶递过去,问道:“爹爹今日怎的回来的这样晚?” 沈溯头有些痛,此时双目微阖,听见小女儿的声音之后才睁眼接过茶杯,喝了口热茶,他才开口说:“北羌似有异动,或许不日便会开战。” 第356章 针对? “朝中有人主和有人主战,一个早朝都在争吵。”沈溯抬手按了按眉心,“陛下一直未能做下决定,下朝后,把几位大臣叫去御书房询问意见,我也在其中。” “爹爹以为呢?” “和太子的想法一致,主和。”沈溯说,“今年京城附近的州县百姓收成不错,各种天灾刚过去没多久,这时候再生战事,于民生有害无利,爹爹以为还是要等民生彻底恢复生息、国库充裕才能再行战事。只是······镇远侯主战。” “镇远侯?”沈怀序微微挑眉,自从上官翊上次被罚之后,镇远侯府开始变得低调,有时她在路上碰见上官翊,这人也只当做看不见她。 倒是上官若嫣最近和崔六娘不大对付,这还是朝华告诉她的。 沈溯继续说:“镇远侯是陛下身边的老人,陛下尚未登基只是军中一千户时镇远侯便跟随着陛下,君臣之间从未有过龃龉。镇远侯的表态十分重要,他尚未封侯之时,是镇北大将军,对于北羌,他无比了解。” “您是觉得陛下会更倾向于他的意见?” 沈溯颔首。 沈怀序小声说:“爹爹可听说过一件事?” “何事?” “北羌人手中有一厉害武器,往人群里一投掷,就能炸死好多人。您知道钟离桥塌陷的内因,我怀疑北羌人手中持有的就是火器。” 沈溯缓缓皱起眉头,“你如何知晓?” 他很确定此事并未上报到京城,不然他定然会着重留意的。 沈怀序笑着说:“爹爹是不是忘了我现在在军中也是有人的?” 略一回想,沈溯就想到了一个人,“扶隐。” “是他。”沈怀序点点头,“被袭击的就是他带的小队,事后他感觉到不对才给我写了一封信,我没想到此事竟未露出半点风声。” 距离这件事的发生已经过去了十来天,扶隐尚未寻到机会离开军营,只能把前去北羌王帐的事暂时搁置。 沈溯沉默下来,面露思忖。 沈怀序佯装无意地说:“倘若蛮子手中当真有这样的大杀器,打起仗来我方定然伤亡惨重。不知这位镇远侯知不知道此事……” 沈溯眼底划过一抹冷意:“渺渺,爹爹是不是尚未跟你说过火器的事?” “火器的事?什么事?”沈怀序不明所以。 “我大晋已经造出能够用于战场的火器,只是数量尚且不多。此事陛下秘密交给了我。” 沈怀序缓缓睁大眼睛,无数种想法在脑海中掠过,最终定格在最糟糕的一种上,她犹豫着问出口,“此事针对的是您?” 火器研制的主事人是沈溯,若火器的配方被透露给敌国,沈溯会成为首要怀疑对象,哪怕查出他不曾跟敌国勾结,也会被治个御下不严的罪名。 最重要的是,之前因为钟离桥案沈溯就被诟病,哪怕这次的局略显粗糙,若传出去,朝堂上的攻讦会如潮水一般扑来。 钟离桥案皇帝老头相信沈溯,那么这次呢?人心最是深不可测,但如果是她处在那个位置上,她也会生出疑心。 沈怀序想了想快速问道:“爹爹手下的人研制出来的是什么样的火器?” “内藏火药,外包铁壳。” 沈怀序一时沉默,北羌人手上持有的就是这种火器。 “此事的确不简单,渺渺也不必太过担忧,爹爹会解决的,至于镇远侯是否包藏祸心,我也会查清楚。” 沈怀序点点头,没有说话。 眼下尚且不知镇远侯是不是参与了此事,万一他也参与其中,封锁火器消息的人选最有可能是他,毕竟他是征北将军,在北方的将士心中十分有威望,封锁一个消息不算什么难事。 怕的是他封锁消息是为了在恰当的时机给沈溯致命一击。 沈怀序有些后悔,她应该早点把这件事告诉爹爹的,她以为火器的事应当很快就会传到京城,谁曾想有人从中横加阻拦。 想到这儿,沈怀序不由得想让扶隐尽快前往北羌王帐。 可她也明白扶隐的现状,他一个大活人,时不时在营帐内消失时日久了终会引起怀疑,因此除非必要他现在很少进空间。 去北羌王帐查探消息也不是一两日能做成的事。 思来想去,晚上临睡前,沈怀序下定了决心,必要的话她会亲去北境。 大不了把北羌王杀了,让他们内斗去,没有空闲攻打大晋。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往镇远侯身上安个窃听器。 若他参与其中,这条命她便收下,若他没有,这趟北境还是要去,且闹个不得安宁。 既然已经想定,沈怀序便不再犹豫,第二日夜间身披斗篷出了门,往镇远侯府奔去。 镇远侯守卫森严,沈怀序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了镇远侯休息的屋子。 她放出虬虫,操控它穿过窗户缝隙,飞入熟睡的镇远侯耳中。 确定人没有醒后,她才悄无声息的离开。 翌日,沈怀序一大早便听到了镇远侯上官铸的声音。 起了个大早,听了一耳朵的琐碎事,听的沈怀序早食都觉得不香了。 吃完早食,她一边留意上官铸那边的动静,一边去往长乐坊。 她是去接姜芙的,姜芙在青囊馆做了两年多的药童,这次来到京城,沈怀序想带她在身边学习,昨日她便已征得了掌柜的同意。 两人抵达济世堂时,沈怀序依旧没有听到有用的消息,反而因为时不时走神,被姜芙追问怎么了。 “二堂姐,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 “昨日没睡好,阿芙不必担心。”沈怀序说,“等下有不懂的可以问你师妹,你们二人都不会的话再问我。” 路过的岳老大夫听见这话,脚步都顿了一顿,师姐请教师妹?师妹还比师姐大? 他无奈摇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 姜芙却没察觉有什么不对,重重点点头,“知道了师傅!” 刚坐下,沈怀序忽听上官铸那边传来敲门声。 “进。”这是上官铸的声音。 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父亲,孩儿前来跟您请安。”这个声音,沈怀序有些熟悉,是上官翊。 第357章 偷听 之后上官铸问上官翊一些关于学业上的事,从两人的对话中可以听出上官翊对他爹十分尊敬,半点听不出平日里的嚣张跋扈。 问完学业,上官翊没有离开,而是说:“爹,您说陛下会听从您的建议和北羌人开战吗?” “没人比为父更了解北羌和北境的情况,一旦开战,我镇远侯就是最适合的人选。陛下连制造火器这样的大事都交给了沈溯,为父若是一直按兵不动,怎么挽回陛下的心?” 上官铸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忌惮。 沈怀序的关注点在于父子二人之间并不像传言中那般不和,上官铸连这样的事都能毫不忌讳地和上官翊说,说明他十分信任这个儿子。 话锋一转,上官铸继续说:“······可惜天要亡他沈溯,前些日子北境传来消息,北羌人手中竟然也有了火器,非但如此,他们还偷袭成功,相信此事不久之后就能传到陛下的耳中,到那时,沈溯制造出的火器只会成为他为本侯做的嫁衣裳。” “此事难道······与父亲无关?”上官翊吞吞吐吐地问。 父子二人之间的谈话中断片刻,最后还是上官翊道:“儿子失言。若当真如父亲所说,沈溯很快就会失了君心,到那一日,儿子必定要在沈怀序身上找回面子。” “为父与北羌人势不两立,断断不会做出此等叛国之举。”铿锵有力地说完这句话,上官铸又说,“陛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沈溯父女接连救了陛下两回,即便沈溯不得陛下看重,也不会一削再削。你事情做得利落些,别和上次一样叫人揪住把柄。” 说完就把儿子轰走了。 沈怀序的神情一言难尽,虽说火器不是上官铸透露出去的,可这人身为侯爷,怎么还指点自己的儿子,参与小辈之间的龃龉呢? 真叫人不爽。 这样想着,沈怀序心思一动,藏匿在上官铸体内的虬虫开始起舞。 杀了他不至于,让他带病打不了仗还是可以的。 而刚把自己的儿子轰出去的上官铸,从衣袖内掏出贴身带着的一个珍珠色宝珠,外表看着和珍珠一般无二,只个头比寻常珍珠大一些,平常触之温润微凉,此时却隐隐有些灼热。 上官铸看着这颗珠子,眼底满是奇异之色,刚想走到窗前,借着太阳查看珠子内部的情景,眼前却陡然天旋地转,他重重坐在了椅子上。 紧接着头痛袭来。 沈怀序听见对面椅子发出的刺耳响声后就调小音量,专注于教授两个徒弟。 眼下看来,她得让爹爹把制造火器的那群人查个底儿掉,北境也要跑一趟。 去北境要找个借口才行。 趁两个徒弟在谈论上一个病人该用什么药时,沈怀序偷偷写下一个纸条,放在扶隐经常坐的桌前,希望扶隐看到能联系她。 晚上,父女二人又去长乐坊蹭饭,过去的时候,钱秀珠和郑丽娘正在收辣椒。 这一年北川县收获的辣椒,被全部晒干之后随着车队运了过来,担心积压太久会坏,趁着天气好,又接连晒了两日。 姜三郎还打算在宅子里选一块地种东西。 沈怀序跟他说她作为县主有自己的封地,距离京城不远,若他想种什么,只管种在哪里。 闻言姜三郎两眼放光,口若悬河地说:“我发现咱们地里的麦子有的长得好,有的长得差一些,我就想着是不是因为麦种不同,特意选了一些长得好的留种,想试试能不能种出产量高的麦子。” “三哥,你一定能种出来全天下最好的麦子!”沈怀序脆生生地说。 她从商城买的作物能不好吗?现在家里种的麦子有些是当时从山匪那里缴获的,还是姜伯良看其中有几袋麦子颗粒饱满,留下来没舍得吃。 加上北川县的气候恰好适合种麦子,就把这些陈麦拿出来做了种,小种了几亩,发芽率不怎么高,可比起买来的麦种看着还是好上不少。 要是姜三郎能好好培育,说不定能把这种麦种流传开来。 回去的路上,沈怀序跟沈溯商量了下开特色酒楼的事。 “特色、酒楼?”沈溯的重音落在了‘特色’二字。 沈怀序点头:“就是招牌,有的酒楼招牌是酒,有的酒楼招牌是一道菜,咱们新开的酒楼招牌就是辣,原料就是你看到的辣椒。严叔和路回即将来京,我会把酒楼的经营交给他们。” “然后······”沈怀序顿了顿,“我想去北境一趟。” 听到最后这句话,沈溯的瞳孔缩了缩,他想也不想直接道:“不可。战事将起,北境危险,如何能去?” “爹爹,我有必须要去一趟的理由。” 沈溯蹙眉问:“什么理由?” “扶隐伤重,我要去救他。” 沈怀序并不是信口开河,扶隐的确受了伤,应是伤在腹部或背部。 还是她发现空间里少了不少纱布和碘酒,才着重留意扶隐有哪里不对,最后推测是他受伤了。 他不曾说,又轻易在空间见不到人影,沈怀序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问他。 “军营里有军医,何必让你亲自跑一趟?你跟爹爹说实话,是不是想去查火器的事?” “果真瞒不过爹爹。”沈怀序嘟囔了句,正色道:“其实我是想着查不出火器的事也无妨,直接把北羌王杀了,引起他们北羌内部斗争,如此即便北羌人手上也有火器,我也能洗清爹爹的嫌疑。” 沈溯说不出心里是个滋味,杀掉一国之主,被小女儿说的跟切菜一样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你打算如何杀掉北羌王?” 沈怀序笑得贼兮兮的,“渺渺自然做不了这么血腥的事,可有人能做。爹爹你放心就是,我去北境又不是去北羌,也会带上小满和霜降,肯定不会有事的。” 被磨了一路,沈溯总算松了口。 “除了霜降和小满,我再安排几人保护你,记得你答应爹爹的事,不能踏出北境一步。” 沈怀序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忙不迭点头,一口应下。 夜里,早有困意袭来,沈怀序却熬着没有睡,哈欠连天。等了好一会儿,总算等到了扶隐。 第358章 受伤 扶隐如往常身形一闪来到桌前,还没调动精神力查探沈怀序是睡是醒,便看见了桌上的纸条——‘急!速回!’ 他的唇色本就有些苍白,看见这个纸条,脸色也白了几分。身形再次一闪,出现在了沈怀序的床前。 屋子里烛火很是暗淡,他却能看清楚沈怀序脸上的笑意和她亮晶晶的眼眸。 见把人骗出来了,沈怀序一掀被子,下了床。 扶隐被她的动作一唬,急忙背过身去,只是动作慢了一步,才发现沈怀序穿戴整齐,似乎就是在等他。 “发生了什么事?”他上下打量着沈怀序,看她是否受伤,发现没有了之后才镇静下来。 沈怀序背着手,绕着他转了一圈,同样上下打量。 他身上只穿着里衣,想来是趁着夜深人静,众人都在熟睡才溜进空间的。 “你的伤势如何了?”沈怀序问。 “什、什么伤势?”扶隐结巴了下,他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沈怀序突如其来这么一问让他有些无措。 沈怀序指了指床铺,“你自己清楚,躺那儿我来帮你包扎。” 她其实是想看扶隐究竟受了怎样严重的伤,距离她发现这件事也不短了,竟然一直没有好,而且她忽然想到一件事——人类的药,对扶隐有用吗? “不必,已经快长好了。” 说完这句话,扶隐意念一动,想进去空间,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废什么话?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沈怀序拉着人往床前走,走到床前又把人按在床上,她的视线落在扶隐身上穿着的单薄的里衣上。 “你脱还是我帮你脱?” 扶隐修长的手指微动,垂眸不敢和沈怀序对视,慢吞吞说道:“你们人类的药对飞垣来说没有多大用处。” “有没有用处,我来判断。”沈怀序伸手就要扯扶隐的里衣,被一双大手一把抓住,又像是被烫到一样猛的松开。 “我自己来。”扶隐低着头闷闷道。 沈怀序见他果然有了动作,也不再盯着看,不然跟个流氓似的,转身去扯床前的帐幔,边扯边说:“别想跑进空间,不然我会生气的。” “哦。”扶隐应了一声。 把帐幔扯下后,她又拿出夜明珠照明,等到沈怀序再次转身,就看到了半裸着的扶隐。 不得不说,飞垣的身材比人类优越许多,宽肩窄腰大长腿,肌肉线条匀称优美,惹得从不为美色所惑的沈怀序都欣赏了好几眼,才视线下移看清楚他腹部的伤口。 伤口处依旧在流血,血液比起人类的更加暗红粘稠一些,长长一条,看着像是被刀划伤的。 她不由得蹙眉,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扶隐不会受伤。毕竟他拥有那么强大的精神力,夺人性命都不需要近身。 “怎么还在流血?” “空间里的药不起作用,在这个世界我的伤口似乎愈合得更慢。而且,一直流血会妨碍我隐藏瞳色和羽翼。” 沈怀序轻飘飘看他一眼,才开口问:“没被人发现吧?” “暂时还没有。” 沈怀序松了口气,走到他跟前,从空间里拿出一双橡胶手套戴上,“你先躺下。” 扶隐抬起眼睛看她,默不作声躺下。 先用生理盐水把伤口洗干净,之后用碘伏擦拭,清理好之后,她拿出三七粉,一个劲儿往伤口上倒,直到看不清楚伤口才算完。 既然扶隐的血是液体,三七粉即便不能发挥它原有的药性,粉状物也能起到止血的作用。 “你从前受伤都是怎么治疗的?” “有阿木的果子,效果最好,树叶效果差一些。” “那么多飞垣逮着一棵树薅啊?” 扶隐有些想笑,这些时日他为了维持人的形态,一直绷着,直到这时才轻松一些。 “也有别的植物能够疗伤,只是效果没有阿木的果子好。” 沈怀序拿出纱布为扶隐包扎,发现亲自动手不如扶隐自己来方便快捷,便把纱布丢给他,“想来这些时日你的包扎技术已经练的不错了,自己来吧。” 阴阳怪气连扶隐都听的出来。 他三下五除二包扎好伤口,看沈怀序没再开口,他坐起身问道:“你生气了?” 夜明珠发出的光格外明亮,扶隐在沈怀序面前不再伪装,眼睛已经变成了墨绿色,如苍翠欲滴的远山朦胧幽深。 他垂下眼睑,小声说:“一开始我以为它会很快痊愈,就没跟你说,后来拖得时间久了就……没敢说。” “多的我不说,只这一条命,你看着点霍霍。”想了想,沈怀序又问,“怎么受伤的?” “天气冷了以后,来抢东西的东蛮人少了许多,这个伤是自己人划得。” “这又是怎么回事?” 扶隐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我手底下有个人突然暴起,像是中邪了似的,我想拦他,没留意就被他划了一下。之后那个人就暴毙了,后面再也没有发生这种现象。” “是有什么精神病吗?”沈怀序喃喃道。 “我看过这一类的书,癫狂的症状的确很像。” 既然只是个例,沈怀序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她说起自己的决定,“最近我会去北境一趟。” 接着沈怀序把最近发生的事给扶隐说了一遍,“……就是这样,北境离京城不远,可这么厉害的杀伤性武器现世,却没有多少人知道,沈溯的消息网很厉害,也没有捕捉到一点风声,这一点怎么都说不过去。 此行去北境,查出内情、取北羌王性命,这两件事做成哪一件都不算白走一趟。” 扶隐眼底闪过一抹喜色,“我可以带你飞去北境,以我的速度,一夜的时间足够了。” 沈怀序的目光扫过扶隐包扎起来的伤口,“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吧,别再撕裂了,明日我去玉清观帮你带一些阿木的叶子回来,你敷在伤口上,试试有没有用。这趟去北境不止我一人,还要从长计议。” 扶隐颔首,不再坚持。 第359章 不长记性 在玉清观种下阿木的种子后,沈怀序也来看过几次,树苗被侍弄的很好,小树苗也很争气,对这片土地适应的非常好。 树是常青树,京城的气候本不适合常青树生长,这棵树却在冬日里依旧生机勃勃。 也是因为这个奇特的现象,前来玉清观看这棵树的人也逐渐增多起来,尤其是冬日,甚至有人为它写诗。 再次来到玉清观,沈怀序就看见树的周围被围上了栅栏,显然是担心有人毛手毛脚把树毁坏。 沈怀序让小满前去摘些叶子,自己则进去拜了拜三清真人,不然来一趟道观只为摘树叶子显得有些奇怪。 摘完树叶,小满快步来到自家小姐面前,“小姐,这叶子长得真古怪,是味药材吗?” “对,拿回去就是为了入药。” 拜完真人又找老道士求了支签,沈怀序就打算离开了。 即将出道观时,迎面走来几个面善之人,只是不太熟悉,沈怀序一时没想起来这群人是哪家的,待看见落在后头的上官若嫣时,她才恍然,原来是上官若嫣的小姊妹啊。 这时对面这群人也注意到了沈怀序的存在,纷纷看向上官若嫣。 上官若嫣也不负众望,冷哼一声,从人群里走出,“沈怀序……沈怀序!” 沈怀序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脚步都没磕巴一下。 被一整个视若无睹的上官若嫣气闷的不行,她气愤地跺了跺脚,上前一步伸出手去。 即将抓住沈怀序的瞬间她的手腕被人反握,力道大到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的手腕断了,就在她想尖叫出声时,手腕又被倏地松开。 “上官小姐有何指教?”沈怀序侧身看她。 “你竟然对我下狠手……”上官若嫣抬起完好的那只手指向沈怀序,“沈怀序,我们近日无怨远日无仇,你这样未免太过分了!” 沈怀序见她突然委屈起来,挑挑眉,这是手段升级了? “不过是下意识的举动而已,上官小姐是泥人捏的不成?一碰就碎?本县主同你的确无冤无仇,你对本县主倒是有妒有恨,上官小姐认否?” 真当之前发生的事谁都不记得了? 上官若嫣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你满嘴胡沁什么!” 她忽地扯扯长袖,露出被沈怀序抓过的手腕,“你看我这伤不是你弄……” 目光落到自己手腕的那一刻上官若嫣愣了,上面竟然没有留下半点指痕,皮肤白皙细腻,红痕都不曾有过。 沈怀序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抬步就要离开。 “靖和郡王即将迎娶崔六娘,不知明宜县主心中做何想?” 沈怀序停下脚步,十分不情愿的转过身,她不想打嘴炮的,可对付上官若嫣光天化日不好下手,她又跟个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脑残似的,挑衅个不停,她只好如她所愿。 上官若嫣挑衅一笑,燕王成了太子,靖和郡王又是太子的孩子中最有才能的一个,十分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她不信沈怀序不心动,不信她不嫉妒即将成为郡王妃的崔六娘。 “以我之拙见,县主姿色尚可,郡王殿下又对县主青睐有加……” 沈怀序忽地大声说:“诸位路过的父老乡亲们,闲来无事的话不如来做个见证!” 不年不节,来往香客不算多,但也不少,本来她们这群人堵在道观门口,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沈怀序一出声,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纷纷围拢上来。 跟着上官若嫣的人中有脸皮薄的悄摸退到人群外围看热闹。 上官若嫣也没想到对面突然来这么一嗓子,气得她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可话已经说出口,此时露怯只会成为众人笑柄。 她沉住气出声道:“县主和靖和郡王的过往人尽皆知……” 沈怀序高声打断她:“过往?你是说救下郡王的过往还是一起逃荒的过往?郡王身为陛下的皇孙,为陛下排忧解难是臣子的本分,我身为当事人都如此低调,不需要上官小姐亲自宣传我做下的善事。” 有从头看到尾的,也不由得心生好奇,这位什么上官姑娘是不是不安好心呐?特意问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这样的事作甚? 还有什么姿色尚可,青眼有加,这不就说两个人有染吗? 不待上官若嫣回话,沈怀序看向围观众人,“各位父老乡亲,方才上官小姐问本县主如何看待靖和郡王和崔家六娘子的喜事,先不说两家尚未交换庚帖定下此事,说出这样的话于二人声誉有损,即便太子妃娘娘已经定下郡王妃人选,本县主也只会觉得太子妃娘娘亲自选中的人,自是差不了的。 只我想不明白一件事?还请上官姑娘解惑——郡王殿下的姻缘,与我何干?上官姑娘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败坏我和郡王殿下的名声?谁给你的胆子!” 沈怀序眉眼一冷,目露凌厉。一只手迅速抽出小满围在腰间的软鞭,大力朝上官若嫣抽去。 “我家姑娘可是镇远侯嫡女——”上官若嫣身边的丫鬟厉声尖叫,上前一步想要挡在上官若嫣身前,却已经晚了。 众人皆是一惊,齐齐后退,直面鞭子的上官若嫣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在软鞭袭来的瞬间她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片刻却没有剧痛袭来。 “啪”的一声,鞭声划破空气,格外刺耳。 她颤抖着睁眼,鞭尾就在她的脚边,她身体一软,后退几步,拉着同样吓软了身子的丫鬟,双双坐在了地上。 沈怀序嘴角含笑,眉眼却冷的惊人,她缓缓走向上官若嫣,居高临下看着她,“本县主知道你上官若嫣向靖和郡王百般求爱而不得,也不能把气撒到无辜的本县主身上吧?” “你……沈怀序,你就不怕,你爹快死到临头了,我镇远侯府……”上官若嫣嗓音颤抖,说出的话组不成句子。 俯身伸手抬起上官若嫣的下巴,沈怀序便看见了她眼里的惊恐,不由得笑了。 她凑近她低声说:“我爹爹要是出事,我拉着你们整个镇远侯府陪葬。” 第360章 接着试试? 语速极快,不仔细看的人几乎捕捉不到她说话。 重新和上官若嫣拉开距离,沈怀序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听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你脑子里除了男人和恨我之外,能不能想点别的?” 手上一用力,甩开这张脸,她重新直起身,“再一再二再三,我给你三次机会了,你接着试试?” 尾音微微扬起,似在兴奋,又似在威胁。 沈怀序离开之后围观众人才散去,他们纷纷面露满足与兴奋,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 “若嫣姐姐,你……还好吧?”跟随上官若嫣一起来的小娘子小心翼翼走到她跟前问道。 上官若嫣此刻已经稍微镇定下来,挤出一个笑,“我没事,路不平整,方才被磕绊了下。” 众人一时无言。 上官若嫣见状再也伪装不下去了,快速道:“我还有旁的事,就不进去了。先行一步。” 说完,她也离开了玉清观。 几位小娘子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有人忍不住道:“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回回遇上沈怀序都碰一鼻子灰,回回不长记性……” “过几日太子妃邀请世家贵女去太子府做客,其中就有崔六娘,她是想刺激沈怀序和崔六娘一较高下呢,谁知人家根本没那个意思。” “鹬蚌相争,难不成她上官若嫣就是那个渔翁了不成?听说上回那件事,靖和郡王也在场……” “还别说,这事儿真没准谁让她爹是大名鼎鼎的镇远侯呢?” “哎,你们听说了没,镇远侯近日突发头疾,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今日上官若嫣来玉清观就是想求个平安符。” “我还听说有人提议让镇远侯找明宜县主医治……” 有一位小娘子感叹道:“要我说啊,沈怀序可比咱们的日子过得快活,有个无论极其宠她的爹爹,家中也没有别的长辈处处束缚,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羡慕的紧。” 有人嗤之以鼻,“镇远侯也不是好惹的,今日过后,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不管发生何事,上官若嫣的名声差不多也毁了。” …… 沈怀序和小满也在说这件事。 “小姐,这个上官姑娘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怎么老爱招惹您呢?” 沈怀序淡淡道:“她这个脑子斗不过崔六娘,可不就得想别的歪招?借刀杀人这么高难度的事,实在不适合她。” 小满没想这么深,闻言琢磨了下,悟了,撇撇嘴,“她以为谁都跟她一样不成?” “别管她了,咱们尽快回府。” “是,小姐。” 回去的路上,沈怀序还在琢磨上官若嫣的那句话,她喃喃道:“死到临头……” 这话可太严重了,到底什么样的事会让上官若嫣认为爹爹即将死到临头? 就目前看来,只能是通敌了。如果上官铸想要从这方面下手,她只能尽快赶往北境。 让她感到古怪的是,窃听上官铸的这段时间,她从未听到上官铸提起诬陷、通敌之类的事。 因为想的太专注,马车停下的时候,沈怀序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有人敲了敲她的窗户。 撩开车帘一看,“二哥?你怎么来了?” 沈怀序看向他身后,并无他人。 “我听说,你要去北境?”姜二郎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是,我已经决定好了,明日就启程。” 闻言姜二郎不由得皱起眉头,刚想开口说话,被沈怀序拦下,“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不多时,两人面对面坐下,沈怀序喝了口清茶,才说:“北境危险之类的话二哥你不用再说了,这话我听了很多次,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姜二郎神色缓和,面露无奈,“既然知道危险,为何要去?” “这个,爹爹没跟你们说?” 姜二郎摇头,“只说你有一个朋友伤重……是那个叫扶隐的人吗?” “他的确受伤了,不过去北境的目的不止这一个。”沈怀序想了想,没有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姜二郎。 略微想了想沈怀序便清楚了爹爹的想法。 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况且事情牵扯朝堂,姜二郎身为这一届的举子,明年还要参加春闱,还是不要牵连太深为好。 “我可能没时间再去长乐坊一趟,二哥,你让阿爹阿娘他们最近出入小心,万一出现什么事及时来侯府找爹爹。” 姜二郎定定看着沈怀序半晌,垂下眸子,“好,我记得了,你也要小心。” 沈怀序点头,“有不少人保护我,你放心吧。” 姜二郎离开之后,沈怀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把摘下的树叶放进空间,开始招呼小满、霜降收拾行李。 晚上她便告知了爹爹明日启程的决定。 沈溯把为她挑选的护卫叫到沈怀序面前,一一介绍完,又叮嘱了好一会儿才放人离开。 临走前,沈怀序说:“爹爹,你能不能派人盯着镇远侯,看看他平日里跟谁通过信件。” “他周围有我们的人盯着,跟谁通过信件这种事不太容易能查到,不过我会试试。” 临睡前,沈怀序等到了进入空间的扶隐。 【伤口还在流血吗?】 扶隐已经看到了桌上的树叶,他神情柔和几分,“比之前好一些。” 【你试着把树叶捣成汁液,敷在伤处,明日再看有没有用。】 扶隐用精神力扫描了下空间,睁开眼,“没有工具。” 沈怀序建议,【用手揉碎。】 扶隐垂眸看自己的手,抬眼无辜道:“脏。” 沈怀序的拳头有些硬,外来物种怎么能这么龟毛。 “沈怀序,你才是大夫,我是病人,你得帮我。”扶隐又道。 这是在拿她昨日说的话堵她,沈怀序眯起眼睛,【好啊,你出来。】 扶隐又不放心地重复道:“你是大夫,我是病人,你……你对我好一点。” 【出来。】 下一秒,扶隐出现在床前。 夺过扶隐手上的树叶,沈怀序看着扶隐面无表情地把手上的树叶捏个稀巴烂,“躺下。” 扶隐墨绿色的眸子里却并无惧意,乖乖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看沈怀序的动作。 处理伤口时,沈怀序十分专业地表现出了身为医者的职业素养,在伤口处敷上绿色汁液时她却忍不住用了点力道。 扶隐伤处周围的肌肉有些紧绷,他小声说:“疼。” 沈怀序斜了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人肯定故意的。 第361章 抵达北境 看穿了扶隐的小伎俩,沈怀序也不恼,帮他敷好药,包扎事宜依旧让他自己动手。 趁着他裹纱布的间隙,沈怀序又同扶隐商量了下抵达北境后需要做的事。 商量完之后,两人各自休息。 沈怀序即将前往北境的消息被瞒了下来,这趟出行对外也只说是去淮州,原本为了赶路该轻装骑行,以防惹人注意,还是安排了辆马车。 坐进马车里,沈怀序冲沈溯挥挥手,“爹爹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路上小心!”沈溯朗声道。 马车向前驶去,沈溯站在原地一直等到一行人走远才驾马进城。 “侯爷,这个时候小姐离开京城不是坏事,您别担心。”立冬低声说。 沈溯阖上眼眸、不置可否,“有些事该解决了。听说镇远侯病重,身为同僚,无论好歹,本侯送他个大礼也好略略表示心意。” 立冬回了声‘是’,片刻后又问:“侯爷为何不把查到的事告诉小姐?” 睁开眼睛,沈溯眼底掠过一抹复杂之色,“渺渺像我,认定一件事不撞南墙不回头。只要性命无忧,她只管随心所欲。北境交给她,京城的事我来解决,没必要让她分心。” 闻听此言,立冬也不由得心生感叹,他跟随侯爷多年,深知他的秉性变化,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后,更是半点容不得失控,他曾经以为侯爷会一直偏执下去,谁曾想小姐不仅治好了侯爷身体上的伤,还剜出了他心里的腐肉。 马车行至京兆府,沈溯带着立冬来到一处地牢。 地牢暗无天日,潮湿封闭的环境滋养了幽暗丛生,也掩饰了见不得光的罪恶。 不同于刑部和大理寺的案件还要逐级上诉,京兆府关押的罪犯只要罪证确凿,京兆尹便有生杀予夺的的权利。 沈溯带着立冬一路向里,在地牢的最深处看到了腰部以下没于水里的人。 狱卒上前来,“大人,此人嘴巴紧得很,之后再怎么受刑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 沈溯看了眼立冬,立冬立即出声道:“所有人都出去吧,这人由大人亲自来审。” 水牢里的狱卒全部退了出去,而水牢里那人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声音更是颤抖得不成样子,“我说了我全都说了,我真的……除了图样再没往外透露什么……” 沈溯寻了处座位坐下,形容悠闲。 “镇远侯重金收买你,却只要了个图样,没要火药配方,这话你信吗?”立冬活动活动手脚,拿起一旁的鞭子向水中人一步步逼近。 水里的人面露恐惧,疯狂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不知道……” 鞭子抽打肉体的声音和凄厉嘶哑的惨叫声同时响起,中间还夹杂着审讯的声音。 水中人从一开始的求饶到后来的谩骂诅咒,最后逐渐奄奄一息。 “沈溯!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这句话,他垂下头再也没了声音。 立冬嫌弃地拽起他的头发,试探了鼻息,发现人没死才松开。 “侯爷,人没死,不过看样子也快了。” 沈溯声音略带惋惜,“看来的确问不出什么来,把人处理了吧。” 说着,他站起身离开了水牢。 “是。” 走出去二十多里地,暮色将至时,一行人来到一处驿站休整。 夜半时分,沈怀序换了一身打扮,又把队伍分成两队,自己领着小满霜降等趁着夜色离开,剩下的人则依旧前往淮州。 “楹花姐姐,万一有人发现了怎么办?”一个和沈怀序身量差不多的小丫鬟穿着沈怀序的衣裳,整个人都紧张得不行。 “这一路只要你出入带着幂篱,别说话就行,放心吧,小满姐姐走之前反复交代过,我不会忘的,这次的差事要是办好了,咱们指定有功,擎等着吧,有你的好处。” 小丫鬟闻言心中也安稳了些。 楹花还在说:“要是办不好,咱们小姐也不是个眼里能揉沙子的,上点心吧,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刚放松下来的小丫鬟:……她想回家。 冬日的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子生生剌在脸上,疼的紧。 沈怀序把自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双眼睛,尽管年幼却也能毫不费力的跟上队伍的步伐。 沈溯派到她身边保护她的人,名字都是出自二十四节气,她曾了解过这群人的由来,他们都是沈溯的外家培养的私兵中的一支,后来随着祖母来到江家,成为了家兵。 祖母死后,他们纷纷跟随了沈溯,不离不弃直到现在。忠心有之,胆识亦有之。 前往北境的路途十分枯燥无味,前期策马驰骋的快感退却,后面只觉得腿被磨得生疼,手上也免不了生了冻疮。 好在沈怀序带的药多,不算太难熬。 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在一场大雪下来之前,赶到了幽州城。 幽州是边关重镇,也是扶隐驻守之地。 到了地方还没到晌午,找到住的地方以后,沈怀序给自己的伤处上了药,整个人才算彻底活过来。 她暂时打算休息半日,休息期间给扶隐纸条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第二日她便在幽州城逛了逛。 幽城是北境的第一大城,却并不多么热闹,许是东蛮人时不时的骚扰,使得当地百姓的面容里带着抹不去的愁苦之色。 这次出来她带着除了小满外的所有人,连带着霜降,所有人身上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唬得当地人纷纷不敢靠近。想打听一些事都打听不了。 倒也不是她想带,而是这群人跟特务似的,她翻窗户都得往下看看会不会砸到其中一人。 回到客栈,沈怀序把自己的意思说给了小满、霜降,让二人传达给其他人。 当天夜里,她便偷偷溜了出去,没被人拦着。 做贼似的来到约定好的地点,扶隐已经在那里等候。 “扶隐!”沈怀序小声唤道。 扶隐转过身看她,抱怨道:“你来的好慢。” 第362章 搞事情 “现在情况如何?” “北羌太过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不对劲。昨日有斥候探查,距离边关不到二十里驻扎有十万北羌军,我们也处于备战状态。” 沈怀序点头道:“那正好,你带我往北羌走一趟,把我送过去,你立即返回。” 这是两人商量好的事,扶隐并不阻拦,只是提醒道,“夜间你可以用隐身斗篷,白日又不能用,注意隐藏起来。” “你现在想得太多了,以前一个劲儿怂恿我的劲头哪儿去了?”沈怀序把隐身斗篷披在身上,又看了眼扶隐的装扮,“你冷不冷?” 扶隐只说:“我不怕冷。” “走。” 片刻后,扶隐一只手揽住沈怀序,展开双翼飞向天际。刚下完大雪的幽州处处有雪,扶隐的羽翼便也不那么显眼了。 彻底来到高空后,即便身披斗篷保暖,沈怀序也感觉到了冷。 她从空间里拿出暖宝宝,一个个贴到自己和扶隐身上。 扶隐只觉得一只手在自己身上摸摸这儿摸摸那儿,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忍耐半晌,憋出来一句,“别乱动。” 沈怀序也贴的差不多了,“别不识好歹,万一冻伤就不好了。” 扶隐认真回答:“没有不识好歹,就是……有点奇怪。” 以为他是不适应暖宝宝的热度,沈怀序直接道:“忍着。” 飞了没一会儿,沈怀序就看到了北羌军的驻扎地,黑压压一片间或有火光。 一个多个时辰之后,两人才抵达北羌王帐,沈怀序指了一个地方让扶隐降落,扶隐一边俯冲一边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到时候我会在空间留纸条。” 落地后,沈怀序径直朝着王帐走去,“你快回去吧。” “明晚之前,我会在空间陪你。你若是打探消息顺利,我也能带你一起回去。” 想了想,扶隐说:“你要是能进空间就好了。” 沈怀序脚步一顿,想了想,的确方便,空间似乎是扶隐在两个地方来回的桥梁,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要事在身,沈怀序也不再纠结,径直朝着王帐走去,走了半晌,又在卫兵的眼皮子底下进入王帐。 北羌王住的地方即便在夜色中也很好认,她想也不想朝着王帐走去。 【你能用精神力探查出来北羌王在不在这个大帐里吗?】 扶隐在和贴在身上的暖宝宝作斗争,“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来之前我打听过了,北羌王身姿雄壮,容貌甚伟,虎目犬齿什么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大腿上有颗大痣。】 扶隐动作一顿,“这种事也能传出去?” 沈怀序缩在距离王帐不远的一处阴影里,【自然不是人人皆知,爹爹告诉我的,他们二人之前交过手,我爹一杆银枪差点把他裤子挑下来,最后把人俘虏了去,听说直到现在这位北羌王依旧念念不忘旧事。】 听完这事,扶隐也不见多开怀,用精神力看一个男人的大腿上是不是有痣,他担心自己被精神污染。 纠结片刻他还是调动了精神力。 精神力如触角一般伸长,没入王帐后不久又猛地收回来。 许久没听见回应,沈怀序忍不住问,【这个大帐里没有吗?】 她又抬头看了看,这个是装饰最好守卫最多的大帐,难不成北羌王去了别的地方休息? “不是,人就在里面……” 【那就好。】沈怀序从空间里拿出第二只虬虫,正要选定目标,却听扶隐说:“你现在最好不要偷听,他们在做私密之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寻常,实际上耳根已经红了。飞垣注重自己的隐私,也注重别人的隐私,跟着沈怀序,他的底线降到不知哪儿去了。 沈怀序恍然,她就说扶隐方才有些怪异,不过……她看了看现在的天色,这个北羌王的子女指定多。 【都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害羞的,我把音量开小点就行了。】 扶隐:…… 把虬虫植入北羌王体内,沈怀序在王帐周围转了转。 扶隐看出她的意图,问:“你在找他们囤积粮草的地方?” 【嗯,来都来了,不能白来一趟。】 大军的粮草应该已经随军才是,对王帐内的粮草下手是她想搞事情也是震慑。 扶隐再次调动精神力,【粮库在东南方。】 听从扶隐的指引,沈怀序朝着东南方向走去,还没找到地方,从虬虫传来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 调高声音后沈怀序发现一件事,仿佛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直接呆立原地——她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对话。 “是不是听不懂他们说话?”扶隐语气暗含笑意猜测道。 在他的认知里,沈怀序少有这么失算的时候,陡然一见,倒觉得新鲜。 【听不懂。】沈怀序郁闷道,【你听得懂吗?我可以复述给你。】 “我也没学过。” 得到这个回答沈怀序也不气馁,她想了想,【不要紧,你也说了北羌反常,打仗是迟早的事,既然如此先送他们一个大礼,反正虬虫在北羌往体内,随时能取走他的性命。】 “我用精神力把整个王帐扫描一面,画出一份军事布防图。” 沈怀序弯了弯眼睛,继续往粮仓走去。 一刻钟后,北羌王帐东南角燃起四个起火点,烧了一会儿后被人发现开始救火时已经火光冲天。 沈怀序身披斗篷四处穿梭,不多时便找到了一处藏身之地,附近有做饭的地方,外面堆着牛粪和干草。 她走到离牛粪较远的地方,躲在干草堆的阴影里留神听虬虫传来的声音,北羌王似乎已经知道了粮帐被烧,此时正在大发雷霆。 发泄一通之后他又跟前来禀报的士兵说了句话,士兵跑了出去,不多时有几个同样膀大腰圆的男人面见北羌王。 她走出阴影留神查看四周,王帐周围的防卫更加严密,还有小支军队在四处搜寻。 【布防图画好了吗?】 “差不多了。”扶隐还在奋笔疾书。 【有这个图,你想怎么做?】 “见机行事。”扶隐放下手中笔,吹了吹纸张上的墨迹。 【那就先不杀他,给你个机会,你若杀不了的话,再用虬虫。】 第363章 继续搞事 沈怀序很想知道单纯领兵打仗的扶隐现在能做到什么地步。 她对扶隐在军中的情况知道得不多,只听扶隐说当初爹爹写的那封信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那位将军一开始并没有过多关照扶隐,只默默关注,直到扶隐表现的愈发突出他才表现出欣赏。 能让久经沙场戍边将军欣赏的人,想来是不差的。这样想着,沈怀序才想探探扶隐的底。 而且他若能杀了北羌王,偌大的军功会让他一战成名,名扬天下。 他有野心,她便助他上青云。 画好布防图,沈怀序跟在一支巡查小队后面,来到东南角,查探了下粮仓的起火情况。 冬季的草原不下雪的时候风吹得格外大,沈怀序的杰作在风的鼓舞下张牙舞爪,尽管发现得不算晚,火势依旧较难控制。 就连王帐都派人过来查看,现场十分混乱。 趁着混乱的间隙,沈怀序偷偷溜出了这片营地。 语言不通想要打探消息太过困难,搞完事情赶紧溜才是最佳选择。 不过沈怀序不打算直接回幽州城,她想去北羌大军那里看看。 回去的路上,扶隐途经一处时飞得较低,且盘旋不前,沈怀序向下一看,正是北羌十万大军驻扎的地方。 “怎么?你想空袭?”风太大,说话都得用喊的。 “我在查探他们的火药储备。”扶隐对冷热不敏感,精神力的损耗却会让他迅速虚弱下来,正如此刻,他揽着沈怀序的手轻轻颤着。 精神力的损耗程度根据时长和距离而定,无论是布防图还是现在,长距离使用使得他的精神力损耗过快。 沈怀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此处距离幽州不过二十多里地,你今晚损耗了太多精神力,万一三日内就打起仗来,于你不利。 你把我放在这里之后先行离开,这事交给我。得到的消息我会通过空间传递,你注意查看。” “你很疲惫,需要休息。”扶隐很清楚沈怀序的作息,熬到这个时候已经很累了。 “相信我,留我跟随他们的军队出征我方就占据了有利地位。” 扶隐抿了抿唇,偏头看她,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选择一处地点把人送了下去。 落到实处的感觉让人心里踏实,沈怀序朝军队驻扎的方向望了望,快速道:“他们最快今晚就能抵达幽州城,幽州城得尽快紧急戒严才行,你赶紧回去吧。” 她看了看天色,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 “你有没有脱险的方法?” “有啊,就是你。”沈怀序弯了弯眼睛,“你可要努努力在战场上找到我。” 扶隐的神情紧绷,深深看了沈怀序一眼后消失在原地。 沈怀序轻呼出一口气,看着军队驻扎的方向目光格外兴奋,随即披着斗篷往营地走去。 凌晨时分,没什么遮挡的草原,风声如虎啸,听的久了,不免让人胆战心惊。 营地里大部分人还在熟睡,沈怀序快速查探了营地的粮草储备以及火药储备以后,在装有火药的车上做了记号。 做记号用的是乔蔓带来的科技产品,能定位。 心里有底了,她找到一处地方藏了起来。 藏的地方是一辆运送粮草的车,她人小,占不了多少地方,用车上的东西彻底遮掩住身体,又留出一处可以窥视外面的缝隙后,她才放心小憩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声又让她清醒过来。 她透过缝隙往外看,外头天已蒙蒙亮,有士兵时不时经过,说出的话她也听不懂。只能静静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车忽地动了起来,这是要启程了。 路途颠簸,借着这一点沈怀序不用僵着身子一动不动。许是还在长身体的缘故,她只觉得很饿。 空间里有不少她带给扶隐的还冒着热气的吃食,她忍痛转移意识,拿出一些牛肉干、肉脯、糕点之类顶饿的食物填了填肚子,以防想要小解,她忍着没喝水。 这一走,一直走到天黑下来,马车才停下来。 沈怀序已经无聊到睡了好几场,见队伍停下来之后,精神格外振奋。 四周一片漆黑,她动作尽量轻地扒拉开身上的东西,慢慢探出头,四下一看,士兵们都在重新扎营。 远处磅礴的马蹄声渐渐远去,看来这里是被留下来的后勤。 一个声音忽地响起,叽里呱啦说了一句什么,沈怀序往那边看去,那人正指着她这边,应该是察觉到了异样,在跟同伴说。 静止片刻,那人又嘟囔了句什么,沈怀序一不做二不休双手一撑直接落地。 声音很轻,但禁不住有人在留意她。 火堆距离此处较远,微弱的火光中,能看到被带落在地的干草和粮食,却看不见人或动物的踪迹。 一直留意沈怀序的士兵用草原语惊恐地叫道:“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 同伴抬手往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同他交流道:“这个时候叫什么叫?你疯了?!” 他顺着同伴的视线看去,问:“你眼花了吧?兴许是个大耗子!别再叫了,惹出什么乱子就不好了。” 引起了小范围的骚乱后,沈怀序不管不顾地飞速离开。 人有三急啊啊啊!她撑不住了,能吓死一个算一个。 解决完内急之后,沈怀序找到一处避风的地方,一边留意他们放粮草的地方,一边查看空间里扶隐留的纸条。 纸条的内容很简单——“全城戒严,敌方夜袭。” 字迹潦草,墨迹还没干,显然刚留下的。 再次抬头查看驻地情形,沈怀序的眼睛亮如星辰,嘴角微挑,阖上眼眸继续等待,整个人遗世独立一般,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等到所有粮草被归拢到一起,她把手上的一样物什落在原地,简单用干草掩饰下,随后用出了和在北羌王帐相同的手法——火烧。 一连烧了好几个储藏粮草的帐篷,趁着营地士兵都在救火的时候,沈怀序顺手牵走一匹马,朝着铁蹄远去的方向奔去。 有人留意到逃跑的马儿,没看到马上面有人,就没管,只忙着救火。 大军的粮草被烧,王帐的粮草也被烧,如此就阻断了从王帐运送粮草到前线的可能性。即便北羌有备用粮草储备,也很难支持这么多人长时间作战。毕竟他们冬日里本就缺少吃食。 第364章 战场 十万大军的铁蹄刚刚远去,留下的脚印十分明显,沿着这些痕迹,沈怀序一路朝着幽州城而去。 如此行进了约摸半个时辰,才看到远方黑压压一片。 继续往前还是绕过军队进城,这是个问题。 沈怀序想了想还是不愿放弃自己做下的标记。 她没有放缓速度,依旧骑马朝着北羌大军飞驰而去。距离最后方的队伍不过五十米远时,沈怀序手握匕首狠狠扎在马身上。 马儿吃痛,嘶叫着不管不顾地朝着人群冲撞而去。沈怀序则在马儿即将被斩首的瞬间翻身落地,就地滚了好几圈以作缓冲。 以后身子一闪,藏匿在了敌方队伍里。 因为突然出现的马匹,北羌士兵全面戒严,对着队伍后方垒起防御的盾牌,一个个目露警惕,时刻预防着有人偷袭。 他们不知道的是,偷袭之人已经混在了他们的队伍里,并在人群中不断小心穿梭,坚定不移地朝着目标走去。 大军的最前方,原本还在对着城楼叫嚣的北羌将领在听到斥候传来的消息后,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眼底盛满怒意。 他不再多言,只目光冰冷地看向城楼,“竖子敢尔!草原的儿郎们,随本将取下他们的头颅,供奉给我们的天狼神!冲啊!!” 铺天盖地的冲锋声响彻云霄的瞬间,一声响彻天际的爆炸声瞬间把人声压了下去,紧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的爆炸声。 猝不及防的北羌士兵一开始还以为是敌军投来的火药,后来才发现是自家的火药炸了,顷刻间四散奔逃溃不成军。 地上血流成河,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还能嗅到人肉的焦香。 就在这时幽州城城门大开,身穿大晋甲衣的士兵伴随着冲锋的号角声冲了出来,扶隐就在前列,他身披铁甲,脸上覆有一玄色面具,整个人如杀神转世一般气质冰冷。 看清楚眼前混乱的情形时,他立即调动精神力查找沈怀序的身影。 沈怀序正在战场中玩儿的不亦乐乎。 跟她对战的看模样该是一个副将,长得虎背熊腰,脸上的一把大胡子十分惹人注意。 说是对战,其实是沈怀序单方面戏弄。 大胡子副将的精神紧绷,只差一点就能陷入崩溃的深渊,他生平杀人无数,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害怕。 他是被人从马上拉下来的,落地后一切的走向开始趋向诡异。 不知是不是他眼睛出了问题,他能感觉到有人持续不断地朝他进攻,却看不见那个人。 这让他感到惊悚,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是谁?!到底是谁?!给老子出来!!!”他嘴里喊着蹩脚的晋语,神情癫狂地挥舞着手上的大刀,几乎快被逼疯。 这样的情形落在北羌士兵眼里,几乎令他们绝望,他们的底牌成了杀死他们自己的武器。 人心惶惶,将士四散溃逃之际,副将也疯了。 这还打什么?跑吧! 于是更多的北羌将士慌不择路的逃跑。 扶隐驾马一把把差点被大刀砍到的沈怀序捞到马上,让她坐在自己身前。 “哎哎哎,大胡子的人头,赶紧捡了啊!”沈怀序见马儿掠过了大胡子,立即出声指挥道。 扶隐听话地拉住缰绳,调转马头,长枪朝着陷入疯狂的大胡子一刺一挑,大胡子的心脏被刺穿,眼睛也恢复了清明,不过已经晚了,他不甘地吐出一口血。手上的刀率先落地,随即身子倒地,死得透透的。 沈怀序仰头看扶隐,只能看见他的下巴,看清楚他脸上的面具后,思绪略微发散了会儿,又回归眼下,“你放我下去吧,我自己回城。” 扶隐低头看她一眼,没有做声,手一抬,扬起身后的披风,把沈怀序整个人罩住,声音低沉道:“等等我会安排。” 视线被遮挡,沈怀序伸手扒拉了下披风,又听扶隐说:“先把隐身斗篷脱下来。” 沈怀序不再乱动,褪去身上的斗篷之后,又彻头彻尾的感受了一遍北境的寒冷,幸而有扶隐的披风挡风,才没有那么难捱。 她打了个哈欠,没再说话,不知为何,她觉得扶隐垂眼看她时有些陌生,一时不太适应。 扶隐的马不太好坐,送她去城门口的路上还要时不时应对重新聚集起来后攻上来的士兵。好几次她都想直接跳下去算了,她又不是找不到城门口。 只是扶隐打仗的空档还能顾着她,她没好意思拒绝这人的好意。 顺利来到城门口,扶隐把沈怀序交给一个小将士,嘱咐两句之后才重新冲进战场。 小将士看着确实小,脸嫩,两颊好似还有婴儿肥。 看见沈怀序时他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明显十分震惊。 震惊过后,他拉着沈怀序就想进城,却被一列将士拦住。 “我是扶千户旗下之人,护送我幽州百姓进城。”说着他拿出一枚令牌。 将士看过令牌后,又皱眉看了看沈怀序,才放行。 “别忘记去书吏那儿登记!”他恶声恶气地补了句。 “哎哎,大哥,晓得晓得。”小将士赔着笑脸。 登记时沈怀序写的是自己的真名,之后她问了小将士的名字,得知他姓白叫白小廖。 许是被交代过,白小廖没有询问沈怀序为何出现在城外,只问:“小娘子住在哪里?我好送你回去。” 沈怀序摇摇头,“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成。” 闻言白小廖一个劲儿地摇头,“不不不行,扶大哥嘱咐过我,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回客栈!” “那走吧,我认得路。” 路上,沈怀序得知白小廖虽长得显小,也有十七八了,老家在岭南一带,逃荒逃到北边,家人和亲人都在逃荒路上死了个干净,留他一个,他觉得没什么活头就投了军,想着既然要死,不如死得值些。 他腼腆笑着,半点看不出是个想死的人,“……之前我在军营里被几个老兵欺负的狠了,想跟他们拼命,是扶大哥帮我教训了那些人,我真的很感激他,他是个很好人。” 沈怀序想到扶隐在战场上的模样,又想了想扶隐替人打抱不平的模样,后面的情形有些想象不出来。 她之前还担心杀戮太多对扶隐不好,现在看着似乎更有人情味儿了。 “对了,你是扶大哥什么人啊?”白小廖好奇地看着沈怀序。 第365章 捷报 “我也逃过荒,跟你扶大哥是在路上结识的。” 白小廖也没多想,只嘟囔道:“好不容易天灾结束了,还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北羌和南夏又都狼子野心,都想啃走咱们大晋一块肉,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不会很久的,放心吧。”沈怀序看着北境略显苍凉的天空,轻声说。 白小廖只以为沈怀序是在劝自己想开点,也没多想。只细心叮嘱了最近这些时日轻易不要外出之类的话。 沈怀序一边观察空旷的街道,一边漫不经心地点头。城外正在打仗城内的百姓都门窗紧闭,足不出户,除了呼啸的风声和远处时不时的火药爆炸声,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整座城像是一座死城。 有人听见他们的说话声,还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查看情况。这一城池的人今夜很难安然入睡了。 “对了,这次北羌突然发动夜袭,咱们这边有所准备吗?我在城外看到突然来了乌压压看不到头的人,吓得躲了起来,一动不敢动。”沈怀序语气后怕,仿佛确有其事似的。 一说起这个,白小廖瞬间兴奋起来,“我就是一小兵,知道的真不多,但扶大哥知道的多,扶大哥说这一两日北羌就会打过来,孟将军还说他动摇军心,幸好祁将军看重扶大哥,没不当回事儿,没想到今晚人就打了过来,幸亏扶大哥提前报信,我们才事先有所防备。” “你在城门口听到敌军阵营的爆炸声了吧?” 白小廖挠挠头,想起这事儿就止不住的笑,不住点头道:“威力还挺大,那玩意儿该是对付我们的吧?也不知怎么就炸了,想来是北羌人这事做的不地道,惹怒了天尊老爷······” “我听说这玩意儿叫做火器,配上抛石机简直就是战场上的一大杀器。”沈怀序佯作担忧,“北羌有这样的东西,怪不得这次敢直接夜袭。” “怕什么!北羌人就是太过自负,还以为我们不知情,搞个偷袭。”白小廖既愤慨又自豪地说,“殊不知他们有的我们也有,大不了对着干,看谁干得过······” 说着说着声音愈发低,最后他直接停下脚步捂住了自己的嘴。 沈怀序继续往前走,发现人没跟上,扭头十分善解人意地柔声说:“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眼底却是藏也藏不住的狡黠,同时也明白了为何北羌人手中也有火器的消息会被封锁。 一是能为北羌人准备物资和武器拖延时间,二是战争爆发之后,幽州被打个措手不及,大概率要落败,战败之后北羌人手上同样拥有火器的事就会被捅出来,那时皇帝震怒、朝臣皆惊,所有的罪责都能被推到沈溯身上。 就连封锁消息的事都能推到沈溯身上,毕竟火器的配方和形制被敌军获悉,沈溯责无旁贷,更别提此事还牵连到和沈家交好的扶隐。 想通之后,沈怀序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白小廖垂着脑袋,显而易见十分懊悔,他声音压得极低,“这件事决不能透露出去······” 话说到一半,又有爆炸声传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干巴巴道:“算了算了,今日过后,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 两人一路上说着话,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沈怀序落脚的客栈。 “小姐!” 小满惊喜地打开客栈大门,小跑到沈怀序跟前:“您总算回来了,若非扶公子稍信来,奴婢和霜降他们都想出城找您了!” “出去办了点事。”沈怀序摸了摸耳朵,又对白小廖说,“多谢白大哥送我回来,为表谢意,我请你吃酒如何?” 白小廖连连挥手、摇头,“不了不了,战事紧急,我得尽快回到营地才行······在下先行一步。” 说着,白小廖就一溜烟跑了。边跑边想,他怎么能把扶大哥三令五申的事给说出去了?古怪,实在古怪! 见人跑没了影,沈怀序一边往客栈里走,一边问小满:“霜降她们呢?” “出去找您还没回来,奴婢一人留在客栈等小姐您回来。”小满小心翼翼地往外面的街道看了看,才重新关上客栈门。 “怪我,该给你们留个信儿的。” 小满其实不清楚小姐来北境究竟做什么,只下意识觉得能让小姐亲自跑一趟的事肯定是大事,今晚幽州被袭,她都在想是不是与小姐有关。 “小姐下次做什么危险的事,只管吩咐奴婢们就是,何苦自己亲自跑一趟?”她的眼底是藏也藏不住的担忧。 沈怀序心想这事真只能她来。 她打量了下周围,之前还算热闹的客栈此时看不见一个人,“放心,我心里有数。客栈的人都去哪儿了?” “这里的厨房直通地下,可做临时藏身地,所有人都藏了进去。” 沈怀序牵起小满的手,晃了晃,笑得弯起眼睛,“小满,我身上快馊了,客栈可还能烧热水?我想沐浴。” “包在小满身上。”小满立即义不容辞地拍拍胸口,临走前又想起了什么,“小姐,咱们要不要也躲起来?” “不用躲,他们打不进来。”倒了杯桌上已经放凉的茶水,沈怀序一气喝完,才漫不经心说道。 今日是个难得的杀北羌王的好机会,只是幽州城距离北羌王帐距离不算近,也不知扶隐能否抓住这个机会。 战场之上,大晋和北羌打得难舍难分,只是经过之前的变故,北羌哪怕能重振士气,也很快被打散。 更不必说,这场仗打下来,大晋将士士气愈发高涨,加上主将云麾将军祁战秉持着‘痛打落水狗’的崇高信念,跟在落荒而逃的北羌人身后紧咬不放,打出了酣畅淋漓的架势。 与此同时,夜幕之中,扶隐带着几千士兵绕过主战场,往西北方向行进。 暗夜之中,他被玄色面具遮住的半张脸只有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如最幽深的渊薮一般神秘、危险。 比起热闹的京城,遥遥望不到头的冰川、草原或许才该是他的领地。 这一次,他即将前往草原腹地,亲眼看一看北羌王帐是何模样。 第366章 清白 幽州城内不断传来捷报,一开始还恐惧不已的幽州城百姓在第三日终于鼓起勇气走出家门。 这两日沈怀序会把从北羌王那儿偷听来的话语,尽量记下来,打算之后再找可靠的人翻译下来。 除了这件正事,她每日只剩下四处逛逛,打听一些消息,吃吃喝喝,悠闲得很。 又过了两日,追着北羌人跑的将士尽数回归,抓回来的俘虏有数千人,就连北羌的主将都被斩于马下。 幽州将士乘胜归来的那一日,对于沈怀序来说印象深刻,幽州百姓口口相传,全部守在城门口或是道路两侧夹道欢迎。 幽州的风很大,又正值冬季,不少人脸上带着陈年的冻疮和北风吹出来的细纹,可他们的喜悦真实、鲜活,眼角笑出的褶子看着都无比可爱。 就连早知结果的沈怀序都被人群感染,不受控制地笑着鼓掌。 大捷之后,沈怀序依旧没有扶隐的消息,那一日扶隐的精神力损耗过多,没到枯竭的程度,却能看出来不太稳定。 她有些担心路上会出什么岔子,北羌王帐距离幽州城可不近。 沈怀序不知道的是,幽州捷报传到京城的同时,北羌手握火器的消息也传了回去。她之前的猜想全部应验了。 一日早朝,一封弹劾奏疏把此事捅到了人前,此人姓盛,是兵部右侍郎,弹劾沈溯私通外敌,泄露火器配方机密。 不仅如此,他当朝一一列举出所有沈溯有可能意图篡位的证据,听起来有理有据,似乎此事已是板上钉钉。 有大臣问:“盛大人可有沈侯私通外敌的证据,诸如信件之类?” “有或没有,一查便知。”兵部右侍郎不为所动,“身为制造火器的主事,无论如何,沈大人都和此事脱不了干系,还请陛下明察!” 说着,他径直跪了下去。 端坐高位的皇帝看向沈溯,语气意味不明,“沈卿可有话说?” 沈溯上前一步,施施然行了个礼,恭敬道:“还请陛下明察,还臣一个清白。” 易子舒闻言皱了皱眉,不瞥了沈溯一眼,不明白这个时候沈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大臣和身边人小声道:“沈侯这是为何?” “难不成是无可辩驳?” …… 窃窃私语声中,皇帝做出决定,“朕对沈卿委以重任,沈卿却辜负了朕的信任,玩忽职守,不堪重用,暂且居家思过一段时日吧,待一切查明,再行定夺。退朝!” 说完这番话,皇帝一甩袖子,离开了。 沈溯依旧面不改色,“臣谢过陛下。” 易子舒却松了口气,陛下没有提及私通外敌之事,想来还是信任沈溯的,他抬腿往沈溯的方向走去,却见不远处这人静立片刻后,快步离去,跟有人撵他似的。 他环顾四周,周围的大臣们都走了,只他一人,他低声道:“不识好歹。” 说着一甩长袖,也走了。 幽州城的沈怀序尚且不知道此事,她算了算日子,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京城那边也传信过来嘱咐她尽早归家。 一直也没能等到扶隐归来,只等到了他在某一日空间留的纸条,得知他一切都好之后,沈怀序打算在离开之前最后再做一件事。 这些时日,她打探了下镇远侯在幽州的旧部,得知有一位姓孟的将军跟着镇远侯出生入死数年。 说起这位孟将军,在幽州兢兢业业近十年,按理说幽州城的主将该他来做。 中间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陛下派来个被招安后一直跟海贼打交道的祁战顶了他的位置,当初差点引起军营哗变,祁战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镇压了下来,从此孟觉和大将军祁战一直都面和心不和。 沈怀序想着,既然镇远侯那儿严防死守,从孟觉这儿下手,或许会有突破。 是夜,她直接溜进军营,打算翻一翻孟觉的营帐。 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沈怀序早已驾轻就熟,只是想要找到孟觉的军帐不太容易。 她好似一缕幽魂一样跟在几个小兵后面听听他们的谈话,发现没什么有用的信息,重新锁定目标继续偷听,兜兜转转总算找到了孟觉的军帐。 军帐里没有火光,似乎没什么人,结合她刚才听两个小兵说今晚有庆功宴,她都有点想为自己的运气鼓掌了。 不过暂时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军帐入口有两人把守,想要顺利进入不是一件易事。 她竭力放轻脚步,屏住呼吸向着入口走去,即将要和守卫擦肩而过之时,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喧闹声。 心里升腾起不祥的预感,她快步走进军帐,带起一阵风,同时还有每日沐浴残留下来的自身很难察觉的香气。 若在外头,这点香气自然不算什么,可这里全部都是糙汉子,平日里洗澡都奢侈,哪儿来的香气? 两个守卫闻惯了军营里的各种气味,对突如其来的香气格外敏感。 像是心有所感一般相互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警惕地捂住了口鼻,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人驾着醉酒的孟将军跌跌撞撞的往这边来。 守卫发现自身并无异样,重新把手放下,对着走上前的人恭敬道:“孟将军。” 这话让躲在营帐内部的沈怀序皱起眉头,她迅速扫视一周,在外面的人进来之前,闪身躲在了一处简陋的屏风后面。 紧接着屋子里燃起烛火,时不时传来几句说话声,从几人的话语里沈怀序能听出来送孟觉回来的人应当是孟觉的手下。 “姓祁的也不知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那个小白脸带出去几千人,如今生死不知,他竟无动于衷,只说另有安排。” “哼,安排,什么安排?安排着送死吗?他祁战真以为这次大捷是他的功劳不成?分明是火器突然爆炸炸的北羌人措手不及罢了!” “咱们将军重情重义,为那几千兄弟不值,反而被一阵臭骂,要我说让将军给侯爷写封信把这事捅出去最好!” …… 安置好孟觉之后,几人吹灭蜡烛,走出了军帐。 沈怀序等待了一会儿,刚想小心翼翼地动手翻找东西,却听见了榻上人翻动身体的声音。 第367章 归期 她微微蹙眉,明白这种久经沙场之人即使醉酒也十分机警。 为了防止意外,她收起披在身上的隐身斗篷,同时从空间里拿出一样东西,蹑手蹑脚地往孟觉榻前走去。 距离不到一米远时,呼噜声忽地一滞,榻上的人睁开眼睛,“谁?!” 沈怀序能很清晰的看见对方,于是她当机立断猛地上前一扑,意图把手上的帕子覆盖在男人的口鼻上。 与此同时榻上的男人一双如铁箍一般的大手向沈怀序袭来,一只似乎想要抓住她拿帕子的手,另一只紧握成拳带着凛冽拳风打了过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许是听见了军帐内的动静,外头传来守卫的问询声,“将军可有什么吩咐?” 心中一凛,沈怀序只能后闪躲避,同时指尖寒光一闪,一根银针没入孟觉体内。 正打算张口唤人的孟觉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模糊身影变得更加虚幻,最终他痛苦地喘息一声,重新重重倒在了床上。 沈怀序后退两步止住身形,在门口帘帐被拉开之前,她快速躲藏在孟觉的甲衣后面,屏息等待。 一个守卫探头往军帐内部看了看,隐约能瞧见孟觉安然躺着,便含糊着咕哝了两句。 另一个守卫拉了拉他,小声提醒,“估摸就是说了梦话,孟将军最讨厌休息时有人打扰,你别老一惊一乍的。” “刚才那香气你没闻见?又不是迷药什么的,倒有点像以前在女人身上闻见过的,今晚实在有些古怪……” “我看你是想女人了还差不多!” …… 外头二人窃窃私语兴致正浓,沈怀序已经上前查看了孟觉的情况——人已经彻底晕了过去。 之前从人贩子那儿搜刮来的迷药效果确实好,没入孟觉体内的银针被她用药水浸泡过,原本她还担心药力不够来着。 她把手上同样浸了迷药的帕子覆盖在孟觉口鼻之上,保证他充足的睡眠后,她才开始在军帐翻找起东西来。 没有烛火对沈怀序来说算不得什么事,她手脚利落又轻巧的把整个军帐翻找了一遍,最终只翻找出一封信来。 隐约能看见是孟觉写给镇远侯上官铸的,她直接丢入空间,重新走到床榻前,打算搜一搜孟觉的身。 谁知刚走到近前,外面再次传来人声。 “将军可在帐内?” “将军在休息……” 最后看了孟觉一眼,沈怀序快速披上隐身斗篷,用匕首割开军帐,发现外头没什么人能注意到这一处后,直接钻了出去。 沈怀序离开孟觉的营帐后没多久,整个军营内部忽地戒严起来,已经休息的将士也不得已钻出被窝,听令抓人。 罪魁祸首却早已借着夜色遮掩逃之夭夭。 半个时辰之后,沈怀序回到客栈仔细阅读了一遍孟觉写给上官铸的信件,上头的内容是这次的战况以及不合情理之处。 最后他怀疑有人察觉到了什么从中作梗,想让上官铸查明近日京城可有什么异样。 显然这是一封刚刚写好还没寄往京城的信件。 让沈怀序有些在意的是,信中还提到一名巫女,简单两笔带过——‘原本一切均如巫女所言,直至北羌大军兵临城下,异变突生……’ 思忖片刻,她没有把这封信销毁,而是放入空间里,又给扶隐留了一封信在空间里,她打算明日启程回京。 营帐内,清醒之后的孟觉震怒不已,恨不得命人把营地翻个底儿朝天。 “将军,您说贼人同你动过手,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您可曾看清?”孟觉的手下问道。 孟觉回想起自己晕倒之前看到的那个模糊身影,眉头紧皱,手握成拳敲了敲额头。 “身高约……六尺半,身影瘦削……” “六尺半?”手下惊讶地重复道,“难不成是个女子?” 孟觉面露深思,“的确更像女子,此人身上还有似有若无的香气。” “将军营帐内可少了什么?” “一封信。”孟觉道,他眼眸冷了冷,眼底尽是不加掩饰的杀意,“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找到,此人能够悄无声息闯进军营,绝对不简单。不查清楚他的底细,我寝食难安。” 另一边,祁战也被此事惊动,他披上衣裳坐在床榻上,刀削般的脸庞还透着微醺感,深邃而又坚毅的眼睛平常在看向某人时总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此时他眼底的醉意驱散了这种感觉。 他摸着下巴上的短须问道:“外头发生了何事?” “启禀将军,军营有贼人出没,孟将军的营帐失窃,孟将军下令全军戒严,追查贼人。” 祁战嗤笑一声,声音低沉浑厚:“贼人?什么贼人敢来军营撒野?孟将军若抓住了,带来叫本将军一观。” 来人是祁战身边的参将,不敢掺和此事,头愈发的低,没敢说话。 祁战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可有扶隐的消息?” 参将道:“还没有消息。” “我当他是个可造之材,没想到这般不自量力。”祁战眼神冷了冷,“沈溯的眼光越发差了。” 参将抬了抬眼皮,说道:“将军不正欣赏他这股无惧无怕的劲儿吗?” 祁战气不打一处来,“他无惧无怕,英勇无畏自是好的,带着上千士兵一起送死算什么?” “属下还以为您和孟将军说的都是真的。” 祁战站起身,神情阴沉,“孟觉一直想抓住本将军的把柄,扶隐就送到了他面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如何能不护他?这次若他立下大功也就罢了,若他无功而返……哼。” 一声冷哼饱含无尽冷意。 “将军要派兵支援吗?” “我倒是想!”祁战神情不耐地来回走动着,“人在哪儿老子都不知道,如何支援!” 他越想越气,“此人回来一百军棍跑不了!你亲自行刑!” 参将还没回答,就听一声长长的“报——”由远及近,跳动的火光中一名身着斥候甲衣的将士跑了过来。 “徐参将,前线有消息传来!”说着斥候拿出一个竹管双手奉上。 徐参将接过,除去封蜡,拿出里头的纸条,只轻轻一扫,他呆愣当场。 反应过来之后他大跨步走到祁战跟前给他看,“将军您看——” 信上写着八个字——已过滠水,一切安好。 第368章 逃跑 “滠水?!”祁战失声重复,“他这是,想攻入北羌王帐?!” “怎么可能?他们疯了不成?”徐参将也不由得着急起来。 一开始他们只以为扶隐带着几千人是为了追逃兵,只是这人跟头野狼一般,死咬着不松口,才不得已对外宣称“另有安排”。 谁都没想到,扶隐竟然直接去了王帐附近,在他看来,这分明是送死。 祁战很快便镇定下来,他又来回走动了一会儿,最后铁青着一张脸道:“调派五千精兵,今夜随本将出征!” 北境的清晨,带着彻骨的凉意。远处有雪山,雪山上堆满了白茫茫的雪,当朝霞的颜色由深转浅,就能感受到日照金山的梦幻。 站在客栈二楼的窗前,沈怀序把扶隐留给他的纸条看了一遍,上头不过六个字——‘一路顺风,勿念。’ 抬头再次看向远处的雪山,沈怀序深吸一口气回应了小满的呼唤。 转身打开门,她问:“都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好了,小姐。昨夜太晚了,奴婢就没跟你说,有从淮州来的飞鸽传书,楹花二人遭遇了偷袭,有人假扮您去江南的事已经暴露。” 算了下时间,孟觉应该尚未收到这个消息,沈怀序摆摆手,“无妨,反正这次来北境最后也是瞒不住的,迟早都会暴露。楹花她们二人可曾受伤?” “扮做您的小丫鬟环儿胳膊受了点伤,信上说没什么大碍。眼下还有一件事,不知为何,幽州城城门处有军营中人检查过往之人,似在寻找什么人。” 说到这儿,小满顿了顿,往前一步踏进屋子里关上门,“而且昨夜有人带着数千精兵出城了。” 沈怀序想了想,她昨天做的事应该不至于惊动数千精锐出手,城门戒严才该是针对她昨夜的举动。 从她决定进入孟觉军帐时就想好了以后暴露的可能,所以她才没用隐身斗篷掩饰自己的身形。 毕竟孟觉是喝醉了,又不是傻了,不可能看不出隐身斗篷的古怪。 脑筋一转,沈怀序想到了个主意,看着小满笑眯眯道:“小满,你和霜降还有立夏他们配合我演一出戏如何?” 小满被自家小姐笑的有点瘆得慌。 “什、什么戏?” 沈怀序勾勾手指,笑的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 半个时辰后,沈怀序坐在一辆马车里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细眉微微蹙着,本来粉白的小脸儿此时变得苍白,盈润饱满的唇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干燥没有血色。 她手上拿着一张帕子,时不时掩唇咳嗽两声,一副病殃殃的模样。 “例行检查!”士兵一脸严峻的拦下面前的这辆马车,“车子里坐的什么人?” 小满立即回答:“车内坐着的是我家小姐,此次来北境是为寻人。” “让你家小姐下车,需要检查车厢!” 小满皱眉不满,“我家小姐病了,受不得风。” 小兵十分不给颜面,重复了句:“废什么话,赶紧下车!” 说着还踢了下马车的车身。 霜降被他的态度激怒,冷着脸想要上前,却因为一个细弱的声音而没了接下来的动作。 “军爷莫要动怒,小女子这就下去,咳咳咳——” 沈怀序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扶住霜降的手缓缓走下马车。 围观众人看清楚她的脸后,纷纷倒吸一口气,这等羸弱娇柔的小女子,和北境这个地方分外不相称。 看了看羸弱的小娘子,又看了看凶神恶煞的小兵,有百姓不满咕哝道:“这样的小娘子能做什么坏事?拿着鸡毛当令箭!” “就是说,太过不近人情了些……” 小兵却浑不在意,一边让人进车厢检查,一边打量着沈怀序的身形。 这时冷风一吹,沈怀序身子一颤,靠在霜降肩头弓着身子咳嗽起来,咳得久了,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雪白的帕子移开唇边时,出现一抹刺目的红。 “小姐——小姐!您咳血了!”小满既震惊又难过的捧着帕子,使劲瞪眼,却怎么也没有流泪,她只好焦急的说:“这可怎么办才好——都怪扶隐扶公子,若不是为了他,小姐您怎会跑来这等苦寒之地?为此染了病却连他正脸都没瞧见!” 听见熟悉的名字,小兵神情微松,问道:“扶隐是你什么人?” “扶公子是我家小姐的未婚夫婿,两人自幼便由双方父母订下婚约,只等着成亲结两姓之好,谁曾想扶公子一直有以身报国的志向,孤身一人来了北境,我家小姐不想他留下遗憾,便亲自跑来北境想亲口跟他说等他归家,却只匆匆见了一面,话都没来得及说,再寻不见人。” 小满说着,也用帕子拭了拭没有眼泪的眼角。 小兵见主仆伤心的紧,摆摆手,“行了行了,扶大人的确有要事在身,只怪小娘子你来得不巧,登记之后赶紧离开吧!” 沈怀序依旧在掩唇小声咳嗽,整个人虚弱无力,看着分外可怜。 霜降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进车厢,等到那抹白色彻底消失,她轻呼出一口气。 小满忙不迭应道:“多谢这位大哥,我家小姐的病实在等不得了,要不是因着这个,奴婢方才也不敢冒犯。您多多担待!” “行了行了,赶紧离开吧!” 小兵不耐烦的摆摆手。 看着马车驶离,小兵的同伴说道:“你见过扶隐扶大人吗?他身长八尺余,怎么这未婚妻看着这么小,才六尺多吧?不怎么相配啊!” 六尺……多? 小兵的眉头越皱越紧,和他们要找的人身形身量似乎都差不多…… 这个想法一闪而逝,他又想起了什么,自我否定似的摇摇头,不对,这身子骨,怎么可能有私闯军营的本事? 就在这时,有几个身穿甲衣的士兵骑着马走来,小兵忙问:“人抓到了吗?” “有没有一主二仆外加几个护卫驾着马车出城?”来人描述了下主仆的相貌。 小兵越听越觉得主人和方才的羸弱小娘子有些差别,两个婢女却十分相似。 咽了口口水,小兵道:“他们刚出城——” 马上的士兵对视一眼,驾马向城外追去。 第369章 归京 “到底发生了何事?”担心牵扯自身,小兵喃喃自语道。 他的同伴倒是和跟随而来的客栈伙计打听到了一些事,凑上前小声道:“听客栈伙计说,这群人整日早出晚归,尤其那个病弱小姐,在他们客栈住了几日,愣是没见过几次正脸,怕是有什么猫腻。” “人家身子骨弱,见不到人影岂不是正常的很?”小兵还是不敢相信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娘子能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那谁知道呢?怕不是在客栈搜到了什么古怪东西?” 城外,刚走出去没多远的沈怀序一行人很快便被骑着马的士兵追上。 面对他们,小满又把方才的说辞拿出来哭诉了一通,咿咿呀呀的哭的对面不耐烦起来。 “有人说曾看见你家小姐在北羌来袭当夜不在城内,过后被我军士兵送回客栈,那人是谁?如何出的城?为何出城又为何没有及时归来?如实招来!”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马上之人的手紧紧握住了刀柄,眼底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杀意。 沈怀序走下马车行了个礼,才道:“军爷,当夜敌袭全城戒严自然不能出城,可敌袭发生前两日并非不能出城,咳咳咳、民女受邀出城却迷了路,后来虽找了回来,却染上了严重的风寒,也恰好碰上了两军对垒的情形。 民女躲藏起来,仍被敌军发现,生死一线之际,是他救下了我。至于为何是被一名兵士送回的客栈,这该问我那位未婚夫婿,他上阵杀敌前把民女托付给了那名兵士,咳咳咳——” 沈怀序佯装咳嗽着,心中暗想幸亏来之前就想着低调行事,回城后的几日她也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轻易不出门,不然装病这个法子定是行不通的。 只要离开幽州,扶隐未婚妻的身份即便被揭露也无妨。 至于扶隐那里……她眼底掠过一抹幸灾乐祸,只能说幸亏这人不在幽州城内。 “受谁之邀出的城?他又为何把你邀至城外?” “在幽州,民女只认得自己的未婚夫婿扶隐。后面那个问题,民女也不大清楚。大抵他知道我这人喜欢清净吧。而且我们虽定了亲,也不好单独见面,他也是为了我的声誉着想。” 沈怀序眨了下眼,慢吞吞道。 她语气迟疑,听在众人耳朵里,像极了在为对方绞尽脑汁地找借口。 骑在马上的士兵都在心底摇了摇头,什么喜欢清净,莫不是担心城内人多,两人的关系会暴露! 小满急不可耐道:“军爷,这是我们一行人的路引文书,都是清白出身,我家小姐出自隐世大族,且身子骨本就孱弱,经年服药原已见好,此番来幽州差点去了半条命,您再继续拦着,我家小姐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即便族中人不动手,扶公子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骑兵们脸上露出忌惮之色,他们倒不是担心扶隐找他们麻烦,担心的是扶隐背后的祁战。 领头之人一直在打量沈怀序,尤其是她的两只手,结果打量一圈也没能看出什么来。 将军说了那人身手矫健,可眼前的小女子手上除了轻微的冻疮,连薄茧都没。 “放行!”他高喝一声,同时调转马头,挥鞭离去。 轻骑远去,沈怀序也吐出一口浊气,脸上淡淡的愁绪瞬间消失无踪,她快速道:“赶紧走!” 一行人走到足够远的地方时,沈怀序才命人把马车解了,自己也翻身上马,尚未化尽的皑皑白雪中,衣袂翻飞,往南而去。 京城的信件送到孟觉手上时,他先是一目十行看了信,最后才看向连带着和信一起送来的三张画像。 画像上是三名女子,其中最为年幼之人正是京中风头正盛的明宜郡主。 他把画像递给身边的副将,“让前几日搜查城内的那群人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三人。” “是。” 副将匆匆离去,不多时又脸色十分难看地赶了回来。 “启禀将军,却有人见过这三人。” “如今人在何处?” 副将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早已出城,不知踪迹。” “好。”孟觉冷声道,“真是好的很!把人带进来!” 不多时,营帐内陆陆续续进来几人。 孟觉突然发作,一脚踢向面前的桌子,桌上的物什哗啦啦掉了一地。 他怒气冲冲道:“一个县主进了幽州城却不曾透出半点风声,你们那日把幽州城查了个遍,难不成没有察觉她们一行人的异常?!” “将军明鉴,”其中一人扑通跪在地上,“那位县主奸诈异常,她自称是扶百户的未婚妻子,我等即便有所怀疑,看在祁将军的份上,也不敢贸然动手……” 倘若沈怀序在这儿,必然能认出来这人是追出城外的领头之人。 “为何不事先把人扣下?”孟觉一脚踹了过去。 “将军、恕罪!” “给你们三日,尽快把人追回来,否则……” “属下领命!” 等一行人出去之后,孟觉面上的盛怒不见,仿佛忽然间变了副面孔,他奸诈一笑,对副将低语道:“待扶隐回营后立即扣下,罪名是勾结北羌,叛国!” “这——”副将大吃一惊,“将军可有证据?” “放心吧,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孟觉的脸上如沐春风,“明宜县主前来不是什么坏事,反倒是件好事。” 他目光幽幽,这一次无论是宣平侯沈溯还是云麾将军祁战都能成为他往上爬的攀云梯。 早已远离幽州城的沈怀序一行人还在赶路,他们每到一处驿站都会换一批马,因此速度比来时还要快上一些。 经历过一次,沈怀序对于长途跋涉的艰辛已经适应良好,对比连霜降和小满都不由得感觉惊奇。 她们只知道自家小姐力气大,身手也不错,但伺候久了,总觉得小姐吃不得这样的苦。 立夏等人则纷纷对这个没怎么相处过的小姐刮目相看,每回觉得疲累至极时,再一看年纪比他们小的沈怀序都没有叫苦,他们也只能咬牙忍耐。 这一行他们没出什么力,这点苦再受不住也别不用在侯爷手下做事了。 腊月廿六,沈怀序一行人抵达京城。 第370章 巫女 沈怀序没有立即进城,而是在城外休养了一两日,和楹花他们会合以后,一行人一起进城。 期间,小满偷偷溜回侯府一趟,打听了一些事,沈怀序才得知沈溯又被皇帝老头扔在家中思过。 “人心隔肚皮,为何不能是工匠私下里同北羌勾连?怎么什么事都能牵扯到侯爷身上?”当时的小满愤愤道。 沈怀序却明白皇帝老头还是信任爹爹的,只是还需要她为这份信任加点筹码。 “小姐,奴婢还是第一次下江南,都说江南四季如春,没想到冬日里也这般冷,又湿又冷,真是难受的紧……” 回家的路上,楹花和沈怀序同样坐在马车里,陪她解闷,不出所料的,楹花的嘴几乎没有停过,沈怀序在她的唠叨声中难得放空思绪。 放空着放空着,她又想起了什么,嘱咐窗外的小满道:“回府后,把那个叫环儿的小丫鬟挪到我院里做活。还有治冻伤和外伤的药膏给立夏他们各拿一份。” 小满含笑应了声,跟着小姐他们从来都不愁没有药使。要知道她家小姐做出来的药膏在济世堂卖的好的很呢! 楹花不做声了,她酸的很。 小环儿都能去小姐的院里做活,她为何到现在也没有个准信? 凑到沈怀序跟前,楹花厚着脸皮问:“小姐觉得楹花如何?” 沈怀序扬扬唇,思忖了下,评价道:“还算得力。” “那,那,”楹花吞吞吐吐地说:“楹花也去小姐院里做事如何?就算做个三等丫鬟楹花也乐意!” 小满听见了,出声调笑道:“那可不行,万一哪一日有个长得好的姑娘或是公子把你心勾走了,卖了我们小姐该当如何?” 楹花正欲反驳,身下的马车忽地停了下来,而后她听小满严肃道:“小姐小心,有埋伏。” 头皮一下炸开,她想也没想护在了沈怀序身前,竭力平复着微微颤抖的声音,“小、小姐,楹花保护你,你放心……” 这样的情形她碰上过一回了,她不怕的。 紧接着,一支箭矢穿透车壁,从她的脖颈侧边穿过,只差一点点,楹花几乎见到了自己已经过世八年的奶奶。 沈怀序见她傻傻挡在自己面前,也不动,气笑了,伸手把她的身子往下压,“等你能保护我,你得先死个八百回才能长记性。” 紧接着,一支支箭矢射进车厢内,箭矢变少以后,外面又传来打斗声。 沈怀序佝偻着身子走到车帘处,拉开往外瞧了瞧,“待着别下来。” 丢下这句话,沈怀序跳下了车。 楹花觉得不行,她是小姐的丫鬟,小姐在外面打架,她在车里坐着,成何体统? 可她确实不会武功,下去也是负累。偷偷拉开车帘往外看去,她看见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她大喊一声——“身后!” 小满听见了这一声喊,手上长刀立即调转方向向后刺去,这一下倒真刺死了一个蒙面人。 “不错啊!”小满赞道,“记你一功。” 说着又投入到打斗中,这一幕反倒让楹花来了劲,看了一圈发觉马车周围都是自己人,她露出半个身子,看见哪个黑衣人想使阴招就出言提醒,尽管有时候会慢半拍,耐不住当事人忙的不亦乐乎。 兴致浓处,她直接人身攻击起来,“看看你们,青天白日的穿一身黑,这副打扮一看就是坏人,当别人傻还是瞎?我掐指一算你们指定属老鼠的,阴沟里的老鼠,只会埋伏偷袭见不得光!蒙面是因为长得丑吧……” 中间有黑衣人被她的碎碎念烦到,想直接把人弄死,却被霜降拦住三两下制住。 最终在所有人的努力下,黑衣人大多被杀死,生擒两个,还有几个逃走了。 两个活口被抓到的一瞬间,立夏就动手卸了两人的下巴。 沈怀序拍拍手,“把人带上,启程回府。” 回到侯府已是午后,一进府,沈怀序就看见沈溯站在不远处等待着。 “爹爹!”她笑着走上前,“这些时日日子过得可还清闲?” 沈溯看着风尘仆仆,好似瘦了几分的女儿,眼底划过一抹疼惜,温声道:“是清闲了些,若有渺渺陪着爹爹就好了。” “严叔不是已经来京了吗?不是有他陪您?怎么没见他?” “他每日忙的很,不管他,你先好好歇歇……” “已经歇过了,有些事还是尽早跟爹爹说得好。” 父女二人很快来到书房,关上门后,沈怀序便说起了在北境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做过的事。 不过她隐去了前往北羌王帐的事,不然路程和时间上说不清。 “我的行踪已经暴露,只是他们应该猜不到我在北境究竟做了哪些事,反而因我出现在北境他们会更加做实您通敌叛国这一罪名。这趟北境之行,我没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北羌人夜袭太过突然,北羌王只能交给扶隐解决。 烧了他们的粮草和火器,就能这么轻松地避免一次大战和那么多人伤亡,渺渺很是满意了。” 沈溯沉默良久才说:“你所做之事太过惊险。这段时日爹爹也在京城查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若早早告知于你,好过你以身犯险。” 听出爹爹语气里的愧疚,沈怀序不由得心虚,她做的事自认为没什么,可旁人听起来确实挺惊险的。 她扯了扯沈溯的衣袖,声音软了几分,“您也说这这些时日查出来的,写在信上难免有暴露的风险,而且您也清楚我的脾气,身在北境绝不可能什么也不做,不过渺渺可以答应您,以后再也不会以身犯险,我发誓!” 说着,她转移话题,“对了爹爹,您知道北羌有什么巫女之类的人物吗?” 沈溯一愣,“巫女?” 沈怀序点头,“我从孟觉那里得来一封信,您看。” 说着她手上出现一封信,递给沈溯。 沈溯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看完这封信,他英挺的眉头缓缓皱起,“北羌没有什么巫女,南夏那边才有,且巫女在南夏地位很高,对南夏皇室忠心不二。” 沈怀序眼底闪过一抹玩味之色,看来她要抓的鱼儿即将浮出水面了。 第371章 当朝对峙 南夏多施术者,女称巫男称觋,有记载称‘巫师为蛊,故曰巫蛊。’ 此地巫者众多,效忠于皇室者却只巫家一族,据说她们一族的巫蛊之术已传承百年,只传女不传男,他们能测吉凶,求雨祈福,也擅养蛊虫、善诅咒。 于沈怀序而言,这些不足为惧,令她在意的是信上所说,女巫之言一一应验。倘若不是这女巫有预测未来的本领,那么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大概率是这位女巫谋划好的。 能这般针对她和爹爹,还捎带着扶隐的,除了乔蔓,不做他想。 回京后,朝堂之上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暗流涌动,哪怕宣平侯暂时赋闲在家,宣平侯府也是暗流中心之所在,这次过年,除了姜家还同宣平侯府往来,明面上门可罗雀,夜里倒有人时不时造访。 趁着清静,沈怀序找了一些关于南夏的书籍,恶补了这个偏远之地的许多风俗。 姜二郎来找时,沈怀序正在书房,捧着一本晦涩难懂的书看得生无可恋。 “阿序。”他站在门口敲了敲,又轻声唤道。 “二哥?”沈怀序眼睛一亮,放下手上的书,站起身迎了上去,“你来啦?书温习的如何了?” 姜二郎面上带着笑意,眼底却浮现忧色,他语气轻松道:“我从前只知侯爷是名武将,却不知他文武兼备,且自有自己的见解,趁着他休息的这些时日,我时常前来请教,收获颇丰。” 沈怀序给姜二郎倒了一杯热茶,“爹爹他就是低调了些,生病时不能舞刀弄棒,可不就得与书为伍,也多谢你在我不在家的时日里常来看他。” “分内之事,不足挂齿。”姜二郎自然而然地说道,“这些时日我听说了一些事,不知侯爷可有应对之法?” 沈怀序歪歪头,微微笑道:“你也知道我去了北境,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年后的第一次早朝,因头疾久病在家的镇远侯罕见地上了早朝,第一件事就是弹劾宣平侯泄露大晋机密,勾结外贼,其罪当诛。 皇帝只问:“镇远侯可有真凭实据?” 上官铸把北羌制造出来的火器和大晋制造出来的火器样式呈上,非但如此,还将此次北境的战况详略得当述说清楚,最后道:“两军对垒之时,明宜县主却恰好出现在边境,不可谓不巧合; 在此期间,又有一女子夜闯军营、溜进孟觉孟将军营帐内试图盗窃军机,幸而孟将军机警,和那女子恶斗一番,未能让贼人得逞,这一桩桩一件件,和沈氏父女二人脱不了干系,还请陛下明察!” 接着,朝堂之上有朝臣呼啦啦跪了一地,高声道:“还请陛下明察!” 皇帝锋利的目光从还站着的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一人身上,“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向前一步,“启禀陛下,臣有一问想要问问镇远侯?” “准。” 太子看向镇远侯,直接问道:“孤没记错的话,孟觉孟将军是镇远侯的前下属,若说要盗取军中机密,此女子为何不选择祁战祁将军?而且据孤所知,明宜县主除了力气大些,会的都是些三脚猫功夫,如此也值得孟将军恶斗一番?” 太子虽正经提出了疑问,语气里却难掩戏谑,只差没指名道姓说孟觉废物了。 镇远侯自然听出了太子的话外之意,本来头还痛着,此时却是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自然清楚靖和郡王和沈怀序之间的渊源,还特意带着礼去探了太子的口风,当时也算相谈甚欢,怎的眼下太子却变卦了? 竭力冷静下来,他咬定道:“殿下,据老臣所知,明宜县主拳脚功夫不弱,不然也不能在钟离桥上及时救下朝阳郡主;且她前去北境对外却声称前去江南,行至中途兵分两路,明宜县主前去北境,一名丫鬟顶替她去了江南,如此隐秘行事,实难让人不怀疑······” 太子不耐烦地皱皱眉,直接道:“既然如此,把明宜召来问问不就成了?你们二人当朝对峙如何?” “老臣自是不惧。” 皇帝冲常喜做了个手势,常喜立即高声道:“召明宜县主进殿!” 本就在宫外等待的沈怀序来的很快,快到上官铸几乎以为沈怀序早就料到今日之事。 “臣女给陛下请安,吾皇万岁万万岁。” 沈怀序还是第一次上朝,感觉挺新鲜的,本来她昂首挺胸地走着,被身边的小太监一提醒立即回过味来,低下了自己高贵的脑袋。 “平身。” 从地上站起身后,她依旧微微垂着眸子,没有抬头看。 皇帝指了指离她不远的上官铸,“明宜,镇远侯说这次去北境是为了通敌,你如何回答?” “启禀陛下,臣女自认为自己还挺聪明的。” “哦?怎么说?”皇帝声音含笑。 “通敌还要亲自往北境跑一趟,这不是平白给人留下话柄吗?” 这时一位大臣高声问道:“却是不知县主此番前往北境究竟为何?县主可曾闯过孟将军的军帐?” 沈怀序不好意思笑了笑,“不瞒陛下,夜闯军帐的的确是我。” 所有人都惊讶不已,朝堂之上顿时如同沸腾的油锅一般,“陛下,私闯军营乃是大忌,还请陛下······” “明宜县主盗窃机密,罪无可赦!” “请陛下处置,以儆效尤!” ······ 太子暴躁地吼了一句,“都给孤闭嘴!吵吵囔囔的比之西街的泼妇尚且不如!” 皇帝睨了他一眼,暗含警告。又看了眼支棱着耳朵满脸好奇的沈怀序,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这一吼效果很是显着,朝堂逐渐安静下来。 “诸位大人莫要激动,臣女的话尚未说完。”沈怀序笑道,“宣平侯府一心忠于陛下,绝无二心,夜闯军营只为查明一事,洗脱污名。” 她拿出一封信,“还请陛下一览。” 小太监立即小心拿过信递交给常喜,常喜检查过后才递到皇帝手上。 趁着皇帝看信的功夫,沈怀序说:“臣女读过许多遍这封信,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不过自打臣女回京,一路上经历过数次刺杀,还有人时常夜里光顾宣平侯府,臣女猜想正是为了这封信。” 她看向镇远侯,好奇问道:“侯爷,不知孟将军写给您的信中,所提巫女是何人?” 镇远侯脸色铁青,“陛下,此事老臣并不知情。” 第372章 指着鼻子骂 沈怀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依旧笑呵呵的,“侯爷,您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白纸黑字写着呢,这都能抵赖?我父亲宣平侯通敌之事截止到目前,可连个通敌信件都不曾查出来,我父亲是不是也能用一句‘不知情’糊弄过去?” 镇远侯脸色愈发难看,不过来之前他心底便有了决断,因此并不慌乱。 “陛下,巫女之事老臣的确不知情,不过孟将军有一小妾来自西南,信上所说之人或许是此人,这名女子于占卜一道颇为精通。” “糊涂!”皇帝的眼底染上怒意,“身为朝廷命官如何能听信一名来历不明之人卜出来的卦象?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镇远侯径直跪了下去,“孟将军只是一时糊涂……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一旁看戏的太子语气凉凉地说道:“这么说宣平侯之事只是镇远侯听信手下所言,凭空臆测?” 不得不说,沈怀序看这位前燕王更顺眼了些。 “陛下,火器泄露无可辩驳啊!”有大臣高声道。 皇帝淡淡道:“此事已有了结论,制造火器中一工匠已经交代,镇远侯贿赂此人致使我军火器形制被泄露。这里还有镇远侯同此人通信的信件留存。上官铸,你还要如何申辩?” 上官铸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这人不是已经死了吗?他家也被烧干净了才是…… 额角有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他的喉头滚动了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此事是老臣的错,比起宣平侯,老臣自认更能胜任此事,便想证明自己也能制造出火器……由此酿下大错,不过,老臣只知火器形制不知其配方,还请陛下明察!” 皇帝定定看着匍匐在地的镇远侯,眼底满是失望,良久才说:“此事朕可以不追究。” 沈怀序微微蹙了蹙眉,这老头儿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上官铸的身子差点软下来,一口浊气堵在喉咙尚未吐出,便听那个威严的声音继续问:“孟觉与北羌王暗中通信之事,你可知情?” 沈怀序猛地抬头眼睛瞬间睁大,却正好对上太子瞥她的眼神,似是警告。她只好再次不情不愿的低下了头。 这次上官铸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老臣不知。” “不知、不知、镇远侯,你把朕当傻子不成!”皇帝忽然发了怒,手上一封封信件尽数砸到地上,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陛下息怒。”常喜忙上前为陛下轻抚后背。 “陛下!”镇远侯忽地痛哭出声,“陛下——老臣同陛下同舟共济数十载,其中的情谊,天知地知陛下知老臣知,臣可指天发誓,这一生无愧于陛下,无愧于大晋,倘若有违此誓,就让臣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沈怀序听着这些话,只觉得牙酸。 镇远侯还在继续剖白,“孟觉在北境汲汲营营数十载,却被出身匪贼的祁战压了一头,难免不会生出别的心思,可他的这些心思从未对臣说过,臣的确不知,若陛下不信,老臣愿一死自证清白!” 说着,他飞快站起身,打算以头触柱。 沈怀序很想冷眼旁观,只是她离镇远侯最近,她还想从他口中套些话出来。 于是她手一伸,拽住了镇远侯宽大的衣袖。 镇远侯起势太猛,被冷不丁一拽,径直往后倒去,摔了个屁股墩儿。 这一摔不得了,竟直接晕了过去。 沈怀序猛地松开手,怀疑镇远侯是在装晕,她暗地里磨磨牙,面上却满脸无辜道:“对不住——陛下,臣女想救侯爷的。” 很快镇远侯被小太监扶了起来,皇帝被这位老朋友方才的话触动,也不想再看这场闹剧,直接道:“先把人送回侯府,待人清醒后再做定夺。” 镇远侯被扶下去之后,皇帝看着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的沈怀序头疼道:“你也先下去吧!” 沈怀序刚想行礼告退,却听见有大臣说:“陛下,宣平侯的罪名尚未洗脱!火器中的火药配方才是关键,排除了镇远侯的嫌疑后,便只剩下宣平侯有嫌疑!” 沈怀序看了看那人,此人八字眉,八字胡,下巴一撮长须,看面相就觉得丧。她记得这人是兵部的。 她开口道:“陛下,臣女还有一事启奏。” “允。” “北羌夜袭那一晚,北羌人的火器无故爆炸是臣女所为,不仅如此,臣女还烧了北羌大军的粮草。”沈怀序掷地有声道。 “你……信口开河!” 沈怀序指着那人的鼻子骂道:“你才信口开河!若没记错的话,大人是兵部的?一脸丧气,瘦的似猴,风吹就倒!无凭无据,全凭臆测,枉为人臣!” 那人整张脸憋的通红,气的差点背过去,说就说,与相貌何干! 他生平最恨有人说他的长相,当年因为这副丧气相,他差点不能入仕! 他想反驳,可沈怀序嘴皮子厉害的很——“阁下拿不出证据,我却拿的出,火烧粮草之时,我在那里留下一串红玛瑙手钏,为了留作记号,我在玛瑙上刻了‘沈’字,是真是假,往北境修书一封便可查实!陛下,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请您明查。” “粮草是你烧的?火器是你炸的?”皇帝咋舌道,“可有人证?” 沈怀序点头,“有!那两夜臣女不在客栈,这一点臣女的婢女护卫,客栈小二都知晓,夜袭当夜回客栈时街上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还有军中一百户,名扶隐,臣女在行事之前和他商讨过,其中关节他都知情。” “这个叫扶隐的跟你什么关系?他不过一百户,如何能左右何时开城门?”太子问道。 “启禀殿下,臣女要做的皆已谋划好,能不能把握住时机,全凭他在其中如何周旋,城中多少兵力,火器的准备,以及城门开或不开,臣女都无法预测。臣女只清楚一点,开局不利、人心浮动,此为作战时的大忌。” 第373章 当官 沈怀序立于大殿之上,说出的一番话铿锵有力,一时之间那些已经站队的或者冷眼旁观的都没了言语。 先断绝敌方粮草,敌军得到消息后,将领必然坚定攻城之决心,只要攻进城内,不愁没有粮草;可唯一的变数是手下人不知后路已被阻断,两军对垒之时火器骤然爆炸,损失惨重,人心浮动,即便再怎么鼓舞士气,也不会恢复先前的气势。 打仗这事儿,聚集人心不易,人心涣散却简单。 先前战场之上的不寻常之事传至朝堂,上至朝堂下至百姓口口声声说‘天佑大晋’,谁都没有想到竟是沈怀序一人所为。 猛然听来竟有骇人听闻之感,一人孤身入敌营,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易子舒上前一步,高声道:“陛下,微臣以为若明宜县主所说属实,宣平侯通敌卖国之事实乃无稽之谈。” 朝堂上有大臣认同点头,这一桩桩事,多半能查证,若不是有底气,谁能眼也不眨地撒下此等弥天大谎?万一查出来可是欺君之罪! “此事待朕查明,自会论功行赏。”皇帝缓声道,“宣平侯御下不严,闭门思过数日,已是足够,明日起官复原职,不得懈怠!” 下了朝,沈怀序本想直接出宫,路上被一宫人拦住,道是皇后娘娘有请。 跟着宫人来到皇后娘娘的寝宫,沈怀序才发觉皇帝也在,她连忙下跪行礼,被皇帝出声阻止。 “免了你的跪拜,不必多礼。” “多谢陛下多谢娘娘。” 皇帝打量着沈怀序,笑问:“从前也不见你胆子这般大,竟敢孤身一人奔赴战场,你父亲岂不是日夜挂心?” “陛下您忘了?臣女父亲和您一样从前都是大将军,臣女本就对征战沙场之人心生敬畏,此番前往北境,感受了北境风光,也算了了臣女的一个心愿。” “陛下,这就是虎父无犬女。”皇后含笑捧给陛下一杯热茶。 皇帝呷了一口热茶,笑着摇摇头,“她啊,还是年纪小,不知轻重,洄之寻了多年,好不容易把人寻回,若出个什么三长两短,这辈子怕是不得安生。” 沈怀序心中一动,只觉得心尖有一处软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绝对安全,可爹爹不知道呀。 “陛下说得有理,明宜可要记得保重自己。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依本宫看来,女子同理。” “谢陛下娘娘提点,明宜铭记于心,万不敢忘。” 又说了会儿话,皇帝忽而说道:“皇后前些时日向朕提过建女太医院一事,你以为如何?” 沈怀序未曾想到皇后竟然还有这样的念头,不过此事若是能成,天下女子都可得益。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仁善之至,臣女感佩。臣女以为医者无性别之分,无论男女不过一躯壳,只是世人于女子贞洁一处太过看重,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却因为世人的成见,致使女子深受其苦。 世人的成见无法轻易改变,建立女太医院可救女子于水火,实乃大善。” 皇后娘娘微笑颔首,“年纪大了,身上时不时有个头疼脑热最是寻常不过,对此感触颇深,亏得陛下看重,还记得妾身随口说过的话。” 皇帝拍了拍皇后放在膝侧的手,满目皆是柔情。而后才看向沈怀序,“明宜不想在太医院当差,去女太医院当差如何?朕看你资质尚佳,面对一众朝臣也不退缩,是个做官的料子,你若来,朕封你做女太医院院正。” 刚吃了把狗粮的沈怀序正觉得撑得慌,闻言惊讶又困惑地抬头,“啊?” 就她所知道的而言,前朝初期确实有女子为官做宰的先例,但到了中后期再也没有出现这种现象,大晋更不必说,满朝文武无论大小,都没有女官。 太医院隶属太常寺,各部领导官衔皆是二品,只有太医院院正独一份的四品官,可苍蝇再小也是肉,正正经经吃皇粮的,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然想让她做女太医院院正。 “怎么,嫌官小不成?”皇帝皱眉。 沈怀序腹诽,我嫌小你还能给我个三品往上的大官当当不成? 面上却正色摇头,“陛下,娘娘,臣女年幼,恐难当此等大任。” “朕说你当得你就当得。”皇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沈怀序对皇后说,“你看她这番推拒模样,像极了她爹。” 皇后浅笑道:“建立女太医院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此事让明宜做下决定尚且为时过早,不如日后再议?” 沈怀序闻言松了口气,她还真有些纠结。 不可否认,宫里的资源更多,教人医学也更容易,可宫里的官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呀。 离开皇后娘娘的寝宫之时,沈怀序在殿外见一太监急冲冲赶到她跟前行了礼,“明宜县主安,喜公公,奴才有要事禀报。” “县主稍候,老奴去去就来。” 待沈怀序点头后,一大一小两位太监走到一旁小声说起话来。 两人的声音足够低,耐不住沈怀序耳力好,两人的话语时不时飘到她的耳朵里,前前后后听了个大概,大致是北羌王被杀之类的话。 她把意识沉入空间,看见了已经飞回来的虬虫、扶隐留下的纸条、以及消失不见的树叶。 这时喜公公急匆匆走了过来,面露喜色,“老奴有一要事……” “公公自去忙吧,下次进宫我再给您带些治风湿的药膏。” 喜公公脸上笑意更甚,“多谢县主挂心。” 出宫之后坐进马车里,沈怀序才把空间的纸条拿出来——“大捷,北羌王已亡。” 沈怀序弯了弯唇,把纸条收了起来。像北羌王这样的人物死也要死的有价值,如果她悄无声息利用虬虫把人杀死,北羌国或许会动乱一些时日,但若是被扶隐杀死,这份军功可保扶隐扶摇直上。 又想起什么,弯起的唇角渐渐拉直,她吩咐车夫,“改道去玉清观。” 再这样下去,还没长大的小树苗非被她给薅秃不可,得叮嘱扶隐一句少受点伤才好。 从玉清观处回来后,沈怀序把长得好似星星似的树叶全部放进空间,又给扶隐留下一句话,才找去书房。 “爹爹收到消息没?您官复原职了!” “收到了。”沈溯含笑点头,“多亏了渺渺。” 沈怀序说:“您是不知道,今日朝堂上镇远侯连哀兵之策都使出来了,陛下还就吃这一套,被他糊弄了过去,真是气人!” “陛下此人遇强则更强,遇弱易心生怜惜,这样的性情不是什么坏事。” “对了,爹爹,工匠和镇远侯的交易我想该是您查出来的,孟觉和北羌王的往来通信是谁查出来的?” 想到前些时日发生的事,沈溯垂眸缓缓道来:“火器乃国之大事,从陛下把这件事交到我手上以后,参与制造火器的工匠都在我的监察之下,工匠赵顺一有异动便被察觉,和镇远侯做下交易后没多久他家中意外起火,一家老小尽数丧命,我便命人找一死囚伪装成他,死在火场。这些陛下都是知道的。 至于北境那边,是我在发现镇远侯和工匠之间的交易后顺着这条线查到的,孟觉此人很是小心谨慎,每次看过信后都会当场焚烧,想要知晓信件内容只能寄希望于北羌,过程虽险,收获颇丰。” “难道信里没有提到过镇远侯?”沈怀序不甘心问道。 沈溯摇头,“孟觉对镇远侯忠心耿耿,从一开始上官铸便隐于幕后,死得只会是孟觉。” 第374章 被毁 沈怀序暗自骂了声‘老狐狸’,她本以为今日所有证据呈上以后,上官铸即便不死也会被扒一层皮,没曾想这人滑不溜秋好似泥鳅。 她监听这么些时日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除了让他头疼似乎也没有旁的作用。 这下倒让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乔蔓带过来的东西不光有她收缴的那些。 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她并未流露出来。 陪爹爹吃完饭以后,沈怀序正准备回去自己的院落,见严叔匆匆赶了来。 “侯爷,小姐。”他先是施过礼,才笑着道,“听说今日早朝小姐为侯爷洗脱了罪名,真是大快人心!” 沈怀序重又折返回去,笑着说:“爹爹行得正坐得端,况且陛下本就信任爹爹,已实为难得。” 刚从外头回来的严群一路上听说了不少今日发生的事,此刻兴奋的紧,忙碌了一日的疲惫已然一扫而空。 “侯爷和小姐怕是没听见外头的传闻,都说小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为女子之身,子承父业做个将军也不为过······” 沈溯听得兴致盎然,连连点头,似乎哪怕外人把沈怀序夸到天上都是理所应当,最后是沈怀序捱不住了。 “严叔,你这张嘴真是愈发合爹爹的心意了。”说着不等严群回答,她转移话题道,“酒楼的事有劳您和路回奔波许久,不知现下是何情形?” “小姐只管放心,属下好歹在经商一道经营多年,这几日找了京城几位行首四处打点,粮食菜蔬之类都已有了门路,还有就是酒楼装饰差不多完成了大半,小姐尽可过去瞧瞧。” 沈怀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开酒楼严叔您是行家里手,交给您我放心。” 酒楼选址这一块其实不怎么费功夫,是姜伯良之前挑选好的,他原本看好了一处,地处西市,觉得哪哪儿都好,结果就是太好,让他望而却步。 只因无论租还是买都要花费好大一笔银子,最后他忍痛割爱去了东市,想着就做个小本买卖。 看好了地方,也不是想租就能租,他人不在京城,只好嘱咐沈怀序多加留意。看街上的商铺有没有转卖或租赁的。 沈怀序留意着留意着,也看中了西市姜伯良看中的那条街,等了许久才见等到有人转卖,她便直接买了下来。 这话说得严群心中很是熨帖,面上依旧谦虚道:“小姐谬赞。” 说起来他严家本就是主子外祖家家仆,有幸被选中跟在主子身边,后来主子给他放藉,让他得以跟着主子征战沙场,累累战功做到了军中副将。 之后诸多变故,他得为主子守住名下产业,才赶鸭子上架经商。 幸而主子信任,而他脑子还算活泛,不至于让主子名下的产业被江家那群虎狼吞噬。 二人又谈论一些细节,沈怀序又看向沈溯,“爹爹明日下朝······” 她想邀请爹爹一起,又想到他多日没去京兆府,政务应当十分繁忙,顿时面露纠结。 “明日爹爹抽空陪你一起。” 沈怀序顿时喜笑颜开。 “对了,还有一事,听说小姐认得幽州一个叫做扶隐的百户,此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直接闯入北羌王帐杀死了北羌王!如今此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沈溯闻言也不由得惊讶地挑挑眉,扶隐此人给他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解了他的蛊毒。 后来也是总能听见女儿提及此人,他才多留意了几分。没想到他于战场之上竟能立下这样大的功绩。 思及此,他下意识朝女儿看去,只见她正在跟严群介绍扶隐,神情仿佛与有荣焉似的,透着不易察觉的自豪之感。 沈溯英挺的眉轻轻皱了皱,神情有些复杂。 沈怀序的确自豪,从一个团子到那么大一扶隐,好像自己养的小宠物变成了人,如今还得到那么多人的称赞,很难不让人骄傲。 是以,回去自己院子的一路上,她的嘴角都没有落下来。 心情一好,沈怀序想起了楹花,随口吩咐小满道:“把楹花也调到咱们院子吧,有她在,说不得院子里得热闹些。” 小满垂首应是,声音里满含笑意,“那小丫头怕是会开心的不得了。” “晾了她这么长时间,好歹也能长长记性。” “小姐放心,奴婢会时常提点着她的。” 一回到自己的院落,沈怀序就试图操纵虬虫,让上官铸多吃些苦头,闭上眸子没一会儿,她又霍地睁开眼睛,眼底略微不解——她和上官铸身上的虬虫竟是断了联络。 这些天以来她只在空闲时才会留神探听那边的消息,竟是不知何时断的联系。 思忖片刻,她重又闭上眼睛往空间里另一只虬虫看去,被封在透明密封罩中的虬虫此刻已不再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是能源耗尽还是被人用某种方式给摧毁了? 沈怀序一时心底满是疑惑。 不安地来回在屋子里踱步几圈,她拿出从乔蔓那儿搜刮来的百科全书,放在手心对着封面闭上眼睛,在心里问出一个问题:如何摧毁虬虫? 翻开书本,原本空白的纸张出现了一行文字——外部摧毁:使用电磁干扰、高能电磁脉冲波;内部摧毁:自身能源耗尽后无法得到补充。 她轻吸一口气,看来需要问问扶隐才能搞清楚这个问题了。 睡前,沈怀序蹲在小满做得猫窝前,看小狸花在她腿边蹭来蹭去,忍着没上手。 小狸花的身形已经是个成年猫了,却比小奶猫时还要黏人些,每每看它撒娇,沈怀序都不由得想起傲娇的福团,除了讨要吃食,它从不在自己面前撒娇卖乖。 之前还有些不爽,得知里面的灵魂是扶隐后,沈怀序压根脑补不出撒娇的扶隐是什么样。 在小狸花按捺不住抓住她单薄的衣衫,想往她怀里钻时,沈怀序一把把猫儿抱起,站起身一边往床边走一边把猫儿放脸颊边蹭了蹭。 忽地面前眼前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鼻尖嗅到淡淡的血腥味的同时,她也看清了眼前的这张脸,只见扶隐的脸颊至下颌处有一道伤痕,不长,但看着有些深。 第375章 夜谈 伤口明显没怎么处理,沈怀序不由得问道:“脸上的伤没有处理?” “无妨,小伤。”扶隐的声音有点沙哑,“看到我给你留的纸条了吗?” 沈怀序点头,“看见了。” 出于职业习惯,扶隐脸上的伤她怎么看都不顺眼,抬手示意扶隐坐在小榻上,“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说着,沈怀序已经放下手上的猫儿,从空间里拿出一个现代样式的医药箱,里面各样东西都很齐备。 扶隐眼底漾出笑意,这些时日的郁闷都因为沈怀序一句话而烟消云散。 他尚且记得那一日自己和沈怀序分开以后,迟迟等不到对方消息的焦急和担忧。 见人已经乖乖坐下,沈怀序一边用棉签给伤口消毒,一边问:“你们直接打到了北羌王帐?伤亡如何?” “没到王帐,我方斥候查探到北羌王离开了王帐,追上之后才知道他是想联合沙漠各部。对方带的人不多,杀他很容易。” 沈怀序看他说的轻松,拍了拍他的肩膀,立即发现手下的身体一僵,“那你肩膀上的伤怎么来的?” 她刚才就发现扶隐自打来到这儿,右侧的肩膀几乎没有动过。 扶隐抬眼看沈怀序,一五一十说出后面发生的事,“北羌王被杀以后,我们在草原上遭到阻击,他们人太多了,最后是祁战带兵前来,助我们突围了出去。” “当个教训也不错。”沈怀序研磨出的绿色汁液涂抹在伤处,最后小心包扎起来。 包扎好以后,她看着扶隐脸上的纱布,惋惜摇摇头,“你这张脸留了疤就太可惜了。” 说着她简单收拾了下医药箱。 扶隐眸色深了深,原本他只当这副皮囊是个累赘,现在却改变了想法。 “沈怀序,我不会留疤,也不介意你多看。” ?看什么?看他的脸? 沈怀序扭头看扶隐,憋了半天才道:“别太自恋。对了,我还不知道这树叶的效果怎么样呢?腹部的伤如何了?” “效果很好,你要看看吗?”嘴上问着,扶隐的手已经开始行动,撩起衣摆就要露出之前的伤口。 沈怀序无奈,“好了就行,不用给我看。” 把医药箱合上收起来后,她才道:“说正事。” 扶隐只好放下手,认真听对面的人说话。 简单说了说虬虫和自己断链接的经过,沈怀序把装有虬虫的玻璃球拿出来,“要怎么判断虬虫是能量耗尽,还是被人为干扰了?” 扶隐伸手接过透明球体,把它放在最近的烛台和自己的眼睛之间,开口缓缓道:“虬虫体内的能量的确不能和福宝相提并论,但也绝不会消耗这么快。判断的方法也很简单,能量耗尽之前,会有预警提示。” 沈怀序摸着下巴想了想,“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预警提示是个什么情况,但今天之前,我的确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 她轻叹一声,“看来咱们从乔蔓那里搜刮的东西并不是她拥有的全部,也是,从她跑掉的那一刻就该知道此人不简单。” 扶隐眼眸微动,“查到乔蔓的踪迹了?” “算吧。”沈怀序倒了两杯尚且温热的茶水,把其中一杯放在扶隐面前,“孟觉跟南夏的巫女有联系。” “如果乔蔓有选择宿主的能力的话,有上一次的教训,她不会再屈居人下。”扶隐喝了口茶,一直有些低哑的嗓音恢复了一些。 沈怀序同意地点点头。 巫女即使万人之上,也在一人之下,乔蔓的野心那么大,只会找个更好的选择。 她忍不住再次叹气,“真麻烦。” 对扶隐来说,乔蔓算不上什么麻烦事,对立的关系已经形成,他不介手上再多一条人命。 眼底的锐利一闪而逝,他语气清冷:“你要是嫌烦,我去杀了她。” “别莽撞,她为了针对我准备不少东西,肯定对你也有防范,先静观其变。镇远侯也不用动,至少眼下这人已经出现在明面上,杀了他,还不知乔蔓会找上谁,更麻烦。平日里多加防范就是。” 扶隐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听你的。” 谈话临近终点,沈怀序打了个哈欠,下逐客令,“你赶紧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她穿的单薄,此时手凉脚凉,整个一透心凉。 扶隐站起身后,又想起什么,没有立即消失,而是看着沈怀序说:“我应该很快就会回京。” 沈怀序脚步一顿,脑子因困意略显混沌,“回不回京······有什么差别吗?” 毕竟在她看来,只要想,每日都能见到扶隐,跟扶隐在京城时差不多。 很快她反应过来,“是皇帝要封赏吧?北境苦寒,能早日回来也好。” 扶隐笑了,碧湖一般的眼眸泛起涟漪,“跟你说一声,到时记得接我。” 头脑被困意占领高地的沈怀序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酒楼位于西市鸿钰街上,恰好在街头十字路口处,正是西市热闹处,早晚皆人声鼎沸。 沈怀序、严群二人先行抵达,在尚未布置完善的酒楼内部逛了一圈之后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沈溯。 “爹爹如果太过繁忙,遣人来说一声就是,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既应了你,如何能出尔反尔?”沈溯沉吟道,“也是有件要事想要告知渺渺,进去说。” 沈怀序一看爹爹的神情,便知是要紧事,立即跟着进了酒楼。 父女二人说话,严群则和工匠商谈细节,没有跟上前打扰。 另一边沈怀序也知道了究竟是什么要紧事,她吃惊地睁大眼睛,“上官铸上奏辞官?怎么可能?” 很快她又皱了下眉,“以退为进?” 沈溯赞赏地看了沈怀序一眼,“不错,那封奏折的确真情流露,却处处提及往昔,明显意在让陛下顾念二人之间的情谊,做出挽留之举。渺渺可知陛下应否?” 沈怀序轻叹一声,双手捧脸,满脸郁闷,“您都说了陛下吃软不吃硬,上官铸也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怎么可能会让他辞官?说起来好生奇怪,从前不曾听闻上官铸针对于您,怎的一来就致人于死地?” 第376章 软肋 两家儿女之间的龃龉至于让上官铸下这样的狠手?该是朝堂之上争权夺利才对。 “上官铸和为父无甚交集,从前陛下信任我他并不当一回事,直到制造火器一事被陛下交托于我手,他上官一党才有所动作。” 说到这儿沈溯停顿片刻,苦笑道:“自打来京后,生出的诸多事宜竟多是冲我而来,想来不如做个闲散侯爷来的自在安稳。如今想要抽身怕是不能了。” 他的视线落在沈怀序的手上,手背上尚未痊愈的冻疮看着格外刺眼,即使将养了几日,也没那么快痊愈。 察觉到爹爹的视线,沈怀序手指蜷了蜷。 她有些心虚,乔蔓的事想要和爹爹说清楚,那她之前撒的谎都得一一解释,牵扯面实在广还不一定解释得清楚,她也不想全然暴露,只能瞒着。 眼底的疼惜一闪而逝,沈溯抿起薄唇,缓声说:“自打上官铸出手后,我暗中查了他不少罪证。” 沈怀序眼神微动,试探着问:“爹爹想我做些什么?” 要是爹爹想把上官铸扳倒,就和她的打算冲撞了。 “只需护好自己。此番镇远侯元气大伤,依照他往常的行事风格,多半会蛰伏起来静待时机,他的几个儿子却不是吃闷亏的主儿,谁都知道我的软肋是渺渺你,他们对你下手的可能性很大。我会派立夏和夏至他们暗中保护你,你自己也要时刻提防。” 看出沈溯脸上明显的担忧神色,沈怀序忙点点头,“爹爹且放心,我身边您安排的铁桶一般,谁来都得撞一头包。您也要小心提防。” 父女二人说完话,逛过自家酒楼,又去旁边的酒楼吃过午饭,也算是对竞争对手方方面面的衡量,之后各自去忙暂且不提。 之后的时日果如沈溯所说,陛下只对镇远侯明面上苛责,处罚却只伤及皮毛,从那以后,镇远侯消停了好长一段日子。 这些事惹得不少人津津乐道好一段时日,其中一些关节仍不为人所知。 相比起镇远侯,孟觉要惨得多,私下和北羌互通有无,罪同谋反,当诛九族。事发后,孟觉自戕,孟家上下一个没逃过,尽数被处斩。 沈怀序以为孟觉是不是自戕尚且存疑。 许是孟家的下场震慑了镇远侯府,上官家的人没怎么找过沈怀序麻烦,沈怀序自是乐得清闲。 皇帝显然把建立女太医院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只是甫一提出,就遭到群臣激烈反对,反对的理由无外乎一个——没钱。 建国不过十几载,国库本就不充盈,赈灾花去不少银两,又打了一场仗,国库空虚是可想而知的。 皇帝欲挪用私库,却遭皇后阻拦,二人商榷后决定日后再议此事。 北境有不少事宜亟待解决,恢复民生也是重中之重,相比之下,建立女太医院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等到酒楼的一切事宜都准备的差不多后,沈怀序才来到长乐坊把酒楼准备即将开张的事告知姜伯良、钱秀珠等人。 她把姜小煜揽在怀里,看着他咿咿呀呀也不知说些什么,伸手戳了戳他婴儿肥的脸颊,就看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 这孩子已经一岁多了,说话较早,不过只会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姜小煜,叫姑姑。” 姜小煜歪了歪脑袋,咧嘴露出两颗小米牙,声音响亮又奶呼呼,“咘咘。” 沈怀序乐得见牙不见眼,耐心纠正他的读音:“姑姑,是姑姑。” 姜小煜依旧一个劲儿地‘咘咘’‘咘咘’叫个不停,胖乎乎的小手不停扒拉沈怀序腰间的香囊,似是觉得香,时不时小狗似的凑上去嗅一嗅。 姜薇看得眼红,“他怎么在你面前就这么乖,在我们面前可皮了。” “许是我每回来都给带好吃的吧。” 郑丽娘在缝衣服,闻言笑道:“可不是,不仅吃的,还有一些小玩意儿,像那个什么七巧板,他就怪喜欢的,就是不知道拼出来的是个啥。” “他喜欢玩那个?这孩子是个聪明的。”沈怀序四下看了看,“阿爹、阿娘呢?” “去街上了。”郑丽娘探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看天色,也该回来了。” 没过一会儿,外头传来动静,姜蓉跑进了屋子,从前那个瘦弱的小丫头如今脸上也有了点婴儿肥,看着可爱不少。 她走路一蹦一跳,看见姜薇、沈怀序都在,立时眼睛一亮,“大嫂!大堂姐!二堂姐!伯伯买了一条好大的鱼,说要做酸菜鱼吃嘞!” 说着,小孩儿差点流出口水来。 郑丽娘站起身,笑说:“酸菜鱼大嫂做的好吃,大嫂给你们做来吃!” 屋子里一片欢呼声。 府内有下人自然也有厨娘,钱秀珠和郑丽娘却是闲不住,只要有空就给家里人做饭吃,厨娘下厨则多做些点心之类的,吃个新鲜。 郑丽娘离开之后,姜薇摸了摸姜蓉疯跑过后有些散乱的小揪揪,上手重新帮她扎好,问道:“你姐姐呢?” “姐姐在屋子里看书,她说明日二堂姐要考校。” 姜薇瞥了沈怀序一眼,和姜蓉咬耳朵,“你二堂姐考校人很吓人吗?” 姜蓉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看了二堂姐好几眼,抬起小手挡住自己的嘴巴,小声嘟囔,“蓉姐儿也不晓得,反正姐姐可害怕了。” “是吗?”姜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出来的话足以带歪小朋友,“夫子、先生什么的都可吓人了,像你二堂哥,他在县学时还有先生拿戒尺敲人手板,蓉姐儿你以后可不能拜先生,像你大堂姐我,都是自学成才的,你也看过我画的画是不是?好看不?” 姜蓉傻乎乎乐,重重点头,“好看!大堂姐真厉害!” 沈怀序礼貌微笑着打断乐开花的两人,“阿姐,忙完这阵子,我找个丹青大家教导于你,你得好好学,不能浪费妹妹的一片苦心。” 说着她一把拉过姜蓉,“别听你大堂姐胡说,你姐姐害怕那是不想让二堂姐失望,二堂姐也不打人手板,除了坏人,你见二堂姐打过谁?” 姜蓉歪着脑袋想了想,亲昵地蹭了蹭沈怀序,“对对,二堂姐打坏人最厉害了!” 姜薇瞪大眼睛,失声道:“幺妹你——” 勉强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下,她的脸憋得通红,又瞪了眼姜蓉,嘟囔道:“这个厉害那个厉害,年纪轻轻,小马屁精!” 第377章 从前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除了沈溯由于公务繁忙没能来,一家人全都聚齐了。 春闱在即,姜二郎前段时间为沈怀序前去北境的事忧心不已,眼下尘埃落定才感觉到迫在眉睫的紧张。只是,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他并没有流露出半点情绪。 “害,京城的天儿过了年还这么冷!”姜三郎拿着碗筷,缩着脖子走到饭桌旁坐下,他看了眼自家二哥,看他神游天外的模样就知道他心思还在书本上。 手肘戳了戳姜二郎,小声说:“二哥,今儿吃鱼,你小心点,刺儿多。” 姜二郎稳了稳心神,把心思从方才看的试题抽离,等爹娘动筷,抬眼看了看还在跟大嫂说着什么的沈怀序,慢慢用起饭来。 沈怀序虽在跟大嫂说话,却也看见了这一幕,她暗叹一声,二哥未免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跟她上辈子高考似的,这种时候旁人说什么用处不大,只能靠自己调节心情用以缓解。 吃了七八分饱,她放下筷子,说起正经事来:“阿爹、阿娘,我想跟你们说件事,严叔在西市开了间酒楼,现下已经全都准备完毕,只等着开张了。” 在场众人目瞪口呆,他们知道严群也来到了京城,原听说路回也要过来,后来被家里的事儿耽搁没能成行,却没想到严群一来悄摸声儿地就置办了间酒楼。 “咋不事先说一声?咱们也好过去帮帮忙?” 姜伯良这段时间当真是闲的发慌,他正值壮年,不怎么能闲的下来,这才来没几月,就惦记着家里头的田了。 种了小半辈子的地,一时不种,心里头念得慌。他还跟媳妇儿说等孩子们都安稳下来,他们年纪也上来了,还是回北川县侍弄田地最是自在。 至于开饭馆的事,他跟媳妇儿说了后,媳妇儿让他把这事儿先放放,说是全家来京城本就麻烦小闺女太过,再开饭馆还得麻烦严群帮他们四处走动,他就也生了退堂鼓。 “我想着给爹娘一个惊喜,那地界儿正是阿爹之前看上的,我得了机会便租赁了下来。明日爹娘可以过去瞧瞧,瞧过之后我再跟爹娘细说。” 姜伯良和钱秀珠对视一眼,看了看满桌的孩子,打算等吃完饭再问。 吃过饭,钱秀珠就把沈怀序拉到东厢房,小声说:“渺渺,你看让你爹去你那酒楼帮忙成不成?不给开工钱都成,帮你做事,他心里乐意着呢。他这人平日里不是不能说,那得到那份上才成,现在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还没个相熟的人家,整日闲的都不知该怎么好了。” 自打从沈侯爷嘴里听见沈怀序的小名,也知道了这小名是沈怀序的祖母取的以后,他们夫妻二人也叫起‘渺渺’来。 沈怀序闷笑出声,“阿娘,我就是知道阿爹闲得慌,才拜托严叔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把酒楼的诸多事宜办好的。阿爹识字,也看得懂账本,闲时过去看看账就成,而且啊,我还想借一借大嫂,她做的饭菜好吃,正好教一教酒楼的厨子。” 钱秀珠拍了拍沈怀序的手,“这个你放心,家里的活计有娘和薇姐儿看着,只管叫你大嫂过去帮忙就是。” 沈怀序弯了弯眼睛,“接下来就是工钱的事,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钱秀珠张嘴想说什么,沈怀序伸手示意她别着急,“爹和大嫂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是清楚,只要我说一声,他们指定负责到底,满天下也找不到比他们还让我放心的人了,我就想着用分成抵工,分成也不多,只一成,您看如何?” 钱秀珠睁大眼睛,这哪里是不多呦?在京城开酒楼赚得的银子那指定少不到哪里去,之前豆腐生意和五香粉他们就觉得占了便宜,现在一枚铜钱都没掏,哪儿有脸白占一成分红? 自打来到京城,他们是真觉得哪哪儿都要使银子,哪哪儿都不便宜,又想着万一二郎春闱不中,想谋个差事还得四处打点,就算想再考,还得等三年,三年里笔墨纸砚的花销,送去书院读书的束修······ 不仅如此,还有大郎,这个大儿子嘴上没提过,他的心思他们夫妻却心里门儿清,孩子上进是好事,以前蹉跎了那么些时日,哪儿还舍得拦呢? 为往后生计,除了沈溯父女二人过来时,他们并不吃那样好,想着能省一些是一些,省得以后四处为难。 眼下瞧着,这丫头分明是接济他们来着。 钱秀珠看着面前的人眼眶微湿,摸着小闺女乌黑的发丝,“你这孩子,真是让娘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轻轻摇摇头,“就算要分成也不能这样算,家里没艰难到这种地步,你算算投进去了多少银子,家里能拿出一成的银钱就拿一成的分红,家里人过去帮忙也不必发什么工钱了。” “娘——” 想着爹娘不会轻易接受,沈怀序已经把分成说得够少了。 “渺渺,娘不是跟你生分,以后你若是嫁人,爹娘也会给你备一份嫁妆送你出嫁,可你要知道我们到底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从前待你也并非事事周全,反而因为疏忽害你遭了不少罪,还因为你得了那么多好处······十里村下大雨的那晚,你在灶房说的我都听见了······就算我们养了你,从你来家里的那一日你就还清了。” 钱秀珠的声音很轻,落在耳中没什么实质性的感觉,沈怀序却久久沉默。 逃荒的路上她百般试探,反复确定她的选择究竟有没有错。 可人心隔肚皮,有时哪怕至亲骨肉也能反过来捅你一刀,如江家之于江溯,人心哪里是那般容易试探的呢? 后来为什么对他们好呢? 因为他们朴实且鲜活,因为他们一家人的氛围让她重新感受到了亲情。福团可以随时监视给了她安全感,同时她也在和这一家人的相处中日渐放松。 在成为特种兵前,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会说会笑的女孩子,父母的离去以及成为特种兵后背负的责任才让她逐渐变得冰冷,笑不达眼底、言不由衷。 变成另一个人后,她反而慢慢地重新找到了从前的自己。 第378章 春闱 姜二郎走近厢房门前时听见了娘说的最后一段话,不知为何,他抬起的手缓缓落下,也没有离开,只静静站在门口。他的脸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屋内,沈怀序轻轻说:“阿娘,人总要往前走,我已经把你们当做自己真正的亲人了。” 姜二郎缓缓攥紧拳头,听见这个回答他该高兴的,可是不知为何,他没有预想中那么开心。 静立片刻,门前的人影悄然离开。 半晌后,沈怀序和钱秀珠的谈话终止,又安慰了眼眶通红的钱秀珠几句,两人才站起身重新打开房门。 “娘送你出府,我方才叫你大嫂拿了些酸菜和腊肉,好带回去和你爹一块吃。” “谢谢阿娘,我爹上次还说咱家熏得腊肉味道好呢。” ······ 沈怀序和其余众人道别之后,坐车回宣平侯府。 垂眸想着方才和钱秀珠的谈话内容,扶隐的声音忽地响起。 “刚才姜二郎在门外。” 【我知道。】沈怀序下意识回道。 她听得到姜二郎的脚步声。 顿了顿,她问,【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在吃东西?】 扶隐身处储物空间,储物空间里被勉强腾出来的一处长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食物,他只挑出来几样放在自己面前的乌檀雕花小桌上吃。 食物都是沈怀序放进来的,热菜还氤氲着热气,冷菜依旧新鲜,拿出空间会有气味,只能躲在空间里吃。 他放下筷子,难得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军营里的食物太难吃了,我来改善改善伙食。” 沈怀序靠在软垫上,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小心被人发现。】 “放心。”扶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离开空间前他没忍住建议道,“孟觉是被人谋杀的,这次对上难保他上官铸不会对你下手,动不了你,兴许就会对你身边人下手,你这些时日少跟姜家人来往。” 沈怀序坐直身子,纳罕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姜家人了?】 这句话刚落音,扶隐的身形便消失在空间里了。 沈怀序眨眨眼睛,怀疑扶隐故意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她也不介意,顺着扶隐的建议想了想,明日是该提醒提醒,少不得要派人来暗中保护。 一月下旬,西市鸿钰街一家名叫‘颂椒楼’开张了,第一天开张,酒楼里的菜色酒水全部半价。 酒楼开张算不得什么稀罕事,稀罕的是刚一开张就吸引了不少尊贵人物。 朝华站在三楼的窗口看下面人声鼎沸,问身后坐着的沈怀序,“颂椒?是正月初一以椒柏酒祭祖的那个颂椒?为何取这样一个名字?” 沈怀序解释:“这里只是字面意思,楼内的特色就是你吃过的‘辣椒’,且我曾看过《椒花颂》,寓意十分美好,才选了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朝华坐到沈怀序面前,她扬唇笑道,“那我这回可来对了。” “我大嫂用辣椒做出不少新鲜吃食,正好你尝尝味道如何。” 朝华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京城这么冷,吃辣椒取暖再好不过。酒楼的生意定是不差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聊到了靖和身上。 “我二哥再过不久就要和崔六娘定亲了,你二哥和我二哥年岁相仿,为何还未定亲?”朝华问道。 “阿爹阿娘是想等二哥考取功名以后,再考虑他的终身大事。” 朝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小声道:“以你我二人的关系,也不怕你知晓,有人得知姜二郎和宣平侯府的关系,向我打听过你二哥一家。想来这次春闱过后,若你二哥考得不错,就会有媒人上门。” 姜家人她只见过姜薇和姜三郎,没有见过姜二郎,不过听沈怀序提起过几回,知晓也是个青年才俊罢了。 沈怀序还不知有这样的事,不过她并不担心,“能问到你跟前的,想来不是什么小人物,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姜家男儿娶亲也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多谢郡主提醒了。” 朝华嗔怪地看她一眼,“凭你我二人的情谊,哪里用得着说这些。” 看她这副模样,沈怀序不由得想起二人于宫宴之上初识的情形,凑近八卦道:“说来太子和太子妃可说起过你的终身大事?” 朝华的两颊飞上一抹红云,手中的帕子在指尖绕啊绕,“本郡主还小呢,爹爹说让我在府中多留一段时日才好。而且,我尚且没有心仪之人。” 她抬眼看沈怀序,心思一动,笑道:“你若年岁比我大些还是个男子的话,说不得上次救我后,我就要以身相许了。” “怪我,怪我没能生做男儿身。不过——”沈怀序憋着笑,拉长语调狡黠问道,“我曾在书中看到过,女子和女子亦可一生一世一双人,郡主以为在下如何?” 听说酒楼今日开张的扶隐找机会进入空间后,见沈怀序在跟人说话就没有打扰,听见这句话后他摘荔枝的手一顿,不由得面露古怪,沉思半晌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空间。 空间外,朝华被唬了一跳,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她咳了两声,瞪大眼睛,“你、你看得都是些什么书啊?若被那些酸儒知晓,要气得少活十年不可······” 两人说笑间,饭菜也已备齐,中途忙得团团转的严群还特地进来一趟,询问吃食如何,朝华不吝夸赞了一番,出去包厢时,严群喜得合不拢嘴。 酒楼吃完饭后,两人直到华灯初上才双双归家。 颂椒楼自打开张后,每日的食客络绎不绝,严群为了酒楼的生意,很是忙碌了一阵。 二月沈怀序过完十三岁的生辰之后不久,京中迎来了春闱。 这次春闱,京中极为热闹,大街上都是马车,甚至出现了拥堵的现象。 会试同样分为三场,前一日进场,后一日出场,二月春寒料峭,挤在没有炭火的小格子内,只能靠自身毅力硬挺过去。 街上人多,全家人都去相送,最后被挤得连考场门口都没看见,直到跟着姜二郎进去排队的姜三郎出来,众人才忧心忡忡地往家走。 “你们都别一副苦大仇深、忧心不已的模样,二哥梦里都在背书呢,再说了,二哥年轻着呢,这次不中还有下次······” “三哥,你个乌鸦嘴,什么不中,赶紧呸呸呸!”姜薇扬手拍了下姜三郎。 姜三郎也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连着‘呸’了好几声。被这么一打岔,众人沉重又期待的心情反而好了不少。 第379章 救或不救? 会试期间,京城所有的寺庙道观最是火爆,每日出城烧香打蘸之人数不胜数,钱秀珠也去寺庙拜了一拜,她贪心得很,想求的事有很多,当家的却说她是‘临时抱佛脚’,要不得。 钱秀珠斜了当家的一眼,低声喃喃道:“你懂啥?咱家已经沾了机缘,从前没怎么拜过,这次就当还愿了。我还想去道观拜一拜三清真人呢。” 她记得上辈子最难熬的那段日子,自己每日都在求神拜佛,只盼着有哪位过路神仙能听见,发发慈悲。 眼下她觉得,自个儿如愿了。 姜伯良想起自家媳妇儿和渺渺身上发生的稀奇事,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来。说实话,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这事儿不大真实。 钱秀珠在佛前念叨好一通,夫妻二人才坐上马车往家赶,回去的路上,阴沉良久的天,竟洋洋洒洒落下小片雪花,钱秀珠傻了眼,满面愁容道:“刚拜过佛,怎的就下了雪?二郎在考场岂不是更冷了?” 回想了下这个寺庙的名字,她打算以后再不在这儿烧香拜佛了。又觉方才添的香油钱不算少,愈发心疼起来,既心疼二儿子受罪,又心疼银钱。 “还是你说得对,临时抱佛脚要不得。” 媳妇儿的肯定没能减轻姜伯良心底的忧愁,他眉头隆起之后又渐渐展平,相比媳妇儿他对二儿子更有信心一些。 “放心,二郎年轻,阳气足,且渺渺给拿了什么羽绒的衬衣,说穿起暖和的紧,应当能挺过去。” 事已至此,再心疼,也无可奈何,倒不如安心等上一等。 两人坐在马车里小声说着话,时不时撩起车帘查看外头的风雪大小,不知第几次时,马夫高声‘吁’了一声,马车停的匆忙,要不是姜伯良揽着,钱秀珠差点一头扎下去。 把自家媳妇儿扶稳,心底的担忧和焦躁因突如其来的意外转变为了火气,对待家中的下人他一向宽和,眼下语气里却带着怒意:“外头发生了何事?” “老爷、太太,前头,前头有个小娘子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马夫声音微颤,显然吓得不轻。 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女子,看着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一身麻衣,一动不动地躺在路中间,隐约能看到她秀丽的面容。 钱秀珠往外面一瞧,不太宽阔的道路中间的确躺着个人。 小雪还在不停地下着,落在地上、荒草上、光秃秃的枝丫上又很快消失,风吹得哗哗作响,她于心不忍地扭过脸对姜伯良说:“这姑娘家中应是出了事,要不要·····” 话说到一半她又想起渺渺嘱咐过的话语,一瞬间镇定下来,心底那点子同情散了不少。 “这姑娘看着是可怜,可咱家现在不宜多生事端。”姜伯良像是知道钱秀珠的想法似的。 钱秀珠放下手,闭了闭眼,也硬了心肠,像是说服自己似的,“那就当做看不见,寺庙那么多香客,想来咱们走了还会有别人留意到这姑娘的。” 这时外头又传来马夫的声音,“老爷、太太,那女子动了下,应是醒了过来,需不需要······” 姜伯良打断他的话:“不需要!赶紧家去,莫要再停留。” 马夫觉得稀奇,姜家的这对夫妇对他们下人极为和善,平时都没怎么见他们红过脸,眼下却表现得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 心中这么想着,他没敢多问,重新驾马往前走。 路过那女子时,他听到极细弱的求救声,“救救我——求求你们······” 这声音姜伯良和钱秀珠也听见了,他们对视一眼,没再开口。 逃荒路上的悲惨见得多了,见死不救的事也不少做,除了当下不好受外,过了那段路两人反而松了口气。 钱秀珠又双手合十,嘴里碎碎念了许久,姜伯良细听,又把各路神佛都求了个遍,请他们恕罪云云。 不忍让媳妇儿想太多,他生出急智,“媳妇儿,你别害怕,那姑娘出现的古怪,说不得咱们见死不救也是神佛指引的呢。” 钱秀珠琢磨了下,一拍大腿,深以为然。 她睨了当家的一眼,“你倒贯会拿佛祖菩萨开脱。” 姜伯良憨笑道:“嘿嘿,我也读过书识过字,那人有何猫腻我不知晓,有没有猫腻我还是能看出一二的。” 马车走远之后,被落在路边的女子才慢慢撑起身子,一双眸子静静看着马车远处的背影,眸子里满是复杂之色,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缓缓站起身,拢了拢单薄的衣衫,她一瘸一拐地往马车离去的方向走去。 她的身子在风雪中颤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也不知在风雪中走了多久,女子轻车熟路来到一片竹林里,停在竹林深处的一间小院前,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好似比外头还要阴冷,她却毫不在意,燃起炭火后,待身子暖和一些,她小心翼翼想要查看腿上的伤势,却发现膝盖处破了的血肉和布料早已粘在一起。 “让你接近姜家人的事可有进展?”男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既轻浮又透着冷意。 处理伤势的手一抖,她快速掩住白皙的小腿,收拾齐整后才缓缓转身。 “上官公子,姜家人对生人太过防备,想要接近他们不是一件易事。”女子声音微哑,她本就负伤在身,脸色极为苍白,又身披麻衣,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即便如此她一双眸子里仍旧盛满了倔强。 上官翊缓步走到女子面前,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手指轻轻摩挲,他邪邪一笑,“若此事简单,本公子早就出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说着,他手上微微用力,像在对着情人呢喃,“白兰,你得告诉我,还需几日才能完成我的嘱托?” 男人的气息落在自己的脸上,白兰的指节攥的发白,眸中没有任何惧意,“姜府轻易靠近不得,姜家人不常出门,出门也只几条特定的路线,明里暗里下人或守卫,上官公子不如直白告诉我,如何完成?” 在对方倔强的眸子注视下,上官翊嘴角的笑意渐渐趋于平直,松开了禁锢着女子的手。 他嘲弄道:“本公子还以为你是个难得聪明的女子,没想到不过尔尔。” 白兰松开紧攥着的手,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和男人保持距离。 “你可知本公子为何找上你?”似是并不期待白兰的回答,上官翊自问自答道,“因为我讨厌你,我所讨厌之人,定招那些道貌岸然之人的喜欢。” “你若不知该如何完成,我给你指个明路。”他眼底闪烁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渐渐凑近白兰,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第380章 会试 他阴冷的视线在白兰脸上一寸寸掠过,弯唇道:“你这张脸还算不错,记得好好利用,别让我失望。倘若以后攀上了高枝,可别忘记我这个引路人。” 白兰垂眸低声道:“民女知晓了,还望上官公子不要忘记答应过民女的事。” 上官翊只说了句“放心”便施施然离开。 白兰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嘲讽一笑,片刻后笑意隐去,眼底只剩恨意。 第一场考试很快过去,京中的大夫一夕之间被抢个精光,姜二郎不用抢,沈怀序当天就帮他看了诊。 “受了些微寒气,不过不要紧,不用吃药,二哥晚上好好休息休息差不多就好了。” 姜二郎因为第一场考试刚过去而有些许兴奋,身上倒不觉得有什么异常,颔首道:“好。” 钱秀珠长舒一口气,“没着凉就好,没着凉就好,今年的雪也不怎么多,偏偏春闱下了场雪。真是天公不作美。” 多少人都等着这个机会考取功名,要是因为身体耽搁了,着实残酷。 要是她家二郎病倒了,她非得把京城大大小小的寺庙道观求个遍不可。 “我看这天色,似乎还有雪呢。”沈怀序起身走到檐下看外头大风骤起,“今年的举子的确运气不好,下场考试二哥也要好好保暖。” 外头乌云高悬,姜二郎心底却艳阳高照,他眉眼柔和,浅笑道:“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会试第二场生病的人更多,姜二郎的身体依旧康健,倒是京城一些品阶较高却又抢不到京中御医的官宦之家找上了沈怀序,请她为家中参加科举的小辈看诊。 沈怀序先前也没想到会试期间自己也能赚上一笔,意外之财,倒也乐在其中。 熬了两场,已是难得,考到第三场,难免有人缺考。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时,不少考生一出考场便晕了过去,许是考过之后整个人骤然松懈下来,姜二郎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风寒。 沈怀序赶回姜家时,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说着什么,气氛不算沉闷,看来考得不错。 心里有了底,她略显匆忙的脚步便稳了下来,诊了脉开了方,吩咐家中下人去抓药后她才说:“二哥看起来心情不错。” 姜二郎眉眼温和,即使昨日在考场没怎么睡好,眉宇之间却不显疲惫。 “题目我都记下来了,阿序等会儿可以看看。” 沈怀序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姜薇说:“渺渺你是不知道,二哥说他感觉挺好的,我有预感,这次二哥必定榜上有名。” 姜薇也叫上了沈怀序的小名。 说来也好笑,姜薇‘幺妹幺妹’地叫了那么多年,沈怀序这次生辰她才知晓她的幺妹年岁竟比她大! 对着沈怀序,一声‘阿姐’她叫不出,觉得别扭得很,冥思苦想了一阵最后决定也跟着叫‘渺渺’。 姜三郎今日一起去接的自家二哥:“你们是不知道,二哥每回一出来就有不少人上前攀谈,竟多是自荐自家适龄女儿的,这还没放榜,万一放榜了,可真了不得了······” 姜二郎眼睫一颤,目光快速从沈怀序带笑的脸庞上扫过,见她听得兴致勃勃,心下有些失落。 他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浊气,“说这些作甚?娘从前说了,未及冠不成家,我深觉有理。” 刚被小儿子挑起为二儿子择儿媳的心思的钱秀珠立时沉默下来。 她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之前也没想到二郎这般争气,未及冠就能考中举人,现在想想二十娶亲,年岁是大了些,可惜二郎似乎很是认同,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想着想着就有些心气儿不顺,她伸手一个个点着家中的孩子,问姜三郎:“正好全家人都在,家中你大哥除了忙活家里的事,也会抽空看书;你二哥自不必说,今年即便榜上无名,也能弄个小官当当;渺渺更不用说,已成了县主;薇姐儿,识字、学画,以后也算是个出路;就连芙姐儿小小年纪,都在跟着渺渺学医,你说说你以后想干啥?” 姜三郎不太明白自个儿为啥忽然成了娘的数落对象,不过······娘的这番话他深以为然,不敢反驳,看了一圈,指着年纪小小的蓉姐儿,弱弱说道:“这不还有······蓉姐儿呢嘛······” 众人一时无语,姜伯良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蓉姐儿多大,你多大?” 蓉姐儿举起双手,乐道:“我想跟堂姐一样厉害!把坏人打跑!” “噗——” 也不知是谁,憋笑不成,笑出了声。 姜三郎咧咧嘴,笑得比哭难看,“家里的地不得要人种?我种地还不成吗?幺······渺渺也说了,她有地随便我怎么种都成!” 钱秀珠只是看这个小儿子整日东走西逛没个正行,也想知道他到底是咋想的才问了出来,没想到这孩子竟真的喜欢种东西。 正想说什么,就听渺渺开口道:“三哥,我的封地就在距离京城不远的沛县,你可以先去那里尝试种自己想种的东西,为期一年,一年之后给我看看你的成果,如何?” 姜三郎立即乐了,“还是渺渺最懂三哥的心,你放心,我肯定能种出来新麦子!” “不过——”沈怀序拉长语调,笑得一脸无害,“还有几个小小的要求。” 姜三郎下意识觉得不大妙,又料定自家妹子不会坑害自己,于是询问道:“什么要求?” “首先,你过去沛县只能带一个下人陪同,其次,我会事先交代匀出几亩地给你,不过封地里的佃农需要你自己去交涉,最后就是你去种地也得认字,从前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农活那是没条件,有条件咱可不能做个文盲,也有书是教种地的,以后什么不懂都去书里找多方便?” 前面两条倒没什么,最后一条······他其实认得不少字了,只是总爱忘掉,写起来也磕巴,稍微复杂一点的就不怎么认得。 他想了想,觉得幺妹说得有理,以后兄妹几人出门在外都颇有学识,就他一个人半吊子,多难受? 想到这儿,姜三郎一口应下。 沈怀序满意点头,笑得意味深长,“且到明日我送来一人,你们二人寻个好日子就启程去沛县吧!” “这······这么快?”姜三郎惊讶,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 “来回不过一日的路程,三哥闲时尽管回京就是。” 姜三郎又把心放回肚子里,对于即将到来的沛县之旅充满了期待。 姜伯良和钱秀珠见兄妹二人三言两语就商定了这件事,也不再多管,随他们去。总归渺渺是为了她哥哥好。 沈怀序离开之后,满腹疑问的姜薇凑到自家大哥、二哥跟前,“大哥、二哥,我怎么觉得渺渺笑得那么奇怪呢?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猫腻?” 姜大郎道:“地里的活儿三郎差不多都做过,却没有从播种到收获全由自己照看,这是想让他试试呢。真不怕苦和累,就由着他了。” 姜二郎一笑,“其一和其三没什么,重要的是其二。皇家封地的佃农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想必经此一事,你三哥也会长大些。” 姜薇撇嘴,“我不想拜渺渺给我找的师傅了。” 第381章 不对之处 拜师傅的事很快就被沈怀序提上了日程,不过她心里有底,这事儿不是她从中说和就能成的。 她为姜薇找的师傅是个脾气古怪的夫人,姓樊,精于人物、花鸟,是她在济世堂坐诊时诊治的病人。 樊夫人日常中不拘小节,作画时却极重原则、吹毛求疵,一有不满嘴毒的很。 这样的一个人对于传承自己衣钵的徒弟自是千挑万选,沈怀序能做的是把姜薇引荐到樊夫人的面前,成或不成,最后还是要看姜薇自己的能力。 两人带着礼物来到樊夫人所在的楸苑时,樊夫人正在作画,一心沉浸其中,不知客来。 樊夫人头上华发早生,实际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身形清瘦,气质超然,即便脸上细纹横生,也掩盖不了浑身独特的韵味。 听人说樊夫人年轻时也是管家小姐,后逢家中巨变,沦为教坊司官妓,幸得一伯乐看中她的才华,救她出泥潭,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婢女想出声提醒,被沈怀序拦下,两人等了会儿,直到樊夫人停下画笔,简单寒暄过后才说明来意。 “夫人可还记得我上次跟你提过的事?” “自然记得,县主此番前来便是为了此事?”樊夫人上下打量着姜薇,目光犀利。 姜薇很少被人这般注视过,微微有些瑟缩,又不能丢了沈怀序的脸面,硬着头皮挺直身板没有往沈怀序身后躲闪。 “她名唤姜薇,我们二人一起长大,知她画技上颇有天赋,才带到您老跟前,劳您相看一二。”沈怀序笑容浅浅,既恭敬又不失县主的气度。 自打两人相识樊夫人都颇为欣赏沈怀序,“县主言重了,县主的眼光老妇人自是认同,不过县主应当知晓想成为我的徒弟,并非一件易事。” 不等沈怀序回答,姜薇就按捺不住道:“只要婆婆给我机会,徒弟也好,画童也好,我都会努力的。”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老人,心底鼓足了勇气。拜师到底是她的事,总不能老让渺渺帮她出头。 “你能这般想很好。”樊夫人赞同地点点头,她又看向沈怀序,“人,我便先收下了。” 来时成双,离去时只余沈怀序一人。 “小姐待姜家的郎君小姐们真好。”跟来的楹花说道,“若姜二公子春闱榜上有名,不要忘记小姐的好才是。” 这些日子自家小姐为姜家人打算,她都看在眼里,对于姜家她了解不多,因此有些担心。 小满真想伸腿踹她一脚,碍于还在外面,忍住了,只瞪了楹花一眼。 沈怀序也偏头看了楹花一眼,眼含笑意,“现下做的这些都是从前应下的,而且,我相信二哥他们。” 这么着急把姜家人安排好,也是因为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不会太平。 春闱放榜一般在三月份,等待放榜的日子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在此期间发生了一件事,姜二郎特意找到沈怀序说了。 事情发生在两日前,这些时日姜家每日都有拜帖递上,一次姜二郎和同伴应邀去颂椒楼的路上,遇见一名女子被当街欺凌,三四名异域相貌的男人不仅言语下流,更欲对那女子动手动脚。 姜二郎外表温润如玉,待人谦逊有礼,嘴角常含笑意,一眼望过去似是很好亲近,实际上面对外人从来都是面热心冷。 那女子也不知是被姜二郎的皮相迷惑,还是病急乱投医,便向姜二郎求救。 她跪在姜二郎面前,“求公子救救民女,民女父亲三日前过世,家中连一副薄棺都备不齐,只得卖身葬父,虽是迫于情势,却不想委身这等恶人······还请公子怜惜!” “你个贱人!别给脸不要脸!说谁是恶人呢!你卖身我们出银子,没听说过出来卖的还要自己挑选主顾的!” 有名大汉官话说的十分流利,被女子的话语激怒,上前一步伸出手来,似是想要动手。 瞿景明撞了下姜二郎的肩膀,神情暧昧地看他一眼,才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你这蛮子,懂不懂得······” 话未说完,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住手!” 瞿景明循声看去,不由得一愣,心中暗道:好一个娇弱的小美人。 来人发髻简单挽起,穿着很是朴素,一张似有病色的鹅蛋脸上一双倔强的眼睛格外吸引人。来人正是白兰。 卖身葬父的女子已被大汉紧紧箍住胳膊,女子不住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得。 “你又是谁?多管什么闲事?!” 白兰和他们保持着距离,没有上前,只道:“皇城之内,天子脚下,你们当街掳掠良家女子,我已找人去报官,你们自求多福!” 瞿景明还想再看看热闹,却听身边姜二郎说道:“应当不会出大乱子,咱们走吧,再逗留下去恐怕迟了。” 视线再次扫过白兰的脸庞,记住这张脸后,瞿景明才跟上姜二郎的步伐。 身后传来大汉骂骂咧咧的声音:“她卖我买,不是天经地义?何至于报官?” “强买强卖本就为我大晋律法不容,你们再不走,县衙就要来人了······” 转过一个拐角,后头的声音被周围人声掩盖,不再听得清。 瞿景明一只胳膊搭在姜二郎身上,“你这人,实在是呆,明明与我年岁相当,怎的如此不解风情?” 姜二郎躲开他的手,“瞿兄说笑了,颂椒楼就在前头,咱们快些,莫要让人久等。” ······ 从颂椒楼离开时,姜二郎隐隐有些醉了,严群特意命人带他回长乐坊去。 回去的路上,他再次碰见了先前出来解围的那名女子。 她手中篮子里的菜蔬洒落一地,正满脸沮丧地蹲在地上捡拾,姜二郎喝醉后困意上涌,也不知怎的竟把人撞倒在了地上。 “姑娘可好?”姜二郎撑起精神问了一句。 女子松开用手捂住的地方,苍白的嘴唇微动:“不太好。” 姜二郎揉揉额角,眉头深锁,没再说下去。 “后面怎么了?”沈怀序看姜二郎这副模样,忍不住追问道。 “她腿上有伤,被我一撞,皮开肉绽,我不好劳动严叔的人,只好一道把人送去医馆。” 姜二郎还能想起那一日的情形,那个名叫白兰的女子不让人扶,他和送他回去的伙计只得在后面跟着,看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医馆,每走一步都有血滴落在地。 姜二郎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第382章 保护 沈怀序面露沉吟,这名女子乍看出现得并不突兀,从她为卖身葬父的姑娘解围能看出她心善且聪慧。 唯一说不通的是一个身上带伤的弱女子哪来的勇气挺身而出?难道她不曾考虑过那几名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买强卖的恶霸或许在官府也有门路? 思绪回转间,沈怀序又觉自己草木皆兵,或许那女子只是想赌一把也不一定。 这么想着,方才同样面露思忖的姜二郎重又开口道:“或许是她太过自信的缘故,对上那四名壮硕的男子她眼底没有惧怕之意。” 闻言,沈怀序不再犹豫,问道:“二哥可知这位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上官家沉寂的时间够长了。宁可抓错,不能放过。 “姓白,单名一个兰字,家就住在城外东边的竹林里。”姜二郎脱口而出道。 “我会命人查清此人的来历,二哥放心。若你们二人再次有缘得见的话,还望二哥周旋一二,不要打草惊蛇才好。”一开始沈怀序还说得正经,后面流露出几分调侃之意。 之前阿娘还冲她抱怨二哥太较真,担心他的终身大事,如若这个叫白兰的姑娘不是心怀叵测,说不定看上了二哥也未可知。 姜二郎一愣,绯红攀上耳根,既有被调侃的羞意,也有无法忽略的酸涩,他竭力镇定,不去搭这个话茬,“若真有那么多巧合,只能证明我猜测的不错,她有意接近于我,必是居心不良。” 沈怀序没再继续调侃,赞同地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距离放榜不剩多少时日,二哥紧张吗?” 姜二郎心神不属地摇摇头,“不紧张,该来的总会来,我相信自己。” 兄妹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姜二郎没有在宣平侯府过多逗留。 分别前,他看着沈怀序的眉眼,忍不住回想起从前的阿序,那时她个子还很小,一双大眼睛却极为明亮。因为种种原因,他成了唯一知晓那个秘密的人,或许是需要他打掩护,阿序也事事跟他商量。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他愈发能感觉出阿序与他们的不同,这种不同包含很多很多,一度让他认为阿序是天外之人。 他们一路并肩而行,他以为自己在阿序心中终归是不同的,直到阿序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两人之间的差距顷刻间犹如天堑。 不知是保护家人的执念太深,还是想要追赶阿序的脚步,他在这个年纪完成了从前梦寐以求的事——考中举人、参加春闱。 这本该是值得欢喜之事,他心底却在不知不觉间蒙上一层忧虑的阴影。 阿序是真的把他当做哥哥对待,这让他每每想起就不大舒服。 心中思绪繁杂,他的面上却并未显露半分,片刻后,他启唇说道:“阿序,我可以单独跟你说句话吗?” “当然。”沈怀序心下奇怪,却还是抬手示意跟在身后的小满停下。 小满十分有眼色地后退好几步,驻足等待。 “二哥想说什么?”她以为姜二郎又想起了什么细节想要和她说。 姜二郎定定看着面前的少女,半晌后才低声道:“我曾暗自下决定一定要好好护住家人和你······” 沈怀序莫名,不是她抠字眼,而是这句话有点怪,难道二哥没有把她当做家人? “······现在反而是你在保护我们,有许多事我并不知情。如果可以,你可以把你的筹谋、打算说给我听,我也能帮你分担。” 他向来温和的眉眼变得灼热,落在身上似有实感。 沈怀序眉心微动,神情却不变,“二哥,朝堂纷争比你想的要残酷许多,有些事不告诉你和爹娘也是为了保护你们。我希望二哥能够明白,在你尚未握有权力之前,不要太过急躁,我的能力你清楚,无须他人护,自己便能护住自己。” 眼底的炽热褪去,半晌姜二郎垂眸哑声道:“好,我知道了。” 看着姜二郎离去的背影,沈怀序嘴角的笑意渐渐落下,好看的眉也不由蹙起。 之前从未留意,二哥似乎对她的态度有些古怪。 “小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小满快步走上前来。 “你觉得我二哥如何?”沈怀序问她。 小满一顿,心下虽不解,还是说道:“姜二公子温润如玉,当的上‘芝兰玉树’一词。” “待我又如何?” “自是爱护有加。” 沈怀序继续追问:“待我和姜薇有区别吗?” 小满这次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回想起以前的情形来,姜二公子对待两个妹妹都十分爱护,要说有什么区别,或许是姜二公子有时会数落姜家小姐一两句,却从未对小姐疾言厉色过。 想了一圈也只想出这些来,小满说了出来,又好奇憋出一句:“小姐的意思是······” 沈怀序神情怪异,迈步往回走,“没什么,爹爹应当快回来了,你去厨房看看饭菜做得如何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沈怀序先是叫来霜降让她去查白兰的身份以及可疑之处,而后自己静下来细细琢磨,琢磨姜二郎是什么时候不叫她‘幺妹’改叫‘阿序’的。 头脑风暴了半晌,最终只得放弃。 她还真没在意这种小细节。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应该没有感觉错······她无语半晌,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镜子不是会扭曲人脸的铜镜,而是现代的镜子,加上夕阳的余晖从窗外照进来,映在镜中一应事物纤毫毕现。 她现在的这副躯壳才十三岁,只是近两年身高抽长,略显单薄。镜中人的脸,集齐了沈溯和沈听蕊的优点,只是脸颊两侧的婴儿肥提示着她年岁还小。 若是姜二郎是在和她的相处中察觉她不是原身,那还好说。不然······ 没办法,这是她的道德底线。还是要跟姜二郎谈一谈才行。 “沈怀序,你为何一直在照镜子?” 扶隐的声音把沈怀序从思绪拉回现实。 沈怀序被突然出现的声音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没什么。】 定了定神,她问道:【何时归京确定了吗?】 “昨日有圣旨传到军营,命我们三月初启程回京。”扶隐顿了顿,问:“沈怀序,你有时间去凑热闹吗?” 【你的热闹,凑一凑也无妨。】沈怀序无意识压低的眉头舒展开来,【等你回来,我请你去颂椒楼吃饭!】 第383章 大军回京 三月注定是个热闹的月份,会试放榜被安排在三月下旬,前面的日子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北境大军归京。 在此之前,边关的战况早已被人拿出来说过不知多少次,即便从北境传回来的消息并不一定准确,人们还是津津乐道。 “听说啊,那名小将军带着仅仅两千人,如天降神兵,把北羌王打了个猝不及防,而且这位小将军也不知练了什么功夫,竟能凭空取人首级!” “······你话本听多了吧?放眼天下,谁能凭空取人首级?” “不信拉倒!那你倒是说说他是怎么杀了北羌王的?” “我听说是北羌王自己出了王帐,说是想去搬救兵,最后被这名胆大包天的小将捡了漏······” “将在外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甭管咋说,人家杀了北羌王,陛下定要封赏的,再说了不胆大包天如何杀得了北边的蛮子?” ······ 总而言之,无论百姓如何众说纷纭,到了大军归京的那一日,依旧万人空巷,京城中许多人都来到御街两旁等待着,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翘首以盼。 御街边有一家茶馆,外表朴实无华,内里茶香四溢、暗藏乾坤,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透着古朴的韵味,是京中有名的茶舍。 沈怀序、朝华、崔六娘和易茜正坐在窗前品茗,屋内香气袅袅,一派闲适悠然,窗外沸反盈天,热闹非凡。 四人不常聚在一起,聚一起时却也没什么生疏之感,尤其最近崔六娘和靖和郡王刚刚定亲,崔六娘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在她面前自然免不了提及此事。 “六娘,眼下见你一面真是难得,今日怎的有空出门了?”易茜笑着问道。 崔六娘的脸颊飘上一抹绯红,抿唇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朝华,“还不都是郡主,她写信唤我出来的,正好我在家中拘得烦闷,便应下了。” “合该如此,婚期还没定下,一直在家中待着未免太过拘束。”朝华理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嘴上这么说,她却没有看向崔六娘。脸上的笑也淡淡的。 沈怀序有所察觉地看她一眼,又扭头看向窗外。 说起定亲的事,崔六娘脸上的羞意更甚,却下意识咬着唇看了眼沈怀序,见沈怀序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她扬起一抹笑,转移话题道:“听说前些时日县主前往北境正巧和远在北境的扶公子见过面,你们二人倒是有缘。” 沈怀序在北境做过的事被证实之后,只得了些金银珠宝的赏赐,但从前朝皇帝对宣平侯愈发器重来看,便知沈怀序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已然更上一层楼。 偏她为人特别低调,除了那回在朝堂之上大放异彩之外,从未听她主动说起过此事。 她一开始听说之后,各种复杂的情绪驱使之下,找了朝华打听,不曾想朝华也说不知。 沈怀序收回目光,“若非扶公子助我一臂之力,我不知能否全身而退,说来还未亲口向他道声谢,得知他顺利归京,自是极好的。” 易茜喝了口茶,茶香沁人心脾,她微微眯起眼睛,“说来这位扶公子‘貌比潘安’的美名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只管瞧着,这回怕是有热闹看了。” “我看外头有不少小娘子拿着手帕和香囊,等军队路过,怕是要被淹没。”朝华笑出了声,笑过后,又道,“扶公子带着面具才好。” 沈怀序见朝华一扫方才的沉闷,也弯了弯眼睛。 “小姐,奴婢有事禀报。”小满凑到沈怀序身后低声说了句话。 沈怀序偏眸看她一眼,站起身道:“姐姐们且好生品茶,我暂时失陪一下。” 主仆二人来到一处僻静之地,沈怀序才出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小姐,霜降姐姐那边传信来,那名叫白兰的女子孤身一人住在城外,平时不怎么与外人来往,和镇远侯府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只有一点有些古怪,她之前和祖父、妹妹相依为命,去年祖父无故身亡,大半年之后妹妹白棠也不知所踪。霜降姐姐那边暂时没有寻到白棠的踪迹” 沈怀序颔首:“继续让人监视白兰,轻易不要打草惊蛇。” “是。” 重新回到包间,朝华三人都起身站在窗前往外观看,外头的人声似乎比之前更大了。 “人来了?”沈怀序凑上前询问。 易茜摇头,“不知道,下面的人突然热闹起来,应该快了。” 沈怀序也趴在窗前往城门的方向看去,街道两边都有士兵伫立把守,宽阔的街道上尚且没有人影。正要收回视线时,余光瞥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道,之后她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随着军队走近,百姓们的喝彩声震耳欲聋,还有小娘子把帕子、香囊、晒干的兰草往士兵身上抛。被丢东西最多的人当属没有戴面具的扶隐。 身在其中的扶隐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神情紧绷,且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满城红袖招’,这位扶公子当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今日过后,怕是要接连好些时日要成为京中贵女们闺阁中时常提起的人物了。”易茜感叹道。 朝华怔怔看着坐在马上一身戎装的扶隐,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快到脸都快红了。 她慌忙收回视线,又无法自控地接连看了好几眼。 明明第一次见扶隐并没有这种感觉,今日这是怎么了?她暗中嘀咕道。 沈怀序没有留意到身边人的异样,她先是看了好几眼暗自着恼的扶隐,也不知他为何没有戴面具,觉得有些好笑。 接着她目光一凛,抬头向上看去,只觉对面的房顶之上有一抹极耀眼的亮光划过她的眼睛,微微有些刺眼。 她立刻就察觉出,这是冷兵器在阳光下反射出的光芒,可惜对面房顶太高,且屋檐微微翘起,她无法看清楚上面是不是有人。 与此同时,街道上满心郁闷的扶隐目光不经意扫到窗边的沈怀序,压低的眉霎时间舒展开来,察觉到沈怀序看得不是他,心底先是不爽,而后眉心微动,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去。 第384章 意外 “小满,弓弩给我!”沈怀序的声音沉了下来。 此言一出,身旁三人顿时脸色大变。 崔六娘白着一张小脸问:“发生了何事?” “明宜,你是看见了什么吗?”朝华也急切问道。 随身携带武器已经成为了小满的习惯,但她没想到小姐这个时候要弓弩,只怔愣一瞬,她立即有了动作。 把弓弩交给沈怀序,她快速道:“小姐,有什么不对的话,只管指使奴婢就是。” 接过小巧的弓弩,沈怀序当机立断道,说话间眼睛还在留意高处的那一抹反射下来的光线,“易姐姐,劳你带着朝华她们二人先行躲起来······” 一句话还未说完,留意到对面的动静,她抬起弓弩,朝着虚空射出一箭,两支不同方向的箭矢同时划破虚空,在空中交汇,箭头碰撞间,似有点点火花四溅。 易茜没有多问什么,立刻拉起朝华和崔六娘往包间门口走去。 朝华挣扎着不想离开,“我们走了,沈怀序她······” “郡主,您留在这儿,县主还要留心护住您,只会更麻烦。” 即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易茜说得很对。朝华鼓了鼓脸颊,无奈跟随而去。 拦下一箭后,楼下欢呼的百姓和军队也留意到了这一变故,尖叫声此起彼伏,不少人四散着想逃离。 祁战的目光极为锐利地朝沈怀序射来,见只是个豆蔻少女,神情一震,接着变得古怪起来。 一箭只是提醒,沈怀序没打算替这位祁大将军解决后续事宜,因此只冲他点了点头。 最后又看了沈怀序一眼,祁战收回视线,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适应良好,见身后的军队也有些骚乱,立即高声道:“诸位将士听本将号令,保护百姓,活捉贼人,事后必当论功行赏!” 语毕,他才发现一直跟在他身侧的扶隐,不知去了哪里,他沉声问道:“扶隐人呢?” 左后方的亲兵立即答道:“将军,扶百户去了房顶。” 祁战:······ 这兔崽子,一不留神就没影! 此时身处房顶上的扶隐,释放出精神力压制住了行刺的贼人。 那人用一块布遮盖住了下半张脸,头脑猝不及防的混乱,使得他就着想跳下房顶的动作僵立原地,一阵恍惚之后,他整个身体往下滚去。 在房顶上走动如履平地一般的扶隐见状只神情冷淡地看着,收回分散出的部分精神力,停下脚步没有继续上前。 千钧一发之际,蒙面贼人伸出一只手攀住房檐,使出最后的力气朝向他走来的扶隐挥洒出带有奇异香味的粉末。 在嗅到熟悉的香味时,扶隐惊愕一瞬,快速屏息并伸手扬起身后的披风遮挡,可惜粉末依旧对他产生了影响。 眼睛变成墨绿色的瞬间,他最后朝屋顶对面的茶舍看了一眼,消失在房顶之上。 而挂在半空中的蒙面人看见这一幕瞬间惊恐至极。手上的力气随着那人的消失而消失,他惊恐喊道:“妖怪!妖······” 最后的遗言尚未说完,他便从三层楼高的房顶坠落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沈怀序的视线随着蒙面人的坠落向下,最后定格在那张躺在地上瞪大的眼睛和身下弥漫的鲜血上。 四周嘈杂不已,沈怀序却听见了死了的这人最后说的话,担心扶隐出了什么事,不由有些心惊。 她扶住窗框,探头向外看去,却没有看见扶隐从房顶下来的身影,正想唤小满前去查探情况,却听见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沈怀序,我的精神力不稳。” 沈怀序脸色一沉,关上窗户,对小满说道:“小满,你先下去。” 小满行了个礼,便走了出去。 【刚才发生了什么?】沈怀序问。 扶隐低喘一声,长翼刺破衣衫,不甘束缚地展露在外,额上冷汗涔涔,尽管尽力克制,精神力依旧不受控制地窜出体内,使得太阳穴处跳动着胀痛。 他竭力保持头脑清晰,答道:“那人没有同伙,随身携带一种我家乡才有的花粉,飞垣吸食少量就会发生精神力暴动。应该是乔蔓派过来的。” 脑海里快速把方才发生的事回溯一遍,沈怀序立即明了射出的那一箭或许不是为了要谁的命,上去抓捕的人,无论是不是扶隐,只要身上沾到花粉,都有可能被扶隐嗅到。 或许是扶隐太过谨慎,轻易接近不得,乔蔓才出此下策,这种场合人太多,扶隐的精神力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险是险了些,万一事成,扶隐陷入精神力暴动之中,对于京城而言,可以说的上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沈怀序手指紧攥成拳又很快松开,【你先稳定精神力,祁战那儿我来应付。】 对方的安抚极大地缓解了扶隐的焦躁,他半跪在地上,微微仰头,露出白皙光洁沁出汗珠的脖颈,重重叹息一声,展开双翅把自己包裹其中安然陷入昏睡,之后身体无意识地悬于空中,如同降生异世的神明。 确定好扶隐现在的状态后,沈怀序重新打开窗,街上已没了百姓,祁战正焦躁地询问扶隐的去向。 “祁大将军,不知发生了何事?”她高声问道。 祁战骂手下小兵的话语一滞,抬头向上看去,眯了眯眼睛,“阁下是?” 沈怀序行了个礼,“将军唤我明宜即可。” 祁战脸皮不自觉一抽,又认认真真打量沈怀序半晌,最后才道:“原来阁下就是明宜县主,失敬失敬。” 潦草拱了拱手,才道:“我军中有一百户,想必县主认得,县主身居高处,不知可曾见过?” 他可记得楼上的这位小娘子扰的北羌十万大军不战而败,偏偏他对女子参与军事最是不喜。之前见不着倒也罢了,现下见着了,心情复杂得很。 沈怀序佯装思索片刻,“本县主自是不曾见过,将军若同意,我想看看那具尸首,您看如何?” 她手指着的正是从屋顶坠下的蒙面人。 祁战看了看天色,心知再拖下去也不合适,偏偏失踪的人是最要紧的人,要是这位明宜县主能看出什么来,再好不过。 想好之后,他刚想抬头应下,就看见沈怀序从茶舍二楼直接跳了下来,登时虎目圆睁。 稳稳当当落地之后,沈怀序朝祁战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待他沉默点头后才走到尸首前细细检查。 蒙面人的下半张脸像是被火烧灼过一般,扭曲变形,嘴巴只剩下一个看不出形状的口子。 尸体的身上已经被搜过一遍,沈怀序把他指甲缝里的粉末收集起来后才对祁战道:“祁大将军,若我猜的不错的话,扶百户想必中了什么毒后才被人掳了去。” 她把帕子上的粉末举起给祁战看,“这粉末有股异香,我会些医术却闻所未闻。” 祁战睨她一眼,走上前轻轻嗅了嗅,帕子上的粉末极少,嗅了之后,却明显令人感到不适,他瞪了眼方才搜身的两名士兵,又扭头问道:“县主以为此物从何而来?” 沈怀序仔细把帕子收起来,沉默半晌才低声说:“若说用毒,自是南夏人最为擅长。” 只略略提了这么一句,她建议道:“事不宜迟,祁大将军不如先去面见陛下,见过陛下,也好早日寻到扶百户。” “县主不怕扶百户被贼人生吞活剥了?” 沈怀序面不改色,“他们既然把人掳了去,自然有想得到的消息,掳去一个百户,想要获得的无外乎军机。扶百户刚刚立下大功,陛下不会善罢甘休,祁大将军若担心扶百户,不如去求求陛下?” 话音落下,身后有马蹄声传来。 第385章 担忧 转身看去,是沈溯和喜公公。 喜公公看着身子孱弱,却是个能骑马的,临到近前,他小心着下了马,先是冲沈怀序行了个礼,才问道:“县主怎么也在这儿?” “来看热闹的,不过祁将军一行行到此处出现了点意外,具体事宜公公还请询问祁将军吧。” 喜公公不再多问,扭头去找祁战。沈怀序则和走到自己身边的爹爹对视一眼,父女二人十分默契地走到距离其他人较远的地方。 把街上发生的事情简单说给自家爹爹听,沈怀序状似无意道:“爹爹,我总觉得比起北羌,南夏的狼子野心似乎更加隐秘且危险。” 逃荒之前就想趁火打劫,还和端王有勾连,现在有了乔蔓,似乎愈发肆无忌惮了。 “如今国库不丰,粮食欠收,北边刚刚安稳,南边还要等上一等,渺渺不必担心。” 有爹爹这句话,沈怀序便放心了。 和祁战交涉过后,喜公公的眉头紧皱,显然事情不大好办。 “祁将军不如先随咱家一道进宫,同陛下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他压低声音,“陛下可还在宫中等着呢。” “依公公所言便是。只是扶百户······” “不如就交给沈侯爷处置,沈侯和明宜县主是父女,明宜县主清楚内情,从旁协助再好不过。” 父女二人一句话没说,就被喜公公安排的妥妥当当,两人对视一眼,没说什么,这样的安排正如他们的意。 等到大部队走了以后,沈怀序刚想开口,就听见有人喊自己。 “明宜!” 是朝华她们几人。 三人快步走到父女二人面前,易茜早就看见了沈溯,眸光微动,又很快低下头去,跟随身边二人向沈溯行了个礼。 朝华匆忙问道:“扶公子去了何处?怎的没看见他?” 为了不让喜公公抓住她的小辫子,在皇祖父、皇祖母面前告状,她们三人在喜公公到来之后就在茶舍门口暗中观察,却没看见扶隐的身影。 沈怀序看着朝华眉眼中的焦急之色,有些奇怪,朝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扶隐了? 没等她开口安慰,沈溯先开了口,“扶百户吉人自有天相,相信我等很快就能寻到他的踪迹,郡主且放宽心。”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朝华没再说什么。 想着接下来的事,沈怀序有些着急。 “既有要事,我们也帮不上忙,不好继续打扰,侯爷,县主,我们先行告辞了。”易茜看得出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立即出声道。 说完她快速看向沈溯,见他只静立一旁,又很快移开视线。 其他二人也没什么意见,很快便离开了此地。 临走前,朝华欲言又止,沈怀序只好道:“郡主放心,若有线索,我会告知于你。” 得到确切的回答,朝华才安心离去。 小辈之间的情感纠葛,沈溯看得分明,也同样看得出易茜对自己不同寻常的情愫,只是他从不理会。 待三人离开,他看向渺渺,“渺渺想对爹爹说些什么?” 沈怀序扯了扯爹爹的衣袖,“爹爹随我来。” 沈溯对手下吩咐几句,便跟着沈怀序来到茶舍二楼。 殷勤地奉上一杯热茶,沈怀序狗腿笑道:“爹爹,有件事我得原原本本告知于您。” 根据沈溯对自家女儿的了解,他下意识觉得这笑容不大对劲,还未等他细想,就听沈怀序道:“其实我知道扶隐在哪儿,他中了一种毒,现下不能见人。” 沈溯定定盯着对面的小人儿,半晌后无奈扶额,也不问众目睽睽之下沈怀序是如何得知扶隐的去向的,只是问:“他何时才能出现?” “少则一日,多则三日吧。”沈怀序不确定道,她的确不知扶隐修复精神力具体需要多少时日。 “我会在陛下面前禀明······”沈溯想了想,不由得深锁眉头,“为何这伙人只派一人前来?听你先前所说,他射出的那一箭,倒像是引人去抓他······” 越想越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爹爹,你闻一下。”沈怀序掏出包好的帕子,“这就是那味有异香的药粉。” 沈溯接过帕子,垂首轻嗅,神情恍惚一瞬又很快清醒过来,“这是什么药?好生霸道!” “我也不知他们为何只派一人前来送死,只觉得这药粉很是古怪,很像是从南夏传来的,或许查出药粉的来源就能查出蒙面人的幕后之人。” 沈溯垂眸沉思半晌,重又开口,“我会向陛下禀明,扶百户是被贼人掳掠走的。” 目的达到,沈怀序笑得眉眼弯弯,“爹爹最好了,渺渺会把那幕后之人揪出来的。” 沈溯心知渺渺和扶隐之间还有秘密,更确切来说,或许还有共同的敌人,譬如渺渺说的幕后之人,可他并不想追根究底。 他心里清楚,有些事,时间到了,渺渺自己会跟他说。就像上次那样。 只是帮她处理些无关紧要的小麻烦罢了,信手拈来的事。 “需要人手只管同爹爹讲,爹爹会帮你的。”沈溯眼底潜藏着一丝无奈,忍不住提醒一句,“朝华郡主似乎对扶隐有意,你若想要扶隐做你的夫婿,爹爹帮你把人抢过来。” 沈怀序眼睛睁的大大的,扬起的笑容僵在嘴角,这是什么天大的乌龙啊?! 不过······连爹爹都看出朝华对扶隐有意,是不是说明她的直觉没错? 忽略掉心底里的异样,沈怀序率先想到的是,扶隐和人类应该不属于同一物种吧?如何能娶亲? 没有细想,她弱弱道:“爹爹,我才十三岁。” “当年我和你母亲也差不多这个年纪确定的心意,只是没有挑明罢了。”说着说着,沈溯又不满道,“此人看着年长,且高鼻深目,不像中原人,你若不喜也无妨,以后再找就是。” 沈怀序只连连点头,不再说话。 他站起身,“扶隐再给你传信的话,立即告知于我,爹爹先去忙了。” 沈怀序微微松了口气,“爹爹路上小心。” 送走爹爹以后,沈怀序郁闷地看着窗外,阖上眼睛感知空间里的扶隐是何情形。 飞垣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在他下面,福宝像是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转圈,像是在担心。 第386章 白云寺 过了两天的时间扶隐的精神力暴动才彻底缓解。 在此期间,接见了祁战的皇帝在了解前因后果之后大发雷霆,限定十日内把人救出来,不仅如此还要找出幕后黑手,严惩不贷。 京城之内发生的案子,交给了京兆府和大理寺共同探查。 两方顺着蒙面人的线索往下查的同时,沈怀序这边也查到了一些线索,不过和蒙面人无关,和白兰失踪的妹妹白棠有关。 “小姐,白棠最后的行踪是在京郊的一间寺庙内,那一日恰好是清明刚过去不久,她去寺庙为已逝的父母祈福,原本那一日白兰也打算一起去,中间不知被什么事情绊住没能成行。” 霜降说得十分细致,“白棠从寺庙出来,下山途中便失去了踪迹,过后白兰报过官,很快又声称自己的妹妹已经平安到家,官府就没再过问此事。” “寺庙叫什么名字?进去查探过吗?” “名叫白云寺,在京中不算有名,不过它距离白家姐妹的住处竹林较近,白棠去那里祈福算不得奇怪。昨日夜晚属下亲自进寺查探过,发现寺庙后方有一条极为狭长的山涧,涧上有一座桥,属下想过桥一探,却发现那里似乎有机关,以防打草惊蛇,没敢太过接近。” 沈怀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毫不吝啬夸赞道:“这种情况下小心谨慎才是对的,你做得极好,辛苦你了,霜降。此事暂且查到这儿,之后的事还需从长计议。” 对于自家小姐的决定,霜降、小满等人向来从无置喙。她行礼应是,刚想退出去,又被叫住。 “对了,我二哥那儿如何了?” 霜降很快反应过来沈怀序问的是什么,“这几日白兰和姜二公子又见了一面,看起来像是偶然遇见,两人只闲话两句,便各自离开了。” 沈怀序点头,让霜降退下了。 【都听见了吧?】 她问已经醒来的扶隐,【今晚我们去白云寺探探如何?】 “沈怀序,你怎么不对蒙面人的事多上点心?”扶隐蹙眉,脸上显而易见的不满。 他差点被蒙面人搞得精神力暴动,除了刚醒时这人关心过一两句,眼下连追查都不想,只一心扑在那什么白兰身上······ 为了让对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扶隐加重了语气,“万一下一次我精神力彻底失控怎么办?” 沈怀序耐着性子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乔蔓想要用什么对付你,却没弄清楚镇远侯府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二者孰轻孰重?】 见扶隐神情有所动摇,沈怀序继续道:【我爹和大理寺他们在查蒙面人,他们两方无论是哪一方出手都比我快速细致,何必把精力浪费在一件事上?】 扶隐:“······那听你的。” 目的达到,沈怀序好心情地安慰道:【我试试能不能配出来解药,能稍微缓解你的精神力暴动也好。】 扶隐的心情转好,却傲娇地不想显露出来,最后只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 重新睁开眼睛,不知为何,沈怀序想起了朝华,刚想跟扶隐提上一句,又想起自己还未向朝华求证过,冒失开口恐怕不太好。 想了想,她问道:【扶隐,你们飞垣可以和人类在一起吗?】 扶隐百无聊赖地拿着花生往福宝肚子里丢,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碧瞳潋滟,浅红唇瓣微微上扬,又被硬生生压下去,他佯装不在意道:“怎么问起这个?” 也不等沈怀序回答,他继续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白泽先生的科研队伍中有一名飞垣吗?他和一位人类女孩结婚了。” 【······你们这个物种和人类不属于同一个吧?】沈怀序既惊诧又纳闷。 扶隐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族中从来没有规定飞垣不能和人类在一起,老一辈也有过飞垣爱上人类的故事。” 他声音顿了顿,后微启唇齿,压低嗓音问:“沈怀序,你为何要问这个?” 沈怀序想都没想答道:【我好奇,好奇而已。】 这时,楹花走进屋子唤沈怀序去用饭,这个话题暂时告一段落。 扶隐的精神力扫描到楹花时,有些蠢蠢欲动。又想起沈怀序说过的话,只得气闷作罢。 是夜,两个人影趁着夜色来到白云寺的后山上。 挣开腰间的手,身披隐身斗篷的沈怀序小心翼翼向前一步,往下看去,扶隐落脚的地方是一座孤峰,边缘既是直上直下的无边深渊。 只探头看了一眼,手腕便被身后的人拉起,扶隐脸色有些臭,说出的话却是关心人的:“小心别掉下去了。” 沈怀序扭头看他一眼,任由手腕被他抓住,重新往白云寺的方向看去。 在他们对面,一轮好似被咬了一小口的月亮高悬天际,凉如山中水。 往远处眺望,她能看到远处灯火通明的京城,近处,白云寺内部灯笼火把一片通明,顺着白云寺后方看去,树木的掩映下,看不见什么山涧和小桥。 她的身后,扶隐墨绿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抬起另一只手指向一个地方,“那里有个别院。” 作为能飞的族群,扶隐的眼神堪比鹰隼,沈怀序想也没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盯着看了会儿,才确认那里的确有座别院,只是种的树木太过密集,而且内部没有半点亮光,叫人难以辨清。 “咱们去那里看看。” 扶隐重新揽住沈怀序的腰,张开双翼,向下俯冲,把沈怀序放在别院的屋顶上,扶隐重新进入空间。 沈怀序在房顶上环顾四周,发现这处别院占地很大,除风声之外还能听见一些古怪的杂音,目之所及却又仿佛没人住一般。 就在她准备从屋顶下去探一探时,听见扶隐提醒道:“最好别下去,地下有不少人,每个院子里都安装有机关。” 【地下有人?他们都在干嘛?】沈怀序奇怪道。 隔了一会儿扶隐才语气古怪地说道:“似乎有人在教他们一些······奇淫巧技。” 沈怀序默了默,有时真的很不想这么快理解扶隐的意思,“他们,是男是女?” 扶隐一言难尽道:“······有男有女,不听话的会被鞭打。” 第387章 夜探 “一个高大的男人在抽打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姑娘嘴巴被堵着,看样子快断气了。” 扶隐把自己实时探查出来的情况告知沈怀序,“······一个嘴角长有一颗痣的男人出声阻止,两人似乎要出来了。” 不多时,别院之中最高的那座阁楼隐约出现豆大的火光,沈怀序放轻脚步在屋顶和院墙之间穿梭,很快便缩短了自己和亮光之间的距离。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两个男人正在阁楼的廊下默不作声走动着。 沈怀序大喇喇地坐在院墙上,借着微弱的火光也能看清楚两个男人的相貌。两人一高壮、一矮小。 高壮的那个满脸匪气,即使不说话也给人一种慑人之感,他手中还握有一个长长的皮鞭。 矮小的那人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歪掉的鼻子下面,八字胡尾端微微向上卷曲,唇角下方有一十分明显的黑痣。 矮小男人穿着墨蓝色绸缎衣裳,看起来比高大的男人地位更高。 走到一处门前,沈怀序见两人身形一闪,走进了屋子,不多时阁楼二楼东边的一间房内亮起昏黄的烛光。沈怀序隐约能听见两人之间的谈话,有听不清楚的扶隐也能补充。 “曹管事,这是今日送来的单子,请您过目。” 被叫做曹管事的男人掀了掀眼皮,便放下了手上的名单,他靠坐在乌檀木镂空雕花的椅子上,看着面前的男子神情阴冷。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最近这些时日不要动那个叫白棠的?你拿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高壮男人难以遏制地青筋暴起,“管事,那个叫白棠的几次三番寻死觅活,是个软硬不吃的硬骨头,还不如弄死了事,不然迟早惹上麻烦,她死了也就罢了,牵连到幽壑和公子就不好了。” 被称作‘曹管事’的男人重重拍了下跟前的桌子,他压抑着怒气,压低声音道:“你个未开化的畜生!别以为我不知你和白棠是如何结怨的,不就是看上她却被多次拒绝吗?她是幽壑的人,你吃了贼心豹子胆想对她下手也就罢了,万一把她弄死了,损失你来赔?秦楼楚馆什么样的娘儿们没有?何至于此!” 高壮男人心中不忿,秦楼楚馆的女子都软绵绵的,哪有白棠那样的烈性子?可也正因为够烈,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说着曹管事又平静下来,眼神阴毒地威胁道:“我警告你,不要动她是公子的意思,若是人没了,你提头来见!” 半晌后,高壮男人不情不愿应了声‘是’。 曹管事拿起书桌上的一本册子,翻开看了看,点了点其中一页的几个名字,“这几个听话的可以出手了,运到樊妈妈那儿时让她多下些功夫,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还有让你手下人注意点,我不只一次三令五申,受刑只能伤及他们内里,不能在皮囊上留下痕迹,谁要是再把他们的皮肉伤了,我饶不了他们。” 两人之间的交谈持续得不久,很快便各自下楼歇息去了。 沈怀序顺着院墙攀到阁楼二楼的走廊上,从空间里拿出一个钥匙模样的东西,插进锁眼,鼓捣了一会儿,不多时锁便被打开来。 钥匙名为万能钥匙,由一种特殊的记忆金属制成,是她从乔蔓那儿搜刮来的。对于沈怀序来说,非常足够。 打开房门之后,她轻巧一闪,阖上房门之前又探头往外瞧了瞧,没发现什么异样之后才关紧房门。 扶隐从空间里出来,帮助沈怀序在这间屋子里找寻线索。 他摸到书架上的一本书,翻开看了看,封面三个大字——《法华经》。 “沈怀序。”他低声唤了一声。 沈怀序走到他身边,先是看了看书架,又上手摸了摸,书房的主人显然不怎么看这些书,书本上方落了一些灰。扶隐手上的这本法华经却不没怎么沾染灰尘。 她对佛教了解不多,对于佛教经书更是不甚了解,却也知道法华经是一本佛经。 “里面有些地方被做了记号,应当有什么用处。”扶隐把手里的书递给沈怀序。 沈怀序大致翻了翻,“应当是密码,得找到母本才能破解。” 这种隐藏信息的方式她身为特种兵接触得不算少。 重新走到书桌前,每拿起一样东西又原样放下,最后沈怀序的注意力被一本账本吸引,她看不出这是什么生意的账本,不过只翻了两页便能看出是做的假账。纸张边缘微微卷曲,摸着还有些光滑,显然有人时常翻看,一本假账有什么看的? 把一书一账本全部丢进空间,扶隐又递来一个纸条。 “名单夹缝里发现的。”扶隐指了指沈怀序尚未翻看的一本小册子。 借着昏暗的月光看清楚上面的字,沈怀序微微挑眉,“看来这就是那个管事口中所说的公子的吩咐。” 纸条微卷,上面只写着一个沈怀序极为熟悉的名字——乾州举人姜循。 把纸条重新夹进名单里,她冲扶隐道:“走吧,今晚我得把千字经的内容解析出来。” 扶隐薄唇微抿,没说什么。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两人重新出现在京城之中,飞速回到自己的房间,沈怀序把账本和佛经放在书桌前,拿出夜明珠挑‘珠’夜战。 扶隐坐在一旁看了半晌,修长的手指蜷起,轻敲桌面,忍不住道:“你年纪还小,怎么能熬夜?实在不行,我勉为其难帮你一下。” 沈怀序头都没抬,“等会儿有你忙的。” 在天际破晓之前,沈怀序和扶隐二人总算把密码全部破解出来,破解出来的也是一份名单,名单中有才华满腹的文人、有桃李成群的先生、有家财万贯的商人,也有朝廷中人。 “这都是些什么人?”扶隐狭长的眼眸带着些许倦色。 “若我猜的不错,应当是身边被安插了眼线的人。” 扶隐阖眸细想,很快便理解了沈怀序话语里的意思。 “你是说那个什么幽壑送出来的人都被因各种原因被送到了名单上的人身边,当作眼线,用来查探消息,你二哥就是他们下一个目标。” 沈怀序嘴角噙着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下一个目标哪里是我二哥,分明是我才对。怪不得上官铸这么喜爱上官翊这个儿子,原来上官翊被赶出京几年全部用来钻营这些歪门邪道了。” “跟我玩儿脏的,我陪他玩儿,百倍奉还。” 第388章 上门 趁着天还没亮,两人又去了一趟白云寺后面的别院把账本和佛经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又四处查看了一番把二人留下的痕迹尽数消除之后才回去简单休息了下。 这一觉睡得很浅,几乎在半梦半醒之间,彻底醒过来时沈怀序头有些疼,洗漱过后喝了杯醒神的浓茶后,她才感觉好一些。 “小姐昨夜没睡好?”楹花出声问道,“不如奴婢叫人去跟济世堂掌柜说一声,今日就不去了,小姐也好补补眠。” 沈怀序正有此意,“去吧,把霜降叫来,我有话同她讲。” “是。” 楹花离开之后,沈怀序坐在美人榻上趴在窗边看外头春意盎然的小院,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久不熬夜,一熬夜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姐有何吩咐?”霜降声音轻柔,像是怕吓到窗边出神的人。 沈怀序未语先笑,“霜降你来啦!” 她整了整思绪,才开口道:“你去找应爷爷认识的那些小兄弟,打听一下京城的花楼中有没有一个叫做樊妈妈的人物,再查一下白云寺的住持和上官家的三公子有没有什么交集。” 把事情全部交代好后,沈怀序才开始用饭。 吃完饭,她对扶隐道:【三日时限快到了,你也该露面了。】 扶隐想了想,“今晚吧,白日里不好行动。” 【装的惨一点,不然就不好玩了。】沈怀序笑得贼兮兮,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 扶隐还记得沈怀序会伪装,“那还要麻烦你才行。” 沈怀序眼眸明亮,【能从你嘴里说出‘麻烦’二字,当真不易。放心吧,今晚看我的。】 无须去济世堂沈怀序又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已是日上中天。 霜降的效率实在是快,在她醒来后不久便带着查来的消向她禀报。 “小姐,京城的青楼妓院内的确有个姓樊的妈妈,就在绿腰阁,这位妈妈手下的姑娘个顶个的出挑,绿腰阁在京城内也是有名的销金窟。 至于这位白云寺的住持,据说他之前只是个游僧,行至白云寺时,得白云寺前住持的赏识,收做关门弟子,才接任了白云寺住持。属下并未查出他和上官翊有何牵扯。” 沈怀序陷入沉思,一时没有接话,良久之后才抬头问道:“白云寺后边的那处别院对外是如何说的?” “白云寺前住持在未出家前据说十分富有,那一处山间别院正是这位前住持最爱住的地方,也不知是不是久被白云寺的佛香侵染,最终皈依了佛门。前住持死后,他的子孙把那一处山间别院当做香油钱,添给了白云寺。每当现任住持闭关之时,都会去别院。” 沈怀序眼珠一转,吩咐道:“你找人去上官翊从前待过的寺庙转一转,问问白云寺现任住持还是游僧时有没有去过那里。”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别院现在成了上官翊的地盘。 她面色微冷,这现任住持不可能不知道幽壑内藏着的秘密。知情不报便也罢了,怕的是同流合污。 待霜降离开,沈怀序命小满备马,换上一身骑装,拿起昨日镇远侯府二少夫人舒蕴送来的请帖,出了宣平侯府。 从她察觉事涉上官翊后,她就想着见舒蕴一面,内宅妇人轻易见不得,更何况两家不和早已摆在明面上,沈怀序只得从舒蕴的夫君,上官二公子身上下手。 所幸这人平日有几个惯常的去处,没费多少功夫便寻到了人。 一路骑着马,沈怀序慢悠悠,大大咧咧地来到镇远侯府门外,向门房递上拜帖。 门房接连看了她好几眼,脸色像吃了只苍蝇一样难看。 他微微仰起下巴,即便尽力掩饰,眼底的不屑依旧流露了出来,“不瞒县主,我家主子有令,若非镇远侯夫人下得请帖,携帖前来的人一律不予招待。” “哦。”沈怀序点点头,“劳烦通报上官二夫人一声。” 门房不动,面无表情道:“县主难不成听不懂小的说的话?” “谁给你的狗胆这般和明宜县主说话!”一道女声由远及近,走到门房近前高高扬起手。 ‘啪——’ 一个嬷嬷打扮的老妇人皮笑肉不笑厉声问道:“老妇人在这镇远侯府也待了不少时日,这样的规矩竟是闻所未闻,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藐视县主?!” 门房挨了一巴掌,却也不敢顶嘴,自打二少夫人的父亲在京中任职,二少夫人从庄子回来,二少夫人好似变了个人一般,从前镇远侯府的后院是镇远侯夫人的一言堂,如今也就二少夫人敢跟老夫人对着干了。 最憋屈的是,不接待宣平侯府的人是老夫人什么的嬷嬷暗地里交代的,这种事不好明言,他就这么遮掩着一说罢了。 左右都要得罪一个,门房也没得选,只能得罪二少夫人。 他跪在地上瑟瑟道:“嬷嬷,这话可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交代的,若非上头交代,小的贱命一条,哪儿敢得罪县主啊!” “最近二少夫人身子有些不适,老夫人不让大夫进门也就罢了,现在连县主也要拦,我家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算有一百条贱命也赔不起!” 呵斥完门房,梁嬷嬷看向沈怀序时,满是怒意的脸庞之上十分神奇地变换成了真挚的笑脸。 “下人自作主张,惊扰了县主,还望县主勿怪,老奴这就带您去见我家太太······”说着她看向沈怀序身后的马儿,好奇道:“县主这是······” 沈怀序笑意盈盈道:“本想打马踏青的,想起二少夫人的邀请临时骑马前来,见笑。” 梁嬷嬷脸上的褶子似乎都染了笑意,“县主言重了,秋莲,牵着县主的马儿小心伺候。” 她身后的婢女立即走上前向沈怀序行了个礼,从沈怀序手中接过缰绳,沈怀序则跟着梁嬷嬷来到舒蕴住的院落。 再次见到舒蕴,对方和初次见时有些不同,看着丰腴了些,唇红齿白、气色也很好,许是做了母亲的缘故,整个人成熟不少。 “拜见县主。”一见面,舒蕴便屈膝行礼。 第389章 提醒 上官若嫣已被拘在家中不少时日,京中的人最擅长拜高踩低,自从父亲镇远侯府遭陛下斥责,她便没了在一众小姐妹面前露脸的想法,各种聚会能推则推,不给别人嘲讽她的机会。 现下她步履匆匆,只因得了一个消息——沈怀序来了镇远侯府。 听见这个消息她先是震惊、愤怒,之后迷茫,最终忍不住猜测起沈怀序来府上的目的。她从来都是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沈怀序的所作所为,这次也不例外。 想着想着,她便坐不安稳了。 “小姐,那明宜县主似是一个人来的,只骑了一匹马。”她身边的婢女十分了解自己的主子,一看她的神情便知她在想些什么,婢女语气迟疑又带着诱导之意,“要不要······” 婢女英鸾十分自信小姐最后会听她的,在她之前她们的这位小姐身边的贴身奴婢从来都做的不长久,衣食住行只要令小姐不满意,小姐都会命人把安排这件事的奴婢打一顿,前前后后不知换了多少个。 而她能做得长久不仅仅因为她会察言观色,最重要的是,她比那些蠢丫头聪明,能在小姐犹豫不决时献上一些计策,献的多了,小姐便愈发依赖于她。 上官若嫣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你说的好听,要是被查出来怎么办?” 一心想要表现的英鸾低低一笑,“小姐放心,奴婢自会找人去做,不会牵连到小姐。明宜县主为人粗鄙不堪,百般针对小姐,奴婢看了实在不忍心。这次可是送上门的机会,只需让她受些皮外伤,又非取她性命,小姐不必担心。” 一直以来堵在心底的结被这样提起,上官若嫣轻轻咬住唇瓣,直到红润的唇渐渐发白才松开,若要往前追溯的话,她和郡王殿下的缘分就是从沈怀序出现时断的。原本她是最有可能成为郡王妃的人。 “你去找人做吧,记得做得隐秘一些,别留下把柄。”说到这儿,她冷冷一笑,“是死是活,全看她的运气了。” 这么说着,心中又不免生出期待,期待是她想要的结果。 另一边,沈怀序抬了抬手只道‘不必多礼’。 双双坐下后,两人稍微寒暄了两句,不多时梁嬷嬷抱着一个孩子来到两人跟前。 舒蕴一看见胖乎乎的小人儿,就忍不住笑,接过抱在怀里冲沈怀序道:“县主请看,这就是我生下的孩儿,初初生下时还有些体弱,现如今最是爱笑。” 孩子嘴里咿呀着冲沈怀序伸出小手,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人儿,最后咧嘴一笑,“姨姨~姨姨~” 沈怀序被他看得心软,抬手轻柔地握了握他的小手,而后笑道:“这孩子看着真是招人喜欢。” 两人逗了会儿孩子,沈怀序又给这孩子摸了脉,才让梁嬷嬷把孩子抱走。 舒蕴命房中的奴婢都下去,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二人后才问道:“不知县主此番找来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我是想来跟夫人打听一些事的。” 舒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闪了闪,思索片刻才开口道:“县主,我只是困于内宅之中的一介妇人,前朝之事所知甚少。” 沈怀序立即道:“夫人放心,我所问之事并非前朝之事,不知尊夫和贵府三公子关系如何?” 舒蕴心中奇怪,面上却并未显露,她摇摇头,“外子为老夫人所出,三弟则是姨娘所出,大户人家妻妾之间难免有些磕绊,外子他不喜三弟作风,二人向来怎么交好。” “接下来我说出口的话可能不太好听,还望夫人海涵。”沈怀序斟酌半晌才道,“我无意间得知一些事,跟贵府三公子有关,处理妥当的话镇远侯府亦可全身而退,但我还是想来提提醒夫人一声。” 说到这儿,她不再往下说下去。提醒归提醒,舒蕴如何抉择她管不着。 舒蕴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她手腕环佩叮当作响,尖利的指甲却陷入了掌心。 怔愣片刻后,她才出声问:“县主这话是何意?” “夫人聪慧,应当能明白的。我欣赏夫人,才同夫人说这些。镇远侯跟随陛下征战沙场多年,结下了深厚的情分,镇远侯仗着情分做的一些事,夫人应当看得比我明白,若镇远侯不知收敛,情分终有耗尽的那一日,夫人早做打算才好。” 舒蕴只觉浑身冰冷,背后冒着森森寒气,镇远侯后宅的腌臜事她看得是多,可前宅的一些事她只从夫君口中了解一些,有些她听到以后难免想多,却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早做打算’的地步。 片刻后,她抬眼看向沈怀序,嗓音干涩地问道:“你不怕我把这些话告诉别人吗?” 沈怀序含笑摇头,“我既然敢来镇远侯府,已然笃定镇远侯即便知道了,也来不及了。除非他自己向陛下禀明一切,陛下念在他辅佐之功,或许能心生恻隐。” 舒蕴定定地看她许久,良久才苦笑道:“公公他······不会的。” “那么,及时分割,才是正途。”沈怀序站起身,“夫人若没旁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舒蕴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唇,在她伸手准备开门时出声道:“多谢县主提醒,妾身不会透露此事。” 离开镇远侯府后,沈怀序牵着马在街上慢悠悠地闲逛,把跟在她身后做丫鬟打扮的上官若嫣急得不行,“这个沈怀序为何只牵着马走?本来就古怪的紧,这下更怪了······” 说到一半,她想到什么,忍不住白了脸,“她会不会已经发现了?” 英鸾忙道:“不会的小姐,那药混着草料已被马儿咽下了肚,还得过一会儿才能起效,她总不能一直牵着马走。” 沈怀序还真就一直牵着马走,今日难得风和日丽,暖融融的太阳照在身上很是舒适,走在大街上四处逛逛也是难得的放松,她眯着眼睛十分享受。 【扶隐,你说万一我果真出了什么事,能不能帮镇远侯府往作死的道路上迈一大步?】 第390章 后果 碧色的眸子眯了眯,扶隐状似不在意地说:“好啊,正好我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一个大变活人。” 沈怀序眼底漾出笑意,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镇远侯府自己作死就足够了。 走着走着,她忽地看见一个她之前在画像上见过的人,女子站在一个卖绣帕的摊位前,长发编成辫子放在身前,模样秀美,身姿窈窕,对询问绣帕价格的妇人、少女浅笑着,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疏冷。 白兰的女红很好,平日里用自己的绣品谋生计,这一点霜降对沈怀序说过。 她眼眸微闪,扭头看了看手上牵着的马儿,马儿逐渐开始躁动,她安抚地摸了摸马儿的头,往绣摊走去。 葱白似的手指拿起一方绣帕,上面绣的是一枝红梅,遒劲的枝丫,梅花朵朵绽放,如火如荼,柔美中不失风骨,“姑娘,这绣帕怎么卖?” 白兰先是被面前的小姑娘容貌一晃,见她朝自己看过来,清凌凌的眸子好似会说话一般。 她顿了顿,“这方绣帕三十文,姑娘若觉得贵,可以看看别的。” “就要这个了,我喜欢梅花。”沈怀序浅浅笑道。 她取下腰间的钱袋,数出三十枚铜钱递给白兰。 付完银钱,她依旧站在绣摊前没走,惹得白兰心中莫名,“姑娘还有旁的事吗?” “只是看姑娘有些面熟,和我之前见过的一人有些相像,应是看错了。”沈怀序摇摇头,牵着马准备离开。 白兰一怔,而后忽地有些激动起来,“——姑娘请留步!” 沈怀序脚步一顿,扭头看向她,面露疑惑。 “姑娘······”激动之下,她有些混乱,“可否告知于我,您是在哪里看见的和我相貌相似的人?” 手上牵着的马儿愈发躁动起来,沈怀序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刚想开口,忽然间马儿一声嘶鸣,手中缰绳忽地一紧,一直性情温顺的马儿开始向前疯跑。 沈怀序手上握着缰绳,整个人差点被拉走。 这一变故惊动了不少人,有刚巧在马儿前面行走的路人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惊吓之下愣愣地看着即将踏在身上的马蹄。 沈怀序稍一用力,拉得马儿前蹄腾空。 见路人已经被人拉了起来,沈怀序适时放松力道,看白兰苍白着一张小脸站在街边踌躇不前,她用力把马头往白兰所在的方向一拉,同时力道一松,自己往一旁闪身而去,马儿则朝着白兰所在的方向横冲直撞过去。 沈怀序的眼睛一直落在白兰身上,想知道她会如何应对,却见她呆立原地,神情一片空白。视线往周围一扫,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她松开腰间缠着的软鞭,一个巧劲甩向白兰。 鞭身在她纤细的腰身绕了几圈,沈怀序手上一用力,长鞭带着白兰躲过了疯马的撞击。 看来白兰这个棋子对上官翊来说不是很重要,不然身边总要派人监视保护。 手松开鞭柄,沈怀序身形一闪,来到疯马边上找机会拉住缰绳翻身上马,驱使马儿朝人群中的两人撞去。 正看热闹的上官若嫣和英鸾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英鸾脑子转得快,她想也不想闪身躲开,最后反应慢半拍的上官若嫣不仅被撞倒在地,还被马蹄踩到了腿,惨叫声凄厉无比。 沈怀序嘴角微弯,狠厉一甩手上的马鞭,驱使它往墙上撞去。在马儿反应过来试图退缩,竭力放缓速度之时,她抬腿一蹬,往地上摔去,就地一滚以作缓冲。 马儿撞到墙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随即身躯一晃,摔倒在地。 沈怀序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衣摆沾染的灰尘。 “好!” “好身手!” “这小娘子好似有些眼熟啊······” “这种人物,你哪里眼熟?梦里眼熟吧?” “这不是······沈小大夫吗?就是济世堂的沈小大夫,明宜县主啊!”人群中一个妇人惊喜道。 被人这么一提,有不少人认出来了沈怀序。 不怪旁人认不出,沈怀序在济世堂时只着素色衣裳,发髻也很简单,很少见她别的打扮,方才情况又惊险,自然也没人在意长相。 沈怀序冲周围的人笑笑,快步走到还在凄凄惨惨呻吟着的上官若嫣身边。 “姑娘,你······上官姑娘?” 上官若嫣只觉五脏六腑都在不停搅动着,一条腿只剩下无法忍受的痛,她哀哀叫着,眼泪大颗大颗顺着眼角落在地上,耳边只能听见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对于沈怀序认出她这件事已经无法做出反应。 英鸾正在为刚才弃主子于不顾的行为找托词,沈怀序一来,她眼底闪过一抹幽暗的光芒,厉声道:“都是你!你当街纵马行凶,害得我家小姐受了这么大的伤!明宜县主,奴婢知宣平侯府如日中天,可王爷郡主都不敢这般嚣张,你如此行径,未免太过分了!” 还没等沈怀序说话,围观的百姓先不高兴了。 “你这小妮子眼瞎了吧?我可看得清楚,你都躲开了,你家小姐为啥躲不开,别不是讹人的!” 英鸾震惊地睁大眼睛,这是什么歪理?明明是马撞人! “你血口喷人······” 没等她还嘴,又有人说:“明宜县主是什么人满京城谁不知道?要是能制住疯马,她怎么可能会伤人?” 不少人点头附和,说着说着,有人纳闷道:“你是个婢女吧?她跟你穿的一样,为何是你家小姐?” “大家小姐穿成婢女模样······莫不是出来私会什么人吧?” “有道理!” ······ 见围观百姓开始有声有色地传起谣言,沈怀序有些头疼,看向面如死灰的英鸾,“你有时间在这里和百姓理论,不如找人把你家小姐送去医馆,再不医治,她就要死了。”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英鸾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小姐不知何时停止了痛苦的呻吟,眼睛紧紧阖上,面色有些灰败。 “你既然那么好心,为何不救我家小姐?!” 看她说得理直气壮,沈怀序笑了,“我还没问你家小姐我的马儿为何会疯,你倒先质问我了?” 百姓们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半死不活的人,听县主的意思,马疯了是这个人搞得? 他们也不想沈怀序有没有证据,只觉得明宜县主不会信口开河,下意识便信了。 纷纷和身边人道:啧啧啧,蛇蝎心肠啊! 沈怀序敛起笑意,拿起白兰手中的软鞭,扬手抽了英鸾一鞭,吵闹的人声登时一静。 “你算什么东西?” 英鸾尖叫一声,颤着手摸向自己的脸,猩红的血染红了她的眼。 垂眸睨了地上躺着的人一眼,紧接着沈怀序的目光穿越人群,看向赶来的衙役,“放心,此事会如你所愿有个了结的。” 站在一旁的白兰看着传说中的风云人物——明宜县主,垂眸掩饰眼底的复杂之色。 自从上官翊找上她、威胁她之后,她故意接触姜循,几次‘偶然’遇见,让她发现了一些有关他的一些秘密。 姜循心悦他这个曾经的妹妹,现在的明宜县主。 在她看来,姜循年少有为、性格温和、长相俊逸,是个极好的人,她对这样的人喜欢的女子十分好奇,不过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她产生了退意,却十分清楚上官翊不会放过自己,更不会放过她的妹妹。 万分痛苦之中,她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妹妹、她相依为命的妹妹。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日自己竟然遇见了之前在济世堂徘徊许久想见一面的明宜县主······ “这位姐姐,你方才没事吧?”沈怀序凑近白兰问道。 白兰猛地抬头,脸上没什么血色,“没,没事。” 她看向周围,官爷正在驱散围观路人,受伤的主仆也离开了。面前的小姑娘身后多了几名官兵。 “方才不知县主大驾,请县主海涵。”她跪在地上,轻声道。 “不必多礼,起来吧。”沈怀序把玩着手上的软鞭,这是朝华今年送给她的生辰礼。 她靠近白兰低声道:“我的确知道你的妹妹白棠现在何处,想知道的话,今晚来宣平侯府见我。” 撂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开,独留白兰愣在原地,良久之后,她的眼尾像是染了一层薄胭脂一般。 一冬的料峭在初春的夜里还能感受得到,沈怀序趁着夜色去问了爹爹下午的事情结果如何,得知英鸾最后招了是她们主仆二人动的手后,才心情很好地回到自己的院子。 扶隐早已离开,沈怀序悠悠然地坐在小榻上,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她确信白兰会来。 不多时,小满敲了敲门,得到沈怀序的允许后走了进来,“小姐,白兰来了。” “让她进屋来。” 不多时,沈怀序就见白兰身披黑色披风走了进来,见她屈膝想要行礼,她出声道:“免了。” 白兰只好作罢。 “不知县主深夜唤民女前来所为何事?” 沈怀序一只手撑在下巴处,饶有兴致地问:“你难道不知?” 白兰抿了抿唇,“民女想知道民女的妹妹白棠在何处。”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也得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不是上官翊?” 白兰猛地抬头,似是惊愕,似是抗拒。 许久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沈怀序继续问:“怎么?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垂首片刻,白兰才重新开口,仿佛怀揣着满腔恨意,她咬着牙道:“是他,上官翊。” 白兰的爷爷认识不少药材,也懂炮制,祖孙三人做女红、卖草药勉强也能度日。有一日,他像往常一样进山后再也没有回家。 白兰和白棠二人在山里找了两天,发现爷爷死在了一处溪水旁,找到时尸体被野兽啃噬了大半,她们是靠着尸体上残余的衣裳认出来的。 姐妹二人压抑着内心的悲痛,为爷爷收尸,过程中白兰发现尸体附近有一支箭,她下意识觉得不对劲,于是在周围又走了走,最后发现一个掉在石缝里碎掉的玉佩,拼好之后,是个‘翊’字。 通过这枚玉佩,她查到了上官翊。查到了可能杀害至亲之人的人,白兰却碍于镇远侯府的权势,无计可施。和白兰不同,白棠得知爷爷的死可能有内情之后,蹲点好几天,最后堵到了从花楼离开的上官翊。 她设计从上官翊口中得知了爷爷去世的真相,之后两姐妹商量如何报仇,却发现似乎无路可走。之后就是白棠失踪,白兰找了她好几个月,却一无所获。直到上官翊找上门来。 家中发生的这些事,白兰身边没有人可以诉说,如今有人可以倾诉,她感觉到轻松的同时,又觉深深的疲惫袭来,眼前黑了片刻,才重新能够视物。 “就是这样,上官翊对县主和您父亲宣平侯十分嫉恨,找到民女也是因为你们二人身边固若金汤,无从下手,便想从姜循身上下手。” 姜怀序问:“为何找上你?” “民女不知。”白兰轻轻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民女的妹妹在他手上,也可能他知道民女孩在找妹妹,怕民女闹出什么事来。还有就是······” 她咬了咬唇,“他说,民女这种人才能更好地接近姜循。” “没想到他一个浪荡子眼光还算不错。”沈怀序打量着白兰,说出结论。 白兰抬眸看她,“县主可否告知民女的妹妹现在何处?”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小满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闷闷的,“小姐,侯爷那里有急事需要处理,派人来告知小姐一声。” 沈怀序站起身打开门,“什么急事?” 小满迟疑地看了白兰一眼,“启禀小姐,似乎是城外白云寺起了火。” 跳跃的烛火,照的沈怀序眸中明暗交错,转身看向白兰,“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你妹妹了。” 翌日,消失了三天的扶隐扶百户在白云寺后面的别院被找到,除了扶隐,陆续许多男男女女被人从地下救出,稀奇的是,在官府到来之前,别院内的管事、家丁全部自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第391章 疑点 此事在京城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百姓们为此义愤填膺,皇帝顺应民意,勒令十日之内破案。 原本定于三月中旬会试放榜也因为此事往后推迟,定在了三月末。 查清此案,没有费多大的周折,别院内部被查了个底儿掉,自然也发现了被人重新放回去的账簿和佛经,除此之外,他们还在别院内搜到了管事和幕后之人的往来信件,最终的矛头指向了镇远侯府。 其中还有不少疑点,例如他们为何胆大包天到光天化日之下掳走一个百户,而且蒙面人似乎并不是幽壑的人,为何会把扶隐带到幽壑。 扶隐身为苦主加人证只挑挑拣拣说了些能说的,比如自己是怎么昏迷,又是怎么在清醒之后发现这里的猫腻,想方设法自救的。 能够证明的人他说辞的人全部都死了,死无对证,随便他怎么说。 查案的官员当中有人怀疑是扶隐把幽壑的人杀死的,最后经仵作检验,这些人全部死于自杀——引颈而亡,而非他杀。 无论事件多么离奇,扶隐身为立下过大功的苦主加证人,最终全身而退。 上官翊被大理寺的人抓走的当晚,沈怀序身心舒畅无比。 查到幽壑并知道它背后的人是上官翊之后,她便想借扶隐的失踪把这件事捅出来。 嫁祸的手段脏是脏了点,但是好用啊。 上官翊搞出来一个幽壑,往小了说是为了金银,往大了说从幽壑出来的人被安插在官员的后院内,说是结党营私也不为过。 总之,这一次不仅上官翊,整个镇远侯府都逃不过。 还有白云寺的那些僧人们,别院里的事白云寺僧人知道得一清二楚,之所以从未说漏嘴,一是碍于镇远侯府的权势,二来光头和尚们也可以去幽壑寻欢作乐,为此,他们甚至助纣为虐,帮幽壑挑选猎物。 种种恶行,令人发指。 “扶隐,你是怎么让那些人自杀的?” 这一点沈怀序十分好奇。 她担心幽壑的人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扶隐离开之前,只说他会解决此事,让她放心,她便任由他去了,总归闹不出太大的乱子。 没想到他的法子是让他们自杀。 扶隐在洗脱嫌疑之后便回了长乐坊的宅子,一个人住时他还是喜欢在空间里休息。 “精神力操控而已。”他形容慵懒,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只慵懒的大猫,却没有猫儿的高傲,耐心解释道,“是精神力攻击的更高一阶,族群中少有人能够自如操控,我也是最近才熟练掌握。因它太过毒辣,族长轻易不让我们使用。沈怀序,有我在你身边你可真是幸运。” 沈怀序抱着小狸花,捏了捏它的耳朵,惹得向来谄媚的猫儿撒娇似的‘喵’了一声。 “是是是,有你在我身边我每天只顾着偷着乐了。”她态度敷衍地承认道。 听出她话语里的敷衍,扶隐不满地‘哼’了一声。 沈怀序只当没听见,“说你是人形杀器当真是半点不为过。以后只要面临精神力崩溃的情况,你必须第一时间进入空间。” “知道了。”扶隐佯装不在意地捏了捏耳垂,“那位口谕,召我明日进宫,你明日有空吗?” 闻言,沈怀序不由得担心起来,扶隐可不认同什么‘皇权至上’,膝盖也没那么容易弯下去,要是进宫冲撞了皇帝······ “你知道见了皇帝之后该怎么做吧?” 扶隐沉默片刻,不情不愿道:“知道。” “那······” “我会忍一忍的。” 沈怀序继续试探,“忍不了的话又该如何?” 扶隐再次沉默,忽地邪邪一笑,语气危险,“我把他杀了,皇帝的位置给你坐。” 沈怀序的心跳忽地慢了半拍,又觉有些耳热,垂眸又撸了下即将睡着的小狸花,“······我谢谢你啊。那老头脾气还行,你礼数周到,别说什么大不韪的话,他不会逼你谋反的。” 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扶隐状似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又追问道:“你明日不进宫?” 沈怀序没好气道:“你当皇宫是我家后花园啊?没事我也不想去,规矩多。” “哦。”扶隐语气有些失落,“你若能陪我,我能表现得好些。” 清楚他在装可怜,沈怀序不理他了。 翌日。 扶隐一大早便进了宫,昨夜跟沈怀序保证过,今日进宫之后他的一应礼数都十分周到,只是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沈怀序则一大早去了太子府找朝华,路上撞见了许久没见的苍珩。 两人简单寒暄后,苍珩便匆匆离开了。 不知为何,沈怀序觉得苍珩似乎有了些变化,却因心中有事,没有细想。 来到朝华住的院子沈怀序发现她正要出门,“这是想要出门?” 正低头整理身上衣裳的朝华听见沈怀序的声音,惊喜道:“阿序,你怎的来了?” 说完,才想起回答沈怀序的问题,“我想进宫看望祖母,你陪我一起如何?” 沈怀序见她气色极好,脸颊含粉,隐隐猜出了她进宫的目的。 她想了想答应了。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沈怀序询问了下有关上官若嫣的事,上官家把上官若嫣从医馆接走以后,便再没听闻关于上官若嫣的消息。 医馆说上官若嫣不仅断了条腿,还受了严重的内伤。 “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说起这事,朝华眼眸亮晶晶的,“上官若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被疯马撞那么一下,伤得很重,到现在还没醒呢。对了,你怎么会去镇远侯府?镇远侯府还轻易让你进去了?” 沈怀序把镇远侯府二少夫人的事说给她听,朝华恍然,“原是她啊,她的确有底气,你可能不知道,舒家有皇祖父赏赐的丹书铁券,她祖父在建朝初期为稳定前朝臣子立下不小的功劳,只是后来辞官归乡、远离朝堂了,她的父亲才干不及祖父,但为人勤勉,算是个好官。” 她忽地凑近姜怀序,神神秘秘道:“对了,这个二少夫人前几日趁着上官家乱做一团,回了趟娘家。你说巧不巧?” 两人相视一笑,沈怀序道:“看来这位二少夫人是个聪明的。” 第392章 强嫁 两人在后宫见到了皇后,沈怀序得知扶隐正在御书房面见皇帝。 说了会儿话,朝华便有些心不在焉了,皇后无奈笑着说自己想要歇息,让朝华和沈怀序二人去御花园逛逛。 离开皇后寝宫,沈怀序看着朝华步履匆匆又有些期待的模样,思索片刻,决定还是不掺和这件事。 她还记得扶隐说过飞垣是个极重隐私的群体,对她足够坦诚却不意味着他的什么事都需要自己指指点点。 心里这么想着,沈怀序再次抬头时,发现现下走的这条路不是要去御花园的路,她并不觉得奇怪,不过还是问了一嘴,“朝华,你想去哪里?这不是去御花园的方向。” 朝华甩了甩牵着沈怀序的手,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听说扶公子今日进宫,咱们偷偷去看一看,正好我也想见见皇祖父。” “陛下万一怪罪······” 朝华回答得理直气壮,“那我就去找皇祖母告状!” “反正有你兜着,去便去吧。”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御书房门外求见。 内侍躬着神志走出来,对二人道:“还请郡主和县主稍等片刻,陛下和扶将军有事要议。” 沈怀序一愣,扶隐跳的未免有些快,也不知是个什么品阶的将军。 她听朝华有些没压住声音,高声问道:“扶将军?” 说完她意识到什么,猛地捂住嘴,灵动的眸子看了看御书房门口,见没人出来也没人高声询问,便压低声音道:“什么将军?官拜几品?” 内侍细声细气道:“启禀郡主,扶大人被封为定远将军,这份荣宠可是头一份。” 朝华满脸喜色,下一边冲内侍拜手示意他下去,一边小声对沈怀序道:“从五品,这可真是头一份。” 话音落下,忽听御书房内传来脚步声。两人一瞧,正是新任的定远将军。 扶隐早在发现沈怀序事就没了陪老头儿说话的心思,嘴角抑制不住的上翘,他就知道扮可怜有效,沈怀序不会不管他。 这么想着,他压了压嘴角,不想让人看出来自己有多欢喜,来到二人身前他拱手行了个礼,还没抬头,就听朝华郡主说:“扶将军,你……你这几日没吃什么苦头吧?” 她声音有些小,言语之间透着小心和羞赧之意,扶隐记性还算不错,记得他从前有见过人类的这种表现,一时没忍住抬头看向沈怀序。 沈怀序站在一旁,局外人似的看着眼前的情形,见他看过来,还轻轻挑眉,似乎在说‘愣着干嘛’。 他眼底的那点子喜意彻底没了。 “回郡主,微臣一切安好。”顿了顿,他又道,“微臣还有旁的事,先行告辞。” 待朝华点头,扶隐大步离开。 这时御书房传出皇帝的声音,“你们二人,还不赶紧进来。” 两人进去之后,说了几句话后,皇帝便说起了前几日沈怀序的马无缘无故疯了的事。 沈怀序佯装惊讶,不过还是一五一十说明了内情。 “……差不多便是如此。” 说起来此事前几日因为镇远侯府把事情全部推到英鸾身上,并借口上官若嫣病重而迟迟没有定论,幽壑的事被爆出来之后,‘清清白白’的上官若嫣也重新被牵扯进来。 这个时候,镇远侯府阖府上下必定不太好过,舒蕴能听她的话,远离是非之地,不枉她去镇远侯府走那一遭。 朝华插嘴道:“皇祖父,上官若嫣向来小心眼,做出这种事不足为奇。” 皇帝瞪她一眼,“背后不可论人是非。” 朝华十分有眼色,立即请罪道:“朝华的错,皇祖父千万别生朝华的气。” 一番撒娇卖乖把皇帝重新哄的高兴起来,皇帝再次看向沈怀序,略略沉思片刻,才道:“明宜一人一骑进入镇远侯府,不怕嘛?” 心知这是试探,沈怀序面不改色,“启禀陛下,虽说家父和镇远侯在前朝有些误会,臣女和上官若嫣也有些许龃龉,但也不至于连镇远侯府的门都不敢踏进一步,于臣女而言,倘若上官姑娘想要拜访宣平侯府,臣女也会扫榻欢迎,将心比心,臣女不怕。” 说完她话锋一转,拍起马屁来,“何况天子脚下,陛下威仪甚隆,海清河晏,天下太平,若有谁敢对臣女这个陛下亲封的县主动手,故意挑起事端,岂不是置陛下于不顾?” 皇帝‘哈哈’笑了起来,对常喜道:“你听听她的这些话,幸而是个小女子,若是个男子,那还得了。” 沈怀序又自谦道:“陛下谬赞,臣女只是嘴皮子上的功夫罢了,算不得什么本事。” 从御书房离开以后,沈怀序才松了口气,跟皇帝说话时刻得有一根弦绷着,不然不知道啥时候就掉坑里了。 累不累。 她看向身边打朝华,发现她似乎在想些什么,开口问道:“怎么了?” 朝华又凑上前跟她咬耳朵,“阿序你说,我求皇祖父为我赐婚如何?” 沈怀序心中咯噔一下,万万没想到朝华竟然如此雷厉风行,刚看上就要和人成亲,立即劝阻道:“不如何。” “你都不知道我心悦何人,怎的如此笃定?”朝华纳闷道。 我这是在劝你不要作死。沈怀序想道。落在朝华身上的目光幽幽,欲言又止。 “我整日和你玩在一起,怎会不知你喜欢的是谁,理由我回去的路上再同你说。”她含糊道。 朝华点点头,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整个人蔫蔫的,“好吧。” 回去的路上,沈怀序深刻地为朝华剖析了闪婚的弊端,谁曾想朝华并不介意,“我身为郡主,下嫁于他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他怎敢对我不好?他若敢的话,我让皇祖父砍了他的……” 说到这儿朝华有些不忍心了,扶隐最好看的就是那颗头啊,砍了多不好。 她纠结皱眉,不耐烦的挥挥手,“反正只要成了亲,我就不信他不喜欢我!” “强扭的瓜不甜。你可以试着扭一扭,但扶隐此人他有退路,大可以出离大晋。” 朝华瞪大了眼睛,知道沈怀序对扶隐的了解比她多,也不多做怀疑,小脸皱成一团,沮丧道:“我有那么差吗?为了不娶我都要离开故国了……” 沈怀序见她这般模样,又不忍心起来,“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们二人若互通心意,嫁娶随你们各自心意,强嫁和强娶一样,都要不得。” 第393章 蛊惑 两人分开时,朝华还在为要不要请皇祖父赐婚纠结,她这人想一出是一出,只要有了念头鲜少能被拉回来的,不过劝她的人是沈怀序,她又觉得她的话说的有些道理。 沈怀序没有回家,拐去济世堂看了看。 这几日忙着搞事情,她哪怕身在济世堂心也不在这儿,姜芙和方苍耳两人都快被她放养了,好在济世堂的大夫们早就习惯了两人的存在,有时还会提点两人一二。 “能看见你这个大忙人真是难得的紧啊。”掌柜看见沈怀序就气不打一处来。 沈怀序虽是县主,却没有县主的架子,他们平时说话也较为随意。 “小沈大夫,回回你不来,那些来找你看诊的都得我来应付,你看看我这胡子,愁的快要薅没了!” 沈怀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上看,嗯,掌柜的头发也掉了不少,她好言劝慰道:“掌柜的,您不如去找找岳老大夫,问问他有没有生发的妙方或针灸,不然我真担心您‘白头搔更短’······” “去去去!”掌柜的恼羞成怒,催促道,“好好带你那俩徒弟去,把她俩带出来,你爱咋咋地!” “希望咱们济世堂的诸位大夫都能不吝赐教,别藏着掖着,把看家本领都教给我两位小徒弟······” 掌柜的一听,扭头走了。 沈怀序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见阿芙和苍耳都在忙着给病人抓药,也不去打扰,来到自己看诊的座位前坐下,不一会儿她的面前便有人排起队来。 忙碌起来后,她便记不起心底莫名的异样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怀序在吃饭时跟爹爹交流了下案件进展,便回房休息去了。 “沈怀序,你干嘛不理我?” 一回到屋子里,她就听见了扶隐的声音。 【你说我在济世堂的时候?那么忙,理你干嘛?】沈怀序拿着楹花准备的小鱼干逗小狸花。 【这猫你还养不养了?】她问。 “你之前再忙也会理我。”扶隐的声音低沉下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这个嘛,你应该很快就知道了。】 沈怀序了解朝华的性子,她或许有些骄纵,但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等她想通了或许就会找扶隐说清楚。 扶隐能接受人类吗? 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不过他若是喜欢上谁,也是他的自由。 说实话,回回说起这事,她总觉得古怪,也不知是不是从前自己把福团当宠物养,福团变成扶隐后又似乎很依赖她,以至于她现在还没有拐过弯来,想到他要和别人在一起,总觉得自己的东西要被别人拐走了似的。 也许是她还没有适应,过段时间或许就好了。 种植空间内部,一直觉得他和沈怀序没有秘密的扶隐,觉察到了有什么不在自己掌控下的焦躁感,他的眼睛愈发深邃且危险。 下一刻他的身形消失在空间里,俯身伸出修长的手,在碰到沈怀序发丝时又往下摸向狸花猫。 他把猫儿抱在怀里,垂下眸子一下下摸着狸花猫光滑的皮毛,狸花猫却像是忘记了他的气味,在他的桎梏下不断挣扎。 沈怀序站起身看了眼外头,刚入夜没多久,院子里还有丫鬟时不时走动。 “你出来干嘛?万一被人发现······” 扶隐低声打断她的话,“沈怀序,我在京城待不了多少时日,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 沈怀序被他一打岔,忍不住蹙眉道:“我哪里对你不好了?” 每回逛个街都想着给他带好吃的,哪里不好? 嗯? 好像哪里不对。 “你离不离开京城有什么区别吗?幼稚鬼。”沈怀序哼笑一声,“没什么事赶紧离开,我要休息了。” 扶隐直接找个地方坐了下来,“你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脑海里闪过今日她和朝华郡主在一起的模样,和朝华郡主看他的眼神,他猜测道:“是不是和朝华郡主有关?” 沈怀序咳了一声,含糊说道:“这种事吧,不好由他人代说,你还是等着吧。小狸花交给你了,别忘记喂,快点走吧。” 听她这么说,扶隐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确和朝华有关,也猜到了为何这样说,他的脸顿时黑了下去,猛地站起身,深潭般的眸子紧紧盯着沈怀序,片刻后才挤出一句话,“沈怀序,我不喜欢她,你难道不知道吗?” 第一次被扶隐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沈怀序愣在原地,“我知道啊,可这件事······” “那你为何不跟她说清楚?你想把我让给别人?” 也不知是不是扶隐的肤色太过白皙,以至于眼眶稍微有些红便十分惹人注意。 “不是······”沈怀序有些生气又觉得好笑,“这种事不该你们二人面对面说清楚才正常吗?京城之中,我是明宜县主,你是新封的将军,明面上我们只是旧相识,我去跟她说清楚不觉得奇怪吗?” 话刚说出口扶隐就知道自己冲动了,他就是不喜欢沈怀序无动于衷还帮苍玥瞒着他的样子。 眼尾的红渐渐淡去,手中的猫儿也从他手里挣扎了出去,爪子抓住他的衣裳往下爬。 “沈怀序,我对未来的构想中,只有你和我,没有第三个人。可你身边的人太多了。”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昏黄烛光下的沈怀序渐渐露出吃惊的表情,薄唇微勾,笑容中带着危险和蛊惑,“不过没关系,我等你。” 室内一片静谧,只有烛火即将燃尽时发出的噼啪作响声,面前的人早已经消失在空气中,沈怀序低头看着不断扒拉她的腿的小狸花,弯腰抱起,起身时眼底的震惊尚未消失殆尽。 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扶隐究竟是太过依赖她,想抓紧她,还是有别的意思,想的她都困了。 想着想着,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在他还是福团时,有一次他闲来无事捉了一条青色的身上长毛的虫子。 逃荒路上本就闲得慌,它一个大猫只需要缩在马车上,更闲,于是他就把虫子放在自己眼前,看着它一点点蠕动,每当虫子爬出去一定距离,他就会用爪子把它重新抓回自己眼前,周而复始。 直到他睡着。 习惯、不安、依赖以及掌控欲,都有可能会让他产生这种想法,她总要弄清楚再说其他。 把小狸花放进猫窝里,沈怀序上床休息了。 第394章 名次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怀序再次去长乐坊时,特意去找了姜二郎。 这些时日京城发生的事不少,但对于参加会试的人来说,什么都比不上放榜重要。 沈怀序来时,姜二郎正在书房看书,听见外头的热闹声,他慢慢放下手上的书本,想起上一次见面自己说过的话,以及阿序的神情,心中沉甸甸的。 脑海中一团乱麻地想着,他站起身,忽然听见外头热闹的寒暄声陡然一滞,接着他听见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二哥,我有话想要问你。” 专属于某人的清脆嗓音在门口响起,姜二郎抬眼往门口看去,正是这段时日京城之中除了扶隐之外名头最为响亮之人,也是他不敢相见之人——沈怀序。 沈怀序可不管姜二郎心中如何做想,她打算速战速决。 带上门,走向姜二郎的途中,她随手带走一把椅子,放到和姜二郎面对面的桌前,一屁股坐下。 “二哥,白兰还来找过你吗?” 看到沈怀序如此严肃,姜二郎低下头,轻声说道:“她前几日来过......” 不仅仅是来过,白兰说了不少他不知道的事给他听,其中包括心悦于他的心意,不过被他拒绝了。 “既然如此二哥应该知道了不少内情吧?这件事过后白兰若再次接近你应当不会怀有不好的目的了,二哥只管放心。” “好,我知道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一度陷入前所未有的尴尬中去。 沈怀序清了清嗓子,打算快刀斩乱麻,她扭头看向窗户外面,“二哥,现在的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呀。我有时候做梦还会梦见十里村发生过的事。” 姜二郎弯唇笑了笑,似是同样忆起了往昔,眉眼清隽柔和,道:“我以为十里村的那段日子是你最不想回忆起来的。” 沈怀序摇摇头,“是,也不是。有些事的确不需要再经历一遍,也有美好的事让我没有办法忘怀。” 时光会给记忆中的画面笼上一层轻柔的薄纱,距离越远,越觉得生动鲜活。 “那段日子让我感到开心的,很多来自你们。二哥,无论何时何地,有你们几个兄妹在我身后,我都觉得自己是有退路和底气的人,同样的我也会成为你们的退路和底气,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姜二郎定定看着沈怀序半晌,明白了沈怀序的意思,垂下眸子的瞬间眼底的光也逐渐暗淡下去。 “我……二哥会永远支持你的,阿序放心。” 日子转瞬即逝,很快来到了月底——会试放榜的日子。 镇远侯府发生的事逐渐在人们口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人们对于会试的诸多议论,仿佛潮水一般,前浪后浪不断交替着。 钱秀珠,姜伯良和姜二郎天不亮就坐着马车守着了,和他们同一心思的显然不在少数,起了个大早也没有多大的用处,该等还是得等。 钱秀珠给父子二人各自倒了杯热茶暖身子,“二郎啊,你莫要紧张,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看样子还早着呢,别着急……” 嘴上说着让姜二郎别着急,自己却不自觉地往张贴皇榜的方向看去,唯恐看不见一般。 相比之前,姜二郎眼下有一团明显的青黑,一看就没睡好,他依旧耐心道:“娘,孩儿知道,您也放宽心。” “欸,放心,娘放心着呢。”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第一缕阳光撒在大地上时,冷嗖嗖的天儿总算有了些许暖意。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初春的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寒意惹得钱秀珠总想下马车活动活动身子,就在她又起了这个念头之时,外头响起敲锣的声音。 “这是做啥?”钱秀珠连忙拉开车帘往外瞧。 外头人头攒动,比他们新来那会儿还要多。 “放榜了放榜了!” 姜伯良声音略显激动,他跳下马车,“媳妇儿你就在车里坐着,我和二郎一起去看看。” 钱秀珠刚想说自己也去,就见原本就现在马车外的父子俩已经消失在人海中,她只好扯着嗓子喊:“欸,你们早些回来!” 前来看榜的人不乏带着护卫或小厮的人,榜下被挤得水泄不通,姜二郎个儿高,视力也好,差不多能看见后就拉住想要往里挤的自家爹,“阿爹,先别往里挤了,我大致能看清。”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搜寻自己的名字,全部看过一遍后,这几日积攒下的倦色也褪去一些。 “爹,我是第二。”他对爹说。 姜伯良一愣,之后巨大的狂喜席卷身心,“果真、果真是第二名?” 似是被感染,姜二郎也笑了,“嗯,是第二。” 这时有个刚看过榜的听见姜二郎说的话,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叫他停下了脚步,“第二名的举子名叫姜循,你就是姜循?” 这一下姜伯良彻底信了,先是狂喜了一会儿,之后又觉得这一路走来属实不易,不过不妨碍他跟周围的人显摆—— “看看,这是我儿子,第二名的贡生就是他……” “啥?没娶亲呢,先立业再成家也不急。” “孩子嘛,随他去,反正从小到大都争气……” 一开始搭话那人还没有,饶有兴致地看着混入人群的姜伯良,又看向姜二郎,“姜老弟,在下姓范名厘,是榜上第二十六名,今日真是三生有幸遇上你……” 姜循警惕地看他一眼,冷淡道:“遇见阁下也是在下的荣幸,家父和我还要回去向亲人报喜,先行告辞。” 父子二人正要离开,就听范厘拦道:“哎哎哎,大侄子,我看你一表人才,我家正好有个貌美如花的黄花闺女,我一瞧你就觉有缘得很,不如你我两家结为亲家也算美事一桩啊……” 托嘚嘚瑟瑟姜伯良的福,走回马车这一路,父子二人走的极为艰难。 第395章 菩提袋 有些贡生见着姜二郎,都是一脸的复杂。 像姜二郎这个年纪考中贡生还是傍上第二名的实在凤毛麟角,考中的人中大多三十岁往上。 年轻的不是没有,他们大多家世不错,从小被好的先生耳提面命地教导,有见识有能力,说是靠金银堆砌得来的功名也不为过。 姜二郎既不穿金也未戴玉,虽难掩风姿,却能看出出身寒门。寒门子弟想要冲破家世的桎梏年纪轻轻便考中功名,只能说他是个天才,运气也是一等一的。 临走时姜伯良把自家的住址留给了那个名叫范厘的贡生。倒不是他想给自己找个亲家,在这榜下的人,以后都是要当官的,宦海沉浮,有人一辈子籍籍无名,有人一步登天,直上青云,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三人刚驾着马车回到家,上门恭喜的人便络绎不绝的来了。 这次跟中举时还不一样,上门的人多了很多,短短一个时辰,门槛差点被踏平,道贺的人带来的礼也都是拿得出手的。 即使早有预料,一家人也被一下这么多人打懵了,招待了会儿才知道有些人不止冲着姜二郎来的。 有不少消息灵通的人家想走宣平侯府的门路或是攀上宣平侯府,可宣平侯府的大门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姜家养了明宜县主这么多年,还住进了明宜县主的宅子,可不就被有些人盯上了。 之前不敢太过明目张胆,这次姜二郎成了贡生,刚好是一个好机会。 人太多来不及分辨,最后只能一并收下。 晚上好不容易消停后,夫妻二人对着库房堆着的东西发起愁来。 姜二郎走进库房内,对二人道:“爹、娘不必太过忧心,他们既挑了今日,只消当做不知情当做普通贺礼,反正礼单上记得清清楚楚,等以后有机会再给那些人家送同等价值的礼就是。” 姜伯良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虽说侯爷那儿可能已经得了信,你明日还是亲去一趟侯府,给渺渺他们父母俩报个喜。” 姜二郎的手指轻捻,目光一怔,很快垂眸道:“殿试就在四月份,我想好好准备准备,不如让薇姐儿代孩儿去一趟吧。” “差点忘了。”姜伯良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既然如此,我就让薇姐儿跑一趟。你好好准备。” “是。” 从库房出来,姜二郎身披如水一般的月色,来到自己读书的地方。 一个人时,他的眼底才透露出丝丝落寞,他的心意并没有被挑明,可那日的谈话,内里的含义两人心知肚明。 尽管已经过了许多日,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心脏如同被人攥住一般难受。 其实他并不清楚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不再把沈怀序当做自己的妹妹,“阿序”这个称呼他想叫便叫了。 吸引他的一直都是强大、自信,偶尔话痨,有自己的坚持的‘阿序’,而不是别的,可惜她从未跟他说过自己真实的来历,他便也无从谈起。 昏黄的烛火跳动着、摇曳着,为屋子里那个笼罩在沉沉阴霾中的人照亮一方天地,微弱,却驱散了些许沉重。 姜家只热闹了一天的时间,第二日便回归了往日的寻常。 殿试由皇帝确定时间,如今已是三月末,即便定在四月下旬也不太够用,毕竟殿试要面见的是整个大晋地位至高无上的皇帝。 放榜当日沈怀序便得知了姜二郎的名次,因此姜薇过来时,她并未表现出多么惊喜。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呀?”沈怀序的反应让姜薇一点也没有自己是个‘报喜鸟’的感觉,她嘟着嘴说,“你是没看见,昨日连我都待在家里帮忙查点,简直忙得团团转!” 她神秘一笑,贼兮兮笑着拿出一样东西,“不过也有收获,你看这是什么?” 姜薇从随身带来的小布袋里拿出一样稀罕玩意儿捧到沈怀序面前。 沈怀序一愣,“这是……” “小菩提袋啊!”姜薇笑眯了眼,“就是这个颜色很稀奇,我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石头。” 沈怀序接过姜薇手上的石头,举过头顶看了看,小菩提袋是白色的,不似翡翠,像是透明的白,内里十分纯粹。 可不知为何,它又十分的五彩斑斓,像是这石头在发光。 她看了又看,没看出什么材质。 “这是哪里来的?”她问。 “就是昨日有人送过来的,忘了是谁,我一看便喜欢上了,央了阿娘好半天,最后说要带给你看看,阿娘才同意我拿出来。” 说到最后,姜薇有些可怜巴巴的。 她指定不是阿娘亲生的。 “是挺好看,不过也挺古怪,会发光的石头,我只见过夜明珠。” 姜薇摇头,“这可不是什么夜明珠,它夜里不发光,就是块石头。” 沈怀序晃了晃菩提袋,“你要拿着玩儿?” “不是都说物以稀为贵吗?这种石头连幺妹你都没见过,肯定珍贵的紧,阿娘才不会让我拿着玩儿。”姜薇不满地嘟囔。 她眼珠转了转,“渺渺,不如把它放在你这儿?我没事儿也能看一看,若是交给阿娘,我连看都不能看的……” 正好沈怀序也想问问百科全书这是什么石头,便没有推辞。 “就当你寄放在我这里的。” 姐妹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沈怀序便让霜降把姜薇护送回家。 她这人做事总想未雨绸缪,上官翊和镇远侯府尚未彻底定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知道镇远侯急了会翻出什么花样来。 不过她觉得也快了,朝堂上有不少人想把镇远侯拉下马,还有人想痛打落水狗,这几日每天弹劾的折子满天飞,几乎把镇远侯所有人曾做过的亏心事都给弹了一遍,想必皇帝老爷子也快到忍耐极限了。 从空间拿出百科全书时,沈怀序找了找扶隐有没有在里面。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沈怀序再没跟扶隐好好说过话,倒不是她不想找机会跟扶隐好好谈一谈,而是压根碰不到他。 即便扶隐进去空间里,也不会出声,她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在空间里守着,拖着拖着,便过了好几日。 再一次没有找到扶隐的身影,沈怀序拿着百科全书,意识回归本体。 翻开百科全书,她把石头的特征性关键词列出来,没一会儿空白的内页上便接连出现大片的结果。 或许是同一种类型的石头太多,占据了百科全书好几页。 她一条一条看过去,翻看了好几页才找到和菩提袋高度类似的石头,“······在极度干燥的条件下经过数万年形成的矿产,具有轻度辐射污染作用······?” 她轻轻皱起细长的眉,不知道百科全书是按什么样的标准给辐射污染程度分级的,会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把这石头销毁才是最保险的事,不过她也想看看轻度辐射污染究竟严不严重。 拿起放置在一边的菩提袋,沈怀序走到太阳底下,让温暖的光线穿透石头,再一看,里面的白愈发纯粹,莹莹之光也愈发明显夺目,晒得时间久了的话还能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像佛手柑夹杂丝丝缕缕橙香那般清新淡雅。 沈怀序知道有些长得好看的石头会产生辐射,导致人体发生病变,她还见过那样的石头,可从未见过眼前这种还能散发出香气的。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世界特有的东西。 把菩提袋收进一个小盒子里,沈怀序叫来楹花,让她把盒子埋在院子里西南角的海棠树下,那里少有人至,应当不会对院子里的人造成什么伤害。 又过了两日,有消息称祁战等人重返边境的日期定在四月初八。 沈怀序从爹爹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爹爹觉得边关还会再起战事吗?” “北羌王有好几个儿子,之前就不大对付,北羌王一死便彻底没了顾忌,内斗得厉害,近来兴不起什么风浪。” 沈溯夹了菜放在沈怀序面前的碗碟中,“爹爹以为祁战会继续镇守北境,扶隐不会。” “爹爹的意思是?” “陛下似乎想要用他。” 转了转眼珠,沈怀序猜测道:“南夏?” 沈溯轻轻颔首:“不错。扶隐胆大有谋略但锋芒太露也太过冒进,如果不是北羌王对自己派出去的十万大军太过自负,他也不会在战败的消息传到王帐后,惊慌失措到亲去搬救兵。倘若没有碰见北羌王,他难不成闯进王帐?太不顾及手下人的性命了。幸好他是在祁战手下做事,换了他人,贪功杀之也不足为奇。”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切入重点,沈怀序想替扶隐说话也没办法,有些事她和扶隐知道,在外人看来不寻常才正常,只得含糊点头,捧场道:“爹爹说得对!陛下用他是想磨磨他的性子?” “有这层意思,也是看他出自淮安府,对南夏更加了解。” 沈怀序心想,万一跟乔蔓碰上也不知会闹出什么事。 这么想着,抬头时,她看到爹爹捏了捏眉心,眉眼之间似有疲态。 沈怀序有些心疼,这段时日,爹爹实在忙得很,有时埋头在书房,晚饭都不记得吃。 “爹爹是不是累了?”她关心道,想起爹爹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又忍不住抱怨,“陛下怎么什么事都找您,您都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沈溯闻言笑了笑,说道:“能者多劳罢了,陛下器重我,才会将这些事情交与我。” “您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年岁?要不然,我给您开些食补的方子吧。等爹爹下次休沐,咱们去野猎如何?我猎您擎等着吃,我烤的肉可好吃了。” 沈溯轻轻一叹,眼含笑意,“不错,知道心疼爹爹了。” 吃过饭后,沈怀序一回到院子里就给扶隐留了一张纸条。 那么大一飞垣,怎么好一直闹脾气的,欠收拾。 沈怀序不知道的是扶隐早已经和朝华郡主说明了自己的心意,还说自己心有所属,可朝华不信,非要让他说出那人是谁。 无奈之下,只得早出晚归查找蒙面人的老巢。他刚刚升至五品,短时间内不可能再继续往上升,若在此期间再次立功,他或许能得到皇帝老头儿的一个承诺。 万一那老头儿脑子不好,给他指婚,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来,最好的法子是把婚姻之事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又或者,直接请那老头儿给他赐婚。他所求不多,只要能把人绑在自己身边就好。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违背沈怀序的心意。 至于为何不叫上沈怀序一起,他觉得如果把自己的决定告诉沈怀序,她肯定不会同意。如此,倒不如他一个飞垣的好。 猎猎风声在耳畔回荡,扶隐的眸子如鹰隼一般不断逡巡着下方的山脉河流,间或有村庄一闪而过,他均未停留。 到达目的地后,他扇动长翼,直起身子立于空中,下方就是蒙面人最后出没的地方,一个偏僻荒芜的小山村。 这个村落位于一个边陲小镇,几乎和外界完全隔绝,里面仅仅住着几户人家。村落西北方向就是万里黄沙。 他是通过卷宗找到这儿的,卷宗上对这个村落的记载寥寥几笔,没什么参考价值。 把周围的地形全都记下后,他在夜色的掩映下向下俯冲,高大的身影站在村落中央,被黄沙笼罩下的村庄显得格外凄凉,漫天的星光似乎都无法穿透这层黄色的轻纱。 这样的环境中,扶隐高大的身形和几乎不染纤尘的穿着,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 调动脑域里的精神力,很快他便找到了村落里仅剩的几户人家。在反馈回来的影像中他看见了那些人脸上、身上特殊的伤痕,和蒙面人脸上的一般无二。 继续扩大范围,精神力的触角几乎无孔不入,不到一会儿,他蓦地睁开眼睛,向着一个方向走去。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宣平侯府,沈怀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已经子时了,扶隐依旧没有进入空间,他究竟是在生气不想看见她,还是在做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第396章 交代 自从扶隐从军以后,应长明不适合再待在扶隐跟前侍候,沈怀序便让立冬重新给他安排了个差事。 现在在扶隐宅子里的那些下人在扶隐身边也说不上话,更别提知道他的行踪了。 想着想着沈怀序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去了一趟长乐坊,庆祝姜二郎成为贡生的厚礼昨日便从宣平侯府送到了姜家的宅子,这次来她是空手来的。 姜家人正好想趁着所有人都在一家人好好庆祝庆祝,沈怀序来了以后,便叫下人去找沈侯爷身边的立冬,让他们晚上拐来姜家。 沈怀序心里有事,找了个空当跑出去到扶隐住的府邸看了看。 她问门房:“你家主子没在府中?” 在她来之前,门房头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闻言只当又是瞧上他家主子那张俊脸想招揽为夫婿的胆大小娘子。 要知道,这些时日他苦朝华郡主久矣,偏偏每回人来了还要当祖宗伺候,这谁能受得了?! 他恼火地睁开眼睛,“我家主子的行踪岂是你等随便置喙的……” 看清楚眼前人的瞬间,门房整个人站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好家伙!没了个郡主,来了个县主! 不怪他认得沈怀序,他记得他来寻活计时就碰见过主子和明宜县主,当时主子还让明宜县主决定他的去留,明宜县主看他机灵,他便留下来做到了现在,日子也稳定下来。 “县主恕罪!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言语冲撞了县主,还请县主恕罪!”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起来吧。你对你家主子的行踪知情与否?” 他一个门房哪里知情?抓耳挠腮片刻,他想起什么,忙道:“县主来得正好,有人正在府中等您,小的这就把人唤来您看如何?” 沈怀序摆摆手,“去吧。” 不一会儿,门内走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瞧,这张脸沈怀序已经十分熟悉,是北境那边认识的白小廖。 “县主!参见县主!”京城之中得遇旧人,对于白小廖来说是件新奇且开心的事,“不知县主此番前来可是为着见我家将军?” “是,他去哪儿了?” 白小廖憨憨一笑,拱了拱手,“不瞒县主,我也不知情,我家将军临走时并未告诉我实情。” 对于这个回答沈怀序接受良好,“行吧,等他回来,派人去宣平侯府告诉我一声。” “哎哎哎——县主留步!”白小廖跑到沈怀序跟前拦道,“县主,将军有话让我带给您——” 说着,他从自己腰间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并非故意不见,还望县主莫要生气,在下很快便会归来。” 白小廖在今日之前,忍耐住好奇心没有查看小纸条内容,他没想到这纸条竟像是用来哄人的,面前的人儿听见纸条上的话后脸色由阴转为多云。 沈怀序对于白小廖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只做不知,“他临走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白小廖快速摇头,“我家将军的交代全在纸条上面了。” 知道从白小廖这儿问不出什么来了,沈怀序便离开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扶隐从地底出来时才发现外头的天已经大亮,他摊开掌心,手心里放着两小块莹白的石头,在阳光的照射下,石头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定定看了石头片刻,皮肤对于温度的感知有些敏感的飞垣收起其中一颗石头,把另一颗放置在阳光下,后退半步,然后静静等待着。 等了没一会儿,被放置在阳光下的石头倏然间四分五裂,细小的碎石落在不远处扶隐的玄色衣袍上,做工精细的衣裳立即被烫出几个小洞来。 扶隐对于眼前的场景并不十分惊讶,他走上前随手捡起一根枯树枝在碎裂的石块里扒了扒,枯树枝和石块接触的地方冒出一股烟来。 他丢掉枯树枝,站起身,朝着离他最近的有活人的那户人家走去。 男人的突然出现使得在院子里忙碌的小姑娘被吓了个趔趄。 小女孩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光看外表却很难看得出,因为她同样毁容了,烧伤占据了她近乎一半的面容。 扭头看到男人的面孔时,她恍惚间不太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这个村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外人了。 “你,你是谁?是人是鬼?”她咽了口口水,警惕地问道。 扶隐的视线在女孩暗黄开裂的皮肤以及右眼和双手上的灼伤掠过,淡声道:“我是来救你的。” 女孩闻言骤然变了脸色,眼底的惊艳被惊恐所取代,几乎是不带一丝犹豫的转过头往家门口跑去。 扶隐的眼底划过一丝疑惑,他以为自己说出的这句话会让小女孩放下戒心,没想到好似起到了反作用。他驻足片刻,直接跟了上去。 面前的门对于扶隐来说只需稍一用力就能破门而入,不过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而是思考如果沈怀序在的话会怎么做。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如果你听话,我会帮你和你的爷爷离开这个村子。” 屋内的小女孩缩在角落里,她旁边是张床,床上一位老人睡得很沉,几乎看不见胸腔起伏。 听清楚扶隐说的话后,她的整个身体猛地颤抖了下,像是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毁了容的面孔不受控制地扭曲、狰狞起来,唯一剩下的一只眼睛,眼底深深镌刻着无尽的恨意。 凌龄之前听别人说过这样的话,村里人也都听过,并且相信了,可他们的噩梦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安和村从前因为村子南边有一条地下河道经过,还不是如今光秃秃的光景,他们背靠黄沙,最为稀缺的就是水,这条地下河道避免了他们取水困难。在安和村的日子,不怎么富足,却如它的名字一样安宁、平和。 后来突然有一天,地下河水改道,被村人引到地上的水也全部干涸,日子久了,居住在安和村的村人不得不想办法谋求活路,最简单的法子自然是搬离安和村。 就在村人们犹豫不决之时,一行陌生人进入了安和村,他们这些人大多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只一个全身上下被黑纱罩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姑娘会说大晋的话,且十分流利。 她说他们是行商的商人,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走了好长时间才找到安和村,想要借宿几晚。 村民们看着他们为留宿准备的银钱,应下了。 那之后几天,凌龄总能看见一身黑纱的女子在村子里外走来走去,像是在找寻什么。 在他们即将离开的前一天,女子找到村长说了什么,村长当晚便把村民聚集了起来,凌龄天性爱凑热闹,也混在人群中听村长说话。 村长说,那黑衣女子可以救他们,帮他们找到新的水源,作为回报,他们需要帮她挖一样东西,只要让她满意,她还能给村人发工钱。 这样的好事儿村民自然乐意至极,找到新的水源他们就不用再背井离乡,既能赚钱,又能在这群人离开后过回和从前一样平静的日子,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可遇不可求。 后来他们才知道,他们要挖的是深藏于山脉中的一种石头,女子没说那石头有什么用处,村人们便猜测或许是什么宝石。她指定了距离安和村大约两里地的一处山脚,让自己的人带着村民挖。 当他们第一次挖出黑衣女子需要的石头后,所有人都被璀璨的宝石吸引。 人都是自私的,挖矿的汉子中有不少人顺了一些拿回家里藏着,甚至有人提出这些石头分明是在他们这里发现的,为何要白白便宜那群人? 就在村人慢慢动摇,想把黑衣女子以及她带的人赶走之时,村子里又来了不少人,也是黑衣女子的人,这些人中有和他们一样挖矿的人,也有拿着鞭子凶神恶煞的人,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别的武器,像弓箭、大刀之类的。 这时村民们发现对方的人数比他们整个村子的青壮年还要多了,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腾起不受控制的恐惧感。 看清楚双方力量的悬殊后,有些想反抗的村民存了退意,想着挖矿能拿工钱也好,矿总有挖完的那一日,这群人也总有离开的时候。 可惜想象总是美好的,人数和武器占优势之后,黑衣女子便消失了,这群人像是卸下面具一样,瞬间变幻成另外一副嘴脸。 村民们这才知道那鞭子是为了鞭打他们的,村里的青壮年被拘在山脚下没日没夜地干活,田地里的收成也越来越少,日子过得愈发艰难。 不仅如此整个村子唯一的出路也被黑衣女子带来的人把守住,他们出不去、逃不脱,只能眼睁睁看着整个村子里的人一步步踏进地狱。 不知为何,挖矿的人开始掉头发,脸色发黑,裸露在外的皮肤日渐龟裂,到后来,死的越来越多,就连黑衣女子自己带来的人也死了不少,后来,那群人全都披上了黑纱。 人死的多了,他们就把村里的女子、老人也拉去挖石头。这时,村人们再也不求什么,只想从这群人手上得一些吃食。 变故发生在他们从山里挖出一块很大的石头后,那一日的天气十分炎热,形销骨立的挖矿人从洞穴中把石头运出来以后,身披黑纱的男人让他们把石头放在阳光下,他眼底满是狂热地靠近那块石头,并心情非常好地让所有人停工欣赏它。 他用蹩脚的大晋话对村人道:“只要你们再挖出一个这么大的石头,就可以解脱了。你们最好乖乖听话,到时你们想离开村子也不会有人拦着。” 烈日灼灼炽烤着大地,众人围着那散发璀璨光芒的石头静默站立,只有身披黑纱的人语气激烈地说着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只听‘砰’的一声,下一刻有什么灼热的东西溅在他们的脸上、身上,随后就是无尽的疼痛,哀嚎声似乎连成了片。 关于后面发生的事,凌龄的记忆并不连续,她只知道距离最近的那个男人受伤最重,很快就咽了气,残余的村民不要命地往安和村的方向跑,凌龄是被爷爷背回村子的。 在爷爷的悉心照料下,凌龄醒了过来,可爷爷的身子却彻底垮了,她白天躲在屋子里照顾爷爷,夜晚才敢出门找些吃食。 她不知道那群身披黑纱的人会不会再来找他们,爷爷在这儿,她不能抛下爷爷独自逃跑,每一日过得都像在倒数。 后来久不见人来,她胆子大了起来,知道村里她的一个怀了孕的嫂子也回到了村子里,便把嫂子接进了自己家里,一人照顾两人。 嫂子生产的那一日,是她最想忘记的,只因,她看见嫂子生出来的是个三只手的小怪物,小怪物一出生便咽了气。 她的嫂子在看见孩子的那一刻疯了。 凌龄一个孩子压根看不住一个疯了的女人,疯女人整日抱着三只手的死婴在村子里晃来晃去,不知何时也没了踪迹。 凌龄现在已经不怎么记得日子了,活着足够消耗掉她所有的精力,更别说她还有爷爷要照料。 她不知今夕何夕,只知道听到男人的那两句话,好像从前的噩梦再次降临了。 她抖着身子,牙齿不停地打颤,慢慢挪到爷爷的身边,握住他微凉的,瘦的像干枯的树枝一般的手,像是想要从他身上汲取勇气。 或许是爷爷的手给了她力气,她竟然渐渐不再颤抖,紧绷的神经也慢慢缓和。 凌龄听见外面的男人问:“你饿不饿?我这儿有好吃的。” 扶隐从空间里拿出一些清淡小菜和沾有胡麻的饼,放在门口,一边用精神力安抚小女孩的情绪,一边用饭菜的香气引诱小女孩出来。 做完这些,他静静站立在门口,不再说话,阖眸查看了下空间,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手里拿着一张纸条。 看清楚上面写的字后,他弯了弯唇,俊美无俦、没什么波动的脸庞上如云消雾散后的皎皎明月,格外的温柔。 凌龄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垂下眸子,片刻后打开了房门。 看见地上的饭菜时,她不受控制地咽了下口水。艰难移开视线,她抬头看向男人,在意识到面前的人有多么的高大以后,她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下,又后退两步,半晌才嗫嚅这问道:“你是什么人?” 扶隐把手上的纸条贴身放好,脸上的笑意不再,却也克制着自己不那么冷淡,“我是大晋驻守边关的一名将军,听说了安和村的事后,奉命来救你们的。” 第397章 交换信息 戍边将军孤身一人来到一个偏僻的村子救人,这样的借口非常没有可信度,奈何对面的人是个没怎么出过村子的小女孩,她只会害怕、警惕生人却不会多想。 更别提自打出事后爷爷一直在小凌龄耳边说‘朝廷知道了肯定会派人来救他们的,因为他们是大晋子民’这样的话,用来鼓励凌龄坚持下去,这像是一颗种子,种在了凌龄的心中,如今那颗种子似乎发芽了。 她偷偷瞄了面前的人一眼,原来当官的人长成这样,像爷爷说过的救苦救难的仙人一样好看。 不过惯有的警惕心还是不能让她轻易卸下防备心,她壮起胆子问道:“我看不出你是不是来救我们的······你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说完,她不安地揪着手边褴褛的衣衫,眼睛飘忽地盯着地面,不敢抬头。 扶隐沉默了一瞬,他觉得这小丫头很笨,不怎么想跟她说话。 可沈怀序要是在的话,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他神情冷淡,心中无奈地拿出足以证明自己身份的腰牌,挑眉问道:“这是我的腰牌——你看得懂吗?” 凌龄看不懂,可她要面子。 憋红了脸上前一步接过腰牌,手心里的重量叫她吃惊,她又快速退回原来的位置,佯装出十分熟练的模样,来回看着手上的腰牌,期间时不时抬头满脸防备地看面前的人一眼。 看了半晌,她只能看出这腰牌很精致,很值钱,除此之外,她连上面的字都不认得,更别提还有饭菜的香气勾得她无法集中,最后只得满腔郁闷地把腰牌还回去。 也不知是不是日渐虚弱的爷爷时刻勾动她心底的焦虑情绪,她需要相信点什么,又或者是眼前的绝望处境出现了类似希望的曙光,看过腰牌之后,她莫名相信了眼前人的身份。 什么话也没说,她直接屈膝跪在地上,“将军老爷,你、你能不能救救我爷爷?” 她哽咽着,完好的那只眼睛蓄满了泪水:“前几日爷爷还能同我说说话,这几日确是睡得时间比醒来的时间还要长,我知道——他快死了是不是?求求你,救救我爷爷——” 扶隐不会治病,更别提破败屋子里的老者危在旦夕,体内各个器官都已衰竭,只剩下一口气,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他轻轻摇头,讲道理道:“我是将军,擅长的是打仗,不会治病。” 凌龄的哭声一滞,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的人——她忘了,这人是将军,不是仙人。 清楚认识到这一事实后,她哭得更大声了,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借着这次机会发泄出来。 扶隐听着她的哭声只觉得吵闹,吵得他额角青筋直跳,他拿起一张饼塞进凌龄的嘴里,“去喂你爷爷吃点东西,看看情况会不会好一些。” 为了不太伤小孩的心,他勉为其难补充一句,“自己也吃点。” 他重新用精神力探查了屋内老者的身体情况,蹙眉想,要是沈怀序在能不能救这个人?要不要进去空间问一问? 抬手摸了摸放纸条的部位,既然沈怀序想见他,正好祖孙二人也得填饱肚子,他就抽空去见一次,就一次。 想定后,扶隐看了眼屋子里的两人,敲了敲门,等凌龄转过头看他,他才道:“我有事离开一趟,片刻就回。” 凌龄一愣,继续喂爷爷在水里泡软的饼。她的爹、娘、哥哥、姐姐都走了,失去已经变成她生命中的寻常事。 就算这个将军离开了不再回来她也觉得没什么,至少他还留下饭菜让他们爷俩吃。 已经很好了。 沈怀序正在和大嫂唠嗑,忽然觉得鼻子痒痒的,随后打了个喷嚏。 她皱了皱鼻子,嘟囔道:“有谁念叨我不成?” 郑丽娘怀里抱着姜小煜,帮他拍身上的灰,孩子大了,一会儿不看着就满地打滚。闻言笑道:“是不是三郎在念叨你呢?他上次回来可抱怨许久,什么庄子佃农不服管教啊,直犁不方便啦······也就是不敢在你跟前说,在我们面前简直有一肚子的苦水,不过人看着是长大了不少,娘每每说起这个,都老大欣慰呢!” “现在还早得很,以后且等着呢,种地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三哥仍需努力。”沈怀序笑得好似偷了腥的猫儿。 说话间,沈怀序隐约听见了扶隐喊自己的声音,她收敛笑意,对大嫂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去看看两位妹妹有没有回来,还得检查阿芙的作业呢。” 郑丽娘无奈,这孩子小小年纪跟个老先生似的。她晃着姜小煜的手摆了摆,示意她快走。 告别郑丽娘,走出屋子,沈怀序没有立即前往姜薇和姜芙住的房间,而是脚步一转,寻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坐在了一小片竹林旁的秋千上。 【你这些时日在做什么?能透露吗?】 扶隐抿了抿唇,“我会跟你说的,不过不是现在。” 沈怀序想起了自己隐瞒朝华喜欢扶隐这件事,这下她也尝试到了什么感觉——有点不是滋味。 她摇摇头把这件事抛到脑后,【随便你吧。我从我爹那儿听说,陛下有意在栽培你,想让你成为在南夏驻守的一把手。】 “我知道,我提的。”扶隐坦然承认,“你也知道我和乔蔓之间必须要死一个,她已经蹦跶的够久了,我们总不能一直被动反击,主动攻击才是最优解。” 两人之间的事沈怀序再清楚不过,别的不怎么担心,最担心的是扶隐精神力崩溃。 不过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沈怀序问:【你怎么会想起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扶隐深吸一口气,“你见过这个东西吗?” 留意到扶隐掌心里的宝石,沈怀序立即停止晃秋千的行为,【这是哪儿的?】 “西北的一个名叫安和村的村子里挖出来的。” 沈怀序吃惊地微微张开嘴巴,【你去挖矿了?】 “没有,我在这儿遇到几个人。” 扶隐简单说了说凌龄爷爷的情况,最后问道:“这名老者还能救吗?” 扶隐的话令沈怀序十分惊讶,一边接受庞大的信息量,一边回答扶隐:【多器官功能衰竭很难救治。他的情况就算喝了绿色药剂也只能暂缓死亡的到来,撑不了多少时间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扶隐坦然接受,“好,我知道了。” 第398章 行踪 【我能看看你手心里的那个石头吗?】沈怀序问。 要是她没看错的话,这就是姜薇给她看的小菩提袋的原料。 “不行。”扶隐直接拒绝,“这种石头内部能量很强,你只是个普通人类,接触多了会被它伤害。” 【内部能量很强?辐射?】 扶隐摇头,“不单单是辐射,这种石头若在太阳底下晒得太久,会直接崩裂,里头的物质化成液态,类似硫酸。那个蒙面人脸上的伤应该就是这个东西炸裂后严重烧伤后挛缩。” 片刻后,扶隐:…… 他面露沉思,刚才还说现在不能说,眼下似乎已经暴露了自己最近在做些什么。 他怀疑沈怀序给他下了什么药。 沈怀序刚想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转念一想,不对啊! 【你为何要调查蒙面人?】 她发誓,自己一点也没有套话的念头,都是扶隐自己说漏嘴的。 不过有一点她不明白,大理寺和京兆府不知道蒙面人背后是乔蔓,扶隐明明知道啊,为何还要查? 刚才还在轻揉眉骨的扶隐一脸坦然,“当然是为了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早日锁定乔蔓,出兵南下。安和村的事和这种石头都只是过程中的意外收获。” 【原来——如此。】沈怀序拉长声音,语气里带着笑意,【这样,你先把安和村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搞清楚,剩下的以后再说。】 扶隐想了想,除了自己眼睛看到的,他对安和村的确称不上多么了解。 “好,要是有这种石头出现在你身边,立即把这种石头丢掉。” 沈怀序道:【知道了。】 接着她睁开了眼睛,抬头看着面前的人,笑问道:“二哥,你怎么在这儿?走路也没个声音。” 扶隐刚想离开空间看看凌龄爷儿俩的情况,就听见了沈怀序最后说的这句话。 “姜二郎?” 刚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小院里。 他眉头微蹙,面露不悦,这几日满京城都是姜二郎的事迹,他耳朵都快听的起茧子了。 不过现在不是搭理姜二郎的时候,办正事要紧。 虽这么想着,他心里依旧憋着火。 他早就看出那个姜二郎对沈怀序心怀不轨,偏偏沈怀序本人无知无觉,还要他来提醒。 明明是哥哥,却肖想一起长大的妹妹,真是——没办法让飞垣不生气! 瞧见将军老爷重新走进院子里,原本以为他会离开的凌龄既感到惊喜,又小小的雀跃。 爷孙二人已经吃好,床上躺着的老人似乎也有了一点精神,睁开了眼睛,扶隐收回精神力,问起了安和村之前的事。 这件事对凌龄来说是不愿回忆的梦魇,她无法消化,只得尽力封存这段记忆,时刻告诉自己已经过去了。 但她不介意跟扶隐说出来,他是将军老爷,能为百姓做事。 把所有事情全部告知花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扶隐对于那个身披黑纱的女人格外的关心。他甚至怀疑这人就是乔蔓。 “那个女子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你知不知道他们是哪里的人?又或者他们说的是什么话,复述一下。” 凌龄瞪大眼睛,然后不好意思道:“我、我,我一开始就没怎么留意那群人,而且那黑纱女子只来了一个多月便离开了村子,我对她又不熟悉……至于他们说的话我爷爷说他们应该是南夏的。” 扶隐不满地看了凌龄一眼,不再多问。 入夜之后,沈怀序看见了扶隐放进空间里的纸条。 一目十行看过一遍,她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怎么能丧心病狂到害死一个村子的人? 奸诈,残忍,有野心,这是她对对手的评价。不仅如此,她的注意力也放在了黑纱下的人。 如果乔蔓混入其中,大概率就是这么个人。可惜透露的线索太少,无法锁定某一人,除非亲去一趟南夏。 另外有一点也是她所担心的,他们挖出的这种石头也不知有多少,送到姜府的菩提袋究竟是偶然还是刻意为之?这种石头是不是已经在京城之中流传开了? 看来得出席一些重要场合打听一下。 安和村里,凌龄的爷爷醒过来以后就没再闭上眼睛,他似乎已经养足了精神,还能跟凌龄说几句话。 凌龄高兴的不行,完好的那只眼睛亮晶晶的,脸上也有了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孩子气。 扶隐坐在院子里,看着朦朦星空,也不知是不是风沙太大,这里的星空总让人觉得沉重和暗淡。 凌龄爷爷的这种情况让他想到从前听沈怀序提过的一个词——回光返照。 人类,真是脆弱。他心想。 果不其然,等了一会儿屋子里传来老人大口喘息的声音,嗓子里发出的声响像是坏了的鼓风箱般呕哑嘈杂,祖孙二人之间的温馨气氛在这样的声音中,如同逐渐绷紧的琴弦,开始紧张。 “龄龄啊,你,去让那位将军老爷进一趟,呼——我有话想跟他说……”像是刚刚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不太好,老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 凌龄胡乱点头,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好好,爷爷等着龄龄,龄龄这就去!” 扶隐进去以后,老人便把自己的孙女赶出了屋子,屋子里只剩下两人。 他干枯的手在身侧摸索了半晌,累得直喘,最后摸出来一个木质的腰牌。 费力撑起身子,他颤颤巍巍地对扶隐说,“这个,是我儿子从一个看守我们的人身上——” 他顿了顿,继续道:“身上搜出来的,上面、写着的字,草民看不懂,今日就、就交给将军老爷,还望将军老爷为安和村的村民们讨回一个公道,草民来生再报答将军老爷……” 第399章 雨落 不知何时,外头起了大风,风卷积着黄沙,空气都变得污浊不堪,漫天的星辰不知何时尽数被厚厚的云层遮盖。 凌龄蹲在门口,眼眶里的泪几乎没有停过,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可她不敢想。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抓紧自己的衣袖,眼泪掉的更快了。 “你爷爷想跟你说话,快去吧。”扶隐的声音里的温和略显僵硬。 见小孩儿垂着脑袋走进了屋子里,他靠在墙上面露沉思。 对于人类的死亡,他生不出太多的同情之心,亦或者是他天性如此。要是沈怀序在就好了,她肯定不会像他一样木讷、不知所措,他想见沈怀序了。 老人去世的这一晚,安和村落下了三年内最大的一场雨,雨水涤荡着整个安和村,哗哗的雨声仿佛天地在抚慰死去的亡魂。 凌龄守在老人的床前哭了许久,最后带着满脸的泪水蜷缩着睡着了。 雨下了小半宿,空气中的沙尘都被带走,整个村子焕然一新,扶隐第一次在这个村落中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他帮凌龄把老人安葬在一个大大的坟冢旁,坟冢是幸存的安和村村民立的,埋的是死去的安和村的村民。 凌龄单薄的身子在爷爷坟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又在坟冢前跪下磕了头,最后调转方向面向扶隐,弯腰就要磕。 扶隐嘴角抽动了下,手抬到半空刚想阻止,又握紧垂下。 大概是被沈怀序那个小迷信传染了,总觉得这小孩儿给逝去的人磕完再给他磕有种别扭的异样感。 “你在干嘛?”他神情古怪地问道。 “爷爷去世之前跟我说让我从今以后听从您的安排,让我活下去。”许是哭的时间久了,她的嗓子十分喑哑,“还请将军老爷让我跟着您出村,之后是走是留全凭您吩咐。” 扶隐垂眸看她,“我可以带你去京城,想为你的亲人报仇的话,安和村发生的事就要从你的口中说出来,说给皇帝老······咳、陛下听,此事可能会有危险,你可愿意?” 凌龄缓缓抬起头,死寂的眸子里燃起一小团微弱的火光,“您会帮我吗?” 扶隐居高临下看着她,神情淡漠,如同无悲无喜的神只俯视平凡的蝼蚁,说出的话在凌龄听来却无比悦耳——“应当不只我一人。” 有望给亲人和村民报仇的消息,冲淡了些许爷爷去世的悲伤之情,凌龄振作起精神,等待着扶隐带她离开安和村,走向外面的天地,可这一等就等了一天。 好不容易等到扶隐悠悠闲地从外头回来,她立即迎上去,急切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路上您不用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她从怀里掏出爷爷留给她的所有家当,一锭碎银,十几个铜板外加一小块石头——就是莹白色的石头。 扶隐看着她手心里捧着的那块石头,问道:“它之前由你爷爷保管?” “他们都说这是宝石,卖到外边去很值钱,因此爷爷一直都贴身放着······” 扶隐捡起那一小块石头,又无言地看了看凌龄,没有把石头的危害说给小孩儿听。 一个幼崽,刚失去至亲,还是不要雪上加霜的好。不然以后沈怀序要是知道了,非得念叨他。 “这是带你离开的报酬,”他晃了晃莹白的石头,“我的了。” 凌龄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她垂眸看着掌心里的碎银,这是她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银钱,这些,应当足够她去京城了吧? 以前她听爷爷说过京城距离他们村子很远很远,坐车都要几天几夜,他们没有车,只能走路,应该会更久······大不了她多喝一些水,少吃一点,省下的给将军老爷吃,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去京城。 扶隐也不知道她在发什么呆,抬头看了看天色,开口道:“是时候启程了。” 他刚才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村里幸存下来的大人大多都被辐射污染过重,身体已经垮了,活下来的孩子除了凌龄还有两人,一个只有五六岁,另一个十岁。 他们见他一个陌生人在村里走动,眼神十分麻木,扶隐上前问他们要不要离开安和村,他们只摇头,“我们活不了了,活不了的。” 像是早已预测了自己的命运。 扶隐只得留给他们一些干粮,等他带着凌龄回京,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救他们。 他向前一步,在凌龄抬头想要询问什么时,抬手遮住自己的口鼻,另一只手朝凌龄洒出白色粉末。 不一会儿,面前的人便软塌塌地摔在了地上,手心里的碎银散落一地。 扶隐看不上地上这点钱,又担心凌龄醒来要他赔,只得把屈膝半蹲,慢慢把银钱捡起。 他把凌龄装进一个麻袋里,在麻袋外面裹上隐身斗篷,拎起麻袋直冲云霄。 扶隐在做‘人贩子’时,沈怀序正在吃瓜——爹爹带回来的新鲜瓜。 “上官家竟然也有丹书铁券?”她不满皱眉,“陛下到底发了多少丹书铁券?怎么跟大白菜似的?” “大白菜?”沈溯重复道。 沈怀序忙解释,“就是菘菜,它不是白的吗?叫顺嘴了。” 沈溯失笑,知道女儿有给东西起别名的习惯,也不奇怪,“这话也不错,陛下重情义,当年有从龙之功的几位老臣都赏赐了丹书铁券。上官铸走动了几日,见事态无法挽回,今日早朝自请辞官回乡。” “我记得您说过上官铸一直分说对上官翊所做之事毫不知情,今日又自请辞官——他是想保上官家其他几房?”沈怀序越说脸色越不好。 这老狐狸是真能钻营,这样还能给他逃了,简直天怒人怨。 “是极,这其中还有杜家和舒家的影子,上官家大房和二房的媳妇都各自求了娘家,想保住各自丈夫的功名,二房从一开始就没怎么牵扯进此事,倒是大房似乎沾染了不少不明不白的账,应当无法全身而退。” 沈怀序转了转眼珠,想起华夏历史上不少功臣辞官不久便莫名死去的秘辛,她眨巴眨巴眼睛,小声问道:“爹爹觉得,陛下会轻易放过镇远侯吗?” 第400章 百日宴 沈溯瞧着渺渺暗戳戳的神情,手有些痒,抬手敲了敲她的脑门,佯装板着脸,“揣度圣心最是要不得,你这丫头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摇摇头站起身,“寿宁郡王次子百日,礼爹爹已经让立冬备好,明日渺渺和爹爹一起去郡王府如何?” 沈怀序星眸微闪,连连点头,正合她的意。 东宫沈怀序并不陌生,寿宁郡王的郡王府她却从未踏足过。不同于她和靖和、朝华,对于这个寿宁郡王沈怀序了解不多,顶多算是点头之交。 太子膝下除了已经成家的寿宁郡王住进了自己的府邸,像靖和和朝华都还未搬出东宫。等明年靖和成亲,也会搬进自己的郡王府。 从前她听朝华说过她这个大哥为人较随性,文武皆不精通,琴棋书画和骑射略通一二,除此之外他最爱木雕和收藏,尤其是收藏,无论字画古玩还是奇珍异宝,只要合他的眼缘都是他的宝贝。 沈怀序想着趁着这个机会说不定能长长见识,最重要的是应该会有不少人投寿宁郡王所好,寻来珍奇异宝,她也能瞧瞧有没有那种石头。 “沈怀序。” 看话本看得正欢,忽听扶隐喊她的名字。 手上的话本顿时不香了,沈怀序迫不及待问道:【扶隐?你回来了吗?事情查的如何了?】 “我现在在长乐坊,等下要去郡王府,那小孩儿被我安置在城外白兰那儿。人证物证都有,想来办成此事不难。不过……我需要见你爹一面。”扶隐对于沈溯的感观十分复杂。 不想尊敬又不得不尊敬。 不想尊敬是因为严格说来沈溯不算沈怀序的亲爹,不得不尊敬则是因为沈怀序认爹认得真情实感。 【见我爹?等到宴会结束之后如何?】 “好。郡王府见。” 不久之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郡王府门口。 沈怀序扶着小满的手从马车上下来,跟随爹爹进去,途中遇见不少面熟的人上前打招呼,很是寒暄了一阵。 沈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刚治好病时,她还能时不时察觉到他的阴鸷和偏激,也不知是做官久了还是心态变了,整个人愈发平和。 尽管这平和对事也对人,沈怀序依旧挺高兴看见这样的爹爹的。 沈溯留在前院,沈怀序则由侍女引路,往后院走去。 一到后院朝华身边的丫鬟就眼尖地上前道:“县主,我家郡主有请。” 沈怀序没做他想,径直跟了过去。 到的时候,她看见朝华正在逗自家小侄儿玩儿,旁边坐着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妇人一看就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贵女,举手投足间气质十足。 “阿序,你来啦!”朝华立即上前搂上沈怀序的胳膊,“之前你总说你家侄儿多么多么可爱,我侄儿长开了也不差,你看,快看!” 她看过这孩子刚出生时的模样,只觉得小孩儿跟个浑身通红的猴似的,跟可爱沾不上边。 沈怀序冲寿宁郡王妃行了个礼,才上前仔细看了看还裹在襁褓里的孩子,心里觉得还是姜小煜更可爱,嘴上却道:“的确玉雪可爱,竟然还有酒窝?” 郡王妃笑起来,脸颊处露出两个酒窝,“是,这一点这孩子仿我了。” 三人说了会儿话,郡王妃对朝华说:“说来今日你们也能一饱眼福,你大哥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会发光的物件,又大又华丽,你们二人今日可不要错过。” 沈怀序眼眸微动,听见‘发光’二字她就忍不住想到那种奇怪的石头,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那么巧。 “会发光?可是夜明珠?”朝华追问。 郡王妃笑着摇摇头,“这物件是个稀罕物,天黑不发光,白日里才发光,太阳底下看时最是耀眼。光华璀璨,煞是好看。” 沈怀序身子一僵,垂眸遮掩眼底的震惊。她万万没想到那石头竟然已经送到了郡王殿下手上,更没想到郡王要拿出这玩意儿供宾客观赏。 不同于沈怀序的紧张和震惊,朝华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沈怀序,“这稀罕物件儿咱们可不能错过!” 说了不能错过,朝华拉着沈怀序便向郡王妃告辞离开,打算去瞧个新鲜。 出去一问,才知那物件寿宁郡王宝贝的很,被放在了藏宝阁里,除非寿宁郡王带人进去,否则谁都进不去。 朝华了解自家大哥的性子,除非他想,否则谁也不能看他的宝贝,只得作罢。 两人来到一处池塘边,朝华才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她扯掉一朵月季,百无聊赖地摧残它的花瓣,“沈怀序,你说本郡主究竟哪点不好,竟惹得扶公子躲了这么久……” 她又忽地想起什么,问沈怀序:“他说他有喜欢之人,你跟他相熟,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吗?” 沈怀序神情微讶,又想到扶隐或许是用这个借口拒绝朝华,看向朝华的目光里不免带上些许同情。 她恨铁不成钢道:“你也知道你是郡主,什么样的郡马找不到,前朝公主还能养许多面首,你又何苦在一人身上吊死?” “啊?”朝华微微张开了嘴巴,结巴了下,“养、养面首……沈怀序,你怎会有这种想法,该不会……” “我是让你眼界开阔些,心胸也开阔些,别耽于情爱之事,溺于不可得之人,损伤自身。”她问,“你心悦扶公子之前,和他并无多少交集,如何会喜欢上他?” 朝华被沈怀序牵引着认真思索起来,“第一次见只觉得惊为天人,不敢过多攀谈,心悦他是在他归京那日,身披戎装,神情威严冷峻,打马走来时头上还沾有兰草,好看极了……” 沈怀序随着她的描述想到了那日的场景,不由扯了扯嘴角,什么威严冷峻,明明是臭脸。 她开口总结道:“知道了,你只是见色起意,觉得那时的他格外好看罢了。” 朝华睁大眼睛看她,“我是那般肤浅之人吗?” “我从未这么说过,郡主也别这么说自己。” 朝华:…… 心里堵。 第401章 插曲 “表妹!”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流,“你躲在这儿作甚?我和妹妹一直在找你呢!” 两人向声音的来源看去,是太子妃的娘家侄女,云家三姑娘,云绣。 朝华纳闷,“找我作甚?” 云绣亲近的揽过朝华的手臂,笑语嫣然,“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你身为半个主人家总该帮寿宁哥哥招待下女眷的,怎好意思在这儿躲清闲?” 她扯了扯朝华的衣袖,“听说寿宁表哥准备了好东西叫人去看,我们一起去花园看看如何?” 嘴上说着一起,这位云三小姐自始至终没有向沈怀序投去哪怕一个眼神,很明显“我们”二字不包含沈怀序。 沈怀序不知道这位没见过几面的云三小姐为何不喜欢自己,也不想知道,她刚准备要告辞离去,就听朝华道:“既然如此,明宜,我们一起。” 听朝华提及沈怀序,云绣也顺势说道:“原来明宜县主也在,恕姐姐眼拙没认出来。” 于是去往花园的路上成了三人行。 沈怀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朝华聊着,想着总不能这么巧寿宁郡王正好把东西放在太阳底下晒……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天有点怪,她不想什么发生就有可能发生。 轻风吹来,湖心泛起阵阵波澜,这次的宴会所邀人不多,主人家又随性,宾客尽可在宴席开始之前游湖赏春花。 三人到来之时,宴席恰好开始,被侍女们带着走到座位旁坐下,沈怀序埋头只吃,差不多吃饱了后,她停箸漱口,开始留意席上的动静。 女眷和男眷不过一园之隔,对面高谈阔论之时,她都能听得见。 “沈怀序,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旁边的朝华碰了碰她的手肘,“好不容易见你出来一趟,玩儿的尽兴才好,等看完大哥的宝贝,我带你去个地方。” 沈怀序问:“什么地方?” 朝华神神秘秘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你们二人关系当真是好。”云绣看着两人在咬耳朵,不由得出声道,“朝华年幼时,最是粘人,一晃也成了个大姑娘。” “表姐,你也说了那是年幼时。”朝华含糊着不满道。 她们这里坐着的除了云家的几位小姐,就是朝华和沈怀序了。云绣不怎么同沈怀序说话,剩下的几位小姐却对沈怀序十分好奇。 有一个年岁较小的笑嘻嘻的盯着沈怀序好奇问道:“听说明宜县主有一手好医术,正好我这几日头有些昏沉,县主可否为我诊治一二?” 朝华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谁不知道沈怀序医术好?可这种事明明可以私下里说,偏偏这时候提,不是没事找事吗? 没等她开口就听有人道:“六妹方才胃口这般好,实在瞧不出来身上有什么病痛,莫不是感觉错了?” 是云家大夫人膝下的二女云烟,行四,是位清冷美人,一顿饭的功夫,没开过几次口,这次开口是沈怀序听她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面对云烟,云六小姐张了张嘴,没敢多说什么。 沈怀序出声道:“六小姐若是哪里不舒服可去济世堂找我,今日本县主只是郡王府的客人,不做他事。” 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既不让人觉得她对自己的医者身份难以启齿,又不会让人忽略了她当下的身份。 如此,这个小插曲便在后来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过去了。 云家的小姐们对于沈怀序的了解不多,多半是道听途说,心中有看不起的心思在所难免。 加上朝华郡主对她太过亲近才让她们心里产生了不平衡,才想着打压沈怀序一二。 眼下看着,出师未捷身先死。 隔壁园中忽地声音高涨起来,沈怀序的心思本就不在这饭桌上,这下更加坐不下去了,她小声跟朝华打了声招呼,刚想离开却把朝华一道拐了去。 “你那些表姐妹们想跟你亲近,总跟我腻在一起不太好吧?”沈怀序笑得狡黠。 朝华晃了晃沈怀序的胳膊,“你别生气,她们就是想岔了,心眼不坏,我会跟外祖母提上一提的。” 她对嫡出庶出的表姐妹们不怎么区别对待,但不得不说,嫡出和庶出于心性上还是有差别。 走到一处大树下,沈怀序停下脚步,“那我就宰相肚里能撑船一回。” 她四处看了看,问朝华:“有没有能看见梅园全貌的地方?” 梅园就是她们方才吃宴席的地方。 朝华吃惊,“你想作甚?莫不是看上了哪位公子?我都没想过偷偷看扶公子呢,你竟比我还着急……” 沈怀序哭笑不得地停下脚步,“你快住嘴吧,我想看的是你大哥收藏的宝贝。” 朝华更来劲了,“那你早说啊!我去求大哥,让他在宴会结束之后给我们好好观赏一下!” “最好别靠近,远远看着,能让我观察就行。” “观察?观察什么?” 沈怀序收敛笑意,眸色深深,“看看有没有老鼠。” 她在得知寿宁郡王手上有荧石后就抽空写了个纸条,让小满送到了爹爹那里,让他在合适的时机下提醒在场众人不要太过靠近发光的石头。 尽管纸条上没有说明原因,她确信爹爹会相信自己的话,再不济还有扶隐在,她倒不担心。 朝华嘟起嘴巴,“你这人,整日神秘兮兮的,也不跟我说……过后你得告诉我原因!” “成交!” 第402章 宴会突变 梅园北面倚着一处小山丘,山丘上种着一棵迎客松,迎客松边立有一小亭,站在亭子里能把梅园整个尽收眼底。 抵达亭子之前,朝华向侍女讨了一壶桂花酿,俩酒盅,一上来就给两人各自斟了一杯。 她方才喝了这酒,现在还馋着。 “我大哥家酿的桂花酿最是好喝,看你方才没喝,现在尝尝?” 沈怀序担心会醉,摇摇头,“我酒量不济,你也少喝点。” 朝华撇撇嘴,一手一盅把两杯酒都喝了,随后起身和沈怀序肩并肩站着,看向园中众人,只一眼便瞧见一身白色锦衣的扶隐。 “多日不见,扶公子风姿更胜以往……” 沈怀序瞥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你也不差,不必妄自菲薄。世界那么大,你得多看看。” 朝华“嘿嘿”笑起来,隐隐有了醉意。 园内有小厮搬着红绸覆盖的四样物件放置于两侧客人中间的空地上,接着沈怀序只能看见寿宁郡王神情激动地说些什么,传到耳边时,声音被风吹的破碎。 “朝华,宝贝来了。” “宝贝?什么宝贝?”朝华感觉脑袋一阵阵发晕,身子也不由得往下坠,坠着坠着,她一把抱住亭子边的柱子支撑住身体,含糊道:“扶公子……” 沈怀序抽空看了她一眼,见她坐在亭子边缘,已然阖上了眼睛,有些不放心,上前把人扶着坐在石凳上,看她趴在桌上睡,才重新看向梅园。 梅园内来了不少女眷,红绸覆盖住的珍奇之物此时显露出了真容,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被其中璀璨夺目的荧白莲花摄住了心魂。 那莲花被雕刻得惟妙惟肖,还是并蒂莲,足有脸盆大小,看着竟不似凡尘之物。 忽地,沈怀序的眸子凝在一处,定定的看了片刻,直到眼睛被亮光晃了一下,她的视线朝着亮光的来源看去,那人是个男人,背对着她,看不见脸,一身下人打扮。 这人似乎是搬动莲花的人,距离并蒂莲很近,因此没有多少人看见他手上的小动作。 沈怀序却知道,他大概是在利用凸透镜一类的东西想引天火到并蒂莲上面,好助它早些崩裂。 她的目光移向爹爹,见他正高声说些什么,位于他后座的扶隐则把自己座位不远处的帐幔猛地扯下。 沈怀序回头看了眼朝华,见她依旧睡着,手中凭空出现一弓弩,弩箭已经搭好,她瞄准那个正在不着痕迹后退的下人,弩箭射出去的瞬间,那璀璨至极,显得有些妖异的莲花也被扶隐手中的帐幔大力覆盖。 弩箭射进小厮的皮肉之中,被盖住的莲花也整个崩裂开来,整个梅园尖叫声此起彼伏,却还算有秩序。 远远看见扶隐把她射伤的小厮扣住,沈怀序微微勾起嘴角,收起弓弩,转身时却见一个男人站在朝华身侧一只手正掐住她的脖子。 男人个头不矮,身形却瘦弱,远远看着像根竹竿,他没有遮面,一只脚大剌剌的踩在石凳上,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唇边的笑容渐渐隐去,沈怀序看着男人的目光渐渐冷下来。 男人打量着沈怀序,问“你就是那个明宜县主沈怀序?” 沈怀序颔首,“是我。” “你手上的弓弩怎么出现的,又是怎么消失的?” 问起这个,他精神不少。 沈怀序定定看着他,背着的手心里出现一只螭虫,选定目标人物后,她勾了勾唇角,“叫我一声祖宗,我就告诉你。” 男人没想到自己手上有人质,沈怀序还敢这么狂,一时面皮有些僵。他手上力道紧了紧,眼睛微眯,“你不怕我要了她的命?” 还在熟睡的朝华因为脆弱的部位被人掐住而眉头紧锁,被眼皮覆盖住的眼珠不断颤动着,是即将醒来的理迹象。 沈怀序低声道:“你家主子没告诉过你,我这人吃软不吃硬吗?” 话音落下,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猛地抽搐了下,手上的力道也松了。 沈怀序不想要男人的命,给这人来了个狠的,看准时机把朝华从他手下抢了过来。 这么大的动静,朝华睡得再死也醒来了,一醒就摔了个屁股蹲,她坐在地上,脑子懵懵的,压根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沈怀序没有慰问她,而是乘胜追击上前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往后翻转,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刚从剧痛中缓过来的男人,又迎来了骨头折断的剧烈疼痛,他疼到浑身冒冷汗,刚想忍痛反击,忽然看见面前的小姑娘手中有好几根银针,嘴角还带有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没有半点犹豫的双膝一软,给跪了。 “留我一命——只要你能饶我一命什么都好说!” 拿着银针的手蜷了下,再次伸手她随意往男人脸上一洒,男人没有防备,吸入不少白色粉末,一头倒在了地上。 没想到坐在地上还有人跟她抢地方,朝华缩了缩自己的腿,她额前的发丝被压的有些凌乱,酒意还未彻底散去,迷迷瞪瞪出声问道:“他是谁?这是怎么了?” 沈怀序言简意赅,“刺客,晕了。” 她朝朝华伸出一只手,把人拉起来,问道:“能走不?” 朝华点头:“能。” 说着往前走了一步,腿一软差点又回归大地。 沈怀序只好一只手扶她,一只手拉着刺客的衣领,沿着阶梯,往梅园方向走去。 朝华指着梅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下面怎么乱糟糟的?” “大事,宝贝爆炸了。” 听见‘爆炸’二字,朝华总算清醒了些,这种事她还算亲身经历过,印象深刻得很,她瑟缩了下,抓紧沈怀序的胳膊,不再多问。 一进去梅园就有人扑到沈怀序面前,“县主,你快救救我六妹!她的脸被烧伤了!” 是云绣。 朝华跟她说过,云家三小姐和六小姐应当是一母同胞。 这俩人,一个看不起她,一个看不见她,这会儿又眼神正常求到了她面前。 沈怀序看了眼不远处哭唧唧的云六小姐,发现那烧伤只下巴处一个小水泡,伤者像是害怕自己不留疤似的,边哭边用手摸小水泡。 她收回视线,把手上拎着的人亮出来,“我找郡王殿下有点事,大夫应该快来了,云六小姐且忍耐下吧。” 众人这时才留意到她手上的人,顿时被吓得后退好几步,没人敢上前。 朝华踹了男人一脚,“这人是刺客,阿序抓到的,她本事是大,但也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你们哪里伤到就找大夫,阿序又不是你们家的大夫,少指指点点。” 第403章 指控 朝华郡主的这些话让众人记起她们这群人中除了朝华郡主,都没资格指使沈怀序做这做那。 沈怀序没再和这些人多费口舌,命小满把刺客五花大绑,去找主人的路上碰上了匆匆赶来的苍珩。 看见沈怀序身后被绑住的人,苍珩神情严峻,“这是何人?” “郡王殿下,”沈怀序行礼后说道,“这人鬼鬼祟祟的还想对郡主动手,我就把人绑了。他应该跟那个受伤的小厮是一伙的。” 苍珩眼底的情绪复杂,“你怎么知道他和小厮是一伙?” 没等沈怀序回答,朝华先开了口:“二哥,说来也巧,我跟沈怀序就在梅园后面的那个亭子里赏景,下面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这人不知为何突然窜出来掐我的脖子,快吓死我了。” 她说着还气愤地踹了一脚昏睡的刺客,泄愤之后冲沈怀序眨了眨眼睛。 沈怀序心知朝华是担心她醉酒的事被苍珩知晓,让自己不要说漏嘴。 “他看见我出手,小厮中箭之后就跳了出来,有没有关系等人醒来一问便知。对了,这人脑子好像不是很清醒,可能审问当中会出现一些周折。” “那箭是你射的?”苍珩问道。 沈怀序点头,“你知道我的准头不错,今日阳光太好,你们离得近没注意也正常,我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感觉不太对就先动了手。” 苍珩的神情依旧冷冰冰的,没什么起伏,看了沈怀序片刻,薄唇轻启,“知道了。” 他朝身后的护卫做了个手势,护卫立即上前把刺客带走。 “下次小心一些,”他看向朝华,“无论去哪里,带上身边人。” 朝华心虚地点头,“这次是朝华大意了,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离开之前,苍珩的目光在沈怀序的身上有片刻停留,像是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沈怀序没有察觉,她只觉得时隔多日再见到苍珩,他整个人变得硬邦邦的,之前还会偶尔流露出少年的模样,现在愈发内敛了。 可能是快要成亲的缘故?她猜测道。 之后郡王妃请来了大夫为受伤的女眷看诊,沈怀序则因为抓住了一个刺客,和朝华郡主一起被请到寿宁郡王跟前。 因为扶隐把帷帐覆盖在并蒂莲上面,大大减少了宾客受伤的可能,即使有人受伤也只是部分没完全遮盖住的地方,飞溅出去的碎屑溅落在裸露的皮肤上烧成的小水泡。 两人又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叙述完以后,刺客便被弄醒了。 刺客醒来以后,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沈怀序身上逐渐变的阴鸷可怖,“你究竟是个什么怪物?竟然能······” 他知道沈怀序此人有些古怪,却不知哪里古怪,今日盯梢时看到两人去了山丘上的亭子里,便生出了试探的心思,没曾想倒把自己给栽了进去。 要知道他向来以善于逃跑闻名江湖,这次竟连逃都没得逃。 朝华先不乐意了,上前又给他一脚,“被绑了还不老实!再敢多说一句,舌头给你拔了!” “朝华。”寿宁郡王语气暗含不悦,低声道,“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和苍珩不同,两人虽是同胞兄弟,寿宁郡王的气质不像苍珩那般冷冰冰,更加随和一些。 “大哥,你看我的脖子,都被他给掐红了,他方才想要我的命呢!” 刺客显然对朝华并不在意,他高声道:“沈怀序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女!她方才射出一箭,可现在她的手上并无弓弩,如何射箭?不瞒郡王,草民方才看见沈怀序凭空变出弩箭,弓弩又在她手上凭空消失,有这种人蛊惑圣心,大晋何日能安定下来?”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话荒诞无稽,那刺客却言之凿凿,众人一时辨不清真假,便静默着没有言语。 沈怀序仿佛是个旁观者一般,对于刺客的指控半点不在意,这种不能证实的事情,在她看来纯粹是白费功夫。 可是白费功夫的事却被提及一次又一次,就绝不可能是无用功了。 苍珩开口道:“在座各位均是朝廷命官,为大晋效力,此人勾结小厮,意图致众人于死地,他说的话如何能信?” 刺客挺直身子,一副宁折不弯的架势,“说草民勾结小厮,可有证据?草民不过是一梁上客,听闻今日寿宁郡王有珍宝邀请众人观赏一二,便想来长长见识罢了,谁知恰巧碰上这样的事。 想要离开之时被郡主发现踪迹,慌不择路才冒犯了郡主。是草民做的草民都认,不是草民做的万万不会认。”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此人身材瘦小,方才走过来时以脚掌着地,几乎听不见脚步声,的确像是偷盗之人。” “那为何会传出两厢勾结的说法?” “如此巧合,谁都会往这一处想吧?” “靖和郡王方才说,是明宜县主先怀疑这人与小厮或有勾连的······” …… 这时刚刚返回的扶隐朗声道:“启禀郡王,方才从那位小厮口中得知他只知有人会在暗中窥伺,以防行事过程中突发变故,却不知被安排在暗地里的人究竟是谁。” 刺客立即激动起来,“殿下,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还请殿下明鉴啊!” 扶隐斜睨了他一眼,像是不明白他为何激动,“另外,小厮还交代了一件事,命他做这件事的人左手手掌有一颗痣,就在中指下方。” 一名太监立即上前查看他的掌心,满脸惊愕的刺客抵挡了一会,最后被人按住穴位再无力抗衡。 查看之后,太监重新走到寿宁郡王身侧,轻轻点了点头。 刺客脸色涨得通红,“这分明是血口喷人!下达命令不是我的任······” 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在他意识到不对以后戛然而止。 “这么说,你有别的任务?”扶隐唇角微勾,又很快消失,夜里不曾休息以至于脸上难掩疲惫,他语调慵懒地说道:“殿下,他的出现绝不会是巧合,还请明察。” 沈怀序看着他不太规矩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怪不得这人刚刚被封作将军没几日就惹到了言官的嘴,光是礼仪这一节就能挑出不少错处。 手中异宝四分五裂还差点酿成大祸,寿宁郡王的心情差到极致,像是证明自己方才并未听信刺客的一面之词一般,他冲端坐在一旁的沈溯道:“此人如何处置还请沈侯定夺······” 沈溯站起身,神情平和,“事涉皇家,此事该交予大理寺处置,何况家中小女牵涉其中,本侯也不便插手,本侯携女先行一步。” “沈侯慢行。” 沈怀序一看自家爹爹的脸色,就心虚地低下了头,回去要好一番解释了。 父女二人的先行离开给这场不完美的宴会的落幕拉开了序幕。 一回到侯府,沈怀序就臊眉耷眼地站在沈溯跟前,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爹爹,我知道那荧石古怪只因前些时日有人给二哥家送礼送去一个菩提袋,就是用荧石做的,见它会发光,我觉得奇怪,就把它埋到了院中的一棵海棠树下,如今已过去了好几日,您猜怎么着?”她神秘兮兮地问道。 沈溯抬眼瞧她,“不猜。” 沈怀序尴尬一笑,“我还是直接告诉爹爹答案吧,明明是春日世界,万物欣欣向荣,唯有那海棠新生出的绿叶毫无生机,我猜想这石头随身带着便能损伤人体,于是在看到寿宁郡王的宝贝时下意识拿出了弓弩,想把它毁掉,射伤小厮只是顺手而为。” “不是有朝华郡主同你一起?”沈溯依旧不放心。 “她喝醉睡着了。”沈怀序解释,“那刺客的身法的确不错,他挟持了朝华我一开始都没发现。” 沈溯沉默片刻,最后只道:“有外人在,小心一些。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这样看见女儿的异常而不害怕、忌惮的。 “我知道了爹爹,是我考虑不周。” 沈溯是个很好哄的父亲,只要沈怀序软软说上几句,他便不再生气了。沈怀序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撒娇撒的自然而然。 沈怀序的院子里,那棵海棠树新生的树叶垂了下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旱灾一般。 她站在树前对小满说:“把盒子挖出来,送去扶公子那里。” 小满垂首应是。 盒子没能送出去,扶隐便亲自登门拜访了,他是来见沈溯的。 两人在书房中说了商谈许久,扶隐才离开。 不久之后,沈怀序便在自己的房内看见了扶隐的身影,他十分娴熟地拎着热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才说:“沈怀序,我跟你父亲说了凌龄的事。” “你自己都打算好了?” “总不能让她一个小孩儿去敲登闻鼓,杖刑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我记得你说那孩子脸上有烧伤,大概会让爹爹想起往事。”这一点是沈怀序不愿看到的。 扶隐理亏,他看着沈怀序,小声道:“那我这就去跟你父亲说······” “算了,我爹答应过的事不会出尔反尔的。” “沈怀序······” 他一张嘴,沈怀序就猜到了他想问什么,“我没生气,只是担心。” 扶隐抿了抿唇,“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这样好像我欺负你似的。”沈怀序知道沈溯是最佳人选,见他内疚,又想到扶隐对凌龄的描述,眼眸微弯,“我倒想见见这个小姑娘,说起来我爹之前治烧伤的药还剩下一些,若事情了了,我想送给她。” 扶隐偏眸看她,没有说话。 “怎么了?”沈怀序不明所以。 “你怎么对谁都这么好。”扶隐含糊道。 沈怀序连着伸出两根手指,“要么有利可图,要么打动我,二选一,我能毫不吝啬我的善意。” 扶隐此时的眼眸是黑色的,纯粹的黑有种奇怪的感觉,看向沈怀序时显得愈发深沉,他轻轻挑眉,“我记得了。” 祁战等人即将离京的前一天,一名半遮住脸面的少女在御街上拦住了宣平侯的马车,请求宣平侯为自己做主。 宣平侯坐在车厢内,就着挑起的车帘往外看,见那少女慢慢除去了自己面上的布巾,露出了半张烧伤的脸。 他先是一愣,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闭了闭眼睛,再次睁眼时,命令手下把少女带去京兆府。 之后位于西北边陲安和村的惨事从少女的口中一点点显露出残忍且鲜血淋漓的模样。 原本此事并非宣平侯的职责,过问此事实乃越俎代庖,详问之下才知有人告知少女敲登闻鼓会被打板子,她受不住,求助宣平侯的话他绝不会置之不理。 看到少女脸上烧伤的那一刻,宣平侯就知道扶隐找到自己最大的用意,他的目的也达到了,恍惚间他似乎从少女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无论如何,安和村的事被揭露于人前,对于幕后之人的猜测众说纷纭,多数人觉得应当是北羌人的手笔,也有人说住在西北边陲的百姓对北羌人不可谓不熟悉,断断不会收留他们。 由于扶隐被牵扯其中,祁战等人离京之时,扶隐被留在了京城。 他身为最先调查到安和村的人,呈出重要物证——木质腰牌。之后他在陛下面前把一小块荧石放置在阳光下演示爆裂的过程和威力。 木牌上雕刻的字正是南夏的文字。 最后他把菩提袋的来历和对海棠树的影响全部说了出来。 大晋帝王听得脸黑如炭,旁听的寿宁郡王更是脸白如纸,一回府就请了御医为他诊治,最后诊断荧石于子嗣有碍。 这下连皇帝也坐不住了,这种阴私歹毒手段,分明是要绝他苍家的后代。如何能忍? 事情传出去后,一时之间,几年间由南夏人在大晋国内弄出来的乱子全部都被翻了出来,不少人提出征伐南夏,让那弹丸小国对大晋俯首称臣。 外面对南夏的讨伐愈演愈烈,沈怀序却被请到郡王府上为寿宁郡王治病。 第404章 担心 不仅如此,京城之中不止寿宁郡王得了荧石,一时间竟闹得风声鹤唳。 寿宁郡王收下的并蒂莲大也有大的好处,至少他不能随身携带,身子亏损的不算厉害,这样的病症沈怀序还是第一次遇见,想要把人治好还得慢慢摸索。 南夏许是得了风声,派了使臣前来交涉,表示愿意和谈。 皇帝命人好好招待,接连好几日以政务繁忙为借口,不见他们。在大晋的地盘上,他们这一方也不占理,南夏使臣再憋屈也得忍着。 这边晾着使臣,另一边扶隐就要启程前往淮安府的西夏边境。 跟随他的人除了白小廖,其余的人沈怀序一概不认得。 临行那一日,正好是殿试前三天。 离开前一晚,扶隐先是在空间里询问过后,才现身在沈怀序的房内。 他熟稔地吃沈怀序的零嘴,不忘问:“沈怀序,我明日就要离开了,你要不要送我什么离别礼物?” 沈怀序难得空闲下来,正坐在书桌前写东西。 颂椒楼的生意在天气渐暖后逐渐趋于平静,不过这段时间积攒了不少爱吃辣的老顾客。 想招揽生意,对沈怀序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她准备让酒楼里请的说书人说曹老的《红楼梦》,之后还可以让姜薇陆续把里面的人物画出来,卖这些人物的周边。 红楼这样的经典巨着在现代发展了一门‘红学’,这个时代想必也不会被埋没。 明日就是试水的第一日,她还有点小紧张。 沈怀序财大气粗回道:“空间里什么没有?喜欢什么随便拿。” 她也是不怎么理解这个飞垣,距离对他来说明明不是什么难事,偏偏要把离别的气氛一再渲染,她还得陪他演一下不成? 只是······想到扶隐这次去淮安府可能要面对的人,沈怀序抬起头来,“你去淮安府会对上乔蔓吗?” 扶隐黯淡了一瞬的眸子又重新明亮起来,“自然,去淮安府不就是为了她么。” 沈怀序搁笔,又吹了吹纸面上未干的字迹,再次开口时语气里不无担忧,“那种会把你卷入精神力暴动的药粉我手上只一点点,压根研制不出它的解药,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被她得逞了怎么办?” “和上次一样,进空间里。不然我来到你身边,你直接用迷药把我迷晕睡一觉也好。” 沈怀序依旧担心,“万一和上次的招数不一样了呢?” 扶隐垂着眸子看她,忽地低低笑了一声,再次抬头时,嘴角上翘的弧度十分明显,“沈怀序,你是不是担心我啊?” “是啊,你是福团欸,不应该吗?”沈怀序笑得眉眼弯弯,用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扶隐。 扶隐:······ 他收敛笑意,硬邦邦道:“应该。” “你都要去淮安府了,南夏使臣也该打发了。”沈怀序喃喃道,“对了,那个凌龄你把她安排到哪里去了?” “药水已经给她了,我就把人送去了白兰那儿,她之前说想跟我去边境,说要上阵杀敌,一个小孩儿给人家磨刀都不够格,我没同意。”扶隐又恢复了刚来时的漫不经心,“沈怀序,你想不想陪我去淮安府?好歹是之前的老对头,我应付不来怎么办?” 沈怀序想到前两日拦住自己的马车的凌龄,眼眸闪了闪,都找到她跟前了。也许那孩子是认真的。 “有劳你先去探探路,看看水深不深。” 扶隐忽地站起身,不满道:“没有礼物,不跟我一起,还让我先试水,沈怀序,你好狠的心。” 被控诉的沈怀序不得不抬眼看他,“我的确该跟你一起的,省的你不管不顾直接把人弄死。” “不放心就好。”扶隐眼底掠过一抹笑意,压低声音道:“那你明日去送送我好不好?” 沈怀序观察他片刻,点了点头。又问:“这次你立功不小,陛下可有什么赏赐?” 扶隐墨绿色的眸子闪了闪,偏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我刚刚升官,总不能这么短的时间内一升再升,赏赐的无非是些金银珠宝,都在空间里。” 沈怀序慢悠悠‘哦’了一声。 扶隐离京的那日沈怀序只在一家茶楼二楼遥遥相送,看着他骑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才离开。 她这张脸几乎大街小巷都认得,送人出城的话太过高调,怕是会传出什么。 回去的路上,沈怀序再次碰见了上一次拦她马车的凌龄,她通过车窗示意凌龄到她跟前,“你为何要找上我?” 凌龄脸上的疤已经不怎么明显了,唯有一双眼睛被蒙住,倘若没有经历那些,大约长得也不差。 她抿了抿唇,说道:“扶将军跟我提起过您。说您是一位心善之人。” 沈怀序笑了笑,“你觉得我是吗?” 凌龄被她笑得一晃神,反应过来吞吞吐吐道:“我、我觉得你长得好看。” “谢谢夸奖。”沈怀序眼睛微弯,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你现在这个年纪不适合练武,培养你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我若是答应了,你以后只能听我的命令,不管我让你杀人还是放火都得照做不误,你可听明白了?” 凌龄再看沈怀序脸上的笑,又觉得这笑似乎多了一层别的意味,能把杀人放火说得这般寻常,扶将军对这位县主应该不太了解吧。 她对明宜县主的第一印象是从扶将军和白兰姐姐听来的,两人都说县主心善,她第一次见还觉得这位县主好似仙女下凡,第一印象十分固定,因而她并不像害怕扶隐那般害怕沈怀序,壮起胆子问:“那扶将军······” “他也不行,我和他之间,你得做个选择。” 凌龄十分纠结,扶将军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把安和村发生的惨事公布于天下,不仅如此,她觉得扶将军很厉害,从安和村到京城她只睡了一觉就到了,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当时白兰姐姐说‘这里是京城’时的震惊。 这些她都记得,只是扶将军不愿意带着她,她只能以后找机会报答他的恩情。 “启禀县主,我能不能考虑一下再来找你?” 小满在一旁听着,只觉这个叫凌龄的小姑娘不知好歹。扶将军哪里比得上她家小姐?有什么可考虑的? 沈怀序点头,“好啊,明晚你直接去侯府找我。” 第二日傍晚,凌龄带着自己干瘪的小包袱来到了侯府,沈怀序和她见过一面,就把人丢给了霜降。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殿试,姜二郎天不亮就乘坐马往皇宫赶。 近来京城发生的诸多事宜,姜二郎在饭桌上听家人说过,他不能分心太多,听过知道沈怀序和沈侯爷无事便不再关注。 无论如何,他得进一甲才行,状元、榜样、探花,赐近进士及第,可立即被授予官职。 殿试需要一天的时间,日暮时分统一交卷,交卷后封存,会有八位审卷人,审卷人为卷子批注,共分为五个等级,最后选出十份被批注为第一等最多的卷子呈给皇上,由皇上选出三人分别点为一甲。 考试的人觉得一时一刻都煎熬得很,对于沈怀序来说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日暮时分她恰好从郡王府出来,抬头时落日闲闲坠在天边,一小片云经过那一处,和天空一样尽被染红,绚烂夺目。 “殿试该结束了。” 小满和楹花都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或者说,全京城都知道。 楹花满脸肯定地说道:“小姐放心,二公子长得这般好看,说不定陛下一高兴点他为状元,要不探花也行,听说探花郎长得都好看!” 小满白她一眼,明显觉得这丫头已经没救了。 沈怀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说得对,二哥的相貌做个探花郎也不错,游街之时他得的香囊、帕子该是最多的。” 楹花不住点头,觉得小姐简直就是自己的知己。 殿试之后又过了三日,终于放榜了,这是件大事,京城内闲来无事的百姓都来看榜,榜单下面挤得人山人海。 姜二郎没有亲自去看,只等着官差来报喜。 他等得了,姜三郎和姜薇等不了,尤其是姜三郎,他昨日回京就是为了放榜的事,无论如何也得亲自去榜下看看自家二哥究竟在几甲之列。 见他们二人要走,姜二郎拿出纸笔递过去,让他们抄录一份榜单回来,姜三郎不乐意,不乐意也没用。 钱秀珠和姜伯良在院子里来回转悠,连姜大郎都面露紧张之色,不一会儿,有丫鬟冲进来,“老爷、太太,报喜的官差就在外头了!” 金榜题名日,官差们身穿红衣,停在姜家门口,其中有人捧着朝服,连姜二郎都耐不住心底的激动,目光落在朝服上没能移开。 官差说了一长串的话,没什么用处,最后才报出名姓,姜二郎为新科探花。 刚刚挤进一甲之列,姜二郎十分庆幸,他的根基比起年龄大他几轮的老者来说并不算扎实,年纪还小,能进一甲他很满意了。 他上前一步,叩谢皇恩后接过朝服,把准备好的喜钱递给官差,官差笑着接过,又连声说了一长串吉利话,最后才道:“明日会有马车接探花郞进皇宫亲谢皇恩,探花郞还请留步,我等这就回去复命了。” 姜二郎拱手道了声‘辛苦’,心里彻底安稳下来。 姜伯良笑得合不拢嘴,直接大手一挥对周围围观的人高声道:“今日我姜家出了件大喜事,就在颂椒楼请大家吃酒!” 周围人立即鼓起掌来。 姜家的热闹,沈怀序父女二人晚上才体验到,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饭,期间沈溯对姜二郎说:“你我两家的关系京城之中人尽皆知,他们多半会把你归到我这边,只是也少不了各大势力的拉拢,官场上左右逢源是常态,坚守立场才不会被人诟病,你须得想好,三思而后行。” “侯爷,小子明白。”姜二郎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一直以来都把沈溯奉为自己的榜样,走到这一步,他也只有一个目标。从一开始他的立场就坚定不移。 “明日面圣,别喝多了。”沈溯提醒。 姜二郎没醉,他很清醒。只是在看到某一人时才觉得酒意上头,他想,心意被窥见,到底还是疏远了。 沈怀序和姜薇吃得有些热,便站在窗边吹冷风,一低头两人同时看见了楼下一身素布衣衫的白兰。 她似乎只是路过,只是在经过颂椒楼门口时脚步减缓。 “渺渺,你看那人······”姜薇指着白兰小声道,“我之前看她跟二哥说话,当时还觉得稀奇,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碰见她。” “可能只是路过吧。”沈怀序轻声道。 楼下的人却静静伫立在街边良久。 白兰的确只是路过,她只是想说一声祝贺,却猛然发觉以前的姜循她还能想法子接近,如今的探花郞想见一面难如登天。 时也命也。 自从遭遇变故之后,她总是身不由己,如浮萍一般随水流漂泊。 妹妹在经历那样的事以后总闷闷不乐,她要赚钱给妹妹治病,忙得不知今夕何夕,听闻今日放榜得知他成了探花郞才鼓足勇气来到颂椒楼这条街上,如她所料,她运气依旧不好。 轻叹一口气,她抬头看向这酒楼,正好和一人的目光相撞,怔愣片刻,她扯起一抹笑,行了个礼,对方冲她轻轻颔首,便消失在了窗边。 白兰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踏出了这条街。 席间钱秀珠提起一事,他们想要重新找一处宅子。 “娘,长乐坊的宅子住着不舒服吗?”沈怀序问道。 “舒服的紧,我们也住惯了,正好距离你那座宅子不远有人要卖宅子,我和你爹就想说趁现在有银钱正好置办一个,到时你和侯爷住侯府太冷清的话也搬去长乐坊住几日,我们两家走动也方便。” 姜伯良已经有了醉意,“对对对,渺渺啊,爹现在有钱,想吃啥爹都给你们买······” 钱秀珠斜了当家的一眼,一喝起酒来就管不住自己。 第405章 外放 得知爹娘已经看好了宅子,沈怀序便不再拦。 “这样也好,听起来更加方便了。” 晚上回家之后,沈怀序收到一封来自北川县的信,是路回寄过来的,说是半月后就会带着来到京城。 沈怀序从姜正茂寄过来的信件中得知路回和巧儿姐已经结为了夫妻。 她对此喜闻乐见,李巧儿不是能安心待在家中操劳的女子,路回从一开始便心知肚明,且以前的经历会让她更加小心谨慎,能接受路回必然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也不知这次来京城究竟是夫妻二人一起来还是只路回一人来,严叔在京城已经在足够了,沈怀序对路回还有别的安排,等人来了当面再谈也不晚。 面见皇帝授予官职那一日,姜二郎起了个大早,红色朝服衬得他的气色愈发的好。 打马走过街市,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朝堂上,任命的圣旨发下来,姜二郎并没有如自己所料地进入翰林院,而是被外派到了淮安府,成为了一县县令。 姜二郎:······ 一甲难道不该留京吗? 再一看别人——大多都被外放,留京的人屈指可数。 姜二郎心里满是疑问,面上却不曾表现出来,淮安府经历过天灾人祸之后又被端王殿下一闹,如今穷得很,更别提他昨晚从沈侯爷口中得知淮安府或许会发生战乱——乱成一锅粥也不为过,应当有不少人家卖儿卖女求一口粮。 这个地方干好了升官快,干不好掉脑袋也快。 想了想昨日殿试自己的表现,并无异常,他垂眸不再多想。 皇帝满意地看着底下众人的郁闷之色,饶有兴趣地看向这一届的状元郎,字字句句切中要害,是一可造之材,此时眉头紧蹙,像是还在昨日的考场上似的,想来对他这个安排不甚理解满意; 榜样五十多岁,念在这个年纪也当不了几年的官,他让他做了翰林院编撰——一甲之中唯一一个喜气洋洋的;再看长相最为俊朗的探花郞,自从得知探花郞和宣平侯府关系不菲他便命人把人从头到尾查了查,查下来还算满意,背靠宣平侯府是好,不过嘛······凡是有利也有弊。 下朝以后,这届新科的进士便开始游街了,沈怀序没看过,想长长见识,公然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徒弟翘班来到姜薇一早就定好的地方等待着。 两杯茶下肚依旧不见人来,直到耳边听见锣鼓声,姜芙也翘着脚激动地说:“来了来了!”沈怀序才挤上前查看,这一看立时发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进士们都咋了?不怎么开心呢?”姜薇奇怪道。 一边奇怪一边心里不忘感慨,她家二哥是真俊啊!悄悄,这些模样恍惚的进士中,只有她家二哥一如往昔······笑得有点假。 姜薇下意识去看沈怀序,想要从她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沈怀序对小满使了个眼色,小满心领神会消失在茶楼内,再次回来时姜二郎即将任职淮安府蓟县县令的事就传到了几人的耳朵里。 姜薇、姜芙不明所以,傻乐道:“这么说,二哥就要成为一县的父母官了?这不是好事吗?” 方苍耳一直居住在京城,见识得多,此时也不敢不多,看向自家师傅。 小满不由得奇怪,“二公子好歹是个探花郞,怎么会被外放到那么偏远的地界儿?赶得上发配边疆了。” 沈怀序心知应该是爹爹如今在朝中太过惹眼,皇帝这一安排既是警告她宣平侯府也是想看看姜二郎的能力。 圣旨已下,此事已没了转圜的余地。 还在外面,沈怀序不欲跟两人过多解释,随便找了个借口先糊弄了过去。 重新端起茶杯喝了口,她垂着眸子想,得找个借口去一趟南夏边境。 荧石事件过后,京城内南夏部署的钉子明面上被拔了个七七八八,南夏使臣顶着京城百姓的骂声来,被晾了一阵子,又灰溜溜地离开,表面上看是没什么了。 沈怀序只是觉得能乘胜追击最好,而且她也想看顾扶隐一二,省得他陷入精神力暴动。 上次他只吸入了一丁点的药粉调整了两天,谁知道下一次他能不能赶在还有意识时进入空间?万一乔蔓也想到这一点,特意针对怎么办? 她眼珠转了转,或许这次二哥去蓟县上任能成为一个契机。不过······她有些纠结。 晚上回家的路上,她问跟着小满和楹花,“小满,楹花,你说我要是去外面走走爹爹会同意吗?” “走走?小姐要走去哪里?”楹花迫不及待问道,她可刚成为小姐的丫鬟没多久,小姐要走她也要跟着。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书看的不少,也该去外面长长见识了啊。”沈怀序说道。 她上辈子总有任务要做,每个地方都待不长,京城待久了,的确有出门闯荡的心思。唯一阻拦她的除了她爹,大约就是古代的道路和马车了,颠的怀疑人生。 “侯爷应当不会同意。”小满实话实说。 沈怀序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 她狡黠一笑,“也说不定。” 第二日,沈怀序再次来到郡王府为寿宁郡王针灸时有意无意地向其透露或许她可以寻找到根治隐疾的法子,于床笫之事颇有些力不从心、导致心情日渐暴躁的寿宁郡王果不其然上了套。 “你说,怎么治?需要什么药材、什么古籍本王都为你寻来。” 第406章 达成 “不瞒殿下,我听说南夏境内奇葩异卉众多,还有不少稀奇的治病救人的法子,对此十分感兴趣,或许能寻到我所需的药材和恰当的医治您的法子。” 闻言,趴着针灸寿宁郡王不由得扭头看她,“你想去南夏?” 沈怀序点头:“是。” “你该知道南夏和大晋时局不稳。” “臣女知道。” “那你还去?” “为医者,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寿宁郡王不耐烦地摆摆手,“少说那些场面话,为我治病还要让你往南夏跑一趟,不说你爹会不会同意,他万一为了你在皇祖父面前参我一本又当如何?” 沈怀序纳闷,她爹黑化过,但现在已经染白了,才不是这种人,怎么会给寿宁郡王留下这种印象的? 要是寿宁郡王知道沈怀序内心的疑问,指定会气到哽住,谁不知道女儿是宣平侯的死穴,朝堂之上参他宣平侯可以,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参明宜县主,那事情可就大了。 之前有个言官看不惯明宜县主食皇家俸禄却抛头露面,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就参了明宜县主一本,以后不久那言官就因收受贿赂丢了官职。 正想着这些,他听沈怀序道:“殿下是不是对我爹有什么误会?” 寿宁郡王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似乎对你爹不了解。” 沈怀序沉默片刻,“我爹会同意的,只要你提出来,剩下的我来搞定,最重要的是——我爹能管住我,但管不住殿下您。” 寿宁郡王笑起来,“明宜,你当本王是冤大头?你爹那人记仇得很,本王何苦招惹?” “既然殿下不乐意,”算着时间差不多到了,沈怀序的话语停顿了下,拔掉一根银针,“那臣女只好为殿下慢、慢、治。” 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说的极慢。 寿宁郡王周身一僵,觉得有点不妙。 沈怀序的这套针法配合药剂是和京中御医商讨过后最适合他病情的法子,这样依旧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治好。 “你离开了,谁为本王诊治?” “宫中随便一位御医皆可,我把针法教给他们即可。” “你舍得?” 沈怀序不在乎道:“为何不舍得?” 背上的针被全部拔下,寿宁郡王沉思片刻,“你去南夏真是为了替本王寻求治病的法子?” “如今的针灸加上汤药虽有疗效,想要治愈却太过缓慢,臣女一心浸淫医道,自然希望能找到更好的法子,为子嗣大计,殿下也该上些心才是。” 寿宁郡王被眼前这个未出阁的小丫头噎得没话说,他比谁都上心好吗? “行了,无事便退下吧。”他摆摆手,示意沈怀序赶紧下去。 这次谈话没过两日饭桌上沈溯便提及此事,“渺渺想去南夏?为何?” 沈怀序吃饭的动作一顿,立马殷勤地站起身为自家爹爹盛了一碗汤,“爹爹您怎么知道了?我只是无意间跟寿宁郡王提过一嘴,说南夏各种奇花异草数不胜数,或许能找到尽快治愈的法子,许是陛下上了心。” 沈溯停箸看她,“不是为了扶隐?” 沈怀序:······ 一瞬间她以为沈溯知道了什么。 她眨眨眼睛,“爹爹,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是便好。”沈溯端起汤,喝了一口,“要去也好,正好跟你二哥一道,我也放心。” “爹爹,二哥去淮安府任职,要带的物件指定多,我为寿宁郡王治病自是越快越好,骑马最好,同行有些慢了。” “急什么?”沈溯缓声道,“寿宁郡王的病是病,你的身体才最要紧,因此累病不值当。” 沈怀序默然无语,这话要是让皇帝老头儿听见了指不定要把二哥赶到哪个犄角旮旯呢。 “爹爹说得对,都听爹爹的。”沈怀序嘴甜道,“这次我只带上小满和霜降,爹爹以为如何?” “可。”沈溯颔首,“我暗地里在你身边安排些人。” 无论如何,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 走马上任前,姜二郎有七日的时间准备,想到正准备来京城的路回,沈怀序提前写一封信留在京城,吩咐楹花交到路回手中。又找到严叔让他趁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安排路回做事。 楹花眼泪汪汪地接过信,不敢相信小姐出门竟然不带她,不过她也清楚自己不会武功,出门在外跟在小姐身边不够添乱的,因此也不敢有怨言,只是想着以后的日子有些闷闷不乐。 和她同样闷闷不乐的人还有一位,正是几日不见的朝华郡主。 她来拜访那日,沈怀序正在收拾出门要带的东西。 “沈怀序。” 朝华有气无力的喊了声,却在看见桌上的水果时眼前一亮,“这是什么吃食?” “叫什么芒果的,异域来的。”沈怀序含糊道,“你来找我?” 她坐在朝华对面喝了口水。 朝华已经吃起来了,闻言又失落起来,“我跟皇祖父提了。” “啥?” “就……赐婚。” 沈怀序动作一顿,颔首道:“然后呢?” “自然是没成了。”朝华既羞又恼,“皇祖父说他和扶隐有言在先,不会干涉他的婚事。” 沈怀序一愣,想起之前扶隐说过的话,这时才慢慢回过味来,原来扶隐查荧石的事是为了这个?还真是煞费苦心。 “你是大晋的郡主,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成就不成,你再看看别的。” “说得容易……”朝华愁眉苦脸,“我爹还说让我从新科进士里选一位做夫婿,我那一日去看他们游街,除了你二哥,没一个长得好看的。” 沈怀序乐,“你找夫婿只看脸啊?” “也不是……”朝华后知后觉地羞赧,“至少比起扶公子不能差太多不是,不然这退而求其次也退的太多了些。” 沈怀序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情,见她除了一开始的闷闷不乐,跟自己说了几句话后就有转好的迹象,便放下心来。 果然青春期的好感来的快去的也快,沈怀序是不想让朝华受到伤害的。 “你年纪还小,干嘛急着找夫婿?找了夫婿可就不能像现在这般自由了,太子和太子妃若是不逼你,就晚些,晚些成亲,晚些生孩子,对身体好。” “还有这种说法?”朝华被她勾起了好奇心。 “当然,用我大夫的名义担保。”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楹花和小满也把沈怀序要带的东西收拾了出来。 “这一趟你要去多久?”朝华问。 “不清楚,为了你大哥的未来自当全力以赴。放心吧。” 第407章 南夏 官道在郁郁葱葱的密林掩映中显得十分惹眼,几辆马车自翠色之间不疾不徐踏踏而来,间或传来窸窣人声。 沈怀序双眸微阖,纤长的睫羽静静垂着,几年的娇养使得她身量抽长,渐显少女姿态,淬体药水和鲛珠的长久影响下,她巴掌似的鹅蛋脸白皙如玉,两颊含粉,眉眼轮廓也愈发往夺人心魄的趋势肆意生长。 只此刻她半卧在马车上,在时不时的颠簸中眉头微蹙,全无平时的悠闲自在。 “小姐之前的逃荒路是沿着官道走的吗?”小满身穿深色骑装,骑在马上,比起寻常的丫鬟装扮,此时更显英姿飒爽姿态。 沈怀序艰难伸了个懒腰,坐起身,声音轻而慵懒地答道:“官道难民太多,那种时候,人比山间的猛兽可怕多了。” 小满默然片刻,“的确,那样的世道,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沈怀序没再开口,看着窗外熟悉的地势草木,她对小满道:“小满,我出去透透气。” 很快,两人的位置调换,马儿长长的嘶鸣声划破林间寂静,惊鸟飞向天际。 行至前面的马车旁,沈怀序拽住缰绳让马儿慢行,“二哥,我和霜降去前面探探路。” 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撩开车帘,姜循清隽的面孔出现在车窗边,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嘱咐道:“小心些,别离开太远。” 沈怀序已经驾马向前,“知道了二哥,放心吧。”说着她一夹马腹疾驰而去,全然不顾及身后跟随自己的视线。 马身上的人影被马车遮挡,姜循克制地收回视线,手也垂了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狼形木雕,许是被抚摸太多次,狼身已有了光泽。 这件木雕之后,阿序总会寄些礼物回去,贵重的不贵重的都有,他却最喜这个。 初夏的风携丝丝燥热,钻进马车里,叹息声遗落风中,叫人辨不清是否是听错了。 如此又走了两日,一行人于傍晚时分在一处分岔口停下。 “二哥,行至此处咱们也该分开了。”沈怀序顺着官道看过去,“再往前走二三里路就有驿站,正好你们一行人好好休整一番。” 她要走的是旁边的小道,再往后走,马车便是累赘了,只能留给二哥。 姜二郎下意识拧眉,“方圆二十里只这里有驿站,天色已晚,继续赶路便只能露宿野外。” 他目光晦暗一瞬,又很快消失无踪。此次一别,他最少需要在淮安府待三年,三年之后是去是留,尚且不明了。私心里,他想多留沈怀序一晚。 沈怀序弯了弯眼睛,“二哥,露宿野外算不得什么,一路走来也差不多习惯了。此处距离南夏不远,再走个两三日便能抵达。我早去早回,回来时拐去你治下的县看看你的县令做得如何怎么样?” 闻言姜二郎心间的郁气消散了些许,他勾勾唇角,“你能来,二哥自然欢喜,只山间猛兽横行······” “有小满和霜降在,二哥不必担忧。再耽搁下去天就要黑了,二哥赶紧去驿站吧。” 迎着沈怀序的目光,姜二郎缓缓点了点头,他坐上马车,透过车窗向沈怀序投去深深一眼,“阿序,二哥等你。” 送走姜二郎,沈怀序三人驾马迎着夕阳踏入接下来的旅途。 隔着重重树影,姜二郎依稀辨别着三人的身影,直到再看不见。 他或许不曾想到,此番离别,他多年不曾再见沈怀序一面。似乎在此之前,离别的序曲便已谱好,只待奏响。 三日后,沈怀序三人来到了南夏国都湘仪城。 三人早已换成低调的南夏装束,牵着马走在湘仪城的大街上,尽管如此,还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明明装束和长相并没有太大区别,这些百姓却像是能分辨出她们是外来客。对此,沈怀序并不十分在意。 湘仪城是座山城,两面环山,往南有一大湖,名为珞吟。 身为南夏第一大城,湘仪城自是热闹非凡,沈怀序留意到路边摊贩卖些古怪吃食——各式各样的虫子。 “这些虫子也能吃?”小满竭力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大惊小怪,眼底却依旧难掩惊讶。 沈怀序对这样的吃食不感冒,却也见怪不怪,“能吃,蛋白质丰富,跟吃肉一样。” “那儿还有卖蝎子、蜈蚣的?”目光扫见一个小摊在地上凌乱铺着几张蒲扇大的叶子,叶子上面摆的尽是有毒的活物,小满不由得感慨,“不愧是南夏国,遍地毒虫果真不是虚言。” “都小心些,我手上解毒的药剂可不多。”沈怀序叮嘱了句。 两人说话时,霜降正不动声色地查看周围。每到一个新去处,她都会保持警惕,这是她的习惯,有沈怀序在身边,她会更加小心。 这一看,倒当真让她看出一些不寻常来——一直有人尾随她们。 她低声向沈怀序提醒,沈怀序脚步未停,同样小声道:“无妨,先找个客栈休息。” 第408章 尾随 连着赶了几天的路,三人都疲累不堪,进城后最初的好奇和兴奋劲儿过去后,只想大睡一场,可惜,情况不允许。 沈怀序站在只开了条缝的上等房窗前,变换着角度确认楼下尾随她们的那些人的相貌,记下之后,她转身走到红木桌前端起小满倒好的茶喝了口。 “湘仪城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大动干戈的总归不好,先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吧。” 说着,沈怀序打了个哈欠,简单洗漱后跟两人说了一声,自顾自休息去了。 梦里她似乎听见了扶隐的声音,混乱间,她只清醒一瞬,困倦便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醒来时,沈怀序都不清楚那声音究竟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 屋里已经燃起了蜡烛,小满一听见她起床的动静,便站起身来。 “小姐醒了?时辰尚早,小姐可以再睡会儿。” 沈怀序摇摇头,问道:“霜降呢?” “霜降守得上半夜,刚刚睡下。” 头脑从刚睡醒的混沌中逐渐变得清明,沈怀序偏头看了看合上的窗,“叫小二送些热水来,等下我们出去一趟。” 一炷香之后,两人出现在客栈旁的空巷里,面前躺着一个人事不知的邋遢闲汉,正是今日沈怀序通过窗缝看见的那些人的其中一个。 小满嫌恶地看了眼地上的人,拿出一个白色瓷瓶,俯身把瓶口放在男人鼻子下面静候片刻,待男人即将醒来时,才重新直起身。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难听的嘶哑嗓音在空巷中响起。 南夏两百年前是前朝的领地,只是后来危氏一族生了不臣之心,才自立为王,因此两个国家的语言还算互通,即便对方口音很重,夹杂些方言俗语,沈怀序连猜带蒙也能听得明白。 “抢词儿呢?”沈怀序的语气慵懒却又含着笑意,“你们跟了我们一路又是为何?” 闲汉的脸皮僵硬一瞬,跌跌撞撞就想逃。 一直候在他身侧的小满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顺着肩膀往下,手上一使劲,同时抬腿一踢,闲汉跪在地上的同时,被抓住的那只胳膊也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在背后。 只发出短促的一声哀叫,他便再没叫出声音来。 小满有些无措地看着地上的人,又看了看自家小姐,忍不住嘟囔道:“他也太不经打了。” 这要是让她家小姐来,怕不是要没命了。 沈怀序笑了笑,“弄醒他,有事要问。” 第二次从晕厥中醒来,闲汉学乖了,他不再想着跑,跪在地上用蹩脚的大晋话求道:“两位小娘子大人有大量,我和兄弟们见你们从外地来的,想找机会跟你们借点儿银子,不曾想三位巾帼不让须眉,真是叫人佩服,两位姑娘看在我不曾得逞的份上,还请饶我这一回······” “只是想跟我们借点银子花?”沈怀序追问。 喉咙滚动了下,闲汉讨好笑道:“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 话说到一半,被沈怀序不耐打断,语气骄纵又任性,“行了行了,赶紧滚!大半夜的困死了!把你们那一伙人都给我弄走,若明早再看见你们,别怪本小姐对你们不客气!” 本以为要交代在这儿了,没想到这么容易便逃出生天,闲汉一时愣住没有言语。 沈怀序抽出腰间的鞭子,威胁似的在空中挥了挥,噼啪作响,“怎么?想留下?” 闲汉反应过来,连忙摇头,“不不不,这就走,我这就走!” 说着,他连滚带爬地跑出了空巷。 等人离开,沈怀序才问:“暗地里应该也有眼线,解决了么?” “立夏说那些人都是死士,一有颓势就咬破了毒囊自杀身亡,从他们身上没能得到有用的消息。” 沈怀序眼底划过一抹玩味,笑吟吟道:“背后之人这么警惕,明里暗里都有人蹲守,看来很恨我啊。” 她又对小满道:“你先回客栈,我还有事,去去就回,不必担心我。” 说着,她向着巷口走去。 最后的那句话让小满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又咽了回去,她看小姐的背影,深知这时候不能跟上去。 跟随小姐这么久,她早就发现有时小姐不让她们跟着是嫌弃她们碍事,并非别的什么。 沈怀序沿着闲汉离去的方向疾步前进着,走出去没多久,她借着夜色披上了斗篷,身影彻底消失在黑夜之中。 闲汉的腿被小满踢伤,没能走出去太远,追上他轻而易举。 不多时,一明一暗的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湘仪城南边的珞吟湖畔,看他轻车熟路地上了停靠在岸边的一艘大船,沈怀序来到船身中间的位置,徒手爬到了船上。 夜色昏暗,皎洁的明月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含羞带怯一般。夜已深,船上走动的人只余下服侍的下人。 轻缓落地之时,她听到了旁边通往下层船舱的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站立在船边一动不动,来人是一侍女方一露头便被她抬手砍在后颈处。 侍女白眼一翻,昏了过去,沈怀序一手接住她的身体,一手接住即将落地的瓷盘,瓷盘中的吃食咕噜噜滚落在地,她无暇顾及。 片刻后沈怀序身穿从那侍女身上扒下来的外衣,简单把头发挽起,又从空间里拿出易容工具,在极短的时间里按照从小满和霜降那儿学来的手法给自己易了个容,随后她捡起地上掉落的点心重新放在瓷盘里。 准备好一切,她看向昏睡的侍女,掌心冷光一闪,片刻后,一声沉闷的落水声在寂静的夜间响起,许是正是睡意正酣时,不曾惊动船上之人。 沈怀序低眉垂眼端着点心朝有人声的方向走去——闲汉的声音格外难听,她记得清。 第409章 夜半行事 两人的谈话已接近尾声,沈怀序还能听见闲汉对船上主人讨好奉承的话语。 “仇爷,您出手这般大方,咱们兄弟真是跟对人了!以后您要有什么吩咐,只管找我刘老三,保准儿让您满意······” “废话连篇,滚吧!” “哎哎,这就滚,这就滚!” 刘老三一出来就和丫鬟装扮的沈怀序撞个正着,顶着一猪头脑袋眼睛色眯眯地往丫鬟身上瞅。 两人即将擦肩而过之时,他熟稔地伸出一只手悄然无声地就想往丫鬟身后摸一把。 这是他占小娘子便宜的惯用伎俩,说是炉火纯青也不为过,谁承想这次失了手,那小丫鬟走得好好的,忽地往旁边一歪,似是崴了脚,不仅躲开了他还摔倒在了地上。 “又发生了何事?” 被称为仇爷的男人声音里已然起了怒意,他大步走到门口,居高临下看着已经规矩跪着的丫鬟。 “仇爷,那小的······” “不怪旁人,都是奴婢的错,请爷息怒。”沈怀序瑟缩着身子,声音里带着不太明显的颤意。 丫鬟的声音听着耳生,仇爷垂下眼睛看她,想着那句‘不怪旁人’,又看了刘老三一眼。 刘老三一开始也不觉得有什么,仇爷凉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他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仇爷,小的啥也没干啊!这小蹄子坑······” 大半夜被人扰了清梦,一直面对的还是刘老三这张丑的人眼疼的脸,仇爷的脸早就黑得不能再黑,抬脚一踢,“给老子滚!” 被踹了个结实,刘老三也不敢再说什么,踉跄着跑走了。 “仇爷莫不是把奴家给忘了?叫奴家好等!”里间传来女子柔媚的娇声细语。 仇爷打了个哈欠,说了声‘这就来’,转身欲走又想起什么,声音沉沉对跪在一旁的丫鬟道:“你,抬起头来。” 沈怀序缓缓抬起头的同时,手心里的药粉也洒了出去,紧接着她猛地向前窜,在仇爷栽倒在地的瞬间把人扶住,拖进房内,关上了门。 轻纱薄帐内女子半卧在锦榻上,身段玲珑起伏,端的是‘红宵帐暖’好景致。 听见关门的声音,青岫脸上的不悦被惑人的笑取代,“仇爷,您可算回来了,奴家还以为您被小蹄子勾走了呢——” 一句话尚且没有说完,她的余光瞧见一个黑影快速掠到床榻前,正欲再开口,一件冰凉的物什隔着轻纱架在了她的脖颈处,紧接着她听见有人对她说:“麻烦姑娘帮我一个忙如何?” “你想让我、帮什么忙?”闻着淡淡的铁锈气,青岫一动也不敢动。 若是个男人她还有方向使力,可听这声音分明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沈怀序勾了勾唇,抬手往帐内探入,“张嘴。” 脖颈处的痛意愈发明显,青岫只得听从,樱唇轻启的瞬间她的嘴里被塞进一个药丸,还没等她把药丸藏于舌下,脖颈处的匕首换成了一只温热的手,那手稍一用力便迫使她把药丸咽下了肚。 沈怀序低声对床上的女子说了几句话,随后语带笑意道:“劳烦姑娘了,解药请姑娘三日后去菡萏客栈取,过时不候。” 青岫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只得恭顺听从。 片刻后,房内只剩下被缚住手脚的青岫。 城内有巡逻的人,沈怀序便带着姓仇的找到附近的一处植被较为茂密的山泉旁。 把人从头到尾搜了一遍,最后只把一雕有鹤形的玉佩收入空间,然后蒙上这人的眼睛,把人绑在一棵树上,一切准备妥当,沈怀序随便从空间拿出一个容器,舀了些山泉水,哗啦泼在仇爷脸上,昏睡的人立即有了动静。 沈怀序在他对面找了块石头坐下,静静等人清醒。 仇爷在经历过一瞬间的慌乱过后,便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回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事,他下颌绷紧,显然怒极,最后压抑着怒气问道:“你究竟是谁?想要什么尽管说,我仇烨答应的事绝不会反悔。” 沈怀序轻笑出声,“仇爷大气,我家主子初来乍到,便让我来跟您探探路。” 被蒙住的眼睛轻轻眯了眯,仇烨问道:“阁下是从大晋来的客人?” “客人?”沈怀序意味深长地重复了句,面上笑意不减,“南夏的待客之道当真新奇,不仅把我家主子的底细摸了个底儿掉,还一路派人监视。南夏和大晋虽偶有摩擦,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边境还偶有互通,我家主子久闻南夏风景甚好,作为一寻常人前来游玩,于国无关,怎就惹得仇爷如此兴师动众?不知这背后是否有人授意?” 仇烨嘴角绷直,片刻才语带傲气说道:“阁下恐怕不知我仇烨的大名,朝堂之上危氏和巫氏为尊,江湖之下我仇氏最大,今日之事不过是手下宵小见你们穿戴不凡且人生地不熟,便生出了歹念,何谈有人授意?” 他看不到沈怀序正一步步朝他走近,还在侃侃而谈,直到痛意袭来,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刻钟后,沈怀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天边也已泛起微光,她款步朝着湘仪城的方向走去。 她的身后,仇烨也成为了和刘老三一样的猪头,垂着脑袋不知生死,他的脚边还散落着几张湿透的纸。 沈怀序没有杀仇烨,只是揍了几下,顺带就地取材给他上了一遍爹爹审讯时时常用到的水刑,最后用螭虫加以控制。 走出去没多远,她燃起信号烟把留守在城中的立夏等人召了过来。 原地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立夏等人的身影出现在微亮的天光之中。 “小姐有何吩咐?” “看住那个叫仇烨的,看他与南夏皇族是否有接触。” 仇烨痛苦的呻吟声尚且还能听见,立夏拱手应下,再次抬首时,他忍不住提醒道:“小姐一进城就暴露了行踪,是否要跟侯爷通信再派些人来?” 沈怀序笑:“人太多岂不是更惹眼?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天亮以后沈怀序才重新回到客栈,她活动着肩颈,累得直接瘫倒在床榻上,脑子里却还在想着从仇烨嘴里听见的人名——这一任的巫女巫黎。 依旧是明面上的巫女。 看来得去南夏皇宫一趟了。 第410章 通缉 若是旁的事她完全可以交给立夏他们去做,事关乔蔓,她还真不敢轻举妄动。 这般想着,沈怀序从空间里拿出从仇烨身上搜来的玉佩,举起放在距离自己一臂远的地方细细观赏。 也许是之前鹤令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看到这枚玉佩她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不久之前前朝余孽闹出来的乱子。 碧色玉佩上的鹤身独脚站立,姿态高傲,同之前看过的鹤令并无相似之处,许是她多想了。 就在她刚想把玉佩收起来之时,脑海里突然想起扶隐的声音。 “沈怀序。” 【嗯?】沈怀序从床上坐起身,下意识往门口看了一眼,生怕小满和霜降突然出现。 “你到南夏了?情况如何?”扶隐的声音略微有些嘶哑。 【一来就被人盯上了,不过还好。你那边怎么样?】 扶隐如今身在淮安府的钦州军营,听闻钦州大营的大 将军秦烈手下的岐山军是镇守西南的一大利器。 逃荒时南夏发起的小规模战争就是岐山军平息的,秦烈的名字听起来像个暴脾气,却是实打实出身世家的儒将。 正因为这一点,钦州的士兵和百姓都对秦烈十分信服,想要在他手下占有一席之地,对于扶隐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知道他刚到钦州军务繁忙,沈怀序只写了小纸条告知他自己已经抵达南夏。 “秦烈此人还算正派,不过他有个侄儿,和我不大对付,总使绊子就是了。不算什么大问题。” 沈怀序沉默了一瞬,【你······看起来似乎不大好。】 空间里的扶隐面沉如水,连福宝都不怎么敢靠近,眼睛里的红血丝十分明显,显然是在强撑。 扶隐薄唇微抿,说出的话听着并无波澜,却又能叫人听出一丝委屈,“他让人灌我酒。” 昨夜是扶隐第一次喝醉,醉意未消时进了空间一趟,却发现沈怀序正在熟睡,他又默默出了空间,早晨醒来时头痛欲裂,便找了个机会又进了一次空间,看见醒着的沈怀序才觉得头痛减轻了些。 沈怀序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无论是福团还是扶隐的确都不曾喝过酒,第一次喝醉想来不太好受。 【你出来,我给你扎几针。】 说着沈怀序下床去翻自己的针灸包。 扶隐几乎是立刻就出现在了沈怀序面前,大爷似的往刚才沈怀序躺过的地方一横,看着沈怀序忙碌的身影眼底的喜色藏也藏不住。 一切准备好以后,沈怀序却想起一个问题,摇头道:“不对,你太特殊了,针灸对你不一定有效,要不你吃几片叶子试试吧。” 双手摊开打算让沈怀序任意施为的扶隐停顿半晌,挤出三个字:“······有道理。” 说完他又飞速道:“不过,我愿意为你的医学事业献身,不如你试试看,说不定我也有十二经十五络。” 沈怀序偏头看他,深以为然地点头,学他说话:“有道理,不过医学事业也不急于这一时,你还是啃叶子吧。” “前宿主,你好狠的心。”扶隐抬手捏了捏眉心,他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你想做什么提前告诉我,别一个人行动,乔蔓手上还不知道有多少用来对付你的东西。” 沈怀序顺势说道:“我想去南夏皇宫一趟。” “晚上等我。” 说完这句话,扶隐便从房间消失了。 沈怀序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弯了弯眼睛。 她打开房门,来到小满和霜降休息的屋子,“该走了,咱们去爹爹提过的那个酒楼躲躲。” 不多时,三人带着不多的行李从菡萏客栈翻墙离开。 珞吟湖上青岫正高声对着空气调笑,间或呻吟两声,惹得一只雀鸟落于窗边,似是被屋内的春光吸引。 门口有人敲门,“仇爷,咱们该启程回城了。” “仇爷说了,晌午过后再回城,都先下去吧。” 门外的人没有立即回话,惹得青岫的心脏咚咚直跳,一边紧张一边还不忘在心里骂昨晚那小丫鬟,仇爷手下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被她拖住这么久? 吃下的毒药也不知何时发作,她又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冒险,只得按她说的话做。 思及此她又想到若是仇爷平安归来,怕也不会饶了她,这可如何是好? 左思右想,心中也没个决断,门外又响起了声音,“青岫姑娘可否让仇爷说句话?我等也好放心。” 青岫被逼红了眼,心一横,咿咿呀呀哭出了声,“呜呜呜救命——仇爷他被人挟持走了,快去救仇爷!” 单薄的门被人猛地撞开,领头人一身管事打扮,眉间一颗黑痣,一双小眼睛在看清楚床上女子的情况时,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到底发生了何事?还请青岫姑娘从头道来。” 青岫只得把昨夜发生的事全都说了出来,为了摘清自己,改口说自己被歹人迷晕,方才一时糊涂才听从了歹人的话,最后道:“我看到过那女子的相貌······” 黑痣男人一脸不耐地抬手示意她闭嘴,对身后的小厮说:“去把刘老三给我找来。” 又问青岫,“那女子有没有说过让你去哪里取解药?” “菡萏客栈,就是城里最大的那个客栈!”青岫忙不迭答道,“那小蹄子估计就藏身在那家客栈里!王管事若能把人抓住,可别忘记给我弄来解药。” 她眼中含泪向王管事抛去一个媚眼,“奴家的性命可就握在您的手上了。” 被王管事派去菡萏客栈的人自然是扑了个空,他并没有尽数听信青岫的话,还派了人在珞吟湖附近搜寻,最终临近傍晚时在一泉水边找到了昏厥过去的仇烨。 仇烨醒来第一件事便叫嚣着全城搜捕沈怀序和她的两个属下,甚至不惜悬赏追杀。 被私下通缉的沈怀序藏身于酒楼地下,不仅被人好吃好喝伺候着,时不时活跃一下仇烨体内的螭虫给他添点乱子,还从酒楼掌柜的口中得到不少南夏的情报。 这一处酒楼于国无关,只是有人专门在南夏设立的小型情报组织,类似话本中的‘百晓生’,他背后的主家沈怀序追问沈溯无果,只知是大晋中人。 能藏身于此,也是因为她出了足够多的银子。 第411章 长公主 从掌柜口中沈怀序得知新上任的南夏皇帝年仅十四岁,朝堂被宰相秦霄把持。 先皇未去世前,秦霄是幼帝的老师,自幼帝记事起便为其传道授业解惑,幼帝对宰相信赖非常,初初登基之时便力排众议,把年仅三十六岁的秦霄提拔至宰相一职,并加授太傅,一时间秦霄权势滔天,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摄政王。 不过,最近一两年这样坚不可摧的信任似乎有了崩塌的迹象。 一切要从幼帝的亲姐姐危霓裳被从皇家别院接回宫以后说起。 危霓裳身为当今皇帝的亲姐姐,却自小被人断言活不过十八岁,不仅如此,她生来命硬,放在身边于身边人的气运和寿命有碍。 对于一个刚出生没多久、自己亲生的孩子,先帝下不去手,却也不想把这样的祸患长长久久放在身边,于是便把尚未满月的危霓裳遣至别院,命她身边的人悉心照料。 这样的安排对于一个稚儿来说无异于任其自生自灭,身上背负这样的谶言,危霓裳身边伺候的宫女嬷嬷不敢对她太过亲近,照顾她像是对待路边偶然的小猫小狗一样,只堪堪让她活着。 如此过了十六年,危霓裳也不知怎的搭上了秦霄这条线,从皇家别院风光回宫,成了正儿八经的嫡长公主。 今年危霓裳即将年满十八岁,宫中没有传出半点有关她性命垂危的消息,因她行事低调神秘,朝堂之上唯二交好之人便是巫女巫黎和宰相秦霄,巫女乃民心所向,秦霄把持朝纲,一时之间关于危霓裳有无野心的猜测成为所有人心底的疑问。 两年间,民间对长公主和秦霄之间的关系有诸多猜测,各种桃色传闻沸沸扬扬。 幼帝小孩子心性,从小被人灌输不能过多接触自己的亲姐姐,母妃和父皇的早逝更让他坚信是姐姐的原因,加上身边宫人进献谗言,他对回宫的姐姐深恶痛绝。 秦霄和危霓裳走得过近让他无法接受,于是师生二人逐渐疏远。 “这位小陛下羽翼尚未丰满,疏远摄政王百害而无一利,如今整个南夏朝堂几乎成了秦霄的一言堂。”掌柜姓袁,摸着下巴处的山羊胡,语气唏嘘,“秦霄年纪虽轻,却杀伐果断,知人善用,南夏国不定哪一日易了主也说不准!” 沈怀序却眉眼含笑,做若有所思状。 “不知这位长公主长相如何?” 掌柜想了想,“袁某从未亲眼见过,听人说长公主清冷绝尘,如仙子下凡,不染尘埃。” 沈怀序挑挑眉,“和巫女巫黎比起来呢?” “若把巫黎比作芍药,长公主就是天边雪莲,坊间也常把二人放在一起比较,最后不过是各花入各眼罢了。”掌柜嘴上这么说着,心下觉得奇怪。 面前分明是个小娘子,这般在意长公主和巫女的相貌作甚? 他不知道沈怀序是在长公主和巫女之间选择目标,听完这一席话后心中差不多有了偏向。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掌柜的。” 掌柜的忙道:“不敢不敢,姑娘只管开口。” 沈怀序拿出一块玉佩,上前一步便于掌柜看得更加清楚,“掌柜的可知这玉佩是什么来头?” 掌柜抬眼看了一眼玉佩,又看了沈怀序一眼,问道:“姑娘可否容袁某仔细端详一番?” “当然。” 接过玉佩后,掌柜细细端详片刻,开口道:“不妨跟姑娘透个底,这玉佩袁某知道他出自谁人之手,也知道他有何寓意,只不过······” 掌柜捋着山羊胡,眼底闪过身为商人该有的精光,意味深长笑道:“这就是另一门交易了。” 沈怀序毫不迟疑,“掌柜的开个价吧。” 再一次感受到面前这位小娘子的出手大方后,掌柜立即报了个数,待小满把银子奉上,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若袁某没看错的话,这玉佩应当是出自仇家家主仇烨之手,能从他手中得到他的贴身饰物,姑娘实在不简单。” 沈怀序没有搭理他的试探,只静静看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掌柜心中‘啧’了声,重新开口道:“不知姑娘可听说过南夏国是如何建立的?” “知道的不多。”沈怀序知道的都是沈溯告诉她的。 掌柜点头表示理解,“众人皆知危氏和前朝皇族沈氏决裂自立为王,却不知其中内情,袁某查寻多年最终也只能确认这样的前朝密辛怕是只能在南夏皇宫查得······扯远了,姑娘应该知道前朝以鹤为尊吧?” 沈怀序颔首,“知道。” “当年跟随危氏扎根南夏的有三大家族,分别为仇氏、贺氏、颜氏,其中仇氏和贺氏保留了这样的信仰,传承至今,这种形态的鹤身是仇家所有没错。贺氏如今依旧在朝堂上举重若轻,仇氏子弟入朝为官者少在民间更加活跃。” “那危氏呢?危氏信奉鹤神吗?”沈怀序问道。 掌柜摇摇头,“南夏皇宫之中有不少鹤纹图腾,只是南夏初立之时当地的百姓信奉巫师,巫女如此重要正是皇室为了笼络人心。小皇帝在和秦霄离心之后,和巫氏一族也不再亲近,反而被贺氏一族拉拢了过去,以后谁也说不准啊。” 他又想起什么,眯着眼睛说道:“大晋这两年似乎因为前朝余孽惹出过祸端,我记得有大晋官员查到了南夏,来袁某的地界问过不少鹤纹的事。姑娘若想知道更多······” 他掀起嘴唇搓了搓手指。 沈怀序知道这是自家爹爹做的,也知道那一拨人和南夏皇室无关,因此并不多么热衷,截止到目前,她得到的消息已经很多了,得消化一下,于是便端茶送客。 掌柜的看出沈怀序的意思,面露遗憾,拱手离开了。 掌柜离开以后,沈怀序叫来小满和霜降吩咐了几句,又阖眸休息了一两个时辰,再次睁眼时,她便从酒楼地下离开了。 今夜无月,整个湘仪城不如平时生动,黑沉的夜幕衬得四野静寂无声。 沈怀序坐在酒楼屋顶上,拿出一壶酒、又在边上摆了两小盘下酒小菜,边吃边喝,其乐无穷。 “在等我?” 扶隐坐在沈怀序身边,闻见酒的味道,他轻轻皱了皱眉,“为何喝酒?” 昨夜宿醉之后他在心底默默地把酒列为了不可触碰之物。 “等你啊。”沈怀序酒量好,对着坛子喝也不在话下,因此并不担心自己会喝醉,“干等着多无趣。” 她扭头看向扶隐,笑得无比灿烂,“扶隐,我想做一件事,需要你配合。” 扶隐看着她的笑略一晃神,半晌才反应过来,重新看向前方,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哦。” 第412章 筹谋 沈怀序等了半晌,发现扶隐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问他:“不问问我想做什么吗?” 像是受不了沈怀序的追问,扶隐偏眸问她:“你想怎么做?” 沈怀序脸上的笑意尚未散去,连带着眼眸也亮晶晶的,她冲扶隐勾勾手指,待他倾身靠近,便凑近低声说了几句话。 “你看如何?”她最后问道。 扶隐眼眸深了深,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有些沉,“你觉得乔蔓会信吗?” “乔蔓会不会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拉拢你。”沈怀序把鹤图腾的事跟扶隐说了说,接着道:“她的野心不会让她甘居长公主的位置太久,最后能阻挠她的只剩下坚定站在幼帝身后的贺家以及贺氏同党,贺家以鹤为信仰,这时候你若出现她绝不可能不动心。她筹谋两年没能坐上那个位置,你的出现能助她不废一兵一卒夺得皇位。有这个前提在,即便知道你并非真心投诚,她也会事先稳住你的。” 说完这些,沈怀序停顿片刻,看向扶隐,“接近乔蔓可以更好地知道她的底牌,不想露脸也可以把脸遮住,唯一的问题是你想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翅膀?” 想要把扶隐打造成神,他那漂亮的羽翼不可或缺。 扶隐垂眸沉默良久,“沈怀序,你考虑的很周全,但是遗漏了一点。” 沈怀序歪了歪脑袋,又把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重新回味一遍,不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忘了你自己。”扶隐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踏入南夏境内的那一刻乔蔓想必已经得了消息,我向她投诚,她不会留下你这个隐患。” 说到最后他脸色有些难看,气势更加惊人,语气却委屈,“你再这样不计后果我就不帮你了。” 沈怀序哑口无言,抬手扯了扯扶隐的衣袖,“我还没说完呢,你生什么气?” 她探头想去看别过脸的扶隐的脸色,却碍于身在屋顶,不能有大动作,只好道:“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咱们人手不够,大不了我先躲躲,等你差不多摸清楚乔蔓的后招,再从长计议,如何?” “我有办法。” 沈怀序一喜,追问道:“什么?” “不告诉你。”扶隐闷闷道,“你先把暗中带来的那些人安排好,我明晚就去南夏皇宫一趟。” 沈怀序见他似乎想要离开,也不再追问,想着扶隐应该不会做出什么超出她预估的事情来。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好好休息。” 幸亏扶隐睡觉的时间不长,不然白天夜里忙活,沈怀序还真有些罪恶感。 这么想着,她脑袋上忽然覆上一只手,作乱似的揉乱她的头发,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就听到一句低沉的‘晚安’,随即面前的人消失不见。 沈怀序茫然地眨眨眼睛,反应过来后抬手理了理长发,低声嘟囔了句‘幼稚’,嘴角却不自觉弯了弯,之后身影从屋顶上掠过,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深夜,扶隐如他所说来到了南夏国皇城外的一座高塔上,塔有几十米高,南夏国的皇宫又不如大晋皇宫占地大,可以把皇城的布局尽收眼底。 因白色羽翼太过显眼,他今夜披上了黑色的斗篷,墨绿色的眼睛藏于帷帽之下,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 他拿出方才从沈怀序那里得来南夏皇城布局图,确认好自己要找的人住的宫殿,便伸展羽翼,往目标地点飞去。 深夜时分,万物陷入酣眠,皇宫却依旧灯火通明时不时有守卫经过。 扶隐站在长公主居住的寝宫上方,往外释放精神力,直到压制得下面的那些人不得动弹,他才收起羽翼,飞身向下,大摇大摆登堂入室。 寝宫门被打开的瞬间,他听见宫内女子清冷的声音,“扶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扶隐关上门,转身抬眼看向衣着穿戴整齐的女子,“乔蔓,好久不见。” 女子便是长公主危霓裳,她气质清冷出尘,肤白胜雪,长长的眼睫微微垂下,平添了几分无辜,嘴角却噙着似有若无的凉薄笑意。 整个宫殿内只她一人,像是在等着客人上门似的,她端坐在高处端详扶隐片刻,而后起身,莲步轻移,来到扶隐面前,饶有兴致问道:“你怎知我是乔蔓?” “沈怀序告诉我的。” “沈怀序——”长公主轻嗤一声,似是不屑一顾,“她说什么你都信?若她让你自杀你当如何?” 扶隐抬眼,依旧波澜不惊,“她不会。” 没什么起伏的三个字却像是点燃了长公主体内的火焰,她冷冷地盯着扶隐,语带怒气,“扶隐,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动你,你今夜为何而来?来杀我吗?” 扶隐眉梢微挑,“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乔蔓了?” “我从未想过能用巫黎把你们二人骗到。”长公主弯了弯嘴角,“太早暴露也不怎么好玩儿,能把你们引来我的地盘已经让我十分喜出望外了。” “引来之后呢?” 长公主嘴唇微动,刚想说什么又抿起了唇,她眼眸微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只是奇怪,当初说出豪言壮语的乔蔓怎么时隔两年还没能把幼帝取而代之,南夏的铁骑尚且不曾踏入过大晋的领地?”扶隐语调闲散,似在闲聊,只说出的话却似乎抱着要把对面的人气死的目的。 乔蔓的确气得要死,一直维持的出尘气质也碎了满地,她深呼吸几个来回,才勉强镇定下来,她眼底闪过一抹狠厉,“你此番前来若是只为了说这些,那就不必走了······” “自然不是为了说这些。”扶隐打断她的话,“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和你合作。” 这句话正中乔蔓的下怀,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又是沈怀序的主意?” 扶隐没有任何犹豫轻轻颔首,垂眸道:“是她的主意,我顺水推舟。” 乔蔓略微思忖片刻,问道:“你想和我合作?为何?” “我只要沈怀序一直留在我身边,哪里也不去。”抬眼的瞬间,扶隐的眸中掠过一抹疯狂和兴奋,他神情偏执,喃喃道:“她年岁尚小,等我把她放在身边好好养大,她也不会再记得大晋的那些人,到时我便与她拜堂成亲,你觉得如何?” 第413章 别生气 乔蔓定定看了他半晌,心中泛起嫉妒,若论起皮相还是飞垣看着更加赏心悦目,不可否认,她是喜欢的。 可惜飞垣都太过固执,认定了便死不悔改,就像她从前的那个同事,即便死也要和自己的伴侣死在一起。 对付飞垣她除了让他精神力崩溃以及彻底抹除他的精神力外,没有更好的法子,前者扶隐有可破解的法子,后者是她最大的秘密武器,轻易不能使出来,但她也不可能把送上门的助力拒之门外。 心念电转间,她又重新开口道:“我觉得这想法好极了,正合我意,只是就我对沈怀序的了解,她应该不会想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况且你也没必要这样做,以沈溯在大晋皇帝心中的位置,他的女儿想嫁给谁应该没人能阻拦。” 扶隐沉默了片刻,之后口中吐出一个人名,便不再多言。 听见这个名字,乔蔓脸上划过恍然之色,回想起自己近来得到的一些消息,结合之前看到的种种,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看向扶隐的目光中透着半分怜悯,嘴角却微微上扬,她伸出一只手递到扶隐面前,“既然如此,合作愉快。” 天刚蒙蒙亮时沈怀序等到了扶隐的声音。 “你睡得倒是香。” 声音里透着隐隐约约的委屈。 沈怀序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没有睁开眼睛,【我等你等的都睡着了,和乔蔓的见面还顺利吗?】 扶隐有些心虚,“还算顺利吧。” 听着他的话,沈怀序更加清醒了,她睁开眼睛,“还算,顺利?” “我说出来,你别生气。” 沈怀序闭了下眼睛,“嗯,不生气,你说吧。” 扶隐踌躇了会儿,快速把自己和乔蔓之间的谈话复述了一遍,“······这样才能让她相信我是真心与她合作,还能避免她对你下手······你觉得如何?” 沈怀序睁大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头顶上方,感觉扶隐找的借口离谱中又带着一丝丝的合理,她在心底里很快把整件事复盘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其中有些细节扶隐没有提,她却觉得应当绕不过。 “听你们的意思是想拿我做人质?乔蔓知道你能随时进出空间,她放心吗?” 对于沈怀序的反应扶隐不怎么满意地抿了抿唇,把达成合作之后两人提出的要求说了出来:“不算做人质,她应该有压制我的法子,答应了我随时都能去看你。她则需要我诈死和大晋切割,以及钦州的边防布局图作为诚心合作的敲门砖。” “只这两样?看来她真的很自负地认为我在她的地盘上掀不出什么风浪来。”沈怀序扯了扯嘴角,神情淡淡。 “沈怀序,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她比不上你。” 从身材高大的飞垣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和他的气质不太相符,很神奇地,沈怀序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十分天真的笃定。 她眼底划过一抹笑意,“现在知道吹彩虹屁了?自作主张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觉得?” “我知道你有办法不让乔蔓找到你,可那样太辛苦,也······怕你不同意。”想起自己之前为了取得乔蔓的信任而说出的话,扶隐后知后觉的耳根发热。 沈怀序理解扶隐的顾虑,对此也没有太大意见,比起一直躲藏和逃命,落入对手的手上让她好好供着自己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诈死一事只要你同意我没什么意见,至于边防布局图大概是她在试探你对大晋是否忠心,做不了什么手脚,她现在只是个长公主,小皇帝还厌恶她,除非通过秦霄,不然她的手伸不进军营里,明日我先跟掌柜问问秦霄的情况。”说完这些,沈怀序顿了下又道:“做人质也不是不可以,让乔蔓不要动我的人,多找几个人服侍我,最好请个好厨子。” 扶隐声音里带着笑意,“好,我记住了。” 沈怀序也不知道扶隐是什么时候离开空间的,只记得自己睡前还在想着明日好好打探秦霄的情况。 第二日她是被小满唤醒的,酒楼的地下没有亮光,白日里依旧像是黑夜。 沈怀序睁开眼睛时还有一瞬间的恍惚,洗漱后,吃过酒楼的侍女送来的早食,她让小满把掌柜叫来。 “不知姑娘今日想问些什么?”掌柜蛮喜欢眼前这小姑娘的,出手大方不说,每次笑的时候都像只小狐狸。 “劳烦掌柜又跑一趟,今日请阁下前来,是想打听打听南夏的丞相秦霄后宅几妻几妾?” 话音落下,小满便又送上了银两,掌柜掀开红布一瞧,心中有了数。 接着他把秦霄的生平一一说了出来,其中对于秦霄的家庭情况做了尤为细致的补充,这人说起话来,跟说书似的,还时不时夹杂着自己的一番高见,听得沈怀序很是遗憾手上没有一把瓜子。 待掌柜唾沫横飞地说完一通,沈怀序才细细琢磨起秦霄这个人来。 幼年丧父、母亲改嫁,他跟母亲和继父一起生活,母亲一味做小伏低,连他数九寒天被继父的子女推进刺骨的湖水中都不敢声张。年纪稍长一些娶了个家世较好的女子,女子娇蛮,对他颐指气使,他为了自身前途不得不忍气吞声。 之后踩着岳家一路高升,手握重权后糟糠之妻无故死去,便纳了几房妾室,正妻之位空悬。 ——这样的人会死心塌地帮助乔蔓登上帝位吗?沈怀序觉得很难。 不仅仅因为乔蔓是女子,她下意识觉得这个秦霄的野心也不会小。 第414章 她的清白 宦海沉浮那么多年,做到了摄政王这个位置的人,必然不简单,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有些特殊能力的女子就把天下拱手相让?更别提他吃了那么多苦,少不得继母的手笔,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甘心被一个女子驱使? 趁乔蔓还没有派人找到自己这儿,沈怀序还想接触一下这位摄政王。她先是命立夏他们几人藏身于湘仪城外,安排好他们以后,便和霜降改换面貌,走出了酒楼。 两人甫一踏出酒楼的大门,便被身披重甲的南夏士兵阻拦。 “沈姑娘,我家主子有请,请随我等走一趟!” 霜降立即抽刀挡在沈怀序跟前。 酒楼掌柜擦着脸上的汗走到近前问道:“姑奶奶,你这是惹了什么人?这些军爷把我家酒楼围了个水泄不通,问啥也不说,不曾想竟是为了姑娘你,天可怜见,我们可都是正经做生意的商户,给银子就做买卖······” 面上是对沈怀序说的,实际上是对着凶神恶煞的士兵说的。 这两日也算受掌柜百般照拂,她便顺势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也不知自己惹了什么人。” 她看向领头的士兵,“可否告知你们主子是谁?” 士兵只紧紧盯着沈怀序,活像怕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了似的。 没人回答,沈怀序沉默一瞬,也不再问,转而对掌柜道:“这两日多谢掌柜收留,我一清白之身,行得正坐得端,且随他们走一趟。告辞。” 她现在的打扮和仇烨通缉她的画像有出入,大庭广众之下被带走,应当不会有人找酒楼的麻烦。 沈怀序和小满、霜降被蒙上眼睛带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里,之后沈怀序被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 屋内装饰的还算华丽,屋外有清脆的风铃声间或作响。 她推了推窗户,却只能推开一个无法容人通过的缝隙,走到门口想开门,又发现门被上了锁。 “我饿了,送些吃食来。” 沈怀序走到桌边坐下,细心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不多时便有脚步声远去。 丫鬟端进来的饭菜还不错,三菜一汤,她问那丫鬟小满和霜降的去处,对方只当听不见,表面上却依旧恭敬。 丫鬟退出去时,沈怀序见她身后有人把守,便又退进屋子里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饭菜里没有加料令她有些惊讶地挑挑眉。 乔蔓是第二天才来的。 她来时,被闷了大半日的沈怀序正坐在屋子外面的一口井旁看话本。 乔蔓一进来便看见了沈怀序的身影,暗含不悦的目光扫视院内跪着的众人一圈,直到他们的脑袋几欲触底,才轻声对身边人道:“都先下去吧,莫要打扰本公主同故人叙旧。” 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似乎并不好奇久居皇家别院的病弱长公主是如何识得这位故人的,只垂首应是。 等人全部离开,乔蔓走到沈怀序身边,“沈怀序,好久不见,你来我这儿——” 她的声音微妙地停顿片刻,似乎在思考措辞,“——度假呢?” 只见沈怀序旁边放着一张小桌,桌上摆着切成小块的西瓜、瓜子、点心和茶水。 沈怀序吝于给乔蔓眼神,头抬也不抬只道:“长公主一声不吭把我抓到了这里,还不允许我自食其力过舒服点?” 这副适应良好的模样让乔蔓更加不快,她微微俯身,伸手抬起沈怀序的下巴,轻轻一笑,“说实话,我更想杀了你。” “为什么不呢?”沈怀序状似困惑地问她。 乔蔓松开手,方才的戾气消失不见,眉目清冷地说道:“自然是因为扶隐。劝你安分一些,不要试图离开这里,不然这里顷刻间就会被夷为平地。别怪我没有提前通知你,就算是扶隐也觉察不了我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沈怀序的眉眼有一瞬间的冷寂,很快又冰消雪融,她的目光重新落在话本上,“看来之前从你身上搜刮来的东西只是一小部分,真可惜。” 提起往事,乔蔓记起了自己当初逃离大晋时的狼狈,表情有一瞬间的崩裂,她冷声道:“你这张嘴真是不讨喜,现在看来,做个哑女最适合不过。” 沈怀序抬眼看她,忽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这几年你有进步,没曾想还不如以前野心勃勃,雄心万丈,如今竟跟我打起嘴仗来,真叫人失望。” 说完,她放下话本,端起茶杯,送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乔蔓承认自己又被沈怀序反客为主的态度气到了,这么清晰的认知让她恨不得上手,却在想起扶隐之时又按捺住心底的怒意。 “你的两个丫鬟还在我手上,不想她们吃太多苦头,就老实一点。” 说完,乔蔓拂袖离去。 沈怀序垂下的眸子里一抹忧色一闪而逝,她放下手上的茶杯,指尖在桌上轻点几下,想揍扶隐一顿怎么办? 晚上,看见沈怀序写的小纸条的扶隐如约出现后就看见了坐在桌边等他的沈怀序,一见他来,还立即站起了身,抬脚就往自己这边走。 扶隐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他胡思乱想道,难不成开窍了?还是终于发觉本飞垣长得实在好看? 扶隐有时真的怀疑沈怀序没有审美这种东西,跟他朝夕相处竟也没有被他的相貌俘获,这让向来对容貌自信的他略感挫败。 “怎么?来晚了么?”他佯装出一副淡定模样,快步走到沈怀序跟前站定。 “昨晚怎么没来?” 昨天刚被抓到这地方她就跟扶隐写了小纸条,最后扶隐只来空间里问了问情况。 这话听在扶隐耳朵里却别有深意,一时间耳根都红了,“这几日比较忙,在做诈死的准备,你若······”想让我来,我尽量抽空陪你。 “今天乔蔓来了。”沈怀序有些担心小满和霜降,迫不及待把白日里发生的事说给了扶隐,然后道:“你知道他们二人被关在了什么地方吗?” 扶隐:······ 再次开口,他的声音沉了几分,“放心,她们二人就在距离你不远的一间屋子里,精神还好,应当没有受过皮肉之苦。” “那就行。”沈怀序放心不少,再看面前的人,迟钝地察觉到了他似乎心情不好。 “事情进展不顺利?怎么看着脸色不大好?”刚来时也不是这样的吧? 扶隐睨她一眼,觉得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实在不值当,找个出气的才好,于是他克制地收回视线,往门口走,“既然乔蔓威胁你,我亲去登门拜访把事情问清楚。” 下一刻,被锁上的房门砰的一声打开来,扶隐也不管院子里的护卫如何戒备,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 沈怀序看着其中一扇被踹烂的房门,一时无语,她问守门的,“你们怎么不抓他?” 守门的站着一动不动,“上面说了,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男人不抓。” 沈怀序:······她的清白! 第415章 透明药水 沈怀序也不知扶隐去了乔蔓那里一趟究竟做了什么,只知道后来乔蔓接连好几日不曾踏足过她被关着的地方。 南夏和大晋再次产生冲突时,是在三日后。 扶隐事先告知她诈死的计划会被安排在这次冲突之中,沈怀序问他如果他死了跟着他的那些兄弟们怎么办。扶隐沉默半晌,只道大将军秦烈不是会苛待他们的人,但大将军的侄子就不一定了,所以他要趁着这次机会给他添点堵。 听着这些话,沈怀序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若说从前的扶隐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那么现在的扶隐已经和这个世界里除她以外的许多人产生的羁绊,成为了参与者,这些她乐见其成。 经过多日的部署,加上乔蔓的配合,扶隐的诈死计划进展的很顺利,结局是‘扶隐’坠崖,尸骨无存。 消息传到京城之时,产生了不大不小的轰动。 尤其是还没对扶隐彻底放下心思的朝华,甚至为此掉了泪。哭过没一会儿又开始担心沈怀序起来,急急忙忙叫宫女准备笔墨,写了一封信送往南夏。 同一时间,沈溯也写了封信,他眉头紧皱,下笔也不似以往果断。 皇帝最近精力不济,每次发生什么大事都会叫上朝中元老合议,比起那些老臣,他算是其中异类。也因此从边境传来的战报他都一清二楚。 他很清楚这场战事起得蹊跷,扶隐之死也有待证实,他尚不明确自家女儿的心思,只在信中一笔带过,让她放心,最后又心下不安地叮嘱了好几句,暗暗后悔当时不该一时冲动答应了女儿的请求。 此时沈怀序抵达南夏后写给沈溯的第一封信还在路上,沈溯压根不清楚自己的女儿成为了别人的人质。 沈怀序在扶隐诈死当晚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可以说尽管她的身体被囚于一片天地,想知道的事差不多都能知道,尤其是扶隐隐姓埋名来到湘仪城之后。 最近几日乔蔓正在为扶隐的出现造势,忙得不可开交,压根没有精力留意沈怀序。 “被困在这里无聊吗?”扶隐又一次问道。 南夏的天气热得快,沈怀序最近自制了一些冰放在屋子里,外头的暑热和屋内的凉爽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 趁着这几日空闲,她在实验从乔蔓那里搜刮来的透明药水究竟有何用处。她想这东西既然被乔蔓随身带着说不定以后能派上什么用处。 她抬起脑袋看向扶隐,“你怎么总问这个?怎么?觉得愧对于我?想冒险把我救出去?可省省吧,除非你找出乔蔓究竟对这里做了什么手脚。” 沈怀序自认还是很惜命的,好不容易把沈溯从鬼门关拉回来,她都不敢想要是自己出了什么意外,沈溯会怎么样。当然还有扶隐这个大杀器,她也不放心。 扶隐原本只是担心沈怀序被困在这里不痛快,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失落。 这里被他不知用精神力探查过多少次,最终结果都是毫无所获。他仗着院子里的人不敢靠近自己,在这一处宅院外围一寸寸看过,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有时他都怀疑是乔蔓诈他和沈怀序的,却也不敢拿沈怀序的命去冒险。 不过,他的眼底微沉,这样处处被掣肘的局面他不会让它持续太久。 沈怀序看他低着头好似耷拉着耳朵的大狗狗一般,也不忍心再说什么,轻声劝慰道:“放心吧,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清静还悠闲,就当是给我自己休个假,正好我也需要时间看看这透明的水究竟什么用处。” 说着她把透明药水的又一个特性输入进百科全书里面,跟之前一样,百科全书依旧空白一片。 扶隐偏头看向沈怀序,看她微蹙的眉,轻抿的唇,以及摆弄面前器物的手,他忽地问道:“沈怀序,你从前是何相貌?” 沈怀序一怔,才明白扶隐问的是她在现代时的模样。 “你不知道?” “我那时在适应自己不是人的事实。”扶隐语气郁闷,“不曾留意过。” 沈怀序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时福团的皮肤库里全部都是拥有茂盛毛毛的各色动物,没有人类模样的皮肤,‘不是人’挺贴切的。 “我的长相跟原身相差挺大的。” “你画出来我看看。” 沈怀序睨他一眼,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没空。” ······ 沈怀序收到从京城捎过来的信时,信封已经被人打开过。 送信的侍女还特意提醒了句,“姑娘,您若想往外寄信须得经过查验才可。” “知道了,下去吧。”沈怀序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事。 侍女临走前好奇地看她一眼,才快速退出去。她是真的觉得这些天服侍的这位姑娘很奇怪,明明是被人囚禁在此,却从未见她惊慌害怕过,对她们这些看着她的人也和颜悦色。 更奇怪的是长公主派来的人把这里围的水桶一般,屋内依旧时不时传出男人的声音。甚至这个男人她还见过,脸上戴着一副黑色面具,冰冷、凶恶如罗刹。 想起今晚还要向长公主禀报两人见面时的情形,她不禁有些苦恼。 除了男人第一次来时踹坏了门,她还从来不曾听见两人吵过架,每回向长公主禀报的时候她都不知该如何说。 好在长公主好似并不在意,听过便让她下去,不曾多问些什么。 可不在意的话,完全可以打发宫女来,何必亲自查问? 侍女很头疼。 屋内正在看信的沈怀序则心情大好,一边看朝华的信一边乐,乐完见自家爹爹写的信又忍不住心软,写回信提起笔时纠结半晌,还是没有把她在这里的实情告知,她担心要是被爹爹知道自己被关了起来,冲动之下亲自率兵打过来。 写完回信,沈怀序从空间里拿出百科全书,看着上面显现出的字体,勾唇一笑。 第416章 鹤吟 不知不觉六月只剩下了个尾巴,廿四这一天沈怀序凭借良好的听力听见了外头的躁动。 她的院子里多了个凉藤椅,放在院子西北角的槐花树下,藤椅旁边放着一个红木桌,上面放着吃食和书本。 南夏国阳光太过炽热,她也只在早上和临近傍晚时出来坐坐。 她支着耳朵听了会儿,转头询问守在自己旁边的侍女,“外面什么动静?” 相处了也有小半个月,她和这名侍女的关系也亲近了些,能说上几句话,但也仅限于此。 侍女面带笑意,细声细语解释道:“这两日是火把节,为了祈祷五谷丰登。湘仪城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支起火把,姑娘来自大晋,或许还不曾见过,以后若有机会可以亲眼看看,这两日无论白日还是夜里都十分热闹。” 她的语气十分诚恳,沈怀序便冲她笑笑,“借你吉言了。” 如侍女所说,今日的湘仪城十分热闹,更热闹的还有另一桩—— 湘仪城中最大的一条街上,一辆四马并驾的马车从东到西缓缓走来,宽大的车身几乎占据了一半的街道,在它出现的那一刻便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马车通体漆黑,只有前面的车帘上用银丝绣有鹤身图腾,白鹤呈展翅之姿,高傲且矜贵。 车帘随风晃动,里面坐着的人的身影若隐若现,让人忍不住想要窥视、猜测里面坐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很快,马车到长公主府门口停下,不知不觉间长公主府外聚集了不少人,一人身穿银丝黑袍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银丝勾勒出精细鹤形,动作灵动,如同活物。 宽大黑袍不能很好地勾勒出男人的身形,颀长的身高便使他如同鹤立鸡群,面上覆着的黑色面具把他的脸遮盖得严严实实。 很难想象如此炎热的天气里,这个男人像是惧怕阳光一般浑身上下包裹得密不透风。 碍于马车旁边护卫严肃的神情,湘仪城的百姓只敢小声说话,待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长公主府内,他们才敢提高音量。 “这又是什么人?难不成又是长公主的入幕之宾?” 说话的男人做了个‘大家都懂’的表情,看似在问身边人,语气却十分笃定。 “我观此人怕是相貌不佳,不然怎的面都不露?长公主殿下相貌绝佳,秦相容貌不是上乘,却气度不凡,总不能让个满脸麻子的癞蛤蟆吃了天鹅肉?” 有人看扶隐离去的方向,搭腔道:“这位看着同样气度不凡啊!” “看着有点古怪,怎么哪里都是白鹤?跟城西仇家似的。” “别说,不少当官的信奉这个,民间也挺多,不算稀奇······” 幼帝年岁小,摄政王把持朝政,依靠摄政王得以回归的长公主同样依赖摄政王获得了许多优待,譬如无比奢华的长公主府以及适当参与朝政的机会——私下里。 因和摄政王来往甚密,久而久之传出一些桃色流言也不足为奇。原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山雪莲,却因流言愈传愈烈而有了污点,好口舌者第一时间想到这样的事也不足为奇。 长公主乔蔓并不在意这样的流言也就是了。 她半卧在美人榻上,指尖捏着葡萄送入口中,神情慵懒又漫不经心,不复外人面前那般清高出尘。 下一刻,舌尖的酸涩惹得她眉心微蹙,抬眼轻飘飘看了端着琉璃盘的宫女一眼,只一眼,那宫女就跪在了地上,还没等她说出求饶的话,有宫女进来禀报。 “启禀长公主,有人求见,来人名为鹤吟。” 乔蔓眼眸微亮,说道:“请鹤先生稍候,本公主即刻就去。” 宫女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下榻来到梳妆镜前整理仪容,直到没有疏漏的地方,乔蔓才款款离开,在她的身后跪在地上的宫女即使对着满室寂静也没敢站起身。 “鹤先生能来,实在令本公主府上蓬荜生辉。” 鹤吟只略略拱了下手,操着低沉且颇显成熟的嗓音道:“公主过谦了,得公主邀请,不胜荣幸。” 面具下的深邃眼眸在抬眸的瞬间和乔蔓的狭长凤眼对视一瞬,又慢悠悠垂下,眼底一抹暗色一闪而逝。 自今日始,一个名叫鹤吟的男人被长公主危霓裳强行推至湘仪城上下视野之中,不过几日的功夫,南夏赫赫有名的摄政王便亲眼见到了这位‘鹤先生’,还是在南夏宫廷之中。 彼时他正快步走在宫廷宽阔的大道上,迎面走来的正是几日不见的长公主和鹤吟。 他脸上带笑,慢条斯理地冲长公主行了个礼,简单寒暄过后,他的视线落在黑袍男人身上,“这位便是鹤先生吧?” “秦相言重,在下鹤吟。”态度不卑不亢,语气平淡毫无谄媚之意,嘴上喊着秦相,却无恭敬之感。 秦霄嘴角噙着笑,并不在意对方是怎样的姿态,他重又看向长公主,“公主是来见陛下的?” “本公主许久不曾见过陛下,听闻陛下昨夜偶感风寒,特来探望一二。秦相既已见过陛下,不知陛下情况如何?” “近来天热,陛下贪图凉爽,加上边关动荡,心绪不稳,一时不察染上风寒。微臣已经劝诫过,公主若是关心陛下的身体倒也罢,不过莫要为着不相干之事惊扰陛下。” 长公主淡漠的神情终于有了波澜,她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多谢秦相提醒,本公主带鹤先生来是为着陛下身体着想,鹤先生精通医术,想来能让陛下早日康复。” 说完长公主略一行礼,抬脚离开。 秦霄看着远去的一群人,扬起的嘴角渐渐回落,盯着高大的黑袍男人眼睛微眯,听见内侍的提醒后才继续往宫外走。 鹤吟也就是扶隐回想起方才乔蔓和秦霄见面时的那一幕想起了自己曾经问过沈怀序的问题——乔蔓分明可以把小皇帝和秦霄一起杀死,为何迟迟没有动手? 沈怀序的回答很简单,乔蔓虽为皇家女,却名不正言不顺,更别提以女子之身登基皇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了秦霄还有第二个秦霄,想要简单以杀人达成目的,最后只会造成反叛四起、全国动荡,杀到最后无人可用,太过野蛮愚蠢。 第417章 打赌 面容被面具遮盖,哪怕走神旁边人也不怎么看得出,分散的注意力再次回笼时,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小皇帝的面前。 这对皇家姐弟的感情已经生疏到了无从遮掩的地步,每每交谈两句气氛总会凝固下来。 小皇帝正好处于叛逆的阶段,说出的话直言不讳,几次三番,饶是乔蔓再极力忍耐也到了极点。 她冷声命令殿内众人退下,最后殿内除了她和小皇帝便只剩下一个大太监。 再次开口,她语气柔和了几分,“皇弟,我不知你心中是如何想我这个姐姐的,但是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同出一脉,你要相信姐姐是不会看着南夏的皇位落入他人之手,更不放心让你一个人与虎谋皮。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南夏。你不该忌惮姐姐的,姐姐到底只是个女子,你该忌惮的另有其人。” 小皇帝一开始紧绷的态度还有软化的迹象,听到最后眼睛因为出离愤怒而睁的溜圆,“危霓裳,你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相父图谋不轨?!” 最后一声质问伴随着瓷器摔落地面的清脆响声格外叫人不安。 乔蔓的视线扫过安抚小皇帝的大太监后才开口道:“你怎知我说的是你的相父?” 小皇帝被她噎得哽住,抿着唇倔强地不再开口。 “你年岁尚小,南夏国有秦相才使得社稷稳固、举国太平,可秦相从前说过,待你及冠他才能放心把政务交予你处置,到那时,举国百姓怕是只知秦氏,不知我危氏——你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父皇和母后交代?你想成为亡国之君吗?” 乔蔓步步紧逼,逼得小皇帝再无逃避的可能。 “放肆——!相父不会如此!”小皇帝站起身面红耳赤地争辩道,“相父于朕如师如父,断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嘴上这么说,小皇帝心中并无底气,他长于深宫之中,却也并非全然听不见那些声音,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他下意识想要逃避,不想多想,可近两年这样的声音已经多到无法让他逃避的地步。 今日更是如此,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缩在壳里的蜗牛,被亲生姐姐生拉硬拽拽到了烈日之下,承受阳光的炙烤。 “愚蠢!”乔蔓冷声道,“你以为我和他频繁来往,对于他的手段和野心半点没有察觉吗?既然你固执己见,皇姐也不想多费口舌,你可敢跟我打个赌?” 小皇帝的脸被气的通红,因为生病他唇色苍白,眼底的红血丝向外蔓延,明明是一国之主,却仿佛因为这场谈话而被逼至末路。 他死死盯着自称是自己皇姐的那人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赌什么?” 眼看目的即将达成,乔蔓的眼底划过一抹喜色,“就赌你的好相父会不会谋反。” 即将离开时,乔蔓的视线落在小皇帝身后的太监身上,“皇弟,卫公公侍候你几年了?” 被称作卫公公的太监身子一僵,本就挺不直的脊背往下又弯了几分。 小皇帝哪怕因为眼前人的话对相父起了疑心,却依旧对这个皇姐警惕、防备,他第一次在这位皇姐面前显露身为皇帝该有的气势,担心自己太过稚嫩,他压低了声音,“卫公公是从小看着朕长大的,你想动他朕会先杀了你。” 从前,他烦恼自己被重重高墙困于奢华宫廷不得自由,眼下他更恨自己弱小到连护住自己在意之人都力不从心。 卫公公弓着身子垂着头,闻言直接跪了下去,不发一言。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便宜弟弟,乔蔓盯着他看了半晌,离开前还不忘挑拨一句,“卫公公是宫里的老人儿,秦相想必在卫公公那儿费了不少功夫吧。也许是皇姐杞人忧天也不一定,皇弟不要介意。” 待女子身影消失在门口,小皇帝才放松紧绷的身体后退几步,直到被一双手扶住才跌坐在椅子上。 “卫安,你是相父的人吗?”小皇帝颤着嘴唇问道,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红了一圈。 “卫安是陛下的人,至死不改。” 小皇帝声音哽咽:“好,我信你。” 压下泪意,他望向不远处洒下灿灿金光的窗户,像是在对身后的人说,也像是在自说自话,声音轻到几不可闻,“这皇位,我不想要,却不得不守,他们一个个狼子野心,偏偏要做出一副令人厌恶的嘴脸,真叫人恶心。” “陛下不该答应长公主的。” 没了其他人,小皇帝才表现出这个年龄才有的脆弱和孩子气,他捂着脸,闷闷道:“我知道,卫安,我任性了,只是······我等了太久了,那种等待就像是临刑前悬而不落的大刀,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能砍断我的脖子。 他抹了把脸,“迟早会乱,那就乱吧,我拦不住也等不下去了。” “奴才必会护陛下周全。” 卫安依旧微微佝偻着身子,站在小皇帝身后,沉默的好似永不会挪动半寸的磐石。 离开以后,乔蔓眼底的兴奋依旧没有消失,反而因为即将到来的事情心底涌现前所未有的激动,她为了回宫,的确承欢于秦相身下。 不同于这个时代封建的女性,她没有‘贞洁’这个概念,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欲望,合则聚不合则散才是她对待男女关系的信条。 乔蔓很清楚自己有什么优势:美貌和手上几样超脱于这个时代的工具。 她也清楚自己的劣势:这是个女子之身从未有过成功上位先例的朝代,她也无法轻易逾越;以及她从前只是在赵白泽手下做事的技术员,不可能大言不惭说自己能管理好一个国家。 综上,她只能徐徐图之。 不可否认的是,她和秦霄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之后自然而然地疏远。 现在不同了,秦霄挡了她的路,她身边有了更强力的支撑,也该让他去死了,离间小皇帝和秦霄的关系就是第一步,眼下看来,进展的十分顺利。 扶隐和乔蔓重新碰面之后,乔蔓便问扶隐,她离开之后小皇帝说了什么。 扶隐一直在留意,对于小皇帝和卫公公之间的谈话心知肚明,却没有对乔蔓说实话,只压低声音道:“质问卫公公,发了一通火。” 乔蔓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轻吐出两个字,“废物。” 第418章 造反 朝堂如湘仪城夏季的天一样说变就变,即便沈怀序没有离开过小院,也能从看守人和身边侍女的脸上察觉出时局的动荡之感。 她还记得有一次扶隐跟随乔蔓入宫回来之后把乔蔓和小皇帝之间的对话说给她听,那时她就知道这一天不会太远,却也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兵变发生的十分迅速,空气中似乎都能闻见硝烟的味道,被镇压下来也不过花费了短短三日。 这三日内,沈怀序没怎么见过扶隐的身影,却能在空间里收到他写的信,跟前线记者似的实时播报。 今日便是第三日,她方才收到了扶隐写的最后一封信,上面说的是他还要留在皇宫处理后续事宜,顺利的话夜里就可以见面详谈。 沈怀序铺开纸张,回了一封信。搁笔时满意一笑,收进了空间里。 如乔蔓所说,秦霄的确野心不小,不仅在军营安插了他的人,还和禁军统领早有勾结,可以说,只要他振臂一呼,便有百人千人应和。 可惜,秦霄千算万算没算到乔蔓也在等着这一天,她不仅亮出了秘密改进后的火炮,还彻底把扶隐推到了众目睽睽之下。 这一战,秦霄以惨败收场,昔日威风凛凛的秦相被生擒后成为阶下囚。 暗无天日的地牢,秦霄大半个身子泡在脏污的水中,他的双手被生锈的铁链吊起,裸露在外的胸膛上布满了鞭痕和烧焦的腐肉。 他的脑袋低低垂着,仿佛被千钧之力压着,再也抬不起来。 细碎的脚步声在远处响起,秦霄的耳朵似乎动了动,紧接着,他的脖颈如同生锈了一般僵硬地、一顿一顿地抬起头来。 额角有粘稠的血顺着脸颊缓缓滴落,也遮挡了视线,可他依旧能看清楚那张清冷的脸庞和冰冷的眸子。 女子并不为周身的恶劣环境而感到不适或者嫌恶,她的目光只集中在水中的人身上。 欣赏够了眼前的情形,她听见不远处的人声音嘶哑着问:“这一切都是你和皇帝设的局?” 小皇帝尽管因为长公主疏远于他,关乎朝政上的事却依旧依赖他这个先生。 发动造反前,皇帝和危霓裳身边的鹤吟鹤先生走的愈发近,哪怕他和皇帝说起政务,那个鹤先生依旧沉默地站在皇帝身后不远处。 若两人意见不一致,皇帝便唤‘鹤先生’。 恍惚间,他几乎觉得自己回到了过去,这个鹤吟太像皇帝尚且年幼时的他了。 幼帝对他亦父亦师,年幼时十分黏他,他才能独揽大权。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危机。 于是便有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乔蔓是一个人来的,他进来后,牢房里的狱卒便都退了出去。 她不再伪装清冷的模样,笑颜如花道:“既然秦相意识到了,本公主也不瞒你,鹤吟的出现就是为了逼你呀。你暗中部署这么多年,想必十分笃定自己能成事,身为你曾经的枕边人,本公主也这么认为。” 这是她在秦霄跟前最常流露的模样。 想想,对他人不假辞色的美人在你面前婉转承欢,言笑晏晏,难道不能让男人获得满足吗?老谋深算的秦相不也被她骗了? “不得不说,公主十分了解本相。本相真是后悔那年遇见你啊。” 他嘴上说着后悔,脸上却不曾流露出悔意,甚至像平常那样笑了笑。 乔蔓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以为像秦霄这样的人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让她不由得想起当年两人初次相遇时的情形。 那时危霓裳得了重病,无人为她求医,只能一日日耗着。吃一堑长一智,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她没有第一时间进入自己选好的躯壳里。 她冷眼守在危霓裳的躯体旁,看她一点点失去生机。 危霓裳咽气时,她第一时间占据了那具躯体。 身体恢复期间,她居住的那幢死寂的皇家别院迎来了一位客人,正是秦霄。 秦霄办差途径别院,突遇大雨,想到别院里还住着一位长公主,便进去避雨,也拜见一下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长公主。 行走在廊下,经过一个转角,他便看见了凭栏赏雨的长公主,不解风情的风把她单薄的衣衫吹得飘荡在空中,苍白的病容,孱弱的身姿,眼前的人儿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不复回。 而那时乔蔓在想什么呢?她在想怎么让自己回到湘仪城,想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余光留意到来人后,她侧眸看去,只一打量,她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乔蔓收敛脸上的笑意,眼底浮现惯常的漠然,“秦霄,最后的这段路,祈祷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说完,她正欲离去,身后的人又开了口。 “那个叫鹤吟的······人,如此能力,怎会甘于被你驱使?你就不怕他反咬你一口?本相可不想······咳咳——”咳过以后,秦霄又虚弱了几分,语带喘息,“前脚走、你后脚就跟来。” 乔蔓没有回头,“放心,我会长长久久的活着。” 目送女子走出自己的视线,秦霄重重垂下脑袋,不多时,一滴滴猩红的血滴落在脏污的水面上,越落越多。 * 吃过晚饭,沈怀序像往常一样绕着自己居住的屋子散步,闲适散漫又漫无目的。 她想,这样的日子可真无聊,乔蔓也真磨蹭。 说起来,她曾在屋子里穿过隐身斗篷,刚穿没一会儿屋子的门就被打开来,两个看守者让她脱下斗篷,不要让他们为难。 那时她留意到他们两人左边的眼睛似乎有些古怪,泛着蓝色的光。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这样的现象。 沈怀序本想把隐身斗篷放进空间,却被两人制止,明明是普通的人,可是被那样的两双眼睛盯着,她总觉得古怪且危险,最后结果是,沈怀序当着他们的面把隐身斗篷烧了。 没了斗篷,两人眼睛里的蓝光又莫名消失。 那时,沈怀序便明白了,这些看守他的人和乔蔓的联系或许比她想象中还要紧密。 “姑娘整日被拘在这儿无趣的紧吧?”身边的侍女出声打断了沈怀序的思绪。 沈怀序偏眸看她:“无趣的确无趣,可比起刚开始,能在院子里转转也不错了。” “姑娘的想法总让人意想不到。”侍女抿唇笑笑,“整个湘仪城风雨飘摇,跟着姑娘心便静了。” 今夜无星也无月,绕着屋子走的这一路,都有看守者,沈怀序都不用费心想,高高的院墙外估计也有人。 “毕竟我是大晋人。”沈怀序道,“两国对立,我可以厌恶战争,感慨战事惨烈,叹息无辜百姓卷入其中,却做不到过多的同情。” “姑娘说的是。”两人走到房门口,侍女停下脚步,她向来低眉顺眼,没什么太多的存在感,这时却抬眼和沈怀序对视了一瞬,才道:“夜里或许会下雨,姑娘夜里留神些,着凉了就不好了。” 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这个,姑娘戴在身上,里面装的是些药材,能强身健体。” 沈怀序定定看了一眼,抬手收下,看着她退回屋檐下的暗处,弯了弯唇角,“好,多谢。” 房门关上后又被人上了锁,沈怀序像往常一样来到书桌前坐下,一张纸出现在手中,纸上被分作两部分,密密麻麻全是小字,上面隐约写着‘屋内’、‘东’、‘西’之类的字,写好的字,不少又被画了叉; 下面则写着不少人名。 她简单浏览一遍后,把纸张重新叠好,收进空间。 桌上放着一壶新茶,拿起一只倒扣着的茶杯,沈怀序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拿着茶杯把玩了一会儿,静静回想起方才侍女的反常举止。 对于沈怀序来说的确反常——嘘寒问暖送东西,从来没有过的事。不得不叫人怀疑啊。 她把侍女送的香囊拿出来,手上一用力,直接拆了开来,里面放着些香料,她用毛笔的另一端扒拉了下,果不其然发现了一个模样奇怪的黑色金属,其中一面有个小小的圆孔凹槽,隐隐透着奇异的光泽。 这么奇怪的东西只能是乔蔓的,打得什么主意? 沈怀序皱眉,没敢上手。 就在她下定决心要把它损坏丢弃之时,一道红光晃了晃沈怀序的眼睛,沈怀序反应迅速一只手抬起要挡,另一手随便拿了件什么东西盖在黑色金属上面,却发现那红光穿透了盖上去的纸张,闪烁三下,再无动静,她既没晕倒,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这让沈怀序感觉很不好。 像是什么一次性器械,可作用在哪里?辐射?激光?会不会对她造成致命损害,这些沈怀序都不知道。 来到这个地方后,第一次,沈怀序的神情有些难看。 刚想把那东西放进空间里等回头问问扶隐,她又听见它发出奇怪的滴滴声,直觉不妙的沈怀序迅速起身后退,只听那滴滴声愈发急促,最后从黑色金属的圆形凹槽里冒出一缕白烟,便再没了动静。 自毁? 沈怀序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 她第一时间把自己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又摸了摸自己的脉搏,都没什么异常。片刻后她想起了什么,立即闭眼查看,眼前的情形让她既无语又庆幸。 她的空间只剩下了个种植空间,另外两个空间里的东西不知为何自动挪进了种植空间,此时福宝正围着这一大顿论七八糟的东西绕圈,似乎在检查里面有没有东西能种。 看来那红光能够关闭空间,沈怀序得出结论,那为何不全给她关了? 要是全关了,不仅她和扶隐断了便捷通道,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都能压死她,乔蔓都不用费力了。 唯一的解释是乔蔓不知道这玩意儿关不了那么大的种植空间,她莫名其妙地没有倾家荡产,也逃过一劫。 想通这一点,沈怀序呼出一口气,她一边往床榻走,一边把种植空间的时间流速调慢,和衣躺在床上,她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怀序重新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仿佛不曾睡着一般。 外面的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她坐起身,躲在了幔帐后面。 很快开锁声响起,两个侍女提灯进屋,紧接着便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乔蔓一进屋,眼睛在屋子里转过一圈,心下狐疑的同时,出声道:“沈怀序,出来吧。” 沈怀序缓缓走了出去,“长公主半夜造访有何贵干?” “东西呢?”乔蔓直接问道。 沈怀序反问:“什么东西?” 乔蔓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沈怀序却看懂了。 她嗤笑道:“乞丐要饭要说两句好话,阁下贵为公主金口难张是吗?” 说完她一摊手,“我空间都没了,东西自然也没了。” 乔蔓原本因为沈怀序拿她和乞丐作比较气得脸色黑沉,此刻瞬间睁大眼睛,“不可能!” “你难不成以前做过这样的事?” 乔蔓自然没做过,实验不是她负责的,她也不知道黑色金属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副作用,比如关闭空间后连带着里面的东西也彻底消失。 她留着沈怀序也就这点用处了,眼下看来是得不到她想要的了。 “沈怀序,既然你最后的一点价值都没了,留着你还有什么用?不如早死早超生。”她神情无比阴沉,以至于绝美的脸庞尽显恶毒。“来人,杀了她!” “等等!”沈怀序掐了掐掌心,高声道,“乔蔓,你当真以为你能杀了我?” “没了扶隐和空间里的工具,你算个什么东西?”乔蔓今夜的心情格外的差,嘴上更是毫不留情,“你真以为自己能成为我的对手?我看中的不过是扶隐和你的空间罢了。 今夜我能主宰你的生死,也能掌控扶隐为我所用。今夜过后,我将会成为这个国家新的摄政王。你呢?不过是我的踏脚石罢了,被关那么久难不成还看不出形势?蠢货!” 她一抬手,身后护卫应声而动,沈怀序在护卫扑上来之前,轻飘飘说了句:“是吗?等下别哭哦。” 沈怀序在人群里撂下一个催泪弹,自己扑到窗边使劲一砸,砸出一个大洞后翻身跃了出去。 第419章 硬仗 催泪弹冒出的烟雾顷刻间弥漫整个房间,屋子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而逃出屋子的沈怀序并没有顺利逃脱,乔蔓的人守在窗外,似乎正在等着她自投罗网。 一看到沈怀序的身影,这些人仿佛狼遇见了兔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 沈怀序只能庆幸今夜是个阴天,没有月亮照明,想杀她的人用不了弓箭之类的。 以一敌多,沈怀序无法跟他们硬碰硬,只能把身体小巧灵活的优势拉满,竭力周旋,同时观察来抓她的人中有没有那两个眼睛泛着蓝光的人。 她一开始就很奇怪为什么乔蔓那么有自信能弄死她,后来她在这个院子生活的时间久了,亲自把院子的角角落落搜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危险物品。 直到看到那两人,她突然想如果危险物品就是人呢? 他们既然能检测到自己在屋子里穿隐身斗篷,还是正常的人类吗?那么乔蔓说的她能把这个地方夷为平地也不是空穴来风了。 她得趁乔蔓离开之前逃出去,或者杀了她。 耳朵捕捉到前院的叫喊、咳嗽的女声,以及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沈怀序不由得感觉到吃力。 也不知扶隐有没有看到她在空间里留的信,还有乔蔓说的那些话,也不知乔蔓对他做了什么,再不过来,她可真要玩儿命了。 再次往侍卫堆里丢下一颗催泪弹,趁着那些人被烟雾阻拦住脚步,沈怀序往墙边跑去。 一个躲藏在树后的人猛地向她扑来,沈怀序躲闪的同时,一把攀上他的肩膀,用力向后一拧。 紧接着她抬脚用力一踹,同时双手放在来人的脖颈处手上用力,‘咔嚓’一声手中人脆弱的脖颈软软垂了下去。 解决掉这人以后,沈怀序瞅准时机躲在了他刚才躲过的树后。 她现在位于屋后的一棵大树旁,左右都有侍卫前来抓她,沈怀序也没有多想,跟只猴子似的往树上爬,大刀砍到树上时,她极其麻利地收起脚,爬的更有劲了。 爬上树以后,沈怀序站起身攀上了屋檐,刚一露头一道寒光迎头向她砍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她松开一只手侧身躲过,整个人悬在空中摇摇欲坠。 “去死吧!”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响起,站在屋顶的男人不再用刀,而是嘴角带着残忍的笑去抬脚踩沈怀序攀在房檐上的手指。 下面就是十几个虎视眈眈望着沈怀序的人,有人正尝试拉弓把沈怀序射下来。 此时沈怀序的耐力已经有些不足了,却依旧能对着头顶上方的男人笑得出来,她眼底划过一抹狠厉,抬起另一只手极力向上伸去,一把抓住他的脚踝,用力向下一拽。 “啊啊啊!”男人无法稳住身形,直接从屋顶摔了下来,也正好为沈怀序挡住了射来的弓箭。 手指不可避免地被踩了几下,沈怀序忍痛重新攀上屋檐,即将上去时,又一支箭从背后射来,她没来得及完全躲开,只得生生受了。 沈怀序单手拉开一颗炸弹的拉环,面无表情丢了下去,跟着她爬到屋檐上的侍卫被这样的爆炸声一惊,手松开坠了下去。 看下面的人解决的差不多了,沈怀序也没身上的伤,打算去前面看看乔蔓离开了没。 乔蔓今夜的脾气的确不好,还没看见她的人影,倒先听见了她一口一个废物的叫骂声。 声音比较远,似乎已经出了院门,沈怀序几乎已经走到了屋檐边上,依旧没能看见她的身影。 她想了想,再次拿出一个炸弹,在心里算了算,最后还是没有丢出去。 距离有点远,炸弹估计还没落地就先炸开了。用枪也不行,人被院墙挡着,打不到。 过一会儿她又听乔蔓急躁道:“她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东西?不可能······” “你们全都给我上,实在杀不了她,你们两个执行我最后的命令。” 接着,门口传来乔蔓阴沉的喊声,“沈怀序,你尽管慢慢耗,今夜扶隐不可能过来救你,你若束手就擒,跪下求我饶你一命,本公主心情好的话还能养你一些时日,也会晚些再对你两个奴婢下手,若是你自己找死,那就被怪本公主送你们三人一起下地狱!” 沈怀序勾了勾嘴角,没有回话。 那边乔蔓已经不耐烦了,丢下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便不再开口。 之后,沈怀序就看见外面的长街有马车经过,连带着车边明明灭灭的灯也渐行渐远。 沈怀序‘啧’了一声,十分不爽地看着院子里又进来不少人。 肩膀处似乎还在流血,她恍惚地想,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受过伤了,这一次受伤倒让她更加清醒,更加清醒地迎接接下来血与火的洗礼。 显然乔蔓的手下十分的听话,并不打算一上来就下杀招,为了防止乔蔓的底牌出现什么她也无法预想的后果,沈怀序打算先用弩箭试探一番。 瞄准两人中的其中一人,沈怀序接连射出两箭,却不曾想那人的反应力达到了可怖的程度,毫发无损地躲过以后,双眼还锁定了她所在的位置。 紧接着沈怀序就看见那人消失在自己的可视范围内。 她下意识觉得危险,飞快来到侧边的屋檐,正准备逃,却发现脚下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如雷霆震怒。 这下好了,惹毛了。沈怀序的脑子里最后想到的就是这几个字,紧接着就受到爆炸的冲击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之前,她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落入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里。 第420章 出息 可惜最后也没能挣扎着睁开眼睛。 再次醒来,沈怀序只觉得浑身酸痛,身上难受得很。 她费力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扶隐的脸,看着有些憔悴,但依旧养眼的很。 一瞬间她还以为扶隐连她死了都要跟着她,身上的疼痛又在提示她的想法不切实际。 胡思乱想间,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醒了?” 沈怀序恹恹地‘嗯’了一声,大眼睛扫视四周一圈,才问:“这里是哪里?” “南夏皇宫。” 扶隐面无表情地冲床上的人伸出手,沈怀序还在消化她一个大晋县主光明正大地躺在南夏宫殿的床上这个信息,注意到扶隐的动作,下意识缩了缩身子,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干嘛?” “扶你起来,该喝药了。” 沈怀序:“哦。” 顿了下,她问:“你在生气?” 扶隐没有说话,只小心把人扶起来,在她身下垫了一个迎枕,又小心调整了下,接着拿起一旁温着的汤药,舀起一勺送到沈怀序嘴边。 沈怀序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仰,“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你给我吧。” 她抬起右手就要端起碗一饮而尽,却被扶隐的目光看得又讪讪地垂下手去。 张嘴喝了一口苦到生无可恋的药,一张小脸瞬间拧在了一起。 或许是两人距离太近,沈怀序从扶隐的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植物汁液的味道,她很快意识到似乎是阿木的叶子。 不由得皱起眉,“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在哪里?我看看。” “无妨,不严重。” 沈怀序正欲再问,又听见扶隐开口问:“昨夜为何让我先去救你那两个属下?” 知道扶隐听不到解释,轻易不会善罢甘休,沈怀序只得为自己辩解道:“小满和霜降总不能一直落在她手上,不然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你说是不是?我真没想到她这么迫不及待今晚就想对我下手,好在你及时出现,救我一命,不然我可能真要被埋房子里了······所以你到底哪里受伤了?” 她一边问一边打量着面前的人,也不知是扶隐伪装的太好还是她眼力变差了,一时竟看不出来。 扶隐垂眸搅动药碗里的汤药,“当真不知?” 沈怀序被问得闭上了嘴,几次张口想说不知,还是没有对扶隐撒谎,委婉道:“有那么一点点预感,你在抵抗叛军时立下了大功,收尾阶段肯定不那么容易脱身,这个时候动手,乔蔓最放心。 更何况她还提前关了我两个空间,我想着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什么时候能看到纸条,只得尽力跟他们周旋······” 说到这儿,沈怀序不由得愤愤道:“我还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弄死她,没想到被她溜了。” 其实那个侍女在把香囊交给她之前说的那句话已经提醒了她今夜会有不好的事发生,自然而然她送的香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当时闻着里面没什么有害的东西,又不想打草惊蛇,她才收下。 让她想不到的是空间还能被关闭,这一点福团不曾说过,扶隐倒是说过空间只有他能关闭,她深信不疑。 无论如何都是她太过大意了,前面那么长时间积累的东西,差点因为这点大意全部白干。 “乔蔓已经疯了。”扶隐神情淡淡地开口。 “什、什么?”沈怀序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下的手?” “怎么?你还想见一见她?” 沈怀序懵懵地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她昨晚还嚣张的不行,今天就疯了,让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扶隐没有隐去自己墨绿色的眸子,盯着沈怀序看了半晌,直到把人看得不太自在,他才开口:“我现在依靠乔蔓进入了南夏国的权力中心,成为了南夏国臣民心目中的神,造神计划已经成功,是杀了皇帝登上高位还是隐于幕后搅动风云,全在你我一念之间,她已经没用了,不是吗?” 两人视线相撞,一触即离。 沈怀序低着头一时有些不敢面对扶隐,说不清楚为什么。或许是自己一开始就对他隐瞒了许多。然而扶隐早已从她这里出师,有些事,仔细想想就能明白。 她一开始的确是为了乔蔓而来,至于后来,完全是顺水推舟把扶隐推到了现在的位置,更上一层,就是这个国家的帝王。 但其实,扶隐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她,她没有问过扶隐究竟想不想这么做,想不想被推到那个位置。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没有再次开口说话。 “扶隐······” “沈怀序······”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 沈怀序看着他道:“你先说。” 扶隐深吸一口气,郑重开口道:“我并不在乎这个世界国家内部以及国与国之间的斗争,更不在乎自己的位置有多高,我深知这个世界除了你无人能抵达我所在的高度,这是我身为飞垣与生俱来的傲气——我无须被冠以别的身份。我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扶隐盯着沈怀序的肩膀,嗓音有些哑,“这似乎是我陪在你身边以来,第一次见你受这么严重的伤。痛的不该是我,可是······” 他抬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眼睛有些红,“我这里好像有点难受,沈怀序,你告诉我,为什么?” 沈怀序的目光顺着他的手向上看去,对上了一双有些泛红又有些懵懂固执的眼睛,迟来的愧疚几乎在顷刻间席遍全身,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对于飞垣的理解都进入了一个误区—— 她对于飞垣的冷心冷清、低调强大印象深刻,以至于她觉得飞垣对很多事很多人都不会太过入心,却没有仔细想过‘飞垣一生只认一人’这句描述里又包含多少深情。 扶隐或许对很多事物都不甚在意,但她沈怀序是个例外,那个飞垣技术员能和人类在一起的确极其偶然,极其偶然的事件却也不会只发生一次。 想通了之后,沈怀序忽然想起从前的许多的事,她不由得想,怎么会把那种明显的依赖只归结于扶隐失去家园后单纯的缺乏安全感呢?或许一开始是,但后来······ 她抬眸看向眼前的人,正色道:“扶隐,对不起,我不该瞒你,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你别······” ‘难过’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眼前的飞垣忽地落下一滴泪,那双眼睛仿佛空山新雨后被润湿的碧湖,明明是个大男人,看着格外可怜。 沈怀序一时忘了说话,扶隐猛地站起来背过身,“你先把药喝了。” 说着就要往外走。 “欸,等等——” 听见沈怀序的声音,扶隐还是停下了脚步,却没回头。 沈怀序恍惚着问道:“你哭了?” 扶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怀序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尽管不该这样想,可是······她似乎太出息了。 第421章 一个比一个伤的重 沈怀序是从小满和霜降口中得知自己被爆炸冲击得晕过去以后,扶隐做了什么。 如她所想,引起爆炸的是那两人的其中一人,乔蔓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人体改造成了能够自爆的杀器,既不会轻易被扶隐和她发现,还十分方便灵活——只需她一声令下。 她当时只觉得有这样一种可能,因此没敢往下面丢炸弹,想着先试探一下那两人,却没想到他们如同死士一般,压根也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一经试探就直接自爆,让人防不胜防。 当时的情况,她很难逃出去,本来也只是想周旋得久一点,等扶隐救下小满和霜降赶过来带她走就好,现在想来,这一招走的太险了,不怪扶隐生气。 晕过去以后,扶隐就带她回了南夏皇宫——小皇帝为了表示对鹤吟的亲昵之意,把人留在了宫中,扶隐在皇宫中住了不少时日。 刚开始南夏的大臣们看鹤吟如同在看什么红颜祸水,每每上朝都会苦口婆心的劝谏,小皇帝刚巧处在叛逆期,谁来劝也不听,朝堂整日闹得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之后等到确定沈怀序没什么大碍以后,扶隐连夜又出去了一趟,回来以后守在沈怀序的床边一直等她醒过来。 沈怀序躺在床榻上,脑海中再次响起扶隐说过的话—— “我深知这个世界除了你无人能抵达我所在的高度……” “我这里好像有点难受,沈怀序,你告诉我,为什么?” …… 沈怀序在床上辗转反侧,感觉自己的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 她想,扶隐未免太给她面子了,飞垣自身的优势不必多说,她这辈子也达不到,这是先天的,非后天努力能够弥补。 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是因为她在他个人的心里是特别的,被他带上了不一样的光环。 不可否认,她被落泪的扶隐给镇住了,事后想来却是越想越愧疚。 成为乔蔓的人质是在她洞悉了乔蔓想要做什么之后才逐渐心甘情愿的,到后来乔蔓走的每一步差不多都是往她所希望的目标靠近。 她也是有劣根性的。 乔蔓这一路走来的所作所为——从一开始对爹爹下手、想要取她的性命;到后来的镇北侯府、荧玉事件、下药迫使扶隐精神力暴动,无一不可恨至极,让她厌恶至极。 她可以理解乔蔓想要以女子之身成就一番伟业的野心,也可以理解她为此而不择手段,无法理解的是她似乎总在把自己作为假想敌,总在一点点触碰她的底线。 沈怀序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良善之人,所以她想在乔蔓即将踏上巅峰之时狠狠地把她拉下来——用她亲手造就的神,鹤吟。 很幸运的,似乎老天都在帮她。 蠢蠢欲动的摄政王不再忍耐,野心勃勃的长公主虎视眈眈,叛逆的小皇帝扮猪吃老虎……一场混战,赢得只有小皇帝和她沈怀序,而扶隐只是个被她操纵的棋子,心知肚明却心甘情愿。 最后,乔蔓疯的太突然,以至于她都生不出赢了后的快感,只有满心的复杂。 沈怀序再次翻了个身,想着是不是该用实际行动给扶隐道个歉……?怎么做呢? 想着想着,她忽地又记起了一件事……为什么乔蔓那么笃定扶隐不会去找她? 当时已是后半夜了,怎么看也不该被耽搁这么久。 沈怀序猛地坐起身,却扯到肩上的伤口,不由得“嘶”了一声。 痛感让她冷静下来。 她查看了下空间,透明药水已经不在了,只能是扶隐拿的。 她之前已经通过百科全书得知透明药水的确是一味药,不过不是普通的药,它只对飞垣有疗效,能够修复飞垣的身体、快速稳定精神力。 这一点她跟扶隐说过,两人还讨论了乔蔓为何会随身携带这个东西,最后只能猜测是担心扶隐精神力暴动伤及自身,以备不时之需。 扶隐精神力暴动过?还是受过重伤? 想到这儿,沈怀序再不能安稳躺着了。 被沈怀序惦记着的扶隐一身素色中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隐约露出线条极为流畅的腹部和结实的胸肌。 这本该是养眼的一幕,可飞垣身后的狰狞的伤显得极为可怖,破坏了这具躯体的美感。 伤口位于两侧肩胛下方,隐约能看见森森白骨,这里正是飞垣的羽翼根部,是飞垣的命门所在。 伤及此处,轻则折断羽翼,重则丧命。 扶隐昨夜能飞到空中成功救下沈怀序,皆因他喝下了药水,也不知是不是伤势过重,喝了药水后背后的伤依旧没能全部愈合。 难忍的痛楚让他不由得睫羽轻颤,难耐地闭了闭眼睛,他抬手尝试把绿色汁液涂抹在伤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 扶隐成为鹤吟以后,一直以少言寡语、不问世事的形象示于人前。 尽管南夏的大臣、太监、宫女看他不起,话里话外皆是贬低,可每每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些人又会伪装出一副恭敬模样。 拜高踩低,欺软怕硬,这是他对人类官场最大的印象,十分符合他一直以来的刻板印象。 直到那一日秦霄发起宫变,扶隐高高身下万千将士面前,白色羽翼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黑袍和面具又让他显得格外神秘,翻手覆雨之间,所有反叛者被他压制于当场,红着眼睛几欲癫狂。 之后,秦霄兵败,手下将士心悦诚服地投降。 若说之前他是个异类,那么这一日他就是被人高高捧在手心的神明,几乎被所有人仰望,再次见到那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小皇帝时,他看见了小皇帝眼中的复杂、恐惧和无奈。 他当时想或许小皇帝是为争夺皇位者如过江之鲫而无奈,为他的能力而恐惧,或许在他的心里自己也成了‘过江之鲫’中的一员,实则连他都没能摸透沈怀序的心思。 第422章 疯吧疯吧不是罪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人类的世界他向来格格不入。 沈怀序让他做的,跟之前他们还是宿主和系统的关系时模式一样,宿主发出指令,他来完成,不需要知道缘由他也能一一完成。 ——原本他也是这么想的,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从庆功宴上脱身,他在看到沈怀序留的信后立即赶往了小满和霜降被关押的地方。 先是嗅到馥郁的熟悉的气味陷入精神力暴动的状态,不知是下药太狠还是药粉中掺杂了别的什么,他的暴动状态来的极其迅速且剧烈,且最后陷入了昏迷。 等他醒来勉强找回理智后,身边已经死了许多人,他的身后被铁钩贯穿,纯白的羽翼被染成了红色,命悬一线之际他把沈怀序提醒过他的药水拿出来喝了下去。 拔出铁钩,救下已经陷入混乱的小满和霜降,他本想进去空间看看沈怀序那边情况如何,便看见了让他心惊肉跳的那一幕。 救下沈怀序后,他勉强恢复的翅膀没飞多久便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他只得先找个地方安置,恢复的差不多后才想办法进宫,找了太医为沈怀序诊治。 最后一次见到乔蔓是他亲自找上了乔蔓的门。 许是她以为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都已被解决,即使当下死不了,也活不长,她正放松地躺在一个容貌英俊的男人怀中寻欢作乐。 扶隐出现在大殿上时,她吃惊的看着不远处的人,打量片刻,弯唇一笑,转过头给身边的男人献上一个吻,接着像驱赶宠物一般让人下去了。 似乎笃定此时的扶隐对她做不了什么,她莞尔一笑道:“你竟然没死?命可真是大,不愧是飞垣一族最受瞩目的扶隐。” 扶隐的脸色惨白,只一眼便可看出他的状态差到了极致。一袭黑衣,更显气色不好,他带着帷帽略略遮掩,半遮住的眼眸阴郁暗影中,充斥着戾气和阴翳。 他面无表情道:“说来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备好的药水,我这次也会栽在你的手里。” 听着他的话,乔蔓想起了什么,眼眸微动,“你们竟然知道那药水有什么用?” “也得感谢你,百科全书很实用。” 乔蔓淡定的神情扭曲了一瞬,而后嗤笑出声,“你知道我为何准备能够救你性命的药水吗?” 扶隐盯着她,仿佛鹰隼盯住了荒原中肆意奔逃的猎物。 “我想让你在精神力暴动、铁钩刺穿命门时跪在我面前求我给你一条活路,那样的场面想想就让人开心。” 她站起身,身上的衣服薄如蝉翼,隐约透出玲珑有致的躯体。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想和你们对上,甚至想和你们合作,沈怀序这人,不愧是从前保家卫国的特种兵,即便被丢到那样的恶劣地方,也没能丢掉一直以来被不断耳提面命的正义教条。 我不一样,自私和野心才是我的座右铭,她的那些手段,在我面前,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说到这儿,她像是被自己的话逗笑了一般,自顾自笑出了声,笑声止住后,她接着说:“可惜,我只有两次机会,第一次太过匆忙只能在当时有限的选择的中选了个脸蛋过得去的,不出所料的,选了个蠢得。阴差阳错的在你们手上栽了一回。” “我之前一直不理解为何我们来自一个地方,你却宁愿跟随沈怀序也不愿臣服于我,后来我想通了,”她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这般固执,那我就送你们一起去死,也算为你们求个圆满,你是不是该谢谢我才好?扶隐?” “你怎么知道沈怀序死了?”扶隐问。 乔蔓笑意微敛,“无妨无妨,只要你死了,她又算什么。” 说着她拍了拍手,立即出现不少人把扶隐团团围住。 乔蔓压抑不住声音里的笑意,“正好,我不曾亲眼目睹你的惨状,之前还觉得遗憾,你能送上门来找死,我深觉欢喜。动手!” 说完她便赤脚往一边的屏风后面跑,似乎想要离开大殿。 依旧是重复之前的套路——当浓郁的香气袭来时,扶隐半点反应也没,围住他的侍卫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也没有犹豫,直接甩钩子。 扶隐连手指都没怎么动弹,那些侍卫便纷纷七窍流血而亡,紧接着精神力如触角飞速往外蔓延,不多时便抓到了他的目标猎物。 “你怎么会……”乔蔓看着向自己一步步逼近的飞垣,直到这时才迟来的感觉到恐惧。 “精神力怎么会这么稳定?”扶隐用低哑的嗓音替她补全了她没说出口的话。 “你别忘了,我是飞垣,专用于治疗飞垣的药物买见过也了解过一二,说来还得感谢你,带来的这种药水效果很好,效果能持续很长时间。” 三声感谢几乎要把乔蔓逼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次的较量最后竟败在她自己的手上,这样的事实简直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扶隐看着乔蔓越发恐惧和懊悔的面孔,难得露出一点笑意,再次开口说出的话却仿佛毒蛇吐信,令人毛骨悚然。 他说:“乔蔓,像你你这么自负、自傲的人,死亡不该是你的归宿——至少不该是现在,所以余生都做个疯子吧。”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扶隐!我们来自同一个家园,你不能这样……啊啊啊啊啊!!” 踩着遍地的尸体走出去时,扶隐想,沈怀序要是知道他这么恶毒,会怎么想呢? 不知为何,他突然好想她,好想快点见到她。 扶隐恍惚了一瞬,睁开了眼睛,继续为自己上药。 他看不到背后的伤口,感觉差不多了之后,就开始尝试着包扎伤口,因为不太方便,动作略显笨拙。 思绪、动作和精神力都乱糟糟的扶隐没有留意到屋子外面的动静。 沈怀序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被扶隐偷偷带回来的,保险起见,她拖着比往日笨重不少的身子躲躲藏藏着一路找寻。 值得庆幸的是,扶隐不喜人侍候,住的地方也没有多少宫女太监。 最后她依靠自己灵敏的鼻子找到了扶隐房门前。 第423章 不准嫌弃烤黑翅 打开门的一瞬间,沈怀序一眼便看见了扶隐背上的伤,她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伤口处已经不再流血,凌乱着覆盖一层绿色汁液,扶隐像是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正尝试着为自己包扎伤口。 “不介意的话我来吧。”沈怀序开口道。 扶隐背对着她的身形有一刹那的僵硬,良久,他“嗯”了一声,没有转过身。 简单收拾了下伤处,沈怀序一边帮他包扎伤口一边轻声说:“我以为你对乔蔓来说还有用,没想到她也想对你下手。” 扶隐依旧没有说话。 沈怀序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扶隐可能看不见,她却能看得出来对方下手有多狠,像是用什么尖锐的、圆柱形的东西反复在这一处地方来回穿刺,伤口处一塌糊涂,像是经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 她拿着白色纱布的指尖微颤,半点也不敢用力,唯恐雪上加霜。 ‘折磨’这个词,放在扶隐身上,怎么也不能加上个“被”字。 放在以前谁要是跟她说这样的话,她会觉得那人异想天开,在她的心里,无论是福团还是扶隐绝不会沦落到这样悲惨的境地。 她总觉得乔蔓自负,她又何尝不是。 手上动作很快,最后系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沈怀序轻轻碰了碰整洁的纱布,眉头紧锁。 她来到扶隐面前,着重留意了下他的脸色,发现自己之前仿佛眼瞎了,面前这张脸跟她相比好不到哪里去,她却没有仔细留意过。 她半蹲在扶隐膝前,嘴角蠕动着再次重复道:“扶隐,对不起。” 扶隐顺着她的动作视线下移,眼底像是克制地压抑着什么,莫名笼罩一层暗影,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半晌才声音嘶哑着问道:“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因为,我太自负了。”沈怀序的声音里不无懊恼,她明明知道乔蔓手上有能引起扶隐精神力暴动的药粉,却因为那瓶透明药水而松懈。 “你这段时间周旋在南夏的皇帝和大臣之间,还要应付乔蔓,已经足够辛苦了,我以为我能把握乔蔓后续的动作……是我错了。” 她第一次觉得垂头丧气,这场较量到最后演变成了她和乔蔓之间的较量,扶隐却反而是被裹挟在其中最累的人。 “那个透明药水可以治你的伤……你都喝完了?” 扶隐沉默着点点头。 沈怀序不由得咬了下自己的舌尖,指尖微微发冷,百科全书上的介绍她记得很清楚,药名以奇怪的字符命名,使用说明里写了这是治疗飞垣的特效药。 喝完了伤口却依旧叫人不忍直视,最开始岂不是命悬一线? 她重新站起身看着面前的人,“扶隐,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接下来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至于你现在的身份后续你想做什么选择都可以。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提,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扶隐一直没有多余神情的脸上,露出莫名的神情,“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可以。” 他垂下眸子,“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伤口,这几日可能有些不方便。” 沈怀序立即道:“我帮你换药,想做什么只管说,我都可以帮你做。” “我不想和那群老家伙打交道。” 那群老家伙说的大概是南夏的臣子。 “这个……”沈怀序有些犹豫,她犹豫的是自己没个正当的身份哪儿能见到那些老家伙? 扶隐却不这么认为,他失望地看了沈怀序一眼,垂眸移开视线,起身就要走。 不得已沈怀序只好一把拉住他,“这么急干嘛?总得让我想想怎么帮你吧?” 扶隐停下动作又看着她。 沈怀序还不知道南夏上下对于扶隐什么态度,也不知道他在那些人的心中是什么地位。 想了想她说:“不如这样吧,你就说我是你的……书童吧。” 她的话拐了个弯,原本想说护法的,毕竟这个时候的扶隐挺像个伪神的,又感觉太中二了。 “不想搭理的我都给你处理了。” 书童这个身份能随时跟在扶隐身边,倒是合适。 扶隐佯装思忖,略一点头,矜持说道:“可以。” “还有吗?”沈怀序问。 扶隐想了想,摇头道:“没了。” 原以为扶隐会借此任性一二的沈怀序:“……” 她看着眼前高高大大的飞垣,难得有些无奈,“扶隐,你可以生气生的久一点。” 扶隐摇头,“我没有生气,我不会生你的气。刚才喂你喝药喝到一半离开也只是难过。” 沈怀序:…… 她很想摸摸自己的脉,看它跳得有多快。 要不是知道扶隐的感情史是一张空白的纸,她都要怀疑扶隐是在撩她。 “害你难过真是抱歉。”她摸摸鼻子,又想起什么,“你跟我说说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吧?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的?” 扶隐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说到他被埋伏时,沈怀序出声道:“等下,乔蔓怎么知道我会让你先去救小满和霜降的?” 说完她又自问自答道:“应该是两边都准备了人,怪不得那天夜里我那边也多了不少人。” 一说起沈怀序那边的情景,扶隐的脸就有些沉,他缓了缓,把接下来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沈怀序第一次知道,扶隐的羽翼和身体连接的地方是他的命门。 “你那里受了伤,翅膀还能长出来吗?”听着扶隐的讲述,她的眉头不曾舒展过。 “可以。”扶隐顿了顿,又补充道,“要等伤口好了才行。” 沈怀序:“……骗人,你去救我的时候已经受伤了。” 扶隐不说话了。 沈怀序深吸一口气,眼睛有些湿,“那等你的翅膀恢复好了再给我看。” 以前的福团那么爱护自己的毛毛,脏一点就嚷嚷不舒服,现在不想让她看也正常。 扶隐垂着眼睛“嗯”了一声。 他的翅膀不仅染了血还被爆炸波及,烤的如黑炭一般,一点都不好看了,怎么能让沈怀序看见? 第424章 营销大成功 沈怀序不知道扶隐心中所想,只以为他还在难过。她眨眨眼睛,转移话题道:“你进去过空间吧?” 扶隐颔首:“进去过,只剩下一个种植空间。” “当时看乔蔓的神情,她似乎很笃定她送给我的那个小东西能把空间全部关闭,她还想要我空间里的所有东西。为什么种植空间没有关闭呢?”沈怀序纳闷道。 扶隐看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 “为什么?”沈怀序戳了戳他的手指。 扶隐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又蜷起,“所有有关飞垣的产品功能我都知道个大概,你说说那个东西是什么样的。” 沈怀序简单描述了下。 听完她的描述,扶隐心里有了底,“赵白泽想要把空间技术惠及人类,这种产品研制出来是为了人类能够自由开启和关闭空间,种植空间不同,空间大且涉及时间流逝问题,飞垣一族也只有三人能够随意开启和关闭。因为产品还在试验阶段,这一点也没有在产品介绍书中写明。” “只有三人,你就是其中之一喽?”沈怀序眼带笑意,歪头看着他。 “嗯。”扶隐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心里一扫之前的落寞,颇有些骄傲。 沈怀序毫不吝啬的夸他:“怪不得乔蔓总夸你,原来这么厉害呢。” 她一边夸一边观察扶隐,发现这飞垣若是一只大狗狗,现在的状态就是表面还在装高冷,背地里尾巴摇个不停。 连声夸了好几句,因为沈怀序肚子叫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许笑。”她瞪了眼被她夸的耳根有些红想要借此事不再忍耐笑意的扶隐,又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都日上三竿了,怪不得我这么饿。” “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准备。”扶隐道。 “你住这地方有宫女太监?我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 刚才着急找人没细想,现在想来跟冷宫似的。 沈怀序一边问一边在空间里找吃的。 “有。”他刚想起身叫人,被沈怀序喊住,“别叫人了,空间里有吃的,我出现在这儿有点怪,惹上什么麻烦就不好了,等你给我安排好身份再说。” “好。” 两人安安分分吃了顿饭,一个一边肩膀受伤,一个背上都是伤,两人也没少吃。 吃饱喝足沈怀序才想起小满和霜降,“她们两个现在在哪儿?” “当时她们有些神志不清,看守她们的人都死了,我着急找你,给她们留了几句话,还不清楚她们有没有出来。” “那我下午我出去找找她们。我怎么从这里出去?” 扶隐轻咳一声,“其实,小皇帝已经知道你了。乔蔓的爪牙遍布湘仪城,去找乔蔓的时候,我不放心把你放在外面,就让小皇帝派人照顾你。所以,你想出宫随时都可以。” “他听你话了?”沈怀序神情古怪。 扶隐点了点头,“我跟他的关系……” 他沉思片刻,似在考虑用什么样的措辞,“还行。” “行吧。”沈怀序也不再纠结,“我出宫以后换个打扮,定个时间你去外面接我进宫。” 扶隐眼底漾开笑意,“好。” 两人定好时间之后,又各自回房间休息了会儿,沈怀序便跟在扶隐身后出了宫。她的脸上跟扶隐一样戴了个面具,并不担心有人认出她这张脸。 路上碰见不少人,一看见他们就恭敬行礼后站在过道两旁,静候他们走远才离开。 远远的沈怀序听见身后有人讨论扶隐。 “那位就是鹤吟鹤大人?” “宫中除了鹤大人谁还能这身打扮?” “你说鹤吟大人到底是人是鬼?怎么能跟鸟儿一样在天上飞呢?” “什么是人是鬼?明明是神仙,贺大人看见那一幕差点跪地上,幸亏没跪,当时陛下可看着呢……” 沈怀序眼神复杂地看了扶隐一眼,看来乔蔓搞营销有一套,竟然真让她在遍地以“巫”为信仰的南夏,撕开一道口子。 这一眼看的意味深长的,扶隐想忽视都不行,他压低声音道:“一时的,小皇帝可不是善茬,在乔蔓和秦霄的眼皮子底下演了那么久,等他反应过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没了乔蔓,沈怀序对于南夏皇位并不执着,更不必说南夏的这位小皇帝坏不到哪里去。若是个暴君、昏君,杀了也就杀了,可他不是。 她说过后面怎么走让扶隐来做决定,也想问问扶隐接下来的想法,总不能是在出宫的路上。 “那小孩儿藏了那么久,看的清局势,不会傻到以卵击石。等我进宫之后再商量。” 和扶隐分开以后,沈怀序按照扶隐提供的路线去找小满和霜降。 一路上听见不少有关于城东爆炸的种种传闻,中间夹杂着不少讨论鹤吟和疯掉的长公主的。她边走边听,倒也听的津津有味。 吃饭时扶隐问她要不要见乔蔓一面,沈怀序拒绝了。 既然已经成了疯子,也没有必要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找到地方时,小满和霜降正翘首以盼地等待着。 关她们的地方更加恶劣,距离关她的地方不远,是个柴房,两人吃的应当不好,都瘦了不少。 “小姐!”小满眼尖,率先看见了沈怀序。她跑着来到沈怀序跟前,想要行礼时被沈怀序拦住,她也没有坚持,只激动道:“小姐,我们可算等到你了!” 霜降也快步来到沈怀序面前,“小姐,您受苦了。” “你们也辛苦了。”沈怀序看着她们二人笑道。 跟着她小满和霜降挺受罪的,总是莫名其妙卷入一些事里,保守秘密是最基本的,受苦不说还不能问。 三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小姐,是不是姓仇的抓的您?奴婢和霜降姐姐带着立夏他们把姓仇的抓来让小姐出气怎么样?”小满义愤填膺道。 沈怀序一愣,才想起来她们二人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和仇烨结下的梁子那儿。 她哭笑不得,“不是仇烨……人已经解决了,放心吧,皇城落钥前我得进一趟宫,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脱身,你们先去菡萏客栈候着,具体的之后再做定夺。” “进宫?”小满和霜降难得的默契,问的异口同声。 沈怀序张了张口,最后只道:“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第425章 做了回神棍 小满和霜降被隔离的太久,对于这些时日外面发生的事情都一知半解。 在她们等待自家小姐的这段时间,小满出去买了吃的,走在路上听见南夏百姓口中说的“神仙显灵”“鹤大人”“宫变”之类的话,像是在听天书。 面对自家主子,两人也不好多问,只提了句她们是如何得救的。 霜降心细,迟疑着说道:“说起来,当时也不知怎么,我们二人神智都不大清醒,醒过来就看见从门缝里塞进来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迹看着有些眼熟。” “救你们的人我知道是谁,只是他现在不方便露面,你们也不必多想。”沈怀序说。 小满和霜降齐声应是。 距离囚禁小满和霜降不远的地方有一小片空地,边上种有一棵合欢树,数目繁多的叶子迎风招展,还有不少枝叶仿佛被摧残过一般散乱落在地方。 树下那片土地上似乎被什么染成了深褐色,路过时还能闻见浓郁的腥气。 霜降只看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她忍不住皱眉道:“这里应该死了不少人。” 她和小满对视一眼,眼底无不流露出震惊之意,她们能感觉到昨晚发生了不寻常之事,却没想到这般惨烈。 沈怀序只顺着二人的视线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 安排好霜降和小满二人,沈怀序见天色尚早,就去买了些在宫中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回宫的路上途经长公主府时她发现府外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百姓们纷纷驻足争相引颈观望。 她问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小孩,你们在这儿看什么呢?” 女孩身边还有几个同伴,叽叽喳喳说话正热闹,被沈怀序一打岔,纷纷向她看过来。 “这你都不知道?”小女孩神神秘秘的捂着嘴巴说,“长公主昨夜突然疯了,听说她拿出来一个古里古怪的东西抱着不撒手,一个劲儿在大街上疯跑,跑着跑着那东西突然炸开了,她被炸个正着,这不太医正诊断呢,好多人说她活不下去呢!” 沈怀序一听便知道乔蔓抱着的应当是荧石,也算自作自受。 不过她一直挺好奇乔蔓是怎么找到荧石矿的,据她了解,荧石的形成条件十分苛刻,要不也不会在这个世界上从无记载。 总觉得乔蔓这儿还有很多好东西呢,沈怀序想道。 “姐姐,你问了我答了,给个铜板不过分吧?”小女孩见沈怀序站着不说话,笑嘻嘻的伸出手。 她这动作极其自然,显然之前有过不少类似的经历。 沈怀序见她身上虽是麻衣还带有补丁,却干净整洁,于是说:“铜板和糖画你选一个?” 逛街时看见那老人手艺不错,她看了会儿,便买了一个放在了空间里。 小女孩眼睛一亮,想也不想便道:“糖画!” 她又狐疑的看看沈怀序,指了指她的手,“可你手上什么都没拿。” 糖画总不能放身上吧? “我能给你变出来。”沈怀序心情很好地逗小孩,模仿电视里的魔术师比划了两下,很快手上‘唰’的一下出现一个锦鲤糖画。 她捏着竹签递给眼睛睁的圆溜溜的小女孩,“拿着。” “好——好厉害!”小女孩接过锦鲤,乐开了花,“姐姐,你也是神仙吗?” 沈怀序摇摇头,“我可不是神仙,世上哪儿有神仙?难不成你见过?” 旁边的孩子们早就因麦芽糖的香气馋的不行,争先恐后开口道:“见过见过!!” “有好多人看见过呢!” “神仙会在天上飞,还有一对白翅膀——可厉害啦!” …… 沈怀序若有所思,“这么说咱们南夏国是被神仙保佑的?那咱们的长公主怎么这个时候疯了呢?”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声陡然一静,不少大人凑到近前,支起耳朵听。 拿着糖画的小女孩儿懵懵懂懂的问:“是不是长公主做了什么坏事才不被神仙保佑的?” 沈怀序却摇摇头,面露沉思,“这谁知道呢?我听说呀,长公主还在皇家别院时是个极安静心善的姑娘,两年前生过一场大病,病愈之后有时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这般情形说她被什么鬼祟占了身子也说得通……” 说着她像是刚刚意识到自己站着的是什么地界,眼瞅着面前人越聚越多,她忙慌乱摆手道:“这些都是我的猜测,猜测而已,当不得真的,先行告辞了。” 说着她就钻进人群不见了踪影。 这时从长公主府内走出一行护卫,面无表情地开始驱赶众人。 “长公主府前不得驻足逗留,违者我等自行处置!” 有人避之不及,被踹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坐在地上一直没能起来。 沈怀序早就凭借矫健的身姿从人群中脱身,此时正趴在墙边拐角处只露出一双眼睛往人群看。 被踹的是个男人,身材富态,长相憨厚却是个受不得气的,他呼哧呼哧喘了会儿,开始撒泼,“哎呦!哎呦!我的腿呦!” 这么喊了会儿,一名护卫抽刀架在他不太明显的脖子上,护卫一句话没说,只看着他。 那男人缩了缩身子,声音小了点,“军爷,草民、草民受不住疼,叫了几声,不是有意惊扰长公主殿下的,草民这就滚,这就滚!” 嘴上说着怂到家的软话,心里却在骂娘,想起方才那小姑娘说的话,他只以为那就是个神棍,现在却变了想法。 倘若长公主果真貌若天仙,还怀有慈悲心肠,怎会有这么粗鲁野蛮的护卫,他暗自下定决心,为了不辜负长公主的皮相,花钱也要把这猜测给他做实喽! 勉强做了回神棍的沈怀序最后看了眼长公主府,想着夜里还要再来一趟,便匆匆离开了。 尽管和乔蔓没有接触过几次,她从扶隐的口中能得知,这次的长公主不是一体双魂,也就是说原本的长公主已死。 人死如灯灭,总不能人家死了还要背黑锅,把诸多罪孽推在已死之人的身上,缺不缺德? 乔蔓这次若是死了也就罢了,没死的话就惨了,等待她的即将是生不如死。 第426章 挑挑拣拣 路上沈怀序找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披上黑袍,带上面具,静静等待着扶隐从空间里出来接她。 扶隐来的很快,两人很顺利地进了宫,听扶隐说,她的身份已经在皇帝跟前过了目,以后无论扶隐去哪里她都能跟着去。 沈怀序越听越觉得这个小皇帝有点怪,小皇帝这么能耐,怎会迟迟没有意识到鹤吟的危险之处,还让鹤吟继续待在皇宫里? 可惜这话不能在外面说,她只得压下心底的疑问。 回到两人的住处,沈怀序才问了出来。 两人的面具都已摘下,沈怀序能够很明显地看清楚扶隐眼底划过一丝不解。 “我也不知。”他说,“不知是不是上头没人管着了,小皇帝松懈的厉害,整日吃喝玩乐,朝中的老头子劝谏他勤于政务,他只当听不见。” “那咱们商量下接下来的事?” 扶隐犹豫道:“我觉得自从消灭叛党之后小皇帝似乎有撒手不管的意思,朝堂上是贺家在撑着。” 沈怀序皱眉,“他是叛逆上瘾了?这么任性?” 扶隐抬手揉了揉眉心,面露疲惫,“你亲眼去看吧,总之,一言难尽。” 还从没见过扶隐露出这种神情的沈怀序不由得对明日将要发生的事感到好奇起来。 沈怀序点点头,然后说:“对了扶隐,我过几日等伤口好一些想去一趟长公主府。” 扶隐也不问沈怀序去做什么,只说:“我陪你。” 她又把街上碰到的事说给扶隐听,扶隐听完只说:“她没死,只是情况不太好。”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一直闭门不出,多次有宫女太监来请,扶隐一概称病推辞。后来就演变成了不时有礼送进来。 扶隐的伤因为透明药水的作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最后沈怀序反而好的更慢。 空闲的时日里,她又写了一封家书寄回家中,如此过了五六日,两人才全副武装,离开皇宫。 扶隐已经能很熟练地不让皇宫中巡逻的侍卫发现自己的身影离开皇宫,两人很快就来到长公主府的屋顶上。 主子疯疯癫癫后卧床不起,连带着偌大个府邸似乎也变得萧条,从前日夜灯火通明的长公主府此时灯火黯淡,倒给了屋顶上的两人可乘之机。 沈怀序目光灼灼地看向扶隐,扶隐只一眼便看透了她的想法,低声问:“先去乔蔓那儿还是先去库房?” “乔蔓那儿。”沈怀序不假思索道。 她想看乔蔓从‘老家’带来的东西。 两人借着夜色很快便来到了乔蔓睡的地方。 也不知是天儿太晚了还是下人侍候得不用心,乔蔓的屋子里没有宫女服侍,两人翻窗进入屋子,扶隐去找东西,沈怀序则来到乔蔓床前查看她的伤势。 乔蔓的脸上身上双臂都被敷了东西,不知是不是为了防止她乱动,她的四肢皆被束缚住,此刻她脑袋歪在一边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了。 扶隐下手,乔蔓没有装疯的可能,更别提她还把自己炸了个半死,因此沈怀序只简单看过就走开了。 她走到乔蔓的梳妆台边快速扫过桌面上的东西,最终定格在一个隐隐闪烁着光芒的贝壳模样的物件上。 伸手把贝壳拾起,触感冰凉光滑,并不像普通贝壳略带沙砾感,沈怀序手上轻轻一用力,贝壳就张开了口,里面一个硕大的粉色珍珠正一明一灭。 “这是一种检测仪,对一些金属十分灵敏,不同的金属还能闪烁不一样的光。”扶隐不知何时走到了沈怀序身后。 沈怀序微一挑眉,“原来当时镇北侯用的就是这个,荧石也是用它测的吧?” 扶隐点点头,“很有可能,应当有具体的使用说明,没有也无妨,测一测就知道了。” 沈怀序小小声问:“它可不可以测金矿银矿啊?” 说起这个一双眼睛都在闪着光,这要是测出来个金矿,岂不是富可敌国也不在话下? 扶隐的视力跟沈怀序差不多,即使是没有烛火的室内,他依然能看清楚沈怀序嘴角因不自觉露出的笑意而浮现的小小梨涡,觉得心脏似乎被什么击中了,“可、可以吧。” 沈怀序以前总夸福团可爱,他觉得沈怀序也不遑多让。 一门心思琢磨金矿的沈怀序压根留意不到扶隐为何结巴,她二话不说把贝壳丢进了空间,身上干劲更足了。 这是扶隐又把自己搜罗来的东西交给沈怀序,他也能直接放空间里,只不过想邀一邀功。 沈怀序简单看了两样,来不及一一细看,直接粗暴地全部丢进空间里。 “搜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一些值钱的物件你想拿就拿走。” 内心膨胀的沈怀序挑挑拣拣拿了些,两人走到窗边正要离开之时,忽听门口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对视一眼,十分迅速的躲在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幔帐后面。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黯淡的天光隐约在地上印出一个纤细的身影。 来人身上披着披风,上半张脸被遮盖住,只露出小巧的下巴。 她站在门口静立片刻,才朝着床榻走去。 沈怀序暗中数着她的步数,脚步声停下以后,她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长公主……长公主,”她的声音不正常的颤抖着,很难分清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激动,她叹息着,“危霓裳啊危霓裳……” 之后语气陡然一转,语带哽咽着控诉,仿佛字字泣血:“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危霓裳,你害得我好苦啊——!” “我尽心尽力辅佐于你,对你的话言听计从,你是怎么待我的呢?明明知道那个村子有古怪,偏偏让我待在那里那么久,把我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好狠啊!” “被你让我为你挖出来的这东西炸成这副模样你觉得如何?” “我知道你不喜我的容貌,觉得我一出现就抢了你的风头,看看现在的你,依旧比不过我……”她咯咯笑了起来,在这样的情形下,显得格外瘆人。 “你现在的下场都是报应,便是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 女子在床榻前低声说了许久的话,沈怀序听着都觉得女子心理已经扭曲的不行了。 她一开始还在想这人是谁,后来猜想面前的人该是巫女巫黎。怪不得她觉得这位巫女过于低调,来这里这么久不曾见到过。 现在想来她应当是被乔蔓派去凌龄村子的那个黑衣女子,深受荧石的危害,才会变成这副怨毒的模样。 第427章 一起 巫黎的眼睛黯淡无光,仿佛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雾霾。与被荧石炸伤的那些人不同,她的身体像是年久失修的高楼,一点点从内部损坏的,首当其冲便是她的眼睛。 她和危霓裳相识在一个平凡的雨天,因她吟诵的几句诗词而结识,相熟之后她对危霓裳的悲惨遭遇万分同情,加上危霓裳所表现出的种种奇异之处以及她从不多加掩饰的野心而心甘情愿被她驱使。 南夏国的百姓把巫女奉为神只,比若神明,认为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祛除灾厄降下福祉无所不能。 小时候她也这么认为,但成为巫女之后,她才知,巫女离权势只有一步之遥,可这一步之遥世世代代的巫女都迈不过去。她也不能。 说到底,她只是个被巫家操纵的傀儡,不仅无法与相爱之人厮守终身,一言一行皆被记录在案。 世人的目光为她造就一个牢笼,笼里的金丝雀却不甘这么过活,可谁又能想到逃出牢笼之后迎接她的会是地狱的业火呢? 若危霓裳不知荧石的危害也便罢了,她千不该万不该拿出一件毫无用处的黑袍告诉她黑袍能保护她免于灾厄。 昏暗的烛火把她眼前的场景切割成斑驳的色块,歇斯底里过后,巫黎已经恢复往日的从容,她伸出手摸了摸床上小声呜咽的人,因复仇而产生的满足感充斥在她的胸腔。 她不会让危霓裳这么轻易死的。 门被上锁后又过了会儿,沈怀序和扶隐才从帐幔后面走出来。 “我还以为她被炸伤是意外,现在看来这位巫女嫌疑很大。”沈怀序抱臂用一只手抵着下巴。 扶隐从小皇帝口中听说不少秘闻,此时毫不介意地对沈怀序说了出来:“听闻天象有变,这一任巫女损耗自身寿命请得天神庇佑,终止旱魃现世。这个消息恰好是巫女前往西南归来之后传出来的。” 沈怀序不由得睁大眼睛,“这巫家的人未免太不要脸,人都快死了还要从巫黎身上捞些好处?” 她隐约有印象,大晋国内灾害频发之时,南夏国也发过水,之后也有了小范围的旱灾,不过时间不长。 倒真能让他们钻个空子。 “若非下一任巫女尚未选定,巫黎早已不该在巫女之位了。”扶隐说。 两人只简单说了两句话,便打算从屋子里出去。 长公主虽说已经疯了,小皇帝却念及旧情让宫女太监们好生服侍,不得怠慢。 客人刚刚离去,宫女太监再偷懒,也该做个样子,总归不宜久留。 离开之前,沈怀序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乔蔓,她心想,幸好这具身体里原主已经死去,不然前半生被关在别院,后半生被关在公主府清醒着看自己疯癫,简直恐怖。 库房门口有人看守,不用沈怀序动手,扶隐便轻而易举地把看守之人弄晕了过去。 沈怀序娴熟地从空间里拿出一样细长物什置于锁孔,尝试着想把锁打开,不一会儿,便听见细碎的金属‘咔嚓’声。 抬脚迈入库房前,扶隐的脚步顿了顿,他低声提醒:“沈怀序,库房下面有通道,还有些机关,你走在我身边。” “好。”沈怀序的视线在漆黑的库房里扫视一圈,“各自小心。” 关上库房门后,沈怀序从空间里拿出鲛珠用于照明,举目看去,房间里多的是一些华而不实的摆件。 她挑剔地选了顺眼的几眼放进空间,除此之外只格外留意了下有没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其实她挺好奇乔蔓没有空间是怎么带来这么多东西的,截至目前她看到的都是些小物件,可物件再小抵不住它多呀。 这么想着,她也问出了口。 从进入库房内,扶隐的身体便有些紧绷,他谨慎地把精神力能触及的每一处地方都检查了一番,库房里并无异常,地下通道所通到的地方除了大量的黄金外似乎也无异常。 紧绷的神经松了松,他说:“不奇怪,跟随赵白泽的这些人也能通过系统携带空间,不过容量很小,还有时间限制,比不上我为你开辟的空间。” 沈怀序不由得感慨,“遇上你说明我运气真真不错,反观你,遇上我就没那么幸运了。” 扶隐忍不住拧眉,“有些事与你无关,别往自己身上揽。” “有与我有关的啊。”沈怀序忍不住又看了眼扶隐背后的伤,尽管衣服盖着看不见,她却能想到伤处的狰狞之态,“你若想的话,可以永不和乔蔓对上,或者干脆利落地杀了她,要不是为了我,也不会害你受这么重的伤。” 扶隐已经能重新控制自己的羽翼了,她看见过一次,上面被覆的羽毛不再如之前那般耀眼有光泽,有些地方还秃了。 扶隐沉默片刻,只说:“沈怀序,于我来说,一双翅膀换你活着,不亏。我只要你待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只要你不赶我走。”沈怀序歪了歪脑袋冲他笑道。 接受扶隐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是截止到此刻,沈怀序依旧有些理不明白自己对扶隐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刹那的心动是有的,可她并不清楚那是出于当下境况的感动、愧疚还是非他不可的喜欢。 她想她得弄明白自己的心意才能给扶隐一个答案。 库房里没什么好看的,沈怀序跟随扶隐的指引,来到一处巨大的扇形屏风前,转动旁边的一只貔貅摆件,屏风移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下面有没有什么异常?”她谨慎问道。 “目前看不出来?” “那有没有什么值得跑一趟的东西?没有的话就不下去了吧。” 不知为何,她看着那漆黑一片的通道,下意识觉得不太舒服。 “有很多金子——值得吗?”问完扶隐又说,“还有一些你那个时代的武器、以及一些药水。” 金子倒是次要的,沈怀序挺想要武器和药水的,这些东西放在下面,简直是在诱敌深入啊。 这时扶隐又开口道:“不然我下去帮你拿,你在这里等着。” “不行。”沈怀序道,“要去一起去。” 第428章 砂蚺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黑漆漆的通道往下走,走了没一会儿,沈怀序便觉得先前是自己多想了。 乔蔓设的机关对于普通人来说足够致命,对于他们两人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顺利躲过最后射来的箭矢,两人置身于一间角落堆满了一箱箱金子的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内,沈怀序把手里的一颗石子丢置于室内的空地上,随后停下动作观察四周——并无任何变化。 “跟乔蔓打交道的时间久了,总觉得自己也变得不大正常······”沈怀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为自己躁动的疑心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扶隐闻言认真道:“不是你不正常,这里确有古怪,只我尚不知古怪在何处。” 听他这么说,沈怀序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对于周遭的一切愈发警惕,“没关系,咱们小心些。” 她扯了扯扶隐的衣袖,“先说好,等下若有什么突发状况,你别逞强硬抗,能跑就跑,三十六计走为上,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扶隐应了一声,收回精神力,微微侧着身子挡在沈怀序身前,说道:“这里总共有三间屋子,武器和药水都在最里面那一间。” 沈怀序就近打开一个箱子,被扑面而来的金灿灿晃了下眼睛,她眯着眼往里看,箱子里都是大小一致的金砖,垒得整整齐齐。 与此同时一股奇特的味道也占据了沈怀序的鼻腔,她凑近闻了闻,疑惑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扶隐走到沈怀序身边仔细嗅了嗅,“没有。是什么味道?” 沈怀序困惑地看他一眼,按理来说扶隐的嗅觉灵敏程度和她不相上下,这股味道不算浓郁却也不至于半点闻不出来,她沉默了下,心想难不成是只有自己能闻到的铜臭气? 她顺着味道的来源一路走,所到之处装着金子的箱子都被她收入囊中,不多时她来到一个铁箱子跟前。 这铁箱子被装金子的木箱遮得严严实实,也就沈怀序土匪似的一路搬才让它得以重现天日。 沈怀序刚想上手摸,却被扶隐一把抓住手腕。 “别动它!” 她听话地没有动弹,视线在铁箱子上扫视一圈,箱子不大,因周身被多次加固过而显得十分笨重,她问扶隐:“里面装着什么?” 扶隐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对上沈怀序的视线,摇摇头,“不知道。” 沈怀序心中一凛,拉着扶隐后退一步。 截止到目前,连扶隐都探查不出来的东西还是第一次见。 “它外面被加固过,里面会不会是什么活物?或是有辐射作用的死物?”沈怀序猜测道。 扶隐陷入深思。 精神力无法捕捉的东西,死物他没见过,活物倒是从前听族长提起过,只是,那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儿?即使有空间,乔蔓也不可能把它带到这里。 沈怀序还在说:“不然试验一下?能放进空间的就是死物,不能放进空间的就是活的东西,如何?” 她看向扶隐,却发现他面沉如水,神情阴郁骇人,不由得心惊肉跳,她上前一步扯了扯他的衣袖,扶隐面上的阴郁立即如潮水一般退去,仿佛刚才的一眼只是她的幻觉。 “别怕。”扶隐见沈怀序盯着自己看,不由得柔和了眉眼,声音低沉悦耳,“我方才想到族长曾跟我说过在我们那个世界有一种名叫砂蚺的生物不仅生命力顽强,繁衍能力也极强。 它们曾占据了一整个星球。因那个星球存在一种稀有金属,它们和人类曾爆发数次战争,人类即使有先进武器加持依旧无法彻底消灭它们。 砂蚺是唯一一种无法被精神力捕捉的生物,同时它们发出的声音能反过来破坏精神力者的脑域,使其陷入昏睡。如果这个箱子里装的是砂蚺,乔蔓把它带过来的目的不言而喻。” 从扶隐的话语中,沈怀序能感受到箱子里的东西的棘手程度,只是她心里还有些疑问,想着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她只道:“乔蔓能把它带到这里,我应该也能把它收进空间里,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带东西离开。” “我来吧。”扶隐挡在沈怀序和铁箱子之间,睨了一眼铁箱子,“里面的东西一直没动静,应该处在休眠状态,对我造不成伤害。” 实际上,扶隐还有另一层考虑。 族长说起砂蚺时着重说了砂蚺对于飞垣的影响,砂蚺和人类之间的战争则一笔带过,他不知道砂蚺会以什么样的方式伤害人类。 从他们注意到这个箱子到现在的确不曾听见过里面发出声音,沈怀序便没有阻拦。 她快速把室内东西搜刮一空,之后回到第一个房间和扶隐汇合,铁箱子已经不见了。 两人从长公主府离开时,夜色依旧深沉。 回到皇宫里住的地方,沈怀序才着重留意了下空间里的铁箱子。 她把两个茶杯放在两人面前,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润过喉咙才问:“很奇怪,乔蔓知道你的死穴,只要你精神力暴动就能有很大的机会能杀了你,为什么还要把砂蚺费心弄来?” 扶隐也喝了口微凉的茶,答非所问:“你知道为何她反复加固铁箱子吗?” 沈怀序一愣,“铁箱子关不住它?” 扶隐颔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它们。砂蚺的身体能分泌一种粘液具有腐蚀性,它们迟早能从箱子里出来。若它们的存在不是为了针对我,那……”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沈怀序却已经明了,她的脸色很难看,“不愧是乔蔓,够心狠,死了也不想让我们好过。” 繁衍力强、生命力顽强,腐蚀性,它们。 这几个词就能让沈怀序联想到砂蚺腐蚀掉铁箱子以后,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什么人间炼狱。 “她的心理已经扭曲了,为何会有这般大的恨意呢。”扶隐像是在问沈怀序也像是在问自己。他曾看过不少心理学的书,依旧不明白为何人类的爱恨能这般强烈。 沈怀序轻呼出一口气,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沉默如河水在两人之间流淌,半晌后沈怀序问:“怎么处理掉砂蚺?” 第429章 方法 沈怀序在话音落下后就发觉自己问了个没什么营养的问题。 热武器都无法轻易除掉砂蚺,更别提什么古代的常规手段。 她头疼扶额,“还是查一下百科全书吧,说不定有法子呢。” 扶隐没有阻拦,他确实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消除砂蚺。 族长当初也只是简单说了说,砂蚺是一种低等智慧生物,和飞垣在不同星球生存,只要飞垣不作死闯进它们的地盘,两个不同族群永远不会有对上的那一天。 百科全书上面应该有答案,他心底却并不乐观,因此他看着沈怀序在百科全书上面搜索答案皱眉不语。 “有了!”空白的纸张上一出现文字,沈怀序便目光灼灼地看了过去。 飞速看完那一行行字,她脸上的期待很快转变为失望。 “果然克制毒物的解药多在毒物附近,什么砂蚺的寄生者,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它们有休眠期、活跃期和繁殖期,每来到一个新地方它们都会陷入休眠期,等到身体适应环境后就会进入活跃期。最糟糕的是,它们身上还有硬甲,连金银都能穿透。” 沈怀序越看心越凉,怪不得砂蚺能占据一整个星球,攻防兼备,简直无敌。 不过她也不后悔把铁箱子带回来,迟早的事罢了,若是晚些发现砂蚺的存在,等它们繁殖到一定数量,只会更加不受控制。 “休眠期大概多久?乔蔓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沈怀序又看了一眼,百科全书上贴心地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圈定了时长,“十天到三年不等。” 时间跨度很大,她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样的生物能被造物主创造出来就十分的不合理。 好在它们数量足够多,寄生者以它们为生毫不留情,弄死一个就换,勉为其难算作天敌。 扶隐略一计算,便知不好,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暂且把它放在空间吧,我来想办法。”扶隐开口道。 “你能有什么办法?”沈怀序下意识不想让扶隐和砂蚺接触。听扶隐的描述,砂蚺正好克制飞垣的精神力——让兔子去抓天上的鹰,简直天方夜谭。 扶隐却认真道:“趁它们还处于休眠期,我来想想办法,最好能在休眠期结束前弄死它们。在这之前,只能先把它们放在空间里。” 提到空间,沈怀序眼底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她脑洞大开——不知道砂蚺能不能在空间里生存。 若当真毫无办法,等到铁箱子被腐蚀殆尽,或是砂蚺进入活跃期,穿透箱子,砂蚺得以重见天日,在空间里慢慢繁衍到一定数量······ 这般脑补着,她心里有些恶寒。 蚺,多指蟒蛇,一般无毒。 既然取了这样的名字,她想砂蚺该是一种长条的冷血动物,她虽不怕但若是一闭眼就看到一团团密密麻麻······她宁可不睡。 更别提她也舍不得种植空间被这些东西侵占。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难看,一只手忽地伸过来抚平她的眉心,“别想了,趁着天还没亮,再去睡一会儿。” 沈怀序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懵懵地抬眸,扶隐已经把手收了回去。 她看着对方的耳朵尖慢慢变红,神情却没有任何异样,他站起身只道:“我困了。” 扶隐离开后,沈怀序又为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翌日,再次有太监上门来请。 两人的身体都已痊愈,也不好继续对外面的人避而不见,因此当小皇帝再一次派太监来请时,扶隐没有再次推辞。 沈怀序和扶隐做同样的打扮,静静跟在他的身后听太监和扶隐的说话声。 “鹤吟大人闭关数日,怕是不知外头的情形,等下见了陛下,还请鹤吟大人莫要提及长公主······” 想是知晓鹤吟轻易不与人说话,太监一声声嘱咐未停。 沈怀序在后面听得津津有味,想问些什么,又觉突兀,便想着找机会再问。 该嘱咐的都嘱咐了,太监才住了口,本以为鹤吟大人依旧不会有回应,他却发觉身边高大的人影停下了脚步,“鹤吟大人有何吩咐?” 扶隐对太监道:“往后任何事宜皆可找她——我的书童,鹤青。” 太监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却依旧笑眯眯道:“奴才多嘴,还望大人海涵。以后还请鹤青小童多多指教。” 指教的机会很快便来了。 扶隐走进御书房后,沈怀序身为他的书童自是没办法跟进去,只得拉住带他们过来的那太监,“公公还请留步。” 她特意变换了嗓音,听起来介于少年和少女之间。那太监听见她的声音,觉得古怪,这小书童跟也净了身似的。 他心中犯嘀咕,脸上却带笑,低眉顺眼问道:“不知所为何事?” “我家主子几日前曾说长公主或有失魂之症,这些时日我们主仆二人不曾见过外客,方才我听你言语之间似有内情,不知主子所言是否应验?” 太监瞪大眼睛,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才道:“鹤吟大人实乃当世大能,活神仙是也。” 沈怀序一见他这副模样便知失魂之症已经安在了归京后的长公主身上,她在面具后面微微勾起嘴角,只用一种寻常语气道:“小伎尔尔,不足挂齿。” 太监甫一离去,又有一小太监匆匆从御书房里走出来,躬身行礼:“鹤青公子,陛下有请。” 沈怀序一愣,找她干嘛? 只顾着跟刚才那太监说话,忘记偷听了。 没等她细想,小太监便做出了‘请’的手势,沈怀序只得快步踏入御书房。 第430章 是否返京 身在御书房的小皇帝坐姿却半点也不正经,面前摊着一张奏折,他却在上面画了个王八。 扶隐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全当看不见。 沈怀序悄无声息地走进御书房,尚未见礼,便听见一个少年的声音:“你就是鹤青?鹤先生的书童?” 鹤青这个名字是沈怀序随便取的。于是她行礼道:“奴才鹤青,叩见陛下。” 话音落下,她听小皇帝又嘟囔了句,“这声音细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隐于面具下的脸庞终于在此时有了些许波动,扶隐问道:“不知陛下召她前来所为何事?” 小皇帝这才想起自己的意图,眼眸极亮地看向沈怀序,“小书童,朕且问你,你是不是跟你家主子一样能飞?” 没等沈怀序回答,静立一旁的扶隐便道:“陛下,鹤青只是一普通人。” 小皇帝的视线在扶隐和沈怀序之间游移片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鹤先生放心,朕只是随口问问,哪怕小书童会飞,朕也不会拿自身安危开玩笑的。” 他又看向小书童,“小书童,你年岁几何?” 扶隐又忍不住皱眉,不过这次没等他开口,沈怀序抢先道:“奴才今年刚十一。” 她的声音不适合扮作男孩子,往小了说更合适。显然这小皇帝对鹤吟很好奇,她身为鹤吟的书童,年岁越小越好接近。 “这么小?”小皇帝嘟囔了句,他脸上的好奇与探究如潮水般褪去,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无趣。你这小书童跟你家主子一样没甚意思,算了算了,退下吧退下吧。” 他神情恹恹地摆摆手,嫌弃的神情不似作伪。 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一会儿被说像小姑娘一会儿被说没意思的沈怀序:“······” 暴露在外的眼睛快速从小皇帝身上掠过,沈怀序来不及细想便退了下去。 沈怀序离开了之后,扶隐便想紧随其后,尚未开口却被小皇帝打断。 “鹤先生——朕既然尊称您一声先生,您不该为朕分忧吗?” 扶隐按捺住性子问:“敢问陛下为何事忧心?” “这些。”小皇帝一指桌上的奏折,似是十分头疼,“折子从前都是相父要做的事,相父不幸身死,朕又不甚精通,不如由先生接手如何?” 与沈怀序不同,扶隐不管小皇帝是试探还是真的摆烂,他左耳进右耳出,安慰也不走心:“陛下可以学。” 小皇帝被他这话噎了一噎,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重又开口,“鹤先生难道不想……” “回陛下,不想。” 小皇帝似是不解,又问:“为何?” 扶隐丝毫不客气地问道:“陛下可知这天下有多大?” 小皇帝在愣怔过后眼底流露出向往,他自出生起便被拘于这一方天地,连湘仪城都不曾好好逛过,哪里知道天下有多大? 什么狗屁皇帝,不过一井底之蛙。小皇帝愤愤地想。 “臣知。”不等他回答,扶隐便自顾自说道。 闻言小皇帝忽地笑了,“鹤先生身有双飞翼,天下之大任您翱翔,看不上南夏这一亩三分地也是应当。” 御书房内不知何时只剩下了小皇帝和扶隐二人,小皇帝的目光虚虚落在一处,收敛笑意若有所思。 这时的他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像个久经沉浮的帝王。 他背靠龙椅低声说:“鹤先生有所不知,相父摄政时朕虽寒心却也知道韬光养晦静待时机,以期能够重夺大权,守住危氏一族的荣耀。可自从你出现之后朕忽然不这么想了。 说出来不怕先生笑话,朕从小便不喜拘束,幼时顽劣,多次想掩人耳目逃出皇宫寻求一时的自由,却终究不得。眼下不同了,你的出现又让朕重新燃起了这个念头,朕想着,若你想要这天下,朕拱手相让就是,不曾想世人趋之若鹜的至高无上的权力,你却不屑一顾。当真讽刺。” 扶隐像是丝毫不曾留意到小皇帝说出的这番话中的复杂意味,面具后的脸色更加冷淡了,“臣不会在南夏国逗留太久,陛下不要想不开。” 小皇帝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他又问:“先生非走不可吗?” “回陛下,是。” “好吧。”小皇帝站起身,“先生离去之时,朕会亲去为先生送行,南夏国永远为先生敞开。” 重沈怀序和扶隐二人重新会合时只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回到自己的地盘之后,沈怀序才从扶隐口中了解到小皇帝在她离开之后说了什么。 沈怀序细细回味一番,不由得笑了,“小皇帝挺聪明的,一番话说得真假参半,叫人分辨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若他的相父好好教导于他,南夏在他的手里就此崛起也说不定。” 扶隐听着有些不是滋味,那小皇帝整日想着撂挑子不干,哪里值得这样夸? 教养让他只能在内心腹诽而干不出来说人坏话的事。 他干巴巴应了声:“哦。” “既然已经跟小皇帝挑明,趁此机会离开南夏也好。”沈怀序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她离家已经足够久了,虽然信没断过,终究比不上面对面的问候,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只是…… 将军扶隐已经死了。 她这边正发愁,却久久没有听见扶隐的回答,那人正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她又问了句,“三天之后启程如何?” “后天如何?” “……你很急?”沈怀序还想买点虫子套餐或别的特产让姜薇他们见识见识呢,一天的时间哪里会够? “……不急。”扶隐面无表情地轻轻摇了下头。 他只是突然想到小皇帝和现在的沈怀序年龄差不多,这个世界两个国家间有和亲的陋俗,于是他脑补了一些不好的事,觉得离开的越早越好。 沈怀序没多想,一锤定音道:“三天后返京,就这么定了。” 第431章 解决方法 身处皇宫,出入宫不便,沈怀序依旧坚持在第二天出了宫,还不让扶隐跟随。 买特产还在其次,她出宫之后甩掉身后的尾巴,改换行装后在湘仪城走了一圈,才发现‘鹤吟’其人因为出场方式太过让人震撼,俨然已经被湘仪城的百姓奉若神明。 除此之外,现任巫女的隐疾不知为何被人抖搂了出来。 当时沈怀序只看个新鲜,回宫的路上她却发现事情或许有些不寻常。 小皇帝顽劣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巫女又久不露面,皆非民心所向,剩下的便只有鹤吟。 是想把鹤吟架在火上烤,还是有人想推他上位?扶隐和小皇帝的那一番谈话又是否是试探?小皇帝相信了吗? 沈怀序停下脚步,重新被面具覆盖的脸庞逐渐被凝重所代替。 远处忽地雷声阵阵,闷热累积到一定程度,几乎让人窒息,沈怀序抬头,天空中笼罩一层阴霾,街道上路人步履匆匆,预示着风雨欲来。 她往皇宫的方向投去一瞥,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差点忘记了,或许还能从一个人的口中得些消息。 * 沈怀序在宫门落钥前回到了宫中,好在空间里有伞,没让她淋得太惨。 她打着伞跟在小太监后面边走边想事情,一双靴子缓缓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抬头向上看去,是扶隐。 “发生了何事?怎的回来得这样晚?”扶隐问。 沈怀序瞥了眼前头等着的小太监,只道:“被一件小事绊住了,回去再说。” 小太监把跟着他们来到宫殿门口,便告退了。沈怀序在廊下收起伞,没有提起在外头碰到了什么事,而是问扶隐砂蚺如何了。 扶隐说把砂蚺的事交给他,他在昨晚便把装着砂蚺的铁箱子从沈怀序的空间里拿了出来,问他放在了哪里,却三缄其口。 “且要过些时日。” 两人站在廊下看外面大雨连绵,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再开口。 待到雨声渐弱,沈怀序才问:“扶隐,你在宫中的这些时日和贺家人可有交集?” 扶隐偏头垂眸看向她,也不问她为何问这些,只道:“贺家人有些古怪。私下里我和贺杳有过接触,他的态度太过······” 他顿了顿,在自己的词库里找个了合适的词:“尊敬,眼底满是化不开的狂热。很像我从前碰上的狂热的宗教徒。” 沈怀序弯了弯嘴角,这个形容倒是贴切,扶隐可不就是被捧上了神坛吗。 大雨驱散暑热,褪去黑袍和面具,带着潮湿水汽的风一吹,身上满是凉意。沈怀序打了个喷嚏,觉得自己怕是要着凉。 “我叫人送来热水和姜汤,等你收拾好再吃饭。”扶隐不动声色地挡在沈怀序身前,身体投下的阴影把单薄的人儿盖了个严实。 “好吧。”沈怀序揉了揉眼睛,思绪也差不多理清了。 洗完澡,换上干净柔软的衣服,沈怀序和扶隐一道吃饭,吃完饭,听扶隐说白日里有宫人送来牛乳和新鲜荔枝,她闲来无事,便支起炉火想着做回奶茶尝一尝。 从前她跟福团提过这东西,福团喜甜食,当时馋的不行,既然想从扶隐嘴里套话,自然得投其所好。 她把茶叶放进炒成了焦糖色还冒着泡泡的糖稀中,加入热水后才有空问倚在厨房门口的人。 “为何不能让我知道你打算怎么做?”问得理所应当,咄咄逼人。 扶隐委委屈屈地蜷着两条腿坐在灶台前,他以为要烧火,却见沈怀序燃起炉火,显然不需要他。 他只好默默记得沈怀序做的每一步,偷师偷的光明正大。 闻听此言他反应了会儿才明白沈怀序在说什么,他解释道:“没想瞒着你,我尚且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杀了它。” “所以,你已经想到办法了?跟我说一下,说不得我能帮你参考参考可行与否。” 扶隐没再出声。 他很清楚自己的方法对于自身而言依旧有危险,说出来或许会遭到沈怀序的阻拦。 “砂蚺的确棘手,要是医药空间没有消失,我或许还能想想办法,可惜现在······”沈怀序把牛乳倒进锅里,慢慢搅拌着。 除却她后来添置的东西,医药空间里的所有物件都随着医药空间的消失而消失,她现在能做的无非是制毒,对砂蚺起不到太大用处。 “阿序,我记得我刚刚变成扶隐时,你说我睡了一个多月?”扶隐起身慢慢走到沈怀序的身后,像是被空气中的奶香味吸引。 沈怀序蹲在地上守着炉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对啊,你睡到第十天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睡相倒是好,也不怎么需要人照顾,就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我还尝试给你针灸,结果发现你的身体跟正常人不大一样,好在我不是什么醉心医学到变态的人物,没拿你做研究,真的,偷着乐吧。” 扶隐听得入神,眼底的笑意止也止不住,可惜沈怀序还在忙活着过滤茶叶,没有看见。 “原本我能开辟的空间面积已经达到了上限,现在不一样了,医药空间和储物空间被迫关闭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沈怀序却听懂了,她把煮好的奶茶在一旁放凉,起身问道:“你想把他们放进重新开辟出来的空间里?” 扶隐颔首,“等它们从铁箱子里出来,可以立即把空间压缩到极致,直到它们死去。” 沈怀序忍不住眼眸一亮,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那能一击致命吗?它们的声音能传到你耳朵里吗?” “能否一击致命尚不清楚,我的空间里从未进过活物。”扶隐斟酌着说道,“我可以尝试屏蔽它们的声音,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做,一切尚未可知。” “风险还是蛮大的。”沈怀序这么说着,却并不失望,这个法子即便不能杀死砂蚺,也能把它们永远困在空间里。 不过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念头一闪而逝,无法捕捉。 没等她细想,扶隐又开了口:“作为交换,你是不是该告诉我出宫发生了何事?” 第432章 小书童 一被打岔,沈怀序方才的念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外面发生的事她本就不打算瞒着扶隐,便十分流畅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是想着小皇帝最大的助力就是贺家,万一贺家也倒戈,孤立无援之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沈怀序把倒好的奶茶递给扶隐一碗,喝了口,奶香和茶香融合得还可以,加上甜烘烘的焦糖香让她忍不住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南夏国的事犯不着我来操心,我担心怕是会牵扯到你。信仰化成了真人,对于信徒的冲击的确很大,他们万一一时头脑发热拥立你上位也不是不可能。” 她现在需要确定扶隐的想法,他若想离开,他们即刻就能离开,和小满霜降她们兵分两路。 沈怀序这边还在等扶隐的答案,反观扶隐一脸淡定道:“我若想带你走,他们拦不住。” 沈怀序:“······”她的重点是他要不要走,而要不要带她走。 算了。 “这么说你是想要离开了?” 扶隐默默喝了口奶茶,垂眸沉默,“其实危云珏人还不错。” 危云珏是南夏小皇帝的名讳。 沈怀序不在意扶隐直呼皇帝名讳,在意的是扶隐对小皇帝的态度,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疏远。 “能从你口中说出这种话当真不容易,做‘鹤先生’的感觉不错?”沈怀序调侃道。 “一般般,我也没教他什么。他确实聪明,不会一点动作也没有,只余两日,先静观其变吧。” 静观其变的结果是危云珏在第二天召见扶隐去御书房,连带着沈怀序也要跟去。 沈怀序只好本本分分扮演好书童。 前去御书房的路上,扶隐半道被一个小太监叫走,沈怀序正要跟去时,又被带他们去御书房的小太监叫住,她福至心灵,心知这是小皇帝的主意,便跟着去了御书房。 南夏的皇宫她还不怎么熟悉,去御书房的路却熟。沿途都是熟悉的景致让沈怀序松了口气。 他们能够住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也多亏了小皇帝后宫还没人,如果小皇帝皇位坐得稳的话,应该也快了。 “鹤青,你来,帮我磨个墨。” 沈怀序面具下的脸庞敢怒不敢言,她步伐沉重地挪到危云珏的书桌前,磨好墨后危云珏干的也不是正经事,他给木头雕刻的小人儿画上五官,画好了还让沈怀序欣赏。 瞄了眼丑到不忍直视的木头小人儿,沈怀序觉得这玩意儿放床头能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强忍住想要吐槽的心情,沈怀序违心道:“陛下妙笔生花,画龙点睛,精妙无双。” 危云珏:“······”明明是恭敬的语气,他却听出了嘲讽。 不愧是鹤先生家的小书童,胆子也这么大。 危云珏觉得自己身为皇帝不该跟这么个小书童计较太多,他瞅了眼小书童,问:“你整日穿戴得这么严实不热吗?” 热,沈怀序面无表情地想,走来御书房的路上她就出了一身的汗。 她扯了扯嘴角,“我家先生为人低调,身为他的书童,自当遵从。” “你们主仆若是一直留在南夏,便不必如此低调。”除了脸不认得,这一身一穿出去都能被围观。 “陛下和我家先生投缘是先生的荣幸,不过先生生性喜爱自由,一直停留在此恐会厌烦。” 危云珏闻言不由得有些出神,忽地问道:“你跟着鹤先生去过很多地方吗?” 沈怀序瞥了他一眼,“是。” 这次危云珏沉默得久了会儿,才道:“你比我自在。” 说完他回想方才的对话,发现小书童嘴巴还挺严,于是直截了当道:“鹤青,听说你和先生后日就要离开南夏?打算去往何方?” 沈怀序眉头微挑,说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奴才听凭主子做主。” “鹤先生还没跟你说啊?”危云珏觉得小书童在瞒着他。 第一次见鹤青他就发现鹤先生话多了许多,还多是为鹤青挡他的问话,虽不知私底下这对主仆究竟如何相处的,总之小书童不简单就是了。 “回陛下,我家先生做事一向随心所欲。” 危云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小书童,“你倒是个听话的小书童。” “陛下谬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书童一丝不苟的作风让危云珏很是头疼,最后他也放弃套话了。 待鹤先生回到御书房,危云珏气儿不顺地跟先生告状,“先生身边的书童没甚意思,不如朕赏赐先生几个人,跟在身边侍候。此后山高水长,身边没什么人可不行。” 沈怀序翻了个白眼,深深觉得扶隐第一次看人看走了眼。 让沈怀序跟在小皇帝身边这么久,扶隐本来还有些担心,闻听此言顿时放心不少,“陛下好意微臣心领了,人太多微臣恐怕带不走。” 危云珏一噎,想了想倒也是,只好沮丧地摆摆手叫人离开。 一回到自己的住处,沈怀序忍不住道:“我觉得你看人眼光不大好。” 扶隐一愣,“哪里不好?你不是挺好的。” 沈怀序:“······倒也是哈。” 她压了压即将翘起的嘴角,咳了声,“我昨天上街买了不少能吃的虫子,你要不要尝尝?” 扶隐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我叫人送饭菜来吧。” 离开南夏前最后一天,扶隐独自一人被小皇帝叫去一趟,回来时带着一封信,让他离开南夏的那一天再看。 当天晚上,危云珏住的寝宫着火了,火势极大,浓烟滚滚,烧红了半边天。 第433章 星辰大海 炎炎夏日里骤然燃起的大火仿佛使周遭变得沸腾起来,黑腾腾的烟雾直冲云霄和如墨夜色融为一体,熊熊火焰却被整个皇宫照的亮如白昼。 人群喧嚣过后,只剩下污浊的空气和付诸一炬的焦黑宫殿。 大火在黎明时分将将被扑灭,可这件事的余韵却久久未能平息。 危云珏不见了。 之所以说他不见了而不是葬身火场,是因为火场之中的一副焦黑尸骨尚且无法确定是不是危云珏的尸骸。 后经仵作查验,那具尸体的身高、年龄均与危云珏差不多,很有可能就是于火灾当中丧生的当今天子。 大火过后一同消失的还有一直陪伴在危云珏身边的那个少言寡语、忠心耿耿的大太监。 朝堂一时之间被贺家把持,稀奇的是,朝臣们似乎并不想把这一漏洞百出的死遁查个水落石出。 也看不见动荡的边关以及一些狼子野心、蠢蠢欲动想要揭竿而起的世家、新贵,他们并不着急为南夏重新扶持一个好操控又听话的小皇帝,而是对先帝的先生鹤吟百般挽留。 或许是鹤吟的存在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一时之间朝堂上下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朝臣满意,百姓欢庆,俨然已经忘记了先帝新丧。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一场大火,数十条人命,不知合了多少人的意。 突逢巨变,沈怀序的返回大晋之旅不得已只得一延再延,她有些郁闷,却也知道扶隐留下来的原因。 起火之前,扶隐又被危云珏叫去了御书房,当时天色已晚,沈怀序想着第二日要赶路,便早早睡下,错过了这一遭。 当她被喧闹的人声吵醒时,扶隐也敲响了她的房门。 打开房门,她只听见扶隐面露歉疚地说:“我明天可能走不了了。” 扶隐答应过自己的事向来说到做到,沈怀序猜测想必是那天晚上危云珏那个小兔崽子对扶隐说了些什么,才改变了扶隐的决定。 她旁敲侧击地想撬开扶隐的嘴巴,却没想到向来对她没有保留的扶隐这一次嘴巴严实的紧,磨得久了,扶隐只说他跟危云珏之间有个约定,要留在南夏三年。 对于扶隐的决定,沈怀序不想干涉太多。 说起来他自从开始融入这个世界,便一直在按着她的步调一步步往前走,好不容易成了个将军还因为乔蔓和她的计划不得已半途而废。 再说了,扶隐很固执,已经下定决心的事不会轻易改变。 沈怀序又在南夏待了一些时日,一方面想等砂蚺的动静,另一方面也想看看扶隐是如何治理一个国家。 两人就后者进行了探讨。 扶隐背靠在窗边,阳光把他棱角分明的面庞分割成阴暗两面,他也头疼接下来繁重的政务,说出的话却平铺直叙,“你知道,我对治理国家并不精通,目下很像你之前说过的一句话——赶鸭子上架。” 沈怀序在宫里待得无聊得紧,和扶隐两人相处时怎么舒服怎么来,她坐没坐相地靠在美人榻上,翘着二郎腿,手上折扇扇得起劲。 嘴上绞尽脑汁地夸他:“你学习能力还不赖,之前还看过不少史书,应当没什么问题,再说了,贺家对你忠心耿耿,埋下的暗线几乎为你铺好了路,江湖上还有仇家,你怕什么?” 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她哼笑一声,“若不是出事之前危云珏的行为古怪,我都怀疑危云珏的死是这两家动的手。” 她去过一次仇家,除了收回机械飞虫,也是为了打探些消息,可惜没探听到多少内容,只知那个惹了她的仇家家主提起鹤吟时态度毕恭毕敬。 明明连鹤吟的面都没见过,却像中了邪似的。 不仅如此,她近来还发现一件事,危云珏出事后,信仰鹤神之人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多不少,一时之间竟显得巫家势微。 扶隐沉默片刻,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沈怀序睨他一眼,装傻道:“我能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又转移话题,漫不经心道:“我算是发现了,自从遇上那个小皇帝,你的秘密越来越多了。” 扶隐站直身体,迈开长腿朝沈怀序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解释:“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 沈怀序坐起身,收起折扇,笑意盈盈道:“你想什么时候说都可以,其实我还挺开心的,人活于世,是要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的,不单单是为了某人而活,而是为自己而活。你能兼顾自身,看起来才像个活生生的融入人类世界的飞垣。” 扶隐一愣,“你不生气?” “为何生气?”沈怀序反问。 扶隐声音一滞,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明他听前朝那些老头讲夫妻关系不和睦的原因时,其中一个大忌就是有所隐瞒。 瞒着在外吃酒、瞒着纳外室、瞒着去烟花之地······这些事他虽不屑,却从中提炼出一个道理——坦诚才能促进和睦。 他和沈怀序怎么反着来的? 扶隐盯着沈怀序看了半晌,最后只得劝自己面前的人儿年龄还小······心理年龄似乎也不小了。 扶隐沉默且郁闷。 “你难道不想多了解我吗?” 沈怀序被这句话一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合着她方才那番话白说了。 明明她和扶隐还没怎么样呢,已经从这人身上看出了恋爱脑的潜质。 她用折扇指了指扶隐又指了指自己,无奈道:“我们之间还不够了解吗?” 可以说形影不离了。 沈怀序捡起之前的话题,“你若是嫌前朝之事麻烦,只管坐镇后方,顶多提防些巫氏一族和皇族,有你在,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你若想的话,这摄政王给你来当。” ‘啪’——折扇应声落地。 没等沈怀序弯腰,扶隐先一步拾起折扇,“有我在,他们不敢不同意。” 沈怀序摇头笑道:“你也说了,有你他们才不敢。别说我不想做这劳什子摄政王,即便是想,也不该借你的光做。身后有个你,我跟皇位上的那位有何区别?” 扶隐摩挲折扇的动作一顿,快速皱了下眉,“是我思虑不周。” 他知道沈怀序要不了多久就要离开南夏,想多留她一些时日罢了。 留她在身边也不过是担心她遇险时自己却不知道,但他心里也清楚,沈怀序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她可能会留下来一时,自己却不能把她绑在身边一辈子。 这个清醒的认知让他天性中的占有欲濒临破碎。 “在这个时代,你能做的事有很多,如果想的话,可以随时跟我商量。”沈怀序说,“我不回大晋也有旁的事可以做,我的目标可是星辰大海。想找我玩儿的话,随时。” 声音中透着玩笑的意味。 扶隐差不多已经猜到沈怀序接下来想做什么,只认真道:“你离开那日,我送你。” 沈怀序心中一动,弯起眉眼,“好啊。” 第434章 远方家事 接到一封家书后,沈怀序也不急着走了。 书信写了三大篇,她一一读过后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算起来她在南夏待了也有两月余,两个月内南夏经历过宫变、叛乱、改朝换代,大晋却好似经历一番缠斗后的猛兽,正打着盹儿休养生息。 大晋皇帝有意放权给太子,交代下去的几件事做的都还不错。 姜二郎被打发到淮南府一事并未影响姜家人在京城站稳脚跟,姜伯良夫妇是闲不住的,尤其是姜伯良,每日都会去颂椒楼走一遭。 姜大郎每日勤学苦读、郑丽娘帮钱秀珠料理家中俗物、姜三郎照料她封地里的田地,凭着一股倔劲儿把自己晒黑了一大圈儿、姜薇和姜芙则一人忙着学画画一人忙着做药童······ 之后沈溯便写了写家中的事,比如她种的葡萄架长势喜人,沈溯还让家中厨娘做了不少她在府里时折腾出来的新鲜吃食······最重要的是——小狸花长胖了。 为了更加形象具体地说明他两月的成果,她爹还画了一张狸猫戏蝶的画儿压在三张信纸下面。 沈怀序打开一看,差点笑得岔过气去,若非她爹画技了得,她还当那猫儿是个球。 止住笑后,她把狸猫戏蝶仔仔细细叠起来,打算明日给扶隐看上一看。 说起来也是稀奇,从前沈怀序把小狸花养在府中时,她爹也不怎么爱逗猫,倒是小狸花歪歪缠缠的总爱窝在她爹脚下,喵喵叫时还总夹着嗓子。 现在她一走,这一人一猫关系反倒好起来了,要不怎么能喂成个球? 知道家中一切都好,沈怀序便想再留上几日。 她想看看扶隐这个摄政王做得如何。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继续做她兢兢业业的小书童,跟在鹤先生的身后做些端茶送水的活计,然后——然后兴冲冲看戏。 譬如此刻,她站在鹤先生身后,面前站着几位大臣,为首之人是一位发须皆白的老头儿。 老头儿哪怕身形微微佝偻腰板儿也挺得笔直,看向鹤吟的眼睛里满是不畏强权的以及不加掩饰的不屑和厌恶。 “老臣为官三十载,不曾行差踏错半步,一朝变天,朝堂奸臣当道,国祚岌岌可危,老臣垂垂老矣,有心却无力,劳你告知陛下,允老臣辞官返乡!” 义正辞严的一番话,却是得罪了不少人,连带着意兴阑珊把玩手中白玉珠串的鹤先生。 更别提着老头儿跪也不跪一下,明知皇帝年岁小的话也听不懂,却让鹤吟做个传声筒,跟使唤什么似的。 这个老头儿连带着他身后的那几人沈怀序都有印象。 自打危云珏‘丧生’后,南夏的朝堂多的是臣子望贺家和鹤吟这边靠拢,但总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既不相信鹤吟是那劳什子鹤神,也不相信危云珏已经葬身火海,他们深信鹤吟狼子野心,图谋不轨。 这其中有巫女的势力,也有觉得其中有蹊跷且忠心的的臣子,老头儿便属于后者,不仅看得明白还难缠。 前几日他带领一众大臣在大殿外跪了一个上午,请求彻查先帝之死,还想以命相协,结果没等他们触柱,老头儿因为太阳太大晕了过去。 领头人都晕了过去,其他大臣也没了底气,为了避免被收拾,他们先收拾收拾走了。 这两天老头儿身体刚刚好转,又闹起辞官了。 沈怀序的目光在大臣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扶隐的身上。 扶隐不是不知这些人如何揣测,只是近来事务繁忙,这种小事他只当看不见。 他只需要在三年内守住南夏国祚,又不想卖命,更不想为南夏开疆拓土,对于不听话的人,他只想让他们滚或者要他们命。 姓朱的老头儿自己能辞官,正合他的意。 “准了。”想起身后还站着沈怀序,他顿了顿,好歹显得有人情味儿些,于是不咸不淡道:“朱大人一路顺风。” 这语气,这内容,旁人听来还好,在朱大人听来却像是赤裸裸的威胁,脑海中一瞬间掠过归家途中数十种‘意外’,朱大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指着鹤吟的鼻子骂道:“皇家子嗣众多,如何轮得到你来发号施令?!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官是向陛下辞官,而非你这个江湖骗子!本官忠心的是南夏,是危氏江山,同你这个狂徒有何干系?!” 扶隐依旧稳稳坐在昔日危云珏坐着的位置上,面具下神情玩味,侧了侧头冲沈怀序使了个眼色。 沈怀序:······ 见沈怀序不动,他一只手隐在书桌下,扯了扯沈怀序的衣袖。 沈怀序上前一步,尽力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像个太监。 “朱大人想见陛下也不是不可,只陛下年幼不通俗物,如何允你辞官?我家先生身处摄政王之位实属无奈,朱大人既然觉得我家先生不该坐这个位子,不如先问问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 最后她缓缓眨眨眼睛,语带笑意:“至于我家先生是不是江湖骗子,空口无凭,朱大人可以自己感受一下。” 朱大人本来见鹤吟叫来个书童打发他,心中正怒不可遏,开口时却被书童抢了先,一声声问叫他不知如何辩驳,听到最后那句话,更是让他寒毛直立。 他后退一步,横眉怒目:“竖子何意?!” 第435章 气人 想是未料到一个书童敢在一众大臣面前大言不惭,朱大人身后几人也神情激愤起来。 “小小书童怎敢在朱老大人面前如此放肆?!” “哪里有尔等说话的份?” “鹤先生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你手下之人折辱、恐吓朱祭酒而置之不理吗?” 鹤吟看着最后说话那人眼眸微眯,神情不置可否。 没记错的话,此人是巫家的。 沈怀序站着不动,等他们意识到自己所说无用之后才道:“来人,请诸位大人殿外稍等,鹤先生随后就来。” 待护卫把人请出去以后,她靠坐在桌边,声音里笑意不减,摆明了是想搞点事情出来:“出去巩固一下你‘鹤神’的形象?” 高冷的‘鹤神’墨绿色的眸子直直盯着沈怀序,忽地一声叹息,“沈怀序,你若是走了留我一人可如何是好?” 沈怀序睨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你该学会独立,三年时间,可以培养自己的势力,不过——” 她直起身子往殿外走去,拉长尾音,语调慵懒,“要是你喊我一声姑奶奶我也不介意陪你时间久一些。” 扶隐的舌尖顶了顶齿列,如果他还是福团,保不齐会在那道纤细身影上咬一口。现在只能克制。 第一次,扶隐怀念起做福团的日子来。 朱老大人很快就知道了小书童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们一行被护卫带到外面,被烈日晒得火气腾腾往上窜却只能勉力压制,直到主仆二人走出殿外。 鹤吟踏步而来,一双羽翼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出现,而后静静拢在身后。 朱老大人及他带来的这群人都未曾在宫变那一日亲眼目睹过这等奇观,先前听说也只道是不入流的鬼蜮伎俩。 如今亲眼所见,有人震惊地揉揉眼睛,再看时眼前依旧,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这是幻术、定是诡秘幻术!”姓巫的那人眼见着鹤吟大踏步而来,连声提醒道,“诸位大人万万不要被这样的伎俩迷惑心智······” 说话间,鹤吟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高大的身影给人以极致的压迫感,迫使他的音量逐渐减小,最后几不可闻。 鹤吟的目光掠过满脸震惊和惶惑的朱老大人,本着沈怀序教过的尊老爱幼的原则,轻启薄唇,“朱老大人年事已高,巫大人可愿代劳。” 语调平直,任谁都未听出其中有询问的意味。 果然下一秒,他身后羽翼绽开,掀起一阵热风,大手揪住巫大人后背的衣衫,二人飞向空中。 巫大人口中发出惊恐的叫声,盘旋在皇宫上空,久久不绝。 他眼睛紧闭,四肢在空中没有着落地胡乱挥舞着,这时他听见了个声音,那声音含着笑意,却像是淬了毒液。 “再动,我就松手了。” “巫大人,这才是折辱、恐吓。记清楚了。” 风声和自己的尖叫声都无法阻止这个声音侵入耳膜,一瞬间,巫大人提起的心跌入了深渊。 沈怀序没能听见这两句话,她兀自忍住笑意,抬头看了一会儿,对回不过神的朱老大人道:“老大人性情耿直,为官三十载两袖清风,实属难得。” 一番话使得朱老大人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他看向那小书童,对于这种明显是拍马屁的话,他本该出言嘲讽,却不知为何没能说出口来。 沈怀序也不介意还有旁人,沉声继续道:“想来大人对党派争斗,诡计谋划不屑一顾。 只是以如今的局势,若非我家先生坐镇,南夏国此时或许面临着改朝换代,届时若有战乱,伤的可是无辜百姓,朱老大人爱民如子,如何忍心?” 合着南夏没了鹤吟气数便尽了?朱老大人只觉眼前的小书童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且脸大如盆。 只是最后一问,让他恍惚了一瞬,依旧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的脾气让他吃过不少亏,三十载光阴匆匆流逝,依旧没能把他打磨得圆滑一些,他所坚守不过是忠心为国,勤政爱民罢了。 别的不说,有一点他看得清楚,若无鹤吟,南夏当下的局面绝不会是这般风平浪静。 沈怀序并不想知道朱老大人的想法,自顾自说着:“你可有想过此番被推到人前,如此大张旗鼓反对我家先生,究竟是全然出自您的本意,还是有人在您的怒火之上浇了一捧油? 毕竟您身为祭酒,桃李遍天下,您振臂一呼,自有许多人应和。再不然······”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下,偏头打量朱老大人。 朱老大人被她看得浑身一僵,大热天的,却打了个寒颤。 他发现,他原本坚定的想法在此刻似乎正被这小书童牵着鼻子走。 沈怀序轻声道:“难不成朱老大人有不臣之心?” “荒谬!”朱老大人被她最后这句话惊得差点跳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后退几步,颤着手指指向她,“黄口小儿,信口雌黄!胆大包天!!” 沈怀序正欲再说,却发现天上已经没有了惨叫声,抬头看去,鹤吟正带着人下来,手里那人浑身软绵绵的,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鹤吟收起翅膀,脚尖点地,待站稳后,把人丢在了地上。 “诸位大人做个见证,实在是巫大人太过胆小,才会晕厥过去,非鹤某有意所为。” 除了气得不行的朱老大人,其余众人皆噤若寒蝉,小声附和。 “巫大人许是受不得晒,自是怨不得鹤先生。” “鹤先生说的极是······” 中间夹杂着朱老大人一句不和谐的怒喝:“鹤吟!你家这小书童诽谤于我,你打算如何惩治?!” 沈怀序满眼无辜地和望过来的鹤吟对视一眼。 这老头儿,白活了这么大年纪,动不动就跳脚,一点儿都不稳重。 “哦?鹤青年幼,朱老大人莫要同她一般计较。”像是感受不到朱老大人的怒火似的,他说话间强调了‘老’字的读音。 轻飘飘撂下这么句话,鹤吟抬头看了看天,“天色不早了,诸位若想去天上一日游,改日鹤某有空再说,恕不奉陪。” 说完这话,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相伴离开,徒留下一众大臣面面相觑,以及暴跳如雷的朱老大人。 第436章 异类 两人把人气了一通,心情万分舒畅,又一起吃了一顿午膳。 沈怀序把自己跟朱老头儿说过的话说给了扶隐听,扶隐问:“你觉得他还不错?” “年纪大了,不知变通也能理解,那老头儿是个清官、直臣,这一点很难得,用得好的话能省不少事,你自己看着办,能留留,不能留让他走就是。” 扶隐搁箸喝茶,突然道:“前两日有人往我跟前送人。” 沈怀序夹菜的动作一顿,“啊,长得好看吗?” 平淡的反应让扶隐心中不快,他抿了抿唇,“一般般,没我好看。” 沈怀序无语,“你跟女子比?” “也有男的。” 沈怀序立即睁大眼睛,“南夏还盛行男风?” “这不是重点。”扶隐佯装困惑问,“这种情况怎么处置?” “这时候怜香惜玉了?”沈怀序哼笑一声,“装得太假了。” “······你不能说点我喜欢听的?”扶隐闷声道。 沈怀序用清茶漱了漱口,站起身走到扶隐身侧,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笑得像只狐狸,“你知道该怎么处置,说这些是在试探我? 扶隐,我还小呢,哪怕是三年后跟你在一起在我那个世界也是早恋,你慢慢等吧,要是等不了,” 她的笑容顿了顿,抬手勾了勾扶隐的下巴对上他的墨绿眼眸,“等不了的话,我就不要你了。” 语气轻飘飘的,像是没有重量。 扶隐心中完全没有这样的假设,他反向推了下,唇角微扬,眼眸里满是认真,问道:“我现在就在等你,人是你的了吗?” 沈怀序失笑,退后一步拉开距离。 明知他的这番推导也不成立,却依旧点头道:“是吧。” 她一边戴面具一边转身往门口走去,“我两日后离开南夏,跟小满霜降她们一起,你要不要出宫送我?” 扶隐虽然心中不舍,却也不再阻拦,他起身大步跟过去,眼底的笑意只增不减,“送你,路上在哪里停留告诉我一声,好吗?” “嗯。” “碰上好吃的要想着我。” “嗯嗯。” 见她这么乖,扶隐得寸进尺,“你如果想我了就留个纸条,我看见了会去找你的。” 沈怀序继续点头‘嗯嗯嗯’。 “最后,不许受伤,不许生病,不许跟长得好看的走的太近。”他顿了顿,补充一句,“上面这些,我也会做到。” 沈怀序刚想继续点头,听见最后一句话不由得笑出了声。 叮嘱这么多差点让沈怀序以为自己今晚就要离开了。 她在自己的房门前停下脚步,转身对扶隐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离开后我们就见不了面了。” 扶隐垂眸看她,“总归是不同的。” 沈怀序看着他,这个飞垣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坚持,不过挺可爱的。 对话以沈怀序午间小憩结束。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他们二之前对朱老大人等人的一番震慑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当日被扶隐吓晕的那个巫大人是个五品官,也是巫家人借助巫女爬的最高的一个人。 扶隐和巫家天然对立,这段时间扶隐遭遇几次刺杀背后少不了巫家的手笔。 朱老大人此次请辞也有他们在其中怂恿。 不知是不是被打击的不轻,还是太要面子不想出来,朱老大人那天回去之后便病倒了,他不再提,扶隐也就不再理会。 沈怀序在离开的前一天挑灯安排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最后还拿给扶隐看了看。 扶隐只看了一眼就重新抬起了头,他眉间一道竖痕,能看出心情并不十分美妙,“你还要去见姜二郎?” “回去顺路,为何不去。”沈怀序理所当然地说,“二哥那里距离南夏不远,想必得到了不少南夏的消息,之前来过几回信能看出信里他很担心,我过去给他报个平安。” 扶隐沉默半晌,才‘嗯’了一声。 灯下看美人,沈怀序看着烛火在扶隐的脸庞上雕刻出分明的阴阳两面,一横一竖都细致万分。 回过神来,她小声道:“你这飞垣好生小气。” 扶隐抬眼看她,无奈道:“没不让你去。” 沈怀序老神在在,“我会读心,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在想什么。” “该夸一句你很厉害吗。” “夸呗。” …… 翌日清晨,沈怀序因生物钟早早醒了过来,她在洗漱过后走出房间,慢条斯理地吃了在皇宫里的最后一次早膳,刚放下筷子便看到了急匆匆赶来的扶隐。 他的身体既不畏冷也不怕热,此时额间却沁着好。 “吃得如何?” 桌上摆的全是沈怀序爱吃的,不过她现在习惯七分饱,靠着自身的毅力才没有敞开肚皮吃,不然她都能料想到被马车颠簸后该是怎样的惨状。 她喝了口茶,“好吃,爱吃。” 扶隐扬了扬唇,不枉他天还没亮便去了好几趟小厨房。 “你要带的东西都装在了马车上,我这就送你出宫。” 沈怀序看他眼下有不太明显的青色,“你昨晚没休息好?” 扶隐不想承认,嘴上却忍不住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的。” 沈怀序嘴上认错最快,“我的错我的错。” 乖乖站着让扶隐为自己戴上面具,两人默契地没有坐马车,而是步行前往宫门口。 到了宫门口,他们的装扮不适合出现在大街上,便上了车。 夜里似乎下过雨,街道湿漉漉的,窗外有微风送来不知名的花香,沈怀序把手放在窗外,感受微风吹过指尖的温度。 “扶隐,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一件事。” “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不单单我最了解你,你也最了解我。你知道我的过往,知道我并不生来属于这里,只这一点,你在我心里便足够特别。 你跟姜二郎不同,跟爹爹沈溯不同,哪怕我敢对他们吐露一些秘密,却永远不会是全部。或许他们能猜到一些事,他们却永远不会从我的嘴里听到‘我不是这里的人’这样的话。 基于天性和后来的职业习惯,我对他们有所保留,但你不同。我们很相像,同样是失去家园的人。” 她扭过头望向扶隐,浅浅笑道:“我们是这个时代的异类;我们,才是一类人。” 第437章 轮回 一刻钟后马车和小满、霜降她们汇合,随后向湘仪城城门口驶去。 小满和霜降对于自家小姐在南夏皇宫里发生的事并不清楚,只是在看见熟悉的高大身影时对视一眼,把满腹疑问憋在了心里。 这一段路似乎走的很快,抵达湘仪城门口后,扶隐下车接过手底下的人递来的缰绳。 他握着缰绳,看着马车辘辘远去,脑海里还回响着沈怀序说过的那一番话。 面具下的面孔此刻眉目疏朗,眼底浮现出与平时的冷淡十分反差的炙热。 他从始至终都坚定地认为沈怀序和他才该是一路人,现在看来这样的认知不单单他一人有。 于他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先生,巫家出事了。”一名穿着便衣的太监低声对扶隐道。 扶隐瞧着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外,才问:“何事?” “巫黎杀害巫家家主后出逃,之前被您拎上天的那位巫大人是巫家家主之子,晕厥之后似乎被人下了蛊,一直未能醒来,巫家现在乱作一团,巫家主母正跪在宫外求先生主持公道。” 扶隐斜睨他一眼,“什么事都捅到御前,还要大理寺、刑部何用?” 小太监讷讷不敢言,扶隐只丢下一句“交给刑部处置”,便翻身上马,扬鞭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太监被马蹄溅起的尘土扑了满脸,急冲冲上马追随前面即将消失在街角的人离去。 一边追他还在暗自琢磨,新主子怎的还有两副面孔,送人时还如沐春风,人走了就又变得冷冰冰的。 沈怀序这次坐的马车是扶隐准备的,两马并驾车身比普通马车宽敞不少,她躺在卧榻上还能打个滚。 马车和护卫都是雇的,只要她们踏入淮安府的地界儿,就能和夏至他们联系上,到时再把他们遣散。 和小满、霜降有几日没见,两人的问题有很多,她拿过话本翻过一页,耳边还有两人的说话声。 “送小姐出城的那人看身形好似有些眼熟……”小满犹豫着是不是要问。 霜降直接道:“像扶小将军。” “扶小将军掉落悬崖,尸骨无存。” “许是被人救了?” 小满玩笑道:“湘仪城城中百姓皆知鹤吟先生好覆面,以至于百姓覆面之风盛行,那人看着倒和传说中鹤吟先生的装扮十分相像。总不能是扶小将军流落异国成了摄政王吧?” 沈怀序抬眼看她,默然不语。霜降也看着她似在思索什么。 一下被两人盯着看,小满不由得缩了缩脑袋,感觉哪里怪怪的。 “想象力不错。”沈怀序说,“你要是想写话本,本小姐可以帮你找几个范本。” 小满吁出一口气,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霜降用眼神制止,她虽不明所以,却也不再开口。 等到有机会两人骑马凑在一起,小满忍不住问:“霜降姐姐,你为何不让我继续说?” 霜降瞥她一眼:“看不出小姐不想说?” 小满:“我也是好奇。听说那个鹤吟有本事得很,不仅会飞,还用兵如神,之前一场宫变轻轻松松便被他化解了。 听着不像个人,你说万一哪一天大晋和南夏打起来了,谁会赢?” 霜降思索片刻,“小姐回京以后,或许就打不起来了。” 小满困惑,“什么意思?” “……回京后我送你一本孙子兵法。” 返程和来时不同,走的是大路,因为绕了些路,路途变得更远些。 这一日天上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人和马都有些疲惫,沈怀序让他们停车休整,自己则在附近走了走。 晚上他们应该赶不到下一个驿站,得找个能够避雨的地方让马夫和护卫好好休息。 路上南夏林深雾重、道路崎岖,一不小心就会被蛇虫咬伤或是掉进哪里,养足了精神才能专心上路。 重新启程后又走了一段路,雨过天晴,天边的日头只剩下咸蛋黄似的半个轮廓。 雇来的车夫对一路上能够歇息的地方十分熟悉,高声问小满和霜降要不要在前面山林中一破庙歇息一晚。 小满问过沈怀序后,便应了下来。 马车停下后,沈怀序从马车里下来,远远瞧见矗立在高大树木当中的破财庙宇,最后一抹霞光消失以后,四周的气氛愈发阴森可怖。 护卫和车夫们拿着吃食和水正朝破庙走去,从她这里往里面看,没了庙门的破庙像一只张着黑黝黝大口的巨兽,正静悄悄等待着把误闯着吞吃入腹。 沈怀序觉得自己恐怖片看多了。 她扭头说:“今晚你们跟我在马车里睡。” 霜降:“小姐,属下二人从前不少在外风餐露宿,这些算不得什么。” “小姐不必担心属下……” 沈怀序懒得跟她们多说,“庙小人多,他们一群大男人,你们混在其中到底不方便,车上又不是睡不下,何况你们在身边我也能放心些。” 这是她们这些天来第一次在外露宿,小心点为好。 小满霜降推辞不过,只好应下。 夜里风声渐大,林中树叶被吹的哗哗作响,盖过了其他声响。 沈怀序于夜深时被人喊醒,迷迷糊糊之际听见扶隐的声音。 “外面有只耗子,是我们的老熟人。” 听见这话她的意识逐渐清晰,“什么人?” “巫黎。” 沈怀序早就从扶隐那里听说过巫黎犯案出逃的事,她睁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听。 “你还没抓住她?” “刑部那些废柴的事,和我无关。”扶隐想也不想就撇清自己,“我出手的话就直接把她放了。” 他这段时间听说过不少巫家和巫黎的事。 巫黎从小被挑中成为下一任巫女,自被挑中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要为稳固巫家的地位而奉献一生。 她们不得与亲生父母见面,并成为上一任巫女的药人,此后数年整日与蛊虫为伴,直至十五岁及笄那年,巫家人暗地里拿巫女的处子之身做交易,她们又会成为权贵身下的玩物。 如此一代一代,每一任巫女总也逃不过成为受害者和加害者的轮回。 第438章 夜遇 他这几天一直忙着对付巫家,还没跟沈怀序说这些。 无论之前的皇帝知不知道这件事,既然被他知道了,他就容不得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继续发生这样的事。 更别提巫家人寻不到巫黎,就把心中的愤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要把巫家连根拔除并非易事。 “我先按兵不动,看看她想做些什么吧。” “她身上有不少毒物,你别掉以轻心。” “好。” 静静等待许久,巫黎也不曾靠近马车。沈怀序不由得坐起来探身朝窗外看去。 她们的马车停在破庙外面,破庙里传出呓语声和鼾声,门口坐着几个守夜的人,他们似乎并未看到不远处有个黑影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宽大的黑袍罩住了巫黎的身形,沈怀序却能看出她似乎比之前更加瘦削,全身上下仿佛只剩下骨架支撑。 夜半时分,看见这样的场景,着实有些诡异。 这时,有人起夜,一边摇摇晃晃的走出破庙一边不住地嘟囔着什么,那道黑影听见动静迅速闪身躲在了一棵树后。 沈怀序轻轻把睡在自己身旁的霜降推醒,如她所料,霜降醒来并未发出什么动静,她只低声问:“小姐可要起夜?” “外面有个人,我想抓住她,你陪我一起。”沈怀序凑到她耳边轻声说。 霜降点头,趁沈怀序再次趴在窗边透过缝隙往外瞧,扭头娴熟地把小满叫醒,依旧没有发出什么动静。 看清楚眼前情形的沈怀序不由得拧了眉,那个起夜的人此刻竟然倒地不起了。 蛊和毒都难缠的紧,哪怕巫黎此刻形销骨立,命不久矣,谁能保证她不会殊死一搏?对付黑化的巫黎不能来硬的。 她吩咐小满、霜降:“你们别下去,我知道来人是谁,我一人去会会她。” 小满霜降着急了,“小姐……” 她家小姐做事总不爱带上她们,世上还有比她们更派不上用场的属下吗? 她们万分悲愤又无比担忧,却无法动摇自家小姐分毫。 “放心,我有护身符。” 护身符扶隐一派悠然自得地坐在福宝跟前,像摸宠物似的摩挲它滑溜溜的脑袋,而福宝委委屈屈的蹲着,看起来既笨重又乖巧。 小满、霜降:“??” 还没等二人想明白,沈怀序已经披上外衣下了马车。 她朝着巫黎躲藏的那棵树走去,在距离她三丈远的地方站定。 “巫黎,久闻你的大名。” 说话间,一只身体斑斓的小蛇在黑袍的遮掩下滑向地面,吐着细细的蛇信朝沈怀序的方向游走。 “你是谁?”巫黎从树影后露出半边脸,声音嘶哑嘈杂。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沈怀序问,“我还以为你是跟着我来到这里的。” 巫黎没再开口。 沈怀序蹲下身子,手上的动作如闪电一般,再次站起身时手上多了一条小花蛇。 她捏着它的七寸,看它在她的手心里挣扎个不停。 “这是你养的?”她朝巫黎晃了晃手上的小蛇,又指了指倒在地上的男人,“他死了吗?” “快死了。”她顿了顿,偏了偏头,“你就是沈怀序?” 沈怀序答非所问,“如果他死了,无论你是求我还是杀我,我都不会让你如愿。未经我的允许杀我的人,这可不好。” “我既不想求你,也不想杀你,我只是想从你的身上知道一些事,问题的答案只有你能告诉我。” “所以你是想和我谈谈?怎么谈?用毒还是蛊?” 巫黎不置可否。 沈怀序笑了,“何必如此,原本你我二人的敌人是同一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总该听说过吧?你和她仇深似海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更别提她沦落至此还是我的功劳,你不谢我就算了,还想恩将仇报不成?” 巫黎沉默半晌才重新开口,“如果我替他解了毒,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你下的毒你解,有问题吗?小小护卫,拿他作为筹码跟我谈条件不太明智吧?很明显,你的心不诚。” 巫黎再次沉默。 重新开口时,她的眼底似乎多了什么东西,“我快死了,手上有些东西也没什么人可以交付,医毒不分家,或许你会感兴趣。” 这时扶隐突然出声对沈怀序说:“沈怀序,我有一些有关巫家的事想要问她。” 沈怀序快速道:【我帮你问。】 “你知道我会医术?”她状似好奇,“为何不让我为你治病?” 巫黎一愣,有一瞬间她以为她听错了。黑纱遮盖下干裂的唇裂了裂,一个十分标准的苦笑。 眼前雾蒙蒙一片,白日里隐约能看见模糊的影子,夜里什么也看不清,她伸出手循着声音的方向试探着往前走,她的身体像是生了锈,每往前走一步都异常艰辛,可她还是不停地朝着沈怀序的方向走去,直到两人的距离缩短为一丈远她才停下,长途跋涉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生机,这么短的距离,累得她不停喘息。 “你治不好的。”她舔了舔干裂的唇,“我也会医术,我很清楚,这具身体,回天乏术。” 沈怀序:“不试试怎么知道?” 巫黎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说:“你现在的样子很像小时候的我,天真又心软,你对别的人也会这样吗?” 沈怀序失笑摇头,“我们应该不一样。” 回到原来的话题,“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条件得由我来定。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作为交换,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除此之外,你手上的东西我也要,作为帮你报仇的报酬。在这过程中,希望你不要做我不喜欢的事。同意吗?” 巫黎没怎么细想就缓缓点头。 或许是身体的原因,让她还算通透、灵慧的脑袋变得沉重而又迟钝。 她从危霓裳口中听说不少沈怀序的事,知道她是个吃不得亏的性子,乍然一接触,心中只道果然如此,除此之外,竟没有半点不快。 是因为她快要死了吗?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想要为她医治的缘故? 她不清楚,不过,不重要了。 第439章 林中夜谈 给倒在地上的男人解过毒后,天还没亮,沈怀序回到马车拿了一坛糯米酒,两个蒲团,又叫上霜降跟她一起,留下小满原地待命。 她带着巫黎来到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边,放上去蒲团,盘膝而坐。巫黎眼睛不方便,只能摸索着一点点挪着坐到蒲团上。 沈怀序给自己和巫黎分别倒了杯糯米酒,巫黎闻到颇为香甜的酒香不由得弯了弯嘴角,“县主好雅兴。” 听见这个熟悉的称呼,沈怀序也不怎么意外。 林间的风有些凉,她接过霜降递来的两件披风,丢给巫黎一件,自己给自己披上,才道:“我这人最不愿委屈自己,趁着夜色正好,小酌一杯岂不快哉?可惜,你的身体应该不能饮酒。” 巫黎没有说话,只小心翼翼把披风披在身上,才小声道:“谢谢。” 她拾起杯子轻抿一口糯米酒,熟悉的味道让她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她恍惚一瞬,把酒杯放下。 本该开门见山的,可不知怎么,她突然有了和人说话的兴致。 头有些晕,她垂下头说:“你当听说过,长公主危霓裳在皇家别院养了十几年,直到两三年前才回到湘仪城。” 沈怀序颔首:“知道。” “我第一次见她,她一身男装,骑在马上,虽身形单薄,一张脸却皎皎如明月。她打马从桥上和我擦肩而过,却又忽地回头叫住我,油嘴滑舌说我长得好看。 我很少与男子接触,也没看出她当时的不对之处,心中只道不知打哪来的风流浪荡子,来了湘仪城竟不知巫女的长相和名号。 本想不理会,却被她一路追了上来,一路上喋喋不休,烦人得紧,她说她初来乍到,说她是女扮男装偷跑出家······后来我们偶然在宫中得见,我才得知她就是长公主危霓裳。 我恭恭敬敬拿她当长公主,她却总爱粘着我,问她她只说和我一见如故,我向来谨小慎微,对这样的话并不当真,她却好似感觉不到我对她并不亲热,依旧巴巴地凑上来······” 巫黎说这些时神色极为沉静,仿佛故事中的另一位主角并不是害她病痛缠身之人,沈怀序只间或点头,不时应和几句,充当着一名合格的倾听者。 “我身为巫女,很少有人会主动接近我,都说巫女不可亵渎,其实不然,他们更害怕巫女的毒和蛊。危霓裳是第一个把我当做普通人对待的人,或许是压抑得太久,家族也需要我和长公主多多接触,我和她的交往逐渐密切。 她是个很奇怪的人,我们二人独处时她总说一些奇怪的话。 她说凭什么女子不能站在男子的位置上傲视天下,她说她想提高女子的地位,她的野心昭然若揭,我觉得大逆不道,却又憧憬着她口中女子不那么艰辛的南夏国,后来我发现了她身上的奇异之处,欣喜若狂,便答应了为她做事。 这其中姐妹情应当是有的,让我真正下定决心的是我想要挣扎出泥潭、冲破巫家为巫女建造的牢笼,只因······我心悦一个人。” 她轻轻呼出心底的郁气,眼神逐渐染上可怖的墨色,“她送我去大晋西南为她采荧石,她最初便知道那东西的危险,于是给我一身黑袍,说只要披上它就不会被影响。 她是骗我的,从那个村子回来以后,我的身体便开始不对劲,一开始症状很轻,我并不放在心上,但渐渐的身体的异常到了让我无法忽视的地步。 我并不知道病因,后来听说了村里村民的惨状后,才想明白,原来她最初接近我便是为了巫女这个身份。 巫女是谁不重要,没了我还有下一任,等她的势力逐渐壮大,巫家那些墙头草自会为她奉上比我更忠心的巫女。 而我太蠢,一脚踏进布满尖刀的陷阱里,去了半条命。 我尝试着揭发她的狼子野心,却被她以心上人的性命相威胁,我只能苟延残喘熬着,用我毕生所学为自己续命——不能杀了她,膈应她也是好的。只要我不死,他们就不能把年龄尚小的下一任推到巫女的位置上。” 她覆盖在黑纱下的脸庞露出一个扭曲的笑,“你说的对,我是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亲眼目睹她生不如死,你知道的吧?她被荧石炸伤是我下的手。真好,他还活着,我还活着,她也活着。” 最后一句话有些绕,沈怀序却听懂了。 有些事从别人口中听说,和从当事人嘴里说出来,感受天差地别。 她放下酒杯认真道:“身为女子,身为万众瞩目的巫女,你有反抗的意识,已是十分难能可贵了。你很厉害,世间大多数人都做不到你这样,我很佩服你。” 黑纱下的扭曲笑意消失,巫黎咬着颊边的肉,隐隐有血腥气在舌尖肆虐,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她想看沈怀序的脸,想看她是不是在说反话嘲笑她,嘲笑她蠢笨,嘲笑她自不量力。 可惜她什么也看不见。 “反抗就会有碰撞,严重者会牺牲,牺牲的不是己方就是敌方,很不幸,你的反抗以失败告终,但这不是你的错。我很明白你面对的是什么以及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 又是一阵沉默,这似乎是两人之间的常态,沈怀序也不介意,只静静陪她坐着。 “你方才说的那些,很像我最初认识的危霓裳。”巫黎垂眸轻语,“从前我还能被利用,而你,你想得到的已经提前同我说了。” 沈怀序眨眨眼睛,“你觉得我说这些是别有所图?” 巫黎匆匆抬眼,又觉徒劳无功,她的脊背愈发佝偻,“不是,只是,很奇怪。” “没什么可奇怪的,我想说便说了,你听听就好,不必太过在意。该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了吧?” *** “危霓裳到底是什么人?” 沈怀序想了想,说:“你知道借尸还魂吗?危霓裳的身体里不再是从前关在别院的危霓裳,就像杯中有酒,有人把酒倒掉换成了水,只要没人凑近,就不会有人知道那是水。 危霓裳就是最初的酒,回到湘仪城的冒牌货就是水。” “世间当真有这样的事?”巫黎低声喃喃,又问,“那她身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从何而来?” 第440章 林中夜谈2 沈怀序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知,她在来到南夏之前附身到了另一人身上,不幸惹到了我,我让人把她赶出了大晋,并且搜刮她不少东西,发现那些东西世间罕有,便去请教了京中最负盛名的大师,他只说了四个字——‘天外之人’。” 巫黎重复着喃喃道:“天外之人、天外之人······原是如此。” 巫黎忽地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强自压下涌到喉间的血腥气,她又道:“最后一个问题——她还会不会清醒?” 沈怀序这次回答得很是干脆,“不会。” 巫黎笑起来,那双疲惫且布满白翳的眼睛仿佛如从前一般潋滟、多情,她捂着胸口站起身,朝沈怀序深深施了个大礼。 再次直起身时,她的眼睛湿润了一些。慢吞吞坐回蒲团上,她说:“县主想知道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要问的是巫家。” 巫黎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良久,她惨然一笑,“你应该知道我把巫家家主杀了吧?我不后悔,一点也不。” 她嘶哑的声音里满是倔强,“如果可以,我想杀了姓巫的所有人,可惜我没有时间了。” 沈怀序眼眸亮晶晶地一抚掌,“这不巧了?我帮你啊!” 她笑眉笑眼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不得不说,这姑娘挺对她胃口的。 言谈间沈怀序能看出来此人骨子里的天真并未随着时间而被消磨掉,只要稍稍共情就能获取她的信任。 这一点建立在她心甘情愿信任一个人的基础上,只可惜,她托付信任的人并不真心。除此之外,她顽强坚韧、有仇必报、还豁得出去。 巫黎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想想又觉没甚稀奇,她知道鹤吟身边有个小书童就是沈怀序,鹤吟如今是南夏国的摄政王,沈怀序帮他对付巫家也情有可原。 见她走神,沈怀序出声激她:“如果不是巫家对你不好,你也不会对巫家人下杀手吧,别告诉我你心软了。” “没有。”巫黎说,“我知道不少巫家的私密勾当,能把他们连根拔除只一件——巫家在暗中卖官鬻爵。与科举舞弊相关,事情牵扯很广,巫家家主十分小心,事情交给他一个远方亲戚办的。账本有两本,就藏在湘仪城的一家书铺和一家当铺内,我只知道这些,那个亲戚叫什么名字,是哪两个铺子我就不清楚了。” “这些足够了。”沈怀序没想到巫黎这么干脆,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 空间里,扶隐得到消息后也站起身对沈怀序道:“即将早朝,我先走了,你一会儿补个觉,别急着赶路。” 沈怀序笑意更甚,【好,你也记得休息。】 她正要站起身,想了想依旧端坐着,再次开口道:“就我所知,你们开采荧石的那个村子里的村民的症状和黎姑娘你并不相似,姑娘可否让我为你号一下脉?” 南夏国大夫的医术到底比不上大晋的大夫,她虽有不精通之处,好歹在檀渊城也算排的上号。 最重要的是,她挺好奇巫黎为何失明。 巫黎只是去监工而已,再怎么也比不上整日接触荧石的人受到的辐射大,凌龄都没巫黎这般严重。 巫黎慢吞吞地朝沈怀序伸出手,缓声道:“谢过县主。” 半晌后,沈怀序松开她的手腕。 她眉头紧蹙,“古怪。” 巫黎对于生死早已看淡,或者说她早已做好了死去的准备,因此并无半分气馁,开口时喑哑的嗓音似乎也能听出温言软语的安慰之意。 “县主不必如此,生死有命。巫家若能倒下,我此生所有心愿便已了却。” 沈怀序随口道:“你不是还有个心上人?” 巫黎低下头去,“他的良缘在别处,不在我这处。” “妄自菲薄,你现在就很不错,看不见还能追着我到这儿,看得见了还得了······” “县主,”巫黎忍不住解释,“是我先逃到这儿的,那破庙是我的落脚处。” 沈怀序静默一瞬,摆手道:“这不重要。” 顿了顿,她又道:“你的脉象似乎和那个村子里的人的脉象一致,不过接触不多却发病更快也更急,如果是这样的话,有没有可能你在不知情的时候吃下了荧石?” 她唯一接触过的病人就是凌龄,那孩子症状尚不明显,现在看来如果她的病症接着往下发展,发展到最后就是巫黎这样。 巫黎下意识否认,“不可能,我的吃食都由我亲自查验······”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过往的记忆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一一流转,她想起那个男人对着她笑,想起他在火光下说要娶她,想起他们二人站在河边放花灯并许下共白首的誓言······想起他还在湘仪城时总爱给自己送糕点。 她现在还记得那糕点的滋味,用蜜糖腌渍过的花瓣,香且甜。 糕点再甜哪里比得上心上人的情话甜? 她在心上人的深情注视下,第一次破例,含着羞怯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糕点,那一刻她好似掉进了花丛中,落入了蜜罐里。 自此之后,糕点回回送到她手上,她都仔仔细细品尝完。 巫女被发现和男人私相授受会如何呢?会在万众瞩目之下被烧死。她只为那一人破例。 腥咸的味道争先恐后地涌入喉间,巫黎猛地喷出一口血,她眼睛睁得极大,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她想的却是——真可惜,那么好的披风。 被她弄脏了。 *** 鲜血溅在了沈怀序的脸上身上,她下意识想要拉住巫黎,却没能来得及。 她上前一步从空间里拿出护住心脉的药丸,喂给了巫黎,并吩咐赶过来的霜降把人带到马车里。 一阵兵荒马乱吵醒了不少人,小满一走过去,便无人再起喧嚣。 “小姐,这位姑娘未免太轻了些,还能救活吗?” “尽人事听天命吧。” 安置好巫黎后,沈怀序把霜降赶出了马车,接着她从空间里拿出一瓶熟悉的绿色药水。 药水是从乔蔓那儿搜刮来的。 乔蔓还没疯的时候,十分爱惜自己的生命,生怕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囤了好些这样的药水,只有绿色的她清楚什么用途,别的她暂时还没搞清楚。 乔蔓欠巫黎这么多,这瓶药水就当乔蔓还她的。 这么想着,沈怀序把药水喂给了巫黎。 第441章 醒来 巫黎的情况不单单是眼睛的问题,她的五感都在发生退行性变化,只是眼睛的情况尤为严重其他的问题便显得不那么突出。 此外,她体内的各个器官情况也不是很好。 绿色药水能把她的身体修复成什么样子,沈怀序不确定,但至少能保住她一条命。 她趁着人还在晕着,动作小心地把她身上的外伤也清理了一下,做好这一切后,她活动了下酸涩的脖颈。 昨晚没睡多长时间,困意重新席卷而来。 “小姐,这位姑娘情况如何?”小满拉开车帘就看见沈怀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沈怀序撑起眼皮看了巫黎一眼,“已经喂了药,能不能醒要看她自己。” 巫黎应当是想到了什么,才会怒火攻心,她能做的都做了,这种时候就要看巫黎的意愿了。 “小姐您再睡会儿,咱们晚点再赶路。”说着,小满看了眼巫黎,语带埋怨,“行路途中本就休息不好,昨晚您才睡了两个时辰就被吵醒了,还要照顾她······” 沈怀序连忙打断她,“那我再睡会儿,你和霜降看着她点。” *** 一行人刚刚抵达大晋境内的淮安府,立夏他们便一人一骑在他们的必经之地等待着。 他们手持武器,面无表情,一个个虽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之徒,到底手上沾了不少人命,看着无端端叫人心底生寒。 护卫头子险些以为是打家劫舍的土匪,正准备全面戒备殊死一搏,就听见小满姑娘高声道:“不要惊慌,自己人!”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请来的人和他们去的不是一个地方,沈怀序让人把剩下的银钱结清,队伍中便只剩下自己人。 接着,他们快马加鞭赶往距离她们最近的驿站。 连日的奔波,沈怀序也有些受不住马车的颠簸,便下了马车骑行。 一路上树繁叶茂,倒也不怎么受罪。 距离驿站只剩下四五里地时,沈怀序听见霜降高声道:“小姐,车里的姑娘醒了。” 沈怀序勒住马来到马车旁边,“人怎么样?” 霜降看了眼不说话不动连眼睛都不眨的人,“不大好。” 小满和霜降不知道自家小姐在南夏究竟干了什么大事,却知道南夏国皇室的变动和自家小姐脱不了干系。 她们在南夏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相反她们打听到不少消息,生怕沈怀序出现什么意外。 小姐救下的这名女子,她们心底也有所怀疑,只是未曾证实。 沈怀序:“给她准备些吃的喝的,别的都不用管,让她自己琢磨去。” 话听起来很是无情,好像人不是她救下来的。 话音落下,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巫黎轻轻眨了眨眼睛。 “是你家主子救下我的?”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却不再有灼伤似的痛感。 霜降话少,只答了个‘是’,便不再多说。 她把一直放在炉火上煨得软烂的粥放在一旁放凉,跟女子解释:“太热。” 巫黎挣扎着坐起身,“我想见一见你家主子。” 霜降看了她一眼,“等着。” 不一会儿,沈怀序来到马车上。 巫黎一醒来就发现她的眼睛看东西清晰了许多,只是看什么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 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下了十八层地狱,实在太不真实了。 她愣怔地盯着从前只听过名字从未见过的沈怀序,片刻后她嗫嚅道:“谢谢你。” 一日的暑气在傍晚时分肆意蒸腾着,沈怀序脸上身上却没怎么出汗,看着很是清爽,她为自己倒了杯放凉的茶,喝了口才说:“不用谢,你答应给我的东西还没给,我不想捡尸。 有件事还是要告诉你一声,救你的是危霓裳留下的药水,不过现在是我的了,报恩的话报在我身上就好。” 巫黎垂下眸子,过度消瘦以至于看不出从前的风采,“那么珍贵的东西,不该用在我身上的。” 沈怀序哂笑一声,“你之前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命不久矣,我能看出来你其实不想死。怎么?因为一个男人就不想活了?” 巫黎匆匆抬头,死寂的神情有了些许波动,“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知道。”沈怀序说,“试探一下而已,没想到猜对了。” 从巫黎之前的描述中她能听出来巫黎的戒备心实则很强,每餐饭都要自己亲自试毒,说明连她身边的人她都不信任。不过也不稀奇,她身边的人应该效忠于巫家。 那么能伤到她的也只有她信任的两个人——危霓裳和她的那个情郎。 巫女不得与男人接触,巫黎冒那么大的风险,想必对情郎喜欢非常,恋爱中的人智商普遍下降,被阴也不奇怪。 想到这儿,她看向巫黎,巫黎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她环抱住自己,把下巴放在膝盖上。 一个明显的防御性姿势。 沈怀序不想再多说什么,“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的我不管,你这条命,现在是我的,是死是活由我决定。” 她正欲下车,却听见巫黎又开了口。 “他对我很好。”巫黎的声音轻到几不可闻,“在我遇见他之前,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他记得我的所有喜好,尽管过得清贫,却也总想给我他力之所及最好的。我曾提出要和他共度春宵,他却不愿,他说他还不能承诺给我什么······这样的人,竟然是假的吗?” “你贪图他对你的好本就糊涂,他完全能够掌控对你是好是坏,换句话说,你们二人的关系他占据主导。话说回来,他连你自荐枕席都拒绝,对你可有所求?” 第442章 九族连坐 巫黎想,他是个君子,自然不会做出无媒苟合之事。 可是她听着沈怀序的话,思绪却在不断发散,好似回到了那一日,她自荐枕席的那一日,当她说出那句话时男人嘴角的笑意僵硬了一瞬,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她自知身为巫女给不了他俗世的姻缘,一直心有愧疚,他对她越好她越觉得内疚,当内疚愈来愈多,她也为他的所作所为情动不已,脑子一热便说出了那样的话。 可惜她当时脸热的不行,并未细想情郎当时的情状。 如今经历低谷后,再次回想,她忽地恍然。 那分明是厌恶。 演得久了,总会露出马脚,可惜她太过蠢笨,当时未能看破。 许是吐过一回血,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她想明白之后脸色依旧平静。 “你有时说的话很像危霓裳,当时听见只觉一知半解,细想却能明白。” 沈怀序把放凉的粥递给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和他斗了那么久,总能从她身上学到一些东西为我所用。而且我从她那里搜刮来不少稀奇古怪的书,挺涨知识的。” 巫黎嘴角轻轻扬起,接过粥,尝了一口含在嘴里,尽管没有胃口,还是慢慢咽了下去,“我喜欢跟你说话,一针见血,让人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顺着你说的话想下去。”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沈怀序起身拉开车帘,“不用拍我马屁,你哪怕把我吹上天,我也不会白养一个整日寻死觅活的人。” “不会。”巫黎笑着说,眼泪却像珠子似的落进了碗里,“我不会寻死,我要活下去······” 沈怀序露出一个不大明显的笑容,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巫黎想要活下去的意愿很强烈,哪怕没有胃口也会吃一些填肚子,两三日的功夫就能单独下马车走动了。 一行人来到姜二郎做县官的县城那一天天已经黑了,沈怀序就没急着去县衙找姜二郎,而是先让小满找个客栈住下。 风尘仆仆一路,她要舒舒服服地洗一次澡。 巫黎的气色好了许多,远远看着依旧瘦弱不堪,可眉眼间却蕴藏着勃勃生机,仿佛初春的嫩芽在经历寒霜后破土而出。 她简单洗漱后,找到沈怀序跪下一字一句道:“县主说我这条命是你的,那么日后巫黎定会誓死效忠县主,绝无背叛。” 沈怀序满意一笑,扶她起来,“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过去的都过去了,欺负你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活着才会让他们肝肠寸断、痛苦万分。” 巫家,巫家。巫黎在心中不断重复,同时垂下的眼眸满是阴鸷,还有那个人······欺负她的还有很多人都在好好活着。 她一日没从沈怀序的口中得到巫家倾覆的消息,便一日不成眠。 “对了,”沈怀序说,“你教我蛊术,我教你剖腹如何?” 巫黎的阴暗情绪瞬间消散,睁大眼睛,“剖腹?” 她忽地想到,“我想起来了,你会剖腹救人。只是蛊术······不适合县主,县主想做什么交给巫黎就是,想知道什么,巫黎也会一一解答。” 沈怀序听她这样说,只好作罢,她本就是好奇罢了。而后笑容变得狡黠,“你想不想报复一下你的情郎?” 巫黎一愣,这些天来巫黎尽量不让自己想起那个人,被沈怀序一提,复仇的火焰瞬间熊熊燃烧起来,烧的她的心脏不时抽痛。 以防神色太过狰狞,被沈怀序看到,她垂下头,“想,但我回不去南夏了。” 回去的话巫家的人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沈怀序这才想起来,“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巫家除了你,应该没人了,九族连坐。而你巫黎如今在南夏国只是一个死人,所以不必担心。” 巫黎愣在当场,忘记了说话。 对于巫家她非常了解,说出巫家卖官鬻爵时她并不抱有希望。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从前有个外地学子瘸着一条腿来到湘仪城,于群臣上朝之时敲响登闻鼓,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他跪在地上,高声诉说他被人顶替会试名额、来京途中遭人截杀的经过,字字句句,如杜鹃泣血。 最后那人怎么样了呢?巫家用银钱周旋,那人横死牢狱之中。 巫黎自认并不适合做巫女,她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却对这样的事依旧心生不忍,最可怕的是,身为巫女的她成了纵容巫家肆无忌惮的靠山。 她记得小时候有位照顾她的婆婆对她很好,那时她在成为药人的路上,每日痛不欲生,睡得也不安稳,婆婆为她擦拭额头的汗,她听见婆婆语带怜惜地说:“长得太好反倒成了祸事,造孽啊······” 是啊,她算是资质平平,从前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全靠努力和忍耐才会脱颖而出,及笄那一日她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她的脸。 “九族连坐吗?”她声音渐高,“死得好、死得好······” 于她而言,巫家像巨大的、生有獠牙,会把人生吞的巨兽,它的一只利爪压在她的身上,使她不得安生,如今才短短几日,巨兽轰然倒地,竟让她生出虚妄之感。 巫黎呆立半晌,最后轻轻拭去眼尾的泪,难得笑得开怀,“县主已帮我许多,我这辈子怕是还不完了,他就交给我自己吧,总要问个清楚我才甘心。” “那就随你。”沈怀序还想着美美洗个澡,于是道,“没旁的事就退下吧。” 巫黎:“县主可否为我赐名?巫家已经不复存在,巫黎也不该再叫巫黎。” 沈怀序也不推辞,沉吟片刻,走到窗边仰头看天上月,“逐月如何?愿你在暗夜之中也不忘追寻最明亮之所在。” 她转身看向巫黎,眼底漾着淡淡笑意,“至于姓,就随我姓沈吧,沈逐月。” 巫黎含泪带笑,“沈氏逐月多谢县主。” *** 翌日沈怀序在县衙开堂的时辰带着小满来到县衙,却意外的没见到姜二郎,堂上坐着的是县丞。 问询之下才知姜三郎于昨日离开县城,去了州府。 沈怀序听见这个消息,心道来的真是不巧。 “可知二哥何时归来?” “那人只说不知。” 沈怀序看向堂上坐的那人说:“那就问问这位县丞大人吧。正好瞧瞧二哥的同僚好不好相与。” 待到惊堂木一敲,两侧衙役高声‘退堂’,小满上前拦人。 “大胆!何人敢拦下县丞大人的路?!” 县主腰牌挤到那人眼巴前儿,叫嚣之人立即没了之前的气焰,他拿着腰牌来到县丞面前,县丞定眼一瞧,吓得跪在小满面前,“不知明宜县主大驾光临······” 小满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的沈怀序,“跪错人了。” 第443章 冥婚1 “大人不必多礼。”沈怀序面上一派纯良,“大人贵姓?” “下官惶恐,免贵姓丘。” “丘大人,本县主路过此地,心中挂念兄长,前来探望,打听之后才知兄长去了州府。本县主不便在此地久留,不知大人可知我家兄长何时归来?” 兄长?丘县丞心中暗惊,他没想到这位传闻中的明宜县主和姜循这般亲近,竟是一口一个兄长。 “这······”丘县丞面露迟疑,“启禀县主,此地距离州府较远,加上来回车程恐怕会耽搁一些时日,不如下官这就着人快马加鞭前去送信······” 沈怀序打断他的话,“兄长既然有公务在身便罢了,正好本县主闲来无事,留在此地暂歇数日,敢问大人,此地可有赏景的好去处?” 县丞在听见小县主要留在他的地盘时,心里就有些焦急了,只是面上未曾显露。 他状似为难道:“县主一路走来想必看见了,蓟县是个小地方,前些年闹灾,直到现在也没完全恢复过来,哪里还是什么好去处。” “确如大人所说,”沈怀序骄矜地应和道,“一路走来,山山水水都看腻了。 既如此,本县主便不叨扰大人了,我们一行人会在此地停留三日,好好体会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三日内若兄长归来,还请大人派人去宁远客栈告知本县主。”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背后传来那位县丞高声相送的声音,“县主言重了,下官恭送县主。” “小姐,那人不过是个小小县丞,您何必对他如此客气?”小满奇怪道。 刚才看两人一来一回说话,她就觉得古怪。 沈怀序哼笑一声,“自打来到淮安府,我才知,这偌大的江湖中竟流传诸多有关我的传闻。” 她是从淮安府走出去的,因此这里流传的有关她的传闻最盛,有时途经热闹点的街市都能听见不少。 小满立即来了兴致,兴奋道:“属下没想到小姐在淮安府的名声这般响亮,都说您带着一村人逃荒,偶然去了次江南,阴差阳错救下了侯爷,恰好侯爷就是您的亲生父亲······” 上个驿站歇脚时,小满恰好碰见一队镖师说起此事,她坐在他们附近听得不亦乐乎。 “就是有人竟然说小姐仗着陛下、娘娘宠爱,在寿宴之时送了一株草作为生辰贺礼,说您恃宠而骄······” 小满愤愤道,“属下差点跟那人打一架,他们怎会知晓若那株草大面积种植开来,会给百姓带来多大的福祉?孤陋寡闻!坐井观天!” 她曾好奇种下过一株白薯,平日里也没怎么照料,丰收时结了几个,香甜可口,容易饱腹,就是有点噎。 对于底层百姓而言,最后这一点几乎不能算作缺点,毕竟他们能吃饱饭就已经感激涕零了。 “说我恃宠而骄,我不装个样子怎么行?而且,”沈怀序沉吟道,“那个县丞似乎巴不得我赶紧走。” “难不成他有什么猫腻?”小满立即振奋起精神,总算有她的用武之地了,遂毛遂自荐道:“小姐不如把此事交给属下,属下定会查清这位丘县丞背地里在做什么勾当!” “万一是我会错意了呢?你先去把这个姓丘的家世背景查出来报给我吧。”沈怀序说。 到底是她二哥管辖的地盘,自己贸然动手被人察觉的话,恐怕会让二哥难办。 小满立即应是。 宁远客栈是蓟县这个小地方最好的客栈,客栈后面就有一条贯穿县城南北的小河,河水碧绿清澈,岸边杨柳依依。 沈怀序吃过午饭后睡了一觉,像是要把路上缺失的觉都补回来似的,她醒来时粉腮红唇,长睫微垂,难得的软和。 好不容易从床榻上挣扎着下来,来到窗边一看,日头西斜,金光照水,美不胜收。 她静静看了河水许久,直到外头传来敲门声。 “进。” 小满带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走了进来。 “小姐,属下已经把丘县丞家中上下查了个清清楚楚。他姓丘名启,在家中行二,他少年时家中清贫,被家人送到蓟县一个大户人家楚家做帮工。 后被这户人家的小姐看中,两人情投意合,楚小姐的父亲却不同意这门亲事,丘启便在楚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差点脱水而亡,楚家家主才同意这门亲事。 直到现在丘氏夫妇依旧琴瑟和鸣,羡煞旁人,成为蓟县的一桩美谈。丘启能谋到蓟县县丞的差事,也少不得楚家在其中运作。” “能从一个帮工爬到县丞的位子,殊为不易。”沈怀序曲起指节敲了敲窗棱说,“楚家在蓟县地位如何?” “盘踞在此地多年,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沈怀序笑了下,“地头蛇啊。有这么个下级,够二哥头疼的了。” “小姐,”小满神情犹豫,“我在街上听说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楚家现任家主名叫楚昊,他的正房娘子为他生下三子两女,因幼子先天不足,夫妇二人对这个小儿子疼爱非常,前几日他们的小儿子发病后不幸去世,夫妻二人伤心欲绝,有人说楚家人似乎想要为这个小儿子配一门阴婚……” 小满咽了口唾沫,“这样的情况似乎在蓟县并不罕见,民间还有什么‘鬼媒人’,专司为死人说亲之事。” 沈怀序沉默片刻,转身再看残阳照水的景象,再无方才的美感,只觉萧瑟吊诡,透着森然之气。 “他们找的是死人还是活人?” 第444章 冥婚2 小满:“此事属下尚未查明,待属下今晚去楚府一查便知。” 沈怀序点点头,不再言语。 晚饭时,逐月见沈怀序心事重重,觉得纳罕,自她遇到这位县主以来,从来都见她笑颜最多。 先不论其中是真心还是假意,是真诚还是给人挖坑,只看那眉眼弯弯,梨窝浅浅,既乖又自信,总让人觉得在她面前,世间什么事是她解决不了的。 她还是第一次见沈怀序这副模样,不由得好奇起来。 逐月忍不住说:“县主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可同逐月说说,逐月或许能为县主解忧。” 沈怀序看了看她,思忖片刻,冲小满递了个眼色。 小满立即意会,麻利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逐月了然,“县主是觉得配冥婚有违天和?” 沈怀序说:“死人配死人便也罢了,怕的是配给他的死人也是刚死的,违不违天和我不知,草菅人命是肯定的。” 她放下筷子,浅色的眼眸染上暗色,轻声道:“我也想过,既然都有‘鬼媒人’这样的人,说明已经发生过许多次这样的事,配得起冥婚的人家多是豪绅大户,在这样的小地方说他们能够呼风唤雨也不为过。 一方父母官尚且不能够管得住,何况我这个路过的县主,这次我若出手,不仅禁止不了这种现象,我离开以后我二哥也不会好过。” 一条小花蛇盘在逐月脖颈处,从她颈后探头探脑地露出一个小脑袋,衬着她逐渐恢复往日艳色的面容,看着既诡异又神奇的和谐。 她嘴角扬起不屑的弧度,“配冥婚在南夏也十分常见,哪有那么多凑巧死去年龄、卦象还相合的人,多是沾了杀孽。 说来也可笑,杀死一个人来安抚、陪伴自己死去的孩子,他们也不怕被害之人变成厉鬼让他们的孩子在地下永世不得安生。” 小满眼眸一亮,“逐月姑娘高见啊!” 霜降也道:“言之有理。” 沈怀序听见逐月的话却是眼眸一亮,“小满、霜降,你们二人入夜后一起去一趟楚府,查清楚新娘是谁,是死是活,以及何时下葬。” 二人齐声应是。 沈怀序的视线落在逐月身上,笑得如狐狸般狡黠,她俏皮地冲逐月眨眨眼,“逐月,我们大闹一次葬礼如何?” 逐月也笑,“县主尽管吩咐,逐月无有不从。” 夜半时分,月亮高悬于夜空之上,惨白的月色笼罩万物,远看好似铺了层霜。 夜晚的寂静被一阵脚步声打破,逐月迫不及待打开房门把等待两人进屋。 平日里此时她们都已陷入沉沉的黑甜乡中,眼下却一个比一个精神。 霜降率先道:“小姐,逐月姑娘,楚家的确要为他俩的小儿子办一场冥婚,再过两日就要下葬。” 小满灌了杯浓茶,接着说:“新娘名叫秦小婉,才十三四岁,是附近村里的姑娘,已经身死。楚家人找到她和自家而已配冥婚,却并不重视她,只把她的棺材放在柴房里。 属下偷溜进去看了她的尸体,她的口、眼、手指都张开,喉下血脉不通,勒痕稍浅,舌未伸出,颈项上有抓痕,她的指甲缝里有挣扎时留下的皮肉。 这绝不是自缢,而是被人勒死的!而且应该刚死没几天。” 小满满脸气愤,之前她只当自己是道听途说,事实摆在眼前,又叫她不得不信。 逐月见她气得不行,又为她倒了杯茶,温声道:“没想到小满姑娘竟对仵作验尸之事也这般精通,叫人好生佩服。” 小满被她一夸,脸有些红。 她一开始对这位巫女还心生埋怨,后来知道一些事后,又不由得同情起她来。 后来才发现这位传说中的巫女除了独处时略显阴沉外,实则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她摸着脑袋,笑道:“我和霜降姐姐他们都是侯爷从前征战沙场时从边关捡回来的,除了习武之外,还会被教授一些其他的本领,不算稀奇。” 说完,她又忍不住吐槽道:“这些大户人家真是吃饱了无事可做,整日琢磨如何生啖百姓骨肉。” 逐月赞同的点点头。 “人既然已经死了,那就拿楚家开刀杀鸡儆猴。”沈怀序淡淡道。 霜降问:“小姐打算如何做?” 沈怀序笑得高深莫测,等到众人按捺不住想要问询时,她又道:“待到明日再仪,我困了。”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楚家三郎下葬前的那一天晚上可以说是混乱非常。 先是新娘的棺材里发出阵阵有节律的敲打声,吓得守灵的下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紧接着新娘的棺材板松动,不知为何被打开了一条缝隙,棺材里黑黢黢的,似在诱人前去查看。 管家被气急败坏的主人家连踹几脚,让他上前察看,管家一大把年纪被吓的返老还童成了孙子,腿软的站不起来。 有胆子大一点的下人摸索到棺材边,正欲伸头斜眼细观,突然一只惨白冰冷的手从棺材里面伸出,死死抓住来人的脖颈,那人倒栽葱似的一头扎进了棺材里,凄厉叫声过后,最后成了软趴趴一条。 偌大的楚府灯火通明,灵堂发生的变故几乎惊动了楚家所有人,看见那一幕后,有人惨叫,有人哀嚎,有人疯狂逃窜,有人索性就地一倒,人事不知。 灵堂种种诡异发生过后,有片刻的消停。 就在众人暗自祈祷着诸鬼退散时,一条条蛇从四面八方而来,朝着灵堂游弋着身体,快速而又嚣张地钻进了新郎的棺材里,之后整个灵堂弥漫着熏香也无法掩盖的腐臭味道。 与此同时空中也有异象,一条条虫子从空中掉落,落入楚府人的脚边或是身上,毛骨悚然之感从脚跟传到后脑勺,尖叫声惊天动地。 这时一个略显稚气却又透着无尽缠绵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郎君、我的郎君!” “我是小婉——你的新娘,小婉啊!” 而后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凄厉、尖锐。 “我们永生永世在阴曹地府做一对鬼夫妻,我会好好报答你和你的亲人!你们将永世不得安宁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利的笑声过后,坐在房顶上的沈怀序面无表情的把手上的音箱收进空间里。 游轮上有个k歌房,里面有不少录音、收音设备,通过扶隐这个媒介,自己录音频也不是问题。 她扫了一眼下面的人,显而易见,音箱的音质很高效果很好,吓到了不少人。 一个全身黑不溜秋的人落在她的身侧,满身的低气压肉眼可见。 扶隐都快气死了,让他做什么不好,非让他在南夏收了两天的虫子,他连翅膀都得被盖住,艰难地飞来飞去——撒虫子。 唯一让他觉得安慰的是,他可以不用接触虫子。 也就是沈怀序了,他想,若是别人,这个世上也许又会多一个弱智。 第445章 好一出热闹 今夜的月亮藏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月光给云层描出不规则的细细光晕,偶有凉风吹过,让人对秋天的到来有了实感。 楚家的院子里,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劫难,身临其境的所有人都无法抑制地颤栗、胆寒。 扶隐这个目标太大只,站在屋顶并不能很好地隐藏身形。 沈怀序扯了扯扶隐的衣袖,眼瞅着一双沉默又幽怨的眼睛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咽回了刚想说出口的话,而是冲他勾了勾手指。 扶隐俯身看他,被笼罩在帷帽下的脸却触到一抹柔软,他愣在原地,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沈怀序耍流氓似的摸了摸扶隐的脸,勾唇笑道:“鹤吟大人是我见过除了我爹之外最最好看的人,深夜相帮更是帅气值拉满,不过你太显眼了,我不想让别人看到,先回空间里好不好?” 扶隐:“······” 他喉结滚动了下,视线在沈怀序的脸庞上一寸寸掠过,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来,反而不再敢直视沈怀序的眼睛,不知不觉地就回到了空间,呆坐在平常看书的地方。 呆坐半晌的扶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好像被沈怀序的那张嘴乱了神志,最后连气都忘记生了。 夸他好看他认同,审美这一点,沈怀序还是很有品味的,只是······为何要除开她爹?他有些郁闷地想。 算了,毕竟是未来岳父。 扶隐眼角眉梢漾着笑意,叫人只觉又回到了万物复苏,春泉叮咚的季节。 他总算理解为何美人计能被包含进孙子兵法中,原来他也有人类的劣根性。 想清楚这一点的扶隐并不恼怒,反而心情愉悦。 沈怀序还留在楚宅扫尾。 她们闹这一通不是为了楚家人的性命,而是把事情闹大,闹得越大,传出去的流言就会越夸张,能起到的震慑作用越大。 多的是人漠视人命,却敬畏鬼神。 可以看出来,无线音响的效果很好,楚宅附近的人家有不少都听见了动静。 他们有的门窗紧闭,像是依旧在沉睡;有的点燃豆大点的烛火,在窗上投出昏暗的亮光;有胆大一些的探头探脑来到自家院子,朝楚宅的方向望过来。 与此同时,长街那边传来了马儿的嘶鸣声和马蹄声。 沈怀序压低身子,离开了房顶,又翻墙来到院墙外,找到一直缩在阴影里等候的逐月。 逐月见她一切无碍,登时松了一口气,小声道:“吞渊已经被我收回来了,小满姑娘和霜降姑娘如何了?” 吞渊是逐月养的小花蛇的名字,沈怀序之前不知道它叫这个,随口叫它‘小花’,逐月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小花’的本名。 主仆三人看着小花蛇的模样,很是笑了一通。 “灵堂的人都跑光了,她们能找准时机出来的,不要担心。”沈怀序温言安慰。 两人沉默着等待了一会儿,临近街上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吞渊从逐月的袖子里露出一个脑袋,黑如点墨的瞳孔闪烁着冰冷锐利的光芒。 沈怀序闭上眼睛沉下心,暗自听了一会儿,“县丞带了不少人来。” 她们躲藏的地方距离楚家大门不远,沈怀序能听见有人结结巴巴地说:“县县县县丞大人救命!宅中闹、闹鬼啦!” 话音刚落就被丘县丞严辞喝止:“一派胡言!来呀!把人带下去醒醒神!” 逐月一边惊异于沈怀序灵敏的听力,一边暗自为小满和霜降担忧不已,不自觉地掐住了虎口。 片刻之后,沈怀序睁开眼睛,“来了。” 小满和霜降扛着一个麻袋翻到墙头上,配合无间地把麻袋带到了沈怀序和逐月的面前。 未等她们说话,沈怀序便道:“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 四人一麻袋回到客栈后才彻底放下心。 小满最为兴奋:“幸亏秦小婉刚去世没几天,棺材里尚且没那么难闻,倒是苦了霜降姐姐,若不憋气,多待里面一会儿就能中尸毒!” 霜降舌下正压着一颗沈怀序给的药丸,尽管如此,她的脸色依旧难看。 “不过逐月姑娘,你这味药味道也真够大的,一打开,差点把我熏吐。” 小满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青瓶递给逐月,浓烈的腐臭味就是来源于此。 逐月伸手接下,“我也只这一瓶,本就是用来恶心人的。” “你要这么说,倒是对症。” 小满想起一事,先是头皮一炸,又耐不住好奇,“小姐在外面可听见了一道声音,像是······像是她说的。” 她伸手指了指麻袋。 逐月看了看麻袋又看了看沈怀序,神情复杂难辨。 今夜有很多事是沈怀序做的,比如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新郎新娘的尸体、比如天上下虫子、比如那空灵的、好似怨咒一般的女子声音。 沈怀序见她们三人都看着自己,有意卖关子,“再不把秦小婉的尸体好好安葬,天就要亮了。” 立夏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吹了个响亮的哨音,不多时就听见有人敲了敲窗,立夏独身一人翻了进来。 “把她好好安葬了吧,记得烧些纸钱。”沈怀序淡声吩咐道。 薄棺和埋葬秦小婉的地方都是立夏他们准备的,听他们说秦小婉的埋骨之地山清水秀、背靠竹林,十分安宁。 立夏扛着麻袋离开以后,沈怀序看向沉默下来的三人,摆摆手道:“今夜已过大半,先去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第446章 后续 小满和霜降给沈怀序叫来热水后被沈怀序赶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沐浴过后,沈怀序一头乌黑的发丝披在身后,还带着水汽,她静坐在窗前慢慢绞着头发,打算等头发干了再睡,却抵挡不住汹涌而至的困意,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思绪即将被困意淹没时,忽然听见了扶隐的声音,“别睡,会着凉。” 接着她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落入一人掌心内。 扶隐手上拿着游轮上顺来的毛巾,尽量轻柔地对待手下的长发。 扶隐的到来让沈怀序精神了不少,想起之前的事,不由笑道:“怎么?还想听我夸你几句?” “不许说。”嘴上说着不让说,扶隐的眼睛却噙着笑意,哼了一声,控诉道:“你用过就扔,并非真心。” 沈怀序把手垫在下巴处,反驳道:“哪里不真?我看你明明挺开心的,难道不是感觉到了我的真心?” “我宽宏大量,不同你们人类计较。” 这话傲娇的倒像福团能说出来的,沈怀序笑出了声。 笑过之后又觉脑袋暖烘烘的,舒服的紧,她眼睛半阖着,长长的睫毛不时轻颤,仿佛下一秒就能睡去。 失去意识前,她听见扶隐轻声说:“三日已过,赶紧回去找你爹爹吧,不然未来岳父该伤心了。” 若是沈怀序还清醒着,定要指着扶隐说他厚脸皮。可眼下—— 岳父?什么岳父? 沈怀序迷迷糊糊地想,可惜脑袋已经无法运转。 陷入睡眠之中的沈怀序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之后,扶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精致的侧颜,心生好奇,他微微俯身伸出手指,长长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指尖,毛茸茸的,有些痒。 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沈怀序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慢慢回想起昨夜的场景,睁眼瞧了瞧她睡过去的那扇窗,已经被关上了。 简单洗漱后,沈怀序吃了顿不早不午的饭,逐月三人伴在身侧,说着今早街上打听来的消息。 “今早所有人都在说楚家冥婚之事——新郎被蛇拖至香案下、新娘尸体不知所踪,还有昨晚新娘那咒怨一般的凄厉声音······ 所有人都在猜测新娘是被人害死的,楚家这是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被新娘报复了!” 小满觉得浑身气顺了不少。 沈怀序听着她说的这些,心知新郎的尸体并不是蛇拖走的,而是她藏在香案下的。 她的空间除了扶隐这个飞垣外只能装死物,死人也是死物。 就连新娘的尸体都是她藏起来,随后告知小满和霜降二人藏匿地点,让她们趁着混乱带出来的。 若不这样的话,小满和霜降就得和尸体躺在一个棺材里, 也不知道扶隐在空间里能不能闻见尸臭味——应该不能吧? 不然以他那灵敏的嗅觉,早就该抗议了。 沈怀序的思维往外发散了一下,又被逐月的声音唤回现实。 逐月语带惋惜,“有人说秦小婉的死楚家不知情,是秦小婉的亲人为了楚家的‘聘礼’把她掐死的;还有人说秦小婉被送去楚家时还好好的,她的死和秦家人无关,总之争吵不休。” “无论是不是秦家动的手,从他们答应这样的事之后,秦小婉必死无疑,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人。”霜降难得开口。 小满还惦记着昨天心里的疑问,眼巴巴地看着沈怀序想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沈怀序笑吟吟的随手在屋子里翻了翻,找到一块布,递给小满:“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满疑惑摇头。 “装虫子的。”沈怀序可惜地摇摇头,“好不容易从南夏带那么多特产,结果浪费在这儿了,本想拿一些给二哥尝尝的。” 小满胆子还算大,尸体都能玩儿的转,却怕有很多只脚的虫子,闻言她手一抖,那块布被她抖落在地。 “特、特产啊,还是小姐有先见之明。” 逐月看出来沈怀序是在逗小满,轻笑出声,“确有先见之明,因为那些虫子和蛇,有不少人都说秦小婉所幻化的厉鬼是至阴之物,能引来五毒,幸亏她的尸身不知所踪,不然葬在楚家祖坟,怕是会搅得楚家祖宗在地下都不得安生。” 话题被转移开来,小满心有余悸,也不再追根究底,说起其他的事。 “我二哥还没回来?” 霜降说:“二少爷尚未回来,不过蓟县发生这样大的事,想来也快了。” 沈怀序还未开口,门口传来脚步声,接着敲门声响起。 离门较近的小满打开房门,客栈掌柜谄笑着递上拜帖,“草民不知明宜县主大驾光临,请县主恕罪。” 说着掌柜连带着伙计跪了一地。 小满把拜帖奉上,“丘县丞想要求见县主。” 沈怀序看也不看,似是忘了一般,重复道:“丘县丞?” “哦——差点忘了,不知丘县丞找本县主有何贵干?” “县主说笑。”掌柜讪笑道,“丘大人只让草民递上拜帖,草民也不知丘大人所为何事。草民只知丘大人好似对县主格外上心,许是担忧县令大人不在,慢待了县主。” 听见这话,沈怀序才拿正眼瞧他,“丘大人对何事上心?” 掌柜含糊着说了些,沈怀序越听眼底笑意越深,最后懒懒地瞥他一眼,“本县主明日便要离开蓟县,这拜帖下得是哪一日的?” 掌柜迟疑:“这——” “去,把丘县丞请来,难不成还想让本县主等他空闲不成?”她娇声道,端的是恃宠而骄的贵女做派。 小满应下后,便出去了。 “你们也下去吧,无事别扰我的清静。” 掌柜带着伙计谢恩后,便急匆匆离开了。 不多时,有伙计送来不少精致吃食,霜降收下后只叫他们不必再送便关上了房门。 楼下,掌柜依旧有些心神不宁,他一大早就被叫去了县衙,关上房门县丞问了他不少关于这一行人入住他家客栈后发生的事。 他事无巨细一一说了,结果却被告知那一行人是明宜县主和她的手下。 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最吓人的是,丘县丞话里话外好似在窥视县主的私密,他觉得纳闷,县丞岳家刚发生了这般大的事,县丞怎么格外留意这位明宜县主?不要命了? 包藏祸心?还是别有所图? 难不成这楚家土皇帝当久了,丘县丞背靠大树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 他一个开客栈的,知道的自然不少,明宜县主和他们蓟县新上任的县令大人可是以兄妹相称,于是他立即就把县丞大人卖了。 大人物之间的事,何必殃及他这条小鱼,希望县令大人知道此事,念及他的好处才好。 掌柜的这边正忧愁着,那边小满带着两人已经把丘县丞带到了沈怀序面前。 沈怀序笑吟吟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丘县丞,“丘大人,两日不见,身体可好?想来丘大人贵人事多,不记得本县主只在蓟县停留三日,便叫手下请你来——大人不介意吧?” 第447章 慢了一步 丘大人自昨夜忙到现在,连喝口茶都顾不上,整个一焦头烂额,连明宜县主离开的时间也不曾记起,只匆匆下了个拜帖,还是让客栈掌柜给捎回来的。 他只想着沈怀序从前是个哑女,养在一户贫苦人家,想来没有那么多讲究。 如今醒过神来,才觉出这件事自己做得糊涂。 就算沈怀序不拘小节,她身边的随从都该有八百个心眼子。 跪在地上,丘县丞睡眠不足而略显沉重的头脑此刻变得无比清醒,“是下官思虑不周,还请县主恕罪。” 沈怀序嗤笑一声,“不知丘县丞找本县主有何事?” 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滑落,最终落在地上,心电急转间,丘县丞哑着嗓子道:“启禀县主,近日蓟县流言纷扰,全是下官一人之过,下官必会早早肃清流言,不会让让外头的不实传闻污了县主的耳朵。” “哦?”沈怀序微讶,好奇道:“本县主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丘县丞为了此事专门下了拜帖,想来不是小事,烦请丘县丞解惑。” 丘县丞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身为楚家的女婿,他凭借楚家的人脉和财富从一个穷小子一步步走到了县丞的位置,若无意外,县令之位也该是他的,偏他时运不济,来了个姜循占了县令的位置。 他也不是什么圣人,看不惯新任的姜县令理所应当,利用自己在蓟县打下的多年根基,暗地里给他使了不少绊子,两人不和几乎摆在明面上。 现任楚家家主是他的大舅哥,为了能给小儿子结成阴魂,前后费了不少气力,他虽不赞同,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宜县主和姜县令以兄妹相称,还那么凑巧,姜县令前脚走,明宜县主后脚就来,偏巧还在楚家办阴婚之时,如此凑巧,实在容不得他不多想。 各种阴谋、阳谋在脑海里转了一圈,结果这位县主告诉他自己一概不知?! 丘县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舔了舔干燥的唇,“时人愚昧,都是些上不得台面之事,恐污了县主之耳······” 沈怀序冲小满使了个眼色,小满当即心领神会,开口道:“属下正要告知小姐,蓟县近日的确发生了不少趣事,最大的一桩自是那蓟县首富楚家发生的死人还魂······” 丘县丞立即汗如雨下,他不信死人能还魂,只以为是姜县令临走时得了消息,才让明宜县主闹了这么一出。 见明宜县主也只是想暗地里观察,证实这一猜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着他的面说他岳家做了亏心事,夜半闹了鬼。 小满很快又把楚家的事说了一通,瞥了眼仍旧跪在地上的丘县丞,快言快语道:“要属下说,鬼新娘应当死于他人之手,不然何来怨气冲天?” 沈怀序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嘴上说着‘子不语怪力乱神’,转而又说:“此事闹成这般模样,丘县丞可有想过还那女子一个公道?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查清死因才能给老百姓一个交代,县丞以为呢?” 丘县丞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连声称是。 霜降却说:“据属下所知,丘县丞和楚家乃姻亲,丘县丞须得避嫌才是。” 沈怀序赞同地点点头,“那只能等姜县令了。” 从客栈走出来时,丘县丞脸色铁青,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心中充盈着怒气的同时,又不免对大舅哥一家心生怨怼。 新娘是如何死的他并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明宜县主既然开了口,此事必得查个水落石出,如若查下去,定会牵扯到楚家。 这般想着,丘县丞顾不得回去休息,坐上马车赶往楚宅。 他得先弄明白秦小婉之死究竟是不是楚家动的手,如若不是,或许他还能从中转圜一二。 小满重新走进客房中,对沈怀序道:“小姐,丘县丞的马车往楚宅的方向走了。方才在门口,立夏给了我这个,从檀渊城那边来的。” 沈怀序的视线从霜降磨墨的手上移开,见小满手上拿着的是个小竹筒。 她接过来,打开信笺粗略一扫,神情变了变。 “明日咱们启程回京都。” 逐月见沈怀序神情有些不对,出声问道:“出事了?” 沈怀序眉头紧蹙,“我爹近来身体抱恙,我想赶紧回去看看。” 沈溯和逐月一样是她用药水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原本恢复就不怎么好,唯一不同的是沈溯还喝了淬体药水。 之前她在家时,看自家爹爹有‘工作狂’的架势,每过一旬(十日)都会为其摸脉,还会时时叮嘱他不要太过操劳,这一走走了这么久,没了她的耳提面命,她爹故态复萌,这次竟然直接病倒了。 逐月对于沈溯只略有耳闻,见沈怀序这般忧心,便小声宽慰了几句。 小满和霜降不同,两人听说这个消息后不约而同紧张起来。 “小姐别急,我们这就去收拾行李。” “侯爷身边那么多人,怎的连侯爷一人都看顾不好······” 墨已磨好,沈怀序执笔给二哥写了一封信,搁笔时她对逐月说:“借助阴婚之事插手二哥和丘县丞之争,也不知会不会打乱二哥的步调。” “县主多心了,令兄到底是今科探花郞,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成绩,想来是个有本事的,县主所做之事,或能助推令兄向前迈进一步。” 一封信笺打乱了沈怀序的思绪,她的视线落在面前尚未风干的字上,轻呼出一口气,喃喃道:“但愿如此。” 信中她不仅写明了阴婚事件的来龙去脉,还嘱咐让姜二郎查明秦小婉的死因。 这次离开淮安府,两人短时间内应当见不到了。 宁远客栈的掌柜沈怀序并未见过几次,一次交谈却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临走时,她把写好的信件留在了客栈,劳掌柜在姜县令归来时交到他的手上。 另一边姜循早已接到沈怀序来到蓟县的消息,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之前赶了回来,却得知沈怀序一行一大早便离开蓟县往京城方向去了。 他骑在马上,勒住缰绳,面朝京城的方向静静站立良久,暮色在他清隽的脸上打下落寞的光影。 良久他轻叹一声,低头看着手中信件,嘴角无奈勾起。 终究是慢了一步。 第448章 云致 沈怀序对沈溯的身体情况十分关注,信笺中对于沈溯的情况写得不甚明了,她只得尽快往京城赶,争取能早日回去。 陆路转水路再转陆路,经过多日奔波,一行人总算在天气转凉时来到了檀渊城外。 路途中她收到过不少来自侯府的消息,也知道了爹爹为何会突然生病,弄清楚原因后,沈怀序便不再像之前那样急切。 檀渊依旧是从前的檀渊,来往百姓瞧着精气神更足了些。 小满为人性格爽利,和人打交道轻易不会惹人厌烦,只在路边买吃食的工夫就打听到了一些事,迫不及待地拿着沈怀序爱吃的那家点心回到马车旁,把自己打听到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小姐有所不知,司农寺已经按照您的法子把白薯种了出来,正想法子在檀渊城及其附近州县推广种白薯的法子。” 檀渊城内不得纵马,马车正往侯府的方向慢慢走着。 小满和霜降对于自家主子做过的事自是清楚得很,逐月却不知,她稀奇问道:“白薯是何物?” 不待沈怀序回答,小满便率先开口道:“逐月小姐有所不知,白薯是一种结的多且很容易填饱肚子的作物,正是我家小姐上供给司农寺的!” 自从摈弃巫女的身份之后,逐月从不认为自己和小满、霜降有什么不同,嘱咐过多次不必唤自己为‘逐月小姐’,却没什么用处,只得随小满、霜降她们去。 闻言她并不多么惊讶,在她的眼里沈怀序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如此可是大功德,该载入史册、名垂千古的。” 沈怀序脑袋枕在双手上,懒洋洋道:“人活不过百年,活得顺遂恣意即可,生前何须管身后之事。” 逐月笑笑,“县主所言有理。” 沈怀序看了她一眼,忽地有些好奇,“你从前便是这样······平静温和的性子?” 逐月一愣,摇头道:“从前并非这般,披着巫女的皮,在外只需体面,无需展露真性情,以至于世人皆不知晓我性子很烈,并不好管束,也因此在巫家吃了不少苦头。 当年曾因一事,我险些一把火把巫家烧了。如今,许是历经世事,顽石也被磨平棱角,再浓烈的爱恨都随往事烟消云散了罢。” 她神情怔怔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处,马车猛一下颠簸让她醒过神来,她笑了下,已经养出些肉的脸庞绽放出往日的光华。 “逐月既受县主照拂,有事县主只管吩咐,逐月自当尽心竭力。” 沈怀序了然,她就说如果从前的巫黎若真这般好拿捏,也不会跟随乔蔓。 她也不跟逐月客气,“放心,自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这话在逐月听来却格外悦耳,从前她的美貌、巫女的身份皆有用处,如今她的蛊毒之术有用处,只要她还有用,就没什么可怕的。 她最怕的是自己没用。 见眼下气氛不错,逐月把心底一直以来的疑问问了出来,“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县主可否为我解惑?” “问。” 以防外面的小满和霜降听见,她极力放轻了声音,“为何危霓裳不直接选择已登上皇位之人?何苦这般迂回?” 沈怀序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你或许想象不到她来自于怎样的地方,在那样的地方成长起来的她对于自己女子的身份足够自负,加上各种稀奇武器的加持,她从不认为自己不能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 “原来如此。”逐月说,“或许她并不是从头到尾都在骗我,如此便好。” 过了会儿,她又忍不住道:“能有这样的自负倒有些令人羡慕,她来的那个地方想必是很好的。” 这话说的痴。 沈怀序从不认为逐月相信乔蔓是蠢笨之举,长久处于黑暗之中,只要头顶被人撕开一缕天光,便会忍不住朝着光的方向前进。大多数人都无法抵挡这样的诱惑。 “女子立于此间不易,但也不是不能改变。” 逐月闻言眼眸微亮,又很快熄灭,摇头叹息道:“很难。” 说到此处,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前,门房十分殷勤地拿掉门槛,把马车迎进府中。 从马车上下来前,沈怀序对逐月道:“我们可以试试。” 熟悉的地方让沈怀序彻底放松身心,得知沈溯就在花园品茶,她心情愉悦地朝前院走去,远远瞧见湖中亭有两人相对而坐,风声稍带着人声传进耳朵里,不甚清晰。 两人很快便发现了沈怀序的存在,沈溯站起身快步走到久不曾相见的女儿跟前,见她看来一切都好,又听她露出梨窝甜甜地叫了声‘爹爹’,沈溯脸上立时挂上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身为一名操心的老父亲,沈溯很快收起笑意,担忧道:“看着瘦了些。” 沈怀序笑着摇头,“没瘦没瘦,是渺渺长个儿了。” 这一点沈溯也发现了,“是长个儿了,也瘦了,晚上我吩咐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回来为何不派人提前递个消息,爹爹好去接你。” “爹不是一直想让我回来吗?瞒着您好给您个惊喜······” 父女二人说话之时,和沈溯下棋之人走了过来,“久闻县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沈怀序这才留意到来人,此人和姜二郎差不多年纪,身材高大,却着一身红衣,很意外的,许是因为五官太过凌厉,并不显女气。 “这位是······”沈怀序询问的目光看向自家爹。 沈溯淡声介绍道:“云家云致。” 云家? 沈怀序想了想,京城似乎没有云姓大臣······云七?她记得苍珩的外家姓云当初才取了这个名字,难不成······? 云致有着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微微笑起来时,那双眼睛里的勾子便不再凌厉,反而让人觉得邪气。 “在下家中行三,家父和当今太子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第449章 自由 沈怀序和这位云三公子见过礼后,碍于有外人在场,也没有对自家爹多说什么,只道:“爹爹,女儿坐了一天的车,实在有些累了,想回去洗漱歇息,晚些时日再来陪您。” 和二人告辞后,她带着逐月等人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甫一踏进院子,四人立时感受到了楹花的灼灼目光。 楹花手里端着个木盆,满脸激动地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扫过众人,在看到一素衣蒙面女子时她的目光顿了顿,最后落在自家愈发出挑的小姐身上。 画风一转,满眼委屈道:“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楹花可想你们了!” 沈怀序去南夏却没带上自己这件事,给了楹花一个十分沉重的打击。 她思来想去,她萎靡不振,甚至偷偷找到侯爷身边的立冬,想让他教她一些功夫。 楹花一直觉得是自己不会功夫,小姐担心她拖后腿才不带她的。 她在侯府当差不算短,因为胆子小,她一直以来从未接触过侯爷身边的人。 可想而知,找到立冬面前时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谁知那立冬竟是个目中无人的呆子,瞅了她一眼便说她学不会,之后便没再开口过。 楹花心中不服,几次碰壁,没了法子。 长久的等待中,她又重振旗鼓,在听见沈怀序即将回京的消息后,楹花斗志满满——她身为一个丫鬟,原来的目标是做个二等丫鬟就好,这次过后变成了等到下次小姐出门,她一定要跟在小姐身边才好! 只是在见到素衣女子之后她便觉得不妙——小姐身边侍候的人不少,还从外面带,再不努力说不得小姐就记不得她了。 心思千回百转,楹花眼巴巴地嘘寒问暖:“小姐您累不累,奴婢这就去给您打水,您好生洗漱一番······” 不等沈怀序说话,小满便上前一步打断她的唠叨:“先去备些茶水和点心罢,小姐中午用饭用得少。” 楹花立即忘记了方才的小心思,“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拿来。” 说着便捧着盆快步离开了。 楹花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实在好猜的紧,沈怀序待她离开之后,才微微扬起唇轻笑出声。 稍稍填了下肚子,她也不急着梳洗,而是看着一身素色、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逐月问:“既然已经回到了侯府,你也不必时时跟在我身边。” 逐月对此并不意外。 为了彰显自己想要跟随沈怀序的决心,她在路途中曾说可以签下卖身契,却被沈怀序否决。 到现在她还记得沈怀序说过一句话,‘自由对你而言是最宝贵的东西,既然得到了,就不要再轻易放弃它。’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她真实地感受到了自己正在活着——自由地、没有束缚地活着。 不过她到底和小满、霜降不同,她非宣平侯府奴仆,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待在宣平侯府着实不合礼仪,因此她一开始便想好了在京城找个暂时的落脚地。 把心中的想法对沈怀序说了说,得到对方的同意后,她才问:“县主可有想好让我做些什么吗?” 沈怀序托腮看她,笑着说:“这几日我们在车上交流医术,我发现你的医术虽比毒术差点,却也差不了多少,完全可以治病救人。 此番回京,想来我空闲时间不会太多,我暂时先把你介绍到济世堂做个坐堂大夫如何?正好你也可以和那些老大夫们切磋切磋,能偷师的话再好不过。” 闻言逐月心底升腾起一股暖意。 她当初不顾一切拖着剩下的半条命拼命出逃,除了不想死在巫家人手里之外,也是因为心存死志,想在弥留之际寻个清净个地方,以巫黎的身份活个几日再寻死。 因此她身上带的银钱不多。 一路走来虽处处受到沈怀序照拂,眼下仍旧有些囊中羞涩,这样的安排于她而言说是及时雨也不为过。 她也十分想尝试用自己的医术治病救人,单纯用以谋生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只是······ 逐月面露迟疑:“你早已在檀渊城扬名,药馆和百姓们接受你顺理成章,我在檀渊城名不见经传,不说有没有人找我看病,单单是药馆那边是否也不太好说?” “这个你不用担心。”沈怀序胸有成竹道,“济世堂还有我的两个小徒弟在,她们都是女子,都在济世堂做药童,你此番前去正好代我尽尽师傅的职责; 而且,也不用担心没有病人找你看病,檀渊城的百姓已经习惯了我这个女大夫,早晚有一天也会适应你,放心吧。” 面纱之下,逐月笑颜如花,“好,有劳县主了。” 之后沈怀序嘱咐霜降带逐月出府先找个暂时的住处,自己则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楹花十分狗腿地抢了绞干头发的活计,她便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乘着凉风小憩。 “渺渺醒来,头发未干,睡着容易着凉。” 熟悉的声音迫使沈怀序艰难地睁开眼睛,于是便看见了眼带笑意的沈溯。 “爹爹你来啦?”她坐起身,一本正经地道,“快坐下让我为你诊诊脉。” 沈溯面露无奈却笑意未减,“不是说了爹爹身体已经大好?” 说着却还是坐下去,朝沈怀序伸出一只手。 沈怀序为他把脉,“那不一样,您的身体情况我这个做女儿的才最熟悉,别的大夫都比不上。” “有劳渺渺了。” 半晌之后,沈怀序移开手,面露纠结。 沈溯这具身体在经历那么多年的病痛折磨后,底子薄得很,虽被药水缝补了个七七八八,到底不可能恢复如初。 之前她在京城时还能叮嘱他好好吃饭,公务上不要太过劳心伤身,再不济她还会弄些药膳方子让沈溯来吃。 可眼下看着,她爹在她离开之后就放飞自我了。 “爹,要不您辞官吧。”沈怀序绷着小脸对沈溯道。 沈溯自是知道自己为何感染风寒,对于女儿的话并不意外,反而有些心虚。 “为父已经好了,且近日悠闲许多,已无大碍。” 沈怀序哼了声,“皇上是不是忘记了您之前身子不好啊?单逮着您一人儿使唤?过劳伤身伤神,爹爹不注意,您身边的立冬怎的也不多加留意······” 立冬听见这话,面色为难,只脊背更加挺直了些,楹花则在心里偷笑,冲不远处那呆子得意地轻哼一声,又皱皱鼻子。 虽满是抱怨,父女二人之间的气氛却和乐融融,沈怀序说累了,才想起一件事,“爹爹,云三公子为何来咱家?” 沈溯神情微顿,抿了抿唇,“云家有意和咱家结亲。” 第450章 露馅 说的是‘咱家’而不是她,本就有些疲惫的沈怀序脑回路拐了个弯儿,“云家想跟谁结亲?” 沈溯一愣,而后失笑,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自然是跟渺渺你结亲,不过云家并未明说,我只能暗示他们你的婚事由你自己做主。 你既已回京,少不得要跟云家人有接触,云家乃外戚,来京后和朝中大臣走动频繁,你自己心中有数就行。” “知道了爹爹。”沈怀序拍拍脸颊,打起精神道,“爹爹,你可知南夏的摄政王和小皇帝都没了?” 沈溯看出她困了,却还是颔首道:“消息传到檀渊城时,有朝臣主张和南夏开战。” 闻言沈怀序歪歪脑袋,那段时间沈怀序还真没留意边关有什么异动,大晋趁火打劫无可厚非,没打成才奇怪。 沈溯又道:“南夏出现个怪人,渺渺可认得?” 怪人? 沈怀序很快就反应过来沈溯说的是谁,困意顿时一扫而空,同时头脑清明,以往不曾细想过的事,在这时被牵扯出丝丝缕缕的线头。 “不瞒爹爹,那位鹤吟先生我还见过。” 沈溯并不惊讶,只好奇问道:“听闻鹤吟背生双翼,一人便有千军万马之势,可是真的?” 沈怀序立即摇摇头,“南夏宫变之时我并未在场,我见过的那人除了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以外,与寻常人无异,不过此人无论在朝堂还是民间威望甚高。”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补上一句,“感觉神神叨叨的,像个江湖骗子。” 说完又有些愧疚地看了自家爹爹一眼。 如果可以,沈怀序也不想对自家爹爹有所隐瞒,只是扶隐去到边境后莫名身死,他若得知自己在南夏和新上任的摄政王鹤吟走得近,想必会猜到一些什么。 事关扶隐最大的秘密,如果可以,除了她自己,她一点都不想让旁人知道扶隐和鹤吟是同一个人。 沈溯摇头,语气中隐有忌惮,“能得民心,绝非草包。” 沈怀序心中暗暗点头,可不是嘛,不枉她借乔蔓的手铺垫那么久呢。 “太子有意和南夏开战,甚至想要亲自率军南征,淮安府主将传来一封密信,陛下看过之后,便打消了打仗的念头,最近两国正准备议和。”沈溯端起茶杯问道,“依渺渺看,这仗打是不打?” 沈怀序精神一振,心里想着‘打不得打不得’,面上沉吟道:“鹤吟其人像个妖言惑众的江湖骗子,只是自他出现伊始,秦霄、危霓裳、危云珏先后死的死、没的没,他坐上那个位子太过顺利,总不能全凭运气,其中内情必不寻常。” 沈溯摩挲着天青色的茶杯,似笑非笑道:“渺渺对他颇为看重?” 沈怀序身体一僵,神情自然道:“只是觉得这一切太过凑巧。” 沈溯忽地话头一转,“扶隐坠落悬崖,尸骨无存,渺渺可知情?” 沈怀序狐疑地看了她爹一眼,总觉得他似乎知道了什么。 “渺渺可曾在归来途中为他立个衣冠冢?” 沈怀序:“······” 她沮丧地垂下脑袋,小声问道:“爹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沈溯眼含笑意,“猜测而已,渺渺这般重情重义,怎会在归来途中把扶隐忘得一干二净?若你把此事放在心上,即便他尸骨无存,也该为其立个衣冠冢才是。可渺渺你好似并不记得此事。 你若不想说便不说,先小憩一会儿,晚些时候陪爹爹一起吃饭。” 沈怀序不由得睁大眼睛,回来一路上她念着爹爹的身体,的确把‘扶隐已死’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是不是重情重义尚且有待商榷,只凭她和扶隐的关系,对其身死之事无动于衷本就不寻常,而她爹察觉到了这一点不寻常。 “爹爹,等我睡醒你我父女二人促膝长谈如何?”沈怀序看着站起身的沈溯,眼巴巴道。 沈溯伸出手揉了下小女儿的脑袋,眼含笑意,“都随你。” 说完便转身离开。 困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沈怀序却愈发觉得愧疚,睡着之前她还在想,沈溯真真是个好爹,跟她亲爹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倒是她占便宜了。 一觉睡醒,暮色已至,橘色的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得整个屋子暖烘烘的,沈怀序愣怔片刻,一时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喵~~” 细声细气的猫叫声把沈怀序从神游中拉回人间,她循声看去,一时只觉曾经看过的画上的狸猫从画里走出来了似的。 她露出一个惊喜的笑来,光着脚便下了床,几步走到猫儿身边,伸出一只手放在小狸花面前,让它熟悉自己的气味。 待它熟悉之后,才小心翼翼把它搂进怀里,一边摸一边软声道:“小狸花,你该减肥了,瞧你这大脸盘子······” 把小狸花搂在怀里蹂躏一番后,沈怀序坐在床沿边上出了神。 不得不说,对于危云珏她了解的不多,因此当时未能完全琢磨透彻危云珏诈死的意图。只以为危云珏对皇位没有执念,想要获得自由;亦或是鹤吟的出现让他觉得无法掌控,自身逃脱不了再次沦为傀儡的命运。 爹爹说的话却提醒了她一件事。 秦霄生前掌管军权,他一死,群龙无首,凭借危云珏的能力短时间内很难压制住军中将领。 倘若此时大晋发兵南下,南夏根本无力抵抗。 那时最有威望最有能力镇压军中将领的,也只有鹤吟先生了。毕竟跟随秦霄造反之人应该都看到过、感受过鹤吟的能力。 三个理由相加,驱使危云珏做出了诈死的决定。 至于扶隐为何会甘愿留在南夏三年,除了扶隐新开辟的空间里放置的砂蚺,沈怀序不作其他考虑。 想清楚这些,沈怀序深呼出一口气,叫来楹花为自己梳妆。 几个月不见,楹花看着沉稳了许多,手上一边动作,一边跟沈怀序说起近来檀渊城发生的事情。 “小姐有所不知,云家的云三公子自打来到檀渊城,红颜知己众多,风流艳闻不断,曾多次拜访咱们府上,都被侯爷拒了,这次也不知怎的,好不容易侯爷让他进了府,又恰好碰上小姐回来,实在是巧······” 沈怀序笑笑,“听你这意思,这位云公子倒是位风流才子?” 楹花撇撇嘴,“小姐莫要被皮囊所惑,楹花就是小姐的前车之鉴。” 沈怀序笑出声来,夸道:“有长进。” 第451章 狗腿 得自家小姐一声夸,楹花心里美滋滋的,说得愈发起劲,“小姐有所不知,传闻云三公子在乾州做下不少荒唐事,甚至曾在青楼红馆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沈怀序并未打断楹花的絮叨,只静静听着,间或应和一二或点点头,让她继续往下说。 也不知一个小丫鬟哪里得来的这么多消息,听楹花这么一念叨,她不在的时日里,京城发生里的大事小情差不多知道了了个大概。 如靖和郡王和崔家姑娘已拟定好婚期,年底便会成亲;太子妃正一门心思为朝华郡主寻个好亲事,以至于近来京中文会、宴会都多了起来······ “你整日拘在府中,怎的对外头的事知晓甚多?”她问楹花。 楹花止了声,不好意思地说:“奴婢从旁人那儿打听来的······” 说完又小声补充了句,“小姐若不喜,奴婢以后便不乱打听了。” “无妨。”沈怀序瞧了一眼镜中楹花面露羞怯的脸庞,笑得一派和气,“我身边正缺你这般耳聪目明之人。” 楹花:!! 怎么感觉莫名其妙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了一大步? 她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红着脸说:“小姐放心,这种事尽管包在奴婢身上!” 这时,季嬷嬷走过来道:“小姐,侯爷已命人备好了饭菜,只等着小姐过去呢。” “我这就去。”沈怀序站起身,走到慵懒甩着尾巴卧在榻上的小狸花跟前将其抱起,转身对季嬷嬷道,“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后院有劳嬷嬷操持。” 季嬷嬷面露惶恐,“小姐言重了,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果不其然,晚饭的饭桌上大多是沈怀序喜欢吃的东西。 沈怀序吃东西不怎么挑食,平日里能吃好些吃好些,没有条件也能凑合。 沈溯的身体底子不怎么好,饮食素来清淡,这次却顾全着沈怀序的口味,端上来不少浓油赤酱的菜色。 甚至还有几样她经常在外买的吃食。 她把小狸花交到楹花手上,净手后坐了下来,眼睛亮晶晶地对爹爹道:“有劳爹爹费心了。” 沈溯经过十年的磋磨,眉眼之间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阴郁,面对女儿时总是没有半点阴霾,一反常态的温和,“傻话,快吃吧。” 或许是之前父女二人阴差阳错分离太久,他对于小女儿离开自己身边,心底并不踏实。 只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很清楚自己的女儿绝不是个安于内宅、最后泯然于众人的人。 幼鸟终归是向往天空的,他从前被困于一方天地,十分清楚其中的苦楚,因此他只能尽他最大的努力护着她翱翔于天际。 一顿饭吃得很满足,沈怀序这时才彻底摆脱旅途上的疲惫,有了稳定下来的踏实感。 仆人把残羹冷炙撤下去后便十分乖觉地退了下去。 沈怀序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便两只手交叠放在桌上,把下巴放上去,冲着自家爹爹无辜地眨眨眼睛。 “爹爹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只要渺渺知道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溯也不迟疑,指节曲起轻扣桌面,单刀直入道:“鹤吟是谁?” 沈怀序无奈,她爹在官场之上也算圆滑,唯独碰上她的事时,总这么直接。 “扶隐是诈死的,鹤吟就是扶隐。” 沈溯眉头微蹙,“缘何诈死?” “他与南夏的那位长公主有着深仇大恨……” 一问一答间时间过得飞快,实则沈溯问的并不详尽,只简单了解了下沈怀序在南夏国做了什么,并未追根究底。 沈怀序则说七分留三分,把不能说的全部隐去,剩下的动线便一目了然。 沈溯听完却面色不虞,“胆子未免太大了些,到底是扶隐自己的事,你在其中掺和如此深作甚?” 他莫名忧愁,自家女儿还没择婿呢,怎么感觉已经成了别人家的了? 对此沈怀序却早有准备,“爹爹,西南荧石矿脉查的如何?” 沈溯睨她一眼,“早已查清,幕后之人便是那位已经疯了的南夏长公主。 事涉两国,又恰逢南夏内乱,便先行惩处了几个内贼。没想到摄政王死、长公主疯、南夏易主……竟全是你们二人的手笔。” 沈怀序笑得狗腿,“我早知荧石一事出自危霓裳之手,也是想趁着南夏之行让她付出代价罢了,南夏政权本就不稳,我们纯粹是顺水推舟。” 沈溯心中后怕又忍不住骄傲,重话说不出口,最后只得道:“日后行事切记与爹爹通个信,爹爹年纪也大了,经不起这般折腾。” “才不是!”沈怀序猛地直起身,瞪大眼睛道,“爹爹年轻着呢!定会长命百岁,此生无忧!” 顿了顿又慢慢垂下脑袋,“女儿的确莽撞,害爹爹担忧,实在不该,爹爹罚我陪小狸花少吃几顿饭吧,要不是看过您的画儿,它胖的我差点认不出来。” 被她这么一插科打诨,沈溯憋在心里的气差不多也散了干净,不由摇摇头,“小狸花可以饿上几顿,你三餐多吃些,不然姜家大哥大嫂定然心疼的紧。” “嘿嘿,我就知道爹爹舍不得罚我。”沈怀序顺杆往上爬,“爹爹明日可要跟我一起去阿爹阿娘那儿?” 沈溯点点头,忽地又问:“既然鹤吟是扶隐,为何会被南夏百姓奉若神明?” “……”沈怀序哽了一下,她还以为她爹问完了。 “都是他自己鼓捣出来的小把戏,哪里有那般邪乎。”她嘟囔道,“说起来这事儿还要感谢那位疯了的长公主,没她的前期宣传和扶持,扶隐也不会这么容易上位……” 说着说着她想起一件事,殷勤的跑到她爹身后为他捶背捏肩,“爹爹,扶隐可不是自愿叛国,他是被迫的,只因有求于危云珏那小子才答应做南夏三年的摄政王。 他说了三年期间绝不会进犯大晋国土,还打算派使臣前来和大晋握手言和呢,您身为宣平侯,皇上身边一等一的臣子,我的好爹爹,不如努力努力促成此事?” 沈怀序可不是为了南夏和扶隐着想,她真心实意、真情实感是为了大晋。 若两国之间起了战事,扶隐亲自上了战场,她真不敢保证大晋一定能赢。 第452章 借宿一宿 沈怀序心知扶隐倒也不会对南夏太过尽心竭力,非要和大晋争个高下不可,三年期限内,至少不会让南夏沦落到被大晋的铁蹄肆无忌惮踏进国土的境地。 身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只飞垣以及南夏临时的摄政王,到底还是要面子的。 沈溯沉吟片刻,“此事怕是有些难。” 他侧脸看向身后之人,“前端王和南夏暗中牵连之事陛下虽未在明面上发作,一笔一笔可都记在心里。 若不是之前派人前往淮安府查案时,查出一处山野之地莫名死伤成千上万南夏士兵,暂时压制住了陛下心里的火气,这笔账早就被清算了。” 沈怀序听到后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睁大了眼睛,她咽了口口水,手上的动作停顿一瞬又很快落下,尽量自然地问道:“莫名死伤成千上万士兵?难不成淮安府有军队和南夏的士兵短兵相接过?” 以沈溯的视角并未察觉沈怀序的异样,他只是摇了摇头,“非也,奇怪之处在于那些士兵身上没什么伤口,这也就罢了,最为诡异的是他们似乎是在同一时间死去的。” 沈怀序沉默片刻,心想怎么也不会有人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想,于是沉吟道:“是不是地下有奇怪的石头,就像荧石?再不然,我从一些鬼怪志异上看到过,有些地方乃阴森鬼蜮、踏之则死······” 沈溯哭笑不得打断她,“你这话倘若被朝堂上的那群酸儒听见,他们能一连弹劾你一月。” “我跟他们又非同僚······”沈怀序不服气地小声嘀咕,“我又不傻,才不会跑到他们跟前说。” 这么打岔着便把此事混了过去,可惜到最后也没能听到爹爹对于两国和谈之事的态度。 沈怀序也不指望凭爹爹一己之力就能把此事促成,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南夏国的诚意。 当晚睡前,她给扶隐留个纸条,只四个字——‘自力更生’。 熟睡的沈怀序不知,扶隐看到纸条时已是深夜。 治理一个国家不是简单的事,哪怕是飞垣也得加班。 他眉眼之间皆是倦怠、厌烦之色,看到那四个字后却勾起嘴角,身影一闪来到了沈怀序床前。 床帏间很是昏暗,却挡不住扶隐的有幽深的目光。 沈怀序的警惕心已经成了习惯,看清楚床边之人时,嘴里咕哝一句:“大半夜的,杵这儿吓人呢。” 说完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只留给扶隐一个背影。 扶隐莫名委屈,他只是想放空自己、放松神经罢了。 轻叹口气,他走到沈怀序常常待着的美人榻前坐下,打算今夜便在此地小憩。 明宜县主回京之事很快便传遍了京城,宣平侯府一大早便收到不少拜帖,多是曾密切接触过荧石的人家,因为不放心来找沈怀序诊个脉,相当于求个定心丸。 沈怀序一大早醒来,还以为自己昨夜看到的人影是一场梦,直到看到空间里扶隐留下的纸条,同样四个字——“借助一宿”。 她眼底漾着笑意,听小满跟她说今日送上拜帖的都有哪些人家。 沈怀序自然还记得自己借口是为了何人去南夏的,待小满说完便道:“今日先去一趟寿宁郡王府,那些拜帖都先留下,有时间再去拜访。” “依着小姐的身份,何苦再不辞辛苦给那些人诊脉?京中又不止您能看这病。”小满不解道。 沈怀序并不介意手下人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荧石看着亮晶晶的,多得后宅女子喜欢,于女子来说,生儿育女是一生当中的大事、要事,心里不踏实也可以理解。 而且我想着爹爹本就得陛下青眼、难免遭人嫉恨,偏他不喜交际,我能在内宅妇人之中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这檀渊城世家大族的妇人,哪个是蠢得?谁都知道人情这东西最难掰扯、也最难还清。” 一番话说得小满恍然大悟,这时她忽地明白为何她家小姐在檀渊城成了独一份的存在, 医者,世人轻之贱之,更遑论她家小姐是女医者,整日在外抛头露面,在外人看来更是尤为不齿。 可她家小姐深受皇上皇后喜爱,又是宣平侯之女,自己又是县主,谁敢轻贱于她? 身为医者她擅长医治妇人疾病,出入内宅又方便,可以说是妇人的救星,莫说什么医者、病人乃银货两讫的交易,只要她家小姐不想,哪怕奉上黄金千两,她也有底气一口拒了。 思绪千回百转,小满不由得道:“小姐思虑周全。” 沈怀序可不知道自己简简单单几句话惹得小满想了这么多,她只嘱咐道:“今日便算了,以后只要我出诊,就安排逐月跟我一起,等会儿从寿宁郡王府出来,接上她同我一起去济世堂一趟。再让人去姜家送个信儿,晚饭时我同爹爹一起去家里吃饭,不必铺张,煮些家常菜即可。” “是。” 坐着马车离开家门时,日头才刚刚升起。 沈怀序从自己的小药箱里拿出一瓶从乔蔓那里搜刮来的淡黄色药剂。 她和扶隐已经把乔蔓带来的那些药水检测了一遍,不同颜色的药水能治疗什么样的疾病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有最常见的修复身体内部绿色药水、还有促使伤口快速愈合的、祛毒的、修复伤疤的、缓解辐射损伤的······甚至还有美容类的药水。 根据扶隐之前的描述,乔蔓能来到这个世界似乎是临时起意,可看到她准备的这么充分,沈怀序总觉得她筹谋已久。 检测矿产的大贝壳加上缓解辐射的药水的存在说明了这一点,若不是事先准备好,怎么会想得这般细致周到? 那样紧急的情况下,怎么会考虑得这般周全? 只是乔蔓已经死了,给不了她答案。 这一支支淡黄色药剂,就是减缓辐射损伤的药剂,既可以提前喝,用作预防,也可以在受到辐射之后喝,减轻损伤。 相较而言,提前喝的效果更好些,如果有了这个,当初的巫黎不会那般痛苦。 这种药剂总共有五支,她准备给寿宁郡王用掉一支,等逐月在她身边稳定下来,过了她的观察期,再给逐月一支。 想好后,沈怀序拿出一支药剂,放进自己的小药箱,把剩下的收进空间。 马车很快来到了寿宁郡王府门口,沈怀序缓缓从马车上下来,朝里面走去。 第453章 一切的开端 寿宁郡王的气色看起来比几个月前好了许多,沈怀序一摸他的脉就知道这位郡王对于自己能否人道还是十分在意的。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这具身体显然经过了精心调养,可惜辐射造成的损伤太过顽固,长年累月调养才会有显着效果。 若非当初去南夏用的是为寿宁郡王治病的借口,沈怀序都不想把药水用在他身上了。 最终沈怀序还是诚心诚意献上了准备好的药剂。寿宁郡王是个大方的,回回来看病总不让她空手回,她也不能太小气不是。 寿宁郡王看着白玉碗里的淡黄色液体,莫名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他艰难开口:“此药为何看着······” 刚才瞥了一眼的沈怀序:“······” 别问她她也不知道。 “启禀郡王殿下,此药所需药材皆世所罕见,您眼前所看到的已经是提纯后的结果,所谓浓缩的都是精华······” 她小嘴叭叭说个没完,寿宁郡王只听了个一知半解,最后头疼地抬手示意她停下,不再犹豫,闭上眼睛仰头喝了个精光。 完成这项任务后,沈怀序只道三日后再来看诊,便带着寿宁郡王的赏赐离开了。 离开郡王府后,沈怀序坐上马车直奔济世堂。 这间名为济世堂的药馆在檀渊城开了许多年,身在其中之人总为各种病症、药材、药方烦神,忙得不可开交,路过之人只能看到它十年如一日的忙碌。 沈怀序坐在马车上看了一会儿才下车。 小满总是侍奉在她身侧,济世堂上下眼熟得很,昨日她便让小满把她的意思告知给了郑掌柜。郑掌柜很给面子,提议今日便让逐月来到济世堂熟悉熟悉药馆的事务。 显然逐月适应得很不错,她隔着排队的人群偶尔能看见她来回穿梭的身影。 甫一踏进济世堂门口,刚巧方苍耳拿着药方急急忙忙经过门口,看见有人没排队就进来,下意识抬头提醒道:“先去后面排队······师父!” 在看清楚沈怀序面容的那一刻,她惊喜地睁大眼睛,小碎步凑上来,“师父您终于回来了!我和阿芙终于不用吃‘百家饭’了!” 沈怀序的神情微妙地顿了下,心情有些复杂。 她对于这两个小徒弟的确不算尽心,光顾着往外跑了。 方苍耳实在激动,一嗓子把吸引来满室的目光。 济世堂的人昨日便知道了沈怀序回到檀渊城的消息,因此并不惊讶。 大夫们个个忙着给人看病,打了个招呼便罢,逐月一直在一旁观摩学习,偶尔给人帮忙,算是最清闲的人。 她依旧用纱布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走到沈怀序旁边,笑着唤了声县主。 沈怀序对方苍耳和同样想凑上来的姜芙道:“你们先忙,闲暇时再叙旧。” 姜芙眼巴巴看过来,乖顺地点点头,方苍耳则笑着‘哎’了声,便自顾自忙去了。 沈怀序一边往里走一边问:“觉得如何?” 逐月小声感慨:“若说治病救人,还是大晋的大夫首屈一指。” 沈怀序见她适应良好,便弯唇道:“我可能要忙活一阵子,暂时不回济世堂,你可以跟药堂里的老大夫们取取经,除非家传秘方,旁的多问几遍被缠得没法就告诉你了。” 沈怀序还是很在意自己做得酒楼生意的,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甩手掌柜,也该去看看炎炎夏日里颂椒楼的生意怎么样了。 闻言逐月抿唇一笑,点头道:“这里的大夫都很和善。” 两人说着话,和脚步匆匆的郑掌柜迎面碰上。 郑掌柜擦了擦额上的汗,快步走上前行了个礼,直起身才道:“县主此番去南夏可有什么收获?” 沈怀序有意为逐月铺路,便指了指她道:“喏,我的收获。” 有沈怀序作保,加上他们济世堂有女大夫的名号已经打了出去,时不时来人询问,郑掌柜便顺水推舟留下了这位名叫‘逐月’的姑娘,对于她的来历却并不清楚。 听见这话,他不由得看向逐月惊讶道:“姑娘来自南夏?倒没怎么听出来。” 他这话说得不假,逐月一口大晋官话说得很是流利,只隐约能听出南边的口音。 “逐月的确是南夏人,通医术更擅使毒。” 郑掌柜倒也不奇怪,笑呵呵道:“医毒不分家,我看逐月姑娘会开方通针灸,在我们济世堂学习一段时间或许就能独当一面了,正好补了你的缺。 ” 最后一句话颇为怨念。 不怪郑掌柜,沈怀序刚离开檀渊城时几乎每日都有人前来询问沈怀序何时归来,到最后那些伙计都答得麻木了。 “掌柜的该谢我才是,毕竟人是我给您找来的不是?”沈怀序笑吟吟道。 郑掌柜暗道她厚脸皮,面上却乖觉道:“劳县主费心了。” 在济世堂待了一会儿,沈怀序离开去了安乐坊。 跟侯爷爹爹相比,她在去南夏的这段时间里和阿爹阿娘所通书信不多,更多时候都是侯爷爹爹连同姜家发生的事一同写到信上。 轻扣门锁,不多时便有小门童把门打开来,一瞧见眼前人的脸,小门童脸上的困倦顿时一扫而空,“县主?快请进——” 说完侧了侧身子。 沈怀序刚迈进门槛,忽觉一阵风从耳边刮过,抬眼一瞧,小门童正撒丫子往里跑,“县主来府上了!老爷太太县主来了!” 小门童这一声喊把在家的人都惊动了。 钱秀珠正在厨房忙活,闻言立即快步扶住灶房门沿,“阿序来了?” 郑丽娘一只手拿着做了一半的针线活,一只手牵着自家胖乎乎的儿子,听见婆母这话应了一声,“也该来了,娘您等着,我带着煜儿去看看。” 钱秀珠自是等不及的,也顾不上擦手,只对儿媳妇道:“一起。” 一踏入后院,沈怀序便和走过来的婆媳二人碰个正着,她立即咧开嘴,挥手道:“娘,大嫂!” 钱秀珠看着从前那个瘦小孱弱的小姑娘长成这般爱笑且俏丽的模样,忽地庆幸自己从决定逃荒开始所做下的每一个选择。 其中若出了什么差错,她们可能会比梦境里的处境好上一些,却不会像现在这般过得这么好。 从小女儿会说话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莫名的,她眼眶一湿,抬手摸了摸凑过来的脑袋,“长高了,更好看了。” 第454章 关于生崽的一些疑问 “阿娘怎的看着清减了些?”沈怀序担心问道。 她离开时,钱秀珠看着还好好的,出门一趟回来又清瘦了不少。 钱秀珠不在意地摆摆手,“大夏天太热了闹得,每年都这样,不用担心。” 沈怀序松了一口气,“原是苦夏,这几日的确热的紧,该置些冰放在屋里才好,等会儿我让人送来些硝石,咱们自己弄,方便便宜还消暑。” 她对身边的人向来不吝啬自己的好意,曾经她在知道原身结局而生出的芥蒂和抗拒,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消失殆尽。 所谓日久见人心,不外如是。 钱秀珠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些,嘴上却嗔道:“阿娘好着呢,刚回来,你先好好歇几天,小小年纪可别操心这么多。” 沈怀序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大嫂和小侄子。 郑丽娘生过孩子后调养得当,身材相比之前略显丰腴,今夏这般热,她的气色也挺好。 一段日子没有下地干活,皮肤也白皙了些,她五官算不上出挑,可凑一块看着总叫人觉得舒服,脸上带笑时更叫人觉得面善。 比起自家婆婆满心复杂,她就是单纯的高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每当这时候,就能在她的身上看见郑伯娘的影子。 郑丽娘一只手拉着儿子,另一只手拉过沈怀序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赞同点头,“是长高了,都快比我高了,也瘦了,在外奔波劳累,今晚嫂子多做些你爱吃的,给你好好补补。” 说着,她捏捏一直睁着大眼睛,仰着脑袋乖巧站着的儿子的脸,“小鱼,这是你姑姑,快叫姑姑。” 沈怀序弯腰瞧着面前的小孩儿冲他眨眨眼睛,听见‘小鱼’这个称呼不由得笑出声来。 之前姜煜只有大名,没起小名,只因她一口一个‘姜小煜’叫的欢,带的家中其他人也跟着叫,后来大嫂直接把“小鱼”当做了姜煜的小名。 姜小煜闻言往郑丽娘腿后躲了躲,只露出一个脑袋,似乎是因为还不记事,又久未见眼前人而觉得陌生。 沈怀序一声笑让他放松不少,声音清脆地乖乖喊道:“姑姑。” “唉——”沈怀序应道,她冲姜小煜伸出一只握着的手,冲他晃了晃。 姜小煜的那双大眼睛藏不下一点小心思,先是小心翼翼又困惑地看沈怀序一眼,随后伸出一根小小的指头点了点沈怀序的手,最后又看一眼。 张开手掌,一颗白色的奶糖躺在手心,见小孩儿不接,她便往他嘴边送了送。 姜小煜眼睛压根从奶糖上移不开,脑袋却往后缩了缩,吭哧半天,才憋出来一句,“阿、阿娘说,不能吃别人的······” “我是你姑姑,不是别人。” 郑丽娘一边觉得孩子听话,一边又头疼,她家儿子干啥都认真,听话又省心,越大越跟个小大人似的,她都担心儿子长大了跟他爹一样不爱说话。 “姑姑给的东西可以吃,接下吧。” 听见娘亲这句话,姜小煜眼睛和嘴角同时弯了起来,接过糖,还不忘小声道:“谢谢姑姑。” 沈怀序满意点头,心里又觉得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这小娃娃小时候不仅不认生,还挺活泼呢。 这么想着,她的思绪分了个岔,忽然想到一件事。 人类既然可以和飞垣结合,能生孩子吗?能的话生的孩子是个什么物种? 飞垣有翅膀,属于飞禽吗? 他们属于哺乳动物还是卵生动物? ······ 脑洞跑到十万八千里外,为了未来着想,沈怀序很想、很想现在立刻马上问一下扶隐。 先不说以后她想不想生孩子,万一想的话,她不想生个蛋出来。 不然,她担心自己对着个蛋激发不出来母爱。 这问题让沈怀序有一瞬间的沉重,不过没一会儿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爹不想让她太早找夫君,先苦一苦扶隐吧。 * 很久之后,沈怀序和扶隐谈论起这个问题时,扶隐被沈怀序扔过来的一系列问题,他暗自瞧了瞧沈怀序的脸色,低咳一声,有些不情愿,“你想要孩子?只你我二人不好吗?” 沈怀序只是好奇那些问题的答案,又看他神情古怪,愈发好奇起来,便继续追问。 结果扶隐顾左右而言他,到最后也没能问出来。 夜半时分沈怀序偷偷翻阅百科全书,一大堆专业术语看得她头疼,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的坚持不懈下,总算找到了答案——虽然看到答案的她脸皮僵硬,神情麻木。 第二天,沈怀序对扶隐的坚持表示了理解和支持。 她不知道的是,扶隐不想生崽的原因是,他压根没有把崽崽这种生物考虑在未来的生活中。 雌性对于自己的幼崽总是会给予更大的耐心和爱意,他觉得这是对他的一种挑战,而他只想要独占,半点不想有人逾越他(岳父大人除外)。 另一方面,人类的繁衍对于女性的身体来说是巨大的负担,人类与飞垣结合想要孕育下一代的话,倘若母亲是人类一方,那么她承担的风险将会更大。 扶隐想如果能带沈怀序回到他的星球,那里有更好的医疗条件,甚至能够体外孕育,沈怀序若想要个飞垣崽崽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他们所处的时代于他来说尚且是个原始时代,一个小小的感冒就能要人性命的时代,他绝不会让沈怀序处于这样的险境之中。 * 沈怀序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便又收获了个小尾巴,小家伙和人熟了之后才会再次展示自己的活泼性情。 到了吃午饭的时辰时,在外头的姜伯良、姜薇等人全都回到了家中,众人围在一起听沈怀序说了在外头的所见所闻,沈怀序深知他们担心姜二郎,便把蓟县发生的事情和姜二郎的处境详细说了说。 众人听说以后既唏嘘又庆幸。 他们也深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被沈怀序一闹,虽剑走偏锋,却为姜二郎不再受人掣肘打下基础。 简单吃完午饭,又跟姜小煜疯玩了会儿,最后沈怀序和自己的三个妹妹们说着话睡着了。 隐隐约约的,她好似做了个梦,醒来时全然记不清梦里的内容,可内心的感觉告诉她,那是个美梦。 第455章 吃瓜前线 翌日,沈怀序被一道懿旨召进宫中,等在皇后娘娘的寝殿大门外时,她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皇祖母,朝华可是您的亲孙女,您也不想看着朝华日后吃苦吧······”朝华面露恳求之色。 皇后娘娘一手扶额,柳眉微蹙,既头疼又心疼。 照理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媳着急为孙女说亲她这个做婆婆原不该插手太多,可儿媳别的都好,只眼光差了些。 母女俩素来好得很,因着亲事,朝华没少往她这儿跑,多是来诉苦的。 余光瞥见大殿门口的身影,她的眉头舒展开来,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适时开口:“启禀娘娘,明宜县主正侯在殿外,是否先把人叫进来?” 朝华的声音戛然而止,皱在一起的小脸也舒展开来,“明宜进宫来了?” 皇后娘娘忙道:“快让人进来。” 沈怀序款步走进殿内,刚行完礼,就被朝华拉住了手,“明宜,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京城我好生无聊。” 皇后神情无奈,“这个小混世魔王,只差把檀渊京闹个天翻地覆了。” 朝华被揭了老底,脸上挂不住,羞恼道:“皇祖母——” 沈怀序笑笑,“郡主性情至真至性,又心地善良,难得得紧。” 祖孙二人闻言都满意地点点头。 皇后又道:“听说你去过寿宁府上,献上了一味从南夏带回来的十分难得的药,南夏国内动荡,你以大晋县主的身份待在南夏想来殊为不易,实在是难为你了。” “劳娘娘挂心,臣女一切安好。” 沈怀序深知皇后担心寿宁郡王的隐疾,便道:“为陛下娘娘分忧,是臣女的本分,寿宁郡王的身体被太医院的老太医们调养的很好,加上臣女带回来的药剂辅助,相信要不了多少时日寿宁郡王便会痊愈。” 皇后娘娘明显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沈怀序和朝华又陪皇后说了会儿话,待皇后休息才离开。 两人走在出宫的路上,朝华对南夏近来发生的事十分感兴趣,嘴巴几乎没停过。 沈怀序挑着能说得说了说,对朝华的婚事也起了八卦的心思。 她小声问:“听说太子妃娘娘给你挑选了好些个京中的好儿郎,你竟一个都没看上?” 说起这个朝华不由撇了撇嘴,“京中的好儿郎?本郡主怎的一个没见着?哼,我娘找的都是些歪瓜裂枣,那家的公子院子里是个姑娘都被破了身子,这家的公子古板、冷漠,不通人情,还有吃喝嫖赌无一不沾的,更有那暗地里好男风的······” 接下来沈怀序听到了不少檀渊城中贵公子的隐秘之事,总之各有各的精彩,令她不住咋舌。 走在她们身边的太监宫女只低头闷不作声地往前走,恨不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位主儿也知道这是在皇宫,至少看着步履优雅、不急不缓、目不斜视,只要忽略那张嘴的话。 听完不少八卦后,沈怀序顺口问道:“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竟知道得这般清楚?” 朝华被问的一哽,脚步都慢了半拍。 她支支吾吾道:“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好歹我也是堂堂郡主,想知道什么不是简单的很。” 沈怀序偏头睨了她一眼,总觉得其中有猫腻。 迎面走来一位身着戎装年轻小将,身量颀长,宽肩窄腰,容貌英俊,眉尾处一道细细的伤疤尾为这张脸增添了几分野性的气息。 余光扫过那张脸,沈怀序并未在记忆中搜寻出与之对应的身份。 是个她不认识的人。 这般想着,她脚步未停地跟着内侍往宫门口走去,没走出几步,便发现身边人放慢了步子,似乎有些迟疑。 她疑惑看去,耳边传来男子的声音,“小将程则参见朝华郡主、明宜县主。” 朝华微扬着下巴,轻轻哼了声,便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程则似乎对于朝华这样的举动十分熟悉,在她越过自己之前,微微挑起嘴角,邪邪一笑,“郡主莫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 朝华放慢脚步,绷着一张小脸,“本郡主记性好得很,用不着你一见面就提醒。” “是吗?”程则说,“耍赖卖乖之事郡主似乎没少做。” 沈怀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满眼兴味,本以为今日吃得瓜够多了,最大的一个原来在这儿。 “你!”朝华怒容粉腮,忽而弯唇一笑,小声道:“程金宝,你真真小气,彼时本郡主年幼无知,如今你我二人早已长大,本郡主才不会言而无信。” 说完她便昂首挺胸迈步离开了。 ‘程金宝’这个称呼一出来,程则神情有片刻间的僵硬,下颌紧绷了一瞬又很快松开。 他没有回头看离开的人,只冲沈怀序微微颔首后继续向前走去。 沈怀序快走几步和朝华重新并肩而行。 朝华看了她好几眼,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暗自松了口气。 两人踏出宫门口后,沈怀序死乞白赖地跟着朝华上了她的马车,两人坐在车厢里大眼瞪小眼。 “你老看我作甚?”朝华被沈怀序看得身上直发毛,忍了又忍才开口道。 沈怀序本着吃瓜吃到底的原则,直接问道:“你似乎和这位‘程金宝’程公子很熟?” 朝华不自在地咳了声,支支吾吾道:“还好。” 沈怀序不满,“我们还是不是好姐妹了?” 朝华不语。 沈怀序继续,“既然你不说,那我来猜一猜?” 朝华依旧不语。 “我从前没见过这位程小将军,也不曾听说京中有姓程的武将,如此说来,他是近日才进京?” “我听见你说你们年幼时有交集,你还叫他程金宝,这般熟稔,莫不是他也来自乾州?你们二人是青梅竹马?” 随着她一句接一句的问话,朝华的眼睛渐渐睁大,掩饰不住的惊讶,最后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 沈怀序:“······不明显吗?” 朝华只好垂头道:“程则出自武陵伯爵府,乃家中长子,我们二人的确幼年便已相识,却算不上什么青梅竹马。” 她略微有些气闷,“在知道他来京之前,我们二人已有六年未见。” 第456章 别有所图 “从前我不大懂事,在乾州时我身为郡主被所有人捧着哄着,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人围着,” 说到这儿,她神情愤愤,“只有他,面对我从来都不假辞色,别人夸我他听见了偏要泼我凉水。 原本这便罢了,我又不是金子,不见得人人都能对我和颜悦色,偏偏我娘和程则的娘私交甚好,两人也不知怎的,忽然谈起了儿女的亲事,稀里糊涂地就要给我俩定亲。 当时两人只是口头上说了说,我想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好推辞,却又想着程则对我从来没什么好脸色,娘来问我,我心中犹豫,便说考虑一二。 恰好这时我和程则在一家酒楼相遇,我心中烦闷不想见他,他偏偏跑到我面前提起定亲的事,闷声说我若不愿,他回去便和他娘说。” 说到这儿,朝华愈发气闷,“我观他脸色难看,分明是他自己不乐意,偏要拿我做幌子,本来我还想应下恶心恶心他,后来一想,这招分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回家便让我娘回绝了。 此事过后,他便去了军营历练。” 她看向听得津津有味的沈怀序,满心不平,“你说,世上怎会有如此恶劣之人?” 沈怀序单纯吃瓜,对于两人之间的爱恨纠葛暂时不想评价,只开口问道:“你答应他什么了?” 朝华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别扭,又很快隐去,小声道:“你不是问我怎么会知道檀渊城中这般多豪门世家的私密之事吗?是他帮我的。” 眼见着沈怀序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朝华立即补充说:“我原本打算找我二哥帮忙的,也不是不相信我娘······到底是终身大事,” 说到这儿,她忽地柳眉一拧:“说来这件事都怪你。” 沈怀序怎么也想不到这中间还有自己的事,她眨眨眼睛诧异道:“与我何干?” “都怪你······之前借给我看的那些话本,里头有些女主人公哪怕是公主、郡主,却还是会遇上负心人,看了之后,我有些害怕,以后的日子到底是我自己过,我自然得上心一些。” 沈怀序无聊时爱看书打发时间,因此她的空间里囤积不少书,有古代的也有现代的,古代的多是些话本,朝华知道她话本多,时常会来借。 没想到这姑娘看话本还会带入自身,以书为鉴。 她笑着说:“你该谢我才是,终身大事,再谨慎也不为过,你好歹能自己选择,不少人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呢。” 朝华想了想,不情愿地哼了声,算做认同。 继续道:“我那时尚且不知他来了檀渊城,在我二哥院子里和正准备离开的他撞个正着,我正着急,没认出来他,进屋跟我二哥说了一通之后,便回去等消息,可惜我二哥在这方面实在不开窍,他打听来的那些我随便抓来几个人都能打听来。 正发愁着,也不知怎的这件事就被他知道了,我们二人说定,他帮我打听那些人的人品,我答应他一件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说着说着,朝华迎着沈怀序一言难尽的目光咽了咽口水,忐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沈怀序一时不知道该说苍玥是聪明还是笨,她问:“力所能及的一件事?万一他让你以身相许你当如何?” 当年的事她不多做评价,毕竟是以朝华为主视角进行讲述,事实可能会有偏差。而且她总觉得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单就程则主动揽下朝华的事而言,足以证明他别有所图。无论他图的是朝华这个人还是旁的什么,提醒一下总归没错。 倘若程则会让朝华受到伤害,她身为好友,不会袖手旁观。 “啊?”朝华一脸呆滞地看着沈怀序,“不、不可能吧?他当年······” 沈怀序靠在身后柔软的靠垫上,缓缓道:“你现在和从前一样是朝华郡主,但也不一样。从前你的父亲不受陛下看重,现在他却被封为了太子,这意味着只要太子殿下在登上那个位子之前不犯什么大错,日后你就是长公主,只要攀上你,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沈怀序的声音压得很低,近似耳语,朝华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她也缓缓从方才的呆滞中缓了过来。 到底是皇家郡主,有些事没想过也就罢了,细想下去便有些心惊。 她有些愤怒又莫名失望,“你的意思是程则那个混蛋是因为我爹成了太子才故意接近我?” “我这是提醒你长个心眼,不仅仅是程则。”沈怀序没把话说死,“你最好快些跟他把话挑明,省得他把你卖了你还替他数铜钱。” 朝华因为沈怀序最后一句话脸憋得通红,“我、我自然知道,我又不是什么条件都会答应他。” 沈怀序十分不走心地点点头,“嗯,我相信你。” 朝华:“······” 这天晚上,沈怀序正躺在床上借着鲛珠的光看书,扶隐的身影忽地出现在眼前。 她抬眼看他,微微蹙起眉头,“睡得不好?” 扶隐的眼下有不太明显的青色,眉眼间透着疲惫,他捏了捏挺直的鼻梁,“最近事情有些多,一个国家的政务的确不是一般的麻烦。” 他看了眼沈怀序身下软软的床铺,很想扑上去睡一觉,最后还是极力克制住了心底的冲动。 沈怀序顺着他的视线伸手拍了拍床沿,“坐。” 扶隐挑眉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坐了下去。 “有些事你从未接触过,觉得棘手也是正常的。”沈怀序说,“你这么忙就多休息休息,不用总往空间里跑。” 之前还好好的,最近扶隐的办公地点都快搬到空间了,书桌上堆满了他的奏折。 扶隐的语气似在叹息,又带着点幽怨,“你不能进去空间,写小纸条也那么吝啬,我自然得上些心。” 沈怀序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她无奈地摊了摊手,“你们空间系统设置有bug,明明里面能种田,却不让人进去,一切让福宝自动化,我能怎么办?我要是能随时随地出入空间我也会经常看你的。” 她买的大游轮自己到现在还没进去过一次呢,她说啥了。 第457章 坐实 扶隐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双墨绿色的眸子久久注视着沈怀序,其中似有涟漪泛起碧波。 他突然倾身,墨色发丝滑落身前,把沈怀序整个人笼罩在自己制造的一方天地中。 沈怀序放松的身体因他突然的靠近条件反射地紧绷一瞬,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后又很快放松下来,她看着面前这张如雕塑一般的脸庞,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玩味。 她凑近些许,佯装关心轻声问:“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一头泼墨般的发衬得她肤如白雪,黝黑的眼眸里藏着一抹狡黠,不点而赤的唇上下张合着。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扶隐却似乎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他瞳孔微颤,下意识想要后退几分,又生生忍住,只得竭力偏过头不去看,手却抬起捏了捏沈怀序的耳垂。 软的让他不忍心使出丁点力气。 他暗暗想到,人类真古怪。有的人看似弱小可怜,实则阴狠毒辣;有的人看似无坚不摧,实则触摸起来脆弱又娇气。 他不想松开手,脑袋往下埋了埋,鲛珠柔和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幔之上,仿佛那是实实在在的一个拥抱。 实际上,扶隐最出格的动作也只是那只不规矩的手而已。 他保持这个姿势,声音毫无波动地谴责道:“听说你要相亲?你的这具身体只是个幼崽,我连碰一下都会心生愧疚,怎么能相亲?” 心生愧疚? 沈怀序感受着微凉的指尖落在自己耳畔,又斜睨一眼扶隐即将落在自己肩膀上的侧脸。 可半点看不出来。 她一把拉过他拿自己当玩具的手,十分不见外地把脑袋搭在扶隐的肩上。 从前的福团不知道被她抱过多少次,现在太大只她抱不了,却也不妨碍她对面前的飞垣半点不陌生。 扶隐知道她的雷区在哪儿,因此从不越过半步,不过也无妨,扶隐知道有关她的一切,她可以毫无芥蒂地向他靠近。 隐约有困意上涌,她含糊道:“相亲?哪里得来的谣言?你不要冤枉我。” 扶隐在沈怀序倚靠在自己肩膀上时便浑身僵硬,没了动作,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声音喑哑着低声道:“嗯,是谣言。” 停顿片刻又道:“那人不如我好看,你定看不上他。” 也不知是说给沈怀序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颈边的人呼吸声逐渐变得轻而绵长,僵硬许久的扶隐闭了闭眼睛,这才有了动作。 他虚虚环住怀里的人,下颌抵在她的肩上,坐实了这个拥抱。 这一夜扶隐又在沈怀序的卧房里借宿一晚,坐在小榻上睡了一宿,第二日醒来时他一扫昨日的疲惫,看过床上熟睡的人后,悄无声息消失在房间里。 日常的俗务繁杂而冗长,沈怀序每日外出看诊,在家则要看账本,管理家中俗务,每日里忙的脚不沾地。 随着天气日渐转凉,京中的太太贵女们接连举办起秋日宴来。 朝华早就有此念头,不过她想办的是秋猎。 刚准备好请帖就亲自来到了宣平侯府上,亲亲热热地说是把沈怀序放在心上便亲自来送,实则是因为相亲之事跟自家娘亲闹别扭,被拘在家中不得劲,以沈怀序为借口出来放放风。 沈怀序忙了这么些时日,也想在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出去闲闲游玩一番。 她一边接过请帖一边问:“怎的想起去狩猎?赏赏菊花,吃吃秋果,谈谈诗词不好吗?” 朝华鄙夷,“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这次狩猎谁若是能拔得头筹,我可是要奉上我珍藏了好多年的宝贝,你身手了得,定要勇夺桂冠,肥水不流外人田,我送出去也不心疼。” 沈怀序丢开手上的医书,迷惑问道:“你既然这般不舍,为何要把宝贝拱手相让?偏还要为难我……” 她不信任地看了朝华一眼,“若我得了第一,你该不会还要把宝贝要回去吧?” 朝华气结,“我是那样的人吗?” 沈怀序立即道:“是我想岔了,对不住。” 有时候这种能屈能伸的态度真叫人挺憋屈的,至少朝华觉得心里有点堵。 她憋了憋,“你知道我外家进京了吧?” 沈怀序点点头。 “我有一位表姐从小和我不对付,来东宫时看上了我那件金蝉栖玉枝的首饰,拿话激我,我一不小心就上了她的套……”她撇撇嘴,“她骑射精湛,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得逞。” 自从上次见过云致,沈怀序便让霜降查了查云家的情况,知道云家的老爷子有过两任妻子,发妻去世时只留下一女就是朝华的母亲,续弦则生下两子。 她皱了皱眉,“云家人也会去?” 那个叫云致的,她不太想碰上,麻烦。 “嗯,他们巴不得看我把宝贝拱手相让……对了,近来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有人说我外祖父家想要和你家联姻,云致还找上了你父亲……可有此事?”她神情中不无担忧。 沈怀序哼笑一声,“我的亲事我爹都不着急,别人着什么急?” 朝华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你放心,我娘亲除了我外祖父,旁的谁都不会惯着,你若有什么难事,一定要跟我说。至于我那个三表哥,你能远则远,他……为人有些风流。” 这话已经是朝华能说出的最委婉的评价了。 “好,我记得了。”沈怀序眼含笑意应下。 朝华看着沈怀序的笑颜,想起二哥曾问过的话,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二哥说扶小将军对明宜有意? 这一点她也隐隐有察觉,稀奇的是他二哥对于这样的事一向迟钝,竟也意识到了。 还有就是,明宜从南夏回来之后从未提过扶隐的事。 她抿了抿唇,小心问道:“对了,扶将军遭遇意外时你在南夏,不知他的尸骸可曾寻到?” 沈怀序摇摇头,“万丈悬崖,密林深处,蛇虫鼠蚁众多,不是那么好寻的。” 朝华小心观察着沈怀序,发现她神色如常,又松了口气,她就说二哥瞎操心,沈怀序明明尚未开窍。 两人为此事唏嘘不已,又说了会儿话,离开前朝华想起一事。 “对了,许久不曾见过姜三郎和姜薇他们,三日后的围猎不如叫上他们一起?人多热闹!” 沈怀序想起被晒得自己差点不认识的姜三郎,憋着笑,“我三哥近来忙得很,我就带上我妹妹吧。” 第458章 真心 若非朝华亲口邀请,以姜家人目前的情况挨不着皇家猎场的边儿。身为大晋国都,檀渊城从来都阶级分明。 第二日,沈怀序特意找到姜薇,跟她说了围猎时可能会发生的不好的事。 姜二郎已经置身于大晋官场,日后这样的情况总归少不了。多学一些没什么坏处。 姜薇学了一些时日的画,整个人的气质沉静不少,不如以往跳脱。她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在沈怀序的声声嘱咐中,耐着性子听了个仔细。 待沈怀序话音落下,她环着沈怀序的胳膊亲昵地晃了晃,“我才不会想不开和你分开,你去哪儿我跟着去哪儿。这应该就是你之前说过的抱大腿,我抱阿序你的大腿就什么也不怕。” 沈怀序笑着点头:“想法不错,很实在。” “对了,阿芙阿蓉也去吗?”姜薇问。 这也是沈怀序心中犹豫的事。 姜薇和朝华毕竟有交集,两人性子也合得来,之后朝华碍于身份和家事两人不再来往,但从围猎能想到姜薇和姜三郎便知,她们之间她是那条纽带。 姜芙和姜蓉却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私下里引荐一二不是什么难事,这样的场合她担心二人难免心生胆怯。 思及此,沈怀序说,“阿蓉尚且懵懂,阿芙却心思细腻,万一围猎时有人仗着身份欺负她们,我担心她们受委屈,得提前问问她们才好。” 两人说动就动,片刻后就把姜芙和姜蓉找了来。 听过之后姜蓉懵懵懂懂地看着几位姐姐,她年纪尚小,有些不明白姐姐们说得是什么事。 姜芙在药馆里耳濡目染,听过不少大户人家甚至是皇家的事,隐隐约约明白了眼前有条通天坦途摆在自己面前。 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气血微微上涌,给脸颊上了一层粉嫩的胭脂色。 细细的手指微微蜷起,略思索片刻,她便有了决定,面上露出笑容来,“两位姐姐只管好好去玩儿就是,我和阿蓉在家等着姐姐们带着猎物满载归来。” 家中的女孩儿们,除了让人看不透的阿序姐姐外,数她最寡言,也数她心思最深。 从前在九溪村不是没有人在背地里说过,甚至有人当着她的面说,那时她还小,只觉面上火辣辣的,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毕竟那是事实。 幼年失怙失恃,她和妹妹‘赖’在了大伯和伯娘家中,甚至在逃荒路上拖累了大伯一家一路。从前她对于这样的恩情分量何其重认知浅显。 自从她跟着堂姐学医,认识了不少字,闲暇时喜欢上看书,她才恍然惊觉,大伯一家说是她们姐妹二人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她不善言辞,只觉能和妹妹过上如今这样的日子万分感激和满足,她想认真好好跟着阿序堂姐学医,将来尽自己所能报答。 如果说她以前想得到的只是一捧糠用以活命,眼下得到的却是一缸米,她不想也不愿奢求更多,她想有一天能像阿序堂姐一样凭自己的本事受到他人的尊敬。 沈怀序望向那双眼睛深处,忽地发现从前那个怯弱的小姑娘似乎也长大了,且成长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她恍神一瞬,直接明了地说:“阿芙,京城的贵人们不是好相与的,我不希望你们因我一时看顾不周受到他人欺凌。” 姜芙怔忪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她略显羞涩地笑了笑,“堂姐,我和妹妹规矩学得不好,跟去只会给你们丢脸,况且我从未见过郡主,贸然前去只会让人背地里议论你,我不想他们说你。” 一番话自然而然就说出了口。 沈怀序能看出其中的真心,姜芙跟了她这么久,她看得分明,这个小姑娘心甘情愿地把两个人的命运背负在自己的身上,因此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连同姜蓉的那一份也包揽过去。 对于她们这些家人,她总会献上自己最大的诚意。 伸出手摸了摸姜芙的脑袋,沈怀序的神情彻底柔和下来,“阴沟里的老鼠向来不足为惧,堂姐也不怕他们在背地里嚼舌根子,问得是你的意见,你想不想才是最重要的。” 听着这些话,姜芙心想,她的大堂姐,她的师傅,大概是世上最最与众不同的人。 她认真地摇摇头,“堂姐若能猎到猎物能否带回来请我们吃烤肉?” “好。”沈怀序笑着应下。 第459章 奚落 围猎一开始不过是朝华郡主的小打小闹,传入皇帝的耳中后,皇帝也起了兴致,当下决定找个闲暇时间和一众大臣一起在皇家猎场活动活动筋骨。 皇帝平日里兢兢业业,一心操持国事,少有这样的兴头。 最重要的是,皇帝不想休息,也不想他的臣子们休息,碰上这样的皇帝,大臣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叫苦不迭,埋怨沈怀序也不知给陛下吃了什么药,叫人这般有精气神。 因此围猎的决定一出,立即得到一众大臣们的支持。 围猎那天,沈溯早早护卫在皇帝的车驾边,没能跟沈怀序一起。 沈怀序身穿骑装,长发高高束起,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白皙脸庞,随着年纪渐长,她的眼睛不似从前大而圆,眼梢如她爹爹一般微微上挑,父女俩比初见时更加相似。 她翻身上马,对着早早赶过来的姜薇伸出一只手,笑着说:“要不要和你姐姐我共乘一骑?” 姜薇原本被她的笑容晃了下眼,听清楚她的话后表情扭曲一瞬。 每每想起自己那么多年的妹妹摇身一变成了她的姐姐,心里都有种别扭的感觉谁懂啊! 她瞅了眼沈怀序骑的白马,心里有些痒痒,同时又有些打怵,“你自己骑吧,我坐马车就行。” 皇家围场占地广阔,水草丰茂,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经过春夏两季的繁衍生息,里头的野物正是膘肥体壮之时。 沈怀序和姜薇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不免有些好奇,到地方以后便想四处走走,中途被朝华身边的一个宫女叫了去。 走到地方时,朝华身边围着不少小娘子们,全都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明宜!”朝华从一开始就心不在焉,沈怀序一来她便第一时间留意到了,立即挥手打了声招呼。 繁琐的行礼寒暄过后,有一人留意到沈怀序身边的姜薇,问道:“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姑娘?看着面生。” 姜薇对她们来说是生面孔,一来便有不少目光在姜薇身上不住逡巡。 这样的场合对姜薇来说太过陌生,因此她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沈怀序身侧,不曾说过一句话。 沈怀序看了眼出声那人,脑海中没能找到与那张脸对应的人。 “今科探花郎亲妹,名唤姜薇。” 有人窃窃私语:“探花郎?就是被遣去做县令的那个探花郎?” “听说今科探花温文尔雅,长相出挑,可惜了……” “姜家背靠宣平侯这棵大树,宣平侯为何不为探花郞求求情呢?下县县令怎么也比不上留京······” …… 她们说话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姜薇听个七七八八。 尽管姜薇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这个时候也不由得白了脸色。 她紧握着拳,贝齿轻咬颊边的软肉,垂眸不语。 她想起二哥无数次在夜里挑灯夜读,想起二哥意气风发打马游街,想起得知二哥中了探花的那晚一家人聚在一起时的温馨,以及二哥走马上任前夕家人们聚在一起遗憾又满足的神情。 他们并不觉得县令有什么不好,从前在村里过日子,他们知道的最大的官就是县令,况且现在只是个县令又如何?只要踏踏实实一步步走,她相信二哥以后能做比县令更大的官。 可这些似乎在这群人眼里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变得一文不值。 这么想着,姜薇的目光在沈怀序和朝华之间来回看了看,狠狠咬了下嘴里的软肉。 她可没忘阿序说过的话。 这时,最开始询问那人嗤笑一声,“朝华,她是你带进来的吧?一个小小县令的妹妹都能踏足皇家围场,你这些年可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沈怀序对这人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测,忽觉有人拽了拽她的衣袖。 “阿姐,她们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像我们从前村口坐着的大爷大娘们?”姜薇嘴唇嗫嚅着,声音怯生生的,好似受了惊的小鹿,“聚在一起就爱说人是非。” 阿序说过,小娘子里头,朝华郡主才是最尊贵的人,她是朝华郡主做主请来的,她抱阿序的大腿,阿序和朝华郡主关系好,等于她抱两个人的大腿。 想想就让人有底气。 话音一落,对面的那群小娘子的窃窃私语声如秋风扫落叶般散了个干净。 有些脸皮薄的,憋得脸色通红,为首的小娘子眼神也阴沉下来。 沈怀序的一声笑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她语重心长地对姜薇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不是所有人都像郡主这般只看人品不看家世,广结好友的,有些人见识少,指甲盖大的小事都要拿出来说道说道,咱们心胸宽广些,让让她们。” 朝华都快在心里笑疯了,面上却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柔表姐,忘记同你们介绍了。这位是宣平侯独女,明宜县主,沈怀序;这位嘛,你们也听清楚了,她和明宜县主以姐妹相称,也是我的好友。” 她的视线在云柔带来的人脸上一一扫过,似笑非笑道:“既然自认身份尊贵,就管住自己的嘴,别总做些自降身份的事。” 云柔恨恨地瞪了眼姜薇,“表妹所做之事,难道符合自己的身份?” “为何不符?”沈怀序说,“儒家有曰,‘有教无类’;陛下娘娘不分高低贵贱,大爱天下万民,朝华身为皇家郡主,和人相交不看家世只看人品,怎么不算承袭陛下娘娘的仁爱之心呢?” 朝华听着这话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心里暗道沈怀序可真是不得了,拍马屁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 话说到此,再纠结姜薇的身份就是质疑皇上皇后了。 “明宜县主所言有理。”云柔看向扯虎皮做大旗的沈怀序,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从前只听闻明宜县主医术精湛,今日一见没想到还这般伶牙俐齿。” “云姑娘过誉了,日后有机会再让姑娘体验一回在下的医术。” 跟着云柔来的小娘子们脸都快僵了,她们知道明宜县主不是什么善茬,却没想到这人嘴这么毒,简直句句带刺。 而被针对的云柔则脸黑成锅底,冷哼一声离开了。 见云柔吃瘪,朝华心里乐不可支,待人走后才笑出了声,“沈怀序,谁惹上你真是不长眼。” 第460章 打量 姜薇第一次切切实实体会到仗势欺人的快乐,笑得见牙不见眼。 “多谢郡主和阿序替我出头,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当狗腿子呢······” 话还没说完,她就意识到好像把自己也骂了进去,连忙‘呸’了几声,强调道:“抱大腿,我这是抱大腿。” 朝华笑出了声,笑完十分义气地说:“放心抱,檀渊城内,只要我朝华在,保准不敢有人欺负你。” 沈怀序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说话,敏锐地察觉到几道视线落在她们这边。 余光留意到那几人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没等她看清楚来人的脸,就有两个小太监匆匆赶来。 其中一个脸熟的擦着汗道:“两位主子叫奴才们好找,陛下叫两位主子前去御前说说话,还请郡主和县主移步。” 沈怀序:“有劳公公带话。” 三人往御账那边走去。 在他们身后,四位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富贵窝里长大的男子止步不再上前,为首者身材颀长,虽仪态万方、仪表堂堂,眉眼却有掩饰不住的风流之态。 此时他的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去的那个身影,如同鬣狗盯上了自己的猎物。 其中一个男子合上手上的象牙白折扇,一下一下敲打着掌心,“明宜县主从南夏归来后,容貌更盛以往,若年岁再长几岁,也不知会有多少京城男儿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一名身穿天青色衣袍的男子说:“沈侯爷失而复得,恨不得把这个女儿搁在心尖上,找女婿的眼光恐怕高不可及,非皇室中人不可得才是。” 说到此,他看向他们前方的男子说:“云公子以为如何?” 云致收回目光,收敛心神,弯唇一笑,风流不羁,他侧身道:“我倒不这么认为,沈侯爷这般疼爱明宜县主,定会让县主找个自己真心喜爱的男子才是。” 其余三人浸淫酒色已久,自是看得出云致眼底对明宜县主流露出的兴味,结合之前听过的小道消息,云致的意图不言而喻。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不再言语。 宣平侯府在檀渊城豪门世家中的地位较为独特,父亲位高权重,深受皇帝看重,女儿身为县主却不拘钱财多少、地位高低,治病救人时同等视之。 这样随心所欲的独特无一不说明了他们有底气,至于底气是什么,众人心知肚明,这也间接导致父女俩的亲事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若能和宣平侯府结亲,仕途之路将会一帆风顺。 云家三公子能生出这样的念头也不稀奇。 三人会意的眼神云致看见了也只做看不见。 “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说完,他先一步离开。 云致的确有野心。 他身为云家二房长子,外表看着光鲜,实则父亲无能,母亲软弱,想依靠父母和大房争上一争,简直痴人说梦。 父母唯一可取的一点,是给了他一副不错的皮囊,他自然得好好利用。 他想得也简单,沈怀序再厉害,也只是个未经情爱的小姑娘,身为欢场上的浪子,他会搞不定一个小姑娘? 怀着这样的迷之自信,云致慢慢琢磨起如何把沈怀序收入囊中。 沈怀序自是不知道云致如何想的,倒是云致目送沈怀序离开的情形把早早等候在空间里的扶隐气得不轻。 那种黏腻、打量、势在必得的眼神,让他感受到了其中浓浓的冒犯意味。 听说这次围猎后,他一大早就把自己的办公地点转移到了空间里,既是想现场观摩欣赏沈怀序骑射,也是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情敌究竟长什么样。 自从听见有人唤了云致的名字,他把人上上下下来回挑剔了百八十遍,最终满意地得出一个令他的心情十分愉悦的结论——没有半点威胁。 于是他满意了。 只满意了一小会儿,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便落了下来,拉平、抿直。 如果让他得知云致的想法,他应该十分乐意用精神力把这个妄图勾引沈怀序的花孔雀变成一只徒有其表、内里草包的傻子。 可惜他不知道,他只是恶向胆边生,想挖了云致的眼睛。 扶隐等了又等,终于在沈怀序骑上马后开了口,“沈怀序。” 沈怀序拉着缰绳的手一松,看了看头顶上的大太阳,不知道扶隐怎么这个时候出现在了空间里。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埋头批奏折才对。 因此,她今日都没有查看过空间里是不是多了个人。 这一看,她神情古怪,【你怎么在空间里批奏折?】 扶隐咳了声,“批奏折太过枯燥,看你们围猎聊以慰藉。” 沈怀序现在看扶隐就像在看冤大头,碰上如此繁重的差事,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没等她说些什么表示安慰,只听扶隐道:“我看见了那个叫云致的人。” 沈怀序挑眉,【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一个风流浪子值得他亲自点评一番吗? 心中气恼,扶隐再次开口时十分认真,“倘若这两日围猎期间他做了什么,我能亲自揍他一顿吗?” 沈怀序想了想,【动手之前跟我说一声,不准使用精神力,不要打死,打得地方最好隐蔽些。】 扶隐爽快答应。 和扶隐交流过后,沈怀序把注意力集中到当下情景。 皇帝老爷子说要跟她们说说话,也只是说说话,托着朝华的福,连她都被皇帝叮嘱了几句小心。 这次围猎,带来的大臣不多,太子和他的子女却都来了。 于是皇帝在叮嘱过后,便把猎野物的任务交给了一起过来的小辈们。 沈怀序被扶隐打断,上马后在原地站立片刻,听见朝华喊自己的名字后,沈怀序给自家爹爹和姜薇递过去一个让他们放心的眼神,便一甩缰绳,驾马离去。 远远瞧见朝华身后有个男人的身影,她扬鞭飞奔过去,发现那男人是程则。 落在两人身后时她还听见朝华气急败坏的声音——“不用你跟着我,我身边有明宜就够了!” 程则显然十分不赞同,“关乎你自身安危,岂是小事?我只跟着护你一二,别任性。” 这下又把朝华气得不轻,“谁任性了?我差点落水可是明宜救得我,她身手也不比你差!” 程则沉默一瞬,“以后我会护你。” “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 ······ 沈怀序扶额,迟钝如朝华,老提她干嘛? 好在还有个锲而不舍的,不然非得让她太子妃娘操碎了心。 第461章 信了你的邪 两人拌嘴拌得认真,又往前走了一段朝华才想起沈怀序的存在,她勒住马扭头一看,沈怀序一手骑马一手持弓箭,在不远处跟着。 “沈怀序,你怎的不吱声?” 沈怀序放慢速度,悠哉悠哉地越过程则的马,跟朝华并肩骑行,偏头用别有深意的目光打量朝华半晌,又看了一眼身后和她们保持一段距离的程则,她幽幽叹了口气。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朝华:? “什么信了我的邪?” 见她一脸懵,沈怀序特意压低了声音,“你们二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之前听朝华委屈的控诉,她只当程则是什么居心不良之人,可此人的行为又让她觉得别扭,冷眼看着方才程则好似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她才恍然原来这就是不长嘴引起的误会。 “有什么误会?”朝华不解,“我跟他才没有误会!” 说完她又怀疑地眯起眼睛,“你方才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沈怀序点头,“我耳力好,你们一个跑一个追,声音还这么大,想不听见都难。” 回忆了一遍刚才的对话,朝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丝丝的别扭,她扭头瞪了程则一眼,才嘟囔道:“你别瞎说,他······他花言巧语!” 被瞪了一眼的程则感觉有些不妙,他不动声色地让马走快一些。 “哦?”沈怀序斜眼瞅她,“花言巧语有何目的?” “自然、自然······” 朝华绞尽脑汁最后只想得到或许正如沈怀序所说,程则是为了她的太子爹和太子妃娘。 霍地她睁大眼睛,话本里负心郎花言巧语都是为了把大家闺秀哄骗到手,还引诱大家闺秀和他私奔! 一时间她似乎看到了以后凄惨的自己。 如天打雷劈一般,朝华呆立当场。 半晌后她小声问沈怀序:“难不成真如你所说,他是为了我日后的权势地位?为了攀附皇权?不对啊,程则也没有无耻到这种地步啊,还是说多年不见他已经变得我不认识了······” 沈怀序:“······” 总觉得这位程小将军日后会恨她是怎么回事? 这个念头一起,她立即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自己后背,好似冰刃幻化而成的刀子,想把她捅个对穿。 空间里的扶隐一直留意着沈怀序这边的动静,此时他搁下笔留意着那位名叫程则的男人。 他刚才在批奏折,一心二用也把沈怀序和朝华的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知道这个叫程则的男人对朝华起了心思。 他冷冷地想,搞不定自己喜欢的人,怪罪旁人是不是太废了? 而此时面对着朝华沈怀序还在感叹,程则和朝华姻缘路上的绊脚石,除了朝华自己,大概就是她了。 她咳了声,打断朝华异想天开的碎碎念,“朝华,之前是我听信你的一家之言,无意揣测,就是,那什么,这事吧,有没有可能,没那么多弯弯绕,或许程小将军对你是真心的呢?” 朝华被最后一句话哽了下,脸颊憋得通红,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程则隐约听见了沈怀序说的话,心里气顺了不少。眼刀也不再嗖嗖地往沈怀序身上刮,只一心留意着朝华的反应。 沈怀序适可而止,举了举手上的弓箭,“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是时候做正事了。走吧!” 说完,她甩起缰绳,‘驾’了一声,往前方密林疾驰而去。 进入密林没一会儿,沈怀序便猎了只兔子,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太监立即上前把兔子拾起。 正想寻找别的猎物,她听朝华叫了她一声。 刚刚摆脱掉那股别扭感的朝华走到沈怀序身边,脸颊红红地看了不远处的程则一眼,“我觉得你说得不对,哪儿有心悦一个人是他那样的?我才不信。” 沈怀序瞅她一眼,陈述事实,“你的脸快红成猴屁股了。” “你······”朝华的脸更红了,这会儿是气得,“言辞粗俗!” 沈怀序无所谓地摆摆手,“此事稍候再议,你也醒醒神,别满脑子都是程小将军,知道咱们今日出来干嘛的吗?” 朝华闻言别了沈怀序一眼,“沈怀序啊沈怀序,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亏得我脾气好······” “想不想吃我给你烤的肉了?” “······想。”她咽了口唾沫。 两人达成一致意见,很快沉浸在打猎的乐趣中,把身后的程小将军抛到了脑后。 他们三人中,朝华是气氛组,程则是专门来保护朝华的,只有沈怀序在专心打猎。 很快她就打到了两只山鸡,一只野兔子。 “怎么都是些小玩意儿,大的猎物都跑去哪儿了呢?”朝华对于她们的收获有些不太满意。 “嘘!”隐约看见不远处灌木掩映间有只鹿的身影,沈怀序竖起食指放在唇间。 朝华立时大气不敢喘。 沈怀序搭箭上弓,闭上一只眼睛瞄准一个方向。 箭羽划过空气,同时她的身后也传来一道破空声。 “阿序!”空间里传来扶隐的厉喝。 正当他想握紧拳头,不管不顾地冲出空间时,沈怀序断喝一声:【待着别动!】 与此同时她柔韧的腰肢向后仰倒,几乎同一时间,一支箭擦着她的身体划了过去。 “小心!” 这声提醒实在晚了点,再早一点可能会分沈怀序的神,因此提醒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云致。 朝华傻愣愣杵在原地,马上的沈怀序即将起身时才反应过来,她怒不可遏地抽出绕在腰间的软鞭,先是问沈怀序有没有受伤,得知没有之后,才怒不可遏地朝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 程则已经干脆利落地把始作俑者踹下了马,见朝华看过来,立即道:“此人就是射箭之人。” 朝华见那人似乎被程则踹得不轻,一个劲儿地呻吟,勉强消了一些气,又朝云致的方向看去。 “原来是三表哥,你怎的来的这般及时?莫不是认识此人?”朝华难得灵光一现,怀疑地打量着她的这位三表哥。 “表妹此话从何而来?表哥只是碰巧路过,都没来得及出手,便被明宜县主轻巧化解,着实令人佩服。” 第462章 搞鬼 射箭之人年岁不大,衣着华丽,看着细皮嫩肉的,端的是个纨绔少年模样。 “痛痛痛——哪个狗娘养的踹得老子······啊啊啊啊啊!呜——” 程则被吵得烦,见趴在地上的人撅着屁股挣扎着要爬起来,再次一脚踹了过去。 这次少年直接摔了个狗啃泥,嘴里‘呸呸呸’个没完,愤怒至极的他再次张嘴骂了起来。 沈怀序下马后越过目光灼灼的云致,走到不断叫骂的少年跟前,端详片刻,平静地道:“再吵把你下巴卸了。” 那人本来被沈怀序盯得目光闪躲,听她说完这句话,不由得合上嘴看着沈怀序的脸庞神情呆滞。 他想不通这位大名鼎鼎、悬壶济世、还长得这般好看的明宜县主,怎么会说出这么残忍的话的。 医者不该是慈悲之心吗。 沈怀序朝他抬抬下巴,“你是哪家的公子?为何朝我射箭?” “此人本郡主倒是认得,”朝华甩着鞭子走到沈怀序身边说,“他是吏部侍郎家的小纨绔,胥繁。” 京城的几个纨绔朝华都认得,且对他们平日里做的荒唐事也都略有耳闻,都是手下人当成乐子讲给她听的。 胥繁在一众纨绔中闹出的动静不算大,他老爹只是个侍郎,在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檀渊城算不上什么人物,但胥家老爷子是前太傅,大晋国祚初立那几年,教过还未分封地的皇子。 也就是胥老爷子死的早,不然见到孙辈被养成了纨绔,还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 身为前太傅之孙,胥繁也是要脸面的,哪怕他此刻头顶枯草、灰头土脸,狼狈地坐在地上。 他又呸了几口,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沾了草屑尘土的衣摆,这才对着朝华郡主草草行了个礼,“前太傅之孙,吏部侍郎之子胥繁拜见郡主、县主。” 他特意加重了‘太傅’二字,为的就是提醒朝华郡主他祖父教导过朝华他爹,当今太子。 朝华冷哼一声,“老太傅倘若泉下有灵,知道自己的孙辈被养成你这般德行,怕是要气得掀棺材板儿。” 没等胥繁眼底喷出怒火,沈怀序出声道:“阁下射出的那一箭有意还是无意?” 胥繁下意识看了眼站在自己斜前方的云致,又很快收回目光,怒道:“我与县主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何来故意一说?” 沈怀序眼珠一转,语气迟疑道:“郡主同我站在一处,莫非胥公子想瞄准的是······” 胥繁后背一紧,沈怀序虽说身份贵重,到底比不上皇家郡主,这娇娇小娘子好生歹毒,上下嘴皮子一碰,他爹可能乌纱帽不保! 思及此,他连忙解释道:“本公子手滑而已,并非针对于谁,县主莫要胡说!” “手滑?”沈怀序似笑非笑地重复道,“胥公子一时手滑竟射的这般准,差点让我丧命当场。” 胥繁哪里知晓自己向来稀碎的骑射功夫竟在一时手滑中攀至巅峰,他有苦难言,也不敢再摆纨绔公子的架子了,“你、你这不是好好的么,我给你赔不是还不成吗?” “不成。”沈怀序不依不饶,“本县主好生生站在这儿全因我会个一招半式,与你有何干系?性命攸关的大事赔个不是就能解决的话还要大理寺作甚?” 胥繁从前不说在京城横着走,因着纨绔的大名也没什么人敢惹,碰上沈怀序算是他倒了大霉了,家世比不过、身份比不过,嘴上功夫也比不过。 最重要的是莫说沈怀序她爹,单是沈怀序自个儿都能在陛下娘娘面前告他一状,他爹前几天才解了他的禁足,此事若是捅出去,绝不会是禁足几日就能了的。 他急得一脑门汗,不由得连连看向云致。 暗示太过明显,在场几人的目光齐聚在云致身上,云致心中暗骂一声‘废物’,佯装疑惑问:“诸位看我作甚?” 朝华最沉不住气,她一甩软鞭,怒道:“云致!是不是你搞的鬼?!” 云致心中也憋闷不已,胥繁的确是受他指使,可手滑也是真手滑。 他只让胥繁在他出现后装装样子射一箭,好让美人受惊,而他及时出现英雄救美,谁知胥繁一次手滑差点真要了沈怀序的命。 事到如今,咬死不认才最妥当。 他嘴角微挑,对着沈怀序深情缱绻道:“初次见面时,在下便对县主欣赏不已,为何要指使旁人伤害于你?” 沈怀序莫名觉得此人油腻,且对还未成年的她心怀不轨,于是她忍住想要动手的冲动,避开目光对视,默默后退一步。 她得远离一点,不然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空间里扶隐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他起身来回踱着步子,墨绿色的眼眸愈发幽深,神情阴沉得几乎滴下水来。 在场的谁都不是傻子,单看胥繁的举动便能猜出这一箭受的是谁的指使。 为谋私利,险些害得阿序受伤也就罢了,那肮脏的心思半点也没想掩饰——从前他碰上的姜循、靖和之流好歹是君子,不会在暗地里谋划这些腌臜伎俩,更不会当众冒犯。 直到这次,他变得难以忍受。 良久,他逐渐平息心中躁动,脚步渐缓,最后垂眸立在原地。 眼下还不能,且等着。 空间外面,沈怀序这一躲闪举动在自信到自负的云致看来,只有一种解释——她害羞了。 他心中得意,又似是刚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慌乱道:“在下口无遮拦,还请县主······” 沈怀序接上他的话,“责罚,这就责罚。” 看在朝华的面子上,她想了个比较委婉的措辞,“子行矣!能‘行’多远‘行’多远。” ‘子行矣!’就是‘你滚吧’文言文版,她说的不伦不类,但在场之人除了不学无术的胥繁都能听懂。 云致面色一僵,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朝华默默别过了头,正巧和靠在一棵树上程则四目相对,她抽动的嘴角一顿,见程则冲她笑了下,她脸一红猛地一甩头,扭去了另一边,甚至由于动作太过剧烈,脖子有点抽筋。 “县主既然这般说,在下只好先行告退。”云致苦笑一声,后退时依旧紧紧盯着沈怀序,见沈怀序不看他,才落寞地垂下眼转身离去。 走出去十几步远,他紧绷的身体猛地松懈下来,面色却比之前阴沉不少。 看来不是个好糊弄的小娘子,也对,弄出这么多大动静,该是个聪明的,是他高估了自己。 他心中慢慢想着接下来该怎么接近沈怀序,丝毫没有留意眼巴巴目送他离去的自己的同伙胥繁。 这厢云致一离开,那厢胥繁就不乐意了,他为人义气,乐意帮好友的忙,可他不乐意被好友反过来背刺一刀。 目送‘好友’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他红了眼,嚷嚷道:“沈怀序,只要你答应不追究我的过失,我就告诉你一个你想知道的秘密!” 沈怀序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又闭上,配合道:“答应你,你说吧。” “手滑是真手滑,不过朝你射箭是云致的主意!他想勾搭你,托我配合他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都是他,你要想追究找他去!” 在场其余三人眼底是如出一辙的一言难尽。 胥繁缩了缩脖子,“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 沈怀序心道,什么塑料兄弟情,摆摆手道:“多谢告知,你走吧。” 多看一眼都担心笨会传染。 胥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反应过来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见三人没有反应,他才牵着马一溜烟跑了。 朝华活动了下有点疼的脖颈,“你若不好出面,我回云家一趟,敲打敲打我的那些个舅舅舅母们。” “不劳你出面。”沈怀序摇摇头,“我也没受什么伤,不算大事。” 她刚才那一出只是为了确认云致参与其中罢了,接下来该让扶隐出出气才好,毕竟这只飞垣早跟她预定了的。 第463章 满载而归 把云致解决掉之后,这趟狩猎之旅才算正式开始,凭借极好的耳力和目力,以及精准的射击,沈怀序想要猎到最多的猎物不算什么难事。 不光如此,朝华也露了一手,她的骑射不算多么精湛,可祖父武将出身,她也差不到哪里去。 最后两人在程则的看顾下满载而归。 回去的路上,朝华还对沈怀序道:“明宜,这次狩猎你指定能赢过云柔!” 沈怀序逗她,“郡主当真舍得把那金蝉栖玉枝拱手让与我?” 朝华一想到能让堂姐吃瘪,就开心的紧,哪里还会舍不得,更别提赠予的是沈怀序了。 她大手一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三人回去时才听说皇帝眼瞧着小辈们肆意驰骋于林间,终于不甘寂寞,在宣平侯的护卫下也任性了一下,骑着马狩猎去了。 随行的大臣们为了皇帝的安全,纷纷跟了去。 百无聊赖等在原地的姜薇一看见沈怀序立马迎了上去,“阿序、郡主!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你们打到了多少猎物啊?” 她探头往三人身后瞧去,猎得的猎物都是由随行的小太监和护卫运送回来的,影影绰绰看不甚清楚。 “放心吧,够你吃的。”沈怀序笑道。 姜薇压根不担心自己没肉吃,她担心的是阿序会输给朝华的堂姐。 她小气的很,云柔的嘲讽她可没忘呢。 这时,她想到了什么,扭头向后看去,几名小娘子袅袅婷婷款步走来。 因为皇帝老爷子的到来,这次的赌约变成了朝华和云柔私下的赌约,除了两方带来的人外,没几人参与,有不少小娘子跟随弟兄家人前来,也只是出来透透气。 易茜和魏三娘便是如此。 “对了,方才多亏了这两位姐姐同我说话,阿序,她们说她们认得你。” 沈怀序朝两人微微颔首,才道:“的确认得,易家姐姐和魏家姐姐。” 魏三娘一如初见时那般沉默、腼腆,总会时不时担心地看身旁的易茜一眼。 易茜脸上带着恬淡笑意,脸色却不怎么好。 沈怀序的目光落在她敷了粉却依旧遮不住疲态的脸上,顿了顿,问道:“易姐姐昨夜没休息好?看着似乎精神不济?” 她从楹花口中得知最近易茜似乎在相看人家。 易茜眼底划过一抹苦涩,她看着沈怀序那张和他相似的脸,一瞬间有些恍惚。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垂眸敛下心底万般愁绪,她笑笑,说:“无甚大碍,昨夜看书看的晚了些。” “好生看顾身体才最是要紧,易姐姐看着清减不少。”朝华也道。 “多谢郡主关心。” 几人寒暄几句,便说起了崔六娘和靖和郡王的亲事。 易茜听着她们说话,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一月前。 一月前她做了一件在外人看来胆大包天的事——向沈溯表明心意。 只因母亲忧虑她的婚事,不再由着她任性,开始为她相看起人家来。 百般恳求和阻挠之下,母亲察觉到她不对劲,问她是不是心里有了人。 几度犹豫与挣扎后,她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出乎她意料的,母亲竟然没有生气,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思虑起是否有结亲的可能,并且越想越觉得可行。 她几次张口想说些什么,内心的渴望又促使她闭了嘴,甚至想要顺水推舟。 两家私交甚好,联姻不失为一种让两家的关系更加牢固的方法。 前提是沈溯对她有意。 让人痛苦的是对于这个答案,她心知肚明。 过于清醒的认识莫名让她生出一种勇气——她想要向沈溯表明心意。 她深知这个决定无异于飞蛾扑火,倘若被旁人窥见,她将面临的是身败名裂。 于是她筹谋了几日,只为单独见上沈溯一面。 一切进展的十分顺利,两人面对面时,易茜霍地发觉尽管沈溯和她的父亲是至交好友,她和沈溯说过的话却只寥寥几句。只他们两人的谈话更是从未有过。 之后的事无论回忆多少次她都觉得混乱——并非两人的对话混乱,而是她内心十分混乱。 她记得在她说出“我心悦你”这样的话后,沈溯只眉眼清冷地站在原地,像是没听见一样,不曾有片刻动容。 他说:“本侯与易大人乃是好友,说来易姑娘该叫本侯一声‘世叔’才是。易姑娘,珍重。” 一声‘世叔’生生在两人之间拉出天堑。 “易姐姐?易姐姐?” 一声声的呼唤把易茜从回忆中抽离,呆呆地应了一声。 魏三娘担忧地问:“姐姐可是累了?” 易茜轻轻吐出一口气摇摇头,“无碍。” 再扭头一看,云柔已经带着自己的猎物回来了。 第464章 极好 云柔的长相和气质并不像她的名字那般温婉柔和,她的眉宇之间隐隐流露出一股英气。 远远见她身披骑装骑在高头大马上,下巴微抬,整个人比平日里更加矜傲。 马蹄踏踏走到近前,云柔却没有下马的意思,居高临下问道:“朝华表妹,这次你该不会依旧不能赢过我吧?这里可不是乾州,丢人可是会传遍全京城的。” 朝华也不知道她这个表姐什么毛病,从前就爱跟她争夺外祖父外祖母的喜爱,平日里背地里说小话都是轻的,什么都想跟她比一比。 她也不是什么任人捏圆搓扁的性子,见云柔没有下马的意思,一言不发抬起软鞭就想吓唬她一下。 云柔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拉紧缰绳调整马头和朝华面对面呈对峙的姿势。 “你可知马受惊后有何后果?”她心惊肉跳地说着,眼睛一扫,拉其他人一起下水,“各家小姐都在这儿,万一有什么不测如何是好,表妹,你怎能如此任性?” “原来表姐也知道此处人多,你是被谁按在马鞍上了不成?下马都不会?”朝华收起软鞭,心里依旧不可避免地升腾起怒火。 有时候她都怀疑是不是她脾气太好,才会让云柔一而再再而三地冲她蹬鼻子上脸。 沈怀序深知朝华虽看着脾气不好,实际上对待身边人心肠很柔软,也明事理,许是父母保护得太好,让她的性格里虽有骄纵的一面,却不会惹人厌烦。 反观这个云柔就不同了,她也骄纵,无脑的骄纵。 沈怀序笑吟吟地对站在一旁面露纠结的宫女们道:“还不快把云大小姐扶下马,想来云大小姐身子比郡主还要金贵,没人扶的话今日是下不来的。” 这话逼得云柔觉得自己身下的马鞍好似生了刺一般扎得人难受,她性格冲动,有些事她想做就会做,可这并不代表她听不懂别人说的话。 她的身份自然跟郡主比不得,她也不可能一整日骑在马上。 见宫女朝她伸出手来,她一把挥开,撑着高傲的神情道:“腿上受了点小伤,在马上休息会儿罢了,我自己能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一切想说的话都在相互对视的眼神里。 有人适时开口道:“人都差不多回来了,早听说朝华郡主对这次狩猎的彩头爱不释手,郡主不如把您的彩头拿出来让大家一饱眼福如何?” 朝华一边感慨沈怀序嘴巴厉害,一边冲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宫女端着簪子出现在众人眼中。 这支‘金蝉栖玉枝’的簪子好就好在它的工艺十分精湛,簪身由品质上好的玉制成,憨态可掬的金蝉栖息在其中一小片叶子,蝉羽异常的薄,甚至能看清楚羽翼上的纹路。 云柔对于这支簪子势在必得,因此她直接问立在一旁的太监此次狩猎魁首是不是她自己。 太监显然没想到这位云大小姐这般有自信,被问得愣了一下,才说:“启禀郡主,明宜县主,此次猎得的猎物最多之人乃是——” 他顿了顿,看向沈怀序道:“明宜县主。恭喜县主。” 云柔脸上浮现出一瞬间的空白,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视线一点点挪移到沈怀序的脸上。 朝华一直在留意自家表姐的反应,在看清楚她的神情后,担心她会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便朝自己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没等宫女走到云柔身边,云柔只冷着一张脸转身离开了。 她一面觉得奇怪,一面又气得不行,怎么轮到沈怀序就不闹了?好歹她也是郡主,云柔是仗着外祖父撑腰可着自家人窝里横? 于是,被殃及池鱼的沈怀序收到了朝华的一个白眼。 沈怀序正拿着簪子在手上把玩,见状问道:“堂堂郡主,想要出尔反尔不成?” “哼,小小簪子而已,本郡主有的是!” 说完朝华转身离开,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她定要好好跟沈怀序学学如何骂人。 沈怀序莞尔一笑,把簪子收起来,找到姜薇也准备离开。 谁知刚转身身后有人唤了她。 “县主留步。” 沈怀序转身看去,是易茜。 易茜嘴角噙着笑走到沈怀序面前,视线掠过一旁站着的姜薇,面露歉意道:“不知可否同县主单独说说话?” 姜薇对这位知书达理的易姑娘印象很不错,很有眼色地道:“阿序,你同易姑娘说话吧,我回去帐篷休息会儿。” 姜薇离开后,两人走到一处无人的桐树下站定。 “易姐姐想同我说什么?” 易茜面露愧色,她有私心,实在当不起沈怀序一声‘姐姐’。 沉默良久,她才道:“以我的身份问出这些不仅僭越,且大逆不道,违背世俗伦常,可惜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反正再出格的事也做过了,也不怕再添上一件。” 她抬眸看向沈怀序,清浅的目光中满是坦然:“家中近些时日想要为我议亲,可我心中有一良人,心悦之,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县主以为我该当如何?” 沈怀序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易茜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从前以为易茜出身书香世家,骨子里该是古板的、死守教条的,谁知她为人处世竟这般出格,说出去只会为世人所不容。 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时代,不可谓不勇敢。从前是她浅薄了。 只是对于这个问题,她不太好回答,毕竟易茜心悦之人是谁,她心里门儿清。 沈怀序思忖半晌,才答道:“易姐姐,你能同我说这些我当真是没想到。诚然,易地而处的话,我会坚持自己心中所想,即便我心悦之人不喜欢我,我也不会随随便便把自己嫁出去——前提是,我父亲和我自己给予了我这样的底气,此间女子十之有九无法如此,这还是保守估计,因此,这个问题你怕是问错人了。” 易茜像是受到冲击一般,呆立半晌,最后垂下眸子苦笑一声,低声喃喃:“不愧是他的女儿,总能叫我哑口无言。”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沈怀序只好佯装自己没听见。 倘若易茜喜欢的人不是她爹沈溯,凭借着易茜的满腔勇气,她或许还会生出撮合的念头,可惜,沈溯多年的执念不是轻易便能扭转的,只能交给时间。 听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易茜很可能已经跟沈溯表明了心意。谁都不知道沈溯什么时候会转变想法,沈溯本人也不知道,因此她猜测沈溯必然拒绝得毫不留情。 她虽欣赏易茜,却只能装作对一切都不知情,不能给易茜希望,让她白白蹉跎光阴。 这般想着,沈怀序看见易茜冲她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明媚笑容,“我知道了,谢谢县主。” 沈怀序心中咯噔一跳,顿时生出一些不好的念头,她连忙道:“易姐姐,你是个极好极好的小娘子,值得一切好的事物,不是非得一条路上走到黑的。” 易茜转身看她,无奈地弯弯唇角,“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第465章 书画馆 和易茜分别之后,沈怀序回到了休息的帐子里,帐篷是临时搭建的,里头的物什却也齐全。 姜薇手上拿着一书本看得不亦乐乎。 听见动静她忙抬起头看,见到沈怀序立时笑开,“阿序,你这是什么书?故事好看不说,上头的画也好生精美。” 沈怀序看书广而杂,但她有个习惯,忙碌一天下来脑子里装的东西多且繁杂,她便会翻几页不怎么带脑子的爽文放空。 姜薇手上拿的就是她昨晚看的书,里面时不时会穿插一些笔触精细的人物画像。 她忽地想起许久之前自己为了让姜薇好好学习画画给她画得大饼——也是时候兑现了。 思及此,她抬手示意楹花等人退出帐篷,待人离开她才道:“还记不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你学会画画之后会送你一个礼物?” 姜薇一怔,没想到阿序竟还记得这件事。 她是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在她看来,阿序鼓励她学习画画,亲自帮她找到一个好师傅于她来说已经是一份极其珍贵的礼物。 因此,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沈怀序却摇摇头,“薇姐儿,这是送你的礼物,也是我自己早有过的念头——我想开个书画馆。” 这是她心里早就有过的想法,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酵,想法逐渐在各个方面补全,也到了付诸行动的时候。 初初来到这个世界,她自身尚且处于困境之中,最先留意的也是这个时代最大的问题——贫穷与饥饿,因此她为这个世界的君王献上了白薯。 后来从医,接触的人和事越来越多之后,她越来越无法不把目光聚焦于这个时代女性。 沈怀序深知,凭她一己之力,无法与根植于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思想斗争,想要做出改变只能从根源处一点点改变。 文字是有力量的,可这个时代的女子却大多不识字,这让她感到棘手,思虑之后,她深知只有把书本上的字转变为口口相传、脍炙人口的故事才能被人广泛传播。 毫无疑问,这个过程或许十分漫长,却也无妨,路都是一步步走的。 姜薇这时睁大眼睛,“书画馆?就像这本书这样?” “这本书上的人物画像都是墨线勾勒,我想让你画得是有色彩的。各色各样好颜色、有性格的美人。” 想要在短时间内打响名号,内容自然越吸睛越好。 沈怀序继续道:“当然美人只是其中一个亮点,书画馆刚开张的噱头,后面还能画别的,你负责画这一部分,写书我另外再找人。” 写书沈怀序半点不愁,可用的资源太多了,她甚至完全可以隐居幕后,让她那个世界的文坛先辈在这个世界同样名垂青史。 姜薇听得一愣一愣的,愣怔过后又觉得有一丝丝兴奋,她知道自己在画画方面的确有天赋,可她书读的不多,不知女子学了画画未来有什么用处。 在京城住的久了,她也知道了一些事,诸如那些大家小姐,她们学琴棋书画多是为了搏一个好名声;坊间也有真心喜爱此道之人,然寂寂无名者居多,呕心沥血画出一幅大作,却连家用都赚不来。 自然也有像她师父这般有名气的丹青大师,可这份名气是随着她年岁渐长才如深巷的酒般散发出醇香。 一鸣惊人者同样也有,可那样的人凤毛麟角。 尽管总被师傅教导习画需心思清明、耳根清静,她的思想却还到不了那种境地,想法也免不了俗——她觉得习的是一门手艺,能让她赚钱、立身的手艺。 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如何能让她不兴奋?哪怕此番挣不到钱,挣到名也是好的。 姜薇咧开嘴,“阿序,你说怎么画,我就怎么画,包准让你满意!” 沈怀序也笑开来,问她:“你可会画美人?” 姜薇自然是会的,不过,“我可画不来你那个,你画的人像也太像、太怪了。” “找你自然是让你用自己的法子画,这样,我说给你听,你试着画一画如何?此番咱们就画个‘黛玉葬花’吧!” 沈怀序也没多想就为姜薇敲定了题目。 姜薇没想到考验来得这么快,有些手忙脚乱,幸好她习惯了学着沈怀序从前的样子背个小包包,随身带着纸笔。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她一手执笔嘴上不住问:“黛玉是谁?闲来无事埋花作甚?” 沈怀序把书上的描写转化成姜薇能听懂的方式讲了出来,姜薇听过之后却久久没有落笔,反而被沈怀序几句言语勾出了好奇的心思,一个劲儿地询问黛玉结局如何。 于是事态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横冲直撞,沈怀序讲了一会儿便觉说书这活计她做不来,牛饮了一杯茶水,她道:“等回去书给你看,你先把方才说的‘黛玉葬花’画出来瞧瞧。” 虽仍意犹未尽,听说有书看,姜薇只好压下心中好奇,沉下心画起画来。 她的画技尚不成熟,胜在用心,加上天然的对空间画面的想象力,不多时一幅惹人爱怜的美人图便跃然纸上。 沈怀序在一旁瞧着,便知姜薇的师父是真的找对了。 待姜薇落笔后,她拿起那张美人图仔细端详了一番,在姜薇期待的目光中说道:“美人看得少了,回去给你一些书,多看看。” 姜薇不乐意地嘟起嘴,“整日看你哪里看的少了?” 她说完,沈怀序便白了她一眼,“你上进些,我的标准可是很高的。” “我看,我看还不成嘛!” * 天色渐晚时,松散了筋骨后心情大好的皇帝便启程去猎场别苑住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随离去。 抵达别苑后,沈怀序和姜薇住在了一处,心知今夜爹爹定要护卫在皇帝身边,她担心人吃不好,心中不免嘀咕,跟着皇帝外出可比跟着领导外出还要麻烦得多,见一面都难。 这么想着,一个幽幽的声音忽地响起,“阿序,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沈怀序正打算起身,去窗户瞧瞧院外的风景,冷不丁听见扶隐的声音,动作一僵,继续乖巧坐着,【怎会?这不是才闲下来吗?我正要同你说说话的。对了,一直忘记问你,南夏何时派人出使大晋?】 第466章 安心 扶隐曲起指节在桌上敲了敲,阖上看奏折看久了的双眼,“尚未敲定,大晋的老皇帝心狠手黑,想趁此机会狠敲一笔,南夏国库空虚,总不能任由他们狮子大开口,扯皮了许久近日才堪堪有了苗头。说来还要多谢你,” 他言语间带了些微笑意,操纵精神力轻抚过沈怀序的脸颊和耳侧,“小间谍进献谗言做得很是到位,老皇帝似乎有松口的迹象。” 他的小把戏沈怀序感受不到,此刻她只是坐直身板,一本正经反驳道:【这叫什么话!我这分明是为了两国百姓。】 扶隐眼底涌动的笑意终于满溢出来,轻笑出声。 沈怀序瞧姜薇看话本看得起劲,没留意自己这里,便继续对扶隐道:【打算派什么人出使大晋?摄政王大人不打算亲自来一趟?】 扶隐笑意一顿,“莫怂恿我。” 【你不是整日喊累?我在想法子教你摸鱼。】沈怀序心知扶隐暂时不可能踏足大晋的地盘,因此只嘴上玩笑而已。 “我倒是不介意以其他名义踏足大晋。”扶隐长眉微扬道,“例如,吾倾心宣平侯独女明宜县主久矣,请老皇帝赐婚。” 沈怀序没想到玩笑不成反被调戏,又因她一口一句‘老皇帝’感到好笑,于是扬眉道,【敢的话你就来,我嫁你!】 扶隐没想到她应得那么痛快,心下无奈,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以后想把沈怀序拐到他身边不是件易事。 晚上沈怀序兑现自己的承诺,给朝华和姜薇二人烤肉吃。 皇帝的住所,能住进来的人不多,因此对月烤肉的只她们三人。 旁边的桌上摆着各色珍馐果饮,姜薇看着馋的不行,见两人围坐一堆烤肉烤得起劲,她手快嘴更快地吃着东西,一脸的满足。 院里的欢笑声直到夜深才渐渐散去,唯余一弯月高悬于空中。 沈怀序第二天回家路上才知道扶隐夜里做了件好事。 她手上拿着一张小纸条,纸上是扶隐的笔迹——‘云致已解决,安心’。 “安心什么安心,还是批奏折不够累······”她心中不免嘀咕扶隐究竟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她回到宣平侯府后知道了答案。 “小姐,方才立冬叫人回来传话,侯爷晚些时候便会回来。”小满迎上前道。 沈怀序颔首,想到她爹在外宴饮时总没什么胃口,便吩咐厨房里备着些她爹爱吃的吃食。 回到自己的院子,她见桌上放着账本,拿起来翻了翻。 小满一边倒茶一边说:“这是酒楼的账簿,今早上路回刚送来的。” 沈怀序问:“人走了?” “走了,想找小姐来着,不凑巧。” “下晌把人叫来,我有事要吩咐他。” “是。” 自打路回来京城后,严群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等人熟悉京城这边的生意之后,严群找到沈怀序商量了一下以后得安排。 沈怀序知道严群手下有不少自家爹爹的产业,自己又信任路回,便把颂椒楼的一切事宜交给了路回。 北川县的辣椒生意随着辣椒往周边传播,逐渐变得不怎么好,五香粉生意却因这夫妇二人及九溪村众人的努力在北川县及江南一带渐次铺成开来。 路回和李巧儿最熟悉这两地的生意往来,因此路回这次来京并未带上李巧儿,留下她一人看顾五香粉生意。 自打回京后,沈怀序和路回见面次数不多,本来还对自己把新婚夫妇拆散心生愧疚的沈怀序,听到路回一句‘我们还年轻,往后总有日日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愧疚顿时减轻不少。 楹花端着一碟子坠着水珠的圆滚滚的葡萄放到桌上,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窃喜。 “小姐,奴婢听说今早发生了一件大事。” 沈怀序瞧她,这丫头不是一直跟在她身边吗?消息比她还灵通? “何事?” “是那云家三公子的事。”楹花小声道,“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云三公子此番不仅湿了鞋,怕是要掉河里了! 今儿一大早他被人发现身无寸缕躺在一窄巷,窄巷旁边就是花楼。都说他是去花楼吃酒喝多了才做出这样的糊涂事,也有人说是得罪了什么人遭人报复了。” 沈怀序默默放下茶杯,干笑两声,“竟是如此,不是说风流于男子来说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么,如此‘风流’一遭也该无事罢······” 一声低喝忽地从身后响起,“哪里听来的混话?谁在小姐身边说过这样的话?!” 一屋子的丫鬟纷纷跪了下去,楹花跪地时‘扑通’一声,声音尤其响。 她满脸欲哭无泪,恨不得抽自己的这张嘴。 “爹爹,你怎的来了?” 沈怀序起身时飞快了扫了眼腿边匍匐在地恨不得缩成一团的楹花,才抬眸道:“爹爹昨夜看守劳累,怎的不回院里休息?” “来看看你。”沈溯道,一双冷锐的眸子飞快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楹花身上,“这是你身边的丫头?” 冷沉的目光落在身上如一座大山压下,楹花只觉心如死灰,就是因为侯爷凶起来太可怕,她才不敢多看侯爷一眼,眼下的侯爷,似乎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可怕。 她完了,呜呜呜呜。 沈怀序忙上前圈住爹爹的胳膊晃了晃,“爹爹莫要动怒,她说的都是我让她打听来的。” 楹花闻言表情一滞,喜悦瞬间涌上心头,心底尖叫不断——“啊啊啊啊啊,我的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姐!!” 沈溯闻言,脸色并未转好,“云致做了何事这般叫你不喜?” 这些事沈怀序不说沈溯也有法子知道,于是她拉着爹爹坐下,亲自奉上一杯茶,然后理直气壮地告状。 三言两语把围猎时发生的事情说清楚,最后道:“他若光明正大我还敬他是个君子,背地里使手段实在叫人不齿。” 她说得义愤填膺,完全忘了自己背地里敲过多少人的闷棍。 沈溯的脸色着实算不上好看,抬手摸摸沈怀序的脑袋,“下次碰上这种事,第一时间和爹爹说,爹爹给你做主。”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没有说出口。 沈溯心想,小小女娃扒人衣服到底不太好看。 第467章 竹里书斋 沈怀序可不知道自家爹爹已经把扶隐做得缺德事安到了自己的头上,听着她爹说的话还觉得美滋滋的。 她贴心地给她爹捶肩,“爹爹放心,他们还不值得您亲自动手。” 沈溯为女儿方才说的那些话担心,抬手示意屋内婢女退下,才问出了口:“渺渺可是觉得世间男子不堪托付?” “自然不是。”沈怀序虽不知为何爹爹这样问,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大千世界,有爹爹这样深情专一之人,也该有风流多情之人,女儿嘴上那样说,实则不喜有些书生文人浪迹于欢场,反倒得了个风流才子的美名,贪欲美化成寻常,女儿见得多了,也以为寻常罢了。” “渺渺想得很对。”沈溯缓声说道,“日后爹爹不会再让云致出现在你的面前。” 深感女儿贴心的沈溯被捶了许久,有些消受不了,便表示还有公事要忙,迈步往外走去。 楹花还规规矩矩跪在门外廊下,沈溯余光扫过她的身影,低声道:“起来吧,好好陪着你家小姐。” 未曾料想到侯爷会对自己说话的楹花说话时磕巴了下,“奴、奴婢遵命。” 待走出院子后,沈溯才稍微活动了下肩颈,轻吐出一口气。 立冬看得仔细,忙问道:“侯爷可是身体不适?” 沈溯看他一眼,语带无奈,“这丫头许是随了我,手劲大得很。” 立冬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憋住笑道:“小姐也是孝心一片,手劲大没什么不好,以后定不会被姑爷欺负。” 沈溯笑着摇摇头,“她不去欺负旁人就不错了。” 说完,他缓缓收起笑,轻轻‘啧’了一声。 他曾说过他的女儿成不成亲皆可,可又担心待他百年之后,渺渺身边无知心人相伴。 受好友操心女儿亲事影响,家中又没有一个女性长辈操持,他在公务繁忙之际也会留心女婿的人选,可惜少有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先前唯一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目下生死未卜。 沈溯敛眉,皇室倒是有一人也不错——靖和郡王。 可惜是皇室中人还有亲事。 沈溯怀着一腔老父亲的愁绪离开了,屋子里,刚在院子里滚过一圈的小狸花黏黏糊糊地在沈怀序腿边蹭来蹭去,沈怀序蹲下身帮它摘掉圆溜溜脑袋上的草屑,随后一把抱起。 沈怀序小心翼翼走进来的楹花道:“吃太胖对猫儿身体不好,少喂它些。” 小狸花不知自己的口粮被克扣,乖顺地窝在温暖的怀抱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一下午的时间,沈怀序把自己想要做得生意一一说给了路回听。 “书画馆刚开张,可用颂椒楼引流,安排颂椒楼里的说书人说我们的话本······” “话本你不用操心,我这边安排人写出来,你只管找人印刷。” “还有就是美人图的印刷需要你费些功夫找好的工匠,找好之后我会亲自过去看······” 沈怀序是个不怕麻烦的,路回有不理解的地方她都尽量用最简洁易懂的话解释,因此两人之间的沟通十分顺利。 从敞开的窗边斜照进书房的阳光变得昏黄,沈怀序看了眼窗外说:“天色有些晚了,路大哥不如留在府中用饭吧。” 路回心里还在琢磨沈怀序说的书画馆,闻言立时起身拱手道:“县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县主方才同我说的那些,我回去还得好好捋捋,就不打扰县主了。” 听他这样说,沈怀序便没有多加挽留,只让丫鬟给他带些点心和猎场猎回的野味回去。 身份地位的翻转,必然伴随着身边众人态度的改变,路回是个聪明人,有能力、知进退,她也不介意用从前的态度对待他。 忙完这件事,沈怀序隔天才知道云致醉酒后躺倒在大街上还有后续。 人们一开始并未往云家三公子得罪了什么人上面联想,只当他是醉酒才闹出这档子事,原因是他的衣服散落在他的四周,若是报复,应当不会那么好心留下衣服才是。 后来不知怎么竟传成了云三和有夫之妇勾搭在一起,被丈夫发现,遭到丈夫报复,才被人扒光衣服丢在了大街上。 各种传言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想要借此机会敲诈云家一笔,声称是自己的妻子被欺辱,想要云家赔偿。 最后的结果是云致被禁足三月,原本在京城世家贵族中炙手可热的云家上下一时低调许多。 【流言是你找人传出去的?】沈怀序趁着扶隐溜进空间‘偷得浮生半日闲’时问他,被楹花和小满往耳朵里塞八卦久了,她还挺想知道的。 扶隐跟个老大爷似的半躺在摇椅上,晃得摇椅吱呀作响。他神情倦怠地垂着眼皮,“我不过是趁他睡觉之时帮他换个地方而已,大半夜的,哪里来这般多的布置。都是他自作自受。” 沈怀序见他昏昏欲睡,好笑道:【大晋皇帝整日被你叫做老皇帝也没见他像你这么累,扶隐,你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 扶隐半垂着的眸子轻抬一瞬,又很快阖上,他轻声道:“阿序别闹,我困了。” 说着他的眼睛闭了起来,长而黑的睫毛却轻颤着。 沈怀序见他这副模样,便觉这人怕是有什么没告诉自己,心下奇怪,却也不想扰了他的睡眠,只得暂时把心底的疑惑压下。 经过多日的准备和筹划,一家书画馆在国子监附近轰轰烈烈地开张了。 书画馆名为竹里书斋。 刚进入书斋时内里陈设和旁的书斋并无二致,顶多用料更加考究,细节处也更雅致,走进书斋最深处,一扇大大的狸猫戏蝶屏风挡住了去处,绕过屏风入内,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墙上八位姿态各异,婉约动人的美人。 她们或端正华贵,或气质出尘,或娇媚可怜······总归是各有各的脱俗魅力。 书架上摆的书也不一般,翻开后每一节都会搭配上一幅合宜的彩画,让人的心绪为故事情节牵绊的同时还不舍翻页,只为多欣赏两眼上面精美的图画。 为了能完成彩印,沈怀序和路回二人花费了大功夫。 现在的印刷技术尚且没有办法做到彩印,找到手艺好的师傅后,沈怀序又翻了好几晚的书加上搜索百科全书,最终利用套色才顺利印制出来。 努力之后的效果也很好,当几幅美人图挂到书斋门口时,几乎第一时间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目光。 第468章 情况 书斋开张的鞭炮声响遍了整条街,不多时竹里书斋外便围了不少人,路过的即便没有上前围观也会放慢脚步踮起脚看个仔细,之后口中啧啧称奇地离开。 姜薇心思纯净,由她画出来的美人图也沾染不了艳俗媚气,看客自然也生不出多余的旖旎心思,只觉得美,引人驻足在画前挨个儿看个仔细,视线一寸寸掠过画上的人儿,最后落在下方簪花小楷题的字上。 题字内容无外乎介绍美人的名姓及来历,字迹娟秀却隐隐透着风骨。 这样的画对于惯来喜爱风雅之事的读书人来说,十分具有诱惑力。 路回还算俊秀的面庞上已经褪去了从前的青涩,现下脸上带着笑,混在一众读书人当中半点不违和。 一青衫书生上前询价,路回看了眼他的穿着,便知是个不差钱的,笑着回道:“多谢公子抬爱,不过小店做得是小本生意,大幅的美人图由专人操刀,画起来费时费力,恐怕要过些时日才能售卖······” 待书生露出意兴阑珊的表情,他话锋一转,向人展示手中的美人笺道:“看公子真心喜爱,不知这小小的美人笺可合公子心意?” 青衫书生瞧了片刻,又抬头看了看美人图,一眼便瞅准了这美人笺是其中一张美人图的缩小版。 他伸手拿过,美人笺小巧精良,画上的美人巧笑倩兮,绰约动人,顿觉爱不释手,又忍不住问:“可还有其他的美人?” “自然是有的,公子若是喜欢,可直接买一整套美人笺,也可买我竹里书斋的书,每本书里都会送一张美人笺,后者更划算些,只是不能确定送的是否是公子想要的。” 青衫书生眼睛一亮,赞了句,“这法子倒是稀奇。” 想了想,他又问道:“既然这些美人都是书中人物,却是不知那‘红楼’怎的从未听说过?” 路回脸上笑意更深了,“公子有所不知,小店卖的不光有市面上的书,还有市面上没有的新书,你所看到的美人正是新书里的人物。” 说着他向身边的伙计伸出手,伙计立即十分有眼色地把手里捧着的书递了过去,青衫书生只略翻一翻,很快停下动作,惊讶地发现书里也穿插着画,数量不多却很是生动。 路回还在继续介绍,“新书尚未完结,公子感兴趣的话可以先看看再说。” 书生见路回言行举止斯文有礼,不似别的生意人满身满脸的铜臭味。言谈也让人觉得舒服,心中对竹里书斋便多了几分好感。 他又问了一套美人笺的价格,问过之后当即便拍板买下一套,连带新书也拿了一本。 围观的人把路回的话听了个差不离,有些心中虽意动却也还想观望一番,如今有了出头的便有些蠢蠢欲动。 目送青衫书生离开,路回又朝众人拱了拱手,“还望诸位知晓,整套美人笺一日只卖十份,先到先得!” 这下有人彻底坐不住了,直接推搡着上前欲买,人群拥挤着一哄而上,很快十份美人笺全卖了出去。 其余的人也不气馁,美人图上的介绍同样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不少人要买新书看。 也有人觉得那是杂书,不怎么感兴趣,便走进竹里书斋逛了逛,选了本自己喜欢的书得了张美人笺才欢欢喜喜离去。 这一幕都被不远处坐在路边吃馄饨的沈怀序和姜薇看个正着,姜薇看着不远处挤作一堆如线团般的人群,激动得脸蛋红扑扑的。 画美人图那些日子她身边有阿序为她加油鼓励,她半点也不曾懈怠,却依旧担心画不出阿序所描述的人或物。 她的师父是个不苟言笑的,平时鲜少夸她,她画画受到阿序的影响,总被师父说有些怪。 按照师父的话说,怪是怪点了怪,瞧着也算自成一派,也算过得去。 尽管如此她对于自己的画技她是不太有自信的,竹里书斋筹备阶段她心里一直有股隐隐的担忧。 眼下看着,却是她多虑了。 自己画的画能被这么多人喜欢是她没有想到的。 端起凉了的茶一饮而尽,姜薇问专心吃小馄饨的沈怀序,“阿序,咱们的美人笺定价是不是有些高了?” 她觉得那些就是几张小小的纸片,顶多厚实一些,上头有由她亲手画的画还有些小装饰,就连她亲手画的画也在画过第一次后便不用她在亲自动手。 这些能卖出这么多银子也是她不曾想到的。 “高什么,一点也不高。”沈怀序放下筷子,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巴。 “无论是书本还是美人都是有银子的主儿才能肆意享受的,这种生意一开始选定的目标人群便是那些能掏得出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