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寒门小娘子》 第一章 变身 灰扑扑的天儿,空气里满是湿意,间或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雨丝飘洒下来...... 蒋蕙珍有些怔怔的,坐在一溜茅草尖儿垂下来的屋檐底下,看着眼前的这一片略带湿气的烂泥巴地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有个怎样的心情。 三天了,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凤盂县黄阳镇二沟村里,老蒋家的排行第四的小孙女‘珍妞’。 蒋蕙珍一直都认为,上辈子,她就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了,平凡的家世,平凡的长相,平凡的人生轨迹,再加上一对平凡的老实性子父母。 蒋蕙珍那一辈子活的,都找不出一点出奇的地方。当然,死的也没啥创意,大冬天的随了流行感冒的队伍得了个小感冒,没当回事,拖啊拖的,愣是把自己拖成个肺炎,高烧不退。 偏她自打出来工作以后,就早早儿的搬出了父母的房子,一个人独居而住,因此,等她意识到自己的病势严重的时候,却已是人烧的迷迷糊糊,连叫救护车的力气都没了,就那么躺在家里烧着烧着,把自己的小命给交代过去了。 然后,再一睁眼,她就成了现在这样儿。 一副十一岁的农家小土妞的身躯里,住进了她这么个二十二岁的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灵魂。 回想起这三日的悉数日常,蒋蕙珍除去心里的各种恍恍然的不真实,另就是满满的,真真切切的不适应了。 相较于自己上辈子简简单单的生活环境,小的时候,只父母相伴而居,大了便自己搬出来独过,所以,这三日,老蒋家这一大院子的老老少少的生活,着实是有些让她嘬牙咂舌的。 也只这会儿,这一大院子的人,都往田里头干活去了,她才得了几分耳根子的清静。眼望着四下里没人,蒋蕙珍这才让自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懒懒的松了身板,让自己背靠着后面的土墙,慢慢的放空了自己的思绪。 说实话,上辈子,她一直觉得自己平平常常的,因而天生就有个淡然平和的心态,打小学业平平,相貌普普通通的,仿佛天生的,啥啥都比不上旁人,却也没多少怨天尤人的心思。 挤不上名牌大学的队伍,她就老老实实的混个专科毕业,出来以后,她这人嘛,对工作也没多大要求。 所以呢,几乎是什么样的工作都去试过,干过小职员,待过写字楼,也奔过大马路,开个三轮车,满大街的送过快递,也尝试过导购做销售,最后连她自己都觉着,自己挺能折腾的,好像什么工作都能干上,也什么环境都能待得下去。 只这一回的事儿,似乎是折腾得有些过了吧。 真有些过了她心里头能够承受的范围线外去了。 好在这货,自带了上一世里的好心态过来,除了最开始的懵逼之外,这几日里倒也是该吃吃该喝喝,到了天黑,爬上床感慨一会儿人生,叹息一阵世界奇妙无常过后,竟然也能闭着眼睡得着觉。 天然而生的那股子好心态,蒋蕙珍觉得,反正上辈子的她,已经是玩完,既然老天又给了她一个新的人生,也没啥不接受的。 即便是,这几日里,她算是彻底的体验了一把,自己以前从来都没有过过的别样的生活,顿顿粗面饼子配咸菜的伙食,还有这破败败的小院子,从前到后,从里到外,都找不出一样新的家具摆设什么的。 木条子做的房梁,泥巴搭上的土墙,陶泥土罐的家伙什儿,硬的咯得她背上疼的大土炕,还有一到了天黑,整个院落里一片乌黑,只堂屋才有的,那个缺了口的破瓷碗里,一条短绳芯儿燃着的火焰苗...... 一切的一切,完全刷新了她的世界观。 蒋蕙珍想象不出,自己这会子身处的,到底是个怎样的时代,她觉着,自己上辈子那个世界里,即便是贫困的山区人民,生存的条件也比这儿强吧。 这几日,她也尽量避免与旁人的正常交流,毕竟这里里外外的,她还没有摸索个明白,就不敢贸贸然的露了形色。 好在,从这两日老蒋家的某些人的言行中得出了许多的信息,比如说,她知道自己这身子的原主,好像以前就是个傻子,打小就傻掉的那种,因为傻,前几日被村里一群缺了大德的半大小子,骗去山上摘野果子,后来不小心掉下山坡去,摔‘昏了’过去。 当然,这‘昏了’,也就是旁人眼里的昏了,只有现在的蒋蕙珍知道,那原主可是摔得上了西天,找佛祖报到去了。 所以,这两日,她的沉默,也没引起大伙的任何怀疑。她也就名正言顺的闷不吭声的搜集着情报。 还别说,三天的时间,她也掌握了不少的信息,至少对于这老蒋家男女老少一大家子的情形,算是摸出了个大概的情形。 想趁这会儿,大伙都没在的时候,好好的整理整理思绪。却不想,越理越是头疼。 二沟村,老蒋家,可真是人口繁多啊。 就眼下这小院里住着的,老爷子蒋继山,老伴赵氏。大儿子蒋永寿,并媳妇钱氏,共有五个闺女,再就是原主这一房的,爹蒋永年,和媳妇蒲氏,膝下四个子女,三儿一女。 老老少少十五口人啊,统统都挤在她身后靠着的这一溜的茅草屋里,从堂屋到厢房,加上厨房和一个狭小的杂物间,总共才六间屋。 基本就是一房的人,占着一个屋子。大儿子蒋永寿那一房,七个人口,都挤着一个屋里。许是因着屋子小,人却多,所以老蒋家每个住人的屋里,都是一样的格局,进了屋子门,入眼的就是一排从南到北的大土炕,几乎是占据了一个屋子三分之二的面积。 她这一屋也是如此,大大小小六口人,进了屋子,基本就是在炕上活动,也没什么桌子椅子的家具,简单到一目了然。 所以,这两日,蒋蕙珍多数的时候,都不在屋里待着,她情愿搬个破板凳坐在外面,显得视野开阔一些。 实在是狭小的空间,塞下那密集的人口,总不自觉的给人生出压抑的感觉。 ------题外话------ 新书新坑...... 第二章 出声 实打实的体验了一回古代版的蜗居模式,她除了感叹这古人超强的造人能力之外,也不得不感慨自己这会,身处的这户农家生活的贫困之极。 狭隘逼仄的空间下,却挤着这么多的人口。 蒋蕙珍觉着,这短短几日的生活,自己就跟身处在那唱戏的戏台子周围似的,天天的看着这屋里穿梭着来来去去的人群。 一个人物,就有一个姿态。 尤其是大房那一大屋子的人,通过她这几日冷眼观察下来,直觉得个个都不是啥善茬啊。 整日里阴阳怪气的钱氏,还有她膝下性格百态,迥然不同的五朵小金花。 尤其是,那排行偏小的三朵金花,蒋三妞,蒋四妞,和蒋五妞,只短短几日,她已经很清楚明白的感受到了,那小姐儿三个,对自己的浓浓的敌意。 只那敌意的具体原因,目前还尚不清楚,有待考察。 蒋蕙珍上辈子里一直秉着不争不抢的做人原则,所以还从没跟谁结过什么仇啊怨的,到了这一世,她可得好好的思量思量,往后天天的,就要生存在这样的环境里,跟这么一群的人打交道,还是忍不住抹了把脸,老天爷也真当是给她找了个不小的挑战啊。 至于院里那两个老的,是好是歹的,她还没瞅出个仔细来,不过就冲着这两个,接连三日完全跟自己零交流的状态看来,估摸着这原主在那老两口眼里心里,也没多少分量。 就看蒋老头子和老蒋婆子双双把她当个空气似的架势,好歹也是个亲孙女,还是身上带着伤的,她却没得着这两老的,只言片语的关怀,蒋蕙珍也不打算对这两人抱啥希望了。 好在,原主的亲爹亲娘,倒是对她有些热乎情的,这几日间或也能有些许嘘寒问暖的关心之举。 至于还有原主那三个亲哥哥,兴许是因着她自己是个女娃,还是个傻子,兄妹四个也玩不到一处去。 她只晓得,这兄弟三个,也是天天的不着家的野性子,平日里除了跟着家里的大人下地干活,旁的时间,都去山上河里的撒野去了,因而,到目前为止,跟他们也没有过多的接触。 不过,那弟兄三个每日里从外面撒了疯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她带点啥果子野鸡蛋啥的,想来跟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会多难处吧。 理清了这一大家子的人物关系,蒋蕙珍觉着,这看着挺复杂的吧,其实要真应付起来,却也好办,她决定还是把自己上辈子的做人生存原则,给搬到这一世里来。 对我好的,我也可以对你好,对我不好的,我肯定敬而远之。 想通了此处,蒋蕙珍便觉得心里一下子敞亮了很多,这还得多亏了她不同于旁人的,历来淡然处之的平和心态啊。 不然,换个别人,要碰上这一遭,一下子从现代社会几乎家家得小康的大环境里,落到如今这穷山疙瘩的,又落后又艰苦的环境里,还真没这么坐得住想得开的。 到了这会儿,对于蒋蕙珍而言,别的什么的,已经没多大事儿了,现在最让她苦恼的就剩一件事。她还得顶着这原主那‘傻子’的名头多久才成呢。 她也不晓得原主那货,究竟是傻到哪个程度的,反正,她本来就不是个真真正正的傻子,这几日装傻充愣的,也算是够够的了。 总不能因为得了个傻子的外壳,自己往后这一辈子就得演个小傻子吧,再这么扮下去,万一真成个傻子咋办? 蒋蕙珍托着个腮帮子,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着,想着自己要真成个傻子会是个怎样的模样,就忍不住一阵的恶寒。 忙不迭的耸了耸肩膀,驱走这些不靠谱的胡思乱想。 蒲氏刚进了院子门,就瞅见了这一幕,自己那傻闺女不知想啥想的摇头晃脑的,还撇哒撇哒着个嘴唇,一副怪里怪气的个模样。 顿时有些稀奇,自己这傻闺女打小长到现在,都快十一岁了,除了会流个哈喇子,别的啥啥都不会的,一张小脸上,除了傻气,也没见过别的表情,这会子倒是见了怪了。 “珍妞——”蒲氏搁下肩上扛着的大铁锹,走到自家闺女面前,有些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蒋蕙珍低着脑袋,没应声。 其实,她早就听到动静声了,说来也怪,这一世,她还多了一项上辈子没有的特异功能,貌似这原主的耳朵异常的灵敏,即便是隔着几百步的距离外的动静,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更别说,她娘蒲氏平日里言行之间,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那走起路来,步子声放得比个汉子还要响的。 蒋蕙珍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当务之急,还是得摆脱了那傻子的名头才行,可偏又不知道该怎么给众人一个合理的交代。 总不能,说不傻就不傻了吧。 所以,这会儿也是故意在蒲氏面前来个试探。 与其在一大堆人的面前,想法子寻找时机,还不如另辟蹊径算了。通过这几日的大致观察,她至少可以确定,这一大家子的人里头,蒲氏这个女人,肯定是对自己没啥恶意的。 这三天自己装傻充愣的,全都是蒲氏这个当娘的,一手照顾了自己,穿衣喂饭,甚至操持屎尿的,虽然有时候动作稍显粗鲁了一些,但绝对没有半分嫌弃不耐烦的意思。 “这都入了秋了,外头的寒气越重,赶紧跟娘进屋里头去待着,别总是在外头坐着。你这身上摔下来的伤,还没好全乎呢,回头又吹了风得了风寒。”蒲氏喊了一声,没见着反应,也没多大在意。 方才那会子,也不过是她一直不死心罢了,这么些年过去了,自打这闺女从三岁上瞧出这傻病来,治也治过,苦药汤子也灌过,银针针灸的也下过,就连符水都喝过了,反正没见着一点用的。 指不定刚才那会儿,还是她自己眼花瞧差了呢。 蒲氏有那么一丁点的失望,也习惯了这种失望的感觉。 这几日,秋意渐浓,连着洒了好几天的毛毛细雨,雨丝不大,却也接连不断的送了几阵寒意,偏这丫头最近又不知怎的添了个新的毛病,老喜欢窝在这屋子外头待着。 蒲氏一把拉起她,就想要把她拽回屋子里面去。 “娘——,你轻点——” 第三章 蒲氏 几日接触下来,珍娘也算是对她这个老娘,堪比九尺壮汉的‘粗狂’的个性有所领教了,这会子一呼啦的,被她拽着胳膊肘拉了起来,也就顺势装作呼疼的样子喊了一声。 却不想这一嗓门喊出,蒲氏瞬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两眼珠子瞪的直直的,勾勾的盯着珍娘看了小半晌。 不过,也就是小半晌的时间,接着...... “明儿个别老在这墙根底下坐着了——”蒲氏晃了晃脑袋,暗叹自己真是上了年纪了,还几度出现幻觉了,“这几日接连的阴雨,最容易寒气入体,得了风寒感冒,也不是闹着玩的。” “这几天,地里的活忙,大伙得趁着这细雨洒洒的天儿,把黄豆种子都给种下去,赶着劲的,好让它们在地里头发芽。你这丫头这些天可得消停点,别再给我整事了啊。”想着自己这傻闺女,蒲氏就忍不住的闹心头疼。虽明知她说了也听不懂,但还是忍不住念了几句。 傻就傻吧,偏还打小没个老实的性子,老喜欢往外面跑,前几天还添了胆子,敢往山上去了,弄得个半死不活的模样回来,没把她吓死。 好在最后没出啥大事,人也醒过来了,身上也没啥要紧的伤。 尽管如此,还是整得她受了老大一惊,哪怕是在地里头干活,也搁不下心,生怕这丫头,又整出点啥事来,她也禁不起那三番两次的惊吓了。所以,每回田里的活一收了工,蒲氏总是头一个往家里冲的。 好在,这两日,小丫头倒是腿脚老实了起来,没再往家外面疯去,却又改添了一个新的毛病,就爱靠着这墙根底下发呆了。 蒲氏垂着眼,看了自己这傻闺女,那茸毛簇簇的小脑袋上,缠着的一圈白纱布,还隐隐的瞧见里头的点点血迹,忍不住眉头一蹙,心口涌起不少的担忧,“算了,下回娘再去地里头干活,还是把你锁屋里头吧。闺女,你也消停消停,本来伤还没痊愈,要真再整个伤寒的病症,回头请郎中啥的,家里头还不得又闹腾一场。” 珍娘就这么傻愣愣的,被自己老娘三拖两拉的,给拽进了他们二房的屋里,又给拎上了炕。 蒲氏的反应可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合着自己刚才那一嗓子都是白说了。难不成,蒲氏的耳朵不好使了? “赶紧把这夹衣给穿上,马上就要天黑了,这入了夜的气候更凉——”蒲氏也爬上炕,粗拉拉的从那炕梢的衣箱子里,翻了件夹衣出来,扔到炕沿边上。 “啊?——”珍娘张着嘴,看着蒲氏这一连串的动作,这会儿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晓得自己是该接着装傻呢,还是不装傻呢?关键是,她原先想好的戏份,蒲氏完全没接对嘛。所以,只能回个最天然的‘啊?’。 “啊什么啊呀!娘叫你加件衣裳——”蒲氏显然一下子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傻闺女的表情,“算了,娘也是沾上你的傻气了,明知道你是个脑子坏的,还跟你说这么多废话。” 说着话的档,就要拾起炕上的衣裳,往自己闺女身上套去。可下一秒...... “啊——” 老蒋家的小院里突然传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吼。 惹得才走到自家院子门口的一伙子蒋家人纷纷吓了一跳,尤其是蒋家老二蒋大年,一下子就听出,这般功力的如同河东狮吼般的吼叫声,就是出自自家媳妇口里发出的。 指不定是屋里头出了什么事了? 连忙扔下手里的下田干活的家伙什,加快了脚步往屋里冲去。 “大壮他娘,出了啥事了?”蒋大年扶着门沿框,也来不及换口气来喘喘,就忙不迭的问道。 蒲氏这会子还真没那心思搭理他,这个时候,她除了听着自己胸口那扑通扑通的快要跳炸了的心跳声,旁的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小闺女身上。 这一回,她可以十分的确定,自己这傻闺女刚刚说了一声‘啊?!’,绝对的没错。蒲氏坚信,自己没有听岔了。 天啊,天啊,她闺女竟然会说话了,对了,还有刚才在屋子外面那一嗓子,肯定也是她说的来着。 蒲氏一想,哪能不激动呢?简直是要激动的,这会儿就找个木桌子过来砸了。 刚才在外面,自己这丫头说了啥来着?蒲氏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声‘娘’来。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 “大壮他娘——,你这是咋的了?”蒋大年瞪着眼,看着自家媳妇黢黑黑的大脸面上,哪越来越红亮的色儿,像是要冒出火来似的。 不得不说,蒋大年被自己媳妇这实在是异于常人的脸色给吓到了。 “咋的了?这是出啥事了?......” 蒋大年略有些颤颤的话音刚落,猛不丁的,又从背后冒出一阴恻恻的声音。低沉沉的嗓音里,却是掩不住的看好戏的劲儿。 要说方才二房这屋里传出的那一嗓子,除了蒋大年最为关切之外,老蒋家能排第二‘关心’的,就属大房蒋永寿的媳妇钱氏了。 不过,她的这种‘关心’,却显然不是真的关心,人家只是急着瞧个热闹罢了,所以,刚刚除了蒋大年的脚步最快,钱氏赶着来看热闹的脚步也是紧跟其后。 蒲氏也没理会自己这阴阳怪气的大嫂子。 “这又是出啥子夭了?她二婶,你可不知道,刚才你那一嗓子,吼得差点没把我吓得摔一跟头。”钱氏一立到门口,就挤着蒋大年,将他挤到门边沿里头去了。自己立在那屋子中间,两只眼睛直嗖嗖的瞅着屋里的动静。 这会儿,钱氏眼里瞧见的,就是她那弟媳妇满脸火气的立在炕沿边上,而二房那屋的那个小傻妞子,倒是低垂着个脑袋坐在那里,一副老实相。娘儿俩都是一声不吭的。 “哎唷——,这小孩子不听话嘛,就慢慢教呗。何至于把自己个气成这个样子。”只一眼扫完,钱氏也不需这屋里任何一个人的回答,就自己创造出了个说法,估摸着又是这小傻妞闹腾了啥幺蛾子了,可不把老二家的气的够呛。 低沉沉的话音里,却怎么都有股风凉飕飕的感觉。 ------题外话------ 三章了,各人物都要渐渐登场了, 静待哦。。。。。。 第四章 钱氏 觑了又觑蒲氏那娘们胀的发红的面色,钱氏使劲掩住自己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对着跟过来看看情况的蒋老头子和老蒋婆子,开口说道,“爹,娘,没啥事。估摸着是傻珍又犯傻病了,给老二家的惹出气来了。你们二老赶紧回屋里头歇着吧,等会儿做好饭,我再去喊你们出来吃饭。” 面对着两个老的,钱氏且是那一贯的恭顺儿媳妇模样。 也是一贯的逮着机会就上点眼药的德行,“这干了一下晌的活,也是够累人的了。偏偏回到家里头,还得不着安生——” 蒋老头子撇了一双手在后头,躬着个背,立在二房的屋子外面,听着老大媳妇的言语,也没进去屋里,“这见天儿的,瞎闹腾啥呢?大壮娘,往后没事别再咋咋呼呼的。” 显然,老爷子语气里有些不善,长年被烟熏过的嗓门里,还带了些呼哧呼哧的沙哑,“有那劲,还不如多干点活。” 话落,转了个身,就要走了。 倒是,老蒋婆子赵氏有心想要进屋里看看。 “大年他娘,去咱家杂房里拾掇一串烟叶子来,这干了一晌天的活,还没抽上一口烟,嗓子干得发痒。” 蒋老头没走两步,就折了身子招呼了赵氏跟过去。 顺带着挥了手,把赶在后头跟过来的蒋家众人,散了开去,“都该干啥,干啥去——” 眼瞅着这一呼啦的人都散了,钱氏倒没有立刻就走的心思,今儿个也不是该着她做饭,应该是老二家的班,方才那么说说,不过是在老两口那里讨个好而已。 沉下个屁股锭子,钱氏转身就挨着炕沿自行坐了下去,还假模样的安慰起来,“唉——,俗话说,这儿女都是债啊。但凡是落生下来的,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别说是那正正常常的,更何况你屋里这个,还是个脑子坏的,整天不是这儿一出,就是那里一闹的。她二婶,你也甭气了,你就算是自己把自己个给气死了,她也半点不懂的啊。” “今儿个究竟是咋的了?动了这么大的火气?”明显,这句话才是钱氏最关心的。 熊熊的八卦之火燃起,却没得着当事人的半点回应。 蒲氏只斜了她一眼,没吭声。 一来,是脑门子上那股子激动的劲还没退尽,二来,她原本就不大待见自己这个大嫂的做派,也不稀得理会钱氏话里话外的那股子幸灾乐祸。 “要我说啊,你就是太好性了,傻珍也是被你给惯的。旁人家,这好人似的的崽子闯了祸,还得绑起来揍一顿呢。更何况,你们家这缺了心眼的,更得多教育教育了。”没得着蒲氏的回应,钱氏好像也没多大在意,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你们别以为这傻子就教不好了。我先前就听人说过,其实这傻子,真要教好了,可比那些心思活的还要听话哩。就跟那训狗似的,听话就给口吃的,不听话,就饿她几顿,保证往后都服服帖帖的。再不济,惹祸的时候,逮着多打几顿。我就不信,再傻她起码也知道疼的,晓得疼,就有个怕了.......” 钱氏一时说的唾沫星子飞起,尤其是瞧着蒲氏那越发难看了的脸色,眉眼间还不禁带起了一丝爽快。 自打她进了老蒋家的院子门,十来年了,一直克尽本分,勤勤恳恳的,偏打从这老二家的一进门,就把自己压得死死的。 尤其是自己接连生了五个丫头,也没给老蒋家添上一根苗苗,偏偏这老二家的,就跟那施了魔似的,一口气生了三儿子,肯定是自己生儿子的运道,都被这婆娘给抢走了。 钱氏心里拿蒲氏恨得牙痒痒的,偏还不敢太招惹,毕竟这婆娘长得五大三粗的,还有些拳脚功夫,论个头,论力气,自认不是她的对手。 尤其是,前些年,钱氏亲眼看见村里一泼汉,在地头找蒋家人的麻烦,被蒲氏那娘们一扁担,打出三丈远的彪举之后,钱氏更不敢与她正面交手。 再加上,这老些年了,蒲氏在这院里也没啥低气的,唯一闹心的,就只这傻闺女这一茬,所以,钱氏便三天两头的拿着这事儿,来扎扎蒲氏的心窝子。 平日里,钱氏知道蒲氏不乐意听别人叫她闺女傻子,还嘱咐家里人,一律喊她闺女叫‘珍妞’。 她却偏偏不这么喊,只一口一个‘傻珍’的叫着,私下里也嘱咐了自己的几个闺女,跟着她这么喊。 果然,回回蒲氏听着,脸就会耷拉个下来。 每每这种时候,钱氏心里就忍不住的觉得解气,凭啥她就该生闺女,还不值钱呢,倒是老二家的,整个傻吧拉几的丫头,还当个金蛋似的宝贝着。 呸,还珍妞呢!就她那闺女,从脚趾尖冒到头发捎的傻气,哪里配得上这个名字啊! “要不,我这还给你出一办法。就傻珍这样的,合该找根大铁链子拴了,锁屋里头得了,免得老是往外头溜达瞎折腾。这也是,我从我娘家嫂子那里听来的法子。她娘家那隔壁村就有个傻子,那户人家对付傻子,就是这么拴的。说来也简单,跟牲口似的圈着养就行,肯定能给你们省不少心呢。” 钱氏的话,已经是越说越埋汰了。 句句话离不了个傻字,这不明摆着拿话来气人的嘛,珍娘听得嘴角忍不住直抽抽着,又是打啊揍的,又是大铁链子拴的,这还真够绝的。 这是真不拿自己当人看了! 珍娘没忍住抬起头,看了钱氏这个奇葩一眼。 长得跟个矮冬瓜似的,还又黑又糙的,果然是人长得埋汰,说话也跟着埋汰起来。 “好了好了——,没瞅着我男人都回来了,杵在那里还没地儿坐呢。他大伯娘,我这屋小,也没多大的地儿,你要是没啥事,就出去给腾个地方吧。” 蒲氏几乎是赶苍蝇似的,将钱氏赶了出去。 说实话,就刚刚那会儿,钱氏越说越恶心人的,蒲氏是真的动了火了,很想打人来着的,拳头都捏起来了,不过低头就看见了珍娘那一脸生动的神情。 瞬时浇了那打人的心思,蒲氏觉得这会子,她当务之急,必须得先把自家闺女这档子事弄明白了。 越想越压不住激动....... 第五章 黑夜 夜深,四处一片漆黑宁静,只偶尔有几声犬吠从远处传来。 已是到了熄了灯火,歇息的时候,可今儿个老蒋家的小院里,却不同于以往的安静,尤其是两面的东西厢房里,到了这个点了,还有些悉悉索索的动静声。 “嗐——,真是见了鬼了,这傻了十年的人了,还能一忽儿的就变正常了?!”钱氏一迭声的唉声叹气的。 打从她吃了晚饭,回到屋里之后,就一直是这么个状态,坐立不安翻身没完的。 就天黑前,老蒋家晚饭的点,蒲氏就跟扔了个惊天炸雷似的,猛不丁的,在众人面前爆出个天大的消息,“珍妞会说话了——” 不仅会说话了,还一下子会认人,会吃饭,会端碗,完全跟个好人似的了。 钱氏就那么眼睁睁的,直瞪瞪的,看着老二家的那婆娘,领着她那小傻闺女,几乎是挨个的将家里的人,都一一认了一遍。 到现在还云里雾里的,怎么也想不通。 这傻了十来年的人了,怎么就一眨眼的工夫,就变得不傻了呢?就晚饭前那会儿,二房那屋里不是还闹腾的凶着呢? 钱氏怎么都觉着,这事里头藏了玄乎,也没心思吃饭,就那么硬生生的在饭桌上,盯着二房那傻妞,看了整整一顿饭的工夫。 半点都不带眨眼的,直愣愣的看着那傻子一口一口的自己吃完了两碗饭,饭了还自己把碗给摞了起来,却还是不愿意相信。 “诶——,孩她爹,你说今儿个这事玄不玄乎?就二房他们那屋的傻子,怎么可能说不傻就不傻了?” 一整个晚上,钱氏就跟烙饼似的,在炕上翻腾个不歇,自是闹得旁人也睡不好觉,尤其是躺在她边上的蒋老大。 “你还有完没完了?明儿个还得下地里干活,你这么折腾法,还能有啥子精气神?这傻不傻的?你不是自己长了眼睛都看见了?”蒋老大不能理解自家婆娘如此的反应,对于老二屋里的那个闺女,是傻还是不傻,其实他都没多少在意。 即便是亲生的兄弟俩,这都各自成家十来年了,挤在一起说话的机会都越来越少,也就各自管好各自屋里的事罢了。 更何况,自从他这屋里,丫头一个接着一个的落生,直到现在自己这一房,还没个继承香火的,蒋老大也没那个闲心思,去理会旁的事情。 眼瞅着他这年岁,一年一年的往上添着,马上就要奔四十的人了,可自打五妞落了地以后,钱氏就再也没有开过怀,难不成老天爷就要给他断后了不成。 这一年又一年的,村子里的人虽然没有谁明明白白的,站到他面前来说三道四的,但是,就光在背后指指点点的那些个风言风语,就已经是压得他,脊梁骨越来越直不起来了。 “唉——”黑洞洞的夜色里,蒋老大的这声叹息,有些悠长,更有些无力。 而钱氏的翻腾,也在这一声叹息之下,一下子变得沉默了起来。 同床夫妻十多年,谁又不懂谁的心思呢?论起揪心和煎熬,钱氏更甚罢了。 而,蒋家的西厢房里,今夜却是另一种气氛。 喜悦和欢腾,几乎是染上了每个人的眼角眉梢,还有一种油然而来的轻松。 “哎呀——,这群臭小子,真是能闹腾的。要不是老娘发威,接连几个巴掌拍下去,还没得老实下来。” 已经快要接近子时的时辰,蒲氏这会子依旧精神头十足的靠坐在炕头。 显然,她那股子劲,还没有从自家闺女变得不傻的巨大惊喜里面走出来。 “还说孩子们闹腾,你才是最能闹腾的那一个吧。也不瞅瞅,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再熬一会了,估摸着天都要亮了。”蒋老二有些无奈,对上自己婆娘那副完全没见一点减下去的高兴劲。 关键是,你自己个高兴激动也就算了,偏还拉着他,也不让人睡觉。 “赶紧躺下来眯会儿吧,我晓得你心里头欢喜。但,再欢喜,也不能不睡觉不是。再说了,珍妞今儿个被那三个小子也是闹得厉害,好不容易这会儿得了觉,还不让她多休息一会。你别又闹腾出啥动静来,把她给吵醒了。” 蒋老二困得哈欠连天的,瞌睡一阵接一阵的来,两只眼皮子已经是抬不起来了。 蒲氏这才作罢,乖觉的躺了下去,“嗯,你说的也是。我闺女好不容易脑子好使了,更得让她多歇歇了。都是你养的那帮臭小子,一点数都没有,闹腾起来没完,左一个右一个的问问题,还没完了。” “她这脑子才刚刚好起来,哪禁得起你们这么闹腾的。你刚才也不晓得拦着点。哼,我闺女要是明儿个起来喊头疼了,就怪你们爷儿几个!” 蒋老二无语,自家婆娘就这么强行搬到自己头上的欲加之罪,不过,他也没有出声。 反正早在刚才那会,蒲氏躺下去的一瞬间,蒋老二就已经如同大赦般的一下倒了下去,几乎是人还没沾上枕头,就已经呼噜声响起来了。 不过,这呼声还没响多大会儿,就又被自家婆娘给打断了。 “哎哎哎——,大壮爹,快醒醒。” “还有啥事啊?赶紧睡吧。有啥事,咱都等着天亮了再说吧——” “你——,挪到那边旮沓里去睡。别在这里吵着我闺女。我以前就听人说过,有些人不是天生的犯傻的,指不定咱家珍妞以前那不是傻,是命里缺了魂,这回摔了一次,又把那丢了的魂给找回来了。就你睡觉这么大动静的,还不得把她的魂又吓跑了啊。” 蒲氏一把拎着自家男人的胳膊,指着炕梢那块的地儿,让他挪到那里去。“我可不想再让我闺女傻回去了——” 蒋老二直觉得无奈,但他这会儿也没那精神,跟他婆娘掰扯,也不多说,就认命的听她安排了。 殊不知,这一认命,一直到以后的每一天,每一个夜里,蒋老二在这西屋里的位子,也就这么定实了下来了,没能再挪得回去。 蒲氏这才彻底的安生了下来。 没过一会,蒋家的西屋里,倒是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的,更响动的打呼声。 珍娘闭着眼睛,听着她娘蒲氏鼾声如雷的动静,不禁嘴角牵起了一丝笑意...... 第六章 正名 无论前一个晚上的欢喜多深,第二天的生活还得依旧。 天色依旧在这个时辰点放亮,蒋家小院里圈养的那只大公鸡,也一如既往的趁着天色,发出了头一声的鸣叫。 珍娘是在一阵近距离的,接连不断的呼气声下闹醒的,闭着眼,都没法忽视自己头顶正上方的,那几注会聚在一处的眼神。 “娘,小妹醒了——”蒋二壮一脸发现新大陆似的喊了出声。 其实,蒲氏也没离远,准确的说,这一屋子的人,除了蒋大年,旁人都是一睡醒,皆还没离开过屋子,只不过原本蒲氏守着自家闺女的地盘,都被蒋家三小壮给挤了出去。 “干啥吼那么大声,也不怕吓着你妹妹。”蒲氏一把扒拉开自己前面的几个小鬼头,让自己立在了最里面。 心里有点紧张,眼神有点期待,面上有点忐忑...... “娘——” 所有的情绪,均在这一声软软糯糯的,还带了些不曾睡醒的懒懒的嗓音之下,瞬间烟消云散。 “哎——”蒲氏一下子那脸上就乐开了花,“我家珍妞睡醒啦——,娘来给你穿衣裳啊。” “妹妹,还有我呢?你还没叫我呢!”蒋二壮使劲的挤开自己的大哥,想要凑上前去,偏被蒋大壮拎着衣裳领子,上不得前。 “去去去——,我是大哥,要叫,也该第一个叫我。你先往后头排着等着去。” 等同于蒲氏,对于自家小妹忽然变得不傻的那股喜悦劲儿,蒋家三壮这兄弟三个,也都没有因为一夜过去之后,而有所减退。 珍娘知晓这一屋子的人的心思,有些忍笑,不过,还是很配合的给了这三个壮,一个‘腼腆’的笑脸,“大哥,二哥,三哥——” “哎——”蒋家三壮齐齐应声,嗓门洪亮得,跟他们的老娘蒲氏有的一拼。 “好了好了,都滚一边去,挤在这里干啥呢。你妹妹又不是猴子,禁得住你们这么仔细瞧的。”蒲氏一脸不耐的挥开了自己的三个儿子。 “娘,你就让小妹多叫我们几声呗,要不我还以为昨儿个是在做梦呢。”蒋二壮有些虎愣愣的说道,“我都有妹妹十年了,这还是头一回听着她开口喊我呢。咱家小妹的声音真好听——” “是啊,让妹妹多跟我们说几句话,这样我也能确定她真的是不傻了。也省得我再因为这个,被天宝他们成天的笑话。”蒋小壮跟着开口说道。 “妹妹啊——,你可千万别再傻回去了啊。” 他是兄弟三个里面,年岁最小的一个,因而说话也比两个哥哥更加的随意,在蒋小壮的记忆里,自家三兄弟打小就比村里同龄的孩子,长得高长得壮,所以,到哪儿都是昂着脑袋行走的。 偏偏从小到大,只有一件事,让他们兄弟三个底气不足,那就是人高马大的蒋家三壮,竟然有个傻吧拉几的妹妹。 蒋小壮打小就觉着,这件事让他很跌份,很丢脸。 所以,昨儿个自从他从自家老娘嘴里得知,珍妞已经变得不傻了的事实之后,他比谁都显得激动。 “滚一边去——”蒲氏没好气的直冲自己的小儿子脑门上来了一下,“有你这么咒自己的妹妹的吗?” “啊——” 蒲氏的手劲一向很大,何况这一下也半点没有留情,所以,蒋小壮只能悲催的,捂着自己的光亮亮的大脑门,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大清早的,又不是闹丧,非要整出这种动静来。吵得人耳朵都不得清静。”钱氏有些没好气的填了最后一把柴禾,丢进那灶洞里。 又抬起头来跟自己的大闺女二闺女说道,“金凤,去堂屋里把碗筷摆上。等会儿喊你爷他们吃饭。” “银凤,回屋里去看看,三妞,四妞,五妞她们几个,衣裳都穿好了没有。穿好了,就赶紧领出来吃饭,又不是地主家的小姐,吃个早饭还得三请四请的。” 大早上的,对上自己亲娘无来由的,说来就来的火气,蒋金凤姐妹两表现的都很如常。 大闺女金凤今年十五岁的年纪,素来是个闷不吭声的棉花性子,所以,轻轻的应了一声‘欸——’就出去了。 二女儿银凤倒是知晓点自己老娘的心思,且她虽比自己大姐小了两岁,但却惯是个有些眼色的,因而,也不搭腔,利落的转了个身便走了。 刚走到西屋的门口,就碰上了蒲氏娘儿两个。 “二婶,早——”蒋银凤抬面打了声招呼,转脸看到蒲氏身边的珍娘,眼珠子转了两圈,也扬声喊了句,“傻珍妹妹,早——” 招呼打过,也不管蒲氏那张渐渐拉下来的黑脸,就要闪身走人。 “站住!你刚刚叫她什么?”蒲氏一把拽着蒋银凤的后脖领子,“二婶再提醒你一遍,我闺女叫蒋蕙珍,小名呢,叫珍妞,也可以叫珍娘。谁让你一口一口的傻珍叫的?” 她知道,大房这些个丫头,以前就一直耳朵里塞着稻草,没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不过,这会儿,蒲氏觉得自己不能再不计较了。 毕竟,自家闺女脑子好使了,也不像从前似的,不知晓事理了,管他旁人喊她什么,反正也都不懂的。 所以呢,老蒋家早饭的饭桌上,蒲氏又一次郑重的声明了一回,往后别再喊她闺女傻珍或是傻子什么的了,请大家称呼‘珍妞’,或是‘珍娘’。 “但凡是跟傻字沾了边的,都不能喊!免得到时候给我妹妹喊晦气了!”蒋大壮绝对的附和了自家老娘的声明。 “谁要是再喊了那些不该喊的,被我们听见了,可别怪我们找你们的麻烦。”蒋二壮也捏着拳头,故意的看着大房的姐妹几个说道。 钱氏忿忿之色上脸,却不好言说什么。 哼,什么了不得的,摊着个不傻了的闺女,还当捡了个大元宝咋的了。一个个的,都捡了鸡毛当令箭呢? 钱氏刚想说蒲氏那娘们眼皮子浅的,她这儿五个闺女呢,个个都正正常常的,也没像你似的嘚瑟了。 却转脸看到那三个壮哒哒的弟兄三个,顿时就先自己个在心里头显气短了。 第七章 王八 “我看咱这傻珍傻珍的叫着,也不见得就是个不好。老话说,叫个贱名,才能得个贵命。你们家傻珍,本来就打小傻到底的,这才好了一个晚上,你们就急哄哄的给她正名,也不见得是个好事。” 不得不说,钱氏在蒋家三小壮的刺激下,又嫉妒了,眼红了。 别的不论,就他们三兄弟那体格,那气势,啥都用不着说,只往那里一杵着,怎么瞅着,都比自己的那五个丫头片子强上太多太多。 所以,这冒着酸气的话,也不由自主的往外冒着,“我可听说了,有些傻子就算突然好了,也还是有再傻回去的可能性的。” 唉,这大早上的,就开始了...... 珍娘知道,这一世的她,活在了一个大家庭里面,这‘人多是非多’的道理,她也不是不懂,而且几天下来,她也老早就看出来了,钱氏这婆娘跟自己这一屋的不对付。 这也不是头一回,见她这阴阳怪气的腔调调了,所以,倒也没多少气性,就权当听戏了。 反正,她正发愁那手里的黑面馒头,没法下咽呢。 这几日,见天的顿顿吃粗粮,她可真是有些受不了了,还没点油星子润润嗓子,光搭着点玉米渣子糊糊粥。 喝第一顿的时候,珍娘还能喝出点农家纯天然绿色食品,玉米的清香味来,可一日三顿,顿顿都喝,这几天下来,她只觉着嘴里越吃越没味了。 珍娘偷眼瞄了瞄自己的三个哥哥,重点瞄向她大哥蒋大壮,这家伙才十四岁的年纪,可那块头已经绝对赶超他爹娘,长得高大威武,颇有些虎背熊腰的趋势了。 恩——,好好发展发展,绝对是一把上山打猎的好手。 到时候,自己还愁没有肉肉吃?! 什么直冒油渍的香喷喷的烤兔子,还有那大锅大锅焖得酥酥烂烂的野猪肉,实在不成,来两只野山鸡炖点蘑菇汤也行...... 只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珍娘一边满是怨念的,咬着手里的黑面馒头,一边已经快速的算计好了,自己的人才培养计划。 当然,以后的以后,她也确实是按着自己设想的这条路子,来引导大壮兄的。 她这厢正独自想的出神,却猛地听到自己老娘蒲氏哐当一声撂了碗在桌子上的动静,“大清早的,你这是拿话咒谁呢?大嫂,你也是活了几十岁数的人了,咋连点人话都不会讲了。” 珍娘一抬眼,就见着蒲氏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 凭良心讲,她这一世的娘蒲氏,真的是个长得半点都没啥可说头的女人。一张圆巴巴的大脸盘子,晒得黑黢黢的,头上绑了块黑沉沉的粗布头巾,连根木刻的钗子都没有。 浓墨色的两撇粗粗的眉毛下,虽然长了一双大大的眼睛,却也因着岁月的日积月累的操劳,掩盖了它原本的漂亮和神气。 略有些厚度的嘴唇,恰如她壮实的身板,一眼就能给人一种敦实的感觉,全身上下,唯有那耸的高挺挺的鼻梁,尽显出十足的英气。 尤其是这会子,怒目直视的瞪着钱氏。 “我哪说错了?本来就是句句的大实话。老二家的,你这么急赤白脸的冲谁呢?” 对上蒲氏这会子怒火中烧,随时要发飙的那副唬人的样子,钱氏这会子明显已经气势减弱,但依旧逞着脑袋杠了两句。 “老二,你也不管管你媳妇。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且不说她拿不拿我这做嫂子的当回事,就说咱整个二沟村,也没见哪家当儿媳妇的,就敢当着老人的面,在饭桌子上撂饭碗扔筷子的?” “这是眼里没人呢?还是咋的?” 想来知道自己对不上蒲氏的火力,钱氏这会只能转了个矛头,对着蒋大年说话。 蒋家老二是个憨实的性子,也没啥子嘴上功夫,但他也不是个傻子,知道钱氏这是明晃晃的在老两口面前给自家媳妇上眼药呢。 且,她刚才那会说的话,也确实是不中听,所以,蒋老二心里也带了火气,这会子干脆垂了脑门子,算是不搭理她了。 钱氏翻了个白眼珠子,气性这蒋老二完全不接自己的腔,暗地了狠狠的啐了他一口,没囊没气的。 “姓钱的,你可别在我面前整这阴阳怪气的。我承认,我打小就是这份彪性。大家伙都一个屋檐下住了十来年了,想必咱爹咱娘,也没啥不了解的。” “今儿个咱有事说事,别扯些旁的。你也甭装糊涂,这一大桌子坐在这儿吃饭的人,还有谁不清楚,我今儿个这事,也没冲旁人,就冲的你。” 珍娘心里直道一声‘欧耶——’,看来自己这老娘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的,但脑子却实实在在的不是个傻的,瞧这两句话说的,原本她还担心蒲氏被绕进去呢。 看来,真是多余了。 蒲氏完全比她想象的要聪明多了。 珍娘乐了,老天待她还算不错吧,这辈子爹是个啥品性,尚且不知,但是摊上个又彪,却又不失精明的老娘,自己的日子也没啥可愁的了。 没瞧见这会儿,钱氏那婆娘已经被自家老娘虎纠纠的气势,吓得缩了脖子了嘛。 “老二媳妇,你先别急。有啥话咱都好好的说,别整的跟找谁干架似的。咱都是一家子人,我那话也说错啥子,也没别的什么意思,还不是为了你们家傻珍好。喊个傻名,才能留得住福气——” “嘿,真是不识好人心,我那些个话,说的还不是为了你们好。”钱氏气势愈弱,尤其是瞧着蒲氏那搁在桌面上握起的一双拳头,咯吱咯吱的骨头发出的脆响。 “成成成——,我也就是多嘴给你提个醒,你要不听也没法子。好了好了,你说不叫傻珍,就不叫傻珍了吧。多大的事儿啊——” 很显然,在蒲氏的一番威势之下,钱氏那婆娘的声势越弱,渐渐的闭了嘴。 珍娘看的有些好笑。 一顿早饭的工夫,她可算是对钱氏有了个更新的认知。 就在刚刚那会,妯娌两个也算不得交锋的这一阵,她咋看着钱氏就跟那王八似的做派呢。 你不来惹她吧,她偏要勾着个脑袋出来撩撩你,等人真的撩起火来了,她却又一下子没了胆,只会缩了脖子,钻到那壳里去了...... 第八章 又来找事 庄户人家的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结束了一顿算不上平静的早饭过后,老蒋家的一众人等,都要开始他们各自一天的忙碌了。 今儿个的天气依旧阴沉沉的,不见几分阳光,空气里满满的湿润气息,但是好歹没再续着雨意。 蒋老头今儿个给一大家子人分了两派的活计,“老大,老二,还有大壮,二壮,小壮几个,今儿个跟着我还去村西的田里,把剩下的黄豆种子下了。” “大年娘,你今儿个就别去田里了,领着老大老二家的,在家里头做做活计,后晌把咱家后院的那片菜园子收拾收拾,好好拾掇出一大块空地来,明儿个赶着把那萝卜种子下了。” 蒋老头一边说着自己的安排,一边吧嗒吧嗒的,不停嘴的抽着手上的旱烟杆子。 他有个习惯,每回下地前,总要抽上一袋子烟,风雨不变。 一袋烟抽完,蒋老头也不再耽搁,扛着锄头,领着一家子的儿孙们就下地去了。 送走了蒋老头子,赵氏也开始安排起家里的活计来。 接连不断的下了好几天的阴雨,没法出去割野草,家里的鸡已经有两天没好好喂了,赵氏只在这几只鸡饿得最狠的时候,才舍得抓一小把麸皮,拌几颗剁碎了的烂的发黄的青菜叶子,给它们顶顶食。 所以,今儿个一停了雨,赵氏就忙不迭的,打发了几个孙女出去寻鸡食割野草。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等会收拾好了,就赶紧跟我去后头菜园子把地儿收拾出来。 昨儿个在田里碰到旺儿他娘,他们家今年的萝卜已经下到地里头去了。这可是桩大事,咱家一冬的菜蔬,有大半就指着它了。” 显然,对于下种萝卜的事情,赵氏比谁都着急,她跟蒋老头不同,老头子主管田里头的事,而她操持着一家子的家务琐事,这其中就包括了一大家子人的吃饭吃菜问题。 老蒋家家底穷,只有五六亩田,光靠这些田里的出产,压根就不够一大家子人的口粮,粮食不够的时候,只能靠拿些菜蔬来填饱肚子,尤其是冬日里,蔬菜鲜少,家里年年都得存上一地窖的大萝卜,才足够过冬。 话落,赵氏也不等两个媳妇,先自己拿了锄头往院子后头去了。 “娘,您先稍微等一下。” 才走了两步,就被钱氏喊住了。 只能回转过身子,“咋的了?” 就见老大媳妇钱氏一脸笑眯眯的,“娘啊,我有个事要先问问清楚。等问完了,咱再去忙着干活也不迟。” “啥事啊?”赵氏算得上是个好性的婆婆,两个儿媳妇,嫁进来之后,基本上都没怎么受过她的磋磨。 只这老大媳妇,进门十来年了,一个儿子没生,平日里还总是喜欢挑事,图惹是非。 总归有点瞧不上眼,因此,这会儿也不禁眉眼间带起了几分不耐。 钱氏故作未见,腆着个笑脸凑上前去,故意放大了声儿的说道,“娘啊——,咱家是不是历来就定好的规矩。从不养那闲人,不让吃闲饭的啊?” 一边说着,一边眼角使劲的往西屋的方向挤着。 蒲氏娘儿两个,这会子,就站在西屋的门口。 来这里第四个日头了,珍娘一直都没机会瞧瞧自己这一世的长相模样,关键是这屋里屋外的,穷得连一面铜镜都没有。 所以,直到今儿个早上,她才透过一盆洗脸的清水,模糊的看了眼自己的脸蛋轮廓,有点下巴颏尖尖的瓜子脸的趋势,至于别的,眼睛鼻子眉毛啥的,还真看不真切。 不过,那一头鸡窝似的,乱糟糟蓬松松的头发,却是让她看了个傻眼,天啊,就这副德性,还比不上射雕英雄传里头的傻姑形象呢。 所以,一吃完了早饭,珍娘就跟蒲氏打起了小商量,想要好好拾掇拾掇自己那一头黄毛。 原本,她是想烧上一大锅水,好好洗一洗的。 偏偏蒲氏不让,“这都入了秋了,天儿这么凉,咋能洗头呢?还不得着凉了。再说了,你这头上的伤还没好透呢,更不能沾水了。” “好了,好了,别撅着个小嘴了。娘答应你,等你头上的伤好透了,哪天出了大太阳了,娘就给你好好的洗洗。”蒲氏一瞅自己闺女那副不乐意的小样,也是心里稀罕个不行。 果然这闺女都是天生的爱俏的,她的小妞妞虽然傻了十年,但这才好了一天,就晓得爱干净了。 珍娘自然是不乐意的,但她也知道蒲氏说的话在理,因此,只能无奈的点头,“今儿个不洗也成。但娘你总得给我梳一梳吧——” 蒲氏有些顶不住自家闺女眼神里的小怨念,赶紧回屋去找了把梳子,娘俩就站在屋子门口梳起了头发。 花了些工夫,才把这一头鸡窝似的头发梳理顺当了,蒲氏却拿着梳子站在那里犯起了难来。 也就这时候,珍娘才惊觉,原来她的老母亲,果真不是个寻常的女人。 愣是拿着把梳子迟疑了老半天不动弹,后来才支支吾吾的告诉自己,她不知道怎么给自己梳头发。 她可算是知道,为啥蒲氏头上打扮的那么简单了,原来这厮自己就不会梳头啊。 珍娘忍不住仰天长叹,“唉——” “闺女,你等着,娘明儿个就去找人好好学。一准过几天,就能给你梳一头漂亮的小辫了。”蒲氏颇有些难为情的。 她自己是打小就没娘的,一直跟着老爹在土匪山上长大,所以,从来就没有人教过她梳头打扮这些,嫁进老蒋家以后,又忙着整日的操持生计,也没找着机会学,所以,到现在也没个好手艺。 不过,现在不同了,她有个娇滴滴的俏闺女等着打扮呢,蒲氏打定了主意,往后要多去二贵媳妇家里走动走动,听说那娘们梳头梳的最好。 最后,蒲氏只给自己闺女梳了两个小麻花辫子,直溜溜的垂在两侧,简单利落,也有些俏生生的可爱。 蒲氏正有些美滋滋的,看着自己的俏闺女,咋稀罕都不够,“等会娘去菜地里头干活,你待在屋里多歇歇,别见天的出来吹风。等娘干完活了,就回来陪你啊。” 正要交代几句,那头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不招人喜欢的声音。 第九章 争 “往前的就不说了,咱一大家子可是替老二那屋,一直养个干吃饭的,养了十年了。不过往后可不行,这既然是已经好了,那总不能再躲懒了吧。” 珍娘眨巴眨巴了一双眼,这娘们嘴里一口一个吃干饭的,说的就是她吧?唉,真是闹腾没够的。 “她大伯娘,你还能不能好好的说话了?我闺女是前头傻了十年,没给家里出啥力气,但这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不是。谁还天生的就喜欢当个傻子不成。 再说了,我闺女也从没靠着你养过,她头上有爹有娘,还有三个哥哥,谁都能养得起她来。” 面对钱氏今儿个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挑事,蒲氏确实是有些厌烦,但她这回说的话,也没有全然不在理上。 想了想,蒲氏冲着赵氏说道,“娘,珍妞的伤还没好透,等她伤完全好了,我也不拦着她去干活。” “不过,你们放心,往后该派给她的活计,娘还是照样给派。这几天,就算是珍妞养伤,自己不能干活,我们二房不论是谁,也指定给干完了。这事,我没有二话来说——” 老蒋家人口多,田却不多,所以,平日里真正在田里头侍候摆弄的,也就是家里的男劳力们,除了赶农时或者忙秋收的时候不算,赵氏并一众女眷,等闲是不用下地干活的。 尤其是,像珍妞这样的孙女辈的,也就是每天派点零碎的活计,要不在家里头喂喂鸡,要不就是到村后头的山坡上割割野草,找点鸡食,间或趁着天晴的时候,去山上拾拾柴禾啥的。 都是些轻省的活计,不过,蒲氏这会子也舍不得让她闺女去劳累。 “从今儿个就算起——。等会干完菜园子里的活,我就去搂一筐子鸡草回来。” 赵氏点头满意,老二家的这点比老大媳妇强,说话做事情的,都透着那股子麻利劲,如此安排,也算合理。 偏还堵不上某些人的嘴,“这样可不行。大人是大人的活,小孩是小孩的活,老二媳妇,你要是嫌自己的力气用不完,家里的活计多得是,有得你干的。 再说了,咱这一大家的人,也不止珍妞一个孙女,连我家五妞,今年才六岁,还不是天天的照样子干活。我们老蒋家的规矩,但凡是个正常的人,就得凭力气换饭吃。 咋就到了你们这屋就变了?还是说,你们二房的闺女就显得比我几个闺女金贵了!不就是脑门子上蹭破了点皮嘛。 我们庄户人家的闺女都皮实,谁还没个摔着碰着的时候。前儿个折腾着请郎中啥的,大惊小怪也就算了,现在这都好了,还得跟个地主家的千金似的,在屋里头养伤大半年的,才肯出来见人咋的?” 赵氏这会子,真觉得有些头疼。尤其是老大媳妇,这一句接着一句的,呱噪个没完。 眼瞅着,这老二家的,就要撂脸子放彪了,总不能让她们,就在这院子当中吵吵嚷嚷起来。到时候,还不得给村里人看了笑话。 “好了好了,多大点的事啊,就值得你们吵吵嚷嚷的。就按着老二媳妇说的办,珍妞先养着伤,等伤好了跟着三妞她们一起干活。” 原本,赵氏一直以来都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脾气,除了老头子的衣食住行,别的,她并不过多的干预,包括两个儿媳妇房里的事。 因此,平日里也不怎么搭理,两个儿媳妇之间的口舌官司,却不能由着她们这么扯着嗓子闹腾。老婆子知道,自己那老头子好面子,最不乐意别人看自家的笑话。 所以,赶紧三言两语的,把这官司给判了。关键是,老二媳妇那火爆脾气,真放起彪来,她也拉不住的。 却不想,钱氏还不肯罢休,“娘,你这事定的也太没理了吧。 既然这样,那明儿个我家三妞,四妞,五妞,也不出去干活了。这两天老听她们姐三,念道了头疼呢。说不定,这天气不好,吹了风着了风寒了。 我也不要求家里给请郎中,就让她们在家里歇上几日,啥时候休养好了,再出去干活不迟。” “都是一样的孙女,娘总不能光偏着老二屋里的,就不心疼我们这屋的吧。” “你——”赵氏指着钱氏,有些恼火,也见不得老大媳妇这不依不饶的劲,“屁大点的事,就非要计较个没完。” 干脆也不说话了,撂下个脸子,转了身子就走了。 她也没这闲工夫,跟她们绕那口舌功夫,临了扔下一句,“一个个心里闲的,揪着点小事就瞎闹腾。半点事理不懂的玩意,有那闹腾劲,不知道多干点活啊。 都赶紧给我去后头菜园子里干活!别人家萝卜都下到地里头去了,咱家的地还没翻齐整呢。再叽叽歪歪的没完,今年过冬,你们都别吃饭,喝西北风去。” 老婆子发了狠话,蒲氏倒也不再磨叽什么,拿了铁锹跟了上去。 只钱氏,磨磨蹭蹭的,嘴巴里面还叽咕个没完,“不是我计较——,要怪也只能怪老二媳妇她忒惯着孩子。咱庄户人家,哪有谁养闺女,跟她似的,养的这么金贵的。” “你还有完没完了——”蒲氏忍无可忍,抡起手里的大铁锹,作势要朝着这娘们拍下去。 果然,蒲氏一发威,钱氏立马就认了怂,兔子似的一股脑的溜到前头去了,“娘啊——,老二媳妇要杀人了。” 对上钱氏鬼喊鬼叫的声音,赵氏头也没稀得抬一下,她心里清楚,老二家的,虽然性子彪,但也不至于一点头脑没有,怎么也不会做出这杀人的举动来,顶多是给人受点皮肉之苦罢了。 其实,就老大媳妇那德行,真被打了,也算她该的。 果然,蒲氏就是吓唬吓唬,都是一个屋檐下住的,且不论钱氏这娘们是好是歹,还有自家男人和蒋老大的兄弟情分在,所以,不到非常之时,她也不会真的动用武力。 要不然,这么多年了,就钱氏那副讨打的臭德行,三天两头的没事找事,早被打成个包子了,还能齐模齐样的活到现在? 更何况,这会儿,蒲氏一瞅钱氏那逃打老鼠似的怂包样,心里的火气也不觉消了大半。 “我闺女就是金贵,谁让我跟大壮他爹福薄,统共就只有这么一个丫头。 我是没有大嫂你那福气,闺女一个接着一个的养,一屋子的俏金花。别的不说,就做饭的时候,左一个右一个的打下手,也够你乐呵的。” 埋汰人嘛,谁又不会呢? 第十章 豆子 西厢房里,珍娘无比清晰的听到了院子里的这一番动静,不过也没当成多大的事,反正蒲氏的战斗力可以,也用不着她担心的。 昨儿个夜里折腾了大半宿,今天一大早上的,又被吵醒了起来,珍娘现在这会,旁事皆不想理会,只想躺下去,好好的睡一场,补个大觉,反正蒲氏也不让她出了屋子。 这一觉,直睡到大中午的,才算是补足了。 “小妹,你可真是属小猪的啊,咋这么能睡呢?” 珍娘睡足了觉,精神头也来了,心满意足的伸了个小懒腰,听到蒋小壮的话音,也没啥不好意思的。 对于自己这三个哥哥,她也算是有个大概的了解,大哥最壮,年纪也最大,所以显得稳重一些。 二哥最虎,长得也最有憨气,是哥几个里头,性子最憨的一个,至于三哥,蒋小壮,他只比自己大了一岁多,今年才十一岁,是三兄弟里面最小的一个,所以,性格也更淘一些。 平日里说话做事愣头愣脑的,也没有去掉那股子跳脱劲。 “这是什么时辰了?” 透着纸糊的窗户往外面看了一眼,天气好像有些放晴的意思,似乎是出了半截的太阳,屋里的光线也没前两天暗沉沉的了。 “都过了晌午了。小妹,快起来,哥带你出去玩。”蒋小壮有些稀罕的多看了自家小妹几眼,刚刚睡醒的小丫头,两只眼睛还是迷蒙的,两边的眼睫毛颤啊颤的,就跟那蝴蝶翅膀似的,不晓得有多招人喜欢。 对比从前那十年里,自家小妹永远都是一副邋里邋遢的,哈喇子成串的埋汰样,这会儿的珍妞,头发梳的齐齐整整的,小脸也洗的干干净净的样子,实在是顺眼太多了。 蒋小壮觉得,自家小妹现在,可比大棒,二旺,石头他们几个的妹妹招人稀罕多了。 恩,就是太瘦了点,一张小脸都没巴掌大,不如石头他妹妹脸上肉肉的,有肉气。 想到这个,蒋小壮倒是记起了一事,伸出手来掏啊掏的,往自己的衣裳口袋里掏了一阵。 最后攥了一小把黄豆出来,“小妹,给你,拿着吃吧——” 珍娘愣愣的看着自己三哥的这一串动作。 “这是炒熟的黄豆,可香了。刚刚我从田里干完活,回来的路上,在村头碰着大棒,跟他打架打赢了的。小妹,你赶紧吃吧,这豆子可好吃了,嚼在嘴里嘎嘣嘎嘣的,贼香——”蒋小壮一脸献宝似的,攥着那把炒黄豆,递到自家小妹的面前。 珍娘不自觉的伸了手去接,也不怪她嘴馋,实在是这几天肚子里亏得厉害。 老蒋家的生活质量水平,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天天的粗粮饼子也就算了,关键是一天还只给两顿饭。 从早上起来那一顿吃完,两个粗面馒头,一碗玉米糊糊,到了现在,早就消化的没影了。要等下一顿,还得等到太阳下山前才有。 所以,这会儿,哪怕是这一小把炒黄豆,都能带给她两眼放光的大大魅力。 “谢谢三哥——”也没啥客气的,珍娘一把接过他手里的黄豆,也不含糊,直接一股脑的塞进了嘴里,嚼吧嚼吧几下,就吞了下肚。 也不是啥多美味的东西,豆子炒的火候有些过了,些许的焦味,盖住了黄豆本身独有的那股子豆香气,珍娘砸吧砸吧嘴唇,显然还没有吃够。 一抬眼,却看着她小壮哥哥的身影,正埋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来,小妹,这还有一粒。”蒋小壮举着一颗刚从地上捡起来的炒黄豆,送到自家小妹的面前。 约莫就是刚才,珍娘接过豆子的时候,没注意,滚落到地上的一颗。 突然的有些心酸...... 珍娘尤其是受不了,蒋小壮这会看着自己的眼神,没错,就是因着捡了一颗豆子而来的意外的惊喜的眼神。 “三哥,我吃饱了,你自己吃吧——”珍娘这会,忽然有些心里不是滋味的难受。 蒋小壮有点缺心眼似的,也没多想,扔了豆子到嘴里,三下两下的就吃了,“真香——,咱家都好久没有炒过黄豆了。” 珍娘故意垂了头,不再看他,实在是受不了他因为一颗黄豆,而得到如此满足的神情。 也头一回在这个屋里,珍娘心里萌生了一股异样的触动,热流骤然划过。 她很感动,这个十一岁的小小少年,那么憨直的且又淳朴的关心。 不过,...... “还是大棒他娘疼他,听那小子说,他娘这回给他炒了一小布袋的黄豆呢。咱家粮食都把在咱爷咱奶手里,咱爷还是那死抠死抠的性子,要吃个炒黄豆,都比登天还难。” “唉......,不过,小妹你放心,明儿个我还去找大棒那小子干一仗,到时候哥还赢一把黄豆回来给你吃。” 珍娘嘴角抽抽,她好不容易这么感性一把,却还没过十秒,就被她三哥那副匪气冲天的熊样,给打破了。 “还是别吧。三哥,我不想吃炒黄豆了,你也别出去打架了。回头让咱娘知道了,你还不得挨揍了啊?” 就冲今儿个这一把豆子的友谊,珍娘也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开口劝他两句的。 却不想,蒋小壮一副没心没肺的不在意状。 “嘁——,放心吧,小妹,咱娘知道了也没事。指不定还会夸我两句呢。 咱娘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凭自己的拳头和本事吃饭,不丢人。 咱娘还说过,在咱们村里男孩子打架,没啥了不得的,只要别把人打出血了,打出内伤来了就行......” “小妹,你放心吧,我们哥儿三个手底下都有数的,平常跟人干仗,都是专挑人屁股锭子上打,再就是胳膊和后背上。那些地方肉厚,打不坏人的。”蒋小壮瞅着自家小妹,那张小脸上越发‘惊悚’的表情,想了想,还是又多添了一句。 珍娘无语,她由衷的惊叹,蒲氏究竟得是个多奇葩的老娘啊? 还能这么教导自己的孩子的吗? 到了这会,珍娘已经开始不由自由的生出了几分忐忑。 蒲氏那么教导自个儿子的,到了她这个闺女身上,也不晓得又是怎样个教法了? “不过,小妹,三哥在外头打架的事情,你就当不知道算了。可千万别在咱爹面前说漏了嘴哦。 咱爹可不如咱娘那么讲道理啊——” 第十一章 遇急 珍娘彻底的雷了...... 只为自家三哥这异于常人的,完全走‘偏’了的三观认知。 “对了,差点都忘了正事了。走,小妹,跟三哥出去玩一圈。”蒋小壮险些忘了自己的大事情。 他这都在这儿守了小半天了,也没跟大哥二哥去山上玩,就为了领他小妹去村里头转转,尤其是给赵石头那臭小子看看。 自从昨天发现自己小妹脑子好使了,蒋家三小壮,恨不得当时就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尤其是蒋小壮,他这个年纪,正是最藏不住事的时候。 所以,今天一大早,这兄弟三个一出了老蒋家的院子门,但凡在路上碰上个人,都要通报一声,“我家小妹不是傻子了——” 不拘男女老少,甚至是人家家门口拴着的一条看大门的狗狗,蒋小壮也要跳过去,死乞白赖的告诉人家,“我小妹现在变得可机灵了,会说话,会吃饭,还会笑......” 村里人也甭管信不信的,反正多数都先当看个热闹,回过头去找蒋家的老爷们,蒋老头或是蒋大年求证个真假。 也没谁来跟他个半大小子较量真假的。 除了平日里惯常跟在蒋小壮后头,一处撒泼打滚的几个臭小子,李大棒,赵石头,王二旺,吴响这几个。 他们不管是心里头信没信,反正嘴上都嚷嚷了不信。 蒋小壮随他两个哥哥,一样的身量壮,力气也大,毋庸置疑的在这几个人里头拳头最硬,所以,他们几个平日里都只能‘俯首称臣’,唯命是从。 但,他们都知道,拳头厉害的蒋小壮,却有个拿不出手的傻妹妹,因而,平日里,没少拿这个短处,来笑话蒋小壮。 尤其是赵石头,他比蒋小壮还大了一岁,却打不过蒋小壮,几个一处成天泥潭子里打滚的半大小子里面,就属他最不服气。 “大家快来看哦——,蒋小壮大白天的说胡话了。从来都没听说过,这傻子还能变聪明的——” 蒋小壮想想赵石头那死小子,叫嚷的最大声,完全没把他说的话当个真的样子,就忍不住把他抓起来暴揍一顿,再扔到臭茅坑里。 所以,...... 为了帮助蒋小壮同学洗刷他骗人说胡话的嫌疑,珍娘正义凛然的让自己充当了一回证人,瞒着蒲氏,悄摸的走出了老蒋家的院子大门,到二沟村里好好的溜达了一圈。 “爷爷好——” “奶奶好——” “婶子好——” “叔叔好——” ...... 兄妹两个一早商量好的,珍娘跟着自家三哥,一路‘招摇过市’似的,走完了大半个村子,见着谁,都扬着一脸的甜咪咪的笑,主动的高声打了招呼。 至此,二沟村的村里人,几乎都彻彻底底的信了,老蒋家的那个傻妞,真的不傻了。 蒋小壮很满意,村里人那一脸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表情,更让他嘚瑟。 兄妹两一路这么走着,很快绕到重点人物赵石头家门口,却被告知,那家伙这会不在家,跟着一群小子们去山上摘梨子去了。 “啊——,那死小子,言而无信!不是说好在家里等着我的吗?咋就跑山上去了呢?”蒋小壮气得跺脚。 “哼——,指不定这小子是听到风声,不想认错,又怕吃我的打,躲起来了!” 寻不到人,那也没有办法,蒋小壮也不能为了心里堵着的那口气,真把自己小妹,再折腾到山上去,所以,只能忿忿的领着珍娘往回走,“看我回头怎么揍他——” 却不想,兄妹两还没走几步,就见着一群半大小子,足有七八个人头,急匆匆的往这边赶着,为首的就有蒋家兄弟两。 “大哥,二哥——”蒋小壮也瞧见了。 却,这会子,那一伙子人个个都面有急色,大壮二壮兄弟两也顾不上跟他们打招呼,远远的冲着赵石头家的门口,扬着嗓门喊道,“赵大叔,赵大婶,你们快出来看看,石头在山上被马蜂蜇了——” 珍娘只感觉到一阵旋风似的,那七七八八个人影,都从身边跑过去了。 石头?莫不就是那个自家三哥口里的死对头赵石头? 咋被马蜂蜇了? 珍娘半点都没搞清楚情况,就被蒋小壮拉着,一阵风似的跟进了赵石头家的院子。 “这是咋的了?哎天啊——,这眼睛,耳朵,咋肿成这个样子了?”一进院子,就看到赵石头他娘,一脸惊慌,不知所措的模样。 “婶子,石头在山上爬树摘梨子,不小心捅了马蜂窝,被马蜂给蜇了。”蒋大壮是这一伙子人里头年纪最长的,所以,先开了口答话。 赵石头他娘一听,更是吓得腿软,就要倒到地上。 “赵大叔呢?不在家吗?我看石头被蛰得不轻,要不要请郎中来看看啊?”蒋二壮也跟着开口说道。 “天啊——,咋就被马蜂给蜇了呢?这玩意可是有毒的,弄不好要死人的啊!”赵石头他娘一下子就瘫坐在了自家儿子的身旁,也没哭天喊地的叫唤两声,就往后面倒了下去。 对于这种场面,大伙倒也多少惊怪,本来这农户人家的妇人,多数就没经过啥事情。赵石头他娘受不得刺激昏过去,这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一会,应该就会自己醒过来了。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有那心神去管她,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别的。 好在这一群半大小伙子里面,就属蒋家兄弟两个年纪大些,遇上事儿,也还能稍微稳得住一点。 “大棒,二棒,你们俩去村里找人,赶紧把赵大叔给找回来。”蒋大壮立马指挥了起来,“二旺,吴响,还有金宝,你们三个分头去找吴郎中。” 蒋大壮话音刚落,几个小子就一下子散开去了。 大家伙都明白,这会子正是人命关天的时候,一点都耽误不得。 “我也去找郎中——” 珍娘压根就没回过神来,就见着她三哥蒋小壮,急哄哄的撒腿子跑开了。 “小妹?你咋在这里呢?” 这会儿,整个赵家院子,一群人,除了蒋大壮兄弟两个,几乎都跑出去寻人去了。 “呃——”珍娘有些答不上话来,“是三哥带我来的。” 珍娘也没想到,自己就是这么‘运气好’,刚出了老蒋家的院门,就能撞上这么一茬。 第十二章 救 “大哥,他就是赵石头吗?”珍娘直到这会,才有机会凑近了身子,看到那一张肿得已经,完全瞧不出本来面目样貌的脸。 啧啧啧,这家伙也真是够背的,眼睛耳朵鼻子,没一处好的,红肿了一大片,尤其是右眼皮那块,肿的最吓人,鼓鼓囊囊的红着一大个包,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难不成是把那马蜂的祖宗给招惹了,怎么蛰得这么狠啊。 偏偏这家伙也是个骨头硬的,都被蛰成这副德行了,还能紧咬着牙关,没怎么叫唤出声来。 “小妹别看了,看了怪吓人的。”蒋二壮拉着珍娘到了边上,“等小三儿回来,就让他领你回去。” 珍娘没有理会自己二哥,又凑到赵石头面前,“呃——,那个石头哥啊——,你们家厨房在哪儿啊?” 她依稀记得,上辈子自己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一个法子,好像说是被马蜂蛰过之后,可以拿食醋或是洋葱,清凉油什么的,给其涂抹,可以中和马蜂毒液里面的碱性,缓解被蛰过的疼痛。 珍娘也不是很确定来着,反正她自己没有亲身验证过这些法子。不过,这会儿,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郎中一时半刻的也找不过来。 可是赵石头这会的情势,却是耽误不得了。 珍娘听到他呼哧呼哧的,一下重过一下的喘气声,还有那小身板簌簌发抖的,不停的颤动,显然,这家伙此时,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别回头休克了过去。 有些佩服这小子的硬气了,瞧着这身板瘦瘦干干的一条,怪不得能跟蒋小壮那货叫板杠上呢,将来再长长,十有八九,铁定是个硬汉子一条。 珍娘怎么也想不到,若干年后,赵石头还真的是应验了她的预测,成了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与蒋家几兄弟战场上并肩作战,奋勇杀敌。 “算了,瞧你这样,肯定得疼死了。也不晓得意识还清不清楚呢。我自己个去找吧——”珍娘问了一句,见他没有回答,也就不指着这半死不活的了。 干脆自己走到前面这一溜的房子去,农户人家的房子格局很好认,房子顶上杵着个烟囱的,肯定就是厨房了。 这里没有洋葱,没有清凉油,但肯定是有醋的,且这玩意好认,珍娘不算怎么费事的,就从赵石头家的厨房里面的灶台上,翻出了一小罐的食醋来。 “大哥,给我找块干净点的布来吧——”珍娘捧着那一小罐的醋,走出来,蹲在了赵石头的身边。 “小妹,你干啥呢?”蒋大壮显然是不清楚自家小妹这些行为的意图的,他只觉得有些怪异,“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快到大哥身边来待着——” 珍娘这时候也懒得跟他们解释,关键是她也解释不清楚,所以,干脆也不指着那两高大个儿了,自己开了罐子,倒出醋来,拿手往他脸上慢慢抹着。 瞬间,一股刺鼻的酸味散开。 “小妹,你这是瞎鼓捣啥呢?赶紧停手,别玩了——”蒋大壮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小妹的行为,其实,暗地里是觉着,这丫头是不是变疯了。 蒋二壮亦是如此作想。 难不成他妹,傻了十年,这才好了一朝,又变得魔怔了? 这都是在整啥玩意啊? 蒋家兄弟两有些傻眼的,看着眼前蹲在地上那小小的一人,一脸严肃的涂抹个不停的动作。 直到,把这一小罐的醋都涂完了,珍娘才停了手,“好了,现在你应该感觉没有那么疼了吧——” 赵石头掀开眼皮,看了眼他面前的人,瘦瘦小小的个黄毛丫头,此刻,正目光灼灼的拿眼神看着自己。 “谢谢你——”有些虚弱的发出声音道。 虽然他刚才一直都紧闭着双眼,但意识还是有的,所以,对于刚刚这院里发生的种种,他都清楚。 就在刚才那阵,漫天彻海的痛意,几乎蔓延了他全部的神经,痛得他连说话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也就差那么一点点,赵石头觉得自己真的就要疼的厥过去了。 是她,老蒋家的那个傻妞,蒋小壮的那个傻子妹妹,在最最及时的时候,拯救了自己。 这会儿,赵石头真的感觉自己‘舒服’多了,也算是重新活过来了,不得不感谢这个帮助他,脱离了那种彻骨笼盖的疼痛的人。 “好了,客气的话就用不着说了。咱都是一个村里住着的,我这都碰上了,也就顺手管管闲事了。 也没多大的劲,我刚刚只是拿醋给你缓解了疼痛,也算是给你解了些毒性。 至于别的,我也就做不了了。还得等郎中过来,给你把那肉里的毒刺拔出来才行——” 珍娘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的法子,确实是见了效,至少,现在这家伙是没多少生命危险了。 一转身,就对上自己两个哥哥,齐齐目瞪口呆的那副傻样。 “大哥,他已经好些了,你留在这儿照看情况吧——” 珍娘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得赶紧的溜了脚步闪人才行。 也亏得刚才那会,院子里没什么外人,否则,她还不敢贸贸然的出头救人呢。 就算如此,她这会迎着眼前,这两高大个的满脸疑惑的眼神,也不知该给个怎么样的解释呢? “二哥,你送我回家吧。我方才是瞒着娘,偷偷的从家里跑出来的,再不回去,等会娘发现了,就不好了——” 临走之前,珍娘想了想,还是凑到赵石头面前,多嘴嘱咐了一句,“记住哦,你脸上的毒刺,千万不能用手去拔,也别拿针眼去挑。最好是用拔罐拔出来,免得毒刺拔不干净,留在肉里,蔓延了毒性。” 说完,也不管蒋家兄弟两面上越加怪异的表情,扯着蒋二壮的衣裳袖子,赶忙的闪身走人。 就刚刚她说完话的那一会,已经隐隐能够听到赵石头家院子外面,至少两个方向,匆匆而来的杂乱纷纷的脚步声了。 果然,兄妹两逃也似的身影,出了赵家的院子门,才走了不到百步远,那院子里的动静声就越来越响了...... 第十三章 挨打 至于赵家院里的后续究竟如何,珍娘也不知晓。 但是老蒋家,那天的后续,很暴力...... 事隔了数日,珍娘看着趴在炕上,已经好几天都下不来炕的小壮哥哥,内心依旧很同情。 那天的事,本来珍娘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跟她的二壮哥哥达成了一致的协议,最好是要瞒下来,不让蒲氏知道的。 万幸,兄妹两个到家的时候,还真没在院子里碰上一个大人,所以,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可以混过去了。 偏偏,到了傍晚的时候,蒋大壮领着蒋小壮回家来了。 不得不说,蒋家的大壮兄弟,真真是个缺心眼的,即便是珍娘还没来得及与他串供,但是,你要是有点脑子的,也应该知道,有种询问的方式,叫做可以私下里打探。 可是,蒋大壮不知道,他就那么抻着大嗓门的,当着自家一屋子人的面,直截了当的问了珍娘今日里的事。 其实,这家伙脑子也简单,他就想知道,自己傻了十年的妹妹,怎么就知道如何救人的办法的?难不成是天生的? 珍娘自是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词应付他们,注意,这里的他们,不仅包含了蒋家三小壮兄弟,还有同样在这屋里,一脸求解的蒋老二和他的媳妇蒲氏。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从前天夜里开始,只要我眼睛一闭上,睡着了觉,就会做梦,一直一直的做梦。 梦里都是些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东西。今儿个这救人的法子,也是梦里得来的。刚开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那会也没别的办法,我就大着胆子试了试——” 珍娘提前掐指算了,前天夜里,也就是自己变得不傻了的,前一个晚上,这么一番说词,也算是顺道着给自己,从傻突然变得不傻,找个解释吧。 反正,从古至今,这梦里的事,有很多玄玄乎乎的东西,都是说不清的,而且,她上辈子看了很多小说,知道古人都很信梦。 果然,这一套说词,真的很能糊弄过去。最起码,这西屋里的一屋子人,都被她说信了。 以至于,后来珍娘捣鼓出这样那样的稀奇古怪的点子,又没法给出解释的时候,她都爱拿这‘做梦’一词来说事。 因而,后来的后来,蒲氏成天最关心的,就是自家闺女的睡觉问题,每天早上起来,最先问候的,便是‘昨儿个做梦又梦到啥了啊?’。 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就说那天,珍娘的事,倒是轻轻松松的糊弄过去。 但是,蒋小壮同学的事儿,就没那么容易混过去。 蒲氏知道自己这臭小子,竟然把她这个老娘的话,当成了耳边风,私自‘诱拐’了珍妞出去吹风,当然是暴跳如雷。 后果,当然是,逮着这个臭小子,狠狠地暴揍了一顿。而且是,被一众人等,围观似的,揍了一顿。 蒲氏发飙,场面很吓人,上至怕媳妇的蒋大年,下至惧老娘的蒋大壮蒋二壮两兄弟,竟然没有一个敢上前去求情的。 最后,还是珍娘,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对着盛怒之中的蒲氏,道了两句好话,才避免了她三哥,被打成个下半辈子瘫痪的可能。 所以,蒋小壮同学趴在炕上的这几日,整日的不干别的,一边画着圈圈,诅咒赵石头那王八羔子,要不是为了证明给他看,小妹也不会出门,小妹不会出门,自己也就不会挨了这顿揍。 一边下定决心,以后要对珍妞更好,一屋子的人,也就只有小妹是对他最好的了。敢顶着自己老娘的怒火,为他求情,至于他爹和大哥二哥,那三个,都是群见死不救的! 所以,当蒋小壮同学一本正经的趴在炕上,拉着自家小妹的手,信誓旦旦的说道,“小妹,等哥屁股上的伤好全乎了,三哥一定多出去找人干几场架,多给你赢点好吃的回来!” 珍娘突然有些后悔,那天替他讨的饶,早知道这熊孩子这么不老实,就应该让他多吃几下打才是? 转眼,八月十四,离着中秋节还有一天的时间,珍娘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十天了。 自打那日偷溜出去之后,蒲氏对她看的更紧了,手里忙着家务活的时候,也总会隔个一会就来屋里看看,生怕了她闺女会飞了似的。 一直到前儿个,珍娘再三保证自己的伤,好的透透的了,蒲氏又请了村里的郎中过来看了一回,确定她身上的伤没大碍了,蒲氏才允许了她的自由活动。 好在,那些天,虽然还是在屋里闷着,不过,有她三哥作陪,珍娘倒也没显得那么那么的无聊。 兄妹两个也因此,结下了一段深厚的友谊。相比起大哥和二哥,他们兄妹之间,更多了几分打打闹闹的欢乐。 今儿个,蒋小壮也下炕了,倒不是他屁股上的伤真的好利索了,而是,这家伙已经在炕上趴得不耐烦了。 “三哥,你咋就下炕了?” 蒋小壮出来的时候,珍娘正在院里缠着蒲氏,跟她商量着,想要烧水洗头洗澡的事情。 今儿个天晴,出了个大太阳,自己头上的纱布也早拆了,蒲氏总不能再有理由,拦着她好好洗洗了吧。关键是,珍娘每天闻着自己头发捎上的怪味,自己都受不了了。 “在屋里待腻歪了,想出来透透气。”蒋小壮没想到自己才一出来,就被蒲氏碰了个正着,脸上有点惴惴的。 蒲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作声,转了个身,去厨房烧水去了。 她也真是拿这闺女没法子,天天的,闹着要洗头洗澡,自打这丫头脑子好使了以后,这爱干净的劲,还真让她这个当娘的,有些不大习惯。 不过,闺女家家的嘛,把自己捯饬干净了,也是好事,蒲氏虽然有些嫌麻烦,但还是认命的去给她烧水洗桶去了。 “三哥——,你这伤还没好呢。去哪儿啊——” 蒲氏才刚进了厨房,珍娘就看着她三哥,一瘸一拐的拖着步子,溜出了院门。 无奈的送了蒋小壮的背影远去,珍娘一转身,就看到了蒲氏立在门口的身影。 “娘,三哥溜出去了——” “恩——” “娘,三哥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呢——” “恩——” “娘,三哥不会溜出去跟人打架了吧?——” “恩——” “娘,三哥这屁股上带着伤呢,会不会打不过人家,被人打趴下啊?——” “不会!娘教过的,打架就得打赢架,打不赢就别回家了。所以,他不会打输的——” 第十四章 节礼 隔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至。 田里的花生已是一大片一大片绿油油的,叶子慢慢的由青转了黄色,二沟村里,有那性子急的人家,前两天就已经开始到地里去,开始了收花生的工作了。 不过,难得的一个佳节,今儿个家家户户,都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躲在家里忙着过节的一应事宜。 哪怕是出了门已经嫁人的闺女,在这个节日里,也会置办出一份像样的节礼来,往娘家送过去。 老蒋家孙女辈的,属钱氏的闺女蒋金凤最大,今年十五岁,但至今还没说上婆家,所以,小辈儿里面,压根就没有出了门的姑奶奶。 只有赵氏的两个闺女,大姑子蒋春花和小姑子蒋春草,一个嫁去了邻镇的大青镇周家,一个嫁去了隔壁村的小陶村陶家。 两个闺女都不常回来,蒋春花是离得远,隔了镇的,回来一趟,路上至少得花上一天的时间,所以,连年节的时候,都很少回来。 至于蒋春草,嫁得倒是比她姐姐近,但,蒋老头子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出了门的闺女经常回娘家来晃悠,所以,也很少回娘家。 不过,人不回来可以,但是,老蒋头却在每个闺女出门前,定下了规矩,既然端了他老蒋家的饭碗十多年,就不能因为嫁出门去了,就不知道孝敬了。 因而,但凡逢年过节的,两个闺女的三节六礼,一样也不能少了。 所以,前两天,老蒋家一前一后的收了两份节礼,都是两个小姑子托人捎回来的。 至于,两个姑奶奶捎的啥节礼,珍娘是一点都没见着。 因为,老蒋头一收到那两个节礼包裹,就自己收到屋里去了。 只在今儿个,中秋节这天,赵氏从他们老两口的屋里,拎了一小条子咸肉出来,扔给两个儿媳妇。 “难得过个节,今儿个家里也开个荤,老大家的,你去打盆水把这条咸肉给泡了,等会再去镇上那豆腐坊,买一斤干豆腐回来,晚饭的时候,搁在一起炖了,也算是给大伙打打牙祭了。” 赵氏嘱咐完了老大媳妇,又转过身去,看了会老二家的。 蒲氏这会子正撸起袖子,一下一下的揉着面团。 今儿个十五,按着习俗,每家每户都要打上两盘月饼,以供晚上一家子女眷拜月祈福用的。 不过,庄户人家大多打不起月饼,所以,基本都是和上一盆白面,烙两块又圆又大的白面饼子来充数。 老蒋家的家境比之一般的庄户人家,还要穷些,所以,今儿个中秋的烙饼,还不全舍得用那白面来做,只能搁些细粮白面,再搭上一半的粗粮玉米面一起,做个二合面的烙饼子。 不过,即便如此,赵氏依旧很严肃的看待了这烙饼的事。 中秋拜月的烙饼,一定得烙得又圆又大的才行,边沿还得圆圆滑滑的,不能有一点棱棱角角。 赵氏不信任两个儿媳妇的手艺,所以,今儿个烙饼的活计,她打算等会自己动手。 只不过,这和面揉面的事,却是放心的交给了老二媳妇。 “好了,我看这面也揉的差不多了,就先放那瓦盆里醒着吧。”赵氏查看了一下面团,觉得很满意,老二家的,别的做饭手艺不成,但这揉面的活,却干得让人没得挑的。 “老二媳妇,你去那碗柜顶上,把咱家前段时间才腌的那桂花蜜,找出来。 今儿个和的面多,烙完拜月的大圆饼,还剩下的面团子,到时候包成馅饼,分给孩子们甜甜嘴儿。” 总的来说,在这个家里,赵氏比蒋老头手松一点,也舍得给小辈们打牙祭。不过,她在家里做不得多少主,手里也没啥东西。 只这桂花蜜,只有很小的一小罐,也没舍得搁多少糖进去,蒋老头没收过去,所以,这会赵氏才做了这个主。 几个孩子们很高兴,尤其是这会跟在厨房里面干零活的几个女孩子,一听说有馅饼吃,都忍不住的咽着口水。 珍娘也有些期待,但她也没像钱氏的几个闺女,三妞四妞五妞似的,扒着那空空是也的灶台,移不动步子。 “娘——,今儿个这咸肉,是前两天小姑子让人捎回来的吧?” 一屋子人的心思,都到了那还没影的馅饼上面,唯有钱氏,今儿个脸上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看这肉还不少呢,少说得有七八两呢。也不晓得,两个小姑,还捎了啥礼回来? 要我说啊,还是你们二老当初有眼光,会给姑娘挑人家。两个小姑子嫁得富不富裕的另说,起码都是礼数十分周到的人家。瞧这三节六礼的,从没有亏过的时候。” 赵氏没有吭声,对于这大儿媳话音弦外的那点子意思,她也心里明镜似的。 “哎呀——,我咋差点忘了呢!今年我娘家中秋节的节礼,咱还没给置办呢!这可都在节上了,再不置办,可不就晚了——” 老婆子不搭腔,钱氏也不能就此算了。 她娘家兄弟三个,嫂子也多,去年她就没往娘家送节礼,她大嫂和二嫂已经是生出许多意见来了,连着几个兄弟,都跟她不如往前亲乎了。 偏她自己到现在也没生个儿子,在婆家十来年了,压根就没站得住脚跟,所以,这必要的时候,还必须得靠着娘家几分,因此,钱氏一直都自己心里发着虚,万不敢断了跟娘家的情分。 刚嫁进来的时候,老蒋家条件比现在好,所以,也时常的回去走动走动。 只有这几年,老蒋家的家境越来越往下,走了穷,但前两年,逢年过节的,钱氏还是会想着法的,打点些节礼啥的,给送回去。 却从去年起,她手里的嫁妆体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也置办不起来,就没往娘家送。 年上正月里回去的时候,那两个嫂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可就难听多了,连顿像样的饭菜都没招待,就把自己一家子给打发回来了。 这一回中秋节,钱氏早早的跟自己男人商量了,想要找他想法子置上两样礼的,哪怕是礼薄一点,也总比没有的好。 偏偏她男人半点用处没有,只回她一句,“家里是个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晓,从哪儿给你变出什么节礼来啊?” 过后,就不再搭理她。 第十五章 吵闹 钱氏气得要死,又没有办法,本来她在这个家里,就因为某些缘故,说话没多少底气,也不敢强行的逼着蒋永寿,去两个老的那里讨钱财讨物事回来。 但,总归左思右想的,还是不肯罢休。 “不过,也没关系。我娘家离得近,离咱们村,按脚程也就小两个时辰的路,现在赶紧的置办了,等会让孩子她爹给送过去,也算不得迟——”钱氏自说自话得道。 话落,屋里还是没一个人应声。 反正,蒲氏没有娘家,只有一个老爹,却自从她嫁人后的第三天,就消失的没了踪影,所以,她是从没把这节礼不节礼的,当回事。 赵氏更是保持了一贯的沉默。 “娘,你觉着我说的话,是不是都有理?这家家户户,出了门的闺女,都往娘家送节礼的。也没有单独我一个人不送的道理吧?这传出去,也显得我们老蒋家不懂礼数似的。” “不管礼多礼少,您也给置办上一份。我娘家父母都不是那计较的人,也不挑那礼薄礼厚的。”钱氏也不允许自己婆婆,那副装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干脆把话挑明了说来着。 “老大媳妇,你想给你娘家父母尽孝道,我们也从没拦着。你自己想怎么置办,就怎么置办,也用不着跟我来说。再不行,你跟老大两个商量着来也行。我老了,也不爱管事——” 赵氏亦是三言两语的,把话给堵了。 钱氏有些吃了噎,不过,显然她今天是心里做了些准备,也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娘你这话可是说的不对。咱又没分家,家里家外的,大事小事,都是你们二老给做的主,我跟孩子她爹,可从没有忤逆过你们的时候。 就连平常饭桌上,谁分得几个馒头,都没有我们说了算的。” 这话简直就差,明摆着说,老两口不懂事了。把着权,却又在人情礼数上推脱责任。 珍娘默默的听着,钱氏跟赵氏这一对婆媳,你来我往的打着交锋,似乎,这会子,钱氏略胜了一筹啊。 不过,今儿个这钱氏可也真是拉的下脸的,平日里在老两口面前,装的跟个贤良妇似的,说话做事的,都显着那股子小心劲。 “那老大家的,你就说,你想怎么着吧。咱家的家底,你也没有不知道的,就那五六亩的地,养着这么一大家子的人。平日里连口粮都不够,你说拿什么,给你置办什么节礼?” 赵氏这会,也有些拉着脸,沉了嗓门的说话。 这老大媳妇,平日里看着低眉顺眼的,虽然有些爱挑事的臭毛病,但也没像今天这样不懂事。 “要怪就怪你没那富贵命,没嫁到那地主老财的人家去,大包小包的,给你把三节六礼的打点妥了,那多有面子!” “我也没提啥多过分的要求。娘,你不想行这礼数就算了,何必拿这话,来搪塞挤兑我?咱家怎么就啥都没有了?” 赵氏一句接着一句的,刺哒的,钱氏也来了气,梗着脖子跟她杠了起来。 眼瞅着,这一对婆媳就要正儿八经的吵起来了。 蒲氏也不拉架,反正今儿个这话题跟她半点关系没有,干脆拉着珍娘远离了这个战场,“娘,我刚想起来,屋里还有件衣裳没补呢,我家三小子等着穿呢。我先回屋里去了啊,你有啥活,待会再叫我就成——” 娘俩临出了屋子的时候,还听到这婆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争着。 “那你说有啥东西?要不,从咱家粮食袋子里,给你舀两瓢黑面,让你装了送回去。不过,我得提前说好了,那两瓢黑面,就从你们娘儿几个的口粮里面扣。 没得一大家子人填不饱肚子,却非要给你撑那死面子的——” “娘,你这么拿话怼我,就没理了。我这哪是为了我自己的面子,还不是为了咱一大家子人的面子。 再说了,咱家哪就真的啥也没有了,前两天大姑子小姑子送回来的那两包节礼,随便捡两样出来不就行了。” 珍娘听着钱氏一番理直气壮的声气,这才了然,原来,竟是这么打算的啊。 她也真敢想的,居然还能惦记上蒋老头手里的东西。 “大伯娘也真是的,东西都在咱爷手里把着呢。她跟我奶在这里吵个翻天的,有啥用啊?” 每一个老蒋家的人,都知道,这个家里,赵氏不做主,只有蒋老头才是做主的那一个。 走到西屋门口了,还能听到那婆媳两个争论不休的声音。 蒲氏撇了撇嘴角,“她没那个胆量——” “闺女,你可轻易别去招惹你爷,你爷那人吧,脾气古怪着呢。” 珍娘十分听话的点了点头,虽然她在这家里还没待多久,但是,蒋老头平日里就惯是板着个脸,对谁都没个笑,也很少跟小辈们说话。 哪怕是几个大孙子,也极少得着他的一个笑脸,更别说,像珍娘这样的孙女们了,压根连正眼都不瞧一眼的。 最多就是饭桌上,跟两个儿子说说田里的事,所以,不管他内里心冷不冷,但是他是绝对的面冷。 珍娘也不喜欢,跟这种不苟言笑的人打交道。 “闺女,你也别怕。那边的,也不会真吵多久的。你奶她不傻,也不耐烦跟自己儿媳妇吵架。” 果然,也没一会,透过西屋的窗户缝,珍娘就看到赵氏脸色十分不好看的,从厨房走了出来。 “不过,你大伯娘也讨不着好。虽说,今儿个的事,她也占了几分理,但她不该算计上你爷手里的东西!反正,注定了算计落空的——” 然后,就见钱氏紧跟着追了出来。 “看吧——,等会你爷就要从屋里出来。五妞她娘就要遭殃了——” 果然,蒋老头脸色不善的往东厢房里走了一遭,接着,都没两分钟的事,蒋老大就大马阔步的走了出来,拽着自家婆娘的胳膊,拖回了自己的屋里。 “唉,今儿个晚饭的饭桌上,可能见不着你大伯娘的身影了。闺女啊,到时候,你可别犯傻,当着大家伙的面问出声啊。”蒲氏有些摇头晃脑的叹息了道,不过脸上却没见半点同情。 “唉——,不作就不会死啊——” 然后,珍娘耳边就接连不断的,响起了一下接着一下,拳头暴击着肉体的动静。 伴随着钱氏哭哭啼啼的讨饶声...... 第十六章 拜月 至晚,珍娘跟着老蒋家的众人,一起吃了顿打牙祭的饭菜。 真的是,真真正正的打牙祭。 统共才那么一小条子的肉,每一片都切的薄薄的,也没多少片数,炖了一大锅的干豆腐和干豆角丝。 更何况,那菜里的肉片,还不是每个人都有份的。 菜出锅前,赵氏将一大锅炖菜里的,那么为数不多的几片咸肉,都事先拣了出来,单搁在一个小碗里。 那得先紧着家里的老爷们和小爷们吃,像钱氏蒲氏,还有珍娘这几个孙女,都只能先望着,说是要等蒋老头他们吃够了,剩下的,再给女眷们尝尝味。 结果,可想而知。肉少人多,哪里够分的? 珍娘坐在饭桌上,看着蒋老头一片接着一片的,把那碗里的肉片,几乎夹了个干净的时候,她已经不指望自己今儿个还能尝到那肉味了。 剩下的,桌上一大盆的干豆腐和干豆角,珍娘都没能在那菜汤里,看到一星半点的油花子,吃进嘴里也压根就没啥荤腥味。 但是,即便这样,对于顿顿吃着粗面馒头配咸菜的蒋家众人来说,这也是一顿难得的美味。 尤其是,大房的那几个闺女,饭桌上那一个个的吃相,除了蒋金凤还显得稍微斯文些之外,其余几个,没一个能看的。 特别是最小的五妞,她人小手短,又抢不过几个姐姐,只能在桌子上急的扯着嗓子乱嚎。 珍娘原本也挺有食欲的,可一见着那小丫头哭的眼泪鼻涕糊了一整个脸的埋汰样,瞬间就不想再下筷子了。 哪怕后来,蒋小壮偷偷摸摸的从他自己的碗里夹了两片咸肉,到珍娘的碗里,她也没吃出多少香味。 饭后,赵氏就领着女眷们开始忙活起了拜月的事情。 院子当中,正对着月亮下的方向,摆放了一张四方的桌子,桌上除了两张烙得圆圆的大圆饼子外,另外还拼拼凑凑的,摆了四个小盘子的供品。 一盘子晒干的大红枣子,都是自己从树上打了,自己晒的,一盘子野梨子,个头小小的,都是蒋大壮兄弟几个在山上摘下来的,一盘子的干花生,还是去年秋下收了,一直没舍得吃的,还有一盘子糕点,那是赵氏从蒋老头那里‘借’过来的。 到时候,拜月完毕后,还得还给蒋老头。 珍娘发现,这一屋子的女眷,其实对啥拜月什么的活动,压根就没多大兴趣,大家伙更有兴趣的,还是那桌子上摆放的,拿来拜月的供品。 没瞅见,三妞四妞五妞,那几个小丫头片子,眼珠子都快长在那桌子上了吗? 小五妞更是嗦着个手指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一盘子糕点,哈喇子从手指尖一直流到那泥巴地上。 月上中天,赵氏开始领着一众媳妇和孙女们,开始对着月亮拜三拜,活动到此结束。 珍娘是觉着挺没意思的,随着大队伍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不过,据她观察,蒋家的另外一众孙女,似乎也没啥兴趣。 唯独钱氏,拜得最为虔诚。 原本蒲氏还说她估摸着今儿个晚饭不会上桌的,却是预料错了。 人家不但上桌了,而且还吃得不少,顶着一头一脸的伤,就是全程缩着个脑袋,没敢跟任何人有个眼神上的交流。 轮到拜月的时候,赵氏更是把钱氏拎到了最前头。 这婆媳俩,这会儿,都是一致的心思,希望那月亮娘娘,可以看明白那桌上摆放的的花生,红枣的意头,给他们老蒋家大房屋里送个大胖小子。 珍娘看着钱氏神态十足虔诚的,跪在那地上,嘴里面念念有词的拜了又拜的身影,不知为何,突然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悲哀。 “唉——” 听到蒲氏的这一声叹息,珍娘觉着,她娘应该也有与她相同的感慨吧。 “算了——,闺女,咱以后轻易都别跟她一般见识了!说到底,这五妞她娘,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一个没有儿子的,可怜的女人。 不过,钱氏的可怜,都没让蒲氏母女两个感觉到一盏茶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事,只能说是,让她们感觉到可恨了...... 拜月结束,这个中秋节的仪式性活动也就没了,接下来,原该是一家子人围坐在一处,吃吃瓜果点心,赏赏月说说古的。 不过,显然,老蒋家好像没有这项安排,摆在桌上的供品,早就被赵氏收了起来,只留了几个野生的梨子,又干又没有啥甜味,所以,也没人稀罕吃。 至于,那盘糕点,也被赵氏第一时间还给了蒋老头子。 珍娘觉着,这蒋老头也真是够冷心的,自己的亲孙女,又不是啥外人,小五妞都馋成那副样子了,就差端起那装糕点的盘子,要去舔那上头残留的糕饼屑子了,怎么就不能分一小块点心给她了? 这老人做的?也真是少见了! 让她奇怪的是,老蒋家的一众小辈们,似乎是已经麻木了他的这种脾性,也没谁敢上前去讨要。 好在,今儿个还能有点零嘴解解馋。 下午的时候,赵氏用那剩下的面粉团子,做了十来个桂花蜜馅的糖饼,每一个小小巧巧的,只有小孩巴掌那么大。 晚饭的时候,赵氏没拿出来端到饭桌上,就是留着这个时候,哄孩子们的。 下午那阵烙饼的时候,香气就散开在老蒋家的小院空气里头,浓浓的桂花蜜,烘烤出来的诱人的甜香味,勾得小辈们一个个的,都跟没了魂似的,什么都不干了,就守在那厨房门口,眼巴巴的看着赵氏。 珍娘虽然没在那看守的队伍里头,但她当时坐在屋里,倒也闻着香味,很有些坐不住。 不过,赵氏一早说过,这馅饼,是留着大伙晚上赏月的时候吃的,所以,当时,谁也没分着。 珍娘偷摸的提前尝了一个,那是赵氏背着大伙,独独给蒋小壮的。 他是家里最小的孙子,又是赵氏以前亲手带过的,所以,也只有他,能从赵氏那里得到些别人没有的小特权。 不过,也没有多,只有一个而已。 蒋小壮没舍得吃,偷偷的留下来,拿回屋里,给了珍娘。 第十七章 怀疑 珍娘尝了一口,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估摸着是里头的馅搁少了,至少没有闻上去的那么香。 不过,相比起,平日里吃的那些,嚼在嘴里都会起苦的粗粮饼子来说,还是足有滋味的。 就是只有那么一块饼,实在是太小了。 珍娘也不忍心吃独食,就与她三哥,你一口,我一口的,统共也没分到三口,就没了,真还没够她塞牙缝的呢。 “没事,等到晚上的时候,奶会给咱们每个人都分饼子的。我瞧着应该有近二十个呢,咱少说可以一个人分到两个。小妹,到时候,我自己吃一个,剩下一个也给你吃。到时候,你就可以吃三个了——”蒋小壮看着一脸意犹未尽的小妹,如此安慰道。 可是,幺蛾子又起了...... 饼子不见了,整整一小笸箩的饼子,一个都不剩的,都消失了。 赵氏明明记得,她把那装着饼子的笸箩,放到那碗柜顶上的,怎么就找不到了呢,来来回回的把那碗柜顶上翻遍了,找了三遍。 又喊过两个儿媳妇过来一起,将整个厨房都翻找了一遍,却依旧没找到一个饼子,只在那水缸边上,找到了那个装饼子的小笸箩。 “哇——,我没有甜饼吃了——” 小五妞实在是接受不了如此的打击,扯着嗓子又开始嚎了起来,她望穿秋水一般的等啊等啊,等了一整天,就盼着那两个甜饼解解馋的,最后得个这样的结果,她不要! 紧接着,三妞,四妞,这两个大一点的妞,也跟着哭了起来。 赵氏看着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一溜儿的哭着嚎着,问她要饼子吃的小鬼头,一时间,真真儿的被她们哭闹的头疼。 可是,一笸箩的饼子呢?不可能被老鼠给偷了,老鼠没这么好的本事,能一下子偷走这么多的饼子,还不留下半点痕迹的? 排除了老鼠作案的可能性,剩下的就只能是人为了。 赵氏扫视了眼底下一圈的小萝卜头,觉得不太像是老大屋里那几个年纪小的丫头片子干的,个个哭得跟死了娘似的。 倒是老二屋里的那个小丫头,这会子一个眼泪珠子都没有。 难不成是这丫头拿的? 庄户人家的孩子,为口平常吃不到好东西,哭得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都是常见的。 莫不是这小丫头提前的过够了嘴瘾,这会子才不如别个那么哭丧。 “娘,今儿个一个下午,珍妞都跟我在屋里待着,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我——” 蒲氏看不下去了,自己婆婆盯着她闺女的那股子眼神,好像认定了自己闺女就是那偷饼子的贼似的。 “我这丫头,倒不似别个那么嘴里犯馋。今儿个下午一院子的烙饼香气,她也没出去,老老实实的坐在屋里,陪我缝补衣裳,连小脑袋瓜子都没抬一下。” 为了洗脱自家闺女的嫌疑,蒲氏这话诌的显然有点水分。 今儿个下午,赵氏烙饼的时候,珍娘哪里是脑袋没抬一下啊,一直勾着脖子在窗户那里望着来着,不过,她倒是真的没有出去。 所以,赵氏面上的怀疑稍稍减轻了几分,她也知道,老二媳妇不好惹,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下,倒不好就认定了她闺女是贼。 “珍妞,你说说,今儿个下午,你真的一步都没出过西厢的屋子吗?也没进过厨房吗?” 珍娘是真没想到,自己就因为没跟着一溜的小鬼头,一起扯着嗓子嚎,就成了重大的嫌疑犯了。 内心有点无语,珍娘眨巴眨巴了眼睛,没有吭声。 说实话,她这会子是觉得有些气性的,有没有搞错哦,虽说是这些日子,她确实是舌头上亏得厉害了,但也不至于为了口吃的,干出那跌份的事来。 珍娘一张小脸上,一副坦荡荡的表情。 “奶,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么多人呢,也不去问别人,就盯着我小妹问啥?难不成怀疑我小妹偷饼子了?”蒋小壮却是气不过的。 他原本是等着赵氏分完饼子,赶紧去村头赶热闹的。今儿个中秋,他们一群小子们,早就约定好,晚上要在村头的打谷场上堆宝塔玩的。 “奶,你可别看我小妹老实嘴笨,就专挑她来欺负了——” 二壮哥也跟着开口道,他跟小壮一样,是个疯性子,恨不得一丢了饭碗,就要跑出去玩的主儿,要不是惦记着分饼子这事,也不至于在家里待到这个时候。 这会子偏又闹出这档子事,早就心里不耐烦了。 “恩——,二壮说的没错。我家小妹,一看就是那听话的娃,还胆子小,咋的也不可能去做出那偷饼子的事情的。奶,你就算是想怀疑人,也得挑个说得过去的主啊。” 大哥这会也跑过来说话了。 珍娘看着这三个大哥,一个个跟守护神似的,站在自己前面,维护自己的身影,到底心气儿平了一些。 “老二媳妇,你咋还不管管。哪有小辈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咱娘就是开口问问,咋一个个整的跟要造反了似的。” 钱氏是气不顺的,反正这么些年,她看着二房这三个大小子,就没有气顺的时候。 “我看娘怀疑的也没错。就你们那屋的小丫头,嫌疑最大。哪有小孩子不贪嘴的呢?看看我这几个闺女,娘您觉着老二家的闺女,这反应,正常吗?” “他大伯娘,你别吃饱了撑的,乱搬弄舌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闺女拿饼子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蒲氏觉得,她这会子啥都能忍,就是不能忍受,别人欺负她闺女。 “你要是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别怪我今儿个把你那舌头揪下来——”蒲氏有些恶狠狠的说道。 “娘啊,你快听听,这老二家的,还有没有大小尊卑了。还在您眼跟前呢,她就这么恐吓我,也忒放肆了吧。我也没说错什么,难不成,这是心虚了?” 钱氏顶不住老二媳妇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竟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缩到赵氏的身后躲了起来。 赵氏两边的眉头双双皱了起来,她原本就是个‘嫌麻烦’的性子,要不,也不会平日里诸事不管,其实说到底还是懒得操心。偏今儿个出了这档子事。 唉——,真是没得消停。 第十八章 厮打 “珍妞,你跟奶奶说实话,那饼子,究竟是不是你偷偷拿的?” “奶奶告诉你,说谎的孩子,舌头会烂一个大疮,嘴巴里面会长脓。以后,再也吃不了肉,吃不了糖——” “是嘞!小丫头片子,你要是再不承认的话,今天晚上嘴巴就要烂掉,烂一个大窟窿!牙齿也掉光光!将来还许不到婆家,一辈子做个又老又丑的老姑婆——”钱氏在一旁帮腔,恐吓着说道。 “他奶奶的——,钱豆花,你给我嘴巴放干净一点!有本事别躲在娘后面,把你那老脸往我这边凑近一点!看我不两个大耳刮子扇死你——”蒲氏这会是真的要火了,几步冲过去,就想揪着那娘们的衣裳领子,把她拎过来揍一顿。 偏偏这娘们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就掩在赵氏的身后。 “娘诶——,老二媳妇,这是要杀人灭口啦!我看这事都不用再问了,肯定就是她闺女偷的饼子。指不定她还有那知情不报的嫌疑嘞,要不怎么这么显着心虚呢——”钱氏一边左躲右闪的,躲着蒲氏的毒手,一边口出胡言的大声说道。 “你他娘的放屁——,老娘今儿个先揪了你的舌头扔去喂狗,再把你那大嘴巴子撕烂了,看你以后还怎么胡咧咧!” “老二媳妇,你给我住手!”赵氏被两个媳妇夹在中间,撕来扯去的,险些要蹶个跟头,“好好的说话归说话,你这是干啥子?这样撕来扯去的,还有啥规矩?” “娘,你也不听这娘们嘴里都放的啥屁!莫名其妙的,就给我和我闺女头上,栽个莫须有的罪名。我能不生气吗? 娘,你赶紧给我闪开,免得一会儿不小心遭了殃。我今儿个不教训教训她,她还不晓得日后怎么搬弄是非呢!” 顾及着婆婆赵氏,蒲氏的拳头出了好几回,都还没碰到钱氏那婆娘身上去。 “我咋胡咧咧了?你要不是显着心虚,这会闹着动手干啥子?其实,也不过几个饼子,偷了就偷了,你们娘两就算是认了也不会咋的?好歹都是一个屋檐下住着的人,我们也不会就为了这事,把你们娘两真抓去送官啥的!”钱氏一边躲着老二家的毒手,一边口里不住嘴的说着。 好像,这娘们就是一个劲的,要把今儿个这偷饼子的罪名,坐实在珍娘娘两头上似的。 珍娘听到这儿,心里也隐隐的觉着有些不对劲了。 “住手!住手!住手——” 妯娌两个拉来扯去的,赵氏只能努力的立着个东倒西歪的身子,朝着屋子那方向喊了出来,“老大老二,你们两个都是死的吗?没见着这里闹腾的凶着。还不赶紧过来,把你们媳妇给拉开。再不过来,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要被她们给折腾的散了架了——” 蒋家老二是头一个冲出来的。 原本一大家子吃过了晚饭,也就没他们爷们什么事了,老蒋家也不作兴啥唠嗑聊天的活动,所以,都各自回屋,倒炕上躺着。 院子里头的动静闹腾得不小,他们也不是没有听见,不过,蒋家的爷们也没看成是多大的事,左不过就是婆娘孩子间的那点小争小闹的,所以,也就没跟着出来掺和。 不过,心也没真的闲着,毕竟自己老婆孩子被人安了罪名,又动上手了,蒋老二倒不是担心自己媳妇手底下吃亏,而是知道他媳妇护犊子,这回自家大嫂跟老娘,算是踩到他媳妇尾巴尖上了。 蒋大年生怕他媳妇彪起来,下起手来没有轻重。 打到别人都是小事,要是真把他娘磕着伤着了,就不好说了。 “媳妇——,你先冷静一下!有啥事好好的说——”蒋老二出来就扯住了他婆娘的胳膊,把她拉到了一边。 “他爹——,你出来的正好。帮我把咱娘请到一边上去,我今儿个势必,要把这娘们的大嘴巴子撕烂了才行——”蒲氏杀气腾腾的说道。 蒋老二面露两分为难,尤其是这会他大哥也出来了,“媳妇——,咱先别喊打喊杀的,有啥话好好说不就成了。” “都是一家子人,有话好好说,咱别老动手。大哥和咱娘都在这儿呢——”蒋老二看了眼出来以后,也没啥动作,就立在一边不吭声的自家大哥,还是决定要扯着点自己媳妇。 不能让她真干出啥冲动的事情来,伤了一家子的和气。 “哎呀——,疼死我了!” 这厢,媳妇还没完全拉住劲儿,那厢,闺女却是又被人打了。 只听,珍娘痛呼一声。 蒋老二转头一瞧,大房的两个丫头,四妞和五妞正扯着自个闺女又踢又打的闹腾起来了。 “死傻子,臭傻子,竟然偷我们的馅饼!赶快把饼子还回来,不然,我打死你——” 蒋四妞今年十一岁不满,她生日小,是腊月初的生辰,不过,身上却有一股子泼辣劲,拽着珍娘头上的两根麻花辫子死死的,不松手。 珍娘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快被扯下来了,偏这手膀子上还挂着一个。 “臭傻珍,你还我的饼子!” 蒋五妞人小,也揪不着珍娘的头发,便干脆下起嘴来,逮着她的胳膊使劲的咬。 “我操——,还有完没完了——”珍娘真他妈的要火了,她是真没想到,这两丫头会突然的发起疯性来。 忍着疼,一把先把胳膊上那个给撂了,“俩疯狗崽子——” 至于蒋四妞,倒不大好弄,关键是这死丫头扯着她的小辫子,她也没法反击,好在二壮和小壮两个,回过神来,一人扯着一边,把那死丫头给扯开了。 “好你个蒋四妞,竟然敢打我!二哥,三哥,你两帮我抓紧了,我非得报个仇才行——” 珍娘揉着自己疼得都快要发麻的头皮,看着蒋四妞手里的几根黄毛,这会子,简直是恨得牙根都痒痒了。 他奶奶的,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了。 珍娘从不觉得自己应该坚持那套单打独斗的狗屁原则,有帮手不用,就是傻蛋。 三步两步的冲上前去,揪着那死丫头的头发辫子,使劲的扯了几下,才肯松手,“小小年纪的,竟学这些阴招!我也让你尝尝这被人扯着头发疼的滋味——” 第十九章 狠 “啊——,娘诶——,疼死我了!死傻妞,你快点给我松手!”四妞疼的嗷嗷直叫,偏偏两只胳膊,还被扣得紧紧的,丝毫反抗不得。 “大姐,二姐,你们赶紧过来帮帮我啊。我快要疼死了!” 蒋金凤这会儿,刚把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五妞拉起来,又见着四妞这副模样,顿时急的想要掉泪。 “珍妞,你别扯了,赶紧松手吧——”她本来想上前去,拉开珍娘的手的,可是,蒋大壮一下子跳出来,拦在了前面,所以,蒋金凤连珍娘的衣裳皮都没有碰到,只能哀哀的开口求饶道。 至于蒋银凤,压根步子都没挪两步,一迎上蒋大壮那高高大大的身板,就赶忙的退了步子回去,连句讨饶的话也没敢说。 “臭傻子,你个傻的烂掉的小贱货,还不松开我。再不松手,看我等会不把你弄死了,扔后头山上去喂野狼!”蒋四妞一边疼的倒吸着凉气,一边嘴巴里面还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的。 我靠,这死丫头,十一岁屁大点的人,也不晓得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嘴巴歹毒得不行。 珍娘原本也不想跟个小丫头片子真的较上劲的,觉着扯得差不多过瘾了,就打算放过她了,没想到,这会子听她嘴里不干不净的,也不知道说点软话服个软,顿时又使了几分力气,扯了几下,“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了!” 恨不得要将她的脑袋扯到地面上去。 “娘啊,爹啊,疼死我了,傻子要杀人了!快点来救救我啊!” 死丫头嗓门还挺尖的,珍娘耳朵都被她震得起了回音。 “二壮,小壮,好了,别胡闹了!快松手!” 事情闹到这个时候,几个大人也脸色黑的可以了,尤其是蒋老大,面色沉沉的很不好看。 所以,这会蒋老二也实在是装不下去聋子瞎子,出声呵斥了自家屋里的,那几个小的。 “下回再惹我,可不止这么简单了!”珍娘知道这火候差不多了,也不能再闹下去了,否则几个大人掺进来,就不容易收场了。 所以,最后使劲揪了一把,硬生生的揪下她一绺头发,便给两个哥哥递了眼色,兄妹三个一齐松了手。 这会儿,蒋四妞也没那骂人的狠劲了,只瘫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脑袋壳,嗷嗷的喊着疼。 蒋金凤和银凤赶紧过去把她掺了起来,姐儿三从珍娘兄妹几人的面前走过,那蒋四妞还特意的昂着脑袋,牙齿关咬的紧紧的打了颤,就那样,还不忘阴狠狠的眼神射在了珍娘的身上。 呵,还是个死硬死硬的! “看啥看?不服气啊!有本事再过来啊!”蒋小壮挑着两条粗眉,故意伸出他肉敦敦的拳头,“抠了你那一双毒眼珠子!” “蒋耀文!滚一边去!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抽你!”蒋大年瞥着自己大哥那脸阴沉沉的样子,赶忙朝自己儿子背上拍了两下。 蒋小壮挺不服气来着,本来就是她们先动手的,怎么还怪上他了,不过,这会子,觑着自个老爹那张,一虎到底的黑脸,连他大名都喊出来了,也是足足的警告了,到底也没敢再张了爪子。 只气鼓鼓得嘟着个嘴,闷着脑袋,拿着脚尖在地上画圈圈了。 蒋老二不觉得松了口气,就担心这臭小子,死犟的一股子劲犟上来,到时候,他是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唉......今儿个闹腾的...... 这会儿,好歹面子上过得去了。 “金凤,带着你几个妹妹回屋里去!”蒋老大阴沉着一张脸,声音里也是臭臭的。 话落,自己也不再多留,转个身率先朝他们那屋走过去,至于钱氏,似乎从头到尾只抬着眼皮瞧了一下,就不打算管了。 “慢着——,你们几个,先别走!”珍娘看着大房那几个姐妹,转身就要走的背影,及时的开口沉声喊住,“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呢,谁都别急着走!” “干啥?你个小野狼崽子,下手够狠的。把人都打成这样了,还想咋的?”钱氏这会子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像是满满的忿色。 “还有啥事情没弄清楚的!娘,你瞅瞅老二他们这一屋子的小狼崽子,这个下手狠的劲啊!也不晓得是谁教导出来的德行!半点也不随我们老蒋家正根上的人。 明明的,是她们做了贼,最后倒让我们这一屋的,落得这个下场! 要是再不管管,这样下去还得了!还不得由着他们一屋人称霸王,咱们这一院子的人,老的,小的,往后都闭紧了嘴巴,连话都说不得了! 更何况,要是被村里人知道,还不得说咱们老蒋家门风不对,还一家子牲性!” 珍娘斜了钱氏一眼,到了这会,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要是还猜不到,今儿个这戏是唱的哪一出的,也真是白瞎了上辈子那二十年的智商了。 “说道了一个晚上,光听着你们在说,现在也该轮到我说说了。”珍娘还是头一次这么直挺挺着腰板,在老蒋家的众人面前,严肃了一张小脸说话。 挨个的,将这院里的每一个人都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定定的落在了钱氏的面上。 “说啥说啊?一个小丫头片子,哪里轮的着你说话的份!”钱氏有那么一会,被这丫头看的有些心虚。 珍娘抓住的,就是她那眼神里的一下躲闪,当即心里更加了然。当即冷笑着说道,“我咋就不能说话了?合着被你喊了一个晚上的贼,还不容许我申辩几句不成!” “有啥好辩的?证据确凿,你直接就认个错好了。方才我也说了,念在你年纪还小,咱都是一家子,没有外人,也不会真把你怎么样。 关键是,你得认,认了啥事都好说!不认就说明你小小年纪死不悔改,那样反而后果更严重!说不准就把你,还有你娘去送官了!下大狱,坐大牢!” 钱氏软硬兼施的吓唬着。 可珍娘不是那真的无知小儿,怎么会被她吓唬住呢,这娘们一次又一次的,威逼利诱的让她认罪,就足已经说明了她自己本身肯定是有大问题的了。 第二十章 爽 “既然大伯娘一口咬定,我是偷饼子的贼,那么捉贼拿赃——” 珍娘走到赵氏的跟前,眼神定定的说道,“奶,为了一表清白,我愿意让您去我们屋里搜查。” “不过,如果我们屋里没有搜出来饼子,那么,为了表示公平,东边的厢房里,也要搜查搜查才是。毕竟,这院子住的,也不止我一个。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没得只怀疑我一个人。” 珍娘一边说着,一边眼神迅速的扫视着,不放过这院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钱氏,和她的几个闺女。 “还搜啥搜啊?指不定早就被你这害了‘好吃病’的死丫头,通通都吃到肚子里去了,还到哪儿去搜啊?我看你个小丫头片子,就是存心拖延,整些有的没有的。” 钱氏先赶在自己婆婆的前面,抢了话来说。 “那么多的饼子,我就这么大个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吃得完?既然吃不完,肯定得找个地方放起来了。你不搜搜看先,怎么就能断定我偷了那些饼子呢?”珍娘一步步的拿话引了钱氏。 “谁说吃不完的?统共就那么十来二十几个饼子,每个还没巴掌那么大一块,你咋就吃不完了!要我说啊,你也别狡辩了,早些认了错,我们念在你小小年纪不知事理,也不会真把你怎么着的。” 钱氏想也没想的,就那么顺嘴接了话道。 珍娘冷笑一声,狐狸尾巴不就露出来了。 “奶,今儿个下午您做饼子的时候,是大伯娘出来在您身边,给您打的下手么?要不然,她咋就知道的这么详细呢?连您做的饼子的个数,都数的那么仔细,个体大小也知道的这么清楚!”故意一脸疑问的表情,对着赵氏问道。 “反正,我是不知道的——” 珍娘知道,下午赵氏做饼子的时候,担心小辈们嘴馋要了吃,所以谁也没让在厨房里面,统统都赶了出去,只有她自己一人,在锅上忙活着。 所以,这院里所有的人,除了动手做饼子的赵氏自己,别人都不会清楚,今儿个究竟做了几个饼子,至少不会知道的那么仔细。 当然,珍娘是个例外,因为,蒋小壮顺嘴说了那么一嘴的缘故,她是知道的,但是,她这会儿,也不会傻到去告诉别人。 偏偏,钱氏怎么这会子,就说的那么肯定句呢? 这不是明明白白的,自己露了马脚吗? “老大媳妇——,你——”赵氏显然已经想到了,转过身去,看着钱氏有些气得顿了话音,不知道该骂个什么才好。 原本下午的时候,赵氏还想喊钱氏帮忙烧火来着,不过,钱氏之前刚挨了蒋老大一顿打,不肯出来见人,只推说她自己不舒服,连屋子门都没跟着自家婆婆出来。 “喔——,原来你才是那个偷饼子的贼!”蒲氏这会比自己婆婆还要来气,“弄了半天,原来都是你这娘们在贼喊捉贼!” “姓钱的,你他娘的这么阴,一直在拿我闺女替你顶罪!你咋就这么缺德呢!” 一把冲过去揪了钱氏的衣领子,二话不说,‘啪啪——’两个巴掌就扇了上去。 这一会,赵氏早就偏到一边上去了,钱氏想躲也没地儿躲去,只能歪扭着身子,尽量避开蒲氏的大耳刮子。 “娘,你们别听那小傻子胡说,我咋可能是偷饼子的贼呢?我又不是那馋嘴的小屁娃子,还会偷几个饼子吃了不成!” 直到这会,钱氏一边躲着蒲氏的巴掌,一边还在口里不停的狡辩着。 对于钱氏的不承认,珍娘也没什么意外,反正,她这种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在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面前,肯定是要百般抵赖的。 就跟那临死的蚂蚱似的,怎么也得挣扎一番才行啊。 “奶,你过来一下。”珍娘心眼子转了几番,想了想,就轻轻的走到了赵氏的身边。 领着赵氏悄摸儿的走到了那墙根底下,故意压低了嗓门的说道,“奶,等会儿你这么跟大家伙说......” 婆孙俩背着人,窃窃私语的说了半盏茶的工夫,然后,又回到了大伙堆里。 钱氏还在那死鸭子嘴硬,不肯认,“蒋老大,你是死了么?没瞧见自家婆娘被人冤死了,打死了么?还不出来给我拦住这疯婆子!” 蒋永寿立在那里,有些阴沉的身影,杵在他几个闺女的身后,耷拉个眼皮子,没有动弹,也瞧不出他脸上有个什么表情,只有那两道重重的眉头,紧紧的皱成了一团。 他都不动,旁人更是不会动了。 二房这一屋的,谁都晓得蒲氏是个什么脾气,所以,没谁敢顶着大火上前去的,包括蒋老二。 至于,蒋家的几个孙女辈的,除了珍娘,别个,这会儿早被这一幕幕的暴力吓得发了傻,哪里还敢前去拉架啊。 所以,一院子的人,几乎都在眼睁睁的看着钱氏,被蒲氏当成个沙包打个半死。 “二婶,求求你了,别打了!” 一众人里面,只有蒋金凤撑着胆子,走上前去,对了蒲氏哀哀的恳求了道,“我娘今儿个才挨了打,再打,我娘就要被打死了。” 蒋金凤也不敢近前去拉扯,只能期期艾艾的淌眼抹泪着求情。 偏偏这会子,蒲氏哪里还听得进去声音啊,满脑子只一个念头,就是要狠狠的收拾收拾,这个缺了大德的臭娘们,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兴风作妖。 对付钱氏,蒲氏的身手简直是小菜一碟,这两人无论从体型,体力,还是武力上,都无需一点的可比的性,因此,轻而易举的拿下,将她撂倒在了地上。 不过,刚刚老大那屋的丫头也算是提醒她了,往前儿,自己那拳头巴掌的,实在是出的忒没有章法了。 这会儿,赶忙的换了个章程,专挑了钱氏之前的伤处下手,一下接着一下的,一拳重过一拳。 “哎唷!疼死我了!哎唷! 你们几个死丫头,老娘真是白养了你们了。一个个杵在那里不会动啊,赶紧的,把这疯婆子拉开啊!” 珍娘秀眉挑挑,瞧得那叫一个爽啊,这还是她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的见识了一番,现场版的‘娘们干仗’呢。 场面真叫一个精彩......漂亮...... “行了!先别打了,老二媳妇!” 蒲氏正打得起劲,却听到自家婆婆赵氏沉着嗓门的声音。 ------题外话------ 新书,给点支持哦!!! 第二十一章 真相 钱氏这会子已经在地上缩成了一团,蒲氏看了眼她这会出气不比进气多的样子,觉着心里头的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也怕真出人命来,就顺势住了手。 “老大媳妇,旁的我也不多说。就问你一句,那些个饼子你都吃了没有?”赵氏看着滚在地上呻吟的大儿媳妇,眼角的余光又往珍娘身上扫了一眼,才定了定气息,开口说道。 “娘,你咋也信了个傻子的话呢?我没拿啥饼子?又何来吃没吃的呢?”钱氏一边赖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唤个不停,一边继续咬死了口不承认,“倘若实在不信,那你们去我屋里搜一搜好了!” 离了蒲氏的拳头,钱氏这时候的声气已经明显高涨了很多,珍娘听她这话语间清晰十分的样子,看来刚刚那会就是在装死罢了。 “你不承认也罢,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下晌的时候,我在那笸箩上面盖了一块粗布,现在那块粗布也没影了。 那上面是撒了老鼠药的,我也是防备了耗子来偷吃。你最好是没让饼子沾到那些药粉子,否则吃了,那是要出人命的!”赵氏一语惊人。 “啥?娘你说啥?”钱氏几乎是立刻就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脸惊悚的看着赵氏。 对上这副神色,赵氏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得亏老二那闺女的法子灵,只这两句话的工夫,就啥都诈出来了。 没想到,往常里小心思算计的,掐尖要强也就算了,竟然还当起贼来了,赵氏心里忿忿,但还是压住了火气,按着之前跟珍娘商量好的套路行着,“药粉子撒的不多,估摸着人吃下去,一时半刻的,也不会立即就死,但总归要沾上一点了,肯定是有毒性的。” 话落,钱氏面上的惊悚似乎松了几分,但却多了一些紧张和焦急,不,应该是六神无主的慌张。 珍娘紧紧的盯住了她的每一分神色的变动,只搞不清,她这会的慌张是从何说起的。 “银凤——,你咋的了?” 正当大伙的心思,齐齐聚焦在钱氏身上的这时候,突然,就听到了一声突兀的低呼声。 大房的蒋银凤,这会子突然面如金纸似的,瘫软在地上,小身板一阵一阵的抖索得跟筛糠似的。 赵氏循着动静看了过去。 就见蹲在她一边的蒋金凤,脸色亦是惨白,却少了银凤神色间的惊惧和害怕,只一个劲的扶着她妹妹,慌乱的眼里满是急色。 心里约莫有了数,估摸着钱氏拿走的那些饼子,肯定二丫头有份儿的,至于别的几个,这会倒是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爹啊,你快瞅瞅,银凤这是咋的了?咋抖得这么厉害啊?”蒋金凤是个没经过事的,只能一张脸慌乱的,抬头看着蒋老大。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你们快救救我,救救我——”蒋银凤眼神惊惧的厉害,出口的话音越来越高,最后简直是疯癫似的喊了出来。 见她这副模样,众人基本都已经明了。 “二丫头,你偷吃了饼子了?”赵氏面色沉沉的看着蒋银凤。 “爹,奶,你们快救救我,救救我!”蒋银凤这会子显然已经听不见别的声音,她平日里虽然是有些眼色,但终究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哪里经得起吓唬啊。 只能一个劲的发出她求生的本能,“爹,你快去请郎中啊,我不想死的,我要喝药,喝解药!” “快点,快点,快点去找郎中,再晚,我就要死了!”近乎歇斯底里的朝着众人疯喊。 蒋永寿闭嘴葫芦似的,抬头看了眼银凤,又看了眼赵氏,最后眼皮子耷拉了一阵,才缓缓的开了口,“闭嘴,丢人没够的东西!赶紧滚回屋里去!” “爹——”蒋银凤一脸的不可置信,更带了些哀求。 当然,她到这会儿,其实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赵氏给诈了,只以为蒋老大,她的亲爹,竟然在这种时候不管她的生死了。 蒋老大一脸的不耐,还有些失望,“小小年纪不学好,也不嫌丢人!我们老蒋家,还没有出过一个偷的。再不滚回屋去,就从这院里滚出去!” “爹,你咋能不管我!我快要毒死了!”蒋银凤不相信。 “金凤,把她拉回去!” 珍娘看了眼蒋永寿,印象中,这个大伯父,一直都是死气沉沉的样儿,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弓腰驼背的,整个人一点鲜活气儿都没有,成天闷不吭声,也没见他跟几个亲生的闺女有什么交流。 没想到,这会儿,关键的时候,还是知晓着维护的。 不过......珍娘瞧了眼那边地上刚刚还唬得跳起来,这会儿却显然已经是回过神来,意识到被诈,因而趁人没注意的时候,又赖到地上躺死的钱氏。 哼!想就这么蒙混过去!没门! “大伯娘,你咋又躺地上去了。二堂姐快要毒发了,你咋还不去给她请郎中啊?”珍娘故作着急的声音,提醒着这会只顾了失望,却没了动静的蒋银凤。 是了,爹不管她了,还有娘呢。再说了,要不是为了给钱氏跑腿,她也不会有这一灾的。 蒋银凤一股脑的爬到了自己亲娘的身边,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紧的抓住了钱氏。 “娘啊!娘——,你快救救我。要不是你让我——” 话音顿住,众人就看着钱氏动作生猛的转了身子,一把坐将起来,死死的捂紧了银凤的嘴巴。 “唔唔唔——”蒋银凤使劲的挣扎,也挣不脱钱氏的桎梏。 “银凤——,你咋这么不懂事呢!你奶她们都不计较你偷拿饼子的过错了,你还不赶紧回屋里去反省去!还在这里瞎闹腾啥呢!” 钱氏一句话就给自己闺女定了罪。 不过,这院里的也没什么傻子,看到这里,也了然了大半,却也都没有出声,就跟看小丑似的,看着钱氏一个人折腾的热闹。 蒋银凤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反正大伙只看着她挣扎不休的,越发厉害的身影。 “娘!你也不救我了吗?你咋能这样呢?要不是你让我偷偷的拿了那些饼子,送去姥姥家,我也不会半道上偷嘴吃了几个,中了那耗子药的毒性。” 钱氏捂得再严实,也抵不过自家闺女那样不要命似的挣扎,所以,众人还是听到了这一番最后的真相。 第二十二章 石头 “小妹,你馋花生了吧?” 蒋小壮刚从外面疯了回来,一进院子门,就看见自家小妹搬了小板凳,坐在屋檐下面,看着地上晒了一地的花生发着呆。 秋下八月里的大晴天,阳光亮堂堂的,却不那么刺眼,照在人的身上暖和和的。 中秋节过后,家里就忙着秋收花生的农活,老蒋家人挺多,田里种的花生却没有多少,只那么二亩三分地的样子,所以,一家子人全体出动,也就花了两天的时间,就把田里的花生都挖了回来。 剩下的,就是摘摘洗洗晒晒的活,好在这两日接连的大晴天,没耽误上晒花生的事,今年花生的收成也还不错,比往年能多收个二三十来斤的样子。 因而,大家伙因着十五那天晚上的闹腾,齐刷刷的拉下来的臭脸,总算是有些见了晴的趋势,当然,除了大房那一屋子的除外。 钱氏在十五那日夜里,就被老两口赶回她娘家去了,蒋老头一句话,老蒋家容不下这么吃里扒外的东西。 至今还未归来。所以,这两日,家里还算是消停。 珍娘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这熊孩子简直就是泥猴托生的,上午出门前干干净净的一身衣裳,到了下晌回来,就跟在泥水里头滚了几滚似的。 “三哥,你这是又出去找谁打架了啊?” “嘿嘿,没有没有。说起这个哥就生气,现在出去找人玩都没啥乐子。以前还有石头那臭小子,敢跟哥干干仗,现在整个村里都找不着人比划比划拳头了。” 蒋小壮一副土匪样,坐到珍娘边上,“小妹啊,哥现在都没法给你天天的弄零嘴回来了。咱村里那些,一个个的都是怂蛋。” 不过还是从兜里掏了一把花生出来,“给,这花生不是哥赢来的,是石头他给的。” 珍娘接过,一小把花生,也就十来个吧,估摸着那家伙也是为了报答自己那天的救命之恩吧,反正那日过后,时不时的总会让蒋小壮带些个零嘴啥的回来。 也不是多贵重的物件,珍娘倒是接受的心安理得,自己剥了一个花生粒扔到嘴里,又分了一半给她三哥。 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新花生,也还没完全晒透,吃进嘴里不干,还有些甜津津的,“三哥,吃过的花生壳别往地上扔,不然被别人瞅见了,咱们也说不清的。” 花生对于庄户人家来说,是个金贵的东西,除了家里头特别惯孩子的人家,能拿出几个给孩子当个零嘴,一般人家都舍不得自己个吃,多是拿去卖钱换别的粮食的。 老蒋家也不例外,一季花生收下来三四百斤,别人一粒都挨不上牙的,全家人里头,只有蒋老头可以偶尔吃一盘花生米打打牙祭。 尤其是这回,十五那日闹的,蒋老头已经发了话,以后家里再有谁偷吃偷拿的,直接扔出去,别回来了。 所以,别看这一地的花生晒的,但是,一家子人,也没有谁敢去捡个一粒两粒的尝尝味。 五妞嘴最馋,但她不敢吃家里的,只能跟着姐姐们到田间地头上守着,期盼别人家收花生时候,不小心遗落到地上的几粒,捡起来收进兜里。 别人家的孩子,亦是如此。 所以,这几日,村里到处可见一堆一堆的小屁孩们,守在各条大小道上,专门捡花生的,更常见着三五成群的小娃子,为了争抢一个两个的花生,打架干仗的场面。 老蒋家大房那一屋子的屁孩,也在这拾花生的队伍里面,不过,她们一扎堆的女娃,怎么也抢不过别人家兄弟姐妹的成团,有男孩子壮威。 偏偏蒋大壮兄弟几个,也不愿意跟她们打混,所以,自是占了劣势,一天从早忙到天黑,也拾不着几粒花生回来,还不够装满一人的衣裳兜兜的。 珍娘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蒲氏也不肯她去。 她这两日闲下来的时候,净在那里琢磨着,怎么改善自己的生活水准了。 过两日就是镇上的大集,蒲氏今儿个早上说了,要带她去集上看看热闹,顺便扯两尺花布,给她做身新衣裳。 珍娘思来想去,自己天天的在这小院里待着,坐井观天似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过两天去集上摸摸情况再说。 “小壮,快走,二棒他们在小溪沟抓了好些小鱼,正在生火打算烤鱼吃呢。赶紧去,去晚了,就没得吃了!” 院门口站了个清清瘦瘦的小小少年,珍妞抬头一看,是赵石头这小子来喊蒋小壮出去疯了。 “石头哥哥——”珍娘开口打了声招呼,毕竟这小子最近捎了不老少的东西给她打牙祭,虽然两人没怎么正经打过照面,但原则上也算是得上是熟人了吧。 倒是赵石头,有些腼里腼腆的模样,“要不珍妞妹妹,也跟咱们一处去凑个热闹。” 珍娘两眼睛一亮,正觉着在家待得无聊,体验一把野外的烤鱼也挺有意思的,刚想道一声‘好耶!’。 “不成不成!我家小妹才不去凑这个热闹。”蒋小壮抢先反对了出声。 “天宝她妹子也在哩。她们女娃子家,也用不着干啥活,就当去玩玩。我瞧你妹子也不咋出门,整天待在家里闷得慌。” “不行!我小妹就不去!好了好了,别废话了,咱赶紧走吧!晚了,别真剩一堆鱼骨头了。”蒋小壮态度极其坚决的反对。 上回屁股蛋子上挨得打,实在是印象深刻,何况他们兄弟三个,从小到大不晓得被蒲氏耳提面命过多少次,但凡是危险的地,都不准带小妹去。 赵石头有些失望。 “三哥,你去厨房盐罐子里面拿一点粗盐,烤鱼的时候,撒上点盐才有味。”珍娘出言提醒道。 “嗯,还是小妹你想得周到。” 蒋小壮一跐溜的溜进去,装了点碎盐沫子出来。 “好了,咱们快走吧!”珍娘站起来,说道。 蒋小壮向前的脚步一顿,“啊?小妹你还是别去了?又是小溪,又是火堆的,让咱娘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啊!” 珍娘斜了他一眼,“没事。我是跟着石头哥哥去的,没跟着三哥你去!” 话落,就扯着赵石头的胳膊走了。 蒋小壮傻愣愣的呆了一瞬,接着就跟了上去,是了,娘问起来也没事,反正不是他带着小妹去的,是石头那小子带的。 第二十三章 赶集 八月二十,黄阳镇每月逢十,赶一回的大集日。 蒲氏早早的就把珍娘叫了起来,洗脸梳头捯饬利落了赶着出门。 “咱们离镇上不算太远,但也得赶上一个时辰的脚程。” 天色还是乌黑黑的一片,蒋家三小壮兄弟几个只能呵欠连天,睡眼迷蒙的跟着自家老娘出了门。 “咱家没有牛车,只能用脚走了。不过没事闺女,娘加上你三个哥哥,一人背你一段路,也用不着你下来走。”蒲氏一边抱着还没完全醒过觉来的珍娘,一边说道。 从二沟村去黄阳镇,要翻过好几座山,路势并不好走。 “二壮,你抱的时候仔细着点,早上露水重,寒气也大,给你妹妹裹严实了。”天光放亮的时候,娘儿几个才翻了两座山,还有小半个时辰的路才能到镇上。 蒲氏出门的时候,找了件蒋老二的破棉袄子,给珍娘裹在了身上,这会子,让二壮给整的,手啊脚的,全都露了出来。 “娘,你让二哥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下来走一段。” 一个上坡的山路,地势有些陡峭,珍娘虽然身量较小,比之一般的十岁的小娃更显矮一点,也就比得上那六七岁的个头吧,对于大块头的蒋二壮来说,不算啥子,但是,心理上到底有些过不去。 “这早上的露水重,还是叫你二哥抱你走路好。” 蒲氏说道,“把你妹妹抱稳了,等会到了镇上,娘给你们买大肉包子吃,管够!” “再加一人一串糖葫芦!”蒋小壮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一听到蒲氏的许诺,赶忙来添个福利。 蒋大壮蒋二壮一脸嗤之以鼻,“嘁!那玩意现在就你稀罕,哄小屁孩的东西!我跟你二哥可不要!还不如来一块酱肉实在一点。” “成成成——,等到了集上,给珍妞扯了花布,买完东西,剩下的钱,再说。” 蒲氏知道这几个臭小子,平日里在家里也没啥补给,几个半大小子,也是正兴长身体的时候,天天就那么清汤寡水的,哪里够的。 所以,每回出来赶集,她都会想法儿的弄些好吃的,给这几个小子补补油水。 当然,肯定是背着老蒋家那一大家子人的。 反正,她花的也是自己的私房钱,连蒋老二都不知晓,所以,也没啥觉得亏欠的。 有了蒲氏的物质诱惑,蒋大壮几个明显精神头足了不少,步子都快了很多,赶着太阳刚刚出来打照面的那一刻,娘儿几个就到了镇上。 时辰还算早的,但是那一条集上,已经是七七八八的摆满了摊子,吃的,用的,玩的,样样都有。 “走吧,闺女,咱们先去找个早点摊子吃早饭,等会吃饱了,有力气了,娘再带你好好逛逛。” 蒲氏拉着看啥都觉着稀奇的闺女,“这条路上都是些小摊,出了这条路,往右边那条大道上,还有个青石块铺路的街面,那里有好几家商铺。等会娘领你去那边的布庄,扯几尺漂亮的花布做衣裳。” 珍娘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 跟着几个哥哥,吃了顿集上摊子上的早饭,珍娘无比满足的摸着自己吃的圆滚滚的小肚子。 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能撑,一口气吃了四个大肉包子,配上一大碗的面汤。 果然,人都是被逼出来的,珍娘觉得,她这饭量,就是被老蒋家那惨无人道的伙食标准给逼出来的。 这里的肉包子,不比自己上辈子吃的那种小巧,个个都得有男人的拳头大小,而且这面皮还特别的结实,有嚼头,里面的肉馅虽不很大,但却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五花肉丁子。 咬一口下去,满嘴流油的那种,可以充分的填补填补他们日久亏空了油水的肠胃。 不过,大伙也没谁觉得她吃得多的,蒋大壮兄弟几个,每人都吃了多她两三倍的饭量。 “老板,结账。” 并不算大的一个早点摊子,也就摆了四张桌子,却是坐的满满当当的,都是些大人领着孩子过来吃的,看来这集上吃包子的人还挺多的。 “好嘞!来喽!一个大肉包子两文钱,客官你们一共吃了三十八个包子,都是纯肉的,加上十碗面汤,面汤不要钱,总共七十六文钱。” 老板娘是个嗓门亮的,报账报的跟那大喇叭似的,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围一圈子人的注意。 珍娘觑着旁人看着他们的眼神,就跟看一群怪物似的,原本没啥难为情的,也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看大嫂子是个难得的爽快人,瞧这几个小伙子,一个赛一个的壮实精神,可不得一个比一个能吃的么?这样好!往后可有你享福的日子呢!啥事都用不着你沾手! 这样吧,我也沾点您的福气。一共七十六文,我给免去一文,您就给七十五文钱就成了。” 老板娘是个会来事的,约莫是瞧出小丫头难为情的样子了,赶忙说了两句好听的话。 倒是蒲氏一脸如常,麻利的付了钱结了账,领着他们兄妹几个走人了。 其实,也难怪人家瞧他们稀奇,不仅是因为他们这一伙子人的饭量,真要说起来,这庄户人家的汉子,哪一个拉出来,可劲得给吃,哪一个也不比这弟兄几个吃得少的。 别人稀奇的是,蒲氏这么个穷家破户里出来的,打扮得一点也不出色的农家妇人,怎么这么舍得给孩子吃的。 珍娘方才看了一圈,在摊子上吃饭的客人,大多数,也不过是每人买上一两个包子,都给孩子吃了,自己不过要两碗面汤在边上喝着。 哪有像蒲氏这样,不限量的,可着劲的,让几个小子造的。 可不得瞧怪物似的瞧的吗? 珍娘也挺疑惑的。 按理说,老蒋家穷成那副破落样,平日里连家里养的几只老母鸡生下个蛋,赵氏都从来不舍得给谁吃,都是一个添一个的攒起来,等到攒上一罐子,约莫四十来个,就拿去换钱做家用。 珍娘虽然来得时日还不算多,但也大概知晓这里的物价了,一个鸡蛋就是一个铜子,老蒋家那几只母鸡生下的蛋,差不多攒二十天,也就能换个四十文钱。 也就是说,他们娘儿几个,今儿个一顿早饭,就差不多吃掉了家里两罐子鸡蛋换来的钱啊。 第二十四章 赶集(二) 珍娘瞧着她老娘结账付钱那会,眉毛都不带抖一下的样子,直觉蒲氏肯定不简单。 以后一定得寻个机会,好好的探一探自己老娘的老底。 “娘,我想去那边集上玩一会。”蒋小壮吃饱喝足,这心思就野了,难得的来一次镇上,他可不想就一直跟在自己老娘屁股后头转悠。 蒲氏停下来看了几个臭小子一眼,也知道这几个货没一个安生的,想想也没勉强他们继续跟着,“行了,滚吧滚吧。不过,你们三个玩归玩,一定不能走散了道,无论干啥都得在一起。” 说罢,又从自己的衣裳兜里,拿出了一小串钱来,约莫二十来个吧,“老娘说话算话,不让你们白跟过来一场,想要啥就买点啥。” “要是没啥买的,就把钱攒着,就你们这一个赛一个的熊样,不攒点小姑娘买头花的钱,咋把媳妇骗回家啊?” 蒋大壮接过钱的手一顿,“算了,还是娘给攒着吧。以后用得着的时候,我再问娘要。” 倒是没半点难为情的,就领着两个弟弟走了。 只蒋小壮还在叽叽哇哇的,“大哥,你咋把我的钱也还回去了,我还小,娶媳妇的事还有老些年呢。我过两年再慢慢攒。” 娘儿几个分了两道。 “老板,把你们铺子里面最花哨的大红花布给我拿出来瞅瞅。”蒲氏一脸兴冲冲的亮着嗓门喊道。 “行嘞!大嫂子——” 大李子布庄的小伙计,随手就拿了一匹细棉布过来。 果真是大红艳艳的色儿,配上黄澄澄的碎花样式。 蒲氏只把这花色儿,往自己闺女身上一比,顿时眉笑眼开的。“成,这颜色亮,我闺女穿着就是俊俏。” 珍娘眼眉忍不住的抽抽。 实在是有些不赞同自己老娘,这土得掉渣的审美。 “娘,给我换一种吧。我不想要这个花色的。” 珍娘小眼神溜了一圈,都是些花花绿绿的样式,颜色也染得不够亮,最后只挑中了一匹黄底蓝色细草枝的,算是这些布里头最不花哨的一个了。 问了价钱,这种花色的,竟然比那些大红色的,便宜了一多半。 还是有几分窃喜的。 “闺女,你咋选个这么素净的?小姑娘家家的,不就得打扮得鲜鲜亮亮的才漂亮。你别算计这银钱的多少,娘这钱袋子里给你置办两身衣裳的钱,还是有的。” 珍娘摇头坚持,这压根就不是银钱的事。 “那行吧。伙计,就我闺女看上的那花色的棉布,给扯上几尺。”蒲氏看她坚持,也就不再说什么,总得来说,她在养闺女这方面,还是个比较民主的老娘。 “好嘞,不知道大嫂子是要给小囡囡裁一身衣,还是两身衣呢?”小伙计一边丈量着尺寸,一边问道。 “我瞅着小囡囡身量小,个子也没一米长,要是扯上三尺,估摸着裁一身衣有余,不如扯个五尺长的,紧着点也能裁两身穿了。” “对了,伙计,你们铺子是只管卖布不管裁衣的么?”蒲氏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话没有,眼神还在那一排排的布匹上转悠。 她自己是没什么针线手艺的,以前没成亲之前,几乎是零技能,后来嫁进老蒋家,也没学会多少,顶多能缝双袜子。 赵氏和钱氏那两个,倒是会做衣裳的,可钱氏这会儿不在,就算在,蒲氏也不稀罕找她帮忙。 至于,赵氏,以前蒲氏倒是常常拿了布给她,让她帮忙给家里的几个小子,还有蒋老二做过新衣裳,不过,这回换成了闺女,赵氏十有八九是不乐意的,所以,这回买了布,她也不打算拿回去做了,干脆想在镇上找人帮忙裁制。 “管啊,咱家铺子就有现成的手艺人,这制衣裳的活计,那是咱镇上众所周知的漂亮的。”小伙计答道。 “不在这铺子里,从这里出去往左边去,隔了三家铺子,那里有家小作坊,就是咱家布庄相连的成衣铺子。那里头有裁缝,有绣娘,都是一手的好手艺活。” 蒲氏点了点头,“成,那你去叫裁缝过来,给我闺女量身吧。” “好嘞,大嫂子。不过,我估摸着这个点,成衣铺子也忙,这去一趟也指不定能叫着人过来。来来回回的折腾也瞎费工夫,要不我叫个小伙计,领着小囡囡去那里量尺寸。” 珍娘点头可以,她还没逛过这古代的成衣铺子呢,正好去看看也不错。不过也暗笑这伙计会说话,明明是给他们省功夫,最后还说的好像是给她们省事似的。 当即喊了个学徒样的小伙计,约莫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让他领着珍娘过去。 “大嫂子就在这里等等,顺便再看看,有没有啥看得上眼的花色。这天气眼瞅着就要往深秋里去,马上就要入冬了,干脆趁这会子量好了尺寸,把小囡囡的夹衣,过冬的小棉袄子也做出来。省得下回再麻烦。” 伙计都是会看人的,知道蒲氏虽然自己穿得朴素无华,补丁打身的,但一瞅就是很舍得给孩子花钱的,因此,便拉着她不放。 蒲氏低头询问了一下珍娘的意见,见她没啥不肯的,便也没说什么。 事实上,她也确实是想再挑上两个花色,蒲氏认定,小女娃子家家的,哪有不喜欢红艳艳的色儿的,自己闺女不过是为了替她省俭着点,才没要那匹料子的。 一边暗叹自己小闺女的贴心懂事,一边她就打算等会背着珍娘,在那匹料子上多扯几尺布,少说给做两身冬天的袄子的。 珍娘全然不知自己老娘的‘美意’,只乐滋滋的跟着那小伙计出了布庄的铺门。 左手边第一个店面是一家粮食铺子,珍娘没走进去,不知道里头的情形,只看到外头的挂牌上,写满了各式粮食的价钱,大米十二文一斤,白面十二文一斤,苞米面五文钱一斤,黑面六文钱一斤...... 第二家好像是个卖笔墨纸砚的铺子,从外面瞧进去,仿佛也没几个生意的样子。 再过去一家店面,是个糕点铺子,靠近门口的柜台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扑鼻而来的一股子甜香气息。 珍娘今儿个吃的饱,倒没多少要流口水的感觉。 “从这家铺子过去,走过这条街,到马路对面,就是咱们布庄的成衣铺子了。” 小伙计是个比较内向的性子,一路上也没多少言语。 “你站门口稍等片刻,我去里头看看这会忙不忙?免得冲撞了。” 珍娘刚想嗯一声,就觉着自己的身影一下子飞了起来。 ------题外话------ 夏公子就要来啦!!! 第二十五章 来个‘爹\’ 都没来得及大脑运作一下有啥反应,就突如其来的落入了一个男人的怀抱,不,准确的说,珍娘觉着自己这会儿,是被一个男性扛在了肩上,飞奔而走的感觉。 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喊人的时候,我靠,那个领她出来的小学徒呢? 怎么没见他转个身啊,好像只能瞧着他闷头进去屋里的背影了。 “喂,大哥,你是不是抱错人了?咱两好像不认识来着——” 两辈子加起来,珍娘也没经历过这档子事,只能傻愣愣的开了口道。 得到的却是无人应声,只有那家伙粗喘粗喘的呼吸声。 夏霆毅一路扛着个小丫头片子,也没工夫搭理她的言语声,直接奔着集市的方向去了。 到了这个点,集市上的人,明显已经满了起来,整整一条长长的马路上,两边摆满了摊位,中间挤满了十里八乡的过来逛大集的人群。 夏霆毅直接目光搜索着,人群涌动最热闹的那一片。 一阵浓浓的熬糖的焦甜气味,卖饴糖的摊子就靠在那制作糖画的摊子的边上,吸引了成片的孩童,围在周围,吮着个手指头望着。 夏霆毅目光一转,就把扛在自己肩上的小丫头,抱在了手上,快了两个步子,也站到了那糖画摊子的前面。 “妞妞,想要什么形状的糖画,告诉爹。爹给你买一个!” 珍娘一副雷劈了的表情......瓦特?爹? 她使劲的瞪圆了一双圆鼓鼓的眼,看了看这个‘爹’,身长而立,个头倒是挺大的,但是......一张小麦色的光溜溜的脸蛋上,找不着一根须啊。 顶多也就二十岁的样子吧,长得倒是有棱有角的,五官分明,只这会轻抿着嘴唇,一双漆黑色的瞳孔里,时刻散发出一道道锐利的精光,盯在珍娘的脸上。 这是个气场不一般强大的男人啊! 只一瞬间,珍娘就确定,自己这回绝不是碰上了人贩子这么简单。 “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爹都三十好几了,没有您这么年轻的啊!” 珍娘有这么一小段的脑子缺根筋的时候,直愣愣的看着他,傻不拉几的说道。 说完,就见眼前那男的瞳孔紧得一缩,原本轻抿的嘴唇,一下子抿得更深,突然,压沉的嗓音里,又多出了一份紧张。 “妞妞想要那个大老虎的糖画是吧。爹这就给你买一个。” 夏霆毅敏锐的直觉,已经发现了三两个一路追踪他的敌人,这会已经混在这集市人群里。 眼看着就要搜过来了。 这帮狗腿子,也忒快了吧! 夏霆毅暗骂一声,把自己的身形挤进这糖画摊子的最前面,拿起一个大老虎形状的糖画,举在手里晃了一晃,“喜欢么?” 热闹哄哄的环境,也没人发觉这里的异常,只有珍娘,听着那家伙急促异常的气息,还有他箍得自己越发用力的胳膊,察觉出一丝的怪异。 眨了眨眼睛,珍娘直觉的,这家伙绝对的很有诡异。最好的法子,还是暂且保持冷静,不要惹毛了他才是。 勒在自己腰间的力道愈紧,珍娘鸵鸟似的,让自己的小脑袋搁在夏霆毅的肩膀上,挤挤囔囔的人群里,似乎又多了几道纷乱而又急促的脚步声,正往这边的方向过来,速度好像挺快的。 同时,珍娘也敏感的察觉到,她这个‘爹’,全身的神经开始紧张,连肩膀的肌肉都紧绷绷的。 难道这家伙,是被人追杀的不成? 珍娘小脑袋里闪过一丝大胆的猜测,听这脚步声,可不止一个两个的样子,对方约莫怎么也有一队人马啊。 万一......那自己的小命岂不是也得跟着葬送了不成? 老天,你这是给我安排的神马奇葩剧情啊? 先是凭空而降的来个‘爹’,关键是这爹,也忒嫩了一点吧,哪怕是神色瞧着挺老成的,但这毛都没长齐的模样,要真算起年龄来,估摸着比她上辈子活得年纪还要小些吧。 这么赤裸裸的被占个大便宜也就罢了。现在,又是干嘛? 生死大考验么? “你给我安分一点。别乱动了!” 心理的不安,直接转化成身体的不安。珍娘才刚扭动了两下自己的小身躯,耳边就传来这家伙低沉却暗带了警告的话语声。 妈的,竟然还威胁我。看我人小好欺负不是。哼! “爹,我不要老虎的糖画。老虎长得太吓人了,我要换一个小猪猪的!”一腔怒气在五脏六腑里面运转了一圈,珍娘还是决定暂且不跟这家伙一般见识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嘛。珍娘觉着自己现在就得当个俊杰,尤其是这会儿,人流攒聚的糖画摊子面前,已经又挤进了两个新的面孔,一进来就眼珠子来回转溜,直觉得危险逼近的感觉。 她也没时间斗争反抗了不是。 “好好好!妞妞说要什么,爹就给买什么。咱们这就换一个小猪猪的。” 将手里的老虎糖画又插了回去,夏霆毅抱着珍娘,又挑了个小猪形状的。 “谢谢爹。爹最好了!” 从背后看,两人确实是一派父慈子爱的和谐画面,尤其是珍娘那两声嗓门高亢的‘爹’,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喊得还挺顺溜的。 诡异的两个面孔消失,夏霆毅也不由自主的松懈了口气,复又紧绷。这一队杀手反应迅速,跟踪能力超强,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杀回来了。 ...... 珍娘有些傻眼的,站在这集市的大马路的入口,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刚刚还一直不住口的自称为她‘爹’的那个家伙,简直是跟丢个垃圾似的,把自己往地上一扔。 然后,......就没影了。 不对,消失了之前,好像还扔了个硬邦邦的玩意给她。 珍娘捏了捏手心的银角子,她也不大认识这银钱的大小,只想着今儿个买布的时候,蒲氏拿了一两银子出来,瞧这手里的银锭子,好像是比那个大哩。 算了,看在这银子的份上,就不与他计较了,权当是姑奶奶我今儿个客串了一把,演了场惊险的戏份吧。 第二十六章 犯愁 又是一日天晴。 珍娘正在院里晾晒被子,老蒋家的奇葩家风,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子,竟然除了年节一次清洗晾晒铺盖被面,旁的时候都没这个项目。 “小妹,你好了没有啊?咱得出发了。”蒋大壮已经是第三遍出声催她了。 “小妹,咱再不出发,都快要到午时了。那山上的野鸡野兔们都吃过早饭,不出来溜达找食了!” “是咧!妹妹,你快点快点快点!这铺盖有啥好晒的,再晒还能晒出朵花啊!咱快上山去吧!” 三个壮壮实实的小伙子,就跟和尚念经似的,叨叨叨的,叨得她连晒床被子都不得清静。 珍娘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三个壮,以前这三个家伙,是成天的不着家,现在倒好,从早到晚的,就围着自己交流感情。 “好了好了,走吧走吧。” 得她一句令下,蒋家这兄弟三几乎是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老大背起他刚做好的竹箭,老二抡起一把砍柴的大刀,老三甩起个大竹筐到肩上,想想还又顺带了他平日里惯用的一把弹弓。 “你们三臭小子,成天的折腾起来没完。好好的看顾好珍妞,别给她伤着了啊。”蒲氏不放心的多嘱咐了两句。 “放心吧,娘。小妹天生的耳力惊人,真有啥老虎野兽的,咱一般人听不着动静,她都能听到。您还有啥不放心的啊!”小壮抢先的答了话回道。 招来的就是自己老娘的一记大巴掌拍脑袋瓜子,“娘咋说的来着!你这是又不长记性了咋的!你妹妹耳力好使的事,就咱自己屋里的人知道就行,别嚷嚷了给别人晓得。” 珍娘瞧着自己三哥吃了打,一脸憋屈的那样儿,还是忍不住扯开了嘴角发笑。 深以为,自己这辈子能摊上蒲氏这么个粗中带细的老娘,也是一件幸事,关键是,这娘对她还真是好的没什么话说。 上回突然得到的那个银子,珍娘也没私藏,直接就给了蒲氏,当然,至于那个过程嘛,她也没瞒着,因为也没法瞒,珍娘站在路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她娘已经一路寻到集上去找她了。 蒲氏收好了银子,当时也没说什么,连对蒋大壮几个都绝口不提,只之后再去集上,她是说什么也不肯带自己去了。 “闺女,这些天,你就先避避风头。我听着,今儿个掳你的那主,不是啥善茬,娘担心他回过头来再灭口。” 珍娘当时是有些些意外,她老娘一丝惊慌失措的正常反应都没有,还能想得这么深远的。 不过,蒲氏平日里除了外表粗枝大叶的,像个农家村妇的样子之外,别的,好像也不太像。 反正,对于蒲氏,珍娘莫名的就有一种信任。 不过,打从那回在集上吃了顿肉包子之后,珍娘每天再回来面对着家里的吃糠咽菜,也是真的很为难了。 于是,小娘子只能把目光盯在了蒋大壮的身上,开始了她对自己大哥的猎手培养计划。 这几日,接连上了几次山,珍娘都凭借着自己异于常人的耳力,隔着好几百米的距离,也能听到猎物准确的方向和动静,再合力与三个哥哥设下陷阱,擎等着猎物到手。 还别说,每天的收获也不少,总没有空手的时候,不是猎着几只野鸡呢,就是捉只野兔啥的,兄妹几个也不往回带,就在山上生个火堆子烤着来吃。 天天的吃个肉足,补点油水。蒋大壮那几个尝到了两次甜头,现在哪肯轻易放过,也不出去撒疯了,成天的就围着珍娘转悠。 前面两回,兄弟几个是偷偷的带着珍娘上山的,昨儿个却被蒲氏逮了个正着。 珍娘也没打算瞒着了,干脆一五一十的都与自己老娘说了,临了又奉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油滋滋香喷喷的一个烤兔子腿,“娘,你就别拦着了,我这是在自家村里,又不是在城里,没多大事的。反正,最近田里也没啥活要忙,见天待在家里也是闷死,还不如让我跟大哥他们去透透气。” 蒲氏张嘴就想反对的。 “娘,你每天干这么多的活,实在是太苦太累了。还吃不到啥油水。别人不心疼,我看着都心疼。 既然,我有这先天性的优势,干啥不用上。咱也不干那危险的,就是挖个坑,埋个陷阱什么的。那也没用我动手,都是大哥二哥他们给干的。 娘,你就放心吧!别的不说,天天的给娘逮个兔子啥的,回来给您打打牙祭也是好的啊。” 撒娇打诨的,这一招对蒲氏还是挺管用的,反正,最后蒲氏妥协了,没再阻拦。 其实,事实上蒲氏只是瞧着自己闺女那身量小小,一头黄毛的可怜样,心里发酸,想着这丫头实在是口粮上亏得厉害,能够每天捞点油水补补也算不错的份上,才点头同意的。 不过,每天总要耳提面命的交代一通。 “看好珍妞,别让她碰着啥危险。真遇着啥老虎野兽的,记着把自己挡在前面啊,就你们三,个个身壮如牛的,甭管哪一个都够它撑的了。等它吃饱了,自然也不会再打你们小妹的主意了!” 蒋大壮兄弟三个,简直是泪涌,老天啊,这是俺们的亲娘吗? 现在,珍娘觉得自己每天都很拉风,至少,在这小小的二沟村里走着,真的很拉风。见天的一出门,身后就围着三个膀大腰圆的家伙,就跟雇了一群保镖似的,说实话她还挺享受这拉风的赶脚的。 九月里了,几乎是要进入深秋的天气了。 山上的树叶子也开始转了黄,估摸着那些动物们也熟悉这时节的变化,想要多出来觅点食物,好存着过冬,所以,最近溜达的更勤了。 今儿个,珍娘他们的收获更多,猎到了三只结伴出来找食的野山鸡,一只肥美美的小兔子,还有个意外之喜,蒋大壮最近练习射箭,还真让他射到了一只大狍子。 “这狍子咋整啊?”兄妹几个对着一地的猎物犯起了愁。 带是肯定不带回去的,蒲氏也早交代过了,不让他们往家里带。 并不是他们要藏私,而是,这一大家子的人,有些事有些话不好说,不想平添了许多的麻烦。 再加上,这整个二沟村还没一个正儿八经的猎户,蒲氏暂时也不想让这个风头,第一个出在自己家里。 第二十七章 坑哥 “大哥,咱镇上有收野味的不?”珍娘问道。 “不知道啊。”蒋大壮没打听过这事,第一反应就是诚实的回答道。 话落,觑着自己小妹的白眼珠子,“要不我去问问?” “嗯,这么多野味咱们自己也吃不完,又不能往家里带。我估摸着一般的酒楼饭馆啥的,应该是能收的。” 珍娘有时候真受不了自己这三个哥哥的愣劲儿,尤其是大哥,很有些现代版直男的风范,说话行事就是那股子直来直去的劲。 “大哥,你去了镇上,先别忙着到酒楼饭馆里去。找一圈人,打听打听行情啥的。别被人压价压得忒狠了!”想想,珍娘还是多交代了两句,“反正再怎么的,也不能卖得比猪肉便宜了。” 最后,兄妹几个也不烤肉吃了,干脆让大哥二哥两个背着所有的野味往镇上去了。 时辰尚早,珍娘跟着她三哥也不忙着回去,反正老蒋家也没有吃午饭的习惯,干脆兄妹两个自己在山上寻摸寻摸点吃的,填填肚子。 正儿八经的见证了一回自己三哥身上那股子淘劲,珍娘立在那几十年树龄的老杨树底下,仰望着蒋小壮同学跟猴似的,一蹿蹿上几十米高的树顶上去掏了鸟窝下来。 “小妹,看,今儿个我们收获真不赖。” 一窝子鸟蛋,十来个的样子,全被这熊孩子整了下来。 珍娘由衷的对自己这熊孩子三哥,有了那么一丢丢的崇拜,啥时候她也来学学这爬树的本事。至少能管饿不死人啊! 家里的母鸡每日里也有三两个蛋下来,但是,珍娘却从来都没尝到一点蛋腥味。 “咱找个地儿,生个火堆把这些烤了吧。”珍娘说道。 “就到下面那个小坡那里,那里有个小沟渠,旁边有块小空地来着,三哥你还可以下去捞捞鱼,我瞧着那渠里有两条大鱼来着,咱捞上来烤着吃也不错。” 关键是,那小坡边上,还有她放在心上的东西。 兄妹两来到小坡那里,珍娘先让三哥去生了火堆,她自己跑到那沟渠上方最顶端的地儿,上面晒了两排三米长距离的芝麻杆。 这玩意也是她前两天偶然发现的,当时也没太在意,只当它是野生的芝麻,长势其实也不咋的,参差不齐的,蒋小壮那货还嫌它走道碍事,想随手拔了的。 “三哥,你不认识这东西吗?” 三个哥,齐齐回答说不知道,都以为这玩意是啥没用的野草来着。 珍娘就估摸着,这东西可能还没被这里的人知晓,所以,就自己拔了,摊晒在那里,每回上山的时候,也不忘来翻翻。 这回来看,上面的芝麻节好像已经有爆开的趋势,再来两个大太阳,应该就可以打了,磨成芝麻香油啥的暂时就不想了,到时候不定是做饼子还是什么的,撒上几粒,肯定都香。 “等到芝麻打出来,到时候我给你们做烤芝麻香饼吃,可香了!” 珍娘就是打着这样的旗号,忽悠着几个哥哥,卖力的替她干活的,从拔杆到摊晒,再到打粒,过筛。全都是三个壮动手而为。 可是,若干天后,真等到那白花花的芝麻粒打收完成之后,珍娘又攥着那装了芝麻粒的小布袋子不撒手了。 小丫头改主意了,“这玩意忒少了,咱今年还是别吃了,我把它们留着做种,等明年多种些,到时候收了芝麻,我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对于自己小妹无原则式的变卦,大壮几个也没多少大不了的,反正给自家人干活,就是出点子力气。 何况也不多累,本来就不求啥回报不回报的,只有蒋小壮那货,还有点小孩子天性,惦记着那口没尝过的香味。 “小妹,不带你这样式的。把人馋虫子都勾出来了,最后又啥都没了。这不是耍我玩呢。你就从那袋子里面分出一点点来,做个啥新鲜的好吃的,给我尝尝也行。”蒋小壮一路上缠着自己妹妹。 “就你说的那个什么牛皮糖的,做几块给我吃呗。” 珍娘就不松口,“想吃糖,自己拿钱买去。” 最近打的野味,他们兄妹几个自己留下吃的,已经很少了,一是因着这见天的吃,除了烤,也没别的吃法,几个人都有些吃腻歪了。 二也是因为,现在大壮兄弟两已经在镇上找到了销路,所以,兄妹几个一致投票举手通过,都愿意把打下的野外卖了换钱。 得了钱,时常在镇上买点肉包子,酱肉块啥的,打打牙祭。 当然,每次都带了蒲氏和蒋老二的份,只蒋老二不肯背着两个老的吃独食,想要把自己那份送过去,惹得蒲氏心生火气。 嘱咐了几个小的,不要再往家里带了。 剩下的钱,兄妹几个就平分了,收入了自己的腰包。 所以,也没多少时日的工夫,蒋大壮几个在村里更是行走的昂首阔步了,庄户人家的小伙子,还没谁跟他们似的,口袋里头有钱呢。 尤其是蒋小壮那熊孩子,珍娘一再的与他交代过,要低调低调,这家伙偏偏不听,他也不到别人那里去显摆,就爱在赵石头面前嘚瑟。 “三哥,咱得永记一句话,闷声发大财,小人臭显摆!” “没事,没事。哥都懂,你是怕被咱爷奶,还有那谁谁谁知道了,到时候钱袋子就搂不住了。放心吧,哥不傻,石头那小子,虽然脾气臭硬了点,但嘴巴是严实的,不会往外头给咱宣扬的。” 珍娘无奈,只能放任了他去,不过,怎么都没觉出这家伙不傻在哪里,倒是一副缺心眼的劲。 如此,三天两头的,珍娘就去敲诈他一笔,今儿个让大哥给捎朵头花,明儿个让二哥给带点零嘴,反正她也不出钱,就让问三哥要。 “咱两这么铁杆的友谊,三哥,你还在乎这点小钱吗?” “我可是你亲妹啊?关键是,还是唯一的仅有的亲妹。你不贴补我,谁贴补我啊。” 蒋小壮就这么被自己妹妹抠啊抠的,基本上已经把自己的钱袋子给抠的差不多空了。 “上回吃的那鸡蛋糕还不错,三哥,咱再称上半斤回来吃吃。半夜肚子饿的时候,还能拿出来顶顶。” 珍娘好像记着,自己三哥那钱袋子还有十个铜板来着,一斤鸡蛋糕二十文,半斤也就十文钱吧。 “行。到时候让大哥给咱捎回来。要不,我也跟着去一回镇上,自己去买得了。” 至此,蒋小壮钱袋里的铜板,算是被自己小妹折腾的彻底空空了。 偏这货,一点点被人算计了的自觉性都没有,只傻呵呵的,跟着有吃有喝就心满意足了。 第二十八章 五妞 “五妞,你在这干啥呢?” 珍娘兄妹几个在院门外碰到了小五妞,小家伙正靠在茅草垛子上面,无聊的发呆。 “大哥,二哥,三哥,珍妞姐。你们回来啦!” 像小五妞这样的小屁孩,一般都不怎么记仇的,虽说之前几个人有点误会冲突啥的,甚至还干过仗,但早就已经过去了。 珍娘几个更不会与她计较,尤其是瞧着她那瘦骨伶仃的,连豆芽菜都算不上的身板,兄妹几个都打心眼里觉着可怜。 大房的一屋子的丫头,钱氏两口子几乎从不在她们姐妹几个身上花什么心思,所以,蒋金凤几个基本都是处于放养的模式下长大的,尤其是三妞四妞五妞几个,更是没有半点地位,吃的穿的,都是捡的剩的。 再加上,本身老蒋家穷到极致的生活条件,几个女孩子身条都有些显矮。 小五妞已是六岁满的年纪,却还没有四岁的个头,小脸黑瘦黑瘦的蜡黄,活脱脱一个非洲难民的典型模样。 “五妞,过来,给你这个。”珍娘从装草的小竹筐里掏了一个烤鹌鹑出来,“今儿个下午刚烤的,还温乎着哩。” “哇!真香啊!”五妞小眼神瞬间放亮,“谢谢珍妞姐。” “别在这大门口吃,躲到这草垛子下面来吃。”珍娘一脸是笑的,看着五妞那副馋样。 “老规矩啊,记着别跟旁人说起啊。连你几个姐姐都不许说。你要是说漏嘴了,以后可没了。” 大壮几个已经进院子里去了,就只珍娘陪着小五妞在院门口偷嘴吃,也是给她打着掩护。 “对了,你大姐二姐她们呢?都在屋里待着吗?” 看她吃的那么香,珍娘本来已经吃过两个了,但还是忍不住勾了馋虫出来。 巴掌大小的鹌鹑去了毛,洗干净了,现在珍娘他们几个手里有了钱,早就备足了烤肉的调料,今儿个这十个小鹌鹑,都是提前拿四五道香料腌制过后,才上火烤的,一个个被烤的焦香酥脆的。 还撒了几粒芝麻粒,这味道岂有不美的。 兄妹几个一人吃了两只,蒋小壮还犹嫌不够的,剩下的这两只,还是珍娘硬从他手底下抢过来,想着带回来给蒲氏和杨老二尝尝味的。 现在匀给了五妞一个,也是珍娘瞧不过她那副可怜样,一时同情心又泛滥了上来。 “没有。咱屋里有客人来了。娘把咱们几个都赶出来了。大姐让咱奶指派了,去村里二毛家还东西去了,二姐说是去狗剩她姐那里学针线活了。三姐四姐不知道去哪儿了。本来说好了带我一起去玩的,不过,我出门前上了趟茅厕,她两就没等我,先走了。” 五妞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烤鹌鹑,一边说道。 “幸亏三姐四姐没等我,不然,我今儿个还赶不上吃这好吃的呢。” 五妞吃的很快,几乎都没怎么吐骨头,嚼吧嚼吧几下,就把嘴里的肉给吞下肚里,这是在老蒋家饭桌上抢食练就出来的本领。 “嘿嘿!真的好好吃啊!比咱家过年的时候,上桌的炖肉还香哩。” 小丫头吃的一脸陶醉样,珍娘也忍不住从那上面撕了一小条肉下来,放嘴里嚼着吃。 “啥客人啊?” 钱氏的客人?难不成是娘家来人了? 上回这婆娘被赶回娘家,待了七八天才回来,也没谁去接,更没谁来送,就是自己个回来的。 后来,珍娘从五妞的嘴里知道一些隐情。 钱氏那娘家真是个奇葩,原还以为她娘家人还算是有点人道的,能留着她一气住上七八天的时间。 哪晓得,从钱氏私底下的牢骚声里,才知道,原来压根就不是她想的那么回事,人娘家人能留她住上七八天,完全是看在农忙的份上。 那几天正值家家户户抢收花生的时节,据说,钱氏的娘家田亩比老蒋家多好几亩,而她几个嫂子,那是一个赛一个的懒惰,所以,正好趁这机会把钱氏留那里当劳力使了。 等着农忙一结束,那钱家的妯娌几个,就忙不迭的把人往外赶了。 好在,约莫是知道自己娘家不靠谱了,钱氏回了蒋家后,倒是安生了好长一段时间,也不挑弄是非,掐尖要强啥的了。 “不是,那人我不认识。不是我姥姥家的人。”五妞撕了条鹌鹑的脚,递给珍娘,“珍妞姐,你吃这个。” 一只小鹌鹑,才两条细细的腿,但也是这腿上的肉最多,五妞却让出了一半,珍娘倒是有些些意外的。 这小丫头片子,这会儿倒一点也不像那回‘看吃如命’的架势了。 “我不吃,你吃吧。”珍娘没去接,“难不成是咱村里的?” 闲着没事,就随口扯点闲话唠唠。 “不是咱们村的。应该是外村的人。我听三姐说,好像是什么媒婆。”五妞最近跟珍妞几个混得也算熟了,经常能得些小零嘴填填肚子,所以,这话也多了起来。 “媒婆?哦——” 大房五个闺女呢,最大的那个蒋金凤已经年满十五了,早就过了说亲的年纪了,珍娘知道,二沟村的许多人家,那些闺女家家的,好多都是十一二岁,就已经说了人家,十四五岁就嫁出门去了。 好像啥时候从赵氏的嘴里听过那么一耳朵,蒋金凤迟迟没人上门来说亲,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钱氏这个光生丫头的娘。 庄户人家传宗接代的观念根深蒂固,而生男生女在他们看来,也有很大的遗传因素。 有钱氏这么个专生闺女的娘,一般的农家,都不会愿意冒风险娶她的闺女。 生怕她的闺女遗传了她,不会生儿子的基因,让自家的男丁绝后。 看来,这回是大房闺女的亲事有着落了。 对于这事,珍娘没多少感觉。 对于蒋金凤这个大姐,她也没太多的接触,只知道她性子挺绵柔的,也不常吭声,不过,手脚倒是挺勤快的,也很会照顾底下的几个妹妹,完全一副长姐的风范。 像五妞,跟她大姐就比较亲近,很是依恋的样子。 有一回,还想把珍娘给她的几个鸟蛋,省下一个,留给她大姐吃的。 “五妞,赶紧吃,咱们偷偷的到咱家后墙那里听一听。看看这媒婆给你大姐说的是个啥样的人家?” ------题外话------ 希望多多的收藏,多多的点击,多多的鼓励啊。 第二十九章 亲事 可能是这一世的日子过得忒乏味了,珍娘也起了一些小八卦的心思,拉着五妞想去体验一把听墙角的感觉。 却不想,两人才刚踏进院门,就看见东屋的门打了开来。 钱氏领着一个三四十岁的,装扮的一身暗红色的婆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珍娘有意瞅了一眼,似乎没从钱氏的脸上看出啥来,面无表情似的。至少瞧不出这亲事谈成还是没谈成的区别。 倒是她身后的那婆子,一身的穿红戴花的,油粉粉着一张脸,面目舒展着,不见二分愁意。 “娘。”五妞喊了一声。 珍娘也跟着打了声招呼,“大伯娘。” 钱氏没什么反应,只那婆子一道打量的目光投来,斜了眼睛问了钱氏道,“这两个也是你闺女?多大了?” 珍娘很不喜欢她那股子赤裸裸的,明目张胆的看人的眼神里面的劲,从头到脚把她们看了两个来回,压根就不像是看人似的,倒像是瞅个物件似的。 “左边这个是我家老五,还小着哩,过了年才往七岁上去。右边这个不是我们屋里的,是我家老二屋里的,刚过完十岁的生辰,往十一岁上长了。” “乡下丫头不懂规矩,也认生。这是镇上来的石媒婆,你们两个咋不知道叫人呢?” “石婆婆。”鉴于礼貌,珍娘率先开口打了声招呼,眉目间一派大大方方的。 “哎唷。你们家的丫头倒是长得都挺娇小的。我瞧着这丫头嗓门还挺亮的,胆儿也大,倒不大像是庄户人家闺女的做派。十一岁了,才生了这么点个子,也挺招人稀罕的哩。” “这丫头就是傻大胆。”钱氏‘自谦’的答了道,“别瞅她这会子看着像是正正常常的,以前可是傻了十年呢。这脑子缺根筋的,当然比一般的人胆子大些。” “哦?还有这事儿?”显然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更何况还是个做媒婆的女人。 石媒婆一下子就来了探听的心思。 “今儿个时辰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去给黄府答话哩,下回来给你送喜信的时候,咱再坐下来好好唠唠。” 钱氏扯了个嘴角笑起来,“成,您先忙正事。我这头等您的答复。” “行行行。我已经晓得你这边的心思,关于那礼钱方面,我再尽量与你争取争取,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人家黄府也不是那小门小户的,添个几两银子也不是多大的难事。” 钱氏听了这话,眉目间才露出几分满意,一路送着石媒婆到了院门口。 “关键就看那边的老爷,对你们这人满不满意了。” “有啥满不满意的?我家金凤也是有鼻子有眼的,也不是那长得赖的人。我晓得这亲事能不能成的,关键还不得靠您在中间张罗么?” 钱氏笑出了几分谄媚,“石媒婆,您放心。要这事真成了,我这头肯定少不了您的辛苦钱。” “行了,有你这句话,老婆子我就多费些心思,给你说成这门亲事。也算是成全了咱们之间一场缘分! 别送了,在家等我的好信吧。” 一直到那媒婆的身影走远了,钱氏才回转了身子,直接进了东屋,也没招呼了五妞进去,好像完全把这姐俩当成了空气似的。 夜里,珍娘坐在炕上,忍不住跟蒲氏八卦了一阵。 “娘,你知道大伯娘给大姐说亲了吗?” “不知道啊。有这回事吗?”显然,蒲氏的消息还不如自家闺女及时,“不过,论年纪,你大姐也该说人家了。” 珍娘看她娘那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原本接到嘴里的‘说的啥人家,你知道不?’,也问不出来了。 “我今天看见有个媒婆来咱家了。正好回来的时候撞见了。我咋听着那媒婆话里的意思,咱大姐的亲事,好像是给说了个镇上的人家,而且还挺有钱的。” 这是她心里觉得很古怪的地方,反正她对这古代的婚配行情不甚了解,难不成这年代,就已经流行灰姑娘嫁豪门的风气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大可能啊。 她那大堂姐蒋金凤,凭良心讲,抛开家世啥的,那也只能算得上是长相平平,才貌更不出色,也没有那一跃进豪门的资本啊。 “那不可能吧!就咱家啥情况,穷得叮当响的,咋有那镇上的亲事说到咱家来的?”蒲氏显然也不大相信。 “你是不是听岔了?你大姐这条件,顶多能说个村上的庄户人家,了不起家里头比咱家能多上三两亩地就不错了!” “我也这么觉着。可我今儿个听得真真儿的。 就大伯娘跟那媒婆在咱家院里了说的,我跟五妞都听着了。还说到什么礼钱不礼钱的,好像是咱大伯娘要求那户人家把礼钱多往上添添。” 珍娘一脸认真的说道,直到这会儿,她敢肯定这亲事说的,透着好些蹊跷。 “还真有这事?明儿个娘找机会问问你大伯娘。”蒲氏面上也多出了两分慎重。 “嗯,娘你一定要问问清楚啊。我大姐那人,看着就挺面儿的,这亲事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要是没说对人家,那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珍娘小脸郑重的跟蒲氏说道。 虽说,她们跟钱氏不大对付,但是,对蒋金凤却没多少恶感。 “行了,娘知道了。小妞子,懂得还挺多的哩。讲起来还一套一套的,都是从哪儿胡听来的啊。”蒲氏搂着自己闺女,就稀罕个没完。 珍娘这么多天了,也基本习惯了她的亲近,娘两搂着闹了好一阵才歇息了。 隔天,蒲氏果真问了钱氏。 也没挑啥背着人的时候,就大伙一处吃早饭的点。 “大嫂,听说咱家金凤的亲事说上了?”蒲氏是个直性子,也没拐弯抹角,张嘴就直接问了。 “嗯啊。昨儿个是有媒婆来,给说了门亲事。”钱氏仿佛是愣了一下,眼里闪了抹豫色,才端着粥碗扒了口玉米糊糊粥答道。 话落,旁人还不见啥反应,珍娘就看她那大堂姐烧着两片红脸颊子,一跐溜的跑出去了。 “说的啥人家?”赵氏问了句。 话落,也不等钱氏先回答,就添了一句,“金凤跳过年就十六了,也别总挑,有个差不离的就行了。” 似乎赵氏并不多关心自己亲孙女的亲事,只是更在意,早早的嫁个人出去,也好让家里少张嘴吃饭。 第三十章 态度 “娘这话说的可不对,女娃子家这结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总得好好挑拣挑拣才行。旁的不说,至少这人品上,一定要说得过去。” 钱氏两口子还没吱声,蒲氏却是先开口说道。 “总不能因为年岁大了,就胡乱许个亲了。” “她大伯娘,不管怎么说,金凤都是咱们老蒋家头一个女娃。虽说咱们自家的条件是差了些,但,这结亲的事上可含糊不得。 日子是跟人过出来的,别的家境啥的都是次的,关键是得寻个和脾气的人。”蒲氏想着昨儿个自己闺女透露出的那些个消息,便拿了这些话来说说。 “这些就用不着她二婶操心了。我自己的闺女,当然有我这个当亲娘的来操心。不过,说来也是我家金凤命好,虽然前头没什么亲事说上门,这不,猛不丁的来一个,就是个想不到的好人家。” 显然,蒲氏一片真心,全被当了驴肝肺。 就连赵氏,被那么直白白的呛了声,都有点脸色不太好看。 只搭上了钱氏的话腔,“哦?说的啥人家?难不成是哪个村里的富户家不成?家里有多少亩地?房子有几间?” “娘,要只是个村里的富户,咱家金凤的命,哪谈得上命好的啊?庄户人家,再多几亩田,还不都是土里刨食的,一辈子劳碌命。”钱氏颇有些洋洋自得的样子。 “要你这么说,难不成你家金凤是去,给谁做富家太太的不成?”赵氏有些见不得大儿媳那吹嘘的虚泡子样。 “诶。我家金凤就是有那做富太太的命。这回上门来给说亲的,还真就是咱镇上的大户人家。” 钱氏说这话的时候,那眉眼简直是要抬到房梁顶上去了。 不过,她这两句话确实是给大家伙,来了几分实实在在的震动。就连蒋老头都停下了筷子,朝她脸上看了一眼。 “你说的都是真的?”赵氏的语气里带了些质疑。 “咋不是真的。昨儿个媒婆登的门,娘你不是也在家里,只不过那会没当着您的面说这亲事。我想喊您一同商议来着的,您不是说屋里还有活计要做,没过来嘛。”钱氏瞪着双眼,嗓门明显提了两分。 “镇上哪一户人家?彩礼给的多少?”蒋老头难得的在饭桌上开了回口。 却显然问的都不是关键。 珍娘偷摸的扯了下蒲氏的衣裳袖子,不让她这会儿开口去询问。 蒋老头子可不是赵氏的好性子,蒲氏真要脾气直愣起来,朝他呛两句声,还不得杠上了。 这儿媳妇冲撞了公公婆婆的名声,到底不太好听。 再说了,这会子事件的内里啥的,还什么都不清楚,犯不上为了大房的事强出头。反正,就钱氏那德行,也不会领情的。 “镇上的黄大户家。听说那户人家光田产就有好几处庄子哩。还有好些个商铺,不光镇上有,连县城都有。” 钱氏其实对那户人家也是没有一点了解,只拿着昨儿个石媒婆透给她的信息,这会说出来给蒋老头他们知道。 蒋老头闷着脑袋,暂时没有吭声,也不知是对钱氏的话不大相信,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对了。听说那黄大户,在咱们隔壁村的杨家村,也有几十亩的田地租给佃农种呢。” 蒋老头这才抬起头来,眼里起了几分郑重的态势。 “金凤娘,这亲事说准了没有?”蒋老头难得的正眼瞧了自己的大儿媳妇一眼。 “呃。有啥说准不说准的?既是已经有媒婆上门来,这亲事基本就成了大半了。石媒婆昨儿个已经相过了,就等那边的答复了。”钱氏有些躲闪着回答道。 话落,见自己公爹正视自己的眼神,大有收回去的架势,又赶忙补了句,“石媒婆走之前给我打了包票的,一准给咱把这亲事给说成了。到时候,我家金凤就是铁板钉钉的富贵命了。” “嗯。给许了多少银子的彩礼钱的?咱们家养大一个闺女不容易,也不能太跌价了。”蒋老头点了点头,问道。 “呃......具体的彩礼钱,还没谈好。”钱氏咬着筷子尖,言语躲闪了一瞬,“其实啥彩礼不彩礼的,我倒没那么看重。只要金凤嫁进去大户人家,能享福,咱往后还得不着她的济不成?” 蒋老头没再吭声,接着埋了头去喝粥吃饭。 珍娘突如其来的,对着这一大桌子的人,涌起了许多的膈应。 这一大家子的人,个个都是嫡嫡亲的血脉亲人呢,却是那么的凉薄。面对着金凤的亲事,竟没一人真情实意的关心个一二的。 蒋老头子作为嫡嫡亲的祖父,他都关心了些什么啊? 到这会,也没问到一句有用的,实在的。 “哪个姓黄的大户?是许给那户人家的谁了?跟咱闺女结亲的,是个多大年纪的人了?她娘,昨儿个怎么没听你跟我说起过呢。” 好在,一大家子的人,还有个别拎得清的。 蒋老大今儿个也是第一回听到自己闺女的亲事,所以,开口多问了几句。 珍娘听着他句句话问到点上了,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竖起了耳朵,盯着钱氏,等着她的回话。 “这闺女家的亲事,都是当娘的做的主。你个大老爷们,凑啥子热闹。” 钱氏还没回答,一向不多言的蒋老头却是先发了话。 珍娘确切的瞧见了,就刚刚那会子,蒋老大接连的发问下,钱氏明显的神色起了紧张的。 “爹,我也就是随口问上两句。”蒋老大似乎有些发怵老爷子的发威,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两句,“自家闺女总不能糊里糊涂的就许了人家了。总是要询问询问的。” “要不,我这两天去镇上打听打听那户人家的情况,咱回头再商议。” 蒋老头子立刻撂着老脸,“成。你生的闺女,我这老不死的,是没那做主的权利。干脆,你们两个,连着剩下的几个丫头片子,也一并滚出我们老蒋家,到外头去当你的家,做你的主去!” 蒋老大立时就闷了声,垂着头不敢再说话。 “一个老爷们家家的,瞅你那点气魄。连个小丫头片子的亲事,都磨磨唧唧的。还能有多大点出息。” “你要实在不放心,明儿个让你娘进趟城,去镇上打听打听。” 第三十一章 鸡汤 早饭,不欢而散...... 珍娘看着蒋老头背着双手,踱步走出堂屋的身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胸口晕散。 “走了,小妹。咱上山搂草去吧。”蒋小壮拿起竹筐子,就站在院子里喊着。 相较于自家小妹的诸多感慨在心头,蒋小壮这几个却是完全的没心没肺。 都是半大的小子,能懂什么?更何况还是隔了屋的堂姐的亲事,这兄弟三个,更是没多少放在心上了。 杂物房里,蒲氏这会正拉着自家男人说话。 现在正值农闲的时节,地里没多少活计,蒋老二这两日正打算着多搓几根草绳,备着过几天上山砍柴的时候,捆那柴火堆子用。 “大年,你先别忙这些没用的。今儿个就进趟城,去镇上打听打听那黄大户家的事。 我看咱爹这事定的有些仓促了,哪有闺女家家的亲事,不好好打听打听了,就火燎燎的几句话敲定的。” 蒋老二停了手下的忙活,看着自己媳妇说道,“要我进城没问题。可是要我去打听那什么黄大户?我咋打听啊?” “也没名没姓的,都不晓得那人家的门户,是朝哪儿开的?” 蒲氏愁了双眉,确实,今儿个钱氏给出的信息太少,说什么黄大户。 据她所知,好像镇上姓黄的人家,也不止三两家,哪里知道这黄大户是哪个疙瘩的? 再说了,她们一直窝在这穷乡僻壤里面,对镇上的事,还真不大清楚。 也不晓得,钱氏那婆娘,自己有没有知道的详细点,还是完全凭着那什么媒婆的一张嘴胡吹了说。 再一次暗骂了一声钱氏糊涂,连自个闺女的亲事,都打听的笼里笼统的,没一点仔细劲。 “要么,你去找大哥再问问。有些事咱不好去问大嫂,他这个做男人的,还不好问了?再说了,这亲闺女的亲事,咋能这么囫囵着来呢?”蒲氏显出点急色来。 “反正,我总觉着这回金凤的啥亲事,说的有些玄乎着。” 杨老二露出几分为难,“还是算了吧,你没瞅见,刚才饭桌上,咱爹把大哥给呛的,都不敢吭声了么?咱还是别再给他整事了!” “大哥他心里头苦啊。” 蒲氏撇了撇嘴,有些不赞成,“啥叫不给他整事?原本就是他自己屋里的大事,他自己个不当心,还怨的着别人。” “有啥苦不苦的?不就是没生个儿子出来吗?至于嘛? 闺女就不是亲生的了?我看还是他自己个不够硬气,自己亲闺女的亲事上,都说不得话,被老爷子那么一撅,就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蒲氏这话说的确实是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她自己几个儿子不愁,当然也深切的体会不了,大房那屋的苦楚。 不过呢,她后半截话却也没有说错,这事归根究底,还是蒋老大自己不够硬气。 蒋老二没敢吭声,只默默的看着自家媳妇一脸的鄙视眼神。 却不想蒲氏还是猝不及防的,就把矛头转了个方向。 “大年,你说这事要是换到你身上,你咋整?” “是不是也被老爷子一吆喝,就不敢吭声,缩了脖子了。” 蒋老二连忙道,“不会不会!”。 他虽说平日里笨嘴拙舌的,不怎么会讲话,但也是会看几分眼色的。 “不是我做小辈的挑理。今儿个你爹可真的是,有些势利过头了。再瞧不上孙女,也好歹是这婚姻大事,即便是面子上过得去,也总该仔细的查问查问吧?有他那么办事的吗?” “自己不问,还不肯别人多问几句?这是几个意思?只看对方门户大,就不论别的了咋的?” “怎么也不想想。真要是个好亲事,能轮得上咱家?” 蒲氏一向话直,尤其这会在自家男人面前,更是没什么遮掩的。 蒋老二闷着脑袋,不敢接这话茬。 最后,还是在蒲氏的指派下进了趟城。“不管咋说,金凤是个好的,都是一个屋檐下的亲人,咱也不能明摆着知道这亲事上有猫腻,却不去问的。” 蒋老二有时候挺稀罕自己媳妇,这股子面冷心热的劲,还识大体。 傍晚,蒋老二几乎是跟珍娘兄妹几个,前后脚进的院子门。 “爹,娘。今儿个有好东西哩。” 兄妹几个一进屋子,就把门从里面关上。 蒋大壮从搂草的竹筐子里,拎出个破瓦罐来。 顿时,屋子里面一阵香气四溢。 满满一小罐子的野鸡汤,摆到了蒋老二夫妻两个的面前。 “爹,娘,快趁热喝吧。我刚刚摸了一下,这罐子上还温乎着呢。”珍娘本来还想找碗筷勺子的,眼神搜索了半天,倒是忘记这睡觉的屋里,哪里会有吃饭的家伙事啊。 “算了,也不好出去拿碗拿勺子。爹娘,你们就一人一口,抱着罐子喝吧。” 蒲氏有些咋舌,“你们也真能捣鼓的?咋还能捣鼓个鸡汤出来了?” “别是拿了家里的锅出去使了吧?” “回来之前有没有洗洗干净啊?千万甭留下啥肉味在上面,引人怀疑了啊。” 兄妹几个赶忙摇头,“没有没有。” “是上回大哥和二哥去那个常收野味的饭馆送兔子肉,见着那饭馆的伙计,把他们用坏了的锅碗瓢盆啥的要扔了。二哥就从里面挑了两个好的,带回来了。” 珍娘开口解释了几句,“看,这盛鸡汤的瓦罐,也是他们扔掉不要的,不过就是上面破了两道口,给我们拿回来,还能将就着用用。” 这才多长时间下来,珍娘也觉着他们几个挺能倒腾的。 现在那山上已经完全有了一个他们的据点,专门吃饭打牙祭的据点,里头做饭煲汤的家伙事,并一应日常调料,都算是齐全了。 “他爹,孩子们辛辛苦苦弄的,又想法子从山上一路背到家。你就喝了吧。这大半年的,咱还没捞到一点肉汤进嘴。你赶紧喝了补补身子。” 蒲氏知道他们兄妹几个肯定不会亏了自己的嘴。 眼瞅着自己这小闺女,那一头的黄毛,色泽已经比往前鲜亮了不少,一张小脸上也脱了黄色。 倒是真的打心眼里的高兴。 蒋老二却是推让了一番,“媳妇,你操持家务辛苦,混该多补补。这鸡汤给你喝吧。” “这一大瓦罐呢?我一人也喝不完。” “好了,我先喝就我先喝。都是孩子的一片孝心,还分啥先后啊。”蒲氏是个性子干脆的人,也不耐烦这你推我让的客气名堂。 自己捧起这瓦罐,脖子一仰,咕嘟咕嘟的就喝了起来。跟牛饮似的。 第三十二章 打听 “娘,你这么喝法?能尝到这鸡汤味吗?” 其实,珍娘一点都不讶异蒲氏这样豪放的喝法,因为,在这之前,她已经见识过三回了。 蒋大壮那几个货,简直就跟自己老娘如出一辙。 蒲氏砸吧砸吧嘴唇,一本正经着,“嗯,味道还不错。” “对了,今儿个你进城,打探到啥消息了没?”蒲氏一边把剩下的鸡汤递给蒋老二,一边开口问道。 “别提了。我在镇上转磨了半天,也没听到啥有用的消息。”蒋老二接过了瓦罐,却没喝,摆在了炕上。 “镇上姓黄的大户,倒是有一家。好像叫黄大茂,城里人都喊黄员外,家里像是有些资产的样子。在城里有好些个铺子,在乡下也有好些个田产。” 珍娘竖起小耳朵凝神听着,这会才知道,自己老爹今儿个一身风尘的样子,原来是进城去查探情况去了。 “黄大户?难不成是给大姐说亲的那人家?这样看来,咱家大姐真的是要嫁进富贵人家去喽?”蒋小壮笑嘻嘻的插了一嘴,说道。 蒲氏白了自己这缺心眼似的小儿子一眼,但也没说啥,估计是习惯了。 倒是蒋老二接了话,说道,“啥啊。我特意去门上打听了一番。没听说那黄老爷家要办啥喜事啊!” “黄员外家两个儿子,都成亲娶了媳妇,连孩子都生了。” “纳妾呢?爹,你有没有去问问,他们府上是不是有谁要纳妾啥的?” 珍娘一早就没觉着那大户人家娶老婆,会找到这种穷山沟沟里来,除非...... “这事我也想着了,问过了。没听说那黄老爷家,有谁要纳妾来着。”蒋老二紧着一双粗眉,说道。 “不过,我找那府上看后门的婆子问的。倒是听说他们府上近来好像要买丫头啥的。” “那不就对不上嘛!这啥狗屁的亲事,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蒲氏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没去别的地儿打听打听?除了那一个黄大户,没别的人家了。那媒婆一张嘴,还不是胡乱吹的。说不定,她嘴里的黄大户,就是个城里的小户人家呢。” “问了,镇上姓黄的,但凡有点头脸的,我都问遍了。 还有一个穷秀才家,姓黄,都五六十的年纪了,家里也没听说有要娶亲啥的。 另外,还有个开果子铺的,姓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人家也是有媳妇有娃的。” 这就纳了闷了,难不成是个骗局? “该不会东边那屋的,这回是撞上骗子上门了吧?”蒲氏说道。 “算了,爹娘,你两也别愁着张脸了。要真是个骗子,她不还没把人骗到手吗?等下回那媒婆再来的时候,娘你也去摸摸底,亮亮您的火眼金睛。”珍娘也想不通。 “就咱娘这么厉害式的,啥妖魔鬼怪的,到您面前,还不都得显形了。” 小丫头三两句,就说的蒲氏乐开了花,暂时丢了那愁容。 吧嗒一声,蒲氏就搂着珍娘亲了一口,“还是我闺女小嘴甜,娘有你,就啥都不愁了。” “好了,大壮爹,你也甭愁着个脸了,这些天我就在家等着,要是那媒婆还来,我指定查问清楚了。 等到时候再说吧。” “快把这鸡汤喝了,估摸着都要凉了。” “是哩。爹,你赶紧喝吧。汤里面还有两个大鸡腿呢,是我从三哥嘴里给抢过来的。”珍娘倚在蒲氏的身上,笑嘻嘻的说道。 “小妹,你瞎说啥呢。明明是我舍不得吃,专门留下来给爹娘吃的,咋就到你嘴里说成那样了呢。”蒋小壮这回倒是反应迅速。 “咦——,不知道是谁,今儿个一气吃了一只鸡来着。总共才两只鸡炖进汤里,一下就少了一半,你不还嚷嚷着没吃过瘾的么?” 珍娘朝他做了个鬼脸,故意拿话损了他说道。 “小妹这话说的可不虚。要论咱家谁最会吃,非属小壮不可。这两鸡腿,还真是咱们一道从你嘴里夺下来的。”蒋二壮也跟着帮腔道。 蒋小壮气鼓鼓着,“行嘞。你们合起伙来拿我逗乐子。小妹,我再也不跟你好了!哼......” 兄妹几个故意打诨笑闹的,倒是把这屋里的气氛带热了一点。 只蒋老二面上带了几分为难的样子,半晌,才斟酌着开口说道,“大壮,这鸡汤给你爷他们送过去吧。” “就当是从我的份儿里省下来的。” 蒋老二想了想,又看着珍娘几个说道,“你们要是谁没吃够,就拿去吃。” 几个孩子都没吭声,看着蒲氏不说话。 蒋老二也觑了眼自己媳妇,“咱家都有两三年没熬过鸡汤了。你爷他们年纪大了,像烤肉啥的,他们牙口也不行,估计也嚼不烂,咱就不提了。 这鸡汤正好,又好克化,又能补身子。” 蒲氏耷拉着眼皮子,没搭茬,但面色已经不大好看。 所以,这会儿,一屋子的沉默气氛。 “闺女,要不你去送去。”蒋老二笑着说道,不过,嘴角扯得却是有些勉强的感觉。 “啊?”珍娘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动弹。 说实话,对自己这个爹,珍娘倒没啥恶感,虽说他没蒲氏那么贴心入肺的疼她,但也还不错。 本身就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又是个汉子,跟她自然没有多少交流。 但也没像东屋那蒋老大似的,完全把自己的闺女当空气看待,整日阴沉沉着一张脸。 蒋老二平日里,对上自己,还是会给个几分笑的。出门下地回来,路上寻摸个野果子啥的,也都是先紧着给她吃,蒋小壮几个都往后靠。 珍娘觉得,作为一个话不多的地道的农家汉子来说,蒋老二这个爹,当得也算是合格了。 只这会儿,他指派的这事,珍娘还真不想去做。 不冲别的,就冲今儿个早上,蒋老头子那样办事的态度,珍娘就不想去孝敬他。 “蒋老二,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咋的?你不知道这一大院子的人住着,人多嘴杂的么?” 蒲氏也没给自己闺女为难的机会,自己先开了火,冲着蒋老二说道。 第三十三章 夫妻 蒋老二抿了抿嘴皮子,也不大敢去瞧自己媳妇的脸色,有些支吾的说道,“咱找个外头没人的时候,悄摸儿的送过去不就得了。” 这意思,就是非送不可了。 这约莫还是头一回,珍娘见着她爹如此固执的一面。 屋里的气势很严峻的样子,大壮兄弟几个都很有眼色的转过身去,各玩各的手指头。 只有珍娘仗着自个胆肥,偷眼瞧着她娘,瞪着一双眼睛盯着蒋老二,半晌没见吭声。 “蒋大年,我再问你一遍。” 出乎意料的,没有想象中的河东狮吼出现,蒲氏的声量反而降低了下来,闷闷着嗓音,“这鸡汤你究竟是喝还是不喝?” “啊?”蒋老二或许也有些讶异,愣了一下。 “成。你不喝是吧。”蒲氏也不再啰嗦,端起那汤罐子,转了个身,一股脑的倒进了屋子角落的马桶里面。 “蒋老二,你要孝顺爹娘,可以。我不拦着,凭你自己的本事去。 这野鸡汤是几个孩子凭自己的力气弄的,特意带回来孝顺我们的。你要不愿意接受这份孝顺,那就算了!” 一屋子的人,就这么看着蒲氏猝不及防的行为,也算不得发飙吧。毕竟啥武力都没使不是,但却实实在在的看傻了眼。 “有些人嘛,好像就爱没事整事似的。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非要惹出点闲话来,鸡飞狗跳的才舒坦了不是?我是个怕惹麻烦的人!” 话落,蒲氏就招呼着自己闺女出去了,“珍妞,跟娘去厨房做饭。” 留下一屋子的爷们,蒋老二面色有些不好看,沉默的坐在那里,连晚饭都没出来吃。 一直到夜里熄了灯的时候,这夫妻两个还是没有谁跟谁吭声。 一连两天,也不说话...... 珍娘有些头疼的抓了抓脑门,这情形没经历过啊,该咋解来着。 “大哥,二哥,三哥,你说咱爹跟咱娘这是正式开战了咋的?不会一直这么吵下去吧。” “放心吧,不会,顶多不超过三天。咱娘就憋不住了!”蒋小壮满不在意的说道。 “小妹,你瞅着吧,最多到明天,咱爹要是再不服软,娘也会想法子让他服软的。” 果然,还没等到明天的太阳重升,就当天的夜里,珍娘兄妹几个都上了炕,蒲氏揪着自家男人的衣裳领子,往老蒋家的后院走了一趟。 大约也就一盏茶的工夫。然后,再回屋的时候...... “媳妇,你说的话也有道理,我不该考虑不周到。光想着要孝敬爹娘,却不顾这份孝敬会招来怎样的麻烦和是非。” “嗯......” “媳妇,还有,你的话没错。我想孝敬爹娘,应该凭自己的本事和力气,不该拿了孩子们现成的。” “嗯......” “呃——,还有,媳妇,我脑子一根筋,想事想得慢,不该跟你梗着这么多天。” “嗯。行了,赶紧睡吧。” 珍娘闭着眼睛,听着这夫妻两个的对话,想象不到刚才这夫妻两个出去,是咋解决问题去了? 只不过,很明显,今儿个蒲氏对蒋老二的思想教育,很成功啊。 担了小两天的心,一下子放松了开,这一夜,珍娘睡得佷实。 第二天,起床就是个阴天。 “今儿个别去山上了,这天说不准要下雨。”蒲氏叮嘱了道。 珍娘也没反对,反正这些天总是上山,她也放风放的够了,只不过这冷不丁的闲在家里,还真是不习惯了。 蒋小壮那几个,早就溜得没了影。 蒲氏刷完了锅碗,就被赵氏指派了,去村头小菜花家送鸡蛋去了。 他们家刚落了生,新生了个小子,老蒋家与他们家有这人情上的往来,所以也得出份礼,赵氏让拿了六个鸡蛋过去。 吃早饭的时候,珍娘还听到赵氏在发着牢骚,“菜花她娘,这都生了五个男丁了。更别提他们家二房那屋的,大小也有两个男娃了。咱家这鸡蛋,一回接着一回的送,真是亏大发了。” 乡下的规矩,生男孩,才会有人上门去送礼,生女娃,就啥都没有。 所以,这么一算,老蒋家统共才收了三回新生的礼,而菜花他们家,倒是收了七回了。可不真是亏大发了么。 这话说的,让这几日尽显着嘚瑟的钱氏,一下子就撂下了脸。 “娘,要不今儿个我陪您去镇上打听打听。咋这媒婆这两天都没了信呢。” 钱氏心心念念的惦记着那份彩礼钱,自是掩不住急切。 最重要的是,钱氏想着自己娘家嫂子的话,她可指着这笔银子,去生儿子呢。 等她生下儿子了,就再也不用低着头做人了。 好在,这老天爷像是知道她的心焦似的,也没等她和赵氏进城,这石媒婆就找上门来了。 这一回,赵氏没再跟上回似的不当回事,直接把人请到了堂屋里。 “珍妞,回你自己屋里去待着。大人有事商议,别在外头瞎晃荡。” 恰好,蒲氏这会不在家里,出去送礼了还没回来。 珍娘本想去偷听一会墙角的,却没得逞,被钱氏发现了,赶了回去。 所以,这个中内里详情,却是一概不知。 只知道,到了傍晌大家伙吃饭的时候,蒋老头主动的张了嘴,谈起了这事。 “金凤娘,听你娘说,今儿个媒婆又来了。要我说,这金凤的亲事还是得赶紧着点。别拖三拖四的,拖到最后给黄了。” 钱氏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婆婆赵氏,心里有些复杂。 今儿个石媒婆二回登门,并没有带回啥定准的消息不说,还把对方给出的礼钱,都在自家婆婆面前透露了出来。 这样一来,自己想拿了大头的事,估计是没戏了。 钱氏有种说不出的烦躁,想了想,才试探性的开口道,“爹,今儿个媒婆说,这事要想成算大,最好还得咱们把人带过去,给他们相一相,才有准普哩。” “嗯,那就尽早的带着金凤进城里去相看。”蒋老头眼皮子也没抬的回道。 “总不能就这么去吧。”钱氏看了眼自己的大闺女,“不是我说穷。你们瞅瞅,咱家金凤这一身的打扮,就这么带出去,好不好看的另说。关键是这寒碜样,丢人啊!” 第三十四章 初露 钱氏这么一说,大伙就都把眼神,投在了蒋金凤的身上。 倒是引得她老大不自在的样子。 半垂着个脑袋,也不敢看旁人的眼神,一溜烟的知羞的样子,拿胳膊挡着脸,跑了出去。 好像那身上的一身靛蓝色的老粗布衣裳,已经穿了好几个月了,上头补丁叠补丁的,珍娘依稀记得,自从她来了老蒋家以后,一个多月了,也没见脱下来换洗过。 “金凤全年四季的,也没一身的换洗衣裳。这衣服还是拿我当年的嫁妆衣裳改下来的。这穿了好几年了,先不说那补丁啥的了,光那袖子都见短了。 这咋能穿出去见人呢?更别说是去给相看了?”钱氏装作一脸愁的说道。 “爹,你看是不是该给她置办一身体面点的,再拉出来给人相看才是正理。” 蒋老头没有吭气。 “石媒婆也说了,人家黄家是个大户人家,想攀这个亲事的,可不止咱一家。镇上有好些个人家的闺女,也在争这个名额呢。” 蒲氏忍不住问了声,“说了半天,她大伯娘,你搞清楚这黄家,究竟是哪个疙瘩的了吗?” “二弟妹,我在跟咱爹咱娘商议我闺女的亲事呢。你插个啥嘴啊!”钱氏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一声,也无妨。啥叫哪个疙瘩啊,这黄大户可是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门户。人家石媒婆说了,黄大户家,家里奴仆成群,外头田产无数,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富贵之家。” 几句话说的,简直就是要噎死人的那种。 “大伯娘,我娘就是想问,您打听清楚,跟咱大姐结亲的那户人家,住哪儿了吗?她也是担心,你们撞上骗子上门了。这年头假充的媒婆,骗婚骗人啥的,也不是没有。”珍娘忍不住问了道。 话落,蒋老头也若有所思的抬了头来,仿佛起了丝怀疑的神色。 没想到,钱氏一下子就跟跳脚虎似的炸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们娘两没安好心,就是眼瞅着我闺女要结好亲了,拿话来诅咒我们呢。” 回头又转过去跟赵氏,说道,“娘,您见多识广,那石媒婆不是您也知道的么?人家确实是城里知名的大媒婆来着,咋到你们嘴里就成了骗亲的骗子了。” 蒋老头看了自己老伴一眼。 “那石媒婆我确实是知道的,就去年,旺儿家那妹子,不就是被她牵线,牵到城里去结亲的么?” 话落,蒋老头又埋了头去吃饭,钱氏却还是一副气鼓鼓的包子样。 “再说了,那黄大户有名有姓的,府宅就在城西狗儿大街上。石媒婆说了,城西那一片住的都是富贵人,而黄大户家,是那一片里面最有钱的。” 钱氏有些鼻孔朝天的说道。 珍娘这会也不想计较她那副吹嘘的嚣张样,转过头看了眼蒲氏,这会儿,怎么自己老娘完全不吭声了,倒是作出一脸的深思样。 “既然人家那么有钱,干啥非到咱这儿来结亲。不都说,门当户对吗,城里就没有合适的对象了。” 蒲氏老不吭声,珍娘只得替她开口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个屁啊?”钱氏眼神开始躲闪,“算了算了,这些事,也不是你们小丫头该问的。我也犯不着与你来说。” 当然,也不打算跟别人交代清楚。 话落,就赶紧转了话头,继续对了蒋老头说道,“爹,这打了半天的岔,差点把要紧事给忘了。” “您看是不是给我几个钱,让我去镇上扯上几尺新布,给金凤做身新衣裳啊。” 蒋老头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只做了一会的思索状。 “要是真因为这穿的寒碜,就把这亲事给搅黄了,那也不是金凤一人的损失,可是咱老蒋家一家子人的大损失啊。”钱氏这会倒挺聪明的,知道抓住老爷子的在意点。 果然,不等她再说,蒋老头便抬起头吩咐了赵氏一声,“给老大媳妇拿五十个钱,给她进城去扯布做衣裳。” 如此,得了老爷子的话,钱氏就跟拿了鸡毛当令箭似的。 饭碗一撂,啥事都不管了,原本今儿个该是她洗碗刷锅的,她却连筷子都不收一只的。 “娘,快给我拿钱吧。我赶紧回屋里去想想,该给金凤买个什么花式的布,裁个啥样式的衣裳才好看。” 珍娘真见不得她这副小人样,更多的还是可怜这会正闷着头,老老实实在收拾桌子的蒋金凤。 这一大家子人,谁都心里明白,这什么狗屁的亲事,里面有太多说不清的东西,却没一人来真心为她出头查探的。 “大姐,你知道自己结亲的事了吗?你就没啥想法吗?”珍娘私下里悄悄的问了她一声。 蒋金凤却是完全一脸懵的神情,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继而闷着脑袋,抿着嘴皮子,半句话都没有的样子。 珍娘眼瞅着她那副‘完全局外人的’样子,很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想法。 “娘,要不咱也别再管算了。明摆着大伙都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亲事有问题,偏却没有一人来问。”珍娘有那么一瞬间的泄气的感觉。 面对着这一大家子的自私自利的无情人,她也想试着心冷冷算了。 私下里对着蒲氏发了牢骚道,“反正她亲娘都不管,咱也甭管了。” 蒲氏从饭桌上,一直神游着,直到回了西屋,还是没醒神的样子。 干脆也不想了,珍娘就想找蒋小壮去逗逗乐去。 在老蒋家大院里的生活,珍娘发现她三哥绝对是个逗比的性子,只要她心里烦躁,心气不顺的时候,跟三哥说上几句,总能消散消散。 都快要天黑了,蒋小壮那货还愣是在家待不住,又跑出去疯了。 珍娘就想出去寻他。 “小妹,天快黑了,我陪你出去。”蒋大壮开口说道。 他也不是个话多的性子,不过,还是瞧出来了,小妹心里不痛快,所以,便主动陪她出去散散。 兄妹俩才走到院子当中,就听到东屋里一阵的吵。 “你说啥?做妾?不是结亲的吗?合着搞了半天,还真是那媒婆上门来行骗来了?” 兄妹两停在院子当中,也不走了,耳边听到的,是蒋老大有些怒气的声音。 第三十五章 妥协 “她爹,你先冷静一点。做妾咋的了,像黄大户那样的人家,进去做个妾,那不也是掉进金银窝里头享福去的。” 珍娘听着钱氏据理力争的声音。对于这个真相,她一点都不讶异,不过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而已。 “不行!我不同意。你赶紧把这狗屁的亲事给推了。我蒋永寿再窝囊,也还不至于要卖闺女。这事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 不过,蒋老大的态度,也就坚硬了这么一小会的工夫。 “成天咋咋呼呼的干啥呢。有啥天塌地陷的事情了,至于这么拔高嗓门的喊了。也不怕隔壁邻居的人听见了,看笑话。”蒋老头压着暗沉沉的嗓门,出来了。 “老大,你到我屋里来一趟。” 然后,...... 老两口的屋里,传出了一阵交谈的声音,也听不十分真切。 仿佛是赵氏的声音。 “老大,你咋这么死脑筋呢。金凤能碰上这么好的机会,也不容易。你别不知好歹的,还不知道惜福了。 咱家是咋样的条件,你不是不知道吧,要是金凤丢了这个机会,她能嫁个啥样的人家?跟咱家一样的泥腿子?三餐两顿都填不饱肚子的人家?难不成那样就是去享福了?” “凡事想开一点,我跟你爹就觉着这事挺好。再说了,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她能摊上这么个造化,还是她命好哩。别人还不一定有这么好的福气呢。” “你知道对方给出个啥数的礼钱吗?二十两银子哩! 你自己思量思量,咱庄户人家的丫头片子,有哪个就值二十两银子了? 你媳妇可说了,她寻到一张万灵的生子方子,有了这笔钱,你们那屋的香火,还愁没有指望么?” ...... “行了!回到屋里去,别再瞎吵吵了!” 怪不得呢!原来有这么大一笔银子在作祟呢,怪不得两个老的这回压制的这么凶呢。生怕谁把这事整黄了去。 也确实,在两个老的眼里,孙女还不如养只老母鸡有用呢,母鸡还能生蛋换铜板呢,孙女能干啥啊,最后就是白吃家里的粮食,回头嫁到旁人家去做贡献,纯粹就是白养十几年。 现在却有个天大的机会,能把赔钱货一样的孙女,换成二十两的银子,当然得激动了。 还有什么生子药方?这可是大房那屋的心病啊。也难怪钱氏蹦跶的这么厉害。 珍娘看着,蒋老大蔫头耷脑的,一脸心事的从老两口屋里走出来,心里已经明白,他十有八九是妥协了。 事已至此,珍娘觉得她也无力改变什么了,在老蒋家她也不过是个无用的赔钱丫头而已。 或许因着蒲氏为人彪悍的缘故,她的地位,能够稍微比大房的那几个,高出那么一丢丢的样子,但也够不上可以说话的分量。 回到屋里,珍娘把自己听来的信息,说了一遍给蒲氏听了。 蒲氏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表面上很平静,“嗯,娘知道了。这事你别再掺和了。娘心里有数了。” 如此,珍娘就真的不再管了,每天该干啥干啥,也不刻意的打探消息啥的了。 钱氏每日里忙忙碌碌的,几乎一天就要进一次城。 第二天扯了花布回来,给金凤做了衣裳。 隔天又问老爷子要了钱,说是要给她闺女买朵头花戴戴,后来,又要求蒋老头给钱买肉买米。 “咱家金凤这脸色,黄澄澄的,都快赶上那橘子皮了。一看就是平日里吃不饱饭的样子。那大户人家能瞧得上么?我听说啊,越是富贵的人家,越是喜欢富态的。 爹,您可得给我点钱,让我这几天买点好的,抓紧时间,给她好好的补补。” 老爷子这回,可真算得上是难得的好性。 对上钱氏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要求,他竟都应了下来。 兴许正是因为这样,钱氏像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那说话的声气亦是一天比一天的拔高了。 大房的那几个姐妹,围着穿了一身新,还戴了两朵红头花的金凤,个个都眼放羡慕之色。 “好啦好啦,等你们大姐的亲事成了。她嫁进城里去享福了,你们不也得跟着沾光了。到时候还愁没有新衣裳穿了。” 难得的,钱氏对几个闺女和颜悦色的,满脸春风得意的样子。 珍娘看着那一屋子欢愉的气氛,连蒋金凤自己个都是一脸娇羞的满目喜色的模样,只能从心底生出几分悲哀来。 蒲氏这几日,也先后进了两次城,不过都是她独个去的,没带珍娘兄妹几个。 第一次从城里回来之后,蒲氏面上的神色就凝重了不少。 珍娘大约能够猜到点,蒲氏这么忙里忙到的,是在打探什么。但却没见她有什么动作。 大约四天后的一个中午,老蒋家一院子的人都没有出去。 前一天夜里下了场大雨,一直接到了第二天的上午,都没停下来。 气温一下子就降了下来,早上睁开眼的时候,珍娘躺在屋里,都能感觉到鼻子尖的湿意和凉气。 蒲氏一早的,就扒拉出之前给她新做的夹棉衣裳,让她给穿上。 外头院子里到处可见,积的满当当的小水坑,都没啥可以下脚的地儿,难得的,一大家子的人都没出去。 大伙吃了早饭,就各自在屋里窝着。 珍娘有些发笑的,看着自己小哥这一上午的,就跟屁股上长了钉子似的,坐立不住的样子。 珍娘只得搜索着脑细胞,拉着大哥二哥,陪他玩起了‘萝卜蹲’的小游戏。 “白萝卜蹲,白萝卜蹲,白萝卜蹲完,黑萝卜蹲——” “黑萝卜蹲,黑萝卜蹲,黑萝卜蹲完,绿萝卜蹲——” ...... 兄妹几个玩的一阵热闹,连蒲氏夫妻两也被怂恿了参与进来。 这俩大的,肯定不如几个小的脑子灵活了,尤其是蒋老二,几乎是频繁的出错。 惹得老蒋家西屋里,时不时的爆发出一阵阵的哄笑声。 引得小五妞和四妞,也从东屋跑了过来。跟她们玩作了一处。 钱氏正在灶上烧水,准备打两个水煮荷包蛋,这是给她闺女的加餐。 听到珍娘屋里的动静,却是没好气的骂了一声,“吵什么吵。吵死了!没事穷乐呵啥玩意呢!一群脑子抽了疯的!” 突然的,隔着雨势的声音,院子门口传来了一阵动静。 “金凤她娘——,在不在屋里呢?在的话出来一下。” 第三十六章 落空 雨意潺潺的天儿,石媒婆坐着一辆破牛车,来接钱氏母女俩进城。 似乎行程匆匆,石媒婆连老蒋家的院子门都没进,只急忙忙的喊了她们出去。 随行的还有赵氏,是蒋老头特意嘱咐了她,一块跟过去的。 珍娘透过窗户柩看着她们一行三人,匆匆出了蒋家院子门的背影,回过头去就看到自家娘亲,晦涩不明的脸色。 “娘,你咋了?” 蒲氏眼神跳动了两下,“没事。但愿你奶她们今儿个一行,落一场空才好。否则,金凤可真就要跳进火坑了。” “娘,你是不是查探到什么消息了啊?” 蒲氏看了她一眼,却没再深说,“囡囡,你还小。又是个女娃子,有些事情,内里不知多少龌龊,娘现在说了,你也不懂。” 珍娘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皮子,也没再问了,回过头去又跟蒋小壮玩起了“石头剪刀布”的游戏。 到了这个时候,对于金凤的这事,珍娘已经没多少纠结了。 反倒是蒋老头子,一派反常之态,反复着来回的,立在下着雨帘的屋檐下,望着院子外面好几次。 好在,钱氏一行人回来的也不晚,天色刚擦黑的时候,就进了自家的院门。 一来一回的,竟然只用了两三个时辰。 看来,在城里耽搁的时间不长啊。 老蒋家一伙子人,听着动静声,竟然迎出来了一大半。 蒋老大并东屋那一屋子的人,还有蒋老头,都出来了。 这会雨已经停住了,又是黄昏已过,空气里有些朦朦胧胧的。 珍娘跟着蒲氏在厨房里面做饭,娘两听着动静也跟了出来。 老蒋家破落的篱笆院子门口,居然停了一辆简易的马车,珍娘出来的时候,正撞上钱氏她们从马车上下来,石媒婆早就下了车。 另还有个脸生的婆子,穿得一身体面的样子,石青色的夹棉大衣,头上还插了两根扁圆的银钗子。 蒋老头拔腿就走了过去,也顾不得地上坑坑洼洼的泥泞。 “石媒婆辛苦了,这天儿阴的很,赶紧进屋里喝两口热水吧。” 好在,老爷子还是知晓几分客套的,虽然脸上急色已满,却没一张嘴就问。 没想这石媒婆也没理他的客套,只一脸奉承的跟那脸生的婆子说话。 “好了好了,这天都黑了,石婆子你还磨磨唧唧的干啥呢,是要打算在这儿过夜咋的呢?再不上车,我可不带你走了。” 蒲氏领着珍娘,才走到院门口,就见着那脸生的婆子,满面不耐烦的神色。 “我可真倒霉,摊上这么个破差事!赶上这破天气! 石婆子,你咋就有本事寻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的,这一路上竟没一条平整的路,都快把我这骨头颠散了。”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黄管事——” 石媒婆只一直打着腰,腆着脸说好话。 “下回你可长点心吧,别啥样式的人都往咱们府里领。也亏得咱家夫人心善,怜老惜弱,没计较你差事没办好,还安排车马送你们回来。 就是苦了我,平白的受这么一场罪。”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 珍娘似乎看懂了些什么,转头看了眼蒲氏,娘两心照不宣似的,相视微微露了一笑。 接下来的日子,好像又恢复了往前。 钱氏不再嘚瑟,还没长出几天的翘尾巴也缩了回去,蒋老头还是一如往常的脸色阴阴沉沉,尤其是对上钱氏和她那一屋子的丫头。 事情好像就那么过去了。 蒋老头子和钱氏等人的美梦落了空。 钱氏的性情一天比一天的狂躁,她也不敢在别人面前发气,只在自己的五个闺女面前撒火。 小五妞现在天天躲她娘躲得,连东屋都不想进去,只愿意黏在珍娘的身边。 “珍妞姐,你要是我亲姐就好了。” 院里的大人们都去后面的菜园子里收土豆去了,今年的天冷的早,才九月中旬,大伙就都穿上夹棉衣裳了,蒋老头担心天气太寒了,土豆存不住,还得再挖上一个地窖来存放。 珍娘跟着干了小半天的活,她人小力气小,也干不了重活,蒲氏只让她跟着捡捡土豆。 五妞就赖在她身边,跟她一处里捡,就连她要去茅坑上个厕所,都非得跟着。 “我也想做二婶的闺女。珍妞姐,要不,你跟二婶说说,让我搬到你们屋里去住吧。”五妞悄悄的凑近了珍娘说道。 小丫头童言无忌,也不懂很多,言语间只顾着倾诉了自己的艳羡。 她就特别的羡慕,自己二婶那一屋的气氛。 一屋子人和和气气,说说笑笑的。 “我娘太凶了!对了,还有我大姐,也把她搬过去吧。我娘老背着人,在屋里打她,昨儿个还拿手掐她来着,掐的可疼了。” 珍娘有些吃骇,以前钱氏虽说无视几个闺女,但也没动过手啊。 “娘还一边掐,一边骂。说我大姐没用,都是因为我大姐,才让她得不着银子,买不到什么生子的方子,生不出儿子,在家里处处受气啥的。” 五妞显然已经在珍娘面前无话不说了。 珍娘了然,原来还是那一茬没过得去啊。 知道了这样的事,她心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感慨,这有些人啊,就不能给她个希望。 尤其是像钱氏这样,原本已经生活在绝望死水里的人,只要有一点浮出的影子,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扑腾,却扑腾到最后,成了一场空。 这让她如何接受? 珍娘看了眼埋头干活的一声不吭的蒋金凤,前段时间钱氏特意给她做的那一身新衣裳,早就已经不见了影,又换回了那一身靛蓝色的补丁衣裳。 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闷不吭声的大堂姐,十五六岁花一样的年华里,身上却找不出一点点青春的气息了? 仿佛这才几个日头的时间过去,那一直弯腰的背影,那没一点生气的表情,生生的衬老了她的年纪。 上回的事情虽说没有刻意的往外宣传,但是还是有那眼尖的村里人,察觉到了些蛛丝马迹的动静。 所以,这些天,已经有些风言风语的传闻,在左邻右舍间传荡。 蒋老头子已经发了话,让赵氏尽早把她嫁出去。 珍娘有些担忧,这个大堂姐未来的生活,将会落在何方。 第三十七章 玉米 珍娘怎么都没有想到,蒋金凤的亲事定的如此之快。 日子流水间,珍娘似乎是看见赵氏最近进出院子里外,比较频繁的样子,但是也没听着什么风吹草动啊。 直到九月底的一天,蒋老头幽幽的在饭桌上突然开了口宣布,“老大,金凤也老大不小了。昨儿个我给她定了门亲,等这一阵忙过秋收,就让你娘去城里扯几尺红布回来。” “给她裁一身嫁衣,赶在十月中之前,让她出了门子去吧。” 几乎是一桌子的人都震惊了神色。 珍娘来回来回的喝下了两大口粥,才算是有点点消化了,这个来得实在是突然的消息。 “啥?爹你说啥呢?金凤定亲了?咋定了?啥时候定的?”钱氏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高着嗓子问了出来。 “定的啥人家啊?我咋一点都不知情呢?” 蒋老头眼神都没稀得给她一个,捧着饭碗沉着脸色,说道,“饭桌上咋咋呼呼的,想造反了还是咋的?不想吃饭的,就给我滚出去。” “老蒋家啥时候破的规矩,爷们家家的在饭桌上说事呢,自己男人还没张嘴,一个女人家的,倒是先抢上话口了。” 钱氏被训得不敢再吭声,只能给自己男人使着眼色。 “爹,这事听着太突然了。咋都事先没听你说起过呢?”蒋老大斟酌着话音,开口问道。 自己男人开了腔,钱氏也只敢小声的在私底下嘟囔着,“是哩,也没见着有媒婆上门来啊。” “没有人牵媒,前一阵我在村口下棋,打听到的那户人家。昨儿个我特意去那边庄子上走了一趟,对方是个鳏夫,原来的老婆死了一个来月了,下头有三个孩子。 家里有七八亩地,金凤嫁过去至少吃穿不愁。” 话落,老爷子就耷拉下眼皮子,不打算再说了。 也丝毫不管这一桌子人,各自心里的看法。 “妈啊,爹你咋看上这么个人家呢?我家金凤咋说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啊,咋就给她配个鳏夫呢?还三个孩子?”钱氏是头一个炸起来的,显然,这亲事她是没法接受的。 却不想,蒋老头再度开口,“亲事我已经定了,彩礼我已经收了,回头让她奶把金凤的八字找出来,给人送过去。” “对了,迎亲的日子我也已经定了,就下个月十五号。” 老爷子一锤定音的语气,显见得压根就没有要与人商量的语气。 蒋老大觑了觑老爷子的脸色,踟蹰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敢开口。 钱氏还想闹腾的,却被自己男人的眼色给拦了下来。 关键是,蒋老头撂下饭碗离开桌子,说的最后一句话,给了她莫大的震慑。 “谁要不想在这张饭桌上端碗安生的饭,就给我滚出去。我不管你们谁是哪个屋里的,只要是这个院子里住着的,以后就得记住了,这个家里现在是我说了算。” 最后,钱氏连彩礼钱都没敢张嘴问半句,就这么认命的由着蒋老头独裁似的定了她闺女的亲事。 连对方是个什么名,什么姓,都一概不知。 珍娘第一次感知到自己在这么个大家庭里,命运的茫然。 老爷子的专制和独断,倒是给她重重的提了个醒。 同是一个院里的孙女辈,她的命,在蒋老头的眼里,也不见得就比金凤贵上多少。 所以,她得想办法摆脱了蒋老头,未来对她命运的操控的可能。 珍娘头一次萌生了想要分家的想法。 却没想,她这想法,在十多天后的某一天,竟然实现的那么的快。 那些天,珍娘觉着家里的日子,就跟往常一样似的平静,没带出一丁点征兆的样子。 忙活了七八天的秋收了,老蒋家的一众大大小小,都有些面带了疲色的样子。 尤其是今年秋天的雨水显得特别的足,大家伙正忙着收玉米的点,赶上老天爷连着下了好几场雨,珍娘跟着家里的大人们,顶着雨,在田里也折腾了个够呛。 总算是把地里的玉米棒子都掰回来了,却还没碰上一个好天气来晒。只能成堆成堆的,堆在自家院子角落,临时搭建起来的一个木头棚子里面。 蒋老头子天天的阴着个脸,站在院子里面,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不停嘴,白雾袅袅的烟气吐出来,就跟他的心情似的,烟云笼罩,一片愁思。 老蒋家的一众小辈们都不敢惹他,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影,晃荡在老爷子的面前。 最近山上湿滑,也不好上去,又赶上家里秋收,珍娘兄妹几个已经有好些天没得打牙祭了。 别人家农忙的时候,家里的伙食还能改善改善呢,偏老蒋家不兴这一条,还是一日两顿,只炖土豆白菜的时候,锅里多放了两滴油。 这一阵,他们兄妹几个肚子里,又靠的慌了。 赶忙的,趁着这秋收结束之后,出去寻摸点吃的。 兄妹几个也没别的辙,野味是肯定没有的,河里又接连涨了水,也捞不着什么鱼。 还是珍娘想到了一个主意,领着三个哥哥,到田里去掰别人不要的嫩玉米棒子。 就是那种长赖了的,一根棒子都没巴掌大,上面统共没有七八粒玉米粒的那种。 庄户人家爱惜粮食,像这种玉米棒子,掰回去也晒不老了,磨不出面来,不过,即使这样,也有人家舍不得丢,给掰回家去的。 今年,是赶上了雨天,家家户户的抢收玉米的时候,就顾不得这么许多了,倒是在地里遗留了几根。 珍娘兄妹几个,就是专门到田里来捡漏的。 “二哥,三哥,你两可找细点,别那么溜达似的。” 仔仔细细的把几乎光杆儿的玉米杆子上,来来回回的寻摸了个遍,兄妹几个总算是跨越了三四块田,才找到了三十来个嫩玉米棒子。 撕开玉米皮,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玉米粒来,珍娘把这些一个个的,都小心的剥了下来。 嫩生生的玉米粒,轻轻的拿手指甲一掐,就有汁水爆出,带出一丝丝的清甜气息。 “三哥,麻溜的去把咱的锅铲勺子,那一应的家伙事拿来啊。今儿个我给你们做玉米烙吃。” 这么嫩生的玉米粒,珍娘都不打算先拿水焯了,直接裹上生粉液,下锅煎熟了就够了。 第三十八章 不舍 “香,真香。小妹,你这小脑袋是咋整的啊,咋能鼓捣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好吃的。我活了十来年了,今儿个还是头一回,尝到这玉米粒的绝有香味哩。” 珍娘手里拿着一块切成三角形状的,金黄金黄的玉米烙,刚刚出锅没多大会的,正是最松脆又不烫嘴的时候,放进嘴里咬一口,嫩玉米粒的汁水十足,嚼在唇齿间还带有一股子清甜可口的感觉。 蒋小壮这货已经一连吃了好几块了,珍娘瞧着他那副甩开了腮帮子,打算大干一场的架势。 赶紧下手先捡了两块,拿到自己的跟前。 免得被这吃货全都消灭掉了。仔细算算,她也有好久都没吃过这一口了。 过了个嘴瘾,统共也就那么多点,珍娘又特意留了四个小块的,给蒲氏带回去。所以大伙都没吃个痛快。 “小妹,要么明儿个我从家里拿几个玉米棒子出来,你再做一回这什么玉米烙的,让我们吃个过瘾呗。” 兄妹几个已经在回家的路上,蒋小壮突然说道。 珍娘斜了他一眼,“娘咋说的,你又忘了不成。不能从家里拿东西。免得被旁人抓住了话柄子。” 再说了,这玉米烙,用家里的玉米棒子也做不成,太老了,就吃不出那种外酥里嫩的口感了。 蒋小壮似是有些沮丧,一会又来了精神。 “没事,这玉米也不是啥贵重东西。我明儿个就去找谁干几架,条件不多,谁输了,都给我一根玉米棒子。” “大哥,二哥,你俩跟我一起啊!哈哈哈......” “说到这,我咋想起来,好久没跟石头,二毛他们一起打混了,也不晓得这群臭小子是不是另立山头,找别人当大王了。” 话落,这小子就一气跑了,应该是去找回他在那个圈子里的存在感了。 “小妹,现在天还早,我也去银贵家里说个事。晚一点回去啊!叫娘给我多留点饭。”蒋二壮拉着他大哥也溜了。 夕阳日落,已经傍晌的时候了,这三个货还出去撒疯,看来饭点的时候,又见不着人影了。 珍娘突然有个想法,自己这三个哥都半大小伙子的年纪了,成天这么个野性子可不算回事,应该找个地方给他们拘一拘才行。 “珍妞,干啥去啦?” 快到家门口了,碰到个村里的熟人。 二沟村不大,统共就四十来户的人家,蒲氏平常也很少带她去村子里面串门,所以,多数的面孔都不大识得。 不过,村子里面几乎所有的人,都好像是认识她的。 “二花姐。我出去捡柴禾去了。”珍娘抬头打了声招呼。 这个蒋二花是跟蒋老头同宗的,本家里的一个小辈分的姑娘,平日里好像与钱氏的二闺女蒋银凤走的挺热乎的,两人年纪也差不多的样子。 “珍妞,你娘可真疼你。这还没过年呢,就给你新衣裳穿了。还让你穿了新衣裳去捡柴,也不怕衣裳刮破了弄脏了。” 蒋二花背上也背着个竹筐子,里面装满了一背篓的野草,看样子也是出门干活的,不过却穿着一身破落的灰色的粗布衣裳。 珍娘假装没听出她话音里的酸溜溜的语气,还有那小眼神里赤裸裸的嫉妒,她也没少在蒋银凤那丫头脸上见过。 只扯了个嘴角作出一副腼腆样,也不接话。反正跟你也不熟。 “对了,回去给我带个话,让银凤有空的时候来找我玩啊。怎么最近都没见着她的人影啊。” 珍娘点头应了。 近来钱氏的脾气不好,对几个小的还好,没怎么管束,却是对蒋金凤和蒋银凤姐妹两,横挑眉毛竖挑鼻子的,成天没个好脸,还整日的撂些活计给她们做。 “是不是你们家要给她说婆家了啊?要不怎么老躲在家里不出来呢?” “啊?”珍娘没反应过来,主要她这话头转得有点懵。 蒋二花又接着说道,“我刚刚在你们家院子外面,还瞧见个媒婆的身影哩。刚从你们家院里出来。 金凤姐的亲事已经让你爷说定了,没两天就要嫁了,这会子媒婆上门,不就是给银凤说亲的么?” “啊?呃?”珍娘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难不成老爷子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要彻底。 蒋银凤好像也十三岁了,搁在农村,也是可以说人家的年纪了。 只不过,以珍娘的心里承受,她是没法接受的? 所以,回到自家院里,珍娘赶紧喊过五妞过来探探消息。 “五妞,咱家有媒婆来了吗?” “嗯啊,还是上回来的那个。”五妞点了头回道。 “来干嘛的啊?” “不知道。跟我娘在屋里说了好久的话,也不知道说啥。反正我娘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又是来找钱氏的,难不成真的是给银凤说亲的? “那你娘呢?有没有听见她说啥啊?比如说,提到你二姐什么的?” 五妞摇着小脑袋,“没有。那媒婆一走,我娘就在屋里坐了好一阵,对了,这回也没出来送人。不过,我偷偷的看了她好几眼,也不晓得我娘是咋的了?一会儿看着像是不高兴,一会儿又像是高兴的样子。” “噢?”珍娘觉得自己没听出啥信息来。 “现在又跑我奶屋里去了,两人好像说了好一阵的话了。”五妞如实的汇报了一番。 “哦。”珍娘起身摸了块糖给她,今儿个的玉米烙数量有限,实在是分不出她的份来。 不过,五妞却没跟平时似的立刻就吃,而是把糖块藏在了自己的衣裳兜里。 “你咋不吃啊,这糖放着就要化了。” 这里的饴糖不像现代的,买的时候就是一个大块的,也没有糖纸包着,要吃的时候就敲下一小块来,所以搁不住放。 “我把它留下来给大姐吃。她马上就要嫁人了,听我娘说,那户人家不好,我大姐嫁过去估计没啥好日子过。 我把这块糖给大姐带过去,要是实在吃不上饭的时候,还能舔两口。”五妞稚言嫩语的说道。 小小年纪的她不明白嫁人究竟是干什么,但是,钱氏见天的念叨着大姐嫁的人家不好,她也记在心上了。 珍娘都听到过好些回。 第三十九章 阴谋 也莫怪钱氏整日的牢骚,蒋老头这回办的这事,真是...... 有些显得没有人性! 对方那样的情况,老婆死了一个来月就急忙忙的续妻的,人品啥的就用不着说了,关键是金凤一嫁过去,就得面对三个孩子。 就她那老实的木头性子,能讨着什么好啊。 更何况,听蒲氏说,老头子好像是收了人家二两银子的彩礼钱,但是却完全不打算陪送嫁妆什么的,连块包袱皮也没有。 只拿了五十文钱出来,给赵氏去镇上扯了几尺红布。 娘家完全没表示出一点重视的态度,婆家又是那么个处境,蒋金凤未来的日子,想想都不好过。 珍娘知道五妞平日里,就跟她大姐感情深厚,也挺能理解她们姐妹间的感情。 “我那儿还有一小包糖,到时候都给你,让你大姐带走吧。” 只能这么安慰了吧。 说完,就转了身,不想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悲伤的情绪里头。 “大伯娘。” 迎面撞上了正从蒋老头屋里出来的钱氏,只能满不情愿的打了声招呼。 说实话,以前她虽然觉得钱氏有些惹人嫌,但却说不上有多鄙视,可从上回的亲事事件过后,珍娘是真正的对她瞧不上眼。 所以,每每与她打招呼时候,总显着易而可见的敷衍,听不出一点恭敬的感觉。 按着惯常,钱氏也每每都会抓着她说教几声,左不过就是骂自己没有家教,野丫头之类的。 可今儿个却是怪了,钱氏不仅没有训她,还破天荒的对自己扯了个笑脸。 “珍妞,回来啦。” 笑完,也不等她有何回应,就低着脑袋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特意匆匆了两个步子。 珍娘心里纳闷,这婆娘怎么今儿个这么古怪哩,倒像是有些躲着她的眼神似的。 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不成? 并不是珍娘本身是个怎么多疑的人,而是,钱氏这人本来就不是个多精明会掩饰的主,这会子一反平常,十有八九是有什么问题的喽。 直觉得这里头,可能有事? 尤其是第二天早饭的时候,钱氏更是转了性了。 “她二婶,我今儿个要进城,去给金凤挑两朵红色儿的头花,留着出嫁那天戴着。不然光一身红色的嫁衣,头上光溜溜的,也不好看。” 蒲氏瞪着俩大眼珠子,没想到钱氏竟然会拿她闺女的事,来跟自己商议,倒是半天没愣过神来。 “啊?” “我一个人去镇上,路上也显着无聊,要么让珍妞陪我去一趟。到时候,我也给她扯两根红头绳回来扎辫子。” 瓦特?蒲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要么就是钱氏的脑子神经错乱了? “你要是觉着路上寂寞,干啥不带着金凤,银凤,三妞她们几个一块去。” “那几个才是你亲生的闺女。”蒲氏直接点明了说道。 “可不就是这么才为难吗?她们姐妹几个都是我闺女,我都带去,也嫌闹腾。要是只带一两个,又不好挑。她们几个,我单单的领谁去,别个几个心里头都不舒坦。” “倒不如带你闺女去,这样也省得争执。” 谁也没料到,有那么一天,钱氏还能说出这样的理儿来,听着还挺是那么回事的呢。 不过,蒲氏却不这么认为,跟钱氏同一个院里住了十来年了,她还不清楚这娘们的作态吗?啥时候还在意过自己闺女的想法的啊? 这不明摆着就是个谎话吗? 蒲氏没吭声,珍娘也没说话。 到了这会,娘两已经一致的认为,这里头肯定的,绝对的,有事了。 “关键是我屋里那几个,哪个也没有珍妞这小模样,瞧着招人稀罕啊!” 钱氏还特意一脸笑的,冲着珍娘夸了一哆嗦。 珍娘眨了眨眼,眼神里有些见了鬼的惊悚。 她最近这两月里,是常常有些油水添补添补,所以脸色比以前好了很多,头发也光亮顺溜了不少,又穿了几身新衣裳,瞧着是比从前的那傻子模样,是精神了很多。 说实话,珍娘照过镜子,她也没瞧出自己长相有多出色的,完全一副没长开的小屁孩样。 唯一能有点说头的,就是那小脸上一双大大的杏眼了,日益透了亮,神采飞扬。 蒲氏倒是经常夸她来着,珍娘早就已经耳朵听出免疫力来了,不过,换了钱氏要来稀罕她,咋能不让她惊悚呢。 “她大伯娘,你究竟想干啥,就直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蒲氏问的很干脆,也很直接。 末了,也不忘添了一份赞同,“嗯,我家珍妞确实是挺招人稀罕的。不过,这跟你有啥关系啊?” 钱氏有些面色讪讪,“我能想干啥,不过就是觉得珍妞带出去,走在路上给别人瞧见了,脸上也有几分光彩。” 这话说的,珍娘且先不管它的真假了,反正是一下子就给自己招来了好几道的仇恨。 蒋银凤斜着眼睛,蒋三妞鼓包包着小脸,就连蒋四妞,近来跟珍娘也算是混了几分脸熟,这会也忍不住一脸怨念的看着自己。 “行了,芝麻大点的事,叽叽歪歪个没完没了咋的。”蒋老头突然性的发起了彪。 “一个个闲的慌,尽坐在这里扯屁。” 珍娘眼珠子转动了两下,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饭桌上已是尽显了诡异,再加上老爷子没来由的这场火气,怎么让她闻出了点阴谋的味道呢。 “都是一家子人,分什么你们屋的,我们屋的。老话说的好,一个家里,能不能兴旺的,就看大家伙心齐不齐!老二媳妇,你也嫁进门十多年了,还没跟咱们心齐了咋的?今儿个干啥为着这么点小事,跟你大嫂杠着。” 蒋老头一气说了许多,前头都是冲着蒲氏说的。 后面,又转了话头,与钱氏说着。 “好了,让你娘陪着你一块去。不管咋说,这次也是我们院里小辈中的头一件喜事。咱家条件不好,但也得尽量的办的周全点。” “这样吧,再去给金凤挑个洗脸盆,到时候一块陪送过去。” “对了,老大家的想带上珍妞,就让她带着吧。” “老二媳妇,你也是有闺女的人,好歹也理解理解。你大嫂马上就要嫁闺女了,这心里多少都有点不好受。别赶着这个时候,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她别劲啥的。” 老爷子最后沉着嗓音,看着蒲氏说着。 第四十章 将计 珍娘在桌子底下使劲的拉着蒲氏的手,不让她轻举妄动。 直到早饭散了桌,娘两回到屋里,珍娘才对蒲氏开口说道,“娘,我大伯娘这回肯定又没憋啥好屁了。” 蒲氏噗嗤一笑,直叹自己这小闺女越发随了自己,连道出口的话里,语气都有六七分像她了。 “你既然知道,还拦着娘干啥。刚刚那会就该拿话回绝了才是。” “娘,你别急啊。我看这回的事里头,又带上我爷他们的份了。刚刚我爷都那么说话了,娘您要是再杠上去,总归不太好。” 蒲氏不以为然,“这有啥的。只要敢算计我闺女,别说是你爷了,就是你爹,我都照样不认。” 珍娘涌起一阵喷泉似的感动,不过,这会儿也不是交流感情的好时候,当务之急,她还是得跟蒲氏进行进行思想上的沟通要紧。 理了理思路,珍娘开口道,“娘,你觉着他们这回是要算计啥啊?” 蒲氏闷了一会儿,有些犹疑的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珍娘道,“总不会是要把我拐去镇上,卖掉吧?” “那不可能!钱豆花那娘们没这个胆儿。她要真敢这么干,我不把她剁成肉酱。”蒲氏一口否定,“再说了,好端端的,她卖你干啥?” 珍娘想了想也觉着蒲氏说的对,钱氏没那么大的胆子,既然不是要卖她,那就没啥了不得的了。 抬头瞅一眼蒲氏也一脸疑惑的样子,珍娘说道,“那咱也别瞎猜了,干脆将计就计,我跟着她进城走一趟不就完了。” 说着话的当儿,外面就传来钱氏的嗓门声,“娘,我都准备妥了,咱这就出发吧。” 话音落下,就听见了赵氏开门出来的声音,接着就两个不一样的脚步声,往自己这屋过来了。 “管她究竟是耍个什么阴谋阳谋的,我爷都发话了,咱也不好躲。我就跟着奶她们去一次镇上,就啥都知道了。”珍娘赶紧说道,“反正娘你也说了,我大伯娘没胆卖我。” “那就干脆让我搞搞清楚,她们这回葫芦里究竟卖的啥药。” ...... 一个多的时辰过后,珍娘站在进城的那条泥石官道上。 身边随行的还有钱氏和赵氏,另外又加了三大只,蒋大壮,蒋二壮,和蒋小壮兄弟三个。 原本蒲氏也想陪着来的,“她大伯娘,今儿个我也跟你们一道去得了。正好金凤要出门子,我这还没准备点陪送的添妆哩。 不管咋说,我也是孩子的亲婶娘,总不能两手空空的送了她嫁人。少说也得去扯上两尺花布才成哩。” 蒲氏说到底还是不放心自己闺女跟着别人走,不过,却被赵氏一口撂了回去,“大壮娘,你今儿个别去了,我跟你大嫂都走了,家里的活计都扔给谁啊。咱这一大家子的人,都不吃饭了咋的? 院里的鸡食也还没剁,后面菜园子里的草还没拔。” “都是一家子人,还客套个啥啊。她二婶,你要实在想表份心意也成。 也不非得自己去城里,这一来一回的也好几十里路呢,走下来也不轻省。干脆让我们给你把东西捎回来,那也方便。”钱氏跟着搭腔开口说道。 最后,蒲氏便指派了自己的三个小子跟过来。 “小壮他们在家也闲的,让他们跟着去城里瞧个热闹。再说这下过雨的山路不好走,有他们一路上照顾照顾娘,我也放心一些。” 蒲氏这话说的很坚决,也在情理上,赵氏没法子,只能同意了。 所以,原本计划中的一行三人,变成了六人进城组。 临出发前,蒲氏拎着三个小子,细细交代了一番,总结下来,也就八个字,‘看好妹妹,妹在人在’。 不过,来的路上,珍娘已经背着钱氏那两个,把自己老娘的命***给改了,告诉那兄弟三个,‘面目松懈,随机应变’。 “大伯娘,你这是带我们去哪儿啊?” 一进了城,钱氏就牵着珍娘的手,一路往城西的方向走着。 这镇上,他们也来了好些回了,尤其是蒋大壮那兄弟几个,隔天的就往镇上送野味,更是早就摸清了城里的大道小巷。 “这方向好像没啥街面铺子的啊?大伯娘你是不是走错道了?” 钱氏似是没想到他们兄弟几个,这么熟悉城里的情形,明显愣了一下。 还是赵氏接了话,回道,“奶年纪大了,胳膊腿的不好使了。你大伯娘这是想找个地儿给我歇歇脚呢。” 如此,几人又行了几步,赵氏还真就找了个茶摊子坐了下来。 一壶茶水,顶便宜的还要三文钱,所以,一伙子人也没要茶喝。 珍娘有些无聊的坐在那里,看着那婆媳两个,故意背着他们兄妹几个嘀嘀咕咕的窃窃私语的样子,心里知道,这两人是在商讨计策了。 果然,没过一刻钟,赵氏就开了口说道,“今儿个这天不好,估计天色也得黑的快。咱们得赶紧把事办完了,早点回去才行。” “这上了年纪的人啊,就是嘴里发馋。出来的时候,你爷嘱咐了,他想吃几个肉包子。大壮,二壮,你俩年纪轻,腿脚好使,要不,你们去帮忙买上一个纸包。要不,你爷回去了又得骂人!” 这是打算要把人支开了。 珍娘心里看的明白,面上却一声没吭。 “奶,咱们不是要去逛铺子吗?就城东那一片,就有个包子铺,咱们顺路逛到那里,买东西的时候,把包子买了不就成了。”蒋大壮说道。 “不是那里的包子铺。你爷要吃城北的陈记小吃铺的肉包子。那家的肉包子,皮薄肉馅更多,味儿也合他的口味。 赶紧去吧,咱们分开了办事,也能快些。” 赵氏一边说着,一边从钱袋子里掏了一把钱出来。 “买上七八个,你们兄弟三个,也一人吃一个。” 蒋大壮有些为难,“奶,买包子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二壮就留在这里好了。娘出门的时候交代了,要咱们照顾好您的。” “那不行。城北离着那么远,你一人去我不放心。不说坏人啥的,万一路上迷个路,有两个人也好商办了。你娘让你们兄妹几个跟了我出来,我咋的也要保证了你们的安全。你们弟兄两个一道去,奶心里才放心。 要是实在不成,就让奶自己去吧,就是我这腿脚慢,不定咋耽误事呢。” 理由挺不好让人推托的,兄弟两还真是面上为难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就计 “去吧,你爷的脾气,你们还不晓得,跟个老小孩似的。要今儿个没让他吃上这一口,还不得闹上好几天了。我这儿有你大伯娘,还有小壮在身边呢。到时候,咱们就在城门口会和。” 蒋大壮看了自家妹子一眼,珍娘很爽快的点了头,他才拉着二壮去了。 “好了,咱们也走吧。”赵氏看着那弟兄俩的身影行远了,也站起身来,“小壮,你跟奶奶走,家里的黑面不多了,咱们去买上几斤。金凤娘,你领着珍妞去别处置办该买的东西。” “好嘞。”钱氏一口应了,“来,珍妞,咱们走。” “不行,我也跟你们一道去。”蒋小壮一把拉住珍娘的胳膊,“我娘说了,我小妹怕生,不能让她独个出来走。” “你这孩子咋回事。奶不是说了吗?让你跟我一处去买粮食。你身板壮力气大,奶还指着你帮忙拿粮食袋子呢。”赵氏凑过去拉他的手,说道。 “是啊。小壮,你咋不听话呢。再说了,你小妹跟我在一起呢,有我一路上领着她,不会有啥事的。”钱氏开口道。 但是,一盏茶的工夫过后,蒋小壮还是拉着自己小妹的手不肯放。 “娘,你说这咋办啊?”钱氏本身就是个没多少主意的人,只能眼神询问了赵氏。 “好了好了,走吧。再磨叽下去,啥事都办不成了。”赵氏这会儿也是满脑子的乱条,出门前,蒋老头交代过无论如何都要把事办成的,谁料到这一出一出的,真是麻烦劲劲的。 “哎哟。”赵氏突然叫唤了一声,蹲着身子捂着脚踝。 “奶,你咋了?”蒋小壮问道。 赵氏装作疼痛的样子,有些呻吟着道,“哎哟,估计脚崴了。” “咋好端端的脚崴了。要不要紧啊?奶,你快坐下来伸直了脚,给我看看。”蒋小壮有些着急的说道。 赶忙扶着她坐到了一个青石台阶上,赵氏也十分配合的伸了脚,只这脚却是丁点都挨不得,只要碰一下,就哎哟哎哟的叫疼。 “这可咋整啊?看这情形还挺严重的呢。”蒋小壮面上急色愈显,他对赵氏还是有些感情的,毕竟是亲生的祖母,况且平日里赵氏对他也还不错,所以这会的关切也是没掺半点假。 “咱还是先去找个医馆,寻郎中给看看。” “不用了,咱庄户人家哪有这么娇贵的,我坐这歇会儿就好了。”赵氏捂着脚踝说道。 又使了个眼色给钱氏,“老大媳妇,你先带着珍妞去买东西吧。我这脚一时半会的也走不动道了。别给耽误事了。” “欸。那小壮你留在这儿照顾好你奶啊。等我买完东西,到城门口找你们。”钱氏立刻回道。 珍娘心里有些发笑,这婆媳俩的演技,实在是忒没有水准了,这也就是对着自己那一根筋的三哥,要是换了旁人,哪有不瞧出破绽的啊。 反正,自己也不戳破,就看着她们接下来怎么演下去呗。 所以,当两刻钟以后,珍娘被钱氏拉着,站在了一座高门大户的院落门外的时候,她的面色也是异常的平静的。 只有在见到石媒婆的那一刻,内心才起了一丝波动,她约莫能够猜到点这里头的名堂了。 “怎么来的这么晚啊。咱不是约好了辰时末在这碰头的吗?这都啥时辰了?”石媒婆是从门里面走出来的,一见着钱氏她们就发了牢骚。 “路上有点小事耽搁了点时间。对不住了,让您久等了。” “我等上一时半刻的倒不是什么事,不过误了点,人家黄夫人可忙的很。也不晓得这会子有没有空闲见我们呢。” 话落,石媒婆也不再啰嗦了,对着个乡野村妇也没啥好叨叨的,反正也揩不出半两油来,还是赶紧的把黄府的这门差事办成了,到时候拿到赏银才是要紧。 转个身就去寻了个看门的小厮,让他去通报一声。 “咦,你这丫头也真是稀奇啊。我瞅你这不缩不怕的,可比你这大伯娘强多了。长得也是干干净净的,还别说,比你那大堂姐透了几分灵气哩。” 三个人一起站在侧门外等候的当儿,石媒婆看了眼面上没一点紧张害怕之色的珍娘,说道。 再对着一身拘谨,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的钱氏,笑道,“金凤娘,瞧你那点出息,还不如这小丫头呢。” “怪道原本就没了的福气,还能找到你们家头上呢。这丫头,确实是有些招人稀罕的劲呢。到时候,进去见了黄夫人也别露怯啊。规规矩矩的,跪下磕个头就成。要是夫人问什么话,你能答的就答,不能答的就点头也行。” 珍娘心里有了点惊涛骇浪的涌动,原来所有的名堂都在这儿等着呢,合着自己今儿个是来重演,上回金凤进府相看的戏码了。 卧槽!怪不得昨儿个石媒婆登门,今儿个家里又古里古怪的,再加上这会石媒婆的话,全都串在一起,珍娘可算是知道自己是在被人算计啥了。 弄了半天,钱氏这娘们,没把自己的闺女送进这门里当小妾,却要打起自己的主意来了。 不过,这也不对啊。满打满算起来,她也十一岁不到的年纪,这做什么妾,也不该轮到她啊。 卖进去当个使唤丫头,还差不多? 珍娘隐隐的,越来越觉得,这里头的事没那么简单。 眼下该怎么办呢? 珍娘飞速的转动着小脑袋瓜子,却也暂时想不出这局该咋破才是。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待会儿装个傻撒个泼也成啊。 总归这高门大户的,也不会要个傻子疯子的。 不过,珍娘千算万算,也没有天会算。 “嗯,这丫头身架子小,听说是有十岁了。正好老爷想找个年岁大,身子骨却嫩的。” 当她立在那里,被个眼神猥琐的中年男人,就那么直喇喇的盯着的时候,珍娘有种想要吐他唾沫的冲动。 她原本是已经想好了十来种,可以在那什么黄夫人面前把事儿搅黄了的法子的,谁料到,最后出来个什么破管家。 “那秦管家这是瞧得满意了?这事就是成了?”石媒婆接了话道。 “有啥满意不满意的?也就这么着吧。要不是老爷这一阵,要人要的紧,时间催的急,哪还用得着你们去寻人啊。我听说这丫头是从哪个山沟旮旯里找过来的。” “你去账房领银子吧。至于这丫头就留这儿了,我找个人调教调教,过几日再送到老爷房里去。” 第四十二章 反应 两刻钟以后,当珍娘已经从黄府的高墙大院里面走出来的那一刻,她还是止不住的手心冒着冷汗。 就在刚刚那一会儿,她差点就要在这门户里面失去了人身自由了。 要不是她见机的快,笃定了钱氏这婆娘是个拿不起主意的,又心里忌惮蒲氏颇深,拿话威胁了她。 “大伯娘,你可要想想清楚。我今儿个是被你带出来的,最后,你没把我带回去。我娘这账要算起来,别人都推却得了责任,你可逃不了。” 指不定她就真被独个扔在这里,钱氏拿着二十两银子走人了。 头一次,珍娘心里生出了满满的恐慌的情绪,就好似自己的命捏在了别人的手里似的,她甚至有些后悔了这一番将计就计。 逃也似的往前面跑着,也完全不顾后面钱氏的追喊。 “诶,死丫头,你跑什么啊。咱们这会子要去找你奶她们会和了。” “你慢点,等等我,小心被坏人拐子抓了去。” 珍娘听着钱氏故作吓唬的话语声,一双腿脚却是溜得更快,反正这会在她的心里,也没谁能比钱氏这一伙子人还要更可恶的了。 所以,当她一路甩脱了钱氏,自己拦了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珍娘满脑子都在想着要怎么摆脱了她们的算计。 不仅是这一次的算计,更是要绝掉往后的被算计的可能。 思来想去,大概也就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了。 珍娘要分家,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彻底的脱离了蒋老头那一伙子人的命运掌控。 所以,一回到老蒋家的小院,珍娘完全无视了别人的眼神,尤其是蒋老头疑惑审视的眼光,径直拉着蒲氏进了屋,一气将今儿个的事都抖了出来。 “娘,我今儿个是真害怕了。你都不知道,我差一点点就要被人糊里糊涂的给卖了。要不是我脑子转得快,要不是钱氏那婆娘忌怕着您,我拿话吓住了她,我就真的没有机会跑回来了。” 珍娘一五一十的说了,蒲氏的反应倒是比她想象中的平静了许多。 “闺女,放心吧。有娘在呢。” 太阳还没落下去的时候,赵氏一伙人回来了。 “你这丫头吓死我了。咋一溜烟的工夫就跑的没影了。亏得我还在镇上到处找了你好久。” 钱氏一回来,看到珍娘就忍不住数落了起来。“为着找你,我今儿个这脚都跑出来一层泡”。 赵氏也跟着过来瞅了一眼,她倒是啥话都没说,尤其是老二媳妇这会子肃着一张脸一声不吭的样子,看着挺怵人的,让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所以瞧了一眼就走了。 蒋大壮兄弟三个是啥个里头外头的情况都不清楚,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在确定了自己小妹平平安安的到了家,也就落了心了。 没人先吭声,蒲氏也沉默着没有发作。 直到晚饭过后,蒲氏收拾了一桌子的碗筷端出去之后,蒋老头把老二喊了过去,爷俩就在吃饭的堂屋里说了一阵话。 “娘——”珍娘有些带了心事的,看着蒋大年的背影。 她对蒲氏有绝对的信心,但是对蒋老二却没有,毕竟以她平日里的了解看来,蒋老二对那两个老的还是很有感情的,也从没见他反驳过老头子的任何言语。 “没事,你爹不会答应的。放心吧,万事有娘在呢。”蒲氏故作轻松的安慰了珍娘道。 实则心里也有些没底,自己男人,她还是了解的,是个厚道人,更是个重感情的,同时,也是个脑子一根筋的货。 真要是老头子发了话,她也没多少把握,蒋老二可以扛得住的。 娘两在厨房里刷着锅碗,但同时也都竖着耳朵,听着堂屋那里的动静,倒是没有什么吵闹的声响。 也就一盏茶的工夫吧,蒋老二就从堂屋里出来了,仿佛一忽儿的工夫,那个晚饭前还是挺腰直背的壮年人,一下子就面上心事重重,背粱压着几百斤重的重物似的,连脖子都直不起来了。 “嗳,你说老二这是应了,还是没应啊?”钱氏脑袋贴在窗沿边上,看着外面的动静。 蒋老大夹着眉头看着自家婆娘的行为,闷闷着嗓门开口道,“应不应的,也干不着咱得事,你也消停点吧。 今儿个这事本来你就不该掺和进去,我就提醒你一句,不管这事成不成的,老二媳妇那里,你都已经记上一笔了。” “那我不也是为了给你们老蒋家生个儿子嘛。你知道那黄大户家许了咱多少钱吗? 二十两银子啊。娘说了,要是这事成了,她就拿一半的银子出来,给我去买那生儿子的方子。” “我娘家嫂子可说了,那方子百试百灵,多少人用了都生出儿子来了。就是要费些个银子。” 话落,蒋老大半会没有吭声,也没再指责自己婆娘去掺和了西屋的事了。 西屋里,蒋老二只回到屋里在炕上坐了一小会的工夫,就又出来了。 “他娘,那个刚才爹跟我说——” 他是个性气有些带了急的人,所以压根就憋不住心事,而且,本身也不是多有主见,只能赶忙的找蒲氏来讨主意。 “那个闺女啊,你先出去自己玩吧。爹跟娘说点事。” “不用了。这本来就是说的她的事,她才是最该有权利听的。”蒲氏声调缓慢的反驳了道,“珍妞,你自己好好的竖起耳朵听听,要是你爹答应了呢,他以后就不是你爹了。” “能把自己亲闺女卖掉的人,他也不配为爹。” “媳妇,我没答应呢。 不过,爹说了,今年这天时不给劲,咱家这玉米收在家里,还不晓得能不能留得住。要是留不住的话,咱这半年的口粮可都瞎了。接下来咱这日子可就真不好过了。 再说了,咱爹说了也不是把咱闺女卖掉,就是送她去大户人家享享福,兴许还能读书认字,学学绣花啥的技艺。过个三年五载的,将来出来嫁人,也更好找婆家。” 我靠。珍娘听到这话,简直是要对蒋老头膜拜了,这老头子可真会瞎掰啊。 连蒲氏都忍不住被逗笑了,不过是冷笑。 几乎是没带半点停留的,她就跨着大步子冲了出去,走到院子当中。 “这院里有一个是一个的,你们给听好了。今儿个这事,没门。 不管你们各自心里是咋个算计的,反正,我,蒲红英,珍妞她娘,是不可能同意的。”蒲氏扬着嗓门大声的喊道。 第四十三章 坚持 “老头子,我说这事难成吧。就老二媳妇那脾气,咋可能如你的愿了。”赵氏看着蒋老头说道。 蒋老头眉眼皱着,脸上一片苦思,半晌开了口道,“还不是老大家的不会办事。今儿个要是直接就把人留那儿了,银子拿回来。这事还能咋折腾了。” 老两口在屋里窃窃私语着。 “你去外面把老二媳妇叫进来,再把老二也喊进来。我就不信邪了,她一个小辈,做儿媳的,还能翻出天去了。 这个家,就得我说了算!”蒋老头吩咐道。 “嗯,真不能让她在外面这么吵吵着,要是让邻居听到了,又得风言风语的有的说了。”赵氏应了声,迈着步子出去。 蒲氏也不硬来,见着婆婆出来招呼她,就进了去。 后面跟着蒋老二,还有珍娘。 “珍妞先出去,我们大人说点事,你一个小丫头就甭在这里听了。”蒋老头眼神定在了珍娘的身上两秒,然后说道。 珍娘看了自己老娘一眼,蒲氏对她说道,“嗯,你先出去。去东屋把金凤她娘,还有你大伯喊过来。娘有话要说。” 珍娘很乖顺的去喊了人,领着钱氏和蒋老大过来,后面又跟了蒋大壮兄弟三个。 这三个,是听到院里的动静,非要跟出来摸情况的。 一会儿的工夫,老两口的屋里,就满满当当的挤着许多人。 蒋老头面上不悦,尤其是这一屋子的人,光西屋的就占了六个,怎么就觉着这气势上,就被压了下去呢。 赵氏瞅着这一屋子的情形,止不住的眼皮子跳跳,又来了阵头疼的感觉。 已经过了傍晌的天色,昏昏暗暗的,再加上这一屋子的人塞着,屋里也没点灯,更显出一种压抑暗沉的气氛来。 “那个,老二媳妇,这都快天黑了,做啥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啊。”钱氏是第一个开口的。 蒲氏深深,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衬着这暗昏昏的天色下,钱氏依旧被她瞧得一阵心里发虚,缩了缩脖子,没再吭声。 “别的我先不说了,我就告诉你们一件事。前一阵,我已经进城去摸过那什么黄大户的底了。可能有些情况你们还不知晓,就那个黄大户,从祖上起就门风不正,家里妻妾成群不说,还专挑些小童幼女豢养......”蒲氏开始了她的说道。 里头涉及了一些内宅隐私龌龊,其实压根就不适合珍娘这样的小丫头听的,不过蒲氏这会子也不避讳,直言不讳的讲了出来。 珍娘听完,简直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哦买噶,原来这里头还有这等隐情存在,珍娘想着今儿个那什么破管家,看着她的那股子恶心吧啦的眼神,还有后头说出口的言语,忍不住的开始倒着恶寒。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恋童癖加变态狂吗? 合着,这前前后后来来回回的折腾,从蒋金凤再到自己,在钱氏他们一伙人嘴里的什么好事,说白了就是那黄大户要买个女童,整进去给他玩玩啊。 一屋子的人,像是都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钱氏瞪直了眼,这事她先还真不晓得。 “老二媳妇,你咋打听来的?怎么这些事儿,我们就没听说呢。” 蒲氏眨了眨眼皮子,这些内情,确实不是她这回打听来的,事关内宅阴私,哪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可以知道的。 她能够得知,还是多亏了自己年少时候的特殊经历,做过山上土匪头子的闺女。 约莫十二三岁的时候,蒲氏记着她爹好像领着人抢过镇上一个姓黄的大户人家来着,当然,她出于好奇,也非闹着参与了来着。 做土匪的嘛,每次抢人之前,总要先踩踩点探探内情的,蒲老爹那会子的原则,匪亦有道,劫道劫户也是挑人来的。 十多年前,她就听说了,那黄大户门风变态,父子一门专玩女童的怪癖。 这回进城里去打听了一下,蒲氏还专门去那狗儿大街上走了一遭,当年劫户的事情她是记忆模糊了,但这地儿她还是记得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内里的腌臜事儿,我已经说给你们知晓了。所以,这事你们就别再存啥子念想了!” 一屋子沉默的反应。两个老的,闷着脑袋没有吭声。 钱氏一开始是不信的,但接下来就小心思泛起,“这些靠谱么?会不会是你胡说来的啊?” 反正现在这事腌不腌臜的,已经跟她没多大关系了,唯独有关系的,就是那二十两银子能不能得着的事。 言外之意,这娘们就是在说蒲氏为了不让她闺女进去黄大户家,胡诌来的消息了。 蒋老头瞬时抬直了脖子,“金凤娘这话说的没错。这高门大户里头的事,哪里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打听得准的。” “老二家的,你别是捕风捉影了,打听来一些没影的事吓唬人。” 面对这伙子人的‘不信’,蒲氏也没多少激动。她今儿个说出来,也不过就是作出一番陈述实情的打算,至于这伙子人信与不信,她也无所谓。 蒲氏不说话,屋里的气氛却显着更闷沉,蒋老头摸了把腰间的旱烟杆,点了把烟抽着。 “这事我让你娘去打听过了,是个好事。我刚刚也跟老二说了,珍妞进去不是当一般丫头的,是去书房当差。就是跟着黄老爷识文断字的,有啥不好的。 别人家想要这福气,还没有呢。” 书房丫头?珍娘暗自在心里呸了一声。先是扯得什么做亲的名头,后头又变成做妾,现在又成了丫头。 这里面的鬼名堂,就算是个白痴,也该明了了吧。 再加上方才蒲氏陈述的实情,这一伙子人竟然还要坚持把她拨拉出去。 珍娘也说不上心寒吧,反正从他们开始算计自己开始,珍娘就已经不对他们抱有幻想了。 “都回屋里去吧,没多大点事,整出这动静来,也不怕别人知道了笑话。 老二,把你闺女领回去,该交代啥交代点。人家黄大户已经说了,明儿个一早把人给送过去。”蒋老头最后发了话说道。 言语之间,有些下着命令的意思。 钱氏第一个响应,拉着蒋老大起身就要出去。 “慢着!”蒲氏定定的开口道,“爹,我把话撂这儿,这事绝不可能!明儿个珍妞哪也不会去。” “老二家的,你咋就油盐不进呢。别听着点风就是雨的——”蒋老头一双眼几乎眯了成缝,看着蒲氏喝出声来。 “爹,甭管这事是真是假,哪怕那黄家是个金窝窝,我也不会让我的闺女进去的。你们就别想着打我闺女的主意了!”蒲氏打断了老爷子的言语,掷地有声的开口道。 话里尽是一派坚决的意思! 屋里火药味升腾,珍娘看着她娘立在那里为了她强推众议的身影,突然眼眶有种起热的感觉。 蒋老头面色刷的一下就阴了下来,眯着眼睛定定的看了蒲氏一会儿。 却转过头去冲着蒋老二开口道,“老二,咱们蒋家的规矩,凡事爷们做主。今儿个这事,爹就让你来做这个主。” 第四十四章 分么 蒋老二眼神有些飘忽,更有些躲闪。 主要是不敢对上蒋老头的目光,半晌才吭出声道,“爹,这事就算了吧。” 珍娘从心底松了口气,她对蒋老二的期望值不高,能做到这一步,表个态已经是不容易了。 蒋老头却是十足的失望之色,“老二,你是个爷们,别啥事都由着个女人来拿主意。” “我们老蒋家的门风,从你爷爷那辈起,都是家里的男人说了算,没有娘们说话的份。” “是嘞。老二啊,你咋这么立不起来呢。这一点,你可不如你大哥。咱庄户人家,我可没见着哪家的婆娘说了算的。”钱氏开始跟着作妖兴风了。 好在蒋老二这会像是堵住了耳朵似的,也没被左右。 “爹,你可别逼我了。这事儿,确实不太妥当!我跟大壮娘就这么一个丫头,我们说到哪也舍不得嘞。” 蒋老头吐了口烟,怎么觉着这会儿嘴里有些发干了呢,老二这是摆明了态度了,接下来咋整? 要他作罢,这不可能。二十两银子,换一个丫头片子,在蒋老头的眼里,没有比这更值的事情了。 “算了,不多说了。老二,既然你自己作不了这个主,那还是我来替你做。 这事也没啥可商议的,家里的日子越发的难了,眼瞅着你们西边那一屋的小子,一个个的都长起来了。 这一个紧着一个的,娶媳妇生孩子的,得要上多少花费的。留在这院里的,谁不得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啊。 明儿个一早,让你娘领着珍妞送过去,说不准也能享上几年的福。”蒋老头运了股气,沉着嗓门发话道。 话落,又看了老二一眼,接着道,“等珍妞进了城,让你大哥挑个丫头,送到你们那一屋去。” 言毕,蒋老头挥一挥手,就想散了。 他觉着今儿个这事,自己已经算是安排的足够合情合理了。 用老二屋里的一个闺女,换得二十两银子,再从这二十两银子里头,拿十两银子,给老大媳妇去买方子生个儿子。最后从老大那屋挑一个丫头,补给老二那屋,也算是补偿他们了。 珍娘看着老爷子那一副‘我最英明’的表情,就想上去啐他两口,这死老头子,往前还真是小看他了,这小算盘打的,啪啪的响啊。 “行,我听爹的。不用等明儿了,就今晚,我马上回去,把五妞给老二送过去。”跟老爷子一样有着小算计的,当然还有钱氏这婆娘。 她本来就嫌弃自己一屋子的丫头,正好送一个给蒲氏养养,还能给自己那屋腾点地方,将来真生了儿子了,也能宽敞一点。 “要不一个不够,我再多给一个。把四妞也给你,成不?”钱氏扯着一嘴的笑,看着蒲氏说道。 “滚!”蒲氏上去就啐了她一脸。 又朝着蒋老头说道,“爹,你别算计了。我早就放了话,这事我不答应!” “您也别看大壮他爹。别的事不谈,反正今儿个这事,我们那一屋子的人,都得听我说了算。我不应,别人谁应,都是狗屁。” 蒋大壮这会也发了声,“谁都别算计我家小妹,我们不同意。” “嗯,谁要去享福,谁去。反正我家小妹不会去。大不了我蒋小壮的妹妹,我自己来想法子养。”蒋小壮一脸霸气的开口道。 他二哥也是跟了点头,“我们都不会答应的。谁也别再打什么算计了!” “他奶奶的——,一个个的都要造反了是吧!”蒋老头‘啪’的一声,扔了手里的旱烟杆子,发了狠道。 “这事就是我说了算!你们要有谁不同意,就给我滚!” 动静声太响,珍娘忍不住眼皮子跳了一跳,这老家伙,这是又要拿上回对了蒋老大的招数,来对付他们了。 嗤!忍不住心里鄙视了一下,少数服从不了多数,就来拿‘一家之主’的名头镇压人了啊。 “一个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咋的?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在这里能啥能呢?这个家有你们说话的份了吗?毛都还没长齐呢,就要来抢话说了!” 蒋大壮兄弟三个垂着脑袋,被骂的没吭声。但一个个的,脸上的表情,却没一个服的。 蒋老头挨个的眼刀子放过去,见他们不再吭声了,这才哼了一声,又坐了下去,“这个家里,现在就我说了算!” 钱氏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老二那屋的小崽子们,被老爷子训得不敢吭气。 果然,老爷子一发威,老虎也得趴窝啊。 谁料到,就在钱氏觉得事儿已经定了,西屋那一屋子的,都被老爷子发了狠摆平了的时候,蒲氏发话了。 “那我们就不在这家里待了。” 蒲氏这会的嗓门并不亮,更有些闷沉沉的哑,但是一屋子的人都听见了她的话音。 “我说了,我闺女的主,谁也不可能替我来做!既然爹说了,在这个家里您说了算。那好,我们离开这家,出了这个院子,是不是我闺女的事,就由我说了算了!” 珍娘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一屋子的懵圈表情,她怎么觉着自己的小心脏,这一刻扑通扑通的跳得,就要跳出来了呢! 蒲氏这话,是几个意思?要领着他们一屋子的人‘揭竿起义’,推翻蒋老头的独权,引领分家了么? 天啊,这可真是她的亲娘啊,这也忒给力了吧,咋就知道了自己的心声了呢! 珍娘保证,她可真没事先跟蒲氏通过气呢,一直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来说啊。 她先前倒是有向几个哥哥打听过这分家的可能性,得出结果似乎不大可能,据说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爹娘在世,不与分家。 珍娘内心深处狂举一万只手表示赞成,不过,现实却并不那么顺利的样子。 “媳妇,你这是说的啥意思啊?啥事咱都好好商量,别说那赌气的话,离了咱家,你去哪儿啊?” 蒋老二是第一个表达了他内心的懵逼的人。 他好像是以为,蒲氏要离家出走的意思,最大的可能就是要带着闺女离家出走,以此来反抗了老爷子的决定。 压根就没往分家的意思上去理解着。 珍娘有些着急,是不是蒋老头那伙子人,也没理解明白呢。 到了这时候,珍娘觉着自己不能再沉默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也。 无论蒲氏这话里是不是真的有那分家的意思,她今儿个也得想法子,把局势往这方向上引着。 “娘,你带我走吧,我不敢再住在这里了。咱们分出去过吧,我不想被爷奶,还有大伯娘他们卖掉。”珍娘挨着蒲氏的身边,有些语音凄凄的说道。 ------题外话------ 写完分家,后面会有一个时间的跨度。俺会加快进城滴。。。 给自己打个气!加油! 第四十五章 分了 很直白,也很简洁,但是却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要是再有人还听不懂的话,那他就得是个二五零了。 不过,从蒋老头眼神冒火的看了她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懂了。 蒲氏一时半会的没有吭声,珍娘内心表示理解,毕竟这么大个事,总得给点时间下下决心啥的啊。 她在心里默数三十个数,要是数完之后还不见响应,她再添一把火。 一,二,三,四,五...... “我也跟你一起走。小妹,你去哪,我也去哪。”才数了五个数,就冒出了第一个跟随者。 蒋小壮率先表态的,珍娘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眼神表示,三哥好样的,就冲今儿个这表现,以后再有喝汤吃肉的点,她一定多给他留一条鸡腿子上面的肉。 蒋小壮咧了一口大白牙,回了自己小妹一个笑。 紧张冒火的气氛下,这兄妹两尽显人前的互动,十分的惹眼。 蒋老头满面喷了火的表情,一双老眼瞪完这个瞪那个,最后鼓着个腮帮子发火道,“滚,都给我滚!一群小毛崽子,一个个的要翻了天了。我倒要看看,今儿个还有谁敢吱声的。” “老二,去把咱家那扫院子的笤帚给我拿过来,你自己不会教孩子,我这个当爷的替你来教一回。” 哇靠,看来这死老头子是要动家伙了啊,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虽然一天到晚阴着个脸,却不知道他还有这份暴脾气嘞。 不过,这正中下怀,珍娘正愁着这下一把火该咋添呢。 自己老娘那护犊子的天性,她的崽子只能挨她自己的巴掌,怎么可能受得了别人来动一根汗毛呢。 果然,还没等蒋老二有所动弹,蒲氏终于发话了。 “够了,这一天天的闹腾的,就没个清净的时候。” 她也没去对老爷子说话,而是转过头去冲着蒋老二说道,“孩他爹,这个家,是容不下咱们待了。你也瞧见了,在这个家里,我们连自己的闺女都护不住,还有啥待下去的意思。” 蒲氏面色挺平静的,但却有一股子坚决,“咱们也都是一个屋里过了十来年的了,我的脾气你也不会不晓得。我打定的主意,那是肯定不可能再改了!” 所以,劝啊什么的,你也就省省吧,免得浪费了口水,最后还伤了夫妻的感情。 珍娘默默的在心里替自己老娘,把那潜台词给说了。 蒋老二嘴唇蠕动了两下,最后还是挺识相的,没言语。 “不过,我也不逼你。就像爹说的,大老爷们得拿得起主意,做得起主。我只做我自己的主,还有咱闺女的。你的主,你自己个做吧。”蒲氏一字一句的说道。 “反了,反了!一个个的,今儿个都造反了不是!”蒋老头有些气急败坏的喊了起来,“老二,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做那提溜不起来的豆腐咋的?还有没有点大老爷们的气魄了!” “还不赶紧去喊人过来,找人写份休书,休了这个不尊长辈,目中无人的婆娘!赶紧去......” 老爷子气得手指尖颤颤的,指着蒋老二喊了话道。 蒋老二这一刻,只觉着自己个要疯了!他真的不知道,怎么晚饭前还一派平静和气的家里,这会子就变成这么个情形了。 他转了个身,干脆谁也没对着,只对了一面墙,有种想要拿自己的脑袋撞上去的冲动。 此举无疑是给了蒋老头莫大的刺激,只听他恨恨的骂道,“你个没囊没气的玩意儿!” “老大,你去咱村里找个会写字的人,请过来。” 蒋老大立在那里没有动,这种得罪人的事,他脑子抽风了才会去干。 自己个没动,也使劲的拽住了身边那个不安分的婆娘,不让她闹腾。 钱氏其实是内心一百个激动的,脸色都染了红似的。 要真把蒲氏给休了,别的不说,自己可就是老蒋家媳妇里面的独一份了,再也没有人压在她头顶上了。 所以,蒋老头一发话,这娘们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行动起来了。“爹,我去给你跑这个腿吧。咱们村里正家那三小子会识字会写字,要么就请他过来帮个忙?” 赵氏狠狠的夹了下眼皮子,瞪了钱氏一眼,“你给我消停点吧!吃饱了撑的,干不成一件正事,尽会添乱的货色!” “老头子,你消消火。咱自家门里的事,咱自己关上门怎么吵吵了都行,这要闹到外头去,不是让人看笑话么。”赵氏骂完了自己的大儿媳妇,又转过头去对了老爷子说道。 要休了蒲氏,赵氏心里肯定是不乐意的,先不说她本来就是个和稀泥的性子,再说老二这媳妇力气大,又能干活。 关键的时候,还舍得出钱财,当年要不是她拿了银子出来给老头子治那急症,说不准人就没了。 蒋老头从鼻子眼哼了一口气,像是有些要顺了赵氏的话,转过来点脸色的意思。 “喊人肯定是要喊的。不过,这喊人的说头上,咱们最好是先说道说道明白了。”却不想,蒲氏这当口又冒出来说道。 “爹,你这口口声声的要请人写休书,我是不服的。试问,我这七出之条是犯了哪一条了?你们有啥理由休我?” 蒋老头一下子语塞,不知该如何应付。 倒是钱氏跳出来吵嚷着道,“你目无长辈,口出恶言!就该休掉!” “钱豆花,你给我闭嘴。我现在没空搭理你,等会我腾出手来,自有与你算账的时候。” “既然没正当的理由休我。那今儿个咱也得请人过来。”蒲氏转过身去指派了自己的几个儿子说道,“大壮,二壮,你俩去村里把里正,还有咱们老蒋家族里的二大爷,五大爷,六大爷请过来。见证一下,我们二房要分家的大事。” 蒋老头喝了一声,“我看谁敢动!老二,我这家里现在由你媳妇说了算了?” “爹,现在不是我说了算,但马上离了这个家,就由我说了算了!”蒲氏接过了话头回道。 “我是个啥样的脾气,你们也晓得的。从来就没有说出来的话,再往回收的时候!” “赶紧去,腿脚利索点!这已经天黑了,再晚估摸着人都得关门睡觉了!”蒲氏催了声被老爷子喝住没动的兄弟两。 “我这人,不爱把这今天的事,拖到明儿个去!” 等到蒋大壮两个出了屋门,蒲氏又回过头来跟自己的老三说道,“带你妹妹回西屋里去。” 蒲氏开始清场了,这鸟蛋大点的屋子,也挤不下那么多的人。 所以,后来的场面,珍娘没机会参与,她只坐在西屋里,看着小院里人来人出的动静,直到酉时末才恢复了平静。 等到再见着蒋老二夫妻两个的时候,老蒋家分家的一事已经尘埃落定。 蒲氏还好,只见了一脸的疲色,蒋老二却是闷着脑袋,一晚上都没吭声。 第四十六章 后续 个中详情,她不得知晓,只后来从蒲氏的口里得知了一些。 “娘,你是怎么跟我爷谈判的啊?” 珍娘觉着这分家的一事上,必然引发了一番的轩然大波。 却事实上...... “这回的事,本来就是他们理亏,我只说了要在外人面前说道说道,你爷就没话说了。” “你爷这人在家里人面前,可以干出那不要脸的事,还理直气壮的。 但是在外人面前,却是个要脸的。所以,娘说要分家,他就得分。” “再说了,娘说了咱们分家啥都不要,光屁股出门,家里的田产啥的都留给他们老两口。 只要了这一间屋,还是借给咱们落脚的,等过个三月两月的,咱就得搬出去!这还是咱们族里的三大爷给说的情,你爷才肯的!”蒲氏搂了自己的小闺女说道。 她今儿个可算是见识到了蒋老头的无情和自私了,止不住的心里发寒啊。 “那别人呢?这么大个事,东屋那边就没什么话说?” “有啥可说的。咱们一家子等同于是被扫地出门,剩下的这些家产,等着老两口过世了,那不都是他们的了。 再说了,你爷主动提出来的,只把咱们这一屋分出去,你大伯他们还跟了两个老的过。你爷说了,这原本就是那规矩,双亲归长子。” “是我爷提出来的?这也忒稀奇了吧,我看他平日里不咋待见我大伯那一屋的啊。”珍娘有些纳闷蒋老头的这个决定的。 蒲氏嗤了一声,“你爷原本可能是不待见你大伯那五个丫头的,但是,这回不是从金凤的亲事上得了实惠了嘛。” “啊?”珍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蒲氏话里的意思。 “一个丫头可以换二两银子的彩礼钱,五个丫头,得换到多少银子啊! 你爷那么会算计的人,这么多年的口粮都喂下去了,他能让别人得了这几笔银子?!还不得把在自己手里才甘心。” 蒲氏的话里有着浓浓的讽刺的意思。 珍娘愣了,后有一阵惊悚了的表情。 所以说,老爷子非跟着大房那边过,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这死老头子,也真不是个常人,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所有的亲孙女都算计遍了,才肯罢休啊! “闺女啊,你怕个啥?反正日后,他再咋算计,也算计不到你的头上了! 你爷跟你奶,打心眼里就没把丫头当回事,娘要不是念着这一点,杜绝了以后的隐患,今儿个也不会下了这么大的决心。” 蒲氏搂着她,有些宠溺的柔声说道。 珍娘赶紧表上孝心,“我知道娘对我最好了。娘放心好了,等你老了,你别跟我大哥他们过,就跟着我过。闺女的心最顺贴,我保准把您孝顺的服服帖帖的。” “成,有我闺女这句话,娘干啥都值了。”蒲氏笑着应声道。 她这会儿,却怎么也没想到,若干年后还真就应验了,她们娘两今日里的这一番笑闹间的言语。 “对了,娘,咱们这分家的事妥当了没?有没有立上字据啥的啊?” 珍娘言归正传,主要就是怕今儿个闹腾的这么凶,别明儿个又是一场空。 “你个小人精,还真是啥都知道。”蒲氏嗔怪着道,“这些小事,娘还不晓得啊。都请了人写了文书,戳了手印了。等明儿个拿到里正那里上个档,这事就是铁板钉钉的了。” 话落,一直没言语的蒋老二,倒在炕上发出了一声“唉......” 蒲氏瞥了他一眼,“行了,这事都成定局了,你也别唉声叹气的膈应人了! 你没瞅见今儿个爹按那手印的时候,要多痛快有多痛快了。他都没半点打喀嚓的,你在这儿多愁善感的干啥呢。” 蒋老二转了个身去,没说话。 蒲氏就见不得自个男人,这会子的多愁善感的样。 “指不定你爹这会儿心里咋乐呵呢。一个大子没出,还一下子撂了那一大摊的负担。 我今儿个可看出来了,两个老的原本有些不乐意的,就二大爷在旁边劝了一句,‘大壮二壮都眼瞅着就要成亲的年纪了,一家子热热闹闹的,等着四代同堂多好啊’。 这话过后,你爹那绷着的意思,马上就没了。后头再让他立文书,按手印啥的,都没半句废话,爽快的很。” 珍娘道了一声‘绝’,再一次为了蒋老头的算计表示膜拜,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一出重要的缘由啊。 怪不得今儿个分家的事情顺利呢,原来这老头子生怕承担了几个孙子往后的婚配花用,趁这机会甩担子啊。 抬起头看了有些气鼓鼓的三个哥哥一眼,默默的道了个哀,没想到作为丫头的她,会被嫌弃,而作为大孙子的他们,也有被蒋老头嫌弃的一天。 “唉......今儿个都早点睡吧,别的事都暂且不想了,明儿个睡醒了再说!”蒲氏叹了口气,说道。 珍娘默了,她能感觉出蒲氏这一声叹里的疲惫,还有些道不出口的心酸。 是了,家是分了,可是明天的日子还得照过啊。 为了不扯废话,蒲氏连一粒口粮都没主动要,当然蒋老头更没有主动给,明儿个早上他们这一屋子人的早饭,就是个难题了。 蒲氏原本是个心挺大的主,可今儿个的夜,注定了要失眠了。 “娘,你别愁啊。我这里攒了点钱,都给你。至少够咱们吃上好几天的肉包子了。” 珍娘一股脑的去扒了她的钱袋子出来,把她这些天攒起的银子都倒了出来。 哗啦啦堆成一个小堆子,都是些铜板,一百个串了一串,珍娘先前就数过了,有五个绳串多了,加起来也有五百多个铜钱嘞。 “一个肉包子两文钱,这也够买两百多个肉包子了。其实也用不着顿顿吃肉包子,换成馒头,白面的,一文钱两个,粗面的,一文钱四个,也够咱们吃上一阵了。” 珍娘开始掰着手指头算着。 还别说,这打野味换钱,还挺有赚头的,他们干上这营生也才一个月的时间吧,这都积了这么一小笔财了。 蒋大壮兄弟三个也跟着拿了自己的钱袋子出来,每人都有一份。 珍娘每回拿的都是大头,兄妹四个按着‘四二二二’的比例分钱的,所以真正算下来,这进账至少有一两多的银子。 “爹,娘,你们看,咱就算是没有田地,往后也不愁没有粮吃。”珍娘安慰了蒲氏说道。 “正好你俩平时种田干活啥的也挺累的。我们做儿女的,都瞅着心疼,这下正好,以后就让大哥他们上山打猎,养活了你们两。” 第四十七章 两年 如此说笑了一阵,到底是让蒋老二夫妻俩心头松快了一些,一家子人似乎都对分家以后的生活,带了多多的向往和期许。 ...... 转眼又过了两个春秋,还是一个深秋的十月。 快要进入初冬的季节,农家田里已没有多少的活计,天气有些寒意,但还没有到那不能出门的地步。 所以,趁这农闲,却尚不足至窝冬的时候,二沟村的老少娘们就爱成群扎堆的,聚在那村口的几颗大槐树底下挤挤人气,一起做做针线,手工活计啥的。 大家伙说说笑笑的,东家长西家短的聊聊八卦,这一天的时间也就打混过去了。 半下午的时分,集聚的人堆已经散了大半,都着急了回家准备晚饭去了,只剩下三五个性子不着急的,还在坚守着位置,舍不得这聊不完的八卦。 很快的,拐进村头路口的一阵动静,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抬头望过去,正有一辆牛车晃悠悠的驶了进来,赶车的是个壮实的小伙子,大家都认得,他是村南边山脚下蒋老二家的二小子。 穿了一身的灰布衫,四方方黑生生的个大脸,粗眉大眼的一副面貌,结结实实长了一副大块头,倒像个地道的庄户少年。 只那车架子上坐着的小姑娘,约莫十来岁的年纪,一身的七成新的粉色,绣缠枝玉兰花的夹棉小袄,配着一条嫩黄色的小裙,小脸嫩白俏丽的,却毫无两分农家小妞的颜色。 “快来看哟,蒋老二家的那个珍姐又从城里回来了。瞧瞧那一身的打扮气派,还真像个城里的小姐。” “那可不是,蒋老二那媳妇别看自己个穿得粗哧坷拉的,见天的灰布蓝衫的衣裳,头上连块包头巾都不戴。但可舍得在她闺女身上花钱哩。 瞅她那闺女成年到头穿的,都找不出一件旧的。比那地主家的小姐穿得还要体面嘞!” “说到这个,蒋老二那一家子的日子可算是过起来了。别的不说,就那青砖大瓦的气派房子,那么敞亮的一个大院子,也拿青石砖围起来了,找遍咱们村也找不出第二家啊。” “是哟,想当年他们一家子人出来的时候,那是个怎样的光景,寒冬腊月的被他们家老头子赶出来的,连片瓦都没得遮顶。人家愣是把这日子过到如今这份上,也不晓得是咋过的?” ...... 牛车慢慢的驶近,一伙子人的谈论声才小了下来,珍娘一下从车架子跳了下来,坐了大半个时辰的牛车了,屁股都快要坐的木掉了。 已经进了村的路,到自己家门口也没多远了,还不如下来走几步活动活动筋骨。 至于那些个人堆子里的闲言碎语,她从来就耳力异于常人,自是听了个全乎,但是也没多少在意。 两年过去了,打从那个分家的十月起,‘老蒋家’,‘蒋老二家’,这样的字眼里带起的闲谈,就没少在这二沟村的大小门户之间传播议论。 珍娘连同他们一整个家里的其余人等,早已慢慢习惯了。 两年前,同样一个十月的时节,老蒋家接连出了三件大事。 老二一家分出去过日子了,没有一间屋,没得一粒粮的,就被分出去了。 老大那一房的二闺女进城里给人当丫鬟了,据说是进去一家姓黄的大户人家。 听说进城的那一天,还是人家府上派了车马来接的,蒋老大的媳妇按了个手印,拿了二十两银子,就把人给送走了。 再就是,老大那一房的大闺女叫金凤的,紧接着自己妹妹进城的日子,第三天的早晨草草嫁出去,给人当后娘去了...... 件件都成了大家伙茶余饭后的闲聊谈资。 珍娘记得,那一整个冬天,关于‘老蒋家’这个字眼的话题,都在整个二沟村里,扯得热闹哄哄的,没有停歇的架势。 不过,这两年过去,自己一家子的日子过得越发上进,而老院子那头,依旧还是那副原来的景象,所以,村里人闲言话语里的‘老蒋家’,又渐渐的换成了‘蒋老二家’占了居多。 “马三婶好——” “小莲奶奶好——” “久财嫂子好——,兰花嫂子好——” 靠近了大槐树底下,珍娘礼貌性的跟她们打了招呼。 “珍姐回来啦,两天没见你露面,真是越长越俊了。还是你娘有福气,生了三个能干的小子,又有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闺女。 这天色不早了,赶紧家去吧,别回头你娘又着急了。” 乡下人的热情,只要没有啥利益的冲突,都不会吝啬着给你的,更别说这两年,蒲氏虽然不常在这些扯闲话的人堆里走动,但却是个为人豪气大方的。 所以,大家伙对上他们一家人,也是给了十二分的善意,更别说,珍娘本身现在小模样长得,就挺招人稀罕的。 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粉白生嫩的小脸蛋,笑迷迷的一对小酒窝,头发顶上梳着一对可爱的小包包,一边各缠了一根粉色的长丝带。 身段娇小婀娜的,隐隐有了些小少女的姿态,却只那脸上一团的稚气未脱,成天笑意盈盈的样子。 “娘,我们回来啦。” 牛车一路绕过村子中央,从东边的斜路上走过来的,珍娘抱着一篮子的鸡蛋,到了自家院子门口,就赶忙喊了蒲氏出来。 满满一篮子鸡蛋,大概有七八十个,都是今天在镇上刚买的,也挺有分量的。 打从分了家之后,蒲氏就再也没养过鸡,反正蒋大壮隔三差五的就能从山上弄两只野鸡回来,所以,家里也不缺鸡肉吃。 她还嫌麻烦,成天费心费力的去找啥鸡食剁那鸡草的,伺候的那么精细,长一年,也长不到三斤肉,还不如养头猪实惠。 所以,他们现在一家子吃的鸡蛋,都得从外面买。 这玩意还易碎,珍娘回来的路上捧了一路,胳膊都有些发酸了。 蒲氏一出来就接了那篮子过去,又朝后面的牛车上看了一眼,“芝麻都卖出去了?” “嗯。”珍娘点了头回道。 “这回一共五十斤,都给他们了。那糕点铺子的老板娘,还嫌不够嘞。让我下回再给她多送一些。” “车上有几大包糕饼,都是那老板娘送给咱们吃的。 我都嫌她给的多,要不是她使劲的塞过来,我还不好意思收呢。” ------题外话------ 妞们,鼓励鼓励呗。 第四十八章 磨性 两年前在山上发现的那一小袋芝麻种子,已经在她的折腾下,长出了几亩地的量。 今年九月里刚收的新芝麻,统共三亩多的沙地,一溜的长在那沙瓤坡地上,收了大概也有靠小四百斤的产量。 记着当时蒋老二还对着两大袋子的芝麻犯愁的,却不成想,珍娘只是进了一趟城,往那糕点铺子里面走了一趟,便解决了问题。 今儿个已经是第二回,往锦记糕点铺送芝麻了。 听说这东西,南边的地界已经有人种了,不过,在他们北边的这片地儿,还属于个稀罕的玩意。 且它的产量不算高,比不上粮食,但是却是做糕饼的好辅料,甭管是点心烘饼什么的,只要加上几粒芝麻,绝对的口味提升了好几个层次。 “那也是我闺女有才,给鼓捣出这么个稀罕玩意,给他们铺子赚足了银子。就这一包点心,还抵不上他们赚的零头嘞。”蒲氏一脸的自豪感。 “旁的不说,就你给他们的那几张点心方子,做出来的点心,现在可是满城卖的红火得很呢。” “娘你这话说的可是太对了。你晓得现在咱家小妹折腾出来的那个牛皮糖,在城里卖多少钱一斤么?”蒋二壮一边搬着牛车上的东西,一边插了话说道。 “十八文一斤啊”。蒋二壮比划了手指头说道,“咱小妹上回还教了那老板娘,什么每天限量供应,还有摆些试吃品的法子,一天只卖十斤。那玩意压秤,一斤也没多少块,十斤压根就不用咋卖就卖光了。” “我看今儿个咱们送货的时候,就有两拨人要来买,还没买着的。兴许,过个几天,这价啊,还得往上涨。” 蒲氏听了一阵唏嘘,“啧啧啧,那不得涨到两倍的猪肉价了啊。” “原本我还想让你们捎两斤回来的,你爹看着挺爱吃那玩意的,每回下地干活前,都要揣上一大兜,回来的时候全都吃完了。” “现在看还是算了。还不如买上两斤猪肉回来炖呢。” 珍娘笑了一笑,“我爹爱吃,那还不好办。下回去铺子里,问老板娘要上两斤,这玩意的成本又不费钱,不过是顺手多做一锅的事。再不行,咱就自己在家做,虽说那方子是卖了,但也没说不让自己做了吃啊。” “我今儿个吃了晚饭就做两锅,顺便再做些芝麻杆,现在天凉,做啥都存得住,我三哥挺喜欢吃那玩意的。” 蒲氏听到这话,可算是打开了话匣子了,滔滔不绝的数落起蒋小壮来。 “给他吃干啥,别费那个劲了。这熊玩意,吃饱了更有精力在学堂里打架了。” “你们说说,这才上了多久的学堂,先生已经上门来了一次,又写了好几回告状信了。” 珍娘听了只咧着嘴角发笑,也不说什么。 今年开春的时候,是她提议送三个哥哥去上学的,不过,大哥蒋大壮坚决的不愿意去,二哥和三哥也是在她的鼓动下,被蒲氏强压了过去的。 却不成想,老蒋家的三个壮,真不是那念书的货,蒋二壮倒是规规矩矩的上了几天学,没捣乱来着,却是日日在课堂上睡大觉,最后,硬着头皮上了两个月,实在撑不下去了。 回来就向珍娘讨了饶,“小妹,哥真不是那念书的料,我现在一听见先生做文章,就犯晕。 反正你不是也说了,只求我识得几个字就行的吗?我这也上了两月了,加起来也认了一本书的字了。你就高抬贵手,跟娘说,别让我再去了,行么?” 珍娘实在受不得他那个可怜兮兮的样,点头同意了,却还是让他坚持念完了半个学年的,毕竟已经交了半年的钱了,不去读也是浪费。 所以,蒋二壮读到八月底,就没再去了。 再说这蒋小壮,见这招有效,竟然也有样学样,来求自个小妹让他弃学。 “现在二哥都没去读了,就我一个人去念,也没啥意思。再说了,每天去镇上那么远,我也不想折腾。” 珍娘却没同意,死活压着他,继续的念下去。 她原本就是打了要磨磨自己这几个哥哥的性子的心思,才坚持送他们去上学的。 尤其是蒋小壮,性子最为跳脱,不关上个三年五载的,哪能改的掉啊。 再说了,上回先生来登门告状的时候,也说了,这家伙虽然有些不定性,坐不住凳子,但在读书上面还是有些个灵性的。 至少旁人要背上七八遍的文章,他只要专注了精力念上三四遍就大概的背齐了。 要不是念着这一点,那学堂的先生也不可能容忍他至今。 “娘,你也别全赖了我三哥,他这性子也是从小放养着形成的,撒疯撒惯了,一时间哪收的了心啊。”珍娘经常拿话这么劝慰了蒲氏。 也决心要本着‘铁杵磨成针’的方针,来磨炼蒋小壮的性子。 “反正我是不管了,也管不了。”蒲氏恨恨的咬了牙说道。“今儿个要是先生再来告状信,还得你来想法子治他。” 珍娘忍笑了答应,“行!” 现在蒲氏几乎是甩手掌柜了,她在教儿子方面,统共只一个法子,除了拳头就是拳头,偏偏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拳头对蒋小壮也没啥效用了,那家伙已经是挨打挨皮了,不长记性啊。 蒋老二压根就不管这些事,由着他们折腾。 所以,现在蒋小壮的教育问题,已经是全权由珍娘所管了。 至晚,天已经黑透了的时候,蒋小壮回来了。 “三哥,你的书袋子呢?今儿个先生没有布置作业么?” 珍娘端着饭菜上桌,准备开饭。 如今他们家实行一日三餐制,也为了等她三哥归家,一家人可以聚齐了吃一顿饭,所以,晚饭的时间点,比在老院子那里推迟了不少。 “哇塞,今儿个又卤猪皮了啊,这玩意我爱吃。先给我来一块尝尝。” 蒋小壮没答她的话,倒是一副饿死鬼投胎似的,直冲了饭桌上。 “嗯,不错,我一尝这味儿,就知道今儿个咱家的饭,肯定不是咱娘做的。只有小妹你才能做出这样好味道的饭菜来啊。” “瞧你那副吃相,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饿了你半拉月呢。你们学堂中午不供饭菜的吗?上个月不是刚给你交了伙食费的吗?”蒲氏端了一笸箩的玉米面馒头进来。 第四十九章 强词 蒋小壮顺手就抓了个饼子啃着,“就学堂那些饭菜,难吃也就算了,也不够我吃饱的啊。” “那下回咱给你交双份的伙食费,让你吃两份总能吃饱了吧。”珍娘递了双筷子给他,让他坐着吃。 “不用不用,交一份钱都是浪费。要我说,小妹你还是别让我去上学了,折腾了我不说,还白瞎了银子。”蒋小壮摇了头回道。 这是还不死心呢。 珍娘翻了个白眼珠给他,“我觉着这钱花的没啥不值的。” “娘你说呢。起码现在我三哥也是坐有坐相的人了,不再那么二流子似的德行了吧。” 蒋小壮一副欲哭的表情,“小妹,我知道你想要找个地儿关我,咱省省事,也省省银子,就在咱家院子里找间屋,每天关我两时辰也行啊。” 珍娘一脸鄙视的神色,不带遮掩的,她还没见过谁赖学,赖成这样的呢。 “我听赵婶说,下个月也送石头哥去学堂上学嘞,到时候好歹你也有个伴了。” 整个二沟村,除了里正家的孩子念过书,别的门户里,竟找不出一个去上学的娃,所以这边的人压根就没有一丁点的,要读书识字学文化的自觉性。 蒋小壮听了这话,倒是消停了下来,“那成吧,看在石头那小子也去被关的份上,我也‘有难同当’一回,再陪他受几天的罪呗。” 这话说的,倒真把上学当成个罪受似的,蒲氏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老娘花钱送你去念书,倒成了逼债似的了。再这么叽叽歪歪的,小心我拿大扁担甩你。” “对了,你的书袋子呢?不会是又弄丢了吧?你个败家玩意。” 蒋小壮闷着脑袋狂吃菜,没说话。 “是不是又藏咱家院子外面的柴火垛子那儿了?”珍娘一猜即中。 “今儿个先生又写告状信给你带回来了?” 蒋小壮还是不吭声,继续那副装怂的样。 “说吧,这回你又干啥好事了?我瞅你们李先生年纪也不小了,三哥,你可得悠着点哟,别回头给人气得厥过去了,咱家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蒋小壮飞一般的跑了出去,然后三两口饭的工夫又跑了回来,拎着个书袋子,扔到珍娘的面前。 珍娘秒懂,看了他一眼,就自行打开了书袋,从里面拿出个信封样的物件来。 “嘿,还真有啊。我来看看,三哥这回又干啥奇葩事了?”珍娘一边打开了信封,一边读了。 一桌子的人都端着饭碗,瞧好戏似的盯着珍娘,等着听听下文。 珍娘搁下信纸,面上表情平常,“嗯,这回犯的事不大,先是上课打瞌睡,后又被先生罚抄论语一百遍。” “就这事儿?”蒋二壮接了话道,“李先生现在这么闲了么?为这么点事,也值得专门写封信来说。” 珍娘斜了自己三哥一眼,“我三哥就是个人才。先生让抄写论语一百遍,他就在一张白纸上写了‘论语一百遍’五个大字!” “可不得把先生给气着了吗?人先生信上还说了,我三哥死不悔改,不知认错也!” “本来这事也不全怪我。是先生没把话讲明白,要是他告诉我,把论语那本书,抄写一百遍,我不就不会理解错误了吗。”蒋小壮嘟嘟囔囔了狡辩道。 “是先生没说清楚,还是你故意没理解清楚,你自己个心里有数。”珍娘怼了他一句。 “三哥,你咋尽耍这些小聪明,在跟先生斗智斗勇上呢。要是把你那聪明劲放在学业上,那得多好啊。” 对上蒋小壮,珍娘觉着自己越来越像个‘恨铁不成钢’的家长了。 “我......”蒋小壮吭哧了一会儿,倒没有一点小心思被揭穿的不好意思,反正他脸厚皮厚,在学堂都不怕先生骂,在家里更没所谓了。 最后,还强词夺理道,“我也是想着省点买纸张的钱,那整篇的论语抄下来,一遍都得费不少纸嘞,更别说抄一百遍了。 那得费多少纸,费多少墨啊? 先生他是读书人,不知柴米油盐物价贵,我得知道点分寸。所以,后来先生换了个惩罚,罚我站墙根的时候,我可一点都没偷懒啊,足足站了一下午呢!” 珍娘被他气得发笑,抬起头与蒲氏说道,“娘,你听见了么?往后可别再说我三哥败家了,人家可会为家里省银子嘞!” ...... 饭后,蒋小壮被珍娘拎着站在厨房的墙根底下背论语。 “你不是嫌抄写费纸张吗?我也不让你抄了,你就站这儿背吧,从头到尾背上一百遍,就完事。 一个字都不能错啊,错了,接着背一百遍。” 蒋小壮一阵哀呼,瘪嘴皱鼻的,但也没敢抗命。 他可以跟先生耍心眼,却不敢在自家小妹面前耍聪明。 蒋小壮心里很清楚,自己小妹有的是法子来治他。 例如作业写不完,她也熬着陪他坐一整个晚上写,文章背不完,她也督着他数个时辰,一块背。 等她熬得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时候,蒋小壮不想内疚,都得心生了愧疚。 咋整呢?没法子啊,只能乖乖的从命喽。 谁叫他是个妹控呢! 安排好了蒋小壮,珍娘就开始着手做起了牛皮糖。 蒲氏在给她和面,搅面糊。整整一个大瓦盆的面糊,搅起来也是个体力活。 “娘,要搅匀乎点,不能有面渣啊。” 做牛皮糖的步骤其实很简单,只要求做的时候精细一些就行,最难的也不过就是烧火这一关,全程都得小火了熬煮,同时锅上也得有人不停的搅拌。 “小妹,我帮你烧火吧。” 关于烧火这活,珍娘还真找不出个合适的人来,蒲氏性气比较急,平常蒸饭的时候,都喜欢大火,也有把饭蒸糊了的时候,所以这活肯定不能交给她的。 至于别的几个,蒋老二他们爷几个,打小生活在老院子那里,也没啥做饭烧火的经历,所以,也不行。 只有蒋小壮被珍娘拉着历练过几回,现在火候把握的还不错。 “行,那你一边烧火,一边背书吧。” 花了一个多时辰的工夫,做了满满一大锅的牛皮糖,都还没冷却好,珍娘这回多加了点桂花干,所以一屋子都是那种甜甜的香香的气息。 “娘,待会儿这切块的活就交给你跟大哥了啊。这回做了这么多,少说也有七八斤了,够我爹吃一阵的了。” “二哥,你把刚刚我让你发的面团拿过来,咱今儿个再炸点麻花。” 第五十章 玲花 蒋小壮老在学堂里面吃不饱,正是长个子长身体的时候,不能亏待了。 所以,她打算做点方便携带的小吃食,给他带到学堂里面去垫垫肚子。 炸麻花,又好带,又扛饿,做起来也不咋费事。 上回炸过一锅小的,珍娘记着这家伙挺爱吃的。 不过,这回,她没炸甜的。 家里现在带糖的甜食不少,而且这里的糕点啥的,也都是偏甜的多,珍娘觉着吃多了糖,也不是啥好事。 所以,今儿个就拿胡椒粉加盐那些调味,面粉里面又掺了点切碎了的葱花沫子,兑了一把细细的芝麻,炸了一锅咸味的葱香大麻花。 刚炸头一锅的时候,大伙就闻着香味,纷纷凑过来拿手捡了吃。 “嗯,这回的面团子发的好,这麻花炸出来吃进嘴里,酥松崩脆的。”珍娘站在灶台上炸麻花,闻着油烟久了,却没多少胃口。 她只略尝了两口,就把吃剩下的麻花,顺手给了自己三哥。 蒋小壮也不嫌弃,接到手里没两口就吃了,“我吃着比那甜口的还香一些,没那么腻。” 第二天上学堂的时候,蒋小壮就装了满满一纸包的麻花带走。 “你是打算全部吃完,然后今儿个一天捧着水壶过吗?”珍娘笑嗔了一句。 这玩意是当零嘴吃的,看他那架势,是要当饭来吃了。 更让她瞠目的是,自己老爹蒋老二出门下地前,也有样学样似的装了满满一纸包的牛皮糖,顺带着还拿了一包昨天‘锦记点心铺’给的鸡蛋糕。 “我中午就在田里吃了,不回来吃饭了。”蒋老二扛起锄头,就出门了。 珍娘本来想说,现在又不是农忙的时候,中饭的时候回来吃个饭又不耽误工夫,实在不成,她今儿个得闲,没啥要紧的事要做,可以做了饭给他送田里吃也行。 不过,蒋老二步子迈的太快,也没等得及她说话,就走远了。 “闺女,娘今儿个去隔壁三水村林屠户家里买一副板油回来,昨儿个夜里你做牛皮糖,把猪油都用完了。” 蒲氏刷完了锅碗,摘了身上的围裙,打算出门一趟。 “你不是爱吃那什么糖醋排骨的吗?我给你称三斤排骨回来啊。” 珍娘摇头说不用,昨天做了牛皮糖又炸了麻花,她闻着油味都闻够了,这排骨买回来,也没别人会做,还得她来掌勺。 想想还是算了,“排骨就不要了。买两斤五花肉吧,晚上我们做打卤面吃。” “成。回来的时候,我再去秀芹媳妇家称两斤豆腐干。”蒲氏爽快的应道。 “再给我爹带一副肥肠和猪肝回来呗,晚上炒了给他下酒吃。”珍娘对着蒲氏出门的背影说道。 蒋大壮蒋二壮兄弟俩也跟着出了门。 现在天凉了,还有个把月就要过冬了,他两打算趁着现在野物们还没躲进洞里去窝冬,再多打上一些。 珍娘一个人坐在家里无聊,就包了些牛皮糖,又拿了几块花生糕,打算去赵石头他妹妹赵玲花那里坐一会。 赵玲花跟珍娘差不多年纪,两人就差了三个月的生辰,是个小话痨似的姑娘,跟她的哥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也是珍娘在村里走动的,算是比较勤的,唯一一个手帕交吧。 珍娘过去的时候,玲花正在院里做针线活,见着她过来立马就笑了起来,“珍妞姐,今儿个倒有空过来找我玩啦。” 珍娘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身边,顺手把带过来的牛皮糖和花生糕给她。 “你在做啥呢?也不像是缝衣裳啊?” “给我哥做书袋呢。他不吵嚷着要去上学吗?我娘让我给他缝个书袋。”玲花打开纸包,捡了个牛皮糖咬着。 “你娘可真是惯你,见天的就没见你身边有零嘴断了的。” 乡下的孩子都过得挺困苦的,平常能填饱了肚子就是万幸,哪里还有啥吃零嘴的机会啊。 赵玲花还算比较幸运的,她爹在镇上木器店给人帮工,算是个有手艺的人,也有份稳定的营生,再加上老赵家孩子不多,只有他们兄妹两个,所以,日子过得还算是宽绰。 逢年过节的,家里也舍得给买点零嘴啥的解解馋,要不前两年的时候,赵石头就经常悄摸的拿些吃的给珍娘。 也是因为这个,玲花说出口的语气里有些羡慕,却没有啥嫉妒的,不像村里有些个小姑娘,一看见自己,就是那副‘你凭啥比我过得好’的仇视的眼神。 比如,蒋家老院子那头的三妞,反正从没见着她的时候,给过一次好脸的。 “你吃吧。我现在手上闲着,给你缝两针。” 略过这个话题没说,珍娘接过玲花手上的针线活,漫不经心的做了起来。 她的针线工夫现在还可以,除了不会绣花之外,一般的缝缝补补啥的,都不成问题了,也能做两双袜子,或是裁个简单样式的衣裳。 蒋小壮上学的书袋,就是珍娘给缝的,不过就是两片布头缝在一起,再缝上个带子完事。 “你娘呢?去田里干活了么?” “不是,我娘去林五嫂子那里吐苦水去了。最近,我爹跟我娘两个闹情绪嘞,我娘说在家里待着心里憋得慌,要出去找人唠唠,散散火气。” 玲花跟珍娘很熟,所以,两人说话也没啥顾忌的。 “闹啥情绪?赵大叔脾气不是挺好一人,咋还能闹脾气了?” “还不是为我哥上学的事,两人别着劲呢。我爹想让我哥去当个学徒,学门手艺,将来过日子啥的也不用愁。偏偏我哥不知道哪里抽风了,就是要去念书,我娘疼他,就同意了。两人不就为着这事吵吵了。” 珍娘听了倒也没当回事,平常夫妻吵吵闹闹的,也不是多大的事,过个几天,还不就好了。 不过,她倒挺纳闷为啥赵石头非要坚持去上学的,难不成是从小跟蒋小壮别着劲,所以,这上学的事情上,也要比着吗? 玲花吃了几块糖,又吃了一块花生糕,就把那些都收起来了。 “你吃呗,吃完了,下回我再给你带。” 珍娘一向都是个手松的,她这一点随了蒲氏,对自己亲近的人,就比较大方。 两人一处待着,做了半个早上的针线活,唠唠闲话啥的,这时间也过得挺快。 所以,玲花给她哥缝的那个书袋子,基本都是珍娘的手笔,缝好了之后,她还照着自己三哥那个样式,在书袋上面绣了个记号,绣了一个石字。 珍娘不知道的是,就因着那个石字,赵石头拿着那个书袋的时候,就起了疑,追问了因。 然后...... 那个书袋子就被他珍藏起来了,没拿出来用过。 第五十一章 撞破 告别了玲花,珍娘回到家里也不想做饭了,蒲氏去三水村还没回来,大哥二哥估计就在山上自己解决伙食问题了。 随意垫吧了两块点心,珍娘吃了一块枣糕,又啃了个核桃酥饼,中饭就算是应付了。 想想,她似乎也有好些天没见着五妞了,这丫头现在每日里还挺忙的,都没啥工夫来找她说话。 拿了点吃的,珍娘就到村子南边的山坡下去找五妞。 果然,这丫头真在这里打鸡草呢。 “珍妞姐,我在这里。” 五妞远远的就看见珍娘的身影了,赶忙直起腰来招呼了道。 小丫头看着她,就是扬起一脸的笑,现在她也已经八岁了,但是个子只抵得上一般五岁小娃的身高,面黄肌瘦的,顶着一头的黄毛。 珍娘看着她,就想到当年的自己。 “你三姐和四姐呢?”珍娘拉着她找了个地儿坐下,拿出带来的糖和点心给她吃。 看了她身旁的两个筐子,有一个筐子已经装满了,还有一个,才装了小半,“现在家里的鸡草,都得你一个人来割吗?” 五妞接过吃的,还跟小时候一样的高兴,拿着吃的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嘴里含糊不清的回了道,“她两都上山去打柴了,打鸡草这活轻省些,就让我干了。” “你慢点吃呗,小心别噎着了。” 珍娘看了她一眼,小身板坐着直的,还没有她身边的竹筐子高嘞,不觉得有些心酸。 现在,老院子那边就剩下那么些人,能干散活的人也变少了,所以,三妞姐妹几个每日里身上的活计都很多。 想了想,珍娘就拿起筐子里的割刀,在这坡上割起了鸡草来。 “珍妞姐,你别干了,等会儿我吃完了自己能干。”五妞站起来说道,“看你穿的这么干净,别等会把衣裳弄脏了。” 珍娘没停手,这打鸡草的活,她也不是没干过,也没什么难的,只是这割刀用在手里不顺手,太重,也太大了。 “让你爹给你换一把割刀吧,重镶一个短一点的把手,用起来也顺手一点。” 这也不费银子,就是费些工夫和力气的事。 “我爹现在哪有那闲工夫啊。他都快被我娘折腾的够够的了! 我娘说她怀上了,现在整天的躺在家里不动弹嘞。 一天至少得嚷嚷了五六回,说她这儿不舒服,那儿不正常的,吵吵着要我爹给她请郎中呢。” 五妞几乎是以三口的速度,就解决了一块红枣糕,接着去咬下一块。 小嘴巴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也不妨碍她回了珍娘的话。 珍娘有些意外,钱氏折腾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怀上了。 看来那个用她两个闺女的终身幸福换来的,什么生子的方子,还真是有用的。 毕竟钱氏也这么大年纪了,在古代,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怀上的妇人,已经算是罕见了。 “你大姐和二姐,最近有啥信儿传回来吗?”珍娘想起了这两个苦命的主儿。 蒋金凤两年前嫁到了小马庄,听说那鳏夫除了年纪大些,脾气倒也不好不赖的,没给她什么脸色看。 就是她那婆婆是个狠角色,天天的使唤牛马似的使唤着儿媳妇,再加上一屋子的继子继女操心着。 还有个见天找事的妯娌,金凤的日子,没一刻过得消停的。 今年正月里的时候,珍娘见过她一回,说起来也才十七八岁的人,已经被生活摧残的,跟束就要枯萎的花朵似的,找不出一点点的活气。 还有银凤,自打分了家以后,迄今为止,珍娘也没见过她一面。连她当初是怎么进城的,也是后来从五妞和四妞的嘴里听来的。 据说,当年蒲氏咬死了口,不肯自己闺女趟进那火坑里。 但是第二天,黄家派车来接人的时候,也不晓得蒋老头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让钱氏哄了银凤,将她骗上了马车。 至于后来,银凤进了黄府之后,也没被退货,反而听说是被黄家的老爷,赏给了府上的一个二管家。 这中间的曲折详情,珍娘就无从得知了。 只听五妞说起过,蒋老大曾经进城里去找过银凤,去了五回也没见着一次面,找人打听也没听到什么详细,只听说她嫁的那管事,不是个什么好鸟。 年岁上都有三十出头了,在府里一直也找不着个亲事,最后,让十三岁的银凤给摊上了。 “不知道啊。大姐好久都没回来过了。二姐,昨天我娘还在骂来着,说是她已经有两个月没往家里捎钱了,想叫我爹进城去一趟,问二姐要点银子。”五妞回了道。 珍娘听了,没再说话。 转脸看到五妞,这么一会的工夫,已经把她带来的一块大枣糕,两个鸡蛋糕,还有两块桃酥饼都吃进肚里去了。 这丫头也不用水,就这么生吞直噎的,干着嗓子咽。 吃完了那么多,还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嚼着牛皮糖吃。 不禁咋舌,“这牛皮糖小块小块的,你带回去藏起来慢慢吃也成啊。干啥这一口气都吃光了。” 珍娘包了老大一把的糖出来的,少说也得小半斤的分量吧,生怕这丫头一下子全部吃进去,吃腻着了。 “这糖我可不敢带回去。到时候要是被咱爷看见了,还以为我偷了他的吃呢。到时候还不得说我是贼,打死我啊!”五妞摇了摇头说道。 “这牛皮糖真香,还没吃到嘴里,光闻着都香。怪不得我爷那么爱吃嘞,成天看他嚼个没停的。我看二叔天天的给他送,也不见他吃得够的。” 珍娘眉梢挑了挑,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怪不得蒋老二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一副躲躲闪闪的神色哩。 有种一不小心撞破了秘密的感觉,却没说什么。 “咋又不吃了?我就说腻得慌嘛,往后你有空的时候,或是嘴馋的时候,就去我家找我。我拿别的吃的给你。” 如今,老院子那边,珍娘几乎很少会去,她也没想跟谁要打交道,只有五妞,看着挺可怜的,小丫头也从小就爱与她亲近。 “珍妞姐,你都不知道我跟三姐四姐,闻着香味有多馋得慌的。偏偏我爷连一块都舍不得,分给咱们尝一尝。 等会我可不可以去找三姐和四姐,让她两也尝一口啊。” 五妞把吃剩下的糖又包了起来,约莫七八块吧,询问的语气说道。 珍娘笑了笑,没说话,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她跟四妞交情平平,跟三妞,是从小两人就不大对付,但是,也没至于那么小气。 第五十二章 上门 蒋老二背着一家子人,偷摸的给老院子那边送吃的,珍娘知道了,也没回去跟蒲氏说。 毕竟她也不能以自己的情感要求,来要求着蒋老二。 蒋老头即便是再冷血自私,也好歹养活了她爹这么多年,他感情上放不开,私底下给点吃的喝的,也算在情理之中吧。 珍娘就权当是发扬了尊老爱幼的美好品德了。 只不过,自己老娘蒲氏那心里头的恨劲,至今还没过去。 两年前,蒋老头就因为听到村里人说闲话,蒋大壮兄弟几个上山打了野味,没拿去孝敬给他,为了这么点破事,便狠心将他们一家子人,寒冬深夜的赶出了门。 他也不想想,自己一家人光着身子分的家,就那么一件来钱的营生,每天一屋子大小六口人的饭食钱,都指着那卖野味的钱过活着,还好意思张嘴来要,要不到就骂他们不孝顺。 要不是族里的五奶奶好心收留了他们,腾了间破草屋给他们挤了两天,说不定珍娘他们一家子人早就冻死了。 所以,蒲氏的恨不是没有来由的。自那以后,她连大年初一,都不往老院子那边去。 想想自己老娘那暴脾气,珍娘还是决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却不想,她这里苦心瞒着,不造是非,没过多久,那是非还是要找上门来了。 这一日,是个阴恻恻的天,他们一家人都在忙着收萝卜的事。 蒋老二跟大壮几个,在后头的菜园子里拔萝卜,这玩意个头大,一水的大白萝卜拔出来扔在地上,一般的也有两三斤分量。 他们家今年的菜园子伺候的好,蒋老二见天的忙着挑水施肥拔草的,所以,萝卜的收成很是不错。 就见那一个竹筐,接着一个竹筐的,装的满满的大萝卜,往院子前面的地窖里头运,珍娘大概估计,少说得收了二百多斤的大萝卜嘞。 这么多的大萝卜,一时间也吃不完,除了搁地窖里存着,还得留一些来切片,切丝。 可以加些粗盐腌上一大坛子的萝卜干咸菜,用来下粥下饭都行。 也可以晒成干,等到下雪天天冷的季节,家里缺菜蔬的时候,抓出来两把拿温水泡一泡,再炒了吃。 他们家人多,关键是个顶个的能吃,所以,这萝卜干和萝卜丝是必然要准备的。 珍娘就跟着她娘在自家的厨房里,切了一个下午的萝卜。 切片还成,看着倒挺简单的,只不过这切丝的活,就很考验耐心和刀工了。 蒲氏体力好,切片的时候,刀起刀落的也不费一点事。 但是,...... “娘,你这丝,也切得忒粗了点吧?一根都有小拇指这么粗了?这样的萝卜丝咋晒啊?” 珍娘拣起一根自己老娘切的萝卜条,有些无语的道。 蒲氏耸了耸肩,“闺女,娘就这技术,这已经是我切的最好的了。” “要么,咱家今年就光晒萝卜片,不晒萝卜丝算了。”蒲氏对着自己小闺女一脸怨念的神情,打着商量道。 珍娘也想答应来着,不过她记着自己那几个哥,好像都挺爱吃那晒干的萝卜丝的,她自己也好这一口。 为了满足大伙的口欲,她还是自己来切吧。 “她二婶,在忙啊。” 娘两噔噔噔的,一门心思在砧板上切个不停,都没注意到自家院里啥时候来人了。 珍娘抬起头有些讶异的看了眼,难得主动登门的钱氏。 这娘们平时也很少来她家,从他们这房子盖起来到如今,也没来过两次。珍娘猜测,可能是惧怕自己老娘的神威,不敢来吧。 今儿个过来是干啥的? 珍娘转过头去,看了眼蒲氏那一副完全把她当空气的样子,也就没问。 “珍妞,你咋不晓得叫人呢。好歹我也是你的长辈,咋见了面也不知道招呼一声啊。” 钱氏立在门口,好一会也不见有人搭理她,便自己开口说话了。 “她二婶,你这么教孩子可不对啊。” 蒲氏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干啥来了?有事就说,没事回你自己家里去扯淡。” “她二婶,我怀上了。”钱氏估摸着就等了蒲氏问她,开口说道。 蒲氏这会头都没抬一下,关于这事,珍娘早前就跟她说过了。 钱氏似是没料到蒲氏这等平静的反应,语气显了些激动的道,“她二婶,你咋不欢喜欢喜呢。就算是不替我欢喜,也该为我肚子里,你的亲侄子欢喜啊。” “他可是老蒋家正儿八经的孙子嘞,咱这一大家子人盼啊望啊的,等了多久才等来的啊。”钱氏说着说着,眼角还泛起红来了。 “自打知道我怀上了这个儿子,我可多少个晚上没睡着觉了。” 珍娘瞧着她那副淌眼抹泪的样子,倒是挺能理解她这股子激动劲的。 就好比一个整日里做着发财梦的人,突然有一天,天上掉下一万两黄金给他捡了,那种暴发的心情,不给他发泄发泄也不行啊。 不过,据说这钱氏怀孕也怀了好些时间了,就她上回从五妞口里知道这个消息,到现在也有小半月了,咋那股子激动劲还没过去呢。 珍娘听她一口一个儿子的,心说你这小腹平平的,是从哪儿来的这份笃定啊,就算搁在现代拿彩超做,这个月份也看不出来啊。 到底没忍心,在这件事情上来刺激她,珍娘低了头没说话。 却是蒲氏认准了这娘们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耐烦看她在这里演戏,喊道,“怀上了,你就好好的在家里躺着。没事出来瞎晃荡啥!” “赶紧走吧,我这儿忙着呢,没工夫跟你扯闲话。” 钱氏面上讪讪,像是纠结了一瞬,然后吭哧了开口道,“那好吧。她二婶,你借我点钱,我这就走人,不站这儿打扰你了。” 蒲氏手上切菜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着她,却没吱声。 “我这不是好不容易怀上了嘛,想去城里找个郎中给看看。顺便抓上两副安胎药回来,稳一稳胎气。” 钱氏有种被蒲氏瞧得头皮发麻的感觉,但还是厚着胆子开了口道。 这要搁在平常,给她十个胆,她也不敢来问蒲氏要钱。 不过,这回不一样。 第五十三章 登场 钱氏把她肚子里这块肉,看的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她急切的想要确保这孩子,在她肚子里待得是不是安稳。 可是,看郎中要钱啊,钱氏兜里却是一个子都没有,家里的大小收支,都牢牢的把在蒋老头手里。 她问老爷子要过,蒋老头却只道没钱。还是赵氏给她支的招,让她来这边试试运气。 “娘说了,不管咋说,咱也是一家子人。我这怀的可是大房的长子,所有身为老蒋家的人,都要认真的对待咱们老蒋家的这件大事。”钱氏迟迟得不着蒲氏的答复,便拿了赵氏的话来说道。 “所以,她二婶,你作为老蒋家的人,也得出份力啊。” “滚你奶奶个球!这会子跟我说啥一家人不一家人的。当初把我们一家子赶出来的时候,你们咋做的绝情绝义的。”蒲氏啪的一下砸了手里的菜刀,扔到案板上。 “赶紧给我滚。再不给我滚,老娘拿刀砍你出去!” 蒲氏放了狠话,把钱氏给赶了出去。 “娘,你消消气,老发火对身体不好。” “闺女,你往后留心点。我看钱氏这娘们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要是半道上拦你们,可长点心眼啊。 不管咋说,她肚子里怀的,现在可是老院子那边的金蛋蛋,别没事招惹了麻烦。”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蒲氏又拿话叮嘱了蒋大壮几个,“以后碰着你们大伯娘,都给我绕道走啊。她这一怀上,我咋觉着接下来那么事儿事儿的呢。” 珍娘觉着蒲氏的担心不无道理,现在钱氏就跟揣了个尚方宝剑似的,碰不得挨不得了。 要不,按着自己老娘的脾性,今天肯定不止吓唬吓唬她那么便宜。 谁晓得她会不会脑子一抽疯,想出啥损招来啊。 反正,她是决心往后哪怕碰见了,也要离着她五十米远以上的距离。 夜里,大伙都回屋歇了。 如今他们的新院子,里面大小总共七间屋子,房间很多,所以,再也不用跟以前似的,一家子人都挤一个炕上睡觉。 珍娘有一间自己单独的屋子,她平时睡觉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有去年冬天的时候,嫌冷,跟蒲氏挤了一个炕上暖和。 今儿个吃过晚饭,她照旧先去蒋小壮的屋里,跟着他念了阵书,写了几个字,然后,就找了张纸自己坐那,写写画画的。 她想把前世每家每户必备的‘擦丝切片器’给研究出来,明天去镇上,找铁匠铺子做出来。 今儿个切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萝卜,珍娘觉着自己的手都快要酸的抽筋了。 所以,她决定在体力不行的时候,还是耗费耗费脑力,更为实际一点。 画画涂涂改改,用了差不多小半个晚上的工夫,她总算是觉着差不多了。 不过,这图纸也就只有她自己看得懂的,又是圈圈洞洞,又是横切刀片的。 反正,珍娘画出来之后,拿给蒋小壮那货看,他说他没看懂。 第二天早上,珍娘早早的就起来了,顺带着拉了蒋小壮一起,去了镇上。 原本,她三哥今天休息,不用去学堂的,却照旧没睡成懒觉,还得起来给她当个车夫赶牛车。 兄妹两第一站就奔着打铁铺去了。 珍娘是这里的老熟人,铺子里的秦师傅一见着她就笑了起来,“丫头,是来打家伙事,还是修农具啊,你来都不收钱。” “秦师傅早啊,今儿个过来找你做一样东西。”珍娘拿出图纸,笑着说道。 两人接下来就按着图纸上的东西,讨论了半晌。多是珍娘在答,秦师傅在一旁详细的问。 这玩意吧,细节性的地方太多了,压根就不太能讲得清楚,珍娘讲着讲着,干脆也不说了,就坐在那里看着秦师傅做。 果然,在她的亲自指导下,很快就做成了。 秦师傅拿着做好的成品,问她,“是这样式的不?” 珍娘小眼神一亮,连连点头,就是跟她想要的一样,不得不称赞古人的智慧啦,“秦师傅,你太牛了。” “还是你讲的详细,要不我也做不出来。”秦师傅笑着说道,“不过,这坑坑眼眼的玩意,另外一头还镶着刀片,究竟能干啥使啊?” 珍娘知道这东西,在不认识它的人眼里,是挺古怪的,不过...... “三哥,到咱车上拿一个土豆和萝卜过来。” 这是她提前带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做试验。 当着秦师傅的面,珍娘一下拿起一个土豆,先削了皮,又噌噌噌的擦成了片,厚薄均匀着。 又在他和蒋小壮两人双双惊讶的眼神下,拿起萝卜,擦擦擦的,几乎是眨么眼的工夫,擦出了一个小堆的萝卜丝。 “不错,跟我想要的效果一模一样。”珍娘有些嘚瑟着小表情。 拿着新发明制造出来的擦丝切片器,珍娘心情很好的告别了秦师傅。 临走前,还又跟他预定了三个,下回进城的时候再拿。 这东西用着方便,家里多备上几个用着也不错。 珍娘想着,往后自己总算是可以解放双手,不用再拿着几斤重的菜刀,去成天切片切丝的了。 简直是太美好了。 得意之余,也没注意到,那打铁铺子的里间屋子里,一直有两双眼睛,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直到珍娘坐着牛车走人以后,里面才走出两个男子。 一个翩翩如玉,一身的银白色锦衣玉袍,面貌圆润清朗,善眉颜笑,“秦师傅,这丫头挺有意思的啊。” 关少裕迈步到外间,一派彬彬温雅之态,就看他有些耐人寻味着面色,笑着道。 “我瞧她讲的那般清晰,想来那东西十有八九,是她自己所思所想出来的吧。 没想到这小小的黄阳镇,还有这等玲珑聪明的姑娘呢。” 秦师傅一见着这二人,立马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有些恭谨着道,“蒋姑娘却是心思剔透,天生的冰雪聪明。上回也是得了她的指导,我才制出了那剥花生的利器,倒是让我赚了几个银子。” “哦?闲着无事,说来听听也无妨啊。”关少裕有些来了兴趣的样子。 身后站着个面目英俊,却一脸凛然的墨衣公子,“一点小名堂,懒人生懒计罢了,也值得你这个京都首富的二公子来道赞的。” “好了,别耽误工夫了。秦师傅,还劳烦你赶紧把我要的那二十把镖器,给打出来才是。” 夏霆毅低沉浑厚的话音里,全然不掩他的催促之意。 ------题外话------ 亲们,多留言哦 第五十四章 犟驴 不知道谁人说过,阳光灿烂的日头下,也随时会有暴风骤雨的可能出现。 珍娘原本还觉着自己美丽的心情,可以维持一整天的,却不想刚一回到家,就迎来了一记‘强降雪’的冷冷空气。 蒋老二又把蒲氏给惹了。 珍娘看着她娘那气得发青的脸色,心里挺诧异的,自打分了家搬出来以后,蒲氏可很少有这么生气的表情出现了。 今天早晨她出门前还好好着呢,这是咋的了? 眼神询问另两个在场的当事人,“大哥,二哥,是你俩把娘给惹了?” 蒋大壮蒋二壮双双一副无辜的表情,却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珍娘见这情景,头脑一热,想着拣个没什么伤害力的话题吧,问道,“我爹呢?又下地干活去了么?今儿个进城,买了他爱吃的酱肘子,记着上回打的那烧酒,好像还剩了一两呢,晚上倒是可以让他配着喝两口了。” 岂料这话刚一说完,蒲氏就跟那点炸了的炮仗似的,嚷嚷着嗓门道,“啥肘子,扔了去喂狗,也别给他吃!” 说着话的同时,就跑过来扒拉着珍娘筐子里的东西,都是她今天在镇上买的,就是些零碎的吃的用的玩意。 珍娘一忽儿的就明白是咋回事了,赶紧拦住,“娘,我刚刚说错了,这肘子不是买给我爹吃的,是专程买回来给你吃的。你可别扔啊,要不就浪费了我的一片孝心了。” 她是真的了解自己老娘的脾气,火气上来的时候不管不顾的,不过,要真让她扔了那肘子,回头她肯定是第一个后悔的。 再说了,这镇上廖记的酱肘子,确是最出名的,烀得软烂适中,色香味浓的,他们一家人都爱这一口,蒲氏也不例外。 所以,珍娘赶紧先护住了再说。 拎着那油纸包裹住的肘子肉,扔给了自己三哥,让他去藏起来。 没了酱肘子发气,蒲氏就转了个身去厨房,把蒋老二惯常喝的那坛子烧酒,哗啦啦的倒了个干净。 这个,珍娘就没去拦着,不过是一两小酒的事,也值不得几个银子。 不过,蒲氏这回的行为却是实在不寻常。 平常两口子就算是有点小磕小拌的,也没这么大动肝火的架势,显然,这回蒋老二把蒲氏惹得,不是一般的咋滴啊。 “娘啊,我爹是咋惹着你了?”珍娘试探着小心的问道。 蒲氏却没应声,只拿着把菜刀,对着砧板上的萝卜片,一阵剁剁剁剁剁。 看她那杀气腾腾的样子,珍娘也没再去问了。 转过身去拉着蒋大壮细细的问了一番,今天他两都没上山,在家帮着晒萝卜干了,应该是知道咋回事的。 原来,自己那个爹又干了驴事了。 今天早上,珍娘前脚出门,家里就来了一个稀客临门。 蒋老大过来找他弟了,没别的事,是来借钱的。 还是为了他媳妇要进城去看郎中的事,钱氏前一个晚上回去跟他叨叨了一宿,蒋老大扛不住自己媳妇那劲,就硬着头皮来了。 后面的后面,珍娘也不用听了,猜都猜着结果了。 “爹给了大伯多少钱啊?”珍娘问了句。 “三百文钱吧。”蒋大壮回道,“本来大伯也没要那么多,好像只开口借两百个钱来着,是爹硬多塞给了他一些,说是给大伯娘补身子买东西用。” “娘就为了这个生气的?” 也不至于这么大火气吧?蒋老二这老好人的脾气,蒲氏也不是不知道啊。 “后头应该还为了点啥事吵了吧?” 蒋大壮点了头道,“娘本来看爹已经给了钱了,也没说啥了。只是后头叮嘱两句,让爹往后别再给了。 但是,爹没同意。说是平常的时候不管他们可以,现在是那边遇上大事了,咱们作为一个姓的人,不能不管。” “爹还埋怨娘昨儿个不该把大伯娘赶出去。应该给钱,再送点吃的喝的。” 然后,蒲氏就理所当然的被惹毛了。 唉,想想都没忍住叹了口气。 这钱氏的肚子,怀了个孩子,怎么就跟那臭石子扔进了原本平静的水面上似的,激起一阵阵的水花呢。 “爹呢?惹完了娘,自己躲起来了?” “应该是吧。我看着他拿了个铁锹,应该是下地去了吧。” 珍娘无语了,自己扔的雷,点的火,倒要留给别人来收拾了。 她也不觉着今天的事,蒲氏生气生的,有什么不对的,很明显今天蒋老大过来借钱,那基本就是一去没有还的事。 而且,摸摸良心说话,老院子那边真的就穷到这个地步了吗? 好坏七八亩田呢,也就那么几口人吃饭,且老爷子平时本来就对三妞她们那几个小的,口粮把控的严。 听说每年都有粮食拿出去卖的,更别说他们这边每年给过去的供奉,一年固定的两百斤大米呢。 再不济,还有当年嫁金凤收的彩礼钱,卖银凤得的银子呢,粗略算算,怎么着也有剩的吧,少说五六两银子总有吧。 既然是那边的大事,咋不见那两个老的,拿了钱出来呢。 再说了,比起儿媳妇怀孕,公婆拿钱出来照顾。 这大哥媳妇怀了孩子,过来找自己弟弟要银子去看郎中,明显就听上去都不合情,也不合理嘛。 蒋老大能登门过来借钱,还不就是说明了,都觉着他们一家子好说话嘛。 偏偏蒋老二这个脑子拎不清的,还能为这事跟蒲氏犟上,能不生气嘛。 最可恶的是,两人过了晚饭,回屋又接着吵了一顿。 蒲氏的嗓门平时就大,发起火来更是响得跟爆竹似的。 “当初他们是咋对我们一家子的,先不说合起伙来卖我闺女的事了,就说分家那档子事,再到后来赶我们出门的事。他们那会怎么就没念着,咱们都是同一个姓的人呢? 蒋老二,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毛病再不治治,早晚我来给你掰直了!你要是再敢背着我们,给那边送钱送东西,就别怪我的拳头不客气。” 今儿个蒋老二的声音也不低。 “过去的事,你总翻旧账干啥?那会不是你吵吵着要分的,那会子爹娘也是穷没办法,所以才没分给咱东西。 现在咱不是日子过好了嘛,帮衬帮衬咋的了? 再说了,这回大嫂怀孕,你也知道的,爹娘跟大哥,都望了多少年了。他们看重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咱们身为老蒋家的人,跟着出点力咋的了?” “大壮娘,你咋现在变得这么不近人情呢?难不成真像别人说的,你当初分家就是故意的?就是要甩了那边一大帮的人,自己过好日子?” 然后,...... 不出意外的,蒋老二这般拱火的言语,只能让他媳妇赶到门外,待了大半个晚上。 蒲氏自己也在屋里窝火窝了一个夜里。 珍娘生气之余,却是从自己老爹的话音里,听出了些不对劲的味来。 这个别人说的,究竟是哪个‘别人’呢? 第五十五章 对策 隔着有些远的距离,珍娘看到蒋老二被赵氏拉着,站在院门口说了约莫不到一盏茶工夫的话。 然后蒋老头也出来了,他在蒋老二面前停留了一瞬,好似伸手讨要了什么,却没有得到。随后,那一张老脸就耷拉了下来。 伸手点点指指的,指着蒋老二的鼻子骂了一阵,瞧那架势,就是在训话似的。 接着,就看到蒋老二垂头耷脑着,有些无奈,满面苦恼的表情走了。 珍娘回到家里,就把自己看到的这些,告诉了蒲氏。 “闺女,你给娘出个主意,咱该咋办啊?这么下去,你爹还不得一直犯浑了下去。” 蒲氏的反应就是一脸窝火的表情,却没有昨天白日里的那么激动。 是了,她娘从来都不是一个缺乏头脑的女人,经过一个晚上的冷静和思考,她已然恢复了理智。 “囡囡,娘要是还想跟你爹过日子,咱就得想个法子,不能由着事态这么发展下去了。不能让那边的,把咱们好好的一个家给搅散了啊。” 珍娘第一次在蒲氏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称为苦笑的表情。 她娘一直都是那么爽朗个性的人,即便是当年他们一家人被赶出来,日子最艰难,连片寸瓦都没有遮顶的时候,蒲氏都没有这么犯难过。 可是,这件事上,珍娘也不知该责怪了蒋老二的里外不分,胳膊肘往外拐呢,还是该埋怨着老院子那边的出尔反尔,情感勒索呢? 原本,人就是一种立场不坚定的,受着感情左右摇摆的动物。 一时的选择,也不过是这一会情感偏向的表现,蒋老二如今就是被那边的情感拉拢了。 但是,也不能说他对这边的,就没有感情了。 也许,怪也只能怪他们之间,都有那种割不断的血缘干系。 蒋老二是个重情的人,是个老实性子的人,同时也是个本身立场就不够坚定,还经常容易脑子一根筋的人。 “娘,咱这么着吧......”珍娘想了个法子,或许可以试一试。 到了晚间,又是吃饭的点,也是一家人难得聚齐的当儿。 今天的晚饭,是珍娘用了些心思做的。 香喷喷的打卤面,拿肥瘦相间的肉臊子炒出来,里头又加了切碎的木耳丝,豆干粒,还有茄干碎,做出来的浓油酱赤的卤子,满满的一大盆。 她知道蒋老二爱这一口,所以,一上桌看着大家伙坐齐了,就先盛了满满当当的大海碗,给搁到了她爹的面前。 “爹,你下地干了一天的活了,可得多吃点。这面条,是我娘亲自擀的,她晓得你喜欢吃那有嚼头的,特意少搁了水,把面擀的硬实了一点呢。” 蒋老二似乎没料到是这般的场景,倒有些傻了眼,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媳妇那脾气,原本预想中的画面,应该是歇斯底里下的驱赶才是啊。 有点不真实的飘忽。蒋老二不知不觉的就已经吃了一碗面下肚。 珍娘瞧着她爹那副傻呆呆的样,心里不禁好笑,却忍着没露出来。 觉着差不多到时候了,珍娘给自己三哥使了个眼色。 一边拿着她爹吃空了的碗,接着给他盛第二碗面。 “爹,我写字的那支毛笔用坏了,写出来的字老是晕墨晕得厉害,先生让我换一支。还有,我那练字的字帖也要买了。”蒋小壮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朝他爹说道。 话着家常的语气,却藏着他们几个人商议妥的小计划。 早在晚饭前,蒋老二还没回来的时候,珍娘就已经秘密的召集了家里的一众成员,紧急的开了个会议。 主题就是怎样打赢这场,以蒋老二为焦点的,以老院子那边为劲敌的情感拉锯战。 她思来想去,如今,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对付蒋老二就得双管齐下,一是坚决对其实行怀柔政策,二是严格控制家里的财政支出。 怀柔,很容易做到,原本就是一家子至亲之人,要撇开昨天,只看以前,他们一家子人原本就一直生活的挺和谐的。 就连蒲氏这会都想通了,暂且不计较蒋老二这回的驴性,把她想要锤死他的念头搁置一边,等到日后再找机会算账。 换了个姿态,对他说话,“明天我去镇上,给你打一坛子酒。每晚喝上两口,这大冷的天,身子也热乎一些。” 蒋老二面上惊现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都觉着今儿个这晚饭吃的那么不真实呢。 一直到接连五大碗打卤面吃下去,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吃撑着了。 只能腆着个肚子,黑漆漆的随了寒风的夜色下,独个在院里遛食。 “这冷风飕飕的天儿,你咋还在外头溜达了。是嫌自己个身子太硬朗了,非要折腾了生个病咋的?” 就在蒋老二犹豫不决的,步子迟疑着要不要跨进房门的时候,自己媳妇的大嗓门又喊起来了。 也就直到这会,蒋老二才真的相信,这一茬算是过去了。 一夜过去......院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第二天,一家人更甚从前的和谐。 蒋老二很豪气的掏了两百个铜板,给自己的小儿子,给他用作买笔买字帖的花费。 这还不算,早饭过后,他更是难得的没有下地,套上牛车陪了自己媳妇进城了一趟。 昨儿个夜里,夫妻两个把烛夜话了半宿,第二天蒋老二忽然就良心发现,自己这十多年的光阴,确实是亏欠了自己媳妇许多许多。 因而,到了傍晚回来的时候,珍娘就看到原先带出去空空的那个竹筐子,里面装满了东西。 各色花式的棉布,细棱子绸布,得有五六块吧。还有些桃木梳子,铜面镜子的零散物件,再加上几样熟食类的吃的,看着都是蒲氏往日里爱吃的。 “娘,你可真行的。” 珍娘暗下里给自己老娘竖了个大拇指,看这情形,蒋老二兜里的银子,应该是折腾的差不多了。 他们家以前的钱财,并没有统一的集中管理,大面上都收在蒲氏的钱箱子里,但是,谁的腰包里都给装了一些。 预防了谁要有用钱的时候,找不到蒲氏支银子,别到时候耽误了事。 之前,珍娘就跟蒲氏一起清算过蒋老二兜里的钱财,有的也不多,大概也就三四两银子吧。 娘两决定以最快的速度,折腾空蒋老二的钱袋子。 没了银子,他就没有私下给那边钱财接济的机会,也是尽早的断了那边的念想。 “这算啥啊。花钱嘛,谁不会啊,总不能比干活还难的。 不过你爹这回也爽快,没一点犹豫的。看来还是闺女你的法子管用,你爹吃惯了拳头,偶尔给点甜头,效果还不错。” 不知何时起,娘两说话已经足够敞亮的模式了。 又见她从自己的衣裳兜里,掏了个木盒子出来,里面装的是一副纯银的手镯。 看来这回她爹是真的大出血了。 “嫁给你爹十多年了,他也是头一回买这玩意给我,就连成亲那会都没有过的事。娘今儿个就问他要了。 不过娘不稀罕戴这东西,以后给你留着当嫁妆啊。” 第五十六章 借油 事实证明,珍娘的法子是管用的,蒋老二口袋里空了,人也消停了。 至少从那之后,有个把月的时间,没再见他们家因为老院子那边的事吵吵了起来。 她不知道蒋老二事后有没有回过味来,但是,珍娘瞧着自己老爹每日里,落得一脸轻松的神情。 或许,她们的行为正合了他的心意呢,免去了他自己个私下里左右为难的痛苦。 她也暗下里观察了一段时日,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蒋老二往那边跑的概率,已经明显减少了很多。 起初的时候,珍娘悄悄的跟过两回,眼里见着的都是一样的场景。 蒋老头没要到蒋老二的银子和东西,便是一顿狠狠的训斥。 或许也正是因着这个原因,蒋老二才渐渐的不去了,毕竟谁也不是个真的傻子,上赶着送上门去,给人骂的啊。 老院子那边也没谁再上门来,珍娘只从五妞的口里听着了一些消息,钱氏到底还是去镇上找了郎中看了脉象,花费的应该就是蒋老二给的银钱。 郎中说她怀相不稳,拿了几贴安胎药回来。 然后,钱氏整个人就在床上躺着养着了,家里家外什么活都不肯沾手,生怕她肚子里的孩子有点差池。 蒋老头跟赵氏两个,倒也没有说什么。 却是苦了三妞四妞五妞几个了,尤其是五妞,原本年纪还小,每天只有打鸡草的正经活计,现在却也得学着洗衣裳,烧火做饭。 忙得她连过来找珍娘,拿点零嘴吃的工夫都没有了。 前两天珍娘在村里碰见她,小小的人儿,一双小手冻得通红的,行止艰难的抱着一大盆洗过了的衣裳,正往家里搬着。 已经冻得有些皴裂的小手上,还有两块烫伤的痕迹,伤口已经溃烂流脓,瞧得珍娘心里忍不住的发酸。 赶紧拉着她回家,扒拉出一瓶獾子油,这玩意治烫伤最管用,一般人压根就弄不着,这一瓶还是有一回蒋大壮意外在山上猎了一只小獾子,珍娘特意给留的。 整了点给她涂上,又把剩下的给她,也不晓得这丫头有没有时间擦嘞。 那烂得就要见骨的样子了,还要下河里去洗衣裳,亏得这小丫头也是个骨头硬的,愣是没哭没喊疼,还滋了口细牙跟珍娘道了谢。 说实话,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老蒋家的孙女辈那么多,反正,珍娘见着五妞,就有种打心眼里心疼的感觉。 钱氏生了五个闺女,除了已经不在家里的金凤和银凤有过新衣裳之外,别的几个,从落地起就没一件新的,尤其是五妞,她年纪最小,都是捡的上面几个姐姐的旧衣裳穿的。 这一个接一个的穿下来,等到那衣裳穿到五妞的身上,已经不能看了,完全就是补丁打补丁的,都瞧不出那衣裳原本的布料子了。 尤其是到了冬天的袄子,这浆洗着穿了十来年,等到穿到她身上的时候,哪还有一点暖和气啊。 刚刚进入腊月里,都已经下过两场小雪了,五妞每天就穿了身上的一件破棉袄子,里头的棉花早就一坨一坨的了,也没双好棉鞋穿,整个人都冻得缩缩蜷蜷的。 这两天,珍娘从自己的旧棉袄里扒拉了两件出来,蒲氏舍得给她装扮,一季冬天过去,总有五六件新做的袄子上身,所以,她的旧衣裳脱下来也有五成新的。 就是五妞那身量小,珍娘十岁时候穿的棉袄,估计对她来说也嫌大,正想着找个机会,把五妞喊过来,给她量一量身长,然后把那两件袄子改一改,拿给她穿了。 没想到,这丫头自己就来了,半上午快要烧中饭的点,珍娘正跟蒲氏商量着中午饭做个什么吃的。 家里的白菜,萝卜,还有土豆成堆,别的菜蔬却没有什么。 这个冬天,他们家也腌了一坛子的酸菜,昨儿个就是拿酸菜切丝炖的冻豆腐,又放了点五花肉,搁了一小捆粉条,呼啦啦的烧了一大锅,全部都吃光了。 这十二月里的时候,谁都闲在家里没有事做了,连蒋老二都不往田里去了,蒋大壮兄弟俩也只隔个四五天才进一趟山。 大家伙就生个火炉子,一家子人围了个炉子烤火,手上找点轻省的活计做做,顺带着唠唠闲话啥的。 珍娘喜欢在烤火的炉子里埋点红薯花生啥的,闲的无聊的时候,就从火里捡两颗出来吃吃。 前两天,她大哥从山上捡了两个松塔回来,珍娘今天就烤了些松子,分给大家伙吃。 看见五妞过来,也顺手抓了一小把给她。 小丫头伸出手来接,珍娘瞧着那烫伤的地方,还是流血淌脓的,痂都还没结老呢,一副渗人的模样。 珍娘想了想,也没张口问她有没有擦药的事。 有些事情,心里知道的明白,问了也没多少意义。 “五妞,过来坐会烤烤火,我去拿蜂蜜白糖糕给你吃。”珍娘招呼了她说道。 “我去给你冲碗红糖水,喝了身子暖和。”蒲氏也站起身来说道。 在对待五妞的态度上,蒲氏完全是跟着自己闺女的脚步来走。 原本她就不是那种,会把大人之间的恩怨强加到小辈身上的人,所以,看珍娘跟五妞走的挺亲的,她也没什么意见。 “二婶,你别忙活了。我那衣裳才洗了一半,还搁着院子里放着嘞。”五妞拉了蒲氏说道,“我就是过来跑个腿的。马上还得赶回去洗衣裳呢,不然那水都得结冰了。” “我爷让我过来找你们借一罐子油,还要拿一条猪肉。今儿个小姑回来了,家里要烧中饭。” 庄户人家尤其是穷人家的惯例,自己家一天两顿的饭食可以,但是有客上门来,还得添上一顿,而且得尽量把那饭菜往好了整,那才显着有面子。 消停了个把月,老爷子可算是又寻到由头了,来借机索东要西的了。 蒋老二看了自家媳妇一眼,蒲氏这回倒也没作难,转了身就出去拿东西了。 “五妞,你坐下来喝碗糖水,不急这一时半会的。你瞅瞅你这手冻得,洗衣裳不知道用热水吗?”珍娘拉着她坐下来,又让自己大哥去冲红糖水。 “我四姐不让我用热水,说是家里的柴禾本来就不多,要是烧水都用完了,还得她们上山去捡。这么冷的天,太冻人了。”五妞捧着碗红糖水,捂在手里。 珍娘这就无语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吧。 怪只能怪钱氏那几个大的,眼瞎心硬的,愣是瞧不见几个孩子可怜的。 去拿了两块蜂蜜白糖糕给五妞吃了,珍娘才肯她走了。 第五十七章 小姑 中午饭,珍娘用土豆蒸熟了,和上了面粉,做了一大锅的土豆面鱼,里头拌上蒜末,辣椒油,醋,葱花等调料,相当的开胃可口,香弹美味。 又烧了一大盆清清淡淡的木耳鸡蛋汤,配着那酸辣口的面鱼吃,简直是绝配。 在这大冷的天,出一身的细汗,连蒋老二都直呼爽快。 珍娘帮着蒲氏收拾完了碗筷,顺嘴问了句,“娘,我小姑回来了,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啊?” 其实,她也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不知道这个小姑长得是何模样,只从赵氏的口里听到过两回,还没瞧见过真人。 珍娘只知道,她这个什么小姑,闺名春草,比蒋老二小了三岁年纪,嫁到了不怎么远的小陶村,听说老早就嫁出去了,离这也就三四十里的距离。 逢年过节的,常有节礼捎回来,却没见她回来娘家过。 哪晓得蒲氏的反应有些反常的,脸上现了几分厌恶之色似的,“她回来瞧你爷你奶的,咱过去凑啥热闹。” 看来,这小姑好像不大讨蒲氏的欢喜啊。 她以前好像就听说过,这小姑子跟嫂子的关系十之七八都很微妙啊。 莫不是这小姑跟自己老娘曾经有过什么过节? 一股八卦心起,“娘,我小姑是不是啥时候惹过你啊?” “没有。”蒲氏一口否定了这个猜测。 “真没有?我咋觉着,你那么膈应她呢?” 蒲氏斜了她一眼,对上自家闺女的小八卦心思,也只给了宠溺又无奈的一笑,“你这小机灵,还啥事都瞒不过你的眼了。” 吸了一口气,蒲氏决定满足她的好奇心,开始慢慢的讲道,“其实,我跟你小姑这人倒没啥过节。你想想看,我是啥个性的人,能让人欺负了。只不过,她这人吧......” 蒲氏说了一盏茶的工夫,珍娘从自己娘的话里总结下来,就是这个小姑蒋春草,应该是个跟蒋老头一路货色的人。 一样的心狠绝情,自私自利,还比较爱整事的那种。 蒋春草十三岁就定给了小陶村一户陶姓的人家,不出半年就嫁了过去。 丈夫叫陶忠,过门第二年就生了个丫头,隔一年又生了一个闺女。 一直到连生了三个闺女的时候,她婆家已经没有好脸色给看了,就因为这,蒋春草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三女儿。 “说是那会一时烦躁讲的气话,听小孩哭声烦的。你小姑说,她就嘴上那么一说,让她大丫头掐死了小妹妹算了。然后就听说,她那个还没出月子里的小闺女就没了气。” “不管咋说,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下来的。还是个小娃娃嘞,又是她自己个亲生的。她怎么就那么狠的心肠呢。 都跟别人说,是她大丫头掐死的,她也是把大伙都当个傻子笨蛋呢,那三丫头下生的时候,她家陶芬才三岁的小人,有那本事掐死个人啊?” 蒲氏说起这一茬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神色间一阵欷歔。 “你大伯娘虽然也是连着生丫头,也打小就不把闺女当回事,但是也没她那么狠的。还在襁褓里的小娃娃哩,有点人性的,也下不得这个手啊。” “所以,就从那件事上起,我基本就不跟你小姑那人有啥来往。关键是一想起来,就止不住的寒心,起多少膈应都不够的。 她婆家事也多,你爷那人又惯会伸手问儿女要东西,所以,她也不常回来。”蒲氏冲着自己闺女说道。 “这回回娘家来,肯定是有啥事来的。咱也别管那么多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 珍娘听了也是忍不住的对这人心里发怵,就这么一下子把她对那什么小姑的,那点子好奇心浇灭了。 她原本还想找个由头,到老院子那边转转的,现在也不想去了。 哪成想,这老天就像是故意成心要满足了她的好奇心似的,愣是把人送到了她的眼跟前,珍娘就算是不想看,也看了个够。 吃过中饭的点,也就是珍娘跟蒲氏刷了碗筷没半个时辰的时候,她小姑蒋春草登门了。 “二哥,二嫂在家不?我是春草,来串门来啦。” 珍娘他们一家子人吃了饭,都还在堂屋里围着火炉做活计。 蒋春草进屋的时候,她正和蒲氏两人一人拿了一只兔子毛的护膝做着,这是做给蒋小壮用的。 这家伙天天回来嚷嚷着,坐在学堂里面,脚上发冷,两条腿又长时间坐着不动弹,半天时间下来,都冻得发冷发木。 “来,全儿,叫二舅娘。还有这大壮哥,二壮哥。” 蒋春草是跟着蒋老二被迎进屋里的,蒲氏没动弹,一张脸上完全没一点要待客的虚道样子,仔细看,还能从她眼里瞧出点不耐烦的神色。 珍娘大略瞧了一眼,这小姑也就是一副中等身材的样子,长相上随了蒋老头子,窄窄的额边,有些细长的小脸盘子,黑红黑红的肤色。 一对眼窝有些凹陷了进去,显着一双圆圆的眼像是大了一些,两边脸颊上的颧骨也突了出来。 算不得高挺的大喇鼻子下面,长了两片薄薄的嘴唇。 穿了一身的紫红色的衣裳罩子,里头应该是个旧棉袄子,黑色的,明显比外面的罩衣长出了那么一截,珍娘从那露出来的袄子边上,还看出来些打补丁的痕迹。 从这穿着长相上,珍娘一眼看下来,她这小姑应该是个薄情会算计的人,还是个好面儿的人。 跟她一同来的,还有她的小儿子,叫陶全儿的。 圆圆的脑袋,胖胖的脸,跟她娘一样式的黒黑的脸膛上,嵌了一对小眯缝眼。 瞧这眼睛的长相,这孩子应该不是随了他娘长的,珍娘瞧他总有些呆里呆气的感觉。 据说已经是跟蒋二壮差不多大的年纪了,这出门到别人家做客,也不知道自己把头发梳顺溜一点,毛躁躁的杵在那脑袋顶上,显着整个人有些邋里邋遢的。 不过,这小子还算是老实,进屋坐下来以后,就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不动,眼神也没跟她娘似的,来来回回的转溜个不停。 “闺女,去给你小姑冲两碗糖水过来。” 蒲氏明显的摆出一副不愿意待客的意思,从这娘两进门到现在,也只陶全儿开口叫她的时候,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蒋老二只能略显了些尴尬的开口招呼着道。 第五十八章 拉媒 珍娘听话的去拿糖,冲了红糖水,她觉着自己老爹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哟,这是珍妞吧。有三年没见了,这瞅不溜的就长这么大了。”等到一碗红糖水端到蒋春草的面前,她才像是刚看见了珍娘似的。 “听说这丫头现在不傻了,可是菩萨转运了呢!要我说,还是二嫂会拾掇人,瞧这小闺女养的,水灵灵的,穿着可真体面的嘞。” 蒋春草咧了张嘴,笑着开口说道。 珍娘听着她一嘴的敷衍的夸赞之言,也没吭声,反正这小姑到现在也没正眼看过她两眼。 估摸着,这位又是另一个蒋老头吧,不把丫头当成个正人。 珍娘倒也没多少在意,只挺膈应这会子她拉着自己的衣裳料子,搁在手里摩挲的行为。 虽然没有明说,但面上带出的那股子不赞同的表情,她还是一下子就读懂了,只因为这样的神色,珍娘也不止一两次的,在钱氏和赵氏她们的脸上见到过。 莫不是都在表达了,给个小丫头片子穿的这么好的衣裳干啥子。 好在,这位终究没有张口说上两嘴,估摸着也是清楚蒲氏的脾气,珍娘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出来,蒋春草应该是个聪明人。 转了眼神,定在蒋大壮的身上,这会也没掩藏,就她那直视视的打量的劲,这一屋子坐着的人,谁都瞧见了,惹得珍娘她大哥老不自在了。 “小姑,你坐着。我刚刚听见咱家猪圈里的猪叫唤了,也不晓得是不是嫌冻的。我出去看看,要不要给那窝顶上再添点茅草。” 蒋大壮站起身,直接走了出去。 他本来就长得壮实,这两年又窜了不少身量,这一忽儿的站起来,高高大大的杵着,跟那二十几的壮汉也有的一拼吧。 蒋春草打心眼里觉得满意,珍娘就看着她那小姑满脸笑颜如花似的,盯了自己大哥的背影,咋觉着那眼神里带了点什么算计呢? “二哥,听娘说,现在咱家大壮可能耐了,学了一手打猎的本事呢。这才多大的人啊,都有个正经的营生了。不像我家全儿,也老大不小的年纪了,还啥啥都不会,光会张嘴吃了。” 蒋春草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蒲氏的冷视态度了,见她不搭理自己,也没恼,转了身跟蒋老二热乎的说起话来。 “孩子还小嘞,全儿还没十五吧,等过两年大了就好了。”蒋老二顺着她的话,回了道。 “今年都十四岁整了,再过两年都要娶媳妇的人了,还是这副成天不知愁的傻样。”蒋春草摆出一副发了愁的样子。 珍娘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听着她扯闲话,听这话音,难不成她是回来找自己爹娘,给她寻儿媳妇的? 十四岁?也有些嫌早了吧? 抬起头带着点不可思议的表情,正看到蒋春草把自己面前那碗没咋喝过的糖水,端到她儿子的面前。 在别人家里,都能显着这么惯,不管咋说,这陶全儿也是十四岁的半大小伙子了。 可见她对这儿子平日里就惯得厉害着,不然也不会把她儿子养成这么个不知事的个性。 珍娘估计,眼前这位有些显呆的小表哥,九成九是个妈宝。 从进门到现在,也没说过两句话,就闷着脑袋在那儿坐着吃喝了。 谁要给他当媳妇,这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对了,我记着大壮好像比全儿大了两岁吧。今年是不是该有十六岁了。有没有说媳妇呢?” 蒋春草笑着又唠了两句,却是打消了珍娘的猜测。 “还没嘞。他娘说,孩子小,不给他着急定了亲事。”蒋老二应道。 “过了年就要十七了,这岁数可不小了,该找媳妇了。二哥,二嫂,早点给大壮找门亲事,你们也能早点抱上孙子哩。” 闲话扯到这里,珍娘明显就看到蒲氏的眉头皱了一紧。 蒋老二干咳了一下,没接这话头,关键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咱庄户人家的规矩,男娃子十六七岁都该找媳妇了,也只那些家里穷得,才会把孩子的亲事耽搁了。二哥,你们这条件,啥啥都不缺的。咋不着急呢,咱们做爹娘的,不就盼着孩子们自己成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吗?” 蒋春草自己接了自己的话头唠着。 “啊。这事都是他娘操心的,我个大老爷们也不咋过问。”蒋老二说道。 “今儿个在爹娘那头,娘还问起这一茬了呢。估摸着她老人家也着急抱重孙子了吧。” 蒋春草觑了蒲氏一眼,却还不见她搭上话茬,便自己笑了说道。 珍娘低下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小姑扯瞎话扯得也太没谱了,就赵氏那万事不管的懒性,她能来过问蒋大壮的亲事? 这不明显的,自己扯得话头吗? 珍娘大概也知道她今儿个的目的了,是来给她大哥拉媒的吧。 说来,她大哥也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只是蒲氏平日里从没提过,珍娘也就忘了这一茬,古人成家都成得早,讲究个早婚早育的。 也不晓得,这小姑给蒋大壮拉了个啥样的姑娘来配对,她还挺好奇的。 “做老人的,不就那么个操心的命么。娘提了大壮的亲事,倒是又想起了我家芬姐,好像他两个岁数上差不多嘞。” 蒋春草把话说到这儿了,特意停了一下,没再说下去,像是等着蒋老二他们接了话头上来。 珍娘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这才说到正题上来了。 姑表亲?这在古代倒是挺常见的。 合着这蒋春草是来给她自己闺女拉媒的啊。 就是不知道自己爹娘是个怎样的想法了?不过,想想蒲氏对蒋春草的膈应,这媒十有八九是拉不成的吧。 特意看了眼自己爹娘的反应。 蒋老二闷着没吭声,蒲氏也还没说话,不过,她这会儿手里的活计却是停了下来,连那放了针线的小笸箩都摆到了一边去。 “原本我也没往这上头想,这不娘提了这一茬,我才想起来的。咱爹也说,两孩子年岁上正好相配,又是亲戚,都知根知底的,不比那外头寻着的人强啊。” 蒋春草等不着旁人来接话,只能自己硬了头皮开口了。 第五十九章 诉怜 “我家芬姐,你们前些年也不是没见过,有鼻子有眼的,也不比别人家的姑娘差在哪儿了。再说那锅上灶上,家里家外的,也没啥她拿不起来的活计。” “二哥二嫂,要是你们也觉着合适的话,咱就把这两孩子的亲事定了。趁在年前腊月里进门来,也算是赶上这过年的喜气。 我家芬姐这岁数也正好,身架子都长实了。指不定明年春上就能开怀,不像那十四五岁的小嫩丫子,那身子骨嫩生,还得养养才能生养娃子。” 一屋子人就听着蒋春草自己一句接着一句的说着。 珍娘有些圆圆了眼睛,听着她三两句话,就要把这亲事定下来了似的,怎么觉着这节奏不大对呢? 好歹你方是个姑娘家啊,谁说的古人的含蓄的美德呢?她咋一点都没从自己这小姑身上看出来呢。 就这会蒋春草那股子推销自家闺女的热切劲,怎么都有点现代平家女傍上钻石王老五,自卖自夸的赶脚呢。 连生娃的事,都没羞没臊的拿到台面上来讲了,这小姑可真是古人堆里的一朵奇葩葩哩。 “她小姑,这天色也不早了,你们那村离咱这儿也有些路程的,这天儿又冷,早点上路回家才是正事。” 正当一屋子尴尬的时候,蒲氏开口了。 珍娘看了眼外头还放着大亮的天色,这还没到半下午的时候呢,不过吃了中午饭没多久的点,哪来的天色不早啊。 蒲氏这是明摆着赶人走呢。 蒋春草面上闪过一阵的不悦之色,但还是强撑着笑脸说道,“难得回来一趟,今儿个我也不着急走。平日里咱也没啥工夫聚在一起,难得现在大腊月里的,田里也没啥活,趁这机会咱亲戚里道的,也好好走动走动。” 又冲着蒋老二言道,“不说亲戚不亲戚的,二哥,咱可是血肉至亲啊,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咱们是打小长在一起的亲兄妹,我到现在还记着,你小时候为了给我争个野果子,与二爷家那孙子打架的事。” “隔了十多年的情分了,咱也不能因为我出了门子嫁了人了,咱就生分了不是。” 珍娘有些兴味的看着她小姑抹了眼泪,滔滔不绝的说着话。 也是到这会,她才算体会到蒲氏说的,她小姑这人不好对付的意思。 跟钱氏那样的人相比,蒋春草的确是个有脑子的人。 不说别的,就人家这脸皮厚的方式,就不那么直接。 现在完全没理蒲氏赶人的这一茬,间接性的双耳失聪了似的,就一个劲的拉着蒋老二打了感情牌。 果然,珍娘就听她爹有些入了套的回道,“咋会呢?咱是兄妹,这走到哪也变不了的事。往后你有空的时候,常回来坐坐,哥啥时候都欢迎你。” “嗯啊,打小就属咱两感情好,我也知道咱兄妹四个,二哥你最是个实心肠的人。我回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咱们坐在一起唠唠嗑。婆家住了再多年,也比不上这娘家人亲近啊。二哥,我这些年日子过得是真憋屈啊......” 然后,接下来,一屋子人就看着蒋春草一人在那儿倒苦水了。 珍娘她二哥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小姑淌眼抹泪的样子,也找了个借口溜出去了。 蒲氏倒还好,看她这会也不提那做亲的一茬了,就没吭声。 主要是她了解自家男人那心肠软的脾气,怕她不在这里坐镇,蒋老二又犯浑。 至于蒋春草她儿子,这一会儿,表现的比谁都淡定着,这家伙喝完了两碗糖水,就一心一意的坐那剥了松子吃。 又从那炉子里面捞了烤熟的红薯出来,一边往嘴里不住的塞着,一边抬起头来看看她娘。 这姿态,倒是摆的比珍娘还像是个看戏的。 “二哥,你也知道你那妹夫家里是个啥光景,我这些年的日子,就是一夜接着一夜的,熬着日子过来的。 哪像你现在这日子过得自在快活的,又是大房子住着,又是好衣裳穿着。 不怕你笑话,我都嫁过去快二十年了,他们家还是当年的那茅草房子,没一点变的。雨天漏水,雪天漏风的,不说盖新房子了,就连修一修,都不知道是哪个年头上的事。” 说这段话的时候,蒋春草是真的真情流露的,丝毫不带掩饰的表现出自己的艳羡之意,甚至有些贪婪着眼色,看着珍娘他们家这堂屋宽敞明亮的大屋子。 说完就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二哥。 蒋老二哪受得了那眼神,险些大口一开,豪气的拿出几两银子出来,给她回家去修房子。 却突然脑子一清醒,想起来他这会是个穷光蛋,钱袋空空,连平日里自己要置办些啥,还得请示自己媳妇,哪有钱接济别人啊。 因此,只讪讪地回了话说道,“别着急,你跟妹夫都是手脚全乎的勤快人,孩子们也大了,这修房子也不过就是早晚的事。慢慢来吧......” 蒲氏坐观这情形,表示很满意,同时也很是庆幸自己上回折腾空了蒋老二的钱袋子,感到明智。 不然,谁晓得,她那男人会不会头脑一发热,又散了银子出去。 蒲氏知道,打从他们家盖上这大院子开始,就防不住那些心思活动的人,来打主意了。 就好像前段时间老院子那边闹腾的事,她不是没有做过心理准备。 对上这种事,也没别的法子,只能自家人守得住别被忽悠了就行。 蒲氏对别人都有底,唯独对她男人没啥底,好在闺女给她支了这招。 看看现在,自家男人不是脑子挺清楚的,没再犯糊涂。 “呃......房子的事,咱这会也不说了,回头有机会再说吧。二哥,你瞅瞅我这衣裳,那料子还是我出门的时候,咱娘给陪送的唯一一块粗大布,这一穿就是穿了快二十年的年头了。” 蒋春草很敏锐的瞧见了蒋老二觑着蒲氏的那一记眼神了,想起上午赵氏与她讲的这边的情形,也知道这家里,自己这窝囊二哥说了不算的。 估摸着今儿个是没啥指望,从蒋老二那里抠几个银子出来了。 “就连你这大侄儿身上穿的,都没一件新的,都是他爹往年的旧衣裳给改的。” 蒋老二苦巴着张脸,一脸的为难样,也不晓得该咋做回应。 想想,还是埋着脑袋,继续编他手里的草绳了。 第六十章 打发 “再说这吃的事儿,一年到头没两顿荤腥也就不说了。我敢说从我嫁过去十来年,我连一顿饱饭都没吃上过。本来家里田也不多,人倒是不少。 你们是不知道啊,一到饭点,挤着一桌子的人,饭食就给那么点。十来个人就跟猪拱食似的,朝着桌上的一个食盆下手。抢得快才能勉强混个饱。” 噗嗤......珍娘知道她这一声笑,挺不厚道的,实在是她讲的这场景忒有画面感了。 不过,这笑声确实跟她小姑这会唱苦情戏的调不搭。 就这么的,气氛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的挺尴尬的。 “闺女,咱家还有没有点心盒子了?去拿些糕饼点心出来,给你姑还有全儿尝尝。”蒲氏对珍娘说道。 也算是填补她闺女刚刚那会的失礼,更是给她男人一个面子。 明显的,蒋老二这会已经被她妹子,说的面上动容了,那小心脏里不知道咋心疼了她妹子呢。 至晚,蒋老二留着蒋春草娘两在家里吃饭,蒲氏也没说什么。 倒是珍娘使了点小坏,不让给整治啥好的饭菜。 只烧了一大锅的土豆,在锅沿边上放了个布袋子,里面搁了一小把米,跟着土豆一起煮熟了。 这是庄户人家,尤其是日子过得穷的人家,常常拿来招待外客的法子。 “娘,咱家今儿个晚饭吃素点,正好换换口味。” 蒲氏嗔怪的点了她一下,不过也没说啥,“你啊,就是个小精怪——” “不是我小气,主要是这一下午的时间,我也瞅明白了,我这小姑可不是个好对付的。比我大伯娘还有爷奶他们还要难搞嘞。 这要是不给她露点穷相来,指不定以后天天就来打秋风了。” 不管蒋春草信不信这穷,珍娘觉着她们装也得装一下,至少不能大鱼大肉的,惯着那娘两的肠胃。 “我就怕你爹看着这吃食,面上不好看。”蒲氏说道。 珍娘撇了个小嘴,“这一大锅的土豆,都是咱自家人吃,单把那布袋子里的大米,给他们娘两一人端一碗。咱们这样的待客之道,还有什么可挑的啊。” 她就不信,自己那爹会当着别人的面,傻吧拉几的拆了自己家人的台。 所以,娘两也没费什么心思,甚至没费多少工夫的,就把这顿待客的饭打发了。 “也不晓得她小姑要留在家里吃饭,啥准备都没有。中午的时候,咱爹把咱家那一罐子油,还有肉,都拿去了。家里现成的吃的,也就这么些。这晚饭,咱就将就点吧。” 蒲氏稍微客套了两句,端着这饭菜上了桌。 她也没直接念了穷,就这么半真半假的解释了两句。 不管蒋春草是怎么想的,蒋老二倒是没吭声,他平常就不怎么进厨房,所以,也不晓得这灶上做饭的情况。 老爷子上午叫五妞来拿油拿肉,也是事实,所以,他可能就觉着家里真的没油没肉了。 珍娘就看她小姑一脸耷拉下来的表情,张了嘴像是要说什么似的。 “哇塞,还有炒鸡蛋嘞。都好长时日没吃过这个了,就这一盘子鸡蛋,还是刮的油罐子底下的那点油沫子炒的呢。小姑,你们中午在我爷那边吃饱了肉,这鸡蛋就给我留两口呗,我也馋这个呢。”珍娘故作夸张的说道。 话落,就拿了筷子夹了一筷子鸡蛋吃了。 看得她小姑一阵眼角直抽抽了,也顾不得是真是假了,先下了筷子,夹了鸡蛋给她儿子的碗里去。 饭后,蒋春草露出想要在自家留宿的念头,被蒲氏一口拒绝了。 “咱家没有那多余的被子,总不能让你们大冬天的睡冷炕。” 所以,蒋春草登了一回自家二哥家的门,却是带了一肚子的不痛快走了。 不过,让珍娘和蒲氏意外的是,这小姑一直到走出他们家院子,也没再提那要结亲的话了。 “会不会是娘你回绝的太干脆,我小姑知道在你面前没机会了,想找机会单独跟我爹说这事。” 蒋春草走了以后,珍娘私下跟蒲氏说道。 “也不是没这可能。她那人精着呢,目的性又强,一准没这么容易死心的。 咱这两天防着点,把你爹看紧了,别让他往老院子那边去。省得他扛不住他妹子哭哭啼啼的那劲,稀里糊涂的犯了浑。” 娘两商议妥了,这几日要对蒋老二看严一点,至少得等那娘两离了二沟村,才肯他独个往老院子那边去。 却没想到,很意外的,蒋春草娘两第二天上午在老院子那边吃了顿早饭,就赶回去了。 走之前,甚至也没来他们这边打个招呼。 倒是事后,蒋老二脸色郁郁了好几天,在蒲氏耳朵边嘟嘟囔囔的碎碎念了几句。 “他娘,你们这回也做的太过了。好歹是我的亲妹子,她那日子上艰难,咱能帮衬点就帮衬点,咋说也得顾一顾这血肉亲情啊。” 蒲氏甩了个大白眼珠子给他,当初他们一家子人条件最困难的时候,那些个血肉至亲,咋就没来一个两个的帮衬帮衬自己家里呢? 不过,她也知道不能拿这话来说,到时候又是啥‘谁家穷困,谁家如今条件好了,能拉拔就拉拔一把’什么的...... 压根就扯不完的皮。 蒲氏转了个心眼子,拿这话来怼了自家男人,“她可没找我帮衬,从头到尾都是念给你这二哥听的。跟我,还有除了你之外的咱,都没关系啊。” “你想要帮衬啥就帮衬啥。不过呢,咱这家里家外的,究竟有多少家事钱财是你挣出来的,你心里也得有个数。拎出你一个人挣来的,再扣掉养老婆孩子的,你兜里还能剩下几个,你全拿去帮衬你那亲妹子,我都没有意见。” 蒲氏三两句话就把蒋老二堵的没了话说。 “另外呢,还有个事,我得提前跟你通个气啊! 就你那亲妹子算计的,我儿子跟她闺女的那亲事,我是指定不同意的!甭管她那闺女是啥货色,就冲着她有个这样的娘,我也不可能同意了这门亲。 也不想想,真成了亲家,我儿子还不够她扒皮的呢!你可别背着我,私下许了她啥子的。”蒲氏特意交代了一声。 话落,想了想,又正了颜色的添了句,“你许了也做不得数。咱们家孩子的亲事,都得我说了算,你说了一个都不算。” 蒋老二听了这话,脸上更显抑郁了,他怎么都觉着,自己在这家里越来越没有地位了。 以前是暗着没地位,反正那会家里也没钱,也涉不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屋里屋外的也没多少说话的机会。 现在却换成明着没地位了,一个大老爷们,被自己媳妇这么板上钉钉的,明明白白的说了,自己说的话不算,还真是有些没面子。 好在,没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出来这话,不然,自己在闺女儿子面前,也没啥当爹的威严了。 蒋老二突然觉着,这日子过得,还不如以前穷的时候得劲呢,至少那时候不存在啥‘谁说了算,谁说了不算’的问题。 蒋老二脸上那郁闷之色忒过明显,蒋大壮他们几个或许不知道什么缘由,但是珍娘却是知道的。 现在,蒲氏大事小事的,都爱找自己商量,拿个主意。 她对于自己老娘这般强势的态度,表示着一百分的支持。 一山容不得二虎,一个家里也由不得两个人来做主。 蒋老二的个性,太过于软弱,又没啥主见,注定了他那样的人,是当不得家做不得主的,尤其是他耳根子又软,只能蒲氏态度强硬起来,才能大事小事上断了后顾之忧了。 不过,珍娘也有法子治愈自己老爹的那点子抑郁。 当晚,小丫头就特意做了一盆酸辣肥肠面,端到她爹的面前。 蒋老二喜欢吃肥肠,卤的,炒的,他都爱。 所以,当那一大盆的酸辣肥肠面,端到他面前的时候,那股子酸酸辣辣的味儿,加上这肥肠特有的香味,一下子就勾得他馋虫出来了。 等到他把那一盆子的面条吃光,连着里头的汤都喝干净了的时候,蒋老二只觉得身心说不出来的畅快。 那会子也不再抑郁,现在的日子过得有钱了,却不得劲啥的了,他倒是换了个念头,得亏如今这日子过得富足殷实的啊,否则哪里来的这么有滋有味的生活啊。 粗面饼子对上酸辣肥肠的抉择,他肯定没二话,知道怎么个选法。 就冲着这一口肥肠面,蒋老二也不想计较旁的了,撇开这好吃到让人吞掉舌头的滋味不说。 就闺女和儿子对他的这一片心意,也能说明,自己这个当爹的,在孩子们眼里还是很有分量的。 这不,自己也就不过就是表现了一阵不高兴,这下雪天的,老大还特意去镇上提溜了两副大肠回来,晚上,闺女又亲自下厨,锅上灶上的忙活了半天,只为了他吃上这一口。 唉,算了吧,在自个媳妇面前没地位就没地位呗,反正自打他们成了亲,他在婆娘面前也没有说了算的时候。 这么想着,蒋老二就觉着自己头上漫天的乌云散了,第二天又是乐呵呵的一天了。 珍娘瞅着她爹郁郁了好几天的那脸色,总算是有了转晴的样子,决定还是继续她的美食攻心计策。 吃过了酸辣肥肠的面条,今儿个她就想整一锅猪肝汤粉来试试。 二沟村是比较偏于北边的地界,所以,这边的人普遍的还是以吃面食为主,黑面的馒头,玉米面的饼子,就是庄户人家饭桌上的主食。 珍娘上辈子是个南方人,吃惯了大米,但也没有说就不喜欢吃面食,所以,他们家这几年一直就是大米白面的买了,倒换着吃。 昨儿个给蒋老二做肥肠面,她就想起以前吃的那肥肠粉了,一样的酸汤红辣的口味,却是不一样的爽滑口感。 珍娘知道这米粉的制作方法,尤其是河粉,做起来挺简单的,她以前就自己动手做过好些回。 把大米洗洗干净,再打成粉末,这边没有专门打碎的机器,只能用石磨磨细。 这一道工序,比较费体力的,她就交给了自己老爹。 蒋老二在干活方面,手脚一向都是利索的,一次磨了大约四五斤的米粉,也只用了一个时辰的工夫。 珍娘原本只想先做一半的,毕竟这还是头一回在这边做。 但是,自己二哥只吵吵着要多做一些,“小妹,你尽管做!放心吧,你的手艺,咱心里都有谱。我绝对不怕这什么河粉做出来不好吃,就怕到时候,太好吃了,不够份的。” 如此说了,珍娘只能把那五斤分量的米粉都调成糊状,上蒸笼蒸了,粉浆浇的薄薄的,一层一层的。 蒸熟了,光出笼的时候,那扑面而来的热乎乎的米香味,都够有诱惑人的。 只等冷却下来,中午的时候,珍娘先切了四张,都切成条条的状。 分了一半,煮成汤粉,里面下了一小盘片的薄薄的,已经腌过了的猪肝。 猪肝下进去不用煮多久,只要汆熟了就行,这样的猪肝吃进嘴里,口感嫩嫩的。 这样的猪肝汤粉,粉条爽滑柔韧,汤里也是清清亮亮的,比较清淡爽口的口味。 珍娘吃东西的口味比较极端,要么清清淡淡的,要么就浓油重口的。 所以,她又分了另一半的河粉出来炒着吃,切上几片白菜叶子,加上几个鸡蛋,弄点辣椒沫子,一起过油爆香,再加入蒸熟的河粉,也不用炒多长时间,只要翻炒均匀了,加一勺酱油调个色,出锅的时候,再撒几粒葱花粒,香喷喷的出锅。 总共一盆的猪肝汤粉,再加上两盘子鸡蛋炒河粉,分量不算多,一上了桌,没一会的工夫,就分食结束。 珍娘看着桌上空空的盆子,光光的碟子,还有自己大哥二哥那两个,有些小怨念的小眼神,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呵呵,感谢大哥二哥捧场。晚上一定管饱。” 晚饭,顺应了群众的意见,还是继续吃河粉,珍娘还是做了两种吃法,一种带汤的,一种干炒的。 蒲氏跟珍娘都喜欢吃汤粉,大冬天的,吃点带汤的才热乎。 ------题外话------ 今天正式上架,感谢一直在支持的小妞们。 以后没什么意外情况的话,一天两更哦。 么么哒 第六十一章 少年人的情愫 蒋老二和那兄弟三个,好像都更偏向于炒的河粉,晚上,珍娘炒了两种口味的,一种鸡蛋的,一种肉丝的,都被这爷几个吃得干干净净。 蒋小壮那货吃了两盘子炒河粉,还又过来蹭了一碗汤粉。 饭后,珍娘数了数剩下的张数,蒸了那么多的米粉,经这一大家子那么敞着肚皮的吃两顿,竟然也剩不下多少了。 还有五张半,明儿个一顿的早饭,都只能算是勉强。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蒋小壮突然开口道,“小妹,你这米粉能拿到城里去卖不?” 珍娘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愣了一下,手里剥了个鸡蛋,递到他面前。 蒋小壮接过去,两口一咬就吞了下去,自己又去拿了个鸡蛋剥着。 他们家现在每天早上都煮上七八个鸡蛋,是珍娘给规定的,早饭每人两个鸡蛋,吃下去营养又健康,不过,蒋老二和蒲氏不愿意吃,只他们兄妹四个遵循着这一习惯。 “我们学堂门口,现在每天中午和下午散学的时候,都有人在那儿摆摊卖面条。我瞧着买的人还挺多的。 学堂的饭菜太难吃了,这么冷的天,中午也就是两个馒头一碗稀饭,关键还不够热乎。” “所以,有不少同学都去那面条摊子上,买那热汤面吃嘞。昨儿个,我看梁先生也去吃了一碗。” “卖面条啊?多少钱一碗?”蒲氏倒听得来了点兴趣。 反正现在大冬天的,家里也没啥活,要是可以的话,倒是可以去试试。 “我听同学说,好像分三种的面条,价格不一样。素汤面是两文钱一碗,鸡蛋面是三文钱一碗,还有一种肉面,是五文钱一碗。”蒋小壮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米粉,一边说道。 “听我同学说,那面条味道也不咋的,他们就是冲着那一口热乎汤才去花钱的。小妹,你这米粉可比那面条好吃,也是带汤的,这要是到咱们学堂那里摆个摊,肯定生意好得很。” 珍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没去吃啊?既然学堂的饭菜都是凉的,你也别吃了。娘不是都给了你零花钱了吗?咋的,没钱用啦?” “不是,娘给的钱我还没咋花呢。学堂里有一多半的人,都跑外头吃去了,那饭堂每天都剩不老少馒头了。 本来一人只有两个馒头的,我跟石头两个人去跟那烧饭的婆子讲了好话,她每天多给我们一人两个。四个馒头,也勉强够我吃饱的了。” “这大雪天的,本来就冷,光吃饱也不行,得吃口热乎的,别到时候凉了肚子。你也别想着省钱了,这会不是那省钱的时候。”珍娘说道。 蒋小壮面对自己小妹的关心,只咧了嘴嘿嘿的笑着。 “放心吧,小妹,我又不是那二傻子。咱课堂里,先生坐的书桌边上有个小炉子,是他平常拿来烹茶用的。我就拉着石头一起,偷偷的拿那个炉子烤馒头来吃。” 珍娘听了就无语了,看来她真是担心多余了,她三哥旁的事上或许会反应慢半拍,但是事关吃的大事上,绝对不会含糊的。 不过,等到吃过早饭她三哥准备出门去上学的时候,珍娘还是拿了一串钱给他。 “别天天的啃馒头了,咱家现在虽不是那大富之家,但也供得上你一口热乎饭还是可以的。” 蒋小壮没要,推了回去,“我不要,小妹你自己留着买头花吧。” 话落,见珍娘像是执意要给的样子,犹豫了一会,才说道,“主要是别人都跑外头吃去了,石头他兜里也没几个钱,我要是不陪他在学堂里面啃馒头,他一人怪难为情的。” 珍娘听他这么说了,就没再坚持。 倒是有些意外,自己三哥瞧上去五大三粗的那样儿,有时候心思还挺细的。 不过,也高兴蒋小壮能有这么个真感情的发小朋友,也是打小泥堆子里滚打的好兄弟。 由于玲花的缘故,这两年,珍娘倒是时常在赵家见到石头,再加上现在他又跟蒋小壮一同上学,所以,见着的次数就更多了,只不过,说话不多。 珍娘对他的印象,就是人挺沉默的,比自己三哥性子稳重,对她也挺好的,常托他妹子玲花给自己捎些小东西。 就是赵家的家境一般,他们家田产不多,即便是石头他爹有个稳定手艺的营生,但是供他念书也是比较吃力的一件事。 上回听玲花说,光是给她哥交束脩和伙食费,就花去了她爹一年的工钱,再加上买纸买笔的花销,更是用了不少。 想想都知道,石头兜里的零花钱肯定有限。 珍娘原本还想开口让自己三哥帮衬帮衬石头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莫欺少年穷。 还记得几年前,赵石头被马蜂蜇的,咬紧牙关不哼不喊的样子,从那回珍娘就知道这小子是个硬骨头,再加上平日里的接触下来,那就是个性格坚毅,又自尊心很强的主。 她觉得自己还是别瞎掺和了,自己三哥也是个性情中人,他们兄弟之间的情谊,想来自有一套他们之间的默契。 倒是蒋小壮临出院子门前,还是又问了句,“小妹,你真不考虑考虑摆个摊到我们学堂门口去卖米粉?” 珍娘摇了摇头,“这事等我跟娘商量商量再说吧。” 真心话讲,珍娘不觉得自己是个喜欢主动去吃苦受罪的主,再加上这些年蒲氏惯的,她还真没吃过什么大苦。 家里的体力活自有那几个爷们,哪怕是农忙的时候,她也不过就是在家里烧烧饭,偶尔去地里掰个玉米棒子啥的。 撇开在老院子那边的一段日子,珍娘这两年连地都没怎么下过。 所以,要她这么大冷的天,跑到城里去摆摊,风吹雪打的,珍娘真没那么大的勇气,想想都觉着冻得慌。 赚钱的事,她也不是没想头,原本是想过完了年开了春,找个机会去县里看看的,找个大的平台,把这米粉给推广出去。 珍娘觉得,就他们家现在的境况,还不至于到了要求自己去受大罪,而挣点小钱的地步。 不过,她这头丝毫没有那摆摊的想法,却拦不住蒲氏对这事上的热乎劲。 这不,等到蒋小壮去上学了,蒲氏收拾完了家里的零碎活计,就拉了蒋老二商议着这事。 两口子都觉着这事挺靠谱的,家里现成的牛车,现成的炉子,现成的锅,只要再添上几个碗,这营生完全可以干的嘛。 “眼瞅着还有半拉月的时间,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一阵去城里办年货的人肯定多。咱这摊子不单单摆到那学堂门口,找个别的热闹的地儿摆摆,我就不信没生意。” 蒲氏满怀热情的对着大家伙说道。 “娘,你不是说过两天咱家还要杀年猪的吗?再说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的事也挺多的。你这会又说要去城里摆摊,到时候忙的开吗?”珍娘是第一个打消她的积极性的。 谁想,蒲氏大口一开,“哪个说是我要去城里摆摊的,这么简单的一个营生还用得着老娘出马。一个小摊,顶多两人就够了,你大哥,二哥,还有你爹都在家闲着呢。” “闺女,你放心,这事轮不着你吃苦出力。你做的那米粉,我昨儿个跟着看了一回,也大概知道怎么做了。到时候,每天我在家里给他们做好了,那玩意都是熟的,只要吃的时候搁热水里烫一下就成。” 这倒也是真的,这米粉跟别的吃食不一样,不需要现做,就像蒲氏说的,真摆摊了,也就两人足够了,要是不忙的话,一个人也能忙的开。 不过,她看了眼被蒲氏点名的蒋老二几个,“话虽是这么说的,不过,这么冷的天,咱家也不至于要挣这点钱,把我爹他们送去吹风受寒的吧。尤其是我爹,这在田里劳作了一整年了,好不容易窝个冬的,干啥又想法子给他折腾出去受罪。怪心疼的嘞。” 蒋老二瞬间心里熨帖的啊,就跟那一大碗热烫烫的糖水灌进肚里,从嗓子眼甜到心窝窝里,还暖和和的。 他拐了一眼自己婆娘还有两个儿子,说到底还是闺女贴心啊,知冷知热的,又会做好吃的哄他。 到这会,他又有些羡慕蒋老大那一屋子五个闺女了,回头还是得跟他大哥好好说说,对闺女好一点,瞧自己这丫头养的,比哪个儿子都知道心疼人。 蒲氏有些受不了自家男人那感性的样,仿佛眼泪水都要含在眼窝子里的损样,整的这一屋子人除了他闺女,谁都虐待了他似的。 不过,闺女都开口了,咋的这面子也要给的,就成全她这片孝心。 “让你大哥二哥去。上回你小姑回来倒是提醒我了,你们也老大不小了,该自己挣钱攒媳妇本了。这回摆摊挣的钱,五五开,一半你们俩兄弟自己去分,另一半给你妹子。毕竟这吃食也是她琢磨出来的,这里头功劳最大。” 蒲氏亮着嗓门开口道,“咱家不跟别人家一样,你们要娶媳妇都靠自己,我不给你们花一个子儿的。也没要你们自己去找营生,现在给个现成的营生,干了就能挣钱的事,已经算是便宜你们了。 再说了,自己挣来的钱,回头娶上的媳妇,你们也更晓得珍惜一点。” 蒋大壮兄弟两个面面相觑,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闷着没吭声。 兄弟两倒不是对蒲氏的所言有什么异议,自己挣钱可以,只是这媳妇什的没影的事,他两还真没想过。 “娘,你是来真的啊?”珍娘又一次见识了自己老娘另类的教养方式,不过她也不反对。 “既然是让大哥他们挣媳妇本,那我也不拦着了。只不过,这摆摊挣的钱,我可不要。就大哥二哥他两五五分就成了。” “那不成。要是没有你鼓捣出这米粉,也没这挣钱的营生。你这出的是脑力,他们不过出点劳力。” 蒲氏又看着那两兄弟说道,“你俩有意见么?” “没有。”蒋大壮蒋二壮忙答道。 “娘,都是一家子人,干啥分的这么清楚的。再说了,我又不娶媳妇,也用不着攒啥媳妇本。这摆摊的钱,我就不分了。 本来就挣不来多少,我再瓜分一下,大哥二哥那钱得攒到啥年头,才够娶媳妇的啊。”珍娘笑嘻嘻的说道。 蒲氏想了想,也就没再坚持,“那成吧。” 商量完毕,当天蒲氏就拉着那兄弟两一起进了城,她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这是拉着那两个去镇上踩点去了,顺带着再置办点碗筷啥的,还要买点食材。 珍娘就跟她爹在家里磨米蒸锅,做些旁的准备。 到了天色见黑的时候,蒲氏他们也从镇上回来了,顺带着接了蒋小壮一起回的,还捎带上了赵石头。 满满一大牛车的人,蒋小壮和赵石头两人坐在前头赶着车。 “大哥二哥呢?”珍娘没在车上看到蒋大壮和二壮的身影,便问了句。 “进村的时候,半道上被你奶喊走了。说是要他两帮忙去那边整一下粮囤。”蒲氏跳下牛车,跺了跺冻得有些发麻的双脚。 “大晚上的整啥粮囤啊?”珍娘有些疑惑的。 “奶说他们那边闹耗子闹得厉害,想要下点耗子药。多拖上一个晚上,指不定多被耗子偷吃多少粮食。本来只叫大哥一人去的,二哥说这天太冷,想早点整完了早点回来,所以也跟了去搭把手。” 蒋小壮缩手缩脚的卸着牛车,一边回了珍娘的话。 跟他站一边的赵石头,也在帮着搭把手递了拿东西,他手上也没戴手套,两只手冻得通红的。 到了晚上,这会儿比白日里更冷,呼啦呼啦的大北风刮着,还带了几点雪花沫子,珍娘只在院子里面站了一会,都冻得直打颤。 “三哥,赶紧领着石头哥进屋里去吧。屋里的炉子烧的正旺着,进去烤烤火。” 进了屋里,珍娘赶忙给几人倒了热水喝,散点寒气。 “晚上石头哥就在这儿吃呗。灶上炖着萝卜肉汤,差不多也好了,咱先一人喝一碗汤,到时候再下点米粉,很快的。” 说完,珍娘拿了一盘子红枣蒸糕,先给他们垫垫肚子,这是她下午的时候蒸的,一直放在灶上热着,所以,吃的时候还是温乎的。 赵石头原想拒绝的,他跟蒋小壮关系好,但却很少在蒋家吃饭。 “是嘞,石头,你留这儿尝尝,我家小妹做的那米粉,你还没吃过呢。咱们今天回来的时辰比往常早,你先在这儿吃了饭再回去,也不怕你娘他们等着急了。”蒋小壮拿了一块枣糕啃着。 “小妹,今儿个这糕蒸的好,不仅软和还又有嚼头。就是糖搁多了,下回可少放一点啊。” 珍娘白了他一眼,今天的蒸糕她是用玉米面加小米面,再和了点细白面一起的,粗粮细粮的结合,所以口感比以前的更有嚼劲一点。 不过,自己三哥现在这嘴巴真是比以前刁多了,还会挑这挑那的了。 “嫌糖多,那你甭吃了。都给石头哥吃吧。” 兄妹俩平常闹惯了的,珍娘就拿过那一盘子的红枣蒸糕,都端到赵石头的面前。 赵石头抿着笑意看了他们,眼神的视线其实都迷恋在那抹语笑嫣然的,娇俏俏的身影上。 珍娘今天没出门,只穿了一身很家常的衣裳,鹅黄色的小袄子,配了淡水绿的棉裙,腰间系了根淡粉色的腰带。 她整日不是坐在炉火边上,就是在灶上,所以穿得也不显臃肿,衣裳里面都只夹了薄薄的棉,整个人都显出一股子轻盈的姿态。 也没绣什么花色,只领边和衣裳摆子处,由珍娘自己缝了白绒绒的兔毛圈,显出几分俏皮的可爱。 她在穿衣上一直挺偏向于这种暖色又偏淡意的选择。 暖黄黄的颜色,在这寒冷严冬的气候里,晃得少年人坐在那儿,眼神都起了热。 “石头哥,吃啊,在这儿还客气个啥。我那儿还有一盘子呢,等会回去的时候,帮我带给玲花,她喜欢吃这个。” 赵石头耳边荡漾了小姑娘软软糯糯,透着甜意的声音。 不知不觉的拿了一块枣糕吃进嘴里,果然好甜,甜到他心眼里,还有股发涨了的感觉。 他垂下头,不敢对视了她的眼神,也是故意压下自己眼神里那抹,被他偷偷掩藏了两年的少年情愫。 几个人围着炉子一边烤火一边说话,很快就驱散了身上原本的寒意。 第六十二章 泼脏水(一更) “娘——” 屋子外面传来自己二哥的声音,像是透着十分的慌张和着急。 “娘,出事了!” 也就几个迈步的工夫,蒋二壮就进了屋,径直奔到蒲氏的面前。 “娘,你赶紧跟我去看看。大哥被我爷他们扣在老院子那边了。” 蒋二壮一脸急色的,都来不及喘两口粗气,对了蒲氏说道。 不过,这突兀的话语,倒是听得大伙一头的雾水。 “咋回事?大哥好端端的被爷扣在那边干啥呢?你们不是被奶喊过去整粮囤的吗?” 珍娘看得出来,她二哥一脸的着急不是装的,而且,他也不是那会胡诌乱造的人,所以,便站了起来问道。 蒋二壮急得脸上的皮都快皱在一起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讲言词的人,不过这会还是努力的理顺了思路。 开口说道,“我也不晓得咋回事。本来我们跟着奶是去整粮囤的,但是到了那边,也没叫干活。奶就让我们到她屋里坐了一会,然后把大哥喊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有人吵吵了的声音。” “我跑出去一看,就看到我小姑在外头扯着嗓子发疯,揪着我大哥的衣裳不松手,嘴里还喊着什么我大哥毁了她姑娘的清白啥的,要大哥给她一个交代。我去扯她手,她死活不松,还挠了我两下。” 话落,就去扯了蒲氏的手,“娘,你赶紧跟我去看看吧。我爷他们也不肯大哥回来,叫我过来喊你和爹到那边去,说是要商议啥大事嘞。” 前前后后几番话,也算是把事情讲明白了,一屋子人,除了赵石头和蒋小壮两个,还有点犯迷糊,其他的,心里都至少清楚了七八成。 别的不谈,珍娘就抓住了‘小姑’,‘闺女的清白’,再有一个‘给交代’的关键词,加上前段时间蒋春草登门来说的那事,知道的,都能猜着今儿个是咋回事了。 一屋子的人脸色都阴了下来。 珍娘还真没料到蒋春草会来这一手,果然还是把事想得太简单了,原以为送走了人,事儿就完了,哪想到她还能杀个回马枪的。 而且,是悄没声息的就来了,珍娘一下子就能肯定,这里头绝对不止蒋春草一人的事,蒋老头子,赵氏,甚至还有大房的那些个人,又有几个帮着掺和在里头了? 对了,还有她那什么闺女?又是个什样的货色?究竟给布了个怎样的局?是骗她大哥把那姑娘给睡了?还是咋的? “二哥,我大哥他——”珍娘很想问问,蒋大壮究竟把蒋春草的姑娘毁清白毁到啥地步了。 话还没问出口呢,就看到蒲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在墙角那里找了把大砍刀,“闺女,你留在家里别出去。” “老二,老三,你俩跟我过去。把咱家那钉耙和锄头扛身上,一滚水的工夫,把你大哥带回来。” 谁都瞧得出来,蒲氏要杀人了,蒋老二吓得有些怔住了,但还是很快的跟了过去。 珍娘知道,她娘这回动的怒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的,这还是头一回见她抄了家伙到那边去呢。 她犹豫了一瞬,也就没跟过去,想想老院子那边一众老弱妇孺的,估计没谁是自己老娘的对手,所以,就不跟过去添乱了,在家里静等她大哥回来再说吧。 “珍妞,你别担心了。婶儿是个厉害人,应该不会吃亏的。” 赵石头看着坐在那里不说话的珍娘,试着安慰了两句。 珍娘差点都忘了,还有个外人在屋里,勉强扯起个笑意,说道,“石头哥,本来说要留你吃顿饭的,谁想到闹了这事。这天色也不早了,今儿个这事还不知道闹到哪里呢。 要不你先回去吧,省得赵婶他们担心。等这事了了,下回再喊你来家里吃饭。” 赵石头有几分担心,“你一个人在家里成吗?我等婶儿他们回来,再走也不迟。” “没事,他们在那边闹,又不是在这院里闹。你回去吧,省得你娘在家里等不到你回去,到时候着急。这大冷天的,别出来寻你受了冻。” 珍娘已经站起来了,还找了张油纸把剩下的蒸糕给包了起来。 “把这带回去给玲花吃吧。” 送走了赵石头,珍娘就坐屋里等着蒲氏他们。 原本说是一滚水的时间的,却等了半个时辰,还没见他们回来,珍娘就预感到,事情不顺利了。 直到又过了一刻钟的样子,珍娘在家里坐不住了,她已经起身到了院子门口,打算出去的时候,才看到蒲氏一行人回来了。 “外头冷得个要死,你出来干啥?”蒲氏看到她,就数落了道。 珍娘看着一行五个人的身影回来的,知道蒋大壮跟着回来了。 不过,等到大家进了屋,她看着自家大哥那一脸纵七横八的血棱子,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咋把人抓成这个样子?谁啊?是不是蒋春草那娘们?还是她闺女?” 珍娘看的心里都冒了火,好些棱子都见了血,可见抓的多深。 赶忙去打了热水过来,拧了帕子给他擦脸,“这大冬天的,挠成这样,弄不好就要生冻疮的。” 她是真心疼了,一边擦着,一边心疼。 不过,这一屋子人,都跟她一样的,一脸的火气没消。 蒲氏从进了屋里开始,脸色就不好看,在那里没有作声,蒋老二一样的锁着眉头,一副头疼的状。 看来,这事情比她想得还要难了了。 珍娘知道那夫妻两个这会心烦,先就没去问他们,而是说道,“锅里的汤都炖烂了,咱先吃饭吧。不管怎样,先吃了饭再说。” 饭后,珍娘才拉着自己三哥问了事情的详细。 卧槽,等她知道了事情的前后始末,简直有种想要冲出去扇人耳刮子的冲动了。 不是扇别人,而是扇了蒋春草那娘们。 且不说她设局坑人这个板上钉钉的事了,就后来的事,也是够气人的。 蒲氏他们赶到那边的时候,本来想提着大砍刀把人领回来的,却不想,到的时候,那边院子里已经围了看热闹的人了。 蒋春草故意吵吵着大嗓门,嚷嚷得老院子那边左邻右舍的人家,基本都知道了,逢人就说蒋大壮毁她闺女清白了。 蒲氏当时就知道,他们又差了一着了,被蒋春草给先一步将了一军。 那娘们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不要脸面。 蒲氏完全低估了自己这个小姑子不要脸的程度。 就这样的丑事,甭管真的假的,你们是姑娘家家的,咋的也要顾念点名声吧。 蒋春草却是半点都不顾及,她的目的就是想坐实了这件丑事,还得宣扬得人人皆知,以此来逼迫蒋家人认了。 可笑的是,蒲氏当众问了蒋大壮。 蒋大壮倒是一脸的迷糊样,但是却咬定自己啥也没做,事情的所有经过,不过就是他被赵氏喊了进了一趟那边的西屋,进去之后都没一眨眼的工夫。 他甚至都没看清里面是不是有个姑娘,就听到外面嚷嚷了起来的声音。 他都不知道,究竟怎么就闹出来这一出戏了。 赌咒发誓的澄清了自己的清白,却被他小姑又抓又挠的,硬逼着他认罪。 不过,临了他也没松口承认。 “我没做的事,叫我认啥。” 不过,显然他的话好像没给多少说服力,毕竟这样的桃色新闻,一般的听众也是偏向姑娘那边的。 蒲氏没法子,就想喊蒋春草的闺女出来当面对质,“你们一口一个毁清白,要交代的。是非黑白的,好歹把两边的人都拉出来,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个清楚了!总不能光听你一人单方面的在这里胡说乱讲了,就给我儿子定个莫须有的罪名了。” “叫你闺女出来,让她自己来说。究竟是怎个回事?” 蒋春草倒是进去了屋里一趟,却没把她姑娘领出来,只对大伙说,她家姑娘没脸见人,不想出来。 “我闺女说了,平白的被人污了清白了。手也摸了,脸蛋也亲了,她是没脸见人了。要她出来可以,要么就是她出嫁顶红盖头的时候,要么就是她出来寻死盖上白布头的那天。” 刚好那会儿,蒋老头他们也跟在一旁起哄,“小伙子血气方刚的,犯点冲动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再说了,也不是啥外人,你姑也不会为难你。这事你就痛快的认了,赶明儿把人往家里一娶,两下里都欢喜。” 连赵氏都在旁边帮腔,“给你个黄花闺女当媳妇,你也亏不得。别犯犟了!” “哟哟哟!你个大小伙子有啥为难的。这不是现成的老天做的媒,拉个媳妇给你。” “她二婶,你也劝劝大壮,别回头整出人命来,才不好收场了。” ...... 蒋大壮觉得当时那会,他真有种要崩溃的感觉。 他不是傻子,怎么会到这时候也看不出来,自己是被人坑了呢。 最明显坑他的人,就是他嫡亲的小姑。 还有呢? 自己嫡亲的奶奶赵氏算一个?他的亲爷爷蒋老头算一个? 还有谁?帮着他小姑在这院里大声宣扬,往他身上泼脏水的大伯娘钱氏,也算一个? 蒋大壮虽然从来都没有对这些人,在亲情上抱有过幻想,但是,就这么赤裸裸的被算计着,被坑害着,他还是有股说不出来的心痛如绞的感觉。 他想不通,这些人怎么就能对他这么绝情绝义到如此地步? 估摸着明儿个早晨,几乎整个二沟村的人都要知道这件丑闻了,这些可全都拜了他的这些嫡亲的亲人们所赐啊。 这一泼脏水,泼得蒋大壮心生了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悲痛。 “娘,要不我就娶了她吧?” 一家子的人沉默了近一个时辰,蒋大壮突然站起来近似无力的说道,他的嗓音很轻,却透了浓浓的委屈。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自己爹娘那一脸愁容的表情了。 珍娘看着这一刻立在那里说了话的大哥,眼神里满是无奈,满是委屈,突然心里有股揪揪的疼。 他到底也才是个不足十七岁的少年啊,再大的块头长得,也撑不起心理的成熟。 突然让他经历这样恶心的事,他该怎么办? “不行!不可能的事!”蒲氏沉默了这么长时间,总算开口了。 她的态度很坚决。 “我蒲山红的儿子没有这么窝囊的!我的儿子要成亲,不说风风光光的,至少也不是这么顶着一身的脏水,被人逼迫了成亲的。” 蒋老二抬起眼皮子看了蒲氏,嘴唇蠕动了两下,像是想要说什么的样子。 “不成亲还能咋办?就我小姑那股子闹腾的劲,她也不能放过了我!”蒋大壮心烦的直挠着脑皮子,满是颓废的说道。 珍娘见他这副烦恼上头的模样,也是心里又气又急,又没什么办法,这事要搁在她以前那个年代,压根就算不得叫个事儿。 偏偏是这里,一点点的捕风捉影的舆论,都能人传人,言传言的,最后唾沫星子淹死人。 关键是,这种事上,舆论的偏向压根就不会往他们这边倒。 所以,无论蒋大壮如何表白了自己的清白,多数人都是持以一种怀疑的态度的。 更不用说,老院子那边蒋老头那伙人当众给的致命的一击。 连自己的亲爷亲奶都站出来指证了,蒋大壮还有啥洗刷冤屈的机会呢? “呸!还小姑呢?就她那样的,也配给咱做小姑!”蒋小壮撇着个嘴,朝地上吐了一口,恨恨的说道。 “对,做人就得像老三这样有点骨气。别被人坑了,就只知道认怂的。”蒲氏看了一屋子的人说道。 “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记牢了,往后那叫蒋春草的娘们,以及跟她有关的任何人和事,就跟咱们没半文钱关系了!假如非要攀点啥关系,也就只有仇人的关系。还有老院子那边,往后没重大事件发生,也别去了——” 珍娘兄妹几个立刻没二话的点头表示支持。 对蒋春草的恨,是坚决的一致的,只有对蒋老头和赵氏他们,那弟兄几个心里闪过几分犹豫和挣扎,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第六十三章 剧情转变(二更) “原来我只觉得我爷挺抠的,我奶虽然对咱们没多少实在的关心,但是也没啥坏心的。到底还是咱们的亲爷亲奶,都淌了老蒋家人的血。 就算是前两年把咱们赶出来了,我心里也真没记恨他们啥的。不过,这回怎么就这样了?”蒋二壮皱着张脸说道。 “我也想不明白,为啥我爷他们要帮着那女人来坑我?真论起亲疏远近来,难不成我还抵不过她?”蒋大壮也抬起头说道。 蒋老二垂了脑袋,没吭声。 “大哥,有啥想不明白的?你们想想两年多年之前的那事,我爷要把我卖到那黄大户家的时候,不也是坑蒙拐骗的招数样样使着。这回你说他还能为了啥,不过是为了个‘利’字!” 珍娘开口道,“就这回大哥遭的这一劫,说穿了要是没有钱的诱惑,我爷能至于费心思帮了她。 蒋春草为啥非要跟咱家结亲?不惜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招来。还不是看着咱家条件好。 就等着咱家认了这亲事,然后狮子大开口呢!我估摸着她肯定许了啥好处给那边呢,要不,那边的也不会这么帮她。” 到了这个时候了,她的言语里,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伙子人的鄙视了。 “我也记起来了,那回我奶就诓了咱们一回了,就咱们一同去镇上的时候,她为了把咱们支开。 也是我们自己不长记性,没对那边带了防备!咱们应该早点觉悟的,在我爷他们眼里,咱算个屁亲人啊!啥亲都没有银子来的亲!” 蒋小壮拍了大腿,忿忿的开口说道。 话落,一屋子人都低了脑袋,有悔恨的,有失望的,也有说不清情绪的。 “咳咳。”蒋老二或许是一屋子人里头,情绪最不一样的,也是最复杂的,他说不上恨,也不愿意这样,跟着别人表明了往后对老院子那边仇视的立场。 所以,只能干咳了两声,转移了大家的主意。 “别的咱先放一边,回头再说吧。说不准这里头有啥误会的呢?现在,咱最该考虑的是,接下来该咋走的问题。” 其实,真心话讲,蒋老二不想把这事往复杂里去整,他原本就是个活得简单的人,更不善于处理这种两边为难的事。 撇开一切阴谋设计啥的不说。 这事闹到这个地步,或许最好的结局,真如蒋老头他们说的,大壮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干脆就认了这门亲事算了。 不过,他好歹知道点蒲氏的脾气,没敢直截了当的,提出这解决的法子。 “唉——”叹了口气,蒋老二就瞅着自家媳妇那一脸的陷入愁思的沉闷。 就等着她自己想通了,认命吧。 蒋老二垂下眼皮子,默默的想着。 蒲氏要是没法子了,认了,这事也就算闹不起来了。 这一夜,注定了他们家,没有一个人能够睡得安生的。 珍娘闭着眼睛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这事,蒋春草那边是占了绝对的舆论优势的,自己一家人只要还想在这村里生活,就不可能不在意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即便是他们离了这里,搬去镇上,也没法摆脱了这事的影响,十里八乡的,即便是道路不通,消息也是最通的。 而且,就蒋春草那样有心计的,也不是轻易能善了的主。 难不成,真要就这么认了? 珍娘有种想要抓破脑袋的烦躁。更有种心里憋屈得想要发个疯的冲动。 一直到天亮的时候,她都没有正儿八经的睡上一时半刻的。 蒲氏他们无一例外。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事拖不下去的。 蒋春草那头,最晚不会超过今儿个中午,肯定是要闹出个满意的答复来的。 果然,日头才刚升上天,珍娘一家人还没吃上早饭的点,蒋春草就来了。 ‘砰砰砰——’ 沉重的木头大门,发出了被人撞击了的声音。 这院子门是当初盖院子的时候,蒲氏两口子特意去寻的厚实的木料子打出来的,他们家住着离山脚下近,就怕山上荒了食的野兽老虎下来,防备它们进来自家院里。 这会子倒是先用来防人了,珍娘听着那撞了木门的一下比一下结实的声响,也不晓得蒋春草那娘们咋来的这么大的力气的。 该不会是寻了啥帮手来了吧。 果然,等他们一打开院门,卧槽,外头呼啦啦的站了一大群的人。 放眼望去,少说也得十来个吧,里面只有三成是他们二沟村的村民,另外的,瞧着都挺眼生的,估摸着是那娘们拉的外援吧。 “想干仗是吧?” 蒲氏一瞧对面这阵仗,顿时就冒了火。 “成,我这心里正窝着火嘞。老大,老二,老三,去抄家伙,别捡那没用的,把咱家那大砍刀,大菜刀,大镰刀拿过来,咱们今儿个撂开膀子好好的跟他们来一场。” 蒲氏喊的一嗓子才刚落,对面的就先露了怂。 “二嫂,别别别。咱今儿个是来谈事的,用不上这动刀动武的。这一大早上的见了血也不吉利是吧。” 蒋春草这换脸换的可够快的,刚刚还一副讨债似的嘴脸,这会子倒收起来了,咧了一嘴的笑。 蒲氏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要是不想见血,就给我滚!大早上的,都是些啥人啊!一个个的杵在我家门口想干啥呢? 我们家定的规矩,跟咱家关系不熟的,最多只能靠近我家门前五十步,进了五十步之内,就权当野狗打杀了!” 正好这会,蒋小壮把家里的菜刀砍刀啊啥的,都拿了过来。 蒲氏拿过一把大砍刀,是他们家专拿来砍大骨的那种大刀,前一阵才磨得锃亮锃亮的,刀锋利得很。 这大砍刀一亮出来,珍娘就看这呼啦啦的一大帮的人,一下子就退了出去。 这大帮的后退的队伍里,别的她不咋认识,就认识个钱氏。 呵,不禁冷笑,这娘们大了肚子,还跟过来凑了热闹,这会子倒不怕什么胎气不稳了? 一众人群里除了蒋春草,还有个眼生的男人,立在原地没动。 其余的,都在那刀锋的威慑下,退出了五十步之外的距离。 “二嫂,有话好好说!咱又不是来寻事的,就是来谈亲事的。犯不着这动静。” 蒋春草面上有些羞忿的着恼,这帮子人真是些窝囊的怂蛋货,几炮里一吓,就怂成这副德行。 又回过身去,拉了她身边的汉子过来说话,“他爹,赶紧出来打个招呼啊。这是二嫂,后头的是二哥,还有这些都是咱亲侄儿。 咱以前就是亲戚,这往后更是要成了亲家了,咋还生疏了呢。” 蒲氏眼皮子都未曾掀一下,只耍着手里的大刀,横在那两口子的面前。 “二哥,这是我男人啊,陶忠。虽说这几年咱们走的不勤了,但你前些年总见过的。” 蒋春草一边觑着蒲氏的脸色,看她不搭自己的话茬,就扬着脖子,跟站在院门靠里的蒋老二打了招呼道。 蒋老二没敢吭声,只抬起头看了一眼,就垂了眼皮下去。 珍娘大致看了她男人两眼,长得倒是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中等的个头,到这会都没吭一声气,瞧着应该是跟蒋老二差不多性子的一个人。 “二哥,二嫂,你们瞅瞅我这边的诚意。我今儿个可是把全儿他爹特意喊过来了,咱两边的父母一起坐下来,把这亲事商议定了,省得来回的折腾。” 蒋春草咧着个大嘴,自说自笑了道。 “咱好好的说亲事就是说亲事,可别再摆弄啥家伙事了。这玩意拿出来怪招晦气的!” “错了,我娘手上这家伙,是专门赶晦气的。”蒋小壮有些痞痞的接了话道。 “是嘞!识相的就赶紧滚蛋,再杵这里,我们就不客气了。”蒋二壮亮出手里的大菜刀,恶狠狠的道。 这一个个跟那凶门神似的样子,看着还真挺让人发怵的。 钱氏远远的站在人堆子里面,瞧到这会的热闹,也不敢再看下去了,赶忙捧着她的金肚子,噔噔噔的溜走了。 她本来今儿个来的时候,是存着要瞧热闹的心思来的,但现在这情势不妙啊,蒲氏那娘们手里的刀可是不长眼的,别到时候伤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保命要紧吧。 旁的也有几个,看到钱氏溜走的,小心脏受不住这等暴力的画面,一个随了一个的,跟了她屁股后面跑了。 珍娘看了一下,那些个溜掉的,都是些生面孔,想来应该是蒋春草那头带过来的吧。 这么一来,那看热闹的人堆子里,一下子就少了一半的人,还剩了六七个,多是珍娘他们自己村里的。 这些人那就是真正的过来瞧热闹的了,反正至少不是来给那婆娘当帮手的。 见这情形,蒋春草心里原本就没多少的胆气,更是一下子泄了底。 早知道今儿个说啥,都要把蒋老头和赵氏拉过来的,她就不信,蒲氏这娘们彪的,还能对自己公婆动手? 现在这场面,该咋整呢? 总不能这时候打退堂鼓吧?不行,开工就没有回头箭!现在要是就这么退了,那往后更没法谈了! 珍娘就看着她那个小姑,两只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个不停的样子,想想都知道,这娘们心眼子正转得快着嘞。 就在两边正僵持着厉害的点,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娘,你别闹了!咱回去吧!” 陶芬是从老院子那边一个人偷跑过来的。 昨天夜里,蒋春草好说歹说的劝了她一整个晚上,想让她当着众人的面,假装跳个河或是撞个墙啥的闹腾两下,这样更加能增添了他们这边的筹码。 她不愿意跟着干这缺德的事情。 所以,她娘就把她锁在了屋里,不让她跟出来‘添乱’。 其实,从昨天到现在,陶芬的脑子也是一直处于懵懵的状态。 甚至事先她娘无缘无故的,就领着她回来姥姥家串亲戚,都没跟她讲过是为了算计着这事儿。 直到昨天,她莫名其妙的,被她娘喊进了姥姥家的一个屋里,过了一会,又从外面进来一个男的,然后,她娘就闹腾起来了。 她才知道,原来她娘是在做啥磕碜的勾当。 说良心话,她本意上并不赞成她娘这种的行为,但是,昨天,院里闹腾的最厉害的时候,她偷偷的从窗户缝里往外面看了。 不说一眼就相中了蒋大壮,但是,那样的长得高高壮壮的,又死心眼的说话直气的小伙子,陶芬也不是心里不中意的。 可是,昨儿个夜里,她娘跟她姥姥两个在炕上谋划来谋划了去的那些个话,她也算是听明白了。 她二舅妈不认这门亲,要想结上这门亲,就得靠他们这边去闹,闹的好了,就能成,闹不好了,也不知道结局会是怎样。 陶芬她是个明白人,这事要搁她自己身上,她也不会认的。 所以,她昨天夜里也跟她娘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但是,她娘半句话都听不进去。 只信誓旦旦的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把她嫁进二舅舅家里去。 更是连彩礼钱都想好,要问二舅舅那边要多少了。 二十两银子。 这是她娘跟她姥姥姥爷那伙子人商量出来的数。 十五两银子归她娘,还有五两银子归她姥爷。 陶芬当时听到这些的时候,除了感觉到可耻之外,竟然还有些对她二舅家的那个大表哥,生出几许同病相怜的感觉。 原来不止她一个被亲人算计,得不着多少亲情温暖的啊。 所以,她也挺心疼他的。同时,更觉得心生了羞愧。 陶芬拉着她娘的胳膊,就刚刚那会,她也只敢抬起眼匆匆的看了蒋大壮一眼,就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了。 “你给我松开,站一边去!别在这里碍我的事。” 蒋春草脸色一变,心里暗道了一声完蛋。 咋这死丫头跑出来了?就她那死犟死犟的一根筋似的,这事儿至少得黄了五成。 “娘,大表哥他没有轻薄我,连手指尖都没碰过我一下。你就别再胡闹了,成吗?”陶芬没松开她拽着她娘的手,更是大声的喊了说道。 珍娘他们一下子奇了,眼里闪出几分探究的神采。 这剧情转变的有点出乎意料啊。 第六十四章 以恶制恶 (一更) 忍不住仔细打量了蒋春草的这个闺女两眼。 圆圆的脸,细细的眉,大大的眼,小小的嘴,鼻子有些小挺着,五官长得还可以。 就是那脸上的皮肤不大好,红红的色儿,还有些皴裂的纹路。 身条瘦长瘦长的,衣裳也穿的不多,一双手红得泛了紫色,手指头也不是那少女应该有的纤细修长,反而有些肿胀的发了粗的样子。 珍娘一眼打量过去,对这姑娘倒没多少恶感,尤其是这会子她眼神里透露出来的那股子坚定的倔强,还有偶尔流露出的那份羞愧。 说明,她应该不是跟蒋春草一路货色的人。 “看这丫头,这是受不了打击,脑子犯糊涂了!”蒋春草一把甩开陶芬的手。 又喊了她男人过来,“她爹,还不赶紧过来给我把她拉到一边去。” 陶芬攥紧了她娘的胳膊不肯松,“娘,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你要是再闹,就是真的逼我去跳河了。” 蒋春草面上一沉,却还是不肯罢休,只口里念念着,“魔怔了,魔怔了!我这姑娘魔怔了!” 又转过身去对着蒲氏他们说道,“看看把我这姑娘逼得,都要去跳河了!二哥,二嫂,你们赶紧给句话啊,这媳妇你们要是认了,咱啥事都没了。要是不认,那真出了人命,那就是担你们头上的了!” 这话怎么听着都有点拿命逼迫人的意思,看来这娘们是真的手里没招了。 “娘——,你——”陶芬想要张口说什么的。 却被蒋春草厉声打断了,“你给我消停点。娘这是在给你讨公道呢!不过,我今儿个也把话撂这儿了,大伙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做个见证!” “我这闺女已经是不清白了,回到家里也是败坏门风,她底下还有弟弟妹妹,眼见着也要成家说亲。 要是我二哥二嫂狠得下心,不认这门亲。那行,回家我就找根绳子,勒死这个已经坏了名声的丫头,省得留在家里害人害己。” “不过,你们放心,等我勒死了我姑娘,我转身就去县衙找县老爷击鼓鸣冤去!” 蒋春草眼里一派狠绝的样子,跟刚刚那会好言好说的态度,又换了一个人。 珍娘听她这无赖式的狠人语气,心里不禁冷哼,嚇,这是看软的不成,来硬的了。 这娘们可真是个狠角色! 珍娘有六七成是信了她这话的,至少那前半边说的,要勒死她闺女的话,估计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 蒲氏也信的,真让她弄出人命来,这官司摊到蒋大壮头上,真的是到死都说不清了。 所以,蒲氏这会子恨得牙根痒痒着,却又没啥办法。 谁让他们没有蒋春草那股子狠劲呢,那娘们可以轻轻松松的,压上自己闺女的一条命来胁迫威逼,蒲氏他们却不能。 珍娘眼看着蒲氏被气得脸色发胀,而那婆娘却一副老神在在的德行,心里也是有种气炸了的沸腾。 两边的人都不说话,僵持着面对面的立着。 不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又来了一些人。 庄户人家起的早,尤其是男人们,这个点都要担着桶子出来挑水了。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听到风声特意赶着步子,过来看热闹的。 议论声纷纷杂杂的,蒋大壮已经受不住众人指指点点的那些个眼神,脖子都挺不起来昂着了。 “大壮,把头抬起来!咱没做亏心事,低啥子头啊!”蒲氏一嗓子喝了他说道。 而,蒋春草那娘们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是愈加明显。 当然了,她本来就是个不要脸的,自然不怕别人的议论指点了,只有她那姑娘陶芬,面露出满满的羞忿,垂着脑袋,都不敢抬起头来对视众人的眼神。 “娘,咱也别僵着了。你看这人越来越多,这么僵着也不算回事。这样吧,咱把小姑请到家里去,我们一起坐到屋里,自家人好说好商量的。也比大家杵在这里让旁人看笑话的好。” 珍娘忽然开了口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朝了蒲氏打着眼色。 “哎唷,还是我这大侄女懂事。总算是说了句在理的话。” 蒋春草就像是等着这话头似的,一下子接了过去。 蒲氏收到闺女的眼色,心里还真有几分明白的意思,一转眼就上了道。 眼轱辘一转,只做一副不大情愿的模样,但还是挪开自己挡着大门的身子。 蒋春草见她有这回转的意思,自是心里嘚瑟的,也不待旁人有个请字,便顺势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珍娘跟在队伍的后头,盯了那娘们大摇大摆的趟着步子,走进自家院里的背影,却是攒着一脸的冷笑。 然后,......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蒲氏拎着个衣衫不整的婆娘,甩了两个大膀子,用力的把她扔到了自家的院子门口。 珍娘赶着步子跟出来,头一反应就是看看自家门外的吃瓜群众,还在不在的。 还好,队伍完全没散,还有着壮大了两成的趋势。 不过,这也完全不奇怪,庄户人家闲的,好不容易有个大热闹可瞧,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呢。 况且,没了蒲氏的大菜刀的威慑力,一众瞧热闹的人堆子,已经从五十步之外,移到了自家的大门口。 “大家快来看啊,这娘们是癔症犯了,还是咋的了?刚才一进了我家屋,就忙不迭的脱了自己的衣裳,往我儿子身上扑。 得亏我家大壮躲得远,不然这事该怎么说?不会又嚷嚷了我儿子毁了她的清白了吧?” 蒲氏压根就不用自己闺女的眼神示意,立时就嚷嚷了起来。 “放屁!大家可别听这娘们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们把我骗了进去,又说要给我换身新衣裳,嫌我穿这破衣裳谈亲事嫌晦气,诓了我脱掉袄子。 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就把我丢出来了!” 蒋春草简直是动作迅速的从地上爬起来,反驳了蒲氏的话道。 “你们这是丧尽天良啊!拿这种违背人伦的话茬子,也能来嚼舌根子,也不怕被雷劈了!” 冰天雪地里,她就这么被脱了厚衣裳扔在门外,冻得身子止不住的打哆嗦,却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所以,一站起来就指着蒲氏骂道。 “谁丧尽天良,老天爷知道,用不着你在这里装腔作势的!你这种人也知道‘违背人伦’这样的词?昨儿个,你设套子让我儿子去钻,又往他身上泼脏水的时候,你咋没想过,你还是他的亲姑嘞!” 论起怒气,蒲氏显然比她还多。 蒋春草眼珠子转溜了两圈,到这会还是死鸭子嘴硬着,“我没往他身上泼脏水!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儿子毁了我姑娘清白,咋就还不能要个说法了咋的?” “大家都瞧瞧清楚了啊,这娘们可不是啥正经的货色!连自己亲侄子面前都能脱衣服的货,还指不定在旁人面前怎么个浪啊骚的嘞。” 蒲氏已经懒得跟她掰扯这个了,只学着她昨儿个那泼脏水的劲,也一股劲的嚷嚷些埋汰话。 “我瞎没瞎说的,也不是你一张嘴就说了算的! 这可都是明摆着看得见的啊!你这衣裳脱的光光的出来的,那是大家伙瞧得清清楚楚的。 我这要是还算胡说,那你昨儿个硬往我家大壮头上安那罪名,又是咋说?就光冲你嚷嚷那两嗓子,啥证据都没有,咱就得认是吧!” “那行!今儿个这事,我也认了!你们娘两先回去商量着,究竟先可着哪个来,朝咱家要说法? 不过,就你这骚包老娘们的年纪,真要说法,大伙说咱家应该给个啥说法?总不能你自己个脱了衣裳,硬让我儿子看了一眼,就娶了你咋的?” 蒲氏一句接了一句的,故意拿话臊了那娘们的脸。 珍娘站在一旁,看着蒋春草气得脸色渗了白的那副样子,心里只觉得一阵爽快。 没错,这法子就是她刚刚想出来的。用的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办法。 你不是会拿些子虚乌有的瞎话,来埋汰人吗? 那好,人长两片嘴,也不光是你有,咱们也有。 你不是要泼脏水吗? 那成,咱就把这脏水搅得越脏越好,大家都在这脏水里趟着算了。 到了这时候,谁怕谁啊? 她倒要看看,这娘们还要不要去告官呢?她还有没有脸,再来讨啥子说法了? “你们这是舌头长蛆,满嘴喷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混账话呢!”蒋春草气急败坏的吵嚷着。 又作出一副要拼命的样子来,“我跟你拼了!” 不过,蒲氏并不配合,只斜着眼一脸的讥讽道,“快收起你那一套演戏的功夫吧。我没空来搭理你!赶紧滚蛋!” “我看你男人半天都不出来,估摸着也是嫌你丢人,不想跟你走一道了!闺女啊,去屋里把她男人和姑娘喊出来,有啥要说道的,也别在咱家里说道,让他们自己回家算去。” 蒲氏招呼了珍娘一声。 这会站在他们家院门口的,就只有她们娘儿两个。 蒋春草她男人和闺女,都被大壮几个拦在屋里了,还有蒋老二,也让那兄弟几个看住了,不许他们出来扰乱了这出戏。 “你们拿这样的话埋汰人,就不怕遭报应吗?我二哥呢?让他出来!你们一个个的合起伙来坑我,丧尽天良,难不成他也不认天理人伦了吗?由着你们这样胡诌乱造的,来污糟人吗!” 蒋春草依旧还在挣扎着叫嚷,显然是还不肯罢休的架势。 “蒋大年!你还有没有良心呢?狼心狗肺的黑心混蛋玩意,就看着他们作践我,作践老蒋家人的门风吗......” 珍娘听她骂骂咧咧的,耳朵只嫌呱噪,想了想,就转了个身就回了院里。 一会儿,端出一大盆水出来,哗啦一下全泼在了蒋春草的身上。 “娘,我看我小姑火气挺旺的,给她泼盆水灭灭。” “嗯。丫头,你泼的好。她不光是火气旺,心里还躁的嘞,不然咋干出那样不要脸的事来呢?” 蒲氏倒没想到自家闺女来了这一手,不过,还是心里痛快的,搭着话说道。 尤其是这会,那娘们一身湿哒哒的,本来就只一件里衣穿在身上,这会子全都湿了,粘在那里头的皮肉上。 还别说,这画面不仅看了解气,还挺有两分说头的。 不说别的,就说那一众站在一边的吃光群众里头,有几个大老爷们,那眼珠子就直勾勾的盯在她身上,移不开来的样子,也给这场面平添了几分香艳的色彩。 “啊——”蒋春草这下子是真疯了! 数九寒冬的天儿,珍娘泼的是一盆热水,刚泼上去的时候,有种热烫烫的舒服,但是不用三十秒,就会给人寒气逼进骨头缝里的感觉。 “我的个老天爷耶。冻死了,冻死了。” 就只那么一瞬间的工夫,蒋春草已经冻得身板瑟瑟发抖,嘴唇都有些发了紫的样子。 蒲氏娘两却对她没有丝毫的同情心,这就叫做以恶制恶,因果报应! “这下可好了,你这贴衣露乳的,可算是被人从头到脚都瞧光了。这清白,不是被许多人都玷污了!”蒲氏斜着嘴角,满眼讥诮的大着嗓门说道。 “也不止一个两个的啊,我帮你算算啊,都有哪些老的少的爷们,朝你看过两眼的。哎呀,少说得有十来个吧。有一个算一个,赶明儿你挨个去找他们讨说法去啊!” 话落,一众瞧热闹的队伍,一哄儿的就散了去,尤其是那些个汉子,一个个就跟逃臭虫似的跑走了。 甭管今儿个这一出接了一出的,是是非非的,孰对孰错的多些,但大伙总归就得出了两个结论。 一是,蒋大年的媳妇还是那一贯的彪性子不好惹,另一个,就是蒋大年的那个妹子,也不是啥好惹的娘们。 没了看热闹的人,蒲氏更不稀得搭理那娘们了,“到了这份上了,你也别找我拼命了,干脆赶紧回家找个结实点的墙面子拼命算了。”正好这时候,蒋大壮兄弟几个放了陶忠和陶芬两个出来。 蒲氏干脆砰的一声关上大门,由着他们一家子三口在外面吹风吃冷的。 ------题外话------ 新文上架,希望妞们多多鼓励啊。 比心~~ 第六十五章 年前(二更) 珍娘隔着院门,就听到外面陶芬扯着嗓子高声喊爹的动静,伴随着一阵匆忙离开的脚步声。 今儿个蒋春草这脸是丢大发了,珍娘觉得她就是再不要脸,往后也很难回来二沟村里行走了。 “听动静像是她男人气的先走了耶。”珍娘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幸灾乐祸。 “哼,是男人都受不了她这没脸的一出。 气走就气走呗,他要是个有种的爷们,最好是回到家关上门,就拿根绳儿吊死了她才对!省得这种没脸没皮的娘们,活在世上,也是害人!” 如今,蒲氏可以说对她恨的咬牙切齿。 要不是自己闺女,刚刚想出来的那计策,他们一家子这回可不得被她制住了。 “还是我家囡囡最能耐,想出这法子来,一下子断了她的后招。否则,还不有的她闹腾的。你大哥也得被他逼疯了不可!” “有今天这后来的那一出,也算是把昨天的那些给盖过去了。关键是,我倒要瞅瞅那婆娘还有没有脸,在咱们村里再待下去呢!” 珍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这一招也不算正派。 “不过就是一损招。要不是她把咱们逼到这份上,我也不会拿这招数来对付她的。” “甭管损招不损招的,好用就成!小妹,三哥我现在对你就俩字,大大的‘佩服’!轻而易举一招数就把咱们这被动的局面,转变成主动的局面了!” 这会子,大伙也一改先前阴云密布的脸色,有了些说笑的心思。 蒋大壮兄弟几个也都跟着笑。 只蒋老二一人,在那儿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着。 “唉,你看看这事整的,越闹越不像话,越闹越不可收拾了!这好端端的亲戚,往后还怎么个处法哩?” 珍娘看他像是挺关心外头那娘两的,心里觉着有些不得劲的感觉。 但还是靠过去小声的提醒了他两句。 “爹,你可别再想着当个老好人了。这回的事,究竟是谁先作出来的,外面的那俩人完全就是自作自受。你要是再犯了糊涂,连是非对错都拎不清楚的话,咱娘那里可没那么好交代的了。” 蒋老二挺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爹,别的我不多说了。你就好好掂量掂量,妹子跟媳妇孩子,孰轻孰重吧。” 最后,就看他大大的叹了声气,一脸颓然的弓着个背独自回屋去了。 至于这事的后续发展,他们一家人没再去刻意的关注,蒲氏现在连提都不愿意提蒋春草那个人。 不过,这件事情到底也在村里,闲言碎语的传扬开了。 珍娘从玲花和五妞她们的嘴里多少知道了一些。 关于那些有关自己大哥不好听的传闻,珍娘没敢拿回家说给蒲氏他们听。 他们一家子人都没主动去打听过,哪怕几家关系算得上要好的,事后上门来表个关心啥的,蒲氏都统统作出一副不愿多谈此事的态度,可见她心里对这事有多膈应了。 还有蒋大壮兄弟两个,第二天就被蒲氏安排着去镇上支摊子卖米粉去了,所以这俩也没啥心思去关注那些闲话。 一家人里面,只有蒋老二偶尔出门一趟,听到些只言片语的,回来就唉声叹气的,一脸愁苦样。 珍娘看见了,却没去搭理,由着他自个去消化。 她觉得如果她爹连这点是非黑白的事儿,都自己整不明白,那就真的没什么可救的了。 好在,蒋老二终究还是个脑子算得上明白的,只自己郁郁了一些时日,也没在大家面前提过啥。 想来也是怕再出去听到些自己不想听的,后来,他干脆闷在家里不出门了。 年关前的这一场小波澜,瞧着好像暂时并没有影响他们一家子生活的节奏。 大家忙忙碌碌的,每天去镇上支摊的支摊,上学的上学,在家里忙琐事的忙琐事,日子过得也挺忙碌而充实的。 蒋大壮兄弟两那买卖做的,比他们原先想象中的还要好。 从第一天的,一天卖三十张米粉,到第二天的卖五十张,再到第三天的卖一百张,以至于后来每日里销量,都不止一百五十张的数量。 一张大的米粉皮子,可以分成两份的量,切下来做成两大碗粉来卖,一百五十张也就是三百份,如此销量倒是有些出乎珍娘的意料之外的。 听自己大哥二哥说,现在城里的人都爱吃这一口,还有几户大户人家的主子,打发了家里的下人过来买的,弄得镇上的那些面条摊子都没啥生意了。 大伙从一开始的新鲜稀奇,到后来一个个的闻着名,专门过来尝试。 珍娘分析原因,觉得主要还是他们这回赶的这个点好,年关底下每天进城的人多,十里八乡的谁尝过一嘴,回去一宣扬。 赶明儿同一个村里进城来的人,都过来吃一碗,他们这米粉的名声就这么传开来了。 如此一来,他们兄弟俩每天真是忙得连喘气都嫌累的,就连珍娘他们在家里也得不着闲的时候。 这么大数量的供求,也是有的他们在家里忙的,要提前把米粉蒸出来,还要熬大骨汤,准备食材,外加做各种各样式的浇头。 现在的米粉摊上,还没有添上炒粉这样的,光是汤粉,也只四五种口味,只加了青菜的素粉,鸡蛋的汤粉,还有猪肝的,酸菜肉丝的,另就是一种三鲜口味的。 珍娘每天跟着蒲氏忙的跟个陀螺似的,也就晚上有空能歇会。 不过,她们娘两再累,还能有个喘气的机会,唯独蒋老二没有,几乎从早到晚的,磨米磨个没停的时候。 “娘,咱家置办个大磨台吧,再买个驴回来,省得我爹这一天到晚的忙个没完的时候。” 在珍娘的建议之下,蒋老二的双手才算是得了解放。 腊月二十,原本他们家说好了要杀年猪的日子,不过,蒲氏眼看着家里,实在是忙的抽不出手来忙活这个,干脆就把这事给省了。 “反正你大哥他们一年到头的打了野味,咱家也不缺那一口肉吃,就咱家屋檐下风干的,烟熏的肉,还有好几只兔子野鸡的呢。” “等到年底的时候,娘给你们买新鲜的猪肉吃。” 所以,蒲氏大手一挥,做了个决定,把家里养的那六头大肥猪都卖了,正赶着这年节上肉价贵的时候,一头都没留,都卖给了隔壁村的那个杀猪匠。 他们家猪养的肥,一身的膘,每头猪都有二百斤的样子,一共卖了十五两银子左右。 这一笔银子,再加上那兄弟两每天挣的,平均下来一天也有一两,原本说好了这钱是给他们自己分账的。 不过那两个都嫌麻烦,每日里得的银钱全上交给了蒲氏。 “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分啊。娘你心里有个大概的数就成,等到回头咱哥俩用钱的时候再说吧。” 因而,他们家年底这进项还是挺不错的,再加上先前卖芝麻得的小一百两银子,还有关键的大项,珍娘卖糕点方子得的三百两银子,他们这一年也进账了不少银子嘞。 这还不算蒋大壮平常上山打猎卖野味得来的钱,蒲氏是个过日子手很松的人,尤其在几个孩子的吃穿问题上,都很舍得花银子,所以,那些钱就花在日常开销上了。 “这两年家里盖房子,再置办家具啥的,去年又添了十亩地,把钱都折腾干净了。好在今年咱又赚了不少回来,这样看来,明年的日子是不需要发愁了。” 蒲氏私下里拉着珍娘,清点了一下家底。 如今,家里的钱箱子就在蒲氏的手里把着,至于里头的数目,也只有她们娘两知道个仔细。 珍娘知道,她娘这是防着她爹呢,倒不是怕他自己花用了银子咋的。 从本质上讲,蒋老二自己算得上是个勤俭节约的主,他吃喝嫖赌样样不沾,平常唯一的消遣就是下地干活,地里没活干的时候,他也会在家里给自己寻摸点活来做做。 也算是个另类吧,比如这大冬天的,村里的大多数男人们都喜欢聚在一起,窝在炕上摸个牌啥的,蒋老二却没这喜好。 蒲氏主要防他什么,家里人心里都清楚,也没谁提出个异议,包括蒋老二自己。 腊月二十五,已经过完了小年,离着过年真没几天了。 城里乡下的年味都浓了,蒋小壮上完这一天的学,从明儿个开始也放假了,一直放到正月十五。 晚上,这家伙一回来,就把书袋子一扔,蹦的跟个蚂蚱似的。 连吃晚饭的时候,都心情飞扬的,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哼着小曲。 “咱们老百姓啊,今儿个要高兴,咱们老百姓啊,今儿个要高兴,哟么哟么哟呵哟嘿......” 哼的是珍娘前些时候,在锅上做饭的时候闲的随口唱出来的,没想到还被这家伙给记下来了,又盗用了过去。 “好好的吃饭就吃饭,还唱啥玩意了,能不能安静点啊。”蒲氏听着就嫌呱噪,给了他一巴掌,让他闭嘴。 蒋小壮皱了个鼻子,“我这不是给你们增加点气氛嘛。上回小妹唱的时候,娘不是直叨叨了好听的吗?咋今儿个听我唱,就嫌不好听了?” “你妹子是啥嗓门,甜甜软软的,唱啥曲都好听。你那嗓门,跟那老鸹嗓子一样的,不唱曲光说话都听不下去。这能比吗?”蒲氏白了他一眼。 这话说的,小壮同学心理大受打击,他现在确实是处在换嗓门的一个阶段,所以,这说话声是比以前显了几分粗,但也不至于被自己亲娘嫌弃成这个样子吧。 闭上嘴,也没心情哼曲了。 珍娘憋着笑夹了一筷子干炒萝卜丝,低下头去吃着,只她大哥二哥那两个不厚道的,直接笑出了声。 这两个先前都有这么个被蒲氏嫌弃的经历,所以,看他这会吃瘪的小委屈样,也都是一副总算轮到你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哼!”蒋小壮恶狠狠的瞪了那两个一眼。 蒋二壮吐了个舌头,做了个鬼脸冲他,谁还怕你哼个一声似的,该笑笑,该吃吃,然后嘴角咧的弧度更大了。 气得蒋小壮脸颊子都鼓鼓的,兄弟三个也真是无聊的,在饭桌上都能闹成这样。 “娘,马上就要过年了。咱家啥时候去办年货啊?” 珍娘不想他们再闹下去,让自己三哥脆弱的小心灵再受伤害,就找了个话头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蒲氏听了这话,倒是正了脸色。 “是哟,这离过年也就五天的时间了,年三十那天还不算,总不能等到那天再上街去吧。我看,咱这年货是该办起来了。” 然后,就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了起来,要置办些啥东西。 “咱家这对联还没请,这是头等的大事,一定不能忘了。还有你二哥三哥炕上的那被套子,都被他两睡烂了,该给换一床了。今年不给他两用那棉布的料子了,就换个大粗布的,结实耐用还扛灰,给他两用正好,免得糟蹋了东西。” “还有,闺女你上回说要买两个摆瓶,娘这些天忙的都忘了,正好趁这回好好记了买回来。还有咱家的白糖不够使了,酱油也不够正月里用的......” 零零碎碎的东西,置办起来,还挺杂的,珍娘决定,还是等会吃完饭找个笔记下来好,省得到时候忘记了,再来来回回的进城里去折腾。 “娘,还有串鞭,响炮,这些,你咋给忘了呢?”蒋小壮提醒了道,这是他上心的东西,所以,这家伙就显得比较积极。 “城里炮仗铺子新出了一种响炮,用脚踢的,一踢就炸的那种,我同学都买了玩了,说是声响特别的响。娘,你别忘了给我买点啊。” 蒲氏又白了他一眼,“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玩那些玩意。过了年就十四了,还整天惦记那些玩的呢。有这闲心思,还不如好好的多念两本书,也算是对得起我给你交的那些个学费。” 蒋小壮也不气性,转过脸去求了自己小妹。 他们家里人都知道,上回蒲氏收了所有人的钱袋子,却唯独没有收缴珍娘的,所以,在这个家里,除了蒲氏有钱以外,珍娘也是个有钱的主。 “小妹,三哥平时待你不错吧。你一定记着给我买些回来过过瘾啊,不然明年开学,人家都玩过,我没玩过,多没面子啊。” 珍娘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她现在跟她三哥在一起,越来越有一种自己当了家长的感觉,尤其是这家伙上了学以后,天天的,也是她跟在后头督着写作业背文章啥的。 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连点做妹妹的自觉性都没有了,还真就把她三哥当个熊孩子来看了,倒是对他一天比一天操心的多些。 大过年的,孩子要买个炮仗啥的玩玩,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嘛。 蒋小壮一见到自家小妹点头应了,这脸就乐开了。 “瞧你那点出息,不就买个炮仗吗,至于乐成这德行吗?”蒋二壮一如既往的喜欢拿话损他。 蒋小壮也不搭理他这话茬子,转了个眼珠子,就使了个小坏。 从那拌了豆腐皮丝的凉菜盘子里,眼疾手快的挑了几根香菜,扔到他二哥的碗里。 “蒋耀文!你个王八蛋!” 蒋二壮最讨厌吃香菜,而且是一点点那个味儿都受不了的那种。 不过他们家别的人倒没谁跟他似的,今年他们家的菜园子里也种了两行。 所以,珍娘有时候做菜的时候,也会看情况放上一点,不然不吃也是浪费。 第六十六章 救命的问题(一更) 所以,今儿个晚饭那一盘子的凉拌豆腐皮丝,他都没有动过一筷子,还远远的把那盘子挪到了对面蒲氏的面前。 这会子,见蒋小壮往他碗里扔了几根,立时就炸了毛起来。 “不好意思,夹错了,本来是要夹到小妹碗里的。二哥,咱家的规矩,不能浪费饭菜啊,就几根,我给你夹出来,那粥你可不能倒了啊!”蒋小壮一脸的坏笑的表情。 话落,就伸了筷子去他二哥的碗里捞那香菜,不过捞出来之前,他又使劲的在那粥里搅了几圈。 “好了,没有了,喝吧。” 蒋二壮看着自己面前的这碗粥,这会子心里是膈应得不行,哪里还下得去口啊。 “老三,算你绝!你给我记着!下回可别让我在咱家饭桌上看到臭豆腐,不然的话,你就等着吧......” 话落,就看他端起碗,脖子一仰,灌了起来。 “二哥,碗里还有个香菜叶子没挑出来,你喝到了没有?” 就在他将要喝完的时候,蒋小壮又使坏的嚷了一嘴。 “呕——” 这下本来都已经喝到了嗓子眼的粥,也让他跑到门外去全吐了出来。 “蒋小壮,你给我等着。明儿个我就去买块臭豆腐回来扔到你碗里,我看你吃不吃的下去。”蒋二壮吐空了肚子回来,也没有胃口再吃饭了,就觉得满嘴巴里都是那香菜的怪怪的气味。 “娘,你听见了。我二哥这是要蓄意报复了。” 蒲氏一人给了一记眼刀子,“都多大的人了,还跟那小孩子似的闹腾呢。好了,好了,赶紧吃饭,今儿个晚饭吃的碗,老二你来洗,老三刷锅,看你两这闲的,找点事做做。” 这时候,蒋老二忽然开了口道,“咱家过年的那猪肉还买不买了?” 他这话问的有些个突然,不过,蒲氏还是点了头回他道,“咋不买?咱家虽然有些野味,不过那也不够过年吃的,年三十炸丸子,烧大肉,晚上包饺子,都得用啊。少说咱家还得称上十斤猪肉是要的。” “那就早点买回来。别赶着年根底下,到时候没有肉卖了。”蒋老二闷着声音的说道。 “镇上有好几家肉铺子嘞,咋会没有肉卖呢。不过,你说的也是个理儿,明天就让老大他们收摊回来的时候,带十斤猪肉回来。”蒲氏接了话道。 “再另外称上五斤排骨,咱闺女喜欢吃糖醋排骨。还有那猪下水,要是肉铺有的多的话,也给整两三副回来。你爹不是爱吃那些玩意么?” 蒲氏看着自家老大说了话道。 蒋老二又接了她的话,说,“十斤肉不够,多称上几斤,就买十五斤吧。” “不用,我都算得多多的了,十斤肉够使了。咱家又不是平常缺了肉吃,这猛不丁的买这么多回来,也不一定吃得完。外头那大缸里不是还冻了好几只野鸡,还有獐子肉吗?”蒲氏摇了头说道。 话落,就看蒋老二有些要说不说的样子,犹豫了脸色。 蒲氏突然一下子就懂了,“他爹,你不会是要给那边的送肉去吧?!” 蒋老二低着头,也没敢看他媳妇的眼神,但还是开了口说道,“马上就过年了,咱今年的年礼还没给爹娘送过去。这也没几天就年三十了,他们那边的年肉还没有买嘞。” 珍娘斜了一眼蒲氏的神色,好像没有立即就发作的样子,但是嘴角已经抿的很明显了。 再看自己那个爹,似乎还要再说的样子,她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夹了一筷子菜送到他碗里,“爹,多吃点菜,咱家今年这萝卜丝晒的好,不干也不潮的,拿这五花肉一炒,还真的是挺下饭的嘞。” 她的原意本来是想找个话头给岔开刚刚的,却不想她爹压根就不上套,一口扒拉了闺女夹过去的菜,依旧接了上面的话茬子继续说道。 “今年给爹娘的年礼,咱还照着去年的来就成。给五斤肉,五十斤细粮,咱爹不爱吃米,就给拿五十斤白面过去,这大过年的,也让他们两个老的吃点细粮。再添上一坛子烧酒,这大过年的总得喝上两口。” 话落,就等着蒲氏的回应。 蒲氏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面容算得上平静的说道,“往后咱们这边不打算往那边送啥节礼了。但是,一年四季的供养和衣裳,我不会少,不过,这也纯粹是看在这些东西,都是当时分家的时候,白纸黑字上面列好的,不然,我连这些东西,都不会给。” 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哪怕那老两口一次又一次的来膈应了她,如今蒲氏心里是半点跟那边的情分都没得念了,但还是会信守自己之前立下的规定。 但是,其余的,她一个子都不会给了。 对于蒲氏这会说出来的话,蒋大壮兄妹几个都保持了一致的沉默,心里和脸上都没有一个字的反对的意见。 如果说之前那兄弟几个还对老院子那边心里存了三分的情分的话,经过这一回的事之后,那几个也是心冷冷的够了。 尤其是蒋大壮,即使是说不上恨,但也是膈应的够够的了。 只有蒋老二例外,“他娘,我说的这些也不是啥苛刻的要求,咋就又不行了呢。” “上回你说分了家,我不该管兄弟房里的事了,可这回不是那么回事吧,难不成分了家,这爹娘就不是爹娘了,咋连节礼都不送了?” 蒲氏就跟没听见似的,一口灌下碗里剩下的粥,就站起身来打算往外头出去了。 “老二,老三,你俩收拾碗筷,把锅刷干净了啊。别忘了把桌子擦干净,回回你俩洗碗的时候就不擦桌子。” 蒋二壮兄弟俩爽快的应了声,就收拾起桌子来,也没管自己老爹碗里还没吃完的饭,直接收了出去了。 蒋老二对着蒲氏出去的背影喊道,“这些东西,对咱家来说,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总不能咱们这儿过年大鱼大肉的,老两口在那边吃糠咽菜的!真是那样,被人知道了,还不得戳了脊梁骨了!” 蒋大壮见这情势不对,也赶忙溜了。 对上大家完全无视的表现,蒋老二生出了几分恼意。 “闺女,你说你娘咋这样呢。这是啥意思啊?怎么现在越来越没那人情味了呢?” 别人都走了,蒋老二只能拉着小闺女叨叨了。 珍娘本来也想甩步子走人的,这爹才消停了没两天,这又犯糊涂了,一次两次的,次数多了,别说蒲氏不愿搭理,她自己也没多少好性了。 不过想想这爹平日对她还算挺好的份上,主要是珍娘也不想蒲氏又被这傻老爹气得上火,还是耐下性子来给他上上思想课。 “爹,你这话说给我听的也就算了,可别到我娘面前说去。究竟是谁没有人情味的,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啊。你说我娘不念情分,那我爷我奶他们念过情分吗?” “从分家之前,到分家之后,他们干的那些个事,哪一件经得起讲究的啊?是帮了我大伯娘来坑我,要把我卖掉的事,还是大冬天的不讲一点人情,把咱们一家子赶出来的事,要么还有这回帮着我小姑,来坑我大哥的事,这一件件的,他们跟我们讲的是啥情分?” “我娘要不是这一回又一回的,被他们伤的厉害了,心寒了。咋的也不会这样的。就这回之前,娘不还是回回的节礼啥的,都按着点去送的。” 蒋老二眼神躲闪了几下,脸上显出几分心虚来,但还是争辩了说道,“咱做小辈的,还真去跟个老人计较啥是非对错的真理咋的?就算是你爷他们有些事上真的做的不当了,但是,好歹他从前养活了我,也养活了你们这些孙辈的十几年。 就冲这一点,咱就不该孝敬点吗?也不是要多,就是这三节四礼的,该送的送了,这样也算是全了两边的情分了。” 珍娘翻了个眼珠子,她倒是没想到,她爹还有这等的口才呢,看这话说的,乍一听,还挺在理的。 不过,“咋没全情分。娘不是说了吗?该给的四季粮食和衣裳的孝敬,咱们还是会照常给的。” 比上他们没分家之前,一年到头吃的野菜糊糊,黑面窝窝的,那老两口现在每年从他们这边得到的这些,已经算是占大便宜了。 再说了,要是真较起真来,他们吃下去的那些,也不算是吃的蒋老头的,完全都是靠自己的体力和劳动换取所得的。 蒋老二张嘴又想说话,却被珍娘赶在前头开口道,“咱家给的那些供养的标准,在咱们村哪家都算是排在前头的,这压根就没啥可挑理的。” 她这话说的是个事实,一年两百斤的大米,两季的衣裳,这换成银子,也有好几两银子的数目,够一般的人家哪怕是五六口人,过一年的日子了。 “那不是从前吗?现在咱家这条件好了那么多,从哪个理上讲,都得再添上点,才好看嘛。”蒋老二说道。 珍娘想都没想的,就回了话道,“你也别说啥咱们过得好,咱爷他们日子过得不好咋的。本来这分了家了,就是各过各的日子。我们日子过好了,也是靠我们自己想法子挣的,不是从我爷那里得来的。” “再说了我爷他们真的就至于吃糠咽菜了吗?据我所知,他们老两口如今那生活水准还是可以的,咱们给过去的粮食,我爷也没都吃了,大部分都拿去换成银子了,也够他们逢年过节称肉吃了。” 蒋老二有些语塞。 “爹,所以你说的啥被人戳脊梁骨啥的,压根就是没有的事。就算真有,咱也是行的端做得正,不怕人说的。真正怕被人戳脊梁骨的,应该是我爷他们才是!” “没见过哪家的爷奶,这么一回接一回的,坑害自己的亲孙子孙女的!” 珍娘这会也是越说越勾起先前压在心里的火气来,“我爷也不止你一个儿子,他不还有别的儿子闺女的吗? 既然他都帮着我大伯,还有小姑他们来坑咱们,那不应该问他们多要点孝敬,才是最应该的么?反正,他是啥好事都没帮我咱们这一头的!” 最后,珍娘看蒋老二还是那副不开窍的样子,就又下了一记狠的,算是给她爹一个警告吧。 “爹,我劝你别再跟我娘提这一茬了,不然,又撩起我娘心里的火来,说不定连那一年两百斤的大米和两季新衣裳,都给抹掉了。” 话落,就看见蒋老二一脸苦恼的表情坐在那儿。 珍娘陪他坐了片刻,见他迟迟不作声了,就起来打算出去了。 刚走到堂屋的门口,就听到自家的院门,这时候突然被人给拍响了。 这都月亮挂头上了,怎么还有人来敲门了? “闺女,你先进屋里去,娘过去开门看看,这个时辰应该没谁会来咱家了,说不准是山上的野猪啥的下来了呢。” 蒲氏也听到动静跑出来了。 “我听着不大像。这声音明明就是人拍出来的,听着还挺着急的嘞。” 珍娘仔细辨了一下声音,也没听见什么动物发出来的呼吸声,应该不存在她娘说的那种可能性,所以就跟到了她娘的后头。 娘两一打开门,就看到里正家的大儿媳妇站在门口,面上带了几分急色的样子。 “大年媳妇,你男人呢?赶紧叫他出来,跟我去我家里一趟。” 这没来由的,蒲氏也是愣了一下,“咋的了这是?出啥事了啊?” “翠兰婶子,你别着急,我爹在屋里呢。这外头冷,咱有啥事也进屋里去说吧。” 这种呵气成冰的晚上,站外头待一分钟,都觉得手脚要僵了。 珍娘看她冷得都缩成个团团了,不停的踩着脚,就开口说道。 说完,就转身领着里正媳妇往里面走,一直走到自家的堂屋门口。 蒋老二也听着动静出来了,“翠兰嫂子,啥事啊,这么晚了。” 珍娘去厨房倒了碗糖水过来,这边屋里的炉子已经熄掉了,本来就是大家都要回屋睡觉的点了,谁还能想到这时候,家里还能来人啊。 也不知道是村里出啥大事了,还是里正家里有什么急事了? 端着糖水进了屋里,珍娘正听到里正家的大儿媳妇在说话。 “这么冰天雪地的,你那妹子就把人往咱们村一扔,她姥姥姥爷那边也不管。要不是你们族里的七叔奶可怜她,给了间破茅草屋子给她落脚,她也挨不到这个时候。” “人是已经烧迷糊了,那脑袋皮上都是滚烫滚烫的。要不是今儿个你们七叔奶家的小孙女给她送吃的,正好撞上她晕在那屋里,指不定明儿个早上起来人就没了。” 珍娘约莫猜出是在说谁的事了,她把糖水往里正的大儿媳妇面前一递,“婶儿,喝口热水吧。” 里正家大儿媳妇接过碗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大口,那碗就见了底,然后接着说道。 “这事报到我爹那里,我爹也没有主意。这人究竟是救,还是不救了?不救的话,到时候你妹子又来要人咋办?谁来担这个人命官司?” “要是救的话。咱们村也没现成的郎中,再说这都年根底下了,那串乡走道的铃医也不会来了。关键是我瞅那丫头,也没几口气了,要是不把人拉到城里去,找个好郎中给看病,估计也没啥用了。” 话落,就见蒲氏两口子一阵沉默。 陶芬被蒋春草撇在他们村的事,珍娘之前就听说过。 她还知道,她小姑蒋春草那天走的时候,就大声的嚷嚷了给村里的左右邻居们知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姑娘已经是蒋大壮的人了,自然是不可能再跟我回去了。” 还说什么,“这事就当我认栽好了!辛辛苦苦拉拔了这么大的一姑娘,就这么白送给你们家当媳妇了。一文钱彩礼没得,啥礼场都没有!不过咱不是那不讲亲戚情分,翻脸不认人的东西。只要你们好好的待我闺女,我也就自认倒霉算了!” 听说,那天蒋春草走的时候,口里骂骂咧咧了好些难听的话,她知道了,也没敢回来跟他们说。 没想到,这陶芬也是个倔气的,她娘不带她走,她连吭都没吭一声,真就留下了。 刚开始是听说在蒋老头那里住着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又落到这等田地? 不过,仔细想想蒋老头那个性,对自己家孙女都不待见,还能容得下个外姓的。 想来出了这档子事,里正肯定是已经先找过老院子那边了,就那老两口的冷血冷情,十有十成的没从那边讨到啥主意。 果然,珍娘就听里正家大儿媳,又开口说道,“我爹知道这事往你们这边推,是挺为难你们的。不过,这姑娘在咱们村,也就只有你们两家关系近点的亲戚。” “先头我爹也让我男人去她姥爷那里走过一趟了。” 去报过信了,但是结果是什么,她没说出口,蒋老二两口子也很默契的没去追问,因为,大伙都心里清楚。 有些事情,问了真的就是多余。 第六十七章 决定 “好歹是条人命,撇开旁的不说,这姑娘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去了,也是怪可惜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里正的大儿媳看着这夫妻两个沉默着脸色,不说话的样子,只能口里拿了些话来劝。 前一阵蒋春草跟他们家的那档子事,在村里已经传得家喻户晓,他们这些外人也不好正儿八经的,去评断这里头的是是非非,但总归都知道那事闹得也不小了动静。 两边的人,那是彻彻底底的结下梁子了。 再加上蒲氏在村里家喻户晓的那档子脾气,今儿个她爹叫她过来,找这边讨个主意的时候,她心里也是没底的。 好在,蒋老二只沉默了一瞬,就站起来开了口,“人在哪儿,赶紧带我去看看,不管咋样,人肯定是要救的。” 他一站起来就要往外走的样子,甚至连个问询的眼神都没给蒲氏。 “等一下。”蒲氏突然出声拦了他道。 珍娘眉头皱了一下,不知自己老娘是有何意。 其实,说到底这件事情发生的突然,大家半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也一时半会的没什么主意,真要是不救的话,怕良心上会过意不去。 而且,就单纯性的她对陶芬那姑娘的弟一面印象来看,珍娘对她倒没什么反感的。 可是要救的话,就自己老娘那爱憎分明的脾气,珍娘心里还真没个准普,所以,她就一直没在这件事情上面出声。 蒋老二步子顿了一下,面色有些沉了下来的样子,却不想在这个时候来跟蒲氏吵架,只停留了一瞬的步子,又要往外面去。 “你急什么急,要救人就靠你两条腿吗?你是郎中还是神仙,没听见人已经起烧了吗? 让老大老二陪你一块去,套上咱家的牛车,赶紧把人往城里拉过去。天一亮就去医馆找郎中。” 蒲氏一把拉住闷着头往外面走的蒋老二,从兜里掏出个钱袋子扔给他。 蒋老二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媳妇这一番举动,脚步顿在那里好一会,也愣住了没动弹。 不过,蒲氏也没搭理他这反应,只自己出去喊了蒋大壮兄弟俩套牛车。 看着她出去张罗的身影,蒋老二面颊有了些起热的烫意,也不知是为了自己刚刚还误解她,而觉着不好意思呢,还是感动自家媳妇这会子不计前嫌去救人的热心肠呢。 打发走了蒋老二父子几个,珍娘问了蒲氏,她为什么会出手相帮的原因。 “生死面前无恩仇,更别说我与她心里无恨,顶多也就是因为她娘的原因,心里有些怨而已。再说了,就冲她那天当众坦白,你大哥没做过什么不当之举的行为。没跟她娘同流合污在一起,我今儿个帮她一回,权当是还了那份情。” 蒲氏给了她这样的一番回答之后,就作了一副不愿再多谈这个话题的态度,翻过身睡觉去了。 珍娘总结了她娘这一点子心里,无非就是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当然了,也不排除那么一丢丢的口硬心软,俗称刀子嘴豆腐心嘛。尤其是这种大是大非,直面生死的节骨眼上,蒲氏好像从来都不是什么计较小节小末的人。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他们已经吃过了中饭,珍娘在屋里正督着她三哥念书的时候,蒋老二他们才回来了。 外头天上正洒着雪籽,蒋老二他们进屋的时候,毛发上都顶上一脑袋的白霜。 “爹,人咋样了?我大哥咋没跟着回来啊?” 珍娘只看到她爹和二哥一块回来了,也没见蒋大壮的人影。 蒲氏和蒋小壮也在旁边站着,显然是在等着他们爷俩的回答。 “小妹,快给我倒口水喝喝,再给我寻摸点吃的,从昨儿个夜里到现在,我们还没吃上一顿正经饭呢。” 蒋二壮一副又饿又渴的样子,直到两碗热烫的茶水灌下去,才开了口说道,“这大年根底下的,有两家医馆都关门了,可把我们给折腾的够呛。 一连找了好几家医馆,才算是找到了一家愿意收治的。那还是人家医馆坐诊的郎中,认识咱们,先前去我们家米粉摊子上吃了几回粉。我们给说了好话,人家才肯给治的。” “那现在人咋样了?还有没有事了?”珍娘问了。 “人在医馆呢,我们回来的时候,烧是有些退了,但是人还没醒过来。郎中说她身子亏空的厉害,元气虚弱,连唇皮子上都没有一点点血色。就算是救活了,以后也得好好养上一段时日。” 珍娘理解下来的意思就是,那姑娘平日里没吃没喝,饿得狠了。又经历这么一场重症的风寒,没一点身体底子来撑。所以,就弄到这个境地了。 想来情况应该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了,不然郎中也不能放了这爷俩回来,所以,珍娘还是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郎中说现在不宜挪动,至少得等到人清醒过来之后再说。下晌还得针灸熬药,得留一个人在那里照应了,所以大哥就先留在那儿了。” 问明了情况,蒲氏也没再说什么。 只准备出去给这爷俩张罗点吃的了,“中午吃的大菜包,还剩几个,我去给你们热了垫垫。” “对了,娘。给我再拿十两银子,郎中说她的病症不能下猛药,得先拿好药给补着。把身子补的有点底子了,才能换别的药方。昨儿个你给的那几两银子,已经抓药抓完了。剩下的方子,还得拿钱。” 蒋二壮喊住蒲氏说道。 话落,蒋老二就停了喝茶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蒲氏。 一个上午看郎中就花去几两银子的数目,这也确实是有些令人咋舌了。 要知道一个普通的庄户人家,要是没什么婚丧嫁娶的大事,一年的开销也不会超过一两银子。 这陶芬瞧了一上午的病,愣是花掉了一个普通人家娶亲的彩礼钱了,听这话音,还是远远不够的嘞。 珍娘觑了觑蒲氏的脸色,不晓得她娘还会不会再拿银子出来了。 要是不拿,就算是蒋老二这会子也说不出什么理来了,毕竟这事归根结底还是蒋春草给作的,她身为陶芬的亲娘,把自己亲闺女作践成这副样子,倒要他们来善后买单了。 更别提,他们两边的,之间本来就有些嫌隙仇怨,蒲氏昨天夜里已经伸出了一只手来帮助,于情于理也算是尽足了人性和道义了。 一屋子人都闭了嘴没吭声,都看着蒲氏,等她的反应。 “你们都来说说,这银子咱还该不该拿?” 有些出乎意料的,蒲氏这回并没有独断专行,而是转过身来看着大伙,问了意见。 蒋老二和蒋二壮那爷俩都抬起眼看了看蒲氏,没敢先发表意见。 倒是蒋小壮第一个发了声,“我不知道——” 遭到珍娘他们齐齐一对白眼,这意见发表了等于没发表。 珍娘斟酌了片刻,开口说道,“我觉着吧,这银子咱还是出吧。毕竟这救人的名儿,咱们都担了,这救到一半又不救了,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啊。” 她说这一番话,也是建立在她是能够七八分的,揣摩到自己老娘的脾气的,今儿个要是蒲氏真心不想拿钱,她就不会来问大伙的意见。 现在这样,不过是给自己找个理由,说服自己拿钱出来救人罢了。 毕竟,这要救的那人,在蒲氏的心里,总归是带了些膈应的色彩的。 不过,珍娘这一番话落,蒋老二面上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娘,小妹说的话在理。咱就好人做到底吧。”蒋二壮也跟着站出来说了话道。 说到底,他们一家子都不是那心肠狠的下来的主,蒋二壮虽然心里跟蒲氏一样的膈应了蒋春草那娘们。 但是,就今儿个她闺女躺在医馆里半死不活的那可怜样,他瞧了还是会心生同情。 “既然这样,那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吧。” 蒲氏没有问蒋老二的意见,就已经给了表态。 “小妹,给我拿两块米糕。我赶紧吃了往回赶路。看这外头又下雪了,也不知道这雪势会不会再下大了。”蒋二壮跟珍娘说道。 蒲氏已经去屋里开箱子拿银子去了,回来之后,也这么说。 “赶紧走吧,等会雪下大了,路上更不好走。我给你多装了二两碎银子,你到了那边自己去找个摊子,吃点热乎的东西。” 珍娘想了一下,就站起来跟蒲氏说道,“娘,我也跟二哥一块去吧。跟大哥他们相比,我毕竟是个姑娘家,照顾起人来也更方便一些。” 最重要的原因是,她觉得自己大哥二哥也老大不小的年纪了,那陶芬也已经十六七岁,本来先前就闹过那样的事,大家还是避嫌一点比较好。 所以,等她跟着蒋二壮进了城,到了医馆里面以后,珍娘就全权接过了照顾陶芬的工作。 其实,也没什么繁杂的事情,煎药自有那医馆的伙计去看炉子,把脉什的也有郎中。 她需要做的事,不过就是守着陶芬,看她啥时候醒来,再就是随时关注一下她的起烧情况。 第六十八章 仁至义尽(一更) 珍娘到了之后,就把她大哥二哥给赶回去了,只让他们第二天上午再过来。 她自己在医馆守了一个晚上,半夜的时候,陶芬醒过来了。 “人醒了就没有性命之忧了。不过,她这身子亏虚的太过,还得好好的将养了才是。” 第二天郎中给把了个脉,又急急的开了几个方子,让他们抓好了药,便把他们往外赶了。 “小妹,你说这人拉回去了,咋安排啊?” 一大早上的,蒋老二就跟蒋大壮蒋二壮兄弟俩一齐过来了,不过,那爷俩只过来瞧了一下情况,见这人已经救过来了,就彻底放心了。 两人就挑着担子去东大街那块,把他们家的米粉摊子,接着摆起来了。 只留了牛车和蒋老二在这里,等他们安排妥了,自己回家去。 珍娘坐在牛车上,半道上听到她二哥这么问她,也是没有主意。 “郎中说了,人虽然是醒了,但这身子还是要养的。不说别的,这煎药啥的,总得有人照顾了吧?”蒋二壮说道。 谁来照顾呢?这确实是个头疼的问题。 “要不给送我爷那边去吧?”蒋二壮试探的说。 说完,还没等着珍娘说话,自己又摇头,“还是算了,就我爷他们那些人的个性,肯定是不愿意接手这样的麻烦的。” 珍娘隔着裹脸的围巾,迎着扑面而来的寒风冷笑了一下,“除非咱给他们银子,看在钱的份上,他们或许会答应的。” 不过,他们会这么做么?自己花钱让蒋老头他们得个好名声?拣个现成的“好人”当当?是傻子才会那样。 “唉,要是这时间上没这么赶巧,城里的医馆赶在这年根底下打烊关门了,咱倒是可以把她留在医馆里面多待几天,就没这么多烦的了。”蒋二壮小声的嘀咕了一番。 今天都二十七了,大后天就是年三十,家家户户都衬着过年的那个喜气,赶着节奏张罗了新年的事情。许多人家已经开始烧肉炸丸子的,忙的热乎起来了。 偏他们家这年根底下事儿多,摊上这一档子接着一档子的事。 想了想,珍娘垂下眼帘,看了眼这会子还气息微弱的陶芬,伸手给她把身上的棉被子裹得再紧了一些。 最终还是决定,先把人拉自己家里去吧。 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差这最后一步吗? 所以,当他们把人直接带进自家院里,蒲氏那脸皮子耷拉了下来的时候。 珍娘还是站出来劝了道,“娘,这人实在是没地儿送去。人家医馆也要关门,不让留了。” “这大雪天的,总不能把人往大街上扔吧。那咱之前花的那些银子,不都扔水里了吗?” “娘,咱就好人做到底呗。这年根底下了,咱就当彻彻底底的做件好事,应个年景。” ...... 珍娘说着说着,蒲氏就转身走了。 “娘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呢?”蒋二壮有点二傻式的表情问了她小妹。 “不说话就是没意见呗。”珍娘有七八分的揣摩了道。 可是,这人往哪个屋里搁,也是个问题。 家里压根就没有现成的,收拾好的屋子,冬天每个睡人的屋里才会烧炕,那些空置的屋子,这个时节,里头都是冰窖似的,根本就不能待人。 “三哥,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珍娘思索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把人先安置到自己三哥那屋里。 那屋子离蒲氏的屋子最远,不怕蒲氏天天看见了人,脸上摆了膈应。 蒋小壮起先也不肯。 “啥?虽然我是没什么洁癖,但是要我把屋子让给那个娘们的闺女,我从头到脚都接受不了。” 蒋家的三个小子,蒋小壮是他们兄弟三个里面,性格上最像蒲氏的,身上自带着一股子侠义江湖匪气。 娘俩一样的爆炭似的脾气,一样的爱憎分明,还一样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不过,他不管什样的原则脾气,到了珍娘这里,她也有法子对付了。 最后,她就是拿五盒响踢炮,再加两串千响鞭,跟蒋小壮做成了这笔交易,另外还允诺这家伙,每天给他减少三张大字的功课。 庆安二十九年的这个年尾,他们家注定多了些怪异而又别扭的气氛。 珍娘每天忙着照料病人,煎药熬汤的,她也不敢找蒲氏过来帮忙,原本就是心里别着劲的,能睁只眼闭着眼的,容得下人住下来已经是不容易了。 自打这人住进他们家开始,她娘还没进那屋里看过一回,所以,她也只能偶尔把她三哥抓过来,帮忙看个药炉子什么的。 蒲氏这两天的脸色,依旧没有放晴的意思,所以,这些天,蒋老二也不敢待在家里,天天的跟着蒋大壮兄弟俩去城里摆摊。 年三十,陶芬总算是在珍娘的辛苦照顾下,身体有了起色,好歹能够自己坐起来吃饭喝药了。 这姑娘也不怎么开口,终日沉默的没点声气,只有一回珍娘给她递了药碗过去的时候,轻声的道了一声谢。 几日算得上频繁的接触下来,两人虽然没有多少言语的交流,但是珍娘还是对她有了几分了解。 总归这姑娘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虚情假意的人,虽然言语不多,也不常言谢,但是那眼神里生出的感激却是实在的。 也是个心思重的,珍娘常常进屋的时候,看到她坐在炕上盯着那窗棱缝上发呆。 年三十的下午,他们一家人都在忙着年夜饭,蒲氏做饭的手艺不成,更何况这几天心情也不佳,所以,珍娘也不想让她来忙活。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抽出工夫来给陶芬做了一碗猪肝豆腐汤。 这汤清淡,又补血气,挺适合她这会虚不受补的身子状况。 有些时候,珍娘也算是个尽职尽责的人,她给自己定的做人做事的原则就是这样的。 事情轮不着她头上的时候,她可以完全当做瞧不见,但要是已经落到自己的身上,她自当有这份义务,把事儿尽量做得没挑没说的。 “表妹——” 珍娘送了汤给她,就想走了,灶上还忙着,马上就要起油炸肉丸子了,陶芬却在这时候喊住了她。 “咋了?” 陶芬抬头看了她一会儿,又垂下头去,咬着唇皮子不作声。 珍娘翻了个眼珠子,看她这副样子,一下子也懂了她的心思。 她定了定心气,然后才开口道,“你现在什么也别多想了,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了才是最要紧的。既然我们已经花心思救了你,你就别浪费了我们这一番心力。再说了,你就算逞强现在离了这里,现在还能去哪儿?” 回家,蒋春草怕是不肯,去蒋老头那边,估计没人能要她。 天大地大,也没有哪儿是她的容身之处的。 她还能去哪儿? 珍娘能这么用心的照顾她,除了尽了自己把事揽过来的责任之外,也不排除几分对她莲子心苦似的命运的可怜。 也是因着这份可怜,珍娘后来一直就收留了她在身边,也算是间接的成就了,她跟自己大哥的那份剪不断的姻缘。 “我只是不想大过年的,让大家心里不痛快......”陶芬垂着眼,轻声的启口道了这句话。 她也不知自己该用何种心情来表达了她心里的复杂。 已经不单单是愧疚,感激...... 珍娘听后也无言以对,转身叹了口气。 晚上,大家一起吃了饺子守了岁,就算是平平淡淡却也团团圆圆的一家人在一起,把这一年给过过去了。 这一个除夕,谁也没想到,竟是他们一家人聚在一处,过的最后一个团圆的年。 珍娘后来回想起来,还是能有许多的温馨的回忆点点。 年夜饭桌上大哥二哥三哥一起,拉着蒋老二拼酒的热闹,饭后他们一起打牌输钱赢钱,三哥总是输了钱耍赖的情景,还有大哥玩游戏时,总是反应慢半拍,被贴了满头的小纸条的囧样...... 都成了他们所有人一辈子的回忆。 庆安三十年,注定了是个不安稳的年头,还没出正月,朝廷就发了征兵通告下来。 外夷作乱,边关不稳,频频遭到鞑子的侵犯,听说关外北边的突厥部落,已经跟西面的小芝麻国高昌国结盟,扬言要一起掠夺边境十二道城池。 这些信息,都是珍娘从她三哥的嘴里听来的,过了正月十五,学堂又恢复了上学。 或许每一个读书人身上,都有那股子忧国忧民的心思,蒋小壮念书的学堂里的先生,虽然都是些小小的秀才,但也是常常念了时政挂在嘴边。 弄得蒋小壮听得多了,回来也常常说了给他们听。 里正也拿着朝廷发下来的布告,每家每户的走了通告。 他们村不属于那边境线边上的村落,所以,这回的征兵对他们这边也没有过分强制性的要求,只要求一个村出十个壮丁。 二沟村一共四十几户人家,按着比例来算,也只要四户人家出一个男丁就行了。 朝廷有文规定,不出人丁的门户,可以一户交半两银子的免丁税,像这种可以拿钱换命的交易,而且数目也算不上很多,村里大多数的人家都是没有意见的。 真有那穷到揭不开锅的,里正干脆就鼓动他们去报名了。 与其在家里饿死,还不如上前线杀敌为国报效,好歹还能混上几顿饱饭吃吃。 因而,这事在珍娘他们一家子心里,也没引起多大的波澜。 战事年年都有,虽然他们所处的地界是偏北边的,但是离着边关还有老远的距离,至少他们镇也不在那十二座城池之内的范围内。 即便是大战真的触发,这一时半会的也打不到他们这儿来。 对他们这边的小老百姓来说,只要战事不打到自己家门口来,还不是日子该过照样过,守好自己家门口的一亩三分田,种田打粮填饱肚子,才是最实在的事。 不过,出了正月十五,蒲氏开始热切的张罗起蒋大壮的亲事来。 过了年,他就十七了,这亲事也该说起来了。 但是迫使蒲氏这么着急给她儿子找亲事的关键,还是这一阵村里人说起来没完没了的风言风语。 过了正月初八,陶芬就离开他们家里,搬到外头了,她那身子也休养的差不多了。 珍娘帮她在村里找了个还算是说得过去的小草屋,那屋子是村里一户人家的老屋子,连厨房算在里面,也就两间屋子,已经三两年没有人住过,看上去还算是齐整。 珍娘给了屋主一年三百文钱,把这屋子租了下来,暂时算作陶芬的栖身的住处。 也正是因着这屋子的缘故,使得蒋大壮跟陶芬那起子原本就还没过了热乎劲的言论浪潮,一下子又在村里兴起了更多的话头。 这又是帮着找屋子,又是帮着修院子的,被村里人瞧见了,那原本没影的事,也被传得越来越有影了。 珍娘知道自己揽了这事过来,势必会有些影响,可是对上陶芬那么个无助可怜的姑娘,她能怎么的呢? 要真不管,不只是她,蒋大壮那几个也于心不忍,不说这十来天日日见面,大家也相处了几分感情出来,就说那姑娘的性子,也让人真正讨厌不起来了。 打从她身子有些起色开始,这姑娘就手脚勤快的,把院里的活计都揽过去了,劈柴扫院子,清理猪圈,整理菜窖,啥脏活累活都能干,唯独没有踏足他们家的屋子里面。 她也晓得自己不讨蒲氏的欢喜,所以,只要干完了活计,就很自觉的把自己隐藏了起来,尽量不在蒲氏面前露出面来。 蒲氏见她这副识相知觉的性子,倒也去了几分面上的厌恶,不再成天绷了面皮。 直到有一天,村里跟他们同一个姓的本家七叔奶,过来串门。 跟蒲氏这么唠了两句,“大壮娘,你说你一直都是个爽利人,咋这回办起事来,就不爽快了嘞。既然两头都有意,那还整那些麻烦事事的干啥,干脆挑个吉利的日子,把人往家里一领不就完了。” 这个七叔奶,五十多岁的年纪,是他们本家里出了名的实在人,老好人,当年他们一家子被赶出来没吃没喝没地儿住的时候,她也伸出过援助之手。 所以,相较于别人,蒲氏对她还是存了些敬重的。 两家往日里也有走动,平常要是珍娘做了什么软和的点心,蒲氏也会拿上一些给她送过去。 也是因着大家这份熟络,所以两人说话也没啥顾忌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七叔奶,你可别瞎说啊!一码事归一码事,咱们家是帮了她,那也是我家珍姐怜弱帮贫的,看在她实在可怜没处依靠的份上,才给她这么张罗的,但绝对没有别个意思。” 蒲氏一门子要撇清干净的意思,倒是让七叔奶愣了一下。 “先头的事呢,咱们都听说了,你那小姑子不是个玩意,但是这姑娘还是不错的。我瞧着是个本分老实的,跟大壮那实心眼的,正好配成一对。两人在一起过日子一准不孬! 大壮娘,有些事,你就自己个想开一点,兴许就成全了一对好姻缘呢。你不也说了,那孩子无依无靠的,瞧着也是个命苦的。小帮不如大帮,干脆变成一家子人,那才是给她寻个一辈子的靠处。” 七叔奶说了几句劝和的话。 不过,都被蒲氏一口回绝了,“这不可能的!我是啥性子的人,你们也知道。就冲之前闹的那一件腌渍事,我咋可能容她嫁给我儿子哩。” “七叔奶,我这人活着没别的准则,无非就是清清白白,光明磊落。所以,我找儿媳妇也没多少要求,至少那婚事里头不能掺杂那些污七烂糟的肮脏事。” 蒲氏这就算是回的很彻底了,七叔奶听了也就作罢,没再讲什么劝和的话语,只是紧着提醒了道。 “既然你半分结亲的那个心思也没有。那我就得提醒你一句了,毕竟这姑娘跟大壮是传过谣言的,甭管那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现在村里是宣扬的沸沸腾腾的了。 我听说,这事现在也不光在咱们村里传着闲话,已经有人把那闲话传到外头去了。那姑娘现在又住在咱们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想避嫌都不容易。 咱庄户人家结亲,也讲究个名声。别回头这些闲话,都给传到十里八乡去传邪乎了,到时候大壮想找个好人家的姑娘都不容易了。 我看大壮这年纪也到了。干脆早点给他把亲事寻摸着定下来,他的亲事了了,下头还有那差不多年岁的二小子,三小子呢。接下来,一个紧着一个的,这年纪都不小了哟。 早些找个媳妇成了家,这闲话才能真正的止得住。” 正是因着七叔奶的这一番言语,蒲氏这才引起了重视。 之后也不肯再让大壮往陶芬那边去了,连珍娘都被要求了少去。 “娘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可怜她。不过,人各有命。咱们也不可能管她一辈子,先前救了她的命,又给安排了住的地儿,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第六十九章 置产(二更) 珍娘听了之后,觉着她娘说的话全在理上,所以,给她送了一袋子吃的,后面就真不怎么去了。 只有蒋老二逢上十天半个月的,去那边看看,给她送点吃的用的东西。 好在那姑娘也是个会过日子的,还没出正月,就自己寻了两块小点的荒地开了,听蒋老二说,她还打算开了春以后自己种点粮食。 又在她住的屋子后面拾掇了一大块菜地,让珍娘她爹给帮忙寻摸点蔬菜的种子。 出了正月,他们一家子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山上的积雪都融化了,窝了一个冬天的动物们,也开始出来活动了,蒋大壮最近也不去镇上摆摊了,天天的上山打猎。 不过,镇上的米粉摊子还在摆着,过了年,生意没有年前那么好了,但是每天也能挣个半两银子的收入。 现在,就蒋二壮一人照顾着摊子的生意。 珍娘思量着,这营生也算是个收入稳定的生意,心里就多了些别的想头。 找了个时间,珍娘就跟她娘商议了起来,“娘啊,咱家在城里寻个铺面开个吃食铺子吧。” “咋有这想法了?”蒲氏反应不大,只是开口追问了一句。 “我看我二哥这营生做的挺好的,现在每天那米粉摊子的生意,也算是挺稳定的,就是这每天起早贪黑的,风里来雨里去的,还得带着那摆摊的家伙事,都要来回赶上这几十里的山路,也够折腾的。咱干脆在镇上找个铺面,开个小铺子给他打理算了。” 珍娘这一段看着她娘进进出出的,给她大哥张罗了亲事。 突然想到,她二哥今年也十五了,眼见着也到了能说亲事的年纪了,好像还没啥正经的营生做的。 蒋大壮有那打猎的本事,娶个媳妇回来,好歹常年四季的有肉吃,也有钱挣,养家糊口的肯定没有问题。 蒋小壮这会正在念书,甭管将来念不念的出啥大名堂来,反正珍娘是决定,死活都要压着他至少考个秀才的功名出来,那样她三哥好歹也有个读书人的身份。 只有蒋二壮,要是这会儿找人说亲,好像连个拿得出手的说头都没有。 他现在就每天顾个小摊守着,也不算是个正当的行业,珍娘觉着,他们很有必要给她二哥镀层金才行。 对于她内心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珍娘也没对蒲氏隐瞒,就絮絮叨叨的说给了她听。 蒲氏听后那个热泪盈眶啊,没二话说的,就支持了自己的想法。 “你这妹子当得可真不赖,啥事都面面俱到的给考虑周到了,比我这个当娘的还要操心嘞。你几个哥哥有你这么个妹子,也不知道是哪世里修来的福气呢。” 蒲氏捧着自家闺女滑不溜秋的小脸蛋,就大大的香了一口。 珍娘面带囧色的表示,“娘,我都十三了,你往后还是别亲啊亲的了,让人看了怪难为情的。” 她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小姑娘,原先吧,对上自己那小胳膊小腿的小身量,跟蒲氏亲香着,她心里上还能说得过去。 这两年,明显的她自己都感觉到自己身量抽高了好多,再让蒲氏搂着抱着的,她心里也过不去。 蒲氏也是这会儿,才好好的打量了她一阵仔细,瞧着她这小闺女这几年个子窜的,都快要到自己的肩膀了,真是不知不觉的,就长成个大姑娘的趋势了。 珍娘抬起眼,似乎看到她娘眼角有几分湿意的样子,不过眨了眨眼,就消失了。 接下来的日子,珍娘跟蒲氏很是忙碌了一阵,拉着蒋老二一起进城看了几回铺面,最后敲定了东大街小米巷子的一个小院。 那地儿原是家豆腐坊,前后两进的小院子,前面是门面,只一间屋面,后面是做豆腐的小作坊,并排两间小屋。 珍娘觉得那铺面离他们原本摆摊的地方近,这样方便原来摊子上的熟客,打听到新铺子的位置。 还有一个因素,就是那小院子卖价真心不贵,只要二十两银子。 蒲氏跟他们商议了之后,就买了下来,紧接着就是装修整理的活,要添置新桌子新椅子,刷墙整理后院什么的。 蒋二壮知道这铺子基本就是为他找的营生,自然是对这些事比谁都上心,每天忙前忙后的在新铺子里布置张罗,还要兼顾了那米粉摊子,没两天人就瘦了。 珍娘看着他虽然人是瘦了,但是精气神却是空前所有的高涨着,也被他带起了三分干劲。 帮着出谋划策的,兄妹两一处讨论了半天,就给这新铺子起了个简单的名,叫‘蒋记小吃铺’。 铺子里主打的吃食还是以米粉为主,不过在以前的汤粉基础上,又添了几道特色炒粉,鲜肉小馄饨。 “暂时就只做这些样式的小吃,具体情况等生意开张了以后,咱们到时候再商量着添加吧。” 因为想着这铺子,将来就是交给她二哥一人打理的,家里旁的人也没空天天的过来帮忙。 所以,只能想些既有特色,还得不太复杂的吃食,免得到时候蒋二壮忙不开来。 即便是这样,在铺子开张之前,珍娘还是在她二哥并不怎么赞成的情况下,给铺子里招了个伙计。 等一切都忙活好了,新铺子开张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月时间之后了。 生意算不得十分红火吧,但是也还不错,尤其是新推出来的特色炒粉,瞧着还挺受欢迎的。 珍娘更是发现,至少有四五成的客人都喜欢点一份特色的炒粉,再配着一小碗鲜肉小馄饨来吃。 珍娘瞧着这个势头,干脆就把炒粉跟小馄饨搭在一起,做成套餐来卖,在原来的价钱基础上,总价统统便宜了一文钱。 还别说,这套餐每日里销的份量还是挺好的,占每天营业额的七成。 “二哥,要不咱再添个盖浇饭啥的吃食,也搭配了做成套餐来卖?”珍娘受到启发,又想出了个新鲜的吃的。 “啥是盖浇饭啊?”蒋二壮表示这玩意他没听过。 “就是把炒好了的菜,浇在那蒸熟了的米饭上面。反正咱们每天那汤粉,也要做好些浇头,干脆就多做一些,浇在那个米饭上面。” 珍娘越想越觉着自己这想法值得一试,也不麻烦,只是每天多蒸一锅饭的事。 事实证明,她的盖浇饭在铺子里还是有销售的市场的,日常卖个十来二十份的,压根就不是问题。 时间一晃就进入了三月,蒲氏和蒋老二那夫妻两个,自从选好了铺子之后,就完全撒手不管了,当然他们也是忙的腾不出什么手来。 蒲氏得在家里给他们蒸米粉,一次蒸上三天的量,让蒋大壮给送进城里去,她今年还又抓了十来只小猪仔,每日里又要剁猪食煮了喂小猪,也是忙得晕头转向的。 蒋老二要忙着春耕的事情,他们家如今只有十来亩的地,却只有蒋老二跟蒋大壮两个正经下地干活的劳力,所以每天地里的活也是忙不过来。 即使这样,珍娘从她二哥的铺子里面忙的抽出身来,一回到家之后,还是找了蒋老二过来,跟他商量了要买田的事。 他们家如今也就十亩多点的地,维持一家子的口粮是够了,但是她今年打算把芝麻的种植规模,再扩大一些。 年后,锦记糕点铺子又来催了一次,去年年前送过去的二百斤芝麻粒已经不够用了,珍娘家里的存货也不多了。 瞧这情形,今年就是再多种三倍的芝麻,珍娘也不愁它的销量。 何况,关于这芝麻,她心里还有些别的打算呢。 “爹,这个月之内,那买田的事,你就得给我办妥了啊。”珍娘傍晌的时候到的家,等到晚饭桌上,就跟她爹说起了这事。 四月底这芝麻就要种了,所以这个月底之前,这买田的事情肯定得落实好了,到时候还要整田犁地收拾收拾,兴许还得雇人啥的,也得花了工夫。 “闺女,你说你这一天天忙的,咋就不能歇歇了。这刚从你二哥那里忙完了回来,好歹歇口气,过两天再说吧。” 蒲氏给她拿了一块葱油饼,珍娘接过来吃了。 “这时间不等人啊。我就等着这地种芝麻呢。” 蒋老二倒是挺热心这事的,问道,“要买多少?我明儿个就去打听了。” 起码得添上三十亩,这是珍娘心里的最低标准,所以她就比了三个手指头出来。 “也不一定强求要买那种上上好的田啥的,不过得选那种地势高的,咱种芝麻别的没什么要求,但是得排水好,千万不能积水。比着这样的条件,至少先买上三十来亩,四十亩也行。” 这是她跟蒲氏一起算了家里的银子,之后做出的决定。 这边一亩上好的水田,大概十两银子的价,她要的种芝麻的地,其实用不着那种上等的田,只要一般的中等的沙壤地就行,大概也就六七两银子一亩。 买四十亩地也就大概二百多两银子,以他们家目前的家底来看,还是能够置办得起的。 剩下的银子,正好留着给她大哥媳妇用了。 第七十章 下手教训(二合一) 说到这,正好珍娘也想起这一茬了,蒲氏已经给大壮张罗着说亲,也说了一段时日了,怎么没听见有什么下文了? “爹,给我把你面前那碗辣椒酱接过来。” 珍娘最近在她二哥的铺子里吃多了各式米粉,今儿个晚上的葱油饼倒是正合了胃口。 不过,她如今这口味重,喜欢拿这大饼子蘸了辣椒酱来吃。 前一阵弄的那罐子臭腐乳,应该过两天也差不多可以吃了,到时候不拘是下粥吃,还是抹在大饼上面,都鲜鲜的滋味十足。 一边咬着饼子,一边就顺嘴问了她娘两句,“娘,我大哥那亲事有着落了没?你不是正月里就找人给说亲了吗?这都马上俩月了,是不是我不在家这段日子,错过啥了啊?” 哪晓得她的话还没落,蒲氏的脸色已经是落了下来。 连她大哥这会子夹菜的动作都是一顿。 恰在这时,蒋小壮又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眼神告诉她此事不宜多聊的样子。 现在他们家在城里的铺子也能住人,原本蒋小壮可以每天不用回来的,就跟着她二哥住在镇上近便。 不过,这家伙不想他的好哥们石头,每天上下学路上一个人孤单没了伴,所以还是坚持回来住。 既然蒋小壮不让问了,珍娘也就闭了嘴没在饭桌上问,不过,明显这事有古怪,所以,吃完了手里的一块葱油饼,她也没心思再吃饭了,干脆揪着还没吃饱肚子的蒋小壮去了他屋里。 “说吧。咋回事啊?咋我一提大哥的亲事,娘就撂脸子了啊?” “还不是年前那事给闹的,也不知道是咋传出去的风声,风言风语的都传遍了,连镇上的人都知道。弄得大哥那亲事,现在压根就不好说,咱娘心里头都快要烦死了。” “不至于吧?”珍娘根本就没想过,那事还能影响这么大的? “都传啥谣言了?” 先前在村子里传的那些,她也听说过两句,无非就是说她大哥跟陶芬不清不白的呗,这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吧。 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子歪。 这种事嘛,给人传传闲话,自己只要知道自己行的端做得正,捂住耳朵权当听不见,等那风声过去不就完了。 珍娘能够心态这么乐观,主要还是因为她知道这边的风气,这种时代,对男人也没那么苛刻的要求。 他们是男方嘛,又不是姑娘,名声上有点污糟就嫁不出去啥的。 反正,像陶芬那样的,这辈子就很难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了,嫁也只有嫁个鳏夫年纪大的。 不过,这事也怨不得别人,都是她娘作出来的,何况,珍娘这会子也没那心思关心别个。 “现在外头传的话可难听了,都说咱大哥是个混蛋,好色之徒。专门调戏良家妇女,还说他不挑年纪,啥姑娘大婶的都能勾搭......” 蒋小壮一说起这个,就是满眼喷火的样子。其实还有更难听的,例如外面都在骂蒋大壮畜生不如什么的话,他都没拿出来说。 “卧槽,这些都是谁在满嘴里喷粪,造谣出来的瞎话啊?” 珍娘一下子站起来骂道,这闲话也传得太难听了吧,这不是胡编乱造污蔑人嘛! “你都从哪儿听来的啊?” “我是从石头那里知道的,他娘在咱们村里走动的勤,所以啥消息都灵通。不过这些话,现在外头都是传得满天飞的,不光是在咱们村里,连外头都知道,咱娘也听说了,她还是从媒婆嘴里听来的呢。”蒋小壮回她道。 连媒婆都知道了,那就真的是传出去了。 “所以,就没人上门来给咱大哥说媒了?” “那倒不是。”蒋小壮摇了头道。 珍娘见他这样,好歹脸色回转了几分,她也觉得不至于就因为传几句瞎话,就无人来说亲了,毕竟他们家这条件在这摆着呢,她大哥也是长得人模人样的。 不过,接下来她三哥的话,却是让她冒了一阵火气。 “前两天就有媒婆上门来的,给咱大哥说了个寡妇,不过挺年轻,才二十岁出头的。被咱娘给骂了出去。” 什么?寡妇?这也忒离谱了吧!怪不得她娘那脸色拉的那么难看嘞。 “知不知道这些瞎话是谁先传出去的啊?” 珍娘气过之后,就觉着这事绝对的有人从中作梗,不然,不会传得这么邪乎。 蒋小壮摇了脑袋,“这个就不知道了。” 见这情形,珍娘估计蒲氏他们也还没去追究过这个问题,不过,她却是打算好好的打听打听,究竟这些瞎话的源头是从哪个嘴里传出来的。 也没费什么事,就让她查出了点蛛丝马迹。 原来,这些难听话也不是别人传出去的,而是老院子那边钱氏第一个起头瞎说起来的。 “珍妞姐,我娘也就是那天一生气,出去说了一回,然后就没再去说了。” 珍娘也还没来得及去找别人打听,她一开始也没想到是钱氏这个罪魁祸首。 只不过第二天上午找了个空,把她从城里带的些小点心拿过去给五妞的时候,偶然从她的嘴里得知的。 五妞也是出于关心,见她脸色不好就多问了两句,知道她是因着这件事情心情不好的,几下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她了。 这会,看到珍娘脸色更加阴郁的模样,倒是有些后悔了,“珍妞姐,我娘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那天知道你们家,不肯替咱们出那半两银子的事,心里一时转不过弯来,找人出去说了几句出出气。 她也没想到这些话会传成如今这个样子。你就别生她的气了。 千万不要回去告诉二婶啊,不然我娘还不得被她打死了啊!” 五妞也不敢去接珍娘手里的糕点了,只拉着她的衣袖一脸苦求的说道。 珍娘也是听她这会说起,才想起来正月里朝廷征兵,赵氏过来找他们,要他们替蒋老大把那半两银子的免征税给交了,被蒲氏给回绝了的事。 那会儿,也没见起什么幺蛾子,她还以为那事早就过去了呢。 没想到,钱氏竟然因着这点小事,到外头传风扇火的,瞎编了那样的谣言出来,害得她大哥名声扫地。 不得不说,这一刻,珍娘真是把钱氏恨到心尖尖里去了,这娘们果真是一粒老鼠屎,专搅一锅好汤! 不过,看着五妞这会的那副害怕样,她凛了凛气,还是点头答应了。 说实话,珍娘倒是还没打算现在就把这事捅到蒲氏的面前,不然,以她娘这股子火气,真的会提了刀去找钱氏砍人的。 不管咋说,钱氏现在是个大肚子婆,她那肚子里怀的就是老蒋家的金蛋,尤其是那边大房的希望,虽然大伙现在压根就不知道那是男是女,不过这回钱氏一口咬定了,说她怀的就是个男娃。 还举出各种论据来说服别人相信。 珍娘也是从五妞的嘴里听来的,例如,“我娘说,她这回肚皮尖尖的,怀的就是个弟弟。” “我娘现在走路,起脚的时候,都是先迈了左脚,连我奶都说,这回我娘怀的,应该是个男娃。” ...... 诸如此类的话,珍娘那会听了只觉得可笑,钱氏那肚子怀的,按着时间满打满算,也才四个月左右,刚刚显怀罢了,哪里就能看得出来是尖还是圆了。 至于那迈脚一说,更是无稽之谈了,还不是刻意想迈哪条腿给人看,就迈哪条腿了。 不过,她那么说,蒋老大那伙子人就跟着相信,现在老院子那边一个个的都纵着她,也不要她干活啥的,蒋老头还破天荒的,一天拿出一个鸡蛋来,给她补养身子了用。 所以,在她那肚子的金蛋没落地之前,珍娘不好与她计较,免得到时候出点啥子事,撇不清楚责任。 老蒋家在村里也有他们的姓氏一族,门户不多,但是大小加起来也有十来个分户,蒋老大那一房的香火传承的问题,现在也是族里的大事。 珍娘之前就不止一次两次的,从七叔奶的嘴里听到她唠起过这个事。 所以,要算账也得等到她那肚子里的金蛋生下来以后,啥顾忌都没有的时候,大家好好的算。 知道了这谣言往外瞎造了的始作俑者,珍娘原以为这事也就算是查清楚了。 却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那些谣言越传越没谱,而且就跟那瞧不见影的病毒似的,往外面越散越大。 几乎是到了在他们镇上人所周知的地步。 有一回,珍娘在镇上的小吃铺里帮忙,竟然有个客人一边吃粉的时候,一边向她打听。 “小姑娘,你们也姓蒋啊,那你们村是哪儿的啊。我听说离这镇上有个叫二沟村的地儿,他们村有个小伙子,也跟你们一样的姓,经常打了野味进城里来卖的啊。” 珍娘当时并不知道他们打听这闲话干嘛,还猜想是来找她大哥买野味的呢。 刚想把她大哥拉过来介绍生意,今儿个蒋大壮正好进城里来送他的兔子和山鸡,顺道了留下来帮一阵忙。 却不想,紧接着就听那客人说道,“我们听说,那小伙子虽然有些打猎的本事,但是那品性却是说不出嘴。据说经常祸害人家小姑娘,完事了还不认账。又爱勾当什么良家妇女,还干过啥半夜翻墙去会什么寡妇的风流事嘞......” 话落,就听到一声碎碗的动静,然后,珍娘就看她大哥涨红了一张脸跑出去了。 “这年轻人咋回事?是你们铺子里请来的伙计啊,这打碎了碗,不认错还跑了,也特不像话了吧。” 珍娘没去追,只憋着心里的火气,继续听他们扯闲话。 “没事,年轻人犯点错难免的,下回我们铺子不用他就是了。婶儿,你们咋聊起这个了?”她扯着笑脸问了一句。 还真被她问出了点什么。 “那小伙子家里,不是正找人给他说亲事呢嘛,正好前两天有媒婆去我一个外甥女家里,想给说成这门亲。听那媒婆嘴巴里说的天花乱坠的,那小伙子家里咋么咋么殷实,人长得咋么高大威武的。我们找人打听了一下,倒没想到,这小伙子是个那样品性的人。” 珍娘强撑着笑意,说道,“有些事也不一定打听到的就是真的,你们要真想结那门亲,就别总听别人说,去他们村,干脆直接到那人家里去看看,不就啥都清楚了。” 话落,就看那大婶摆了手道,“就那样品性的人,咱咋还可能要跟他结亲,管它是金山银山在家里,我们也不能让我外甥女嫁过去被祸祸了。” 珍娘听到这儿,是真觉得自己那脸皮子快撑不住了,他奶奶的,就自家大哥那品貌,那人才,竟然还被你们嫌弃了,真是狗眼不识金镶玉! “你们就没想过这闲话闲话,闲的没事传出来的瞎话,才叫闲话吗?兴许你们知道的这些,都不是啥真的呢?” 不过,接下来她听到的话,才更是让人来气。 “咋不是真的?这些话可不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听说是从那年轻人嫡亲的小姑嘴里传出来的嘞。 我们村有个小媳妇,她娘家就是那小伙子小姑他们村的,要不是她回娘家打听了来,咱还不知道哩。说不准就真被那媒婆的花言巧语给骗过去了......” 所以,那天珍娘没有跟往常一样,早早的赶着傍晚的时间点回村里去,而是在镇上等了她三哥散学回来。 兄妹几个坐在铺子里面商议了一阵之后,才一起回家的。 “大哥,现在咱是已经打听出来了。这谣言是钱氏先在咱们村里面传的,不过,她传出来的没这么离谱。后头还是蒋春草那娘们添油加醋的,造的这些个没影的瞎话。” 那娘们真他娘的缺德啊,啥败人德性的话,都被她编出来了。 “你说,你想咋整?” 蒋二壮向他大哥问道。 蒋大壮也不出声,过了一会儿,才满是沮丧的说道,“还有啥整的?都已经这样了,算了吧,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大哥,你咋这么没出息呢!都被人害成这样了,咋的也得想着好好的报个仇才是啊!”蒋小壮激动了语气说道。 “要不咱报官吧,把钱氏和那娘们都抓起来,告她们一个污蔑造谣罪。把她们送进牢房里面去挨板子坐大狱。”蒋二壮出主意说道。 却是一下子遭到了他大哥的摇头反对,“算了,咱家才消停了几天啊,别再惹事了。一个是跟咱们同一条血系的大伯的媳妇,一个是咱爹的亲妹子,你们觉着真报了官,咱爹能忍心吗? 到时候还不定得多生出多少事来嘞!” 有些不甘,却又有诸多的无奈。 真到了那时候,蒲氏跟蒋老二两个肯定得闹心了。 确实是一样的不得消停啊...... “报官不行!那咱就找人把她俩套起麻袋,暴打一顿!不对,打一顿不够,两天打一回,打到她以后再不敢到外面胡说八道了再说!” 蒋小壮一拳头砸到桌面上,气势汹汹的说道。 “三哥,你可千万别冲动,要打人,我早就把这事告诉咱娘了,你还能有她揍人力气大? 你可忘了,钱氏那婆娘现在肚子里揣着尚方宝剑呢,现在是动不得的,否则,不说咱爷咱奶他们那边不好交代,就是咱们族里,也说不过去。” 珍娘一语提醒了他道,蒋小壮这性子真的是他们兄妹几个里头最属冲的,跟蒲氏一样的容易冲动。 “钱氏的账,咱就先放着,等到她生完了孩子再说。不过,蒋春草,咱现在就得想法子跟她把账算算。” 虎若不啸,猫亦欺之。 兄妹几个好好的商议了一阵,要如何收拾了蒋春草那娘们的。 却只有蒋大壮完全一副状况之外人的模样,蔫蔫的坐在那里,就跟那霜打的茄子似的,也不说话,也不发声,甚至仿佛连脸上那点子恨劲都提不起来了。 珍娘当时一心思量着收拾了那娘们的事,倒也没太当回事,只当他最近这段时间,受打击受的狠了,提不起精神气来,想着等过了这个劲就好了。 却没想到,他大哥那样的大高个,心灵却是那么的脆弱,就这些事儿,早已经在他心里憋的多了,也没好好的得到开解,就是过不来那个劲,最后选择了那么个逃避的方式。 第二天,珍娘又进了一次城,出门前跟她娘打了招呼道,“娘,今儿个我要跟二哥在铺子里商量一下,小吃铺上新样式的事,可能还要研究研究食谱菜式啥的,要是太晚了,晚上就留铺子里过一夜了。” 蒲氏倒也没起疑,只是关心她道,“你二哥的小吃铺,你这么操心干啥啊,把那铺子开起来就行了,往后的事就让他自己去操心算了。 瞧瞧你这一阵累的,总是镇上村里的来回的折腾,还要帮你爹忙活那些新置办的田地里的事,这眼窝子都要陷下去了。” “今天再去一趟,十天之内不准再去了。早知道不给你二哥在城里开啥破铺子了,弄得现在娘想看你,还得紧着工夫看两眼。” 对上她娘这副难得的啰啰嗦嗦的样,珍娘也只能笑着哄哄了,“行,明儿个就不去了,多在家帮娘干点活。” “我用不着你干啥活,你在家多歇歇就成。明儿个回来的时候,到早市上去称两根大骨回来,你不是爱喝汤吗,得给你好好补补了。” 这情景,跟方才她小儿子出门前说他晚上不回来,蒲氏头也没抬的回了句“随你!”。 那副完全不在意的样,真的是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不过,大家都习惯了,不仅蒋小壮那几个习惯了自己老娘的无视态度,连珍娘也习惯了,她娘对她的偏爱。 搞定了蒲氏这头,下午他们就开始行动起来,执行昨晚商量好的计划。 珍娘跟她二哥三哥,还有赵石头,四个人一起,半下午的时候,就开始往小陶村出发,就是蒋春草婆家住的那地儿。 赵石头原本不在他们的计划执行队列里面,算是她三哥临时加上的。 “小妹,这事可不赖我,我这平日里天天不赖学的人,突然请了半天假,能糊弄得了先生,可是糊弄不了石头这家伙啊。他听说了,非要跟着来。 不过,这样也好,咱正好多个人多个帮手,免得到时候摁不住那婆娘。” 珍娘白了他一眼,不过却没说啥,她跟蒋小壮一样,觉得赵石头的品性,那是绝对的信得过的。 就是觉着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他们家的事,还把他个外人牵扯进来,而且还是去干那见不得光的坏事。 不过,等到夜里大家动手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三哥这回的决策确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干了一回正确的。 傍晚,珍娘兄妹几个悄摸的摸进了小陶村,又趁着夜色,摸进了蒋春草住的院子里面。 在他们家院子里面的柴火垛子旁边蹲点蹲了大半个夜,还没等到那娘们出来。 蒋小壮险些就耐不住性子,想着直接冲进屋里去揍人了。 “他奶奶的,咋还不出来啊。我都数着呢,他们家这一大院子的人,别个都出来上过茅坑了,就属她还没出来,这是知道小爷我今儿个要收拾她,故意躲着呢咋的?” 庄户人家晚饭都不会吃干的,一般就是两碗稀不拉几的粥或是糊糊,哄哄肚子然后去睡觉,所以,半夜总会起来上个几趟茅坑。 这老陶家其余的人,都挨个的起来过了,偏偏蒋春草还没起来。 珍娘也等的心焦,今儿个晚上要是动不成手,明天还得再接着来一趟,她倒不是嫌麻烦,关键是她娘那边不好找说词。 好在,天快要亮的时候,蒋春草总算是出来了,就看她眯着个眼睛,步履蹒跚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珍娘他们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赶紧一路跟了她身后,往院子后面去,趁着她蹲下来的时候,麻溜的拿个大麻袋把她从头套到脚,然后一阵的狂揍。 都是事先排练好的动作,蒋二壮和蒋小壮兄弟两,一个趁她没醒神的时候,往她嘴里塞布头,省得到时候挨打受不住疼,叫唤出声音来,一个往她身上套麻袋,把她的眼睛给蒙住了。 套好了麻袋,由珍娘把人摁在地上不让她动,由着她两个哥哥挥拳踢脚的一通虎揍。 不过,幸亏他们这回多带了个帮手,不然就那娘们回过神之后下死力的挣扎,蒋春草就跟个垂死挣扎的虫子似的,扭动个没完,珍娘还真是弄不住她,就算是一屁股坐她身上,还是摁不住她的力道。 好在,赵石头力气大,有他的帮忙,才算是把人给摁死了,好让蒋二壮和蒋小壮揍了个痛快。 珍娘抬头望望天,月亮还没下去,安静的村庄里还没一户人家起来,大家应该都还沉浸在自己的梦乡里,睡得舒服又踏实的。 只有他们几个,为了守这娘们出来,一个晚上都没困觉。 耳边传来的是,蒋春草被塞住嘴巴,挨了拳打脚踢之下发生的闷闷声,珍娘却越听越觉得心里不解气。 虽然她二哥三哥下手挺狠,不过,这样的暴揍,也只能让那娘们受点皮肉苦罢了,又没打断胳膊打断腿的,顶多过个十天半拉月的,还不又是出去祸害人,也不够她长记性的啊。 就在她思量着如何多给这娘们长点记性的时候,就见那三个已经打得停了手,然后噗通一声。 是赵石头和她二哥三哥,一起抬着麻袋,把人往茅坑里扔的声音。 珍娘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还没回得过神来,就被他们拉着跑了。 很多年以后,当珍娘回忆起他们一起同流合污的这个夜晚,回忆起他们一起干完坏事之后,一路逃跑狂奔的那个清晨,心里还是会有很多的澎湃悸动。 也不知道,那会他们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胆子,背着大人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干出那么件邪恶事。 成为了他们难得的,一起的横冲直撞的青春记忆。 反正,她就记得,事后当她问起这一茬的时候,她二哥和三哥两个,都一脸莫名的指着赵石头说,“是他示意咱们那么干的啊!” 而等她转过头去问赵石头的时候,这人又说,“我就是看珍妞妹妹的眼色行事的。” 珍娘无语望青天,她啥时候给什么眼色,又让他们行什么事了? “你不是一直盯着地上的大麻袋气狠狠的样子——”赵石头弱弱的声音说道。 珍娘瞪圆了一双眼,“然后呢?——” “然后,你就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望了那臭茅坑一眼,这意思不就是让我们把人——” 顶着珍娘一脸无语的表情,赵石头脸上却是显出更多的弱弱的无辜来。 好吧,这锅就让她顶着吧。 珍娘很想解释一下,没错,她盯着地上的大麻袋,确实是心里不解气的意思,但是后来的‘看了他一眼’,不过是觉得当时三个下手出拳的人里头,就属你打的最给劲了,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罢了。 至于,最后一个眼神,望那臭茅坑一眼,她就真的是没一点印象了,或许不过是个无意识的行为罢了,偏被你解读成这样? 好在,后面他们特意去打听了一下,知道这人没在粪坑里淹死,他们才算是放下心来,不管咋说,教训归教训,要真是不小心闹出人命来了,也不是说着玩的。 不过,他们那一举也算是阴差阳错,让那娘们彻底的‘臭’名远播了。 十里八乡的人,几乎都听说了这么个怪事。 小陶村有个婆娘,不知半夜撞了什么鬼,被打的浑身没一块好肉,还又被扔到臭茅坑里面去,喝了满肚子的粪水。 珍娘他们听到那些传言纷纷的时候,心里不得不说是一阵解气的。 但是,她大哥的好名声也是挽不回来了,亲事也是越说越艰难。 就那之后,家里迎来媒婆登门的次数越来越少,只因为她们来给说的亲事越来越离谱,说亲的对象越来越不像话。 直到最后一次,居然给她大哥说了个已经年过三十的老姑娘。 蒲氏险些被气得肺都要炸了,还得听那一旁的媒婆说了风凉话。 “你也不瞅瞅你儿子现在这名声,找遍咱们县里,也再找不出比他名声更烂的人了。就这样的名声,您还想找个什么样好的。 想找个年轻的?之前给你们找的那寡妇,年纪不大的,你们又不要。现在给你们找了个黄花闺女了,你们又嫌弃人家年纪大了。” 蒲氏都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姑娘不过就是天生带了点傻症,也不严重,娶进门来传宗接代还是不耽误的。我可提醒你们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说大嫂子,你也别老跟自己拧着劲。我知道您是个心气高的,不过也得认清认清现实啊,就认了这门亲算了。” 蒲氏直接发起火来骂人了,“滚!以后我儿子的亲事,用不着你操心了,我就不信了,可着咱们镇上找,还找不出一个好媒婆来,给我儿子说上一桩好姻缘的。” 珍娘知道她娘这是迁怒的,其实这事也犯不着怪人家媒婆。 就这媒婆,凭良心说,来来回回的也为他们家这事奔走了好些回了,也不能说人家不尽心了。 所以,等她娘把那媒婆骂出了门后,珍娘还是赶紧的追了出去,给她塞了点银子。 “对不住了啊!您多担待点,我娘这不是冲您,她是心里憋着火嘞。我大哥这亲事迟迟没个着落,她那心里比谁都急。您老人家理解理解啊,别跟她计较了。” 那媒婆收了银子,倒还对着她说了几句实在话。 “我听说你们家也不止一个小子,同根父母连着筋,反正外头的人对你们兄妹几个,都只一样的看法,谈论的性子都差不多样。 你大哥的名声已经是这样了,要是想尽可能减小了对下面的几个的亲事的影响,还是早些给他定个差不多的亲事,让他早点成亲算了。免得连累下面的兄弟,都找不着啥好亲事。 尤其是你,我瞅你也是个品貌周全的好姑娘,虽说这会子还不着急说亲,但是拖也拖不得两年......” 珍娘倒是真没把她这些话当回事,好像也没怎么仔细听吧。 却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她大哥悄没声息的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第七十一章 故事,意料之外(一更) 四月悄至,春衫已褪,珍娘是个怕冷又怕热的人,所以,她早早的就脱了那些夹棉的厚衣裳,换了轻薄凉快的夏衫上身。 对他们一家子来说,今年的这个春季,似乎就是忙碌而又阴郁的,压根还没来得及捕捉到几分春色的暖意和明媚,它就眨眼过去了。 院子里种栽的一大株的海棠花,开的倒是明艳而亮丽,却独独没有人提的起兴致来欣赏。 蒋大壮的亲事,现在已经成了蒲氏心里最大的一桩心事,她养了那兄弟三个,还从没什么时候,如此的在儿子身上操过这么多的心思。 珍娘时常听到她娘自我挖苦的,笑着说道,“兴许老天爷就是看我前头那十来年,在你们兄妹几个身上,花的心思忒少了,嫌我养孩子养的忒懒怠了。瞧不过眼去,这会儿有意来考验我了!” 她平素是个不大信奉神佛的人,从不烧香拜佛的,不过,今年的三月里,镇上举行大庙会的时候,也拉着蒋大壮去庙里拜了一回菩萨,祈求她儿子的姻缘婚事别再不顺。 媒婆换了一拨又一拨,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珍娘也算是真真的体会了一把,啥叫‘说亲的把家里的门槛都要踏破了’的情景。 婚事说了一个又一个,却总是没说到一个合心意的。 珍娘她大哥倒是反应平平,不见一点着急的样子。 只是蒲氏就跟自己拧上劲了似的,忙的整日不见消停的迹象。 再说这今年的国势,也跟他们家里的情势一样,不那么太平。 从年初就开始跟鞑子打的那仗,到现在还没有打完。 而且珍娘听说,先前两边一场大战,我朝辽北大军狠狠的中了敌人的一场大埋伏,死伤了数万的士兵。 所以,四月里,朝廷紧着又下了今年的第二道征兵的布告。 “我们先生说,要是再吃两场败仗,人心都要不稳了啊。” 珍娘倒不是很懂这些时政军务,不过,她也能从朝廷这半年不到的时间,连征两回士兵的动作上,看出了点战局的紧张。 这回的征兵要求,也比上回的标准更显苛刻。 一个村子,两户就要抽一丁,不出人丁的,一户收二两银子的免丁税。 所以,相较于上回布告下来后,大伙相安无事的轻松样,这回,珍娘走在村子里,到处都能见着愁容满面的村人。 兴许大伙愁的,不仅是这一回征的那二两银子的税收,更加发愁的还是,后头要是再来布告征兵时,家里拿不出银子的后果。 人在钱财跟命的比较面前,总是知道怎么个抉择法,所以跟上回一样,能凑得起银子的,还是都尽量交了银子。 当然,也有那家底贫寒的,上回就交不起银子,送走了一个,这回还要再面临一样的境况的。 珍娘他们村就有一户这样的人家。 他们村子西面后排的一个破落的小茅屋里,近些日子笼罩着的,就是那样一番凄惨苦凉的氛围。 珍娘跟那户人家不熟,只知道那里面住的是一个寡妇,夫家姓孙,带着两个儿子,生活的十分清贫,兄弟两从小到大穷得连一条完整的裤子都找不出来。 都是十来岁跟她二哥差不多的年纪,大儿子上回已经在征兵的时候,被征到战场上去了。 这回又要征兵,按他们家的情况,自是拿不出银子来,交那个免丁税的,所以,只能交人上去了。 可是,这孙寡妇心里如何愿意? 统共就那么两个儿子,辛辛苦苦的拉拔到这个年纪,大的已经到战场上生死不知了,小的再交上去,那她这后半辈子还有啥指望? 听说,自打这征兵的布告下来以后,孙寡妇已经愁的白了半边的头发,整日泪珠子挂面,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村里好些人可怜她,都去瞧过,但是大伙除了几句劝慰的话语,也给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赵石头她娘跟她也有几分交情,最近就时常去孙寡妇那里坐坐,照看一二,主要是怕她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 正好,那天珍娘去找她闺女玲花说话,被她顺道一起拉了去。 珍娘见到孙寡妇的第一面,就心里止不住的震了一下,不只是因为她那副凄苦潦倒的贫困样,更因为她面上那几道狰狞可怖的伤疤。 看完孙寡妇回去的路上,珍娘就听了个催泪的苦情故事。 “她啊——”玲花她娘才说起来,就止不住的叹气。 “那可真是实实在在的苦水里泡过来的一个人......” 孙寡妇,原名叫什么,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反正在她被卖到这个村子的时候,她也就八九岁的年纪,是嫁进来做童养媳的。 她的夫家姓孙,男人叫孙金宝,是个天生的残废,双腿瘫痪长年卧在床上,上有一父一母,却无兄弟姐妹,是孙家的独苗,比孙寡妇大了差不多十岁的年纪。 她进门的时候,这男人都已经将近二十岁的年纪了,家里条件一般,本身又是那样个情况,自是说不着啥媳妇。 所以,他娘才咬着牙,花光了家里几乎所有的积蓄,买了尚在年幼的孙寡妇进门来,想着养上几年,好给他儿子传宗接代。 当时,孙寡妇刚进门的时候,长得真的是黑瘦人干似的小鸡崽模样,要不也不会沦落到,被卖到这破落村子里面来。 哪想到,好好的长了几年,那模样倒是越长越出色了。 不说鲜灵灵的皮肤,倾城绝色的俏模样吧,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是越长越传神,勾得村里的汉子们魂都痒痒了。 村里不拘是十来岁的小伙子,还是那二三十来岁的老光棍半道上截她调戏两句,那都是很常见的事。 大家都知道她男人是那样个德性,所以,压根就没什么忌惮。 但好歹都是一个村的,大伙也知道她公婆不是个好性的,所以,也不真把她怎么着了,但是拦住了讲几句荤话,摸摸小手还是有的。 有两回就被她婆婆撞了个正着,回去就拿棍棒招呼她,回回都把人打了个半死。 其实,说到底,这孙寡妇又有啥错?无非就是受那冤枉气罢了。 后来,她婆婆也不咋让她到村里走动了,就算是非要出去挑个水啥的,也非得跟个人在后头看着。 不过,孙寡妇也没啥怨言,埋头干活也没二话来说,只要不打她就成。天天的还得给她男人伺候屎尿,端茶喂饭的。 等到十四岁上,她婆婆就逼着她,跟那残废男人同了房。 隔年就有了身孕,生了个小子,又过两年,生了第二个儿子。 不过,也别以为她给夫家生了孩子了,这日子就算是熬出来了,其实是比之前过得更苦了罢了。 且不说她原本只伺候一个,后来有了孩子,那是大的小的,加起来总共要伺候三个人,哪个都是屎啊尿啊的没完。 再加上,小儿子出生的第二年,她男人的亲爹就死了,再过了一年,她婆婆也病重了。 孙寡妇成日间,老的小的,再加上个瘫在床上的,一屋子需要她服侍的,那真的是忙的白天不见黑日的,比地主家的苦工还要累。 不过,那会儿大伙都说,好歹她那厉害婆婆快要断气了,她这日子也能熬出点头来了,至少往后这平日里打啊骂的就没有了。 却不想,她婆婆临死前还狠狠的摆了她一道。 孙寡妇她婆婆就担心她断气之后,这儿媳妇年轻守不住,又长得有几分勾人的模样,怕她跟别的男人跑了,到时候扔下孩子和她儿子在这屋里,没有活路。 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枕头下面藏了个碎碗瓷片,又不晓得从哪儿整了点安神药,哄着她儿媳妇喝下去。 趁着孙寡妇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将她的脸划花了毁容了才肯咽气。 珍娘想起孙寡妇脸上那几道又深又长的伤疤,有两道直接从眼角划到下巴根那儿,几乎是贯穿了一整张脸,也不得不感叹她那已经死过去的婆婆,是个狠人。 不过,听玲花她娘说,从那之后,村里还真没啥赖汉光棍的,上门来调戏勾搭她,日子倒也过得安生。 孙寡妇自己顶着那一张被毁容的脸,也是极少出门。 后来,她男人又得了痨症,成日间在床上咳得没完,到后来一咳就是吐一碗血,瞧着都骇人。 不过,孙寡妇这人老实厚道,也不是个忘本的,她总归就记得是孙家人当初买了她,又养了她长大。 所以,虽然家里本就清贫无钱,但还是为了给她男人治病,卖掉了家里仅有的三亩薄田。 “其实当时我还劝过她来着,本来她男人就那个半死不活的样,活着也是遭罪,干脆别瞎费钱算了。 不过,她也不听,只说不救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卖了田请了郎中抓了药,最后还不是没撑半年就走了。” 珍娘听到这,也不晓得是说她有情有义好呢,还是骂她傻好了? 后来的日子,她过的是个啥境况,想都能想得到了。 “没田没钱,平日里只能靠种些青菜萝卜土豆的填饱肚子,全年到头唯一能吃到点粮食的时候,就是农忙时节。去田里拾几个麦穗啥的,回来磨成面,搅一锅面糊糊吃。” “好在她熬着熬着,总算是熬到两个儿子拉拔着长大成人了,大的那个今年都十七了。原本还说好了,年后要跟着石头他爹去城里找个活干的。小的这个也十四五了,眼见着这日子可算是过出来点盼头了,哪晓得又这样了。” 玲花娘说的唏嘘不已,“这苦命的人啊,我也不是没见过,但是像她这么着的,一辈子都活得没见一点盼头的,也是少有。 都听说先前打了败仗,死了好些人,也不晓得他们家那大的,还有没有活命在。要是这小的,再去了战场,那她还有啥指望了?” “今儿个还听她叨叨着,要是她小儿子也走了,她自己干脆一根绳子吊死了算了,省得活着受这种煎熬。” 珍娘听过之后,也不晓得自己该发表些什么。 同情吧,肯定是有的。感慨呢,也不少...... “珍妞姐,要不你就帮帮她吧。她是真的好可怜啊......” 到了这会,那娘两可算是把这话给说出来了,珍娘在心里头叹了口气,怪不得没来由的硬是拉她一块去嘞。 不过,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面对这么个可怜人,听了这么个可怜的事,她心里不动容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回家就去找蒲氏商量了一下。 她娘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却没说话。 珍娘知晓这事也挺为难的,压根就不仅是二两银子的事,关键是这个节骨眼上,村里不只是孙寡妇一户人家为了这二两银子的免丁税犯愁。 只不过,别人家不像她那么式的孤门独户的,没个男人撑家,在村里也没有别的族亲可以求助。 要是珍娘他们家在这时候,送了二两银子给孙寡妇家,到时候那些别的银钱上也有困难的人家,听到了风声也求上门来,怎么办? 都是一个村子的,总不好厚此薄彼,帮了这个不帮那个。 他们家在村里一直都算不上高调,虽然起了新房子,盖了大院子,但是,除此之外,也没在别人面前露过别的富。 全家人除了珍娘穿的好点,别个平日里穿的,也是很普通的棉布衣裳,顶多在村里人眼里,算是个殷实之家。 就连前段时间,家里置办的那五十亩的田产,也不是他们村子地界的,而是镇郊外面的一片小庄子,所以,他们村里也没谁知道。 珍娘有那个心想要帮一下孙寡妇,但也不想因为帮她,而让自己家陷入为难的境地。 唉,说到底,都是这突如其来的‘征兵’给逼的。 “要不是这朝廷连发两通征兵的布告,那孙寡妇刚刚有点盼头的日子,能就这么被搅和了。” 珍娘对着她娘有些郁闷的叹了声气。 “还好咱们家这日子过起来了,不至于为了那几两银子的事犯难。” 这也算是这种非常时刻,她唯一觉着有些宽慰的事了。 否则,他们家这种时候,也得跟村里绝大多数的人家一样,家里愁云惨淡一片。 却没想到...... 珍娘才刚庆幸着自家不用面临那种骨肉分离的情景,没几天,她大哥却在一家人面前说了件事,“娘,我报名去当兵了。” 临行前的,只剩下两天的那个晚上,蒋大壮才宣布了这件事。 珍娘都不知道自己该以个什么样的表情,来表示着自己的惊讶了。 她看着自己大哥好半晌,才有些愣愣的说道,“大哥,你是开玩笑吧。咱家已经交完那免丁税了,用不着再出人了啊。” “那银子里正已经退还回来了,我放在身上,等会儿拿给娘。”蒋大壮埋着脑袋壳,闷闷的声音说道。 他知道这事有些不可思议,或许,他娘,他爹,还有他弟弟妹妹,可能都一时半会的接受不了。 但是,蒋大壮还是去做了。 因为,他受够了这些时日,因着他的亲事引发的种种种种...... 那些流言蜚语,他兴许还能装聋作哑的当作听不见,可是,他娘整日间的愁容,还有因为他的臭名声,给老二老三还有小妹他们带来的影响,他却没办法无视。 “知道了。” 蒲氏在一同沉默了良久之后,给出的反应,也让珍娘有些意外。 “娘,你说啥?大哥要去打仗了,上战场去了。你咋不拦着啊?”蒋二壮皱着眉说道。 蒲氏没理他,只抬头看着蒋大壮说道,“年轻人出去闯荡闯荡也是好事。你也不是那五六岁的小毛娃子了,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娘也不拦着你。” 蒋大壮有些不敢抬眼看着他娘,所以,也没看到蒲氏这会面上强装出来的那分潇洒,只垂着眼皮子,轻轻的道了一声‘嗯’。 “他娘——”蒋老二磕巴着话语道,“你真的让老大就这么走了,不拦着了?”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有主意的人,这会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他也没什么报效国家的伟大的胸怀,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庄稼汉子,跟所有的平民百姓一样,蒋老二只晓得为人父母的,有谁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上战场去送命呢? “我这就去找里正,把你的名额给划下来。咱家又不是交不起那免丁的税银,犯不着把你送去当兵。” 蒋老二从蒲氏那里得不着回应,便自己站起来说道。 “爹,别去了。这都大深夜的了,你就别去打扰人家了。再说了,这征兵的名册,前天已经报到上头去了,你现在找里正也没用的。” 珍娘看着她大哥一脸说不清是内疚还是坚决的表情,喊住她爹的情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了这种时候,说什么好像都是显得多余的。 她只是深深的自责,后悔自己这段时间整天瞎忙的,却忽略了她大哥的心理创伤。 其实,蒋大壮脸色郁郁的,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她高估了她大哥自我调节的能力,没有及时的去帮他疏散内心的抑郁罢了。 第七十二章 大哥走了(二更) 或许,蒲氏也想到这一点了,所以她选择了不阻拦的接受这一刻的事实,没法改变了的事实。 只不过,在她转了个身时候,珍娘还是看到她娘,仿佛做了个抬起衣袖的动作。 两天之后,蒋大壮走了,跟着村里别的去当兵的小伙子一起走的。 与蒋老二他们依依惜别的一脸惆怅和苦恼相比,蒲氏假装的很淡定,也很坚强,甚至连叮嘱交代的言语,都没多说几句。 但是,这几日珍娘却总见着她发呆愣神的样子,每顿饭的饭碗,都要打碎那么一个两个。 还有一回,她娘蒸饭的人,锅里连水都没搁,就那么干烧,烧到最后,就只闻到一股子糊味。 珍娘知道她心里的苦,比谁都不少,只是不愿意说出口而已,所以,这段时间,也不往城里去了,基本都是守在家里,陪在她娘的身边。 孙寡妇特意领着她儿子过来,跟他们家郑重的道了个谢。 她们最后还是选择了帮一帮她,珍娘给出的主意,把孙寡妇的儿子给弄到他们家新买的那个小庄子上去干活了。 一个月二百文的工钱,珍娘让他爹给先预支了一年的工钱给他们,不过,她也有言在先,要他们娘两必须得保密,不能露了风声出去,让别人知道他们家的庄子。 所以,村里的人都知道孙寡妇的儿子,天降的好运气,被一个小地主家瞧中了去做工了,还预支了一年的工钱,让他有了银子交税,免去上战场拼命的命运。 许多人跑去她家里打听,究竟是哪里的小地主,心肠这么直善,也好让他们去碰碰运气呗。 不过,那母子俩果真都是信守承诺之辈,对外头的人咬紧了口,只字不提。 珍娘后来又帮着他们家抓了两只小猪羔子,弄了十来只小鸡,让孙寡妇在家里养着,把这些养好了,平常的日子里也能多几个进项。 蒲氏笑她,“你怎就生了这样的怪脾气,要么不帮,要帮,还就非要一帮到底了。上回那......” 蒲氏话说到一半,就没有再说下去。 珍娘知道的,她娘想说的无非就是之前陶芬那事,可见这心里还在膈应着哩。 说起这个,珍娘倒是想起,她大哥临行前一晚,偷偷摸摸的一个人跑出去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的事。 当时,她也是担心,自己大哥那时候跑出去不知道是要做什么,天色都暗了,该不会还是心里头郁闷,跑到外头去做什么傻事吧,所以,就关心的跟了上去。 哪成想,这一跟梢,就给看到了‘孤单寡女,深夜幽会’的那一幕。 珍娘先前也没想到,她大哥摸着夜色偷跑出来,居然是为了去见那个陶芬的。 两人隔着珍娘一百多米的地方,站着说了也没几句话。 她耳力好使,也不是故意偷听的啊,但还是几乎都听了个全。 所以,也是那会她也才知道,这陶芬早就对她大哥情愫暗生,那天夜里就是知道她大哥马上就要走了,约他出来诉诉衷肠的。 不过,她大哥对陶芬有没有啥暧昧的情意,珍娘倒是没听出来。 就隐约的听到她大哥,说了那么一句,“我不知道,咱们两家之间的事儿太过复杂。我这会也没啥心思纠结什么感情的事,别的等我有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再说吧!” 然后,就是她大哥跟他对面那姑娘讲了,让她自己照顾好自己,有啥事就去找他妹子帮忙的琐碎言语...... 瞧他们两个那样说话的情形,显然是一副很熟络的情景嘛,至少绝对不止一次两次,私底下这么见过面的。 珍娘想着,她大哥的妹子,不就是她自己本人吗? 这算不算得上是临走前的托付呢? 虽然,后来一直到她大哥走之前,蒋大壮也没当着她的面,说过诸如那样的话,但是,珍娘还是把那个托付放在了心上。 所以,蒋大壮走了以后,她也隔三差五的会去陶芬那里坐一坐。 蒲氏如今知道了,倒也没再说什么,她儿子都不在了,倒也不怕村里人见着了,再有啥风言风语的传闻了。 “表姐,你能看着点手底下的活吗?你要是再不松手,你手里的那个茄瓜秧子可就没命活了。” 这陶芬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屋前屋后都给种满了蔬菜,每天就是伺弄这些个菜园子,活都干不完的。 珍娘今儿个来的时候,她就在给那地里长成一半的茄瓜秧子,一颗一颗的搭了小架子,两边拿那小竹棍子捆住了,省得到时候结的瓜太大了,把杆给压断了。 只是,这丫头最近就像是生怕了,别人不知道她有心事似的,干不了两秒钟的活,就要走神半个小时。 “表姐,你是生病了还是咋的?要是病了,也别撑着,该去看郎总还得去看郎中,省得拖得时间久了,对病症也不好。” 珍娘知道,这姑娘没别的病,就是害了相思病,成天做事没精打采的,就跟魂不在身上了似的。 但还是故意张嘴这么说道。 话落,就见她双颊红晕染起,一会儿换了一副一脸担忧的表情。 珍娘看了,在心里头直呼,大哥,你这一走,可知带走了多少人的魂儿啊!这一个个的,都不想过日子了咋的? 实在是受不了这一个两个的,都是那副没魂又满脸愁容的样子了。 必须得想个法子,给她娘,她爹,还有这个陶芬,找点啥别的事做做,分散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总不能一味的沉浸在她大哥离去的分别之苦里头了啊。 大约五月中的一天,珍娘就迎来了那么一个机会。 蒋二壮从城里带回了一个信息,有人找他谈那个米粉的事情。 “听说那人是从省城来的,是家酒楼的大掌柜,他跟我谈之前,先特意在我们家铺子里面,试吃了一碗酸辣肥肠汤粉,又尝了一份三鲜的炒粉。吃过之后,就赞了一番咱家那米粉的口感,说是要跟咱们谈谈这个米粉的合作的事情。” 蒋二壮今天是特意早关了铺子的门,回到村里跟珍娘他们说这个事情的。 “来找咱们家买米粉的?”蒲氏问了句。 珍娘也看着她二哥。 现在他们家的小吃铺子,除了先前的河粉之外,她又给添了那种细细的丝条壮的细米粉,意料之中的,跟之前的宽条的河粉一样的受欢迎。 “嗯啊,他就是找我买米粉的。说是现在咱家的米粉名气大,都传到外头去了,连省城都听说了。所以,专程赶出来尝了一口,确实是好吃。”蒋二壮笑着说道。 自己家里做出来的吃食,传出了名气来,怎么说都是一件令人值得高兴的好事。 话落,蒲氏却皱着眉说道,“咋卖啊?现在又不是冬天,东西存得住。 大夏天的气温这么高,啥玩意都搁不住摆啊,就连咱家,现在都是一天做了一天的量,往城里铺子送。他那还是省城的,咱做好了,再运过去,不得都馊了臭了啊!” “所以,那人就说了两个法子,要么咱直接给他供货,要么就把这米粉的方子卖给他。”蒋二壮说道。 蒲氏就不吭声了,转过头去看着她闺女。 “那人说了,咱这米粉要是直接卖了方子给他,他就一次性给咱二百两银子。”蒋二壮看那娘两都不吭声,又接着说道。 二百两银子,乍一听倒是挺让人心动的,蒋老二一下子就眼神一亮,他心里想着,就是这二百两银子,可以置办成多少亩地的问题。 再添点,就又够他们家置上一个小庄子了。 不过,他也就是心里想想,却不吭声。 反正珍娘觉得她爹这一点挺好,有自知之明,从不装模作样的摆资格,极少在他不知道或是不懂的事情上,来发表什么意见。 而蒋二壮和蒲氏两个,面上倒没什么心动。 蒲氏反正是见过大钱的,就连蒋二壮,现在他那小吃铺子,一个月也就能赚个十几两银子的利润,所以,二百两银子的数,对他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数目。 蒋小壮那家伙呢,现在是压根就不管家里的事,当然,也没什么时间和精力来管。 珍娘给他定的目标,两年考个秀才回来。考到了,以后想不想念书,就全凭他自己拿主意,要是考不到,那往后的日子,就是珍娘说了算了。 所以,这家伙现在只能卯了劲的读书,只为了考过了秀才,赶紧交完差事,然后彻底的解放自己。 也分不出精力来掺和家里的大事小事。这会儿,也不发表任何意见,成了一种习惯性的沉默。 一屋子的人,就看着珍娘,等她的意见。 “直接供货,那人给个什么样的价?”珍娘压根就没考虑卖方子的事情,而是问了另一个路子。 蒋二壮和蒲氏有些讶异。 “闺女,难道你不应该是考虑这方子的价钱问题,才是最实际的吗?”蒲氏说道,“刚刚我都说了,现在这天气存不住——” 话说到一半,就被珍娘打住了,“娘,你说的那个问题,我有法子。” 第七十三章 病了?(一更) 先不说这年头也有冰块保鲜的法子,即便是大夏天的,也能一样的存放得住食物运送。 更何况她那米粉,也不只是可以做成湿的,还能制成干的,到时候拿水一泡,照样好吃。 她又不是那种没见过银子的二逼货,二百两银子,就想买断她的方子,是傻子她才会这么干。 接下来,就是蒋二壮去跟那省城的大掌柜谈的了。 “那人说他们需要的米粉量大,一天少说得要五百斤以上的米粉。所以,劝咱最好还是把方子卖给他算了,他说价钱的事可以商量,今天又往上提了个价,说是三百两银子。” 蒋二壮回来之后,说道。 “小妹,我觉得那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五百斤米粉一天做完,确实是不大可能的事。” 珍娘却没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没啥不可能的,事在人为。这事我心里已经有打算了。咱自己是没那个能耐做到这要求,但是,咱可以找人帮忙啊!二哥,你只告诉我,我给定的那米粉的价钱,他接受了没有?” “应该不成问题吧。我说了那个价给他听了,他倒没说啥。” 一斤大米可以做三斤的湿粉,但是她这米粉是要往省城运的,所以,只能制成干的,方便保存。 湿粉晾干就会缩水,往往一百斤的大米,最后晒干了,只能制出九十斤多的干米粉了。 珍娘之前仔细的计算了一番成本和利润啥的,最后给定了这么个价,一斤干米粉二十文钱。 做米粉,对大米并没有十分高的要求,不一定用那种黏性很强的精米,一般的大米就行,就是粮食铺子里面十文钱一斤的那种,所以,计算成本,一百斤大米就是一千文。 按着她定的这个价钱,再结合一下那个原料及成品的产量比例问题,平均算下来,一百斤的米粉,他们差不多能有八百文钱的利润。 每天五百斤的量,大约也就是一天可以有四两银子的赚头了,一个月下来也是笔不小的进项呢。 当然,这些还没排除人工,柴火什么的,这些成本。 不过,这年头人工都很便宜,在城里请一个搬运的苦力,一天也就七八文的工钱,她这个除了磨米之外,别的都算不上啥体力活。 珍娘打算在村里请人,用不着雇啥壮年的劳力什么的,就请那些家里的小媳妇大婶子的,毕竟这是做吃食,还是女人做起来更讲究一些,一天给她们五个铜板的工钱。 “闺女,你这意思是要办作坊了?”蒲氏知道了自己闺女的打算之后,问道。 珍娘不可否认的点了点头,一双小眼神里满是算计的神采,“是的。” 她正愁着怎么找个事情给你们干干呢,免得一个个的闲着心思胡思乱想的,正好就开个作坊,来分分你们的心。 她决定了,家里这个作坊开起来,就交给她娘和她爹两个来打理了。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蒲氏很忙,蒋老二很忙,连带着珍娘原本想完全当个撒手掌柜的,也跟着忙了好一阵。 做米粉的工序其实并不复杂,无非就是磨米,调米糊,上锅蒸,再切条切丝,最后一步晾干。 前面两个步骤,她都不打算找别人做了,还是自家里人做比较方便又放心,上锅蒸也不难,只有大批量的切条切丝,还有晾干这两道工序比较费时费力。 所以,珍娘跟她娘说,“咱就在这两道工序上请人来帮忙,所以也不用许多人,请上十个人手也差不多够了。” “不过,咱请的人手一定要注意,必须不能请那些邋里邋遢的,要干净的手脚利索的。” “娘,你在咱村里跟那些婶子也不熟,不过,这事可以找玲花她娘帮忙,她在村里脸面熟,跟谁都能搭上话。” 蒲氏听后没有意见,转身就去找了赵石头他娘。 这两年,他们两家走的还算关系挺近,赵石头他娘又是个热心肠的,所以,蒲氏一找她帮忙,她就二话没说的行动了起来。 “正好今年这连征了两回税,家家都把家底给折腾空了,连我这都发愁没米下锅呢。你们这么一雇人,还不得把大家伙给乐呵死了,且先算上我一个啊。对了,还有我闺女,听你说你们那活也不难,又轻省,干脆让她也去,省得在家待得也是闲着。” 这就一下子有了两个,剩下的几个名额,玲花她娘才刚一放出风去,村里就跟炸开了锅似的,人人都要求来报名。 别说十个了,就算是再招十个,也还不够她们抢那名额的。 所以,第二天,玲花她娘就过来找她们了。 “珍妞娘,我这可碰上件为难事了,你们给拿拿主意呗。” 蒲氏和珍娘那会也不在家里,她们在村子里面租了个小院子,两间屋子,打算拿来当成她们生产米粉的作坊地儿。 院子很宽敞,拿来晾晒米粉干场地也够用了,珍娘今儿个就是陪她娘过来先收拾收拾的,毕竟马上就要开工了,不提前收拾干净了,也不行啊。 玲花她娘打听着也找过来了,听那话音,还真是碰上为难的了。 “婶儿,啥为难的,你说呗。” 这里也没茶水,连杯子都还没置办,所以,珍娘就只能搬了个凳子给她坐着。 玲花她娘坐下来,好像是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咋开口似的。 “素芳,有啥事你就说呗,咱又不是啥不熟悉的人。跟我面前,还有啥磨磨唧唧的不好开口的话不成。”蒲氏开口说道。 “是雇不到人咋的?难不成是大伙嫌给的工钱少了啊?” 玲花她娘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你们给的那工钱已经算不错了,大伙听到了这事都抢着要来嘞。就才一天的工夫,我那儿来报名的,都有二十来个了。” 珍娘听了笑着说道,“喔——,那婶子是发愁报名的人太多了,不晓得咋拒绝人家了吧。没事,您就比着我们给的要求来找,反正别的不管,一定要干净,手脚利索。对了,嘴巴也不能太碎,不然一块干活容易惹是非了。择优者优先考虑吧!” “这些我都知道,我这两天不就是按着这个要求来找的么。差不多也把人给寻摸齐了。”玲花她娘回道,但面上还是一脸的为难之色。 “就是今儿个上午,你奶也去我那报名了。” 话落,就看着蒲氏娘俩不作声了。 珍娘他们家跟老院子那边的关系,村里人没几个不知道的,两个老的做事不地道,村里也有人背后说的。 现在也不咋看见他们一家子跟那边的怎么走动。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老人,猛不丁的来这么一出,玲花她娘可真不知道该咋办了。 珍娘看了她娘一眼,见蒲氏停下手里扫地的动作,抿着个嘴,站在那里也不作声,面色也不好看。 “你奶跟我道了好一阵的难,说啥家里没钱了,你那大伯娘又大着肚子,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到时候啥啥都得用钱。 你爷又病了,夜里咳嗽个没完,整夜都歇不了觉,想去抓个方子给他治治,偏偏连一个子都拿不出来了......” 珍娘听她一句句的讲着,心里哪有不清楚的,那赵氏就是想要透过玲花她娘的口,来告诉他们老院子那边的情况,有意跟他们诉苦呢。 自从出了她大哥那件事以后,他们一家子现在都不去那边了。 具体是个啥情形也不知道,但是,少了他们这边的年节四礼,少了蒋老二私下里的接济,他们的日子肯定是没之前享福了。 不过,好歹温饱是没有问题的,尤其是那两个老的,手头上把着所有的家当。 或许别人吃不饱,但是蒋老头那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 珍娘看着蒲氏脸上的嗤之以鼻的表情,就知道她跟自己一样,深知那老两口的性子,显然不太相信这话里的真实性。 不过,先前珍娘还是有点意外的,这回又要交税银的时候,那边竟然没有来人到他们家要银子啥的。 其实,按着蒋老头那一毛不拔的死抠死抠的性子,怎么会自己轻而易举的认下这笔往外拿的钱财呢。 事实就是,当他一知道又要交银子的时候,蒋老头第一个反应就是找他二儿子要,他是想让赵氏去的,不过被钱氏知道了,给要死要活的拦住了。 原因就是,钱氏那娘们害怕了。 那天五妞跟珍娘说了她娘往外叭叭了蒋大壮的事之后,她心里也害怕,回去就告诉钱氏了,让她娘自己小心点,别撞到火药口上去。 钱氏一听他们那边知道了这事,那还了得,就冲蒲氏那火爆脾气,还不得把自己扒皮了。 一同做妯娌十来年了,钱氏哪里不知道自己这回算是真的踩着蒲氏的尾巴了,就蒲氏的性子,真要恼起火来,可是啥也不管不顾的。 关键是现在她肚子里怀着孩子,她被打了倒不是啥了不得的事,就怕这孩子出个啥意外。 所以,从那开始,钱氏就担惊受怕的,整天缩着脖子窝在屋里不出头,连院子门都不敢出,生怕被蒲氏撞见了。 蒋老头要去找他们要银子,这要搁以前,钱氏也不会拦着,可是,这回不同,本来就在蒲氏那儿留了案底的,虽然这一阵没见那婆娘打上门来,可是,谁又知道她在憋着啥坏呢。 所以,钱氏坚决不允许蒋老头送上门去,给蒲氏找个现成的借口,过来抽她。就怕蒲氏他们认为,是她怂恿了去要的。 这些内情,都是珍娘后来才知晓的,现在也还不知道。 她最近忙忙叨叨的,连五妞的面都没碰上过,自然是不了解那头的情况。 算算日子,钱氏是只剩不到三个月的日子,就要生孩子了,最近也不咋见她出来溜达,不过,赵氏拿这话头出来道难,他们听一听也就够了。 都分了家了,从哪个理上,也没有隔了房的弟弟弟媳,去送钱给自己大嫂子生孩子的。 不过,赵氏说的另一桩事,蒋老头病了? 珍娘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他们已经好久都没去过那边了,这要是情况属实的话,那他们还真不好当做听不见完全不管了。 撇开别的不说,蒋老头要真是病了,他们还真的得去瞅一瞅,不然被旁人知道了,唾沫星子都能把你给淹死。 平常的时候不论,哪怕蒋老头自私无情到极致,别人会站在一边,道上一句半句议论的。 但是真到了生老病死的时候,别人看到的,就只有你做的仁不仁义,厚不厚道的了。 所以,回家之后,珍娘就跟她爹说了这事。 蒋老二听说之后,果然就是一脸的着急样,这一阵因为顾忌了他们其他人的心情,他也不敢往那边走动,生怕惹了蒲氏动怒。 这会儿,一听老爷子病了,心里一下子就犯了急,抬起步子就要过去。 “爹,我跟二哥三哥跟你一块去。”珍娘喊住她爹,走上前去说道。 这会正是晚饭前的时候,蒋二壮和蒋小壮都在,所以,她就拉着那两个一块跟过去,这样也显得关心更隆重一点。 临出门前,珍娘想了想,又回过身去,拿了一包梨子和四个大石榴。 本来她是想拿点点心的,不过,如今这天气渐渐变热,他们家已经不怎么吃那些甜腻腻的糕点啥的了。 “带些梨子过去,都是我二哥昨儿个才买回来的,新鲜着嘞,汁多水分又足。我听说爷在咳嗽,多吃梨子好,化痰止咳的。”珍娘跟她爹笑着说道。 几个人一路上拎着东西,也没多大会儿,就走到了老院子这边。 关键是蒋老二心里着急,步子跨得快,珍娘几乎是要一路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她爹的脚步。 好一阵没来了,尤其珍娘,自从分家以后,踏入老院子这边的次数,用一只手数都数得过来。 不过,这边还是原来的那个老样子,真细看起来,还没他们在的时候,收拾的齐整干净嘞。 第七十四章 吸血(二更) “二叔,珍妞姐,二壮哥,小壮哥——” 五妞是第一个看见他们的,她正捧了碗筷打算拿到厨房去洗,瞧样子是刚吃过饭。 老院子还是先前那样的规矩,晚饭都要赶在点灯前吃完,按蒋老头的话说,‘早吃晚吃,反正都是要吃。早点吃完了,早点上炕睡觉,省了灯油。’ 跟在她后头出来的四妞,也捧了几个碗在手上,看见他们有些吃惊的样子,但还是开口一个一个的叫了人。 只有三妞,出来的时候看见他们,就开口叫了蒋老二一个人,至于珍娘和她二哥三哥那几个,就跟陌生人似的,看见了也跟没看见似的。 珍娘也有好长时间没看到这小丫头了,今年都十四了,个头才跟她差不多高吧,瞧情况,这脾气还跟以前一样的臭硬臭硬的嘞。 小时候那一架,还记着仇呢。 不过,她也不是啥喜欢拿自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人,你不跟我说话,那我也不搭理你就是了。 珍娘就拿了一个大石榴出来给五妞。 “好一阵都没见你去找我玩了,这个是石榴,咱这边没有,你尝尝看,把皮掰开来,里面的子儿一粒粒的咬着吃,挺甜的。” 这石榴还是前几天蒋二壮跟那个省城来的掌柜谈事的时候,人家给送的,她二哥拿回来都不知道咋吃。 五妞拿着石榴也是一脸的稀奇样,“谢谢珍妞姐。” 这丫头从去年到今年还是没怎么长个儿,身上穿的还是去年珍娘找给她的旧衣裳,也不见显短的。 珍娘使了个眼色给她,“去吧,我们是来看爷的,你有空的时候就去找我玩。” 五妞吐了个小舌头,转个身就拿着石榴跑到厨房里去了,蒋老头对东西把的紧,要是让他看到,说不准这石榴就没她的份了。 院子里面的一番动静,里头怎么会没有人听到呢。 蒋老大走出来,“老二,咋这个时候过来了?我们刚吃过饭,你们吃了没有?” “爹呢?我听说他病了,咋样了?要不要紧?”蒋老二倒没心思与他寒暄客套啥的,只看着他问道。 蒋老大面上愣怔之色一闪而过,“啊?” “那个,爹还好——” 话还没落,就被屋里一阵咳嗽声给打断了。 珍娘跟着蒋老二进去,就看到蒋老头咳得停不下来的样子。 “爹,你这是咋了?咋咳成这个样子了?有多久了?瞧郎中了没?”蒋老二急步跑过去,忙给他拍背抹胸的,一阵关心。 蒋二壮见这情形,也走到桌子边上,倒了一碗水端过去。 “咳咳咳——” “咳咳咳——” 珍娘看着她爷那副样子,心里顿时明了,刚刚从进院子门开始到他们走进屋里,也那么一会儿的工夫嘞。还站在院子里跟五妞说了几句话,这老爷子一声咳嗽都没有。 这会儿倒是咳得连气都上不来了,这是算急症呢,还是‘见人咳’的一种新病呢? 瞅那样子,演的还挺卖力的呢。 只不过她爹那脸上的关切却不是演的,“二壮,赶紧回去套了牛车,咱现在就送你爷去镇上。都咳成这样了,还不去看郎中,到时候有个啥好歹的,那可咋办啊。” 赵氏站在一边,这时候忙拦住了,“别别,别折腾了。” 蒋老二有些不解的,也没看着她,一边给老爷子抚着胸口,蒋老头反正从他们进屋起,就是一副喘不上气来的样子。 一边说道,“折腾啥啊,这人都病成这样了,再不去看郎中,那还不得越拖越严重。” “咳咳——”又是蒋老头一阵咳。 珍娘也不说话,就看着那老爷子演着。 同时,也没忽略掉刚才她奶赵氏眼睛里,闪过的那两分躲闪和慌乱之色。 是嘛,她都已经看出来老爷子是在装病了,那郎中不得更加看出来了,赵氏能不慌乱吗? 她倒要瞧瞧,这老爷子往下头还要怎么接着演嘞? “老二啊,爹没事,就是咳几声,又死不了人,过几天就好了。”蒋老头总算是说话了。 话落,又是一阵咳。 “你娘说的对,别折腾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珍娘看的心里一阵发笑,实在是演的太过了啊。 爷啊,就冲您这咳的,该是离那肺痨病都不远了吧。 估计她爹也跟她差不多的想的,就怕老爷子咳成个肺症。 反正就要坚持着带了老爷子去看郎中,“爹,你放心,没啥折腾的,咱家现成的牛车,我让二壮他们在车上垫床被子,你就躺在车上,也不用走路,咱一个时辰都不用,就能到镇上。” “咳咳!我不去!”蒋老头摆着手说不去。 蒋老二见他又是咳成这个严重的模样,还死犟着不去瞧郎中,急的满头都出了汗,“爹啊,你都咳成这样了,咋能不去呢?” “这事听我的,必须去,现在就去!” 话落,就自己转了身抬起步子,“算了,我自己回去套车,娘,你给我爹收拾收拾,我马上就来。” 赵氏显然比刚刚更慌了神色。 突然说道,“这都大晚上的了,现在进城那医馆也不开门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这倒是个好说词,蒋老二听了就真的顿了步子,脸上有些犹豫的样子。 珍娘没去瞧她爹,眼睛一眨不眨的就盯着老爷子,她人长得小,又从进屋起就没说过话,自然就没引起谁的注意。 所以,很容易的就捕捉到了,蒋老头刚刚悄摸的抬起头去,偷偷的观察蒋老二的动作,还有那一张老脸上,一忽儿紧张一忽儿又放松了的表情。 险些憋不住笑,珍娘简直是无语了。 她拽了拽自己三哥的衣裳袖子,让蒋小壮朝老爷子那边看了,他也是瞬间懂了,顿时眼里就生出几分火气。 不过珍娘却不让他戳穿,就想看看这老头子究竟是耍什么招呢。 蒋小壮原本还真以为他爷有个啥好歹的呢,心里刚刚也跟着着了几分急。 还特意凑到前面去关心了一下,这会儿猜到是那么回事,干脆找了个椅子坐着。 “咳咳。”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这会儿演的太过了,蒋老头有意收敛了几分,只咳了两下。 然后说道,“老二,我没多大的事,你娘说的对,现在去镇上也找不到郎中,白折腾了。” “你过来陪我坐会就行,从年前到现在,你也好久没来这边了。今儿个过来是有啥事么?” 蒋老头明知故问的说道。 珍娘翻了个白眼珠子,这老头可真是个戏精啊。 然后就看她奶赵氏扯着蒋老二过去,找了个椅子给他坐下。 “你爹好一阵没见你了,平日里也总嘴里念叨了你,还有大壮几个。都是咱们老蒋家的儿孙,我还没机会问你呢?咋把大壮给送走了?” “你们手里头应该也不缺那几个银子,不像我们这儿,上回给你大哥交税的时候,都算是把家底钱袋子都掏空了,才勉强给凑齐了。” 赵氏开启了她的拉家常模式,珍娘坐在一边默默的听着,已经知道,这回整这么一出,是为了干啥了。 “大壮那事,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他自己个报的名,硬要去的。儿大不由娘,他想去闯闯,我们也没法,只能由着他去。”蒋老二回了她娘的话道。 脸上对老爷子的担忧还没消去,接着说道,“这一阵是挺忙的,没啥时间过来看你们二老。不过,之前我也不知道爹病成这样了。 爹啊,你这年纪也不小了,有病就得去看,今儿个晚上不去,明天早上我一早就带你去。” 蒋老头没接这话茬,“咳咳。看郎中的事儿,回头再说吧。” “老二,听说你们最近弄了个啥作坊,在村里到处雇人嘞。有这事没有?” 蒋老二还不知道赵氏去报名,给他们家当雇工的事,所以,只诚实的点了头。 回道,“嗯,二壮跟人谈了桩生意,要做什么米粉,每天都得给那边供老多的货,所以,在村里建个小作坊,找点人手来帮忙。” 蒋老头又咳了两声,然后才说道,“你们是找东边那石头他娘帮忙找的人不?咋今儿个你娘过去报名的时候,她还没给回绝了呢?” “啊?”蒋老二完全就不知道这事,所以只一脸错愕的表情。 “你们不就是要找干活干净利落的人吗?你娘跟你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干不干净的,你们心里还不放心么?她不是挺符合要求的,咋就不答应了?”蒋老头进一步拿话堵着蒋老二。 珍娘看着他爹那副不知所措的样,也是无奈,只能自己开口说道,“爹,这事素芳婶子已经跟我娘说过了,主要是这名额已经满了,我奶去的太晚了,所以就不好答应了。” 蒋老二这才跟着磕巴了说道,“这些事都是大壮娘管着的,我还真不知道。” 蒋老头又咳了一阵,没说话。 “再说了,我娘说,咱家那作坊的活累人,招的都是些年轻媳妇,上了岁数的人,不合适。”珍娘不想再让这老两口拿这事说事,就想了这话堵他们。 赵氏这回这事做的,要不是故意的,珍娘就把她的名字倒过来写。 做婆婆的,到儿媳妇那里去做工,这事要真折腾成了,他们一家子人不得被别人骂死了。 所以,蒲氏今儿个一口就让玲花她娘回绝了赵氏。 有时候,珍娘都不知道这老两口究竟是咋想的,好好的消停日子不过,就非要折腾些事出来。 这回不就是故意整这一出,啪啪朝他们一家人,尤其是蒲氏脸上打脸吗? 珍娘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待了这么老长时间了,她也知道蒋老头这病十有八九是装出来了的,所以,也不想再呆这儿了,免得她爹又被这老两口设个啥套钻进去。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拉着蒋老二走人,就听到他说道,“是嘞,作坊里的活又累又不轻省,娘你都这么大的年纪了,在家里歇歇就好了。” 珍娘一听她爹这话,就心生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蒋老头就跟等着这话头似的,她爹话音一落,就开口说道,“唉,没那享福的命,就只能操劳了。你们倒是分出去日子过好了,偏这里一大家子的人,下个月的口粮都还没着没落的嘞。 我这身子又不好,你大哥只能管了田里的活,至于你大嫂,整天的躺在床上啥事都做不了。要是你娘不出去做份工,咱这一大家子人就要饿死了。” “咋家里的粮食不够吃了?”蒋老二问道。 珍娘看着她爹脸上的那种熟悉的,又是久违的不落忍的表情,赶紧劫了话,“爹,你别听我爷说笑了,当初分家的时候,咱们一分田都没要,咱爷手上可有十亩多田呢,那得打多少粮食啊,咋会饿死呢。再多养几个人,都不成问题的。” 话落,就见她爹面上神情一松。 蒋老头有些不悦的看了她一眼,被她三哥瞧见了,挡到了她的面前。 “原本还是够吃的,那不是上回朝廷征兵,咱们这院里就你大哥一个壮劳力,偏偏他连一个儿子都没有,你大嫂又怀着身子这个时候,咋能让他去上战场呢。所以,只能卖粮凑银子的,交了那免丁税上去。”赵氏张口说道。 “现在,家里的口粮都不定能吃到下个月的。老二啊,你要是不信,让你娘带你去咱家粮囤看看,里头还剩不到两袋的玉米面了。”蒋老头跟着哭穷道。 蒋老二自是受不了这副场景,一拍大腿就说道,“我回去就让二壮给你们送点粮食过来。” 珍娘撇了撇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再找不到比她爹更好骗的人了。 先是要粮,接下来就是要银子了。 “爹,时候不早了,娘在家里应该把饭菜都做好了,咱回去吃饭吧。” 珍娘真怕他们再多留一分钟,那老两口就跟吸血鬼似的,过来逮着蒋老二就要吸一口血。 “回家吧,早点吃完了饭,我还要做功课。今天先生留的功课忒多,这时候回去,兴许还得做到半夜呢。”蒋小壮站起来说道。 话落,就要往外头走了,他也算是瞧够了,再坐下去,指不定就憋不住了。 第七十五章 作呗(一更) 蒋老二见这情形,,只能也站起来出去。 蒋老头给赵氏使了个眼色,让她拦着老二。 “老二,你先留一会儿,让孩子们先回去吧。你这难得来一趟,也跟咱们唠唠嗑。我们这上了年纪的人啊,就是喜欢找人说说话,不然心里头就觉着空空落落的。” 赵氏只能拉着蒋老二的胳膊,开口留他说道。 蒋老二有些犹豫,珍娘见他这样,就说道,“这道儿黑,我们可不敢自己回去。奶,你要是想我爹的话,让他明儿个再来。” 说完,就扯着她爹的胳膊往外面走。 “咳咳咳咳。”蒋老头又作一阵咳嗽。 蒋老二顿时就停了步子,站在屋子门口说道,“爹,我明儿个早上过来接你,咱一道去镇上找郎中看看。”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这咳嗽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过一阵就好了,再说了咱家也没那个闲钱,去抓方子看病的。” 蒋老头显然今天是换了个不同以往的路数,珍娘记得他以前一直都是强势决断的,现在却会装可怜了。 不过,很明显,这个招数,在蒋老二身上才更适用。 以至于后来的很多次,这老两口尽拿着这一招来对付她爹了。 “这时候还提啥钱不钱的。有病就得去看,爹,你放心吧,咱只管去瞧郎中,把病瞧好了才是最要紧的。别的用不着你操心,都有我呢。”蒋老二几乎是想都没想的,安慰了他道。 珍娘真不知道这老爷子究竟在耍什么花招,本来就是装病,难不成还真的要到郎中面前,自戳了谎言了不成。 她站在门沿边上没说话,这要是真得了病了,她也不在乎她爹花几个钱去给他抓药,难不成是自己想错了,冤枉他了不成。 “不用了,爹知道你忙,就不耽误你工夫了。”蒋老头又作一副可怜样说道。 珍娘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老头还有这么懂事理的一天? 不过,接下来,蒋老头的话,让她豁然开朗。 “再说了,爹也不习惯别人陪着。你要是真想让我去看病,那就给你娘留点银子,我就要你娘陪着去瞧一趟。换了别人,我就不去了。” 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言毕,又听一阵‘咳咳咳咳咳。’ “啊?”蒋老二有些懵逼,不晓得他爹啥时候多了这么个怪脾气。 “这人上了年纪,脾气就是这样的,越发的古怪。你爹他是生怕了自己被郎中诊出个啥好歹的,不愿意让你们知道了,到时候添了担心。”赵氏帮着描补了两句,解释了道。 “哦。”蒋老二对这话似乎还有点理解。 珍娘兄妹几个都一阵的冷笑,站在那里不吭声,反正他们都知道蒋老二兜里没有银子,这会儿就算是老两口算盘打得再响,也是白搭。 果然,蒋老二哦了一声之后,就没别的声气。 “老二,你咋不吭声了?你爹这病是去看啊,还是不去看啊,你也给个话。”赵氏瞧这情形,又开了口道。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蒋老头一阵咳嗽走起,这老两口演的真不是一般的配合。 珍娘站一边冷眼看着,她爹那一双眉毛都快要挤到一起去了。 “看啊,咋不看呢?咳成这样,咋的也要去看的。我不说了吗,明天早上来接你们进城里去。”蒋老二说道。 话落,就见蒋老头一副小孩耍赖似的,激动的说道,“我说了我就不耐烦跟别人一块去看病,你也别瞎折腾了,不去就不去。咳咳咳......” 赵氏赶忙凑上去给他拍拍背,安慰着,“行了行了,老二打小就是最孝顺的了,你激动个啥,他那也是关心你的意思。说实话,你这病也不能再拖了,还得去看看郎中才行。咱有啥事好好商量,让老二给拿点银子,明儿个我带你去......” 珍娘是真的无语了,这么拙劣的演技,再搭上如此不要脸的行为,这两老的,是都把别人当傻子呢...... 小半个时辰之后,当他们一家人坐在一处吃饭的时候,蒋老二只能开口跟蒲氏商量着拿银子的事了。 珍娘已经提前跟她娘讲过了,他们在老院子那边发生的事,所以,蒲氏压根就不跟蒋老二提钱的事。 只说道,“扯开别的不谈,给老人看病请郎中那是咱的责任。你啥也别多说了,明儿个我让二壮去镇上请个郎中过来。” 这话,是珍娘提前跟她娘商量好了的。 她也是实在受不了蒋老头那两个,把他们一家子人,尤其是把她爹,当成傻子一样的戏耍了。 所以,第二天老两口满心欢喜的等啊等,最后就等到了蒋二壮领了个郎中过去,据说当时就傻了眼,尤其是老爷子,脸色撂的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了。 珍娘没肯让她爹过去,“既然我爷不耐烦旁人在一旁看他诊病,那爹去了也是惹他不高兴,等我二哥回来,咱不就知道我爷的病症是咋回事了。” 但后来蒋老二在家里等的还是放不下心,坚持往那边去了一趟。 珍娘怕那边两个老的又出什么幺蛾子,也跟着去了。 他们到院门口的时候,蒋二壮正送了郎中出来,看样子应该是已经瞧完病了。 “咋说的?你爷这咳嗽的病究竟是咋回事?要不要紧啊?”蒋老二心思急切的上去关心的问道。 蒋二壮有点拉着张脸,语气不太好的回道,“爹,你自个问郎中吧。” 蒋老二只能回过头去问了郎中,这郎中是镇上最大的医馆‘义善堂’的坐诊大夫,这回被珍娘她二哥给请了过来。 虽说出诊都有银子,但是,那郎中这会脸色也不大好看。 “没啥大问题,要非要问个病症,就是肝火太旺,容易上火发燥。我给开了副败火的方子,熬点黄连下下火就行了。” 话落,还是忍不住牢骚了两句,“行了这么远的路程,我还以为今儿个是碰上啥疑难急症了,折腾大半天,就为了这么点小毛病,这不是瞎耽误工夫吗?我那医馆里成日病患不断,这一天得耽误我多少事啊。” 蒋老二脸色讪讪,刚想说个什么,屋里又传来一阵咳嗽声。 “老二,你来啦。进来,你爹有话跟你说。”赵氏站在门口朝着蒋老二招手喊道。 蒋老二只能先进去屋里。 蒋老头这会正靠在炕头上坐着,头仰着,嘴巴张了似乎是大口喘着气的样子,瞧着他们进来,又咳了两声。 珍娘看的一阵发气,又不觉有些好笑,都到这时候,这老头还演着呢。 “爹。”蒋老二也不晓得这会该怎么说了,看他爹这副样子像是挺严重的,可刚刚那郎中又说诊不出啥病症。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 赵氏抬起眼皮,看了老头子一眼,然后开口说道,“老二啊,你这请的啥郎中啊,咋连你爹的病症都瞧不出来啊,都咳成这样了,还说啥没事没事的。你瞅瞅你爹这模样,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啊?”蒋老二微张了嘴,像是没料到赵氏张嘴就发难了人家郎中的话,不知道该咋接口。 郎中不好?瞧不出病?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蒋老二还没理清思路呢,他爹就又来一阵咳,咳的蒋老二一下子连耳朵里都是嗡嗡的,也顾不得去分辨谁的话是对是错了。 正在这时候,赵氏又站在一边嚷嚷着道,“啥庸医啊,你爹昨儿个咳了一整个晚上,请他来诊,啥病症都诊不出来,连个正经药方子都开不出来。” 珍娘站在门口,看着屋里这一团乱哄哄的,心里无端端的生了躁,且不管老爷子演的这戏码,嫌不嫌无聊的,反正她是瞧的没意思透了。 转个身,朝院子里走过去,她二哥正在套车打算送郎中回去,刚刚赵氏的嗓门也不小,很显然这郎中已经听见了,所以,脸色黑的比刚刚还难看。 珍娘走过去,跟她二哥悄声的说了句,“等会给银子的时候,你多给郎中封两钱银子,这大老远的路折腾过来,刚才里头又说那样的话,人家心里头不定多不舒服嘞。” 蒋老二挤着眉头,脸上也是不大爽快的样子。 “我真是没法理解,好好的日子不过,折腾个啥?我这一天的工夫就耽误在路上了,连铺子都没法守,来来回回的就跟个猴似的被耍着呢。” 又朝着屋里的方向,说道,“小妹,你还把咱爹留那屋里干啥,还不赶紧把他拉走了。省得留下来,又让咱爷折腾个没停。” 珍娘笑了笑,没说话,她本意今天让她二哥请郎中过来,就是想让她爹瞧瞧清楚,这老两口是咋把他们当傻子来哄的。 可瞧这情形,蒋老二压根就没有一点要自我醒悟的样子。 愣是要陪着蒋老头他们演下去,珍娘想了想,干脆就不管了,由着她爹好好感受感受这被耍的滋味,那样以后才能不往这边跑的这么快。 所以,接下来,蒋老头又让蒋老二给他重新换郎中的时候,珍娘什么话都没说。 就在一旁冷眼看着,她爹来来回回的从村里到镇上,又从镇上来村上的折腾着。 蒲氏他们也不吭声,老两口起先来这一出的目的,谁心里都清楚,就是要银子嘛。 只不过打错了算盘,没能在蒋老二那里扒到银子,可偏偏戏已经演上了,只能接着演下去才行了。 除此之外,珍娘还从五妞那儿听到了点别的。 “爷说了,他这病都装一半了,就不能半道上自己好了,那样以后二叔就不信他了。还说,反正他也不费几个事,不过就是来人的时候,躺炕上咳上几声,正好劳烦劳烦我二叔,谁让他死抠着不拿银子出来呢。” 这些话都是五妞趁着蒋老头不注意的时候,在窗户外面听过来的。 还有,“我奶倒是挺心疼花出去的那些银子的,劝我爷差不多就算了,不过被我爷怼了一顿,说啥花的又不是他们的钱,心疼个啥。” 珍娘当时听得一阵来气,这回老爷子整这一出,他们一家人都知道,他是在没事找作。 但是蒲氏还是拿了银子出来给他看病,不管怎么说,外头人在看着呢,也是想让看看这老两口到底准备咋收场。 除了给银子看病之外,那老两口还趁机要吃要喝的没完没了,蒋老二这几天,天天的不是蹄髈,就是肘子的,提溜了过去。 珍娘在听过那一番话之后,回去就告诉了蒲氏。 娘俩第二天就断了那些吃食上的供给。 当天下午,蒋老二就带着一脸的抑郁之色,从老院子那边回来。 回到家,就对蒲氏说道,“媳妇,给我拿一串钱呗,爹说他今儿个嘴里没味,想吃个鸡汤,还想吃点花生酥。” 今儿个他没提东西过去,蒋老头脸色立时就拉了下来,连赵氏都揪着他骂了半天,说他不孝。 蒲氏没给钱,只回道,“爹这病老看,也看不好,他也不着急的哦。还有心思要吃要喝的呢,这要是换到别人身上,不得愁死了啊。” 蒋老二一下子被自己媳妇堵得语塞,其实连他自己现在都拿不定主意,究竟老爷子身上有没有得病了。 郎中请了一拨又一拨,来来回回的折腾的,已经把镇上医馆的郎中都请了个遍。 ,偏就每个郎中过来都瞧不出啥病来,硬要他们开方子,都是跟头一个大夫一样,开点黄连金银花啥的去火,也开不出什么正经药来。 蒋老头倒是整日一脸不见愁的轻松模样,只不过,蒋老二被折腾的够了呛。 许是最近被折腾的也够了,今儿个又在老院子那边被赵氏她们念念了一通,蒋老二这会的情绪也不太好。 跟蒲氏有些语气冲冲的说道,“不就是点吃的吗?咱做小辈的,能满足的就尽量满足呗。不然,人家回头说起来,像是咱多不孝顺似的,老人病了,想吃点自己想吃的,咱都不满足他。” 这话是今儿个赵氏对他说的,这会子,蒋老二就拿来说给蒲氏听了。 第七十六章 出手(二更) 他这么一来,也是一下子拱起了蒲氏的火,就看她一拍了桌子站起来说道,“他要是真病了,就算是要吃天上的星,我也给想法子给摘过来。可你看他那样子,像是得病的人吗?整天要吃要喝的,真是咳得要死了,这还吃得下去吗?” 蒋老二被蒲氏骂的没出声。 “请了那么多郎中,也没听见一个说他有啥正经病。这究竟是咋回事,你心里还没数啊?” 珍娘故意插了句嘴,“我爷说是那些郎中无能,一个个的瞧不出他得的病,还想去省城瞧病呢。” 这事是她听五妞说的,老爷子这是拿不到银子,就想彻底的折腾不打算停手了。 蒋老二有些怨念的小眼神看了珍娘,但是对上她那股子赤裸裸的讽刺的眼神,一下子就蔫了回来。 他垂下头去,不愿意承认蒋老头就是在没事瞎作的事实。 “我看也用不着去啥省城了,直接把大罗神仙请下来,也不定能治的了他那个病。有些人嘛,就是天生的爱当个傻子,被人耍了。”蒲氏就是受不了她男人那股子自欺欺人的劲。 蒋老二被她这一通怼的,也没了脾气。 “从明儿个开始,要做傻子,你一个人做去。老娘不陪你们玩了,折腾了这么些天,我也算是够对得起了,往后不管是看病还是啥的,都别问我拿钱了。” 蒲氏甩出话来扔给蒋老二道。 蒋老二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磕巴了说道,“那咋行啊,你不拿钱,我咋请郎中啊?今儿个我还答应娘,过两天去省城看看呢,兴许真是这边的郎中医术不精,瞧不出来啥病来。 我瞅着咱爹也不大像是没病的样子,你们是没瞧见,就一刻钟的工夫,咱爹在炕上,咳得就没说上一句完整的话来。” 珍娘看着他爹略有些激动的那个神色,也不知他这是在努力的说服别人呢,还是说服自己相信呢。 “随你,你爱去哪去哪。你就算是把老爷子拉到京城去找御医看病,我也不会管你。” 蒲氏懒得跟他再叽歪了,撂下这么一句话就出去了。 他们家的米粉作坊才刚刚弄起来,隔两天就要交一批货,最近天气又越来越热,作坊里面成天蒸啊烧的,比外头还要见热。 蒲氏知道她闺女怕热,所以也舍不得珍娘去那里受罪,尽量能不叫她去就不让她过去。 因此,多数时间都是她一个人在打理作坊的事。 最近也是忙的脚不沾地的,所以也没空搭理老院子那边的这一茬。 这也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蒋老二折腾了这么多天,而没有发话的原因之一。 蒲氏起身出去之后,就往作坊那边去了,一直到天色快要见黑的时候,才回来吃晚饭。 六月天已经很热了,有少数人已经开始进入了苦夏的季节。 珍娘他们家也没有例外,到了这个时节,再看见那冒着热气的烫饭热菜,连提筷子的兴致都没有。 所以,最近他们家也很少正儿八经的开火了,一日三餐除了早饭来点热乎的粥饭汤水的之外,其余两顿都拿拌粉给打发了。 反正,他们家作坊里面的米粉多的是,蒲氏每天都带一盆新鲜的米粉回来,只要拿水过一遍,再拌点葱花,酱油,小醋,盐,再来点油辣子,几下里一拌,这饭就做好了。 虽然简单,但是却爽口开胃,受到了全家人的喜欢。 蒋小壮中午在学堂都不怎么好好吃饭,就等着晚上回来吃拌粉,一顿饭能干掉两大海碗都不止的份量。 今天晚上,珍娘还拍了六根嫩嫩的青黄瓜,拿蒜末,剁辣椒,醋那些凉拌了一大盆。 他们家院子后面菜园子的黄瓜也都长起来了,不过,这盆子里拌出来的,却不是他们自家的,而是陶芬送过来的。 她现在也在作坊里面做活,白天也不得空,只有早晚有工夫,这黄瓜还有点茄子啥的蔬菜,都是她早上天刚亮的时候,提了篮子送过来的。 厨房桌子上还有七八根没吃的,是村里孙寡妇送过来的。 这也不是那俩人,头一回往他们家送蔬菜了,前一阵韭菜刚长上来的时候,陶芬隔天的就会送两把韭菜过来。 而最近,孙寡妇也时常拿几个鸡蛋送过来。 言语间虽不再说什么感谢的话,但是,都在用行动表示着,自己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珍娘收到这些东西,心里也觉着高兴,物件虽然不多贵重,但是她看到的就是这里头的心意,说明,他们之前确实是没有帮错了人。 今儿个晚饭,珍娘也煮了几个鸡蛋,她给桌上每一个人都剥了一个,毕竟光吃米粉,营养不够均衡。 递给她爹的时候,蒋老二却没吃。 “给你娘吃吧,她现在最辛苦了。”蒋老二一脸讨好的说道。 蒲氏却不买他这账,“你别对我献殷勤,要是还想说银子的事,那还是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我都答应娘了,你不给银子,我们咋去啊?”蒋老二有些泄气的说道。 “我管你咋去。你答应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去。”蒲氏作出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扒干净了碗里的拌粉,又喝了两碗绿豆汤,就出去了。 蒋老二没要到银子,表情自然是沮丧的。 这边还有蒋小壮在一旁说着风凉话,“爹啊,你可真有本事,回回都能把咱娘惹得冒火。” 蒋老二就更郁闷了。 “我又没做啥。你爷病了,咱们给出钱看病,这说到哪儿去,咱也是应当应分的。你娘连这钱都不肯出,也不怕别人知道了,骂咱们不孝顺。” 蒋小壮撇了撇嘴,完全不赞同的说道,“爹,你是真傻啊还是装傻啊,明摆着就是我爷他在没事找事,溜你玩呢。再说了,咱又不是没管他,都请了那么多郎中了,还有谁会说咱不孝顺的啊?” 蒋老二就是不吭声,明摆着就是说不通的表现。 气得二壮几口扒了碗里的饭,就走了。 有些人啊,就是这么脑子一根筋的,蒋老二就不愿意承认蒋老头在装病,他们也没办法。 珍娘想着她娘刚刚出去了的背影,确实是有些惹了气的趋势了,要是再不停止,说不准这夫妻两个又得吵架了。 反正每回碰上那边的事,她娘跟她爹两个就得跟着有事了。 为了家庭的和谐,她觉得自己也该出手了。 珍娘快速的转了转她的小脑袋瓜子,也不跟她爹扯啥有病没病的事了。 而是,换了个角度朝他发问道,“爹,你要把我爷拉去省城的瞧病的事,跟我大伯他们商量了没?” 蒋老二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啊?”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这货压根就没往这一茬上想过。 这么些天了,他们似乎都一致性的忽略了这么个问题,老爷子病了,只是他们一家子的责任吗? “爹,你这么做事可不厚道。老人病了,做小辈的要孝顺是应该的,可这孝名也不该你一个人担着啊。 这些天,咱家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的,好像都没我大伯他们什么事。他难道不是我爷的儿子?这传出去多难听啊!” 珍娘又开始给她爹洗脑了。 其实,她也嫌事儿烦,可是谁让她爹总是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几句话说的蒋老二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没言语。 “到时候,真要是咱爷的病一直看不好,那别人首先骂的可不是咱们,那得是我大伯排在前头。” 蒋老大是长子,本来就应该比他们家承担更多的照顾老人的责任和义务,而且,他们还跟老两口住一块呢。 “前头的咱家出的银子也就算了,后面的,必须得平分了来了。还有,关于这去省城看病的事,爹你也得找我大伯商量了来,要是他们也没意见,那咱该去就去。路费啊,药费啊,还有啥别的费啊,咱们也都平分。” 珍娘看着她爹那副便了秘似的表情,也全作没看见。 “你大伯他们那情况——”蒋老二表现了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 被珍娘一下子截了话头,说道,“爹,这孝顺还分啥情况不情况的啊?有些人,真孝顺的,家里就算再穷,砸锅卖铁去给老人治病的也不是没有。 咱是相对来说,条件好了一点,但是,咱们这不是表现的够够儿的了吗?你不能一点表现的机会都不给我大伯啊。” “合着就你一人,怕外头人说道你不孝顺啥的啊。我大伯肯定也怕被人说的。别到时候,咱又落了他的埋怨。” 蒋老二听着他闺女一句句理儿在那论的,好像都挺在理的样子。 不过,...... 怎么都觉着哪里不对劲似的。 “爹啊,你赶紧去吧,现在就去老院子那边,找我大伯他们一起商量商量看,要去省城给我爷瞧病的事。商量完了,回来再跟咱们说银子的事儿。” 珍娘看了眼她爹坐在那里愣神的模样,也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直接就把他拉起来说道。 “啥?现在去?都这时候了,明天再去吧。”蒋老二有些一脸懵的表情。 第七十七章 家书 珍娘却不给他回身的机会,直接把他拉到门外的地方,“去吧,现在这个点,他们应该还没睡呢。早点商量好了,早点下决定,咱们也好早点计划我爷去省城瞧病的事。” “对了,最好是也商量商量,这要是去省城也看不好病的话,下一步,该去哪儿看病的问题。” 说完,就转身回屋里去了。 她那晚饭还没吃完嘞,才刚吃了一碗拌粉,连汤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过了片刻,蒋小壮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然后,挤眉弄眼的冲着珍娘说道,“爹还在门口,没去嘞。” 珍娘知道,但是没做理会,她爹为什么踟蹰的原因,他自己知道,他们也知道。 因为大家心里头清楚,这事找那边商量,压根就是扯淡的事。 蒋老大有银子拿出来吗?会拿银子出来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那么,他们还会由着老爷子这么作吗? 蒋老二是有那个心胸,来惯着那老两口瞎折腾而不说话的,不过,蒋老大两口子能做到吗? 兴许之前事不关己的时候,他们可以看戏似的,在一旁瞧热闹,那么接下来呢? 珍娘先前也打听过,蒋老大两口子对老爷子这么折腾的说道。 不过,得到的信息却是,这两口子没有试过任何劝说的方式阻拦啥的,甚至钱氏还在一旁推波助澜来着。 有些事,他们没提,并不代表他们就真是傻子或是没脑子。 只不过是还想念点彼此之间,那仅存的血缘牵系着的一点点的情分。 毕竟蒋老大跟蒋老头和钱氏不同,这么些年,也没对他们一家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就算是为了给蒋老二保留点兄弟的情分,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可是,现在老两口都作成这个样子了,你做大哥的,这么些天了,却还是不闻不问没事人似的,由着他们瞎折腾了自己兄弟,珍娘就觉得忍不了了。 那么,你们不放我们一家子好过,那咱们就一起折腾好了。 珍娘听着她爹在门外徘徊着步子,过了好大一会儿还不走的动静,心知他这会子心里的那阵为难劲。 说良心话,蒋老二是个老好人,他就是那种谁都不愿意为难,就只愿意为难他自己的那种人。 珍娘也没觉得她爹这样的性子,就有多不好咋的,或许,正是因为他这样憨实的性子,才能跟蒲氏那么性格火爆中又带点强势的人,一起细数柴米油盐的过了这么多年,才能让他们这样的小家,还算是比较和谐的平平静静的生活着。 可是,偏偏给他碰上老院子那边那些个亲人,自私自利的蒋老头,亦步亦趋的赵氏,薄情淡漠的蒋老大,还有刻薄算计的钱氏。 在这一个个的极品面前,他的老好人性子,却是要不得的了。 所以,珍娘无视了她爹的为难。 蒋老二不是在老爷子这件事情上装傻吗?那这会,她也学着装傻好了。 最后,蒋老二在没人出来帮他解围的情形下,只能硬着头皮往老院子那边去了。 结果,可想而知了...... 珍娘就知道,她爹那天晚上顶着一脸的灰败神色回来的。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脸色都还是不好看。 珍娘有意问了他一声,“爹,昨儿个你去跟我大伯他们商量的怎么样了?” 蒋老二憋了半天的劲,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爷好多了,已经不咋咳嗽了,用不着去省城看病了。” “哦——”珍娘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但是到底没说出什么。 不过,她三哥就不一样了,直接直言不讳的开了口道,“前一阵不还老严重的样子呢,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好了啊。 不对,连一个晚上的时间都算不上,爹你不是昨儿个晚上睡觉前去的么?我记着昨天晚饭的时候,你还在跟娘说要拿银子去省城瞧病的事嘞,就晚饭过后去那边商量了一下,我爷的病就见好了啊?” 对上自己小儿子这言语里的毫不遮掩的讽刺,蒋老二捧着粥碗,连头都不想抬的样子,只剩下一脸的难堪。 即使这样,蒋小壮还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接着冷笑了说道,“看来,往后我爷再有啥事,还是得找我大伯他们商量了啊。 就看这回,我爷的病,到我爹这里,折腾的请了那么多郎中都没用。但是,一到大伯的手里,好的真是快啊......” 珍娘表示她这会子真的是憋笑憋的难受,险些要把口里刚喝进去一半的小米粥给喷出来。 蒋老二实在受不了他们一个个的,这样戏谑的眼神,直起身子站起来,就逃也似的跑了。 一直到跑到大门外面,他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但想起昨天晚上老院子那边的一切,还是不自觉的皱了眉头。 有些事情,就算是心里明明就有心理准备的,但还是在对上那样残酷的事实揭露面前,有些难以接受。 昨天夜里,老院子那边的闹腾,蒋老二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头疼。 他才找他大哥露了几分商量的意思,他大嫂钱氏就不管不顾的戳破了老两口的谎言,口口声声的嚷嚷了,老爷子压根就没病的事实。 然后,接下来就是一团闹哄哄的。 老爷子起初并不承认,两人吵吵了不知道多久,但是对上钱氏有理有据的揭露,最后还是沉默了。 蒋老二已经不愿意回忆起,老爷子默认着他这些天的装病行为时,自己内心的复杂和痛苦了。 当然,这些他都没在蒲氏他们面前提过只字片言,说了干啥呢,无非就是增加自己面上的难堪。 不过,珍娘还是能从别人嘴里知道。 事实上,那天晚上老院子那边闹腾的,可比他们想象的精彩多了。 在钱氏当面戳穿了谎言之下,蒋老头的羞愤和恼怒反应,简直可以说是暴跳如雷。 据说,当时就要拿了大扫帚把钱氏赶出去,不过,想想这会钱氏大着个肚子怀着孩子的情形,蒋老大能让他这么做吗? 或许,别的时候他不会站出来护着他媳妇,但是那天晚上,却是坚决的挡在了钱氏的前面,跟蒋老头争红了脖子脸。 最后,老爷子更是要连同他大儿子一起,把大房那一屋子的人都赶出门去。 后来,还是赵氏见那样闹的不像话,拿话劝了蒋老头。 怕这事闹大了,闹出去给旁人知道了,谁的脸上都不光彩,老爷子想想他自己做的这些荒唐事,确实是经不起外头的人说道,所以才没吭声。 不过,回过头去,却是又把蒋老二骂了一顿,痛骂着要不是他半腰里搞这么一出,也不会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的意思。 蒋老二当时也没说什么,只不过二话没说,就回来了。 珍娘其实有些可惜,自己没跟着过去,她倒是很想看看蒋老头恼羞成怒的那个样子的。 一场闹腾,换来了他们家一段时日的平静。 一晃眼,又是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日子开始进入七月的步伐。 蒋大壮已经走了两个来月的时间了,最近总算是来了头一封家书。 信上也没写太多的内容,只短短的几句话,就告诉他们,他已经到了辽北大营,最近正在进行新兵的训练,让他们不用担心什么的。 还说,军营里面纪律严明,两军作战的紧要关头,生怕有人混在里面充当了细作,所以往外写信很不容易,往后可能就没什么家书寄回来了。 就他们手上拿到的这一封,还是他想了不少办法,花了不少银子,才托人捎回来的。 蒲氏不识字,这家书都是珍娘读出来念给她听的。 “娘,咱要不要给大哥写回信啊?” 珍娘觑着她娘的脸色,小声的问道。 蒲氏愣怔了一会儿,却摇头说道,“不用。他在信上说了,两军交战,未免细作嫌疑,咱还是别给添乱了。” 但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珍娘知道她娘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肯定是放不下的。 晚上,蒋小壮散学回来,也看了他大哥的家书,一字一句的读了好些遍。 “怎么大哥也不跟我们说说,他在军营里的事啊。也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上战场杀过敌?” 他们兄弟三个,打小一处长大,虽然平日里有些打打闹闹的小闹腾,却心里头那股子情深义重的兄弟情谊,却是实打实的。 当初,蒋大壮去参军的时候,蒋小壮的反应比谁都强烈。 那会乍一收到他大哥的家书,内心也是掩不住的激动,当晚就吵吵着要给蒋大壮回信。 珍娘当时其实也是犹豫不决的,不过,最后还是受不了她三哥的吵吵。 当然,她自己心里也是放不下那份牵挂,就跟蒋小壮一起写了封回信,隔天的时候,让人给捎了过去。 谁又料到,就是这封极其平常的家书回信,竟然给她大哥惹来个大祸临头的机会。 不过,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这会儿,他们一家人收到了蒋大壮捎回来的家书,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是,好歹那股子悬在半空上的牵挂的心思,得到了一点点的慰藉。 天气开始正式进入盛夏的季节,珍娘觉得她每天就算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干,都热的受不住。 米粉作坊那边,她是彻底不去了,那里边太热了。 她现在每天做的,就是管管家里的琐碎事务,喂喂猪,给菜园子浇浇水,做做饭什么的,再就是到了晚上的时候,帮着蒲氏拢拢作坊那块的账。 蒲氏每天早上穿一身干的细棉衣裳过去,中午回来的时候,就跟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珍娘在院子里晒了一缸水,压根就不用到中午的时候,里面的温度就已经摸着烫手了,她想叫蒲氏中午晚上每天洗两次澡,偏她嫌麻烦,也不愿意。 倒是蒋老二每日晌午的时候,从田间回来,都会提一桶水去后院,光了膀子浇一浇,去去暑气。 就连猪圈里的那十几头猪,近来都被那热气蒸的整天蔫蔫的,一副没精打采相,食欲也大不如前,瞧着大有要掉膘的趋势。 珍娘每天都会往猪圈四周浇上三四回水,消消那周边的暑气,就这样还是没有拦得住那些猪大爷们掉肉的现象。 不过,这在庄户人家眼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蒲氏虽然看着心里有些个着急,但是也没别的法子,只能等到秋凉的时候,多给它们添添食,到时候自然会把掉下去的膘,再长上来。 最让她看了心里着急的还是她小闺女,这丫头现在每天也不好好吃饭,成天就抱着些西瓜,黄瓜的当了饭吃。 “本来就不胖,现在整天的吃这些玩意,哪有什么营养。你瞅瞅你去年养了一个冬天,也没养上二斤肉,偏才没几天,连那二斤肉都掉没了。” 蒲氏眼见着自家小闺女原本就不圆的小脸,这还没过一半的夏天呢,倒是已经瘦得发了尖,顿时就发了愁。 珍娘却是无所谓,抱着个大西瓜吃得一阵爽,她现在一天一个人就可以吃完一个十斤左右的大西瓜,中午的时候切一半吃了,再放一半,搁到井水里湃凉了留到晚上吃。 这会正是半上午,日头马上就要见毒的时候,蒲氏才从作坊里面回来。 她是回来拿绿豆汤的,每天上午一桶,下午一桶,有时候也会换成红豆粥。 都是他们一大清早还不算太热的时候煮好了,放在井水里面湃着的,正好这个时候提到作坊里去,给那些干活的人喝。 所以,虽然天气很热,作坊里面也更热,但是,在他们家作坊里面干活的人,都没一个有怨言的。 蒲氏每十天发一回工钱,从没有拖欠的。又常有这些消暑的粥啊汤水的喝,所以,大伙都很珍惜在作坊里面干活的机会。 前两天,有个小媳妇叫莲心的,一直在他们家作坊里面干活,也不晓得是突然吃坏了东西还是咋的,反正就害起了肚子。 就那样,还是硬撑着过来做工,生怕了自己丢失了这份活,让别人给占了位子。 后来,让蒲氏知道了,硬是给她放了两天的假。 那媳妇起初还死活不愿意,硬撑着说自己能行,不耽误干活。 还是石头他娘知道这些人的心思,跟蒲氏说了她的担心,蒲氏允诺她,不会让别人替了她的位子,等她休养好了,再回来干活也是可以的。 那小媳妇这才不情不愿的回去歇了一天。 后来,被珍娘知道了这么个情况,她就跟蒲氏商议了,每个月也给作坊里面的人放两天的假,一个人两天,随便哪天都能休,不过得是大家轮流的,不能都休到同一天去。 关键是,这两天的休息,也是照样有工钱拿的。 她这也是充分的想要发挥一下人道主义的精神,尤其是这种大夏天的,虽说作坊里的活不重,但是每天也得从早上辰时干到下午日落的时分。 长时间的劳作,确实是对身体不利。人还是需要休息休息的。 这一规矩定下来,消息放出去,顿时又在村里沸腾起来了,有人不相信的,有人说他们傻的。 毕竟,他们从来都还没听说,哪里的作坊铺子什么的,不干活做工,还能有工钱拿的,那不都是做一天活拿一天的工钱吗? 起先,作坊里的人也不咋相信,但是,蒲氏就拿那小媳妇莲心做了例子,她不是因为闹肚子的事,休息了一天吗? 等到最近的发工钱的日子,蒲氏就一文钱不少的,一下子发了十天的工钱给她。 这样大伙才有点将信将疑的态度。 但还是真正肯歇息的少,毕竟这年头能干活挣钱的机会少,让女人出来干活挣钱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珍娘看大伙干活这么卖力,又给补了一条规矩。 要是实在是不愿歇息的,那两天的假期就算是加班,一天两倍的工钱来给。 如此,他们家作坊的大好名声可算是传出去了,在作坊里面做工的,都纷纷感念了他们家的善心,更加珍惜这份做工的机会。 没在他们家做工的,都眼巴巴的望着,期待着啥时候才能轮到自己给珍娘他们家干活。 这也为以后,他们家后头慢慢添置的铺子,作坊,庄园上面招人干活,无形之中就作出了宣传。 至少方圆百里的人们都知道,蒋老二家雇人干活,那是出了名的厚道。 当然,也让蒲氏原本在村子里大伙眼里的粗暴的形象,有所改观。 尤其是原先在作坊里面干活的那些女人,一个个的都挺犯怵蒲氏这人的,毕竟她娘平日里都是一副‘生人勿扰’的冷冷个性,又不大爱说话,从不喜欢挤在那种八卦的女人堆子里,给人一种融不进群的感觉。 现在却是不同,大家天天的接触,慢慢的也发现,蒲氏其实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尤其说话做事上,都透出一股子爽利劲,不像外面传闻的那么没法接触。 渐渐的,跟他们家走动的人也就多了,尤其是,村里谁家有个喜事生孩子娶媳妇什么的,都来请他们两口子过去坐席,弄得蒲氏都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题外话------ 今天理一理思路,可能更的不那么及时,请妞们谅解哦 比心~~~~~~~~~~~ 第七十八章 满足(二更) 傍晚,蒲氏比往常的时候,早回来了半个时辰,珍娘还挺纳闷的。 更让她奇的是,她娘一回来就钻厨房里去忙活了。 “娘,你干啥呢?晚饭不是现成的吗?早上煮的红豆小米粥,都在井里凉着呢,等我爹从地里回来,再把那个馒头热一下就成了。” 珍娘端着两片切好的西瓜,打算拿给她娘吃。 蒲氏却没接,只埋着头到处去找那面粉袋子。 自从家里的作坊弄起来以后,她已经很久都没做过饭了,一来是没时间,二来,蒲氏她从根上就不爱做饭。 尤其是家里人吃过了珍娘做的饭菜以后,也不大愿意吃她做的饭了。 这会子却是不知道要捣鼓啥玩意? 珍娘看了眼她娘那一身汗湿的衣裳,就说道,“娘,你想吃啥跟我说,我来做。你赶紧去冲个澡,把衣裳换了吧,汗哒哒的,黏在身上也怪难受的。” 想想这些天,她也挺懒的,家里的饭菜都是能将就,就将就了。前一阵还会下心思炒两个菜啥的呢,这一阵,已经接连三四天没好好的做饭了。 一日三顿,就是些粥粥水水的,再配点大馒头,拍黄瓜啥的,反正就是不大愿意生火烧饭,清淡倒是挺清淡的,就是没油水啊。 像这样的饭食,她自个吃倒是没问题,反正一天到晚坐在家里也不怎么干活。 倒是,蒋老二他们,见天的下地劳作,蒲氏也是忙着作坊里的事,干的些体力活,再成天陪着她吃斋茹素的,估摸着也是肚子里嫌靠了。 “囡囡,你出去吧,这厨房里面闷的很。我就是找点面粉,蒸点卷饼吃吃。你这一阵老不吃饭,我看这情形,估摸着是苦夏了,今儿个在我作坊里打听了。 就作坊里负责晾米粉的那个祥英嫂子,他们家娃前一段也苦夏,听说她就给蒸卷饼,给他们家娃吃,这一阵那食欲又回来了。” 蒲氏忙活着手上的活,头也不抬的说道。 珍娘倚着门框看着她娘和面揉面,忙的额头上直冒了汗珠子的光景,忽然觉得心尖上有种填充的满满的,却又沁人心脾的清爽。 这一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笑的有多粲然,嘴角荡漾着满满的满足。 “娘,你对我真好。” 柔柔软软的嗓音里,是发自她肺腑里的一种突然而涌的触动,还有股说不出来的娇俏。 蒲氏眯着眼角,朝着她笑了笑,额角的汗珠不断的滚落下来,压根不给她睁开眼睛的机会,但是,这样的忙碌,她还是快活而又满足的,尤其是这会看到她闺女脸上洋溢的那些神采。 晚上,蒲氏蒸了一大笸箩的薄薄的卷饼,还有蒋二壮特意从镇上带回来的,珍娘平常很喜欢吃的陈记的烧肉,买了整整三斤。 都被蒲氏拿刀片成薄薄的肉片,再切了点黄瓜丝,木耳丝,鸡蛋丝,大葱丝,当然,还少不了一大碗炸的鲜香麻辣的大酱。 每一样配菜都夹一筷子,卷成圆圆滚滚的一大团,蒲氏这回蒸的卷饼,真不得不说是下了真功夫的,饼皮薄的跟纸一样,在外面都能看到里头绿绿的黄瓜丝那些。 一口咬下去,还能咬到那种面皮的特别的筋韧口感,里面的烧肉也特别的好吃,珍娘一口气就卷了四个卷饼来吃,又喝了一大碗的红豆粥。 乐得蒲氏一下子就笑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满眼的欣慰。 “我的老天爷啊,这都有七八天了,总算是瞧见我闺女今儿个好好的,吃顿正经的饭了。 看来娘以后也要经常跟那些媳妇婶子的唠唠嗑,还别说,她们嘴里说出来的有些法子,还真挺管用的。” “嗯,今儿个这饼皮蒸的不错,这烧肉买的也不错。”蒋小壮赶在珍娘前面,搭上了蒲氏的话头来说。 “对了,今天又听宋先生说,咱们跟鞑子那仗打的像是情况不太乐观啊。” 以前,他们家好像从来都不会,刻意去关心这些军队打仗的事情。 不过,现在不同,蒋大壮去了军营,所以,他们家饭桌上也开始越来越多次数的,出现这些军情一类的话题。 珍娘一听到她三哥这么说道,便赶忙问道,“怎么说?” “县里传下来的邸报,说是突厥人叫嚣的厉害,频频侵犯边境线的小城,虽然还没有完全的攻占过哪一座城池。但是,今年边境线一带的天灾严重。辽北几省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蝗灾,许多地方粮食损害严重,甚至颗粒无收。” 珍娘听了这消息,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正是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候,居然出了这样的大事,对于辽北大营的将士来说,确实是一件不太乐观的消息了。 听蒋小壮说过,他们王朝的军队粮草供应模式,都是自给自足的方式,各个边境线上的军队,自行向周边的城镇调取粮草,以免去朝廷运送之周折麻烦。 这个节骨眼上,没了粮草,那不就等于掐住了那边军队的命脉。 珍娘这会儿倒也来不及多想别的,只是想想他大哥那大胃王似的饭量,已经开始担忧起他的饱肚子问题了。 别还没等到上战场杀敌,就把自己先饿昏了过去。 唉,不过,她这里再担忧也是白搭,总不能从家里粮囤里面装一车粮食送过去吧。 珍娘看了眼蒲氏和蒋老二那两个,面上忧色立显的表情,还是开口安慰了两句。 “只希望朝廷赶紧想法子,往那边运送粮食,才是解决的根本之道啊。咱们在这儿操心担心的,也是白搭。” 蒲氏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不过,总归听了这样的消息,他们家还是笼罩了一个晚上的阴云。 又隔了两天,七月初七,乞巧节。 听蒋小壮他们回来说,今年县令大人估计也是为了安稳民心,特意让县令夫人,在镇上举行了什么‘绣艺大赛’。 到了晚间,县令夫人还要引领城里的姑娘们进行穿针乞巧的活动。 听着像是难得的热闹。 所以,珍娘她二哥三哥都鼓动着她,也去城里凑凑热闹。 第七十九章 夜市 夕阳还挂在西面半空上的点,城里的东大街街面上今儿个已经有了一片热闹的景象。 下午的‘绣艺大赛’,珍娘没来得及去观看,她就赶上了晚间的‘乞巧’活动。 就在东大街街头的富贵楼门口,一大片的空地上搭了个小台子,摆了一张长长的香案,上面供奉了瓜果饮食,就等着时辰一到,月上中天的时候,县令夫人过来主持这乞巧的活动。 珍娘到了城里的时候,离着活动开始的时辰还早,她就拉着五妞和玲花两个,先去她二哥的铺子里面坐了一坐。 今天七夕节,又有县令大人特意举办的活动,所以,从上午起城里的人流就比一般的时候多,街面上多的是附近十里八乡赶来凑热闹的小姑娘小媳妇的。 她二哥的铺子里面生意,也比平常的日子好了几分。 不算很大的铺面里,一共七八张桌子,都是珍娘特意找人打的那种长条的桌面,一个桌子上可以坐满六个人,比那种四方的桌面省地方。 今儿个也都差不多坐满了桌子。 珍娘原先是不想来的,天儿太热,她又没什么绣花的技艺。不过,他们这边历来就有七夕节乞巧的风俗,往年还没分家的时候,都是赵氏在老院子里主持这个。 这两年蒲氏不耐烦张罗这个活动,今年恰巧碰上城里有这个热闹,蒲氏又听石头她娘说,她闺女有那个进城里看热闹的意向,便怂恿了珍娘也来城里玩玩。 “闺女,去吧,赶赶热闹也好。你看看这些天,你整天坐在家里哪儿也不乐意去。娘倒不是见不得你这么坐着,不过,小姑娘家家的,也得有点热闹劲劲的才显得活气。 玲花也说想去瞧瞧稀罕,偏你赵婶又放不下手里的活,没工夫陪她一块去,干脆你们小姐妹的,一块去玩玩得了。” 正好,蒲氏跟她说这事的时候,五妞来家里找她玩。 最近天气太热,五妞跟她两个姐姐都是赶着上午日头不大的时候,把赵氏分派下来的活计赶着做完了,下午就能挤出空闲时间来歇一歇。 所以,这两天,五妞常逮着空,过来他们家陪她坐一坐,两人说说话,一处吃吃瓜果什么的。 钱氏还有没多少天就要生了,珍娘算算日子,那孩子就要落生在八月里,暑气还没有完全退下去,估计是秋老虎盛行的时候,估摸着也得有罪受。 听五妞说,她娘这后半截上的孕程很不好过,尤其是这后头的两个月,整天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不舒服的,常常念叨着头发昏。 脚也肿的跟个馒头似的,连鞋子都穿不进去,偏赵氏也不给她做双合脚的鞋子,所以,也下不来活动,只能成天的在炕上躺着。 偏偏这天儿又热,老院子那边的土房子,一整间屋子就开了一扇窗户,里面自是又闷又热的。 钱氏老那么躺着不动弹,背上都捂起了许多的痱子,疹子,又痒又疼的,闹得她现在成天的脾气大得很,逮到谁就骂谁,连蒋老大也不例外。 五妞这两天总是往珍娘这边来,也不是没有躲开她娘的骂的意思。 那会一听说蒲氏鼓动着珍娘进城去玩的事,两个小眼神里面写满了大大的羡慕,她从小到大,都还没有进城玩过一次。 珍娘也是转头看到她那副可怜巴巴的相,心里不自觉的软了几分,就顺带着把她一块拉过来了。 蒋二壮给她们找了张空桌子,又给一人端了一碗凉粉,白色透亮的凉粉切成一指宽的条状,上头淋着葱花末,辣椒油,再撒点花生碎,光从视觉上看去,就很有食欲,各式颜色红的绿的白的黑的一应俱全。 这也是珍娘给捣鼓出来的,拿绿豆粉做出来的新鲜玩意。 她转过头去,四处瞧了一眼,见着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摆着几碗这样的凉粉,一个个的食客们,都拿着白瓷的汤匙舀了,往嘴巴里面送去。 很显然,这吃食已经成为他们家铺子,这个时节里的主打食物了。 五妞还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个,一口气就吃了两碗,还有要想吃的架势,珍娘不想让她吃太多,这玩意就是拿绿豆粉来做的,绿豆性寒,吃多了怕她闹肚子。 所以,便拿话哄了她道,“等会儿咱去逛街市,今儿个街面上热闹的很,啥吃食都有得卖,你留着点肚子吃别的。” 珍娘她们在铺子里坐了,一直等到她三哥散学,才跟他们一同去逛了街市。 也没啥特别的,不过就是街两边的道路上,摆了些平常不怎么见到的小摊子,有卖香囊荷包的,有卖绢帕的,有卖团扇丝巾的,还有各色小吃点的。 往常的夜市上压根就没有,都是听着风声专门过来做这一晚上的生意的,瞧着有点赶大集的意思, 珍娘以前是常常进城里玩的,所以对这些玩意也算不上稀罕,真真就是来凑个热闹的。 不过,玲花和五妞那两个,以前进城的次数少,这会儿却是瞧什么都觉着稀罕,大有眼睛都看不过来的架势。 五妞因着从小生存环境养成的怯懦的性子,所以,也不怎么上前去碰啊摸的,只紧紧的攥着珍娘的手,拉着她沿着马路边上,睁着两个圆鼓鼓的眼睛,饱个眼福。 玲花的性子更显跳脱一些,几乎每一个摊子前面都要停上一停,碰上那地上摆的绢帕头花的摊子,更是要蹲在那里拿拿看看的好长时间。 “珍妞姐,你看这个头花好漂亮。” 玲花拿着一个粉色的芍药花样式的绢布头花,已经看了好一会,她看得出来,这丫头是真心喜欢。 “姑娘你戴这头花正好看,衬得皮肤水嫩嫩的。喜欢就买一朵吧,这是绢布做的,戴头上还轻省,不压头发。一个头花才六个铜钱。”卖头花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媳妇,也是个会做生意的,见这情形,便张口推销了道。 玲花有点嫌贵,珍娘看她确实是真心想买,就跟那小媳妇商量了道,“十文钱两个,卖不?” 最后,两人各拿了五文钱出来,买了两个头花,一个芍药花样式,还有一个小点的,五彩花样式的。 珍娘买了之后,就给五妞戴在了头上。 这丫头刚刚眼睛盯着这个头花看了好一会,还生怕了别人知道似的,她一看过去,就忙忙的收了眼神。 有些懂事的让人心疼。 珍娘知道她跟玲花不一样,玲花现在自己在作坊里面干活,本身就有工钱可以拿,听说赵婶一个子都没拿她的,都给她自己存了私房,所以,不至于那么囊中羞涩。 珍娘自己对这些绢花什的,是没什么兴趣的。 她梳妆匣子里面仅有的一朵头花,还是十岁的时候,蒲氏赶大集的时候,给她买的,她也没怎么戴过。 珍娘两辈子加起来,都不爱戴这些花儿什么的,平常的时候,她一般就是拿两根丝带,把头发扎起来就完事,显得利落又清爽。 几人一路逛了大半条街面,珍娘也只挑了两把样式素净的团扇买了,正好晚上给她在床上扇风来用。 蒋小壮走着走着,经过那卖粽子的小摊面前,闻着那粽叶飘出来的清香味道,突然觉得肚子饿了,珍娘也有些想吃。 晚上就吃了一碗凉粉,早就消化完了。 蒋小壮自己要了两个大肉的粽子,蒋二壮也跟着要了两个肉的,珍娘要了一个红豆沙的甜粽。 她觉得这么热的天气里,吃肉粽显得有些腻,红豆沙的粽子很好吃,软软糯糯的江米一口咬下去,糯米里面混着粽叶的清香气,里头裹着点豆沙馅甜甜的,吃着一点也不腻。 珍娘也给五妞要了两个,一个肉的,一个甜豆沙的,都给她尝尝味儿。 这丫头今年端午节的时候,都没吃到一口粽子,听说赵氏一共只裹了十个粽子,蒋老头一人占了六个,剩下的,赵氏自己吃了两个,给了蒋老大两个。 蒋老大没舍得吃,都给了钱氏,钱氏都自己吃了。 说是要给她肚子里的儿子补一补。 玲花也要了一个,给她哥买的,她自己没舍得买。 一个粽子两文钱,玲花觉得自己刚刚已经买了一朵头花,那六个铜板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已经是一笔大的开支,够买好几两盐了。 珍娘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便给她二哥使了个眼色。 蒋二壮便开口说道,“难得来一回镇上,也没在我那铺子里吃啥好吃的。今儿个这粽子就当是我请客了。” “老板再给我来两个肉的,两个豆沙的。” 蒋二壮又要了四个粽子,塞给玲花他们兄妹,然后付了钱。 玲花拿着粽子心里怪不好意思的,但是最终也没说什么,她本来就不是那种扭捏的性子,只道了个谢,就剥了粽叶吃了起来。 几人吃了粽子,又往前面逛了一会,看到那卖糖人的摊子,蒋二壮又给她们几个小姑娘,一人买了一个糖画。 珍娘觉得自己这么大姑娘了,大街上拿个糖画在手上,走路都觉得浑身不自在的,所以,转身就把自己手里的糖画,塞到了她三哥的手里。 回转身之际,突然看到了一抹熟悉却又不十分确定的身影。 第八十章 偶遇(二更) 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身影,算是与她们迎面而过的。 他们一行人都站在马路边上,所有没谁留意,只珍娘抬头的一瞬间,正好看见了。 “五妞,你看看前面那个是不是你二姐啊?” 珍娘扯了一下五妞,指着前面一个脚步匆匆的背影,问她道。 刚刚也就一瞬,珍娘直面面的看了那面孔一眼,确实是挺像银凤的,不过,她们也已经三年没见过面了,所以,也不是很确定。 五妞当时正舔着糖画,听她这么说道,赶紧抬头看了一眼。 不过那人已经离了他们几十步远的距离,又是晚上,所以也瞧不清楚。 不过,她还是抬着步子追了上去,珍娘他们见这情形,也跟了过去,总不能让这丫头一个人在这夜市上瞎走,万一走丢了啥的,也是个麻烦。 “二姐。二姐。” 五妞一路上喊了好几声,才见那人停了下来,珍娘他们走近了一看,还真是蒋银凤。 虽然已经好几年没见了,但是银凤当时离家的时候,已经十来岁了,面貌上也算是长的定了形,面孔还是那个面孔,尤其是眉毛上面的那一颗小痣,还是很好辨认的。 五妞一下子就冲了上去,拉着她的手喊了声‘二姐。’ 银凤似乎是有些意外的样子,也有些不太认得五妞了,毕竟她离家的时候,这丫头当时才六岁,现在隔了几年,倒是长开了一些些,所以,还仔细辨认了片刻,才认了出来。 “五妞,你咋来城里了?”银凤拉着她的手,问了一句。 “我跟珍妞姐进城里来玩的,还有二壮哥,小壮哥他们一起。”五妞脸上显出了许多的高兴。 银凤这才抬头看了珍娘他们一眼,二壮,小壮这两人她还算是认识,带了些生疏的语气打了招呼。 只不过对上珍娘,确实是愣了好大一会儿。 实在是她变化的太大了,似乎银凤记忆力停留的,对珍娘的记忆,还一直就是个黄毛丫头的印象,却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长得如今这么水灵灵的模样了,压根就不敢认。 珍娘也近前打量了她两眼,喊了声‘银凤姐。’ 就见她一身的墨绿色衣裳,石榴红底的裙子,头上也没簪什么珠花,盘了个圆圆的发髻,完全就是一副老气的装扮,哪里像个十几岁的人啊。 不过,让她最意外的还是,银凤那瘦条条的身形下,那小腹微微隆起的模样。 珍娘知道她进了黄府就被那什么黄老爷配了人的,不过,这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怀孕的模样,还是有些让她觉得毫无征兆的讶然。 银凤冲她笑了一笑,也没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珍娘觉着她记忆里的,小时候银凤眼神里的那点子灵气,好像全都没有了。 这会子倒是越看越有了些她大姐金凤的感觉,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不说,还眼神里总是看着人畏畏缩缩的。 “二姐,我好想你啊。你咋都不回去看看我们啊?” 五妞抱着她二姐的胳膊,就不肯撒手了,“你今儿个就跟我回家去吧,三姐四姐她们也想你了。” 银凤听到五妞的声音,又一下子想起来,她今儿个从府里出来的任务,赶忙把五妞从她的胳膊上扯下来。 想了想,又从自己的兜里摸了几个钱出来,“五妞,我今儿个没空跟你说话,你自己在街上好好玩,玩好了就跟他们一起回去。等我以后得空的时候,再找你说话啊。” “不行,我还没跟你说上三句话呢,你咋就要走了。”五妞扯着她不让走。 银凤一下子就急了起来,“五妞,听话。我今儿个真有要紧的事,要是耽误了,二姐回去是要挨罚的。” 珍娘看她脸上的急色不假,应该是真有事的样子。 她之前也听说过,像银凤这样的大户人家的下人,进了府里,就没什么人身自由了,假如没有主子的吩咐,几乎是没有出来的机会。 姐妹两拉拉扯扯之间,银凤好像突然之间发现了什么似的,急急的松了五妞的手,朝着一个男人的身影追了上去。 她跑的太快,珍娘他们也没去追,只是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看到银凤几步追上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然后两人站着,拉扯着说了几句话。 大街上有些吵闹,珍娘隐约间好像听到,银凤对那男人说了,让他赶紧回去,老爷找他有要紧事之类的话。 那男人像是很不耐烦的样子,骂了她几声,还当街打了她一个耳光,银凤好像也没敢还手,就垂着个脑袋,跟在他身后走了。 五妞喊着追了过去,珍娘没拉住。 不过,银凤听到她们的动静,也没敢停下步子,只匆匆的转了身子对她摆了摆手,让她别追了。 因为有了这一出小插曲,接下来五妞一直都提不起劲来。 尤其是想到,她二姐被打了的那个场景。 直到他们回去的路上,她还在问珍娘,“那个男人是谁啊?为什么要打我二姐啊?” 珍娘不确定那男的究竟是谁,但是从她隐约听到的,那两人的说话的语气里面,大概猜测,那男的可能是银凤的男人,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黄老爷身边的管家。 珍娘又想起那男人骂了银凤时候的那副嘴脸,大概也能猜到,银凤在外边过的,是个什么日子。 就连她三哥蒋小壮都无意识的感慨了一句,“我瞧着银凤姐咋跟变了个人似的。我记着她小时候好像不是这样的。怎么活得那么畏缩的样子呢?估摸着这几年过得肯定不咋的。” 话落,就见五妞越发难过加担心了的样子。 珍娘看她这般,只叹了口气,她跟银凤打小的交情不深,所以,也没法激发出来五妞那样的感情。 只是,让珍娘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今儿个晚上的匆匆,又短暂的这一场都算不得相遇的碰面,竟也成了他们跟银凤之间的,最后一次永久性的,只能定格在记忆里的画面。 第八十一章 生与死 珍娘得知银凤死了的噩耗的时候,只是离那个偶然相遇了的夜晚,隔了七八天的一个下午。 是老院子那边的隔壁邻居二良婶子过来报的信。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去震惊这个消息时,紧接着就又听到了另外一件让人头疼的不好的消息。 钱氏早产了,她是听到银凤的死信的时候,一下子腿软没站住,摔到地上大出血早产的。 珍娘陪着她娘赶到老院子那边的时候,钱氏已经被挪到屋子里面去躺在炕上了,身子底下都是血迹。 赵氏只是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屋门口乱转,一见着蒲氏就跟见着个救星似的。 三妞姐妹几个都围在屋里,吓得腿肚子打了颤,一个个脸色煞白煞白的。 蒋老大去请村里的接生婆婆了,蒋老头正坐在凳子上靠着墙,一口接一口的抽着他的旱烟。 这一整个院子的人,竟然没一个在这种时候出来主事的,赵氏连提前烧锅开水的事都没有想到。 还是,蒲氏到了以后,把三妞她们都一股脑的从屋子里面赶了出去,让她们别挤在屋里碍事,去灶上多烧上几锅热水。 珍娘也只站在门口匆匆的看了一眼,别的啥都没有看到,只看到钱氏躺在炕上不停的叫唤的动静,还有一屋子的闷热气息,混杂着浓浓的血腥气的味道。 蒲氏也没肯她进屋里,就把她往外面赶了,“小姑娘家家的,这不是你该看的场面。” 珍娘只好走到院子里面站着,抬头看到三妞和四妞两个正在灶上生火烧水。 赵氏也没待在东屋里,这会儿正瞎驴转磨似的,在厨房门口瞎转圈。 五妞缩在那墙脚根下面,哭得满脸都是眼泪,混着淌下来的汗水,一张小脸上都是花脸猫似的。 这丫头今儿个可算是吓坏了,珍娘过去把她拉了起来,打了盆凉水给她抹了把脸,然后就搂着她找了个凳子坐着。 等她稍微平静下来之后,珍娘才问了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妞还没说话,就又开始哭了起来,但是,珍娘还是从她抽抽噎噎的哭诉音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下午,钱氏刚吃了两个水煮荷包蛋,这是老院子里面,她一个人独有的加餐,是她自己强烈争取过来的福利。 一边吃着,一边还在埋怨赵氏,连点红糖都不给她放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个脸生的小丫头。 一进门,也没说别的,就告诉他们银凤死了,被扔到了镇上郊外的乱葬岗上,让他们家里人赶紧去收个尸。 小丫头急忙忙的报了信就走了,听说她只是黄府里一个扫院子的小丫鬟,平时跟银凤关系要好,这才偷摸的过来报信的。 钱氏当时听到这个信的时候,正好靠在门框边上站在屋门口,一下子腿软的都站不住,偏偏她又想追出去问问仔细。 就那么一下子脚没抬得起来,跨门槛的时候,正好肚子朝下摔到了地面上,当时就出了好多血。 赵氏和蒋老头遇上这样的场面,没一个拿出来主张的,所以,蒋老大这才拜托隔壁的邻居,跑去找珍娘他们家报了信。 珍娘听过之后,也是眉头舒展不开来的样子,钱氏这会子的情况自然是让人忧虑,不过还让她觉得疑惑的,还有银凤的死信。 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前一阵才碰到的,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珍娘有种不真实的不想去相信的心理,可是,听五妞的话音,这事基本就是个事实。 珍娘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银凤小腹隆起的那个样子,就算是身为下人,做错了什么事情,也不至于在人怀着身孕的情况下,把人打死了吧。 更何况,银凤的死信,也不是那边黄府上正大光明的派人来报信的,却是那小丫头背着人偷偷摸摸的来的。 这又说明了什么? 不过,这时候大家确实也没多余的心思来思考这些问题。 屋子里面,钱氏的叫唤声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中气十足,一下比一下显得气弱的样子。 蒲氏中间出来了两趟,都是出来拿热水进去,给她擦洗的。 接生的婆婆,是他们村的一个驼背老奶奶,村里谁家的小媳妇生娃,都是喊她过来接生的,因为她从小就有那驼背的毛病,一直到年纪大了,都是直不起来,所以,村里人都喊她‘驼二奶奶’。 驼二奶奶到的时候,比珍娘要晚了大半个时辰的工夫,听说她是被蒋老大从田里直接拉过来的,带了一手的泥。 钱氏这一胎发动的比预料的日子,早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驼二奶奶一进屋里看了钱氏到这会还血流不止的情况,就细着眼睛摇了头。 没过一会,就出来对他们说道,“金凤娘这情形可不大好,身上的血止不住,羊水也快要淌净了,孩子在肚子里胎位也不正,大的小的都有危险。这活老婆子我没能耐接,你们赶紧另外想想法子吧。” 珍娘看着一院子的人,听到这话之后的沉默。 蒋老大本来就是一脑门子的汗,这会子更是汗珠子冒的比那黄豆粒子还要大,只见他哆嗦了几下嘴唇,但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蒋老头面无表情的继续端着他的旱烟杆子,良久才抬起头说了句,“都是命,实在没法子就算了。” 珍娘无法形容那一刻,当他听到蒋老头一脸的漠然语气,说出那样的话时候的心情,有种从后背顶凉到心底下的感觉。 两条人命,就这么轻飘飘的在他的嘴里,表达出了放弃的意思。 驼二奶奶叹了声气,就要走人。 恰在这个时候,蒋老二领着郎中赶了过来。 这一大院子的,老的,小的,除了蒲氏,还有谁能想到这一茬。 郎中到的时候,钱氏已经脉象微弱,躺在炕上进气比不上出气的情形了。 下了针,又熬了两回汤药灌下去,珍娘坐在院子里,看着郎中跟驼二奶奶两个进进出出的,配合着折腾到天色见黑的时候,都还没听到孩子落地的哭声。 这中间钱氏晕了醒,醒了又晕,只能拿参片含着吊气儿。 珍娘清楚的看到,当老爷子听到‘百年的老参’这一字眼的时候,那眼梢子都提起来的模样。 直到听到蒲氏在屋里发话,让尽管开方子救人的话音传到外面来的时候,才放了下来。 钱氏肚子里的孩子一直生到后半夜的点才生了下来,那个时辰,珍娘已经回到自己家里睡下了,五妞也被她带了过来。 这丫头今儿个受的惊吓太过了,偏她这种时候又特别的依赖珍娘,也不要跟她三姐四姐在一起,所以,珍娘只能把她一起带回家。 蒲氏和蒋老二在那边守了一夜,直到天亮的时候,夫妻两人才拖着一身的疲色回来。 珍娘听到动静爬起来,才知道,钱氏生了,又生了个女孩。 珍娘也说不上应该以个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个消息。 不过,对上此时蒋老二那一脸眉头不展的模样,不用想也都知道,老院子那边的每一个人,心里应该又有多么的失望。 就听他叹了一声气,难掩复杂的语气开口说道,“唉,大哥盼个小子,盼了这么些年,总算是怀上了。中间还又折腾了那么多的事,最后咋又是个丫头。” “不是说这回肯定是个小子的吗?怎么?......” 蒲氏白了他一眼,她眉眼间都是一股子疲色,有些没好气的说道,“这生孩子是说就能说得准的吗?” 不过,话落,她也紧跟着叹了口气。 “唉,我看你大哥那脸色不太对劲,要么你还是赶紧找两口吃的垫吧垫吧,再洗个脸换身衣裳,赶紧回那边去看看吧。” 今儿个孩子落生下来,蒋老大听到又是个闺女的时候,那眼珠子都转动不起来,就那么站在那里傻呆呆的模样,着实是吓到了所有人。 蒲氏有点担心这人,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心思,做了什么傻事。 而钱氏,到这会子还昏迷不醒着,生死不知的情形。 郎中守到天明的时分,等到孩子生下来,就走了,临走前也没再开什么方子,只说尽人事听天命,一切但看天意罢了。 不过,大伙心里都有数,钱氏这回可以说是凶多吉少了。 她原本就是高龄产子,又碰上早产加难产,孩子还没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血就已经流了一多半,没多少生气的样子。 要不是她们在边上,一直拿着生儿子的话来激她,这孩子能不能生的下来都是两说。 最后,钱氏拼尽了浑身的气力,却得知自己生了个丫头的时候,她自己就先把那口本来就是拿药汤吊着的一口气,给泄了下来。 蒲氏想着她从老院子那边回来的时候,钱氏那脸上色如金纸的面色,也不觉得深深的叹了口气。 算了,她也算是尽了全力了,接下来就看她自己的命了。 果然,钱氏都没挨过孩子洗三的日子,就咽了气。 珍娘没看到她死的那一幕,但是,她知道钱氏临死之前,让三妞过来喊了蒲氏过去,说是跟她有话要说。 第八十二章 无赖 (二更) 蒲氏回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人去喊了珍娘她二哥和三哥回来。 钱氏真正的咽气的时候,算是正午时分吧。 珍娘跟着蒲氏一起去了老院子那边,他们都是直系的亲属,尤其是珍娘兄妹几个,那是晚辈,这情形下,都要给钱氏戴孝的。 钱氏的死算不得是寿终正寝,但是也得要装棺下殓这些,一切丧事从简,但是也得有人来主持理事。 赵氏是个拿不起主意的,蒋老头只撂下一句,“该咋办就咋办。”,便躲到屋里去躺着了。 蒋老大从孩子生下来起,就整个人跟死了过去似的,叫一下动一下,不叫他,就坐在凳子上两只眼睛发直的样子。 剩下一屋子的丫头片子,最大的三妞,也才十四不到,能主个什么事? 珍娘到了那边的时候,就听到一屋子的哭声,有赵氏的,有三妞姐妹几个的,还有个小猫崽似的弱弱的婴儿的啼哭声,从那破襁褓里头传出来的。 蒋家族里的亲人,都在这村子里面,已经有不少族里的老人听到信,过来这边,大家一块商议了丧事的操办章程。 庄户人家的办事规矩,逝者为大,既然人已经去了,怎么着也得好好的发送了才是。 首先,必要的丧事操办的白布,还有钱氏装裹的衣裳什么的,那些是肯定需要的,可是家里什么都没有准备。 钱氏的死算是比较突然的,但是起码也是有征兆的,从她生下孩子起到闭眼断气,中间也有两天多的时间,可是,蒋老头他们也没一个人想起来这茬。 或者说,他们是故意没想起这一茬的。 其实,白布那些都好办,赶个车去城里布庄铺子里面现买,也不是来不及,来回也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工夫。 何况,碰上这种事,大家都愿意来帮忙张罗,跑个腿什么的不在话下。 可是,这院里也没一个出来张嘴说话的。 七叔爷跟四叔公只能跑去找蒋老头拿主意。 问了半天,老爷子也没说出个什么章程来,还撂下一句,“她是个晚辈,哪有我这个做长辈的,来发送的理儿?” 大伙听他这么说道,也是无语,谁都知道,老爷子这是在耍无赖了,不想往外拿钱呢。 一院子的人,他又没跟大房那一屋子的人分家,还是你一人当家做主的把着家当,偏偏这种时候又想推托责任了。 哪有这样的理来说的? 族里的老人也有几个心里明白的,自是逮着他骂了一顿。 可是,这老爷子就是属铁公鸡的,一毛不拔。 “我一个穷老头子,你们也看见了,家里就这么些家当,穷得叮当作响,要我拿什么出来操持这事?” 大家伙都看见了,蒋老头说这话的时候,两只眼睛就看了他二儿子身上。 蒲氏也看见了,当时就气得转身走了出去。 “娘,你咋了?” 珍娘本来在院子里面照顾大房的小六丫,看到她娘一脸难看的脸色,便走过去问了一声。 六丫这名字,是珍娘临时给取的,她排行小六,所以,珍娘就比着三妞四妞五妞的名儿,给她随便瞎取了个名字喊着。 这孩子一生下来就不招所有人的待见,还是早产生下来的,在娘胎里就受了老大一通罪了。 听说落地的时候,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发紫的,也没声气,还是驼二奶奶提着她的一双脚使劲的拍了几下,才哭了声音出来的。 钱氏那会又是那样的情况,所以她打落生起,她也没喝过一口奶。 哭得特别厉害的时候,赵氏才肯熬一点米汤,让三妞几个去喂了。 其余时候,就是扔在炕上,没人管她。 珍娘过来的时候,这丫头就被裹了个破烂的小襁褓,不知道被谁扔在了那炕梢边沿上,中间躺的就是她亲娘钱氏。 那屋子里面憋闷的不行,来来出出的人也不少,空气也不好,珍娘听到她的哭声,就把她抱了出来。 刚才屋里老爷子他们的说话声,她也听见了。 所以,大概也能猜到她娘这会儿在气什么。 珍娘知道,蒲氏不是那种,在这种时候还计较钱财的人,她受不了的,就是蒋老头的那股子理所当然的耍无赖的态度。 而且,就目前这摆在面跟前的现实的情况来看,钱氏的这档子丧事,除了他们二房挑起来,还能找谁呢。 虽然,按照常理来讲,他们是已经分了家的两房兄弟,这事情不应该找到他们头上来,可是,蒋老头跟蒋老大两个都不管事,最后,只能由他们把事儿揽过来了。 刚刚珍娘坐在院子里,就听到七叔奶跟她儿媳妇议论了这事,好像已经有那打算,要过来说和蒋老二夫妻两个,让他们把事先操办起来再说。 估计,蒲氏也是心知这么个情形,才脸色难看了一阵之后,忽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珍娘心里面暗自思量了一阵,就跟她娘商议了道,“娘,这回的事,十有八九只能摊到咱们家头上了。” “我大伯就那副木头人似的模样,肯定是指望不上的。那你干脆待会儿就进去,当着大伙的面,把这事情主动顶下来算了。” 主动揽事,总比到时候万般无奈之下,被人硬塞了事到头上,名声上来的好听许多。 “不过,咱出力可以,出钱的事情,还是得有个说道的......” 娘两都知道,这回的事情推也推不掉,毕竟他们没有蒋老头那样的不要脸面。 不过,他们也得让大伙都清楚一点,蒲氏他们是来帮忙的,既然是帮,那就得有个帮忙的说道了。 出力,没有问题。 蒲氏还没来这边之前,就已经让珍娘她二哥和三哥,到处去亲戚那里报信了。 剩下的,设灵堂下棺起葬那些的事,也可以管。 只有出钱这一项,大家得提前先把话说明白了。 所以,蒲氏又进了一趟屋以后,便跟蒋老头把话挑明了说了,事他们可以管,但是钱实在不该轮到他们来出。 既然,你老人家硬说自己没钱,那她就先帮着垫上,大家该花多少是多少,到时候都打个借条,按上手印,回头再还也可以。 第八十三章 张罗 大伙都觉得蒲氏这法子行,只有蒋老头一人不满。 偏偏蒲氏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蒋老头也找不出啥歪理来辩,最后,实在没法子了,竟提出让他大儿子来签这个借据。 “这事说到底也是为老大他们那一屋的操办的,我年纪大了,也担不起什么责任。等到这事一办完,我就把这家交给老大来当。” 蒋老大反正就是那副木呆呆的样子,叫他画押就画押,跟个木偶人似的。 蒲氏后来想了想,还是提出叫老爷子也在后头跟着按个手印,毕竟大房又没跟老两口分家,甭管后面你老当不当家的,至少现在还是你掌着家呢。 “在其位谋其政,既然这会子是爹和娘当家,那这会儿的事,肯定还是得你们二老说了算才作数。” 老爷子起先说什么不肯签那借据,但是架不住众人的说服,只能满带不情愿的照办了。 不过,但看他那一双浑浊的老眼珠子,在蒲氏身上射了多少个眼刀子,也晓得,他那会心里有多恨上这个二房的媳妇了。 蒲氏也不在意,反正她一拿了借钱的字据,接下来就很是爽快的操办了起来。 反正这字据是当着大家伙的面签的,就算是蒋老头他们事后赖账,那往后别的事上面,他们也能有个说道了。 珍娘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要凭着这个借据,要蒋老头还钱什么的。 只不过,这回的事儿已经赶到这个份上,他们家也没有别的可退的选择。 那就干脆利用这次机会,当着族里人的大家的面,拿捏一下这边的老两口,也等于是攥着个把柄在手里,以后总有挟制得了蒋老头的时候。 事实也证明,珍娘这么做是有绝对的先见之明的。 后来的后来,当蒋老头再频频总是作妖的时候,这一纸借据,还是帮了珍娘他们家很多忙的。 尤其是,后头发生的一件大事上面,要不是有这张借据挡在前面,或许,他们一家子人就要被拆散了,分离开了。 七月里最热的天气,钱氏的尸体压根就经不住放,蒋老头也不肯用冰,就连蒲氏想给钱氏置办一口好点的棺材,都被他说道了一通。 “就这女人,嫁进我们老蒋家十多年了,连个根儿都没给老大他留下,啥功劳都没有,还有啥脸面躺什么好棺材啊?” 蒋老头就是当着大家伙的面,这么说的。 “没给她拿个破草席卷了,还能这么好好的给操办着发送了,就算是对得起她了。捡那最便宜的棺材,拉回来一口,赶紧给她装了埋土里得了。 省得这大热天里,到时候停在家里害事了。” 大伙都没想到,蒋老头在这种事情上,还能跟个死人计较了起来,不过这事是老院子这边的事,外人也说不得什么。 就连蒲氏,也不想为了这事,跟老爷子杠起来,反正,丢的也不是她的脸面。 所以,钱氏的后事,办得可以说是极尽简单,而又迅速。 按着老爷子的指示,从镇上拉了口最便宜的薄皮棺材,连身好点的装裹的衣裳都没有。 而且,棺柩只在家里停灵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上的,蒋老头就让抬出去下葬了。 也别提什么吹拉哭唱的那些了,一概在老爷子的要求下省了。 连丧事的席面都只总共摆了四桌,压根都不够来帮忙的人坐的。 不过,这时候大伙也不愿与他计较,有人甚至都没在老院子这里吃上一口,多的是来帮着忙活的乡亲,帮完忙了,也捞不上一口热乎饭吃的。 蒋老头总共没出过两回屋子,不过,这也不妨碍他来指手画脚的插手说话。 赵氏就是他最好的传话人。 反正,有啥说道的,都让赵氏传出来,跟蒋老二说了,然后,蒋老二再去找他媳妇转达了。 本来赵氏是有两身,提前做好了的装裹衣裳的,是她自己的。 二沟村这里的习俗,老人过了五十,就可以提前操办准备自己的身后事了。 尤其是那些棺材,装裹的被褥衣裳什么的,全都可以提前准备好了,这也是为了自己死后的体面。 赵氏前年刚满的五十,她是秋天的生辰,一过了生日,她就伸手问蒋老二两口子要了银子置办那些。 当时,蒲氏对这边还没那么多的膈应,所以,就没说什么废话,算是比较爽快的,拿了五两银子出来给她,后头想想又拿了五两银子出去,算是老爷子那份的。 所以,赵氏早早的就置办好了她跟老爷子的那些,蒲氏给的银子也足,所以,选的料子也都是用的比较好的绵绸料子。 这会儿,自然是舍不得拿出来给钱氏先用上。 因此,钱氏入棺前身上穿的,还是她自己生前平日里家常的衣裳。 蒲氏跟村里来帮忙的媳妇们,一起在钱氏的衣箱子里找了一阵工夫,也只扒拉了一件上面只打了两个补丁的衣裳,拿出来给她换上。 被褥也是拿的东屋炕上现盖的那些。 就这样了,蒋老头还颇有微词的。 “这大夏天的,用得着啥被褥不被褥的,活人都用不着这些,更何况是个死人呢。就身子底下搁个草席垫着就好了。” 老爷子明着当别人的面是这么说的。 不过,也有人不经意间,却听到他私底下跟赵氏发牢骚说,“老大那屋的铺盖都挪走了,到时候还不得又要花钱给他们重新置办了。” 后来,这话传到村里面,乡里乡亲的耳朵里面去,大家都在背后说蒋老头办事忒算计,也忒不近人情了。 总而言之,钱氏的丧事在蒋老头的要求之下,办得没有半点的体面可言,更别提什么风光了。 找遍整个二沟村前后二十年,也找不出哪家办丧事,办得像他们家这么潦草敷衍的了。 甚至算得上冷冷清清的,除了三妞姐妹几个守在灵前哭了一个晚上,她大闺女金凤都没赶得及,回来看她娘最后一眼,还是第二天一大早上的,奔到坟前去哭了一场。 整个丧事过程,唯一能说个‘热闹’的,就是那天傍晚上的时候,钱氏的娘家人过来闹腾的那一阵。 钱氏娘家人那边,蒲氏是头一个请了人跑去报信的。 不过,后来听报信的人回来说,她娘家那边的,一开始还不想来人呢。 就算是后面来了人了,也就是来了她两个哥嫂,那伙子人更是连挂纸钱都没带来,用她两个嫂子的话说,“我家妹子死的忒突然了,咱们也来不及去置办这些。” 珍娘看着那些人的做派,突然就想到,当年钱氏为了给她娘家人送个节礼,不惜惹了老蒋家全家人众怒的那个事情,也不知道她这会睁开眼看着这场面,会不会后悔当初自己做的不值得的。 说到底,这钱氏也就是个可怜的,生前可怜,死后也是一样的可怜。 这一整个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有几个是真心为她感到难过的? 蒋老头老两口就不用说了,就连同她在一个炕上躺了十多年的那个男人,又何曾为她的死流过一滴眼泪的。 大伙一个两个的总说,蒋老大这副样子,是因为失落太大,心窍给迷住了,更有甚者,还有为他表示同情的。 但是,珍娘却觉得,蒋老大那骨子里也不过是跟老爷子一样,冷血冷情的罢了。 钱氏再怎么说,也是为他生养了六个孩子的女人,她的死,竟然还比不上你没得个儿子的失落。 可见,蒋老大这人也不过就是个无心无情的人罢了。 说实话,珍娘她自己是没有多少,为钱氏的死伤心的情绪,所以,即使是跪在灵前,她也没流几个眼泪。 她只是为钱氏感到悲哀而已。 婆家人是这个样子,娘家人又是那样的德行! 尤其是钱氏的那两个嫂子,空手而来不说,除了刚跨进门槛的那一瞬,扯着嗓子,做了样子,嚎了两嗓子之外,其余时候就只是挑三挑四的,找茬找了没完。 一会儿说她妹子走的不体面,一会儿又嫌停灵的时间,不合规矩等等。 珍娘倒是没能在他们的脸上,找到一星半点的,真情流露出来的伤心难过。 蒲氏反正是没工夫搭理他们,由着那两个找到老爷子面前。 可想而知,蒋老头是个什么个性的人,怎么可能由着他们在那里扈扈了闹腾。 直接就撂下脸子赶人,老爷子就一句话。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钱氏既然是老蒋家的人,那就一切按他们家的规矩来办事。你们要是有意见,那成,把人拉走,你们爱咋办咋办!” 蒋老头就是拿他惯用的的耍无赖的手段,赶走了钱氏的娘家人。 这也是整个丧事过程里头,蒲氏唯一觉得这老爷子还算是办了点正事的地方,不然也是有的头疼。 有蒲氏和蒋老二忙前忙后的张罗,珍娘倒还挺清闲的,她只跟着蒋二壮兄弟两,一起戴孝哭灵了小半个下午。 到了晚上的时候,蒲氏也没肯她跟着三妞姐妹几个一起守灵。 不过,关于守灵,这里面还发生了点不太愉快的小插曲。 起因,就是族里有那两个多事的人提出话来,钱氏生前无子,只得了几个丫头,在乡下,闺女是没有资格给爹娘捧灵送终的。 所以,就想要珍娘她二哥或是三哥,站出来一个,给钱氏披麻戴孝,摔盆守灵。 庄户人家的规矩,人死了之后,要是没人摔盆守灵,就算是不得善终,是件尤为忌讳的大事,走也走的没有体面,不得安心。 那些人提出这个,当然也有为了钱氏着想的缘故,毕竟死者为贵。 但是更多的,还是为了他们蒋氏一族的面子着想。 蒲氏当然是不肯的,她可以二话不说的拿出钱财来救命,也可以尽力张罗了钱氏的身后事,但是,要她的儿子,给别的女人捧灵,那是绝无可能的。 不过,连赵氏也在一旁煽动了赞成这事,“老二媳妇,这事也不是啥为难的事,不过就是让你大嫂走的体面一些。更何况,这原本就是她临终前的唯一心愿,你那会没答应她,她连断气的时候,都没能闭得上眼。” 也是那会,珍娘才知道,原来钱氏临死前,把她娘喊过去,是为了这事。 看来没有儿子,这事已经成为她致死,都过不去的一个坎了。 不过,珍娘看了看她娘那一板到底的脸色,很显然,这事根本就在蒲氏那里,没有商量的可能性的。 珍娘也不愿意她三哥,去给别的女人披麻戴孝的。 后来,还是七叔奶眼看着蒲氏的态度坚决,出来说了几句话调和了。 “钱氏有没有儿子送终捧灵,那都是她自己的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们也别一个个的,逼着大年媳妇答应这事,本来这件事里头,就有许多的说道,真要是让小壮哥俩给她捧了灵了,这接下来的事又咋说?” 乡下人的规矩,捧灵摔盆的都是长子长孙,要是逝者没有亲生儿子的,倒是可以让隔房的子侄代替披麻戴孝的。 不过,这戴孝就不仅是形式上的戴顶白帽什么的意思了。 而是,往后这人真的就成了逝者的孝子了。 钱氏是大房的媳妇,要是蒋小壮给她捧灵送终了,那他以后就是大房的儿子了,往后大房的一切,都是他理所应当最大的继承者。 这事,赵氏能在一旁站出来煽风点火的鼓动,或许里头就不缺了老两口的几分算计在里头。 反正,蒋老大到目前也无子,钱氏又死了,往后为了大房那边的香火传承,是不是老两口也得再为大儿子打算打算,再娶房媳妇生个孩子才算了事? 可是,以老爷子那抠搜算计的性子,重新娶个媳妇得花多少本钱啊,他能愿意吗? 要是,蒋小壮这会子给钱氏捧了灵摔上盆,那他名义上就成了钱氏的孝子,也就是大房那边的儿子。 如此,他们也用不着,再给蒋老大重新寻摸个媳妇了,这老两口当然是最乐意的。 第八十四章 求过来(二更) 反正,都是他的孙子,又不是啥外姓旁系里抱养过来的,管他是大房的,还是老二那屋里的,他们当然是无所谓的了。 更别说,如今二房那边的日子过得富足,以蒲氏夫妻俩的性子,就算是蒋小壮成了大房的儿子,他们也不会真的不管不问的。 说不准还能间接的,从二房那里搬点家私过来他们这边。 所以,蒋老头也是站出来,坚决的同意了这事的。 “逝者为大嘛,老二媳妇,你是最通情达理的人,想来也不会在这事上面作难的。”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蒋老头生平第一次,给他的二儿媳妇戴上了高帽子。 蒲氏也不买账,两边就那么僵持了下来。 珍娘见这情形,就跑去找了她二哥,让他去找蒋老大。 珍娘只让她二哥跟他们那个大伯,说了一句话,“亲生的儿子和隔房的侄子,你究竟更想要哪一个?” 有些事情一旦定了下来,往后就算是再有什么变动,也很难再更改了。 蒋小壮要是给钱氏捧了灵,他的在大房的地位就算是定下来了,可是,蒋老大年岁上算不得大,也才三十多岁的人,难道往后的余生就真的这么孤单单一个人过了? 那显然,他肯定是不愿意的,要是他真重新娶个媳妇,谁又能保证今后就生不出儿子来了。 等到了那时候,很多事很多话,就很难再掰扯清楚了。 珍娘看得出来,她那个大伯,是个心里明白的人,也是个会为自己打算的人,所以,这件事找他来解开那个僵局,才是最正确的。 果然,蒋二壮去找了蒋老大没一刻钟的工夫,就看他迈着步子,往屋子里面去了。 他不同意,连蒋老头都没招。 至于,有人说的钱氏能不能得善终的一说,也被所有人给自动忽略了过去了。 所以,第二天早上钱氏出殡摔盆那件事,最后,是蒋老大让三妞给替代的,说是替她以后的弟弟摔的。 这事显然不合规矩,但是,蒋老大坚持这个说法,别人也没有法子。 只是,这么一来,众人就都知道了蒋老大的心思。 同时,钱氏的丧事,也从她的棺木埋上土的那一刻起,宣布了结束。 忙完了丧事,蒲氏他们一家子总算是可以缓口气回家了。 接下来,也没他们什么事了,鉴于分家的功劳,珍娘兄妹几个,只需要守孝百日,就可以一切如常了。 可是,蒲氏刚回到家里,屁股还没来得及坐下,家里就又来人了。 蒋金凤来了,手里抱着个婴儿,她是来恳求蒲氏收留小六丫的。 珍娘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个大堂姐了,自从她出了门子以后,好像都没打过什么照面,不过,她有从五妞嘴里打听过她的消息。 因为,她对这个堂姐的印象还行,反正在她出门子之前,两人没有什么恶语相向过的机会。 珍娘好像还记得有一回金凤出门搂草,捡回来几个野果子,分了五妞几个,也分了她几个的事情。 听说她在婆家那边的日子艰难,一大屋子的继子继女要操心着,所以也没什么时间回娘家来。 珍娘知道,她这回回来娘家,是来给钱氏奔丧的,早上两人匆匆的打了个照面,也没来得及看清,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这会子,她却是好好的看了个仔细。 印象里,金凤长得并不算黑,因为那会老蒋家下地干活的人多,所以,女孩子们平常时候也用不着干什么地里的活。 可是,三年多时间未见,珍娘发现金凤黑了,面皮黑的发糙的那种,许是因为过来的路上晒了点太阳的因素,这会儿皮肤黑里透红的样子。 完全就看不出来,这是个二十不到的小媳妇的样子。 因为奔丧,套了一身的白色麻布衣衫。 就那么显了些局促,又有些不安的站在了他们一家人的面前。 珍娘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金凤姐。” 蒋金凤也回了个善意的微笑给她。 珍娘记得,从前她的笑容里,还是能捕捉到一些羞涩的影子的,可现在却只剩下空洞呆板的感觉, “二婶,我爷要把这孩子扔到水缸里面淹死。我求求你了,你就收留收留她吧。” 蒋金凤抱着六丫跪在蒲氏的面前哭了起来。 珍娘看着这个场面,脸上带了三分的吃惊,因为,她知道蒋老头冷心绝情,却没想到他真能对个婴儿下手。 当然,跟她一样吃惊的,还有别人。 “咋回事?”蒲氏张口问道。 话落,金凤就把刚刚老院子那边发生的事情一一道了出来。 蒋老头跟蒋老大杠上了,起因是什么,金凤不知道,反正她就说,“我爷也不知道是憋了啥气了,从抬棺的人一走,他就对我爹发了老大的火气。正好那时候,六妹又哭了,我就抱着她去找我奶,想让她熬点米汤给她喝喝。 我爷看见了,就骂起来了。说啥本来就是养了一大窝的赔钱玩意,现在又添上一个,还不如把她弄死了算了,省得费粮食。” “说完了,就叫我爹去把她搁外头晒死。” 珍娘知道,蒋老头是憋的哪股子心火。 还不就是为了蒋老大不肯蒋小壮顶了他们大房的孝子的名,这一事上心里不痛快了。 其实,蒋老头一直以来在那个院子里,就是个专制霸道的角色,他说出来的话,谁都得服从。 蒋老大以前也是一直听的,但是这回偏偏没听,他心里能舒坦吗? 其实,在丧事还没结束之前,老爷子就已经脸摆的臭臭的了,看谁都没个好颜色。 不过,为了这股子心火,就拿个小婴儿撒气,也确实是挺缺德的。 “你爹肯了?”蒲氏继续问道。 “我爹倒是没说话,像是还在跟我爷两个杠着的样子。然后我爷就让我奶,把她抱到屋子外面去了,就给她扔在那院子当中。”金凤一边哭着一边说道。 “六妹本来就饿,又被扔到地上去晒着,自然是哭闹个不停的。我爷又嫌她闹得头疼,还说这么哭着,别把邻居给哭过来。就要我奶把她扔到水缸里面去沁死。” 珍娘他们听完之后,都没吭声。 不过,大家都明白是怎么个回事了。 蒋老大惹了老爷子不痛快了,所以,蒋老头这是在拿小六丫作筏子,拿捏着蒋老大呢。 可是,蒋老大这回的脾气也犯上来了,就是不肯服软,所以,两边杠起来的时候,老爷子就是真的要弄死小六丫了。 珍娘不知道,老爷子生出这个心思,是临时起意的,还是早有预谋的。 她也不知道,蒋老大连气都不吭一声,是真的拉不下脸跟蒋老头服软,还是,其实他也有一样的心思,只是在老爷子的基础上顺水推舟而已? 珍娘从金凤的手里接了六丫过来到自己的手上抱着,她昨儿个就抱了这娃娃一个下午,对这小人儿也算是有几分熟稔的感情。 六丫这会子倒是没有哭闹,想必是刚才那会哭得累了,这会子已是睡了。 因为给钱氏戴孝的缘故,小六丫的襁褓外面,也裹了一层白白的粗麻布,额上也系了根白色的粗布条,绑了垂下来。 珍娘抱她的时候,不小心让那粗麻的布头,刮到了一下她嫩嫩的脸颊,这丫头就不舒服的哼唧了两下,看得她心里一阵的柔软。 “二哥,你去灶上抓把米,给她熬一点米汤喝喝吧。” 珍娘看着她小小的人儿闭着眼睛,那小嘴唇蠕啊蠕的,嘬个不停的样子,知道她是饿得狠了。 “二婶,我知道这事不该求到你的面前,可是我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 蒋金凤看见这一幕,原本灰暗的眼神,不由得亮了一下。 其实,说实话,她是挺怵蒲氏这个婶娘的。 反正她在老院子那边生活了十几年,也没见她对谁笑过几次。 好像,在金凤的印象里,她这个二婶除了对她自己的亲闺女笑过之外,对别人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再加上,她也知道钱氏跟蒲氏两人之间,那股子不对付的关系,所以,要不是实在没法子,她也不敢过来这边。 但是,老院子那边已经没有她六妹的活路了,今儿个要不是她硬生生的从赵氏手里把人抢过来,又跑得快,或许这孩子就真的没命了。 金凤不忍心,这么一条小小的生命,就被她爷给弄死了。 可是,她爹不说话,她自己倒是想养的,可是就她本身的这个情况,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金凤知道自己在婆家那边的地位,压根就没什么做主的机会,就连这回她娘的丧事,她婆婆那边一开始都不打算放她回来的。 要不是她私底下在她男人面前说了好话,她男人被她求得心软了,她也没机会偷偷的溜回来一趟。 所以,六丫跟了她也没有活命的机会。 为了保住这条小命,金凤思来想去,只能鼓着勇气,硬着头皮过来试上一试。 现在,看到珍娘对六丫的这副挺上心的样子,倒是面上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可是,蒲氏接下来的话,却是把她心里刚刚升起来的,那一点点希望,又浇灭了。 “这孩子我们养不了。” 第八十五章 生意 时间一转,就进入了八月。 马上就是中秋节了,天气开始进入早晚风凉凉,白天继续热死个人的模式。 珍娘这两天就忙着中秋过节的一应事宜。 现在他们家有个作坊,又有一个小庄子,所以也雇了不少人在干活。 要过节了,节礼肯定是要提前预备的,珍娘跟蒲氏商议了,中秋节每人给发一斤月饼,再加一斤猪肉。 这礼算是丰厚的了,比着城里铺子里给那些伙计发的,还要厚上几成,所以,大家拿到节礼的时候,一个个都喜笑颜开的。 除了给作坊和庄子上的人发节礼之外,珍娘也跟她娘商量着,给孙寡妇也发上两斤月饼和两斤猪肉。 小六丫是珍娘做主留下来了,拜托了孙寡妇,给帮忙照顾。 蒲氏开始并不同意收养六丫,可是金凤求的那么可怜,只要蒲氏不点头,她就跪在地上不起来。 珍娘也不忍心那么个幼小的生命,就那么由着她自生自灭。 “养个孩子不是养猫养狗的,不想养了就扔,那是一条命,要是真的养了,那就得对她负责任。 有些事情,揽下来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蒲氏是这么把话,放在前面说的。 “更何况,这孩子也不是路边上谁扔了不要的,咱抱回来养了就养了,也没什么后顾之忧的。现在你爷是不要她,可是谁又知道,咱要是养了她了,往后又会扯出什么皮来。” 珍娘知道她娘的顾虑是对的,六丫不管是名义上,还是事实上,都是老院子那边的,蒋老头他们对她拥有绝对的处理权。 所以,珍娘就想了个法子,切断了六丫跟老院子那边的关系。 她让金凤回头去找了蒋老头,把这孩子给买下来。 古代人口是通买卖的,尤其是没有成家做主的小孩子,只要家里的长辈,尤其是爹娘爷奶的,不拘是谁能签个契,就完全有那个把人卖掉的权利。 珍娘就让金凤去哄了蒋老头,说是她打听了一个人家,想要买个这样刚出生的女娃,愿意花一两银子把六丫买下来。 蒋老头压根就没带一点思索的,甚至连问都没问他大儿子一声,就做主签了那张卖身契。 从此,一纸身契到手,小六丫就不再是蒋老头的孙女,也不是蒋老大的闺女了。 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可是,接下来小六丫的照顾问题,又成了件头疼的事情。 蒲氏成天家里家外的事,忙得停不下来,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照顾一个奶娃娃。 而珍娘自己也就那么大的人,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关键是,她自己也确实是没照顾过孩子,所以,压根就不会。 最后,倒是蒲氏心眼子一转,想到了孙寡妇。 大家都知道,孙寡妇他们家没田没地,家里人口简单,用不着操持多少家务。 她小儿子孙得生,长期在珍娘他们家那个镇郊的庄子上干活,一日三餐也不怎么在家里吃,所以,孙寡妇时间上算得上是很空闲的。 再说,这么些天的日子品下来,珍娘跟她娘都一致觉得,这人品德还行,知恩图报的,又淳朴勤快,所以,蒲氏就把小六丫抱到她屋里去养着了。 一应的米粮,孩子的衣裳用品什么的,都从珍娘他们家来出,另外还给她一个月二百六十文的工钱。 事实也证明,娘两这回的做法是对的。 孙寡妇做事稳妥,自从蒲氏把小六丫托付到她的手上开始,这人就把六丫照顾的很周到。 珍娘得空的时候,也常去他们家坐坐,看看孩子。 过了中秋节,六丫就要满月了,许是因着她是不足月生出来的,先天不足吧,生下来之后,又没什么奶水吃,只是成天的拿米汤来喂着,所以,长得也不快,还是那副瘦瘦小小的样子。 “她咋不怎么长呢?” 珍娘看着依然干巴瘦猴似的小六丫,一脸发愁的说道。 她是来给孙寡妇送节礼的,顺带着抱了抱六丫,这孩子抱在手上还是那么轻飘的,没一点压手的感觉。 不得不说,这丫头现在被孙寡妇拾掇的干干净净的,身上全是一股子清清爽爽的,阳光混合了皂角的味道。 她也听说了,六丫相比于一般的月子里的小娃难带多了,因为没有奶吃,光靠点米汤压根就满足不了她的胃口,所以,常常三更半夜的哭得闹腾。 然后,孙寡妇就得大半夜的起来,给她熬米汤喂她。 一整个晚上,根本就睡不了什么安生的觉。 不过,即使这样,珍娘还是看到,孙寡妇盯着小六丫的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慈爱,没有一点点的嫌弃和不耐烦。 “孙婶,我好像听人家说过,小孩子要是没有母奶喝,也可以喝羊奶的。要不,咱们四处打听打听,看看谁家有奶羊的?” 珍娘突然想起了这么一茬。 所以,回家以后,赶紧跟蒲氏他们商议了起来。 可是,这奶羊却也没地儿找去啊,反正他们村里没听说谁家养了这个的,只能往隔壁的村子去打听了。 也没打听到,最后还是蒋小壮在学堂里面听说了,他一个同学的村里,好像有户人家养了几头羊的。 珍娘听说了以后,赶紧让她爹放下手里的活,先去把奶羊牵回来再说。 有了奶羊,六丫的口粮问题总算是得到了好的解决,再隔三两天的,珍娘和蒲氏去看她,这丫头就跟发面馒头似的,一点点的长了起来,白白胖胖的,还挺招人稀罕的。 满月那天,珍娘拿自己的私房钱去镇上打了个小银锁给她,还顺便去庙里求了个平安符装在那小银锁里面,希望这丫头以后平平安安的长大。 又把她接过来家里,给置办了一桌小小的席面,算是给她庆祝了一下吧。 这丫头生下来,连‘洗三’都没有,又是那么个一出生就被各路人嫌弃的命。 好在,现在遇到个真心待她的人,孙寡妇在六丫满月那天,也送了套小衣衫给她,拿细棉布裁的,从头到脚的一整套,珍娘拿起来看了,做的很用心。 蒲氏后头要算钱给她,她却怎么都不肯要,只说是她自己的一点心意。 过了六丫的满月没两天,家里就要忙着收芝麻的事情了。 今年的芝麻大部分都长在郊外的那个小庄子上,总共种了二十来亩,再加上边边角角的地头上种了的,估摸着得收到三千多斤的产量。 这么多的芝麻,光靠他们自己肯定是收不完的,好在那边的庄子上,一直养了七八个长工,专门打理那几十亩田的。 再临时请了七八个人,一起花了三四天的时间来抢收芝麻。 这回的农忙,珍娘他们一家子都作出了高度重视的态度,蒲氏也暂时放下作坊那边的事,到庄子这边去忙活了起来。 这芝麻可以说是他们一家子,今年一年的主要收入来源了。 去年因为种的少,没收多少,所以,对那边锦记糕点铺子的供货,也早在一个多月之前就断了下来。 弄得那边铺子的生意也不如先前,许多卖的火爆的点心品种,少了芝麻就少了味道,根本就做不出来。 这回,锦记糕点铺的老板娘早早的就预定好了,一个月至少要给她们铺子供应五十斤的量。 且,上个月,听那糕点铺子的老板娘透露,已经有好几拨外头地界来的人,到她铺子里打听了芝麻的事情了。 对于这点,珍娘心里显然一点都不意外,是好东西就不怕人惦记。 她原本就是在锦记糕点铺子做试点的。 锦记糕点铺子,是他们镇上最大的点心铺子,去年她的芝麻用料的糕饼,早就在镇上传开了名声,能传到省城,甚至是别的地方去,那都是个必然的结果。 毕竟,这年头走亲访友的,谁手上还不拎两包糕点呢? 所以,今年他们家种的这几千斤的芝麻产量,珍娘也是一点都不发愁,它们的供向。 另外,也有人捕风捉影的,过来与他们打听着这种芝麻的事情了,尤其是他们自己村里的人。 毕竟,那种在地头上的芝麻作物,一天天的长着,是瞒不了人的,还有,他们家每隔个把月,就有城里的马车过来拉货。 所以,现在村里人也都知道,他们家种了个能来钱的东西。 第一个跑到他们家里,来打听的就是他们村的里正,他是被村里几户人家合力鼓动着过来打听这事的。 珍娘思考了一番之后,就让他爹甭隐瞒,把这芝麻的种植和收了之后的用处,都告诉了他。 “要是咱们村也有人想种的,今年我给他们留点种子,明年跟着我们家一起种了试试看。” 最后,蒋老二按着珍娘的意思,这么跟里正说的。 里正回去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跟那些人家转述这些,反正,一时半会的,倒是也没再见人,上门来再打听什么。 可能,大家也就是持个观望之中的态度吧,毕竟,这芝麻也不是个正经粮食,不过就是做点心啥的配料。 对于很多庄户人家来说,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一家子一整年口粮的保障,所以,多数人家都不会拿一年的口粮来开玩笑。 就算是珍娘他们家,蒋老二平时诸事上面都不做主,全由蒲氏和他闺女说了算,但是在这个种芝麻的事情上,也是发表了反对的意见的。 原本一开始的时候,珍娘是跟蒲氏商量着,一下子就种上十来亩的地的,不过,被蒋老二给反对了。 好说歹说的,才肯头一年的时候,让出两亩地来给她做实验,到第二年的时候,又给添了几亩。 珍娘估摸着,这村里的庄户人,十有八九也都是跟她爹一样的心理吧。 再加上,今年的芝麻已经收了,蒋老二跟里正说的,下一季就得等到明年的四月份再种了,现在才八月下旬的时候,离着明年春上还早着咧。 也不是什么火急眉毛的事,所以,一个个的先不急着表态,也是正常的。 不过,他们村里的人不急,镇上锦记点心铺子的老板娘,却是急的三催四催的,不知道来了珍娘他们家多少趟了。 所以,还没等他们家的芝麻粒晒收了进屋,珍娘就被她那头催着,直接从晒场上装了一袋子给送过去。 珍娘看着那老板娘见着那一袋子,刚打下来晒好了的芝麻,就跟见着一大袋子金元宝似的表情,也是乐了。 两边之前就约好了,还是按原本的价,一斤芝麻五十文钱。 这玩意虽然好种,但是产量比不上水稻麦子那些,且它本身就不压称,所以,珍娘就给定了个高一点的价。 不过,糕点铺的老板娘却一点都不嫌这价高,每回给钱也给的很是爽快。 这回,珍娘给送了一百斤的新芝麻,按着定好的价钱来算,就是五两银子。 等到铺子里的伙计卸了货,珍娘就跟往常一样的,跟着老板娘进了铺子里面,打算拿了银子走人。 却不想,她才走进铺子,就见着那里间出来个人。 珍娘今儿个来送货的时间晚,算是踩着日头西晒的点来的,所以,这会儿点心铺子里面也没什么人。 珍娘就这么跟里间出来的那人,直面的撞了个眼神。 一见着这人,她也不由得小眼神突突了几分,犯了二秒钟的花痴。 实在是这些年,见多了那些穿一身短打粗布衫的乡间汉子,这会儿,突然眼前出现个画风完全不一样的,贵气十足的俊公子,眼神里来两分震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珍妞姑娘,刚刚在门口忘了跟你说了,这位公子是来找我打听这芝麻的事的。”老板娘先开了口说道。 珍娘挑了挑眉头,原来是这样的啊,就顺着话音,转过头去看了老板娘一眼。 “不过我什么也没说,咱之前都说好了的事,我都记着呢。要是有人来打听,肯定得事先跟你商量了,再谈别的,我绝不会背着你们私下里做什么主的。不过,今儿个也算是碰巧了吗?”老板娘接着说道。 “正好,干脆你们自己坐下来谈谈好了。” ------题外话------ 重要的事!!!!!!!!!!!!!! 1.关于评论区的回复问题:白白表示,偶不是不回复妞们,而是不知道怎么回啊, ~~~~~~~~~~真的是不知道怎么个操作!!!!! 今天在后台研究了大半天,也没找到在哪一块操作这个。 所以,评论我都会看的,等我哪天研究出来如何操作回复了,到时候一准回复你们 2.关于女主的个性,我不想写一个个性很张扬的女主出来,我觉得,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张扬明显的性格,有些人不需要张扬的个性,照样可以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希望每一个跟女主一样,不张扬不个性的人,都可以过得精彩哦! 3.最后,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此文的妞们。 么么哒~~ 第八十六章 认出(二更) 话落,珍娘心思还没转过来呢,就听旁边一温润如玉的声音传过来。 “如此甚好,不知姑娘是要借这铺子的地儿谈呢,还是咱们另外找个环境清雅的地儿说事呢?” “啊?” 珍娘表示,她这会儿绝不是还沉浸在那犯花痴里头,只是不太习惯这人这会,完全自来熟的这种语气。 关少裕看着她那副傻呆呆的样子,嘴角尽可能的保持着刚才的弧度,来掩下他内心的发笑。 他今儿个穿了一身的竹青色绸裳,外面罩了一层素纱,右手执一把十六股折扇,很有些温文尔雅的气度。 这会儿偏了身子,径自走到里间的门帘一侧,对着珍娘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看姑娘有些怯生的样子,未免到别处去,姑娘心里放不开,不若就借这铺子的里间一用。在熟人的地界上,姑娘应该更放松一些,咱们也更好谈生意。” 珍娘有些囧,她啥时候变成怯生的样子了? 难不成自己刚才真的表现出了,一种乡野村姑见到美男子的白痴样? “嗯哼。”清了清嗓门,珍娘故作了掩饰似的,昂首挺胸的,就那么莫名其妙的,顺着他的意思走了进去。 关少裕抿着唇角的笑意,紧随了其后。 老板娘赶忙张罗着让伙计去重新沏了茶。 这里面的两位公子,虽然她不晓得具体是个什么来头,不过瞧那一身的气度打扮,绝对不是什么凡人。 没错,里间里刚刚确实不止关少裕一人,还有个墨色的玄衣公子。 这糕点铺子的里间,珍娘也没有那么陌生,以前来送货的时候,也进来过两次,不过,今儿个一进去,却是吓了一跳。 哇靠,老天爷是不是对她太好了,这长得帅的男人,同一天时间里,竟然给她瞧过了两个,这是知道她这段时间忙的狠了,送个养眼的机会来当福利啊。 不过,珍娘也没好意思盯着人家一直看了。 只匆匆看了两眼,便移了眼神过去。 这男的长得好看是挺好看的,只不过,那一张脸也拉的太冷了吧,坐在那里不苟言笑的样子,活像是谁都欠了他一万两银子似的。 珍娘有点脑袋犯晕的找了个椅子坐着,屁股才刚挨到椅子面,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这是干啥呢? 怎么莫名其妙的,就顺了别人的话头,进来谈什么生意了?她还啥情况都没摸清楚呢。 珍娘很少有独自跟人谈生意的经历,他们家里的事一般情况下,都是有蒲氏出面,哪怕是米粉的生意,也是蒋二壮去跟人谈的,她就是在后头做着‘狗头军师’的。 这会子,明显这屋里的两人,气场一个比一个的,都比她强大的样子。 咋整? 扑闪扑闪了两下圆溜溜的大眼珠子,珍娘有种进退不得的两难,便索性立在那里没有说话。 “姑娘,且坐下不妨,别客气。” 关少裕时刻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珍娘今天是从庄子上干完活直接过来的,也没换衣裳,就一身杏色的半旧衣衫,头上梳了两个平髻,绑了花粉色的丝带,连珠花都没有戴,朴素的没一点儿看头的意思。 听到这话,珍娘只好咧了个嘴,冲着他笑了一笑,话着几分嘟囔的语气道,“不客气,这儿我应该比你熟。” 笑话,姑娘我在这地儿混的时候,你们二位还不晓得在哪个疙瘩里待着呢?倒还来跟她充主人了? 说完,又正了正脸色,接着开口道,“不知这位——,不对,是二位公子怎么称呼?找我谈什么生意?” 珍娘想着前世里电视上面古人谈生意的画面,嗯,应该没错,就是这么开场白的。 关少裕瞧着她故作正经的那副样子,只觉得自己憋笑憋的快要喷水了。 不过,还是顺着她的话头接了道,“在下姓关,省城人氏。听闻贵县出了几样特别的糕点,尤以那里面的馅料十分的新奇,在下曾经有幸尝过一二,确实醇香无比。所以,就一路打听到这里了。” 正好这时候,老板娘让伙计端了两碟子新鲜的点心过来,一样是芝麻小酥饼,还有一样芝麻切糕。 “听闻这点心上的芝麻,是姑娘家里种的?请问,姑娘家里还有多少这样的芝麻?” 关少裕就拿了一块芝麻小酥饼,看着珍娘说道。 不过,珍娘还没说话呢,就看到眼前突然横过一只手,然后,那青衣公子手上的酥饼就没了。 珍娘有些讶异这男子挺唐突的这一行为的,顺着视线看了过去。 这男的倒是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就那么旁若无人的吃着酥饼,吃的还挺快的。 巴掌大的小酥饼,这人三口不到就咬完了,吃完了一块,又从那碟子里面又捡了一块。 倒像是在自个家里吃点心似的架势了。 珍娘见他一直都没自己这儿瞧了,便干脆正大光明的盯着他,使劲的瞧了几眼。 反正摆在自己面前的长得好看的男人,不看白不看。 只不过,怎么看着看着,觉得有点眼熟的感觉呢? “姑娘,我这朋友中午没吃饭。咱们且不管他,还是接着谈正事要紧。” 关少裕端了自己手边的点心碟子,都送到夏霆毅的面前。 然后,对着珍娘接着说道。 话落,就看她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有点异色的说道,“关公子,对不住了,我突然想起来有点急事,得先告辞了。至于你说的那个生意,我一个小姑娘家也做不得主。我回去就跟我家里说说,咱们改日再谈好吧?” 话落,也不等别人的反应,就抬起步子,急匆匆的走了。 珍娘想起来了,那坐在里面的冷面公子,为何这么面熟了。 这人不就是三年前,在那成衣铺子门口挟持她的那个臭男人吗? 虽然时隔三年,不过,珍娘自认她这人记性是真的好,一般见过的人,就没有记不住的。 之所以没有一眼就认出来,只是因为,那男的现在好像比三年前的时候,下巴上多长了几根胡茬子,所以,更显了几分稳重的样子。 第八十七章 注定 想起这人,珍娘就记起当时他绑架自己的目的。 不禁有股毛骨悚然的凉意,从后背的脊梁骨升起。 赶紧加快了步伐,逃也似的奔了出去,像那样的危险人物,还是远离的越快越好。 而,里间的椅子上,关少裕这会却是咧了一嘴的笑意,翘了个二郎腿,看着那小姑娘兔子似的溜走的背影。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碰上过这么有意思的姑娘了。 “啧啧啧,都怪你这万年冰山的脸,把人家小姑娘都吓跑了。”关少裕斜了那边椅子上的夏霆毅一眼,有些调侃的话着道。 “欸,你觉不觉着咱们跟这姑娘还挺有缘的?” 商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可以凭一面之缘就记住了这个人,这是他们经商谈生意的一个本能,关少裕就是一个很典型的生意人。 从那姑娘才踏进这糕点铺子的第一步起,两人一眼的照面打过,关少裕就一下子认出了她。去年打铁铺外面那个,让他觉着挺灵秀一小丫头。 “倒是没有想到,连我爹都投了两分关注的这稀奇玩意,竟是这小丫头捣鼓出来的。看来这是老天注定的缘分啊,这档子生意,小爷我是谈定了。” 某人继续冰冰着一张臭脸吃饼,直到两碟子点心都吃完了,才稀得给了个眼神看了他。 “走吧,别叽叽歪歪的耽误了正事了。” 关少裕最受不得这家伙那副臭屁的死德行,明明就是个吃货,还偏要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来耍酷。 “嘁!耽误了我一桩谈生意的机会,你还跩起来了。合该让你手下那些兵士们,都来看看,他们心目中的铁汉子大英雄,是如何半盏茶的工夫,干掉两碟子饼的。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这冷面杀将夏将军的威严还有何存在?” 夏霆毅斜了他一眼,也没搭理他,只径自站起身子往外头走了。 关少裕翻了个白眼,跟上。 二人走出锦记糕点铺子,行在不算繁华的大街上,有些漫无目的的走着。 “你说咱这瞎晃荡瞎溜达的,就能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关少裕首先开口说道。 夏霆毅皱着眉,没说话,半晌,才话道,“你确定我要找的人,真的就在这一片范围之内?” “只要你提供给我的线索没问题,那我的情报就不可能出错。是那个叫林六的镖师亲口说的,当年,人就是被他们在这一片给丢的。”关少裕正着脸色回道。 又说,“我觉着你这事悬着。那人嘛,我已经给你找了三年了,要是真还活在这世上的话,就没有我们关家的人找不到的理儿。” “依我看,要么你还是先回军营里去罢了,如今边关的军情那么紧张,你这个主帅麾下的第一大将偏偏不在,我怕军心也不稳啊。”关少裕分析了当前的形势,然后劝了他道。 “区区鞑子有何可惧怕的,不过就是让他们先蹦跶两天再说。我这要找的人,要是再找不到,那接下来的麻烦才是最大的。”夏霆毅绷着个面色,说道。 “一年多前,已经有情报显示,平王那边也已经察觉到了风吹草动,早就派出了几路人马,正在连夜搜寻着当年安王遗腹子的下落。我们要是赶不到他的前面,把人找到,到时候就后患无穷了。” 二人踱步在这小镇的青石小街上,嘴里谈论的却是军国朝政的大事。 “尤其是近来,有密报显示,圣上年事已高,已经几度犯病,龙体有恙。加之,最近平王动作频繁,有密信传来消息说,这回突厥与高昌国勾结侵犯边境一举,里头或许就有平王的手笔。” 说起这些,夏霆毅就禁不住的头疼。 “唉,难就难在,你这找人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搜,还得秘密的偷偷的去找,就很费工夫了。欸,我倒突然想起一人来了,他们家在这镇上上百年的根基了,说不准能够帮得上忙。” 关少裕突然开口说道。 然后,就领着夏霆毅往城西的方向去了,半个时辰之后,二人从黄府的正门走进了里去。 要么,怎么就说,有些人有些事,那就是上天算计好了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在里头。 珍娘回到家里,还特意交代了她二哥一声,让他要是碰上这两位公子来谈生意,就千万要想法子推辞了。 可,有些人,有些事呢,你越是想拼命的逃开,却越是躲不开。 她这会也是没有想到,没几天的日子之后,她又撞到那俩人的眼跟前去了,而且还是在那样的一种情形下,她自己主动找上门去的。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熬完了八月,总算是熬到了秋天的到来,白天也不那么热了,早晚的时候,都要开始添上夹衣了。 珍娘觉得这一整个夏天,不仅是她没长肉,连蒲氏还有蒋小壮他们,也被熬瘦了,是时候该到了他们一家子人贴贴秋膘的时候了。 再加上前一段时间,家里忙着收芝麻那些,大伙也着实是够累够辛苦的,所以,这段时间珍娘闲了工夫下来,就打算好好的犒劳犒劳大伙的肠胃了。 从今儿个起,家里又恢复起珍小妞掌勺的日子了。 秋天,正是兴吃螃蟹的好时节。 珍娘爱吃螃蟹,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时候,她就让她二哥从镇上买了一大篓子的螃蟹回来,几乎都是她一人吃的。 蒲氏还有蒋老二他们,都不喜欢吃,嫌它麻烦。 用蒲氏的话来说,“这东西虽然有点鲜味,但是吃起来也忒费劲了,还要剥壳剔肉的。忙活了一大通的工夫,最后吃到嘴里的那一点点的肉,还不够塞牙缝的嘞。” 所以,他们一个个的都没怎么吃,顶多每个人吃了一个尝了点味吧。 那么一大篓子的螃蟹,珍娘虽然爱吃,但是也晓得这玩意吃多了性寒,所以就把它们养在那里慢慢的吃,一天蒸上两三个的样子。 最后剩下那十来只的,搁厨房里养了那么多天,眼看着也快要养不活了。 第八十八章 偷吃(二更) 反正这会她也闲的没事,就干脆把那些螃蟹一次性都蒸了,然后把里面的肉剔出来,和了鸡汤的馅,蒸了一笼屉的蟹黄汤包出来。 晚上,蒋小壮那货回来尝了,那可就住不了嘴了。 第二天,又让蒋二壮去镇上买一篓子蟹回来,说是要接连三天的吃这蟹黄汤包。 被蒲氏骂了一顿,“你就光长了一张嘴,尽顾着吃了,使唤起别人来倒是爽利。你咋不想想,这玩意好吃是好吃,你妹子做起来得花多少工夫啊。” 蒲氏是看到她闺女,在厨房里蒸啊剔啊的,折腾了老长时间了,所以,虽然,她也觉着这汤包好吃,但是,也不想珍娘再去烦事。 蒋小壮被她娘骂的没敢出声,不过还是看着珍娘挤眉弄眼的央求着。 还是珍娘自己说了,“最近爹娘都挺辛苦的,我在家里闲着也没啥事,那就再让二哥买一篓子回来吧。回头我再拿这螃蟹肉,做个旁的好吃的,给娘你们补补。” 既然,闺女都这么说了,蒲氏也就换了个脸色,“还是我家囡囡最孝顺了。” 珍娘发了话,蒋二壮第二天的傍晚就把螃蟹给买回来了。顺带着还又买了一小筐的莲藕。 所以,晚上,她就做了个蟹粉狮子头,又炸了一小笸箩的藕合。 隔天,又烧了蟹粉豆腐,炒了香辣藕丁,炖了莲藕排骨汤。 这样每天换了花样的做给他们吃,也没几天的工夫,就把蒋小壮他们几个,夏天有些瘦出棱角来的下巴颏,又养的圆圆的趋势了。 秋天,除了是吃螃蟹和莲藕的季节,还有一种自带了甜香气息的美味,也是不可错过的。 村头进来的一条弯弯小路上,种了许多棵的桂花树,来一阵秋风一送,那香气简直是勾得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珍娘已经约好了五妞,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去那条小路上摘桂花。 所以,第二天晌午,珍娘早早的就吃过了中饭,拎了个小篮子,往村头那边去了。 五妞比她到的要早很多,珍娘到的时候,这丫头已经摘了浅浅小半篮子的了。 如今,老院子那边,钱氏已经去了,赵氏原本就不怎么管她们姐妹几个,所以,只要每天把自己的事儿做完了,也没人管她们的去向,甚至,到了饭点的时候,见不着人回去吃饭,那老两口也无所谓。 看这情形倒是比钱氏在的时候,行动还更自由一些。 五妞就经常一干完了活,就跑珍娘那里去,姐俩处的还比以前更有感情了几分。 “珍妞姐,你看我这一篮子的桂花,可以做上一罐子的桂花蜜了么?”五妞指着地上的篮子问她。 珍娘笑着点了点头,知道这丫头是馋了。 “多摘点吧,到时候,我多做上一罐,给你拿回去吃。” 珍娘经常留她在家里吃饭的,偏这丫头不肯,说什么她现在是戴孝之身,还在热孝里面,不好在人家饭桌上吃饭。 也不知道是哪里胡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论。 “我才不要拿回去,就存你那里吧,我要是想吃的时候,就去舀两勺子解解馋。要是拿回去了,哪还有我的份啊。”五妞摇着头说道。 桂花蜜,顾名思义就是用桂花和糖腌制出来的,这玩意单吃其实有点过于甜和腻了,反正珍娘是不喜欢那么个吃法的。 不过,庄户人家的孩子,很爱吃甜的,也喜欢拿这当零嘴来吃。 蒋老头也尤其的爱吃甜食,所以,五妞就不想把这拿回去,进了别人的肚子。 珍娘明白她的心思,便也没再说什么,“成,也不用等那么久,过几天这桂花晒干了,我就蒸桂花糕给你吃好吧。” “再包点桂花糖蜜的小元宵给你尝尝。” 五妞顿时就眉眼跳舞了起来,手上的动作又麻利了不少。 “现在,咱爷还背着你们偷偷的吃肉吗?” 珍娘也摘了不少的桂花,他们这边村口小路上的桂花树都是有些年头的了,一棵棵的长得也老高的。 她们来摘的不算早,那靠下面的桂花几乎都被别人摘空了,珍娘只能爬到那树干子上面去摘。 姐俩也没啥事,就一边摘了桂花,一边唠着闲话。 “那可不!昨儿个还趁我们出去搂鸡草的时候,包了饺子吃嘞。我跟三姐回去的时候,正好撞上我奶端着那放了饺子的盖帘,要锁到那杂物房里去。”五妞瘪了小嘴的说着。 以前的时候,蒋老头就是个会护食的,反正每回她闺女送来的节礼什么的,他从来都没有拿出来分给小辈们吃的。 如今,这一两年,瞧着倒还比以前更贪嘴了。 钱氏死了还没有两个月,老院子那边大房的都要守孝,按着常理来说,五妞她们一年都不能吃荤腥。 蒋老头就像是终于逮着个名正言顺的吃独食的机会似的,常常买了肉回来,跟赵氏两个单独做了吃了。 大房那边别人倒也无所谓,只不过五妞年纪毕竟还小,对她爷这样的行为,还是心里挺厌恶的。 “也不知道他咋吃的下去的?那一回回买肉的钱,都是拿卖六丫的那银子里出的。”五妞有些忿忿的说道。 “对了,最近我爷又在给我三姐说亲事了。说是要赶在半个月之内,把我三姐给嫁出去,然后接着好说我四姐的亲事。” 五妞又爆出一个大料。 珍娘听了有些意外,“你们不是要守孝的吗?” 钱氏死了还没多久,不是说身为子女的都要守上三年的孝,才能谈婚论嫁的吗? 百事孝为先,不管是金银富贵之家,还是庄户人家,都是很讲究这个的。 她倒是知道老爷子一直不待见三妞那几个,想早点把她们嫁出去的心思。 不过,这样违背伦理孝道的事做出来,就真不怕别人骂吗? 五妞有些气呼呼的说道,“我听我爷对我爹说的,百日之内成亲的没关系。” 珍娘有些语噎,这说法,她先前还真的是没听说过。 就打算晚饭的时候,回去问一问她娘。 ------题外话------ 今天更的有点少,明天补上啊 第八十九章 被打 姐俩摘了小半个时辰,就摘的满满的两个篮子的了,中间还倒了一篮子出来,拿珍娘的夹衣脱下来装着,腾出空篮子来,又摘了一篮子满的。 “够了够了,咱今儿个先别摘了。回去拿水洗洗,晾干了。先腌上两罐子桂花蜜试试。” 姐俩就想回去的时候,突然见到村口那条小路上过来了一辆车的动静,隔的近了一点,珍娘站在那树杈子上面瞅着,怎么前面那驾车的人,很像是她二哥的样子啊。 这个时间怎么会回村里来呢? 再进来一点,看着那车子后面好像还拉了个人的样子。 “二哥。”珍娘一下子从树上跳下来,朝着那边喊道。 蒋二壮朝她这边看了一眼,脸色像是不太好看的样子,只是继续赶着牛车往这边来。 一到了珍娘的跟前,就听到他说道,“赶紧回去把爹找过来,让他去老院子那边,大伯被人打了。” 珍娘一听就脸上起了几分震惊,“怎么回事?” 五妞也是惊的一下子从树上跳下来,险些摔个跟头,“我爹咋了?” 牛车上确实是躺了一人,凑近了看还真是蒋老大,这会儿正闭着眼睛,像是昏迷不醒的动静,关键是,那脸上头上手上的,到处都是伤,右边的小腿上还上了夹板的样子,看样子是腿断了。 可是,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打了呢?而且还打成这副样子? “咋回事,回头再说吧。我这先把人送回那边院里去。”蒋二壮撂下这么一句话,就赶着车继续往前。 “你赶紧回去找找咱爹啊。” 五妞紧跟在车子的后面,一路上抹了眼泪,想来也是心里太急了,两人都没想到,爬到那车子上坐上去。 珍娘见这情形,赶紧拎着篮子往村西的地头上去了。 蒋老二这会肯定不在家里,应该是在田里干活呢。 等到父女俩一起赶到老院子那边的时候,蒋老大已经醒了,人也被珍娘她二哥挪到屋里炕上去躺着了。 珍娘跟着她爹进了屋里,她大伯这会正躺在炕上,哼哼唧唧的喊着疼,五妞和三妞姐妹几个正打了盆水给他在擦洗,顺便捯饬捯饬。 蒋二壮帮着把他那一身,明显已经破烂脏污了的衣裳给换了下来。 赵氏也在这屋里,搁那炕沿边上坐着,脸上尽显了慌色,还淌了眼泪的样子,只有蒋老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咋回事的?怎么被人打成这个样子了?”蒋老二一进屋里见着这情形,就一脸着急的问道。 他刚刚在田里拔草,一听到珍娘来喊他,连忙赶了过来,连锄头都没来得及拿,还搁在那地头上呢。 蒋老大也不作答,眼神闪躲了两下,只是一个劲的抽着冷气,喊疼的模样。 连赵氏坐在一边,眼神都跟着躲闪了不敢瞧他们,耷拉着眼皮子。 珍娘一见这情形,就觉着这里头一准有事。 不过,她也猜不出这里头究竟有什么事?人是从镇上拉回来的,难不成她大伯是跑镇上去跟谁打架了? 不过,珍娘也没听过,这蒋老大在镇上有啥仇人的啊? “这腿是咋个被人打断了?还有这头上的伤,瞧过郎中了没有?”蒋老二一见他那副模样,一时之间也就忘了追问,而是关心起他的伤势。 蒋老大没吭声,还是垂着眼皮子不说话。 蒋二壮看他这样子,便开口回了道,“在城里看过郎中了,身上别的伤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这腿上断了两根骨头,虽然被重新接上了,但是,也不晓得往后会不会有后遗症落下呢。” 听这话音,她二哥倒像是知道点什么的样子。 所以,珍娘就转过头去问了他道,“二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大伯咋就被人打成这副样子了?是谁干的啊?” 不管是跟人打架呢,还是怎么回事的,这好端端一个人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总归是要有个说法的吧。 不过,蒋二壮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哪晓得是怎么回事的?那会儿我正在做生意呢,就听见铺子门口一阵吵吵的动静,跑出去一看,就看到大伯趴在我那铺门口的地面上。满头满脸的是血的样子,比现在还吓人,当时就把我吓了一跳。” “我刚走过去想把他扶起来,人就晕了过去。只好先把人送医馆里去找郎中。 也是你们过来前一会儿的工夫,大伯才刚醒过来。我问了两句,可是大伯他什么也没说。” 珍娘听他这么说了,就越发的觉着古怪了。 “大伯,你去镇上干啥的啊?” 转了转眼珠子,珍娘就换了个问法,在她的印象里,蒋老大好像很少进城的。 跟大多数的庄户人家的汉子一样,他常年四季的就是埋首在地里劳作,农闲的时候,也很少出了村子。 这突然出村进城,又搞成这副德性回来,肯定有什么缘故。 蒋老大继续眼神躲闪了两下,半晌才在一屋子人的眼神逼视之下,吭哧了说道,“没干啥,就是去买点东西。” “买啥东西了?咋买东西,就买成这副样子了?难不成是跟铺子里的人打架了?” “是哪家铺子的?大伯你说出来,咱找他们去?哪有把人打成这个样子,也不出来给个说法的?” 珍娘紧接着追问了道。 蒋老二也看着他大哥,眼神询问的样子。 蒋老大面上犹豫了几下,却还是没有作答。 尤其是眼神触及到他那条痛意非常的,断了骨的右腿上,更是脸上惊现了几分惧怕之色。 珍娘一直盯着他的神色,见这情形,也不觉紧了眉头。 看样子,蒋老大绝不是在镇上跟谁起了冲突,打架打成这副样子的,若是跟人打架的,他这会脸上怎么会显出这样慌惧的神色来。 而且,明显她大伯现在就是在刻意回避着他们的追问。 蒋老大就跟故意怕他们再问下去似的,干脆躺了下去,翻了个身,背对了他们。 还有,赵氏这会子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但是眼神里看着她大儿子时,不经意间透露了两分紧张的样子。 珍娘觉得,今儿个这事,肯定不简单。 “大伯,你别不吭声啊。是谁打的,你吱个声,不管是为了啥原因,把你打成这样,咱说什么都得找他去。就算不要他赔银子啥的,咱们好歹也得报个官。” 珍娘故意顺着上面的话头来说道。 “要么,二哥你现在回城里去打听打听。我就不信了,这镇上也就那么大点的地儿,这打人这么大的事,难不成还没个目击证人啥的?” 话落,就看蒋老大一下子翻了身过来,面对着他们,眼里现出几分急色和心虚,开口阻止了道,“二壮你别去。我不是被人打的——” “是,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这话明显就是假的了,说出来骗那两岁的孩子还差不多,谁摔跤能把自己摔成这个样子啊。 连蒋老二都不加掩饰的,面带了怀疑之色,看着他嘴唇张了张。 愈是这么遮遮掩掩的样子,就愈是说明这里头肯定有大问题了。尤其,珍娘突然想起她二哥刚刚说的,她大伯是自己找到他们家小吃铺子那里去的。 珍娘知道,蒋老大虽然平常不怎么吭声,跟蒋老二一样沉默的性子,但是,他的心眼子,却绝对的比她爹多得多了。 那么,这样一个心里很有算计的人,怎么会被人打成这副样子,也不吭声,偏偏自己拖着条断腿,找到蒋二壮那里去呢。 除非,他是自己理亏的。 凭着这会子她大伯不同寻常的这份表现,珍娘只能做出如此的猜测了。 可是,再想想,蒋老大平日里也不是那种主动挑事的性子啊,那怎么会被人打了,还这么理亏呢。 左思右想的,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关键是,当事人又不肯说话,他们就算是知道有古怪,也没办法。 只能看着蒋老大躺在炕上,疼的脸上都是汗的那副痛苦样子。 “爹,我看我大伯这样,咱们也问不出啥来,要不咱们先回去吧,让他且好好休息两天。等他伤好一点了,咱们回头再说吧。” 珍娘看她大伯实在是不想说的样子,他们继续留在这里,也问不出啥来,就转过头去,跟她爹说道。 明显,珍娘话刚落下,她眼角的余光就看到,赵氏脸上的神色一下子松了下来。 然后,就听她站起来说道,“是嘞,老二,你先回去吧。等你大哥好点了再说。” 蒋老二见这情形,便也只能这样了。 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对三妞姐妹几个叮嘱了道,“你们好好照顾你爹,让他好好躺着,别让他下床啥的,这伤筋动骨一百天,有得好好养着了。” 话落,就看那姐妹三个,面色复杂的样子,站在那里不吭声。 尤其是五妞,咬着个嘴唇看了他们一眼,又回过头去看了眼她爹疼的脸上都扭曲的样子。 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说道。 “二叔,我爹不是自己摔的,是被镇上那个黄大户家里的人给打成这副样子的。你一定要帮他去报仇啊!” 第九十章 内情(二更) 屋子里面静默了片刻,谁都没想到这真相,是这个样子的。 “你个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 赵氏是第一个出声的,不过她一开口就朝着五妞骂了道。 五妞这会儿也不想再遮遮掩掩的,干脆呛了声回过去。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跟我爷不知道吗?不是我爷大早上的嚷嚷着,非逼着我爹去镇上去找那个黄大户。说是要他们为了我二姐的死,赔偿点银子的吗?” 赵氏气得语噎,眼神闪躲着。 又听五妞接着说道,“我爹就是听了我爷的话,进城去找那什么黄大户要银子,才被人打成这个样子的。” “我爷就怕二叔二婶你们知道了,到时候怪他。刚刚二壮哥出去那一下,他还特意叮嘱了我爹,不让他告诉大伙,他这腿是因为去要银子才被打成这样的。” 珍娘有一瞬间的复杂,尤其是听到这回蒋老大的受伤,竟然是跟银凤的死,扯上了关系的。 她原本还以为,所有的人都因为钱氏的死亡,而忘记了另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消失的事情。 那一阵,钱氏接二连三的早产,昏迷,去世,然后忙着她的丧事,几乎大家伙都一齐忽略了银凤的死信。 尤其是老院子这边的人,没听谁提起过这一茬。 珍娘原以为,大家是因着钱氏的死,而没顾及得上这件事情,再加上,银凤本来在蒋老头那伙子眼里,也不是什么有分量的人,所以被遗忘了,也是正常的。 却没想到,蒋老头他并不是没有记起这一茬,竟然不声不响的,心里还惦记着,在这件事情上拿银凤的死,去讨笔赔偿的事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五妞你来说一说。” 蒋老二和蒋二壮两个,显然也很惊诧,都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般的内情。 五妞看了眼她爹,蒋老大垂着眼皮没说话。 她这才接着说道,“这事也不是今天才提的了,我爷都跟我爹叨叨了好一阵时间了,天天的催着他进城去要银子,我爹本来也不乐意,但是......” 一屋子的人都在认真的听着五妞讲着,等她说完了,才晓得了这事情的前后内里的详情。 原来,蒋老头一直都没忘了银凤的死,不过,他不是惦记着要去把他孙女的死,查个仔细明白什么的,而是总惦记着,要去黄府讨点赔偿的事。 据说已经跟蒋老大念了个把月的时间了,只不过蒋老大一直没愿意去,也不敢去。 当初银凤进了黄府的时候,是签了卖身契的。 契纸上写的明明白白的,以后这闺女的死,就跟他们无关了。 蒋老大倒也不是没有对银凤的死,心存过什么疑虑,不过他是个怕事的性子,自个也知道,他不过就是个种地的庄稼汉子,没钱又没势的,能有什么能耐去人家高门大户的府上讨说法啊? 所以,干脆就认了,权当没听过这消息。 可是,最近蒋老头总是拿这事出来说叨,“虽说是签了卖身契不假,但是这人没进去几年就死了,肯定得给个说法的。 也不是要你真的去问个仔细,只不过,去门上问两声做个样子。 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都嫌麻烦,十有八九就图了省事,拿银子来给你打发了。 到时候这银子拿回来,我就给你张罗亲事,你那前头的婆娘死了还没一百天呢,要是紧着点张罗,也不是就赶不上这一百天的时间里头。 要不然还得再等上一年,你要是不去要银子,就咱家这情况,就算是再过个一年,你还是没银子张罗媳妇。 那你们那屋的儿子,还要等到哪个年月上才有指望啊?难不成,你就这么认了,甘愿被人骂了你绝户头,死了没有人送终?” 蒋老头最后那两句话,正是说中了他大儿子的心事。 所以,蒋老大才鼓着勇气,今儿个早上去了。 “那之后的事呢?大伯,你是怎么去讨说法的?这伤真的是黄大户让人打的?” 珍娘听着五妞讲完前面的,就向蒋老大问了后面的事。 蒋老大这会子也没再掩着了,点了个头,跟他们说了进城以后的事。 话说,他一大早上的进了城,就直奔那黄府去了,那地方他之前去过两回,所以,也用不着向人打听,自己就找过去了。 可是,他才去了那黄府的边门上敲了几下门,那看门的婆子一见着是他,就赶忙的转了身回去喊人了。 然后,没过一会儿的工夫,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领着三四个小厮出来。 “他们一出来,那领头的男人就问了我,是来干什么的,我当时也没想到他们会打人,所以,就说自己是银凤她爹,有好一阵没听到她的消息了,就过来看看。 我都没敢先说,已经知道银凤死了。然后,那领头的男人就一声令下,让后头的小厮二话不说,拿了棍子就朝我身上乱打。” 蒋老大想起当时那场面,这浑身上下的肉,就没有一处不疼的。 “大伯,这事本来就是对方的错,他们不问三七二十一的,就把你给打了,咱们合该要讨个说法的。既然这样,那你刚刚怎么不说实话呢?”珍娘问道。 “我这不是被打怕了嘛!那些人一边打我的时候,一边就警告我了,他们府上没有什么叫银凤的人,让我往后别再来打什么歪主意了。否则,下回就不只是打断一条腿的事了,直接就要我的命。” 蒋老大带了些后怕的说道,“我看他们不像是开玩笑的,今儿个要不是我爬得快,爬到那胡同口了,那帮子人见到街上人多,说不定真的就把我打死了。” 蒋老二听完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半晌,才向着赵氏问道,“我爹呢?” 赵氏没吭声,尤其是对上她二儿子这会子算不上好看的脸色。 半晌,才斟酌着开口道,“你爹也没想到那黄府的人这么的不讲理,要不然也不会叫你大哥上门去要银子的。关键是,他那不也是惦记着给你大哥娶媳妇的事嘛。” 赵氏本意是想拿了蒋老大做个挡箭牌,来替蒋老头解释个一二的。 毕竟,自打上回老爷子装病一事被捅破了之后,这老二一家子已经对他们老两口够冷淡的了,平常等闲压根就不会往这边来。 却不想,蒋老二听了这话,脸色却是拉的更黑的样子。 儿媳妇才死了几天啊,老爷子不说没半点伤心难过的,还整天惦记了这事,难道真的就这么没有人味儿吗? 更别说银凤的死了,老爷子也从来没关心过这人是如何死的,成天脑子里惦记的就是银子银子银子....... 这是钻钱眼里去了咋的?连自己亲孙女的死,都被拿来去算计着要银子。 最后,闹成这副结果,算什么? 自食恶果么?自作孽不可活么? 蒋老二看了蒋老大和赵氏一眼,突然就转了身走了出去。 不知怎的,心口就跟堵了团什么东西似的,憋闷的他直难受。 珍娘看了她爹出去的背影,心里就只有一阵冷笑。 蒋老大今儿个这事,可以说有七分是老爷子折腾出来的,还有剩下那三分,也只能怪他自己立场不坚定了。 要不是他听了蒋老头的劝,也不会有这一出。 她爹这是看明白了这些,心里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了。 一个整天算计着从别人那里要银子的爹,还有一个无视了亲生骨肉的死,人生没别的念头,只惦记着生儿子的大哥。 想想,蒋老二其实也是挺无奈的。 珍娘回到家里,就把这事跟她娘说了。 蒲氏没说什么,神色也是如常。相较于蒋老二心里的憋闷,她是早就认识了老院子那边一帮人的本性的,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失不失望的。 “娘,你说银凤姐的死里面有蹊跷吗?”珍娘突然想到这事,就跟蒲氏说道。 “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怀疑过。只不过当时大伯娘死了,后面也就暂时把这一茬忘了。今儿个我大伯去那府上,虽然动机上确实是他们不对,可是,那黄大户也忒嚣张了吧,把人打成这个样子。而且,他们这样的做法,也越发的证实了我心里的怀疑。” 蒲氏抬眼看了她一眼,看她一脸求真的样子,也是叹了口气。 然后说道,“有蹊跷又怎么样?没有蹊跷又怎么样?说到底她已经是卖了身契的人了,这生死已经是我们管不到的事了。 要不然,要不是家里实在是没有活路了,就是爹娘丧了良心的,谁舍得把自己的亲骨肉卖掉的。” 珍娘听懂了她娘的意思,只是心里有些忿忿的不甘,还带了几分的悲凉。 “那咱们就这么算了吗?好歹也是条鲜活的人命啊,就这么说没就没了,还没个说法。” 珍娘在这个世界,一共两次直面了人的死亡,可是,对于钱氏的死,她是可以接受的,毕竟那是有因有果的,只是银凤的死,她总有些心里过不去的坎似的。 蒲氏见她这副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引开了这个话题。 “你不是说,这两天要找个时间,去省城一趟的吗?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啊?” 第九十一章 被抓 今年家里的芝麻收的多,除却点心铺子那边要的数量,还剩很多。 所以,前一阵,珍娘就试着用石磨来磨芝麻油,花了几天的时间,还真给她折腾出了小磨香油。 这东西一出来,简直是轰动了他们一家子人,尤其是她拿这芝麻香油拌了几道凉菜啥的,给他们尝过之后,个个都嚷嚷了好吃。 珍娘就打算把这香油给推广开来,将来的将来,她肯定是要大肆的扩大这个芝麻的种植的,所以,先拿这香油去外面探探路,如果顺利的话,弄个香油作坊也不是不可能的。 黄阳镇这个地方忒小了,珍娘觉得她手里的这个好东西,应该值得更大的平台,所以,就想找个机会去省城先看看。 第二天上午,她就跟蒲氏一块出发了,这还是她在这个时代头一次的出远门,她娘肯定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的,所以,就决定陪她一起去。 有了银凤这件事,珍娘如今想要致富的想法更甚。 这个年代本来就是个对女人不公的时代,假设银凤不是生在这么一个贫穷的家庭,或许也不会有那样一个悲剧。 那黄大户有什么,不就是有点臭钱吗?有钱就会有势,蒋老大为什么被打了,还不敢吭声的,不就是在那种巨大的贫富差距面前,他就自己底气不足了吗? 珍娘曾经在心里鄙视过蒋老大的懦弱,可是,经过一个晚上的沉淀思考,她决定,她也要变成个真真正正的有钱人,所以,她要积极的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 带着一腔斗志昂扬的心胸,珍娘拿上一小罐子的芝麻香油,踏上了去省城的路上。 蒲氏是同行的,作坊里的事,暂时交给玲花她娘打理着,如今,她们都是在作坊里面做熟了的,所以,就离开几天的时间,也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这回去省城,加上来回路上的工夫,计划估计得要个五六天的时间吧,这也是娘两第一次离家这么多天的时间。 至于蒋老二父子这三个在家里留守的,也没啥好担心的,蒲氏连交代都没交代两句。 都是有手有脚的大老爷们,难不成还会饿死了不成。 只有,蒋小壮,珍娘临走前叮嘱了两句,让他这几天别因为自己不在家了,就松懈了功课。 明年二月里的童生试,她就打算想让她三哥先去下场试试水了,所以,每天该背的书还得背,该练的字,还得接着练。 虽然没指着他一炮打响,但是也不能成绩忒丢人了。 珍娘原以为一切已经交代妥了,再没什么事了。 却是没有想到,她们娘两才走了的第三天,蒋小壮这货就趁着她们不在家的时候,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珍娘接到信的时候,她正在省城里面,与省城的两大酒楼的掌柜的周旋着。 悦来酒楼,还有一个宾至酒楼,这两个酒楼是省城里面最大的两家酒楼,不过也是两大死对头的酒楼。 一个是皇商关家开的,另一个是省城首富林家开的。 这两个酒楼,珍娘都去了,拿着她的芝麻香油进去的,结果,两边的酒楼都有与她合作的意向。 珍娘之所以一来就找到这两家酒楼去,也是提前打听了消息的,这两家酒楼背后的实力强大,尤其是皇商关家,他们家的生意铺面开遍了整个大李王朝,所以,珍娘心里更倾向于悦来酒楼的合作。 可是,宾至酒楼给的诚意也很足,那边的掌柜甚至已经与珍娘娘两谈过了数次,说是他们林家的当家人有意要跟她们合作,许诺帮她建立作坊,一切费用由他们来出。 还有,香油做出来之后的销路什么的,也不用她操心,珍娘他们一家子只要坐等着分成就行。 而且,关键人家给出的那个数,也很有诚意。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跟蒲氏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的时候。 蒋老二突然寻了过来,一路打听到了她们住的客栈里,告诉她们一个惊人的消息,蒋小壮给人抓走了。 珍娘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她三哥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抓走了呢? 蒲氏问了蒋老二半天,偏偏他又说不清楚个仔细。 只是告诉她们,蒋小壮是在城里学堂被人绑走的,跟他一起被抓走的,还有赵石头。 娘俩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生意不生意的啊,就马不停蹄的先往回赶了。 到了家里,还没进门呢,就看到蒋二壮那一头一脸的伤迎过来,珍娘就更蹙眉了。 家里一共留下三个人,一个被抓了,一个被打了,这是摊上啥大事了? “说吧,究竟是咋么回事?” 蒲氏连椅子都没来得及坐下,就开口问了蒋二壮。 蒋二壮有些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的样子,但是脸上的急色却是一直都挂着的。 “怎么才几天的时间,家里就出了这么多的事啊?问了爹,爹又说不清楚。 二哥,你先说说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然后,再跟我们说说我三哥的事,他怎么就被人抓走了?” 珍娘见她娘问的笼统,就帮着理顺了条理来发问。 显然,蒋二壮比他爹知道的多些,就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珍娘才走的那天,蒋二壮跟平常一样去城里守着铺子,却不想,中午的时候,铺子里面就来了一帮子的人,一上来就找事,把铺子都砸了个干净。 蒋二壮也被打了一顿。 “谁打的?”蒲氏问道。 蒋二壮忿忿着脸色,说道,“当时那伙子人也没说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但是后来,我打听了,那领头的人叫黄全福,是镇上黄大户府上的管家。我们铺子那条街上,有许多人都认识他。” 珍娘一听就站了起来,“什么!又是黄大户?” “可是,他们去砸你的铺子干什么?上回大伯被他们打成那个样子,咱们不是也没吭声。都这样了,难不成他们还嫌不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蒋二壮也同样的郁闷加愤怒,“我哪里晓得,好端端的开着铺子的,二话不说上来就砸。” “那小壮呢?他又是怎么回事?” 蒲氏这会先没管那兄妹两个的气愤,而是开口接着问道。 蒋二壮语意踟蹰了片刻,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的。 蒲氏见他那副样子,登时就拍了桌子,大声喝了道,“都这份上,还有啥不能说的。我知道,他被人抓了,肯定是闯什么祸了,你就如实的说了,咱们才好想办法,把他带回来。” 蒋二壮这才开了口,“小壮去纵了火,烧了黄家的一个作坊。” 珍娘惊的小嘴张到最大,放火?她三哥可真是忒猛了! 再问了详细...... 听她二哥说的,她三哥那天一放学回去小吃铺子,看到店里是那么个情形,当时就喊打喊杀的,要去黄大户府上算账。 被蒋二壮给拦了下来,“咱这事也没凭没据的,贸贸然的冲过去,人家要是不认账,咱们又能怎么办。所以,那会我就没让小壮去。”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当时,蒋小壮是被劝下来了,但是第二天的夜里,他却跑到黄家的一个茶叶作坊,去放火烧了人家的作坊。 珍娘听后,面上只剩一种深思之下的沉默。 蒋小壮平日里的性子,就带了点横冲直撞的莽撞,又有点桀骜不驯的匪徒气,他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身为妹妹的她,还真是没有太大的意外,尤其是,还是因着那样的前奏先发生了的。 生气嘛?好像是有点。 可是,责怪呢,也说不上吧。 珍娘知道,蒋小壮一直都是很重情义的人,又跟蒲氏一样的护短,见不得家里人受欺负,他能干出这样一件惊人的祸事,说到底就是为她二哥抱打不平。 可是,这接下来该怎么整? “三哥是被黄大户府上的人给抓走的吗?” 珍娘觑了眼蒲氏的样子,她娘这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要是蒋小壮是被黄府的人抓了的,那他们当务之急就只能去黄府要人了。 不过,这要人的过程,可得好好的打算打算。 说到底,这事还是因为银凤的死,引出来的接二连三的,复里复杂的后续事情。 那么,他们只能还把银凤的死拉出来做文章了,不然还能怎么办? 珍娘有些头疼了!脑子里迅速的理着思路。 也不知道,这会子她三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有没有被人打了什么的。 “不行,娘,我们现在就去黄府要人吧!”珍娘一股脑的就站了起来,要往外面冲去。 蒋二壮突然开口道,“小壮不是被黄府的人抓走的,而是被另外一路人给绑走的。” 不是黄府的人?珍娘有些听不明白了。 “我听到信的时候,就去打听了,不是黄府的人,听说是省城关家的人。”蒋二壮说道。 珍娘愣了一瞬,关家?那个皇商关家? 可是,她三哥不是烧的黄家的作坊吗?这又扯得上什么关家什么鸟事? 第九十二章 事因(二更) “关家?这又碍到关家什么事?”蒲氏一样的面上疑惑的样子。 蒋二壮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听学堂里的先生说的,就是关家的人把人抓走的。反正他们也没偷偷摸摸的,就是小壮上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光明正大的来拿人的。 哦,对了,还有石头,也是一块抓走的。我估摸着还是因为那件放火的事。 因为,我脸上有伤,所以那两天都没回村里来住,怕爹看见了担心。小壮和石头也都没有回来,说是在铺子里面陪我。 就那天晚上,他两人夜里出去了大半个时辰,第二天就听说黄家的茶叶作坊被人烧了。” 对于赵石头也被抓走的问题,珍娘也没表现出惊讶,不用问,那放火的事,肯定是这两人一块干的。 就他们两个那样平常都同穿一条开裆裤的人,这样的大事,两人合起伙来去干,也是正常的。 “是那个皇商关家吗?”珍娘问道。 蒋二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什么皇商不皇商的。反正,咱们镇上没有什么姓关的大户,不过他们先生说,那帮人抓人的时候,说他们是省城关家的。” 省城的?那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关家了。可是他们怎么会跑咱们这个小镇上来抓人呢?关键是,抓的还是他三哥。 珍娘怎么觉着,这剧情有些看不懂的感觉呢? “我这两天在镇上使劲的打听了打听,还是没有打听到为什么关家的人要抓小壮。不过,倒是打听到,原本黄家的人也是放出风声来,要抓那放火的凶手的,只不过,从小壮被抓了以后,就没听说黄家的人嚷嚷着要抓人的消息了。” 蒋二壮看出她们脸上的疑惑,又开口说道。 珍娘听懂了她二哥的意思,就是这关家可能是替黄家抓人的。 不过,...... 这还是云里雾里的,搞不明白。 “这又是关家,又是黄家的,我们坐在这里也搞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干脆进城去打听消息也更快一点。 听爹说,三哥是昨天下午被抓走的,这都过了一夜了,咱现在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珍娘满脸的急色,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清楚,可是有一点,她是知道了,她三哥不是被人请去做客啥的,而是干了得罪人的事,被人绑走了的,那这时间上可就耽误不得了。 蒲氏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吧。” 娘俩在进城的路上,就商议着,干脆不去到处瞎打听了,直接去黄家要人,反正不管是关家抓的人,还是黄家抓的人,总归起因是,因为她三哥烧了人家的作坊。 去黄家打探消息,才是最方便也最省时间。 反正,她是想好了,祸是她三哥闯的,不过,人肯定是要要回来的,大不了赔银子吧,一个作坊顶多值个几百两吧。 来到黄府的大门前,门房的人一听说她们是来打探消息的,竟然没一点阻拦的,就领着她们进去了。 见这情形,珍娘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的,小声的跟蒲氏说道,“娘,我咋瞅着这黄家的人,就跟等着咱们上门似的啊。” 蒲氏的表现,比她想象中的要淡定一些,面上是一派如常的颜色,只不过,要是牵着她闺女的手心里,没有那股冒出来的汗意的话,珍娘可能还真没看出,她娘心里的那一点紧张来。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蒲氏也没怎么压着嗓门的说道。 珍娘点了点头,到了这一步,只能走着瞧了。 娘俩一路上跟着那守门的婆子穿过黄府的影壁,到了前院的一间屋子前面,就停了下来。 婆子进去禀告了一声,也没多大会儿的工夫,就把她们领了进去。 屋子是个待客的花厅,宽宽敞敞的,入目的就是最前面摆了张八仙桌,两边各有一张太师椅子。 珍娘牵着她娘的手走进去,屋里安安静静的,只左边的太师椅上,坐了一位月白色锦服的公子。 “是你?”珍娘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个熟面孔。 关少裕看着小丫头眼里的诧异和震惊,只抬头回了一笑。 “又见面了啊!看来咱们之间还真是挺有缘的。” 有点意味深长的打招呼的话音。 蒲氏满眼的疑惑,珍娘只得小声的与她解释了一番。其实,也没多少好说的,不过就是上回在糕点铺子的那一茬子事。 她是再没想到,这回她三哥的事,竟然也跟这人有关系。 对了,她这会子倒是想起来,这人上回就说他姓关来着,看来他就是皇商关家的人了。 可是,他为何要抓她三哥?还有,这人跟黄家又是什么关系? “大家都这么熟了,就别客气了,坐下说吧。” 珍娘正努力的理着思路,就听那人开口说道。 熟?咱两总共加起来,也就不到五句话的情分吧?这也谈得上熟。 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这个当口,珍娘也不会去辩驳什么。 “那个关公子,你都说了,大家也挺熟的了,那咱就有话直说吧。”珍娘拉着她娘找了椅子坐下来。 关少裕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了她们娘俩的动作。 “我是来找我三哥的,听说他被关家的人抓走了。现在看来,公子应该就是那个关家的人吧。” 她也不想绕圈子绕的累人,干脆就直接这么说了。 关少裕含笑看着她,心里直觉得有趣。 这会子直言开口的干脆样子,还有这一脸胆气的模样,跟上回逃也似的跑走的样子,还真是判若两人。 “接着呢?” 珍娘看着他那一脸笑眯眯的样,有一瞬间的语噎。 接着?接着当然是希望你放人了。 “希望公子放人吧。那烧掉的作坊,该多少损失,咱们照价赔偿。”蒲氏抢着开口道。 不过,关少裕显然没打算接她的话,就盯着珍娘看着。 蒲氏一见这情形,就有些上火,呼的站起来,“公子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怎么这点礼貌都没有了?总盯着我闺女看什么?这人,你是放还是不肯放,给句话就行。” 对上这么直白的呛声,关少裕也是有一两秒的诧异。 蒲氏见他不吭声,干脆就要拉着珍娘走人了。 “这位大婶且慢,你就这么走了,不救人了?”关少裕回过神来,喊道。 蒲氏有些没好气的回道,“我儿子烧的是黄家的作坊,你们关家来抓什么人?要说没理,我儿子是没理,那你们就有理了不成。” “这茶叶作坊虽然是烧的黄家的,可是黄家的茶叶生意,却是与我们关家来做的。本来已经签好了的订单,却因为你儿子一把火纵的,如今我们关家也是损失了不小。我怎么就没理抓他了?” 关少裕慢悠悠的开口解释道。 这理听着倒是没错,珍娘眼神不由得一缩,瞧这情形,这人抓她三哥,还是有理的了。 “理虽是这么说的,可是,你们抓人之前,有没有问问缘由,探探究竟什么的。”珍娘看她娘接不上话,便开口言道。 “我三哥是放了火没错,不过,凡事有因才有果。你们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把人抓了,难道就是讲王法的了? 大不了把人交到官府去,咱们是非黑白的,从头到尾从里到外的,都扒扒干净。我就不信了,难不成这什么狗屁黄家,草菅人命,纵奴行凶,就经得起说道了! 还有你们关家,撇开什么损失不损失的另说,你们这么助纣为虐,难道真是有理的事吗?” 珍娘刚刚才理顺了这件事情的前后思路。 从她们进来之后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位关公子十有八九,是早就把他们的事打探清楚了,不然,这花厅里面的气氛,也不会一直维持和谐到这个时候。 那么,蒋二壮被打的事呢?还有蒋老大被打的事,甚至,银凤的死?是不是都早就查清楚了。 说穿了,这回的事情,压根就没有谁占不占理的一说。 要是,他们真的占足了理的话,还会私底下抓人吗?干脆报官抓人好了,那不是更名正言顺的。 还有,这突然冒出来的关公子,似乎也是从一开始就没有露出要兴师问罪的意思。 说到底,不论是放火行凶,还是纵奴行凶,这不过都是他们家跟黄家的事情,偏偏这关公子就是要进来掺和一脚。 虽然,理由听上去有那么点说道,可是,珍娘并不觉得这事情就有这么的简单。 再想想,他前段时间在糕点铺子找她要谈的生意,或许,这人就是想攥着这个把柄,跟她谈交易呢。 想通了这些,珍娘也就心里没那么紧张了,反而作出一副从容且理直气壮的样子。 关少裕一脸的平常,丝毫没有心思被人看破的窘迫,他只是看着这小丫头伶牙俐齿的强装了老虎的样子,心里发笑而已。 “啧啧啧。挺豁的出去的嘛。可是,你们也别忘了,真报了官,你三哥也是免不了坐牢的结果,毕竟他纵火烧房的行为是个事实。 而黄家,大不了花点银子,还有什么摆不平的事。那死过去的丫鬟,与你们也没有直接的关系。 要是她亲爹都不追究了,你们这告官还告的成吗?” 第九十三章 刁难 珍娘暗骂一声死狐狸。 “算你狠!” 刚刚那一阵,她是有那么一点大家鱼死网破的心思,可是,这点心思,却被这家伙拿捏的死死的。 关少裕看了她这副吃瘪的样子,嘴角也不自觉的扬了上去,就跟那撩人的小野猫似的,张了爪子却又没挠到人后,仿佛也是这么气鼓鼓的可爱样子。 逗的差不多了,他也就收了方才的盛气凌人之势,变了个脸色,又转回刚开始的那种温和,“万事好商量,方才我也就不过那么一说,究竟怎么个章程,咱不是——” 话顿,就被珍娘开口打断了,“你说吧,到底想怎么样?” 珍娘低头低的很快,她是个绝对的能够认清楚现实的人,既然斗不过,那就拉倒吧。 她也算是看出来,这什么鸟人关公子,就是只会算计的狐狸,更何况,这件事情,她本来就先输了一筹。 真鱼死网破了,这什么关公子啥损失都没有,顶多就是赔上点黄家的名声,可是,他在乎么? 虽然,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人好像是跟黄家有点交情的样子,不然也不会住在这里。 可是,她这头就不一样了,蒋小壮是她的亲哥,这会儿被他们抓了,这就等于有个实质性的人质在他们手里了,再加上,她三哥在这整个事情里头,也算不得摘得干净,那她就更赌不起了。 关少裕倒是没有想到这小丫头变脸变得这么快的,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像是要跟他斗一番似的,这会却又是这么个态度了? 有意思! 原本是想着还要周旋几句的,不过,这丫头直喇喇的这么问了,他还真是愣了会,没接上。 “我知道你想跟我谈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商量。只不过,在咱们谈之前,先给我看看人。”珍娘直视视的盯着他,说道。 关少裕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考虑她这话里的真实性。 珍娘又道,“想必你是早就把我们的底摸得一清二楚了,那咱也没什么遮着掩着的。我刚从省城回来,去过你们家的悦来酒楼,我手里有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关少裕眼神眯了眯,这丫头直白起来的样子,还真是让他觉着,有点别样的可爱。 “那好,咱们就谈谈你手里的那个东西。” 既然直白,那他就也换个画风。 珍娘抿了抿嘴唇,几乎是没带半点思考的,就说道,“东西我全都给你,我没有丝毫的意见。唯一的条件,就是现在,立刻,马上,我要见到我三哥,然后,你们必须放了他。” “珍姐!?”蒲氏立时就喊出了声。 她是跟着珍娘一起去省城的,自然是知道,她手里的芝麻香油,能带给他们多少的金银财富。 蒲氏倒不是舍不得那些,只是,这东西说到底都是她闺女折腾出来的,跟别人没半点关系。 原本蒲氏就打算,把那些挣来的银子都存起来,将来给珍娘当嫁妆的。 却没想到,她这么不带一点犹豫的,就把那东西交了出去,这样做意外着什么? 可是,蒲氏唤完这一声‘珍娘’,却又忽的释然了开来,她的闺女,其实一直以来都不是那种把钱财看得多么重要的人,尤其是在这种‘钱和情’的选择题上,她的选择,也是顺应了自己的心罢了。 而珍娘只回过头去看了蒲氏一眼,便转过头来,盯着关少裕看着。 见他半天也不吭声,便垂了头去盯了自己的脚尖一会儿,自己的诚意已经给到最大了,接下来就看这人怎么选择了。 半晌,就听一阵温润的话音传来,不过却不是对着她们娘两说的,而是对着门外的方向喊的。 “来人啊,去把昨天抓的那两个人带过来。” “不,是请过来!” 话落,就见珍娘和蒲氏两个再没别的动作,娘俩齐刷刷的勾着脑袋,眼神定在外面门口的地方。 关少裕见着这一幕,心里仿佛有股异样的感觉划过。 刚才这丫头的反应,确实是带给了他几分说不清的心腔上的震撼,或许就是她那么不假思索的,说舍就舍的那股子爽快。 他是个商人,从小生存的环境,就告诉了他一个道理,无论何时,‘利’字排在最前面,哪怕是对上骨肉亲人,也一样的照着这个原则。 关少裕不是没想过这娘俩会妥协,只是,他想象的画面,应该是她们被自己一步步紧逼着后退,却不是如今这么...... 关少裕觉得这好像是第一次,他胜的那么的轻而易举,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目的。 偏偏这样的结果,却没有给他足够的满足感,反而,有些说不上来的怅惘和复杂。 娘俩等了大概一刻钟的工夫,总算是见到那花厅的门口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珍娘一下子就冲了上去,“三哥” 还好,没有五花大绑的,也都是全须全尾的,应该是没受什么罪。 蒋小壮耷拉个脑袋,作出一副心虚样子来,也不吭声。 “这会露出这副怂样来了,当时去放火的时候咋没想到后果呢。”蒲氏上去就是给了他一记揪耳朵的教训。 “娘,娘,我知道错了,下回我不去放火了。”蒋小壮耳朵被揪的生疼的,火辣辣的痛意,驱使他条件反射性的赶紧求饶。 蒲氏却不打算这样放过他,“你错了?你知不知道你轻飘飘的一句错了,让你妹妹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珍娘正打算说‘算了算了’,然后,让她娘手下留情的时候。 又听她娘横眉怒目的样子,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开口说道,“今天给你拎上这两耳朵,是让你好好涨涨教训。往后再干坏事的时候,记得把事儿做的干净漂亮一些,别跟这回似的,给人留下尾巴。最后,还要我们来给你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蒋小壮这会哪还听得见别的啊,只顾着一个劲的讨饶了。 不过,等他事后再得知,因着他这一次的失误,居然让小妹险些损失了那么一大笔钱财的时候,也是悔的要去撞了豆腐。 只不过,自那以后,这家伙倒是养出了一副谨慎的性子,尤其是在干‘坏事’的时候,总会记得每一回都要仔细的扫清干净了证据,不再给人留下尾巴。 这回,要不是他不小心落了学堂里的腰牌,上面刻了姓名牌子的,也不会被他们抓到证据。 不过,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半个时辰之后,蒋小壮被他娘领出了黄府的大门,与之同行的,还有赵石头,他原本就是帮凶。 腰牌是蒋小壮落下的,虽然放火的事情上,也有他参与的一份,却是没有留下证据。 所以,本来也抓不到他的头上的,可是,他硬是坚持着要陪蒋小壮共苦,就干脆一起抓过来了,现在,放人肯定也是一起放了。 “婶子,珍妞妹妹留在这儿,真的没事吗?”赵石头回头看着身后这黄府的朱红深漆的大门,有些面带了担忧的说道。 蒲氏深深的呼了口气,顺带着没好气的看了蒋小壮一眼。 没错,关少裕答应了放人了,珍娘也承诺会把她手里香油方子给他,所以,蒋小壮那两个可以走了。 不过,临走的时候,珍娘突然想到,她三哥这回犯的事不假,虽然这会子他们放了人,她也怕他们事后再反悔了追究。 所以,就想要他们写一张承诺书,允诺这事情已经过去,往后再不予追究的意思。 也是,为了这张允诺书,珍娘又被那关公子给坑了一道,要她答应留下来给他的什么狗屁同伴,做五天的饭菜。 “我那同伴,就是你那天在糕点铺子见到的。脸长得臭臭的,脾气也是一等一的臭头!人很不好伺候,在黄府住了几天了,也没吃到一口合心意的饭菜。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在黄府做客的,总不能太过为难人家了不是!偏偏,这人也是死倔死倔的,不爱吃的,就直接撂了脸子说不吃,我是真的没法子了。要么,蒋姑娘你来试试看?” 语气是一种商量的语气,可是,珍娘能不答应吗? 交易谈成了,偏是心里没啥成就感,所以,关少裕就整了这么一出,来刁难她。 事实确实是夏霆毅那祖宗,真的很难伺候,在这黄府住了好几天了,人家山珍海味的,什么都拿出来招待了,偏这人还整天的摆个冷脸,一脸的不满意,弄得整个黄府的上上下下,一脸的惶恐的样子。 关少裕看出来了,这丫头挺忌惮那祖宗的,不过,说实话,这世上也没几个人,受得了那张冰山脸的。 总算有点恶趣味的快感。 关少裕一边脚步轻快的,去找黄老爷签下那允诺书,一边想象着那小丫头在夏霆毅那里吃瘪的样子。 将到黄家书房的时候,关少裕收起嘴角的轻扬,皱了眉头,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跟黄老爷商谈这允诺书的事情。 停在那里斟酌思量了片刻,他才抬起步子走了进去。 第九十四章 留下(二更) 事实与他料想的无差,黄老爷对于这份允诺书,表现出了很大的抵拒的意思。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竟然敢跑到我家的作坊里面去纵火,现在看在关公子的面上,放了他就是不错了。还要签什么允诺书,这事要是传出去,不得被人笑话死了。” 黄老爷是个长得很富态的胖子,一张大饼的脸上全是横肉,挤得那一双眼睛都成了缝,这会子却是瞪的大了一点,不过,也就跟俩绿豆似的圆圆着。 关少裕冷眼看着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滑稽样,心里止不住的发笑,面上却摆了冷的样子。 “那小子昨儿个被抓过来的时候,也说了,他放火也不是冲你黄老爷,说到底还是你那管家做的太过分了。把人弄死了不说,后头还整出那么多的事来,尤其是跑到人家铺子里面去滋事打人。他烧那茶叶作坊,也是一路跟踪你那管家,见他进了作坊里面,想给他个教训。” 黄老爷有两分心虚闪过,可面上还是不同意的意思,“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烧了我家的作坊,那就是打我的脸,我肯既往不咎,已是开了天大的恩典了。至于这允诺书的事,免谈。” 话落,就见关少裕冷着脸色坐在那里看着他,又道,“关公子,我已经看在您的颜面上,给了让步了。这要是再签这劳什子的玩意,那我的脸面,又往哪儿搁呢?” 黄家在这镇上是有几分根基,可是也没法跟皇商关家相提并论,更何况,他们家有一半的生意都跟关家扯着干系,所以,他也不敢得罪了眼前这个人物,所以发了一通狠之后,还是姿态放了低下来。 可是,显然,关少裕并不买他的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吓唬他道,“这会子一口一句颜面的,不过,这件事情,真深究起来,你们黄家能有什么颜面存在?实话与你说了,人家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已经做好了这件事情和平解决不了,就报官的准备。 虽说,你是揪了人家的一点过错没错,但这事真闹将开来,你们黄家内里的那些阴私,又有哪一件经得起深扒的?” 话顿,就看这黄老爷面色一变,瞳孔都忍不住缩了一缩,眼里的心虚之色愈显。 关少裕瞧他那情形,就知道这火候也差不多了,便又换了个语气笑了说道,“我看不若就签了这文书,这件事就该当让它过去就过去了。退一步也是退,退两步,不还是退。 他们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的,可是,你们黄家可闹不起。至于,那烧掉的作坊里的损失,都算在我们关家头上。” 如此,一吓一哄之间,总算是让那黄老爷签下了许诺书。 可是,这黄老爷心里毕竟是憋了一口气,找不到地儿发散了,转过头去,就让人把那祸源子管家给革了,又让查出几桩错来,最后又把人打了五十板子,发落到庄子上做苦力去了。 珍娘是在黄家的厨房里面做饭的时候,听那些个厨房的婆子丫鬟们扯闲话的时候,听到这些消息的。 大家都知道她们娘两都不是这府里的,尤其是珍娘,长得一脸和气的模样,笑起来一对小梨涡甜甜的,看着就是一副无害的样子,所以,就算当着她的面,这扯起八卦来也没什么忌讳的。 “你们可知道,老爷身边的那个原管家,才被发落到庄子上一天,就快要断气了。 听说庄子上的庄头一点都不带客气的,人才送过去,也不管他身上有没有板子伤,就让他下地干活,而且还是尽捡的那最累的活给他干了。所以,还没半天的工夫呢,人就昏了几次了,下半身都是血,听说已经快要不行了。” 婆子一号一边咬着个生萝卜,一边说着,仔细看,那脸上尽是一种叫做解气的神色。 “哼,就他那样缺了大德的货色,活该早死早好。就黄全福那样德性的,平常里见谁不是个横行霸道的狗模样。 关键是,他跟着老爷不学好,染上那样个癖好,前些年不就差点折腾死一个。 还是夫人身边原来的丫鬟呢,叫什么翠珠的,长得也是嫩生嫩生的,一张娃娃脸。被老爷祸祸够了之后,又被他那样的手段差点给弄死的。 我有个侄女以前就是跟翠珠要好的,听说那黄全福折磨女人的手段,比老爷还要更甚几分,翠珠当年就是受不得他们主仆两个的手段,险些要吊死去的,好在救了下来,夫人又放了她去庄子上嫁人。 这回也是绿云那丫头命里该的,听说原本就是老爷看不中,才赏给黄福全的,也算是有名分的个了。那不更是可着劲的,光明正大的折磨。 你们可不知道啊,就黄福全住的那院子里,一到了夜里,那惨叫的声儿,听得都渗人。”婆子二号有些八卦兮兮的话道。 绿云,就是银凤进了黄府之后改的名字,珍娘记得那天夜里,就是碰到银凤的那个晚上,她是远远的听到那个男人喊了声的。 “其实,说到底绿云也是真命苦的。当初就是被她娘诓了进府的,没被老爷瞧上,偏又到了黄福全的手上,那能有好吗?她死的时候,肚子里面已经有娃了,都四五个月了,哪经得起那畜生那样的折磨啊。 身子底下都是血,连裤子都没一条,就那么光拉拉的个身子躺在炕上。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上连一块好肉都没有。 就这样了,连个正经的坟都没有,被那畜生给扔到乱葬岗去了。”婆子三号一脸忿忿的说道。 ....... 接下来就是一群婆子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诅咒骂人的声音。 珍娘心头有股子说不上来的感觉,银凤的死,对她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意义不意义的吧,毕竟两人并没什么感情存在。 可是,知道了她的死,又听闻了她生前的这些遭遇之后,她还是忍不住的心里觉得沉闷。 就好像,你看到了一个故事,故事里面的悲欢人物各色,在面对那些不幸的人物时候,总归心里会跟着起几分悲凉和哀悼。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跟多数不幸的人物结局下,那个造成这种不幸的罪魁祸首,也遭遇了他该有的报应。 珍娘后来离开了黄府回到家里之后,还是让她二哥去买了些纸钱,就在蒲氏的坟座边上烧了烧,希望她这个当娘的,活着的时候,给了她闺女那样一个悲剧的命运,死了之后,到了那边,别再像生前那样的自私,多少照应着点。 此是后话。 就说眼前,珍娘自己的境遇。 应了当初的承诺,珍娘只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留在这黄家,当起了临时的厨娘。 蒲氏也不放心她,跟着留了下来,许是因了那关公子的吩咐,这两天娘俩在黄家,也没受到什么苛待,黄家专门给她们娘俩备了一间客房。 不过,却不是在女眷们住的后院那里,而是让关少裕给挪到了前院这边,跟他和夏霆毅同住了一个院子。 “这样方便照顾我那兄弟,预备他有时候深更半夜的,要吃要喝的情况。” 珍娘想起这人笑之眯眯的假作解释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合着她真是来当使唤丫鬟的了。 再说,他那狗屁兄弟,那也是真的难伺候的啊。 珍娘已经给他做了一天三顿的饭了,还没见他吐个满意二字。 没有一顿饭不挑刺的,尝一口就挑一个刺,不是没味就是不好吃的。 珍娘真想扯着嗓子问问,你能不能尊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日上当空,又到了做饭的点,不过,珍娘却是挠破了脑皮了,也不晓得今儿个这中饭该做个什么了。 早饭的时候,她熬了鸡丁粥,又做了芙蓉花卷,水晶虾饺,还有一笼三鲜烧麦,可是结果,那家伙就只对那一笼的烧麦表示出了点兴趣,别的都不满意。 珍娘想想她天不亮就爬起来忙活,最后做出来的美食,就是这么被挑三剔四的,一会说鸡肉不够嫩,一会又说那虾饺不够鲜。 真是有种想要暴走的冲动,偏偏那允诺书还在那鸟人关公子的手上。 两人约定好了的,什么时候,能够做到那冷面冰山脸公子满意了,他才把那允诺书给她。 昨天也是,一天三顿饭,鸡鸭鱼肉,几乎样样都做遍了,也没得到那人的满意。 珍娘甩了甩头,干脆跑去了关少裕的面前,直接告诉他,这祖宗她伺候不了了。 “关公子,咱们重新换个条件吧。我什么吃的都给他上了,他还是说不满意,我也没招了。” 关少裕笑看着她这副头疼的样子,正觉有趣,怎么会同意呢。 当下摇了摇头,“不成,说好的条件,哪有再换的。” “那他要是一直就说不满意怎么办?毕竟——” 珍娘给了个他能看懂的眼神。 关少裕顿时气凛一瞬,这丫头怀疑他跟夏霆毅合起伙来为难她了。 这事可真是有五成冤枉他的,关少裕承认他开出那样的条件来,确实是有几分刁难的心思,不过,至于,这夏霆毅一直不满意的事,可不是他从中作梗的,毕竟这家伙就是出了名的嘴刁的。 “要么咱来个具体点的,嘴上满不满意的不算数,毕竟那个太容易装假了。”珍娘气鼓鼓着腮帮子说道。 关少裕挑了挑眉,“那你说怎么个具体法?” “比如说一盘子菜,吃了一半,就算是满意了。”珍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颏,说道。 关少裕抿了唇没说话,这小丫头方才小眼神里明显闪了几分小聪明的精光嘞,也不晓得是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呢。 “怎么样?同不同意?不同意拉倒,我走了!你那允诺书我也不要了!”珍娘催促了道。 关少裕思索了片刻,就点头应下,“行。就按你说的意思来吧。” 关键是,难得碰上个有意思的小丫头,要真把她惹毛了,走人了,那岂不是很无趣了。 话顿,又加了一句,“不过,菜里面带芝麻的不算。” 他差点都忘了,那家伙挺喜欢吃带芝麻的点心的,这一点从上回糕点铺子他一人独吞了两碟子点心就能瞧出,所以,就加了这么一个先决条件。 除了这个之外,别的,他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好吃的,可以让那家伙满意的。 毕竟,真要那么好打发的话,这黄府的厨子就不会一天比一天的头大了。 珍娘没有任何意见的,转身走了,“行,咱两说好的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能出尔反尔的当小人。” 关少裕见她这副小人儿样,才是失笑。 却忽略了他垂下眸子一瞬间,那小丫头转过身去之后,小眼神里露出来的那抹狡黠的精光。 离了关少裕的眼前,珍娘很是快活的,一路蹦蹦跳跳的去了黄家的厨房。 进了里面,也不忙着张罗,就坐在那里拉着蒲氏嗑瓜子扯闲话。 这瓜子是珍娘自己炒的,昨天黄府的厨娘给她们夫人做了南瓜酥,破了一个大南瓜,从里面掏出许多的南瓜子来,珍娘看她们要扔掉,闲着没事的时候,就要了过来,洗洗干净,然后炒了两把。 “珍妞姑娘,你怎么还不准备菜式啊?这离着中午饭的点,也没多久了啊?别回头赶不及你那位公子开饭。” 厨房里面的一个姓米的大娘,见她这副悠哉悠哉的模样,便好意提醒了一声。 大伙都知道,这对眼生的母女,是来府上给之前来做客的那两个公子做饭的,虽然不是他们府上的正经主子,但是,他们也听说了,老爷和夫人对那两个公子的重视。 再加上,她是厨娘,已经先伺候了那两个公子的饭食好几天了,倒是顿顿饭都没落到个好字,弄得她在夫人面前,总不好交代。 现在可好,有别人给接了这难办的差事去,她也轻松了不少。 珍娘笑着摇了摇头,却是没有动弹,实则心里自是已经有了她的算计。 第九十五章 翻盘 约莫午时已过,黄府的人都吃过饭了,连厨房的下人们都用完餐打算刷碗的时候,珍娘才开始动手切菜,拨火热锅炒菜。 前后总共就只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搞定了给某人的中饭。 不过,当她端着那俩盘子黑乎乎的东西,准备出去的时候。 黄府的某位好心的大娘,很有些不确定的语气问她道,“珍妞姑娘,你是要给那两位公子爷吃这个么?” 珍娘极是坚定的点了点头,然后也不做多余的解释,就端了盘子出去了。 到了前院的时候,那两个明显已经等得着急了。 尤其是关少裕,坐在饭桌前直勾勾的盯了珍娘手里的盘子,很有些望穿秋水的感觉啊。 不过,当她把那两个盘子,搁到他们两个面前的时候。 “这是啥玩意?”关少裕是第一个跳出来,指着那盘子问的。“黑漆嘛乌的,啥玩意啊?烧焦了的米饭吗?” “今天黄府的厨房没有采购食材吗?” 珍娘面色极是淡定的告诉了他们,“这是酱油炒饭。” 关少裕有那么一瞬间的傻眼,闻着倒还挺香的,只是这劳什子的酱油炒饭,这颜色也是醉了。 他真是打生下来起,就没吃过,也没见过啊。 “赶紧趁热吃吧,凉了就影响口感了。” 珍娘无视了某人的少见多怪的表情,眼角的余光已经瞥到那冰山冷面的公子,开始拿起筷子吃起来了的动作了。 不由得心里雀跃了几分,还好不是每个人,都跟那货一样的不识货的。 夏霆毅的做事风格,没有试过的东西就不会轻易的否定,所以,他虽然心里也对这酱油炒饭,同样的存着怀疑的态度,不过,还是执起筷子挑了一口,吃进嘴里。 嗯,酱香浓郁,葱香十足。 “拿勺子吃吧,用筷子挑着吃费事。” 珍娘见他那副不吭声的样子,心里多少起了点忐忑,也瞧不出是满意呢,还是不满意呢。 “不用了!” 又是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过来。 珍娘一听到这声音,就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他奶奶的,饿成这样了还挑,早知道,再把这中饭的时间,拖到傍晚的时候才对。 不过,接下来,某冰山男人的动作,却是让她为之眉眼一跳。 夏霆毅直接端了个盘子,做了个珍娘在家里的饭桌上,随处可以看到的动作,他们家的老少爷们,就蒋老二那父子几个,每顿饭都是那么端着碗扒了吃的。 这会,那位夏公子亦是做了个相同的动作,几乎都没要五口,就扒完了一盘子的炒饭。 然后,...... “诶,你抢我的干啥?我这还没尝过味儿呢!” 关少裕雷了几十秒钟的时间,尤其是这家伙直接问也不问的,就从他面前,把那盘炒饭端走的时候。 他想抢回来来着,不过,那人已经没几口就光盘子了。 珍娘看了某人第一次吃完饭之后,眉毛没有蹙的那么紧的神色,心里直道了一声欧耶!过关! “吃完了,我就收盘子了啊。”珍娘心情飞扬着,说道。 顺带着提醒了那关公子一声,“你开的条件,我已经做到了。等会儿记得把那允诺书给我啊。我就不赖在这府里再多吃一顿饭了啊。” 关少裕却显然没有明白这话的意思,“蒋姑娘,你这话从何说起?” 珍娘见他有股想不认账的意思,登时就沉了脸下来。 “你给的条件是我做饭做到夏公子满意了,你就把允诺书给我。而且,咱们今天刚刚说准了的,只要他吃完盘子里一半的菜了,就算是满意了。” 关少裕隐约明白,自己是被这小丫头摆了一道了,不过还是摇了扇子,开口道,“哪里就做到了?连菜都没见到,何来的满意啊?” 珍娘翻了个白眼,“刚刚那盘子里面是什么?” “酱油炒饭啊。” “那除了米饭,还有什么?胡萝卜,鸡蛋,玉米粒,肉粒,这些不叫菜么?那关公子告诉我,那些叫什么?” 关少裕被她噎了片刻,愣是辩不出理儿来。 最后,只丢了一句,“你说的不算,问问那家伙才算数。” 然后,便回过头去问了夏霆毅,说道,“你觉着满意了没有?” 珍娘见他这行为,急的跺了下脚,“无赖!” 这不明摆着要不认账嘛。 却不想,那冰山脸男人只回了他两个字,“无聊!” 这家伙不肯配合,关少裕也没辙了,只能认账道,“行,你走吧!” 珍娘面上一松,险些高兴的飞起来,端了盘子就要出去,她已经打算好了,离了黄府的厨房,下一步就是黄府的大门。 “慢着!” 珍娘步子还没来得及迈呢,就听到那冰山男人的声音。 “谁说,你就可以走了的?” 珍娘瞪大了眼睛,听着他这一声话说的。 关少裕抚掌一笑,“哈哈,我就知道——” 说话声戛然而止,因为夏霆毅接着说道,“再留下来给我做三天的饭,工钱——” 话顿,眼角的余光就看了旁边那位,继续道,“就管这位公子要。” 珍娘有些看不过来这剧情?这意思是?这顿饭他是满意了?但是,还要她留下来接着做?然后,还可以管这关公子要工钱? “可是,我不想待在这里了。”珍娘已经理顺了意思,但是呢,她拒绝了。 他娘的,鬼才愿意待在这破地方,给你俩当个佣人使呢! 给多少工钱都不干!就是不干! 珍娘这一瞬,表现出了一股子视金钱如粪土的高尚的样子。 但是呢,比不上某人,完全视她的话为空气的态度。 “你看着办吧!这三天,我要吃她做的饭,不然,我决定以后就跟你混了。你走哪,我跟哪。”夏霆毅放了话给关少裕道。 话落,就继续冷着那张冰山脸,转身走了。 留下关少裕,一脸便秘似的表情,坐在那里不吱声! 珍娘且不管他们之间是个什么鬼,反正她是打算马上拉上她娘走人的。 “蒋姑娘,咱们商量商量呗。”关少裕哪肯这么放她走了啊,赶紧伸手拦住了道。 珍娘鸟都不想鸟他,“时辰不早了,咱们就此别过。” “别过什么别过啊。别走才是差不多的!”关少裕笑的一脸无害的表情出来,看着珍娘说道。 “刚刚你也听到了,我这朋友有意留你在府上再多住几天呢!” “哦。”珍娘抿着唇拒绝道,“可是我不同意!” 关少裕接着好脾气道,“咱再商量商量呗。” 显然,跟这小丫头的冷脸比起来,还是那家伙的话,对他更有威胁性。 且不说那祖宗是有多么的难伺候了,整天冷着张脸,不苟言笑的样子,已经够吓唬人的了。 关键是,这家伙是什么人啊,大李王朝的冷面杀将啊,战场上英勇杀敌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他敢让他留自己身边么?真那样的话,关少裕都不知道自己得被多少将士的口水给淹死了。 再加上,如今正是战事多发的时候,从民族大义的角度上出发,他觉得自己也应该赶紧把那祖宗哄好了,让他去边关杀敌,祸祸那些鞑子们才是最正确的。 所以,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蒋姑娘,咱们再谈谈香油的生意怎么样?” 珍娘没兴趣,“啥玩意?” “我刚刚深刻的反省了一下,咱之前那生意,你太亏了。方子是你出的,怎么好你一点利润都没得呢?” 这话,似乎让她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兴趣,“然后呢?” “然后,咱就好好的坐下来,重新商量商量这芝麻香油的作坊建成之后,往后的那利润的分成问题呗。” 珍娘眨了眨眼睛,有一会儿没吭声的动静。 这家伙很聪明嘛,不得不说,这条件开的,确实是诱惑到她了。那香油的方子,原本就是珍娘计划了,想要拿来发家致富的根本,偏偏那会儿为了救她三哥,没办法只能送出去。 现在,倒是没想到,就因着冰山脸男人的那么两句话,还能给自己翻盘的机会。 珍娘犹豫了,自己该不该接这茬呢? “蒋姑娘你留下帮忙做三天的饭,我一天提你一成的利润怎么样?”关少裕看她这表情,觉着有戏。 “是这么算的么?” 珍娘给了个这结果我并不满意的眼神。 关少裕语凝,神情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比了个四根手指,“那就四成吧,怎么样?成交吧!” 珍娘摇了摇头,“那不还是我亏了!” “我都已经让了四成的利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贪心不足蛇吞象啊!”关少裕睁大了眼睛,有些跳急的道。 “错了,关公子看来真是学问不佳啊,连我这没上过学堂的小女子都知道,有个词叫什么来着,物归原主。” 话落,珍娘就作出了一副,你爱谈不谈,不谈拉倒的样子来,端了盘子就要出去了。 哼,本来之前的事就是你做的不厚道,仗着自己手上握着点把柄,就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 这会子,因果循环,大好的机会送到面前来的,不用白不用呗。 看得出来,这关公子很在意那位夏公子的话嘛,有种不敢违背的意思的样子。 第九十六章 重口味(二更) 夜幕降临之际...... “珍妞姑娘,晚饭的食材需要哪些?我给你提前空出来,搁到一边上去。免得到时候被旁人拿去用了。”黄府厨房的一个婆子过来问她道。 珍娘一边咬着手里吃到一半的黄瓜条,一边站起来说道,“就今儿个中午才买回来的那大花鲢,给我留一条。别的就不用了。” 是的,珍娘没走,依然留在了黄府,还是充当着厨娘的角色。 不过,这工钱开的还可以,晌午那会儿,她跟关少裕一番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总算是敲定了利润四六的分成。 不过,是珍娘六,关少裕四。 交易谈成,她也就理所当然的留下来,继续当着她的厨娘,不过,也就三天的时间而已,且对于那位夏公子的胃口,她也算是摸到点门路了。 啃完了一根黄瓜条,珍娘就麻溜的站起身来忙活了起来。 今儿个的晚饭,她只打算做一道酸菜鱼了。 三斤重的大花鲢,鱼片切好腌了入味,葱姜蒜辣椒花椒一起搁油里爆香,再放一把酸菜炒出味来,加水,放鱼片进去汆熟了即可,出锅的时候,再炸一点辣椒热油往上头一浇,撒一把切好的葱花。 色香味俱全,配上青花白瓷的那个大汤碗,简直可以说是完美。 珍娘的酸菜鱼就算是做好了,前后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 然后,她又要了两碗米饭,一起装入食盒里面,提了出去。 十分钟之后,夏霆毅看着面前的这道口味厚重的酸菜鱼时,眼神几不可见的亮了一亮。 然后,就很干脆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鱼片入口鲜嫩,关键是这汤汁酸爽辣味十足,不错。 关少裕这回是学聪明了,虽然他对眼前的这道菜也没见过,且闻起味来,也是有一股子酸辣冲鼻的怪怪的感觉,不过,这一次他却不带一点迟疑的,跟着那家伙一块动手吃了起来。 入口的那一阵麻辣麻辣的劲儿,简直是差点要把他呛死。 关少裕给自己猛灌了一壶的茶水,有些瞧怪物似的瞧了夏霆毅。 如此重口味的菜式,这家伙是怎么面不改色的,吃得这么欢实的? 珍娘也是,站在一边看着这家伙大快朵颐的那副模样,自己那口水险些都要流下来了。 不过,这也正说明了她的菜是合了这人的胃口的。 中午的时候,那一盘子酱油炒饭,倒是让她摸出了几分这家伙的口味来。 这人十有八九,估摸着就是山珍海味的吃多了,就想吃点不一样式的呗。前两日鸡鸭鱼肉的招呼了,也没见他道个满意,中午的那锅炒饭最是平常的一道菜,他倒是吃出了满意感来。 那不就是冲着家常菜的口味来的吗? 既然摸清了路数,这饭菜就没那么难做了,珍娘自认做那家常菜的本事还有几手的。 所以,晚饭就想了这么个菜来做,重油重辣重口味的酸菜鱼,珍娘好像没在这边的饭馆酒楼里见过,想必应该能够对付他的胃口的。 “再给我上三碗米饭。”夏霆毅一边挑着碗里所剩不多的鱼片吃着,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 珍娘看了眼桌上已经被吃的,几乎只剩下汤汁的酸菜鱼,提醒了道,“晚饭只做了这一盆菜,锅里已经没有了。” 不料,那人却是皱了眉头,又重复了一遍道,“再来三碗米饭。” 最后,这人竟然就是拿剩下的汤汁,泡了三碗米饭,吃光光了。 珍娘除了有点傻眼了之外,更多的,还是觉得一股悔意直升脑顶,妈的,她要是早点摸清了这男人的胃口,何至于前两天折腾的脑袋皮都要抓破了的德行啊。 接下来的厨娘日子,珍娘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焦虑,反正一日三顿饭,除了每顿不重样的要求上,花点少许的心思之外,也没别的可烦的了。 蒲氏第二天上午,就让珍娘给打发回去了,她总在这里陪着自己也不算回事,毕竟家里和作坊的事情也是一堆,这么几天的时间耽误下来,肯定已经堆下很多事了。 轮到最后一天的时候,珍娘想到再过一天她就可以走人了,心情也变得飞扬了起来。 跟往常一样的,辰时之前做了早饭,给那男人送过去。 今儿个的早饭,珍娘做了两盘子鲜肉锅贴,还有鸭血粉丝汤。 几天的饭做下来,她知道这位夏公子口味喜重,最不爱吃那些清清淡淡的菜式,而且喜好肉食,只要满足了这两样条件,他也不挑别的,给啥吃啥。 这会子见他眉毛也不皱一下的,端了碗就吃的样子,珍娘就知道,这早饭也是做的没意见的。 做饭的人,总有一个共性是不会变的,就是看到自己做出来的食物,不被吃的人浪费,心里就会不由自主的觉着舒畅。 这一点,这冰山脸的公子确实是做的没有话说的。 “中午的时候,给你做腊肉饭好不好?再来一道爆炒鸭杂,配一碗三鲜丸子汤。” 许是想着这厨娘的日子已经做到头了,总算可以得解放了,珍娘难得的话多了几句。 这几日下来,他两也算是混了个脸熟,至少就这做饭和吃饭的事情上,两人之间也算是迅速的培养出了一种默契。 夏霆毅似乎也没料到她会主动说话,面上有过一瞬间的诧异。 他刚吃过一大汤碗的鸭血粉丝,汤里面原是没搁辣椒的,珍娘也不知道他对这辣椒的接受程度在几成,所以,就单独的炸了一小碗辣椒油拿过来。 没想到,这家伙愣是舀了三大勺,这会子连汤带料的吃下去,已是辣出了一身的汗意。 那脸颊两边辣起的两片红晕,倒是掩住了几分原本的冷峻,尤其是那两片棱角分明的嘴唇,这会儿红嫣嫣的,看着颇有几分性感的样子。 说实话,这男人除了那张脸冷冰冰的之外,长得还真的是挺勾人的嘞。 珍娘有那么一两分钟的犯着花痴的二傻子样。 “嗯。”夏霆毅朱唇微启,淡淡的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珍娘对他这般惜字如金的德行,也是已经成为习惯了,所以,偷偷的做了个鬼脸,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不过,要是熟悉他的人在场,面上绝对没有她的这份淡定。 别人指定会惊讶,冷面公子夏将军竟然会对着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小丫头做出有字的交流了。 没错,夏霆毅这几天确实是吃的身心舒畅,这种舒畅的感觉,已经许久都没有过了,除了在战场上对敌连歼的时候。 他也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县城里面,竟然能找到这么个小丫头,如此对得上他的‘胃口’的。 珍娘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冰山公子的心目中,排上个这样的份量。 不过,要是知道了,她也绝没有什么荣誉感,只会生出千万份不幸的悲哀,只因为,这家伙气场太强了,又自带了一阵冷空气,绝不是她愿意结交的那一种。 可是呢,命运就是那样的神奇的,你越是觉着没有可能的那个人,偏偏到最后,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了。 当然,这些呢,在这一刻,珍娘也还什么都不知道。她知道的就是,赶紧完成这一天的任务,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今儿个早上做的鸭血粉丝汤和鲜肉锅贴份量都有多的,珍娘回去厨房之后,就又弄了一份出来,给关少裕那家伙送过去。 毕竟,这回的交易,从原则上来讲,确实是她占着便宜了,珍娘想想那家伙当时肉疼的那副样子,也是忍不住的心里憋笑。 再说了,往后大家还是要一起合作的,这关系最好是往好了处呗。 不过,等她端着吃的,走到关少裕面前的时候,那家伙竟然摆出这样一副小家子气的态度来。 “这个你还是端走吧,你这厨娘的工钱忒贵,我吃不起。一天三顿饭,就要两成的利润,我要是再多吃你一顿,你是不是又得从我身上薅点毛下来啊?” 珍娘白了他一眼,“请问关公子是属狗的么?不然哪里来的毛给我薅啊?” 关少裕噎了一瞬,他怎么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在这小丫头手上吃亏了呢。 珍娘见他那副吃瘪的样子,心里正觉着痛快,哼,让你当初捏着我的鼻子走,这会子也让你尝尝这滋味了吧。 不过,逗一逗也就算了,她来还是有正事的,所以便不再与他斗嘴。 道,“吃吧,这回我特意没加辣,这鸭血粉丝汤,汤底是我拿鸭架子提前煨了一个晚上的,汤浓味鲜,可好吃了。还有这鲜肉锅贴,你那朋友都吃了两大盘子了。” 这家伙不比那家伙能吃得辣,自上回尝过了珍娘做的酸菜鱼之后,却是对她的菜实实在在的有了几分忌惮。 不过,听她这么说了,关少裕这才端起碗吃了起来,相比较夏霆毅的吃相来,这家伙显然斯文多了,一碗鸭血粉丝吃了两刻钟的样子,等的珍娘都不耐烦了。 回头想想,从一个厨子的角度上看,好像还是那位冰山脸的吃相,更显得顺眼几分。 珍娘倒是没想到,几个月以后,这样的理由竟然也成了某人,厚脸皮的追着她的,其中一条冠冕堂皇的理由。 第九十七章 跟我走 总算等他吃完了,珍娘却没像平常似的收了碗就走人,而是在他这屋里小坐了一会儿。 “你这是想干嘛?”关少裕作出一副惊恐的表情,“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行了,今天的早饭味道还不错,爷这儿正好有两匹料子,你拿走吧。” 话落,就去了里间,拿了个锦盒出来,珍娘打开瞧了一眼,一块月牙白的提花绸料子,一块天青色石纹的绵绸料子。 瞧这花色,像是男子用的,估摸着是谁送了他,他可能不想要的。 果然,就听那男人说道,“这两匹料子都是黄老爷早前送过来的,我明儿个就要走了,不想带着路上麻烦,就给你了,算是抵了这会的早饭了。” 珍娘知道他这一举动的好意,不过却是受不了他这副扭吧的德行。 所以,撇了撇嘴说道,“你个大男人,咋那么小肚鸡肠的输不起嘞。上回我是小小的赢了你一把,不过这也是在你先坑我的前提之下才有的。 我这人就这样的,你别来坑我,我肯定不会主动去坑你。而且,真算起来,你那也算不上被坑着了。我要真够狠的话,应该学你似的,独占所有。” 其实,按这个分成的比例来算,他也真没亏到哪里去,上回省城宾至酒楼的东家给的,也就是这个数。 关少裕也知道这个理儿,只不过,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是喜欢在这丫头面前作一作,或许,他想要的看到的,就是这丫头回回拿话来怼他的样子吧。 瞪得圆鼓鼓的眼,鼓得圆圆圆的腮帮子。就跟现在这样似的。 “行了,我这儿还有跟生意跟你谈的。这回咱两平的,五五分咋样?” 珍娘隐约也知道,这人每每做出这副样子出来,也就是逗逗她好玩,别的不说,要是那生意真的没有赚头的话,他也不会做的。 关少裕一听又有生意要谈,也没再跟刚才似的,那副没了正形的模样,正了正脸色,眼神里似乎还有点小期待的,看着她。 他是发现了,这丫头虽然谈不上是棵摇钱树什么的,但是,也确确实实的是个能折腾的。 别的不说,就第一次那回,这丫头能折腾出那什么削皮擦丝器的玩意,就说明这丫头的脑袋瓜,可能真的跟别人的不太一样。 想到这个,他倒是觉着那削皮擦丝器,也可以弄一个研究研究,说不准也是个挣点小利的机会。 接下来,珍娘就跟他谈了下芝麻酱的事情,“这玩意弄起来比香油简单很多,工序没那么复杂。不过,那味道却是不相上下的。” 不拘是拌面,还是吃火锅,拌菜什么的,搁一点放里头,绝对的味道香浓,反正珍娘自己就很喜欢吃。 要不是这回接二连三的出了这些事,她估计也把这玩意捣鼓出来了,要是有成品的话,估计更有说服力。 “我原本是想做点成品出来给你尝尝味的,不过,听你方才说,你明儿个就要走了,那估计这回是尝不了了。但是,我绝不会骗你啥的,好吃就是好吃,你要信我呢,咱就合作,你要是不信呢,那就拉倒呗。” 珍娘看着他说道。 话落,就听背后有道声音响起。 “用不着那么麻烦,现在就做,晚上就尝尝那芝麻酱。”夏霆毅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这语气,倒真是一点也不见外的样子。 所以,....... 五分钟以后,珍娘就已经在回村的路上了,不过,她不是被提前放回来的,而是,被夏霆毅指派了回来取原材料做芝麻酱的。 坐在黄府的马车上,珍娘一路上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 为什么,那冰山脸男人说什么,她就得照着做什么呢?好像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的样子,难道真的是两人的气场悬殊太大了么? 不对,珍娘绝不承认她的鸵鸟精神,只认为,她这么做的初衷,就是想尽量满足了那男人,然后赶紧打发了他们走人才是对的。 晚上,应某公子的要求,珍娘从家里做了芝麻酱拿过来,晚上干脆给找了个铜锅,生了一个火锅给他们吃。 蘸料就是芝麻酱,还有辣椒酱两种。 结果显示,那两只吃的都很满足,尤其是夏霆毅,一人干掉了五大盘子的牛肉片,好在,这黄府的厨房懂事,那些切菜片肉啥的活计,都有别人给帮她干了,不然,还不得累死她的胳膊腿儿啊。 二人吃饱喝足的一副餍足的样子,只可怜了珍娘一直站着看了他们两个在吃,原本这吃火锅的时间就长,再加上那源源不断缕缕飘过来的香味,勾得她站在那里肚子里的馋虫不停的打架。 总算是口水不知道咽了多少回的情况下,这两位大爷终于吃完了,珍娘赶紧收拾了桌子,又端上两杯她自己煮的奶茶,然后就打算走人了。 火锅吃完了总有些腻,所以,这时候喝点奶茶会比较舒服,这是从前珍娘的吃法,她这会子也照搬了过来。 她今儿个服务如此的周到,不过也是遵循了她一贯的做事原则,有头有尾,给她这几日的厨房生活,来个完美的收官。 “这是啥玩意啊?茶又不像茶,倒有股子奶香味似的。”关少裕捧了杯奶茶,喝了几口,就对了她问道,“还有这里面,黒黑圆圆的一颗颗的是啥玩意?吃进嘴里糯糯弹弹的。” “奶茶啊。是不是很好喝?吃完火锅喝一杯,是不是觉得从喉咙管舒服到胃里面的感觉。”珍娘笑着回答道。 她现在心情很好,反正马上就要走了,所以,说话的语气也是十分的和善温柔。 关少裕一脸懵的表情,显然是没听到这些,不过,还是挺捧场的说道,“嗯,确实还挺好喝的。” 珍娘刚想嘚瑟一下,“你俩真够幸运的,这奶茶我还是头一回煮呢,别人都还没有尝过。” 话顿,又开玩笑似的,跟关少裕说道,“要不,咱两合作开几家奶茶店怎么样?” 她原也就是说着玩玩的,毕竟这芝麻的事情就够她忙活的了,哪还有什么时间,再来开什么奶茶店啊。 却不想,这家伙显然是来了兴趣。 一脸真的表情凑过来,“再来几家火锅店怎么样?我看咱这芝麻酱也用不着往外销了,就咱们自己合开几家火锅店,自销自用得了。 这唰火锅,我也不是头一回吃了,还真没什么时候,像今儿个这样,吃出这般的滋味来呢。” 关少裕越说越得劲的样子。 不过,他对面的坐的夏霆毅,却是只口不言,一贯的沉默脸。但是,那手里的奶茶,倒是越喝越得劲的情形。 珍娘也算是怕了,不过就是随口一说的事情,倒还真当起真来了,还是赶紧溜吧。 她二哥的牛车应该已经在黄府的外面等她了,今儿个蒲氏知道她再做完一顿晚饭就可以出来了,所以,就忙忙的打发了蒋二壮晚上来接她,显然是连一个晚上的时间都不想让她在外面待了。 珍娘没接他的话,只一心想着过了这顿饭,自己就算是恢复自由之身了,也是忍不住的心情雀跃,一边收着桌上的锅子碗筷那些的,一边还哼起了小曲。 “咱两好好谈谈呗。”关少裕一脸不打算就这么放过的表情,拉着她商量道。 珍娘这会子哪有什么心思搭理他这茬啊,只不停着手里的动作,被他问烦了,才敷衍的回道,“这事,等回头再说吧。” “用什么回头再说啊,今儿晚上就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的,还拖到什么以后啊。” 珍娘坚定的摇摇头,“不行,今儿个晚上不谈,我要回家了。” 半道上突然杀过来一道声音。 “跟我走吧。” 夏霆毅定定的看着珍娘,说道。 “啊?”珍娘半晌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包含的意思。 “跟我走,我给你开工钱。” 瓦特?这冰山脸男人要她跟他屁股后面,以后做他的专职厨子?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还是真的脑子坏掉了? 可是,对上某人那强大的冷空气气场,她也没敢直接说个不字,只能一脸假笑的说道,“你是开玩笑的吧?” 关少裕也面上吓了一跳,从那家伙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上看,他是来真的。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心里竟然也跟着起了几分紧张的感觉,定定的看着珍娘,似乎也在等了她的回答。 “认真的。工钱随你开。” 夏霆毅很言简意赅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珍娘简直是被他脸上那股子认真严肃的劲,给逼的要翻白眼了。 带不带这样玩的啊?给你做了几天饭,你还蹬鼻子上脸啊?哼,你大爷的,难不成我天生就长了一副使唤丫头的样吗? 咱都拒绝的那么明显了,你还听不懂咋的啊? 以上都只属于她的内心活动。 而现实的场景却是这样的。 珍娘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冲着某人说道,“我家里呢,情况那个比较复杂啊。 我爹是个不顶事的,大哥去行军打仗不在家了,二哥又是有伤在身的,三哥还是个老闯祸的,要是我也不在家的话,那我娘就太可怜了。 百事孝为先,我还是留在家里孝顺孝顺我娘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还是不跟您走了吧。” 第九十八章 事了(二更) 关少裕有种想要喷笑的冲动,这丫头,实在是古灵精怪的,不过,明显听到她话里拒绝的意思,他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反正珍娘总算是离开了黄府。 “你怎么想到要把那丫头留到身边的啊?”关少裕送了珍娘离开黄府的大门,回过身去就找了夏霆毅。 夏霆毅难得的舒展着眉眼,晚上的这一顿火锅吃得,他整个人大汗淋漓,连多日以来积压在胸口的那些烦闷复杂,似乎都一下子通畅了许多。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丫头饭做的饭菜,着实符合他的心意? 好像也不全是这个理由,夏霆毅是个心思算得上敏锐的人,这些天他虽然没和她有什么交流,不过,那丫头在他面前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少语箴言之间,尽收眼底。 自己吃饭时,偷偷站在一边咽口水的小馋样?看着空盘子时,小脸上尽显出来的满足感?还有,每每收了碗筷之后,轻快着步子离去时的欢快的背影? 再有刚刚这丫头拒绝自己,胡扯瞎话时候的鬼灵精似的小模样,也被他洞悉的干脆彻底...... 甚至,连刚开始自己吃着饭菜表现出不满意时,这丫头瞪圆的小眼神里,透露出来的那样委屈和不甘的劲儿。 这些小情绪,他再是没有在别人的脸上见到过,夏霆毅承认自己对吃食上的挑剔,可偏偏别人面对他的不满之时,脸上的神色却不如那丫头的生动,或许有过惶恐的,有过求饶的,但绝没有她这样真实的。 夏霆毅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姑娘的身上,投注上这么多的关注的眼神,仿佛这丫头身上天生的,就有种很莫名的牵引的力量,吸引了他去关注她。 更让他奇怪的是,这丫头身上半点也没有农家土妞的那种小家子气,更没有那些所谓大家闺秀的扭捏,浑身上下就给人一种淡淡的清甜,不时展露出来几分的泛着俏皮的傻气。 尤其是那张圆圆杏脸上一对甜甜的梨涡,很舒服,很心旷神怡。 就冲着这份舒服,夏霆毅就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了。 只是这姑娘看着着实也太小了点,瞧那身量,也就十三四的年纪吧,夏霆毅在经历过一个晚上,无人知道的失眠之夜后,做了个决定,再等等吧。 等等这丫头再往上长长,也等他自己花点时间解决一下那些烦人的事情之后,他再空出精力来,好好的琢磨琢磨这个给了他不一样感觉的小丫头。 不过,方才仿佛听这丫头提了一嘴,她大哥在外行军打仗? 那不是落在自己的地盘上了,夏霆毅决定,等他这回回了军营以后,可以试着找人打听打听她那大哥是何人物了。 没想到,这偶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在几天以后,倒是救了珍娘她大哥一命。 珍娘也是过了许久以后,才知道,原来那个当初只让她觉着很强的气压感的冰山脸,在这一刻起,就对她产生了那么深刻而又丰富的惦记了。 等她知道的时候,她也只能道一句,这厮隐藏的忒深了。 所以说嘛,瞧人是真的不能只瞧外在的啊。 谁晓得那么冷冰冰的一个大块头,内心世界是如此的闷骚呢。 这时候的珍娘当然还是一无所知的,她离了黄府就去了自家的吃食铺子,山路不好走,赶夜路更是不行,所以,她是在铺子里住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之后,第二天的上午才回去村里的。 到家的时候已是半上午的时分,除了在外行军的蒋大壮之外,全家人齐聚,连她三哥都在。 珍娘一看这阵仗,就知道大家是在特意等她的,心里有股暖暖的温流涌动。 “小妹,你回来啦。”蒋小壮一副新嫁的小媳妇模样,珍娘还从没见过她这小土匪似的三哥,何时这么扭捏过呢。 他是真没脸面对自己小妹的,这回要不是他闯下这等大祸,也不至于给家里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尤其是小妹,更是被他带累的受如此的委屈和损失。 “小妹,都是我的错!”一上来就是深深的一记反省认错。 珍娘瞧着他那副内疚的样,也怪不落忍的,就想开口安慰几句,“没多大的事,整出这副样子来干啥啊?” 其实,这回的事虽说刚开始是受了点窝囊气,不过,后来也没什么了,不就是给人做了几天的饭吗?好在总归事情是都解决了,连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别皱着个脸了,你那脸本来就大,这么一皱,更加跟个大包子似的了。”珍娘拿了那允诺书出来,“看看,有了这个,咱连后顾之忧都没有了。这事就此告一段落吧!” 蒋小壮还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还连个眼神都不敢瞅她了。 “小妹,你别这样,就算是骂我几句,打我一顿也是应该的。” 珍娘面上的疑惑更甚。 又听他接着道,“我知道这回因着我的冒失闯祸,让你损失了那么重要的一个生意——” 珍娘头上冒了两个大大的问号,这话?听着不大对啊。 她不是已经把失掉的利润又争取回来了吗?这事她娘知道的啊。 难不成,没告诉她三哥? 珍娘瞅了她娘一眼,蒲氏假作清了嗓门的咳了一声,给了个她闺女绝对能懂的眼神。 珍娘瞬间领会,这是到了她们娘俩联手坑蒋小壮的时候了啊。 确实,虽然她三哥这会表现的挺后悔的,谁又晓得他那莽撞的性子,要是不改改的话,往后还能闯啥祸事啊。 还是得给他长长教训才是。 “唉,算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吧。只要三哥你人没事就行了。”珍娘理了理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一秒钟入戏,故作轻松的开口说道。 蒋小壮脑袋垂的又往下了几分,明显就是被他小妹的话,愧到抬不起头来的样子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虽然这回只让我在黄家为奴为婢,给人使唤了五天时间,就换来了这件事情的了结。谁又能保证,下回三哥你再闯个祸的时候,指不定人家就要我卖身救兄了。” 蒋小壮一听这话,赶紧举手发誓道,“不会了,我以后绝不会再闯祸了。” 珍娘瞧着她三哥那一脸的后悔,成功的转变成了一脸的后怕之色,觉着这火候也差不多了,就没再拿话来吓唬他了。 蒲氏也站在一边添柴扇火道,“这件事,你要反省的东西太多。你二哥为啥无缘无故的被人打?还有,这回你小妹为何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咱们还不敢说话的?” “因为人家有钱呗。”蒋小壮小声的回答道。 “没错!因为你这回的事,咱家本来有个发财的机会的,现在也没了,所以有钱这一项,咱是没法跟人比了。 不过,咱可以跟人比势,这年头有钱的也不算啥,关键还得有地位。但凡咱家能出个正儿八经的秀才举人啥的,人家也不敢这么欺负到咱们头顶上了......” 珍娘看着她娘一本正经的,给她三哥洗脑的场景,转个身就回屋去了,实在是憋笑都快憋不住了。 中午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算是小别之后的团圆饭。 珍娘给生了个火锅,昨天看着那俩人吃的酣畅淋漓的时候,她就勾起馋虫了,所以,一回到自己家里,就忍不住也捣鼓了一顿过过瘾。 难得的,吃过中午饭,蒋小壮主动提了要去学堂,这很是让珍娘大吃了一惊。 他原本是让石头替他请了一天的假了,不过,在经过蒲氏成功的洗脑之后,这家伙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的上进。 饭桌上,这家伙就当着珍娘的面发誓了,考不到个像样的功名绝不罢休。 珍娘没他那样的志向,所以,也不需那样的奋发。 吃饱喝足,不就是该歇个午觉才是最爽的吗? 虽然,中午真的吃的很撑,不过,这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睡眠质量,许是因为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屋子,珍娘这一个午觉睡得很踏实。 一觉从午饭后,睡到了将近傍晚的时分,要不是外面吵吵嚷嚷的动静,珍娘或许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珍娘看着天色不早了,也就醒了醒神,不打算再睡了。 “二婶,你救救我三姐吧。” 还没开门呢,隐约就听着像是五妞的声音,带了阵哭腔似的。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快速的穿了衣服起来,珍娘走了出去,“五妞,出啥事了?” 蒲氏这会子正站在院子门口,五妞也是,不过哭得一脸是泪的样子。 珍娘一看这情形,知道肯定是又出什么事了,瞧这丫头那一脸着急的样子。 五妞这会子也没顾得上答她的话,只扯着蒲氏,想拉着她往外面走。 “二婶,求求你了,赶紧跟我去看一眼吧。我三姐到这会还昏迷着,也不知道是是死活的,要是再没人救她,我爷就要把她埋了。” “娘,咋回事啊?三妞咋了?”珍娘跨了几个急步,走过去问道。 蒲氏面上神色还算镇定的回道,“三妞上吊了。” 第九十九章 上吊 珍娘被这一消息震的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上吊?为什么要上吊?” 五妞哭得一张小脸都成了花的,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抽噎着催促道,“二婶,珍妞姐,你们快去救救我三姐吧。” 珍娘见她这般的急色,便暂时搁下心里的疑问,跟着蒲氏火急火燎的往老院子那边去了。 到的时候,老院子这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都是村里的乡亲们。 三妞这会子竟然都没进屋里,就被搁在了院子当中的地上躺着。 蒲氏一见这情形,脸色就不由自主的撂了下来,沉着脸大声问了句,“请郎中了没有?” 村里有个身形瘦长的媳妇,就站在靠里的地方,她离着蒲氏最近,便代为出声作答道,“原本要请的,不过你们家老爷子不肯。说是没钱请郎中。” 珍娘听了这话,才注意到,这会子蒋老头跟赵氏两个都不在这里,只有四妞守了三妞的身边,在淌眼抹泪的哭着。 这两老的,但凡遇上点什么事,就从没有站在这里的时候。 “麻烦哪位腿脚麻利的,帮忙去请个郎中过来一下。”蒲氏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嗓音刚落,就有个大胡子脸的汉子站了出来,说道,“我去吧。我腿脚还算好使。” 接着,又出来两个原本只站在那里看热闹的乡亲,冲着蒲氏说道,“我也去找找,这郎中的行迹不定,多几个人去,也能节省点时间。” 珍娘往那人群里看了两眼,那几个这会子表了热心的乡亲,多是有家里人在他们家作坊里面干活的村民。 顿时,心里了然,看来自家作坊的好名声也算是,为他们招来了一些好人缘呢,看这些个热心的,一个个不都是冲着蒲氏的面子,才肯出来的吗? 紧接着,又去了几个,所以,这小半晌的时间,那原本围在这里看热闹的人堆子,已是少了一半。 珍娘见这情形,也是心里不禁叹了口气,比比刚刚那会这些人,都只站在这里,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的场面。 蒋老头这人缘,还用得着说吗? 张罗完请郎中的事,珍娘才有心思打量起,这会儿正在地上躺着没有声息的三妞来。 入目的就是那脖子上的一圈红色的勒印,这个时节天气还不算冷,所以衣裳也穿的比较单薄,那整个脖子都露在外面,所以,那一条粗拉拉的印子,也是瞧得十分的明显。 再就是,她那白的渗人的脸色,再加上她这会躺在地上不动弹的那个样子,也不晓得这会还有没有气呢,珍娘都没敢上前去摸一摸她的脉搏。 只看着她娘凑上前去,弯下腰探了探三妞的鼻息。 “娘,咋样?人还活着吗?” 蒲氏面上的神色还算平静,就见她点了点头,应道,“还好,人还有气。” 正好,这个时候,蒋老二听到信,也赶了过来,他是从地里跑过来的,连卷起来干活的裤腿,都没来得及撸下来。 “咋回事?这又是出啥子事了?”蒋老二一进院门,就见着那副场景,自是一脸的着急忙慌的模样。 蒲氏也没回他,只招呼他道,“他爹,正好你过来帮忙,把人抬屋里去。这啥季节了,就把人往地上一搁,还有没有点数了。” 蒲氏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也很不好看,已经秋天的时节了,虽然白天还有些暖意,可是这泥巴地面上的凉意,那是能搁人的吗? 蒋老二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不过这会子也顾不得说别的,就走上前去把人抱了起来。 三妞半点声息都没有。 “挪哪个屋去啊?” 蒋老二立在那里没有主意,蒋老大前阵时间腿断了,正躺在炕上休养着,要是把人弄那边屋里去也不合适,总不能一个炕上整两个受伤的。 “去西屋吧。那边清静,方便待会儿郎中过来看病。”珍娘抢着回答道。 蒲氏也点了头,所以,蒋老二就把人抱去了那边。 老院子这边的西屋,已经许久都没住人了,尤其是炕上,光秃秃的,啥也没有。 蒲氏想了想,就现让人去老两口的屋里捧床被子过来,蒋老头那会正在屋里,说什么都不肯,最后只能去东屋,从蒋老大身上现扯过来一床被子,暂时给当了铺盖。 又有那好心的村民,给从外面的草垛子上拉了两捆草进来,垫在那被子下面,这才把人给搁了上面。 暂时算是把人安置了一下,不过郎中这会还没过来,蒋老二这才有心思问了一下究竟是什么个情况。 许是看着蒲氏他们忙里忙外的张罗,五妞姐妹两个也算是找着了主心骨了,再加上三妞这会情形也算稳定。 所以,这姐妹两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讲了出来。 “我爷要逼我三姐嫁人,我三姐不愿意,就跑去上吊了。”五妞一脸忿忿的说道。 蒋老头要让三妞嫁人的事情,珍娘老早就听五妞说过了。 其实,从钱氏死后没多久,这老爷子就开始寻思着这事了,不过,这事就算他们知道了,也管不着,毕竟,三妞一直以来在老两口手底下讨生活,那就得由着蒋老头做主。 这也是,当初蒲氏当机立断要分家的最重要的原因,老两口不靠谱,所以,她不允许自己孩子的婚事,毁在他们的手上。 只是千防万防的,还是出了珍娘她大哥那件事。 说实话,珍娘对那老两口也是心里膈应得不行不行的。。 “三妞今年也十四了吧,仿佛跟我家那大小子差不多的生辰日子。姑娘家到了这个年纪,嫁人的事也不是非就不可以的。怎么就至于要上吊了嘞?” 西屋里,也跟进来了几个媳妇婶子,刚刚帮忙铺炕什么的,也是她们在一旁搭了把手,所以,这会子听到五妞的话,便在一旁插了两句嘴,问了道。 四妞抹着眼泪,说道,“我爷逼她嫁给一个傻子,我三姐不想嫁。” 话落,就听刚刚说话的那个婶子,又开口说道,“好好的一个人,嫁个傻子干啥?” “要说三妞也是有模有样,有鼻子有眼的个好人儿,怎么能让她嫁个傻子呢?那不是埋汰人嘛!” 听她这么说着,大伙的眼神也都纷纷往三妞身上看了一眼,确实,这年头,哪个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一个傻子的啊?怪不得,这丫头要跑去上吊呢。 “老爷子这事可办得不地道。” 这老两口有那件事办得地道的啊?就刚才,蒲氏请她们帮忙去那屋拿床被子,蒋老头梗着脖子不肯道,“不是说要死了么?难不成这会子拿了我的被子去,等会真咽气了,还能还回来给我这老头子用了咋的?” 当时,那去拿被子的媳妇子愣是被他呛得没了话说,不过,他这么凉性的爷爷,找遍整个村,估计也找不着第二个了。 “我爷说,我们还在孝里,这一时半会的也说不到什么好亲事。再加上,我三姐又是属狗的,属相不好,找了这么多天,也就两家愿意来做亲的,一个是傻子,还有一个是瘸子,就让我三姐挑一个。” 五妞好像是故意想让所有人听到似的,几乎是喊着话的,说了出来。 她这话落,大伙才又想起那一茬来,钱氏死了还没到一百天,这老爷子看来是做的那般的打算,赶在百天之内把三妞嫁掉。 一想起这个,大伙也不由得欷歔起来,人家亲娘才死了几天,你做爷爷的,就要着急忙慌的把孩子嫁出门去,这心思,也实在是经不起说道了吧。 不过,老爷子更让人经不起说道的,还在后头。 “我三姐不肯挑,她说她还小,不着急嫁人,等给娘守完三年的孝以后,再说嫁人的事。我爷就不同意,看她就是不选,便帮她挑了一个,让她三天之后嫁出门去。” 五妞当着大家的面,一句接了一句的说道。 话顿,又接着说道,“挑完了三姐的,我爷又说,剩下一门亲事,就给我四姐了。反正她两年岁上差不了多少,干脆一齐出门算了。” 老爷子这话说的没错,三妞和四妞姐妹两个,是一年生的,都是属狗的。 当年钱氏生子心切,一连怀到三个,轮到三妞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三个丫头了,所以,就紧赶着怀上了第四个。 三妞是正月二十生的,四妞好像是冬月二十九的生日,这姐妹两连一年的时间都没隔到,按庄户人家的算法,即使是四妞生日很小,但也算是十四岁的人。 可是,这嫁孙女能跟赶热闹似的,还两个一起的吗? 买噶,珍娘再一次见证了蒋老头的奇葩德行。 估计这屋里大伙的想法,也跟她一样吧,觉着蒋老头的行为,确实是挺奇葩的。 不过,当着蒲氏和蒋老二两个的面,大家倒也没说什么太难听的话出来。 只有一个年级颇大一些的婶子,叹了句,“这老蒋家的老爷子,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方方面面都算计的挺仔细的。” 第一百章 揭露(二更) 蒋老二听了这话,面色讪讪的没说话。 屋子里面安静了好一段时间,直到郎中过来了,才又有了些声息。 还好,没什么性命之忧,郎中说是救的及时,只是伤了嗓子,估计醒过来之后,也得休养个一两个月的时间,这嗓子才能恢复吧。 送走了郎中,蒋老二这才想起来向那个救下三妞的乡亲道了谢。 三妞不是在家里寻短见的,这丫头特意跑到那山脚下的大槐树底下,吊了根老粗的藤条,把自己吊了上去。 亏得那边地势相对较低,被那眼尖的村民看见了,及时冲过去把人救了下来。 救她的是个老大爷,跟蒋老头差不多岁数的人,见着蒋老二一个劲的跟他道谢,倒是有些过意不去的样子,“这碰上了的事,哪有看见了却不去管的呢。也当不得一个谢字,不过就是伸把手的事,不过当时也把我这老汉吓了个够呛,人拽下来的时候,就没了声气的样子。好在这人是没事了,我这心也放下来了。” 许是知道这人没什么大事了,那老两口总算是有点动静了,一起往这屋里过来了,这屋里也没张椅子,蒋老头就搁那炕沿边上坐了,抽了一杆子的旱烟。 赵氏就搁他边上站着,老两口也没吭声。 尤其是蒋老头子,一张老脸上明明摆摆的不情愿的样子,十有八九是被赵氏硬拉过来的吧。 毕竟,这回的事闹的,村里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他们老两口总不出来露个面,这也说不过去。 珍娘冷眼看着那两个老的那副做派,就忍不住刺了几句,朝着那救人的老大爷说道,“咋不要谢嘞。您老可是积了件大功德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实在的,您老还没跟三妞沾亲带故的呢,都能做到伸把手的地步。怎么都比有些人良心好,我咋听说三妞被救回来之后,还不肯往屋里挪的啊。” 一番话说的,顿时一屋子人都没了声。 大家伙都拿眼神往老两口那边看去。 蒋老头立时脸上的不悦之色显现,脸上有种被人现揭了丑的愤怒。 “小丫头片子,这屋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看把你能的!什么事,你弄清楚了吗?就知道瞎胡咧咧了!” 珍娘看着他那副恼羞成怒的丑态,也没什么惧怕的。 听五妞说,老爷子不让三妞进屋的场面,也不是一个两个的人看见了,这事也不是他想抵赖就能抵赖得了的。 “我闺女有没有瞎咧咧,要不要找个人站出来说说,有些人才肯认啊!”蒲氏忍了这么长时间的脾气了,本来也没想在这会子发作,不过,既然老爷子朝她闺女发气呢,那也就不客气了,当场就怼了回去。 蒋老头梗了个脖子,拿他的烟杆子指着蒲氏,一副瞪圆了眼的样子,“你个忤逆不孝的玩意!” 蒲氏连眼神都没闪躲一下,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蒋老头。 半晌,还是老爷子败下阵来。 “老二媳妇,你爹是气你误会他了,没别的意思,你也别做出那副吓人的样子来。”赵氏站出来打了圆场,说道。 “这人上了年纪哪里经得起什么惊吓的啊?那会儿三妞突然被人抬回来,我跟你爹两个人也是吓了半死,脑子都是懵的。就没想到还有间西屋,可以搁人的地儿。” 对于赵氏的这一番解释,大伙信不信的,都摆在脸上了。 反正,没一个出声应和的。 事实就是事实,那时候的情形,大家伙都长着眼睛,也不是这会子三言两语的解释,就能盖得过去的。 不过呢,这里面还有蒋老二的脸面在一边搁着,大伙也没与老两口辩驳什么,免得到时候他面子上不好看。 眼看着这时间也耽误的不少了,天色也见暗的样子,许多人都要回家生火烧饭了,所以,便想就那么散了。 这时候,珍娘突然出声喊住大伙。 “各位叔叔婶婶的,先别急着走,我娘还想让大家帮忙做个见证嘞。今儿个给三妞瞧病请郎中的银子,我爷还没给拿出来,还给我娘呢。” 她也是看着这两个老的,实在是脸皮厚得忒无敌了,所以,才有这么一举的。 刚刚郎中来开方子诊脉什么的,都是当着一屋子人的面的,就连最后蒲氏掏钱的时候,也没避着谁。 统共也没多少银子,大概也就三百个铜钱的样子,这若是老爷子没那么无耻的话,珍娘也不打算计较的,偏偏...... “嗯,一共三百一十文,我可没谎报一个子的,大伙都眼睁睁的看着的。”蒲氏开口说道。 话落,就见大伙纷纷点了头,在一边帮着作证。 蒋老头见这情形,还是那惯用的手段,梗着脖子嚷嚷了自己没钱。 对于他这副反应,珍娘一点也不意外。 “这不能吧。上回不是听说卖六丫的时候,得了一笔银子的吗?那银子拿出来还一下诊金,也还有多的呢?” 珍娘故作疑惑的问道。 这事,珍娘他们家没刻意往外面宣扬,不过毕竟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六丫也没往别的地儿藏,就在孙寡妇那里,所以,慢慢的,村里人也打听出来了。 蒋老头也是后来知道的,那出了银子买下六丫的人,就是他二儿子一家,老爷子也挺后悔的,不过,他悔的是,老二一家子手里那么些钱,合该多要几两才是。 后来,他还让赵氏去珍娘家里试探过。 不过,蒲氏手上握着字据,怎么会给他们反悔的机会。 再说这会儿,珍娘把这事当着大伙的面,拎出来提了,却半晌不见老爷子搭腔。 珍娘也不吃他这一套,斜着嘴角又说道,“难不成那银子不是我爷收着的,是给我大伯了?” “毕竟,六丫也是我大伯的亲生骨肉,这卖孩子的事,说不准也是他的主意,理所应当,这银子也该给他拿着才是。” 珍娘一点也不客气的,顺带着把蒋老大的真德行,也揭露了出来。 都说老两口,办的事经不起说道的,难道这蒋老大的行为,就经得起说道了吗? 且不提金凤,银凤的那些事,再有钱氏过世之后他的种种表现,还有六丫被卖的那一茬。 就说今天,从三妞出事,到这会,蒋老大一直也没露面。 虽然,他是腿上断了的,不过,他要真是个称职的父亲,就算是从炕上爬,也够时间爬到这边来了吧。 更何况,从那会到现在,尤其是郎中没来之前,三妞躺在院里人事不省的,都没听到他在屋里出个声的,哪怕是扯着嗓子问一问也行啊。 这说明什么?不过就是说明,蒋老大跟老爷子就是差不多的人罢了,只不过,没老爷子那么明摆着不要脸。 她看了眼到这会还躺在那里没有醒过来的三妞,似乎每回老院子这边的闹腾,除了老两口的瞎作之外,也少不了蒋老大的默认。 珍娘不知道,她这一出,内里的深意,有几个人能领会到的。 好像已经有几个脑子转得快的人,脸上显出几分领会了的意思,垂了头跟一边的人窃窃私语了几声。 倒是五妞,一听这银子的事摊到她爹头上了,忙着辩解道,“那钱,我爹见都没见过。早被我爷他们买肉吃掉了。” 这话一出,大伙再想掩藏的眼神,也盖不住了,纷纷就跟瞧怪物似的,瞧了蒋老头和赵氏两个。 这原本卖亲生骨肉这一档,就已经是二沟村里的独一份了,再加上这一大爆料,大伙即使再厚道的人,也不得不在心里,对这老两口打上一个‘丧心病狂’的标签了。 珍娘看着大家脸上齐刷刷的‘鄙视’和不可思议的表情,心里表示很满意。 然后,就把眼神定在了蒋老头的身上,她倒要看看,这老爷子这一次又会有个什么样的反应呢? “大伙别听个小丫头胡说,那银子被我存起来,到时候要给老大娶媳妇用的。”蒋老头子强撑着恼意,辩驳道。 “我爷扯谎呢。咱们院里三天飘一阵肉香,这事还能瞒得了人的吗?”五妞继续拆台的说道。 蒋老头一记狠狠的眼刀子射了过去,“滚!你个吃里扒外的玩意,也不看看吃的是谁家的饭,竟随了外人的扯淡瞎说八道!” 这是正儿八经的恼羞成怒了啊! 珍娘冷笑! 蒋老二听见这话,脸色也不好看,尤其是蒋老头那一句‘外人’,那是什么意思? 眼看着这揭露的也差不多了,珍娘也不想再逼下去,省得五妞真梗起来,回头在老爷子手上吃亏。 “那就还跟上回我大伯娘办丧事那样,咱先打个借条吧。” 珍娘转了话头,又故意提起那回办丧事的字眼,为的就是让大家再次回想起,这老爷子的无情和无耻来。 钱氏丧事上老两口的表现,可是在村里被人议论了好些天,不过,这阵子似乎是有些风浪声转淡的趋势,这会子正好再提醒提醒大伙。 珍娘就是想臊一臊他的老脸,看看这老两口还有啥脸面在村里走动的呢。 ------题外话------ 这两天胃不舒服,这滋味,真是没有胃病的人,不会懂的。 强烈提醒,那些想要节食的妞们,千万要保养好的自己的胃。 身体最重要(比心,比心,比心) 第一百零一章 削权 就蒋老头这一回回的事情搞得,偏偏他又是个长辈,打不得,骂不得,也难怪这老爷子死不悔改,还越作越过分。 连蒲氏除了心里膈应膈应他之外,别的还真的啥也做不了。 蒋老头不肯写借条,“本来就没多大的事,还不是你们咋咋呼呼的吓唬人,原就用不着请啥郎中,你们愣是要折腾,我也不说啥了,不过,这钱我可不认。” “看看,这不人还好好的嘛。”蒋老头转过头去指着三妞说道。 “都是你们,一个两个的瞎折腾!” 呵呵,听着老爷子这么说道,珍娘只剩下一阵的冷笑。 “老爷子,你咋能这么说话呢?且不说那会子是个啥样的情形,就说这会,三妞还没醒过来呢,从哪里来的好好的啊。刚刚要不是郎中过来扎了几针,就人刚抬回来那会的样子,脸都白惨惨的,嘴唇都发了乌的样子,谁能保证会发生啥?” 珍娘一家子没吭声,不过人群里已经有人,实在是见不惯老爷子的这副做派了,出言说道了两句。 “是嘞,要是真的知道没什么大事,那老爷子你干啥,人刚抬回来的时候,嚷嚷了要把人给抬出去直接埋了呢?” 蒋老头自己之前的话,也被人拿出来打了他的脸。 又有人说,“你咋不识好人心呢?老爷子,你这样子做可不对。这也是你二儿子一家厚道,这要是换个有点脾气的,早就心寒透了,还会管你们这边的事啊!” 蒋老头被他们说的一张脸挣得红红的,不过眼神里没有一点听劝的意思。 赵氏瞧这情形,便在一旁帮着打了圆场道,“时辰不早了,家里要做饭了,大伙就都散了吧。今天谢谢各位乡亲们过来关心帮忙啊,等我家三妞醒过来了,再让她去给你们一个个说谢。家里今儿个也没准备啥好饭菜,就不招待了。” 如此,大伙总不能再赖在这里不走,一个接一个的朝外面走了。 “这当老人的啊,也得知福惜福啊,总那么折腾个没够的,那是不放别人过安生日子,自己又有啥消停日子过的。” 临走之前,还有个年纪颇大的老人,很是意味深长的对着蒋老头和赵氏两个说了一通。 珍娘深以为然,觉得他说的这话极有道理,就是不知道这老两口何时才能够领悟到。 不过,就目前这情形来看,蒋老头子绝对没有一个字听得进去的。 送走了村里的乡亲们,珍娘就把她爹拉到外面去说了几句。 “爹啊,就咱爷这样的,你可不能再不管了,瞧瞧,这一次次的闹腾的,还不够村里人看笑话的嘞。” 蒋老二脸色也不好看,“我咋管?他是我爹,又不是我儿子,我是能打啊,还是能骂啊?” 在蒋老二的认知里,爹娘就是拿来孝顺的,还从没听说过哪家的儿子来管老人的,可是,凭良心说,这一回接一回的,老爷子干的那些事,也确实是越来越离谱了。 珍娘就看着她爹,那眼睛上面的一双眉毛,已经挤得堆在了一起,中间留下的缝都能夹死苍蝇了。 “虽然不能打骂,不过,你总得说说吧。你啥话也不吱,我爷他们还以为,你是赞成他们那么作的嘞? 要是由着他这么闹腾下去,咱们蒋家人的名声就全完了。你想想我大哥,二哥,还有三哥,他们将来都要结亲的,要是我爷总这么毁名声,将来就算碰上个好亲事,估计也得黄了。” 这一点上,珍娘是真的忧心的,虽说他们已经分了家,可是跟老爷子这边的名分关系,是怎么也割不断的。 如今,现在亲事上慎重的人家,结亲的时候,都要访个祖宗三代的,就这边的老两口,哪里经得住人家访的啊? 反正就瞅着蒋老头那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是压根就不把名声当回事了,可是,他们却不能跟他一样的活得这么潇洒的。 尤其是,他们一家子,这人生的路还有老长,蒋老头可以不在意名声,但是他们却不能。 还有,这一回回的闹腾的,最后总得他们一家子来收拾烂摊子,尤其是蒲氏,本来就已经每天够忙的转转的了,偏还要来劳神这边的事情,实在是烦都够烦的了! “爹,你去找我大伯吧。这边的家,不能再给我爷他们当了。”珍娘思考了一会儿的时间之后,才做出了这么个决定。 珍娘突然想起来,在这老院子里,她那个大伯好像一直都是个隐形似的人物,很少发声,很少出面。 就好像这回他亲闺女的事,从老爷子给三妞找那样的亲事开始,要是他能站出来说个话,何至于把事情弄到如此的地步。 还有,上回六丫的事,再往前金凤银凤的事,他是当亲爹的,不是比蒋老头更有发言权和决定权。 偏偏,他就跟个聋子哑巴一样的,存在这院子里。 但是,珍娘知道,蒋老大跟蒋老二本质上不一样,他是有主见有算计的,要是他能把这边的家给当起来,同时约束住蒋老头,这老院子这边就没有那么多的闹腾了。 就好像上回钱氏丧事上,老爷子执意要蒋小壮给她摔盆戴孝的事件上,老爷子那么坚持呢,可是,蒋老大出来一拦,不也就把这事给拦下来了。 珍娘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只是她抬头看了蒋老二那一脸老实愁容的样子。 算了,还是换了个人去跟她那个大伯谈谈吧。 “爹,你待会儿进屋里去,就说道我爷我奶他们两句,反正总归要告诉告诉他们,他那些事就是做的不对的。另外,我爷也这么大年纪了,这家里的事,也别要他操心了,以后该吃吃该睡睡,过过安逸的日子就好了。” 珍娘跟她爹嘱咐了两句,就跑去找她娘了。 她觉得就她爹那抹不开脸,又不会言语的性格,要他去跟蒋老大谈,估计也谈不出效果来,还是她娘更合适一点。 蒲氏才听她闺女提了两句,就已经懂了,转个身,就往东屋那边的方向去了。 珍娘又在这老院子这边,停留了一刻钟的工夫,就跟着她爹她娘一起回家了。 从蒲氏的神情上来看,她跟蒋老大谈的应该很顺利。 珍娘还是问了声结果,蒲氏给了她一个搞定的眼神。 “对你大伯来说,生儿子就是他毕生唯一的信念了。往前为什么他总是不吱声呢,一来是自己没儿子,觉得抬不起头来,所以,面对你爷的时候,说话的底气都不足。 二来,也是想指着你爷给他出钱,不拘是之前钱氏活着的时候,要瞧郎中吃药,还是现在钱氏死了,要重新说房媳妇,那不都得要钱吗? 你爷把着钱,他就只能听话。 可是,今天我跟他说了一句,与其指着别人,还不如指着自己。要是他自己能把家当起来,就老院子那边的那些家当,他要是自己握住了,那还愁没有银子生儿子吗?” “你大伯是一点就通的人,所以,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的?” 事实证明,蒋老大确实是个行动派。 珍娘他们一走,他就闹腾起来了,要老两口交出当家权来。 蒋老头当然不肯,虽然,这话之前蒋老二也跟他说了,不过当场就被他臭骂了一通,甚至还动了手。 这会子,见大儿子也闹腾了这事,他也是不肯妥协的。 不过,蒋老大自有对付他的招数,“爹不肯交出当家权来也行,那就分家吧。把我分出去过。” 蒋老头傻愣了半晌,像是没想过这一出。 不过,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蒋老大接下来的话。 “我是长子,理该继承所有的家产。上回老二分家的时候,啥也没要,如今咱家还有三亩好地,六亩旱地,另有一亩多的沙壤地,这些理当全归我所有。” 蒋老头登时就气得要撅了过去,这老大是要翻天了啊,还所有的家产都归他所有,那他们两个老的呢? “你啥都要了,那我跟你娘呢?喝西北风啊?” 蒋老大早就虑虑好了似的,“虽然分了家,但是,你是我爹,我总不可能不管你的。我也跟老二一样,一年给两百斤粮,不过,我没有大米给,就咱家田里的出产,分出两百斤玉米面给你们二老,当口粮。” 蒋老头怎么可能会同意? 但是,蒋老大这回也是狠的,直接就从炕上爬了下来,拖着一条断腿一路爬到院子当中,“爹不同意也行,那咱就去里正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蒋老头一开始还死扛着。 后来,真把里正给闹来了,蒋老大也不避讳,就当着里正,还有些族里长辈的面,把金凤银凤六丫,甚至连钱氏的死,这些事全都一股脑的推到了老爷子的头上。 最后,撂下这么一句话,“我也不敢怪我爹的意思,他是长辈,又是当家的人,可是他这脾气,你们都知道的,说一不肯二的性格!这家要是再给他当下去,我这剩下的几个闺女,是不是一个个的,都没了活路了?这回三妞的事,大伙也都是知道的。” “我这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要么分家,要么我爹交出当家权来?” 第一百零二章 较量(二更) 一个是耍惯了无赖的蒋老头,一个是平日里惯是一副老实相的蒋老大,大家毫无悬念的支持了蒋老大这头。 不过,蒋老头也不是好惹的货,干脆当着大伙的面,指责了蒋老大不孝,扬言要去官府告他忤逆。 大李朝律法,父告子不孝,这个子至少要被杖打八十大板,然后监禁三年。 蒋老头这完全是拿对付仇人的态度,来对付自己的大儿子了,这十里八乡的,还没听说谁家闹成这个样子过嘞,引得里正和一众族人们纷纷紧眉摇头叹气。 不过,蒋老大倒没被这话给吓住,只说,“爹要去告官那就去呗,我有没有不孝忤逆,也不是光凭您老人家一两句话,官老爷就能给定罪的,那什么都要讲求事实证据的。 只是,您老把我这几个闺女祸祸惨了的事,那可都是大家伙有目共睹的事。 也不知道,这官老爷了解了实情之后,会不会判您一个不慈呢?” 一番话说得蒋老头语塞了。 最后,实在没招的情况下,竟然把他大儿子的痛处拿出来戳了,“古语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个没用的玩意,这么多年也没生个儿子,就是最大的不孝!你还有啥脸面要求当什么家啊?” 蒋老大被这话刺的,眼睛当场就红了,叫大伙看了心里都挺不落忍的,纷纷指责蒋老头这个当爹的,太过分了。 “什么时候生出儿子来了,什么时候你再来跟我说这当家的事。”老爷子梗着脖子,气势瞬间高了上来。 不过,蒋老大也是迅速的调整了情绪,继续跟他爹杠了起来。 “你当我不想生儿子吗?没钱您让我怎么生啊?您老总是不拿银子出来,我那媳妇得到什么时候娶,儿子得到什么时候生?” 赵氏插话道,“老大啊,你着啥子急呢,那银子,你爹这不是在给你攒着呢嘛。也没说不拿银子出来给你说媳妇生儿子。” 蒋老大一听这话,就满脸激动的来了,说道,“爹啊,就冲你老那样个当家法,咱家啥时候才能攒到银子啊。就连上回卖六丫的钱,都被你们二老这一顿接一顿的,吃得没剩几个铜板了。” “各位族里的长辈,兄弟们,我家本来就家底薄,再被我爹那么个败法,我怕到时候再把我剩下的三个丫头都卖了,也不够的。我要不是非被逼到这份上了,我何至于这样啊。” “今儿个要不分家,要不让我爹让出当家的权来。否则,我就算是领着几个丫头去街上讨饭去,也不在这院里过了。谁晓得,下回我爹又能折腾出什么事来啊?” 最后,蒋老大一脸的无奈,做了个收尾的发言,然后便垂了脑袋不说话了。 管他老爷子在那里气得冒火,指着他的脸,畜生,狗东西啥的话,骂起来没完的,蒋老大也不再吭声,如此却更显着他可怜。 最后的结果,蒋老头只能在里正和族老们的逼迫下,被逼着妥协。毕竟,蒋老大揭出来的那些事情,这老爷子没一件可以抵赖得掉的。 不过他不愿意分家,真按着他大儿子的说法,分了家一年就给他两百斤玉米面,他能过啥日子啊? 玉米面不同于大米,一斤玉米面才五文钱,可是一斤大米要十二文钱,这能比吗? 最后,老爷子不情不愿的承诺他会交权。 不过这会子家里也没什么家当,就粮囤里那点粮食,至于银钱什么的,这老爷子一个子都没拿出来,只扔了张借据出来,还是上回钱氏办丧事的时候,他们签的那张。 然后,等着外人都走完了,蒋老头转个身就回屋里躺炕上,哼唧哼唧的哼起来了。 过一刻钟的工夫,就让赵氏出来,跟蒋老大说,“你爹病了,头疼,胸闷喘不上气来,赶紧去请个郎中过来给瞅瞅。” 蒋老大眼珠子一转,这是又使上那装病的招数了,不过,他不是老二,自是没那工夫来陪老爷子玩。 “我这瘫在炕上的人,咋去请郎中啊?” 赵氏回他,“这不还有四妞五妞在呢嘛,让她两去寻去。” 话落,见蒋老大没动静,又转述了老爷子的话出来,“你爹说了,双亲有疾在身,做儿子的不给看病抓方子的,也是大不孝。” 蒋老大没法,只能让四妞和五妞两个,出去找郎中过来。 事实上,老爷子这回还真是被把出点症状来了,气结于胸,得疏散郁气。 如此一来,诊金加药方,一下子就要二百多文钱。 蒋老大哪有钱啊,一个子都没有,问老爷子要,老爷子这回可是有正当理由不给的,“别说我本来就没钱,再说,如今这家交由你当了,哪有还来问我要钱的份?” 不光如此,老爷子更是要求郎中把那方子多开了两副,“我看我这胸口郁结的毛病,也不是一副两副药,就一准能好的,既然这样,那就干脆先多开两副。” 如此,二百多文又一下子添到三百多文。 蒋老大最后只能来找珍娘他们家借钱了。 珍娘知道这些事情,正是因为五妞过来跑腿借钱,从她口里问出来的这些。 这回,她倒是没什么犹豫的,就让蒲氏给借了银子给蒋老大,不过,这借据还是要写的。 就让他们自己在那院里闹腾吧,只要不来找他们家的麻烦就行。 珍娘想要的效果也就是这样的,让那两个都会算计的,互相算计了去,如此,他们就没时间和精力来算计别人了。 等他们闹停下来了,这高低胜负的也就分出来了。 不过,以她的估计来看,蒋老头应该不是蒋老大的对手。 可是,事实上,珍娘又一次见识了句话,啥叫姜还是老的辣。 就在五妞第一回跑过来借了银子之后,隔天,这丫头又跑过来借钱了,顺带着要借一下珍娘她爹。 起因,老爷子一大早上的,又嚷嚷了难受,说是昨天吃的药没有用,又逼着蒋老大去镇上请郎中过来。 “我爷装的跟真的似的,还在炕上打滚来着,就一个劲的嚷嚷了难受,我爹实在没法了。”五妞有些气忿满满的说道。 珍娘肃着脸没说话,这老爷子是真的能闹腾。 “我爹不在家,去外头的庄子上了,吃过早饭走的,这会还真不好去找。” 珍娘不想让蒋老二去掺和进去,她知道蒋老大让五妞过来找她爹的意思,不过,就是想借力施力,让蒋老二跟他一起压住老爷子。 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蒋老大确实不在家。 五妞见这情况,只能又回转了回去。 后来,听说老爷子愣是没肯罢休,蒋老大不给请郎中,他就特意跑去院子里面嚷嚷着难受,嚷的隔壁的邻居都过来了。 最后,实在没法了,只能让隔壁的二良叔帮忙跑腿,往镇上跑了一趟。 请了郎中过来,还是开了两副药,不过,这城里医馆的郎中出诊费都贵,再加上回来的车马费,一共花了半两银子有多。 蒋老大又让五妞过来借钱。 蒲氏还是借了银子出去,反正是写了借条的,她也不缺这点银子,就当是花钱看个热闹。 再后来,又听五妞说,“我爷压根就没喝药,偷偷的把药给倒了,那都是倒的银子啊!” 五妞一脸肉疼的样子,又告诉珍娘,“不喝药,这病当然没得好了。我看他过两天又要折腾我们了!” “我爹都快要被他给逼疯了!” 老爷子后面有没有再折腾什么,珍娘后来也没心思去打听了。 因为,省城那边来人了,是关家过来找他们,谈议那芝麻香油作坊的事情的。 其实,所有的事项,关少裕那家伙都已经提前虑虑妥了,作坊不会建在他们村子这边,地点选在了珍娘他们家买的那个庄子边上。 至于后续的一切事宜,也没什么要她操心的。 不过,那家伙还是派了个管事过来,将一应事宜与她说详细了。 “二公子说了,只要姑娘一点头,咱就开始动工。这作坊建起来也快,不出十天半个月的,准能盖起来。到时候,还得劳烦姑娘去指点指点,这芝麻香油的制法。” 这管事一身的绸面衣裳,后头还跟了四个伙计,看样子,显然是个得脸的,却被关少裕派过来到这小山村里谈生意。 不过,这会子对上珍娘,却是半点倨傲之色都没有。 只因为,他过来之前,被他家二公子千叮咛万嘱咐过,一定得礼待这一家子人,不得有任何失礼之处。 珍娘对关少裕那家伙的办事效率,表示很满意。 所以,就笑迷迷的说道,“我不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所以,具体的操作事宜也不懂,全凭你们做主吧。” 如此,这管事得了准话,便又回去了。 留下了带过来的‘薄礼’一大车,满满的堆在了他们家的堂屋里。 还留下了,村里人背后一夕沸腾起来的议论声起。 只因为,这关家的管事进村的阵仗太大了,两辆大马车拉人的,还有一辆车专门拉东西的,许多村里人都亲眼所见,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就那么光明正大的停在了珍娘他们家的门口。 第一百零三章 结亲? 于是乎,一夜之间,村里开始到处流传着这样的流言。 “蒋老二家发达了啊,看看都有贵人登门了哟。你们瞅见那贵人穿的绸子衫袍了吗?那料子不摸都知道滑溜溜的,在太阳下面一照,还闪了颜色了嘞。” “那高头大马拉的大马车,整整三大辆呢。还有那车上拿下来的礼盒,我可是瞅见了,得有三四个人来回的捧,捧了两趟来回才捧完的。啧啧啧!!!” “发了!发了!蒋老二是真发了!这是啥时候结交的贵人啊?” ...... 不过,这些议论,他们起先也并不知道,珍娘跟蒲氏两个,这会子只是对着满桌子的糕饼礼盒,发着愁。 “一,二,三,四,五......”珍娘点了点数,足足八个大礼盒嘞,“这姓关的是不是把省城的点心铺子都搬过来了啊!” “这么多的点心,咱吃到过年也差不多能吃完了!” 珍娘忍不住腹诽了一通,这关少裕瞧上去抠么搜搜的,没想到真出起手来,还挺大方的。 不光是这些点心盒子,还有这整个屋子里面,堆得满满的布匹料子,文房四宝,珍贵药材什么的。 “这人是不是最近又发什么横财了啊?这出手也恁大方了。” 珍娘看着她娘,说笑着道。不过这有人送东西上门,她还是挺高兴的,不要白不要嘛。 蒲氏眼神一闪,这位关公子确实是对他们家礼待的有些过了。 再想想上回在黄府的时候,那家伙瞅着她闺女的那眼神,八成是打什么鬼心思呢,蒲氏抿了抿唇,心里思量着,往后还是得防着点那人,别回头到时候把她闺女给拐了啥的。 “这些点心盒子都拿出去分了吧。咱家顶多留上一个两个的盒子就够了。”蒲氏沉默了一会会,就对她闺女说道。 珍娘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问了她娘道,“往哪儿分啊?” 蒲氏显然是不愿意伤神这种小事情的,只提了个盒子,“你看着办吧。我提一盒子去作坊那边,给她们分一分,让大伙都尝尝味。” 珍娘无奈,对她娘这种撂挑子的行为,只能认命的接着。 如今,他们家在村里的人缘还不错,能谈得上交情的人家,也有十来家呢。 想想这关家的管事登门的事,自是瞒不了村里人的眼睛,再加上那会关家管事下车的时候,珍娘就见着自家院门外不远的地方,有不老少的人勾了脖子远远的在望呢。 所以,这送点心的事,也不能给了这家,忘了那家的,显得厚此薄彼了。 珍娘迅速的在心里拟了个名单,然后,便自己在那里把这点心盒子一个个的拆开来,每个盒子里面都有六样不同种类的糕饼点心。 珍娘找了一摞油纸包过来,打算每份里面都捡两样不一样的点心搁进去,再打包好了,到时候拎了去送人。 还别说,这省城点心铺子的点心,就是比他们这个小镇上做的更显精致一些,栗子糕,杏仁酥,茯苓饼,核桃糕,豌豆黄,枣泥酥,驴打滚,龙须酥...... 珍娘一边打包,一边捡着自己爱吃的点心,不时的拿一个放嘴里尝尝,这么边拆点心攒盒,边吃着,才拆到一半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已经吃饱了,中午饭都可以省了。 咦,突然发现一个长长条条的锦盒,大小也只两个巴掌那么长的样子,混在一众的高高的点心攒盒里面,显得挺突兀的嘞。 珍娘打开来一看,里头还搁了一张纸条,拿起来一看,这字迹还是那姓关的家伙写的,‘脆皮酥酪,赠予姑娘品尝’。 看来这玩意还是独独特意给她品尝的呢,这么一来,珍娘还真被带起了点兴趣,这什么稀罕玩意呢。 扔了纸条,她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这点心盒子里面。 齐排排的六个圆圆的小小的黄皮酥饼一样的,不过外形都是鼓鼓的,每个只比小笼包子大了一点的样子。 珍娘拿了一个放嘴里一咬,靠,这味道,不就是奶油泡芙吗?只不过,它这外面的皮,没有真正的泡芙的表皮酥散松脆。 但是,里头的口感却是跟她以前吃过的一样的,不得不说,这古人也真能折腾的,连这奶油都能折腾出来。 不过,亏得现在不是大夏天的高温天气,这玩意一路从省城运到这边,还好没有变质。 估摸着那家伙也是考虑到这个,才只给了一盒的吧。 而事实上,这关二公子,为了让她尝到这一口稀罕的,实是用了了些心思的,一路上独独将这点心盒子搁进了冰块箱子里面保鲜,还让管事把一天多的路程,缩了半天。 不过,珍娘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却是一边吃着这什么脆皮酥酪,一边思量着,是不是下回也去省城,找关少裕捣鼓捣鼓那奶油蛋糕的事了。 正好她会做蛋糕,没做过奶油,只要找出这做脆皮酥酪的人,拜师学学这奶油的制法,那不就齐了。 一盒子的脆皮酥酪,珍娘自己吃了两个,还剩下四个,等蒲氏他们回来的时候,到时候给他们都尝尝味。 等到蒋老二蒲氏他们中午回来的时候,珍娘已经把所有的点心盒子给分好了,自己家里留了两个大的攒盒没动,别的都拆开来打包了近二十包。 到时候就着意了看着送呗,关系近的就提两三包,关系不是特别的近的,给个一包意思意思也就完了。 吃过中饭,珍娘就先让蒋老二提了两包点心,往里正家里去。 蒲氏也拿了几份,一份给族里的七奶奶家,那两包点心,都是珍娘特意挑出来的软和的,比较适合老人家吃的。 再有一份顺路去给孙寡妇,还有村里另外一家,在作坊里面跟蒲氏混的挺不错的。 再有这几回老院子那边出事,帮着跑了腿的人家,珍娘也给都算了一份。 石头他们家的,是珍娘自己去送的,比旁人家多给了两包,别的不说,就冲着上回她三哥闯祸那回,赵石头也被抓去了,偏人家赵叔赵婶也没吱声什么的,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们家连累的,这情分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 剩下几包,珍娘给了五妞两包,给了陶芬两包,那姑娘如今算是在他们村扎下根来了,就跟从来就没爹没娘的一样,蒋春草到现在还真的没来找过她。 有蒋老二的面子在,村里人也没多为难她,再加上如今她在作坊里面干活,也结交了几家小媳妇的人缘,看着倒是比之前开朗了一些,珍娘想着她偷听来的,她大哥临走前的那个交代,平常还是挺照顾她的。 收到他们家送的点心礼包的,自是说不尽的感谢,庄户人家也讲究个礼尚往来的,珍娘他们出去走了一遭,就捧回来了一堆一堆的鸡蛋,鸭蛋,瓜果蔬菜,更有家里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家,竟然回两个玉米面大饼子的也有。 都是一份心意,他们家也没什么说道的。 “这玉米饼子正好给我当夜里饭吃。”蒋老二直接就拿了个冷的饼子啃了,看样子是挺喜欢这一口的。 他们家如今吃粗粮吃的比较少了,最多就是吃点二合面的包子,或是面条啥的,那也是细面搁得多,听她爹这么说了,珍娘晚上就想也贴点玉米面的饼子吃吃,下面再炖一锅鱼。 炕的焦香又脆的玉米面饼子,蘸着那鲜香美味的鱼汤,那滋味也挺享受的。 “今天里正跟我提了件事儿。”蒋老二几口就咬掉了一个饼子,一边吃着,一边看着蒲氏说道。 蒲氏正在分着那些人家给的回礼,听他这么说了,就问了道,“啥事啊?” “里正想跟咱家结亲的意思。”蒋老二说道。 蒲氏停下手里的动作,显然有些惊讶,“结亲?” “里正家的大孙子,跟咱家闺女差不多年岁,好像比咱闺女大了半岁吧,我听里正娘子今儿个话里的意思,像是想把他孙子配给咱闺女。”蒋老二平平着嗓音说道。 他觉着这亲事也算是不错,里正在他们村里算是最大的人物了,他们家那大孙子,村里人也挺熟悉的,长得也是挺周正的,前两年在城里念了一年的书,也算是识文断字的了。 蒲氏多了解她男人啊,一看他那神色,就知道,这男人是中意这门亲事,当即就显了急色,“你答应了?!” “没有,没有!咱家的事都是你做主,你没开口,我咋会自己做主呢。何况,他们也没明着开口,只是我在那里坐了一盏茶的工夫,尽夸咱闺女了,又把他家孙子拉出来说了话。 这结亲的事,本来也没有跟我个老爷们说的,不都是你们娘们之间才说起来的吗?不过,我看他们那意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也是显得明摆着了。我先给你说一声,说不定里正家就来人跟你提这事了,你也好有个准备。” 蒲氏这才面色放松了,蒋老二坐一边,揣摩着他媳妇那表情,难不成是不中意这亲事? 第一百零四章 亲事(二更) 蒲氏没心思搭理她男人那欲言又止的神色,只皱着眉头,思量着别的事情。 今儿个去村子里面那几户人家送点心礼包,也有不少人来探她的口风的,不过,给她闺女说亲的少,倒是有意要给二壮说亲事的多。 毕竟这说亲也讲究个长有排序,里正他们家没丫头,都是一顺的小子,所以要结亲,就只能从珍娘那边着手。 关于这个,蒲氏是压根就没想过,且不说她闺女才多大年纪,蒲氏也舍不得让她早嫁,就算是嫁,也不可能嫁个那样的。 男人跟女人考虑事情的角度完全不同,或许蒋老二只觉得里正家在村里条件还算可以,又离着近,闺女嫁过去也不算埋汰了。 不过,蒲氏却是想到,那里正家的孙子一溜排的,大小总共就五个,这要是自己闺女嫁进去,那得有多少妯娌一处里生活,那平常鸡毛蒜皮的小事,理都理不过来。 而且,蒲氏私心里也不认为她闺女要嫁在村子里面,至少将来她的夫婿不说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也得给到她衣食无忧的生活。 里正家在村里条件是不错,可是真比起家底来,也不定比得上自家,他那大孙子这会也不过就是地里摸食的。 蒲氏舍不得她娇俏俏的闺女,以后也过着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当务之急,还是二壮的年纪在那儿摆着,再加上今儿个村里关家来的这一遭,自是招了不少人的惦记。 珍娘从外头进来屋里的时候,就看着她娘一脸皱眉思考状,便笑着问了一句,“娘,又在想啥呢?” “想你二哥的亲事。”蒲氏顺嘴回了一句,“今年你二哥也快十六了,也该是时候给他说亲事了。” 珍娘立时来了八卦心思,凑到她娘面前,问道,“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了?” 蒲氏摇了摇头,“还没有。先前有你大哥的那一茬事,我哪还有心思给你二哥说什么亲事啊?不过,今儿个倒是有人来探口风的,想把他们亲戚家的姑娘,说给你二哥的。” 珍娘挺高兴的,“真的啊?不过想想,就我二哥那人才,再加上咱家这家业,我二哥还不成了香饽饽啊。” 现在,连他们家在城郊的那个庄子的事,都在村里透出口风来,就如今这家底,他们家怎么也能在二沟村里排上头一份了。 想来二壮的亲事,应该不会说的困难的。 “都是些啥姑娘啊?说出来,我也给娘和二哥参考参考。”珍娘笑着说道。 “我也没细问,真要结亲,也不是问两句就能问出啥来的。总要去摸摸人家姑娘的脾气什么的。你二哥那性子跟你爹差不离的个性,闷葫芦似的,这选媳妇的时候,还得选个爽朗一点的,不然往后这日子不得过得跟个哑巴似的,没点趣。”蒲氏说道。 珍娘点头表示同意。 又听她娘说道,“总之,这事也该提上日程来了。这往前也是没功夫想到这茬,如今加上关家这一茬,往后那香油作坊再建起来,还有跟省城那边旁的生意做起来,咱家还不知道要遭多少人的红眼呢。 你二哥的亲事还是早点说定了才行,免得跟你大哥那事一样的,平白无故的,就引些黄鼠狼来惦记。” 蒲氏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也没忘斜了蒋老二,看来,蒋大壮那事,到如今还在介怀呢。 蒋老二有些表情不自然的转过头去,没接话茬。 只换了个话头,问道,“她娘,我刚刚跟你说的,里正孙子跟咱闺女那亲事,你是咋打算的啊?” 珍娘眼睛一怔,这是哪门子的事?她才多大年纪啊?就有人给她说亲了? 赶忙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没打算!我闺女两年内是不可能说亲的,我这一辈子统共就这么一丫头,还这么贴心,我咋舍得她嫁人去。再说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家珍姐,又不是养不活自己,干啥要那么早早的嫁人。”蒲氏肃着一张脸说道。 想想,还嫌不够,又撒了气的说道,“蒋老二,你是不是染上你大哥那毛病了,嫌我闺女在家吃你的饭了,要把她早早的打发了出去嫁人,好给你省粮食呢!” 蒲氏觉得,她这辈子生了三个儿子,只有一个闺女,偏这闺女就跟她的心尖子似的,姑娘家嫁人就要面对许多杂七杂八的事了。 她是真舍不得她闺女跑到别人家去受罪吃气。 要是真有可能的话,她情愿养着她闺女一辈子。 所以,蒲氏心气不顺了,遭殃的就只有她男人了。 蒋老二一脸无辜加无奈的表情,不过对上他媳妇那母老虎似的吃人的样子,还是弱弱的辩解了句,“我咋会有这想法呢!” “哼,没有最好!你也不想想,咱家这家业都是谁挣的。真要是把闺女嫁出去了,这些东西我都是要让她带走的,到时候没饭吃的,就是你了!”蒲氏气哼哼的样子。 珍娘见这老夫老妻的斗嘴的场面,也是忍不住的憋笑。 不过,蒲氏能有这样开明的想法,她还是深表支持的,姑娘家十五六就嫁人,实在是太吓人了,既然蒲氏那么开通,那她正好不拖到二十岁,就不想嫁人那档子事。 却不想,这世间还有句话,叫作‘世事难料’,珍娘终究还是因着某人的缘故,顺应了这个时代的潮流。 不过,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到了晚饭的时候,珍娘还特意拿了说亲的事,打趣了一阵她二哥。 蒋二壮态度强作镇定了一碗饭的工夫,但还是没绷住,轮到第二碗饭的时候,这家伙就拿了两个大饼子,躲到外头去了。 珍娘当时看着他二哥那脸臊的红彤彤的样子,就跟她三哥两个笑的毫无形象的趴在桌子上,“娘啊,就我二哥这小媳妇的样子,这成亲的时候咋闹洞房啊?还不得躲到床底下去啊?” 蒲氏嗔了她一眼,“闺女啊,这姑娘家说话还是要注意点啊。这洞房不洞房的,在咱家里说说就算了,这要是被外人听到了,还不让人笑死啊。” 一顿饭,都在说着给蒋二壮说亲的话题,蒲氏也没避讳,还特意问了她二儿子,心里头中意什么样的姑娘家。 蒋二壮自是一问三不知。 珍娘瞧这架势,她娘是要来认真的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珍娘躺在床上也在幻想着,她那未来的二嫂是个什么模样品性的。 按她的想法,她二哥长得人模人样的,又性子好脾气好,自是要找个千好万好的姑娘才是了。 不过,这事也不是她说了算的,还得看她娘给说个什么样的亲事。 且看着吧...... 珍娘却做梦都没想过,她二哥的亲事,定的那么如此之快。 也就是第二天的晚饭桌上,蒲氏就宣布了个消息。 “二壮的亲事定了!” 这话一出,几乎一桌子的傻眼,大家都齐刷刷的看了蒲氏。 “那姑娘你们也熟悉,就是咱们村赵家的玲花。这丫头年纪跟二壮差不多,比二壮小了两岁。我今儿个在作坊里面提了一嘴,你二哥的亲事,就有人把他两配了一对。 我思量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一听说的是她,蒋老二愣了一会儿,又接着埋头吃饭去了。 蒋小壮亦是如此,他本来就是粗粗拉拉的性子,这会儿只思量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二哥要跟他的好兄弟赵石头家结亲了,这事说到底也是件好事。 亲上加亲嘛! 只是,他二哥说的是石头他妹子,那他二哥不得喊石头叫哥了,那他自己个呢?...... 虽然事实上,他本来就没石头年纪大,这两人小时候就因着,这谁喊谁哥的问题,打过无数次架,最后,还是石头被马蜂蛰了那一回过后,那小子也不跟自己较劲了,两人不分大小的,都互喊了名字。 这下好了,他得喊那小子叫哥了。 唉...... 蒋小壮有些心情复杂的,看了他二哥那娇羞羞的糙脸一眼。 算了,看在他二哥的终身大事的面子上,就暂且认了吧。 而珍娘则是惊诧了一瞬过后,脸上还是显了满满的高兴。 玲花那丫头,跟她太熟了。 反正挺对珍娘的脾气的,也算是珍娘在这村里唯一的,无话不说的好闺蜜了。 性格也挺爽朗的,这一点跟她二哥就挺般配互补的。 再说,这丫头身上也没什么小家子气,做事说话也是大大方方的,透着一股子爽利劲,模样也长得讨喜,一张圆圆的脸,大大的眼,配给蒋二壮,也谈不上埋汰。 就是年岁上小了一点点,真要成亲的话,估计得往后推个一年两年的时间。 不过,她琢磨着她娘的心思,蒲氏也不像是那种,心心念念记着讨媳妇抱孙子的婆婆,应该不介意这一点。 主要是,珍娘觉得她二哥这年纪也算不得大,等他再成熟一点,才更知道疼媳妇嘛。 “说定了吗?”珍娘迅速的思量了一番之后,就笑着问了她娘道。 不过,她也知道,蒲氏既然说出口了,那这事就是有了准普的了。 第一百零五章 定亲 果然,就听蒲氏接了话,回道,“白天在作坊里面,已经跟你赵婶口头上说定了。她倒是没什么意见的样子,只说晚上回去跟你赵叔商议一下,明儿个给我准信。” 珍娘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事有谱,这要是心里头不愿意的话,也没有这商议不商议一说了。 “等明儿个有了准信,近些日子,我就找媒人正儿八经的上门去提亲去。”蒲氏话道。 又说,“玲花年纪还不大,这亲事要是说定了,这一两年的也先不急着成亲。你二哥这性子也还没够定性,正好这两年再磨练磨练。” 珍娘觉着她果然是了解蒲氏的,娘两观念出奇的一致,所以,大家就算是十分平静的接受了这一消息。 但是,同一个村里的赵家,这会却不那么平静了。 至少赵石头在听完他娘说完这一消息的时候,内心是迟迟平静不下来的。 “石头,你觉着蒋家这个亲事咋样?” 一样的,赵家也是在饭桌上说的这事。 “我原本就不想你妹妹嫁到远地方去,正好蒋家就在咱们村里,往后我们也能时常见着面,这是我心里最中意的一条。再说了,二壮那孩子,咱们也不是不熟悉,人老实也不是那滑头的,是个能过日子的。” 赵石头他娘就跟大伙这么说着。 又说,“还有二壮他娘那人,我们这些天相处下来,她那性子也是经得起细品的,是个讲理的人。这做儿媳妇的最怕遇上那不讲理的婆婆,我看二壮他娘也不像那种会挑事的。 再说这小姑子的事,你妹子本来就跟蒋家那闺女处的好,我冷眼看着,那丫头也是知事晓理的性子,也不存在啥矛盾不矛盾的。” 反正,玲花她娘心里是一百个中意这门亲事的。 至于她爹,也不像是有异议的样子,毕竟蒋家的条件在那儿摆着呢,如今这村里,谁不知道他家条件富裕的,闺女嫁进去总没有苦吃的,所以,便点了点头没说话。 玲花自己也是心里乐意的,她不是珍娘那样非本土的姑娘,在这方面的事情上,早就已经自己虑虑过了。 自是知道自己到了年纪肯定要嫁人的,如今她已经十三岁多了,也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之前她娘也跟她提过这一茬,只不过,她哥还没结亲,所以,也没很着急的样子。 能找着这么个亲事,也算是她的运气,姑娘家找亲事,一看人品,二看家底,这两样,她都挑着上等的了,还有啥说道的呢。 所以,这丫头就垂着个脑袋,脸红红的模样了。 当然,玲花她娘看了这一诸人等的神色,也是满意,只她儿子面色有些异样。 “娘,跟蒋家的亲事已经说定了么?”赵石头有些讷讷的吐了字出来问道。 “差不离了。今儿个二壮他娘跟我讲这事的时候,我也没说啥,就说回来跟你爹商量一下,你们要是都没啥不同意的,那我明儿个就去答复她呗。” 话落,就转过头去问了石头他爹,“我瞅这亲事没啥说道的了,你们有啥别的想法没有?” 石头他爹点头,“这事你做主成。” 话落,玲花就一脸娇羞的跑出去了。 “石头,你觉着呢?”玲花她娘又问她儿子道。 赵石头神色有些木然然的,也没答话。 半晌,才有些愣愣的说道,“珍妞妹妹比玲花还大个把月呢,她娘咋没给她说亲事呢?” 他娘看他这副样子,心里不禁一个咯噔,脸色也不由自主的沉了下来。 这小子是心里装了啥想头了。 “石头,你是不是看上蒋家那丫头了?”玲花她娘撂着脸,冲他问道。 赵石头垂了眼皮子一会儿,然后又像是鼓起了勇气似的,开口说道,“娘,咱们两家结亲没啥别的讲究的吧?比如互相换亲啥的,你明儿个去问问蒋婶,看看他们家有没有这忌讳讲究?” 他娘登时就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这小子怎么真就有这样的想头了呢? 其实,细想想,每回蒋家那丫头过来的时候,这小子碰上了,总是一副不正常的傻样,偷偷的盯了人家许久。 玲花她娘起先也没太当回事,还以为这小子是在看他妹子,毕竟回回那丫头都是跟玲花在一处说话玩耍的,却不知啥时候入了这小子的眼的? 可是,就蒲氏那性子,她能看得上自己家这臭小子。 玲花她娘如今跟蒲氏处得也算是挺熟了,当然知道她那闺女在她心里的地位,那就是她的心肝肉,堪比那公主仙女的都不够。 “你脑袋清醒清醒吧。都说有女高嫁,咱家是个啥样的条件,你蒋婶能让她闺女嫁到咱们家来吃苦受罪吗? 看看她平常把她闺女宝贝成个什么样子的?就没舍得让她闺女吃一点点的苦,那大夏天的,你妹子还跟着我们在作坊里面干活呢,偏你蒋婶子,一点都舍不得她姑娘去受热,去都不肯她去。 平日里也是捧在手心里的疼着,哪怕她闺女叹个气,她都能在边上愁半天的。” 赵石头他娘叹了口气,就想拿话点醒他道。 “他们家也不是一早就这么富裕的,咱家也不会一直就这么穷下去。我也没说这会就要求娶她,等到有朝一日我可以给的起,她衣食无忧的生活的时候,我再去上门说亲。”赵石头愣怔了一会儿之后,言语道。 他娘见他这副冥顽的样子,也是气得语塞。 “你想得倒是轻巧,这发财是那么好发的吗?你有什么本事?就是念了两天的书,还把心给念的飞起来了。我看从下个月起,这书也不要去念了,尽把人的脑子都念糊了。” 赵石头抿着唇,没吭声。 他娘看他那样,就知道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这死小子,打小就是这副死犟死犟的脾气,只要他自己没想通,就不可能有别人说得通的时候。 真真是养个儿子就是愁不完的!赵石头他娘原本的那张写满了喜气的脸上,这会子尽剩下愁绪了。 “你认清认清现实吧,那丫头不是咱家能肖想得了的!今天你蒋婶还在作坊里面放出话来呢,说她就只一个丫头,就舍不得她早嫁,不到十六不说亲,不到十八不说嫁。” 赵石头听了这话,倒是精气神提上来了几分,一双眼神里的黯然,也消散了大半。 他娘看他这样的神色,更是叹气,这小子明显的那念头不消啊。 夜里,跟他爹两个躺在炕上说话,对于蒋家的这门亲事,赵石头他娘也开始犯起难来了。 自家小子心里存了不该存的念想,这往后要是两家结了亲,那不更是来往的更密切了,那万一出个啥事,还不两家都下不来台。 最后,还是赵石头他爹拿话出来说着劝了她。 “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心里头存点念想啥的怕什么。等过个两年,人长大了,自然就好了。你跟着在这里愁不完的,有个屁用。 蒋家这门亲,那是肯定要做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咱闺女有这运道,摊上这么个好亲事,那也是她的福气,要是错过了,那肯定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了。 再说了,就算是咱不跟蒋家作这门亲了,咱家那臭小子就能死心改了主意了? 要我说啊,往后该咋处就咋处,咱家这臭小子啥脾气,你还不知道啊,越是拧着,他就越跟你犯犟。往后,该咋的咋的,尤其是跟蒋家那边的来往,也甭背着他,让他自己个多点机会加深点接触,认清认清现实的差距了,慢慢的,他也就能死心了。” “再说了,石头虽然性子上倔了点,不过好在人还是有分寸的,不会做出啥鲁莽或是没分寸的事情来的。” 如此,赵石头他娘才算是拿稳了主意。 第二天,等蒲氏提了昨天那话头的时候,她也就没二话的点头同意了。 接下来,那就是顺理成章的请媒人,说亲,定亲,这一系列的程序走下去了。 蒲氏充分的发挥了她做事爽利的脾气,用最快的速度搞定了这些。 九月十三,是两家人说好了定亲的日子。 珍娘提前两天跟着蒲氏一起进城,去挑选置办过两天,要去赵家下定的定礼。 娘俩在首饰铺子要了一整套的银首饰,从头钗簪子到镯子戒指,都是一水的龙凤呈祥的样式。 其实,以他们家如今的条件,就算是置办一套金子的,也不算什么事,不过蒲氏不肯。 “有多大的锅,就配多大的盖。不管咱家的家底如何,反正你二哥目前的本事,能给他媳妇置办的,也就是这样的程度了。往后他们小两口过日子了,要是你二哥有那本事,给他媳妇穿金戴银的,那又是另说了。” 珍娘听了之后,就没说什么。 不过,她自己也掏了点私房,另外买了根珠花样式的银制的头簪,算是贺一贺玲花那丫头定亲的小礼物。 对这,蒲氏也没说什么。 接下来,娘俩又去了布庄铺子,置办了两匹艳色的绵绸料子。 第一百零六章 表白?(二更) 到了正日子那天,珍娘跟着打扮的一新的蒋二壮的身边,去了赵家那边,今儿个定亲,也就是男方过去女方家里下小定的日子。 下完小定,这两个的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庄户人家下定礼,一般都很简单,多是走个过场的事情,基本都是拿根银钗子或是铜的钗子,往女方头上一插就完事。 有的,甚至连这个仪式都省了,就好像金凤,她当初的亲事就是老爷子一人定的,连这个下定的程序都没走,直接就嫁了出去。 这回蒋家弄这个定亲的仪式,蒲氏却是搞了大动静出来的,特意提前操办的下定礼。 不光是那整套的银首饰,整匹的绸面缎子,另还置办了十斤猪肉,一对新鲜的大活鱼,每一条都得有五六斤重的样子。 另还有两个红漆面的点心大攒盒子,再加上两篮子时令的果子。 东西比较多,蒲氏特意请了平常跟蒋二壮比较要好的几个小子帮忙来捧,这样还不算的,又让蒋小壮拿长竹竿子挑了根长长的挂鞭点了,一路上走在最前面,可谓是轰动了整个村子。 所以,等到他们一家子定亲的队伍,走到赵家门口的时候,那后面已经跟了长长的看热闹的人群。 赵家也没想到,珍娘他们家整出这般大的动静来,他们家今儿个也请了几家本家的亲戚过来站场面,毕竟是闺女家定亲的大日子,总不能冷冷清清的。 那些本家一见这情景,都纷纷眼红羡慕不已,一个个的都感叹玲花她娘有福气,能把闺女嫁进这样的夫家去,将来还不是享不完的福气。 玲花她娘听着那一个个的羡慕道喜的声音,也是乐得嘴角都合不拢的,蒋家能这么隆重,也是有看重自己闺女看重这门亲事的意思,那还有啥不乐的呢? 再看他们这准女婿,今儿个特意穿了一身墨绿色的绸衫,那也是仪表堂堂的往这院里一站,不知羡煞了多少村里的老少娘们。 “玲花娘,赶紧把人请进屋里来啊,在这儿干站着干啥啊。” 就有那热情的媳妇子帮着招呼了起来。 赵家着实没想着,闺女定亲的场面这么热闹,虽然也提前备了些瓜子糖果的招待,但是,那些也不够招呼这么多的人的。 就今儿个,老赵家这小院里不说来了全村的人吧,少说也得有一半了,至少那些姑娘媳妇的女人们,都是赶着过来凑热闹了。 人都挤在这院里了,又是这大喜的场面,总不能连点茶水瓜子的都不给招待吧,珍娘一见这情形,便自行回家去了一趟。 从家里一股脑的拎了一大筐子的干果吃食,如此才算是解了赵家的燃眉之急。 蒲氏一进了赵家的屋子门,就充分的发挥了她的急性子,也用不着客套啥的,才跨进人家的门槛,直接就叫赵家闺女出来奉了茶,再拿出那凤钗往她未来的二儿媳妇头顶上一插戴上。 “咱先把正事给办了,要不然我这心里踏实不下来嘞!剩下的工夫仅着大伙随便唠嗑。该吃吃该喝喝,大家请便啊。” 蒲氏今天的心情也很不错,难得的还在这么大的场面上说了两句玩笑话。 大壮的亲事之前经历了那么些的波折坎坷,今儿个,可算是在二壮的亲事上找回点面子回来了。 “啧啧啧,这蒋家可真是下了大手笔嘞,瞧瞧那成套的首饰,那都是簇新簇新的发着亮呢,我刚刚可看见了,那盒子里面摆的那个手镯子,绝对不止二两重。” “瞧瞧这老赵家的闺女,那是走的啥运道啊,碰上这么个好亲事,就今儿个这定亲的场面,咱村前后几十年也找不出第二家的来。” ...... 珍娘听着大家议论纷纷的声音,也只是一笑而过,转过身就去找她未来的小二嫂去了。 今天是玲花的大日子,这丫头除了插定的时候出来了一趟,别的时候都躲在了她的闺房里。 珍娘进去的时候,她屋里也坐了几个村里的小姑娘,都是平日里跟她要好的姐妹,应该是来陪着她说话的。 五妞也在这屋里,这丫头最近在老院子那边的日子,过得不消停,蒋老大跟老爷子两边不停的斗,累的她们姐妹几个,光是跑腿都要累个半死,所以,珍娘今儿个特意把她喊了出来,散散心透透气。 这丫头年纪最小,跟她们也说不到一块去,所以,玲花就抓了两捧的瓜子点心给她。 这会儿正坐在靠门口的角落里,津津有味的吃着零嘴,跟个小松鼠似的。 珍娘在屋里听她们说了一会儿的话,觉着没啥意思就出来了。 过了插定的仪式,就有些跟过来看热闹的人先散了,留下的要么就是今儿个来帮忙的,要么就是跟两家关系说的上好的,这会儿也都围在赵家的堂屋里,跟蒲氏他们说着话。 所以,这会儿院子里面还算清净,说良心话,珍娘不是个特别喜欢待在热闹场面里时间久的人,她喜闹也喜静。 闹腾了这么长时间了,正好走到这院子里面来透透气。 珍娘对赵家的院子还算熟悉,小院子的后面种了一颗大枣树,她以前还跟玲花一起爬到那树顶上去摘过枣子。 如今正是枣子成熟的时节,她今年倒是还没腾出工夫来。闹腾这个,这会子便起了兴致,去了后面看看。 赵家的这枣子树年代久了,所以结出来的枣子都是个大又甜的。 哪知道,珍娘一到了院子后面,抬头看到的就是一棵光秃秃的枣子树,很显然,上面的果子已是被摘了个光。 再想想今儿个赵家拿出来,招待客人的吃食里,好像就有一大篮子的脆甜枣。 可惜的是,她今儿个倒是没抓一把尝尝,也不知道等会儿过去的时候,还有没有呢。 “要吃枣子吗?” 突然的,背后就传来了一句话音。 珍娘正踮着脚尖,勾着脑袋找着这树上还有没有,被遗漏下来的枣子的,就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石头哥,你差点吓死我了。” 今儿个玲花定亲,赵石头自然也没去上学,不光他没去,蒋小壮也没去,两家人的大日子嘛,他们两个肯定要留在家里撑场面的。 珍娘略带了些嗔怪的语气,跟赵石头话了道。 脸上多少带了点不自然的神色,毕竟,这是在人家的院子里,自己作为一个客人,还摸到这后面来了,关键还是过来摘枣子吃的。 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家知道,自己就是个地道的吃货么? 赵石头却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一脸复杂的表情盯了她看一会儿。 因着自己二哥的大喜的日子,珍娘今儿个也穿了一身七成新的衣裳,上身是荷花粉底色的绸子面的夹衣,下面系了浅绿色的十二幅裙,头上戴了对薄翼展翅的粉蓝色的蝴蝶钗,脚上踩了双素色的绣茉莉花的鞋子。 她如今正是顺风长的时候,一过了苦夏的季节,胃口立马跟上,那个头也是往上蹭蹭蹭的拔着,去年秋下的衣服已经全部显短了,配上那腰间束的紧紧的素锻腰带,更能显出那纤细的腰身来,已经很有些娉娉少女的姿态了。 这会儿,就这么俏生生的往这大枣树的底下一站,赵石头觉着自己的呼吸都要凝滞的感觉。 “石头哥,你是也嫌屋里闹腾的,跑出来找清净来的吧?” 珍娘看他迟迟也不出声的样子,只能自己找了话来说了。 赵石头这才回神,顺了她的话音,点了点头。 也没别的言语。 珍娘总觉着哪里古古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的感觉,不过,总不能两人都站在这里干瞪了眼吧,所以,便笑着说道,“我去屋里找玲花去了,你自己在这里慢慢站啊。” 话落,也不等他的回答,就自行迈了步子往前面走去。 “等我。” 没走两步,就听到一句轻飘恍惚的话音。 “什么?” 珍娘有些没听真实似的,转过头去,皱了一弯细眉的看了他问道。 赵石头突然眼神里涌满了情愫,看着她说道,“珍妞妹妹,等我可以给得起你幸福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珍娘有些懵了,这是唱的哪出? 她是被人表白了么?被她未来二嫂子的哥,给表白了? 珍娘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的感觉。 跟赵石头,她还真的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她从小就看着这小子跟她三哥,两个泥堆子里打滚的胡闹的。 对他,也就跟她三哥差不多吧,只不过,他性子随着年龄的长大,要比蒋小壮那货更显得沉稳些,所以,珍娘要是在心里把她三哥当个弟的话,这赵石头,也就是当个哥看待的吧。 反正,她啥回应也没有,就那么溜走了。 不过,没多大晌的工夫,这事就被她这个心大的主抛到脑后头去了,珍娘在经历了一丢丢的懵态之后,很快就想开了。 少年人嘛,有点情愫上的遐想什么的,都是正常的,兴许这家伙就是被她二哥定亲的氛围感染下,猛不丁的来抽个疯呢。 毕竟,这之前,两家来往的也算是挺密切的,也没见这小子表露过什么啊。 第一百零七章 蹭吃 中午,赵家摆了两桌席,炕上一桌,地上一桌,菜色也极丰富的,都是些硬菜,大碗大碗的蒸扣肉,大盆大盆的炖肘子,还有炖鱼,香辣小炒鸡,红烧豆腐,小炒三鲜,豆皮炒肉,蒜叶炒鸡蛋...... 大大小小的碗啊盆啊的,堆满了整张整张的桌子,看得出来,赵家这回的招待很是周到,连珍娘,五妞这些算不上大人的小姑娘,也坐上了席。 却没想到,到了摆桌子吃饭的时候,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我老蒋家孙辈的第一场定亲礼,我们老两口咋能不过来看看呢?”蒋老头对上一屋子阴晴不一的脸,笑着说道。 蒲氏有些运着气的坐在那里没吭声,珍娘知道,她娘这是心里不痛快了,只是碍于这样的喜庆的场面不好发作。 蒋老二也是皱着两条粗粗的浓眉,有些面上为难的神色。 “是我们虑虑得不周到了,这事都怪我家这婆娘,这几天忙着给忘事了。今儿个原就该请老叔老婶过来的,对不住了啊!” 赵石头他爹看着一屋子的静默,先开了口打了招呼,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是很照顾大伙面子了。 偏这老爷子还不知道顺着台阶下的,言语间竟带了几分指责的意思,开口道,“三黑子,你也是活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咋的连这点规矩事理都不懂了,我是二壮他嫡嫡亲的爷爷,这种大事上你们连个招呼都给我打一声,这走哪儿也说不过去吧。” 三黑子是赵石头他爹的小名,不过,已经许久不怎么拿出来喊了,这会子再被老爷子这么一说,也是面上一红,很有些下不来脸的感觉。 屋里别的人,见着这副情景,也是一个个的屏着呼吸,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的样子。 一会儿,才有那处事活泛的,好像是他们赵家本家里的一个汉子站出来,圆乎了场面,道,“这不是难得碰上件大事嘛,忙忘了也是平常的事,既然老叔跟老婶都过来了,那赶紧就座吧,待会儿让石头他爹自罚两杯,算是给你老赔不是了。” 如此,老爷子才撂了个脸,一副谁都欠了他一百两的样子,跑到那主位上坐了。 那位子原本,今儿个是留给蒋老二他们坐的,偏这老两口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珍娘见他们这样,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开了口言道,“我爷不是最近病着呢嘛,都请了好几拨郎中了。这事是我们一早跟赵家说好了的,所以赵叔赵婶才没去请你们二老过来。” 老爷子又闹病的事,在村里也不是啥不知道的事,珍娘就是想说,既然病了,你不躺在家里休养,跑出来瞎溜达干啥呢。 蒋老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死妮子以前看着闷不吭声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牙尖嘴利的。 “我也这么说我家老头子来着,来的路上还在劝他来着。既然身子不好,就在家躺着。 偏偏这老头子心搁不下,不管咋说都是我孙儿的大喜的日子,又是我们老蒋家孙子辈里的头一桩喜事。先前说亲的时候,就没知会我们一声,这会子来瞅上两眼,这心也能落下来了。”赵氏笑着说道。 这言语里的意思,还有些暗怪了蒲氏他们的意思,连这等大事,都不知会他们知道,眼里哪还有什么老人啊。 按着常理来说,赵氏这回挑理挑的是有几分说道的,孙子做亲了,肯定是要知会给老人知道的,只不过,这也得建立在家里的老人是真的关心子孙的婚姻大事的前提下啊。 这两个老的明显就不是来显关心的,而是来找茬的,顺带着...... 珍娘冷眼看着那老爷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那大碗的炖蹄髈的样子,她是真的觉着丢人啊。 明显就是来混吃混喝的呗。 “好了,好了,这时辰也不早了,都落座吧,咱现在就开饭。她娘,去把咱家那坛子梨花白拿出来,我先给老叔老婶敬一杯。” 赵石头他爹开始张罗了起来,这大好的日子,也不想大家伙坐在那里别着劲难看。 话落,就看蒋老头第一个拿了筷子,那架势是早就等不及了。 珍娘撇了撇嘴,也没打算再说什么,毕竟这样大好的日子,要是闹得太难看了,伤的还是她二哥的体面。 因此,也没吭声,就顺着赵叔的意思去炕上坐了。 按着庄户人家的习惯,他们女眷的席面摆在了炕上,珍娘挨了她娘坐着,旁边还有五妞,赵氏也跟她们一张桌子上吃饭,不过却没跟蒲氏抢着主座的位子。 蒋老头坐在炕下地面上的那一桌,他老人家就那么老神在在的占了个主座,一等开饭,就忙不迭的吃了起来。 “二哥,你咋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啊!咱爷最近身体不适,不大适合吃那荤腥太重的,赶紧把那肘子端到离他远点的地儿,免得吃太油腻了,到时候又伤了肠胃。” 珍娘还没下筷子呢,只往那地上的席面上瞟了一眼,就看到老爷子站着个身子,两只手就要去捧了那一整个的肘子来啃。 实在是有些看不过去眼去,当即出了声说道。 蒋二壮十分配合的,把那一大碗的肘子挪到了那桌角边上,离着老爷子挺远的地方。 “干啥玩意呢!我这上了年纪了,牙口不好,才要吃点这烂乎的玩意。” 蒋老头最是护食的性子,而且他又惯爱吃肉,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油亮亮的大肘子离了他的眼跟前啊,顿时,有些发急的说道。 “这一大把年纪了,也该知点数才好。不是总嚷嚷了胸闷啥的吗?大夫不是也说,要你吃的清淡一点。这肘子能碰吗?那么油乎乎的东西?别回头吃了难受,倒在这饭桌上,还不够给人添乱的呢!” 蒲氏也是着实觉着蒋老头丢人,终于开口道,这话音里的语气也是挺不好听的。 老爷子气得语塞,不过也没敢跟蒲氏犟声,他老人家心里门儿清的,这屋里谁好惹,谁不好惹的。 “五妞,快把这盘子红烧豆腐给我爷端过去,这东西软烂,又不油腻。”珍娘憋了笑的说道。 话落,就见那桌上也有那‘好心’的,帮着把他们那席面上的豆腐,也挪到了老爷子的面前。 蒋老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两盘豆腐,气得有种想要摔了筷子的冲动。 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舍得。 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坐了下去。 不过,这老爷子怎么也不可能,真的去吃那两盘豆腐的,尽挑了桌上的大鱼大肉吃了。 直至饭散,桌上还剩了些饭菜,尤其是他们地上那一桌,男人们就顾着喝酒了,菜都没怎么吃。 当然,除了蒋老头除外,他老人家反正是一个劲的使了劲的猛吃,真真是吃了个肚圆。 光这样也还不算,老爷子竟然临到最后的时候,还来了这么一出,“我家老大还躺在炕上没吃饭呢,我看这席上还剩了不老少菜呢。不如就给我带些回去,给他充个中午饭吃,省得这老多的饭菜搁坏了,到时候也是浪费。” 这一举顿时就闪瞎了一众人的眼,这老爷子果真是脸皮厚到无敌了。 自己过来蹭吃蹭喝的不算,还要连吃带拿的。 “爷,你是不是脑子喝糊了,这啥天啊,都要十月份了,这些饭菜一时半会的放着也不会坏了去的。”珍娘对他说道。 蒋老头在席上总共也没喝上一杯酒,就刚开始的时候,赵石头他爹敬了他一杯,也被他以身子不好,不适宜喝酒为由,给拒绝了。 不过,珍娘还是这么故意说道。 实在是,这老爷子的行为太跌份了,别人也不好说他,偏偏他还没一点自觉性的样子。 “你个死妮子,这长辈在说话呢,你插什么嘴呢?你娘就这么教你的,半点教养半点规矩都没有了!”蒋老头瞪着个眼,跟要吃人似的,看着珍娘。 “我闺女到哪儿都没人说她没教养没规矩。倒是有些人,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跑到别人家连吃带拿的,还要不要那张老脸了!” 蒲氏终于是忍不住了,朝着老爷子开火了。 眼看着,就要有吵吵起来的架势。 赵石头他娘赶忙站出来劝和了说道,“今儿个这席上剩的菜确实是多了一些,我这就给老叔装点回去。我们家只这么几口人,一时半会的也吃不了这许多。” 说着话的工夫,就去厨房拿了两个大海碗过来。 “用不着再折腾个干净的碗,省得到时候多洗个碗,还得费水嘞!就拿这装肘子的碗,再在上头随便挑两样菜,也就差不多了。” 蒋老头倒也不跟蒲氏吵了,转过头去,就指挥了赵石头他娘给他装菜。 那整盆的大肘子,因为刚上桌的那一出,后来那一桌上,也没人再动筷子,还是完完整整的。 这会子倒是因为老爷子的一句话,赵石头他娘只能全部的都给他端走了。 珍娘看得牙都咬的疼了,真没见识过这样的人儿的。 第一百零八章 奶油(二更) 过了她二哥的定亲礼,家里又开始忙起了香油作坊那边的事,虽然,关家的管事说了,一切都有他们那边去操心。 可是真到了作坊建成了之后,珍娘他们一家子也不能,真就不闻不问的,啥也不管了。 更何况,如今已经不少村里人都求到门上来了。 跟关家的那个生意,显然是瞒不住人的,也不晓得那天,是哪个眼力尖的,瞧出了那来的马车上印有关家的标记,所以,这一阵村里总是流传着,他们家跟省城的大皇商做上了生意。 后来,连那香油作坊的事情,也被扒了出来。 因而,最近他们家登门的人简直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大伙过来求的无非就是两件事,一件就是想要跟着蒋家种芝麻,还有一件,就是想要去香油作坊里面做工。 他们家工钱好待遇好的名声是传出去了,不仅是米粉作坊,还有那个庄子上干活的人都这么说,所以,村里人听说又建了个香油作坊,就一个个的都跑过来求工作。 这事,他们家一个都没答应,统统回复,“作坊是省城关家的,所以那里面干活的人,也都是关家安排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关家安排的,进去香油作坊干活的,都是签了死契的工人,目的应该就是防止方子泄露什么的。 至于,要跟着他们家种芝麻的事,珍娘一家子都没意见,只不过,他们也定下了一条规矩。 但凡下定决心跟着他们家种芝麻的人家,他们都能提供种子,也会提供技术啥的,只不过,这事情必须得保密,不能外传。 这事,是珍娘跟关少裕商量之后做的决定,关家是打算靠这个芝麻好好的赚一笔的,这就有个前提,叫货物垄断的说法。 关少裕担心,要是这芝麻的种植一下子扩得太大,他们关家收购不及,到时候让别人捡了利去。 为此,珍娘还特意拟了一张保密协议,让她三哥抄写了数十份。 又将村里的里正喊过来,跟他商议道,“谁要是想好了跟咱家种芝麻的,就把这协议签了。” 末了,又添了句,“这是关家那边要求的。” 里正是个识字的,对了那协议仔细的看了一遍,倒没什么作难的。 只是关心了旁的,“签这协议倒不是啥难事,都是一个村里的,大伙愿意跟着你们干,也是相信你们。只是据我所知,咱村几乎八九成的人家,都有这意愿要跟着你们种这个,那不得加起来也上百亩的地嘞。 到时候,都种出芝麻来了,你们确保能全部收吗?还有这价格方面?” 这个问题,珍娘之前也早就想到了,所以,这会子听到里正这么问了,便让她爹按着之前说好了的,答了。 “收,绝对能收。省城关家的话,还有谁不信的么?这也是他们不让这事外传的重要原因,要是别的村也种了,那他们就不光咱这一个村能够收到了。 至于这芝麻的价格,那目前还没有个定的,不过,反正肯定不会低于这个数。” 蒋老二伸了四个手指头出来,意思就是一斤芝麻绝不会低于四十文钱。 里正见这情形,心里便有数了,“行,那这签协议书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那就劳烦里正大叔了,回头事儿办成的时候,我找时间请您老喝酒。”蒋老二客气的说道。 里正笑着站起来告了辞,只不过,临走前那眼神里还是看着这蒋家的大房子,露了几分遗憾的神色。 唉,这蒋大年家是真的发起来了! 上回跟蒋老二露了那想要结亲的意思之后,隔两天,他还让自家老婆子亲自去找蒲氏说了,只不过,被她拿话回了。 当日关家的马车进村,就是他老人家认出来的,他早年的时候,一直都在省城谋着营生,自然是听说过皇商关家的名声的。 能跟这样的人家攀上关系,还能做上生意,那不是财源滚滚来的日子到手就来。 所以,才那么上赶着的要来跟蒋家结门亲事,却不想,那大年媳妇对她闺女看的那么要紧,愣是瞧不上他家孙子。 却转天就听说了,蒋家跟赵家结亲的事情。 里正心里也就约莫有数了,这蒋大年家,指着闺女高嫁,却不挑儿媳妇的出身。 唉,这要是他那几个儿媳妇,早十来年的时候,生个孙女就好了。 里正接连叹了好几口气之后,就背着手走了。 一边走着,心里一边就在打算着别的事情。既然,他这孙子辈的,是没法跟蒋家结亲了,那就干脆从重孙这一辈上来谋划好了。 反正,如今蒋家的二小子也定亲了,想来没多少时日,就要成亲生娃了,到时候,不拘是哪家生男娃,还是哪家生女娃,只要是不一样的娃,他就腆着这张老脸,上门来求个娃娃亲。 反正,这老里正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跟蒋家结上门亲事才行。 所以,没过几天的时间,珍娘他们一家子就听说了,里正家的大孙子已经说上亲事了,隔两天就要跟隔壁村的一个姑娘定亲了。 珍娘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连八卦的心思都没起一分,主要是,那什么里正的大孙子,她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天气开始正式的转凉,十月开头的时候,珍娘又去了一趟省城。 这次去倒不是为了啥别的,只是因为上回关少裕送给她的那盒子脆皮酥酪的味道,她又想念了,主要还是想念那里面的奶油的味道。 这回的省城之行,跟上回的真的不同,去之前,珍娘就先给关少裕那家伙去了信,毕竟她心心念念惦记的那奶油蛋糕的事情,没有这家伙的配合,肯定是折腾不出来的。 所以,收到他的回信之后,珍娘就开始出发了。 当然,一到了省城,就受到了那家伙的热烈欢迎。 “珍妞妹子,欢迎欢迎啊。上回你来省城,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这回肯定让你好好的,感受感受这里的人文风光。” 关少裕今儿个特意推掉了别的事,专程到城门口来等了她,一接到人就送上个大大的笑脸,道。 “这位公子,麻烦您把称呼改一下。”蒋二壮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珍妞这名字只有我们家里人才可以叫的,您还是称呼我妹子蒋姑娘就可以了!” 这回的省城之行,是珍娘她二哥陪同的,蒲氏那边脱不开身,米粉作坊那边的单子数量,随着天气的转凉,又增了不少,还有庄子上的事,光靠着蒋老二一人也忙不过手来,所以,她这回没能陪着过来。 不过,来之前,她娘已经把蒋二壮提到面前,絮絮叨叨的叮嘱了一番。 主要的意思呢,就是防着点那个姓关的,那人可能对他妹子有点图谋不轨的意思。 关少裕面上有些不快的样子,不过,转瞬即逝,毕竟他虽然不认识蒋二壮是谁,但是听那话里的意思,也知道,这人是那丫头的哪个哥哥。 “兄台,你好你好。”关少裕养了个笑脸,把手伸过去道。 珍娘不耐烦他那磨磨唧唧的样子,就坐在车上说道,“好了好了,别磨叽了!打过招呼就算了,在这儿瞎耽误工夫干啥呢!赶紧带我去那什么‘一品斋’,让我看看他们那脆皮酥酪里面的奶油,是怎么做出来的?” 一品斋,就是省城最出名的一家点心铺子,也是关家的产业,这些在之前的回信里,关少裕已经给她提过了。 其实,说到底珍娘也不是真想学习那奶油的做法,反正透过那个脆皮酥酪,她是能确定的就是,这里已经有人能做出奶油来了。 她只是比较好奇,这边又没有牛奶,又没有打奶器,怎么能打出奶油来的? 不过,这些等她进了一品斋之后,那些疑问很快就都得到了解答。 “咱们一品斋的点心铺子,不止这一种奶制的点心,所以奶源肯定是有所保障的。关家在西北那边有专门的牧场,一过了秋天,鲜奶不容易变质的时候,就会有大量的牛奶运过来。 当然,平常的季节,还得靠省城这边,关家也有个小型的养牛场,是专门从那边运过来这边养着的。 咱家铺子里做点心的奶源就是从那里来的。” 珍娘有些目瞪口呆的,听着那一品斋的掌柜的,一句一句的给她作了解答。 哇靠,怪不得你们家会有那什么脆皮酥酪呢。 至于接下来的奶油制法,那就不难猜测了,就是靠着人手打发出来的呗。 珍娘亲自观看了一会,那做点心的师傅,是如何用鲜奶打发出来奶油的,不得不感叹这人的手劲和手速啊。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珍娘就把自己长在这一品斋的后院里了,每天跟着那做点心的师傅,研究着做奶油蛋糕的事情。 有关家二公子的全程陪同,这效率自然是大大的有的。 都没用上两天的时间,珍娘在这个世界做出来的第一个奶油蛋糕,就诞生了。 第一百零九章 涌动 珍娘是第一个尝的,口感跟前世的相差不多,唯一差点的,就是这卖相没有前世的花式好看,毕竟这里没有专业的做蛋糕的师傅。 不过,这也用不着担心,她很相信古人的智慧。 这不,才两天的时间,那点心铺子跟着她做蛋糕的师傅,不是就已经研究出来,如何在蛋糕上面裱花了吗? 一块八寸大小的蛋糕,珍娘吃了一半,剩下一半都归了关少裕那家伙,一下子吃下这么多还是有点腻的。 “要是有杯奶茶来润润嗓子就好了。”珍娘有点遗憾的说道。 话落,身后就有个声音接了道,“我也这么觉得。” 所以呢,没过两天,关家在省城又多开了一家‘蛋糕奶茶甜心派’的吃食铺子,专门卖各式蛋糕和奶茶的。 后来,更是这样的分铺,开满了整个大李王朝的各个大城小镇。 铺子开业那天,珍娘也去了,她简直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惊叹有多少了,这关家的实力,实在是超乎她的想象了。 仿佛从她跟关少裕那家伙提了这个想法开始,到铺子开业,总共也不过用了三天的时间。 他们这办事的能力简直是绝了。 新铺子的装修也是按着珍娘所设想的,走了休闲幽静的风格,屋子里面一式的圆式矮桌,搭上靠背的沙发椅。 门口大大的一张宣传画,是关少裕亲自画的,上面两个大大的圆形蛋糕,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的那种。 店里的蛋糕和奶茶,都是限量销售的,蛋糕可以整个的打包带走,也可以切成小块的,在店里现吃,配上专门定制的白色深底的瓷杯装着的香浓浓的奶茶,杯子上或配个勺子,或搭根粗制的竹吸管,每一口奶茶都能喝到软糯弹牙的小珍珠。 珍娘找到了那种久违的感觉,险些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原来的世界。 因为等着这个新铺子的开业,珍娘在省城原定了只是三四天的行程,愣是拖到了第六天,还没走。 因此,她二哥一等到铺子开业,就忙不迭的来催她了,“小妹,咱真的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娘得着急了。” 珍娘这会子正跟着关少裕在省城最繁华的大街上闲逛,她虽然已经来了省城好些天了,不过这几天一直都在忙着研究这个,捣鼓那个的,还真没好好的出来逛逛。 听她二哥这么说了,她还没答上话呢,就听到关少裕那家伙抢先开了口道,“咋的也得在这里多玩上两天再走啊,尤其是这省城的夜市,那才叫一个热闹呢。各式各样的稀罕小吃摊子,摆的这整个一条街上都是的。保准一个晚上肯定是吃不完的。” 珍娘听了很有些意动的样子,这省城真的不愧是个大城,跟他们那小城镇压根就没法比的,这边街面上的繁华,真的是到处都透着一股子热闹劲。 难得来了一次,她还没怎么好好玩玩呢,就这回去了,确实是挺可惜的,不过,...... “婶子那边没事的,我这就叫人过去报个信,这样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关少裕最是会察言观色的主,所以,也不等珍娘摇头,就赶着开口说道。 珍娘这才点头应道,“那成,我就在这儿再玩一天,后天一大早的再回去。” 关少裕顿时笑得一脸花儿似的,“这样才对嘛!” 然后,就带着珍娘一家铺子,一家铺子的逛过去,其实,这整条街上至少有一大半的铺子,都是他们关家的,所以,走哪儿都是一阵弓腰点头的问候声。 珍娘斜着眼睛,冲着某人说道,“你可真是公私结合啊,这哪是带我逛铺子啊?简直就是我陪着你视察铺子算了。” 她是真受不了那些掌柜伙计的,一个个点头哈腰的样子了,还有好些疑惑探究的眼神,投射在她身上的。 珍娘不用想也知道,那伙子人是在探究什么? 她这么个姑娘家家的,总是跟着那家伙身后进进出出的,确实是挺怪异的。 “有没有哪里可以卖男装的啊?我要换一身男装的衣裳。”珍娘突然起了这样的念头,说着道。 关少裕有点跟不上节奏的疑惑了个声音,“啊?买男装干什么?” “我整天穿这身,跟在你关大少爷的身后,别人还以为我是你丫鬟呢?”珍娘撇着嘴说道,“没瞧见你们家铺子里那些伙计的眼神吗?” 关少裕眼神闪了闪,丫鬟?怎么可能? 今日里的珍娘,一身鹅黄色的衣衫,头顶梳两个攥儿,戴了两个粉色的珠花,这一会,一张小脸上尽是灵动娇俏的神采。 关少裕心里暗自叹息,哪个丫鬟能似你这么精灵的人儿呢? 连他自己如今都说不清楚,对眼前这丫头是个什样的感觉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许是只是觉着这姑娘挺有意思的,存了几分探究的兴趣,不过经过这几天白日里形影不离的相处之后,关少裕觉得这姑娘就跟一颗被掩在贝壳里的珍珠似的,越靠近了,越能看见她身上的光芒。 反正,她是真的吸引住他了。 “走吧,前面就是一家绸缎庄,里面就有现成的衣裳卖的。”关少裕还是第一次这么,对个姑娘言听计从的份。 “也是你们关家的铺子吗?”珍娘看着他问道。 关少裕拿手摸了摸额角,有些不自然的表情道,“要不,咱换一家?不过,得去另一条街上了。这边的铺子,十有七八都是我们关家的。” 珍娘不耐烦再折腾去别的地,摆了摆手,说,“算了,就去前面吧,懒得再折腾了。逛完这条街,正好也差不多到了饭点了。” 如此说着,她就率先往前面走着。 也没几步路的工夫,就到了一家绸缎庄,足足三间屋子大的铺面,光从外面看,就是一阵的气派。 门口的伙计一看着他们一行人,主要是见着了关二少爷,连忙就迎了上来招呼,那架势就跟前面那些铺面的伙计一样式的。 一进了铺子里面,关少裕就摆了手,不让掌柜的过来问候,只招呼了伙计,让他给珍娘选两套合身的男子衣裳。 “少爷,不是小的作难,而是这姑娘身量这么小,这店里还真没有什么合身的男装。”伙计有些为难的脸色说了道。 珍娘听他这么说道,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的,这伙计说的也是实在话,一般男子的衣裳都比较宽大,尤其是她属那种窄肩瘦腰的身材,一般的男装还真是撑不起来。 不过,身边的关少裕却是脸色摆下来了。 “这么大个绸缎庄子,竟然连这位姑娘的衣裳都找不出两件来,开了有什用啊?” 关二公子沉着个嗓门,喝了道。这模样跟他在珍娘面前的样子,简直就是换了个人似的。 伙计被他骂的低了头去,这动静还是把掌柜的引了过来。 “少爷莫动怒,咱现在就量体裁衣,也用不着一个时辰的工夫,保准就把衣裳给做成了。” 关少裕这才缓了脸色,点了头道,“那还不快去。” 掌柜的赶忙安排去了,喊人去叫师傅过来给珍娘量体,又捧了几个花色的绸子给她挑选。 珍娘自己对男装的花色还真不知道怎么选的,不过她偏爱淡色,便挑了个月白色的,又选了个青白色的。 被关少裕笑着说了一嘴,“你本来就长得娇娇俏俏的,再穿那一身白的,即便是男装的样式,估计也没人觉得你是个小子。” 如此,就让他帮忙给挑了一个石青色的,另外选了一匹青翠色的。 再等那师傅量过了身长那些,珍娘也不想就坐这里等着,跟伙计说好了,吃过了中午饭再过来拿衣裳。 一行人就要离开铺子的时候,正好从外面走来了两个人,一老一少的。 前头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婆子,后头跟了个十来岁的少年郎。 珍娘也只是无意中抬头间的那一眼,却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就咯噔了一下。 一股莫名而出的情绪在胸口涌动,也因为这股异样的感觉,珍娘驻留了一会的步子,没有立刻就走。 “伙计,再多给些价吧,这上面的花色都是双面绣的绣法,着实花了不少的工夫和精力的。” 进来的婆子正跟伙计拿了副绣品,在讨着价。 珍娘的眼神却没在她的身上,只看了她后面的那个陌生的少年身上。 瘦瘦长长的身量,一身的普普通通的装扮,靛蓝色的棉布衣裳,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啊,看着像是比自家三哥还小的年岁呢。 用珍娘内心深处的话来说,就是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少年,总不至于也能让她看一眼就心动的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个陌生的人,突然会有那样的感觉的。 反正,那突然而来的一下涌动,绝不是什么狗屁的心动。 说不上来的劲,似乎是从身体里面迸发出来的一种心灵上的感应似的。 不过,看了一会,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出来啊。 “走吧。”珍娘回过头去,跟关少裕和她二哥说了声。 许是自己的错觉吧,珍娘低了头往前面迈着步子。 第一百一十章 初遇(二更) 将将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听到那少年开口的声音,“伙计,家母点灯熬夜的,花了诸多心血在这副绣品上,且看在这份不易之上,还望给个更合适的价格。” 清脆朗朗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讨好卑微的意思,话音里只有对他母亲的心疼之意。 珍娘忍不住转过头去,又往那边看了一眼。 从她的视线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此时面带了真诚的侧脸,是个长相挺清秀的少年。 “一分价钱一分货。你这样的绣品,咱们铺子就是按这么的价钱收的,要是你们实在接受不了,那就请去别的地儿吧。” 显然他的话,并没有打动铺子的伙计。 珍娘想了想,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少年郎此时正抿着唇不吭声,倒是他身边的那婆子犹豫了一晌之下,咬了牙点头道,“算了,安哥儿。半两银子就半两银子吧。” 珍娘瞄了那绣品一眼,是个双面绣的插屏屏面,她是个不懂绣艺的人,可是,也能看出来,这屏面绣的不错。 少年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珍娘就看着那婆子把他拉到边上去,窃窃私语了一通。 “前一阵你娘病了,咱们手上的积蓄几乎都花空了,这绣品要不卖的话,咱们就快没米下锅了。” 然后,少年就很是懂事的点了头,只是脸上总掩不住几分落寞的神色。 莫名的,好像她自己心里也有几分失落的感觉,珍娘转过头去看了关少裕一眼。 关少裕秒懂,走过去拿起那柜台上的屏面看了起来。 “少爷,这屏面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作,用料也不够精细,上面的绣的图案,也不是什么新鲜的花样子,给半两银子,已经是看在这针法还算不错的份上了。”伙计在一旁解释了道。 关少裕也知道这伙计说的话不虚,这种喜鹊登枝的屏面,确实是实属平常,不过,既然这丫头有那帮衬的意思,他也不会违背了。 于是,就开口道,“给一两银子吧。” 既然少爷都开口了,伙计自然不敢忤逆了他的意思,便从柜台里面拿了一两银子给那一老一少。 少年接过银子,姿态上不卑不亢的道了声谢,然后,就跟着那婆子要走了。 珍娘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踟蹰了一下,还是喊了声出来,拦道,“等一下。” 也是这一声喊的,那一老一少的人儿,转过身之际,才真正的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姑娘,是有何事?”少年一脸迷惑的神色,冲着珍娘说道。 就在这一对视之间,珍娘也是不由自主的惊了一瞬。 只因为,这陌生的少年郎,那一双眸子实在是太清澈了,就跟那一汪清水似的干净,珍娘直觉得这少年是个心思纯净的人儿。 那她更应该帮他一帮了。 于是,“伙计,麻烦拿一套纸笔过来。” 又转过身去对着那少年说道,“我送你几张花样子吧,你带回去给你母亲绣了,想必能卖上高价。” 珍娘随手画了十来张新奇的花样子,有家和万事兴,花开富贵,十二生肖,百福图,年年有余,百财纳福,还有招财猫等图案的。 她前世比较宅,绣了不下几十副的十字绣,所以,对那些花样子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这会子,便干脆都画了出来,送给他们。 这些花样子别看在前世到处可见,但是,这边却是实属罕见,尤其那百财纳福的,一颗大白菜的主背景,配上一堆小元宝,这样的图案意头又好,取材也足够新颖。 总共十来张的花样,也着实好了好一会的工夫,珍娘一边画着,一边都能听到那掌柜的惊叹的声音。 收笔之后,她便一股脑的把那些花样,都递给了那个陌生的少年。 “姑娘,你画的这些花样是从何而来?”铺子的掌柜实在是憋不住了,才开口说道。 这等的花样子,要是为他们所用,那可是很有价值的,不拘是绣在屏面上,还是绣在旁的什么上面,绝对的能卖出大价钱来。 连关少裕都一脸惊奇的看了她。 珍娘笑的一脸随意的说道,“瞎想的呗。” 掌柜的语噎,一会又说道,“不如把这些花样子卖给我们铺子吧,我一张花样给二十两银子,可好?” 话落,就一脸期待的看了她。 珍娘很是无所谓的开口道,“这得问问他们愿不愿意了?反正这些花样子,我是已经送出去了。如今已经不是归我所有了。” 话落,就拉着她二哥走了,没给那少年郎上来开口拒绝的机会。 珍娘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热切的主动去帮助一个,自己从未谋过面的少年,要说唯一的理由,那就是顺了自己的心意去走。 反正,从那个少年开口的一瞬间,她就有想要帮助他的欲望了。 人这一辈子,总会做那么几件莫名其妙的事吧,就好像她这会儿的行为。 珍娘知道,她两侧一边一道疑惑不解的眼神,这会儿都投注在她的身上。 不过,她也没去解释什么。 只是,转过头去对了某人说道,“关二少爷,咱们去哪儿吃饭啊?” 这回关家新开的蛋糕奶茶店,珍娘都有在一旁出谋划策的张罗,连奶茶方子那些都贡献出来了,当然,这些都是无偿的。 珍娘知道,上回的香油作坊的生意上,这姓关的确实是没有占到她的便宜,那这回这个就当是还他个人情好了,不向他伸手要钱了。 不过,宰他一两顿饭,还是可以的嘛。 连她二哥都在一旁帮着坑那姓关的道,“那还能去哪儿?咱都来了省城了,当然要去最大的酒楼吃一顿了。我听说那什么悦来酒楼,在这里名声最大嘞。” 关少裕极是上道的接了话,道,“悦来酒楼走起。” 这马上就要接到冬天的季节了,偏那家伙还整天的一把折扇不肯离手,珍娘这两天就总是拿话笑话了他,“明明是个生意人,还偏要抓把扇子在手上,想充个读书人咋的?” 这会子也是一脸故意耍宝的表情,唰啦一下扇子打开。 珍娘忍不住被他那副模样逗笑了起来,深深的一对梨涡挂在嘴边,眼眉弯弯的这副俏丽的模样,一瞬间就印进了某些人的眼睛里。 珍娘全然没有注意到,只拉了她二哥一起往前迈着大步子,说实话,她是真的很期待今日的午饭。 一行人离去刚刚那绸缎铺子的地段,越来越远。 倏不知,她这一对梨涡浅笑的模样,不光是印在了某人的眼睛里,也是深深的印进了别人的脑海里。 珍娘是不知道,就刚刚在绸缎庄子遇见的那一老一少,这会正齐齐的站在那铺子的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入神的样子。 尤其是那老的,眼神里满是震惊和讶异之色。 半个时辰之后,省城某条小巷子的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院子里,王嬷嬷一脸犹豫的,看着这会正专注着眼神,做着绣活的一个中年妇人。 妇人一脸经了些风霜的面色,却难掩眉眼之间的清秀之色,长相说不上有多绝色吧,但也是一张杏脸,尤以那脸颊两边的一对梨涡最为显眼,虽然经了岁月的痕迹,慢慢抹去了它本身的甜美,但是依然能给人安宁平和之感。 沈氏有些不解的抬头看了王嬷嬷一眼,“嬷嬷,何以今日心绪如此不宁的样子?是出了什么事了?” “难不成是那屏面没有卖出价去?那也没有关系,咱们紧紧手过日子,接下来咱们就把一日三餐改成一日两顿的伙食,先撑一撑再想办法吧。” 话音里透着一股子处事不惊的平静温和的态度。 不过,那也是了,都经历了那样生死的劫数了,还有什么不能让她心态平和的呢? 不过,接下来嬷嬷的话,还是震了那妇人几震。 “小姐,我今日碰到了一个姑娘,那长相不说十分的与您相像,至少也有七八分像了,尤其是那一对梨涡,简直是跟您一模一样的。”王嬷嬷几经踟蹰之下,还是说了。 妇人低着头没有说话,不过,手里的绣活已经停下来了。 又听王嬷嬷接着说道,“那姑娘看上去,年纪应该跟安哥儿差不多大了。” 妇人抬起头来,盯着王嬷嬷面上一脸复杂的表情。 “我记得当年小小姐出生的时候,也是脸上一对梨涡,一出生就笑的样子。”王嬷嬷最后斟酌了言道。 沈氏倏地站起来,“嬷嬷,你是说?......” 脸上是压根就不加掩饰的激动,激动,再激动...... 王嬷嬷拧着一双老眉,看着自家小姐这副样子,这也是她刚刚想了一路,还犹豫不决的原因。 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说道,“老奴也不知是不是?当年为了保小公子的命,您不得不把早一刻出生的小小姐交了出去,至于后来那下落,咱们也无从得知。 不过,想当年连咱们都遭到杀手的一路追杀了,那小小姐的命运,肯定也是不容乐观了。可是,今儿个我在铺子里碰到的那姑娘,真的是像足了小姐当年年轻时候的模样......”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生日 珍娘在省城又逗留了一个日夜的时间,第三天的清早,才跟她二哥踏上了回程的路途。 不得不说,这回在省城的后面两日,她玩得是真尽兴,尤其是这白天夜里的,几乎也算是把省城的小吃逛了个遍。 珍娘觉得这两日的工夫,她那么硬塞狂塞的没节制的吃法,已经吃的小脸都要发圆了。 “谢谢你啊!”临走之前,珍娘还是比较真诚的,跟关少裕道了声谢。 这几天要没有他的全程陪同,她肯定没有玩的这么尽兴的。 珍娘心里还是领了他这份情的,尤其临走之前,这家伙那是吃的玩的用的,给她张罗了几大堆的。 他们来的时候,是在城里雇的马车,这回程的时候,也用不着雇马车了,关少裕直接派了两个大马车来送他们。 一辆车上拉人,一辆车上拉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小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姓关的这么盛情却却的样子,咱们还是防着点好了。” 很奇怪的,珍娘发现她二哥似乎从一上来就对那姓关的,抱了很大的敌意的样子。 反正,这些天总是对人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依我看,这些东西咱们还是别收了,直接还给他得了。” 珍娘却没怎么放心上的样子,“我给他出谋划策的,开了个铺子,那样来钱的营生。收这点东西也算不得啥。” 蛋糕奶茶店的生意真的是料想之中的火爆,每日限量销售的那些蛋糕和奶茶,都用不着卖到中午就卖完了,珍娘临出发之前的前一天,关少裕已经给她透露了,他们开始着手在别的县城去开分铺了。 这里头,虽然都是他们关家在忙活,不过也不能说没有一点点珍娘的功劳,毕竟这奶油蛋糕,是她的点子吧,那奶茶的方子,是她贡献出来的吧,所以,她觉着收他点东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却不想,回去的马车上,珍娘打开手里的一纸信封,那是临上车之前,姓关的那家伙硬塞到她手里的。 信封里面唯有一张契书,上面写的是,今后所有蛋糕奶茶铺子的盈利,都分给她两成的干股。 珍娘对这契书,倒是真的挺意外的,想想他们刚认识那会,这货对她那股子死算计的劲,这还真不像他的做事风格了。 不过,既然人家愿意充大方呢,她也就理直气壮的收了吧,毕竟这也算不上是‘嗟来之食’。 她也没往深处里去想,回到家以后,就把这契书交给了蒲氏,让她锁到家里的钱箱子里去了。 这回是珍娘头一次离了她娘身边这么长时间的,一到家,刚下了马车,蒲氏就佯装在她背上拍了两下。 “你个没良心的,一出去疯了,都不晓得回家了,娘在家里想你,想的心里都快要长草了。要是再不回来的话,我就要亲自去省城把你拉出来了。” 珍娘看着她娘这副做派,也不说话,只扬着笑脸,由着她抱着自己揉搓着。 “你这丫头,真是个疯性的,我瞅瞅,这在外头疯了一圈回来,这小脸都红扑扑的。瞧你这精神劲,可比在家里的时候,来劲嘞。不过,下回不准再去了,别到时候疯的连娘都不认了。”蒲氏有些带嗔似喜的说道。 珍娘笑着应道,“好好好,暂时不去了,就在家里陪着娘好了。” 蒲氏这才放过她,又搂了她在怀里,一边往屋里走去,一边说道,“那还差不多。乖乖,这一路上累了吧,这天气又凉,你还一路上坐了马车,晚上娘给你生锅子吃。” 娘俩亲香的场面,把蒋二壮扔在一旁,仿佛就跟没看见他似的。 倒是珍娘临进屋之前,转过头去跟她二哥说道,“二哥,我那个纸盒子拿的时候小心点啊,别把里面的东西给整埋汰了。” 今儿个十月十二,是她娘蒲氏的生辰。 珍娘是掐着日子赶回来的,还特意从省城带了个大蛋糕回来。 到了晚间,当然没有吃什么火锅,珍娘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红烧肉,熘肝尖,狮子头,木耳炒鸡蛋,醋溜鱼段,大蒜炒香干,蚂蚁上树,白菜烧油豆腐,还有他们特意从镇上卤味铺子,带回来的酱肘子,糟鱼等,都是蒲氏平常喜欢吃的菜式。 珍娘还特意做了一锅她娘爱吃的香喷喷的焖面,这季节已经没有新鲜的豆角了,所以,她只在里面搁了少许的腊肉丁和白菜丝,再来点蒜段添味,也是一样的好吃。 蒲氏感受着她闺女的这一片孝心,自是笑的脸上都起了褶子了,嘴角一直没有合拢的趋势。 只是,到了饭后,点蛋糕的时候,蒲氏面上的神色多了几分的复杂。 吃过晚饭,收拾了桌子,都没来得及洗锅刷碗,珍娘就开始折腾起来了,拿出她从省城带回来的大纸盒子。 “小妹,这是啥玩意啊?” 蒋小壮从来没有见过蛋糕是何东西,所以,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趴在桌子边上,看着珍娘在那里插蜡烛什么的忙活个没停。 白色的奶油蛋糕表面上,还浇了一层红红的果酱,这里没有草莓这样的物种,但是,有山楂啊,红彤彤的特意熬制的山楂果酱,搭上奶油甜腻爽滑的口感,二者一结合酸酸甜甜的,也是一种诱人的滋味。 反正,这种山楂果酱的蛋糕,在省城的蛋糕铺子卖的就挺火爆的。 珍娘他们家饭桌上这一个,是关少裕特意让铺子里的蛋糕师傅半夜爬起来做的,蛋糕胚中间还夹了两层的水果夹心,用料比外面卖的还要讲究,关键是赶在她上车前完成,给她带回来的。 还好,这蛋糕在经过一天一夜再加上一个上午的路程颠簸后,还没有怎么变形,只有边边上的一点奶油,被蹭到盒子上去了,整体来说还是完美的,也不辜负了她全程都捧在手上,生怕它给颠散了。 那上面的蜡烛,也是珍娘特意在省城找人给定制的,小小细细的三根,今年蒲氏三十七了,正好插上三根蜡烛意思意思。 然后,从她二哥开始,兄妹三个轮流给蒲氏拜了寿。 “祝娘生辰之乐。” “祝娘长命百岁,吉祥如意。” 蒲氏难得的脸上有些挺难为情的,摆了手说道,“不过是个小生辰,折腾啥啊,赶紧起来吧,咱家不兴这一套。” 珍娘却坚持了跪拜,“娘,不拘是小生辰,还是大生辰,咱都得过。咱家现在又不是过不起,往后家里人谁的生辰,咱们都要过一过。生辰一年就那么一次,咋能敷衍了呢。” 她也挺奇怪的,以前在老院子的时候,那边只有老爷子有生日过,赵氏也能在每年生日的时候,捞碗长寿面吃,别人是肯定没有的。 不过,分了家之后,蒲氏也没提过给谁过过生日,哪怕是家里的条件改善了之后,连她都没有。 听她娘说,珍娘是八月二十二的生辰,可是,每年的这个日子,蒲氏也从没给她做过生辰什么的。 珍娘觉着这事有点不大符合常理,毕竟蒲氏那么疼她。连赵家的玲花过生日的时候,她娘还给她煮鸡蛋做长寿面呢,今年的时候,珍娘也跟她娘提过那么一嘴,不过被她娘拿话岔了过去。 不过,从今儿个起,正好从蒲氏开头,珍娘想把家里每个人的生日都捡起来。 蒲氏听了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神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复杂。 珍娘没留意到,只是嘴里脆生生的继续道着讨喜的祝寿的话。 “祝娘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以后的每一个日子里事事顺心,时时舒心,天天开心。” 这短短的话语里包含的,却是她实实在在的对她娘的祝愿,不说对别人,反正蒲氏对她的那一片慈母之心,却是没话说的。 “好好好,赶紧起来吧。还是我闺女这小嘴最会说话,娘有你陪在身边,啥时候都舒心。”蒲氏笑着说道。 “好了吗?有没有到切蛋糕的时候呢?我都等不及了。”蒋小壮一脸猴急的样,催了珍娘说道。 珍娘斜了他一眼,“好了好了。不过,这头一块蛋糕,必须得先给娘,今儿个是娘的生辰,娘最大了。” 话落,就切了一块递到蒲氏的面前。 “娘,感谢您为这个家的操劳,感谢您养育了我们兄妹四个。”珍娘笑嘻嘻的说道,“最关键的是,感谢您生了这么可爱的一个我。” 原是想小小的煽情一下的,哪想到她娘听了这话,脸上倒有一瞬间的失神,瞧着她神色有些说不清的样子。 “她娘,别想太多了,赶紧吃蛋糕吧。”蒋老二看着他媳妇这失态的样子,在一旁开口提醒了道。 “嗯。娘这辈子最知足的件事,就是老天给我送了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到我身边来。” 蒲氏眼眶里涌出几分闪烁的湿意,有些感慨的轻声说了道。 珍娘觉着她娘八成是被她感动到了。 十二寸的大蛋糕,被一分而光,主要是蒋小壮那货吃的最多,珍娘跟她二哥两个在省城这些日子吃得多了,倒不怎么稀罕了。 蒋老二本身就不怎么喜欢吃这种甜食,所以只略尝了一块,就没再吃了,不过,吃完之后,也赞了声好吃。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试探(二更) 一夜过去,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珍娘开始整理了她从省城带回来的那些东西。 零零碎碎的很多,有各式的小点心,果脯,肉干什么的,还有绸缎布匹七八匹,省城当季流行的纱花十二支。 整整一盒子的,这些东西,珍娘自己也不喜欢戴,都打算拿出来分给玲花她们。 这是关家自己那珠花铺子里面的制出来的纱花,工艺是这边小镇上没法比的,据说他们关家的纱花,堆得顶级的,还有往皇宫里面送的呢。 “好像七叔奶她们家那小孙女也挺爱打扮的,到时候这纱花也分给她两朵吧,还有咱们家作坊里面的那二旺家的小媳妇,我瞅她也是个爱俏的,整天头上戴朵花,还红艳艳的,娘你也给她挑一朵拿过去吧。” 珍娘一边摆弄着,一边说道,“剩下的,给三妞四妞五妞,她们姐妹几个也分一分。还有咱家未来的小二嫂,还有陶芬表姐的。” 桌上还有两套彩色的小泥人。 这是她在省城逛街的时候,瞧着那路边摊子上,捏泥人的师傅手法挺精湛娴熟的,就站那里瞧了一会儿的工夫,没想到关少裕还给她买了两套过来。 “这种哄小孩的玩意,也给我装上车带回来。这姓关的,也真是脑子锈掉了。” 珍娘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哪会稀罕这东西啊。 “算了,等会儿让五妞过来,叫她拿回去玩吧。”珍娘看了一眼就关上盒子,随意的说道。 “对了,留几支出来给六丫玩,这东西花花绿绿的,哄她也不错。我也好些天没去看她了,不知道这丫头现在有没有再长胖了呢。” 蒲氏看着她闺女跟个小话痨似的,碎碎念着的样子。 眼神犹豫了一晌,还是试探的开口说道,“我看那关二公子,也是挺有心的啊。看看这么多的东西,说他把省城的街面都搬过来也差不离了。” “是哦,那人如今还真像是转了性呢,跟娘你头一次见到他的那时候,完全是两个样。 这回在省城,对我跟二哥招待的也不错。不过,这些东西多数也都是他们自家铺子里面,也没花什么银子,真值大价钱的,我也不会要的。” 珍娘一时半会的,没领会出她娘话里的意思。 “东西值不值钱的另说,关键是,我瞅着他那份心思,怪耐人寻味的。也不晓得,他是不是心里存了啥,不该有的想法了?” 蒲氏撇了个嘴说道。 昨儿个夜里,她就拉过自家的二小子过来审问过了,所以,对于自己闺女在省城里的一举一动也是有所了解了。 最关键的是,听到那姓关的全天候陪同她闺女的行为后,蒲氏也不得不引发了深思。 还有,昨儿个闺女随手甩给她的那张纸,后来她也问了蒋二壮了,知道那张纸就是个干股的文书之后,更加落实了心里的想法。 所以,这会子便拿了话来试探试探她闺女。 显然,这丫头这一点上没随了她,在感情的问题上就跟缺根筋似的,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了。 想当年,她跟蒋老二那档子事的时候,那就是她先瞧上了人,然后自导自演了一场失身的戏码之后,她男人才对她负责任,把她从山上带下来的。 珍娘眼神一闪,她娘这话,她听懂了。这是暗指那姓关的对她有意思呗。 “娘,你可别瞎寻思了。你闺女我是长得可爱了一点,不过,我才多大点的年纪啊,人家在省城那大地方见过多少环肥燕瘦了,才会喜欢我这样式的啊。” 珍娘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平荡荡的胸口,这身子也真是怪了,这两年她这个子是长了不老少,可是那别的该发育的地儿,还是一点没变化啊。 连老院子那边的三妞四妞她们,都能瞧得出一点曲线的美来了,她这身板还是板板平平的呢。 不过,她也不急,反正这会儿她也不着急找男人嫁人,所以也不指着能长一副傲人的曲线身材,去勾引相公啥的。 蒲氏听她这么一说,想想也是,她这闺女马上都要十四了,连葵水都还没来呢,确实是没长大呢。 如此便也不再试探了,只要她闺女没开窍,别人再怎么惦记了,也是白搭。 如此,蒲氏便放心的拿了东西往作坊那里去了。 不过,事实证明,她娘这回的判断是失误了。 几个月以后,当她闺女直截了当的,站在某个冷脸高大的男人面前,呛声直面的质问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的时候,那彪劲,哪里没随了她的当年呢。 “娘,中午下工的时候,让我小二嫂来咱家一趟啊。”珍娘冲着蒲氏的背影喊了道。 反正自从上回她二哥定亲礼那回之后,珍娘也不怎么往赵家去了,毕竟心里还是有点不自在的。 但这回她也给玲花带了不少东西,当然还有单给赵家的那份礼,到时候干脆都让玲花自己拎走算了。 差不多整理好了之后,她就拿了几支纱花,还有那小泥人,果脯,点心什么的,满满装了一小篮子,往老院子那边去找五妞了。 如今,老院子那边说好了不是蒋老头当家了,所以,这些东西到了五妞的手上,老爷子也再没理由拿走了。 蒋老大倒也还不至于,来坑他闺女这点小孩子吃的东西。 “爷。” 珍娘一进了老院子的院子门,就看到了背着个手像是要出去溜达的蒋老头,便开口打了声招呼。 上回定亲礼过后,这老爷子还想闹病,接着跟他大儿子斗来着,不过,珍娘提前偷偷给五妞支了招了。 告诉她要是蒋老头再装病,就直接跑外面去嚷嚷,告诉大伙,她爷有那精气神,跑到别人家席面上大吃大喝的都没事,偏偏一回到家就要病了,这是家里有东西在作妖啊,还是咋的? 果然,老爷子被她那么一扒拉,那装病就装不成了。 不过,又换成整天的挑刺,不是嚷嚷了吃不饱,就是叫嚣着饭食不合心意。 老院子这边的粮囤里面,装的都是粗粮,所以天天的就是些玉米面粗粮面什么的,老爷子就吵吵着嫌粗粮吃下去不克化。 赵氏老早就不做饭了,现在老院子这边都是三妞姐妹几个做饭。 所以,顿顿饭挨骂那都是正常的事。 “来干啥了?”蒋老头一脸不善的表情,盯了珍娘看着。 珍娘倒不怕他,直接回道,“前一阵跟我二哥去了省城,从那边带了些小吃食,拿来给五妞她们尝尝。” 末了,又看蒋老头像是要伸手过来扒拉的样子,又开口道,“都是些哄小孩子的零嘴,连我三哥都不愿意吃的。” 话落,就干脆的越过蒋老头直接往里面走了。 也没看见她爷站在背后,脸色青一阵的动了气的样子,只听到他在后面扯着那烟囱嗓子,嚷嚷了,“都是些狼心狗肺的玩意,去省城了,咋不知道带回来点东西,孝敬孝敬给老人啊!” “珍妞姐,你来啦。”五妞听着动静从厨房跑出来,“我爷这是又咋的了?” “看到我给你们送东西过来了,没他的份,所以在骂人呢。”珍娘笑着说道,反正她是没所谓的。 像蒋老头这样的,被他骂了,就只能当做没听见呗,又不能骂回去啥的,所以只能当没听见了。 话落,就完全不理他了,拉着五妞进了厨房。 “你这手是咋了?”珍娘刚一碰着她的手,那丫头就哎哟了一声缩了回去。 “还不是我爷抽疯弄的。”五妞跟着珍娘相处时间久了,也学了一些她的话,比如说老爷子抽疯啥的。 “咋回事?他现在还开始动手打你们了啊?”珍娘皱着眉问道。 五妞摇了个头,“不是他打的,是摔碗摔的,那碎瓷片蹦到我手上给割的。” 怪不得一条挺深的口子嘞,就在手腕子上,伤在这地方可是真疼,手随便动一下都能扯得疼。 这丫头还在剁鸡草干活呢,珍娘看这情形,便放下手里的篮子,拿了个小板凳坐下来,帮她顺手干了。 “好端端的摔碗干啥啊?” 五妞撅了个小嘴,回了道,“昨儿个晚上我爷说要吃肉包子,我爹被他缠的没法子,就答应了。应承他,让三姐她们今儿个早上的时候包。可是,咱们手上啥都没有,怎么包肉包子啊,我爷早上的时候,没看见肉包子,就发火摔碗了。” 珍娘听了皱眉,“你爹明知道做不到,又应承他干啥,那不是自己送上门的由头,让爷来骂人吗?” “我爹也不是没法子,不答应,我爷就闹,说他不孝敬啥的。”五妞面色有些沮丧的说道。 其实,蒋老大只不过是自己搁不住骂了,他口上应承了蒋老头,蒋老头就不能再拿那孝道的事来骂他。 回头端不出好饭来的时候,只推说一句三妞她们做饭的时候忘记了,那这骂就轮不到他头上了。 五妞心里都明白,她爹这样做,不过就是在转移蒋老头的怒气发泄的对象罢了。 珍娘也听明白了,不过,她又不是东屋的闺女,五妞都不说什么,她又能怎么说呢? “珍妞姐,你说我爹要是真找个后娘,那我跟三姐四姐的日子,会不会更难过啊?”五妞突然转了个话头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又是亲事? 珍娘面上一愣,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这个话头了?难不成,蒋老大近来要有什么动作了? 就在她疑惑之际,五妞又接着说道,“前两天三叔爷和三叔奶过来看我爹,我在一旁听到了,我爹正央着三叔奶给他说亲呢。” 珍娘听后默了,怎么她这个大伯都躺炕上了,还这么能折腾呢?不安心的养伤,整天那心里头除了惦记这档子事,就没别的事了。 “我爹说了,他如今这情形,虽然平常有我们在照顾着,但是总归不怎么方便。早点说上亲,这样他也能有人照顾,我们手上的活计也能有人分担了。”五妞垂着小脑袋的说道。 珍娘觉着蒋老大说的这个事,也好像有点道理。 比如说他这回摔断了腿,成天搁炕上窝着,吃喝拉撒的,都只能靠了别人来照顾。 三妞她们毕竟是姑娘家,虽然能照顾他一般的吃饭喝水什么的问题,但是那些近身服侍的活却干不了,比如洗澡擦身子什么的,还得靠着珍娘她爹隔个三五天的来一次。 这要是有个婆娘在身边,那照顾起来也方便许多。 从这一点来说,蒋老大想要个媳妇,倒也不是啥说不过去的事。 可是,就老院子这边的情况,就蒋老大自个本身的条件,他又能说个啥亲事啊? 大约十来天以后,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珍娘她能知道,还是因为她爹回来说的。 蒋老二隔一段时日,就得去老院子那边,帮着蒋老大擦洗擦洗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近段时间里,他们一家子也都习惯了,蒋老二白天要忙些活计,所以通常都是傍晚的时候,抽个工夫过去。 今儿个亦是如此,蒋老二踩着夕阳的余晖过去老院子那边,到了天黑的时候才回来。 “爹,你咋了?” 珍娘看着她爹从进了院子门开始,就是那一脸愁容的样子,便张嘴问了声。 这会儿蒋二壮和蒋小壮都还没有回来,珍娘跟蒲氏两个正在厨房里,忙活着一家子人的晚饭。 今天晚饭,他们家吃大米粥,里面搁了一把芸豆一起熬了,再切上六个咸鸭蛋,配着粥吃正好。 这咸鸭蛋,是陶芬送过来的,她常常去帮了村里一个独居的老婆婆干活,所以,人家就送了她两只小鸭子,被她养大了,下了蛋。 那些鸭蛋她都存了起来,平常也不怎么吃,就自己腌了一些,都给他们家送了过来,还别说,这姑娘腌的鸭蛋真心不错,蛋黄切开来,颗颗都流油的那种。 另外,又蒸了一大笼屉的酸豆角腊肉馅的包子,也没炒别的菜了。 蒋老二一回来也进了厨房,帮着蒲氏和面包包子。 听到珍娘的询问,蒋老二觑着自家媳妇的脸色,试探着开口说道,“她娘,跟你商量个事呗?” 蒲氏斜了他一眼,每当她男人做出这副样子的时候,也没别的事,肯定是跟那边有关系的,更别说,他白天都好好的,刚从老院子那边回来,就变成这样的脸色了。 “啥事啊?”蒲氏今儿个语气还算得上平和的问道。 今儿个晚饭蒸的酸豆角馅的包子,是她好的那一口,所以,看在这个包子的份上,蒲氏显得比平常的时候好说话了一点。 蒋老二见她这脸色,就接着说道,“大哥说了个亲事,对方要二两银子的彩礼钱,想问咱们先借一借。” 蒋老大的亲事就有眉目了?这还挺快的呢。 珍娘一听这事,也赶忙竖起耳朵来听着。 “说的是个啥亲事啊?对方啥人啊?”蒲氏问道。 蒋老二回道,“亲事是大哥托了三叔奶找人帮忙说的,对方是离咱们这儿百十里地的隔壁镇子上的,也是一个山坳子里面的。说是个寡妇,年岁上仿佛比咱大哥小了五六岁的样子。” 这些也都是他今儿个从蒋老大嘴里刚听来的。 “比大哥小个五六岁,那今年不也得三十大几了。你都三十八了,大哥比你大了三岁,今年已经四十有一了,那对方不就是三十五六岁了。”蒲氏掐指算了一算。 “这么大年纪了,娶回来能当用吗?” 蒲氏表示了她的疑问。毕竟,蒋老大那边这么急切的,要说个媳妇的意图,是为了啥,那都是大伙都知道的。 一个女人,都三十五六了,这还能满足他生儿子的需求吗? “就大哥那情况,能说个这样岁数的已经不错了。听大哥说,这还是三叔奶托了不少人,才好不容易说上的这一个嘞。”蒋老二如实的汇报了道。 “大哥也说了,这年岁上兴许还能生,说是五妞她娘也就是这年纪上怀的六丫,所以,也不是完全没指望的。” 蒲氏听了这个,原本还算得上平和的脸上,就寒了几分。 蒋老大光知道钱氏三十好几的年纪还能怀孩子,怎么就不记得她就是为了生孩子,才撒手人寰的呢。 要是他还念着那点情分,怎么就至于这么火急火燎的,往屋里添新人呢。 “大哥也有他的苦衷,咱们村跟他这样,到了这个岁数上还没有根苗的,除了那家里穷的一直打光棍的,也没别人了。还有这回他这一伤,更显出苦来了,连擦洗身子的事都得等我去才能做,大哥也说这样终究不算回事。” 蒋老二看着蒲氏的脸色,也开始帮了蒋老大说了话道。 “大哥今儿个都哭了,他想说门亲,也不光是为了传宗接代那档子事。他说,三妞几个年纪也大了,给钱氏守完孝再不嫁人也不行了,可是,他一个汉子,咋去外头给闺女说亲。 靠两个老的,也不中。还得家里有个婆娘,操持了这些婚姻大事才是。” 珍娘听了这话,撇了撇嘴,这说词明显就是拿来忽悠了蒋老二的。 就蒋老大往前那做派,他能有几分真心为自己闺女打算的,这些话,不过就是说来糊弄糊弄蒋老二这傻子的。 明显,蒲氏的脸上也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又听蒋老二接着道,“还有这回他这一伤,也躺在炕上想了许多。大哥说了,哪怕他这辈子真的命中无子了,到时候三妞她们都嫁出去了,那不是老的时候,就剩他一个孤零零的在屋里了。到时候,也挺可怜的。” 说到这个,珍娘就插了话,说道,“咱们这里就没有谁家招赘的吗?给五妞招个相公回来,到时候生个男孩跟着姓蒋,那不也是把他们那一支传下来了吗?” 蒲氏听了这话,也抬起头看着蒋老二。 蒋老二抿着嘴,也不知道咋说。 半晌才说道,“招赘,那都是有钱人家才会做的事。就大哥那边那情况,拿啥条件来招赘啊。” 这话也是个大实话,就老院子那边乱七八糟的情况,是个脑子拎得清一点的,也没谁愿意掺和进去过日子。 话落,又添了句,“再说了,大哥从来都没提过这一茬,这也说明他心里从来就没这个想法。咱还是说说这彩礼的事情吧?” 珍娘听出她爹话里的意思了,蒋老大压根就没往这上面想过,所以,这事她们问蒋老二要个说法,也是徒然。 所以,便顺了他的话头,说道,“一个寡妇还要二两银子的彩礼钱,又是那么大个年纪的。这是不是有点过了啊。” “我记着金凤姐嫁人的时候,那也不过,得了二两银子的彩礼钱呢。” 蒋老二不吭声,这事他就更不好说道了。反正他大哥没说什么嫌多的意思。 珍娘见她爹不说话,也没再问,反正她也就是随口感叹一下。 倒是蒲氏一开口就能问到点上,“那寡妇本身有几个娃啊?这要是亲事说成了,是不是要带过来养呢?” 话落,就见蒋老二有些面色踟蹰着,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过了半晌,才回道,“听大哥说,那寡妇原本五个娃,最大的已经嫁人了,还剩下四个,两个闺女两个儿子。要是亲事说成了,那男娃子就不带过来,她原来的夫家那边也不肯,只带两个丫头过来。” “那我大伯那边不又得添好几张嘴,来养活?”珍娘接了话说道。 蒋老二眼里也有几分为难之色,不过,这事轮不着他来做主,毕竟又不是他要说亲,他大哥今儿个都没说什么,可见心里是愿意了的。 “我爷和我奶能同意么?”珍娘开口问了一句。 想想,钱氏原本的闺女,金凤和银凤,不就是老爷子不愿意养活了,才急忙忙的弄出去的吗? 还有前一阵三妞和四妞闹出来的那档子事,老爷子着急忙慌的给找了那样的亲事,为的是啥? 就蒋老头那性子,连自己的亲孙女都不愿意给粮食养活,他能同意养两个别人家的闺女? “我大伯跟我爷他们商议了没?”珍娘又问道。 蒋老二摇了摇头,“你大伯先找我商议的,说是等彩礼的事落实了,再去跟你爷他们说这事。” 珍娘暗自翻了个白眼,这蒋老大有时候做事,也真是挺让人看不明白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靠(二更) 连那边老两口还没搞定呢,就先忙着来问他们借彩礼钱了,那要是老爷子死不同意呢,那不是银子也是白借了。 不过,回头想想,或许这也是蒋老大的一种试探呢? 反正,他这亲事是肯定要说的,彩礼钱肯定是少不了的,能早点把钱借到自己的手里,他才更有底气了不是。 珍娘能想到这些,蒲氏也是更加能够想到了,所以,她就没肯拿钱出来。 只对蒋老二说道,“先让大哥跟爹娘他们商量好了,再说这彩礼的事吧,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这么着急忙慌的,就借了银子去做什么。” 又说,“虽然说,咱家如今这条件是上来了,不过,你大哥来借钱的次数也太频繁了一点。我们这银子也不是天上掉的,咱也要养儿养女的,这一回两回的也就算了。 老话说的那个理儿都在呢!要是回回都伸手问别人拿钱,那终归最后没什么好事的。” “虽说亲兄弟之间帮衬帮衬是应该的,可是他这一回接着一回的,那也不叫帮衬了,倒像是靠上了咱们似的。再说了,俗话有云,救急不救穷......” 蒋老二闷葫芦似的,又不吭声了。 他知道蒲氏说的这些话都在理,可是,那是他大哥,他都开口了,自己还是能拿话撅回去呢,还是咋的? 蒲氏一瞧他那模样,就知道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干脆最后说了两句,也就不再说了。 “这回你大哥说亲这事,算是最后一回了,要是亲事真说准了,咱就最后帮衬一回,往后,要是再借银子,还是先把前面的那些还了再说。” 珍娘觉着她娘说的这些话深有道理,就目前蒋老大这形势来看,完全就是在依赖着他们这头呢。 反正不管是碰上什么难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朝他们这边伸手。 谁晓得,这久而久之的,要是再不阻止的话,那依赖会不会就变成无赖了呢。 第二天,蒋老二只能又往那边去了一趟,他大哥还等着他送银子过去呢,不过,蒲氏这会子不肯拿,他也得跑这一趟,得去说一声先。 事实证明,蒲氏她们的担心,不是全凭猜想的。 蒋老二又带着一脸郁郁的神色回来的。 “爹,咋了?” 吃过早饭,蒲氏就出去了,家里就只有她一个。 蒋老二郁闷的眼神,看了他闺女一眼,却没肯说,只道了,“没事。” 话落,就弯下腰去帮着拾萝卜了。 今儿个天好,珍娘就开始到家里的菜园子里面来收萝卜了。 蒲氏白天也没什么工夫来做这些活计,都是晚上回来以后才挤出点时间来,不过,如今这天气越来越冷,到了晚上,更是冻人。 珍娘就趁着这白天日头好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先干上一些。 今儿个蒋老二也没去庄子那边,一大早上的就往老院子那边去了,所以,上午也不出去了,就找到后面这菜园子里,给她闺女干活来了。 “你回屋里去吧,这活我来干,别把衣服都弄脏了。”蒋老二看着他闺女那一身紧俏的新做的薄棉袄子,说道。 “不打紧的,我干活的时候注意点。爹,你是不是让我大伯给说了啊?” 珍娘看她爹挖萝卜挖的麻溜的,就干脆只坐在边上给那大萝卜掀了叶子,然后一个个的装进筐里去。 顺便跟她爹唠唠嗑,现在她们父女俩,倒是很少有时间单独聊天的机会。 “唉。”蒋老二叹了口气。 “是不是埋怨你不给他送银子过去了。” 珍娘说的是肯定句,就她爹这脸色,那啥都写的明明白白的了。 蒋老二又叹一口气,“唉。” 珍娘说道,“这下你总明白,我娘说的那些话都不是凭空捏造的吧。咱又没说不借钱给他,只不过是要等事儿定下来的时候,再借银子过去。我大伯这气,生的有什么理由?” 看来,蒲氏的预料都是正确的,蒋老大已经心态在渐渐的发生了变化了。 财帛动人心啊...... 蒋老二郁郁的脸色里,更加郁闷了。 “你大伯说我不信任他。还说,他就我这么一个亲兄弟,我都不帮衬他的话,他就走投无路了。还说了一大通什么血缘至亲的,本来就该相互帮扶相互照顾的......” 蒋老二苦着张脸跟珍娘说道。 他在这个家里也找不到别的倾诉的对象了,蒲氏是那样一点就炸的脾气,两个儿子都忙,压根就找不到什么说话的机会,就这闺女,还能说上两句话。 其实,事实上,蒋老大今儿个确实是发了老大的气性了,说出来的话比这难听多了,就差指着他的脸,骂他不顾血缘,冷血无情了。 “我大伯说这话可真有意思的。咱对他帮扶的还少吗?他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咋的?还走投无路了呢。真论起远近来,咱都分了家了,本来就管不着那边的事的,前面还回回都去帮忙了,最后只落了他这么两句念的,关键还不念好。”珍娘有些脸色拉下来的说道。 “再说了,咱也没说这回就不帮他了啊。他那么着急把银子拿到手里干啥啊?” 蒋老二无语以对,良久,才说了一句,“你大伯他也是心里着急的。” 话顿,又添了句,“他那也是最近这段时间,躺炕上躺的不耐烦了,这心里头难免憋了点火啥的。” 这话,也是蒋老大最后的时候,拿来给蒋老二赔不是的时候说的,说他见天的在屋里躺着不能动弹,心里头烦躁又难受,所以,才说话的时候,平添了一些火气什么的,要他别放在心上,别在意啥的。 珍娘对这话是认同的,不过,你再怎么着急,也别着急给别人看了啊,有本事你自己去挣银子去。 还没见过谁借银子,能借的这么理直气壮的呢! “咱家又不欠他的,不该他的!” “再说了,他在屋里躺烦了这事,又不是咱导致的,那不都是他自己送上门去挨打的。他凭啥拿这理由,朝你摆脸子啥的?” 真心话讲,现在珍娘是真的挺腻烦蒋老大那人的,整天脑子里没二事,就惦记着生儿子。 关键是你惦记生儿子就惦记呗,偏偏却总把这主意打到别人这里来。 往前还装的挺老实的,这如今一看他们这边发起来了,也开始学着老爷子那一套作起来了咋的。 她跟蒲氏内心的想法一样,也真是受够了那边,这一回回闹腾的了。 之前,还想着换个人当家,想少弄点事情出来折腾的,没想到,这换了一个人,还是照样的能折腾。 “希望我大伯这亲事说上了,往后真能消停下来了。” 珍娘看着她爹那副两面为难的样子,也是无奈。 “你大伯这半辈子也就这么个念想,真要是说上亲了,把儿子生出来了,他指定也就没啥闹心的了。”蒋老二有些目光悠悠的看着前面地上堆着的大萝卜,说道。 珍娘听这话口,怎么觉着有点不对劲的感觉呢?说上亲了,还要把儿子生了,才能让他顺心了? 那要是生不出儿子来呢?难不成他们家还得在这件事上,管他一辈子吗? 不过,她看着她爹那副老实憨厚的样子,算了,还是不说了。 这事,跟蒋老二这么个老实人也说不着。 “那我大伯去跟我爷商量了么?”珍娘换了个话头问道。 蒋老二摇头,“不知道,我从那边回来的时候,你大伯还没去找你爷,你爷那会儿吃过早饭,出去溜达去了,也不在。说是等他回来了,你大伯就找他说这事。” 珍娘就没再说什么,不过,以她看,这事也用不着猜,老爷子肯定不会同意的。 事实上,蒋老头子就是持了很大的反对的意见的。 为打听这事,珍娘那天傍晚的时候,还特意把五妞找过来了一趟。 她倒不是真关心蒋老大这人,而是,只想快点把事儿解决了,让蒋老大早点说上个亲,再生个娃,省得这人往后再找借口过来,扒着他们一家人。 “我爷不同意。一来,是嫌那边要的彩礼太多,我爷说了,就一个寡妇,还是个老寡妇,还敢开口要二两银子的彩礼,那不是狮子大开口吗,顶多两串钱就够够的了。”五妞过来跟珍娘说的。 “二来,就是嫌她嫁过来,还要带两个拖油瓶,他不同意。说咱家本来粮食就不够吃,再添两张嘴,那口粮从谁嘴里抠下来啊!” 有些时候,蒋老头的算计还是有道理的。 “那你爹最后怎么说的?”这才是珍娘比较关心的。 五妞回道,“我爹没吭声,说是要想想。后来,又说再找找看,要是一个月之内,再找不到更好的,就定这个了。” 小丫头说这话的时候,样子挺沮丧的,关于她爹要给她们姐妹找个后娘的事情上,她是打心眼里不愿意的。 对五妞来说,亲娘也不过就是那个样子,更别提要来个后娘,她们姐妹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自打钱氏死了以后,蒋老大对她们姐妹也还说得过去,尤其是现在老爷子不当家以后,杂物间堆放粮食的那屋的钥匙交出来了,蒋老大转手就给了三妞。 第一百一十五章 商议 所以,如今老院子那边,每顿饭做多做少都由她们姐妹自己说了算。 至少现在顿顿饭都能吃个饱了,没像从前似的,多吃一口粥,都要遭到蒋老头的白眼。 所以,五妞挺满足现在这日子的。 “珍妞姐,要不你跟二叔二婶说说,别借银子给我爹去说亲了?”小五妞站在珍娘的面前,有些天真的开口说道。 珍娘看着五妞脸上那种期待的表情,也不知道该怎么来回这话了?不借钱给蒋老大,这事显然是不大实际的。 在这件事情上,决定权并不在他们家人手里,而是在蒋老大手里,只要他心里一直存了这个想法,而且又是站在子嗣传承的大义上,所以,他们也没有什么硬性的理由,不去相帮的。 连蒲氏都没法一口回绝了这事,就说明,这钱不借,有点说不过去。 只能假意笑着安慰了道,“你爹不是说,给你找个娘来照顾你们,分担你们姐妹之间的活计的吗?那样你们也能轻松一些。” “我们不需要别人来照顾,也不要谁来分担活计。就这样的日子挺好的。”五妞摇着她的小脑袋说道。 果然,后娘在哪个年代,都是不受欢迎的。 可是,就蒋老大那一心要生儿子的执念,这说亲的事,基本上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所以,五妞她早晚都必须得面对这一件事。 “你不想要个弟弟吗?”珍娘换了个角度来说这个问题。 她知道蒋老大和钱氏一直都想要个儿子,就连金凤,珍娘都曾经在她的嘴里听说过,他们那一屋要是有个弟弟就好了的言词,不过,珍娘还从来都没有听过五妞,对这事心里的想法。 这个年代的观念,姑娘家嫁出门去,娘家要是有个弟兄,那她在婆家那边的底气也更硬一点。 却不想,五妞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却是坚定的摇头说道,“不想。” 珍娘有些诧异,追问道,“为什么?有个弟弟,你们姐妹以后就不会被人轻易欺负了啊。” 就好像村里每年农忙的时节,拾花生捡麦穗的时候,都是家里的兄弟姐妹一起出动的,要是那小孩堆里有两个男娃子的话,别人也不敢轻易来抢了。 “我三姐说的,我娘就是为了要生弟弟,把大姐二姐给卖掉的。还有我娘她自己,不也是为了生弟弟,才死的吗?我不想要弟弟。”五妞说道。 “我三姐说了,谁知道我爹再找个后娘进门,会不会也为了生弟弟的事,把咱们姐妹几个卖掉了啊。” 珍娘有些哑口了,五妞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不过,让她意外的是,三妞那丫头还真的是个心里什么都明白的。 五妞又说,“我三姐说了,真到了我爹娶个后娘进门的时候,她就搬出去过,就跟陶芬表姐那样,到山上去搭个棚子住。省得在家里受别人的气。” 珍娘实没想到,这丫头还是个这么硬气的,怪不得上回有勇气去上吊呢。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珍娘把这些话跟蒲氏一说,“唉,五妞她们真可怜,这松快日子还没过两天了,往后还又得到后娘手底下讨生活了。” 蒲氏却一脸面色平常的告诉她,“下回五妞来,你就跟她说,真进了后娘,这一年半载的,对她们姐妹来说倒没啥不好的。说不定还能捡上一两年的好日子过嘞。让她别担心了。” 珍娘诧异,“为什么?” 蒲氏笑着告诉她,“新媳妇进门,不管咋说,装装样子也是会做的,总不至于一进门来,就虐待前头留下来的子女。不然,也得被村里人,还有族里人的唾沫给淹死了。 总归要等到她站稳脚跟了,尤其是等到生下儿子来了,五妞她们担心的情况才会发生的。” 又说,“她们姐妹几个还好,只有五妞年岁上稍微小了一点,三妞和四妞那两个,都用不着等到那后娘站稳脚跟,就得出去嫁人了。况且,就算为了那名声,她们的亲事就只能往好了去说。” 珍娘一听这话,想想也是。 钱氏是亲娘,所以哪怕是之前卖了银凤,又那样嫁了金凤,那也顶多就是被人在背后说道两声,可要是换个后娘,干出这样的事来,那就得被人骂死了。 如此,隔天见着五妞的时候,珍娘就特意把这番话告知于她,顺带着让她告诉她三姐,别着急在山上搭什么棚子了,真过个一两年的时候,她们也好嫁人了。 五妞听了这些,便不再愁眉苦脸的,而且还挺热衷于她爹说亲这事的,当然,一有什么新的消息,也会拿来告诉珍娘。 十一月上旬的时候,蒋老大又说上了一门亲事。 “这回是隔壁村的一个媒婆来说的这亲事。那姑娘是邻镇陈家湾的。”五妞一边吃着烤红薯,一边说道。 天气开始进入冬天,珍娘他们家已经开始生起炉子来了,还是按着往年的惯例,她喜欢在这炉子的边上放一圈的红薯。 这样一边烤着,一边屋子里面,也慢慢的有股子甜香焦香的气味弥漫着,很是诱人,也极有一番温馨的小感觉。 蒋小壮每天下了学回来之后,也喜欢拿两个烤红薯先垫垫肚子。 五妞过来的时候,正好有两个小个的红薯已经烤出了火候,珍娘便给了她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吃着。 “你爹这事还托了媒婆了?” 珍娘之前没听过这一茬,便问了道。 五妞摇头,“不是,托媒婆要给谢媒钱,我爹手上没钱。他只托了咱们族里的一些叔伯,叔奶帮他说亲。” 又咬一口烤红薯,黄囔囔的红薯肉被烤的甜津津的,五妞使劲的嚼了两口,满嘴的软软糯糯的香甜,然后,才接着说道,“是那个媒婆自己打听到,然后上门来说的。” 珍娘见她手上的一个烤红薯就要吃完了,又从炉子边上拨了一把烤花生过去,叫她剥着吃。 正好这时候,蒲氏从外头进来了。 现在天气凉了,米粉用不着晒干了,直接每隔两天过来拉一次湿粉过去,所以,这工序就简单了很多,再加上如今这天气,也用不着跟夏天似的,每天来回的烧些降暑的汤水拎过去,省了不少的事,因此,蒲氏也没那么忙了。 一进来,就见着她们小姐俩跟那小松鼠似的,吃的没停嘴的样子,也是乐了,笑着问了句,“在说啥呢?” 五妞站起来跟她打了声招呼,“二婶。在跟珍妞姐说我未来的后娘呢。昨儿个有媒婆来给我爹说了门亲,是咱们邻镇大青镇的姑娘。” 现在,五妞跟蒲氏也算是处熟了,再加上之前蒲氏连番出手相帮的那几回,她就知道这二婶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所以,也没以前那么怵她了,因而说话上也随意了很多。 “大青镇?那不是你们大姑嫁过去的那地方。”蒲氏听了说道。 又说,“姑娘?” 珍娘看着她娘脸上那带了些惊讶的神色,也看了下五妞。 这一般没嫁过人的闺女家,才能称之为姑娘,这丫头是不是说错嘴了。 却看着五妞点了头说道,“嗯,那媒婆说的,这回给我爹说的就是个姑娘。” 珍娘睁圆了眼,不会吧?蒋老大都四十往上的人了,又是个二婚,还能有什么姑娘说上门来? “多大岁数了?是咋回事?”蒲氏也开口问道。 “听说是个老姑娘,已经二十七八的年纪了。别的我也不知道,媒婆来的时候,把我们都赶出去了。”五妞说道。 蒲氏听了这话,就皱了脸色,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蒲氏就跟蒋老二说了声,让他去那边问问,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如今,地里也没什么忙的,所以,蒋老二饭后撂下碗就去了。 大家伙心里都是一样的疑问的,对于这回说的这个亲事。 蒋老二到了那边的时候,一院子的人都在,老院子这边没有吃中午饭的习惯,蒋老头在屋里搓烟叶子卷烟卷,一旁的桌子上还放了一块啃了一半的鸡蛋糕。 蒋老二只进去打了声招呼,就出来了。 “老二啊,最近爹这嘴里老没味了,整天粗面卷子的吃着,你给弄两包点心过来给我打打牙祭。”临出门前,蒋老头对蒋老二说道。 反正回回他过来这边,老爷子逮住他,总要提点要求什么的,不过再也不跟他提什么银子的事了,估摸着也是知道,他们家钱的事,他做不得主,所以,尽是要吃要喝的。 蒋老二点头应下,就出去找他大哥了。 蒋老大这会正在屋里扶着炕沿走路,他那腿已经歇的差不多了,现在已经可以自己下来活动活动了,只是这天气越冷,他那腿上裹了厚棉裤,到底不怎么方便。 寒暄了一阵,蒋老二就直奔主题了,问了他大哥说亲的事。 蒋老大也没瞒着,反而开口道,“正好我想找你商议来着。老二啊,你看这两日你能不能腾出个空来,陪我去那边相一相啊?” 蒋老二有些傻眼,他大哥要去那边相亲? “这事,是不是太唐突了一点啊?” “这媒婆说的那啥子姑娘靠谱不?”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折腾(二更) 大半个时辰以后,珍娘就听他爹回来说了,“后天我陪大哥往大青镇那边走一趟。他想去那边相一下那姑娘。” 蒲氏听了皱眉,“啥情况摸清楚了吗?就跑过去相亲了?” 珍娘也觉得这事有些突然。 大哥说了,“这亲事有七八成靠谱的,媒人说了,那姑娘是因着先前年少的时候,被退过一门亲事,那心气上一直过不去,才总是拖着不说亲。后来,又碰上家里的老人过世了,接着守孝了几年,一拖就拖到这个年纪上了。” 蒲氏眉头还是没有松展,“那姑娘多大年纪了?” “二十八了,虚岁都快三十了。”蒋老二回道。 “就因为退过亲事,能硬生生的拖上十来年不说亲事,这气性也忒大了点吧?”珍娘小声的咕哝了一句。 这里又不是他们那个年代,女人到了三十不结婚都是平常的事,这边的姑娘家,过了二十还不成亲的,就是稀罕动物了。 珍娘直觉得这里头应该有什么问题,只这媒人给的说法,就有些说不过去嘛。 “我大伯就没觉着有点蹊跷的吗?” 珍娘看着她爹问道,以蒋老大的精明,他总不至于就傻傻的完全相信了媒婆的说词吧。 “你大伯也没全信,只不过还是抱了几分指望的。所以,才说想要去那边相一相,好歹先把人看一看,再到那边打听打听,然后再拿主意。”蒋老二说道。 又说,“这也老长时间过去了,这才是第二个亲事说上门来,你大伯那心里头也是着急的,都快要上火了。我看,我还是陪他去走一趟,这样不管成与不成的,他也好拿主意了。” “咱家不是置办了马车了吗?我赶上马车,从这儿到大青镇,早起晚归的,来回一天的时间也够了。”蒋老二看着他媳妇商议着说道。 蒲氏没吭声。 珍娘估计,她娘可能心里是嫌蒋老大忒能找事了,冷不丁的就提出来要去相亲,还得拖上她爹一起去。 他倒好,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出来就完事了,折腾的全是别人。 且不说,这大冷的天气,路上就够折腾人的了,还有,说是去相亲的,那总不能空着手去吧,茶礼点心的总归是要置办上两包的吧,这些事还不全是推到他们头上来了。 “同一个爹妈生的,你大哥可比你精明多了。”蒲氏扬着眼角,随口感叹了一句。 然后,接着说道,“前些天闺女做的枣子糕还剩几块,凑一凑也能装一个包了,还有那个甜麻花,也还有些,你自己找两张油纸包起来,到时候带过去吧。” 这两样点心虽然是珍娘自己家常做的,只除了包装比不上外头铺子里卖的之外,也没啥可挑的了。 蒋老二听了就没吭声,这事也就算是定下来了。 只又转过头去,跟珍娘说道,“家里的点心都吃空了,啥时候有空再做上一些吧。” “省得你三哥下学回来的时候,没东西填肚子。” 珍娘有些纳闷,她爹怎么无端端的跟她提这事了。 “是不是那两个老的又问你要吃的了?”蒲氏有些扬高了声音的说道,“要就要了,你自己想办法去做好了,干啥又回来折腾我闺女。” “合着,咱们这一家子人,都是可着那边院里的使唤的?你自己个甘愿被人折腾也就算了,凭啥我闺女,还得专门给那边当起厨子来了啊?” 蒲氏说来就来的火气。 蒋老二也不敢呛声,只敢弱弱的辩解了句,“她娘,你这话说的也过于难听了。也不是让闺女特地给那边做的,就是顺带。” 他这做人难的啊!尽夹在这两边受气了! 不过,他也知道,蒲氏这脾气也不是只冲着一件事的,前头两回从家里拿吃的过去的时候,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因此,蒋老二由衷的祈求,老天爷赶紧给他大哥找门合适的亲事,赶紧了了算了吧。 后天的大清早的,蒋老二就跟他大哥一块出发了,兄弟两去了一整天的时间,到了天抹黑的时候,才带着一身的风尘赶了回来。 也没在老院子那边下车,直接就来了珍娘他们家。 “她娘,赶紧给咱整点吃的,这一整天了,都还没好好的吃上一口饭食呢。”蒋老二一进了院子,就嚷嚷了道。 蒲氏压根就没出去迎他们,反正是你们自找的罪受的,大冷天的瞎折腾,她没那义务迎接他们。 不过,听这嚷嚷声,还是出去厨房热了些饭菜进来。 蒋老二一停了马车,就进屋子来了,珍娘看着这兄弟两的面色,倒像是还挺顺利的样子。 尤其是蒋老大,除开那一脸的风霜之外,那眉眼之间的精气神却是不一样的。 难不成,这亲事还真的有谱?...... “咋样啊?”蒲氏显然也是关心的。 端了饭菜上来,还没等他们兄弟吃上呢,就先开口问了起来。 蒋老大没吭声,就埋着头,坐在桌上吃饭了,晚上他们家吃的是杂鱼贴饼子,也没剩多少,顶多只够一个人的份的。 蒲氏就没往桌上端,只烫了两份米粉,浇了点鱼汤,想想还又打了四个鸡蛋进去,又切了点萝卜丝拌了一盘子端过来。 蒋老大也不知是真饿狠了,还是咋的,反正一大汤盆的米粉,连汤带料的,没扒拉几口就吃光了,还有两个水煮的荷包蛋。 看那样子,像是还没吃饱。 “闺女,再去给你大伯烫一碗粉过来。”蒋老二自己还没吃上两口呢,见这情形就对珍娘说道。 等到珍娘再端着米粉进来的时候,就听到她爹在说着。 “亲事成了,明儿个就托媒人上门去正式提亲去。人家也没要什么彩礼钱,又说两边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搞那些定亲什么的流程了,直接提了亲就成亲。” 珍娘心里头惊讶不已,这就成了? 她倒是很想问问,你们打听清楚了么?难道这亲事真的没啥问题了? 不过,看看她娘那脸色,还算挺平常的,再对上她大伯那一脸喜庆的眼神,不对,应该是一脸春色的样子,珍娘只能把到嘴的话先咽了下去。 只等到蒋老大吃饱喝足走人之后,才问了蒲氏。 “我爹她们都打听啥了?” “说是该打听的都打听了。那边打听到的说法跟媒婆说的一样,你大伯他们还专程去人家家里瞅了那姑娘两眼,听说长得还可以,规规整整的。” 蒲氏知道她这闺女满脸八卦的心思,就回道。 “听你爹说,他们回程的路上,你大伯嘴里念了句,那姑娘大眼睛细细的眉,比金凤她娘好看,关键是屁股大,应该是个好生养的。” 珍娘原本正在嗑瓜子的,她喜欢抓出一把的瓜子出来,一齐把皮嗑了,然后一把瓜子仁一起扔到嘴里嚼了,蒲氏说这话的时候,她就嚼了一嘴的瓜子仁,险些要被呛死了。 她大伯真是个人才!瞧着闷不吭声的,这相完人回来之后,还能得个这样的评论呢。 喝了几口水,压一压,才接着问道。 “那没打探点别的啥的吗?” 蒲氏说道,“我知道你这话里的意思,觉着这事有蹊跷呗。不过,他们去相也相过了,你大伯反正说是挺合适的,还去那家里坐了坐,喝了两杯茶水嘞,都没瞧出啥问题来。 咱还能说啥呢?总不能为了非揪出点蹊跷来,再去一趟?我可不想再折腾了! 这事就这样吧!你大伯说定就定了呗。这是他的大事,他说了算。” 珍娘知道她娘的心思了,就是总结一句话,不想折腾了呗。 因此,接下来,蒋老大这亲事就开始正式走起流程来了。 后头的事,也没要他们去参与了,全是他自己操办的,托媒人去说亲,然后定下成亲的日子。 就选在了七天后,听说这是蒋老大相完那姑娘以后,出了人家的院子,就挑好的日子。 反正,这趟亲事走的出奇的顺溜,那姑娘家啥话都没挑,不管是成亲的日子,还是彩礼钱什么的,听说是留这姑娘留的太久了,一家子人都盼着把她嫁出去呢。 关于彩礼,蒋老大这边只给了半两银子过去,不过,成亲的酒席什么的,这回他却是说要大办的。 听蒋老二说的,“大哥的心思,我知道了。说是想借这成亲的场面,办得热闹一点,说不定老天就看在这喜庆的气氛上,早点给他个儿子嘞。” 珍娘当时听了只想笑,就她大伯那点子心思,谁还猜不到似的,四十几的年纪了,找个年轻的姑娘,那心里能没一点炫耀的心思? 还挺会找说词的。 不过,蒲氏这回倒没说啥,痛快的借了二两银子给他。 这数目在乡下,可以办上十桌的好席面了。 再加上别的零零碎碎的东西置办下来,统共也花了小四两银子呢。 那边的老两口全程都没怎么发声,也没有动静,由着蒋老大一人折腾。 对了,临到成亲前两天,蒋老二才又告诉他们另外一件事,“这回大哥成亲,大姐他们一家说是也会回来坐席。” 第一百一十七章 喜事 大姐?蒋春花吗? 先前好像是在哪儿听到过一耳朵,说是她爹蒋老二有个姐姐,嫁到邻镇去了的,但却从来没有回来过娘家。 上回钱氏死的时候,也请人去给她送信了,但是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原因,她最后没回来。 “是我大姑吗?”珍娘就问了道。“咋赶得这么巧的嘞?” 蒋老二点头,“这回陪你大伯去相亲,回来的时候就顺道去你大姑那里看了看。是你大伯跟她说的,估摸着好日子就定在十六那天,他们一家子听说了之后,都说要过来坐坐席沾沾喜气。” 她爹说这番话的时候,面上却没多少高兴的劲,甚至面皮子还绷的紧紧的样子。 珍娘就觉得这里头又有事了?难不成这个大姑,有什么不妥不成? 找了个机会,珍娘就私底下问了她娘。 蒲氏只告诉她,“你大姑已经许多年没有回来娘家这边了,她那婆家本来就是个势利眼的人家,当初结亲的时候,就嫌弃这边穷,再加上后来,两边又生了一些过节,所以更加不来往了。” 等她想再接着追问下去的时候,蒲氏又手头上忙了别的事情,后来把这事给岔了过去了。 临到正日子前一天的晚上,蒋老大把珍娘他们一家子都请了过去。 有些日子没来老院子了,那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不过东屋的屋子里却是发生了些变化,添了不少的家事。 进门靠墙的地方就多了个脸盆架子,还有炕下也多了一张桌子,几张椅子,都是全新的。 “还有个大衣柜呢,双开门的,还有个梳妆台,就跟三叔奶她大媳妇屋里那个一样的。这边屋里搁不下,我爹先让搁到咱们那屋去了。”五妞悄悄的跟珍娘说道。 珍娘知道这些东西都是那没见过面的新大伯娘,提前送过来的嫁妆,就这情形来看,这姑娘娘家那边应该是个重视闺女的。 不然,也不会陪送这么多的嫁妆,这些东西在庄户人家姑娘出门的嫁妆里面,也能排的上中等的了。 就是,这老院子屋子的格局,屋里压根就没多少空间放下什么东西,蒋老大也不是个会收拾的。 那桌子椅子,还是蒲氏过来帮忙归置的,就摆在那炕头靠墙的地方,四张椅子放到另外一面的墙边上,齐排排的摆了,不然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如今,老院子这边的西屋给了五妞姐妹几个住了,蒋老大又成亲了,再跟几个闺女住一个屋里,总是不方便的。 五妞对于这事还是挺欢喜的,拉着珍娘去西屋里,看了她的‘新居’,屋里的格局不变,只是地上多了一个大红漆面的衣柜,敞着门搁在靠墙的地方,还有个一人多高的梳妆台。 炕还是那个大炕,上面连床完整的被褥都没有,只是铺了厚厚的茅草,上面盖了一床薄薄的破被子。 “待会儿跟我回去,我拿床被子给你,你们晚上就睡这薄被子,哪受得了啊。”珍娘对她说道。 五妞却笑着说道,“没事的,这天气可以烧炕,我跟三姐四姐昨儿个夜里就是轮流起来烧炕,只要保证这炕下面的火不熄,也不会觉着冷。” 珍娘知道,她是不好意思总要自己的东西,毕竟被褥这样的东西在庄户人家眼里就是个大件的物事。 这会也不打算多说什么,等到回家以后,再让她二哥拿一床被子送过来就是了。 这大冷天的,就让这姐妹几个睡这样的铺盖,蒋老大也真是看得过去。他这两天总往城里跑了置办东西什么的,难不成就抽不出个空来,去给她们姐妹几个添置一床被子么? 想想这个,珍娘原本还想去院里帮帮忙搭个手的,这会也歇了心思,不想去了。 三妞和四妞,这会都还在外面忙着,院子里摆了一筐又一筐的萝卜蔬菜的,还有摆席要用的盘子碗啊什么的,都提前借好了,但用之前都要先洗好刷好,等着明儿个装菜用。 明儿个正日子,这院里要摆上好几桌的席面,蒋老大已经提前采办好了菜蔬肉类那些,请的是村里惯常给人家办事的时候掌勺的一个汉子。 这汉子以前跟着一个做席面的师傅身边打过两年下手,所以,也学了点皮毛的本事,应付应付一般的庄户人家的席面还是可以的。 关键是,请他不费多少银钱,一趟席面下来,只要给个三五十文的辛苦费,就足够了,所以,他们自己村里的人家办事,都去请他。 蒲氏这会子正帮着蒋老大布置新房。 大红的喜字总归是要贴几张的,还有屋子里面也要摆些花生,红枣的盘子,炕上已经是铺好了的,用的都是全新的被褥,当然都是新嫁妇那边带过来的,加起来一共四床棉絮铺盖。 光从这些来看,蒋老头面上还是挺满意的,珍娘刚刚从他身边过的时候,就听他咕哝了一句,“这媳妇娶得比上一个值。” 看来,就冲这丰厚的嫁妆来看,她那后来的大伯娘,应该在这老院子的日子,不会太难过了。 只是,这样一来,珍娘心里的疑惑却是更甚,既然这姑娘本身家境还算是说得过去的,怎么就至于要把亲事说到这边来呢? 难不成他们那边近便的地儿,就找不着一门合适的亲事了? 珍娘抬头看一眼,她那明儿个就要二做新郎的大伯父,这会儿倒是一脸的喜气将要溢出来的模样,精气神也是从没见过的大发着。 不过,还是掩不住那一脸的老态,再加上那腿伤还没痊愈,走起路来依然一瘸一拐的样子,她是想不出对方有什么非要看上她这大伯的理由。 这门亲事做的,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捉摸啊。 不过,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份上了,珍娘也不会在这个节骨上说出什么不合宜的话来。 听说新嫁娘已经提前到了镇上,今儿个晚上就歇在城里,明儿个早上蒋老大再坐上马车过去迎亲。 第二天的早上,蒲氏跟蒋老二起了一个大早,几乎是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他两就先过去老院子那边了。 “我跟你爹先过去了,早饭在锅里,熬的枣子粥,另蒸了一锅的白面馒头。等会儿天亮以后,你们先吃过早饭再过去,今儿个那边肯定又忙又乱的,中午饭开席的时候,也说不准你们能不能坐的上席嘞。别空着肚子,到时候饿着了。” 蒲氏临出门前,又特意嘱咐了她一番。 珍娘迷蒙着双眼,看着外头月亮还高高挂在天边的样子,昨儿个夜里,他们本来就在老院子那边待得很晚才回来。 估摸着她爹跟她娘两个,这一个晚上连两个时辰的时间,都没有睡足,这会就又要去忙了。 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只盼望着她大伯这回的亲事赶紧忙完了,自去过好他自己的小日子,别再来烦劳他们一家人了。 等到天亮之后,珍娘吃过饭换了身衣裳,也跟着她两个哥哥,赶忙往那边去了。 他们到了老院子的时候,里面已经忙活开了,有不少村里的媳妇们早早的就过来帮忙了。 洗洗切切的,厨房里面地方小摆布不开,就干脆搬了桌子到外边来。 珍娘就看着蒲氏和三妞她们来回穿梭着,已经有些热闹的景象了。 珍娘今儿个用不着去干什么粗活,蒲氏给她安排的任务,就是帮着招呼招呼过来坐席的乡亲们,拿拿瓜子递递点心啥的。 蒋老头依旧在外面找不着人影,估摸着又在屋里倒着呢。 倒是赵氏,这回却是在院里帮着忙活的,烧水沏茶招呼来人啥的,相比上回钱氏丧事上的表现,倒是显得积极了许多。 蒋老大今儿个也特意套了件红色的外裳,许是喜气映衬的,满面红光的样子。 辰时一过,他便坐上珍娘她二哥赶的马车,前去城里接新娘子了。 差不多巳时末的时候,就听着村里一阵鞭炮的响动声,这是新媳妇进村里来了。 珍娘也跑到院子门口去凑了个热闹,大门口挤满了许多的孩童,都是等着待会儿新娘子下车的时候撒糖的。 珍娘当然没跟那些村里的小孩们一起去抢着捡糖块,她的关注点都在那马车上面,还有后头跟过来的一辆牛车上。 不过,新娘子下车的时候,盖着大红的盖头,啥面貌是看不着,不过瞧那身段,像是挺高挑的,而且,真跟她大伯评论的那样,是个丰臀挺翘的。 看不见新娘子的长相,珍娘便把眼神移在了后面的牛车上,一气从上面下来了好几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有两个还捧着两个包袱的,听说那两个就是新娘子的娘子嫂子,这回跟过来送嫁的。 珍娘打量着那两个妇人的面貌,不大像是什么善茬的样子,尤其是为首的那个穿藕荷色袄子的,有一瞬间的眼神扫到她这边来,不经意间都带了几分的犀利。 乡下结亲的习俗比较简单,没有传说中的跨火盆,过马鞍那些,新娘子下了车就一路被拉到了老院子的堂屋,跟蒋老大完成了拜堂的仪式。 走完了这个,便被送到新房里面去了。 珍娘等着她大伯挑完了盖头之后,也跟去新房里面看了新娘子一眼。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姑(二更) 面盘子长得挺端正的,有点显方的脸型,大大的眼,双眼皮,鼻子不算太塌,嘴巴有一点点的厚实,大喜的日子涂了胭脂口红,看上去挺白的,也不晓得那白白的粉下面,掩藏的皮肤怎么样。 珍娘是端着一碗银耳羹过来的,毕竟她总不能直白白的闯进来,说是来看新媳妇的吧。 “大伯娘好,我奶让我过来给你先送碗银耳汤。离开席还有一会儿的工夫嘞,您先吃点垫一垫。” 珍娘两眼打量完人之后,便笑着说道。 “你是那前头留下来的丫头?” 这会屋里没有什么外人,主要是这屋地方小,也挤不下几个人,所以,就刚刚挑盖头的时候,屋子里面挤了些看热闹的人。 等到盖头挑完了之后,大家看过了热闹,也就散了,只有新媳妇的娘家两个嫂子,还坐在这屋里陪她。 这会开口的,就是那会珍娘在院子门口看到的,从牛车上下来的为首的那个妇人。 珍娘笑着打了声招呼道,“婶子好。” 又听疑惑声的说道,“看着不像啊。这丫头穿的这么体面,瞧着不像啊。那个蒋老大要是能够给她闺女置办得起这一身的好衣裳,还去跟咱们讨价还价的商量彩礼?” “我是这边院子二房的闺女,今儿个成亲的是我大伯父。”珍娘笑着解释了一句。 虽然对方的语气有些挺冲的,但珍娘这会儿也没与她计较。 那妇人听了像是更加疑惑的样子,“二房的闺女?这蒋老大还有别的兄弟啥的吗?” 珍娘无语了,显然这新媳妇结亲之前,连这点事情都没有打听过,可见是真的着急仓促间嫁过来的。 “我记起来了,好像上回跟蒋老大一起去家里的,是有个汉子跟在一边的,说是他兄弟来着。不过,这蒋老大这么穷的叮当响的货,怎么还有个看上去还挺富裕的兄弟嘞?” 另一个穿绿袄子的妇人也开了口说道。 珍娘听她们一口一个蒋老大的,咋都觉着有些别扭的感觉,这都拜了堂成了亲了,按着这边的习俗,不是都该称呼‘新姑爷’的吗? 还有这两人话里的语气,咋就听着那么欠呢。 珍娘搁了碗,转个身就出去了。 进去了一趟,这也没看出啥来,不过她出来之前,那新媳妇给抓了一把蜜枣给她,听那说话的声儿,温温和和的,倒不像是个刁蛮人。 临至开席的时候,老院子门口又停了一辆牛车。 车上下来了一箩筐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整整六个人,这就是那传说中的大姑蒋春花一家了。 来的是蒋春花,和她男人周大成,还有她大儿子周孝,儿媳妇金氏,小儿子周礼,还有一个闺女周燕儿。 呼啦啦一帮的人,一进院子里面就引来了诸多人的注意。 “老蒋家的大闺女回来了。” “这时间一转眼就小二十年了,当年她出嫁的时候,还是我给梳的妆嘞,这一晃眼的时间,她都是做婆婆的人了。” “是嘞,这老蒋家的大闺女可有年头没回娘家来了,这回看来是专门回来参加她大哥的成亲礼的哟。” ...... 珍娘听着一众乡亲们的议论,多是感叹时间飞快,还有蒋春花出嫁之后许多年都不回娘家来的话语。 没有想象中的亲人团聚的热泪场面,蒋老头甚至连出来迎一下都没出来,只有赵氏站在院子里面,抹了两滴眼泪。 这会子也不是认亲的时候,一院子吵吵哄哄的。直到下午的时候,大伙吃完了中午的席面,稍微收拾了一番,蒋老二他们才有空坐下来喘口气的时候。 珍娘就看着她那个大姑父周大成领着几个儿女,像是瞅着空的样子,到她爹面前去打照面去了。 蒋老二也喊了珍娘兄妹三个过去认亲。 蒋春花的两个儿子,年岁都排在珍娘兄妹三个之上,尤其是大儿子周孝,已经十七的年纪了,听说两个月前刚成的亲。 二儿子周礼也十六了,比珍娘她二哥还大了几个月,珍娘他们便打了招呼叫了人,“两个表哥好。” 反倒是她那个闺女,年岁上看上去比珍娘还小,听说才十二岁,看着不像是个好脾气的,也没开口叫人。 只拿了一双眼不停的在他们身上扫了,尤其是眼神落在珍娘那一身的绸子的荷花色的新袄子上,更是眼神里嫉妒满满的。 所以,珍娘一点也不想跟这姑娘打交道,偏她还一个劲的往自己身边凑了,一会儿拿手摸摸她的衣裳边,一会儿又拽拽她套在手上的那绞丝的金镯子。 “欸,你这镯子是真的吗?还是铜包银的假货?” 珍娘搬了个长凳子,坐在院子里面磕着瓜子,一点也不耐烦听这姑娘说话,所以,压根就没搭理她。 这会子,她的眼神只在她爹那里。 蒋老二好不容易等到大伙都吃散了席了,正坐下来捧了碗填填肚子呢,偏偏那大姑父周大成愣是不放他清静,凑在边上,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珍娘看着她爹那眉头都快要挤做一堆的样子,明显心里也是不耐烦的嘛,偏这人一点自觉性也没有。 隐约听着那人全程都在打听着,“大年啊,你如今这家事可是不一般啊,我来之前就打听了,你们家现在还跟省城的关家做着生意呢。也带带姐夫我,跟着发达一把呗。” “要不现在就带我去看看你们那什么米粉作坊呗,也让我长长见识。” ...... 蒋老二被他搞得挺烦的,连饭都没吃饱,不过,他是个老实人,也不会发作,只能站起来走到别的地方去躲躲,就这样了,也没被放过。 珍娘看着她那个什么大姑父一脸的热乎相,也是不自觉的攥着眉心,这人咋恁点眼色也不会看啊。 刚刚打照面的时候,珍娘就觉着那个周大成,长了一脸算计的样子,尖嘴猴腮的,细眼睛小鼻子,两撇胡子翘在嘴边上。 光从这面相上看,珍娘就不喜欢。 “哎哟。” 耳垂上突然传来一阵痛感,珍娘火了,“你干啥啊!” 那死丫头周燕儿正扯着她的耳环往她手里拉了,是一副珍珠镶金的垂下来的耳环,这会儿就被那丫头一只手扯着一个拽着。 蒲氏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过来,啪啪两下重重的打落了那丫头的两只爪子。 “哇——”周燕儿一下子就嚎了起来。 蒲氏却没搭理她,只顾着查看一下她闺女的两只耳朵,还好没有受伤见血的样子,不过,那两边的耳垂上却是被扯出了印子出来了。 见这情形,蒲氏的脸色还是撂了下来,“你是傻了还是呆了,我老远的就看见这丫头朝你身上动手动脚的了,你就算不想动粗,难道不知道让开么?” 珍娘捂着自己的两只耳朵,她刚刚心思都到她爹那块了,就没注意到自己这儿。 谁能料到这丫头还能这么野的啊? “燕儿,你又闯啥祸了?”正好这时候,蒋春花也跑了过来,指着她闺女数落了道,“我就说不要带你出来,你非要跟着过来,偏偏还不晓得收敛一下自己那臭毛病。” 转过头去,又跟蒲氏赔了不是。 “大年媳妇,我这闺女平日里在家里被他们惯坏了,脾气不咋好,你多担待着点。” 蒲氏抿着唇没吭声。 珍娘对这大姑第一眼倒没什么反感的,她才进了院子,到老爷子屋里去磕了头之后,就主动跑去帮忙干活了,端碗端盘子的,手脚挺勤快的。 长得也是一脸老实巴交的相,也不怎么吭声,哪怕是干活的时候,都习惯性的弓腰驼背着,也不知是年纪显老呢,还是本身的面貌就是这样的,那眼皮子嘴皮子都是一副耷拉着的样子,让人看着添了好几分苦相。 “娘,算了吧。”珍娘不想在今儿个这场面上闹起来,便拉了她娘的手说道。 已经有不少人的眼神往这边看了,主要是那丫头哭得停不下来的样子,好像受了欺负的人是她似的。 蒲氏就拉着她到别的地儿去了。 而那周燕儿也被她娘拉了起来,好像是拉到她大儿媳金氏那边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珍娘远远的看着,她那大姑在她儿媳面前,也没有直起腰来的样子,她那个儿媳妇全程都是一副黑脸,脸上尽显着不耐烦的样子,全没有一点应对婆婆时候的恭敬样子。 这还是刚嫁过来没俩月的新媳妇呢,咋就这么嚣张了? 看来她这大姑,平常的日子过得也不消停啊! 因为有了下午那一出,珍娘接下来就跟躲瘟神似的,一直都在躲着那个周燕儿。 晚上的席面没有中午那么多,只摆了三四桌,坐的都是本家族里的亲戚,不过却是蒋老二代替了他大哥在席上敬了酒。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蒋老大在中午的席面上,被拉着灌了许多的酒,今儿个他也脾气好,谁来敬酒都肯喝,所以,就把自己给喝倒了,从中午一直醉到这会还没醒过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半夜闹 喧嚣了一天的热闹景象,直到深夜才结束。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蒲氏就想领着珍娘兄妹几个回去了,却不想这时候,蒋老二跑过来跟她商量。 “大姐他们一家子今儿个夜里没地儿住,要不让他们去咱家先住一个晚上?” 蒲氏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了下一直在不停的干活的蒋春花,犹豫了一阵,半晌才点头,“成,让他们睡大壮那个屋吧,回去把炕下面多烧上几把火,应该也不冷。” 珍娘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撅了撅嘴,心里老大不乐意了! 晚饭的时候,那个周燕儿死皮赖脸的就要往自己身边来坐着,还不停的使唤自己给她夹菜夹肉的,小嘴倒是挺甜的,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 当着一桌子的人,有好几个还是族里的长辈,珍娘也不好发作。 赶紧随便吃了两口,就下桌了,珍娘就直奔三妞她们那边去了,那丫头好像挺不喜欢跟三妞姐妹几个扎堆的,有种嫌弃的意思。 又听她爹开口道,“大壮那铺上一床被子估摸着嫌少了,他们大小也六个人呢,不够盖啊。再从咱闺女那铺上拿一床被褥过去吧,反正她现在都跟你睡一个屋,那被子闲放着也没用。” 进了冬,珍娘就跑蒲氏那屋去睡了,她娘身上暖和,珍娘每年冬天的时候,都喜欢赖她那边睡觉。 而蒋老二早被赶去跟二壮一块睡了,所以,她那屋的被子确实是没怎么用。 “不行,我不喜欢不认识的人用我的东西。爹,你可别打我的被褥的主意。”珍娘态度很坚决的说道。 半个时辰以后,预料之中的鸡飞狗跳...... “二舅母,我想睡这个屋。” 珍娘看着周燕儿撒娇卖痴的站在蒲氏的面前,提出要睡她那个房间的时候,很有一种想把她拎出自家大门外的冲动。 面对别人无理的要求,蒲氏当然是站在自家闺女这一头的了。 “这大冷天的,那屋已经许久没烧过炕了,屋子里面寒气深重的,不能睡人。” 其实,事实上珍娘那屋隔两天还是会烧两把柴的,所以,屋里也没上冻。她一个月也会在自己那屋睡上四五天的,毕竟还是得留出点空间来给她爹她娘,培养培养夫妻交流的嘛。 不过,蒲氏这会儿偏这么说了,话里坚决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嘛,我就想睡那个屋。我不怕冷的。” 周燕儿已经打听过了,知道右边第二间的厢房,是珍娘的房间,所以,打定了主意就要睡那个屋里。 就今儿个珍娘身上穿戴的那些,着实是惹了她的红眼了,因此,周燕儿更想去她屋里瞧瞧,究竟还有啥好东西了。 蒲氏也不喜欢这丫头,就冲下午那一茬,不过,毕竟是亲戚里道的,再加上她那个娘蒋春花是个老实性子的,总归要留几分情面的,所以还是强撑了几分耐性的。 不过,这丫头偏不识相,她也没辙了,干脆就不应声了。 珍娘看她在这屋里站了一会儿,就走了,还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哪知道,那死丫头转个身去,求到蒋老二面前去了。 就她爹那老实人的性子,哪经得起她那样缠的,几下就答应了下来。 所以,珍娘才刚躺下,怎么就听到外头她那屋里有动静传出来的样子,赶忙坐起来跑到外面一看。 那死丫头果然闯进她房间里去了,这大晚上的也不睡觉,就在她屋里到处乱扒,珍娘进屋的时候,就看到她开了自己的衣柜,把里头的衣裳都扒拉出来了,还拿了件兔毛镶边的斗篷在往身上系着。 顿时,火冒三丈,“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赶紧给我出去!” “是二舅同意我进来的。”周燕儿一点也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的样子,转过身去又想扒拉她的首饰盒子。 珍娘简直是要气炸了,她这人最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尤其是没经过她的同意,私自动的情况下。 直接冲上前去,拎着那丫头的胳膊,把她拖了出去。 “你干啥啊!松手!快松手!”周燕儿死命的叫嚷着。 珍娘一直把她拖到门外面,才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然后拦在前面。 “咋回事了?”蒋老二听到动静披着衣裳也出来了,“这大晚上的干啥呢?” 一出来,就看到周燕儿摔坐在地上,而珍娘就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燕儿。”蒋春花也出来了,先去把她闺女拉了起来,“这地上多凉,赶紧起来。” 却不想,那丫头还赖在地上不起来了,冲着蒋老二哭嚷着道,“二舅,表姐她欺负我!” 珍娘简直要气笑了,“大晚上的,我咋听到我这屋里有声儿传出去呢,原本还以为是哪个作死的耗子在作怪呢。” “我倒想问问呢,表妹干啥好好的人不做,偏学那死耗子干啥?难不成是浑身的皮痒了,也想被人拿棍子打一打才舒坦了。” 周燕儿强词道,“你说谁耗子呢!是二舅让我进这屋里去睡的。” 珍娘斜了她爹一眼,蒋老二这会子估摸着也知道自己惹事了,一脸尴尬的神色。 刚刚他也是被那丫头缠的不耐烦了,才无奈的嗯了一声,回过头去就被他二儿子提醒了,“爹啊,你咋背着小妹随便就答应别人进她屋里去了?你等着吧,她要是知道了,一准心里要惹气的。” 哪晓得,这才没多大晌的工夫,还真是闹起来了! “这是我的屋子,我没同意,谁也不让进!”珍娘直接撂了话道。 周燕儿哪肯依啊,坐在地上攥着蒋老二的衣裳角,说道,“二舅,说话要算话的是不是,你都答应让我睡这屋了,我今儿个晚上就要睡进去!” 蒋老二有些为难,支吾了不知道该咋说话。 “燕儿,跟我回去。这是人家的屋子,别人不愿意,你强争了干啥。跟娘去那边屋睡,刚刚娘都把炕烧热乎了,别再胡闹了。”蒋春花拽着她闺女起来道。 还好,还有个懂事理的。 珍娘面色稍显放松了一些,不过还是拦在门口没动弹,那意思就是得等到那丫头走了,她才肯离开。 却不想,蒋春花压根就拉不住她闺女,反而被那丫头推了一下,虽然没有推倒在地上,不过,也是身子踉跄了两下。 珍娘顿时皱了眉,她原以为,这丫头就是蛮横了一点,眼皮子浅了一点,倒没想到,还是个对自己亲娘都能动手的货。 而蒋春花仿佛已经是习惯了她闺女的这番行为,站稳了身子之后,连教训都没教训一下。 反倒是周燕儿,凶狠狠的冲了她娘呵道,“要你多管闲事!滚一边去!” “你咋说话呢?这是你娘,哪有闺女这么对娘说话的?”蒋老二这会子也皱了眉头,觉出不妥来了。 周燕儿却压根半点不知错的样子,冲到珍娘的面前,就想拨开她,去开门去。 蒋春花脸色一红,转个身往她们今天晚上睡的那屋去了。 过了一会儿,喊了周燕儿她爹周大成出来。 “燕儿,别闹了!咱们这是在别人家做客呢,咋一点礼数都不懂呢!” 很明显,那死丫头在她爹面前倒是比在蒋春花面前收敛多了,她爹一开口,就站在那里不敢动了。 但是,嘴皮子里还在叭叭着,“爹都说了,咱是来做客的?那二舅家里就是这样的待客的礼数的吗?” “那你有点做客的自觉性了吗?那会儿你跑到我娘屋里去说要睡这屋的时候,我娘都说了,这屋里冷,不合适睡人! 偏偏你还是摸进去了!你要是个有点自觉性的,就不会在主人拒绝了不合理的要求之后,还偏要横来的!” 珍娘直接开口怼了回去! “还有,你刚刚在我屋里干啥呢?我那衣柜里面的衣裳都要被你扒拉干净了!我倒要问一句了,有几个客人像你这么式的,不经过别人同意,就随便动人家东西的?” 本来她还想添一句,你到底有没有教养的?不过,这会子当着蒋春花夫妻俩的面,她还是忍了忍,没说出来。 “我那不是好奇嘛!”周燕儿强撑着言词的回道。 “你好奇?好奇就能随便乱动别人的东西吗?你还对皇上住的地儿好奇呢?你咋不去皇宫里面扒一扒呢?”珍娘没好气的说道。 那丫头还想再辩来着,不过被她爹拉了回去。 珍娘直到那死丫头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了,才转了个身跑她三哥那屋去,问他要了把大锁,回去把她那屋子给锁起来了。 他们家以前压根就没有外人来住,而且,家里就她一个闺女,平常的时候,也没谁随便进去她屋里。 所以,她从来都没有给屋子上锁的习惯,但是,过了今儿个,珍娘决定还是要去买两把锁回来,以备不时之需才是。 半夜又闹腾了那么一场,珍娘晚上睡的,连呼吸都觉得不太舒畅,毕竟胸口堵了气的,所以,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有点头疼的感觉。 而且,一大早上的,又听到外头吵吵哄哄的。 “二舅,你是把咱们当贼防着哪!自己家的屋子,还上起锁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欺骗(二更) 又是那个死丫头的声音! 珍娘穿了衣裳坐起来,心里真的烦得不行,心想着,今儿个务必让她娘把这些人打发了。反正是别再住在她们家里了。 哪晓得才开了门走出去,就撞上五妞急色匆匆的过来找蒋老二夫妻两个。 “五妞,你这么早过来这里干啥?不坐在家里等着你那年轻的后娘,给你们发红包?”珍娘笑着说了一句。 按着习俗,成亲第二天的早上是认亲的日子,首先就是她那个新上任的大伯娘,给那边的老两口端茶改口,然后再是家里别的成员一一见礼。 蒋老二夫妻俩原本也是打算吃过早饭之后,带着珍娘他们去那边走一趟的,虽是分了家了,但是他们夫妻俩排行在下,今儿个合该去见礼的。 像三妞姐妹几个,从今儿个起也得正式改口认娘了。 “难不成你已经拿了红包了?”珍娘追着问道,“给了几个数啊?” 新来的大伯娘娘家姓陈,从陈氏带过来的嫁妆上来看,应该是个有点家底的,应该不至于新婚的头一天就一毛不拔吧。 所以,她才故意拿了话来打趣了五妞。 却不想,这丫头也不接她的腔,只找了蒲氏说道,“二婶,我爹让你跟二叔一起过去,说是有事要跟你们商议。” 蒲氏听了这话,一开始倒没多想,只端着一大盖帘的馒头说道,“知道了,咱们吃完早饭就过去。” “不成!我爹说让你们立即就要去。”五妞说道。 话落,又添了句,“我瞅着我爹那脸色不大好看,叫我过来之前,我还听见他们屋里有摔东西的声音嘞。” 五妞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能判断脸色的。 蒲氏听她这么说道,眉头也蹙了起来,这大早上的又闹腾啥? 媳妇也娶了,婚事也办了,这蒋老大不安生的过日子,这又是要干啥呢? 正好,这时候周大成在边上,听见这话笑着道了句,“难不成大哥是不满意昨儿个的洞房,一大早上的摔脸子呢?说不准咱大哥还真是个能折腾床事的呢?想想这新媳妇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到底还是个黄花闺女,哪比得上......” 话说到一半,就被蒲氏扬声打断了,“大姑父洗漱了没有,洗漱了就赶紧进屋里去吃早饭,这天气东西都凉的快,别回头光顾着说话,到时候吃了凉的闹肚子。” 蒲氏对这个周大成这会儿也是满心的反感,长得就是一副势利相,再加上,也见不惯他对自己媳妇那副吆三喝六的模样。 大早上的,一家子人还没起呢,蒲氏就听到外头的动静,起来一看,竟是蒋春花在灶上烧水,后来又打水端水的跑起来没完。 来来回回三四趟,蒲氏还纳闷呢,她一人洗漱咋用得着这么折腾的。跟过去一看,原来一屋子的人,这大清早的,就跟使唤丫鬟似的,使唤着蒋春花一人打洗脸水那些呢。 就连那个儿媳妇也是如此,一会指使了她给拿毛巾,一会又嫌弃了水不够热乎...... 蒲氏冷眼瞅着那一屋子人使唤的那个熟练劲,就知道这事估摸着在他们家里就是平常的。 尤其是她那男人周大成,坐的跟个大爷似的在炕上,不断的使唤着蒋春花给她拿衣裳穿裤子的。 最后,连鞋子都是蒋春花给拿到跟前,帮他提上去的。 不禁有些愕然! 这会儿也是,说个话半点分寸也没有,不提他自己个的闺女也在这儿呢,五妞,珍娘她们都在边上?这人就啥荤的素的话,都往外喷了。 顿时,没了好脸子,蒲氏摔了门帘子进去,把馒头搁在桌上就出去了。 既然五妞喊的这么急,那肯定是出什么事了,蒲氏只能喊上蒋老二,跟她过去看看先。 珍娘心里暗暗觉着有些不好的预感,因此,也跟了过去。 倒没想到,还有个硬要凑热闹的。 周大成一只手拿了个馒头,嘴上还咬了一个,急火火的跟在了他们后头。 跟昨日里的喜气相比,今儿个的老院子这边,显着萧条了许多,地上还有许多的垃圾没有清扫,厨房门口堆着一摞一摞的清洗了干净的碗筷盘子,这些家伙事都是在村里各家各户借过来的,还没来得及归还。 蒋老头和赵氏好像也都已经起来了,这会也在蒋老大那屋里。 珍娘一进去,就看见她那个大伯黑沉沉着一张脸,坐在炕头上,而陈氏也垂着个脑袋,靠在炕沿边上,不知道是站着呢,还是坐着的样子。 蒋老头手里端着个旱烟杆子,坐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赵氏坐在一边也没吭声,但也是一张脸上显满了心事。 一屋子的气氛,不对劲啊! “大哥,祝贺你二度春宵,新婚之乐啊。”周大成就跟个眼瞎的似的,完全见不着那冷的似冰的氛围,一进屋还开了口说道,“怎么样?昨儿个——” 珍娘简直无语了,怎么当年蒋老头会给自己闺女找个这么不着调的玩意呢? 话没说完呢,就见着蒋老大那本来就黑的脸色,一下子黑的见底了。 显然,这里头是有事了! “究竟咋了?又出啥事了?”蒲氏看了那新成的夫妻两个一眼,便直接开了口问道。 陈氏依旧垂着个头不说话,蒋老大看了珍娘和周大成一眼,压着声音开口说道,“娘,你先领大妹夫去堂屋喝碗茶吧。我这儿要跟二弟二弟妹说点事!” 这意思就是要清场了,蒲氏也给珍娘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去。 珍娘很是配合的就转身了,只那个周大成还是一副聋子样,赖在那屋里不肯走。 “有啥事还不让人听了。我又不是啥外人,春花不是这个院里的闺女啊?再怎么说,我也算得上是这个家的半个儿子嘞,还有啥避讳的?” 周大成一双眼睛里都是满满的打探的意思。 蒲氏和蒋老二都无语了,怎么又来个这么无赖式的货色? 连蒋老头这会都一张老脸,皱的跟包子擀似的,满是不耐烦的神色。 蒋老大更是直接,一下从炕上跳了下来,拽着周大成的衣裳领子,就往外头拖去。 珍娘看这样子,心里估计这回的事儿可能是有点大了,不然,蒋老大也不至于失去理智,成这样子。 周大成被扔出了东屋,就被赵氏请到了堂屋里去,珍娘也跟了过去。 东屋跟堂屋隔的最近,方便她听事儿。 当然了,那姓周的一直就坐在那里骂骂咧咧的没个好脸,珍娘也没理他,你自己不识相,别人都请你离开了,你偏不听,被人扔出来也是你活该。 只不过,有个人在一边叽叽喳喳的,却是影响了她的听力。 好像那边屋里沉默了好一会的样子,才听到蒋老大开口说了话。 珍娘仔细听,就听到一些‘不能行房事’,‘欺骗’,‘退回去’的字眼。 ...... 半个时辰后,珍娘跟着双双黑脸的蒋老二夫妻俩,离开了老院子。 她回头看着这会正站在院子门口,目送了他们的蒋老大。 相比于他们刚过来时候的那一张黑脸的样子,这会儿,却是眼神里面,多了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唉...... 连珍娘都不知道该说她这个大伯运气背呢,还是自己作的呢? 事情大抵是这样的。 蒋老大满心欢喜的娶了个不正常的媳妇回来,珍娘从她听来的那些话来,大胆的猜测,那个陈氏八成是个石女。 因为,蒋老大那会在屋里说了,他昨日醉了大半宿,到了天亮的时候醒来,就拉着新娶来的媳妇干那事,可是,偏偏这新媳妇百般推拒,怎么也不肯配合。 但是,蒋老大又不是那毛头小子,能由着小媳妇的性子来,二话不说霸王硬上弓,却没想到最后发现,这女的是个身子有残缺的,不能行房事。 蒋老大顿时就懵了,想想他娶媳妇的终极目的是干啥的?不就是为了生儿子的吗? 偏偏这个媳妇娶回来,连行房都不能,那还怎么生儿子呢。 一懵过后,就是盛怒! 蒋老大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欺骗,就想悔亲,把人给退回去。 蒋老头也是一样的意思,这还是从争夺当家权之后,这爷俩难得的统一了一回意见。 不过,老爷子也没忘奚落了他大儿子一顿,“吵吵火火的跟我抢啥当家的权,这回的事儿,全是你自己个做的主,拿的主意?咋样?花了那么些钱,最后就娶了个不会下蛋的鸡回来。你个败家的混账玩意!” 蒋老大被他说的也没吭声。 确实,这回的亲事,就是他自己个张罗的,不过,他怎么就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呢? 就在爷俩齐齐嚷嚷着,要把人退回去的时候,还是蒲氏站出来说了几句冷静的话,“你们要是嫌丢人不够的,那就去退吧!” “从钱氏死了还没几个月,就吵吵着要再娶。本来这事就经不起讲究。再加上昨儿个还大摆席面,弄得全村人都知道你蒋家的老大,娶了个年轻的媳妇了,隔一天就闹闹着要退亲了! 我陪你们丢不起这个人!要退亲,你们自己个退去!反正别拉上我们一家子就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奇葩 蒋老大心里也是明白这个理儿,怕丢人,要不怎么会商议事的时候,连周大成都不让待在里面呢? 最后,商议出来的结果,就是暂时先把这事儿瞒着,且先等等再说吧,等到找着个合适的理由的时候,再把陈氏给休了。 而当事人陈氏,珍娘好像全程都没听到她的声息,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跪地求饶,反正她的反应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来得平静。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珍娘只想说,这事多半都是她那个大伯咎由自取的结果,当初要不是他这么草率的就结了亲,也不至于会有如今的场面。 珍娘看着她娘那眉眼一路舒展不开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也一定是烦透了。 再加上,这一路上旁边还跟了个拎不清情况的周大成,这人可真是个好事儿的,一直喋喋不休的打探个没完。 “究竟出啥事了啊?” “说出来大家一块商议商议呗,你们这样是不把我当家里人啊。” “大年,咱们啥关系啊?还有啥不能说的嘞?” ...... 他也不敢去到蒲氏面前叽歪,就跟在蒋老二身边呱噪。 “姐夫,我看这天也不晓得哪时候就来雪了,要么你们还是早点返程吧,免得碰上下雪的天,到时候路不好走了。” 蒋老二本来就心烦,哪经得起他这么叽叽呱呱的,因此,一向最是好性子的他,也忍不住开口撵人了。 却不想,这人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听懂呢,还是装听不懂呢,反正就不接话,“没事,从这里到大青镇也用不着多少的路程,我们哪天走都成,就算是碰上下雪也没关系。不过,大年啊,你昨儿个答应我的,要带我去看看咱家的米粉作坊,还有那香油作坊的呢?” 咱家的?珍娘一听这话,怎么就觉着心里那么不得劲呢! 蒋老二这会子也没心思来搭理他这茬,偏他也应付不来这样的情况,只能左右转了眼珠子,去瞧他媳妇和闺女。 蒲氏今儿个被蒋老大这一茬事烦的,心里已经够躁的了,也不愿意帮他解围,说到底这一茬接了一茬的,没完没了的,还不都是他那些宝贝亲人给作的。 而珍娘,显然昨儿个夜里周燕儿进她屋子那档子事,心里也还记着呢,所以,也不去看他。 她这会心里也是一样的想法,都是她爹给招的,这些奇葩。 蒋老二见这情形,只能苦着一张脸,直到进自家院子门。 珍娘一进了自家的院子,就闻到了一股子香味,好像是油煎馒头片的味道,顿时心生了一种预感。 跑到厨房一瞧,果然,周燕儿正跟她那个嫂子连氏,围着他们家的锅灶旁边,忙的热火朝天的景象呢。 一股子油烟味呛的,这两人也没用豆油,直接拿的猪油炸的馒头片,灶台边上一罐子的猪油已经被她俩挖了大半。 “表姐你回来啦,等会儿啊,馒头片马上就好。”周燕儿一脸自来熟的招呼了珍娘道,一边手里还拿了个刚炸好的馒头片在吃着。 那话里的语气,怎么听着这倒不像是在别人家,反而是在自己家一样了。 今儿个早饭是蒲氏做的,她不会做那复杂的,也不耐烦招呼这些人,多精细的饭食,就蒸了几大笼屉的大馒头,熬了一锅粥,却不想,这些人还挺会自己折腾的。 又看她指着那碗架子上面,最顶层上的一个罐子说,“那罐子里装的啥玩意啊?闻着怪香的嘞,是可以吃的么?” 珍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白色的瓷罐子里装的是一罐子的芝麻酱,还是前一阵她才刚做出来的,没想到搁的那么高的地方,都能被她寻摸到了。 看这情形,显然这厨房里面的锅碗瓢盆,估摸着是被她们给摸遍了。 珍娘心里开始有股子发不出来的憋闷,但是也不能为了几个馒头的事来发作,好像显得她有多小气似的,干脆就转了身走开了。 哪知道,来到自家堂屋,这屋里的情形,亦是同样的看了憋闷。 一屋子好不热闹的场面啊。 就见着那周孝周礼兄弟两个一副痞子样,吊儿郎当的坐在屋里的长条凳上,一人手里抓了一把瓜子正嗑得来劲。 地上的瓜子皮花生壳乱飞,珍娘掀开门帘进去的时候,险些也要被扔了一身。 周大成回来之后也奔了这屋里,这会儿也坐在那凳子上剥着花生吃。 “妹子,回来啦,过来一起吃瓜子啊。”周礼招呼了道。 珍娘斜着眼,看了那烤炉边上正烤着的白花生,心里明了,看来这伙子人连自家的仓房都去过了。 不然,哪里来的花生烤的呢? 还有那炉子里面的红薯,那原本是搁在家里的地窖里面的,这会子也被扒拉了出来。 “呵呵,你们可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珍娘冷笑着说了一声。 这前后才多长的时间,他们去老院子那边只这么会的工夫,家里已经被这些人给摸透了。 转个身就出去找蒲氏了,珍娘觉得她是真的忍不了了。 才出了门,就撞上了她那个大姑蒋春花。 一只手上拿着个笤帚,另一只手上端了个簸箕,看情形是要进去打扫的样子,这会儿撞上珍娘,却是一副局促的模样。 珍娘这会也不耐烦与她打交道,就唤了声‘大姑’,便走开了。 蒲氏这会子正在屋里跟蒋老二生气呢,夫妻两个说的还是蒋老大那档子事,不过,一见着珍娘进来,俩人都停了语气。 “娘,你瞧瞧,这都是些啥人啊!咱家都已经被他们给抄遍了!我是真没见过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客人!”珍娘一进去就跟蒲氏吐槽了起来。 蒲氏也是一脑门子的头疼和不耐烦。 正好这时候,蒋春花也跟了过来,看情形应该是跟着珍娘屁股后面跑过来的,两人几乎是前后脚进的屋。 她是过来解释的,“大年,大年媳妇,对不住了啊!都是我管教不到,给你们添乱了!” 珍娘看着她那副卑躬屈膝的姿态,心里也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她那一副老态的样子。 显然,从她那副真诚道歉的话音里,蒋春花是知道她那几个儿女,这行为是不对的,可是,为啥不管管呢? “大姑,不是我们小气,舍不得点东西咋的?只是他们也太随意了吧!”想了想,珍娘还是开口言语了两句。 话落,又说了句,“这是在咱家这样的,要是换了在别人家,谁能见得惯的啊!” 蒋春花一张脸涨的通红通红的,看得出来是被珍娘的话臊的。 半晌才吭哧着说道,“我也知道他们这样不对,可是,我也管不住啊!” 珍娘有些惊讶,“你是他们的娘?咋就管不住了?” 这年头不是都说,百善孝为先吗?蒋老头那样不着调的人,还不是时不时的拿个‘孝’字,来压蒋老二他们弟兄俩。 所以,不管那老两口做的多过分,蒋老二也不能说什么。 就因为,这个世界有这么一个真理,老人的话就是天。 像她几个哥哥,哪个不是把蒲氏的话当成圣旨来听的?更何况她三哥那么皮的性子嘞,也从不敢在她娘面前放肆。 可是,事实上,蒋春花那几个儿女,就是不听她的管教的,没一个把她的话当回事的。 面对珍娘的发问,她只垂了脑袋,两只手有些局促的抓着自己的衣裳角,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算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没事的。你且去吃早饭吧,估摸着忙到这会儿还没吃上饭呢吧。” 蒲氏也见不得她那副可怜相,发了话道。 如此,蒋春花这才又道了两声歉,“实在对不住了,不过这会子有孩子他爹在呢,我那几个应该会知道规矩了。” 一边道了歉,一边才出去了。 “娘,这是个怎么回事?我咋看不懂呢?” 珍娘看着她大姑那样弯腰驼背的出去的背影,还有她临出去前那话里的意思吗,咋就不对味呢。 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怎样的感受。 蒲氏叹了口气,抚了两下自己的额角,这日子一天天过得,真叫一个闹心啊! “唉,算了,你大姑那人就是个直不起来的。我瞧着,她在那一家子人的面前,地位低的都要趴地上去了,没一个把她当回事的。” 然后,就把今儿个清早看见的那情况,跟珍娘说了一说。 话落,又说道,“行了吧,咱也别为难她了!她也是个厚道的性子,只不过,那一窝子的崽子,没一个成人的罢了!不管咋说,你大姑这人也十来年没回来,咱就当给她个面儿,能忍忍就忍忍过去了。” 珍娘听了,简直是眼珠子都要爆了,这是个啥样奇葩的家庭啊? 晚辈不像个晚辈,长辈没个长辈样的,怎么听着就是蒋春花一个人,身边围着一圈的祖宗呢? 不过,想想她那个大姑那老实巴交的样,珍娘也就听了她娘的话,忍忍算了吧,不想为难个老实人。 一整天的,她就把自己关自己屋里的,也没跟往常似的,在堂屋里面烤火,只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哪晓得,都这样了,那些人还是能找事上门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直白(二更) 蒲氏吃过早饭就往作坊那边去了,她虽然嘴上也劝着闺女忍忍,不过,自己也受不了那些人的样子,干脆就躲出去了,免得在家里看见了生气。 珍娘躲在屋里找了本书在看着,就听到外面闹腾个没停。 到了中午饭的时候,珍娘也没出去做饭,蒲氏是踩着饭点回来的,饭菜都是蒋老二张罗的,他原本是个不会做饭的,不过有蒋春花掌勺,也整治了两个菜出来。 就这么一群不自觉的人,她们也懒得当成正儿八经的客人对待了。 中午饭是炒的腊肉炒萝卜干,酸菜炖粉条,还有香葱煎豆腐,又蒸了一大锅的白米饭,这样的饭菜在珍娘他们家算是平常,不过...... 就瞧着那一伙子人的吃相,显然,已经算是十分的美味了。 满满一锅的米饭呢,珍娘也就吃了一碗,她娘也只盛了两碗,蒋老二一碗吃净了之后,本来还想再添的,不过,眼看着他们都不够吃的,他也就停了筷子了。 “燕儿她爹,咱出来也不少时候了,我看吃过了中饭,咱就回去吧。”饭桌上,蒋春花开始提了要回家的话头。 珍娘赶忙竖起耳朵来听着,这帮子瘟神,赶紧滚蛋才好。 “急啥啊!这会也没啥活要干,既然回来了就多住几天。你也好多年都没有回来了,我看你也别光在家里坐着,下午去咱爹咱娘那儿坐坐,要不,还有别的亲戚那里,也去走动走动。” 周大成抿了一口小酒,老神在在的说道,还似模似样的给做了安排。 末了,还添了句,“这酒不错,要是再来盘炸花生米就更好了。” 珍娘一见这作态,顿时有些泄气。 “爹,你想吃花生米还不容易,我看见二舅家仓房里面有好几袋子呢,下午我给你剥一盘。”周燕儿一边扒着饭,一边说道。 “家里的鸡也得有人喂才行,咱都出来一个日夜了,到时候把鸡给饿伤了,都不下蛋了。”蒋春花继续说道。 却听她大儿子周孝接了话道,“娘啊,你咋这么眼皮子浅的呢,咱家统共就那么四五只钱,值当个啥啊,你瞧瞧二舅家里,顿顿白面,大米饭的饭食。等咱回去的时候,让二舅随便给咱搬两袋大米装上车带回去,还不值那几个鸡的身价啊。” 蒋老二没接话,埋着脑袋扒碗里的饭粒吃,他今儿个突然发现,这数饭粒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是嘞。大年啊,都是一家子骨肉,你也不会计较那两袋子米面的吧?我也看了,那满屋子的粮食,反正你们一家子也吃不完,干脆就舍两袋子给你几个外甥外甥女的。”周大年盯着蒋老二逼话道。 “不用,不用!你姐夫说着玩的。大年,你别当真啊。” 蒋春花眼瞧着蒲氏的脸色已经拉下来了,赶忙截过了话头,说道。 蒋老二也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放下碗筷就溜了。 下午,他也没在家,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珍娘待在自己的屋里,正无聊的拿针戳着布头,缝袜子打发时间呢,就听到外面有敲门的声音。 “表姐,咱家的擀面杖在哪儿呢?晚上我让我娘给割了一条腊肉下来,咱们晚饭就包白菜腊肉的饺子吃呗。”周燕儿扬着一张讨人厌的笑脸,站在她门口说道。 这张口就来的‘咱家’‘咱们’,珍娘真的不知道她是从何而来的脸面,说的这些话。 关键是,等她看到那丫头身上穿的那一身衣服的时候,真的是彻底的要炸了! 这明明就是她昨儿个去老院子那边参加成亲礼的时候,穿的那一身,芙蓉红底镶了珍珠白边的绸面袄子,还有下面的粉色的百褶裙。 这一套衣裳都是全新的,也才昨天上了一次身,不过,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珍娘发现那上面不晓得什么时候沾了一大块污渍,应该是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洒下来的菜汤,瞧着也挺醒目的,她就没再穿,把这一身换了下来。 早上,从老院子那边回来之后,她才洗了放外头晒着的,这会子倒是穿到这丫头身上了。 “表姐,你看我穿这一身好看吧?”周燕儿也察觉到她的眼神,盯着那一身衣服上了。 “我这衣服不是搁外头晒的吗?怎么到你身上了。”珍娘语气算不得好的,张嘴问道。 更让她纳闷的是,早上晾的时候,衣服都还在往下滴水呢,这丫头怎么就把它穿身上去了? “我看这天气衣服干的慢,就好心帮你拿屋里炉子上去烘了。不过,烘的时候没注意,把这裙子边上给着了一个洞。 我想着衣裳都已经坏了,想必表姐也不会要了,就干脆给我穿了吧。”周燕儿笑眯眯的说道。 一边说着,还一边提了裙角起来给珍娘看。 是了,那裙子最下面的边边上,烧了一个米粒那么大的洞,不过,咋就这么巧呢,那破掉的裙子边正好就被她踩在脚底下了。 珍娘的身量比周燕儿高了眉毛往上的地方,要是这裙边一剪掉,那不正好是她的尺寸了? 珍娘又不是傻子,这点伎俩还看不出来吗? “表妹,谢谢你的好心啊!不过,怎么好给你穿破掉的衣裳呢,你进来,把这衣服脱了,我到衣柜里面再给你找身别的。” 珍娘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然后嘴角就变出了一个笑来,对她说道。 周燕儿倒是没想到,她这态度变化的这么快的,不过,想想昨天夜里看见的那一柜子的衣裳,还是很心动的。 所以,就很是上钩的进了屋里。 却不想,珍娘一等到她脱了衣裳下来,就把那一套的袄子和裙子,全都往屋里的火盆里面扔了进去,瞬间,一团火光亮起。 动作来的实属突然又迅速。 “你——”周燕儿惊的两只眼睛都瞪直了。 反应过来之后,还想去抢那火盆里的衣裳来着,不过被珍娘一下子拎着衣裳领子,扔到了屋子外面。 “我最讨厌别人不经我的同意碰我的东西了!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穿我的衣裳的!给我滚!” 周燕儿顿时就站在珍娘的屋子外面嚎了起来,珍娘也不打算理她,直到见着那火盆里面的衣裳,都烧的化为灰烬了,心里头才稍微解气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蒋春花和周大成出来的动静,再过一会儿,就没声儿了,估计是被拉走了。 到了晚饭的时候,珍娘原以为有了刚刚那一出,这伙子人总该有点反应的,却不想,只除了蒋春花有些面色上的不自然之外,别的那几个,还都是该吃吃该喝喝。 晚饭真是包的饺子,是蒋春花和她大儿媳妇在厨房里面忙活的。 另外,周大成中午开口要的花生米,也炸了一盘子,晚上,这人就着中午喝剩下的小酒,也是吃的满脸红光。 光是这样也就算了,饭吃到半截上的时候,那家伙又张口了,“大年啊,咱商量个事呗。” 珍娘现在一听着他说话,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你瞧咱两家本来就是实在的亲戚,我看不若再把关系做近一点,干脆结个儿女亲家得了!” 珍娘凛了凛呼吸,嘴角扯了个讽刺的笑,这人真是不要脸起来无敌了! “大姑父,没有酒量就少喝点,看你这就开始说胡话了!”珍娘毫不掩饰了自己的讽刺,开口说道。 “开玩笑呢,这才喝了几口啊,咋会喝醉呢。我这是说正事呢!”周大成一点也没有识趣的样子,继续说道。 然后,就把眼神转到了珍娘她三哥的脸上,“小壮这孩子我喜欢,正好年岁上跟我家燕儿也相当,干脆就给他两定了亲算了。” 哇靠,这语气?皇帝指婚啊? 珍娘撇了撇嘴,尤其是转眼看见那死丫头一脸春心荡漾的模样,盯着她三哥的时候,心里怎么就觉着那么不爽呢。 刚想找个话怼回去呢,就听到她三哥开口了。 “大姑父,扪心自问,你这回在我家里,我们也算是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你这是哪里记了仇了,要这么祸害我啊!” “就您闺女这一身的怪毛病,那脾气我可受不了,您还是把她嫁到别人家去,祸害别人吧。” 话落,又添了句,“我可没得罪过你,你千万别拿这事来害我!再说了,真要是看在亲戚的情面上,以后可别再提这个话头了,要是再说的话,咱指不定连亲戚都做不成了!” 今天白天的事,蒋小壮没参与,不过昨天晚上周燕儿闹腾的那一出,他却是知道的,所以,对这一家子人,心里也没有好感。 “噗嗤。”珍娘实在是没忍住,笑的一口喷了出来。 连蒲氏的嘴角都咧了一抹笑意出来,看来,她三哥这回的如此直白的做法,实在是让他们自家人解气啊。 一番话说的,那周大成脸上也挂不住了,半晌才撑着脸说道,“你这孩子,真会说笑。” 而周燕儿那丫头干脆就直接撂了碗筷,一气之下跑出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吓 饭后,珍娘背着旁人去了她三哥屋里一趟,兄妹两个窃窃私语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的样子。 ...... 半夜,月黑风高,正当蒋老二一家人都已进入梦乡的时候,有个黑色的身影悄悄的蹿到了蒋大壮那屋的门口,淅淅索索的一阵动静之后,又蹑手蹑脚的踩着步子离开了。 然后,....... “啊——”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神,穿透明亮的夜空。 “咋了这是?又闹腾啥呢!”蒲氏听到动静声坐了起来,显然话语里透着满满的不耐烦。 珍娘也跟着坐了起来,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嘴角掩起的那一抹诡异的笑意。 “听声儿,像是我大哥那屋传出来的。这大晚上的,天天不让人睡个安生觉。”珍娘故意张口说道。 蒲氏原本不想搭理的,不过紧接着又传来了两声尖叫声。 大晚上的就跟闹鬼似的,想了想还是迅速的套了衣裳起来,下了炕,转过身去对珍娘说道,“我出去看看,你就别起来了,这晚上外头冻的要死。” 珍娘却没听,也跟着坐了起来,套了衣裳出去,这热闹的好戏,咋能少了她去看呢。 娘两到了那屋的时候,正好蒋小壮比他们先到了一步,就听到他站在门口,语气不善的朝着屋里喊道,“大晚上的嚎啥嚎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们一个个的白天闲着没事干,我还要上学嘞。要是明儿个白天我在课堂上打瞌睡,你们去替我挨罚啊!” 屋里没人回应,也没点灯,乌漆嘛黑的,一炕上的人几乎都醒了,只有周大成那货呼噜声打的贼响,显然晚上是喝多了,这会子还醉的不省人事呢。 又隐隐瞧见周燕那丫头,像是躺在那里瑟瑟发抖着,不敢动弹。 “蛇!有蛇!救命啊!” 其余人,除了蒋春花一个摸黑的在炕上摸着寻找啥,另外几个都缩到了那炕梢边上。 半晌,又听到周燕儿颤微着音调发出声儿来。 “娘,别动!那蛇钻我裤腿里去了。啊!” 蒲氏见这情形紧皱了眉头,“大晚上的在做梦啊!这大冬天的,咋会——” 话顿,就感到自己的衣裳被人扯了一下,蒲氏转脸一看,漆黑黑的夜色里,她闺女一双明亮的小眼神里,尽透着满满的狡黠的神采。 蒲氏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丫头又在搞什么鬼了。 然后,就听到她闺女故作了惊讶的声音。 “哎妈呀,三哥,不会是咱大哥之前养在屋里的,那几条蛇都出来了吧。” 蒋小壮回道,“不是吧!这屋里原本是养了七八条蛇来着,不过这不是冬天吗?蛇不该冬眠的吗?” 话落,就听屋里一惊悚的声音,“啥!这屋里养了七八条蛇?没事养那玩意干啥?” 听这话音像是周孝那媳妇发出来的,珍娘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她这会子正缩在那炕上最里面的角落里。 “你们不知道吗?我大哥出去参军之前,天天都上山打猎的。山上嘛,经常都会碰到些蛇虫鼠蚁的啊。我大哥这人就有个爱好,喜欢养蛇,所以,见到不同种类的蛇,都要捉两条回来养着玩玩。” 珍娘心里憋笑,嘴上却一本正经的编着瞎话胡说道。 又说,“我算算啊,好像也不多,就七八条吧。我大哥以前在家的时候,就爱跟这些蛇一块睡觉,所以,全都养在这炕上了。不过,我也不晓得,这些蛇平常的时候,都钻哪个疙瘩里了!可能那炕头的柜子里面有两条,也有可能这炕下面的洞里也有。” 话落,就见呼啦啦的,接连从炕上跳下几个人影下来。 “娘诶!你咋不早说呢!还让我们睡这个屋里!”周孝媳妇跳到炕下面说道,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害怕,另外还有些埋怨的意思。 “我大哥这屋许久没住过人了,咱都把这一茬给忘了!不过,这都冬天了,蛇都冬眠了,轻易也不会出来的。是不是你们今儿个瞎动了啥,吵着它们了。”珍娘说道。 晚饭前,珍娘经过这屋的时候,就看到了,他们这几个在这屋里翻箱倒柜的扒拉着。 虽然她大哥屋里原本就没啥东西,衣裳都没几件,不过,这种行为看了,还是让人觉着很不舒服的。 “我不要睡这屋了!周孝,走走走,赶紧把我衣服拿过来,咱出去吧!”周孝媳妇尖着嗓门叫了起来。 然后,这小夫妻两真拿了衣裳走了,还有周礼,也跟着跑了出去。 三人齐齐退到了屋子门外,之后周礼那家伙倒像是想起了他爹来着,又跟他大哥两人进来屋里一趟,蹑手蹑脚的把周大成给搬了下来。 “啊!它在动!在动呢!”周燕儿一忽儿的又叫了起来,“娘,娘,你救救我啊!快想想办法!” 一会儿,又喊叫了,“啊!袖子,袖子!袖子里面也有!” 珍娘听着她那尖叫的嗓音里,已经完全都是吓破了的声音,又添了把火,说道,“哎呀,你别乱动啊!别把其余的蛇也招过来了,到时候都往你身上爬了。” “是嘞,蛇是喜欢群居的动物,到时候一起爬到你身上去开个会就不好了!”蒋小壮也跟着吓唬道。 话落,屋里就再没惊叫声了,只听到有人极度的压抑了抽泣着的声音。 不过,珍娘站在屋子中间,透着夜色都能看到那丫头抖抖飕飕的动静,看来是真的被吓得不轻了。 蒋春花也不敢乱动了,就蹲在炕上干着急的样子。 “大年媳妇,这可咋办啊?”蒋春花哭着说道。 蒲氏斜了她闺女一眼,心里哪还不明白都是她这小妮子搞得坏,不过,这会儿也只能配合着演下去。 “我也是头一回碰上这事,等我想想啊。对了,蛇怕雄黄,我去找些雄黄过来洒了?” 珍娘简直是要喷笑了,她娘也真是太逗了,“咱家哪有雄黄啊?” 蒲氏哦了一声,“是了,我这一着急给忘了。家里没有雄黄,还得天亮了,去药铺里面抓了才有。” “那咋办啊?”周燕儿抖索着小身子,躺在那里哭着道,“啊,我又感觉到它在动了,等会儿会不会钻我肚子里啊?” 这一声尖叫,她也只敢极力的压着嗓音喊出来的。 “没事,我大哥养的这些蛇,大多数都被训的温顺了,你只要躺在那里别动,它应该不会随便咬你的。”珍娘说道。 “只有两条竹叶青,那玩意儿是个脾气倔的,大哥走之前还没来得及驯服了它们。” 话落,就听门外面一阵惊叫,“竹叶青?那不是有剧毒的!那蛇细细小小的,随便咬一口就没命了!” 周燕儿一听这话,浑身更是抖得跟筛糠似的了,“表姐,救救我。我裤腿里面就是一条细细的,会不会就是那个啊!表姐,二舅妈,求求你们了,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啊!” “对了,把灯亮起来看看吧。”周礼站在门口说道。 被蒋小壮一口回了过去,“你懂啥啊!本来这些蛇就是冬眠被惊醒了的,就跟人似的,谁睡得好好的被人打扰了,能有个好脾气的啊!你再来点亮照着,惊一下,谁晓得是啥后果啊?” 话落,就听周燕儿带着哭腔的附和了道,“对对对!不能点灯!不过,表哥,你赶紧想法子帮我把这些玩意弄走啊。” “啊,它在我裤腿里往上游了!” 伴随着又一声尖叫,珍娘觉得这丫头随时都有要晕厥的可能性了。 这才开口说道,“三哥,你常跟在大哥身边,估摸着那些蛇也认了你的气味,要不你去把它们弄出来吧。” 蒋小壮一下子跳开了去,“我不去,万一咬人了咋办?不去不去!这种送命的事,我才不敢嘞!” “表哥,表哥,求求你了!你帮帮我吧!”周燕儿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躺在那里哀求着。 她大哥,大嫂,二哥,一个个的都跳出几杖远外的地儿去了,她也只能求珍娘他们了。 “好表哥,如来佛表哥,观世音表哥.......” “求求你了,啊,它又动了!我以后再也不乱拿表姐的东西了!我也不翻箱子了!” “表哥,救救我。” 这丫头显然已经是吓的胆儿都破了,嘴里一个劲的求救。 蒲氏也觉着差不多了,便站出来说了话,“小壮——” 蒋小壮这才走上前去,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回过身去跟珍娘说道,“小妹,去找个袋子给我,等会儿把蛇弄出来,难不成还扔这炕上啊。”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周燕儿浑身上下就跟淋了浴出来的一样,从头发捎湿到了脚底跟,衣裳都是湿的透透的。 显然,这都是被吓得,那一身接着一身的冷汗给浸的。 不过,也只这会儿,她总算是觉着自己活过来了。 裤腿里面,还有袖子里面的,那两条滑滑腻腻的玩意,总算是没有了。 “表妹,要不你起来看看,就是这两个小东西刚刚要爬到你身上,跟你交个朋友来着!” 这丫头连声谢都没有,蒋小壮就故意使坏的拎了那袋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送走(二更) 周燕儿哪还有那胆儿啊,一骨碌的爬起来,用尽她身上最后那点子力气,爬到她娘的身边,说道,“娘,我不要在这屋里了!出去,赶紧带我出去!” 蒋春花今儿个自己也被吓到了,这会子身上也没多少力气,就转过去喊了她大儿子过来,“老大,你过来搭把手,帮我把你妹妹弄出去。” 周孝有些不情愿,倒是推了他媳妇进去,“男女授受不清,燕儿都十来岁了,我咋好进去干这活嘞。” 这会儿,珍娘也抽着空的把屋里的灯给点了起来。 周孝媳妇先是小心翼翼的到了炕边上,仔细的眼神打量了一番,突然喊出声来,“燕儿,你是不是尿炕上啦!咋这一大块那么湿嘞?还一股子骚气味!” 话落,也没见那周燕儿有什么声息,估计是臊着了。 倒是蒋小壮妈呀一声跳了起来,“怪不得我这手上湿哒哒的嘞,原来是碰到尿了!小妹,赶紧出去给我多打几盆水,我要好好洗洗。” ...... 一场闹剧在珍娘她三哥满是嫌弃的话音里结束。 周燕儿那一伙子人,后来怎么也不肯再进那间屋里,家里也没别的屋子可以给他们睡的,所以,最后只能一起窝在堂屋里,把那炉子生了起来,凑合了一个晚上。 而珍娘兄妹两个出了她大哥的屋子,就转去了蒋小壮那屋里。 蒲氏在后面跟了进来,“你俩可真是够胡闹的!” “嘿嘿!就是吓唬吓唬他们罢了!谁让他们总是赖在咱家白吃白喝的当大爷呢!” 蒋小壮笑得一脸贼的模样,他知道蒲氏眼里没有多少真正责怪的意思,所以,才那么有恃无恐的。 珍娘也跟着说道,“娘,是我让三哥这么干的!谁叫那丫头那么不要脸呢,还算计起我的东西来了!” 又说,“不过就是吓唬吓唬罢了!又不是真的拿蛇塞她裤腿里面。” 说着,就打开那袋子给蒲氏瞧了。 袋子里面哪来的什么蛇啊,不过就是两条滑溜溜的黄鳝罢了。 得亏那屋里没亮,摸着黑的,才没被认出来了。 “你们啊!这馊主意也能想得出来!” 蒲氏有些嗔怪的说道,“不过这东西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大冬天的,蛇都窝到洞里去窝冬了,蒲氏一开始也猜到不是真的蛇,不过却也没想到他们能弄来这东西。 “石头家的啊。他爹在镇上打听到,如今城里的酒楼饭馆都流行吃这个,尤其是那个什么鳝丝面,卖得可火了。 一斤黄鳝能卖不少钱嘞,我前两天听石头说的,他跟他爹晚上也会去摸黑的抓。不过,这大冬天的,黄鳝也不好抓,他们摸了一个晚上才摸了几条,都够不上称斤的。 正好晚上小妹跟我商议着,想找个法子,整一整那一帮子人,所以,我就想了——”蒋小壮一边觑着他娘的脸色,一边说道。 话到一半,还又改了个口,“不对,是我跟小妹合计了这么个主意。” 这货知道,他娘最纵着珍娘,哪怕他小妹把天给捅了,他娘都不带骂一个字的,所以,便这么说道。 果然,蒲氏一听他这么说了,啥责怪的言语都没有。 只点着他说了句,“你就闹吧!回头让你爹知道了,到时候可不得收拾你!” “爹咋会知道呢!他这会还睡得死死的呢,只要娘你别说漏嘴去了,爹一准不会知道。”蒋小壮不以为然道。 蒋老二到这会也没出来,这也是珍娘他们计划之内的,晚饭的时候,故意叫她爹陪着周大成喝了好几杯酒,她爹也醉的死死的。 兄妹两睡前还特意去跟蒋二壮打了招呼了,叫他不管听到啥动静都别出来,最主要的是,看着蒋老二别叫他出来添乱就行。 蒲氏一看这兄妹俩那神色,也猜到这俩人是一早就商量好了的,一时间也是不知道该气呢,还是该笑呢。 半晌,才有些强撑着虎脸的样子说道,“下回可不许这么胡闹了!我瞅着今儿个你们把那丫头吓得不轻,别回头吓出病来了,到时候就摊上大事了!” “我哪晓得那丫头那么不禁吓唬啊!起先我还担心吓不住她,特意把这玩意往她裤腿里面塞了塞呢。”蒋小壮撇了撇嘴说道。 要不是他动作够快,险些还要被发现了呢。 “哎呀,我还没洗手嘞!”一下子又咋呼了起来道。 ..... 第二天早上,可能这回是真的臊的狠了,周燕儿那丫头早饭都等不及吃完,就嚷嚷了要回去的事。 周大成被他闺女闹腾的一阵云里雾里的,他压根就不知道,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就变这样了。 等他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虽然是起了几分疑,不过,也架不住周燕儿又是哭又是嚎的闹腾。 “回家,我要回家!” “爹,你要不想回去,你就一人留这儿好了。” 周燕儿带着一股子浓浓的鼻音,嚷嚷了道,珍娘听她说话的那音儿,估计是昨儿个折腾的,有些着了风寒了。 蒋春花也是一早就想回去的,所以,老早就套好了牛车。 周大成见这情形,也不好再赖着不走,只能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随了周燕儿几个的意思。 只不过临走之前,还在打着算计。 珍娘就看到那货,悄悄的背着蒲氏,把她爹蒋老二拉到一边上去,“大年啊,我听说二壮在镇上开了个吃食铺子嘞,你瞅我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小子,到现在还没个正经事干呢。不若,你给安排安排,让他们去那铺子里面找个活干干。” 蒋老二哪敢应承啊,只回说,“铺子里面的伙计都是一早就请好了的,也不缺人。” “咱都是自家人,这做生意的营生,怎么能用着外人,倒把自家亲戚搁边上的。你可别犯傻了!” 这意思就是,让蒋老二把铺子里的伙计辞了,改用他那两个草包儿子了。 珍娘简直无语了,好在她爹没吭声。 又听他说,“大年啊,你现在发达了,咋一点都不知道拉拔拉拔亲戚呢?咱都是实实在在的骨肉至亲,让我那两小子去铺子里面干活,我也不找你要工钱。 都是自家亲戚,谈工钱显得多生分啊!只要铺子里面每个月挣的,分个一两成的,给他们意思意思就行了......” 卧槽,这人可真敢张口的!还分个一两成的呢?怎么不干脆要他们把铺子送给他算了呢! 珍娘真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的,冷眼看着那无赖还在一个劲的缠着她爹,像是就等到他点头才肯罢休似的。 而周燕儿那一伙子人都已经坐在车上等着了。 突然,脑瓜子一转,看了那丫头一眼,然后故意扬声说道,“二哥啊,去把大哥铺上那被褥拿出来晒晒吧。这天儿眼见着是要出太阳的,昨儿个晚上表妹尿的那一炕,得赶紧趁着天儿出来晒晒,不然被褥都要烂的。” 话落,就听周燕儿在车上扯着嗓子的,喊她爹上车。 “爹,你还走不走了!赶紧走啊!” “快点!走啊!” 喊不过来,周燕儿又跳下车来,把她爹死拉硬拽的给拽上了车。 周大成坐在车上还骂了他闺女两句,“你个死丫头,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左一出右一出的!嚷嚷了要来的也是你,这会子急火火的要回去的也是你!催什么催啊,我正跟你二舅说正事呢!” 珍娘看他还想再来磨缠,赶忙找了个话茬把她爹给支走了,“爹,赶紧去灶上看看,锅上正烧着水呢。” 蒋老二一听这话,就跟躲瘟神似的,一溜烟的跑了。 如此,才算是终于把这伙子人给送走了! 蒲氏看着这一院子恢复过来的安静场面,也是不由得松了口气,“总算是安生了!” 这两天闹闹哄哄的,她也是受不住了! “小妹,这个晒哪儿啊?我看今儿个这天不像是要出太阳的,估计是个阴天。”蒋二壮抱着一床被褥出来,说道。 又抖着手里的被褥问道,“这是咋回事啊?” 珍娘一脸嫌弃的回道,“晒啥晒啊!扔了吧!过两天去镇上,再给大哥买一床新的。” “我刚刚就是故意嚷嚷了给那丫头听的。要不然,她那个爹还不晓得要怎么缠着咱爹呢。” 话落,就把刚刚周大成那家伙算计的那事,当着她二哥的面说了出来。 还好,是她机灵,拿这尿炕的事出来臊了周燕儿的脸,不然,这群瘟神,还不晓得能不能这么快送走呢。 蒋二壮也是一脸的愤然,“咋这个大姑父是个这么不要脸的东西啊!我看我大姑也是个老实巴交的,怎么会嫁个这样的人了?还有她那两个儿子,我瞅着也不像是啥正人!” “唉!我爷和我奶也真够可以的,给孙女挑的那样的亲事,给他自个的闺女选的人家,也是一个赛一个的不咋的!” 蒋二壮顺口发了个感慨道。 珍娘点头,要是老爷子当年靠谱一点,不给蒋春花找个这样的人家,他们今儿个也用不着面对这一家子的极品了。 有了这回的经历,珍娘他们家再也不敢轻易让外人进来住了。 就怕再上演一回‘请神容易送神难’的戏码。 “唉,只是这回得牺牲大哥,来背个黑锅了。”珍娘有些憋笑的叹了道。 好端端的,蒋大壮就被他们胡咧咧成了,一个有些怪癖的小青年,也不知道她大哥回头知道了,会不会拿鞋底子抽他们。 不过,说到这,珍娘也想起,他们好像已经许久,没有她大哥的消息了。 如今,边境的战事还是没有停下的趋势,今年边境线上的那一场天灾,好像给了鞑子莫大的信心似的。 一个多月前,才有了一场大战,据说这回我军在一个什么很厉害的将军的带领下大获全胜,一举歼灭了好几千个鞑子兵。 珍娘以前从来不关心这些,不过,如今也时常会向她三哥问上一问。 知道前线上战事的顺利,好歹能带给他们些许的安慰,哪怕心里明知,战场上不管哪方输赢,总会有死伤的。 但是,珍娘也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鞑子次次都打败仗,那样好歹可以减小他大哥受伤的可能性。 “也不知道大哥如今怎么样了?”珍娘看着蒲氏的身影走开了,才敢对着空气叹了一声。 她娘表面上装的坚强,不过,珍娘已经不止一次的看到,蒲氏常常一个人坐在屋里的时候,拿着她大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寄回来的家书发呆叹气了。 或许,人就是那么经不住念的吧。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珍娘坐在家里,得到了她大哥蒋大壮久违的消息。 第一百二十五章 突闻 她大哥要被砍头了! 珍娘觉得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 “蒋耀威被人举报,有通敌卖国之嫌,现在关押在军营大牢里,不日等候处斩!送信的人就是这么说的。”蒋二壮颤着声音的,站在珍娘的面前说道。 “二哥,这消息是从何而来的?”珍娘愣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问道。 通敌?怎么可能?她大哥性子老实,但是骨子里也是有血性的汉子,怎么可能会去做什么汉奸,这里面一定是搞错了。 要么就是送信的人出错,要么就是这事情本身就是个错! 却不想,她二哥又开口说道,“送信的是跟大哥同一个县的老乡,他是受了重伤腿残了,已经没法上阵杀敌了,才被遣返回来的。 那人说了,他跟大哥是同一批征兵过去的,一路上结伴过去,又被分到了一个队伍里,所以,二人关系不错,这才顺路来给咱们报个信。” 又说,“要是那人真不是跟大哥关系熟络的话,又如何知道咱家城里的铺子的地址呢?我也仔细盘问了,他对咱们家的情况基本都是大致了解的......” 是了,蒋大壮那闷葫芦一样的性子,要是关系不熟的人,连话都不会说上一句,更别说告知人家自己家里的情况了,可见那人是真的跟他处的关系还算不错的。 那么?这消息是真的了? “小妹,赶紧去把咱爹咱娘找回来吧,咱们一起商议商议咋办啊?” 蒋二壮这会子心里的情绪,已经不是能用‘着急’两个字就能形容的了,这样突然而来的消息,仿佛给了他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那个来报信的老乡说的,大哥处斩的日子算算也没几日的时间了,他回来前大哥被抓去的,那时候就说一个月后处决,再算上他回程路上的日子,压根就没几天剩的了。” 珍娘看着她二哥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那副样子,只能尽可能逼着自己冷静。 这样一个消息在他们家就算是炸了,她无法想象要是蒲氏他们也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事先别告诉爹娘了!”这好像是她理智下来之后,所能做出的第一判断下的反应。 “啥?小妹你说啥?”蒋二壮睁圆了一双眼,似乎是很惊讶于珍娘的这个反应,“不告诉爹娘咋办?难不成就当没听过这消息,由着大哥被处死吗?” 珍娘使劲的呼了一口气,“告诉了爹娘,他们又能如何?” “咱爹是个啥性子的人,平时一点小拇指大的事情都拿不了主意的人,告诉他,那不是平白的让他担惊受怕?”珍娘看着她二哥的眼神说道。 “还有咱娘,你看她平日里好像强大无比的那个样,但是,上回大哥走了之后,你晓得她偷偷的背着咱们抹了几回眼泪吗?” 蒋二壮哑然,同时面上生出几分无力感来,有些恼恨自己的无能似的,颓废的叹了口气。 “算了,这消息太突然,一时间也难以让人接受了!就算告诉了他们,除了给他们平添烦恼和担心之外,他们也没法子。” 珍娘语气平缓而又坚定的说道。 这会子,她已经从那一恍然的六神无主之中走出来了,“二哥,送我去省城。” “去省城干啥?”蒋二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去找关少裕。”珍娘语气平静的说道。 这个从天而降的惊天大消息,她如今只愿意相信了八分,还有两分侥幸的心理存着,珍娘觉得,她首先要弄清楚的一点,就是这消息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然后,就是想法子救人了。 可是,他们一家子都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从哪里去打探消息呢?据传来的消息看,她大哥这回犯的事,还是军营里的,更是求助无门了。 但是,关家就不一样了。 珍娘如今跟他们家生意上的往来还行,越接触越发现,这关家还是很神通广大的,办事效率快,人脉也很广,说不定他们能有什么门路呢? 所以,珍娘心里平静下来之后,脑子里面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找关少裕帮忙。 由这几次的接触下来,珍娘已经对这人完全的改观了,不管是冲着她能给他带去的生意价值,还是什么的,反正,关少裕这两次对他们的态度还是很周到很热情的。 不过,即便是不热情也没事,珍娘如今唯一能走的路子,也就是关家了,所以,不管怎样,她都要先去省城一趟。 “二哥,你去把娘找回来,不过,别跟她说大哥的事。换一个说法,就说省城关家的人来送信,说是要找我去省城谈桩生意,比较急的那种,人家等着我过去签契书。” 珍娘很快的想了一套说词出来,交代了蒋二壮。 蒋二壮面上很是踟蹰的样子,定在那里没动弹。 “二哥,去啊!如今不是耽误时间的时候,赶紧把娘那里糊弄过去了。我才好赶紧去找关少裕,让他帮忙想法子救大哥啊!不然,你觉得就靠咱们,没门没路的,咱能干啥?” 珍娘见他那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忍不住情绪爆发的大声的吼了两句。 还好,蒲氏在这样的说词下,虽然有些嘴里埋怨着,但一时间并没有怀疑什么。 “啥生意啊?这么急的?这大冬天的,还得赶去省城,那不是折腾人嘛。” 珍娘听着蒲氏絮絮叨叨的牢骚声,只觉着心烦意乱,不过,还是耐下性子来哄她道,“说是那个蛋糕铺子要开分店的事情,像是要重新定一下股份什么的,得我去到面前商议才行,还得重新定契约。” “唉,咱家有这米粉作坊,又有庄子,其实,那啥蛋糕铺子,你参不参与的都无所谓了。这人啊,就是越往上走,事情就越多。咱一家子人有吃有喝的不就够了,干啥把自己整的那么累呢。”蒲氏念念着说道。 珍娘压根就没听清她究竟在说什么,嘴上随意的回了道,“平常的时候,又用不着我烦啥,不过是去谈个契约,重新签个文书的事,弄完了,咱们还是坐在家里等着收银子,有啥不好的。 好了,娘,我就去几天,马上就回来了。” ------题外话------ 为烈士哀悼。。。。。。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求助(二更) 第二天的下午,珍娘已经到了省城,直接去了上回那家名为‘一品斋’的糕点铺子,那里的掌柜的认识她。 珍娘一跟他说了来意,掌柜的当即就派人去给关少裕送了信。 关少裕来的速度还算快的,珍娘坐在铺子里面也没等多久,他就赶来了。 “珍妞妹子,这是挂念关某人,特意过来看我的吗?哎呀,怎么有句话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呢,我这才从榆钱县回来,上午刚到的,你正好下午就过来了。” 他不知道珍娘过来找他的目的,但还是一接到她的信,就赶过来了,一见面,还是那么一脸挂笑的模样。 珍娘这会子哪有心思跟他在这儿耍嘴皮子功夫啊,当即说了来意,“关公子,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关少裕这才惊觉她面色不对劲,登时也收了那股子嬉皮笑脸的样子,正了脸色,开口问道,“出了何事了?” 珍娘绷着脸色说道,“我大哥被抓了。” “你大哥?”关少裕面露着疑惑。 珍娘这才想起来,当初与他相识的时候,蒋大壮已经离家从军去了,所以,他不知道也是正常,当即与他作了一番简单的解释,顺带着把他们刚得到的这一消息,又说了一遍。 包括消息的来源,以及她的存疑。 关少裕听完了始末,他倒是没有对这消息的来源有所猜疑,以他的判断来看,这消息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不过,对上这丫头一脸的担忧,他还是开口这么安慰道,“你也别这么忧心了。先等我打探看看,这消息的真假再说吧。兴许,这事情就是个误会,虚惊一场呢。” 珍娘点了点头,“嗯”,但是面上的忧色不减。 接着说道,“我想去军营走一趟!” 话落,就听一声惊呼,道,“小妹,你说啥?” 蒋二壮一脸的不可思议,相比较下来,珍娘的脸色就平静许多了。 这事,她是在来省城的路上思虑好了的,要她坐在这里等消息的确定,她觉得自己压根就做不到。 所以,她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不管关少裕过一阵,能给的是个什么样的准信,哪怕这事是个乌龙。 但是,既然有了这一茬,那她也要亲自去确认一下,她大哥是真的安全的没事的,她才能心里彻底的放心下来。 “我想去军营,今儿个就出发。关公子,能不能借你几个人。一路护送我过去啊?” 珍娘想了,她不过是个弱女子,这一路上一个人独行,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她打算问关少裕借人使使。 “不行!小妹你在开啥子玩笑呢?军营?那是驻扎在边境线上的,不说离这儿十万八千里的,但是一去,路上至少也得花大半个月的时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去啊?” 蒋二壮几乎是立刻就反驳了,说道。 珍娘却没跟他辩驳什么,只是转了身去,看着关少裕,问道,“关公子,这忙能帮吗?” 关少裕也不赞成,“珍妞妹子,你这也太突然了!且先等等看消息再做打算。我们关家的探子,都不是吃白饭的,你放心,我保证不出五天,就给你把这消息的真假给打探出来。” “到时候,要是这事是真的,咱们再行商议着办吧。这几日,你跟二壮兄弟就住在省城,我帮你找个别院,你们先住进去等着消息再说。” 珍娘却摇头,“我相信你们关家的本事,不然我也不会跑过来找你了。但是,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有了这一消息在前,我说什么也要亲眼看见我大哥是平平安安的了,心里才能真正的安心下来。” “而且,要是这消息是真的,那算算日子,我大哥没几天就要被处决了。所以,无论是哪种可能性,我先一步到了军营那边,才能想法子救他!” 珍娘的眼神里是一派坚决的意思,关少裕见此,嘴唇蠕动了两下,终究还是没再劝她什么。 只开口说道,“你放心吧,我有一兄弟,在军营是有些本事的,要是你大哥那事是真的,我这就去信一封,让人快马加鞭的送过去,只要他在那之前看到了,这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 珍娘听他这话,眼里也是一喜,有些激动的走上前去,抓着他的胳膊说道,“真的吗?那你赶紧去写信啊!我大哥绝对是冤枉的,一千个一万个肯定是被冤枉的!” 关少裕看着她那一脸的着急神色里,带着的坚信的语气,忽然有种异样的撼动。 他好像突然有些明白,眼前这姑娘身上有什么是在吸引他的了,应该就是她这股子对自己的家人毫无保留的相信,还有她那一股子可以为亲人豁出一切的劲吧。 这好像上回,她为了她二哥丝毫不带犹豫的交出香油方子,还有这一次,为了她大哥,小小年纪说要背井离乡去营救的勇气。 似乎,这些都是他的情感世界里,最缺失的那一些。 关少裕有一瞬间的失神。 “关公子,你赶紧去啊!”珍娘晃着他的胳膊,催促道。 关少裕回过神来,眼角的余光定在那一双纤纤小手上,这会子小丫头满心的着急,抓着他的胳膊的力道紧紧的,甚至有些痛感,但是,莫名的,他却笑了。 小半个时辰以后,书信已经发出,关少裕看着一旁还是面色不见松泛的珍娘,说道,“放心吧!我派去送信的人,是个擅长骑马的,估摸着用不着五天就能到边境军营里。到时候,我那兄弟看了信,自会飞鸽传信回来的。” “你大哥的事情,只要还没有完全尘埃落定,就一准有转机的机会。” 珍娘听了点了点头,很是真诚的道了谢,“大恩不言谢了!往后再寻报答的机会!只是这会子还要劳烦你,给我派一队人马护送我去边关了。” “小妹——”蒋二壮满眼复杂的看着她喊了一声,却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事太过仓促了,就跟她大哥的那个消息一样,让他觉得猝不及防! 珍娘知道她二哥这会子的想法,但是,却不想改变主意。 关少裕看她如此的坚决,垂眸了片刻,才说道,“用不着什么人马护送了,我亲自陪你走一趟!” ------题外话------ 清明节至,我们中国人嘛,总是有些习俗要走的, 所以,今天就少更一些了,过后再补上。 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七章 路上 三日后的一个午后,珍娘坐在一辆精致的马车里,听着车子外面呼啦呼啦的大风刮起的声音,眼里的愁绪依旧。 他们已经离开省城有两天了,如今正一路往北行走着,她好像发现,越往北走,这天气越冷似的。 “眼看着像是要下雪了。”珍娘掀开马车上的窗帘,透过缝隙往外面看了一眼。 下起雪来,这路上就不好走了,要是积雪厚的话,行路更是艰难,也不知会不会耽误了行程了。 “是啊,这北边的气候比咱们那儿更冷,每年的雪也比咱们那边下的更勤,而且越往北走,越是雪天多。咱们这回行程出发的匆忙,倒是没顾得上带什么大毛的衣裳,不过没事,等到下一个镇子的时候,让车队停下来去置办两件。” 关少裕坐在她的对面,开口接了话道。 话落,又去伸了手,去把马车里的炉子给拨了两下,一时间火燃的更旺,关少裕把炉子又往她那边挪了挪。 珍娘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的这些动作,心里的感动是必然的。 三日前,在她的坚持下,关少裕也没再反对,当下开始安排了起来,珍娘原意没想劳驾他亲自陪同去的,不过,这人却还是一起来了。 “正好我们关家有一批过冬的物资,要运送至边境,原是定了过两日去的,干脆提前两天出发。” 珍娘心里哪里不明白,他这话就是编出来哄她的,再说了,就算是真的要运送什么物资,也用不着他堂堂二少爷亲自押运啊,他这般说词,不过就是让自己少一些心里负担罢了。 这份天大的人情,珍娘暂且也顾不上去想,该如何偿还。 她这会脑子里担心的,统统都是她大哥的性命,书信已经送出去几天了,到现在还没收到回信,珍娘连她大哥这会子的安危都无法得知,她总算是尝到了什么叫坐立不安的滋味。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道,“大概还有多久才能收到回信啊?” 这句话,仿佛她每隔一两个时辰就会问上一回,不过,他也没有露出一二分的不耐烦来,反而耐着性子的回了道,“从省城到军营最快骑马也得五天的时间,算算日子,后天应该有消息了。” “放心吧,别再整天愁眉苦脸的了。只要我那兄弟接到信,你大哥的事,基本就有翻案的希望了。”关少裕一如往常的开口安慰了道。 珍娘心里的弦并没有因为这话而放松,不过,她这会子再着急担心,也是鞭长莫及,只能耐着性子等了。 “你那个兄弟,就是那回在黄府跟你一起的那个公子吗?”珍娘犹豫了几下之后,还是试探着问道。 关少裕这会也没隐瞒,直接点了头承认,“嗯。就是他。” “能方便说一下他是何人物吗?我大哥的事到了他的手上,真的能帮得上忙吗?”珍娘问道。 这两日,除了马不停蹄的赶路之外,珍娘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到了那边之后,该怎么救她大哥。 说是什么通敌卖国,那就是天大的罪了,珍娘也不知道这罪是怎么定的,但是她知道,这定下的罪想要翻案,那也是比登天还难了。 从那天关少裕跟她说了,他军营里面有人的时候,珍娘就有几分猜测,应该是那个冷面公子了。 那人一身的冷峻气息,一看就不是什么平常人物,多半就是从战场上磨炼过的,就是不知道他的权势有多大了。 “放宽心吧,他在军营里面也是说得上话的那个。”关少裕浅笑着回了道。 说得上话?那应该不是个普通的兵士了,大小应该也是个官吧。 珍娘看了关少裕一眼,见他眉眼间那一副泰然自信的样子,似乎也被感染的跟着放松了一些,但愿吧,希望这事用不着费多大的周折。 不过,老天有时候这么捉弄人的,就在她刚有几分希望的时候,当头一盆凉水浇的透透的下来。 两天后,那一封让珍娘等的日夜心焦的书信,总算是到了。 “怎么样?那公子查到我大哥的案子了吗?”珍娘满心忐忑的问道,“信上都回什么了?我大哥如今是否平安呢?” 关少裕一把合上信纸,眉眼簇着,抬眸看了她一眼,却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珍娘一瞧他这副模样,心里就不由自主的咯噔一下。 “我大哥不会已经?......” 关少裕看她脸上突现的恐慌,赶忙摇头否认道,“那倒不是。” “那是咋了?”珍娘追着问道。 “你自己看吧。”关少裕递了书信给她,眉眼之间却是一片疑惑之色。 珍娘打开一看,信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短短几个字‘详情不知,静待查探后告知’。 “这不应该啊!以他的实力,查探这么一件小事,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怎么会给我这么个回信呢?”关少裕呢喃着道。 珍娘还了信给他,这一刻,她的脸色较之方才那一瞬,倒是平静了很多。 还好,不是一下子就宣判了死刑的,详情不知,至少还能说明是有希望的。 “关公子,能不能再加紧一下行程啊?”珍娘平缓了情绪之后,便对着他说道。 原本还对这封回信抱了很大的希望的,只是,如今现实表示,还是靠自己更实在一点。 珍娘这会子恨不得自己长一对翅膀飞过去,这种对前路状况一无所知的煎熬,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 原还指着那人帮忙打探消息的,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早一日到达边境,至少打探起消息来方便。 “咱们这行程的速度已经是加快的了,原本八天的路程,咱们只用了五天就走了。再快,你个姑娘家能吃得消吗?”关少裕有些担忧的说道。 这几日,真的算得上是星夜兼程了,白日里都在赶路不说,就连夜里,他们也是只歇息半个晚上,不到天亮就开始启程。 原本这行远路就是极其累人的一件事,更别说他们这般不要命的赶路了,再加上如今这风雪的天气,关少裕比较担心,眼前这小丫头能不能吃得消的? ------题外话------ 今明两天,都会少更 要从老家回城,所以,没多少时间码字 过了这两天,再恢复日常更新 第一百二十八章 突然(二更) 而此时,辽北大营,某一座高高的营帐里,某个一身戎装的男人,正坐在书案前拿着关少裕送来的书信,一遍复一遍的看着。 然后,就见他嘴角绽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很好!小丫头自己送上门来了! 想想这几个月来,军营大帐里的饭菜,着实是吃的让人腻烦了,可算是能够改改口味了。 夏霆毅拿着书信愣怔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对一旁的一个同样铠甲在身,打扮的男子说道,“蒋营长,最近你还是回弓弩营那里,带领带领新兵的训练,过不了多日,又有一场大战将开,我军现在首当其冲的任务,就是做好兵士的训练工作。尽量做到每一位兵士,都能够以一当十,战场上奋勇杀敌。” 男子得令,“是,将军!” 蒋大壮没有一丝怀疑的,面带着恭敬的执行了命令,不过,心里有些些的纳闷,他如今不是才担任将军身边的亲兵没几日,怎么又要调回弓弩营了? 那边的营帐距离将军大帐甚远,要他训练新兵是没问题,可是,这一头将军的护卫问题,又该咋整? 而某将军此刻,看着这会已经走出大帐外面的男子的背影,却是又嘴角一笑。 行军打仗的日子无趣,权当是逗一逗那丫头也罢。 他也是没有想到,这丫头为了她大哥,能有这样的勇气,离家远行闯到这边来,不过,就从这份勇气来看,这丫头也是个重情之人。 当然,对于某人的恶作剧一般的这些行为,珍娘这会是尚且不知,接下来的时间,她只是在不断的赶路,每日里除了必要的,留出一个时辰的马儿歇息休整的时间之外。 其余的时间,她都是在马车的颠簸之中度过的。 总算,在五日后的那个傍晚,珍娘终于到达了边境线上的一座城楼门口。 “这是祁连城,是边境线最边上的一座城镇了。你大哥所在的那个辽北大营,就驻扎在城东五里地的营帐区。”关少裕指着那头顶上城门楼子上的牌子说道。 风雪甚大,又是黄昏的时分,珍娘抬起脖子也看不清那牌子上的三个大字,只是,既然关少裕这么说了,那就是说,她要来的这个地儿终于到了。 珍娘有些激动的说道,“那咱们赶紧进城吧。” 她打算了,进城以后,就赶忙去找到营帐区,然后....... 哪怕就算是闯,她也得闯进去,找到她大哥。 “你且先躺下来歇息片刻吧,我早就说过这么赶路,身子定然是吃不消的。看看,这不就得了伤寒了?偏偏还不肯找个镇子歇息一日,好好找个郎中给看看。”关少裕眼里有些心疼之色的说道。 却又很无奈,这一路上,他可算是看出来,这丫头平常满脸的和气,关键时候,却是犟得不得了的脾气。 “没事的!我这点小病算不得啥,还是我大哥的事情要紧。”珍娘满脸不在意的回了道,其实,脑门两边早已是昏昏重重的感觉。 珍娘估计自己是烧上了,不过她也不敢说出来,生怕耽误了行程。 关少裕有些无力的瞪了她一眼,“伤寒可大可小,要是不加以治疗的话,那也是大症!先躺下歇着吧,这进城还要经过一道接一道的关卡盘查,这边是军事要镇,盘查十分严格。 你瞧咱们最前面的那辆马车,已经查了好一阵的工夫了,等轮着咱们的时候,估摸着也有一会的。” 珍娘这才坐了回去,靠着车厢壁上闭目养神了片刻。 “你别急,咱们都已经到了这儿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再说等到正儿八经的进城,估摸着也天黑了,就算是你想要打探消息,也不方便。 干脆,先安顿下来,我进城之后,给你找个郎中好好的瞧瞧,先把这伤寒给治了再说。” 珍娘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关少裕一见她这模样,就知道这丫头压根又没听进去自己的话,只能深深的一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无奈。 大概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总算是轮到他们的车队进城了。 却不想,盘查的关卡上,竟然出了意外。 这一次,珍娘一行总共三辆马车,前头的两辆都是装了棉花,布料等物资的大车,守门的兵士查了半天没查出什么问题来,也就理所应当的通过了。 只轮到最后这辆坐人的马车的时候,那兵士偏要上来马车里面,查看个仔细。 “军爷,我们是辽东过来的,运送物资的车队。还请行个方便,放我们进城。” 关少裕想着车上坐着珍娘,到底是个姑娘家,所以,能不查看还是尽量别查看的好,于是,便主动出去周旋道。 却不想,这小兵却是个恪守职责的,愣是要上车来看。 “军爷,里头就是我一个小兄弟,这会子正病着,还是别折腾了,再呛着风了加重了病情。”关少裕言道。 “将军有令,这里是军事要地,为防细作混进城里,每一个进城的车马,人员,都要严加盘查,不得有一丝的错漏。” “我不管你那小兄弟是得了何病?凡要进城的,就得接受检查。不仅人要检查,车上也要查探仔细了才行。” 珍娘听到外面的动静,心里一时情急,便自行下了车来。 总不能就那么僵持着不进去,而且,原本她就不是什么细作,也没什么心虚的。 珍娘这会儿穿的是男装,一身湖绿色的袍子,配一双黑色的靴子,装扮上倒是没什么出错的,再加上她原本就身板平平的,年纪也算不得大,所以,也不怕瞧出什么来。 于是,便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给那小兵查看。 守门的兵士不过也就是略看了两眼,就上车里去查看了。 “行了,进去吧!” 珍娘就看那兵爷大手一挥,他们这就算是过关了。 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却不想,她才迈了步子准备上车呢,就听到身旁一大喝声传来,“站住!这人有问题,把她抓起来!” 刚刚才说要放行的那个兵爷,却突然指着珍娘,大声的说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被抓 珍娘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她这辈子还能有个蹲大牢的经历。 这回真的是应验了那句话,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谁又能想到,那守门的小兵临到最后关头,居然发现了她耳垂上那两个耳洞呢? 这两个耳洞是小时候蒲氏给她打的,那会儿她虽然人是个傻的,但是她娘还是把她当个正经闺女养的。 庄户人家的闺女,大约三四岁的年纪上就要穿耳洞,珍娘也差不多就是那个年纪上穿的。 珍娘平常也不怎么戴耳钉这些首饰,她上辈子就没那习惯,所以,也就没有想到这一茬,换了衣裳,换了发髻,却没想到,就这么点细节上,还能被那兵爷眼尖的瞧出来了。 然后,就说她故意乔装打扮,混进城内,疑有细作之嫌,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一刻,直接押到了这破地方。 “吱吱吱——”珍娘背靠着阴暗潮湿的墙角落里,听着不明物体发出的这些声音,真的是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她这是踩的啥狗屎运啊!这样的事儿,都能给她碰上了。 脑壳里昏昏沉沉的感觉愈甚,珍娘这会子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这种身体上的难受还不是最紧要的,关键还是心里的着急啊。 原本她是来救她大哥的,现在却是连她大哥的影儿都还没见着,倒先把自己折腾到这个鬼地方了。 接下来,该咋办才好啊?珍娘使劲的拿自己的后脑勺撞击了一下墙壁,不过,也没撞出什么灵感来。 而,另一边同样阴湿的牢房里,关少裕也急的心急如焚的感觉。 他倒还不是特别的忧心自己的处境,只是,那丫头原本就病着呢,再这样折腾起来,哪里经受得住啊。 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好在那前头的两辆装着物资的车辆先一步进城了,这回跟车过来的都是他的心腹,只希望这些人一个个的放机灵点,早点去送信给那家伙。 不然,还不晓得要在这牢里待上多久的时间呢。 关键是,他折腾两下倒没什么大事,就是那丫头,本来就有伤寒之症,那会儿被抓走的时候,仿佛脸色也不太对劲的样子,别回头给折腾出大事来。 好在,他等得心焦无比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总算是站在了眼前。 “你小子,可算是来了!”关少裕觉得自己还从没什么时候,怀着如此欣喜的心情,看着眼前的这张冷脸。 夏霆毅倒是一贯的摆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臭脸,只开口道了一句,“走吧!” “等等,还有一姑娘,也被抓进来了,你赶紧去把她也放出来。”关少裕开口说道,“就是上回在黄府给你做饭的那丫头,她大哥在军营里面犯了事了。这回跟着我过来找她大哥的。” 夏霆毅眉头一紧,倒没想到,那丫头也被弄到牢里去了,这是怎么回事?送信的人倒没跟他说过这茬! “你先出去吧,这事我会去办的。”沉默了小片刻之后,他对关少裕开口说道。 关少裕却拉着他不放,面带急色的说道,“赶紧啊,那丫头病着呢,原本是想进城以后给她找郎中的,这都耽搁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了,也不晓得人怎么样了。” 夏霆毅眉毛蹙的更紧,病了? 下一秒,人就大步流星的走出去了。 “欸,我跟你一起去啊。”关少裕急急的跟在后头,喊道。 两人走出了牢房的大门外,夏霆毅转过头去跟他说了一声,“不必了,这边是军事重地,非等闲不让进,你且先回去找个地儿安顿下来,等我的消息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壶茶的时间过后,夏霆毅找到了珍娘的关押地,不过,等他打算过去拎人出来的时候,那丫头已经昏迷在牢房里面。 “别动我!” 珍娘迷迷糊糊之间,仿佛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给抱了起来,然后,没过多久,好像就感受到了阳光的刺眼。 她这是被救了? 珍娘迷蒙间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就让自己彻底的昏睡了过去。 不过,她这一觉睡得真是够长的,等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一夜之后了。 “咦?这是哪儿啊?”珍娘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头顶上一片白色的帐篷顶一样的。 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还有些状况之外的样子。 突然,耳边就传来了一道声响,“醒了?” 珍娘想坐起来来着,不过,这身子实在是没力,她试了一下劲,愣是没坐起来。 然后,就感觉自己身后一股有力的力量,将自己托了起来。 “是你!”珍娘有些惊讶的轻声喊道,“我这是在哪里?” 她好像有意识到自己被人带出大牢的样子,不过,她一直以为是关少裕把她救出去了,可是,这会子怎么眼前面对的是这张脸呢? 正在疑惑之际,外有又响起一道声音,“将军,有密件传来,请将军读阅。” “嗯,搁到帐门之外吧!”夏霆毅淡淡的开口回道。 将军?珍娘转过头去看了眼,身旁这冷面男人,一身的戎马军装,铠甲披身,愣是将他往日里的冷峻气息,衬托的更上了一个层次。 她之前也大约猜测过,这人的身份,不过却是怎么也没想到,他是个将军。 瞧这年纪,也还没到而立之年呢吧,难不成是他长相显嫩,自个没瞧出来?其实,已经三四十岁了?不然怎么会混到这级别了呢! 不过,也不对啊,关少裕那家伙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之前还见他俩称兄道弟的来着,总不至于年龄差距相差那么大啊! 珍娘有那么一瞬间的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着。 某人是完全不知道,这丫头这会子心里的活动,不过,他要是知道,这小妮子硬生生的把他的年纪,提上了十岁的时候,估计也是要吐血了。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这小丫头一会儿惊讶,一忽儿蹙眉,一会儿又皱眼的那副小模样,还别说,这一脸的生动表情,也是挺可爱的。 第一百三十章 求情(二更) “哦,对了,我大哥——”珍娘猛然惊过神来,想起这关键的一茬,不过,话说到一半就咳了起来,“咳咳咳。” 夏霆毅动作有些笨拙的给她拍了拍背,开口说道,“你大哥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放心吧,你先好好的休息,把身子恢复了。” 看着她这副虚弱病态的模样,他突然生出了几分后悔之意来,或许不该这么折腾她的。 珍娘咳了好一阵才缓了下来,不过,还是急着开口追问了道,“我大哥的事情,你查探到了吗?他现在怎么样了?人没事吧?” 一叠声的问了不停,话落,就又是一阵咳嗽,不过她这会子身子虚的,连咳嗽声都显出一股子无力来。 “嗯,查到了,人现在没事,你放心吧。”夏霆毅皱着眉,看她这一副虚弱样子。 小丫头明显瘦了,小脸已经瘦得尖尖的,原本一双会笑的传神的圆溜溜的大大的眼睛,这会子看着倒是更大了,但是却不复原本的神采。 可见这次过来的路上折腾的不轻,不过,想想从他接到信,再到见面,中间也没几天的时间,这丫头一路上也不知道是怎么赶行程的呢。 又进了一回牢房,硬生生的把自己折腾成这模样! 这会子一醒过来,人还没恢复过来呢,就急着惦记上她大哥的事情了。 早知道这般样子,他上回发出去的那封回信,应该稍微改变一下言词的。 “什么叫人没事啊?现在我大哥在哪儿啊?是被关起来了吗?”珍娘追着问道。 夏霆毅抿着嘴没有说话,其实心里是在思量着该如何回答她的这些问题。 要是实话实说吧,估摸着这丫头肯定也不会全信,十有八九就要吵吵着跟她大哥见面了,那么,见过面之后呢? 是不是马上又要启程回去了? 夏霆毅显然内心比较抗拒这个结果!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个小人儿,他哪会这么轻易的就放她走了呢? 可,要是说重了呢?他又怕吓着这丫头,害怕她承受不住。 蹙着个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夏霆毅一副纠结状。 不过,他这副为难的样子,落在珍娘的眼里的解释,却是这人不耐烦了。 毕竟讲真格的,他两也没什么交情,自己猛一见面,就这么着急的问东问西的,换个人,估计也会不悦。 “诶!那个——”珍娘斟酌着开口道。 “咱俩虽然交情不深,但是好歹我也是给你做过几顿饭的。能不能请你看在这点情分上,帮忙打探一下我大哥的事情啊?” 夏霆毅眉毛挑挑,看着这小妮子这会子垂着个脑脖子,像是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样子。 “可以,没问题。”夏霆毅憋笑了回道,“你大哥的事情我已经查探过了,他涉嫌通敌,证据确凿——” 话未说完,就被珍娘打断了。 “怎么可能?将军,我大哥那么老实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什么细作?这里面一定有冤屈!还望将军明察啊!” 因为一下子情绪的起伏激动,珍娘还是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且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面上都染了一片红意,倒是将她因着病态的那份苍白的脸色,给掩去了几分。 似乎生添了两分娇俏。 夏霆毅有那么一会儿的看的愣了神,他忽然很不喜欢这丫头嘴里叫的‘将军’那两个字,仿佛又加深了几分疏离。 珍娘一直都在观察着这人的神色变化,见他总是紧着眉头的样子,难道是自己的请求又触到他了? “将军大人?民女所述都是实情,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我大哥绝不可能是什么通敌卖国的汉奸。还请求您为我大哥伸冤,彻查案子。”珍娘顶着某人强大的气场,硬撑着勇气的开口说道。 夏霆毅瞧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胸口愈发的有些憋闷了,他是吃人的老虎么?就这么吓人吗? 不过,两人这一刻离得很近,他几乎是贴着这丫头的后脑脖子上的,因此,从他的视线角度看下去,小丫头那一双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样子,都是尽收眼底。 不自觉的心底生出了几分柔软。 想了想,便启唇开口回道,“你当军营是什么地方?还想要大街上的拦轿子喊冤么?你大哥的案子,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了,单凭你一面之词,就要翻案,也着实是天方夜谭了吧。” “呃。”珍娘语噎了一瞬,接着说道,“什么叫证据确凿?怎么就不能翻案了?古往今来的案例,也有不少人都死了,还能把案子查的翻过来的例子嘞。我大哥的案子,怎么就不能翻案了?” “如今正是两军交战之际,哪有这许多的工夫,折腾在你大哥的那么一件小案子上?”夏霆毅故意的逗了她说道。 珍娘急了,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人说的话也非虚词,谁让他是个将军呢?要他屈尊降贵的去过问这么件小事,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是,不容易也得办啊,所以,珍娘接着恳求道。 “好歹我大哥也是个汉子,要是他的案子平反了过来,那他也能在战场上杀敌,为国出一份力啊。总比被冤死了,来得有价值吧。 所以,将军,您就看在这个份上,费心去查一查呗。” 夏霆毅有些憋笑的看着,这小丫头跟他耍着嘴皮子的工夫,却没说话。 “作为一军之主将,正确的识人认人,也是您的职责所在啊!要是,您不想担上个忠奸不分的名声,您就可以不管。反之,您就下令彻查彻查。”珍娘接着说道。 夏霆毅坐在她身后,就看着那张小嘴巴,开开合合的吧嗒个不停,很奇怪的,他却没有生出半分厌烦之意,反而觉着有些好笑。 “要是您实在是没有功夫去查的话,不若交给我去查吧。我保证,不出十日,就帮你把真相查出来。那样,也能帮您留住一个可以为国报效的热血青年!岂不是一件好事。” 夏霆毅见她越说越没谱了,还替她去查案呢?这丫头到这会还没搞清楚,军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岂是她一介女流可以乱来的地儿! 终于,某人总算是开了尊口。 “近来胃口不佳——” 第一百三十一章 喝药 “啊?”珍娘有那么一瞬间的脑子犯了傻的样子。 胃口不好?这是啥意思?咱不是在说她大哥的事情吗?怎么又扯到这上头了? 不过,她也只是傻了一丢会儿,然后就领悟了过来。 “哦,明白。我这就去给你做饭。”珍娘脑子转过弯来,就要起身下去,做饭嘛,这有啥难的,只要他愿意帮忙就成。 “且慢!”夏霆毅看着这小丫头立马精神头就不一样的情形,也是笑了,不过还是拦住了她说道。 “啊?”珍娘疑惑了?不是您说的胃口不好吗?我不去给您做饭,您咋改变胃口嘞? “等你身子养好了再说。” “我没啥大事,不过就是点小风寒而已,随便喝点药发个汗就好了。你放心吧,这点小病不妨碍我给你做饭的。”珍娘辩着说道,面上也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急色。 夏霆毅皱眉,对她那点心思也是明白,不过就是满脑子想着她大哥的事情罢了,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 “你大哥的事情用不着着急,着急也没用!去查证也是需要时日的,不过你放心,在没找着新的证据之前,我能保证他是安全的,不会轻易判决了。” 话落,又添了句,“且先顾着你自己的身体,这几天好好的吃药休养。我不吃病人做的饭!” 珍娘‘哦’了一声,事到如今,为了她大哥,她还能有别的选择吗?只能听从这位大将军的命令了。 正好这时候,外头有小兵通报的声音,“将军,药熬好了!现在端进来吗?” 夏霆毅‘嗯’了一声,就见帐帘掀开,从外头走进来一个兵士模样的人,手里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 此人进来以后,连头都没抬的样子,放下药汁,就出去了。 夏霆毅去端了汤药过来,一转身就看见床上那小丫头,苦着一张脸挤紧了眉头的样子,一双小眼神盯着这碗药汁,显而易见的抗拒的意思。 不禁有些好笑,没成想,这丫头竟是个怕喝药的。 怪不得她昏迷的这两天,每回喂药,都咬紧了牙关,就是喂不进去呢,要不然也不会昏了这么长时间,才醒过来。 不过,下一秒,这丫头的行为倒是让他惊诧了一瞬。 珍娘一把接过那药碗,脖子一仰,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端着碗,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就把药给灌了下去。 原以为她也要磨蹭一会儿的,倒不想这么爽快的。 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过来,这是亏了自己方才那一番话的作用罢了,夏霆毅垂下眸子,掩去了那眼神里的几分触动。 喝了药,珍娘就很乖觉的将自己躺在了被窝里,裹得紧紧的,打算让自己发个汗。 夏霆毅转身进了另外一间帐篷里,其实这两间都是通连的,一个外面的主帐是他平常用来办公的,而这里头的一间,却是平常用来歇息睡觉的,不过,这会子让给了珍娘。 两间帐篷中间通着一个小门,进出也很是方便,不过,这会子,夏霆毅却没从那小门过去,而是走到帐篷外面,给人吩咐了一声。 “去寻摸点糖块过来。” 守大帐的小兵士有些傻眼的模式,找糖?他没听说过,这将军大人还有喜好吃糖的习惯啊?那玩意不是哄孩子玩的吗? 小兵士立马否定了这个可能,眼前这位战场上挥刀斩敌的威武大将军,绝不可能喜欢那玩意的。 哦,对了,小兵看着自己手里空空的药碗,这是将军刚刚拿出来的,心里就猜测,难不成是给里头躺的那位找的? 那位这两天不是正病着呢嘛,军医都来了两回了,说是什么重伤寒之症,得喝上几天的药了。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那些姑娘孩子的不愿意喝药,就是拿糖来下的,不过,还是怪让人不解的,看那小公子的样子,得有十多岁了吧,咋的也算是个小爷们了,怎么还会要这玩意呢? 关键是,这不是为难人吗?这里是军营,又不是集市上,他到哪里去弄那玩意啊? 夏霆毅看着这小兵士一脸犯傻的模样,倒是不知道他内心里的这些天马行空的胡猜乱想,只是脸上生出几分不悦之色,说道,“还不快去!一个时辰之内完不成任务,军法伺候。” “哦。”小兵士这才一拔腿就跑了。 于是,至夜间喝药的时候,珍娘就看到某人一手端了一碗药过来,一手还拿着几个小纸包。 她也不知道那纸包里面是个啥东西,不过,这会子一闻到那药味,是真有一种汗毛都要竖起来的感觉了。 这中药熬出来的药汁,实在是忒她娘的苦了,中午喝的那一回药汁,生生的让她嘴里苦了一个下午。 不过,为了她大哥,珍娘也只得拼了! 还是那一溜顺的动作,扬起脖子灌吧。 夏霆毅有些憋笑的看着,小丫头对着药碗,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喝完这一碗,明天别再给我熬药了。我这都好的差不多了。”珍娘一口气灌了药进去,还有种胃里要翻涌吐出来的冲动,不过,却是被她压了下去。 所以,等她回过气来,开口的头一句话就是这个。 却不想,话音刚落,就感觉到嘴里被塞进了个硬块的东西,甜津津的,掩去了一嘴的苦味。 “咦,怎么会有糖的?” 夏霆毅眼神闪了一下,却是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军医开了三天的药,所以,明天的药还得接着喝。” “我今天下午捂了汗了,已经好了,那药就省下来吧。我知道军队里面药物是稀缺的资源,还是留给别人吧。”珍娘转动着眼珠子,找了个很好的说词来说道。 夏霆毅见她那说话的音里,确实是比之前好了许多的样子,怪不得那会看她把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呢。 不过,却没答应,只是听着她这言语间耍赖的小模样,眼里忍不住生出了几分笑意。 “不行!药必须得接着喝。”某人否定的语气开口道。 不过,转了身出去,又紧着跟守帐的小兵士吩咐了一声,“再去找几包糖块过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伙夫(二更) 小兵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神啊,又让他去找糖?就今儿个找到的那几包,还是他硬生生的从几个营里的,那些个伙夫手里抢过来的,已经是被他搜罗一空。 他想破了脑袋,才想出来偌大的军营里面,估摸着只有伙夫手里有这玩意,再要,那是真的找不出来了。 最悲催的是,他亲爱的将军大人又在这命令的后头,添了一句,“明儿个天亮之前,务必要找到。” 夏霆毅想的挺周到的,明儿个早上这丫头还得喝药,到时候正好给她甜甜口,有了糖块,也省得她再生出耍赖之心。 于是,大晚上的,某小兵只能连夜出了军营,跑到外面满城里找糖去了。 当然,对这敢怨不敢言的,除了这位守帐门的小兵外,他原本以为守门是个挺轻松的活的,考验的不过就是个耐力而已,谁又想到,这会子却是又添了项技术活,考验他的腿力来了。 还有珍娘,亦是没法理解某人的用心,她对喝药的恐惧,真的不是几包糖块就能抵消的啊。 因了夏霆毅坚持的缘故,珍娘愣是喝足了三天的药量,才总算是得了批准,可以戒了一日三顿的灌药的日常了。 第四天的清早,珍娘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住的营帐里面,已经摆好了一应的做饭的灶台炊具。 这是要正式开始她的军营伙夫生涯了...... 这次的做饭跟上回有些不一样,上次在黄府,那是要什么食材有什么食材,甚至连切菜这类的活,都用不着她亲自动手。 这回却不行了,样样都要她自个来,关键是每日里的食材都不是由她做主的,给她什么,她就得做什么,再没有自己点菜的待遇了。 “军营里面每一级别的军士,每一顿的伙食都是有相应的标准的。”夏霆毅早早的就起来了。 他就睡在隔壁的帐下,所以,这边一有动静,他也能听得见。 进来就看见珍娘,瞅着那屋里堆着的一应食材,发着呆的样子,便开口解释了一句。 “哦,知道了。” 珍娘其实并没有什么犯难的,一个好的厨子,是不挑食材的,虽然她算不得个正儿八经的厨子,但是,两辈子加在一起的过日子的经验,脑子里面的各式食谱还是挺多的。 她这种状态,只是日常的早起时的放空习惯,这几日,在军营里面她也睡得不是很踏实,毕竟贸贸然的换个环境,也是需要时间去适应的。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她就很快的让自己进入状态了。 唯一让她觉得有些别扭的是,她的洗漱各种事项,尽在某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着。 “那个——”珍娘看着某个冰山一样的男人,就这么大喇喇的坐在自己的床边上,好像随时注视着她的所有行动,确实是从心理上到精神上都接受不了的。 不过,她如今是有求于人的状态,只能商量着语气的说道,“能不能请将军大人移步一下,您这样盯着我,我实在是不方便。” 夏霆毅却好像挺享受这种过程的,反正从前的二十年里,他是没有过这种经历的。 他出身侯府,却自小就被扔到军营里面磨炼了,但是,家里的那些姐妹,表的,堂的,也是一大堆,平常不在军营回府里待的日子,他也是极不耐烦应付那些个姐姐妹妹的。 却不知道,为何,偏这小丫头就是没引起他的反感,反而有种与她待在一处听舒服的感觉的,偶尔也有几分趣味。 尤其这会儿,小丫头起床以后,洗了个脸漱了个口,却还站在帐子中间,打了个奇奇怪怪的‘绣花拳’。 “你这是练的何派拳法?” 左一下,右一下的,出拳毫无章法,还混合了几下掌上功夫,看的他皱了眉头。 珍娘怔了一下,她练的哪派的拳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能说,这些都是她随意比划着玩的吗?这几日接连呆在这大帐里面,不能出去,要是不动一动,这全身的筋骨都快要僵了。 不过,珍娘看了一眼某人一本正经的问的样子,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说到底,还是这家伙成天板着个脸的模样,有些吓唬人的。 又听他问道,“我听你嘴里唱着什么少林寺武当功?太极八卦连环掌?这是什么武功秘诀么?” “噗嗤!”珍娘实在是没忍住,一口笑了喷出来。 这不过是她随口哼唱出来的‘中国功夫’,这歌里的歌词,到了某人的嘴里,竟然成了什么武功秘诀? 这可真为难她了,该怎么解释呢?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唱的是前世里的一首歌曲,练的是自己瞎比划出来的拳脚吧? 这显然不好说嘛,所以,珍娘便保持了沉默,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终究忍不住站在那里笑了一会儿。 夏霆毅木着一张脸,看着眼前这小妮子笑的脸颊染红的样子,想不清她在笑着什么,不过,那份笑话的眼神,他是看明白了。 不禁有些傲娇的起身走了出去! 珍娘看着他出去的背影,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然,愣谁跟个不熟悉的人待在一处,也会觉着不自在的。 透过帐中的窗户格,看了下外面的天色,还是昏昏的,可见天还没有大亮呢,不过,刚刚那会,她都已经听到军营里面敲鼓集合的声响了。 这会子,外面也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兵士操练的动静。 珍娘有种很想出去看看的冲动,也不知道,这些训练的兵士里面,有没有她大哥的身影。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如今的她,是人在屋檐下,只能服从人家的安排。 夏霆毅已经与她交代过了,军队里面的纪律,闲杂人等不得随便出入,她这几日所有的活动空间,就是这小小的营帐之内。 真有一种快要憋死了的感觉的。 珍娘蹲下身子,看了下地上的食材,有一块牛肉,一颗大白菜,土豆,鸡蛋,还有大米,白面的若干数量。 早饭就来个牛肉烧饼,再来锅大米粥喽。 第一百三十三章 和谐感 不过,就在她剁着牛肉的时候,某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又进来了。 “将军?请问你是有何事来着?”珍娘有些磕巴的看着他道。 夏霆毅刚刚也就是出去转悠了一圈,围着他的大帐绕了那么半个圈圈吧,然后就又转回来了。 进来以后,就直奔那铺上坐着了,听到珍娘问他,也没抬头,只低着脑袋,简单的回了几个字,“外面冷。” 珍娘眨了眨眼,往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外面的地上是铺了层积雪来着,确实是挺冷的,不过,这跟你进我这帐里来,又有何关系? “将军,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了?”珍娘踟蹰着开口道。 “嗯?”夏霆毅抬眸看她,面露了几分疑问的表情,显然并没领会她这话里的意思。 “那个,隔壁好像才是您的帐篷吧?”珍娘拿手指了指隔壁的屋,提醒了说道。 “嗯。”这回是个肯定句了,夏霆毅显然听懂了。 不过,他也没打算离开,只是有些欠扁的回了句,“这屋也是我的。” 所以,......他想进哪边,就进哪边喽。 珍娘有些语噎,谁让他说的就是个事实呢?两边都是人家的屋,自己又有什么权力不让人进来呢? 可是,怎么觉着哪里有点不对劲呢? 珍娘一边笃笃笃的剁了肉馅,一边纳闷着,半晌才又开口说道,“将军,能不能给我换个帐篷住啊?” “嗯?”又是一个疑问句。“这屋里缺什么了?” 珍娘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不过,将军您刚刚也说了,这屋也是您的地儿,我这么占着到底是不太好的。而且,这是主帅的营帐,她住在这里算咋么回事?” 话顿,又添了句,“咱俩都不方便来着!不如分一个单独的小帐篷给我呗,简陋点的也没事,只要能住的就行。” 两边屋子是连着的,所以,她这里有什么动静,那边都能听到,而那边有什么声音,她也是听的很清晰。 这几日晚上,珍娘就是伴着夏霆毅的呼噜声入睡的。 “嗯。”夏霆毅答应的爽快,却紧着接了句,“如今军队里面的营帐紧缺,暂时腾不出空的来,等有空的帐篷出来时,我就安排。” 珍娘听他如此说道,就没再说什么,埋着头继续干活去了。反正人家已经答应了,那就且等着吧。 她这会儿倒是全没有想过,这位将军大人,全是满满的敷衍之词。 所谓有空,不过就是个虚词罢了,反正,事实上,一直到最后珍娘离开军营回家的那天,某腹黑男人也没安排出一间空帐篷来。 也难怪她不会把人往坏了去想,实在是,这人长了一张正气凛然的脸,且珍娘这会子心里一直拿她当个恩人看待着。 毕竟是他把自己从牢房里面带出来的,又是请医熬药的照顾了,还答应了帮她给她大哥翻案....... 怎么说,也算是个大好人吧。 就连这会儿,珍娘自己剁了牛肉费着劲,这人也主动来帮忙了。 “我来吧。”夏霆毅突然走到她身侧,开口说道。 珍娘哪敢劳动这位大神啊,连连摇头说不用。 开玩笑吧,堂堂的将军大人,来剁牛肉,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不过,夏霆毅压根就不给她反对的机会,直接拿过她手里的大刀。 这是临时搭建起来的灶台,案板那些的都比较低,所以,珍娘就看着某大神一样的男人,蹲在地上刀起刀落的。 凭良心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那坚挺的侧颜,真是挺帅的。 既然,他接过了剁肉的活,珍娘就赶着去揉面团了,她生的没那么高大,所以不需要蹲下来够着台面,只要稍微弯下腰来就可以了。 两人相对无言的,都在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计,却是画面有种异常的和谐温馨。 夏霆毅悄悄的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忽然心里有种填充的满满的平和感觉。 许是因为有他自己的劳动过程在里面的,夏霆毅这顿早饭吃的异常的满足,心情甚是舒爽的出去营帐了。 而珍娘,对他的饭量,又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 哎妈呀,足足十六个牛肉烧饼呢,就被这人吃了个精光,另外还有几大海碗的米粥。 不过,她看着桌上吃得空空的碗盆,是不是这就说明,他的胃口已经变好了。 那么,等到中午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可以跟他再提一提她大哥那事了,珍娘满心的希望,赶紧翻过案子来。 关键是,就军营这种地儿,她实在是吼不住啊。 不说别的,就光洗漱这一块,她就已经忍得很难受了。 原来在家的时候,就算是寒冬腊月里,她也得两天洗一回澡的,可是,这里却是不可能的。 别说,热水那些的不方便,就说有水,她敢在这样的地儿泡澡吗? 所以,吃过早饭,珍娘就待在屋里,认真的思考着中饭给做什么了,她的目标,就是伺候好那位大将军的胃口,要是中饭也让他吃舒坦了,才好提要求嘛。 珍娘想见她大哥了,即便是这会子一下子翻不了案子,但是,至少让他们兄妹见一见面吧。 所以,珍娘中午的时候,就给那人包了一锅的饺子。 拿板油熬了,熬成油渣子,剁碎了,再混了一些切碎的大白菜调的馅料。 珍娘拿捏了某人的胃口,大约知道,这人是吃大鱼大肉的吃腻了,又不爱吃那些清粥小菜,倒是对这一般的家常美食挺对胃口的。 所以,就想了这个,熬得脆脆的油渣切碎了包饺子,那滋味绝对的香,比那种混了肉馅的饺子还要好吃。 反正,半上午的时候,珍娘在帐子里面折腾的起劲的时候,守门的那小兵,闻着那从缝隙里面传出来的香味,就已经受不了了。 某兵的肺腑之言也,谁说给将军守门是个轻松活的,这简直是狗屁之言,这活,实在是忒折磨人了。 撇开前两日满世界的去找糖的事不说,就今儿个,从早上的牛肉烧饼,到这会子的油渣馅的饺子,他得调动全身多少的细胞,才能去抵抗这种香味的诱惑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饺子(二更) 为了忙活这顿饺子,珍娘几乎是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不过,等到饺子都包好了,直到中午的饭点的时候,也没见那人回来。 珍娘等的无聊死了,又不能出去,只能盯着那摆了满满一台子的,圆圆胖胖的大饺子发呆。 差不多未时初的点,才听到隔壁的帐子有了动静声。 不过,却不是他一个人的声响,似乎还有别的人的声音。 珍娘刚想穿过那中间的门帘,到那边去看看情况,就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军医,你统计一个具体的数目上来,究竟已经有多少士兵患了痢疾之症了?轻者多少人,重症者又有多少人?” 这是夏霆毅的声音,嗓音有些沉闷闷的,听这情形,这人心情应该不太美丽。 然后,就听一人脚步声离去的声音。 接着,又听一男人的声音,说道,“将军,这回的痢疾之症,起因就是那些士兵们吃了发霉的陈米,导致的。既然如此,咱们是不是能够向朝廷请求,多要点粮草装备,至少棉花褥子那些,总要多给咱们一些。 本来这痢疾就是腹泻不止的症状,上午我陪同将军去每个营里转了,已经有不少士兵因这病症,面色虚弱苍白,再加上这气候,每个士兵只分配了一床薄薄的被褥,我怕他们一个个的撑不住啊!” “原本这一年的仗打下来,咱们的兵力就已经消耗颇多,要是再不想想法子,我怕又有许多的士兵,就折在这上头了。” 话落,就听‘啪’的一声,拍了桌子的声音,随后,就是某人发着怒火的说道,“把那个做饭的伙夫给拉出去斩了!既然知道是发了霉的陈米,那还给士兵吃什么!一个个的饭桶,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么?”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的样子...... “将军是要把所有的伙夫都拉出去杀了么?那往后这军营里面的饭谁来做?更何况,这原本就不是伙夫之责,要是有别的选择,他们也不会这么做!” 话落,就听一声重重的叹息声响起,是夏霆毅发出来的。 “这回军营之祸,原起何因,将军难道不是心知肚明?还望将军息怒,收回成命。” 接着,伴随了又一声叹息和良久的沉默,还有一人离去的脚步声。 珍娘听这情形,好像是军营里面出了啥大事了,怪不得这家伙,回来的这么晚呢? 瞧这说话的语气,显然身上积着怒火呢,连杀人的话都说出来了,真的怪吓人的。 所以,珍娘端着碗刚刚煮好的饺子,站在那里也是脚步踟蹰着,要不要进去。 “进来吧!”夏霆毅早就听到隔壁的动静了,朝着帐门处说道。 珍娘一进去,就看到他眉头已经挤成一堆的,坐在桌案旁,以手扶额的那副仿佛在思考的样子。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这人发火呢,虽说平常的时候,他那脸色也不见有多欢喜,但是却也比不得这会子,整张脸沉得发黑的样子。 所以,就连放碗的动作,珍娘都没敢发出响动来。 “那个,先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有啥烦心的事,先撇到一边再说,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发愁嘛。” 珍娘看他迟迟不动筷子,想了想,还是开口劝说了两句。 夏霆毅却没有动弹,继续保持他的思索状态。 珍娘看着着急,她忙活了一整个早上的劳动成果啊,眼看着这饺子已经不冒热气了,那不是白瞎了她的一番功夫。 “今天给你包的白菜肉渣馅的饺子,你尝尝,可香了!” 话落,还不见他动手,她也就不再说话了。 珍娘转了个身就想走了,这冷冷的气场下,她还是早走为妙吧。 连同那一碗快要冷掉的饺子,一起离开了某人的视线。 却是没有看到,身后有那么一双抑郁的小眼神,直勾勾的盯在她的背上。 夏霆毅原以为这丫头会耐心的劝慰一番的,却没想到,只不过几句话打发了了事,最可恶的是,连那饺子都给他端走了,他今儿个因着这痢疾的事情,从早上吃过那一顿之后,到这会儿还没吃呢。 今年边关的村落遭遇天灾,粮食收成大幅的减少,只能依靠朝廷的接济,却不想,这回朝廷运送过来的米粮,竟然有一多半都是发了霉的陈米。 最终,引发了这样的祸患,夏霆毅忍不住发了雷霆之火,他那会子倒也没想到,隔壁帐中还住了个人这一茬,等火发完了,才想起来。 貌似,自己还是头一回当着这丫头的面发火呢,也不晓得她吓到了没有。 刚刚看到她连话都不敢说的样子,莫不是真的被吓到了。 鬼使神差的,某人就跟着珍娘的步伐,走了在后。 谁想到,一掀开帐帘,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珍娘捧着原本给某人的那碗饺子,正蹲在地上吃得香乎着。 夏霆毅瞧着她那小身影,吃得美哉哉的样子,也不知是该气呢,还是该笑呢? 合着自己还担心她被吓坏了呢,空着个肚子跟进来,想缓和了脸色说上两句的,瞧这情形,完全是多余之想喽。 “将军?”珍娘听到脚步声站了起来,转过身一看,也是吓了老大一跳,她是真没想到这人会跟了进来。 尤其是,这会儿,夏霆毅眼神定定的,看着她手中的那碗饺子的模样,怎么感觉像是在捉贼似的呢。 “呃。那个浪费是可耻的。”珍娘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啥玩意,“呵呵——,这饺子再不吃就凉了。” 这饺子原是给夏霆毅的,所以珍娘拿了一个大汤碗装的,满满的一碗的饺子,这会子已经被她吃掉了上面的一层。 她中午饭本来是要等着夏霆毅吃完之后,自己再吃的,不过,这家伙迟迟没回来,她等啊等的,就把自己的中饭点给等过去了。 这会儿也是早饿了,再加上,她包这饺子,真是着实费了一番时间的,从切板油,熬油渣,再到切白菜调馅那些,忙活了老长时间了。 这煮出来,他又不吃,要是倒了去,那不是老可惜了...... ------题外话------ 有点小傲娇的夏同学,还有小白小傻的小甜妞。。。。。。 第一百三十五章 献方 原就是理所应当,顺理成章的事儿,怎么这会子顶着某人的那个眼神,珍娘却是不自在了呢。 莫名其妙的迎着那眼神,珍娘又冒了一句,“我帮你尝尝味呢。” 说完,立马就有种想拿块豆腐来撞头的想法,她是脑子锈掉了吗?竟然想出这么个神回复来。 尤其是,这会就看那男人眼神盯着,那已经少了一层的饺子碗,接了话说道,“嗯,你这尝味,尝的倒是挺尽责的。本将是不是得嘉奖你一番啊?” “呃,这就不用了。”珍娘有种大大的囧色写在脸上。 又听他话音里透了满满的戏谑问道,“味道如何呢?” “挺好的。越吃越香。”珍娘垂着小脑袋回了句。 然后,就听不见动静了,珍娘疑惑的抬了个头,就见着某人眼神,还在她手里的那碗饺子上。 “将军,你要吃么?”珍娘后知后觉的懂了那意思,扬着脑袋问道。 “嗯。”肯定句的回复。 饺子已经差不多快要凉透了,不过,夏霆毅还是一口塞一个的往嘴里送着,珍娘见他那吃的眉眼都皱着的样子,说道,“要不我给你重新做点别的吃吧。下个面条?” 夏霆毅抬眼看了她一下,见这小丫头一脸小心翼翼的神情,脸色就故意回转了一些,缓和了语气说道,“不用了。这饺子做的不错。” 不过,珍娘还是多说了两句,“冬天是凉的,对身体不好,别回头闹肚子了。” “要不我给你热一热吧,放油里稍微煎一下,味道也不错的。” 说完,也没等他点头,就自行去端了他手里的那饺子碗,跑去灶台那里生了火,将剩下还有一半的饺子,拿油煎着。 夏霆毅沉默的坐在那里,看着这小人儿忙活的身影,没来由的,心境好像就平和了很多。 不自觉的,就张口说了心里的烦闷,“今日去各个营里视察,如今军营里面,至少有两成的士兵都得了痢疾,瞧着他们一个个的软在铺上的那个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 这事,珍娘刚刚隔着门帘,就听过了,只不过,这样的军务大事,也不是她一个外人可以插嘴言论的,所以,她就只当自己没听见了。 这会子,听他开口说起,想想就安慰了两句,“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呢。将军对士兵的一片关爱之心也没错,不过,这种生病的事情,也不是您着急就能解决的。 您又不是郎中,人都是各司其职,不是还有军医在呢嘛。” 话落,就先盛了一锅煎好了的饺子出来,端给他吃着,这天气食物都凉得快,等他吃完这一锅,下一锅正好也可以煎好了出锅了。 “军医又有何用?方子开了又换,根本就不见效。”夏霆毅想到这些,就忍不住的头疼,干脆连筷子都搁下了。 看那样子,是不打算吃了,珍娘看他这样,也忍不住蹙了眉,“痢疾又不是啥大病症,怎么会治不了呢?” 不就是拉肚子吗,搁现代,就是个肠胃炎的小病,应该算不得啥疑难杂症吧。 “我手里倒是有个方子,要不您拿去试一试。”珍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此话当真?”夏霆毅一下子就抬起头来,看着她说道。 珍娘点头,“拿大蒜两头,连皮放火里烧焦,再煮一碗水空服。一日两次,连续用上两三天,应该就好了。” “这方子很简单,也用不着费什么药材,不过真的挺管用的。” 这样的法子,她前世里见别人试过,比吃药挂水的还有效果,不过,这会子,她也没敢把话说满了,话末,又添了句,“您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先找两个人试一下,要是有效果的话,再把这方子——” 话都没说完呢,就见某个高大的身影一股脑的,踩着大步子走了出去。 珍娘看着锅里,那压根就一口都没吃的,刚煎出来的饺子,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人也真是性子太急了吧。 先把饺子吃了,再出去也不迟啊?这下好了,饺子都出锅了,您老人家又闪了,难不成全都给她吃了么? 珍娘看着那些饺子,犯了一小会的头疼。 夏霆毅这一出门,直到天黑的时候,方才回来。 “我的饺子呢?”这人一回来,直接就奔珍娘这屋来了,而且,一张口就问她要了饺子。 珍娘有些傻眼着,饺子?哪还有啥饺子啊? 中午,那煎出来的饺子,有一半给她吃了,还有剩下的,珍娘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就做主拿去分给守门的士兵了。 “中午你煎的那盆饺子呢?赶紧端过来啊。” 夏霆毅这一天是真饿惨了,只早上正儿八经的吃了一顿,中午饭也就吃了几口。 出去忙了一个下午,那会一得了这丫头给的方子,他就急忙忙的找人用了,又在那边守了大半个下午的工夫,据目前这情况来看,这方子果真是有用的。 用过方子的那十来个士兵,都已经有止泻的势头了。 所以,就回来之前,他又赶着把军医找过来,让把这方子推广开去,今晚上就让那些患了病症的士兵们一起开始服用。 解决了这一难题,夏霆毅心里也是松快了许多,所以,回来的时候,那脸色也不像中午的时候,黑的跟个锅底似的。 “饺子吃完了!”珍娘觑着他的脸色回了道。 夏霆毅面色一怔,吃完了?那煎出来的饺子,他都还没尝到味呢,就没了? 一种不悦的神情,已经显在了某人的脸上。 “那饺子本来就是二次加工的,再放那里就不能吃了。要是不吃完,也得倒了。”珍娘看着他眉眼又开始发皱的神情,开口解释了一句。 她觉着这事,自己做的好像没啥不妥的,所以,挺理直气壮的正着小身板说的。 却不想,那男人竟然开口对她说道,“你把我的饺子都吃了,该如何赔偿?” “什么?”珍娘瞪圆了一双眼,很有些不可思议的发了声道。 这还要什么赔偿?不过就是一盆饺子的事儿,大爷您用得着这么计较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圆谎(二更) 夏霆毅看着小丫头愣在那里的样子,也是憋笑,“算了,看在你今日献了方子立功的份上,我就不计较这过错了。” 珍娘有些无语,她哪儿错了?难不成把那凉掉的饺子留下来,您还会吃了不成? 不过,她也没回嘴,犯不着为了这点事,跟他计较个没完,既然人家都说不计较了,那就这么算了呗。 却不想,又听他说道,“明儿个再做上一锅,还是这个馅的。” “不是吧?!”珍娘鼓着圆圆的腮帮子,大声道。 做饺子没问题,可是,还要这个馅的,那就很费事了。首先,那个熬油渣,就是个不轻省的活,今儿个为了做这个,她就已经弄了一身的油烟味了。 想了想,她还是拒绝了道,“将军,您要吃饺子,我明儿个还可以给您包,不过,这馅是不能一样的了。没有板油了,所以熬不出油渣来了。” 夏霆毅挑眉,“这个我会让人去办的。” 珍娘嘴角耷拉了下来,有些弱弱的说道,“其实,不用油渣,直接包个猪肉大葱馅的,也挺不错的。” 至少,这样可以省了她洗板油,熬油渣的工夫。 “嗯。”夏霆毅点了点头。 珍娘嘴角又恢复了上去的弧度,“那好,明儿个您就等着吃猪肉大葱馅的饺子吧。” 见他应的爽快,珍娘这会子眉眼也跟着飞扬,没想到,这将军面上冷冷的,其实,还是个顶好说话的主嘞。 不过,显然,她的高兴显的太早了。 “猪肉大葱的,今儿个晚上吃,明日还是吃中午那白菜肉渣馅的。”夏霆毅一语定音道。 还是没逃开熬油渣的命运。更可恶的是,还又给她现找了个活。 晚上,也要吃饺子?这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珍娘有种额角冒出三条竖线的感觉,很是后悔,自己方才提的那一个建议。 然后,又听某人说了,“两次的饺子,都多包上一些,一半拿水煮,一半拿油煎一煎。” 珍娘听了这话,连翻白眼的冲动都有了,只不过,这会子在某人的眼皮子底下,还是忍住了,不过她是真的很想赞一句,‘将军,您也忒会吃了吧?’ “那好吧。”珍娘一阵腹诽之后,却只能认命的答应了下来。 谁让她有求于人呢。 “将军,您能不能安排我跟我大哥见上一面啊。”珍娘一边去舀面粉做面团,一边开口说道。 这事,她原本中午的时候,就想提的,不过,那样的情形下,就没找着机会说。 这会子,见他脸色还算正常,便试探着提了出来。 “嗯。”夏霆毅眼神一缩,仿佛在思量着什么,一会儿,才从鼻子里面发了这么个音节。 珍娘表示没听懂,她也发现,这人好像最常发的音,就是个‘嗯’字,不知道是本身就惜字如金呢,还是身为这种上位者,都有这怪怪的癖好,喜欢用简洁的言语,来让别人猜测他的心思呢? “将军,您的意思是?同意了?”珍娘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他问道。 夏霆毅眼神躲闪了一下,压着嗓音说道,“你大哥如今是要犯,更何况,本来就是顶的通敌卖国的罪名。军队有军队的纪律,在案子没查清楚之前,不得与外界有任何接触。” “哦。”珍娘瞬间眼神都灰暗了下去。 这种失望的神情,莫名的,看得他胸口都发了闷,夏霆毅思量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口说道,“不过,可以通融一下,让你悄悄的看一眼。” 话落,就看这小丫头立即眉眼都亮了起来。 “谢谢将军!” 不过,接下来夏霆毅这一顿晚饭,吃得就有些犯愁了,一大盆的饺子,也就吃了一多半吧,就撂下筷子走了。 回去自己的营帐里,某人坐在书案前,都不由自主的露了一丝苦笑,他真是魔怔了,怎么就作出这样幼稚的事情来了呢? 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整出那么个谎言出来的。 当初他才回军营,就找人查了,二沟村的姓蒋的新兵,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姓名,但是,有这两样前提的信息,找人也是十分好找的,所以,几乎没费什么时间,就把她大哥给揪出来。 夏霆毅原本是想,找到人以后,把她大哥调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方便他平日里探听探听底细什么的,却没想,这一查,倒让他查出了这丫头大哥头上,顶的那桩案子。 就跟这丫头闻到的信息一样,她大哥被安了通敌卖国的罪名,当时这案子已经被他手下的副将军给判了。 要不是他回来的及时,这人也没多少天,就要被砍了,夏霆毅了解了情况之后,也没犹豫,就让人去查了,而且,给她大哥脱了罪。 后来,又将他调到身边当了亲卫。 他原意只是想,这会子没机会去深入的了解她,那就找个别的路径,打听打听她的日常的。 蒋大壮丝毫不知他的心思,且因着这回自己救了他的缘故,更是心里把他当个恩人一样的看待。 所以,日常相处之时,也是有问必答的那种,他也不独独问起珍娘,不过就是从思乡念家的话题上,源源不断的引着。 还别说,就蒋大壮那种脑子缺根筋的主,夏霆毅也没费什么精力,就探听出了许多事儿。 比如,这丫头小小年纪折腾什么米粉,又种出那芝麻出来的事情...... 甚至,连他们兄妹几个在一处玩的那些小游戏,也被他给套出来了。 夏霆毅就凭着这些个只言片语的描述,想象着那丫头在家里生活的日常,倒也能排解排解几分军营生活的无趣。 这回,确实是个意外。 从他接到关少裕送来的那封急信开始,再到后头这丫头跑到这边来,所有的事情都挺突然的。 还有,那会儿,他怎么就头脑一热,想出那么个招来了? 原本不过是想着,既然来都来了,那也算是老天给他们安排的一个机会,他不过就是在这份天定的安排上,又添了点别的安排。 目的,不过就是想给两人制造点相处的机会罢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见面 第二天上午,珍娘又是忙活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不过,这回她却是没什么怨言的。 干起活来也是浑身得劲的状态,虽然夏霆毅这人确实是,有时候心思挺难懂了点,而且整天都没什么笑模样似的,一副冷冷的气场。 不过,他肯帮她去跟她大哥见面,就冲这点,珍娘就不想去计较。 于是,某人今日的中午饭,受到了珍娘全五星的服务,她不光是做了水饺,煎饺,连蒸饺都做了一份。 而且,全程站在某人的身后服务着,夹饺子端碗的,好不周到。 夏霆毅有些不自在的,享受着这样的无可挑剔的态度,他还是比较习惯,小丫头每回坐在一边看自己吃饭时候,那种有点不情愿的小表情。 所以,匆匆的吃过了珍娘特意准备的‘饺子宴’,夏霆毅就带着几分逃避式的心理跑了。 “你出入军营穿这一身也不方便,这是一套小兵的服饰,等到天黑的时候换上,我带你去见你大哥。” 临出门前,某人丢下一句话给珍娘。 因此,这一个下午,是珍娘等的最漫长的一个时间,她还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几乎是数着秒数过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黑,夏霆毅一回来,就看到珍娘早就换好了衣裳,正在帐中转着圈圈的样子。 “将军,你回来啦。”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丫头见着自己的时候,脸上出现如此高兴的神情。 不过,紧接着,小丫头就拽着自己的胳膊,道了声,“咱们走吧。” 夏霆毅嘴唇蠕动了两下,不过,终究没有说什么,还是跟着她往外面走了。 他原本想说,先吃饭再去的,可是,对上珍娘那样急切的眼神,也没说出口。 两人东拐西拐的,也不知道拐了几个弯,总算是在一所帐篷外面停留了下来。 “就在这里面,你透过窗户格子往里面瞧一眼。”夏霆毅站在珍娘的前面,停下了步子,说道。 话顿,又故意板正着脸色,交代了一声,“记住,别出声!这是军队关押要犯的地儿,要是让人知道有外人过来,到时候就不好解释了。” 里头那货,压根就不知道他妹子找到军营里面来的事,这要是出了声了,那不全都露馅了。 珍娘连连点头,表示她记住了。 然后,就迫不及待的绕过他,往那窗户那里走了过去。 她大哥瘦了,原本方方正正的一张脸,现在更加的五官突出了,不过,看这帐中的场景,好像情形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 虽然,这屋里条件是简陋了一些,不过好在还算得上干净,她大哥穿了一身的囚服一样的衣裳,正坐在一个角落里。 瞧那精神头,好像也还行,没有她想象中的邋里邋遢,甚至颓废的面貌。 不过,珍娘还是有种想要冲进去与他说上几句话的冲动,算算时间,她大哥也离家大半年了,他们兄妹俩已经很多日子没见过面了。 原本在家的时候,珍娘跟她大哥的交流也不多,不像跟她三哥一起的时候,兄妹两拌拌小嘴逗逗嘴皮子,处的热闹的日常。 在珍娘的记忆里,她大哥就跟蒋老二一样的,沉默的性子,也不善言辞,而且什么事都喜欢憋在自己心里,也不爱跟人说。 但是,他每回进城的时候,也会给她带她爱吃的点心,在家里干活的时候,也总是抢过自己手里的重活,那种无声的关心,她也是感受得明白的。 而且,当初她大哥离家的时候,珍娘心里是存了几分内疚的,要是,她这个当妹妹的,多给点关心给他的话,早点发现他的不对劲的时候,是不是,就用不着经历后面的这些了。 那样,也就不会有眼前这一幕,她亲眼所见,她大哥被人关押起来的场面了。 “好了,咱们走吧。”珍娘又盯着她大哥看了两眼,然后,就转身走了。 夏霆毅眼神闪了一下,随后便跟着她的步子追在了后头。 小丫头一路上垂着个脑袋走在前面,那精气神也完全不复刚刚来的时候。 这会子就踩着步子,一路闷着头横冲直撞的样子,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绕着整个军营里面转圈圈。 “再走下去,你是打算今夜露宿外头吗?”夏霆毅陪着她走了一阵工夫,终于开口阻止了道。 珍娘闷着个脑袋,没作声,只是听他这么说了,就回转了步子,往相反的方向走着。 看她这完全不在状态的样子,夏霆毅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一步走上前去,拉着她的胳膊,带着她走路。 这才顺利的回了他们的住处,珍娘一进了屋里,也没坐下歇息片刻,就直接去洗菜切肉,准备做饭。 夏霆毅瞧她这模样,看着好像是倒又跟个恢复了正常的似的,不过,那嘴唇抿的紧紧的样子,还是出卖了她的真实的心理。 他知道,这丫头还没过了那难受的劲呢。 不知为何,夏霆毅看着珍娘仿佛机械似的,一下一下的切着土豆丝的情形,完全没有往日里的灵动活泼,胸口也是憋的闷闷的。 两人相对无言,不过,今日的这种沉默,却跟平常不同。 这些天以来,夏霆毅觉得,他们两人之间好像已经培养出了一种特别的默契。 就好像现在,他总是找个空闲的时候,安静的坐在边上,看着她洗菜做饭的忙活的身影,大家都不出声,但却照样能生出一种和谐温馨的气氛。 绝不是这会子,屋里的气氛仿佛降到了冰点似的。 夏霆毅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断断续续的下了几天的雪花,今夜的星空不再,瞧这天色,明天应该又是个阴天,算算日子,仿佛已经进入腊月了吧。 夏霆毅狠狠的吸了一口夹着风雪的空气,一股寒意瞬间蔓延全身,他问了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玩下去了? 再玩下去,真不知道,这丫头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会是个什么样的样子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倾诉(二更) 而且,就她刚刚那么难过的模样,他瞧在眼里也是免不了一阵压抑。 算算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吧,要不,他还是把实情告诉她算了,让她赶着回去,能跟家里人团聚过个年。 可是,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夏霆毅心里又立即出现了一个反对的声音,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他是舍不得的。 烦躁的踱了步子在外面,走来走去的。 守门的小兵,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开口问了句,“将军,是敌军又有什么新的阴谋诡计了吗?” 夏霆毅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他能告诉别人,自己堂堂一军主将,在战场上跟敌人火拼,都眉毛不会挤一下的人。 这会子,偏偏为了这大帐里面的一个小丫头,给难为住了么? 有些郁闷的瞪了那问话的小兵一眼,不过,换来的却是守门小兵很是无辜的一双小眼神...... 不过,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珍娘出来了。 “将军,进来吃饭吧。” 一顿饭的工夫,珍娘已经恢复过来了。 她是出来喊这人进去吃饭的,原本今儿个就为了去见她大哥的事,一个下午,自己都是心不在焉的,连晚饭都没烧。 拖到这个点,其实已经是她的失责了,于是,珍娘站在门口,很诚恳的跟他道了个歉,“今儿个饭时过了,对不住了。” 夏霆毅跟着珍娘进了帐篷里面,听到这话,一时间也不知该回个什么,关键是他这会心里也是,满脑子犹豫纠结着。 良久,才淡淡着语气回了句,“不碍事的。” 话落,眼角的余光却是在瞥着她的脸色,小妮子眼神里还是写着满满的忧色呢。 “今天的事,谢谢您了。”珍娘端过刚下的一碗牛肉面,到他面前放下,一边道着谢。 “感谢您的费心安排了,不然我也不会有机会,见着我大哥一眼。” 夏霆毅垂下眼眸,没去瞧她的眼神。 这样的感谢,他真是听的五内复杂不已。 费心安排?这倒也没错。从昨儿个答应了她去见她大哥的事,今儿个他还真是安排了一番,可是,真要让她知道,自己是怎么背后安排的真相的时候,这丫头估计就不会这么说了。 清了下嗓门,某人假意咳嗽了一声,然后就拿起筷子,仿佛故意掩饰自己的心虚似的,大口大口的吃起了面来。 “刚刚那样,我不是冲着您的。只不过是自己心里难受,又找不到地方发泄,所以,自己跟自己别着劲呢。” “你别跟我计较了。” 夏霆毅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又听这丫头开口言语了。 “我大哥那人,平常就是个木头似的性子,也不怎么吭声,但是,他对我也是很好的,身为一个哥哥应该做的,他都做了。 当初要不是因为出了那样的事情,他也不会一个人背井离乡的,跑到这里来。” 珍娘这一段时日,自己也是独自经历了许多,从得了消息,到去省城找关少裕帮忙,再到远赴边关...... 这一路上她心里承受的事儿也快要装满了,这会子,就不由自主的对着夏霆毅倾诉了出来。 “我大哥就是锯嘴葫芦那样的闷性子,平时再老实不过的人,怎么会无端端的,被人安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呢? 这事我都没敢告诉家里人,当初大哥离家的时候,我娘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私底下也背着我们偷偷的抹过眼泪......” 夏霆毅看着她面上显出的那份伤感,还有强撑着的坚强,眼神里也不禁透出几分心疼和复杂。 小小的人儿,也不晓得哪里的勇气,就敢一个人站出来扛下这样的事了。 原本他就纳闷的,听蒋大壮平常言语间的讲述,这丫头在家里即便算不得是千娇万宠的,至少也是百般宠爱的角色了,听说,他们家虽然是个农户,但是,从不给她下地,干重活那些。 这回怎么就放心,让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的跑过来了? 夏霆毅想着她为了自己家人,那般豁得出去的勇气,心里也不知道该生出什么样的感觉了? 意外?心疼?佩服?...... “其实——”夏霆毅内心里纠结了一瞬,终于还是想告诉她真相了。 不过,话音刚起,就被那丫头截了话头过去,“其实,要再让重新选择一次的话,我应该没有这个勇气,自己一人过来了。” 珍娘从来到了这边的第一天起,她就已经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之下做的决定了,这一路上的艰辛,彷徨,担心,害怕,她都无处可诉。 “至少我会把我二哥拉过来,那样至少在我害怕,没有主意的时候,能有个人依靠着。” 珍娘憋的狠了,这会子也就一股脑的将那些憋在心里的话,都絮絮叨叨的讲了出来...... 蒋二壮原本是要跟她一起来的,不过,那时候她考虑到,要是他们兄妹都不回去的话,害怕蒲氏会起疑,所以,就没肯他来。 只让他回去跟蒲氏他们说,自己要在省城住一段日子,忙着新铺子的开张事宜。 现在回头想想,自己真不该那么逞能的。 天知道,这些天,她一个人待在这鸟蛋大的帐篷里面,进又没处进,出又没法出的时候,她那种心慌的感觉。 所有的所有,都在她刚刚看到她大哥那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珍娘真的很想冲进去,抱着她大哥哭诉一场的,尤其是方才瞧着蒋大壮那一双手上带着枷锁不得自由的样子。 眼角忍不住的湿了,珍娘蜷缩着自己的小身子,坐在地上。 突然,有一双坚硬的臂弯靠了过来。 “现在我就让你大哥出来。”夏霆毅看着她这副模样,简直都要炸了,于是,脑门子一热,就脱口而出这样的话来。 珍娘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了他,“真的吗?” “嗯。”夏霆毅眼神不自觉的移向了别处,不敢直视着她的眼神,只是轻轻的抱着她瘦小的肩膀,想给她安慰。 但是,这一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是个肯定句呢,还是疑问句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商量 “算了,我知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我大哥的事,您已经帮忙破例了很多次了,不好总是为难您的。”珍娘很是明事理的主动开口要说道。 要不是因为他的开恩,自己大哥早被处死了,还有这一回,也是因着他的安排,才能给自己这么一次跟她大哥见面的机会。 怪只能怪命运考验人罢了,天降的横祸到他们一家子人头上。 但是,好歹,老天还没把事儿做绝,冥冥之中安排她认识了关少裕,认识了夏霆毅,若不是有他们的帮助,那才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所以,直到这会,她对眼前这人,都是存着一片真切的感激之心的。 偏她这副样子,落在某人的眼里,却是弄得他心里更是不自在了,夏霆毅有些面色不自然的转了眼神到一边去。 “将军,我能跟您商量个事吗?”珍娘突然站起来说道。 “我想自己参与到我大哥的那件案子的查证里面去。” 她想着,既然今天晚上夏霆毅可以带她出去,那么,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换身装备,在外面走动了? 这样整天憋在这里的日子,实在是忒折磨人了。 “我知道你整天军务繁忙,估摸着也抽不出许多工夫来,理会我大哥这件案子,不如让我自己去找证据吧。反正,我成天窝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珍娘商量着语气说道。 夏霆毅却一口否决了,小丫头也真的是异想天开了。 军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能允许她一个外来的小女子,到处晃悠吗?还查案呢? “军队纪律严明,白日里每隔半个时辰点一次到,而且每个营里都设有营规,你一个生面孔想独自在外面走动,那就只有一个后果。” “啥后果?” “当成奸细抓起来。” 珍娘一下子就有种泄气的感觉,“这么严重。” 那她岂不是要憋在这里面的日子,还不知道要多少天? “有一点你放心,不管这案子什么时候,才能够查个水落石出,总归你大哥这段时间里,都是安全的。”夏霆毅半真半假的开口说道。 或许这样说一下,这丫头会稍微缓解一下心里的急切劲。 珍娘听了这话,只能深深的无奈的叹了口气。 是了,相较于那些上战场厮杀的士兵来说,她大哥这会子起码还没什么生命危险,而且,也用不着跟别人一样的,起早贪黑的训练吃苦。 而,事实上,她心里认为的不会吃苦的蒋大壮,这会子却是正在带领新兵做着夜间的训练。 他在家的时候,常常上山打猎,那一手射箭的本事,已经被夏霆毅挖掘出来了,所以,经常带着新兵们做射箭的训练。 跟珍娘一样,他最近也是满脑子的郁闷心情。 原本好端端的跟在将军身边当亲卫的,无缘无故的就被调回了弓弩营这边,关键是,将军大人后来还特意嘱咐他,无重要事务,不得去找他。 这是哪个意思? 难不成自己是哪里,惹到将军不快了? 凭良心说,蒋大壮是真心喜欢跟着将军的,或许别人眼里的大将军冷面无情的,但是,在他眼里,这将军挺平易近人的嘛。 更别说,这位将军大人,对他还有那样深刻的救命之恩了,蒋大壮知道,若不是将军费心费力的帮他查证案情,他也没有洗脱嫌疑的机会。 再加上,自打他跟着将军上过两次战场之后,见识过这位大将军在战场上的英勇无敌,他内心生出的崇拜之情,简直是如滔滔江水一般溢于言表。 在蒋大壮看来,这辈子能给这样的人物,当个亲卫,实在是荣誉之至的事情了。 而且他一直觉得,自己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了,才能摊上这样的好事。 军营里面出色的人物比比皆是,可是,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这样的运道的,所以,他平日里也越发的刻苦训练,锻炼自己,就为了不给将军丢人。 却不想,好端端的,怎么就把这差事给丢了呢? 更让他郁闷的是,今日傍晚时分,将军突然莫名其妙的,叫人把他带去一个帐篷内,还让人给他上了把枷锁。 “本将军打算把这处设为军营之中的关押要犯的地方,所以,先让你来体验一下,看看这地儿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蒋大壮当时除了傻眼之外,也没别的反应了。 这军营里面的日常生活中,还包含了这样的项目吗? 不过,他是个忠心听命的人,将军让他体验,那就体验吧,蒋大壮很认真的执行着将军的命令。 待在里面,将那个帐篷里的角角落落都看了个仔细,最后,总算是找出了个不妥之处来。 应该把那个帐篷上开的窗户格,给封起来才是,免得犯人与外界取得什么联系。 蒋大壮用心的记下这一点,就等着报告给将军大人。 可是,他左等右等的,怎么就没见着将军过来问他呢。 于是,第二天清早,蒋大壮主动找到将军大帐来了,他想了一个晚上,觉得可能是将军大人军务繁忙,琐事太多,所以,把这一茬给忘了。 但是,将军交代的任务,必须得完成了,自己还没汇报体验的结果呢。 因此,一大早上的,天色还是暗着的,守大帐的士兵就进来报告夏霆毅,蒋大壮过来了。 某人瞬间就纠结了眉眼,这可如何办才好? 好在,隔壁还没响起什么动静,估摸着,那丫头还没起来的样子。 如此,他才让人把蒋大壮给带了进来。 只是,一开口语气就不是很善的样子,“本将不是说过,非必要,勿来这里的吗?” “将军,你昨夜不是给属下,下达的那个体验的任务的吗?属下已经完成任务了,现在就是来汇报的。” 蒋大壮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大早的,就对上将军的大黑脸。 于是,有些战战兢兢的,小心着开口言道。 夏霆毅眼眸一闪,他昨日跟着那小丫头跑的急,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第一百四十章 独享(二更) 珍娘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了她大哥的声音,赶忙爬起来一看,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过,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忍不住向着某人问了一声,“将军,我怎么听见我大哥的说话声了?他来过了吗?” 夏霆毅一本正经的说着瞎话道,“没有。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出现的幻听吧。” 珍娘求证过了,也就死心了,转个身自觉的去做饭去了。 夏霆毅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小心脏忍不住砰砰砰的直跳,扶额长叹,唉,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老子上战场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刺激过。 早饭,做的是一锅疙瘩汤,里面切了些肉丝,又放了些白菜叶子。还特意炸了一碗辣椒油,配着这疙瘩汤吃,在这寒冷的冬季里最合适了。 夏霆毅就呼噜呼噜的,吃了个浑身酣畅淋漓的感觉。 珍娘记着她大哥在家的时候,就最爱这一口,所以,今儿个早上一时起意,就做了这个,瞧情形也挺对某人的胃口的。 珍娘等着夏霆毅吃饱喝足了之后,试探着说道,“将军,锅里还剩下一碗,能不能让人给我大哥送过去啊?” “我大哥最爱这一口了。以前在家的时候,他一人就可以吃上半锅。这猛地离家那么长时间了,肯定想念这个味道。” 话落,夏霆毅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感觉,原本因为这热辣辣的疙瘩汤带来的舒畅,一下子就没了。 合着自己还是沾了别人的光,才吃上这么一口的? “这算不得违反军纪吧,就算是犯人也要吃饭啊。”珍娘看着他神色不明的那个样子,小心的开口说道。 良久,才见他点头应下,“嗯。” 珍娘立马高兴的去张罗了,她确实是特意多做了份量的,即便是夏霆毅敞开了肚皮吃的,也还剩下不老少。 找了个大海碗,才算是把剩下的疙瘩汤给盛上了。 夏霆毅满脑子郁闷的,端着那个珍娘特意拿衣裳裹严实了的疙瘩汤,走了出去。 却不想,某人只是走出了将军大帐没几步远的地儿,就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打开那盛了疙瘩汤的汤碗。 哇靠,满满当当的一大碗呢。 夏霆毅顿时有些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一碗的疙瘩汤。 给蒋大壮送过去,显然是不可能的,可是,倒了也舍不得,分给别人吃吧,那更是不可能的了。 然后,某人就自己仰着脖子,把那一盆的疙瘩汤给干掉了。 哼,如此美味,只能自己一人独享!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对小丫头的那份占有的心思,竟然变得这么深了...... 当然,这些事,珍娘自是不知道的,她只是比较奇怪,一向好胃口的将军大人,中午饭的时候,怎么也会有这么细嚼慢咽的时候呢。 “将军,请问今儿个中午的饭菜不合胃口吗?”珍娘小心的问道。 中午做了羊肉饭,这是她特意根据他的口味做的啊,夏霆毅喜吃肉,又有些口味重,所以,这羊肉饭不该合不上他的胃口啊。 迎上小丫头满是疑惑的眼神,某人只能搜肠刮肚的解释着,“今儿个早上吃的有些多了,上午也没做什么户外的训练,因而中午还不怎么饿。” “哦。”珍娘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说什么。 好像将军早饭的时候,是吃的挺多的,比往常的饭量还多了一碗,也难怪中午的时候吃不下去了。 她当然不知道,这将军岂止是比往常多吃了一碗而已啊,那压根就是一整锅的份量,都被他一人吃掉了。 当然,他也确实是今儿个一整个上午都没怎么动弹,连惯例的每日上午到各个营帐去视察的工作,都被延迟到下午去了。 实在是,顶着那已经撑到嗓子眼的疙瘩汤,他真的是动弹不了,就怕猛的一个动作,别整吐了。 “往后别再做疙瘩汤了。”夏霆毅郁闷着脸色交代了道。 他觉得这辈子他都不想再吃这玩意了,即便是到了这会,那嗓子眼里冒出来的,还是那疙瘩汤的味道。 珍娘是不知道,这疙瘩汤哪里惹了这将军大人的不快了,早上的时候,不是吃的挺欢喜的吗? 不过,这会子见他那副脸色,便也没有再问,不做就不做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中饭,夏霆毅只吃了一小碗就没再吃了。 珍娘见这情形,只随口嘟囔了一句,“将军,您不再吃两口吗?” “我是估着您的饭量做的,那一锅呢,还剩下那么多——” 话未说完,就见这将军大人忽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突然想起来,还有军务要处理。” 有种逃也似的画风,夏霆毅快着步子,走出大帐的门外,才觉得松了口气。 神啊,天知道他有多怕这小丫头,再整上早上那一出。 所以,还是赶紧闪人了才是。 珍娘倒是没有怀疑,真以为有什么紧要紧急的军务,等着他去处理呢,不过,有一事,某人却是真的想差了。 她大哥最受不得那羊肉味,平常闻了都要吐的人,她怎么会让送这玩意给他吃呢。 许是为了躲着珍娘,夏霆毅中饭过后,一个下午的时间都在外面,直到天黑的时候,才回来了。 眉眼间又多了些郁郁之色。 “将军,是又碰上什么烦心事了吗?” 或许是因为这男人几次三番的相帮,也还有昨天夜里的安慰,珍娘对他,也不像之前那么忌惮了。 这会子,见他这样的神色,便主动开口关心了一句。 夏霆毅却没与她说什么,“都是军队里的琐事,说与你听也是平添烦恼。” 珍娘听他如此说道,便也作罢。 晚饭过后,夏霆毅主动提出,要带着她出去走动走动。 昨天一番倾诉之后,他也多少读懂了几分她的心思,回头想想,她那么一个鲜活的人儿,这样整天被闷着,确实是受不了的。 珍娘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不过,能够出去透透气,对她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发现 夜里的风,说不出的寒凉刺骨,偏偏某人还把她领到了一大片的河滩空地上。 珍娘突然有点后悔出来了,这哪里是出来透气的啊,简直就是过来吃风的,这一大片的河滩地上,四面八方的都是大风吹过来,偏偏还连个背风的地方都没有。 她一双耳朵里,也没别的声音了,就只有肆虐的大西北风,刮起的呼啦啦的声儿。 珍娘缩了缩脖子,再看某人站立在那里挺拔不动的身姿,心里只有大大的佩服二字。 “将军,咱们回去吧。”大约坚持了一盏茶的时间,珍娘还是撑不住了,开口说道,只这么会的工夫,她已经冷的身子直打颤了。 夏霆毅这才转过头来,发现了她的异样,眼里不禁生出了几分懊恼,“我只想着要带你出来透透气,整个军营也只有这一片地儿,没什么人走动。倒是忘了别的。” 说着,就把自己的大披风给解了下来,披到了珍娘的身上。 “不用了。”珍娘有些略微不自在的拒绝了道,“您还是自己穿着吧,这里风大。” 她身上穿了两件袄子,但是,这人脱了披风,里面只一件夹棉的衣裳,看着都觉着冷,关键是,她也从来没有穿过别的男人的衣裳。 “听话!”夏霆毅看着她挣扎的动作,突然拿住她要来脱披风的小手,轻轻道了一句。 这还是第一次他用这样的语气,跟别人说话,二人都有一秒钟的怔住了的停顿。 尤其是珍娘,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感觉,这...... 这桥段,怎么感觉那么像韩剧里面的男女主角的画面呢? 有些别扭的抽出自己的小手,珍娘率先开口道,“回去吧,这里风太大了。” 她尽量压下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转身先走在前面,也努力的让自己的语音,显得自然一点。 夏霆毅有些失神的看着自己空空的大手掌,仿佛还在回味刚刚握在掌心里的,那一份软软柔柔的悸动。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不过,就在他们即将要走出那片河滩空地的时候,珍娘突然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夏霆毅疑问的眼神问道。 珍娘紧着一双细眉,面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严肃着,仿佛是在聚着精神发现着什么。 “怎么回事?”夏霆毅瞧着她这副模样,便又开口问了一声。 珍娘做了个‘嘘’的姿势,轻声说道,“别说话。这周围好像有外夷人?” 夏霆毅正了脸色,四处望了一下,黑漆漆的夜色下,到处都是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人影啊。 不禁皱眉,这丫头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就在他要开口提出质疑的时候,忽然又见这小丫头手指着西南方的方向,一脸认真的说道,“就在那个方向,大概有两个外夷人说话的动静,听那口音反正不像是咱们这边的话音,可能是突厥人。” 话落,就率先抬着步子,迅速的沿着她耳朵里听见的声音,往那边的方向走过去。 夏霆毅一脸的不解,但还是抬起步子跟在了后面。 大约几百米的一处帐篷边上,珍娘停下了脚步,夏霆毅突然眼神一定,还真是,这附近像是有人说话的动静。 不一会儿,又传来一阵走路的脚步声。 夏霆毅赶紧拉着珍娘,将他们的身影隐藏了起来,不让被人发现。 片刻,就看见两个士兵打扮的人,一前一后的,从他们眼前走了过去。 二人躲在暗处,还能听到他们在用突厥的口音交流了什么。 一刻钟之后,珍娘跟着夏霆毅回了将军的大帐。 “将军,我先回那边去了。” 这人从回来开始,就坐在那书案前面愣神,一言不发的样子,珍娘猜测,他应该是在想着,刚刚他们碰到的那两个突厥人的事情。 瞧那俩人的装扮,都是穿的这边士兵的服饰,也不知是刚刚混进这边打探军情的呢,还是长久埋伏在这里的奸细呢? 珍娘瞧他想问题想得那么认真的模样,便起身提出了告辞。 “等一下。”夏霆毅突然开口喊住了她。 然后,眼神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珍娘突然惊觉,自己好像暴露了什么。 “将军是想问我为何能够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却能发现那两个人的声音吧。”珍娘犹豫了一瞬之后,开口说道。 夏霆毅点头,他确实是存了疑惑的,今夜那两人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连他这样长年习武的人,都没有听见的动静,偏这小丫头能够发现。 这确实是让人不可思议,甚至费解的。 珍娘默了片刻,决定还是对他实说实话。 这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是有这么个先天性的本事,不过,也不至于就不能为人知道。 所以,她就接着说道,“我天生的,耳力就异于常人。但凡不超过一千米的距离范围内,各种动静只要我想听,都能听见。” 天生耳力异于常人?夏霆毅眼里生出了两分讶异,这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奇人怪事? “你是说,你还能听到比今夜这样更远的距离的动静?”夏霆毅看着她有种不敢置信的表情说道。 珍娘点头,“不过,像今天这样的风声太大,也会有些影响的。” 夏霆毅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他深深的看了珍娘一眼,这小丫头给他带来的惊喜,真是一茬接着一茬的。 上回,那痢疾的方子,还有今夜之事? 这丫头似乎就是上天派来帮助他的福星似的,总是能在他遇到烦恼之事的时候,不经意间的帮他解决了。 夏霆毅看着她一脸无知的眼神,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帮着他发现了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或许今夜,因为你的缘故,可以挖掘出敌方的一个阴谋。”夏霆毅突然开口说道。 今天晚上那两个人,其中走在前面的那一个,夏霆毅当时看着就觉着很是眼熟的样子,后来才想起来,那人就是上回蒋大壮案子中,揭发他通敌卖国的证人。 当时,他亲自查的案子,也提审过这人一回,所以,对他的印象还停在脑子里。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细作(二更) 此人好像名叫丁义,那时候,他就对这人存过几分怀疑的,只不过后来暗查之下,下面的人报上来的情况,说是这人底细正常,没发现什么明显的可疑之处,所以,当时就只能暂且作罢。 果然,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今天晚上,能够将他揪出来,倒是一桩意外的收获了。 第二天,一大早上的,夏霆毅早饭都没吃就出去了,直到傍晚的点才回来。 这人一回来,就钻到珍娘的营帐里,对她说道,“跟我出去一趟。” 珍娘有些莫名其妙的,但是,对上他那么严肃的面色,倒也没说什么,就乖乖的跟着他走了。 “昨天夜里发现的那两个可疑之人,我今天已经亲自去查证了。现在确定那两个就是突厥的细作无疑了。” 路上,夏霆毅对她简单的解释了两句。 “那,然后呢?”珍娘跟着他的步伐,快速的踩着步子,不过,她也没听懂,这时候跟她讲这个干什么。 夏霆毅带着她走到了一处大帐外面停下,眼睛盯着前头一座普通士兵的帐篷,说道,“今儿个我查到了一件事,那两人今日下午一起请了半个时辰的假。估摸着今天又要接头密谋什么诡计了。” 珍娘一下就听明白了,这是带她来帮忙打探敌情了。 果然,又听他说道,“如今他们接头的地点不知,所以,待会儿,我陪着你一起,悄悄的跟着那个人。到时候,你只要竖起耳朵好好的听,然后将你听到的都记下来。回头告知于我。” 珍娘第一反应就是摇头,这事也太刺激了吧,她不干! 昨天晚上,那是纯属意外发现,她才一时脑热找过去的,今儿个又来? 她又不是什么专门刺探情报的情报员,干啥要揽这活,谁晓得,这事有没有什么危险的啊,珍娘本能的拒绝了起来。 “据我的可靠情报,这两个细作之中的一个,十有八九是突厥那边的一个大来头,他混在我方的军营之中,定然是有什么阴谋诡计的。”夏霆毅看着她不情愿的表情,说道。 珍娘眨了眨眼,还是没有点头。 “要是你能帮忙打探出一二他们的阴谋的话,兴许就能挽救许多将士的性命。”夏霆毅定着眼神,看着她说道。 话落,就听珍娘一语说道,“行了,我去还不行吗?” 他娘的,自己这辈子还能干上特工这活了,不过,她能拒绝吗?这人一口一个大义的压着,关键是,她还欠了他许多人情呢,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大约半盏茶的工夫过后,就见前面帐篷里走出一个人来。 夏霆毅赶紧带着她跟了上去,两人远远的走在后面,至少隔了三四百米的距离,所以,那人也没起疑。 接头的地点还是昨天夜里的那个地儿附近,夏霆毅极是熟络的带着她找了个隐身的地儿。 今天的风还没有昨夜的大,所以,珍娘能把那两个人的声音听的更加清晰。 也不知是故意的呢,还是有意的,反正某人将他的身子与珍娘贴的很近,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一股子女儿家特有的香味传进鼻尖,夏霆毅有那么一小会的心神开了小差的状态。 待他回过神来,就听到珍娘小声的说道,“你猜的没错,这两个果真是来商议阴谋的。三日后,他们要接应突厥军,搞一个夜间偷袭。” 夏霆毅顿时面色一凛。 ...... 半个时辰过后,两人重新回到了营帐之内。 珍娘看着沉默的夏霆毅说道,“是不是又要有战事了?” 说到这个,她也不由得神色间多了几分凝重之色,她虽然身在军营也有七八日了,不过这些天,也没真的听说过什么战事。 不过,看这情形,应该很快就会有了。 果然,夏霆毅很肯定的点了头。 跟她的表情相比,他的神色更甚,“从上一回突厥兵大败之后,已经有大半个月时间没有动作了,原以为他们是要一段时日调整休养的,不过看来,这是又急等着送过来找死了。” 提起打仗,某人一双眼神里都是张扬的色彩,他原本就没把那些鞑子蛮夷放在眼里,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罢了。 不过,这回能够提前得知情报,更是可以事先好好的部署一番,到时候杀他个措手不及,也是一桩快事! 想到这个,夏霆毅就抬起头看了珍娘一眼,说到底还是得谢谢这丫头的。 “这回的功劳,暂且给你记下,等到碰上合适的机会,一定给你请功。” 某人又开始了他的一军主将的姿态,对着珍娘尊口一开,就开口说道。 珍娘也没把这话当回事,她原就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也没什么出风头的野心,再说了,今儿个帮他,也只是为了还个人情罢了,至于什么请功不请功的,压根就从没想过的事。 不过,后来某人还真的实现了他的承诺,有朝一日,真的上奏为她请封,因而,也就有了大李朝历史上的第一位女将军。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珍娘垂下头,没有接话,只是说道,“但愿这回咱们提前知道了敌人的阴谋,可以给我军减少些军士的伤亡。 那些士兵也是有父母有亲人的,他们的安危,或许在这整个军队里面并不起眼,但是,他们的死伤,给他们的亲人,带去的却是数不尽的伤痛。”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村里的孙寡妇,当她得知自己儿子的死讯的时候,那种绝望的伤心的哭泣。 还有其他那些送了亲人上来战场的乡亲,那些人一个个的,哪个不是心里时刻担忧,记挂着这里的亲人的。 就连他们家也是如此,蒋大壮身在前线,蒲氏他们一个个的,也是无不挂念了他的安危,好在,这回的战事,她大哥应该没有机会参与了。 这或许应该是珍娘这一刻,心里唯一觉得有些庆幸的吧。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三日后的交战,她大哥就在那作战的队伍里面,而他们兄妹也正是在这场战事中,正式的碰了面相认。 第一百四十三章 搞鬼 接下来的两日,夏霆毅忙的早出晚归的,珍娘每日里就能看到他进进出出大帐的身影。 她大概猜测这人是在忙着部署三日后的作战计划,只是成天那副眉眼不展的样子,让人看着也挺压抑的。 大约第二天的晚上,珍娘见他还是那样愁容满面的模样,连晚饭都没好好吃上几口。 这两日见他胃口都不怎么佳的样子,珍娘今日晚上还特意给他擀了面条做了香喷喷的打卤面,又做了一道手撕鸡,还拿剩下的鸡胗鸡肠鸡肝那些,配着辣椒爆炒了一个鸡杂,都是极开胃的饭食。 要是搁在平常,指定能吃上几大碗,偏偏今儿个才动了几下筷子就不吃了,珍娘见这情形,便劝了两句,“今天这鸡杂炒的火候正好,你再配着面条多吃几口呗。” 夏霆毅却还是没动筷子,“算了,我也不饿,你且别管我了,自己去吃饭吧。” “不吃饱了哪有力气打仗啊?将军,还是再多吃点吧,越是关键的时候,越是要保存好自己的体力。身体才是打仗的本钱啊!”珍娘接着对他说道。 夏霆毅看了她一眼,知道小丫头是在关心自己,嘴角强撑着扬了一个弧度,又突然唉声叹气着说道,“怎么这关键的时候,偏就一个个的不行了呢?” “出什么事了?”珍娘看他那样,就问了道。 “今儿个一天,下面各个营帐里都来报告,他们底下的士兵们,近乎一半的数都染上了痢疾之症。偏偏在紧要的关头,一个个的都倒了下去,要是明日还是这样个情况,那夜里也用不着去打什么仗了!” 夏霆毅忧心忡忡的说道,这些原是军务,也不该与她讲的,不过,他对她也没什么防备的心思,所以,自然而然的就诉了出来。 珍娘一听这话,也是面色跟着严肃了起来,“我上次给的那个痢疾方子没有效用么?” 这不应该啊?那是她前世里亲自见证过的方子,不该没有用的。 夏霆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你给的方子效用非常不错,之前用了这方子的,都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这新一轮的又来了,而且这回的传播速度非常之快,才一日多的工夫,就一下子倒了那么多?” 想到这个,他就止不住的头疼,原本他连作战的方针都部署好了,明日夜里突厥那边的偷袭,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本来是想来个反偷袭的战略的。 连各个作战的细节都部署好了,势必将那些送上来找死的敌军,一个个的歼灭了干净。 偏偏今日里一拨接着一拨的,报上来这些不好的情况,完全打乱了他的作战计划。 “这兵都倒了,那仗还打个毛球啊!”夏霆毅有些颓废的往后面的椅子背上靠着,言语间满是不甘的忿忿之意。 珍娘见他这样,也不禁皱了一弯细眉。 明日夜里就是突厥兵来偷袭的时候了,要是这时候军队里面真没有兵将调遣了,那不是不战而败了。 “怎么就这么巧呢?”珍娘面露了怀疑说道,“这时机好像掐的有点太准了吧?” 她怎么都觉着这事里面透着股阴谋的味道呢? “是啊,就是这么巧!难不成是天意如此?”夏霆毅有些失落的说道。 “我觉着不是,感觉怎么像是有人预谋的似的!”珍娘说道,“将军,或许一时的恼急上火,让您忽略了些什么重要的细节呢?” 夏霆毅坐直了身子,突然眼神一变,看着她问道,“说来听听。” “这痢疾原就不是什么特别难以攻克的病症,再加上,这病传染性不强,怎么会一夕之间就增了那么多的病员呢?难道,这里头没有蹊跷吗?”珍娘正了脸色,看着他说道。 “我觉着将军很有必要去查一查了!是不是有什么人在搞鬼呢?这个世上绝没有什么绝对的巧合!” 话落,夏霆毅忽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雷厉风行的走了出去。 这一去,就是到了半夜的时候,才回来。 珍娘压根就没有睡实,有些事呢,没在自己的眼跟前听说的时候,她是完全可以做到毫不关心的,但是如今每日里身在这样的环境下活着,她好像也渐渐的被这环境给渲染的,开始忧国忧民起来了。 晚饭,她也没吃上多少,简单的洗漱之后,便坐在床上发呆了。 真要是情态严重的话,明日他们这边的军队只能面临两个字的命运,惨败! 也不知到时候又要牺牲多少将士的生命了。 半夜,听到那边的动静之后,珍娘便爬了起来,那人今日一天都没有吃上几口东西,她明白,夏霆毅是一军的主帅,不管出了什么事,他要是倒下去了,那就真的是完了。 所以,夜里炉子一直都没有封,她听到动静声,也没急着先去问别的,就起来给下了一碗面条端过去。 “怎么还不睡?”夏霆毅倒是有些诧异的表情看着她的。 珍娘没回这话,只是拿了筷子给他,又问道,“查到什么了吗?” 夏霆毅看着面条,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只是,这深更半夜的,小丫头特意端过来的,也不好扫了她的一片关心,便硬撑着吃了起来。 “事实果然如你所想,这回的痢疾就是有人在里面搞鬼的。查了大半个晚上,已经查出了两个伙夫,他们已经招认,是他们故意把患了病症的患者,饮食过的剩下的食物,掺在正常士兵的饭食里面去的。 所以,才导致了这么多的士兵被传染了。” 夏霆毅回了她的问话,说道。 “那就是了!痢疾通过手口传播的途径最厉害。”珍娘点头说道。 又开口问道,“那两个伙夫身份上有什么可疑吗?他们背后有什么主使吗?” 夏霆毅眼里有些欣赏之意,这丫头果真不是寻常之人,今儿个要不是她,自己还想不到那一茬上去。 “时间太过匆促,还来不及深入查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是突厥人!至于幕后的主使,我大概也猜出了几分,只是如今还不是抓捕他们的时候!” 第一百四十四章 献策(二更) 说着话的工夫,已经胡噜了一大碗面条下去,他原本只是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来着,才强撑着动了筷子的,却不想这会子还真被勾出胃口来了。 珍娘临睡前才擀的面条,放那儿已经干了一两个时辰,所以,这面条吃起来口感略硬一些,没有那么软烂,不过,却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再配上晚饭吃剩下的那盘子鸡杂,往面里头一浇,夏霆毅一碗面条几大口的胡噜下去,很是辣出了点细汗,倒是生出了几分身心畅快的感觉。 “还有没有了?再给我来一碗。” 他原本就饿了一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这一会胃口上来了,就忍不住又问她要了一碗。 珍娘有些好笑,还好她早有准备,擀的面条有多的,只是刚刚原以为他不会吃多少的,所以只下了一碗,这会子要再吃,只能重新烧水再去下了。 夏霆毅干脆跟着她进了隔壁的帐中,坐在她这屋里等着。 “将军,光是揪出迫使病症传染的凶手还不够,目前,还得再做些别的事,才能防止病症再行肆虐的传播。” 等面煮熟的空当,珍娘又坐在那里,开口跟他说道。 夏霆毅立即很认真的神色,听着她说话,他发现这丫头平日里不怎么吭声的样子,但是,每回她说出来的话,总是能给他带来莫大的帮助。 “首先,当务之急得先把所有的将士筛查分类,把患了病的和没有患病的都彻底的分开来。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不管有病没病的,都同住一个营帐里面了。 另外,还有所有将士吃饭的餐具,饮具,都要彻底的消毒,拿开水猛煮,等消毒好了,然后分发下去,每人一套固定的餐具,不再集中交给伙夫营那边管理。往后吃饭喝水的,每个士兵必须要使用自己的餐具......” 珍娘今天夜里躺在床上的,就在想着这些问题,要想切断传播,就得隔开传染源,然后再细化别的细节性的问题。 因此,这会子就把自己想到的那些,全都说了出来。 她一边说着,夏霆毅的眼神就不自禁的逐渐变亮。 突然扬声道,“我去拿纸笔,你把刚刚说的这些,都列在单子上,我立即就吩咐下去,让下面的各个营帐按照你说的这些严格执行!” 话落,就倏然站了起来,兴许是太过于激动了,他的面颊都不禁呈现出了一种热烈的红色。 这丫头绝对是个宝贝! 这方方面面的细节,怎么就能思考的这么仔细呢?夏霆毅再一次觉得,他往前绝对是看错了眼神。 原以为这丫头只是个可人意的小猫咪的,有点可爱,有点俏皮。 却不想,还能有这样的智慧,她这足智多谋堪比军师啊。 夏霆毅觉得这小妮子带给自己的惊喜,真是一茬接了一茬的。 真要是按着她的这些法子执行下去,以后不管是军营里面,再出现任何病症,也不足何惧了。 迅速的拿了纸笔过来,夏霆毅亲自在一旁磨了墨,对她说道,“就把你刚刚说的那一条条,一框框的都写下来。我立即把你写的这个,让人誊写数十份,赶紧分发下去。” 话落,珍娘原本执着笔要落下的动作,骤然一顿,“这,还是你来写吧。” 开玩笑,就她那字写出来,只比狗爬式的稍微强上一分的样子,还要拿出去给别人看,她确定自己是没有那个勇气的。 “嗯?”夏霆毅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那个,我写的字不好看。还是您来写吧,我口述,您落笔。”珍娘有些支吾着开口言道。 夏霆毅不解,突然想到貌似姑娘家的字迹,确实是不能轻易传出去的,这么想着,就把珍娘这一番举止,解读为小丫头不好意思了,不过如今非常时期,就用不着计较这些了。 于是,便说道,“这时候,谁还计较你的字,写的好不好看的啊?这是你的想法,自是你来落笔,才显得思路最清晰。” 珍娘默了片刻,便答应着说道,“那也行,我先写上一遍,不过待会儿你再重新照着誊上一份,再发到外头去。” 她原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也是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的,这种时候,再在这种小事情上拘泥来拘泥去,却是不应该了。 而且他说的话也在理,找别人落笔,总归没有她自己写的清楚,所以,干脆就冒着被某人取笑的风险,开始落下笔来。 小丫头这会子写东西的样子,跟平常又换了一种神色,很专心,很投入,一条条的都在纸上列的明明白白的,很仔细。 只不过,真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这落在纸上的那一个个大字,确实是忒入不了人眼了。 一刻钟过后,夏霆毅拿着她写好的东西,仔细的阅了一遍,内容已经很详细了,无可挑剔,只这字确实是看得他眉头打颤的样子。 “将军想笑,自便大笑也无事。我刚刚就说过了,我这字实在是写的不怎么好。”珍娘冷眼看着他那副憋笑的模样,却是面上一派大方的神色。 呵,谁人还没个短处在身呢。 夏霆毅瞧她完全都没有一点,被人揭了短的懊恼的样子,也是忍不住又对她高看了一眼。 他下笔利落的重新抄写了一份,然后就出去了。 临出去前,倒是史无前例的对珍娘叮嘱了一声,“别等我了,早点睡吧。” 珍娘看着某人出去的身影,眨巴眨巴了一双眼眸,这感觉不对味啊? 听着他匆匆而去的脚步,她觉得自己也有可能是多想了,这人或许就是纯粹的临出门前的,打个招呼而已吧。 不过,今晚确实是折腾的挺累的了,刚刚听着外面军营里面的更夫,都已经敲过丑时三刻的更鼓声了,估摸着没多久就要天亮了。 珍娘赶紧爬上床,裹着被子进入了梦乡。 而另一边,夏霆毅一出了大帐就将各个营帐里的副将军,校尉等都召了过来,把那份文书派发了下去。 忙完这些,已经是天亮的时分了。 不过,某人睡意皆无,只是拿着珍娘书写的那一份文书,嘴角忍不住的扬起。 第一百四十五章 闯入 这东西,原本小丫头是要收回去的,却被他强行哄了过来,只说要留着原稿再行研究研究。 “将军,是看了什么有趣的文章了?” 这会子,大帐里也不止他一个人物,还有个军师,都是大半夜的被他召过来商议事情的,别的小将小头头的,都出去按着指令行事去了,只他一个还待在这里。 这会儿看着他们的将军大人,手里拿了个纸张的东西,嘴角的弧度弯了就没落下来的情形,只觉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便开口问了一句。 夏霆毅立马收了方才的神色,变得正襟危坐起来,淡淡的回了句‘嗯。’ 军师也没读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他也没再问,反正这将军平常就是这么个德性,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突然问道,“将军,身边是不是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能人军师了?我看这文书上的东西,不像是出自您之手的。” 夏霆毅作战英勇,也有些谋略,只是,他的那些谋略几乎都是应付在打仗排兵布阵之上的,像今日他拿出来的这份东西,一看就不像是他想出来的。 毕竟,将军的思路绝没有这般的细化,堪称无可挑剔的,能写出这份东西的,绝对是个不一般的人才。 所以,军师猜测,将军的身后或许是有高人指点着,其实从上一次的那个痢疾方子,他就开始怀疑了,不说别的,就只一点,将军又不是郎中,怎么会懂这个呢? 最近,也听说了,将军的大帐里住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物,十有八九,就是那人在背后出谋划策的,想的点子了。 夏霆毅没吭声。 军师?似乎也算是吧?毕竟小丫头给他出了不少的计谋,为他解决了不少的烦恼。 不过,他心里对她的定位,绝不是这个,所以,掀起眼皮子瞧了那军师一眼,便没有作声了。 显然是不想多谈的意思,这丫头是自己的宝贝,能藏着就不能露着了,本着这样的心理,某人就做出一副缄口不言的样子。 不过军师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默认了。 “对了,将军是如何得知突厥兵要突袭的计划的?这一消息的来源可靠么?”军师又问。 夏霆毅垂着眼眸,顿了片刻,才说道,“无意中偷听来的。” 这事,他如今还不打算声张,一来是考虑到珍娘的缘故,二来,他心里另有打算,想来个放长线钓大鱼,这会子还不想把那个细作,这么早的曝光出来。 “好了,你且回去休息片刻,过了午时,咱们再行把作战的各项细节商议一遍。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夏霆毅抬起头跟军师说道,实则也是不耐烦应付他在这里问东问西的。 夏霆毅自己也起身回了大帐,关键时刻,他还是懂得休养生息的重要性的。 稍作歇息了两个时辰,夏霆毅一觉醒来,只觉得肚子里空空的生出了饿的感觉,起身到了隔壁帐中看了一眼。 小丫头还没醒呢,睡的跟个小猪猪似的,整个人都缩在了被子里面,就露出个绒绒的脑袋顶在外面,不禁看了皱了眉头。 随后转身离开了一会儿,片刻后,手里拿了床被子过来,给她加在了上面。 珍娘睡得迷迷糊糊的,就感觉自己的身上像是压了什么东西,有种睡得难受的感觉。 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时分,珍娘坐起来一看,卧槽,是哪个王八羔子在她这床上,加了这么一床厚死人的被子的。 她睡觉有个习惯,一年四季的,反正只盖一床被子,到了冬天,天冷的时候,她情愿把炕烧的热热的,,再不行,在屋里生两个火盆也行,反正就是不能盖得被子太厚了,不然她睡不着。 某人哪里会知道,自己的一片好心,竟是被当成了驴肝肺了呢。 跟夏霆毅一样,珍娘一觉睡醒,第一个反应就是觉得自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下了床掀开帐帘往外面看了一眼,天色都快要昏昏的样子了,看来,时辰真的不早了。 “哎哟,完了,今天的饭还没准备嘞。”珍娘突然想起了这一茬。 也不知道某人有没有吃饭呢?珍娘赶紧去那边看了一眼。 或许是一时情急,她也没仔细听隔壁的动静,脚步才迈进里面,就看到那帐中坐了好些个人物。 “那个,我是来问问将军,您吃过饭了么?”珍娘抬着步子已经进了里边,总不好再退回去,便脸上算不得自在的开了口道。 夏霆毅也没想到,这小丫头就这么闯进来,也是怔了一瞬。 瞧这模样才是刚睡醒的样子,一张小脸还带着似醒未醒的睡意,有种小迷糊的可爱。 只是,他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这下面坐的一众闲人,这会子的目光也都聚集在这小丫头的身上,登时面色一紧。 虽说小妮子一直都梳着少年的发髻,又穿着身男儿装扮,这底下的几个人,也不知道她是个姑娘,但是,这么被盯着看了,他心里还是生出了满满的不舒服的感觉。 “咳咳。”夏霆毅故意扬着嗓子咳嗽了两声。 然后,看着下面坐着,被他召过来议事的几个副将军和军师,锐利的目光扫过去,沉着嗓音说道,“都给我好好想想,夜里的行动究竟怎么才能做到天衣无缝!” 话顿,又添了句,“没事闲的,到处乱看个什么!” 众人见此收回目光,虽是不明白这大将军好端端的,怎么就变了脸色了。 不过,更让他们稀奇的是,将军立马换了个语气,轻言细语的对那突然闯进来的小子,说了话道,“我让士兵熬了粥在锅里,又从伙夫那里拿了两个饼子过来,你先过去吃点垫一垫。” 这温柔的语气,简直是让一众人等听了,险些惊得要掉了自己的一对眼珠子。 尤其是军师那人,这人原就是个逗比式的人物,这会子,使劲的抠了抠自己的一对耳朵,这家伙完全是在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他们顶顶威风的冷面大将军,怎么会这样的一面? 第一百四十六章 议事(二更) 珍娘可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只是听到夏霆毅如此说了,便退了回去,她也是有眼色的,知道这些人都是在商议军政大事,自己站在这里也不方便。 她抬头看了夏霆毅一眼,既然这人都给自己留了饭了,那想必他自己个应该是吃过了吧。 “嗯哼。”夏霆毅看着这底下一个个的,眼珠子都盯着那帐帘子上面,恨不得要跟进去瞅瞅的样子,顿时一张脸都拉了下来。 “议事!议事!”军师率先反应过来,开口言道,“刚刚咱们说到哪儿了?” 话落,众人就凛了神色,商议起正事来。 “刚刚说到,咱们按照将军的指示,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弓弩手,打算给敌军来个乱箭射杀。”左副将军说道。 “嗯,如此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 珍娘坐在隔壁的帐中,一边啃着大饼子,一边听着那边议事议的热闹哄哄的,这军营里面的伙食真的是挺难入口的,饼子烙的又硬又干,吃着直拉嗓子。 听着那边的情势,他们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着夜里开战了。 “不过如今还有一问题,不知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解决。根据将军的情报,敌人今晚会从西面的那个乱石坡那边攻进来。 只是,那坡面四面荒芜,我们也摸不准他们究竟是从哪一面攻上来的啊?因而,这埋伏的地点却是不好设定。”军师说道。 “这事,咱们事先就已经商议过了,那石坡东面临河,突厥人不善水性,应该可以排除这个可能。 还有北面,是一处瘴气林地,那边一到了夜里,瘴气浓重,常人根本就在里面难以行走两步,所以,也基本没有可能。剩下的两面,西面和南面,咱们两边都设下埋伏,也就万无一失了。”夏霆毅说道。 话落,却见底下那几个露出一副愁容。 “将军许是忘了一事,咱们这段时日因着痢疾之祸,如今手上的士兵,能拉出来打仗的,却是不多了。 虽说,经过昨夜休整之后,已经阻止了新的患者增加,但是,原本就患了病症的那些士兵,也不是一时半刻的就能恢复元气,更别说拉出来行军打仗了。”军师提醒他说道。 又听军中一位副将开口说道,“是啊,尤其是弓弩营那边,能够真正站起来作战的,估摸着也就两个小分队的人数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咱们只能设定一个埋伏点。没有多余的人手,兼顾两边的。” 这行军打仗上,埋伏却是十足关键的一个环节,倘若,这个环节没有给敌人,来个重重的创伤,那很有可能就会一击全溃。 这营帐里面坐的,都是有着长年征战经验的副将们,所以,大家也是深知这个道理。 话落,就听那大帐里面一阵沉默。 过了半晌,夏霆毅深呼了一口气,言道,“那就赌吧。我赌敌军就会从西面攻进来。” “左将军,你吩咐下去,今夜所有的弓箭手都埋伏在西面的方向上!” 言毕,就听有反对的声音站出来说道,“将军,还是再行深思过后再说吧。越是这种时候,咱们越是赌不起啊!” 这话,是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将说的,话音里透着些浓浓的沉重感觉。 夏霆毅重重的锤了一下书案,这老将军的意思,他哪有不懂的。 如今军营里面大多数都是些老弱病残之辈,要是自己赌错了,那么敌人猛攻进来,他们压根就没多少还手的余地。 “那就分出两股,一股埋伏在西面,一股埋伏在南面的方向。”又一位将军提了建议说道。 夏霆毅摇头,“此法不行!” 一个小分队只五十个人手,刚刚副将军已经说了,如今弓弩营总共也只有两个小分队的人手,本来弓箭手就不够数目,只能勉强算是能够。 倘若再分作两股,那这埋伏设的还有什么意义? 众所周知,埋伏,打的就是对方一个出其不意,假设只有一个分队的弓箭手,那还怎么发挥这个出其不意呢。 众人皆是垂着眼皮子,不吭声了,但是,均是一副头疼的表情。 难不成,真的是天意如此? 夏霆毅沉默了许久之后,带着满眼的不甘心,还是说道,“为今之计,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只有赌了!” 他的言语里,透着满满的沉重,可是,他是一军主将,在这种没有选择的关头,也只有他来选择了。 众将军皆扬起脖子,看着他,等着他的发令。 “就按我的意思,所有弓箭手全部——” 就在他将要下达最后的命令的时候,突然有个声音闯了进来。 “等一下!” 众人神色各异的,看着这个第二次闯入议事营帐的‘小子’。 是的,就是珍娘突然跑过来,出声打断夏霆毅的。 她刚刚在那边听了这么久,算是把这边的议论听了个全乎,所以,她犹豫了一番之后,还是进来了。 这会子,看着这帐中坐的一众人等,仿佛瞧着她的脸色都不大好看的样子,她也理解,毕竟这是将军的议事营帐,非请勿入,那四个大字,就竖在帐子门口呢。 不过,这一个个的虎目圆瞪的模样,也着实是吓到了她的几分小心脏了。 “有何事?” 相较于其余几个晦涩不明的神色,夏霆毅的脸色还算得上平和,只是他原本就在做着一项艰难的决定,突然被人打断了,也咧不起嘴角来笑。 但是,他也知道这丫头不是那不知轻重的,平常的时候,也从不踏足这边的议事厅帐里,这会子突然过来,可能是真的有什么缘故也许。 “将军,或许我能帮你解决,你这会正头疼的这个问题。”珍娘暂且也不管别人的眼光了,只直直的眼神,对着夏霆毅说道。 话落,就见他眼神一亮,有些激动的站起来,颤着声音说道,“你的意思是说?——” 珍娘点了点头,“敌人今夜要是突袭,势必不会全部步行,必会有骑马行路的。若是让我来听,我可以隔着五里地远的距离,听到那马蹄响起的动静的方向,到时候,您就可以决定埋伏究竟设在何处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僵持 她原本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只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大事上面,真要她坐视不理,她又觉得自己做不到。 所以,她踟蹰了几下之后,还是过来找他了。 或许是因为这些天算不得‘朝夕相处’的相处,毕竟夏霆毅整天忙得要死,多数时候,只有到了饭点的时候,才会回来营帐。 但是,只是这样的相处之下,珍娘还是跟他处出了几分感情的,再加上,在她的认知里,夏霆毅帮了她许多次,所以,她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去冒险,还是决定要帮他的。 话落,夏霆毅还没有作出反应呢,军师却是一下子露出狂喜的表情来,看着她说道,“小公子此话当真?” 整个军营里面,除了夏霆毅知道她是女儿身之外,别人都不知道,且她一直穿的就是,刚进军营的那套男装,倒是真像个小公子的打扮。 珍娘点头,她此举就等于是将自己的隐私,暴露在别人面前了,但是,在这个时候,还能计较这些吗? “太好了!将军,您是从哪里找来的这样的能人奇才啊?” 军师一本正色的看着珍娘,若是所料没错的话,之前的那份文书,还有那个治疗痢疾的方子,估计也是出自此人之手吧。 眼里满满的赞赏之意,实在是想不出这么个小小的少年人,怎么会有如此的谋略,甚至还有这样异于常人的本事的。 不过,军师也没有表露出太大的惊叹,毕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英雄出少年嘛,他们的将军已经是个少年英杰的人物了,十二岁上阵杀敌,十八岁统领大军,那么,这眼前的少年,能有过人的本事,也不足为叹也。 要是,真如他所说的,那如今在他们看来的燃眉之急,便可以一下子迎刃而解了。 “真是天佑我大军也!”军师发此感叹的说道。 相较于这人的激动,夏霆毅这会子却是脸色复杂着,闷着脑袋不吭声。 “将军,今夜之战,让这位小公子助我军一臂之力吧。要是真如他说的,有这个辩声听方向的本事,咱们如今发愁的,埋伏设在哪里的问题,就完全不是事儿了!”军师张口对着他请示道。 却遭到了将军的拒绝,“此事不可!” 音落,几乎所有人都不解的眼神,投向了他的身上。 “为何?”军师是第一个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包括珍娘自己,她也是一样的疑惑的看了他,“将军,我保证我刚刚所言非虚!若是没有风声的打扰,兴许还能再将这距离,增加一二公里。 只要咱们提前知道了敌人进攻的方向,做出最快的反应,把埋伏点设下来,那不是更添了胜算吗?” 这样简单的算盘,难不成您不会打么? “不成!你非我军之兵士,没有理由参与任何的战事。” 夏霆毅看着她一脸纯真的眼神,断然否决道。 即便,他心里也明白,要是有她相助,今夜这一战,那绝对是胜算增加了不知几倍。 可是,打仗岂非儿戏之事,那是随时担着受伤,甚至赴死的风险的,他能让她跟着过去,去冒这个险吗? 再说了,原本就是他把她诓到身边来的,到如今,他还没敢对她说出实情呢?在这种情况下,夏霆毅就更加不会同意了。 珍娘听他这么说着,一时间倒也无言以对,确实,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外来人物,好像是没什么正当的理由,参加这种战事的。 “你回去吧。这边在商议军务大事呢,闲杂人等暂请回避。”夏霆毅看着她说道。 珍娘见这情形,也只能作罢。 却在这时,屋里又响了一道声音出来,“将军,非常时期非常行事。虽然,军队里面是有这样的规矩,但是,如今这种情况,咱们就别拘泥于那些俗规了吧。” 这话,还是刚刚那个军师开口说的,他是不知道,为何将军要否决了这个提议,但是,显然,他认为这回将军的决定是错误的。 珍娘听到这话,便顿住步子,没往前走。 “不行!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既是军营里面的规定,那就得遵循,任何情况下都不得改变!”夏霆毅坚持了自己的意见,说道。 珍娘见他这般固执的样子,也是郁郁。 军师也是一样的纳闷了,他所了解的将军也不像是这样不知变通的人啊。 “将军,不是有句话叫实时应变吗?咱们这会的情形,本来就是无路可走的情况,好在有这位小公子站出来相助,这不是老天爷送过来的一条活路吗?” 夏霆毅垂着眼皮子,就是不作声。 军师见他这副铁石头扔进锅里的样子,油盐不进的,也是急了,干脆来了记狠的。 “既然将军知道军规不可破,那这小公子是如何进来军营的?咱们的军规,闲杂人等免进!” 话落,就见夏霆毅面色一沉,犀利的眼刀子投在了他的身上。 军师又顶着他杀人一样的眼神,接着说道,“既然将军已经破过一次军规了,那再破一次,又有何妨。” 夏霆毅面色不善的,定在那里不说话,脸上倒没什么被人揭了错的尴尬,只是有些恼怒而已! 这死军师,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的大帐里住了个陌生的人物,也不是什么可以隐瞒的事情,所以,在整个军营里面,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这会子揭出来,还不是想逼他就范! 一个抿着唇皮子不作声,另一个梗着脖子,也不低头,二人倒是僵持了起来。 珍娘见这情形,想了想,还是没离开,这样下去那也不算回事。 她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成为矛盾的中点了! 不过,这什么军师说的话也没错,她在这军营里的存在,就是破了军规的,而且,她这会子还认为,自己为了她大哥的事情,在某人的帮助下,才能留在这军队里面的。 既然这样,那自己在这件事情上面也是有责任了,珍娘也不想因为她,让某人陷入为难的境地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参与(二更) 而且,她方才已经想到了,虽然说她也是个十分惜命的人,但是,倘若真的可以因为她的一个举动,免去成千上万的士兵的面对生死的命运的,那她还纠结什么呢。 这些天跟夏霆毅相处着,大约也摸出几分他的脾气了,这人就是属毛驴的,得顺着毛捋,不能跟他硬着来。 于是,珍娘转了个心眼子,换了个方式开口说道,“要不这样好了,这问题你们两个人争议来争议去的,也没个结果。不如这样,大家采取民主表决的方式,实行投票制。 这屋里坐着的,一个个的都是军队里面的大人物,现在就这个问题,大家一起表态吧。要是多数人赞成我参与进今夜的战事里面的,那将军也就别再一味坚持了。怎样?” 话落,就见那军师眼神一亮,顺带着投了个大大的佩服到珍娘的身上,“此法甚好!” 别的几个,也纷纷点了头表示赞成。 只夏霆毅还是板着脸不说话,珍娘叹了口气,看着他说道,“将军,还请想想这数万士兵的人身性命吧。” “我不敢保证自己今日参与进这场战事之中,就能让我军大获全胜。但是,好歹有我的助力,能增加几分胜算。 既是这样,您还在犹豫什么呢?凡事变则通通则达,何必一定要拘泥于那个一军之规呢?” 到这会子,珍娘其实还一直认为,夏霆毅是坚持军规,才拧着不同意她跟着参与作战的。 而,此时的夏霆毅只能满眼复杂的看着她,这小丫头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担心什么啊? 偏偏,她那句‘数万士兵的性命’,几乎是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被堵得无言以对,身为一军主将,他难道不珍惜这些陪着他,一同上战场的出生入死的弟兄吗。 结果,显而易见的,除了夏霆毅一个摇摆着给不定主意,别的都是持着赞成意见的。 所以,珍娘两辈子加在一起,第一回有了参与战事的特殊的经历。 或许是老天相助吧,今夜的风势不大,虽然零星的飘了点雪花沫子,但是,这也不影响她的听力。 珍娘心里有一点的紧张,尤其这漆黑无言的夜色里,一众将士们个个都秉气凛神的,半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的样子,更是平添了几分面对战事的肃然。 她看了眼身旁一直沉默无言的夏霆毅,这人从那会到现在,也好几个时辰了,一张脸皮子就是绷的紧紧的样子。 也很少言语,只在临出发前,拉着她叮嘱了两句,让她时刻跟着他的身旁,不得随意乱走动,而且,他已经安排好了,等到她的任务完成之后,就火速让人带着她撤退。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究竟突厥人是几时杀过来,只得到个今夜突袭的情报,所以,申时一过,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一众将士们就等在这山坡的位置四周了。 今夜参战的队伍算不上大,加起来总共只有两三千个人的数目,因而,这时候,就更加的不容出错了。 珍娘几乎每隔一刻钟的样子,就会趴在地上去听一听动静,总算,戌时初的时候,让她发现了马蹄声响起的动静。 “不好,仿佛这马蹄的动静不只是一个方向来的。”珍娘轻呼了道。 “什么?”夏霆毅面色一凛,“怎么回事。” “动静声从两边的方向都有传过来,但是,南面的马蹄声比西面的要多上很多。”珍娘趴在地上说道。 “那该如何办才好?这狡猾的外夷贼寇!”军师听到这话,恨恨的骂了道。 “千算万算,怎么就没算到,敌人也会分成两股,分道杀过来呢!这可怎么办?凭咱们手上的人马,要是平分成两股去抵抗外敌,根本就不现实啊!” 跟在夏霆毅身边的,一个弓弩营的副将军,说道。 可是,如今这情况,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夏霆毅这时候显得最冷静了,就听他皱着眉头开口道,“先别慌!或许这只是敌人的一个声东击西的把戏,也不一定!” 他事先已经做过估计,经过上一回敌军惨败之后,突厥那边也不剩下几个人马了,尤其是他们的精装队伍,在上回的战事中,已经被灭的差不多了。 大家都知道的,夜袭是比白日作战更考验人,往往都是军队里面精英士兵组成的队伍,才能进行的。 所以,突厥人从两边杀过来的可能性很小,他们没那个能耐,就拿这回的夜袭来说,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敌人穷途末路的一个手段而已! 珍娘一边仔细听着地面下的动静,一边觑着他眼神里散发出的那份淡定和自信。 请允许她犯个一秒钟的花痴,果然男人还是要在战场上,才能最显出他男性的魅力的。 她突然站起来说道,“敌人离着这里大约还有五里地的距离了。我觉着将军所言非常有理,刚刚我又仔细听了一下。 南面的马蹄声动静很大,且声音十分集中,而西面虽然也有马蹄的动静,但是明显与南面传过来的不同,比较分散,估计人数也不超过二百人。” “嗯!传令下去,让弓箭手全部向南面的坡顶出发!至于西面的方向,调两队步兵过去拦截。”夏霆毅扬了手发号了军令。 随后,又转过头去安排了两个士兵过来,“你们火速将这个公子撤离战地,务必将人安全送到营帐里面。” 珍娘嘴唇蠕动了两下,这种关键时刻,本来就是最缺人手的时候,还要安排兵士来护送她干什么。 “将军,我不需要人护送,自己走回去就可以。现在,敌人不是还没有杀过来吗,这片山坡也是军营的范围之地,应该不存在什么安全问题吧。”珍娘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 夏霆毅眉眼一蹙,“不行!你不熟悉军营的地形!” “行了!时间紧急,你们两个赶紧带着人撤!” 珍娘见此情况,也只能听命,毕竟这时候,敌人说来就来的,也不是她逞能的时候。 耳朵里到处都是士兵们踏着步子排兵布阵的动静...... 珍娘离开山坡的时候,就看到两队手持着弓箭的士兵们,正紧急的往南面的方向出发。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受伤 “哎哟!”下去山坡的时候,貌似一个坑没有看见,珍娘一脚踩空险些摔了下去。 “小心点。”还好有个士兵正好从旁边经过,扶了她一把。 珍娘站稳了身子,刚想给人道个谢来着,却不想听到那队伍的前面传来个声音。 “快点快点!都给我跑起来!赶紧的,敌人说话就到了!” 是个嗓门厚重的声音,珍娘一听这音,突然浑身就一个颤栗! 只因为这声音的主人,就是她大哥蒋大壮无疑! “大哥——”她喊了一声。 但是,队伍跑的很快,她这点声音一下子,就消失在黒黑的夜色里了。 珍娘绝对可以保证自己没有听错,一起生活了几年的亲人,就别说她耳力本来就高于常人,就算不是,她也不会搞错的。 这是怎么回事?她大哥不是正在被关着吗?怎么会到这里来参加夜战了? 珍娘疑惑的同时,已经本能的抬起步子,去追上前面的队伍了! 瞧这支队伍的装备,应该是军队的弓弩营了!这会子全部都正在往山坡的南面顶上行进着。 “公子,你走错了!这个不是回军营的路!”护送她回去的一个士兵,拉着她说道。 珍娘这会子哪还有什么心思理会他啊,她这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大哥也来参战了,而且就是在这打前阵的队伍里的,她得跟上去。 “我不回军营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该干嘛干嘛。” 珍娘头也不回的冲他们说道。 谁都知道,这打前阵的队伍是最危险的,珍娘原本就没想过,她大哥也会参与进今夜的战事里面,之前还在庆幸她大哥‘因祸得福’呢! 这时候不管是因何缘故,反正她大哥就在这先头队伍之中,她要是不跟上去看看情况,她也不放心。 珍娘走的很快,那两个士兵追了几步也就随她去了。 他们也不知道,这人在他们将军心目中的地位,只是想着,这时候敌军就要临到面前了,留点力气去杀敌才是最应该的。 所以,一杯茶的时间过后,两个士兵回到了将军的身边复命。 夏霆毅原本时刻在探查着敌情的,见这俩小兵,都没几句话的工夫倒回来了,当的是疑惑之色上脸,“人送回去了?” “禀告将军,那位公子自己往南山的方向上跑了。” “什么?”夏霆毅当即就扬了声音! “我是怎么下的命令?她为何要往那边跑过去?” 这时候,将军大人有种想要把这俩小兵捏死的冲动! “南面的坡上,是咱们的弓箭手埋伏的地点,她跑去那里,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们怎么就不知道拦着点!” 士兵没敢吭声,虽说在这黑漆漆的夜色下,他们看不清将军的脸色,但是,就这声音里透出来的怒气,也是够呛的了。 “那公子好像喊了一声大哥,然后就追着咱们的弓弩营的队伍去了。” 有个胆子稍微大点的士兵,回了话道。 夏霆毅怔了一下,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了! 今夜的埋伏队伍都是弓弩营的射箭手,蒋大壮那货就在弓弩营里面,想来肯定是那丫头无意中发现了,就她那性子...... 唉...... 这可怎么是好?南面的坡顶是今晚防御的第一道线,其危险性可想而知了! 他自己原是处在这整个石坡的最底下的位置,算是最后一道防线的关卡,离着南面的坡顶,相距了一段距离,但是,这会子听动静声,那边似乎是已经交火了! “左将军,这边的指挥接下来一切交由你来安排,但凡有敌兵过来,有一杀一,不得放过任何一个!” 夏霆毅几乎是没带思考的,就往那边山顶的方向去了。 这种时候,他也顾不得自己先前撒的那谎,会不会被戳破了,反而更希望,那兄妹两个早点相认,那样至少还能有个人可以看顾看顾她的周全。 不过,事实上,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 珍娘几乎是跑断气的程度,都跟不上前面队伍的速度。 想想她一个弱小女子,那脚力哪里能跟这些日日训练的士兵相比呢,所以,一路上追到山顶的时候,她都没喊住她大哥的步子。 不过,她也凭着一股子气,一路爬到了顶上,却还来不及搜寻她大哥的身影,就看见众人正在跟敌军厮杀的场面。 敌人的队伍,已经被他们这边的弓箭手,放倒了一大片,但仍有许多的漏网之鱼,一路顶住了箭势冲了过来。 珍娘都来不及震惊自己眼前看到的画面,赶紧给自己找了个灌木丛,掩藏住自己的身影。 寒意料峭的风声里,全都是刀光剑影的拼搏的动静。 珍娘心里其实害怕极了,一双眼睛好像就只能透过树丛的缝隙,看着那不断移动的火把燃起的亮光。 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 只是害怕之余,更多的还是,对她大哥的安危的担心。 时刻都能响起一下接着一下的惨叫声,珍娘仔细的辩着这些声音,好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她大哥的。 “兄弟们冲啊!杀光这些蛮夷鞑子!为咱们死去的同伴们报仇!” 突然传来的一记冲杀声。 珍娘听到这声音,一下子就激动的站了起来。 冲进眼球的,就是她大哥手里举着把大刀正冲在最前面的身影。 对面正是一大队人马的敌人,有扛着长枪的,有同样挥着大刀的,还有持着弓箭的,已经是一片厮杀的火热的情景。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蒋大壮如此英勇的一面,在珍娘的印象里,她大哥仿佛一直都是憨憨壮壮的形象。 珍娘几乎都来不及思考任何,只抬起步子追了过去,“大哥!” 也顾不得自己隐不隐身的了。 夏霆毅赶到山顶的时候,正看到那丫头撒着脚丫子,往敌人那边的队伍里跑去。 他也不知道,这丫头是去追她大哥的,只是本能的意识到危险,想追上去把她拦回来! 这小丫头,是不是不要命了!连敌人的队伍里都敢去闯! 恰在这时,一支绑了火苗的利箭,正朝着她的方向射过去。 夏霆毅压根就来不及思考的,就冲了过去。 下一个瞬间,一股利刃冲进皮肉里的刺激....... 第一百五十章 疑惑(二更) “将军——” 珍娘只感觉到有个高大的身影,突然的贴在了自己的身上,回神一看,才发现夏霆毅后背的肩膀上中了一箭,不由得惊吓了起来。 不过,还没等得及她做出任何的反应来,夏霆毅已经忍着疼痛,将她整个人都护在了后面,一路护着她杀出了敌人的队伍圈。 “怎么回事?将军,您受伤了!”蒋大壮听到动静,跑了过来,不过,他这会子还不知道这厮杀的阵地上,有他小妹的存在。 直到,一声惊呼,“大哥。” 蒋大壮转过头去一看,险些以为他是在做梦了,“小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珍娘实在是无法形容她这一刻的心情,有害怕,有惊慌,有激动...... 却一点惊喜都没有,身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身边又有夏霆毅受了伤的意外状况在,她就算想生出点久别重逢的欢喜,都没办法。 “大哥,你有没有受伤啊?”万种心绪汇聚在一起,最后珍娘只记得问这一句了。 夏霆毅还在拖着伤,跟敌人厮杀,到处都是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随处可见倒下来的一个个身影,有敌人的,也有他们这边的。 珍娘心生害怕之余,还是尽可能的稳着心绪,将她大哥从头到尾瞧了一遍。 蒋大壮脸上身上有不少的血迹,却在这黑夜里,也分不清究竟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有什么话,先等杀退了敌人,回头再说!”夏霆毅一边挡着敌人的暗箭,一边扯着嗓子喊道。 话落,蒋大壮也顾不得别的了,先去拼杀去了,只是这时候他也不再跟之前似的,不要命似的往前面猛冲,而是尽可能的守在珍娘的周围。 一场战事,几乎进行了半个长夜,才算是结束了,敌人可以算得上是全军覆没,仅剩的几个没死的,也被抓了活口。 珍娘一路上被两个身影保护着,倒是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她大哥,胳膊上被砍了一刀,也不知道伤口严不严重。 还有夏霆毅,肩膀上中的那一箭流血不止,偏偏他还一直在战斗。 一地的尸横遍野,珍娘还是第一次实实在在的感受到战争的残酷,人命的可贵,在这种战场上,压根就不值一提。 “将军!”蒋大壮突然惊叫了一声,珍娘回头一看,就看着夏霆毅摇摇坠坠着身子,马上就要倒在地上去。 幸亏,蒋大壮离了他近,用自己的身子撑住了,“来人啊!快点叫军医过来。” ...... 半个时辰以后,珍娘这会子已经是回到了将军的大帐。 “小妹,你怎么会在军营里面的?” 今晚的战事已经差不多结束,我军算得上是大获全胜,虽然也折损了几百号士兵的性命,但是,敌人的损失,显然比他们更甚。 唯一惹人担忧的,就是他们的大将军在战役中也受了伤,这会子也不知道伤势要不要紧,如今还是昏迷不醒的状况。 蒋大壮如今也是在军营里面有点小品阶的军官,所以,这会子也跟着一起守在了这边。 原本他是站在大帐外面等候的,只是珍娘把他领进了帐篷里面。 “小妹?你怎么会住在将军的营帐里面的?” 蒋大壮觉得今夜的惊讶实在是太多了!首先,他小妹是怎么会出现在军营里面的?她不该是在二沟村的蒋家院子里面吗? 还有,她又是如何跑到战场上去的?蒋大壮想起今夜那到处充满了血腥杀戮的场面,也是止不住的后背生凉! 亏得她没有受伤,不然,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另外,还有这个帐篷又是怎么回事?这里可是大将军的营帐,闲人免入的牌子,还竖在帐门口呢,怎么他家小妹还能随意进入这大帐呢! ......蒋大壮心里的疑问,实在是太多! 不过,珍娘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了他问道,“大哥,今晚的战事,为什么也会有你在里面参加啊?” “啊?”蒋大壮有些懵,这是什么问题? 他是个当兵的,要打仗的时候,自己出现在战场上,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你不是被关起来了吗?怎么会叫你去打仗了呢?” 珍娘问出了她最想问的这个问题,她大哥是顶着奸细的名头关起来的,就算是军队里面再缺士兵,也不至于把他顶上去吧。 却不想,她大哥一脸懵逼的疑惑样子,“小妹,你在说啥胡话呢?我啥时候被关起来了啊!而且,我本来就是军队中的一个成员,上战场打仗,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倒是你,这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爹娘呢?老二老三他们呢?怎么是你一个人在这里的? 还有,你这一身的打扮又是怎么回事?” 蒋大壮满脸上都是写着大大的疑惑两个字,他这会子就是满脑子打架似的,什么都搞不明白。 这下,轮到珍娘傻眼了,“大哥,你不是被冠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被抓起来又关起来了吗?我就是在家里听到信,才赶过来的啊?” “啊?我之前是被抓起来了,不过,那都是早个把月之前的事情了!是大将军帮我洗脱的冤屈,然后将我放了出来,还点了我做他的亲兵。” 蒋大壮更加疑惑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话落,珍娘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是好。 她大哥个把月之前就被放出来了?那为何这位大将军一直都瞒着这事,不告诉她呢?还有上回,夜里去所谓的牢里探亲,又是怎么个回事? 珍娘越想越觉着不大对劲! “大哥,约莫好几天前,你有没有被抓起来关过?”珍娘皱起眉头,开口问道。 她觉着所有的事情,都太乱了!怎么她知道的,跟这会子了解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呢! 蒋大壮摇了摇头,“好好的,抓我干啥啊!” 话落,又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哦,对了,之前有一回将军突然过来找我,莫名其妙的将我领进了一个帐篷里,还给我上了枷锁......” 不等他说完,珍娘心里就有种道不出来的复杂感觉!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昏迷 “小妹,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住在这里的?”蒋大壮看着她问道,“你跟大将军是哪么回事?这屋子又是怎么回事?” 珍娘抬起眼皮看了她大哥一眼,这会子她自己都是满脑子浆糊似的乱的很,该怎么跟他说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末了,她只能这么回答了。 她能怎么说呢?是告诉他,那个大将军诓了她,又把她当个猴耍似的,一直骗她到如今? 珍娘又不是傻子,就刚刚她大哥说的那些话,尤其是那回夜间探亲之说,如今看来,就全是将军大人在自导自演的罢了! 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珍娘完全就猜不着?难不成,他有这方面的癖好,喜欢耍人逗乐子玩! “啊?”蒋大壮挠了挠头发,“你这是啥意思啊?” 还有自己都不知道的怎么回事?他怎么觉着自己小妹,今儿个这么奇奇怪怪的呢? “对了!大哥,你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快给我看看!” 珍娘决定在自己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因果之前,她不想多说什么了,只是看着她大哥的伤,说道。 这刀伤就在右手处,胳膊肘往上一点的地方,长长的一条,不过,还好,看上去伤口不是很深,但是也已经流血流了不少,反正她大哥那整条袖子,都已经浸湿了。 偏偏这会子军医都跑隔壁帐下去了,连个包扎伤口的都没有。 珍娘见这情形,便站起来,说道,“我给烧点热水,先把你这胳膊上的伤处理一下再说。” “不用了!我这点小伤不碍事的,不过就是被刀口子划了一下而已。倒是大将军,这回怎么就中箭了呢!”蒋大壮拦了她说道。 眼神里,倒是挺担忧的,看着隔壁的大帐。 “小妹,我怎么看见将军好像是为了保护你才中箭的啊?”蒋大壮有些眼神透着复杂的疑惑,看着他小妹说道。 珍娘闷着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承认。 甚至,她也不愿意去深想,这人为什么会在那一刻那么巧合的,出现在山坡顶上,又为什么贴着她的后背上中的箭? 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要是那一刻,没有他贴在后面,那么这会子中了箭躺在铺上的人,就是她自己了? 好像如今的现实就是,这人确实是救了她命的人,那他先前的那些恶意的欺骗又怎么解释呢? 要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耍弄,她能待在这破地方,忍受这样的生存环境! 珍娘觉得自己想的头都要疼了,偏偏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这时候,隔壁的大帐传来了些动静。 珍娘还没反应过来呢,她大哥倒是一脸急切的跑过去了。 她脚步踟蹰了片刻,想了想,也跟着到了那边去,不管怎么说,他这伤是为了救她受的,先撇开旁的不说,她总要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至少得知道一下,这人有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啥的。 如今正是半夜时分,外头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这大将军的营帐里,灯火通明的异常的明亮,大帐里面站了许多的人。 一个个的这会子,都肃着一张脸安静无声的,只有军医在忙活个不停,珍娘看了躺在那里的某人一眼。 这会子他肩上的箭头已经被取了出来,想必刚刚那个一下闷哼的动静,就是他拔箭时候发出来的声音吧。 脸色渗白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只有脸上有些显示了痛苦的表情。 “好了,大伙都先散了吧!将军左肩中了箭伤,如今箭头已经拔出,万幸没有什么大碍,不曾伤及经脉。 只是这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大将军又忍着作战到最后,所以,失血太多,才发生了晕厥。”军医给人包扎完了之后,就看着众人说道。 珍娘听到这话,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还好,这人没什么大事,要是真的有什么生命危险,那她也不知该如何办才好了! “那将军大人何时才能醒来呢?”这话是军师开口问的。 “失血过多,需要休养!将军这回的箭伤,虽没伤及要害,但是箭头杵在里面太久,加之将军作战之时也没所顾及,作力之时又让箭头再插进去三分,这会子却是要时刻注意,伤处会不会引发感染。 若是发热,就比较麻烦了!所以,今晚将军身边得时刻留着人手,看护在一旁,一旦有起热的症状,必须得及时处理了才行!”军医说道。 话落,就见这大帐里站着的一个个的,都纷纷站出来说道,“今夜就由我们守着将军便可。一有异样的情况,随时汇报给你。” “不可!将军需要静养,只留一二人手在这里看护便可。人多了,反而不利!”军医说道。 最后,蒋大壮被留了下来,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 “我之前就是将军的亲兵,留下来照顾大将军,是最理所应当的了!” 一众人等散去,这时候大帐里面,就只剩下了昏睡着的夏霆毅和珍娘兄妹两个。 “小妹,你刚刚不是说要烧热水的吗?你看将军这身上脸上的血渍,是该打盆水过来给他好好擦洗擦洗。” 屋里也没旁人了,不过蒋大壮也没坐下,只站的笔挺挺的身子,就在夏霆毅的边上,只是时不时的眼神转移到他的身上,观察着他的情况。 一会儿,又开口对他妹子说道。 珍娘看了眼这会正躺在那里没点声息的大将军,眼神挺复杂的,不过,嘴唇开合了好几下,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 转个身去烧热水去了,唉,算了,任何事都等这人先醒过来再说吧! 临近天亮的时候,夏霆毅开始发起了烧,蒋大壮第一时间发现了情况之后,就冲出去找了军医过来。 “看来还是没能躲过,我现在就开退烧的方子,你们赶紧吩咐人去熬了药,给将军喝下去。两个时辰喂一次药,倘若日落之前,可以把烧退下去,就没事了!” 军医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交代了一番。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发热(二更) “那要是烧退不下去呢?”珍娘站在一边问了一句。 她看着这人脸上烧的通红的样子,显然这烧不轻,而且刚刚军医过来之前,她也摸过了,至少也得有四十度左右了。 这样的高烧,搁在现代都难退,更别说这个地方了,珍娘冷眼看着这军医,攥着眉开出来的方子,她也不懂究竟有多大的效用? “要是烧热一直退不下去,那就有危险了。”军医回了道,“咱这军营里面,本来就条件有限,药材也是有数的,这方子是将士们平常惯用的退热方子,想必应该会有效用的。” 话落,这老军医就告辞了,昨日的战事里面受伤的将士不少,他已经是忙的晕头转向的。 不过,珍娘还是在他离开之前,给她大哥把胳膊上的伤处理了一下。 将到中午的时候,夏霆毅身上的热却还是没有退下去的趋势,整个人但凡身上能看得到的地儿,都是起着一片烧红。 上午已经灌过一回药了,但是从实际情况来看,这药效压根就没什么用,蒋大壮又出去了一趟,把军医拎了过来。 重新换了副方子,又让人去熬药。 不过这时候,夏霆毅已经喝不进药进去了,蒋大壮给他喂进去的几勺子汤药,全部都被他吐了出来。 “这可咋整啊!我再去把军医拽过来,这样下去哪里成啊!” 正好这时候,军师并几个副将军也一同在侧,见这情形,纷纷都皱起了眉头。 “这时候叫军医过来又能起到多大的用处?能开的方子,想必他都开出来了,怪只能怪咱们这里的条件不行,原就缺医少药的。 又加之上回跟敌军作战的时候,李副将军重伤之下,大将军把他的那些珍稀药材,都拿出来,给他治伤用了。 这时候,轮到他自己的时候,偏偏什么好药都没有了。 唉......”军师开口叹息了道。 “我这就回去撰写奏折,让陛下给派两个御医过来,顺便给咱们将军赏点好药材下来。”一个副将军有些着急的说道。 军师拦道,“远水解不了近渴!你现在些奏折,等到皇上看见了,都已经是个把月之后的事了,你觉着咱们大将军能挺到,陛下给他派什么狗屁御医过来的时候?” “还有那操蛋的狗屁平王,如今正是他暂持朝政,他要是得知了这消息,还不早盼着大将军——” 军师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这大帐里面,还有个外人在场,便停了嘴。 这些朝政虽然他们平常也在私底下议论,且无所顾忌的,反正,大家都是跟着大将军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的阵营全部都是一致的。 不过,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珍娘这时候的注意力都在夏霆毅的身上,压根就没有分出心思来,听到他们在讲些什么。 只看这情形,她也是跟着面上起了担忧,再这么烧下去,人都要烧没了。 军医第三回过来的时候,真就如军师所言的那样,他除了开方子之外,也没别的法子了。 后来,干脆在众人的眼神压力下,转过头去跟军师求救了起来,“大将军如今这情况真的不容乐观。军师,您一向足智多谋,还请您赶紧想个法子吧。 再这么烧热不退的话,即便是人醒过来,那也指定会落下后遗症的!” 话落,就见旁边一个胡子满面的副将军,一把冲过来拎着他的衣裳领子,暴怒的道,“你他娘的说啥玩意呢!你是郎中,还是别人是郎中!今儿个要是大将军有任何不妥,我就先把你砍了!” “我有什么办法?方子已经换了几副了,这退热的方子,平常军营里的将士们用着都是管用的。我怎么知道为何这些方子,用在大将军的身上,就没点效用了?” 军医已经被吓得两腿发软的样子了,但还是张了口辩道。 连蒋大壮这时候,也语气急冲冲的开口道,“既然之前的方子没用,那就重新再开方子!总不能让人就这么继续烧下去吧!” “各位将军,请恕老夫实在是才疏学浅!我能开的出来的方子,都开上了!而且,就目前大将军的状况,即便是御医来开方子,熬了药他也不定能喝得下去。”军医实话实说了道。 ...... 一屋子闹哄哄的,就在这时候,珍娘突然站出来说道,“大哥,帮我去找两坛子烈酒过来!要最烈的那种!” “啊?”蒋大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子要酒干啥啊?” 珍娘看着一众人说道,“我有个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话落,别人还没什么反应,只军师一下子眼神一亮,脸上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希望。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是知道的,眼前这个少年的本事,兴许真的有什么好法子救救大将军呢。 “公子,请说!不管是什么法子,咱们立即就按照您说的来办!”军师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 蒋大壮更加疑惑了,“公子?——” 珍娘给了他个眼神,阻了他的话头,说道,“刚刚军医说的都是事实,如今将军这情形,已经喂不进汤药了! 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拿烈酒给他擦身,每隔一刻钟就擦拭一遍,兴许可以让他退烧。” 话落,军师就立刻吩咐了下去,找人拿了酒过来。 “把衣裳扒干净了,全身上下都要擦。尤其手心脚心脖子这几处,重点擦拭,多擦几遍。”珍娘拉过她大哥到一边交代了一番。 然后,就自己回避到隔壁的大帐去了。 众人这会子的注意力都在夏霆毅的身上,所以,也没人注意到他的离开。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就听到隔壁传来了一声惊叫的声音。 “将军身上的热好像退了——” 珍娘听到动静,也冲过去看了一眼。 夏霆毅这时候身上也没盖被子,这也是她提前嘱咐的,盖上被子不利于散热。 所以,她进去的时候,某人就穿了条大裤衩子,赤身裸体的躺在铺上,不过这会子也顾不得这些了,珍娘一进去,就先到床边,拿手探了探他的额角。 嗯,热度已经退下去了不少,不过还有些低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喜欢 “继续拿烈酒擦拭,直到烧全退下去了为止。”珍娘又交代了一声,就离开了。 大概半夜的时候,她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就听她大哥喊了一声,“将军,您醒过来啦!” 其实,她压根就没有睡实,这一天一夜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怎么可能跟从前似的,睡得踏实了下去呢。 所以,隔壁一传来了动静声,她就醒了,不过,珍娘也没有过去,后来就是接二连三的脚步声,出来又进去的。 看样子,他这一受伤,几乎是弄得整个军营里面,都几个真正睡了踏实。 这不,人才刚醒,这消息一传出去,大伙都纷纷赶过来探望。 珍娘睡在隔壁的帐下,就听着那边来来往往的动静声,吵得她也睡不安生,干脆就坐在床上靠在那里,裹着被子发起了呆。 既然人已经醒了,那就没多大事了,那她心里悬着的那颗石头,也算是可以放下来了,至于别的,她现在就算是想去查问呢,也不是时候。 人才刚醒,且得有段时间休养一下,等他好的差不多了,再来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其实,从昨夜到今晚,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了,珍娘这一天的时间里,也腾出了许多的空闲,来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等她一件件理顺了,她仿佛找到了点蛛丝马迹的猜想。 只是,这猜想也不知道究竟是对的,还是不对的呢? 反正,无论是不是她猜想的那个样,这时候也不是来谈论的好时机。 所以,直到天将明亮的时候,那边帐下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总算是回归了平静的时候,她也没那个打算,到隔壁去走一趟。 不过,有时候现实就是有些预料之外的状况发生的...... “你——”珍娘有点愣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不过就是愣了片刻神的工夫,这人怎么就从隔壁过来了? “你不好好躺在床上休养身子,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珍娘看着他那一脸的苍白面色,这会子连坐都坐不住的那个模样,也是忍不住皱了眉头。 还有他一旁站着的蒋大壮,也被珍娘没好气的说了句,“大哥,你怎么把将军弄我这里了?这是啥时候呢,你这不是瞎胡闹呢嘛!还不赶紧把他扶回去休息!” 蒋大壮一脸无辜的表情,“将军下的命令,他非要过来,说是找你说啥事,我能拦着么?” 想拦也拦不住啊,起先他也不同意的,不过将军大人都自己挣扎着坐起来了,那他还能咋办? 珍娘瞟了瞟嘴,唇皮子张开了一下,想了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某人有些虚弱沉闷的声音响起,“蒋校尉,你先下去吧!” “啊?”蒋大壮头一次对这将军大人的话,作出了这样迟疑的反应,他转动了眼睛左右看了看那两个人,脸上的疑惑依旧。 他反正总觉着这大将军跟他小妹两个之间,有些古怪的感觉,一个统领十万军马的将军,跟一个农家妹子,有啥好谈的? 之前的事情,他还好多都没搞清楚呢,不过,这会子好歹明白一个理,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怎么都传出去不大好听来着。 所以,蒋大壮犹豫了一番之后,还是没有挪动步子,而是磕磕巴巴的开了口说道,“那个,将军,有什么事还是等您身体恢复好了再说吧。” 夏霆毅倒也没有恼怒他的不遵命令,但是,他人都过来了,绝没有什么都不做的,就出去的道理。 因而,又沉着嗓门道了一句,“我跟你小妹之间有些事,必须得谈清楚了!还请你暂时回避一下。” 这回的语气倒不似刚才那么命令式的了,但是,意思却是一样的。 蒋大壮心里生出的怪异更甚,珍娘见这情形,尤其是某人那眼里如此明显的固执,只能暗自叹了口气。 看了她大哥说道,“大哥,你先出去吧。” 反正躲的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既然他那么想谈,那就随了他的意思罢了。 蒋大壮得了自己小妹的话,才一脸不解的走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起先仿佛连屋里的空气都是安静的,两人都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这也不是两人第一次独处一室的场景了,却是珍娘头一回觉着,到处都飘散着尴尬的气息。 眼角的余光看了眼某人,她垂着个脑袋,也看不清他脸上的什么表情,只瞄到他右边肩膀上绑着的白纱布。 看着这个,她心里就更加复杂了,说前事,这人骗了她,说后面的,他又舍命救了自己。 珍娘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怨他了呢,还是该谢他了呢。 “我喜欢你——” 低沉压抑的空气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声音。 “啊?”珍娘傻呆呆的表情抬起了头,眼里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 她是之前有那么一点点的猜想过,这一切的一切事情的起因,尤其是某人这般诓骗了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珍娘很理智的自我分析了一番,说穿了,她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妞,家世平平,没钱没权,啥也没有,能让一个大将军图她什么? 好像,什么也没得给人家图的,那么,这人那样扯谎骗她干什么? 不图钱又不图权,珍娘只能比较自恋的冒出一个想法,难不成是图她这人? 不过,这图人,也分很多种的,有图才的。 这个,她还真没有,除了跟着她三哥读了几本书之外,连点字都写不顺溜的。 图貌吧,她好像是长得可爱了一点,不过,在她这个年纪上,五官啥的都还没长定型呢,除了可爱,也没别的了。 一没让人看了喷鼻血的身材,二没倾国倾城的脸面,那就更不是了。 珍娘想来想去,觉得她也就只有一点,能让这人图一图的了,那就是她烧的饭了。 她知道自己的手艺不是一流,甚至比不上真正的大厨,但是,她能肯定的是,她做的饭,绝对是符合某人口味的。 所以,这人把自己诓了待在这地方,唯一能想得通的正当目的,就是想让她留在这里给他做饭吃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回应(二更) 不过,现在这人是在说什么? “你方才说了什么?”珍娘继续发挥了二傻式的呆呆样子。 “我好像听见你说喜欢我?” “嗯。”夏霆毅点头,小丫头的反应好像比他想象的平静的多,只是这傻乎乎的模样,是哪个意思? “不对啊!”珍娘突然摇头说道。 “哪里不对?”夏霆毅蹙眉看着她。 “将军,你是不是烧还没退全乎?”珍娘一样的蹙眉,看了眼前的男人,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 “嗯?”夏霆毅面上不解,这是什么节奏? 接下来,小丫头就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说道,“可能是发烧发的脑子烧糊了,我知道你这话才说了一半。” 夏霆毅完全听不懂的样子,他怎么就把话说了一半了? ‘我喜欢你’,有了第一人称,有了第三人称,还有了明确的表达了意向性的词语,他没觉得自己哪里说漏了啊? 然后,就见那小丫头笑着说道,“后面应该再加上‘做的饭’三个字,这话才算是完整!” 夏霆毅无语了,顿时有种满额头冒出黑线的感觉,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向着一个女孩表白,竟是这样的场景? “其实,也用不着你说,我已经想到了!”珍娘却不像是完全看不懂他的心情似的,接着说道。 “只是,将军,你这样的做法真的有些过分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欺骗,给别人带来的伤害又有多深......” 就在珍娘说的起劲的时候,某人黑着一张脸,突然的沉着嗓门的打断了,说道,“丫头,你听好了!我从来说事不喜欢说第二遍!不过,今天这样重要的事,我愿意再与你说一遍!” 珍娘看着他一脸郑重的神色,好像有些被怔住了,难不成?....... 突然,大脑有了一瞬间的空白,小心脏里也是小鹿乱撞似的噗噗乱跳,这事....... 有些太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了!珍娘压根从前就没有想过这一茬上。 不行,她现在脑子太乱了,得容她冷静一下再说。 所以,下一秒,就见她眼神躲闪着垂了下去,但是嘴上却开口阻止了他的话头,道,“停停停!那个——,将军,有啥事都等你先把身子休养好了再说!我觉得你这会脑子不大清楚,别瞎说八道个什么话来。” 夏霆毅约莫看出,小丫头有几分不敢面对现实的心思了,连这样的借口都搬出来了,不过,他都已经话出口了,也不可能再收回去。 因此,也且先不管她是个什么心思,只接着说道,“丫头,我现在脑子清楚的很。我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倘若方才我说的话,你没有听清楚的话。现在,我再说一遍。” 珍娘垂着脑袋,没吭声,其实全身的神经都不自觉的绷紧了,内心深处就冒出个双手握十的小人儿,期待这一会赶紧赐她个魔法,让这人赶紧消声,别再说了。 但是,那道富有磁性的低沉浑厚的嗓音,还是在这空气里响起了。“我心悦于你——” 很突如其来的一份表白,但是却又那么的清楚,珍娘不知道自己这一刻该作何反应? 她很想接着逃避来着,可是,头顶上那道炽热的眼神,实在是让她无法忽视,无法躲避。 半晌,她只能飘忽着话音的回道,“容我想想吧。” 思绪太乱,事情太突然,珍娘直到这一刻,还是脑子里面呈现百分之九十的空白状态,唯一的想法,就是想着先把这人给打发离开了。 她才能好好的静下心来,理一理这些乱七八糟的。 “好!”夏霆毅答应的很爽快,只是,接着又听他说道,“你想吧,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告诉我。” 言毕,身子却是岿然不动的,还是坐在珍娘的面前。 珍娘抬起眼眸觑了他一眼,小嘴唇掀开了一条缝隙,想说个什么来着的。 只是,被某人抢了话先说道,“没关系,你慢慢想,我就坐这里等,这个耐心我还是有的。” 这话音里,带着几分柔情的低哑,有种说不出来的魅惑。 珍娘不得不承认,抛开别的先不谈,至少这一刻,她也是被魅惑到了的。 抬起她的小脑袋,瞪着一双圆圆的眼,她只说了句,“你——”,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珍娘原想说一声,你这不是耍无赖么? 不过对上某人原就坚挺的气场,平常她就齁不住,更别说,这时候,还添了几分深情的脉脉,她更是应付不了这等情景了。 夏霆毅眉头拧了几分,不知道这小丫头脸上突然生出的懊恼,又是冲着谁的? 他知道自己今日有点太突然了,原本也没想这么早的表露的,只是,之前诓骗她的事情已经暴露,他也不想再编造什么理由来糊弄她。 现在既然已经出手了,以他的性格,那就不可能无功而归,所以,夏霆毅就那么直直的坐在那里,等着她的回应。 而珍娘就只给他个毛茸茸的脑袋顶看着,反正,她这会子心里一片乱麻似的,也想不起什么,所以,她也没话可说。 既然这样,那就耗吧,就希望耗上一时半刻的,把这人自己耗走了就好。 屋里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显然夏霆毅就不是那种,会按着别人的套路来走的人,眼看着这丫头迟迟不给回应。 某人眼神转动着思索了片刻,又出手了。 “啊呀——” “怎么了?” 珍娘觉着自己垂着小脑袋,都快要睡着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带着痛苦的,低低沉沉的闷哼声。 抬头一看,夏霆毅正捂着自己的肩膀,面上像是几分忍痛的样子。 “你这肩上的伤又疼了?我都说了,叫你先回去休息,你还偏不听。昨日才受的伤,又发了一天一夜的烧,还折腾个什么劲啊!” 这会子,她也没法再沉默了,一下子坐起了身子,凑到他那肩膀的伤口处,看了看。 有些血迹像是渗出来的样子,难不成伤口又流血了? 顿时生出了几分紧张感来。 却是忽略了某人那眼神里,不经意间闪出的两分狡黠的精光。 ------题外话------ 夏同学的攻势开始了。。。。。。(撒个花啦~~~) 感情的世界,好像就是这样,总要有一方攻势强一点,主动一点。不然,即便是对彼此都有感觉的两个人,怎么都没法走到一起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攻势 “我去喊军医过来,你这伤口指定是又裂开了,还是叫他过来给你看看吧。”珍娘起了身说道。 却被夏霆毅开口拦住了,“不用了,我这伤口无甚大碍。用不得要军医一次又一次的往这里跑个没完,这回战事受了伤的士兵不少,他也忙不过来。” “那咋办?”珍娘也没了主意,只是眼见着他肩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的样子,眼里也不禁挂了急。 她哪里知道,这压根就是某人自己故意,暗下里使劲,把伤口挣开的。 夏霆毅眼看着这小丫头一言不发的样子,明摆着就是在有意回避他的这份感情,再这般沉默下去,还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总不好两人就这么冷冷的坐着,坐上一天吧,干脆就想了个这么个计策。 这不,一招轻飘飘的‘苦肉计’,一下子就解开了这沉默的局面。 夏霆毅睨着她有些着急到慌色的样子,嘴角不自觉的往上扬了一个角度,不过,也是转瞬,就收了回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若你帮我解开纱布看看,要是真裂开了,我帐中床头边上就有止血的伤药,麻烦你给我上个药,再包扎一下。”夏霆毅继续作出一副忍痛的拧眉样,说道。 话落,珍娘当即就摇了头,“你确定么?这活我从来没干过啊!” “这有何妨。你先解开来看看再说,若不是很严重,就别喊军医了。他这两日忙的也顾不过来?总不好因为我这点小伤,总是耽误了别的将士的救治。”夏霆毅相对淡定的说道。 所以,珍娘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给他解了身上缠着的纱布。 古代又没有橡皮膏这玩意,所以他那伤虽是在肩上的一小片位置,但是,为了固定,那整条纱布几乎斜着贯穿了大半个胸膛。 他这人又生的高大,珍娘很是费了一些劲,才帮他解开纱布,从背后绕到前面的腰间,再又绕回去。 伤口不是很大,却是挺深的,果然是真的裂开了,再加上,那箭伤的一周,还有被烫伤了的皮肉,那晚射来的箭都是绑着火的利箭,所以,这伤口瞧上去就显得越发的瘆人的感觉。 珍娘看着这伤口都觉着疼,不知怎的,心里一下子就软了。 那天夜里,若不是他挡在自己的身后,及时给她挡了这一箭,那她就算是不失了性命,也终得受份大罪。 而如今,这份罪,全都是眼前这人替她受了。 珍娘站在他的身侧,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他因为连续高烧而显得苍白干裂的唇色,一时间心内复杂。 片刻,只叹了口气,轻轻的说道,“谢谢你。” 夏霆毅‘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眼她脸上的那份内疚,还有掺杂在里面的感激,眼神闪了一下,他要的绝非是她的内疚和感激。 “为自己心悦之人挡回箭算不得什么,这全是我心之甘愿而为。而且,战场上刀枪剑影的,都是极平常的事。即便不是为你挡这一箭,我也不见得就不会受伤。” 这已经第三次他很明明白白的说出自己的心意了,言毕,也不再多言,还是那般直视视的,等着她的回复。 珍娘一时间有种逃无可避的感觉。 眼底下是那处醒目的渗血的伤口,珍娘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情形下,她肯定是先气短了的。 良久,才听见她充满了无奈的声音,“你给我点时间想想行吗?你的心意,我已经明了了,只是,这么仓促间的一份表白,我真的毫无心理准备。你让我这会子给你个回应,我也做不到。” 珍娘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没再跟之前似的垂着脑门,而是直视了他的眼神说的。 很显然,她这话也是透着足够的认真的。 夏霆毅蹙着眉眼,心里对这样的算不得回应的回复,其实是不满意的,可是,这小丫头已经作出这副样子来,再逼下去,兴许只能适得其反了。 犹豫了片刻,他才点头答应了道,“嗯,我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后,我再过来找你。届时要是再没个满意的答复,那就——” 一个时辰?这时间给的也太充裕了吧?她还不够理清自己的思路了!还有啥叫满意的答复? 珍娘今日里算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见识了某人的霸道的性子了。 这是把他当将军的,在战场上的那份对敌人的紧紧相逼的攻势,都用到自己身上来了。 不过,这会子看着他完全不容否定的这份语气,她也懒得去争辩什么了。 只接着他的话头问了句,“那就怎样?” “那就一切听我的!”夏霆毅直视的眼神,几乎要逼进她的心底深处。 “听你的?”珍娘是完全没有想到,一个男人在情感的问题上,还能专权成这个样子。 不过,她承认,在如此的一个气场全开的男人面前,她只能认了...... 目送着这个男人的背影离开,珍娘接下来简直是进入了,一个争分夺秒的思考的过程。 她甚至都来不及计较,明明初衷是她想要对某男人来个兴师问罪的,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变成这般的结果了? 呆呆的坐在那里,却是什么都想不清楚,脑子里面唯一有的东西,好像就只剩某人那张充满了霸道式的脸面。 棱角分明的轮廓,如墨色一般浓密的眉,一双细长锐利的眼,高挺挺的鼻,削薄的透着性感的嘴唇。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确实是没得挑的,还有那修长高大却绝对不粗狂的身材,简直就是十成十的迷死万千少女的一副长相。 珍娘记着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不乏被这张脸迷住,犯了花痴的瞬间。 可是,他突然跑过来告诉自己,他喜欢我? 这好像有点太荒唐了吧! 喜欢?珍娘垂眸看了看自己,这小身板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 难不成是看上她身上的人格魅力了?珍娘觉得自己也不属于,那种会完全的会自我否定的那种人,可是,凭良心讲,她身上好像真没啥特别的魅力不是。 那这份喜欢,又是从何而来的? ------题外话------ 接不接受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反应(二更) 一个时辰过后,某个高大的身影几乎是掐着点的,出现在了珍娘的面前。 相较于刚开始的那份迷茫和不知所措,珍娘这时候已经显得冷静了许多,看见这人过来,还主动抬头招呼了一声,“将军大人——” 夏霆毅见她这副模样,不知怎的,心里莫名的就生出了几分慌莫,小丫头的面色实在是太平静了,全没有一点的娇羞或是什么。 这样的反应,是不是已经说明了什么? 但还是张了嘴问道,“丫头,想好了么?” 珍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默了片刻,然后才暗自呼了口气。 原本是想直视了他的眼神说话的,不过,这男人的气场仿佛天生的,带着一股子凌人的架势。 珍娘只盯了他一瞬,就收回了眼神,垂着眼眸,开口说道,“将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话落,又接着说道,“您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回应呢?” 对于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表白,珍娘方才也想了许多了,他说喜欢她,珍娘分析了一下,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份喜欢,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但是,就冲他前段时间这么费心费力的诓骗了她的那件事情上来看,暂且她就认定这是一句认真的话吧。 要不,她也想不出来一个率领数万大军的大将军,偏偏搞出那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还能是为了什么? 也许只有这个理由能说得通一点了。 还有前天夜里的那个救命之恩,珍娘后来想了一下,不说他替她挡了一箭的那个行为,就冲他在那样一个时间点上,能够出现在山顶上的巧合。 珍娘也愿意相信,他说的这份喜欢是真的。 可是,然后呢?....... 珍娘也不知道然后该咋整了?她上辈子的感情世界是一片空白,从来没有被人表白过的经历,这辈子嘛,她才十四岁的年纪,更是没有任何经验。 这贸贸然的一份喜欢,她能怎么回应? “自然是我钟情于你,你也钟情于我了。”夏霆毅说的一脸理所当然的气势。 她钟情于他?珍娘对这个问题倒也想过。 只是,这事还真不好说! 珍娘承认眼前这男人长得挺帅,她这人嘛,对长得好看的男人,都能抱着一份欣赏的态度。 所以,对夏霆毅,珍娘也有欣赏,尤其是见识过他在战场上沉着指挥的样子之后,更是心生了崇拜。 可是,崇拜又不是喜欢,这压根就是两码子事好吧。 不过,这时候对上夏霆毅那样充满了霸式的眼神,她到底没敢直截了当的去说出这话来。 而是,接着他的话头,问道,“那然后呢?将军大人,您这就三媒六聘的下聘来娶我吗?” 这是古代社会,又不是上辈子身处的年代,提倡自由恋爱,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不论是什么身份地位,只要互相喜欢了就可以走在一起。 他们二人,一个是很平凡普通的农家小妞,另一个,目前来看,珍娘能知道的,就是他大将军的高贵身份。 其余详细倒也不知,只是昨日他昏迷之际,仿佛听到别人提到过‘老侯爷’之类的字眼。 想来,这人详细的身份,应该也不会平凡到哪里去。 这样身份差别如此大的两个人,还能有什么样的结果? 珍娘知道这人的霸道性子,与他硬顶了,结果只能是越发的纠缠,就干脆弃了那喜不喜欢的之说。 只希望这一句话,能够让他自行脑子清醒清醒。 喜欢,是可以头脑一热就说出来的,不过,这喜欢的后果,却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冲动之后,就能办到的。 “此事自当是我该考虑谋划的,不需要你来操心这些。”夏霆毅听明白了这丫头的意思。 这些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原先只念着她年纪还小,还能够再放上一放,也没想过会在这么早的时机,倒出自己的心意。 他原是想着,且等他灭完了鞑子,战胜之时,再行好好思量这事。 而且,他本身心思敏锐,刚刚小丫头避而不答的那个问题,其实,他心里也约莫有底了,心里不禁生出了几分失望。 不过,这结果也不是他完全接受不了的,毕竟,刚刚就在那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他自己也想了许多。 几乎珍娘能够想到那些问题,他也全都想过了,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今日这份表白,确实是唐突了一点。 她还是太小了,兴许这男女情感的事,还尚在懵懂无知的阶段呢,自己这么突然的一腔喜欢,她能不能领会得到,都尚且不知。 因而,他过来之前,也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 不过,从这一番谈话来看,夏霆毅反而心生了几分欢喜,小丫头能够把这一份感情理得这么清晰,说明什么? 至少,她比自己想象的要成熟上几分。 真要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妮子,绝想不到这个份上。 想到这个,夏霆毅心里仿佛又多了几分激动,只要她能懂,那就不急,慢慢来吧! “但凡你能亲口说一句,同样的钟情于我!我也自当承诺你,有朝一日,自当聘汝为妇。” 夏霆毅撂下这么一句话,就带着一片复杂的心情,转身离开了。 珍娘看着他再一次离开的背影,不知怎的,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的反应,实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没有料想中的不甘,没有想象中的情绪激动,更没有被拒之下的恼羞成怒....... 这样算得上平静的一个反应,却是更加给她添了些许压力。 珍娘站在这大帐之下,忽然有种憋闷的难受的感觉,她快速的走到了帐子外面,深深的呼吸了几口这外面的空气,抬头看着外面飘飘洒洒的大雪花....... 突然觉得好累,好烦,好想家! 掐指算算,她已经来了这边好些时日了,也不知道家里的情形如何了? 她二哥有没有瞒得住蒲氏他们,要是她娘知道了真相,又是作何反应? 这段时间,珍娘整天闷在这大帐里面,连日子都不知道几何了。 前两天仿佛听到守门的士兵谈论着,如今已经过了腊月中旬,还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是过年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臭豆腐 那日过后,夏霆毅也再没提起那个敏感的话头,他不主动提,珍娘更加不会去触及,不过,两个人之间相处的时候,总归是多了些不自在。 尤其是珍娘,以前的时候,进出这隔壁的两间帐子,也没觉得有什么,只这会子,她却是能不过去那边,就尽量不过去。 偏偏这货就跟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她越是想躲着不去,那人偏还越是要找各种理由把她喊过去。 不是让她过去帮他换药了,就是要吃要喝的了。 最可气的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蛊惑蒋大壮,现在连珍娘她大哥都觉着她去照顾他,成了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大概第三天的清晨吧,当她大哥又一次早早的过来,把她从床上喊起来,就为了给那男人做早饭的时候,珍娘也是彪了。 “大哥,你还有完没完了!大早上的,连个觉都不让人好好睡了! 你现在眼里就只剩那个将军大人了,还有没有妹子我了!我又不是专门过来给他当下人的,他要吃早饭,难不成就不能让别人烧了?” 最近,接连几个晚上,珍娘都心烦意乱的,想事想的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熬到快天亮的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还没睡实呢,就被人叫醒了起来,她能不暴躁吗? 蒋大壮倒是一贯的好脾气,见着自己妹子的发飙,也不生气。 只是说道,“小妹,将军大人说,他就喜欢你做饭的手艺,别人烧的东西吃不惯。” “这种话,你也能相信!难不成你妹子我没来军营之前,你的将军大人都是饿着肚子的不成!”珍娘被她大哥拉着坐在床上,裹着个被子,没好气的说道。 以前,虽然也是起早贪黑的给他做饭准备吃的,但是,那个前提是,她一直把他当个恩人看待的,现在明明知道他那都是诓她的,她才不乐意再去伺候他了。 “赶紧走吧,好好的觉都被你给吵醒了!别再打扰我睡个回笼觉了。”珍娘打了个呵欠,就挥手赶人了。 却听他大哥一脸惊讶的神情在脸上,指了她说道,“啧啧啧,小妹,你咋现在是这样了。” 言语间,有了几分指责的语气似的。 “我咋样了?”珍娘觉得莫名其妙的,这两日她大哥竟成了某人的传话筒了,一天要让她大哥过来喊她个几十回的。 她也真是受的够够的了! “娘以前在家的时候,是咋个教导咱们的?受人点滴恩惠,当以涌泉相报也!这回将军大人可是为了帮你挡那一箭,才受的伤,你受累照顾上他几天,也算不得啥啊!”蒋大壮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珍娘。 一说起这个,珍娘立马就气短了。 他娘的,她要不是看在这份救命之恩的份上,还能继续待在这破地方,她早回家去了! 其实那天过后的第二天,珍娘就跟夏霆毅提了,她想要回家的事情。 那人就是拿他身上受的那破伤,做的借口,说是要她等到他的伤恢复差不多了,再送她回家,还美其名曰,“我也是为你着想,怕你不看着我这伤好透了,到时候心里惦念着又放心不下。” 当时,珍娘听到这话的时候,真有种想要喷血的冲动! 她真心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反正都知道人死不了了,还活得好好的,也没什么后遗症留下,还有啥好放心不下的? 不过,谁让她就是欠了他一份救命的恩情呢?如今连点人身自由都没有了! “哎呀,烦死了!起来了!”珍娘撒了个小气,还是认命的起床了。 蒋大壮见她这样,赶紧赔上副笑脸,“我就知道小妹你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好了好了,等会儿你要做什么,哥给你打下手,淘米洗菜和面的活计,全都交给我就成。” 珍娘见他这副狗腿似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家将军大人受了伤,合该吃的清淡一点!就熬一锅大米粥好了!” 蒋大壮收到指令,立即就行动了起来,淘米生火下锅熬粥,还真的是什么,都没用珍娘动手。 “哦,对了,小妹,光喝粥,没点小菜配着吗?”蒋大壮继续请示了道。 珍娘这会子已经穿好了衣裳,正坐在炉子边上发着呆,这没有睡好的人,总归脾气都好不到哪里去。 听见这话,她一双眼睛只懒懒的朝着那食材堆子上看了一眼,许是因为那货受了伤的缘故,这两日,那边送过来的食材,比平常还要更显丰富了一些。 鸡鸭鱼肉,大骨头,猪肝什的各式都有,不过,珍娘都懒得去摆弄了。 眼角的余光,倒是瞥到那桌子上摆着的几方豆腐,那豆腐已经送过来好些时日了,早就不新鲜了,凑近了闻,还有一股子酸臭的气味。 上面还都已经长了毛,发了酵,珍娘一开始想扔掉的,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留着做豆腐乳吃算了。 不过,这会子却是换了个想法。 站起身,将那几方长毛的豆腐都切了块,扔油锅里炸了一通,做了一大盆的臭豆腐出来! “小妹,你这是做啥玩意呢!这味道闻着都要让人呕了!难不成你要把它端去给将军大人吃了?” 蒋大壮眼看着自家小妹,端着一大盆子的臭烘烘的东西,就要往隔壁的帐下去,赶忙拉着她说道。 话落,又跳开几步远的地儿去,这味道,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珍娘见他这副反应,只咧了嘴笑着,哼,让你成天折腾我玩,今儿个就给你上点重口味的! 二话不说,抬腿就走了。 “小妹,你别胡闹了!”蒋大壮想上前拦的,没拦得住。 然后,几步路的工夫过后,当夏霆毅看着自己眼前的这盆黑黢黢的,关键是奇臭无比的玩意的时候,却是眉毛挑挑,没有作声。 “将军大人,这就是您要我做的早饭,已经做好了!吃吧——”珍娘一脸使了小坏的表情,站在某人的面前,难得的笑着嘴角,跟他说了话道。 言毕,就一双小眼神盯着他紧紧的,等着看他的反应。 夏霆毅抬起眼皮睨了她一眼,倒是把这小丫头满脸看好戏的心思看了个透彻。 第一百五十八章 气忿(二更) 他也不生气,反而有种好笑的感觉,小丫头这两日木木的表情,也没了往日的那份灵气,还是这会子的神情,瞧着更舒服一些。 更何况,就眼前这点小把戏,还真能把自己膈应到了? 夏霆毅嘴角往上扬了扬,然后就拿起筷子,去夹了起来。 “大将军,我小妹在跟您闹着玩呢!”蒋大壮是追着他妹子的脚步过来的,他虽然极度的受不得这味,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小妹犯错误啊。 “这豆腐是已经坏掉了的,吃了会闹肚子的。” “无妨!我相信她——”夏霆毅满不在意的开口,并且语含深意的说道。 珍娘也是服了,这大哥以前总是冷着一张脸的样子,看来全是骗人的吧,自打那一日这货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之后,这两日一波接了一波的,那份深情款款的眼神,她是真受不了了。 当即移开了眼神到别处去,不过,还是如实的提醒了他道,“我大哥说的没错,这豆腐确实是长了毛发了臭的,但是呢,它也是一道名菜,闻起来臭,吃起来香。 将军大人,您这种大英雄似的人物,总不至于也会被它的外表所吓唬住了吧。” 言语间已经有些要激一激某人的意思了。 前世这玩意,在大街小巷的卖的不要太火哟,不过,这个中的美味,还得您能过得了这第一关,心理上的关,才能真正品尝得到。 珍娘自己对这玩意,也说不上喜欢,只曾经尝过几口便作罢了,反正那味道,刚开始闻的时候,也是受不了,恨不得一闻到就跑开几里远的那种。 不过,后来,拜那个在她住的楼底下摆摊的老阿姨所赐,那阿姨就是炸臭豆腐的,珍娘上辈子几乎天天都能闻着这特别的味入睡,久而久之的,也就形成免疫了。 但是,要她去吃,她也不是很乐意。 今儿个,炸这玩意,也是一时兴起的小恶作剧心思,就想整整这男人来着,她就不信了,这么臭的玩意,他也能下的去嘴。 想着这个,珍娘还是转回了眼神,就等着看他挤眉皱眼的,那副无从下嘴的样子。 不过,现实却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夏霆毅面不改色的,一块接着一块的夹了臭豆腐,往嘴巴里面送着,而且,那下了筷子的速度,真是一下比一下来的速度快着。 而,珍娘她大哥,早在这货下了第二筷子的时候,就受不住躲到外头去了。 甚至连那两个守了帐门的小兵哥哥,珍娘都看见他们在门外移动了的身影,偏偏这男人...... “将军,你觉着味道如何?”珍娘有些瞠目,瞧他这样子,哪里找得到半分嫌弃的表情啊,反而看着还挺享受的嘞。 果然,就听他头也不抬的赞道,“味道甚好!” 珍娘瞬时就有种泄了气的感觉,这男人,果真是口味不一般啊! 又听他开口言道,“要是再来点辣椒,葱蒜什么的,蘸着吃就更绝了!” 话落,珍娘除了大写的服了,还能咋的?她看着某人对这玩意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真想凑上前去问一声,大哥,您确定您上辈子不是个专业炸臭豆腐的? 连这吃法,都如此神速的道出来了,也是您的本事了。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珍娘一点都没整到某人,反而,还又让他得了个机会,对她提出那非分的要求道,“丫头,这玩意吃起来真是绝了!往后,隔两日就炸上一盆怎样?” 珍娘傻了才会答应他这样的要求,只嘴角抽抽着回了他一句,“这东西吃多了对肠胃不好,更何况,将军您还是有伤在身的人,更不该吃这样不好克化的食物了!” 说完,就端着盆子走了! 夏霆毅看着小丫头气呼呼的转身走人的小模样,却是忍不住嘴角扬起,小妮子这是没看到他的笑话,闹脾气了! 某人翻了翻眼珠子,靠在床头,吃饱喝足的,已经开始思考着,怎么哄哄这小丫头片子了。 不过,说实话,这丫头真是对了他的口味啊,尤其是今儿个这一盆臭豆腐一出手,夏霆毅反正是第一口就吃上瘾了! 能炸出这份玩意的人,除了这小丫头,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是不是就冲着这一份特殊上,他也不能轻易的撒手了啊。 对了,还有那一回的酱油炒饭,也是让他记忆深刻,回味无穷。 所以,珍娘前脚才回到自己的大帐里,都没一刻钟的时间,她大哥又来了。 “小妹,将军说,中午要吃酱油炒饭。让你早点准备,就早上那一盆子臭豆腐,压根就不顶饱!” 蒋大壮是隔着帐门外面传达的,将军大人的指令。 反正,这会儿他是没那个勇气,进去里面的。 只因为,这一屋子的臭豆腐的味儿啊,透着帐帘的缝隙,闻着都让人受不了,更别说进去里面了。 所以,蒋大壮传达完某人的话,就忙不迭的跑的远远的去了! 只剩下珍娘独个,在屋子里面生着闷气! 这一屋子的闻了直让人上头的气味,珍娘也只在里面待了一刻,就忍不住躲到外头去了。 如今,她出入大帐军营里面,还算是行动比较自由,好像就从这一回战事之后,似乎大家伙都默认了她的存在。 而且,想必也是看在她这回帮了些忙的份上吧,就连那些个副将们,如今见着她,也能面带了几分尊敬的打着招呼了。 这或许是,她唯一能得到些心里宽慰的地方了。 不过,想想某人这没事找事的,又给她传达的要求,珍娘还是忍不住心有忿忿。 去你娘的酱油炒饭吧,还真是惯出你毛病来了!中午饭,我就偏偏不给你做这个,省得你真拿自己当大爷的,还顿顿饭都要点餐来了。 珍娘在外面吹着寒风,吹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再进去自己那大帐的时候,才算是味道不那么重了。 也不像以前那样,掐着点的给人做饭,生怕赶不上饭点的时候,怠慢了某人! 在外面冻了这么长时间,珍娘一进去,就躺床上躲被子里面了,一直挨到了将近午时的时候,才打算起来。 不过,刚一起身的时候,突然怎么就感觉小腹一股不适感传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撞上 再等到她站起来的时候,下身就有一股热流涌了出来。 珍娘发誓,她这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什么时候,像这一刻一样,惊现这种忽然如遭雷劈般的表情。 当然,也多亏了她不是真正的懵懂无知的少女,珍娘几乎是一下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初潮来了! 最要命的是,好巧不巧的,偏偏是在这样的一个处境下来的! 珍娘想想她这会子身处的这个环境,简直有种要崩溃的感觉了。 怎么办?这下该怎么办?完了,这玩意怎么就不能选个合适的时间再来呢!哪怕再缓上个把月的时间也成啊! 至少那个时候,她已经离开这里了,蒲氏早半年前,就给她准备好了月事带子,就等着有一天能够派上它的用场。 现在可让她怎么办? 这一溜排的男人堆里,让她到哪儿整那玩意?还有这已经染了血的裤子,又该咋办? 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心里生出,这样完全无措的感觉! ...... 然后,某人突然从隔壁的营帐闯进来这边的时候,就看着珍娘定定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是要动弹呢,还是不要动弹的样子。 关键是,那一张小脸上,还显着满满的着急慌乱的神色。 夏霆毅眼神一凝,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早上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嘛,怎么这一小会的工夫,倒是出什么事了不成? 更让他脸色惊变的还是,小丫头这一刻一见着他,就跟见了鬼似的那个神情! “啊——”珍娘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指着眼前这男人又羞又急的,大喊了道,“你,你,你——” “你过来干什么?赶紧出去!” 夏霆毅眼神愕然了一瞬,这还是他头一次见着这丫头如此失态的一幕,究竟是发生何事了? “怎么了?出了何事了?”夏霆毅并没有因为她的喝退,就真的离开,而是继续迈着步子走向前,道。 珍娘看他这个样子,却是越发的急了,偏又不敢动弹,就怕稍微动个步子,再涌出一阵来。 只能定在那里,扯着嗓子直冲了他吼道,“我求你了,你别过来了成不!” “停停停!赶紧停下!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 可是,显然某人怎么可能会听她的呢?小丫头越是这么奇怪,就越是说明有事。 所以,也不管她吼了什么,就直直的往前走了。 珍娘眼看他也不听,只能一步步的被逼着步子,本能的往后面退去,不过,很快就被逼到了一个角落处。 “究竟出何事了?”夏霆毅几步迈到她的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神问道。 珍娘这一刻真有种,想要拿了脑袋去撞墙的冲动了,撞晕了往后一倒,至少接下来的事,啥也不用面对了。 不然,谁能来告诉告诉她,如今这一秒的尴尬,该如何破解? 方才一步接着一步的动弹,她已经感觉到下面,又涌出了一阵热流出来了。 可是,现实告诉她,就算是她真想撞墙,也没有那厚实的砖墙来给她撞的,这帐篷搭起的屋子,连正儿八经的墙壁都没有一堵。 “所出何事,你说出来,兴许我能帮上你一二呢?” 夏霆毅就看着她左右躲闪了的眼神,眉头也开始拧了起来。 珍娘摇了摇头,小嘴却是抿的紧紧的,什么也不肯说! 关键是,这种事,要她怎么说? 这事原本对姑娘家来说,就是件对着众人都难以启齿的事情,即便是这会子她大哥站在她面前,她都不定能说得出口,更别说,眼前这男人,与她非亲非故的。 “到底怎么了?”夏霆毅已经开启他逼视的语气问道了。 ......还是一阵沉默以对。 “好,既然你不说,那我去叫你大哥过来,兴许他能告诉我出了何事?”夏霆毅突然欲要转身了说道。 眼里自是满满的不解和疑惑。 他原本这时候过来,也是想着过来哄哄小丫头的。 早上的时候,看着像是惹毛了她几分了,瞧着这个天色了,还没准备午饭过去,说明这恼意还没消呢。 再不过来哄哄,指不定往后的饭菜都没着落了。 夏霆毅早饭过后,躺在床上,想了小半个上午的工夫,倒是想了招法子,哄哄这小丫头。 也不是什么别的办法,不过就是支使了上回,去给他寻摸糖块的那小兵,今儿个又使唤了他一回同样的事。 所以,这会子,夏霆毅就是攥着一包糖过来的,他估摸着女娃家家的,不都爱吃甜的吗,有这糖块哄着,应该啥气都能散去了吧。 却不想,这一进来,就撞上她这番不一般的神色,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可是,也就这大半晌的工夫,能出什么事呢?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 这一个上午,夏霆毅也不是没注意听这边的动静,他知道小丫头好像出去了一段时间,大概半上午的时候回来的,回来之后,也没听见什么不一样的动静啊? 难不成是那出去的一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了? 夏霆毅这时候真的有种心里生急的感觉了,倘若眼前这小妮子不是他在意的人,也就算了,偏偏这丫头,已经开始走进他的心里了。 如今这副模样,看在他的眼里,能不让他发急吗? 偏偏这小丫头就跟锯嘴的葫芦似的,一副什么也不肯说的倔样子,他还不敢往死了逼问,要不再吓着她了,咋整。 想想,只能去把她大哥找过来问问看了。 却不想,他才刚要转身,胳膊就被人拉住了。 “你别去!” 珍娘也说不清自己是急的呢,还是身体上不舒服的呢,反正脑门一阵阵要冒冷汗的感觉。 “将军,我真的什么事也没有!求你别管了成不?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跟你解释的!” 有点显着虚弱的声音,珍娘哀求了他道。 “怎么会没事?你这样子,像是没有事的样子吗?”夏霆毅沉着眼眸,说道。 这可真的是要逼死人的节奏了!对上某人这会子非要追问到底的眼神,珍娘唇皮子开动了几回,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许是,这一下子急的,珍娘忽然就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下一瞬,已经是要往地面上栽下去的架势了....... 第一百六十章 长大(二更) 好在夏霆毅眼疾手快的把人接住了,才让她免去了与地面拥抱的机会。 “你生病了?”他扶着她的身体,沉着声音,眼神里满是关切的问道。 小丫头这一会的脸色确实是很不对劲,有种渗白的吓人的感觉,夏霆毅开口问完之后,也等不及她的回答,又说道,“我去把军医找过来!你先去床上躺着。” 珍娘刚刚散去几分那种晕乎的感觉,一听到这话,险些一股热血涌上脑门,再一次急的昏过去。 “不用!不用!我没病,我好着呢!”珍娘抓着他的胳膊,态度极其坚决的,张口急急的说道。 找军医?开玩笑吧!真要是找了军医过来,那她都不用等到明天的太阳,估计就要成为整个军营的笑话了! 这一刻,珍娘已经又开始额上冒冷汗了,老天爷啊,你干啥没事给我开这样的玩笑啊! 终于彻彻底底的体会了一场,啥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也就是这时候,夏霆毅总算是觉出点不平常来了,这小丫头今儿个的表现确实是太奇怪了。 “究竟怎么了?哪有病了不看郎中的?我去叫军医过来,给你把个脉,也不定非要喝药来着。”他试探了说道。 猜测着,这丫头突然的也泛起小任性来了,夏霆毅想起她第一次喝药就想耍赖的样子,难不成是怕喝那苦药汤汁,不想看郎中? “实在不成,我让军医给你做几个药丸子,倒是拿水一吞就行了!”夏霆毅难得的哄小孩的口气,与她说着道,“乖啊!” 话落,就要扶着她先去床上躺着。 珍娘见他这‘执迷不悟’的样子,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心里一万个咆哮着,大哥啊,今天你做什么这样的关心我呢?能不能把您这关心,挪到别的时候去啊! 实在是,真的时机不对啊! 离着床边还有两步远的距离下,珍娘突然停下了步子,怎么也不肯再往前面去了,就她这会子裤子上面,潮湿湿的那一片的温热,哪里敢往上面躺过去啊! “怎么了?”夏霆毅站在她的身侧扶着,见这情形,又问了。 看她又是那副不说不答的样子,但脸色又不对劲,也是皱了眉头,“先去床上躺着,我待会儿出去让人叫军医过来,你瞧瞧你这脸色,白的都吓人——” “够了!你能别再提那劳什子的军医了吗?”珍娘本来就又急又没办法的,再听到他提个军医两个字,也是实在控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一下子就爆发了起来。 许是,一下子积攒的情绪,她也绷不住了,一股脑的就炸开了。 转过脸去,对着他没好气的扬声说道,“将军大人,我都说了,我没病!您能先回你的地儿去,别管我了成不!” 夏霆毅沉着一双眸子,看着她突然而来的发脾气。 生气倒也算不上,只是默默的思量着,这小丫头今日里实在是太反常了! 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她发脾气的样子,他们认识的时间仿佛不长,真正相处的时间更短,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这小丫头发彪的样子,跟个张牙舞爪的小猫似的。 “你究竟怎么了?”有些不解的看着她问道。 珍娘见他还杵在那里,已经发出来的脾气,也不打算往回收了。 “我怎么了?我要是能告诉你我怎么了?我能不说吗?”珍娘气呼呼的瞪着他吼道,“有些事情,就是不能说的嘛!你懂不懂啊!” 不能告诉他?“为什么不能说?” 某人一听这话,就是一句反问,而且神色间显得非常的认真的样子,在他的认知里,小丫头已经是他的心上人了,那她的一切,就没什么他不能掌握的了。 这还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么?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给你想办法解决的。” 珍娘已经没招了,她是不知道眼前这货,今日里怎么就能这么固执的,偏偏要赖在这里不走,还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或许是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守护的承诺,打动了她这一刻慌乱的心弦。 反正,这一个刹那,珍娘终于不管不顾的冲他喊了起来,“我来那事了!” “来那事?哪个事啊?”夏霆毅一时间根本就没有领会到这话的意思,还傻不拉几的立在那里,喃喃的问着。 不过,这也难怪,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知道这女孩子家的事情呢?更别说,他长年待在军营里面,窝在这男人堆当中,更加是不懂了。 珍娘也真是受不了他这一波接了一波的疑惑的眼神了,再说,反正已经说出口了,那干脆就豁出去算了。 直冲了他喊道,“哪个事?就是你娘,你婶,你姐,你妹,都会来的那个事!会流血的那个事!” 喊完,就臊的自己捂着脸蹲了下去。 然后,就见某个男人,一瞬间的,脸色唰的一下呈现了一片红色。 怪不得呢?原来是这样啊...... 终于,某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也有这么不自在的神色出现在脸上的时候。 “那个——”夏霆毅愣愣的怔了片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一茬过,不说他本来就对这事不敏感,再说了,他原本还以为这丫头年纪还小着呢,哪里会往那方面去想啊。 不过,这一刻,他浑身生出数不清的尴尬的同时,仿佛心里又多了些别的异样的情绪! 小丫头长大了......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大了!仿佛有些溢于言表的激动来着! 良久,才愣愣的说道,“那个,要我帮什么忙吗?” 珍娘根本就羞的抬不起头来,只从指缝里露出点闷闷的,蚊蝇般的声音说道,“嗯,你帮我去找点干净的布条子,还有草木灰,另外,再帮我弄一壶热水过来吧——” 话落,就听到了一阵匆匆离开的脚步声。 直到他的动静消失在这屋里,珍娘才敢站了起来。 不过,也只是刚刚站直了身子,又听到了一阵动静传了过来。 脚步声停在了两边营帐的中间的那道帐帘处,并没有进来。 “我给你寻了一套干净的里衣,你先接过去换上。”夏霆毅隔着帐帘,站在另一边闷着嗓门说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乌龙 一个时辰过后,珍娘总算是将这次突发而来的尴尬事件,暂时解决应付了过去。 不过,当她已经换了身干净的里衣,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隔壁那边闹起的动静,却是开始了...... 也就半个时辰前吧,珍娘换了那染了血的衣裳下来,也是一时间没了主意的,想洗吧,又不方便,想扔吧,又觉着不妥。 她在这军营里面,统共就这一身的行装,虽然是套男装不错,但是,却也是比着她的身量裁出来的,要真丢了,她到哪儿再去寻摸,这么一套合身的衣裳出来啊。 就刚刚夏霆毅给送来的那套里衣,显然是拿的他自己的一套,穿在珍娘身上,光一件上衣,都将要遮到膝盖下了。 所以,想想还是洗了吧,不然,到时候没衣裳穿了。 不过,恰在她舀了水打算把衣裳洗了的时候,夏霆毅跑过来了,一瞧见这情形,就拧了眉眼。 尤其是,当珍娘听到那一句,“你放着,我来洗”的时候,那心情简直是说不出来的惊愕了! 可是,某人压根就不容她说出拒绝的话来,就一下子夺了盆过去,“这种时候,你不躺着歇息,洗这衣裳干什么?” 说良心话,今日里这男人的表现,确实是触动她的。 原本,珍娘还觉着突然的当着他的面,出了这事,有种丢脸丢大发了的感觉的,不过,就在这男人一如平常的反应下,那种羞臊感,也慢慢的消除了。 她看着他进进出出的,给她寻摸了要用的物事,给她张罗了热水,又温言提醒她卧床休息,给她盖好被子...... 珍娘说不感动,也是不可能的,除此之外,仿佛内心深处还生出了,几分说不清的异样的情愫。 不过,这会子她怎么可能,真的让他来给她洗衣裳呢,而且,还是这种带了血的衣裳。 赶紧抢了回来,“这个真不用了!我自己洗就成。” 又怕他来真格的,也没顾上他还站在这里,便三下两除二的急急的把那些衣裳搓了,好不容易把这衣裳都洗了一遍,血迹都洗掉了。 夏霆毅见她这害羞的模样,也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心里暗自发笑了一声,小丫头面皮子也太薄了。 不过,这半天的时间里,也让他好好的看了好几回,这小妮子脸红耳热的俏颜模样。 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只等她自己洗了一遍,还是伸手拦了道,“剩下的活,你别干了。这衣服等会儿我拿到外面去给你清洗。” 说完,也来不及她反驳,就把盆给端走了。 “那个,将军,既然这样,也麻烦您帮我把这水给倒了吧。” 珍娘发誓,她当时就是顺嘴了一说,真没多想。 她那时候,就想着这洗衣裳的脏水搁在屋里也不算回事,关键是某人总是进进出出的,瞧见了也不自在,所以,就想着把它给倒了才好。 偏偏这帐子里又到处铺的是毡子,也没处倒。 所以,珍娘就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 哪就想到,引出那后面的笑话来呢...... 也就片刻的工夫,珍娘待在屋里,突然听到外面守帐的小兵一声惊叫的声响。 “啊!将军,您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一大盆的血水?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来人啊!快去找军医过来!将军的伤口又崩开了!赶紧让军医过来看看!” “天啊,流了不老少的血嘞!” ...... 然后,没过一会儿的工夫,军医就赶着步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了。 大将军的伤情,是整个军营里的头等大事,谁人知道了,还能不来表个关心的呢? 所以,也没多大片刻的时间,这将军的大帐里又呼啦啦的来了一大波的人物。 夏霆毅看着这一屋子匆匆赶来,这一刻就杵在这里的人,却是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了。 他娘的,这群人真是闲的,看来明日统统都把训练加重一倍,尤其是那门口站岗的臭小子,看他回头怎么收拾他。 夏霆毅也是没有想到,他这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竟是闹出这么一场乌龙事件来....... 想想隔壁那小丫头脸皮子薄的,要是让她知道了,还不得怎么臊起来呢! 所以,这会子,就这屋里站着的,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招了某人的白眼了,夏霆毅利箭似的眼神,一个个的瞪了过去,“哼!” 大家伙倒是并不明白,这将军大人为何好端端的就摆了一张臭脸来,不过,一个个的都凛了气息,干瞪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脸上显着疑惑的样子,却也不敢说话。 一时间,就剩一股冷冷的空气在头顶上蔓延。 珍娘竖着耳朵,一直在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见这一下子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也是不由得手心攥着,生出了几分紧张。 尤其是,突然听到,那军医开口的声音,“将军,容属下给你看下伤口吧,按理说,这也好几天了,那箭伤也该长得愈合了啊,怎么好端端的,又崩开了呢?” 话落,就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声。 珍娘一边听着这些声响,一边紧张到心跳,都将要到嗓子眼了的节奏。 完了!完了!这事整的?等会儿还不得露馅了! 到时候也不知道那人,又能给出个怎样的解释来?能不能拿出个说服大伙的说词来? 万一不能自圆其说的话,别人会不会想到她这身上来呢? 珍娘这会子,满脑子都是那种‘做贼心虚’的想法。 不过,很让她意外的是,并没有出现她想象的那种情形。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过后,珍娘听着隔壁一个个离去的脚步声,接着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也是疑惑了。 “你是怎么把军医和那些人,给糊弄过去的啊?” 珍娘看着某人,有些不大自在的轻声问道。 “没什么!” 夏霆毅就怕这小妮子多想,所以,打发走了那一大帮的人,就赶紧过来了。 为的就是亲自过来给她个定心丸吃了,因而只开口言道,“没事了!没人怀疑什么!更不会往你这边想! 放心吧,你这时候好好休息,才是最要紧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投怀(二更) 这话虽然带了很大的安抚之意,不过,珍娘还是挺好奇的。 不由得拽着某人的胳膊,追问道,“你就告诉我吧,我是真的蛮好奇的,你是咋打发走那些人的?你不说出来,我这心里还是不够踏实下来。” 话落,就听他一声闷哼的忍痛的声音。 珍娘看着他眉头微微拧起来的样子,也是一下子惊了,“将军,你怎么了?” “丫头,你下手轻一点!”夏霆毅眼睛的视线落在这小丫头,拽了自己的胳膊的那双小手上。 珍娘这才惊觉,她刚刚拽的这只胳膊,好像就是某人受了伤的那一边肩膀上的。 估摸着,是被她扯得牵到那伤口的地方了。 “对不住了!我没注意!”珍娘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着抱歉,说道。 “没事吧?我刚刚也没怎么用力啊?怎么就——” 话顿,她突然觉着有点不对劲了。 这几日,他的伤口都是她换的药再加包扎的,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天生那身体底子就不比常人,反正才三两天的时间,他那箭伤已经长得愈合起来了,怎么会轻轻这么一扯,就疼成这样了呢。 而且,她好像记着,自己今日已经扯了他不下好几回了吧,那会子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啊? 越想越觉着不对劲,珍娘这时候也没再顾忌什么了,反正这几日给他上药也做惯了,直接就坐起身来扒了他的衣裳。 天啊,方才有衣服在外面挡着,她还没发现,直到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这人肩膀上的伤口真的在渗血了。 珍娘看着这包扎的白色纱布上,晕染开来的一圈的红色,忽然,心里就生出了个猜测。 这男人难不成又把自己弄伤了一回,所以,才把那些人给糊弄过去的?不然,方才都还好好的,怎么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却是又流血了呢? 珍娘心里瞬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涌上心头。 “你——”她想看着他说些什么的,好像想说声感谢的,可是,忽然的,她觉得自己连那声谢谢,都有点说不出口了。 眼前这个男人,为她所做的事情,似乎已经不是那一声谢谢,能够表达的了。 一涌而上的热意,仿佛刹那间就到了眼眶里面,珍娘眨了眨眼睛,逃也似的下了床,“我去给你拿伤药。” “不用了——”夏霆毅尚还来不及说完这三个字,就看着那小丫头闷着脑袋,光着脚丫子跑过去了。 不禁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唉,就知道瞒不过这丫头。 得亏这地上都铺了毡子,不然,就她这时候还光了脚下床跑着,还不知道要怎么受了凉气呢。 珍娘一口气跑到隔壁,动作熟络的到他的床头边拿了伤药,然后深深的给自己呼出了几口气,才让心绪平缓了一些。 等她再回到自己这边的时候,她已经显得平复了许多,至少那一阵突然涌出来的泪意,已经被她压下去了。 可是,当她解开纱布,看着他肩上那完全重新裂开的,鲜血淋漓的伤口的时候。 那一刻,珍娘所有积压的情绪,好像就只在这一瞬间,完全崩塌了。 “将军,你这样,让我情何以堪啊!” 珍娘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的泪水,源源不断的往外涌着。 “多大点事,哪就至于哭成这样了。不过就是流了点血而已,是我自己个不小心扯到伤口了。” 夏霆毅有点手足无措的慌乱,上一回见这小丫头哭泣的时候,还是嘤嘤轻泣的那种。 这一次,怎么就哭得这般激动了,完全跟个泪人似的。 他能理解这丫头心里的内疚,可是他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来着,怎就引起她这么大的情绪了。 方才当着一屋子人的面,要是他不自己暗自使力,把伤口崩开的话,今儿个这事哪能这么容易糊弄过去呢。 倒不想,这么一个小伤口,竟是惹出她这许多的泪来。 夏霆毅转过身去,给她擦了一阵眼泪,不过,这小丫头今儿个却是成了个水做的小人儿了,那眼泪压根就没有停下来的势头。 怎就越擦越多的了,让他有种非常无奈的感觉,“好了,不过就是为了糊弄那军医老头,没两天不还是又长好了。” 话落,就见这小丫头越哭越凶的样子,他也是杵在那里没辙了。 珍娘觉得她从前也不是个这么矫情的人,可是,今儿个这泪水,一旦往外冲了,就是刹不住了。 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趋势...... 或许是这一整天的慌乱,无措,羞臊,还有这会子面对眼前这男人,心里生出的那些感动,感激,甚至还有几分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情动...... 所有的情绪,都一下子交织在一起,珍娘自己也理不清楚,只能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发泄了。 “丫头,别哭了成不?”夏霆毅看着她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就跟个小兔子似的,也是忍不住心疼。 不过,无论他说什么,小丫头还是哭得止不住。 突然,就沉着声音低吼了一声,“我命令你!停下!别哭了!” 他也是真的没招了,心里已经做了一万下挠头抓耳的动作了,所以,只能拿出自己将军大人的那个威势出来了。 但是,明显他这嗓音的分贝,还是比之平常的时候降了许多的。 好像这一招真的有用的,小丫头的哭势一下子就减了下来。 事实上,珍娘就这突然间,眼看着某人急的没了主意的那个样子,莫名的,她就不想哭了。 自己抹了眼泪,拿着那瓶伤药给他继续上药的事情。 “其实,用不着上药的,刚才那老头已经给上过药了。”夏霆毅也挺惊诧的,小丫头这泪水收的如此之快。 不过,珍娘却是如若未闻,坚持着自己手底下的动作。 一下一下的缠了纱布,绕过他的胸膛后背...... 珍娘很认真的做着手里的每一个动作,这仿佛还是她头一次如此专注的,给他完成了换药的这一件每天都会去做的事情。 然后,...... 下一秒,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我们谈一场恋爱吧——” 珍娘两辈子加在一起,第一次主动的对一个男人,做了投怀送抱的事情。 ------题外话------ 撒花,撒花,撒花花花花花花 第一百六十三章 年纪之说 她豁出去了,管她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身份,还是别的什么配不配的之说,反正,珍娘在这一刻都不想思考那么多了。 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曾经说过钟情于她,两次救过她的性命,又在今日为了她做出如此的举止来,珍娘在这一瞬间就是有股子冲动,想要把握住他。 而那个‘他’,这会子却是一副傻呆呆的神情,很罕见的一个愣怔,就这么明明白白的显现在了某个大将军式的人物的脸上。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一个温香软玉的小小身躯,就那么直冲冲的闯了进来,夏霆毅一片愕然之余,更多的还是,仿佛有种胸腔爆开的激情澎湃。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敞亮的,拥抱着一个姑娘家,那种一涌而上的大脑充血的感觉,自是免不了的。 所以,他傻愣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接着耳朵里就传来了,小丫头软绵绵的话语声。 “谈个恋爱?”这是什么意思? 某人声音有点飘在云端的温柔着,疑惑的道。 “难道是谈婚书的意思?这事我倒是没意见,只是你如今年纪尚小,还是再等一段时日再说,才更加合适吧。” 夏霆毅道出他对这句话的理解的意思来。 珍娘静静的贴在他宽阔的胸膛,听着他不同寻常的心跳的声音,她喜欢这一下接着一下,扑通扑通的跳动的声音。 至少,这个声音可以再次证明,他对她的心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的那么一句话。 “谈恋爱,就是两个人一起试着相处,能不能做到彼此依恋相爱的意思。”珍娘试着给他解释了这个,对他们两个都挺新鲜的词语。 恋爱?这个词对珍娘来说,虽然她知道其中的意思,但是,却也是两世为人第一次经历。 “如果在这种相处的过程中,彼此依恋,真正的相爱了,那就可以走向下一步了。” 夏霆毅蹙了蹙眉眼,显然不是很明白这番话的意思,“试着相处?真正的相爱?还有走向下一步,又是何意?” 接连的问号,在头顶上冒出,他真的是不懂。 在他的心里,如今他们二人的状态不是正好,你情我悦,接下来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不就是等着这小丫头长大,再风风光光的把她娶到身边? 哪里来的这些古古怪怪的名堂呢? 珍娘抬起头,看了眼他面带着不解的神色,也是汗颜。 她知道,自己要跟个古人说恋爱这事,确实是挺让人难以理解的。 “我们二人相识的时日尚短,得给彼此一段时间,互相深入的了解了解。”珍娘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 “深入了解?用得着这么麻烦吗?我是不懂你这奇奇怪怪的想法,是从何而来的。”显然,夏霆毅并不赞成她的话。 “我钟情于你,这是你一早就知道的。而如今,你定然也是心悦于我的,否则——” 他有些意味鲜明的挑了挑眉,这茸茸的小脑袋顶,还在自己的胸口贴着,不由得环着胳膊,将这小人儿抱得更紧了一些。 今日,这一出倒是真算得上是场意外的收获了! “既然如此,还整什么深入了解,只等着你及笄那日,我就上门提亲,便是了!” 面对着某人的完全不理解,珍娘也是无奈了,这话,她该怎么来说呢? “将军,我连您的名字和年纪,都尚且不太深知,您觉得咱们就这样,提到成亲那一茬上去了,这样合适么?” 珍娘有些语气稍急的说了道。 “而您,对我又知之多少?咱们不得给对方一点互相了解,互相认识的空间么?” 这话也确实是个事实,他两虽然也算是同处而居的,有一小段时日了,不过,她还真的连眼前这人的名字都不太清楚。 目前为止,她能知道的信息就是,这男人姓夏,具体名叫什么,完全不知。 至于年岁,珍娘目测估计,三十上下吧,想到这个,她也是忍不住的起了分无奈。 两世为人,谈的第一场恋爱,竟然演出了‘萝莉配大叔’的组合恋。 不管上辈子的年纪多少,反正这一世,她这身子才尚不足十四的年岁,而眼前这男人,显然看着就比她大了至少一轮吧,这样的年龄差,搁在现代,就是妥妥的‘老少恋’了。 “吾姓夏,名霆毅,字志坚。”夏霆毅敛眉思索了片刻,而后,郑重的看着她言道。 夏霆毅,这名字够硬气,果然应了那句话,人如其名也,后面那个字,更是与他的性格完全相符了。 只是,这接下来的话,就让她惊掉了一双圆圆的眼珠子了。 “吾去岁,方行弱冠之礼,今岁二十又一。如此,我已算是将自己的姓名年纪统统告知,还有什要了解的,净说便可。” 夏霆毅又一次领会错了珍娘的意思,不过,这并不是她这会子关注的重点。 珍娘这一刹那的重点,全在某人自报的这个年岁上。 二十一?这是真的么? 珍娘再一次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眼某人那张深邃老成的脸蛋,然后...... 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将军大人?你确定没说错年纪?” “何意?”夏霆毅对上她疑问的眼神,问道。 他自己年岁几何,难不成还有不知的?这小丫头问的是个什么奇怪问题。 “是不是,得改个数字啊?三十又一吧?”珍娘又开启了自己的傻缺模式,直截了当的道出了她内心的言语。 不过,话一出口,她就醒神了,尤其是对上某人眸色忽然间暗沉的表情。 “将军,这句是我开玩笑的!您千万别当真!”珍娘几乎是舌头打了个转的,立即就改了口,说道。 不过,显然,已经道出口的祸,便不是一句话就能收回的。 夏霆毅黑的彻底的一张脸,睨着她,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我看上去有那么老么?!” “嗯?!——” 随着这一声拖得长长的嗯,某人已经完全的逼视着她的眼神! 第一百六十四章 年纪之说下(二更) 这小丫头真是气煞他了! 夏霆毅再没想过,他在这小妮子的眼里,竟是到了如此老的一个年级,硬生生的给他添了十岁啊! 这...... “不是!不是!将军,您听我解释!我绝没有说是嫌你长得老的意思,我那个意思,就是说——” “赞美你长相稳重,成熟。嗯,对,就是这样的,您别误解了我的话的意思。”珍娘开始绞尽脑汁的想着话来,弥补刚才的过失。 可是,某人这次是真扎心了,无论她怎么描补来着,都已经改变不了他心灵受伤的事实。 所以,直接三百六十度的一个转身,冷哼着声儿走了。 珍娘看着他忿忿然暴走的背影,也是无奈了。 她也没说啥啊,只是随口说了两句心里话而已,怎么就至于这个样子了?不过,说真心话讲,这家伙真的只有二十一? 现在仔细回想回想,仿佛也有这可能?抛开那张不苟言笑,千年寒冰的,老成之至的脸面来说,那货一身的皮肉,倒是算得上嫩生的。 这几日,她天天给他换药,反正是故意的,不故意的,算是把他的半个身子看光了,而且该摸的地儿也摸了个遍。 之前,珍娘还疑惑来着,没想到这男人一把年纪了,这浑身的皮肉却是紧致弹性,保养的不错,倒像个少年人似的,而且,与他的面皮肤色完全不同,这家伙除了脖子往下,都是一片白生的。 唉,这下可咋整?珍娘对着这一屋子安静的空气,也是没辙了。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还是选择去拥抱自己的床铺去了,这一天,她确实是折腾的够累了。 一个呵欠打过,珍娘决定还是等她先睡一觉,补补精神,回头再想想怎么哄哄那男人的事吧。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等她再度睁眼的时候,屋子里面已经是一片漆黑,瞧这天色,肯定是已经到了晚上了,却不知此刻是什么时辰。 珍娘坐起身,刚想下去把这屋里的蜡烛点亮,就听到了有人掀了帐帘的动静。 紧接着,黑漆漆的屋里就有了几分光亮,“醒了?” 夏霆毅点燃了屋里的蜡烛,就径直走到了她的床前,低沉沉的声音问道。 珍娘这会子还有些刚刚睡醒之后的迷蒙,一时间也没想起下午的那一茬,只是听了他的话音,慵慵懒懒的嗓音里,回了一个,“嗯。” 有些迷糊的问了声,“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刚过。” 那岂不是已经过了晚上七点了,自己这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了,不过,她习惯性的伸了个小懒腰,自己这身上还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劲。 想来应该是拜这大姨妈初次造访所赐吧,唉,想想往后这每个月,都得迎接它一次的到来,她也是忍不住的郁闷了。 醒了醒神,珍娘做了个准备下床的动作,睡了这么长时间,她的肚子饿了,这年头,这地方连个外卖都没有,要吃要喝的,还得自己起来动手,不然只能擎等着饿死了拉倒。 “你起来做什?” 夏霆毅立在床前也有一小会的工夫了,今儿个下午被这小丫头片子气得暴走了之后,其实,他压根就没走远,不过就是步子行到帐门外面,就停住了。 下午,这丫头着实是挺气人的,一张口就说了那些混账话,这简直是忒打击人了,被她那么一说,自己还特意跑去打了盆水。 对着水盆子里面照了许久,除了脸上皮肤黑了一点,被风吹得面皮子糙了一点,胡子拉碴了一点...... 呃,如此仔细看着,他这脸好像确实是比不上,那些在京城里养尊处优的白面公子哥们。 不过,某人一脸不服气的想着,爷这不是在外头行军打仗呢嘛,哪有这么多的时间跟那些人似的,天天闷屋里,养着自己的脸皮子啊。 而且,男子汉大丈夫,不就该这么个样,才更显男人味么! 话说,他当年十一二岁进来军营的时候,也是个白俊俊的小伙子好吧,恁谁这么成天风吹日晒的,那面皮子还能嫩生的? 但是,即便如此,他真就看上去那么显得年纪大了? 夏霆毅心里郁郁,一直在外面徘徊着步子,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稍稍得到几分发散。 等他再次回到营帐的时候,才发现小丫头已经睡了,夏霆毅悄悄的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小小的人儿,一张脸裹在被子里面还显出了几分苍白的样子。 一时间,内心有激动,有喜悦...... 今天,算不算得上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有意义的日子呢。 至少,他心里钟情的这个小人儿,总算是成长了,而且,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她是跟他一同见证一同经历的。 定定的看了她好半晌,夏霆毅才回去自己那边,一直等听到这边有了动静声,方才又过来了。 见这小丫头从醒过来到这会子,还是那股子迷迷糊糊的劲呢,心里也是忍不住的生笑。 但是,一见她这要下床的动作,却是当即阻止了,“你如今这时候,还是少下来的好,多卧床休息方为上策!” “啊?”珍娘抬头看了他一眼,这话说的确实没有问题,只是,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儿的。 于是,就听她开口问了道,“将军,你怎么懂得如此之多的?” 话落,就见他回道,“这有何难?本将军去找军医问的。” “啥?!”珍娘一听这话,瞬间什么迷糊劲都被吓没了。 “你拿这事去问军医?”她瞪圆了眼睛,有些磕磕巴巴的问道,“你,你怎么问的?” 夏霆毅一瞧她这模样,就知道这丫头想岔了,“放心,我没点出你这事。只需问他一句,人若是失血过多,该当如何休养。” 不过,说到这个,某人还是忍不住的郁闷了一下。 下午的时候,他也是想着这丫头初经这事,尤其是那盆染了血的水,倒是提醒了他,是不是该找点什么方子,给她补补血来着。 偏他又不能点出这里头的事,只能旁敲侧击的找了军医来问。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小惩罚 却不想,竟还招来那老军医的误会,“大将军如今真是不同往昔了,也学会顾惜自己的身体了。” 夏霆毅乍一听说这话,还没明白,后头想想,那老货十有八九是认为这补血的方子,是为了他自己去要的了? 不觉郁闷啊! 想他一个铮铮铁骨的男子汉,什么时候,将这点小伤放在心上过啊,想当年老子受了比这更重的伤,连药都用不着上。 却不想,今儿个为了这丫头,愣是被人看成个小题大做的怂货一枚。 唉......偏还没得解释的余地,这锅,自己不背,也只能背了! 不过,这些珍娘都是不知道的,不过这会子听他这么说道,她也是放心了,“哦。” 怪不得他能懂的这么多呢,不然,她真要怀疑这家伙的情感史了,想到这个,她倒也真是忘了问一件事了。 凭关系算,他两现在也算的是上正儿八经的情侣了,那自己是不是也该关心关心某人的过去啊? 然后,就听她直喇喇的开口冲了某人问道,“将军,你之前有别的感情经历么?” “嗯?”夏霆毅没明白,“此话何意?” “就是说,你之前有跟别的姑娘家谈感情的经历吗?谈过几次啊?”珍娘问道。 话落,就看某个男人的脸色,霎时间黑沉沉的,跟个锅底一般了。 这是问的个什么问题? 他看上去像是个多情的种子么?还跟别的姑娘谈过几次感情的经历呢? 本将军长这么大,只喜欢过一个人,就是眼前你这个小妞,气死人不偿命的小妞。 想想从她第一眼就开始走进他的心里之后,他这原本叱咤风云的大将军,都干了些啥奇葩奇葩的事了? 为了把她哄在身边,连诓骗人的事情都干出来了,还有这回,伤也挨了,锅也背了,最后,换来的竟是这小妞,如此不信任的灵魂夺命似的发问! 这一刻,夏霆毅突然觉得,这丫头就是老天爷刻意派过来考验他的吧,下午的火气还攒在那里,没有完全消散呢,这会子又来往他心口上烧一把火,这是存心要气死他的节奏吗? “我这又说错啥了?”珍娘眼睁睁的看着某人,忽然间变得一沉到底的那个面色,弱弱的问了一句。 她好像这回真的没说错什么啊,这要开始相处的情侣,互相问问过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确实是不明白,这男人为啥一下子脸色突变的缘故。 而,夏霆毅看着她那一脸无辜,尚不知错的表情,更是气闷。 “丫头,别再挑战我了!”某人已经开始发出了第一趟忠告。 “啊?”珍娘眨了眨眼,尚还不知她挑战他什么了? 夏霆毅默默的运了运气,这小妮子天生就是来降服他的吧,就看这一天被她气上了两回,偏还拿她没招的份上,他也是服气了。 “你给我听好了!本将军自打生下来起,都没跟任何姑娘谈过什么感情!目前为止,只钟情于你一人,以后,也不会再有别人!” 珍娘是没想到,自己一句八卦的发问,竟然又引来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份表白?或者说,是申诉更准确一点? “哦。” 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她就暂且相信了吧。 这平静的反应,落在夏霆毅的耳朵里,却是炸了。 “本将军所说何意,你听懂了么?”气闷的问道。 “懂了啊!你说你没喜欢过别人,没跟别的姑娘有过感情经历。”珍娘不解其意,平静的说道。 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窃喜的,毕竟她也希望自己头一次谈的恋爱,都是彼此的初恋,那才显得完美嘛。 “那你就这反应?” 夏霆毅表示自己已经气伤了,小丫头好歹给点回应吧。 珍娘完全反应迟钝的反问,“给啥反应啊?” “哎呀,好了,我肚子都快饿扁了!不跟你说了,我要下来弄饭吃了。” “你躺下!我去给你拿吃的。”夏霆毅气闷到极点,但是这时候见她这样,还是先开口拦道。 这话里的语气,听上去怎么都免不了冲冲的感觉。 没过多大会儿,就看他端了碗冒着热气的红枣小米粥过来,“听那老家伙说的,人要是失血了,就该多吃点红枣补补。赶紧趁热喝了吧——” 珍娘看着眼前的这碗红枣粥,还是心里涌出一股热流划过的,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这男人能为她虑虑的这么周到,好歹也得给他加个两分吧。 上回在战场上救她,算三分,今天白天的表现也算三分,如今这会子再加两分,所以,这一会,珍娘给自己面前这个新上任的‘男朋友’,打了八分。 如此想着,这个恋爱,开场还是不错的嘛。 珍娘一边心里有些甜滋滋的想着,一边拿着勺子呼噜噜的开吃了起来,她是真饿坏了,所以没几口,就干掉了一碗。 倒是全然忘记了眼前这男人,肚子是饿着的呢,还是已经吃过了呢。 可怜,夏霆毅一个下午都在忙活她的事,又等到这会子,连口饭还没吃呢,这时候却只能眼巴巴的站在那里,看着这小妮子呼噜呼噜的吃着香甜。 心里暗骂了一声‘小没良心的’。 只等她吃完了,就气呼呼的拿着空碗走了。 珍娘见这情形,眼神眨了眨,这厮方才拿碗的时候,那动作粗鲁的,她就算是想忽略掉他眼神里的那股子哀怨和不满,都不可能。 总算,在他步子已经离开某妞的床铺五步远的时候,那小妞终于醒悟了。 “将军,刚刚忘了与你说了,我同你是一样的。” 话落,就见某人步子停了下来,转过身,“一样是指何意?” “就是我也没有别的感情经历。从以前到现在,也只喜欢过你一人啊!” 珍娘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说这样类似情话的言语,说完,脸颊上还是不由自主的会有些发烫的。 半晌,就看那男人背对着她,淡淡的“嗯”了一声。 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嘛,珍娘垂着小脑袋有些小小的郁闷,这好歹也是她头一次对个异性说出这样的话。 忽然的,脸颊上一股温热的气息,一记亲吻贴了上来。 “丫头,这个算是给你的小惩罚——”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谣言(二更) 一晃三天时间过去,珍娘接连在床上窝了三天,不是她不想下来走动,关键是在某人耳听目明的监视下,她也没有机会。 这几日,两人虽然不住一个屋里,但是,那丫的就好像安了个监视在自己这边似的,但凡她有点动静,某人就迈着步子过来了。 另外,珍娘自己也知道这特殊时期,又是这种特殊的环境,还是尽量不要多走动为好,反正,这古代版的月事带子,她还没用习惯,半分都比不上现代用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四天的早上,身上算是彻底的干净了,她总算是送走了这个初次登门拜访的亲戚,终于可以下床自由活动了。 珍娘很美好的站在床边上,抻了抻腰筋,这几天躺的她骨头都要发酸了。 这也说明,她终于可以摆脱某人天天逼着她,各式吃红枣的命运了。 自那夜的红枣小米粥过后,珍娘这几天算是跟红枣杠上了,反正某人天天端过来的,不是红枣粥呢,就是红枣羹。 “将军,敢问您真的是去问的军医,要的补血的方子么?”珍娘无奈之下,还是问了他一句。 当她已经连续吃了好几顿红枣的情况下,她也真的是无语了,大哥,你好歹给我换点别的吧。 她就不信了,哪个当郎中的,给人开方子,就只开这一种食物的,补血的药材食物很多,也不独独这一种啊。 而且,说良心话,珍娘也不觉得,自己来个月事,就到了非要开方子补血的地步了。 可是,某人却是对她的抗拒视若不见。 关键还是那一盆血水给吓的,夏霆毅深深的觉着,他个大老爷们在战场上受伤流的血,也比不上这事流的多啊,而且,仔细算算,这女孩子家家的,一个月就得来一回,那一年加起来得失多少血来着。 所以,真该好好的补补,不然怎么跟得上那失血的速度呢。 “那老家伙给开了好些方子,红枣,枸杞,阿胶......只是,如今这军营的条件有限,目前来说,除了红枣,我也没寻摸到别的。” “这一回且先拿这个来补吧,等到下回,我已经发了书信,让人从京城去寻摸上好的阿胶,到时候就用不着日日吃这个了。” 理由呢,珍娘听懂了,可是,她还是不想吃了。 偏偏,某人面前压根就不带一点商量的余地,夏霆毅如今可算是找着法子来降这小妮子了。 一言不合,就作势要亲呗。 小丫头就怕这个,那一夜猝不及防的那个吻,已经让珍娘很吃亏了好吧,虽然不是亲在嘴上的,不过,怎么算也是两辈子加在一起,第一次被男人亲了。 所以,在他如此手段的‘逼迫’下,她除了听话也没别的选择了。 好在,熬完了这三天,珍娘总算是迎来了解放。 所以,当某人再一次端着红枣汤过来的时候,她可算是能够理直气壮的摇头拒绝了,“拿走拿走,接下来我用不着喝这玩意了。” 夏霆毅很是无奈的,看着这小丫头一跳三丈远的样子。 早饭是珍娘自己做的,连吃了三天的甜,她如今就想吃口辣的,想来想去,就给自己做了一锅的胡辣汤,烙了几个葱油饼子。 一边做着,一边闻着那鲜辣咸香的味道,已经流口水了,不过,才刚刚盛碗出锅,第一碗也没轮上她自己个吃,倒是被人截了过去。 说实话,这一顿饭,他也是等的心焦了啊,好几天没尝到这丫头的手艺了,这几日接连吃着军营大灶上的饭食,他也是吃够了。 “这汤做的好!”夏霆毅几口就喝完了一碗,顿时身体热乎乎的,尤其适合这寒冬的天气里吃。 他这一大碗喝下肚,已经开始冒汗了。 这几天,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了,“今年将士们过冬的物资匮乏,有好些士兵都冻得受不住了。我看你这汤挺好,做起来也不麻烦,味道又好,喝了倒是很能起到几分御寒的效果。” “等会吃完早饭,我把这方子抄下来给你,你拿去给伙夫们,让他们每日熬上两锅,给士兵们喝了。那味道嘛,再比着咱们这锅,再多放些辣椒,更能起到御寒的作用。” 珍娘接了话,说道。 两个人一同吃了早饭,夏霆毅想着这丫头在屋里又憋了好几天了,就提出说带她出去走走。 这事,对珍娘来说,自是没有不同意的。 “这两日下的雪真大啊。” 踩在积雪堆起的地面上,一踩就是一个坑,几乎每一下都能没到脚踝上面,松松软软的感觉。 有种像是在踩棉花的感觉,不由得一蹦一跳的玩了起来。 “你小心着点。”夏霆毅嘴角扬着,看着她这欢快的身影,心情也是不由得愉悦松快,但还是开口提了醒道。 话落,就不由自主的牵了她的小手,“仔细摔着了。” 这动作,他这几天算是做的习惯了,珍娘起初也腹诽过,这货口口声声的,说他自己没有任何感情经历,偏偏这占她便宜的事儿,做起来却是一点都不生疏的样子。 不过,说实话,这家伙的手心暖暖的,在这大冷天里,拿来捂手确实是不错的。 所以,珍娘也就没说什么,由着他拉手就拉手呗。 两人在外面走了一阵,珍娘还找了个没人的地儿,堆了个小小的雪人,玩得一张小脸都吹得发红了。 夏霆毅见她那模样,也怕她凉到了,就不让她在外面玩了,直接拉着人回去。 小丫头的手心一阵冰冰的,就那么一路上被他那一双大手掌裹着,牵了回去。 情到深时,就容易忘乎所以,说的就是他们二人目前的状况吧。 就他们这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如此旁若无人的行走在这军营的雪地里,自己倒是没觉着什么。 可是,此情此景,瞧在别人眼里,却是怎样的一种怪异呢。 重点是,珍娘一直都是穿了一身的男装打扮。 所以,大将军跟一个少年的故事...... 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军队的大小营帐。 当蒋大壮听到那些风言风语的时候,哪还坐得住啊,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将军的面前。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断袖 还不到中午饭的点,夏霆毅这会子也不在营帐里,他去边境线上视察去了,还没有回来。 蒋大壮在大帐外面徘徊了半晌,也没打算走,显然,是有想等着将军回来的意思。 “大哥,你怎么过来了?”珍娘听着动静声,出来看了一下,还真是她大哥的身影。 蒋大壮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是面带了些复杂。 “是来找将军有事的吗?外头多冷啊,还在飘雪呢,大哥,你到里面来坐吧。”珍娘有些奇怪,但还是笑着说道。 蒋大壮步子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她进去了。 兄妹两个相视无言了片刻,屋子里面有那么一小会儿的尴尬来着,“大哥,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啊?” “咱们是亲兄妹,还有啥不能说的呢?”珍娘在捕捉到自己大哥已经偷偷的,瞧了她的两次眼神之下,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蒋大壮欲言又止,“小妹,那个——” “哪个啊?”珍娘看着他问道,自己大哥今儿个这神情着实奇怪,要是没什么事,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有话直说!我是啥脾气,大哥你不知道啊,最不喜欢别人吞吞吐吐的了。” 话落,蒋大壮深深的看了自己小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几日不见,就觉得小妹这精神气完全不一样了呢。 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神也亮晶晶的,透着股不一般的神采,完全不似前一阵,仿佛总有几分黯淡感伤的样子,再想想外头盛传的那些瞎话...... “小妹,你跟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蒋大壮暗自为难了一番,还是决定开口问问。 珍娘一听这话,眼神就不由得闪了两下,“什么怎么回事?大哥,你这问的是啥问题啊?” 她跟夏霆毅这会子才是感情萌芽的阶段,珍娘也拿不准,这事现在要不要告诉她大哥。 犹豫了一瞬,她还是先不打算说了。 “之前的事,咱们不是已经讲过了吗?不就是我在家里听到信了,说是你被抓起来了,然后我就赶过来了,后来阴差阳错的,就到军营里面来了。” 这些,之前她都说过的,这会子再拎出来讲一遍,许是也是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吧。 “哦,对了还有之前,因为三哥那档子事,在黄府与大将军第一次结缘的事,你不也知道吗?这会子突然过来问我这个问题干啥?” 难不成,他们俩人那档子事,被她大哥瞧出什么端倪来了? 珍娘莫名的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这也不应该啊,夏霆毅那男人想事想的比她缜密多了,就上回他那扯谎的事情给败露了之后,珍娘原本还以为她大哥要过来询问两句的。 却不想,那男人早就拿话把她大哥给糊弄过去了。 就前一阵子,他受伤那会,蒋大壮在这营帐里守了三两天的工夫,听说就又调回去了,再加上她这大哥本来就神经粗条的,也不会发现什么的啊。 如此想着,珍娘倒是面色又正常了一些。 蒋大壮听她这么一说,也觉着挺对,可是闷了片刻,还是问道,“我问的是现在?” “现在咋了?”珍娘有些奇怪,她大哥怎么回事了今天,“不是你让我留在这里照顾大将军一段时日,说是要我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的吗?” 一番话说的,蒋大壮有些语噎,尤其是对上他小妹这会子一股无知又无辜的眼神,他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那这外头的传闻又是怎么回事? 都说大将军有断袖之癖,不好女色,专爱男风...... 不过,这不是真正的重点好吧。 蒋大壮平素就不是那种好管闲事的性子,要是平时,像这种八卦传闻,他听过也就算了,哪怕是这传闻的主人公,讲的是他一心崇拜的大将军,那也没事。 反正,他心里对大将军的崇拜和敬佩,是在他作战英勇的那个形象上,跟别的无关。 只是,这接下来传的那些话,就跟他有莫大的关系了。 什么叫‘大将军跟他住在一个营帐里的小少年,行止暧昧’? 别人不知道这小少年是谁,但他是清楚的,这谣言的意思,到了蒋大壮的心里,就得改成‘大将军与他小妹,行止暧昧’? 他一听这传言,哪里还坐得住的?就想来问个究竟先。 到底是真是假啊?将军大人跟他小妹?这两个有可能么?究竟是瞎传的瞎话,还是真有其事呢? 可是,面对着珍娘,他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了,万一这事是假的呢?他小妹年纪小小的,又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这事说出来,那指不定怎么烦心呢。 可,又万一是真的呢?那他又该咋整? “大哥,究竟怎么回事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奇奇怪怪的啊。” 珍娘看着她大哥纠结的在那里转圈圈的样子,也是坐不住了,站起来问道。 蒋大壮憋了半晌,才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外头在传,有人看到你跟大将军手牵手的画面了?有这事没有?” 话落,就见屋子里面空气都停顿了两秒的安静,珍娘可算是知道她大哥这不正常的神色,出自哪里了。 原来竟是这样的啊! 不过,这会子她还没想到那什么断袖不断袖的一茬上去,只是有些愕然,这感情的事情怎么说暴露就暴露了呢? 定了定心神,她正在努力的思考着,如何跟她大哥言语这事。 就又听她大哥言道,“如今外头传得可难听了。都说,将军大人与你是——” “是什么?”突然从外面闯进来的声音。 珍娘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进来的是谁,这几日两人之间仿佛已经少了许多的客套和礼数,反正,见他进来,珍娘是连声招呼都没站起来打过。 “将军。”蒋大壮站的笔挺挺的唤道。 “蒋校尉,方才你所言之语,接着讲下去。”夏霆毅脸色算不得好看的,迈着步子走了进来,说道。 他今儿个率领了两队人马去边境视察,这来回的一路上,他就觉着哪里不对劲来着,好像个个都瞧着他眼神怪怪的样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 糊弄(二更) 直到刚刚在帐门外面,听到这里头的说话声,他心里倒是有点眉目了。 “啊?”蒋大壮有些踟蹰的神色,拿不准要不要说。 直到夏霆毅又沉着脸,催了他一遍,“速速如实道来!” “是,将军!” “外头盛传,将军大人是断袖之癖——”蒋大壮喏喏的说了道,越说音量越低。 “啥玩意?”珍娘一脸的惊愕,显然,她还没把这传闻的事,往自己身上来靠。 “此话何讲?大哥,这传闻是怎么来的啊?” 话落,蒋大壮还没回答呢,就听夏霆毅咳嗽了一声,“嗯哼!” 珍娘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一双眼神将她从上扫到下,有些不解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的打扮,登时懂了。 “不会吧?”珍娘有些惊讶的张圆了一张小嘴。 眼角的余光又觑到,自己大哥那探究的眼神,珍娘眨了眨眼,为了免除他的怀疑,赶紧转了个语气,对着某人故作惊呼的道,“将军,这不是真的吧?” 话落,就看她大哥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还好,这传言十有八九就是假的,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夏霆毅看着这小丫头这副作怪的样子,更是气闷。 “你觉着这是真的么?”有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 珍娘知道这厮是真的恼了,但还是逗了他,回道,“这种事情,旁人哪里知道这真假的啊?只有将军自己心里清楚了。” 说完,还故意冲着他挑了挑眉,这副小精怪的样子,也是看得某人牙根痒痒的,恨不得把她捞过来,拍上两巴掌。 故作凶相的给了小丫头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夏霆毅暂时是不能跟她计较了,只转过头去,问了蒋大壮,“这些话都是从何人口里传出来的?” 顿了一下,又问,“如今已经传到什么地步了?” “何人传的,属下不知道。”蒋大壮摇头,“不过,就这些传言,属下听说的时候,已经在士兵们之间传遍了。要一定得说到何程度了,那就基本上人人皆知了吧。” 一边觑着大将军的面色,一边还是如实的汇报了道。 说完,就看夏霆毅脸色一沉到底,气瘪瘪的闷在那里不说话的样子。 蒋大壮内心其实十分犯怵将军这会子的脸色,但还是壮着胆子,继续问了一句,“传言说的是,将军和一个少年牵手的场景。敢问将军大人,可否是有这么一回事?” 一边说着,一边眼神拐到了自己的小妹身上。 夏霆毅倒没想到蒋大壮如此直接明了的问他,一时间也有些拿不稳主意,眼神定在了那小丫头的身上一瞬。 珍娘赶紧冲着他使劲的摇头,暗示他先别说了。 却不想,某人一张口就是承认道,“嗯。是有这么一回事!” “什么?” “真的?” 紧接着,就是兄妹两个一起带着惊呼的声音。 “那这传言都是真的了?!”蒋大壮几乎是颤着声音的说道。 “将军,小妹,你们两个?——” 珍娘看着他那一脸惊慌的神色,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这也是她暂时不想告诉他的原因之一,估计是个人都有点接受不了,他们二人这样的配对吧。 “大哥,你这是干啥啊,将军的话还没说完呢。大概也就是前天吧,我在外面雪地上走着,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大将军就拉了我一把。好像当时被几个路过的士兵看见了吧。”珍娘赶紧解释道。 “瞧这事被传成了什么样子了?要么怎么有句话叫做‘人言可畏’来着。” 蒋大壮面上有种将信将疑的表情,“真是这样的么?” 眼神还是往夏霆毅那边看了过去,就见这将军大人,脸色比之刚才还要气恼的样子。 “大哥,大将军这是明摆着被气到了,恁谁被人传成这名声,心里也舒坦不到哪里去啊。”珍娘又在一旁将某人的气闷,作了如此的解释。 “哦,可是——”蒋大壮还想问的详细一点的。 不过,被珍娘一下子打断了,“大哥,这谣言之下的中伤之苦,咱们家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别人不知道,大哥你总该是能体会到的吧。” 这话倒是最能说服了蒋大壮的,话落,就看他不说话了。 珍娘见他这样,赶紧又凑到他身边,故意说道,“大哥,你看将军这样子,显然气得不轻,就他那暴脾气,还不知道怎么消气呢!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免得等会儿他把火气撒到你的身上去。” 一边说着,一边就把他往外面送着。 一直哄到了帐门外的地方,蒋大壮突然停了步子,有些犹豫的说道,“小妹,我看你等会还是找个机会,跟将军辞行算了。” “啊?”珍娘眨了眨眼,有些惊讶他突然说出这话。 空穴不来风啊,虽然眼下蒋大壮是有几分被他小妹说服了的样子,但是,这外头都传成这样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要是有一天他妹子这女扮男装的事情,被别人发现了,那她的名声不就完了。 可是,对上他妹子那年幼无知的样子,有些话他又不知道怎么道出口,最后只能讷讷的说道,“小妹,男女授受不清。你总这么跟将军住在一处,总归不算回事。” 先前都是他思虑不周了,才没想到这些,倒不是他怀疑将军的人品什么的,只是...... 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他妹子又这么可爱单纯,就怕发生点什么,到时候就只能后悔了。 “再说了,还剩没些天就要过年了,你赶着点行程回家,正好可以陪着爹娘一起过个团圆年。你来这边都多少天了,娘指定都想你想疯了。” 说起这个,蒋大壮不由得想起了他老娘的彪悍,还有她的视女为命。 这要是让她知道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不定得把他给掐死了! 珍娘一听他说到蒲氏,倒也不吭声了,心里确实是想念她娘了,可是,这能不能回去的,也不是她说了算的啊。 这会子,兄妹两谁也没想到,他们心心念念的老娘蒲氏,很快就要杀过来啦。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印记 “唉。”刚糊弄走了蒋大壮,珍娘想着她大哥说的话,只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已经腊月二十了,正是中午的点,这会的雪下得比前一阵还要大,飘飘洒洒的没点间停的空隙,珍娘忍不住伸手接住了两片雪花,这边境的天气,跟家里的一样。 一入了冬,就没见雪停下来过。 只是,这里的气温却是比家那边更冷,她就站在这帐门外一小会的工夫,已经冻得手脚发麻的感觉。 转了个身,珍娘赶紧缩着脖子进去里面了。 却不想,两只脚才刚踩到大帐里面的毡子上,就感觉自己的小身子,一把被人搂住了,逼到了墙沿上。 “那个,将军,你要干嘛?”珍娘瞪着眼睛,已经开始惊现一种叫做慌乱的语气,这突然的袭击,算是怎么回事? “丫头,你说我要干嘛?刚刚是谁说我脾气暴躁来着?这会子,本将军就暴一个给你看看。” 夏霆毅嘴角咧着一抹的坏坏的笑,气息已经在一瞬间逼近到珍娘的嘴角边了。 珍娘本能的感觉到一股子‘危险’的气息,赶忙转动着小眼珠子解释道,“不是,那个将军,你听我解释啊——” 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感觉到两片火热贴了上来。 也就这么电闪雷击的一刹那,珍娘大脑一忽儿的一片空白的昏意。 好在,这个吻并没有持续的意思,似乎只是轻轻的贴上去就离开了。 不过即使是这样,珍娘也觉着自己的两片嘴唇,开始烫热的跟烧起来了一样。 “你——”珍娘这一刻都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那张小脸,已经红的有多彻底了,连耳朵根都是滚烫滚烫的感觉。 当然,夏霆毅这会子也不过是强撑着脸上装作了平静罢了。 “这回先给你小小的长个记性,下回可不许再随便诋毁我了。不然,下一次可不止这么轻易的就放过。” 话落,又忍不住情不自禁的眼神缱绻着说道,“丫头,你的唇真软。” “你,你,你——”珍娘觉得自己这会子,大脑已经完全转动不起来了。 等她稍微找回点清明的时候,她能记得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这可是她的初吻啊,两辈子加在一起的珍贵无比的初吻,就这么完全在她不经意的情况下没有了。 “你个登徒子!”珍娘想了想,也找不出什么词来骂人了,最后只能弱弱的,看着某人骂了这么一句。 “是吗?丫头,我刚刚才说的话,你就忘记了。好吧,既然又诋毁我了,那我也不介意再来点行动,坐实了这个名声喽。” 夏霆毅满眼闪着邪邪的笑意,看着这小妮子羞意满面的样子,直接又逼近了几分。 珍娘一看这架势,立马就怂了,情急之下,就钻着某人的胳肢窝下面,呲溜一下躲开了。 转个身原本想跑的,不过,就听到某人低沉却富有深情的声音。 “只这么大的地儿,你能往哪儿跑去?丫头,记住了,往后余生你就只属于我了。刚刚那个吻,便是我给的印记。” 夏霆毅一把拽住她,与方才的霸道样子不同,这一刻,他的动作极尽的温柔,只用一双坚实的胳膊,轻轻的抱住她。 很意外的,只这样的一个动作,仿佛就让她跟受了蛊似的,一下子停下了挣扎和逃脱,那颗慌乱的心跳,也变得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珍娘突然想起来,开口说道,“将军,我想回去了。” 空气又沉默了一瞬。 珍娘其实是有点紧张的,等着他的回答。 她能感受到这个男人,对她感情上的认真,所以,她才这么抛开一切顾及的,接受了这段感情。 当然,她也没有想过,轻易的就要去辜负了他什么,未来的日子,珍娘暂且也不想去想太多,这一刻,这一会,只想单纯的谈一段感情就好。 只是,她除了这段感情之外,还有别的生活,还有家人。 正如她大哥所说的,蒲氏他们正在家里等着自己呢。 珍娘知道,他肯定是不愿意她走的,毕竟两人才是感情的升温期,再想想他是怎么把她诓到这里的事,她也知道,要他点头,估计有点难度。 不想,某人却站在她的背后,沉默了一会之后,轻轻的应道,“嗯。” “明天我就去安排,也不让别人来护送,就让你大哥领一队人马,亲自送你回家。” “真的?”珍娘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 这样一来,那她娘还不知道要怎么高兴呢。 夏霆毅看着小丫头一下子惊喜的表情,面上却是一片复杂,“丫头,你离开我身边,就这么欢喜么?” 珍娘有些无奈的,看着某人故意钻了牛角尖的样子,唉,这时候,她也不愿意与他计较这个了。 想想,还是开口哄哄他算了,“怎么会呢。我只是想着马上要回去见到我爹我娘,我二哥,我三哥他们,就忍不住高兴了几分。” “这都是每一个在外漂泊的人,在即将归家的时候,一样的心理不是!”珍娘收了几分脸上的喜意,但是嘴角的笑意,却是依旧保持着,说道。 某人还是脸色不显高兴着。 珍娘扶额,唉,果然这男人矫情起来,比女人还要难哄啊。 “将军,其实人家也挺舍不得你的。”珍娘深呼吸一个循环,决定放个大招,然后就作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来,对着某人说道。 “真的,那就干脆再迟上两日再走,也不是不可!”夏霆毅故意逗了她说道。 珍娘立马就跳了起来,“那哪儿行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将军刚刚自己发的话,哪有又变卦的道理!” 夏霆毅看着她这激动的劲,也不打算再逗她了。 小丫头离家的日子确实是久了,而且,方才那会,他们兄妹在门外说的那些话,他也听见了。 他也不能太自私了,为了她考虑,还是放她离开算了。 因而,第二天上午,夏霆毅就着手安排了起来,这一路上行程遥远,要别人护送,他也不大放心。 可是,他才刚派人把蒋大壮找来,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呢,就听到门外来报。 “将军,咱们军营外面来了一伙人——” 第一百七十章 迎接(二更)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来闯军营?”蒋大壮粗着嗓门喝道,“是否敌人奸细?” 夏霆毅脸色也不甚愉悦,一来他最不喜谈事的时候被人打断,二来,倒是源于他自己的情绪不好的原因。 昨儿个答应了要送那小丫头回去,他几乎一整个晚上都处于心情郁郁失落的状态,所以,毋庸置疑的失眠了大半个夜里。 倒是隔壁那帐下,他听着动静,好像小丫头兴奋闹腾了一会子,后来睡的挺香甜的,一直到现在都还没起。 不禁暗骂了句,小没良心的,合着就他一人在这儿面对着离别依依不舍的,黯然神伤着感情,那小家伙却是没心没肺的。 “回禀将军,来的是两女一男。看着并不像是什么奸细,但是口口声声嚷嚷着,冒死要见将军。说是见不着将军的面,就不肯走了。”小兵立在门外面,对着里头汇报了说道。 正好这时候,珍娘也醒了,打着呵欠就从那边走了过来。 如今,这营帐里面也没什么外人,倒也没谁计较她的失态。 夏霆毅更是眼含了宠溺的看着她,“醒了?” “将军是惹了什么麻烦人了,怎么都找到这军营里面来了。还是俩女的?”珍娘打趣了他说道,“不会是?” “不然,人家怎么连冒死都要见你的话,都嚷出来了。” 夏霆毅瞪了她一眼,这小丫头如今在他面前,说话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珍娘冲着他做了个鬼脸,就他那半点震慑力都没有的眼神,这会子能起啥作用,反正,她是没点畏惧的意思,依旧打趣着道,“要不,把人请进来,看看再说吧。” 倒是蒋大壮瞧着大将军那沉下来的脸色,说道,“要么属下去看看情况?回头再来向将军汇报。” “不用。军营重地,岂是外人随便可以闯入的,让守门的士兵将人打发了就是。”夏霆毅沉着话音说道。 外面来报信的小兵听到这话,却是开口说道,“对了,回禀将军,那伙人里头有个人姓关,自称是将军的好友。” 话落,就听里头珍娘带了几分意外的声音,“关少裕?” “是关公子来了,将军,赶紧把人请进来吧。” 夏霆毅皱着眉,没有吭声。 已经将近年关的时节了,那家伙这时候跑到这里来,显然目的不单纯啊! 他瞥了一眼,这会子正一脸雀跃的珍娘,小丫头眼神磊落的,倒是没有半点旁的意思。 只是那家伙的那点心思,却是早就被他掌握的透透的了,要不,上一回,也不会找借口将他打发了。 这回,该寻个什么法子呢? “将军?”珍娘看着他一脸深思的样子,不由得唤了一声。 夏霆毅倒没应她,“切勿心急,这是军营重地,且等我查问清楚了再说。” 话落,就见他朝着外面问了起来,“除了那位姓关的公子,另外两位来者,又是何人?” “回禀将军,除了一位姓关的公子,另外两个,其中一个妇人装扮的人,自称她是什么蒋蒲氏。”小兵如实汇报了道。 蒋蒲氏?这是何人?夏霆毅面上闪过几分疑惑的表情。 只是,抬头的一瞬间,看着那兄妹两个齐齐呆愣惊诧的表情,倒是一下子有点明白了。 “小妹,我没听错吧?是咱娘过来了?”蒋大壮有些不太敢相信的,第一时间看着他小妹问道。 珍娘此刻,心里也是惊讶不已的,这个蒋蒲氏,除了是她娘之外,还能是谁? 她是真的没想过,蒲氏会找到军营这里来的,看样子,还是跟关少裕一起来的,那是不是说明,她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一时间,有种愣愣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状态。 还是坐在上位的夏霆毅,见着这兄妹两的神情,是什么都明白了,第一时间对了外面候命的小兵,发了话说道,“传我的命令,将军营门口的这几个人,都请到大帐这里来。” 言毕,珍娘也回过神来,一反应过来,就要往门外冲了,“我也去看看。” 只是,这步子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某人拦了下来,“外面雪下的那么大,你连件披风都没穿,就这么冲出去,是要冻成个雪人怎的?” 珍娘这时候,哪还顾得上这些啊,就要出去迎一迎蒲氏他们。 夏霆毅看她这副样子,暗自在心头叹了口气,看来这一回,有点麻烦啊! 光一个关少裕,就够是伤脑筋的了,这会子,倒是连未来的丈母娘都杀到眼跟前了,想想平素里打听来的那些蒋家的日常琐碎,他这未来的丈母娘肯定是不太好搞啊。 再看这小丫头激动的样子,夏霆毅想了想,就对着蒋大壮说道,“蒋校尉,你亲自去前面看看。” 这从军营的门口到这将军的大帐,一路上还设了好几道关卡,虽然刚刚他已经下了命令,让小兵将人请过来,不过,稳妥起见,还是让丫头她大哥亲自跑一趟,更放心一点。 蒋大壮正有此意,所以,一等着他下令,就飞一般的领命而去了。 珍娘也想跟着一起去来着,偏偏这男人不让。 “我娘来了,你干啥不让我去迎接一下。”她有点生气,还有点不解的,看着一直在拦着不让其出去的男人说道。 夏霆毅直视了她片刻,“如此着急作甚?人已经来了,你待会儿不就能见着了。我把你留在这里,正是有事要跟你商量商量!” “啥事啊?”珍娘现在满脑子就剩下激动两个字了,哪有那心思来理会他啊,所以,这说话的语气也算不得多好。 “这会子也没有旁人,我就问你,咱们两个的事情,你打算如何与你娘说呢?” 这事,可真把她给问住了。 蒲氏来的太突然了,她压根就没来得及想过这事,之前倒是有想过,回家要不要告诉她,但是,她思来想去的,一直也拿不准主意,后来干脆就先把这事给抛在脑后了。 她是想着,反正回去的路程上还有一段时间,正好一路上坐着车也没别的事,有的是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 第一百七十一章 礼待 珍娘眼皮子掀动了几个来回,也没想出来该怎么说。 半晌,才开口说道,“算了,随机应变吧。一切视情况而定!” 夏霆毅眸子沉了沉,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睨了珍娘一眼,这小丫头明显这会子就没有心思与他谈论这个,所以,抿了抿唇,也就没说什么。 大概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后,外面就传来了动静声,珍娘抻着脖子望着那门口的方向,最后还是没忍住跑出去了。 “娘——”隔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当她再次见到蒲氏的时候,珍娘眼眶已经忍不住冲出了泪水。 蒲氏瘦了,那张方方正正的脸,都快要瘦出尖下巴的感觉来了,再加上一路上赶路赶的,满头满脸的风尘仆仆的样子。 珍娘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这些天,绝没有少了担心。 “囡囡——”蒲氏也是在瞧见她的第一眼,就跨着大步子冲了过来,娘俩就站在雪地里抱成了一团。 “你个不省心的孩子,咋就恁大胆呢!这些天,可让娘愁死了!” 蒲氏这一刻搂着这个,让自己牵肠挂肚了这么多天的小妮子,才算是一颗心终是落了下来。 “娘,你别哭了,我错了!”珍娘自己那眼泪止不住的哗啦啦的往下流着,却还是开口安抚着蒲氏。 蒲氏抹了把眼泪,这才收了哭势,不过,一抓手就碰到自己闺女那冰的凉凉的小手,突然又开始哭了起来,“你瞧瞧你这手冻得,当初即便是瞒着我们出来,怎么也要想到多带几件大衣裳。” 蒲氏想想这一路上,自己这娇滴滴的姑娘,吃的苦头受的那份罪,就忍不住眼泪。 “这下着大雪的天,只穿这点衣裳,不得冻坏了哟。” 说着话的当儿,蒲氏就要伸手去解了自己身上的大袄子,想脱下来给她闺女披上。 恰好这时候,夏霆毅拿着件大斗篷走了出来。 “说了让你在里头候着,你偏要跑出来。连件披风都不知道加上,仔细在这风口上吹着,着了凉!” 就看他径直走到珍娘的身边,抬手就把那斗篷给她系在了脖子上,行动间甚是熟络的样子,言语间带着几分嗔怪。 珍娘倒是没什么察觉,自从前一阵流血事件过后,她好像也很是习惯了某人的照顾,因而连个眼神都没稀得给他。 倒是蒲氏,只一眼就看出了些不对劲来,凭着女人还有一个当娘的直觉,眼前这男人,要是对她闺女没点意思,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家小囡囡脸色平常的,却是看不出一二来。 就这一瞬间的工夫,蒲氏眼眸闪了两番,看来她们娘俩分开的这一个月时间里,自己闺女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啊。 暗自决定,稍后还是得找个时机,好好的把她那大小子,给揪过来仔细的盘问盘问才是。 正好这时候,蒋大壮一伙子人也赶着步子走了过来。 珍娘抬眼看过去,就看她大哥走在最前头,后头跟了个关少裕,还有一个姑娘家打扮的人,见这阵仗,她还纳闷了一个瞬间。 只是临到近前,等她瞧见了那后头的姑娘的面貌之后,更是惊得都要无语了。 “表姐?——”珍娘有点不敢置信的轻呼了出声。 这真的是太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了,这个关少裕同行在队伍里,她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自己那时候在他的帮助下,才远赴军营的。 蒲氏找到他的面前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连陶芬都跟过来了?这事就有些看不懂了! 珍娘当即转过头去看着她娘问道,“娘,怎么陶芬表姐也跟你一块过来了啊?” 她觉着以蒲氏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带她过来的啊? 却看到她娘这时候,露出一脸的‘此事一言难尽’的表情来。 正好这时候,蒋大壮领着人走到了近前,先是向夏霆毅复命回了话道,“将军,人都已经带到。” “嗯,都进营帐里面说话。”夏霆毅点头应了一声。 话落,就率先转了身走到帐门口的地方,却没有抬步径直往里面走进去。 而是,立在一侧抬手打着帘子,对走在前面的蒲氏做了个请的姿势,“伯母,请先行!” 如此举动,可以说是惊愕了众多人的眼神。 旁人且不说,就关少裕跟在后面,见着此情此景,那心里一刹那间,生出的复杂情绪,就真的是道不尽了。 还有蒲氏,要是直到这一刻,还不能断定什么的话,那就白活了这么些年了。 她转过头去,眼神定在了自己闺女身上一秒,又看了夏霆毅一眼,才绷着个脸走了进去。 珍娘有些脸上不自在的,跟了后头,临进去之前,小眼神却是狠狠的瞪了某人一眼,你丫的,还能做得更明显一点吗。 就她娘刚刚瞧着自己那个眼神,要是说她没看出什么来,珍娘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觉得心里面忐忑了起来。 关键是这事,她真没想好该怎么说呢。 等这娘俩都进了里面,某人才一脸平常的跟着走了进去。 蒋大壮领着后面那两个,也跟了进来。 “都坐吧。”夏霆毅看着这一会儿的工夫,他这大帐里面,就进了这么些人,便发了话说道。 言毕,又特意转过身去,对着蒲氏言语间透了几分恭敬的,道,“伯母,请上座。” 如此特别的礼待,连蒋大壮这么脑子缺根弦的货,都瞧出些不一般来了。 脸上生出几分疑惑的神情来,不过,还是转过脸去对他老娘说道,“娘,这是我们的大将军,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也来拜见一下吧。” 话音刚落,就听那上面的声音传了过来。 “无需这般!都不是什么外人,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啊?”蒋大壮更疑惑了,“将军,这样不太好吧?” 他虽然在军队里面混了点小官职,可是,这也够不上格,让将军这般的对待吧? 倒是蒲氏,这一会儿的工夫,心里已经是看出了许多的谱来,所以,面对了这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显然面上已经找回了平静。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各自心思(二更) 转了转眼珠子,蒲氏心念回转之间,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因此,也就转个身的工夫,珍娘就听着她娘,对着某人直言开口说道,“大将军,首先还请恕罪民妇今日硬闯军营之过!不过,民妇此行只为寻找闺女,现在人已寻到,那就不再打扰了——” 话落,直接就拉着珍娘的胳膊走人了。 ...... 这忽然之间的举动,也是看得众人惊住了。 当然,这一种惊愕的眼神里,也不乏了夏霆毅那一双,他实是没想到,这小丫头的娘,是个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主。 “娘,你这是干啥?”蒋大壮第一个回过神来,拦在前面问道。 珍娘也是傻了,一时间弄不清楚,自己老娘这个意思。 “你的账且先记着,待会儿出了这大帐,我再与你来算!”蒲氏瞪了他一眼。 趁着这个时机,夏霆毅也走过来,看着她极是诚恳的说道,“伯母,且先别急着走,请待稍后晚辈与你找一个独叙的机会。” 态度较之方才,更显了几分亲和与谦恭的样子。 他是瞧出来了,这个蒲氏,绝不是一般的农家村妇那么好糊弄的人,但看她这会子的言行,自己且得好好的应付应付了才是。 却不想,蒲氏压根就不买他的账,只是一意坚持了要走,“大将军,我乃一介草民而已,咱俩之间身份悬殊太大,真没什么好谈的。” “而且,这一段时日,小女已是叨扰多时,民妇倒是忘了与你说一声谢谢。” 蒲氏瞥了自己这傻闺女一眼,瞧她这一脸心虚的样子,更是打定主意,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将军,就此别过!也勿需抬步送客!”抱了抱拳,蒲氏再一次道辞说道。 珍娘见她娘这番模样,张口想说个什么的,毕竟她已经接受了某人的感情,她娘这么做,好像是有些过不去的样子。 不过,对上她娘把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的眼神,到底是没敢张嘴。 恰在这时,旁边又插进来个声音,说道,“伯母说的正是,咱们先出了军营,我家的伙计已经在外面找好了住处,咱们一同去外面安置,倒也方便。” 珍娘这才转过头去看了关少裕一眼,自从上次在城门口一别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道声谢谢。 想着这,珍娘便笑着与他打了声招呼,“关公子,上次的事情还未言谢,这次又劳烦您陪着我娘走了这一趟——”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截了话茬过去,“咱们之间何须这般的生分!” 又说,“此地乃是将军的大帐,实属军事重地,亦不是什么叙旧之处。不若咱们先出去再说吧。” 关少裕这一会,也是看明白许多了,不由得心里生了气来,合着那家伙是整了一出‘近水楼台先得月’。 想着自己心里中意的小丫头,却是被旁人捷足先登了,虽说这人还是自己的好兄弟,但到底还是有些心气不平的。 这会子,便故意摆着作对的意思,在一边使劲怂恿着蒲氏,将人带走。 见这情形了,夏霆毅只能自己厚着脸皮,继续言道了,“伯母,这一路上行程艰难,外头的雪势又大!即便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工夫。何不先稍作歇息之后,咱们再行商议打算?” 言毕,也不待她言语,就紧接着对了蒋大壮说道,“蒋校尉,这事且先交给你安排了!令尊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着实是折腾了,你这就吩咐下去,立即着人腾出一间干净舒适的营帐来,让令尊一行人等暂且安置下来。” “别的,咱们回头再说!” 这是他察言观色一番之后,作出的最迅速的安排了,不管怎么说,先把人留住了再说吧。 如此,蒲氏左右看了看这两个男人,这一个二个的,哪一个都不是啥省油的灯啊! 每一个都把那心思明摆摆的写在脸上了,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 这时候,蒲氏心里倒没有生出半点,自家闺女成了香饽饽的喜悦感,只有止不住的头疼! 立在那里,暗自心里计较了一番,想了想,蒲氏就没再推辞,停下了步子,意思就是同意了夏霆毅的安排。 主要是她那傻小子完全不明就里的,已经领了命下去安排去了。 她思量了片刻,便没再吱声。 只是眼角的余光看着自己那小闺女,跟那什么破将军,两个人眉来眼去的那个模样,也是忍不住一阵气闷。 “嗯哼。”蒲氏假意咳了一声,转个身就把自己闺女掩在了身后。 这要不是看外头的风雪下的太大,担心自己这姑娘站到外面去冻到了,蒲氏是一时半刻的都不想在这屋里待了。 看来自家这闺女,十有八九是真被人给拐了! 定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蒲氏不由得抬起眼皮子,仔细的将这拐了自己姑娘的男人,给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 瞧那身量吧,倒是还可以,块头能跟自己那几个小子不相上下了。 脸孔嘛,也还过得去吧,剑眉星目的,只是这一身的英武气息,却是让她看了直皱眉头。 蒲氏看的出来,眼前这男人虽然极是收敛着,但,一看就是个浑身正气凛然的主,可偏偏就是这份凛然的气势,她是不满意的。 关键就是这份气势,太盛了!搁一般人,谁能顶得住啊,更别说她闺女那好性子的人了。 还有,这男人的年岁,也是个问题。 跟珍娘之前的看走眼不同,蒲氏直接就从他的眼神里面,读出了他的大概年龄,一眼就瞧出,夏霆毅估计已经过了弱冠的年纪了。 这个年纪,是不是已经有家有室了? “诸位,都请稍坐片刻。” 夏霆毅自认他这心态,已经练就的足够的强大了,可是,这会子也顶不住蒲氏这般赤裸裸的打量了。 “娘——”珍娘站在一旁,也是将她娘这一番神情,悉数瞧在了眼里,不由得扯了扯她的衣裳,提醒了一番。 心里也是无奈了,这还没彻底的摊牌呢,都这样了。 那要是完全坦白了,就蒲氏那脾气,她能接受得了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打人 “将军,属下已经安排妥当。您看,这就把我娘他们带过去安置一下,如何。”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她一脑子纷乱的思考。 “嗯,这就有劳蒋校尉了,今日你且放下手头上的一切大小事宜,陪好令尊要紧。”夏霆毅点头表示知道了。 如此,珍娘就跟着蒲氏的身后,一起出去了。 夏霆毅也是赶忙的站起身,将他们一行人送到了帐门外面。 “关兄,你且稍留片刻。我有话要与你说!” 正当所有人都要跟着蒋大壮,往前面走着的时候,夏霆毅突然开口喊住了关少裕。 关少裕面色沉静了片刻,还是停下了步子。 大约走了半刻钟的样子,一行人就到了蒋大壮给他们安排的营帐之处,分了左右两边,却是靠在一处的两个帐篷,中间只隔了几步远的距离。 “娘,时间紧急,这就是临时腾出来的。左边那个是给关公子住的,右边这个,是给你们住的。”蒋大壮开口解释了一句,然后就要领着人往右边的营帐下走过去。 蒲氏步子稍作停顿了一下,却没有跟上,而是思考了片刻之后,看着珍娘说道,“闺女,你先领你表姐,去右边歇息一下。” 话落,紧接着就点着蒋大壮,说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娘俩这是先往另一处帐篷里去了,珍娘看着她娘领着她大哥走了进去的背影,怎么就有种要审犯人的感觉呢。 “唉......” 叹了口气,看自己老娘这架势,看来是要一探到底的意思了。 事实上的场面,确实也正如她所想,蒋大壮一进了帐篷里面,就被蒲氏抓着详详细细的审了一通。 不过,再审问之前,还是先忍不住把人给削了一顿。 原因也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这脑子慢半拍的货,直到这一刻了,还没瞧出来,有人在打着他妹子的主意了。 蒋大壮已经离家大半年的时间了,这猛地见着了自己的老母亲,却是一片久别重逢的欢喜之情。 “娘,我爹他们还好不?想想我这出来也这么长的时间了,也没机会回家去看看。”蒋大壮一开口就先寒暄了两句。 蒲氏没搭理他这话茬,只问了一句,“你们大将军是个啥样的人?” 蒋大壮有点纳闷,他娘怎么啥也不关心,倒先问起将军来了。 不过还是笑嘻嘻的开口说道,“大将军是个好人啊,娘,你看你儿子我在军营里面,也就混的这点子名堂,不过,将军竟能如此的礼待你们,这真的是天大的恩德了——” 蒲氏见他这傻不拉几的样,就气不打一出来,连带着方才对那两个男人,心里生出的憋闷。 顺手就从手边上操了个家伙,对着这臭小子那屁股锭子上一顿的抽。 “娘,你这是干啥?”蒋大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顿打,给整懵了。 蒲氏想想都觉着气啊,一边抽了他,一边说道,“你说我干啥!还不是你个不消停的货,当初好端端的就要来参什么军,参军就参军吧。还非要整出点事来,累的你妹子大老远的从家赶到这边来。” “到了这边,你也不知道好好的把人给看护好了——” 蒋大壮真的是越挨打,越是懵逼,“娘啊,我咋没把人看护好了啊!你看咱小妹,不是好模好样的在那里呢嘛,也没缺根头发少块肉的! 再说了,她虽然是在军营里面,不过,却是跟着大将军同吃同住的,刚刚那大帐你也进去了,里头着实也挺周全的啊! 这吃的住的,都是整个军营里面头一份好的,没缺吃缺喝的啥啊——” 话落,就见蒲氏手里的家伙落下的更勤了,“我打死你个糊涂蛋!” 什么,还同吃同住了?蒲氏听到这一茬,她能接受得了吗? 她手里拿的,好像是小兵们平常训练时候用的长枪,弃了上面带尖的那一端,蒲氏就拿着下面长长的一截,对着自己大小子一顿的打。 “娘啊,别打了!再打我就要被打死了!”蒋大壮一个劲的求饶。 这玩意可是铁铸的,那打在身上能不疼吗? “娘,娘,你先停下。” 蒲氏就是不停手,蒋大壮只能蹿到个角落里面缩着。 “娘,你就算是要打死我,也先得告诉告诉我,我怎么就要挨这顿打了?” 他这时候真的是一脑门子的雾水罩着,原本还以为自己日思夜想的老母亲过来了,就算是没个温暖的拥抱,至少也得有几句嘘寒问暖啥的吧。 谁能想到,这老娘一上来就是冲他一顿打? 蒲氏立在那里喘着粗气,真的是上了年纪了,才动弹这么两下子就不行了。 不过,抽了这么一顿,好歹心里没那么憋闷了。 再看着那小子一双无知又无辜的眼神,蒲氏还是没好气的样子。 转了个身找了个地儿坐下,气势凶凶的说道,“还不把你知道的,全都如实说出来——” 蒋大壮眼看着蒲氏没有再要动手揍他的样子,总算是松了口气,妈啊,再那么抽下去,自己还能好好的站着走路不。 不过,他知道啥?要如实说啥? “把你妹子到了军营之后,发生的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具体的告诉我一遍!” 蒲氏看他那傻缺样,又有一种想要打人的冲动了,只是,刚刚力气都用空了,这会子却是手上使不出劲来了。 “重点说,你们那个大将军和你妹子的事情!” “大将军和我妹子的事情?”蒋大壮实在是不明白,他老娘怎么一来就揪着将军不放了。 还问他,将军和小妹的事情?他俩啥事也没有啊? 不过,对上自己老娘那吃人的眼神,蒋大壮愣是没敢说出这句发自内心的声音,只绞尽脑汁的,想着自己小妹来了军营之后的大小事宜。 而,另一间帐篷里,珍娘听着那边的动静声,也是坐立不安的样子。 尤其是,她大哥那一声迭过一声的嗷嗷惨叫的声音,珍娘听在耳朵里,真的是觉着心里上挺过意不去的。 不管怎么说,这顿打还是跟她挨得上边的。 尤其是,这边上还坐了个比她看上去还要着急的主。 刚刚就她大哥才发出第一声惨叫的时候,她这个陶芬表姐已经是坐不住了,一片心急如焚的样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 深情(二更) 珍娘见她那副样子,似乎是有些明白过来,为何蒲氏会带着她一起过来了,暗自猜测估计是从哪儿听到她大哥的事了,压不住那份担心,自己硬要跟过来的呢。 就这个表姐对她大哥的那份情意,别人不知道,她是早就知道了的。 而事实上,当珍娘问了蒲氏她的疑惑之后,她娘给她的答案也与她所猜的,差不离多少的样子。 珍娘离家大约不出十日的样子,蒲氏就隐约觉察到不对劲了,尤其是一次蒋家的饭桌上,蒲氏也是思念闺女,就说笑着要去省城逮人。 蒋二壮那过于激动的神色,一下子就让他娘看出了端倪来,所以,蒲氏越想越生疑,后来几经追问之下。 蒋二壮抵不住蒲氏的逼问,只能道出了实情。 至于这个知道了真相之下,蒋老二夫妻两个的各种复杂的心情和反应,就用不着多说了,珍娘无需问,也能猜想得到。 反正她娘蒲氏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奔过来找她。 可是,这么远的行程,又不是从村里到镇上的路途,不用花费多少工夫就能走上一个来回。 蒲氏心知这回出门,没个个把月的时间,是不可能回来的,所以,出门之前还得先把家里的一切事务,安排妥当了才行。 首要的就是家里米粉作坊的相关事宜,这个作坊原就是蒲氏一直打理的,不过自打夏天过去之后,尤其是蒋赵两家亲事结下之后,蒲氏就开始慢慢的将作坊里的大小事宜,交给了那赵家的娘两管理。 这回要出门之前,别人知不知道的无所谓,只是这赵石头他娘那头,却是务必要交代一番的。 恰巧那时候情况又比较急,蒲氏也没另找时机,直接就跑到作坊里面去寻人了,三言两语的交代了清楚之后,就要准备出发。 偏偏没想到,就在蒲氏跟石头他娘两个说话的时候,陶芬路过那边,将这前后的事情,听了个全乎。 “她就愣是要跟过来,我咋说也不听。跑到咱家门口,拦着我的马车不让走。我那时候一心急的就差火烧墙头了,哪有心思来顾她啊,就不打算带她来。 当时我出门的急,连行李都没收拾几件,这丫头更是,空着一双手就跟在我车子后面跑着。 我原本还寻思着,让她跟个几里路的,兴许她自己跑不动了,就返回去了,谁想到,这丫头愣是一路上跟着车子跑到了镇上。 后来在去省城的路上,我也想法子加快了赶车的速度,一心就想把她甩了的。偏偏她就一路跟着车子追,追不动了就搁地上爬,连鞋子都跑掉了也毫无知觉。 那时候我也算看出来,她对你大哥那份心意了!只是,看出来归看出来,我这回出门也不是出来探亲的,且不说这一路上的行程艰难怎的。 关键是又不知道你大哥这头,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形,还不晓得到了这边,到底要怎么个行事法,在这么个情况下,娘是真不想多添个人,给自己找份累赘。 一狠心,就把她抛在半路上了,一路上快马加鞭的到了省城,娘原是想着,我这一路上赶的是马车,她光靠了一双脚,怎么也追不上来了吧。 谁能想到,我就在省城等那个关公子处理了手头上的生意,然后再陪我一起来找你们的时候。 也就是逗留了一天的时间,等我们再出城的时候,就看到那丫头守在出城的那个路口上。” 蒲氏说起这些的时候,也是忍不住的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是没瞧见那丫头当时那狼狈的样子,两只脚上的鞋子都跑没了,又赶上那下雪的天气,一双脚光着就踩在那地上,也不知道就那样跑了多久,反正脚底板都烂得流血了。” 珍娘接着话头,暗自猜测了,往下说道,“所以,娘就心软了,把她一块带过来了?” 话落,就看蒲氏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我当时头一个想法,就是想拜托那个关公子,让他找人帮我把你表姐送回去的。 偏偏,那丫头说死了都不肯回去,只口口声声的说了,她不相信你大哥是真的汉奸,只求一路上跟着一起过来,到时候就算是伸冤的时候,也能多个人帮忙,拦一拦官老爷的轿子什么的......” 珍娘听到这里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些好笑,她这个表姐,真当是在唱戏文呢,还当街拦轿子呢。 不过好笑之余,也不得不佩服她那份勇气和毅力,这要不是真的对她大哥一片深情,又怎么能做到这一步呢。 珍娘看了看她娘的脸色,从她这一番讲述的语气里,至少可以看出,蒲氏这会子应该对陶芬没那么芥蒂了吧。 兴许,她大哥这一桩祸事,还能成就一段自己的姻缘呢。 “这丫头平时瞧着闷不吭声的,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谁想到也是个那样倔性的。 这来的一路上,娘一心着急的不得了,所以,一再的加快了行程。 她也是个能吃苦的,跟着我们一起风餐露宿的,有顿饭就吃,没顿饭也就跟着饿了肚子,啥话都没有。” 娘俩这一会就搂在一处坐着,蒲氏刚刚才收拾过蒋大壮一顿,又加上这一路上赶着行程,没顾得上歇口气,这时候早就累的不行了。 不由得打了个呵欠,才接着说道,“别的不说,就她对你大哥这份深情厚谊,那绝对是没话说的。” “娘,你这是被陶芬表姐给感动了吧?其实,我之前就劝你来着,表姐跟她那个娘,真不是一路人,咱这么长时间在一个村里处着,她是个啥德行的人,还不都是明摆着的嘛。”珍娘接了话说道。 说穿了,陶芬是个命苦之人,也是个踏实的好姑娘,就她跟蒋大壮那俩个,一早就有点郎有情妾有意的意思了,可是,她也没闹没说的,只把这份感情藏在了心里。 这回要不是突然出的这档子风波,兴许这两个互相生情的人,可能就这么彼此压抑着感情了。 “到时候问问你大哥的意思,要是他没什么话说的话,等回头就找个日子,把他俩那事给办了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坦白 珍娘听了这话,也不由得心里生喜,这俩人总算是好事多磨,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说完了陶芬的事,蒲氏的呵欠已经是一个连着一个的打了,显然已经是累得不行了。 珍娘见着她娘那一股子疲态,就先不打算与她说话了,想让她先躺下歇会儿,“娘,这一路上车马劳顿的,你先睡会吧。” 不过,她这话音才刚落下,蒲氏就立马坐直了身子,精神抖擞的看着她说道,“睡觉的事先不急,这会子你是不是该跟娘说说,你跟那个大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呃。”珍娘有种扶额的冲动,暗自直叹了口气。 唉,还是没能躲得过去啊,只能觑着蒲氏的脸色,开口说道,“娘,那个还能怎么回事?不就你想的那个样子嘛。” “闺女,跟娘还有啥不能说的了?我方才问过你大哥了,他那傻不伶仃的样,到这会子还没看明白这里头那点事呢。” 蒲氏瞧着珍娘那一脸难为情的小模样,全然就是小女儿家初托情意之下的那个姿态,心里还有什么不了然的。 “娘,你可别再抽我大哥了,他又不是整天看在我身边的,哪里会知道许多呢,而且,这本来就没多久的事,也没谁知道。”珍娘帮着她大哥开脱,说道。 “这事你就甭管了,就他那糊涂劲,不抽一顿,也涨不了记性。”蒲氏无所谓的说道。 又说,“我咋听你大哥说的,他那被抓一事上,和咱们知道的情况,事实上有些出入呢?” 珍娘有些愕然的抬起头看着蒲氏,她娘果真还是那个精明的老娘啊,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法眼。 “我根据你大哥说的,他早在你们到来之前,就已经被那个大将军放了出来了!怎么后头还有那么多事呢?”蒲氏看着自己闺女,眼神询问道。 珍娘心里不得不感叹,自己老娘这份审问的环节上,条理清晰的样子,真能去当个主审了。 这不,话一出口,就全问在了点上! 眨了眨眼,这事该怎么说呢?显然是不可能帮他瞒得住了,就凭她娘的那份精明,瞒也瞒不了。 所以,想了想,她干脆就一股脑的全都倒了出来。 从最开始他们在城门口被抓,然后夏霆毅去将她从牢里带出来,到后面怎么诓着她待在军营这边,还如何导了场幼稚的探监戏码的,还有后面那场战事上的诸多事宜...... 珍娘悉数都对她娘讲了,其实她一早就没想过要瞒着蒲氏什么的,只是这种事情,她总要想个合适的机会说出来才是吧。 可是,方才就蒲氏审着蒋大壮那一会儿的时间,珍娘自己也理不清,该怎么与她娘说了这些事情,主要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一会儿的工夫,既然蒲氏这么问了,她干脆也不想自己理什么思路了,全都说出来拉倒。 “嗯,那些前头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说完了之后,珍娘已经恢复了很平常的面色,看着她娘说道。 “不过,他虽然是哄了我,但是后来也跟我解释了。我刚开始是有些生气来着,不过后来他又替我挡了那一箭,我想想也就算了。” 蒲氏静静的听着她说完了所有,一时半会的也没吭声,只在她说了这句话之后,才面生了几分复杂的问道,“丫头啊,你是因为他那个救命之恩,才接受他那份感情的么?” 珍娘摇头,她一下子就明白蒲氏这话里的意思,不过,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他救了我,我是挺感激的,不过,这并不是我接受他的真正原因。” 蒲氏听她如此说道,才稍作放心,“娘就怕你年纪小,不知这感情的事,所以才要帮你理理清楚了。” 又说,“娘从你的话里也听出来了,这个大将军对你确实可是算得上是,用心不少了!” 不管,这用心,究竟是怎么用的,哪怕是哄啊骗的,也说明他是确确实实的费了心思的。 蒲氏瞧得出来,那个什么大将军,别看年纪轻轻的,也不是个一般的人物,偏偏能对她闺女用心到这个地步。 蒲氏抬头又好好的看了自己闺女几眼,唉,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个好事,还是坏事了? 不过,这会子,她还想急于弄清楚一件事。 “现在,娘还想问你一句。你可得跟娘交个实心话才行!”蒲氏直视的看着珍娘的眼神,问道,“丫头,你喜欢他吗?” “嗯。”这一刻,珍娘也没再迟疑,直接就爽快的点了头说道。 蒲氏瞧她这模样,唇皮子开合了两下,“闺女,你想清楚了。啥叫喜欢?啥叫感激?” “娘,我明白你的意思。”珍娘很认真的看着她娘说道。 她要是连这点区别,都弄不清楚,怎么会接受他那份感情呢。 对夏霆毅,珍娘这会子也谈不上什么爱不爱的,但是,她确实是已经心动了,也说不上喜欢他哪一点,但是,绝不是因为什么救命之恩生出来的感激之情可以交代干净的。 “娘知道你一直都是个有自己主意的姑娘,既然,你告诉娘,你是真喜欢他的,那娘也就没啥话说的了。”蒲氏见她这样,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她这闺女,平常的时候主意比她还要正,她这个当娘的把话说到份上,后面的事她也不会干预太多着。 只是,蒲氏忽然提醒了道,“闺女,那个大将军就光是表了份喜欢,除此之外,他就没别的说法了?” 珍娘眼神眨了眨,她娘的意思,她一百个懂。 可是,这阶段她却不想考虑那么多,一直到这会子,珍娘都没有去深究过,夏霆毅的具体身份,详细背景如何。 其实,就算不看别的,就他这大将军的身份,光这一层上,珍娘也不定能配得上,不过,她已经情动了,就不想让自己遗憾。 且,先单纯的谈一段感情再说吧。 至于,那人说的,将来定会‘聘汝为妇’的承诺,其实,珍娘一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就眼下的光景,珍娘觉着已经足够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失落(二更) 娘俩敞开心扉的聊了一个时辰,蒲氏对于自己闺女的这些非同寻常的想法,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尤其是,珍娘将夏霆毅的那句许诺告诉她之后,蒲氏更是心弦都完全松泛了下来。 她一点也不担心这男人讲的是句空话怎的,就蒲氏这几十年来的阅人经历来说,她自信自己这点看人的眼神还是有的,那个什么大将军,绝对是个说一是一,不会轻易言悔的主。 所以,跟珍娘聊过一番之后,蒲氏也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实在是撑不住眼皮子,倒下去睡着了。 珍娘给她娘盖好了被子,又拨旺了两个火盆,才走了出去。 这帐篷估计是临时安排出来的,里面的空间并不算大,都及不上夏霆毅那个营帐的二分之一,珍娘看着她娘熟睡了过去的样子,就不想在这里面待着,免得发出什么动静来,打扰了她。 “关公子?” 才刚出了帐门,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关少裕就站在这门外面的地方,瞧这模样,也不知道是已经站了多久了,身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珍娘突然才想起来,“哦,对不住了,我给忘了,这间帐篷原是安排给你休息的。” 刚刚为了娘俩说话方便,蒲氏也没回去那边的帐篷,只喊了珍娘过来这边说话。 “不过,我娘这会子已经睡了。”珍娘有点不好意思的冲他说道。 总不能这时候,把蒲氏又喊起来吧,她也不忍心。 想了想,珍娘与他商量了语气说道,“我娘太累了,就在这帐篷里睡着了。我这就去找将军,让他再重新给你安排个地儿吧。” 珍娘言语间很是平常的语气,却听在关少裕的耳朵里,心里不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的感觉。 何时他们二人已经这般熟络了? 想当初,他们这一路上从省城到这里,那么多天的日夜相处,她对自己,不论言语还是举止之间,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可,此时? 这般的语气,这样的神色,瞧在他的眼里,真的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憋闷。 方才从将军的营帐里走出来,刚刚夏霆毅明明白白的告诉了自己,他们两个的故事,情感的故事。 关少裕无法形容当他听到他的好兄弟,用那样一种愉悦的语气,告诉他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心里的感觉。 有种空落落的落寞,仿佛自己一直觊觎的一个宝贝,却被人先得了手的失落,还有些隐隐的不甘。 尤其是刚刚站在帐门外面,当他亲耳听见这小丫头,那般毫无掩藏的,诉说着她对他的那份心动。 更让他惊诧的,还是这丫头对自己感情的那份洒脱和坦然。 耳朵边回放着小丫头脆生生的嗓音,说出来的那番话,“既然喜欢了,那这一刻,我何必要去烦恼那诸多! 只认定了他是我值得喜欢的那个人便可。感情的事情,何必要弄得那么麻烦呢,这原本就是一件很纯粹的事情。 我喜欢他,所以这一刻,我就会认真的去面对这份感情。以后的事情,但看缘分和命运的安排罢了!” 她果然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孩,这还是关少裕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感情观。 再想起他当时在将军的营帐之下,同样的问了夏霆毅一个蒲氏心里会担忧的那个问题的时候。 那家伙与他说的那番话,“我钟情于她,她也心悦于我。至于将来?我自会与她打算的好好的! 在这之前,她只要做好一件事,那就是好好的接受我这份喜欢便好。” 关少裕想着他与自己说出这番话时候的那份自信和潇洒,不由得眼神黯淡了下来。 或许,这就是他心生疑惑着,为何这短短的岁月里,他们俩个却能够生出一段感情的原因吧。 俩个将感情都看的那么纯粹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错过对彼此的那份感情呢? 小丫头的美好与特别,他可能比夏霆毅发现的更早,可是,偏偏他心里将对她的那份喜欢,掺杂了过多的考虑,所以,才迟迟没有表达出来。 这一刻,关少裕终于自己承认了,他心里的那份不甘,却不关乎任何人,只怪他自己没有他们活得那么潇洒罢了。 “无需麻烦了,我原本就没打算在这里待上多久,我们关家也有商号在外面的城里。我既是过来了一趟,自是要去处理一些事情的,所以等会儿我就出去了,这会过来就是与你们言语一声。” 关少裕想通了,却依旧掩不住心里的那份失落。 因而,今日的他,面上不再挂着一贯的那种和煦的笑意的神色,有些复杂的语气,唤了一声,“珍娘——” “啊?”珍娘也觉出他今日的反常来了,“关公子,你怎么了?” 关少裕想张嘴说些什么的,可是,想想还是算了,最后他只深深的看了珍娘两眼,就转身告辞而去。 临走前,留下一句客套的话语,“我会在这边停留几日的工夫,若是回程有何需要,到时候让人过来知会一声便是。” 珍娘站在那里静静的看了他离去的背影,默默的叹了口气。 对于他对自己的那份隐晦不明的情意,珍娘也不是没有感觉得到,只是,如今她已经心有所属,所以,也希望你早日找到属于你的那份感情吧。 转过身,珍娘原是想回那边的帐篷里去的,不过还没走至门口,就听到里头两道熟悉的声音。 “你的伤要紧吗?表哥,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二舅妈才会打你了?” “没事,就是点皮肉伤,养养就好了。而且,这事跟你也没关系,你别多想了。” “嗯,表哥,我只是一听到你出了那样的事,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才执意要跟过来的。如今看着你没事了,我也就放心了。” “嗯。那个——,还是要谢谢你的。” ...... 珍娘听着里头一句接了一句的谈话声,也是对她大哥这人无语了。 得亏这人是她大哥啊,这要是换成她是陶芬,早就受不了他这么磨磨蹭蹭的性子了。 想了想,还是不要进去打扰这一对,慢热到一种境界的俩只了,珍娘转了个身,干脆去找那男人去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温情 珍娘过去找夏霆毅的时候,他正踱着步子,在自己的帐门外烦躁的走来走去。 外头这会的雪花下得很大,珍娘远远的就看到,他那一身的银叶铠甲上面,已经落了几近手掌厚的积雪了。 显然,这男人已经在这外面徘徊了多时了。 这一刻,珍娘看着他高大伟岸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都说爱情会让一个正常的男人,变成一个傻子。 这句话说得真有道理。谁见过这堂堂睿智冷静的大将军,今日却会这么傻兮兮的,迎着风雪站在外面找冻呢。 “将军,你是傻了么?这么大的雪,不知道进去躲着啊。”珍娘迈着小碎步快跑了过去,嘴里埋怨着语气说道。 “你看看你也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点分寸都没有了!前些天肩上那伤还没好利索呢,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受了风寒,发起烧来,那得多麻烦的事啊!” 夏霆毅听着眼前这小人儿,站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的数落着的话语,总算是觉着刚刚还空荡荡的胸腔里,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只是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着说道,“飘了这么大的雪,你怎么偏偏也跑出来了?” 话落,俩人忽然相视一笑...... 眼神里透露给彼此的,那是再明显不过的同样的情意。 夏霆毅一把拥住她,低沉的嗓音凑在她的耳边,温柔的说道,“丫头,我想你了。” 只是离开了眼前才一两个时辰的工夫,他是真的想她了。 珍娘回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她心里明白,这男人眼前这状态是焦虑了。 “好了,赶紧进去吧。再待在外面,咱俩都要成一对雪人了。”珍娘感受着男人深情的拥抱之后,先开口说道。 关键是,他那个铠甲本来就是冰冰冷冷的,再覆上点雪在上面,自己那小脸往上面一贴,那种透心凉的感觉,实在是受不住啊。 夏霆毅这才拉着她的小手,进了帐篷里面。 俩人你侬我侬的,净顾着互相生情了,竟是忽略了近在身边的,一份越来越逼近的危险的气息。 也就一百步远的距离之外,一双蓄满了阴谋的眼神,正混在巡察的士兵的队伍里面,已经盯了他们半晌了。 帐篷里面,珍娘这会子正忙着给那个大男人擦拭头发。 “将军,你下回能让人省点心不?就算真的要站在外面看雪,好歹也记得把你那头盔给戴上吧。”一边给他擦着头发,一边忍不住的开口数落了道。 这积了一头发的雪,站在外面还好,一进到这里面来,就立马化了,如今,某人那整个脑袋上,就跟刚从水里过了一遍似的,湿湿哒哒的。 珍娘都给他换了两条毛巾了,还没擦干。 “不打仗的时候,谁耐烦戴那玩意。顶在头上得有几斤重都不止,压得脖子都疼。” 二人这是又开始私底下平常的逗趣模式了。 说着话的同时,夏霆毅突然把满脑袋的头发一甩,全都拢到了前面。 开口说道,“你站到我面前来擦吧,光听见你在我身后转悠着,也见不着你人,我难受。” 话落,就见珍娘一脸惊愕到,要掉了下巴的眼神看着他。 看来蒲氏给他带来的精神刺激真是不小,眼看着这男人已经开始不正常了,连这么起鸡皮疙瘩的话,都能讲得出来。 “将军,咱能好好说话不?”珍娘故意作出一副悚然的模样,与他说道。 这样的大将军,她真心有点不太习惯,还是看惯了他那成天都板着的一张脸。 或许真是有那感情因素存在,自打俩人彼此生情之后,珍娘后来只觉得,某人那张绷着的千年冰山的脸,倒是越瞧越有些酷酷的感觉。 此时此刻,竟找不出一点冷冷的气息了。 “啊!”珍娘猝不及防的,就感觉到自己的小身板一轻,下一秒已经是坐到了某人的大腿上了。 “将军,你是疯了么?” 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个动作,显然是吓得她不轻,珍娘的记忆里,还从来没有坐过别人大腿的经历呢。 今儿个,这男人果然是抽疯了,他们二人自从情定之后,只撇开了那个蜻蜓点水的轻吻,俩人一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 平常的时候,也顶多有个拥抱,或是拉个小手就得了。 “别动。” 珍娘刚想挣扎了下来,就听到他暗哑的声音,开口说道。 “丫头,你也在我身边待不了几时了,就让我这么好好的抱抱你。等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能牢牢的记住这个感觉。” 夏霆毅知道,自己今儿个瞧在她眼里,是肯定有些不对劲的,可是,他就想这么做了。 也不全是小丫头她娘的突然而至,带来的刺激,还有些别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因素。 比如,除了他,还有别人,一样的觊望惦记着怀里这个小人儿。 以前,夏霆毅也不是没觉察到关少裕对这小丫头的颇有兴趣,只是,他也没有引起多大的警惕。 那家伙跟自己不同,虽然他们同是大家子弟出身,可是,他早早的就出来军营历练,成长的环境相对比较简单。 而关少裕,一直都是长在大宅深院之中的花花公子,再加上他又是生意场上行走的人,所以,什么样的形形色色的女人没有见过呢。 夏霆毅起先也只当他是一时兴致所起,对这小丫头存了几分探究之心,却不成想,曾几何时,那家伙已是生出了些不该有的情意。 “丫头,你是我的。” 想到那家伙今日眼里那样明显不甘的眼神,夏霆毅眼眸还是不由得沉了沉,心里也不禁生出了几分强烈的占有欲。 所以,两片温润的嘴唇,已经不受控制的带着几分掠夺性的压了上去。 也许是有了上回的一次经历,所以这个吻,对珍娘来说,虽然一样的没给她留下一丝丝防备的空间,但是,她却少了之前的那丝慌乱。 只是...... 这一次的吻,却是比前一次霸道了许多。 珍娘几乎被他吻到了要窒息的感觉,只感受到独属于他的那份刚性的灼热的气息,一直持久的,靠近在自己的鼻息之间...... 第一百七十八章 被劫(二更)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过后,珍娘实在是受不了某人今日格外发情的这个样子,逃也似的溜了出来。 “天啊,忒反常了。这男人究竟是怎么了?” 珍娘抚摸着自己两片烫热的嘴唇,这上面直到此时还残留着某人的温度,这男人发起神经来,实在是太恐怖了。 今日的夏霆毅,对她没有别的,就只有一个接了一个吻袭来。 珍娘起先还有点被带入了那份缠缠绵绵的沉浸之中,后来,看他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她也是怕了。 “这个样子,让我回去怎么见人啊!” 有点碎碎念的走在雪地上,珍娘都不用照镜子,也能想象得到自己这两片嘴皮子是个什么模样。要是回去给蒲氏他们看到,还不定怎么想呢。 想了想,她是没那个勇气回去蒲氏那边的,也不敢走在人多的地方,上回已经已经传过了一阵风言风语了,这回她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只能尽挑着人少的小径,漫无目的的走着,这一直没得停的大风雪吹着,珍娘使劲的拢了拢脖子处的衣领子,还是免不了被灌了寒风的命运。 不禁暗骂了两声,“都怪你!大坏蛋!好端端的抽什么疯啊!” 早知道就不该跑过来找他,珍娘好不容易找了个人少的地界,寻了个背风的帐篷外面的角落疙瘩里窝着,满心里只剩下后悔二字了。 原本她还想着,过来安抚他两句,好歹给他个定心丸吃吃。 她娘先前那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冲了他,她还生怕这男人心灵受打击了,赶着跑过来。 却哪想到是这么个情形啊。 “妈呀,太冷了。”眼见着这雪花飘得,没一点要停下来的趋势,珍娘也是豁出去了,算了,不管了,还是回去吧。 这两片嘴唇上的火热热的温度,此时已经降下来了不少,珍娘鼓了鼓气,还是转了身子往回走了。 却不想,才没走几步,就感觉后颈子一阵剧痛。 然后,便是两眼一片黑,珍娘已经失去了知觉。 娘的,她被人偷袭了!珍娘意识消失之前,只记得自己眼前闪现了一片青铜色的头盔。 这是他们大李王朝军队士兵佩戴的装束,珍娘几乎时时都能在这军营里面,见到如此装扮的人。 是哪个狗娘养的小兵,竟然敢从背后偷袭自己! 不过,这句话珍娘压根就没来得及骂出来,甚至连想都没想完呢,因为她已经彻底的昏过去了。 等她再次恢复了意识的时候,刚想把那个没骂出声的话给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双眼睛还是漆黑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两只手也被绑着,紧紧实实的捆在了后面。 四周一片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偶尔有一阵风刮出来的声音,珍娘见是这样的情形,这才开始心里生出了一阵慌乱。 显然,她是被人劫了。 但是,除此之外,她也是什么信息都不知道了。 好在,没用她等多久,就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醒了!”阿史那元金听见动静,眼神注视在珍娘的头顶上,淡淡的说道。 珍娘一听这声音,突然一个激灵,这声音,她仿佛在哪里听过来着,只是,这一时之间却是想不起来。 不过,她还是开口问道,“你谁啊?为什么要抓我?” 珍娘没觉得自己在这边结过什么仇家啊,这人为何要抓自己? 回应的她的,却是一片沉默,珍娘只能竖着耳朵听到他,站在自己面前呼吸的声音。 “你是不是抓错人了啊?”珍娘接着还是不死心的试探了说道,“我刚刚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我平常真的是从来没得罪过谁!按理说,是没有仇家的,所以说,老兄,你肯定是抓错人了。” “来来来,赶紧把我放了,再重新把你要抓的人,再抓过来才对。” “千万别抓错了好人。” “咱俩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的,你抓我也没用是吧。” ...... 突然,一道沙哑的,同时满带了警告的声音响起。 “给我闭嘴!” 阿史那元金目光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小家伙,他也实在是搞不懂,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夏霆毅,怎么就好这一口的? 这会子他们正处于一个山洞里面,外头的雪势太大,走在路上连眼睛都没法睁开,根本就没法行路,所以,他左右思量之下,才选了这么个地方,暂时避一避风雪。 眼看着这天色,今晚的雪估计是没得减小了,看来,他们两个只能在这里窝上一个晚上了。 阿史那元金倒也不担心,那人会立时就追过来。 这片山洞,位置极其隐秘,等闲是不会被发现的。 所以,他寻了个位子坐下来,半晌,又接着对那个被他捆绑着的小家伙说道,“你说的没错,咱们之间确实算不得有什么仇恨。不过,我还是非得抓你这一回。怪只怪你,不该招惹那个人!” “我招谁惹谁了?”珍娘顺着话头,一脸疑惑的问道。 然后,就听那个声音接着说道,“到这会子还跟我装什么糊涂!你不就是那个让大名鼎鼎的冷面杀将夏将军,心仪的小白脸。” 瓦特?她什么时候成了小白脸了? 又听他接着冷笑了说道,“呵呵。我也想不到,你们大李朝的夏将军竟是个百花丛中不沾身,偏偏就爱这一口的货色。” 珍娘抿着唇没有接话,耳朵里就是那人止不住的抽笑声。 让她说什么好呢? 是告诉这人,她其实并不是个小白脸呢?还是跟他讲,自己不是夏将军好的那一口呢? 不过,搞清楚了自己被抓的缘由之后,珍娘反而没有那么惊慌了。 事实明摆着的,这人抓她,就是为了夏霆毅嘛,至于,他究竟要做什么,珍娘也没问。 不过,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还不就是为了将那个男人引出来罢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发现 反正,这一时半会的,只要夏霆毅没有现身,她的人身安全应该暂时还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到了这会子,珍娘心里只在猜测着一件事情,就是眼前这个看不见面目的人物,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脑海里突然抓住了,刚刚这男人说的一个字眼,‘你们大李朝的夏将军’? 从这句话中,珍娘敏锐的察觉到,这男人显然不是他们国家的人,难不成是外邦人物? 再想想,眼下这一年边境的频繁不断的战事原因,珍娘基本可以断定这男的是个突厥人了。 那自己这一次被劫,某人是不是就得担负百分之一百的责任了! 想到这些,珍娘真是不由得在心里,将那个臭男人大骂了几遍! 尼玛的,老夏同学,今儿个白天才让你欺负了一场也就算了,这会子又让她受了这等罪,自己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这一世来还债的咋的? 而此刻,被珍娘在心里已经骂了几个轮回的夏霆毅,已经急的快要发疯了的节奏了。 约莫黄昏的时刻,蒲氏睡了一觉醒来,却没有见着自己的小闺女,原本还以为,这丫头没在自己这帐篷里,应该是在陶芬那边了。 却没成想,蒲氏找到陶芬的面前,她却反过来问道,“表妹这一个下午的时间都去哪儿了啊?怎么还不见人影啊?” 听她这么一说,蒲氏转念一想,这丫头不是跑那个大将军那头去了吧。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蒲氏还暗自感叹了一阵来着,这姑娘咋就不知道显着点矜持嘞。 转个身,就跑夏霆毅那边来逮人了,蒲氏一心认为,不管怎么说,这闺女还没嫁人呢,给那男的多看一眼都是被占便宜了。 所以,往前的事就不说了,反正这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某个男人要是还不知道收敛的话,老娘肯定是不答应的。 如此想着,蒲氏就决心待会儿到了那什么大将军面前,一定得好好的说教两句的。 却不想,她到了那边,也没找着自己闺女的人影。 “大将军,年轻人谈个感情,我也不反对,我闺女都说她稀罕你了,我这个做娘的,自然也不会强加干涉什么,只是咋的也要知道点分寸是不?” 蒲氏原本心里就存了怨气的,而且这一过来,也没见着人。 心里大概猜想,他难不成是把人给藏起来了,所以,语气更加好不起来了,就直言开口对着他说了几句。 “我家囡囡年纪小尚不知事,你可与她不同,不说你比她年长那么多,这该懂的也都懂了,怎么还能这么糊涂呢。 先前的事,咱就不提了,我就姑且念你是一片好意,才哄着她不念男女大防,跟你同卧而居。 但是,姑娘家总归还是要点名声的,将军你这么做,有没有正儿八经的为她考虑过啥子?” ...... 夏霆毅觉得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的教训了,不过,眼前这气势横横的妇人,又不是别人,那可是他未来的老丈母娘,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由着她骂了。 “伯母教训的是,晚辈恭听聆训。” 而且,等她骂的差不多了,他还得表一番诚恳受教的态度出来。 蒲氏见他这样,却还是一副火气未灭的样子,关键是,她都费了这么多的口舌了,这人咋还不识相,坐在那里跟她装糊涂呢。 “大将军,你是真不懂啊,还是装不懂啊!这都快天黑了,你还想留着我家囡囡在贵帐下吃晚饭咋的?” 蒲氏眼神四处张望了一下,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开口说道。 “什么?” 夏霆毅登时面色一沉,小丫头不到午时就从这帐中跑出去了,这会子,蒲氏却是来问他要人? 难不成,她一直就没回去过? “伯母,她并不在我这里。”夏霆毅很认真的看着蒲氏说道,一边说着,也一边眼神直视的盯着蒲氏。 看到的,却是她同样吃惊的神色,“你说什么?珍娘不在这里?那她在哪儿呢?” “丫头靠近中午的时候,确实是来找过我,但是,没待上一会儿的工夫,就走了。” 夏霆毅一边开口说道,一边人已经站了起来。 蒲氏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到他那高高大大的身影,已经往外面急切的跑去了。 赶紧跟了上去,“我来之前已经找过了,两边的帐篷里面都没有人。我问过她表姐了,这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都没有见过小囡囡。” 话毕,蒲氏也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她家丫头又不是在村里,也不是在外头的城里,这是在军营里面啊,她能去哪儿?不就这么几个数得着的地儿。 两人又一起去找了,那两个临时安置他们的帐篷,夏霆毅将那里里外外的都寻摸了一遍,却也没找到珍娘的身影。 之后,他又将蒋大壮和陶芬那两个都喊过来问了一遍。 那俩个也是齐齐回答,没见过人。 直到此时,他也不由得眉毛揪起来了。 下一秒,整个军营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找人,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夏霆毅已经连续下了好几道搜查令,调动了所有的大小将士们,全力寻找珍娘的下落。 几乎是将整个军营的大小营帐,都搜了几个来回,却是都没找着珍娘的身影。 “大将军,这事你可得给我一个交代才行!” 蒲氏自己也顾不上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了,跟着蒋大壮一起,迎着大雪在外面搜查了一两个时辰,却是一无所获。 眼看着,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她的闺女却还没见人影。 蒲氏也是一下子发躁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这男人是不是使了什么诡计,把她闺女给藏起来了。 “将军,我瞧你长得光明磊落的,可别做出什么背地里见不得人的事情来。”蒲氏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疑,道。 “今儿个若是不把我闺女交出来,我自是没有罢休的!” 夏霆毅闷着脑袋没有说话,他这会子自是没有那份心思,来跟蒲氏计较什么。 第一百八十章 二王子(二更) 来回复命令的人,已经有了好几拨,偏偏到这会子还没找着他的小丫头,甚至连她这消失了大半日的踪迹,都查不着一丝。 他这时候,满脑子只有一个疑问?这丫头究竟跑哪儿去了? 这么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找不着,就找不着了呢?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惊动了军营上下所有的人物了,就连军师也忍不住跑过来,过问了几句,“小公子是否自己跑出去玩耍去了?” 在军师的印象里,珍娘就是个十来岁年纪的小子,长得一脸清秀,眉目明朗的样子,却这个年纪,最是贪玩爱耍的时候了,想想她在这军营里面窝了那么长的时间,指不定就自己偷偷溜出去玩去了呢。 “守出入口的士兵已经来回过话了,没见着她出去过。”夏霆毅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 一旁的蒲氏也跟着说道,“不会的,她不是那种做事没有分寸的孩子。” 要是真的要出去什么的,她至少会提前说一声的。 “那就好生奇怪了,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在那之前,小公子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呢?”军师帮着分析道。 话落,蒲氏就直接抬头看着夏霆毅,“反正,她从我那里出来之前,都是正常的。” 至于后面的事情,她是不知道了,蒲氏这会子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她闺女是从这大将军的营帐里走出去之后,才不见人影的。 所以,一直到这会子,她对夏霆毅还是持着满满的怀疑的态度。 而夏霆毅这会子经过军师话里的提醒,倒是想起了点什么。 突然对外头下了令,说道,“来人,传我的命令!全力搜查各条小径小道的路上,仔细寻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今日雪下的大,人从路上一过,那脚印都用不着一盏茶的时间,就被掩藏起来了,所以,什么线索都很难找到。 “一定要仔仔细细的找,让每一个士兵都拿上工具,挖雪二尺,看能不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上午小丫头找过来,他确实是有些失态了,这会子想起她逃也似的蹿出去的背影,却是给他提了个醒。 这丫头脸皮子薄的很,自己今儿个又没注意点分寸,吻得那小人儿有点过火了。 在那样的情形下,她估计也怕被别人瞧见,十之七八可能是躲到那个犄角疙瘩里去了。 一时间心绪烦躁。 只是就算是怕羞躲起来,也不至于藏到这时候,还不回来啊?难不成,她是有意生自己的气了? 夏霆毅蹙着眉头,抬眼看着外头的雪花,这么严寒的天气里,这小人儿究竟到哪儿去了? 她那么怕冷的一个小家伙,平常在外面待上片刻钟都受不住,如何这么长时间了,还不现身呢。 满脑子生出了后悔,自己今日着实不该那样失去理智的。 想了想,他也在这营帐之内待不住了,跨着步子就走了出去。 “来个人,到关公子那边去走一趟,问问看,他知不知道点下落?”夏霆毅走到帐门外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说道。 如今,但凡是有一点点的可能性的,他都不会放过。 蒲氏直接站出来说道,“我来跑这一趟。关公子的住处,我知道。” 就她刚刚观察下来,这男人脸上的紧张和急躁,却也不像是装假的,所以,这会子,她就姑且信他几分。 半个时辰之后,蒲氏从关少裕那边带回了消息,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怎么回事?”关少裕也是闻着消息,就跟过来了。 恰在这时候,下面有消息回复上来说,搜查的士兵们在雪地里找到了一件东西,呈上来给大将军过目。 “没错,这东西是她的。” 夏霆毅只看了一眼,就给了肯定的答案。 蒲氏抢过来一看,是一块青铜鎏金的黄色腰牌,“这玩意是干啥使的?” 这块腰牌是夏霆毅前一阵才给珍娘的,军营之中副将级别往上的身份,才每人会配有一块。 有了这个腰牌,便可以自由出入军营的所有地界,当然,只除了大将军的营帐之外。 当初,他给她这块腰牌的时候,只是想着假使遇着不便之时,或许能派上用处,不过,小丫头从来没有用过。 但是,她闲着无事的时候,倒是在它上面系了条自己打出来的千结穗子,这会子也正结结实实的挂在上面。 夏霆毅眼神注视在那一块腰牌上面,心里只剩下满满的焦灼和急躁了...... 如今,人影依旧不见,下面的兵士们却找着了这块她贴身而带的腰牌,却是说明了什么? 他记着自己与她说过这块腰牌的重要之意,想来,她肯定是不会随意丢弃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来人,给我召集全军所有将士!一个个的点齐人数,重点查问从午时左右到这段时间,每一个人的行踪。但有可疑的,全都报上来!” 直到此刻,夏霆毅也不得不生出最坏的打算了。 小丫头可能是被什么人给劫了。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他的猜想果真得到了验证。 “回禀将军,步兵营一个叫李勇的小兵,从午时就已经消失了踪迹,到这会儿——” 夏霆毅听到如此汇报,眼眸猛地一缩,连音调都变了个样,定定的看着下面来汇报消息的士兵,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如此神色巨大的变化,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从忽视。 “将军,怎么了?”蒋大壮站出来问道。 他今日已经在外面折腾到此时,一趟一趟的进出这营帐里外,等待命令,再出去执行命令...... 他也想不通,自己一向乖巧行事甚有分寸的小妹,怎么就无端端的不见了。 只是,再想不通,这也是个事实,迟迟找不着人,他这心里也是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的一团乱。 这会子,眼看着大将军的神色突变,也不由得心里跟着一个咯噔。 “是他!”夏霆毅这一刻眼神涣散着,找不着一个聚焦的地方,实在是无法表达他此时心里的震惊,还有更多的惶然。 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突厥的二王子——阿史那元金!” 第一百八十一章 祸因 “突厥二王子?这是哪路人物?”关少裕开口问道。 “珍娘的失踪,跟这人怎么会扯上关系的?”蒲氏也看着他问道。 夏霆毅眼神一片暗沉,脸上只是一派沉默的神色,他根本就无法想象,他的小丫头真要是落到此人手里,那后果又是怎样的。 军师觑着大将军的面色,替他开口陈述了道。 “此人乃突厥阿史那部落首领的二王子,那个部落的成员向来以勇猛作战出名,其首领阿史那真一膝下四大王子,各个都骁勇善战。 大将军与他们都在战场上交过手,只有这个二王子只闻其声,不见其面的。两军交战这么长时间,好像也只刚开战那一阵,大将军跟他有过一回交手,却是败于将军的手下。 后来,自那一仗之后,就再没有见过此人。却没想到,这人早就混迹于我军将士之间。化名为李勇,蛰伏在步兵营的队列里面,专门收集情报,暗地里搞些阴谋诡计。” “上回三平山那一仗败战,就是因为他偷窃了军事机密,往外面送了情报,所以,才使得我军将士一度被敌人偷袭,损失惨重。” 说到这里,军师就将眼神转向了蒋大壮,当初就是因为这一场战役,军队之中彻查奸细一案之时,此人才出现在大将军的视野之中的。 “那当时就是这个人举报我通敌卖国的喽?”蒋大壮领会过意思之后,接了话说道。 想起当初那桩冤案,他也是恨不能将那个秘密检举他的混蛋,给锤上一百个锤子,要不是大将军及时赶回来救了他,他兴许已经是上了断头台上的一缕冤魂了。 “嗯,没错!当初案子刚发生的时候,我并不在军营之中,不过,后来查证之下,一应证据都已经难以求证,所以,也只能以证据不足为由,先将你放了出来,却是没有找到真正的祸首。” 夏霆毅低沉着嗓音回答了他的问题,道。 “那将军是何时发现此人不对劲的?”蒋大壮点了头说道。 话落,就见夏霆毅一脸沉思之色,良久才回道。 “那夜,我与她出去透风,是她发现有外邦的口音交谈之声,随后,我沿着线索追查下去,才将此人真正揪出来的。” 这里的她,众人心里皆为明了是谁。 蒲氏眼神闪了闪,看来她闺女与这大将军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以来,共同的经历的故事还挺多啊。 只是,这时候还不是关心这种事情的时候,蒲氏更想问的是...... 不过,话未张口,就听军师开口言道,“还有上回的痢疾事件,也是这人背地里搞得坏,后来大将军查过,若不是他偷偷的将患病的兵士饮用过的水和粮食,混杂在其余人的饮食之中,也不至于引发了那么严重的祸患。” “幸亏将军身边的那位小公子及时提醒,又给出了一应解决的措施,否则,也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惨重损失。” 说到这些,那个小公子也真当是该记一个首功的,这也是为什么一众将士们对其都挺敬重的原因。 哪怕是后来,咱们的大将军与他传出那般不堪的传闻之下,大伙都没有给与他轻视的眼神。 其实,从根本上来讲,这个小公子,也算得上是那个突厥二王子的克星了。 假使没有他一次又一次的粉碎了这些阴谋,指不定他们大李朝的军队,就因着这个人一击垮溃了。 “那将军为何不将此人早早的抓起来呢?” 这是蒋大壮最想问的问题? “既然都已经知道他是个奸细了,而且还是个来头那么大的奸细,怎么不将他抓起来呢?” 这要是早早的将人抓起来了,就没有今儿个这一出了是吧。 话落,就见夏霆毅拧巴着眉头,一双眼睛里面也跟着生出了几分悔意来,他要是早知道这人会弄出今天这一出事来,他又怎会不抓人呢。 哪怕,留着他是为了...... “大将军是想来一出放长线钓大鱼的。”军师见将军不出声,便替他回答道。 “两军战事经久不息,弄得边境的百姓们民不聊生。偏偏,突厥那边的敌人,就跟灭不绝的蝗虫一样,逮住机会就来一场进攻。 今年因为天灾的缘故,我军粮草匮乏,不及往年一半之充足,想来敌人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时不时的过来骚扰一下。 众所周知的事情,咱们这头虽然兵马充足,将士们也骁勇善战,但是,显然是经不起这么耗下去的打法。 因故,大将军近来正在策划着一场行动,企图俩月之内将突厥军队一击而溃,省得总这么纠缠拖战。 这位‘隐藏’在军队之中的二王子,也是计划之中的关键人物——” 再接下来的话,军师就不欲多讲了,毕竟那些都是军事机密,不过,在场的诸人,皆是明白之人,所以,都没有往下再问。 “你们这前面讲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也搞不清楚。我现在想问的是,这人干啥要抓我——” 蒲氏一言就问出了重点,不过,她好歹也是知道分寸的,为了珍娘的名声着想,最终也没将闺女那两个字眼说出来。 这一问,也是问出了关少裕心里的疑惑。 “这突厥的二王子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又有何用呢?” 言毕,就见那军师的面上颇有古怪。 就连蒋大壮前后想想,也都猜出了缘故,对上自己老娘这会子一脸疑问的眼神。 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娘,你不知道。这一阵,咱们军营到处都传着一阵瞎话。” “啥瞎话啊?”蒲氏追着问道。 “就是大将军跟那个——”蒋大壮有些难为情的吞吞吐吐了说道,“跟我小弟的那个瞎话呗。” 蒲氏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惊的呢,反正没吭声。 只是,这投射在夏霆毅身上的那股子眼神,那是绝对的十足之犀利,以及咬牙切齿的恨恨。 原来,她闺女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遭此一祸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担忧(二更) “蒋校尉言之不错。我猜那个二王子,就是因为听信了那些谣言,所以才对小公子下手的。目的嘛,肯定是冲着将军而来的!”军师总结性的言道。 话落,就见众人齐齐将眼神看向了夏霆毅。 而他自始至终好像都保持着沉默的状态,很少开口说话,只那拧紧了的眉头,脚底下踱个不停的步子,可以看出他此时的心情,显然已经烦躁到了一个境地。 “其实,大家也勿需过于担心。至少如今这元凶已经揪出来了,而且他这番行事的目的,也猜出来了。想来,小公子的生命安危,这一时半会的应该也受不到威胁。” 军师看着大将军如此之面色,也不由得暗自腹诽,看来这将军跟小公子之间,那还可谓是真爱啊! 反正,他在将军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如此担心紧张过谁呢,哪怕每回大战之前,大将军面对自己的生死之忧,都没这么躁动不安过的样子。 想了想,军师还是开口安慰了几句。 确实,这两句话还是给了众人一些安抚的效果的,就连蒲氏听了这话,面色也跟着放松了两分。 虽然说她心里现在对夏霆毅有一千个怨气,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会子也不是心里生个怨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 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怎么把人给救回来再说。 “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蒲氏开口说道,眼神却只看着夏霆毅一个人的身上。 语气里全是满满的着急,不过,夏霆毅这一刻也没给她回应。 蒲氏急的站起来说道,“实在不行,你就拨给我几千人马,我带着人杀到那些突厥人家门口去!” 这般霸气十足的样子,却是引来了众人异样的眼神投注。 尤其是那个军师,满眼怪异的眼神看着蒲氏,心想这妇人也不知是何方神圣,不过,就她这份气魄,却真是不同寻常,也怪不得能养出那么钟灵毓秀的一个小公子出来。 “娘,你冷静一些。这根本就不是打打杀杀就能解决的事情。”蒋大壮在军营里面磨砺了数月的时间,倒是行事间不比往常那样莽撞。 虽然他心里也是一样的着急,但是说话行事之前好歹知道先学会思考了。 “如今,咱们连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兴许,那个什么狗娘养的二王子,压根就没把人往他们的地界上领呢?”蒋大壮有些咬牙切齿的言道。 这啥突厥二王子,算是在他心里排上号了,不说他被冤枉那一回,就说这一次,他胆敢劫了珍娘的事,蒋大壮也不打算放过他了。 “将军,我们现在就派出人马,四路方向去追吧。”蒋大壮说道。 直到此刻,夏霆毅才终于开口了,他掀起帘子看了外面的天色,雪还在下。 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沿后山的方向去追,这条方向派出五千人马去搜,重点搜查每一个山头山洞,无论多隐蔽的地方都要搜查仔细了!” 今日连着下了一天的鹅毛大雪,在这样的天气下,那人是不可能走远的,所以,十有八九会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雪。 而后山那条方向,是整个军营唯一的缺口,那边地势比较险要,连野兽都难以行走。 所以,平常的时候,只有鲜少派兵士在那边望哨。 那位二王子在军营里面掩藏了这么长时间,想来早就把这周边的地势情形摸遍了,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想要离开军营,最可能走的就是那一条路。 夏霆毅有这个预感,他所料应该不会出错。 不过,还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又下了命令道,“至于其余的各路方向,也各派出一千士兵去搜查。” “是,将军。属下这就去集合队伍。”蒋大壮领命而去。 “等一下!” 将到门外的时候,夏霆毅突然出声喊住了他。 众人皆是一脸的疑惑。 “让所有出动去找人的将士,每一个人无需步行,全部骑马行之。”夏霆毅又补充了一条命令,说道。 言毕,众人皆是一头的迷惑,不过,很快都明白了过来。 尤其是蒲氏,这时候也不由得对他,心生了几分赞许的眼光,这个男人果然不愧是一军主将,连这样的细节都想到了。 “是。属下知道了。”蒋大壮领会过将军的意思之后,便出去了。 夏霆毅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心里的那根绷紧的弦,依然没有得到一星半点的放松。 如今已是戌时,外头的梆子声刚刚敲过,天色已经是漆黑黑的一片,而他此刻的内心,也恰如这黑漆漆的夜色一般,黑洞洞的看不着边际。 丫头,你究竟在何处? 无边无际的担忧泛上心头,夏霆毅第一次尝到了这种煎熬的滋味。 眼神飘落在那烛火的亮光上面,突然想到,小丫头平常最不喜黑暗,每每到了黄昏的时分,就忙不迭的点亮了帐中的所有蜡烛。 也不知,此时此刻,她所在的地方,有没有烛光照亮。 夏霆毅甚至不敢想象,那样一个小人儿,却突然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她此时一个人独自内心的害怕和惶恐...... 蒲氏坐在营帐里,只打算等着队伍集合完毕之后,便跟着一起出发去寻找珍娘的下落。 这一会,却是将他所有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也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 唉,不管咋说,这男人对她闺女的情意倒是没有一丝掺假的。 只是,因着这一件事,蒲氏已经有打算重新考虑,这俩人在一起的合适性了。 毕竟,让她闺女跟着这样一个男人,实在是忒有危险性了。 不过,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时候,只听那无聊的军师,见着这一副场景,开口说道,“将军,何须这般担忧,小公子定能安然无恙的归来的。” 唉,这要不是主角不对的话,军师是真的很想叹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他们泰山压顶都面不改色的大将军,何时出现过这样的神色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山洞 不过,即便对方是个男人,军师还是忍不住的感动了一把。 “其实,真论起来,小公子这回被劫的时机还算不错,至少,因着这天气的原因,对方给了咱们时间上的空隙去追寻。” “将军放心吧,只要咱们全力搜查,小公子定然可以早日找到的。” 这两句话,听上去嘛,还有点安慰的意思,只是他接下来的话,听着就有点让人想揍他的感觉了。 “唉,也幸亏小公子是个男儿身,这回落在那突厥人手里,顶多吃点小苦头也就是了。这要是换个女儿身,那后果才不堪想象嘞。” 军师摇头晃脑的安慰着这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人。 说到这个,他还不由自主的偷偷的觑了大将军两眼,心想,这会子倒是该庆幸,幸亏将军他爱的是个男子,这要是个女子的话,同样落在对方手里,那下场肯定落不着好的。 却不知,他这番话落,夏霆毅连着蒲氏,还有刚刚要进来大帐的蒋大壮,一个个的,脸色都黑了下来。 “将军,队伍已经集合完毕。还请将军下令。”蒋大壮虎着一张脸,冲着夏霆毅说道。 “出发吧——”夏霆毅一声令下。 蒲氏也站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夏霆毅是走在最前头的,他要亲自率领那五千人马的队伍,迎着风雪去搜寻小丫头的下落。 雪花络绎不绝的飘着,今夜的风又很大,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生疼生疼的,他也感觉不到似的,只闷着脑袋策马前进。 回旋呼啦的寒风里,时不时就会发出一阵呜呜的动静,这一刻听在夏霆毅的耳朵里,却是像极了小丫头害怕哭泣的声音,揪着他的心尖紧紧的难受。 不过此时,珍娘的真实情况倒是没他想象的那般糟糕。 “嘿,小子,你不是说一炷香的时间,给我整出一桌饭菜的吗?怎么还没好啊?” 逼仄狭小的一个山洞里,珍娘这会子正在给眼前这个,将她劫持了的男人生火做饭。 这是她好不容易争取而来的一个机会,至少这样,她的手脚可以得到一定的自由,不需要再绑着了,眼睛也没再蒙着了。 这男人的声音里显然已经充满了不耐烦和催促的意思,想想也知道,他们从中午的时候到现在,已经夜色降临,还没吃上一口饭呢,能不饿么? 珍娘自己的肚子也饿的咕噜咕噜的直叫唤着,但还是打跌起精神来应付着这个男人。 “好了,好了!很快啊!” 一边说着话,一边还要加快着手里的活。 她这手里的食材有限,就几个大饼子干硬干硬的,还有一小袋子牛肉干,都是这个男人随身携带的干粮。 就这样的东西,显然不足以应付这样恶劣的天气下的寒冷,刚刚这个男人就是咬了一口手里冷硬的饼子,脸上就露出了十分嫌弃的神情。 珍娘蒙着眼睛听到他表示不满的冷哼声,才抓住了这个时机,主动提出来要给他做饭的。 很快的,一桌子饭菜就弄好了。 阿史那元金斜着一双算不得大的细眼睛,看着珍娘说道,“这就是你说的一桌子饭菜?” 一块凸起的还算平整的石头,被暂时充当了桌子,珍娘这会子就满脸忐忑的蹲在这石头前面。 “呵呵,有肉有菜,有主食,还有汤。怎么就不算是一桌菜了?” 花样是显着单一了一点,不过,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就他给她的这些个食材,自己能整出这些来,已经是费了不少的劲的了。 大饼子烤香了,里头夹着牛肉干,还有她在山洞门口摘的几片野菜叶子,珍娘拿水焯了一遍,就做了这不算正宗的牛肉火烧。 还有一道竹笋牛肉汤,笋子也是在这附近找的,里头再加上几片牛肉干一炖,好歹也能凑个数了。 “那个,今儿个晚上咱就先凑合了,明天咱在这山上找点别的食材,到时候我给你重新做别的好吃的。” 珍娘笑的一脸谄媚的样子,跟他打着商量道。 就怕他一个不高兴,再给自己绑了,当个人肉粽子。 好在,这男人也没多说什么,只眼神锋利的瞪了她一眼,接着就拿起饼子来先吃了。 这烤过一遍的烧饼,虽然还是一样的干,但是却有一股子烤焦了的香味,再夹着烤熟了的牛肉干,还有嫩嫩的菜叶子,味道却是比之那本身的口感好上了很多。 阿史那元金这会子也是饿得狠了,二话不说就只是埋头苦吃的一副样子。 珍娘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啃完了所有的饼子,又呼啦啦的喝下了整整一个瓦罐的热汤。 连一个烧饼屑子都没给她留下,汤罐子里面也是空空的一滴都没有。 更可恶的是,这人还是典型的吃饱喝足就翻脸的那种。 “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早点歇一觉,明天咱们还得赶路。” 阿史那元金神情餍足的打了个呵欠,已经呈现出一副犯困的样子,今儿个从中午折腾到现在,他着实是累了。 走到洞口看了下外面的天色,看这情况,今晚上是没法赶路了,要是再这么下去,兴许那人随时都有追过来的危险。 想到这个,阿史那元金刚刚还热乎了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阴沉了起来。 所以,下一秒,珍娘又成了那个被捆绑起来的人肉粽子。 这男人连招呼都不带给她打一声的,就直接拿起绳子,又将她绑了起来。 “诶,好歹咱们也是有一顿饭的交情了。你至于这么翻脸不认人吗?” 珍娘此刻又被丢在了一个角落疙瘩里的地方坐着。 肚子里面饥肠辘辘的难受,不过,她也只敢小声的发一句牢骚而已。 毕竟,她连这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来路都还没弄清楚呢,也不敢轻易惹恼了他。 凭着那柴火堆上还没有熄灭的火星子,珍娘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填饱了肚子之后,转个身的工夫就睡过去了。 她却只能忍受着这种又冷又饿的感觉,迟迟进不了梦乡。 第一百八十四章 山洞下(二更) 静下心来,好好的想着这一天的经历,珍娘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不过,身体上的各种难受,还是提醒了她,这不是一场梦。 借着一点点的火光,珍娘再一次打量了一下这个山洞,与其说是什么山洞,还不如说它是个山腰子上的凹槽。 反正总共的空间,也就只能挤上四个人的大小,洞口被一片灌木丛堆子挡着,那仅剩的一点缝隙,也就只能允许一个成年人,侧着身子进出的样子。 珍娘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找着这么个鬼地方的,就这样的一个地儿,想让人发现,真的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 算算时间,她的失踪,肯定已经被发现了。 珍娘也不担心没人来找她,且不提蒲氏还在那里站着呢,就说夏霆毅那个男人,她也是有这把握,他一旦发现了自己的失踪,绝对会派出人马来寻的。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个绑了她的男人,也不是个简单的货,就冲他找的这么个藏身的地儿,珍娘也觉得他不是个好对付的。 就是不知道,夏霆毅能不能追上来,发现他们的踪迹? 再说,这大半天的工夫,俩人一起挤在这狭隘的洞穴里面,珍娘也不是没有试图探过他的底细,却是一无所获。 这人从头到尾,压根就没开过几次口,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他银子的死样,那板着的黑脸,跟某人真是有的一拼啊。 所以,珍娘直到这会,除了自己猜测到这人劫持她的目的之外,别的啥也不知。 不知道,这人是谁?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更不知道,他究竟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 珍娘就这么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惶惶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她是饿醒的。 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过食的肚子,真的是实在扛不住了,咕噜咕噜的直打着响鸣。 估计那男人就是被她这肚子里的动静声给惊醒的,不过,人家也没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珍娘就看他眼神照常犀利的看了她一眼,依旧那一副缄口不言的死人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就见他急忙忙的跑到洞口去了。 瞧他那架势,珍娘大概知道这人是去看外头的天色了。 经过昨天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今天早上的雪势已经有减小的趋势,只是,雪花还在飘着。 地上的积雪已经厚的能没到小腿往上的地方了,这样的天气,凭良心话讲,实在是不适合在外头行走。 可是,显然这男人是不打算再等了。 简单的吃了早饭,阿史那元金就打算要带着珍娘赶路了,在他的计划里,他要将这个小子带到自己的地界上去,这样才能将那人一路上引过去,到时来个瓮中捉鳖....... 阿史那元金最近已经察觉出了点不对劲,他大概猜到自己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了,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出。 他转过脸去看了看这个身材瘦弱的小子,皱了皱眉头。 说实话,这一回的计划就是临时起意的,他想了很久都没想到,该怎么对付那个大李朝的夏将军,那人有勇有谋,作战精明,是他们突厥人的头号敌人。 他的父王已经连续下了好几道命令,要他想尽一切办法除掉此人。 偏偏,他潜在对方的军营里面那么长时间,也没找着机会。 夏霆毅身边守卫森严,又警惕性超强,但凡出了大帐,就贴身穿着软甲衣,即便是想偷袭,也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好在,前段时间,让他听到了那样的一个传闻。 阿史那元金起初也不相信,可是,据他暗中观察下来,发现这传闻竟然十有八九是真的。 所以,他思量一番之后,就打起了要挟持将军爱宠,以此来威胁他的主意。 原计划也不是昨天,只是他突然得到消息,那个将军的爱宠即将马上就要离开军营了,所以,他情急之下,就临时改变了计划,选择了动手。 却没想到,碰上这样恶劣的一个天气,阿史那元金思虑着这些,也是忍不住烦躁的情绪。 已经耽搁了昨天一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的时间,他算了一算,不出意外的话,想来那人已经是在追寻他们的路上了。 这个山洞虽然隐秘,但是他也不敢小看了那人的精明,所以,虽然雪还在下着,但是,他却不能再这么躲在这里了。 万一那人要是追上来,他也不能绝对的保证,自己就不被发现了。 当然,早饭还是珍娘做的,这男人显然就是个不会做饭的货,直接从身上掏了两个饼子扔给她。 冷冰冰的对了她吩咐道,“把这饼子烤了,还做跟昨天一样的,再烧一罐汤。” 珍娘看着那两个干硬硬的饼子,很明显,今儿个的早饭肯定是没有她的份了。 她看了一眼那人已经空空如也的干粮袋子,说明他带出来的吃的应该已经没了。 那么,是不是到了中午的时候,他们就得就地取材,寻找吃的来填饱肚子了? 珍娘一双眼珠子转了转,或许,这个对她来说是个机会也不一定啊。 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夏霆毅还没有追上来,珍娘昨儿个一直都在有意识的贴着地面上,期盼能够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的动静声。 不过,让她失望的是,一夜过去,除了风声,啥也没有。 看来,还是得多靠自己一点才行,光等着别人来救,也不算回事。 早饭的时候,珍娘故意没按着那人的吩咐,将饼子烤了,而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将饼子掰碎了放到汤里煮了,满满的整了一罐子。 “我说的话,你没听明白吗?” 当然,她这样自作主张的一番行为,肯定是引起了那人的不满的。 阿史那元金是个很多疑又小心的人,他一见着珍娘端到眼前的泡饼子,就起了火。 “那个,这位好汉。你先听我解释一句,这两块饼子实在是填不饱肚子,所以,我才给你泡汤里的。这样吃热乎,而且这饼子经汤里一泡就发胀了,比起那样火烤的更能撑实了肚子。” 珍娘有点战战兢兢的,顶着那人一副就要杀人的那股子眼神,开口解释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赶路 阿史那元金锋利如刀的眼神一直盯了她大半晌,才开口说道,“你先吃一口。” 自动忽略了他想要拿她来试毒的本来目的,珍娘一脸爽快又故作了兴奋的点头应道,“好,没问题。” 这要求完全没问题,她都饿了那么长时间了,别说吃一口了,就算是让她吃完了都一点也不费事。 所以,珍娘赶紧珍惜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呼噜呼噜的连吃了几大口,这会子对她来说,能多吃一口也是赚到的。 “行了!” 阿史那元金皱着眉头,看着她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自是消了心里的怀疑,而且就瞅那架势,若是再不制止的话,那这一锅的吃的,还不晓得有没有他的份了。 珍娘听着他的话音,又赶紧扒拉了一口进自己的嘴里。 “滚一边去!” 阿史那元金一脸嫌弃的眼神,朝着她喝了一声。 对上他这赤裸裸的鄙视的样子,珍娘暗自凛了凛气息,决定这会子不跟他计较,当然,事实上就是她也没那个能耐跟他计较个啥玩意。 所以,便装作一副特别听话的样子,让自己重新缩回了角落里面去待着。 大约小半晌的时间过后,阿史那元金几大口就吃完了那份汤泡饼子,珍娘看着他吃进最后一口汤时,那脖子高高仰起来的弧度,就知道这人指定又是一滴汤都没给自己留。 哼,还好自己早做了打算,珍娘悄悄的捏了捏她藏在袖子里面的那半块饼子。 面上却还是装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他说道,“这位好汉,我吃啥啊?” 话落,就看那人一记凶狠的眼神看过来,就跟那恶狼似的。 珍娘有那么一瞬间就被这眼神给吓得愣住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那一双小手又被绑起来了。 半个时辰过后,珍娘看着前面那个拉着绳子的男人,已经默默的在心里将他骂了无数个来回。 他奶奶的,自己这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像现在这么屈辱过! 那个男人就跟牵牲畜似的,一路上拽着根绳子拉着她走路,外面的风又那么的大,珍娘一路上顶着风往前面走着,被风吹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来。 偏偏,那人还一路上死催紧催的。 “走快点!” 阿史那元金看着她那副磨磨蹭蹭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这样的天气下赶路就让人烦躁,偏偏这家伙还一点都不知道配合,俩人走了半个时辰了,还没走到半里路的行程。 不禁,气冲冲的跑过去,踹了她一脚发气。 “快点!再磨蹭,我就把你的腿打断了!” 珍娘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就感觉到自己的小身板已经在雪地里面滚了一个滚,幸亏这时节衣裳穿的厚啊,再加上有那积雪的缓冲,她摔得并没有那么痛。 只是,...... 这又在挑战她的忍耐极限了! 就在她浑身充满了怒气,正打算要发飙了的时候,突然听到那男人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阿史那元金这一瞬间承认,他有被愉悦到了。 没错,就是刚刚这小子跟那狗熊似的摔趴在地上的画面,成功的取悦到他了。 “哈哈哈哈——” 珍娘听着这个笑声,忽然呼吸一滞。 她好像想起来了,这个熟悉的笑声,就是那天跟夏霆毅一起,深夜在外面散步的时候,听到的那两个突厥人的声音里面的一个。 对了,就是那个人。 珍娘想起后来夏霆毅跟她说过的,那两个可疑人物里头,仿佛有一个是有什么大来头的。 隐约记得,好像是个什么突厥的王子啥的。 “行了,赶紧走吧。” 就在她一片思索之时,阿史那元金又开始催她上路了。 珍娘这时候正想着自己的心思,所以,自然也没顾得上什么发飙不发飙的一说,只脚步木木的,跟着那人的步伐往前面走着。 她抬头看了眼那人算不得高大的背影,要是这人真是什么突厥王子的话,那他抓了自己的目的,就有据可猜了。 看这行走的路线,就是一路往北走的方向,珍娘隐约曾经夏霆毅好像与她说过,突厥人的地界,就在北边的那一片大草原上。 要是没有猜错的话,这人是打算一路带着她往北走着,一直走到突厥人的领地上了。 珍娘再想起这人劫持了她的根本目的,那他的阴谋就昭然若揭了! 一时间突然心里生出满满的复杂...... 要是真因为救她的缘故,让夏霆毅陷入了险境的话,珍娘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么期盼的,希望他来救自己了。 因为一路上不停的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珍娘这一段路走的还挺消停的。 直到将近午时初的时候,就听那走在前头的男人,突然停了下来。 “你给我老实的在这里待着,我去找点吃的!” 阿史那元金摸了摸早就已经起饿的肚子,早上那两块饼子压根就不顶事,吃的时候连汤带料的好像还行,但是这一路上顶着大风雪走着,却极是耗费体力。 “这该死的破天气!” 风声还在依旧不断的刮着,一阵阵的能让人打起寒颤的那种,阿史那元金此时又冷又饿的,就忍不住骂了一句。 所以,他急切的需要吃点东西,来恢复一下体力才能接着走下去。 正好,眼前这里有一片矮小的山地,只能爬上去碰碰运气了,希望能找到点可以填肚子的玩意。 阿史那元金如此打算着,就把后面那家伙找了棵树绑着。 临上山之前,也没忘了凶狠狠的警告了一番,“别给我耍花样,要是敢跑的话,我就杀了你!” 面对此人的威胁,珍娘这时候也没应声,只是她这虚弱无力的样子,倒是让他放了不少的心。 想想这家伙已经一天多的时间没有吃东西了,想来就算是想跑,也跑不动了。 如是想着,阿史那元金便放心的转身走了。 珍娘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爬到了看不见的地方,才嚼动了两下腮帮子,有些艰难的将口里的饼子给吞了下去。 “娘的,实在是太干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怀疑(二更) 她这一路上为了躲过他的眼神,将那半块偷偷藏着的饼子吃下去,真的是费了老劲了。 这走了大半个上午的路程,珍娘已经仔细的想过了,如今这种情形下,她得自救,而且得尽快尽早的想法子自救! 不然真等到走到突厥人的地盘上去,他们就只有被动的份了,尤其是夏霆毅,到时候只能面临受制于人的境况。 她不希望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 迄今为止珍娘不敢说他们之间,就有多么强烈的爱情啥的,不过,她能确定的是,那个男人喜欢了她。 不过,仅这一点就够了,珍娘知道,按他的那个脾气,既然将她放在心上了,那就不可能不管她的生死的。 当然,她也不会希望夏霆毅去陷入险境什么的。 可是,她默默的想了一路,也没找到什么可以逃跑的机会。 关键是,这四处荒凉的环境,一路上连个鬼影都看不见,更加找不着人求救了,还有,她那一双手又被绑的紧紧的,哪怕那人去解个手啥的,都将她带在了身边看着。 唯一脱离他的视线的时候,也就这会儿。 但是,她此时又被捆的紧紧的绑在这树上,想动也动不了,就这种时候,珍娘真的很想研究一下那传说中的缩骨神功来着。 很明显,她这时候是跑不成的。 那就只剩一个机会了。 珍娘知道,等会那男的回来的时候,肯定会让她生火做饭的,也就那一阵,她的手脚可以得到些自由活动的机会。 珍娘觉着,她或许可以试着下个毒在锅里,将那人毒死了了事。 不过,转念一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一来她身上没带毒药,二来,就那人天性多疑的样子,真要是在饭菜里下毒,指不定先毒死的是谁呢。 珍娘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声,唉,神啊,请赐我一个自救的办法吧! 回应她的只有一阵呼啸的大北风刮起来的声音...... 当然,珍娘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叫天天也不应的同时,夏霆毅那头也是一种一筹莫展的急上心头的状况。 他们一路沿着后山那个方向追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因为下雪的缘故,马儿也行走艰难,再加上沿路他又下了命令,要仔细搜查每一个山洞,所以,进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快速。 “大将军,将士们都又冷又饿的,咱们是不是先回去休整一下,再出来接着找啊?” 一直到天亮的时候,他们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发觉,偏这时候,底下的一个副将,跑过来询问了夏霆毅的意见。 已是折腾了一整个晚上的工夫了,他也知道将士们已经有些扛不住了,可是,小丫头还没找到,他这心里就跟煎熬似的。 “将军,不光是士兵们需要休息,就算是马儿经了这一个晚上的折腾,也是吃不消了。” 这一晚上,他们全部都是走的山路,连带着马儿都累得够呛,到现在还一口食都未进,于情于理,也不适宜在继续下去了。 夏霆毅明白他说的这些,可是......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下面有士兵来报说,“启禀将军,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山洞。” 话落,就看他飞一般的身影跑了过去。 就是那个珍娘之前待过的那个山洞,不过此时已经空空如也。 “将军,你看这地上的灰烬,还有这地上的烧饼碎屑?很显然,这里面不久之前还待过人。” 洞穴是蒋大壮带着人发现的,他平常性子属于比较粗拉的那种,不过这回碰上珍娘的事,却是激发出了十二万分的细心来。 真的是把一路上的山洞什么的,都搜的极是仔细的程度,哪怕是一个浅浅的坑,他都要捅进去看看。 这个山洞的位子确实隐秘,门口一大片的灌木丛挡着,原本是不易发现的,不过,这灌木丛堆子旁边却开了一个缺口,是珍娘临走之前特意背着那人弄的。 目的就是想让他们追过来的时候,可以发现她的踪迹。 “还有那门口的大片灌木,显然这里被折断的一片,是被人有意弄断的。”蒋大壮指着那洞口的方向,跟夏霆毅说道。 夏霆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从这个枝木被折断的痕迹上来看,显然折痕还很新,连浆液都还没有干透。 “看来他们还没有走远!”低沉沉的话音声起。 夏霆毅从这个山洞出来之后,就下了命令,“蒋校尉,你领一个小分队的人马,跟着我继续追寻他们的下落。其余人等,回去军营休整两个时辰,等候命令。” 这个山洞的发现,至少告诉了他一件事,那就是他们追的这个方向是正确的。 所以,当珍娘正在被那个男人呼来喝去的,跟个奴隶似的使唤的时候,夏霆毅其实已经离她不远了。 “给我手脚放快点!” 阿史那元金这会子的粗暴的大嗓门,就显示着他这时候的坏心情。 刚刚在山上寻摸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找到什么正经东西,总共就挖了几根山药,找着了五六个野鸡蛋。 就这点玩意,哪够他填饱肚子的? 所以,这心里头不爽的脾气,只能发泄到那小子身上了。 珍娘生火生的好好的,就遭了他一记脚踹! “他娘的!生个火都要生老半天,不知道老子已经饿死了吗?”阿史那元金冲着她骂道。 又看珍娘趴在地上,慢悠悠的才爬起来那样子,更是来火,“赶紧给我站起来!磨磨唧唧的,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话落,却突然停顿了下来。 珍娘还没来得及从这又一记踹脚的愤怒中平缓过来呢,就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人狠狠的捏住了。 “你干什么?” 一抬眼,就对上那人明晃晃的怀疑的眼神。 珍娘猛地心里一颤。 “你不会真是个娘们吧?” 阿史那元金动作粗鲁的执着她的小下巴,话音里满满的怀疑的意思。 他一早就觉着这小子,长得忒清秀了一点,那眉眼之间半点刚气都没有,还有这脸皮子。 阿史那元金狠的朝着上面摸了一把,娘的,比他们草原上的娘们还要细腻几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设套 这他娘的哪里像个爷们了,明明就是个女人吧? 为了进一步验证自己的猜测,阿史那元金伸出他那一双魔鬼一样的手爪子,就要去剥了珍娘的衣服。 “人家不喜欢用强的啦!” 突然一道让人恶心到,要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响起。 珍娘努力的回忆着电视剧里面,那些卖弄风骚的小倌人的姿态,趁他动手之前,自己就先主动扒了外面的大衣裳,又整个人热情似火的贴到他的身上去。 “早知道好汉也喜欢这一口,人家哪还用得着这么辛苦啊,直接委身于您不就得了。跟着您吃香的喝辣的得了!” 话落,作势就要亲到他的脸上去了。 “滚!滚!滚!”阿史那元金一脸鄙弃的眼神,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把珍娘给拍开了。 他奶奶的,这男人下手也忒重了吧! 这一巴掌呼的,珍娘那脸颊上面火辣辣的一阵疼,不过,瞧这模样,应该是暂时混过去了! 就刚刚那一瞬间,珍娘险些吓的心脏都快要窒息了,这要是真被他发现自己是个女儿身,那她的命运简直是不敢想象了。 好在,她急中生智,想出这样一办法来。 凭她的推断,这男的就不像是好男风的那种,果然,自己刚刚那刻意做出来的一番姿态,真的膈应到他了。 “大爷,是您先过来招惹人家的,怎么这会子偏偏又摆出这副冷脸来了?”珍娘故作了一副委屈状,说道。 她觉着光凭着刚才那些,还尚不足以完全消除他的怀疑,所以,还得来点更猛的才行。 于是,只能顶着那男人鄙视到极点的眼神,接着说道,“大爷,是不是嫌弃人家不是清白的身子了?” “其实,人家年纪还小,也才只服侍过大将军一人而已,再说了,我这身子还是清白的,大将军只跟我亲过小嘴而已。要是大爷不嫌弃的话,人家这身子就献给——” “闭嘴!再不闭嘴的话,老子把你舌头给拔了!” 嗯,就朝着这男人这会子暴跳如雷的表现,珍娘觉着自己的表演算是成功了。 “大爷——” “他娘的!赶紧起来去给老子做饭!” 阿史那元金满脑子的膈应,朝着还赖在地上那小子踹了一脚。 这是哪里找来的极品来着,就这恶心吧啦的样子,他是真想不通,这些中原的贵族公子,哪里来的品味,就好这一口的? 就刚刚那风骚劲,比他们草原上的婊子还要更甚。 他是真想不出来,那个姓夏的,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倒像是一派英雄人物的样子,私下里竟是个这样的货色。 阿史那元金想到这小子刚才说的,亲过小嘴什么的,就有种想吐的冲动,再是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看他。 这要不是留着人还有用处,真他娘的想把这小子给宰了,省得看着膈应。 珍娘本能的接收到这人发出的危险的气息,赶紧爬了起来,麻溜的将衣裳又套了起来。 唉,亏得这是大冬天的,她这里头的衣裳也穿得厚,要不,还说不准能不能蒙混得过去呢? 顶着那男人要杀人的眼神,珍娘这会子也顾不得这腰上被踹的那一下疼痛,只老老实实的蹲在那里给他生火做饭。 说起来,这午饭也简单,就几根从山上挖过来的野生的山药,这玩意倒没啥好捯饬的,就搁火堆里面烤熟了完事。 再有那几个野鸡蛋,还不够塞牙缝的呢。才寻过来的时候,就被那男人一口气全敲了,生吃下去了。 珍娘以最快的速度烤好了山药,给那人拿了过去。 哪晓得这人却是越来越过分了,直接对着她粗声粗气的使唤了道,“这样子怎么吃?给我把皮剥干净了!” 才刚烤出来的山药棍子啊,珍娘为了怕这人等的不耐烦了,真是一烤熟了就拿木棍子夹过来的,上面有的地方还冒着火星子呢,这会子竟然要她去把皮给扒了? 珍娘试了一下,那温度实在是烫手,这叫人怎么剥啊。 “赶紧的!再磨叽,把你那一双爪子剁了!” 她刚想开口与他打个商量来着,就看到眼前亮出一把短短的弯刀来,刀锋上一阵瘆人的寒气逼着。 在这样的威逼情势下,珍娘还有的选吗? 等她剥好了一根山药,拿给那人吃着的时候,珍娘又埋着小脑袋继续认命的干活,只是,这一回,她到底是忍不住,小小的发泄了一下心里的怒气。 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直接往那山药棍子上喷了一口唾沫。 动静声极小,又有那呼啦的风声帮她作了掩饰。 所以,那人丝毫未有发现,珍娘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这才心里头舒坦了一些。 没有多少东西的午饭,这人吃的很快,几乎是眨了几个眼的工夫,就吃完了。 不过,从他那满脸郁气的表情上,珍娘也知道,他是没吃饱。 可是,珍娘比他更惨,起码他还有点东西垫了垫五脏庙呢,她却直到现在,就早上那半块饼子分成了无数个小口的吃了下去。 自是不顶事的,所以,她的肚子不出意外的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滚一边待着去!再在我面前晃悠,我弄死你!” 阿史那元金继续晃着他的大弯刀,冲着珍娘恶狠狠的说道。 自打刚刚那会子过后,他现在是一点都不想看到这让人恶心的家伙。 珍娘也很是识相的跑到了离他三丈远的地方去蹲着...... 可是,让她意外的是,这人早上的时候,还一副着急死命的要赶路的样子,怎么这会子,又不着急了。 俩人这时候正在那小山洞里面窝着,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有一种诡异的安静,尤其是,珍娘虽然没有抬头,但是也能感觉到那人一直盯在自己身上的那股子眼神。 总感觉带着些让她琢磨不透的阴谋。 尤其是,这男人突然就走上来扯了她衣裳上的一条袖子,撕拉一声扯断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珍娘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样一番举动。 不过,显然这男人是不会给她回应的,只抬头给了她一记警告的眼神。 随后,珍娘就又被五花大绑了起来,独自扔在了这个破山洞里面。 阿史那元金头也不回的,攥着她那块袖子上扯下来的破布,走了出去。 等她再一次见到那人的身影的时候,已经是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了。 “小子,接下来就是到了考验你们的真感情的时候了!” 破天荒的,阿史那元金进了山洞以后,竟然主动与她说起了话来。 而且,这语气也算不得粗暴的那种,只是他那嘴角两边扬起的那两抹笑意,却是看上去那么的奇怪。 有种毛骨悚然的诡异。 “你们的大将军是不是对你真的一片真情,马上就由我来帮你验证一番。” 珍娘听着他这突然开口道来的古里古怪的言语,只觉着一阵云里雾里的糊涂着。 不过,很快就领悟了过来,尤其是看着他这一会进来的时候,两手空空的样子,忽然,心头一震。 “你刚刚是不是故意扯了我的袖子,拿去当作线索,有意引诱将军找到这里来?” 话落,就见他笑得一脸得意之样,脸上也没有一点阴谋被揭穿的愤怒感什么的。 而是,嘴角扬起着十分肆意的笑容,看着珍娘说道,“看来,你还是有几分脑子的嘛。” “你——” 猜测变成了事实,珍娘有这么一瞬间想要骂人的冲动,只是突然又觉着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你就不怕大将军率领千军万马过来,将你包围诛杀了吗?” 眼前这男人应该没有那么笨吧,要是他真不怕的话,何必又一路东躲西藏的呢? 难不成?他手里已经做好了什么准备不成? 是提前设好了陷阱,还是摆好了圈套? 珍娘看着他那份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就生出了许多不好的预感出来。 “哈哈。我怎么会不怕呢?” 阿史那元金眼神一直关注在她的身上,所以,只将她所有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从疑惑到震惊,到思索,再到这一会的不解,甚至还有些不明所以的害怕...... 看来,这小子倒比他想象中的聪明十分了,就冲他这短短的工夫里,能够想到这么多的关节,也不是个寻常的了。 他就说嘛,怎么可能大名鼎鼎的大将军,会好上这么一个废物似的货色呢,看来,这小子也不全然是个草包。 珍娘冷冷的听着他发狂似的笑声,心里更觉着一阵接一阵的,瘆的发慌。 “不过,有你这小家伙在手里,我倒是没那么怕了!” 阿史那元金这一会,完全一副看猎物似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珍娘。 没错,这一刻眼前的这个小家伙,对他来说不就是个小猎物吗?不过,只能算是个拿来引诱大老虎出来的小兔子罢了。 “你什么意思?”珍娘其实已经心里大概猜测到了十分,只是还是急于拿话向他求证了,说道。 不过,显然这人并没有打算直接告诉她的意思,只意味不明的看着她说道。 “小子,莫急!我什么意思,你就等着瞧便是了!” 话落,就不再多言,又恢复了一贯的箴言不语的死样。 只是,珍娘冷眼看着他,时不时的就会在这山洞里出来进去一趟。 直到后来,他那脸上的神情,渐渐的从张扬到不耐,甚至又恢复了暴躁....... “他娘的!看来你小子在那姓夏的眼里,也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已经半个下午过去,他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偏偏那人还没有现身,阿史那元金有些目光阴恻恻的盯着珍娘。 难不成真是他高估了这小子,在那人心里的份量了? “既然这样,那老子还留着你干什么?” 提着一把弯刀,阿史那元金这时候显然耐心已经耗的差不多了。 “你想干什么?” 珍娘不得不承认,当那种逼着寒气的刀锋已经架到她脖子上的时候,她还是有一种发自本能的恐惧的。 “你可想好了,你要是现在就杀了我了,等会儿大将军真的找过来的时候,你就啥底牌都没有了!” 珍娘尽量保持着镇定的语气,冲着他说道。 她知道自己在这人眼里最大的价值所在,所以,唯有这句话或许能够熄了他的杀人之念。 果然,她这句话落,珍娘就清楚的捕捉到,他那凶狠恶毒的眼神里,有迟疑闪过。 呼吸凝滞了一瞬间的工夫,珍娘才感受到那把冰冷的刀锋,从自己的脖子上离开的时候,只觉得后背都浸湿了一层汗意。 随之而来的,就是耳朵里传来了那人一阵阴狠的话意。 “好,老子就再给你半个时辰的喘气的时间。要是半个时辰过后,还不见他的身影出现,你就只能先走一步了。不过,你放心,用不了多久,老子还是会亲手送他下去陪你的!” 阿史那元金放完了这几句狠话,就又走出去了。 这回出去的时间更久,不过,回来的时候,就看他那一双眼神里开始烧起了腾腾的,类似于兴奋的火苗。 “小子,算你走运!” 接连几回的惊吓刺激过后,珍娘这会子精神也变得恹恹的,刚刚就在那人消失在这山洞里的这段时间,她差点就要睡过去了。 却突然又被人猛地拽了起来。 珍娘倏地一个醒神,难道说夏霆毅真的追上来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珍娘挣扎着说道。 回应她的只有冷冷的风声! 她一路上被他拽着出了山洞,又沿着一条隐蔽的小路下了山,一直走到一片极是开阔的平地上,阿史那元金才一把将她扔在了地上。 压根也没用她等了多久,珍娘耳边就听到了一阵马蹄声踏踏的动静。 瞬时间,神情一变,这个时候,这样的地方,出现的马蹄声,还能有别的可能性吗? 珍娘说不上来自己这一刻心里的复杂。 两天一夜的折腾之下,她已经算是精疲力尽,尤其是刚刚那人拿刀架在她脑袋上的那一刻,珍娘还是很希望那个男人出现在眼前来拯救她的。 ------题外话------ 妞们,五一节快乐哦! 今日两章合成一章发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对峙 但是,当她想象着夏霆毅将会面临的险境的时候,她又不想让他过来救她了。 珍娘只能默默的等待着现实的剧情安排......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她还是真真切切的见到了,那个既让她期盼,又让她纠结的男人。 “将军大人,久仰大名啊。”阿史那元金一脸嚣张的,看着那个骑在马上的男人,眼神里并没有一点忌惮的意思。 即使是现在,这一刻他已经算是被一个小圈的人马给包围着。 但是,只凭着他手里把持的这个小家伙,阿史那元金也有胆气跟他叫嚣着。 “将她放了!我给你一条活路!”夏霆毅目光前所未有的冷冷的,逼视着马下的那个男人。 只眼神移到珍娘的身上的时候,他忍不住流露出满满的心疼之意,不只是这一刻小丫头脖子上架着的那把刀锋,还有她这会子极力的掩饰,却还是掩不住的那副虚弱疲累的样子。 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睛,还有他的心。 夏霆毅周身开始冒出腾腾的杀气来,又厉声对着底下的人说了一遍,“把她放了!” “阿史那元金?突厥二王子殿下?” “大将军,看来你把我的底摸得很透嘛!”阿史那元金好像丝毫也不意外,夏霆毅识出了他的真正身份。 因为这一刻,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眼前这个男人的性命! 眼神从那处陷阱上划过,阿史那元金将手里的那把弯刀又握紧了几分,这一刻,他很庆幸自己赌对了。 马上的这个男人,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视这个小家伙。 “夏将军,咱们做个交易吧。”阿史那元金嘴角扬起一抹算计的笑意,说道。 “真没想到堂堂突厥的王子,竟然学起商人来了?还做什么交易呢?”珍娘赶在夏霆毅的面前,开口言道,“废话怎么那么多啊,有本事就真打实斗的来一场!那才是爷们该干的事!” 仿佛也就是在见到那男人的那一刻,珍娘已经没那么害怕了,即便是同样的又经历了一次,真刀架在脖子上的情形。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只要跟夏霆毅在一起,她就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安全感。 话落,珍娘就递给了他一个小心的眼神,告诉他不要顺着这个突厥人的套路走下去。 夏霆毅也不知道是没有看懂,还是因为别的,他并没有领会到珍娘的意思,而是接了阿史那元金的话,说道,“什么交易?” “首先,让你手下的这些闲杂人等,全都退出五里之外的地方。”阿史那元金眼神扫过此时正包围着他的这一队人马,大声的说道,其中就有珍娘她大哥在内。 话落,就听蒋大壮粗着嗓门吼道,“你他娘的做梦呢吧!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有啥资格跟咱谈什么条件!” “赶紧把人给放了!我能给你留个全尸!” 要不是大将军一直没有发令,他恨不得立即就冲上去一刀把这突厥人给砍了! 阿史那元金斜着眼神朝他看了一眼,嘴角划过一丝轻视的嘲讽。 甚至连回应都没舍得给他一句,只看着夏霆毅说道,“大将军还是看好身边的狼犬为好,我最不喜听那个犬狗乱吠的声音!” “你他娘的说谁是犬呢!你才是狗呢!你全家都是死狗!”珍娘听他骂了蒋大壮是狗,怎会忍得,当即怼了回去。 却不想这番行为瞬时就惹怒了那人,珍娘猛地就感觉到自己脖子上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 “呸!老子说话,你们一个个的都当放屁哪!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这两天装的跟个孙子似的,这会子倒是张牙舞爪起来了! 是不是瞧着你的主子来了,这胆儿也肥起来了是吧!不过,你再怎么叫唤,也充其量算得上是个小狗崽子!” 阿史那元金一脸鄙夷的眼神,看了珍娘一眼。 刀锋一划,珍娘的脖颈上立即就出现了一道,虽然不深但也算不得浅的划痕! 几乎是一刹那间的,鲜红的血不断的往外冒着,一下子就顺着她的脖子根往下淌着。 珍娘有一阵疼的都要晕过去的感觉,不过她也只咬紧了牙关,没叫唤出来,因为她明白的知道,这种时候,她的喊疼,只会激发了某些人更强大的兽性罢了! 而且,她眼角的余光觑着那个男人一脸抿唇不语的样子,珍娘知道,夏霆毅这一刻正极大的压抑着自己心上的怒火! 她生怕自己憋不住的一声叫喊声,就让他失去了理智! 珍娘知道这个周围四处都布满了陷阱, “你个王八蛋!我杀了你!” 蒋大壮一见这情形,哪里还憋得住的,拔过自己腰间的大刀就要冲上去,朝着阿史那元金砍下去。 “你只管把刀砍过来!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刀落下的快,还是我这手里的刀口子划得更快!” 阿史那元金不屑一顾的大声说道。 话落,架在珍娘脖子上的刀锋又逼近了几分。 不过,这会子珍娘已经疼得木掉了,所以,也感觉不到这新鲜的疼意。 “你个狗娘养的王八蛋!挟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算啥子能耐!”蒋大壮不得不收回已经落下去的刀势,忿忿然的冲着他吼道。 不过,与他这样愤怒到青筋暴起的样子相比,阿史那元金的神色却显得平静了许多,只见他面无改色,显然丝毫也没将他的反应放在眼里。 只是眼神一眨不变的直视着夏霆毅,等待着他的抉择。 空气静默了一瞬,就在珍娘已经痛得快要找不到知觉的时候,突然就听到夏霆毅冷冷的声音,开口说道,“按他的意思做!所有人都退到五里外之地去!” 耳朵里全是他显着极度生硬的那个话音声。 没错,这一刻这一瞬间的夏霆毅,内心是真的僵硬的,他一双眼睛里已经看不见别的了,就只有那个小人儿白皙的脖颈上,那一道醒目的鲜红的颜色。 有种心痛到胸口凝滞的感觉,这个让他放在心尖上爱着的小人儿,这会子正在经历着什么样的痛苦? 夏霆毅此时此刻脑子里面只有无数个念头,要将此人碎尸万段都不为过的冲动,可是,眼神移到那透着寒光的刀锋上面的时候,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所以,他只能选择了妥协! 话落,就见阿史那元金嘴角扬起了得逞的张扬的笑意。 “将军。” 蒋大壮内心有种将要被逼疯了的狂躁,可是对上那个混蛋的威逼,他又显得那么的无奈。 所以,这一刻听到大将军的命令,他也只能语音透着绝对的复杂的纠结,看着夏霆毅喊了一声。 “听我的命令,所有人都给我退下!”夏霆毅又重复了一遍,眼神却还是直直的盯在珍娘的身上。 小丫头这一会脸色比刚才还要渗着吓人的白色,却对上他的眼神看过去,还是勉强的挤了一抹浅浅的笑给她。 这个倔强的让人心里止不住想要发疼的小人儿。 可是,他的令下,所有的人却没有立即就动,大家都在迟疑着,包括蒋大壮。 “将军?” 蒋大壮又喏喏的冲他喊了一声。 阿史那元金见是这样的情形,脸色不由得一沉,刀锋又逼近了几分,生生的又一次划进了肉里。 “赶紧给我退下!不遵命令者,以军规处置!”夏霆毅一双眼睛里直接生出了啐人的怒火,他近乎怒吼一样的声音朝着他们喝道。 “蒋校尉,执行军令!” 蒋大壮听着他钢铁一样的命令声,这一刻,他也没得选择,只能一声令下,“撤!” 很快,这白雪茫茫的一片地面上,只剩下了两男一女三个人影。 “说吧!还有什么条件?” 夏霆毅一跃从马上跳下来,然后语气冰冷的看着他说道。 阿史那元金突然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狂笑,“哈哈——” “真没想到威名赫赫的冷面杀将,最后竟然是栽在了一个男人身上的!” “可笑!真他娘的可笑啊!” 癫狂似的笑声,震的珍娘耳朵里嗡嗡的响动,原本快要进入晕厥的模式的,这会子也有点意识清醒的样子。 她有些艰难的抬起眼皮子看了夏霆毅一眼,对于他刚刚那样决绝的选择,心里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将军,别跟他废话了!直接要了这王八蛋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珍娘声音显着几分无力的说道。 她知道这突厥男人已经在这周围埋下了诸多的陷阱,接下来,他想要做什么,珍娘不用猜都能知道。 阿史那元金眼神一变,朝着珍娘的腿上狠劲的踹了一脚,“你小子都这样了,还他娘的不消停着!再多嘴,老子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他今儿个弄出这一出,显然不是要跟夏霆毅对决的意思? 想到这个,他也不再拖延,直接对着夏霆毅说道,“想让我放了这小子,行,你得听我的!” 夏霆毅没有说话,不过,他沉默的行为,已经代表他同意了这个条件。 珍娘有点着急,嘴角噙着几分嘲笑的说道,“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呢,还是你自己本身就是个傻子呢?这样傻不拉几的话也能道的出口?” 她绝对不能让夏霆毅干出这样的傻事来。 可是,这会子,阿史那元金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只是盯着夏霆毅看他的选择。 “夏将军?这笔交易,咱们是做还是不做?” “你说吧,想要我怎么做?”夏霆毅沉着话音回了他道。 这样的态度,阿史那元金表示很满意,“跟我回去!等到了我们突厥人的领地上,我就放了这家伙!” “扯淡吧你!等回到你的地盘上,我还能活着走出去?”珍娘直接啐了他一口,“你这是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哄着玩呢!” 话落,就见夏霆毅脸上显出几分深思的样子。 “给我闭嘴!” 阿史那元金又朝着珍娘吼了一声。 脸上也没有一点阴谋被戳破的不好意思,他有很大的自信,这个男人会做出一个怎么样的选择。 “先把人放了!剩下的事情,咱们该怎么谈就怎么谈?都随你!”夏霆毅发了话道。 “哈哈。”阿史那元金大声的讥笑,“夏将军,你还真把我当傻子呢?” “把人放了?我还能活着走出这片雪地?” 他是个有心计的男人,就眼前的局面,除了手里这个小子,他也没有别的筹码了。 好在,以目前的情形来看,这小家伙比他想象的还要有价值。 一阵风声响起,从空气里刮起了一阵的雪浪,阿史那元金抬头看了看天色,显然,他已经没有多少耐性了! 话落,就举起手里的弯刀,看着夏霆毅说道,“时间已经不早了,老子也没那么多的工夫,在这里跟你们磨叽!我现在给你十个数的时间考虑,要是过了这十个数的工夫,这把弯刀的刀尖,就只能插到这小子的胸膛里面去了!” 言毕,就听夏霆毅一声音落,“等一下!” “我跟你走!” 这会子,珍娘虽然意识尚还清楚,可是,她却真的是连说话的力气都使不上了,所以,连阻拦他的劲都没有。 她只是觉得这男人是不是真的傻了,怎么连这点子账都不会算了。 本来就只有一个人质在手的,现在还添了一个,那不是明摆着不划算的买卖。 “好,爽快!”阿史那元金说道。 “既然这样,夏将军,你也先给我点诚意看看吧!” “你什么意思?”珍娘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虚弱的开口说道。 她到这会子,已经看不透这突厥男人究竟想耍什么花样了。 什么叫给点诚意看看? 阿史那元金照样将她的话当成了一股空气,眼神只是对向了对面那个男人,“不是我不信夏将军你所说之言。只是这兵书上有句话,叫作兵不厌诈!” “况且,咱们谈交易的,总要一边一个诚意才算公平!我保证,在到达地方之前,这小子的命是安全的,那么,夏将军,您的诚意在哪里呢?” 第一百八十九章 倒下 话落,珍娘简直对这人的无耻和卑鄙的认识,达到了一个新的地步,到达地方之前保证她的生命安全?这算哪门子的诚意? 那到了地方之后呢?是不是立即就把她给杀了? 不过,除此之外,她也终于搞清楚这突厥男人要搞什么把戏了? 说到底,他还是忌惮着夏霆毅,怕他半路上跑掉了罢了。 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珍娘有些无力的骂了句,“不要脸!” 换来的却是那个突厥男人的又一次狠手,珍娘再一次遭遇了一记,刀锋划进皮肉里的待遇。 “下贱的玩意,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这一次划的更深,下手更重,所以,珍娘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的声音。 夏霆毅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声喝道,“住手!” 此时的他,像极了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生怒的雄狮子,眼睛里也开始生出噬血的疯魔颜色来。 他发誓要不是珍娘这会子就被那人牢牢的禁锢在臂弯里,他并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将她先解救出来的话。 夏霆毅真的会杀了这个,几度挑战着他的忍耐程度的突厥男人。 血红着一双眼睛,又一声几乎怒吼似的问道,“说,你想要何样的结果?” 阿史那元金有那么一瞬间被眼前这男人的模样吓住了,不过,很快就回了神来,“不是我想要——” 话音未落,就看着夏霆毅忽地掏出一把匕首出来,二话不说,直直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嗯——”夏霆毅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哼声,“这样的结果是否满意?” 珍娘有些傻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再也经不住这一下强烈的震撼的刺激,所以,她成功的倒下去了...... 等她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四周已经是一片黑漆漆的颜色。 看这情形,应该是到了晚上了,脑子里面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也不知是饿的太久了呢,还是失血的缘故。 珍娘忍不住甩了甩头,想甩掉这种晕晕乎乎的感觉。 “嘶!”倒是忘记了脖子上的那两处刀伤,直接就牵扯出一阵巨大的痛意。 “丫头,你醒了?”夏霆毅听到动静,在这黑暗的夜色下发出了声音。 珍娘听到他的说话声,意识才逐渐的恢复了清明,包括她晕过去之前,发生的那一切的种种。 尤其是这个男人,鲜血从他的胸口喷涌而出的那个画面,不只是震撼了她的双眼,更加震惊了她的内心。 “你怎么样了?”珍娘这时候显得尤为急切的,想要知道他的状况。 只是,这黑漆漆的环境下,珍娘眼神转动着,压根就找寻不到他的身影。 唯有这盘旋带着回音的风声里,夹杂了一阵微弱的呼吸声。 珍娘从他急促却又虚弱的呼吸声里,大约可以断定,他此时的身体状况一定很糟糕。 “丫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夏霆毅尽量用着一股平稳的气息,说出了这句话。 珍娘听他这么说道,心里不觉得涌出一股子酸涩的难过。 那样的伤,怎么可能会没有事呢? 或许之前,她还会天真的相信几分,可是,今日在她自己已经感受过那种刀伤划开来的疼痛之后,珍娘怎么可能会相信呢? 不过,这一刻,珍娘也不愿意去拆穿了他的这种善意的谎言,更多的还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对自己的这种付出。 所以,黑暗中,珍娘选择了一个沉默的方式,回应了他的话。 只是,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眶里向外涌着,珍娘 片刻,突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伴随着某人越来越靠近的气息...... “你干什么?”珍娘已经听出,这是他在挪动了身体的声音,顿时脸色一变。 动静声还在持续,夏霆毅并没有因为她的话音声而停止,反而越发的加快了挪动的速度。 “你别动了!小心一用力牵动了伤口。” 珍娘见他这样,有些着急的说道。 一边说着,一边也跟着移动着自己的身子,往那个熟悉的气息靠近着。 终于俩人又靠在了一起。 “丫头,别怕!” 夏霆毅试着安抚小丫头的情绪,这两天她的失踪,带给他的除了无数的担心之外,还有无边的害怕,直到这一刻,他又重新那么近距离的,感受着这个小人儿的温度。 夏霆毅很想用力的紧紧的拥抱一下她,只是他此刻整个人都被绑着,手脚都没有自由,只能努力的坐直了身子,靠到她的身边去。 只是那每一下动弹,都跟受刑似的,让他免不了发出了两声痛苦的声音。 “你别动了。”珍娘听着他还在动弹的声音,她心里明白,这个男人是想给她属于他的那份安全感。 一次人生的意外,却成功的让他们俩人之间,那么迅速的生出了一些从前没有的默契。 她就那么自然的让自己靠了过去,直到脑袋靠近了他的肩膀上的时候,这一瞬间,珍娘也真的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安心。 “将军,我不怕!从你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害怕了。”珍娘轻轻的话音说道。 暗黑的夜色里,夏霆毅听到这一声柔柔软软的声音,感受到小丫头对自己毫不保留的那份依恋,他止不住的嘴角染起了一层笑意。 “这样的感觉真好。” 他笑着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感叹。 四周是黑漆漆的一片,他们都看不见彼此,可是,却能互相感受到对方的温度,还有两颗彼此相互靠的紧紧的心。 “脖子上的伤还疼不疼了?”夏霆毅突然开口问道。 话音里有数不尽的心疼,更有从未停止过的自责。 “我的伤没什么大事。”珍娘尽量的平静和缓着语气,与他说道。 她这话说的也是事实,那个突厥男人下手的时候,还是把握了分寸的,虽然每一下划的口子很深,不过,都没有伤到她的要害。 而且,方才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感觉到那伤口没再往外冒血,想来应该是已经结痂了,所以,除了预料之中的疼痛和本身就身体虚弱之外,珍娘可以十分的确定,她自己这一时半会的时间里,是死不了的。 “倒是将军你胸口那里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啊?现在还在流血吗?” 珍娘只要想到他胸口喷涌而出的那个情景,就止不住的心里打颤。 “没事!”夏霆毅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出来。 事实上,那刀口受伤的地方,一直就在不停的往外渗着鲜血,而且,随着身体里的血液不断的流失,夏霆毅已经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越来越累的状态。 方才要不是突然听到珍娘醒过来的声音,他可能已经昏睡过去了,但这一刻对上小丫头的关心的问询,他还是强撑着口气回了一句。 只是,话音才落,他就再也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 “将军!你怎么了?”珍娘大惊失色,声音里满是焦急的问道。 可是,再也听不到任何回应的声音。 “将军!” 珍娘有种陷入深渊一样的恐慌,这种慌乱害怕的心情,甚至已经超过了她当初被劫持的时候。 她不停的喊着夏霆毅,希望能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可是,得到的却只有空气的沉默。 偏偏这时候,她一双手脚也被捆的紧紧的,无论怎么挣扎都解不开。 珍娘只能很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很认真的听着这个空气里的呼吸声,还好,至少他的气息还在。 “将军,你醒一醒。” “夏霆毅,夏霆毅,夏霆毅......” 可是,不管她怎么喊,这人就是没有动静。 正在她濒临绝望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娘的吵什么呢!” 阿史那元金点着一个火把,刚进来就对着里面一通骂。 外面雪下个不停,他一路上带着两个半死不活的人,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走到天黑,才找了这么个山洞,刚刚也就是出去找了点吃的工夫,啥正经食物都没找到,一回来就听到那吵闹的动静。 顿时,一股子火起,“再吵,老子把你们都砍了!” 珍娘这时候肯定是没有心情去理会他的发飙的,只朝着他说道,“你快过来看看将军怎么了?我怎么喊他,他都没有动静!” 阿史那元金脸色一变,几个快步跑了过来,眼里霎时也跟着生出几分紧张之色来。 赶紧拿手往他鼻息那里一探,“还有气!” 印着火把照亮的光芒,珍娘这才看到,夏霆毅整个上半身的衣服已经都被血染透了,大片大片暗红的颜色。 一张脸已经是苍白到几乎透明的颜色,尤其是嘴唇上不显一点血色,看情形肯定是失了不少的血,她又把眼神移到那胸口的地方,仿佛还有血在往外面渗着。 顿时心里一紧,再这么任由他流血流下去,那点仅存的微弱的气息,随时都会消失在空气里的。 “你就这么走了!” 珍娘这时候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喊住这个突厥男人,希望他可以救救夏霆毅。 可是,阿史那元金怎么会理会她的请求,他只是跑过来确定了一下,这人还没有死成,就转身走开了。 “叫什么叫,人不是还有气,没死成呢!” 阿史那元金心情充满了暴躁的样子,脸上显着满满的不耐的神色。 “他在流血,一直在流血啊!你赶紧想办法救救他啊!”珍娘这会子已经不畏惧他的恶狠狠的眼神了,一双眼睛直视着他说道。 “他要是真这么死了,你的算盘还能打的起来吗?” 珍娘知道,这个突厥男人要是一早,只是想置夏霆毅的死地的话,就不会费了这么多的周折,还要把他带回去。 显然,他是想要活口的,所以,珍娘便冲着他吼道。 话落,就看他眼神犹豫了片刻,然后,就转了个身朝外面走了。 大约一刻钟的样子,珍娘就看见他抓了一小把药草回来。 “把这个弄烂了给他敷上。” 阿史那元金动作极其粗鲁的,给珍娘解了手上的绳子,然后扔了一把草药给她。 珍娘认识这个草药,以前他大哥在山上打猎的时候,受点小伤蹭破点皮,出个血什么的,都是拿这种草药捣烂了来止血的。 可是,这会子夏霆毅受的伤这么严重,光敷这个草药能有用吗? 转念想想,眼下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珍娘只能赶紧将这些草药搁在嘴巴里面嚼烂了,敷在了夏霆毅的伤口上面。 心里暗自祈祷,人赶紧醒过来才是。 “能不能再去找点消炎的草药啊?”珍娘满脑子都是对他的担心,又突然想起来说道。 到目前为止,她也看不出来,他身上那个伤,有没有伤及内脏,但是她知道,这种刀伤,带起炎症那是必然的,所以,最好还是来点消炎的药草稳妥一点。 可是,那人压根就没有理会她的要求。 “你咋就那么能给老子整事!外面雪下的那么大,叫我到哪里去找什么狗屁消炎的草药!” 阿史那元金出口就是一阵大骂道。 “你小子,他娘的给老子消停一点啊!再废话,老子把你们一起扔到外面树林子里面去喂狼!” 珍娘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他那满脸阴沉狠毒的样子。 她知道这个男人显然不是说笑着玩玩的,想了想,就忍了忍,没再开口。 “看什么!还不赶紧过来生火做饭!”阿史那元金又极是不耐烦的冲她吼了一声。 珍娘明白这种时候惹怒了他,只会让自己吃亏,所以,她低下头去又看了一眼夏霆毅的伤口,好像已经有点止血的势头了。 这才心里满不情愿的,跑过去给那个突厥男人干活。 地上乱七八糟的堆了些冬笋,山药,葛根,统共也就一小捆的样子,就这点东西,别说是给他们三个人裹腹了,就那个突厥男人一顿的胃口,都满足不了。 “手脚利索点!老子带着你们两个走了这么长时间,早就饿死了!” 珍娘蹲在地上一边剥着山笋的皮,一边就听着那个男人满是烦躁的催促声。 第一百九十章 绝望 就眼前这点东西,她是不指望能从这个突厥人手里分到点食了。 她自己倒是还能撑上一撑,再饿两顿也能捱的过去,可是夏霆毅不行,他原本就受了那么重的伤,要是再没点东西垫一垫,这本来就没剩多少的命,还如何延续? 凝神听着外面不断飘雪的声音,珍娘也知道,在这样的天气下,要出去寻找食物,确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就从这两回阿史那元金出去了之后,带回来的这些少得可怜的收获,也能看得出来。 这时节,即便是山上的动物,都窝进洞里去冬眠去了,要想捕到一只野鸡,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珍娘一边剥着笋子,突然想起耳朵里一直听到的,那一阵一阵的,细水潺潺的流动的声音。 可是,这外面到处都是一片冰天雪地的环境,就算是有什么小河,也都结上冻了。 那这流水声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二王子,我看就这点东西,哪里够吃饱肚子的啊?咱们是不是再出去找点别的吃的才是啊?” 珍娘试着跟那个突厥男人商量着说道。 一颗看上去比大腿还要粗的竹笋,等到剥去一层层的外皮,最后剩下的,也就那么巴掌大点的笋子,还不够两口吞的呢。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决定要出去找找看的,要是真能找到什么小河小溪的,那就能整到点鱼虾什么的吃吃了。 却不想,她这一提议,却是迎来了那个突厥男人怀疑的眼神。 “叫你做饭,你就老实给我做饭。又想耍什么花样?” 珍娘觉得这个叫阿史那元金的,真的不是一般的脾气暴躁,她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就遭到了他又一下脚踹。 珍娘一下子就被他踹的,在地上翻了一个滚,可想而知,扯到那脖子上的伤口,她全身上下几乎每一个细胞都在疼的感觉。 心里一万个草泥马飞过。 珍娘真的很想站起来跟他拼了算了,她这两辈子加起来,被人打了的次数,还没这两天加在一起的多。 不过,珍娘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还躺在那里重伤的夏霆毅,想想还是忍了忍,说道,“我现在这副模样,还能耍什么花样?你就算是叫我跑,我能跑得动吗?” “二王子,你自己看看这些吃的,能填饱肚子吗?当然,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我就是想多找点食物,到时候,好歹你也能分我一点!” 珍娘半真半假的语气,对着阿史那元金说道。 也就是这两句话,好像打消了他的几分怀疑。 “你当老子不想多找点吃的吗?外头是什么天气?那么大的雪,连老鼠都不会出来一只,到哪里找去?” “不出去试试,你怎么知道就不可能呢?兴许咱们运气好,可以碰到个冻死的兔子,或是出外觅食的野鸡呢?” 珍娘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松动之意,赶忙接上话头,继续说道。 “再说了,刚刚你是一个人出去的,又着急回来。所以,找的不仔细也是有可能的。现在,你带我一起出去找找看。两双眼睛总比一双眼睛看的更仔细,是吧。” “二王子,我实在是饿的不行了!要是今晚再不给我吃点东西的话,我明天也走不动了!你干脆把我扔在这里等死算了!” 话落,就看阿史那元金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确实面色透着十分虚弱的样子,倒是信了大半她这说的话,再加上他这一整天,也没吃上一顿饱饭,所以,面上便有了几分迟疑的样子。 “你要实在不放心的话,把我的手绑着出去,我就算想耍什么花样,也耍不出来!” 珍娘看着他的脸色,说道。 话落,就看他一下子站起来,“你小子要是敢耍什么鬼心思的话,我立即就砍了你!” 话落,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会子还没有醒来的夏霆毅,眼里生出几分深思的神色。 “二王子,你总不至于连他都不放心吧。人都这样了,他就算是突然醒过来,还能跑得动吗?” 珍娘知道这突厥人性子十分的多疑,所以,就站在一旁如此说道。 即便这样,阿史那元金还是捡起地上的绳子,将他的手脚又重新绑了起来,然后才面色很是不耐烦的说道,“走吧!半个时辰找不着吃的,老子把你给宰了炖汤!” 珍娘一路上跟着他的身后走着,外面果然还在下着雪,雪花洋洋洒洒的飘得很大,伴随着一阵接着一阵的大风。 她本来就有些晕晕乎乎的虚弱,所以,一下子被吹得连路都走不稳了。 “走快点!”阿史那元金一脸漠视的样子,看着她催促道。 那一阵流水的声音,大概就在西南边的方向上,而且出来了外面之后,那声音听着就更加的清晰了。 珍娘仔细辨认了方向之后,就一路引着他往那边走过去。 “那里好像有个小山洞,二王子,我们进去看看吧。” 阿史那元金步子定在那里没有动弹,脸上已经是极度不耐烦的模样,对着珍娘骂道,“老子真他娘的傻,竟然跟着你在外面折腾了这么长的工夫。你小子是不是故意把我哄出来喝冷风呢!” 出来已经绕了一个圈圈,却什么都没有,还有那四面八方的冷风吹着,他已经忍不住暴躁了。 抬手就想动粗来着,被珍娘一个闪身躲了过去,“我哪有那胆子哄你了!你听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动静声?” 阿史那元金面色一凝,半信半疑的听了片刻,好像真有什么不一样的声响似的,脸上踟蹰了一会儿,这才说道,“你从前面走!要是这回再找不着食物,老子踹死你!” 珍娘这时候也不愿意去跟他计较,还是先找吃的要紧,直接走到了前面去。 这是一个很深的洞穴,洞里蜿蜿蜒蜒的有许多的岩石突起的小路,珍娘照着火把照出来的亮光,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它的尽头在哪里。 不过,就在那个突厥男人再一次表现出不耐烦的时候,珍娘顺着声音,终于找到了那一片水源的位置。 真的有一条算不得很长的小流,珍娘面上生出几分高兴,尤其是看到那小流下端岩石围成的池子里面,一条条自由自在游动的鱼儿的时候。 “快看,有好多鱼。”珍娘忍不住兴奋的说道。 她刚才已经看清楚了,这水池里面除了大条的草鱼之外,还有好些条巴掌大小的鲫鱼,要是把这些弄上来,煮一锅鱼汤给夏霆毅吃,那也不错。 “快点!” 正当她打着思量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催促的声音。 珍娘撇了撇嘴,看了一眼那突厥男人比她还显着激动的神色,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卷起裤腿走了下去。 池子里面的水不深,但却很清澈,而且,让她意外的是,这水里的温度也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冰冷,踩在里面有一丝凉凉的。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外面冰天动地的,这里面却还能有活水的原因吧。 珍娘以前在村里的时候,跟着她几个哥哥下河抓过几次鱼,所以,这活对她来说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也就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她已是收获满满的情形。 不过,正当她提着那些刚抓获的小鱼,难得心情得到一阵轻快的,走在回去的路上的时候,却是忽视了此时此刻,身后那个突厥男人满带了算计的目光。 回到原来的山洞里面,珍娘也没要他催促,就赶紧先生火做了饭。 几条大点的草鱼,就拿树枝子叉了,放在火上烤着,另外几条小鱼,珍娘直接就收拾了,跟那些竹笋,山药啥的,搁一个破罐子里,炖成鱼汤。 很意外的,那个突厥男人一直坐在边上,没再发出什么不耐烦的催促的声音。 只是,珍娘偶尔转过头去看了夏霆毅的时候,触碰到那男人的眼神,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 昏暗的山洞里面,不一会儿就飘出一股子香味,全是野生的鱼肉烤出来的味道。 “这鱼应该烤好了,可以吃了。” 珍娘自己早就饿的肚子打鼓的动静,可是,她这会子且顾不上先填一填自己的肚子,还是先给夏霆毅喂上一点鱼汤再说。 “将军,这是鱼汤,你张嘴喝下去,然后身体就有力气了。” 直到这会,夏霆毅还是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珍娘没找着勺子,只能找了个大片的树叶卷了,一点一点的舀着鱼汤,慢慢的喂到他的口中。 阿史那元金一边啃着鱼肉,一边眼神盯着那个小小瘦瘦的身影。 视线定在她此刻全是一片温柔的神色的侧脸上,忽然一股子邪火生起。 “你干什么?” 珍娘猛地就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推的,往旁边一倒,她本能的有些眼神惊恐的,瞪着一双眼,看着那个突厥男人。 阿史那元金一把压在她的身上,邪恶的语气,撩逗着身下的小家伙说道,“你说老子要干什么?今儿个把本王伺候爽了,本王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珍娘不知道这男人怎么突然又抽起疯了,先前不是还一脸鄙视的态度的吗?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种可能,难不成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珍娘猛地想到,刚才在那个山洞里,自己脱了鞋子下去池子里面抓鱼的时候,这个突厥男人一瞬间变化的那个眼神。 大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瞧出破绽来的吧。 “二王子,你这是何意?之前人家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你那样的态度对我,现在这般举动又是为何?” 珍娘故作了镇定的语气,试探了他说道。 “果然是个狡猾的小狐狸!怪不得这姓夏的,被你迷得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了!老子也真是傻子,被你们骗了这么长的时间!” 阿史那元金嘴角撇过一抹嘲讽的笑意,这小家伙到了这会子还想蒙混骗他。 说着,就要动手来剥了她的衣裳,“小家伙,你也不用试探了!今儿个不管你究竟是雄还是雌,老子都要定了!” “滚!” 珍娘只能用力的挣扎着,却还是挣不脱他的魔爪。 一双手牢牢的被他禁锢在头顶上面,眼看着就要被他亲到嘴上,珍娘死命的胡乱踢了一脚,就踢到了他的敏感位置上。 阿史那元金疼的缩了缩身子,眼神里更显凶恶的神态,骂道,“贱人!跟老子玩命是吧,老子这就弄死你!” 也就是这一刹那的间隙,珍娘赶紧逃离了他的桎梏,她几步冲到那火堆边上,捡起地上的那把本来是拿来处理鱼肉的匕首。 珍娘这一刻牢牢的将它抓在自己手里,刀尖对着再一次向她扑过来的阿史那元金,颤着声音的说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跟你拼了!” “呵呵。行啊!老子吃饱喝足正觉着无聊,正好陪你玩玩打发打发时间!过来吧,老子倒要看看,你这样的小野猫,是怎么拿爪子挠人的?” 阿史那元金嘴角发出一丝满是兴味的冷笑,眼睛里更是盛满了阴狠和邪恶的怒火。 珍娘眼看着这突厥男人,一点一点的逼近她的面前,真的有一种如临深渊的恐慌,握着匕首的双手,止不住的发颤抖动。 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那个,躺在地上昏迷着的那个男人,她真的很希望这一刻,他也能赶紧站起来保护她。 “夏霆毅,你赶紧醒过来,救救我吧!” 天知道,她这时候有多么的害怕,对上阿史那元金恶狼一样的眼神,珍娘只能在心里无声的呐喊着。 “小家伙,你看他有什么用?再看,他也就是半死人,还能爬起来救你不成!” 阿史那元金抓住她的眼神不住的看过去的方向,眼里显着赤裸裸的蔑视,看了夏霆毅一眼。 话落,已经冲过来,一把抓住她握着匕首的小手,几下就制服了她的身体。 珍娘被他牢牢的箍在怀里,一瞬间,感觉到这个男人喷在自己脸上的那股恶心的气息,真的有种要作呕的冲动! “你个畜生!再不松手,我就咬舌自尽!” 就在她近乎绝望的那一刻,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放开她!” 第一百九十一章 救兵 这声音不只是惊讶了珍娘,也让阿史那元金一时怔住了表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珍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那个她心里呼唤的男人,就跟奇迹一般的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的捂着胸口慢慢的走过来,一把将她护在了身后。 “将军——” 夏霆毅嘴角绽放了一抹轻柔的笑意,说道,“丫头,别怕,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到你。” 珍娘紧紧的把自己靠在他的背后,用力的感受着这个男人竭尽全力送来的这份安全感,一边用自己瘦弱的身躯,帮他撑起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倒下的身子。 “有你在,我不怕!” 这一瞬而来的感动,就如决堤的洪水一般,那样汹涌的在珍娘的心头翻滚着,甚至盖过了所有的害怕和恐慌。 “滚开!”阿史那元金从那片刻的愣神里回过神来,看着这俩人如此一番画面,却是没有丝毫的触动。 “别动她!”夏霆毅眼里闪着腾腾的怒火,瞪着他说道。 此刻他的模样,整个人就像一头受了伤发着怒的狮子一般,哪怕那一双腿其实已经沉重得,犹如灌铅似的丝毫也动弹不得,高大的身影也跟柳絮一般,仿佛随时会飘飘而落。 但是,他那一双眼神里迸发出来的怒火,却呈出那样焰焰燃烧的气势。 阿史那元金被他那样的气势,震慑了片刻。 可是,也仅是片刻而已,阿史那元金斜着眼神,一脸藐视的看着他那苍白虚弱的面色,说道,“就你这样,也敢挡在老子的面前!赶紧滚开!” 夏霆毅定定的挡在珍娘的前面,丝毫不见闪开之势。 “你自己送上来找死,老子就成全你!”阿史那元金这会子满脑子的欲火烧着,哪还有多少理智。 他一脚暴怒的踢开挡在前面的这个男人,就欲将继续拽着珍娘过来,发泄他的兽性。 夏霆毅猛的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却还是身形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拾过那把掉落在地上的匕首,直接冲了上来。 “放开她!” 只是他那样的情形,怎么可能敌得过身体健壮的这个突厥男人,步子还没冲到近前,就被一脚踢飞了出去。 夏霆毅跌撞着身子继续爬起来,眼里渗出噬人的光芒,嘴角还在不断的往外面吐着殷红,俨然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本将军命令你放了她!” 话音里还是那样凛然的气势。 这样的夏霆毅,珍娘看在眼里,连心都揪的生疼生疼的。 他冲过来用尽全力给了阿史那元金一拳,只是因为身受重伤,显然这一拳压根就没有多少的力度。 反而被那个突厥男人回了好几下拳击,夏霆毅再也支撑不住的倒地,只是眼神还在怒视眈眈的看着阿史那元金,口里言道,“别动她!本将军死也不会放了你!” “你他娘的就要找死,老子现在就成全你!” 阿史那元金周身冒出一股盛怒的杀气,从身上拔出那把弯刀,举到头顶就要朝着地上的那人,一刀砍下去。 危急时刻,珍娘突然朝着他喝道,“二王子,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仔细思量一下,这样行事的后果是什么?” 刀势顿住,阿史那元金盛怒的眸子一下子转过来,对着珍娘骂道,“小贱人!本王知道你舍不得这个半死人,放心,等会先解决了他,老子再压着你爽一回,我一定成全你们!” “好!你要是真不怕杀了我们,自己还能活着走出这片雪地的话,你就动手吧!” 眼角的光一直注视着,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直到此刻,他还在奋力的挣扎着身形,想要站起来保护着她。 所以,珍娘竭力的让自己显出,他的那份凛然和从容气势来,直视了阿史那元金的眼睛说道。 “小贱人,你不用在这里危言耸听的吓唬老子!本王就不信了,今儿个就算是真杀了你们两个,还能变天了不成!” 阿史那元金眼神闪了一下,但面上却是作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 “二王子,你是个聪明人。该如何选择,你应该心里比我明白!从将军自愿被你劫持在手里的那一刻起,大将军的性命其实就跟你紧紧相连在一起了,要是将军的命没了,你觉着自己可以逃过十万辽北将士的围杀吗?” 珍娘直言道出,他此时面对的这个真实的境况。 她知道,在这样的时候,或许也就只有这些话,可以阻止下这个突厥人,想要杀人的念头了。 果然,阿史那元金听了这番话,面上神色变换了一个来回,终于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收回了弯刀,“老子今日且先留下你们的性命!” 外面的阴风阵阵吹进洞里,越发的激起她一阵阵的寒颤,一直到看着那个突厥男人翻身,在石头上睡了过去的模样,珍娘的心里才稍微放松了一分。 火堆燃起的苗亮已经渐渐熄灭,又回归了黑色笼罩的山洞里面,除了哗啦啦的寒风的动静,只剩下一片浓厚的阴影。 夏霆毅又昏过去了,珍娘一整个晚上紧紧的挨着他,时刻注意着他微弱的呼吸,生怕他一个不留神的工夫,就没了声息。 两日的生死经历过后,珍娘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个男人的喜欢,已经迅速的升腾,变成了一种异样的情感。 她不知道,那种情感算不算是爱情,但是,就在他拼死站起来保护她的那一刻,珍娘真的有一种想法,如果他死了,自己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所以,这一个夜晚,对她来说,是真的漫长而又紧张的。 直到天色微亮的时候,珍娘才撑不住精神睡了一会儿。 不过,也就那么一会的工夫,她就听着动静声,敏锐的睁开了眼睛。 “小家伙,早啊!”阿史那元金一脸兴趣的,看着她如受惊的小鹿一样的眼神。 “请你离我远一点!”珍娘面上带着十足的警惕,看着他说道。 话落,就撇过头去,避开他的眼神,她尤其厌恶这个男人,此刻看着她的那股子饶有兴味的眼神,就跟一头饥饿的恶狼似的。 “起来,跟我出去找些食物。” 阿史那元金看着这个小家伙,满脸不带掩饰的厌恶的神色,却反常的笑了起来。 珍娘本能的想要摇头,自从见识过这个突厥男人的兽性之后,她怎么可能还愿意给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哪怕,在这个山洞里,那样情况下的夏霆毅,对她来说其实只等于没有的一种存在,真要是再发生点什么,珍娘也知道,他是不可能再来一次奇迹了。 但是,珍娘还是不愿意跟那个突厥男人一同出去。 不过,她转念一想,还是改变了主意,“可以,但是找到的食物,你要分一半给我!” 珍娘故意跟他谈起条件来说道。 她之所以答应,只是因为她需要出去寻找逃生的机会,哪怕是明知道这个男人不怀好意的,对她打着主意的情况下,珍娘还是决定要试一试。 昨天夜里几乎想了一整个晚上,珍娘觉得她娘不可能不过来救她的,偏偏一个晚上过去,她还没有等到前来营救的队伍。 但是,夏霆毅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拖了,珍娘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就他如今这般的状况,多耽搁一分钟,都是在加深生命流失的危险。 还有这个叫阿史那元金的突厥男人,明显的喜怒无常的性子,珍娘觉得跟他待在一起,就跟身边跟着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似的,随时都会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危险。 说不准哪一个点上,就激发了他的杀气,然后命丧黄泉了。 不过,这些心思她此刻肯定是不会表现在脸上的,只是做出一副平常的神色来,等着他的回应。 “没问题!” 阿史那元金答应的前所未有的爽快。 珍娘自是没有错过他那眼神里一闪而逝的泛着精光的狡猾,但还是站了起来,跟着他一同走了出去。 果然,走到半路上的时候,阿史那元金就一下子暴露了他的兽性。 也亏得珍娘精神上时刻保持着那份警惕,一见到他扑过来,就往边上闪开了去。 “小家伙,我倒要看看,到了这时候,你还能往哪儿躲去?” 阿史那元金笑的一脸奸淫的,往她眼前一步步的逼过来,“还是乖乖的过来,让老子爽一回,兴许有你的好处等着。” 一条狭小的山路上,珍娘已经被他逼得一步步后退,只见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削的尖尖的树枝来,抵着自己的脖子。 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看着他说道,“你别逼我!我死了,将军是不会放过你的!到时候,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她知道,眼下能够让这个男人忌惮的,也就这一条了!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她出来之前,还是留了个心眼,趁他不备之时,顺手折了这根树枝藏在身上,以防不时之需。 事实证明,她所料没错,这男人果然贼心不死。 珍娘咬咬牙,就在他已经逼到眼前的那一刻,狠心的将那根尖尖的树枝往自己的皮肉里送了两分,“我说到做到!你要是再敢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就立即死给你看!” 或许是她这样决绝的样子,震慑住了那个突厥男人。 阿史那元金收回步子,没再继续扑上来,只是嘴巴里面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他娘的,你给老子等着!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骑在下面,弄个爽快!” “希望等到那时候,你个小贱人别跪着向我求饶!” 珍娘瞪圆了一双眼,看着他阴恻恻的神色说了这样一句话之后,就转身往前面走了的身影,不由得大大的呼了一口气。 接下来,这男人确实没再对她做出什么不轨之举。 珍娘跟着他一起在山上挖了一些山笋,摘了点红色的野果子,却是没找到多少别的可以吃的食物,就连山药,昨儿个被他寻过一通之后,也没有几根了。 “这是要饿死老子不成!”阿史那元金发了通无名的火气。 珍娘这时候才没有心思,去理会他这莫名其妙的发飙,她这会子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惊喜的念头,因为,来营救他们的队伍已经快要到了! 就在刚刚,珍娘弯下腰去挖寻山药的时候,已经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的动静,虽然不甚明显,但是,她还是有七八分把握,可以确定的。 一路上回去的时候,珍娘又故意找了两次机会,去听那个马蹄的动静声,所以,等到她回到山洞的时候,珍娘那心里的七八分把握,已经是变成了十分了。 看到了希望,珍娘也不敢将那份雀跃的心情,表露一丝分毫的在脸上,生怕被那个突厥男人看出点蹊跷来。 她只是一边在那突厥男人的催促下干着手里的活,一边快速的转动着小脑袋瓜子,认真的思考着,如何才能让救兵发现他们的踪迹。 通过她这两回出来进去之间的观察,就眼下这个山洞,位置确实尤为隐秘,不是一般人能够发现得了的。 “动作快点!吃了东西,老子还得带着你们两个病秧子赶路!”很明显,今儿个早上寻到的收获,很是让他不满意,阿史那元金再看着珍娘手脚磨蹭的样子,自是一通火气要发的。 珍娘抬头看了眼他那阴沉的样子,听这男人的意思,他们吃过早上这一顿饭,就要赶路了。 这情况倒是让她心里不由得又生了几分着急,刚刚听那个马蹄的动静声,珍娘粗略估计,那队伍离他们还有不少的距离。 要是在那个营救的队伍找到这个山洞之前,他们就先行离开了。那又得是一通折腾! 就这两日的路程走下来,珍娘已经看出来了,这个突厥人真的是个非常擅长隐藏行踪的高手,要是真的失了这次机会,也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救兵的队伍。 “小家伙,你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想着耍什么花招呢!” 突然响起的声音,直接打断了珍娘的思考。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中毒 “我奉劝你还是老实点!别给我耍什么歪心眼!惹火了老子,别以为我真的就不敢杀了你们!” 阿史那元金一边朝着她警告的语气说道,一边动作粗鲁的夺了她手里的那根木薯,上面的皮已经被她削了一半。 “这是啥玩意?真能吃?” 珍娘听见他质疑的话音声,不由得朝那木薯上面看了过去,忽然就眼神一亮,倒是心生了一计出来。 “能吃啊!就跟山药一样的吃法,烤着吃煮着吃都行。”珍娘故意胡诌了说道。 “这东西还比山药更扛饿,我们这边许多吃不起粮食的穷人,都会上山挖这个拿来充饥。就是味道不咋的?也不知道你这个做王子的,能不能吃得惯?” 阿史那元金一贯的暴脾气,“废什么话啊,赶紧做饭!老子都落到如今这个境地了,还管什么味道不味道的。” 话落,却没再起什么怀疑的心思,只是一叠声的催着她快点。 看样子是要着急吃完了饭,赶路的架势。 珍娘眼眸垂下,赶紧掩藏起自己眼睛里那一抹算计。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过后,珍娘先把烤好的山药拿了过去,给那个突厥男人食用。 总共也没有几根的样子,所以,阿史那元金啃了几口就吃完了,又催着她问道,“还有没有?” “山药没有了,还有那个木薯,再烤会儿估计就熟了!”珍娘摇着头回了他说道。 “赶紧拿过来!”阿史那元金冒着火气的说道。 珍娘觑了一眼,他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眼神闪了闪,这才去拿了两根烤木薯过来。 “二王子,咱们说好的,出去找到的食物,一半都分给我。刚才的山药就不作数了,这木薯总归不能你一个人吃了吧。” 她故意将东西递过去,给到一半的时候,拿话这么说道。 “废什么话啊!赶紧拿过来。”阿史那元金一把抢了过去,作出一副就要往口里送的样子。 突然,又停了动作,将那根欲要往自己嘴里送的烤木薯,送到了珍娘的面前,“行,老子说话算话,这根就赏给你了。” 珍娘面对着他这样的举动,不禁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里知道这家伙是又犯了那多疑的毛病了。 所以,便故意脸上生出高兴的样子,爽快的接过那根木薯,剥了外皮,当着他的面啃了起来。 一边吃着,一边又故意开口说道,“二王子,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吃饭,你就给一根哪里够吃的?你可得多留几根给我才行啊!” 阿史那元金拉着个脸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盯着珍娘的脸上看着,见她连吃了好几口都没事的样子,这才消了心里最后的那一点怀疑,拿着那几根木薯,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哪还管别人够不够吃的啊,且先把他自己的肚子填满了再说! “这玩意真他娘的难吃!”阿史那元金吃完以后,还是忍不住骂了句。 珍娘一直站在那里,静静的冷眼看着他,吃完了所有的烤木薯,才终于让自己心里那根紧张的弦,放松了下来。 这会子听他话里如此说道,不禁心里泛起一阵冷笑。 嫌它难吃? 你等着吧,等会儿就有得你难受了! 这挖来的七八根木薯,都是珍娘回来的路上无意中在一条山路边上发现的,每一根都有成年人的胳膊那么粗。 却被这家伙一口气全都吃了下去,珍娘亲眼看到他最后那两根木薯,连剥皮这一道都省了,干脆连皮带肉的都吞下去的。 且不说他会不会吃撑到了,关键是,就他这样的吃法,很快就会引发中毒的。 其实,珍娘一开始也没想过拿这玩意来毒他,可是,就是刚刚他那么不经意间的一问,让她迅速的抓住了这个机会。 珍娘不知道这里的人,究竟对木薯这种东西,熟不熟悉的,反正,她作为一个现代人,是肯定认识的,而且,前世里她还是经常会吃的。 当然,对它的某些特别的属性,珍娘也是知道的。 比如说,这木薯生食是有毒的,再比如说,这木薯食用的时候,是一定要把皮去了,才能煮了来吃的,不然,也是会中毒的。 所以,当她刚刚意识到,眼前这个突厥男人不认识木薯这种东西的时候,珍娘内心的激动,简直是无以言表的。 这不是老天爷给她送过来的一个逃生的机会吗? 所以,她故意将木薯,跟山药红薯那些一样,放火上连皮烤了,然后拿给那个男人吃了。 果然,这男人真的上当了! 珍娘竭力的压抑着自己内心的那份忐忑和激动,站在那里等着看这男人毒发的时候。 “你这手里剩下的怎么还不吃?”阿史那元金突然,看着她定定的开口问道。 眼神里充满了狐疑的样子,珍娘顿时心里一紧。 刚刚那一根的木薯,她没敢全部吃完,只在开始的时候吃了几口,还有大半根剩在手里。 好在她小脑袋瓜子转得够快,眼神瞥到那地上的夏霆毅,突然想了个理由,说道,“我留给将军吃的。” 话落,又故意跟他说道,“二王子,你这人可真是做事不厚道,说好了,分一半给我们的——” “嗤!一个半死的人,你倒是把他喊起来吃一口给老子看看!” 话音未完,就被他开口打断,阿史那元金横着个语气,不耐烦的说道。 “好了,好了,赶紧收拾一下,跟着老子下山。” 珍娘听着他催促不停的言语声,心里有些隐隐的着急,这都过去了好几分钟的时间了,怎么还没见他身体出现什么异常的反应呢? 难不成这家伙天生的身体有那抗毒的功能,这木薯的毒素对他没有效用? “磨蹭啥玩意呢?小家伙,我可警告你,这路上给老子消停点!别整事啊!” 阿史那元金说完,就扔了个几根粗长的树枝捆成一横排的玩意,到她的面前,指着地上昏睡着的夏霆毅说道,“赶紧把他挪到这上头来,再磨蹭,老子打断你的腿!”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只有大风吹过来的时候,带起一阵一阵的地上吹起来的雪花片。 珍娘一路上就跟个牛似的,肩上扛着跟绳子,拉着后面的夏霆毅艰难的一步一步的往前面行进。 “快点!你这家伙是属王八的吗?这么慢慢腾腾的,是不是找抽呢!” 珍娘已经累得连喘气都费劲的样子了,偏偏那男人还一个劲的死催死催的,时不时的过来踢上两脚。 关键是看着他那中气十足的样子,真看不出半点中毒的迹象,倒是她自己,就刚刚那一会,已经有些肚子隐隐作疼的反应。 按理说,这不应该啊?自己吃的那么少,都开始出现中毒的反应了,怎么他还跟没事人似的。 珍娘有些纳闷。 难不成,是因为她用了力的缘故消化得快,所以才更快的引出了毒发? 这一路上从山上走下来,路上弯弯绕绕的,都是她在拉着夏霆毅走的,那个突厥男人压根半点都没搭把手帮个忙什么的。 所以,虽然只走了没多少的一段路,却是让她感觉身上的力气都被使空了似的。 如此想着,珍娘还是决定再耐下性子来等等看再说,一旦这个男人毒发了,她就能有机会逃跑了。 刚刚这一路上,她都在凝神听着,那些马蹄的动静确实是朝着他们走的这个方向过来了,而且,已经越来越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来了。 只是,肚子那里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珍娘还不敢表露出来,生怕引起那个突厥人的怀疑。 因为珍娘没有一点的把握,要是在这个男人没有毒发的情况下,可以有那个本事与他抗衡的。 本来就虚弱的没有什么力气,再加上肚子里面又不时的疼上一阵,珍娘极力的忍着疼痛感,但是,这脚底下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了下来。 “快点!” 阿史那元金看她这样,直接怒气冲冲的走过来踹了她一脚。 “啊!” 他这一脚使了很大的劲,所以,珍娘本来就虚弱不堪的身子,直接就被他踹的倒在了地上,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吐了起来。 “你他娘的这是干什么?别给老子装死!赶紧给我起来!”阿史那元金还以为她这模样是装的,朝着她大声喝道。 “呕。”珍娘只是忍不住的干呕,她知道这是吃了那个木薯中毒的反应之一。 “你他娘的这是耍什么花样?”阿史那元金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赶紧给老子起来!听见没有!” 珍娘这会子是真没有心思理会他的喝骂声了,可能是因为她这两日折腾的,本身身体底子就弱了的原因,她那会只吃了那么一点的木薯,却是反应比一般人还要强烈一些。 持续的疼痛和呕吐感,已经折腾的她,浑身都开始冒起了冷汗。 阿史那元金见她这副模样,突然眼眸一缩,“你他娘的不是中毒了吧?” 他也不是傻子,就这样的反应,跟中毒没两样的。 珍娘一听这话,霎时面上紧张了起来,她撇过头去,故意回避了他怀疑的眼神,“我不知道!” 话落,心里就忍不住的,越发的起了着急,怎么这人还不倒下去啊? 再这么下去,估计用不了多大会儿的时间,她的阴谋,肯定要败露了! 想想等会这突厥人发现了她下毒之后的后果,珍娘就忍不住的身子打了个颤。 所以,“走吧!可能是使劲使大发了,又呛了冷风。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珍娘强撑着精神站了起来,努力的在他面前装作没有事的样子。 “真他娘的麻烦!”阿史那元金沉着脸色,不耐烦的说道。 珍娘闷着脑袋,继续将绳子扛到自己的肩上,打算往前面行进,只是她实在身上没有力气,才走了两步,就一个腿软又重心不稳,栽倒在一个雪坑里,还差点把后面的夏霆毅给摔飞了出去。 珍娘回头一看,昏迷的夏霆毅,已经被摔出了几步远的距离。 “将军。” 她吓了一跳,赶紧丢下绳子,想去将他扶起来。 可是,还没跨出步子,就被那个突厥男人一脸暴怒的冲上来,两只爪子掐到了脖子上。 “贱人,老子警告了你几次,别耍花样!你这一路上还尽给我整事!老子他妈的掐死你!” “啊!”珍娘使劲的挣扎着,也没挣脱开他的魔爪,“你个丧心病狂的畜生,松手!赶紧松手!” 夏霆毅摔得在雪地里滚了几个滚,巨大的疼痛感让他在昏迷中,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的声音。 刚一睁开眼睛,听见的就是珍娘喊着救命的声音。 “松手!”夏霆毅虚弱的声音,在雪地上响起。 他用力的爬过去,拽着那个突厥男人的右腿,想要将他拉开,却反被一脚踢开。 “王八蛋!”珍娘见这情形,突然对着他的胳膊上咬了一口,“我跟你拼了!” 阿史那元金受不住疼,一下子就松了手。 珍娘这才得了自由,跑到夏霆毅的身边去,扶着他起来。 阿史那元金怒红着眼睛,发出了一声冷笑,从腰间拔出了那把弯刀,直接朝着他们逼了过来,“老子今儿个就送你们去死!” 只是,步子才跨了出来,就看他突然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表情。 突如其来的剧痛袭来,阿史那元金直接就撑不住身子,往雪地上栽了下去。“啊!” 珍娘看着他疼的缩在地上打滚的样子,知道他身上的那个毒终于暴发了。 “是你!”阿史那元金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是你这个贱人给老子下的毒!” “老子砍了你!”踉跄着身形,那个突厥男人面容完全扭曲着,一脸杀气的提着把刀,就要朝着他们杀过来。 珍娘一个闪身带着夏霆毅躲开,又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对着他的头上使劲的打了一下,直接将他打晕了过去。 只是这个时候,她自己的中毒反应也越来越明显了,头上也开始出现了晕乎的反应。 “丫头——”终于,珍娘在夏霆毅的一记呼声里倒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醒来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的时间了。 “闺女,你可算是醒了。”蒲氏看她睁开眼睛,立马一脸惊喜的说道。 珍娘听着声音,想要转过头去,却发现才一动弹,脖子那里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嘶!” 浑身上下也都是一种酸软的难受,好像连手指头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她抬起眼皮看着这熟悉的大帐顶子。 看情形,她是已经得救了。 珍娘眼珠子转动着,看了她娘一眼,有些虚弱无力的说道,“娘,我想喝水。” “好好好,娘这就给你倒水喝。”蒲氏听到这话,立即就起身去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她见这情形,本想自己挣扎着坐起来的,只是才坐到一半就脑袋犯晕的样子,看来这回自己这小身板确实是折腾的够呛啊。 “娘,我是怎么回来的?”珍娘开口问道。 蒲氏扶着她起来,满眼里都是心疼的看着她,说道,“我跟你大哥找了你们一整个晚上,挨个山洞挨个山洞的搜索,也没找到你们的踪迹。 直到那天早上,咱们找到那个洞穴里面,发现了地上的血迹,才一路沿着方向追上来。 等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整个人就躺在地上,都已经面无血色,身子也是冻得发僵,嘴唇乌青乌青的。娘捂着你的手在怀里,给你搓了一炷香的工夫,才算是把你的手心搓回了一点温度。 带回来以后,郎中说你又是失血体弱,又是身子中毒的,可没把娘给吓死!你知不知道,就你昏迷的这两天两夜的时间里,娘这心里每时每刻就跟煎熬一样的。” 话顿,蒲氏故意省去了某个男人,当时比她闺女还要危急严重的情况没有说。 珍娘抬头看了一眼蒲氏那一头的黑发里面,突然生出的几根银丝,心里不觉得有些内疚,只能强扯了个笑意来,安抚了说道,“娘,我这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这也没事了!” “闺女,娘老了,经不起你这么吓唬了。咱再休养几天,就赶紧回家去吧。这地方本来就不是你该待的地儿,还是回到村里去比较安全。”蒲氏突然正着脸色说道。 珍娘没有接话,如今这地方对她来说,因为那个男人的存在,已经让她心里生出了一份没法割舍的牵挂了,回去的事,稍后再说吧。 突然脑子里想起她晕倒之前,夏霆毅那样担忧的眼神,还有满带了痛苦的呼声,也不知道他伤势怎样了,珍娘便赶紧开口问了一句,“娘,将军呢?” 话落,就见蒲氏有些眼神躲闪的样子,回道,“在隔壁那边。” “我问的是将军怎么样了?”珍娘靠在蒲氏的怀里喝了一杯水,才觉着自己整个人稍微舒服了一点。 所以,也没有注意到此刻蒲氏刻意逃避的表情,只是继续开口追问了道。 夏霆毅受的伤那么严重,又流了那么多的血,想来情况肯定不妙,连她自己都昏睡了两天才醒,他就更不必说了。 珍娘刚刚凝神听了听隔壁的动静,安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可见人应该是还在昏迷中的状态。 “娘,你扶着我起来,我想去那边看看他。” 蒲氏却没动,“你放心吧,将军没事,他身边有军医,有士兵照顾,啥事也没有。你这才刚醒来就折腾什么。郎中说了,你这回身体伤的厉害,即便是醒过来也要好好的卧床休养。” “等你身子完全恢复好了,再去瞧他也不迟。你这也好几天没吃饭了,娘去给你端一碗粥过来,先喝上点垫一垫,回头娘再给你熬鸡汤补补。” 珍娘看着她娘刻意躲闪的语气,心里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抿了抿唇,没再追问,蒲氏不想告诉她,也是怕她担忧伤神的缘故。 只是终归心里放不下担心,想趁着她娘出去的工夫,自己挣扎着起来走到隔壁去看上一眼。 “小妹,你真的醒了!” 不过,人还没爬起来呢,就看见她大哥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你别乱动,本来那脖子上就有伤,别到时候伤口崩开了又疼的难受。你要做什么,大哥帮你。” 他这两天就一直守在这将军的营帐外面,刚刚蒲氏出去,就喊了他过来照看着点珍娘。 “大哥刚刚已经去请了郎中了,他方才正在跟军医商量给大将军换一记方子,等会忙完了就过来,到时候让他给你再把把脉。” 蒋大壮几步走过来,又扶着珍娘躺下来说道。 “郎中?什么郎中啊?”珍娘有点疑惑的问道。 据她所知,军队里面总共就一个军医,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小医徒,哪里来的郎中了? 话落,就听她大哥开口回道,“嗯,是城里面义和堂的坐诊大夫。” “军队里面不是不让闲杂人等进入的吗?”珍娘问道。 她在军营也待了这么长时间了,对这些军规条例还是有所认知的,军队里面纪律严明,等闲不让进出,遇特殊情况者,也必须有大将军亲手写的手谕,还有进出入的腰牌才能够放行。 这突然间进来个郎中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夏霆毅真的病势危重?情急之下,才不得已从外面请人进来。 “是不是将军他?”珍娘止不住的担忧着说道。 “那倒不是!将军的伤势是挺严重的,不过,这郎中却不是进来给他看病的。这是那天我们找到你们的时候,将军意识昏迷之前亲口特意交代的,让关公子帮忙去城里请个郎中,来给你看病写方子的。” 蒋大壮有些面色复杂的说了道。 关于大将军跟他妹子两个人之间的事,他总算是有点明白了。 那天,他们一队人马发现了将军和他妹子的踪迹的时候,珍娘已经昏迷了过去,而大将军也是一副伤势过重的样子,只是,他一直强撑着精神等到他们过来之后,才肯睡了过去。 作为一个兄长,蒋大壮也挺感动将军对他妹子的这份情意的,尤其是到了那样的田地,他一直紧紧的握着珍娘的小手,直到临昏过去之前,还不忘记下了那样一道命令。 此举究竟是出于何种考虑,众人心知肚明。 “妹子啊,将军对你可真是没的话说!”蒋大壮情不自禁的说道。 他身为一个男人,没有蒲氏考虑的那么多,所以,对于这俩个的这段感情的看法,自然也与她不一样。 反正,他就觉着将军对他妹子的这份感情确实是真的,而且,凭良心说,能做到这个份上,真的挺不容易的。 而珍娘,听了这话,却没有吭声,那个男人对自己的深情厚谊,在他们这几天一同生死经历的时间里,已经让她深刻的认识了。 所以,她老早就决定,等他好了以后,自己也要给他一个回应才能对得起他这样的付出与守护。 因此,珍娘便对着她大哥问道,“将军的伤势怎么样了?” “胸口的伤倒是不是很深,伤口没有多大要紧的,就那么长的口子,也没伤到心脉那些。只是他这伤势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失血过多,身体实在虚弱,又元气大伤,脉力耗损厉害,所以,很难恢复。”蒋大壮如实对了她说道。 说完,又换了种疑惑的语气说道,“军医说,将军的伤不像是别人伤的,好像是......” “大哥,你想说什么,你就说吧。”珍娘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 “小妹,大将军为什么要自己刺伤自己啊?”蒋大壮有些不解的问道。 夏霆毅用匕首刺了自己的举动,是在队伍撤离之后才有的,所以,那情形除了将军本人,还有那个半死不活的突厥二王子之外,知道的,也就只有他妹子了。 话落,就看珍娘嘴角扬起一抹苦笑的神色,心情再一次带了几分沉重的色彩,告诉他说道,“将军是为了保护我。” 再次想起当时那个画面,也又一次唤起了她内心深处的那份感动和震撼。 “大哥,我想去看看将军。”珍娘突然开口说道。 “啊?”蒋大壮有些为难的说道,“小妹,大夫说了,不让你多动弹,你现在这样哪里能下床啊?” 关键是蒲氏刚刚在外面嘱咐过他,不让他小妹去看将军,免得她瞧过了之后心生担忧,劳神忧心的,不利于休养。 可是,珍娘却很坚持,“大哥,我真的很想去看看他。求你了!”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珍娘也不想再对谁掩藏自己对他的那份感情了,直接对着蒋大壮一脸恳求的说道。 “好吧。”蒋大壮哪里经得起她妹子这样软言软语相求的眼神,当即就妥协了。 即便是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当她再一次看着他那样安静的,一张脸毫无血色的样子躺在那里,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点声气的样子的时候,珍娘还是忍不住难受的泪水喷涌了出来。 “小妹,我先出去了,你在这里跟将军好好说会儿话。郎中说了,如今将军这情况,能不能醒过来,关键还得看他自己的意志。或许,你多跟他说几句话,将军就能早点清醒了。” 蒋大壮瞅了一眼他妹子那样难受的神色,想了想,还是先回避了。 珍娘慢慢的挪着步子走过去,趴到床头握着他的手。 没有一点温度的冰凉,就跟他们在山洞里面的时候一样。 珍娘用力的握着他的手,喊了两声,“将军,你怎么还不醒来呢?” 夏霆毅紧闭着眸子,没有给她一点点的回应。 珍娘看着他这样熟睡着苍白无色的脸庞,脑子里回放的都是他们这几天共同经历生死的那些画面。 尤其是,这个男人为了她插进匕首到胸膛里的那一刻,还有他为了保护自己,强撑着站起来,跟阿史那元金抗争的那个瞬间...... 她这一刻,真的有一种痛心入骨的感觉。 突然对着床上这个男人,大声的呼喊道,“夏霆毅,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难受,很难受啊!” “你之前不是说好了要一直照顾我保护我的吗?你说话还能不能算数了!你快点起来啊!”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还是个将军呢,要是食言的话,不怕那些将士们笑话吗。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醒来的话,我也不要喝药不要吃饭了,我陪着你一起睡......” 一声声哭诉的呼喊声,也没让床上那个男人有一丝半点的反应。 珍娘看着他这副模样,真的有一种要崩溃的感觉了,“将军,求求你了,你赶快醒醒好吗?你再不醒过来的话,我就跟我娘回去了,你再也别想见到我了。” 夏霆毅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珍娘突然伏在他的胸口上,近乎呐喊一样的说道,“夏霆毅,我爱你!” 话落,她忽然惊讶的发现,他的心跳蓦地开始有了加速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乍然响起的微弱的咳嗽声,“咳咳——” 珍娘一脸惊喜的坐了起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的喊道,“将军——” 然后,就看刚刚还在沉睡不醒的那个男人,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她说道,“丫头,你刚刚说了什么?” 是的,就是这个低沉磁性的嗓音,还有这个眼神,只在她身上停留的那样温柔的眼神,珍娘再熟悉不过了。 他真的醒了,珍娘心里一瞬间涌出一阵疯狂的欣喜,泪水也随着这样的激动,再一次涌了出来。 她忍不住激动的情绪,去拥抱了他。 “你终于醒了!” 夏霆毅笑意浅浅的看着她,却是,又重复的轻声说了一遍,“丫头,能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吗?” “我——”珍娘有些躲闪的不去对上那个男人的眼神,脸上也忍不住的起了一丝烫热,“我说你终于醒了。” 话音刚落,珍娘就看他刚刚还掀开的眼皮,突然又合上了。 “夏霆毅?” “你怎么了?怎么又晕过去了?”珍娘着急的喊了他,却得不到他一点的回应。 情急之下,突然又朝着他喊道,“夏霆毅,我爱你!” “我爱你!你别再吓我了好不好!” 话音刚落,就重新对上他那虚弱,却满含神情的眸子,“丫头,我也爱你!” 第一百九十四章 绵绵 腊月二十八,年关真的已近...... 珍娘站在帐门口看着外面洋洋洒洒的大雪花飘着,只停了两天的雪又开始接着下起来了。 “小妹,你怎么又站这门口了。”蒋大壮端着一个托盘,迎面从远处走了过来,一见这情形,就忍不住说了两句。 “大哥,你看这雪下的,是不是跟咱们村那边一样的,越是靠近年底的时候,越是下的大。”珍娘伸出一双小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手心里,说道。 她记着每每到了年三十和大年初一的时候,二沟村都是被大雪覆盖着的白茫茫的一片,扫雪几乎成了村里面,每家每户早晨起来之后,能做的第一件事。 往年这个时候,她都跟蒋小壮在他们家的大院子里面,打过好几回雪仗,滚过无数个大雪球了。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也不知道爹跟二哥三哥他们,在家里怎么样了?”珍娘想到那些,就忍不住有些感慨的说道。 跟这边的年关冷冷清清的景象不同,二沟村的年尾,即便是大雪纷飞的天气下,家家户户还是过得极其热闹的。 还不到腊月中旬的时候,村口的小路上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只会越来越频繁的景象,大家伙就开始忙着进城采购了。 尤其是小年一过,走在村子的小路上,到处都是可以见到屋顶上烟囱里袅袅冒烟的情景...... 炸丸子,烀大肉,蒸年糕,包包子,卤爪子,做豆腐...... 往年这个时候,家里过年的一应事项,都是珍娘跟蒲氏娘俩在操办的,今年,他们都不在家里,也不知道蒋老二那爷三个,能不能自己将这份年味儿张罗起来。 今年这个年关,他们一家人注定是不可能团聚在一起过了。 “前两天不是才写了信寄回去的吗?等他们接到信了,肯定会给咱们回信的。” 这样的话题,使得蒋大壮的面上,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惆怅的表情。 “嗯,至少他们接到信,就能知道咱们这头的情况,好歹能减了那份挂心和担忧。”珍娘接了话说道。 “好了,进去吧,你这身子才刚恢复一点,再在这风口上吹伤了。当心娘瞧见了,又叨叨你了!” 珍娘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冲他,眼里闪过几分无奈的表情,“大哥你就别啰嗦我了,有娘这一个,我就嫌够了!” 她这两日成天在床上躺着,都快要闷死了,偏偏蒲氏还守着她寸步不离的,看的紧紧的。 其实真说起来,她这伤势倒没有多严重的,脖子上的那两条伤口看着吓人,其实也就是皮肉伤罢了,也没伤到主要的经脉。至于别的,就是饿的顿数太多了,这两天好吃好喝的,也差不多都补回来了。 现在,珍娘自己下个床什么的,一点事也不费,跟个好人儿也差不离了,但是,她娘非要那么紧张,严令她不在床上躺个十天八天的,坚决不让下来活动。 也就这时候,蒲氏出去给她张罗吃食去了,她才算是逮着空的下来走动了走动。 不过,她娘前脚离开,这会子看着她大哥出现在面前的身影,珍娘知道,蒲氏一准是怕她不听话,换了人过来看管呢。 “大哥,是不是又是娘让你过来的?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我就在这门口透口气,等会娘回来之前就进去。不让你挨骂啊。”珍娘随口问了句。 对于自己老娘这样的行为,珍娘也不知道她除了是紧张自己的身体之外,是不是还有份别的故意的心思在里面。 这两日,珍娘从蒲氏的语气和脸色里看出来了,好像一夕之间,她娘突然对她跟夏霆毅之间的这段感情,又有些别的看法了。 得亏她大哥还算是比较近人情的,所以,她还能擒到点空,偷偷的跑到隔壁去看看那个男人。 “走吧走吧,正好趁这空闲的时间,你去陪陪表姐去。人家千里迢迢的过来找你,你咋的也得抽点时间,好好陪陪人家才是。” 珍娘见他还站在这里不动,便随口打趣了说道。 话落,就看她大哥有些脸颊生红的样子,有些憨憨的说道,“那行,小妹,这当归鸡汤就劳烦你给将军送进去吧。” 珍娘接了鸡汤过来,就看她大哥顿时一脸解脱轻松的表情,转个身就逃也似的走了。 对于他这番表现,珍娘也是心里明了,不觉得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她大哥这是这两天给大将军送汤给送怕了。 夏霆毅平时的口味重,就不爱喝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所以,一见到这些玩意,就要撂脸子。 就他那冷冰冰的脸色,除了在珍娘面前能够收敛之外,别人还真是受不了,所以,现在一到送汤进去的时候,蒋大壮都要先来他妹子面前晃一晃。 珍娘也明白他的不容易,所以,回回都善解人意的爽快的替了他这活。 她端着鸡汤进去的时候,夏霆毅这会子正醒着,自己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正捧着本兵书在看。 “将军,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珍娘一见这情形,就忍不住数落了一句。 话落,就几步走过去一把夺了他手里的兵书,扔到一边去,珍娘这会子是真的有点生气的。 与她的伤势不同,夏霆毅这回真的算得上是死里逃生,元气损伤的厉害,上回要不是珍娘那一番真情的呼唤,说不定到这会还没醒呢。 虽是人醒来两天了,但是那一张俊脸上还是没有一点颜色,偏偏这人还不知道好生休养,这才刚找回点精神气,就成天的卧在床上看书。 “你这伤势还没好呢,看什么书啊。大夫都说了,要你多休息,休息。你咋就这么不听人说呢?看书这么劳神的事情,是你现在该干的吗?下回再让我看见,我可就把这些书都没收了!” 珍娘故意粗着声气,威胁了他说道。 却不想,这男人一脸嬉皮笑脸的模样,看着她回嘴道,“你又不过来陪陪我,我这整天躺着发呆么?行吧,你爱收几本收几本,就算全拿过去也没事,反正你人都是我的,这书搁哪儿都一样。大不了回头早点将你娶过来,你把这些书当成嫁妆带过来就是了。” 珍娘无语了,这还是那个寒气凛然,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将军大人么? 瞧瞧这嘴皮子吧啦的,像这样在古人眼里可以称得上是不正经的话,现在对他来说,那就跟家常饭菜似的,天天的都要蹦跶几句。 “好了,我不跟你耍嘴贫了。”珍娘有些脸红的朝着他啐了一口,“赶紧把这鸡汤喝了。” 说着话的时候,珍娘端着鸡汤到他的面前,却不想某人几乎是立刻,脸上就生出无比嫌弃的表情来,直接撇过头去转过里面,闷着嗓门说道,“我不喝这玩意,拿走拿走。” 珍娘见他这副模样,也是无奈了,只能开口劝道,“喝吧,你这回受伤这么重,失了那么多的血气,不多喝点汤,怎么补回来啊?” 话落,就看他一脸怨念的样子,转过头来说道,“成天不是汤就是粥的,本将军又不是那小娘们,整天吃这些玩意干啥!我情愿喝药,也不想再喝这些东西了。 明儿个叫那老家伙多给我开两副方子,把这一天几顿的汤汤水水的,换成药汁子也成!最起码药还有点苦味呢,这些鸡汤什么的,吃进嘴里,真的是淡出鸟来了!” 珍娘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他发着牢骚的样子,面上倒也没多大的反应。 反正这话她一天都得听上几回,有时候隔着那道帐帘,她在隔壁那屋也能听到这男人粗着嗓门的,对了给他送汤水的将士发脾气的动静,就连她大哥也不例外。 现在,到了她面前,还是同样的说词,只是那脾气是不可能发的,而且这语气里明显多了点小孩撒娇的意思。 珍娘见他这样,也是忍不住的想要发笑,但是,一张小脸上却得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来,说道,“你究竟喝不喝?” “不喝,坚决不喝!”夏霆毅梗着脖子说道。 “那行,我今天也跟你学,不喝药不吃饭了。”珍娘虎着个小脸说道。 话音才落,就看某人一脸痛苦的表情,忿忿的夺了那鸡汤过来,仰着脖子一口气干光了。 “还有这里面的几块鸡肉,也别浪费了!”珍娘有些憋笑的说道。 夏霆毅瞪着眼看着她说道,“丫头,不带你这样得寸进尺的啊!” 他平时是无肉不欢的口味,只是这炖汤用的鸡肉例外,没滋没味的吃了一点都不得劲,“下回要我吃肉也行,你把这汤里面的鸡肉捞出来,重新加工一下,做一盘辣子鸡,红烧鸡的都行。” 珍娘眨了眨眼没说话,但是那小眼神里的意思,却是很明显的。 “唉,算了,我这辈子算是栽到你这小妮子手里了。” 夏霆毅除了听话,也没别的选择了,就怕这丫头来真的,到时候不吃饭,心疼的还是自己。 珍娘亲眼看着他把这一大碗的鸡汤,连汤带料的都吃下去,这才露了笑脸出来。 如此的戏码,每天都得演上两三回才行。 珍娘也是没别的法子来逼他了,只能选择这一招了,不过百试百灵。 但是,她心里也知道,这男人情愿为难自己,也会向她表示妥协的原因,不由得心里生出几分甜蜜蜜的感动来。 “好了,看你喝的这么爽快,晚上给你加个餐吧。”珍娘有些心软的哄着他说道。 话落,就看某人眼神一亮,脱口而出了道,“辣子**。” “这不行!口味太重了!”珍娘一口否决了道。 “烤羊肉。” “太油腻了!你现在这身体虚的,不适宜吃。” “腊肉饭。” “这更不行了。那玩意不好克化!” ...... “哼!”某人冷着个脸不说话了。 珍娘凑过去看着他的眼睛,故意问道,“怎么了这是?” 夏霆毅眼神转过去,也不看她,抿着个唇不吭声。 “生气了?”珍娘说道。 “诚信二字,不知可知否?”夏霆毅撇着个大脑袋,有些傲娇的吐出一句话。 珍娘好笑着说道,“我是说给你加餐来着。不过,你好歹有点数是吧!不能太出格吧!刚刚就你点的那些,如今就你这身体状况,能吃么?” 夏霆毅撇了个嘴,不说话,这模样就是在告诉别人,他生气了。 珍娘暗自叹了口气,唉,这事就且算是她理亏吧,谁让她刚刚一时憋不住心软,说了那话呢,只能继续耐下性子来哄着他说道,“将军,我答应你,等你身子完全康复了。就你刚刚说的那些,我都做给你吃了。” “你就再忍几天,好不好?” 夏霆毅听着这小人儿软言软语的声音,只觉得心里直痒痒。 “要本将军不生气了也可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珍娘看着他面色即有松动的样子,看来是快要哄好了,便接了话问道。 “只不过得先给点补偿再说——” 话音才落,夏霆毅就直接一把搂了这面前的小人儿过来,欺身吻了下去。 绵绵的柔情缱绻蔓延在空气里..... 直到他发现怀中的小人儿,已经在她炽热的吻势之下,有些憋不上气的模样,才肯放过了她。 “丫头,你真美!” 夏霆毅有些痴恋的眼神,看着珍娘垂着个小脑袋,小脸上一片微红的这副模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娇媚。 珍娘瞪了他一眼,一双圆圆的眼睛里尽是羞涩,小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的节奏,到这会也停不下来。 “你堪比这世界上任何之美味!本将军也不需要什么加餐了。直接把你送到我面前品尝就足够了。”夏霆毅看着她说道。 脸红心跳又一阵加速,珍娘对于眼前这男人的‘道貌岸然’,又有了一层进一步的加深的认知。 第一百九十五章 节操 抚着一颗狂跳的心,珍娘从某人的大帐里跑了出去。 “真是越来越过分啦。” 嘴上这么说着,眼角眉梢扬起的甜蜜,却是暴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脸上的热意还没有散去,珍娘这个时候也不想回去自己的大帐里待着,反正蒲氏这会子去给她煎药熬汤了,一时半刻的也不会回来。 她干脆偷偷的跑出来透透气了。 走着走着,就走到之前夏霆毅给蒲氏他们安排的,那俩个帐篷的附近。 “蒋姑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迎面碰上正从帐子里面出来的关少裕。 自从那天珍娘失踪之后,他就一直待在军营这里帮忙。 开始的时候,跟着队伍一起出去寻人不说,后来人救回来之后,又进进出出的帮着找郎中那些,直到这两日珍娘和夏霆毅的情形,都稳定下来了,他才算是松了口气。 “关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珍娘看着他一副刚从里面出来的样子,就随口问了一声。 “听说霆毅的方子又换了一张,我打算去军医那里看看,有什么药材缺的,好赶紧找人去置办了来。”关少裕回了她说道。 珍娘点了点头,“哦。” 她一早就知道,这两个兄弟情谊挺深的,这次夏霆毅受了伤,他一天也要跑去看上好几个趟。 珍娘能够看得出来,关少裕这人,虽然圆滑了一点,但是他待人还是挺真诚热心的,尤其是对夏霆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感情很好。 “你的身子好些了吗?这样冷的天,在外面溜达总归对身体不好的,还是多在床上休息休息才是。”关少裕踟蹰了一会,还是冲着她关切的问道。 “我现在能吃能喝的,啥事也没有了。不过就是我娘太过紧张了,不让我出来罢了。”珍娘一脸俏皮的神色,回了他说道。 话落,又添了句,“关公子,等会儿你要是碰上我娘,可千万别告诉她啊。” 他要往军医的帐篷那边去,蒲氏这会子很有可能也在,所以,俩人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碰在一块的。 珍娘是真的怕了她娘的叨叨了,便先提前给通个气。 说完,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做了个鬼脸,毕竟这样弄得她跟个不听话的小孩似的。 就是这种带着些狡黠的小眼神,嘴角挂着浅浅的几分调皮的笑意的模样,一瞬间就印进了他的心里面。 关少裕骤然间眼神有些失落了片刻,唉,有些东西错过了,只能成为一辈子的遗憾了。 他有些逃也似的垂下了眼眸,遮住那眼神里掩不住的怅然。 默了片刻,只伸出手去,从怀里掏出个青花白瓷的小瓶子,递给珍娘,“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啊?”珍娘有些疑惑的接过瓶子到自己手里。 打开盖子,闻了一下,有股淡淡的药香味,伴随着浓浓的花香。 “这是凝肌美肤霜,用来祛疤的效果很好,不拘是刀伤烫伤还是什么别的外伤留下的疤,只要用了这个,基本都可以治愈。这是皇宫里面御用的药品。”关少裕开口解释了一句。 珍娘听了这话,就知道了,原来这玩意是拿来给她祛疤用的啊。 不禁眼里生出几分惊喜的神色,她这回脖子上的伤,虽然没有多大的问题,不过,她偷偷的听大夫说了,留疤那是必然的了。 没想到,这人竟然能搜罗这么个宝贝送给她,珍娘抬头感激的朝他看了一眼,能让他拿出手的,必然是好东西。 “谢谢你了,关公子。”珍娘面带了真诚的向他道了声谢。 这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感谢的,不为别的,就光为了他这份细心和体贴,也是应该的。 珍娘自认为自己也算是个心大的主,历经一回劫难,能捡回一条小命已经是万幸了,但是也难免心里暗自郁闷了一阵。 姑娘家家的,有几个真正的不在意自己的容颜的呢,眼前这男人闷不吭声的,就给自己这么大个惊喜,她能不激动吗? “真的非常感谢你,这东西对我来说,真的是太及时了。” 珍娘又忍不住说了声谢。 关少裕看着她那样眉眼飞扬的神色,心里也跟着生出了几分高兴,不管怎么说,能为心爱的人做点什么,也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咱们之间用不着说谢谢那两个字,显得生分了。” 这样的话语,是他平常在生意场上常常挂在嘴边的,只这回对上她,他真的是带着十足的诚挚的语气说的。 即便是这辈子他与她已经错过,但是,也不想彼此之间维持的那个关系,太过生疏客套了。 关少裕情不自禁的想到,若是今日换成夏霆毅做了此举,她还会这样一而再的表示感谢吗? 如此想着,心里又不觉得生出了几分涩。 “我先去军医那边看看,你也别在外面待时间久了,受了风寒也不是闹着玩的。”关少裕掩下脸上的情绪,转身就先离开了。 珍娘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或许真的当一个人在你的心里,并没有占着什么位置的时候,你确实会不自然的忽略了他的很多。 她拿着那瓶药,心情很美丽的,看着关少裕的背影走了远去,便也转了身往前面走着。 这个帐篷原先是给蒲氏和陶芬安排的,里头还特意设了两张床铺,只是蒲氏近来为了照顾她的身子,就没在这边住,只给了陶芬一个人住着。 珍娘一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陶芬正独自坐在铺边上,坐着针线的活计。 因为下雪,所以,这里头的光线很暗,也没点几根蜡烛,珍娘一见她在这样的环境里做活,就不禁皱起了眉头。 “表姐,你这样很伤眼睛的。” 陶芬起先也没注意到她的脚步声,直到听到她的话音,才惊讶的抬起头来。 “珍娘,你那身子还没好全乎呢,咋跑出来了?” 跟关少裕一样,她表姐一见着自己,也是那副惊愕又关切的神情,说道。 “我在床上待得闷死了,趁着我娘不在的时候,随便出来走走。放心吧,透几口气,一会儿就回去。”珍娘笑着回道。 陶芬听她这么说道,面上只生出了几分好笑又无奈的表情。 她这小表妹命好,谁都知道自己那舅妈,平常把她看得跟个眼珠子似的,这回受了伤,难免心里紧张了一些,可不把她给憋疯了。 不过,她还是笑着说道,“外面的雪下的那么大,你这一路走过来可冷着了吧,赶紧上铺上来暖和一会儿。” 珍娘笑着走了过去,一眼看到她手边上的那个针线筐子里面,还没有做完的针线活计。 是一双做了一半的,黑面布底的鞋子,瞧那样式肯定是给男人做的,珍娘不由得心里明了。 陶芬朝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面上情不自禁的就是一羞,赶忙伸手过去胡乱拿了个东西,将那针线筐子遮了起来。 珍娘见她这番模样,不禁开口打趣了,问道,“这鞋子是给谁做的啊?” “表妹——”陶芬有些不好意思的唤了她一声。 “我看那鞋样子,就是比着我大哥的脚长做的呗。”珍娘看着她那样害羞的脸色,也不禁起了几分促狭的心思。 陶芬见她已经瞧出来了,便也不再隐隐藏藏的,干脆大方的承认了,说道,“你大哥天天的在军营里面出操演练那些,脚底板下面都磨出泡来了,我给他做几双厚底的鞋,穿着会舒服一点。” 珍娘听她这么说道,便拿了那鞋子到手上看了看,确实这鞋底子比一般的要厚上好多,且都是实打实的拿大粗布一层一层的糊上去的。 这样的鞋子穿在脚上确实舒服,不伤脚,只是做起来实在是太费神费事了。 珍娘之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有跟着玲花后面学了,想挑战一双这样的鞋子做给她爹的,不过,后来做到一半就放弃了,光那鞋底子她就做不起来。 “表姐,你对我大哥真好。”珍娘拿着那双鞋子,真心实意的感慨了说道。 就她这份细致入微的用心,珍娘就先替她大哥感动了。 “我大哥也是上辈子积的福气,能碰上你这么个知冷知热的人。” 对于陶芬跟蒋大壮两个的事情,蒲氏已经点头同意了,只是心里到底还有些顾虑,所以,才没有说出来罢了。 不过,珍娘觉得,这也是迟早的事,别的不说,就这小两口彼此互相生情的事实来说,他两成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表妹,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做这些事都是出于本心,要是不做,我这心里怎么都过不去,也没求他回报我什么。当初的事情,虽然不是出自我的本意,但是终归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害他人生中有此不顺遂的一段经历。 所以,我做这些只当是弥补两分心里的愧疚罢了。” “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了,我啥也不图。” “你大哥他值得拥有一段美好的姻缘。” 陶芬神情磊落的说出了这样一番话,珍娘相信她是说的真的,只是,那眼神里偶尔流露出来的落寞,却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蒋大壮呢? 而且,珍娘也看得出来,她大哥对陶芬也是有情意的。 偏偏这俩人之间就是隔了点什么,所以,总是不温不火的,好像少了点对彼此感情的那份确定。 “表姐,喜欢一个人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你喜欢我大哥,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在感情的事情上,逃避是最愚蠢的行为。 你喜欢他,你就勇敢的说出来啊,说给你喜欢的那个人知道,也说给别人知道。其实,我娘心里已经认可你了,只是她总是有点顾虑,才没有着急给你们定下来。 我觉着,或许在我娘的心里,顾虑的就是你对自己感情的那份没有底气吧。 我娘是个啥样脾气的人,你还不知道啊。如果你可以理直气壮的,跑去我娘面前告诉她,你喜欢我大哥。 说不定你们之间的这份感情,早就已经开花结果了!” 珍娘第一回在一个人面前,给人充当了感情导师的这个角色。 她是觉得陶芬这姑娘挺不错的,性格看上去不急不躁的,但是心里却也是个有主见的,为人处世上面也是踏踏实实的,再加上她对蒋大壮那份感情又是真心实意的。 唯一说不上好的,就是她对自己的感情太逃避了。 珍娘在一边上看着这一对都觉着心里着急,所以才想在后面推上一把。 从她说完这些话之后的表现来看,陶芬应该是听进去了,一直到珍娘离开了之前,她那脸上都是满满的深思的表情。 珍娘有那个自信,她会想通的。 等她回到将军的大营帐那边的时候,还好蒲氏还没回来,珍娘就赶忙溜了进去。 只是她刚想上床上去躺好来着,隔壁那男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声,就在那里装腔作势的咳嗽了好一阵。 “你怎么了这是?” 珍娘原本想装聋作哑的当做没听见的,可是架不住这人锲而不舍的折腾啊,只能走过来看了看。 不过,她这回学聪明了,只隔着远远的站着,才不送上前去给某人机会。 “丫头,过来一点,我难受。”夏霆毅装着一副可怜样,对她招着手说道。 珍娘如今对他这把戏,也算是心里有数了,就不上当。 只站在那里撇着个小嘴说道,“哪儿难受啊,我这就去给你请郎中过来。” 夏霆毅才不管她那小眼神里,一脸洞察一切的表情呢,只继续演着道,“本将军心口难受,请郎中就用不着了。本将军自己已经开好了方子,只待你这个药引子入药便可。” 珍娘额上三条黑线冒下,抿着小嘴默了片刻,说道,“将军,您的节操呢?” 她觉着某人已经越来越往走偏的,那条道路上一去不返了。 “节操那是何物?”某人一本正经的问道。 “将军,您不是应该走高冷路线的吗?为何如今这么......”珍娘挑了挑眉,看着他说道。 话落,就看那男人跟着她挑眉的样子,一脸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高冷那玩意是做给别人看的,对自己媳妇只能热脸,热情,热火,热烈......” 第一百九十六章 想法 除夕夜如约而至。 外面是缤纷的大雪飘飞,但是,这里头却是一片忙的热火朝天的景象。 “娘,那鸡肉拾掇好了么?” 珍娘一边看着那灶上正烀着已经有些入味了的猪头,一边朝着她娘扬声问了一遍。 “好了,闺女,你干活悠着点。”蒲氏听到声从帐篷外面走进来,手里拎着俩只才刚刚褪了毛的大公鸡。 一进来,就看见珍娘在那灶上忙得一忽儿上,一忽儿下的样子,额角都开始生出了汗意,忍不住有些心疼的说道,“我都说了,今儿个这饭菜叫你别张罗,你非要动手。你这身子才刚缓过劲来,哪能经得起这么劳累的啊!原本不是说好了,只在边上打个下手的么?怎么倒成你一个人在忙活了。” 珍娘忙得一派起劲的模样,她在床上连续躺了这么几天,躺的一身的筋骨都是酸的,这样忙活了一阵,倒反而有一阵身心畅快的感觉。 “娘,我这几天闲的难受,这点活干了也累不倒我!” 要过年了,珍娘打心眼里透着几分的喜气。 不过,这机会也是她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 今天年三十,虽然他们身在外面,但是,珍娘觉着这年也不能过的太将就了,尤其是这个年底,他们又经历了那一波接着一波的劫难。 更加应该好好的热闹热闹,冲一冲这晦气了。 所以,娘俩就商议了,今儿个也好好的整治出一桌子年夜饭出来,到时候将关少裕他们也请过来,大家一处里坐着热闹一回,也算是正儿八经的答谢他一场。 蒲氏对她这提议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她知道自己厨艺不行,所以,珍娘就趁机捞了这么个机会,哄着她娘说,有她在一边上打着下手,亲自指导,就没问题的。 蒲氏本来是不想答应的,不过还是在她不停的磨着嘴皮子的情况下妥协了。 “好了,你别动了,坐这里休息休息就行。你就告诉我这鸡咋整啊?”蒲氏心里明白自己又被这丫头给糊弄了,但是看着她这起劲的模样,也不忍心逼她太紧了。 “一只拿来炖汤,还有一只要么扔进锅里卤了,要么红烧也成。”珍娘问着蒲氏的意见。 蒲氏略微思考了片刻,就说道,“那就红烧吧,今儿个已经卤了猪头,牛肉那些,切下来够好几个冷菜盘子了。红烧个鸡肉,也算是道大菜。” 珍娘听了点头,“成啊,那娘你记得待会儿剥上几瓣蒜啊,到时候炝锅的时候用。” 话落,转个身就去忙着炸丸子去了。 他们二沟村那边过年的习俗,家家户户年夜饭桌上,都有炸丸子这一道菜,关少裕是住在省城里的,珍娘不知道那边有没有这习俗,但是,她知道他们那边的县城是有的。 所以,珍娘今儿个也让蒲氏剁了点肉,和着萝卜丝,要炸一锅萝卜肉丸子出来。 “我大哥就爱吃这个,今儿个多炸点,给他吃个够。” 在他们家,炸丸子也不独是过年的时候才有的美食,平常的时候,只要家里人馋了,珍娘也会看心情做上几回。 她记着蒋大壮在家的时候挺爱吃这个的,尤其是拿那炸好的肉丸子,配上点大白菜什么的,做成烩丸子这道菜,他一顿可以吃好几碗。 蒲氏面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神色,看着她忙个不停的身影。 炸丸子油烟很大,所以,珍娘便让蒲氏将那门口的帐帘给掀了起来,防止这油烟味全闷在屋里散不出去。 这下倒好,那各种做菜的香味一股脑的从屋里传了出去,惹得那些将士们纷纷闻着香味,停留驻足不愿离开。 珍娘出去倒水的时候,看见这一幕,忽生出一股子心酸。 “娘,你看这些将士们,一个个离家背井的跑到这里来参军,本来就够可怜的了,这大过年的,连吃顿年夜饭的机会都没有。” 据她所知,今儿个大年三十,可是军营里面却没有这过年的例子,只不过晚饭的时候,每人的伙食上会多了半斤肉而已。 蒲氏听了这话,面上也生出了几分惆怅的神色,却只能叹了口气说道,“这都是各人的命。你大哥要不是今年赶上巧了,不也跟他们一样的情形吗?” 话落,就看她小闺女一溜烟的突然跑了。 珍娘突然就生出了一个想法,所以她就赶忙跑过来,跟夏霆毅商量了。 只是,她才刚出现在他面前,那话还没出口呢,就先听某人开口了,“丫头,给我端碗炸丸子过来呗。你那香味实在是太勾人了。” 珍娘白了他一眼,“丸子的事咱先靠后说,我这有一件事要先跟你商量看看。” “用不着商量,你说什么都行。”夏霆毅满脸不在意的说道,显然他这会子心思就不在这上面。 珍娘没理会他那眼神直往外蹿的样子,只是开口说道,“今天除夕夜,举国上下都在过年。你作为将军,好歹也要做点什么吧?” “此话何意?”夏霆毅没明白过来,小丫头这话是啥意思,不禁问道。 “将士们一年到头的,在外面行军打仗,着实挺不容易的。尤其连这样过年的日子,都没法跟家人团聚,这心里得有多难受啊。你身为一军统帅,除了带兵打仗之外,其实也要多关注关注将士们的情感需求啊。”珍娘开口说道。 话落,就看夏霆毅面上起了几分深思的表情,“你的意思是?叫我给士兵们放年假,让他们回去与家人团聚?” “丫头,不是我不近人情。只是这军队有军队的规矩,身为将士,他们的职责就是守卫边疆,保家卫国。他们肩负了这样的责任,就注定了要失去一些什么。 而且,他们坚守在军营里面,其实不只是在为国家守卫,也是在守护他们的家人的安稳。每一个军营的将士,我都与他们说过这些话,所以,他们心里都是理解的。” 夏霆毅觉着,这小丫头估计是又多愁善感了。 “我也没说让你给他们放假回家团聚啊。这道理我难道不懂?”珍娘有些无语,这男人压根就没理解自己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将士也是人,虽然他们心里理解是一回事,但是,难不难受的又是另外一回事。您可以做点什么,来抚平他们的这种难受啊。” 夏霆毅有些囧色的看了她,这丫头小脑袋瓜里是又有什么古灵精怪的小主意了,总不至于要他下个军令,今夜全军将士来个盛大的晚会什么的吧? 此举要是搁到往年倒也不是不行,虽然麻烦了一点,不过为博她一笑,也可以一试。 只是,今年受那天灾的影响,他们军队里面本来就军需不足,就连今儿个晚饭的伙食加餐,还是他做主从自己的体己里划出银子来置办的。 这丫头跑过来不是给自己出难题了吗? 夏霆毅忍不住拧了眉头,看了珍娘一眼,打心眼里不想让她失望。 就在他已经打好主意,要是这小妮子实在坚持的话,那他就照办了就是了,不过就是从他的钱袋子里面掏一笔出来罢了,当是哄她个高兴也是值得的。 却又听到这小丫头说道,“将军,你觉着我说的话在理不?” 夏霆毅点头,“嗯。” “那行!今天下午开始给将士们放上半天假,免去他们的平常操练,让他们各自在自己的营帐里面一起包饺子吧。”珍娘一见他点头,就赶忙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据她所知,他们军营里面的将士,至少有八成都是从北边来的,北方人过年有个共同的习俗,就是除夕夜吃饺子。 饺子对于他们生活在北边的老百姓来说,是一种过年的象征,表达着他们辞旧迎新,包住福运的美好愿望,所以,除夕夜包饺子,就成了家家户户年三十的一个重要的活动。 珍娘今儿个的安排里也没有少了这一项,她方才就让她娘剁了肉馅,准备了两种不同的饺子馅,打算到了晚上的时候,领着大家伙进行包饺子的活动。 就刚刚那些士兵们驻足在远处的那一幕,说实在的,真的是有些酸涩了她的内心了,所以,她希望夏霆毅可以同意自己的这个想法。 好歹这样的一个活动,可以稍微抚慰一下他们思家念亲的惆怅心理。 “这也不是什么难为的事,我晓得军营里面经费不足,但是这事真不费什么银子。反正今天每个士兵们,不都有半斤肉的伙食额外的供给吗?就让他们每个人把这半斤肉拿出来,最多再来几颗大白菜做饺子馅,面粉也从他们的伙食份例里面来出。” 珍娘眼看着这男人坐在那里不表态,就又多说了几句。 “将士们平常早出晚归的,不是训练就是各种巡逻站岗,即便是住在同一个帐篷里面的士兵们,也很少有在一起沟通的机会。 所以,我觉着将士们活得太孤独了,这次正好借这个活动,让他们聚在一起,又是一同做的这么有意义的一件事,必然可以加深他们之间的感情。 如此,将来一同上战场的时候,彼此之间配合起来,也才更加有默契啊。” 夏霆毅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人儿,小嘴皮子吧嗒吧嗒的说个不停的样子,其实内心深处是生出了几分震撼的。 他是真的挺意外的,这丫头除了有些小智慧和过人的本事之外,竟还有这样细心入微的洞悉人心的一面。 “将军,你是在顾虑什么啊?我这一想法说穿了,其实更多的还是为你着想的啊!很平凡很普通的一件事,但是它的意义却是不浅的。给士兵们营造出一种,军营也是我的家的感觉,才能更加增添他们的士气啊。我保证此举绝对可以鼓舞军心,增长你这个大将军在将士们心目中的威信的。” 珍娘觉着,平时眼前这男人在将士们面前,表现的都太过于严肃了,这样的将军,会让人敬畏,但是,不足以跟他们交心。 这就好比一个公司的领导,要想真正的让手底下的员工为你真心实意的干活,且得威信与亲和力共存。 夏霆毅身上,现在就缺了一份平易近人的亲民感。 事实证明,她现在提出的此举,真的是大大的增加了夏霆毅在军营将士们心目中的好形象,这也为后来的战事中,他好几次面临着生死大劫的关头,是那些不起眼的士兵们,拿自己的性命去保全了他们心目中的好将军。 不过,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现在,夏霆毅满眼看稀世珍宝一样的,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人儿。 “丫头,本将军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为何芸芸众生里,我偏偏就对你一片倾心钟情。” “为什么?”珍娘有点莫名其妙的,这人怎么突然就转了这样的话头。 “因为,只有你这样的心胸,才能配得上将军夫人这个身份!”夏霆毅由衷的说道。 这世间再没有哪个女人,能跟眼前这丫头一样,对满军的将士心怀着这样的理解和体恤了。 对上这男人如此恭维的夸赞,珍娘面上还是忍不住的染起两片殷红,“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咱在谈正事呢。” 话落,就看他一双眼睛就跟忽然着了魔似的,看在自己的身上。 “丫头,过来,到我身边来。” 夏霆毅现在身体里又有了一种热血沸腾的冲动,很想将这通透迷人的小妮子搂在怀里,仔细的好好的品尝一番。 “你想干什么?” 珍娘对上他那双盛满了情欲的眼神,就直觉得生出一分危险的感觉,不由自由的往后面退了两步。 她觉着此时此刻,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为妙。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啊。要是觉着行的话,就赶紧下了命令下去。我这就不多留了,那边锅上还烧着肉,——” 却不想,步子才退了两步,就猛地被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逼了过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故意(二更) 耳边是一阵充满了魅惑的声音响起。 “丫头,你实在是太诱惑人了!” 话落,一记炽热的吻已经印了上去。 珍娘一边迎合着他霸道又缠绵的亲吻,一边忍不住腹诽,自己真的是脑子发热了,才会这样送上门来给他占便宜。 明知道这男人最近荷尔蒙爆棚,就该离他远远的才是嘛。 所以,到了晚间的时候,珍娘本能的选择了一个离着夏霆毅甚远的位子坐下。 年夜饭就摆在了他的营帐里面,请的都是他们彼此相识的亲人朋友,一张桌子下面只设了六个座,夏霆毅坐在最上首的位子上,次座原本是给关少裕设的,只是他一再的谦让,给了蒲氏来坐。 关少裕坐到了他的下手位子,还有蒋大壮和陶芬那一对,也分别坐了下来,珍娘自己坐在最下首的座位上。 原本是想着离那男人远一点的,不过,倒是巧合的跟他坐了个对面。 因而,一整顿饭的工夫,夏霆毅都在看着他的小女人,热情满满的不停的给关少裕夹菜斟酒。 “关公子,你一定要多吃点啊。这一桌子饭菜,就是我们专程为你而做的。自打我们认识以来,一路上多蒙你的照顾,尤其是这趟边境之行,若没有你的仗义相助,也没有我们跟大哥的这场团聚。” 珍娘发自真心的,站起来给关少裕敬了一杯,说道。 “我先前就说过了,咱们之间无需这样客套的。”关少裕眼里划过几分无奈的神色,但还是承了她的好意,笑着饮了一杯。 “关公子,多吃点菜啊。这肘子今儿个烀得火候十分到味,入口即化的那种。你夹一筷子尝尝看。”珍娘又朝着他笑着说道。 夏霆毅冷眼看着关少裕上手就夹起一大块的肘子肉,那亮晶晶的色泽,实在是太勾人了,就这一瞬间,就把他肚子里面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只是他那刚咽下去的口水还卡在嗓子眼呢,就又看到那小丫头拿起筷子,给关少裕夹了两块鸭肉进他的碗里。 “这仔姜鸭子是我拿手的菜式,关公子,你尝尝看。” 话落,就看某人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小碗,一下子那酸溜溜的感觉,直接就涌了出来。 珍娘却是毫无察觉,继续热情的对着关少裕说道。 “还有这个五香牛肉,卤的也算入味。其实这道菜,最该配着面条来吃才爽。不过今儿个就算了,咱就留着肚子将这一桌子的饭菜吃完了就行,改日有机会的话,我再做给你尝尝啊。” 夏霆毅眼睁睁的看着这小丫头,一脸热络的给别的男人斟酒夹菜的画面,心里怎么都觉着跟那沸水热腾似的,翻滚的难受。 终于,某人坐不住了。 “唉,你干什么啊?这肘子那么油腻的玩意,你现在怎么能吃呢?” 珍娘眼角的余光,一下子就捕捉到夏霆毅手里的筷子,伸到那装着肘子的大碗里,赶忙喝止道。 话落,又看他执起那酒壶,当着珍娘的面,就往自己的空杯里,开始倒起酒来。 珍娘一下子就怒了,“姓夏的,你在干什么?!” 近乎河东狮吼般的声音,一下子就震住了一桌子的人,大家都停下筷子,有些木楞愣的看着她。 只有夏霆毅面色平常的,张嘴说道,“我渴了。” “渴了没有水喝么?”珍娘小脸怒气冲冲的看着他说道。 “身子虚,站不起来。”夏霆毅随口胡诌了说道。 珍娘顿时嘴角抽抽了,这样的谎你也扯得起来,是谁白天的时候,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过来‘欺负’她的?那生龙活虎的样子,也敢说自己身子虚? 只是,这时候这种场合,她还是忍了,没去揭穿他的谎言,只有些无奈的跑去那长条的书案上面,给他倒了一杯水过来。 夏霆毅端起杯子,赶紧挨到唇边,掩起自己嘴角偷偷的翘起的那个弧度。 呵,小样儿,看你还有何注意力,分散到别的男人身上去。 珍娘倒是没有看到,这人充满了小阴谋的小眼神,只是心里纳闷,这家伙今儿个倒是怎么了,咋能这么能找事呢。 眼神刚刚从他身上错开没片刻的工夫,珍娘自己一筷子菜还没吃进嘴里呢,就看他那一双筷子,又极是不自觉的往那水煮鱼的大盆子里伸过去了。 “诶诶诶,你干什么呢?这麻辣水煮鱼,口味太重了,不适宜你现在吃。” “对了,还有这个鸭子,你也不能碰。” “停下,停下,那羊肉也不是你这会子该吃的,对伤口恢复不利。” ...... 最后,珍娘也忍不下去了,直接当着一众人的面撂了筷子在桌子上,气呼呼的朝着某人凶道,“夏霆毅,你究竟想干啥啊?” 话落,就见大家伙纷纷,复杂怪异的眼神注视着她。 空气安静了片刻...... 蒋大壮一脸懵逼的神色,看了自家妹子一眼。 这满世界里找去,也找不出几个像她这样,敢这么大呼将军全名的人啊,他妹子真的是牛逼。 换他,给一百个胆儿,也不敢有这样的举动来。 又忍不住眼神移过去,看了眼被他妹子凶了,却只抿着嘴在那里不吭声的大将军,还好,将军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的生气。 蒋大壮不觉得心里松了口气...... 可是,刚刚大将军嘴角边上那一晃而过的笑意,又是怎么回事? 蒋大壮直觉得,要么就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要么就是将军大人脑子抽风了? 哪有人被骂了,还能笑得出来的? 更让他惊悚的是,大将军接下来的表现。 “丫头,我不是故意的。”夏霆毅一脸忍笑的,看着眼前那小人儿圆目怒瞪着生气的样子,就跟一只发怒的小奶猫似的,样子怎就如此的撩人呢。 珍娘一听他这话,更是火起,“你还敢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吃这些东西,还偏要去夹。” “吃吧吃吧!有本事你全部吃掉!”珍娘气得一股脑的,把那盆大肘子都端到了他的面前,“身子是自己的,你自己都不想对自己负责,我也不想管你了!” 夏霆毅知道自己今儿个确实是有些过分了,不禁软了语气,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朝着她说道,“这些天光喝汤了,口里也没味。猛不丁的看着这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好菜,我也就是一时没忍住。 丫头,谁让你这做饭的手艺,实在是忒好了呢。” 一番话,说的其余诸人,都是惊现了要掉下巴的感觉。 实在是指天发誓,从来也没谁见过大将军这样的一面啊。 包括关少裕,也是一脸的错愕。他俩也算是从小认识的兄弟了,印象里这家伙对谁都是摆着一张脸臭臭的样子,即便是家里的长辈,也没有例外,哪像这会子那脸上刻意带起的讨好的表情着。 在别人眼里的夏霆毅,从来都是钢铁硬汉千年寒冰的形象,别说是这副故意装可怜哄珍娘消气的模样,大伙没见过了。 就是对比一下他平常沉默寡言的那个性子,再看他这会一口气能吐出这么多话来的情景,也够稀罕的。 “各位慢用,我就先撤下了。”夏霆毅觑着小丫头怒气未消的脸色,直接站起来抱了个拳,朝着大家伙说道。 话落,又特意走到蒲氏的身边,去给她斟了一杯小酒,说道,“伯母,您别客气,多吃点。此趟晚辈未能彻底的尽到地主之谊,深感惭愧。今日失礼之处,改日一定重寻个机会向您自罚三杯,以示抱歉。” 蒲氏端着酒杯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她今儿个这一顿饭的工夫看下来,内心很纠结啊。 唉,原本经历过这次生死劫数之后,她内心是开始不同意这一对的,偏偏她这闺女一脑门子的,算是栽到这男人手里了。 瞅瞅那一张小脸上忍不住心疼和内疚的样子,蒲氏也不想直面点醒她这傻闺女了,就算是知道这男人是在耍着小阴谋又如何,就凭着他几次出手相救的那个情分,她闺女也还不清了。 更别说,这丫头明显就是动了真感情了。 另外,还有一点,蒲氏不想承认都得承认,这男人对她闺女也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就凭他堂堂一个大将军,今儿个这饭桌上的表现,他能当着众人的面,放下自己的大男人的面子,体现出对她闺女的那份包容,她也没什么话说了。 唉,也不知道是该喜呢,还是该忧呢? 眼看着自己闺女能找到个待她真心实意的男人,她这个当娘似乎是应该高兴的,可是,这男人所处的高度,明显不是跟他们在一个平台上的,闺女跟了他,往后面对的世界和日子,可就太复杂了。 蒲氏本心里,其实更情愿她的小囡囡,这辈子找一个简简单单的人,托付终身,平安顺遂的过完一个美好的人生。 总好过跟着这样一个风云式的人物,面上听着像是挺威风挺光彩的,可是,那背后的危险,却是高出常人无数倍的。 ------题外话------ 今天有加更,因为在推,所以这几天都会有三更的章节更新。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争意(三更) 蒲氏打心眼里不想让她闺女,将来过着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更不愿意她以后的人生里,还会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 可是,蒲氏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小闺女,这丫头全程的视线就紧紧的跟在那男人身上了。 唉,蒲氏端着酒壶连灌了好几杯,最后只能满心无奈的叹一句,儿大不由娘啊! 一桌子年夜饭,因着某人故意捣乱的那个缘故,也没吃多少工夫,就散了席面。 自从那个男人下了桌以后,珍娘反正是没心思吃上几口菜,眼角的余光,尽注视到他身上去了。 夏霆毅也没出去,就那么可怜兮兮的一个人独自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个书看着,不过,珍娘仿佛觉着他那手里的书本子,从头到尾连一张纸都没翻过去。 瞧着他那个可怜劲劲的模样,珍娘也是忍不住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刚才太过分了。 虽然说他是个成年人没错,可是,谁还没个任性犯小脾气的时候呢,再说了,最近这段日子,也确实是够难为他的。 天天的,吃的清汤寡水的,别说他这个从前无肉不欢的性子受不了了,其实,真讲起来了,连她自己还不是躺在床上,连吃了两天的清淡饮食之后,也会背着蒲氏偷偷的寻摸点小零嘴来吃。 再往深里究究,他如今这样,还不是为了自己?要不是为了救她,他也不至于会这个样子。 想到这些,珍娘刚刚被他闹出来的一脑门的火气,一下子就全灭了,取而代之的,变成了满心的心疼和不忍。 “那个,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珍娘走过去,跑到他面前,软着声气的说道。 夏霆毅这会子倒是一副乖觉的模样,朝着她温和的说道,“没事,你们先去吃你们的,我这也不饿。” 这一副明事理的样子,看得珍娘心里更加不落忍了。 话落,又听他加了句,“其实那些汤啊水啊,吃进肚子里,对我来说也就那么回事吧,吃与不吃,也没什么两样。” 一边说着,一边那一对眼神尽往着那一桌子饭菜上面瞟着。 珍娘哪里还瞧不出来他那意思呢?只是这却是真犯难的。 那桌上的菜,要是能吃的话,她刚刚还会发那么大火气干嘛啊。 万分无奈的叹了口气,珍娘还是出去张罗去了。 也就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她就端着个托盘重新进来了。 一忽儿的,这大帐里就充满了一股子,酱香混着米饭的香气,勾得夏霆毅一下子就抬了眼神,望了过去。 待他看清了小丫头端过来的吃食之后,更是嘴角忍不住的扬起,“丫头,真香。” 朱红色的漆盘上,摆着一大碗色泽红亮香气诱人的酱油炒饭,除此之外,今儿个小丫头还特意法外施恩,给他切了一小碟子的卤牛肉,搁在边上。 珍娘将他那一脸的神色变化瞧在眼里,暗自觉着好笑之余,又不觉得有些心酸,这男人真的是憋的狠了。 就这么一碗普普通通的酱油炒饭,也能引起他这么大的激动。 不禁柔了声音说道,“赶紧吃吧。这个炒饭我特意将口味稍稍做的清淡了一点,你多吃点也不碍事。” 刚刚她出去走到灶前,也是犯了老大一阵难了,压根就找不到什么吃的,来弄给他吃。 其实,按情理来讲,这家伙这时候真的就只适合吃点清淡好消化的食物比较好,晚上有给他炖了枸杞猪肝汤。 不过,珍娘这会子也没端上来给他喝,用后脑勺想想也知道,真端了那玩意到他面前,估计也是换来一股子嫌弃。 算了,今儿个大过年的,就当是给他放纵一下得了,就不逼他了。 正好一抬头看见那锅里中午吃剩了一半的大米饭,珍娘就给想了这么一道吃食来。 她以前在黄府的时候,给他做过一回,好像这人吃的一粒都没剩下,估计应该是爱吃的。 这会子,看他吃的果然很香的样子,珍娘也不禁嘴角染了笑意。 “霆毅兄,有美食不该一人独享啊。”关少裕突然从一边走了过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酱油炒饭上面。 上一回在黄府的时候,他也没挨着一粒米,这会子心里看着某人大口大口吃着那爽快样,心里也是直发痒痒,极想尝一口试试。 珍娘见他这样,就笑着说道,“锅里还有剩下一些,关公子你在这里稍等,我去给你盛过来。” “那就劳烦你了!”关少裕笑着道了声谢。 话落,却听旁边一个声音说道,“我还没吃饱。” 珍娘看了眼他面前才吃了一半的炒饭,有些不解其意的说道,“你这碗里不是还有吗?” 她刚刚是拿一个大海碗盛的,就是知道这家伙饭量大,但是,这一碗干干的炒饭吃下去,也该填够了吧。 只是,她才话音刚落,就看那男人几大口扒拉了碗里的炒饭,然后一把拿了那空碗给她,“还有多少,都盛过来。” 珍娘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这男人究竟又在闹什么妖,“你确定么?锅里剩下的至少还有这满满的一碗呢。你确定你能吃得下去。” 夏霆毅面上怔了一下,使劲的压下了自己嗓子眼里,那一阵即将往上涌的嗝意,娘的,这几天躺床上养身子养的,把他的胃口都给养小了。 才这一碗米饭,就已经给他撑得饱饱的了,只是,就算这样,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炒饭,进了某个别的男人的肚子里去。 所以,夏霆毅坚定的点了点头,“我身体虚,合该多吃点补补。” 珍娘这会子还不知道他那心里的这点小名堂,见他这么说道,便拿了个碗出去了。 剩下这大帐里面,就两个心思各怀诡异的男人。 “夏霆毅,你也忒过分了吧。不过就是想尝尝两口饭的事,你至于这样么?”关少裕看着珍娘的身影出去了之后,才一脸瞪目的神色看着他说道。 “我过分,还是你过分了!一桌子大鱼大肉的吃了还嫌不够,非要过来跟我抢食!”夏霆毅斜着一双眼神,定在他的身上说道。 “呵,咱俩兄弟这么多年,至于这么小气么?我只是好奇那炒饭的味道,上回在黄府的时候,无缘错过了,这次既然碰上了,那就给尝个味怎么了?” 显然刚刚那饭桌上的一幕,让关少裕一颗受了刺激的心,这会子也有些较真的意思。 “何为无缘错过?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了,也别用错了词意。你自己也说了,当初在黄府的时候,同样的一道炒饭,摆在了你我面前,是你自己刚一入眼的时候,就嫌弃它的卖相粗俗不愿沾之,这会子见旁人吃着香了,又想回过头来争抢了?” 夏霆毅一派洞察人心的样子,眼神直视着他说道。 关少裕被他说的有些语塞,眼神躲闪了几分,不敢与他对视,更有一种心里蠢蠢欲动的那股子不甘的心思,被人一下子揭穿了的羞窘。 是了,刚刚有那么一会儿的工夫,他看着那俩人那样生动真实,却又无处不散发着甜蜜幸福的互动,是真的心生着满满的羡慕的。 不过,也正如他所言之,当初同样的美食摆在面前的时候,是他望而却步的,所以,这一刻,他就失去了拥有那份幸福的机会。 “我与你不同,钟爱一道美食就是这一道,从没有说是尝尝的想法。一眼相中了是喜欢的,便会一直到永久的喜欢下去。”夏霆毅看着他一语双关的言道。 “我也奉劝你一句,也别总是望着别人碗里的吃食,或许你看看寻寻的,又能找到一种真正适合你的口味的。 人最可悲的就是,不是真的放不下那个吸引了你目光的东西,而是放不下自己心里的那份执念。” 作为半辈子的好兄弟,夏霆毅了解眼前这个翩翩少年公子,所以才在这样的时机里,赶紧的站出来抹杀了他心中的,那点不该有的执念,也希望一番话可以彻底的点醒他,让他可以将眼光移到别处,去找寻另一片独属于他的风景美味。 关少裕眼神黯然又复杂的抬起头来看了他半晌...... 等珍娘再端着那炒饭进来的时候,发现这营帐里就剩下夏霆毅那一个了,不由得随口问了一声。 “关公子呢?” 话落,就听某人语意平平的说道,“走了。” “啊?不是说好了,等会儿要一起在这里包饺子的吗?”珍娘有些不解的问道。 夏霆毅抬头打量了她一眼,小丫头面上一片光明磊落的神色,倒不像是暗藏着什么情愫的那种,不觉得松了口气,还好某些人就只是一厢情愿。 面上淡淡的回道,“许是有什么事没有处理吧。随他去吧,或许等他处理完手里的事,又过来了也不一定。” “哦。”珍娘听了也就没有说什么。 只是突然想起他今儿个晚上各种奇怪的表现,又眼神责怪的看着他说道,“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干什么非要做出那样的举动来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印鉴 就刚刚某个男人堂而皇之的护食的行为,珍娘真的觉着挺幼稚的,只是当着别人的面也不好说他。 这会子,屋里没人,便忍不住要开口教训他一顿。 “没有啊!”夏霆毅矢口否认道。 只是,说着话的时候,到底心里心虚,不由自主的逃避着她的眼神,往下垂着。 珍娘一瞧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在扯谎,干脆毫不留情的戳穿了道,“有本事否认的时候,你那左手别往上举了,去摸眉毛啊。” 这是某个男人心虚时候的特有的动作,不过,早已经被珍娘给洞察并破解了。 “嗯哼。” 夏霆毅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去,假咳了一声,这意思就算是承认了呗。 珍娘见他这样,便继续叨叨了,“我就觉着你今儿个奇奇怪怪的,这是在闹哪出呢?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啥时候还生了护食的毛病了。” “本将军这是在宣示主权!”夏霆毅霸气盛盛的回道。 珍娘愣了片刻,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不过,转瞬倒是明白过来了。 “你不会是在吃醋吧?”有些狐疑的眼神看着某人说道。 夏霆毅抿着个唇没说话,意思不外乎承认了,只是一抬头对上小丫头戏谑的眼神,不禁起了几分窘意。 所以,...... 珍娘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去呢,就被某人一把拉进了怀里,直接吻了上来。 但是,这回他好歹知道点分寸,知道蒲氏他们随时有可能会进来,所以,只是浅尝了片刻,就不舍的离开了她的芳香的柔软。 “本将军不喜欢吃酸的,独爱吃甜的。” 夏霆毅眼光柔和的看着这小人儿,小脸红晕生起的娇媚模样,又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 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烟花绽放的声音,珍娘忍不住抬头,透过格子窗户的缝隙往外面看去,“外面放焰火了。” “嗯。这是清平城每年的惯例,往年的除夕之夜,城门楼子那里都有这燃放焰火的习俗。”夏霆毅顺着她的眼神往外面看去,说道。 “走,我带你去外面看。” 掀起帐帘,夏霆毅搂着怀里的小人儿,走到外面去找了一处视线开阔的地方,一起独赏这焰火的美丽。 珍娘心情异常安静的,靠在这个男人的怀里,看着那遥远的天际,不时闪烁在空中的烟花,色彩缤纷的绽放又落下。 衬着这美丽的焰火升空,印照的闪亮,珍娘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头顶的这个男人,焰火星光的照耀下,她突然生出了几分不真实的梦境一样的感觉。 这短短的数十天的时光里,他跟她,竟然一同经历了那么那么多的事情...... “丫头,我爱你!”夏霆毅察觉到她一恍然的那个眼神,不禁将她抱在怀里,搂了更紧,然后柔情溢满的轻轻的说道。 珍娘听着这熟悉的低沉的嗓音,依恋的靠在这安心的怀抱里,看着这天上突然响起的,一阵齐齐燃放的星火画面。 不得不说,有种醉人的沉浸。 这一刻,她真的很幸福。 庆安三十年的除夕之夜,珍娘与自己心爱的男人相拥着,在一片璀璨的星光中跨过。 庆安三十一年,正月的头一天,珍娘难得的起了一个大早,她浅浅的伸了个小懒腰,伸手拿过床头的那套崭新的服饰。 这是她离家之前蒲氏带着她去城里的铺子做的,只是后来那样突如其来的一个变故,这衣服她整个冬天都没有机会穿上。 蒲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回就给她带了过来。 先前,珍娘在军营里面又一直都是男儿装的打扮,所以,也没拿出来上过身,昨儿个在蒲氏那边的大帐里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珍娘回来之前,就把这一套衣服带了过来。 新年的第一天,她想给某人一个惊喜。 故意蹑手蹑脚的下床给自己穿扮了一新,还好总算在隔壁传出了动静声之前,珍娘将将给自己梳好了发式。 所以,夏霆毅起身之后,穿过中间那道门帘子,脚步才踏进这帐子里,一入眼的,便是她这番清丽脱俗娇媚可人的样子。 珍娘看着某人面上惊艳了的神色,嘴角情不自禁的微微扬起,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日的装扮。 浅蓝色绣玉兰枝的金线嵌兔毛边的小袄,下着一条茜红色镶银线的束腰的长裙,这一套衣裳的样式,是她当时在成衣铺子里面自己选出来的。 短袄长裙的搭配,可以将她整个人的身条都抽长了一个数,偏能显出一种纤细盈盈的少女之态。 而且,今日为了给某人来个眼前一亮的视觉效果,珍娘第一次弃了平常的花苞头头,梳起了芊芊少女的发髻。 满头的乌黑亮发全部挽起来,梳了一个高高的飞仙髻,这一刻就那样笑意盈盈的立在那里,整个人更加如一朵明媚鲜艳的花骨朵似的。 夏霆毅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看着眼前的人儿,好似从画里走出来的精灵似的。 尤其是对上她那一双水波涟涟的眸子,一刹那就让他想起了明眸善睐这个美好的词语。 珍娘笑语晏晏的看着某人傻愣愣的立在那里的模样,这如痴一样的眼神,看在她的眼睛里,只觉得一丝丝甜蜜浸在心里。 女为悦己者容,珍娘这一会表示,对于某人的反应,她很满意。 “新年好啊!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话落,就伸出她白玉似的小手,摊在了夏霆毅的面前,其意思不明而喻也。 这娇俏可人的模样,惹得夏霆毅控制不住的,就将她搂过来好生的品尝了一番。 “宝贝,你真美!” 语意温柔,绵绵的话音,情不自禁的就让人心口涌起一片酥软,珍娘一阵耳热的掩下了那一双灵动的眸子。 夏霆毅目光深邃的,看着怀里的这个小人儿因为害羞,瓷玉似的脸颊上生出的两片绯红,刹那间,脑子里只有这么一句,面如芙蓉海棠,目如璀璨星辉。 这模样只多看一瞬,都忍不住让他眼里起了一股火热。 “丫头,你这勾人的小模样,确定不是故意来考验我的么。” 珍娘感受到头顶上那已经超越了平常的炽热的眼神,生怕这男人又突然抽起风来,这倒不是她矫情什的,只是这大年初一的早晨,若是被旁人撞见个什么的,总归是不好的。 “将军,我都已经给你拜过年了。你这怎么还没表示表示呢?”珍娘故意嘟着小嘴,一脸小委屈的模样说道。 “表示?要何表示?”夏霆毅没有领会不出其意的问道。 珍娘扶额,难不成这男人不知道过年要给红包的吗? 只是,她刚想握上小拳,再来一次拜年的姿势,某人那不正经的话音已经响起来了,“哦,本将军懂了——” 伴着话音,那个火热的吻已经印上来了。 珍娘直觉得感觉到他越来越危险强烈的气息,赶忙挣扎了从他的怀里蹿出来,“得得得,我不要你的表示了。” 她可算是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赶紧打住,珍娘摸着自己烫热的小嘴唇,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实在是不想大年初一的早晨,就给大伙看了笑话。 夏霆毅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忽而朝着她招手说道,“丫头,过来。” “不要!”珍娘小脑袋瓜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过去干啥?又送过去给你吃吗?她这嘴唇到这会子还是一片麻麻的疼呢。 夏霆毅看着她这副警惕的小模样,只觉得暗自好笑。 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印鉴似的玩意,递到珍娘的手上,“给你,丫头。” 珍娘伸手接过,触手是一片温柔,显然这玩意是他贴身而带的物件,她好奇的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儿,也没瞧明白这是何物。 “这是干什么使的?”不禁疑惑的问道。 “本将军给你的拜年红包啊。”夏霆毅浅浅的话音声说道。 珍娘眨了眨眼,人家要的红包,可不是这个,这玩意她反正识不得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禁撅着个小嘴说道,“你给的这玩意,我看不明白。将军,难道你不知道,大年初一拜年的时候,所谓的红包,其实都是给银裸子金裸子的吗。” 一边说着,一边就满脸嫌弃的意思,要将那玩意还给他。 却不料,夏霆毅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说道,“丫头,这玩意可是值千千万万个金裸子银裸子的。” “什么意思?”珍娘一下子小眼神亮了,“难不成?这玩意是你的私库钥匙?” “也不对啊?哪有钥匙长这模样的?” 珍娘这时候确实显露了一番‘刘姥姥’式的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这是大李朝国泰钱庄的私人印鉴,本将军这些年所有的家当都存在那里面了。凭此印鉴,便可将一切金银财产悉数取出。” 夏霆毅轻言飘语的对着她说道。 话落,就看那小人儿一脸惊讶错愕的表情在脸上。 “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珍娘表示,她这会儿需要找个地方靠一靠才行。 第二百章 聘礼?(二更) 天啊,这拜年的红包也给的太大了吧。要是她没有听错的话,这男人是将他的全部财产都交到自己的手上了? 骤然间,仿佛有种突然中了六合彩五百万,不,是一千万的感觉。 珍娘在军营里也待了不少时了,所以,对于有些内幕还是知道点点的,比如说,身为大将军的某人,这些年在战场上拿命拼搏之余,其实,能捞的外快也比那些平常当官的多的多了。 所以说,他的私库能少吗?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哦!” 珍娘拿着那个物件,又在某人的面前晃了晃,重新确认了一遭。 夏霆毅笑看着,眼前这小人儿,这恍然的短短工夫下,那脸上的态度直接就是三百六十度的变化着,只觉着说不出来的可爱劲。 “嗯。本将军从来不做反悔之事。” 珍娘听见这话音,怎么就觉着这一刻,这男人的嗓音咋就这么动听呢。 话落,就看她宝贝似的攥着,那个白玉印鉴到自己的手心紧紧的,嗯哼,这个男人除了霸道了一点,还是挺上道的嘛。 这倒不是她真的有多财迷似的,真论起来,珍娘自己挣的那些银子,也够她这一辈子花的了。 只是,这任何女人嘛,在一段感情里面都是需要寻找点可靠感的。 珍娘自诩,自己是个实在人。 那实在人谈感情,就得来点实在的,才有实在感嘛。 夏霆毅这人靠谱是靠谱,但是就珍娘自己感觉看下来,她觉着自己这小小的身躯,偶尔还会犯个愣的傻样,怎么能齁得住某人强大的气势呢。 如今,握着他的小金库在自己的手心里,珍娘觉着自己就算是往后站在他面前吼他,也更有底气了不是。 反正,从他们山洞的那几天经历过后,珍娘也是抱着九成九的心思,只要他不离,她也定然不会弃,这辈子也算是认定他了吧。 既然这样,她还跟他客套个啥玩意啊? 且不管将来如何,反正现在在他们的感情持续的这段时间里,她决定跟他定个严格的规章制度。 以后只要这家伙惹她不舒坦了,她就来一个扣钱钱制度。 嗯......生一个小气,得要五千两的补偿吧?要是发一次大火的话,没个两万两,肯定是不能了事的。 已经不记得前世,是哪个颇有情感经历的女同事说过的,女人生气的时候,跟男人讲理是个愚蠢的行为,只会讲自己气死,但是,跟他讲钱,才能效果最好,要讲到他心疼的心里直抽抽了,他就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丫头,这红包满意否?” 正当她天马行空的发挥着一番畅想的时候,就听他说道。 珍娘毫不犹豫的点头表示,“嗯嗯,满意满意!” 一百二十万个满意。 话落,又抬头看了一眼某人,那一脸憋笑的神情,珍娘觉得刚刚自己是不是忒显着迫不及待了啊。 想想,还又柔着嗓音,试探着假模假样的说道,“满意是满意,就是你这红包太大了,人家都不好意思收了啦。” 话落,珍娘心里已经控制不住的,蹦出了个小人跳出来,表示,姓夏的,你要是敢反悔的话,老娘这就跟你拜拜。 不过,就冲她对这男人的了解,他应该是不会再收回去的。 果然,迷人的话音声起,“早收晚收还不是一样的收。你要是觉着作为红包,这一份太大了的话,那就——” “那就怎样?”珍娘看着他话音突然顿住的样子,赶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那就当成是聘礼好了!”夏霆毅笑着说道。 “聘礼?这也太早了吧。”珍娘嘴角抽抽了道。 不想夏霆毅完全不以为然的回道,“也算不得早,原本就是想待你一及笄,就娶你过来的。真算起来,今日我的小丫头就已经是十五芳龄的大人了。不过就是提早几个月的事。” 一说起这个,某人眼神里都忍不住透着激动,这小家伙实在是忒诱惑他了,使得他这一刻脑子里直生出一个狂热的念头,就是无时无刻的想要拥有着她。 “丫头,真想把你这会子就娶到身边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凑在珍娘的耳边说道。 “我看不如今日就提亲吧。”夏霆毅突然一脸正色的看着她说道,“正好你娘就在这里,等会我就与她提一提这事,正好也省去了日后再折腾的麻烦。” 夏霆毅越想越觉着可行,珍娘瞧着他那副一脑门子热的样子,真怕他一个冲动真去提了。 她喜欢他是一回事,可是,珍娘一点也还没有做好要嫁为人妇的准备呢。 至少,好歹,要等到她满了十八岁之后,再说这事吧。 就目前她这年纪,嫁人?实在是忒夸张了一点。 反正,她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是接受不了的。 只是,......? 珍娘眼珠子转动了几圈,小脑袋瓜里正迅速的思考着,自己该如何拒绝他呢。 就夏霆毅这性子,她要是跟他讲什么年纪小,嫁人太早,肯定得遭上他一脸的喷,对于他们这样土生土长的古人来说,十五岁嫁人,好像是算不得早的。 先前,蒋老头子不是就想把三妞四妞给许了人家去的吗? 所以,她肯定是不能拿这年纪来说事的,珍娘一点也没那个信心,可以短时间洗脑他。 “本将军知道了,娘子难不成是嫌这些作为聘礼太磕碜了?那就是为夫之过了!也是,原就是拿出来给你做新年红包的,哪能跟聘礼相提并论呢!” 夏霆毅看着这小人儿也不吭声的样子,便说道。 “那不如这样吧,咱们今日且先将这亲事说定了,等到你真正及笄那日,为夫自会捧上一份同等份量的聘礼,送至娘子的面前。你看可否?” 珍娘听他这一夕之间,一口一个为夫娘子的,叫的还挺顺溜的,也是眼角的青筋都忍不住抽抽了。 “将军,你还没与我说,你这小金库究竟有多少家当呢。” 珍娘已经不想跟他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唠下去了,咱还是说点别的吧。 话落,就看他拧着眉头,说道,“具体数目,为夫也不甚详知。” 珍娘翻了个白眼,这人活得也忒粗心了吧,连自己有多少钱财都不知道,真的是无语了。 又听他说道,“哦,对了,银票是应该有个五十万两的,金子,好似也有十来箱的样子,至于详细的数字,这就劳烦娘子空闲的时候,去点算清楚吧。另外——” “停!另外的,还是等我自己去发现吧!”珍娘一瞬间有一种傍上了大款的感觉。 银子五十万两,黄金十来箱,这简直就是巨富了吧。 珍娘觉着,是谁说古人的生活无聊的,那是他不懂如何美好的打发时间罢了。 反正她觉着自己往后余生的日子,每天数数金子银子的,也绝不可能有那无聊一说的。 夏霆毅看着这小丫头一脸财迷的小模样,也是忍不住的嘴角染笑,干脆直接再添一把猛火,说道,“娘子请放心,为夫力争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再给你挣一份同等的聘礼,如何?” 如何?这还能如何?那就嫁了呗。她这会子是很能理解,那些闪婚嫁入豪门的女人了,实在是,这巨大的财富诱惑,不是一般的能够撬动人心啊! “成交呗!”珍娘脑门子一热,这就答应了下来。 许是太激动的缘故,珍娘第一次主动的对着某人扑了上去,朝着他香了一口。 结果,...... 自然是被他逮着又好好的‘轻薄’了一场呗。 “启禀将军,外面各营各帐下的将士,都说要来将军大帐之下,给您拜年。” 一场缱绻炽热的亲吻,突然被人打断。 夏霆毅脸上生出几分不快之色,实在是这声音忒讨厌了! 今日这小家伙难得一改先前完全被动的状态,全程都在热烈的回应着他,尤其是刚才俩人唇舌相交的那种美好的感觉,直有一种要让他沉迷其中的醉意。 “军营里面还有这样的规矩吗?”珍娘有些憋笑的看着某人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听到外面的声音,便随口问了道。 夏霆毅瞧着她那狡黠的模样,又忍不住往她的小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后才回道,“不曾有过。” “那八成就是你昨天那番举动,感动了一众将士的心了。”珍娘笑着说道。 “我之前说的没错吧,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却可以暖化了一众将士的心灵,经此以后,你在将士们心目中的形象,肯定又上了一个高度了。”珍娘带着些嘚瑟的小眼神,看着他说道。 夏霆毅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稀罕这小家伙了,那样生动可爱的跟个小精怪一样的。 “走吧,跟为夫一同出去看看吧。” 珍娘听他这么说道,神情犹豫了片刻,就同意了。 她也很想见识见识,这满军将士一同拜新年的画面,想想都应该挺震撼的。 “那你先去隔壁等我一下,我先换身衣裳。” “不必了,就穿这一身便可。”某人话音声响起。 第二百零一章 找房(三更) ...... 正月初五,破五节。 二沟村惯有在这一天‘送穷’的习俗,往年的这一天,珍娘他们一家子人全都会早早的起床,一起搁家里洒扫卫生。 然后,再由蒋老二拎着一挂长长的鞭,从屋里一路放到屋子外面,意为将所有不好的不吉利的东西,全都放走的意思。 今年,自然是没有这个习俗可走的了。 不过,今天珍娘也是起了个大早,吃了早饭,简单的梳妆完毕之后,就出了营帐,她今儿个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蒋大壮跟陶芬的亲事终于成了,蒲氏打算在这边把他两的亲事给办了,然后再启程回去。 这事倒有点出乎珍娘的意料之外的,原本她是想着蒲氏同意了他两的婚事,也得等着蒋大壮休到探亲假回乡的时候,再办上喜事的。 只是,这明显的,计划赶不上变化。 年三十的晚上,就是那天年夜饭散了之后,是陶芬自己主动去找了蒲氏,跟她说了,她对蒋大壮的那份感情。 蒲氏其实等的就是她的主动,所以,只待她一开口,她也就爽快的点头答应了。 当然,最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陶芬那姑娘主动提出,她往后就守在蒋大壮的身边过日子,不跟他们回去了。 “舅妈,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配给表哥,确实是高攀了。但是,我喜欢他,控制不住的喜欢,所以,请您给我一个机会,往后就放心的将表哥交给我照顾吧。 我保证,今后的一辈子,我一定会全心全意的爱他护他伺候好他。至于二沟村那边,我也不打算回去了,虽说,我娘已经说是不认我了,但是,谁又晓得将来要是听到啥风声了,会不会又过来找事呢。 所以,您要是同意了我们的亲事,我就打算在这边找个小房子住下来,跟表哥两个人平平常常的过个小日子......” 这些话都是后来蒲氏告诉珍娘的。 珍娘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也是挺佩服那姑娘的决心的,她就说自己不会看错了人嘛。 就冲她那份什么都明白的通透劲,珍娘也强烈的鼓动着蒲氏同意了她的做法。 所以,这两日他们都在积极的往城里跑着,想给他们小两口找个合适的屋子,往后成亲过日子的地方。 初八是定好的吉日,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那一天就是她大哥成亲的大喜日子。 时间有点赶,所以,这两天珍娘也很忙,昨天已经在城里找了一天的房子,却没找着什么合适的。 按着蒲氏和珍娘的意思,是想给他们小两口找个大点的院子住着的,那样宽敞些,人也住的舒服一点。 偏偏陶芬不愿意,只说将来就他们两口子过日子,要那么大的屋子住着干啥,珍娘知道她那个表姐,是个性子务实的人,其实主要原因就是不想抛费银子罢了。 不过,她这么坚持,珍娘后来也劝了她娘,就按着她的意思来就行了,毕竟将来在这边过日子的,是他们两口子,又不是别人。 今天是他们出去找房子的第二天,蒲氏已经说了,要是今儿个再挑不中合适的,时间上怕是赶不及了。 珍娘也明白是这么个理儿,所以早早的起床吃了个早饭之后,就赶紧到隔壁帐子里,跟夏霆毅打了声招呼,便准备出发了。 “今天给你熬了狍子肉糜粥,你记着喝了粥之后,别忘了喝药啊。我今儿个可能要在城里找一天的房子,中午饭也别过了时辰才吃。你现在本来就是每天离不得药的时候,药性伤胃,再不按着点的吃饭,那就更加不行了!” 珍娘就跟个老妈子一样的,站在某人的面前,殷殷叮咛着。 偏偏某人也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长了耳朵,反正就见他一双眼睛尽往自己身上瞄着。 “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啊?”珍娘觉着又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的感觉。 话落,就被这人一把捞进了怀里,使劲的吻了一遭。 “你还能不能正经点了?我在跟你说正事呢。”珍娘嘴巴得到了自由之后,忍不住微微的喘着小气,怒目圆瞪的看了他一会儿。 这货最近真的是无语了,天天儿的,不是亲就是搂的。 尤其是,现在她这已经完全恢复了女装的打扮之后,更是没什么避讳了,以前可能还怕人瞧见了,又传他‘龙阳癖’啥的瞎话,现在连这点顾忌也没了,哪怕是出了这将军的营帐,也是热情张扬的姿态。 珍娘这几天一出了这大帐,总是被一群一群的人围观着,那感觉,怎么说呢? 反正挺不自在的! 虽说,她是个现代人的灵魂,也不抗拒气氛来了的时候,当着外人的面亲个嘴拉个手的,只是,这又不是什么广场公园的。 这是一个光棍打堆子的军营里面,叫她当着这呼啦呼啦一群又一群的单身汉子的面,光明正大的跟某人秀恩爱,她真的是有点吃不消啊。 当然,这是他的地盘,也没谁真的就敢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瞧得,但就是那种远远的,看八卦似的欲看不看的眼神,才是珍娘最受不了的。 所以,珍娘私底下跟他商议了,叫他注意点影响啥的,好歹也照顾照顾这一群可怜的,热血中老青年们的心理吧。 偏偏那人,歪理还说的杠杠的。 “娘子,你这就不懂了吧,为夫这是刺激法!就是因为他们一个个的光头赖汉,如今都生了懒心了,懒得去找媳妇了,咱这样正好刺激刺激他们,促使他们一个个的都在这找媳妇的事情上,积极一点!” 珍娘对上他那样的说词,也是郁闷了。 她发现,跟个男人讲理,真的是不科学的,干脆也不与他说理了,回过头去,就在那个小本本上记上了一笔,‘某某男,今日强词夺理,惹本人心中甚是不畅快,罚银五千两。’ 当然,后来她也拿着小本本去找某人画押了,在这一点上,夏霆毅倒是一等一的痛快,二话不说就认了罚。 珍娘看在他那么爽快的认了银子的份上,也就不跟他计较了,你爱亲就亲吧。 反正前世看过一个科学理论上说的,接吻好像有很多的好处来着。可以稳定人体活动,可以美容,可以护牙,可以增加免疫力来着,还可以...... 反正,好处挺多的,关键是,珍娘觉着也没几天,她就要离开了,也不想太拧着他算了。 其实就这两天观察所得,她粗略估计看下来,这男人十有八九是得了分离前焦虑症了。 只是,今儿个她是没时间陪着他闹了,所以,赶忙从他怀里蹿了出来,说道,“我得走了,你记着我说的话啊!关键是,不能背着我偷吃偷喝。” 就前天,正月初三那日,夏霆毅在自己帐子里摆了个席面,算是犒劳那些军中高品级的副将们一年的辛苦啥的。 因为自己姑娘家的身份已经暴露,所以为了避嫌,也就没出现在席上,然后,某人背着她喝酒吃肉的,那叫一个爽啊。 听说,他一个人就干掉了一个肘子,喝了一小坛金华酒,弄得胸口那伤口的地方,整个都肿胀发炎了起来,原本都已经长得愈合了的,就那么被他自己给折腾的。 气得珍娘那天一整个下午都没理他。后来,为这事,直接罚了两万两银子才算是解气。 当然,某人也亲口承诺了,在伤势完全康复之前,绝不再犯,不过,珍娘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声。 “本将军一向金口诺言,说到做到。”夏霆毅知道这小丫头是在担心他,所以,也不嫌她啰嗦,又保证了一遍。 又说,“你大哥成亲,怎么你这个当小妹的跑前跑后的啊。累坏了你,心疼的还是为夫。要不我给你大哥放两天假,让他自己去张罗得了!” “别别别。我大哥那是啥性子的人,你不知道啊。在这种琐碎的小事上面,本来就没什么主意,要真叫他自己去找房子,那估计从年头找到年尾,也定不下来。”珍娘开口说道。 “而且,我在这里一天到晚的憋着,也怪无聊的,就当是出去放风得了。” 话落,也不等他再说什么,就直接跑了。 再跟他磨叽下去,天黑都不用出门了,珍娘一边走着,一边也是忍不住纳闷了,这男人之前那冷冰冰的样子,是不是装出来的啊。 要不,怎么这变化恁大呢? 反正,珍娘是觉着他现在,在自己的面前,是没一点最初时候惜字如金的样子了。 赶紧来到蒲氏那边,显然她娘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她一起出发了。 因为这边离城里还有老远的距离,所以,娘俩也没有走路,直接就骑了马代替,当然,这活珍娘是不会的,她跟蒲氏同骑一个马上。 “看见没,那妇人的马术,骑得比咱这些老爷们还漂亮。” “嗯啊,知道她后头坐的那姑娘是谁吗?那就是咱们大将军的未来夫人啊,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女,瞧她娘骑得这么英姿飒爽的风姿。咱那位将来的大将军夫人,指定也差不离哪里去?不然怎么配得上大将军呢?” “哦,就是那个年三十给大将军谏言,让咱们一起包饺子过年的将军夫人啊。咱们也是天上掉下的福气,能摊上这么个心里还能念着咱们这些普通士兵的夫人。” “是嘞。那天早晨我远远的看见了,她跟咱们大将军真的是挺般配的,大将军对她可宠溺了。” ...... 娘俩骑在马上,从军营的每一道关卡经过的时候,一路上就伴随着这些议论的声音。 好在,珍娘这几日已经听了不止一次这样的声音了,所以,脸皮子也练就出来了,倒是还算平静。 却听到前面蒲氏,迎风而来传到后面的话音。 “闺女啊,看来以后你不学骑马,都不成了......” 珍娘听着这话,沉默了没有出声,她能听出她娘语气里的无奈,复杂,还有那些心疼。 “这就是当初娘为什么会纠结,该不该赞成你们俩个在一起的原因之一。你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来接受这些闲言碎语的风声了吗?这还只是在军营里面呢,要是换到外面的世界去,你将来面对的只会更多更多。” “娘,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才是真的。” 娘俩骑在马上,一路上聊着...... 这些话,她娘其实已经不止与她说过一次了,不过,珍娘真的不在乎,至少现在不想去在乎。 她两辈子加在一起,好容易喜欢一个男人,当然不想让自己的这段感情,谈的太累了,如果从一开始就考虑这,忧思那个的,那还有什么必要谈什么感情呢。 至于,那什么将来的事,例如蒲氏说的闲言碎语什么的,她能听则听,不能听的,就交给某人去解决得了,珍娘才不会傻吧拉几的,自己一个人去扛。 甩包的事儿,她还是能够做得一准的溜儿的。 她先前也跟夏霆毅说过了,是他先来招惹她的,所以以后的种种,不拘是好的,坏的,全部就让他去伤脑筋呗。 夏霆毅当时也没有一丝犹豫的,就答应了她的要求,也应诺不论发生了什么,有他便无事。 珍娘也相信那个男人,会有那个能力,有那个办法,给她解决掉这些的。 蒲氏见自己闺女如此轻松的语气,想来她是真的心中有数的,便也就没再言语了。 母女俩一进了城,就直奔那牙侩所,还是找的昨儿个那带她们看房子的一个姓季的牙侩。 “夫人和小姐来了,我这正等着你们呢。”季牙侩一看见她们,就热情的打了招呼,“今天我又给你们搜罗了几处房源,这就领你们去看看。” 珍娘对着他的热情,也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倒是蒲氏一派性急的样子,也不带寒暄客套什么的,直接就让他领着去看房子去了。 一处是城中三井巷那里的一座院子,前后两进屋子,院子有些大,虽然里面收拾的都很干净,而且地段又好,所以价钱也比较贵。 第二百零二章 怪异 那一处院子,屋主是只肯卖不肯赁的,而且开口价就要三百两的银子,珍娘看了之后,觉得她那未来的大嫂子,应该是不肯的。 还有一处,是在城西的一条小胡同里面,院子前后只有一进,里面总共五间屋子,中间一间堂屋,两边各有一间厢房和一间杂物房。 这院子的大小,倒是挺合适的,只是它地处胡同口第一家,出了门就是一条长长的街市。 珍娘他们去看的时候,正是那条街上比较热闹的时候,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反正,她是觉着挺吵闹的,而且有些鱼龙混杂的感觉。 娘俩还看见了,有那地痞流氓的,找那小摊贩收什么保护费的景象。 珍娘觉着,她那个表姐属于比较喜静的性子,那里的环境就不是很适合她。 再加上,蒋大壮多数时间都是在军营里面待着,一月也只有六天的时间在家里,所以,白日里都是陶芬一人,出于安全性考虑,她并不是很看好这一处。 另还有一个院子,坐落于城郊的一处庄子附近,庄子的出入口是一条宽敞的官道,直通镇上,虽然位置偏僻了一点,但是,交通还是很方便的。 珍娘来去的路上算了一下,从那里到镇上骑马,也只十分钟的时间而已。换成走路的话,大概也就半个时辰的时间吧。 院子里面,一共有四间房,关键是那院子是前后开的,都是拿石头围起来的,安全性绝对没有话说。 而且一前一后两个院子,围的面积也都很大,一走进去,就很宽敞的感觉。 “娘,我觉着表姐应该会喜欢这个院子的,前后地儿这么大,正好拿来给她捯饬了,整成菜地啥的。” 珍娘一边看着这院子,心里已经有八成满意的了,便跟她娘说道。 当初二沟村那一处破落的小院子,陶芬都能一个人拾掇的井井有条的,连屋后面的荒地,都开成了菜地,而且长出来的菜蔬也是鲜灵灵的,不比别人家的长势差。 蒋大壮长日不在家,正好这个前后院子有足够大的地方,可以让陶芬拿来打发打发时间。 “嗯,这地儿清净。而且,离你大哥那军营,也距离稍微近了一些。他空闲的时候,也方便小两口团个聚啥的。”蒲氏看了也觉着挺满意的。 “就是这院子的主人只肯赁,不肯卖。而且赁还只肯赁三间屋,非得留一间。咋会有这么奇怪的要求的?”蒲氏说道。 其实,按着蒲氏本心来讲,她是情愿将这院子买下来的,毕竟要她儿子在一个赁来的屋子里面成亲,她终归还是心里不大舒服的。 珍娘也觉着挺奇怪的,一般赁房子或是卖院子的,都很少有这样的要求的,听季牙侩说,这院子的主人也不怎么回来。 她刚刚也看了,就后院那一片空地上,都长了老些荒草了,由此可见,他所言非虚。 “季牙侩,能不能劳烦你约这个屋主出来谈谈。这院子,我们是瞧着挺满意的,就是他那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了。”珍娘想了想,就转过去跟那个牙侩说道。 话落,她又看着蒲氏的脸色,补了一句。 “价钱的方面都好商量。” 那牙侩面上露了几分为难的样子,说道,“我估摸着很难说通了。这屋主我是没见过,但是,我今儿个翻那记录的薄子,上面清清楚楚的写了这一条要求,而且后面还加了一句,凡不能接受此条件者,不赁也可。” “我们牙侩行的规矩,只有客人强烈点出来的这些要求,才会特意添加在后面。原本这处院子,我还不想带你们来看的,这不是看你们对前头那几个都不甚满意的样子,又是顺道,才顺路来瞅一眼的。” 珍娘听了就没说话,但还是说了让他回去试试看。 看完了这三处房子之后,接下来牙侩又带她们去看了两处,但是,珍娘和蒲氏都不大满意。 娘俩回去的路上,都在说那个城郊的前后两开的小院子,两人都觉着那个房子最好。 只是,...... “成不成的,明儿个再来看吧。要是那牙侩可以带来好消息,那咱就没二话说,直接选那个房子。要是那屋主还是说不通的话,那就再做打算吧。” 快临近军营的时候,珍娘对着她娘说道。 蒲氏也觉着只能这样了,不过,还是又说了句,“回去把咱们今儿个看的这几处房子,也跟你表姐说一说,问问她的意见。咱们在这里猜啊猜的,说不定,也没猜中她的心意呢。” 言里言外的意思,都是还得听她未来儿媳妇的。 蒲氏这样的性格就是好,只要接纳你了,那就啥话也没得说的那种。 珍娘不觉着有些好笑,故意开口这么说道,“娘,别人家婆婆都是偏心向着儿子的,你咋就完全反过来了呢?这事问都不问我大哥一声啊?咋说,也是他们两口子一起过日子的地儿啊,我大哥也是有发言权的,好不?” 不想,这话一落,就遭来蒲氏一记白眼,满脸不以为意的说道,“行啊,那你叫你大哥过来发个言呗。 就他那三杆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德行,你问他啥,他都不吱声。别回头意见没问着,反倒把我给急死了。” 珍娘听了这话,就笑了。 也是,蒋大壮那性格,真的就是这样的,他是蒋家兄弟几个里面,性格最像蒋老二的,闷葫芦一样的。 其实,真论起来,珍娘也搞不懂陶芬瞧上他哪一点了,先前她有偷偷的瞧过这俩人独处的画面,别说什么搞不搞浪漫情调的了,那场景,简直就跟播放哑巴电影似的,俩人都不作声的那种,瞧得她在一边都急的直跺脚。 反正,要让她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她是不乐意的。 所以,珍娘很庆幸,她有一个这样的大哥,而不是有一个这样的情人。 身为兄长,他这性子就完全没毛病了,反正想咋使唤咋使唤,任劳任怨的,也没半点怨言。 “再说了,一个家里碰上事的时候,只要有一个出来拿主意的就行,那啥子夫妻商量了来的话,都是狗屁。 越商量越讨论,就越容易吵架闹矛盾,还不如一个人把主意拿稳了,回头知会对方一声就成,免得无端端的日子里,非要找点架吵吵。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子的,你不去问他,他啥想法也没有,你把主做了,他也拉倒。但是,你要是问了,他有想法了,但是想法又跟你不一样,那咋办呢?不是找掰扯吗? 当然,真碰上什么大事了,还是要给他个说话的机会的。 你大哥那性子本来就木头疙瘩一样的,其实他那性子说穿了就是懒,别人都是懒在手上,他那是懒在心上,平常也不爱拿主意的那种,反而是陶芬那丫头,看起来是个明白事理的,也是个操得起心的主,他们那个家交给她来当,绝对没错。” 蒲氏分析的真的很到位的那种,反正珍娘听着觉着句句在理的样子,尤其是将蒋大壮那个性格,分析的绝对的精辟。 不过,她倒也不十分惊讶,蒲氏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一早就知道,她娘看上去粗枝大叶的,但是其实心里比谁都细。 娘俩聊了一路,所以这时间也过得很快,几乎没怎么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军营里面。 这时候时间尚早,还没到傍晚的时辰,珍娘就先跟蒲氏一起回去了她们住的帐篷那边,好亲口问问看陶芬的意见。 她们进去的时候,陶芬正坐在铺上绣着嫁衣,那大红的布料子铺了一整张床,不过看上去进度,好像才做了一小半的样子。 原本,蒲氏是想说时间又赶得急,干脆直接给她买一件成品的嫁衣的,那样省事不费力。 不过,陶芬不愿意,说是她这辈子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更加应该自己亲手做一件嫁衣了,那样才更加有意义。 蒲氏是个不强求的性子,尤其优待女娃子,既然她想自己做,那就当时跑去城里买了布回来。 珍娘听蒲氏说了,这两日陶芬完全一副闭门不出的架势,而且已经点灯熬夜,熬了两个通宵了,她是真佩服这人的勇气和毅力。 要换了她,她是肯定没这个决心的。 好在,这营帐里面的光线比从前好了许多,珍娘一走进去,就明显感觉到,这里面烛火通亮的,坐在这样的环境下做针线活,至少没有那么伤眼睛。 而且屋里的炭盆也比别的帐篷里面多,东西南北四个角落都搁了一个,还有蒲氏和陶芬两个的床边,也各放了一个,因此,珍娘走到里面,也没觉着冷。 她知道,这都是夏霆毅特意着人安排的,因为蒲氏年三十就跑来这边睡了。 某人本着,要死死拍好未来老丈母娘的马屁的原则,从蒲氏一住到这边来起,就给来了个全部的重新大布置。 里面添置了桌椅凳子,连床都给换上了大的,原本床上铺的那薄棉被子,也给换成了貂毛毯子。 第二百零三章 意外(二更) 蒲氏对于这些倒也没推辞,反正闺女都被他骗走了,用他点东西咋的了,难不成还过分了。 只是后来,她却是不再对夏霆毅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那个态度了,也不像前一阵似的,看着闺女死死的,就不让小两口见面。 蒲氏也算得上是个性子豁达的人,那顿年夜饭桌上,已经看透了自己闺女的心意,再加上后来娘俩又敞开心扉的好好聊了一通,所以,蒲氏也没再硬去做那个电灯泡。 甚至,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允许珍娘留在那男人那边住着,蒲氏倒也不担心自己闺女,会被占了便宜啥的。 她闺女好歹这点数还是有的,而且,真说起来,要占早就占了,她过来之前,那男的都跟她闺女住了一个来月了,也没下手,就说明,他那品性上应该还算得是个正人君子。 珍娘走到陶芬的身边,一边拿手烤着火,一边将今儿个看房子的情况,与她说了。 陶芬的回答就是她们料想中的那样,她也更中意城郊那一处院子。 所以,隔了一天,珍娘又跟着蒲氏一起往城里去了一趟,这回比昨天还起了个更大的早,娘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出发了。 已经入了正月的天,还是一样的冷,珍娘缩着脖子坐在她娘的身后,耳边就是呼啸的寒风的声音,这早晨的风吹起来比白天的还更多了一层湿意的寒,入骨的冷的那种。 她记着二沟村的正月,好像已经没有这么冷了。 至少,出了初五,雪是不怎么会下了,偏偏这个边关小镇的地儿,除了年初一的那天,雪停了一天没下之外,后来,就又开始了,所以,看这天气真的是,一点都没有要回暖的意思。 珍娘知道她娘这是心急了,心急着将蒋大壮的婚事办了,心急着回到二沟村里,不然也不会这么一大早上的就坐不住。 珍娘也挺心急的,去城里的路上就暗暗祈祷着,这说房子的事情可以顺利一点,要是今儿个就把房子的事情给办成了,那明儿个空出来的一天,也将将够她着手布置准备的了。 不过,有句话叫做‘天不遂人意’,珍娘大早上的奔那牙侩行里,找着了季牙侩,却没得到什么好的消息。 “夫人,小姐,昨儿个你们托我那事,我是没办成。” 没办成?而不是办不到。这是什么意思? 那牙侩收到她不解的眼神,便解释了说道,“昨日回来之后,我就翻了那登记薄子,想找出那屋主的信息来着,不过,上面倒没有记下他的联系的地址什的。所以,我也没处找人去。” 话落,就看珍娘更加纳闷了,这情况好像不应该啊,她在他们那边的小镇上也找过屋子,所以,对这些还是有所了解的。 一般的真正要赁屋或是卖屋的房主,留下他们的联系方式,这是牙侩行的规矩,不然,真遇着了合适的买家,到哪儿找人去啊。 怎么偏她们娘两要找的这屋主,就那么奇怪呢? “后来,我又帮你们仔细的打听了。倒是在咱们这牙侩行里找着了当时接待他的一个同行。后来仔细了解了一下,倒是打听了点消息出来。原来这屋主,也就只那间院子一个居住的地儿,除此之外皆没有旁的栖身之所,所以,才没填联系的地址。” 迎上珍娘那狐疑的眼神,牙侩又解释了说道,“不过,我倒是打听出来了。那屋主是个年纪大的老头子,人是在军营里面的。” 这样听来倒也能说得通了,怪不得这屋主找不到身影呢,军队里面纪律很严明的,普通的士兵,一个月都休不到一天的假出来,也难怪他不留下联系地址了,着实是不大方便。 听了那牙侩的解释之后,珍娘也就只能死心了,连人都找不着,到哪儿商量去啊。 “那你就再带我们去看看别的房子吧。”珍娘对着那牙侩说道。 虽然心里面是觉着诸多遗憾的,但也没法了不是。 话落,就听那季牙侩一脸犯难的说道,“小姐,要不就前两日看的那几处房子里面,你们再仔细考虑考虑,看看能不能找出个合适的?” “这话是何意思?”珍娘不由得瞪大了眼看着他。 “不是小人不带你们去找,只是今儿个早晨,就刚刚你们过来之前,我还又将咱们店里的簿子又翻了个遍。 这手里的房源倒是还有几处,不过,我看了一下,估计也不合你们的心意。也没什么看的必要了。”季牙侩倒是还挺实在的,干脆的回道。 话落,就见蒲氏脸上显了急的模样,珍娘想了想,就跟她娘商议了说道,“要不,咱还是去看看吧,虽说这牙侩已经这么说了,但保不齐能碰上个合适的呢?” 蒲氏点头表示赞成,“来都来了,没得白跑这一趟的,再看看就再看看吧。” 其实,娘俩都抱了个相同的愿望,可以碰上个合心意的屋子。 只是,第一处院子看下来,那地儿倒是挺大的,可是里头乱七八糟的,原本这屋主是个做酱油生意的,所以,院子里面到处堆得些大缸小坛的,有些角落疙瘩的地方还生了霉。 这地儿,怎么可能拿来给她儿子成亲用呢?这也忒磕碜了吧。 蒲氏一进去没看两眼,就忍不住的摇头,连那屋子里面都没去看。 “这院子不行,忒埋汰了!就算咱们肯花功夫去收拾,这时间上也赶不及了。”蒲氏就对她闺女这么说道。 珍娘也感同身受,“那咱就去另外一家看看吧。” 今儿个牙侩就推荐了两处房子,说是没有别的了。 珍娘也能理解,这几日他们加起来看了,也有十来处了吧,这清平城统共也就那么大点的地,没有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还剩一个了,咱进去之前就先调整好心态,不能要求那么多了,有个七七八八差不离的就得了。关键是,你大哥那日子上不能再拖了。”蒲氏一边走着,还一边先给她闺女打了声招呼。 珍娘有些好笑,知道她娘这是着急着办完了儿子的婚事要回去的心思,过了初八,下一个吉日得等到二十了,那他们的行程可得往后推上半拉月的时间了。 说实话,珍娘也挺想回去的,想念她爹,她二哥,还有跟她关系最亲的三哥,也不知道那家伙这段时间,在家有没有好好念书,今年的二月里,他可是定了要参加童生试的。 珍娘觉着要没有她在身边督着,那家伙连临时抱佛脚的活,都干不利落,算算日子,她确实得早点回去了。 所以,蒲氏的想法也就是她的想法,实在没得选择的时候,就找个差不离的得了。 只是,这最后一处的选择,也实在是太...... “娘,这样的地方也太乱了吧。连那种地儿都有,我看咱们也用不着进去了,就那屋子里面镶了金子,也不合适啊。” 娘俩带着满满的希望,却得到的大大的失望。 那处院子坐落于城北的帽儿大街上,据说地段挺不错的,只是,珍娘一路上跟着那牙侩在路上走着,穿过一条街道的时候,尽看见好几处屋子门前,到处都是穿的一身风骚的扎着堆的娘们。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花街吗?她们能给陶芬找个这样的地儿来住吗?不得被骂死了! “夫人小姐,你们别误会了,我带你们去看的那处房子,并不在这条街上,只是得从这里穿过去,到另外一条街上胡同里去。” 即便是这样也不行,虽然珍娘有那个信心,她那个大哥应该不会被诱惑的,做出那种事情来的,可是,谁又能打个包票呢。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珍娘觉着,他们还是别干这种冒险的事情了,不然将来真出点啥事,她可是摘不清的。 珍娘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蒲氏,娘俩眼神对视了一瞬,皆是一样的意思。 所以,两人连看都没进去看,直接走到半道上就走了。 “唉,这可咋整呢?”蒲氏面上有些失落的神色,叹了口气说道。 珍娘这会面色也不怎么好看,只是这或许就是天意罢了。 “小人先前就说了,今儿个这两处房子,都不在你们二位的选择范围内。不过,夫人小姐一定要看,我也就带你们来看了。”季牙侩觑着这两个客人的脸色说道。 “要不,就听小人的意见,从前两日看的房子里面,挑出一个中意的来。前儿个听夫人说过,这房子是找来给令公子办喜事用的,又日子上赶得及,那咱就更得加快时间了。” 听着这牙侩的话音,蒲氏明显脸上的急色,更加明显了。 “成,咱就再跟你回去店里,将这两日看过的房子捋一捋,就从里面挑一个得了。”蒲氏吁了口气,说道。 “得嘞!”季牙侩赶紧应声答道。 所以,一行人又返回了牙侩行里,跟着季牙侩将那房子的事又捋了一遍,可是捋到最后,娘俩还是觉着城郊的那个院子好。 “夫人,你们这样来挑,不仅是难为我,也是在难为你们自己个不是。明知道,这屋主找不着人,你们心里再中意又能怎样呢?” 季牙侩有种欲哭不哭的说道。 这世道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尤其是这战乱年代,他们这些当牙侩的,更加没什么饭吃,好不容易碰上个买家,他本来就是奔着挣点银子的热情上去的。 他能瞧得出来,这娘俩兜里不差钱,一溜的房子看下来,还没怎么在价钱上打过商量,看来应该是个大方的主。 所以,他原意是想紧紧抓住这个主顾的,偏偏现实让他头疼啊。 头疼啊...... “实在不行,那就挑那个两进的吧,地方是大了一点,但是,那地段不错,也够清净。”珍娘看着这左右两边都犯着难的脸色,便开口说道。 这也是她们全部筛选比较了之后,唯一觉着能勉强接受的了。 可是,明显蒲氏虽然点着头的样子,但是那一张脸上写的是不太满意四个字。 其实,她的心思,珍娘也能猜得到,不过是觉着亏着陶芬的了,至少在蒲氏的心里是这么认为的,抛开前头的恩恩怨怨来说。 自打蒲氏真正开始接受了陶芬这个大儿媳妇的身份开始,她就觉着,一个姑娘家家的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就为了照顾她儿子,所以,蒲氏心理上就觉着有些过意不去的。 因而,便想在别的事情上,尽量满足了她的要求也罢。 “诶,我咋没想起来呢。要是娘非觉着那个城郊的院子合适的话,咱也不是没有法子的。”珍娘突然心神一亮,想起来说道。 屋主是个军队之人,那他们为何不去军营里面,直接将人扒拉出来,再商议看看再说呢? 这军营虽说对一般人来说,是难进了一点,可是,珍娘她们却是个例外。 而且,不还有某人在那里嘛,珍娘觉得是时候麻烦麻烦他了。 “娘,咱不纠结了,直接去军营里面找人得了。”珍娘一鼓作气的说道。 只是,通过季牙侩的帮忙,他们发现,那屋主留下的信息实在是忒少了,姓名不详,住址不详,联系方式更不详。 所有的信息里面,就得到一个稍微有用点的,就是那人叫什么‘老胡疤’。 这名头一看就是个外号罢了,珍娘也越发的生了几分好奇的心思,这找个房子,竟然还能弄出这么神秘兮兮的色彩来。 倒是惹得她更想去将这屋主给扒拉出来了。 得到了唯一一条有用的信息,珍娘也就没再耽搁,直接辞了季牙侩,跟她娘返回了军营里面。 临走前,珍娘瞧着那季牙侩一脸欲哭的表情,明白他可能是觉着失去她们这个主顾,这生意就算是黄了。 唉,她也知道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啊,虽说这人没最后帮她们谈成生意,但是这几天跑前跑后的也是挺上心的,所以,临走前就扔了半两银子给他。 这回回到军营之后,娘俩也没去别的地儿,直接就冲到了某人的面前。 “你们的意思是?叫我帮你们在这十几万的人堆里面,给找一个叫‘老胡疤’的人?” 夏霆毅面上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这一对此时此刻正眼巴巴的看着他的一对娘俩。 对上某人这样的神色,蒲氏摸了摸鼻子,是没说话。 珍娘看着他的脸色,也知道这事确实是挺为难人的,而且从他们男人的角度来看,确实是有点不可思议。 好像是有点小题大做的那种...... 不过,这天下女人多数都有点强迫症的来着,珍娘也是其中一个,看中了这一个房子,就想要这个。 当然,实在是没招的时候,也只能算了。 不过,眼前不是还能想想办法嘛。 所以,珍娘对着这个男人坚定且肯定的点了头,“嗯,就是这样的。” 话顿,又接了说道,“而且时间很紧迫,所以,你务必在半天之内完成任务,否则——” 夏霆毅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事实上他不仅觉着这丫头不可思议,还更加没法理解。 但是,他还是立即传了命令下去了。 谁让他就喜欢惯着她,而且,更享受那种宠着她带来的满足感呢...... 所以,整个大李王朝辽东的大军营里面,就开始了一番大摸查似的的搜索行动。 大约两个时辰以后,门外来报,“启禀将军,人似乎是找到了,不过——” “不过什么?”珍娘听着话音声,追问了道。 话落,就听外面响起一声浑厚有力的声音,“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老头子我好好的正啃着饼子呢,干啥把我绑这里来?” “赶紧的,给我把这绳子给松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哪经得起你们这么折腾的。真要折腾散了,也得在战场上杀敌人的时候。” 珍娘听着这一阵声响,约莫猜测那屋主是找着了,只是,瞧这话音里的口气,怎么像是挺有个性的样子呢。 她不由得转过头去,看了蒲氏一眼,她娘对于这事也是真上心,已经在这里等到这会儿了。 “不会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吧?”珍娘轻轻的说道。 要是真是个古怪的,说不准这事还真谈不成了。 蒲氏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让人进来吧,能不能谈的成的,咱也得碰上头了才能知道。” 话落,夏霆毅就对着外面传了话,“把人给我带进来。” 一眨眼的工夫下,门帘子动了两动。 “推什么推啊!我这一把老腿儿,推坏了找谁理论去!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轻点,老子好歹大小也是个官啊,咋半点都不知道礼待三分呢!” 随后,伴随着又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珍娘就看到了这神秘的屋主,是何方神圣了。 只是,她还没瞧仔细那人的眉眼长相呢,就听到蒲氏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 “爹——” 珍娘瞬时就瞪圆了一双眼睛,转过头去看着她娘那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的神色。 天啊,这是啥狗血的剧情啊! 第二百零四章 认亲(三更) 珍娘有些傻怔怔的看了眼,这个被她娘唤成爹的男人,嗯,准确的说,应该是个老男人。 一脸的络腮胡子,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的缘故,已经有些发卷的样子,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跟蒲氏一样圆圆的个大烧饼脸。 只是她娘蒲氏的大烧饼脸还能勉强算是个白面的,只这老爷子的烧饼脸,一看就是烙糊了锅的,真的是黑啊。 五官也是跟蒲氏差不多的样,珍娘飞速间对比了一下这俩人的长相,总算是可以确定一件事。 这位从帐门外吼到大帐里面的,形容有些邋遢不羁的,此时正涨红了一张脸的,怒瞪着一双虎目的老爷子,应该就是自己那个从未听闻过的外公。 也就是她娘蒲氏的亲爹。 “山红?” “爹?” ...... 然后,她就木呆呆的坐在那里,看了一出奇葩的认亲场面。 直到这父女两个已经走过了,那个热泪盈眶的相拥的步骤之后,珍娘看着她娘哭得那一脸稀里哗啦的狼狈样。 当然,老爷子也不例外,一把老泪纵横的模样,关键这会子还是被绑的跟个粽子一样的形象。 “来人,快给松绑。”夏霆毅比珍娘反应快了一拍,见这情景,赶紧叫人给他松了绑。 珍娘瞧着这俩人也有了些平静的样子,觉着也该到了自己上场的时候了,不过,她刚想走上前去,喊一声,“姥爷。” 就被蒲氏给拿话拦住了,“姥爷个屁!不许叫这老头子姥爷!你姥爷早死了,哪里来的姥爷了?” 话落,一屋子空气宁静里,带了几分尴尬的感觉。 这,.......刚刚不是还激动的认完了亲的吗?怎么这时候,又变这样的剧情了? “娘?”珍娘有些试探性的走上前去,唤了她一声。 “哎唷,这是我大外孙女啊!来来来,让姥爷好好瞅瞅!” 凭空插过来的一个声如洪钟的嗓门,蒲天山直接跳到这娘俩的面前,扯着一张老脸,对着珍娘笑着说道。 话落,蒲氏直接一个跨步上前,将自己闺女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哪来的糟老头子啊?别给我瞎认亲戚了。我家闺女打小就没有过什么狗屁的姥爷,也从没跟别的孩子一样去过姥爷家走亲戚,更没吃过什么姥爷的一口饭,这会子冒出来——” 珍娘隐在她娘的身后,听着她带着哭音的声调,谁都能听出她这话音里显着的浓浓的怨气。 不禁叹了口气,她印象是从来没听蒲氏说起过她的爹娘,更加不知道自己还有啥姥爷,只是以前有听蒋老二提过只言片语的一两句。 好像蒲氏以前是从山上下来的,自从嫁给蒋老二之后,就再没回过娘家。 这会子见她这番姿态,也知道,这是心里长年日久的积了怨所造成的。 不禁有些同情的眼神,看了她这个新鲜刚出炉的姥爷一眼,这个局该咋解。 “自打我十八岁下了山之后,你就消失的没影没踪的,连招呼都没打一声!这么多年了,愣是一个字的音讯都没有,你还有什么资格跳出来,叫我闺女认你做姥爷了?” 蒲氏几乎是咬着牙根子的,边抹了眼泪,便说道。 珍娘从没见过蒲氏这样的模样。 印象里,她也有哭过,却没什么时候,像现在这会哭得那么委屈的神情,就跟个孩子似的。 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新认的姥爷,此时此刻,他正一脸尴尬的表情立在那里,两只手都在烦躁的抓着自己那一头乱糟糟的花白毛发。 一张老脸上也是写满了愧疚,更有几分面对这个场景不知所措的样子。 珍娘瞧着这一场面,正想上去劝慰两句的,不想,就看见那老爷子跨着大马步,一步走上前去,伸出他那蒲扇似的大粗手,使劲的往蒲氏的脸上揩了两把。 “行了,丫头,爹知道这些年来对不住你!不过,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不认我啊!我就只你这么一个闺女,你要是不认我了,我死了也得从坟里跳出来。” 看上去粗鲁却并不显得僵硬的一个动作,硬生生的将她娘的脸上,磨出了两片红通通的颜色,珍娘瞧着都觉着应该挺疼的,只是蒲氏却没有拒绝,只任由着那老爷子给她一遍又一遍的抹着眼泪。 越抹,眼泪还涌的更多。 嘴里面却还是这么说道,“你这吓唬谁呢!从前到现在,每次都用这一招,也不嫌磕碜了!不认就是不认!你都能做到那么狠心了,我凭啥也不能绝情一点!” 蒲老爷子见她这样,就跟哄小孩似的,接着哄道,“行行行,你不认我也行,我认你就行了!” 话落,又转了眼神到珍娘的身上说道,“不过,我这大外孙女得认我。刚刚那一声姥爷已经叫出口了,可不能再收回去了。” 珍娘很是上道的,看着他甜甜的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姥爷——” 她也不是瞎子,这还看不出来她娘不过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这架势,嘴上说着怨啊恨的,其实,心里面早就已经认了。 而且,珍娘觉着这老爷子也挺有意思的,反正怪好玩的一人,所以,认个这样的姥爷也不错啊,当即爽快的认了。 话音一落,就听这老爷子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不错,不错,水灵灵的跟朵花儿似的。” 珍娘原是听了这话,还挺高兴的。 只是,接下来又见他转过头去,跟蒲氏说道,“丫头啊,你这闺女养的好,没挑着你的长相来长,确实漂亮。真没想到,我蒲天山还能有个这么俊的孙女,真是老天爷给的福气啊!” “嘿,那个糟老头子,有件事,我还是得好好提醒你一遍的。我这长相是随了谁的?不都是随着你那张大饼脸长的,我都没找你算账呢,你咋还有那脸,来嫌弃我长的磕碜的!” 蒲氏一听有人拿话来损她了,这会子也不抹泪了,直接就拿话给这老爷子给呛了回去。 ...... 珍娘有些无语的看着这刚相认的爷俩,这就开始怼上了。 瞧着他们这斗嘴的模式,她也算是知道,蒲氏这样爽朗又开阔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了。 ------题外话------ 明日恢复正常更新。。。。。。 第二百零五章 过往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再随着一声‘礼成’的声音,珍娘就看着今日的新娘子,也就是她未来的大嫂子陶芬,盖着一个大红的花盖头,被喜婆搀扶着送入了洞房。 “哈哈,哈哈,哈哈——” 珍娘有些无奈又好笑的,看着堂上坐在最高位的那个老爷子,全程的喜礼唱下来的过程中,他那魔性一般的笑声,真的是贯穿了整个的流程,而且不得不说,太引人注目了。 没错,今日初八,就是她大哥蒋大壮成亲的大喜日子,亲事办得不算多隆重,因为这办事的地点特殊的因故,所以,男女两边的亲戚都没有几个,总共也只摆了一桌的席面。 除了蒲氏,珍娘,蒲老爷子,还有蒋大壮那小两口子,别的啥外人都没请,就请了个夏霆毅,这人还是死皮白脸的非要跟着珍娘一块过来的。 所以,珍娘也就赏脸,给他安排了个证婚人的角色担当。 原本还想要请了关少裕过来的,只是,他前天接到家里送来的信,据说是家中有急事要处理,所以,匆匆忙忙的就回程了。 这样的气氛,在二沟村里,即便是最穷的人家娶媳妇,那场面也比这个热闹,所以,珍娘可以看得出来,蒲氏那脸上挂起的笑意里面还是有那么三分不明朗的。 对于她娘的心思,珍娘也是完全理解的,长子娶媳妇,在乡下那都是个大事,尤其蒋大壮这姻缘上面,先前又比旁人多了些波折。 所以,蒲氏老早以前就与她说过,等到她大哥办亲事的时候,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办个热热闹闹的。 谁能想到,偏偏现实是这样的呢,总归心里头有些个不如意的。 尤其是她大哥的亲事,连他们一家子人都没凑齐的场面,蒋老二身为亲爹,也没能到场参加,怎能不觉得郁闷呢。 珍娘之前也跟蒲氏商量过,要是嫌这成亲的场面不够热闹,干脆让某人从军队里面派出两队人马来,往这小院子里面一填,那不是妥妥的声势浩大的。 夏霆毅也很有眼色的,亲自请示了未来老丈母娘的意见,只要她点头示下,直接就照办的意思。 不过,蒲氏没同意,觉着做这表面功夫没意思。 她曾经想象的热闹场面的本意,其实还不过就是当初的那事情闹的,心里存的那口气,便想在村里,在那些曾经说过他们家闲话,看过他儿子笑话的人的面前,找点面子回来。 “弄一群谁都不认识谁的大老爷们来这里干啥,就他们那能喝的劲,不拉个十车八车的酒缸子,能够招待他们的么?还有你们军队里面那些个糙老爷们,一个个嗓门粗的,闹腾起来都能把屋顶给掀了,别回头让这左右的邻居们,以为咱这是强盗窝子呢。 不用,不用,我才不给自己找这麻烦嘞!” 珍娘见她这么说,也就算了,后来也问了那小两口的意见。 蒋大壮跟他媳妇都是性子比较低调的人,所以,也不愿意整那些形式主义的玩意,她便也就作罢。 因为没什么客人,所以,也就省了这闹洞房,敬酒席什么的这一出,再等到蒲氏派发了喜钱,给那些操办喜事的喜婆轿夫啥的,都打发走了之后。 这偌大的堂屋里面,就更显着冷清了。 蒲氏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唉!” “丫头啊,大喜的日子,你这气叹的可没意义啊?”老爷子爽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跟蒲氏的三分遗憾不一样,这位老爷子却是笑的眉眼全开的样子,连那脸上的刀疤都笑起了褶子来了。 是了,蒲老爷子就是城郊的那个房子的屋主,外号叫‘老胡疤’的那人,听说这外号,还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 光从这外号上面也不难看出,这老爷子是个有点‘不一样’的人。 用老爷子自己的话说,“这外号通俗易懂,还又不失霸气!” 既然这房子是他的,那蒋大壮小两口子的喜事,也就理所应当的摆在这里办了,中间不带一丁点儿的波折的,当然也没费一点银子的。 蒲氏这会子听见自家老爹的话,却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爱叹气就叹气,你个糟老头子,管的着么?对了,我儿子大喜的日子,你个不沾亲不带故的,坐在这里干啥玩意。” 珍娘有些无语的,看着她娘这口是心非的样子,明明昨儿个商量成亲细节的时候,还是她自己提出来的,让那小两口拜高堂的时候,就只独拜蒲老爷子即可,无需拜她了,因为老爷子的辈分最高。 偏偏,这会子倒又拿话怼上了。 “丫头,你咋还这么气性呢。爹记得你小时候,那脾气可不这样。咋这气性还随着年纪往上长了不成!”蒲老爷子有些宠溺的看着她说道。 当然,还有几分无奈的样子,他这大闺女都哄了两天了,却还是没哄好,老爷子真的是没招了。 蒲氏抿着嘴,坐在那里不吭声。 珍娘倒是从没见过这样的蒲氏,好像在老爷子的面前,她才有这么小孩子气的一面表现出来。 其实,从这寥寥两日的时间里珍娘看得出来,别看蒲氏对这老爷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见着面就呛声的场景。 但是,这爷俩之间的那份血浓于水的亲近,却是时时刻刻的,不经意间展露出来的。 就好像,蒲氏从没在谁面前这么撒过娇,卖过嗔的样子,即便是在蒋老二的面前,都没有过,偏偏在自家老爹面前,就做的那么顺溜的样子。 许是老爷子的出现,也让蒲氏找回些过往的心事记忆,珍娘这两天断断续续的,也听她娘说起了她的那些个往事。 蒲氏从小就没有娘,从五岁起,就跟老爷子相依为命的一起走过来,而且,他们过得还不是那寻常的人家的生活,这爷俩打小就是过得漂泊江湖的日子。 蒲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个走货郎,有一回进山卖货的时候,就被人给劫了,后来,反正阴差阳错的,他就上了山,当了土匪。 第二百零六章 过往中(二更) “你姥爷当初是被土匪劫上山的,不过,他那时候身上统共就只有百十文钱,那钱听说是攒着给你姥姥生娃用的,所以,他怎么也不肯交出来,听说人都打成个馒头了,还是咬紧了牙不肯拿。 那些土匪没法子,就把他弄山上去了,倒是那山上的土匪头子,看着你姥爷骨头死硬死硬的,有些识敬他的意思,就硬把他留山上当土匪了。” 珍娘是没想过这老爷子的人生经历,竟是还有这许多的故事。 当然更曲折的还在后头呢。 “那我姥爷就愿意在山上当土匪了?娘你不是说,姥爷已经成家,都有媳妇了吗?” 而且媳妇还是有孕在身的,一般的土匪不都是些亡命天涯,无家无亲的人吗? 要不,谁愿意过那种刀口上嗜血的日子啊? “你姥爷当然是不愿意的。土匪那是啥行当,就是脑袋提在手上拿命去求生存的,他怎么肯呢。 但是,那大当家的设计让他身上背了一条人命,那时候你姥爷也年轻,就被他们那么几下里连哄带吓的,就入伙了呗。”蒲氏那时候很是无奈的神情告诉她这些的。 或许她觉着,若是她爹没有走上那样的一条路,她自己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些命运吧。 “那我姥姥呢?你不是说她都怀了身孕了吗?那个怀的孩子,是不是就是娘你啊?” 珍娘觉着她对蒲老爷子和蒲氏这爷俩的过往,真的是很好奇好奇的,所以,便忍不住追问道。 然后,就听她娘接着说道,“你姥爷是个有些脑子的人,他没多久就脑子转过弯来,知道自己被人设计了。可是,知道了也不能怎样,已经走到那个份上了,就不是他想回头便能回头的事了。 但是,他好歹知道留了个心眼,压根就没告诉那些人,他已经成家的事情。想想也知道,山上当土匪的都是些啥人,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姥姥不得也被弄上山去,到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命运?” 珍娘听到这里就更疑惑了,既然老爷子没说,那后来蒲氏又是怎么上山上去的呢? 她刚想开口追问的,蒲氏就主动说了,“不过,人呢,有时候真的是一辈子,都是跟着命走的,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就好像你姥爷,千方百计瞒着已经成家的事,想着让你姥爷跟我在家里过个安稳的日子的。 偏偏没想到,他那一走,消失的没音没信的,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在家里又能摊上啥日子过着。 你姥姥本来人就长得娇小,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上面也没有公婆帮衬,就只有一个小气厉害的大嫂,从你姥爷没了音讯开始,她就没好日子过了。 大着个肚子还要整天的干各种重活不说,最可恶的是,生下我之后,干脆就连着我们娘俩一起被赶出了门去。” “田地家产啥的,一概没有,你姥姥是身无分无的被赶出来的,那时候听说我还在月子里面,你可以想想当时的日子,我跟你姥姥两个是怎么熬过来的。 好在那时候村里有人看不过去的,一天也会舍一个粗面饼子黑面窝头啥的,给我们娘俩续个命啥的,再加上你姥姥实在是饿的不行的时候,也会带着我出去要饭。 这才撑着活了几年。” 珍娘实在是难以想象,当初蒲氏是怎么在那样的情形下活下来的,这还真是应了那句弄巧成拙了。 蒲氏笑着看了一眼,她闺女那一脸的心疼,不觉得欣慰,其实这些陈年往事,她从前是最不愿意提起的。 “娘到这时候还能记得,小时候过得那一阵艰难的日子。穷得最苦的时候,直接就是灌水撑肚子。所以,在我的记忆里,在没碰上你姥爷之前,我每天就是在不停的饿肚子之中度过的。” 珍娘有些理解蒲氏现在的饭量为何这么大的了,或许就是小时候饿怕了。 不由得更加的心疼。 “那后来呢,你们是怎么遇上我姥爷的,他又咋把你们娘俩接到山上去过日子的?” 说到这里,蒲氏的眼神里就忍不住的带起了几分哀伤。 “你姥爷是接了我一个人上山的。” “为什么?”珍娘问道,不过后来又看着她娘的神情有些明白,“是我姥姥过世了吗?” 这故事也不难猜测的,毕竟那样的生存环境下,一个女人也撑不了多少时候。 果然,蒲氏点头,“嗯。你说的没错,你姥姥在我四岁的时候没了的。” “那我姥爷他是知道了这消息之后,过来接你的吗?” “不是,你姥爷干的那样的行当,他又是有意要隐瞒了事实,所以,哪敢轻易去打听咱们的事啊。 后来,我倒是听你姥爷说过两嘴,他先前也有找人,打听过我们娘俩的事,也知道我们过得不容易,但是,却不详细,反正没想到那么的艰难。” “直到后来,你姥姥死了的消息隔了半年了,才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他实在是忍不住,才跑回村里去看了一下。就打听到,我那个大伯娘趁着你姥姥死了之后,又把我领回家里去,然后转脚把我卖到一个人家去,做了童养媳。 你姥爷一路上去寻了我,我还记着,他头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看到我正被那家的女主人毒打的场景。也就是那个场景真正的刺激到你姥爷了,他这才将我带到了山上去。” 珍娘突然觉着自己有些不忍心再听下去了,就只这前面的几年,她娘过的日子,就已经足够坎坷的了。 那后面的,到了山上的日子?想想也知道,有多不容易了! “娘,你这辈子可真不容易啊!”珍娘忍不住感慨的说道。 蒲氏见她这副心疼的神色,不由得将她搂在了怀里。 摇着头,说道,“娘后头的日子还好,至少吃得饱穿得暖。 但是,你姥爷就不一样了,山上的鱼龙混杂的环境,有那还有些人性的还好,可是,也有那没人性的。我一个女娃子,搁在那样的环境里生存了,不就类似于一头羊,身边围着一群的狼。 你姥爷费了不少的心啊!” 第二百零七章 过往下 “他以前虽然是入了伙的,但是真正去干那些勾当的次数,少之又少。但是,为了我,他不得不抛弃了良心,也开始屡屡下山。天天的拿命去,给我搏个相对安稳的日子。” 蒲氏说起这个的时候,眼眶也忍不住涌出了泪意。 珍娘给她擦了把泪,她能想象的出来,当年这爷俩在狼窝里面闯荡生存的情形。 “就这样,你姥爷一步步的凭着给山寨子里立的功劳,慢慢坐上了三当家,二当家的位子,我们爷俩的处境相对好了一些。 我小的时候,在山上也是过过一段自在日子的,跟着那些小子们学拳脚,满山上乱跑了折腾,爬树捉鸟下河捞鱼,反正也没人管我,我自己就可着劲的撒疯。八岁开始跟着他们喝大碗酒,吃大口的肉,你姥爷还教了我骑马,射箭。” 蒲氏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神里是带了些回忆的留念的,只是,很快又变成了一种复杂。 珍娘就听她接着说道,“后来,我想想,你姥爷为啥打小就不拘着我,将我这性子养的那么野,甚至比个爷们还要糙的。其实,他都是早有预谋的,在那样的环境里,我要真成个跟旁人家一样的,说话柔里柔气的小娘们,哪还有那几年的快活日子过啊?不早被那群狼给吃了。” 话落,珍娘也不禁佩服起她那个姥爷的心思了,他一个大老爷们为了护他闺女的周全,真的可谓是费尽脑子了。 只是,....... “我姥爷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啊。”珍娘忍不住说了一句。 话落,就见她娘有些嘴角抽抽的表情,说道,“那可不是大智慧?那老头子打小就不拦着我吃,你娘我小时候本来就是饿怕了的,那饭量就比一般的孩子能撑,就算是这样了,你姥爷还愣是顿顿饭,在我已经吃饱的基础上,还要给我再添上三成。” “为啥?”珍娘一时没懂。 “就为了给我吃成个大胖子,那样才不让人给惦记呗。”蒲氏咂咂嘴,说道。 哦买噶!怪不得蒲氏这体型一直都这么的健壮嘞,原来是从小这么养起来的啊! 珍娘听了这些话,觉得光用费尽心思这几个字,来描述蒲老爷子的智慧,已经是不够的了,而是应该把它换成殚精竭虑,才更合适一点。 只是,这会子看着她娘那晦暗不明的神色,珍娘知道,蒲氏即便是心里知道她爹是为了她好的,但是,总归一个姑娘家见天的看着自己这副身形,还是会有些怨的吧。 “唉......”蒲氏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姥爷倒是样样都考虑到了,就为了过个太平日子,连这样貌啥的,都不要了。但是,谁又能料到,随着我这年纪一年年的往上长,有些事情就是你想避免,却还是避免不了的了。 就算是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在你姥爷的引导下,养成了一个又黑又胖的土妞,但是,整个山寨子里面除了我之外,一个母的都没有,你想想看,那些个狼崽子们,能不盯着我吗?” 珍娘完全可以理解她娘话里的意思,但是却又问道,“那姥爷怎么不干脆,给你在山上挑一个老实一点的后生,让你嫁了算了?” 蒲氏摇头,“当土匪的有几个老实的?你姥爷也不肯让我一辈子过这种强盗窝里的日子。他一心就打算将我嫁到山底下去。” 珍娘听了点头,嗯,蒲老爷子这想法也是完全符合常理的,“所以,就把你许给我爹了?” 她觉着应该就是这样的了吧。 不想,故事还是比她想的精彩更多。 “咋可能呢?你姥爷想是那么想的?但是,哪个普通人家肯接受我这样的媳妇?他倒是托了不少的媒婆去说亲来着,不过,没一个说得上的,就连人家那山上的孤户头,年纪上都三十来岁的猎户,都不愿意娶我这样来历的。”蒲氏有些看不清神色的表情,说道。 “哪怕你姥爷将那嫁妆数,往上抬了又抬,也没人愿意。到后来,干脆也没有媒婆愿意接这桩生意了。” “那你咋后来嫁给我爹的?”珍娘忍不住问。 不过,想想老蒋头那死要银子的个性,说不准这老两口就不忌讳那些呢,所以,就帮他儿子聘了蒲氏?刚刚她娘不也说了,蒲老爷子许的嫁妆数多着呢。 嗯,珍娘觉着,应该大体的故事方向,十有八九是这样的。 却不想,蒲氏言道,“咋嫁的?骗的呗?” “骗的?”珍娘眨了眨眼,没理解得了这意思。 蒲氏对上自家闺女这迷惑的小眼神,倒是突然脸上有些扭捏了神色起来。 珍娘瞧她那脸色,突然觉着这里头,肯定有什么有意思的好玩的事情,不禁更加来了兴趣,追着蒲氏问道,“娘,你倒是快告诉我呗,你最后究竟是咋嫁给我爹的啊?” 蒲氏扭捏了片刻,还是架不住她闺女好奇的样子,开口说了,“你姥爷给我说亲说了三年,也没说到一个婆家,他也就急了。干脆就打起了主意,既然明着说不到个婆娘,那就骗一个也行。 后来,也是一次因缘巧合的,你爹被你姥爷劫上了山,他就一眼就看上你爹那老实厚道的性子了,然后,就设了个套,让你爹钻了进来,将我领回家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的啊?珍娘听着这故事,蒋老二那角色就相当于压寨夫君的意思了。 只是,好像想想又觉着有点不对劲来着。 “我爹那么穷?怎么会被劫匪劫了的呢?难不成是娘提前就相好了,然后故意让我姥爷去劫的人。”珍娘问出自己的疑惑道。 不过,也不至于吧,蒋老二那样的人,虽说块头长得挺大个儿的,长得也算不上磕碜,可是,也不至于就能让人达到一见钟情的地步吧? 蒲氏听着她的猜想,不觉得有些好笑,有些嗔怪的点了一下她的小额头,说道,“你这小脑袋瓜子想的啥呢?我跟你爹从前压根就没见过,认都不认识的人,更别提哪来的提前相好什的了。” “那怎么回事?” 珍娘觉着这故事越来越有意思,好像,她爹她娘的过去,都有好多她不知道的事啊。 “你爹年轻的时候,也没后来你看见的那么穷,老蒋家也没那么穷。在你很小的时候,蒋家还是有二十来亩地的,只是后来你爷生了一场怪病,为了给他治那个病,才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你爹年轻那阵,他在镖局里面寻过几年的营生,咱们当山匪的,平常最爱劫的,不就是那些押镖的马队么?你爹有一回就是跟着押镖的队伍,路过你姥爷那片山头下面,就一起被劫上山的。” “然后呢?后面娘你又是咋骗的啊?”珍娘追着问道。 “是你姥爷给设的局,不过就你爹那二愣子的样子,骗他压根就没花什么心思。你姥爷把他劫上山以后,就请他吃了顿酒,在酒里下了点迷药,然后就把他跟我整一个屋里待了一个晚上——” 哦买的嘎,这.......能想象出来的画面,却是没想过的剧情。 珍娘除了维持她那一张小嘴,惊讶的张着圆圆的形状,也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发表个什么了。 “那,然后,你就失身于我爹?然后,我爹就对你负责?然后,就将你娶回去了?......”珍娘有些磕巴着话音说道。 “噗嗤——”蒲氏被她这促狭的小模样给逗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你都想啥呢?还失身呢?你爹都中了迷药了,就算是我想失身给他,他也没那个能耐啊。” “咱俩啥事也没有,在那之前,其实这事你姥爷之前也没跟我打过招呼,我自己也是直到进去之前,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真论起来,那会我也不大愿意嫁人,我就想着跟你姥爷攒够了钱,找个机会下了山去,隐姓埋名的找个地儿过个日子就算了。 只是你姥爷他不同意,就非得给我找个婆家才肯罢休。 所以,那晚啥事也没有,我也不乐意,后来第二天早上,我就跟你爹把实话说了,本打算等你姥爷过来了,我就跟他说把人送下山的。 不过,后来也不知道你姥爷怎么跟你爹说的,他俩背着我说了一阵话,你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硬是要对我负责,领我下山去了。” 故事大体也就是这样的了,蒲氏跟老爷子的过往,顺带着,带出了蒲氏跟蒋老二之间的那个过往。 珍娘听完之后,也不得不感叹蒲氏这前半生命运多舛的经历了,不过,还好总算这一路坎坎坷坷的走过来了。 少年的时候,有蒲老爷子一路上护她的周全,替她打算,又想心思让她嫁了人,有了一个家。 其实,真说起来,蒲老爷子对蒲氏这个闺女也算是虑虑的周全了,尤其是跟大多数的父亲相比,他这个爹当得已经算是很尽责的了。 至少没像蒋老大那种父亲一样,由着闺女自生自灭。 好歹给她找了个也算得上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让她有了个自己的家,过上了平常的安稳的生活。 不过,也是直到那会,珍娘才算是理解了,怪不得蒲氏对老蒋家那一众人那么能忍呢? 原来,她竟是以那样一个方式嫁给蒋老二的,或者换句话说,是蒋老二帮着她脱离了原本的生活,所以,后来蒲氏对老蒋家那院里人的诸多容忍里面,肯定是不会少了对蒋老二感激的那份缘故在里面。 珍娘听了这些之后,也能够明白,她娘怎么之前在蒋老二一而再再而三的倒戈的情况下,还能对他选择原谅的因故了。 只是,话说回来了,她是真没想到,蒋老二竟然还曾经当过什么镖师,“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也,我爹咋平时都没表露出来过呢?” “表露啥?”对上自己闺女突然莫名冒出来的一句话,蒲氏只能有些疑惑的问道。 “表露他的本事啊。我爹不是当过镖师的吗?那拳脚工夫肯定也不赖,这回回去得让他露两手给我看看。”珍娘脆朗朗的声音说道。 不过,蒲氏却摇了摇头,“我哪时候说你爹当过镖师了?” “刚才不是娘自己说的,爹年轻的时候在镖局干过营生,所以才在押镖的路上,被姥爷给劫了,然后才成就了你们这段美好的姻缘,当然,最重要的是,最后生了我跟大哥二哥三哥,这几个可爱又孝顺的儿女的?” 珍娘这会也是故意轻松的语气,来跟蒲氏说话的,目的也就是想打破这会压抑又有些凝重的气氛。 果然,效果是很不错的,蒲氏一下子就被她引得咧开嘴笑了,“你这话说的没错。要是没有这些老天爷安排的命运,娘就不会有你们这几个儿女。所以,娘这一辈子一直都挺知足的。尤其是娘有了你以后,哪怕再苦再累,只要看着你天真的笑脸,娘就浑身都又有劲了。” 珍娘听她这么说着,却是心里情不自禁的生出了复杂的。 她不知道,蒲氏跟之前那个傻闺女是如何相处的,但是从她来到这世间的这几年,蒲氏对她的那份厚重的母女情谊,那份真切的爱护,却是让她忍不住心生了感激的。 蒲氏感觉到自己闺女那份异样的情绪,却是没有说话。 只是故意转了话头说道,“你爹也不是啥镖师,不过就是年轻的时候在镖局里面干过打杂的活,他那回能跟着马队出来,也是接了趟大镖,镖局为了凑个人手,才把他拉来凑数的。” 原来是这样的啊?珍娘有些遗憾的表情,她还以为蒋老二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来着。 说到这个,连蒲氏都不得不感叹一下,一切的命运不过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要不是那一回蒋老二跟着队伍出来,也不会有他俩这后面的缘分。 或许,她蒲山红的人生,也不会是跟他联系在一起的。 想起这个,蒲氏也不禁想起了,蒋老二人生命运中的第二次押镖的经历...... 同样的也是被拉出来凑数的原因下的一场镖途上,却是引出了第二份老天安排的缘分。 若没有那第二回的经历,她这辈子也不会有这一场母女的情分。 第二百零八章 求报 前话提过,珍娘这会儿的思绪,又被这喜堂上的斗嘴的场面给拉了回来。 “丫头,爹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当年爹是恨透了这土匪的身份,私自跑下了山的。爹也不敢去找你,生怕被那帮子人盯上了,到时候去找你的麻烦。” 当土匪的,一旦入了伙,歃血为盟,再逃离就视为背叛,其后果必然是抓而诛之。 他当初是在一次下山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偷偷跑掉的,不过,那次任务过程中死了不少的兄弟,蒲老爷子就是利用那个机会,伪装成死人的身份,然后逃之夭夭的。 他早就已经厌倦那种土匪窝里的日子,泯灭良心的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关键是永无出头之日。 其实,当年他逃出来之后,日子也过得很是颠簸,又一路上提心吊胆的,生怕被那帮子土匪发现了抓回去。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到了这边境的地界,又参了军,这才算是稍微稳定了下来。 只是,到底也是接着过那刀锋剑影里面的日子,老爷子不是没想过回去找她闺女,可是,身在军营人也身不由己,再加上别的一些担心的因素,他到如今连封信都不敢往回捎去。 原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孤老终生了,却没想到,竟然上天还能安排这么个机会,让他跟闺女有重逢的时候,老爷子这两天那个心里激动的啊,偏偏这闺女满嘴里都是怨气。 唉,蒲老爷子这一大把年纪了,对上自家闺女的怨恨,也只能耐下性子来解释,“爹难不成不想见你?这些年我也是想着什么时候混出个名堂来了,到时候再回去找你,那样咱爷俩脸上都看着风光不是” 珍娘在一旁坐着,看着这爷俩,一个嘛,是追着拼命的解释,另一个嘛,是口硬心软,蒲氏愣是就不给老爷子一个台阶下。 其实,她知道的,蒲氏心里早就已经原谅了老爷子了,只是,毕竟那积压了十多年的也算不上恨的怨言,其实更准确的说是,对自己至亲之人的长年的担忧吧,让她一下子就是下不来这个台。 珍娘看着也是觉着挺累的,不禁帮着老爷子说话道,“娘,我姥爷那本意真的是好的,他还不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着想,你干啥老这么别着劲啊。” “娘,你就别再跟我姥爷别着劲了呗。我姥爷都活到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你跟他计较也没啥劲不是。” 其实真说起来,蒲老爷子也不算做的失责了,起码他是等到已经完全安排了闺女的后半生之后,才离开的,而且虽然这么多年杳无音讯的,但也是都是为了蒲氏着想的缘故。 珍娘也知道,她娘这么怨的因素,也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罢了。 蒲氏当然也明白,再加上这会子又见自己闺女替老爷子说话,脸色就没那么板着了,倒是稍微缓和了几分,但还是开口说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多大年纪的人了?还整天风光风光的?跟个毛头小伙子似的,争强好胜了咋的?我看你这些年也没咋混出个名堂来不是。” 蒲氏看着自家老爹那脸上长长的一条疤,心里也是又心疼又生气,想到他这么些年一个人独自在军营里面,摸爬打混的生活,也是从心底深处发出的心疼。 所以,这嘴巴里面吐出来的话,就更加不好听了。 蒲老爷子倒是没生气,估摸着也是知道自己这闺女的脾气,只摸着个胡子说道,“岁数大咋的了?我还不是一样的上战场杀敌,报效国家。就不说以前,光是去年这一年,老子在战场杀的突厥人,少说也得有百十来个。” 老爷子这会子倒是表现出了一番老当益壮的气势,珍娘瞧着他那模样,也是忍不住发笑,她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垂着个眼皮子不吭声的夏霆毅。 这家伙倒是乖觉,一点也没有要插话的意思,瞧那模样,总不至于是睡着了吧。 “吹吹吹!你要吹也别在我面前吹。这么多年了,我看你别的都扔了,就这吹牛皮的毛病没扔掉。”蒲氏一脸不屑一顾的表情,冲着老爷子说道。 话落,尤觉着前头那话还不够刺激的,又刺了他一句,“我看你在军营也混了不少年了,到了也就混了个百户的小官,还没你外孙子顶的名头响呢。” “你——”蒲老爷子一下子就被自家闺女怼的没了话说。 片刻,突然眼神瞥到夏霆毅的身上,重新换上个霸气的语气,说道,“老子现在都有个当大将军的孙女婿了,还要啥名头比这个在军营里面更威风的了?” 珍娘小眼神眨了眨,貌似他们还没谁跟他说过吧。 也不是刻意要隐瞒,只是这两天净忙着蒋大壮成亲的事了,还没顾得上跟着老爷子说一说,她跟夏霆毅的事呢,怎么这老爷子就自己知道了呢,还这么明晃晃的吼了出来。 就这么直接的喊人家孙女婿,好像是有点囧囧的来着。 “姥爷?——”珍娘看着他说道,“你怎么知道——” “我咋就不知道了?你姥爷我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这眼睛还没花呢。就你们小两口那甜过来蜜过去的小样儿,谁还瞧不出来了。”蒲老爷子睁着一双大虎目,扬着个大嗓门说道。 珍娘眼神转了去看了看夏霆毅,瞧他那一脸得意的表情,看上去心情倒是不错的。 “还没准的事呢,你个老头子瞎咧咧个啥啊?”蒲氏瞧着自家闺女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有些没好气的冲着他说道。 却听老爷子言道,“你是我闺女,你啥德行,我还不了解吗?就你那脾气,要不是真把人当成自己人,这两天也不会可着劲的使唤。现在到我面前说啥还没影的事,真的是哄我这老头子当小孩玩呢。” 蒲氏噎了,没法接了老爷子的话。 倒是,夏霆毅一下站起来,对着蒲老爷子躬了个身,极是吹捧的赞了句,“老爷子眼神就是利索!不说别的,就冲您这份厉害的眼力见,区区一个百户的职位,也真的是委屈了您了!” 话落,又说道,“本将军觉得凭老爷子您这半生的戎马经历,早该封个千户了。” 蒲老爷子顿时笑的一脸褶子出来,转过头去对着蒲氏一脸赏识之色,说道,“你们娘两这眼光不错。瞧瞧我老头子都这么大把的年纪了,还能跟着你们沾上光,升一回官嘞。” 蒲氏看了她那个老爹一眼,眼神转溜了两圈,想说什么的,不过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只是觉着,好像自己这边越来越欠着那小子人情了,从蒋大壮那里说起,不管他后来有没有骗自己那丫头,反正,自己那大儿子的命确实是他给救的。 再到后面自己闺女那命,几次三番的,也是由他救回来的。 现在,连她这个老爹,也跟着沾上光了,蒲氏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思。 所以,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当珍娘拉着某人的手,在蒲老爷子这个大院子里面闲逛的时候,就听到蒲氏跟老爷子两个躲在一个墙角疙瘩里面窃窃私语的声音。 “你个老头子,要我说你啥好呢。有些情况,你压根就不了解,你在那儿瞎起哄啥呢!”蒲氏瞪着她爹说道。 “我咋不了解了?”蒲老爷子一脸迷糊的样说道,“丫头,你是说咱家囡囡跟那个大将军的事吧。” 然后,就听蒲氏沉默了片刻,没出声。 “丫头啊,你也是怎么越活越不如当年了。就他俩那点事,我这老头子都看明白了,你还啥整不明白的。整个就是一‘郎有情妾有意’的意思呗。难不成,你还想拆散了一对鸳鸯不成。”蒲老爷子洪钟一样的嗓门亮了起来。 珍娘听着他那大嗓门,突然觉着蒲氏弄这一出悄悄话的戏码,完全就是多余的。 “这老爷子是挺好玩的。”夏霆毅压着嗓门说道。 珍娘白了他一眼,没说话,自是又继续听了下去,她总觉着蒲氏最近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接下来是蒲氏有些纠结的话音声,“总归我家那丫头配给他小子,是吃了亏了。虽说俩人是你有情我有意的,要不是冲着这一点,我会看着那小子这么占我闺女便宜了?但是,这俩人能不能最后走到一块,还没个准的事呢。 咱这么早的,就得他的好处,反正是不好。刚刚他给你封官的时候,你咋的也应该推了的。 别到时候,我闺女哪天厌烦他,不想要他的时候,那小子凭着这些来个挟恩图报。到时候我闺女不想嫁他,都得嫁了......” “得得得,丫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待会儿我就去跟那小子说了,不要他封的那个官了。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你老爹我就算是受了也是应该的,两年前,我还救了他一条命呢。 就是那时候,功劳被别人抢去了,我想想都觉着来气,接他个小官当当也不为过,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老子不要了也罢。” 蒲老爷子倒是爽气的很。 话落,就看夏霆毅突然从角落了现身,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蒲氏吓了一跳,不过,想想自己也没啥说的不到的地方,便也眼神一片光明磊落的模样。 珍娘也是被他这突然的行为愣了片刻,“你干嘛啊?” 她刚刚是在听到蒲氏的话之后,有些出神的样子。 她是没想到,自己这谈一个感情,竟然给蒲氏这么大的心理负担来着,她娘那意思,她哪有听不明白的呢,就是生怕了自己将来吃亏了罢了。 就拿刚刚她姥爷升官那一件事来说吧,原本珍娘也没觉着是个多大的事,没成想她娘竟然虑虑的那么多。 不禁有些心里头复杂着起来...... 夏霆毅没有回答她的话音,只是突然开口对着蒲老爷子抱拳说道,“刚刚偶然路过,所以,得以听到了一些二位长辈的言论之声。我这站出来,也没别的事,只是想拜谢一下老爷子的救命之恩。” “然后,按着伯母说的,‘挟恩求报’。” “你啥意思?”蒲氏有些被整懵圈了的表情,看着他问道。 又是来拜谢救命之恩的,又说要挟恩求报? “你小子不是现在就要来求亲吧?那可不成?老娘我虽说不反对你俩谈你俩的感情,只是这成亲那是多大的事,咱们对你的家世背景,啥啥都还不了解呢,咋——”蒲氏有点激动的,拉着张脸说道。 珍娘也没明白,一脸迷糊疑惑的表情。难不成真被蒲氏说中了,现在就要挟恩,然后要求蒲氏将自己嫁给他? 这也不会吧? 蒲老爷子也是一脸严肃的表情,看着他。 夏霆毅只正着脸色,一本正经的说道,“挟恩求报,而非挟恩图报也!” “挟,乃带之意思,恩,乃恩惠之意思,求,乃恳求之意思,而,报呢,是乃报答之意思。” “那么,连起来的意思,就是,我带着老爷子对晚辈的救命之恩,恳求二位长辈允许我报答一番的意思。” 夏霆毅一句接着一句的说道,而且语速放的很慢,因为,这几句话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他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够听明白了。 刚才小丫头那一脸的深思和凝重的表情,他已经感受到了,所以,他觉着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来舒缓一下那个小人儿心里的压力。 “允许你报答?”蒲老爷子好像突然有些了悟的意思,他有些眼神发亮的看了夏霆毅一眼,边嘴角藏着笑意的话道。 “你想如何报答?成,我就等着大将军给我升官呗。” 蒲老爷子已经大约知道这小子是打的什么算盘了,但还是嘴上这么故意的说道。 “不不不,这样的报答,实在是难以抵却您老人家对晚辈的救命之恩,所以,晚辈想来个以身相许,如此才算是最有诚意的报答了。”夏霆毅又拿出他那魅惑人的声音,来说着话道。 珍娘有些嗔笑的对了他的眼神一眼,这家伙,真的是手段越来越高了。 “不知伯母是否准了晚辈这个恳求?” 瞧他这一出整的,连蒲氏都被他给整的无言了。 第二百零九章 家书 操办完了她大哥的亲事,蒲氏就开始为归程做起了准备。 原本在没有碰上蒲老爷子之前,蒲氏是跟珍娘商议了,初十就动身出发回去的,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才刚刚相认的团聚,蒲氏也不想那么短的时间就结束了。 所以,娘俩就把商量了,把这回程的日子往后拖了几天,想等到过了正月十五再回去。 因着这一件事,夏霆毅倒是对蒲老爷子心里感激的紧,现在连老爷子也不叫了,直接私底下跟着珍娘喊他姥爷。 蒲氏后面的几天,都没再住到军营里面来,不过却是允许了珍娘跟着夏霆毅回去了,上回某人那样降低了姿态的行为,确实是打动了蒲氏的,所以,她如今也只让自己往开了看去。 夏霆毅现在直接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口香糖,每日里除了必要的紧急的军情要务处理的时间之外,别的时候,都是黏在珍娘的身边。 而珍娘也很享受这份离别前的缱绻,俩人成日里一同进出军营,在宽阔的草地上骑马放风,在小河边抓鱼戏虾,偶尔也会跑到城里面一起逛着街市。 反正,只要是她想做的,夏霆毅都陪着她一起做了。 十五那天元宵节,珍娘也带着夏霆毅一起,去了蒲老爷子的那个城郊的小院,晚上他们大家伙要在这个院里一起过节。 中午吃过了午饭之后,珍娘就跟着蒲氏,陶芬她们一起,在厨房里面忙活了起来。 除了要准备元宵节必备的节日美食之外,还要准备一桌子的酒菜,毕竟,过了今夜,明日早晨,他们就要面对离别了。 所以,这顿饭,除了算作是元宵节的团圆家宴之外,也算是一场临别之际的践行酒宴吧,因而,今儿个的饭菜,珍娘也花了不少的心思来做。 光是汤圆,她就做了好几种的馅料,根据大家不同的口味喜好,做了甜口和咸口的不同种类的汤圆。 其实,以前在二沟村的时候,他们那边并没有吃咸汤圆的风俗,是珍娘有一年元宵节的时候,偶然的情况下包了两个,搁到锅里煮了端上去,却没想到,受到了他们家饭桌上的一致好评。 蒋大壮和蒲氏他们都爱吃那咸口的肉馅的汤圆,后来,问了蒲老爷子和夏霆毅,这俩人也说要吃咸口的,所以,珍娘这回准备的肉馅的汤圆就比较多。 不过,她自己更加喜欢吃那种甜口的,问了她大嫂陶芬,她的口味跟自己的也是一样。 所以,珍娘便又准备两种甜口馅料的,一种花生芝麻馅的,另外一种豆沙桂花蜜馅的汤圆。 每一个都做的小小圆圆的一个,一口吞的那种,但是里面的馅料却是十足。 娘儿几个在厨房忙活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大家分工也很明确,蒲氏的力气大,手劲也大,所以,这半个下午的时间,都在剁着肉馅,而珍娘和陶芬两个,就各自准备着花生碎芝麻碎的馅料,还有熬豆沙馅的活儿。 几个人忙到一半的时候,夏霆毅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丫头,这是从凤盂县那边来的家书。” 他进来的时候,珍娘正在灶上熬着豆沙的馅料,蒲氏就在这屋里的案板上剁着肉馅,而陶芬则跑到后院那里去,舂那些个花生碎芝麻碎去了。 娘俩一听见这话,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夏霆毅手里的书信。 “什么时候接到的?”珍娘脸上掩饰不住的激动的神色,从他手里一边拿过了书信,一边说道。 蒲氏也跨着步子过来,凑在珍娘的身边,不过,她也不认识几个字,只是那焦急激动的心情,却是跟她闺女一样的。 “刚刚军营里面的人找到这边来的,想来信是直接先发到军营那边的去的,不过,我看这书信还没拆封过的样子。”夏霆毅开口说道。 听这话里的意思,应该是这书信直接先送到蒋大壮手里去的,不过他连看都没来得及看,就先找人把信往这边来送了。 可能也是知道,蒲氏心里头着急。 确实,这封信,蒲氏跟珍娘已经等了不少时间了,从年前那信寄回去开始,娘俩就盼着家里那边的回信。 所以,珍娘一拿到信就忙不迭的拆开了,先自己大概的粗略的浏览了一遍,然后才念出来给蒲氏听了。 信是她三哥执笔写的,所以这里面的内容用的都是他的语气,前头尽述了他以及蒋二壮蒋老二他们,对蒲氏几个在外面的亲人的思念之情。 尤其蒋小壮还着重写了,他对珍娘的想念之意,更有言之,说是珍娘再不回来督促他的功课的话,他就要快克制不住自己,荒废了学业了。 珍娘念着那句,‘吾妹再不归来兮,吾之好学之心已耗尽,只待其速归来之,鞭之策之督之。’,想着她三哥写信的时候,那活宝的样子,也是实在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我三哥真是这么大个人了,还成天那活泼的性子不改。” 不过,她也知道,蒋小壮就是说着玩的而已,自从那回纵火的事件过后,这家伙自己就很有上进心了,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从来都是风雨无阻的去上学,这一点,从他们家再未收到过先生的告状信,也可以显见。 所以,珍娘后来也没怎么监督过他的学业那些,她知道,他那么说,其实就是想让他们早些回去团聚罢了。 这一点,由信上后面的内容更加得以显现。 “去岁年夜饭,诸人皆未执筷动口,全不复往年之热闹,吾父更是唉声叹气,一口菜食未入,还望吾妹及吾母速欲归来团之圆之。” 珍娘一边念着这段话,一边看着蒲氏的脸色。 看得出来,她娘虽然不吱一声,但是,她那眼神里的归意却是越来越明显了。 “娘,从我三哥这封信至少可以知道,家里一切都挺正常的,也用不着怎么记挂。”珍娘读完了书信之后,便将它收了起来,看着蒲氏的脸色,安慰的说道。 蒲氏也没说什么,只是好像有点故意掩饰自己的那点压抑的情绪似的,说了句,“你三哥写信就是不靠谱,两张纸上尽写些废话,也不说说家里的作坊怎么样了,我养的那十几头猪咋样了?” 话落,转个身就又去剁肉馅去了,珍娘听着她这话,笑着接了话说道,“作坊您出来之前不都安排妥了吗?还能咋样?又不是托给别人的,不是托给赵婶了吗? 咱两家就是姻亲的关系了,她还能不给咱照看好了。再说了,我三哥也不懂这些不是,你要他怎么说呢?” “还有家里的猪,我三哥没提,肯定是还没处置呗,估计是等着咱们回去再行商量了再说呢。” 那十几头猪,可是蒲氏的命根子,平常里对它们伺候的可上心了,往年都是由蒲氏亲自开口,等到腊月里杀了或是卖了,今年估摸着她们都不在家,蒋老二他肯定也不敢替蒲氏做这个主。 “那些猪进了冬就不怎么养膘了,喂了也是白喂,你爹他要是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让它们出栏拉去卖了才是。唉,真是的,就知道让他们三个老爷们在家里,半点事都顶不起来。” 蒲氏有些絮叨叨的说道。 珍娘笑了笑,也是继续去熬她的豆沙去了,夏霆毅进来了之后也没走,倒是自动自发的坐在那里给她看着火。 “娘你这话说的挺是。咱家平常大大小小的事就是您拿主意,你可是咱家的顶梁柱,你要是不在了,我爹他们可不乱套了? 不过,还好反正咱明儿个就动身了,要是走的快的话,大半个月的时间也就能到家了。 今儿个,咱就先把那些烦心的杂七杂八的事放下,好好的陪着大哥大嫂,还有姥爷他们先把这节好好的过了。等咱们走了,这里就剩下大哥大嫂俩人了。” 明儿个归程,夏霆毅安排了蒲老爷子护送她们,所以,过了今天,他们真正面临着分别的,就是蒲氏娘俩跟蒋大壮这夫妻两个,当然了,还有夏霆毅,蒲老爷子这一时半会的还不算在这离别的圈圈里面。 珍娘知道他这么安排,也是为了蒲氏和蒲老爷子两个考虑的,毕竟这爷俩才相聚了短短的几天的时间,如此安排,倒是能让他们多出很多的时间来相处一下。 想到这个,珍娘也不由得感激的看了某人一眼,好像他那冷冰冰的外表下面,已经越发显出一颗越来越为她着想的心了。 夏霆毅感受到这小丫头的眼神,却是回了一个充满柔情的眸光过去。 小两口正眉眼传情之际,突然就听到蒲氏的声音说道,“闺女,等会你大嫂进来,别跟她说刚刚信里那件事。” 珍娘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回了蒲氏一声,“嗯,知道了,娘。” 这回蒋小壮写的家书上,还说了一件事情,就是陶芬的亲娘蒋春花,年前又跑去他们村里闹腾了。 想来她是听到风声,知道蒲氏不在家里,所以,直接就杀到他们家里去了,吵吵嚷嚷着,说要他们家将她闺女交出来。 正好那天她三哥没去学堂在家休息,是他出面拿着大砍刀将人打发走了,不然就冲着蒋老二那面糊一样的性子,还指不定要闹腾出啥样呢。 不过,蒋小壮信里也说了,蒋春花口口声声的嚷嚷着,要么交人,要么给钱,要是两样都不行的话,还说要去报官什的。 当然,对于陶芬的具体行踪,蒋小壮也不甚清楚,当初是有村里的人看见陶芬追着蒲氏的马车走出村子的,不过,他也不知道,究竟陶芬有没有跟着蒲氏一起来这边。 上回写回去的那封信里面,珍娘也忘了交代这一件事,他们更加也不知道,蒋大壮已经跟陶芬成亲了的事情。 蒲氏原本就是想着,等到回去的时候再告诉家里的人的。 但是,这回听这信里的意思,好像蒋春花闹的挺凶的,蒋小壮还特意嘱咐了他们,要是珍娘她们半道上碰上了陶芬,一定要将她顺便带回来,到时候还给蒋春花算了,免得往后闹出许多纠纷来。 珍娘听她三哥那语气,是连让陶芬在他们村里生活的想法都灭了,可见陶芬她娘这一回闹腾的,肯定不是一点半点的动静,不然他也不会那种嫌弃的语气。 本来,他们一家子跟陶芬在村里相处了那么大半年的时间,蒋小壮吃了人家一个夏季的蔬果瓜菜,原本也已经对她没什么敌意了,还亲自回过她几包零嘴啥的,却不想,这会子,又变成这态度了。 “娘啊,万一咱们回去了,我大嫂她娘又闹上门了,咋办?” 这会子,陶芬也不在屋里,珍娘就忍不住问了她娘说道。 “您打不打算,把她闺女跟我大哥成亲的这事说出来啊?” 珍娘觉得,这事也挺难弄的,说吧,肯定是撇不开关系了,就怕那个蒋春花抓着这个关系,像个吸血虫似的,咬上嘴就不松口了。 可要是不说的话,好像他们这亲事做的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那样似的,怎么感觉像搞地下婚情似的呢。 唉,反正挺难的。 蒲氏面上沉默了片刻,就拿稳了主意,开口说道,“说啥说!这事除了咱们家里人知道除外,别的,谁也不能说去。哪怕是老院子那边,也不能露了风声去。” 珍娘看她娘这主意拿定了的样子,就没吭声,只是问道,“那要是她娘过来问咱们要人呢?” 这个事情就不太好交代了,虽然上回蒋春花是说不要这闺女了,但是,又没有白纸黑字的写下来,哪是说断的清就断的清的。 最关键的是,上回陶芬跟着蒲氏的马车出村子的事,被村里人都瞧见的,所以,这事上,蒲氏还真不好脱了关系。 “她要她的,咱们不管就是了。只要咱们咬紧了牙不告诉她真相,她还能闹腾到哪里去。 这事倒不是啥大事,等我回去,吓唬吓唬就完事了。就那娘们,胆子也没多大的主......” 第二百一十章 离别 蒲氏言语间都挺轻松的,只是珍娘总觉着事情可能不会,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蒋春花那样性格的人,岂是那么容易摆脱的,上回已经把她整的那么没脸没皮的境界了,她却还有那脸摸到他们村子那边去。 可见这娘们脸皮厚到什么程度,珍娘一直记着那么一句话,不怕讲理的,就怕不讲理的,而陶芬她娘就是那一类不讲理的货。 要是她死咬着他们不放,倒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嘞,唉,不过这些目前也只是她的个人猜想而已,说不定那婆娘已经被她三哥吓唬退了,不敢再上门来闹了呢。 反正不管怎样,都等到她们回去了之后再说吧。 不过,娘俩都按着事先说好了的,在陶芬面前只字未提。 一顿团圆的宴席,吃的大家都挺畅怀的,尤其是蒲老爷子跟蒋大壮还有夏霆毅三个爷们,在桌上拼了三四坛子的好酒。 最后,还愣是谁都没有喝倒,珍娘瞧着他们那架势,要是再喝下去,估摸着喝到天亮都没得停的,所以,干脆就把酒坛子一收,谁都不让喝了。 她这一举,倒是也没哪个敢言的,蒋大壮反正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夏霆毅又是个准准的怕媳妇的,只有蒲老爷子,一双虎母瞪了片刻,但是,一对上自己小孙女那水汪汪的大眼神,还是怂了。 却回过头去怼了那两个爷们,“啧啧啧,瞅瞅你们这一个个没出息的样。” 蒲氏听着他这话音,斜着眼睛啐了一句,“你老头子最有出息,你咋不接着抢过来喝呢?” 话落,就看蒲老爷子响响的打了一个酒嗝,理直气壮的言道,“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这丫头还跟我生气呢。这不是怕惹着了我家小乖乖,到时候不光是我心疼,你也心疼了不是!到时候又回过头来埋怨我。” 一番言落,大伙都忍不住憋笑了起来,主要是老爷子那委屈的小眼神,实在是太好笑了。 第二天早上,夏霆毅早早的就出发了,领着送行的队伍,一直送到了二十里之外的地方。 “好了,你们就送到这里吧,再往前就要拐一个官道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别再送了。”蒲氏对着前面骑在马上的夏霆毅扬声说道。 珍娘坐在他的前面,与他共乘了一匹马,此时听到话音,便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这家伙今日倒是异常的沉默,从早上出发的时候,到现在,都是抿着副唇,不吭一声的模样。 明摆着就是一副心情不畅快的样子喽,珍娘知道他是舍不得自己,昨儿个夜里吃过了晚饭之后,蒲氏也没让她跟着他回军营那边去,所以,俩人连最后的道别话语,都还没好好的说上几句。 俩人都恋到这个份上了,珍娘对他也很舍不得。 不过,这世间的感情本来就不只有,男女之间的感情这一种,她也有亲情,所以,她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陪着他谈情说爱的过日子了。 “停下吧。”珍娘有些无奈又轻柔的说了句。 话音里也透着浓浓的离别不舍之情,夏霆毅突然策马而奔,加快了马速,将后面的一众队伍甩到了后面。 俩人骑着马拐进了一个小树林里,夏霆毅一把勒住了缰绳,就抱着怀里的人儿,完全控制不住的疯狂的吻了起来。 这一次的吻,就如狂风暴雨一般的猛烈,疯狂的气息一瞬间就将她吞噬了进去,珍娘知道他心里的难受劲,也很努力的回应着他的吻势。 唇齿交舌之间,珍娘只感觉到这男人的气息,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已经燃烧了起来。 “丫头,我舍不得你——”夏霆毅柔情四溢的眸子,盯着珍娘说道。 珍娘看着他没有作声,眼神里也是无奈的颜色,男人发情的时候,跟他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半晌,还是他先开口了,“要么本将军亲自送你们回去?” “你别逗了!”珍娘抬起眼皮子给了他一个白眼,“你一个堂堂大将军,如今正是边境军情紧急的时候,你确定真的要擅离职守?” 话落,就看他又不吭声了,只是那眼神里盛着满满的小怨念的样子。 珍娘突然就被他这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了,“行啦,咱又不是生离死别的,等你打完仗了,不是还可以见面的吗?” “你个小没良心的,要不是你把本将军招惹了,本将军至于这么牵肠挂肚的吗?”夏霆毅看着她那笑意吟吟的模样,又忍不住心里发痒了,直接一把将人捞了过来,又啃了一通。 直到珍娘的嘴皮子都被他吻得发麻了,才将他推开了去,“好了,好了,待会儿我娘他们都追过来了,让他们瞧见了,像什么样子啊。” 就刚刚这男人那样突然的行为,有几个心里看不明白的啊,就这样,珍娘都觉着待会儿挺难为情的。 倒没想这男人今儿个就像是成心胡闹似的,还来上点小孩耍赖似的语气了,“我们光明正大的,怕谁瞧见做什。反正你这小妮子早晚都是我的人了,上一回本将军才在你娘面前表露的心意,这辈子就非你不娶了,若是你娘不愿意将你嫁给我,那我也不是不可以以身相许的。” 这家伙,临别之前,还要来点这样情意绵绵的话语,听的珍娘心里一阵发热。 上回他直言面对着蒲氏说的那番话,确实是真正的感动到她的,试问在这样的环境下,有几个男人可以自降姿态,做到这一步的呢? “唉,要不咱们这会子就在这树林子里面先拜个天地得了。”夏霆毅看着她那触动的神色,开口说道。 “以天为媒,以地为证。早点拜上,也省得旁的男人惦记了打你的主意。” 话落,又要拉她过来进怀里,夏霆毅觉着这丫头那浅浅殷红上的甜美,实在是忒诱惑人了,而且,他只要一想到这小人儿就要离开,他就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胸膛里装着。 珍娘一见他这架势,真是怕了,赶紧抬手挡了,嘴上又哄着他说道,“好了,好了,别胡闹了,等我回去了,我就给你写信好吧。” 夏霆毅见她这样,听着后面已经不远的马蹄声的动静,也就不闹了,只是那眼神里的眷恋,却是散不去的。 “这个给你。”突然从怀里拿出了俩个白瓷罐子来。 珍娘有些莫名,不过接过来一看,就只剩下无语的翻白眼了,这男人也真是忒计较了吧。 罐子里装的就是上回关少裕送给她的那个东西,珍娘那天也是无意当中说的这事,没想到这男人当时就酸上了,说什么,就这玩意,他也能弄来。 珍娘当时没当回事,倒不是她不相信他的能力,毕竟就这男人的身份,弄点宫廷御药,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只是这京城离这里十万八千里的,他怎么弄也赶不及啊。 却不想,这临走之前,还真让他给弄到了。 珍娘不用想,都知道这家伙肯定费了些周折了,不禁有些又好气又好笑的,“你还真够较真的。” 话落,就听这男人继续较真的说道,“有了你男人给你的这两罐子,就够使的了,等会就把之前那个扔了啊。” 这语气,真的是挺欠扁的,珍娘嘟了嘟嘴,没打算答应他这种无理的要求。 “我用的好好的,干什么要扔掉?而且,这东西多名贵啊,我收在身边总不会嫌多,留着以后不时之需的时候用呗。” 扔了?咋可能?这可是宫廷御药,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那一罐子她才用了一小半而已,还剩那么多,扔了不是太可惜了。 而且,这东西是真的很有效果的,珍娘也只才用了十来天,这脖子上的伤痕就已经淡化了很多,要是不仔细凑近了看的话,几乎都发现不了了,就这效用,珍娘估计一罐子用完,她那脖子上的伤,应该就好的透透的了。 “你要是喜欢,回头我再给你整两罐子送你便是了。” 这意思,就是非扔不可了,夏霆毅眼神定定的看着珍娘。 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女人,用着别的男人送给她的东西呢,之前没逼着她扔掉,只是出于她的伤势考虑的情况下,这会子他已经想法子给她寻摸过来了,那肯定是再也不让的了。 珍娘见他那样子,也是够够的了,小眼神转了转,便笑着说道,“好好好,大不了那罐子药,我接下来不用了就是了,到时候若是旁人有个急需的时候,赠给别人用了也是好的啊。总比扔掉了可惜吧。” 夏霆毅沉吟了片刻,才勉强的点头答应了,正好这时候,蒲氏他们也追了上来。 众人就在这个小树林里面,正式的离别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今儿个蒋大壮跟陶芬都没有过来,蒲氏原本就不是什么话多的人,而且之前该嘱咐的,也都已经嘱咐尽了。 只剩下个夏霆毅,蒲氏跟他还真没什么说的,只是临别前眼神意味不明的盯着他看了片刻,瞧得那家伙脸上还挺不自在的。 珍娘完全读懂了她娘的眼神,就是那种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专门防狼的那种专业的眼神。 跟夏霆毅分别了之后,珍娘就跟蒲氏一起坐上了马车,说实话,这骑马的活,还真不适合她。 她这些天也有跟着夏霆毅身边,学了几天的骑马的功夫,只是,她这刚入门的水平,也不适合走这长途漫漫的,也就适合跟着某人一起,在草地上溜两圈的样子。 闲暇的时候,跟心爱的人一起策马奔腾,营造个浪漫的情境,这就是珍娘觉着她学这骑马的唯一用处了。 蒲氏倒是马术一流的,只不过,她担心自己闺女一个人待在车上无聊,所以,也就一起钻进来了。 透过车窗,珍娘看到夏霆毅一直伫立在他那头大黑马的身边,眼神凝视着,目送着他们的队伍,久久的都没有动弹。 “行了,把帘子放下吧。”蒲氏瞧着自己闺女那一脸感动的样子,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看来这小子真的是把你的魂给勾住了。” 珍娘听着蒲氏有些酸溜溜的语气说的话,只是做了个鬼脸,也没应声,大抵全天下所有爱女人的老娘,在这种时刻,心里都有点不得劲吧。 倒是外面的蒲老爷子听到里头的声音,大笑了两声,说道,“丫头啊,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活法,你也这么大年纪了,还操那么多的心干啥啊?就随了他们去得了。” “再说了,我这小孙女那眼光还有啥信不过的,凭良心话说,咱们能找着那么个文武英杰的人物,给咱们当女婿,也是不错的了。” 老爷子的语气里,全是对夏霆毅的推崇和欣赏之意,他跟蒲氏不一样,他已经在军营里面混了这么多年了,也跟着夏霆毅一起上过无数个战场。 虽然之前两人谁都不认识谁,但是,他也一路见证了,夏霆毅由一个普通的小兵士,变成一统十万军马的大将军的历程。 蒲氏满脸不以为然的表情显着,只是隔着一帘之隔的老爷子也没看见。 就听他继续说道,“那小子是真心不错的,我听说,他是从京里侯爵之家出来的,十岁就入了军营,一路摸爬滚打的坐上了如今这个位子,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咱家的小乖乖跟了他准错不了!” 蒲氏听着夏霆毅的成长历程,倒也不由得心生里几分欣赏之意,尤其是听到他一个勋贵子弟,踏踏实实入了军营从一个小兵士做起,十二岁手刃一个部落头领的头颅,十三岁带领小队人马偷袭敌营,火烧敌人的粮库,十四岁又一举踏平敌方一个寨营...... 她一早倒是能看出来,这男人是有些本事的,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不同寻常的少年人的人生磨砺。 蒲氏也是打小在男人堆子里面长大的,所以,她也能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他,倒是当得了老爷子那句英雄豪杰。 ------题外话------ 今天更的有点晚,最近家里有点事,所以更新时间可能有点不稳定哦,大家可以直接等到晚上再看。 么么哒 第二百一十一章 归程 只是,对上老爷子的话,蒲氏还是习惯性的反驳了过去,“错不错得了的,也不是现在就能说得准的? 以后的事,谁又晓得是个怎么样的?再说了,我是她娘,我操心她的事,操心一辈子也是应该的,难不成跟你个不负责任的老头子似的,管到半截上,就把我往那里一扔,自生自灭了啊!” 蒲氏就是故意这么气气老爷子的,其实连珍娘都听得出来,她娘那语气里已经没剩多少怨气了。 车子外面立马就没了声,想来蒲老爷子也是又被他这闺女噎的无语了吧。 这些天里,珍娘看着这情形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所以,也就笑了笑没当回事,说不定这就是这爷俩个日常相处的模式呢。 回去的路上,跟来的时候一样,一路上都是走的官道,宽敞又平坦,再加上这回夏霆毅又亲自挑了一百个人的队伍,护送了他们,也不用担心什么安全问题,珍娘每日里就坐在马车里面跟她娘唠唠嗑,闲的时候也会看两本书打发打发时间。 再遇上天气晴朗的时候,蒲氏也会让她出去骑上一会的马,放放风透透气什么的,这行程倒是也算得上惬意。 偶尔夜里赶不及去驿站或是车马店投宿的时候,他们也会就地扎营,就宿在外头了,如今这天气也跟她那时候来的时候不同,早就停了雪,天气也有了回暖的趋势。 珍娘很喜欢坐在火堆子旁边,跟着一群人一起烤肉吃的那种感觉,间或她也会露上两手,给来个野外做饭啥的。 就她的手艺,做出来的吃食当然是没话说的了,惹得这回跟着队伍的士兵们,一个个的都笑说自己走上好运了,不然哪有这口福啊。 这一日,云朗风清,算算行程他们也大概走了一半的路了,中午的时候队伍路过了一片小湖泊,珍娘透过窗户缝看到这外面青天白云的美丽景色,就忍不住喊了停下。 “正好也到了大伙吃中午饭歇息的时间了,瞧这一片草原碧水蓝天的,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个时辰的时间吧。”珍娘跟蒲老爷子和蒲氏两个商议了说道。 老爷子倒是没啥意见,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却也乐得跟着这小丫头后面折腾,当即下了令,让原地休息。 士兵们得了命令,一个个的脸上也跟着露出几分雀跃的表情,都知道这小将军夫人又要鼓捣什么好吃的了。 就珍娘跟夏霆毅那点子事,现在军营里面但凡是有眼睛长耳朵的,还有谁不知晓的呢,这位姑娘可是大将军亲口宣布的,是他心仪之人,将来必定要娶之入门的,所以,她这地位,便是公认的了。 加之年三十那个饺子活动,让众将士们对她的印象都挺好的,所以,私下里,大家伙都已经开始称呼她为将军夫人,显然是心里已经认可了珍娘的地位。 只是,这次跟着来护送她们回乡的士兵们,这一路上见识了她那古灵精的一面,又觉着叫她将军夫人,好像有点违和感的意思,忒古板严正了一点的感觉,所以,大家便在前面加了个小字,那样显着更贴切一点。 上回也是在野外的湖边生火露营,然后大家才有那运气,吃到了这位小夫人做的铁锅炖鱼贴大饼子的美食,那份美味直到现在,还有人回味着呢。 “小将军夫人,今儿个做啥好吃的啊?小的们都怀念着你的手艺嘞。” 一众人等正在原地休整,就有那胆子大些的士兵,扬着大嗓门,对珍娘喊了话说道。 “哪个皮崽子又瞎咧咧呢。啥小将军夫人啊?都是在胡说八道啥玩意呢。都给我喊蒋姑娘!”蒲氏听着话音,倒是皱起了眉头。 这还八字没半撇的事呢,就由着他们胡咧咧了,要是到了村里,让那些人知道了,她闺女还要不要做人了。 话落,也没谁站起来应声,这一路上,大家伙也算是摸透着娘俩的脾气了,小的那个温温和和的,对谁都是一脸的笑,偏这老的,一副母老虎的样子。 不过,大伙也知道,这老的,也是他们大将军未来的丈母娘,又是这回领头护送队伍的头头儿,蒲老将军的闺女,所以,人家嗓门大点,脾气大点,也没事。 蒲老爷子看着这一众小崽子们,被蒲氏吼的都耷拉着眼皮子不敢吭声的样子,也只哈哈笑了两声,就随它去了。 “今儿个吃啥还没定呢?等我想想啊,你们先把火堆子架起来,待会儿我想到了,咱就立即动手。”珍娘下了马车,就笑吟吟的冲着大伙说道。 “好嘞。” 得了她的话,众人还不是都积极的动起了手来。 珍娘看着他们忙活的热火朝天的样,就先往那湖边去了。 今儿个中午吃啥,她还真没想好,反正这回夏霆毅给她安排的充足,车上什么吃的都备上了,等会儿再说吧。 这会儿她就想出来透透气,成天在马车上坐着,坐的她骨头都要发酥了,沿着弯弯的湖边走了一圈,整个人感觉神情气爽了许多。 这条小湖景色真的可以算的是绝美,一面青山连绵,印着蓝天白云的美,湖面静谧清澈。 珍娘走在这湖边上,突然就想到了夏霆毅,若是可以与他一起在这个小湖边上散散步,也是一件很惬意浪漫的事情了。 俩人已经分开了大约有十天的时间了,珍娘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个才在她的生命里出现了几个月的男人,已经让她产生了那样强烈的思念的滋味,仿佛走到哪里,都会想起这个人来。 蹲下身去,珍娘掬了一捧水想泼个脸来着,却突然发现这清澈见底的湖水下面,一大群细细小小的鱼儿在面前游来游去的。 珍娘认识这些鱼,这些就是传说中的竹签鱼,嘴巴细细长长,身形也是小小的,迎着阳光的照耀下,这些鱼儿的身上更是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颜色来,煞是好看。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珍娘知道这种鱼的美味,它的肉质极嫩,而且别看它身形瘦瘦小小的,不过却是名副其实的肉多刺少的绝佳美味,不管是串成串炸着吃,还是红烧了吃,都很好吃。 所以,......一嗓子喊起来...... “儿郎们,赶紧下水来摸鱼啦!” 然后,就是一声接着一声毫不犹豫的噗通,折腾了下水的声音。 一月末的水里还是有些凉凉的,不过,这些将士们才不在乎这点凉意,只要想着待会儿又有那美味的吃食可以进肚了,大伙都是热情满满的干劲。 珍娘看着他们这折腾得热闹的画面,也跟着下水在河边上玩了一会会,水质清澈透莹的,都能将那水底下的每一个石头看的清清楚楚的。 珍娘就沿着那石头缝里胡乱摸索着,倒是让她摸了一大捧的螺蛳出来,不禁有些意外的惊喜。 “闺女啊,这水里恁凉的,你赶紧上来吧,当心贪凉了难受。”蒲氏眼看着这丫头倒有些玩性大发的架势,便赶紧去拉了她上来。 这要是搁以前,蒲氏也就由着她玩玩算了,只不过,现在可不比从前,小丫头已经长大了,就不能再那么由着性子胡来了。 珍娘也不跟她拧着,过了把瘾就上来了。 倒是那些小子们手脚迅速的,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捞了好些鱼上来,珍娘看着这些战利品,也就开始展开了手脚。 先是拿那些竹签鱼裹上了面糊糊,油炸了一大锅的,这是一种相对来说比较普遍的吃法,不过珍娘还知道另外一种独特的做法。 将那剩下的小鱼洗干净了,拿一根根的竹签子钉在木质的锅盖上面,锅里焖一锅米饭,大火烧旺,待到米饭蒸熟了,揭开锅盖的一瞬间,那锅盖上面的鱼肉全都掉落在了米饭里面,这样蒸出来的米饭,鱼油混着米饭的香味,这滋味真的是绝了。 珍娘开锅的时候,就忍不住先自己铲了一小铲子自己吃了,这米饭真的是软烂酥香的,再回头一看,那一个个的,都冲着这飘出来的香味,眼巴巴的往这里勾着脖子望着,瞧着他们那馋样,珍娘也不觉着笑了。 赶紧给每人都盛了一碗过去,大伙吃着这鱼肉蒸出来的米饭,个个都竖着大拇指,夸赞了好吃。 “小——,不对,蒋姑娘,您做的这道米饭,我们从来都没有吃过,真的是好吃嘞。不说别的,就冲您这做饭做的这么好吃,咱们大将军娶了你,也是不孬。” 这些小兵们,一个个的最近也跟着珍娘混熟了,虽然知道她是未来的大将军夫人,不过,就她这整天笑脸随和,说话温温软软的模样,大家伙也不怵她,便纷纷一边说话,一边张了口来与她说两句。 珍娘笑着听了他们的夸赞,想想某人也是妥妥的吃货一枚,今儿个倒是没这口福尝到这美味了,要是让他在的话,估摸着那一锅的米饭,不说全部,至少得有一半,让他承包了去了。 回过头去,还是忍不住写了封信给他,这还是两人离别之后,珍娘写给他的第一封信,她起先也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尽诉那思念之情吧,仿佛又有些不大合适。 珍娘想了想,便把今日这野外就餐的场景写了出来,写了他们下河摸鱼的热闹,讲了将士们吃到这美食的愉悦,还有她自己对于某人没能吃到这份美味的遗憾心情...... 当然也包括了,那片美丽的湖景之下,她想与他携手漫步的那个想法,加在了信上。 蒲氏坐在马车上面,看着自己那傻闺女一脸相思的模样,也是认了,她不识字,所以,压根也不知道珍娘写了些什么,只是,这丫头那一脸的心思,已经全都显在脸上了。 “唉,真的是女生外向啊,女生外向!”蒲氏忍不住坐在边上,碎碎念的打趣了说道。 珍娘一抬头迎上她娘那股子戏谑的眼神,也是忍不住脸皮子发了几分烫。 “得了,等你姥爷睡醒了,就安排人给你把信送出去吧。”蒲氏看着她那副小女儿家的姿态,只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说道。 话落,就听到一声接了一声的,如雷贯耳的打鼾的声音,响遍了整个车厢里面。 蒲老爷子前一阵走在半道上的时候,突然发起了头痛的毛病,蒲氏赶紧带着他,到一个镇子上去寻了郎中看了一通,才知道,这老爷子这些年来一个人在外面,可是惹了不少的毛病在身上。 不仅有偏头痛的病症,还有些痰热,湿热啥的,都是长年累月的自己不注重保养身子,导致的。 郎中也说了,这些病症看上去不是啥大病,但是,却发起来也很要命,若是再不注意保养的话,这寿限上可就是说不准的事了。 蒲氏当时听到了之后,脸色阴晴复杂的变幻了好一阵,原本想数落他两句的,不过想想他那半生飘零的命运,也就没忍心。 最后也只叹了口气,每天亲自煎了药督着他喝掉,更严令老爷子往后要注重保养自己个的身子,尤其是酒那玩意,万不能沾了。 蒲老爷子平常是个好酒的主,关键是这些年来,在战场上积下来的旧伤风湿啥的,每日里不喝点酒,他也睡不过去,不过他闺女已经发了狠话了,他也只能忍着那酒虫子戒了。 今儿个,却是破了戒,老爷子一口气喝了得有半坛子的酒吧。 说到底这事还是得怪珍娘,要不是她没事将那从河里摸上来的一小捧螺蛳炒了,还炒的那么香味扑鼻的,老爷子也逮不到机会,一口螺蛳,一口小酒的嘬着。 原先,老爷子只说是小酌两口的,正好那时候蒲氏不在身侧,珍娘想着这炒螺蛳确实得搭着点酒,才更能品出它的滋味来。 再加上她这姥爷,又求的那么可怜兮兮的,珍娘一个没忍心,就答应了,哪晓得,最后他背着蒲氏,竟然喝了那么多。 最后,愣是把自己喝倒了,直接就是着人给搬上车的,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还没醒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那么点心灵相犀的缘故,珍娘手里的信还没送出去,倒是先接到了夏霆毅送过来的第一封书信。 第二百一十二章 省城 不过,当她内心有些小激动的打开了书信的时候,看着了这信上写的内容,也真是无语了。 薄薄的一张纸上,就一句话而已,‘吾思汝之,汝可思吾否?’ 意思嘛,倒是表达的挺清楚的,只是这......就不能多写两个字吗?这作风倒是一朝回到了某人往常的性格上去了。 不过,珍娘觉着,哪怕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是不是也该把这一张纸写满了才是啊。 再说了,就为了这么一句话的信,也得遣派了一个劳动力,快马加鞭的给送过来,也是有些劳民伤财了吧。 所以,第二天珍娘的书信送出去之前,她想了想,还是把原来写好的信拿了出来,又在后面添上了一行字,“汝可知,浪费乃可耻之行为?汝有思虑之物力劳力否?” 当然,事实证明,她的教育还是很成功的,当夏霆毅接到她的信件,打开看到上面这两句话的时候,起初还有些不明其意,不过,后来也就明白过来了,不禁莞尔。 因而,待到某人的第二封信件,送到珍娘手里的时候,她还没打开看呢,就已经感觉到这书信的份量了,厚厚的一摞纸的模样。 “啧啧啧,没瞧出来,那小子还是个大话痨,这信写的,可以称斤算了吧。”蒲氏一瞧这架势,就笑着打趣了一句。 “你俩走之前在一起黏糊了那么多天,那话还不够时间说的啊。” 珍娘面对蒲氏的打趣,倒是没作声,不过,确实,这回的信真的是有些份量的,打开一看,丫的,这家伙这回一共写了五六张纸。 上面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堆的东西,几乎是从他早上起床写到了晚上睡觉,珍娘看着忍不住发笑,这哪是写信啊,完全就是一分行程汇报表得了。 不过,信上关于‘吾甚为思念汝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这些的字眼还是出现的比较频繁的,仿佛他从起床开始,一天就不知道要来上几回的思念,珍娘读着读着,心里也不自觉的泛上许多的甜蜜上来。 最后,这封信上,某人还带了几分谴责的语气,质问了她为何没有回答他上一封信的内容? 珍娘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眨啊眨的,半晌才想起来,他上一封信上问了自己什么问题?不觉有些发笑这人尽显幼稚的行为。 但是,在这一封信回出去的时候,珍娘踟蹰了一番之后,还是特意在信的末尾另添了一句,‘余亦然也!’。 夏霆毅接着这封回信的时候,珍娘他们已经不知不觉的将行程,走到省城的地界了。 关少裕接到消息,自是赶过来迎接了一番,珍娘原本是不想在这边多做停留的,她这一路上刚出发的时候倒还好,但是越是走得近了,倒反而越有了那种思乡情切的感觉。 从省城到二沟村的路程已经没有多少了,走得快的话两天都不用就能到了,不过,关少裕盛情难却,非要给他们接风洗尘啥的。 再加上,蒲老爷子的药已经吃完了,蒲氏想着省城这边的医馆更大,兴许郎中的医术更高明一些,所以,队伍就在这里停留了一天,让老爷子去瞧个郎中,再开个方子啥的。 关少裕将他们安排在了城郊的一个别院里面,珍娘陪着蒲氏押上老爷子去看了一趟郎中后,再回来休息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的时候了。 关少裕赶紧安排上了席面,“知道各位一路车马劳顿的,咱们也不整那些客套的虚词俗礼了,赶紧吃完了且去休息为重。” 话落,就斟了杯酒,敬了蒲老爷子他们。 珍娘是不会喝酒的,只以茶代酒喝了一杯,蒲氏倒是很爽快的一饮而尽,只有蒲老爷子有些眼巴巴的看着那桌子上的酒壶。 “爹,你可别想那些不该想的心思,今儿个这省城的郎中也说了,你那一身的毛病,是再不能沾酒的。” 蒲氏看着她爹那嘴皮子吧嗒吧嗒的可怜相,却是不为所动,只斜着眼睛又提醒了他说道。 话落,又夹了一大筷子的清炒小白菜到他的碗里,说道,“郎中也说了,你这身子得忌大油大腻。所以,这些鱼啊肉啊的,你就少沾筷子了。多吃点清淡的,对身子好。” 蒲老爷子顿时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在脸上,“我就说别去看那劳什子的郎中,你们偏不听,瞅瞅,这看了郎中就整出这么多的事来!这往后的日子还让不让我过了。” 珍娘在一旁看着老爷子这副老小孩撒着脾气的样子,也是直觉得好笑,她姥爷今儿个白天的时候,就死赖着不愿意去看郎中,上回瞧了郎中之后,蒲氏对他管控的死紧死紧的。 尤其是那一回贪酒吃醉了之后,蒲氏为了防止他以后再偷喝,干脆将那车上带的好酒,全发了下去,慰劳这些护送的士兵们。 弄的老爷子这些日子酒瘾犯的,那股子难受劲,真的是说是抓心挠肝的,也不为过了。 现在可好,再看一回郎中,连肉都不让吃了,老爷子瞬间觉着,自己活下去也没啥意思了。 他满是怨念的看了自己这大闺女一眼,瞅着她那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只能转了个眼神看向珍娘,在老爷子的心目中,还是这小孙女比较好说话一点。 “诶诶诶,瞅啥瞅哪,你再瞅下去也没用。这是郎中嘱咐的话,谁还不敢遵从的,都是为了你的身子骨好。”蒲氏沿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立即粗着嗓门说道。 话落,又软了声气说道,“咱先按着郎中的说的,调养一阵子看看,要是有起色的话,往后你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我肯定不拦着。” 这种哄小孩的话,对蒲老爷子来说,却是不管用的,但是,在蒲氏的面前,他老人家也是敢怒而不敢言的。 生怕这好不容易捡回来的父女情,又被破坏了,所以,他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的,骂了无数遍的狗屁庸医。 蒲氏见他总算乖觉了,也不觉得脸上露出笑来,又拿那勺子,舀了两调羹的嫩豆腐,到老爷子的碗里。 珍娘就坐在老爷子的对面,所以,对于他那一脸的小怨念,看的比谁都明显,尤其是看她姥爷吃那青菜叶子的时候,愣是吃出了一种老牛啃草的样子。 偏偏蒲氏就跟没看见似的,那一筷子接着一筷子的青菜,尽往老爷子碗里夹了送了。 然后,蒲老爷子也只能埋着脑袋壳,张着嘴一口接着一口的嚼了吞下去。 珍娘看着这副画面,忽然觉着有种异常的和谐的温馨的感觉。 不禁有些感谢夏霆毅这一回的美好的安排,要不是他做了这样的安排,蒲氏和老爷子这爷俩也不会有这样一个机会,好好的磨合着,将那心里的芥蒂给消散了。 “不如,我叫厨房再做一些清淡的吃食送过来吧?”关少裕瞧着这一副情景,开口说道。 却被蒲氏拿话谢绝了,“不用了,这桌上的菜已经够多的了,咱把那些青菜豆腐啥的,都留给他吃,也够他吃饱了。” 话落,珍娘实在是不愿再直视自己姥爷那副委屈巴巴的表情了,只转了头去跟关少裕说话。 “关公子,上回怎么回来的这么急切?是生意上出了什么岔子吗?原本我大哥的亲事,还想请你去喝杯喜酒的。”珍娘随口问道。 关少裕突然面色有些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片刻,才回道,“是家中有些急事。所以,才赶回来处理一下。” “哦,那如今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珍娘倒是没注意到他那面上的神色异常,只一双眼睛的注意力都在那桌上的一盘子咕咾肉上面。 这道菜是省城他们关家酒楼的招牌菜,珍娘之前跟关少裕一起在那酒楼吃过两回饭,可能是她先前对这道菜的喜欢,表现得过于明显了,所以,这回关少裕也没忘了拿出这道菜来招待她。 珍娘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一边吃着一边说道。 真说起来,这个关公子,真的是挺细心周到的一人,珍娘想起他之前对自己诸多的热心的帮助,又添了句,“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还请你别见外了啊。若是那生意上资金方面的问题,我别的忙也帮不上什么大的,但是,咱那香油作坊,还有蛋糕铺子的分红,你可以先不急着给的。” 今儿个上饭桌之前,关少裕就先将她领到书房,将这几个月的账目流水都拿给珍娘看了,顺带着将这几个月的收益分红,全都交给了她。 珍娘粗略点算了一下,这分红可不少呢,也就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吧,两处生意加起来,竟然也有七八千两银子的数目嘞。 她知道这些银子,对关少裕来说,可能也算不得多少,但是,珍娘还是一脸真诚的说道。 话落,就看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半晌,才眼神紧紧的注视着她说道,“放心吧,不是生意上的事。是家里给寻了门亲事,所以,着急着喊我回来相商。” 关少裕原本是不想多说此事的,只是,刚刚一瞬间,看着珍娘那眼神里真切的关心,他那颗已经死于冷水的心,仿佛又像是看到了点星星之火的希望似的。 所以,才犹豫了一瞬之后,还是将这件事说了出来,他想看看,珍娘是不是会有什么反应? 会不会有他期待的什么反应? 不过,现实又给了他一捧凉水浇顶。 很显然,珍娘遇上这问题,只有一脸八卦的好奇神色,就看她追着他问道,“是吗?那是好事啊,亲事成了吗?” 她本来还想,问问那姑娘好看不?长得啥模样啊? 不过,想想他们大户人家的那些规矩,这亲事好像就是遵从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兴许这老关同学,连人家女方的面目都还没见过呢,所以,也就没问了。 话落,就见他摇了摇头,“没有。” 事实上,关老爷给他找的这个亲事,算得上是门好亲事了,女方是京里一个侍郎家的庶女,这门第配他这个皇商家的庶子,已经算是他们高攀了。 关少裕心里明白,这亲事,还是他这些年来努力表现的结果,赢得了他爹的赏识之下,他爹才给他争取过来的。 可是,他却没有点头。 因为这事,关老爷已经让他吃了好一阵的冷眼,甚至分掉了他手中三分之一的生意。 不过,这些关少裕都没有跟珍娘他们说,这是他自己决定的,跟旁人也无关。 刚刚珍娘的表现,他已经说不上来自己是不是失望什么的了,好像失望的多了,心里也就已经习惯了。 “为什么啊?是哪里不合适来着?” 珍娘看着他那面上也瞧不出喜怒的表情,倒是真看不出来,这人是失落呢,还是不失落呢,所以,便顺着话头问了道。 话落,就听蒲氏一声咳嗽响起,打断了两人的说话。 “闺女,这道香酥鸭子味道还不错,你吃吃看。” 蒲氏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这傻闺女一眼,这丫头除了在那姓夏的小子面前,感情上敏感一点,对别人真的是可以说得上是缺心眼了。 她倒是对于这姓关的心思,老早就看的明明白白的,蒲氏原先也没打算自己闺女跟他有什么故事的发展,当然,这时候,也还是一样的想法。 商人心,复杂拎不清,这是世人统统都有的看法。 不过,对于关少裕这人的处事做人,蒲氏还是有所欣赏的,所以,也不希望自己闺女无心当中,戳破了他们之间的那份交情。 所以,本来就算不上几句话的谈话,因为蒲氏的打断,再加上关少裕也有意不想再提的意思,后来,谁也没再说这事。 珍娘一顿饭吃完之后,倒是有点觉着今儿个这气氛挺怪异的来着,只是她这一路上赶路坐车太累了,所以,也只躺在床上想了片刻,然后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蒲氏他们吃过了早饭,就打算再行出发了。 却不想,这时候,又收到了家里来的第二封家书。 第二百一十三章 找事的 珍娘拿到信的时候,心里第一个感觉,就是觉着挺奇怪的。 之前收到第一封家书的时候,她就已经写了回信送回去了,信上还写了她们娘两的归期,蒋老二他们应该是知道,她们快要到家了啊,怎么还会这时候写信送出来呢。 而且,听关少裕说,这信是她二哥托人捎到省城,送到关家的一品斋铺子那里的,送信的人还特意说是什么加急信,麻烦他们最快的速度送到珍娘娘俩手上,所以,他一拿到信,就赶紧给她们送过来了。 珍娘见这情况,不禁猜测,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了,想想上回蒋小壮被抓的那一次,珍娘也不由得心里生出了几分紧张,所以,赶紧打开信看了。 信还是她三哥写的,珍娘一口气看完信上的内容之后,倒是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蒋老二他们中的谁出了什么事了,排除了这个,对珍娘来说,别的就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是,她又将这信上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也不禁面色绷紧了起来,看来蒲氏不在家里,倒是给了那些苍蝇臭虫什么的逮着机会,盯上门了。 珍娘拿着信过去找了她娘,蒲氏这会子正在蒲老爷子的屋里,看着他喝药。 “东西都收拾妥了没?等你姥爷把这药喝了,咱就可以出发了。”蒲氏见她过来,随口说道。 蒲老爷子还有些苦巴巴个脸,瞅着蒲氏手里的药碗犯难的样子,“这苦药汤子成天的喝,喝的我这嘴里舌头都是苦的。而且,之前都喝了十来天了,这回看郎中还不是没见好,那还喝了干啥玩意。” 珍娘见这情形,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说道,“姥爷,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咋能不听郎中的话,不好好的喝药呢。再说了,我跟我娘还等着你长命百岁的,给咱们撑腰呢。” “咋回事?谁欺负你们娘俩了不成?”蒲老爷子一听这话,立即就瞪着眼珠子问道。 “欺负倒也算不上。就是总是有些麻烦撇不干净了!”珍娘拿着手里的信给蒲氏看,“我三哥写的加急信。” “咋回事?”蒲氏见到这信,脸色就是忍不住一变,头一个反应也是跟珍娘一样的,心里认为,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珍娘看着她娘脸上那神色,连忙开口说道,“不是我爹他们出事了。是蒋春草那娘们又找上门去闹事了,还有我那个大姑父,领着他儿子跑咱们家住去了。” 话落,又拿着信,将这上面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念了给蒲氏听了。 蒋小壮信上所说,就两件事,不过,这两件事都让他十分的头疼。 头一件,蒋春草年前闹过那一场,被他给赶走了之后,中间歇了几日没来,不过年后正月初三又开始闹上门来了。 也不是为了别的,闹来闹去还不就是要讹上点银子,听信上的意思,蒋春草一张口就要蒋老二赔二十两银子给她,不然就要去官府告他们草菅人命,拐卖人口。 根据她三哥信上所写,这蒋春草估计就是看着蒲氏不在家,所以才可着劲的闹腾了,真的是什么手段都使上了,一会儿使那苦肉计,坐在他们家门口嚎丧,哭天喊地的,一会儿又耍横,就在他们家院子里面撒泼打滚的,还伸手挠了蒋老二。 且这回听说,她还拉上了老院子那边的老两口,听说,蒋老头也日日跟着蒋春草身后坐镇,跑到他们家里去,逼着蒋老二拿银子出来。 蒋小壮信里所说,蒋老二才一个回合就招架不了了,让蒋春草给拿捏稳了,跑去跟蒋二壮借银子,想将他们打发了了事。 是珍娘她三哥给拦住了,说是要是真给了银子了,那不就是承认他们泼的那些脏水了,那往后他们家的日子还能消停得了吗? 蒋小壮倒是接二连三的赶了几回人,只是,他后面要去学堂上学,不在家里,只能由着那伙子人闹腾了。 不过,他倒是事先跟蒋二壮通过气了,不管他爹怎么来说,反正这银子肯定是不能拿的,凡事都等蒲氏回来了再说。 看到这里的时候,珍娘也是忍不住赞了一回她娘的英明,得亏她出来之前,把家里的钱箱子都锁了,也没留钥匙给蒋老二他们。 不然,说不定就已经被蒋春草给讹了多少银子过去了! 所以,蒋老二后来也撑不住他那妹子那样闹腾的劲,干脆天天的白天都躲庄子上去了。 但是,据说这样,也没熄灭了蒋春草闹腾的心思,听说她如今已经在老院子那边常住下来了,白天揪不着人,就干脆等到晚上有人的时候再闹。 好在夜里,蒋小壮也在家里,他这家伙也不是啥好脾气的,来了就拿砍柴刀往外赶呗,只是他也经不住这么天天不停顿的闹啊,毕竟,再过没几天,他就要参加童生试的考试了。 更头疼的是,这桩麻烦还没解决呢,又有那新的麻烦找上门来了。 蒋春花那男人,也就是珍娘她那个大姑父周大成,年后领着他两个儿子回来拜年了,原本这正月里面走走亲戚呢,这倒也不是啥新鲜的事,只是,那爷儿三个拜年拜着拜着,倒是赖在珍娘他们家里不走了。 “我三哥信上说了,那个周大成现在日日领着他儿子往咱们作坊那边去钻,听说前两回,是赵婶领着人将他们赶出来的,但是,那爷俩个就打着我爹的旗号,说是他让他们过来代为打理作坊的。 偏偏我爹又整天躲麻烦躲得找不着人影,也不站出来说个话,所以,赵婶看在那亲戚情份上,又不好咋过分了,听我三哥的意思,好像是有些拦不住了。” 珍娘有些面上不大好看的,看着蒲氏说道。 对于那个周大成,珍娘从第一回见面的时候,就对他的印象算不得好,总觉着这人有些过于势利,还有些赖皮样。 上回他们一家子就想赖在家里不走的,就算是后来珍娘使了点法子将人给整走了,临走之前,她那个大姑父还在算计她爹呢。 这回指定是瞧着蒲氏跟她不在家里,总算给他们逮着机会了,还不得想尽法子的算计点什么。 “哦,对了,他们还不仅是要闯咱家的米粉作坊,连那城郊的香油作坊,都让他们打听着了,听说马上就要杀过去了。”珍娘说道。 “我三哥的意思,就是叫咱们赶紧回去,不然家里真的就要乱套了。尤其是咱家那作坊啥的,说不准就要改姓了!” 蒲氏听完这封信上的内容,脸色也是黑的跟个锅底似的,“老娘才离了家几日啊,那一个个不要脸的玩意,就盯上来了!” 蒲老爷子这会子也开了口,“啥意思这是?又是姓蒋的,又是啥姓周的,究竟是些啥人啊?” 他先前也没跟珍娘他们有过联系,而且蒲氏与他相认之后,也还没来得及与他细说那些情况,所以,老爷子听了老半天,只听懂了,有人要来找她们讹银子,再有就是,有人要霸占他闺女的家业。 蒲氏这会子也没功夫与他细说什么,只是说道,“究竟怎么回事,等会儿到了路上再说吧。现在,紧要的任务,是你赶紧把药喝了,咱好立即出发。这路上还得走的快点。” 蒲老爷子这时候倒也打赖,二话不说的,直接端着那药碗,脖子一仰喝了药,下了令去准备出发。 等到队伍行在路上的时候,珍娘才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给老爷子说了一遍。 “丫头啊,爹也没想到当初瞧着那蒋老二挺老实一人,觉着你跟他过日子,肯定受不着欺负的,哪想到,你那日子过得这么窝囊啊。” 蒲老爷子在听过自己小孙女细细的详说之后,那语气里就只剩下对蒲氏的愧疚了,尤其是听说了自己闺女在分家之前过得那些日子。 在这些事上,蒲氏倒是挺看得开的,还反过来劝了老爷子两句,“说窝囊也算不上。就是前一段过得有点闹腾罢了,后来分了家之后还好,就咱们自己家里几个人,日子倒也过得挺安顺清净的。尤其后来,在珍娘的捣腾下,家里的日子也一天天过起来了,村里别人家都羡慕我们嘞。” “至于那些偶尔上门来寻事的,也不是啥大事。这次主要是我没搁家,要是我在家里,他们也没这个机会那么嚣张。”蒲氏面色平常的说道。 “咋的你们一家子就你能出来撑事儿?那两个小的,就不说了,难不成蒋老二也那么不顶事?连几个人都打发不走?”蒲老爷子皱着眉毛,说道。 在他眼里,为着家里来了几个无赖上门,还要弄得孩子特意写信来求救,老爷子确实觉着有些不可思议,所以,这语气里就是妥妥的,对珍娘她爹不满意了。 “大壮他爹性子不赖,对我也算得上知冷知热的,就是人面儿了一点,拿不起事来,心肠又软。不过,这些年他夹在中间也不容易,恁是受那夹板气了。” 蒲氏听着老爷子的语气,却是开口替她男人说了两句好话。 蒋老二是不够狠不够厉害,可是,他就那么个人儿,蒲氏也不指望他改变什么了,他要真变成个冷血无情的人,说不准俩人也过不到今天的日子。 再说了,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们夫妻两个也一同经历不少的事,而且又一同养育了蒋大壮兄妹几个,所以,她就算是看在这几个孩子的份上,也不想与他计较啥。 蒲老爷子也听出他闺女的意思来了,倒是抿着唇没作声。 半晌,才说道,“爹知道你的意思了。没事,往前的咱就不说了,这回爹跟你回去,别的事先不干,就先把那些人统统收拾了再说!” 珍娘听了这话,面上就露出了喜来。 像蒋春草,还有周大成那些个麻烦,他们自己倒也不是不能收拾,就是得麻烦点,关键是,就怕那老院子的两个老的,又出来找事儿,那就不大好办了。 毕竟人家那辈分在那里摆着呢,百事孝为先嘛,蒋老头为啥一而再再而三的寻事,还不就是手里握着这个大金牌,知道不管他做的咋过分,他们做晚辈的,反正是不能拿他怎么的。 打不得,骂不得,甚至连重话都不能多说,不然就得被扣上个‘大不孝’‘忤逆长辈’等的帽子,所以他才那么有恃无恐的啊? 这回正好,蒲老爷子可用不着顾忌那些玩意,从血脉关系上讲,他是蒲氏的亲爹,也就是蒋老头的亲家,两人辈分完全对等,蒋老头在他面前,可用不上那些无赖的招数了。 就冲着他先前做的那些个过分的事儿,蒲老爷子就算找人将他揍一顿,也没话说的。 再从地位上讲,哈哈,蒲老爷子如今已经是个从四品的守备将军了,这可是朝廷的官职,跟蒋老头这一介草民相比,俩人还有啥比头的? 所以,珍娘想想这些,倒也不十分愁了,至少,这回她们娘两是寻了个大靠山回去的,她甚至有些期待,不知道那些人一个个的知道蒲氏有个这样的后台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因为蒋小壮写来的这封信的缘故,所以,从省城回去的这一路上,她们都加快了行程,原本中午的时候,还会打个停休息一下的规矩,也被临时取消了,大家伙都是一边赶路,一边随便吃点干粮啥的垫垫。 所以,两天不到的工夫,他们的队伍就到了镇上。 只是,走到县城的时候,蒲老爷子半道上被县官大人请了过去,因为他们这一路上走的全是官道,手里也是拿的夏霆毅亲自写的路引文书啥的,所以,这阵仗还是将县令给吸引了过来。 蒲老爷子如今官身算不得太小,所以,这些场面上的事务,还是免不了的。 蒲氏和珍娘却是没有跟着过去,一来,这娘俩心里都着急的,哪有那心思跟着他过去应酬啥的啊,再说了,蒲氏也不惯那场面,所以,她们便先撇下蒲老爷子,自己回去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算计 因为没有提前送信,所以,蒋老二他们也不知道蒲氏娘俩究竟是哪天能到,不过,他们回村的时候,却是一家四口的阵仗。 倒不是他们特意来接风的,是珍娘想着她已经许久未见家里人了,所以,一到了镇上就忍不住,先去了她二哥的吃食铺子里面,打算先跟蒋二壮团聚一下。 正好,今儿个蒋老二进城,过来给蒋二壮的铺子送米粉,所以,一家四口就这么完美的碰上了。 “爹,你咋瘦了那么多啊?是不是我跟娘不在家里,你都不咋好好吃饭的啊。”珍娘坐在马车上,看着蒋老二有些心疼的说道。 她爹是真瘦了,瘦得那脸颊两边的颧骨都快要出来了,想想别人家过个年窝个冬的,都是养膘的季节,偏偏他还掉了肉。 “能不瘦吗?这一天天的闹腾的,咱爹这心里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蒋二壮接了话,开口说道,“哦,对了,我前几天才让人往省城那边捎的信,你们接着了没有?” 刚刚在他的铺子里面,一家子人已经相互寒暄问候过了,所以,这会子,蒋二壮也就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了,直接表现出了他这些天过得十分之糟心的状态。 “嗯,接到了。亏得咱们在省城停留了一个晚上,不然这信还真的是要错过了。”珍娘开口回道。 话落,又对他说道,“我跟娘就是接到了三哥写的信,所以才这么快马加鞭的赶回来的。” “嗯,原本当时三弟写这封信的时候,我还不让他写来着,想着你们反正也要回来了,再送信啥的也挺麻烦的,不过,亏得你跟娘早回来了,不然我们真是不知道该咋整了?”蒋二壮一脸皱着面皮子的样子,说道。 蒋老二听了这话,脸上却是显出几分尴尬的神色来,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其实,也没这么吓人。咱这么多天不是也熬过来了,再撑上几天,倒也还能行。” 珍娘知道她爹是在尽力的挽回点面子,不过,那一个熬字,还有一个撑字,还是更加明确的,表达他此时的心理。 话落,就听她二哥言语间有些激动的说道,“行行行,爹你要是觉着还能撑的话,那今儿个你自己一个人回去撑吧。我这就带娘还有小妹回镇上去住,等你撑住了,咱再回来。” 珍娘看着她二哥明显有些急眼的样子,倒是有些好奇了,究竟又出了啥事了,能把他给逼成这个脾气了? 蒋二壮平素脾气算不得很好,但也还是挺温和的一个人,刚刚这说话的语气,可真不常见。 “到底咋回事?”蒲氏这时候,也看着这爷俩个问道。 蒋老二没吭声,只垂着个眼皮子坐在那里,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于是,蒋二壮便替他开口了,“昨儿个我爹他那个妹子不晓得从哪里找了三四十号人,就来砸咱家的大门,那阵仗,一个个的手里都抄着家伙哩,看那样子就是要来杀人的啊。 我跟三弟瞧着那架势,就没敢给开门,不过,我爹他妹子还是在外面闹了好一阵才肯走的,把咱家那院子门都弄烂了。临走的时候,又嚷着,说是咱们啥时候给银子了,啥时候就不来闹,否则,就天天的都是这样,让咱一家子都别想安生。” 说到这事,蒋二壮那脸色也是一锅底的黑溜,“咱们今儿个早上天不亮的时候,就从家里溜出来了,就怕我爹他妹子又给堵门口了。” 珍娘听着她二哥那言语间,一口一个‘我爹他妹子’的,咋就感觉那么别扭嘞。 “二哥,咱能不能说话的时候,说的利索点。你这一口一个‘我爹他妹子’的,我还得脑子转个两圈,才能拎清楚了。” 直接说是蒋春草那娘们不就得了,何至于这么麻烦的。 不想,她才这么一说,蒋二壮倒是更显激动的,说道,“不这么叫,还怎么叫。小壮说的,喊她蒋春草都嫌膈应,就那样的货色,还跟咱一个姓,真是嫌埋汰了。” 呃,看来这回那娘们闹腾的不小啊! “那你也别这么喊啊?听着怪别扭的。”珍娘有些面色古怪的说道。 “别扭啥啊。她可不就是咱爹他妹子嘛。当初要不是我爹一时心软放她进了院子门,后来又跟她掰扯不清的,哪会有后面那些个糟心吧啦的事啊!”蒋二壮有些埋怨的瞥着他爹说道。 原本,蒋春草头两回上来闹的时候,蒋小壮兄弟两都把人给吓唬走了,就是年后正月里,蒋老二有回趁他们没注意,将人放了进来,还请到了家里好吃好喝的招待了,那后头就没停歇的闹腾了。 “而且,每回咱跟他妹子交手的时候,咱爹都拦在前面,不让打。要不,他妹子能有那么大的胆子,一回比一回闹腾的凶了。”蒋二壮有些气愤未消的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倒是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这事,看着就像她爹能做得出来的。 倒是,蒲氏有些面色不善的瞪了蒋老二半晌,直将他瞪得面色讪讪的,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不过,蒲氏这会子也没张嘴说什么。 “那你们是咋打算的?要是我跟娘今儿个不回来,你们想怎么办?”珍娘开口问道。 蒋二壮说道,“还能怎么办?见机行事呗。本来小壮说,干脆咱也找一帮子人,晚上回去跟他们干一仗得了!” “嗯,这想法完全可以。对付那娘们就得以恶制恶,否则只会助长着她的气焰。”珍娘当即表示了赞同。 有时候,她觉着蒋小壮那性格虽然有点混世魔王的意思,但是,偏偏在对付某些人的时候,还就得需要他这样的性格的。 这回,她跟蒲氏不在家,也亏得蒋小壮还能在家里撑一撑,不然,还早不被人欺负的躲到房顶上去了。 “可以啥啊?那娘们找了我爷和我奶他们在前面当挡箭牌,这要是真交起手来,到时候碰到磕到他们两个老的,该咋整?”蒋二壮一脸郁闷的说道。 有前面那些恩恩怨怨的事堆着,他们就算是把蒋春草给揍了,那也没多少闲话说,但是,要是把那两个老的给碰伤了啥的,真的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那娘们可真是够精的!”蒋二壮忍不住咬着牙恨恨的说了句。 “还有我爷那人也真是够可以的!胳膊肘尽往——” 蒋二壮本来想说蒋老头胳膊肘尽往外拐的,不过话说一半,又觉着这样说,也不够准确。 “胳膊肘尽往自己胳肢窝里拐。”珍娘替他接着说道。 像蒋老头那种人,要没有啥利益的交换,他能去帮蒋春草? “对对对,差不多就这意思吧。反正,我爷他们这回做的也挺绝的,半句话都没替咱们讲过!还故意站那头说话!”蒋二壮说道。 说起蒋老头的绝情的时候,她二哥倒是没多少忿忿的表情,估计也是已经习惯了,所以也就不那么生气了,只是有些烦闷的神色在脸上。 确实,有那两个老的挡在前面,他们还真不能拿蒋春草怎么着。 “唉,其实我也是一时急糊涂了,就想着你们回来有法子的,不过,现在瞅这情况,就算是娘也拿咱爷他们没啥办法。”蒋二壮忽然脑子清醒了,说道。 蒲氏回来了又能咋的呢?在他爷他奶面前,蒲氏也就是个儿媳妇的身份,更是不能拿他们怎么的了。 “没事,二哥,咱这回有大招给对付他们的。”珍娘看着她二哥那一副头疼到快要绝望了的样子,赶紧开口说道。 蒲氏坐在一边看着自家闺女那小眼神滴溜溜的转着的样子,也是觉着憋笑,不过,正如她所说的,这回有人可以对付蒋老头了。 所以,就蒋春草那事,蒲氏也没多大担心,只开口问起了另外一桩事,“先不说这个了,说说那姓周的父子俩,又是怎个回事?” “他们俩倒不算啥!就是一对泼皮无赖,想上门来打点秋风而已。”蒋二壮看他爹还是不作声的样子,便开口说道。 这语气里倒是多了许多轻松的样子,反正就这会子,在他眼里,还是蒋春草的事更加棘手一点。 不过,他看着自己老娘和妹子那老神在在的神情,心里却是疑惑的,但也没再问。 “我咋听我三哥信里写的,他们父子两个不只是想打点秋风这么简单?” 珍娘倒是看出蒋二壮那面上的疑惑了,只是,她暂时还不想说,干脆等蒲老爷子来了之后,给大家一个爆炸性的惊喜,那才有劲儿。 “不是说他们想打咱家作坊的主意的吗?” 蒋二壮点头,“这事我倒不是很清楚,我那个大姑父也没怎么跟我说上话,啥事都是找我爹商议的。我就听他当着我的面说起过一回,说是想到咱家作坊里面当个管事啥的,问我爹同不同意啥的?” 珍娘听了这话,就把眼神转到她爹蒋老二的身上。 “呵呵——”蒋老二见这会子也没法避了,只能咧着嘴皮子干笑了两下。 被蒲氏瞪着眼睛骂了两句,“呵啥呵?究竟是咋回事的?你该不会是背着咱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主吧?” “没有没有没有!咱家那些作坊啥的,都是你们打理的,我哪敢替你们做啥主啊?”蒋老二连忙声明了说道。 “只是——” 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蒲氏见他这神色,心里就有谱了,这家伙肯定是干了啥事了,不禁追着问道。 “只是啥?蒋老二,你要是背着咱们做了什么,赶紧交代啊,别到时候我自己查问出来了,你就等着瞧吧。” 对上自家媳妇那凌厉的眼神,蒋老二浑身忍不住一个激灵,突然十分的庆幸,自己到底是坚持住了,不管周大成怎么磨他,也没敢答应他们要去米粉作坊的事情,不然,他媳妇回来不得剁了他。 “只是我答应让周孝去咱家的庄子上找点活干。”蒋老二小心翼翼的,瞅着他媳妇的脸色,回答了说道。 蒲氏一听是这事,倒是把那拉下来的脸色收回了几分,庄子上的活,倒没啥要紧的,都是些地里的粗活,只要是有手有脚有力气的都能干。 要那父子两个,真是求了这点子事,倒也算不得啥。 倒是珍娘听了这事,却是觉着没那么简单,就那个叫什么周孝的,她倒不清楚究竟是个啥样的人,不过,不是总有那么一句话说的嘛,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他那个势利眼又会算计的爹做榜样,他还能好到哪里去来着。 再说了,上回他们一家子赖在自己家里,珍娘好像记着,那周大成的两个儿子,都是整天躺在那里等吃等喝的,啥事不干的德行。 就那样的货色,他真能踏踏实实的,在自家庄子上干粗活? 果然,她二哥接下来的话,完美的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爹,你许了他啥活干了?不是答应给他当咱家庄子上的管事了吧?” “哦,对了,前些天那爷俩找过我一回,他们在咱家住了老些天了,也就找了我那么一次。就是为了让我答应,让周孝去我铺子里做掌柜的。” “就那爷俩那眼珠子高到天上去的德行,绝不可能是求个普通的活干的!” 这句话,蒋二壮用的是个肯定句。 当然,蒋老二的不作声,也更加加重了这份肯定的意思。 珍娘这就无语了,先是朝作坊伸手,后来又要打吃食铺子的主意,实在不成,又转过来打他们家庄子的主意。 呵呵,这爷俩可真是打的好算盘啊,愣是将他们家的产业全都算计遍了! “那个周大成自己呢?他是要求啥了?”蒲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冷笑的样子。 小的给安排妥了,这老的,肯定是要做更响的打算了! “他啊?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呗!”蒋二壮总算是脸上见了点笑的样子,说道。 珍娘眼睛不由得睁大,满满的好奇心起,“怎么说?” “他前些日子缠着咱爹要进那个香油作坊,不过,我爹没答应。就前天,他自己找过去了,不过被人给打出来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到家 珍娘听了这话,嘴角忍不住的泛起一丝冷笑,呵呵,那老些的主意都不够他打的,竟然还想把手伸到香油作坊里面去。 那作坊虽然有他们家的股份在里面,只不过,从里到外都是关家的人在打理,珍娘他们从当初建立到如今,也没插过一点手。 而且据她所知,因着这香油一物,算是在全国上下独一无二的,所以,关家是打算靠着这个东西,让他们的生意更上几个阶梯的。 这个小地方的小小作坊,只不过是他们运营的初步阶段而已,换句话说,也就是试试水罢了。 所以,那作坊里外管理的都特别的严格,在里面做工的,从管事的,到干苦力的,一概都是签过卖身契的,为的就是个保密二字,怎么可能会轻易让个外人进入呢。 就连蒋老二过去的话,都不一定能够进得去,他们一家子人里面,只有珍娘,在作坊建成之后,关少裕给过她一个玉牌,说是可以凭着那玩意进出里面,不过,珍娘也没有去过。 那周大成想要进去,可不是找打吗? 珍娘对他,反正是半点同情心都提不起来,只是问了一句,“人打成啥样了?有没有瘸了或是残废了啥的?” 话落,就听她二哥有些遗憾的神情,说道,“没残也没瘸,就是点皮肉伤罢了。 他找到门上去,打的就是咱家的旗号,那作坊的管事认识咱爹。说是一开始看在咱们家的面子上,也没打算对他动手怎的。 就是后来,他总是不听,硬是要闯进去,还骂了人家管事的,甚至背着人偷偷的要翻墙进去了,被那里面做工的人发现了,打了一顿。为了这个,作坊的管事还特意将人送了回来,还跟咱们解释了一番。” 珍娘听了这番话,更是对那人心生了满满的厌恶了,这都是些啥人啊,尽给他们丢人。 突然发现,好像她爹这边的亲戚,就没一个消停的主儿,从老院子那边算起,两个老的就不说了,自私的都要成精了,还有那两个姑姑家里,都是一个赛一个的能算计,还有一个大房,也是麻烦事不断的。 想到这个,珍娘也不由得看了她爹一眼,其实蒋老二也挺可怜的,摊上这么些极品亲人。 她跟蒲氏他们起码还跟那些个奇葩,隔了几层的关系,所以,除了有些气愤之外,真摊上啥事的时候,倒说不上什么心塞啊来着。 只有她爹,跟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实打实的血脉至亲,却不得不面对这些,也真是难为他了...... 蒲氏应该也是这么觉着的,所以,那眉毛都拧成堆了。 “是他自己一个人去的,还是那爷俩一块去的啊?”珍娘又张口问了一句。 话落,就看蒋二壮有些嘴角笑意不明的样子,回道,“爷俩一块去的,不过,挨打的只有咱们那个大姑父。听说,也是爷俩一块翻的墙,只不过,周大成年岁上毕竟大了些,那腿脚自是没有年轻的利索,因而被发现的时候,他那个儿子跑的比兔子还要快,一直等到他爹被人打完了,才敢伸出头来。” 如此可见,他那个儿子又是个怎样的货色,蒋老二答应让这样一个人进庄子上干活,也真的是自己给自己找事了。 珍娘觉着,为了往后他们一家子的和谐与消停考虑,她还是很有必要重新考虑这事的。 “那爷俩呢?现在还在咱家咋的?”珍娘问了一声,“不会被打完了,又找借口赖上咱们了吧?” 她觉着这个可能性还是十分有可能的。 “他们是想赖上咱们的,那天晚上还找我爹要啥医药费来着。不过,被小壮知道了,直接将人拎出去了。”蒋二壮说道。 这结果,倒是挺不错的,至少赶走了一对瘟神,她们回去面对的找事儿的,能少一双。 原本,珍娘还挺头疼的,一下子就要面对这一堆的找事的人,也得花费老些时间和精力来解决的。 倒没想到,她三哥先忍不住,帮她们解决了一部分,不禁嘴角扯了几分松快的笑意。 但是,显然,蒲氏没她那么乐观,至少,她不觉着,那周大成父子两个,就是那么好解决的。 “这么说,那俩人已经走了?回家去了?”蒲氏脸上带着几分怀疑的态度,问声说道。 果然,蒋二壮摇头,“那爷俩赖在咱家门口大半个晚上都不肯走,只是咱们不给他开门,他们父子两个就跑去老院子那边了。” 哎妈呀,那真的是,极品都扎在一堆了。 说着话的工夫,他们的马车已经进了村里的路上。 有那眼尖的村民看见他们家的马车,倒是凑过来打了招呼,珍娘看着他们一个个好奇加上探究的那个眼神,也只尽量装作没看见,还跟平常似的,对谁都扬着个笑脸。 她们娘两这回离开的时间挺长的,尤其是珍娘,算算都离家有俩月多的时间了。 因为是冬天,二沟村的村民们都有那窝冬的习俗,家家户户都不怎么出门,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也没谁发现珍娘离开了村里的事情。 只是后来,时间一长,也瞒不住了,尤其是又赶上这过年的时候,村里人总是要应着年景出来串串门,走动走动的。 蒲氏出于各方面的考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蒋大壮的事情,更不能让人知道她闺女单身一人离家的事儿,因此,只让蒋老二他们对外说,她们娘两去省城处理一下关家的生意上的事情。 因为,村里人大部分都知道,他们家跟关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这说词虽然有些蹊跷,毕竟这大过年的,谁赶上这时候去处理啥生意啊,蒲氏也不让蒋老二多说,所以,大家伙即便是心里头有些猜疑啥的,也没地问去。 当然,更加想不到事情的真相。 “我走了之后,村里人有没有说啥的?”蒲氏坐在马车里,看着那爷俩问道。 蒋老二这回倒是说话了,只见他摇了摇头,“没听见谁说啥。就是咱们族里的几个长辈过来问了两声。还有,里正上过咱家两次,明里暗里的打听了一阵。不过,都被我拿话糊弄了过去。” 蒲氏听了这话,只是眼珠子转了转,没说什么,里正那人,是个挺精明的老头儿,他上门来打探,这事一点也不意外。 真说起来,自从他们家开始在村里显富了之后,那里正一家子就跟他们来往的勤了。 尤其是,上回他们拒绝了跟他孙子结亲的事儿之后,两家人非但没疏远,反而态度上,更比以前热络了许多,尤其是里正那两个儿媳妇,见天没事的时候,就会来家里串个门啥的。 蒲氏平常也没什么空闲的时间,来招呼她们,都是珍娘没事的时候应付两下子,不过,那俩年纪大的,即便是对上她一个小姑娘,还是能叭叭叭的唠上老半天才走。 包括里正家里有个啥事的,也都会喊他们夫妻两个过去,后来,蒲氏也认真的看过他那个孙子两眼,瞧上去倒是挺老实一孩子,只不过,就是长得有点不尽如人意,有些耷眉撂眼的,蒲氏倒不后悔,拒了那桩亲事。 想到这个,蒲氏不禁眼神转过去看了珍娘一眼,谁能算到她这丫头的姻缘,竟是牵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关于夏霆毅跟珍娘两个人的事儿,蒲氏到现在还没跟蒋老二说,也没告诉其他两个小子,当然,这事,她暂时也是不打算说了。 就蒋老二那点眼界,要是让他知道,自己闺女跟个将军好上了,还不知道那小心脏被刺激成啥样呢。 马车停在了他们家的门口,珍娘是第一个跳下车的,看着阔别已久的院子,她心情还是有些小激动的。 只不过,娘俩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家里的角角落落,就先得招呼上,赶着讯儿上门来的乡亲们了。 赵家的母女两个,是最先登门的,她两一听到风声就过来了。 “大壮娘,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些天我在家里也是日日提着个心,就是不知道你们娘俩在外头咋样了?好在前一阵,我听大壮爹说,大壮那事已经没事了?” 玲花她娘是整个村子里面,唯一知道当初蒲氏离开的原因的内情的,不过,她从没在村子里面说过,就连在他们自己家里,都没提起过只言片语的,这也是当初蒲氏肯告知她实情的原因之一。 但是呢,现在看着这娘俩回来了,还是忍不住的关心了两句。 “嗯,已经没事了......” 蒲氏也没瞒她,就把事情的前后都说给了她知道,当然,只有蒋大壮的那一部分。 “哎哟,那大壮现在也是个官身了啊?”玲花她娘听了,也是一脸的高兴,“这不是正应了那句,因祸得福。” “要我说,你们也是运道好,碰上个好人了。要不是那个啥子大将军英明,大壮也没得洗刷了冤屈,还被提拔了当啥校尉。真说起来,那个大将军,可是你们一家子的福星嘞。”玲花她娘有些口直心快的说道。 话落,蒲氏倒没应声,福星吗?这也算是吧?只是,她这心里头却是没这么纯粹的高兴。 珍娘离着有些远的距离外,瞥着她娘复杂不明的脸色,也是没吭声,只是转过身去,将自己带回来的一些小物件,拿给玲花看着。 两个多月没见了,玲花还是那活泼跳脱的样子,看见自己的好闺蜜回来,也是一脸的亲热。 “你可算是回来了,这老些天在外面疯的,都不知道着家了啊。你是不知道啊,今年过年,你不在家,我都没啥乐子了。” 只有在对上蒋二壮的眼神转过来的时候,小丫头才会表现出一点腼腆脸红的样子。 “小二嫂,我虽然人在外面,不过也没忘了你啊。看我给你带了啥好东西回来了,这些手链镯子,还有耳饰啥的,都跟咱们这边的样式不同。” 珍娘笑着回应了她的话,然后就拿着一堆的小饰物,给她看着。 清平城靠近关外,所以,那边的首饰啥的,都做的比较有关外风情的意思,带有铃铛的银饰很多,还有一些羊骨牛骨制成的耳坠,手链啥的,珍娘看着都挺有意思的,所以,趁着逛街的时候,买了许多。 原本就是想着,她这个未来的小二嫂,就喜欢这些玩意,所以,才带回来这么多的,到时候给她拿一些,再留几串给五妞她们。 显然,她的想法是完全可靠的,这丫头看着这些东西稀罕的不行,几乎对每一样首饰都爱不释手的样子。 “这个好看,那个也漂亮。” “这铃铛的耳坠子也好玩。” ..... 赵玲花也不知道她们出去了这么多天,究竟是去哪儿了,她娘也没给她说实话,小丫头还只当珍娘真的是去省城走了一圈呢。 珍娘看着她那个高兴的样子,面上也带了笑意。 只是,在她有些好奇的眼神,问着,“咦,这些首饰跟你前两回带回来的不一样啊?难不成省城近来又换风格了?” 珍娘笑着忽悠了她两句,“这些首饰是边关的样式,是关家的铺子从那边运过来的。” 然后,她就没再问什么,只一心欣赏了起来。 另一边,蒲氏跟赵家婶子已经开始谈论起,这些天蒋春草上门来闹腾的事情了。 从玲花她娘的陈述中得知,那蒋春草今儿个白天的时候,还来闹过一次,只是,他们家里头没人,所以,也就不知道。 “你那个小姑子啊,早上天才亮没一会的时候,就带着你们家老爷子来了,对了,后面还跟了你们家大姑子那男人,在门口喊了老半天呢,直到确定没人了,才肯走的。” 话落,又看着蒲氏问道,“对了,陶芬那丫头呢?她究竟跟你去找大壮了没有?” 蒲氏眼神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他两成亲的事情,告诉了她,毕竟这事也不可能瞒一辈子的,谁知道蒋大壮在边关会待上多久呢? 第二百一十六章 找上门 玲花她娘听了这话,脸上有几分惊讶,不过,转瞬又恢复了颜色,对着蒲氏说道,“我就知道你这人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过,话说回来,那姑娘是真的不错,手脚又勤快,人模样长得也不赖,只要她跟大壮一心的过日子,也挺好的。” 作为一个外人,对于蒋大壮跟陶芬这一对的结合,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玲花她娘觉着蒲氏能够点头,肯定有她点头的原因。 总的来说,那姑娘是个好姑娘,就是身世经不起说道,想想她那个亲娘,她也是忍不住的皱了眉头,所以,玲花她娘就换了个语气,提醒了蒲氏说道。 “只是,你可得做点准备啥的,我看你们这回来的消息,也差不多传到村子里面了,要是没猜错的话,你那个小姑子估摸着没一会又得来闹了。” “你可得拿好了主意,要不要告诉她实话?我看你那小姑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这一天都不带停的闹腾,就这劲头,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这要是让她知道了,他俩已经成亲了的事,那不得没一刻安生的。” 话落,也没见蒲氏脸上有多少担忧什么的,就是眼里尽是不耐烦的样子。 “告诉她干啥?我一早就没打算把这事给宣扬出去,要不干啥让他俩在那边把亲事给办了。这也是陶芬自己个的意思,她这当闺女的,都不想让她娘知道,我们就更加没那个必要了。” 刚刚把这事跟玲花她娘说了,是因为两家人已经结了亲家,有些事情还是提前知会一声比较好,省得将来扯啥废话。 将来玲花嫁过来,就是家里的二媳妇,而陶芬如今已经是他们家的长媳,俗话说长媳为尊,不管别人怎么看,既然蒲氏已经认可了这桩亲事,那么,她也就是认可了陶芬在这个家的地位,所以,这事,蒲氏觉得有必要让二儿媳家里头知道一下。 至于旁人,她是没那个打算,现在就公布的。 玲花她娘也是立刻就领会了蒲氏这话里的意思,当即表示,“你的意思我懂了,就是你那个小姑子那里,你打算怎么应付?就算是不告诉真相,她愣是找你要人咋办?” 又说,“我瞅她倒不是真心想问你要闺女,其实就是想讹点银子罢了。” 对于蒋春草的那点子意图,如今村里还有谁不知道的,大家伙看个热闹的同时,也不由自主的在背后,都骂她心狠自私。 蒲氏嘴角泛起几抹冷笑,“她想讹就讹吗?这回我就要把她自己给讹进去!” 对于这样一个自私贪婪的人,蒲氏已经没多少耐性陪着她这么几次三番的闹了,所以,心里已经做了些打算。 玲花娘看着她这样的神情,大约就知道,蒲氏是有准备的,但还是又好意的提醒了一声,“我晓得你性子厉害,只是这回的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的。关键还有大壮他爷他奶在前面拦着呢。” 要光是蒋春草一个,玲花娘觉着,凭着蒲氏的手段,肯定是收拾起来没问题的,只是,那两个老的也掺和在里面,这事就难办了。 想想这个,玲花娘也跟着露出一副头疼的表情来,这要是搁在以前,她也就当个热闹看看了,哪会多这么多的嘴啊。 只是,现在两家人已经是连在一起的亲家了,要是蒋家的日子不太平,那她闺女将来的日子还能消停到哪里去。 想到这个,玲花娘也有些忍不住的生出了几分感慨,看来人生总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就拿她闺女这桩亲事来说,按理说,以他们家的条件,能够找着这么个婆家,已经是拜了高香了。 就算是抛开蒋家这偌大的家业来说,就她那个女婿,人品也是个好的,脾气温和又踏实,将来跟她闺女过日子,也是没得挑的。 就是这乱七八糟的亲戚,事儿忒多了一点,好在这公婆是个明理的,也是个厉害的,玲花娘看着蒲氏那一脸信心满满的样子,多少也放宽了一点心思。 两人便没再聊这个,只开始唠起了别的。 女人家在一起说来说去,不就是那么些话题,无非就是说说儿女的事儿。 “我瞅着你家珍妞才俩月没见,长得又出色了不少嘞。这过完了年,她也十五了啊,你这个当娘的,是不是该考虑给她找个婆家的事了?” 玲花娘眼神一瞥,看着那不远处的两个女娃子,突然开口说道。 她自己的闺女反正天天的就长在眼皮子底下,好像还是那个老样子,倒是老蒋家的这个丫头,真的是出落的越来越漂亮了。 只这两月的时间没见面,她怎么觉着,这丫头身条又抽了似的,那脸孔模样也更长开了。 两个小丫头这时候正拿着那一桌子的首饰看了说个不停,玲花娘看着她们相处的其乐融融的画面,也是跟着脸上泛起了几分笑意。 只是,突然想到家里那个孽障,心里面对这丫头存的那点念想,又有些笑不起来的样子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玲花娘对于自己儿子那点心思,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就那个夜夜伴在枕侧的书袋子,连碰都不让人碰一下。 显然是没打算把那个念想扔掉了,而且,对于她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玲花娘又怎会不清楚呢? 最是执拗倔强的性子,他那心里认定的事,就算是一百头牛都不定能拉的回来,她甚至都没法想象,要是这蒋家的闺女跟别人家结亲了,她那儿子会作出什么傻事来。 想到这些,玲花娘就忍不住起了几分打探的心思。 要是可能的话,顺便着探探蒲氏的意思,若是可以的话,她也想圆了她儿子心里的那点念想。 凭良心话,这蒋家的丫头,模样性格都没得挑的,放眼这十里八乡,估计也找不出比她更出色的了,倒不是说她长相怎么明媚怎么漂亮来着,就是那一身的气度,反正玲花娘是没见过哪家的闺女能够比得上的。 就看这会,两个丫头都一展笑颜的样子,自家那丫头就是粗枝大咔的一副大傻妞的模样,而老蒋家这个闺女,却是水灵灵的,跟那刚出水的芙蓉花似的。 俩人不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别,但也绝对是放不到一块比的。 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玲花娘才从来不敢在蒲氏面前轻易的开口了,今儿个也是一下子脑热,就说起了这个话题。 不过还好,这话问的倒也不算是太突兀,毕竟这丫头也十五了,到了这个年纪,被别人问问亲事啥的,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蒲氏也就没往深处里想,只是垂着眼皮子回道,“她还小嘞,等过阵日子再说吧。我就这么一个丫头,肯定是不能早嫁了的。” 这是她一早就想好了的说词,不只是对玲花娘这么说,将来应付别的上门来试探亲事的人,蒲氏也是要这么回绝的。 “嗯啊,可不是嘛,就这么一个闺女,可不得多留些日子在家里。”玲花娘仔细的看了一下蒲氏的脸色,知道她这话说的是认真的,就没打算再往下面说去。 “你放心,都是当娘的,你的心思我也懂。虽说咱们两家已经定了亲了,不过,我也不是那着急的婆婆。玲花年纪比我家珍娘还小上一些,只要你们不开口,我们肯定不会催。” 蒲氏看她不作声,以为,她也是触动了点心思了,便开口安慰了说道。 对上蒲氏如此深明大义的言语,玲花娘也是心感宽慰。 “我家玲花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能遇上你们这样的人家。其实,就冲你这当婆婆的这么明理的劲儿,就算是把她明儿个就嫁过来,我这心里也没啥不放心的。” 这话一听就是客套的话,蒲氏也没当真,只咧了个嘴角笑了笑。 珍娘听着这两个当娘的女人,从一个话题转到另一个话题的唠着没完的情景,也只觉着好笑。 蒲氏估计也是这段时间离家久了,所以,难得的还话多了起来,俩人唠完了前头那些,又开始说起,如今那猪肉的价格了。 后院那十几头还没出栏的猪,一回来就受到了蒲氏高度的关注,才下了马车,蒲氏就先去瞅了它们一眼。 不过,正在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大壮娘,你可算是回来了,那咱们的账是不是也该好好算算了。” 珍娘看了眼,此时正站在自家堂屋门口,对着蒲氏的方向昂着个脑袋,大着嗓门说话的这个女人。 还有蒋老二,一脸局促的神情,就挡在这娘们的面前,好像是在极力的挽回着即将要爆发的局面,不过,就现实来看,珍娘觉着她爹这个劝架的,只能说是形同虚设罢了。 刚才,从她在屋里听到动静开始,到蒋春草那一帮子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好像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而已。 可见,蒋老二压根半点阻拦的能力都没有。 而且,听这娘们的口气,显然,这回是不打算走那和气的路线的。 往常就算是要算计啥的时候,好歹也是喊着蒲氏叫二嫂的,从没见她跟今儿个一样,直接就来一嗓子‘大壮媳妇’的。 这是摆明了来找事的态度啊。 珍娘再看一眼,跟在她身后的蒋老头,两个多月没见,这老头子还是那么精神抖擞的样子,看来这小日子过得应该不赖啊。 她又往后面看了一眼,赵氏今儿个倒是没来,这会子后面也没有那传闻中的三四十人的大声势,估计是一时情急,人还没来得及召集,这会子,爷俩后面就远远的跟了几个瞧热闹的乡亲。 毕竟,就老陶家跟老蒋家这一桩官司,已经不是闹的一天两天的了,大家伙都是在等着看这一出嘞。 珍娘从那一个个的眼神里面,都能读懂他们心里的旁白。 看看,蒋老二的媳妇回来了,这下两边可有好戏看了...... 当然,对于这些乡亲们赶过来看热闹的行为,珍娘倒是一脸的平常,毕竟这也是庄户人家惯有的现象嘛,她也知道,这些人也不是独独了针对自家,别人家有热闹瞧的时候,也是这么积极的态度。 只有蒋老二站在门口,脸上的神情老不自在了。 自己的老婆孩子离家刚回来,却不是想象中的温馨的画面,却是要一进家门,就要应对上这些麻烦事,他心里还是十分的内疚的。 只是,对上自己那妹子来势汹汹的这个架势,他试图阻拦过,却又无济于事,所以,只能立在那里无奈的叹气了。 “春草,你二嫂才刚回来,有啥事等她歇口气再说。” 蒋老二试着跟着挑事的一方,沟通着说道。 不过,很显然,他的沟通是失败的。 “等啥等啊,我都等了这么多天了,赶紧的,把我闺女给交出来。要不,我现在就到官府去告你们去。”蒋春草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朝着蒲氏的方向说道。 不过,珍娘有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娘们始终都没敢靠近她娘五步远的距离之内,只敢站在门槛的地方,叫嚣着说话。 话落,还拉上蒋老头站到前面去说话。 “大壮媳妇,我知道你拳头硬。不过,这回的事,我可没蛮不讲理,你让咱爹来评评理。我好好的一个闺女说被你拐跑了就拐跑了,你咋的也得给我个交代才是啊。” 蒋老头很是配合的点了头,说道,“老二家的,春草这回说的话在理,你该给个啥交代,就痛痛快快的给了,免得真闹起来,这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珍娘一听这话,险些想要一口唾沫喷到这爷俩脸上去,就这一对不要脸的东西,还知道啥脸面不脸面的呢。 转过头去,看了她娘一眼,很出乎意料的,蒲氏自始至终还没言语,只在这时候才一下子站了起来。 抬着步子走到那爷俩的面前,当然,她没有动粗。 而是,以一种大家伙都始料未及的很平静的语气,对着蒋春草说道,“你想要啥,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你且先回去等信吧。最多不超过今儿个晚上,我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捉拿 蒲氏如此不寻常的反应,却是给了众人齐齐刷出了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说啥?”蒋春草看着这一刻站在自己面前,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的蒲氏,哪怕是她这会子面上的表情,真的是瞧不出一点要动怒发飙的样子,但她还是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两步。 “我刚回来有些累,等我歇会神,到时候你想要算啥样的账,我都依你。”蒲氏又淡淡的语气说了一遍。 没有意料之中的怒吼,也没有想象之内的拳脚,看着这样的蒲氏,大家伙突然都有些发了傻。 “二嫂,你这话当真?”蒋春草更是一脸懵逼的样子,有些呆怔怔的看着蒲氏说道,“你知道我想要啥吗?” 真的,她来之前是做好了准备,要来一场硬仗打的,为了打赢这场仗,她更是不惜下了大大的血本,又许了半两银子的出场费嘞,才让老爷子跟着过来撑撑场子的。 可是,这画面,跟她想象的,实在是差距太大了啊,蒋春草有些脑子拎不过来的感觉。 蒲氏心里冷笑了两声,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出来,看着她回道,“嗯,你想要银子嘛,这些我都已经有数了。” “那你确定能给我?”蒋春草面目有些表现出激动的样子,看着蒲氏说道,一边说,还一边伸出了五个手指头的数。 话落,就看蒲氏一脸淡定的点头。 “这数也不是个小数,我这回出门之前,已经将家里的银子都存到了钱庄里面,所以,现在也拿不出银子来给你。等我歇会神,到时候取了银子回来,再去找你。” 没有一丝丝的反驳,这爽快的模样,简直是惊瞎了一众人的眼。 珍娘就在大家伙的脸上,看到了各种不一样的表情。 多数人还是以惊愕为主的,只有蒋老头有些深思的算计,藏在眼睛里面,不过,他抬起头看了蒲氏几眼,最后还是没有吭声。 蒋老二倒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他左右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的,最后也啥话都没说。 只有玲花她娘,看着这情形,凑到蒲氏的身边,说了几句,“大壮娘,你可清醒着点,她要的是五十两银子。她这狮子大开口的提要求,你咋能答应她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刻意压低了声音,话落,蒲氏倒还没做什么反应,却是蒋春草跟蒋老头那爷俩,眼珠子同样的转了几个圈,然后就眼神定定的盯在蒲氏的脸上。 是了,刚才蒲氏答应的这么痛快,不会是理解错误了她的意思吧,把五十两银子理解成了五两? “二嫂,我可得跟你把话说明白了啊!”蒋春草看她片刻没有作声,便又赶紧的开口说道,“今儿个要么交人,要么给钱。没有五十两银子,是不可能了结的。” 话落,这娘们又强调性的说了一遍,“是五十两,不是五两啊!” 对于蒋春草这样的表现,蒋老二也是一脸失望透顶的神色,他明白自己这个妹子日子过得困苦,所以,哪怕前头有那么些恩恩怨怨的,他还是选择了站在理解的立场上,去包容她。 所以,年初的时候,他才拧着蒋二壮他们的意思,让她进了自己家的屋子,还好言好语的当个亲戚招呼了。 蒋老二其实一直都想给她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的,只是,她的做法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止不住的伤心郁闷。 从进门到现在,他妹子真正追问过自己闺女的下落,有几句话呢?从头到尾,句句话都没离得了银子这两个字。 直到这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妹子这副模样,已经不是单单的贫穷所逼迫的了,而是贪婪造就了这种自私无情的本性。 想到这些,蒋老二就不自觉的满含愧疚的,丢了个眼神给自己的媳妇,却遭来蒲氏的一个白眼。 就她男人类似这般的神情,蒲氏这十多年来,瞧得也多了,刚开始的时候,好像还会感动一下啥的,到如今,已经完全练就了麻木。 蒲氏这一刻,只是将心思应付在了蒋春草的身上,她跟蒋老二这货不同,从这娘们算计了她儿子开始,她就没把她当个人来看了。 在蒲氏的眼里,蒋春草就跟那猪狗差不多的玩意,只是猪啊狗啊的,在面对自己的崽子的时候,还能显些几分母性出来呢,而她,连这点母性,都被贪婪给替代了。 想到这,蒲氏也不再心软,下定决心按着计划来进行。 只是,她开口之前,还是先看了自己闺女一眼,见她也完全没有异议的点头了,便连最后那一点点的犹豫都没有了。 “嗯,你回去安心等着吧!”蒲氏面无表情的说道。 所以,这天的下午,大约就是靠近傍晌的时候,二沟村的乡亲们就看到一队官差,跟凶神恶煞似的,气势凶凶的闯进了老蒋家的老院子里面。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押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咋来这么多的官差啊?是过来抓谁的啊?哎呀,还带了那么大的大枷锁哪!” “哎哟,天啊,这老蒋家的闺女这是犯了啥罪了?” “咋是来抓她的啊?” ...... 这样的场景,好像是二沟村几百年来都从来没经历过的事儿,所以,大家伙都听着消息,纷纷赶了过来。 众人也不敢靠的太近,就围在老蒋家的老院子外面,看着里头的动静。 珍娘也被玲花拉着跑过来,凑了个‘热闹’。 大家伙都在热烈的讨论着,为啥官差就要跑到老蒋家来拿人了的原因?也在纷纷猜测着,究竟蒋春草是犯了啥罪了? 只有珍娘,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心知肚明。 “官大爷,你们干啥要抓我啊?我啥事都没犯过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啊!” 蒋春花这会子已经被押到了院子门口,就要被带走了,只见她拼命的挣扎了,拖着屁股想要回去这院子里面。 “爹啊,娘啊,你们赶紧出来救救我啊!” 扯着嗓子,对着院子里面嚎着,却不见里头有一点点的动静,蒋老头跟赵氏连一点影子都没见着。 “喊啥喊!再他娘的嚷嚷,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或许是因为她的不配合,引起了那些官差的不耐烦,就看一个领头的衙役,直接走上去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将她的嘴角打出了血迹出来。 不过,即便这样,蒋春草还是没死心的小声的说道,“官大爷,你们肯定是搞错了,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妇而已,我啥事也没犯过啊,你们抓我干啥啊?” “废话少说!有什么冤屈,你跟我到县衙的大牢里面说去!”领头的衙役,哪里会吃她这一套,直接押上人就要走。 正好这时候,里正也听着消息跑了过来,毕竟这官差来拿人,也是他们村里的大事,他还是得过问一声的。 所以,便走上前去,向那衙役打听了两句,“官差大爷,我是这个村里的里正,请问这妇人是犯了何罪了?为何因由要抓她啊?” 领头的衙役一听他的身份,倒是脸色缓和了几分,只是那语气也是算不得好的,说道,“有人告她诋毁污蔑之罪,县令大人命咱们速将罪人锁拿入狱!” “啥?我啥时候诋毁污蔑哪个了?”蒋春草立即就喊起冤来,“官老爷啊,您可要明理啊,我这一直都待在家里没有出去过,到哪里去诋毁污蔑人啊?” “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我爹我娘,他们都可以给我作证。我这半个月来都没有离开过这个村子啊,怎么可能去污蔑别人呢?” 珍娘冷眼看着她那样奋力喊冤的情景,却是半点生不起同情。 啪的一声,那衙役又是一个大嘴巴子给甩了过去,直打的蒋春草另外那半边脸也肿了起来。 “老子叫你闭嘴,你偏要嚷嚷个不停!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没点眼色!” 面对官差的突然发怒,大伙都凛了气息,不敢吭声,本来嘛,这一般的老百姓,就对这些当差的心存着满满的敬畏,所以,连里正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只是,他看了一眼站在人堆子里的珍娘,他咋听说,蒋老二那媳妇今儿个才答应要给这女人银子的,难不成是两边要和解的意思了? 要真是这样,这事他还真不好就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撒手不管的,毕竟,他早就有那要跟蒋老二一家子交好的心思了。 所以,里正大爷踟蹰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又问了一句,“官差大爷息怒,都是乡下妇人,没有见识,得罪了您,还请不要见怪。不过,这妇人说的倒也是个实话,她这一个月里,真没出过咱们村子,所以,您所指的那个啥诋毁罪,是从何说起的啊?” “是嘞,官老爷,您可得明察啊!小妇人真的是冤枉的啊!” 蒋春草一大口混着血水的唾沫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吐掉,就赶忙有些含糊不清的替她自己喊冤说道。 话落,就见那衙役一脚朝着她踢了上去,直将她踢到了地上,然后,对着她呸了一口,说道,“跟老子喊冤!你这样式的,老子见得多了!连朝廷命官都敢污蔑诋毁,你这样的小妇人,整个榆林县也就找出你一个来吧!还敢在这里跟我装啥清白!” “呵呵,等你到了县衙的大牢里面,你就对着那些刑具好好的喊冤叫屈吧!” 这阴沟沟的冷笑的样子,倒是震慑住了一大片,不过,大家脸上的疑惑却是更明显了。 啥?诋毁朝廷命官?这话从何说起? 众乡亲们对蒋春草这人,是没啥好感来着,毕竟她那股子贪得无厌又自私无情的风评,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的家家户户。 所以,她落到这会子的境地,也没人真站出来出头啥的,不过,这说抓人就抓人了,也太突然了吧,更何况,这会子,那衙役又说了什么? 诋毁污蔑朝廷命官?这话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一色儿的懵懵的表情望过去。 连珍娘都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罪名是从何说起的。 “官差老爷啊!您这话说的就更冤枉人了!小妇人从不认识啥子朝廷命官,不对,小妇人是连县令大人都不知道是谁?哪来的这个罪名啊?”蒋春草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不迭声的喊着冤枉。 哪怕是已经被打了三次了,但是这娘们却还是本着不怕死的精神,继续嚷嚷着。 里正也在这时候回过神来,帮着说话道,“是啊,官差大爷,咱们村子里面都是些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从没跟哪个朝廷命官有过啥瓜葛恩怨的。这小妇人虽然平常是嘴碎了一点,但是——” 面对衙役们那一个个的煞神一样的样子,里正是没敢直言说他们弄错了,只赔着笑脸的开口澄清道。 话落,却遭来那衙役的一记白眼和警告,“你是这个村子里的里正是吧?我看你也一大把年纪了,有些不该管的闲事,还是别多管了为好!免得惹火上身!” “据我所知,这妇人也不是你们村子里面的,她不过就是身在娘家而已。本来就不该你管的事。再说了,她得罪的是朝廷的命官,你们再如何,也是帮不了她的。” 里正被他说的一噎,抬起眼神往那人堆子里面有找了一通,还是,没见蒋老二那夫妻两个过来,顿时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这事,他是管呢?还是就这么由着将人拿去了呢? 正在他纠结不已的时候,那衙役又发话了。 “好了,都散了吧!今儿个你们也瞧见了,这就是犯法的下场,往后都本分着点,别整的跟这妇人似的,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找死!” 话落,就要转身押着蒋春草走人。 却没想到,那娘们这时候,一把转过身,揪着里正的衣角不肯撒手,嘴里一个劲的求他,“里正大叔,求求你了,我是被冤枉的!我真的没有诋毁过啥朝廷命官啊?你救救我吧!” 里正被她抓着不放,拽了几回,也没将自己的衣角拽回来。 “里正大叔,我知道你是咱们村里心肠最善的,我打小就觉着你人好!而且,我晓得,你跟我二哥家里走的很近,就算是瞧在他的面上,你也得帮帮我啊!” 里正听她这样哀求的话语,倒是又神色犹豫了起来。 蒋春草赶紧抓着这个时机,又朝他求情说道,“我真的没犯罪啊!你就听听这都给安的啥罪名啊?我一准就是被冤枉的!里正大叔,您帮帮我,帮帮我!” 现如今,她也没有别的指望了,亲爹亲娘躲在屋里不出来,兄弟也没个身影,自己的夫家更是离得那么远,不过她也知道,就算是她男人那一家子人现在在这里,估摸着也不会替她说话。 所以,她能抓住的,就只有里正这一根救命稻草了。 面对这副情形,里正只能叹了口气,又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跟那衙役说道,“官差大爷,您看这事整的?兴许她真的是冤屈的呢?不然,您说个名字,她究竟诋毁了谁了?也好让她死个明白!” 话落,就看那领头的衙役,一脸不耐烦的神色,看了他们一眼。 不过,最后还是开口要言道,“我等就是些衙门办差跑腿的小衙役,那朝廷命官的名讳,岂是我们可以随意叫喊的。 不过,既然你今儿个非要问,那我就告诉你一声也无妨!” “有人告她诋毁朝廷命官,边关要将——蒋耀威大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 惊愕 蒋耀威?这是哪路人物? 现场安静了数十秒,珍娘有些无奈的看着大伙又是一脸懵的神情,看来,这二沟村的乡亲们,只知道村里有一个叫蒋大壮的,却是不晓得他还有个大名,叫蒋耀威是也。 “啥?蒋耀威?那不是蒋大年家的大小子?”里正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这也难怪,庄户人家不管是丫头还是小子,都是打小就是喊着小名长大的,就好像珍娘他们家兄妹四个,分别人称‘大壮’‘二壮’‘小壮’,到了珍娘这里,更是‘珍妞’‘珍姐’‘小囡’啊啥的乱喊一气。 其实,他们都是有正经名字的,珍娘她几个哥哥,分别叫蒋耀威,蒋耀武,还有一个蒋耀文,据说名字都是蒲氏给起的,她也搞不懂,为啥前面两个名字起的都那么霸气,最后到她三哥这里,就又变了个风格。 但是,乡里乡亲的,却是没几个知道他们大名的,平常都是大壮二壮的喊着,因为,对于这些土里刨食的庄户人来说,大名,压根就是平常接触不到的东西。 只有里正不同,他掌管着村子里面所有人的花名册,每年朝廷来征税的时候,也是他拿着名册挨个的通知执行的,所以,他一下子就领过神来,这蒋耀威大人是哪个? 不过,那蒋大年家的大小子,啥时候又成了什么朝廷命官了?还边关要将? 他不是才去参了大半年的兵么?咋就混成个官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里正大爷眼珠子转溜了不停,这一出出的戏唱的,真的是让人看不明白了。 不过,他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人堆子里的珍娘,就看她嘴角那样挂着毫不掩饰的笑意的样子,里正还是不由自主的收回了原本要走上前去的步子,而是往后退了两步。 不管究竟唱的哪出戏,至少现在有两点他已经弄明白了,首先就是蒋大年家的门庭又发达了,二来,今儿个这一出指不定就是他们家自己整出来的,所以,他还是别瞎掺和了为妙。 而此时,老院子的里面的堂屋方向,又是另一番景象。 “老头子,你听这外头的动静,那些官差还没有走嘞,要不咱们也找个人出去瞅瞅情况再说。”赵氏有些小心翼翼的在蒋老头面前,张口说道。 而蒋老头明显就是一副不想答应的样子,只见他板着个脸色,坐在那里不停的抽着旱烟,眼皮子垂耷着,仿佛就跟没听见似的。 只有那略微颤抖的双手,显示出了他此时内心深处的惊魂未定的情绪。 就在方才,一群的官差二话不说的就冲进来的场面,着实是吓到了这个,平常以自私闻名的老人了。 蒋老头在自家人面前是做的挺狠的,也惯是无情,只是,他这样的凶性,却是在面对官兵的时候,一下子就蔫了。 所以,就刚刚官兵冲进来的第一瞬间,这个老头子的最先反应,不是去询问出了何事,而是将自己藏在了门后面,直到蒋春草已经被戴上枷锁押了出去,他才慢慢腾腾的挪着步子走了出来。 陈氏清冷的目光锁在蒋老头的身上片刻,也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她这漂浮了小半辈子无定的姻缘,最后竟是落在了这样一户极品的人家。 陈氏看着这一屋子人眼里的冷漠和无情,只觉得深深的悲哀,还有一种对她自己未来命运的不安感。 好歹也是血脉至亲的关系,这些人竟然也能做到那样的冷眼旁观的态度,那么未来的某一天呢?这些人又会如何对待她呢? 陈氏眼神撇下去,看了眼同样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蒋老大,这个男人,如今名义上已经是她的丈夫了?只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个关系不过是说出去给外人看的而已。 俩人这几个月来的真实的关系,说是形同陌路也差不多了,陈氏跟这个整天阴着一张脸的男人,好像从来就没有过任何交流,两人甚至从成亲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三句话。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这男人每每看向自己的时候,那种厌恶又无奈的眼神,陈氏知道他不待见自己,这一家子人,人人都不待见自己,不过,其实从根上来讲,她才更加看不起这屋里一个个冷血无情的东西。 陈氏原本是想出去看看的,不过,她仔细的看过了这屋里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之后,她改变了主意。 “老大媳妇,你干什么去?”赵氏看着背影转过去,已经走到了门口的陈氏,喊了一嗓子说道。 陈氏步子只停了一秒,“回我自己的屋子里面去。” 话落,就不见身后再有什么动静,只在走出门外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了蒋老大小声的话音。 “娘,她算你哪门子的媳妇?往后别乱嚷嚷了!” 陈氏听着这个声音,倒也没有多大在意,她来到蒋家,不过也就是为了躲避娘家那边的风言风语,找寻一个栖身立命之地。 而老蒋家为何到了现在,还没有将她撵出去,当然也有他们的一番思量。 如今,陈氏在这个院子里,住的是老蒋家西边的厢房,这屋子原本是要给大房的姐妹几个住的,不过,后来,她出了钱财赁了下来,就连每日里的三餐饮食,也是她拿了银子出来的。 所以,真正算起来,陈氏也算不得吃的老蒋家的饭。 因此,她也自然不在意这一屋子人的眼光和言语,出了堂屋陈氏就加快了步子,直到回了她自己的屋子,便再也没去理会那边屋子里面的种种,只一心做着自己的针线。 这每一针每一线,挣的都是她下半辈子的安身立命的本钱。 陈氏绣了一朵白底粉面的梅花,她最爱绣的就是这个,只是每每看着自己绣起的那一朵朵的梅花,她的心底却只有叹气。 虽然才在这院里住了几个月的时间,但是陈氏也已经摸透了这院里的每一个人的本性,抛开那几个小的不说,就那两个老的,其实就是一对自私的货色,而蒋老大,本性里也不缺这个,只是,他相较于蒋老头那两个,更多了份死要面子的德行。 所以,陈氏觉着,在这样一个家里面生存,其实说难也不难,只要她拿得出银子,就能堵得上这一家子人的嘴。 而且,她也瞧出来了,蒋老大整天从内而外的,对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份不接受,其实,搁到蒋老头的面前,却是白搭,这个院里真正做主的,也不会是他。 不得不说,这个陈氏也真的是个聪明人。 确实,这会子,老院子的堂屋里谈论的,还就是她的话题。 “爹啊,咱啥时候才能将那个女人送回去啊?”这是蒋老大的声音。 就在他自己的亲生妹子被抓走,还停留在自家的院子门口的这一刻,这人关心的却不是他妹子的死活和安危,而是,在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开口谈论的却是他自己的事情。 “这事回头再说吧。” 很显然,蒋老头这会子也没有心情来跟他谈论这事。 “回头再说?爹,你都已经说了几回这话了?究竟啥时候才是真正的回头再说的时候?”蒋老大闷着嗓门,也不知道是痛苦的,还是抓心的,反正是不想又听这样的敷衍之词了。 他这一辈子已经活到这个岁数上了,却是连那一点唯一的追求,还没有实现,蒋老大这一日一日的就跟煎熬了似的。 更何况,那样一个媳妇搁在家里,要是让外头的人知道了,那不是越发的笑话起他来了。 “你有能耐,你现在就把人撵出去,然后再娶一个?”蒋老头本来就心烦意乱的,这会子更是语气不善,“才几个月啊,你就算是要撵人,也得寻个理由不是!好歹等上一两年的,到时候再以七出之过休了她不迟。” “一两年?”蒋老大顿时就语气有些激动了起来。 他都这把岁数了,再过上两年休了陈氏出门,然后,他那儿子,又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出生? 很明显,他是不乐意的! 只是,蒋老头也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满脸不耐烦的样子,说道,“行了,陈氏的事情,我心里头有数,等时机到了,自然会让你撵人的。你这会子去外头瞅瞅去,我刚刚听着,仿佛有老二的声音在外面了。” 蒋老头终于发话打发人出去了,不过,这前提还是建立在他二儿子,已经挡在前面的情况下,而且,他自己这个当爹的,是不可能冒着风险出去的。 蒋老大听了这话,自是满脸不情愿的神色,只是,他如今也硬气不起来,只能在老爷子震慑的眼神之下出去了。 确实,蒋老二这会子也在。 他也是听着风声吭哧吭哧的跑过来的,只是步子才停留在院子前面,就听到了那样惊天炸雷的一句话,所以,他也只能傻愣愣的立在那里半天都不知吭声。 “老二,究竟是咋回事来着?” 蒋老大一出来,也不去问那些官差,就径直走到蒋老二的身边,盯着他问道。 蒋老二看了他一眼,却是不知道该咋说? “啊?——” 珍娘远远的看着她老爹,那一张脸上显出的,跟别人一个式儿的蒙圈,却是一点也不为奇怪。 蒋老二不知道是正常的,因为,今儿个这事,都是她跟蒲氏提前商议好了的,别人压根就不知道。 关于如何处置蒋春草这娘们的问题,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商议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是珍娘提出来的,该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了,不然,这娘们压根就不长记性。 其实,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用那干仗的法子来解决这事,毕竟,那样的画面除了给别人看个热闹之外,也同时带出的是大家伙看了笑话的眼神。 这要是搁从前,珍娘也无所谓了,只是,如今她大哥打小也是个官身了,而且,再没过几天,她三哥也要去考童生试,走科举的路线了。 不论从哪一点来说,他们家的门庭是肯定要变换一新的了,尤其是对蒋小壮来说,真要走科举的路子了,那他们家的门风和名声,是肯定要正一正的了。 所以,她才决定要来个干脆的,一举解决了这桩麻烦才行。 至于,怎么解决,这法子是珍娘跟蒲老爷子一块商议出来的,他一张口就说直接将那娘们交给官府去管教,省得大家闹来闹去的麻烦。 珍娘一听,就觉着这法子可行,毕竟,老爷子活了这大半辈子了,他的话,当然是更有可取性的。 所以,蒲老爷子在县城的时候,才会停下来应了县令大人的邀请。 然后,......就有了这时候的这一出了。 珍娘又看了大伙那脸上的疑惑,突然就走出人群里面,大声的说道,“没错!蒋耀威就是我大哥的名字,他现在已经是正六品校尉将军的头衔了!” 话落,就听耳边一阵接着一阵的嘶嘶的倒抽气的声音,当然,还有背后那一个接着一个惊愕了的眼神。 珍娘知道,她这一句话,足以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神,当然,这所有人里面,也包含了蒋春草这个女人。 “你说啥?蒋大壮那小子成了将军了?”蒋春草一脸见鬼似的不信的眼神,看着珍娘问道,“这不可能!” 说着话的同时,就想扑到珍娘的面前来,仿佛想要揪着她的衣裳领子问个清楚似的。 不过,被那为首的衙役一个巴掌甩了过去,这一下,直接就甩掉了两个槽牙。 珍娘没有理会这些,只是又接着挺直着腰板,以一种异常平静的话音,说道,“所以,这个妇人一点也没有叫冤的可能!当初她是如何往我大哥身上泼脏水的,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话顿,她又眼神转到蒋春草的身上,有些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她,说道,“不过,说到这里,我还是要替我大哥谢谢你来着,要不是你当初那样不择手段的毁他的名声,他也不会去战场,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善恶因果终有报,你何曾想过会有今儿个这一天啊!” ------题外话------ 珍娘这一次回来,就是来完美的虐虐虐的啦。。。。。。 第二百一十九章 落定 珍娘冷笑的看着这个娘们,嘴角不停的往外渗着血水的模样,想想当初她做的那样卑鄙无耻的事情,真的是忍不住的一阵痛快。 然后,就看她突然从怀里拿出一纸文书出来,冲着大伙说道,“刚刚大家伙也看见了,这女人是如何给自己喊冤叫屈的。为了防止她再到公堂上去狡辩抵赖,我这里写了一份她的罪状,上面如实记下了她当初是如何污蔑我大哥的行为的。” “如果大伙有愿意作个见证的,就上来画个押,也省得县官大人再派人来多跑一趟。” 话落,就见众乡亲们,纷纷窃声议论了起来。 “你个死丫头,是你在背后害我!”蒋春草见到这个情形,顿时就恼羞成怒起来,要朝着珍娘身上挠过来。 “别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害不害的?究竟是谁在背后害人的,你自己心里知道!到了这个关头了,还想要装无辜是吗?”珍娘满脸不屑的表情,看着她。 转过身去,就扬了声音大声的说道,“像这样颠倒黑白,又罔顾亲情的人,各位乡亲们是还想要给她机会咋的?揭发检举她,也是为民除害的一桩大功劳,这文书传到县官大人手里,相信大人也会表扬赞举咱们村的乡亲的。” 话落,就先得到了那些官差们的认同,“这位小姐言之有理!此举乃是正义之为,合该广为传扬。” 本来嘛,就这回抓的这娘们,基本就是没有翻案的可能了,不过,真等到人抓回去了,还得走个过场啥的,到时候传证人什么的,还不得他们跑腿,要是有这文书,那就可以省却很多事情了。 对于他们这些吃衙役饭的人来说,那又是何乐而不为的事情呢。 “我来画押。”里正是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人。 要是到了这种时候,他还认不清形势的话,那他这里正的位子也坐不了这么多年了。 珍娘一边将那文书递给他,一边笑着向他道了声谢,“谢谢里正大爷,非常感谢您今日的正义行为,等我大哥回来的时候,一定让他亲自登门拜谢。” 她大哥,那就是新鲜刚出炉的朝廷命官喽,里正一听这话,却是满面笑颜,不管这话能不能当真,总归是给了他几分颜面的。 因此,等到里正画完押之后,紧接着就站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身影,最后,几乎所有在场的乡亲们,都纷纷不绝的跑了上来。 蒋春草看着这一幕,自然是心有不甘,就听她在那里垂死挣扎了嚷嚷道,“大伙干啥听这小丫头片子的妖言惑众。我也是在这村里长了十多年的,咱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啊,难道你们就忍心将我送进大牢里面去?” 珍娘拿着那张已经按满了手印的文书,心里甚是满意,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这娘们到这时候,还不死心啊! “己为之,必担之!你当初做了那些恶事的时候,就不曾考虑过后果吗?” 话落,就要将它交给官差。 “二哥,你就站在那里干看着这死丫头那样对我吗?”蒋春草突然朝着蒋老二喊了起来。 她知道,在这时候除了蒋老二,已经没有人可以救她了,今儿个的事情,很显然就是蒲氏那娘们做的,蒋春草也是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的弄明白了蒲氏的手段了。 这娘们真的是忒狠了,忒绝了!她这是要一招置自己于死地啊! 大牢?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要是进去了,那面对的将是什么?砍头?凌迟?还是绞杀? 身为一个普通的草民,蒋春草对于那样一个地方,想想都会心生畏惧之意,所以,她坚决不能去,也不可以去! 真要是去了,她这辈子就完了! 蒋春草开始剧烈的挣扎了起来,比刚刚还要挣扎的厉害,“我不要去大牢!我不去!我不去!” “他娘的,就你这不老实的劲,说你是冤枉的,也得有人信才是!老子叫你老实点,你非不听,来人,把这娘们拿绳子捆了,绑在马腿上!”衙役发了狠话道。 而珍娘已经不打算再理会这些,她面色凛然的将那文书交给了为首的衙役,然后转过身去,就要拉着面有强烈不忍的蒋老二回去。 “爹,咱们走吧。王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所有人都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就算是她是你的妹子,也不例外。” 蒋老二嘴唇蠕动了两下,面有挣扎之色,只是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能眼神转动了移开了蒋春草的身上,不去看她。 “二哥,我是你亲妹子啊!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蒋春草眼看着这样的情形,却还是不管不顾的喊着。 蒋老二一脸痛苦不堪的表情,他本就是个心软的人,哪里见得了这副场面,只是今儿个这事,他也是头一回碰上,他能怎么办。 要是蒋春草今儿个真是受了冤的,他肯定是二话不说要去救人的,可是,她如今这境地,顶多只能算是自作自受罢了,要他怎么救呢? 去跟官差理论,还是去打杀了抢人? 蒋春草看着他那迟疑不定的样子,竟然还张口骂了起来,“蒋大年,你个狼心狗肺的玩意!连自己的血肉至亲都去害,你还有没有良心呢?你今儿个不救我,就不怕人骂你心狼吗?” 只是,她这没完没了的叫嚣,也让那些官差够厌烦的了,所以,就找了块臭布往她嘴里一塞,堵住她的嗓门。 珍娘看着她这德性,却是心里犹不解气,关键是她爹被那女人骂的,脸上竟然还显出几分内疚之色来的样子,也是无语了。 她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去,对着蒋春草的方向说了一句,“到了这个关头了,你还不知悔改!究竟是别人害你,还是你自己作恶,害了自己?你最好是好好整清楚了!对了,我还有件事,我得跟你声明了!你这罪状,并不是我娘告上去的!” 这话她还是要讲明白的,省得蒋老二心里对蒲氏存了疙瘩。 “不可能!除了你娘那心狠的,还能有谁!”蒋春草自然是不信的,即便是嘴巴堵着,但是珍娘还是能够听懂了她那嗯嗯啊啊的声音里发出来的意思。 不过,她也没再解释下去,有些事情,就没必要解释的那么明白了,她只要告诉蒋老二,不是蒲氏做的便可。 当然,就蒋老二那犹疑了一瞬间之后又恢复了平常的眼神,珍娘也看得出来,她爹是信了的,毕竟,她们娘两才归家,到现在也没出去过,就算是想去做点啥也没机会。 所以,蒋老二就没说话,只是,眼神落到蒋春草身上的时候,还是显不出那副决绝心狠的样子来。 珍娘看着大伙的眼神,也因为刚刚蒋春草喊的那一嗓子,纷纷都定在了蒋老二的身上,也是心里忍不住生出了一股子火来。 “你就只有我爹一个亲人吗?这后面院子里的,个个都是你至亲,你咋不去叫嚷着让别人来救你呢?平日里瞧着你跟这院里谁都亲香,唯独就对咱们家里人凶神恶煞的嘴脸! 今儿个不是还跟我爷同仇敌忾的杀到我家里去的吗?怎么到了这会子,就光记起我爹这一个亲人了?还不是柿子专捡软的捏!” 珍娘觉得该揭露的时候就得揭露,蒋老二性子软,但是他也不是个糊涂的,有些话就得跟他明明白白的说清楚了,那样,他也就不会再心生什么狗屁的内疚了。 另外,这么多的乡亲看着呢,她也不想他们家背上一个冷血无情的包袱!说冷血,论无情啥的,也别先找他们! 话落,就看蒋老大站在那里,脸上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还有,你想我爹怎么救你?当初你来给我大哥下套的时候,泼脏水的时候,还有前段时间来我家门口闹事的时候,你有想过啥骨肉至亲的情分吗?”珍娘一点也不客气的回怼了说道。 “咱就且不说你犯不犯罪的,你要谈骨肉情分是吧!那好,爹你自己摸摸看,你脸上这口子,是谁给挠的!要是真要论啥情分的话,你当初又是咋下得去手的?” 蒋老二脸上几道疤痕,挺明显的,一看就是指甲给抓挠的,而且,就看那印记,就能想象到当初挠的那人下手有多狠厉! 几番话落,总算是转变了众人的眼光,大伙不再将眼神定在了蒋老二的身上,而是转去投向了那院子里面,还有蒋春草的身上。 珍娘听着他们开始,纷纷说起了指责蒋春草手毒厉害的言语,还有议论着这院子里面的无情冷血啥的言论,这才脸上露出了几分满意来。 当然,耽搁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官差们也没再停留,直接押着蒋春草走了。 大伙看着她被马儿一路上拖着前行的画面,也是纷纷感慨不已,只是那眼神里再没多少同情,珍娘甚至还听到许多人感叹而言,“自作孽不可活啊!” 是的,就蒋春草如今这下场,完全只能用这么一句话来概括总结了! “爹,咱们走吧。”珍娘轻声的对着蒋老二说道。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知道蒋老二心里肯定是不会好受的,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到了这个地步,只能靠他自己去慢慢的消化了。 “大伙也都散了吧。今儿个这事对于咱们全村人来说都是个教训,往后大家都恪守本分,谨言慎行一点,免得也落得这么一个下场。”里正也在这时候开始扬起了嗓门说话。 说完,又跑到蒋老二面前,笑呵呵的说道,“大年啊,这么多年了,你咋还是那么个性子呢!那么大的一桩喜事,干啥给大伙捂着藏着的,要不是今儿个出了这事,你是还打算瞒多久啊!大壮现在成了将军,朝廷的命官,那可不只是你们家里的好事,对于咱们全村来说,也是一桩光荣的事情啊。” 蒋老二有些木楞愣的看着里正在那里说话,“啊?哦!” 珍娘知道他是没缓过来这劲,便冲着里正道了声抱歉,“里正大爷,我爹这还在为刚才的事情难受嘞。过两天,等咱们在家里准备准备,一定请您去家里喝酒。” “诶!这哪是请我喝酒的事啊!怎么的也要在咱们村里热闹热闹才成啊!毕竟这是咱们全村人的光荣。”里正扯着嗓子大声的说道,“这样吧,我这两日就去请个戏班子过来,咱们到那村子的晒谷场上好好的热闹几天,让咱这十里八乡的人都看看,咱们二沟村也出人才了!” 珍娘看着里正那激动的样子,也是无奈了,她倒是能够理解他这当里正的心情,毕竟村里出了一个六品的官,也是一件大事,这县令大人,才是七品的官身而已。 只是,如今蒋老二肯定是没心情的,再加上蒲老爷子估计马上也要来了,他们家这会子确实是没啥劲去折腾这个。 所以,珍娘想了想,还是比较委婉的说道,“前方的战事未定,咱们还是别整这些了吧,如今我只盼着我大哥能够平平安安的,战事早日结束。等他归来的那一日,咱们再来商议商议这热闹的事儿吧。” “是嘞。都是一个村里的,咱犯不着整这些。明儿个我请叔去家里整两杯就成了。”蒋老二这时候也回过一点神来,跟着说道。 里正见这爷俩都这番说词,也就暂且作罢了,心想着,也是,今儿个出了这档子事,蒋大年肯定是没那个心思说这些的,就打算重新找个时间去蒋家商量。 “老二,去咱们院子里坐坐吧。”蒋老大看着已经散开了去的人群,却是张口说道。 珍娘原本张口就想回绝的,尤其是她这个大伯眼神里明显藏着几分算计的样子,她爹进去,肯定是没啥好事的。 不过,眼神一闪,就看到那院门后面一双鬼鬼祟祟的眼神。 珍娘心眼子转了转,便扯着她爹进去了,“爹,我也许久没见过我爷他们了,干脆进去打个招呼也好。” 第二百二十章 无耻 “啊?”蒋老二一副傻不愣登的表情,就由着珍娘扯了进去了。 其实,先前出了那么些的闹腾,再加上今儿个这一出事,蒋老二也是对这边的老两口心凉凉的,这时候让他进去,他真的有点不想去面对。 不过,珍娘拉着他,他也就顺着脚步进去了。 蒋老大看着他们这样,倒是面上一喜,抬起步子就跟在了后面。 爷俩才走进院子里面,就捕捉到了一个人影。 “谁啊?鬼鬼祟祟的!干啥呢!”珍娘已经看到那人的面貌了,不就是周大成的儿子周孝吗,但还是故意大声的说道。 今儿个回来到现在,就光顾着处理蒋春草那娘们的事了,倒是忘了还有两个极品在这里等着呢。 话落,却不见那人现身,还是猫着身影子在那墙角后面缩着。 “大伯,这是咋回事?是不是这院里进贼了?大白天的咋还有那影子鬼鬼祟祟的?”珍娘见这情形,故意对蒋老大说道,“正好那官差还没走远呢,您赶紧去把他们追回来,顺带着把这院里的贼人给一并抓走了。” 话音一落,片刻,那墙后面的身影就现了真身出来。 “二舅,表妹,我是周孝啊。” 被珍娘的话音逼出来的周孝,此刻有些局促,有些紧张。 “哦,原来是周家表哥啊?你咋在这里呢?是到我爷这里来串亲戚的啊?”珍娘瞧着他那副缩肩耷脑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形的人物,所以,便故意这么问道。 “我大姑他们呢?这走亲戚就走亲戚呗,干啥还藏藏掖掖的,我还当是个贼人进了这院里呢!刚刚要不是你出来的早,我可真去喊官差过来了。” 周孝被她这一番话问的,顿时就张了嘴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他虽然跟着他大哥从小养了些流里流气的毛病,不过,却也胆儿小,又不如他爹周大成那么能言善道,所以,只能杵在那里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更是撒开脚丫子就跑了。 “呵,这人可真有意思!”珍娘有些无语的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不过这倒是让她看清了一点,这周孝那脸皮子的工夫,倒是半点没遗传到他爹周大成的。 瞧着他跑过去的方向,不禁开口问道,“他怎么跑那杂物房里面去了?” 老院子这边的房屋格局很简单,统共就那么几间屋子,一间堂屋,两间厢房,还有两间一大一小的倒座房。 两边的厢房以前就是给他们两房人住的,后来珍娘他们一家子搬走之后,蒋老头也没搬进去,还是住在原来的那间大些的倒座间里。 他那间倒座屋,地儿倒也还算宽敞,跟那两间厢房的空间差不多大,就是不太通风,对于这一点,珍娘曾经也是疑惑过,不知道这自私本性的老头子,怎么肯让自己住个倒座的房子。 后来,问过蒲氏之后,才知道,原来这老爷子生性就喜好向南的方向,再加上他冬天怕冷,更有那怪癖就不喜开窗,就爱待在那光线暗沉的屋子里面,所以,才愿意住了那个房子。 至于,另外一间巴掌大点的倒座房,就做了摆放杂物的屋子,那房子统共就四个平方不到的空间,确实也不好住人。 难不成,那周大成爷俩在老院子这边,就住在那个里面? “哦,他跟他爹如今住那个屋里。”蒋老大有些语气平平的回答了说道。 对于这爷俩,他也没多少好感,不过,当初人住进来的时候,是蒋老头做的主,他也说不得什么话。 正好这时候,里面的人应该是听到了院里的动静,从屋里传了声音出来,“是老二来了吧,进来吧。” 说话的声音是赵氏的,珍娘听着这无比熟悉的声音,却是心里不知该作何感受,她原来住在这院里的时候,对赵氏的印象还算说得过去。 与蒋老头相比,赵氏对她们这些做孙女的,倒也没有那么的苛刻,至少言语之间还算得上是平和,可是,从那次骗婚的事情开始,珍娘对赵氏的印象也就完全的改观了。 从表面上看,她好像一直都附在蒋老头的身后,啥主见都没有的样子,蒋老头说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 就连当初分家的时候,蒋老头对他们一家子做的那样绝情,赵氏也跟着没有半点作为伸出援手什么的,其实,真究其原因来,她也不过是一样冷血无情的本性罢了。 一直以来,这个院里粮食上的把控,其实都是掌握在赵氏的手里的,难道她当初偷摸的给他们一家子送上半袋米啥的,都做不到吗? 从那件事过后,珍娘就瞧出她这个奶奶的本性来了,还有后面发生的那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包括今日蒋春草这事。 这院里有一人出来的吗?身为亲生的父母,赵氏给出的反应不过就是跟蒋老头一样的无情罢了。 尤其是,珍娘跟着蒋老二进了屋里之后,看着这两个老的,就跟没事人一样的,坐在那里该抽烟抽烟,该喝水喝水。 “老二啊,听说你媳妇回来了?”蒋老头一开口就只字没提蒋春草的那事,仿佛就跟没发生过似的。 那气定神闲的模样,看的珍娘心里一阵的莫名的发凉。 虽然,蒋春草确实是罪有应得,可是,身为一对爹娘,他们这样的反应确实是让人见之生寒。 就连蒋老二,那面上的神情,到了这一刻还没有缓过劲来了呢。 珍娘见她爹没有说话,便替她开口回了,“爷,奶,我跟我娘是今儿个才回来的。刚回来家里的事情多,我娘忙到这会子还没抽出空来。” 她不确定这老头子说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挑理,拿蒲氏没来跟他们问安的事情说事儿? 虽然平常蒲氏也就没怎么来过这边院里,不过,珍娘还是先拿话堵了他们的嘴,省得这两个又有什么说头。 话落,却感觉到蒋老头那眼神不明的样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珍娘很是讨厌这股子眼神,好像在打量个物件似的。 然后,就听蒋老头有些阴沉沉的嗓音说道,“小丫头片子,穿这一身又是毛又是绸的衣裳,也不怕折了寿!” 话落,就拿着他那黑黢黢的旱烟杆子,对着那炕上的桌面子咚咚咚的敲了几下,一边眼神斜着射在她的身上。 呵,珍娘不禁冷笑,合着是她惹着这老头子的眼。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这一身的衣裳,嫩粉色的缂丝斜襟短绸袄子,搭着浅青色束腰长裙,脚底下踩得是一双鹿皮的小靴子,这一套还是在边城的铺子里面买的,是夏霆毅给她挑的一身。 那边的人流行穿这带毛领毛边的衣裳,所以,这衣裳的袄子和裙子的边上都镶了些毛圈,尤其是那胳膊的袖口处,镶的是纯白色的狐狸毛毛,不过,珍娘觉着,就凭着蒋老头那点眼力见,估计也瞧不出来。 实在话说,她这一身确实是在这村里挺惹眼的,单凭这样式,还有那衣裳上面镶着银线的做工,她刚刚一回来,玲花就忍不住在她这衣裳上面瞅了好几眼。 不过,她穿的好,又跟这老头子有啥关系?再说了,蒲氏老早就很舍得给她在吃穿上面花银子,这事他们也不是不知道。 怎么今儿个还拿话出来说了? 珍娘心里疑惑的同时,也没客气,直接朝着蒋老头怼了话道,“爷,您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穿啥都是我自己挣的,一没偷二没抢,更没有去占旁人的,有啥折寿不折寿的?” 话落,就遭来蒋老头一记狠狠的眼刀子,厉声冲着她喝道,“你,你个小丫头片子还学会回嘴了!是谁教你的这样的规矩?说话好大的口气?你自己挣的?就你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还挣钱哩?说出来,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面对这老头子满脸不屑的眼神,珍娘也不打算跟他解释了,像他那种人,也犯不着多说什么。 珍娘本来就是看着那个人影子,想进来探探情况的,不过,瞅这情形,也没啥情况好探的了,再说了,她这会子也没什心情了。 “爹,咱们回去吧。等会儿我三哥就要下学回来了,咱一家子也好久没好好的团聚团聚了。”珍娘扯了扯她爹的胳膊,说道。 尤其是故意在那‘咱一家子’这四个字上面,重重的咬了话音,她就是想告诉这屋里的人,他们已经是分家出去的了,所以,他们一家子的事,你们就别打算多管了! 尤其是,她这身上穿好穿歹的,跟你们也没半毛钱关系。 却不想,蒋老头这回就跟成心找事似的,喊住蒋老二说道,“老二,你看看你养的这丫头,这是要干啥啊?翻天啊!我是她爷,她就这么跟我说话的!” “目无尊长啊!就这样的丫头片子,将来还能找得着婆家?” 蒋老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作出回应的样子,站在那里,片刻,才在蒋老头逼视的眼神下面,讷讷的回了一句,“爹,珍姐这样不是挺好的,也没谁说她什么不好来着!” 这意思就是,我闺女挺好的,别人都说她好,就只有你老人家说了她不好的话。 话落,珍娘心里就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欣慰之感,还好,她这个爹还是知道维护维护她的。 “你——”蒋老头气得噎了一口气,瞪着一双老眼看着蒋老二。 “老二,你这是咋跟你爹说话呢!我看你爹说的没错,连你都跟着没规没矩了起来了!你爹不过就是说了这丫头几句,你不跟着数落,还帮着她说话了?这是也要造反了咋的?”赵氏站在边上,开口说道。 这语气里,满是对蒋老二父女两个的指责之意。 话落,又眼神瞥到珍娘身上,言道,“你爹那话哪里没有道理?你瞅瞅,你们给个丫头片子都穿得这么体面,就她那一身的衣裳,比那县里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也风光吧。没个五两三两的银子,能堆的起来?” “你再瞅瞅你爹,他这身上都穿得是啥?大过年的,连一身新衣裳都没有?你自己个比比,嫌不嫌磕碜的? 就算是你们一家子分出去了,难不成你就不是我跟你爹生的养的了?俗话说,做人还是别忘本了才好!没有你爹还有我,那么多年拉拔了你们长大,你们能有今天这发迹的日子!” “你好好想想,你这么对咱们两个老的,应该不应该?你就不怕外人看见了,戳你的脊梁骨吗?” ...... 赵氏吧嗒吧嗒的说了一大通的话,珍娘可算是知道,这老两口是做的什么打算了? 原来拿她这一身的衣裳说事,只不过是个引子罢了,这是又想来从他们身上薅毛下来呢! 瞧着老两口配合的,一搭一唱的,赵氏那满嘴皮子的话音,说的一溜一溜的架势,很显然,这是早有准备的啊! 眼看着蒋老二就被他们整的,又满脑子的愧疚了的神色,珍娘也是愤怒了,卧槽,这还要不要脸了! 他们家现在是挺好的,可是,这样的现状是你们给的吗? 而且,据她所知,今年的过年,蒋老二已经背着蒲氏,多给了这边两个老的二两银子的花销,这二两银子还不够他们过年的时候,自己去扯两身崭新的衣裳吗? 现在,当着她的面,还来拿那一身的旧衣服说事,是真的以为她不晓得还是把他们爷俩当傻子呢? 再说了,这时候,他们两个老的竟然来跟他们扯这样的话题,从头到尾有提过一个字刚刚发生的事吗。 “爹,娘,我知道——”蒋老二完全已经将自己走进了两个老的的圈套里面,就要开口解释了说道。 不过,却被珍娘开口打断了,她凛了凛呼吸,就对着那两个老的说道,“呵呵,我到今天才是知道,原来我爷跟我奶两个人心态这么轻松看得开的啊,自己的亲闺女刚被官差抓走了。这还没过夜呢,就跟咱们讨论起这衣裳新不新的问题了。 也不知道,你们这样的做法,给外人知道了,怕不怕人说道啥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震慑 珍娘说这番话的时候,那语气里毫不掩饰了自己的讽刺和鄙视之意。 她觉得自己已经懒得去跟他们扯那些该不该的,或是再去费口舌翻那些旧账啥的。 面对这些无耻不要脸的人来说,你就算是将那些翻到天上去,又能如何? 珍娘说出这番话,只不过是想,提醒提醒她那缺心眼的老爹,眼前这一对诉苦道怜的老人,究竟是个什么德行的东西。 话落,就看蒋老二面上那十分愧疚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得复杂了起来,原本那到嘴的话,也没再说下去。 是了,换个别的老人,在今儿个这种情况下,还有谁能够做得出来的,撇开自己亲闺女的死活不管,来说这些有的没的事情? 这简直是不想让人心寒,都忍不住心里拔凉拔凉的。 “老二,咱爹这是刚刚被吓着了,那些个官差突然冲进来的样子可吓唬人了,他也是一时忘了问了。”蒋老大见这情况,突然出声替蒋老头解释了两句。 这要搁在往常,他也不会说话的,凭他的性子,就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只是今儿个不同,他还指着老二替他做主,解决了陈氏的事情呢。 所以,蒋老大知道这时候不能将气氛弄得太僵了,不然,他接下来起的话头,也不好再进行下去了。 “是嘞,这上了年纪的人啊,就是受不得惊吓。”赵氏也跟着在一旁这么说道。 只是,不论这俩人怎么解释了,蒋老二也不是那三岁的小孩子,思想就能真的一下子跟着他们走的,明摆着的事实摆着,他难不成真就看不出来? 但是呢,他是个老好人的性子,所以,既然别人给了台阶下了,他也就没别扒着这个事情不放,只能跟着点头应和了一句,“哦。” “爹,咱走吧。”珍娘看着这伙子人一唱一和的表演着,也不耐烦了,就跟她爹开口说道。 却不想,蒋老大开口拦住了他们,“等一下,老二。我有事跟你说!” “啥事?”蒋老二好像愣怔了片刻,才看着他问道。 “老二啊,你说我这现在过的日子叫啥日子啊?”蒋老大觑了一眼老二面上那僵硬的神色,心里迅速的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道。 “啊?”蒋老二没看懂。 珍娘眼珠子转了转,瞧着自己大伯那模样,起先也没看懂他是个啥意思,只是后来见他那眼神一直飘到屋子外面的方向,突然心神一转,好像有些明白他想要说啥了。 “如今村子里面的人都知道我是有媳妇的人,而且,这媳妇也娶了有小半年的时间了,可是,你们却是知道的,我这媳妇究竟算个哪门子的媳妇?”蒋老大吭吭哧哧的说道。 蒋老二不知道自己大哥怎么又突然说起这事来了,不过,他这会子却是满心里,还沉浸在刚刚的郁闷里头,即便是刚才自己闺女都已经主动先提起了春草的事了,可是,这屋里一个个的,却还是没有谁真的搭个茬,关心个一句半句的。 他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自己这平常里闷不吭声的大哥一眼,身为长兄,难不成,他也跟老两口一样,本性里就是只关心自己,对兄弟姐妹毫无关心之意吗? 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失望的压抑感。 “今年年初的时候,族里的长辈就有好些拿话来试探我了,都问我这媳妇怀上了没有?有身子了没有?” 蒋老大好像此刻并没有发现自己兄弟的异常,他只是迫切的渴望有人能够帮他解决眼下的麻烦事。 “老二,你说说,我这接下去该咋整?就她那样的,到哪个年头上才能怀得上孩子啊?” 蒋老大说了一通,却不见老二接话上来,便面上更显出急的样子。 “老二,你倒是说句话啊?我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已经!” 话落,还不见蒋老二有什么反应,珍娘转过头去看了她爹一眼,此时的蒋老二只闷着个脑袋,耷着眼皮子不作声,别人也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啥的。 不过,她知道,蒋老二这是心里受伤了,被这群自私无情的人给伤到了,只是他一贯的性子好,所以,只能选择用沉默来掩饰。 “大伯,那你的意思是想要我爹干啥啊?”珍娘这会子也不急着走了,她觉着自己或许应该留在这里,帮着她爹更清楚的看看这些人的本性,才是最正确的。 蒋老大愣了一下,这话从一个小辈的嘴里问出来,仿佛是有些让他觉着尴尬的,可是,他又看了一眼一直不说话的老二,到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计较那么许多了。 陈氏的事情,已经是他久压在心头的一桩心病了,要是再不解决,他觉着自己连觉都不要睡了。 所以,蒋老大只在踟蹰了一瞬间之后,还是开口了,“老二啊,你帮帮大哥,帮我把这个陈氏送回去吧。她再留在这院里,算个怎么回事?” “咳咳。”蒋老头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咳了两声。 珍娘这就疑惑了,抬起头正好撞上老爷子那有些犹疑,甚至可以说是不太赞同的眼神。 顿时心神一凛,难不成,这里头还有些别的事儿? 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蒋老二却是双眼显着复杂的看着蒋老大,有些闷闷的嗓音说道,“人是你娶的,是你的媳妇。你却叫我给你把人送回去?这事说出去,人家该咋想了?” “啊?!”蒋老大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兄弟会这么说话,顿时有些愣怔着。 在他的认知里,老二应该是很好说话的一个人,尤其是对上他这个大哥的要求,他从来都是没有犹豫的,这好像还是他头一回在自己的话上面提出质问的语气。 而珍娘却是很满意自己老爹这时候的表现,是的,对付这些人,就该拿出这样的态度来才行,拒绝个一回,他们以后也就不会这么无止境无底线的,总是过来提各种非分的要求了。 “老二啊,你大哥我不是没有你本事大嘛。有你出面,想来那陈家人也没啥话说的。”蒋老大突然说道。 这样的解释,好像是挺说得过去的,不过,珍娘却没有那么容易被他糊弄过去,只开口回道,“大伯,你这话说的可没道理。 按本事,我爹跟你一样,也就是个土里刨食的庄稼汉子,有什么本事大不大的之说。可是,按排行辈分,您是长兄,在这院里的地位一直就比我爹高,所以,您的脸面在老蒋家不知道比我爹高出了多少,有啥事不该都是您出面才是最合适的吗?” 蒋老大突然的这么被一个小辈给怼了话,面上也有些不好看的样子,他看了珍娘一眼,想发火的,不过在瞄到自己兄弟那脸色之后,还是忍住了。 想了想,还是对着蒋老二继续软言说道,“老二,你就帮大哥这一次吧。要是搁在以前,我也不会对你提这个。不过,如今不是不一样了嘛。” “大壮都当了官了,那你这当爹的,不就是官家老太爷了,有你这一重身份摆着,你出面帮大哥解决了这事,不是很容易的一桩事情吗?”蒋老大完全摊明了说道。 话落,蒋老头和赵氏却是一脸惊愕的神情。 “啥?大壮当官了?当啥官了?这事我们咋不知道呢?”蒋老头一连声的看着蒋老二追问道。 刚刚院子外面的动静,他们老两口也没出去,而且,为了保险起见,蒋老头更是让赵氏将那门给关的紧紧的,生怕有人过来找他们的麻烦啥的。 所以,蒋大壮的事情,他们自然是一无所知的了。 珍娘看着这两个老的面上的惊讶,甚至还有些别的说不清的神色,只在心里冷笑连连。 “是啊,我大哥因为当初你们跟我那小姑合起伙来坑他的事情,被逼的去了边城当兵。不过,他却是走了运了,凭着拿命换来的功劳,混了个校尉的官身。” 珍娘实在是瞧不过去,蒋老头那期待中又带着好像喷涌而出的兴奋的样子,所以,她便抢着自己老爹的话前面,开口说道。 她的话,说的不乏了几分讽刺的味道,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诉这屋里的所有人,她大哥是当官的,可是这官是怎么当的,追根究底,你们好意思来沾光啥的吗? 话落,就看蒋老二看了她一眼,不过眼神里却没多少责怪的意思。 倒是蒋老头一下子就拍了桌子跳起来,指着珍娘骂道,“你个没规没矩的小贱货,我不跟你计较,你还来劲了是吧!看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谁!我是你爷,你竟然敢这样几次三番的拿话来怼我,这是哪个教你的?” “回去把你娘给喊过来!我要休了她!” 蒋老头那手指头已经快要戳到珍娘的眼皮子上面了,被她一把拍了过去。 “反了反了!老二,回去把你媳妇给领过来,我倒要问问看,她是咋教孩子的,教出这么个混不吝的丫头出来,动不动就顶撞长辈,这是哪家的儿媳妇做的出来的?” 蒋老头此刻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口口声声开始嚷嚷着要休了蒲氏。 对于他那点子算计,珍娘哪里还看不明白的。 这是看着她大哥有出息了,又想来整点啥事,显显他当家人的威风来了,等那威风显出来了,他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来靠着他们家耀武扬威了? “爷,你别忘了,我们已经分了家了,你也管不着咱家的事了。”珍娘直接冷冷的眼神回过去,看着他说道。 “而且,我娘如今也不是你说休,就能休的了,我大哥已经当了朝廷的命官,我娘也是官家老夫人的身份了。她现在已经不仅是蒋家的媳妇,还有更贵重的身份所在。 你不知道吧,我大哥已经向朝廷上了表书,为我娘请封诰命了。往后她也是有品级有身份的贵人了,将来也是有凤冠霞帔的穿戴的。比那县令夫人的品级还要高上几分呢!” “反倒是你们,虽然是我大哥的爷跟奶,可是朝廷并没有规定,说是孙子当官,做爷爷和奶奶的也能沾光混个身份的,跟我娘相比,你们现在就是一介草民!” “爷,您说您有啥权利可以休她的呢?倒是我娘,要是真不想在这个家里过了,她随时可以跟你们脱离关系。” 珍娘故意半真半假的拿话来震慑着他们,她大哥当了官,蒲氏身为亲娘,这身份自然是不一样的了,不过事实上,那请封诰命的说法,却是珍娘临时胡编的,蒋大壮还真没想到这一茬上去。 不过,眼看着这一屋子的人被她的话唬住了的情形,尤其是那老头子,噎的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吱声的样子,珍娘决定,等会回去之后,就写信给夏霆毅,让他把这事给落实定了。 “你说的话当真?——”蒋老头半晌才盯着珍娘的眼神问道。 “嘁,你们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不过,爷,你改明儿可以去找里正打听打听,他应该知道,我朝法律,凡有子当官者,其母其妻皆可向朝廷请封诰命,获凤冠霞帔之犒赏。”珍娘一脸鄙视的表情说道。 话落,就听赵氏倒抽了一口冷气,有些忍不住不停的咂舌的说道,“唉呀妈呀,这么说,老二媳妇现在也是官身了?” “那当然了!男人有男人的官阶,女人也有女人的品级,就跟宫里的皇后贵妃一样,授封等级的。”珍娘一脸严肃的说道。 话落,就看蒋老头一脸便了秘似的表情,张着个嘴想说什么,却又不好说的样子。 半天,才瞪着一双眼泡子,逞着语气说道,“就算是这样,还有孝道伦理在呢!你娘就算是升到天上去,那她也是我们老蒋家的儿媳妇,她就该受我们的说教。” “别的不说,就冲她没把你教好这一桩,老二啊,你也该将她拎过来,受一下我们老两口的教训!”蒋老头冲着蒋老扯着个大嗓门二喝道。 不过,这会子也不再提什么休不休的话题了。 ------题外话------ 今天六一,祝所有的大小朋友们节日快乐哦!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人性 珍娘看着他那副倚老卖老的装腔作势的模样,也是心里十分的不屑,就想再说点什么来怼一怼他。 却,正在这时候,外面院子里响来了一阵动静声。 “不好了!不好了!有好多官兵进村了!” 五妞突然就从外面冲了进来,对着一屋子的人嚷嚷了说道。 “啥?不是刚刚才走的吗?怎么又有官兵来了?”赵氏立即就惊得跳了起来,她脑子里面头一个反应,就是那些官兵是不是又是冲着自己家里来的? “难不成那些人把春草抓走了还不够?还要把咱们一并抓走了?”赵氏面露着惶恐的神情说道。 显然,蒋老头子也是跟她一样的想法。 “来了多少人?还是先前那一拨吗?” “不是,跟之前的那些好像不是一路人,这回来的更多,得有百十号人嘞,而且我刚刚在外头远远的瞧着,那一个个的都腰上别着大刀呢。马上就要进到咱们村子里面了!”五妞也有些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瞪着一双眼睛说道。 话落,就看那老两口跟蒋老大几个,都是一脸惊悚的表情。 “不至于吧。罪是她一个人犯下的,怎么还会连累咱们一并被抓了呢?”蒋老大有些迟疑的说道。 话落,就听蒋老头子说道,“咋就不至于?不是官府都有那么个说法,叫啥子连坐的吗?你刚刚没瞧见吗?那些个官差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真要把咱们抓走,咱也跟他讲不了理不是。” “老大,赶紧的。去把咱家的院子门关严实了。不管怎么样,咱还是先躲一躲再说!”蒋老头对着他大儿子发话说道。 珍娘看着这一屋子鼠蚁乱窜的情形,只觉着一阵冷笑,至于五妞嘴里所说的那些官兵,她心里当然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这会子她也不打算说个清楚,俗话说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要是蒋老头这些人平常就行的端做得正的,哪就至于害怕成这个样子了? “爹,既然这样,咱就走吧。”珍娘看着这乱糟糟的情形,就干脆拉着蒋老二准备离开了。 蒲老爷子都来了,他们也是该回去准备迎接一下的。 可是,爷俩还没走两步呢,就一下被蒋老头拦住了,“老二啊,你先等等。” “啊?”蒋老二有些不明其意,都这节骨眼上,他爹拦着他干啥呢?难不成是担心他的人身安全,要留他在这里避一避。 如此想着,倒是心里涌出了一股暖流。 “放心吧,爹,我从来就没做过啥亏心的事,就算是碰上了那些官兵,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的。”蒋老二微笑着安慰了蒋老头说道,“而且,我从这里出去,也不在外头停留,这就家去,许是也碰不上他们。” 话落,却还不见蒋老头松手,还是拉着自己二儿子的胳膊不放,一边有些支支吾吾的开口说道,“不是——,那个,老二啊。” “啊?爹你要说啥啊?”蒋老二更加懵圈了。 “爹想说,我跟你娘年纪都大了,真的是受不得这一吓二吓的了。”蒋老头垂着眼皮子,眼神也不敢跟蒋老二对上的样子,说道,“所以,老二啊,你们要是不急着家里有啥事的话,就先别急着走,在咱家院子门口帮我守一守。” “也省得那些个官兵啥的,突然就乱闯进来,吓到了我们老两口。” “爷,你说啥?”珍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哦吼,真是长见识了,这老头子还能这么无耻的? 情急临危时刻,竟然想要拿他亲生的儿子推到前面,去挡个挡箭牌?还有比他更自私无情的当爹的吗? 她突然觉得,像蒋老头这样的人,压根就不配当一个父亲!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个屁啊!我这也是为你们着想,真要是把我们老两口吓出病来,麻烦的不还是你们!” 蒋老头听出了珍娘语气里的讽刺,好像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了。 “到时候花钱又得花力的,还不是给老二你整事儿。再说了,也不是叫你干啥别的,就是让你帮着你爹你娘在门口守一阵,别让那些官兵乱闯乱入的。” 蒋老头越说越还有些理直气壮的感觉了。 呵,这老头子可会替人着想了啊! 珍娘这会子心里的感觉,已经不仅是冷笑可以概括的了,她转眼看着蒋老二那一脸受伤的沉默不语的神情,心里也忍不住的有些心疼。 她爹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样的孽,这辈子才能让他摊上这么一堆爹娘啊。 “那要是官兵就是要进来抓你们的呢?那到时候我爹该咋办?难不成抵死拦着不让进啊!” 珍娘当然知道,蒋老头这样做的算计,肯定不仅是这些了,于是便顺着话头问了下去。 她已经决定了,这回要彻底的让蒋老二对这边死心,死心,又死心,等着心都死了,那样往后也就犯不着伤心了。 “你们有考虑过我爹的安危吗?”珍娘再一次发问道。 合着你们一个个的都在屋里躲着,就把他们爷俩推到外面去,这也做的太绝情了吧。 蒋老头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忍心的样子,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反而换了个很轻松的语气说道,“咋就没想过。我就是仔细的虑虑过了之后,才作出这样的决定来的。如今你爹的身份可不一样,他有个当官的儿子,咋的也算是个官家人的身份了。就这身份往前面一放,那些官兵还敢把你爹怎么着了?” “老二啊,爹也是从大局出发考虑才这么做的。你可记住了,你如今可是有身份的人了,要是待会儿那些官兵真是来抓我们的,你可得好好的拦一拦才行啊。” 蒋老头俨然将他的自私,说成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再看这屋里其余的俩人,赵氏虽然面有不忍,但却也没有吱声,而蒋老大,干脆就整个脑袋都垂了下去,又恢复了他缄口不语的样子,跟他刚刚要蒋老二帮忙的时候,那副热切的德行完全截然相反。 就这样的至亲,能不足以让人心寒绝望吗? 很显然,蒋老二这会子眼底的沉默和哀伤,已经说明了一切。 “爷,你说的倒是好听。刚刚你不还说,跟那些官兵是没法讲理的吗?就我爹这身份,要是人家不买账又怎么办?”珍娘完全不留情面的戳破着他们的面具,说道。 蒋老头眼看着珍娘一句接了一句的来怼他,也是忍不下去了,直接从边上操起一个炕帚,上手就要对着她砸下去。 “一个赔钱货的丫头玩意,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今儿个不教训教训你,你是连自己是谁都不认识了!” 不过,那炕帚也没真砸到她的身上去,因为,蒋老二一把拦住了。 “爹,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跟个小孩子置气,至于么?” 蒋老二有些语气复杂的,看着蒋老头说道,这话音里透出来的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好像有失望,有伤心,有疑惑,更有说不出来的冰凉的透彻心扉的寒...... 珍娘被她爹护在身后,此时也终于有了一种要流泪的冲动,不只是他替她拦了那一笤帚的感动,更多的还是觉着,她爹实在是太苦了。 “我这就去外面看看情势。爹,娘,你们生我养我一场,我能拦住的,肯定会尽量替你们拦住的。”蒋老二极力的掩饰着自己眼里的苍凉,闷闷着声音张口说道。 赵氏看着他这副模样,终是面有不忍,讷讷的说道,“老二啊,你别出去了,咱都在这屋里躲着。兴许那些官兵瞧着咱家的门关起来了,就过去了呢。” 跟蒋老头相比,赵氏好像更有了几分人性,毕竟这两个儿子都是她十月怀胎生养下来的,又是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拔了大的,所以,真到了这生死关头的份上,她还是有些良知显出来的。 不过,却被蒋老头一下子驳了回去,“你说啥屁话呢!你当那些官兵都是傻子啊?这么好糊弄的!” “我都说了,老二现在这身份跟咱不一样,他去前面拦着,比谁都有用。” 又说,“这有啥好担心的,本来就没啥大不了的事,再怎么样,总不会乱杀乱打的,你们这一个个整的,跟要死了一样的。” 珍娘看着这老头子一个人在那里前言后语的,说的那叫一个矛盾重重的,偏偏自己还不知的样子。 “既然爷说的那么轻松,那怎么不干脆自己去,或是让我大伯到门口去拦着。干啥要叫我爹去啊,你们可别忘了,我爹现在又不是这个院里的人,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他的份上去?” 珍娘忿忿不平的朝着他们说道。 话落,就看蒋老头一下子被噎的翻了个白眼珠子,不过,他立即就把眼神转到了蒋老大的身上。 “爹,你可别看我。不是我不想孝顺,帮你们二老挡住点危险啥的,关键是我这一把年纪了,还是没儿子的人呢。我要是真出点啥意外,回头到了地底下,也对不起咱老蒋家的列祖列宗了不是!” 蒋老大感受到自己老爹的那股子眼神,就赶忙开口说道。 蒋老头这一刻,那一张老脸黑的,比锅底还要难看啊。 恰在这时候,外面踢踢踏踏的动静声越来越响。 “老头子,你听这外面的动静声,那声音好像就是冲着咱们这院子来的。”赵氏带着些惶恐的声音,说道。 话落,就看蒋老大悄悄的缩了缩身子,而后又抬起步子走了出去,“爹,娘,三妞她们都在屋里,这些丫头年纪小,我过去看着点,别这时候乱跑出来添乱。” 这是要溜了的意思了,珍娘冷眼看着他出去的身影,还有蒋老头气得在那里呼哧呼哧喘气的样子,只觉得分外的解气。 果然,这自私都是能够传染的,瞧瞧她这个大伯的做派,可不是跟老爷子如出一辙吗? 她觑了觑自己老爹的神色,即便是用心如死灰这个词来形容,估摸着也不算过分了,不过,珍娘也没宽慰他什么,就想让他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些人都是些啥样的货色。 突然,听蒋老二出声说道,“爹,我出去看看去吧。” 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了,哪怕是蒋老二已经认清了这些亲人的面目,但他还是做不出那种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举动来。 他做不到对这老两口置之不顾,做不到拍拍屁股自己就走人。 所以,他还是选择站了出来。 话落,就看蒋老头一脸的喜悦之情,几乎是不带思索的就应了他说道,“好好好,老二啊,爹就知道你是个孝顺的。” 看着自己老父亲那张脸上罕见的笑意,蒋老二面上却没有半点的动容,他只是机械式的转了个身,就想出去。 听这动静,那些脚步声已经离这里越来越近了,好像就要到了眼跟前的样子。 珍娘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拦下了蒋老二,说道,“爹,你别去。” “闺女——”蒋老二看着一张小脸上都是关切之意的珍娘,眼里还是有些回暖的,还好,他也算不得可怜,毕竟那边院里的亲人,都是对他一片真心实意的。 难得的,他用着自己从未有过的那种放柔的语气,对着珍娘说道,“爹没事,爹就去看看。为人子的,尽孝道是一种本分。” 珍娘知道她爹的意思,但是她却不打算松手,只是坚持了说道,“爹,我去。” “你?”蒋老二眼里闪过几分诧异,后又有几分感动,“傻丫头,不用了,你个姑娘家家的,咋好去抛头露面的站在门口呢。” “你是我爹,我也不想你去冒险。爹,我身形小,我出去就躲那柴火垛子里面看看情况,要是啥事没有的话,我就回来,要是真有啥事的话,那就到时候看情况再定。”珍娘故意比较煽情的说道。 话落,就听赵氏急忙忙的开口应道,“珍妞这法子好。老二,你就先让她出去瞅瞅情况再说。” 赵氏的原意本来是想保护蒋老二的,毕竟在自己的亲儿子和一个孙女面前做个选择的话,她还是不想自己的儿子涉险的。 却不想,她这话音刚落,就遭到了蒋老二满脸怼忿的眼神。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下脸 他可以容忍老两口不把自己当回事,但是,这样对待他闺女却是不行,蒋老二心里本能的接受不了。 “娘,我是你们的儿子,所以,我没有别的选择。但是珍姐才多大的人,你们忍心叫她去犯这个险吗?”蒋老二有些板着脸色的说道。 珍娘这时候是感动的,毕竟这还是蒋老二第一次这样明显的维护着她,所以,她决定要将这份感动蔓延。 “爹,你不用说了。我人小,行事肯定比你方便。你就在这屋里等着啊。”珍娘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她爹的反对,就窜着步子出去了。 “闺女。” 蒋老二想追出去的,不过被赵氏死死的抓住了。 “老二啊,珍妞已经出去了,你就别去追了。多一个人还打眼嘞。”赵氏拉着蒋老二说道。 “嗯啊,老二啊,你就别出去了,她一个小娃,真碰上事了,脱身也容易。正好你大哥这会子也不在,你就留这屋里照看我们两个老的才是应该的。”蒋老头也发了话说道。 蒋老二有些气恼的转了个身子,然后就蹲到那墙角落里去了,这动作,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做过了。 至少自从他们分家出去之后,他是没有再出现过这样的行为来,由此可见,今儿个是真的被逼的狠了。 而珍娘一出了老院子的门外,就看到蒲老爷子领着大队的人马,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浩浩荡荡的,那气势那阵容,真的是相当的惹眼。 村里的乡亲们都躲在一边上看着,时间紧凑,这会子还没有扎成堆,都是三三两两的搁在路边上打量着,这突然涌进他们村子的军队。 他们也不敢凑上前去问一声啥的,就缩在那墙角后边啊,大树的背面啊,远远的望着。 突然的,就看那队伍就在老蒋家的老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哎哟,这老蒋家今儿个是摊上啥倒霉事了,这刚走了一拨官差,这会子怎么又惹了这么多的官兵上门了啊?” “他们家不是又有谁犯了啥大罪了吧?难不成是蒋老大?”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老蒋家又有人要被抓了!” “快快快,去给里正报信,对了,还有蒋老二那里也得报个信,这老蒋家又出了大事了。” ...... 珍娘听着那些乡亲们议论不停的言语声,尤其是蒲老爷子停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那些村民们咋咋呼呼喊起来的声音,不觉着有些好笑,尤其看到他们匆匆跑去给里正送信的那个身影。 无论出于哪个原因,这些村民在见着事儿的时候,还肯跑个腿啥的,总归是比蒋老头那样躲在屋里不动弹的人,好上很多的。 不过,当里正接到消息,吭哧吭哧的跑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却是,蒲老爷子跟珍娘俩人相对笑脸的那个画面。 珍娘只站在这院子门口,都没几步路的工夫,就接到了她姥爷的面。 蒲老爷子明显就是从镇上一路赶过来的,还带着一身酒气未醒的模样,珍娘一见着他的面就忍不住数落了两句,“姥爷,你咋又喝酒了呢?不是说了不让喝不让喝的吗?你咋就那么不听话呢?等会儿见着我娘,又有你受的了。” “嘿嘿,县老爷盛情难却,我这也拒绝不了啊。就喝了一杯,我就碍着他的面子,不得不尝了一小口,没事儿的啊,就那点子酒肯定不会伤身。”蒲老爷子有些难为情的,咧着张嘴笑着说道。 珍娘无语的翻了个小白眼给他,“你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吧,就您这模样,像是只整了一杯的样子么?” 估摸着没个一坛子,也有大半坛子的量了,这老爷子也真是的,就这么半天的时间不见的工夫,就能背着她们喝成这个样子,说他是个老小孩脾气,也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好啦好啦。姥爷下回肯定注意,绝对不喝酒了。”蒲老爷子看着这小丫头气嘟嘟的小模样,赶紧拾着笑脸软语保证了说道。 又说,“对了,你娘先头不是说,你们家在村子的最边上的吗?咋我都走了这么远了,还没瞧见你们那房子在哪儿呢?” “你咋从这破烂院里跑出来了?难不成,这就是你们住的地儿?”蒲老爷子瞪圆了一双眼睛,问道。 珍娘见他误会了,赶忙开口解释了一句,“不是,这院子是我们以前住的,不过,后来分了家,我们就出去重新盖了院子了。现在这里住的是我爷他们。” “哦,那还行。”蒲老爷子这才松了脸色,又说道,“不过,你不在你自己家里呆着,跑这里来干啥。算了,那既然路都路过了,我就先去拜会拜会亲家,不管咋说,你娘也在这屋檐下生活了十来年嘞,我还真想进去看看。” 蒲氏到目前为止都还没跟老爷子说过,这老院子里的人和事,就连当初分家的那一茬,也是被她三言两语的轻轻一带而过,所以,蒲老爷子也不知道,他们一家子跟这老院子里的诸多纠葛瓜分。 这会子正一脸兴致冲冲的要进去拜会拜会蒋老头和赵氏,出于礼数,他老人家还站在门口特意整了整装束,抻了抻自己的衣裳角儿。 “姥爷,我先跟你说些事儿。”珍娘看着这情形,当然是要阻拦的,就蒋老头那样的货色,哪里值得蒲老爷子进去拜会了? 她才不愿意给他那个脸。 还让她姥爷亲自进去拜会呢,哼,这一次,珍娘却是要好好的下下他们的脸才行。 所以,一众将士和村民们,就看到这蒋老二家的小丫头,垫着脚尖凑到那老爷子的耳边上去,叽里呱啦的窃窃私语了小半晌的时间。 “姥爷,你不晓得,这院里住的都是些啥极品,就刚刚......” 珍娘这会子也没那工夫跟他讲太多,就只从蒋春草被抓的时候,这院里人的表现开始说起,后面又讲了方才五妞进去报信之后的种种情形。 珍娘就是要告诉蒲老爷子,这老院子里面住的都是一群啥自私凉薄的人。 然后,“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事儿,也不是这一时半会的就能说得清的。反正,我爷他们都不是啥好货色就是了!” 蒲老爷子听了他小孙女的话,倒是脸色拉的跟啥似的,他倒是没想过,自己闺女这十来年在这蒋家,就是跟这些个人打着交道过日子的,顿时心里就很是不是滋味的那种。 掩下眸子,就看到这小丫头眼珠子滴流滴流的转着的样子瞅着他,不觉得笑着说道,“那丫头啊,你说我该咋整?这来都来了,总是要见个面的吧。” 蒲老爷子觉得,不管咋说,这都成了亲家十来年的人了,他们却还从来没见过面,这回他也是赶了巧了,才能到这里来,所以,这见个面啥的,肯定是有必要的。 而且,老爷子心里也有他的思量,他知道当年他闺女嫁到这里的时候,算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也没个娘家人来往啥的,他就不信这村里的人没啥闲话说的,所以这回回来就是给他闺女撑腰正名来的。 既是这样,那就更加要会会面儿了! “面是肯定要见的,不过,却不能是您进去拜会的这方式来见!”珍娘瞅着蒲老爷子的眼色,说道。 蒲氏都在这个家里当牛做马的,窝声窝气了那么些年了,咋的也该反过来一回了,珍娘想到刚才那老头子还在嚷嚷着要休了她娘的言语,就心里更加忿忿了不平。 “姥爷,你可不能给他们脸了。等会我就进去把我爷他们喊出来,你可得好好的帮我演一出啊,不管咋样,吓唬吓唬他们,帮我娘还有我们出出气,总是行的。” 珍娘最后离开了蒲老爷子的耳朵边上,语气恨恨的说了这么一句。 蒲老爷子自是不假思索的,支持了她的行为,“成,你进去吧,你说啥就是啥,姥爷都听你的。” 两口茶的时间之后,珍娘就迈着步子进了院子里面,到了堂屋,却还没走到屋子里面呢,就撞上了出来的蒋老二。 “闺女啊,你没事吧。”蒋老二一脸关心的神色问道。 珍娘看她爹那紧张的样,本来想回声没事的,不过,话到嘴边赶紧咽了下去,而是对着屋子里面嚷嚷了两句。 “爷,奶,不得了了,咱这院子门口来了老多人了。都是些穿着军装的将士,一个个手里都拿着刀嘞。” 话音刚落,就看见蒋老头那老迈却还健硕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咋的了?真是来抓咱的啊?” 蒋老头整个人都没敢跨出门槛外面,只伸着脖子朝着外面望着,哎呀妈呀,还真是的,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完了完了!老二啊,你赶紧去把咱家的院子门关上。别让那些人进来。”蒋老头一脸慌了张了的样子,朝着蒋老二说道。 珍娘冷笑着看着他那副怕死鬼的模样,却张口说道,“爷,你现在关门已经没用了。这会子院子门是打开的,人家已经看见咱这里头的动静了。您还是赶紧自个出去瞧瞧啥事再说吧。” “啥玩意?我不出去!”蒋老头一听这话,就缩了脖子望里面退去。 又冲着蒋老二说道,“老二啊,你出去应付应付。看看他们究竟是要干啥?要是真是来抓人的,也不能抓我跟你娘啊!” 这意思就是,真有那抓人的情况,肯定不能是他们两个老的,只能把别人顶在前头,让他们抓过去了。 至于那个‘别人’,估摸着,在蒋老头心里也没有旁的人选了,除了他二儿子,还能有谁?珍娘听他这么说道,更加是心里生出一股子透透的凉。 蒋老二这会子脸上也是挺紧张的,毕竟换了谁,见着这阵仗在自家门口,也得吓一惊啊,所以,听了蒋老头这话,也没怎么思索,就要出去。 珍娘一把拉住他,朝着蒋老头说道,“爷,你叫我爹出去也没用。那领头的将军说了,人家就是点了名要见你嘞。” 话落,就看蒋老头瞪直了一双老眼,惊呼道,“啥?见我干啥?我一个老头子又没犯啥事,我不去啊。” “行,那我就去跟人家这么实话回复了啊。”珍娘斜着一双眼朝着他说道,“至于那将军听了之后会不会生气,我就不晓得了。” 转身的时候,又故意大声的说道,“说不准,等会儿就是直接令人进来绑你出去了。” 话落,就听蒋老头说道,“等一下。” 转过头去就抓着蒋老二和赵氏的手,让这俩人搀着他往外面跨着步子,“算了算了,老二啊,你还是陪着我出去一遭吧,免得等会惹恼了那些官爷。” 走了没两步,又朝着东边厢房的方向喊道,“老大啊,赶紧出来,咱家来官爷了,你也出来见见。” 这是自己个怕死,就要拉上所有的人一同陪在左右了,珍娘看着蒋老头这做派,再想到刚才他支使了她爹还有她,独个出去的情形,两下里一对比,更加不后悔自己这时候的行为了。 默默的跟在他们的身后,珍娘故意让自己走出了一种磨磨蹭蹭的感觉,因此,她就将蒋老头那虚浮着的步子,看了个真切。 嘁,再想想这老头子平常在他们面前耍的那股子威风,真的是忒丢人了。 一出了院子,蒋老头都没敢朝着蒲老爷子正眼看上一眼,就已经被这外面的阵仗吓了个半死,直接一双腿发了软。 “官老爷饶命啊!我老头子从没做过啥犯法的事,求求您别抓我啊!” 蒋老头一下就扑倒在了地面上,对着骑在马上的蒲老爷子一阵的跪求讨饶。 里正这会子正站在蒋老头的边上,对于老爷子这会子的行为,却是一脸的懵圈。 这是整的哪一出来着? 就刚刚珍娘进去的这一会子工夫,他已经瞅着空过来打听清楚了,这些军队不是来他们村里抓人的,而是来走亲戚的。 至于,这亲戚是哪家,里正也问明白了,就是蒋老二家呗。 第二百二十四章 耻辱 对于蒲氏有这么个身份高贵的老爹,里正也是觉着不可思议的,不过,蒋老二一家子让他觉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实在是多了去了,所以,他也是最快的时间接受了这个事情。 只是,如今这画面是怎个回事? 老蒋家的这个老爷子咋跟他的老亲家头一回见面,就行这恁大的礼来着? “马下是何人?抬起头来,给本将军看看。”蒲老爷子也是被蒋老头这做派震的一惊,尤其是他这会子趴在地上那副怂样,真的是忒让人瞧不上眼了。 蒋老头听着话音,这才颤颤巍巍的跪直了身子,抬头朝着蒲老爷子觑了一眼,只是那一眼看过,更是震的他心尖都打起颤来。 蒲老爷子本来就长得那五大三粗的样,再加上那脸颊上的一道深深的疤,更是显着有些面目狰狞的感觉,今儿个又喝了些酒,一张脸上都是红膛膛的,看上去更加的骇人。 蒋老头就看了一眼,便吓得整个人都缩了回去,趴在地上说道,“官老爷饶命,小民真的从没做过什么违法之举,先前的事情,都是我那不争气的闺女一个人作为,不关我这个老头子的事啊。” “而且就算是要追究责任,也不该到我老头子这里抓人的理儿。大伙都知道的一个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她已经不是我们老蒋家的人了,所以,您真要追究啥罪来着,也别来抓咱们,应该去抓她婆家那伙子人才是。” 蒋老头这会子也是真被吓狠了,所以,啥话都不顾忌的往外蹦着,也没管上这外面到处都是乡里乡亲的,三五成群的人堆子。 他这一刻就只是急切的想要将自己摘干净了,免除了被抓的命运,所以,也没看见旁人纷纷投注在他身上的那股子鄙夷的目光。 尤其是蒲老爷子,一脸鄙弃的眼神盯在地上这个老人身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闺女碰上的竟是这么个德行的人家。 这老头子是啥玩意的货色,就用不着多说了,只今儿个这一会子的工夫,他已是将他那本性看的透透的了。 还有那另外几个,蒲老爷子不由得将目光从蒋老头身上,朝那边一个个的转移了过去,把蒋老大那几个人都看了一遍。 站在最前头的那汉子,蒲老爷子看了两眼就认出是谁了,虽然模样跟十几年前有了些变化,但是那四方方的脸,却是跟他已经见过面的那个大外孙子蒋大壮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除了是他那不咋来交道的女婿,还能是谁呢? 因此,老爷子更加把眼神盯在他的身上多看了片刻,却是越看越皱了眉头,这蒋老二咋变得这么蔫吧拉几的,想当年,他也是一挺精神的小伙子来着,要不,他也不会相中了,将女儿托付给他。 怎么这十几年的岁月一晃而过,这货倒是一点原来的精气神都找不到了,算算年纪也就三十来岁的人吧,咋整的跟个老头子似的。 唉,蒲老爷子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眼神又转到蒋老二旁边的那老婆子身上,这位应该就是她闺女的那啥子婆婆了,这会子蒲老爷子倒是没从她的身上瞧出啥异样来,就是那行止神态跟一般的民妇没什么区别。 佝偻着个身子,也是连脑袋都不敢抬一下的样子,所以,他也不好评断啥好坏。 倒是,那站在后头弓着个腰身的汉子,一脸阴气沉沉的样子,关键是他一个大老爷们,愣是将自己的身影掩在了蒋老二还有赵氏的后面,蒲老爷子看着就觉着不是啥好货。 至于还有跟他们一同出来的小五妞,老爷子倒是看也没看两眼,也没怎么注意到她的身上,估摸着就是个平常的农家妞子罢了。 挨个的将人都看了一圈,蒲老爷子突然心头就拱起了一股子的火,他朝那还趴在地上的蒋老头子看了一眼,直接就蹬着马走了。 “丫头啊,还傻站在那里干啥嘞。赶紧上马,给我指个路啊,难不成真要等到天黑了,才让你姥爷进你们家的门啊。” 珍娘看着这情形,站在那里脚下的步子却是没有立即就动,她一双圆圆的眼珠子转溜了两圈。 其实今儿个她本意是还想让蒲老爷子好好的整一整那些人的,不过,从实际情况看来,她姥爷这会子应该没那个兴致了。 不过,珍娘抬头看了眼蒋老头那怂包货的模样,想想也就算了,就光那刚出来的这当着众人面的一跪,也算是一个十足十的下马威了吧,想来有这一出在前,再往后,蒋老头肯定也不会在她姥爷面前抬得起头来了。 “诶,姥爷。”珍娘想到那些,便脆生生的答应了蒲老爷子一声,跟着就动作利落的拉着她姥爷的手上了马,手指着前面的方向,告诉他该怎么走。 后面一大溜的队伍,也跟着行动了起来。 二月初的黄昏,是极美的,珍娘坐在马上好像更加能够欣赏得到那夕阳挂在天边的靓丽。 而二沟村的村民们,此时眼里的风景,却不在那夕阳的余晖落日之上,而是全部的眼神,都吸引在这罕见的走在他们村子的乡间小道的,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上面。 就刚刚蒋老二家那丫头一声姥爷喊的,也是让他们一个个的惊掉了心神。 “大年啊,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啊!”里正看着那队伍走向了远处,才迈着步子过去,走到一脸傻愣愣的蒋老二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与他开口说道。 能不有福气吗?就这一天的时间,他这家伙带给大伙的震撼真的是,一个比一个来的大力。 先是有个儿子当了官,这会子又冒出个身份贵重的老丈人来。 ‘蒋老二家这门庭是要彻底的发扬光大了啊!’里正有些深深的看了这个叫大年的汉子一眼,心里唉声叹道。 谁能想到,就他这样一个最平常的农家汉子的形象,平日里就看他闷声干活,连话都不咋会说的主,竟然能有这样的造化命运。 当然,跟里正有一样想法和感叹的,当属那一大溜的人。 不说别的,就看大伙这时候一个个的偷偷的觑着蒋老二的那个眼神,也能瞧得出来,他们心里是怎么感叹,这人咋得个这么好命的。 只有蒋老头跟赵氏那几个一脸懵逼的神态,傻不愣登的杵在那里,看着远方的那些身影,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老爷子,起来吧,别在地上跪着了。”里正瞧着这一伙子傻缺的样,倒是挺会来事的,过去将蒋老头扶了起来。 就刚刚那一出,他老人家算是看了半个明白了,里正倒是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一出戏上演,但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这老蒋家的老爷子,这回是丢人丢大发了。 再回头想想蒋老二那闺女的言行,里正倒是有看出点名堂来了。 指不定,那小丫头就是故意这么干的。 想想这两家子之间以前发生的那些嫌隙龌龊啥的,里正倒是也不觉得对蒋老头有啥同情的了。 只是,这蒋老二发起来了,不管怎样,这老爷子也是他爹,所以,里正还是觉得要给人几分脸面的,走过去亲自搀着他起来,又将人送到了院里去。 “老爷子啊,你好好的歇歇神,我那院里还有事,就先走了。往后你也别再瞎折腾了,就你这二儿子的造化,你老老实实的把日子过着,你将来的福气也少不到哪里去。” 蒋老头一直到进了屋子里面,被里正扶着坐在了炕头上,还是一副没醒过神来的呆呆的样子。 里正见这情形,就稍稍寒暄了两句,便出去了。 他这家里家外的事情也是一大堆,今儿个因着这一出又一出的,已经耽搁了不少的工夫,自是没这时间再在这里瞎耽误着。 “啊?”蒋老头还是有些木楞愣的表情,也不知道是真没听见呢,还是依旧没缓过神来呢,连站起来送一送的礼数都忘了。 里正见他这样,也就叹了口气,垂头走出去了。 蒋老二这会子倒是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态,见这情形,便送了他往外出去。 却是没瞧见,蒋老头那眼底垂下来的一抹子精光和阴森森的怨意。 说来也是,就他那样脸皮子厚实的跟那大饼子一样的人,还能因着这点子打击,就回不过心神来,刚刚那些模样,不过是他老人家做出来给别人看的罢了。 不然,他还能怎么办?当着一众外人的面,就那么明白白的让人笑话他吗?好歹这样装个傻,还能稍微糊弄个过去了。 所以,只等到里正一出门,他那张脸皮子立即就耷拉了下来,嘴角更是扯着一抹阴狠狠的劲,坐在那里骂道,“他娘的,今儿个我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老头子啊,这究竟是咋回事啊?”赵氏有些心神慌乱的样子,走到蒋老头的身边坐下来说道。 她是所有人里面,真的觉得晕乎的那一个,在赵氏的认知里,她那个二儿媳妇就是没有娘家的人,是老二当年半道上救回来的一个孤女来着,怎么就凭空冒出了个爹来呢? “老头子啊,我不是在做梦吧,刚才老二那丫头是不是喊了,那骑在马上的官爷叫啥姥爷来着?”赵氏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话落,就听蒋老头冷哼了一声,“呵,你没听错,是我们这老眼昏花的,都被老二给骗了!” “还有他那个丫头,往前住在这院里的时候瞧着闷不吭声的一副老实相,骨子里却是个阴险下贱的小胚子!今儿个就是她,害得我出这么大一糗!” 蒋老头心里所有的焦点,已经不在他二儿媳妇冒出个爹这件事情上了,而是还停留在刚刚的那一出上。 蒋老二送完了里正回转了身子走到屋子外面的时候,听到的就是他爹满口咬牙切齿的恨恨的说话音,不禁停住了步子,没有进去。 “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这心计?故意设个套来给你钻进去?”赵氏回应着蒋老头的话头说道。 “咋没有!你没瞅见那丫头一天比一天抖起来的那样儿!还有她那个娘,打从这个院里分出去了之后,就这一回又一回,跟咱们说话的那个态度,哪里像是个小辈说话的样子了!”蒋老头半垂着眼皮子说道。 “你等着瞧吧!往前老二那媳妇就够虎的了,在咱们面前说话从来不知道收敛的,这回,那不更加变本加厉!往后还有咱们两个老的的好?” 赵氏有些不认同的开口言道,“不至于吧,咱还有老二呢!老二媳妇就算是高到天上去了,她还不是老二炕上的,真到了那时候,老二也不会让她胡作非为的。 咱去年年底的时候,老二不是还背着他媳妇偷偷给咱搬了一袋子大米,还塞了银子过来的吗?” 话落,就见蒋老头一脸深思的神情,看着炕下的地面上,说道,“你也别把老二想的忒老实了!” “人心隔肚皮啊!这狗崽子养大了不认娘的,多的是了!全指望他,那不是等凉!” 蒋老二默默的站在门外,听到这里,便转了个身往院子外面走出去了。 对于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他跟蒋老头那些人一样,也是懵的找不到源头,这一出接着一出的弄得他心里也是乱七八糟的,找不着个头绪。 尤其是蒲老爷子的出现,更是给了他一惊,甚至还比别人更多了几分疑惑。 对于他媳妇的身世,外人都以为,蒲氏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女,就连他爹她娘都是这么知道的,只有蒋老二是清楚的,蒲氏是他当年从土匪山上领下来的。 可是,今儿个蒲老爷子却洗了这样一个瞎人眼球的身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蒋老二也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是何感想。 只是,在这样一个自己心绪都凌乱的情况下,蒋老二也没忘了这老两口,原本还想进去安抚一番的。 毕竟老爷子今儿个受了那样的大辱,至于这辱从何来,蒋老二还没理得顺,所以,也不想轻易的就下了结论,给谁定罪啥的。 但是,蒋老头刚刚在屋里说的那些话,却是伤到他了。尤其是被亲生的爹娘那样的猜疑着,他心里真是泛着不着边际的寒气。 第二百二十五章 温馨 蒋老二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脑子回想的就是,这几十年来他的人生,从分家之前的那几十年,到分家之后的这几年...... 他自认为自己对这一双父母,也算是做的不错了,至少他觉得已经尽到了为人子女的本分了。 尤其是成亲以后,他这将近二十年的日子,几乎天天就是在夹板上=中间度过的,一大家子的人住着几乎时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吵闹纷争。 蒲氏为人还算是大方,也不咋爱计较的那种,但是呢,老两口平常为人出事就不够身正公道,所以,他媳妇还是常常有话说的,所以,每每碰上啥情况的时候,蒋老二总是尽其所能的缓解了两边的矛盾。 哪怕是后来,分家之后,两边的矛盾越发的升级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完全随着媳妇的步伐,对这老院子这边不管不顾啥的。 不说随传随到吧,但也是尽量会抽出时间来看看,更别说,他时不时就要面对着老爷子的索取,但是,蒋老二也没埋怨过啥,哪怕兜里有一个子,也会掏出来给他们。 却最后,没想到他这一片孝心真意的,还遭到了蒋老头的猜忌,蒋老二能不伤心郁闷吗? 这股子郁闷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他进了自家的院子门里面,都没有得到一丁点儿的消散。 “姥爷,你真的是我姥爷?” “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竟然有一个这么威风的姥爷!” 蒋老二站在院子当中,听着蒋小壮从屋子里面传出来的虎声虎气的声音,这话音里透出来的却是满满的兴奋和激动,正好与他这一刻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蒋老二听着这样的声音,忽然就加快了脚步,快走了几步,也想让自己融入进去那样欢快的氛围里面。 “爹,你回来啦。” 珍娘看着掀开帘子已经进来的蒋老二,一眼就看出他那样郁闷的神情,也是忍不住眼神闪了闪。 她爹比他们回来的晚了好些工夫,也不知道这人在老院子那边又经历了些啥。 就看他这嘴角强扯着的表情,估摸着也没落到啥好,珍娘想想今儿个蒋老头受的那等屈辱,就他那等暴戾又死臭的脾气,指不定回过头去就把气撒到蒋老二身上了。 “欸。”蒋老二有些不自在的朝着这屋里的众人,瞧了一眼,尤其是对上蒲老爷子的眼神时,更是表现出了一种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的样子。 这时候,一家人都在屋里,蒋小壮只比他爹早了一刻进的家门,他今儿个一放学去了他二哥的铺子里,就听店里的伙计说了蒲氏她们回来的事,所以,连半刻也没耽搁,就直接雇了一辆马车回来了。 只是,才进院子门呢,却看见自家院里院外的,到处都是些穿着军装的将士,起先还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家出了啥大事了嘞。 却没想到,天上掉下一个姥爷到了他们家,蒋小壮那叫一个兴奋啊,尤其是瞧着蒲老爷子那威风八面的模样,更是一片孺慕敬仰之情。 “丫头啊,你比爹会养孩子,瞧这几个小子,一个比一个长得壮实。尤其这老三,长得比他两个哥哥都要精神。” 蒲老爷子也很喜欢这个才见了面的小外孙,忍不住转过头去跟蒲氏说道,“这大身块,就是个练武的料子啊!” “是吧?姥爷您真是好眼力,我打小就想练成武林高手来着,只是小时候家里穷,也没那个条件送我去学。既然姥爷这么赏识我,要么我跟着你去当兵得了。”蒋小壮立即就跳过去,应和了说道。 蒲老爷子看着这小子跳脱着活蹦乱跳的样子,也就没想太多,就想开口应承下来。 却被蒲氏抢了声说道,“你可省省吧!马上就要考童生试了,你那点子小心思生怕了别人不知道咋的?平常听你吹的跟啥似的,是不是临到关头又不敢去考了!” 珍娘笑着看了蒲氏拎着自己三哥的一只耳朵,教育训话的场景,这样的画面,真的是很熟悉,也很温馨。 “老娘可警告你啊,收起你那些歪门心思。这次的童生试要是考不过,老娘要你的好看。别的不说,好歹把我这两年供你的那些银子,都给我吐出来。” “谁不敢去考试了?我们先生都说了,凭我的水平,那童生试就算不是十拿九稳,但也是稳操胜券的小事而已。”蒋小壮满不服气的冲着蒲氏说道。 “啧啧啧,这牛皮都快要吹到天上去了,你咋不说自己能考个状元回来呢?”蒲氏故意充作一脸的不屑的样子说道。 蒋小壮这货脑子活,记忆力很好,念书念的也比别人更聪明一些,就是那性子不够沉稳安定,总是有些浮起来不定性的样子,所以,蒲氏和珍娘平常也没少敲打他。 话落,就看蒋小壮大放言词了说道,“好,娘,你给我等着!状元我是没把握考上,不过,我指定考个举人回来给你们瞅瞅!” 珍娘就那么浅笑着,静静的看着她三哥又那么傻乎乎的,跳进了蒲氏画的圈套里面,也是忍不住想笑。 原本,蒋小壮就不爱念书这档子事,整天就听他嚷嚷了,说是等考完了秀才,给大伙一个交代之后,就再也不进学堂的。 可是,这话说出来之后,他那念想可就算是完了。未来至少五年之内,他还是得乖乖的去坐在学堂里面念书了。 “我可记住你今儿个说的话了啊!咱家里人都是一口唾沫一口钉的种,你可别干出那种自己拉出来的屎,又往回坐的磕碜事出来!”蒲氏进一步逼着他说道。 “嘁!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珍娘明显感觉到她三哥说这句话的时候,那股子强撑出来的底气,唉,只能默默的替他叹了口气。 尤其是捕捉到她娘蒲氏那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之后,珍娘更是觉着她三哥实在是忒可怜了。 “姥爷,你一定得等我啊。”蒋小壮才刚跳进了蒲氏的圈套里面,转过脸去又跟蒲老爷子说道。 “啊?等你干啥?”老爷子一脸懵。 “等我考完了举人,再跟着您老人家去当兵啊!”蒋小壮气势昂然的说道。 话落,就看老爷子一脸傻笑的呵着,小子,等你考完了举人,他这土埋半截的老头子,都不知道在哪个土疙瘩里窝着了。 不过,对上小外孙子那样渴望的小眼神,他老人家也没好意思道个不行二字,只能敷衍的点了个头应了。 蒋小壮立马又是一副眼笑眉开的德行,又转过身去,跑到他妹子面前去沟通感情去了。 兄妹俩一直都感情很好,这回珍娘的不辞而别,让蒋小壮急的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要不是蒲氏严令禁止不让他跟了去,后来家里又接二连三碰上那些糟心的事,他没法脱开身,说不准他真的要奔过去了。 “小妹啊,咱俩关系那么老铁,你咋出去的时候就没记着喊上我嘞?这事可真是办得不够地道啊!” 蒋小壮打小就是那野性子,所以,这一次面对珍娘的出远门事件,也是担忧之下,更少不了那一丢丢的羡慕。 他做梦也想出去闯荡一番来着,长这么大的人了,可是他却连县城都还没出过,尤其是想到这家里,除了他,连蒋老二都去过省城了,更加脸上显了委屈和郁闷出来。 “咱家就我一个没出过远门的,这也太不公平了。”蒋小壮忍不住忿忿的说道。 “不行!等我这回考完试,咋的也得给我放个假,让我也去边城走走。” 大伙听着他这自说自话的样子,也没谁搭声的,就怕这会子应了声儿,到时候就赖不掉了。 只有蒲老爷子不明所以,笑呵呵的说了声‘好’。 “年轻人有这出去闯荡的心,不错。挺好的!” “姥爷,你答应了?”蒋小壮几乎是火苗一样的势头,蹿到老爷子面前,看着他问道。 “啊?”蒲老爷子一头雾水的样子,“我答应啥了?” 话落,就看蒲氏几个一脸瞧好戏的模样看着他。 “姥爷,你刚刚可答应我了,等我这回考试完了,就带我去边城走走的啊。咱们家的人,可不兴反悔那一说法。”蒋小壮转动着眼珠子,说道。 珍娘憋笑的看着,她三哥这会子给老爷子下套的场景。 蒲老爷子一时间有些晕乎,“我啥时候就答应带你去边城走走了?” “就是刚刚啊!您不是说了个好字吗?”蒋小壮眨巴着眼睛说道。 话落,就见蒲老爷子一脸语塞的样子,他不过就是随便应和了句闲话,咋还成了他应承了啥了呢? 不过,对上小孙子那亮闪闪的眼神,他老人家还真是不知道该说啥,最后只能点点头认了呗。 “爹,你这算不算是自己把自己带沟里去了?”蒲氏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显着。 话落,倒是换来了一屋子的哄笑声...... 蒋老二眼里生出了几分温暖的颜色,看着这些至亲至爱的人,一个个脸上笑着说着的画面,仿佛就跟老院子那边阴气沉沉的氛围,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好像从这一瞬间开始,他忽然对那边,心里生出了浓浓的抵触感觉,蒋老二甚至突然的,有种不再想踏足那边院子的冲动。 珍娘坐在一边,默默的将她爹面上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从刚进门时候的一脸子的抑郁,到这一刻连笑容都真心融化了的样子。 眼神收回的一瞬间,却是撞上了蒲氏一样的投注在蒋老二身上的目光,娘俩会心的相视一笑。 至晚,珍娘就带着蒲氏在厨房里面忙忙碌碌了起来。 不仅是要准备他们一家子的晚饭,还有那外面院子里的百来号人的饭菜。 “娘,咱家现成的米粉作坊,晚饭也不整别的了,就给他们煮几锅米粉吧。”珍娘看着蒲氏一脸发愁的样子,给出了主意说道。 这一路上,珍娘也算是跟这些将士们处出了几分感情,人家一路长途跋涉的护送她们回来,咋的也要好生的招待了才是,正好这米粉也是他们家的一大特色,就边城那地儿还真吃不到。 拿这个来招待他们,也不算磕碜了。 蒲氏一听这主意也觉着不错,便赶紧喊了蒋老二和蒋二壮父子过来,让他们去到米粉作坊提几桶现做的米粉回来。 等到张罗好了那百来号人的晚饭,再轮到他们自家人吃饭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之时了。 “爹,我敬您一杯。”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蒲老爷子到他们家的第一顿饭,所以,珍娘也好好的整了一桌子酒菜,算是接风洗尘的意思。 才开席的时候,蒋老二作为一家之主,就站起身来,给蒲老爷子敬了一杯。 老爷子却没接,只坐在那里自顾自的执起筷子夹了菜吃,“这肉炖的不错。” “爹——”蒋老二见这情景,顿时就有些嘴角僵硬了起来,“身为女婿,我这十来年也没好好的孝敬过您老,今儿个先敬了这杯酒,权当是赔罪了。” 蒲老爷子还是没有接茬。 蒲氏坐在一边,看着他们这情形,也只是眼神闪了闪,没吭声,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唉。” 就这一会的工夫,一桌子的人,谁都看出来了,老爷子这是对蒋老二不满意的意思了,仔细想想,好像自打蒋老二回来进了这院子开始,蒲老爷子还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呢。 蒋二壮看着这场面,也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神色,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蒲老爷子一脸肃正的表情,他也不敢开口劝上两句。 只有珍娘,在这时候能够挺身而出,帮着化解一下这个尴尬,她有些娇嗔的朝着蒲老爷子喊了一声,“姥爷。” 她能够理解,当蒲老爷子自己见识过蒲氏这十多年来生存的环境之后,他内心的恼怒。 所以,他只能将那股子心火,都算到蒋老二的身上了,毕竟他闺女跟了这样一个男人,却没得到一点的庇护,反而过得那样水火煎熬的日子,能不生气吗?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板子 说实话,要换了是她,她也会恼的,只是,换个角度来看,蒋老二这个男人除了性子软弱一点,别的倒也找不出啥大错来。 对媳妇孩子都是一等一的真心,更何况,蒲氏都已经心甘情愿的跟他过了这么多年了,孩子都生了这一窝了,真把这局面搞得太僵了,又能怎样呢? 她姥爷的那点心思,珍娘也不难猜测,不过就是想给蒋老二点难堪,心里头出出气罢了,要真不想让她娘跟她爹过下去了,他也不会进这个家门,还待了这么长的时间。 “我爹这人嘴皮子笨,脑袋瓜也不如旁人转得快,惯不会猜测别人的心思啥的。所以,姥爷你要是心里真有啥不满的,就直接说,都是一家子人,没啥话不能摊开来唠的。” 蒋老二那一脸局促不安的样子,珍娘瞧着也挺心疼的,所以,便站出来帮着他解围,笑着对蒲老爷子说道。 话落,就听蒋老二跟着接了话说道,“是嘞。爹,我是个笨人,有时候自己做了啥蠢事错事的,自己都不知道,你要有啥不满的,你就直接指出来便是了。” 又说,“不管您老说出我啥错来,我是个做晚辈的,给您磕头认错斟酒道歉都是应该的。” 蒋老二这两句话说的还是很诚恳的,蒲老爷子听了之后,倒是面色渐松了几分,尤其是他看了这一桌子人都跟着紧张起来的那个表情之后,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说实话,老爷子今儿个亲眼见识过那老院子那边的一堆极品,又从珍娘的口里知道了蒲氏这些年来,过得是啥糟心的日子之后,他确实是很心痛的。 心痛之后,当然就是恼怒了,不过,老爷子在得知了一切种种的过往之后,对那边的老两口却还不是最恨的,让他特别恼恨的,还是她闺女的男人蒋老二。 蒲老爷子不是那种糊涂的人,所以,他明白,蒲氏这些年来,不说是所有的委屈吧,但是至少有九成的委屈,都在于她那个男人的不作为所导致的。 但凡,蒋老二能立得起来一点,他闺女又何至于在那个乌烟瘴气的院子里,憋屈的过来那么多年熬心的日子呢,所以,蒲老爷子对蒋老二真的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了。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合离,带着自己闺女走人的,可是老爷子从他闺女的眼神里也瞧出来了,这丫头是舍不得离开那个怂货的。 再加上,还有那几个孩子的情分在呢?凭良心说,蒋老二人是怂了一点,但这几个孩子却一个都养的不怂。 尤其是那下面两个小的,一个虎实壮生的,一个古灵精怪的,蒲老爷子是真稀罕这几个小崽子们,他都活到这把岁数了,这大半辈子又比旁人更加漂泊流离一些,所以,也更比一般的老人,更加的珍惜这种儿孙膝下的福气。 所以,真让这兄妹几个变成没娘的孩子,可怜巴巴的,他也当真是不忍心了。 于是,老爷子思量了一番之下,还是决定给他个机会试试。 珍娘坐在那里,突然就看见她姥爷狠狠的作了一鼓作气,然后蹭的一下,站起来往外面走去,“蒋大年,你跟我出来!” 蒋老二一脸不知所以的模样,不知道这老爷子是整的哪一出,不过还是乖乖的跟了上去。 “姥爷,你要干啥去啊?”珍娘兄妹几个面面相觑了片刻,也不清楚蒲老爷子这一出是演的啥。 尤其是蒋二壮见这场面,还以为老爷子是气得不想吃饭了,就想追了出去。 不料,被老爷子拦了下来,“你们都该干啥干啥,先坐那里吃着喝着。我跟你爹有点事儿要说一说,等说完了,马上就回来吃饭。” 话落,就跨着大马步出去了。 珍娘见这情形,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大概有点猜到她姥爷要干啥去了。 蒲老爷子跟蒲氏的性子相仿,甚至可以说是如出一辙,都是那爽利的人,这爽利人都有一个共性,就是不爱憋气,所以,他这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肯定是要发出来才行的了。 这爷俩出去,肯定是到外面去比划拳脚,练练手去了。 想到这里,珍娘也只能默默的为她爹道了声保重,就她姥爷那铁锤一样的大拳头,也不知道她爹能扛得住几下。 不过,这也恰能说明,老爷子是不打算真跟蒋老二计较算账了,只要她爹能扛过这一顿,那些旧账就可以翻篇了。 所以,珍娘也就心里跟着放松了一些,转过脸却看到她娘蒲氏,抿着个唇,坐在那里像是面色如常的样子,仿佛一点都不紧张这一出似的。 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蒲氏跟蒲老爷子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对于老爷子的个性,更当比珍娘还要了解了,所以,她娘肯定也是猜出老爷子这一出的用意了,因此,才表现的那么淡定。 “娘啊,你真不出去看看去。我咋瞅着我姥爷那气性挺大的,不会出啥事吧。”蒋二壮倒是一脸担忧的说道。 话落,就看蒲氏气定神闲的夹了一筷子炖肉吃进嘴里,说道,“吃饭吃饭,老二老三,你俩赶紧把这碗炖肉里面带肥的那些都捡出来吃了,你姥爷那人就跟个小孩似的,刚刚已经偷了两块肥肉吃了。” “下回,有他在饭桌上吃饭,就不该把这大荤的菜式端上来。” 蒋二壮看她这样,嘴皮子开了几次,不过,最后也没说啥,她娘都表现的那么淡定,那应该不会有啥事吧。 蒋小壮更是个心大的主了,蒲氏话音一落,他就忙不迭的捧着碗大口吃了起来,这两个多月来,珍娘跟蒲氏不在家,家里的伙食简直是惨不忍睹。 “小妹,你是不知道,你这些天不在家,我这天天吃的就跟猪食一样的。咱爹真的是没有一点手艺,那做出来的饼子馒头啥的,又硬又难吃,更别说能有个像样的菜吃吃了。” 蒋小壮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还抽着空的发发牢骚。 “也就年三十儿那天,二哥给好好的整了几个菜,不过,也没得个好心情吃上几嘴。” 这事之前蒋小壮就写在信里告诉过珍娘了,除夕夜那晚,蒋老二一上桌端了酒杯,就提了蒲氏娘俩,所以,他们都被搅了兴致,爷儿几个全都没好好的吃饭。 “既然这样,我咋也没见你那下巴瘦个尖尖的样子出来呢?”珍娘心里涌出几分心疼,但是,嘴上还是那么怼了话冲着他回道。 话落,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爆炒猪肝到她三哥的碗里,说道,“待会儿吃完饭,我跟你一块回屋啊。我不在这么些日子,你那些功课都没落下吧,字有没有天天坚持练啊?” 蒋小壮启蒙的比一般的小孩都晚,虽然说他脑子活,记性比别人也强上一些,所以,倒也没有跟不上进度之说,就是那一手的字写得有些上不得台面。 珍娘之前有听他先生叹息过,她三哥那一手的字是不大可能练出漂亮来了,对于这个原因,她心里也明白。 蒋小壮这拿笔的年纪确实是有些晚了,所以,这手指指节上的骨头啥的,都不比那些稚龄的小儿灵活,因此,珍娘也不指望他能练就出一笔大师级别的好字来。 但是,起码也得工工整整,稍微拿得出手来一点吧,因而,从他入学之后,珍娘便每日里督着他练字,好歹过了一年以后,那写出来的字,倒也能看了。 不然,他先生也不会容许他去下场参加考试啥的。 想到这个,珍娘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夏霆毅那一手字写的,倒是算得上行云流水,矫若惊龙,她虽然不是很懂那字体啥的,但是也能看得出来,那人写的是一手漂亮的草书狂体。 倒是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就立身军营,哪来的时间去练就这一手字体出来的。 “小妹,你这才刚到家,还是先歇歇神。过两日再来关心我的功课,也是可以的。” 正在她出神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到她三哥有些缺乏底气的声音说道。 珍娘立即就抬头看了一眼,他那一派心虚的样子,哪里还不知道,他这家伙肯定是没按时完成那些任务。 “再过几个两日,你都快要上考场的人了。三哥,你是不是一看我跟娘不在家,就彻底的放飞自我了?”珍娘眼神瞥着蒋小壮那家伙,正色说道。 “嘿嘿。”蒋小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几下,“那倒不至于,顶多就是落了几天的而已,不过没关系,今儿个晚上我就全部补回来。” “唉。”珍娘见他脸皮厚厚的这样儿,也是又气又好笑的,不过她也没真的打算再追究下去,毕竟才刚回来嘛,也不想打破这团聚的好好的氛围。 只是随口问道,“是最近先生布置的功课多了咋的?怎么还落下几天的了?” “家里面闹闹腾腾的,我就算是想安心的想做个功课也不成啊。这些天我都是到石头家里去躲清静的,那小子最近心里正不痛快呢,所以,我只能多抽点时间来开解他了。” 蒋小壮把头埋在碗里,一边吃着一边回道。 珍娘听他这样说,倒是想起来了,确实,她们不在这些日子,家里面闹腾的挺厉害的,所以,这回还真不好怪她三哥了。 不过,这会子听他说起,赵石头心里不痛快的话,倒是想问问为了啥事来着。 “石头是咋的了?怎么又心里不痛快了?” 珍娘不自觉的用了一个又字,好像在她的印象里,这几年赵石头总是心情不太顺畅的样子,她之前还跟玲花问过两嘴,似乎都是为了他念书这事,跟赵家的大叔,两个人意见总是合不到一块去。 “是不是还是为了他念书的事?”珍娘张嘴问道。 蒋小壮摇了摇头,刚想说话来着,就看到蒲老爷子大刀阔步的掀了帘子走进来。 “啧啧啧,咋这一碗炖肉也没给我留上几块啊?”蒲老爷子一进来就坐到了饭桌上,拿起筷子夹起肉来。 珍娘有些瞪圆了眼珠子的表情,看着她姥爷,这会子神清气爽的模样,跟方才出去之前的脸色,简直是判若两人。 老爷子这会子脸色是真的一派通畅的样子,面皮子都松泛了下来。 这是练拳练的爽利了?所以心情也放晴了? 就是不知道蒋老二到底是挨了几下拳头的事了,怎么也没跟进来呢? 难不成是被打的趴下了,爬不起来了?珍娘勾着脑袋,使劲的往那门帘子的方向盯了一会儿,不过也没见着有啥动静。 “姥爷,我爹呢?”她就忍不住弱弱的问了一句。 算算工夫,好像他们也出去了没一会儿的工夫来着,这么短的时间里,老爷子应该也不能把人打趴了吧。 蒲老爷子正飞快的扫着桌上的鱼肉,他这心里憋的火气出都差不多干净了,所以,那胸口也不堵了,这胃口也就跟着找回来了。 今儿个珍娘准备的菜色不少,不过他老人家对旁的兴趣不大,就想吃肉。 只是,刚刚还满满一大碗的炖肉在的呢,他才出去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咋就少了一多半呢,最重要的事,那些亮晶晶的大花肉,咋一块都找不着了。 “你们俩小子,咋都不知道给姥爷留两口呢?” 蒲老爷子没有回答珍娘的话,却是瞪着蒋二壮兄弟俩有些不满的说道。 话落,门帘子那里突然响了动静,珍娘转头一看,险些让自己眼睛里看到的这画面,吓了一跳。 蒋老二是被俩人扶着走进来的,看样子,哪是挨拳头了啊,压根就是挨了板子的样子。 而且,就看她爹那连气都抽不上来的样子,显然,这顿板子挨得不轻啊。 “将军,人都已经上过药了。”送他进来的士兵,朝着蒲老爷子回了话道。 “嗯,你们下去吧。”老爷子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的发了话道。 蒋老二一下子没有了人力的支撑,直接就摔到了地上,关键是那刚挨了板子的屁股,一下子碰到地面的撞击,又将他整个人疼的跳了起来。 “嘶——” 第二百二十七章 醒悟 “才这点子皮肉伤,咋这么娘们唧唧的,赶紧过来吃饭。”蒲老爷子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朝着蒋老二说道。 然后,珍娘就眼睁睁的看着她爹,跟受着十大酷刑似的,那么痛苦的表情,从地上爬了起来,挪着步子慢慢的移到饭桌边上。 “爹,我去给你找个垫子过来。”珍娘瞧着她爹那要坐又不敢坐的模样,当是秒懂,风一阵似的跑了出去。 一会儿的工夫,就捧了个厚实的棉花垫子过来,帮他垫在屁股下面,“爹,你坐吧。” 即使是这样,蒋老二还是在他的屁股挨着椅子的一瞬间,就弹了起来,“嘶,啊。” 一桌子的人,都听到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僵直着身子立在那里,额角都冒出了一些细汗的画面。 “姥爷,你究竟打了我爹几板子啊?”珍娘眼看着她爹那么难受的样子,也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刚刚她在屋里也没听见啥动静来着,咋就这么一会的时间,人就成这个样子了呢。 “自己问你爹去呗。”蒲老爷子倒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瞧他这好模好样的,就知道我是手下留情的了。” 真要算起账来,就蒋老二这些年来那副糊涂的性子,让蒲氏跟着过了那么些糟心的时光,就算是打上两百个板子,老爷子心里也不够解气的。 今儿个,只能算是给个小警告罢了,挨了点皮毛而已。 只是,他这话一出口,珍娘眼角的余光,就瞥到她爹整个嘴角抽抽的那个频率,那叫一个快啊。 “爹,你今天挨了姥爷几下板子啊?”蒋小壮这货天生就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德行,所以,这会子也凑过来问道。 那脸上和话里带出来的好奇心,实在是忒明显了,就连蒋二壮也目光专注的盯在自己老爹的身上。 看样子,大家伙都对他今儿个挨打的事情,给予了莫大的‘关心’啊!蒋老二瞧着这一溜的好奇巴巴的眼神,也不知是该哭呢,还是该笑呢? 半晌,才面色痛苦的比了一个巴掌出来,算是满足自己这一群儿女的八卦小心思。 “爹啊,你也忒没出息了吧?才挨了五下板子,咋就做出这副模样来了?”蒋小壮一见这,就跳起来大声的说道。 言语间颇有些藐视的意思,“爹,不是我说啊。在这点上,你可真不如你儿子我,想当初我在学堂里面连着被先生打了五十下手心,眉头都不带眨一下的。” “你这才挨了五下板子就不成了?再说了,这屁股上的肉厚,还没有手心上挨得板子来的疼呢!” 话顿,又一脸嘚瑟的接着道,“这也算不算得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还有那啥?长江后浪推前浪——” 珍娘一脸无语的看着她三哥独个在那里耍着嘴皮子的样子,“三哥,你这学问可真是做得不赖!我要是不夸你一句,都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啊?这引经据典的本事,学的真是一个好字。” “那是!咱娘不是常常挂在嘴边上说的嘛?不能让咱那学费白交了不成,总得学点啥知识才是啊。”蒋小壮继续油嘴滑舌的说道,“嘿嘿。” 一众兄妹几个斗嘴这片刻的工夫,倒是忘了关心蒋老二,他直到这会子还站在饭桌前面呢,实在是这屁股上火辣辣的,一挨着椅子,忒他娘的真心的疼啊。 刚刚,他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小心脏,鼓足了勇气跟着老爷子出去,蒋老二是做好了要挨揍的准备的,可是,却没料到他这老丈人给他来的这一记‘狠手’。 才出了堂屋的门外,他甚至连外头的空气都还没来得及呼吸上两口,就看着他老丈人招手喊了三四个士兵过来,将他拖到了自家的院子后面去,找了个墙角旮沓的地儿,直接二话不说,就将他按在地上,一顿板子啪啪啪的上来。 那一通的板子砸下来,速度上倒是挺快的,就跟那铁锅里面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一通跳。 凭良心上讲,打的时候,他还真是没感觉到多大的同意来着,只是,那板子一停下来,这疼痛感那叫一个钻心的爽啊,而且是越来越爽。 当然,老爷子说了,为了怕他这挨打的事让儿子听见了丢面子,打板子时候,还特意‘好心’的拿了一块臭抹布塞到了自己的嘴里,弄得他一边忍受着皮肉上的痛楚,一边还要忍受着那臭抹布独有的那股子上头的气味。 刚开始,他也以为这老爷子是一片好心来着,不过,现在这会子应对上一众探究的眼神,蒋老二再傻也知道自己被他老人家给套路了。 他这老丈人哪里是怕他丢面子啊,十有八九是怕屋里人听见叫唤声,出去救他罢了。 唉,不过,不管怎么样,今儿个自己这一顿打挨得也不算冤,老爷子说了,男儿大丈夫连自己的妻儿都没本事庇护好,就是他的无能,所以,受点教训也是应当的。 蒋老二一边挨打的时候,蒲老爷子就一边,在边上细数着他这十多年来对妻子对儿女,所为不周之处,每打一下就能数出一条来。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媳妇孩子,跟着他的这十来年的光阴,还真的是吃苦受罪还受气的那种,所以,蒲老爷子这顿板子打的,他连叫冤叫屈的底气都没有。 只是,这会子听着老三那小崽子对他赤裸裸的蔑视的语气,却是憋不住了,直接低着嗓子吼了一声喊道,“是五十板子,不是五下!” 话落,就见那兄妹几个齐刷刷的眼神,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嚷嚷个啥啊?不就五十板子吗?也没打的多重,值当得你们一个个的这么大惊小怪的么?”蒲老爷子看着一桌子人的反应,尤其是那几个孙子孙女,一听蒋老二的话后,那一脸的心疼之色,倒是脸上有些不大自在了起来。 这情形,咋整的好像他在为难那货似的,因此,便扯着嗓子说道。 “不信,你们问问你爹,我这下手重还是不重?” 蒋老二嘴皮子张开了两次,又觑着眼神看了他老丈人好几眼,临了也没敢说个重字,只能扯着嘴角,摇着头强撑着说道,“不重,一点也不重。” 只是,这勉强的话音,珍娘和蒲氏都听出来了,当然这会子娘俩也不能说啥,论理儿,蒋老二这个丈夫确实是当得不全然合格,老爷子要打他,也不是没有理儿的事,论情,老爷子是他的老丈人,即便是没什么大事大错的,教训教训一下女婿,也不是啥说不得的事情。 “好了,好了,赶紧坐下来吃饭,多大点的事儿啊!”蒲老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感受到蒲氏的眼神斜在他的身上,反正就看他虎着嗓门朝着蒋老二招呼了说道。 又亲自夹了一大筷子的清炒小白菜到他的碗里,“来来来,你这身上有伤,也不适合吃荤,多吃点菜好得快。” “爹。不用了,我自己能来,咋能劳烦您老人家给我夹菜嘞。”蒋老二一脸的受宠若惊的表情,赶忙弯下腰去说话。 不过,既是这样了,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往椅子上坐了,即便此时此刻的他,是真的是没啥心情坐在这里吃饭,可是,长者赐不能辞啊,更何况蒲老爷子难得的肯给他个脸面,他更加是不敢拂了他的好意了。 所以呢,珍娘就看着她爹一脸僵硬的神情,跟木桩子似的坐在那里,整个身子都不怎么敢动弹几下,就一双手在运动着。 一只手抖抖抖的端着个饭碗,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将蒲老爷子夹进他碗里的菜搁进嘴里吃着。 好不容易吃完了那一筷子小白菜,蒋老二刚想搁下碗,老爷子又那么及时的夹了一大筷子的清炒萝卜丝给他。 “这吃萝卜降火,你这刚挨了一顿打,那心火肯定烧着呢,多吃点啊。” “爹,够了,够了。我,我,我——”蒋老二这会子面上就是一派激动的泛着潮红的神色,直冲着老爷子摆手说道,可是他连说了几个我字,也没找着啥合适的言词来推托。 最后,只能继续苦逼的端着碗,跟熬刑似的将那些吃完。 “对了,这个豆腐也好吃,你多吃一点。” 蒲老爷子就跟盯梢似的,看着蒋老二将要吃完那些萝卜丝了,又站起身来,端着那一盘子炖豆腐,整个的倒进了他的碗里。 这下子,蒋老二真的是欲哭有泪了,“爹,真的够了。我,我这胃口小,真的是吃不下去了。” “说啥子憨话呢?多吃点,你这屁股上的伤才能好得快,就算是疼也能挨得住啊。” “吃豆腐好,软乎又好克化!” 蒲老爷子瞪了他一眼,继续在饭桌上眼神搜罗着,有啥子菜,是他瞧着不顺眼的,好等会再让这怂货帮他解决了。 蒲老爷子很怕吃蔬菜,偏偏蒲氏又总是每天的,要做了几大盘子的青菜端上来,督着他吃掉,对于此事,老爷子早就是心里面哀声怨道的了,今儿个倒是让他捡了个机会来了。 所以,蒲老爷子岂肯轻易的放过了,能躲得了一顿是一顿嘛。 珍娘有些无奈又好笑的,看着她姥爷为了逃避自己嚼菜的命运,故意难为着蒋老二,她可以想象得到自己老爹这一会的痛苦,那种如坐针毡的痛苦啊。 可是,她也不能说啥啊?总不至于开口来埋怨她姥爷的一片好意吧? 所以,这一顿晚饭,珍娘一直饱含了同情的看着她爹,难受的坐在那里额角不断的冒着汗珠子的样子。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蒲老爷子才算是吃饱完事,蒋老二这才跟得了大赦似的,赶忙的溜了。 珍娘留在屋里收着碗筷,就看到她娘蒲氏不放心的跟了过去。 等她收拾好了,过去蒲氏的屋子的时候,还没进门呢,就听到她娘抱怨的话音了。 “你是不是也犯傻啊。咱爹明显就是故意的,你还愣是坐在那里撑了这么长的时间。看看,你这屁股蛋子上都捂烂巴了。 你难不成就不知道推辞一下?得亏这天气还不热,不然,你这伤还不得受大罪啊。” 珍娘停下步子,没立即就进去,她站在外面听了一会。 可以听得出来,蒲氏的话音里透着些心疼之意,虽然刚刚在饭桌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娘对她爹的感情也是真的。 然后,就听她爹有些虚弱的声音,回道,“没事,就一点皮肉伤,爹都说了,这点伤算不得啥,这要搁军营里面,挨板子那是家常便饭的事。人家挨完了板子,还得继续操练呢,我这要是连一顿饭都坚持不下来,那不是明摆着让他看扁了吗?” 又听他换了个煽情的语气,“大壮娘,你可别去找爹说啥。他今儿个打我,全是应该的,都是我活该,这些年来让你受了那么些憋屈,这要是换了我,我也会生气的。” 听着话里的意思,蒋老二倒是真的没有半点,对老爷子的怨恨啥的。 蒲氏叹了口气,却是没有作声。 倒是蒋老二今儿个像是突然被打开了窍似的,对着蒲氏接着说道,“媳妇,这些年真的是让你受苦了,爹今儿个骂我骂的对,我就是个糊涂蛋,以前我就是总想着要为个个好,却是总是忽略了你们的苦。 爹说的没错,我不只是一个儿子的身份,也不只是做兄弟的身份,还是你的男人,还是孩子们的亲爹。 你放心,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犯糊涂了。往后咱一家子人该咋过咋过,就老院子那边的事,咱也不掺和了。爹娘那边,咱该尽的本分尽了,就完事了。” 蒋老二这一番话说的,很有些幡然醒悟的意思,珍娘听了这些,倒是真不心疼她姥爷这一顿板子打的了,反而觉着,要是她爹早被打上这一顿,是不是早就醒悟了,家里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 要是,他真能做到自己说的这样,那他们一家子往后的太平日子,就真的有指望了。 不过,事实证明,珍娘是高兴的太早了。 虽然,她爹才说过,往后不想掺和进老院子那边的事情了,可是,你不去主动揽事,事儿还是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题外话------ 蒋老二被一顿板子打醒了。。。。。。 所以说,男人还是欠收拾的。哈哈!!!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上门 第二天早上,才天色蒙蒙亮的点,珍娘就自觉的敲响了生物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这两个多月的时间,她好像习惯了军营里面的作息规律,跟着夏霆毅养出了那个晚睡早起的习惯。 外面院子里已经响起了士兵们出操的动静,这个声音,珍娘也是听的无比的熟悉着,不乏了几分亲切的感觉。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以为自己还身在军营里面,直到看着这熟悉的大土炕,才清醒了过来。 先前的那两个月,她每天睡醒之后耳朵里面接收到了第一个声音,就是这样的,将士们打着号子的粗粗的嗓门发出来的大喊声。 夏霆毅是大将军,但是他有时候也会早起跟着将士们一同出操训练,因此,珍娘多数时候早上都会被那边的动静吵醒,有两次兴致来的时候,她也会跟着他一同去出个操体验一下。 不过,都是半途而废的游戏,那大冷的天,珍娘统共都跑不到一圈,那嗓子眼里就喘不上气来了,有一回在某人轻视的眼神下,她倒是硬撑着跑了几公里,但是,事后那浑身的力气,直过了一天的时间,也没恢复过来。 珍娘不禁想起那一天,某人坐在床上给她按摩,舒缓着肌肉的酸痛的那个情景,还有他轻笑耳语的声音。 “小丫头片子非要逞能干甚?看看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模样,哎呀,最后受累的还得是我。” 回忆起那个画面,珍娘也是情不自禁的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腿,仿佛那上面还留有某人手掌心下面的火热的温度。 这归来的一路上,两人之间也是互相通信了不断,几乎每隔三四日的工夫,珍娘就能收到夏霆毅的书信,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是互诉一番离别的相思之情罢了。 珍娘突然想起他上一封书信,自己还没有给写回信呢,当时已经离家没有几天的路程了,她那会子正是近乡情怯的时候,所以,也就没那个心思来写信啥的,心想着,干脆等到回家之后再写也不迟。 仔细算算日子,这也得有六七日的时间了,也不知道某人有没有等信等的心焦的样子,这还是他们分离之后,第一次间隔了这么多天不写信的。 想想,就打算晚上抽个工夫来,给他回上一封。 睡意渐醒,珍娘这会子也睡不着了,干脆穿了衣服起床。 今天一天的事情很多,她跟蒲氏已经离家这么多天了,蒋老二那爷儿几个虽然留在家中,但是却没一个真正能理事儿的。 今儿个可得去作坊那边瞅瞅了,还有家里几个生意上的账本往回,也都堆积在那里没人理呢。 珍娘打算今天花上一天的工夫,将那些账目都理清楚了,重新造到自家的往来进出账本上。 才打开房门,果然那一百来号的士兵,都在围着自家的院子绕圈圈,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号声响亮的几乎可以传到几里地之外去。 “三哥,你咋还在这里胡闹呢?吃早饭了没?这时辰离你上学的点儿,可没多少时候了!小心过了时辰迟到了,挨先生的竹板子。”珍娘一眼就捕捉到了跟在这队伍后面的蒋小壮。 这家伙也脱了一身的厚衣裳,也不晓得什么时候翻出来的一件短打衣衫,跟在这出操的队列里面,跑的正带劲着。 “小妹,早啊!”蒋小壮听到这话,便离了队伍,朝着他小妹这边跑过来,一边跑着还一边擦着脑门子上的汗珠子。 “还别说,这大早上起来跑两圈,人都精神了不少,这脑袋瓜子都灵了许多嘞。”蒋小壮一副神清气爽的面貌,站在珍娘的面前。 “这才二月的天,你可真是发了疯了,穿成这个样子!”珍娘一眼看过去,就忍不住着了急。 虽说现在已经停了雪,气候有些回暖的意思,但是这清晨的温度还是一如照常的寒冷的,尤其今儿个还起了点晨风,她三哥就那么大喇喇的穿着件那么薄的衣裳,光溜溜的露着两条壮胳膊,还把自己跑的一身的汗,这要是被风一吹,不着凉才怪! 蒲氏这会子正好从厨房里面出来倒水,听到珍娘的说话声,倒是笑着道了句,“没事儿啊,丫头,用不着那么心疼他!你三哥他是个男人,抗冻。” 珍娘听了这话,却是脸色依旧绷着,“娘诶,你咋也纵着我三哥胡闹呢。这是啥时候了,算算日子,都没有七八天的工夫,他可是要下场的人了,要是这时候染个风寒啥的,那不是要命的事!” 古代的风寒比现代来得快,却去的很慢很慢,珍娘先前得过两次,就算是勤着看郎中喝药啥的,也得拖上小十天才能好。 对于这一次的童生试,不只是珍娘比较关注,其实,真说起来,蒋小壮才是最为紧张的那一个,别看他平常总是说的那么轻轻松松的,但是,珍娘知道,她三哥也是个好强不认输的人,他等着这个机会也等了老长时间了。 “哎哟,我倒把这一点给忘了。”蒲氏这时候也猛地想起这一茬来了,脸上闪出几分懊悔的神色。 话落,又朝着蒋小壮脑门瓜子来了一下,“你瞅瞅你,这恁大的人了,这点事自己不知道上心啊,还要别人来提醒了!老娘真的是白给你吃了那么多饭了,还越吃越傻了!” “赶紧回屋里去把衣裳给穿起来!穿厚一点啊!要是不小心给整着凉了,耽误了考试,老娘扒了你的皮!” 珍娘瞧着蒲氏那咋呼起来的模样,也是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不过,还是赶紧催着她三哥进去换衣裳,珍娘自己转个身就往厨房去了,这大早上的,还有这么多人的早饭没安排呢。 想到这个,珍娘也是不由得感叹,得亏他们家这院子建的够大,屋子也还算多,不然这百十号人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 即使是这样,昨儿个夜里,这些将士们还是硬塞硬挤的,十七八个人睡了一张炕上挤着,他们家总共就八间屋子,要不这么挤着,这人还真没法住,就连蒲老爷子都没派到一个单独的屋来住,都是跟那些人一起挤着的。 上门即是客,珍娘昨儿个晚上临睡前,就跟蒲氏商议好了,今天的早饭,就不自己想心思了,去镇上买那现成的大肉包子回来,一个人三个肉包子的数,军营的条件艰苦,这些士兵们平常也不怎么能吃到肉,所以,给他们吃肉才是最实在的。 “娘,我二哥去了多久了?”珍娘到厨房看了一眼锅上,稀饭已经熬上了,两边的大铁锅里同时烧着,已经可以闻到浓浓的米香味了。 只等着包子回来就能开饭,于是便先打了点水,自己洗漱一番。 买包子的任务,自然是交给蒋二壮的,蒋老二昨儿个挨了那顿板子,不躺上十天八天的,是不可能下的来炕的了。 “早天没亮前就出发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回来了。”蒲氏一边往那灶洞里面填着柴火,一边回了她闺女的话。 还真是,差不多珍娘刚洗好了脸,要出去泼水的时候,就看到蒋二壮赶着马车回来自家门口的身影。 “姥爷,赶紧安排人过来帮一下忙。”蒋二壮马车停稳了之后,就朝着蒲老爷子招呼了说道。 车架子上堆得满满的大蒸笼屉,一坨摞着一坨的,珍娘看见了,也不禁笑着说道,“二哥,你咋把人家包子铺的蒸屉都拿回来了啊?” “咱一次性买这么多的包子,也没家伙装啊。只能拿这个搬回来了,反正那包子铺就在咱家铺子那一条街上,都是老熟人了,铺子的老板娘也说了,今儿个一天的包子都被咱家买了,也用不上这玩意了。等到下午的时候,我再给人送回去便成。” 蒋二壮一边搬着包子,一边跟他妹子说道。 蒲氏也跑了过来帮忙,“大伙都帮个忙搭把手啊,把这些蒸屉都给我搬到厨房里面去。这包子路上都凉了,还得拿到锅上去热一下才行。” 话落,就听那一个个的士兵们热情满满的跑过来帮忙,珍娘看着他们笑脸洋溢的样子,也不禁嘴角扬起。 一个蒸屉就二十个包子,蒋二壮总共拉了四百个肉包子回来,算起来也有二十个笼屉呢,不过这点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小意思而已,几乎也就两个来回,就搬完了。 珍娘刚想跟着蒲氏去厨房忙活起来,就看到蒋老大领着五妞过来了。 “大伯,五妞,早啊。”她心里挺诧异的,不知道这大早上的,他们爷俩过来是有何事,但还是笑着招呼了一声。 五妞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脆生生的说道,“珍妞姐,早。” “啊?你爹呢?”蒋老大还是那副印象中的木楞的样子,或许是从来都没有单独跟珍娘打过照面的缘故吧,反正,她觉着他这一会那样子挺不自在的。 “我爹出去了,去庄子上了。” 珍娘见他一张口就问起蒋老二,就知道他这大早上的来,估摸着是来找她爹有啥事的,不过,如今她爹躺在炕上,这话她也不咋好对外人说,所以,便随口编了个瞎话。 “大伯有啥事吗?要是有啥重要的事,先跟我娘说,也是一样的。” 话落,就看蒋老大一脸迟疑的神色,好像站在门口踟蹰了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爹,我想在这里跟珍妞姐玩会儿。”五妞见她爹就要走的样子,便扯着他的衣袖,有些恳求的说道。 蒋老大也没立刻就答应,但是他抬起头往这院子里面一大片的人影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点头了。 “五妞,你吃早饭了没有?今儿个我二哥去镇上买的陈记的酱肉包子,等会儿给你拿两个尝尝。” 珍娘看着蒋老大的身影离去,就拉着五妞的手往里面走着。 过了个年,虽然才两个多月的时间没见,但是五妞看着好像也有了些变化,仿佛比从前干净了不少,整个人都拾掇的挺利落的,尤其那一身的大碎花布的衣裳,瞧着倒像是新做出来的呢。 “不用了,珍妞姐,我在家里吃过饭了。”五妞眼里泛了几分馋意的样子,但嘴上还是这么说道。 珍娘见她这样,也是笑了,小妞子果真是长大了。 五妞这孩子打小没有得到过爹娘的教导,所以,也不咋知道啥客套规矩的,性子也是有些憨憨的。 去年的时候,这小丫头还不知道客气呢,但凡见着个好吃的,恨不得口水流下来的样子,这才多少工夫啊,这都知道藏羞了。 不禁有些诧异,珍娘便笑着打趣了说道,“没事的,你那胃口我还是了解的,多两个包子算不得啥事。镇上陈记的酱肉包子最出名了,不尝尝可就亏死了。” 五妞见她这么说着,也就没再说啥。 “对了,今年过年咱奶还给你扯布做新衣裳了啊。”珍娘领着她到了厨房里面,蒲氏正在忙着热包子,也不用珍娘搭手。 所以,她便干脆找了两个板凳,拉着五妞坐下来,姐妹两一边等着早饭出锅,一边随意的唠嗑言道。 “哪可能是我奶做的啊。就她那抠门的性子,跟咱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怎么会舍得给我做衣裳嘞。”五妞闪着一双黒黑的眼珠子说道。 “这衣裳是我娘给做的。” “你娘?”珍娘一时没反应上来,钱氏不是早死了吗?她还哪里来的娘啊? 倒是蒲氏先她闺女脑子反应过来,转过头来问道,“是陈氏给你做的衣裳?” 语气里倒是有些不确定的样子。 话落,就看五妞点了点头,“嗯啊,就是她。今年过年,我娘不止给我做了新衣裳,还给我三姐和四姐都做了。不过,我三姐就做了一条裙子,四姐是做了一件袄子,只有我,娘说我个头小,不怎么占布,就紧着同样的布料子,给我裁剪做了一套。” 言语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幸福和满足的样子。 第二百二十九章 目的 “这些布都是我娘自己的嫁妆箱子里面的,她说她已经年纪大了,用不着打扮啥的了,就拿出来分给咱们姐妹,让我们欢欢喜喜的过个年。” 看着五妞那一张小脸上洋溢的开心,珍娘和蒲氏娘俩心里却是有些复杂的。 尤其是蒲氏,她对这个后进蒋家门里的妯娌,从头至尾都没过什么接触,甚至连面儿都没见上几回,就连成亲第二天的认亲礼,都因为某些缘故不了了之了。 后来,更是连碰头的机会都没有什么,反正又不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蒲氏先前就对老院子里面的人啊事的,膈应得不行,一早就撂了话了,最后帮蒋老大娶完这个媳妇,往后就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互不干涉了。 所以,蒲氏也从没起过什么念头,要去跟这新进门的大嫂子打打交道啥的,更别说,那件事他们心里都知道,这陈氏到目前为止也算不得是个真正的蒋家人。 当初蒋老大说出这件事的时候,蒲氏也是惊掉眼珠子的,只是,她回过神来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暗骂了一声蒋老大活该。 本来成亲之前,大伙都千劝万劝的,让他考虑清楚了再行事,偏他半个字都听不进别人的,这会子出了这种荒唐的事,也只能说是他自己找的,怨不得别人。 对于他口口声声嚷嚷的要把人退掉的事,蒲氏更是压根就没理他,庚帖都已经换了,酒席也摆了,天地高堂也都拜过了,这亲还咋退? 当然,蒲氏也跟蒋老大说了,只要他不嫌丢人,不怕这事揭出来给村里人知道了,打他的脸,他倒也不是不可以休了陈氏的。 只是,就蒋老大那样死要面子又不肯揭出实情的德行,他哪里肯这么办呢。 另外,蒲氏也跟他说了,就算是不提村里人的笑话和闲言碎语,光是这陈氏的那个娘家,他们也不是那么好摆平的。 蒲氏虽然没有去过她娘家瞅过两眼,但是就成亲那天,那陈氏娘家来的几个人,她是见过了的,那一个赛了一个的难缠的货,他们要是真把人给退回去,人家那头肯吗? 当初蒋老大的意思,她也懂,不过就是想拉上他们一家子,帮他去把这亲给退了,不过,蒲氏没搭理他,她是一点也不想掺和进这污漆抹遭的事情里头去。 后面,估计他自己也想明白了吧,倒是消停了一阵,再后头,蒲氏又去了边城,自然也顾不上那边了,倒是不知道,如今那边院里的对于这陈氏,又是怎么个看法了。 想到这个,蒲氏便问了五妞一句,“你娘现如今在那边院里管家了不?” 因为,小辈们都不晓得那事的内里啥的,蒲氏也不好跟他们讲,所以,只能这么旁敲侧击的问问。 不过,她心里猜测,既然那个陈氏都肯这么花心思对五妞几个了,那应该是在那边过得还不错喽,至少,蒋老大应该是接受了她了吧。 珍娘听了蒲氏的话,却是脸上比较复杂的,对于她娘那点子心思,她也是瞧的分明的,只不过,昨儿个她还在老院子那边听到她那个大伯,提了要解决陈氏的事情的。 只是,被蒋老头拿话岔了过去,后面她回来之后,也忘了跟蒲氏说了这事。 “管家?没有啊。”五妞天真的小眼神就一直直勾勾的盯在那灶台上的蒸笼上面。 这会子,已经有热气冒了开来,随着肉包子的香气也弥散在了空气里面。 不过,蒲氏问她的话,她还是知道回答的,“我娘才不管家嘞,她就整天把自己关西屋里,绣花做针线活。” “西屋?那不是你们姐妹睡的地儿吗?”蒲氏有些惊讶的语气问道。 “嗯啊,之前说是给咱们睡来着,不过后来我爷又发话,让咱们回去东屋睡了,把西屋腾出来给我娘住。”五妞不明白蒲氏的震惊在哪里,只是实事求是的说道。 蒲氏听了之后,一时间没说话。蒋老头发的话?这事倒是有些整不明白了。 包子已经蒸热,珍娘瞧着五妞那小馋猫的样儿,就笑着起来,给她拿了两个,塞到她手里。 蒲氏也暂时丢了这话头,喊着外面的蒋二壮过来,帮忙把这些包子和稀饭派下去,让外头的人吃上早饭。 五妞看着这忙罗起来的情景,便也要站起来帮忙,不过她看看外头那些彪悍的士兵们,又有些止步不敢动弹了。 “好了,你坐下来吃包子吧,没啥事要忙的。”珍娘笑着说了一句。 五妞就没再出去,坐在小板凳上吃起包子来,酱肉的包子对于平常的农家小妞来说,那真的是十足稀罕的食物了,尤其五妞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更加是没什么机会吃到的。 所以,两个包子,她只吃了片刻的工夫,就吃完了。 珍娘看着她那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便又去拿了两个给她。 “珍妞姐,我已经吃饱了,就是这嘴巴里面还有些馋。”五妞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但还是笑嘻嘻的接过了包子。 她本来就跟珍娘挺熟络的,只是这乍然间好长时间不见,一时间有些生疏了罢了,但是,就这一会的工夫,五妞还是找回了从前的那份亲切感。 “珍妞姐,你真有个姥爷是做将军的啊?”五妞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有些怯怯的问道。 昨儿个老院子门口的那一幕,她也是身在其中的,所以,蒲老爷子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 再加上后来回了院子里面之后,蒋老头整个一天都没个停嘴的时候,说来说去的都是说的那事,所以,五妞也挺好奇的。 “嗯,你昨天不是见到了吗?”珍娘随口回道。 “那以前咋没听二婶说过呢?”五妞又接着问道,这话也是昨儿个蒋老头翻来覆去的念叨的。 主要还是这突然冒出来个人,大家一时间也接受不了。 珍娘看着她的表情,大约也猜到,不仅是五妞,估计整个老院子里的人,甚至这整个村子里面的人,心里都是好奇和疑惑的吧。 “我娘出嫁之后,我姥爷就只身参军去了,在军营里面通信啥的也不方便,所以就断了音讯。我娘也是这回去省城的时候,偶然的机会下,跟我姥爷相认的。”珍娘道了这番言词出来。 这是蒲氏和蒲老爷子合计过后,打算对外面放出去的说法。 五妞听了以后,就没说话,只是有些羡慕的眼神看着珍娘,“珍妞姐,你的命可真好!” 本来就家境殷实,关键是蒲氏和蒋老二都那么宠她,一点也不似旁人家那样重男轻女的样子,还有那么好的三个哥哥护着,反正在五妞的印象里,她这个小堂姐,在村里就没有挨过欺负,不像她们姐妹几个,家里家外的都没啥好日子过过。 现如今又有个那么威风的姥爷,那就更加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是吧,我也这么觉着。”珍娘看了眼五妞眼神里面的羡慕,不过,也就是单纯的羡慕而已,倒是没掺杂什么别的心思,所以,她便笑着随口说道。 对于眼下的生活,珍娘是真的挺满足的,一对有爱的父母,几个有爱的哥哥,生活平淡中也不乏了充实,她尤其喜欢这种一家子人说说闹闹的生活方式。 至于别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她也不想去在乎,例如那所谓的亲爷亲奶,虽然珍娘知道自己身体里面,跟那些人还是流淌着那份血液的联系,不过,在感情上在心理上,她却是待之如陌生人而已。 所以不管他们怎么折腾,珍娘多数时候,也是让自己站在一个看戏者的角度上去看着他们演由着他们闹,从未伤心劳神过。 只是,这时候突然听五妞说道,“昨儿个我爷还说呢,往后是越发的拿捏不住我二婶了。” 拿捏?蒋老头倒是真的什么想头都敢冒。珍娘不由得嘴角泛了冷笑。 就蒲氏那样的脾气,他还想着拿捏?就算是没有蒲老爷子的存在,她娘若是不是看在蒋老二的情分上,她能容忍得了他们那么久? 不过,她还是又问道,“他们还说啥了?” 对于蒲老爷子的突然出现,尤其是昨儿个珍娘故意整的那一出,蒋老头要是啥想法都没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爷说二婶之前的大大咧咧都是装的,其实她就是个贼有心机的女人,还一直装啥孤女来着,就怕他们知道她有个那么贵重的爹,生怕别人跟着沾光啥的。又骂了二叔,说他跟着二婶合起伙来骗的他们团团转。”五妞毫不隐瞒的说道。 “我爹骗他们啥了?”珍娘没听明白。 说是蒲氏骗他们就算了,怎么连蒋老二也骂进去了?就她爹对蒋老头那孝顺的劲,珍娘看着都替他感动。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初蒲氏跟老院子那边闹得最僵的时候,也是蒋老头毫不留情赶了他们出来了之后,蒋老二还偷摸着经常拿了吃的用的,去给老院子那边呢。 就这样的,还能挨上他们的怨怼,珍娘是真不理解了。 “我爷说,你姥爷的事,肯定是二婶合着二叔一起瞒着大伙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大吃一惊,还有昨儿个在院子门口,故意下了他的脸,让他丢那么大个份不说,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他跟二婶她爹平起平坐,要他在人面前矮上头去。”五妞告诉她说道。 “还说,当初分家的事,也是二叔跟二婶一起早有预谋的。说你们早就合谋好了的,藏了什么赚钱的法子不拿出来,要不怎么分家之后,你们就过得一天比一天红火的呢。” “我爷还骂二叔是个白眼狼,白养了他。说啥娶了媳妇就忘了爹娘,闷声发大财还不算,还净顾着自己过好日子不管老人!还帮着外人来算计他!骂他狼心狗肺啥的。” 蒲氏听到这话,脸色立时就拉了下来,她刚刚安排好了外面的事,一进来正好就听到这些。 怪不得昨儿个蒋老二从那边一回来脸色就不对劲呢,晚上还又对她说了那些话。 估摸着是在老院子那边被老两口伤到了,这还是头一回蒋老二主动说不管那边的事呢,蒲氏想想这些,也是忍不住替她男人感到心寒。 就老院子那些人,一个个的,都是些不知足的货色,蒲氏从当年蒋老头病重临死那件事里就看出来了,像蒋老头那种人,就是喂不熟填不满的东西。 你就算给他再多,对他再真心,又如何,人家只会觉得不够不够,还不够。 所以,自打那年她掏心掏肺的付出过真诚之后,得到的却没有一丁点的回报,甚至还被猜疑的时候,蒲氏就对那边院里的人失望了,这也是她分家之后,坚决不想与那边来往的原因之一。 珍娘瞧着她娘那脸色不对劲,就没再让五妞说这个话题,免得蒲氏又生气动了肝火。 对珍娘而言,她对某些人也不存在啥失望不失望的,因为从来就没有希望过,因而,她只是不愿意蒲氏为这些事气坏了自己。 “对了,五妞,今儿个你爹过来找我爹是要干啥啊?你知道吗?”珍娘只得转了个话头说道。 话落,又看着她一口气吃了那么些包子,就那么干咽着,便起身去给她盛了碗稀饭。 五妞感激的笑了笑,使劲的喝了几大口,看来是真有些噎到了,然后才说道,“不知道。” “不过今儿个早上,我看见我爹跟我爷吵起来了。好像我爷不想让我爹过来找二叔。还骂我爹是个忤逆不孝的东西,要断了他的财路啥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珍娘有些听的云里雾里的感觉。 “哦,对了,就在我爹跟我爷吵起来之前,我看见我娘给我爷钱来着,有好几串呢。还有,我娘给了我爷一张纸,让他在上面按了手印呢。”五妞有些天真的说道。 “好像我爹也是瞧见了这事之后,然后才去跟我爷吵吵的。我就听到我爹说,让我爷去把我娘的钱退了,反正也是住不长的,收了钱之后,这话就说不清楚了啥的......” 第二百三十章 二来 “不过,我爷不愿意。我爹跟他吵完了之后,去屋里坐了一会儿,就突然说要过来找二叔了。正好那时候我就在院子里面,看着我爹过来,我也就跟着来了。” “珍妞姐,你这回去省城咋那么长的时间啊?连过年的时候,都没回来?我今年过年的时候,都找不着人玩。” 珍娘听着五妞说的这些话,信息量给的倒是挺大的,她前后串一串,再猜一猜,倒是能够猜到,蒋老大过来找她爹是为了何事了。 只是,瞧这眼下的情况,好像那边的父子两个意见不一致啊。 所以,等到五妞在这里玩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走了之后,珍娘一边跟着蒲氏往作坊那边去,一边就在路上跟她娘聊起了这个话题。 “娘,你知道大伯今儿个过来找我爹是为了啥事么?”珍娘先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声。 蒲氏沉默了一会儿,逮上自己闺女那小鸡贼的眼神,也是笑了,“上回你大伯成亲第二天早上的事儿,你都听到了是吧。” 珍娘也没啥遮掩的,她这耳朵好使的事,蒲氏是知道的,所以,干脆点头应道,“嗯,我大伯也是怪倒霉的,咋这稀罕的事,还能让他给碰上了!昨儿个我在老院子那边,还听我大伯跟我爹说,要他帮忙把那个陈氏赶走嘞。” 这事,蒲氏先前并不知道,所以,脸上有两分惊讶的神色,“你爹是咋说的?他应承了?” “没有,我爹说他是个外人,不好掺和这档子事里面。不过,我看我大伯不是那么轻易就罢休的样子,软磨硬泡的跟我爹磨了好一会。要不是后来我爷拿话岔了出去,我爹指不定要被他缠到啥时候呢。”珍娘摇了头回道。 又说,“刚刚五妞说了那些话的意思,我猜,我大伯今儿个过来找我爹,估计还是为了这事吧。” 话落,就见蒲氏眼神里透着些不耐烦的样子,不过却没有否定珍娘的猜测。 “嗯,我瞅着也就那件事吧,现在能让你大伯急的跟屁股着火似的,也就只有陈氏的事情了!” 话落,也忍不住发了两句牢骚,“当初说好了,成了亲就各管各的,不再拿事儿来烦我们的,现如今,真的是自己说什么话都忘了!咱这一天天的,就净顾着给他们那伙子人当跑腿儿的了。 再这么下去,这家分的还有啥意思了!” 珍娘看着她娘那心烦的样子,心里也是挺烦的,不过,她听着蒋老大那意思,晚上应该还是要来找她爹的,所以就跟蒲氏知会了一声。 “早上我编了个瞎话,说我爹去庄子上了,倒是把人给打发走了。不过,我大伯说回头还要再来。” “等到了晚上,他再来,咱咋说?我爹现在还在炕上养伤呢,就算是不养伤,我瞧我大伯那心意,也不像是轻易就能打发了的。所以,这事儿你跟我爹还是要拿个章程出来才行啊。究竟是帮呢,还是不帮呢?” 蒲氏听了这话,更有些火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连嗓门都不自禁的拔高了几分,“这一天天的,烦都要烦死了!” 说完,又自己叹了口气,“说实话,我是替你爹觉着不值。他这人哪哪都好,从来不去做一点占人便宜的事,也处处都是为了别人着想,偏偏让他这么个好人,摊上这些个亲人,真的是不知道上辈子造了啥孽了。” “他这一辈子活的才是最糟心的哪!” 蒲氏没有直接去回应这个问题,而是言语间感慨了一番蒋老二的不易,珍娘好像突然明白了,她爹她娘的婚姻为什么可以走到今天了。 也就只是像她娘这样心胸比较开阔,又想的比较通透的女人,才能在老蒋家这样的生存环境下,还能跟她爹将这婚姻维持的算是和谐吧。 虽然,他们家也有些小吵小闹的,但是总归还真就没有一家子人离心的时候,珍娘现在细想想,这些可不都是蒲氏的功劳。 要今儿个这事换了一个平常的女人,珍娘相信估计十个有九个,都做不到蒲氏这样的豁达吧,她娘虽然也会抱怨一下生活,但是她却从来都没有将这些生活的抱怨,加罪到蒋老二的身上。 反而这话里话外的,更多了些对她爹的那份心疼和理解。 “那娘是想帮大伯解决这事了?”珍娘觑着蒲氏的语气,试着问道。 “帮?这事要咱们怎么帮?”蒲氏有些小激动的说道。 “我大伯那意思,好像是想让我爹帮他把陈氏送回娘家去。”珍娘如实说道。 话落,就听蒲氏一阵冷笑,“呵,他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够好的。要你爹帮他把他的媳妇送回娘家去?这是哪里来的理儿?” 或许是因为太激动和气愤了,蒲氏的声音里有些变了调的音色,“当初成亲的时候,咋不喊你爹去帮他成亲呢?啥好事都摊不着你爹身上,轮着这些龌龊的事,倒是想起你爹来了。” 珍娘听着这些,就没吭声,她娘说的就是个事实。 “怪不得你爹昨儿个回来,突然就跟我说了那些奇怪的话嘞。一个个的都拿你爹当傻子呢,其实你爹是傻吗?他不过就是心软不愿意去计较罢了。”蒲氏忿忿的说道。 “那咱这事就不管了,拉倒?”珍娘听着蒲氏的语气,问道。 反正蒋老二昨儿个都说了,不再管那边的事了,那正好他们也更有理由不管了。 不过,这时候就听蒲氏又开口说了,“我看依你爹的性子,虽然他才说了不掺和老院子的事的,不过,你那个大伯真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求到他头上去,他最后也顶不住。” “那咋整?” 娘俩说着话的工夫,就到了米粉作坊的门口,蒲氏就摇了摇头说道,“咋整娘也不知道。等回头看情况再说吧。要是晚上你大伯真来找你爹说了这事,咱再商议。” 说完,就踏着步子进去了作坊里面,这个作坊是蒲氏的心血,从一开始就是她在打理的,所以,这老长的时间没来了,她还是带着些激动的。 珍娘只在这作坊待了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跟大伙打了个照面,叙了几分旧,然后就拢着账册子走了。 家里的账本一向都是珍娘在记的,她不在这段时间,米粉作坊的账册暂时就交给了赵家的母女两个,不过她两都不是那识字的人,所以,那账本子记的真的是乱七八糟的。 珍娘回家之后,费了老大的工夫了,才算是把那账册子给理清楚了。 约莫傍晚的时候,天还没黑,蒋老大就又来了,还是带着五妞一起来的。 “大伯,您不忙啊。”还是珍娘第一个与他打的照面。 她也是看着他那股子急巴巴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打眼了,才忍不住半真半假的这么说了一句。 二月的时节,积雪早就融化,村里的人都已经开始忙着春耕的准备事宜了,不仅要翻土除草,还要施肥啥的,珍娘今儿个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就看见乡亲们个个扛着锄头下去田里干活的场景。 老院子那边的地儿,好坏算起来也有十来亩呢,当初他们一家子分家的时候,是一分地都没占到,都还在蒋老头手里攥着。 不过,如今蒋老头也不咋愿意下地干活了,别的都是些妇孺女辈的,所以真正能够担当起劳动力的,也就只有蒋老大一个。 按着常理来说,他应该是要忙的起早贪黑的才是的啊,偏偏却还有那空闲的工夫,一天往他们家跑两趟。 蒲氏这时候听着动静也从厨房跑了出来,看着蒋老大面无表情的招呼了一声,“大哥来了啊。” 也许是蒲氏娘俩那份不欢迎的脸色,摆的忒明显了,蒋老大面上就有些僵硬的扯了个笑,“欸,我是来找老二的。他回来了不?” 话落,又四处张望着站在那院子里面看了看,这会子珍娘他们家的院里挺安静的,蒋二壮兄弟两也不在,蒲老爷子领着那百十号士兵去山上疯去了。 他老人家听说,自己那大外孙子就是经常在那后山上打猎的事,也手里痒痒着,闹着要去打个猎。 蒲氏原本不想让他去的,那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怕他不小心伤着了,“都一把老骨头的人了,还这么爱折腾,也不怕把那骨头给折腾散架了去。” 不过,老爷子一副心痒难耐的样子,还是背着蒲氏,趁她去作坊里面的时候,偷偷的跟蒋老二说了一声,然后就去了。 到现在还没回来,所以,这会子,他们家院子里除了珍娘和蒲氏,也没别人了。 珍娘站在那里,就看到她那个大伯面色有些变幻不定的样子,不知道他是怎的了? “大壮娘,不是说亲家老爷子在的吗?要不,你领我去磕个头,不管咋说,咱都是亲戚,又是长辈,我还没给他老人家请个安呢。”蒋老大突然有些磕磕巴巴的开口说道。 这话听着倒是挺有礼数的,也没啥不正常的,只是珍娘还是从他那语气和眼神里,捕捉到了几分的试探? 这人究竟是要干啥?咋这么关心她姥爷的存在了?反正在她的印象里,蒋老大除了关心他自个的事之外,对别的都是充作聋子的样子,今儿个这话说的,还是有些让人觉着‘稀罕’的。 “大哥有这个心就好了,我爹这人不爱来这些虚头巴脑的礼数,所以,咱就省了拉倒。再说了,他这会子也不在,去后山上打猎去了。”蒲氏也是有一点小小惊讶的,不过她也没多想,就冲着他回道。 而且,因为蒋老大的这份难得的有心,蒲氏也没再跟刚才一样摆着个脸,眉眼间松了不少。 倒是蒋老大,珍娘分明看见了,他在听着了蒲氏的这番话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珍娘见这情形,就站在那里没说话,心眼子转了转,不过,很快就猜到蒋老大是为何这么关注蒲老爷子的行踪了。 果然,等到蒲氏引着蒋老大进去屋里找了蒋老二之后,从他们之间的谈话间,啥事都显出来了。 “老二啊,你这是咋的了?” 珍娘她爹身上有伤,自然是不可能出来见他的,而且昨儿个晚上挨的那板子,起先还没觉着怎么的,不过到了半夜,那屁股上真的是越来越疼,尤其是今儿个白天,蒋老二那屁股蛋子上更是半点都挨不得,连上药的时候,都疼的嗷嗷叫的。 所以,他这一整天都是趴着的一个姿势,一点也不敢让自己转过来,连侧着都不行。 只不过,这会子因为蒋老大进来的缘故,珍娘她爹只能忍着疼的让自己稍微侧躺了一个姿势。 “没啥,就是今儿个去田里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个屁股跟头,这腰椎骨那里可能是膈到石头上去了,像是摔伤了的样子,一躺着就疼。”蒋老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词,应付了一番。 话落,就没见蒋老大再追问什么,只是客套的说了一句,“那这两日可得好好躺着歇息两天,这伤筋动骨的也是大事,如今你这日子也不是不好过,有啥活请人干就得了。 不像我,我这腿上的伤就是当时没歇好,那骨头没长好,这不就落下毛病来了。” 珍娘坐在炕沿边上,给蒋老大倒了杯水递过去,听他这么说着,就看到蒋老二那眼神里像是有几分同情和怜惜的神色。 珍娘看着这情形,便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大伯这腿上落下的毛病这事,还真不好赖别人,要赖啊也只能赖他自己个心静不下来。” 当初蒋老大那腿上的骨头是怎么断的,说到底还不是他跟蒋老头咎由自取的结果,即便是那样,蒋老二也没不管他,请医问药的不说,还时不时的过去照看一下,那擦身子换药啥的活,都是她爹去揽的。 不过,就这样的照顾下,他还是没把腿上的伤养好,究其原因,还不是他自己躺在炕上,都心闲不下来,成天就惦念着那娶媳妇的事,最后,把自己折腾的落下这后遗症来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无情 珍娘隐约知道,她这个大伯这会子拿这事出来说了,十有八九就是想先起个煽情的话头,不然怎么好打动蒋老二,接下来说着自己的所求呢? 不过,她就偏不想让他如愿了,说实话,珍娘也是真的厌烦了,蒋老大那种伪装的老实面具下,却是对旁人的所求无度的那种样子了。 话落,就见蒋老大面上有些讪讪的样子。 “唉,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大哥,你也就别多想了,好在你这腿最后也没啥大事。”蒋老二瞧着面上有些不忍的,说了句宽慰的话。 不过,又被珍娘接了话说道,“那还不是爹你的功劳,当初要不是你,一天一趟的去城里拉着大夫过来,给大伯不间断的针灸,兴许这腿也指不定是啥样子呢。” 蒋老大当初就是不听劝,心里别着劲,非要跟蒋老头较那一口气,所以,腿伤还没养好,就到处折腾着去找媒婆说亲事啥的,最后把腿伤给耽误了,日日的伤口疼的死去活来的。 后来,这事被蒋老二知道了,他愣是去张罗了帮着请郎中啥的,后来,大夫说天天要下针才有效果,所以,珍娘她爹就每日里去镇上拉着大夫过来,等人针灸好了,再把人给送回去。 这样,才把蒋老大自己折腾的,骨头长错了位的腿伤给治好了,只是,他那养伤的初期没休息好,到底落下了后遗症,即便是重新接了骨,但是走路还是有点跛脚的样子。 没想到,这会子,他还好意思拿这事来博取蒋老二的同情,珍娘心里能不气吗?想当初她爹每天来来回回的那么辛苦,出钱又出力,临了也没得着他们几个谢字。 珍娘也一点都不相信,她爹说的啥,她大伯言语少不善于表达的屁话,她又不是傻子,一个人是真心感谢不感谢的,那也不在话里头。 就好像,他们村里那孙寡妇,人家那才是真正的少言语,但是却是正儿八经的心怀感恩的人。 昨儿个她们才回来,孙寡妇就上门来看望了,带着六丫一块来的,母女俩也没待多久,孙寡妇说,她就是听到信了忍不住来看看。 这回蒲氏娘俩一消失就消失了这么长的时间,虽然说是对外头宣称去省城办事去了,可是,这没有完全不透风的墙,蒋大壮的事情,好像还是在村里传出了那么一星半点的风声来的。 所以,大伙背后也是传的邪性的很,尤其是她们娘两连年都没在家里过的事情,被扒出来之后,更是说啥的都有了。 好在,蒋老二一向是那闷葫芦一样的性子,蒋二壮和蒋小壮又成天忙的不着家里,所以,村里人想打听也打听不着啥。 再加上,她们不在家的这一阵,家里又闹腾的凶,据说,就连米粉作坊那里,都有些人心浮动的趋势。 听赵家婶子说,有一阵作坊里面的工人听着谣言不来上工的时候,这个孙寡妇就带着孩子,到那里帮了一把手。 后来,玲花她娘要算工钱给她,她也不肯要。 昨儿个珍娘给她补工钱的时候,她也不肯,说什么自己又不是正经的工人,不过就是搭把手帮点忙的事情,就像是农家人田里活忙不上来的时候,乡里乡亲的也有帮忙的时候,所以,用不着工钱不工钱的。 不仅如此,人家昨儿个上门来,还带了一篮子新鲜的大鸭蛋过来。 珍娘跟蒲氏见她这样,就没坚持,娘俩也知道,孙寡妇现在的境况也不错,她小儿子现如今在他们家庄子上做事,每个月都有工钱,当初讲好了的,一个月的工钱扣半,拿来还珍娘他们家的银子,另外一半给他们生活花销。 不过,孙寡妇这人过日子紧省,不仅她儿子拿回去的工钱攒着不用,她自己还养了不少的鸡鸭,每个月卖些鸡蛋鸭蛋啥的也能攒钱,再加上之前,珍娘他们给她开的工钱,就是托付她照顾六丫的工钱。 她也早就攒够了那二两银子,昨儿个上门来,就把帐给还清了。 另外,孙寡妇还说了一件事,“如今六丫也大了,每日里有那羊奶喝着,也吃不到啥东西,而且现在也比小时候带着省事多了。” 所以,往后她提出来,就不想要蒲氏给开的工钱了。 她说这事的时候,珍娘和蒲氏也正抱着六丫在手里头玩耍,这小丫头如今也半岁多,往七个月上去长了,小模样伶俐伶俐的。 一看就知道被孙寡妇照顾的很精心,养的白白胖胖的,一点也不似生下来那小猫崽子似的模样。 六个多月的小妞子,已经能对着人笑了,珍娘只要稍微一逗她,她就咯吱咯吱的笑着,身上穿的也是孙寡妇亲手给做的粉色的小袄子,猫头鞋,头上戴了顶小兔儿帽,萌到爆的那种。 珍娘抱了一会儿,都有点不想撒手的感觉。 娘俩也不奇怪,这孙寡妇能把孩子带的这么好,毕竟当初她们用她的时候,就是看准了她的人品的,事实也证明,蒲氏的眼光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孙寡妇提出这要求来,蒲氏也没一下子就答应,毕竟这孩子再怎么说,也是老蒋家的,蒋老大和蒋老头那伙子人没良心,但是,自打蒲氏接过这个孩子开始,她也是很认真的看待了这条生命的。 所以,六丫在蒲氏的眼里也是份属于她的责任,如今要一个外姓的人将这责任揽过去,她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再加上,后来族里的七叔奶那些人也登门来探望,这事就先被搁置了下来,没给出她一个准信。 不过,后来珍娘也跟蒲氏谈论过这个事情了,她倒是觉着孙寡妇对小六丫是一片真心的,尤其是她每每眼神投注在六丫身上的那份柔情,是骗不得人的。 对于孙寡妇提出来的不想要工钱的事,珍娘也猜测过她的心思,估计是真的养这孩子养出感情来了,所以,有种想长留她在身边的念头了吧。 拿着工钱,那就永远都是在替旁人带孩子,她说破天去,也就是个奶妈子的身份,但是,不要工钱养这孩子,才能真正有一份养育之恩在里面,珍娘猜测,孙寡妇其实就是想让自己,圆了跟六丫的那场母女情分而已。 所以,珍娘就劝了蒲氏,让她答应了算了。 这会子看着蒋老大,珍娘也是忍不住想起六丫来,跟孙寡妇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相比,他才是六丫在血缘纽带上最亲的那个人啊。 可是,他对自己的亲身骨肉又做了什么呢?听孙寡妇说,到目前为止,蒋老大也没去看过六丫一眼。 对于这样一个冷心无情的人,珍娘也是止不住的心里发冷。 “老二啊,常言说兄弟手足,心系相连。咱们老蒋家也没旁人,就咱们兄弟俩个,所以,大哥常常记得咱们哥俩小时候一起,跟村里那些皮娃子们打架的场景。” 就在珍娘满心里对眼前这人膈应的不行的时候,蒋老大已经开始了他的深情的诉说。 “是嘞,我小时候长得瘦,力气也不如别人,所以总是被打输了哭着回去,被大哥知道了,你总是领着我回去报仇。” 蒋老二并不清楚他大哥的心思,只跟着他回忆起来那份儿时的时光。 “有一回,咱俩去跟人打架,打的衣服都破了,回去被爹知道了,狠狠的一顿修理。当时咱爹拿了那么粗的门杠子,还亏得大哥你帮我挡了几下,要不我还不知道要被打成啥样呢。” 记起那段兄弟情深的时光,蒋老二还是挺感慨的,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狠不下心来,不去管那边院子里的事情的原因。 少时的蒋老大,性格比现在开朗,在他面前也很有那份做大哥的样子,总是会保护他,领着他,只是,不知何时开始,他这个大哥就开始变了。 蒋老二仔细的想想,仿佛就是从他们兄弟俩各自成家之后,两人之间的情分就开始疏远了。 再到后面三丫的出生开始,他大哥就开始不爱说话了,整个人成天笼罩出一副愁绪万千的模样,就连嗓门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沉。 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尤其是蒋老二记着,当蒲氏将二壮生出来的时候,那一天,他大哥盯在自己脸上那个复杂的眼神,当时,他甚至被那个眼神看出了几分心虚的感觉,好像他生了儿子已经变成了一种过错的感觉。 想到这个,蒋老二也是忍不住看着蒋老大叹了口气,他大哥这辈子的心结是什么?谁都知道。 可是,对于这事,他也是无能为力,该帮的都帮了,钱氏在的时候,掐尖要强的,隔三差五的就要整个事儿出来。 他还记得,当初那两口子为了要沾他们夫妻的‘福气’,又是闹腾了来搬他跟蒲氏的铺盖卷,又是来占炕的,弄得蒲氏心里头怨声载道的,不过,蒋老二也总是劝着自己婆娘能忍就忍了算了。 不过,那样折腾,也没把儿子折腾出来,到了后来钱氏死了,说到底也是为了生儿子死的,他大哥又说要娶媳妇,他也帮着娶了。 但是,最后事情的结局变成了这个样子的,蒋老二也是始料未及。 “老二啊,大哥就知道你这人是念旧情的,不管咱们兄弟两的命运咋变,但是那份手足情谊总是变不了的吧。” 蒋老二心里感慨个不停的当儿,蒋老大却在暗自酝酿着言词。 “嗯啊。”蒋老二点了点头。 话落,就听蒋老大看着他接着说道,“老二啊,哥这辈子过得不如你。你的命好啊!有这么大的一份家事在,大哥虽然不清楚你这究竟有多少的身家,不过,我知道,就眼下你这家当,在咱这镇上也是数的着的。哪像我,混到土埋半截的年纪了,却还是背朝黄土面朝天的份儿。” “大哥,这——”听着蒋老大那样颓废的语气里,蒋老二突然也觉着有些难受了起来。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蒋老大打断了,“不过,大哥也不羡慕。我这一辈子只要有口饭吃,就知足了。大哥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有个香火延续下去,等到土埋身子的那一天,有个正儿八经的子孙给磕头起灵的,我就知足了。不然,我就算是死了也闭不上眼睛啊。” 蒋老大面有嘁嘁之色的说着,那模样十足十的就是个可怜人啊,珍娘看着他那样子,却是忍不住的嘴角泛起一抹讽刺。 这是总算要说到正题上来了。 蒋老二也是一副领会过来的样子,心里也知道,他大哥过来找他,是所为何事了。 只是,这事,他真的不好插手啊。 “大哥,大嫂那事儿,我真的是帮不上忙啊。” 珍娘就听她爹实诚的开口说道,面上也是一片为难之色。 不过,蒋老大好像完全无视着蒋老二面上的那份难色,只是继续说道,“老二啊,这回用不着你出面,也能帮我把这事,给轻轻松松的就解决了。” “啊?”蒋老二没明白。 不用他出面,那他大哥过来找他干啥? 只有珍娘这会子抬头看了蒋老大一眼,心里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 “那大哥你是啥意思啊?” “老二,要把陈氏赶走,这院里还有比你更能帮得上忙的人在的。”蒋老大眼神看在外面的方向说道。 蒋老二还是一脸的迷惑,顺着他的眼神,看向院子里面。 也没别人啊,就蒲氏进进出出的在忙活着,晚上还有那么多人要吃饭,她可不得早早的就忙起来,五妞刚刚也没跟进来,这会子正在蒲氏身边帮忙。 俩人正在井边一个打水,一个淘米。 “大哥,你的意思是要大壮娘去出面?”蒋老二看了眼自家媳妇忙忙碌碌的身影,一边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话落,却不见蒋老大应声,倒是垂着个头闷在那里不作声的样子。 珍娘突然开口说道,“大伯,您的意思是要我姥爷帮忙,给你把人送走,是吗?” 第二百三十二章 怒火 她是实在是不想看着这兄弟俩磨磨唧唧的那个样子了,直接替他开口说了。 言毕,就见蒋老大一脸激动的,几乎是立刻就接了话说道,“嗯啊,就是这说法。” “老二啊,陈氏的事情,对咱们来说,好像是棘手之极的一个事。可是,对亲家老爷来说,那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他跟咱们这些普通的老百姓不一样,他那样大的一个官,就算是真把人强行送回陈家去了,想必他们陈家也不敢言语什么......” 蒋老二有些呆愣愣的表情,看着他大哥滔滔不绝的讲着。 他也没想到自己大哥居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来,让蒲老爷子去帮他解决了这件事,这从何开口? 不说,这本来就是一件家丑不可外扬的事情。 陈氏的事情,除了他们老蒋家的长辈们知道内里,别人都是瞒的一丝风声都不透的,就连下面的小辈们都没谁晓得的,这要让他怎么跟蒲老爷子开口,自爆这件家丑? 再说了,就算是他不要脸面的说了,他又怎么开口叫老爷子帮忙呢?蒋老二本来就自觉亏欠了这个老丈人的,老人家多少年了都没进过自己家的门,这一回来也就是待个两三日的时间就要走了。 他作为一个晚辈,也没尽到啥地主之谊的本分啥的,更别说尽个孝心啥的了,最后,还要求着人家帮着自己解决这些麻烦事?蒋老二觉着自己是张不开这个口的。 不过,对上蒋老大那样希冀的眼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半晌才喃喃的说了一句,“大哥,大嫂的事,咱不是不让别人知道的吗?” 当初的时候,蒋老大还特意叮嘱过蒋老二夫妇两个,不能将这事宣扬出去的,不然,他都没脸在这村子里面活了。 蒋老大好像是被噎了一下,不过,他也就是愣了片刻,然后就开口言道,“那个,亲家老爷也算不得啥外人了。而且这特殊时候,咱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话落,又说了句,“而且,我瞧得出来,亲家老爷子是个明理有分寸的人,他就算是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往外说的。” 听他这样说着,蒋老二也是真的不知道该作何拒绝了,只木木着神色,不吭声。 “老二啊,你不会是不想帮我吧?”蒋老大也不管他的为难,却是又言语逼着说道。 蒋老二满脸为难之色,语气却是有些无措的说道,“大哥,这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你这事整的实在是——” “老二,咱是嫡嫡亲的亲兄弟,也是这世间唯一的亲兄弟了,大哥也知道这事或许有些为难你了。不过,就当你瞧在咱们这一辈子兄弟一场的情分上,你帮帮大哥。”蒋老大直接打断蒋老二的言语声,面上一脸恳求的说道。 蒋老二面对这样的情形,脸上也是有些动容的样子,不过,他好歹还有些理智存在的,所以,也没应声。 “大年。就算是大哥求你了,你帮帮我吧!咱们老蒋家到咱这一辈,就你跟我两根脉系,你这一支倒是传下去了。你大哥我这一支,还不知道影儿呢。” “老二,你就忍心看着我天天的走在路上,都被村里那些人戳戳指指的吗?死了,也要被人骂声绝户头吗?” ...... 蒋老大讲了很多,尤其是讲到后面的时候,自己那脸上的神情都掩不住激动,有股子悲戚和苍凉的感觉。 不过,珍娘却真的动容不起来,因为,她知道,蒋老大所有的悲戚和激动里面,也掩不住他对别人的那份算计。 珍娘忍不住朝着她爹看了一眼,很明显,蒋老二已经完全被他给打动了,面上也是一副为之感伤的神色,不过,好在,她看着她爹唇皮子开合了两下,最后也没轻易的应下这事。 “老二,你究竟帮不帮的,给个话吧?大哥我如今也指望不上别人了,要是你不帮我的话,我就算是活到了悬崖边上了,只等着啥时候一闭眼撑不住,往下跳了拉倒。”蒋老大最后放出狠话说道。 这话让蒋老二怎么接呢,他只能张着嘴,有些喃喃的言道,“我——” 气氛有些凝结的僵持中,就在这时候,珍娘突然开口插着话说道,“大伯,您光在这里念着啥兄弟情谊的了,您有想过自己还有骨肉亲情吗?” 是的,蒋老大说的真的很可怜,很显然,他是有备而来的,连珍娘都不得不感叹,她这个大伯还有如此能说会道的一面。 而且,他所言的那些,都是让人不忍心拒绝的,这一点光从蒋老二那一脸痛苦的纠结神情上,便能看得出来了。 无子,丧妻,又经历了一场可笑的婚姻,这些种种种种的悲剧,都在印证着她那个大伯的可怜,可是,珍娘比她爹清醒,她知道蒋老大那份可怜的背后,却是他自己无情冷血而又偏执的性子下作出来的。 所以,珍娘一点也不同情她,她只是在这个男人诉着可怜的时候,反问了他一句。 她这个大伯不是很擅长诉着情分这一话头吗?他不就是回回都拿着这亲情的话把子,在一次又一次的寻求他们一家子的帮助,甚至可以说是拿亲情挟持着他们,去无止境的为他付出。 这一刻,珍娘也想跟他说一说这亲情的话头。 她反正是不明白,仿佛在蒋老大的人生观念了,没有个儿子,就是悲绝人寰的一桩事情了,甚至连她爹都被他带进了这个误区里面。 那么对于蒋老大来说,别的亲人又算什么?尤其是,他的骨肉至亲,三妞,四妞她们又算什么? 珍娘刚刚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的六丫天真可爱的笑容,还有她白皙嫩滑的小脸蛋,可是,她这份可爱白胖的模样,却不是蒋老大赋予的。 而且,若不是当初他们出手相救,把这个性命给揽了过来,或许这个世间都已经没有六丫这个小生命的存在了。 想到这个,珍娘就忍不住的出言对着蒋老大说道,“大伯,你还记得六丫吗?就是钱氏临死之前生下的那个孩子?就是你跟我爷要一起弄死的那个娃娃。” “她现在长得可好了,白白胖胖的,见人就笑,小模样可招人稀罕了。” “大伯,你平常有空的时候,有去看过她两眼吗?不管咋说,她也是你的血脉吧。” 珍娘目光灼灼的盯着蒋老大,一句一句的说道,也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蒋老大好像没有想到这突然而起的一个话头,他面上有过茫然的片刻,但是,转瞬就成了一丝不自在的神色。 “爹,你昨儿个也看过六丫了,你说那小妞是不是很可爱?我娘说,她那白胖的模样,比三妞她们小时候长得都好。”珍娘故意转过头去看着蒋老二问道。 她的用意,就是想提醒一下她这个耳根子软的老爹,你眼前这个可怜同情的兄弟,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到底该不该值得别人的同情。 蒋老二并没有搭话,不过他刚刚被蒋老大说的动容的那些神色,却是随着这些话音的落下,真就消了大半。 倒是蒋老大好像这会子开始反应过来,有些为自己开脱一样的朝着蒋老二说道,“小六是个有造化的,她比她几个姐姐都命好。说实话,当时爹说要弄死她的时候,我也是故意让金凤来报信的,因为,我心里知道,这孩子落在你们手里,肯定比在那个院里长的好。” 呵呵,珍娘听着她这个大伯厚颜无耻的为自己狡辩的话语,真的是忍不住冷笑了。 “这么说来,六丫能有今日,还得感谢大伯您为她筹划而来的了?”珍娘毫不掩饰着自己的讽刺,说道。 蒋老大有些语噎的面神僵硬了片刻,坐在那里没吭声。 空气里面弥漫着一些尴尬的气氛。 蒋老二也是觉着自己闺女这样有些失了礼数,不禁开口帮着蒋老大找了台阶下的,说道,“丫头,出去看看你娘晚饭都准备啥了。瞧这天色也不早了,你姥爷估摸着也快要回来了。” “那么银凤姐呢?大伯,您还记得她这个亲生的骨肉吗?可怜她小小年纪的人啊,就入了那种豺狼虎穴的地方,也不晓得她那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最后,还又落得那样一个命运。大伯,试问您每年的忌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去她的坟头上看看呢?” 珍娘并没有理会她爹的言语,只是继续开口说道。 她希望自己今儿个这一番话,可以唤醒这个男人的良知,让他别再在那条求子的道路上,继续偏执下去了。 想想这些年来,为了大房生儿子的事,已经出现了多少惨剧了?金凤,银凤,三妞,四妞,五妞,包括还在襁褓中的小六丫,她们一个个的都是这求子路上的悲催的产物啊。 金凤现如今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说是水深火热也不为过了,银凤又是最后得的什么样的命运。 还有三妞她们姐妹几个,从小就缺失了父母的关爱不说,那日子过的只能用‘讨生活’这一字眼来形容了...... 可是,蒋老大并没有领会到珍娘的苦心,他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面上却依旧是那样执着的顽抗,甚至那眼神里面看向珍娘的时候,还有些不满和指责的意味。 只有对上蒋老二那复杂的眼神的时候,才淡淡的叹口气,说道,“唉,人活世间,一切都是命罢了!” 珍娘简直无法言会,当她这一刻听到蒋老大说出这句话时候的那种愤怒的心情,她觉着自己从前真的是小看了这个男人了,珍娘知道蒋老大没有表面上的那样老实木讷。 也知道他那老实的外皮下,内里的冷血,可是,珍娘今儿个才是真正的领会到了他的卑鄙可耻,甚至超越了蒋老头那老两口。 没有从她的言语中,得到一丁点的反思和悔意也就算了,还竟然将自己作出来的那些悲剧,说成了一种命运。 也真的是无语了...... 珍娘实在是心里的怒火腾腾的烧着,她直接甩了个头就冲了出去。 因为,她不知道,要是自己还留在那屋里的话,会不会有一种忍不住要打人,或是朝着她那个大伯脸上吐唾沫的冲动。 蒲氏正在灶上忙着,看到自己闺女一脸气呼呼的这个模样,赶忙走过来关心了两句,“丫头,咋的了?你爹气着你了,还是咋的?” 在蒲氏的认知里,她虽然从前对蒋老大也有些厌烦的意思,但是,刚刚她不在屋里,所以,也没有珍娘体会的那么真切。 “珍妞姐,你咋了这是?看这栗子糕可香了,比你以前给我吃的那些都好吃嘞,你也吃一块,有这么好吃的糕点,咱就啥也不生气了。”五妞也走了过来,瞧见珍娘这黑着一张脸的模样,面上倒是有些怯生生的。 珍娘朝着她看了一眼,五妞也十二了吧,偏这身材小小矮矮的,没有半点长势,一张小脸也因为长年缺乏营养,显着蜡黄蜡黄的颜色。 她自己也算不得那种个头挺拔的,可是,这几年,珍娘自己倒是长了不少,姐妹两面对面的站着,珍娘甚至得用一种俯视的角度跟她眼神对视了。 “唉......”珍娘看着五妞那黑洞洞的眼神里面的怯意,还是让自己收了面上怒气,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蒲氏见她这样,倒是有些明白了,她不禁抬起眼皮朝着屋里看了过去,那兄弟两个还在说着话的样子,不过,好像都是蒋老大在开口,而她男人却没什么动静。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以后,蒋老大从屋里出来了。 珍娘在厨房门口看过去,就见他脚步不停的往外面走着,那脸上的神色倒不见什么痛快的样子,看来,是没跟蒋老二彻底的把话谈好了吧。 至少,她爹应该是没有痛快的答应了他的所求。 “大壮娘,你进来一下。” 几乎是蒋老大才走出了自家的院子门,珍娘就听到她爹在屋里唤着蒲氏的声音。 珍娘看了她娘一眼,就对着五妞说道,“五妞,你先去我屋里等我一下,我还有东西要给你看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 馈赠 刚刚蒋老大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一下,就自己一个人走了,好像完全忘记了五妞这个闺女的存在。 不过,珍娘也正好留着五妞,在家里吃了晚饭再回去,这个点回去老院子那边,五妞也吃不到啥东西。 再加上,今天对蒋老大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之后,珍娘对五妞姐妹几个也只会越发着觉得可怜,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样的孽了,摊上这样一个爹。 所以,即便是后来他们跟蒋老大闹的脸上再不好看的时候,珍娘也没忘记帮衬了她们一把,倒是也让她们之间成就出了一番深厚的姐妹情谊。 五妞她到底还是那不知事的小姑娘,这会子也没瞧出什么气氛的不对来,珍娘叫她去屋里等,她也就蹦着跳着的去了。 珍娘跟着蒲氏一起进的蒋老二的屋子,娘俩进去以后,就等着她爹张口。 不过,等了好一会,也没见着他开口,蒲氏就有些急了,说道,“究竟啥事,你倒是说啊。我这也没多少闲工夫陪着你坐着。等会老头子就要领着人回来了,晚饭不得张罗着啊。” 蒋老二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还是不说话,只趴在那里叹气,“唉。” 珍娘看着她爹这副模样,当然知道他是在为难什么,不过,她这一回态度已经十分的明确,绝不会同意帮忙,所以,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爹唉声来唉声去的。 “得了,你也不用说了。就你这模样,我还有啥瞧不明白的。你大哥这回过来找你准没好事。”蒲氏看她男人这副德行,心里就有了数,便张口说道。 “咱也先不说别的了啊,就说刚才你俩咋就把我闺女惹着了。”蒲氏看着蒋老二问道。 她闺女,蒲氏还是有些了解的,等闲都不怎么会生气的人,刚刚明显是气大了的样子。 “我没惹她啊。”蒋老二这一刻真的是一脸无辜的神色。 刚刚他闺女出去的时候,他就挺懵的,不是明明是她三言两语的对着人连番怼的吗?咋她还把自己气成这个样子了呢? 珍娘见她爹这副样子,更是气噎了。 “行了,你大哥过来究竟是找你干嘛来了?”蒲氏看了这爷俩一眼,一个气鼓鼓的,另一个偏却是傻愣愣的,也是憋笑了。 “是为了陈氏那事来的么?” “啊。”蒋老二也不惊讶蒲氏一语道破的样子,他大哥为这事烦心,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了,只要是老蒋家的大人,就没谁猜不出他那点心思的。 只是,他这回所求之事,却是让蒋老二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张口。 所以,他啊了一声之后,便没有下文了。 “他咋就那么沉不住气呢,当时结亲的时候也是这样,火急火燎的就要结。这会子要退了,还是这个德行。之前咱们不是都商量好了么,这人也不是不让他送出去,可是眼下这情况咱怎么送?” 蒲氏看她男人不说话,便自己开始说了起来,“好歹也是个大活人,也不是说送走就送走的。当初娶她进门的时候,可是十里八乡的人都看得见的,这一时半会的,就算是要赶人,你往哪里赶去?” “你大哥也不是三两岁的小孩了,那些道理他不明白啊!” 蒋老二闷着个头,这些道理他大哥怎么会不明白呢,可是,他就是要执意那么做了,他能有啥办法? “大哥说,就把陈氏还送回她娘家去。”蒋老二闷闷着嗓门说道。 话音里也透着几分烦乱,他知道蒋老大这要求挺过分的,可是,刚刚她大哥就差跪在他面前求他了,他能怎么办呢? 明知道蒲氏不愿意搭理这茬子事,蒋老二还是鼓足勇气来试一试了。 话落,就听蒲氏有些激动的表情,说道,“送回娘家?咋送?” “你当人家娘家人都是吃素的啊?原本那事就不是可以摆到台面上来讲的事情,陈氏那娘家只要摆横了一个态度,不认账,你们也只能够哑巴吃黄连。 当初结亲的时候,我就劝了,要你们多想想,别着急,你大哥那人偏不听,背着咱们就去把事儿给定下来了。 也不好好用脑子想想,人家那样一个大姑娘,怎么就那么上赶着急急忙忙的肯张罗了跟这边结亲了呢? 摆明了,那陈家人就是想把她闺女诓了嫁过来,你觉着他们能轻易同意把人再退回去吗?” 蒋老二继续闷着头不说话。 “除非,你真就完全不要脸不要面了,闹大了去,让全县全镇上的人都知道,蒋老大娶了个石女,而且还是死乞白赖的跑到人家门上去求的这门亲事。” 蒲氏看着蒋老二说道,“真要是这样,那行。我就当最后帮他这一回,等到时候要闹事的时候,我可以跟着过去撑一撑场子。” “大哥说,想让咱爹——”蒋老二吞吞吐吐的说道。 “咱爹能去干啥?就他那瘦干瘦干的老头样,他能去打架啊?”蒲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蒋老二口里的爹,是哪个爹。 “不是。是大壮他姥爷。”蒋老二看她理解错误了,便说明白了一点。 话落,就看蒲氏更加不解了,“大壮他姥爷?这事干我爹啥事了?” 蒋老二又不说话了,蒲氏这句话说的完全没毛病,本来他们老蒋家的事,却要去找一个外人来帮忙,这事就说不通。 “蒋大年?你给我把话说清楚点,别这么说一半留一半的,我也没这工夫来陪你墨迹。”蒲氏看着他问道。 蒋老二只得踟蹰了片刻后,讷讷的说道,“大哥说,这事还得请咱爹帮个忙。让他帮着把人送回去,想来那陈氏的娘家也不敢说什么。” 珍娘她爹的话音声很小很小,不过蒲氏还是听清楚了,不由得发出了一声的冷笑,“呵——” “媳妇,你别生气。我知道大哥这要求提的有些不符合情理,其实,原本我也是不想说来着,可是,大哥都那样求我了——”蒋老二一下子就从自己媳妇的脸色上,看出了她是真的气到了。 所以,赶紧先开口替自己解释了两句。 “蒋大年,你的意思是要我爹,去为了解决你们家的那些腌渍事,让他以势压人,以权谋私,做一个欺凌霸弱的昏官是吗?”蒲氏语气很平静的打断了蒋老二的说话声。 所有跟蒲氏熟悉的人都知道,她越是心里积蓄着强大的怒火的时候,那表面上也就显现的越是平静的样子。 蒋老二也知道,所以,他赶忙急着为自己辩解了道,“不是,那个媳妇,你听我说,我不是那意思——” 不过,他那话音还没落完,蒲氏直接就转身走了! 只是,脚步临走至门口的时候,背着身子,说了一句,“蒋老二,我直到这会子才是真正明白了。有些人啊,就是那茅坑里的臭石头,你再怎么想把它从那臭坑里捞上来洗洗干净了,他偏不愿意,可能骨子里就喜欢跟那一坨坨的屎,待在一起。” 蒋老二一脸懵逼的听着蒲氏的话。 倒是珍娘,原本心里一直气吼吼的,不过听了她娘说的这话,却是憋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闺女,你娘这是啥意思啊?”蒋老二一脸疑惑的看着她问道。 珍娘实在是收不起嘴角的笑意,走到她爹的身边,对他说道,“还能有啥意思。就是骂你是块臭石头呗!” 蒋老二是臭石头,那老蒋家就是那大茅坑了。 珍娘觉着她娘这个比喻十分的恰当,没一丝的毛病,就蒋老头还有蒋老大那伙子人,不是些臭烂屎吗,谁沾上谁倒霉。 “我咋就成了那茅坑里的臭石头了?”蒋老二有些委屈的说道。 珍娘听着这话,却没理他,只丢下这么一句,“我娘说你是,你就是了呗。” 话完,就踩着步子出去了。 “姥爷,回来啦。” 蒲老爷子正好这时候领着那队伍收获满满的回来了,跟蒋二壮前后脚进的门。 珍娘看着那堆得满地都是的野味,成堆的兔子,山鸡,刚刚进院子的时候,她就看见了,这些汉子们回来的时候,就没谁空着手的。 还有两条手腕粗细的大蛇,珍娘一看就吓了一跳,“姥爷,你咋把这玩意给整回来了!” 她是真的害怕这东西的,以前蒋大壮也从山上弄回来过一条,吓得珍娘连脚步都不知道怎么挪动了。 “老头子,你不知道我闺女害怕这东西啊?还弄回这院子里面来?”蒲氏听到动静立即就跑了过来,直接就冲着蒲老爷子一顿轰。 老爷子一脸无辜的表情,“我哪里晓得咱家的小囡囡害怕这玩意啊?不过,这又不是活的,已经死了,有啥好怕的呢?” 话落,最终还是在蒲氏那吃人的眼神下,喊了手下的小兵过来,将那两条大蛇给扔出去了。 “唉,这么大的蛇可不多见,这要是把皮扒了炖着吃,估计也能有两锅好汤了。” 蒲老爷子满脸都是十分不舍心疼的样子,倒是惹得珍娘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不过,她是真的接受不了这个东西,哪怕是死的,也不行。 直到那两条蛇的身影消失在他们家的院子里了,珍娘才有心思继续去查看别的收获,最稀罕的是,今儿个也不知道是谁猎了俩只大山羊呢。 那羊腿壮壮的,估计就是那成年的大山羊了。 “姥爷,咱今儿个晚上来场烤肉晚宴吧,这山羊够肥,不拿来烤了实在是太亏了。”珍娘走到蒲老爷子的身边,跟他商量了说道。 老爷子这会子正在打水收拾自己,在山上打混了这么长时间了,弄得一身的泥啊土的,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膈应了闺女和小孙女。 听到珍娘的说话声,老爷子极是爽亮的应了一声,“这主意好啊!” 话音才落,就听到自家院子门外,有好些杂乱的人声。 不一会儿,动静就移动了自家的院子门口,珍娘看着这些一个个瞧稀罕的面孔,也是一下子就明白了。 肯定是蒲老爷子这一路上这动静,被村里人看到了,大伙都跑来看热闹了呗。 说起这个,珍娘也真的是无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一家子就成了村里人眼神关注的焦点,尤其是这两天,真的是一天门口来几波的那种。 “李大明,去把咱们今儿个猎到的那些兔子,野鸡啥的拿过来。” 珍娘忽然就听到蒲老爷子朝着手底下的人,发话说道。 “进门就是客啊,这么些年,也是谢谢乡亲们照顾了我闺女这一家子了,今儿个大伙既然来了,别的没有,一人拎一只兔子走啊。” 蒲老爷子直接豪爽的话音放了出去。 然后,珍娘就看着那些乡亲们一个个不可置信的眼神,当然,等他们真的提着蒲老爷子派发出去的那些野味的时候,那脸上的兴奋和激动,也是让人看着生喜的。 乡下人日子都过得贫苦,除了年节外,等闲都尝不到荤腥,可是今儿个却没想到走了这么大的好运,这不年不节的,就能有肉吃了。 不过,大伙先也没接受老爷子的这一番馈赠,毕竟庄户人家性子也都淳朴,这平白无故就受这么大份的礼,他们也过意不去。 “都别客气啊,谁不拿就是不给我面子。我闺女命苦,从嫁进这个村里开始,就没个娘家支撑,这么些年,要不是靠着大家伙乡里乡亲的帮衬了,也不定就能走到今天。尤其是我听我孙女说了,他们分家出来的时候,啥也没有,不是你们这些热心肠的,送粮食借屋子的,还指不定怎样嘞。” 蒲老爷子一语双关的说了这样一番话。 如此,乡亲们一边面色稍微坦然了几分的,接受着这份大礼的时候,一边也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当时蒋老头那伙子做的那些绝情的事儿。 尤其是今儿个这种时候,当蒲老爷子听着那人群里面,开始响起各种忿忿不平的声音,都在骂着蒋老头他们的时候,他脸上也是一派舒坦的表情。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关 老爷子这一手,珍娘也不禁赞了一声佩服,“娘,我姥爷这一手整的当真不赖!” 也是,自这次蒲老爷子高调的对村里人的施恩以后,珍娘他们家在村里的威信本来就不低,但是,有了这一出,大伙却是跟他们家更亲香了几分,当然,对老院子那边,却是越发的疏离了。 原本蒋老头那脾气就不是好相与的,村里也就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或是本家族里的乡亲,平常才会到那边院里走动走动。 但是,自这回之后,慢慢的,连自家本姓里的亲戚,都不咋愿意跟他们来往了。 直到后来,老院子那边,蒋老头他们有一天突然就发现,自己那一家子的人,好像都在村里变成了一个孤独的群体存在。 不过,此是后话暂且不提,就说现在,他们家院子里的热闹,可真是比之过年的场景还没法企及。 想来是风声一传俩,俩传十的传了开去,等着第一波的乡亲送走了之后,很快,又开始络绎不绝的有人登门而来。 珍娘和蒲氏瞧着这热闹哄哄的画面,也只是勾起嘴角笑了笑,就各去忙活去了。 娘俩也从来都不是那小气的主,所以,即便是看着这院里堆起来的东西,一个个的都快要送光了,她们也只是乐得看个热闹。 而且,珍娘也没这闲工夫一直盯着自家院子门口的风景,她这会子一门心思都在张罗着,晚上的烤肉盛宴上面。 也不选别的地儿了,就在自家的院子当中搭上两个大大的火堆,两只山羊分开来一起烤了。 前世的时候,珍娘有过一次吃烤全羊的机会,不过,那是一二十个同事一起去的饭点,那烤羊确实是好吃,肥而不腻,酥香可口的。 就是人多肉少,分到她盘子里的也就那么一两小块,珍娘记着当时她也就是尝了个味,然后再抬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个羊骨头了。 所以,对于今儿个的烤羊肉,珍娘也是满心的期待值爆表的那种。 “二哥,你负责这搭火堆的活啊。我先进去准备一下烤羊的前奏工作啊。”珍娘跟她二哥言语了一声,就进去了。 烤羊肉,当然不是就那么直接烤的,肯定也要先腌制一下,上了调料那些的之后,才能架到火堆子上去的。 对于这个活儿,珍娘是做顺了手的,以前蒋大壮在家的时候,就经常猎了野味回来,有时候他们吃腻烦了那些炖的煮的,就会把兔子山鸡啥的,也拾掇了烤了来吃。 但是,对于烤羊肉,她却还是第一次上手,山上的野生的小羊腿脚灵活,也尤其的敏感,听到点风吹草动的就跑的贼快,所以,等闲都是捕猎不到的,也不知道她姥爷今儿个咋就那么走大运了,一次性的弄了两只回来。 刚刚猎回来的山羊,连皮毛都还没有剥去,所以,在进行腌制之前,还得先处理了这一步骤,蒲老爷子喊了两个士兵过来,让他们帮着收拾了。 “别在这院子里面,到后院菜园子那里去收拾吧。等会儿还得在这里整啥烤肉嘞,要是把这地儿给弄埋汰了,你们看着也吃不下去。”蒲氏扬着声音说道。 蒲老爷子完全听命于他闺女的,蒲氏说啥,那就是啥,当即下了命叫人把山羊抬到后院那块去收拾去。 只是,这肉还没烤上呢,老爷子就先过来,笑呵呵的跟蒲氏打起商量来了,“丫头啊,今儿个晚上给我开个戒呗,总不至于一大帮子的人都在吃肉,叫我干看着吧。” 珍娘这会子正在满厨房里搜罗着腌制羊肉的调味料,葱段,花椒,生姜,当然还少不了一种必要的调味料了。 “娘,咱们这回从边城带回来的那个孜然,你给搁哪儿去了?”珍娘朝着蒲氏开口询问道。 他们这边的地界,虽然也吃得辣,但是却没有孜然这种调味料,不过这回珍娘在清平城发现了这个,所幸她回来之前特意去买了一些带回来,当时想着就是以备不时之需的。 蒲氏听到她的询问声,就跑去给她找了出来,对于蒲老爷子的‘无理要求’,却是自发的选择了无视。 蒲老爷子见这情形,也不生气,只是转过头去跟珍娘商议了起来,“囡囡,你可是姥爷唯一的小孙女,又长得这么水灵,咱也不许学你娘那套狠的。” 珍娘有些憋笑的看着老爷子这副可怜巴巴的样,活像个小孩跟大人讨了糖吃的模样。 “等会儿烤肉的时候,要是你娘又不肯我吃,你可得记得给我藏一大块,偷摸的给我尝尝啊。”蒲老爷子小声的凑到自家小孙女的面前,说道。 珍娘笑着点头,说了声,“好。” 老爷子平常就有些胆固醇过高的表现,经常性的头痛,胸闷,四肢也偶尔有些发麻的现象,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一些老年病,所以,饮食上必须要忌口,尤其是大荤大油的,郎中也说了,要是不注意的话,肯定是会影响寿限的。 因此,蒲氏得了郎中的嘱咐之后,平常对老爷子的饮食管的挺严的,就包括今儿个早上,大家伙都在啃着流油的酱肉包子,蒲氏却不肯老爷子吃。 一个都不让他吃的那种,对于蒲氏这份严厉的心思,珍娘也是比较理解的,她娘在这世上也没别的至亲长辈了,就蒲老爷子一个,还是失散了这么多年的。 要不是这回命运的偶然安排下,父女俩也不一定等上什么时候才能重逢呢,所以,她肯定是希望,老爷子在这世上多活几年的了。 不过,今儿个这羊肉,珍娘却是觉得可以适当的让他多吃一些,也没事的。 羊肉的脂肪含量很低,但是营养价值却很高,尤其老人吃了,没啥坏处,因此,珍娘这一回答应的很是爽快。 “乖宝,姥爷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蒲老爷子一脸高兴的夸赞了珍娘一声,便跨着大步子出去了。 等到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五妞这小丫头才从外面一脸兴冲冲的跑进来,“珍妞姐,二壮哥让我来跟你说,火堆子已经搭好了,让你过去看上一眼。” 这小妞子今儿个可兴奋了,一双小眼神里都闪着亮,珍娘在厨房里面忙活的时候,就看到她在院里撒欢的跑前跑后的场景。 也不怕血腥,还跑到后院那里去看了一会儿宰杀山羊的画面。 姐妹两才从厨房走出去,就听到门口一阵争吵的动静声。 “咋回事?谁那么大胆子,敢在我闺女家门口大吵大闹的?”蒲老爷子也听着动静了,跑过来大喝了一声。 “将军,就是这人,属下明明记得他方才已经过来领过一只兔子了,他这会子又来领了,我不给他,他就嚷嚷了起来。” 门口派发野味的小兵,如实向老爷子禀报了情况的说道。 不过,话落,就听到一个争辩的声音,“你胡说个啥呢,我明明就没来拿过啥兔子,肯定是你记错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真不想送就算了,干啥还充什么大方。大爷我也不是非缺了你们那一只兔子啥的,就过不下去了!” 从这话音声里听得出来,这闹事的还挺横的! “将军。属下发誓,我真没记错,也没有看错。因为此人刚刚过来领兔子的时候,还厚着脸皮想问我多要一只野鸡的,不过属下没给。所以,属下对这人的印象就更深刻几分,因而,绝不会记错的!”小兵信誓旦旦的语气说道。 这会子天色已经有些昏昏的颜色,院子门口也没几个人了,乡亲们都拿着东西赶着回家做饭去了。 就门口的星星寥寥的几个人,估摸着都是后来听到风声,特意赶过来沾一沾好事的。 珍娘跟五妞在厨房门口听到这争执的声音,起先也没当回事,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算是同一个村的乡民,也不是个个都那么淳朴正直的,总有那么几个爱占便宜的小人,也是正常现象。 再加上,他们家这院子,地儿特别的宽敞,从院子门口到厨房,也是一段长长的距离,珍娘对于那院门口的场景,也看得不那么真切。 只衬着昏暗暗的天色,听到她姥爷的声音说道,“算了算了,不管咋的,分给他一只就得了。也不是啥了不得的大事!” 蒲老爷子满眼里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的打算,虽然一眼看过去,老爷子也瞧出这闹事的人,生的一副畏畏缩缩的德行,不是啥好货,不过,他也不想为了这点小事,破坏了他这次出手的本意。 话落,小兵也就只能不情不愿的分了一只兔子给他。 却不想,这人还当真是贪得无厌的货色,手里一边接过了兔子,一边还得寸进尺的说道,“这一只兔子可不够啊,你们刚刚冤枉了人,咋的也得赔偿点啥吧。” “不然,我不就是白给你们冤枉了。就那地上的野鸡,提一只过来。咱前头的事便消了。” 许是这波动静比较大,珍娘就算是不想注意也得注意了,她就拉着五妞一起往院子门口走了过去。 不过,还没等她们姐妹俩走到门口呢,那闹事的人,就一下子跟见鬼似的,好像突然间受了惊吓似的表情,提着个兔子,就想溜了。 “大姑父!”五妞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人影来。 珍娘听到话音,立即对着门口的士兵喊道,“把那人给抓起来!别让他跑了!” 话音才落,那门口等着领野味的队伍里,突然也蹿出了一个身影,加入了那溜跑的行列里面。 呵呵,这还一下子来了俩?珍娘看着那一老一少的两个要跑的背影,也是笑了,这回也算是你们自动送上门来的。 原本,她们娘两才回来两天,这里里外外的事情忙的,还没顾得上去理会周大成那一对父子呢,倒没想到,他们爷俩还主动找上门来了。 “我说呢,咱们村好像也没啥泼皮赖猴的那档子货色,怎么今儿个偏就出现在我家院子门口了。原来,是你们啊!” 珍娘冷笑不止的看着已经被士兵捉住了,绑到院子里面的这对父子。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啊!”周大成一边挣扎着,要挣脱了士兵的钳制,一边咧着个大嘴跟珍娘赔着笑脸说道。 “误会个啥?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来了,那今儿个咱就好好的把这前账都算算清楚了!”珍娘一脸语气不善的看着他说道。 话落,就见周大成急切的开口说道,“大侄女啊,都是误会,误会!你先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囡囡,究竟是咋回事?”蒲老爷子一脸雾水状,朝着珍娘问道。 正好这时候,蒲氏也听着动静过来了,“怎的了?” 刚刚闺女说要啥子蜂蜜,要用来烤肉抹在上面的,蒲氏记着家里好像有过那么一罐子,还是年前的时候,秋天家里的二小子在山上鼓捣来的,就是不知道被放到哪里去了? 蒲氏刚才到处去扒拉了一通,才算是在蒋大壮的屋里,将这罐子蜂蜜给扒拉了出来。 这才捧着个罐子出来,就看见那门口闹哄哄的,便走过来看看出了啥事。 “周大成!”蒲氏一瞧见这人,那脸就拉了下来。 “大年媳妇,你来的正好,赶紧让这些人把我给放了!”周大成这会子却好像一点都看不懂脸色似的,朝着蒲氏讨饶了说道。 “我知道咱们之前有些误会,不过,没关系。你先让他们把我给放了,咱坐下来好好的解释清楚了不就完了。” “大年媳妇,你倒是说句话啊!咱们可都是实在的亲戚啊,不带这么对待上门来的亲戚的。”周大成一句接着一句的开口说道。 却得不到蒲氏娘俩的回应。 “亲戚?丫头啊,这是你们哪门子的亲戚?”蒲老爷子皱着一双眉,问道。 珍娘看着她姥爷那一脸疑惑的模样,当下也不作隐瞒,直接将他拉到一边去,把他们家跟这爷俩的恩怨,都说了一遍。 话落,蒲老爷子自是一脸的阴色,当即走到那爷俩面前,发了令说道,“老人啊,把这两个人给关到后院那马鹏里面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正视 晚上的烤羊盛宴,办得相当的成功,两只大肥羊都被珍娘给烤的外皮金黄焦脆,内里肉香四溢的。 有了珍娘的担保,蒲老爷子今儿个可算是大开荤戒了,蒲氏眼睁睁的看着他,一个人就干掉了一只羊腿子。 “闺女,你姥爷这么吃,真没有事?”蒲氏有些不确定的又过来向珍娘确定了一遍。 珍娘也没想到老爷子这肉量如此的狂放,不过,她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这会子也不能说些不好的话,徒添了蒲氏的担忧。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告诉她娘说道,“放心吧,没啥事的,这羊肉跟别的肉不同,对人的身体没多大的伤害。” 不过,话虽如此说着,但是珍娘还是去厨房给大伙熬了一锅山楂汤,等会儿吃完了肉,分下去让大家都喝上一碗。 “三哥,过来喝一碗山楂汤,再去做功课。”珍娘到了院子里面,就先拿了一碗汤给她三哥。 “还有,石头哥,要是已经吃完了,也过来喝一碗吧。” 蒋小壮今儿个吃的肉也不少,他倒没跟老爷子那样,直接拿着肉就啃,珍娘就看着他一个饼子接着一个饼子的,夹着烤肉,估计少说也吃了十来个肉夹饼子吧。 后来,当珍娘又做了一锅羊肉抓饭端上来的时候,蒋小壮又忍不住诱惑,干了一大碗。 原本,她也是不想让他这么吃的,这种特殊时期,万一吃伤了肠胃,可不是添乱找事儿,不过,珍娘看到这家伙一进了家门的时候,那满身的细胞里面兴奋的劲啊。 最后,也没忍心阻拦他,就让他放松一下算了,又看着他兴致冲冲的去把赵石头一起喊了过来。 “小妹,我不要。那玩意酸不拉几的,谁耐烦喝啊。”蒋小壮不爱喝这什么山楂汤的,一见着就摆了手说不要。 话落,在迎上珍娘瞪圆的眼神后,只能乖乖的接了过来,不过转手就扔到了赵石头的手里,“石头,我记得你爱吃酸的,这一碗我就让给你喝了。” 被珍娘一下子端了回来,“你瞅瞅你这肚子撑的,不喝点山楂汤怎么消食?到时候夜里积了食,睡都睡不安稳。这么大个人了,咋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喝个汤还得人来哄着是吧?” “得得得,我喝还不成吗?”蒋小壮听着自家妹子喋喋不休的叨叨声,只能投降,端起碗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了。 珍娘看着他把碗里的汤都喝干净了,也就没再说什么,接下来还有她姥爷那里,也得送两碗汤过去。 “珍妞妹子。”赵石头突然开口喊了她一声。 珍娘转过脸去,看着他递到自己面前的空碗,忙接了过来,又笑着说了一句,“我都差点忘了,谢谢你啊,石头哥。” 赵石头在珍娘的面前,好像一直都是那么腼腆的一副样子,他有些迟疑的开口问了一声,“你还好吗?” “好啊。石头哥干啥要这么问啊?”珍娘弯弯着眉眼,笑着说了一句。 其实,对于眼前这少年眼里满满的透着关怀的心意,珍娘从前或许还是懵懂的,但是,这会子她却不能再装作看不懂了。 不过,珍娘却没法给他任何回应,本来从前到现在她对于这人就没有任何的悸动,更别说,这会子她心里已经有了那个男人,所以,她只能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平常的样子。 少年人的心都是脆弱的,珍娘也不想去直接伤害了他啥的,所以,她觉得这层窗户纸,目前还是不要去触碰的好。 她也只是希望,随着岁月的前进,他的心意可以慢慢的自己发生改变,不过,现实和理想往往都不是同向而行的。 当珍娘不想去面对的时候,却偏偏又被逼着去面对了。 “听说这回你去省城待了很长的时间,是出了什么事了吗?”赵石头话音轻轻的问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过,他就是想跟她说两句话而已。 对于珍娘母女两个去了边城的事情,赵石头是不知道的,他娘也没跟他说过。 珍娘听出他话语里的关心,心里还是有几分感动的,想了想,便开口回道,“没有,就是省城关家的铺子要扩张,找我跟我娘去商量一下,正好,年底的时候他们那边人手又紧张,我跟我娘就留在那里帮了一阵的忙。” “对了,昨儿个我让玲花带回去的那个蛋糕,你们都尝了没有。咱家跟关家合作的,就是那个生意。” 关家真的很会做生意的,目前为止,他们一同入股的那个蛋糕奶茶铺子,已经又新开了五六家分铺了。 这回珍娘从省城回来,关少裕也没忘了打包了几份蛋糕给她带回来。 珍娘知道这玩意女孩子都爱吃,所以,回来就先给了一个完整的大蛋糕,给她未来的二嫂子,至于剩下的,就被她分成了七八份小份的,送了出去。 “嗯,很好吃。”赵石头如实的点头赞道,不过说完以后,眼神里面确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黯然。 眼前这个小人儿,一日比一日的优秀,倒是越发的显出了他们之间的差距,曾几何时,赵石头还做过那样的美梦,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奋斗,追上她的步伐,有朝一日可以配得上她。 可是,如今却发现,他们之间已经是隔的越来越远,她似乎真的成了天上的那个仙女,而自己却越来越活的像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一样。 “石头哥,听说你最近又有心事了是吧?”珍娘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却是想起昨天蒋小壮跟她说的话,于是,便随口问了一声。 “有什么事说出来最好,不要总是憋在心里,容易把人给憋出病来。如今,咱们也都算是一家人了,要是你真的碰上啥难事了,就跟我们说,到时候我们一起给你想办法。” 话落,赵石头并没有作声,他的心事吗?能说吗?又可以对着谁说呢? 他能告诉别人,他这几年心里唯一装着的心事,就是眼前这个小人儿吗?。 有些事情,对他来说,就只能埋在自己的心里。 “是不是因为考试的事情?压力太大了?”珍娘见他这模样,便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这临考前的紧张焦虑都是正常的现象,也不只是你一个人如此,只要咱们把心态放平和了,慢慢的就好了。” 话落,突然见他摇了摇头,看那模样是不打算说了,“谢谢你了,珍妞妹子,我不是为了这考试的事。其实,到底是为了何事,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这话,他说的却是真的,赵石头朝着蒋家的书房那里看了一眼,透过窗户已经可以看到蒋小壮在认真的温习功课的身影。 可是,他看着那个身影,眼里却是生出了几分的迷茫。 赵石头也很想跟他一样,全力去备战这一次的童生试,可是,他发现,自己压根就静不下心来。 先前,报名考试的时候,家里就为了这事起过一次争吵,他爹并不赞成自己走这条路子,他娘也是立场一直摇摆不定的,还有一个小妹,压根就是不谙世事的那种,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 不过,最后家里还是点头让他报名去考了,可是,最后到了这个关头,赵石头却已经越来越不确定,自己的坚持究竟是对的还是错误的。 他心里明白,跟蒋小壮相比,他不是属于那种有读书天赋的人,就连学堂里的先生都说,他这火候还未到时候,不该这一场就下去。 可是,赵石头眼看着蒋家越来越发达的轨迹,却是心里着急,所以,也不管别人劝说的,还是一意孤行了。 因为,他不想再因为这一次考试,让自己跟她又拉开一段的差距,要是他有幸跟蒋小壮一起考上了,至少他心里的筹码也能添上几分。 但是,这会子赵石头发现他真的开始后悔了,不只是因为自己那功课复习的进度,压根就赶不上考试的日程,还有家里人为了他的考试,给与的默默的支持。 赵石头每日里看着他娘硬撑着瞌睡,每天陪着他熬到三更半夜的点,又是熬汤端茶的,心里怎么能不觉着内疚呢?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种想要放弃的念头。 可是,对上他娘他妹子小心翼翼的眼神,赵石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连句真话都不敢如实讲了。 “珍妞妹子,你觉着我这回考试能成功吗?”赵石头突然就抬起头,看着珍娘问道。 “啊。”珍娘觉着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了,她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于赵石头的实力,珍娘是不清楚的,但是好像听他三哥说过,“石头这回本不该下场的,先生都劝他了,让他缓两年再去试试。可是他偏要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跟我别着劲呢?” 所以,珍娘认为,他的功底可能真的还没修炼到那个地步吧,只是,这会子,她该怎么说呢。 “珍妞妹子,你知道我为何要念书,要去考这个童生试吗?”赵石头突然定定的看着她说道。 许是最近烦扰了太长时间了,赵石头也找不到一个真正可以倾诉的人,所以,他突然好想跟眼前这个小人儿一吐了为快。 “你知道吗?我很想有一日可以与你比肩而行!”赵石头慢慢的话音声响起来。 珍娘有些复杂,又有些无奈的,听着他的诉说。 “起初,你们可能都以为我是因为耀文去念书了,所以才不顾一切反对的,坚持也要去学堂上学的。其实不是,我当时那样坚持,只是因为我从你三哥的嘴里得知了,你认字的速度比他还要快。 我从来都知道,你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农家女子,所以,我跟家里人争取了念书的机会,因为,我不想有一天,当你捧着本书在念的时候,我却连你读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珍娘有几分震撼和惊讶,她之前是没想过,她竟然能在这少年的人生里,作为一个如此重要的角色,甚至可以左右着他的未来的那种。 又听他接着说道,“可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无论我怎么努力,好像我都已经没法与你并肩了。你自己就已经那么的出色了,再论起门第,论起财富来,我又有什么拿得出来的呢?” 不得不说,这两日蒋家的变动,给了他很大的震动,尤其蒲老爷子的出现,更是给了他当头一棒的感觉。 就在傍晚那会,当蒋小壮拉着他,将他带进蒋家的院子门的时候,赵石头心里也不想承认,当他看着这院门里外站的岿然笔直的那些将士的时候,他的腿脚也是有些发软漂浮的。 不管白日里如何从蒋小壮的嘴里得知了他们家的变化,也比不上自己亲眼所见之下的真实。 珍娘听着他那样失落的语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这又是何必呢?其实,人这一辈子统共就那么一个人生,就该为自己去活才对。我也不说自己值不值得你这样吧,要是,你真的觉得我对你影响如此大的话。 那么,今儿个我也与你说句实在话,作为一个好朋友,好妹妹,我希望你能按着自己的喜好来活,而不是勉强自己去做着自己都认为不喜欢不合适的事情。 其实,你要是过得开心了,你身边关心你的这些人,也才会高兴!” 珍娘这一番话说的也算是实心实意的了,这也是她第一次正视了这个少年对自己的感情,因为,珍娘觉着,她这一刻也没法逃避了。 可是,她也没有立刻就回应什么,毕竟,在珍娘看来,十五六岁的少年,这个年纪里的感情,甚至连青春期的萌动都不能算是,所以,她说完了这番话之后,就转身走了。 留下赵石头一个人愣愣的站在那里,想了好久,才终于在自己的心里打开了一扇窗户。 他看了眼这院里那一个个意气风发,威武挺拔的将士,似乎从他们的身上,也能找到一点自己心目中梦想的那个影子。 所以,谁也没有想到,今日珍娘的一番话,却是又影响了一个少年的未来道路......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处置 已是深夜接近子时的时分,喧嚣了一日的蒋家的小院子,也迎来了它独有的安静的时刻。 珍娘早一个时辰之前,才写完了给夏霆毅的书信,正抱着被子睡的正香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自家院子里面闹腾的动静。 原本也不想起来看的,不过,她忽然想到今儿个老爷子吃的那么多,还偷喝了点酒,不会是半夜闹啥毛病了吧,所以,还是一股脑的坐起来,打开门出去看了看。 外面院子里漆黑黑的一片,不过,却还是能听到几阵脚步声。 “娘,出啥事了?” 蒲氏比她醒的还要早,珍娘看着她穿的一身整齐的样子,看那脚步的方向,好像就是要往蒲老爷子的屋里去的,便开口问道。 “是不是我姥爷咋的了?” 蒲氏见上自己闺女担忧的样子,摇了头说道,“不是,你姥爷没事,是那后院马棚里的那爷俩在闹妖呢。” 珍娘一听是他俩的事,先是松了口气,转而又拧了眉头,“我那大姑父又干啥了?” 今儿个整那个烤羊盛宴,一直弄到挺晚的时候了,再加上大伙多数都喝了几口酒,所以,也没谁记得周大成那父子两个。 倒没想到,这爷俩竟然是这么不知道消停,到这种时候了还要强烈的寻找存在感,见着大家不理会他们,也不晓得安分一点,反而这大半夜的闹腾起来。 “说是他们爷俩这大半夜要爬墙逃走,不过被你姥爷手底下的人发现了,又给揪了回来。”蒲氏有些没好气的样子说道。 搁谁这大半夜的,被人闹了觉,那心情都好不起来,更何况,蒲氏原本就对那父子两个,心里没啥好感。 这个时候,蒋二壮和蒋小壮兄弟两也穿了衣服走了出来,看着蒲氏娘俩询问道,“娘,这大半夜的闹啥呢?” “没啥事,就是后院那爷俩半夜爬墙要溜,又给人逮下来了,这会子你们姥爷正闹着火呢。你俩都回去睡去吧,明儿个早上还要上学,开铺子去,别回头缺了精神耽误了事。” 蒲氏开口将这兄弟俩给打发了回去。 蒋二壮兄弟俩听到蒲氏这么说了,也就没说啥,打着个呵欠,又回屋里睡去了。 “闺女,你也回屋去吧。我去你姥爷屋里瞅瞅去,他那老头子脾气本来就不好,这大半夜的给人闹起来,听说这会子正恼火的不行,嚷嚷着要拿马鞭子抽人嘞!”蒲氏又冲着珍娘说道。 不过,珍娘也没回去,她这瞌睡已经是被扰醒了,现在回去也是担心,还是跟着她娘去蒲老爷子那里看看再说。 她姥爷年纪一大把了,晚上又喝了点酒,这时候是最忌讳发火的,要是一个不小心火气上脑,到时候来个中风也不是不可能的。 “娘,我跟你一起去我姥爷那里看看吧。” 蒲老爷子住在院里的西边,他跟大伙一起睡的那大土炕,珍娘走到那边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那屋里的灯已经是亮的了。 门外面各站了两排的人,她们进去的时候,屋子里面就只有蒲老爷子一个。 珍娘先看了下她姥爷的脸色,有点胀红的样子,看得出来是动了火气的,不过,还好,这会子老爷子的神色还算是平静。 看到她们娘俩过来,也没发火啥的,只是先朝着蒲氏有些责怪的语气,说了句,“这大半夜的把小妞妞也闹起来干啥?” “姥爷,我放心不下你,就跟我娘过来看看。”珍娘听着这话,就开口说道,“您老人家晚上可是喝了酒的,这会子可不能生气大动肝火,否则会伤身体的。” 两句话就将老爷子说的心里一下子就熨帖了起来,刚刚被闹了觉的怒容,也消散了大半。 “好好好,还是我家小妞妞最心疼我这个老头子。” 蒲氏见这老爷子脸上也有了笑模样了,便开始问了起来,“究竟咋回事的?听说那爷俩要翻墙跑了?” 话落,就看蒲老爷子脸色沉了下来,朝着蒲氏问道,“丫头,你给爹透个底,那俩人究竟你们是想怎么打算的?是还要留上几分情面呢,还是往后就不打算来往了?” 蒲氏没作声,这事她自己还真没好好思虑过。 就周大成那一家子人,蒲氏心里也是膈应的,尤其她得知了自己不在家这段日子里,那父子两个是怎么野心大发的事儿,也是厌恶的不行。 不过,那种厌恶归厌恶吧,但是也还没到对蒋老头那伙子人的地步,再加上这中间还有个蒋春花,所以蒲氏对那俩人的态度,也说不清楚。 “咋了?这中间还有啥事不成?”蒲老爷子看着自己闺女那一脸犯难的样子,便粗着嗓音开口问道。 “我跟你说啊,那爷俩可不是安分的主。我听手底下的人说了,他们这前半个晚上可是闹腾的就没停下来过。不是老的要拉屎,就是小的要拉尿,完了又装病,闹啥子肚子疼,反正就是使劲一切办法要跑。 他们估摸着也是知道这俩人是你们沾亲带故的,所以也没怎么下狠力去治他们,尤其那老的,又是装可怜又是装怂的,骗着让人给他解了手上的绳子,倒是给他擎到空子了。 大半夜里拿牙咬断了小的身上的绳子,还拿棍子打晕了看守他们的一个小兵,还想演一出深夜飞檐走壁的戏码来着。” 蒲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脸色也止不住的发黑,就刚才听见手底下的人来报的时候,他是真的火起三丈的。 “呵,我先前倒还没真瞅出来,我那个大姑父还有这能耐呢?”珍娘有些冷笑着说道。 “丫头,你倒是给句话啊。不然,我连咋处置他们都不知道!我也就从咱家小妞妞嘴里听说了几句,那俩人前段时间趁着你们不在家的时候,蹦跶的挺欢实的是吧。”蒲老爷子看着蒲氏问道。 “除了这些之外,他们还有啥过错没有?要是有的话,你也数出来,让我知道知道。到时候,咱们一起商议了拿个方案出来,那账该咋算咋算!早点算清了,也好早点把这事给翻过去了!毕竟,咱们总这么把人绑着关在这里,也不算回事。” 珍娘听着她姥爷说的这一番言语,也是不由得点头,老爷子确实是个明事理的人,即便是在自己惹火的时候,也没一时冲动之下,私做主张处置了啥的,还知道先问问蒲氏的意见。 这也正说明了他是真的为闺女打算的,要不然,也不会考虑得这么周到。 “娘,你是不是在考虑着我大姑啊?”珍娘见她娘一直不吭声,便转过头去问道。 “咋不是呢?”蒲氏也不遮掩,直接点头认道。 按着蒲氏的本心,她也是那种眼里最揉不得沙子的那种,尤其是他们一家子从老院子那边搬出来之后,她更加是活得随心的那种,平常在村里要是合不上眼缘的,即便是人家腆着热脸凑上来,蒲氏也不稀罕看上一眼。 所以,就周大成这父子两个,蒲氏也是一点都不稀罕与他们有什么交集,这一回干脆就把人打一顿,然后扔出去,最好是从今往后再无来往,可是,她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 只要她还是蒋老二的婆娘,她还是得考虑考虑她男人的感受的,蒲氏对蒋老二的性子最了解,就她男人那心软重情的德行,他那心里能不有心结吗? 就眼下她们跟老院子那边闹成如今这局面,就已经让蒋老二心里老不舒坦了,蒲氏知道她男人嘴上不说,也是因为,蒋老头那伙子人自己不作法,站不住脚。 可是,蒋春花又不一样了,蒲氏听她男人说过,他对这个大姐还是有几分情意的,听说小时候,蒋老二被他姐姐带了几年,所以姐弟两情分上也比别的几个强,这也是当初蒲氏能够容忍他们一家子人赖在自己家里混吃混喝的原因所在。 因而,对待周大成那父子两个,这处置起来,那轻重还真不好拿捏了! 就那父子两个,在他们家里闹腾的那些事儿,倒也还算不上罪恶滔天的那种境地,再加上珍娘她三哥他们也知道防范,所以,也没真让他们得手啥的。 这些事就算是被宣扬出去,估摸着那爷俩也就是被人骂个‘贪得无厌’的名声,要打,也寻不到个正经的名头。 可是,就这么放过他们,珍娘和蒲氏都不怎么甘心,毕竟娘两都知道,那父子两个就是来算计他们家的,真要是啥也不做,轻轻放过也不可能。 “你们娘俩这是在犯啥难呢,说出来给我听听,兴许我能给出个主意。”蒲老爷子等了半天,也没等着个说法,面色便有些急了起来。 珍娘看了蒲氏一眼,踟蹰了片刻,便把她们心里所想,说出来给蒲老爷子听了。 老爷子听完之后,一时半会的也皱着个眉没说话,半晌才有些恨恨的说道,“哎呀,丫头,你这门亲结的,爹真是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这都是些啥乌漆抹糟的玩意啊!昨儿个才解决了一个,今儿个又是一个?还有你那公爹啥的,一瞧也不是啥好货!合着你这些年,就是在跟这些奇葩货色打交道啊,怪道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 蒲老爷子一腔热血冲上脑门,就朝着蒲氏说道,“算了,要不咱跟蒋老二离了得了。爹带着你去边城过日子,爹给你买房,给你找个铺子开,反正就别留在这里受气了!” 正好这时候,蒋老二从外面走了进来。 “爹,我跟她娘挺好的,你可千万别拆散了咱们啊。” 这大晚上的闹出这样的动静来,他也是老早就醒了,只是他这行动不便的,刚刚就没出来,不过,在屋里等了老长时间也没见蒲氏回来,他便着急了,挣扎着自己下了炕走了过来。 才到门口呢,就听到蒲老爷子开口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惊出了一身的汗,便一下子急的冲了进来,还差点把自己给摔了。 “爹,我知道我做的不够好,这么些年让山红受了苦了,可是,有一点您别怀疑我,我对她娘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就算是为了这一点,您也不能拆散了咱们夫妻两个啊。”蒋老二有些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又一下子跪在地上对着蒲老爷子说道。 “还有,看在几个孩子的面上,您老就别再提这事了吧,他们也不想这个家被拆散了。” 蒲老爷子故意黑着一张脸,坐在那里,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老爷子怎么可能心里不明白这些理儿呢,刚刚那么一说,不过也是一时气上来,又瞧着窗户外面的那个人影子,才故意这样说给蒋老二听的。 蒲老爷子觉得,自己这闺女啥都好,就是嘴上太硬,啥时候也不知道诉个苦装个软啥的。 他倒也没当真就想拆散了这个家咋的,毕竟他闺女这日子眼瞅着是已经过起来了,这时候闹合离,那不是明摆着不现实的事。 所以,他也就是拿话吓唬吓唬蒋老二。 谁叫他那些亲人,一个一个的,就没个省油的灯的,好像吃晚饭的时候,还听小妞妞说了,他那啥子大哥又来找事了嘞。 现在掐指算算,就蒋老二这一窝子的血亲,就没一个正常的,想想都知道,他闺女这些年得受多少无端气来着。 “行,那你倒是拿出个态度来,就那父子两个,你说该怎么处置?”蒲老爷子突然开口对蒋老二说道。 “啊?”蒋老二立时就耷拉了眼皮,不知道怎么说。 问他怎么处置,这他咋知道呢? “啊什么啊?今儿个我就给你个机会,你要是再那么软蛋一个的态度,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蒲老爷子大喝了一声说道。 “原以为前儿个打了你一顿,能把你打醒的,不过,这会子看你这表现,我是没瞧出一点开窍的样子来。就你这样的,你让我咋放心把闺女再托付给你,让她继续在你们这个乌烟瘴气的家里受气受煎熬啊咋的?” “不是,爹,你先容我想想。这一时情急的,我这脑子真使不过来。”蒋老二听着老爷子严厉的话语声,赶忙开口说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 认清 既然蒋老二这样说了,蒲老爷子便没有作声,就那样坐在那里眼神直视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而,蒋老二面对着老爷子的眼神逼视,显然已经是有些招架不住了,二月的天,晚间虽然还是那么的寒凉,但是,他那额角的汗珠子,却是源源不断的随着两边的脸颊滑落而下。 珍娘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却没有作声。 周大成那一家子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个头疼的问题,人至富时,最害怕的就是千日防贼的担心。 周大成对他们家那点惦记的心思,已经是很明显的了,他们就算是打发了一次,他还会再来第二次,所以,必须来点手段啥的治一治他们。 不过,光是小惩大诫的话,估计也起不到什么效果,就周大成那脸皮厚的德行,一点小挠小痒的,对他来说压根就不顶事。 最好的法子呢,就是他们这边狠下心来断了那亲戚的情分,这是最根本的解决办法,不过,这法子珍娘没意见,蒋老二肯定是不愿意的。 所以,这时候由她姥爷来出面施加压力,才是最合适的,当然,珍娘也想看一看,她爹在这样的压力下,能够被逼到啥份上。 “要不让我去劝劝他们,让他们往后别再这样了。”蒋老二纠结了老半天了,才算是吭哧了说道。 对于他来说,蒲老爷子给抛的这题,真的是很难解的,因为,在蒋老二的个人认知里,周大成那爷俩也没犯啥大错,又没偷也没抢的,就是爱占点便宜,心里面瞎算计的那种。 可是,这些也够不上犯罪的地步吧,所以,这能怎么惩罚? “蒋大年,你确定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蒲老爷子一脸失望的神色,虎目瞪直了看着他说道。 “啊?”蒋老二顶着这种眼神,语气只能变得迟疑了起来。 蒲老爷子眼瞅着他这副扶不起的样子,也是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着他的不满意。 珍娘见这局面,眼看着就要陷入僵局了,只能站出来说道,“爹,只有千日做贼的,却没有千日防贼的!这句话,你应该听说过吧,我那个大姑父惦记咱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话落,蒋老二嘴唇讷讷了两下,说道,“这不都是生活给逼的,你大姑父之前也跟我说了,你大姑一家子生计艰难,谁也没个手艺啥的傍身。全靠那一亩三分地的,一年也攒不到几个银子,就仅存的那点钱,前年也给你大表哥娶亲的时候给花销完了。 所以,他来找到咱家头上,也就是想给他们爷俩找点事做做,好多少存点钱,给你大姑那二小子将来娶媳妇用,还有他两那闺女燕儿,没几年也得嫁人了。” 话顿,蒋老二又抬眼看了蒲老爷子跟蒲氏一眼,脸上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来。 “你有啥想说的就说,这也没谁不让你说话来着。”蒲氏见他这样,也是又好气又好笑的。 跟蒲老爷子不同,蒲氏这么些年,除了对蒋老头真的已经心寒到不想去理会的地步了之外,对于别人,她也没那么绝情狠心。 周大成那人,她心里虽然也厌恶,但是,蒲氏还是会给予自己男人一定的面子的,总不会完全不顾虑蒋老二的感受,就独断专行了咋的。 再加上,这两日忙的也没有机会谈起这个问题,干脆趁着这个世间,大家敞开了把事儿商量着拿了主意。 当然,对于刚刚她男人说的那番话,蒲氏肯定是一个字也不信的,这屋里除了蒋老二之外,别人也都不相信。 蒲老爷子更是想站起来爆个粗口,“他奶奶的,这种瞎话,你也相信?” 他老人家都不知道是该骂这人傻呢,还是缺心眼呢? 不过,被蒲氏一个眼神阻拦住了,“爹,你先听听大壮他爹咋说的。” 蒋老二这才开口说道,“其实,咱家这日子已经过到这份上了,都是亲戚里道的,能拉拔一下就拉拔一下呗。” “嗯,要是他们爷俩当真就只是这点要求的,我也不会绝情小气到这个地步的。”蒲氏语气还算是平静的说道。 “啊?”蒋老二没听懂,“啥意思啊?” 珍娘看了眼她爹那一脸懵的表情,到这时候,她也不知道是该说她爹真的缺心眼呢,还是要说那周大成忒能忽悠了呢? 不过,不管是哪样的,珍娘觉得有些话,还是要告诉蒋老二知道的,所以,她便开口说道,“爹,有些事,我不晓得你知不知道?我那个大姑父可不只是占点小便宜小算计啥的那么简单。” “他的目标是想吃了咱家的生意,占了咱家的作坊,然后拿了咱家的银子。” 蒋老二一脸不信的神情,“咋可能呢?你大姑父都说了,他就是想给他,还有你二表哥找个事儿做做。你们也别把人过分的往坏里去想了!” “咋不可能。你知道我那个大姑父不在你跟前的时候,跟别人又是怎么说的?”珍娘看着她爹说道,“他原话这么说的,就蒋大年那样的怂包二货踩了狗屎运了,才有了今儿个这运道。不过,就他们一家子没一个长脑子的那样,摊上这样的富贵也守不住多少时候,识相的话,就应该交出来让我来守着那些银子,省得哪天被别人拿走了也是可惜。” 话落,又怕她爹以为她是胡扯的,便接着说道,“这话是昨儿个我跟娘回来的时候,族里的七叔奶上门来看望咱们的时候,告诉咱们的。听说是我那个大姑父去他们家喝酒的时候,酒兴上头的时候,吐出来的!” “而且,那周大成还说了,就眼下咱家的几个生意,米粉作坊将来就给他管着,而城郊的那个庄子,就先让他二小子进去熟悉熟悉,到时候好接手打理,还有香油作坊,却是个难啃的骨头,等他慢慢琢磨出道道来,再想法子伸手进去......” “这些事现在在咱们村里也不是啥秘密的事了,就他那野心,大伙也没谁不知道的。爹你要是不相信呢,可以随便揪个人去打听打听,以如今咱家这体面,想必别人也不会替他们瞒着的。” 蒋老二一副不可置信的脸色,沉默了好半晌也没吭声。 “也别怪人家骂你二货啥的,其实,你也确实是挺二的。”蒲氏想到之前人家跟她讲的那些话,也是气不打一出来。 “他又没在我面前讲过,我咋个知道嘞。”蒋老二有些委屈的样子,说道。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来报说,“将军,后院那父子两个又在闹了,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将军示下!” “又闹?这会子又咋个闹法?”蒲老爷子有些瞪视的看了蒋老二一眼,然后说道。 话落,就听门口汇报了说,“现在正闹腾着寻死呢!” “寻啥死?不是让人把他们手脚给绑起来了吗?”蒲老爷子语气不善的说道。 “是绑了,连嘴巴都塞起来。不过,那年纪大的忒能折腾了,挪着身子就拿着自己的脑袋壳,往那马棚的木头桩子上撞,拉都拉不住。咱们的兄弟也不敢真让他撞死了,不过,他后来也不撞木头了,直接就拿头来拱人,闹得兄弟们都没招了,就叫属下来问将军讨个主意。” 蒲老爷子听见这话,冷哼了一声,朝着蒋老二说道,“听见没有?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到了这地步了,还不赶紧拿主意出来?磨磨唧唧的干啥玩意呢,关都关不老实,我看再关下去也只会是个麻烦!” 蒋老二眼皮子掀起又垂下,嘴唇张了又合,还是没能给个说法出来。 蒲老爷子见他这模样,闷声了片刻,朝着外面说道,“把那俩人带上来。” 蒋老二有些诧异,不知道老爷子此举有何意义,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周大成父子俩就被押了进来。 那爷俩进到屋里来的时候,身上的绳子还没有松开,不过,这也不影响人家撒泼。 “大年啊,我可算是看错了你了!合着你以前的老实厚道都是骗人的,哪有你这样对待亲戚的?”周大成一进屋,也不冲别人,就先冲着蒋老二奔了过去。 亏得他一双手被绑着,才没指着蒋老二的鼻子骂咧,不过,他那唾沫星子还是喷了珍娘她爹一脸。 “爹,那个,给他们松绑了吧?”蒋老二这会子心绪正复杂着。 他从前只觉着这人有些算计,但是,绝没有想到他是那样野心勃勃甚至可以说是厚颜无耻之徒,不过,还是跟老爷子商量着请示了说道。 蒲老爷子看了蒲氏娘俩一眼,蒲氏朝着他点了个头,他便让人给那父子两个解开了绳子。 珍娘冷眼看着她那个大姑父就跟个跳梁小丑似的,在那里窜动个不停的样子。 “手脚都快点,我早说了是误会,你们还不信。” “轻点轻点,弄疼了我回头找你们算账!” 周大成那嘴皮子就没有歇的时候,一直到他的手脚得了自由了,他还是不消停,跑到蒋老二的面前嚷嚷了说道,“大年啊,你这回可把我害死了!” “我咋害你了?”蒋老二有些愣愣的说道。 话落,就看那周大成眼神贼溜溜的朝着珍娘几个看了一眼,尤其是眼神定在蒲老爷子的身上的时候,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不过,再对上蒋老二那傻吧拉几的样子,周大成却是助长了几分胆子,朝着他说道,“你没来由的就把我绑了一夜,这还不算害我啊!” 又说,“你瞅瞅我这条腿,都被你害的险些要断了。这会子正钻心的疼嘞,你可得给我个说法啊!” 话落,就装腔作势的往地上一坐,开始哎哟哎哟的喊了起来。 珍娘和蒲老爷子几个都不作声,就由着他在那里演戏,她到这时候,也已经约莫知道她姥爷的用意了。 听的再多,说的再多,也不如自己亲眼所见之下来得那么真实的体会。 蒋老二有些懵,啥叫他没来由的绑了他一夜了?这绑他的也不是自己啊?再说了,他虽然没在跟前,但是,就这父子俩被抓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好像是他们自己贪便宜,惹到蒲老爷子的手上来了,所以,才被抓起来的啊。 这跟他有啥关系了? 不过,蒋老二虽然内心是疑问的,但是他看着地上的周大成,还是挺厚道的,先问了声,“你这腿是咋回事?” “咋回事?你说咋回事?”周大成就像是等着他问这话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 这会子也没绑手,直接戳到蒋老二的眼睛上,恶声恶气的说道,“还不是怪你!你要是早点叫人把我放了,我能去爬墙,然后从墙头上摔下来吗?” 蒋老二一下子语噎,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恶人先告状了吧。 唉,忽然有种心累,更有些心酸的感觉。 这一刻,他别的想法也没有,只是生出了几分悲哀,原来他大姐这辈子嫁的竟是个这样的货色啊。 “大年,我可跟你说啊,你要是不赔偿我的话,咱这亲戚可真不好做了!往前总听你大姐说,你是个厚道实诚心善的人,不过,这回我可见识了你的真面目了!”周大成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蒋老二的神色变化,依旧在那里撒着泼说道。 “爹,对不住了,我先回屋里去了。”蒋老二忽然拖着他的一瘸一拐的步子,往外面走了出去。 蒲老爷子没有拦他,因为他已经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失望。 “诶,咋回事?大年,你这还没给个说法呢?怎么就走了?” 整个屋里,就周大成一个在那里嚷嚷了出声。 不过,显然,蒋老二这会子也没心思搭理他。 蒲老爷子静默的坐了一会儿,他的眼神定定的看在周大成的身上。 “这个,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了!还是先告退了吧!” 明显,周大成是个有点小聪明的人,他知道这院里唯一能让他坑的那个已经走了,这要是再留下来,也讨不到啥好果子吃。 尤其是,那老爷子虎视眈眈的眼神,没来由的就瞧得他心里一阵发虚。 “你想往哪里退?我允许你走了吗?”蒲老爷子大喝了说道。 “账还没算呢,你想走哪里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做主 “呵呵。”周大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原本还想套个近乎来着的,不过,在对上老爷子威严的面容时,还是吓破了胆儿。 登时瑟缩着脖子,扯着面皮子假笑了说道,“老爷子,您可真会说笑,咱们之间素昧平生的,连面儿都没见过,说认识都算不上,哪来的啥账要算的啊?” “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歇息了,告辞,告辞。” 蒲老爷子将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悉数瞧在眼里,说真心话,他是半点都瞧不上眼皮。 沉吟了片刻,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老爷子心里已经改变了原先的主意,由着那家伙弓着身子挪着步子退到了屋门口,然后转溜个身子,就跑的没影了...... 珍娘和蒲氏看着这情景,心里都有些诧异,原以为按着老爷子的脾性,好歹要把那个周大成收拾一顿的,却没想到如此轻松的便放过了? 珍娘忍不住看了蒲氏一眼,她娘也不说话,所以,她犹豫了片刻,也就没有作声。 只是看着,蒲老爷子却突然将目光转移到了周大成的二儿子周礼的身上。 估计也是这人太安静了,尤其是跟他那个爹相比来说,周礼实在是可以称之为消停,所以,从那爷俩进来到现在,大伙都一起忽视了他的存在感。 珍娘眼神来回看了蒲老爷子和周礼二人一眼,她有点不明白她姥爷这会子看着周礼,那份眼神里面的思量,究竟是何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蒲老爷子忽然开口朝着他问道。 周礼似乎没想到老爷子会朝着他问话,原本就紧张的心弦,更是绷了起来,就看他一脸磕巴的回道,“我,我,我叫周礼。” 话落,又莫名的添了一句,“我是周大成的二儿子。” 不过,刚刚说完,脸上就生出了后悔的颜色。 这话是他平时惯常说的,跟他爹相比,周礼从小性格就比较内敛的那种,也不咋爱说话,而且他打小就是活在自己那个爹和大哥屁股后面的,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色。 他爹反正挺能的,至少在周礼的认知里,周大成就是个老大,在家里完全说了算的那种,好像从小到大不管说啥做啥,他娘哪怕是他奶,从来就没吭过一声,所以,周礼好像潜意识里就对他爹有了一种盲目的崇拜。 每当他怕事儿的时候,或是心里紧张的时候,他就会刻意的提醒自己,他是他爹的儿子,这样好像就能显出一种感觉来,就是他爹能罩着他。 不过,这会子,周礼也反应过来了,他爹再怎么能,也没有眼前坐在那里的这人能,要不,人家怎么说抓人就抓人,说关了他们就关了他们呢。 因此,他果断的知道,这会子报上他爹的名讳,好像只会对他有害而无利的那种。 可是,话已经说出,周礼也不知道该咋收回,只是眼里生出满满的局促之色,一双手也是不由自主的攥着自己的衣裳角,一副站立不安的模样。 “哼!”蒲老爷子见他这副情景,那一双眉眼已经是挤在了一起,不悦的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的声音。 吓得那个周礼一下子就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他也不敢朝着蒲老爷子求饶啥的,就冲着蒲氏的方向磕了头哭着认错,说道,“舅母饶命,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跟着我爹来你们家找事儿了。那个庄子上的活,我也不干了,只求你放我家去吧。” 认错的态度倒是挺不错的,而且他也没像他爹一样油腔滑调的,就是这老大的一个小伙子了,这会子哭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样子,确实是让蒲老爷子看的心里直摇头。 可是,听他那嘴里一口一个舅母的朝着蒲氏叫着的那样儿,蒲老爷子也只能紧着眉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突然朝着外面扬声说道,“来人啊,将这人给我带下去,好好的看管好了!” “舅母,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帮我说个好话,别再抓我了。”周礼一听这话,更是吓得连连讨饶了起来。 不过,蒲老爷子发的令,门口站着岗的小兵立刻就执行了起来,所以,很快他的求饶声就消失在了这个屋子里面。 蒲氏看着外面黑漆漆的门口一眼,才对着蒲老爷子说道,“爹,你究竟是要干啥了?” 她是没看懂,刚刚周大成溜走的时候,老爷子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是,这会子又把周礼给扣下来干什么? 珍娘有着跟她娘同样的疑惑在心里,所以,她也一脸好奇的,将眼神转到了她姥爷的脸上。 蒲老爷子瞅了她们娘两一眼,忽然叹了口气,“你说我能干啥?当初爹要是知道,把你托付的人家,是个这样的情况,我咋说也不至于让蒋大年那小子把你领下山去的。” 蒲氏看着他那老父亲脸上深深的悔意,沉默了片刻,只能重复了这句话,“这都多少年过去了,现在还说这些有啥用了。” 事实就是这样,多少年的心酸苦累都熬过来了,蒲氏也不是那种看不开的性子,所以,她也真不觉得有啥的。 倒是,蒲老爷子听了她这话,面上的神色却没有得到多少的宽慰。 珍娘从她姥爷的眼神里能够看得出来,此时此刻,她姥爷心里肯定是在暗想着蒲氏这句话里面,包含的无奈和煎熬又有几分。 唉,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当然,蒲老爷子这颗当爹的心,也不仅是有对蒲氏这么多年生活不如意的歉意,珍娘在接下来的这番话里,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他的那一片为人父母的用心。 “刚刚那个叫周礼的小子,爹这回就带走了。” 静默了半晌的屋子里面,突然响起了老爷子深沉的话音。 珍娘一下子没听明白,带走?带哪儿去? “说实话,老蒋家这个大臭缸,爹是真的不情愿你再待下去了。你瞅瞅这都摊上些啥人了,老啊小的就没找出一个立得住的。爹不是说他们穷啊富的,就是那些人一个个算计的,你这日子能过得消停不?”蒲老爷子有些无力的说道。 “爹,这些事我自己会掂量着办的。”蒲氏垂着眼皮子,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你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这些事你就别替我操心了。” “我咋就不替你操心了!我是你爹,往前我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如今我都知道了,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蒲老爷子瞪了她一眼,大声的说道。 “刚刚爹已经把老蒋家那些烂事给过了一遍了,先不说那边院里的那几个人了,我瞅着那些人也是没救的了。就说你这一个小姑子,加上一个大姑子的,这两家人也够你头疼的了。” “偏偏你男人又是那样心软的一个货,我算是瞧出来了,蒋大年那货老实归老实,但是性子忒软,又太重情重义了。别看他刚刚好像一脑门子的失望,可真要是他那些个沾亲带故的玩意儿,求到他面前来,你觉着他能拒绝吗?这要是不想点法子出来,你们这辈子也别想真有个消停的时候。” 老爷子说的没一点虚话,所以蒲氏只闷着脑袋不吭声。 蒲老爷子看她这样,心里除了叹气,也就只有叹气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报还一报了吧,当初蒋大年把他闺女从狼窝子里面带了出来,但是,也让他闺女受了这些年的囔囔气。 不过,老爷子说什么不让蒲氏跟蒋大年过了,也就是个气话罢了,这些年过去了,他们夫妻两个一路走到如今,要是那蒋大年真是个混账玩意,他闺女也不会忍到现在。 所以,蒲老爷子眼神转溜到珍娘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开口接着说道,“既然,你放不下蒋大年那小子,又舍不下这个家,那爹就替你做回主。这回爹走的时候,就一并把你大姑子家那小子给带走了。让他跟我去军营里面历练历练,兴许能造出个人样来。” 又说,“那样的话,至少你那大姑子家里,好歹能出来个站得直的人,也省得往后啥鸡毛大小,屁大点的事,都要来找到你们的头上!” 至此,珍娘和蒲氏两个才算是彻底明白了老爷子的用意。 当然了,事实证明,他的一片良苦用心还是绝对的有先见之明的。 都没有很多年以后,也就三五年的时间过后,当有一天珍娘她大姑蒋春花被她那男人周大成抛弃,让人抬到蒋家的院子门口,而她的长子长媳也拒不承认,尽了那份赡养的义务的时候,就是周礼将那奉养的责任,扛了起来。 不过,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娘,我姥爷真的是啥都替你考虑了。” 当珍娘和蒲氏一起离开了蒲老爷子的屋子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作为一个父亲,在这个年代,能为自己的闺女操心劳神到这个地步的,也是不常见的了,所以,通过这件事,珍娘有绝对的理由可以确定,她姥爷跟她娘的那份父女的感情,肯定是深厚的。 毕竟,他们俩人过去那样相依为命过,想来也是这种不一般的生活经历,才让他们的父女情意,即便是经过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间隔之后,也没有退却消散变淡。 蒲氏听了这句话,也没有说话,珍娘不由得看了她娘一眼,好像今儿个的蒲氏,有些显得异样的安静了。 尤其是从蒲老爷子说了那些话之后,珍娘总觉着她娘的眼底仿佛压抑了一些什么。 直到娘俩各自回了屋里,珍娘躺在炕上将要睡着的时候,忽然耳朵里听到了隔着两道墙的距离之外,响起来的一阵呜呜咽咽的大哭的声音。 她知道,这哭声是蒲氏发出来的。 由浅入深,又由深入浅的哭了好一晌的时间,珍娘听着那经久不停的哭声,她娘应该从来都没有这样发泄似的哭过吧,她大概能读懂几分那哭声里的哀怨和释放。 一个外表再坚强和强悍的女人,这也只是表现在外人或是儿女面前的,这十来年的酸与苦,蒲氏或许跟蒋老二说过吧,可是,就珍娘她爹那性子,说了也不会换来什么作为,顶多就是跟着愁苦一下罢了。 只有,今时今日,蒲老爷子久违的那份父爱,才算是唤醒了蒲氏内心深处的那份软弱吧。 “大壮他娘,你咋的了?”蒋老二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他媳妇,“出啥事了,你倒是跟我说啊。” “别哭了,媳妇,咱有啥事都好好的说。” “你别总是哭啊,倒是说句话啊。你这哭的,我心里咋就那么没底呢?” ...... 蒋老二先离开的老爷子的屋里,所以,他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啥事,因此,更加不明白蒲氏这一回来,往炕上一坐,都没片刻的工夫,就闷着被子嚎嚎大哭的,究竟是咋了? 蒲氏就跟没听见似的,也不理他,就只一味的哭着,她好像要把这将近二十年的眼泪都哭干净了,不然,那心里怎么也畅快不起来。 一夜过去,早晨的阳光依旧,连空气都是一如既往的清新。 虽然昨儿个夜里闹了那么一出动静,不过,这却一点也没有影响他们这一院子人的日常,大伙都起的挺早。 珍娘起来的时候,蒲氏已经在厨房忙活上了,她不由自主的眼神在她娘的脸上打量了片刻,估计是她娘那眼窝子本来就挺肉的,所以,她也没从蒲氏那脸上看出她昨夜那样放声大哭过的痕迹。 “瞅啥呢?赶紧洗洗脸吃饭,等会儿还要带你姥爷去镇上转悠转悠嘞。”蒲氏好像有些不自在的扭了个头,对着她闺女说道。 这话音声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爽利,珍娘见这情形,便脆生生的应了一声。 今天,对他们一家子人来说,也算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因为蒲老爷子过了今儿个,明天就要走了。 他是有朝廷任职在身的将官,本来就不能擅离职守离开军营,要不是这回有夏霆毅的特殊手令,蒲老爷子没这个机会,来这里看看,所以,自是不能停留太久。 第二百三十九章 水深 这一次陪着老爷子进城的任务,自是交由珍娘来完成的,原本蒲氏还想让蒋小壮请上半天的假休,也陪着他一起逛逛的。 毕竟对蒲老爷子来说,这回一走,估计以后老人家就很难得,才能享受这种天伦之乐了。 不过,蒲老爷子没让,“小三儿眼见着就要考试了,这学业上的事可是耽误不得,我要不是身不由己,肯定是要留下来等着他考试完了再走的。 咋的也要亲眼看着我大外孙子考出个成绩来啊。小壮啊,好好考啊,给你姥爷我脸上也添点光。” 大后天就是蒋小壮去应试的日子了,不过,蒲老爷子却不能再耽搁了,所以,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是带了些许遗憾的。 蒋小壮见这情形,立马就拍着胸脯说道,“姥爷,你放心吧,我一准好好考,不给你丢脸。” 说完,就抹了把嘴,背上书袋子先走了。 蒲老爷子看着他大外孙子蹦跶的那个皮实的身影,自是笑的眉眼都弯了,转过脸去跟蒲氏笑着说道,“我倒真想去学堂里看看,咱家这三小子那一脸的淘样,是咋在学堂里面坐得住的。” “成啊,姥爷,这回我就领你去看看。”珍娘立即笑着说道。 蒲老爷子却摇了头说道,“算了,咱就别去打扰他了。前两日,我从窗户缝里偷偷看他,还别说,这三小子坐在那里念书写字的模样,还真是挺像那么回事嘞。” 又说,“我原先还说这小子最像我小时候嘞,不过打眼一瞅他那认真读书的样子,我倒不敢说这话了。” 老爷子自己个儿是没读过啥书的,后来还是在军营里面稍稍学了几个字,所以,他对蒋小壮那念书的样子,是真的挺稀罕的。 “别看他这会子是挺像样子的,你也没看见他当初刚念书那一阵,整天嚷嚷了不肯去学堂拿耍赖的德行。这要不是我跟囡囡两个人费尽心思的,磨着他,兴许早就回来跟他爹一样种地了。” 蒲氏一边收拾了碗筷,一边说道。 蒲老爷子听了这话,只是呵呵的笑。 “要不我也陪你一块进城去?”蒲氏端着碗筷打算到外面去洗了,不过步子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来看着他爹问道。 “不用不用。我进城也没啥要紧的事,就是瞎转悠转悠。你们该干啥干啥,就我跟妞妞一块去转悠两圈就回来了。” 说完,就拉着珍娘,祖孙两也不坐马车,就牵了一头小毛驴,一路上晃晃悠悠的出发了。 半道上,蒲老爷子看到正在田里辛勤耕作的老人时,也会停下来站在路边默默的看上一会,“妞妞啊,等你姥爷我解甲归田的时候,你也给我置办两亩这样的地,让我过过这平静的日子可好?” 珍娘听了就笑着点点头,她能明白她姥爷漂泊了一辈子之后,就想回归一份宁静生活的心情。 “成啊,姥爷,咱家有一大片庄子呢,等着你回来的时候,全给你打理了,到时候咱们全家人就吃你种的麦子和粮食了。” 话落,蒲老爷子忽然面色有些复杂的朝她看了一眼,“别人兴许都能吃着,你这小妞子估计是吃不着了。” “我咋就吃不着了?难不成姥爷你偏心眼,都给别人吃,偏不让我吃啊?”珍娘有些莫名,不明白她姥爷这一瞬间的复杂是从何而来的。 不过,接下来就听老爷子叹了口气,一边重新踏着步子往前面走着,一边与她开口说道,“等我这老头子回来种田的那一日,你这小丫头还不早就嫁人去了。” 珍娘一听这话,倒是沉默了,老爷子是知道她跟那人的事情的,所以,她也不能说啥不嫁人的虚言啥的。 “妞妞啊,这会子就咱爷俩,你娘也不在跟前,有些话,姥爷还是要跟你说说的。”蒲老爷子走在前面,开口说着。 “姥爷,你有啥话就直说呗。我都听着呢。”珍娘回了道。 “以前,你跟大将军的事,姥爷我是举双手赞成的。姥爷也从来就没觉着你配不上谁啥的,我蒲大山的孙女嫁人,不就得嫁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吗? 再说了,就你这机灵可人的性子,嫁个普通的人,也是白瞎了,我看也就这姓夏的小子,还能跟你配上一配。” 珍娘听着她姥爷这一会儿的工夫,就从原先的大将军又改成了姓夏的小子,也是忍不住憋笑。 她已经猜到老爷子要跟她说些啥肺腑之言了,便安安静静的坐在小毛驴上面听着。 “倒是你娘成天总想着你们两个门第悬殊忒大,害怕你将来日子过得不顺心啥的。以前啊,姥爷也没想那么多,还觉着你娘是成天瞎想,放不宽心。这也难怪,她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你又是这么讨人稀罕的性子,搁我,我也操心不够。” “不过呢,这回跟着你们回来,我亲眼看见了你娘过的这日子以后,我也算是能明白你娘的几分心思了。”蒲老爷子慢悠悠的说道。 “这成亲过日子啊,还真不是两个人的事儿。就像我,当初原以为你爹那人一副老实相,你娘要是跟了他,总不会有啥委屈受的,哪晓得摊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呢?” 珍娘听着她姥爷话音里的感慨,想了想,便开口宽慰了两句,“其实我爹人还挺好的,他就是心有点软,但是真正要他做选择的时候,他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这话,倒是真的,就从当初的分家说起,一直到现在,虽然各路的小妖蹦跶个不停,但是,蒋老二最终的立场还是跟他们站在一起的。 谁也就不能说一个人的心软是个啥大毛病来着,而且,珍娘也一直就没把一切的错,都归在她爹的身上去了。 有那么些个奇葩的亲人,也不是他愿意的是吧。 “咱今儿个也不说你爹跟你娘啥的了。”蒲老爷子默了片刻,也没应声,只是转了话头说道,“你娘这一辈子已经过到现在了,她也就这样了。倒是你,还这么小的年纪,也就是这两日,姥爷突然就开始生出几分担忧来了,就你这小妞子,这一点点的人儿,要真嫁人了,该咋应付了?” “其实,姥爷自从跟你娘相认那天气起,也看出你跟姓夏的那小子的感情了。所以,后来,姥爷也特意去搜罗了一下,把他的事儿打听了打听。” 对蒲老爷子来说,他以前压根就没想过会跟夏霆毅有什么交集,所以,对他的一切也没怎么去了解过。 但是,后来就不一样了,老爷子还是留了点心的,临回来之前,也找人去仔细的打听了一番。 “谢谢你,姥爷。”珍娘明白他的这一片用心,要不是真的关心她的话,怎会费这番心思呢。 当然,她对夏霆毅的事情也是很好奇的,要说一开始,她确实也没多少心思,想去了解过他的世界或是别的,但是,后来,俩人感情越来越深,珍娘也是本着要跟他白头到老的打算的,所以,自是想对他的事情,多了解几分了。 因此,珍娘说了这句话之后,便开始安静的听着。 蒲老爷子也没说啥,只是说道,“你姥爷我也没多少人脉,所以能打听出来的,也没多少。” “夏霆毅出身奉恩侯府,他们家世代忠良,几代都是武官将领,听说祖上就是跟着开国皇帝的功臣,所以,那爵位也是一早就赐下来的,且是世代沿袭的爵位。” 对于这个,珍娘之前已经听夏霆毅说过几嘴,只是她了解的却没有老爷子这会子说的详细,反正总而言之就一句话呗,那个男人出身足够的显赫。 蒲老爷子转过脸看了她一眼,见这小丫头面上倒没多少波澜的样子,心里也不由得松泛了几分。 他这小孙女果真是不平凡的,就那小子那样的家世,就算是搁在一般的官宦家的小姐,听了也不见得有这么淡定的反应。 看来,他这心里的忧虑好像是有些多余了,老爷子又接着说道,“武官起家的显赫,也没有外人瞧得那么光鲜,至少他们是没法过着一般显贵人家的,那种平静的日子的。说来那小子也挺可怜的,过早的就没有了双亲的庇护,估计,这也是他早早的就自己在军营里面摸爬的原因之一吧。” 这事珍娘倒没有听夏霆毅说过,她以前也问过一回,他的长辈什么的,不过,当时就沉默代替了回答,如今想想,估计也是心里的创伤不愿提起吧。 “他的父母是如何过世的?在战场上战死的吗?”珍娘开口问道。 “嗯,算是吧,听说他爹曾经也是一员将帅,在庆安十五年三王之乱的时候,被放了一记冷箭,中箭身亡的。”蒲老爷子如实回道。 庆安十五年?那不是自己才出生的那一年?珍娘不禁有些对他生出几分怜意,原来那家伙那么早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了。 当然,珍娘这时候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她心爱之人失去双亲的那份可怜里面,其实还跟她的身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他娘呢?”珍娘接着问道,“他家里就没有别的亲人了么?” 要是那样的话,那夏霆毅岂不是已经是个侯爷了,因为珍娘好像问过他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啥的,他回了说没有。 “他娘据说是出家了。”蒲老爷子说道,“那小子这会子还没有承爵,听说如今京里的侯府是老侯爷当家,就是他的祖父。” 原来是这样啊,还好,好歹上天还给他留了个至亲,不然,那人也确实是忒可怜了。 又听她姥爷接着说道,“但是,那府里不只是住着老侯爷一个,还有他叔叔一家子,就是他已故的父亲的亲兄弟。如今听说老侯爷一直也没把这爵位传承的事儿给敲定下来。所以,妞妞啊,你也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了吧。” 珍娘一下子就懂了。 她上辈子又不是没看过那些豪门之争的电视或小说啥的,拿那些剧情搬过来,她也能知道,夏霆毅这位子有多么的尴尬了。 按理说,他是长子嫡孙吧,理所当然的爵位继承人,可是,他上头没人支持啊,爹死了娘不在,人单势薄的,唯一的一个爷爷,还不知道立场究竟是站哪头的。 当然,珍娘也不觉得夏霆毅就有那什么争位之心啥的,不过,他没有,却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认为他有。 唉,这世上最难搞的,就是人心哪。 珍娘如今回头想想,怪不得那人大过年的都没提过一嘴思家思亲什么的话头呢,那样的侯府大院里,或许压根就不存在他的什么亲情吧。 尤其是,当珍娘听她姥爷又说了那句,“别看奉恩侯府长房就夏霆毅那一根独苗,但是,他叔叔那一房,听说子孙加一块,至少有一窝了。” 珍娘这会子觉得自己,有绝对的理由猜测他那啥亲叔叔就是故意的吧,质量不够,就数量上来凑。 “想来那小子也是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他一早就比旁人更拼更努力,九岁被扔到军队里面,十二岁一战成名,十五岁封将,十七岁挂帅......” 蒲老爷子说的有些欷歔,珍娘这会子听的也忍不住有些欷歔。 祖孙俩一齐保持着沉默,一直到快要进城门的时候,老爷子才说道,“姥爷跟你说这些,就是让你心里有个数,究竟这条路你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呢?一切都是凭你自己的心意来定。” “你娘那边,我还没透露过这些,我也怕她又想多了。你自己想清楚了,要是走下去了,前面的路,肯定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 不过,有一点,姥爷也不能不说,就那小子对你的心意,但凡是长眼睛的,也都能瞧得出来,肯定是没有假的。” 珍娘沉默了片刻之后,只是嗯了一声,“我知道了,姥爷。” 至于答案,她没明说,蒲老爷子也没再问,但是就她这会子的表情里,老爷子也看出来了,不禁笑了笑。 第二百四十章 闭门 祖孙两个沿着城里的各个街道逛了一圈,珍娘又背着蒲氏偷偷的给老爷子吃了两个糖饼,买了两个陈记的酱猪蹄子。 “嗯,这豆腐花,我也很多年都没吃过了。边城那地方也没这玩意,都快忘了这是啥味道了。” “哎哟哟,这饼子闻着味儿怪香的,也不晓得吃起来咋样?” “妞妞,你瞅这肘子,那色儿一看就知道卤的够入味了。” 老爷子对旁的铺子兴趣都不大,唯独对这些他不能吃的小吃食,会停留下步子驻足在前。 珍娘也是实在受不了他老人家,那直勾勾的渴望的小眼神,所以,便难得的满足了他一下。 不过这样的放纵之前,她也是跟她姥爷拉过钩的,吃过这一回之后,往后在没有她们的监督之下,老爷子也得自己严格要求自己,不能总是犯戒了。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也是,珍娘知道老爷子明儿个就要走了,离别在前,那些所谓的原则啥的,就算不得什么了。 “这猪蹄子的味不错,等明儿个我回程的时候,也买上几个带着路上吃吃。”蒲老爷子吃到了一种忘乎所以的境界,便随口说道。 话落,对上自己小孙女的眼神,赶忙改口言道,“姥爷我就是想想,呵呵,想想而已。” “就这种吃了对身体不利的东西,咋能多吃呢。姥爷保证,尝过这一口之后,绝对不会再吃了。” 珍娘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姥爷故意扔了一块被他啃得精光的猪蹄子,将那骨头扔的远远的地儿。 等到他老人家吃的那一张嘴油光发亮的时候,祖孙俩也到了她二哥的小吃铺子面前。 蒋二壮是知道他们今儿个要来城里的,只不过早上出发的时候,三人没有同行而已,所以,他也早早的就做了些准备,迎接蒲老爷子的光临。 “这买卖瞧着不错。” 正是中午饭点的时候,铺子里面的生意还挺忙,蒲老爷子到铺子里面转悠了一圈,眼看着这人来客往的,瞧着买卖倒是挺红火的样子,他就忍不住说了一句。 “姥爷,里头有座儿,你们去里面坐着吧。正好这到了饭点的时候,我都已经准备了饭菜了。”蒋二壮从那生意堆里抽出身来,招呼着蒲老爷子他们。 不过,他姥爷却没停留多久,只是转了一圈就出来了,“你先忙着吧,我这一路上吃了不老少,肚子里撑的慌,中午饭就省了。” 话完,就摇着步子走了,只是临走前,给蒋二壮留了话,“晚上早点家来啊,咱一家子人吃个团圆饭。” 从蒋二壮的吃食铺子里面出来,蒲老爷子并没有立即就出城,而是找了个杂货铺子,进去买了二斤烟叶子。 “姥爷,你买这玩意儿干啥?”珍娘心里疑惑,她姥爷是不抽烟的人,怎么会买这东西呢。 蒲老爷子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语气有些复杂的说道,“有些人是该见见了。” 珍娘突然明白过来了,她姥爷嘴里说的那有些人,指的就是老院子那边的那些人吧,也是,他们家也没谁好抽烟的,数遍身边认识的人,也就蒋老头最好这一口。 她还以为蒲老爷子打从上回第一次见面之后,已经对蒋老头膈应的不行了,并不打算再看见他的呢。 “妞妞,你刚刚带我去的那家,镇上最好的点心铺子,在哪条街来着。”蒲老爷子又开口朝了她问道。 珍娘沉默着抿着个嘴,没回答他,反正在她的心里,就老院子那边的一伙子人,实在是用不着给他们那么大的脸。 “姥爷,你就算是要见我爷,也用不着这么多礼!”珍娘忍不住开口说道,“就他那样的人,你就算是搬一座金山过去,他也不见得会念你的好。” “哈哈,你这丫头平时瞧着也不像是个小气人儿,咋这会子还计较起这点东西来了。”蒲老爷子挺稀罕自己这小孙女气嘟嘟的样子的,站在大街上就笑声朗朗的。 “唉,你当我愿意去奉承那老家伙啊。这不是有那老些双眼睛都在盯着看呢嘛。” 笑过之后,蒲老爷子就无奈的叹了一声,“你娘一心要跟你爹过日子,那我不得成全了她啊。我也知道,你那个爷和奶不是啥好东西,可是,不管咋说,我跟他还是占着亲家的名分的。 这一整个村子的人都在看着呢,还有我听说你们老蒋家在这村里也是有不少族人的,所以啊,咱该尽到的礼数还是得尽了。那样,往后别人对你娘也就没啥说道的了。” 珍娘听了这番话,心里顿时有些五味杂陈的感觉。 “姥爷,你真的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父亲。”珍娘心里酸溜溜的一阵热流划过之后,便忍不住一把搂着她姥爷那粗壮壮的手膀子,靠了上去。 蒲老爷子还是第一次跟个小辈有这样亲香的动作,就连蒲氏小时候,爷俩好像都没有这个样子过,所以,他还挺不自在的。 只是,这小人儿软绒绒的发顶贴着自己的胳膊膀子的这种感觉,却是让他忍不住心里涌出了满满的温暖,仿佛这个动作,也是弥补了他跟蒲氏之间的有些心里的缺憾吧。 “小妞子成天竟瞎扯些胡话。难不成,我就不是最好的姥爷了?”蒲老爷子眼眶有些湿热的感觉,不过,他赶忙摇了摇头,故意扯开了话头说道。 “哦,对了,姥爷打小就没给你买过糖吃,怪不得你还不念姥爷的好嘞。等会儿咱就到那糖果铺子里去,姥爷给你买上一包糖啊。” 珍娘听着她姥爷故意打趣的话音,却是没啥不好意思的,笑着顺了他的话头说道,“好啊,一包糖可不够,刚出生那年就给免了,那时候还没长牙呢,也吃不得糖。就从我一岁算起吧,每年一包,这也得有十来包了。姥爷今儿个就一次性补给我了。” “哎呀呀,好个贪心的小妞子啊!这是要把你姥爷的腰包都掏空了啊!”蒲老爷子笑的哈哈着说道。 ...... 爷孙俩个难得的独处的时光,却没有多少的尴尬什的,对于蒲老爷子这样一个面粗心细的老爷们,珍娘跟他虽然中间断了那十来年的亲情,但是,这久违的相处却不存在一点的隔阂啥的。 蒲老爷子一回到家里,就喊了蒋老二过来,“大年啊,明儿个我就要走了,这一别,下一次相见还不知是啥时候。所以呢,今儿个晚上就把你爹娘喊过来,咱们吃顿饭,也算是咱们亲家之间正儿八经的会个面。” “你觉着咋样?” 蒋老二眼神眨巴了半天,也没掩饰住他内心的诧异。 “爹,你说啥呢?” “我说晚上把你爹他们都请过来,咱们一处吃个饭,好歹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亲家了,咱还没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呢,正好这回有这机会,咱就把它补上了。”蒲老爷子瞅着他那傻样,不由得又重复了一遍说道。 话落,就见蒋老二一脸的不可置信的样子,后面又变成一脸的激动和高兴,冲着蒲老爷子磕了个头,言道,“谢谢爹。” 珍娘看着她爹这副感动非常的模样,也算是知道老爷子这一番用心了,至少他这样一来,蒋老二肯定是心里领了这份情的。 蒲老爷子也没拦他,只是嘴上说道,“行了行了,都是一家子人,还整这些干啥,赶紧起来吧,你那屁股上的伤也还没好利索呢。” 话落,又对着他说道,“我那儿还有一瓶好的金疮药,回头叫人给你送过去。” 老爷子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这临别之前,就打算好好的走走这温情的路子了。 反正,珍娘就看她爹眼眶红红的,也不知道是激动的呢,还是感动的呢。 “我这伤没啥大碍,爹,你看我现在就去把我爹他们叫过来咋的?”蒋老二有些急迫的说道。 却不想,蒲老爷子摇了摇手,说道,“不了,先不急。” 只是他这话音才落,蒋老二那脸色就一下子变了,他就生怕了老爷子一忽儿的反悔了。 “我的意思是说,让你先领着我去你爹门上拜会拜会。毕竟,上回那一次见的面也不算数,这一次就来个正式的登门。” 蒲老爷子看着他那脸色,也是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口里解释了两句说道。 蒋老二这才松了口气,同时眼里的感激更甚,赶紧开口说道,“别这么客套了,爹你都说了,咱一家子人整那些干啥,就我过去把他们叫过来,咱一块吃顿饭就行。” 就他爹干的那些事儿,蒲老爷子肯不去计较,蒋老二心里已经是感激不尽的了,这会子又听他说什么要亲自登门拜访,那更是激动的无以复加的那种。 蒋老二赶忙拿话拦了起来,不过蒲老爷子压根就没征求他的意见的意思,说完话,就招呼了珍娘跟着,“妞妞,跟姥爷一道走这一趟。” 恰好这时候,蒲氏从门外走了进来,瞧着这阵势,便问了一句,“你们这是要去干啥呢?” 又见珍娘手里头拎着几色糕点,一只手上又拎了个大烟叶卷包,问道,“要去走哪家的亲戚啊?” “去你公婆那院里走一遭。”蒲老爷子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 话落,就看蒲氏抿着唇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对着蒲老爷子说道,“爹,你就是那折腾不够的性子。” “正好你回来的早,要是没啥事的话,就把晚饭先整起来。今儿个晚上,我打算把大年他爹那伙人都请来这边,一起吃顿饭。”蒲老爷子也没在意自己闺女的态度,只是对了她说道。 蒲氏立在那里似乎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嘴巴子张了张,但是最后终究也没说啥,只是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又说,“别在那里耽搁太久了,不然——” 不然,还不晓得那一伙子能闹出啥幺蛾子来呢,不过这话蒲氏到底没有说出来,她明白老爷子这一番苦心。 不过,心里却是嗤之以鼻的态度,在蒲氏看来,蒋老头那伙人,压根就是无可救药的那种,给脸都不会来兜的,老爷子做的再多,也是徒然罢了,他们真要是那啥识相知趣的,也不至于跟他们闹到这地步。 不过,蒲氏知道她这老爹那性子,不让他自己去撞一回墙,他也不认邪,所以,就由着他们折腾了吧。 目送着蒲老爷子一行人消失的身影,蒲氏转过身去,也去忙活去了。 不管今儿个这亲家团圆的席面能不能成,蒲老爷子这饯别的团圆饭还是要吃的。 却不想,她才到了厨房,把那鸡鸭收拾了一通,就听到院里的动静来了。 “十个数的时间,集合队伍,跟我一块出发!” 蒲氏赶忙跑到外面去看了一眼,就看到她那老父亲沉着一张脸,站在院子当中,喊着话的样子。 “闺女,过来。”蒲氏赶忙招手把她闺女喊了过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珍娘叹了口气,看了看这阵仗,也是不知道该说啥了。 刚刚蒲老爷子领着她跟蒋老二,一起往老院子那边去,一路上还故意走了那人多的道。 这下子,村里一下子就有许多人都知道,蒲老爷子亲自备了重礼,去拜会蒋老头的事了。 当然,大家伙肯定是要赞一赞老爷子的知礼数的,更有许多好事儿的人,还跟着他们的屁股后面,一起走到了老院子那边,想着看看热闹啥的。 蒲老爷子也没避讳,他本来就是做了给人看的,因而,到了老院子那里,还特意先让自己的女婿蒋老二,进去知会了里面的人一声,自己在院子门外等候了一阵。 这一来呢,显着他老人家是个懂礼的,另一方面,也算是给足了蒋老头他们的面子了。 却不想,蒲老爷子领着珍娘,在院子外面等了老半天也不见里头有人出来,就隐约听见一阵若隐若现的争吵声似的。 后来,突然就见三妞从里面出来,不过,却不是请他们进去的,而是二话不说来关这院子门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阵势 这下可把大伙给整懵圈了,尤其是蒲老爷子,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好好的来登门拜访的,在门口等了半天,竟然得了个闭门羹的结果,当下脸色就灰了下来。 好在,蒋老二赶紧从里面跑了出来,把门打开了,不过即使这样,蒲老爷子那脸色也没恢复过来。 “今儿个我爹他身子不舒服,不方便见客。” 面对着老爷子的灰脸,蒋老二只能强扯个笑脸,有些磕巴的解释了说道。 不过,就他这神色和模样,谁还瞧不出个真假来啊,当场就有好些村民议论纷纷的说了起来。 蒲老爷子听着这些热闹哄哄的议论声,当即就吸了口冷气,让自己暂且平静下来,所以,他老人家本着不给别人看了笑话的想法,便强作了冷静的语气,对着蒋老二说道,“上了年纪,这身子骨就跟那天气似的,变化无常的,这个理我这老头子也懂。” “这样吧,咱们就进去看望一下,也不多坐,免得打扰了你爹休养啥的。” 这话已经算是顾全了两边的颜面了,毕竟都到了这门口了,身边这一堆的人眼睛都看着呢,要是蒲老爷子今儿个连这院子门都进不去的话,回头还不得给人笑话死了。 说完,他也没顾上去看蒋老二那一脸为难到极致的表情,抬起步子就进去了,老爷子原就没打算真进去讲什么感情,顶多到了里面待上一会子的工夫就出来。 却没想,他们才走到院子当中呢,就看到赵氏缩着个脑袋就出来了一下,然后就看她伸手把那屋子的门给砰的一声关上了。 里头还隐约的传出几声骂人的声音,“哪个要他来黄鼠狼给鸡拜年了,我这破屋破门的,可招待不起那样贵重的人——” 虽然,这话音声没有传到院子门口去,所以,那一众跟着来看热闹的乡亲们也没有听到,蒋老头那阵隐含了寓意的骂人声,不过,这二回闭门羹的场面,却是实实在在的落在大伙的眼里了。 蒲老爷子见这情形也没发火,只是转个身就冲到外面,对着一众脸色怪异的乡亲们说道,“呵呵,虽说已经是十来年的亲家了,不过,咱也没咋相处过。倒没成想,我这亲家脾气还挺怪的啊,这是嫌我来请他的阵势不够哪。” 话落,就在大伙神色各异的眼神下,踏着大步子杀回来了。 “我就猜着是这么个结果,你爷他们是啥人,咱都已经一个院里住了那么些年了,我是早就看的透透的了!偏你姥爷还要主动去找那不痛快。”蒲氏听完了珍娘的所述之后,只是撇了个嘴,这么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一时间也没话接,虽然她之前也不赞成她姥爷那样做,可是蒲老爷子也是一番苦心为了蒲氏,所以,珍娘也就没有多做阻拦。 但是,这回蒋老头做的这么绝,也是珍娘始料未及的,她原本想着即便是蒋老头记恨着之前的事,但是,也没料到他这回这么豁得出去,当着大伙的面,就下了老爷子的脸。 珍娘抬头看着她姥爷气势汹汹的立在那里的模样,显然,老爷子这回是打算要来个大动作的,所以,她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蒲氏问道,“娘,我姥爷这样,咱还管不管了?” 蒲氏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管啥管啊,由着他闹腾吧。” 蒲氏是了解他爹的脾气的,今儿个受了这恁大的气,不让他闹一闹,他估计连晚饭都吃不下去,所以他想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吧。 珍娘眨了眨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姥爷不会带人去把我爷给打了吧?” 她别的不怕,就怕老爷子这一时怒火烧心的,做出啥冲动的事情来,这要是真把蒋老头给打了,那蒲氏跟蒋老二两个那日子估计也过不消停了。 “不会的!”蒲氏却摇了头说道,“你姥爷不会做那样的傻事!” 就冲她对自家老头子的那份了解,他十有八九就是去找回场子的,毕竟她爹最是个要脸的人,这猛地被那边的下了这恁大的脸,他那心气儿上能过得去吗? 所以,蒲氏也没去拦他们,都已经折腾上了,就随着他们闹好了,当然,她私心里也觉着,老院子那边的人竟然敢这么下她爹的脸,那还不得给回敬点颜色看看。 因此,蒲氏只出来瞧了两眼,便转个身接着忙活她的去了。 说着话的时候,蒲老爷子已经集合了队伍,杀出门去了。 珍娘看了眼她娘那神色笃定和淡淡然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追了上去。 她姥爷走的很快,那速度都赶得上行军打仗时奔跑的阵势了,一百来号的汉子从出了珍娘他们家的院子门开始,就一路上不停的喊着号子,由此可见,那动静能不大吗? 珍娘跟在后面,就看见村里家家户户的人影,一个接着一个的蹿哒出来的情形。 所以,等她跟着她姥爷的队伍走到老院子那边的时候,放眼一望,这是整个村子的人全体出动了哪。 “珍妞啊,这是整啥呢?搞这么大的动静?” 就有那不知前情的人,过来向她打听了问道。 珍娘看了一眼,这人好像是他们蒋氏族里的一个族亲,听她这么问道,珍娘想了想,便笑着说道,“没啥事,我姥爷过来请我爷去吃酒呢。刚刚已经来请过一回了,不过我爷没给开门,估计是嫌我姥爷一人过来请他,不够面子,所以,我姥爷就回去带了些人来,再重新请他一次。”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故意扬着嗓门说的,蒲老爷子整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总得给人一个说法才是。 话落,就听大伙欷歔声一片。 珍娘这时候也没那心思去理会他们的议论,就看见她爹在门口跟老爷子好像正在周旋着说啥。 刚刚,蒲老爷子转身回去的时候,蒋老二没跟着回去,他到里头去跟蒋老头讲理去了。 蒋老二再是没想到,他过来之前心里那一片美好的设想,竟然就这样化为一片泡影,难得蒲老爷子这么肯给脸,他不明白自己那老爹又在作个啥劲。 不过,他也才跟蒋老头说了几句话,可结果他爹那死硬死硬的脾气,哪里是他能够说得通的啊,正当蒋老二头疼的抓耳挠腮的时候,就听见外头那动静声传了进去。 “爹,你这是要干啥啊?”蒋老二赶紧拖着他那走不稳的步子,跑了出来,眼见着这阵势,一下子就傻了眼。 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的觑着自己老丈人的脸色,开口问道。 他那心里的第一个想法,也跟珍娘那会子一样,都是担心蒲老爷子这火气一上来,就是来拿人的。 毕竟,在蒋老二的心里,对他这老丈人还是畏大于敬的,先前周大成那爷俩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蒲老爷子压根就没搭理他,只斜了个眼神瞧了他一眼,然后就抬起步子朝里面走了。 后面的队伍也紧跟在后,一直走到堂屋的跟前,蒲老爷子才扬手一挥,“停下。” 顿时,这小院里就站满了齐排排的将士,不得不说,这场面还挺壮观的来着。 而,这会子,蒋老头那屋里又是一派不一样的气氛。 “老头子啊,我看你还是出去吧。”赵氏已经有些吓的说话声都飘忽了起来的样子,“人家都站在咱门口了,你躲也躲不掉了。” 蒋老头听见这话,跑到那屋门后面,透过门缝朝着外面望了一眼,一见着那院子里面乌央央的士兵们,尤其是那一个个的,手里都操着兵器呢,也是顿时脸色变了。 转过身去,就招呼了蒋老大过来,“老大啊,你,你给我去外头瞅瞅去。” 估计是因为惧怕,所以蒋老头那话音声里也是止不住的带了几声颤动的音。 蒋老大却没动弹,反而脸上带了些埋怨的神色,看着他说道,“不是我说你啊,爹,你也这一大把年纪了,还偏要耍什么性子。你瞅瞅,本来人家就是好好的来拜会你的,你不说客客气气的出去将人迎进来,还给人吃个什么闭门羹。 这下好了,弄成这局面,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那眼里的怨意更甚,他本来就一心想着找那老爷子帮忙解决了陈氏的事情的,就是一直苦于没有找着机会,毕竟他也不好就那样贸贸然的去跟人家攀啥交情。 正好,今儿个那老爷子这么给面儿,自己送上门来了,蒋老大觉着这得是个多大的机会啊,偏偏他那会子还没从地里回来,就那么跟蒲老爷子擦肩而过了。 “现成的梯子递到眼前的,你老人家偏给我折腾没了!”蒋老大想到刚才三妞跟他说的,自己这老爹是咋对待人家的,这心里就忍不住一股恨意涌上来。 蒋老头见他这副态度,也是火了,“你个忤逆不孝的玩意!我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哪来那么多的屁话!” 要搁以前,他要是这么发一通火,这院里甭管是谁都得蔫了,不过,今儿个却不一样,蒋老大鸟都没鸟他。 “人家是来请你的,又不是来找我的,我出去干啥?要去,爹你自己去!”蒋老大有些阴恻恻的声音,说道。 “我要是有那么大的脸,还轮的着你老人家在那里瞎折腾!” 这言语,气得蒋老头转个身就想找东西,往他身上摔去。 “爹,你可省省吧!有这扔东西的力气,还是想想怎么摆平了眼前的事吧!”蒋老大一个赤裸裸的藐视的眼神射过去。 蒋老头顿时就没了动静,“你你你!” 赵氏见着这情形,只能站出来说道,“好了好了,现在也不是那吵吵的时候。还是赶紧想想咋应付下眼前的场景吧。” 话落,也不见这爷俩有一个吭声的。 赵氏就对着蒋老大说道,“不管咋说,他也是你爹,要是人家真进来抓他,你还能真看着不管啊?你也不怕外头的人见了,以后吐你的唾沫!” 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蒋老大抿着个唇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人都已经被我爹得罪成这样了,我能有啥法子?” 说完,眼神又加深了几分埋怨的看了蒋老头一眼。 “唉,你爹也不是成心的,刚刚那也是一时气性上来没想通,再加上春花她男人在边上怂恿的,他才那样式的。”赵氏帮着蒋老头开脱了说道。 这时候,蒋老头也在边上嘟囔了说了句,“我哪里晓得,老二媳妇她爹是这暴脾气的主了,上回他们故意下了我的老脸,还不兴让我找回点脸面咋的?” 蒋老大却没理会他爹的这类似于解释的言语,只是眼神四处搜罗着,喊道,“那周大成呢?躲哪儿去了?这把人给惹了,自己就躲起来没影了!我当初就说了,别让他们爷俩进门,谁都知道他是被老二赶出来的,偏偏我爹就要贪那几个点心,把人放进来了。 瞅瞅,这下惹了大祸了吧!他能安啥好心吗?” 赵氏见他发这火气,也没接话,只是说道,“要不老大你先去外头跟人家周旋一下,毕竟你也没得罪过老二媳妇她爹,你出去说话,应该不会咋的了?” “我不去!我哪有那脸面啊?没瞅着老二刚才跑出去了吗?他都没拦住!我那面子还能抵得上他的不成。”蒋老大一口缩了肩膀,拒绝了说道。 正好这时候,蒋老二在外面拍着门叫喊道,“爹,娘,赶紧把门开开!大壮她姥爷来看你来了,赶紧把门开了,让人进去啊。” 蒋老二也是瞅着蒲老爷子的脸色,赶在他发话了之前先跑上来的,就刚刚那一瞬,老爷子已经要发令,让人冲进去了。 这咋能行啊?真要是闹到那场面了,还不得让人笑话死了! 偏偏拍了好一会儿,里头也没个回应,急的他那一脑门子的汗,就是蹭蹭蹭的往外冒着。 “看来这里头的情况不妙啊,是不是我那老亲家病的爬不起来了,这样吧,你们进去俩人,把我那亲家给请出来!” 蒲老爷子再没那耐心了,直接发了令下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装病 吱呀一声,这个时候,大伙就瞧见那屋门突然打开了。 不过,从屋里出来的却不是蒋老头,而是珍娘她奶奶赵氏。 “亲——,亲家——”赵氏是瑟缩着身子走到蒲老爷子的面前的,“你——,你这是有何贵干啊?” 话音里不自禁的,接连打了好几个颤,她原本就是个胆小的妇人。 偏偏刚才情急无奈之下,她老头子不管不顾的就倒在炕上装起病来,而她那大儿子又不肯出来应付这场面,硬是将她推到了外面来。 “我来请亲家去吃酒啊!”蒲老爷子虎目一定,朝着赵氏看了一眼,“呵,看来刚刚真是嫌我头一回来登门的时候阵势小了啊!这会子总算是给开门了。” 老爷子洪钟一样的声音,也是听的赵氏心头都忍不住的发震,珍娘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奶那一双手握着,紧紧的攥在身前,止不住的发抖的情形。 “咋的?我那亲家公呢?咋还不出来呢?这显身沉也得有个度是吧?这是非要我亲自进去请他啊咋的?”蒲老爷子将她这一番言止瞧在眼里,却是没当回事,只是眼里的视线越过赵氏,望着屋子里面,说道。 言毕,又朝着他身后发下令去,“来人啊,进去看看。” “不用了!不用了!”赵氏见这情形,赶忙开口拦道,“亲家,我那老头子不是不想出来,他是身子不好,没法出来迎你。” 称病?这倒是个很好的借口啊!只是这借口说的也忒晚了!咋就这么巧呢?偏就在这个时候身子就不舒服了? 珍娘毫不留情的拆穿了说道,“怎么就突然不舒服了?我爷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吗?” 赵氏登时就不满的瞪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责怪的意思。 更要命的是,珍娘那话才说完,老院子外面围着一溜看热闹的人堆里,也有那话语声出来了。 “是嘞,今儿个早上我还瞧见这蒋家的老叔,在村头那树底下看着人下棋呢。” “下午的时候,我也见着他在村西边那路上溜达的,我当时还跟他打了招呼来着,没见着他有啥不好的啊。” ...... 蒲老爷子冷笑连连的看着赵氏说道,“呵呵,还是我这张老脸不够大啊,偏就让我那亲家病的这么巧嘞?” 赵氏瞅着他那阴沉沉的脸色,心里怕的要死,但是只能张口解释了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家老头子是真的病了,估摸着是急病,先前连我也没瞧出啥征兆来,这会子都倒在炕上了。” 到了这个地步,赵氏敢承认蒋老头是在故意拿乔吗?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这么瞎说了。 却不想,珍娘又在这时候说道,“哦,是了,咱咋就忘了呢。我爷那人最擅长的就是发急病了。好像每年都得来上一两回来着,不过,他那病吧,发的也挺怪的,每回都是想发的时候就发,想好的时候就好。” 话顿,又朝着蒋老二问道,“是吧,爹,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去年不是也有过一回吗?不过,说来也奇怪,别人家病了都是吃不下喝不着的,轮着我爷那里,咱可是天天的大膀子,肉汤啥的伺候了,所以,人家生个病都得身形消瘦的,偏我爷每回发一场急病,就得胖上两斤。” 其实,大家伙都知道赵氏这是在扯谎呢,偏偏也不好揭穿,不过,珍娘却不管她,当即就直言不讳的说道。 蒋老二也不接话,今儿个这事他真的是想要撞墙的心思都有了,好好的一件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他心里也不是对他爹娘没有怨怪的,不过,他天生的性子厚道,也做不出那当面指责的事情来。 所以,这会子他只能站在那里干脆不作声了。 “小丫头不懂事,这是在胡说八道呢?你爷这回是真病了,不信你们自己进去里面瞧瞧。”赵氏瞪着珍娘说道,“人都躺在那里起不来了。” “是吗?那我们就进去瞅瞅!”蒲老爷子顺着她的话头,有些语意不明的说道。 赵氏这会子倒也没拦,反正蒋老头眼睛一闭,往炕上一躺,谁还能说他不是个病咋的? 只是,又听蒲老爷子说道,“来人啊,赶紧去找个郎中过来!火速!这回既然是我撞上了,我咋的也不能看着不管了。” 话落,就听赵氏赶忙站出来拦道,“不必了不必了,咋能劳烦亲家您呢。本来您就是上门来做客的,我们啥也没招待,已经说不过去了,这要是再麻烦您劳神受累的,我这心里头就更加过意不去了。” 不过,蒲老爷子也没理她的话,只是抬着步子进了屋子里面。 赵氏见这情形,自是急的后背都冒了汗出来,这要是真请了郎中过来,戳破了谎言,那这事更是没得整了。 偏在这时候,这院子门口出现了几个熟悉的人影。 珍娘冷眼看着她奶急的那六神无主的模样,再朝着那些个人影瞧了一眼,她眼珠子转溜了一圈,突然走到院子门口说道,“里正大爷,三叔公,五叔奶,七叔奶,你们都来了啊。” 这几个人都是村里上了年纪的,比较德高望高的老人儿,尤其是三叔公那几个,都是他们蒋氏一族族里的老人,说话做事啥的在族里都很有威信的那种。 珍娘知道他们肯定都是听着风声,过来看热闹的,只是他们几个来的最迟,估摸着啥情况都不清楚。 而且,珍娘刚刚就看到,里正他们好像想进来院子里面的,不过,被这院里的阵势吓到了,才没敢进来。 因而,珍娘一走过来,他们一个个的就忙不迭的张口问道,“咋了这是?出啥事了?” 珍娘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我爷病了,我姥爷进去看望一下。” 她也没说这前头发生的事情,因为珍娘知道,就村里人那传闲话的功夫,不用她说,后面他们也会知道的。 “你爷病了?咋病的?”三叔公追着问道,又说,“要不要紧的?” 珍娘摇了摇头,“要不要紧我也不晓得,我还没进去看嘞。三叔公,里正大爷,我知道你们都挺关心我爷的身子的,要不你们也进来瞅瞅,或许你们这年纪大了,能瞧出啥名堂来。” “成,咱就一块进去看看。”里正看了三叔公一眼,接了话说道。 珍娘看他们都没什么意见,就转了个身,领着他们这些老人儿往里面走着,只有族里的那个五叔公面上犹豫了一下,他这人平常就不爱管闲事的那种,所以这时候也有些不想趟这浑水的意思。 不过,看着别人都进去了,他步子迟疑了一瞬,也只能跟了进去。 屋子里面,蒲老爷子这时候正站在蒋老头那土炕边上,而珍娘她爷就一动不动的躺在那上面,蒋老大缩着个身子站在炕梢那头。 珍娘眼神搜索了一圈,一下子就找到了她爹的身影。 蒋老二这会子一张脸上都是郁闷的表情,他也不凑上前,就靠在那门板上站着,两只眼睛盯着那泥面的地上瞅着,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姥爷,这些都是我们族里的长辈。”珍娘只看了她爹一眼,也没说什么,就走到蒲老爷子的身边说道,“他们都是关心我爷的身子,进来看望的。” 珍娘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她姥爷眼神眨了几眨。 话落,就见里正他们齐刷刷的跪了下去,朝着老爷子叩拜了说道,“草民叩见大人!” 民见官者必跪,不跪者大罪,这是法令明文规定的条文,虽然蒲老爷子今儿个穿的只是一身家常的袍子,但是,大伙也没谁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更别说刚刚进来之前,那院里这阵仗了。 蒋老大也是这会子才反应过来这一茬,也跟着跪了下去。 只有赵氏,看着这情形,脸上显出几分犹豫的神色,不知道要不要跪下去。 她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都在这小小的山村子里面,也没咋出去见过世面,连那官老爷的面都没看过一眼,所以,还真没跪过谁呢,这会子要她给蒲老爷子下跪,赵氏这心里上还真是有些过不去,尤其这老爷子还是她儿媳妇的爹。 按着他们这老话下的说道,这儿媳妇嫁了人,那她那娘家可就算是矮了一头了,这哪有婆婆向着儿媳娘家爹低头的道理嘞。 所以,赵氏虽然心里也惧怕蒲老爷子的威势,但是,她那一双膝盖真有些弯不下去的感觉。 “奶,你瞅啥呢?”珍娘突然朝着她喊了一声。 这一声直接就把大伙的眼神,都投到了赵氏的身上,尤其是三叔公,一抬眼看见她还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的模样,直接就厉声说道,“继山媳妇,你干啥呢?咋还不跪下?” 话落,赵氏只能臊着一张脸,朝着蒲老爷子跪了下去,“小妇人叩见大人!” 蒲老爷子直到这会子才皱着眉头说道,“这是干啥呢!都不是啥外人!整这些虚礼干啥!赶紧起来!起来!” 话落,蒲老爷子亲自起身去搀着三叔公和里正两个,将他们扶起来。 珍娘也走上前去,将七叔奶和族里的另外一个老人儿扶了起来。 只有,赵氏孤单单的没有人上前去拉她。 珍娘眼神瞥了过去,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她这个奶奶身上,发现了那种不甘和憋气的神色,在她的印象里,赵氏一直都是跟在蒋老头身后的一个好像没啥存在感的存在,蒋老头说啥,她就应啥,也不拿主意什么的。 以前,大家都在老院子住的时候,她也认为赵氏的脾气还算好,反正常是一脸笑的,也不冲谁发火啥的。 珍娘甚至一度认为,她真的就是个没有脾气的老人。 不过,事实证明,一切不过就是虚假的罢了,旁的不算,就冲这些年,她助纣为虐的这一桩事,就说明赵氏也不是啥好茬。 “各位都坐吧,妞妞,去找几把椅子过来。”蒲老爷子突然朝着她说道。 “不必了,咱们这些草民站着就成。”里正他们听了这话,赶紧推托了说道。 笑话,这大官面前,哪个敢坐啊?这些人里面,最是见过世面的,也就里正了,不过他老人家这辈子连县官大人都没亲眼见过,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县令身边的主簿吧,像蒲老爷子这样几品的官爷,那得老天开了啥眼,才能见上啊。 刚才能被老爷子搀上那么一把,已经算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蒲老爷子见他们这副模样,心里满意,他倒不是啥一定要以势压人的主,不过,谁让她闺女这婆家人一个个的这么不靠谱呢,所以,老爷子也不介意给大伙落下个威严的形象。 那样,至少往后这村里谁要是想得罪蒲氏一家子的话,都得先掂量掂量那胆子和份量。 “我刚刚都说了,都不是啥外道的人,就不整这些官方俗礼的了。各位就自己找个地儿坐了吧,这屋里也小,估计搬了椅子进来也放不下。”蒲老爷子大着个嗓门说道。 话落,也没人敢坐下去的。 倒是里正弓着身子走到炕边上,看了蒋老头一眼,面带了关心的说道,“老爷子这是又咋了?咋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唉,我这不也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啥情况呢!今儿个好好的来请我这亲家吃饭来着,哪晓得就碰上这一茬了。”蒲老爷子叹着气说道。 “我咋听说,我这老亲家平常身子骨还挺结实的,怎么就这么赶巧了嘞?” 蒲老爷子是个聪明人,所以,他一见着自己孙女领着这些人进来,就晓得了意思,所以,这会子也十分配合的演着。 里正他们听了这话,一个个的心里倒是明白了过来。 不过,嘴上却不能说啥,只一个个的装着糊涂,在那里听着。 正好这时候,外面传了话进来说,“将军,郎中已经找到了!” 蒲老爷子听见这话,看了蒋老头一眼,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眼神错觉,刚刚那老头子明显眼皮子抽了一下。 “把郎中带进来!”蒲老爷子心里发笑,但是嘴上却扬声说道。 第二百四十三章 治病 话落,就见门外进来俩人,前头的是个兵士打扮的汉子,珍娘抬头看了一眼,这人是她姥爷身边的一个得力的副将,叫秦铁勇的,后面跟了个肩上挎着药箱子的,庄稼汉子打扮的中年男人。 应该就是请来的郎中了,蒲老爷子也没让人跪下,直接招呼他上前去给蒋老头把脉。 这郎中就是十里八乡的,走着行医的一个半吊子大夫,他平常治过最有身份的人家,也就是里正家里了,所以,这突然的见着这院里屋里的阵仗,早就吓得两腿打颤了。 “还发什么愣啊,赶紧过来给看看吧!白天还好模好样的呢,这一会儿的工夫,人就成这样的了!快点来瞧瞧究竟是啥毛病来着。” 蒲老爷子催促了那郎中一声,面上摆出的自然是一副,真心为了蒋老头着急的模样了。 话落,郎中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了,不过,他才一只手搭到蒋老头的脉上,就忍不住拧了眉头。 咦,这老爷子明显没啥毛病啊,就是有点气滞胸前,不过,那也算不得啥大毛病,反正,这心跳听着四平八稳的,脉息也瞧不出啥问题来,咋会人事不省的呢? 郎中满眼疑惑的瞧了蒋老头好几眼,愣是把不出啥问题来,不过,他顶着这一屋子人的眼神,也不敢轻易张嘴说出这话来,只能坐在那里显出一副苦恼的神色来。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大伙还不见这郎中有啥说道的,偏偏众人觑着蒲老爷子的脸色,也不敢说什么。 “我都说了,就是个急病,也没啥大事!老头子常犯的毛病,等他缓过这一阵,明儿个兴许自己就好了。” 赵氏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第一个耐不住性子的站出来说道。 她就怕这郎中,到时候说出个啥不该说的话出来,她可没法子再解释什么了。 郎中听了这话,刚想点头顺着那话头说了,却转脸就听到蒲老爷子粗着嗓门的喝道,“不管咋说,这好模样的人突然就倒下去了,肯定是有什么毛病来着,否则怎么会这样呢?以前也就算了,我也没碰上,这回既然让我撞上了,那说什么我也得,给我这老亲家好好的把病给看了。” 又转过头去眼神定在蒋老头身上,说道,“咱都进屋这多长的时间了,到这会子还不见醒,这也真是愁人啊!” “你们大伙说说,我跟我这老亲家都这么些年没见过面了,难得今儿个想来好好的请他吃个酒,我也是想着临别之前跟他好好的喝上两杯,话话感情来着,唉,谁想到最后变成这样儿了。” 蒲老爷子说的叹了口气,到了此时,这屋里还有几个心里没点明白的呢,不过,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这老蒋家里里外外的也是复杂的很,所以,作为外人,他们更不好说什么了。 最多就是跟着蒲老爷子叹叹气罢了。 “将军也不用过于忧心了,这老人家嘛,上了岁数毛病就是多些,往后注意点也就是了。”里正是个比较会察言观色的人,所以,便接了话说道。 “我咋能不忧心呢?多少年的亲家了,这一上来就碰上这事,我这心里急的啊!”蒲老爷子皱了眉眼,开口说道,“不管怎么说,这回我也得把我这亲家的毛病给看好了!” “否则,我就算是走,也走的不放心啊!”蒲老爷子故意重重的语气,盯着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的蒋老头说道。 此话一出,赵氏跟蒋老大那母子两个,顿时一脸的面皮子都皱成了那包子褶儿,尤其是赵氏,她那副有口难言的样子,看的珍娘简直都快要笑出声来了。 只有蒋老二一个人缩在那门板后面,这会子一脸复杂的面色,看了炕上的蒋老头一眼,忍不住的心里直叹气。 “大夫,究竟咋个说法,你倒是说出来给咱大伙听听啊。”蒲老爷子又开口说道。 说完,也不见那郎中吱声,他也不是啥傻子,都搁这屋里听了这么会了,哪里猜不出这里头有事儿啊。 不过,究竟搞什么名堂,他又不知道,他就知道,这屋里坐了个将军,郎中心里斟酌了良久,更是不敢轻言下什么断论了。 就在这个时候,珍娘走上前去,跟他说道,“大夫,是不是有啥不方便说的啊?” “啊?”郎中看了这说话的姑娘一眼,穿的那一身的贵气玲珑的,显然跟这破屋子不是一个世界的,所以,他马上就领会了她的意思,说道,“患者这脉息确实是有些不一样,有些问题我还想问上一问,不如就劳烦哪位至亲跟我出去一趟。” “出去是吧,那我跟你出去吧。”赵氏立刻接了话,言道,“我跟这老头子就是睡一个炕上的,他有啥问题,问我就对了。” “奶,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别了!这明显郎中是有啥难言之隐不好说呢,要是有什么刺激的言语,给你听到了,反而让你忧神伤心的也不好。”珍娘一语灭了她的念头。 “妞妞说的这话有理,这已经有一个亲家不明不白的躺炕上了,可搁不住再倒下一个了啊。”蒲老爷子先开口说道。 话落,又朝着蒋老二说道,“大年啊,你跟郎中出去一趟,你年纪轻,不管听了啥,也能顶得住。” “啊。”蒋老二却明显的有些不愿意,他本来就嫌今儿个这事闹腾的挺磕碜的,这出去了,要他说啥? 要是跟郎中说,他爹就是装的,那也说不出口,可说别的,他也不知道有什么说的。 所以,蒲老爷子的话音落下了好一会儿,蒋老二也只站在那里垂着个头,步子半天没动,只有那脚下的鞋底子磨着那跟前的泥巴地面。 “姥爷,我爹那性子软和,也受不得啥刺激,还是我去吧。”珍娘见这情形,就站出来说道。 话落,也不等别人的反应,就领着郎中走了出去。 “大夫,你说吧。”珍娘把大夫领到了厨房里,直接开口说道。 “这——?”郎中有些把不准主意的,吞吞吐吐的样子,“这位姑娘,请恕小人直言,那老爷子我是真没把出啥毛病来。” “嗯。”珍娘面色很平静的接受了这句话,“我知道。” “啊?你知道?”郎中挣着一双眼睛,看着她说道,“知道,那你们为何还要请我过来?” “老人家上了岁数了,估计就是嫌冷清的,不就爱折腾嘛,我这个爷吧,更比一般的老人性子还古怪一些,您也不知道,这也不是他头一回这样了。不过,我们也是没法子,只能陪着他闹了呗。”珍娘无视着那郎中惊讶到不能理解的眼神,只是说道。 又在他继续诧异的眼神下,接着说道,“不过,我们小辈的年纪轻,陪着他闹一闹也没啥,不就耽误点工夫吗?权当哄着他玩了呗!只是你也看见了,这屋里坐了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儿,他们可都是真心实意的来关心的,这一回回的折腾的啊,他们哪里受得了啊。” 这话说的倒挺煽动人心的,所以,那郎中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 甚至,还带了几分同情的神色,说道,“那总不能老这么由着他闹腾了啊。” 珍娘一听这话,便点了头,“所以,这回还得请您帮个忙,咱就给他个小小的教训,免得日后动不动的就来个躺倒装病的,他自己倒还好,想站起来的时候就站起来了,偏偏旁人这么三番五次的,总会有那个吓出病来的时候。 再说了,这眼看着就是春耕的时节了,谁家不是忙里忙哄的,真没这个精神陪他折腾了。” ..... 一盏茶时间过后,珍娘又进屋了,众人瞧了她一眼,倒是神色自若的,就跟在后头的那个郎中,有些面色不定的样子。 “我爷还没醒啊?”珍娘先走过去看了蒋老头一眼,看着他那静静不动的样子,也不得不在心里赞了一声,这老头今儿个可真是挺能装的。 “可不是嘛,我都要愁死了!对了,大夫咋说的啊?”蒲老爷子接了话说道。 话音才落,一屋子人的眼神都投了过来,珍娘扫了一眼过去,她奶赵氏那紧张是必然的,还有她那个大伯,脸上的神色也有些阴晴未定的样子。 “大夫说我爷没啥毛病,可能就是有点血脉气息不通畅,所以,才昏到这会子也没醒。”珍娘突然开口说道。 “是是是。平常就总听老头子说啥憋不过气来的,可能就是一时气没上来,睡过去了。”赵氏听她这么说道,脸上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也顺着这个意思说道。 她那意思,就是赶紧把这事给糊弄过去,别再生出啥岔子来了。 “听着倒不像是怎么严重的样子?那为何人到现在还不醒嘞?”蒲老爷子开口问道。 他这话是看着珍娘跟那个郎中问的,不过,这俩人还没说话呢,倒是赵氏抢了话先说道,“这是老毛病了,睡着睡着自己就好了。” 又说,“行了,今儿个真的是劳烦大家伙了,还这么关心我家这老头子,不过,我之前就说了,他这是老毛病也没啥大事,等他睡醒了,人就没事了。所以,大家就先回去吧。” “奶,刚刚郎中说了,我爷这虽然不是啥大毛病,不过,也不能总是这么拖着。说不定哪一回,他就睡过去了呢!”珍娘眼瞧着她奶那副高兴的松快模样,开口说道。 “啥?”赵氏有些傻眼的站在那里。 这时候,珍娘就看了那郎中一眼,示意他开口说话。 “是这么个理儿!这气息不畅,也不是啥小问题,不管是老毛病还是小毛病,有病总得想法子治好了的,才算回事是吧。”郎中心里有些不自在的,但是还是开口说了。 话落,赵氏就站在那里不吭声,蒲老爷子率先点头说道,“是这个道理。那大夫你就说,咋治吧。” “俗话说,行经运气,脉道以通,血气乃行!老爷子这是上了岁数,气息不畅,不过,只要给他打通了经脉,那气息自然也就通畅无碍了。”郎中本着事先商量好的言词,张口说道。 “如何打通?”蒲老爷子追着问道。 话落,又嫌啰嗦似的,直接说道,“算了,该咋整咋整吧,反正你说的啥,我们也听不明白。这会子,我就一个要求,就是把人给治醒了便成。” 蒲老爷子说话自带了几分威势的感觉,所以,这郎中也顾不得再有什么纠结啥的想法。 直接说道,“那就麻烦你们上来两个人,帮我按着这老爷子的一双腿,我要在他那两只脚上下个针。等这针一下,那经脉就通了,人也就自然会醒了。” “啥?下针?”赵氏一听这话,就咋呼了起来,“干啥要下针,我不都说了吗?他这是老毛病了,你们谁也别管他,马上就好了。” 赵氏也不是个呆子,她到这会子还能看不出来,这郎中就是跟珍娘一起合伙下的套吗? 所以,她肯定得坚决的拦住的。 “奶,你没听见大夫说啥吗?不管是老毛病还是新毛病,反正有毛病,咱就得治。再说了,也不吃药啥的,就是下个针,病就好了,这么方便的事,您干啥要拦啊?”珍娘故作一副不解的样子,看着她说道。 “还是说,您压根就不想让我爷那老毛病给治好了?” “不是不是。咋可能呢?”赵氏赶忙开口辩解道,“就是——” 这一瞬间的工夫,赵氏已经急的找不出话来说了。 “就是啥?”珍娘有些冷笑的看着她奶,急的冒火的那样子,却是追着问道。 “就是,你爷这人怕疼,这下针他哪受得了啊!”赵氏有些磕巴的回道,“要么还是开药吧,吃药不疼。” 赵氏觉得到了这地步,要是她紧咬着说,不给蒋老头治了,那指定不成,毕竟那死丫头已经拿话逼到这份上了,她总不能当众承认老头子是装病的吧。 只能让郎中开药了,那样等别人走了,这药吃不吃的,也没谁看见。 “呵,我奶可真是急糊涂了啊!这看病的事,不都是听郎中的吗?哪有她说咋治就咋治的呢?”珍娘看着她说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巴掌 只不过,被蒲老爷子直接抢先了说道,“嗯,大年他娘啊,我知道你是不忍心看着大年他爹扎针,不过,你得明白一个理儿,咱这是为了治病,又不是别的。你就看开点吧。” “再说了,有些话就是你们妇人之见罢了。我也不信大年他爹这么一个老爷们,还真能怕扎个针啊!” 蒲老爷子突然看着蒋老二说道,“实在不成的话,大年啊,你陪着你娘出去等着,省得她在这里瞧着不落眼。” 蒋老二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压抑着嗓音,低低的应了一声,“欸。” 他本来就不想在这屋里待着,满屋子都是那不自在的气氛,更不想面对接下来的场面,所以,老爷子让他出去,他就出去吧。 “不行,我——”赵氏还想挣扎的,不过,被蒋老二搀着胳膊给拉了出去。 一屋子的人,就跟看戏似的,瞧着这一来一回的唱着,就在大伙心里各自暗生想法的时候,就听到蒲老爷子说道。 “行了,咱就赶紧抓紧时间治吧!那个大夫还说要两个人来压着大年他爹的腿,你们瞅瞅,谁上来帮个忙啊。” 话落,别人也不作声,关键是三叔公那伙子人年岁都大了,也不合适,所以,里正心里思量了一下,就走了上前。 朝着蒋老大招了手说道,“金凤爹,你过来跟我一道搭把手。” 这屋里,要不就是胡子都花花白白的,年纪一大把的,要不就是些女眷妇孺的,也就只有里正和蒋老大两个年纪稍微合适一点了。 蒋老大听见这话,面色显得迟疑了一下,不过,他抬头又看了坐在那里的蒲老爷子一眼,随后便狠了狠心,走了过来。 “把老爷子这脚上的鞋子脱了,两只脚都脱下。”郎中看他们一人一只腿都抓好了,便拿出那针灸包出来,随口说道。 珍娘也是这会子才发现,她爷躺在炕上连鞋子都没脱,于是,便故意扬声说道,“这鞋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爷穿在脚上的,得亏是我爷昏过去了啊,这要是他醒着的话,看见这模样肯定得骂人的。 我记得,我爷最讨厌人坐炕上埋汰了,以前我们住这院里的时候,从来不敢上他的炕。我爷可是有规矩的人,但凡是哪个身上有点泥点子,都不让坐他这炕上的,更别提什么穿着鞋子上炕了。” 话落,就看大伙面色显着各异,即便大家已经猜到了些啥,但也没珍娘这两句话揭露的那么直白。 还能有谁神经病似的,故意在他躺被窝里的时候,给他穿一双鞋子吗? 这明显就是不可能的,除非,这鞋子压根就是蒋老头自己穿在脚上,带到炕上去的。不过,珍娘也说了,她爷爱干净啊,这要是一般平常的情况下,怎么会呢? 除非,情急之下一时忘记了呗! 她就差明明白白的告诉大伙,蒋老头是在装晕作事了。 珍娘就听到屋子里面有人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与此同时,蒋老头那上眼皮上面的,两撇稀稀疏疏的花白眉毛,也跟着几不可察的拧了一下。 珍娘知道,这是她爷在显示着自己的心情不爽呢,她甚至都不用怀疑,这要不是大伙都在这屋里,蒋老头肯定是要跳起来打人了。 想到上回这老头子拿东西来扔她的那个场面,珍娘心里又添了几分火气,所以,当她看着那郎中拿出银针出来准备下针的时候,偏偏蒋老头还一无所觉的样子。 珍娘又故意躲到蒲老爷子的身边去,使坏似的说道,“哎哟天啊,这银针咋这么长啊?比我两根手指头加一起还要长嘞,还那么粗,得赶上我奶那锥鞋底子的针尖那么粗了。 啧啧啧,这要是扎到肉里,那得是啥感觉啊。娘诶,我都不敢看了!” “大夫啊,你待会儿一定要轻点啊,我瞅着那么长的针,要是锥到肉里面去,想想都觉着疼啊。算了,我还是甭看了吧!” 乡下郎中用的银针,确实是粗糙了一点,他们也没那条件置办好的针包,所以,那针确实是比平常的银针稍微粗了一点点,但是,这一时听着珍娘那夸张的语气说着,倒真的让大伙也看着有些汗毛竖起来的感觉。 “小丫头家家的,胆儿小。”蒲老爷子扯着面皮子笑了一声说道,心里其实就在暗自发笑,看着他这小孙女故意演出来的这一套,这小妮子蔫坏蔫坏的这个劲儿,还真是随了他年轻的时候了。 不过,她这两句话还是起到些明显的效果的,反正,就他们这些待在近前的,都发现了,蒋老头那一双手明显频率还不算小的颤动了好一晌呢。 蒲老爷子也没揭穿,这时候要是就把戏唱完了,那接下来不就没有再精彩的了吗? 而蒋老大这会子也是心绪复杂的很,他知道他爹刚刚那几下异样,肯定是瞒不了旁人的,至少坐在炕头的蒲老爷子,还有跟他一块的里正,这俩人绝对是看见了。 可是,他分别看了这俩人一眼,却没有一个出声的,蒋老大想了想,也就没声张出来。 唉,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只能随大流走着瞧了。 不过,当蒋老大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长长的银针,扎进他爹的脚底心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身上打了一个寒颤。 “这脚底的穴位通全身的经脉,只要刺通了这里的**,那这一身的血气也就通了。” 郎中明显的察觉到,那银针才扎进蒋老头的脚底心都还没有一寸的时候,他那脚底板已经抖索了好几下了。 不过,这老爷子愣是还在装着不肯醒,郎中见这情形,心里也起了犹豫,不知道那针还要不要往里头送去。 这要是真往里扎了,肯定是要受大疼的,所以,郎中还有些不落忍的。 不过,就在这时候,珍娘给她姥爷使了个眼色。 蒲老爷子收到自己孙女的眼色指示,当即抬了下手,好像擦了把额头,“哎呀,这屋里真是挺闷的。” 只是,他这不经意间大手一挥的同时,就碰着了那郎中抓着银针的手,然后,...... 那大约二十公分长的银针啊,至少得送进去了一小半。 “哎呀,我爷那眉毛动了!太好了,看来今儿个我姥爷还是有机会跟我爷叙叙家常的!” 珍娘一边眼角抽抽的,看着蒋老头牙关都已经开始打颤的那个模样,凭良心说,那针扎的,她看着都觉着疼啊。 当然,珍娘也瞧出来了,蒋老头估计是熬不住了,要醒了! 可是,她愿意让他就这么快醒过来吗?想想这老头子先前几次三番的怎么折腾他们家,折腾蒋老二的。 珍娘觉着,这回势必要给他一个深刻的,狠狠的教训才行。 所以,她才故意说了那句话,珍娘就是在告诉蒋老头,他这会子要是醒了,还是得面临这尴尬的场面,至少,蒲老爷子这一关,就很难过啊。 话落,就看她爷那原本半睁开的眼皮子,又重新合了起来。 只是,他那两只腿不停的打着颤栗的情形,却是根本就掩饰不住的,尤其是那只已经扎了针的脚,连脚指头上的青筋,都疼的在跳动的感觉。 里正有些不忍心的,撇了头转到一边去,当然,他心里更多的还是对蒋老头这样自作自受的不理解。 倒是蒋老大,这会子面上还能维持了一份淡定的神色,至少他没像里正那样面露着复杂的表情,也没有那撇过头去的动作啥的。 “快快快,大夫啊,赶紧把那只脚上也扎上吧。我看这法子还真有效,瞧瞧我爷那老半天都没一点动静的人,这会子都能动了。依我看,估计两只脚都扎上了,我爷也能醒了。”珍娘见这情形,一脸关切的语气,开口说道。 “啊?”郎中听了这话,却是拿着银针的手明显愣了一下,不过,转而又恢复了正常,事到如今,也没有啥退路了,唉,那就扎吧。 只有躺在那里眼皮子闭得紧紧的蒋老头,听着这话音,倒是身上又添了些新的变化,就看他那额角的汗珠子啊,不停的往外冒啊。 当然,珍娘跟蒲老爷子两个,因为一直眼神就一动不动的定在他的身上,所以,对他的变化看的比别人还要更仔细一点,至少,蒋老头那面皮子抽动的频率,一阵比一阵的快速的情形,是被这爷孙俩收在眼底的。 “姥爷,咱坐远一点吧,别挡着郎中的光线。” 珍娘看着郎中那第二针就要扎进去了,突然凑到她姥爷的耳边说道。 她觉着蒋老头应该是挨不过这第二针的,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两还是离远一些为妙,省得她爷到时候突然跳起来发神经。 蒲老爷子一开始还没想到这一茬,不过既然珍娘都这么说了,那他也就照办了就是。 果然,等到珍娘跟她姥爷才挪到那靠近屋子门口的地方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嚎叫的声音。 “啊呀!疼死了!”蒋老头实在是撑不住了,一下子就从炕上坐了起来,两只手胡乱的挥打着。 里正差点就被他一胳膊给抡到地上去了,还是蒋老大年轻力壮一些,自己躲得快的同时,赶紧把人扶了起来。 大伙就看着蒋老头坐在炕上,痛苦的抱着他的两条腿呻吟的模样。 蒋老二和赵氏俩人估计是在外头听到动静了,这会子也赶忙的冲了进来。 “老头子,你咋样了?”赵氏急步跑到炕边上朝着蒋老头说道,顺便还想给他使个眼色来着。 她是知道自家老头子那脾气的,就怕他不管不顾的闹起性子来,到时候,更不好收场。 蒋老二是跟着他娘一起进来的,所以,这会子也站在那炕沿边上,他看着他爹那痛苦的模样,也是忍不住脸上生出几分关心的神色,“爹——” 可是,他那话还没张口说呢,就迎来了蒋老头一记响亮的大耳刮子! “滚!你个畜生!给我滚!”蒋老头几乎是跳起来,站在炕上甩的这一巴掌。 又响又亮的这一下,当即就让屋里所有人都懵了,当然,蒋老二是最懵的那一个。 “爹?”他满脸不解的看着蒋老头,说道,“你干啥要打我啊?” 不过,很显然,蒋老头是不会回答他的,大家伙就看着他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佝偻着个身子站在炕上,一脸愤怒怨恨的表情,狠狠的盯着蒋老二。 一屋子的安静,蒲老爷子看着这情形,突然拧着眉,跟珍娘道了句,“唉,你这个爹也可怜啊——” 怎么不可怜呢?别的就不说了,就看他那一片赤城满满的孝心对了他爹的,可最后换来的又是蒋老头什么样的对待呢? 蒲老爷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呢,那老家伙是没处撒气,拿蒋老二这愣头货泄愤呢! 不过,他怎么也不想想,今儿个这事是谁作出来的呢?要不是他这老头子没事找事,硬整出前头那些名堂来,怎么会有这后面的苦头吃呢? “这人啊,最可怜的,就是临到那老大不小的岁数了,还要碰上个不讲理的老人了。”蒲老爷子声音不高不低的,说了这么一句。 话落,就听那屋子里面叹息声一片。 “走吧,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烧饭了。”七叔奶突然叹了口气,沉着话音的开口说道。 戏都唱到这儿了,他们也看懂了,当然,更重要的也是,看够够的了,所以,她是不想再留下来,免得那胸口憋的慌。 七叔奶这一开头,别的那几个族里的老人,也跟着动了起来。 “是啊,这天都要暗了,咱就不多打扰了,将军大人,小民这就先告辞了。” 跟进来的时候不同,大伙那脸上都带了几分沉重的色彩,尤其是当眼神看到蒋老头身上的时候,那目光里生出的情绪,真的是太复杂了。 “唉,自古流传一句话,父慈子孝啊,可是这父不慈,何以要求子来孝呢——”三叔公走到门前的时候,却是忍不住转过身来,看着蒋老头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 “大年爹,你好自为之吧!”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三月 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到处都是鸟语花香的一片,珍娘最近挺爱出门的,农家院子里里外外的,处处都有一番风景。 村头那条小河边上一溜的桃树梨树都开花了,粉粉白白的一大片,这样的美景也引得她天天出门往作坊那边走的时候,总喜欢绕个圈转悠一段路。 珍娘真的是那种最典型的,冬天喜欢猫着,夏天喜欢躲着,但是一到了春天和秋天,她就又变成活蹦乱跳的那种人。 她喜欢这种暖暖的春风扑面的感觉,很舒服,很惬意。 “小妹,走啦,回家了,有信来了。” 蒋二壮远远的就看见他家妹子,又坐在那小河边上赏风景了,宽宽长长的河沿上,也不止珍娘一个农家妹子,但是,别人都是在弯腰忙碌的身影。 暖春的时节,正是田里的蔬菜青黄不接的时候,所以,家家户户的小娃子们都拎着篮子出来挖野菜了,老院子那边的三妞姐妹几个,天天就在这挖野菜的队伍里面。 当然,比起别的农活,这种活计对农家姑娘来说,已经算是一种半玩半做的轻省的活计了,女孩子们只要挖满了一篮子的野菜,凑够了家里饭桌上今日份的菜蔬,也就可以自由的玩耍了。 编草帽,做花环,还有折柳笛,拿杨树枝的皮做成一个简易的哨子......还别说,只是这样最天然的乐器,吹奏出来的曲子,也照样很动听。 这样的生活对于农家小姑娘们来说,也算是一年忙碌的时光里,一段难得的相对美好的时光。 不过,今年二沟村的这些挖野菜的队伍里,却少了好些高挑一些的身影,都是些毛头小娃娃的样子,鲜少能看见几个年纪大的。 珍娘知道,那些姑娘们都跑去他们家的作坊里面干活去了。 春上他们家米粉作坊的单子,又接了好几笔,如今这米粉的名声也算是打出去了,且不说他们镇上好些吃食铺子里面,都加了这一道美食,就说去年珍娘去省城的时候,也发现,那边的大街小巷里面也有这一类的吃食。 当然,这里面也有关家掌柜的帮忙,给他们拉了好些个生意,所以,如今他们家米粉作坊的每日往外供销的数量,至少也得有五六百斤的样子,由此可见,原来的那个小作坊已经赶不上速度了。 因而,大约十天前的样子,在蒲氏的主张下,他们家的米粉作坊,将原来的规模扩大了一倍。 这规模的扩大肯定不只是面积的增大了,相应的人手方面,也是必须要再添加的,蒲氏依旧还是将这个事交给了玲花她娘。 不过,这一段日子,玲花她娘却因着石头的事情,明显的情绪有些低落,所以,那招人的事儿,倒是让玲花那胆大的丫头给揽了过去。 小姑娘家的挑人,也没什么太大的讲究,肯定是先挑跟她差不多岁数的了,所以,这一回他们家作坊里面,就新进了一批鲜活的少女劳力。 蒲氏知道了这事之后,仔细的打量了一阵那些被招进去干活的人手,好在虽然一个个的年纪不大,但是,也都是些勤快做活的手脚,因而,倒也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玲花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行为好像有些不妥的意思,便跑过来跟珍娘说了一通,“我一开始也没想很多,就是她们一个个的都求到我头上来了,都是些从小村里一处玩耍的伙伴,我也不咋好意思就拒绝了她们。” “再说了,她们一个个的也是挺可怜的,给她们找个营生做做,回到家里也用不着再挨打受气的了。” 珍娘听了她说的那些话,表示很理解,确实,村里的女娃子们地位都比较低,多数都是在家里吃不上饱饭的那种。 让她们到作坊里面去做工,能给家里拿回一份工钱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她们至少可以在作坊里面混上两顿饱肚子。 “珍娘,你也觉着这是一桩功德好事对吧。所以,当初我招人的时候,都是打着你的名讳去招的。”玲花见她没有否定了自己的行为,才又说了,“所以,如今咱们村至少一半的姑娘们,都在心里感念你的好嘞。” 珍娘听了这话,也是汗了,怪不得呢,她咋觉得最近村里那些女孩子们,一个个的都对她亲近了不少。 往前,可能是因着他们家本身,就在村里比较打眼的缘故,珍娘跟村里的人都是那种三分和气,七分疏远的相处模式,整个村子里面,真正跟她走的算近的,也就那么三两个。 一个就是她未来的二嫂子玲花,她们俩是老早就相互看着投缘的那种,所以,已经处了好些年了,再就是老院子那边的小五妞,至于三妞四妞姐妹两,这两年跟她也算是,够得上熟络的关系了。 除此之外,也就只有七叔奶家的那个小孙女,叫红菱的,因为跟着她奶奶来过家里好几次,所以,也跟珍娘渐渐的熟悉了起来,没事的时候,珍娘也会跟她走动走动。 别的村里的那些小姑娘,平常的时候,见到她大多都是垂着一副脑袋瓜,很多连招呼都不怎么打的那种,不过,近来却是改变了这种现象。 珍娘走在路上的时候,就发现,她们一个个的也知道抬起头来跟自己打招呼了,而且个个带笑的那种,原来是因为这一茬啊。 不禁有些发笑...... “二哥,谁来的信啊?是姥爷的?还是咱大哥写的?”珍娘听到她二哥的话音,才睁开眼睛,问了道。 她本来正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听着三妞四妞姐妹几个合奏出来的一只曲子,悠悠扬扬的旋律,听的她都快要睡着了。 “是咱姥爷的,还有从边城过来的一封信,不过上面没写署名,也不知道是不是咱大哥的?”蒋二壮从车上跳下来,拿了书信给她,说道。 好像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镇上的任务,已经不光是要开铺子做营生了,还新添了个活儿,就是专程给家里接信。 尤其最近一个月,好像家里的书信来往越发的频繁了起来,蒋二壮心里不是不疑惑的,要说他姥爷走了吧,但是,到目前为止也就往家里送了一封信而已,那前头那几回呢,也不知道是谁寄过来的。 而且,每回都是他小妹收了信在身上,也没见拿出来跟别人分享共读啥的。 珍娘一听这话,往那两封信上面一扫,心里就知道那封没有署名的信件是谁寄过来的了。 “那封信是谁寄来的啊?”蒋二壮不由得好奇的问了一声,“还是从边城那边过来的?咱家除了大哥在那边,好像也没别的认识的人了啊。” 珍娘有些不自在的,收了那封信到自己的袖子里,面对她二哥好奇的发问,只是随口瞎扯了一句,应付道,“是大嫂的。” 蒋大壮跟陶芬的事情,后面蒲氏已经找了个机会,跟家里头的人都说了,大伙虽然有些意外和惊讶,但是,既然蒲氏已经做了这个主了,那他们也没什么多余的话说。 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陶芬,在他们老蒋家长媳的身份。 让珍娘意外的是,这回她爹竟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引发出什么别的话头来,例如陶芬她娘蒋春草的事儿。 本来按着蒋老二那心软老好人的个性,他要是知道了蒲氏已经接受了陶芬,那必然会帮着蒋春草说说好话啥的,就连蒲氏当初在回来的路上,都一直在思量了这事。 要不怎么会整那一出先斩后奏呢?蒲氏原本就跟珍娘商议好了的,先把蒋春草的事情解决了,再告诉大家陶芬跟蒋大壮的事儿。 免得给蒋老二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毕竟不是谁都跟蒲氏一样,把她们娘俩分成两个完全不搭噶的,不一样的个体的,尤其在一般人眼里看来,要是他们家已经接受了蒋春草的闺女,那就应该理所当然的接受蒋春草。 蒲氏也担心蒋老二这么想,所以,才在刚回来的时候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将蒋春草那娘们给送官了。 至于蒋大壮跟陶芬的事儿,她们也是等着蒲老爷子走了之后,准确的说,是一直到蒋小壮考完了试以后,才宣布出来的。 蒋老二这一次罕见的,竟是一言不发的态度,提都没提起蒋春草这人,这样的情景也是让蒲氏几个大为惊讶。 只有珍娘隐约有几分读懂了她爹的心思了,估计就是上一回蒋老头那一巴掌,将他的满腔亲情都打散了。 好像从那一回开始,她爹就再也没往老院子那边去过,即便是蒋老头让人来喊他,他也默默的听了却没有动静。 珍娘觉着,要是那一巴掌真的能把蒋老二打醒了,那么这一巴掌也算是挨得值了。 “哦。”蒋二壮听了这个回答,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后来兄妹俩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啊,大嫂好像不识字吧。” 庄户人家的儿女,有几个识文断字的啊,像他们家兄妹几个,都脱离了文盲的队伍里面的,已经是很罕见的了,听说就连镇上学堂先生家里的姑娘,也没有读书认字的。 “呃。”珍娘没想到她这呆头鹅一样的二哥,这会子怎么会突然机灵起来了,不过,对上他狐疑的眼神,她还是很快的找到了说词,“对啊,大嫂是不识字,但是,谁又说过,这不识字的人就不能写信了啊?” “她不会写字,难不成还不会画啊!你是不知道,大嫂一个人在边城,白天的时候谁也不认识,无聊的不得了,所以,咱俩才在分别之前说好了的,只要她无聊了就给我写信啥的。” “是吗?”蒋二壮半信半疑的看着自家妹子说道。 “咋不是呢?要么这信封上咋没个署名呢?你想啊,要是大嫂会写字的话,她还不写了啊。”珍娘继续胡扯道。 说到这里,她也是不得不庆幸,某人还真是误打误撞的巧合了,因为他那身份特殊的缘故,所以,才不方便给信上署名啥的,不过,得亏是这样了,不然,珍娘还真不晓得,这会子怎么糊弄过去了。 好不容易把她二哥给敷衍了过去,珍娘赶忙回了自己的屋里,将那封信拿了出来,仔细认真的读了一遍。 跟之前的信一样的,满张纸上流露出来的,都是那份相思的甜蜜,除此之外,夏霆毅还跟她提了,跟突厥人的决战计划已经完成,信上所说,大战将于半个月之后进行。 珍娘算算日子,从他写这封信的那天算起,加上路上送信的日程,那他所说的那个决战,难不成已经打完了? 想到这个,她也不由得心里紧张了起来。 所以,接下来的这几日,珍娘几乎时时都在揪着心的等待中度过,她知道,夏霆毅要是安然无事的话,肯定会有回信过来的。 因此,这几天,每次她二哥回来的时候,珍娘的眼神都会在他的身上停留很久,直到确定他今天没有带信回来,她才会垂下眼皮掩住心里的不安。 虽然某人信上所写,到处都是信心满满的姿态,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偏偏这种情绪,还不能让别人知道,蒲氏见着她有些不对劲的样子,也问过两句,“丫头啊,这两天你是咋的了?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啊?” 珍娘张了张嘴,也没说出来,毕竟她心里牵挂的也不只是夏霆毅一个,还有她大哥呢。 既然是决战,那总不可能蒋大壮不去参与的理儿,因此,珍娘也不敢让蒲氏知道,免得她娘跟着担心受怕的。 “没啥,就是想着我三哥那考试的结果,也差不多该出来了吧,就有些忍不住紧张。”珍娘随口扯了个理由说道,“也不知道他考上了没有。” 一听是这个,蒲氏也忍不住脸上生出几分不自在的神色来,“唉,别说你紧张了,我这两天也光见着焦虑上来了。怪不得人家都不愿送孩子去读书呢,这可不光是费银子的事,还熬心啊。” “这没考试的时候,咱也紧张,这考完了,更紧张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喜来 听到蒲氏这么说着,珍娘也是忍不住纳闷了,“先前我三哥去考的时候,您不是说随便怎么考的吗?还说不拘考出来是个什么成绩,都无所谓的,权当是去体验一把玩玩而已的?” 蒋小壮临去考试前的那两天,全家人都挺紧张的,就连珍娘这样在前世已经历经过大试小试的无数场试的人,这回面对她三哥的童生试上面,也是表现出了空前的紧张感。 尤其是蒋小壮考完了县试,又紧接着去府城考试的那几天,珍娘整个人在家里都表现出了一种焦虑的状态。 这边的童生试与她前世里所了解的那种考试制度,并不完全一致,在大李朝的文人考试制度下,要考童生,一共需要经过两关,一道县试,一道府试,两试一并通过,便可取得秀才的功名了。 而且,县试连考两日,一日三场,考完隔天便放榜公布名次,取名前二十名者,即可当日奔赴府城,由县里专门派人随同这些考生一起,直到三天后参加府城的考试。 珍娘当时知道了这个考试制度的时候,真的是不得不骂一声坑爹啊,这样的考法,压根就没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她甚至都想问问,哪个没脑子的人,才会定出这样的考法来啊。 更让她汗颜的是,蒋小壮在这回县试中的名次,正好取在第一十九名,差一点就没有去参加府试的资格了,所以,珍娘能不焦虑吗? 当然,家里人跟她一样的焦虑的,还有她二哥,她爹那两个,最能具有表现性的就是,那几日家里饭桌上罕见的,不见那爷俩大口吃饭的场面。 大伙都表现出了一种饭不下咽的模样,只有蒲氏该吃吃该喝喝,好像没啥感觉似的。 珍娘当时还赞了她娘一声呢,“真没想到全家人里面,属娘的心理最强大啊。” 却没想到,她娘那种表面的轻松不过也是装出来的罢了,就看这几日,临近府试放榜的日子了,她娘已经接连烧糊了两锅饭了。 “当初那话还不是说给你三哥听的,我也是怕他有思想负担,到时候考场上发挥不好。”蒲氏看着她说道。 又说,“本来赵家那小子临考之前走了,对你三哥就够影响心情的了,咱们要是再给他增点压力啥的,他干脆也甭去考了。” 珍娘听了这话,也没吭声,只轻轻的叹了口气。 谁也没想到,赵石头会做出这样的一番决定来,本来他也是这回参加童生试的一员,可是,就在临考前几天,这家伙竟然跟着蒲老爷子走了,去边城,去军营了。 “珍妞妹子,我谢谢你,是你给我指了一条明路,要不是你那天的话让我幡然醒悟,兴许我这辈子至少接下来的几年里,我都要活在纠结和痛苦当中了。” 珍娘想到赵石头临走之前那天的早晨,站在自家的院子门外,与自己说的那些话,也是心里复杂的很。 她从没想过自己随口说的几句话,就让一个人做出了这么大的决定,珍娘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呢?还是一时冲动下的无知闯荡呢? 但是,她又想到那天赵石头临走之前,那份眼神里的光彩,想到他信誓旦旦的跟自己说,“妹子,你等着,我一定会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回来见你的!” 或许,他真的早就有过这样一份朦胧的想法的吧,只是,一直都没有人去真的帮他明确过自己的这个理想,所以,珍娘也有五分的确定,可能这条路真的是他自己心中所选的路。 毕竟,都是一样的热血少年,赵石头又跟蒋小壮那么的脾气相投,珍娘知道她三哥反正是从小就有那样的梦想的,赵石头应该也有这样的理想吧,所以他才会悄然而走。 甚至走之前连商量,都没跟家里商量一下,赵家人还是在他已经走在路上的时候,从他留下的书信里面才知道这事的。 “唉,也不知道最近赵家婶子咋样了?还跟前一阵似的那样吗?”珍娘随口问道。 赵石头不辞而别的事情,对他娘来说是打击最大的。 虽然她也没做过什么秀才老夫人的美梦,但是,赵家婶子是曾经说过的,等着这一回考试过后,就要给她儿子把亲事张罗起来的。 毕竟赵石头也年纪不算小了,他又是赵家的独子,不比蒋小壮没多少延续后嗣的压力,赵家大叔早两年就想给他儿子定亲说媳妇了,只是,赵石头一直以念书为由拖着,所以就耽搁了下来。 哪想到,这家伙竟然来了这一手,临考前罢考也就算了,还选了那么一条让人担惊受怕的路走,气得他娘当时就倒了下去,一病在床上卧了好几天才能坐起来的。 珍娘想想当时赵石头他娘拉着蒲氏哭诉的那个场景,也是忍不住叹气,原本蒲氏还想找人去把他追回来的。 毕竟,他也没跟着别人出去,就是跟在蒲老爷子的队伍后面走的,所以,真要是追人的话,也不是追不到。 不过,后来被赵家大叔给拦住了,“那小子啥脾气,咱还不知道啊,那倔劲比个牛都不如他。他既然已经有了那个心,就算是现在找人把他捆回来,他也是一样的闹腾,在家里也消停不住。算了,随他去吧!就当我没生这逆子,往后是死是生的,也别跟我说就行!” 他爹话里虽然带了几分气性的意思,但是,说的也不是没有事实,连珍娘都知道,赵石头那脾气拧起来,比起她三哥还要说不通,所以,他爹这么说了,珍娘也就没让蒲氏再去插手。 只是,后来她紧着给她姥爷去了一封信,问了这事,却没想到,蒲老爷子给她的回信里,倒是字里行间的对赵石头那货挺赏识看好的来着。、 而且,她姥爷也知道这小子跟他们家的关系,所以,对他也算是挺照顾的。 珍娘拿着那封信去给玲花读了,她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给赵家人一点放心安慰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那封信起的效果,后来第二天赵家婶子就从床上爬起来,又去作坊里面干活了,只是,她整个人都变得不像从前似的爱说爱笑的了,时时都有种愁云遮面的感觉。 “唉,看着倒是比前一阵稍微好了一些的样子,只不过,毕竟唯一的儿子走了那样的路,这心里的愁啊,肯定是散不去的了。”蒲氏听她这么问道,便开口说道。 “当初,你大哥离家的时候,我那心里的滋味也是甭提了。还好,现如今你大哥也成家了,在那边也有个人照顾着知冷知热的,要不,我这心里也是成天的惦挂着。” “所以,你想啊,石头他娘再咋想得开,那心里的劲儿啊,也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尤其今儿个作坊里面,又有人来问我你三哥考试结果出来没有的事,正好被她听到了,唉,她那眼神里的失落,瞧得我心里都跟着难受。” 蒲氏连连叹了好几口气,说道。 “我咋觉着那些人比我们还心急啊,这就有人开始打听三哥的成绩了?”珍娘不想再谈赵石头的话题了,所以,便扯开了。 府试的结果公布,大概就在考试结束之后七天的样子,算算日子,其实也差不多了,就在这两日吧,不过,那边公布了成绩,还得下送到县里,然后再由县里通知下来。 不过,他们家在府城也是有人的,反正关少裕说了,要是结果出来了,他会第一时间派人来告知的,珍娘算过时间的,估计就在后天吧,不管她三哥考没考上,报信的人都会有的。 “可不是嘛,要不我咋这么心躁呢,本来你三哥考没考好,咱自家人关上门也没啥丢人不丢人的。 只是如今咱家这里里外外的,都是人来问询查探的,就这两天,那作坊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来问了。这要是没考上,那不也是一大箩筐的人知道。到时候还不知道丢人,丢到哪里去了。” 蒲氏有些愁眉苦脸的说道。 “娘,你咋这样想呢。这考童生试,一回两回考不上的多了去了,又不是我三哥一个,有啥好丢人的。”珍娘有些汗颜,她娘竟然有这么大的思想包袱。 话落,就听蒲氏说道,“你说的话也不是没有理儿,只是咱家这情况不一样嘛,别人考不上就是自己家里丢个脸,你三哥考不上,这丢脸可丢大了。而且,你姥爷走之前不是也撂了话了,只等你三哥考出成绩来了,就给他去信的吗?” 珍娘有些语塞了,她娘对于这回考试的期望值这么高,还真是她之前没有想过的,不过,她也知道,蒲氏一直都是个好面子的人,所以,她也能够理解吧。 到了晚上,珍娘也是忍不住去她三哥面前,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番,“三哥,你给我透个底儿,这回童生试,你考完了之后有个几成把握的啊?” 蒋小壮正在看书,听她这么问道,却是没说话。 “咱娘可说了,你这回要是考不上,到时候丢脸丢到不知道哪里去呢?所以,你可得掂量掂量啊,要是没啥把握的话,咱先商量商量个对策出来,要么把你先送到山洞里面避一避。” 反正已经考完了,珍娘也就没啥顾忌的了,便笑着跟他打趣了说道。 “考都考完了,我掂量个啥玩意?反正我是已经尽了全力了,真要是没考上的话,你们也别想着把我送哪个山洞里躲着,直接让我去边城才是最好。”蒋小壮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却是面色一变,看来赵石头走的这事,又给她三哥那份浮动不定的心思添了几分飘意啊。 “你这念头趁早收了吧,真没考上,咱娘也不会让你去那边的。你没瞧见赵家婶子那脸色吗?你要是也来这一出,咱娘就是第二个赵家婶子。你忍心么?”珍娘正色开口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没说真去,还不是顺着你的话,说着玩玩而已。对了,有件事三哥要跟你商量一下。”蒋小壮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什么事?”珍娘看他不像是作假的样子,面色便放松了几分,开口问道。 “这回要是我考过了的话,你跟娘说说,给我请个武功师傅呗。”蒋小壮笑着说道。 珍娘一听这事,也真的是对她三哥相当的无语了,这货还真是跟别人不一样,搁旁人身上,都到这时候了,那不都是惦记着成绩啥的啊,偏他看不见一点担心的,脑子里就惦记这事了。 又听他接着说道,“上回在省城的时候,关公子身边的一个护卫身手挺不错的,我亲眼看见他在大街上单手推倒了一匹惊马嘞。” 蒋小壮真的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那份崇拜的心情,“关公子见我挺赏识他的,还想把人送给我来着。” “那你咋没要呢?”珍娘看着他说道。 “这怎么好要呢?我又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虽然我是真的很赏识那人,不过,这活生生的人,是说送就送的吗?我也看出来了,关公子也挺器重那人的,估计是他贴身保镖之类的。”蒋小壮一脸耍酷的说道。 珍娘点头,她三哥这事处理的还挺对的。 “不过,小妹啊,你也给我请个武功师傅呗。”蒋小壮又一次说了他的请求。 “你放心,就算是我学武功了,也指定不耽误功课。我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每天早上早起一个时辰学武,白天跟夜里还是照样做学问。” 珍娘看着她三哥那样渴求的眼神,也不忍心拒绝了,便点头说考虑考虑,“那也得等你的好信再说吧。要是真考上了,我就跟娘说去。” 话落,就看蒋小壮一脸高兴的神色,“好嘞。” 珍娘瞧他这模样,倒像是挺有把握的来着,其实,事实上蒋小壮也是真有底气的,他考试一回来,就被他先生抓去探底儿去了。 先生已经给了话了,没有十成也有七成的希望的。 事实还真是如此,两天以后,当珍娘吃过中午饭正跟蒲氏收拾碗筷的时候,就听外面一阵唢呐喜奏的声音。 第二百四十七章 欢喜 “没听说村里有谁家,这两天办喜事来着啊?”蒲氏起先压根就没想到那一茬上面去,还朝着她闺女一脸纳闷的说道。 不过,珍娘却是比她娘想的快,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可能,“娘,我觉着是咱家的喜事来了。” “咱家有啥喜事啊?你二哥成亲的日子都还没定呢?”蒲氏随口说道。 只是她的话音才落下,就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响亮的鞭炮声。 这一下,珍娘更是肯定自己心里的猜测,当即就喜上眉梢的朝着外面冲出去,一边朝着蒲氏说道,“娘,我三哥中了!” “啥?真中了?”蒲氏几乎是比珍娘跑的还要快的速度,冲动了院门外。 蒋二壮正在大门口摆着两挂长长的鞭炮放着,那噼里啪啦的响动声,震的珍娘连来报喜的人说的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娘,小三儿考中了,成了秀才了!”蒋二壮看到她们娘两出来,连忙扔了手里的长鞭,过来跟蒲氏大声的说道。 蒲氏有种还在梦里云端飘着的感觉似的,半晌都没说话。 “娘,你是不是高兴傻了啊?”珍娘笑着打趣了道,又说,“娘,赶紧的啊,这门口报喜的人还在等着嘞,赶紧把咱家的银箱开了,拿两串钱出来打赏一下呗。” 珍娘瞅着这伙子来报喜的人,她知道这些人大多来自城里,有的是半道上跟着报喜的队伍一块来的,这些人图的就是主家给几个喜钱的打赏,不然人家也不肯走。 她也听说过,像今儿个这种日子,肯定后面听见风声来报喜的人更多,所以,还是得赶紧打发了他们,珍娘倒不是舍不得那几个银子,而是,她知道接下来家里要应付的,过来登门道喜的人,肯定是络绎不绝的。 蒲氏一听这话,倒是回过神来,赶紧转身往里面跑了,一会儿就拿了好几个大串的银钱出来,只要是出现在院门口的,基本就是人人有份的那种。 “咱娘今儿个是打算要做散财娘子了。”珍娘见这情形,不由得跟她二哥笑着说道。 “娘心里高兴,随她去吧。”蒋二壮也是一脸的喜色。 当然,珍娘觉着那些拿到蒲氏的赏钱的人,那脸上的笑容,似乎比他们还要灿烂。 可不得高兴嘛,就这回蒲氏打赏出去的银钱,少说也得一人五六十个铜板的数呢,有了这样大手笔的喜钱在手,珍娘听到这些人道喜的话语声里,更是一个比一个的响亮。 “三哥呢?他那头得到信了没有?”珍娘一边看着前来道喜的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一边跟蒋二壮说道。 话落,才觉着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他们这边都得到信了,蒋小壮那头肯定比他们知道的还要早。 果然,就听她二哥说道,“小壮比咱知道消息的快,我回来前本来想接他一起回家的,不过,他们学堂里面那会子也正闹着呢。” “这回城里的学堂,一共取了两名秀才。听说学堂也有定例的,每回考中的学生都要宴师请客,拜谢先生和同窗什的。还不知道闹到啥时候呢?” 珍娘听了这话,也没说什么,据说他们镇上的学堂总共就两个班的学生,加起来也就三四十人吧,这么多的人里面也就取中了两个,想想也知道她三哥今儿个会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场面。 “有没有给三哥留点银子啥的?”珍娘突然想到了,问道。 也不知道今儿个是怎么个闹法,蒋小壮身上虽然有些日常的零花钱,但是也没多少,珍娘仔细算算,他那钱袋子里面的铜板,可不够上酒楼宴请啥的。 “给了,是小壮自己问我要的。我回来前,把钱袋子都给他了。”蒋二壮说道。 蒲氏对家里的爷们手头都管的比较紧,当然,这里面的典型就属蒋小壮和蒋老二爷俩,他俩也没什么旁的副业什么的,所以俩人钱财方面当属家里最穷的,身上日常所带的银钱,最多也不会超过两串钱。 不过,蒋二壮不同,他自己管着个铺子,虽然蒲氏对他那进出的账目也会管管,但是到底管的不那么仔细严格,所以,珍娘听他这么说道,便放了心。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前来报喜的人群,蒲氏这才想起来说道,“给你爹送信了没有?” 三月春耕的时节,地里的活多得很,珍娘他们家原本就有个小庄子,前一阵又添了一处大约百十亩的庄子地儿,所以,最近蒋老二就格外的忙碌。 今儿个早上一大早就出门,去那个新买的庄子上了,所以,估计还不知道这喜事呢。 “赶紧的找个人去给你爹报信啊,等会儿村里肯定得来人登门,光咱们这几个,那里应付得开啊。”蒲氏一看蒋二壮那表情,就知道他也忘了这茬,于是,便开口说道。 话音才落,里正并着一大帮子的人,就已经朝着他们家门口走过来了。 “恭喜恭喜啊!这可是咱们村一百多年来头等的一桩大喜事啊!”里正两手抱着团,一个劲的跟蒲氏说着道喜的话。 又有后面跟着一众别的乡亲,上来道喜,“小壮真的是少年英杰啊,这小小的年纪就高中秀才,真的是可喜可贺——” “大壮娘,我老早就瞧出来了,你那额方脸圆的面相,一看就是有大福的人啊!瞅瞅,这一个个的有出息的。” ...... 几乎一个半个下午的时间,珍娘跟蒲氏都是在这种道喜,附带着几分恭维的声音里面度过的。 “诶娘呀,这也忒累人了吧!”蒲氏好不容易等到蒋老二的现身,才得以寻到个脱身的空隙。 珍娘是一早就找了烧水的借口,躲到厨房里面来了。 听到她娘的抱怨,也是忍不住的发笑,“娘,你这就觉着累了?刚刚那会子不是挺兴奋来着。” 她想起蒲氏刚开始听到那些村里人一个个恭维贺喜的话语时,那一张大脸笑的真的是开花了。 “我咋高兴也经不住这么个闹腾哪。”蒲氏有疲倦的说道,“我瞧着这一会儿的工夫,估计咱们村的人都差不多来全乎了。” 又说,“还是你最机灵了,溜得那么快。” 珍娘听了这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她是真的受不住那些个婶子大娘的,一个个的拉着她说话的那个场面。 这时候,又听蒲氏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待会儿我也不进去了,就交给你爹还有你二哥去应付吧。本来这喜庆的气氛,也不该只让咱们享受了,也分你爹一些这样的福分。” “对了,你三哥咋还不回来呢?这考中了的人是他,合着他倒成了最清闲的那个了,也该让他回来好好感受感受,这喜气的劲儿才是。” 珍娘听了她娘这话,不由得看了蒲氏一眼,怎么感觉这味道不太对劲呢?不是喜事一桩的吗?咋瞅着像是啥不好的事情似的,还非要拉了全家人下水,才甘心的那种。 “娘,你那个喜气的劲儿呢?”珍娘有些好笑的问道,“我怎么这会子没从你脸上看出那喜气来了,难不成我三哥中秀才了,你不高兴啊。” 就这么一会的工夫,蒲氏已经抱怨了一大箩筐了,所以,珍娘也就说笑着玩了两句。 蒲氏一听这话,连忙睁大了眼睛,“有吗?我啥时候说我不高兴了?不过,我也确实没想过,中个秀才竟然是这么麻烦的事。” “唉,怪不得那么些人家都不愿送娃去读书呢?这读书的时候费钱费力,考试的时候又紧张担心,等考中了吧又这么麻烦。” 这好像已经是蒲氏第二次发表这种不读书的言论了,珍娘听了也没说话,虽然她娘这话说的有些歪理的成分在。 但是,这年代确实像他们家这样有觉悟的人家真不多,送孩子去读书的简直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尤其是这种山沟沟里的村落里面,十里八乡的也找不到几个读书人,不像她前世那个时候,讲究个普及教育啥的。 珍娘觉着这也不仅是物质方面条件受限的全部原因,好像这些庄户人,骨子里就有那种根深蒂固的想法,觉着自己祖上是种地的,轮到自己这一辈也是种地的,所以,他们的子孙后代也没啥别的出路可想的。 就守着那一亩三分地饿不死就行了,就连蒋老二起先也是这样的想法,要不是珍娘先拿话说动了蒲氏,然后蒲氏做了这个主,送了他们兄弟几个进学堂,压根就没有今儿个这样的光彩。 珍娘抬头看了眼蒲氏那脸上浮在表面的那一二分的不耐烦,她怎么会看不出来,自己老娘那眼角眉梢的溢于言表的喜悦之情呢。 “刚刚我出来的时候,已经听到里正跟你爹说了,要在咱们村子里面,请戏班子来搭个戏台子唱大戏的事了。”蒲氏一边倒了碗水灌下去,一边跟珍娘说道。 “唉,这也是免不了的事儿。谁让我三哥这个秀才,算是二沟村上下一百年里,仅有的头一个呢。”珍娘顺着话头说道。 不过,接下来,他们家可以想象得到的忙碌生活了。 既然要唱大戏,那怎么会少得了请客吃席的场面呢?像这种喜事,肯定也不是摆个十桌八桌的就能了事的,那一准的就是流水席的标准了。 珍娘想想这往后的各种场面的操办,也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不过,跟这样的大喜事相比,那点忙碌也算不得啥了。 大约傍晚前的时候,今日的主角人物蒋小壮终于回来了。 “三哥,你喝酒啦。”珍娘从马车上将他接下来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 他回来的也算是赶巧了,正好这时候家里前来道喜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所以难得进了院子得了个清净。 蒋小壮也不算喝的很醉,至少这会子意识还是清醒的,“嗯,也没喝多少,不过今儿个这样的日子,先生那里总是要敬上几杯的,又有好些同窗过来敬酒,要不是曲先生想法子让我脱了身,我这会子还回不来呢。” 珍娘听他这么说,也知道今儿个他在外面闹腾的也不浅,便没多说什么,就扶着他先回屋去躺了一阵。 只是,他那头才刚刚躺下歇着呢,这边族里的几个长辈就找上门来了。 “大年啊,咱们的秀才公呢?不是说他已经回来了吗?怎么不见人影呢?”七叔公率先开了口说道。 珍娘端了个茶盘进来,她也是真的无奈了,这些人的脚步可真是够快的,蒋小壮才回来没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就能闻着动静又登门来了。 抬头一看,这是他们蒋氏族里有威望的老人儿都过来了,当然,连蒋老头都扎在那人堆子里面呢。 凭良心说,珍娘是真不想看见这人的,不过,今儿个是个高兴的日子,又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她也只能忍着了,免得吵啊闹的,冲了这喜气。 “七叔公,三叔爷,我三哥今儿个在镇上摆了谢师宴,所以饮了点酒,一回来就醉倒了,这会子正睡着呢。”珍娘笑着跟他们解释了说道。 “这样啊,那咱们晚些时候再过来。”七叔公听到这话,便点头说道,“不过,这开祠堂的事情是咱们族里的大事,大年啊,你可以先跟秀才公商量一下。看看他有没有啥说道的,不管啥要求都提出来,咱们都可以商量着办了。” “大年啊,你好样的。咱们蒋氏一族,从祖上八辈起也没找出一个读书人,就你们家偏偏出了一个。这事咋能不告诉祖宗们欢喜欢喜呢!”三叔爷也跟着附和了说道。 蒋老二听了这话,就点头应道,“成,等小壮醒了,我就跟他说这事。” 只是眉眼间也显出几分疲态来,今儿个这一个下午人来客去的就没停过场,蒋老二本来就不是那种能言善道的人,偏偏还坐在那里应付了老半天,所以,早就累的不行了。 族老们估计也是瞧出来了,便一个个很有眼色的走了。 “老二啊,你过来,我跟你有话说。” 只有蒋老头是最没眼色的那一个,竟然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求和 珍娘看了她爹一眼,不跟从前一样,蒋老二坐在那里没有动弹,脸上也是有些木木的夹杂着一些复杂的神情。 “咳咳,老二啊,这回小壮的事真的是,给咱们老蒋家一门都抹了光哪,谁也没想到那孩子有这么大的出息来着。” 蒋老头好像没看见自己儿子这样冷淡的表情似的,就坐在那里自说了自话的讲着。 不过,让珍娘觉着难得的是,这老头子现在也会讲上两句人话了,以前在她的记忆里,这老头子似乎就只会对他们态度蛮横,不讲道理的那种,还没什么时候,像今儿个这样和颜悦色的样子呢。 更让她惊讶的是,蒋老头竟然夸奖蒋老二了。 “当然了,老二啊,还是你能耐哪,会养孩子,要不小壮也不会有如今的出息。” 珍娘不得不承认,当她听到这句几乎接近于奉承的话语的时候,她是真的有一种见鬼的表情的,反正在她有限的印象里,她是没见过她爷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态度。 珍娘不由得看了她爹一眼,看来这回蒋老二这么长时间对老院子那边不闻不问的态度,是真的吓到蒋老头了。 不过,似乎这一会她爹已经有些撑不住了,珍娘眼睛扫过他那攥着衣角的两只手,很显然,蒋老二此刻的内心一定是纠结的。 “爹,娘刚刚说有事要跟你商量的。明儿个村里要搭戏台子,还不知道搭在哪块场地上啥的。你赶紧去跟我娘商量一下,好像等会里正还要来问答复嘞。” 珍娘想了一下,还是开口把她爹给支出去了,免得等会儿架不住蒋老头那攻势,再妥协了啥的。 蒋老二听了这话,刚想答应一声站起来,就被蒋老头抢了话先。 “村里要搭戏台子了?是因为咱家这喜事搭的吧?”蒋老头开口朝着他们问道。 珍娘没搭理他,却又听她爷说道,“这场地有啥好商量的?就搭在咱们家那院子前面。咱家那院子小,外面的空地一大片呢,就在那里搭起个台子来,场地上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这是咱们家的好事,所以,那热闹本来就该聚在咱家门口,总不能给旁人沾了这喜气去吧。” 蒋老头一脸理所当然的开始指手画脚起来,珍娘听着他老人家,一口一个‘咱们’的,心里就觉得无比的别扭。 珍娘刚想开口怼他两句来着,她希望这老爷子不要忘记了一件事,他们已经分家分了这么些年了,哪里来的‘咱们’‘咱家’的说法呢? 不过,珍娘才刚张了个嘴,话音还没吐出口的时候,就听蒋老二开口说道,“爹,这些事我们自己会商量着办的。” 话落,或许是觉着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蒋老二又紧着描补了一句,“你都这么大的年纪了,往后不该操心的那些,就别操心了。” 但是,即便是这样,蒋老头还是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蒋老二的鼻子,骂道,“你说啥呢?老二,你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你的意思是,嫌我这老不死的多管闲事了?” 确实,这大概还是蒋老二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态度,对蒋老头说话了,以前,对那边的老两口,他都是唯命是从,说什么听什么的那种,也难怪蒋老头一下子接受不了。 不过,珍娘却是很欣喜于她爹的这一番改变,这种喜悦甚至能比得过她三哥中了秀才的高兴了。 嘴角忍不住的向上扬起了一个弧度,珍娘在心里感慨,她爹终于开始有了质的改变了。 蒋老二有些无措更有些无奈的表情,站在那里没有作声。 他这副模样,却是极大的鼓舞了蒋老头的士气,就看他接着厉声骂道,“好啊,这真的是翅膀硬了,要飞天了哪。可是,老二啊,你咋就不想想,是谁给你生的这对翅膀,要没有我跟你娘打小给你养到那么大,你能有今天?” “老二啊,做人还是要讲良心的!你这还没咋样呢,就能对我这样,要是哪天你自己真成了那官家老太爷了,岂不是要把我这把老骨头埋坑里去了?你就不怕别人骂你一句狼心狗肺的东西!” 面对着蒋老头丝毫不留情面的指骂,蒋老二起先还有过几分痛苦的表情,不过那神色后来也随着他爹那一声狼心狗肺的骂语,而消失了。 他不禁又想起那天,蒋老头无端的给他的那一个耳光,也正是那一记巴掌,让蒋老二彻底的认识到了蒋老头的蛮横无理,所以,他才彻底的心灰了。 这时候,他爹又是同样的招数来了,蒋老二不自觉的揉了下额角两边的太阳穴,他是真的疲了。 “爹,你究竟想要干啥?” 话落,蒋老头仿似被噎住了的样子,停顿了三秒,然后,瞪着一双老眼,说道,“我想干啥?我能想干啥!” 话音里带着几分火气未散的感觉,珍娘看了她爷一眼,老头子这会子倒像是真的生气的,那脸都涨红了。 确实,蒋老头今儿个原本是带着一片求和的心思来的,要说从前,哪怕是蒋老二分家之后的这几年一路发家致富,过得村里头等的好日子,但是,蒋老头也没觉着这个儿子咋能耐了啥的。 蒋老二打小就老实巴交的,一副死不问求的样子,再加上蒋老头本身就不是那种惯孩子的人,赵氏给他生了四个儿女,好像也就蒋老大这个长子,有得到过他的几分关注。 因而,蒋老二从小长到大,在蒋老头眼里得到的也就是个轻视的态度,没啥份量的那种。 所以,哪怕是珍娘他们一家子发起来了,蒋老头也没改变过对他二儿子的看法和态度啥的。 甚至还整天背后当面的,骂他是个泥人的土性,当不起一点家来,他成天惦记着的,也就那点想头了,就是想从这个儿子手里抠出点银子来花花。 却不想,这个一直让他看不上眼的儿子,今儿个却是让他风光了一把,蒋老头想到那些乡里乡亲的,跑到他屋里去说的那些恭维的话,也是忍不住心胸一阵涌动。 不过,最让他激动的是,那些族里的老人们,以前个个都是逮到他就训话骂人的老东西们,今儿个又是怎样拿着,那种从未有过的肯定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蒋老头想想都觉着激动啊。 他活了这大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有了这样被人高看的时候。 也正是因为这个,蒋老头又开始打起了那个久违的主意,他要把这个二儿子重新拢到身边来,他要跟着沾光享福。 所以,他兴致满满的来了,这还是他罕见的登门的机会呢,从前蒋老头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因故,他很少亲自来自己二儿子家里。 平常有事的时候,也是叫赵氏或者是蒋老大他们过来传个话啥的,一方面,他是有些怵怕蒲氏这个儿媳的,别看蒋老头平常脾气火爆的很,好像逮谁炸谁似的,但是,在他二儿媳面前,他还是知道收敛的。 因为,蒋老头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老二家的是个彪性子,以前住一块的时候,那是还顾着几分脸面,不过,自打分家之后,蒲氏已经跟他撕破脸了,就不会再跟他客气啥了,所以,他也不敢过来。 尤其是之前听老大那死掉的媳妇回去说了,蒲氏是咋么对付她的,蒋老头就更没那个胆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好像在蒋老头心里,他就觉得自己要是主动来登门了,那就是自降了身份了,除非他儿子媳妇啥的,千请万求的来请他,他才能过来。 但是呢,现实情况就是那么的不给面儿,到目前为止,蒋老二也就家里上梁那一回,来请过他一次,不过,也就是去他屋里说了两句,蒋老头当时想着拿拿乔,起先就没答应,哪晓得后来老二连话头都不提了,所以,他也就没机会上门。 今儿个刚开始进来这院子的时候,蒋老头内心也是震惊的,他总听旁人说老二如今这日子怎么怎么发起来了,这院子盖得咋咋气派啥的,他也没真心当过一回事。 毕竟,蒋老二每回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也就是那朴实无华的模样,只除了身上的衣服料子稍微平滑了一点,好像也没啥的,而且多数时候,蒋老头看到的二儿子,还是那样裤腿上沾着泥巴的一副庄稼汉的模样。 还有,老二那媳妇,老二家那几个小子,也没见穿的有多好,通身不是青就是灰的,跟从前瞧不出什么不一样的来着,也就是他们那小丫头片子,一天比一天的穿的好,连金首饰银镯子的都戴上了。 但是,蒋老头也只以为,他们两口子惯孩子,毕竟蒲氏从前就把她那死丫头当个宝贝一样的,这有点钱了,花在那丫头身上,也没啥奇怪的。 所以,在蒋老头心里,还真没如何切切实实的,感觉到蒋老二发达了,直到今日,他亲身走进了这个院子,看着这院里宽敞的石砖铺面的地儿,院里红红绿绿的花儿树儿的,还专门划了一块地来整这些玩意,就跟那花园子似的。 抬头一看,那青砖大瓦的一座座屋子,还有那红漆雕木的房梁,木格子的雕花窗子,以及这屋里所有的桌椅摆设。 这些才是看呆了蒋老头的一双老眼,他年轻的时候去过邻村的一个地主家里做过短工,那会子他就觉着地主家的屋子已经是气派够够的了,可是,如今跟老二这院子相比,蒋老头又觉着地主家住的地儿,也不过如此吧。 所以,他才真正意识到他的二儿子发了,心里不由得闪过一阵狂喜的澎湃,不过,激动过后,又化成满满的忿忿。 原来老二真的闷声发了大财了,可是,他都发成这个样子了,却没让他这个当亲爹的沾到啥光。 蒋老头想想以前,还觉着能从他二儿子手上抠出一两二两的银子来,心中甚为窃喜的呢,这会子却是觉得,老二那小子是把他们老两口当叫花子的打发呢。 想到这个,蒋老头恨不得把蒋老二揪过来锤上一顿,不过,他很快又冷静下来,找到了一点的理智。 他知道自打那回当着众人的面,一时愤怒之下,打了老二那一巴掌之后,老二就不怎么往他们那边去了。 哪怕是后来蒋老头有心修复一下那个关系,叫了赵氏过来说和,也没见什么成效。 所以,蒋老头知道,如今也不是那耍硬的时候了,要想把老二的财富拢到自己的手里,还得想法子笼络一下老二这小子。 “老二啊,爹知道你还记恨上回那一巴掌呢,不过,父子之间哪有啥隔夜的仇啊。爹那天也是被那针扎的脑子糊了,也没看清眼前站的是你,所以才下了手。” 难得的,蒋老头第一次对着他二儿子有了服软的态度,甚至这言语间还有些主动承认错误的感觉。 珍娘看着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只觉得心里一阵厌烦,同时也不由得紧张了几分,这老爷子突然间换了个攻势,就她爹蒋老二那心软的德行,能挡得住吗?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就听蒋老二面无表情的说道,“爹,我不恨你。你是当老子的,就算是打我一百个耳光,我也没啥怨言不怨言的。” 这是蒋老二心里的实话,他真正在意的从来不是那个耳光,而是,蒋老头究竟拿他当个什么的问题。 “你不恨我就成。”蒋老头听他这么说了,倒是面上放松了几分。 只有珍娘,看了她爹一眼,她倒是从蒋老二那语气和神色里,听出了他的心灰意冷。 所以,珍娘见这模样也就放心了,想必她爹应该不会被蒋老头再左右了。 “老二啊,既然你都已经说不恨我不怨我了,那咱爷俩往后是不是就啥都能敞开来说了——”蒋老头继续说道。 “爹,你想要啥就说,用不着跟我这弯弯绕绕的,你说的累,我也听得费心。”蒋老二却没一直听下去,而是叹了口气说道,“要是你说的合理的,我肯定答应就是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怂恿 其实,蒋老二这两句话说的,已经是很给彼此面子了,假若蒋老头见好就收的话,就该知足了。 可是,他是那种性子的人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老二,你个瘪犊子的玩意!我是你爹,你用啥语气跟我说话呢?”蒋老头几乎是立刻就听明白了他二儿子这话里的意思。 他气得有些要瞪鱼眼珠子的架势了,不只是因为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就是打算用来维系他们父子之间感情的话,压根就没讲得出来就被打断了,更重要的还是,蒋老二对他的这份态度。 敷衍,这是妥妥的大大的敷衍啊! “你就这么不耐烦听我这糟老头子讲话了?”蒋老头开始气急败坏的骂了起来,“你当我是那二傻子哪,就这么两句话就能把我给打发了?” “老二啊,你这么白眼狼,就不怕被雷劈吗?” “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了,养出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 珍娘坐在那里听着他爷一句接了一句的骂人的话,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着这样的场面,以前蒋老头虽然也是暴躁的,但是他通常都是发发脾气而已,还从没像现在这样,一声声的控诉的说出这么多的话来呢。 从这一点也足以证明,蒋老头是个精明的,他知道到了今时今日,尤其是蒋老二再不是那样对他从前的情分上了,他要是再拿出以前的那种手段来,估计是行不通了。 所以,他换了个方式,就看现在无论他骂得有多狠,蒋老头那脚底下的步子,还是没有动弹半分。 他的心思不就已经很明显了吗? 可是,很可惜的是,他今儿个这样的手段,对蒋老二也没起到什么效用。 珍娘就看她爹一脸木然的站在那里,他也没吭声,也不去辩驳,只是默默的听着蒋老头的指责和谩骂,直到他骂累了,停下来的时候,才以一种平和的语气,说道,“天色也不早了,爹,你再不回去的话,待会儿娘估计就要叫人来喊你吃饭了。” “你!”蒋老头这会子是真的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怎么会想到自己骂了这么多的话,也没把蒋老二给骂醒了,骂觉悟了,反而竟然还这样对他下起了逐客令来。 这种事实,真的很让他接受不了,因此,蒋老头一脸愤怒之余,更生出了许多的不可思议的惊讶。 蒋老二可能也觉着自己刚刚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了,尤其是他觑到蒋老头脸上那几分受伤的表情,眼里终究生出了一些不忍心来。 就听他平缓了语气说道,“要不您今儿个晚上就留这里吃饭,我让二壮去那边跟娘他们知会一声也行。” 可是,他这样的一片好心,蒋老头压根就不领情,“老二,我把你养了这么些年,又给你成家立业,难道就是图你这一顿饭?” 蒋老二一脸无奈的看着他爹,在那里上蹿下跳的样子,他本来就不是个善于言词的人,再加上今日真的是应付的有些累了,所以,这会子连话都不想说了。 “我今儿个过来是跟你商量正事的,不是图你那一顿饭的!”蒋老头好像察觉到蒋老二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了,又作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来。 “我知道你日子过得富了,顿顿饭都是大鱼大肉的吃的嘴里淌油。但是你爹也不是那眼皮子浅的人,来你这儿就是来混吃混喝了咋的。我过来就是跟你商量商量小壮的事儿。” 本来对于蒋老二刚刚提出的留他吃饭的要求,蒋老头内心是很想答应的,可是,他又觉着自己不能那么见识浅了,被这点东西就给打发了啥的。 俗话不是说了吗?吃人嘴短,蒋老头来之前可是心里头装着远大的目标和理想来的,因此,他能被这么对付了吗? 再说了,他再想想老二那媳妇蒲氏,那娘们可不是啥好惹的,从分了家之后就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还有眼前这小丫头片子,跟她娘一样的德行,从进门开始就不住的拿着眼珠子翻他,他要真留下来吃饭,那还叫吃饭吗?干脆就叫吃气算了。 所以,蒋老头很不舍的拒绝了老二的邀请,而且,又将话头拉回了主题。 “爷,你老说商量事商量事儿的,究竟我三哥有啥事要跟您商量的啊?可真的是稀奇了,他都长这么大了,也没见你以前咋关心过他来着。”珍娘实在是不想跟他在这里磨叽了,便开口说道。 她哪里不知道,蒋老头是想拿蒋小壮中秀才这件事,当个引子开始涉足他们家的事了。 这一点,想必蒋老二也清楚,只是,他这人本来就心软面软,也不想把话说的太过了。 可是,珍娘却不想对他那么客气,从前到现在,也没见你来过问过她三哥的啥事,现在这是见人有出息了,就要来找事来了? 这天底下真有那么多的便宜,平白的就来给你占的吗? 当然,珍娘这么做,也不仅是因为看不惯蒋老头这人的做派,更多的,还有为她三哥出一口气的感觉。 蒋老头这人生性的自私又凉薄,是他们家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撇开她们这些孙女辈的不说,就拿蒋大壮兄弟几个,他们身为蒋家的男丁,却也没有得到过蒋老头的另眼看待啥的。 反正,在她爷的概念里压根就不存在什么天伦之乐,祖孙温情啥的,以前在老院子住着的时候,蒋老头对几个孙子做的最多的就是,确保他们没有被饿死了。 至于那什么关心啊祖孙情意啊啥的,压根就是不存在的事,珍娘记得以前,蒋小壮就老跟她吐槽,她爷是咋抠抠搜搜的,连别人送的一点糕饼点心什么的,他老人家也都是统统收起来,高高的挂到房梁顶上去。 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跟别人家那些老人儿一样的,拿出来分给孩子们吃了啥的。 而且,蒋小壮印象很深的一件事,就是以前他爷有一次把花生米藏起来的时候,曾经不小心掉落了一颗在地上,他那时候年纪小也犯馋,就捡起来吃了。 然后,被他爷发现了之后,据说当场就拿了那拴门的门杠子,往他身上砸了下去,当时蒋小壮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差点就被他爷给一棍子打死了。 珍娘当时听到蒲氏说这事的时候,简直是一脸惊悚的表情,她真的是没法想象,一个做老人儿的,竟然能无情到这样的地步。 但是,当她后来跟着他们一起见证了蒋老头的冷血之后,珍娘也就释然了,不觉着有啥好奇怪的了。 所以,她能冷眼旁观的看着,这样一个自私冷漠的老人,跑到他们家里来打起算盘吗? “大人说话有你小孩插嘴的份吗?老二啊,不是爹说你,你也不能啥事都由着你那个婆娘来,就说这丫头的事,一个赔钱货,早晚都要泼出去的玩意,值得你们这么惯着她吗?”蒋老头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 “以前跟我们住的时候还好,好歹还有点规矩啊啥的。你瞅瞅现在,成啥体统了!就这样下去,早晚也是给别人家教出个祸害来!到时候有的你俩头疼后悔的时候去!” 蒋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拿着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恶狠狠的瞪着珍娘。 “呵,我啥样也轮不着你管!”珍娘明显的感受到她爷对她的那份敌视的态度了,不过,她一点也无所谓。 不是有句话这么说来着吗?讨厌都是相互的!既然她都不喜欢这老头子了,珍娘也没指望她爷能喜欢她。 “我啥样都是我爹娘养的,也没吃你一口白食,用你一个铜板的银子,所以,你也管不着我。” 珍娘看着蒋老头气得想要打她的那个样子,却是一点也不害怕,而是越发的加重了语气说道。 她就是想要打破了这老头子的计划,激怒他,惹火他,看他还怎样来继续着那份感情的攻势。 “老二,你还杵在那里不动手啊!这丫头片子再不管的话,是要上天啊!这小小年纪的,嘴巴子就这么利,眼中无人啊!” 蒋老头扬起了一只手,不过他抖了抖,还是犹豫了一下,没有打下来。 他这点理智还是有的,要是今儿个他真把这丫头打了,那老二媳妇那里,那一关就不好过。 不过,蒋老头还是咽不下那口气的,一个劲的撺掇着蒋老二动手打人。 “爹,你别闹了成不!”蒋老二真的是一脸的头疼状,他看着蒋老头满眼疲惫的说道,“爹,你回去吧。等会儿天黑了,路也不好走,别磕着摔着了,到时候娘也不放心。” 他是真的有些无奈的,蒋老二无法理解,他爹身为一个老人,一个长辈,也能在这里跟个小孩较劲的场面。 而且,他心里也不是不清楚,珍娘虽然话说的有些赤裸不留面子,但是,却也没有编造胡说的成分,蒋老二也知道,他爹作出这副样子来,除了生气之外,更多的还是心虚罢了。 刚刚他透过窗户也看到,蒲氏已经在往这屋里走过来了,蒋老二也不得不赶紧将他爹给打发了,不然,让他媳妇站在这里的话,就不是他这样好脾气的不吭声的样子了。 蒋老二也不想应付那样头疼的场面,所以,他想让蒋老头赶紧离开,免得到时候大家面子上更难堪了。 不过,他爹一点也不理解他的这份苦心,还在那里不依不饶的说道,“你大姐她们小时候从来就不敢这么跟我说话,谁不是服服帖帖的那种。就连你大哥那屋里那几个丫头,也不像她这么没规没矩的!不拘是哪个,给个眼神过去,她们连话都不敢讲一句。 那样的丫头嫁出去,才不会给你找事!老二,爹跟你讲啊,你这丫头,要是再不教训教训她的话,往后有的是你的苦头吃。” 珍娘真的是听着这些话很是不顺耳的那种,当即不客气的回道,“是吗?我那两个姑姑,就是在爷您的英明教导之下,过了那样‘幸福’的生活啊!” “尤其是我那小姑,确实被您教的好啊!完美的传承了您老人家的自私的精神,在婆家兴风作浪的不说,还跑到娘家来算计亲人,最后,愣是得了那么一个不同寻常的下场。” 珍娘后来听五妞说过,蒋春草原本是没有那么大的底气来闹的,好像就是蒋老头与她说的,“你要是有啥想头的,就赶紧的做,假若等到老二家的回来以后,你再有啥念头,都是没啥指望的。” 所以,蒋春草才有了那么大的底气过来跟蒋老二闹腾,而且,听说,就那个拉着老两口来撑场面的招数,也是蒋老头想出来的。 这样算来的话,蒋春草得个那样的结局,这里面也不是没有蒋老头的责任的,要没有他的助纣为虐,兴许也不会闹到最后那样的结局。 “爷您知道不,我小姑那案子已经判了,不光是掌掴之刑三十下,还有三年的监禁牢狱生涯。” 蒋春草做下的那些事,也绝不是这样的结果就能了之的,不说别的,就光冲着她散播谣言,侮辱朝廷命官这一条,都足以给她定了死罪的。 不过,珍娘和蒲氏也不想做的太绝了,至少这关乎人命的名头,她们都不想担,所以,才让蒲老爷子给县令老爷递了话,然后县令大人斟酌之后给了这样的结果。 刑罚算不得很重,但是对一个女人来说,尤其是这种时代的女人,她出来以后也没什么路可走了。 珍娘已经听说,蒋春草那婆家人在案子还没定罪之前,就托了人,给身在牢里的蒋春草递了休书进去了。 这样说来,等到她服完刑罚出来以后,她未来的命运也就是那样了。 珍娘不知道蒋老头听说这些之后,内心会不会有一点点的自我谴责。 不管怎么说,蒋春草是他的亲生闺女,而且,又是在他的怂恿之下,才有了这样一番的下场的。 不过,珍娘并没有从她爷的脸上,找到一点内疚或是担忧什么的...... 第二百五十章 路数 夜色降下在整个院子里弥漫开来,蒲氏今儿个难得的专门做了一桌子丰盛的席面,打算犒劳犒劳今儿个的主角的,不过,等到菜都齐了的时候,蒋小壮却还没有醒来。 “算了,咱不等他了,先吃吧。”蒲氏看了大伙一眼,一家子人都坐在这儿等着呢。 珍娘听了这话,却说道,“还是等等吧,毕竟这也是咱家难得的喜事,别的安排没有,咱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话落,又站起来去捧了两个点心的攒盒过来,“爹,娘,二哥,你们要是饿了的话,就先拿点点心吃了垫垫呗。” 不管怎么说,今儿个这日子也是蒋小壮的好日子,要是不等他就开席的话,就没什么意义了。 而且,过了今天,明天开始大伙又得忙一阵了,估计想一家人清清静静的坐在一起吃个饭都难。 大半个时辰前,才把蒋老头打发走了以后,里正就过来了,说是明儿个一大早他就亲自去镇上约戏班子,所以,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蒋老二他们去张罗着。 “爹,娘,你们定好了那戏台子搭在哪块了吗?” 正好这时候蒋小壮也没醒,他们坐在这里也没事,珍娘便拿这事出来跟大家说说,本来这事是应该跟她三哥商量的,不过就珍娘了解,她三哥那懒怠的性子,即便是问了他,他也懒得拿主意的那种,还是他们商量着办算了。 “按理说,该搭在咱家这院门口才是。”蒲氏拿了一块玫瑰花糕,一口就咬了大半,然后说道。 他们家这院子门口的地儿敞亮,而且,这按照常理来论的话,这种面上有光的事,自然是拢在自家门前才更显得光彩了。 不过,她这话里的语气并没有肯定,随后又接着看着珍娘说道,“不过,娘知道你喜欢清静,不爱这种折腾,所以,还是另外找个地儿去闹腾吧。” 搭戏台子是整个村子的热闹,而且这回里正已经说了,至少要连唱五天的大戏,所以,估摸着这十里八乡的人,也会赶过来凑热闹,到时候那场面,已经不光是用热闹来形容的了吧。 蒲氏知道她闺女平常是个爱清净的主,要是把戏台子搭在自家门口,她肯定心里不愿意的,所以,压根就不做考虑了。 “谢谢娘。”珍娘听到蒲氏这么为自己考虑,便甜甜的朝着她娘笑了笑,又看蒲氏手里那玫瑰糕快吃完了,便重新捡了一个肉松酥饼拿给她。 “那咱这戏台子搭哪块儿?”蒋二壮见这情形问道,“总不能咱家的喜事,回头倒是把热闹赶到别人家门口去吧。” 真要是有这想法,村里人估计也没谁不乐意的,或许还要争这份热闹呢,不过,那也不像话啊。 “我看村口那大槐树底下,不是有一片空地,搭个戏台子应该也够了。那地儿也不属于谁家门口,也占不着谁的名义,咱跟里正说一声,应该能成。”蒲氏言语道。 不过,她这提议一下子就被蒋老二给否定了,“不成,那地儿忒小,搭戏台子可以,但是,要是这十里八乡的人赶过来,连站的地儿估摸着都不够的。” 珍娘听了点头,那片地确实不够宽敞,不大合适。 这样一来,倒是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地方来,蒋二壮突然开口说道,“难不成真如了我爷的心愿,把戏台子搭老院子那边。” 他的性子有几分随了蒋老二的,没有蒋小壮和珍娘他们那么大的气性,而且,蒋二壮平常都在镇上守着铺子,整天忙忙叨叨的,也不怎么掺和进,他们跟老院子那边的恩怨啥的。 更加不如珍娘他们那样的了解,蒋老头那伙人的本性什的,再说,蒋大壮那事也过去那么久了,原本心里攒的怨气啥的也消的差不多了,所以,他对那头的人,好像也没那么大的成见了。 因而,便顺嘴随便出了主意,说了这么一句。 “瞎说啥玩意呢!”蒲氏一巴掌拍到他的大脑门上,说道。 蒋二壮一下子疼的捂住了脑袋壳,“娘,我就随口说说,你干啥那么下死劲的。” 从小到大蒲氏虽然看上去很彪的那种,但是也没怎么动手打过他们兄弟几个,也就蒋小壮被揍过两回吧,所以,这突然的挨了打,蒋二壮还一脸委屈的样子。 “你说我为啥打你,这么大个人,连媳妇都有了,咋脑子还半点都不长记性呢。”蒲氏瞪了他一眼,说道,“都说了咱家的喜事,不能搁到别人家那里去办,这点规矩你不懂啊!” “既然你那么稀罕你爷那院子,那下回你成亲的时候,就搁那里办吧。” 话落,蒋二壮赶紧讨饶,“娘,我错了,错了成不!” 一边说着,蒋二壮心里一边生出一百二十个叹来,唉,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就那么随口一秃噜的话,换来的竟然是自己老娘这么大的反应。 珍娘在一边看着她二哥被蒲氏训了的场面,却没有上去帮他解围。 她也觉着该给他长长记性才行,别才唤醒了一个蒋老二,又掉进去一个蒋二壮。 今儿个面对蒋老头的登门,蒋老二表现的还是很令人意外的,一直到最后她爷也没有讨到半点好处,就那么灰头土脸的走了。 当然,珍娘也没有忽视她爷临走前,对她爹又高高扬起的那个巴掌,因为蒋老二迟迟不肯听他的话,过来教训珍娘,所以,蒋老头气急之下,又想打人来着。 不过,那一巴掌最后也没落下来,珍娘清楚的看到蒋老头那一刻眼神里的纠结,她压根都不用去想,就知道她爷的心理挣扎,假使没有这眼前的富贵和光彩在上面照着,他怎么可能会犹豫呢? 包括他临走之前,不仅没有下得来手,还面皮子僵硬的试图跟蒋老二重新缓和了气氛,言道,“老二啊,爹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爹相信你会想明白的。咱都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哪怕是平常有点磕磕绊绊的,但是,在这种大事上面,爹相信你会知道怎么做的......” 要不是蒲氏那会子已经走进屋里的话,她爷估计还不知道要唱多久的戏呢。 虽然,后面蒋老头被成功的打发走了,但是,他今儿个这样异常的各种表现,却是给珍娘敲了个大大的警钟。 从前的蒋老头虽然暴怒无常又自私无情的,但是,他心里装的也就是那点小算计,无非就是想从别人身上去找点小便宜啥的占占,今天的蒋老头,那眼睛里暴露出来的贪婪和野心,却是空前没有的。 而且,他明显的也学乖了,懂得不能一味的来硬的手段,今儿个他那样打出来的感情牌,虽然最后没有得逞,但是珍娘好几次从她爹的脸上看出了动摇和不忍的态度。 因而,珍娘也不一定就能保证,要是蒋老头一再的这样继续走着温情攻势的路子,蒋老二能不能一直扛得住。 当然,让她更忧心的是,家里别人的态度,因为除了蒋小壮之外,她其余那两个哥哥,性格上都是随了蒋老二的。 蒋大壮如今不在家,倒是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她这个二哥,还是值得担心一下的,蒋二壮也有些随了她爹的耳根子软,这样的性格,要是碰上硬手段,倒是不用怎么担心。 就怕别人来点软的,那就招架不住了。 让蒲氏给他提提醒也不是啥坏事,免得她二哥走了她爹的老路。 即便是这样,珍娘也决定今儿个要跟蒲氏好好说说,他们得商量出一个策略来,毕竟改变了路数的蒋老头,肯定是比以前难对付多了。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今儿个晚上珍娘就把蒲氏拉到她屋里来睡了,娘俩躺在炕上就这个问题商讨了一阵。 蒋小壮今儿个可能是真的闹累了,一直睡到辛时都没有起来,蒲氏后来想想也就没叫他,至于珍娘他们晚上也没去动那一桌子的菜,他们等待的时间都在那里拿点心给塞饱了。 所以,也不饿,大伙干脆洗洗漱漱的就上炕睡觉了。 “我看我爷现在手段比以前高明多了,今儿个我那么激怒他,他最后也忍下来了。就他那样的暴躁脾气,这还真是我想不到的。” 珍娘脱了衣裳躺在炕上的时候,就忍不住有些担忧忡忡的跟她娘说道。 因为蒋老二这会子也不在,所以娘俩说话也不用顾忌什么。 “有啥想到想不到的,不是有句话说的吗,财帛动人心啊!你爷那人从前光会发脾气,那是因为他没啥好算计的,现如今真切的看到咱们这边的风光了,又心里明白你爹上回被他伤透了,他要是再不软着点,怎么来算计咱们这边的东西。”蒲氏面露着深沉的说道。 这些珍娘也看出来了,“我看我爹今儿个都被动摇了好几次了,不过,他最后能稳住了,也是我没想到的。” “但是,我瞅着我爷临走前,那眼里不甘心的样子,他肯定没这么容易罢休,接下来还不知道咋折腾呢?” 珍娘说到这个,就忍不住叹了好几口气,她倒是不怕蒋老头折腾,就怕蒋老二或是家里别的谁,搁不住他那么折腾,到时候又惹出啥气来,弄得家里不得安宁的。 果然,第二天早上天才亮的时候,她爷就找上门来了,还带着赵氏一块来的。 “老二啊,吃早饭啊。” 因为前一天夜里大家没怎么正经吃饭,尤其是蒋小壮空着肚子睡了一个晚上,所以老早就饿醒了,天蒙蒙亮的时候,这家伙一个人偷摸的跑到厨房去寻摸吃的。 然后,大伙听着动静,也就被他闹了起来。 所以,今儿个他们家早饭的时间也比往常早了一个时辰的样子,蒋老头跟赵氏过来的时候,正赶上珍娘和蒲氏端着早饭摆桌上。 赵氏还好,从进来这院里开始,也没怎么说话,就跟在蒋老头身后站着,面上也有些不太自在的神色,看着倒像是被蒋老头拉过来的样子。 不过,她能做出这副姿态来,也不奇怪,毕竟跟蒋老头相比,赵氏的脸皮还没修炼到那么厚。 却是,蒋老头一进来之后,那眼神就转溜个不停,往那饭桌上瞄了好几眼,尤其是眼神看向那冒着油滋啦的,刚出锅的冒着香气的锅贴上的时候,更是狠狠的吞了几口唾沫。 不过,他却没有张嘴讨要,而是作出一副从未有过的可怜相,对着蒋老二说道,“你们先吃着,爹跟你娘去外头等着。等你们吃完了,爹再跟你说事。” 珍娘看着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真的是胸口一下子就堵了起来,唉,这大清早的,就开始了。 她爷故意作出这副样子来,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不晓得咋认为,这老人儿是个怎么知趣忍让的性子呢。 时至今日,珍娘也是真正的见识了她爷那副会装的本事了! “爹,娘,你们——”蒋老二也是一脸的复杂,看了蒲氏他们一眼,又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二老还没吃饭呢吧,过来坐下一道吃几口吧。” 话落,蒲氏倒也没说什么,她再怎么心里膈应,总也不能连这两个老人的一顿饭都容不下吧,更何况,昨儿个晚上她们娘两商量了小半宿的,也一致认识到了一点,在如今这种局势下,他们一家人更加要齐心协力,共同一心了。 所以,蒋老二这么说了,她就叫珍娘去厨房多拿了俩副碗筷过来。 珍娘也没说什么,为这点小事来为难蒋老二还不至于,所以,珍娘也就痛快的去了,只是等她拿着碗筷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爷正一脸殷勤的看着她三哥。 “小壮啊,爷老早就瞧出来,你这孩子跟别人不一样,可不就有大出息了吗?” 蒋小壮面无表情的听着蒋老头在那里说话,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有在看到珍娘进来的时候,才开口说道,“小妹,你咋那么慢啊,我都快要饿死了。” 平常他们家也没有一定要等到人齐了才开饭的定例,但是今儿个有蒋老头两口子在,毕竟是个老人,所以,只能等着。 不过,他这话里也没啥埋怨的意思,却是让蒋老头一下子接了话头,朝着珍娘数落道,“磨磨唧唧的干啥呢,还不赶紧的。” “你三哥那是读书的人,咋经得起饿呢?把他饿坏了,谁来负责。”蒋老头一脸严肃的表情喝道。 转过脸去,却又是换了个脸色,对蒋小壮温和的,甚至有些讨好的说道,“小壮,天天儿的念书辛苦吧,我早就听说这读书人苦,起早贪黑的用的都是脑力活。” “老二啊,往后每天给小壮搞点鸡汤喝喝,那玩意补脑子。我看小壮最近咋瘦了呢,你俩也别成天光顾着那没啥用的人,还是多花点心思在他们哥儿几个身上才是正理!” 蒋老头这话明显就是针对着珍娘来说的,只是他这样踩一个捧一个的把戏,却是没一个人回应他的。 “咚。”到了这时候,珍娘才不会选择忍气吞声的呢,直接把碗往那桌上一扔。 这动作却是又引来蒋老头一记白眼,“啥玩意啊!谁教你的这规矩了,当着人的面就这么扔碗,你是瞧我不顺眼呢,还是成心要糟践东西呢!” 珍娘撇着嘴冷笑了一声,“我在我自己家的饭桌上扔碗,我乐意,咋的了!待会儿我还要来砸锅呢,我爹娘都没管我,别人更没资格来说啥。” “你——”蒋老头气得瞪直了眼睛。 第二百五十一章 早饭 “我怎么了?以前总听人说,立身正方能对人言。要是自己为人做事都经不住指正的话,何以有那脸面来对别人说三道四呢。”珍娘看着已经发怒的蒋老头,故意这么说道。 现如今,这老两口既然已经换了路数,那他们也不比从前好对付了,所以,珍娘只能采取这样的方式,来破解蒋老头他们一心妄想的,想要重新架起跟他们之间那条亲情的路子。 而且,这事也只能交给珍娘来做,毕竟他们家也只有她是最合适的人选,蒲氏和蒋老二背负着一定的孝道的压力,还有蒋二壮哥儿几个,他们身为家族的男丁,也得顾着点舆论的走势啥的。 只有珍娘,她反正是个姑娘家,严格来说都算不得是真正的蒋家人,所以她也无需在意会被扣上那个孝义的帽子啥的,更不用担心家族名声的考虑。 当然,珍娘本身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只是以前蒋老头虽然也混,但是却没有这样主动送上门来找事,所以,她也就不稀得去做那么多的计较。 这会子,看着她爷那气得发胀的老脸,珍娘心里却是一阵的畅意和舒服。 突然就听啪的一声,蒋老头在桌上气得在桌上甩了筷子,“反了反了!你个死丫头牙尖嘴利的,这是成心要气死我啊!看我不教训你!” 一边说着,一边就撇过头去满屋子眼神扫着,想要找个家伙来教训珍娘。 “我说啥就要气死你了,爷。我不过就是随口说了句话而已,您老要是非要往自己身上套去,那也是你自己有自知之明。”珍娘瞧着她爷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嘴角却是不由得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闹呗,最好是闹到把你自己那张刚刚戴上去的面具给掉下来了,那才是最完美的。 蒋老头这会子是真的压不住火气的,他活了大半辈子了,也没被哪个小辈的这么下脸过,再加上之前跟珍娘还有那些旧账没算,本来就攒了一肚子的火,恨不得一棍子打死她才解气。 “爷,做啥一大清早的就那么大的火气,人家大夫都说了,这上了岁数的人忌发火,我咋瞅着你老人家最近肝火又旺盛的厉害啊。要不要叫我二哥回头去镇上给你抓两副去火茶回来熬着喝喝。” 珍娘眼看着她爷转悠了半晌,也没找到个趁手的家伙事出来,难不成这戏码唱到一半就不唱了? 突然说道,“二哥,把那碗递给我,这会子时辰也不早了,赶紧吃饭吧,去火茶这会子是没有了,就来点清粥喝了下下火气得了。” 她知道蒋老头有那拿东西砸人的习惯,从以前他们住在老院子的时候就有,珍娘之前也被他砸过茶杯那些,所以,便故意提醒了他说道。 果然,话音刚落,珍娘就见她爷气呼呼的拿起一个大海碗,往她这边砸过来。 “小心!”蒋小壮离珍娘比较近,所以赶紧站起来拿胳膊替她挡了一道。 砰的一声,那碗就飞到地上去碎了一地。 大伙看着这场面,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尤其是蒋老二,那脸上也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烦躁感,一大早上的就不得清静。 甚至还有些许的悔意产生,或许刚刚就不该开口让老两口坐在这里吃饭的,明明就知道他爹那脾气暴躁的,他就应该分出点早饭来,陪着他们到别处去吃也成啊。 只有,蒋老头犹嫌闹腾的不够,还又想从桌上再顺起一个碗来,接着扔过来,却被赵氏一下子拽住了胳膊袖子。 所以,立刻,蒋老头就在赵氏的眼神示意下,脑子又清明了起来,他很快的就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了什么,眼里生出几分后悔之外,也是忍不住恨恨的投了几记刀子一样的眼神到珍娘的身上。 “大年爹,你也真是的,想喝粥就说一声,我来给你盛。明明知道自己这两天,那手脚不咋好使唤,还非要逞能干啥。” 就在一桌子诡异的气氛下,赵氏突然开口说道。 蒲氏板着个脸色看了老两口一眼,对于她这个婆婆随口扯出来的瞎话,她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沉着声音说了一句,“吃饭吧。” 随后,也有些嗔怪的眼神看了珍娘一眼,这丫头闹归闹,怎么能拿自己的安全去开玩笑呢。 珍娘这一会倒是没注意到她娘的眼神,她只是盯着赵氏看了好一会儿,果然,她这个奶奶就不是表面那样软和面实的,从某种方面来说,她甚至比蒋老头还要精明,心眼子转得更快。 刚刚要不是她的阻拦,或许蒋老头早就被她惹得失了分寸了。 “小妹,看啥呢,赶紧吃饭吧。”蒋小壮夹了一个锅贴给她,小声的说道,“有些没必要的气,咱做什么要去生呢,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对于今儿个珍娘的这些行为,其实蒋小壮是有些不理解的,这也难怪,他虽然心里也很膈应蒋老头他们,但是,因为先前要考试的缘故,对于近来他们与老院子那边的摩擦什的,也不甚清楚。 所以,他一直就认为,对于他爷那伙子人,就保持个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就行了。 珍娘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三哥一眼,蒋小壮不清楚昨儿个她爷登门的情形,所以,这么说也没啥奇怪的。 唉,想了想,珍娘也就没作声,虽然心里有些个遗憾,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蒋老头那边也都引起警惕了,所以,估计再闹也闹不到哪里去了。 她便埋了头去,不吭声的吃起早饭来。 桌上别的几个人也没出声,蒋二壮和蒋老二本来就是话少的那种人,更别说今儿个又是这样一个吃饭的场景,他两就更不会说话了。 所以,难得的,饭桌上就见着各人低头专心吃饭的样子,蒋小壮也是饿的狠了,一连吃了好几碗粥,那巴掌大的锅贴,珍娘今儿个早上做了一笸箩呢,也被他一口气干掉了七八个。 当然,跟他一样吃相,甚至有的一拼的,还有蒋老头。 这人好像一点都不知道啥叫尴尬,就先前演的那一出,要是搁别人身上,早就不好意思坐在这里吃饭了,偏他那大口大口呼噜着喝粥的样子,比谁都自然,还有那锅贴,两口就咬完一个的节奏,那是从头到尾就没打乱过。 甚至连他们切了,本来是拿来下粥的那一盘子咸鸭蛋,也被她爷换了个吃法,摒弃了正常人拿筷子挑着吃的方法,老爷子是直接扒了壳,放嘴里嚼着吃的,就跟吃那水煮蛋似的。 珍娘眼瞧着她爷那么个吃法,都不由得嗓子眼觉得发齁。 这咸鸭蛋是他们在镇上买的,之前因为孙寡妇送过两篮子,蒋小壮和蒋老二都挺爱吃的,所以,蒲氏看家里的吃完了以后,就又让蒋二壮买了一些回来。 只是,这镇上买的鸭蛋比孙寡妇做的要咸好多,珍娘之前还说笑来着,估计是那铺子里面担心这鸭蛋一时卖不出去,所以故意多搁了盐,那才放的住。 反正,珍娘平常喝粥的时候,一顿饭下来也就顶多吃一个咸鸭蛋吧。 不过,今儿个蒋老头却是一口气把那一盘子的都吃了,那里头的份量,是蒲氏按着家里的人头数量来切的,大概总共切了六个吧。 别人是没沾到一点上牙,因为蒋老头一上桌的时候,就把那盘子搁到自己面前了。 “爹,你多喝点粥吧。”蒋老二估计也是察觉到了,便有些踟蹰的说了一句。 蒋老头也不知道是没听明白呢,还是装糊涂呢,就看他一边端着饭碗,一边嗯了一声,手点着那已经差不多空了的笸箩说道,“这玩意还有没?赶紧再弄点上来,没瞧见咱家小壮爱吃哪。” 今儿个这锅贴做的味道确实不错,皮薄馅香,是猪肉大葱馅的,珍娘原本想着他们家这几个爷们的那胃口,便故意将面皮做大了几倍,省得小个儿的吃着不过瘾。 但是,里头的馅料却是搁的很足的,一口咬下去纯是肉的那种,外皮又煎的焦香酥脆的,看上去都诱人。 不过,她先前也没想过,蒋老头他们会过来,更没想到她爷这副显然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的吃相。 珍娘也忍不住有些后悔,早知道他们要过来蹭饭,何必花这心思呢,整一笼屉的馒头端上来就不错了。 “赶紧的啊,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咱家的秀才公啊。小壮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不让他吃饱呢。”蒋老头又催促了一声。 听了这话,珍娘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自己想吃就自己想吃呗,还非要拉着别人来当个幌子。 “我吃饱了。”蒋小壮倒是压根一点都不配合的,直接放下碗在桌上说道。 蒋老头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恼怒,不过很快就被掩了过去,转而一张小脸看着蒋小壮,说道,“吃饱了就好,你读书又苦,可不能委屈了自己个的身子啊。” 面对着蒋老头的突然关切,蒋小壮显得很是无所谓的那种,只见他嗯了一声,便不作声了。 蒋老头看他一点都不接茬,也没法接着演下去,只能有些遗憾的看了那空空的笸箩一眼,这才抹了把嘴说道,“我也吃饱了。” “老二啊,爹今儿个是跟着你们沾口福了,这一大早上的还能混上这样油水足足的饭吃着。这要是搁我们那院里,早上也就两块黑面饼子,搭上一碗酱疙瘩。” 蒋老头吃饱喝足了,那脸色倒是比刚开始的时候放晴了很多。 只是他这话里明言暗指的那个意思,却是让大伙听的心里咋那么不舒服呢。 蒋老二只能接了话,说道,“爹爱吃,往后就让娘给你多做几次。” 蒋老头这话说的虽然有些不要脸,但是,却还是让蒋老二心里生出了些许内疚的。 确实,跟老院子那边的伙食相比,他们家吃的真的是很好了。 “算了吧,咱没这个好命,家里啥也没有,做也做不来。爹今儿个能吃上这么一顿,已经算是造化了,不求别的了。”蒋老头又开始装可怜了。 听他这么一说,蒋老二脸上更不自在了,他抬头看了蒲氏一眼,就想开口,“那我回头——” “爷,这大早上的可不兴说瞎话。我爹过年的时候不是才给你们二老送了补给过去的吗?”珍娘截住了话头说道。 过年的时候,蒋老二不仅是提了白米白面的过去,还给他们塞了二两银子呢,怎么就到了蒋老头嘴里,说的自己那么可怜巴巴的似的。 “那——”蒋老头估计也是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拆了台,“大人说话,你个小丫头片子老是插嘴干啥。” 蒲氏突然做了个撂碗的动作,打断了蒋老头的说话,“吃完了没有?吃完我要收碗了。” 蒋老头面上有些不满之色,但是,却被赵氏眼神示意着压了下去。 “吃好了吃好了。”赵氏笑着朝着蒲氏说道。 一边说着,还一边帮着蒲氏收了桌上的碗,“老二媳妇,这碗筷搁哪里洗?要不我去洗吧。” 赵氏故意张嘴问道,她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难不成还真的不知道洗个碗在哪儿洗?那样说着,不过就是想缓和一下被蒋老头搞出来的这个氛围。 当然,她也不可能真的去帮蒲氏洗碗的,赵氏虽然表面上性子软和的很,但是,这么多年来,她那做婆婆的身价还是拿捏的准准的。 “不用了,你跟爹坐这儿休息吧,等歇够了赶紧回去吧。”蒲氏哪里不知道这些,便开口说道,“今儿个咱家都要出门,也没人在家里。” 蒲氏的意思很直接,就是告诉他们,吃饱了可以请走了。 只是,赵氏跟蒋老头一点也没动弹。 “老二啊,今儿个咱家小壮开祠堂拜祖的事儿是咋整啊?” 蒋老头从腰间拿了烟袋子出来,给自己点着烟,靠着椅子背上舒服的抽了起来。 “还有昨儿个说的那搭戏台子的事情,你跟里正说了没有?” 第二百五十二章 落空 “啊?”蒋老二拧着眉毛,他心里头其实明白他爹说的是个啥事。 不过,昨天都已经与他说了,让他别掺和这边的事了,偏偏他爹还要来提,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奈感。 况且昨儿个夜里,蒲氏他们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不可能答应蒋老头这种要求的,所以,这会子只能装傻充愣的回话说道,“说啥?” 蒋老头见他这副傻样,却是有些来火,但是,他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这个二儿子已经不是随便可以打骂的了。 便压了火气,开口说道,“你说啥事?跟里正说把戏台子搭到咱们那院里去的事情啊。” 话落,蒋老二就不吭声了。 倒是蒋小壮一脸疑惑的样子,脱口问道,“搭什么戏台子啊?” 他昨儿个一天都不在家,所以也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珍娘看他问了,便顺道说了一嘴,“你中了秀才,里正说了要在咱们村子里面搭个搭戏台子,唱几天的大戏热闹热闹。” “哦,对了,还有三叔公他们昨儿个也来了,说是要今儿个开祠堂让你拜祖呢。” 这些事,家里都还没得及跟蒋小壮说,正好趁这会子提起来了,便跟他讲了。 “娘诶,干什么搞出那么多的事来啊!”蒋小壮果然就跟珍娘猜测的那样,是个怕事怕麻烦的脾气,一听说这些,就作出一副皱眉状来,怨声连连的。 “我这就不过是考个童生罢了,又不是考状元什的,至于这样大张旗鼓的吗?赶紧都免了吧!” “乖孙,可不能胡说了啊!”蒋老头立即扬高了声音说道。 只是他这话口一出,珍娘简直就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诶妈呀,这一句乖孙,真的是雷到她了。 再看蒋小壮,亦是一副惊悚了见鬼的表情。 他长这么大也没被人这么叫过,尤其蒋老头,从小对他们这些小辈,都是吊着一张脸的德性,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连小名都没喊过,顶多就是干活的时候,会招呼一声‘那小子过来’。 不过,蒋小壮这会子也没有一点殊荣之类的想法,就是觉着冲天的别扭劲,甚至这一刻坐在这里,都快要坐不住的样子了。 当然,蒋老头好像压根就没发现他们的异样,而是接着说道,“咱们村上下一百年都没出过一个秀才,你这考上了,那得是多光彩的事情啊。里正给整那些事,也是给咱家长脸,咋能说免就免的。” 蒋小壮听了这话,一时也没回嘴,估计是还沉浸在那一声乖孙的不自在里面呢。 倒是蒋老头见大伙不说话,又接着说道,“老二啊,既然你还没跟里正说,那我现在就去里正家里走一趟,跟他说一声也成。” 听他这言语间的意思,就是要把这事给定下来了。 蒋老二抬头看了他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爹,这事咱还没商议妥呢。” “商议啥?这事还有啥好商议的?”蒋老头吧嗒了一口烟,垂着眼皮子说道,“我刚刚都说了,小壮这事是光彩的事,这个里正要喊戏班子来唱戏,是不是给咱家长脸?这样还有啥可商议的。” 蒋老头故意模棱两可的讲道,弄得蒋老二都不知道咋开口。 “爹,我说的不是唱戏的事,是——” “是啥?难不成你们连这搭戏台子的事还要商议?”蒋老头一句话打断了蒋老二的话音,“这事压根就用不着商议。” “昨儿个我跟你娘回去也商量了半宿,这戏台子搭咱那院里,那是名正言顺的事。” 跟昨天不一样的态度,蒋老头今儿个完全就像是已经给他们做主了的语气。 珍娘看着他那副样子,却是想起了以前在老院子住着的时候,他们一家子人是如何天天承受着她爷的独裁专制的。 想到那些,珍娘就忍不住一个激灵,她绝不允许那样的场景再重现,于是,开口说道,“爷,你这话说的也忒逗了,我三哥考中了秀才,这长脸也得长在咱们家啊。” 珍娘特意重重的语气落在了‘咱们家’这三个字上面,话落,她又怕她爷装不懂似的,添了句,“咱都分家分了好几年了,哪有再把事儿办到那边去的理啊。” 蒋老头听她这么说道,抬起眼又是朝着她瞪了过来。 “分家了又咋的?你们还不是我的子孙,不是咱老蒋家的人了?人啊,还是别净想着忘本的事,俗话都说了,认祖归根。你们这一个个的,哪个不是在那院里生根长苗的,长出来的。” 很显然,相较于昨天来讨个商量的架势,今儿个的蒋老头却是已经做了些准备,看他这言辞凿凿的说出来的话,一时间也是让人难以反驳的那种。 “老二啊,你爹这话说的可是实在话,再茁壮的大树,它也是从一个小种子长起来的,咱们那院子对你们来说,就是你们发芽生根长苗的地儿。 虽然,后来倒换了地方,但是没有原来那土里的滋养,你们也不会有现如今的长成大树苗的机会。”赵氏也在一旁搭话说道。 更听她有些无耻的说道,“兴许你们这几年的发家风光啥的,就是从咱们那院里带出来的运道呢?” 珍娘听了这番话,简直是要翻白眼不停了。 只是,蒋老二闷着头不吭声了,她这突然间的也找不出话来怼,他们从小长在那里确实是个事实,即便是在那院里活得很憋屈,但是,也是实实在在的在那里头长大的。 这是一个不可争议的事情,所以,珍娘也无言以对,难不成她能说出,自己不想认这个根儿的话来吗? 即便是她能这么说,但是蒋小壮他们却是不行的。 偏偏蒲氏这会子也不在,端着碗筷出去了,所以一屋子的人连个能反驳的都没有。 蒋老头很满意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的不吭声的情景,就在他一鼓作气的,打算敲了那旱烟杆子在桌上,把这事定下来之际,蒋小壮却是出声了。 “既然说要认祖归根的话,那这样吧,把那戏台子搭在咱们蒋氏祠堂的门口不就行了。” 蒋小壮虽然不是很明白蒋老头的用意啥的,但是,他却看出来了,当他爷提出这事的时候,珍娘是老不愿意的。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念头,就是他小妹觉着不好的,那就是铁定有什么不妥的。 再加上,他自己本身也对老院子那边心存着膈应,当然也不想如了蒋老头的意,因而,便站出来开口驳了他爷的话。 珍娘一听这想法,顿时面上一喜,是啊,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上去呢。 二沟村一共有三个祠堂,他们蒋氏的祠堂,杵在村里最靠西的地方,虽然房子修的也不咋的,还有些老破,统共就一间屋子,但是,那里的地儿还是挺大的,要搭个戏台子也不是不可以的。 顿时,她就附和着蒋小壮的话,说道,“三哥这主意挺好。说到认祖归根,那还有比咱们的祖先和先人,更需要牢记心中不忘记的吗?要是没有他们的出现,也没有咱们这后来那一代又一代的传承,更别说如今咱们这光彩啥的了。 所以,像这种长脸的事,就该整到咱们祖宗的门前去,让他们也高兴热闹一下。” 话落,珍娘看到蒋老头那一脸黑压,却又无言以对的面色,却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哼,这还得多亏了她爷寻了这话茬出来啊,不然,还真不想到这一茬上去呢。 本来,他们就在纠结着不知道把戏台子搭在哪里去呢,这样也算是间接的给他们找着了解决的法子了。 “爹,你赶紧去跟里正知会一声吧,他不是说今儿个就要去找戏班子的吗?咱们好歹也得在戏班子过来之前,就把台子搭起来啊,赶紧跟他说了,他也好安排哩。” 珍娘赶紧朝着蒋老二说道,免得蒋老头又搞出点别的事来。 “对了,顺便再去跟三叔公他们言语一声,毕竟关乎了祠堂的事情,怎么着也要说一下的。”珍娘又开口说道,“不过,想来他们应该也不会有啥异议的。” 就像蒋老头说的,这回的事情是长脸的事,搁在哪里办,那光彩就照在哪里,要不她爷也不会几次三番的来说。 他不就是冲着要来沾光的想法来的吗? 所以,那些族里的人肯定没意见,巴不得让整个族里的人都面上有光呢。 果然,蒋老二去说了以后,三叔公他们顿时就点头同意了,甚至当场就安排了族里的子孙,去祠堂那边打扫整理。 “大年啊,你能有这样的想法,祖宗们高兴啊。怪道你们家能够走到今日这风光呢,说不定就是祖宗保佑的机运呢!” 三叔公也说了,“这搭台子的事,就不用麻烦村里人了,就咱们族里安排些个壮劳力,半天就能给搭出来。” “你赶紧回去跟耀文收拾收拾,下午申时二刻开祠堂敬告祖宗。” 开祠堂的时候,珍娘没有过去,因为这边从前到今流传下来的规矩,女人是不能进祠堂的,最多只能在门口看看。 珍娘也不想凑这个热闹,只是后来蒋小壮回来的时候跟她讲,蒋老头整个就是阴沉着一张脸的站在那里。 他当然不高兴了,今儿个早上从他们家出去的时候,他就是黑着一张脸的,满眼不甘心的怨恨的那个眼神,直勾勾的将他们所有人都看了一遍。 珍娘后头也跟蒋小壮说了,蒋老头如今的诡异。 “你可当心点,别到时候糊里糊涂的钻进咱爷的套里去了。” 蒋小壮却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一脸不在意的说道,“我又不是那二傻子,还能被他们给整套里去?” 说完这个,就一脸兴趣的旧话重提,“小妹,你答应我的那事,做了没有啊?” 珍娘一时间没记起来答应他啥事了,“什么事?” “就是跟娘说,给我请个武师傅的事情啊。”蒋小壮有些急的说道。 “哦,这事啊——” 珍娘还真没忘,而且已经给张罗起来了。 就之前蒋小壮跟她说了之后,珍娘回去就思量了这事,对于这件事情,她是没有反对的意见的。 本来她三哥走念书这条路子,就是在珍娘有意无意的推动下走起来的,她当然也知道蒋小壮其实志不在此。 只是,那时候珍娘她为着家里的将来考虑,也不得不从她三个哥哥之中选出人选来走这条路,偏偏她大哥二哥两个一点念书的天分都没有,所以,只能选她三哥了。 珍娘知道,这个时代,还是很看重门庭和身份的,即便是他们家挣了钱,可要是没有个身份照着,那也没有啥指望。 蒋小壮就是珍娘在没得选择的情况下的唯一选择,她原来就是指望她三哥哪怕考个秀才也行,这样好歹他们家也能算是个读书人的门庭了。 当然,那时候她也完全没想到,她大哥会去参军,更想不到会有后来的机遇,要是早知道这样的话,或许珍娘也不会逼着蒋小壮走这条路了。 虽然,后来她三哥自己也说,他既然答应了蒲氏,就一定会去实践,所以,即便是考上了秀才,蒋小壮还会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起码也得考上举人了才行。 不过,珍娘一直都记得,当她三哥知道了赵石头跟着蒲老爷子走了之后,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所以,珍娘也没跟蒲氏商量,就做主了这件事。 可是,学武也是件慎重的大事,必须得跟着一个好的师傅,那底子都会打的更扎实一点,不过,她们这小地方能找到啥好的师傅啊。 珍娘自己也没那个路子去找,所以,她就只能写信给某人求救了。 夏霆毅自己就是学武的,他身份又高,肯定比她懂,所以,珍娘觉着这事找他准没错。 当然,当某人收到她的书信的时候,看着信上所言之事,确实没有显出半点为难的样子来。 而且,夏霆毅压根就掩不住眼里的那份笑意,这封信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如同旱逢甘露,天上送来的一场及时雨,是也。 第二百五十三章 秦宜 夏霆毅几乎是立刻就提笔写了封书信回过去,彼时他虽然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身上也受了点小伤,但是,这却丝毫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前一阵才跟突厥进行了一场大战,虽然他事先算是做足了准备,但是,战事并没有想象中进行的那么顺利。 即便是大部分的突厥军队已经败战与麾下,但是,还残留了两支队伍没有歼灭,夏霆毅这一回虽然亲手擒住了突厥的首领阿史那克达,却让他膝下的两个王子领着小队人马,分两路逃走了。 而且,他自己也在追踪的过程中,不小心中了敌人的埋伏,身上受了点轻伤。 不过,总的来说,这场战役暂时也可以算是告一段落了。 当战事结束的第一时刻,夏霆毅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想去找珍娘,自从她走了以后,俩人除了能够互通几封书信,诉一诉相思之苦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这对于夏霆毅来说,真的是时间的煎熬,他每日结束了一切军务处理之后,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跑到珍娘曾经睡过的那个营帐里,坐在她曾经坐过的地方。 脑子里想到的,都是那小人儿曾经在这里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的点点滴滴。 每日的相思,弄得他都快要成病了,偏偏那小丫头之前在归乡的路上的时候还好,来的书信还算勤一些,信里也会跟他分享一些自己的日常趣事啥的。 不过,自打她回到家以后,统共才写了两封信过来,且那信写的,在夏霆毅看来,真的可以说是非常敷衍。 所以,等到蒲老爷子回到军营之后,他就忍不住跑去探问东西的。 这才知道,原来那丫头回家以后过得那么精彩,又是斗这斗那的,又是整什么烤肉晚会的,反正是一刻都不得闲的样子,怪不得没心思给自己写信嘞。 想到这个,某人也是心里不自觉的生出了几分酸酸的感觉,合着就他在这里独个单相思呢,那小人儿倒是每天把自己折腾的欢快的,夏霆毅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小没良心的’。 骂过之后,自己那心里又跟长了草似的,恨不得立时立刻的就飞到那丫头身边去,将她揉在怀里好好的抱上一抱。 偏偏他这腿上的伤还没完全养好呢,京城又传了消息过来,圣上跟平王那边近来局势越发的微妙,朝堂上下诡异不断,所以,京里传了任务过来,要他赶紧查清当年安王的遗腹子,究竟还活没活在这个世上。 如此一来,夏霆毅只能又将去找珍娘的计划给推后了,毕竟跟自身的儿女情长相比,如今的朝堂局势才是更要紧的。 不过,他虽然人不能过去,但那心却是止不住的猛生思念,正好这时候,珍娘给他来了这样一封信。 可不是送上来的机会吗?夏霆毅正发愁没法得知自己心上人的日常所有动态呢,光靠着珍娘这隔十天才来的一封信,哪里够填补心里的相思的啊。 因此,给珍娘回完了信之后,夏霆毅又紧着发了一封信出去。 所以,大概二十天的时间之后,珍娘看着那个自己找上门来的男子,倒是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的神色来。 “请问这是蒋府吗?是大将军叫我过来的。”秦宜一脸牛逼的样子,就那么站在了珍娘他们家的院子门口。 他眼神里毫不掩饰波动的,看着这个农家大院子,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大将军会给他安排个这样的任务。 “我家是姓蒋没错。不过,大将军?哪个大将军啊?”出来给他开门的是蒋二壮,这货完全一脸懵逼的表情。 倒是珍娘赶在后头出来,见着这情形,立即就回过神来,说道,“哦,对了,我都忘了跟你们说了,三哥之前不是一直嚷嚷着要找个师傅学武的吗?这个就是我给他找的师傅了。” “哦。”蒋二壮还是一脸迷茫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长得挺高的,却也瞧不出多壮实的样子,而且这年纪一看就没有多大,顶多就二十左右吧,这么年纪轻轻的就能给人当师傅了? 蒋二壮忍不住眼神里露出几分怀疑的神色来,但是更让他纳闷的是,这男的嘴里说的啥大将军,是哪方神圣来着。 “小妹啊,这人说他是什么大将军安排过来的?是啥意思啊?”蒋二壮看着珍娘问道。 话落,就看他妹子有些面上不自在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啊!” “啊?你也不知道?刚刚不是你说的,这师傅是你给小三儿找的吗?”蒋二壮追着问道,“你咋不知道了?” 话落,还听他小声的嘀咕了道,“难道是搞错了?” 说着,就要去跟这自己找上门来的男人,把事儿弄清楚了。 珍娘见这情形,也是囧了,“二哥,这人确实是给三哥找的师傅没错。” 话落,便转过身去朝着秦宜说道,“对不住了,我二哥他们都不知道情况,所以,多有怠慢了。” “无碍!”秦宜倒是一脸不在意的表情,只酷酷的回了一句。 “哦,那就好。也不知这位师傅,怎么称呼?” 珍娘看着眼前的这个年纪轻轻的男人,也挺纳闷的,怎么夏霆毅就给她找了这么个人过来呢?她倒不是怀疑这人的本事啥的,毕竟谁都会忽悠她,那男人肯定不敢。 只是,她在这称呼的选择上就不知道咋说了? 叫大哥吧,好像有点过于套近乎似的,珍娘面对这么一个眼生的人,也喊不出来,叫大爷呢,也不合适,所以,她踟蹰了一下,就喊了一声师傅。 倒没想到,就是这一声师傅,让秦宜那颗原本疑惑满满的心,划过了几丝舒畅的感觉。 他总算是抬起眼皮正视的瞧了珍娘一眼,秦宜是夏霆毅的属下,他已经跟随了他很多年了,只是他自半年前起就离开了夏霆毅的身边,专门追查安王的事情。 所以,他正好就那么碰巧的错过了他的大将军主子跟珍娘之间的那一段故事,因而,也不知道眼前这娇小玲珑的小姑娘,就是自己主子的心上人。 等到不久的后来,也就是数十天的时间过后,随着他家主子一封接着一封,来探问这姑娘的生活悉数的书信,到了他的手上的时候,秦宜也就知道了。 只是,这会子,秦宜对珍娘也没啥特别的印象,只是觉着她长得稍显清秀了一些,再就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灵气的感觉。 “将军让我来给一个叫蒋耀文的人,教习武艺。”秦宜迅速的打量了一遍珍娘之后,便开口说道。 珍娘听了点了点头,能说出她三哥的名字来,那就肯定没错了,所以,就要把人引到里面来。 只是,这时候蒋二壮上前说道,“小妹,咱好歹得把事儿搞清楚了再说啊,总不能随随便便的就把个陌生人往家里领啊。这人口口声声的把个将军挂在嘴边上,说的是啥人啊?” “这个——”珍娘真的是不好说了。 不过,就在她为难之际,蒲氏出现了。 “这将军还能是啥人啊?就是你大哥军营里面的将军呗。”蒲氏有些面带了意味的看了珍娘一眼,然后才朝着蒋二壮说道。 “大哥军营里面的将军,跟咱有啥关系啊?他怎么就知道,小三儿要找学武的师傅的?”蒋二壮今儿个倒是有种打破砂锅,要一问到底的架势。 话落,还眼神有些狐疑和不明的,看了珍娘一眼,他怎么觉着今儿个自己这妹子有些不大对劲呢? “老二啊,你今儿个倒是怎么了?还非得啥都问清楚了啊!以前也没见着你这么爱打听家里的事啊。”蒲氏瞪了他一眼说道,“是我让你妹子给你大哥写信的,小壮要找学武的师傅,咱也没处给他找去。估计是你大哥看了信,去找那什么将军帮的忙吧。” 不得不说,蒲氏还是很聪明的,珍娘虽然没跟她说过这事,但是,她还是第一时间就将话圆了起来。 又对着蒋二壮说道,“行了,赶紧把人招呼进去吧。让他就睡你大哥那屋吧。” 珍娘看着自己二哥总算是把人往里面领着走的背影,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了。 “丫头,给我过来。”蒲氏却是有些面色严肃的看着她说道。 珍娘觑着她娘的脸色,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就是有些过于板正了,难不成是生气了? 她倒也不是故意瞒着蒲氏他们的,只是前一阵家里忙的团团转的,又是唱戏,又是摆席,后来又送她三哥去省城入了官学,再回来之后,蒋老二又整出了事来,说是族里的长辈跟他商量要修一修祠堂啥的。 虽然这些事,也不是珍娘主要操办的,但是,她也得跟着瞎忙啊,所以,这一忙起来,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想到这个,珍娘便笑着跟蒲氏道了声错,“娘,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就是忘记了。” 蒲氏却没跟她扯这个,只是看着她问道,“这人是你自己跟他求过来的啊?” 珍娘不知道蒲氏问这个用意,便点头说道,“咋叫求呢?就是找他帮个忙罢了。三哥一心想学武,我也就是想成全了他的这个梦想罢了。” 又在她娘皱着眉头的注视下,有些犹豫的解释了说道,“咱们自己不是没有那路子去找人吗?让他帮这个小忙也算不得啥吧。” 话落,就看蒲氏突然点着她的小脑袋瓜说道,“闺女啊,你也长点心吧。你这不是自己找了个人过来当眼线,往后你的一举一动就甭想瞒过你那啥大将军了。” “啊?”珍娘还真是没想到这一点。 “娘,你想多了吧。这人是来给我三哥当师傅的,又不是给我的,他肯定是跟我三哥呆一块的时间长啊,怎么会成了啥眼线呢。”珍娘有些愣愣的说道。 再说了,如今蒋小壮入了府城的官学,平常压根就不会回来。 “你就等着吧。娘说的肯定是没错的,就他那点算计还能瞒过我的老眼。”蒲氏却一脸笃定的说道。 珍娘见她这样,也没说啥,不管夏霆毅是奔着啥主意来的,对她来说,都不是坏事就是了。 再说了,要是他真的是那样打算的,珍娘也不觉得有什么,要真说什么眼线的话,那她不也在他身边安插了两个吗? 蒋大壮就是一个,还有她姥爷也算一个,珍娘每回发往边城的书信,可不止是给他的那一封的,她也会向她大哥打听一下那男人的近况详细的。 所以,要是夏霆毅真安插个啥眼线的在自己身边,珍娘反而心里还生出了一丝丝的甜蜜,毕竟这个男人肯定是本着关心自己的用意,才是如此行事的了。 蒲氏一看自己闺女那一脸娇羞的样子,也是无语了。 “算了,人都已经送过来了,那你自己看着安排吧。” 本来是想来提醒一声的,不过这丫头完全就是没救了,掉进那将军的爱情旋涡里去了,所以,蒲氏也就放手了,随她去吧。 “只是,你三哥如今平常也不回来,就算是在省城,他也是住在书院里面的,这学武的事咋整?” 珍娘听她娘这么问道,便说出了自己一早的打算,“娘,这些倒不是啥难事。咱们在省城置上一处院子呗,把人给安排到那里去,我三哥就可以一边念书一边学武了。” 上回她跟着去送蒋小壮入学,那省城的书院虽是官学,但是里面的吃住条件确实不咋的,珍娘头一天跟着在那里吃了一顿饭,煮的没油没味的,真的是难以下咽的那种。 蒋小壮近些年来,也是被她喂养的嘴巴越来越挑了,所以,就不愿在官学里面吃饭,都是跑到外面铺子里吃的。 还有他那边的住宿,条件也不咋的,六个人分一个屋子,蒋小壮上回写信回来说,夜里有人磨牙,有人打呼噜,还有人半夜起来苦读的,弄得他也休息不好。 所以,珍娘就想干脆给他在外面找个地儿住吧。 虽然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但是这却不是她所崇尚的生活理念。 在珍娘的人生观里,还是应该在有限的条件下,给自己创造一个最舒适的生存环境,才是最合理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拜师 四月下旬的时候,珍娘去了一回省城,一来是要把人给她三哥送过去,二来就是去看一下他们家在省城置下的宅子。 是的,这一回珍娘是事先把这个置房产的事情,交给她三哥的,而不是像往常一样,由她或是蒲氏去张罗。 因为,从这一次蒋小壮中了童生之后,珍娘真的发现,她三哥这人的性子,已经在往那条不理俗事的道路上走了。 这几年,家里人因为他要读书的缘故,怕影响了他,所以,慢慢的什么事情都不怎么去跟他说了,竟没成想把这家伙的性子养的越发的懒怠了起来,什么事都不愿意去操心了。 就拿这回族里说要修祠堂的事情来说吧,本来族里的长辈们是特意过来与他们家商议的,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想听一听蒋小壮的意见啥的,毕竟虽然他年纪不大,但是已经是有身份的人了。 谁想到,这货竟然怕事怕的直接道一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便躲到同窗家里去了,一连几日都没回来,直到家里面都差不多忙完了,他才悠哉哉的回家了。 珍娘当时见着他的时候,就没忍住给锤了他几下,合着全世界的人都在为了你的事情忙个不停,就你一个人会躲清闲。 把人揍了之后,珍娘也跟蒲氏反思了一阵,娘俩总结下来,蒋小壮这样肯定有他们平时没在意的缘故,估计就是这两年把心思都花在念书上了,把人给念魔怔了,不过,幸亏她们发现还算早,现在好好的给他掰一掰这性子也还来得及。 不然,用蒲氏的话来说,“再这样下去,早晚把自己给整成个二傻子,将来估计连个媳妇都找不着了。” 所以,这回珍娘跟家里头商议要在省城置房子的任务,她就交给了蒋小壮,早六七天之前给他去的信。 昨儿个就收到了她三哥的回信,说是房子已经找好了,也置办下来了。 珍娘还挺惊讶的,没想到她三哥这办事的效率这么快啊。 “咱这信刚送出去也没几天啊,来回路上少说就得四五天,那我三哥岂不是找这房子才花了两天的时间?” “咱之前还总说他不通俗务了呢?这回看来,咱是不是有点冤枉他了啊?” 倒是蒲氏一语道中了关键,说道,“你肯定是在信里跟他说了,要给他把学武的师傅送过去的事情了,他能不积极吗?” 珍娘听了这话,这才恍然大悟,也是,就冲着蒋小壮对学武这一件事的热情来看,他这回的积极,还真不能当回事。 不过,不管是因何原因做到的,既然他已经来信了,而且信上也催了她,叫她立刻赶紧把人给领过去。 所以,珍娘第二天就略微的收拾了一下,便领着秦宜上路了。 蒲氏本来想跟着同行的,不过,近来家里的事情很忙,作坊那边又在添置东西,而且随着天气的渐热,他们也不能再跟之前天冷的时候一样,只出湿粉了。 要抓紧时间,多出一些干粉,估计到了五月份的时候,就得用上了,所以,蒲氏必须要在作坊里面盯着。 只有蒋二壮在她临行之前,一脸疑惑的问了蒲氏,“娘,要不这回我陪小妹去吧。” 他是觉得,自己妹子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同行,这一路上也得两天的时间呢,反正有些不放心吧。 “没事,这省城你小妹也不是头一次去了,你该忙啥忙啥去。”蒲氏却一脸不在意的说道。 就在几天前,家里又置了个庄子,这回算是目前为止他们家买的最大规模的一个田庄了,是一座两百来亩的水田庄子。 要是搁以前,珍娘也不敢买这么大的,毕竟他们家就是一普通的农户,什么背景都没有,顶多就是外头人打听到他们家跟关家有点关系吧,这也是她极力的推动蒋小壮,去走读书人的路子的最根本的原因。 不过,如今,她大哥是官身,她三哥又中了秀才,有这两条,他们家就算是改换门庭了,这一点就从前一阵家里办席,连县令都专程送了贺礼过来,又派了个得脸的师爷专门过来坐席,就能看得出来。 再加上蒲老爷子这回回来,给整的动静也不小。 所以,这时候买这么大的庄子,倒也不怕别人打主意啥的了。 不过,这事倒是整的蒋老二发蒙了,听说他激动的好几宿都没睡得着觉,愣是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去把那田契扒拉出来看了又看。 所以呢,最近蒋老二很忙,忙到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的那种,当然,这么大的庄子刚刚接手,肯定是要处理很多事情的,于是,蒋二壮最近也被他爹给抓了过去。 “二哥,我自己能行的。你这成天又要跑城里管铺子,又要跟着爹去忙活庄子上的事情,已经很累了。”珍娘很是善解人意的说道。 新买的这个庄子,在他们黄阳镇跟另外一个镇子的交边处,也属于城郊的那种,只是这个城郊跟他们家第一次买的那个小庄子的地儿,距离跨度的有些远,光是坐马车的话,也要走上大半个时辰呢。 蒋二壮每天这么奔波来奔波去的,能不累吗? “你妹子说的是。”连蒲氏都跟着说道,“这些天,瞧你跟着你爹后面折腾的都瘦了,自己每天到铺子里去吃点好的,别忙的连饭都不吃了。” 不仅是她二哥瘦了,她爹更是又黑又瘦的,连那眼窝子都熬得有些凹进去,反正,蒋老二对于这田地的事情的那种热情,是珍娘所不能理解的。 不过,她还是决定,这回去省城,给买点好的药材啥的,回来给她爹补补身子,免得他这样把自己个给熬坏了。 就在珍娘暗自思量着这些琐事的时候,又听她二哥说道,“娘,我忙归忙,但是也比不上小妹的事情重要。” “你妹子这回去省城也没啥特别的重要的事来着,就是给小壮把人送过去而已。也不值当的两个人去做这事啊。”蒲氏倒是有点纳闷,她这二儿子,今儿个还有些不同往常的执着来着。 话落,就看蒋二壮有些语气急了的说道,“就是因为小妹是去给三弟送人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么不放心了。” “有啥好不放心的——”蒲氏顺口接了话道,只是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只见她看着蒋二壮,“你是想说,珍娘跟那个秦宜两个人一起赶路不合适吧?” 话落,就看蒋二壮顿时点头,“难不成娘你不担心啊?” 这孤男寡女的在路上,他妹子又长得这么招人稀罕,要是出点啥事,那还不翻天了啊。 关键是,蒋二壮一直都觉着那个叫啥秦宜的,有些来路不明的感觉,话说他也来家里有好几天了吧,这人就跟个隐形人一样。 成天都不见现身的那种,也就每天到了饭点的时候,出来端个饭,然后就回屋了,到目前为止,也没见他跟谁说过话。 所以,蒋二壮对这人表示怀疑,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珍娘有些好笑的同时,又有些感动,她二哥平常也算是个粗老爷们的那种,倒没想到在她的事情上,还能这么思虑的仔细。 她刚想解释两句的,就听蒲氏张嘴说道,“这事你就想多了,那个秦宜肯定不是个坏人。” 跟蒋二壮不一样的是,蒲氏倒是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她活了这大半辈子了,那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虽说那个秦宜初来乍到的,又闷不吭声的那种,但是,他那眉宇之间透出来的正气,却是骗不了人的。 再说了,这人是那男的给弄过来的,蒲氏虽然不是没怀疑过夏霆毅的动机,但是,对他的办事还是绝对的放心的。 也正是因为这种放心,蒲氏才没坚持跟着珍娘一起去,毕竟能让夏霆毅安排到这边的人,肯定是有本事的,至少这一路上的安全啥的,是用不着担忧的。 蒋二壮听着蒲氏那不甚在意的语气,还想说两句来着,不过被他娘给打发了,“好了,这些事娘心里有数,你忙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珍娘就领着人出发了,一路上坐的都是自家的马车,由秦宜在前面赶车,珍娘就坐着车厢里。 跟自己料想的一样,那个秦宜就是个闷葫芦,比她那几个哥哥还要闷的那种,珍娘默默统计了一下,他们这一路上,那人都没讲了超过五句话的那种。 而且,这五句话里面,有四句都是‘嗯’‘啊’之类的单字符的,只有最后一句‘到省城了’,稍微字符多了一点。 珍娘忍不住心里腹诽,怪道人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就这个秦宜的个性,还真的是跟夏霆毅面对外人的时候有的一拼,就冲这一点,珍娘也绝不怀疑他的身份。 只是,她想着这人的如此沉默酷逼的性格,以后要跟蒋小壮那货整日相处了,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形。 二人到了省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了,珍娘在城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她三哥等在那里了。 蒋小壮见着他们二人,二话不说,就直接来个跪拜大礼,“请师傅受徒儿一拜!” 珍娘瞥眼看着秦宜那一脸懵逼的表情,却是笑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人的脸上看到了除了面无波澜之外的生动的表情呢。 就看他愣了半晌,才往后退了半步,语气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我就是来执行将军给的任务的,至于这拜师什的就免了吧。” 不过,蒋小壮却不肯,“师傅是来给我教习武艺的,怎能不受这行拜之礼呢。” 话落,又在这城门口大庭广众之下,重新行了一礼,言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珍娘也不去说话,她哪能不知道蒋小壮那点心思啊,这日思夜想的师傅来了,能不激动吗? 不过,很显然秦宜并不想接受这莫名而来的徒弟,只是他已经开口说了,但是蒋小壮却不听,所以,只能一把拽起了珍娘她三哥,“起来!” 只是,这一下在他看来很平常的动作,却是惊讶了珍娘兄妹俩。 她三哥好歹也那么个大块头的人呢,他们家里兄弟几个都随了蒲氏的块头,长得肩宽高大的那种,蒋小壮虽然比不上他两个哥哥,但是也得有一米八的个头吧,那斤两至少一百五。 却那么轻而易举的被秦宜给拉了起来,而且,珍娘看的很真切,这人拉起她三哥的时候,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面色依旧的那种,一看就是没用什么力气。 看来,果真是有些真本事的。 当然,蒋小壮的感受远远的比他妹子来的真切,就刚刚那一下,他压根就啥感觉都没有呢,只是感觉有股风似的将他拉了起来,连胳膊上都没一点感觉,就被拉起来了。 所以,蒋小壮几乎是一忽儿的傻眼过后,一下子就认定了眼前这人绝对的是个高手,虽然,他很惊讶自己妹子是从哪里给寻摸来的这么一个高人。 但是这会子,他满脑子就一个想法,不能让这个高人给跑了,所以,越发的坚定了要拜师的这个念头。 二话不说,直接就跪的那种,“高人请受我一拜,既然您都说了是来教习我的武艺呢,怎能这般没名没分的呢?” 如此动作,却是没引来秦宜的动容啥的,就看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抿着个嘴也不吭声。 珍娘是很支持她三哥这行为的,所以,也就站在一旁默默的观看。 来往的路人见着这场景,倒是有那么几个指指点点的,但是,估计也是秦宜的气场太冷了,所以,也没人靠近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温润的声音,“不好意思,来迟了。” 关少裕是骑着马来的,他本来也是说好了,要跟蒋小壮一道来接人的,不过那会子有点事情耽搁了,所以便来晚了一步。 不过,他一下了马就道了一声抱歉。 第二百五十五章 酒楼 “关少爷,许久不见。我们也才刚进城。”珍娘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是啊,好久不见!要不是这回听小壮说,你要给他送什么师傅过来,兴许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上这面呢。”关少裕笑着说道。 “对了,师傅在哪呢?赶紧给我引荐一下吧,你是不知道小壮这两天惦记的啊,在找房子的时候,都一个劲的在念叨着这事。” “要我说哪就用得着这么麻烦了,之前我就跟他说了,想学武就在这边,我给他找一个不就得了,还用得着你们隔了那么远的距离找人,又特意送过来——”关少裕很是客气的说道。 只是,他话没说完,突然注意到了秦宜的存在,顿时一愣。 “关少爷。”秦宜面无表情的朝着他打了声招呼。 他曾经是夏霆毅的贴身护卫,怎么会不认识关少裕这人呢。 当然,关少裕也是认识他的,只是他在此情此地见到这人,还是忍不住眼里生出几分诧异之色来。 “是你?!”关少裕怎么也没想到,珍娘给带过来的人是他。 珍娘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禁开口问道,“你俩认识啊?” 就这俩人的神情显着,很明显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嘛,不过珍娘之前就知道夏霆毅跟关少裕二人的关系匪浅,而这个秦宜又是夏霆毅的手下,所以,俩人见过应该也算不得怎么奇怪吧。 果然,关少裕愣神了一会儿之后,听到她问话,便点头应了声,“嗯。” 正是因为相识,所以才更加的惊讶了,这个秦宜是何许人也,关少裕又何尝不清楚呢,倒没想到那人真这么舍得,将这样一个人安排了过来。 “那咱们走吧。”珍娘见他承认了,也就没再多问,只是笑着说道。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关少裕就提出来说,“嗯,先去酒楼吃饭,等吃完了饭,我陪你们一道去新院子那边看看。” 珍娘就点头道了声,“行啊,好长时间没吃悦来酒楼的菜了,说真的,还挺想念的。” 珍娘来之前就有这打算的,所以关少裕一提,她就应了。 一行人去了他们家的酒楼,估计是他提前安排好的,所以,珍娘他们一到,就陆续的上齐了菜。 糖醋里脊,蟹粉狮子头,龙井虾仁,江米酿鸭,松花小肚,桂花翅子,都是悦来酒楼的招牌菜式,也是珍娘比较喜爱的那几道菜。 “这道红焖鸭掌是你们酒楼新出的招牌菜吗?” 面对这么些美食,珍娘肯定是把持不住的,当下拿着筷子使劲的送来夹去的,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将自己喂了个肚儿圆。 等她吃的差不多了,也就停了筷子,关少裕又叫人上了一壶解腻的玫瑰花茶上来。 珍娘一边捧着杯子,一边指着自己面前的那道菜,随口问道。 因为这道菜,以前并没有吃过,所以珍娘猜测应该是悦来酒楼新出的菜,而且今儿个她吃着还挺喜欢的。 那鸭掌也不知是如何炮制的,反正口感脆脆的,吃进嘴里很是爽口的感觉,一点都不像是焖制出来的。 关少裕见她爱吃,便要喊了厨子过来问话,“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你要是想问的话,我就让掌柜的把后厨叫过来。” 这酒楼虽然是他们关家的,但是,他们家产业颇多,所以,关少裕平时也少有精力来过问这些琐碎。 珍娘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好奇这道菜的做法而已,不过问就没必要了,想想也知道肯定工序很复杂的那种。” “我这人啥脾气,你还不知道啊,要是真让我学会了,肯定忍不住要捣腾了做了来吃,到时候又得费心劳神的。还是算了吧,以后来省城的时候,都过来尝一尝就可以了。” 从很多时候来讲,珍娘也是个懒脾气的主,只是她那懒,跟蒋小壮那个是不一样的。 关少裕估计也是看出她这一点来,便忍不住笑了笑。 珍娘有些不好意思的转了头偏到一边去,这时候蒋小壮他们还在吃着,估计一时半会的也不会完。 所以,珍娘无聊之际,便站起来走到那窗户边上,往外面看了过去。 关家的酒楼地处省城最繁华的这条街面上,而且珍娘他们今儿个吃饭的房间,也是酒楼第二层位置最好的一个雅间,透过窗户往外看去,一眼就能看到街面上的热闹场面。 人来人往的,这会子也是到了饭点的时候,珍娘低下头去往下面看了一眼,还未曾天黑呢,只是有些昏昏的样子,酒楼门前的灯笼已经点起来了。 门口时不时的就有人进进出出的,有客人三五成群的进来吃饭的,也有酒楼的小厮提着那饭盒子,奔走在大街上的。 “你们家这酒楼生意真不错。”珍娘忍不住说了一句。 关少裕笑着走了过来,他也吃饱了,如今那饭桌上就剩蒋小壮一个在吃着,秦宜捧着个茶杯坐在那里静静的喝茶。 要是搁在平常,关少裕也不会有这么随意的行为出来,毕竟他从小受到的规矩教导,也不允许他这样做。 只是,面对珍娘他们,关少裕就很自然的摆脱了那些规矩的约束,十分随意的走到珍娘的身边,“这几个月酒楼不断的出了新的菜式,因此倒是吸引了一些客人上门品尝,因而生意倒是比从前好了一些。” 仿佛跟她在一起,就有一种很轻松很自然的感觉。 “只是好了一些吗?我看对面那酒楼的生意,几乎都被你们抢过来了吧。”珍娘笑着说道。 省城的两大酒楼,一个悦来,一个宾至,两家酒楼都是有来头的,悦来是关家开的,而宾至酒楼是省城首富林家开的。 而且,两家酒楼就开在面对面的地方,一看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是有两家较着劲的意思。 珍娘还记得她头一次来省城的时候,为了给她全新研制的香油找个合作的路子,她可是特意将这两家的酒楼都跑过的。 当初,林家给她开的条件也不错,那会子珍娘还曾经考虑过,跟他们家合作的。 毕竟那时候,宾至酒楼的人气也挺旺的,而且她事先打听过,虽然林家没有关家的派头大,但是他们的实力也是可以的。 这会子怎么看着他们家酒楼门前有种萧瑟冷清的感觉呢? “难不成林家是出了什么变故了吗?”珍娘忍不住问了一句。 要是没什么特别的原因的话,他们怎么会由着自家这么大的一个酒楼,呈现出这样一种场景出来呢? 关少裕眼神一闪,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拿过珍娘手里的杯子,给她续了一杯茶。 “这件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又递了手里的杯子过去,“你今儿个晚上吃的有些油腻了,还是多喝点茶方能解腻,免得半夜的时候睡不踏实了。” 珍娘听他这么讲,眼神也是忍不住瞥到那桌上空空的几个盘子上,刚刚饭桌上那一道糖醋里脊,好像都是她一个人吃的。 因为她一直就比较偏爱这道菜,偏偏蒋老二和蒲氏他们都不咋爱吃,再加上做这菜也挺麻烦的,又是炸又是调汁的,所以,珍娘在家里的时候也很少弄,今儿个一激动就没注意收着点。 接过茶杯,喝了两口又转过头去,掩饰了自己的那点不自在,珍娘这会子也就忘了再去八卦一下林家的事情。 关少裕有些眼神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今儿个珍娘穿了一身桃绯色的轻薄夏衫。 不似别的姑娘家那样,不到最热的时节,她们一定得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就好像他们府里的那些个姐妹,总是念念着姑娘家不能受了寒气什么的。 直到今天,都还穿着春季的罩衫啥的,偏偏珍娘就不一样,才五月不到的天气,她就已经换上了这样凉快的衣裳,倒是偏能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跟刚认识的那一阵不同,小姑娘真的是长大了,站在那里已经有了一番亭亭玉立之感。 他好像记得,珍娘从前就不爱戴那些头饰啥的,总是绑着两个包包头,随便拿点珠花丝带什么的缠了。 如今这丫头虽然也是一样的不爱戴首饰什的,但是,明显那头上已经开始梳起了少女的发髻,戴了一根簪子。 关少裕看了那红玉玛瑙的簪子一眼,这发簪一看就不是他们这边的样式,估计是从边城那边带回来的吧,也不知道这簪子是不是夏霆毅送给她的。 不然,这丫头从前就说过,她不惯戴那些首饰啥的,怎么偏偏这时候就肯戴上了呢? 关少裕想起从前他也捎了不少首饰珠花什么的给她,虽然都是当作人情往来之礼送出去的,却从来也没见她戴过,突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感觉。 只是他那眼神里生出的几分复杂,倒是让秦宜给默默的抓住了。 他不由得看了这两人一眼,眼神里也不由自主的起了几分思量。 在蒋家待的这些天,他也好好的想过了,至于为什么大将军会给他安排个这样莫名其妙的任务,秦宜从一开始的完全想不通,也慢慢的想到点什么。 尤其他有一回不经意间看到珍娘拿着夏霆毅的书信,悄悄的躲到屋里去看的情形,他就明白了点什么。 虽然只是远远的看了那信封一眼,但是作为跟随了将军好些年的人,秦宜还是能认出将军的字迹来的。 秦宜一开始也是惊讶的,他想不出,自己的主子为什么会跟一个农家的小姑娘有什么书信的联系,而且,在他的印象里,大将军从来都是不近女色的。 不过,等他反复思量了几个通宵之后,秦宜想明白了,他主子十有八九这是桃花开了。 这事吧,倒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虽然大将军性子比较冷僻的那种,也不爱跟任何母的生物说话啥的,但是,毕竟他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发情开窍也是早晚的事。 只是,让他很不解的是,天下姑娘千千万,不说京城那些侯门小姐啥的,就是一般的大家闺秀,那不也是紧着大将军随便挑人吗?怎么就偏偏跟个农家小妞搭上了呢? 当然,通过这些天的观察,秦宜也不否认,珍娘跟那些姑娘小姐的都不一样,身上全然没有土气,也没有那些大家闺秀的扭捏。 好像这姑娘身上确实天生的,就有一种不与常人一般的感觉。 只是,他虽然想到了这种可能,但却也不太愿意承认,毕竟要是真的事实如此,他也只能道一声‘忒他娘的坑爹了吧’。 想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原本是要干大事的,却被安排个这样的活儿,能不戳心吗? 不过,无论事实真相如何,秦宜这一会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几分异样,眼前这一男一女,好像情况有些不对劲哦。 关少裕嘛,他是很熟悉的,尤其这两年因为帮着追查安王遗腹子的下落,他们两个还一路合作过数次,所以,对于他跟自己主子的关系,秦宜也是再了解不过了。 只是,这个关公子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他对大将军青睐的这个姑娘,有些不一般了呢。 “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就在大伙各有思量的时候,蒋小壮突然站起来说道。 这时候天色也暗了下来,珍娘他们便离开了酒楼,打算去新置办的那个院子里看看。 “院子离着书院不远,走路的话也就一盏茶的工夫,这样对于小壮来说就方便了。”关少裕一边下楼,一边跟珍娘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却是问道,“既然离书院不远,那那个院子的地段肯定是不错的,怎么就要了那么少的银子呢?” 据她所知,这回蒋小壮置办的是个两进的大院子,里面有七八间屋子呢,却只花了八百两银子就买下来了。 这么多银子搁在他们镇上,倒是可以买个三进四进的大院子了,只是,这是省城,一方地界一个物价,而且又离书院不远,那这就有些想不通了。 “那屋主着急了卖房子,所以价就压得低了一点。”关少裕给的解释是这样的。 珍娘有些将信将疑的,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就想着先去看了再说吧。 只是一行人刚出了门口,就碰上了个找事儿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干架 “关少爷。” 珍娘那会子正要踏上马车呢,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听到这声音,她就以为是关少裕碰上什么熟人了,所以,也就没当回事,只是后面又听那人说,“关少爷,我家小姐有请。” 珍娘一听这话,倒是眼神一亮,脸上立显几分八卦的小心思来。 ‘小姐有请’?珍娘听到这句话,几乎是立刻就停下了上马车的动作,而是站在一边一脸兴致的等待着八卦的样子。 迎面走过来的一群人,好像都是从对面那家酒楼里面走出来的,领头的是个穿一身碧色衣裳的少女,打扮的挺富贵的,后面左右跟了两个靛青色披甲的小丫鬟,并四个灰色衣裳的家丁仆人。 当然,珍娘的眼神焦点都定在那个小姐身上了,毕竟她才有可能是那个八卦的源泉嘛,就看那姑娘这一忽儿的工夫,已经快步走近了关少裕的身边。 长得一张瓜子脸,细细的柳叶眉,有点丹凤眼的长势,瞧着倒很有一些精明相的样子。 穿的倒是真显富贵,头上几根金钗发簪,连耳环都是金流苏的样式的,脖子上更是挂了两个重重的金项圈,在这夜色下照着都闪闪发亮的那种,不过珍娘一看这玩意,就觉得脖子疼。 她是真的很不能理解,为啥这边的有钱人,就爱戴这玩意,尤其爱给那些姑娘少爷的戴着,珍娘前两年的时候,蒲氏也给她打过两副,珍娘统共就戴过一回,后来就直接把它们收到箱子里面去了。 一个项圈,少说得有二斤重,反正像她这样脾气的,是肯定不乐意戴的,这会子眼瞅着那姑娘一下子就给自己整了两个戴在脖子上,珍娘也是忍不住咋舌。 不过,这种事情也是个人喜好,珍娘也不好去评断什么,只是单从她的第一眼印象看下来,她倒觉着这姑娘没啥出色的,而且,看着她跟关少裕站在一起的那个画面,仿佛也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样子。 反正,关少裕全程都是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表情,连嘴皮子都很少开着,珍娘有那么一丢丢的失望,看来这现实没有自己期待的那么八卦嘛。 确定了没啥看头了,珍娘也就没再把视线往那边去看,而且,关少裕好像也跟那姑娘说完话了,已经作势要转身往他们这边来了。 不过,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就看到一个人影冲了过来,抓着她的胳膊,一脸质问的语气说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关少爷的身边?” 珍娘还没来得及反应呢,脸上满是懵懵的神色,然后,就见那姑娘又拽着她,到了关少裕的面前,一脸质问的说道,“裕哥哥,你说是不是这个贱人?” 尼玛?珍娘一听这话,简直是要吐血了,这姑娘说的啥意思? 就当她要开口的时候,又见那姑娘说话了。 只看她一脸兴师问罪的语气,朝着关少裕说道,“裕哥哥,我早就听说你心里有了别人了,只是,一直不知道这个别人是谁。你告诉我,是不是她?是不是这个小贱人?” 珍娘有种想要无语望天的感觉了,要是到了这时候,她还看不出来剧情的话,那上辈子那些电视小说的,都白看了。 “林小姐,请你说话放自重一点。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个样子。”关少裕一脸皱眉的样子说道。 珍娘在边上看着,他那眼神里怎么都带着几分厌烦的样子,如此看来,她大概可以确定了,这是一段小姐单恋富家公子哥的狗血故事了。 只是,更狗血的是,为啥要把她给扯到这个奇葩的故事里面来呢? “你别骗我了!朋友?什么朋友?是爬上床的朋友吗?”林娇语一脸激动的说道。 话落,又瞥了个眼神给珍娘,一点都不掩鄙视的说道,“我看你也不像是什么正经的小姐,今儿个我可告诉你了,关少爷不是你所能够妄想的!要是识相一点的话,赶紧给我滚蛋,否则我要你好看!” 卧槽!这姑娘语气够狂的,不过,就她这份霸道追求真爱的劲儿,珍娘还挺欣赏的,只是,就是欠缺了点脑子。 “诶,姑娘,你能不能先把事情搞明白了,再来说话啊。就你这没脑子的样,也难怪关少爷瞧不上你!”珍娘觉着自己不能再沉默了,直接一把挥开那姑娘的爪子,开口说道。 “另外,你那一口一个小贱人的,这高帽子我不敢接啊。还是回敬给您吧,贱人——” 反正,不管是个怎样的剧情,珍娘觉着这样一口一个的被人骂了,她还是接受不了的。 “你敢骂我!”林娇语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转过身对着珍娘骂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竟然敢骂我!我是林家的大小姐,还从来都没人敢这样骂我,你这个贱人!” 珍娘冷眼看着这姑娘就跟那跳脚猫似的,一下子炸毛的样子,突然觉着有些好笑。 只是,正当她要回敬两句的时候,就听那姑娘朝着关少裕说道,“裕哥哥,你就这么看着我被人欺负不管吗?我是你的未婚妻啊,我们都已经定亲了,你怎么能因为一个外面的小贱人,对我这样的态度呢?” 未婚妻?这是什么情况?珍娘原本还以为,这是姓关的哪里冒出来的个烂桃花呢?却没想竟又成了什么未婚妻的戏码? 这是在搞啥玩意呢! “小妹,这是整哪出呢?”蒋小壮这时候也跑了过来,挡在珍娘的身前。 当然,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个秦宜,跟蒋小壮他们不一样的是,这家伙眼里还带了几分兴味的样子,看着这上演的一幕。 珍娘看了关少裕一眼,那家伙倒是一直阴沉个脸,这会子正张口说道,“林小姐,我再警告你一次,希望你说话自重一点,否则后果自负!” “自重?你要我自重之前,怎么不先自己检讨一下自己呢?背着我在外头勾搭贱人的,被我抓住了就要恼羞成怒了是吧。”林娇语盛气凌人的说道。 故事演到这里,珍娘已经半点兴趣都没了,她转了个身跟蒋小壮说道,“我们走吧。” 这种无聊的故事,她是一点都没兴趣参与其中了,至于那姑娘今儿个一口一个的冒犯,她心里思量了一下,还是算了,就当是看在关少裕那家伙的面子上吧。 珍娘不清楚,这林姑娘究竟跟关少裕的关系是怎样爱恨纠葛不清的,但是,就冲着方才关少裕也没有否认他们定亲的那一条,珍娘还是想给他一个面子的。 只是,就在她想表现个大度的时候,偏偏还不给这个机会。 “贱人,你要去哪里?我们的账还没有算呢?你就想走人?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林娇语一下子气势冲冲的拦到了她的面前。 关少裕赶紧过来,一把拽着那林姑娘的胳膊,将她扯到了一边去,“你别再胡闹了!” “我胡闹?我这是抓奸呢?从哪里来说的胡闹?”林娇语挣扎着想要挣脱关少裕的钳制,只是没有挣脱开来。 “裕哥哥,你是我夫君,虽然咱们还没有正式的拜堂成亲,但是我们两家已经互换了庚帖,连成亲的日子都选定了,我在大街上碰见这种事,我不能管吗?” 关少裕脸色黑的跟墨似的颜色了,“你别闹了,这事我回头会给你解释的。” “解释?我不要听什么解释!我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怪不得你一直都对我爱答不理的呢?你要是执意要帮着这个小贱人的话,你就不怕我回去告诉我爹吗?咱们两家的亲事,你还想不想要了?要是你现在识相的话,就赶紧给我让开,等我收拾了那个小贱人,这事就算是既往不咎了!” 林娇语接连几个威胁的语气,朝着关少裕说道。 话落,又朝着她身后的几个丫鬟和家丁说道,“给我拦住那个贱人,别把她给放跑了!” 珍娘一听这话音,也是无语了,合着她还顾及着大家的脸面,想要息事宁人呢,偏偏这姑娘就要送上门来挨打。 那行吧,打就打吧,谁怕谁啊,正好把这口窝在心里的气给出了。 “三哥,上吧!”珍娘说了一句。 言毕,就呲溜一下退到后面去了,很明显的,敌众我寡的这个阵势,珍娘肯定不会傻到自己冲上去当先锋的那种。 还是躲到后面去比较安全一点,当然她主要是缩到秦宜的背后去的,毕竟论武功肯定是这家伙厉害的。 珍娘对她三哥的期望值,就是只要他能放倒一个就不错了,至于能不能保护得了自己,这就不好说了。 秦宜瞧着这个缩到自己后面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也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不过,对面的人马已经冲了过来,他也来不及多想什么,便先得应起战来。 结果,比珍娘想象的还要来得快。 原本还以为对方也那好几个人呢,总要过上几百个招式才能结束的吧,却没想到秦宜只是三两下比划的工夫,就将这一群人都放倒了。 珍娘看着地上趴着的那几个,也是忍不住夸赞了秦宜一声,“秦师傅,好功夫啊!” 秦宜还是那一脸酷酷的表情,没有吭声,只是瞥了珍娘一眼,冷冷的说道,“别高兴的太早了,刚才有一个漏网之鱼,往那对面跑过去了。” 话音才落,就看对面的酒楼里出来了一大帮子的人,估计都是那楼子里的伙计啥的,扛着棍子往这边走着,还有那厨子打扮的人,长得五大三彪的样子,手上提着两把菜刀气势汹汹的朝着这边杀过来了。 珍娘眼看着这架势,暗道了一声糟糕,她咋把这一茬给忘了呢。 原来这林姑娘就是省城首富林家的小姐啊,怪不得刚刚见她从那宾至酒楼里面走出来呢。 “看来今儿个是不好收场了。”珍娘叹了一声,站在秦宜的后面说道,“秦师傅,给我个数呗,有几成把握啊?” 到了这个情形,珍娘心里也没底了。 秦宜没作声,只是眼神看着前方。 这一会儿的工夫,那一帮子的人已经到了这边,他们倒也没一上来就动手,只是站在林娇语的身边,说道,“小姐,你没事吧。” 林娇语当然是一脸的火气大发的那种,朝着这一帮子的人就开骂道,“一群废物,怎么来的这么晚,赶紧给我把那几个人拿下绑了!今儿个我要弄死他们!” 关少裕眼看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是一脸阴沉的吓人,就看他目光定定的看着林娇语,说道,“林小姐,我劝你还是收手为妙,否则,后果自行承担!” 林娇语这时候怎么会听劝呢,“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维护那个贱人?我就是不打算收手,你又能如何?” 关少裕脸色又沉了几分,只见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对着身后的小厮说道,“进去把人召集出来!” 哇靠,这是打算干上了? 说真的,珍娘倒也不惊讶关少裕会出手,毕竟,她一早就看出来了,他对这什么林小姐没啥爱慕之意,再加上,自己跟他还是有几分交情的,所以,他这一下出手也算不得意外。 要是这姓关的,真的去帮了那林小姐,珍娘才觉着自己看人看走了眼呢。 既然,都已经有人出手了,那珍娘也就没啥好紧张的了,脸色又放松了下来,反正两边都有人,而且她这一头还有个高手在呢,结果输的在哪边,都用不着猜的。 因此,就看她一脸轻松的,缩在后头,只等着见识一下古代版的群殴,是个啥样的场面。 当然,这过程中,珍娘还不忘挑衅的眼神,跟那啥林姑娘的,杀了几个来回。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好一会的工夫过去了,那前去召集人手的小厮就没下文了,大概一杯茶的时间之后吧,独独从酒楼里面走出来个掌柜的。 一副弓腰驼背的模样,急步走到关少裕的面前,小声的说道,“二少爷,凡事还请三思啊!林小姐是谁,您心里难道一点数都没有吗?” 第二百五十七章 打赢 珍娘见这副情形,心里还有什不明白的呢? 其实想想也是常理,对于关少裕在关家的处境,珍娘知道的也不为详细,但是也曾经从他跟夏霆毅聊天的只言片语里猜到了一些。 仿佛听说过,他是关家的庶子,上头还有个嫡兄,从小就常受嫡母长兄的欺辱,好像他跟夏霆毅能够结缘,也是因为幼时夏霆毅曾经仗义相救过他,所以,才有了后面的兄弟情谊。 就他这样的身份,给旁人瞧着好像光鲜十分的那种,但是实际上的苦楚也只有自己能够体会。 悦来酒楼只是关家的酒楼,也不是关少裕的酒楼,所以,真正摊上事的时候,这些掌柜的哪敢独听于令呢。 何况对面那林小姐来头又那么大,跟关家还有那一层关系所在,掌柜这样履行规劝的行为,也有几分为关少裕考虑的意思。 “秦大哥,看来咱们得到外援的几率基本是没希望了。”珍娘远远的看着关少裕那副作难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别为难他了,便凑到了秦宜的身边说道。 “你给我个底吧,能不能打的赢啊?要是没什么把握的话,咱还是赶紧溜吧。” 话落,秦宜忍不住眉头跳动了一下,开溜? 别说在他的人生字典里,压根就没这个词,何况以他的本事,就这些菜鸟货色,根本就不用费什么劲,便能放倒下去。 只是,他这会子却是很想开口问问,姑娘你的骨气呢?不是刚刚那会还在跟那林小姐,眉来眼去的杀个不停的吗? “秦大哥,你倒是说话啊?有没有把握?”珍娘见他这会子还在装深沉的样子,倒是有些急了。 虽然,她内心深处也知道,夏霆毅绝对不会派个水货过来,但是,这对面一大帮子的人,少说也有小二十个啊,珍娘确实是不敢确定,她身边这高手能够以一挡二十的那种。 要是真不行的话,只能趁着这会子关少裕还在跟那姓林的交涉之中,她还能找个机会开溜。 珍娘觉着自己从来都不是那瞎逞能的主,就眼下这形势,要是秦宜没有多大的把握的话,最好的法子就是跑路。 虽然,她瞅着那什么狗屁的林小姐那副嚣张的样子,尤其是这会子估计也是知道,两边强弱悬殊的差别了,那货远远的看着自己的眼神,就满是挑衅不屑的意思。 珍娘心里也很是蹿火的,只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嘛,她决定这会子脚底开溜保存实力才是最要紧的。 关键是,这夜色下,珍娘看着那透着寒光的大菜刀,心里还是挺渗人的,就她这小胳膊小腿的,哪一块地方也禁不起那一下砍啊。 当然,还有句接着的,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那姓林的这副欠揍的样,等到后面她势必要找个机会讨回来的。 哪怕是不能明着打,但是暗算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 秦宜眼角的余光向自己的身后瞥着,当他看到珍娘已经完全摆出了一副,随时跑路的姿势的样子,他也是嘴角忍不住抽抽着。 实在是想不通,自己那英明奋勇的主子,怎么会瞧上这么个姑娘呢?临阵脱逃?当缩头乌龟? 就这些,可都是将军平日里最忌讳的了,或许是因为太想不通了,所以,后来他且将此情此景的一幕,通通还原以书信的方式告诉了自己的主子。 其实,他的本意不过是担心将军,先前是不是有被蒙骗了双眼的可能,因而,想告知实情一番,以便将军能够重新作出正确的决断来。 不过,当他收到将军的回信的时候,秦宜亲眼看着那信上所写之言,‘兹以为此举甚妙,且吾赞之’,读完这句话之后,他是真的有种要翻白眼的冲动了。 但是,他也因此领会了一句话,啥叫爱情里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那所谓的节操呢,原则呢,统统都是空话罢了。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杀啊!” 就在珍娘胡思乱想的时候,蒋小壮这一声吼,完全打破了她的心里计划。 珍娘有些傻眼的看着她三哥跟个白痴一样的,冲在最前面的身影,那一刻,是真的有种想要把他揪过来敲一顿脑壳的冲动了。 “你个大傻子,好歹找个家伙拿在手里啊!” 关键是,蒋小壮那傻子,手里连个棍子都没有,就那么赤手空拳的冲过去了,珍娘真的是要急死了。 情急时刻,她也来不及多想,眼神看到自己前面这男人的腰间有把匕首,珍娘想也没想的就一把抽了过来。 秦宜有些傻眼的,看着珍娘就那么头也不回的往前冲的样子,直到她跑到了蒋小壮的身边,将那把从自个身上顺过去的匕首,交到她三哥手上。 这一刻,秦宜觉着,这姑娘已经不仅是没骨气的问题了,好像还有些傻缺。 明明刚才还说要溜的人呢,这会子倒又自己冲在最前面去了,这姑娘不是脑子有问题,那是什么呢? 不过,这会子也不是他多想的时候,眼看着那兄妹两个已经被包围起来了,秦宜总不能见死不救的那种,便冲了上去。 “给我抓住那个贱人!谁抓住了,我赏她二十两银子。” 其实,事实上珍娘是后悔的,就刚刚她冲到这前面的时候,她就悔了,只是方才那一瞬间她就光想着要给蒋小壮送个武器了,脑子里也没想别的,不然,就凭这赤手空拳的,那不是找死的份。 这会子听着那姓林的嚣张的话语声,珍娘躲在她三哥的身后,看着这围成了一圈的敌人,也知道自己今儿个凶多吉少了。 唉,早知道她应该大着嗓门把蒋小壮这脑子傻缺的货,给叫回去的,也不是走这一招啊。 “三哥,我看今儿个咱俩估计得交代在这里了。”珍娘有些绝望的说道。 蒋小壮倒是一脸不怕死的样子,还安慰她说,“没事,小妹。别怕,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 说着话的时候,已经上来了几个人逼近了,“两位还是自己过来受绑吧,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住手!都给我住手!”关少裕冲了上来,拦在了他们兄妹两的前面。 这时候,秦宜也放倒了两个,冲了进来,他就直接站在了最前头,自觉担任了守护的角色。 “别听他的,都给我上!把人打死了算我的!”林娇语本来就火大,再看关少裕这举动,立即就跟炸了毛的老母鸡似的,朝着那帮子人嘶喊着说道。 “林小姐,所谓出嫁从夫,你不是口口声声嚷嚷着要跟关少爷成亲的吗?怎么这会子连你夫君的话都不听了!” 珍娘看着方才秦宜轻而易举的就把人放倒了的情形,好像莫名的又添了几分底气,因而,缩在后面对着林娇语喊道。 同时,话里也有劝她收手的那个意思。 或许是因为她这声喊的功劳,那帮人真的就定在那里不动了,说明大家还是比较认同她的话的,本来就是嘛,这年头原本就是以夫为天的风气,就林娇语今儿个的作为,也不知道她是脑子抽筋了,还是怎么想的。 珍娘就看见林娇语的丫鬟,凑到她身边小声的说着什么。 隐约听到‘这会子闹成这副样子,将来如何相处’之类的话。 不过,这林小姐却不是个听劝的,一脸火气的模样,喝退了那丫鬟,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管怎么样,今天我一定要收拾了那个小贱人!” 那纤纤玉指直接就毫无疑问的指向了珍娘。 这一刻,珍娘也是火起了,他娘的,你丫的还骂上瘾了咋的,这一口一个小贱人的,叫的倒是过瘾,她却听得想抽人了。 “你才是贱人呢!我看这整条街也没谁比你更贱的了!这里长了眼睛和耳朵的人,都看出来了,人家关少爷不喜欢你,你还非要搞出一些事来。 我看你就是那典型的得了‘被迫害妄想症’吧,逮谁都能当个假想的情敌,跑到大街上撒疯。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关少爷的青睐了咋的?不过,说实话,我看就你这贱德行,就算是把这全世界的女人都抓了杀了,人家关少爷也不见得会稀罕你。 识相的话,还是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你就这么不招人喜欢?” 到了这个地步了,已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了,珍娘也就豁出去了,不管结局怎样,至少这嘴上的工夫还是要讨回来的。 当然了,她也很满意,这会子看着那姓林的被她骂的跳脚的样子,不得不说,还是挺爽的。 “给我抓住她,快点!我要撕烂她的嘴!” 理所当然的,珍娘骂爽了之后的后果就是,一场恶斗正式的开始了。 “嘶,哪个王八蛋打了我一棍子?” 虽然,随着开打,珍娘就自发的被三个男人围在了中间,但是,在这过程中,她腿上还是挨了一下打。 不过,让她看着惊喜的是,或许是她的呼痛声,彻底的激怒了秦宜,就看他突然跟狮子发威似的,一下子来了个大扫腿,竟然将那帮人一呼啦的都给放倒了。 “你们这群窝囊废!赶紧给我起来,上啊!”林娇语估计也是没想到这个情形,站在那里喊话道。 倒是珍娘,见这地上躺倒的一大片,颇有些狗腿的凑到秦宜的身边去,赞了句,“好汉,真是不赖!” 一边说着话的时候,珍娘心里也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找机会,把她三哥那行了一半的拜师礼给想法子完成了。 之前她还觉着,那劳什子的拜师礼也不是啥要紧的,反正有夏霆毅在,这秦宜也不可能不真心教导蒋小壮的。 不过,就今儿个见识了人家的武功之后,珍娘觉着,那拜师礼还是非常有必要的,就这样的高手那真的是可遇而不求也,把这师徒的名分坐实了,对蒋小壮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能是她自己这会子只顾着陷进自己的想头里了,倒是没注意到秦宜那脸皮子抽抽的止不住的样子。 也不为别的,就因为珍娘刚刚那一声好汉叫的,他真的是被雷到了。 反正,他活到如今,也没人这么喊过他来着,怎么有点感觉像是草莽的意思呢。 突然,这时候,不远处来了一群官差的身影。 珍娘看着那些身影急速往这边涌动的情形,暗道一声糟糕,怎么就把官差给引过来了呢,这下子还不完蛋。 “三哥,咱们赶紧撤吧。” 迅速的衡量了一番轻重之后,珍娘就赶紧冲着蒋小壮说道。 “做什么要撤?咱都把那些人都给打趴下了,这会子不正是出气的时候。”蒋小壮还没注意到这一茬呢,有些不解的说道。 “小妹,我这就去把那姓林的给拎过来,让你甩上两巴掌解解气。” 蒋小壮一边说着,一边就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被珍娘一下子拽了回来,“赶紧走吧,马上官差就要到了。” “啊?”蒋小壮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又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说道,“官差来怕什么啊?又不是咱们先挑事的。要抓也是抓他们!” 珍娘很无语的看着自己三哥,那副白痴的样子,说道,“你怎么也不看看,咱这是在哪个地盘上?” 就那林家这么多年在省城的根基,珍娘都不用去想,也知道,真摊上官司了,她能有几分胜算的。 而且,她之前在边城的时候,已经有过一次进大牢的经历了,她是不想再来体验一回了。 “走吧,赶紧跑,再耽误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珍娘听着那些脚步声已经非常靠近了,就一手扯着一个,将蒋小壮跟秦宜这俩货,给拉着往那马车的方向跑着。 “咱上了马车就赶紧往城门的方向跑,先避一避风头再说吧。” 到了这时候,珍娘也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刚刚那一时冲动,弄得她三哥估计这一时半会的连学都上不成了。 倒是秦宜有些憋笑的,看着这姑娘,又跟那鹌鹑似的缩着脖子的怂样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官差 “等一下!”秦宜突然开口说道。 珍娘有些莫名的听着这男人发出来的话语声,“还有什么好等的啊?赶紧先跑了,有啥事都稍后再说。” “你觉着官差真的要抓人的话,你这样的跑法,能跑得掉吗?”秦宜酷逼着一张脸,看着她说道。 “跑不跑得掉的,也得试试看再说啊。不然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坐以待毙吗?”珍娘这时候也没抓住他眼里的那份自信,只是有些愣了一下,随后就张口说道。 而且,她一边说着,一边也在使劲的将人往前面拽着,蒋小壮倒还好,估计这会子也想通了,倒是挺配合的,只是这秦宜,有些故意似的,就定在那里不动。 “走啊,再不走的话,真来不及了。大哥,咱这时候别任性好吧,等逃出去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这一刻,官差已经明显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了,珍娘真的是急的火上墙的节奏了,偏偏那家伙就定在那儿拉不动。 而秦宜听着她哄小孩似的这个口气,也是心里一个别扭,不过,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正在往这边走过来的关少裕。 忽然有些试探的说道,“关少爷还在这里呢,你不打算管他了吗?” 就关少裕对珍娘的那点心思,秦宜刚才在包厢里面已经瞧得一清二楚了,当他看穿了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忍不住的气愤。 没想到他们将军看上个姑娘,竟然还是个被别人觊觎着的,这事怎么能不让他觉着憋屈呢,不过,秦宜还不确定的是,这个珍娘是不是脚踩两只船的那种,因此,正好趁这时机试探试探。 当然,对于他这些心思,珍娘这会子是真没察觉到,她只是理所当然的说道,“他,你就用不着担心了。他是关家的少爷,在这省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官差肯定不会抓他的。咱们就不一样了,都是那老百姓堆里的,要是被抓住了,可逃不掉去蹲大狱的命。” 对于关少裕,珍娘还真的没存一点担心,那姓林的总不可能把她自己未来的夫君,送到牢里去吧。 这话说的也听不出什么来,秦宜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像是露出几分思量的神色来。 “赶紧走啊!你发什么愣啊!”珍娘看他这模样,又催了说道,“你这人怎么关键时刻就犯傻啊?要不是看在你如今是我们家的人,我真是不想管你了!” 就这会子秦宜这站在那里不动的样子,珍娘真的是要气死了,搞不懂他这是在发什么魔怔。 “三哥,快帮我把他拽到车上去。这人好像突然发魔怔了,不晓得动了。”珍娘只能转过头去跟蒋小壮说道。 兄妹两合力拽着面上发怔的秦宜,有些艰难的走到了马车边上,关少裕想一路追过来的,只是他被酒楼的几个伙计架住了,根本就动不了。 “三哥,你坐在前面赶车,咱赶紧往城门楼子那里跑去。” 眼看着就要上马车了,突然这时候,就听到不远处林娇语尖叫中透着几分惊喜激动的声音,“官差来了!” “快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喊,然后,没一会儿的工夫,珍娘的马车就被人团团围住了。 “赶紧给我让开啊,不然我直接赶着马车就撞了!”珍娘眼睁睁的看着刚刚被打趴下的那些人,一个个的都爬起来,就蹿到了她的马车边上,拦在前面的情形。 “都给我拦好了,千万别把这小贱人给放跑了,否则我把你们一个个的都送牢里去!”林娇语跑了过来,发了话说道。 见这情形,珍娘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睁睁的瞅着那一队官差已经快要走到这边来了。 算了,真让她赶着马车从这些人的身上撞过去,珍娘也做不到,到了这时候,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秦大哥,这回真被你害死了!”珍娘忍不住对着还在发怔的秦宜,小声的发了牢骚说道。 话落,就看他一下子眼神跟回了魂似的,定定的眼神复杂的看了珍娘一会儿,刚刚她随口道出的‘我们家人’,这几个字确实是有些怔到他了。 他还是头一次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关乎这样意思的字眼来。 我们家?这三个字对秦宜来说,仿佛是一个很是陌生的字眼,他从小就是个孤儿,没爹没娘没亲人流落街头的那种,要不是当初老侯爷收留了他,他甚至连命都没有了。 正是如此,所以他一路活到如今,就自发的忽略了这个词?却没想到,今儿个从一个才相识了几天的丫头口中听到了。 秦宜觉着有些好笑,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这小丫头的自来熟呢,还是笑自己方才那一瞬间,因为听到这话的时候,内心不受控制的那一下涌动呢? “秦大哥?你咋的了?”珍娘觉着这人的眼神有些怪怪的,总不至于她就这么小小的抱怨了一句,他就当真了吧。 不过,正待她想要解释两句的时候,官差已经到了面前。 “发生什么事情了?这里怎么回事?” 隔着几十步的距离,珍娘就听到那官差腰间挎着把大刀,颐指气使的问话的样子。 她也没凑过去答话,因为,珍娘心里清楚,这地盘上也轮不着她说话的份,就看着那林娇语给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然后,跑过去一个人影到官差的面前,开始告状着说道,“启禀官差大爷,我们是林家的人,有人在我们林家的酒楼门口闹事,还请官差大爷,将那些闹事的人统统抓走关起来。” 珍娘一听他们这完全歪曲事实的恶人先告状,也是笑了,不过事已至此,她倒也不怎么着急了。 刚才那一会会的工夫,她已经想过了,今儿个这事想善了是不可能的了,不过珍娘还是知道一些这里的律例的,她不是省城的本土百姓,所以就算是犯了事了,这边的抚台大人也没那个权力全权处理。 等他将案子打到他们县那边去的时候,那里的县令是知道他们家的身份的,所以,即便是这过程中林家想搞点啥小动作,想来上面的人也不会太敢的。 再说了,还有关少裕在呢,珍娘虽然没指望他有这个能耐将自己捞出去,不过,从中周旋一下应该还是行的吧。 珍娘觉着自己就熬一熬吧,熬到夏霆毅来拯救她,还是可以的。 因此,她一边看着关少裕急急的跑到官差面前去解释周旋,一边默默的凑到秦宜的身边去说道,“秦大哥,你赶紧往后面躲躲去。等会官差拿人的时候,你千万别出头啊,就我跟他们走就成。” “嗯?”秦宜好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难不成这丫头关键时刻还有点胆识的那种,想要一人扛下所有? 只是,就在他要改观的时候,又听她说道,“你的任务是,等我们被抓走了,赶紧去找你们将军报信,让他来救我啊!” 没错,这就是珍娘急中生智之下想出来的法子了。 她也知道自己这回得罪的这娘们不是个好惹的,所以,单凭他们家的背景,估计是没多大用的,只能靠那个男人了。 只是,她这话落,秦宜顿时额角竖起三道线,呵,原来这丫头竟然是打的这算盘,听她这话里自然的语气,这是一点也不掩饰她跟将军的那层关系了? 关键是还没经过什么明路呢,倒是把他们将军利用的如此理直气壮的,也是罕见啊。 这一会儿的工夫,秦宜倒是又给珍娘在心里贴了个标签,瞧着天真烂漫的,却没成想是个脸皮子厚的。 当然,他如今这些想法,也是建立在他完全不知道珍娘身在军队的那两个月,发生的那些事情,不过,等他有一日知晓,军队里面的将士,几乎人人都知道珍娘这个未来将军夫人的身份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汗颜的。 珍娘是压根就丝毫不知道这男的,这一会会的工夫里,想了那么许多,她只是瞧着那姓林的已经开始往那官差手里塞银子了,心里暗骂了无数遍‘无耻’‘卑鄙’。 不过,她这心里还没骂过瘾呢,那官差就已经朝着她这边走过来了。 “是你们在这里闹事来着?” 跟想象中一样的,恶狠狠的语气,珍娘脸上也没多少波澜的,听着那官差的问话。 只是,这罪名她是不担的,当即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官差大爷说的是何人?反正,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没干过你说的那事。” 今儿个这架确实是打了,不过,事出有因,也根本就怪不得他们,要不是那姓林的先挑事,也不会有这一出。 所以,珍娘怎么可能会认这个罪呢。 “哼!官差大人千万别听这女的狡辩,她就是个贱人!勾引别人的未婚夫不说,还当街闹事。大人您看看,我这酒楼里面的伙计们,一个个被打的样子,还有什么好问的。”林娇语气势汹汹的跑过来说道。 话落,又高昂着脑袋,走到珍娘的面前,一脸鄙视傲然的说道,“官差大爷,如此刁民贱妇,敢在我们林家的酒楼门口闹事,实该立即捉拿才对。要是不把人拿了,就冲咱们林家跟抚台大人的关系,大人的脸面也搁不住。” 珍娘瞧着她那副嚣张的样子,简直是想喷她一口唾沫。 有啥好嘚瑟的来着,不就是他们林家送了个小妾给抚台大人吗?这事,珍娘老早就知道了,要不当初她也不会将林家考虑进自己的合作人选里面。 果然,她那话才一出,刚刚那些个凶神恶煞的官差,一下子就动起手来。 “且慢!这几人都是我们关家的朋友,还请几位官差查明了真相再拿人才是。”关少裕挣脱了伙计的桎梏,大声的说道。 只是,他这样子,落在别人眼里,也没谁看不明白的,尤其关少裕这压根就行动都做不得主的模样。 “少爷,凡事三思而后行啊。您这样贸贸然的举动,要是老爷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啊。”酒楼的掌柜的一直就在劝说着关少裕。 即便是,他听不进去,可是,关少裕单手难敌众人,还是被控制住了手脚,向前进不得,只能干站在那里扯几下嗓子。 “凡事总要讲求个证据,就今天的事情,在场的观众那么多,还是要听听大伙的证词,才能下决断的。就算是抚台大人在此,也不能说拿人就拿人了。” 林娇语见这情形,登时就炸了火,说道,“我说他们闹事,就是闹事。把人拿走了,到时候有什么事情都由我们林家一力承担!实在不行,我会叫我父亲亲自去跟抚台大人解释的。” 到了此时,林娇语满眼都是冒火的样子,那眼神射在珍娘的身上,都跟淬了毒似的。 如此,那些官差也就不再犹豫,直接上前去,将珍娘一伙子人都拿下了。 “贱人!敢跟我作对,我让你死都不得好死!”林娇语看着两只胳膊被官差钳制住了的珍娘,恶狠狠的放了话说道。 “放开我们!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徇私拿人,这是要干什么!”蒋小壮挣扎着说道。 珍娘见这情形,也没工夫跟那林娇语扯嘴皮子,只是看着她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想置我于死地可以,放了他们两个。” 不过,引来的却是那姓林的不屑一顾的冷笑声,“哈哈哈哈。放了他们?到了如今这时候,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的?” 又跑到秦宜的面前,说道,“刚才就是你这家伙一下子把我的人都打趴下的啊?没关系,等会我就全部奉还给你!” 说着,就手指指着他,朝着官差言道,“记好了,把人押到牢里,千万别客气,直接上家伙好好的招待招待他们啊。” 那阴狠的语气,听的珍娘忍不住打了个颤,这娘们真的是比她想象的要毒啊。 这一忽儿,珍娘突然脑子里有个想法,干脆拼了算了,不然到了牢里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磋磨呢。 只是,这时候,突然看到林娇语被人一巴掌甩到了地上。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下人 接着便是秦宜冷冷的声音说道,“我最讨厌别人拿手指着我!” 珍娘承认她这一刹那,是真的傻在那儿了,虽然她也不否认自己很想看见这一幕来着,只是就眼下的情势来说,是不是显得有些冲动了啊?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忍不住给秦宜竖了个大拇指,“你真牛!” 话落,又添了句,“谢谢你啊,好汉!” 珍娘是真心道谢的,实在是这一巴掌甩的她忒解气了,至于那一声好汉嘛,也是真心称赞的,在她的观念里,已经没有什么比好汉这两个字,更能彰显一个男人的硬气形象了。 不过,秦宜却是在听到那两字的时候,嘴角又抽抽了两下。 “你竟然敢打我!”林娇语突然呈现出了一种暴怒的样子来,简直是鬼喊似的说道,“来人啊,给我把他的手剁了!” 也就这一刻,她心里倒是暂时忘记了对珍娘的怨恨,而是,一把怒火全都转向了秦宜烧着。 珍娘眼看着她那发癫的样子,也是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不过还是极力维持着镇定的语气,跟身边的秦宜使了个眼色,“秦大哥,你还是赶紧跑吧。就这娘们眼下发疯的样子,你要是落到她的手里,肯定落不到好果子吃。” 她觉着以秦宜的腿脚工夫,要单溜甩开这些人,也应该算不得什么难事,只要她稍微帮他拖住一丢丢的时间,肯定能成事。 只是,珍娘刚想给她三哥使个眼色,让他帮忙一起,就听到秦宜开口说话的声音。 “都给我放开!再不放手,老子送你们去死!” 也就是这句话一出,剧情立马就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反转,珍娘就那么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大臂一挥喝退了冲上来要绑他的官差。 仿佛是不经意间的从怀里掏了个东西出来,亮在那些官差的面前,喝了一声,“都给我滚开一点!” 然后,那些个官差就真的定在那里不动了,眼睁睁的看着秦宜走出了这人堆子,到了珍娘他们的马车边上,一下子跳到了车辕上,赶着马车慢悠悠的过来,朝着珍娘兄妹两个说了一声,“还不上来。” 珍娘连忙拉了一下跟她一样傻眼的蒋小壮,兄妹两赶紧爬了上去。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疯了吗?还不赶紧把马车拦下,将他们几个拿下抓到大牢里去?”林娇语看着这情形,赶紧冲过来拦在马车前面,吼了话喊道。 她眼里有跟珍娘一样的震惊,但还是开口冲着那些官差们大喊大叫了起来,“赶紧抓人啊!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傻了不成?没看见刚刚这男的是怎么对我动手的吗?” “给我滚开!”秦宜冷意嗖嗖的眼神看着她,淡淡的说道。 遗憾的是,林娇语就跟没听见似的,依旧不怕死的拦在前面,骂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林家的大小姐,你们这些贱人竟然敢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一定要让抚台大人治你们的罪,扒了你们的皮,砍了你们的脑袋!” 骂完了,回过头去,就朝着那些官差再次发了狠说道,“你们要是再不拿人的话,回头我就让我爹去找抚台大人治你们的罪。” 偏偏,她怎么发了狠话,也没人上前来行动。 倒是秦宜这会子已经没有那个耐性看她发疯了,直接发话说道,“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拉开。” 言落,就见两个官差走上前来,一左一右的架着林娇语,将她的身影移开了马车的前面。 “你们一个个的都犯了傻了吗?不去抓了他们那些贼人,竟然还敢来拦我。”林娇语立即就挣扎了起来。 “林小姐,你别再闹了。这位大人是你得罪不起的。”有个官差看她闹腾了没完,便好意提醒了一句。 不过,很显然,林娇语却不是个识好的,更准确的说,她就是个傻逼罢了,别人都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却还在当着白痴。 就看她眼珠子转溜了两圈,然后一脸嚣张跋扈的说道,“哼,整个省城还有我林家得罪不起的人?你们这一个个的废物,别当我不知道,刚才关少爷给你们塞了多少银子?你们不就是看在钱的份上,才故意放走他们的吗?” “要钱,我们林家多的是。你们赶紧给我把人抓了,回头我一人赏你们五十两!” 到了这个地步,珍娘真的是忍不住一脸同情的朝着关少裕看了两眼,这家伙真的是倒了啥霉了,怎么摊上这么个没脑子的玩意。 这要是真让他把这姑娘娶回去了,那他这下半辈子就算是玩完了。 想到这个,珍娘干脆冒出了一个想法,要不她把这桩亲事给搅和了算了? “秦大哥,这娘们实在是忒奇葩了,你想个法子,就别让她去祸害人家关少爷了吧。”珍娘凑到秦宜的身边说道。 话落,却不见这人吭声,珍娘想了想又说道,“你们将军跟关少爷的关系匪浅,要是他在这里的话,估计也不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好兄弟,下半生的幸福就毁在这姑娘手里的。” 言毕,就看秦宜远远的往关少裕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脸上有了片刻的思量,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来人啊,将这女的拿下。” 话音一落,就上来两个官差毫不犹豫的,拿着锁链,将林娇语锁了起来,跟刚才这姓林的叫嚣着拿人的时候,他们却都定在那里不动弹的样子,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抓我!”林娇语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 不过,秦宜却没这个功夫再搭理她了,直接赶着马车就走了。 珍娘坐在车上,随着马车缓缓的驶动,却还是隐隐的听到,那些个官差呵斥着林娇语的话音。 “林小姐,我劝你识相一点别再闹了,刚才那个大人可是羽林卫的,他手里持着的腰牌,可是皇上亲发的守卫金牌。能够持有这样的金牌的,少说也得是五品以上的军官。” “别说是你们林家了,就算是抚台大人见了,也得给起几分薄面的。咱们大李朝总共就两支羽林卫,一共就五十人,个个都是皇上的亲信,得罪了他们,就等于一只脚掉进水里了。” ...... 珍娘听着那些言语,直有些傻愣愣的看着这马车前面的布帘子,她是没想到夏霆毅会安排个这样大牌的人物,到这边来。 是不是有点杀鸡焉用牛刀的感觉呢?这样的大牌的人物过来给她三哥教武功,好像确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只是,震惊过后,取而代之的就是满满的惊喜了,就冲刚刚那一幕来看,这个秦宜留在蒋小壮的身边,那她三哥往后在这边岂不是能够横着走了。 “三哥,你真的是走了狗屎运道了!”珍娘朝着蒋小壮不无感慨的言道。 “啊?”蒋小壮一脸懵逼的表情,他压根就不知道珍娘说的是何意。 蒋小壮刚才站的远,也没看到秦宜拿出来的那东西是个什么玩意,更别说后面那些人议论的言语了,所以,自然是不知道这回珍娘给她找的这个学武的师傅,本领有多大。 他只是比较好奇,刚才秦宜拿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一下子就将那群狗腿子给震慑住了呢? “小妹,你说刚才我师傅拿的是啥东西啊?” 对蒋小壮而言,秦宜已经是他心里认定的师傅了,哪怕是这拜师的仪式并没有完成,但是,也不妨碍他对秦宜的一片崇拜之心。 倒是珍娘听他这一声叫的理所当然的师傅,心里又给自己提了个醒,越发的坚定了要帮她三哥,把这师傅给拜成了。 所以,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珍娘左思右想,几乎是想了一夜,才想了个损招出来,就等着第二天夜里的时候来实行。 来到省城的第二天,是个晴天没错,太阳老早就高高的挂在天上了。 珍娘起的不算早,但是她醒的却不晚,一大早上的听到院子里面的动静声,想睡也睡不了。 不过,还是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反正也用不着她起来做早饭啥的。 因为这个新买的院子地方也大,光靠一个人根本就打理不过来,本来买的时候,这院里就留了一房下人,所以,蒋小壮就听了关少裕的建议,将那一房下人也一并买了下来。 珍娘知道了,也没持反对的意见,反而还赞了一声,她三哥想的周到,不然,这偌大的院子,平常打扫什么的,她三哥也不做来啊。 对于置买下人这样的事情,珍娘是一早就有过心理准备的,她倒没有多大的心理负担,这一点,还多亏了老院子那边的那伙人给她做的心理建设。 金凤银凤她们的命运,甚至还有六丫才出生就被蒋老头卖掉的情形,这些早就让珍娘看清了这个时代的生存环境。 她好像已经很顺其自然的融入到了这样的环境里面,所以,当小梅捧着一盆清水,站在自己的面前服侍她洗漱的时候,珍娘也只是不习惯了一下下,便接受了。 新院子里的下人,是一家子,总共五口人,珍娘没来之前,蒋小壮是什么也没安排,当然,他也干不来这样的事情。 所以,珍娘到了这院里的头一桩事情,就是给他们都安排上了活儿。 年老一些的顾伯好像已经过了半百的岁数,一条腿还有些不灵便,原本他这情况,已经没有主家愿意要他干活了,但是,珍娘还是留了他下来,给他安排了守门的活儿。 这活比较轻松,主要是目前他们这院子住的人少,平常的时候,就蒋小壮跟秦宜这一对师徒住,所以,也用不着像那些大户人家似的,夜里还要起夜开门关门什么的,珍娘给定了每个月给二百个工钱。 还有他的儿子长福儿媳银莲,都是三十来岁的年纪,珍娘听说他们夫妻两个,原本在这院里,一个是负责花草什么的,另一个原先是针线上的。 所以,珍娘思量了一下,就让长福还负责花草的活,至于他媳妇银莲,却是被安排在了厨房。 毕竟,她三哥往后住在这里,总不能没人给做饭吧。 起先,那银莲还有点战战兢兢的,不敢接这活来着,“小姐,您给安排的这活,奴婢真的是不知道该不该接。奴婢这灶上的手艺真的是不怎么样,这要是少爷吃的不满意,岂不是奴婢的罪过。” 珍娘见她那一脸为难的样子,想想就没坚持,只是说道,“这两天你先顶着,回头我出去再买个婆子回来烧饭吧。” 如此,那银莲倒是没再说话,一脸欣喜的接了她原来的活计。 至于,这夫妻二人膝下的一儿一女,珍娘也给做了安排了,男的大约十五六岁,跟蒋小壮差不多的年纪,就跟着她三哥了。 还有一个女儿,叫小梅的,今年才十三岁,长得也挺喜庆的,珍娘一开始也不知道给她安排个啥活。 反正不能让她去蒋小壮那屋里伺候,毕竟这古人都成熟的早啊,免得出了啥事。 想了想,珍娘就让她干脆打杂算了,帮着打扫打扫卫生,去厨房搭把手什的,工钱也按一个月两百个钱来算。 不过,这两日珍娘在的时候,那小梅就自动的过来服侍她了。 说是伺候,其实也就是端了盘水,拧了个帕子,别的珍娘也没要她做,关键是那丫头个头也小,穿衣服什么的也够不着。 等到俩人出去的时候,蒋小壮他们已经坐在饭桌边上,等着吃饭了。 早饭是银莲做的,蒸的包子,熬了点小米粥,再就是切了点咸菜丝,珍娘尝了那肉包子,事实证明,确实那银莲没有自谦,这手艺真的不咋地,还比不上蒲氏蒸包子的功夫呢,看来,还真得再去找个婆子了。 她三哥那嘴本来就挑剔,这长久以往的要是没个好厨子,估计也不行。 幸好今儿个早上蒋小壮估计也是太累了,有几分饿的狠了,所以胃口上还好,倒没怎么挑剔,吃了两碗粥加上一笼屉的包子。 第二百六十章 采买 吃过早饭,蒋小壮还是要一如既往的上学去的,只是,今儿个他出门之前,却是一走三回头的,朝着秦宜看了许多眼,那模样就好像生怕了他突然消失了似的。 珍娘瞧着她三哥那一瘸一拐的背影,也是又心疼又有些好笑,就今儿个一大早,她还没起来呢,就隐隐的听到蒋小壮跟着秦宜学武的动静了。 出于好奇,她也就从床上爬起来,朝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学武第一天,这师徒两个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态度,一个是热情高涨,另一个则是一贯的冷淡无言。 今日份的练武内容,也没别的花样,就是两条腿上绑着沙袋蹲马步,一直蹲了一个时辰,据说这样的练法得持续一个月。 珍娘心里虽然也知道,秦宜这样的教法是挑不出啥毛病来,至少没有哪个真的学武的人,是一上来就教武功招式啥的,总得先练练那基本功。 只是,她今儿个瞧着蒋小壮蹲马步,蹲的那两条腿不住的打着颤的可怜样,也忍不住有些心疼。 她三哥打小虽然是在泥潭子里面滚大的,但是,因为他在三兄弟里面年纪最小,又脑子机灵会躲懒,就算是在老院子那边下地干活的时候,他也总是能抢到最轻松的活计来干。 因而,还真没吃过什么大苦,后来,去念了书之后,因为课业紧张的因素,更加连重活什么的都不怎么有机会干了,如今却偏偏为了学武要吃这样的苦头。 珍娘瞅着他那咬牙苦练还又乐在其中的模样,也只能暗自叹一声气,就随他去了,而且她一点也不怀疑蒋小壮是那三分钟的热情坚持不下去,就冲她三哥那固执的脾气,只要是他认准的事情,就算是十头牛也拉不回。 只不过,珍娘看着他那踉跄走出门的背影,却是有绝对的理由怀疑,她三哥今儿个要在学堂里面打瞌睡。 “小梅,我们也走吧。” 送走了蒋小壮,珍娘稍微收拾了一下,也要出门了,她今儿个的事情也不少,首当重要的就是要先把厨娘的事情给解决了,还得去采买一些生活必需品。 早前,珍娘没来之前,蒋小壮给家里去信说是什么都准备妥了,她还真以为啥事都不用自己过来张罗了,哪想到今儿个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连一碟子下粥的小菜都找不出来。 情急无奈之下,银莲嫂子只能从他们自家平常下饭的咸菜团子里面,捞了点咸菜丝出来。 更别说油盐酱醋米面那些,她三哥是一点也没想到去置办。 “秦大哥,我出门去了。”珍娘出门之前,就先过来跟秦宜打了声招呼。 这人还是那一贯的冷僻的性子,从早上到现在,珍娘也就在他吃饭的时候,见着张嘴了,别的时候,就跟那嘴上粘了胶似的,一句话也没有。 包括在给蒋小壮教学的时候,也是如此,他就冷冷的坐在一旁看着,时间一到,就嗯一声转脸走人。 “秦大哥,有什么缺的东西,就告诉我,我一并给你置办回来。” 珍娘礼貌性的问了一句,原本也没想到那人会应她。 却没想,秦宜沉默了片刻之后,却是张口说道,“经过药铺的时候,带两瓶活血化瘀的药酒回来。” 药酒? “你受伤了吗?”珍娘起先没反应过来,赶紧关切的问道。 不过,秦宜压根就没理他,酷酷的转个身便走了,珍娘看着他那脚步生风的样子,也不像是哪里伤着了的。 突然,脑子里一闪,就抓住了那活血化瘀的字眼,不禁忍不住嘴角扬了起来,呵,这人也不像是表面上那么冷漠的啊,原来又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主。 看来,今儿个这拜师的事情,又多添了两成指望啊。 珍娘心情还算是不错的出了门,说实话,走在这院里,她还挺不习惯的,三进的院子,他们暂且都是住在最后面的院子里的,一道门过了一道门的,也不知道出了几个门了,才算是到了一个侧门外面。 “你们这院子原来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珍娘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问了句。 昨儿个晚上进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她也没来得及细看,倒是这时候一路上走着看着的,珍娘也不得不感叹,这院子着实是不错的,尤其那一花一木的都是花了心思的。 一路上走过来,那随处可见的花圃里,月季,芍药,海棠花开的到处都是的,还有一条鹅卵石小径道上,专门整了个小小的木架子长廊,开的全都是紫藤花,长长弯弯的绕起来,跟花海一样的,还挺漂亮的。 除此之外,珍娘看到,他们住的后院那院子里,还有两排排的溜溜的大水缸呢,每个缸里都养着几株盛开的莲花。 想来也知道,这院子的原主人,十有八九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所以,珍娘就忍不住探听了一番,主要是她心里也是有个疑问,这么好的一个院子,怎么就只花了那点银子就置办上了呢? “回小姐的话,这院子原来的主人究竟是个怎样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奴婢一家子也是后来才被买过来,看守打理这院子的。”小梅如实的回答了说道。 “不过,奴婢好像听说,这院子原本是个富商住的,后来似乎是生意失败了,又欠了许多的货款啥的,便把这院子给抵出去了。” 珍娘听了这话,心里倒是有些奇怪的感觉,反正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院子不会是跟关少裕那家伙有什么关系吧。 之前听她三哥说,这院子就是在关少裕的帮助下,置办下来的,而且置办的相当的迅速,这会子又听小梅这么说道,珍娘不想这么怀疑都难。 “这院子多长时间没住人了?你有没有见过这院子后来的主人啊?”珍娘开口问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没见过。奴婢一家子进来也才几个月的时间,所以,什么也不清楚。反正,带我们进来的是个管事模样的人,当时也只说了,要我们好好的打理了这院子,千万不能荒废了。说是,这主家是打算找个机会好好的脱手的。”小梅言道。 珍娘听她这么说道,就越发的狐疑了,既是打算好好的脱手的,怎么偏偏到了他们这手上,就卖的这么低的价钱了,心里隐隐的生出了一份猜测来。 如此想着,珍娘就打算找个机会,好好的问一下关少裕,要是事情真如她所想的话,那这样一份大人情,她肯定是要好好的思量一下的。 俩人到了侧门外的时候,小梅她哥哥平安已经套好了马车,就等着珍娘出发了。 珍娘上车之前不由得看了平安一眼,这孩子长得瘦不拉几的,个头也矮,那细胳膊细腿的,比姑娘家还要秀气,本来她是安排了他跟着蒋小壮身边的。 不过,被她三哥给嫌弃了,今儿个早上出门的时候,平安还想跟着蒋小壮一道去上学的。 “去去去,就你这样式的,就别跟着我去添乱了。要真碰上个有事的时候,我还得顾着你嘞。”蒋小壮毫不留情的就鄙视了。 弄得这小子,到了这会子,还一脸郁闷的样子呢。 珍娘想到那会子那个画面,也是忍不住想笑,因而上车之后,也是笑着跟小梅打趣了两句,“以后让你哥每顿饭多吃两碗吧,不然就他这个头,将来也不好找媳妇啊。” 她这话虽是玩笑,倒也是实话,在乡下男的长得不结实的,肯定是要被受鄙视的,娶媳妇的时候,也一准的没人愿意来结亲。 “回小姐的话,奴婢的哥哥天生就是那点饭量,吃什么都没胃口,一顿饭都吃不上半碗,再叫他吃就要吐。奴婢的娘常说,他是小时候家里太穷了,没吃的,把肚子给饿坏了。”小梅苦着个脸说道。 珍娘听她这么说,脸上便生出了几分思量,然后说道,“没事,他这年纪还小,找郎中好好的开个方子调理一下,也不是不能恢复的。” 她倒是真有些可惜了,这平安长得也是一副挺俊的相貌,唇红齿白的,要是再长得壮实一点,那就好了。 只是她这样说了,小梅却没有接话。 珍娘看了她眼里的几分为难之样,倒是恍然明白了,这年头看病吃药也是件难事啊,就平安这样的病症,在一般人家压根就不会当成个病来看,也没那个精力和银子来调理。 “给他每天熬点山药小米粥的吃吃看吧。”珍娘想了一下,就说道。 山药和小米都是养胃的好东西,而且这方子也不费事,比去看郎中吃药要省银子的多。 小梅倒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方子,因此也不确定这管不管用的,不过,对上珍娘的眼神,她也没敢说出什么质疑的话来。 珍娘看着她那模样,也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后来当小梅发现,她哥吃了这方子,真的有效用的时候,他们一家子人还是心里真的感激这小姐的。 从宅子里出来的第一站,一行人就是去了那牙侩行,珍娘是跟着小梅兄妹两进去的,相对来说,他两对这地儿比珍娘熟悉,也没花多少工夫,珍娘就买了一个婆子出来。 第一次去干这种人口的买卖,珍娘还是心里比较忐忑的,尤其是看着那牙侩将那一个个的人口,就当牲畜一样的拉出来,排在那里,让她去挑选的时候,珍娘还是忍不住心里酸了一下。 不过,看小梅那兄妹俩的反应,倒是比她来的平静的许多,甚至在珍娘面露了几分不自在的时候,小梅还在旁边劝了一句,“小姐,他们都巴不得能被挑走呢,有个主家要,总比窝在这个地儿强多了。” 他们一家子都是从这个地儿出去的,做牙侩的买他们不就是为了挣钱的吗?要是刚进来的时候还好,还能有个好脸色瞧着,一天三顿的,也能落到一个饽饽啃了,不过,要是留久了一直没人要的话,那牙侩可不会有那好心一直养着你。 一天就只给一个粗面窝头,那都是常有的事儿,所以,小梅也不理解珍娘那眼里的不落忍,从何而来的。 珍娘听她那么一说,倒是心里放松了一些,在那人堆子里面挑了个手脚干净,长得也还算平头正脸的妇人,叫瓜婶的带走了。 这人也就三十岁出头的年岁,珍娘问了她两句,听说是丈夫死了之后,因为没儿没女的,所以在夫家站不住脚,被她婆婆给卖了的。 珍娘就听不得这些凄惨的身世,后头压根就没再问,免得给自己心里找不舒服,刚才挑中了她,也是因为,听牙侩介绍说,她之前是跟着自己的丈夫在乡下做流水席的,所以这灶上的工夫还可以。 或许是因为这突然而来的压抑,所以,珍娘在后面采买东西的时候,有那么几分故意放纵自己的感觉,一袋子的钱带出来的,反正都被她花了个干净。 尤其是在布庄的时候,珍娘想着好像大户人家都有,给家里的下人发放换季的衣裳的惯例,便也跟着做了。 正好她三哥今年的夏装也还没做新的,珍娘便一道也给挑了两匹绸布,打算给蒋小壮做两身新衣裳。 去的还是关家的铺子,里头的掌柜的那些,也是认识珍娘的,所以,原先还不打算收钱的。 这倒不是珍娘故意想要来占便宜啥的,只是,这省城的街面上,十之六七成的都是关家的店面。 她就算是想避,也避不了,就这一条街上,统共就两家大的布庄,还有一家听说是林家的。 这要是换了之前,珍娘或许还会进去试试,不过,从昨儿个那一场之后,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把银子送到姓林的口袋里赚呢。 想到这个,珍娘也不禁想起了关少裕,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 毕竟,昨儿个闹的那一出,他不受任何影响,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说别的,就冲着关家跟林家的这门亲事,这会子想必也有的他闹心的了。 事实也正是如她所想,此时的关家,关少裕正埋着头受着他父亲的连番训斥。 第二百六十一章 书房 这是一个富丽豪华的书房,里头的摆设装饰可以算是整个关家宅子里最上等的物什,古檀木打造的书架子,镀着金边的六层的置物阁,甚至连那陈木色的书案桌面上,都是镶着好几块祖母绿的宝石的。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看在关少裕的眼里,就是个笑话。 他的父亲关立本这一生都在金银堆里算计,而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向人炫耀他这一辈子的财富,好像从关家正式的挤入了富商的队伍开始,他爹就特意让人修缮了这样一个富丽堂皇的书房。 专门用来炫耀他的家当和财富,当然,关老爷也特别享受这种在书房里面,招待客人的时候,别人对他羡慕恭维的眼神,以致后来,不管谈什么重要的事情,他都喜欢在这书房里面进行。 偏偏,关少裕瞧着这华而不实的一切,心里为之不屑的很,跟关家别的人不同,他似乎是唯一一个不以进入这个书房为荣的人。 平常的时候,他甚至会刻意的避开这个地方,走的远远的道。 今儿个,好像是他印象之中,生平第三次还是第四次进到这屋子里吧,好像上一回被迫进来这里,也是被他父亲强行叫过来的,为的就是通知他,跟林家结亲的事情。 这一回,关少裕心里清楚的很,关老爷又一次喊他进来,是为了何事。 果然,他才刚刚落座,就听到他爹满带了不悦的声音,“昨天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关少裕连头都没有抬,也没有回答这个压根就没有必要回答的问题,因为他知道,他爹肯定已经把事情查了个详细了。 “说话啊!”关老爷看他不吭声,那脸上的不悦就更明显了,“现在怎么成哑巴了?昨天你在外头不是闹腾的热闹的很?” “我们关家的脸面,都快让你给丢干净了!” 关少裕听到这句话,却是心里忍不住冷笑,脸面?他们关家不是从来就是为利而生的吗? 默默的念了一句,这个词跟他父亲真的是有些不搭噶。 但是,面对关老爷的呵斥,关少裕还是开口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昨日之事并非我所愿而为。究竟是怎么回事,父亲不是应该很了解了吗?”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角都忍不住咧起几分嘲讽之意,他的父亲几乎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那种商人的本性,不仅是钱财,甚至连人,都要彻彻底底的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才会觉着安心。 话落,却迎来关老爷一声重重的冷哼声,“哼!这话你哄别人还行,拿来哄我是不是太敷衍了!” “跟林家那门亲事,你不是早就不愿意的吗?你就能向我保证,昨日之事,就不是你故意而为之的呢?” 关老爷毫不掩饰自己试探的眼神,定定的看在关少裕的身上。 “父亲要是一定这么认为,那我也无话可说。”关少裕压根就没有一点要为自己辩驳的意思,就他父亲那个脾气,要是真认定了,这事是他搞的鬼,那也不会有他坐在这里说话的份了。 如今这副做派,不过就是来试探他的罢了。 “你!”关老爷看他这副样子,倒是真的有些恼了。 凭良心话,他这个儿子虽说非嫡非长,但是,他的本事却是看得见的,关老爷也曾经在心里想过,要将他好好的培养一番。 当然,关少裕也很争气,但凡交到他手上的生意和铺子,都是打理的出色的,只是唯一的不足就是,这个儿子有些不太好掌控。 想到这些,关老爷不由得深深的看了关少裕两眼,平静的找不出一丝波澜的脸上,虽然看着还是那样的恭敬,但是,已经有些让他看不透的趋势了。 没来由的,关老爷心里生了几分堵,曾几何时,这个儿子已经翅膀硬了,开始要脱离他的掌握了。 “这回的事情,我也不管是不是你故意为之的了。现如今,我就问你,这林家的亲事,该怎么办?”关老爷闷闷的声音,朝着关少裕问道。 “父亲觉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关少裕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了说道。 那个样子险些气得关老爷一个蹶倒,当即拍着桌子提高了嗓门对着他骂道,“亲事是你的,昨天的祸事也是你闯下的?现如今你倒好,一推概不问事,这是要我给你擦屁股吗?” 关少裕听出他父亲已经是真的动气的架势了,只是这一回他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赶紧低头认错,以此来平复关老爷的怒气。 当初跟林家的亲事,他百般的不同意,最后还是让关老爷做主给定了,如今,又来问他拿什么主意,不是笑话吗? 抿着唇坐在那里安静的没有说话,关老爷看着他那副泥僧入定似的样子,心里头却是更气,只是,事已至此,他还有些要紧的事要问的,所以,也不是发火的时候。 缓了缓火气,关老爷过了片刻,又换了个语气说道,“如今你也快要二十了,这亲事也该落定下来了。先前为父为你求了个官家的小姐,你偏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最后到底也没那个福气娶了人家。之后,跟林家的这门亲事,总是门当户对的了,怎么又给搅和成这样?我就想知道,你究竟想要结个怎样的亲事?”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道明了,跟林家的亲事,关老爷已经不打算要了,听说那林家的小姐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何方的大人物,从昨儿个关进牢里,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要不是今儿个早早的,林家的人求上门来,关老爷或许还不会那么快知道昨天的事情,林家的人道的隐晦,但是,他还是听出来了,昨天的事情,竟是关少裕惹出来的乱子。 后来,等人打发走了,关老爷立即就查问了起来,事情的起因经过,都问了个清楚,唯有不知道的是,那林小姐究竟是惹了个什么身份的人物,才被关起来的。 好像这个事情,有些神神秘秘的那种,但是,就冲她进了牢狱这一条,关老爷也不会再认这门亲了。 所以,才有了这番看似语重心长的话。 不过,很显然,关少裕听了这些话,却是铺天盖地的讽刺涌在心头,对关老爷来说,他何曾真心为自己考虑过? 这会子竟有脸来跟自己提什么前面的亲事。 那所谓的官家小姐,不过就是面上听着好听,但是内里探出究竟来,就是个烂破的草鞋,名声都臭了的玩意。 偏偏他父亲为着自己的利益,将这婚事硬是配到他的头上来,要不是后头他自己想法子将那些丑闻都捅了出去,关老爷实在是面子上盖不住,兴许他就只能娶了。 至于,这回跟林家的结亲,那就更是一场利益的交易了,不为别的,只因为林家许诺过,结成了这门亲事,两家便一起拿下辽东三省的所有盐矿,助力关家的财力再上一个登峰。 这会子听他父亲的语气,这是要悔亲的意思了?对于这一点,关少裕早就猜到了,也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他太了解关老爷了,唯利是图这四个字就是他父亲最好的形容。 “惟愿寻得一人,不求白首同心,但求夫妻举案投眉。”关少裕压根就不想再听关老爷那样惺惺作假的言语,莫名的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对于他父亲来说,这句话可能就是个笑话而已。 关老爷确实是没把这话当回事,只是这一回他却突然问道,“你心里的那个同心人,就是昨天那个姑娘?” 关少裕没有接话,只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的摇了摇头。 或许他曾经希望是,但是,如今已经一切皆无可能了。 只是,关老爷看着他急于否定的态度,却是更添了几分相信,他这个儿子打小不就是这样,但凡心里真的所想的,就从没有当着自己的面承认过的。 “到这会子还想要瞒骗我?你要是真没那个意思?那杨柳胡同那里的宅子,又是怎么回事?”关老爷语气肯定的说道。 “那个宅子当初可是你想了好大的法子才弄到手的,怎么偏偏这会子就到了那姑娘的手里了?” 面对他父亲的质问,关少裕眼神闪了两下,却是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说道,“这是多大了不得的事了,既然父亲都能查得这么仔细了,那也该知道,我跟那姑娘有生意上的往来。既是生意上的朋友,那这个院子就当是个人情罢了。” 这话听着倒是合理,只是关老爷却不信,“你这人情也忒过了些!把一个价值三千两的宅子,卖出那样的价来?为何不干脆直接送了算了?” 话落,又看他还是不说话,接着发问道,“既然宅子的事情,你解释为人情?那蛋糕铺子的股份呢?还有那香油作坊的生意呢?别告诉我,以你的生意头脑,偏偏让她占了这两个生意的一半股份,也是应该的? 据我所知,那姑娘也就是出了点方子,旁的门店人手,统统都是我们关家的,就这样的情况,能分她三成利,就是顶破天的了。” 关老爷一语道破了说道,就看他儿子还想怎么抵赖。 关少裕眼神眨了眨,却依旧不认,“我这也是为了关家的长远来打算。关家的生意这些年都是一成不变的,而这两样生意,就是两个全新的路子,至少目前来看,不像旁的生意那样,有诸多的竞争对手。” “而且,事实也证明,我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蛋糕铺子和香油作坊这两个生意,如今都是做的蒸蒸日上的那种,这一点,相信关老爷也不是不知道的。 所以,他这么说着,关老爷也不好再去反驳什么,只是,他既然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那就算关少裕如何解释了,关老爷也不大相信。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关老爷接着说道,“为父知道少年生情这档子事,也不是什么没法理解的。我也听说了,那姑娘是个有点本事的,这样吧,你要是真心喜欢她,为父就去找人给你提亲。当个正妻是不能够的,不过,可以把她迎进来给个侧室的名分。” “侧室?”关少裕有种想要大笑的冲动。 关老爷看着他那副欲笑不笑的样子,却是怒了,突然沉着嗓门喝道,“怎么?你还想娶她为正室怎的?” “咱们这样的大富之家,可能会跟一个农户家里正式的结为儿女亲家吗?那姑娘我已经打听过了,她家里就是个山沟里的平常农户人家。就算是如今有点银子了,那也是咱们关家施舍给她的。”关老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道。 “能许她一个侧室的名分,已经是抬举她了,这也是我看在她还算是有几分做生意的头脑的份上。不然,就她那样的身份,进来我们关家做个妾,也是平常。” 对于珍娘,他还真没怎么当回事,就算是心里觉得自己儿子对她有点意思,但是,不就是个姑娘吗?或许样貌上有个几分出色,不然他儿子也不会看上。 只是,就她那样一个小丫头,还不至于让他花心思去详细的查探什么的,因而,关老爷也不知道珍娘他们家如今的门户。 关少裕却是听着自己父亲那个语气,有种一讽到底的心情,只是他也不想去解释什么,只是木木的开口言道,“父亲误会了,我对那个姑娘真的没有任何你想的那种心思。” “我跟她就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而已,跟她交往,只是看在她的——” 显然,这话关老爷不信,而且他也不耐烦再听下去,在他眼里,那样一个小人物,也不值得他费那么多的口舌,直接打断了说道,“那姑娘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要是真喜欢,就迎进来。” 前面这一句仿佛有些通情达理的样子,不过,关少裕知道,他父亲绝对还有下文等着。 果然,关老爷又说道,“林家的亲事,我会找人去退的。至于你的亲事,也不能再拖了,过两天跟我去吴家一趟。” 关少裕听了这话,眼里除了无奈和讽刺,就只剩下无尽的悲哀...... 第二百六十二章 吃白食 当然,对于关家书房里发生的这一切,珍娘肯定是无从得知的,她这时候只是在不断的压马路式的发泄下,终于让自己的心里稍微舒畅了一点。 但是,这心情舒畅的代价就是,珍娘突然发现,她把自己带出来的钱袋子,都已经折腾的空了。 眼看着这都快要过了午时了,珍娘摸着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转过头去看了自己身后的这一行人两眼,小梅跟瓜婶她们个个手里都捧着拿着的,提溜了一堆的东西。 东西倒是都置办齐全了,反正该买的不该买的,珍娘都买了,就看他们几个那额头上冒的汗水,也知道这一路上拿着东西,有多耗体力了。 珍娘看着他们这一个个的疲惫样,也不禁有了几分自责,自己光顾着瞎逛了,倒是忘了从早上出来到现在,他们都还没吃啥正经东西呢,这会子肯定都饿了吧。 这沿街的马路上倒是随处可见小吃铺子,只是,珍娘摸了摸腰上已经完全瘪掉的钱袋子,这会子身上真的是找不出几个铜板来了。 这可咋整啊? “小姐,要不咱现在回去吧,这时辰也不早了。” 小梅估计是看出她家小姐的窘迫来了,刚刚在绸缎庄子,珍娘花掉最后一个银角子的时候,她就看到那钱袋子里没钱了,因此便开口提议道。 珍娘立在那马路边上没说话,逛了这一个上午了,他们几个哪有不累的,她怎么能连肚子都不让人填饱呢。 尤其是瓜婶,今儿个还是头一天认她这个主家呢,这要是跟着她的第一顿饭就没个饱,那也忒过意不去了。 正好这时候路对面一家小铺子的门口,一个小屁孩端着个饭碗,蹲在那里正大口大口的吸溜着面条。 珍娘眼角的余光瞥到小梅那丫头,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人家小孩子吃饭的那个样子,恨不得哈喇子都快要留到下巴颏了,这画面瞅的她更加是心里不得劲了。 “小姐,咱们今儿个买了鱼,又买了肉,咱赶紧回去吧,正好让瓜婶给露一手看看。”小梅一边眼神盯在马路对面,一边跟珍娘打着商量说道。 她当然也想难得出来一趟,可以混上一顿好的吃吃,不过,就现实情况来看,她家小姐估计是不给这个机会了。 关键是,小梅真的是饿了,要不是碍着自家小姐的颜面,她甚至有种想要自己从口袋里扒出两个铜板,去那路边上买两个馒头啃啃的冲动了。 不过,这个建议,却是被珍娘摇头否决了,“这都啥点了,咱住的那宅子离这里也得半个时辰的路程呢,再折腾的回到家里,把饭烧上,那就不算是吃中饭了,干脆叫吃晚饭算了。” 话落,就在小梅那直直的无奈的眼神注视下,珍娘突然灵光一闪,说道,“走吧,今儿个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她怎么就差点忘记了呢,这条街上正好有家蛋糕奶茶铺子的,进去自己的铺子里面吃饭,肯定是不要给钱的。 所以,珍娘赶紧几个大跨步的向前奔跑着,带着小梅几个找到了那家铺子,然后领着他们进去了。 铺子里的伙计估计是新招的,也不认识珍娘,只不过,瞧着他们一行人的装扮,也很是热情的招呼了起来。 “小姐,这里头是卖啥吃的的啊?”小梅完全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样子,坐在铺子里面的雅座上,东看看西溜溜的,稀罕的不得了。 瓜婶也是如此,相比较小梅年纪小性子还算活泼一点,她却是进了门之后,便一副拘谨的坐立不安的样子,“小姐,奴婢还是站着伺候您吧,这样坐下来成何体统啊。” 话落,小梅跟她哥哥平安也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俩人毕竟年纪还小一些,而且通过这短短的时间相处下来,兄妹俩也发现珍娘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因而,倒是一时忘了那些规矩。 只是,这一会在瓜婶的提醒下,他们也赶紧把该有的规矩拾了起来,“小姐请恕罪,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 “不碍事的,咱们是出来逛街的,又不是出来现规矩的,都坐下来等着吃吧。”珍娘开口朝着他们说道,她本来就不是这土生土长的富家小姐,所以,那些规矩啊啥的,她也是无所谓的那种。 “这是一家蛋糕铺子,里面专门卖蛋糕和奶茶的,算是比较新鲜的吃食吧,你们今儿个也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说着话的时候,伙计就端了蛋糕和奶茶上来了。 珍娘给小梅他们每个人点了两块蛋糕,她自己只要了一块,而且还没有吃完,倒是那冰镇的珍珠奶茶,一口气喝了两杯。 今儿个是个大太阳的天儿,对于她这种逛了一个上午的人来说,蛋糕好像确实是有些吃不下去。 关键是这铺子里面,又不像前世的那些个甜品店,到了夏天都有空调冷风吹着,所以,也不影响胃口啥的。 好在,小梅她们也不知道是头一回吃稀罕呢,还是真的饿狠了呢,反正吃相都挺狼吞虎咽的。 “平安,这蛋糕里面的奶油不太好消化,你还是少吃一点比较好。”珍娘一边看着他们吃的美滋滋的,一边好意提醒了说道。 话落,就看小梅直接夺过她哥手里的蛋糕碟子,一边吃着一边不抬头的说道,“小姐说的没错,你本来肚子就有病,这剩下的蛋糕我就帮你解决了吧,免得你回头又闹了病出来。” “小妹,你——”平安倒是还没反应过来呢,他面前的蛋糕都被他妹子吞到肚里去了。 珍娘瞧着他那副苦着个眉眼的可怜样,也是忍不住的发笑,便又问伙计要了一块纯粹的蛋糕,没有奶油,没有夹心啥的,另外也把他原本的珍珠奶茶,换成了一杯温的牛奶。 瓜婶就是一直默默的吃着不吭声的那种,虽然珍娘也看得出来,她应该是挺爱吃的,毕竟是个女人都抵挡不住蛋糕的诱惑吧,那种绵绵的口感,也不是别的美食可以代替的。 “小姐,这蛋糕真好吃。奴婢想起来了,之前奴婢还在原来的主家做下人的时候,就听那些管事的婆子议论过这玩意。听说这东西跟别的点心不一样,味道可好了,要是平常的时候,分到各屋里的点心啥的,那些小姐公子的都吃不完,偏偏,就这个东西,每次小姐们买了回去都自己吃完了,一点也没给下人们剩下。就因为这,那些管事婆子们,还挺不乐意的呢。” 小梅吃饱了肚子,这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奴婢也是听着那些管事婆子们发了好些回牢骚了,没想到奴婢今儿个竟然有这个机会,尝到了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说完,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珍娘有些欲言又止的。 “小丫头片子,想说什么就说便是了,做什么遮遮掩掩的。”珍娘就见不得她那副搞怪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她才跟这小丫头相处了不久,不过,这丫头的性子还是对得上自己的口味的,有些小跳脱,还有些小逗比。 小梅听她这么说,便一脸紧张兮兮的把那小脑袋凑近了珍娘的面前,大胆的说道,“小姐,奴婢听说这东西可贵了。你?” 珍娘一下子就知道这丫头想说什么了,不禁有些好笑,不过,还是面上装作一副严肃的样子,逗了她说道,“都吃完了,你才想起来有没有银子付账啊?这是不是也忒晚了了一点。” 小梅听了这话,倒是有些面上不好意思了起来,哼哼着不说话。 珍娘越发的起了逗她的心思,看着她说道,“没事,你小姐我是真的没银子了,不过,就把你留这儿做工抵账呗。听说这里的工钱还挺高的,而且,在这里做工也没啥不好的,还能天天蹭到蛋糕吃呢。” 话落,就看小梅一下子苦了脸说道,“小姐,你不是说真的吧?” “嗯啊。怎么不是真的?你不是知道的吗?我钱袋里是真没钱了。”珍娘努力的憋着笑,说道,“反正也属你吃的最多,把你抵这儿也算是合情合理。” “小姐,你可别吓唬奴婢了。你一定在别的地方藏了银子的对不对?这要是真让奴婢留在这里做工,那得做上多少时,才能抵得了啊?”小梅还真有点被唬住了,一脸欲哭的表情说道。 “奴婢之前好像听那些管事婆子说过,这蛋糕要好些银子一块呢,咱们这一共吃了这么多块,这可咋办啊?” 珍娘瞧着她那副真发急的样子,一下子就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小姐,你?——”小梅这会子肯定是识破了,知道她家小姐是故意逗她玩呢,顿时瞪着一双眼睛,有些委屈的样子,不过,很快又想到了别的,露出几分难为情的神色来,扭扭捏捏的。 “怎么了?这是?”珍娘越发的觉着这小丫头可好玩了,不说别的,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这小脸上的神色变化,就够精彩的了。 “小姐,这蛋糕好吃是好吃,就是价钱太贵了。早知道,奴婢就不吃了,这下可好,还真不知道要让您破费多少银子了。”小梅一脸自责的说道。 言落,瓜婶和平安也跟着一脸惴惴的不安的样子,看着珍娘。 “行了,咱们吃这些都是免费的,用不着花一文钱啊。”珍娘看着这一个个的不安的样子,也是无奈了,干脆实话实说了道。 “免费的?”小梅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当然,她那眼睛本来就不大,还有点眯眯眼的那种,所以,做出这种表情来,也实属搞笑了。 珍娘便忍不住笑的说道,“嗯,免费的。这铺子是你家小姐跟关家合伙开的,所以用不着花钱。” 话落,看着那小丫头一脸转惊为喜的样子,又添了句,说道,“你要是下回还想吃的话,小姐我还带你来吃。” “吃多少都管够的那种!” 小梅一听这话,倒是兴奋的跳了起来,“太好了,小姐,谢谢你!” 珍娘看着她那副撒了疯的高兴的样子,也跟着心情变好了很多。 只是,这时候,铺子的伙计跑了过来,突然说道,“客官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珍娘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她又没招呼,这小伙计倒是挺热情的,甚至还开口夸了他两句,“没什么需要的了,我们都吃好了。你这小厮还真是不错,服务挺好,回头叫掌柜的给你发赏钱啊。” 哪想到,她这话才刚落呢,就听那伙计说道,“既然客官已经吃好了,那就把账结了吧。” 珍娘听到这话,才惊觉这小伙计好像是有点眼生来着,她本来就不大在这些铺子里走动,也就这家铺子还算是来过两次,不过,她也就只认识这店里的掌柜的啥的。 “小姐?”小伙计看她愣在那里不说话,那脸色倒是一下子就变了,他刚才就瞧出来了,这一伙子人不大对劲了。 一个个吃的跟那土强盗似的样子,还一下子点了那么多的东西,这一块蛋糕可得一两银子呢,他们一伙子人就一口气点了七八块,还有那奶茶啥的,这加起来可不止十两银子了。 “小姐,还请把银子结一下。”伙计又催促了一回,只是这言语间的语气已经不如之前那么恭敬了。 珍娘看着他那面上的表情,这是明显把自己当成那吃霸王餐的了,顿时心里有些憋闷了。 “小姐,你不是说,这铺子就是你自己开的吗?这是咋回事啊?”小梅暗暗的扯了一下珍娘的衣角,很小声很小声的说道。 珍娘眼神转溜了一圈,也没在铺子里面找到掌柜的身影,心里也知道,这下不妙了,估计要整啥误会了。 “伙计,你们掌柜的呢?叫他出来见一下我。”珍娘开口说道。 却不想,那伙计这一会儿的工夫,简直就是换了一张脸,朝着她鼻孔就要朝天的一副样子,说道,“哼!叫掌柜的也没用!不管是谁,在我们铺子吃白食的,就别想有啥好下场!” 第二百六十三章 解围 “你怎么说话呢?我们像是那种吃白食的人吗?”小梅倒是个护主的小丫头,刚才还怕生生的呢,这会子见那伙计这样说话,倒是又大着胆子站到珍娘的前面,跟人怼着了。 “这可就不好说了,就算是大街上的贼,也没有把那个偷字,刻在自己脑门上的。”小伙计一脸不买账的样子,说道,“是不是吃白食的,你们把银子付了,不就可以见分晓了。” 这话说的确实是够气人的,不过,珍娘也知道今儿个说到底还是她的过失了,就那么大意的把银子都花空了,再加上进来铺子之前也是唐突了,最要命的是,她身上连个可以证明她身份的物件都没有,这还真是两边尴尬了。 想想还是算了,珍娘也不打算跟这伙计计较什么了,只是运了运气,平和着语气解释了说道,“小伙计,我是你们这蛋糕铺子的东家,今儿个在街上买东西把银子都花光了,就来铺子里垫吧垫吧。” “东家?”小伙计压根就没等她说完呢,就一脸咋舌的说道,“我们铺子的东家是姓关的,请问小姐你是关家的哪位啊?” “呃?”珍娘语噎了,“我不是关家的人。但是我确实是你们这铺子的东家。” “是除了关家之外的另外一个东家。”珍娘补充了说道。 “呵,真的是太好笑了,你说你是东家,那你就是啊?我反正没听说这铺子还有啥别的东家来着。你有啥证据没?” 很明显,小伙计是满脸不相信的表情,那眼神瞟着珍娘他们一行人的样子,明摆着就是将他们当成骗子了。 尤其是,当珍娘摇头的时候,更加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们掌柜的是不是姓钱?”珍娘忽然说道。 不过,这话也没增添几分可信度,反而遭来那伙计的嗤笑,“这满街上知道我们掌柜的名号的多的去了,你随便拉个人打听一下也能知道这事。” 言落,又横横的说道,“行了,别废话了!就你们这点伎俩还能瞒得过我的眼睛。赶紧给钱!不给钱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瞧这样子,那是十成十的把自己当成个骗子了,珍娘这会子也是憋屈的不知道咋整了。 关键就是,这事压根就没理可讲,坏就坏在她没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来着。 “你瞅瞅我们手里拿的这些东西,哪一样拎出来还不够付这蛋糕钱了。我们要真的是那种骗子,怎么会买得起这么些东西。”小梅看珍娘不说话了,便开口说道。 不过,招来的却是那伙计一脸鄙夷的眼神,很是不屑的样子,“谁晓得你们手里这些东西是真的假的?说不准就是你们出来行骗的家伙事呢。” 珍娘到了这一刻也是真的要怒了,她承认今儿个这事是自己做的不周到,但是这伙计的态度也忒气人了。 “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让他跟我对峙一下,不就见真相了。”珍娘有些语气冲冲的说道。 “嘁,你说叫掌柜的就叫啊?我们掌柜的可是个大忙人,没工夫来理会你们这些骗子混混的。”小伙计根本就不按着珍娘给的套路来走。 她还真的是没辙了,实在没办法,只能让平安先回去拿银子了。 如此,珍娘便跟那伙计商量着说道,“这样吧,小哥,我让人回家去拿银子过来付账,这样可行?” 话落,那伙计好像是斟酌了片刻,却是没同意,“不成!谁知道你们这几个人里头,哪个是主谋的啊,到时候万一让主犯跑了,那就不好了。” “你这伙计咋这么讲不通事儿呢?我只是让我这同伴回去拿银子,剩下我们几个人不是还留在这里了吗?就算是真的他不回来的话,你到时候再把我们送官不就得了。”珍娘一脸憋闷的样子,皱着眉头开口言道。 不过,很明显啊,她今儿个就是碰上个铁板了,死活讲不通的那种。 “别跟我玩什么花样!我也不想陪你们玩!就这样吧,要么给钱,要么我就喊人去报官了。” 面对这伙计完全说不通的情形,珍娘也算是耐性耗尽了,她眼珠子滴溜了一圈,这会子正是午饭的时间点,所以,这铺子里面也没别人,就一个伙计。 这情况下,她干脆先走为上算了,总不能一直在这儿耗着来着。 所以,珍娘给小梅他们使了个眼色,一行人就直接往门口冲了。 “诶,你们干啥呢!”小伙计赶紧跟着拦上,不过,他就一个人哪里拦得住他们一行人啊。 “我跟你好说歹说的,你也不信,我这也没办法了。我就先走了,回头再叫人把银子给你送过来!” 一会儿的工夫,珍娘已经冲到了铺子的门口,就要跨出门槛出去了。 这时候,就看那伙计突然冲到门口,大声的喊道,“来人啊,快点过来抓骗子啊!” 话音才落,这铺子两边的店里都冲了人出来,“怎么了这是?” 珍娘这一忽儿的看着拦在他们面前的一伙子人,暗道一声糟糕,她怎么给忘了呢,这一条街上的铺子大多都是关家的,也就不奇怪,为什么那伙计才喊了一嗓子,这邻近的店铺里面的人都跑出来了。 哎呀,这下真的是没法整了! “这几个人在我们铺子里吃白食!一下子吃掉了十两银子呢,现在拿不出钱来付账,还想溜!”小伙计一脸忿忿的说道。 “赶紧把他们都绑起来送到官府去!” 珍娘瞧着面前这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赶紧说道,“诶诶诶,你们想干嘛。这光天化日之下,是哪个给你们的胆子私自绑人的!” “哟呵!这年头骗子还能这么嚣张了!敢在我们关家的铺子行骗的,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别废话了,把他们几个都绑起来!”出来个长得五大三彪的壮汉,粗声粗气的说道。 珍娘眼看着他们就要来真的,眼里也不禁生了急色,但还是强撑着说道,“我看你们谁敢!我警告你们啊,我跟关家二少爷关系匪浅,这蛋糕铺子还是我跟他一道开的!你们要是真绑了我,回头我叫你们一个个的都吃官司去!” “你们要是真不信的话,就去给关少爷送个信,看看我究竟是不是骗子?” 话音才落,就听刚刚那伙计张口说道,“大伙都别听着女的胡咧咧了,刚刚在店里就说要跟我们掌柜的对峙,现在又来说什么关少爷!他们就是骗吃骗喝的大骗子,还跟他们废什么话啊,直接绑人吧!” “平安快跑!”珍娘突然大喊了一声。 如今这情况,明显要他们都跑出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先跑出去一个,才能想法子过来救他们了。 刚才珍娘就想过了,平安长得个头最小,又站在最外边,要是真跑的话,还是他比较方便一点。 所以,她一边喊着,一边就拉着小梅上前来,挡着那伙子人,不让他们去追。 “赶紧,别让人跑了!” 珍娘满脸紧张的看着平安撒腿往远处跑着,却后头跟了好几个人在追的画面。 如此动静,肯定是引来旁人的围观了,好在这个日头下,路上也没几个行人,只驻足了星星点点的两三个人看着热闹。 不过,珍娘还是觉着丢脸丢的够大发的,忍不住从小梅的手里拿了个东西,随便把脸挡了一点。 她决定回去一定得找人算算,她最近到底是冲撞啥了,怎么才来了省城两天不到的时间,就一天赶上这一趟呢。 更让她吐血的是,平安那家伙也没跑得掉,还是被那伙子给揪了回来。 “哼,还想跑!先把你的腿打断了再说!” 珍娘瞅着这画面,简直是不忍直视的那种,本来身形就小小的平安,这会子就跟个小鸡崽子似的被人拎着的。 “赶紧把人放开!谁说他是要跑的,我之前就说了,我是这铺子的东家,你们偏不信。那成,我只能叫我同伴回去拿银子了。”珍娘赶紧过去把平安从他们的手里抢了下来。 “别听这女的话说八道了!当骗子的,没点招数也行不成骗!赶紧把他们送官吧!”蛋糕铺子的小伙计一口就咬定,珍娘是个骗子。 眼瞅着那伙子又要来动手了,这时候,从街面上走过来一个少年,说道,“放了他们,银子我来给。” 珍娘眨了眨眼,觉着这人似乎是有些面熟来着,只不过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的,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声音绝对是听过的。 她有个本事,反正见过的人或许会不记得,但是只要是入过她的耳的声音,珍娘几乎是不会忘记的。 但是,这会子她也没那个心思去想那些,当然这时候的重点就是,有个萍水不相逢的路人,竟然过来帮她解围了,珍娘虽然有点莫名其妙的,但是,还是很感动的。 “他们差多少银子,我来付。” 少年已经走到了面前,他也没说别的,甚至连事情的因果详细都没问上半句,便直接开口言道。 伙计有些狐疑的样子看了少年半晌,才开口说道,“十两银子。” 话落,就看那少年好像有些个惊诧,估计是没想到珍娘一下子欠了这一大笔的账。 “怎么着?没有钱是吧?”蛋糕铺的小伙计觑着那少年脸上的为难之色,当即撇着个嘴说道,“没钱就走开,还来充啥好汉啊!” “别又是一个骗子吧!” “诶,你怎么说话呢!之前我看着你也算是尽职尽责的,虽然几番为难我,我都不想跟你计较的。不过,这会子你对人家又胡乱栽什么脏名呢!小心我去告你个毁谤污蔑罪!”珍娘眼瞅着那少年被他说的,脸都红了,便忍不住忿忿的说道。 话落,却被那伙计怼了一通,“本来就是嘛,碰上你们这一群骗子,都就够倒霉的了,这会子还又来一个,谁晓得是不是你们的同伙来着?” “你!”珍娘已经是气得无语了。 沈安看着这情形,赶忙小声的开口说道,“伙计,我说了帮她们来付钱,就肯定不会骗你。” 说着,便扒出自己身上的荷包,将里面的银子倒在了手上,都是些碎银块子,“我也不知道今儿个会碰上这事,所以,这银子也不知道带的够不够。” “你们先别着急,要是不够银子的话,我家里住的离这里也不算远,我可以回去拿了凑齐了给你们。” 少年人声音温温润润的,到了这个节骨眼了,也没显出急躁来,大伙就看着他认认真真的数着手里的银子的样子。 片刻,就听他抬起头来伸出自己的手掌,说道,“这里加起来有九两多,还差一点点。” “要是不行的话,我这就回去拿。” 平平缓缓的话音声儿,就跟那凉爽的秋风似的,轻飘忽儿的掠过人的心尖,给人一种莫名的舒服的感觉。 “只是,你们这个期间别为难他们。我保证会给你们凑齐了银子拿过来的。” 不知怎么的,珍娘听着这个少年的声音,除了舒服之外,还有些莫名的亲切的感觉。 “算了吧,差一点就差一点吧。我看他这手里的银子也不少。”有那劝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这大中午的,能不折腾就别折腾了!” 小伙计冷哼了一声,一把拿过那少年手里的银子,仔细的数了两遍,然后才说道,“还差八钱银子呢!这可不是几十文钱的事儿,到时候掌柜的追究起来,我可没说头。” 珍娘见他还是不肯罢休的这个样子,也是没好气了,“你这人咋这么会较劲呢!你们掌柜的,没教过你,遇事儿的时候要学会拐个弯吗?我也不想跟你说别的了,就拿做生意来说,和气生财的道理没听过吗?差不多就得了,难不成非要为了那几钱银子把事情闹大了,对你们铺子就有啥好处来着!” 偏偏那伙计就是不肯让步,定在那里犟着个脑袋,“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没得回头掌柜的追究起来,要我来赔银子。” “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回去拿银子。”沈安说道。 正好这时候,蛋糕铺子的掌柜回来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错过 “怎么回事?大白日里的不好好守着铺子,都聚在这里闹什么?”钱掌柜刚回来就看到自家的铺子门口聚了一堆子的人,不禁有些疑惑,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珍娘一听这声音,顿时心神一松,可算是碰上个熟人了,只是,她这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呢,那小伙计倒是一下子就蹿出人堆子里面去,告状去了,“掌柜的,今天咱们铺子里来了一伙子行骗的。” “行骗?”钱掌柜这时候还在人堆子外面,没看见珍娘,所以只是有些惊讶的神色,说道,“何人敢在我们关家的铺子里面行骗?人绑起来了没有?” 小伙计一听掌柜的这么发问,赶紧领着他往里面走,说道,“人已经被我们堵在门口了,刚刚还想溜来着,不过,好在又被我们逮回来了。” 话落,就带着钱掌柜走到最里面,指着珍娘他们一行人,说道,“掌柜的,就是这伙子人。您可不晓得,这几个骗子态度忒嚣张了,在咱们蛋糕铺子里面白吃白喝的不说,还——” 只是,他话音还未说完,就听到钱掌柜一脸诧异的语气朝着珍娘招呼了说道,“蒋姑娘?您怎么在这儿了?” “呵呵。钱掌柜好久不见啊——”珍娘冷眼觑着那伙计一脸石化了的表情,总算是心口没那么堵着了,有些要笑不笑的样子跟钱掌柜打了个招呼。 “我也是没成想,难得来铺子里面坐上一遭,尝了几口蛋糕,还非要被人当成个骗子,差点就要拿绳子捆了送官府去了。” 有了刚刚那些个闹腾,珍娘这会子说话的语气里,怎么可能会没有怨气呢。 钱掌柜一看她这副样子,再联系方才的情形,哪能猜不出来什么事的啊,顿时揪着小伙计过来,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绑了蒋姑娘。” “掌柜的?您跟她认识?”这突然而来的剧情转变,吓得小伙计顿时就傻了,有些磕巴的问道。 “什么她?你小子还不赶紧给蒋姑娘请安赔罪?她可是咱们铺子的东家之一。”钱掌柜见他这会子还不知事,顿时呵斥了骂道。 “亏你小子白长了一对大眼珠子,怎么连自己铺子的东家都不认识了?还闹出这样的误会来,赶紧的给蒋姑娘跪下磕头奉茶陪个罪,否则......” 珍娘听钱掌柜训斥着小伙计的声音,却是有些不耐烦,她今儿个本来就累,刚刚又闹出这样来,这会子真的是不想再折腾了。 因而,就直接开口打断了说道,“算了,算了,钱掌柜你也别骂了,这大白天的站在铺子门口骂人,被外人瞧见了影响也不好。” 一边说着,一边看了那小伙计一眼,这会子那货可不是刚刚那嚣张的样子了,耷拉着个脑袋,脸上也是一脸的惶恐不安的神色。 珍娘瞅着他那副样子,心里的气儿也消的差不多了,所以,便说道,“今儿个这事也不全是怪他,毕竟他也不认识我。只是你这伙计道行修炼的还不够啊,脾气有点过于较劲了,行事方面也不够圆滑,还是要多加调教调教的。” 所谓和气生财,开门做生意的,什么样的客人都会有可能碰上,遇上那一般的客人都没啥好说的,规规矩矩的收钱做买卖就成了,可要是真碰上那种三教九流之类的,也得知道看人变通了才是。 珍娘一直都觉得,开铺子的最原始的目标是挣钱,但是,退一步来说,要是遇上特殊情况的时候,和气才是第一位的。 就拿她今儿个这事来说吧,要是她真是个行骗的,还会由得那小伙计这么几次三番的瞎闹腾的,早就使手段出来反击了。 “另外,这看人的眼色劲儿,也是要好好的练练的。我今儿个是正好碰上这不方便的时候了,不过,你就算是瞅瞅我这打扮什么的,像个骗子吗?解释了好些遍,还就解释不通!” “再说了,后来不是有人主动来帮着付钱了吗?明明有个能够化解矛盾的法子,却不知道好好的利用了。你那是什么语气和态度对人哪?钱掌柜,往后这铺子里面进来的伙计,可得好好教导他们,什么叫息事宁人,什么叫以和为贵。” 想想那会子的情形,珍娘刚刚消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钱掌柜瞅着她的脸色,赶紧又弯下腰来赔了不是,“是是是,东家教导的都是,往后我一定不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东家,这外头也挺热的,要不咱就到铺子里面去坐坐,我这就让那小子给您斟茶道歉——” “不必了!我今儿个也累了,不想再折腾了!”珍娘直接开口回绝了。 话落,就领着小梅他们走了,到了这会子肯定没有人再敢拦着他们了。 平安赶紧去赶了马车过来,珍娘踏上马车坐进去,掀起车窗的帘子往外面看的时候,还看到钱掌柜正在训斥着小伙计的画面。 “小姐,你看那伙计的脑袋都快要垂到地上去了!不过,说到底,也是他活该,谁让他狗眼不识真贵人呢。要不是那钱掌柜的回来了,今儿个咱们还不知道要怎个折腾呢。” 小梅跟着往外面看了两眼,不由得气呼呼的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却是没有说什么,才来了省城两日,就连续闹腾了两遭,她也是说不上来的闹心呢。 “对了,小姐,刚才过来帮我们的那个少年郎呢。那人真是个好心又实在的人,这年头肯像他那样拿出自己的全部家当,来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的人,真的是没见过。”小梅忽然开口说道。 珍娘听她说起这个,也是恍然想起,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赶紧叫了一声,“停车!” 难得碰上一个这样的好人,她还没来得及跟他道声谢呢,而且,也不知是什么因故,反正,珍娘对那少年就有股子莫名的好感。 要是有机会可以相交一场的话,也是一份缘分吧。 可是,等她下了马车,一路往回走的时候,却都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姐,别找了,奴婢刚才上马车之前就已经找过一遍了,都没看见他的身影,想来肯定是走了。”小梅跟在她后面追着说道。 “这日头毒的很,小姐,咱们就别在外面晒了,赶紧回去吧。”。 珍娘见她这么说道,往这大街上扫了几眼,确实,烈日底下连行人都不见几个,更没有她想要找寻的那个身影,所以,只能带了几分遗憾的心情坐上马车回去了。 只是,珍娘不知道的是,他们的马车才走动了不远,一样的大街,甚至她方才才走过的一样的地方,一老一少的两个身影,也在沿街追寻着什么。 “嬷嬷,回去吧,那姑娘肯定早就走了。”沈安看着汗流浃背的嬷嬷,开口劝道。 不过,王嬷嬷却有些不肯放弃,“安哥儿,你确定今儿个你碰到的那个姑娘,就是上回咱们在绸缎庄子碰上的那个?” 虽然,刚才沈安已经跟她说过了事情的详细,而且也再三保证了,确实是那个姑娘没错,但是王嬷嬷还是急于再次求证了问道。 沈安也没嫌不耐烦,只是拉着王嬷嬷,走到了一个背阳的树底下,跟她温和的说道,“嬷嬷,确实是那个姑娘不会错的。你跟娘都说过,她是咱们的恩人,要是没有她,咱们的日子也不会有今天的改变。所以,我早就把她的相貌记在心里了。” “更何况,她嘴角两边有一对梨涡,跟娘一模一样的,我怎么会认错呢。” 其实,沈安也是心里疑惑的,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嬷嬷和娘会对那个姑娘那么上心。 虽然说,当初确实就是与她的那次偶然的相遇,改变了他们一家人的现状,可是,沈安总觉着嬷嬷她们对那姑娘有些过于关心了,自从那一回相遇过后,连一向不出门的母亲,都悄悄的出过几次院门。 更别提王嬷嬷了,几乎是天天的去街上寻罗,沈安也常常看到自己的母亲背着他,跟王嬷嬷两个偷偷的落泪的情形。 总觉着,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不过,沈安是个懂事又早熟的少年,他知道要是他娘能够告诉他的话,肯定早告诉他了,所以,即便是心里满满的疑惑,却也没有怎么去追问。 仿佛,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好像自己跟嬷嬷,还有他的母亲,三个人的命运里,天生的就藏了一些秘密的故事,就比如在沈安很年幼的印象里,他总是被嬷嬷禁足,很少出门,甚至三更半夜的跟着自己的母亲和嬷嬷连夜搬家...... 年幼的时候,他好像也曾经问过,只是母亲和嬷嬷她们,要么就是以沉默应对,要么就是告诉他,“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了其实更好”,所以,后来,他也就渐渐的不问了,只是习惯了这种带着秘密的生活。 沈安隐隐的觉得,那个姑娘,就是让嬷嬷和他的母亲都很紧张的那个姑娘,肯定也是他们那些带了秘密的故事里面的一个存在,或者说,至少是与他们有些命运的联系的。 这会子看着王嬷嬷那样失落的神色,他也未曾开口询问,只是劝道,“嬷嬷,没关系的,既然这回我都能够碰上,说不准明儿个咱还能在街上碰到她呢。” 王嬷嬷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玉琢一样的小脸上被晒的发红的样子,便叹了口气,说道,“嗯,希望明儿个咱们真能有那几回遇上她,就最好了。” 语气里带着那样明显的期待,沈安听了之后,一双清亮的眼睛眨了眨,想张口问什么的,只是后来还是抿紧着唇,没有作声。 王嬷嬷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突然对着沈安说道,“安哥儿,今儿个这事回去就先别告诉你娘了。” 沈安听了这话,眼神闪了闪,却是很乖巧的点了头,“嗯,知道了,嬷嬷。” 倒是王嬷嬷见他这般懂事,又添了句,“你母亲最是个知恩感恩的人,要是让她知道你今天碰到那姑娘了,却没有机会向她道声谢,她心里肯定会过意不去的。” “嗯,我明白了。” ...... 可是,让王嬷嬷很失望的是,当她第二天,第三天,很努力的在那条街面上搜搜找找的时候,却都没有再碰到她想要找的那个身影。 当然了,珍娘原本就是一个很不喜欢招惹晦气的人,她都已经接连两次出门都撞上了晦气了,后面就很少出门了,几乎都是窝在新宅子里面的。 而且,原本这回她出来就没打算待多长时间,还得赶着回去过端午节呢,蒋小壮也有五天的假休,因而,这一回兄妹两打算一起回去。 只是在临出发之前的一日,珍娘去找了一趟关少裕,与他商量了一下蛋糕铺子的事情。 上一回,珍娘自己去那铺子里面的时候,就发现了,如今随着天气渐热,蛋糕已经不大好卖了,只有奶茶的售量还算过得去。 可是,这也不是个维持经营的长久之计,毕竟,随着气温的越发升高,这普通的奶油蛋糕已经不适合这个时节吃了。 所以,珍娘这几日就在想着要给蛋糕铺子上新的问题,潜心研究了两种新的口味的蛋糕。 “这种抹茶味的蛋糕,还是比较适合这种天热的时节吃的,还有这种奶盖蛋糕,它就算是珍珠奶茶和蛋糕的结合体吧。 你尝一尝,它的口感相对来说,是不是比之前的奶油蛋糕,更爽滑,却不会那么的腻人。” 珍娘捧着那两样新口味的蛋糕,都让关少裕尝了尝,然后问询着他的意见。 从他的表情里可以看出来,这家伙应该是对她这两个上新的品种,表示赞许的。 “珍娘,你可真是个人才。有了这两样新品种,咱们的蛋糕铺子肯定又能哄起来了。生意不想好都难啊!” 关少裕本也不是那种喜好甜食的人,尤其这种热天里,他更是连点心那些都不吃的,不过,这会子却是将那两份蛋糕吃了多半。 第二百六十五章 相谈 尤其是那份珍珠奶盖蛋糕,吃每一口都会有爆浆的那种,而且因为里面的珍珠爆浆都是冰过的,所以,吃进嘴里既不会嫌干,还能有一种冰冰凉凉爽滑的感觉,非常适合这个天热的季节。 关少裕一脸惊奇的眼神,并且一点也不掩饰了自己对珍娘的赞许之意,“如此美食,能尝之一口,便不负这烈日炎炎。” 珍娘听他这样高度的赞美,倒也不奇怪,毕竟这样的蛋糕,即便是在前世美食如云的年代,也是很抢手的。 “这款奶盖爆浆的蛋糕,肯定是夏季的主推了,不过,除此之外,我还跟后厨的烘烤师傅商量了一下,咱们应该把那些传统的蛋糕口味稍加改变一下。例如,可以多推几款果酱夹心的蛋糕,甚至连蛋糕胚都可以换成果味的,酸酸甜甜的那种,就像山楂果子酱啊,还有一些树莓果子酱啊。”珍娘继续开口说着自己的一些想法。 她一直就有那苦夏的毛病,所以,一到了夏天胃口就不好,尤其是在老院子那边住着的时候,家里条件本来就苦,也不像如今,可以每天变着花样的折腾了新鲜的吃食来改善胃口。 那时候蒲氏见她不爱吃饭,也没别的什么招,只能让她几个哥哥去山上多采些野果子什么的,回来捣成酱冰镇了,给她伴着饼子啥的吃吃,那种酸酸甜甜的口感,倒是真能提一些胃口的。 所以,珍娘便将这想法也提了出来。 蛋糕奶茶铺子开到如今,本来就没有了刚开始的新鲜感,再加上碰上这个时节,经营早就不如之前,要是不加以创新改变的话,那这个夏天生意肯定是冷淡的那种。 “还有铺子里面的饮品,我觉得也要多添加几个品种,比如说冰镇的梅子茶啊,或者是一些消热解暑的甜品。这些,你们关家的甜品铺子应该会有的,到时候可以让这边的伙计去学习一下。 这倒不用担心抢生意什么的,反正都是你们关家的铺子,挣的钱多钱少,都是落到你们的口袋里。而且,这饮品对咱们蛋糕铺子来说也就是个附属品,并不是主打的。” 关少裕听的连连点头,很自然的就作出了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来,他虽然也有那经常的头脑,但是在这些方面却真的不如珍娘想的仔细周到。 “还有许多小细节,也可以稍加改变的,我都列在纸上了,你可以看看,要是觉着合适的话,就按着上面的来试试看。”珍娘最后给了他两张纸,一边开口说着。 关少裕动作轻柔的接过来看了两眼,只是越往下看,他眼里露出的赞许越深,即便是早早的就见识过她的本事了,但是这份所谓的经营计划,还是让他忍不住称赞。 比如,上面所列的,所谓的买之馈赠的方案,但凡是在铺子消费满多少钱的情况下,就可以赠送饮品一份,还有什么积分卡,买一份蛋糕可以积一分,积到十分,就可以获取赠送一份小蛋糕的福利...... 如此新奇从未听闻而过的经营方案,真的是让关少裕大为叹服! 他本就是脑子灵活的人,所以,几乎是一下子就想到了,若是将这些经营的手段,推广到他们关家所有的生意上去,那结果会是怎样的一个惊艳! 珍娘捧着一碗甜甜的凉粉慢悠悠的吃着,眼角的余光瞥到那家伙此时越发的两眼发光的那个样子,她心里却一点意外的感觉也没有。 当初,她列着这份计划书的时候,就已经能够预料到关少裕的这份反应了,因为凭他的头脑,这份计划书绝对就是个宝,当然了,但凡是有点商业头脑的人,看到这个,也绝对是同样的反应。 这几日,珍娘将自己窝在那宅子里,并不是真的混吃躺死无所事事的那种,她前后将那大宅子都逛了两遍,越逛心里就越发的肯定了那个怀疑。 她也不是真的没有见识的傻子,如此修缮之精美的大宅子,就算是搁在他们县城也不止这个价啊,怎么可能只要八百两呢,这里面要是没有关少裕的手笔,珍娘打死也不信。 尤其是那处活水引进的鱼池,明显就是刚刚修缮过的痕迹,连里面的五彩鲤鱼,都是才养进去的,看了这些之后,珍娘也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声,关少裕的好意用心了。 只是,她也不是那种喜欢欠着别人的人情的人,尤其关少裕对她的那点心思,珍娘也隐隐的发觉到了许多,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就更不想欠着他什么了。 但是,就那么大喇喇的把银子给人送过去,以关少裕的脾气,肯定是不可能要的,所以,珍娘仔细的思量了良久,才想到了这样一个办法。 她送给他这样一份东西,带出来的财富,绝对能够超过这个宅子的价值了吧。 “珍娘,你就是个天才!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生意天才!”关少裕一脸惊喜加郑重的表情,看着她称赞了说道。 这话,珍娘听得明显心里有点发虚的,这玩意说到底就是她从前世别人那里借鉴过来的,还真不是她这脑袋瓜子可以想得到的,不过,这事也没法解释,因此,她就只能“呵呵”的笑了两声。 “珍娘,这份计划书你开个价吧。”关少裕眼神定定的看着她说道,其实,这一忽儿的工夫里,他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甚至恨不得就有立马去大展宏图一番的冲动。 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这份东西,真的是一个无价之宝中的无价之宝!尤其对关少裕来说,很可能的会因为这个东西,他可以摆脱了长年以来在关家被人压制的,那种抑郁而不得志的精神困扰。 所以,他眼神里透着甚至要满满而涌出的期待和激动。 关少裕心里已经有了作价,只要珍娘开的数是他可以承受的,哪怕是全部,他也绝没有迟疑。 不过,让他惊诧的是,眼前这姑娘很平静的面色,摇着头告诉他,“这东西就当是我送给你的!一个子儿也不要!” “珍娘,你知不知道——”关少裕惊愕了半晌,看着她说道。 “关少爷,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不过,我也有一句心里话告诉你,宝剑赠英雄!”珍娘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这份东西,对我来说可能就只是个纸上的玩意,几乎就没有什么用处。因为我这人天生的懒性,也没有那野心和伟大的梦想什么的,对我来说,挣银子做生意只是一种为求生存的不得已而已。其实,我就想过那种躺着等吃,混着过日子的悠闲小生活。” “不过,关少爷你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你眼底深处是有激情有梦想有追求的。所以,这份东西,我把它送给你,也希望它可以在你实现理想的道路上,可以帮你快进几分,更快的实现你要的。”珍娘很是诚恳的说出了这番话。 人跟人的之间,相识就是一场缘分,所以,珍娘也很是珍惜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的那些缘分,关少裕帮助过她很多次,就拿那次去边城的事情来说,他那样不遗余力不假思索的帮忙,珍娘心里总归是觉着欠了他什么的。 她也不能就肯定这两张纸,一定可以填平了之前两人之间的亏欠,但是,好歹它是有潜在的无限的价值的,就看拿着它的人,究竟去怎么实现了。 当然,事实证明,珍娘的眼光是正确的,在很多年之后,关少裕那时候早已经完全脱离了关家,但是,却独自创造了大李王朝新的首富‘关字号’。 不过,此是后话暂且不提,就说这一刻,关少裕听着珍娘说的这番话,内心是怎么个复杂的感觉。 好像有一种终于遇见知己的感觉,他自认这么些年自己将那些东西掩藏的很好,确实在这个世上除了夏霆毅之外,也没有人真正看懂过他。 最重要的是,关少裕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只有坦荡和鼓励,没有不屑更没有可笑。 这一瞬间他好像知道了,这个小丫头身上独有的那份迷人的色彩在哪儿了。 就是那样清亮的独属于她的那份纯澈的眼神,似乎只要看着这个眼神,就能治愈世间的一切。 也就是从这一时刻开始,关少裕突然心里一下子就开阔了起来,他不是曾经没有后悔过,不能拥有她的遗憾,甚至都想过,若是他早一步主动一点,行动起来,可能就没有夏霆毅的事儿了。 但是,今天他突然想开了,就算是没法拥有,可是她依然是他心目中的知己。 “谢谢你,珍娘。”关少裕用了他很柔软柔软的一个声音,说出了这句谢谢,这个柔软与他平常的那种温和是不一样的,是真的触及到他内心深处的那片软的。 珍娘抬起眼眸,触碰到他的眼神片刻,似乎也是懂了,却没有作出什么回应来,只是故作轻松的语气,笑着说道,“好吧,这份谢谢我收下了。记得以后挣了大钱,别忘了多请我吃几顿饭啊。你们关家酒楼的招牌菜还是很合我的口味的,说不准什么时候我就天天去蹭饭了,你可别收我的银子。” 关少裕知道她是故意这么玩笑的,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垂眸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那个宅子的事情,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珍娘眼神眨了眨,也没有回避,点头应道,“这当然了,以我这聪明的脑袋瓜子,你还想瞒我,也忒小看我了吧。” 关少裕就是喜欢她这样坦然的眼神,如今的姑娘家,能有几个有她这样的大方的性子的。 “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身为朋友,尤其还是你跟志坚两个人共同的好友,照顾你也是我应该的——”关少裕还是解释了两句。 “嗯啊,我知道,朋友本来就是有事的时候拿来用的,所以,我可不稀得跟你说什么谢谢的,反正咱俩也不是头一天的交情了,我只想说,你这个人很值得交往。”珍娘接了话说道。 “当然了,往后有事的时候,我还是会不客气的拿你来用的。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很会躲事又躲懒的人呗,能麻烦别人的时候,肯定不愿意麻烦自己。 不过,咱有件事可说好了,往后别再整那些个神神秘秘的了,我还不喜欢这种猜谜的游戏嘞,太费脑筋啊!” 这话,珍娘也是说的内心话,她好像性子里也有点被蒲氏影响的成分,例如,她跟人交往的时候,也喜欢那直来直去的,不喜欢大家伙彼此互相猜着累心。 关少裕笑着听她说道,不管她说什么,也没有反驳的意见。 想来就是这样的珍娘,这样直爽坦然又浑身透着自己独有的那份灵气劲的她,才是最可爱的,最珍贵的。 跟关少裕相谈了一场,珍娘心里也轻松了很多,至少那么大的一个人情,被她还掉了,连走路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回到宅子里面,珍娘就赶着收拾了一番,这回在省城总共也没待几天,不过,她还是买了些东西带回去,比如这里新式的布料子,梳妆盒那些,拿回去当作端午节的节礼送人也是很有面的。 另外,她也没忘了要给她爹置办些补药的事情,只是,珍娘还没去药铺采买呢,这边关家已经提前送了节礼过来。 几乎就是珍娘前脚才离了关少裕,到了家没半个时辰的事,关家的节礼就已经着急赶忙的送到家里来了。 珍娘随手翻了一下,这回的节礼比之前的还要多出好几样,而且各式的稀罕药材也有不老少。 “正好也省得我再去跑一趟药铺了。”珍娘喃喃的说道。 却不想,旁边突然插进来个沉沉的话音,“奉告一句,得陇望蜀之结局,往往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珍娘有些无奈的顺着这个声音看了秦宜一眼,她知道这家伙从那天晚上,被她灌醉了诓了一场之后,就再也没个好脸对待过她。 第二百六十六章 端午(上) 估计谁都想不到,秦宜这样大块头的高手人物,竟然有个让人意想不到的隐晦的短处,这人竟然是个沾不得酒的,准确的说,他是那种一碰酒就会醉的那种。 一开始珍娘还真不知道,只是来省城的第二天珍娘收到了夏霆毅的回信,从那信上才得知的这一信息。 因为现在二人之间传信已经换了个方式,不再让人送信来来去去的了,而是用了飞鸽来传送,所以,珍娘前一天写出去的信,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就收到回信了。 珍娘之前有写信告诉夏霆毅说,她想要让蒋小壮正式拜师秦宜的意愿,所以,想让他帮忙想个法子,顺便在信上与他商讨了,自己想出来的馊主意,想要灌醉了秦宜之后,来个酒后成事的打算。 不过,却在收到的回信里,被夏霆毅告知,她的法子不可行,而且根本就行不通,因为,秦宜是个没有酒量的主,基本就是几滴子酒就会醉的那种,所以,他自知自己有这一短处,因而一般的时候,压根就不会喝酒。 珍娘看完那信之后,也是一下子就泄了气,亏得她还特意去买了一坛子上好的陈年佳酿,想着靠它来拜成师的,哪想到会遇上这么个难题,对付一个压根就不可能喝酒的人,怎么来灌醉他呢?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想了个损招出来。 既然,他不可能主动喝酒,那就只能靠被动的了。 因而,珍娘那天晚上就整了一桌子别有用心的硬菜,例如醉鸭,醉鹅,醉鸡,醉虾...... 反正,是没浪费掉她之前特意去买的那一坛子好酒,最后的结果,当然是珍娘的‘奸计’得逞了喽。 珍娘也是那天晚上才发现的,原来这家伙醉了之后,真的是跟他平常的样子判若两人,逮谁都是一脸迷之微笑的模样,而且最关键的是,简直就是言听计从的那种,所以,她能不趁着这大好的机会,赶紧让她三哥跪下来拜师吗? 当然了,为了怕他事后不认账,珍娘还特意将这宅子里的老老少少都请了过来,观看他两的拜师仪式,因而,即便是第二天酒醒之后,秦宜听着蒋小壮一口一个师傅的喊着,却也只能在大伙众目睽睽的目光之下,梗着脖子认了。 只是,自那以后,秦宜本来就对珍娘脸色平平的态度,更加是没个好脸了。 珍娘也知道自己那事做的不对,总归是设计了人家一趟的,总不能还不让人生气来着,所以,也不跟他计较。 这会子也是这样,听到他说了那么难听的话,珍娘也没生气,只是笑着问道,“秦大哥,这回端午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啊。” 蒋小壮肯定是要回去的,他离家也有一个来月了,蒲氏和蒋老二都挺挂念他的,珍娘来之前,他两就叮嘱过了,要她跟她三哥一块回来,一家人一起过个节。 倒是秦宜,先前蒋小壮就问过他了,他却不愿意回二沟村,不过,珍娘这会子还是又礼貌性的问了他一遍。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是无聊,不如跟我们一道回村里去。往年每回的端午节,正是黄鳝出洞的时候,我爹跟我三哥他们都会去下笼子抓黄鳝,也挺好玩的......” 因为之前夏霆毅给她的信里提到过,似乎秦宜的身世挺孤单的,所以,珍娘就多劝了几句。 事实上,秦宜听着她的那些讲述的时候,眼里是闪过几分意动的,因为,珍娘说的很绘声绘色的,不自觉的就能将人引到那个场景里面去,甚至连面色都动容了几分。 “还有,端午节那一日,我爹他们都会聚在一起喝雄黄酒,吃——” “我不去!”秦宜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是一下子脸色又拉了下来,冷冷的回绝了道。 话落,更是毫不留情的转身暴走而去。 珍娘看着他闪身而走的那个背影,也是一下子惊觉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唉,看情况她跟这家伙的梁子,是正儿八经的结下了。 不过,珍娘也没去纠结这种小事情,就让时间慢慢的淡化呗,她相信总有一天,那家伙会忘了这一茬的,他们还是能够友好的做朋友的。 只是,当她有一天知道,秦宜这家伙背着她,偷偷的跟夏霆毅告了多少‘黑状’的时候,珍娘这才知道,原来这家伙是个那么会记仇的。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上的,珍娘就跟她三哥出发了,蒋小壮倒是挺舍不得他师傅的,临别前看着秦宜那个依依不舍的眼神啊,瞅的珍娘浑身的那个鸡皮疙瘩都快要竖起来了。 “行了,整的跟啥似的,过个几日回来不就又能见着了。”珍娘老早就爬上马车坐了,等了老长时间也不见她三哥上来,不禁扯开那车帘子朝着他喊道。 蒋小壮这才磨磨唧唧的上了车坐好,“我那不是怕我师傅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偷偷的溜了吗?” 这才几天的工夫啊,蒋小壮还真的是跟秦宜相处出深厚的情意来了。 “少爷,你这就多虑了吧。秦师傅既然已经是您的师傅了,怎么会溜掉呢。”小梅坐在珍娘的身边,听了这话,就笑着说道。 这回,回村里珍娘本来是不想带别人去的,不过,小梅她娘偏说要让她把小梅带在身边服侍她,估计她娘也是看出来了,就珍娘这么好脾气的一个主子,不跟着伺候出感情来了,将来还能去伺候谁去。 再加上,小梅自己本身一直就生活在高墙大院里的,也是很向往珍娘口里的那些乡野生活,因而,就一直磨着珍娘,要跟她一道回去村里。 所以,珍娘没法子,就只能把她带上了,还有小梅她哥哥平安,在外面负责赶车的,到时候还是会跟蒋小壮一道回来的。 珍娘这会子听小梅这么说道,便也瞥着她三哥,开口说道,“小梅说的没错,要是人家想走,还不早就走了。这也不是你看就能看的住的,别的不说,就说你白天一整天的时间都在那书院里面,难不成,你还要休学回来专门看着他吗?” 话落,珍娘又砸吧了下小嘴,有些想不透的样子,说道,“不过,三哥啊,我是真想不通,这学武就有那么大的魔力吗?” 就这几天,蒋小壮天天的被秦宜给折腾成啥样了,不仅是腿上绑了沙袋,连胳膊上也开始绑起来了,弄得他这两日吃饭的时候,拿筷子都拿不起来。 不过,即使是这样,珍娘看她三哥倒是越发的积极了,每天天不亮,鸡还没叫的时候,他就起来练功了。 当然了,他这副劲儿,珍娘虽然看不懂,但是,好像倒是挺对了秦宜的眼色的,即便是对她照旧没个好脸,但是,对蒋小壮倒是脸色和缓了不少。 蒋小壮看着自家妹子完全不理解的眼神,也没多说什么,只露出一副‘你不懂’的屌丝样。 “长这么大就看你对这事挺上心的,连上回你离家的时候,也没看你对谁露出个不舍的表情来。亏得我们在家里,还时常对你牵肠挂肚的,真的是个没良心的——”珍娘看着他那副样子,故意这么说道。 “不是啊,小妹,你这话说的可就冤枉人了啊!我怎么就对别的不上心呢。别人且不说了,就上回我来省城的时候,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倒是你,上回我走之前还想好好的跟你说说话来着,谁想到压根就没说上几句,你还嫌我烦,把我给赶出来了......”蒋小壮一脸委屈的说道。 珍娘听他这么说,也是想起来了,那次蒋小壮过来找她的时候,正好她在躲在屋里给某人写信,她三哥进来的时候,看到那桌上的笔墨,就一个劲的问东问西的,弄得她只能将他赶紧打发了出去,免得被他发现出什么端倪来。 这会子见他还露出个小委屈的模样来,不禁有些好笑。 又听他开口说道,“好了好了,这回回了村里,我给你钓五斤小龙虾,算是给你赔不是了,怎么样?” 珍娘见他这么说,便笑着点头应了一声,“成。” 她本来就不是真生气的,不过,能得到蒋小壮这样的承诺,也算是个意外的小小收获吧。 不过说真的,她三哥都读了这么些年的书了,身上却没多少文人的那股子柔吧蔫蔫的气儿,那上山下河的本事还是没丢失。 一行人回到村里的时候,正赶上端午节前一天,珍娘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天黑的时候了。 蒲氏看见他们兄妹两也是表现出了一番难得的激动,只不过,那会子天色也不早了,大家伙赶着坐在一起吃了顿晚饭,路上也挺累的,所以,只稍微叙了几句话,便各自歇下了。 到了第二天就是过节,珍娘这回回来的晚,也没赶上在家里提前裹粽子那些,所以,想想蒲氏那性子,他们家今年端午节的粽子,自己裹了吃肯定是没戏的。 好在,珍娘从省城带了一些回来,一部分是瓜婶自己裹的,另外一部分也是关家送过来的节礼,珍娘估算了一下,两份加在一起,也有十斤的份量嘞,也尽够他们家过节吃了。 至于要送给旁人家的节礼那些,蒲氏倒是知道提前叫蒋二壮在镇上买了些粽子回来的,只是还没有好好的归拢,分好每一家要送的份子那些。 所以,珍娘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才撂下饭碗就开始忙起这些事儿来了,他们家如今这门户大了,那人情往来的事情也比以前复杂了很多。 这过个节,比从前不知道要烦上多少,反正蒲氏和蒋老二是不管这些的,所以,在家里的嫂子进门之前,也只能珍娘来管。 而且,原本这节礼就该提前两天送的,只是蒲氏从来就没管过这一茬,也不知道该怎么送,再加上她又忙着作坊的事情,也抽不出空来,所以,只是提前让蒋二壮自己掂量着,把给赵家的节礼给送了一下,别的都还没置办。 珍娘这一个早上就忙了小两个时辰,好在这回还有个小梅在一边帮忙搭把手,还省了一些功夫。 珍娘只要在一边数好数,将节礼的份量和数目都分好了,交由小梅来打包就成,如今他们家在村里的地位也是看得见的,所以,村里几乎有大半的人家都提前送了粽子过来。 虽然,有好多人家都是以前没来往过的,但是,既然这回别人送了,他们怎么也得回礼才是。 珍娘仔细统计了一下,就光村里要回礼的人家,就有二十来户,另外还有县令大人那里,听说也提前叫人送了节礼来的。 珍娘之前也不知道,还是忙到一半的时候,蒲氏才过来跟她说起这一茬的,弄得她也是一阵手忙脚乱的,还忍不住数落了她娘一番。 “娘,你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到了这个时候才来说啊,怎么着也得昨儿个晚上就先知会一声啊。” 蒲氏估摸着也是心虚,就由着她说了两句,只嘿嘿的干笑着不吱声。 珍娘只能赶忙先把县令的那份回礼给置办了,好在她这回从省城带回来的稀罕玩意也不少,她就掂量着置办了一份像样的出来。 只是在轮到要找人送礼的时候,珍娘又发现她二哥三哥那伙子人连影儿都寻不到了,听说是一个个的都跑去摸龙虾逮鱼去了,只能让小梅把她哥喊过来,叫他跑了一趟腿。 因此,中午等到蒋小壮他们回来的时候,珍娘也是没稀得给他们个好脸子瞧了。 “你们可真是会赶趟子的,正好踩着饭点回来,就等着上桌子吃饭,也不看看别人都忙成什么样了!” 蒋小壮倒是一脸嬉皮笑脸的模样,刚刚进门之前,在院子里,蒲氏都已经跟他们通过气了,所以,他也知道,自家妹子这是忙的狠了,这心气一下子还没顺过来。 只由着她数落了一番,再将那一大笼子的小龙虾,往他妹子面前一放。 珍娘那脸色一下子就放缓了,转过身去就提着小龙虾走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端午(下) 中午一家人的饭桌上,就多了一大盆子的油爆龙虾,那红彤彤的颜色,爆香的味道,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口水直流啊。 “嗯,今年的龙虾比往年的还要壮呢,这剥出来的肉也大。” 事实也就是这样的,当珍娘独个的啃完了三斤的小龙虾的时候,她真的是什么气儿也消完了。 这种感觉就让她找回了几分在前世,喝着冰啤吃着小龙虾的那种舒爽的感觉,其实那会子珍娘也没真觉得龙虾有多好吃,只是夏日炎炎的天气里,那个场景就是自己劳累了一天之后,让自己得到一些放松的一种方式。 二沟村这边,其实是也没有端午吃龙虾的习俗的,这倒不是因为这里的人还没有发现龙虾这个物种是可以食用的,而是,因为龙虾这种东西,虽然看上去普通,但是要真的烹调起来,也是比较费油费调料的。 以前珍娘他们还住在老院子的时候,她就曾经提议过吃龙虾,因为这里的龙虾压根就没什么人去捉了来吃,一到了季节的时候,那河淤边上,爬的到处都是的。 那一阵,珍娘跟着她三哥在河里山上的瞎窜,瞧见了就弄了一些回来,本打算做了来吃的,但是却被一家子的人集体的给否决了,就连最惯她的蒲氏都没同意。 因为,庄户人家根本就不作兴吃这东西,用蒲氏的话来说,“你爷跟你奶都瞧不上这玩意,往前你三哥他们倒是捣鼓过一次,拿水煮了来吃,难吃死了,一股子泥味。” 后来,珍娘也就没提,确实这龙虾要烹调出美味来,肯定少不了油盐酱醋那些,只是对贫苦的人家来说,平常一顿饭都是只舍得放一滴油的那种,怎么可能舍得费心思费银子来弄这种玩意呢。 就拿今儿个中午这一大盆的龙虾来说,珍娘至少用了家里大半罐子的油,里面还搁了各式的花椒,大料,葱姜,盐酱糖醋那些,这样用心思的烹调,做出来的龙虾当然滋味十足了。 不过,这东西说到底还是吃的一个味儿,跟不上庄户人家有点银子,还不如拿来补补油水贴贴膘的想法。 也就他们家后来条件好了,又自己搬出来住了,蒲氏也是个惯孩子没原则的,就随便她自己怎么瞎折腾。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龙虾真的不是前世可以相比的,绝对的纯天然没有污染,珍娘一开始也就是随便试试,想找回点曾经的感觉,不过后来却是真让她品出了几分龙虾肉的真正的美味来。 当然了,跟她一样识货的,还有他们家的那几个爷们,尤其是蒋老二和蒋小壮这两个,那爷儿几个一边剥着小龙虾,一边抿一口美酒的场景,让人在一边看着都觉着惬意。 “小妹,今儿个做的龙虾还有没有剩的?”蒋二壮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悄摸摸的凑过来问道。 “有啊,厨房那灶台上还有一小盆呢。”珍娘不明所以的回道。 那是她特意留出来给五妞那小吃货的,别看这小丫头平常在老院子那边吃的口味清淡的,不过,她也是个能吃辣的主,以前珍娘做过一次麻辣水煮鱼片,一不小心把辣椒给多了,连蒲氏吃着都呛。 不过,那一顿饭正好赶上五妞在家里吃,没想到这小丫头年纪小小的,愣是不怕辣,吃的面不改色的,还一个劲的说好吃,想必今儿个这麻辣小龙虾,也一准对她的口味。 但是,珍娘留的也不多,就是装满了这大盆子之后剩下的一点,估计也就一斤多的份量吧。 珍娘看着她二哥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珠子一转突然知道他想着什么了,不禁打趣了说道,“二哥,你是不是想要给我未来的二嫂子送一些尝尝啊?” 话落,就看蒋二壮有几分小心思被戳破了的扭捏,垂着个脑袋支吾着也不应声。 倒是蒲氏见他这样子,给了个白眼,一脸嫌弃的说道,“瞅你那点出息!是就是,这有啥不好意思承认的。老爷们家家的,疼媳妇也是个好事!还有谁说你咋的?” 经蒲氏这么一说,蒋二壮更是脸颊都生红了。 “二哥,你害臊脸啦?”蒋小壮一边嗦着手指头,一边也不忘加入了这打趣的队列里面。 最后,还是蒋老二这个当爹比较厚道一点,说道,“好了好了,你二哥脸皮子薄,别没事拿他打趣,谁都有这时候过。” 蒋二壮听到这话,刚想抬起头来感激的朝着他爹瞅上一眼,却又听他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过,你娘说的那话没错。做爷们的知道心疼媳妇,这是一桩好事,没啥好害臊的。” 话落,蒋二壮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臊呢,还是不该臊了,只能继续垂着脑脖子,啃龙虾去了。 “二哥,你放心吧,这龙虾一弄回来,我就让小梅先送了不少于五斤拿去给赵家了。想来这会子赵家人也早就尝过味儿了。”珍娘见她二哥那模样,也是抿着笑,说道。 早在去年的时候,珍娘就把这龙虾的做法教给玲花了,而且,就珍娘猜测,按着玲花那小馋猫一样的脾气,这龙虾十有八九留不到晚上。 今儿个蒋小壮他们拎回来的龙虾是真多,即便是送出去了那么多,再算上厨房里留的那一些,就他们自己这上了饭桌上的,少说也得有七八斤。 珍娘是拿家里最大的那个和面的盆装了端上来的,刚才珍娘勾着脖子看了一下,也就剩盆底下几个了,也吃的差不多了。 反而是桌上那些别的菜,都成了摆设了,那一整盘的红烧鱼压根就没人动筷子。 还有别的一些菜,也没怎么吃,蒲氏看着这情形,便咕哝了一句,“你们一个个的也别光剥龙虾吃,也尝尝别的菜呗,都是你妹子花心思弄的。这大热天的,她忙完了节礼的事,又紧赶着忙着给你们整这桌子饭菜。这老些的菜,要是今儿个吃不完,留到明天也是坏了。” 蒲氏说的这话也是实话来着,摆的满满的一桌子菜,大伙那筷子都伸到龙虾盆子里了,别的菜还没怎么动筷,这吃不完还真是浪费了。 二沟村这边的过节习俗,端午节饭桌上必须得有五红的菜色,象征个吉利和辟邪的意思。 珍娘今儿个也不例外的跟了这风,给整了五个红色的菜,一道经典的红烧肉,红烧鱼,另外再炒了盘红色的苋菜,切了一盘子留着红油的鸭蛋,原本还想来一道红焖鸭子的,不过后来烧了这龙虾,也能凑上五个色了,所以,就没再烧。 菜式虽然不算多,但是,珍娘他们家的惯例,每道菜都是拿盆装的,所以份量却是不少,要是按着往常,就他们爷儿几个吃肉的量,这些菜也不算什么,只是今天大家伙一边吃龙虾一边喝雄黄酒的,不知不觉的就把那肚子填的差不多了,所以,就吃不下去了。 不过,听着蒲氏这么说,蒋小壮他们还是很给面子的,都埋头苦吃了起来。 如此一来,饭后的粽子,大伙就是真得再也塞不下去了。 “既然这样,那粽子就留着傍晌的时候吃吧,反正都搁锅里闷着,这么会的工夫,也不会坏。”珍娘见这情形就说道。 饭后,蒋老二今天喝的有点上头的意思,所以,就让蒲氏扶着去屋里躺着歇去了。 大中午的日头很高,珍娘也回屋去歇了会晌,不过那外头蝉叫的声音一直不断,吵的她也没真睡得着。 隔着窗户从里面看到,她二哥悄摸摸的一个人出去了,珍娘听着他那个脚步声的方向,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去找玲花相会去了。 唉,真的是有情难挡烈日晒啊,这么热的点,她二哥就顶着大太阳去约会了。 突然想到远在别方的夏霆毅,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正在干什么,是在吃粽子呢,还是在饮着美酒呢? 前两封信里,好像听他提起过,他已经不在边城了,但是具体在什么地方,却没有见他透露,珍娘猜测估计是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对于这些事情,她也很自觉的没问。 想到这个,珍娘也是忍不住有些想要叹气的冲动,这种心里装着一个人整日里牵肠挂肚的感觉,真的是五味杂陈啊。 还好俩人如今还有个方便传信的鸽子,说到这个,珍娘也不得不佩服某人的折腾了,连这样的招数都使出来了,以前就听说过飞鸽传书的典故,没成想,自己还能亲身经历。 自从有了这送信的鸽子以后,夏霆毅那边的书信来的那叫一个勤啊,几乎隔天就能有一封,当然,珍娘基本上收到他的信,只要是没什么特别的情况,都会回上一封。 只有前两日,珍娘在路上也不方便写信,毕竟小梅还有蒋小壮都在一个车厢里面待着,所以,就没动笔。 这会子,突然想起这一茬,珍娘躺在炕上翻了几道身也睡不着,干脆就爬起来给他写信算了。 只是近来通信通的频繁,似乎也没什么话说的,珍娘握着笔杆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写些啥玩意,后来想着今儿个端午,她干脆就拿笔画了两串白白胖胖的三角粽子在纸上,也没别的多余的什么话,就直接给绑在了鸽子的腿上,送了出去。 等到半下午的时候,日头已经没那么晒了,珍娘就端着那盘子留下的龙虾,手里提溜了两串小粽子,跑去老院子那边找五妞去了。 珍娘进去院子里面的时候,正碰上赵氏手里端着个笸箩,从屋里出来,好像是在拣豆子。 “奶——”珍娘朝着她打了声招呼。 赵氏也没说什么,只是回了句,“欸,过来找五妞玩哪。” 甚至都没问一下珍娘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在大多数情况下,赵氏都是这样并不怎么讨人嫌的一个角色,除非碰上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她才会冒出个头来说上两句,展露一下她的个人心计。 而且,自从蒋小壮中了秀才之后,珍娘也明显的感觉到,老院子这边所有的人,对他们一家子的态度都变了。 连带着珍娘这么个丫头片子,也在赵氏和蒋老头的眼里,稍微显得那么高了一丢丢。 “手里拿着啥东西呢?”蒋老头好像是听到动静了,从屋里走了出来,眼神停留在珍娘的两只手里,不由得问道。 珍娘还没开口答呢,又听他说道,“是不是你爹让你过来送节礼来了?这粽子也就算了,少是少了点,就这么几个,也就够我一个人吃的,不过还算应个景吧。 还有那盘子里装的啥,把这玩意送过来干啥呢?那东西也不当吃的,吃起来麻烦劲劲儿的不说,还没啥油水,还不如送一条肉嘞。” “爷,这不是我爹让我送的节礼,所以,你也用不着嫌弃它麻烦啥的。这东西是我拿过来给五妞她们尝尝的。”珍娘听着她爷那理所当然的那份挑肥拣瘦的语气,她也没解释什么,只是如实的开口告诉他说道。 对于,这边的节礼,蒋老二跟蒲氏两个今年都没谁提过一嘴,往年的时候,她爹还会明里暗里的提醒珍娘多裹上二十个粽子,到时候往这边院里送过来。 不过,今年珍娘也不在家,蒋老二到现在也没提,珍娘之前也以为,她爹是不是已经背着他们给这里送过了,现在看来,倒是不像。 “你说啥?不是你爹让你过来送节礼的?”蒋老头一脸惊讶,还夹杂了几分要怒而不怒的神色,说道,“这节都快要过完了,你爹这节礼是打算啥时候送呢?” 珍娘看着她爷憋着火的样子,却是眨了眨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要不等我待会儿回去的时候,问问我爹一声?” 这话明显就是敷衍之词,蒋老头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呢,只看他那脸颊都涨起来的样子,就知道他此时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了。 赵氏一个劲的在边上给他使着眼色,总算是没把那火当着珍娘的面发出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求助 “嗯,回去跟你爹说一声,让他早点把东西送过来。”蒋老头几乎是僵着声音的开口说了这句话。 话落,似乎是又有些不甘心似的,添补了一句言道,“虽说咱们都是家里人,可以不计较这点东西。不过,这外头那老些的眼睛看着呢,别回头让人给戳了脊梁骨了,再来怨抱我们这些老人。” 珍娘听着她爷那带着几分威胁警告的语气,却是抿着嘴唇没作声,呵,老爷子现在是越来越会耍心计了,不过他拿这话来吓唬谁呢? 就如今整个村子里面,谁会没事闲的来戳她爹的脊梁骨了,要戳也是戳这儿的,自从上回蒋老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恼羞成怒的甩了蒋老二那一巴掌之后,这老头子不作法的名声,已经是传得越来越开了去了。 “你耳朵聋了咋的?我说的话没听见啊?”蒋老头看她站在那里也不应他的声,那火气就有些压制不住的样子了,朝着珍娘语气有些发冲的说道。 珍娘淡淡的‘哦’了一声,还是没有说什么,那模样倒真有几分将她爷当成个空气的感觉。 气得蒋老头一下子就脸红脖子挣了起来,“你——” “大年爹,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找顺子他爷下棋去的么?还不赶紧的去了,回头再把位子给别人占了,就没得玩了。”赵氏看着这情形,赶忙扯着蒋老头说道。 一边说着,一边暗暗的给他不停的使着眼色,“老二是啥样人,咱还不清楚啊。他看着也不像是那种混账不孝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把老人给忘了的事情来呢。你不记得了,前两天连二他爹不还说了,咱们老二才刚买了一个大庄子,这一阵给忙前忙后的也累得很,一时顾不上咱们这头也是可以理解的。” “咱们都不是那张三外人的,还跟他计较这啥节气不节气的啊。珍娘啊,你回头跟你爹说一声,要是实在是忙的没空也没事,我们做老人的,不计较那些,只要他心里装着咱们就成!” 赵氏讲话的方式,就比蒋老头高明多了,这一句一句的话说的,那叫一个软里带硬啊,这要是蒋老二在场的话,十有八九就被她说的又得打动了。 不过珍娘却是没什么反应的,她只是有点感慨,她奶的手段总算是一步步的放出来了。 她就说嘛,她奶这人怎么会是个一般人呢。 能够跟蒋老头这样的人生活了一辈子,还能让自己活出几分体面来的样子,就足以证明她奶的本事和能耐了。 反正,这么多年了,村里人说的最多的也就是蒋老头这人怎么怎么作,倒是很少有人议论赵氏这人咋样咋样的。 在珍娘的印象里,哪怕是还没搬出这院子的时候,她奶给人的印象,就是个笑眯眯的样,见谁都给七分笑,跟村里人也没个红脸的时候。 那时候钱氏还活着,她奶也从来不掺和两个儿子房里的事,看上去似乎真的是十分通情达理的一个人,反正找遍整个二沟村,也找不出几个不去管儿媳的婆婆。 这事也是赵氏自己出去跟人闲唠瞎嗑的时候,常常挂在嘴边来宣传标榜自己是一个好人的标志,因而,她在村里的风评还算可以。 不过,只有珍娘他们这些自己人知道,她奶所有的温和与不争,都是建立在没有利益可求的前提下,当她奶那一次哄着要将她卖掉的时候,珍娘就已经看出了她的真面目了。 更有后来,蒲氏与她讲过的一些陈年旧事,珍娘也是可以肯定,赵氏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主了。 反正,论手段,论心计,论隐忍,论表象,珍娘可以保证,她奶绝对是个高手。 “好了,老头子,你赶紧去下你的棋去吧。对了,那烟袋子我也已经给你装好了,就搁咱睡的那炕头上,走的时候别忘了进屋里拿了带着。” 这不,赵氏眼看着珍娘也不搭话,生怕了蒋老头又忍不住放彪,赶紧拿话出来挡在前头说了。 “哼!小小年纪的就专学那起子张狂样,也不怕回头遭了报应!”蒋老头被赵氏拽着转身之际,还是没忍住脾气,阴狠狠的朝着珍娘瞪了眼睛啐了一句。 赵氏赶忙眼皮子一紧,转过脸来觑了一眼珍娘的脸色。 说实话,珍娘还真不怎么生气,也犯不着跟她爷这样的人生气。 不过,赵氏还是看着她平平静静的脸色,有些讨好的笑着说道,“五妞她们都在西屋里呢,你赶紧去吧。” “对了,你大姐今儿个也回来了。正好你们姐妹几个一处里说说话,亲香亲香。” 金凤也回来了?珍娘听到赵氏这么说着,便嗯了一声,就抬着步子往西屋那边去了。 想想也好长时间没见她这个大姐了,反正自从金凤嫁出门之后,也回来的少,就听说她成天的在婆家那边,伺候老啊小的,也忙不得闲,所以,自然也没那个时间回来。 上一回见她,还是钱氏死那回,珍娘脑子里留下的画面,就是金凤抱着六丫,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跪在蒲氏的面前那个情形。 其实,从那一次见面之后,珍娘已经不知道私下里叹过多少回了,真的是为她这个大姐鲜花一样绽放的年纪,却活得死气沉沉的样子,感到惋惜。 在她的感观里,金凤才是一个真正的温和的姑娘,就像那生长在路边的牵牛花一样,小小的一朵很不起眼,很平凡,很普通,却自带了一种亲和力。 不过,这种亲和力,却好像已经慢慢的被磨掉了,回忆前面几回短短的碰面,如今的金凤,在珍娘的眼里,已经变得木墩且沧桑,更别提那种留在她记忆里的温和绵实的笑容了。 珍娘发自内心的觉着可惜,她也曾经跟蒲氏说过,想要帮她一把,好歹将她从那摊泥水里面拉上来,让她有个重新生长的机会。 可是,蒲氏却说这事不好办。 她娘也没说不想帮她,只是蒲氏说了,金凤到底也不是他们家的闺女,要是她自己不求过来,他们也不好擅自主动去管她的事。 因而,珍娘就没再提,蒲氏说的话也是个理儿。 后来他们家自己就接二连三的好些事出了,她也就把金凤的事情给忘了。 今儿个又听到这个名字,珍娘还是有些小激动的,她一边快走了几步,一边想着,等会见到她这个大姐,是不是应该提醒她一下,要是真有什么为难的,可以说到蒲氏的面前去的。 才走到门口,屋子门是半掩着的,珍娘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隐隐绰绰的哭泣的声音。 “人活在这世上咋就这么难啊?要不是舍不下你们这几个,我真想一头栽进河里去淹死了算了!” 珍娘推开门,入眼的就是看到金凤搂着三妞姐妹几个淌着眼泪的样子。 一屋子的人突然的看见珍娘,好像都有些惊讶的神色,愣愣的定在那里不作声的样子。 尤其是金凤,赶忙拿着袖子揩了一把眼泪,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说道,“珍妞,你怎么过来了?” “大姐,出了什么事了?”珍娘也没跟她寒暄个什么,直接走到她的面前,开口问道。 “啊?”金凤好像有些想要遮掩的意思,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只是讷讷的说道,“没啥事。” 珍娘看她这样,便抿着唇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她。 金凤又老了,那种神态上的沧桑和老相感,真的是越来越重了,珍娘无来由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股火气,冲着她大声的说道,“大姐,人活在这世上一遭,不是就是让你来趟日子的!你才多大年纪的人啊,做什么要把自己活成这个样子哪!” “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可是,你也要知道说话啊!你不张口,就算我们想要帮忙,也没那个立场不是!当初,你都知道为了六丫跑去找我娘,怎么偏偏就不知道为你自己诉诉苦呢!” 珍娘知道,金凤肯定是碰上什么事情了,而且这事儿也不会小了去,不然,她不会当着三妞她们的面哭成这个样子,毕竟在她的印象里,金凤一直都很有大姐的样子。 “我——”金凤垂着眼皮子,语音哽塞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张口。 珍娘见她这样,真的是又气又怜,“大姐,我真的很怀念那个曾经抓着一把野果子递给我,冲着我温柔的笑的那个姑娘。你还记得你出嫁的那一天,我跟我娘去你屋里跟你说的什么话吗?” “珍妞——”金凤总算是抬起眼看她了。 当初,她出嫁的匆忙,钱氏那会子一股脑的心思都在别的事情上面,所以,也没交代过她任何,就直接把她打发出门了。 倒是,蒲氏领着珍娘过来找了她。 金凤记得,蒲氏那时候说过,“你的性子忒绵了,你爷再给你找个这样的亲事,等于是把你一只脚推到了悬崖边上,你往后的日子不想苦都难。不过,你的事情有你爷你爹他们在前面,我这个当婶子的也做不了你的主。我就说这么一句,往后要是实在熬不下去了,就回来说一声,我能帮你的,肯定尽量帮你!” 当时,金凤听着这番话,就很是大哭了一场,连她亲娘都没这么掏心窝子的跟她说上一句两句的。 后来,在婆家受着磋磨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些话,可是,金凤知道,他们这一屋的,跟她二婶那一屋的,闹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后来连家都分了,她还怎么有那脸皮子回来跟人家诉苦什么的。 现在,突然听到珍娘说了这么一番话,金凤是再也控制不住的嚎哭了起来,“妹子——” “我真的是活不下去了啊——” 珍娘看着她那副眼泪决了堤的样子,也不禁跟着动容,语音哽塞了起来,“大姐,走,我带你去找你二婶!有什么事情,你跟她说,她不会不管你的!” 金凤被珍娘拉着站了起来,却步子还是迟疑了片刻。 “大姐,听珍妞姐的话。去找二婶,如今只有二婶他们可以帮你了。在咱们这个院里,你是没有谁可以指望的!”五妞看她这副样子,直接就拉着她往外面走了。 蒲氏见到她们几个的时候,正在屋里摆弄着笸箩里的粽子,一串一串的都是别人家送过来的,之前她也没空收拾,就那么随手扔在里面了。 还有些散落着的鸡蛋,也是人家送的,蒲氏趁着这会子没事,便把它们拾掇了出来。 满满一坛子的鸡蛋呢,估计也得有七八十个,蒲氏刚收拾的差不多了,就看见珍娘拎着金凤她们进了门。 “金凤回来啦。”蒲氏一眼就看到金凤那眼窝子里面泪水汪汪的样子了,不禁眼神闪了闪,但还是平和着脸色招呼了一声。 “回来看你爹他们的吧。正好回头带两串粽子回去,还有这鸡蛋,也捎一些带回去。难得你那婆家肯放你回来过个节,回去的时候手里拎点东西,过后那日子也消停一些。” 蒲氏一边提了两串粽子出来,一边看着她说道。 金凤看着这副画面,突然就想起了,她年幼的时候,蒲氏对她的一些好来。 好像那会子,她这个二婶才刚进门没多久,金凤仿佛记得,她一开始也是被蒲氏的面相有些吓到的,尤其她那个嗓门粗声粗气的,又大又亮,说起话来都能震动她的耳膜。 所以,起先金凤也不怎么敢靠近她,可是,后来蒲氏经常会逗她玩,抱着她转圈圈,甚至连赶集的时候都带着她一起,给她买糖果,扯花布,比她娘还要对她好上几分。 金凤记得,她那时候经常抱着个枕头,就偷偷的跑她二婶屋里去睡了,蒲氏也不撵她,就那么抱着她睡上一整个晚上。 只是,后面随着蒲氏跟钱氏俩人之间,掐的越发的频繁起来之后,钱氏也不让金凤去找蒲氏了,后来,更是连话都不让她跟蒲氏多说,否则就要挨打挨骂的。 也就是因为这个,渐渐的,她二婶也就不再抱她,不再跟她亲香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作践 但是,金凤的记忆里还是一直都保留着那份温暖存在的。 “二婶——”金凤一刹那间的泪如决堤,就那么跪着哭倒在了蒲氏的面前。 蒲氏看她哭成这个样子,起先还能撑着,可是后来随着金凤那哭得越发汹涌的趋势,整个人完全就扑在了地面上,她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眼圈泛起了阵阵的红意。 “说吧,究竟咋了?”蒲氏总算是忍住了那行泪水,将它含在眼眶里,朝着金凤开口问道。 金凤根本就哭得喘不上气来,更别说回答她的话了。 “小梅,去外头打一盆水进来。”蒲氏见这情形,便扬着嗓门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珍娘帮着给金凤拧了湿帕子,让她洗了把脸,见人像是缓和了一些之后,又让小梅去厨房端了一盘切好的西瓜过来。 “大姐,这天儿热,你先吃口西瓜解解暑气。有什么事等会儿都说出来,就算是天下塌下来了,也有我们帮你撑着呢。” 珍娘扶着她坐下来,拿了一片西瓜给她递到手里,开口说道。 三妞她们姐妹几个都是跟着一块过来的,这会子也都围着金凤站在那里,蒲氏也招呼着她们坐下来,“都拿块西瓜啃啃,别杵在那里不动。” 三妞她们姐妹几个都没动,估计还是受着拘谨的,毕竟这姐妹几个当中,也就五妞来这院里算是比较勤,三妞和四妞几乎是从来都没有来过,再加上今儿个金凤这副模样,她们几个也都有些吓到了。 “都坐下来吧,有啥天大的事,也没有你们管得着的,一个个才毛丫头大点的人,你们就算是想跟着操心,也没那个能耐。”蒲氏板着个脸说道,也没露笑。 不过,五妞却是习惯了她这副面冷的样子了,反而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珍娘一眼,又瞅了金凤一眼,心里倒是放松了下来,顺从的听着蒲氏的话坐了下来,拿了个西瓜啃了。 五月的天气,流火一样的热着,她们一伙子人又刚从外面进来,怎么可能会不沾着暑气呢,这会子听着五妞一个人咬着西瓜滋滋啦啦的那个声音,三妞姐妹俩瞬间就觉着,原本就干渴的嗓子眼,越发的痒了。 “大姐,你们也吃吧。这瓜可甜了。”五妞毕竟年纪最小,所以,也不如别人那么心思沉重,这一会儿啃着西瓜的功夫,看她好像已经忘记了先前的情绪了。 不过,珍娘知道,这小丫头其实是在故意逗着她大姐呢。 金凤勉勉强强的挤了个笑出来,看着她说道,“你吃吧,大姐不渴。” 五妞还是拿了一块西瓜给她,金凤踟蹰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在五妞有些倔强的注视下,低下头去咬了一小口。 珍娘看着她那个样子,又忍不住眼角泛了几阵酸,不过,有这么片刻的插曲衬着,这屋里的气氛倒也没之前那么压抑了。 蒲氏这才张口问道,“大妮儿,告诉二婶受了什么委屈的事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就实话实话便得了,也甭整那遮遮掩掩的一套。就你那点脾气,我还不晓得吗?要不是真把你逼狠了,你也不至于跑到娘家来哭。” 这一声‘大妮儿’,喊的金凤那眼泪又哗啦啦的往下流了,不为别的,就只因为这个称呼,还是她年幼的时候,跟蒲氏相处的那一段最快乐最温暖的时光里,蒲氏独个喊了她的那个名字。 “行了,哭个一两声的就得了,你还来劲了是吧。从前有你亲娘在前头挡着,你的事情我也不好做主,如今你娘也不在了,你也嫁出门去了,不算是老蒋家的人了。 这情况也就另当别论了!我就这句话撂在这里。但凡是你来到我面前张了嘴的,就算是为了十几年前,咱们娘俩之间的那场情分,我也不会不管你的。” 蒲氏语音里带了些哽塞的样子,说道。 金凤这才抬起头来,咬着唇皮子,定定的看了蒲氏一会儿,然后,才鼓足了勇气似的,张口说道,“二婶,我真的是没有活路了——” ...... 金凤如泣如诉的抽噎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珍娘在她那断断续续的诉说里,总算是知道她出了什么事情了。 也正如蒲氏所料的那样,这回金凤要不是被逼的实在是狠了,也不会跑回娘家来哭。 “珍娘,把你大姐面前的西瓜收了吧。”蒲氏肃着一张脸,听完了所有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就是这个。 珍娘赶忙照办了,刚刚金凤说了,她才将将小产了十来天的日子,怎么能吃这种寒凉之物呢。 怪不得她就瞅着金凤那脸色有些蜡黄的颜色呢,一开始珍娘还以为,她是长久的营养不良造成的,毕竟她在婆家那个艰难的处境,他们也是一直有所耳闻的,却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样的因素。 “小梅,你去厨房生个炉子,熬点红枣银耳莲子粳米粥吧。”珍娘也是突然的想到了,又说,“另外再熬点老母鸡汤,这会子大姐肯定是要好好的补补的。” 话落,想想又站了起来,“这两样都要费些时间,我还是先去给你打两个糖水荷包蛋吧。” 今儿个虽说是过节,金凤回来娘家按理,是该受到几分款待的,不过,想想老院子那边的情况,珍娘也知道,她肯定混不上几口饭吃进肚里,所以,就忙着张罗了起来。 金凤原本就哭得眼泪没有断过,这会子见珍娘如此的为了她张罗个不停的身影,更是感动的不行。 “妹子,谢谢你——” 珍娘瞧着她那个心酸样,也是止不住的难受泛上来,“大姐,你别哭了,如今事也说出来了,咱们就一起想法子。再不行,我娘肯定会给你做主的。” 说完,就抬起步子往外面去了。 走到门外的时候,正好听到蒲氏的话音声儿。 “你妹子这话说的没错,哭个一两下的意思一下就完了。你这种时候,哭多了眼泪,将来只会坐下病来!眼下的情形,着重的就两条,一条是,你要赶紧把身子养好了,才小产过的人,也不能过于情绪激动了。另外一条,就是你要想清楚,究竟往后的路想要怎么走?” 金凤好像并没有说话,屋子里面沉默了下来。 直到珍娘端着碗再一次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金凤垂着脖子,并不吭声的样子。 一屋子的人,听到她的脚步声都没有抬头,连空气里都散发着一种凝重的味道,只有五妞,有些懵懵懂懂的朝着珍娘看了一眼。 “大姐,要不你合离吧。”珍娘搁下手里的大海碗放到桌上,定定的看着金凤说道。 话落,一屋子的人都抬头,目光看向了她。 三妞姐妹几个一脸的惊诧,甚至还带有几分的惊悚,只有蒲氏瞧着珍娘的眼神里,愣怔了片刻之后,显出了几分赞可的意思。 对于她们的反应,珍娘也并不意外,因为,她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或许对三妞她们来说,就是一种耸人听闻的事情。 至少,在鲜有见识的庄户人家的观念里,这个词,他们只有听说过,压根就没有见识过。 尤其是金凤,在惊诧过之后,连眼神都瑟缩的闪躲了起来,“妹子,你在说啥呢?我听不懂。” “大姐,你是真的听不懂,还是自己想不通呢?你自己都说了,如今的那个生活,根本就给不了你活路了!那你为什么不想法子让自己解脱出来呢?”珍娘看着金凤缓缓的,却语气很坚定的说道。 她知道,她这样的说法,金凤肯定是一时半会的接受不了的,其实,换任何一个平常的这个时代的女人,估计也接受不了这个说法。 即便是,金凤在她那个所谓的夫家,就跟牛马一样的被使唤着,过了这几年的日子,受尽了折磨和委屈,连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身孕,都让她那个婆婆和妯娌联手给整没了。 甚至,现在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压榨她,使唤她,她那个婆婆和弟媳妇竟然提出来,要给她灌绝育的汤药,让她一辈子断子绝孙,那样才能为他们省口粮,不歇气的一直做苦力。 亏得金凤这一次也是被伤的狠了,万念俱灰之下,才哄着她那个男人一时有些内疚的情况下,让她回来娘家看一看三妞姐妹几个,要不然珍娘她们还不知道,金凤竟然受了这样的非人的对待。 按着金凤原来的打算,她是想过会儿回去夫家的路上,就找个地方悄无声息的了结了自己的生命的。 珍娘一开始听到她那样的打算的时候,除了心里不断的蹿出愤怒的火苗,恨极了她那个夫家之外,更有对金凤的傻念的不解与生气。 可是,当她对上金凤那样无助又凄凉的面容时,珍娘心里面那些恨其不争的话,又骂不出来了。 所以,她才选择出去平缓了一会儿。 不过,也就是刚刚在厨房的这一小会儿的时间,珍娘跟小梅随意的聊了几句。 当她随口对小梅说出刚才那个想法的时候,珍娘从小梅的反应里,也明白了,为什么金凤想到了死来了结自己,也想不到跳出她夫家那个泥潭里面。 可能,这就是这个时代所有女人的不争吧。 就像金凤死去的娘钱氏,她虽然生前活着也做了许多遭人记恨的事情,不过,仔细想想,她的一生也是自己跳不出自己的那个泥潭的一个悲剧而已。 要是,她不执念于要生个儿子传宗接代,也就不会让金凤,银凤她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走上悲剧,包括后面的三妞姐妹几个,或许也不会是这样的命数。 其实,在这个年代,也不是没有女人生不出儿子来的,也有人在接连求子不得的情况下,走另外一条路,选择给自己的闺女招婿生子,同样也能完成给夫家传宗接代的任务的。 只是,那样一条路,毕竟走的人还是少数,而更可悲的是,钱氏连想都没有往这条路上想过。 珍娘曾经有跟蒋老二夫妻提过,要是钱氏能够放下执念,能够选择走另外一条路的话,就不会有后面接二连三的悲剧了。 现在,金凤面对的情况,其实是跟她娘钱氏一样的,只要她想通了,愿意自己走出泥潭了,她之前的悲剧也就可以结束了。 珍娘静静的看着金凤,“大姐,现在摆在你面前就只有两条路,要么你就回去继续泡在苦水里面熬日子,要么,你就跳出那一汪苦水,重新寻找新的生活。” “我——”金凤有些眼神混沌了起来,她很是迷茫的看着珍娘。 蒲氏看着她这个样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大妮儿,你妹子说的话,虽然有些听着像是不太可能。但是,咱们大李王朝不是没有女人合离的例子的。 我先头就说了,你这门亲事,原本就是个火坑,但是,那会子你上头有你爷他们做主,你也没有办法不去趟这个火坑。” “但是,女人再嫁由己,你要是能够有勇气从火坑里跳出来,你的命也就改变了!”蒲氏跟着劝说了道。 金凤眼神有些怔怔的看着自己眼前的桌面,等到蒲氏说完了,她才摇了摇头,说道,“二婶,丁家不会放我跳出来的。当初我爷是收了他们二两银子的,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我呢。” “而且,就算是离开了丁家,我又能何去何从?对于我这样贱命的人来说,哪里又不是火坑呢?” 珍娘听着她这样悲观又绝望的语气,只能叹气,确实对金凤来说,她说的这些也不是没有可能,离了这个夫家,蒋老头跟蒋老大他们也没多大的希望真正的接纳她回来。 或许,最有可能的就是,蒋老头二度将她给卖掉。 不过,蒲氏却是一巴掌拍下桌子,说道,“女人再嫁由己!你出来了,也不一定就要回去那院里住着!大妮儿啊,与其由着你夫家人这样的磋磨你作践你,你为啥就不能站起来反抗了! 女人也不是天生的就是贱命的!” 第二百七十章 决定 蒲氏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既然是她已经拍板了,那基本上就没得商量了,所以虽然金凤还是一脸的迟疑不决的态度,但是蒲氏也没给她再往后缩的机会。 “今儿个且先歇上一晚,明天早上我陪你回去丁家一趟,把事情该咋了咋了。早点解决了,你也能早点脱了那火坑出来,你也甭担心后面的日子。我既然给你做了这个主,就不会不管你!” 蒲氏拍下桌子,一锤定音着说道。 事情确实是决策的有点突然,尤其这合离的一说,金凤压根之前就从来都没敢想过,这一忽儿的脑子完全就是一片乱。 “二婶,这——” “我——” 金凤张了好几回嘴,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珍娘眼瞅着她这副没有主意的样子,眼神里满是慌乱了的神色,心知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一时片刻的接受不了。 所以,又开口说了两句,“大姐,你听我娘的话准没错,她肯定不会害你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除了走这一步,你也没别的活路可以走了。 你自己想想看,你要是不合离,难不成还要在那个家里待下去?他们连个孩子都不让你生,你难不成就甘心指着你那个丈夫,前头留下来的几个半大的野崽子,来过你的下半辈子。” “即便是这辈子你从那个家里出来了,以后再不嫁人了,你的日子也苦不过这会儿了!既然如此,何不试着换一条路走走看呢,兴许未来还能有个光明和希望呢?” 珍娘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嫁人生子最根本的目的,其实还是为了不让自己孤独终老,而金凤连这个最基本的渴求,都不能在她那个夫家得到满足了。 据她所知,金凤嫁的那个夫家姓丁,丈夫足足比她大了将近二十岁,前头的婆娘又一气留下了四个孩子,大的那个都快要娶亲了,所以,她嫁进门去压根就不是为了传宗接代的目的去的,而是给人当个牛马使唤的老妈子去使的。 因此,金凤要不要生个自己的儿子,对她那个夫家来说,压根就一点也不重要。 “我——”或许是珍娘说的这两句话才是最说动了她的,金凤眼神空洞的思索了良久,才讷讷的说道,“我听二婶的。” 蒲氏见她这样,面上的神色就松了几分,“成!这事有你点头了就成,剩下的也用不着你操心。你接下来最紧要的任务,就是把自己的身子骨给养好了。往后不管走什么路子,没个好身体也是不行的!至于你那个夫家,且让他们再消停一个晚上,明天我就把那份合离的文书给你拿回来。” 金凤听了这话,就哭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给蒲氏一股脑的跪了下来,“二婶,谢谢你。” 这声谢,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金凤打心眼里感谢蒲氏在这个节骨眼上,肯不计前嫌的来这么为她谋划。 “行了,我面前就不兴那动不动就跪的玩意。也不是逢年拜寿的,跪了也捞不着一个红包,赶紧起来吧。”蒲氏眼圈又泛了红,但还是大咧咧的扬着嗓门说道。 珍娘跟三妞走上前去,把金凤从地上扶了起来。 外面熬着的梗米粥和鸡汤,已经传出了香味来,蒲氏出门之前,就回过头来,说了一声,“晚上就都留这儿吃饭吧。” 三妞和四妞姐妹俩脸上就显出满满的诧异来,这还是蒲氏头一回对她们这么的热情呢,别说是分家以后了,就算是以前大家伙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候,因着妯娌两个之间的缘故,她们姐妹跟蒲氏都没说过几句话。 这突然间的热情和客气,使得三妞和四妞心里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倒是珍娘看着蒲氏出去的背影,大约能猜到几分她娘的心思,也没什么别的特别的原因吧,估计就是今儿个金凤的事情,给了她娘一些心底柔软的触动了,所以,才会对三妞姐妹几个如此的以礼相待。 其实,从根上来说,蒲氏就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她以前膈应的也是钱氏那人,也从没有将那种厌恶强加到小辈的身上。 更别说,如今钱氏都已经死了,那往前的种种也早就烟消云散了,蒲氏更不可能将对钱氏的那股子膈应,转移到她的闺女身上。 这一点从五妞跟他们这边走的越来越近的关系,就可以瞧得出来了,只是,三妞她们也从不主动过来,所以,蒲氏也不可能热乎乎的自己贴上去咋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蒋老二看见那姐妹几个,脸上倒是现出了片刻的惊诧,不过,他本来就是个话不多的人,因而,也没说什么。 因为下午的时候,蒋小壮又跑去下河撒野去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就给整回了一笼子的黄鳝,还有一小盆的鱼回来。 珍娘从那些鱼里面挑了两条大的出来,做了一盆麻辣水煮鱼片,又把剩下那些小的养了起来,打算明儿个给金凤熬一锅鱼汤。 至于那些个黄鳝,珍娘是不稀得去拾掇的,毕竟那玩意滑不溜秋的,又长得是那副形态,反正要让她去弄的话,她情愿不吃。 小梅那丫头胆儿也小,所以,这活她也不敢接手。 所以,最后,这拾掇黄鳝的任务就交给了蒋小壮,谁让他人壮胆儿也肥呢,当然了,还有平安给他在一边打了下手,不然那么多的黄鳝,指着他一个人收拾,弄到天黑也不定能弄完。 等到他们把黄鳝都收拾干净了,甚至连段儿都给切好了,珍娘才肯过来下厨。 原本她晚上是不想整啥菜的,毕竟中午大伙吃的都油水十足的,半下午的时候,又都吃了两个粽子,所以压根也不怎么饿。 但是,因为今儿个还是三妞姐俩头一回留在自家吃饭,所以,她想想还是给正儿八经的整了几个菜出来。 正好平安从县里回来的时候,县老爷给回了几样回礼,里头有一大篓子的鲜虾,珍娘就捞了二三斤的虾出来,做了一盘蒜蓉大虾。 又剁了点肉沫,炸了些茄盒出来,炒了个黄瓜炒鸡蛋,木耳炒肉丝,还有中午切剩下的半只烧鸡。 主食,就做了一锅的鳝鱼面,另外给三妞她们煮了十来个粽子,今儿个在老院子那边,瞧着蒋老头那情形,估计今年的端午是真没裹粽子。 往年的时候,还有蒋春草蒋春花姐妹俩捎些节礼回来呢,今年肯定是不可能有了,蒋春草这会子还在牢里蹲着呢,至于蒋春花,自打上回他们关过周大成那爷俩之后,这仇怨肯定是结下来了。 后来周大成也上门来要过两回人,不过都被珍娘他们给吓唬回去了,他也不知道,周礼是跟着蒲老爷子走的,只以为他的下场跟蒋春草一样的,被送牢里去了。 所以,后来也消停了下来,自己个灰溜溜的就跑回去了,但是也没再来问周礼的消息,更别说跟老院子那边有啥来往了。 珍娘估摸着,那姐妹几个肯定没落到个粽子进肚里,所以,就煮了一些,算是给她们应个过节的气氛吧。 果然,那姐妹几个看见粽子,都两眼发光的样子,五妞那小丫头在接连吃了两大碗鳝鱼面之后,还撑着吃了三个拳头大的肉粽子。 三妞她们虽然没有五妞这么夸张,毕竟这姐俩头一回在他们家饭桌上吃饭,还是保持着拘谨的,不过,还是忍不住一人吃了两个粽子。 晚饭过后,三妞她们也很自觉的帮着收拾了桌子,珍娘看着她们闷着头抢着干活的样子,也没阻拦,生怕了增添了她们的不自在。 “二婶,谢谢你留我们姐妹几个吃饭。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就回去了。”金凤领头表示了她们的谢意。 说完,就要拉着几个妹妹一起往外面去。 被蒲氏拦了下来,“大妮儿你就留这里睡了,让平安和小壮送三妞她们回去那边。” 金凤有一瞬间的愣神,开口推辞了说道,“这?不用了,我去那边跟几个妹妹一起挤挤就好了。” “那边统共就只几间屋子,你往哪里挤去?我让你睡这里,你就安心的住下便是了。不只是今儿个晚上,等到明天解决了你夫家那边,往后,你就住这里了。”蒲氏语气压根就不是商量的那种,只是看着金凤说道。 确实,老院子那边就三间能住人的屋子,一间是蒋老头那老两口的,还有一间是大房的,现在住着蒋老大跟三妞她们姐妹三个,至于另外一个西厢房,已经租给了陈氏常住。 金凤回到那边也没地方挤去,蒋老头肯定是不可能让她去住他们老两口那间屋的,总不能让她还去东厢房挤着吧,毕竟她这会子也是嫁过人的妇人了,再跟蒋老大睡一个屋也不像话。 还有个陈氏,这人倒不像是个恶人,听五妞她们说的,平常的时候,她也跟这姐妹几个相处的挺客气的,今儿个看见金凤回来,还特意让她们在西屋里说话。 可是她毕竟这会子在蒋家的身份特殊,真算起来,还是个外人吧,要不,今儿个金凤在屋里哭的时候,陈氏也不会让自己特意躲出去。 这会子,金凤也是特殊的时候,叫她去跟陈氏住,也不合乎情理,所以,蒲氏这么打算,也是经过一番考量之下的决定的。 “二婶,我——”金凤对于蒲氏这样的安排,脸上是有感动的,但是更多的还是有些踟蹰不定的不安。 嫁出门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她当然知道,自己如今的立场尴尬,已经是出嫁女的身份,再回去老宅子那边住着,肯定会面对蒋老头他们的白眼,这也是她在听到珍娘让她合离之下,心生了恐慌的最根本的原因之一。 像她这样的人,离开了夫家,又能去哪里呢? 金凤以前做梦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二婶他们一家,会接纳自己,涌出的泪水是代表着她内心无以言表的感动的。 可是,金凤也是个明理的人,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住在这里,所以,她想了想还是跟着三妞她们回去了老宅子那边。 蒲氏和珍娘见她这样,也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不过,珍娘还是跟着蒋小壮一起,送了她们姐妹几个回去,那时候天色已黑,蒋老头估计是已经睡下了,老院子里里外外的一片漆黑,也就只有西厢房陈氏住的那屋里,透出点亮来。 珍娘之前就听五妞说过,陈氏这人手巧,能做绣活,也会打络子,她日常的收入就是靠这些来挣钱的,珍娘看了一眼那窗户纸里面的人影,估计这会子陈氏点着灯就是在赶活计吧。 赵氏听见动静出来看了一眼,在瞧见蒋小壮的时候,那一脸的亲热相,看的珍娘都忍不住撇过头去。 “小壮啊,啥时候回来的啊?回来了咋不来跟奶招呼一声嘞。” “哎哟,天可怜见的,小小年纪的一个人在省城念书可辛苦了吧,瞧瞧你这脸都瘦了。” ...... 暗黑黑的院子里,就听见赵氏抓着蒋小壮的手,絮絮叨叨的说话的声音。 金凤她们已经进屋里去了,赵氏看见她的时候,好像面上闪过几分的讶异,不过,瞧着珍娘他们在这里,也没说什么。 蒋小壮有些别扭的站在那里,看着赵氏演着这一出感人亲情的戏码,起先他还能挺着,毕竟自从分了家之后,他就很少来这边了,啥感情都疏远了,尤其蒋大壮那回的事儿一出了之后,他更加是膈应上了这边的所有人,包括赵氏。 不过,随着他奶一句接着一句的回忆过去,蒋小壮就有些扛不住了。 “奶平常可惦记你了,尤其这上了年纪的,越发就爱回想起往前的事。你小时候跟奶可亲了,尤其是你落生下来的那头几年,你都是跟着奶睡一个炕的。你打小就知道孝顺,从外头抓把野果子,都要带两个回来给奶吃着,奶就知道,你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这可不,就有大出息了吗......” 赵氏说着说着还淌眼抹泪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 真假 赵氏说着说着还淌眼抹泪了起来。 “小壮啊,老蒋家这么多的孙子孙女,奶不说虚话,奶就是最稀罕你,奶也没别的什么意思。我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黄土已经埋到脖子根了,奶也没啥别的指望,就希望你往后回来村里的时候,能抽空的过来看我两眼。我这心里啊,就知足了......” 珍娘听着赵氏动情的带着哽咽的声音,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她也真被感动了,不得不说,她奶真的是个会演戏的高手。 就这一刻,真真正正的将一个老人渴求着晚辈的看望的那份可怜巴巴的形象,演绎的确实是到位。 转过头去看了眼蒋小壮,这家伙毋庸置疑的已经被赵氏带进那个情绪里头去了,脸上显着些不忍的样子。 只是,赵氏真的是她演出来的那个样吗?她真的只是对蒋小壮只那么点念想吗? 要真是如此,那为何以前就没见她这么深情表露过这份祖孙的情意呢?偏偏是等到蒋小壮考上秀才了,他们家的门庭变了,才来上演这一出呢? “奶,以前我三哥天天在村里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想着跟他见个面啥的啊?改在那时候,叙叙感情啥的多方便啊,怎么偏偏我三哥去省城读书了,你老人家就天天望着他来看你了。”珍娘故意张口这么说道。 这会儿,她奶演绎的这份渴望的语气里,肯定并不全是假的,当然也有真的成分存在着,不然蒋小壮也不是傻子,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打动了。 只是,珍娘就想让她三哥好好想想,赵氏究竟稀罕的是蒋小壮这个人呢?还是稀罕的是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呢? 换句不带假的话来说吧,今儿个要是换了蒋大壮站在这里,估计赵氏的演绎,也不会比这会子逊色多少。 因为,她奶的那份祖孙情意,是看人发挥的,准确的说,是瞧着身份发挥的。 当然了,赵氏的段位肯定是不止眼前看到的这些的,珍娘虽然是拿话怼了她两句,但是,她也是很快的反应了过来。 赵氏看着蒋小壮笑得脸上根本就没有一丝不自在的,依然面带着和蔼的神色,说道,“那以前奶不是害怕打扰到你的学业嘛,怕耽误你念书的功夫,所以就算是心里念着你,也不敢轻易叫你过来。” 珍娘听她说的这么顺溜的样子,显然这话估计是早在心里头想过了,不禁冷笑。 “奶,你对我三哥这一片真情可真是让人感动。” 赵氏一听珍娘这带着讽刺的话音,嘴角就忍不住抽抽了两下,险些要当着蒋小壮的面破功,但还是忍了忍,给忍住了。 只是在心里头暗骂了无数遍,这死丫头崽子,真的是越来越跟她那个娘一个鼻孔出气了,没一点把她这个长辈放在眼里的样子。 “不过,奶,你是不是忘了一茬了,如今我三哥才更是没工夫呢。他现在到了书院读书,那学业上自是比之前还要忙了许多。所以啊,你老人家要是真为了他好的话,还是照着前面的原则来吧,少耽误了他的工夫。” 珍娘瞅着赵氏那脸皮子抽搐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爽劲的,让你装啊,那你就一装到底呗,有本事别自己翻了自己的船。 赵氏应该是没想到珍娘会这么直截了当的说话,顿时有些没了话来应对的样子,怔在那里不出声了。 半晌,才迟疑的说道,“咋的都考上秀才了,还要那么忙干啥?” 珍娘瞅着她那副故作不懂的样子,撇着嘴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这读书做功课,哪就是光考个秀才就完事的。我三哥还要参加两年之后的举人考试嘞。 就算是考上了举人,再往后还有进士,反正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说的嘛,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求得功名路!” “啥,这读个书要这么长时间哪。”赵氏提高了嗓门说道。 珍娘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所以啊,奶,你刚刚都说了,不能耽误了我三哥念书的时间,这考举人比考秀才更难,当然是更没时间。他要是有一天出人头地了,这增光的也不只是我们家,你这个当奶的也得脸上贴金不是。” 话落,珍娘就看着赵氏傻愣着定在那里不吱声的样子。 你不是自己给自己找到个好借口嘛,那珍娘就正好利用了这个借口,还给你老人家,也省得你将来有一天拿这假惺惺的祖孙情意,甚至是拿那个孝道来逼迫蒋小壮。 “奶,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去了。”蒋小壮突然开口言语了一声。 从进来这院里开始,到这会子,他也没说过几句话,就刚才赵氏演的动情的时候,蒋小壮本来是要张嘴说两句的,只是被珍娘一下子给抢了先。 到了这个时刻,他刚刚被赵氏演的有些激动的情绪,也早就随着珍娘的提醒,恢复了冷静。 赵氏有些失望的看着蒋小壮平静的神色,但还是勉强笑着说道,“进屋里坐一会吧,你爷他平常也念叨了你不少,进去跟他说说话也成。” 蒋小壮没有答应,只是敷衍的说道,“不了,屋里也没点灯,估摸着我爷也睡下了,我就不进去打扰他老人家了。改天吧,回头我有空的时候,再过来看你们。” 话落,就转了身拉着珍娘往外面走着,步子没有一点迟疑的趋势。 一直到走出了老院子好些远的时候,蒋小壮才大大的吁了口气。 “三哥,你不是真的被奶那一片虚情假意给打动了吧?”珍娘瞧着他这个不对劲的样子,便问了句。 蒋小壮没有吱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语音复杂的说道,“其实,我小的时候,咱奶对我真的是不错的。虽然过去很多年了,但我还是记得的,逢年过节的家里要是做一顿肉的时候,奶都会把我一个人悄悄的拉到灶台边上,背着我爷,偷偷的往我嘴里塞上一两片肉......” “曾几何时,那份温暖的亲情就不在了呢?” 珍娘听得出来,她三哥这番话语气里的怅然。 不过,这让她怎么说呢?或许赵氏真的曾经有对蒋小壮付出过那么几分亲情吧,只是,那几分的亲情也不足以证明什么。 假使赵氏真的是一个顾念亲情有良知的人,那她当初怎么会诓了她去卖掉,怎么会在蒋老头将他们一家子净身赶出门的时候,又什么都不做呢? 哪怕是珍娘是个不值钱的赔钱货,哪怕是蒲氏是个儿媳,算个外人,但是那时候,她难道就没有想过,蒋小壮是她的亲孙子,而且还是她打小就有些另眼相待的小孙子吗? 但是,事实上,赵氏就是这么眼睁睁的由着蒋小壮,与他们一起严冬深夜里的被赶出去,跟着忍饿挨冻,却没有过一丝半点的作为。 所以,她那点曾经表现出来的祖孙情,也不过就是个假象罢了。 “或许,咱奶小时候对你的那份亲情,只不过就是一种等价的情感交换罢了。就像她自己说的,你小时候不是总会给她带几个野果子野鸡蛋的吗? 可能正因为三哥你对她那份孺慕之情和全全的孝心,才换得了咱奶对你的那一点点的儿时的情意吧。” 珍娘一直觉得,这个世上再冷血的人,他骨子里也总是会有柔软的那一部分,就像赵氏,虽然她的自私无情的本性也早就暴露出来了,但是,珍娘也不否定蒋小壮年幼时分,跟她的那一段祖孙的情意。 试问,当一个软软糯糯的幼儿,对你做出那些表达着爱意的举动的时候,谁又能不被触动呢? 不过,真正的亲情是绝对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的。 “三哥,我就只说一句,如果咱奶真的是那种顾念亲情的人,那她又怎么会对当初被赶出来的我们这一家人,完全不闻不问呢?” 蒋小壮终于在自家妹子毫不留情的揭示真相之下,连那点迟疑的,残存在心底深处的自我安慰,都被击垮了。 “唉......” 最终只化为一声深深的叹息,消散在这黑漆漆的夜色里。 兄妹两回到家之后,也没谁去提刚刚那一茬,珍娘甚至连白日里跟蒋老头的那一出,都没告诉蒲氏他们,免得说出来影响了大家伙的心情。 如今,他们一家子人也难得有机会团聚这么几日,蒋小壮这回赶上一个长的假休,才能在家里待上三俩天的时间。 回头又得去省城书院里读书了,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珍娘是不想拿别的事情,来破坏一家子人温馨相聚的氛围的。 倒是蒲氏,已经在他们去老院子的这段时间里,把金凤的事情拿出来跟蒋老二说了。 珍娘兄妹俩才刚踏进院里,就被她爹给喊到了堂屋去。 珍娘她二哥也在,瞧着这阵势,显然是要趁夜商量大事了。 果然,蒲氏一张口,就直切主题,朝着蒋小壮说道,“小三儿啊,明儿个早上起个早,跟娘一起去办点正经事。” “知道了,娘。” 蒋小壮连问都没问一声,蒲氏究竟要喊他去干什么,便嘴上痛快的应了下来。 因为,他也不是瞎子,就今儿个蒲氏突然留下那大房的姐妹几个,在家里吃饭的举动,尤其是金凤那明显异常的脸色,眼窝子哭得又红又肿的样子,还有饭桌上下听来的那些个只言片语。 他就算是不知道详细,但也能猜测个几分出来了。 不过,蒲氏还是将事情跟他说了一番,毕竟要他参与进明天的大事里面的,所以,她也不想让他迷迷糊糊的,免得使不上劲。 蒋小壮倒是听的一脸的愤然之色出来的,他本来骨子里就有那侠义的精神,自然是见不惯这种以恶欺善的行为的。 更别说,金凤还是他们老蒋家的血脉了,即便是他们跟老院子那边不对付,但是,这跟金凤却没多少瓜葛,因而,珍娘坐在那里就听到她三哥,啪的一声桌子拍的震耳的响。 “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亏得大姐也真够能忍的,硬生生的熬了这么些年也不吱声!” 珍娘瞧着这副画面,只是不由自主的眼皮子抽动了两下,平常总说她三哥跟蒲氏脾气最像,这可不,连拍桌子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能不像吗? 蒲氏瞥了他一眼,对于他这副气愤的样子,也不意外,其实刚刚蒋老二的反应,也不比他平静多少。 “事已至此,你大姐也不可能再在她那个夫家过下去了。不然,将来只有一条死路。所以,娘明天带你一起过去,最终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拿到那啥和离书,让你大姐脱离了那个火坑! 到时候该你说话的时候,麻溜的站出来说话,别往后缩着不知道动弹啊!该咋么吓唬就咋么吓唬,该咋么震慑就咋么震慑,反正别跟他们客气就行了!” 蒲氏指着蒋小壮,一脸严肃的说道。 当然了,对于蒲氏点名要带他去的目的,蒋小壮完全知道,珍娘他们也都明白,谁让她三哥现如今在家里的身份,最有社会代表性呢。 “得嘞!娘,您放心吧!明儿个该怎么说怎么做,我一准给做好了!包您满意!”蒋小壮拍着胸脯大声的说道。 蒲氏一个眼神撇过去,“行了,给我放稳重点,瞅你那二流子的样,哪里像个读书人啊!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抛费了咱家那么多的银子,也没把你改造个人样出来,真的是——” 两句话就硬生生的将蒋小壮给鄙视了,珍娘看着她娘那赤裸裸的鄙视的样子,还有她三哥瘪着嘴故作了委屈的那个小模样,差一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娘,明儿个光带我三哥去,可不成啊?从大姐跟咱说的那些琐碎事儿里面,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那个夫家可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尤其她那婆婆和妯娌,听着就不像是什么省油的灯,咱好歹也得带上些人一起过去,以防万一哪。”珍娘憋回了笑,赶紧开始跟蒲氏说起了正事。 第二百七十二章 报仇 这要是单单的去给金凤找点场子出出气啥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明儿个他们是要去拿和离书的,那就绝对是一场硬仗了。 没错,就是和离,而不是休书。 大李王朝虽然有这和离的一说,但是,真正实施的案例却很少,即便是有,也是上层社会那些达官显贵之间才有的个例,反正在民间却是少之又少的。 因为,这是一个男人为天的时代,和离等同于承认男方也有错,这对男人来说就是个耻辱,所以,一般只会实施在男弱女强的那种婚姻里面,例如前朝的两个公主,听说就是和离的典范。 当然了,一般情况下,是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写这玩意的,因为,就像休书会给女方带去的不利名声一样,这个和离的文书,也会给男方的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甚至影响到整个家族的名声。 金凤的这段婚姻,说到底连强弱都称不上,她当初就等同于是被蒋老头给卖进丁家的,所以,要实施这和离的一说,肯定不容易。 而且,据他们所知,金凤那个夫家所住的村子,全是同姓的族人,虽然丁家只是个普通的农户人家,但是,这庄户人家的家族观念也是很重的。 就怕他们那边到时候联合起来抵抗,那就不好办了,虽说是他们这头占着理的,但是,毕竟是在别人家的地盘上,谁又能保证,到时候会经历什么样的场面呢? “嗯,这一点我也跟你爹商量过了。明儿个让你二哥也过去,另外再从咱们族里喊几个壮劳力一块去。咱也不一上去就来武的,先跟他们讲上道理先,要是他们肯摆个认错的态度出来,那后头的事也好商量。”蒲氏说道。 “假使他们敢耍一点子横的话,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就老丁家那伙子人,敢这么欺负金凤,咱们怎么也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的!不然你大姐这几年的窝囊气,不是白受了!” 蒲氏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杀气,说道。 ...... 商议完毕之后,大伙就各自回屋去睡了。 只是,就跟那即将要上战场的将士一样,珍娘这一整个晚上,都带着几分激动的心情,睡得也不怎么踏实。 第二天早上,几乎是天还没放出大亮的时候,珍娘就听到蒲氏跟蒋老二他们出去了,不用想,她也知道这夫妻俩是干嘛去了。 珍娘躺了一会儿,后来也睡不着,干脆就爬起来做饭了。 俗话说得好嘛,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今儿个可是要去干一场硬仗的,所以,这早饭必须得吃好了,不然哪有那力气去拼啊。 正好她这一头刚把早饭给整好了,就听到外面蒲氏他们回来的动静了。 “娘,怎么样?找了几个人啊?”珍娘赶忙擦了把手,跑出去问道,因为毕竟是找人去帮忙撑场子的,说不准还要干架,所以,他们心里也没什么底,究竟可以喊到几个人手。 蒲氏找了个帕子擦了把汗,虽说这还是早晨,不过如今的天,太阳升的早,这热气也出来的早,蒲氏又是比较怕热的人,所以,从外面走一圈回来,身上已经是湿了。 “现在还不晓得究竟能找出几个人手来哪。我跟你爹分头去了七叔奶和你五大爷家里一趟,把这事跟他们说了一下。你七叔公倒是把这找人的活给揽过去了。只说让咱们先回来准备,半个时辰之后,肯定把人给找好了。” 珍娘听她这么说道,便没说什么,只张罗着摆了饭桌。 早饭是烙的韭菜肉的大饼子,熬得黏黏的五谷小米粥,另外还包了两笼屉的虾仁蒸饺,除了这些之外,还每人煎了两个油汪汪的荷包蛋。 这样的伙食显然是超出他们家平常的标准的,蒋小壮一上了桌,见着这早餐的架势,也是忍不住嬉笑着打趣了两句。 “哟呵,这还真是动真格的啦,整这么丰盛的干啥?得嘞,吃饱了肚子,今儿个可得打个胜仗回来,不然也对不起这顿饭啊。” 珍娘见他这耍贫嘴的样子,也是好笑,“三哥,这饭可不是做给你吃的。你顶多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真要是到了那个动武的时候,也轮不上你动手的机会。打架,可不是你们读书人该干的事。” 蒋小壮拿了一个肉饼啃着,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谁说的,今儿个我就要让大伙见识见识,什么叫能文又能武。省得那些个凡夫俗子,成天念叨着,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屁话。” 兄妹俩正贫着嘴的工夫,三妞姐妹几个就陪着金凤过来了。 蒲氏也不知道她们几个吃饭了没有,只是问了一声,三妞几个都说吃过了,蒲氏就没喊她们跟着一块上桌来吃。 倒是珍娘,瞅着五妞那有些打蔫还没有睡醒的样子,估计是没吃饭就过来了,便端了一盘子饼拿给她们。 “不用了,我不饿,我也吃不下去。”金凤还是一如既往的推辞了,言道。 隔了一夜过去,她的脸色还是不好,甚至眼底的青色比昨儿个更甚,很明显就是一夜没睡的症状。 珍娘见她这副模样,也是心底叹气,只拿了饼子给五妞,说道,“天大的事也得吃饱了再说。” 蒲氏见这情形,也在一旁开口说道,“人这一辈子哪有不摊上几件糟心事的,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就算是三天不吃,该过的坎,还是得过,总不可能因为你不吃不喝,老天爷就不让你去遭这趟劫了。” “你要真是横了心,奔那条死路去了,那咱们今儿个也就不必去给你讨那个公道了。要是你还想继续活着,看着你底下的这几个妹子,将来体体面面的嫁人过日子,就赶紧好好的珍惜珍惜自己的身子。别整那些不吃不睡的名堂!” “就你如今这样的,二婶说句难听的,除了你自己心疼心疼你自己个,还有谁来心疼你?指着你那一对爷奶,还是指着你那个爹?三妞她们倒是知道心疼你呢,不过你想想她们才多大的人,还指着你来顾着她们呢?” ...... 金凤总算是在蒲氏似劝似骂的声声话语下,伸手拿了个饼子咬了起来,只是那眼角的泪珠子,就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掉着。 蒲氏见她这副样子,原本还想带着她一道去的,后来想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早饭吃完的时候,七叔公也领着人过来了,珍娘出去一看那阵势,真的是吓了一跳。 “娘,就冲咱这排场,今儿个这事就已经成了一大半了。”珍娘小声的凑到蒲氏的身边说道。 蒲氏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的人,不过,既然大伙这么给面子,她也不会拒绝,只是,这一下子去这么二十来号的人,这车马就不好安排了。 原本的计划也就是顶多十来个人的事情,那样的话,他们家本身就有一辆马车,又有驴车,塞一塞也能够了。 “这可咋整?总不能这一大帮的人走过去吧?”蒲氏有些头疼的说道。 金凤那夫家离二沟村还是有些脚程的,之前听她说过,她每回走回来,也得花上两三个时辰的时间。 最后,还是七叔奶给出了个主意,让他们去找里正借了辆牛车过来,如此,才算是解了这难题。 珍娘目送着蒲氏他们这大阵仗的队伍出了村子,才返了回去。 唉,其实她也想跟着去的,只是蒲氏死活不让,“万一碰着伤着了不是玩的,想瞧热闹,过一阵娘带你去庙会上去瞧。” 所以,她也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待着,蒲氏还给她安排了个任务,要她看着金凤。 好在五妞也留在家里陪着她的,还有个小梅,也是个话多的,不然,就金凤那样半天不说一句话的样子,珍娘真的也得跟着郁闷了。 “大姐,你别往外面瞅了,这个时间,我娘他们估摸着都还没到丁家村呢。” 从蒲氏他们走了之后开始,金凤就一直在保持着这个状态,眼神一会儿发个呆,一会儿又往外面望一望,那模样瞅的珍娘她们几个都忍不住叹气。 几个小姑娘这会子一起陪着金凤,都聚在了珍娘的屋里,她这屋子冬暖夏凉的,又通风,算是整个院子里面最凉快的一间了。 不过,珍娘到了夏天的时候,还是会习惯的在屋里摆上几盆井里打上来的凉水,那样好歹有点凉气往外沁着。 今儿个因为金凤的缘故,珍娘还是把原先摆在屋里的凉水盆子给搬了出去,这样一来,自是比平常多了几分热气。 再加上,金凤这副模样,珍娘看着也是心头生躁,又有些记挂着蒲氏那头究竟怎么样了,所以,也变得心神不宁了起来。 想了想,珍娘就拉着小梅出去,到厨房整了几碗凉粉进来,白晶晶的切成小块小块的形状,再在上面浇上点红糖汁,撒上果仁碎和葡萄干,这样的小甜品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珍娘到了夏天都是当成饭来吃的。 这会子就做了几碗出来,端到屋里来跟五妞一起吃。 却没想到,才刚到门口呢,就听到五妞那小丫头的声音,“大姐,你放心吧,三姐都说了,她肯定帮你报这个仇,你受的那些委屈一定让他们还回来。等二婶他们拿了那个什么合离书回来,你就不用再去那里过苦日子了......” 珍娘知道这丫头是在安慰她大姐呢,只是,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呢?尤其那三妞报仇的话,又是从哪儿说起的? “五妞,你刚才说什么呢?你三姐去报仇了?她去报的哪门子仇啊?”珍娘走进来,问道。 “啊?”五妞眼神回闪了两下,一副想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珍娘看她这副样子,倒是奇了怪了,难不成这里头还真有啥事瞒着他们不成,不禁追问着说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说?” “到了这时候,你可别藏着掖着的,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们还是能扛着啊,还是咋的啊?” 五妞这丫头胆小,被她稍微吓唬了两句,就说实话了,“今儿个早上出门之前,我看到三姐去厨房拿了把菜刀,悄悄的带在身上了。” “带菜刀?”珍娘有些额头冒黑线的说道。 “嗯啊,三姐说那家人把咱大姐害成这副样子,肯定不能轻易就算了。不砍上几刀,她那心里的气散不出去。”五妞咬着小嘴唇,有些怯怯的说道。 怪不得,今儿个三妞就要坚持着一道跟过去呢,本来蒲氏还不想带她们姐妹去的,都是些姑娘家家的,面对那种场合也不合适。 不过,三妞临出发前死活要跟着,蒲氏看她那样的倔性,想想就捎上她一起了,不成想,这丫头竟然是装着那样的心思去的。 珍娘现在回头想想,好像三妞从这里出发的时候,身上是一直挎着个小布包来着,原来那里头竟然藏了把菜刀嘞。 珍娘有点意外,不过仔细想想,好像又觉着没啥不可能的,就三妞那丫头,她平常接触的不多,但是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小时候她俩干的那一仗。 就算是到现在,珍娘也能记起她那一天晚上,眼里倔强又不肯服输的那个狠决的眼神,还有之前蒋老头逼她嫁人那一回,这丫头闷不吭声就跑去吊脖子去了。 所以,带着刀子去砍人,这事倒也像是她能做得出来的,只是,让她意外的是,没想到那丫头平常不怎么作声的样子,倒是个重情的,还晓得为家里人报仇呢。 “不行,不能让三妞去干那个傻事!”金凤一下子就从炕上跳了下来,要冲出去。 珍娘看她这副着急的样子,赶紧拦着,“大姐,你先冷静一下。今儿个去了那么多的人呢,谁还真的就会看着三妞去干这傻事不成?” 蒲氏他们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由着三妞去胡来呢,就算是她想去胡来,也得有机会啊。 这也是珍娘听了这事之后,一点也不着急的原因所在。 金凤听她这么说道,就情绪平复了下来。 只是,就在这时候,五妞又突然说道,“三姐她——,不只是拿了菜刀,还带了一包耗子药在身边呢——” 第二百七十三章 帮忙 “你说什么?耗子药?” 珍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三妞没事带着耗子药在身上干啥,不过,也就是片刻,她眼里就出现了几分惊悚着的表情。 “你三姐不会是要给丁家人下药吧?”珍娘不由得拔高了音量的,抓着五妞追问道。 不然呢?总不可能带着包耗子药在身上,就是为了防老鼠吧? 小梅跟金凤两个也是一脸紧张的神色盯着五妞,大伙这一时都希望,她嘴里冒出的答案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 不过,现实往往都是这么残酷的,当五妞点着小脑袋,‘嗯’了那一声的时候,珍娘连那点想要自欺欺人的念头都破灭了。 “三姐说了,她人小力薄,说不定也砍不过他们。带一包耗子药在身上,至少可以做两手准备。”五妞这会子也有些害怕了起来,讷讷的说道。 珍娘听她这么说道,不由得愣愣的说了句,“你三姐可真是想的周到啊!” 这是抱着誓死也要弄死丁家人的念头去的啊!真的是够狠! “三妞她怎么能去干这么傻的事呢?不行,我要赶紧去拦着她。这要是真闹出人命来了,那该怎么是好啊!”金凤着急的声音又喊了出来,一股脑儿的就要往外面冲了。 只是她才刚站起来,就扑通一下往地上栽了过去。 “大姐——”珍娘见这情形,也是惊得喊了起来,赶忙跟小梅她们一起,把金凤给扶了起来。 好在,她只是一时间急火攻心才倒下去的,被珍娘几个扶了起来,灌了点热茶,很快就醒了过来。 “大姐,你先别着急。咱凡事还是先往好了想,或许事情并没有咱们想的那么严重。”珍娘看她一醒过来,就要吵着出去,也是一脑门子的头疼,但还是开口安抚了说道。 金凤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只口口声声的嚷嚷着,“不行,我不能让三妞去做傻事。她要是真干出什么傻事来,那后果可咋收拾?她这一辈子就完了,我怎么能让她为了我的事,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呢。” 珍娘看她情绪越发的激动的这个样子,也是无奈了,只能尽可能的安抚着说道,“不会的,她又不是一个人去的,身边那么多人呢?就算是真想下药,也找不着机会啊!” “放心吧,我娘我爹还有我二哥三哥他们,都不是傻子,不会让她胡来的。” 只是,她这话音才刚落,五妞却在一旁哭哭啼啼的,很小声的开口说道,“珍妞姐,我们还是去追一追他们吧。我看我三姐不是闹着玩的,她出门之前就跟我四姐商量好了,要是拿菜刀砍不了他们的话,就偷偷的去丁家的厨房里面,把药下到他们家的水缸里面。 她们还生怕了药量不够,本来只拿了一包耗子药的,后来还又叫我四姐,去咱奶那屋里又偷了一包。” “......”珍娘这下子是真的无语了。 不过,更让她无语的是,金凤听了这话之后,立即就闹腾起来了,从炕上爬起来拔腿就跑的情形。 珍娘压根拦都拦不住,最要命的是,金凤这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么闹腾的,才跑到院子门口呢,人就二度昏了过去了。 且这一回,可不像刚才那回一样,晕了一会儿就醒了,无论珍娘怎么掐她的人中啥的,金凤就是闭着眼睛没有睁开。 “小梅,你赶紧出去找个郎中过来。我大姐这情况不妙啊。”珍娘瞅这情形,当即朝着小梅开口吩咐了道。 已经快接近晌午的时辰了,那太阳照得人眼睛都是闪的,地面上也是滚烫的一片,金凤就这么倒着也不算回事啊。 偏偏,这会子家里也没什么人,珍娘跟五妞两个搬了两回,也搬不动,别看金凤不怎么壮实,但还是有点斤两的,毕竟她两人小哪有什么力气,再加上五妞这丫头被那么吓唬了两阵,更加是使不出什么劲来了。 “五妞啊,你赶紧回去把你爹叫过来。”珍娘思量了一下,就开口说道。 她也不知道,金凤她们昨儿个回去有没有把事情告诉蒋老大呢,只是,从昨夜到如今,蒋老大始终也没露过面。 珍娘他们一家子先前也压根就没考虑他,毕竟就他那性子,也指望不上什么,只是这会子,面对这突发的情况,珍娘自己一人也搞不定,想了想,还是喊他过来先搭把手吧。 还有就是三妞的这个事情,珍娘也不知道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必须要派个人去阻拦一番,免得真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后悔莫及。 可是,他们这会子统共就这么几个人,小梅本来就是个不知情况的,对他们这一片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这会子又出去找郎中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个五妞,才那么点大的人,总不能让她没头没脑的一个人单独跑过去,珍娘也不可能放心,这一路上再出点啥事的。 所以,想来想去,珍娘觉得还是该让蒋老大去跑这一趟腿,没得他自己闺女的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还让他完全置身事外的。 五妞去的很快,回来的也很快,不只是带了蒋老大过来,连陈氏都一块过来了。 这下也用不着别人,就他们两个大人,一起把金凤给挪到了屋里去。 郎中还没有过来,不过这会子金凤已经在炕上躺着了,珍娘估摸着她那情况应该不是什么致命的,说到底就是急的呗,因而就转过头去找了蒋老大。 “大伯,你赶紧跑一趟丁家吧......”珍娘也不跟他墨迹,直接就跟他三言两语的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就是叫他去走一趟。 蒋老大面色定了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过头去朝着炕上人事不省的金凤看了两眼,又踟蹰了一会儿。 “大伯,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啊。要是三妞真做下什么傻事了,这可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且先不说你们那一家子的名声怎么样了。就是咱们大李朝的律法里头,可是有一条叫‘连坐’的。”珍娘有些语气冲冲的朝着他说了道。 这话,珍娘倒也不是全然吓唬他的,要是真让三妞把这毒给下了,那死的可不是一个两个的人,据说丁家满口子加在一起也有十来号人呢,这样的大案子,要是真发生了,不说是株连九族,起码也得连累至亲的。 蒋老大听了这话,才急忙忙的往外面跑去,收起刚才的踟蹰之意。 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小梅才领了个郎中回来,在这之前,金凤整个人还是昏迷的状态,不过,却躺在那里不断的冒着虚汗,脸色都成了金纸的颜色,珍娘在一旁瞧着真的是心里发虚。 好在郎中给把过脉之后,确认了没什么大事,跟珍娘之前所料的差不多,就是一下子急火攻心了,再加上她本身就小产之后身子虚弱,又忧思过甚,所以才会发生惊厥的现象。 珍娘一直守在金凤的身边,等到郎中给她扎了针灸,又开了药方子,已然是一副疲累的状态。 只是,还要担忧着蒲氏那边的情况,真真儿的是心力交瘁了。 “小姐,厨房灶上炖了鸡汤,要不我给您端一碗过来吃了。”小梅瞧着她那疲惫的模样,就开口说道。 珍娘这会子倒是没什么胃口,本来就天热,再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整,她怎么可能会喝得下什么鸡汤呢? 不过,转眼看着一起守在这屋里的五妞,还有陈氏,她还是开口说了,“去端两碗过来吧,给五妞,还有——” 珍娘在说到陈氏的时候,突然语音一顿,也不知道该称呼她做什。 就她眼下的身份,在老蒋家也没谁不知道那个尴尬的地位了,毕竟老院子那边做的那么明显,就连五妞这不怎么知事的小丫头,都知道,她跟蒋老大不像是夫妻的关系,所以,珍娘那一声‘大伯娘’还真的是叫不出口。 “珍娘小姐可以叫我一声婶子便成。”陈氏主动解围说道。 珍娘听她这么说道,倒是越发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五妞,走跟我一道去外面吃点东西,这忙活了大半晌了,咱们都还没有吃饭呢。” 为了化解这份尴尬,珍娘便主动出了这屋子,顺带着喊了五妞一起。 这丫头今儿个是吓坏了,整个人蔫了吧唧的也不像平常一样话多了。 珍娘也没真的拉她去厨房,这个时候厨房里面蒸热的不行,还生了炉子在里面熬药,进去岂不就是蒸桑拿。 所以,她就领着这丫头去了堂屋,姐俩坐下各自喝了一碗山楂酱熬的甜水,珍娘又拿了西瓜来给她吃了,这才朝着她问道,“五妞,小英婶子怎么跟你一块过来了?” 陈氏在老院子那边的身份众所周知,蒋老大也不让三妞姐妹几个喊她母亲,所以,五妞她们平常都是叫她小英婶子。 尤其是五妞,好像私下里跟这个陈氏相处还挺密切的,经常能从她的口中提到这个名字,不过,珍娘也知道,这个人也是个很识身份的人,在老蒋家就是个透明人的存在,几乎从来不掺和任何事情。 所以,今儿个珍娘能在自家院子里看到她的出现,却是真正的惊讶的。 “我那会子回去喊我爹的时候,正好我爷我奶跟我爹他们一起都在给后院的菜园子浇水,见到我这么着急忙慌的样子,他们就问了原因。我就把事情都跟他们说了,当时我小英婶子也在院里,她听了之后,就问了我几句详细的。 我跟她说的,那会子家里一个大人也没有,就你守在我大姐身边,然后我小英婶子就跑去跟咱奶说,让她过来帮把手,免得珍妞姐你一个人,小孩家家的没有主意。 不过,咱奶说她被太阳晒的头疼,没法过来。我小英婶子好像想了一下,就跟我一块来了。” 五妞吧啦吧啦的就把事儿都给说了。 珍娘听了之后,心里就有些复杂的感觉,她跟陈氏几乎没什么交情,甚至说他们一家子跟她也没什么交情,却没想到,事临头上的时候,她竟然能主动过来帮忙。 可见,这人骨子里应该是有几分热心肠的。 回想刚才,在等待郎中过来的过程里,金凤那脸色越发的难看的情形,珍娘虽然内里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但是在碰上这种时候的情况下,也不免心里七上八下的。 好在,那会子都是陈氏闷不吭声的,进进出出的给打了水进来,又在一旁拧着帕子,给金凤擦汗灌茶什么的,照顾的井井有条的。 珍娘在一边看着她那么沉稳的样子,那心里才稍微平定了一些,不然,真要是搁她一人在这里,哪怕是有个五妞陪着,她也是头一次碰上这样的情形,还当真是不确定就不会显出慌乱的那种。 如此看来,这个陈氏,倒也真的算得上是一个周到的人,唉,要不是身体有那点缺陷的话,有她在老院子那边撑着,兴许大房那边也有那兴旺发达的一日了。 不过,唉,现实一般都是这么事与愿违的。 珍娘叹了口气,但还是将这份人情给记在心上了,到时候等她娘回来,再想想怎么去还了吧。 不知不觉的已经是半下午的时候了,珍娘觉着自己这一天过得,算不上是惊心动魄吧,也能称一声提心吊胆了。 原本以为待在家里就是安然无事的了,哪想到还出了这一大堆的状况,珍娘在堂屋又坐了一会儿,给五妞找了一盒子糕饼,不过小丫头今儿个却没接。 珍娘看她这样,这会子她也没那个心思来劝她,便没说什么,只让她去屋里看她大姐。 珍娘自己出了堂屋,又折到厨房那里,去盛了两碗鸡汤,打算端给陈氏。 才刚走到那廊檐下,还没到屋子门口呢,就听到里头人说话的声音。 “婶子,五妹,你们就让我出去吧。我真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三妞去做那冲动的事——” 第二百七十四章 详细 听动静,金凤是已经醒过来了,又在闹腾着要出去了。 珍娘听着里头这副情形,不觉得又开始头疼了起来,就金凤这样式的,真的是让人恨之不得,却又拗起来急死个人。 反正珍娘是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那样棉花似的一个人,骂又骂不得,万一说重了,别回头又厥过去了,到时候又是一场乱的。 唉,这要是蒲氏在这儿就好了,总归她是个长辈,又本身有那股子自带的威信带着,还是很能震得住人的。 正当她头疼之际,就听到里头陈氏说话的声音。 “我是个外人,本来也没那资格劝你什么。不过,既然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是个缘分,我就多嘴说上几句。你如今这副样子,出去了又能去做什么? 还不是给人添乱,不如好好的躺在这里就算是给人省点麻烦了。三妞的事情,你爹已经赶过去了,能不能拦得住的也是天意,也不是你现在跑出去就能改变得了什么的。” “就算是真出了那种不可收拾的局面,那也不是你能够扛得下来的,总归还有别人在那里呢。说到底,你还是个有福气的,在紧要的关头肯有人伸出手来拉拔你一把,所以,你也要懂得惜福,别回头把自己这点来之不易的福分,都给自己折腾没了。” “听婶子的话,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养着自己个的身子,别总想着折腾了,你也折腾不来。人哪,还是要消停点活着,才算是本分。” ...... 珍娘听着这些话,总觉得这人就是在说她自己,说到底,像陈氏这样的,在女人堆子里面,她这命也真的是不幸中的不幸了,不管别的女人怎么苦熬,但至少她还有那个奔头,还有个指望什么的。 但是,就陈氏这样的,她能有什么机会呢?尤其是这样一个对女人无比苛待的时代下,她能有信心活到现在,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勇气了。 突然觉得,陈氏这个女人,应该是一个心中有些智慧的人,至少她能平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不闹腾,也不放弃,只是那么安安静静的活着,就已经是一种本事了。 珍娘觉着这就是一种对人生的智慧,现在细想想她好几回对上陈氏的那双眼睛,她好像真的只从那一对眼神里,看到了淡然和平静的色彩,甚至连一点对生活的怨怼都没有。 没有委屈,没有抱怨,也没有对自己命运不公的气馁,她就是活得那么平静且又坦然的一个状态。 “婶子,来喝点鸡汤吧。” 不得不说,珍娘打心眼里开始有些看上这人了。 将近傍晚的时候,蒲氏他们一行人终于回来了,珍娘几乎是一听到动静,就冲了出去。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多问上几句,蒲氏就先给她安排起活来了,“闺女,赶紧把咱家的西瓜切上两个大的,这大半天咱们一大帮子的人连口水都还没喝上嘞。” 蒲氏一脸的疲惫样,不过珍娘仔细打量了一眼,好像面上并没有发现什么沉重的颜色,不像是摊上了什么大事的样子,估摸着三妞那事应该是没成。 如此想着,她就没有着急去问,转身去忙起来了。 “小梅,你先把咱家那井里面凉着的绿豆汤,先拿出来给大伙分一分。”珍娘听到外面的人声悉悉索索的,越发的热闹了起来,便朝着小梅说道。 她自己则是赶紧的把那西瓜剖开了切了,给送到了堂屋那边去,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珍娘忍不住往三妞脸上看了两眼。 这丫头一回来就把自己缩在了那旮沓里,珍娘的眼神看过去的时候,她也没抬脖子,倒是她身边的四妞,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陪在一边。 “小妹,咱娘让赶紧张罗起晚饭来。咱们一家子人吃不吃的无所谓,但是今儿个一起去的那些乡亲,到这会子还空着肚子呢。” 珍娘原本想过去问问的,不过,被蒋二壮给拉走了。 听他这么说道,珍娘也能暂且作罢,回了厨房去忙活了起来。 已经现成的和好了的面团子,就发在那案板上,珍娘之前就已经想到这一茬了,所以,也做了些准备。 锅里早早的就熬了红豆粥,这会子只要把饼给摊上就行了。 蒋二壮也被打发了过来帮忙,珍娘一边摊着饼子,一边忍不住朝他问道,“二哥,今儿个的事情进行的顺利不顺利了?” “算顺利吧。”蒋二壮站在那里帮着擀烧饼,听她这么问道,便犹豫了片刻,然后说道,“和离书已经拿了,往后大姐跟丁家就再没半点关系了。” 珍娘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中间肯定是出了什么岔子的。 只是,她还想再问的,蒋二壮却说,“小妹,咱先把饭菜给整出来再说吧,那丁家的人可真是过分的,咱们到了那边,愣是连口水都没舍得供一点。咱们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是一起去的那伙子乡亲,都是又渴又饿的。至于,事情的详细回头咱再细说。” 如此,珍娘只能先把精力都放到这锅台上,发好了面的饼子,烙起来也快,又有蒋二壮在一旁打着下手,后来连蒲氏都进来帮忙了,所以,也就小半个时辰的工夫,珍娘就喊了放桌子吃饭。 连着两个大笸箩的葱油饼子,被端上了桌子,这香味勾得人一下子就什么话头都忘记唠了,只不过大伙头一次在他们家吃饭,总归是显着拘谨的,一个个的都不来桌上坐着。 “都别客气了,就当自己个家里,赶紧吃吧。今儿个准备的仓促,也没什么酒菜,先填饱了肚子就行,回头我再正儿八经的开一次席,好好的谢谢你们各位。” 蒋老二跟蒲氏见这情形,便大声的招呼着大伙开饭,一一的拉着他们落座,又给每人手里发了饼子,夫妻两忙活的是一头的汗珠子。 “今儿个多亏了你们出力又出时间的,要不是你们兴许还没得成事哪。我先替金凤谢谢你们了!” 大家伙听见他们夫妻这么诚恳的道谢,也是纷纷客气的摆手,说些‘都是自家人,无需这般客气’之类的话语。 等到这些人都吃饱喝足了,再一一的将他们送出了院门外面的时候,天色早就已经黑了,也就这会子,蒲氏跟蒋老二才有那个机会,好好的坐下来,歇了口气。 “爹,娘,咱们也开饭吧。”珍娘瞅着他们俩那疲累的样子,眼里就闪过几分心疼之色。 蒋小壮听到这话,第一个就凑了过来,坐到桌边拿了块饼子咬着,刚才蒲氏跟蒋老二没吃上饭,他跟蒋二壮兄弟俩虽然是上了桌,不过,就忙着招呼客人了,也没怎么正经吃上几口。 珍娘见他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就赶忙盛了碗粥,递给他,“三哥,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说着,又给蒲氏他们每人盛了一碗粥,桌子也没顾得上收,干脆等到自家人吃完了,再一块收拾。 “小梅,去把厨房里面灶台上剩下的饼子端过来,今儿个晚上就不另做饭了,大伙就这么将就着吃吧。”珍娘说道。 “对了,顺便去把五妞也喊过来。” 蒲氏见她这忙着不停的身影,说道,“行了,闺女啊,你也坐下歇歇吧。忙到这会子也没歇口气,金凤是怎么了?” “我刚才听小梅说了两句,咋的白天还请了郎中了?” 珍娘还没回答呢,就听旁边插进来一个声音,问道,“我大姐怎的了?” 眼神顺着话音转过去,珍娘这才想起来,这屋里还有别的几个人的存在,就蒋老大那爷三,一直搁那墙旮沓里窝着呢,只是刚刚大伙都忙着,也没谁有那空闲去管他们。 不过,珍娘好像记得,刚才吃饭的时候,蒋老大也被拉上桌的,就不知道,他是啥时候下了桌子的,还又跟三妞姐妹俩窝一块去了。 这会子说话的人是三妞,站在那里眼神定定的看着珍娘问道,面上显着几分急切和关心的样子。 珍娘想想白日里折腾的那一出接一出的,也是心里来了气,不由得有些冲冲的说道,“还不是被你的事给吓的,她一听说你们姐俩带着刀子要去砍人还不算,竟然还捎了耗子药,想要下毒行凶,能不吓死吗?” 三妞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显出十分的不自在来,朝着珍娘干瞪了两眼,又垂下脑袋去。 “怎么的?你那毒下成了没有啊?”珍娘干脆接着问道。 不过,就瞅着眼前这情况,那毒指定是没下成,不然,他们这些人也不能够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不早闹翻天了。 果然,三妞唇皮子抿了抿,却没有吭声。 “这回也就算了,下次请你别再整这些了啊,你自己没事人一样的,倒是把咱们一个个的都吓了个半死。”珍娘张口说道。 “尤其是大姐,今儿个平白的被你吓的撅倒了两次,这要是真帮她报了那仇吧,她这吓唬也就算是值了,偏偏还啥都没整成,愣是折腾了咱们一天。” 话落,三妞眼神眨了眨,却是咬着嘴唇依旧不说话。 “小妹,你可别这么说,今儿个三妞可是来真格的了。谁说她没整成的啊,那两包耗子药都下到人家的水缸里头去了,要不是咱们发现的早,估摸着这会子已经闹出人命来了。”蒋小壮突然咬着饼子,说道。 “什么?真下进去了?”珍娘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究竟怎么回事?” 蒋小壮听到她问,就一边吃着,一边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个详细。 前面的都还好,虽然蒲氏杀到丁家去的时候,那丁家的婆媳起先还挺横的,不过,他们这回带去的人多,阵仗摆在那里呢,所以,那一家人也不敢怎么嚣张。 直到后面,蒲氏说要他们写那什么和离书的时候,丁家婆子就死活也不肯,骂出来的话也是难听至极。 反正是把金凤贬的一文不值的,连蒲氏听着那对婆媳骂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都感叹,金凤这几年能在这几个极品的嘴皮子攻击下,还能活到今天,也真是不容易。 当然了,蒲氏也不是那种干站着被骂不吭声的,她自然是要回敬过去的,再加上还有几个族里的妇人今儿个一块去的,几个人一起搭着腔的骂来骂去的,也算是把那丁家的老婆子给骂到没什么声儿呢。 只是,两边僵持到后头,丁家人也不认什么和离的文书,只肯写个休书给他们。 这中间各种扯皮吵嘴的过程,也就不做多说了,反正,动静也弄得挺大的,几乎整个丁家村的人都跑过去看热闹去了。 他们那村里的族老,也不愿意。 直到后来,蒋小壮声称着要拿了帖子去告到县老爷那里,状告他们谋害人命,苛待儿媳等等。 唬着他们说要喊衙役过来,上他们的枷锁,将丁家婆媳拿到大牢里去,连着吓唬了一大通,才算是把那对婆媳给搞定了。 当然了,能把金凤折磨成这副样子的,那丁家老婆子就不是个善茬,虽然蒲氏她们能骂也能吓唬,只是,那死老婆子就是摆明了一副无赖样,说不通的那种。 亏得蒋小壮这货脑子灵活的,对准丁家的老二媳妇,就是那个劝说着金凤她婆婆,俩人合谋逼着金凤流产的那个媳妇子,拿她做了筏子,吓唬她要是丁家不写这文书的话,就让官差来抓她。 那媳妇子虽然在金凤的口里也是个平常不干好事的,但是毕竟年纪浅一些,也道行不够深,所以,吓唬了两阵就投降了。 逮着她男人一起,去劝说丁家的老大,逼着他老老实实的写了这和离书算了。 等到蒲氏他们拿到和离书的时候,已经是午时过了,折腾了大半个上午,虽然没有真的真刀真枪的动上手,不过中间这推推搡搡的啥的举动,也是避免不了的。 再加上,那老丁家院子也不大,这一波接着一波的人跑过来,围的那叫一个水泄不通的场景啊,这大热天的,蒲氏他们也是快要憋不过气来了。 赶紧拿着文书走人,显然丁家也不可能会留下他们吃饭啥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过程 只是,一大帮子的人就要上车,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蒋二壮却发现了四妞的异样。 大家伙挨个的准备上车,偏偏这丫头爬个车架,愣是爬了三回都没爬上去,还差点脚滑摔上一跤。 “四妞,你是咋的了?身子不舒服啊还是怎么回事了?”蒋小壮跟他们是坐了同一辆车的,当时就看出了些端倪来,朝着她问了道。 他那话音才落,四妞整个人的情形,却是越发的奇怪了起来,不回答蒋小壮的话也就算了,连眼神都不敢抬起来看着他,不光是这样,那眼角的汗珠子也是不住的往下落着, 就她当时那模样,可不得吓坏了大伙,于是,一个个的纷纷走上来探问情况。 四妞一开始还嘴硬着不肯作声,只是频频的把眼神看向三妞,再看三妞那丫头,也是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愿意抬头的模样,这里头的古怪那般的明显,蒲氏他们哪里瞧不出来了。 因此,蒲氏跟蒋老二他们当即就独独拉着四妞到了一边,那丫头是个真胆小的,被蒲氏几下里一喝,就把实情给说出来了。 原来,就在那丁家婆子不住口的骂了金凤的时候,三妞就忍不住气,趁着大家伙不注意的时候,让四妞偷摸的摸到丁家的厨房里面,把那耗子药下进去了。 事儿是干成了,可是四妞也不是那种真正无知的幼儿,总归是明白自己干的这件事情,是桩大事来着,所以,她那心里能不紧张吗? 蒲氏和蒋老二他们当时听到这事的时候,也是惊诧了老半天,真的是没想到,这姐俩平常看上去一点也不起眼的,一副不作声的老实样子,竟然能干出这样意想不到的大事来。 “二婶,事情是我让四妞干的,要是出了什么事,也不关别人的事,就找我就行了!”三妞那会子还硬着个头,跑过来跟蒲氏开口说道。 不过,那会子也不是计较对错的时候,蒲氏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回想这之前,丁家人有没有谁出现啥异状来的。 还好,反正在他们离开之前,那家人似乎是没有谁出现个什么特别的症状来的样子,蒲氏想到这个,还是略微松了口气的。 只是,她那松上来的气还没下下去呢,就听四妞战战兢兢的话音出来了,“二婶,刚才我要上车之前,好像看到一个半大的小子进去厨房里面了。” 此话一落,那不是炸雷了,还是什么? 当时,蒲氏和蒋老二一行人就赶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重新返回了老丁家的院子里面。 “你们这帮子人要做什么?”丁家婆子还是不知情状的,当时看见他们又那样气势汹汹的样子,杀了回去,还以为蒲氏是又要来找事的,顿时一脸戒备的瞪着他们。 蒲氏也没跟她废话,直接就拉着四妞直冲丁家的厨房里面,进去一看,果真是有个小子正在往锅里舀水,作出一副要添柴烧水的动作。 “那个,你刚才进来喝水了没有?”蒲氏首先第一件事,就是观察那小子的面色了,见他哪哪儿都正常,也不像是中毒的样子,就稍微定了下心神。 尤其是见到那小子作出一副摇头状,回答蒲氏说没有的时候,蒲氏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只是,眼下的状况却还是让人头疼的,尤其是丁家的那伙子人,已经顺着动静就要闯进来了。 蒲氏瞧着那半缸子的水,却是心里急的要命,总不能自己告诉丁家人,三妞姐俩往这水缸里投毒了吧?这要是说了,那这丁家人还能放过她俩? 可要是不说的话,这水咋整?总不能就搁这里,等着丁家的人喝下去之后,被毒死了吧。 蒲氏倒不是稀罕这一家子人,就冲这些人的德性,药死了几个也是活该的,只是要是因为弄死他们,把三妞姐俩这边搭上了,那就不划算了。 再怎么说,那俩丫头也是他们蒋家的人,这要是让这事曝光出来,那老蒋家的名声就算是彻底的臭了。 珍娘就是首当其中受影响最大的一个,她也是老蒋家的孙女,哪怕是分了家不跟那边来往了,但是外头人却不知内里,只会一概而括的评论她们姐妹。 更别说她正值这花样的年纪呢,要是摊上个下毒犯罪的姐妹,那她往后这亲事还怎么说? 还有蒋小壮,说来说去都是姓蒋的,这要是给摊上了,哪他往后那读书的路子,还要不要走了? 蒲氏头一次体会到了,啥叫进退两难的一个境地,站在那里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偏偏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亏得当时蒋小壮这货跟在后面,瞧着这眼下的局面,当即转过身去,拦住了跟在后头就要进来的丁家的那伙子人,声称,“我妹子随身带着一个玩意丢了,来之前还是好好的搁在身上的,这会子却是找不到了。” “可见,这东西就是在你们丁家院里给丢的。我刚才也问过了,我妹子说,中途她也没走动哪里,就是之前口渴,到你们家水缸里面舀了碗水喝,然后出来,东西就不见了。” “所以,还麻烦你们行个方便,让我们找找看。那东西是我妹子从小带到大的一个随身的物件,还是很重要的。” 蒲氏听到蒋小壮这么瞎扯着,一下子就领会了过来,立即装模作样的在里头找了起来。 当然了她也就是随便瞎转悠了一圈,本来就是瞎编的事情,难不成还真的仔细找啊,也就差不多做个样子,然后就趁着大伙不注意的时候,从他们丁家厨房的墙角旮沓里,抄起一把砍柴的大刀来。 砰的一声,朝着那个大水缸砸了上去,当时就把人家那水缸砸了一个大窟窿,自然是里面的水哗啦啦的流了一地。 “天哪,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是要干什么啊?”丁家婆子眼见着这情形,还不当场发飙。 顿时就大呼小叫了起来,“来人啊,强盗进家啦,你们赶紧过来看看哪,还有没有王法了,这青天大白日的二话不说就闯进别人家里来,还有没有天理了?” 蒲氏那会子当然也没这个心思,去管她的喊叫,直到看着那水缸里的水都流干净了,才转了个身,又跑到那锅台边上,一刀砸下去,将那还没有准备起烧的大锅,给砸了个窟窿。 那场面,自然是不堪入目,相当的混乱的。 “娘诶,我的大铁锅啊,我的水缸啊!天杀的你们这些贼人,这是要干嘛啊,你们是疯了不成?好端端的来砸我家的锅干啥子?你们要的那啥和离书不是已经给了你们了,你们还要跑回来干什么?” 丁家的人看见这些能不激动吗?尤其那丁家老婆子,就要扑进来吃人了。 要不是蒋小壮领着几个壮小子,严严实实的堵在了他们家厨房的门口,他们早就冲进去了。 即便是这样,两边的人还是发生了一番猛烈的撕扯,那丁家的老二媳妇还又跑出去,喊了人过来。 不过,到了这时候,蒲氏也不是个怂的,反正罪证都消灭干净了,只要她们姐俩做的那档子事不被人抓住把柄,那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所以,当丁家村的一众父老乡亲,又齐聚到丁家院里的时候,蒲氏就在大家伙众目睽睽之下,昂首挺胸的走出来了。 至于那故意砸坏的水缸和大锅,蒲氏也没有不认账,“对不住了,我这也是一时情急,找东西嘛,哪里没有磕磕碰碰的呢。不小心给弄坏了,不过没关系,这水缸和铁锅多少银子,我赔给你们就是了。” 大伙虽然被这一系列的情况,整的蒙圈蒙圈的,但是,又看蒲氏这态度足够的磊落着,倒也说不出什么二话来。 蒲氏当时就让那边的村里人给估了个价,要赔多少的损失,她是不会抵赖的就是了。 那边也出来了一个挺有威望的老人儿,给算了八百个钱的估价,蒲氏见他出了数,当即就极其爽快的掏了银子出来。 只是,就在这时候,那丁家的老婆子却是个有些算计的,她隐约就觉着这事有些蹊跷,所以,拉着她那个孙子,跑到一边去叽叽歪歪了好半晌。 回过头来,就拿话来诈蒲氏他们,“你们这一个个的装的什么鬼,以为能瞒得过我老婆子!在我家里干了啥见不得人的勾当,还不从实说来!” 蒋老二几个一看她那样,也有些个人面上开始发虚了起来,毕竟刚刚四妞那副情形,也是大伙一起瞧见的,所以,纷纷都有些隐隐猜测的,只是那会子蒲氏是单拉了四妞到一边去盘问的,所以,大伙知道的就没有那么的详细。 只是知道,四妞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因而见这丁家婆子那么说道,就有些个人显出心虚的神色来。 反而蒲氏心知,这会子反正是已经没有证据了,那老婆子压根就不知情,所以肯定不会猜到真相,不过就是拿话来诈他们罢了,所以,不管她怎么说,反正就是死不认账。 “你才搞什么鬼呢。我们刚刚不都说了,是进来找东西的,我家三妞都说了,东西可能是在你们家水缸里面掉的,我不得好好找找啊?”蒲氏胡扯了说道。 “哼!说这话糊弄鬼啊?你们要是没做什么妖,那为何进来就问我家狗蛋,有没有喝那缸里的水?”丁家婆子咬口不放,说道。 “喔,你们不会是下毒了吧?” “里正啊,赶紧抓住这些贼人吧,他们肯定有问题——” 见她又开始不要命的嚷嚷了起来,蒲氏一伙子人眼里的心虚更甚,尤其是刚才那老婆子一语猜中了的时候。 连蒋老二都忍不住不由自主的垂了头去,不敢看向他们。 又有四妞那没胆儿的,缩在人堆子里面,都在不住的打着颤的样子,一下子就被丁家那老二家的媳妇给拎了出来。 “欸,大伙快来看看这小丫头片子,好端端的就打起摆子来了,这不是心虚是啥啊?” “赶紧抓住他们!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几下里被他们这么一嚷嚷,那些丁家村的村民们,还真的就要上来抓了他们。 蒋小壮眼瞅着这情形,顿时就发起飙来,拦在前面大声的喝道,“你们一个个的给睁开眼睛好好瞧瞧,我们都是些什么人!我堂堂一个秀才,是你们想抓就抓的吗?还有我娘,那可是朝廷亲封的诰命夫人,你们谁敢碰她,回头就是砍头的罪!” 亏得他吼得这一嗓子,不然,真得打起来。 “你是这村里的里正,难不成连这点事理都不懂吗?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这老婆子瞎闹腾吗?”蒋小壮一看,已经拿话震慑住了一干村民,就转过头去朝着那里正说话。 “凡事讲求证据,你们就光凭这老婆子瞎咧咧一声,就想行凶咋的?也不想想这后果,是你们承担的起的吗?” 估计是蒋小壮言词正正的样子,确实是震到了那些人,一下子就没了动静。 只有那丁家婆子一人嚷嚷个没完,就死咬着说这事有蹊跷。 “凡事呢,咱们都得先把情况弄明白了,再去下定论是吧。因为我家妹子丢的那物件不是什么大的东西,就是个小小的圆珠一样的配饰,但是却是她从小随身带着的,因而就看的很要紧。 不然,咱们也不会跑回来寻找,谁都会嫌折腾的不是吗?尤其那种小东西找起来也比较麻烦,我娘问那一声,也是怕这位丁家的小兄弟一个不当心给吃到肚子里面去了。 这倒好,还让你们给说成了什么下毒之类的荒谬之言。这也忒荒唐了!” 不得不说,关键时候,蒋小壮那货还是派的上用场的,几句话就把事情给圆了过来。 “当然,我承认我们也有做的不到的地方。我娘是个急性子的人,她事先也没先把话说清楚了,就做出那些举动来,确实是有不当之处。 不过嘛,一时情急之下,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对吧。再加上,估摸着她也是为了我家大姐这些年在这里受的气,心里面窝着火,所以,下手就没个轻重。”蒋小壮趁热打铁的又接着说道。 第二百七十六章 银子 这样一来,那些丁家村的村民也显出了一些理解的神色来,毕竟金凤在这丁家待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她受的那些苛待,大伙也不是不知道,所以,一下子也就没了话说。 就连丁家那老大都露出了几分气短的样子来。 蒋小壮又挑着这时候,换了个语气说道,“这样吧,除开必要的那一口水缸,还有那口大铁锅的赔偿之外,咱们再出半两银子,算是赔个不是,怎样?” 如此,一张一弛,一硬一软的来了这几番,众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的,就连那些老人们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可。 唯独那丁家的老婆子是个极其会放刁的,不肯就此罢休,张口就问蒲氏要二十两银子。 “平白无故的进来砸抢一通,就想拿这点破银子了事,你们当打发叫花子呢!不成,没有二十两银子,你们休想走人!” “二十两?你咋不去抢哪。就你那一个破缸,外加一个破了口子的铁锅,能值这么多银子?” 蒲氏显然也是不同意的,这不是明摆着把她当个冤大头来宰吗?不过,她还没说话呢,旁边跟着一块来的一个本家里的妯娌,却是先张口怼了过去。 只是话落,那丁家老婆子直接眼皮子一翻,就开始躺在地上装起赖来,“唉哟妈呀,我这心口咋疼起来了呢?老二家的啊,赶紧去给我找个郎中过来,看看我是不是被吓出啥毛病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指着蒲氏等人嚷嚷了道,“里正啊,乡亲们啊,你们可不许放了他们走啊,哪怕是郎中来了,你们也得在这里给我守着药炉子伺候我,一直到我完全好了,才能离开。 不然,谁要是放他们走了,往后我这老婆子的医药服侍啥的,都管你们这些人要去......” 珍娘听到这里的时候,也是忍不住说道,“那丁家婆子是个这么厉害的人啊!我咋听着比我爷还要能玩赖啊!” 话一出口,倒是想起来蒋老二还在这坐着呢,当即觑了他一眼,还好,她爹脸上也没见什么不自在的神色。 “可不是嘛!我看比你爷还要高上几分呢!你是不知道,当时她那副倒在地上耍赖的情形哪,我真的恨不得上去给她俩耳刮子。就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 蒲氏有些显得情绪激动的说道。 “得亏了金凤从今往后不用再在那里待着了,不然,还真不知道她接下来还有多少活头嘞。” 珍娘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虽然她没有亲眼见识那丁家婆子的手段,但是,就光从蒲氏他们的谈论中也能知道了。 “那后来你们是怎么摆平了那老婆子的?” 珍娘一边问道,一边拿眼神看着她三哥,她约莫猜测,后头的事情十有八九应该还是蒋小壮来解决的了。 “小妹,你可真是英明,这股子聪明劲还是随我啊!不错,就是我搞定那死老婆子的。”蒋小壮耍宝似的开口说道。 “嘁,赶紧说正事吧!”珍娘呲了他一声,催促了道。 蒋小壮见她这么好奇,便回了她说道,“以牙还牙呗。那死老婆子不是在地上躺赖嘛,那我干脆就让四妞也倒地上装死呗。 我也说了,四妞是被他们丁家人吓成那样的,要他们也付个全责什的。正好她那副样子,小身板打哆嗦打个不停,一脸发白的颜色,瞧在别人眼里不是比那老婆子的更有可信度......” 喔,原来是这样的,珍娘想想当时那场面,肯定很精彩,眼里倒是闪过几分遗憾,自己今儿个真的是错过了好些热闹的戏啊。 “最后,那死老婆子就被你这一招给将住了?然后服了软,放了你们回来了?”珍娘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她觉着以她的推断,那丁家的老婆子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被吃住的主儿。 果然,就听她三哥摇头,说道,“哪有啊!那死老婆子难缠的很哝。我反正长这么大是没见过比她更难搞的角色了。” “怎们说?”珍娘就知道这里头肯定还有曲折的,毕竟人嘛,有几个见着钱不眼开的呢,那丁家老婆子好不容易逮住了他们这些个肥鹅,能轻易放过才怪。 “她反正就是个横的不要不要的货,虽然我让四妞也在地上演着了,不过,四妞这年纪嫩生的,哪里是她的对手啊。关键是咱们也不想在那里耗着,没那个精力,所以,后来也就是让他们村里的长辈说和的,给了那老家伙五两银子,才算是把这事给了了的。” 蒋小壮有些义愤填膺的说道。 珍娘听完之后,也不由得欷歔了片刻,五两银子,这事还真是结的有些让人心里顺不下气来。 原本就是他们这边占着理的,想要给金凤讨个公道的,最后,竟然还让他们这边掏了腰包,这事听着都觉着憋屈。 也难怪她三哥那脸上有些不畅快的表情,珍娘想到这些,便不由自主的看了三妞那姐俩一眼。 说到底,要不是她俩整出那一茬子事来,也不至于后头的事情弄得那么麻烦,不过,这一回珍娘心里倒也真没那么责怪她们的意思,至少,这姐俩那初衷是值得表扬的。 能够为了给自己的亲人报仇,而去做一些冲动的事情,不也恰恰说明了,这人是个有情义的吗? 就为她们姐俩这份情义的本性,珍娘也不忍去责怪她们什么。 只是,蒋二壮这时候突然开口说道,“五两银子啊,也真是便宜那丁家老婆子了!估摸着她那种死老婆子,这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嘞!” “可不是嘛。这五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让那老婆子讹过去,可不得让他们家吃上一年的肉了——”珍娘随口接的话,来说道的。 只是,她话音还没落下,就突然听到旁边‘啪’的一声。 珍娘被这忽然响起的动静吓了一跳,转过头去一看,就看到蒋老大那举在半空中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手,以及四妞捂着脸颊的样子。 很显然,这是蒋老大当着大伙的面,甩了四妞一个大耳掴子了。 这突然而来的一个巴掌,打的大家伙都有些莫名其妙的。 珍娘不由自主的朝着蒲氏看了一眼,只见她娘眉眼皱了片刻,嘴角就有些似笑非笑的表情,瞥着蒋老大。 突然,心里有些明白了,蒋老大这突兀的举动是在做什么了。 “大哥,你这是做啥子呢?”蒋老二一脸迷惑的神色,看着他说道。 “我打死这两个不知轻重的玩意,要不是她俩惹的祸,今儿个也不至于会闹成这副后果。”蒋老大表现出一脸愤怒的样子。 话落,又要扬起那巴掌朝着三妞的脸上甩去。 蒋老二赶紧站起来冲过去拦住了,“大哥,孩子小不懂事,你跟她们生这个气做什么?” “再说了,她俩也是为了金凤,都是事出有因的,不至于就要挨打了。”蒋老二使劲的想着一些话来劝说了他大哥。 不过,蒋老大显然并不罢手,扬起的那个巴掌还是不放下来,甚至恨恨的看着她们姐妹俩说道,“什么小不小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能做出这样的蠢事来?这是没让她两干成了,要是真做成了,那岂不是要拉着我们全家人给陪葬!” 这话说的确实是个理,今儿个三妞她们的确是鲁莽了,要是没有蒲氏他们后面的去救场,真的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蒋老二也没作声,由着蒋老大说教了她们姐俩一通,不过还是把自己的身子,挡在了三妞姐俩的前面,尽量不让蒋老大动手再打人。 “你们两个畜生,还不赶紧给你二叔二婶给跪下了!今天要不是他们,你们俩还不知道落到什么下场呢!”蒋老大作势够了两下,也没够到那姐俩的身子边,干脆就朝着她俩喊了起来。 “赶紧跪下来好好的给你们二叔二婶赔罪道谢,要没有他们,你们这两个祸害这会子已经不知道得个什么下场了!” 四妞捂着半边脸,听到这话,倒是挺乖觉的朝着蒋老二跪了下去,只有三妞,垂着个脑门子,还犟在那里不动。 只是珍娘听着这话,怎么就觉着那么别扭呢?要三妞她们给蒲氏夫妻俩道谢,她能理解这意思,不过要向他两赔罪?这是从哪里论起来的这事? 说到底,这姐妹俩也不是蒲氏的亲闺女,她俩犯了错,有必要跟蒋老二夫妻赔罪吗?就算是认错,也该是最先冲着蒋老大吧。 “作死的下贱货,你还杵在那里干啥呢!还不赶紧跪下——”蒋老大还在继续着,一脸冒火的样子,瞪着三妞。 正好这时候,金凤也被五妞扶了进来。 “爹,你这是做什么啊?三妞都是为了我,你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来,别跟她计较。她还是个姑娘家,啥也不懂!”金凤一进来就看见蒋老大要打三妞的情形,登时跑了过来,捧着蒋老大的胳膊,求情道。 “你们瞅瞅她这副作死的样子!犟着个脑袋跟那死驴一样的,犯下这么大的祸事,连个错也不知道认!”蒋老大气呼呼的说道。 金凤赶忙去让三妞认错,“三妹,别犟着了,赶紧给咱爹认个错去。” 瞧瞧,连金凤都比蒋老大明白,所以,这蒋老大故意言之的那些话,究竟是为了什么,那还能不明摆着吗? 珍娘看了一眼蒲氏跟蒋小壮他们,那几个也是一脸的沉默里头掩不住几分讽刺的神色。 “跟我认啥子错,这还是次要的。她要认就得跪下来冲着她二叔二婶好好的认一个。”蒋老大说道。 “就你今儿个惹下这祸事,怎么着也该给你二叔二婶磕上一百个响头才算诚心的。” 珍娘听着她这个大伯,一句连着一句的,把话头都转向她爹娘,心里越发的就有些不得劲的感觉。 到目前为止,蒋老大整这一出是为了什么,还不明摆着吗。这就是要打算把他自己,撇出这件事里头,当个局外人哪。 那样的话,那五两银子的事,就也能跟着与他撇清了。 想明白了蒋老大的心思,珍娘真的是控制不住的生出了几分鄙视的表情。 尤其是想到,她这个大伯从金凤出事之后开始,到这一刻,他一直都是保持着一个沉默的形象,偏偏就在大伙谈到钱的时候,他就爆发了,那点算计,还有谁不觉着鄙视的。 蒋小壮一脸冷笑的,冒了一句,“没意思——” “死丫头,再不跪下,我拿棍子打断你的腿。”蒋老大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没听见呢,还是真的没发现,还在接着演着。 “大哥,算了。这不是最后也没咋的吗?关键是人没事,就是天大的幸运了。好了好了,别再逼这俩孩子了,她俩今儿个也吓得不轻,就这样吧,别再说了。”蒋老二眉毛夹得紧紧的,但还是朝着蒋老大劝说了起来。 “这咋就能算了呢。随便惹个祸,就折腾出去五两银子,这要是不给她们长点记性,由着她们把胆子给撑大了,那得摆多少银子,给她俩去祸祸的?” 蒋老大终于越发明确的表达了他的目的。 珍娘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果然,就是为了那五两银子的事。 其实,她们先前谈论的时候,也不过就是顺口而说的,压根就没想那么多,也没蒋老大想的那个意思。 就算是蒲氏不乐意认这笔银子,珍娘也会劝她别计较的,不冲别的,就冲着三妞那份勇气和情义。 更别说,蒲氏压根就不是那等斤斤计较的人了,要是她真那么计较的话,又何至于去揽下金凤的这等破事呢。 珍娘早就从昨天蒲氏能留下三妞姐妹在家里吃饭的行为上看出来了,她娘对大房那些个孩子的态度都变了。 她不知道蒲氏究竟是因为钱氏的死,而淡忘了那些不愉快呢,还是就算是为了他们家门庭的改变,而故意不想被外人传得那么冷情呢,反正,蒲氏对三妞她们这些小辈是不一样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撇清 却不想,蒋老大竟然以那样一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珍娘转过头去看了她娘一眼,蒲氏这会子也没作声,不过,她嘴角的冷笑,却是已经明显的咧出来了。 连蒋老二这会子都面上显出几分不自在的神色来。 “老二啊,我跟你不一样,你这家底万贯的,可以由着孩子们挥霍点出去也不算回事。你也瞅见了,我这手里半文钱都没有的穷光蛋,我能由着她们祸祸吗? 这回要不是多亏了你发个善心,把这事给揽了过去,我都不知道咋整。所以,让她两给你和弟妹磕个头,都是应该的。”蒋老大正式开始了他的哭穷模式,抓着个脑袋一脸无奈的样子说道。 蒋老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的样子,珍娘从她爹那表情里,也看出来了,她爹其实已经开始有些心软的趋势了。 尤其金凤这时候又扑通一下,跪在他的眼前,哭得期期艾艾的说道,“二叔,二婶,你们对我的恩情,我真的是无以为报,只能来世结草衔环,给你们当牛做马的还你们的恩情。不过,今儿个我还是要替三妞四妞谢谢你,谢谢你跟二婶的大恩大德。 我知道今日因为三妞的鲁莽,让你损失了五两的银子,不过没关系,我一定会想法子先还上这笔钱的——” 跟蒋老大的撇清干系不同,金凤又是另外一个极端,完全都把事儿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本来就身子虚弱,再这么一哭诉,那样子就显着越发的可怜了。 蒋老二原本就不是个硬心肠的人,这会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情形,就想开口说道,“算了,都是一家子人,那银子的事情,就不用——” 只是,这话音并未说完,就被蒲氏突然打断了说道,“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这折腾了一天也累了。” “大哥啊,你要是没啥别的事的话,就也回去歇着吧。今儿个你也费了些腿脚工夫哪,虽然说你赶过去的时候,咱们都已经走到半道上了,不过这也走了好几里路哪。赶紧回去早点歇着吧。” 蒲氏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虽然语音听不出什么变化来,但是她那一张脸都是冷着的,明显是不高兴了。 蒋老二嘴唇蠕动了两下,他看了自己的大哥一眼,又回过头去看了自己的媳妇一眼,最后还是没吭声。 “老二啊,这——”蒋老大还有些不甘心的样子,朝着蒋老二说道。 “大哥,你先回去吧。今儿个大伙真的是都折腾的挺累的。”蒋老二眉头似乎是拧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放松了下来,截过他的话头,说道,“有啥事,都回头再说吧。” 话落,就看蒋老大木木的站在那里,定了一小会儿,像是还想要争取争取的意思,只是他觑了两眼蒲氏的脸色,最后还是没敢言语。 不过,那眼神里看着蒋老二的时候,还是带着满满的一种央求的期待的神色的。 “大哥,时间不早了,回吧。我刚刚都说了,有啥子事,咱们回头再商量。”蒋老二压根就不敢再去直视着他大哥的眼神了,甚至连垂下脑袋的时候,还是会有些不自在的感觉。 “二壮,送你大伯他们出去吧。”蒲氏冷眼看着这副场面,登时冷哼了一声。 如此,蒋老大才有些气馁的耷拉下了两边的眼皮子,转了个身走了。 四妞赶紧的跟了上去,“爹,你等等我们。” 三妞抬起头看了看,在屋里定了片刻,最后也抿着唇转身要往外面走去。 只是,她步子才走了没几下,还没走出他们家堂屋的门槛之外,就看她突然一个转身,扑通一下朝着屋里的方向跪了下去。 “二叔,二婶,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天这五两银子,是我惹出来的,我一定会想法子还给你们的。” 所有人都保持着安静,因此,三妞这一声话音就显得更响亮了,连蒋老大走到院子当中了,都回过了身来。 “你个死丫头,说啥呢?今儿个你二叔是念着咱们之间那一片血浓于水的亲情,才出手帮你的,他说了要你还了吗? 血肉至亲的,也不是这几两银子就能抵得过去的,说这些个屁话,还不如多给你二叔二婶磕两个头来的实在一点。”蒋老大脚步匆匆的,几乎是冲了过来的,瞪着三妞说道。 三妞这回倒是没倔着,当真磕了头下去,只是抬起脑袋的那一瞬间,依然说道,“我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惹出来的祸,我就不会不认账。该咋么样就咋么样,这银子我一定想法子还了。” 话落,却是被蒋老大一脚踹了过去,“你个祸害玩意,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啥子。谁让你认账了?你有什么能耐认这个账?那么多的银子哪,你拿什么还啊?卖了你自己也不值这五两银子的。” 珍娘看着蒋老大那气急败坏的样子,突然有种复杂的感觉,蒋老大跟他膝下的几个闺女感情原本就很单薄,如今却更是为了五两银子,就彻底的抛了这份父女的亲情。 听他这口口声声说的‘你’,这不是明摆着要划分了清楚吗? 三妞估计也是看得很明白的,她甚至连个希望的眼神都没有给蒋老大,而是跪直了身子,接着说道,“爹,你着什么急呢。我都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惹出来的事,跟你们谁都没有关系。你放心好了,这银子不会算到你的头上去的。” 珍娘倒是没有想到,三妞能够当着大伙的面,说出这样一份直白的表明自己责任的言语,倒是不由得对她有几分刮目相看的。 难不成,这丫头还真是个有种的货。 再看蒋老大这突然的被自己的亲闺女揭露了心底的那点心思,脸上却没有多少的羞色,只是在愣怔了片刻之后,反而有些面上放松了的神情。 “你——”蒋老大这一会也不再是之前那副愤怒的样子了,语音明显的降低了下来,只是指着三妞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四妞跟五妞她们一哄儿的跑了过去,要把三妞给从地上拉起来。 “等一下。”三妞却没有起来,而是接着对蒲氏他们拜了一拜,而后直着腰板,扬声说了一句,“谢谢你们——” 说完,也不等别人的反应,就自己站起来转个身走了。 珍娘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着自己仿佛从前忽略了些什么。 “五妞,你今儿个就别回去了。”蒲氏突然开了口说道,她看了一眼就要追上去跟着蒋老大他们的五妞和金凤。 这姐俩早就哭成个泪人一样的在边上了,刚才三妞一走,她俩就想跟着走的样子。 “大妮儿,你这身子就别再折腾了,好好的留在这里养病吧。”蒲氏看着金凤有些头疼的说道。 “二婶,我——”金凤犹豫着,咬着嘴唇讷讷的说道,“我有些不放心三妹和四妹。” 话落,蒲氏就叹了口气,眼神盯着她没说话。 珍娘见这情形,只能开口说道,“大姐,听我娘的话,好好的去歇着吧,把你这身子养好了,比什么都强。” “想想咱们所有人为你做的这些努力,就算是不提我娘他们今天为你奔波的这一整天,你也想想三妞和四妞,她们为了你又做了什么。你要是再折腾的话,把自己的身子再给折腾出啥毛病来,那不是平白又添了别人的担心。” 金凤听了这番话,却是垂下了头去,一双手绞的跟团麻花似的,立在那里,脸上的泪渍还是湿的。 “五妞,今儿个你陪着大姐睡吧。”珍娘暗自叹了口气,说道。 就金凤这情形,让她一个人睡,他们还真是有些不放心,只是今儿个大伙都折腾的累了,也没谁再有这个精力来照顾她了。 所以,蒲氏才把五妞给叫的留了下来,毕竟她俩是嫡嫡亲的姐妹俩,五妞这丫头也粘她大姐,有她陪着,金凤应该会好很多。 五妞听了这话,便要去扶着金凤出去,“大姐,我陪你回屋里去歇着吧。”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今天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情,五妞也不是不懂的,尤其刚才蒋老大的那番行为,她都忍不住的替三妞心寒,哪怕是明知道蒋老大对她们姐妹几个,从来就没有多少的父爱,但是,今儿个他的一言一行,还是伤到五妞了。 她也担心三妞她们,只是,她也知道,自己人小力薄,也做不了什么,既然二婶他们让她留下来照顾大姐,那就留下来吧。 跟那个冷冰冰的东屋相比,五妞虽然在这里待得并不那么自在,但是,她还是情愿留在这里的。 眼看着二叔二婶他们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五妞也并不是没有那点眼力见的,当即就扯着她大姐往外面去了。 金凤一路被五妞扯到了门外面,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说道,“二婶,三妞她——” 眼神里除了担忧就是不放心,蒲氏见她这副情形,只能叹了口气,虽然很累了,但还是张口说了,“三妞她不会有什么事的。你爹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会弄死她!” 就那父女几个回去老院子那边,蒋老大要打要骂的可能是免不了,但是,蒋老大也不会真的怎么样,毕竟真要是把三妞给打死了,那这笔账又该怎么算了? 哪怕是为了不把那笔银子摊到他的头上去,他也不会把三妞给怎么样的。 更别说,三妞那丫头本身心性就不比一般人,至少,她要比金凤几个强上许多,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行了,回屋里去吧。晚上该喝药喝药,该吃饭吃饭,别又整啥不吃不喝的那一出。和离书都给你拿回来了,往后你的命就是你自己的了,还不赶紧养好了身子好好的把日子过起来!你要是自己再不争点气,你也对不起谁!” 蒲氏带着几分疲累的声音最后说道。 金凤听了这些,才肯接着往外面走了。 “娘,你是不是后悔管大姐这摊子事了啊?”珍娘听着那脚步声完全走远了,才对着一脸疲惫的蒲氏说道。 蒲氏嗔了她一眼,知道自己闺女这是故意拿话来打趣的,说道,“娘从不做后悔的事,做了就不会有后悔这一说。” “金凤那丫头打小就不争不抢的,从来就不知道跟谁红个脸,又知道照顾人,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就是耽误在那两口子手里了。这样一个孩子,真让她待那个狼窝里自生自灭的,我也不忍心。” 小梅从外面进来收拾了桌子,珍娘这会子也是真觉得有些累,所以就没上去搭把手,不过这会子时辰还早,大伙真回去屋里也睡不着,所以,干脆瘫在椅子上跟她娘随便唠上两句。 “唉——”珍娘想想今天这一天折腾的,也是止不住的叹气,“不过,今儿个三妞倒是让我有几分刮目的。” 这话,也引起了蒋小壮的认同,“确实,跟那丫头一道住了那么些年,我也没瞧出来,她是个这么有种的人物。别的不说,敢作敢当,就这份态度,比她爹那怂样好了不知道多少嘞。” “还有她那份勇气,也是值得称赞的——” “嗯哼——”蒋老二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的坐在那里咳嗽了两声,“那个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就别瞎议论了。” 蒲氏瞥了他一眼,有些语气冲冲的回了道,“有啥不能说的?就你那大哥那么做得出来,还怕人说了咋的?就你大哥干的那些事,还不如一个丫头有胆儿有情意呢!” “当爹的不如自己的闺女,他还有啥脸活在这世上了!我看三妞那几个,托生在他那屋里,才算是上辈子造了孽了,摊上这样个爹,不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还是怎的?” 不得不说,蒲氏积蓄的那点子火气,这会子都要发在蒋老二的身上了。 蒋老二也不敢吭声,蒋老大做事不厚道,这一点他也没法辩,所以只能由着蒲氏发气,心里却有些暗叹,谁让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样个大哥呢。 第二百七十八章 说亲 端午节过后,一切又回归了平静,珍娘他们家经历了一番小小的送别之后,又开始新一轮充实的生活。 蒋小壮继续去省城的书院念书,这家伙临走之前,东磨磨西磨磨的,在珍娘的面前磨了好半晌,就想让她跟着他一起去。 不过,珍娘没答应,这种热死人的天气里,她本来就是最懒得动弹的一个人,光是想想那路途上待在马车里的两天一夜的时光,她都觉着闷得慌。 而且,珍娘哪里不知道,她三哥那家伙那么费劲白赖的想让她一起过去,还不就是为了让她去操持琐事的,她才懒得去嘞。 关键是那边的几重的大院子,虽然看着是挺好看的,不过珍娘还真不怎么习惯走在那个里面,出个门都要弯弯绕绕的几条小路走下来,才能出的去,麻烦事事的,哪里像家里的这个院子,地方照样敞亮,却用不着那么九曲十八弯的绕来绕去的。 这二沟村的日子多悠哉啊,现在作坊那边的事,庄子上的事,一概都用不着她去打理,她每天只要吃饱躺好就完事了。 地里的香瓜西瓜都已经长熟了,只要想吃的时候,随时摘下来往井里一扔,拿那沁凉的水湃一下,别提多方便了。 今儿个早上,珍娘就让小梅去后院的菜地里摘了几个小西瓜回来,就等着蒲氏他们中午饭回来的时候,切开来一起吃。 “闺女啊,你总这么吃凉的东西也不算回事啊。” 蒲氏刚从外面回来,一进院子就看到她闺女捧着一碗凉粉,侧身躺坐在那葡萄架下面的躺椅上,一勺子接着一勺子的吃着。 她知道这丫头苦夏,但是,也不能总吃这些玩意当饭吃了,毕竟也这么大年纪了,眼瞅着就快要及笄了,姑娘家在这些上头不注意,往后不得吃苦头了。 “知道了,娘,我就吃这一碗,就不吃了。”珍娘笑呵呵的说道。 不过,蒲氏眼里的愁苦也并没有减少,她想想今儿个在作坊里面,又有人凑过来打听了珍娘的亲事,心里就不由自主的有些烦躁。 其实,打从去年起,家里上门来打听她闺女亲事的就有了,只是,蒲氏都以长幼有序,闺女还小的理由给打发了。 但是,自从今年春上开始,蒲老爷子往村里来了这么一遭,再加上蒋小壮又考上了秀才之后,最近上门来说亲事的人是越发的多了起来,惹得蒲氏真的是烦不胜烦的。 别说她原本就不可能打算把她闺女嫁的那么早,姑娘家家的也就在家里这几年能够过得自在一些,真嫁出门去,甭管多好的婆家,总归也比不上家里头松快。 蒲氏原本的打算是想等她闺女过了十七,再考虑这婚姻的事情的,姑娘家十八九嫁人的也不是没有,她又不是养不起,何苦那么着急呢。 只是谁想到家里这两年变化那么大呢,弄得她想避都避不了,即便是她再三的对外宣称了,她闺女年纪还小,在她三个哥哥还没做下亲事之前,绝没有那个打算给她先定下亲事。 但是,还是招来了那络绎不绝的说亲事的人,今儿个上午,作坊里面一个就有小媳妇,帮着隔壁村的一个地主家里来说亲的。 蒲氏听都没去听了仔细,她倒不是嫌弃什么小地主家,先前也有说镇上的大员外家的,只是,甭管什么样的家世条件,就眼下的情况,她能去了解详细吗? 要是她闺女跟那什么破将军没生出什么感情来的话,或许蒲氏还会花点心思去挑挑拣拣的,只不过,如今这情形,她还有那个挑拣的必要吗? 偏偏他两那档子事,也不能明说,就连蒋老二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才当真是蒲氏最头疼的地方。 也不知道闺女她爹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说她不肯给闺女挑人家,弄得这些天夜里,他们夫妻俩尽倒在炕上说这事了。 蒋老二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劝她想开一点,闺女家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反正也不是急着立马就嫁,先可着合适的人家选一选,看一看,到时候真觉着差不多了,再定下来也不是不行。 免得外头的人都传言,蒲氏眼光忒高,这也瞧不上,那也看不上的,指着自家的闺女当皇妃哪。 弄得风言风语的,难听死了。 蒲氏想想这些都忍不住来气,她就是眼光高了咋的,她蒲山红的闺女,要让她来选,确实谁也配不上。 当然了,她闺女自己个瞅上眼的就不能算了。 “娘,要不你也来一碗凉粉爽一爽?我给你弄个咸口的咋样?”珍娘看她娘那神色越来越不对劲的样子,当然是疑惑的。 蒲氏一下没好气的说了不要,往那边上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去,突然看着珍娘问道,“最近你跟那谁谁谁的,咋不通信了啊?” “啊?”珍娘没想到蒲氏突然说起这个,她当然知道蒲氏说的是哪个,也难怪,她如今跟那人换了个方式传信,这事蒲氏还不知晓。 以前,虽然蒲氏也不会来偷窥她的书信什么的,不过,每每蒋二壮从镇上带信回来的事情,她都是知情的。 不过,她娘已经很久没问过他俩的事了,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一时兴起?还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娘,发生了什么事了啊?” 珍娘认为,她娘肯定是碰上啥刺激了,不然不会无端端的来问这个。 蒲氏瞅着自家闺女那扑闪扑闪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跟水汪似的,清澈的明亮,忽然那胸口憋闷的气,一下子就消散了大半。 “没啥事,娘就是瞎问问,闲着没事无聊呗。”蒲氏缓了缓语气,开口说道。 珍娘见她这般回答,心知肯定是有事,只是蒲氏不想说,那就算了,其实她也猜出来了一点了。 虽然珍娘平常的时候也不怎么出门,但是有五妞还有玲花她们哪,她也不算是不知外头的事情。 昨儿个玲花才过来找她玩的时候,就有些莫名其妙的问了句,“珍娘,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将来的亲事啊?” 当时,珍娘听见这一问的时候,头一个反应就是被那老大不小四个字给雷了一瞬,天知道,她才十四岁多的人啊,连整十五都还没算上,就成了老大不小的人了。 不过,后来她也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古代,是崇尚早婚早育的一个年代,按着这个时代考量的标准,她确实是到了年纪了。 只是,珍娘也没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还用得着去考虑吗? 好像回头仔细想想,她也压根就没有过这样考虑的机会,就那么莫名其妙的,跟那个男人走在一起了,然后就私定终身了。 想想这些,珍娘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叹气呢,还是该气叹呢。 不过,面对玲花的发问,珍娘就随口回了她一句,“看缘分呗。” 玲花后来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意有所指的拿她自己打了个趣,说什么到了年纪就可以开始挑选起来了,大不了回头晚两年再出门也行啊之类的话。 珍娘当时就猜测,估计是有人提起她的亲事来了啥的。 不过,她也没有很在意,毕竟蒲氏是知道她的感情一事的,所以无论谁来说亲啥的,她娘总归是心里有数的。 “囡囡啊,那姓夏的最近有信来吗?他——”蒲氏维持了一会儿的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还好吧?” “娘,你想什么呢?他怎么能不好呢。” 珍娘知道她娘那话里的意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 “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碰上个啥意外什么的?毕竟你俩先前三天两头的来信不断的,这一忽儿的也好久没联系了啊?他又是做那行当的,娘也是担心啊。” 蒲氏端了珍娘手里吃剩下的半碗凉粉过来,自己呼噜噜的往嘴里舀了两勺,就吃完了,然后开口说道。 珍娘听她这话说的,真的是忍不住好笑,想他堂堂一个大将军,到了她娘的嘴里,就变成了一个做那行当的。 “娘,放心吧,他好着呢。”珍娘憋笑着说道。 话落,想了想又添了句,“如今我跟他换了个方法传书信了,是他给弄来的一对信鸽,比以前更方便一些。” “飞鸽传书?”蒲氏也是露了几分惊诧的神色出来,“怪不得都好长时间没见你二哥拿信回来了呢,我还以为你俩是出啥事了呢。” 话落,又添了句,“也怪不得最近早上我起来扫院子的时候,总是扫到那鸽子屎呢,原来是你俩给整的这一出啊。” 蒲氏有些咋舌的样子,叹了两声,“回头再见着面的时候,可得找他说道说道,合着我就是天天的给他扫鸽子粪的啊。不得叫他给我补点工钱啥的。” 珍娘看着蒲氏那撇着嘴一脸计较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实在是想到她娘去问某人要银子的画面,就觉着十分的好笑。 不过,明显蒲氏在经过这一番谈话之后,脸上的神色略是放松了一些,只是后面又叹了句,“闺女啊,你大哥先前也有信来说的,这仗不是都打完了吗?怎么还不见他过来呢?” 之前也都当着蒲氏的面说的好好的,等到打退了鞑子,那人就上门来正式提亲的。 先前蒲氏也没想那么多,还觉着这时候就提亲,她闺女就没得考虑的余地了,只是,最近这频繁的说亲,又让她纠结了起来。 是不是早点让那个什么破将军过来把这事给定下来了,那也省了许多的麻烦哪,毕竟连蒲老爷子都说那男的好,再加上自己闺女也是一脑门子的认准了,所以要不干脆就早定了算了。 珍娘大概知道她娘的那些心思,所以,眼神眨了眨,还是说道,“娘,你也不用纠结啥了,这该是我的姻缘那不管等多久,都还是的。不过,要是不是我命里该有的,就算是咱们纠结担心也无事于补。 再说了,我跟娘一样的想法,我也不着急出门。嫁人有啥好玩的,等我在家里呆够了,再说吧。” “除非,娘你开始厌烦我了,嫌我在家里待着烦你的眼睛了。”珍娘故意笑着这么说道。 话落,就遭来蒲氏的一记轻轻的脑门敲,“说啥呢,娘到下辈子都不可能嫌弃你的。” “要是真可以的话,娘巴不得你一辈子都不嫁人呢,就当了娘一辈子的贴心小棉袄——” 蒲氏有些眼神复杂的瞅着珍娘,轻轻的说了这么一句,“你就是老天爷眷顾娘,送给娘的一个珍宝,娘咋舍得把你这个珍宝让给别人呢。” 珍娘并没有注意到她娘这会子语气里的那份隐晦的意有所指的感叹。 娘俩又坐在那葡萄架子下面,说了一会儿的话,珍娘算着时间差不多她爹就要回来了,才起来去厨房张罗一下中饭。 天热起来了,他们家的午饭也开始变得相对简单了起来,今儿个中午饭吃的是凉皮,是珍娘早上天还不算太热的时候起来蒸的。 这会子只要弄点料汁,把凉皮拌一拌就完事了,饭菜看上去很简单,但是却很实在又开胃。 蒋老二就很是推崇这样的饭食,浇上红艳艳的辣子油,他一顿饭能吃四五碗凉皮呢,而且还是百吃不厌的那种,就拿今儿个的中午饭来说,已经接连吃了四天了。 蒲氏想要跟过来帮忙的,不过让珍娘给劝下了,“也不是多麻烦的事,连锅都不用动一下,我一人弄就成了,一会儿就好,娘你忙了一整个上午,就坐下来歇会儿吧。” 说着话的工夫,蒋老二就回来了,珍娘便先让小梅切了一个自家种的西瓜,给他们夫妻俩吃上。 这还是珍娘头一次尝试种这玩意,或许是经验不足,也有可能是本身这土壤就选的不对,虽然她已经算是伺弄的比较精心了,但是她种出来的这个瓜个头就偏小,也不如买来的甜,不过水分还是有的。 蒋老二却说他喜欢这一口,“这瓜好,虽然不十分甜,但是忒甜的瓜反而不解渴,这样正好。”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夏意 珍娘心知她爹是在安慰她,不过也欣然的接受了这样淳朴的父爱。 差不多一个西瓜啃完了的时候,珍娘那中饭也准备好了。 看着桌子上吃剩下的一堆的西瓜皮,珍娘想了一下,便让小梅去把它们收拾了别扔掉,而是削了外面的表皮,切成一根根的小小的丝条状,然后凉拌了起来,正好算是今儿个中午饭的加菜。 “你二哥估计今儿个中午是不回来了,咱就先吃吧。”蒲氏看了眼外面,说道。 如今天气渐热,蒋二壮每天早早的就去铺子里了,近来那小吃铺子又上了些新的吃食,所以,他就比以前更忙了一点。 临到夏季的时候,镇上的那些小吃铺子生意都不怎么好做了,尤其是那些卖热汤面热汤粉的,这炎炎烈日的,谁愿意吃那些热气腾腾的玩意啊,光看着那冒上来的热气,都会觉着热吧。 所以,珍娘就给她二哥的铺子里面,推出了些凉粉,凉皮,凉面,凉糕之类的应季小吃,除此之外,每天还要准备一锅的卤味,搭着这些一起卖。 因为种类多了,所以,这相应的准备工作也多了不少的活,他们铺子里面就招了一个伙计,所以这种情况下,她二哥也不得轻松了。 只不过,这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这些小吃一推出,铺子里面的生意就马上好了起来,尤其是傍晌过后,城里多的是出来散步纳凉的人,这吃食的生意可以一直做到深夜的时分。 因此,蒋二壮这一阵忙的,有时候夜里都不回来了,直接就住在铺子里面了,弄得玲花好几回特意过来碰他的,也没撞上人。 “要不让二哥再多找个伙计吧,这样忙起来没影的样子,连谈情说爱的工夫都没有了。”珍娘吃中饭的时候,就笑着跟蒲氏他们说了一句。 最近,玲花来家里找她的频率已经越来越频繁了,珍娘对她那点小心思还能瞧不出来的么? 不过,能看着自己二哥跟未来的二嫂子感情好,珍娘也是心里乐意的。 蒲氏估计也是想到了,便点头接了句,“回头你找你二哥说呗,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不过,我估摸着你二哥可能不会愿意。” 蒋二壮性格最是中规中矩的那种,说白了就是没什么特色,像他这样性格的人,实在但是也足够平凡,种田估计是最常走的路了。 得亏手里有这样一家铺子,这几年历练的,也让他比从前多了几分眼见,只是那性子还是有些保守的,放不开手脚去大干。 珍娘老早就有跟他提过,想让他多开几家分铺,好像是去年的时候,正好镇上城南一条街市上空出了一个铺面,价钱位置都挺合适的,不过她二哥愣是不敢。 珍娘劝了他好几次,也没说得通,后来就干脆放弃了。 所以,蒲氏说他不愿意多请个伙计,也是符合他的性格的。 在这一点上,蒋二壮真的是像足了蒋老二。 珍娘她爹也是的,手上打理着两个大庄子,平常的时候把自己累得半死不活的,却怎么都不肯多请个把人来帮忙啥的。 连蒲氏都骂他是个不知道享福的命,如今他们家也不缺那点银子,多请几个人工又不是请不起,尤其农忙的时候,何至于把自己累瘫了呢。 这夏季才过半呢,她爹已经瘦了一大圈了,珍娘想想前一阵蒋老二一人奔来走去的,张罗着几百亩地的芝麻播种的活计,兼顾几头的情形。 对于种地的事,他这人还又不放心别人,其实每个庄子上都是有专门的管家的,而且当初买地的时候,珍娘也是一同去考量过的,留在庄子里干活的,都是些老庄稼把式。 即便这样,蒋老二还是一天几个庄子轮流跑下来,有时候还要自己下地蹶个两耙子,能不累吗? “爹,我去给你煎几个荷包蛋吧。”珍娘并不理解她爹在这方面的倔性,但是,看着又瘦又黑的蒋老二,还是心疼的说道,“你看你这一阵咋瘦了那么许多呢。” 蒋老二饭都快要吃完了,就在她们娘两说话的时候,他也不吱声,就埋着头扒拉着碗,没一会的工夫,三碗凉皮已经下了肚,所以,赶紧说道,“不用了,爹都吃饱了。” 再说了,他也舍不得闺女去劳累,就笑着说道,“这大热的天,别折腾了,那劳什子的煎蛋油麻麻的,做了也没胃口吃,哪有这凉皮吃着好啊。 对了,今儿个这西瓜皮拌的也好,脆生生的还爽口,这下可好,以后咱吃西瓜,连皮都不浪费了。” 蒲氏在一旁有些吃味的,说道,“你闺女这是在心疼你嘞。瞧瞧我这闺女究竟是给谁养的啊?我这当娘的,也没见她心疼心疼,就光知道心疼你了。” 蒋老二听了这话却是呵呵呵呵的傻笑。 “瞅你那傻样!”蒲氏笑着嗔了他一句。 “看你还天天的催着我给你闺女找婆家?真嫁出去了,你可没有闺女来心疼你了。” 蒋老二刚刚正沉浸在这种父慈女孝的幸福感里头,一听这话,赶忙申辩了两句,“大壮娘,你咋瞎说八道呢。我可没说过着急要把闺女嫁出去啊,我就是叫你物色物色,咱先挑着选着,等挑中合适的了,到时候再说。” “还不是你,闺女也到了这年纪了,别人来说个亲事啥的,那不都是正常的事,你做什么在外头给人家冷眼子瞧了,好歹听人家介绍介绍,咱也了解了解情况再说——” ...... 后面的时间,饭桌上,珍娘就听着他们夫妻俩在争论着这个事情了。 这接连提到的说亲这一茬,珍娘也不由得更加引起了几分的主意,所以,下午的时候,她就想去把五妞找过来,打听打听外头的情况。 这丫头天天的在外头疯,所以村里的事儿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只不过,自打金凤去了庄子上之后,五妞也常常会往那边跑,这一阵十天就有五天不在家的样子。 去了老院子一趟,果然就让她扑了个空。 “五妞不在家,她前儿个大早上就去找大姐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四妞告诉珍娘说道。 她跟三妞才从地里头掰了两箩筐的玉米棒子回来,也是碰的巧了,三人就在老院子的门口碰上的,所以,珍娘也没往院子里面去,就直接问了她们。 珍娘听了这个,就没再问,只是看了一眼她们姐俩脸上才割下来的那几道鲜灵灵的血棱子。 这种伤口不用问都知道,就是在地里掰玉米的时候给弄出来的,那些高高密密的玉米杆子,人挤在里头干活的时候,最容易被那些锋利的玉米杆上的叶子给割伤了。 珍娘从前也去地里掰过两回玉米,每一回都能整出几道口子来,不仅是脸上,手上更容易受伤,别看这口子划的小,但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也很疼,尤其是浸到点汗水的时候,滋啦啦的疼的那种。 所以,后来她每次下田里干这个活的时候,都会给自己带上脸兜子和手套。 珍娘不只是给她自己缝了一套,蒲氏他们也都有,只不过这两年她也不怎么下地了,所以,那些装备倒是被闲置了下来,这会子见着她们姐俩那模样,珍娘就想回去翻一番箱子,兴许能够扒拉出来。 “像你俩这样光溜着手和脸去地里干活可不行。我家里有几副护脸的兜子和手套,回头我找出来给你们送过来啊。”珍娘走之前,就朝着她们说道。 自从金凤的事情之后,珍娘跟老院子这边的姐妹几个,关系都比以前近了一些,虽然三妞和四妞还是不怎么往他们家里去,不过,明显的姐妹几个,走在路上就不像从前那样,打个招呼都不自在的样子了。 这会子,四妞听见珍娘这么说,便也是高兴的应了一声,“欸,谢谢你了,珍娘。” 三妞抿着个唇,一直没作声,不过最后在珍娘转身要走的时候,从筐里扒拉了两个小香瓜出来,递给珍娘说道,“这个给你——” 珍娘看了那香瓜一眼,小小的个头,也就大人的拳头那么大小,还没她们家后院菜地里种的那些好,不过,她还是迅速的接了过来。 她现在也有些摸到三妞这丫头的脾气了,瞧着闷不做声的,但骨子里却很是拧拗,还有些自尊心很重的表现。 这样的人,其实是很难相处的,因为,他们的自我保护意识都很强,对谁都会保持着几分防备的心理,所以,一点也不适合做朋友。 珍娘也没想到要跟她成为朋友,只是看在之前金凤的那件事情上,这丫头表现出来的勇气和担当,就决定稍微担待担待她的那点小自尊。 毕竟都是姐妹,有机会缓和了关系,谁还愿意处成个仇人呢。 果然,珍娘很快的接过了那两个香瓜之后,三妞那抿的紧紧的嘴唇,总算是放松了一些。 回去的路上,珍娘又拐到孙寡妇家里,去逗留了一会儿,跟六丫那小胖妞玩耍了一会儿。 这小胖妞现在也已经十个月了,真的是肉嘟嘟的,跟个小团子似的,珍娘一进屋的时候,小丫头眼神也不看别的,就盯着她手里拿的两个小香瓜,看的口水都流下来的那种。 珍娘瞅着她那个馋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干脆就逗着她把那两个香瓜往她怀里一放。 小丫头捧着个瓜,朝着瓜皮上就啃了起来。 珍娘这才发现,这胖妞竟然长了好几粒牙了,“哎呀,我们的小六丫什么时候出的牙啊,这白白的小点点一样的,怎恁的可爱哩。” “早俩月前,这小丫头就爱抱着东西啃,逮到啥啃啥,整天啃的下巴都是湿的。得亏如今是夏天,不然要是搁在天冷的时候出牙,这衣裳还不够换的嘞。”孙寡妇一边剥着玉米棒子,一边跟珍娘唠着话说道。 “咋的?六丫的衣裳不够穿了?我回头就做两套给送过来。”珍娘听了说道。 一边看着那小丫头独个坐在那里啃着瓜皮,啃得那叫一个带劲啊,她也拿不起来整个香瓜,只能把小脑袋低着,恨不得趴到那上面去了。 珍娘见她那可爱到逗比的模样,也是心生了喜爱,便站起来拿了个瓜去洗了,把皮给削了,然后切了个香瓜条条,拿给她啃了。 小丫头估摸着也是头一回吃这东西,啃的香喷喷的。 “没有没有,六丫的衣服够多了,你娘那边前个月才给送来了好几尺布,她一个小娃娃都够做十来身的衣裳了。”孙寡妇笑着说道。 珍娘听她这么说,便没说什么,又跟六丫玩了一会儿,才回去的。 “小梅,你会做针线活么?”珍娘一回到家,就扒拉了两块布出来,拉着小梅问道。 小梅有些奇怪,“小姐,你问这个干吗。奴婢倒是学了些缝缝补补的活,不过别的啥也不会。” “那就算了吧。”珍娘听她这么说,就没再接着说下去。 只是,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珍娘在饭桌上跟蒲氏闲唠着说道,“今儿个我去看六丫了,那小妮子都出了好几颗小米牙了,娘你之前不是说过,咱们这边小孩子刚出牙的时候,得叫孩子她姑姑给做双新鞋子的吗?” “咱们六丫就不指着什么姑姑来做鞋子了,干脆我们给她做两双吧?” “嗯啊,你说做就做呗,这种小事还来问我干啥。”蒲氏有些随意的说道。 “我从家里翻了几块布头出来,不过,现在的情况是咱家没人会做啊。”珍娘一边说着,一边眼巴巴的看着蒲氏。 蒲氏倒还被她看出了几分不自在来,确实她自个的针线活技术等于为零,就连珍娘他们兄妹几个小时候的衣服,都没有她亲手做过的,所以,她也从来没把闺女往这方面的道路上去引导着学习过。 “那还不简单,咱要么去镇上买两双现成的,要么就找个会做的人,让她帮着做两双呗。”蒲氏就开口说道,“到时候咱给工钱,也不是不行。” 第二百八十章 做生 珍娘听她这么说,就点了点头,倒是让她想到了个主意,“那行,我就找老院子那边的小英婶子来帮这个忙吧。” 话落,蒲氏就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 珍娘接着说道,“她不是就靠做针线活来当营生的吗?我看过她给五妞做的鞋子,做工啥的都挺好的,咱也把这活交给她来做,到时候算工钱给她呗。” “你说行就行呗。”蒲氏也没反对,自己闺女的脾气,她也知道,这丫头是惦记着上回陈氏过来帮忙的那一茬呢。 让她还了这份人情也好,省得总惦记着,心里也不敞快。 所以,吃过晚饭,珍娘就拿着布料子去了老院子那边,正好她晚上都有出来散步的习惯,不然在家窝了一整天不动弹也难受。 还不到天色全黑的时候,这个点顶多就算是黄昏过后吧,不过,这时候的气温已经比白天凉快了许多,有点小风飒飒的感觉。 所以,珍娘跟小梅两个在村里的小路上踱着步子的时候,也碰到了不少乡亲,有已经吃过了饭,出来纳凉的,也有不少就端着个饭碗,蹲在路边上侃大山的。 跟白天路上到处寂静无人的情形相比,这个时候的村子还显得更热闹了一些。 珍娘见着熟悉的认识的人,也都会打个招呼,不过,大家伙见着她的时候,明显都是拘谨着的,尤其是看到她身后的小梅的时候,更加连笑容都显出了几分不自在来。 珍娘见这情形,也只笑了笑没太在意,反正从一开始,她跟村里人本来走动的就不近,尤其现在有了小梅的存在以后,大伙瞅着她的眼神都变了,有种远远的疏离感,还有些隐隐的敬畏感。 珍娘不自觉的就在众人远远观望的视线下,加快了自己的步子,只是,在走到半道上的时候,却是碰到了蒋老头。 大庭广众之下的,珍娘也不能对他装作看不见,就笑着打了声招呼,“爷——” 蒋老头却是鸟都没鸟她,连个回应都没给她,只是斜着眼看了她一道,便又转过头去跟旁人下起了棋来。 珍娘见这情形,也不在意,反正她爷那人的脸就跟那天气一样,说变就变的,前一阵倒是对他们都挺殷勤的,只不过这一阵又开始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珍娘知道,他这是瞅着殷勤没用,所以也没那个耐性了,反正蒋老二现在几乎就不往老院子那边去了,他们家人更是不在乎那伙子人的态度什的了。 蒋老头倒是主动过来找过他几回,只是,如今珍娘她爹忙的跟个陀螺似的,又不怎么在村里遇得上,所以她爷找上门的那几回,要么就是碰上蒲氏,要么就是只有珍娘在家。 所以,他老人家就没讨个什么便宜。 尤其大概两三天前吧,她爷兴致冲冲的又找上门去,正好那会子蒲氏在家里头,所以,蒋老头在等不着自己亲儿子的情况下,只能跟蒲氏说了自己的目的。 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就是他老人家要过生日了,所以...... “我这大把年纪的人了,到现在还没过过几回正儿八经的生日,往前咱家穷也就算了,如今你们这天天的富得漏油的日子,难不成连个生日都不舍得给我过。”蒋老头当时就是这么跟蒲氏说的。 那天他来的时候,已经天色很黑了,在平常这个时候,蒋老二也差不多到家了,所以,蒲氏跟珍娘也就知道,他是成心来的。 对于蒋老头这样的要求,蒲氏也没一下子就拒绝,只说,“爹,这事等大年回来了,咱们商量商量,到时候再说。” 蒲氏这样的语气已经算是难得了,原本按着她的心气,压根就连搭理都不愿意搭理蒋老头的,只不过,这两个月以来,蒋老二有意疏远着老院子那边之后,蒲氏反而态度软了下来。 也有可能是因为蒋小壮的缘故,反正珍娘她娘处事方面就是比从前更宽容了几分,珍娘也曾经跟她娘闲聊过这事,人哪,穷的时候或许反而活得更痛快一点,就像他们家,如今虽然说这门庭上来了,但是这过日子方面,要思量的事情就变多了。 就拿蒋老头他们那一伙子人来说吧,蒲氏真的是打心眼里的膈应他们,从分家以后,她也真的是无事都不跟那边有啥来往,可是,现在为了蒋小壮考虑,她也只能让自己看开一点。 她自己倒不是一个怕人指指点点的人,也不是个在乎名声啥的主,就是现如今为了儿女考虑,就只能忍忍心气了。 所以,蒋老头说那话的意思,蒲氏也懂,不就是想来讨几个银子嘛,现如今就他们家的这种光景,给他们老两口一两二两的花一花,也算不得什么,就当是给珍娘兄妹几个买个名声也行。 只是,蒋老头却听不明白意思,估计是看蒲氏没有一口应下,就一下子急上脸来,朝着她们说道,“你们家的事,我还不知道。不都是你做主的份,大年算个啥啊,你啥时候有把他当个正儿八经的男人看了。你不想张罗了就算了,还拿他来当个借口,这是打量着我年纪大了,真的是忒容易糊弄了是吧。” 蒲氏一听他说话那么难听,就来气了,蒋老二确实在这个家里的存在感比较低,那也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就不爱说话,也不愿拿主意的那种,怎么到了蒋老头那嘴里,就讲成那样子了。 因此,蒲氏本来平和着的脸色,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却也没跟以前似的,当着他的面拿话来怼他。 偏偏蒋老头就跟看不见人脸色似的,还吊着个眼睛,在那里戳着蒲氏说道,“老二家的,你那点心思,打量谁不知道似的。你自己个摸着良心说说,可着咱们整个村里找找,有哪家的做儿媳妇的,像你这么对待公婆的。抛下我们那一家子的人,独个搬出来发大财不说,还对我们老两口不闻不问的,这有点做儿媳妇的样子吗?” “我没做儿媳妇的样子?爹,咱倒是敲个锣锤个鼓的到外头去,随便找个人评说评说,究竟是我没有做儿媳妇的样子呢,还是你老人家没个做长辈做老人的样子呢?”蒲氏终于忍不住发声了。 以前的事情,她不去提,并不代表就真的忘记了,尤其是这一刻,蒋老头还想颠倒黑白,蒲氏能不窝火吗? “本来我也没想不给你过生日啥的,不过,既然你都给我安上这个名儿了,那算了,我就撇开大年给你个答复,这过生的事儿,没戏!” 珍娘听着她娘这般强硬的语气,赶忙在一旁添补了一句,“爷,我娘的意思是想说,外头人总瞧着咱家怎么富贵气派的,其实,别人都不知道,那都是面上好看。现如今这世道也不好混,尤其今年家里又添了好几项产业,还要供我三哥读书啥的,所以,咱们家每个月也没剩几个余钱。” 此话一出,蒋老头当然是不信的了,“你们把我当傻子糊弄哪,就这家里恁大的一个家世,怎的就给我这老头子过个生日就成困难的了?难不成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十两银子?哇靠,她爷也真是敢想敢张口的。 就他老人家过个小生日,就要十两银子,这搁到官家老太爷身上去做寿也用不着这么铺张吧。 珍娘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敢相信的神色,看着蒋老头。 “就前几天,那老李头做寿,还在村里摆了七八桌席嘞,又是发寿桃又是请吃酒的,还有那一身从头到脚的装扮,都是新做的,办得那叫一个热闹的。我也不想比他的太过,不过总也不能太磕碜了吧。”蒋老头一点也不知觉的,就像是没看见她们娘两那不可思议的眼神似的,接着张嘴说道。 “难不成我儿子都这么气派了,我想过个生日这点小事,还要惹那么些废话来说——” 蒲氏娘俩看着蒋老头那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更是觉着心头堵的了,尤其蒲氏直接张口撅了过去说道,“爹,老李头前一阵是做了寿没错,不过人家那可不是儿子给他做的。你要是实在是想去比较,也成,你也叫你闺女回来给你做寿便是了。” 蒋老头口里说的那老李头,是平常跟蒋老头走动的还算是勤的一个老人,前几天刚做的五十岁的生日,摆酒那天,他们家也来人过来请蒲氏他们去坐席的,不过,珍娘他们家都是忙人,所以也就没过去。 但是,后来人家闺女挨家挨户的送寿包的时候,也往他们家送了,珍娘就收了下来,后头回了二十个鸡蛋送过去。 二沟村这边的习俗,老人家一般的小生日是不做的,只有逢九或是逢十的时候,才会做寿。 而且,这做寿一般也都是闺女回来给张罗着操办,就像蒋老头说的那个老李头,他这回做生日,就是三个闺女回来娘家这边给忙活的,提前好几天就回来了,从做衣裳到蒸寿包,再到办席面。 还不能够给儿子儿媳妇插手嘞,这仿佛就是给嫁出门的闺女一个特别的表现的机会。 也不知道蒋老头是怎么想的,竟然还能理直气壮的拿人家过寿的一事来说,别说他本来就不是啥大生日,就算是个大生日,也没得跑到儿媳妇面前来提这事的。 还一张嘴就要十两银子的铺办,这不是明摆着找不痛快嘛。 蒲氏原先只想着给他一两二两的打发一下也就算了,就当是给她男人个面子算了,不过,见他这样的态度,却是改变了态度。 “咱们这边可没有伸手问儿子儿媳妇要钱过生日的习惯——”蒲氏一点也不客气的说道。 正好这时候,蒋老二回来了,蒋老头一听到动静,就忙忙的冲了出去,还没等他儿子下了马车停稳了呢,就开始告起状来。 “老二啊,你可算回来了,赶紧管管你这媳妇吧,瞅瞅她对我啥态度啊,不管咋说,我也是个老人,也是你爹,她就这么不尊敬我,这是......” 珍娘跟在后面走出来,听到她爷那噼里啪啦的一通状告的,真的是又好气吧又好笑,整个就跟一小丑似的,跳上跳下的。 她也没说话,只是先看了下她爹的脸色,蒋老二也不作声,就由着蒋老头讲着,只是,那脸色显出了几分不耐烦的样子来。 直到进了屋里,蒋老二也没开口指责蒲氏什么,甚至连问都问一句,只是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一脸疲惫的模样,问了蒋老头,“爹,你吃过饭了吗?” 珍娘对她爹这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没有出现那种一进来就指责了蒲氏的画面。 听他这么说,珍娘就没开口,只是让小梅去厨房端了饭菜过来,让蒋老二吃着。 蒲氏更是没搭理这边,转个身就出去了。 蒋老头又逮着蒲氏这样子,在蒋老二面前说了半天,“哪家做儿媳的这么给脸子给公公看的啊。老二啊,如今你也这么大的身家了,摊上这么个媳妇也称不上。要我说,干脆再找一个贴心的过日子算了,省得天天的还要受她的气,看她的眼色——” “哐当——”一声,是珍娘砸了个杯子在地上的动静。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倒是一下子就打断了蒋老头的话音,父子两个齐齐朝着珍娘看了过来。 “闺女,那个你爷胡说的,你别当真啊——”蒋老二一下子反应过来,朝着她赶忙站起来快速的解释了说道。 不过,珍娘只是看着蒋老头盯了他片刻,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恶心。 她还不知道,这老头子竟然还藏着这样龌龊的心思呢,要蒋老二把蒲氏给休了,再找一个,这样的事情他也能想得出来,真的是极品到家了。 而且,就瞅他那说话的语气,轻飘的,好像就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一样。 只是,他怎么不掂量掂量,蒲氏是他说能休就休的人嘛,别说蒋老二压根就没那个心思,就算是有,他们兄妹几个难不成是死的不成? 第二百八十一章 要人 原本她还只是瞧不惯这老头子的为人处世啥的,不过为了家里的名声考虑,也没怎么太过于去计较,现在见他竟然当着蒋老二的面,开始这样的挑起事来。 珍娘顿时毫不掩饰自己那满脸的厌恶,朝着地上‘呸’了一声,“小梅,你刚刚听到了没有,不知道哪路的蛇鼠虫蚁的鬼玩意胆儿肥了,蹿到咱们家屋里来,连连放着屁不停响呢。” “弄得这屋里一股子熏臭熏臭的味儿,我得去把我姥爷上回留下来的那把砍人的宝刀拿进来,镇一镇各路的妖邪——” 珍娘只是说了这么两句,就转身出去了,完全无视着蒋老头那黑的跟锅底一样的老脸。 走到门口的时候,只听到里头蒋老二的声音,“爹,你咋能说出那样的话呢?得亏大壮娘不在这屋里,不然你这不是挑唆了我们夫妻两个干仗呢嘛......” 还好,蒋老二是个明白人,珍娘听着她爹那言语间很是埋怨的语气,这才迈出步子走远了! 后来,也不知道蒋老二是怎么把蒋老头给打发走的,不过珍娘知道,她爷走的时候,脸色也没见好。 估计是没讨到自己的目的,确实后面蒋老二一直也没提起过这一茬,只是拉着珍娘私底下说了,“闺女啊,你爷说的那些糊涂话,你可千万别告诉你娘啊,免得她多想了。咱这个家好不容易消停着过日子,爹真的不想节外生枝了。” 珍娘从她爹十分恳求的语气里,也能确定蒋老二是从没那个心思的,所以,就点头应下了。 后来,蒋老头也没再上门来,倒是赵氏来了一趟,珍娘猜测她的到来十有八九就是蒋老头教唆着来的,不过,她奶不比蒋老头那么不会做人。 她没等到蒋老二,就只在家里随便坐了坐,跟珍娘瞎扯了几句闲话,然后就走了。 如此,这生日一事,就算是过去了。 后来珍娘有听五妞说过,蒋老头过生那天,他们自己称了几斤肉,包了一锅的肉馅的大饺子,还买了只烧鸡,就他们老两口躲屋里吃的那一天的伙食。 珍娘知道以后,也是忍不住在心里唾了一番,就这样的日子,那老两口还不知足,尽想着瞎折腾。 由此,她心里也是对蒋老头越发的讨厌了起来,往后能躲着就尽量避着他走道得了。 这会子没办法撞上了面,珍娘打过了一声招呼之后,抬起步子就想走了。 只是,她还没走动一步呢,就听到她爷破锣嗓子一样的话音,“李二根,我真是羡慕你啊,年纪不大,却比我这老头子有福气哪。儿孙满堂的不说,还一个比一个的孝顺懂事,哪里像我啊,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却没摊上那享福的命——” 珍娘听着蒋老头那故意卖可怜的情形,也没作声,是非黑白的,大家伙也不是没长眼睛,谁还不知道去评断吗? 就不说别的,光瞅瞅他自己身上穿的,没一个地方打着补丁的,端的那个碗里吃的也是大白饭,就这样的生活,要不是蒋老二每年的孝敬,他能过的上吗? 有时候,珍娘也觉着蒋老头这人不知道是精明呢还是不精明呢,看着处处想要算计,却偏偏又想让自己过得舒舒坦坦的。 真要是想扮穷,为啥不干脆吃糠咽菜的呢,那样也能多增加点可信度啊,就老院子那里隔个三五日的就飘出来的肉香味,还能瞒得过谁哪。 反正,可着整个村里,也没有几个老人能够比得上的,所以,好像也没人来搭他的话。 珍娘看着这情形,除了心里冷笑,也不打算去做什么。 只是,她就要离开的时候,蒋老头却是明摆摆的指着她的背影,说了,“你们大伙都瞅瞅,如今我那老二家都过得啥富派的日子,一个小丫头片子,连丫鬟都用上了。就我这土埋半截的人了,过得那土里刨食的穷苦日子。你们说说看,这还有没有点天理了?也不怕折了自己个的阳寿!” 珍娘听她那这茬说事,那步子还迈的起来吗? 她是瞅明白了,今儿个蒋老头是在故意找事呢,对于他老人家大庭广众之下的,就这么诋毁着他们一家子的名声,珍娘也不意外。 只是她想了想,就直接转过身来,走到蒋老头的面前,一脸带笑的样子,说道,“爷,你想要人伺候啥的,就明说。不过,这事咱还得跟我大伯他们都商量一下再说,要是他也没啥意见的话,我回头就让我娘去帮你寻摸一个过来,专门伺候你跟我奶。” “咱都是自家人,虽说你当初是把我们一家子人身无分文的赶了出门,不过,我爹跟我娘都不是那计较的人。你有啥要求,就当面的说,我爹那人啥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当众被你老人家无缘无故的甩个大耳刮子,都不敢吭声的主,还能不满足你这么点小小的要求——” 几番话,说的蒋老头一下子就脸挣红了去。 珍娘见他那样的脸色,心中当是满意,呵,想要凭着舆论的压力,来搞什么动作,做梦吧你。 她就干脆把那些旧事都扯出来,让大家伙看看,究竟是谁做的不地道了,而且,这老头子既然拿这丫鬟的事说事,倒是让珍娘衍生了几分别的想头来。 因此,去找过了陈氏之后,珍娘一回到家,就直奔蒲氏的屋里去,跟她娘说了,“娘,我今儿个走在道上的时候碰到我爷了,我爷说他想要个人伺候。” 珍娘进来屋里的时候,蒋老二也在,他刚冲了凉就要打算进来躺下歇着,忙碌了一天了,能在炕上躺直了腿脚睡个觉,就是件舒适无比的事情。 只是,他才走进屋里来呢,就听到自家闺女说了这话,顿时有些一头雾水的样子,“咋的?你爷是哪儿不好了?怎么好端端的要人伺候了?” 对于庄户人家的老爷子来说,七老八十的还在地里头干活的,都是正常的现象,蒋老头今年才五十多岁,六十都不到的人,就嚷嚷了要人伺候,所以,蒋老二才头一个反应就往那方面想了。 珍娘瞥着她爹那满脸紧张的样子,却是暗自啧啧了两下,蒋老头再怎么不是,但真要是咋的了,蒋老二却照样的紧张和关心的。 就是他自己不知道惜福,成天就知道瞎折腾,总有一天要把这福分给折腾没了,珍娘想到那大树底下,蒋老头对她说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就止不住的来气。 “爹,你放心吧,我爷啥事也没有,他就是看到小梅了,说什么我一个小毛丫头都能带个下人出门,他还是你爹呢,都没这待遇。说咱们眼里没有老人啥的——”珍娘开口说道。 蒲氏一听这话,顿时脸就拉了下来,“我闺女买个使唤丫头怎么的了?是碍着他老人家啥事了不成?咱们都分家这么多年了,我们过啥样的日子,跟他碍得着关系么? 真的是咸盐吃多了,瞎操心哪。再说了,我家珍娘自己挣的钱,她不该有这个待遇吗?” “该该该。大壮娘,你说啥都该。好了,爹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估计也没啥别的意思,咱听一听就过了呗,你也别动气啥的。” 蒋老二一见蒲氏这炮仗似的脾气,就汗毛哆嗦,他也晓得自家媳妇平常的时候还好,就是一沾上闺女的事,就会完全失控,赶忙顺着她的话连连说道。 “爹,我爷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他那是当着好多乡亲的面说的这话。还说啥,我一个小丫头片子,就不配有丫鬟啥的,说我咋不怕折了阳寿嘞。”珍娘十分没有眼力见的,添了一把柴说道。 话落,果然蒲氏就火冒四起了,“蒋老二,你听见没有?这好端端的,就咒上咱闺女了啊!你现在就去那边跟你爹说清楚,有啥事冲我来,我闺女人小,经不起他那么咒——” “我明儿个就去城里牙行,多买几个下人回来伺候我闺女,咋的了?” 面对着明显在赌气的蒲氏,蒋老二顿时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不过,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敢拧着她怎的,只能弱弱的应和着说道,“行,媳妇你说啥就是啥。” 珍娘却不想这么快的把火熄了,只是突然插进来说道,“娘,你先别急着生气。这事咱还没说完哪,既然我爷想要人伺候,那咱就买个人伺候他得了,免得他往后老拿这事到外头说去。”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就是个丫头片子,迟早要出门的,顶多就是名声上难听一点。就是我三哥,如今在走读书的路子,要是这些不好的名声传出去,对他才是影响最大的。还有我大哥,现在大小也是个官身,影响也不好。” “你爷那人还会在乎我们有没有啥影响的?”蒲氏立刻就接了自家闺女的话头来说着,“我看他就是成心的!这是眼瞅着咱们过了两天的好日子,就心里不舒坦了,非要见着咱们过得落魄了,他才觉着高兴哪。” 这话说完,蒋老二脸色就黑了不少,不过,他也没接话。 倒是珍娘接着说道,“成不成心的都再说吧。反正,现在为了防止我爷再拿这事出去做文章了,咱还是满足了他吧。就这两天,赶紧的去城里买个人回来,伺候上我爷,也省得他再眼馋。” “啥?不用不用不用。”蒋老二一听这话,连忙反对了说道,“你爷好手好脚的,哪就用得着人伺候了。” 就连蒲氏都立着眉毛,一脸不解的神色。 珍娘赶紧给她娘使了个眼色,赶在她前头说话道,“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是,咱们总不能老是让我爷出去这么说吧。算了,就当是哄孩子,反正就我爷那脾气,也不比小孩好多少。把他哄高兴了,大伙都消停——” 蒋老二还想反对的,对于他爹那人,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反正心寒是早就有了,而且,如今他也明白个理儿,就是不能太纵着蒋老头了。 “这事——” “这事就这样吧。听咱闺女的,就当是花钱买个安生。”蒲氏接过珍娘的眼色,就开始改变了话音,顺着珍娘的意思说道。 只是,她那言语里头还是掩不住的带了几分鄙视的感觉。 “啊——”蒋老二满脸的不自在,张嘴想说又没说出话来。 ...... 不过,当第二天的中午,蒋老二从外头回来,看着蒲氏领到他面前的一个徐娘半老的婆子,却还是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她娘,这是?” 蒲氏完全忽视着自家男人那吃惊的表情,只是平静的说道,“你爹不是嚷嚷着说要人伺候吗?我上午就进城去物色了个人回来,等会儿你跟我一道去给你爹送过去啊。” “啊?”蒋老二还是没缓过神来。 他昨儿个还以为蒲氏是说着玩玩的,哪想到她这么快就落实到行动上来了啊? “她叫红芳,以前也是在大户人家做事的。听说连官家的老爷太太啥的,都伺候过。我问过了,她做饭做衣裳洗洗刷刷啥的,就没有不会的。”蒲氏无视了蒋老二的神色,自顾自的介绍了说道。 “哦。”蒋老二觉着自己这会儿,脑子压根就不够使的,反正到现在也没转过神来。 蒲氏见他这呆头鹅一样的模样,却是撇了撇嘴,朝着那个叫红芳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老爷好,给老爷请安。”红芳立即就双膝弯曲着,给蒋老二请了个安。 只是,她那妖娆妩媚的话音,实在是让蒋老二有种鸡皮疙瘩都竖起来的感觉了。 他忍不住重重的打量了一眼这个婆子,穿的倒还规规矩矩的,一身的素净大青布的衣衫,这会子站在这里低眉顺眼的,倒像是个规矩人,就是这身段,这嗓音,怎么瞅着这么别扭呢? “她娘,这——”蒋老二有些讷讷的指着红芳,说道,“她多少岁数了?” “咋的?嫌她岁数大了啊?难不成你还真想给你爹找个小丫头服侍啊?”蒲氏其实看懂了蒋老二的意思的,只是,她却是装作不懂的样子,故意大着个嗓门说道。 第二百八十二章 送人 “不是不是!”蒋老二赶忙摇手说道。 又把蒲氏拽到一边上去,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人不合适!” “咋不合适了?”蒲氏立着眼睛看着他问道,“人家长得是有头有脸的也不丑,听说是在前头的主家做活的时候男人死了,她不想留在那里触景伤情,就出来了。刚才你没回来之前,咱也考较过了,会缝衣裳,会做点心,会泡茶,啥啥都会干,这样的人才送给你爹去伺候,你还嫌不够?” “不是,我那意思是说——”蒋老二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自己的那份别扭的感觉,“你就算是找,也得找个年纪大些的婆子才是。我爹都那么大岁数了,用个这么年轻的不合适。” “你说这事啊,那你可就看走眼了。这个叫红芳的也三十来岁了,哪来的年纪小一说了。”蒲氏说道。 “要是再往大了找去,那不得四五十,都跟你娘一个岁数了,那你爹还要找人伺候干啥?这不就是嫌你娘年纪大了,手脚不好使唤了,才想要个利索人来服侍的吗?” 蒋老二听着自己媳妇说的头头是道的那个样子,却是总归觉着不妥,他憋了半晌,只能说道,“算了吧,咱爹咱娘都是好手好脚的人,真不至于就要找人去伺候他们了。” “她娘,你今儿个下午就把人领着去退了吧。” 他本来就没把昨天夜里的那些话当真,蒲氏搞得这一出实在是有些太突然了,蒋老二脑子也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但是,他还是直觉得感觉到,要是真送个人到他爹那边去,肯定要惹出一些是非来。 只是,他这话音才落,那边的红芳登时就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老爷,夫人,求求你们,别再把我卖了。奴婢保证一定会好好的伺候老太爷老夫人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整的,蒋老二脑子越发的懵了,他有些头疼的看着跪在地上嘤嘤哭泣的这个人,真的是没招了。 “那个,你先起来说话,咱家不兴这些跪不跪的。” “求老爷给奴婢一条活路吧,今儿个您要是真把奴婢再退回去,奴婢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也指定不会有别的主家肯要奴婢了。”红芳哭的那叫一个恳求啊,更是演出了那副可怜巴巴的相。 珍娘进屋的时候,正好就瞧见这一幕。 “奴婢真的什么都会,不管是洗衣裳做饭,还是梳头穿衣,奴婢一定把老太爷和老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红芳开始连连对着蒋老二磕起了头来。 这一下,还不是直接就把蒋老二给吓住了,他虽然如今身家也丰厚的,不过,却还没被谁这么拜过,即便是上回小梅进家的时候,也给他和蒲氏磕了两头,但是,小梅毕竟年幼,蒋老二看她就跟看个晚辈似的,心理上还能接受。 就这会子,这么可怜巴巴的一个女人,跪在他面前磕头,他顿时就有些神色无主了起来。 珍娘看着这一幕,直想发笑,实在是她爹那个恨不得避到门外面去的那个反应,真真的是忒可爱了,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见这一幕,还当他是被啥洪水猛兽的给逼了的呢。 连蒲氏都忍不住嘴角扬了上去,瞧着蒋老二那样子,一个劲的发笑。 不过,这结果还是中了她们娘两的意的,蒋老二直接就顶不住红芳的哭求,松了口说道,“不是,我也没说过就要把你给卖了啊,你赶紧起来吧,这样子被人瞧见了,还不知道咋的呢。” 话落,蒲氏就冲着红芳点了个头。 “谢谢老爷。”红芳顿时会意,又是冲着蒋老二拜了一拜。 蒋老二很有些挫败的感觉,不过看着那淌眼抹泪的女人,他又不知道该说出个什么来,最后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吃过中午饭,蒲氏就催着蒋老二,让他把人送过去。 珍娘陪着她爹一起去的,正值中午最热的这个时间点,路上几乎都没什么人,蒋老二反正是一路上挂着那迟疑相,直到到了老院子的院子门外面,还在踟蹰着。 “哎唷,这大热天的,你们爷俩咋往这头来了?”隔壁邻居家二良婶子,好像是出来倒刷锅水的,所以,就看见了珍娘他们。 珍娘笑着跟人打了声招呼,“二良婶好啊,我们过来找我爷我奶有点事。” “哟,这位是?”二良婶一脸疑惑的表情,朝着珍娘和蒋老二问道,“难不成是你们老蒋家哪来的亲戚啊?瞧这模样,长得还挺俊的哪。” 村里人都免不了那八卦探究好奇的心思,所以,珍娘听这二良婶子光明正大的打探起来,也没觉着有什么。 只是蒋老二听见人这么说,脸上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倒没吭声。 “不是我们家的什么亲戚。她是我们给我爷我奶找来的服侍的人,我爷不是总念念着他年纪大了,想要个人伺候嘛,我娘知道了,就现去城里给他寻摸的人送过来了。”珍娘脆生生的答了她的话。 蒋老头昨儿个晚上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这一茬,那珍娘也不能藏着掖着的吧。 话落,就看那二良婶子一脸瞠目的神情,呆愣了好半晌才笑着说道,“还是你们家老爷子有福气哪,谁让他摊上你们这些孝顺的儿孙嘞——” “什么孝顺不孝顺的哪,我娘说了,咱们是做晚辈的,往前的事咱也不好去计较。既然我爷都张口了,那还不得满足了。不然,就我爷那急脾气,还以为咱不待见他嘞,到时候又跑外头去胡嚷嚷了去,回头弄出啥误会来也不好。”珍娘接了她的话,说道。 话落,蒋老二却在一旁言语道,“好了,咱进去吧。” 珍娘知道她爹的意思,不管蒋老头怎么作妖来着,但总归来说,也是他的亲爹,蒋老二肯定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说是非的,所以,珍娘见他这么说了,也就没再说什么,领着红芳进去了院子里面。 老院子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估摸着都在歇午觉呢,只有陈氏那屋里门半敞开着,珍娘随意的透过窗户往那边看了一眼,见她正在做着针线,即便是他们在门口这么会动静了,也没见她抬起头来探个情况啥的。 珍娘他们也没惊动其他人,就直接去了蒋老头的屋里。 老两口正在歇午觉,赵氏听到动静就从炕上爬了起来,“老二,你咋来了?” 只是,她才说了一句话,蒋老头那带着脾气的话口就骂了出来,“咋咋呼呼的干啥玩意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再吵吵,给我滚出去!” 对于他这样的表现,珍娘和蒋老二显得较为平静,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见识过了,只不过这半年来,她爷那暴脾气才在他们面前有那么点收敛的感觉。 倒是红芳跟在后面,看了这一茬,有些眼神瑟缩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接着低眉顺眼的立在那里。 “老头子,赶紧起来,老二过来了。”赵氏也没做啥解释,只是笑的有点干嚓嚓的,转过身去推了推蒋老头。 “滚犊子的老二,就算是老子过来了,也不能吵吵了我睡觉了。”蒋老头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就见他眯着个眼,倒在炕上,接着发着脾气。 赵氏有些略微的尴尬了,看着蒋老二说道,“你爹就这脾气,等会醒过神来缓缓就好了。” 蒋老二倒是啥话也没说,赵氏见他这副模样,又说道,“咋这个时辰过来了,这会子太阳晃晃的,不晒得很,是有啥急事么?” “那个——”蒋老二有些结巴了起来。 “咋的了?是出啥事了?”赵氏心里开始疑惑,但是也没怎么太摆在脸上,只是问道,“你这后头领的个人,是哪个啊?” 蒋老二听她这么问了,就说了,“这人是我寻摸过来伺候你跟我爹的。” 珍娘听了这话,倒是显出了几分意外的表情,看来她爹也没有那么榆木嘛,至少还知道,当着老两口的面,把事儿都揽到自己身上去呢。 没错,这个红芳,就是她跟蒲氏故意挑选出来的,送过来给老院子这边找找麻烦事的。 就刚刚她应付蒋老二那个表现也能看得出来,这女的是有点本事的,说哭就哭,说演就演的,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才能过来胜任这个搅屎棍的角色。 珍娘也知道,蒋老二从开始就觉着给这边送人的事儿不妥当,但是,就冲他这会子说的这句话,珍娘也觉得,她爹是值得表扬一下的。 “啥意思?老二?”赵氏是一脸呆愕加惊讶的眼神,看着蒋老二说道,“我啥时候说要你找人来伺候我了?” “娘,不是我爹跟珍娘说的,她小小年纪的都有丫鬟了,他这大把岁数的,还没落到个人服侍哪?”蒋老二有些无奈的说道,语气里也不自觉带了几分埋怨的味道。 本来,他心里也觉着,这事就是蒋老头给整出来的,好好的日子过的,非要当着外人的面来提这要求,弄得这一出一出的事整的。 就老院子这边这么屁大点的地儿,他们送个人过来,都不知道往哪里搁去。 不过,这些事儿,蒋老二也不愿意去操心了,既然他爹都提了,那接下来的事就随他自己个怎么折腾吧,他这一天一天忙的,也没这功夫和精力来想这些。 所以,蒋老二说了这句话之后,就干脆出去了,也没去管他娘那脸上复杂的变换个不停的颜色。 “老二,老二,你回来,你给我把事儿说清楚再走啊!”赵氏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看着蒋老二的背影喊道。 不过,蒋老二却没停下步子,他也闲烦心了,很明显,他爹要人这事,十有八九是没跟他娘提前商量过,不过,这人都送过来了,他也不想再掺和了。 “奶,你别喊了。这事你还是问问我爷最清楚了。”珍娘看着一个劲冲着外面狂喊的赵氏,说道。 说完,又对着躺在那里装睡的蒋老头,说了句,“爷,你提的事儿,我们可给你办到了啊。下回可别当着外头人面说什么,我都有丫鬟,你老人家还没有的话了啊。” “老头子,你给我起来把话说清楚了,是你问老二要的人吗?”赵氏一听这话,就过去把蒋老头给揪了起来,问道。 一边说着,一边眼神也不忘时时刻刻的瞥着红芳,凭直觉,赵氏也能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就老二家那闺女,跟她娘一个鼻孔出气的主,她能跟着过来送人,那这人还有好的吗? 赵氏就想让蒋老头说个不字,这样他们也好把这事给拒了。 “咱都好手好脚的,咋可能要人伺候呢?老头子,你倒是说句话啊,估摸着老二是弄错了吧。” 蒋老头这一下子被赵氏给拽的坐了起来,他也没法躲了,其实,早在蒋老二他们进来的时候,他就醒了。 蒋老头也没想过,他就那么随口一说的话,还真让老二给弄了个人送过来,这事确实有些给他整懵了。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能不认,毕竟昨儿个他说那话的时候,好多乡亲都在呢,所以,蒋老头就有些没好气的说道,“是我要的人,咋的了?你嚷嚷个啥啊?” “我是他爹,他都知道给他闺女找人伺候,我管他要个人服侍咋的了?” 赵氏一听这话,顿时脸上就显了急色,“老头子,你——” 珍娘见这情形,就给红芳使了个眼色。 “给老太爷老夫人请安。”红芳立马跪下来说道。 这声音悠悠转转的,一下子就吸引了蒋老头的目光过去。 珍娘一点也没看错,她爷那小眼神闪亮的。 “请啥安哪。咱都是庄户人,搁不着人伺候啥的。”赵氏瞅着蒋老头那个眼神,立马脸色就挣红了,只是没好当场发作。 只是看着珍娘说道,“你把人给领回去吧,你爷就是说着玩的,我们都是好人一样的,哪就用得着找个人来伺候了,说出去还怕人笑话嘞。” 珍娘却是没接话茬,只是看了眼蒋老头说道,“这可不成,我爷当着全村人的面说的这事,我们要是不满足了,回头不得被人戳脊梁骨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事定 赵氏一听这话,就看了蒋老头,“老头子,你发个话,先前你就是说笑着玩的对吧。咱这一院子的儿孙哪,哪个还不能伺候你了,非得找个外头人来。” 凭着一股子直觉,赵氏也觉着这人不该留下来,所以,她挺期待的看着蒋老头,希望他能够站出来说个话什么的。 她也知道,这老二家的突然整出的这一茬,肯定是被蒋老头的话给逼的,所以,这会子要想把事了了,只能靠老头子张口了。 不过,蒋老头并没有搭理赵氏的话,他只是一双眼睛眯眯着,瞅着红芳定定的,仿佛是在打量,又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爷,奶,要没啥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啊。”珍娘才没这闲工夫陪着在这屋里耗着,就开口说道。 “成,正好你把人一块领走。”赵氏赶紧接下话头说道。 珍娘嗤笑了一下,她奶这反应也完全是她料想之中的,“这不行,我们刚刚来的路上都碰上好几个人了,就连二良婶子都知道这事了。我要是再把人领走了,这回头咋跟村里人说啊?” “是说我们寻摸的人不合适啊,还是咋的?要是爷跟奶真觉着这人不行,那成,我回去跟我娘说,再给你重新去寻摸一个。” 赵氏一听这话,顿时就被噎的愣了一下,心里不乏开始埋怨起蒋老头来,好好的消停日子不过,非要去当着别人的面提这啥要求,现在弄得老二他们大张旗鼓的就送个人来,这还不好往外头拒了。 这不是明摆着被人给将住了吗? “老太爷,老夫人,求求你们就留下奴婢吧。奴婢什么活都会干,一定给你们伺候好了。”红芳又开始跪了,拿出了对付蒋老二的那一招来。 说着,就膝行过去,跪在了蒋老头的脚边上,给他捏起了腿来,“老太爷,奴婢这力道可好?” 蒋老头当了这一辈子的庄稼大汉,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啊,顿时就有些云里雾里的飘到了天上去。 “老太爷,您躺好了,让奴婢给您好好的捏捏。” 温言软语的话音声,再加上那揉捏的舒服着的小手,蒋老头这一忽儿的工夫,已经晕乎乎的找不着方向了。 他就由着红芳将他整个人扶着躺直了倒在那炕上。 连珍娘都不得不称赞一声,这位红芳是个角色,就看她那面不改色的给蒋老头捏着那一双黑乎乎的大脚丫子,珍娘实在是佩服。 只是赵氏看着这个情形,却是眼睛都要喷火了,只见她一把拉着红芳,将她拎了起来,冲着珍娘说道,“珍娘,就算是奶拜托你了,你把人领走吧。” “你们的一片孝心,我跟你爷都心领了。你放心吧,回头我就去村里跟人说去,找遍整个村子的人,也没谁像你爹你娘那么孝顺的。不过,这人就没必要留下来了,你也瞅见了不是,我们这院子就这么大,也没她住的地儿。” “你就当是给你爷和我省点麻烦事,赶紧把人领走吧。” 赵氏难得用了这么恳切的一个语气来跟珍娘说话,虽然她平常也是温温乎乎的,但也没今儿个这么都接近于巴结一样的态度了。 只是,她这话音刚落下,珍娘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那边红芳已经一股脑的又跪下来了,抹着个眼泪,哭得嘤嘤切切的说道,“老夫人,您不用操心奴婢住的地儿。奴婢本来就是个下人,哪就用得着住啥地方了啊,晚上的时候,奴婢就在这屋里打个地铺就行,正好也方便照顾老太爷和您起夜方便啥的。” “这——”赵氏见是这副情形,顿时气结,“这说的是个啥话?哪有夜里睡觉还要人伺候的?我们都倒炕上了,要你伺候啥?倒是你要是真留下来,搁我们这屋里睡,我们老两口哪里还睡得着了?你爷最是不喜生人了。” 不过,蒋老头却没应和赵氏的话,只是突然朝着珍娘问道,“这送来个人,是你们管吃喝?还是我们管吃喝?” “啥?”珍娘起先没听懂,就问了一句。 就听蒋老头坐起来说道,“不是你们嚷嚷着说送人来服侍我的?难不成还要我出口粮来养活了?” 珍娘立即就懂了,她爷这意思是人中意了,就是现在开始要计较这人归谁养活的问题了。 顿时有些无语,不过,这还真就是蒋老头能干得出来的事。 “爷,这事你放心吧,这每个月该给的工钱,都我们家出,肯定要不着你的钱。至于吃饭啥的,先前我爹他们倒没虑虑过这事,就等我回去跟他们商量一下,到时候再给您老人家一个答复可成?”珍娘想了一下,就这么开口说道。 不过,很明显,这样的回答,对蒋老头来说,却是不满意的。 “这事还有啥好商量的?这孝顺是你们要做的,难不成送个人来说是伺候我们的,实际上还得从我们两个老的嘴里抠粮食啊?”蒋老头盯着珍娘说道。 珍娘被他那副理直气壮的眼神,看的直想冷笑,不过,还是说道,“那爷你说咋办?” “还能咋办?当然是你们寻摸的人,由你们出粮食来养着了。”蒋老头开口说道。 珍娘突然知道她爷是什么打算了?估摸着是想要他们送粮食过来这边了? 既想落着个人,说不定还能落到点口粮,这样的算盘打得可真叫那个精啊!珍娘翻了翻眼珠子,显然,她是不打算按着她爷的这个路数走的,想了一下便说道。 “要不这样吧,让红芳一天三顿回我们那里去吃。反正隔的也不远,来回走路也没多少工夫,这样就不用吃你们这边的粮食了。” 或许蒋老头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倒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嘟囔着说道,“整这些麻烦干啥,把她的口粮算好了拿过来,让你奶每天做饭的时候带上她的份不就完事了。” 果然是这么打算的,珍娘心里暗自冷笑。 只是,她还没开口回话呢,赵氏却是终于找着机会开口了,“老头子,你那两片嘴皮子吧啦一下说的倒是轻松,合着我这不是找个人来伺候我的,倒反过来让我来伺候她了不是。” “算了算了,还是让老二他们把人领走吧。你这是开啥玩笑哪,就咱这巴掌大的地,能供得下这么多人哪。” 赵氏估计也是瞧出蒋老头的态度来了,所以,连说话的语气都显出了些着急的样子,甚至还罕见的对蒋老头表现出了几分反驳的意思。 这样的场面可真是不怎么容易看得见的,就珍娘所知,她在老院子住了那么几年,也没见赵氏反驳过蒋老头一句半句的,好像她奶天生的就是应和着蒋老头的,不管蒋老头做了多过分的事,哪怕当初将他们一家子扫地出门的时候,也没见她站出来指正过啥。 这会子倒是挺稀奇的,珍娘往屋子外面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她爹这会子还在不在了? 真相把蒋老二拖进来,看一看这个场面。 也不知道,她爹看了之后,会不会有啥感想的。 “咳咳——”蒋老头估计也是被赵氏这副样子给惊到了,脸上也显出了几分犹豫的神色来。 就在这时候,红芳赶忙去倒了杯水过来,扶着蒋老头,让他靠在自己个的身上,就着她的手就那么喂了一杯水,“老太爷,有什么事都慢慢说,千万别动气,先喝杯水缓缓。 老太爷,奴婢从先前的主家那里学了几个调养的方子,回头就抄下来,给您好好的调理一下身子。” 这一口一个老太爷的叫的,蒋老头真的是从头到脚都舒坦了,尤其是这种被人伺候的感觉,实在是发自内心的爽了。 蒋老头原本有些动摇的心,这会子倒是坚定了起来,就看他冲着赵氏嚷嚷着说道,“咋就搁不下了?老二好不容易孝顺一回,咱不得成全他这一片孝心哪。” “这事就这么定了,人我做主给留下了。至于回头咋个安置法,回头再说吧。实在不行,夜里让她回老二那里——” 蒋老头本来想说,让红芳晚上去珍娘他们家睡觉的,不过,他看了红芳一眼,突然又有些舍不得了。 所以,想了想,就说道,“算了,这事回头再说吧。等我虑虑好了再说。” 珍娘见他这么说了,便也不再说什么,开口道了个辞就走了,“那行,爷,奶,那我先回去了。” 珍娘也去看赵氏那一脸黑沉沉的脸色,当然了,她奶这会子也分不出眼神来瞅她,她那一双眼睛就定在那炕上了。 直到珍娘走出屋子门外面了,红芳还半跪在炕上尽职尽责的给蒋老头捏着手脚呢,而赵氏却是僵直着立在炕前不作声。 珍娘抬头望了望天空,火红的太阳照的天空一片晴朗的情势,她不禁暗自感叹了一句,很好,今天的日头不错。 蒋老二并没有先走,他就站在院里的墙根底下,等着珍娘了。 远远的就看见他那脸上一片愁容的惴惴之色,珍娘就笑着跟他说了句,“爹,我爷挺高兴的,还夸你孝顺了嘞。” 蒋老二没作声,刚刚屋里的动静,他也听见了几分,就蒋老头跟赵氏的那份争执,自然也是被他知道了,所以,他也不知道该说个什么。 “走吧,回家吧。” 蒋老二只无奈的说了这么一句。 珍娘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五妞这丫头的身影,后头好像还跟着个别人,见这情形,她便停下了步子,在院子门外面等了一会儿。 “珍妞姐,二叔,你们咋来了?”五妞也是一看到他们的身影,就冲了过来。 小丫头精神挺不错的,一张小脸跑的红扑扑的,珍娘也有几天没看见她了,便笑着说道,“你咋不在庄子上多住上几天哪。还尽赶着这个时间点赶着路回来。” 自从金凤住进珍娘他们家那个城郊的庄子之后,五妞反正是隔三岔五的就往那里去,有时候住一天两天的,有时候也有住五六天的。 金凤自己说在村里待不下去,怕村里人说什么闲话,蒲氏估摸着她那个性子,也是受不了别人叨叨的那种,所以就让她去庄子上了。 她自己个一听也愿意,只说去帮忙干干活,也当是还一点蒲氏的恩情,不过,蒲氏私底下却是给她算了工钱的,毕竟她往后也没啥依靠了,不管是重新嫁人,还是独个过日子,总归是手上有两个子,才硬气一点。 但是,这事蒲氏也没先跟金凤讲,怕她那性子又不肯,只说,先把工钱替她攒着,等找着合适的机会了再给她也行。 再说,金凤过去的时候,也是蒋老二亲自送过去的,所以庄子上的人,都知道她跟东家肯定是沾亲带故的,因此,都对她挺好的。 再加上,她本身又是那老实勤快的性子,也不多话,倒是在那里过得还挺舒服的。 不仅如此,蒲氏还去托了孙寡妇,让她跟她儿子得生说一声,在庄子上干活的时候照应一下金凤,毕竟他是一个村里的人,听珍娘她爹说,这个得生也挺本分勤快的一个小伙子,正好蒋老二平常忙起来看顾不到的时候,叫他帮忙照应照应。 这会子送五妞回来的,好像就是孙得生,五妞冲得快,他是赶在后头跟上来的。 这小伙子还挺害羞的,见着蒋老二跟珍娘两个,只小声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走了。 “爹,这人咋跟比个姑娘家还要脸皮薄啊?咱们又不是那吃人的妖精,瞅他那溜的速度,真的是——”珍娘觑着孙得生的背影,玩笑着随意说了一句。 却不想她随口开玩笑的一番话,还被五妞这小丫头说了一通,“珍妞姐,你可别这么说得生大哥,他这人可好了。” 珍娘还是头一回见这小丫头维护个外人呢,登时就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说道,“咋的了?你才去了庄子上几天哪,就跟人家相处出感情来了?还知道帮着人家说话了啊?” 第二百八十四章 想头 “那当然了,得生大哥是个好人,他还陪我去捞鱼,去摘野果子,还把从地里捡来的香瓜分给我跟大姐吃呢。”五妞笑着说道,“他自己个都舍不得吃。” 珍娘看她那精神的样,也不由得笑了,“看来我们家五妞在庄子上住的很快活嘛。那你怎么不在那里多住两天呢,正好陪着你大姐,也免得她孤单。干啥非赶着这日头上回来啊。” 五妞一听这话,就撇了个嘴,换了副语气,说道,“还不是我爷,让人带话叫我回来的。” “叫你回来做什?这个季节也不是农忙的时候,玉米都差不多收完了,回来也没啥活计。”珍娘开口问道。 前几天正是收玉米的时候,不过,老院子这边种的玉米地也不多,因为蒋老头不大爱吃玉米面,就只种了一亩多地的样子,也不用几个劳动力就能收完了。 据她所知,今年蒋老头是连玉米杆子都没挨到一下,整个的收玉米的活,都是蒋老大领着三妞和四妞这爷儿几个去干的。 五妞走之前就跟她两个姐姐说好了,她的活就让三妞姐妹两顶了,所以,她去的时候,蒋老头他们也没说啥,怎么就突然的把人又给叫回来了。 “我哪知道我爷是整的哪出啊?不过,我听说,我爷在村里人面前说的,他好像见不得我去二叔家的庄子上。他还以为我是去二叔那庄子上干活的,说是又没工钱啥的,白出力气还不如在家里掰几个玉米棒子,没得便宜了外人!”五妞撅着个小嘴说道。 珍娘听她这么说,只能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了,对于她爷这么算计的仔细的人,她还能说什么呢。 别说五妞去庄子上,压根就不可能干什么活的,庄子上干活的人多的是,也不至于就要她一个小丫头做什么,就看五妞才去了几天啊,这小脸就红泛了不少,也比在家里头的时候白生了。 偏偏蒋老头那样的人,就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说出那样的话来,珍娘不由得看了眼她爹的面色。 也不知道蒋老二会不会,因为蒋老头那句‘没得便宜了外人’,而生出什么想法来? “原来我爷才是分的那么明白的一个人哪,不过,他这话也没说错,咱确实是已经分家了,可不就是外人了嘛。”珍娘故意拿话这么说道。 话落,就见她爹脸上的眉毛拧了起来,两片嘴唇抿的紧紧的,不过,却没吱声。 倒是五妞这丫头,在一旁一副打抱不平的语气说道,“要这么说,在我爷那心里头除了我奶,也没谁能跟他成一家人的了,没瞅见他过个生日,都要躲屋里去吃肉吗?就生怕了别人会吃掉他一口,让他亏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珍娘瞧着她那小嘴吧嗒吧嗒的说个不停的样子,也是忍不住发笑。 大房的这几个闺女,好像也就她最能讲话,珍娘也挺奇怪的,活在蒋老头这种人的压迫下,每天面对着个阴沉沉的脸,这整个老院子,从老到小的,几乎都是比较寡言少语的性子,就连蒋老大兄弟两也是如此,偏偏五妞就是个例外。 不过,珍娘还就喜欢她这样有啥说啥的性子,不藏着掖着的,这样的性子相处起来才不会觉着累。 只是,蒋老二听着个小辈,就这么直言快语的揭了蒋老头的短,却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就我爷那抠抠搜搜的性子,我还不稀得吃他的东西呢。这回去庄子上,大姐就给我包饺子吃了,可香了。”五妞还在那里畅快的说着。 “要么爹先回家了,你在这里跟五妞玩一会儿,等会我让小梅过来接你?”蒋老二实在是有些觉着尴尬,就开口说道。 珍娘看出了他的心思,就点了头说道,“嗯啊,爹你先回去吧,也用不着让小梅来接我,这大太阳晌儿的,她估计在躲觉嘞,就别叫她来走一趟了,这村里的路我又不是不认识。” 蒋老二见她这么说,也就没说什么,转个身就走了。 “是吗?啥饺子啊?有没有留两个给我尝尝啊?”珍娘看着她爹的背影走出来好几步远,才转过来继续故意逗着五妞说道。 话落,就看着这丫头有些扭捏了起来,像是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道,“啊,我给忘了。” 说完,又着急的解释了两句,“主要是没多少面团子,总共就包了两小盘,一盘还给得生哥送了去,剩下一盘就让我跟大姐俩人分了。不过,大姐就吃了一个,别的都是我吃的。” 珍娘一听这话,顿时眼神闪了闪,这好像已经是她第二次听到得生这个名字了,这似乎是有些出现的频繁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啥的,珍娘这会子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有些奇怪的问道,“你们咋对那个得生哥那么好了?连饺子都还要分一盘送给人家?” “那当然要送了,本来就是得生哥给大姐拿来的面粉,还有鸡蛋,就连韭菜都是得生哥帮忙去问庄子上的人家讨的,包出来的饺子,肯定要分给人家一半了。”五妞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说道。 “得生哥吃了我大姐包的饺子,还夸了那味道好吃哪。他还说了,下回再从家里带面粉过来,多带二斤,还说等他发了工钱的时候,就给我们割一斤肉,到时候包一顿肉馅的饺子吃吃。” 珍娘听着她那雀跃的小语气,也没说什么,只是,好像突然心里就涌出了点什么不一样的想头来似的。 不过,如今还不是时机,所以,她也就没说出来,只是等到回到家里的时候,忍不住去找蒲氏仔细的打听了一下孙得生这个人。 “娘,你对孙寡妇的那个小儿子了解吗?” 蒲氏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珍娘突然来问这个做什,于是,便问道,“你打听这人干啥?娘也不怎么在村里走动,跟孙寡妇也是因缘巧合的才算是相交一场,对于她那个小儿子,我还真不知道是个咋样的人。” “哦。”珍娘有些小小的失望,不过也没再追着问。 倒是蒲氏比较了解自家闺女的性子,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个不熟悉的人来,思量了一下,就说道,“我听你爹说过,那小伙子是个手脚本分的孩子,自打他去庄子上干活起,一直都挺老实的,也不惹事啥的,干活也肯下力气,就是不如那些手脚快的人利索。” “那娘你知道,他今年多大年岁了么?有对象了没有啊?”珍娘追着问道。 估计是她这意思问的忒过于明显了,直接就引来蒲氏一阵异样的疑惑的眼神,“你问这些干啥?难不成是要给他做媒不成?” 珍娘听了这话,倒也没否认,直接点头说道,“倒是有点那个意思,不过现在还不明确,等我再看看再说吧。” 从今儿个五妞的话里,珍娘突然有了想要成就一段姻缘的欲望。 金凤和离了,如今在庄子上住着,只是以她那性格,估摸着不是一个人过日子的长久之计,她的个性跟陶芬又不一样,实在是忒软和了,而且也没有陶芬那样的心气,所以,将来她肯定还是得找个可靠的人靠靠,才能过得安稳下去。 只是,她之前在那个婆家受了那么多的罪,目前好像也有点对婚姻失去了希望的感觉,所以,蒲氏也说过,先给她些时日,让她疗疗伤,别的事等回头再说。 珍娘之前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今儿个见了那孙得生,倒是让她生出了些想法来。 从五妞那丫头的语气里可以看出来,那个孙得生的性子肯定不赖,能愿意陪着小丫头闹着玩的,一般都是有耐心的人。 一个男人甭管有没有出息的,只要他脾气好,有耐心,那这日子就准能过得下去,再加上珍娘一直都挺认可孙寡妇那人的品性的,所以,要是金凤能嫁过去的话,这日子一准不会受欺负了。 “你这小脑袋瓜子,成天就是不知道在想些啥事。”蒲氏看她没接着说个清楚,也没去问。 反正对于珍娘,蒲氏是一百个放心的,她闺女反正是不会做啥离谱的事就是了,不过,蒲氏也没想过,珍娘会是这样一个想头。 蒲氏以为,自己闺女十有八九是要给孙寡妇的儿子拉媒的,而那拉媒的对象,也不用猜,估计就是大房的那几个闺女。 这些日子,蒲氏也看出来了,珍娘是比从前跟三妞她们走的近了许多,说不准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也不一定。 对于这事,蒲氏也就没打算多管,总归一桩亲事也不是她闺女说成就能成的,总是要看好些方面的因素的,就由着她折腾好了,省得她这一整个夏天的,都无聊的没事做。 当然了,要是真能把三妞或者是四妞,跟孙寡妇的儿子配上对,蒲氏也没啥意见,顶多就是看在他们家跟孙寡妇的交情上,多添几个礼就是了。 “对了,娘,我爹又去田里了吗?”珍娘见蒲氏没追根究底的问,就转了个话头说道。 “除了田里,还能去哪儿?就你爹那闲不下来的性子,他肯在家里待着才怪。”蒲氏顺口说道。 话落,又看着珍娘问道,“你爹回来的时候那脸色可不好看,咋的,你们在那边是挨了啥骂了,还是怎么了?” “挨骂倒没有。”珍娘摇头说道,“我爷挺乐意咱送过去的人的,就是我奶一个劲的要让我们把人领回来。老两口因为这事,倒是呛了两句嘴,这还是我头一回见我奶那样个急法呢。” 蒲氏听她这么说,就没说啥,只是眼里闪过几分讽刺的颜色。 “你奶那人也不过如此,装了这么多年了,也就一个人的事儿,愣是让她给破功了哪。” 对于赵氏,蒲氏也是早就看的明白的,不过她一早也没怨过她什么的,即便是老早就知道她那副伪善的面目,但是,蒲氏还是一直都挺本分的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 但是,从她合谋骗着她闺女去卖了那件事之后,蒲氏心里就开始恨上这人了。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蒲氏也没跟她有过什么争执啥的,毕竟她那个婆婆等闲都不会站出来的主,又把自己隐藏的那么好,所以,也找不到点去跟她吵吵。 这回正好借着蒋老头要人这件事,也让赵氏吃个憋屈。 后来,蒲氏也没再问老院子那边的事,反正人已经送过去了,而且,这人本来就是她们娘两千挑万选出来的一个角色,不怕她过去之后,老院子那边不闹腾。 事实也证明,往后的每一天里,老院子,蒋老头,赵氏,甚至连蒋老大那些人,都是活在鸡飞狗跳的日子里面的。 晚上,珍娘亲自张罗着去包了一顿饺子,白日里听五妞说道了几次这玩意,倒是也勾起了她的几分胃口。 再加上珍娘想着蒋老二喜欢吃这玩意,他一人就能轻轻松松的干掉百八十个,所以,就一时兴起包了一回。 就着菜园子里面的那一条条绿油油鲜灵灵的大黄瓜摘下来,珍娘这回给包了一顿黄瓜馅的饺子。 晚饭的时候,蒋老二看见包的饺子果然很高兴,一尝就说好吃,“咱还没吃过这黄瓜馅的饺子嘞,以前就吃过南瓜馅的,没成想这黄瓜也能包成饺子馅来吃。瞧这味道,还不赖呢。” “爹,你爱吃就成。我今儿个去咱家菜园子里面瞅了一下,好些菜蔬都长得不错了,那豆角都结满了架子上了,还有茄子,咱家今年也结的不少。”珍娘笑着说道。 “那可不是,你爹是个勤快人,隔两天就去把那菜园子拾掇拾掇,还别说,咱家的菜园子就是比别人家的好。 只是,你一到了夏天就不爱吃饭,所以,咱家那菜园子里的菜也多是吃不完。我先前还让你赵婶过来摘些瓜果回去的,她也没来。 来年干脆咱家夏天就少种点这些玩意得了,看着它们长老了烂掉也是可惜。”蒲氏一边吃着饺子,一边接了话说道。 第二百八十五章 挑事 珍娘听见这话,也是心里不禁生出了几分小小的内疚来,因为她的缘故,家里到了天热就不怎么开火了,弄得她爹跟她娘也跟着吃的那些清淡的。 好像她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蒋老二跟蒲氏都是每天从早忙到晚的人,不比她这么的懒怠,反正是窝在家里窝一个夏天也就过去了,所以,到目前为止,珍娘自己还真没掉多少肉,倒是蒋老二夫妻两个,看上去瘦了不少。 尤其这会子见着蒋老二吃饺子,吃的那个狼吞虎咽的模样,珍娘却是更加过意不去了。 “没事,既然我爹爱吃饺子,那这几天,我就多包些饺子来吃吃。指定不让它们浪费了。”珍娘开口说道。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是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珍娘倒是没有真的包饺子,而是让小梅去买了三斤肉回来,难得的烧了热锅,给做了顿卤肉饭,她觉得不能太亏着她爹了。 蒲氏刚进院门的时候,就闻到了一阵的香味,勾得人食欲大开的那种,只是下一秒在看到珍娘浑身跟淋了水似的,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样子,却是一下子就心疼了。 “闺女,不是说了夏天热就不让你做饭了吗?你这还整啥整哪。”蒲氏一脸的心疼样,赶忙张罗着让她去冲个澡。 等到珍娘换了身衣裳再出来的时候,蒲氏还在叨叨着,“瞧把你给热的,这要是热出毛病来,那不得多折腾了。” 正好说这话的时候,蒋老二赶着饭点进门,一脸精神气的样子,乐呵着说道,“今儿个咱家烧肉了啊,这还没进院子门啊,就闻到那香气了。” 珍娘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小梅安排了开饭。 事实证明,她爹这样的壮劳力确实是需要油水来补给的,蒋老二一口气就扒下了四碗的米饭。 “今儿个这饭做的好。”蒋老二难得还一边吃着,一边点赞了一句,“香——” “好吃,爹你就多吃点。”珍娘看她爹吃的这么有味,也觉着自己那一身的汗出的算是值了,说着话的时候,又给他的饭上面添了一勺子的浇头。 今儿个这卤肉,珍娘炖的时间足够,所以,吃进嘴里软烂酥香的,也一点都不觉着油腻,连瘦肉都是一抿就化的那种。 不过,珍娘见她爹都没怎么吃肉,光舀着那汤汁拌饭吃了,就给他的碗里多拨了些肉丁,整了个鸡蛋。 转眼看到蒲氏也是光顾着扒饭,便也给她碗里舀了两勺。 “娘,你也多吃点,今儿个做的这卤肉份量足够吃了。这许多日子了,你们也没啥油水补的,不得多吃点哪。”珍娘笑着说了句。 “够了够了。”蒲氏点头说道,“我也差不多吃饱了,剩下的给你爹吃吧。” “你爹那话说的没错,今儿个这饭是真香。”蒲氏显然是把自己给吃撑了,连说话的时候,都忍不住打了个嗝。 珍娘给她舀了一碗丝瓜汤,让她喝了顺顺气,一边说道,“要是觉着好吃,我明儿个再做就是了。这也不费啥事。” “那就算了。难得吃上这么一顿就够了,这么热的天,哪能总叫你去受那个罪啊。娘知道你的心意,生怕了饿死了你爹跟我似的。 不过,闺女,你放心,你爹还能真亏着他了啊,你二哥不是隔三差五的就从城里带些卤肉,烧鸭的回来吗?”蒲氏赶紧说道。 连蒋老二也在一边,开口说着,“你娘说的对,你本来就苦夏苦的厉害,不能再这么折腾了。我跟你娘又不是啥金贵人,从前吃糠咽菜的日子里过过来的,就现在的饭食,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还有啥好挑的了。” 珍娘有些感动的,虽然说她出生在这个小小的农家里,但是,她娘她爹却是把她当个宝贝一样的捧着的,找遍整个村里,也没谁哪个同龄的姑娘,能有她这样的待遇了。 连做顿饭,都被蒲氏他们看成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 就在她暗自感动的同时,蒲氏又开口说道,“闺女,你也别光想着我跟你爹,关键还是你自己,本来就长得不够壮,还每年夏天都得来上这么一遭,养那大半年的肉,也不够这一季折腾的。 先前咱们进城里找郎中开的那什么破方子,也没啥用。要么下回去省城的时候,娘跟你一道去寻访个名医啥的,看看能不能开个有用的方子,看看能不能吃了缓缓。” 珍娘听了摇了摇头,她这也不是什么正经毛病,不过就是个苦夏而已,哪就至于这样了。 村里跟她一样苦夏的人也不是没有,就三叔公家的那猫妞,不也是每年夏天就见瘦吗?不过,人家还没她这么好的命嘞,该下地干活还得干活,珍娘前几天出门溜达的时候,还在路上碰到她了。 小脸跟她一样泛着蜡黄蜡黄的,一点精神气都没有,却还背着一大筐的玉米棒子,在干活哪。 珍娘还停下来跟她唠了两句,那丫头就光靠着点香瓜黄瓜的瓜果,维持生命了。 “我觉着今年还好,倒是比往年缓解了一些,也许是之前吃的那药真有点效用吧。咱就再吃两副看看再说吧。”珍娘跟她娘说道。 今年的症状确实是比往年轻些的,珍娘记着她最严重的时候,就跟那怀了肚子的女人似的,见什么都没胃口,啥也吃不下,一倒炕上就能倒五六天嘞。 现在,虽然还是不比平常的胃口,但是,也能勉强吃上一小碗了,不过,像今儿个这样的饭菜,珍娘却是真的没吃几口。 “那行吧,你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你要觉着那方子吃的有用,那咱就再吃两副看看。”蒲氏对她闺女的话,一般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又说,“你要是想吃啥告诉娘,娘给你做。” 珍娘听了这话,就笑了笑,知道她娘这是顺嘴秃噜出来的随便话,也没当真,就蒲氏那手艺,光会蒸点馒头包子的,还真的是不能有啥指望。 不过,她娘这对她的一片关怀之意,珍娘还是心领的,便笑着说了句,“好,知道了,娘。” 话落,却见她娘自己个拍了个桌子,说道,“哎哟,我咋忘了这一茬呢。” 这突然的动作,倒是引得珍娘和蒋老二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娘,你忘啥了?” “忘记给咱家找个厨子了呗。”蒲氏一本正经的说道。 “娘是不咋会做饭,不过娘可以给你找个会做饭的人来。闺女啊,说不得你这苦夏就是给做饭做出来的呢?搁谁这大热天的围着锅台淌一身的汗,再闻一鼻子的油烟味,还能吃得下饭哪——” 珍娘听她娘说这事,倒还真的是仔细思量了一会儿,给家里找个能做饭的婆子,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以前不过就是顾虑着村里人的看法,现如今,倒是算不得什么大的顾虑了。 正好,她也一边又舍不得蒲氏他们没有好的饭食进肚子,一边又真的是自己扛不住。 就今儿个这一顿中饭坐下来,珍娘到现在还觉着手脚没力气,浑身不得劲呢。 找个人来做饭,正好可以解决了眼下的难题,所以,珍娘对于这事便表示了点头同意。 因此,一吃过中午饭,碗筷才刚撂下,蒲氏就拉着珍娘进了城。 她娘本来就是这样雷厉风行的一个性子,所以,珍娘也早就习惯了,稍微拾掇了一下,就跟着蒲氏出了门。 “给夫人小姐请安——”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红芳往这边过来,珍娘估摸着她这个点过来,应该是来吃饭的。 蒋老头是个算计到骨子里的人,他既然说了不愿意花粮食养着红芳,那就肯定不会让她在那边吃白饭的。 关于这事,珍娘回来也跟她爹她娘说过了,蒲氏倒是无所谓的,过来这边吃饭,就过来这边吃饭呗,她如今也不想去跟蒋老头计较这点小事。 只是,就他提出来的,要把红芳的口粮送到那边去,让蒋老头自由分配的一茬,蒲氏跟珍娘持的态度是一致的,不愿意搭理他。 后来连红芳都悄悄的也过来跟蒲氏陈述了自己的愿望,她个人主观上还真不想跟蒋老头搭伙。 “今儿个咋过来的这么晚哪,这饭菜搁锅里估计都凉了。待会儿你进去自己烧把火热一下吧。”珍娘上马车之前,就随口问了一句。 不料,就听红芳说道,“老太爷跟老夫人吃饭的时候吵吵了几句,奴婢留在那里照顾了老太爷用完了饭才得空过来的。奴婢就着冷饭吃上两口就成,还得赶回去伺候老太爷哪。” 珍娘一听这话,倒是来了点探问的兴趣,就蒋老头跟赵氏这对夫妻,几乎从来都不吵架的,蒋老头脾气不好,但是,赵氏平常也从不忤逆他什么,所以,也没见他跟赵氏红过脸啥的。 “咋就吵吵上了?”珍娘问了道。 红芳就好像是等着她问似的,一开口就回答了说道,“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就是中午饭做的焖豆角,还有拌黄瓜,老太爷吃着不满意,就跟老太太呛了几句——” 事实就是,赵氏原本都已经不怎么做饭了,但是自从红芳昨儿个进了老院子那边以后,她老人家似乎是有意彰显自己的当家地位似的,又重新捡起了锅铲饭勺。 赵氏的心思其实也不难看出来,她眼瞅着这个叫红芳的才到了老爷子身边半天,都已经差不多把蒋老头整个人给笼络过去了。 蒋老头几乎是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连出个门都要带着她在身边,赵氏虽然明知红芳不过就是个下人,但是毕竟她自己本身就不是上层阶级出身的人,所以对这种等级观念却没那么的认清。 因而,在赵氏的眼里,红芳是个下人的身份,却还比不上她是个女人的身份来的更分明一点,所以,昨儿个蒋老头一意把人留下来的时候,赵氏就很是不爽了。 只是,她也知道蒋老头的性子,万不能跟他来硬的,所以,只能忍了下来,倒没成想,这女人才来了半天,到了夜里的时候,赵氏本来想把她给打发到老二家那边去的。 去没想到,蒋老头直接就开口说道,“做什么这么麻烦,就咱这炕铺,睡上三五个人还不有余的。老二是让她过来伺候咱们老两口的,没得夜里还把人送回去的,那还叫啥伺候哪。” 赵氏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简直是如遭五雷轰顶了,险些气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在她的一再坚决态度下,才把红芳给撵到了家里的杂物间去。 那屋子珍娘是知道的,又小又闷的,压根就没多少空间,要是冬天的时候吧,住一住人还勉强可以,不过,这大夏天的挤在那里边,不是受大罪了。 怪不得珍娘这会子瞧着红芳那脖子上,手腕上,多了好些个红疙瘩哪,估计就是昨儿个晚上被蚊子咬的不少啊。 想来也是因着这一点,今儿个这红芳就报复上了。 听她所说,老院子那边的中午饭是赵氏张罗的,蒋老头原本都端着饭碗吃上了,偏她在一旁就挑了事来,“老太爷刚刚还嚷嚷了没胃口的,合该吃点有味儿的东西才是啊。奴婢瞅着那房梁底下不是挂着一条腊肉么,要不就让奴婢去给您做个腊肉饭如何?” 蒋老头原本就是那种贪口腹之欲的主,一听红芳这么言道,还不点头。 只是赵氏却是在一旁气鼓鼓的,“统共就剩那么一小条了,不得留着过年过节的时候打打牙祭哪。” 其实按着赵氏的性格,她一般都是顺着蒋老头的,也基本都不会干涉老爷子的吃喝啥的,只是如今这女人才过来,就做上家里的主了,她能不站出来反对吗? 不过,当时蒋老头就表现出了几分不悦的神色,又听红芳在一旁挑事说道,“反正都是给老太爷的吃的,还非得分啥时候不成。再怎么说,老太爷也是咱家的一家之主,难道连这点主都做不了么?” 话落,蒋老头直接就成功的被挑起了火来,拍着桌子冲着赵氏瞪眉直眼的说道,“赶紧拿去,还愣个啥啊!” 第二百八十六章 透露 当着一个外人的面,蒋老头就这么下了自己的脸,赵氏能乐意么?因此,当场就吵吵了起来,犟在那里不肯去拿那条腊肉。 这要是搁在平常的时候,赵氏基本上就没违背过蒋老头的什么话,她也知道自家老头子贪嘴,还护食,有时候碰上好吃的东西,连她都不会分,但是,赵氏也不与他计较这些。 因为她知道蒋老头的脾气,孤暴又偏执,所以赵氏一般的也不怎么去惹他,他想怎样就怎样好了,反正只要是顺了他的意了,那蒋老头也不会再来寻你的麻烦。 但是,如今那些都被赵氏给忘在脑后了,听说老两口直眉瞪眼的吵吵了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嘞。 蒋老头连饭桌子都掀了,可想而知当时的画面得有多激烈,不过,红芳倒是一点也没见被吓着,毕竟在她去老院子之前,珍娘他们该交代的也都差不多交代清楚了。 所以,当他们老两口争的脸红脖子粗,就犟在那里的时候,红芳也没吱声,就悄悄的去把那条引发了俩人吵吵的腊肉,给洗了切了,然后下锅给做了。 等到赵氏闻到那腊肉饭的香气飘出来,赶到厨房里面去看的时候,登时就跟那被炮仗点了的老猫似的。 “奴婢也就是想让老太爷吃的好点,又不是自己个贪嘴啥的,不过,老夫人就想拿烧火棍子来招呼奴婢来着,幸亏老太爷来的及时,才把她给阻止了。”红芳装模作样的说道。 话落,连蒲氏的眼神里都生出了几分讶异,不觉得细细的打量了红芳一眼,看来这女人是真能耐啊,像蒋老头这样自私薄情的人,连自己个的亲儿子亲孙子的,都没见他护着的时候。 珍娘也是有些意外的,不过,她眼看着红芳那故作委屈的模样,倒也没来说她那姿态啥的,毕竟当初就是冲着这女的会演会拿捏的,才把她领回来的。 当然了,成效嘛,那真的是杠杠的,这才多少时间啊,这人就能让那边鸡飞狗跳的了。 “行了,我们知道了。你先过去吃饭吧,今儿个家里做的饭剩的挺多,你回头吃完了,再拿个盆装一点,给东屋那几个小姐捎带过去。”珍娘就冲着她说道。 既然,老院子那边中午饭都干上仗了,那五妞她们估计也没好好的吃上几口饭,正好今儿个珍娘中午做份量不少,应该能给她们垫个肚子啥的。 跟红芳稍微交代了两句,珍娘也就没再停留,跟着蒲氏一道往城里去了。 找个会做饭的婆子,对牙侩来说那不是件忒容易的事,再加上他们家如今在县里的名声也慢慢的传开来了,毕竟随着家里的田庄越买越多,生意越做越大,还有蒋小壮打出来的那个名声,另外蒋二壮那铺子长年在城里开着,珍娘他们家想低调呢都难。 所以,城里的牙侩见着她们母女也是很巴结的,一跐溜的就拉出了不少人来给她们娘两挑选。 珍娘挑中了一个穿的挺干净的,二十来岁的媳妇子,叫茴香的,听说打小就是被卖进门户府里的,一早就跟在大户人家的厨娘身边打下手,蒸炸烹煮样样能行,只是在她能担当大任的时候,就被她那师傅眼红了,给挑了个错处,把人撵出府去了。 跟她一起被撵出来的还有她男人,珍娘挑中她的时候,她就给了个条件,“夫人,小姐,奴婢不拘工钱多少,只需您带走奴婢的时候,也能一道将奴婢家的那位一起带走。” “奴婢的男人叫马忠,他以前也是在府里管粗活的,所以,什么都能干,还请夫人小姐成全。” 珍娘听她这么说了,便让人牙子将她男人给领了过来,倒是个老实男人,她稍微打量了一阵,就点头应下了。 正好家里的一些零活还没人打理呢,珍娘特意问了两句,这男人以前是在府里管马厩的,一应的粗活啥的都能干,所以,她就跟蒲氏商量了,把这男的一道领回去,也能给挑挑水,喂喂马什么的,倒是能够给蒋老二和蒲氏减轻不少的负担。 蒲氏对这些事向来没什么意见,她本来也挺稀罕那茴香的性子的,说话做事都挺利落的一人,要是今儿个她没这么大大方方的说出自己的要求来,兴许蒲氏也看不上。 一对夫妻俩,人牙子要了十两银子的价,珍娘倒是没多什么废话,就拿了银子,打算把人领走了。 却是等他们快要离开的时候,那人牙子突然追出来,跑到马车边上,对着蒲氏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蒋夫人,小的有件事也不知道当讲还是不当讲?” 蒲氏当然是疑惑的了,不知道这人牙子搞得是哪出,“有啥当讲不当讲的?你有什么就说什么?我这人最讨厌别人藏着掖着的。难不成是刚刚那银子要少了?还要我给你多添二两?” 除了这个,蒲氏也想不到别的事了。 话落,就见那人牙子眼珠子转溜了一圈,仿佛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不是那银子的事,小的也不是头一回跟夫人打交道了,知道夫人行事利落爽快,小的也是一口给开的实在价。” “那还有啥事?”蒲氏没理会这人牙子变相的拍马屁的言语,只是开口问道。 话落,就看那人牙子凑到蒲氏的耳朵边,小声的言语了一阵。 珍娘看着她娘短短的时间里,脸色变幻了两番,最后又听她问了那人牙子,“此事当真?会不会弄错了?” “夫人明见,事儿应该是不会错的。因为先前是小的放出去的风声,后来她那舅娘主动过来找我说的这事。那姑娘也已经让舅娘领过来给小的瞧过一回了,要不是小的仔细盘问过,也不知道她就是你们同姓蒋家的小辈。”人牙子这回倒没再凑在蒲氏的耳边说话,而是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回的话。 蒲氏面色沉静了片刻,也没作声,只是说了句,“嗯,这事我知道了。” 人牙子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就等着了这么一句话,似乎是有些失望的样子。 倒是珍娘,见这情形,便从自己的兜里拿了半两银子出来,递给那人牙子,说了声感谢的话。 就她俩刚才悄摸摸的说的那件事,自然是瞒不住珍娘的耳朵的,所以,对于这人牙子主动通风报信的这一档,她们还是得表示表示的。 “那件事儿到了我这耳朵里听过之后,也就结束了。要是下回她们还来找你的话,你就找个借口随便打发了。”蒲氏也反应过来,朝着那人牙子嘱咐了说道。 人牙子接了银子,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自是千恩万谢的应下了,“谢夫人小姐的赏。小的做事还是知道分寸的。” 等到上了马车以后,才跟蒲氏说起了这事,“娘,今儿个这事你打算咋办啊?” 她们真的是没想到,三妞那丫头还能偷偷的独个过来找人给自己说上亲事了,这丫头果真不是个一般人。 “我看她就是冲着那十两银子去的,不然就那样的亲事,她能上赶着过来。当初因为下药那件事,咱不是给垫了五两银子嘛,看来她还真的是把这事就放在心上了。” 珍娘见蒲氏不说话,就自己开口说着。 “这事倒也像她能干得出来的事情。”蒲氏沉默了半晌之后,才说道,“不过,事情估计也没这么简单,不是还有她那什么大舅妈的掺和吗?” “从五妞她娘死了以后,老院子那边不是已经跟五妞她姥家那边都断了来往了吗?怎么又给扯上了?”珍娘也是满心的疑惑。 钱氏那些个娘家人,也都不是一般的人品,就从那丧礼上他们不来真心的哀悼,反而吵吵闹闹的,就能看得出来了。 珍娘对那什么大舅妈的印象也挺深刻的,因为钱氏死的那时候,这个大舅妈也来了,而且也是她领的头,一进门连个头都没去拜一拜,就指着蒋老头要钱,后来还跟蒋老头两个比划过两下拳脚来着。 是个正儿八经的泼妇没错,所以,对于这样一个明摆着不算好人的东西,三妞又跟她扯起来了,珍娘就有些担忧了。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三妞主动的,还有那什么大舅妈主动来攀扯的呢? 据那人牙子所讲,最近城里有户人家要找童养媳,也不知道三妞是怎么赶上这事的,还跟她那个大舅妈一起过来打听了。 人牙子探清楚了底细之后,知道三妞是蒋家的姑娘,就赶着今儿个的巧,把这事给透露出来了,当然了,就冲着如今他们家的门户,这人牙子能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们家的名声考虑,算是卖个人情来的。 珍娘给他那半两银子,也不光是感谢她的意思,另外也是想让她把这事给埋下去,毕竟,虽然他们跟老院子那边分了家,但是好歹也是一个祖宗的姓。 三妞要是真成了个傻子的童养媳,那他们家的名声自然是会受影响的。 蒲氏也是一脸的疑惑,“这事等回去打探一下事情的仔细,再说吧。” 珍娘听她娘这么说着,便也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只是有些感叹,“倒是没想到,咱们进城一趟,竟然还捞到了个这么大的新闻。” 娘俩本来这回进城除了要找婆子,还有想要给蒋老二做两身夏衫的事情。 她爹常常去地里干活,所以就特别的抛费衣裳,其实想想也知道,这棉布丝绸的衣服,能经得起下地干活吗? 毕竟如今他们家的条件摆在那里了,在外人眼里,珍娘他们家现在就算是发起来了,在这样的名声下,蒋老二也不可能跟从前似的,再穿一身的粗布衫。 只是,那些好料子的衣服,压根就经不起她爹的祸祸,几乎穿不上一个月的,那衣裳就坏了,还又不能补,免得旁人看见了又说啥闲话。 弄得蒲氏都在一旁嚷嚷了,“就你爹这样祸祸衣裳的能耐,这干多少活也补不上来啊。干脆下回就拘着他在家里,不让他下地去了。” 珍娘也知道她娘不过就是说着玩的,听过也就算了,没当回事。 娘俩进了那布庄铺子,要了两匹深颜色的棉布料子,夏天穿棉布的衣裳其实并不凉快,如今他们一家子人都是穿的绸布衫,尤其珍娘,她一身的轻软纱裙,都是上好的料子,还是在省城的时候,关少裕给送的。 只是,这些好料子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结实,棉布的料子相对来说,稍微牢一些,所以,珍娘她爹满柜子的衣裳十件有八件都是棉的。 这回也是如此,蒲氏压根就没去挑拣,直接就要了一匹灰的,一匹深蓝色的。 本来蒲氏是想直接买成衣的,不过,珍娘给劝下来了。 “娘,咱买现成的成衣一点也不划算,一件棉料子衣裳也要六钱银子哪,咱这买一整匹的布料子才花七八钱银子,而且一匹布都能给我爹做两身衣裳还有的富余了。咱干脆拿两匹布回去,找别人来做,那样就算是加上工钱,也比这样来的划算。” 蒲氏一听这话,便也没说什么,“你是又打算拿给那个陈氏来做了?” 珍娘听她娘这么问,也不否认,直接就点头承认,“嗯啊,上回她给六丫做的那些小鞋子小衣服的,娘不是也看了吗?你都夸好看来着。咱这回还托她来做,准没错。” 对于自己看上的人,珍娘也是一点也不吝啬能够帮一把的时候,就帮人家一把。 “唉,闺女啊,你还是少跟她走动走动吧。毕竟就她那身份,跟蒋老大那关系,在那院里的定位啥的,压根就扯不清。”蒲氏没驳了自己闺女的意见,但还是开口说了两句。 珍娘听了却不以为然,她欣赏的只是陈氏那人身上的一种精神,一种面对人生的态度,所以,不管她跟老院子那边最后的关系如何,反正,珍娘就是想力所能及的帮衬她一把,倒也没想过要跟她有什么来往啥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 慌神 出了布庄铺子,珍娘又拉着蒲氏去她二哥的铺子里面坐了坐,娘俩各要了一碗凉粉吃。 “你俩要吃什么就说,这是咱们自家的铺子,吃里头的东西也用不着给银子。”珍娘笑着跟茴香还有她男人马忠说道。 最后,这夫妻两也没要什么,就一人要了两个馒头,珍娘看着他俩吃的那狼吞虎咽的样,估摸着中午饭应该是没吃上。 想想又喊伙计给他俩上了两碗绿豆粥,端了一笼屉的小笼包。 临走的时候,珍娘才把她二哥喊到一边去,给他怀里塞了个小纸包,里头包了一块绸子,是她刚才在布庄的时候,顺带着买的。 红艳艳的色儿,是玲花那丫头喜欢的,“二哥,也别成天光忙着铺子里的事儿,有时间的时候也回去忙忙别的事儿啊。” 珍娘故意挤眉弄眼的,逗着蒋二壮说道。 蒋二壮如今也有些被练出来了,对上自家妹子的打趣,倒是还能撑的住的,不过那两边涨红的脸颊,也不知道是热的呢,还是羞的呢,就见他点了个头,道了声,“知道了。” 娘俩坐上马车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晌了,一路上蒲氏也没再跟她提起三妞那茬子事。 不过,珍娘还是一到了家里,略收拾了收拾,就去了老院子那边。 这个时间点,老院子还挺安静的,珍娘第一个碰见的人就是红芳,她正在院子外面的墙角落里拾掇着柴火垛子。 这大夏天的,那旮旯热就不用说了,还都是蚊子,珍娘入眼的就是红芳佝偻着个身子,在不住的拍打着蚊虫的画面。 “小姐,这日头还没下去哪,您咋就这么过来了?姑娘家的皮肤最是娇嫩了,瞅你这白嫩嫩的脸蛋被晒的都发红了,奴婢瞧着都觉着心疼。”红芳抬头瞧见了珍娘,就笑着说道。 没有想象中的诉苦牢骚啥的,珍娘见她那脸颊两边不停淌下来的汗珠子,还有那些被蚊子叮咬过的痕迹,也怪不落忍的。 不过,她倒是挺奇怪的,不是说红芳在蒋老头面前挺吃得开的吗?怎么又肯让她来干这粗活的了? 是红芳的招数已经拢不住蒋老头了,还是怎的? “我爷呢?”珍娘就随口问了一句。 “回小姐的话,老太爷去遛弯去了。”红芳回答她说道。 珍娘看了下天色,差不多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了,蒋老头确实是有这么个习惯,到了这个点,就要晃悠到那村里的大树底下,跟那些老头子们唠唠嗑下下棋啥的。 怪不得红芳能出来干这活嘞,珍娘听她这么说道,便也不奇怪了,她也没问是谁让她出来做这活的,不用想也知道。 “本来老太爷是要让奴婢一起去的,不过临出门的时候,老夫人把奴婢留下来了。”红芳主动解释了说道。 “老夫人说是要奴婢帮她理一理线轴子来着,不过,等到老太爷出了门,她又不叫奴婢干那活了。” 红芳三言两语就说清了这事情的因果,不过,珍娘倒还真没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啥委屈来,连面目都是保持的挺平静正常的,不禁有些佩服。 倒是里面听到动静出来的赵氏,一见着这场面,脸上便显出了几分紧张的颜色来,尤其是对上红芳的时候,就跟防贼似的,一把拉着珍娘进去了院子里面。 这俩人之间的心计,还用得着比么?不过珍娘也知道,她奶的段数绝不止这些,这一时的慌神不过也是因为,这回珍娘他们给出的这个路数忒突然了罢了。 就看着他们自己个去闹去吧,对珍娘来说,老院子这边自己闹腾的厉害,才没那个闲工夫去找他们的麻烦。 “咱家这柴火垛子有些时日没收拾了,今儿个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这不瞅着眼跟前也没啥人嘛,就让那个叫红芳的去拾掇了一下。”赵氏特意开口跟珍娘说道,“也没多少活,她倒是收拾了老半天了,我要是知道她那手脚那么慢腾,也用不着叫她来干了。” 珍娘也没接她奶的话头,只是笑着说了句,“她以前好像是在大户人家老爷夫人身边伺候的,倒是没怎么接触过这些粗活什的。不过,我看着她那人手脚还挺利索的嘛。” “利索个啥啊?做顿饭都要花上一个时辰的工夫,洗个衣裳跟绣花一样的,不是奶说笑啊,要不是亲口听你们说,我还以为这红芳是哪家来的太太嘞。”赵氏说道。 珍娘听出来了,她奶这是在表示不满呢,而且赵氏说出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她也猜到了。 果然,她奶见她没接话,就又开口说道,“珍娘啊,今儿个晚上我过去你们那院,找你爹你娘商量一下,还是把这红芳给送到你们那边去吧。” 珍娘没接她的话茬,而且因为已经猜到,所以,她表现的也很平静。 “你瞅瞅咱这小门小户的,走个道都没平坦的,像是该用啥下人的人家吗?就这一天的工夫,都不知道来了几拨人专门过来瞧稀罕的了。偏你爷也不知道收敛,还想把人领到村里,给人光明正大的看哪。”赵氏继续喷着唾沫星子,絮絮叨叨的说道。 “早些把人给领走,也让我跟你爷过过清净消停的日子。” 珍娘听见这话,却是忍不住心里嗤笑一阵,呵,你老倒是想得好,谁还不想过个消停日子嘞,要不是你跟蒋老头前头不停气的折腾,她会想出这招来吗? 所以,珍娘怎么可能会答应她奶的这种要求呢,她只是笑着问了一句,“奶,你这事跟我爷商量了没有?” 赵氏显然愣了一下,并没有点头。 “这人是我爷要的,而且都已经送过来了,我瞅着她倒还行吧,也不至于说是就要被赶出去的那个地步。不过,要是你跟我爷实在不满意,那你就让我爷去跟我爹我娘说,到时候咱再商量着来。”珍娘直接就拿话堵了赵氏的嘴。 话落,她奶果然就不出声了,就眼下的情形,蒋老头正新鲜着红芳呢,咋可能自己跑过去说要退人呢。 只是赵氏的眼神里,明显带了些许的不甘。 珍娘见她奶不吭声了,便也没打算与她多做寒暄,拿着手里的两匹布就想往陈氏那边去了。 却不想,突然听到赵氏言语了说道,“要给你爷做衣裳,还费得着那个劲找旁人干啥,直接拿布给我就得了。奶虽然年纪大了,不过,你爷的衣裳我还是做得的。” 珍娘听着话音,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这两匹布,不觉得眸子沉了沉。 她知道她奶绝对是故意的,以前赵氏可是一个挺有眼力见的人,她咋会看不出来,自己手里的这些布是不可能给蒋老头的,而且,就算是要给,也不会至于自己捧在手里捧了这么长时间。 突然整这么一出,还不是因为刚才自己撅了她老人家的话头。 没让她达成自己的心意,所以,这是故意在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不过,珍娘也不是个傻子,就那么由着给她奶拿捏住了,她转了转眼珠子,就开口说道,“奶你可真会说笑,咱们家该给我爷和您老人家的四季供奉,不都早给过了吗?我这手里的布是给我爹做两身衣裳的,我娘不会那针线活,所以,就让我来找大伯娘,劳烦她受受累,给帮忙做一下。” “奶,您要是不嫌累的话,那就分给你一匹,本来这做娘的给儿子做做衣裳,也不是啥稀罕的事。” 珍娘也是眼角的余光瞥到隔壁院里的人,好像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便这么拿话回了她奶。 话落,就看赵氏一脸吃瘪的那个相,站在那里不说话。 珍娘也没搭理她,直接就抬起步子往西屋那边去了。 一走进去,就感觉那屋里一股热气腾腾的,珍娘扫了一眼,陈氏竟然在屋子里面,架了个小炉子,正在熬粥。 “这大热的天,您在屋里做饭,也不嫌闷哪。”珍娘随口说道。 陈氏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一脸平静的语气说道,“心静自然凉,我这成天坐着也不干啥体力活,倒是没觉着有多热。” 珍娘听她这么说道,却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便问道,“难不成我爷他又不让你跟着一起搭伙了?” 先前陈氏都是交了足够的伙食费给蒋老头的,然后一日三顿的也是跟着他们一起吃,怎么突然就自己在屋里做上饭了。 “本就不是一家人,总就有散伙的那一天。你奶今儿个下午来找我说的,往后家里的一日三餐又要从三妞她们的手里接到她老人家的手里了,所以,怕我吃不惯她做饭的口味,以后就不与我一起吃饭了。”陈氏面容平静的说道。 珍娘一听这话,就知道原来又是赵氏在作妖了,她倒是真没想到,仅一个红芳,就让赵氏完全方寸大乱了起来,这一出接一出的整的,还真的是无语了。 只是,她瞅着陈氏那模样,还是有些不忍的,想了想,便说道,“干嘛不干脆在外头搭一个灶台,弄屋里来做饭,这也不方便啊。” 话落,珍娘倒是一下子反应过来,就陈氏跟蒋老大的那个关系,到现在还是没公众在外人眼前,就包括她独个住在西屋的事情,也没多少人知道,所以,这老院子的人怎么可能会允许她在外面搭个灶台呢? 那不是明摆着引着村里的人过来探八卦嘛。 唉,珍娘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陈氏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没关系的,我一人的饭菜也是简单,随便熬点粥水什的,就对付过去了。” 听她这么说,珍娘也就没再说什么,把布料子拿给她之后,也没做什么停留,就出了她的屋。 本来想去找三妞的,不过珍娘在门外面瞅了一眼,东屋里也没啥人,空荡荡的,估计是都出去干活了吧。 就在她想走的时候,突然见陈氏追了出来,“珍娘,我想起来一件事,要跟你说一说。” 珍娘以为她是要跟自己说做衣裳的事情,想了想,就走了过去。 “小英婶子,有啥事啊?要是问我做衣裳的事情,那就别问了,那身量尺寸我都写在纸上,夹在那个布料子里面了,你自己个看了就知道了。别的我也不懂。”珍娘开口说道。 陈氏却没作声,只是拉着她进了屋里,然后说道,“这事我也不知道当不当说,你们跟东屋那边的关系,我也明白。不过,我就是有点可惜那屋里的几个丫头,都是挺好的孩子。” 珍娘听她这话口,顿时就严肃了表情,问道,“究竟啥事啊?小英婶子,你就直说好了。” 然后,就听她说道,“好像前天来着,我在屋里就听到外头好像有啥人在叫唤的动静,不过那会子院里的人都在歇晌,所以,也就没当回事。只是,后来我就看到三妞偷摸的一个人跑出去了,大中午的日头上......” 珍娘听到她说的是这件事,倒是脸色放松了几分。 因为,毕竟有先前的打底了,所以,再听陈氏把这事扒出来的时候,珍娘就没显出多惊讶的神色。 但,她还是对陈氏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了,小英婶子。这事,我回头会去查探一下的。” 毕竟,以她这样的立场,还能把这事给说出来,让珍娘知道,可见这人不是表面上那么冷清的,珍娘也由此更加断定,这个陈氏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大家一个屋檐下住着也这么多天了,既然我知道了,就不可能当作没看见。具体三妞那边是个什么名堂,我也不知情,只是好像自从那回胡家的事情之后,我就隐约觉着她挺怪怪的。”陈氏淡淡的开口说道,“就前天我跟出去看了一下,也不知道她是跟着谁走的?瞧那身影,好像是个妇人来着。” 珍娘点了点头,就没作声,只是想着回去一定要让蒲氏赶紧把这事给整明白了。 只不过,珍娘才进家门呢,就见到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准确的说,是个熟悉的面孔,却没成想这个点,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二百八十八章 药丸 “秦大哥,你怎么回来了?”虽然珍娘很惊讶,但还是笑着打了招呼说道,“瞧你这浑身灰扑扑的,赶紧去冲个澡换身衣裳吧。对了,你屋里正好摆了两身新做的夏衫,是跟上回捎到省城的那两身一起做的,就预备着你跟我三哥啥时候回来的时候方便换洗。” “吃过饭了没有?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准备,你可算是赶的及时嘞。正好咱们今儿个才去镇上寻摸了一个会做饭的回来。你先去洗个澡,我这儿马上就给你安排好啊。” 珍娘一边说着,就一边急忙忙的加快步子往厨房那边小跑了过去。 秦宜带着一身的风尘和疲惫,有些目光复杂的看了她张罗的背影一眼。 他本来是积了一肚子的郁闷的,天知道,这十来天的时间里,他已经被折腾了几个来回了,而且这折腾就是真真正正的纯粹的瞎折腾来着,也不是为了什么军机大事,也不是为了什么秘密任务,就只是为了给这小丫头送个丸药。 大将军一封信,让他去京城找御医要那什么天清丸,找到了天清丸,就要他火速赶往二沟村,就这么十来天的工夫,秦宜觉着自己就跟那赶场子似的,来来匆匆的就没有停口气的时候。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小村沟里的这个小丫头。 所以,秦宜一见着珍娘的面,就没能给她个好脸色瞧着,不过,也不知道那丫头是怎么回事,咋就跟没长眼睛似的,那是半点都没瞅见自己那黑沉沉的脸色么?还自顾自的张罗了起来? 有些无语的望了望天,秦宜最终还是低下了脑袋,先去洗澡去了,确实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因着将军信上所交代的一句‘刻不容缓’,他连夜里都不敢歇息,更别说洗澡的工夫了,这身上早就馊馊的了。 “秦大哥,先吃一块西瓜啊。饭已经做好了,这天热也就没给你整什么复杂的,就弄了个炸酱面,再配上两个小菜,回头还有家里早上烧的绿豆粥,你也来一碗。正好解解暑气。” 秦宜一出来,就看到珍娘端着个托盘站在自己的屋子门口。 小丫头笑意盈盈的,额鬓两边的发丝都已经汗湿了,一颗晶莹的汗珠子沿着她浅浅的梨涡滑落下来,看着她这副样子,不自觉的就让这炎炎的天气,变得清凉了几分。 秦宜也没说话,转了身就率先走进屋子里面去了。 珍娘也不见怪,端着个托盘就进去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坐下呢,就看到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两个翠绿绿的小罐子出来。 “这是什么?”珍娘不禁好奇的问道。 秦宜拿了块西瓜啃着,也不抬头的回了句,“将军让我给你的,里头的药丸一日三服,一次一颗。” 珍娘听得稀里糊涂的,实在是这人交代的忒过简单,夏霆毅让给的,还是两瓶子药,她也没说过自己有啥毛病来着,好端端的叫人送两罐子药丸子过来做什? “咦,这是宫里的药吗?”珍娘自己个拿着那药瓶子细细研究了一下,打开上面的塞子,里头是一股清凉的味道,突然看到那瓶身的下面有个小小的方形的戳记。 珍娘认识这个,跟上回她脖子上受伤,关少裕跟夏霆毅俩人一前一后的拿给她的那些涂药,是一样的印记,后来她还顺嘴问了一声,夏霆毅告诉她,那是宫里御药房的标记。 不禁有些讶异,难不成这两罐子药也是从宫里弄过来的? “你还认得这御药房的标记?看来将军也不是头一回为你去找御医求药了啊。”秦宜开口说道。 “看来我就不算是第一个被将军下达此类任务的人了。” 面对某人明显有些道不明的语气,珍娘也生出了几分不自在的神色来,“秦大哥,你的意思是说,这大热天的,你还专程跑去京城跑去宫里啦?” 话落,就看秦宜瞥了个小眼神给她,让她自行领会。 珍娘见这模样,尤其是看了眼他那脸上晒的黑黢黢的颜色,有些地方连皮儿都晒脱了,也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内疚的感觉来。 “谢谢你啊,秦大哥。我也不知道将军会让你这样奔波一场,实在是不好意思了。”珍娘小声的说道。 这还挺正式的道谢的样子,倒是让秦宜挺不自在的。 他眨了眨眼,刚想说什么,就又听到那丫头开口言道,“这几日你就别回省城去了,就在这里多歇上几天,想吃啥吃啥,明儿个我就给你炖两锅大猪蹄子,给你好好补补。” 话落,秦宜顿时一头黑线落下,他不明白,自己是奔来走去了一场挺累的,不过,这跟猪蹄子有毛关系? 他当然想不到了,珍娘心里想的就是,吃猪蹄儿美容又养颜,当然是眼下最适合秦宜大补的东西了。 正好这时候,茴香带着小梅把饭菜给端了过来,一大盆的炸酱面,扑鼻而来的肉酱香气,面条上面还铺了一层青翠翠的黄瓜丝,一下子就勾起了人的食欲。 “赶紧吃吧,这小菜要是不够,等会儿我就再去拌上一些。” 面是茴香做的,不过为了赶时间,这两碟子拌菜,却是珍娘自己动手的。 她今儿个下午本来就进了一趟城里,回来之后又没歇气的去了老院子那边一趟,再加上刚才又在厨房张罗了一会儿,所以,这会子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秦宜吃着面的同时,一抬头就看到她那有些发白的面色,然后,就开口说道,“将军说你有夏日之苦症,此药专治这样的病症,你就按着我刚刚说的法子服用便可,很快便能有所疗效了。” 珍娘这才知道,搞了半天,原来夏霆毅巴巴的找人给弄来的这些药丸子,竟是为了给自己治那劳什子的苦夏的。 她不过就是早前在信里的时候随口说了那么一嘴,却没想到,那男人竟然真的就放在心上了,还弄得这么劳师动众的。 凭良心说,当她看到秦宜那家伙这不长时间没见的情况下,变成那副黑黢黢的又瘦巴巴的模样的时候,珍娘真的是挺过意不去的。 所以,回去屋里以后,珍娘虽然挺累的,不过还是先给某人写了封信过去,告诉他,下回别再因着她的这些小事去折腾别人了,弄得心里老不是滋味了。 深夜,当某人收到这封信的时候,瞧见信上的内容,却是没怎么当回事,对夏霆毅来说,给自己的下属下达任务,那压根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不过,他透过信件想象着珍娘的样子,确实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的说道,“小妮子,咱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珍娘好好的躺在炕上睡觉的人,突然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她自然是不知道,这三更半夜的点,还有个男人正在不分昼夜的思念着她呢。 更让她不知道的是,那个男人已经离她不远了。 跟她的安然美梦相比,夏霆毅这些天却是愁思万千的状态,一来还是因为追查安王一脉之事,事情仿佛越发的模糊了起来,压根就找不着什么线索,他查来查去,几乎已经翻遍了整个大李王朝的大小镇落,却还是没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夏霆毅冥冥之中还是觉着自己最开始的那个方向才是正确的,所以,近来又从各路方向把网都一一收了回来,还是决定重新从省城那边开始着手。 如此一来,倒是又要一概翻过,从头开始,弄得夏霆毅也是整天愁眉不展的,不过他想着这样一来,自己倒是离着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儿,越发的近了起来,这才稍稍找到点心理的安慰。 想到这个,夏霆毅就提笔写了一纸,给关少裕发了一封急信过去,决定明日就将启程奔赴那边。 只是,另有一事方是他最担心的,京里的密信传来,也不知是谁从军营里透漏出去的风声,竟然把珍娘的事情捅到了宫里去,如今圣上的态度尚不明确,夏霆毅得到的消息也不知祸福。 偏偏是在这样的朝局下,出了这件事情,夏霆毅忍不住的头疼,按他的本意,自然是不希望珍娘被别人议论的,想想她那怕事的性子,这要是真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虽然他已经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做了些安排,不过,就眼下传来的信息来看,似乎并不乐观啊。 夏霆毅隐隐的能有种预感,似乎正有一番风起云涌的变势,正在悄悄的向着他涌来...... 当然了,这些事,对于身在一个小小的乡村的珍娘来说,她却是没有一点感觉的。 睡了一夜的好觉过后,珍娘起床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伸着脑袋往外面看了看,很奇怪的是,今儿个却是没有那熟悉的小小的飞行动物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珍娘忍不住一个人自言自语了一番,按理说,夏霆毅给她回信的速度都是很快的,尤其是最近这半个月以来,好像越发的省了时间了,她平常只要发出信出去,压根都用不着半天,那人就有回信来了啊? 她又出去仔细找了找,还是没找着那信鸽的身影,如此,也就罢了,珍娘心想着,或许这回夏霆毅是碰上什么事情了,没腾出空来给她写信也不一定的。 所以,一忽儿的工夫过后,珍娘也就把这事给忘在脑后了。 吃过早饭之后,珍娘就拿了夏霆毅给自己找来的那药丸,按着方子来服下,她也没抱多大的指望,不过,毕竟是某人的一番心意,还是试试也无妨。 “秦大哥,这早起的日头已经开始晒人了,你那脸上最近本来就有些晒伤的痕迹,还是避一避吧。”珍娘一出了屋子就看到秦宜在院里不知道转悠个啥。 跟头一回来他们家的院子相比,这回秦宜的表现倒是没那么不正常了,至少没再跟先前似的,成天避着个房门也不见人。 大早上的,这家伙就到院里练功了,珍娘看他这会子还不回屋,就喊了他说道,“快点进来。” 秦宜有些臭屁的斜了她一眼,却也没作声,不过还是回屋去了。 珍娘端着个红漆的托盘,紧跟在后面进了去。 “你这是要做什?”秦宜一脸疑惑加不解的看着她手里拿着的东西,“我早饭已经用过了。” 珍娘看了眼那托盘里的黄瓜和鸡蛋,却是忍不住笑了笑。 “这可不是吃的,这是我要拿来给你做面膜的。” 出于有内疚就要及时补救的心里,珍娘早饭的时候,看着秦宜那张晒干了的黑脸,就想了这一招出来。 “小梅,把咱家那躺椅搬过来。”珍娘放下手里的东西,四处张望了一下,屋里也就一张炕能躺人,不过,那也不方便是不。 所以,她就让小梅把蒋老二屋里的那张躺椅给搬过来了。 “你究竟要做什么?”秦宜冷眼看着她折腾的欢实的那副模样,却是一脸的不解。 珍娘也不打算跟他多做解释啥的了,反正也解释不通,这黄瓜面膜可是她前世里惯用的一个养脸的方式。 珍娘一直都觉着,虽然商场里到处都有面膜在卖,不过,在她看来,哪有那天然的黄瓜片加鸡蛋清来的实在又好用哪。 “秦大哥,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这方子可是你们将军告诉我的,叫我来给你敷脸的。”珍娘看他那一脸戒备的样子,就眼睛眨也不眨的随口扯了句瞎话出来。 果然,那秦宜一听是夏霆毅说的,这没话讲了。 “赶紧躺下,我今儿个就让你好好感受一下这黄瓜面膜的魅力之处。”珍娘有些憋笑的扯着他往椅子上躺了。 秦宜皱着一双眉头,侧目看着她一双小手打了个鸡蛋,弄了蛋清到一个小碗里,几下里一搅和,然后就从那盘子里拿出一片切好的黄瓜片,去碗里沾上那生鸡蛋液,就要往他的脸上贴上去。 顿时一阵惊呼的跳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第二百八十九章 美白 “快躺下,这东西就是得趁新鲜的现敷,效果才最好。”珍娘也是被他那副紧张兮兮,一脸戒备的样子,给弄得忍不住发笑了,这大块头的男人,这会子在她眼里就跟那害怕打针的小朋友似的。 “都说了是你们将军给的方子,让我给你治这脸上的晒伤之症的,你不信我,还能不信你们将军哪?”珍娘笑着说道。 秦宜这才半信半疑的坐了回去,不过,他那冷飕飕的眼神又往那鸡蛋液上面盯了片刻。 “都说是给你治脸的,你干啥还那么戒备的样子?难不成我还能拿这两样玩意毒你不成?”珍娘一把扯着他往后一倒,然后就继续了手里的动作。 “你见过谁拿新鲜的黄瓜和鸡蛋来毒死人的么?” 秦宜也不作声,就那么抿着个唇躺在椅子上,由着珍娘瞎折腾,只是随着那冰凉黏滑的触感,越发的在脸上扩散开来的时候,他心里的古怪感也是越来越强烈了。 连神经都忍不住变得僵硬了起来,好几次想要张口问句什么,偏偏那丫头就在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的时候,弄得他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 “秦大哥,我三哥近来在省城还好不?”珍娘其实也是看出他的紧张来了,所以便找着话头来跟他瞎唠着。 俩人也没啥共同话题来聊的,反正她两共同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除了蒋小壮就是夏霆毅了,珍娘总也不能跟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去聊另外一个男人吧,她也张不开那嘴不是。 所以,只能尽捡着另外一个话头来唠了。 很明显,这家伙也不是个善于聊天的主,珍娘问了一句话,他沉默个半天,才会给个‘嗯’字。 不过,她也无所谓,就是继续说道,“上回我三哥来信说,你送了他一匹马驹子,他可高兴了。我三哥那人吧,从小就性子比较野,这下更是了,有了自家的马驹子,那指定更加是野的没边了,估计连书都不好好念了......” 秦宜听着头顶上那丫头温软脆亮的话音,话里尽是些家长里短的啰嗦,不过,他却仿佛真的跟着放松了几分。 说起蒋小壮那家伙,秦宜这会子也是不知该作何想法了。 起初的时候,他也不过就是想应付个差事,随便敷衍敷衍他就算了,谁让自己那么倒霉给大将军派上这么个差使呢。 而且,他本来就没干过这样的活,再加上一见着蒋小壮的时候,更加是心里没什么劲头,那小子一看就十来岁的年纪了,真正学武功的人,哪有这么晚才练的。 秦宜那会子自行猜测的就是,大将军估计是被美色所迷,所以,才让他来接这任务的。 因而,一开始他压根就没把这任务忒当回事,所以,当那小子大早上的就来等着练武的时候,秦宜也就是随便点了几样基本功,让他练着玩玩而已。 倒没想到,那家伙还有几分让自己刮目相看的感觉,秦宜是亲眼见证着那小子每天天不亮就准点起来练功的,而且风雨无阻的那种,还别说,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那小子还真的是练出了点腿脚来呢,那胳膊上的手劲和腿劲眼见着就要练到家了。 也就上回,有一回师徒俩人闲的无聊,就掰了个手腕,秦宜原也没想着那小子能赢得过他,就随口许诺了一匹马驹子,却没成想,他还真的掰赢了自己个。 秦宜承认,那回也有几分自己轻敌的成分在里面,不过,就那家伙这数十天的时间里,就靠着每日自己给他指的吊沙袋的练法,还真练出了几分腕力来,可见他平时私底下下的功夫也不少。 也是打那回起,秦宜倒是真正的发掘了那小子在练武一事上的潜力,搞不好还真是一棵好苗子嘞。 要不是,后头大将军又派了任务,让他出去执行,他也打算开始教教那小子一些简单的招式啥的了。 这会子听那丫头说起那匹马的事,秦宜也是突然的生出了几分不自在来,那匹马原本就是他随便去车马市场上牵的一头,倒没成想,蒋小壮还巴巴的把这件事写在信上,告诉了家里人。 听这丫头话里的口气,那小子还真的是把自己所赠的那马驹子,当成心爱之物了? 早知道这样,秦宜就不那么交差事似的了,该给他好好选一匹好马来着。 说起这个,秦宜也是对这丫头他们家的境况有些疑惑重重的,看样子,他们家好像就是个一般的农户人家,就在这么个穷沟沟里窝着,不过,随着大伙越发的深入了解。 秦宜已经推翻了先前的那个看法,他也没想到这丫头家里跟关家的生意做得那么大,而且从蒋小壮那小子口里得知,他们家也有不少的田庄什的。 另外,好像还听说,这丫头有个大哥和姥爷,是在军营里面任职的。 不过,秦宜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没想起军营里面有啥姓蒋的相识的,也不知道是哪路的兄弟。 但是,这样算来的话,这丫头的门户也就不只是个庄户之家了,就冲她能跟关家扯上生意,那家底自然是少不到哪里去的。 偏偏他眼里的这一家子人,却是淳朴到了极点的,住的就是这么平平常常的砖瓦房子,很普通的农家院子,这一家子人也是穿的普普通通的,尤其这丫头的那一对爹娘,瞧着就跟那村里人没啥两样。 他们全家上下的,好像也就这小丫头穿的稍微体面一点,不过,也不见那些大户人家门户里的穿金戴银的样子。 更没有那些呼奴唤婢的画面出现,虽说是在省城置了个大宅子,所以,就有了几个下人,但是,秦宜眼瞅着,这丫头也不像个主子样,从没见过她威慑的样子。 就包括对他这么个外人,也是挺亲乎的,也没刻意的来谄媚讨亲近啥的,但是,仿佛只要自己一进了这院子,他们这一家子的人,就有那么一种魔力,能让别人就好像进了家里一样。 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没很多话说,也没啥客套的言语举止啥的,大家伙各吃各碗里的饭,也没多少劝吃劝喝的言行,但是秦宜也能察觉到,饭桌上靠着自己面前的,就有那么两盘子合他口味的菜式。 想想他上回在这院里也没住上几天,不过,这丫头竟然还把自己的口味给摸索出来了,还记在心上了,没来由的就能给人一种很自然很平常的温暖的感觉。 秦宜不知道自家主子是怎么跟这家人有所联系的,他也曾经旁敲侧击的查问过蒋小壮,不过,那小子好像一无所知的样子。 不过,他好像有点知道,自家那主子是瞧上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哪儿哪儿了。 “好了,时间到,可以收工了。” 不知不觉的,那黄瓜面膜就已经做完了,秦宜想事想的也入了神,后来连那面上的知觉都略过去了,就突然听到那丫头说了一句。 “秦大哥,你是这会子洗脸呢?还是等一会再净面哪?” 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那丫头笑脸弯弯的样子,不由得眼眸一缩,刚想说话来着,又听她说道,“其实,要想让你的皮肤更好的吸收这营养的话,还是再稍等一会儿再洗脸吧。” “嗯。”秦宜也不作声,只是难得的眼神里去了几分冷飕飕的寒意,看着她出去的背影,多了一点暖暖的感觉。 珍娘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昨儿个在秦宜的面前说的,要多给他补补身子的。 所以,今儿个一大早上就安排了茴香她男人马忠去寻摸猪蹄子去了,等到珍娘给秦宜做好了面膜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提着两对大猪脚回来。 “还真让你给买到了啊,咋还一次买到两对了呢?”珍娘接过那两对白生生的大猪脚,自是高兴的。 这古代的猪蹄子挺难找的,尤其这不逢年也不过节的时候,本来肉摊子就少,像珍娘他们这十里八乡的村子周围,也就听说有一家村子开了肉摊,另外就只能进城里去买肉了。 而且,这又是夏天,那肉铺子的生意也不好做,现杀的猪肉卖不出去,又没冰箱啥的能够保个鲜,所以,统共也没两家卖猪肉的。 因此,珍娘看马忠能够一次提上两对猪蹄回来,还真的是有些小小的意外的。 马忠有些热,捧着自己的衣裳下摆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说道,“回小姐的话,奴才今儿个去的早,又多跑了几个村子,这两对猪蹄,一对是奴才在城里的肉铺摊上买的,您之前说的一点也没错。 城里的肉铺这会子就两家,一天就杀一头猪,所以,这猪蹄子可抢手了,奴才跑了那两家铺子,有一家铺子的猪蹄已经被人给订了,就只能从另外一家铺子里面买了一对。 这一对,是奴才在别的村里碰运气碰上的,正好有户人家家里要操办喜事,杀了猪,所以,就让奴才给要来了这一副猪蹄。” 珍娘看他跑的那个热的模样,也就没再问什么,赶紧叫他去歇着去了。 不过,她倒是忘了,应该让马忠去跟她二哥说一声来着,就这几天,城里的猪蹄子要多当点心才行,另外还应该跟她爹她娘说一声,让他俩当点心,打听打听这几天这附近的村子有谁家会杀猪的。 反正,她是打定主意了,一定要把秦宜给补得白白胖胖的,不然那心里的内疚就过不去啊。 当然了,秦宜自然是不知道,这小丫头是这么个心思。 不过,当中午的时候,他看着珍娘亲手端了一盆的猪蹄花生汤,摆到自己的面前,秦宜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秦大哥,看啥呢,赶紧吃啊。你看你这脸晒的黑黢黢的,每天喝上两盆这样的汤,很快就能养白了。”珍娘一脸笑意的说道。 说完,还不见他动,珍娘就先舀了一碗汤到小碗里面,“这汤炖的火候很足的,把里头的胶原蛋白都炖化了,可有营养了。” 秦宜听着这古里古怪的话,他也不懂,所以,就持了一脸的怀疑态度。 珍娘眼珠子转了转,就开口说道,“这也是你们将军给的方子,叫我按着这个食疗的法子给你这么吃的。” 话落,那秦宜也就老老实实的仰着脖子喝了。 只是,等到半下午的时候,珍娘又端着一盆燕窝银耳汤进来,让他吃下去的时候,秦宜实在是忍不住眼角抽抽了。 “你别再拿将军来说事了,我这脸压根就没事。所以,也请你别再瞎折腾了。”秦宜有些无奈的说道。 那猪爪子也就算了,好歹也是个荤,这燕窝银耳的又算啥,他又不是个娘们,吃那些玩意干啥。 而且,这丫头口口声声拿他的脸上的颜色说事,秦宜本来就挺无语的,他都不知道这丫头是哪里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想头。 他本来就是个爷们,哪里会在意这皮肤是黑是白的啊。 先前,还拿大将军说事,秦宜也就当是陪她玩玩逗逗她算了,毕竟就珍娘眼里的那份内疚,他也看在眼里了,就当是饶她个心安罢了,所以,那啥面膜也敷了,猪蹄子也吃了,可是这一来二来的,折腾个没完,那就不行了。 “你可自己个想好了,这是你们将军的命令来着,不信你回头去问他便是了。就你们将军那样的人,我也不敢编瞎话是吧。” 秦宜有些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眼,好像有点信了她说的话,毕竟就夏霆毅那威信,已经深入人心了,所以,难不成还真的是大将军下的命令? “行,我这就给你们将军写信去,说你不听从他的命令。”珍娘看他那副踟蹰的样子,却是暗自嘚瑟了一下,哼,小样,我就不信我还治不了你了。 不过,她这话音才落,那家伙就已经端着碗喝上了。 珍娘看着他跟灌药似的那副模样,也是忍不住咋舌,啧啧啧,那么金贵的东西,到他这里,咋就成毒药似的了。 摇了摇头,珍娘端着碗走了。 “别再给我端这些玩意过来了。”秦宜的话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珍娘步子都没停下,就当作没听见得了,脑子里已经想着晚上是给他炖个豆腐汤,还是猪皮啥的呢? 第二百九十章 帖子 珍娘几乎是把脑子里知道的美容养颜的东西,都过滤了一遍了,不过呢,她知识面也就那么大,所以,知道的也就这几样。 因而,秦宜在连着两天不断的喝着猪脚汤,豆腐汤,猪皮汤,燕窝汤等各式汤品之后,已经是见汤就要吐了。 偏偏那丫头就跟拿了把尚方宝剑似的,时不时的就拿将军出来说事,他原本还想逃回省城的,那丫头也不让,说什么不把他的花容月貌的肌肤给治好了,决不允许踏出这院子门一步。 秦宜忍无可忍之下,只能修书一封去信给夏霆毅了,一来是为求证此事的真实性,二来,亦是想跟将军表明心迹,他实在是不堪忍受此类的治疗之法。 因而,当珍娘再一次捧着个托盘,要过来给他做那什么黄瓜面膜的时候,秦宜直接就脸皮子抽抽了。 “我已去信给将军,故而这些稀奇古怪的方子,暂时便可不用了。”秦宜严重怀疑,这丫头是来试验自己的,不是他多疑什的,关键是这些玩意,他真的是没听过也没见过。 珍娘心里略过一丝小小的诧异,没想到这人还真写信去问了,那自己扯瞎话的事不就得揭穿了? 不过,她想想夏霆毅那男人应该也不会傻到拆自己的台的,所以,就略定了定心神,说道,“写信就写信呗,这跟咱的治疗可没啥关系。反正该咋整还得咋整,赶紧躺下。” 秦宜见她这模样,登时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被那小丫头强拽着又给瞎鼓捣了一番。 “你整这么痛苦干啥?明明就很舒服的啊?这黄瓜清清凉凉的,又不疼又不痒的。”珍娘有些憋笑的看着他那副上刑一样的表情,说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在给你受什么刑罚嘞。” 秦宜压根就不接她的话,只掀起眼皮子给了她一个‘你自行理解’的眼神,心里却是暗自腹诽着,就你这小丫头整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花招,那不比刑罚好到哪里去了。 天知道,他一个大老爷们一天三顿的被你抓着,躺在这里做什么面膜,秦宜虽然没有照镜子,不过也能想象自己现在是副怎样不堪入目的形象,这要是被人瞧见了,他还有何颜面存活于这世上了。 珍娘看着他那副气瘪瘪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货还真的是跟他那个主子一个德行嘞,都有点小矫情的那种。 突然就来了点小小的恶趣味,珍娘等着面膜已经敷上了一些时候之后,就眨了眨眼珠子,从桌上拿了个小小的铜镜过来。 “秦大哥——”珍娘轻轻的喊了他一声。 这丫的这才多大会儿的工夫,已经有些迷瞪了过去了,要不是她这面膜做的忒舒服了,他能这么快睡着么? 偏偏还要做出一副自己像是在逼良为娼一样的姿态来,珍娘这会子就要好好的逗弄他一下。 “秦大哥,你看我发现了一个稀奇的玩意。”珍娘又喊了他一声。 秦宜这才有些不情愿的掀开了眼皮子来,只是...... “啊——” 珍娘一口气迅速的逃到了屋子外面,直到进去自己的屋子了,耳朵里都还有刚刚那家伙嘶喊的声音。 至于么?不就是透过镜子看到了自己敷面膜的样子么?哪就至于吓唬成这个样子了? 不过,珍娘想着刚才秦宜那家伙情绪激动成那个样子,也是有些心有余悸的感觉了,难不成自己真的是玩的过火了? 她也只是想着逗逗他罢了,拿了个镜子,让他看到了自己敷着面膜的逗比样子罢了,哪想到,那家伙竟然能发出那么大的吼声来着。 珍娘这会子也不确定,是不是惹毛他了。 所以,下午的时候,再轮到送汤的点的时候,珍娘也没敢自己亲自送进去,只让小梅端了碗肉皮皮蛋粥送过去。 好在小梅进去出来这一回合里,倒没见什么异常的,珍娘这才落下心来,看来明儿个的面膜还是可以接着敷的。 毕竟,这法子还是有些效果的,虽然到这会表面上还瞧不上什么,但是珍娘今儿个给他做面膜的时候,已经明显感觉到那家伙脸皮子上晒出来的一些热毒,已经有消下去的迹象。 只是,珍娘第二天也没给他继续敷得成这黄瓜面膜,也就前一天都快接近天黑的晌儿了,他们家接到了一张帖子。 “县令夫人请我们去赏什么荷花?” 帖子是马忠在门上接的,当时珍娘他们一家子人都在,连蒋二壮都难得也在,所以,珍娘拿到帖子之后,就念了给大伙听了。 蒲氏一脸的问号,“咱家跟县令夫人可没啥交情来着,咋好端端的突然还下起帖子来,请咱们去赏什么荷花了?” 珍娘也挺纳闷的,他们家在县里也算不得什么有名望的人家,跟县令那边的来往,还是从蒲老爷子来过那一趟之后,两头才开始有些节礼上的往来的,真正的交情也谈不上。 更别说,对于那什么县令夫人了,珍娘也是只听说过,压根就没见过,怎么好端端的还想起来给她们下帖子来了。 “娘,那咱是去还是不去啊?”珍娘看着蒲氏问道。 她也知道,这县令夫人肯定不可能就是单纯的赏什么荷花,要赏荷花,她们这村里的河塘里面还不到处都是的,还用跑到她那府里去赏?肯定得为了点什么? “我哪儿知道去不去的啊?”蒲氏也是难得的犯起了难,“我也不认识那劳什子的县令夫人,咱去了干啥哪。” 关键是,蒲氏也是想到了珍娘想到的那一茬,一个都不认识的人来请你去吃饭,你敢去么? “可是人家帖子都已经下了,这不去总归是不好吧。”珍娘看着她娘说道。 这县令就是一县之父母官,人家就是这地界上的王,这要是撅了人家的面子,那他们家还要不要在这里混了。 虽说蒋大壮是挂了个芝麻大的官衔,他们家的门庭也算是跟普通的百姓之家脱离了那么点道道,不过,这也不足以撅了一方父母官的面子的啊。 “这事你让娘今儿个晚上好好想想,明天再说吧。”蒲氏也是一脸的愁眉苦着,然后说道。 珍娘见她娘这么说了,便也没再追问下去。 因着这一出的因故,珍娘跟蒲氏他们这一会儿的工夫都变得泛起了些愁容来。 珍娘真的是想不通,这封莫名其妙的帖子,有没有啥目的什的。 回到屋里苦坐了一会儿,珍娘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突然就站了起来,跑到秦宜面前来讨主意来了。 “有何事?”秦宜面对这么晚还来叨扰的珍娘,面上显出了一股子不自觉的警惕,就怕这丫头再搞个什么花样出来。 珍娘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就把帖子一事说了出来。 半晌,才见他开口言道,“这事论理确实是有些蹊跷的,你既说了,先前你们家与县令之间并无多少亲近的来往,那这封帖子按理是不该下到你们这儿来的。” 珍娘很认真的听着他的分析,蒲氏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不过,珍娘却是知晓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晚的时候了,还跑过来找他。 事实证明,秦宜是没让她失望的,只听他说道,“帖子上做请的时间就是后日,所以,当务之急明儿个一早你们就该让人去县里打听一下这宴请的详细。 至少要摸清楚,这回县令夫人是单给你们下的帖子呢,还是也请了别人家的小姐,倘若不单是请了你们,也最好是打探一下,还有哪些人家的女眷接了帖子的,如此才好猜测这帖子,究竟有没有何另外的用意什的?” 因而,第二天早上,珍娘一起床也还没跟蒲氏商议,就先去找了马忠过来,让他赶紧出发去县里打听情况去。 “别怕抛费银子啥的,我给你一个钱袋子带在身上,你该花费的就花费些,不用为了省银子,最关键的是得把消息打听回来。” 珍娘还是头一次接到这样有重量的帖子,自然是神经紧张了一些,所以,便在他出门之前,还又嘱咐了两句。 早饭桌上,珍娘也没忘跟她二哥叨叨了两句,让他在城里的时候,顺便打听打听这事儿。 等到大伙都散了早饭了,珍娘才找着了空闲的机会,跟蒲氏说了这一茬。 她娘思虑了一个晚上,其实结果也差不多,她原本也是想着今儿个出去打听打听的,只是,没有秦宜交代的那么仔细。 这会子见自家闺女都张罗妥了,便也没再说什么,娘俩就等着马忠打探来了消息之后回来再行商议。 所以,这一天可以想见珍娘过得有多心焦来着,还真的是挺坐立不安的哪,一直到傍晚的时候,马忠才回来的。 “奴才在县里打听了半天,特意去县衙后院的马圈那边找人打听的,这下帖子的事情确实是有。而且,县令夫人也不只是给您和夫人下了这帖子,听说还有另外几家的小姐夫人也都接到了。” 马忠如实的开口向珍娘和蒲氏她们汇报了说道。 珍娘一听这话,心里倒是落下了几分,既然不独是给她们下的帖子,那应该就不是单独找她们有什么事的吧。 “有没有打听一下另外几家小姐是何来历?”秦宜突然出口的话音,朝着马忠问道。 “奴才打听了,都是跟咱家小姐差不多年纪的。奴才听县衙里的人说,县令夫人安排这赏花宴,好像是不单是要请个席什的。不过,具体详细,奴才也没打听出来。”马忠低垂着个脑袋说道。 话落,却看秦宜眼神闪了闪,都是请的这差不多年岁的姑娘,那目的也用不着去深猜了,就那些深门大户里的把戏,他还有什不明白的呢。 想到这个,秦宜的眼神也是不由自主的落到了珍娘的身上,也不知道这丫头跟将军俩个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偏偏这一家子人似乎还都不怎么知晓这档子事呢,可要是将军没有动那真格的,又怎么会把自己派到这鬼地方来呢。 想了想,秦宜决定,这回的县衙之行,他还是一同前往吧。 不管怎么样,既然是他们将军看中的人,在将军没有发话之前,他身为下属,就有这个职责,帮将军看守好了。 所以,第二天当珍娘跟蒲氏都盛装打扮了一番,准备出发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早早的就等在马车旁边了。 “秦大哥,早啊。”珍娘一见到这张脸,顿时就笑了起来。 虽然说,昨儿个有马忠探出来的消息在前,不过,珍娘这心里还是有些五掂六掂的,总觉着有些不放心来着。 这下好了,有秦宜这家伙陪着一道前去,就算是碰上啥万一,那好歹也能应付了不是。 倒是蒲氏看了他一眼,有些不确信的说道,“不是说宴请的地点就在县衙后院吗?我虽然没见过啥世面,不过也听说过,这大户人家的后院子里,都是些娘们,咱们带他一道进去,能方便吗?” 珍娘眨了眨眼睛,这也确实是个问题来着。 “无妨的。到了县衙,夫人只说我们是府上的家丁便可,另不是还有马忠一起去吗?要是实在进不去里面的话,我便在院外等候就是了。”秦宜主动开口言道。 蒲氏听了这话,就抬头看了一眼,不过最后也没说什么,毕竟她虽然不知道秦宜的真实身份,但是好歹也知道这人的来历,能让夏霆毅派过来的,肯定也不是个平常人,至少这身手上是没问题的,所以,就道了句,“那咱就走吧。” 因为村里离县衙的路线还算挺远的,所以,珍娘她们也是早早的就出发了,宴席是请在中午的。 珍娘他们到了县衙的时候,已经在那院子外面看到了两辆马车,看情况是已经有人先到了。 从侧门进的里面,自有婆子来接应着,秦宜跟马忠他们果真是没能进去。 不过珍娘有些疑惑的是,她们娘两进了里面之后,并没有车马轿子什么的,娘俩就是徒步行走的。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下绊子 但是,明显的,她这一路上走着,还看见有那空着的轿子往回走的,显然是从这边接了人送过去之后,往回返的轿子。 “这些轿子是做什么使的?”珍娘越想越觉着蹊跷,便故意提高了声音,装作是一脸无知的样子问道。 前头领着她们娘两的婆子,听着她这话音声,脚下的步子顿了一顿,却是没有作答,只是转过身来小声的催促了说道,“夫人小姐赶紧走吧,前头已经在准备开席了,从这里走到那边去也得要一会儿的工夫了,咱们就别再耽误工夫了。” 话音里倒是没啥异常的,只是珍娘明显的看到那婆子,眼神不自在的转来转去的样子。 正好这时候,她们的身旁又过了一个轿子,这回那轿子却是往前面走的,珍娘很清楚的从那轿子的缝帘处,看到里头坐了两个女眷。 这情形,还用得着多猜么? 她就看了蒲氏一眼,娘俩都觉着今儿个是挺奇怪的,不过,蒲氏也没吱声,给了自己闺女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是在县衙后院,又不是在别的地儿,她们娘俩又是第一次来,还是能别整事就别整事算了。 珍娘想了想也就没作声,不过,她到这会子已经隐隐的感觉到,自己先前的担忧是没有错的,平白无故的就让这县令夫人下了帖子,至少这宴肯定是没啥好宴来着。 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工夫,才走到了开席的地方,是个临湖而建的六角亭子,坐在亭子里面正好可以看到那湖里的荷花,倒是应了这赏荷的意思。 珍娘和蒲氏都是第一次来参加这种席面,所以,一到了地儿就只找了个角落,规规矩矩的坐着,娘俩也不打算与谁结交来着。 虽然这亭子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珍娘略微打量了一下,大约也就请了四五家的小姐夫人的,他们倒是个个都丫鬟仆妇围群的,只有珍娘和蒲氏两个身边光溜溜的啥也没有。 临出门前,她本来也是犹豫着要不要带小梅一道前来的,不过,想想那丫头那跳脱的性子,也就算了。 主要是她们娘两也不知道这些规矩礼俗的,所以,俩人也就没把这一茬当回事。 这会子眼瞅着旁人那边的景象,珍娘也没觉着有什么的,只转过身去跟蒲氏一起看起了荷花来。 说实话,这县衙后院的荷花还真的是开的别具一格,至少比他们乡下河塘子里面那些野生的好看了许多,也不见什么枯枝败叶的,粉的白的一朵朵开的跟那大脸盆似的,可见这湖里的荷花必然是有专人打理过的。 “娘,坐在这亭子里面闻着这荷花的清香气,还怪好闻的嘞。”珍娘就小声的笑着跟蒲氏说道。 这凉亭的位置建的也好,四面都有那大树遮着,也不见什么日头晒的过来,再伴随着一阵阵的小风吹着,倒是挺舒爽的。 “我倒没这心思赏啥荷花,就希望这席面啊赶紧开完了散了,咱也好回家。”蒲氏有些无奈的说道。 她本来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平常都是怎么穿着随意怎么来,也从来不戴啥首饰什么的,偏偏今儿个为了来赴宴,也是穿了身好衣裳,头上簪了两根金钗子,自是不习惯的。 珍娘瞧着蒲氏那别扭不自在的劲,也是忍不住发笑,“娘,我觉着你今儿个打扮的还真是怪好看的哩。” 蒲氏瞥了她一眼,有些嗔怪的道了句,“去,没个正形的。” 娘俩正说着话的时候,就看到亭子里又进来了两人,一前一后的前面的是个十五六的姑娘家,后头跟着个小丫鬟。 珍娘正好转头的时候,跟那姑娘的眼神撞上了一瞬,两人眼神对眼神的,也不好就那么避开了,她便冲着那姑娘笑了笑。 却没想到,那姑娘直接就向着珍娘这边走了过来,立在那里轻声细语的说道,“不知您是哪家的小姐?恕我眼拙也没认出来,仿佛从前没在宴上见过来着。” 珍娘有些讶异,倒是没想过会有人来主动搭话,不过,还是笑着回了人家,“我姓蒋,不是这城里的哪家高门大户的小姐,今儿个也是头一次跟我娘来参加县令夫人的宴席。” 她回答的很干脆,也很简单,珍娘也不觉着这些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所以,语音里倒是一派大方的神色。 话落,就看面前这姑娘眼里闪过一分诧异之色,不过很快就消失了,然后听她说道,“我姓孙,是城西柳树巷孙家的。方才多有冒昧,还请见谅。” 珍娘见她言行间也是一片磊落的样子,就笑着说了句,“无妨无妨,我原本就没有参加过这种宴席,所以,你们不认识我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啊。” 珍娘原本说话的语音里就自带了一片温软,再加上她笑起来梨涡浅浅的模样,更加是让人瞧着有些亲近感的。 所以,孙言清就直接笑着说道,“那可否允我与你们坐在一处?” 珍娘抬头扫视了一圈,好像这亭子是差不多都占满了,这姑娘估计是找不到啥别的地儿坐了,于是,便点头说道,“姑娘请便就是了。” 孙言清见她这么说了,便直接走上前两步,在珍娘的边上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蒋姑娘,你这身上的衣裳样式看着不像是咱们这边的啊?是从省城那边传过来的吗?”孙言清开口说道。 珍娘原本是做好了不与人搭讪的准备的,只不过有人主动来说话,她也不能不答不是。 所以,便笑着回了道,“哦,我这衣裳是在省城的云记做的,一共做了五身,前头的那几身都穿过了,就剩这一身还没上过身,正好今儿个要出来吃席,就穿出来了。” 珍娘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自己今日的装扮,这一身鹅蛋青的罗云纱的裙衫,是关少裕从他们家绸缎庄铺子里面专挑出来的几匹料子,摸上去轻软柔薄又透气的,本来有好几个不同的颜色,之前的粉黄嫩绿的色儿,都已经让她穿过了。 这种料子做出来的衣裳清爽倒是真的清爽的,只是珍娘不太喜欢这个色儿,所以,就一直压在衣箱子里面没有拿出来穿。 这回县令夫人突然下起帖子,她也来不得做别的新衣裳了,便拿了这一身出来穿了。 样式也是省城今年夏季流行的窄袖收腰的款,上面绣的花样子还是珍娘自己画的呢,但是她也没想到,就能被人这么眼尖的认出来了。 “云记?是关家的那个绸缎铺子云记吗?” 珍娘就听对面一个小姐脸上掩不住惊呼的问道。 再看其余这亭子里的些人,也是一个个忍不住探视的眼神,盯在珍娘她们娘两的身上。 其实,她们母女二人才进来亭子的时候,就引起了大伙的注意了,只是,这在座的都是些自认为有涵养的大家小姐和夫人,她们也不认识珍娘和蒲氏,所以,只认为这两个是城里新冒出来的。 而且,就瞅着珍娘和蒲氏这娘俩的打扮,她们母女俩都不是那喜欢穿金戴银的主,所以,跟这一众的妇人小姐相比,她俩倒是打扮的算是挺寒碜的。 倒不想这会子听说珍娘身上那衣裳的来历,就忍不住惊讶了起来。 毕竟像他们这些小县城里的所谓大家小姐,跟省城的关家相比,自然是小巫见大巫的。 “嗯啊。我这身衣裳就是云记的马师傅给裁剪缝制的。”珍娘也顾不得去看那些人一个个的眼神,只是开口如实说道。 “天哪,云记的马师傅,那可是宫里针线坊退下来的,是关家花了重金才聘请来的。” “你们跟关家是何关系啊?我听说云记是专门给省城的大户人家做衣裳的,你们难道是从省城搬过来的?” ...... 珍娘听着这一众人大呼小叫的充满了疑惑的话音,除了无奈就只有无奈了。 当然了,不仅是这些话音声变了,一众人等看向珍娘母女俩的眼神也跟着变了。 就在这些猜测疑惑的声音里,县令夫人总算是来了。 远远的过来了一群人,中间簇拥着一个华服打扮的中年妇人,珍娘也跟着众人的眼神看了过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县令夫人的真面目。 看着倒不像是个刻薄的人,形容气度都挺大气的啊,就是珍娘脑子里想象的官家夫人的做派。 只是,她想着今儿个进门之后的那个蹊跷,却是眼神闪了闪,暂且不予以评价了。 “大家都落座吧,让大伙都久等了,不好意思啊。”县令夫人走进了亭子里面,便以她温文尔雅的声音说道。 大伙自是不会说那什么怪罪的言语的,只一口一个的道着无妨无妨的,便依着县令夫人的话开始落座了。 席位是拿两张桌子拼起来的一条长桌,不然也塞不下这么多的人,主座自然是留给县令夫人来坐的,珍娘她们头一回来参加这种宴席,便先等着多数的人都落座了,才拉着她娘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只是,她这屁股才刚挨着椅子,就听到座上有个妇人的声音响起,“都怪我,今儿个非拉着县令夫人看啥首饰样子,要不也不会来迟了,我待会儿先自饮三杯,算是给大伙赔个不是了。” 珍娘不由得顺着话音看了那妇人一眼,好像这个夫人从刚刚没进亭子里就一直站在县令夫人身边的,看样子应该是跟县令夫人走的比较近的一位吧。 只不过,这些与她也没多大的关系,所以珍娘只是略看了那夫人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了。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珍娘好像感觉到自己收回视线的那一刻,那夫人的眼神,却是落在她和蒲氏的身上,而且有些来者不善的感觉。 “你会饮酒么?” 珍娘正暗自疑惑的时候,突然听到一旁的声音。 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孙言清也跟着她坐到了一起,这会子正与她小声的说着话,“刚才说话的那个夫人,是城东周家的二夫人,据说她跟我们县令夫人是一个本家族里的堂姐妹,所以,每回县令夫人设宴的时候,都会把她请过来作陪。 这位周二夫人惯爱饮酒了,也喜欢在席上给别的夫人小姐们劝酒。所以,你可要有点准备。” 珍娘知道她是有意来提醒自己的,便不由得对她笑了笑。 同时也对那夫人有了个了解,虽然说珍娘也不明白这女人没事爱劝酒干啥,不过论喝酒嘛,这有啥的啊,她娘那酒量,不是珍娘吹的,连她爹都不定喝得过。 “谢谢你了,孙小姐。”珍娘真诚的道了个谢。 只是,她这话音才落,就听到一个犀利的言语声音,直逼着自己的方向过来。 “哎哟,今儿个咱们这宴上还多了两张新鲜的面孔嘞。不知道是哪家的夫人和小姐啊?” 还是刚才那说话的嗓音,珍娘抬头一看,果真是那个什么周二夫人又在发话。 珍娘没来由的就对那人产生了几分反感,尤其是接下来听到她说的话,更是眉眼都忍不住皱了起来。 “刚才我在县令夫人屋里,在座的各位夫人小姐都去拜会过咱们县令夫人了,怎么好像没见你们二位进去过呢?”周二夫人夹着个眼皮子,有些神色不明的看着珍娘和蒲氏。 珍娘一听这话,心里倒是忍不住一个咯噔,她就说自己好像忘了哪一茬来着,方才进来的时候,因为她们娘两头一次来着县衙后院,心里也是一时紧张给忘了。 就顾着跟着那前面领路的婆子后面走了,也没想起她们今儿个应该先得去给主家拜会一番才是。 想到这个,珍娘心里就越发的生疑了,她就不信了,一个县衙后院的婆子,她难不成还能忘了这个规矩不成? 而且,珍娘先前进门的时候,都给她塞了银钱了,也告知了对方,自己娘俩是头一回进来这里,偏偏那婆子也没把她们领到县令夫人屋里去,只往这亭子里面一扔就拉倒了。 这要是不是给自己下绊子,那还是什么? 第二百九十二章 周二夫人 珍娘忍不住看了蒲氏一眼,她娘这会子的脸色也不好看。 不过正当母女两个陷入为难不知如何解释的时候,县令夫人突然开口说道,“行了,这时辰已经不早了,今儿个本是设的那午宴,再耽搁下去,回头倒成了晚宴了。” “赶紧安排下去,让厨房上菜。对了,把老爷屋里那坛子荷花酒也搬过来,咱既是赏荷,便一道品品那酒也是该的。” 县令夫人轻描淡写的安排了起来,珍娘看着那左右来去开始奔走了下去的婆子丫鬟们,不一会儿的工夫,这桌子上就摆满了菜式。 见这情形,珍娘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县令夫人是有意帮着她们娘两来解围的呢,还是无意识的而为之呢,反正,刚才那周二夫人提起来的那一茬看着倒是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丫鬟婆子们流水式的往桌上上菜的声音,各家的夫人小姐们身后的贴身丫鬟,也开始为自家的主子用餐,做了准备。 只有珍娘和蒲氏娘俩这背后光溜溜的啥人也没有,倒是显着有几分突兀的感觉。 “香儿,我这儿已经好了,你去服侍蒋夫人和蒋小姐吧。”孙言清倒是个挺解人意的姑娘,就小声的与她的贴身小丫鬟说道。 只是,珍娘已经自行洗了手,正端着盆水服侍着她娘也洗一下手,见她这样,便笑着道了声谢,“谢谢孙小姐,我这已经洗好了。” 孙言清抬眸笑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还是让她的贴身丫鬟帮着端了那净手的面盆下去。 桌子上的众人对于这边的一切,也都有所眼见的,一个个眼神里都有些诧异的样子,方才还觉着珍娘她们有些来历的,这会子又见这娘俩出门做客连个丫鬟婆子的都没有,净个手都得自己个动手的,又觉着这母女两个没啥身份了。 不过,不管心里是怎么猜测的,至少这些人也都没有露出面上来,更不会直言直语的说出来。 只是珍娘偶然抬头的一瞬间,倒是撞上了那周二夫人满脸蔑视的眼神,珍娘心里的奇怪不觉更甚。 要说方才那个开口的刁难并不是有心的话,那这会子的眼神却又是代表着什么,只是珍娘有些想不通,她跟她娘都是整日待在家里不出门的那种,从前压根就没见过这什么周二夫人的,那她那股子直冲着自己而来的敌意,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好了,开宴吧。都是自家厨子的手艺,没什么金贵的东西,还望各位夫人小姐们担待啊。” 正当珍娘疑惑重重之际,就听县令夫人说了一句。 她只得暂时收起那满肚子的疑问,先把这顿宴席给应付过去再说吧,就希望自己方才的那些不过只是些胡乱瞎想吧。 赏荷宴,顾名思义当然是以荷为主的宴席了,所以,今儿个这桌上的菜也都是跟荷挂着钩的,什么荷叶鸡啊,荷花虾仁,莲子羹,软炸荷花瓣,荷花青鱼片...... 更有好几道荷花做成的点心糕饼的,珍娘看着别人起筷了,便也跟着夹了两筷子尝了尝,不觉得大为失望,这些菜统统都是摆的好看,其实压根就没什么吃头的。 珍娘不禁眼角的余光看了眼蒲氏,她娘那脸上的神色更是绝了,拿着一双筷子,愣是找不到下去的菜。 珍娘见这情形,也是忍不住憋笑,今儿个这一顿饭真的是给她娘来上刑来了,就蒲氏平常在家那吃相和口味,这一桌子的菜压根就不是她的风格嘛。 想了想,便微微站起身去,给她娘夹了两个荷花鲜肉饼,到蒲氏的碗里,蒲氏这才寻着个东西放进嘴里了,不然这满桌子的人都在吃着,就光她一人坐那里看着也不好。 “娘,这些菜你吃不惯就少吃一点,咱回去再吃。咬一口嚼个五六十下,慢慢的也能把这顿饭给熬过去了。”珍娘悄摸的凑到她娘的身边,很小声的与她说道。 蒲氏笑着嗔了她一眼,正在母女两私下里互动的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县令夫人开口说话的声音。 “云儿,你去蒋夫人身边伺候。” 珍娘和蒲氏都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县令夫人一脸和善的笑意,也不像是什么会刁难刻薄的主啊,而且就冲着此刻她这明显散发着善意的行为,倒是有些推翻了珍娘先前的某些猜测。 “谢谢县令夫人。”蒲氏客气的言语了一声。 “无妨的,常听大人提起你们一家,难得的是你们那样的庄户人家,还能培养出那样文武双全的儿女来,蒋小秀才小小年纪的就能一次考中,也是前途不可限量。 我也是早就想结识蒋夫人了,奈何这夏日气候不好,身子总归会犯些懒症,这回也是趁着这满塘里的荷花开的正盛的劲头,就把你们都请了过来,大伙坐在一处说说笑笑的热闹热闹。 蒋夫人和蒋姑娘也无需拘束了,随意就好。” 县令夫人笑着跟蒲氏说了几句场面话。 只是她这话一落,珍娘明显又感觉到这桌上一众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眼神了。 也亏得她耳力好,就听见这底下的妇人小姐们纷纷议论了起来,大多是对于她们娘两的身份表示惊讶的。 珍娘也是直到此刻才知道,原来这些夫人小姐只是不认识她们娘两的面貌,但是,却一个个的早就对他们一家子知之不少了。 “怪不得她那身上的衣裳是云记出来的,早就听说咱们县有个人家跟关家做上生意了,还开了那什么香油作坊的。原来竟是这母女俩啊......” “啧啧啧,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珍娘尽量表现的很坦然的接受着这些不断打量的目光,眼角的余光看到蒲氏那碟子里的两个饼子已经吃完了。 就笑着与身后的那新指派过来的丫鬟说道,“麻烦这位姐姐,给我娘舀上一碗莲子粥吧。” 她原本就长得娇俏可人的一副样貌,这会子说话的时候,更是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也不见什么扭捏的样子。 倒是众人几分赞识的目光,连那县令夫人都开口称了两声赞,“蒋夫人好福气,原以为你那几个公子已经是人才之貌了,倒没想到蒋姑娘也出落得如此钟灵毓秀,落落大方的。” 蒲氏一听这话,倒是少了几分拘谨,她这人原就是这个德行,听不得别人夸她的闺女,只要是见着别人夸了,也从没有自谦的一说。 因而,珍娘就看着蒲氏一脸带笑着冲着县令夫人说道,“夫人过奖了,不过我这丫头确实是个贴心的,比她那几个哥哥都好。” 如此直率的言行,也是引得县令夫人忍不住开怀大笑了一番,“蒋夫人也是一妙人也,这爽朗的性子可算是稀罕的。” “往后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多来我这里坐坐。我也正愁着夏日苦闷,无事打发呢。”县令夫人适逢的开口邀请了说道。 蒲氏只能笑着应了,“要是县令夫人不嫌弃我这乡下妇人的呱噪,我自当是会来拜访的。” “哪里哪里,蒋夫人过谦了,你现在也是与我一样的有品级的朝廷诰命了,令公子在边关也是为朝廷报效的有为小将,你又怎会是什么乡下妇人呢?往前也不知道蒋夫人是这样品性率直的人,要早知道,我也早就登门造访了。”县令夫人客气的说道。 珍娘听着这恭维又客套的言论,也是不觉得感觉到心累,不过,这种官场上的场面话,在这样的席面上出现也是在所难免的。 不只是县令夫人如此,这桌上一众的夫人们,也开始跟着向蒲氏和珍娘发起了攻势,纷纷言语着大家彼此走动来往的邀请。 好在她毕竟是个小辈,所以大部分的攻势都是朝着蒲氏而去的,珍娘在一边看着她娘那眉眼已经越发的拧到一起去的样子,也是忍不住笑了。 只是,这好好的说话就说话呗,怎么还来了个劝酒的了。 “蒋夫人既是今日的新客,那无论如何是不是也该饮上几杯方为正理儿啊。” 珍娘有些皱眉的看着那个什么周二夫人的,站在那里说话的样子,明显的,那女人眼神里就没带什么善意嘛。 “这个周二夫人是啥人啊?” 珍娘一边看着她娘推脱不过就拿着杯子喝了三杯,一边就凑到一旁的孙小姐身边,小声的问道。 对于这位孙小姐,珍娘还是有些好感的,毕竟她是今儿个这宴会上,唯一一个从头至尾都对着她们娘两保持着一股子善意的。 孙言清像是没想到珍娘会突然过来找她说话,脸上愣怔了片刻,才小声的回道,“她是城东周家的,周家在咱们县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过,这倒不是关键的,关键是这位周二夫人与咱们县令夫人走的挺近的,所以,这县里哪家设宴都会邀她。” 话落,又带着几分担忧的语气,与珍娘说道,“这位周夫人惯爱劝酒,但凡是被她盯上的,不灌醉是不会罢休的。” 一边说着,一边还有几分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了珍娘一眼。 “这位周二夫人挺记仇的——”孙言清有些意有所指的说了句。 不过,珍娘那会子没太注意,记仇这档子事跟她们也没关系,毕竟她跟蒲氏压根之前就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只是,她这会子看着那周二夫人连气都不让人歇一口的样子,就盯着蒲氏劝酒的情形,也是忍不住皱了眉头。 眼看着她娘都已经连喝了好几杯了,就在这时候,却听那周二夫人又来新花样了,“我瞅着蒋夫人这一小盅一小盅的喝了也不过瘾啊,听说这乡下人家喝酒都是拿碗来倒的,咱今儿个干脆也赶回人家那边的风俗,来人啊,上大碗来。” 话落,顿时这亭子里一片鸦雀无声的,众人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哪有正经的宴席上来大碗喝酒的啊,尤其这周二夫人言语之间的意思,不是在羞辱讽刺蒲氏,还是什么? 珍娘顿时就有种要发火的冲动了,不过,好在这时候县令夫人出来圆了个场子,对着那周二夫人说道,“你啊,这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瞎闹腾哪。好了好了,收起你那个怪脾气吧,咱们今儿个是来赏荷的,不是由着你瞎闹腾的。” 县令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给了周二夫人一个眼神的警告。 又冲着蒲氏说道,“蒋夫人莫怪,这妇人就有那爱在宴席上劝酒闹场子的毛病,咱们这一桌上相识的夫人小姐的,多半都吃过她的亏。” 有县令夫人出来说话,蒲氏也不能说什么,再说了她也不知道这话的真假来着,所以,想想也就算了。 接下来,众人又续着吃上了,只是珍娘和蒲氏两个,有了先前那一出,哪里还提得起半点兴致的,就随意的舀了点汤汤水水的喝着打发时间。 “这道荷花烩虾仁不错,鲜嫩爽口还带着荷花淡淡的香气,云儿,给蒋夫人和蒋小姐来一点,让她们也尝一尝。” 县令夫人估计也是为着之前的事情,存了几分抱歉的,所以,在这饭桌上就多了几分关注给珍娘和蒲氏的身上。 珍娘只能又笑着道了谢去,那道荷花烩虾仁的菜式,摆的离她面前最远,所以,她也一直没去沾上筷子,这会子见有人给她弄到碗里来了,便顺势尝了口,确实是像县令夫人所言的,有股子荷花的鲜香气。 不过,珍娘也就略尝了两口,并未多吃,论谁今儿个这一出接一出的,也没啥胃口的。 蒲氏跟她一样的,几乎没怎么下筷子,脸上那愠怒过的红色,到这会子还没退下去。 珍娘瞅着她娘已经把目光投向那周二夫人的方向,连连看过去好几次了,估计蒲氏也是跟她一样的心里疑惑着吧。 “对了,既是这赏荷宴,那咱也不能光寻个荷花的噱头吃着喝着。好歹也点来点真材实料的才是了。咱们县令夫人在闺阁之中的时候就是个才女,这会子我就猜着您的心思,让在座的各位都来点雅兴的如何?” 第二百九十三章 才艺 周二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眼神直接毫不避讳的看着蒲氏娘俩。 或许是这周二夫人这会子的话,真真的是应了县令夫人的心意,就看她当即就笑着应承了说道,“说你爱闹腾,你还真就闹腾起来没完了。不过,你既是这么说了,那今儿个就依你一回,你说说想如何行风雅之意?” 话落,珍娘就清楚的看到那女人分明就是一副冲着她们的,要瞧好戏的嘴脸。 她实在是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招了她惹了她了,今儿个为何这般三番五次的直冲了矛头对着她跟蒲氏呢? “此处荷塘之景色如此悦目,咱们总不能来白白的欣赏一番就此作罢。不如今儿个也效仿前人,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赞诗一首,到时候由大家伙推选一首佳作,得魁首者今日就让县令夫人作赏可好?” 周二夫人转溜着眼珠子,看着众人说道。 “好啊,我就知道你是个不怀好意的,原来合计了半天,是打量着来算计我的东西来了。你啊。”县令夫人顿时笑骂了指着她说道。 不过,那语音里却没多少真的责骂的意思,在座的夫人小姐们哪里还瞧不出来,这回周二夫人的话,是闹到县令夫人的心坎上去的。 只是这座上的夫人小姐们,那脸色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能被县令夫人下了帖子请进来的,自然都是这县里的大户,但是,也仅是这小小的县城里面的一个乡绅罢了,至于这么门户里面出来的女眷们。能有多少学识来着呢? 尤其是那些夫人们,一个个平日里就是在家中打理琐事的,哪有那闲情或是时间来整什么风雅的啊。 县令夫人估计也是瞧出来了,倒是主动的解了围说道,“倒也不需强求人人都来参与,只有那兴致的来试一试也可。既是周二夫人已经拿出话来了,咱也不驳她的面子,陪她随便瞎闹闹便罢了。” “这样吧,就以我这翡翠玉镯做个彩头。不拘是即兴作的,或是背一首都行,重在闹个乐子而已嘛。不过,我可把话先撂前头了啊,这事我就不参与了,这多少年了天天的就跟那些个账本子打交道,往前闺学里学的那些早就还给师傅了,所以,我这一大把年纪的,就不出来献那个丑了。” 听得出来,县令夫人真的是一个很善于交际圆场子的主儿。 见她这么说着,在座的各位夫人们,也都纷纷趁势开口言道,“那咱们也就不出来闹笑话了,干脆就让她们这些小的去闹一闹吧。” 珍娘见这情形倒是松了口气,她是不知道这座上的那些夫人小姐们究竟有没有才的,反正蒲氏是真的大字都不识几个,虽说这年代没文化也不是啥丢脸的事,不过她也不想她娘真的就如了某些人的意,当众难看了。 “是是是,县令夫人言之有理,咱们这些老古董了,也不好跟小辈争锋逞能的,回头还不让人笑话。我知道县令夫人最是个惜才的主儿,要不也不会回回都把孙小姐请来宴上。”周二夫人也顺着话头开口说道。 “今儿个咱们这宴上不是又来了个新鲜的主儿吗?兴许,又让县令夫人寻到个宝呢?” 话落,珍娘就明显感觉到众人纷纷带着几分同情的眼神,看向了自己,她不觉有些郁闷,不过,也没站起来分辨什么。 呵,笑话,老娘可是活了两辈子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哪,怎可能连个咏荷的诗词都搞不出来呢?那不是白瞎了上了那么多年的学。 正在这时候,珍娘突然感觉桌子下面一双柔软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不禁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冲着那位孙小姐笑了笑。 或许孙言清也跟别人一样的想法,觉得她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人家,应该是目不识丁的。 “孙姐姐不用担心,家兄念书之际,我也跟着学了几个字的。”对上孙言清略带担忧的眼神,珍娘想了想,就凑过去小声的说了句。 恰在这时,又见那周二夫人瞥着眼神到珍娘这边来,一边开口言道,“来人啊,上笔墨。为求公平,还请每一位小姐离开座位,上来作诗,未免有作弊找人帮忙之嫌。当然了,将自己的作品书写于纸上,如此也好方便大家传阅评断。” 哇靠,这话不是又是冲着自己个来的么?就大家伙那眼神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珍娘也是气乐了,果然是应了那句话,娘们堆里八卦多,她不过就是跟孙言清说了句话而已,这整的跟啥似的,她犯的着作弊吗? 因为存着气,珍娘干脆往椅子后背上一靠,也不说话了,只不过,她是没想到,自己这副形容,到了大伙眼里,尤其是那周二夫人心里就认为她是怂了。 “既然今儿个这事是我闹出来的,那我便也添个彩头罢了。”周二夫人很是爽快的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一个墨绿色的老玉镯子下来,就放在那准备拿来给众小姐们作诗的长条书案上。 珍娘看了那玉镯子一眼,倒是个好物件,看来这来者不善的周二夫人,出手还是挺大方的吗? 如此,这作诗的活动就开始了,不过,这底下的小姐们却没有谁愿意第一个上去的,纷纷表现出一种谦虚的姿态来。 “在座的各位姑娘们,都动起来,这时候可不是那自谦的时候,咱有诗作的就来一首,无诗而作的来给大伙说个食谱子也成啊。就是大伙闹着个乐子的玩意,不必这么拘谨了。 言清,你先起个头来。”县令夫人看着大伙,笑着说道。 听她这么说了,各位小姐们这才脸色放松了些许,事实就是嘛,她们虽然说在这县上家境都还不错,但是也没几个正儿八经的读过几本书来着,据珍娘所知,这个时代,还是盛行着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标准的,反正找遍整个县里,也没一个学堂收女学生的。 所以,这些小姐夫人们的文化水平,可以想见一般嘛。 要不刚才就那个周二夫人无事提出这茬子来的时候,那些夫人小姐的眼神里不由自主的带出的那些怨念和尴尬,也不会让珍娘捕捉到了。 估计,县令夫人也是这会子想起这一茬来了,所以,才拿话出来圆了场子的。 孙言清见县令夫人已是点到她的名了,便不再坐着,站了起来,“既是夫人如此说了,那我就献个丑了。” 说罢,就走上前去,提笔画了一幅荷花图的简作。 待她归座之时,珍娘正想凑过去问一声,她做的是何佳作来着,不过,就在这时候,直接就听那周二夫人点起她的名来了。 “接下来就请蒋小姐上来展示一下吧。” 珍娘听见这话,就很是利落的站了起来,甚至连众人的眼神都没去瞅一下,直接就走上前去,拿起笔来。 她这番行动倒是让大家忍不住眼里带了几分诧异,尤其是周二夫人,眼看着珍娘如此不退缩的样子,难不成是自己估错了? “蒋小姐思量好了再行落笔不迟,若是实在没什么可作的,就如县令夫人所言,说个食谱也算是过关了。别胡乱作个东西出来,回头丢了脸,到时候就不好看了。” 珍娘将要下笔之际,还在听着那周二夫人冷嘲热讽的声音。 “我闺女还啥都没写哪,你就在那里叽歪个啥玩意?你咋就知道,她写不出来的?”蒲氏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子也算是再也憋不住了,直接扬着个嗓门说道。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既然是已经撒出那火来了,蒲氏干脆也就不再憋着了,朝着那狗屁的周二夫人啐了句。 “你——,你骂谁呢?”周二夫人听见这骂人的话,自是气得头顶生烟了,当即就开骂回去,“一对乡下来的土巴佬,竟然敢在这里放肆,也不瞧瞧自己个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你没听县令夫人刚才说么?我儿子是朝廷小将,七品的校尉,你说我是啥身份?”蒲氏直接站起来叉着个腰,扬着嗓门说道,“就不知你是个啥玩意了?” 周二夫人一听这话,顿时被噎了片刻。 珍娘看着这两边总算是由暗算,变成了明战,不过,她也没阻止她娘的这番行为,珍娘知道蒲氏若不是实在忍不下去了,也不会发飙的。 凭谁兴冲冲的来吃饭的,却碰上个莫名其妙的来找茬的,这心里头能不蹿火吗? “夫人,您瞧见了没有?乡下粗鄙之妇就是如此德行,我看往后这宴席还是甭胡乱瞎请了。”周二夫人被蒲氏噎的没了话反驳,就转过身去跟县令夫人恶人先告状了起来。 县令夫人一股子头疼状,这好好的一顿赏荷宴,竟弄出这画面来,她设了这么多年的宴席了,也没见哪回像今儿个这样,还吵起来的? 不由得看了这两人一眼,无奈的说道,“你们何必要这般?都是有身份的大家夫人,有何话不能好好的说的。 今儿个我设了这宴,目的不过是想把咱们县里的这些夫人小姐们,都聚在一处,大伙热闹热闹,倒不成想一番心意还被搞砸了。 蒋夫人,你是新客,不管怎么说我今儿个就先替周夫人给你赔个不是,她这人脾气就是这样,爱较个真,喜欢逞个能,就爱撒个疯什的。在座的夫人们也都是了解她这脾气的,一般的也不愿与她计较,你也就担待一些算了。” 县令夫人这言语之间还是有些向着周二夫人说话的,不过,也给了蒲氏一些面子,所以,蒲氏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想了想,还是有些带着火气的开口问道,“别的我也就不多说了?我就想问一句,那什么周二夫人的,我是咋惹着你了还是招着你了?你今儿个这么几次三番的明摆着来作对我们娘俩,这又是因何缘故?” 这话问的,完全符合了蒲氏的脾气,她本来就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人,既然都已经发了火气了,那自然是要问个明白了。 不过,她的话落,那周二夫人却是眼神躲闪了两阵,不想回答。 “明人不说暗话,你有啥就说啥?真要是我有啥得罪了你的地方,你说出来我能认的自然就认。别弄得这么阴不阴阳不阳的,我这人不爱吃这一套。”蒲氏又开口说道。 此时,一桌子的人已是摒足了呼吸,就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不过,蒲氏却不在意这些,搁乡下,哪家吵架干仗的,不是来一整个村子的人看热闹的啊。 但是,显然那周二夫人面上却是挂不住的,坐在那里也不吱声了。 县令夫人见这情形,目光闪了闪,就开口说道,“好了好了,不过就是些拌嘴的小事,女人家嘛,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咱们继续吧——” 说完,也不看众人的反应,就走到珍娘的边上,看了一眼,眼里倒是生了几分讶异的神色。 “蒋姑娘这一手的小楷写的倒是挺工整的啊。”县令夫人忍不住夸了一句。 话落,就看众人的眼神齐刷刷的看了过来,珍娘倒是一脸的落落大方,就刚刚蒲氏跟人吵吵的空隙,她已然把她的作品给完成了。 “这是做的一首诗么?”县令夫人笑着问道。 珍娘点了点头,“回夫人的话,晚辈不才,没什么作画的天赋,所以,就写了这么一首算是交差吧。” 话音才落,突然就看到自己面前的那张纸作,被一只凭空伸出来的手给夺了过去。 “这写的什么东西?蒋小姐莫不是脑子坏掉了?咱们先前可是说好了的,请各位小姐们就今儿个这荷花的主题,来展示几分才艺。你这作的什么诗?通篇也找不出一个荷花的影子来?” 没错,还是那周二夫人冲出来挑刺来了,她原本是想着,珍娘一个乡下丫头,能有什么学识才艺的,估摸着连字都不识一个,所以,才故意整出这一茬事出来,为了让她难堪来着。 不过,就在刚才,她一听到县令夫人赞的那一句,却是坐不住了,一下子跳了起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彪悍 面对这种毫无水准的质疑声,珍娘压根连打理都不愿意去搭理,只是面带着很淡定从容的神色,回去了自己的座位。 只是她才抬起步子,还没迈上两步,就感觉自己的衣裳被人拽住了,登时有种很无语的感觉。 “还请这位夫人自重一些。”珍娘抿着一副嘴唇,声音里已经带着些愠怒的感觉,重重的说道。 不过,很显然那周二夫人压根就没把她这个小人的警告放在眼里,还是揪着她的后衣领子不松手。 “哟呵,这是知道自己写的狗屁诗作,不好意思见人就想开溜了哪。”周二夫人一副刻薄的声音,揪着珍娘说道,“不会就说自己不会,何必还要站在那里装相呢。” “以为自己胡乱写两个狗模人样的字出来,就能唬人了怎么的?你个小丫头也忒天真了,把咱们一个个的都当傻子了不成?” “你在那里放啥臭屁呢!赶紧松开我闺女!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蒲氏见这情形,自然是在座上坐不下去的,立即就冲了过来,指着周二夫人高声的说道。 珍娘看着她娘脸上那涨红的样子,显然是要发飙的前奏了,只是那周二夫人却还浑然不觉,一脸藐视的说道,“放了她,那不是正好让她可以溜了。我就说嘛,一个乡下的野丫头,还能会作诗?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说出去也没人相信。” “不过,你们这娘俩还挺会装相的啊,一家子从土刨石头坑里蹦出来的玩意,也不晓得是从哪里发的个财,以为换两身新衣裳就能出来蹦跶了?也不瞅瞅,你们那一身的泥腥味儿,都还没散的干净呢!”周二夫人完全不惧蒲氏的警告,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放肆!来人啊,赶紧把周夫人给请下去。”县令夫人看着这浓浓的火药味,赶紧出来说道。 只是,这火星子都已经被点起来了,蒲氏的怒火也就不可能消的下去了,就看她直接上去一把薅住那什么周二夫人的头发,将她甩到地上去,然后骑在她身上,就啪啪啪的连给了好几个大耳刮子。 “老娘打掉你的狗牙!让你再不说人话!” 当然了,此副画面带来的直接效果就是,震瞎了众人的眼球。 这在座的夫人小姐们何时见过此番场面哪,连县令夫人都惊的愣在那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来人啊,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把她们都拉开。拉开!”县令夫人一副头疼加上脸疼的样子,喊了起来。 不过,她这话音一落,蒲氏压根就不用等人上来拉扯,直接就自己个站起来了,只是,她站直了身子的同时,也没忘将那地上的女人也扯起来。 只是,蒲氏压根就不是扯着人家的衣裳啥的,直接就拽着人家的头发,将人带起来了。 珍娘听着那周二夫人杀猪一样的嚎叫声,再看一眼自己老娘手里攥着的那一大把的头发,也只能眼角抽抽着,默默的在心里对她老娘的彪悍点了个赞。 当然了,当这现场的一众夫人小姐们,瞅见那周二夫人那脸颊两边挂着杂乱的手指印,头皮上还在渗着鲜血的惨样的时候,大家瞅着蒲氏的眼神,已经无以言表了。 “这事闹的!”当然了,跟别人的惊讶或者是惊悚相比,县令夫人的表情却是一脑门子的官司状。 “赶紧的,叫人去请郎中过来。”县令夫人看着此时已经被丫鬟婆子们扶着站在那里捂着个脑袋顶的周二夫人,也是一脸的郁闷。 再瞥着眼神看了蒲氏那娘两,那一对母女倒是毫发无损的,尤其是蒲氏,把人打成那副样子,自己却是连头发丝都没乱一分,也是难得了,而且关键是这一对娘俩脸上也不见丝毫的打过人之后的惧怕或是内疚什么的,倒是没事人一样的。 只是,接下来这场面,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反正她从出生到现在几十年了,也没在哪次宴席上见识过这等惊人眼球的画面,虽说,哪一场宴席上都不缺那尔虞我诈的争锋什的,可是,像今儿个这样两边大打出手的,还真是没有。 想了想,县令夫人只能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对眼跟前的婆子吩咐道,“把周夫人扶到内屋去歇息,等着郎中过来再说。” 话落,又看了眼这亭子里的众人,那一个个的惊惧的眼神,只能说道,“至于今儿个这宴,咱就先散了吧。还请各位夫人小姐们先自行回府里去,稍后我再派人给各位送上压惊的方子去。” 县令夫人觉着,这会子也就只能暂且先这么安排着了。 一众来赴宴的夫人小姐们倒是懂眼色的,听到县令夫人这么发话了,便纷纷要站起来起身告辞了。 不料,就在这时候,周二夫人却是不干了,嚷嚷了道,“不行,今天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边说着,一边恶狠狠的眼神朝着珍娘她们盯过来,指着她们娘两说道,“这两个人胆敢在县衙后院行凶打人,不把她们抓起来,还有何天理。” 话落,就叫嚣着让她身边的婆子丫鬟们上来拿住珍娘和蒲氏。 “你们这群废物,还不赶紧去把那两个人给我抓住了,我活到这把岁数了,还没有被谁甩过巴掌呢,先把这一对母女给我摁住了,我要把那些大耳刮子都还回去!” “还有她俩那脑袋上的头发,都给我揪光了!” 蒲氏看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嚣张,顿时就撸起袖子来要上前去,“我看谁敢!” 这彪悍的模样,顿时震慑的那娘们脖子都缩了一下,但是,嘴上却还在逞着凶的吩咐了下面的人,说道,“赶紧去!” “都给我消停点吧!谁要是再乱来,我这就到前头去喊了衙差过来!到时候,看看你们这一个个的脸都往哪儿搁去!”县令夫人终于暴发了声音,喊了说道。 珍娘和蒲氏都没说话,她俩倒不是怕丢什么人啥的,反正对她们来说,原本就不是这个圈里的人,所以,倒也不在乎什么。 “夫人,难不成今儿个这事就这么算了?”周二夫人倒是被县令夫人的话给拿住了的,只是,她那眼神里却带着满满的不甘心的样子。 指着蒲氏说道,“就这乡下妇人,无缘无故的对我行那样侮辱之事,我难不成还不能讨个公道吗?” “你别他娘的乱指,再指指戳戳的,信不信我把你那手指头给掰折了。”蒲氏一脸蔑视的眼神,看着她说了句。 事已至此,蒲氏是不打算再演什么贤良富家夫人了,还是回归自己的本色最舒服。 “你——”周二夫人见她那嚣张的样子,顿时又气倒了一番。 县令夫人觑着周二夫人那狼狈不堪的模样,也是头疼的扶了扶脑袋壳,她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蒲氏和珍娘一眼,然后说道,“蒋夫人,你如今也是朝廷有品有级的命妇了,怎可二话不说就动粗呢。好歹周夫人也是咱们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您这样平白无故的把人打一顿,这也忒不像话了——” “传出去也有损大李王朝朝廷命妇的形象——” 凭良心讲,县令夫人还是有些偏袒着周二夫人的,毕竟俩人都是一个族里的姐妹,今儿个这副情形,不也是打了自己的脸吗? 所以,县令夫人说话的口气里,就不自觉的带了些埋怨的意思。 珍娘见这情形,就开口说道,“夫人,凡事都是要讲求个因果的?今儿个我娘为什么会这样,您也先不问前因,就直接拿这样一顶帽子给扣下来,似乎有些不合乎情理了!” “你——”县令夫人似乎是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会这样站出来说话,倒是愣了片刻。 “今日这周二夫人几次三番的针对我们母女,在座的各位夫人小姐们,也不是没有长眼睛带耳朵的。”珍娘缓缓的开口说着。 县令夫人听见这话,也是眼神不由自主的闪躲了两下。 “不过,之前的那些,我娘跟我都忍了,只是方才那位夫人毫无因由的就揪着我的衣裳,这样有失体统的行为,难道是一位有修养有品性的大家夫人该做的吗? 再说她刚才那些口出之言,若不是实在侮辱太过,我娘又怎会一时气不过,做出那样维护自己儿女的行为来呢。”珍娘看着她们说道。 对于蒲氏刚才打人的行为,自然是有过失的,毕竟是在这样一个场合,所以,珍娘还是要给她安一个正当且有情有理的名头的。 话落,就看这些夫人们,眼神里都带了几分理解的意思,确实,蒲氏的行为可能对她们而言是显着粗暴了一些,但是身为一个母亲,维护自己的儿女,却没什么错误的。 因而,大伙看向蒲氏的眼神里,也没刚刚那么惊惧了。 县令夫人见这情形,倒是对着珍娘看了好几眼。 “己之过,却欲言人之过?这又是何道理?”珍娘也没去搭理她的眼神,而是眼神直视着周二夫人那边,一字一字的说道。 刚才那周二夫人行的那些事,也不是珍娘一个人看见的,这在座的众人都是瞧在眼里的,所以,她就不信了,谁还能站出来理直气壮的说一句,那娘们没错的。 所以,既然你都先做错了,又有何资格来说我做错了呢。 县令夫人抿了抿嘴唇,最后也没再说什么。 只有那周二夫人还在一边嚷嚷着,“你个乡下来的死丫头,没想到还这么伶牙俐齿的。我何时侮辱你们了?本来就是你自己没本事还要充相,胡乱作首破诗来糊弄人。我说你,哪里说错了?” 珍娘听她到了这会子还在揪着那作诗的一茬不放,也是忍不住嘴角一个冷笑,“我何时是胡乱做的诗了?敢问夫人,你是眼瞎了,还是脑子不行了?” “你个小贱人,说谁眼瞎了?我们出的题为以荷为主,你那首诗写的是个什么破玩意?压根就看都看不懂,不是糊弄人是什么?”周二夫人尖利着嗓音,朝着珍娘说道。 蒲氏一听这娘们还在骂人,就要冲过去,“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别满嘴里喷粪。” 不过,珍娘拉住了她娘的手,没让她再去动粗。 恰在这时候,孙言清不知何时已经走上前来,拾起桌上那张珍娘所作的纸,拿在手中念了起来,“一种灵苗异,其他迥不同。法身元洁白,真性本玲珑。外象头头曲,中间窍窍通。淤泥淹不得,发露满池红。” “好诗,真是一首难得的好诗。”孙言清念完之后,也是一脸赞赏的眼神,看着珍娘。 只是,她这话音才落,周二夫人就喊了起来,“什么狗屁的好诗?孙言清,你是脑子进水了怎么着?就这丫头写的狗屁不通的东西,还能称之为好诗?” 孙言清一听这叫骂,顿时脸上发红了起来,“周夫人,蒋姑娘这首诗是写藕的,用词赞意都十分鲜明,尤其最后那两句更是写出了藕的高洁。” 话落,又添了句,“所以,蒋姑娘这首诗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藕也是荷所生,因而,珍娘做的这首诗,确实没有什么胡乱之说,她原本也是想着,来点不一样的给那起子看不起人的亮亮眼的,却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是个眼瞎的,又何来亮眼之说呢。 孙言清说完之后,就把那纸作递给了县令夫人,然后赶忙的退下去了。 一众夫人小姐们,等到这副情形,也是一个个的脸上带着几分复杂和嗤笑的意思,眼神时不时的飘向了周二夫人那头去。 县令夫人拿着纸作看了一眼,然后脸上也不自觉的生出了几分不自在的颜色,心里更是暗自恼恨,这周二夫人是个丢人的玩意,连带着她这个同一个族里出来的姐妹,都跟着颜面丢尽了。 “对了,我这首诗还没作题哪。”珍娘突然说道。 话落,就走上前去,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作藕’一词。 然后,拿着纸张扔到了周二夫人的面前去,“以此二字,形容夫人今日之种种行为。” 此举一出,顿时满座哄笑。 第二百九十五章 因果 做完这些以后,珍娘也不待那周二夫人的反应,直接就拉着蒲氏的手,走到县令夫人的面前去,说了声道辞,“时候不早,我跟我娘就不作叨扰先告辞了,感谢县令夫人今日之盛情款待。只是今日之事诸位皆有所耳闻,至于个中因果缘故,还望夫人尽快查明给我们一个答案。” 县令夫人张了张嘴,似是有什么话说的样子,不过,她看了眼那边的周二夫人,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招了招手,喊了一个手底下的婆子过来,“陈妈妈,去安排一下轿子,送蒋夫人和蒋小姐出去。” 珍娘听见这话,却是装作一脸无知和惊讶的样子,对着县令夫人说道,“府上还有轿子接送的吗?其实无需麻烦的,方才我跟我娘进来的时候,就是跟着婆子一路步行至此的。这会子也就不劳烦夫人安排什么轿子了,我们一介乡下妇孺,这点脚程还是有的。” 话音才落,珍娘就瞥见那周二夫人的脸色微变,见这情形珍娘心里已是有了一番猜测。 再看县令夫人这会子也是一副脸色不自在的样子,眼睛斜视的方向不断的往周二夫人那边看了过去,但还是尽力的把话圆了起来,“许是手下的奴才们疏忽了,我倒不知因此怠慢了蒋夫人和蒋小姐,还望见谅。今日却是时候不早了,那我也就不多挽留了,回头,我再派人专程给蒋夫人登门致歉。” 说了两句场面话,县令夫人还是让手下的婆子给安排了轿子,将她们母女送至出去。 娘俩一直到出了县衙后院的侧门,等到了自家的马车过来,才开口说话。 “往后再有这啥破宴席,老娘是不稀罕再去了。”蒲氏才上了马车,就忙不迭的把自己头发上的那两根钗子给解了,连袖子都撸的老高的起来。 珍娘原本还有些抑郁的心情,一见着她娘这模样,却是一下子就笑了出来,故意说道,“娘,你就当是体验体验生活呗。” “体验个啥生活?跟人干仗哪?这也打的不过瘾哪。”蒲氏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珍娘看着蒲氏那气呼呼的样子,想到她今儿个在席上压根就没吃上几口,就从这车厢里面拿出那点心攒盒出来,从里面扒拉出个椒盐芝麻酥饼,递给她娘。 然后说道,“娘你都把人打成那样了,还不过瘾哪。我看那周二夫人头上那一撮头发,真是被你薅下来不少,我看是很难再长出来了。还有她那两边的脸颊子,瞧着也得肿不少天呢。” 蒲氏接了饼子,直接两口一咬就吃没了一个,但是,面色还是有些忿忿的说道,“嘁,就这样算是便宜她了,今儿个要不是看在那什么县令夫人的面上,我不把那娘们的牙给打掉了。” “不过,娘啊,你好好想想,咱家有没有谁得罪过那什么周二夫人的?要不然,她今儿个在席上,又是抽的哪门子疯啊?”珍娘眨了眨眼睛,说道。 “方才,我还拿话试探了一下,就今儿个咱们从门上进去就被人下了绊子那一茬,十有八九也就是那娘们给搞得。” 蒲氏听了这话,却是仔细的思量了一下,但是还是摇了摇头,表示她真想不起来,自己哪里得罪过那周二夫人。 “咱们都是在乡下待着的,没事都不进城,我从哪儿去认识那劳什子的周二夫人啊?别说这什么周二夫人了,整个这县城,我除了认识咱们村的那些,别的压根就识过几个人。”蒲氏也是一脸郁闷的说道,“对了,你大姐先前那婆家,那一窝子的算是认识了吧。难不成他们家有啥亲戚姓周的?” 珍娘听了这话,也是陷入一片沉思,蒲氏虽然性子彪,但是她也不是那种胡乱得罪人的那种,而且,她娘压根就不怎么出村子,所以,还真的是说不通。 至于蒋老二,那就更不可能了,她爹那人这整天的除了田里就是家里,再说他那老实的闷不吭声的性子,也不可能干啥得罪人的事。 还有个蒋二壮,应该也不至于,珍娘对她二哥那人的脾气还是了解的,他是从来不去招惹谁的,而且,就算是她二哥在铺子里得罪了啥人,也不至于来冲她们娘两啊。 至于蒲氏说的金凤原先那婆家的话,珍娘也知道她娘是说着玩的,这种可能性压根就没有,要是真有这么硬的后台,依着那徐家老婆子的性子,还不早就打上门去了。 “算了,不管了,反正以后咱们碰上什么姓周的,都绕道走吧,至于那娘们,今后最好是别让我碰上,不然,我是真忍不住见一回打她一回。就今儿个在席上,她说的那些话,那还是人话嘛!想想都觉着可气!”蒲氏还是一副没解气的样子,开口说道。 珍娘赶忙开口安抚了两句,“好了,好了,娘,你也别气了,这把自己给气坏了倒是不划算的事。” 娘俩就这么在马车上一来二去的谈论的热闹,只是,这外面赶车的秦宜,却是听的一脸的皱眉样,外加满心的疑惑。 他是想不明白,这娘俩不是出来赴宴的么?怎么听着这话里话外的,倒像是去跟人打架去了? 上回将军的信里还说,要他十分留意蒋家的情况,尤其交代要保护好他们一家子人的安全的,这算不算是没完成将军的任务? 因此,一行人到了家里的时候,秦宜等着蒲氏先下了马车,进了院子,便喊住了珍娘,向她问道,“今日宴上出了何事了?” 珍娘听见他这么询问,也不避讳,直接开口说道,“对了,秦大哥,我正好还想让你去帮我查一查,那周二夫人究竟是哪个堆里冒出来的人物,今儿个从我跟我娘进去那县衙后院开始,就一直没完没了的给我们找茬来着?” 珍娘自己是没问出来什么,但是就今儿个发生的这一出,她要是不查明白了,她也睡不着觉。 秦宜听她这么说,便又问了几句详细,然后,就直接转身走了,连院子门都没进去。 珍娘看他这样,也没拦着,只是感叹了一下,这人的性子倒是比她跟蒲氏还要着急。 当然了,更让她惊叹的是,秦宜的办事效率也是相当的速度。 几乎都还没到天黑的时候,这人就已经带了消息回来。 “秦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就查出来了?”珍娘毫不掩饰自己的一片崇拜之情,看着秦宜说道,“究竟这其中有什么前因后固吗?” 秦宜却没有立时作答,而是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珍娘被她瞅的挺不自在的,便开口说道,“秦大哥,你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我招惹过那什么周家的谁了?” “这也不可能啊?我这一整个夏天都窝在家里了,没出去招谁惹谁过啊?” “还是说,你没查出啥因果来?”珍娘有些碎碎念的说道。 话落,就见凭空抛来一句话,“去找你娘问问,是不是先前有个周家的亲事说到你身上的,你娘是不是给人家拒了?” “什么?”珍娘顿时有种没听明白的感觉,“周家的亲事?” “嗯,就是那个周二夫人的独子,据说前不久才被你娘给回绝了的。我今日去周家打听过了,那周二夫人膝下唯有一子,在周家排行老三,平常就宠溺的厉害,因而,就养成了一副胡作非为的性子。也正是因为这样,到了婚嫁之年纪,却寻不到什么合适的亲事。 也不知是怎么打听到你们家来的,据说前不久就有媒人上门来说了亲事,似乎是你娘拒绝的太干脆了,所以,因为这事就惹怒了周二夫人,因而有了今日之事。” 秦宜闷闷的嗓音说着,“至于今日县衙后院的那些,我也顺便查了一下,却是你猜想的那样,都是那周二夫人搞的鬼。” 珍娘倒是没想过事情的因果,会是这样一回事的,竟然还牵扯上了什么说亲的一茬? 就因为儿子的亲事被人给拒了,然后就能这么记恨在心的,说明那周二夫人本身就是个心胸狭隘的主吧。 珍娘刚想叹一声无法理解某些人的想法来着,抬头就迎上了秦宜一副意味不明的眼神,“秦大哥,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长了痦子了吗?” 秦宜眼神闪了闪,面色踟蹰了半晌,还是开口问了句,“你——,还有没有别人来给你说什么亲事的?” 珍娘顿时一阵汗颜,合着这家伙憋了半天,就是来问这事的,当即大方的说道,“有啊,不说天天的有媒人上门吧,至少隔三差五的,就会有桩亲事找上门的。” 话落,就看秦宜顿时显出一副更憋着劲儿的模样,半晌欲言又止的说道,“你现在都已经跟大将军——” “怎么还能——” 珍娘几乎是一瞬间就被这家伙,难得找不到方寸的这副不知该如何说话的样子给逗笑了,于是便故意说道,“还能干啥啊?我又没主动去说亲去,还能拦着别人不上门来啊。再怎么说,本姑娘也是长得可爱大方,温柔丽人的好吧。 反正我跟你们大将军都是男未婚女未嫁的,这会子也是什么事都没个准头的。” 话落,秦宜果然就被她噎的说不上话来,尤其那俩眼珠子,平常都是拿来装深沉的,今儿个倒还瞪起人来了。 “你——”秦宜气呼呼的,也没找出什么话来说她。 珍娘瞅着他那副样子,却是暗自笑了半天,这家伙整日装的跟个什么似的,不以为喜不以己悲的样子,今儿个总算是在自己的引导下,破功了。 说实话,秦宜那生气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只不过,珍娘也没想到,她随口说的这几句玩笑话,竟然就那么不知觉的传到了某个男人的眼前。 “呵,还男未婚女未嫁哪,这小妮子是真的要翻天了不成?”夏霆毅眼神深邃的盯着自己手里的这封信,却是心里一股子火苗烧起。 没错,这信也不是别人写的,就是秦宜将珍娘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的给记下来,传给他的。 可想而知,当夏霆毅看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又是怎么个翻腾的涌动了,他此时才刚到省城,甚至连安顿都还没安顿下来,原本是想着等事情都安排上之后,再找个时间将那小丫头给哄过来,两人见个面的。 数月未见,夏霆毅早就是已经相思蔓延数不尽,却不想这小妮子竟然还藏着这样的念头,某人一脸的郁闷之余,也是赶紧处理起手头的事情来。 他这会子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恨不得立时就把那小丫头给逮过来,好好的审一下,是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还能心存着那样‘不守妇道’的想法来着。 夏霆毅紧着就给秦宜发了一封信,让他火速赶往省城,代为处理这边的一切事宜,好让他腾出手来,去找他的小人儿去。 至于那什么周家,周二夫人,夏霆毅压根就不屑一顾,只见他对着书信冷笑了一声,“敢欺负本将军的女人,就是找死!” 珍娘全然不知,夏霆毅已经离她这么近了,更加不知道,她这边发生的一切种种,竟然都被传到了某个男人的眼里。 她这会子只是有些无比头疼的看着,站在自家堂屋里的这几个婆子,她是搞不明白,这事儿怎么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蒋夫人,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您跟周二夫人先前的那些,不过就是场误会罢了。现如今,咱们县令夫人给亲自保个媒,您就点头算了。” 才大中午的,珍娘刚吃了饭来着,还没来得及去躺下歇个午觉,就迎来了这一伙子莫名其妙的客人上门。 一上来就说是县令夫人派了她们过来,为着昨日之事赔礼道歉来的,还提溜了一堆的礼包什么的。 要说这县令夫人派了婆子上门来致歉啥的,她还能理解,毕竟昨儿个那事发生的,确实是有些让人窝火的,县令夫人作为东道主,本就是有责任的。 只是,这随之跟着一起来的,那个穿红戴绿的媒婆又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九十六章 求亲 “蒋夫人,周家也是咱们县上有名有号的大户人家,那周三公子又是生的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正好与你们家小姐年岁相配,品貌相当,不正是应了那句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夫人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冲着周家如此诚心诚意的份上,也该给他们一次机会才是。虽说您先前已经拒绝过一回了,但是周二夫人也不计较不是。这回更是直接许下了聘礼,让我们来求亲来的,您还犹豫什么呢?” “就周家那样家大业大的,府上的小姐嫁进去也是立时当那少奶奶的命,穿金戴银的擎等着享福好了......” 珍娘听着这媒婆口若悬河的叽里呱啦的讲个不停的样子,也是愣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真真儿的很想去找那周二夫人问一句,您脑子没毛病吧? 昨儿个还是对着她们娘两露出那样一副嘴脸的样子呢,今儿个却派着人上门来求亲来了?这是在演小孩过家家呢,还是咋的? 而且,就听这媒婆一句句那话讲的,弄得好像那什么周家就跟个金窝窝似的,自己要是不嫁进去就得怎么的了? 呵,真是笑话!珍娘悄悄的看了眼她娘的面色,蒲氏这会子也是满脸的愕然和不耐烦。 “对不住了啊,我在这里先打断一下啊。这个我也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什么周家是哪个旮沓里的,更不晓得那什么周三公子是哪个?不过,有件事你们要先知道一下,昨儿个老娘才跟一个姓周的结下了梁子,所以,也就是打今儿个起,咱们家新立的一个规矩,只要是在咱们这县里,但凡是跟周有关系的,咱们家都远而拒之。” 蒲氏扬着个大嗓门,就直接冲着那伙子人说道。 话落,就看那一群的老娘们一个个都沉默了片刻,只有那县令夫人身边的婆子,似乎是已经见识过蒲氏的那股子彪性了,所以,就打着笑脸站出来说道。 “蒋夫人说笑哪,俗话都说不打不相识,您跟周二夫人昨儿个宴席上那一出不正是应了这句话嘛。别看周二夫人昨儿个被您打的,但是周夫人后来也跟我们县令夫人说了,她还就欣赏蒋夫人这样豪爽直派的个性来着。 再加上,您家小姐那才貌,也是引得周二夫人心生了喜爱,所以,才拜托了我们家县令夫人来作这个媒,希望蒋夫人可以成全,这一对公子和小姐的,可以结成连理,成就一桩好的姻缘——” 果然,还是县令夫人身边的婆子会说话,瞧这一句句说的多好听多体面来着,只是,珍娘怎么可能会信这鬼话呢? 要是昨儿个她们没有见识过那周二夫人的什么德行,兴许还会信上几分,这会子怎么可能会信呢。 因此,蒲氏直接就开口蹶了道,“停停停,别说啥一对公子和小姐的,这话我咋听着就那么堵耳朵哪。方才,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我们家的家规已经立在那儿了,所以,也别把我们家任何一个人或是物件,跟姓周的挂上什么钩行不?” “别说我闺女现在压根就没那打算说什么婆家,就算是要说,也不可能跟姓周的沾上啥亲!” 蒲氏的语气里回的很干脆,当然了,这也很符合她的个性。 “蒋夫人——,这您还是再考虑考虑?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人家周二夫人都摆出这副姿态来了,您瞅瞅这些个礼品,都是周家专程派人准备的,而且这亲事还是咱们县令夫人亲自来保的媒——” 堂屋里一个打扮的挺体面的婆子,还是有些不死心的说道。 话未说完,就被蒲氏给打断了,“行了行了,别说了。这事不可能的!” “对了,这些个礼盒啥的,我们也不稀罕,待会儿还劳烦你们一并提走了就是。在我们老蒋家没有啥冤家宜解不宜结的说法,我们家只有一条,冤是冤,仇是仇,已经结下来的梁子,咋也不可能当作啥事都没有的。” “你们也回去告诉那娘们一声,别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她是啥算计,别以为我就不知道了。打量着把我闺女诓过去,由着他们搓圆捏扁哪!” 蒲氏总算是忍耐不下去了,对着这一屋子的老娘们直接就开口说道。 “蒋夫人,您真的是想茬了,人家周家诚心诚意的来求娶亲事的,绝不是您想的那个样子。”刚才说话的那个婆子,听着蒲氏说的话,赶忙开口分辨了说道。 只是,蒲氏压根就没那耐心了,摇了摇手说道,“行了,这大中午的天儿也是热的很,你们该回去歇个午觉的,就回去歇个午觉,就甭在我这里磨叽个啥了。” “对了,这大老远的你们来一趟也挺不容易的,把这桌上的西瓜吃完了再走也行。我这就不奉陪了,还有事要忙活哪。”蒲氏直接就下了逐客令了。 一屋子的婆子们,眼见这情形,也只得走了。 珍娘看她们也没把带来的礼盒啥的拿走,就赶忙让小梅拎着追了出去,又交代她给了那县令夫人身边的婆子几个赏银,这才算是把人真的打发了。 毕竟,她们跟周二夫人之间的那一茬归那一茬,但是县令夫人这边还是尽量不要轻易得罪了的好。 等到人都走了,珍娘看着她娘那脸色还没回转过来的样子,就笑着说道,“娘,人都打发了,你也就别再这么绷着脸了,小心把脸上绷出褶子来啊。” 蒲氏被她这话逗的嘴皮子扯了一下,忍不住笑了一笑,“娘都这一大把年纪的人,还怕长啥褶子不成。” 只是,话落,那脸上的笑意,又顿时转成了一副愁容,蒲氏看着自家如花似玉的小闺女,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周家的娘们也不知道是在耍什么名堂,这一出一出整的,真是不让人消停哪。”蒲氏皱着一双眉,有些犯愁的说道。 “娘不是已经拒了吗?管她耍什么名堂呢,反正肯定没揣啥好算计就是了,咱们只管不接招就成了。”珍娘宽慰了她娘说道。 其实,她也知道,周二夫人这回整的这一出,有些棘手,虽说蒲氏今儿个是拒绝了,不过,那也是冒着得罪了县令夫人的风险的。 虽然,珍娘也不知道这县令夫人挺周到的一个人,怎么连这点子眼色都没有,还硬是要来保什么媒。 说到这个,珍娘倒是顺嘴问了她娘一句,“娘,这周家先前有上门来说过亲事吗?” 昨儿个听秦宜查探出来的因由之后,珍娘却是还没找到机会问问蒲氏,究竟有没有这档子事的。 蒲氏倒是认真思量了一阵,这事她还真没什么印象了,因为本来就没对这说亲的事情上心,再加上这亲事说的也不少,所以,蒲氏还真记不起来,有没有什么姓周的来说过。 珍娘瞅着蒲氏那模样,也就知道了,不过也没什么意外的,毕竟她娘就这大喇喇的性子,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我是记不起来有没有这档子事了,不过前一阵来给你说亲事的倒真不少,这东一旮旯,西一旮旯的,我哪儿记得了。”果然,蒲氏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难不成那周二夫人就是因为这事,昨儿个就那样给咱们娘俩一而再再而三的下绊子使的?”蒲氏有些阴沉着脸色样子,说道,“那她那人也忒小肚鸡肠了,要谁家都搁她那样似的,求个亲事没说成,就这么背后使坏的,那不全成了仇家了。” 珍娘对这话表示赞同,刚想点头来着,就突然听她娘转了个口风说道。 “行了,这事说到底还不是怪那姓夏的。要不是他,你这亲事何至于这么纠结来着。现在倒好,弄得这些事一出接着一出的。” 珍娘听着这话,有些囧了,她娘这牵连的实在是有些牵强了,只不过,她瞅着蒲氏那脸色,到底也没开口辩什么。 只是,蒲氏又开口说道,“我看这回这事有点头疼哪。这周家的那娘们,把县令夫人给搬了出来往那里一放,咱弄不好就得得罪人了!” 珍娘听着这话,也是沉默了半晌,“可能这就是那周二夫人的算计吧,她兴许就是知道咱们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所以才故意把县令夫人给扯进来的。” 这县令夫人说穿了就是一个县里娘们之间的头头,这要是把她给得罪了,他们家肯定是捞不着什么好的,尤其这往后行走来往之间,说不得就要吃些排头啥的。 好在,虽然他们家如今门第是上来了,不过珍娘和蒲氏都不是那等喜欢交往应酬的人,所以,直面去面对那些高门夫人的机会也少,即便是县令夫人想给她们找点什么不痛快的,也没什么机会。 因而,珍娘就笑着宽慰她娘说道,“也没啥了不得的,咱们既然都知道她那点算计了还怕什么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我就不信她还能一直派上那媒婆天天的来。” 说完,又看蒲氏那脸色还没和缓,就转了话头与她说道,“这天儿眼看着还有半拉月就快要出伏了,等着天气稍微凉下来的时候,我陪着娘一起去省城玩玩呗。您不是还没看过咱家在省城置的那大院子吗?正好去住上几天看看,顺便也看看我三哥。” 这话倒是成功的转移了蒲氏的注意力,蒋小壮已经离开家好些天了,前一阵蒲氏才给他做了两身新衣裳,正打算等到秦宜走的时候,一并捎过去。 说到这个,蒲氏也是顺嘴问了一句,“那个秦宜是咋回事的?这悄没声的就回来了,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事,他那人也不爱吱声。还有他那脸是咋回事来着?他不是在省城给你三哥教啥武学的吗?咋把脸整成那模样了?难不成是你三哥在那边作啥妖了?” 珍娘一听这话,脸色就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她能告诉她娘,这秦宜是让夏霆毅给使唤成这样的么? 这本来夏霆毅在蒲氏的心里就没啥好的,别回头又落下个苛待手下的罪状来着。 所以,珍娘也就没说话,不过,说实话,这回夏霆毅专门捣腾来的那个药丸子,还真的是挺有效用的。 珍娘先前喝了那么多的苦药汤子,也没见起多大的效果,倒是这小小的药丸吃下去挺管用的,她这几天明显就感觉自己胃口比之前好了,也没先前那么容易疲乏的感觉了。 想到这个,珍娘也是突然想起,今儿个中午那黄瓜面膜还没贴上呢,所以,她便没再跟蒲氏闲唠。 只是,当她来到秦宜的屋子的时候,却发现这人正在屋子里面整理行装。 “秦大哥,你这是干什么?”珍娘见这情形,赶忙开口问了句。 秦宜只是低着个头,说道,“我要走了。” 珍娘有些诧异,主要是这说走就走的,实在是太突然了,“你这脸上的伤还没完全养好呢,怎么就走了呢?” “我三哥那里学武反正迟个一天两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她这话音才落下呢,那家伙已经背上包袱,往外面走了,“劳烦跟你爹你娘说一声,我先告辞了。” 珍娘立在那里看着他匆匆飞奔而去的背影,她本来想说,好歹先把锅里那一锅的猪脚汤喝了再走也不迟啊,这大热天的,别人熬得也挺费劲的,不过,显然,这人来如影去如风的。 不过,那一锅的猪脚汤,还是让珍娘给想法子解决了。 里头的猪脚都等它炖的烂烂的了,就捞出来重新下了回锅,加上了点辣椒什么的,红烧了一小盆子,这样一捣鼓倒是挺对上了蒋老二的口味,晚饭的时候,珍娘她爹还整了二两小酒咪着,再搭上那大猪脚啃着,倒也是惬意的很了。 至于那汤,珍娘也知道这大夏天的就那样喝,也没人爱喝,所以,就让茴香擀了点面条,下到那汤里面,原本还有些油腻的汤,下了面条之后,就只呈现出一锅奶白色来,香味还挺诱人的。 珍娘晚上的时候,也忍不住多吃了一碗,引得蒲氏还挺诧异来着。 第二百九十七章 事端 “看来上回在王记药堂抓的那药方子还挺管用的哪,我瞅着咱闺女这两天胃口好了不少嘞。”蒲氏有些高兴的说道,“早知道,上回该多抓上几副回来的,那时候就是不知道这药管不管用,才拿了四五副的样子。” “估摸着那些药都吃完了吧,我看这药挺管用的,还得再去抓几副回来接着吃,兴许到时候就好了也不一定。” 珍娘听着她娘说的这些话,却是没作声。 倒是蒋老二也在饭桌上,听到这话,就接了话头来说道,“既然那药吃着管用,那就接着吃。我明儿个早上的时候,再进城一趟,抓上几副回来就是了。” 话落,却听蒲氏摇了头说道,“不用,你忙你的去吧,要是地里的活干完了,就躺家里歇歇,别整天把干活当成饭吃!这大热天的你自己个也是干活没有数的,不知道那日头上来的时候,找个地儿歇歇啊。就算是头驴子,碰上日头好的点,也得牵回来歇歇呢,你嘞?” “是觉着自己个比那驴子还要有劲了是不?” 蒲氏话里话外都是心疼着蒋老二的意思,蒋老二就是个歇不下来的命,他要是明儿个早上进城,肯定也不肯耽误手上的活,指不定又得起多大个早了。 蒲氏不想让他起那么早,再把自己的身子给折腾累了,所以才这么说的。 珍娘不由得看了她爹一眼,这热伏天里,他老人家却还是下死劲的成天在地头上忙活,也就这一季夏天的功夫,她爹已经晒得跟黑炭差不多了,哪里像个大老爷的样子啊。 珍娘前段时间见着蒋老头跟蒋老大那一对爷俩,都没有她爹这么黑的,尤其是蒋老头,这段时日,显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个真正的老太爷了,走哪儿都背着两只手,悠哉悠哉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听红芳过来吃饭的时候说,蒋老头现在是完全不干活了,以前逢两天还会往地头上走走呢,现在却是连去都不愿意去了。 整天就倒炕上,使唤着红芳给他端茶递水,捏背捶腿的,全然一副享受生活的姿态。 还成天念叨着要吃鱼吃肉的,不过赵氏如今也是心气不顺的时候,所以,早把家里的那些好吃食给藏起来了。 蒋老头成天跟她吵吵了也没用,如今老院子那边的老两口就跟珍娘预想的一样,已然关系呈现出了要闹僵的状态了。 后来听红芳说,老爷子又开始打起这边的主意来了,正算计着找个时间过来,问蒋老二讨两个子儿花花呢。 珍娘和蒲氏当时听说这一茬之后,却是嘴角齐齐泛起一抹冷笑,老爷子想的倒是美,不过,有没有的给的,就是她们说了算的了。 想到这个,珍娘也是越发的心疼起蒋老二来,她爹这人真的是到了哪个份上,都脱不了骨子里的那份实在劲,其实真该享受生活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爹,咱家都过到这个份上了,真用不着你那么拼命的去干活了。庄子上的事情,你能交代给别人去办的,就交代给别人去办。看着你这么操劳的样子,我跟娘都挺心疼的。” 珍娘给她爹捞了一大碗的面条,放到他面前的时候,就这么说道。 蒋老二顿时心里就是一阵凉意的畅快,尤其是闺女那句心疼的话,说的他立时就嘴角咧开,笑成了花一样的。 “无事的,无事的,爹浑身上下就是一股子力气,干那么点活哪就累得着我了。你让你娘在家多歇会儿,那作坊里面现在是又热又闷的,还是少去里头待着才好。” 跟蒲氏心疼他一样,蒋老二也把自己媳妇的辛苦看在了心里。 珍娘见这情形,也是心里忍不住发笑,蒲氏跟蒋老二都不是那种擅于表达自己内心情感的人,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了他们彼此之间对相互的那份关心。 珍娘有时候也是由衷的觉得,自己真的是挺幸运的,幸运自己这一辈子能投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面,能有这样的一对父母。 所以,这一刻珍娘嘴角的笑意,却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感觉到幸福和满足的笑意。 许是蒋老二和蒲氏夫妻俩察觉到自己小闺女的笑了,俩人面上都有些不自在的神色。 “待会儿把咱闺女那吃的药方子拿过来,我明儿个一早就进城去给她抓药。”蒋老二看着蒲氏说道。 蒲氏嗔了他一眼,“这事用不着你,你还是明儿个早上多睡个个把时辰吧。我明儿个上午带闺女进城去,还是先给把个脉看看,再抓药才好。再有家里的猪油也吃完了,明儿个我正好再去买上十斤回来,回头熬好了装起来,也够你吃半个月的了。” 如今家里的条件虽然好了,也吃得起豆油那些了,不过,蒋老二和蒲氏这夫妻俩还是喜欢吃猪油,尤其是蒋老二,平常的时候总叨叨着说,猪油炒菜做饭的味儿更香。 不说别的,就珍娘她爹,光是一勺猪油加点酱油,就能拌上一大盆的米饭,他还吃的贼溜香的。 所以,他们家灶台上也总是不能缺了猪油,珍娘这些天不怎么管灶台上的事了,倒是把这一茬给忽略了,倒没成想她娘竟然还注意到了。 见蒲氏这么说着,珍娘便也笑着说道,“那明儿个熬了猪油,咱干脆就包上一顿油梭子馅的饺子吃呗。” 珍娘虽然不爱吃猪油,但是她却是对油梭子很是钟爱。 “成啊,看来咱闺女真的是胃口好了,都知道馋那饺子了。明儿个娘多买上五斤板油回来,多熬点油梭子,咱不光是包饺子,再包点馅饼啥的,正好咱家菜园子里面的茄子丝瓜的,都结着可好了,不拘是把哪个摘下来调成馅,加上那香脆的油梭子,也好吃的很。”蒲氏倒是笑着一口答应了下来。 于是,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珍娘就怀着一份美丽的小心情,陪着蒲氏一道往城里去了。 娘俩出门的不算早,所以到了城里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晌午的时辰了,蒲氏就没有多耽搁,直接领着珍娘去了药堂。 珍娘有些无奈的陪着她娘,让郎中把脉重新开了方子,总算是把这一茬给应付过去之后,又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娘,咱们中午饭就去我二哥的铺子里面吃吧。” 正好那王记的药堂离着吃食铺子不远,珍娘站在大街上被那日头晒的晃了晃眼睛,她也不想再折腾去别的地儿了,干脆就上自家的铺子里去吧。 正好蒋二壮那铺子里面有些凉食,比较符合珍娘的胃口。 娘俩到了那边的时候,已经是过了饭点的时候了,所以那会子铺子里面也不算忙,蒋二壮本来是想招呼完最后一波客人之后,去后院躺会的。 他倒是没想到珍娘和蒲氏,会这个点过来。 因而,赶紧迎上来招呼了说道,“娘,小妹,怎么这日头晒的最厉害的时候,来城里了?” 话落,又看蒲氏手里拎着一摞的药纸包,面上就显出几分关心的神色来,问道,“咋了?咱家是谁生病了?” “二哥,咱家没人生病,这药是抓了给我调理胃口的,我这不是一到夏天就苦夏了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娘不放心,非要给我进城来抓药方子。”珍娘就笑着回了她说道。 蒋二壮这才放松了脸色,收回之前的那些紧张的神色,“这方子吃着可有用?前头的症状有没有减轻点啥的。二哥现在铺子里面忙,倒是没啥时间关心你了。” 珍娘听见她这些关切的话语,也就一一的与他寒暄了几句。 娘儿几个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往里面走着。 “二哥,我跟娘还没吃中午饭哪,给我来两碗凉粉呗。”珍娘进了自家的铺子,倒是没一点拘束的,直接就开口说道。 又看了蒲氏问她,“娘,你要吃啥?” 蒲氏倒是不挑嘴的,就跟着珍娘的话头说道,“有啥吃啥呗,要不把你妹子点的那凉粉也给我来一碗。” 蒲氏鲜少来蒋二壮的铺子里面吃饭,她也没空,所以,对这铺子里的吃食也不怎么熟悉。 “好嘞。伙计,上四碗凉粉过来,两碗咸口的,两碗甜口的。”蒋二壮就招呼了伙计,说道。 珍娘见这情形,就安心的坐着等吃的,一边笑着跟蒲氏说道,“娘,我二哥铺子里的凉粉做的比我们在家里的吃的味好。” 蒋二壮这会子也没事,就坐下来陪着她们,听她这么说道,脸上却是显出点谦虚的样子来,“咱家这铺子里面的吃食,多半都是你捣鼓出来的,咋还能比你做的好吃了。” 话音才落,突然铺子门口传来了一阵动静,然后珍娘就看到外面停了三匹高头大马的,从马上下来了几个穿的锦衣玉服的公子哥一样的人物。 “二哥,有客人来了。你先去招呼客人吧!” 珍娘以为是铺子里又有客人进来了,便笑着跟她二哥说了句。 正好这时候,伙计端了凉粉过来,蒋二壮便撂下她们这边,迎上去招呼客人去了。 “几位公子里面就座,吃点啥,随便点。咱们铺子里面的招牌小吃有——”蒋二壮姿态熟络的招呼了起来。 哪想到,他这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打断了。 “这家铺子是姓蒋吗?” 就见领头的一个蓝色衣裳的公子,长得倒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斜拉着个眼睛,站在铺子门口问道。 珍娘和蒲氏两个一下子就听出这人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善的样子。 “这铺子是姓蒋没错。请问客官有何贵干?”蒋二壮这会子倒还没想到什么别的地方去,只是笑着回道。 只是,他这话才落,就看那蓝衣公子哥一脸恶相横生的样子,冲着蒋二壮喝道,“那我就没找错地儿了!” “不知公子究竟有何贵干?”蒋二壮这时候也看出这伙子人来者不善了,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话落,就看那蓝衣公子哥直接就发作了起来,“有何贵干?你说我有何贵干?大爷我今儿个就是来算账的!” 珍娘和蒲氏见这情形,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有人上门来找事来了,娘俩就互相看了一眼,蒲氏本来想直接站起来上前去看看情况的,不过被珍娘扯了下来。 她二哥开这铺子也有不老少的时间了,但是珍娘也不知道他究竟历练了多少,所以,就想趁此机会看看,蒋二壮自己能不能把事儿给解决了。 “娘,咱先看看再说,兴许我二哥一会儿就摆平了呢。”珍娘就小声的跟蒲氏说道。 蒲氏听她这么说着,便就按捺住了,坐在那里没动弹。 只是娘俩那眼神还是时刻的盯着前面的动静的。 “公子说笑了吧,我仿佛与您素昧平生,压根就不认识吧。又何来什么算账之说呢?”蒋二壮还算是挺稳得住的,脸上倒没多少慌乱的神色。 只是,他这话才落下,那蓝衣公子哥,直接就朝着自己的身后摆了摆手,“给我把这地儿给砸了!” 说完,他后头那两个伙计一样的人,就朝着他们家铺子里面的那些桌子椅子招呼了起来。 “欸,你这人咋回事?莫名其妙的就跑来我家铺子里面撒什么疯啊?”蒋二壮赶忙上去拦着,不过,他一双手也拦不住那两个人。 铺子里的伙计是个年纪小的男娃子,见这情势,早就吓得不敢动了,所以,还是让那伙子人糟蹋了一张好好的桌子。 蒲氏见这情形,还能坐得住吗?当即站了起来,走上前去,拦住了那两个人。 蒲氏的力气大,所以,也没三两下的工夫,就把那两个人给撂倒在地上了。 “你们给我等着,我这就回去喊人过来!”那蓝衣公子倒是个会看情势的,一见这情形,立马就想转个身脚底抹油的溜了。 被蒲氏一把揪住后脖根的衣裳领子,给拎了回来。 “说,你们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祸害?这平白无故的,跑到我们家铺子里面生的哪门子的事端?”蒲氏直接就朝着他问道。 第二百九十八章 教训 蓝衣公子哥也不回答蒲氏的话,只一味的叫嚣着放了狠话,说道,“赶紧放了小爷我,不然,小爷要你们的好看!” 蒲氏看他这副耍横的样子,也是火了,就大着个粗拉拉的嗓门的说道,“呵,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臭小子,竟然还敢到老娘面前来称大爷了!你能不能要得了我的好看,老娘这会子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就能马上要你的好看!” 一边说着,一边就松了他的衣裳领子,转成押着他的胳膊膀子,“赶紧说,究竟这青天大白日的跑到我家这铺子里面来生的哪门子的是非?你要再不说,老娘现在就给你们把衣服都扒了,拿绳子一捆,扔大街上去!” 话落,就看那蓝衣公子哥,并他的两个手底下的奴才,脸上显出几分慌乱的神情来。 蒋二壮见这情形,也跟着在一旁吓唬了说道,“娘,咱们干脆报官吧,把这伙子人都绑到官府里面去,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了。” 倒没成想,他这话音一落,那伙子人顿时脸色里反而没有了先前的慌乱和害怕之色,倒像是放松了的样子。 尤其那蓝衣公子哥,竟然还应和着说道,“成啊,赶紧把小爷送县衙里去。小爷我正巴不得哪。” 珍娘一看他这态度,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猜测。 “你们是不是姓周?”珍娘定定的看着那个蓝衣公子哥问道。 话落,就见他面上显出几分惊讶的神色来,不过却没有应声。 但是,珍娘还是从他的反应里面得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肯定的答案,于是,便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周三公子?” 话落,那货还是不应声,只犟着个脑袋在那里。 “娘,原本还想看看这几个是不是哪个大户人家府上的来着,要真是那样的话,咱至少也得照顾点人家的名声啥的。不过,既然他们连个姓名都没有,咱还顾及个啥啊,直接把衣裳扒了扔大街上去吧,看看有没有啥人认识的。”珍娘见这情形,就故意这么说道。 “敢到咱们家的铺子里撒野,可不得让这外头的人看看,是个啥结果。”蒲氏接收到自家闺女的眼色,便附和着说道。 娘俩说完之后,就给她二哥使了个眼色,让他上去先把那蓝衣公子哥的衣裳给扒了。 这大夏天的,人本来穿的就不厚,从里到外也就一件薄衫,要扒下来根本就不费事。 那蓝衣公子哥起先还以为蒲氏是说着玩的,却没成想蒋二壮正动了真格的,上来揪着他的上衣袍子就是一撕,顿时这人就整个儿的袒胸露背了起来。 “你们——”蓝衣公子哥当即又羞又恼的,“你们这些王八蛋,竟然真敢对小爷我这样。你们给我等着,不报此仇我——” “到了这会子了,还在装横哪!二哥,别跟他废话了,直接把绳子拿出来,捆了他扔出去。”珍娘瞅着他那死横死横的样儿,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还在那里耍威风呢,于是便说道。 “拿啥绳子啊,别费那个事了,我现在就折断了他的胳膊腿儿,让他当个泥鳅到外面大街上拱一拱的,想必那场景肯定能吸引几个人过来瞧瞧热闹。”蒲氏接过话头来说道。 话落,那两个已经被打趴下的手下,赶忙就对着蒲氏讨起饶来,“夫人饶命,我家公子年纪轻不懂事,今儿个冲撞了您,是我家公子的错,求你饶了他这一回吧。” 蒲氏见他们终于服软,也就说道,“饶了你们?那也不是不成,不过你们现在就报上家里的名讳来,让人来赎了你们回去,保证往后不再来我家铺子里面生惹是非。” 说完,那三人又没了声应,只见那蓝衣公子的两个手下,就在蒲氏和蒋二壮的眼神威慑下,眼神转溜来转溜了去的,一脸的犹豫之色的样子。 “说不说?”蒋二壮上去对着其中一个踹了一脚,喝着嗓门说道。 “说说说,我们是——”另一个趴在地上的,见这情形,已经招架不住了,就想开口说道。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那蓝衣公子打断了,“哼,我就不信这光天化日的,你们还真敢行凶怎的?” “小爷我告诉你们,要是识相的,就赶紧把我们放了,回头小爷我看在这份上,还能对你们宽恕个几分。不然,要是你们还是这么执迷不悟的话,小爷我回头就找人把你们这铺子给拆了!” 瞅瞅这人态度还挺横的,蒲氏也不想与他多废话了,直接就上手拧了他的胳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扭转。 顿时,耳边就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痛痛痛!你们赶紧给我撒手!撒手,听见没有?” “哎唷,疼死了,疼死了!小爷我知道错了。” “求你了,快松手,松手,我真知道错了,求求你了——” ...... 也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刚才那股子横劲,已经完全消失的荡然无存了,珍娘瞅着那蓝衣公子哥的这副怂样,也是叹了口气。 她原本就已经猜到了这货的身份,现在再瞧他这模样,真的是不得不感慨一句,有其母必有其子啊,就那娘们生出来的儿子,还能基因突变了咋的? “娘,下手快点,别这么磨磨唧唧的,他也疼的不够爽快,咱这耳朵可是听得腻烦了。”珍娘也不想看那货的窝囊样了,直接就冲着蒲氏说道。 “行嘞,知道了。我这就来个快的。”蒲氏干脆的回道。 只是,他这话才落下,那边地上趴着的两个已经是吓得瑟瑟发抖了起来,还一个劲的趴在那里求着饶,“夫人,手下留情。” “我家公子是周家二房的独苗,您千万不能废了他的手脚啊,不然,回去我家夫人肯定会扒了我们的皮的。” 这结果,果然就是跟她猜想的一样,珍娘脸上也没什么震惊诧异的颜色了,只是想了想,就对着他们开口问道,“周家?哪个周家?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娘,别听着他们随口胡咧咧个一句半句的,还真想把咱们给唬住了。”珍娘故意这么说道。 蒲氏当即明白自己闺女的意思,做出一副就要动手的样子来。 “夫人,慢着。咱们真是周家的,我们夫人昨儿个才遣了人去您府上,与你家商量亲事的啊?您怎么可能不认识我们周家呢?” “您手下押着的正是我们家三公子,也是您未来的姑爷——” 蒲氏听见这话,顿时眼神转溜了一圈,又与珍娘对视了一眼,既是这样,那这几个人就真是周家的没错了。 “呵,放啥屁哪。我闺女压根就没说过啥亲事,哪里来的狗屁姑爷!”蒲氏冷笑了一声,再想想那周二夫人,顿时心里更生了几分的火气,当即就又加重了几分手下的力度。 拧的那周三公子哇哇大叫的,一阵鬼哭狼嚎的动静。 珍娘眼瞅着这也差不多了,那周三公子已是疼的满脑门子都在冒着冷汗的样子,再要是拧下去,这胳膊估计真得拧折了。 见这情形,她就走到她娘的身边去,看着那周三公子问道,“说吧,究竟是为了什么,跑到我二哥的铺子里面来找茬来的?” 已是到了这个份上,那周三公子还能横的起来吗?只一张脸都疼的变了形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倒是他手下的那两个的奴才,开口替他答了,“昨儿个我们公子回去府里的时候,正见着我家夫人正在满屋子的砸东西发火气。公子就上去问了一声,得知夫人生气的缘故,是因为你们府上不同意这亲事,还听说蒋夫人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我家公子这人平日里也是比较爱面子的一人,再加上这一时没想清楚,心里便蹿了几分火出来,就打听了你们在这城里的铺子,今儿个便想着过来出个气什的——” 珍娘见他交代的还挺老实的,不过,这些也没什么惊奇的,与他们料想的差不离的样子。 但是,想想这什么周三公子方才的那些作为,她们娘儿几个还是没有消气的。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就你娘那货色,生出你这样的德行来,我也不觉着奇怪了。”蒲氏有些鄙视的看着那周三公子说道。 母子两个都是一样的狭隘的性子。 “你那个老娘因为我家不答应亲事,就可着劲的在县令夫人的宴席上,给我们娘俩使绊子,你呢,就跑来我们家的铺子里面撒疯惹事!不过,你也看到你娘是个什么样的结局了?这才两天过去,她那脸上的巴掌印子就消了还是咋的?” 话落,就看那三人顿时一阵瑟缩了起来,这个周三公子平常也是游手好闲不着家的一个货色,这几天也是一直流连在花街柳巷的没归家,直到昨儿个才为着要银子去找了他娘。 那伤自然是瞧见了,不过,他还真没抽出空来问到这事,这会子听蒲氏那话里的口气,才知道那手笔竟然是她们给整出来的,他能不害怕吗? 当即就打起颤来,朝着蒲氏他们求饶了说道,“夫人手下留情,我知道错了,我下回再也不敢来这铺子里面生事了——” 蒲氏瞅着他那副软囊蛋一样的德行,更是眼里生着膈应。 她瞥了一眼这三个人,朝着蒋二壮说道,“老二,把这几个货色都拿绳子捆结实了。” 说完,就拉着珍娘到了一边上去,问她讨个主意。 “闺女啊,你说这事该咋整?” 珍娘转过头去,看了那三个扯着嗓子求饶的货,也是有些头疼,得亏这大中午的,这铺子里也不会来人,要不,就他们这么个嚎法,还不知道要怎样热闹呢。 想了想,珍娘就跟她娘说道,“把他们扔出去得了,搁在铺子里回头招人来看了热闹反而不好。” 蒲氏听见这话,也是点头,只是脸上却有些不甘心的样子,忿忿的说道,“就这样扔出去,不是实在便宜他们了!” “这大热天的,咱们娘俩好容易出来一趟,就招上这晦气——” 蒲氏言语里都是一股子火气未消的样子,珍娘见这样,便说道,“是挺便宜他们的,就这姓周的一对母子,这几次三番的来挑衅,也真是够了!不过,咱也不能真惹出啥人命来,到时候不好交代了。” 话顿,珍娘转溜了一圈眼珠子,就说道,“把他们捂着嘴打一顿,再扒了衣裳扔出去吧。好歹也让这城里的人看看,这周家的三公子是个啥皮肉的模样?到时候,我倒看看,他们还有没有脸再出来招摇撞市的了!” 话落,蒲氏就连忙一百二十个点头表示赞同,转个身就要去实施了去。 珍娘也没那兴致去看那场面,人是被蒋二壮和蒲氏两个提溜到后院那边揍的,不过再动手之前,每个人嘴巴里头都塞了块臭抹布。 即使是这样,珍娘还是听到了接连不断的呜呜丫丫的闷着嗓音的嚎声,尤其以那周三公子的最甚。 等到人已经打得差不多了,珍娘又拿着份刚刚写好的认罪书,让蒋二壮逼着他们几个签字画押,免得将来真要是闹出什么官司来的时候,她们也好有个凭证。 做完这些,她才让她二哥把人给弄到外头去。 “这个点,咱这巷子里都没啥人,要扔就得往那大街面上扔去。反正别扔咱们这铺子门口,免得招惹了晦气,往远了一点扔去。” 珍娘瞅着那三货都被扒的光溜溜的,才被她二哥提上马车,打算出去扔掉的时候,还追出去多嘱咐了一声。 因着这一出,蒲氏也没啥兴致,再在这城里待着了,等到蒋二壮回来之后,便一家子人干脆关了铺子门,都回村里去了。 “今儿个咱算是真正的跟那姓周的,把梁子给结彻底了——”蒲氏一直到回到家里的时候,都忍不住脸上带出一片愁容的样子来。 她也觉着教训那三货的时候,是挺痛快的,就是这后头的事儿,估计有的烦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错过 于是,这个月黑风不高的夜晚,一辆灰布遮棚的小马车就悄悄的驶出了二沟村,驶出了凤盂县,往省城的方向去了。 因为夜黑,车子的四角都挂了大大的灯笼,连车厢里面都点了两盏盖着罩子的油灯,不过,照出来的光线还是昏暗微弱的。 灯影里,小梅忍不住先打破了这份宁静,开口看着珍娘说道,“小姐,咱们为什么要摸黑的赶路啊?是去省城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珍娘听见这话,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架势整的,怎么跟她在逃亡似的,虽然说今儿个白天她们是整治了那周家的鸟人三公子,不过,这也用不着连夜避祸一样的跑路吧。 可是,蒲氏非要她出去躲躲,说什么担心那周家人回过神来报复,“娘别的倒不担心,就是你最危险了。原本她们就一直打着你的主意,别到时候来个阴招损招的,咱也一时半会的防备不住。” 所以,她娘就这么连夜把她给打发出来了,硬是要她去省城那边躲上几天,还安排了她二哥跟茴香她男人一起护送了。 “你在这边也闷了老长时间了,正好去省城那边玩玩散散心,娘在这里看看形势,要是那周家的老娘们没啥动作的话,过一段时日,你就回来。”蒲氏临出发前,也就交代了她这么一两句。 珍娘原本倒不觉得有这么严重的事来着,那周家的情况,她也打听了一些,不过就是县里一个普通的乡绅家里罢了,祖上好像是出过一两个七品芝麻小官,但也早就风光不在了。 真论起资产来,珍娘也不觉得自己就一定比不上周家,至于那周二夫人,根据先前秦宜打听回来的消息,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官家的庶女,虽说是跟县令夫人同属一枝,但是俩人的交情也就那样吧。 所以,论身份,她们蒋家虽然是底子薄了一点,但是,也不至于就会被人压到屁股底下去的那种。 而且,这桩官司本来从头至尾的,就是她们占着理儿的,要不是那周家母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挑事,她们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打人啥的,所以,要是那周家母子俩真要搞什么动作的话,那她们就直接对阵公堂得了。 难不成那县令夫人,还能明摆着的偏袒那一对母子咋的?要是县令夫人真能拿出那架势来,上回在宴席上蒲氏都把人打成那样了,还能放她们娘两走出去? 不过,珍娘把这些都分析给蒲氏听了,她娘却还是不够放心,“囡囡啊,有一句话咋说来着?防不胜防!” “为着保鲜起见,你还是去省城住几天吧。家里的事也没啥用得着你担心的,你去玩够了,等该回来的时候,我再叫你爹去接你。” 珍娘见她娘那么个紧张的样子,也不忍心叫她提心吊胆的,也就只能随了她的意思出来了。 一行人路上尽量赶着行程,天气实在是热的难受,珍娘在车厢里面都快要憋疯了的时候,总算是赶在天黑之前城门关上的前一刻,进了省城城门楼子里面的大道上。 “小妹,接下来咱们该往哪儿走啊?” 蒋二壮虽然不是头一回来省城了,但是他还没去过新院子那边,所以,马车一进了城,便转过身去问了珍娘。 珍娘这一次赶路赶的,把好不容易养了几天的精神气又给折腾没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是懒懒的,干脆就让小梅出去坐在外面,一路上给指了路,这才在大半个时辰之后,赶到了新院子那边。 因为,他们这回来的很突然,之前也没有先跟蒋小壮打个招呼什么的,所以,自是没有人迎接的。 甚至马忠在门口拍了老半晌的门了,里头才听见动静出来人。 “二哥,小妹,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蒋小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的,看着他们说道。 珍娘这会子也多少精力来答他的话,就稍微露了个面,便让小梅扶着她进去屋里歇息了,“三哥,你不是总嚷嚷着说自己一个人在这边无聊的嘛,我们就过来陪你几天喽。今儿个天太晚了,我先回房间躺会儿,有什么话咱们明儿个再说啊。” 蒋小壮瞅着她那脸色,便也没再问什么,只是他总归是觉着怪异的,因此,目送了自家小妹的背影出去之后,还是拉着蒋二壮追问了起来。 珍娘在床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才觉着自己那精气神缓了过来。 不过,她起来的时候,蒋小壮已经去书院了。 “二哥,等会吃完早饭,我带你出去逛逛吧。”珍娘一边喝着粥,一边跟她二哥说道。 蒋二壮常年四季的就守着他那两间铺子,也不怎么来省城,珍娘就想趁着这个机会陪他散散心啥的。 蒋二壮似乎是有些犹豫,他看了看自家妹子那依旧透着几分蔫劲的脸色,说道,“算了吧,这省城的天气也不比咱们家那边好啥,一样的晒死个人,还是在家里窝着舒服。” 珍娘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那点小心思,却是说道,“二哥,我这身子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待在家里也是无聊,还不如出去走走逛逛的打发打发时间来着。” 蒋二壮听她这么说,便点头同意了。 “正好这省城的首饰铺子里面的东西都时兴的很,我每回给玲花带回去的那些小玩意,她都爱的不得了。今儿个你自己个也过来,就自己去挑两件,回头拿回去哄她开心也行。”珍娘放下碗筷的时候,还不忘故意打趣了她二哥两句。 果然,蒋二壮那脸色就红了,“哪个要去挑那些玩意了。我去给咱娘咱爹选上两件趁手的东西,平日里也整天忙着铺子里的事情,还没啥机会给咱娘他们买点啥嘞。” “行行行,咱是去给爹娘买东西的,不是给你小媳妇选礼物的。这样总成了吧。”珍娘就故意笑着说道。 话落,蒋二壮只翻了个白眼给她。 珍娘一下子就被她二哥那模样给逗笑了,“二哥,你稍等我一下啊,我去问一下秦大哥要不要一起去。他一人待在屋里也挺无聊的,要是他愿意的话,咱就一块出去。” 蒋小壮去了书院,这院子里白天就剩小梅她爹娘几个,还有就是秦宜,那家伙也不怎么爱跟人说话。 珍娘想着她昨儿个进来之后,还没跟他打声招呼嘞,便过去他屋里找他一下,却不想敲了半天的门,也不见有人应声。 “小姐,秦师傅兴许不在屋里,他这些天总是行踪出入不定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去了,有时候大半夜的才回来。”银莲告诉了她说道。 珍娘听着这话,心里便生出了几分疑惑,难不成这家伙又是接到他主子什么任务了?不然干啥这么神出鬼没的? 想到这个,她也是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有两天没跟那男人联系了,上回写了那封信送出去以后,也没见他回个信啥的。 又加上这一阵跟周家那茬子事闹的,珍娘更是没那心情和精力拿笔,干脆这会子回屋里去了一趟,把她来了省城的行踪,告诉了夏霆毅。 这半年来总是不间断的写信,也算是把她给练出来了,珍娘写这一封信,压根都没用上一盏茶的时间就写好了。 她本来就是赶着要出门的,所以,只随便交代了两句,主要是告诉那男人她到了省城的地界了,俩人以前就约定好的,都要隔几天给对方报个日常的平安什么的。 另外就是随口问了两句秦宜的事情,关键是嘱咐夏霆毅,最好别再安排啥晒太阳的活计给人家了。 珍娘也不知道那家伙脸上的伤好了没有,要是再晒脱了皮的话,将来可不定会毁容哩,万一娶不着媳妇那不是好悲哀的事情了。 至于,那周家的事情,珍娘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没在这封信里提起来,她原本想着等自己考虑一下,再行告诉他也不迟。 珍娘以最快的速度写完了信之后,也没顾得上当时就送出去,外头她二哥已经是催了两遍了,所以,等她那信送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夜里才想起来的事儿了。 她却是没想到,自己那封信发出去的时候,某人正在飞速的去往二沟村的路上赶着。 夏霆毅总算是熬不过这彻骨的相思,就等着秦宜一回来,把手头上的事儿统统一扔之后,便骑上快马,找他的小丫头去了。 所以,当某个男人大清早的,骑在马上已经进入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儿所属的这片地界上的时候,夏霆毅承认他是真的压制不住内心的那份澎湃和激动的。 只是,当他接到那封珍娘发过来的信,看到上面的内容的时候,却是咬着牙关,忍了半晌,才忍住了那份想要骂娘的冲动。 “亏得本将军日夜兼程的赶路,就想能快点见你一面,你个小妮子竟然给我整出这一出来。”夏霆毅拿着那封信,也是忍不住腹诽了说道,“哼,这回你这小妮子要是不好好补偿补偿本将军的话,本将军也不能轻易放过你!” 当然了,珍娘是一点都不知道这一出完美的错过。 她此时此刻正拉着她二哥的胳膊,在街上逛得热闹嘞。 “小妹,这省城果然比咱们那小镇上繁华多了,虽然这天气还是挺晒的,不过,我瞅着这大街上的行人也不少哪。” 蒋二壮全程的注意力都是在观察着这边的小吃铺子,或是小吃摊子上面,“我尝着刚才咱们经过的那家酱菜摊子,那酸萝卜还挺不错的,又开胃又爽口的。到时候我回去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也腌点出来,正好搁我那小吃铺子里面,给客人佐粥吃。” “二哥,我都服了你了。咱好不容易出来玩玩,你能别满脑子想着你那铺子的事吗?咱就单纯的出来逛逛吃吃,放松一下多好啊。”珍娘是有些无语的。 蒋二壮见她这么说,便没再吱声,只是,他一个大男人对那些首饰绢花啥的,也不感兴趣啊,难不成要他跟自己妹子一样似的,蹲大马路上搁那卖手绢帕子的摊子上,一瞅就是老半天的么? “小妹。这走了不少时了,咱去茶铺里面喝碗茶吧。”蒋二壮有些无奈的说道。 珍娘抬头看了她二哥一眼,果然这男人就不是适合逛街的生物,这也没走两条街呢,她二哥就已经没什么精神了。 平常干活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累的样子,不过,珍娘还是接受了他的意见。 “再往前走几步就有一家蛋糕奶茶铺子了,我带你进去那里面喝点冰镇的奶茶呗。” 蒋二壮对这倒没什么意见,反正只要是能找个给他歇脚的地儿,他就啥话也没有。 他平常的时候很少有机会单独陪自家妹子逛过街的时候,这回可算是见识了她的本事了,昨儿个还蔫蔫的不得劲的样子嘞,谁想到今儿个压起这马路来倒是精力值满满的了。 珍娘陪着她二哥在铺子里面喝了杯奶茶,又给他点了块奶盖的蛋糕,让他尝尝之后,眼看着她二哥压根就一点都不想出去的意思,也没想为难他,就留下他在铺子里面歇着,自己领着小梅自行出去接着逛了。 “小姐,奴婢听说省城今年刚放开了夜市,所以,这城里面就比往常热闹了好多,尤其是到了傍晌的时候,才开始真正的热闹嘞,听平安说,这边到了晚上一条街都是吃的,叫卖声不绝的。”小梅拉着珍娘的手,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主仆俩正打算去前面的小吃摊子上看看,“怪不得我咋看着这回的摊贩们比之前多了好多呢。既然这样,咱们干脆逛到晚上,天黑的时候,把夜市也逛个一遍再回去也不迟。” 珍娘也是一下子被小妹说的来了兴致,便笑着说道。 小梅自是没意见的,顿时就笑着欢呼了一声,“好啊,小姐。” 俩人正高兴着,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姑娘,请留步——” 第三百章 碰见 珍娘转过身看了一眼,“你是?” 眼前的这人是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婆子,珍娘依稀感觉好像在哪儿看见过来着,但是,却又寻不起什么印象来。 “姑娘,可算是找——”王嬷嬷一双眼睛里面压根就掩饰不住那份惊喜和激动的情绪。 珍娘却是一脸的纳闷,尤其是对上这婆子那样奇怪的神情,更是觉着心里头怪怪的,“这位婆婆,咱们好像不认识来着?” “姑娘,您不记得我了吗?”王嬷嬷看着她说道。 珍娘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却是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好像真的不认识你。” 话落,小梅就在一旁小声的说道,“小姐,既然您都不认识她,那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别是碰到什么骗子了,回头被她给诓了什么东西去。” 珍娘却是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虽然眼前这婆婆,神色是有些怪异的,而且她也不认识来着,不过,珍娘还是有些出于本能的可以感觉到,这人对她应该没什么恶意。 所以,她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婆婆,请问你是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吗?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说。” 珍娘暗自猜测,这老人家是不是大街上迷了路了,还是钱袋子丢了,要么就是碰上什么别的难事了,不然这大马路上的叫住了她干什么? 要是真碰上什么难为事,要她帮忙的话,珍娘倒也不介意当回**,就冲着她对眼前这人没什么恶感的第一感觉,她还是觉得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呗。 “姑娘,不是——”王嬷嬷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就想开口解释,却话到嘴边了,又不知该怎么说了。 自从上回安哥儿巧遇上珍娘的事情,被小姐后来知道了之后,她的小姐就成日唉声叹气的,见天的愁容挂在脸上。 王嬷嬷跟随了自家小姐这几十年,对于小姐的心事,她又如何不得知呢?所以,她才会这么风雨无阻的,每天穿梭在这大街小巷之间,成天祈祷的不就是能碰上这姑娘一面吗? 总算是老天爷开眼,让她今儿个撞上了,所以,王嬷嬷才没法掩饰住自己内心的那一片激动的情绪。 “婆婆,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是你要真有什么困难,大可不必羞于开口,能在这茫茫人海大街上相遇,咱就是一种缘分。” 珍娘这会子是把眼前这位老人家的欲言又止的神色,解读成了一种不好意思开口的意思。 于是,她又说道,“是不是银子丢了?我倒是随身带着几两银子的,你看看你这需要多少,我先拿给你。” 话落,却见身后的小梅直接扯了一把她的袖子,提醒她说道,“小姐,你怎么什么都还没问,就先把银子许出去了啊。你这样,也忒草率了吧。” 珍娘倒是无所谓的笑了下,她两辈子为人,都很相信自己的感觉,凭着直觉,她觉着眼前这老人不是什么坏人,所以她愿意给她一个帮助的机会。 当然了,王嬷嬷看着珍娘那样真诚的眼神,也是心里暖暖的,越发的笃定这姑娘就是她们的小小姐没错,跟她的小姐一样的善良。 王嬷嬷突然灵机一动,想着她的小姐每日里那样期待却又失落的眼神,她脑子里猛地就闪过一个念头。 “姑娘,我这腿脚刚才不小心扭了一下,如今却不好走路了。”王嬷嬷这会子已经收回了先前那样失态的样子,脸上带了几分无助的样子,对着珍娘说道,“能不能劳烦你把我送回家一趟。” 珍娘一听这话,倒是脸色犹豫了一下,眼神落在她的一双脚上,不过,这老婆婆刚刚也没走路,就这么一直站着没有动弹,所以她也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我家里就离着这条街上不远,要不是这脚上实在是不便,我也不想麻烦您的。”王嬷嬷恰当的又在这时候,脸上露出了几分难为情的样子来。 珍娘见她这神情,倒是七八分信了,于是,便说道,“我给你找找看这附近有没有啥医馆什么的,咱们先找个郎中看一下,这脚上的伤可大可小的,也不能耽搁的。” “谢谢姑娘的好心了。不过用不着这么麻烦,这扭个脚也不是什么大病症,犯不着去看个郎中什的。姑娘,要是方便的话,就请您把我送回家就行了,我家里有现成的治外伤的药,回去了我自己敷一敷就好。”王嬷嬷就开口回道。 又说,“这最近的医馆,还在另一条街上嘞,有这功夫我都能到家了。我家里离这儿不远,就穿过这条街,在前头的一个巷子里面。” 珍娘见她这么说,就思量了一下,顺着这老婆婆手指的方向,往前头看了一眼,倒确实像是不远的样子,于是,便点头答应了说道,“那好吧。” 只是,她话音才落,身后的小梅可就着急了,一个劲的扯着她的衣裳说道,“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您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答应,跟个陌生人到不认识的地方走呢?” 一边说着,一边还暗戳戳的指着王嬷嬷,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警惕的神色。 珍娘看着她这小模样,却是笑了,“没事的,我就不信了,这么光天白日的,咱还能撞上个骗子咋的。” 这老婆婆从头到尾也没表现出她脚疼的样子来,只是有些无奈的站在她们的面前,珍娘见她这个样子,才越是相信,这人不是演的。 “好了,咱们赶紧把这婆婆送回家,回头我还带你出来接着逛铺子嘞。”珍娘见小梅还是想要说什么的样子,就朝着她说道。 另外也是,珍娘觉得她这段时日挺倒霉的,好端端的就招上周二夫人那样的瘟神,弄得自己还要连夜躲到这边来才成,所以,就想做件好事,说不定还得冲冲这晦气哪。 王嬷嬷在一旁看着珍娘已然是信了她的话的样子,心里自是一阵激动,但是面上却极力的压抑着没有表现出来。 “谢谢姑娘。”王嬷嬷一边走着,一边对着一路上扶着她走路的珍娘说道。 珍娘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这会子见这婆子走路也就是稍微有些吃劲的样子,也没演的很夸张的,便更加是信了两分。 “没事的,不过就是顺手之劳的事情。” 三人走了没几步就走过了刚才那条街道,往一个巷子口的方向走过去。 “婆婆,你家是住在这里吗?”珍娘将人送到了那巷子口,便停在了那里问道。 王嬷嬷笑着点了点头,指着里面的方向,告诉珍娘说道,“就在这最里面靠左手边的第二家。” “小姐,咱都把人送到这里了,就别再往里面走了。万一要是——”小梅突然开口说道。 珍娘脸色就踟蹰了一下,抬起眼神对着这巷子里面看了一下,这条小巷子瞧着还挺安静的,里面坐落的都是些不起眼的泥砖的小院子,应该是一处普普通通的民宅居住的地儿。 “姑娘,谢谢你这大热天的肯送我这老婆子一段路。已经到了巷子口了,我就不劳烦您了。”王嬷嬷看出了珍娘面上的犹豫,于是,便开口说道。 说完,也不等珍娘作声,只是又深深的弯了个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便转个身要往里走了。 珍娘看她这副样子,反而有些心里过意不去了,人都说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的,她这都把人送到这里了,还有剩下这几步路却停下了,这算个啥啊。 尤其是看着那婆婆忍着脚疼走的那个缓慢的劲儿,珍娘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搀着她说道,“婆婆,我还是把你送到家门口再走吧。” 后面的小梅见这情形,倒是撅了撅小嘴,脸上生出了几分无奈的神色来。 “是这家吗?” 也就几十步路,珍娘就搀着那婆婆,把她送到了刚才说的那个院子门口。 “就是这里,家里应该是有人的。”三人停在一座陈红色旧木门的小院子门口,王嬷嬷开口回道。 门是闭着的,珍娘敲了几下,就听到里头好像有一串脚步声的动静。 不过,这时候,珍娘也没注意到那婆婆,突然攥紧了她的衣摆,仿佛生怕她突然跑了似的。 脚步声临近,珍娘就转过头去对着王嬷嬷说道,“婆婆,我已经听到里头有人过来开门了,既然这样,咱们这就走了啊。你自己好好养伤,这些天就别到处乱走动了。” 珍娘觉着她的任务已经圆满的完成了,所以,也就不想再停留,她二哥还在那奶茶铺子等着她们呢。 却不想,那婆婆开口说道,“姑娘,十分感谢你今日出手相助的这个情分,我也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就请您进去屋里喝杯茶水解解渴吧。这大热天的,愣是耽误您陪着我这老婆子走了这一段路,您要是不喝两杯水,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珍娘见她这样说,直说,“不用了不用了。就是举手之劳而已,我家里人还在那条街上等着我呢,待会儿寻不到人,也会着急的。婆婆,你自己保重身子就行啊。” 说这话的时候,珍娘已经听到里头的脚步声到了门前的样子。 “小姐,咱们赶紧走吧。”小梅连连给她使着眼色,要她赶紧走人。 “姑娘——”王嬷嬷却是拉着珍娘不想松手。 正在这时候,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珍娘几乎是转身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少年人的脸孔。 “是你!” 眼前这人,就是上回在蛋糕铺子门口主动过来帮她解围的那个少年,珍娘对他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沈安看着眼前的画面,也是起初带了几分诧然的神色,他也没想到,那个让他的母亲神色为之黯然的姑娘,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了自己家的院子门口了。 “安哥儿,赶紧把这两个客人请到里面去吧。我这在路上不小心扭了脚,是这两个姑娘好心把我送回来的。”王嬷嬷突然开口说道。 沈安听到这话,眼神不由得闪了闪,但还是开口说道,“谢谢你们把我家婆婆送回家来,请两位进来寒舍小坐一下吧。” 珍娘面露了几分犹豫的样子,“不必了,刚才这位婆婆已经与我们道过谢了,进去就不必了。我没想到,你也住在这里,上回还没来得及谢谢你的主动解围呢。” “今日就算了,等下回我一定带上厚礼来专门道谢。”珍娘对着那个少年说道。 “无事的,那点小事何足挂齿。”沈安很是从容的说道。 王嬷嬷见这情形,又在旁边撺掇着说道,“原还没想到,咱们还有这等的缘分,既是这样,姑娘到了家门口却不肯进去坐坐,岂不是忒说不过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拉着珍娘往里面去。 珍娘被她拉着实在是推诿不过,又体谅她是个上了年纪的,所以,只能跟着往里面走了。 就是个一进的小院子,珍娘一路上被王嬷嬷从门口拉着走到了中间的花厅,“安哥儿,你在这里招待一下两位姑娘,我去外面泡壶茶拿进来。” 珍娘忙说了一句,“婆婆,不用麻烦了,我们也不渴。你本来这脚上就有伤,别再忙活了。” 不过,她那话音还没落下呢,王嬷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这屋子里面了。 “姑娘,随便坐吧,寒舍破旧,还望你们担待二分。”沈安对于这一切,都安静的看在眼里,他心里当然知道,王嬷嬷是因何缘故而显得这么急切的,但是却没有作出任何表现来。 珍娘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到了这会子,她也觉着今儿个实在是有些巧合了。 巧合的帮了一下那个老婆婆,又巧合的遇上了先前那个帮助她的那个少年,现在又不知是巧合的,还是莫名其妙的进了人家家里来。 “对了,咱们都已经有过几面之缘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何名字呢?” 屋子里挺安静的,珍娘悄悄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心里那种莫名的涌动又加深了几分似的,她暗自散了散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开口打破了这种气氛,说道。 第三百零一章 初见 “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是我的恩人了,上回多亏了你出现帮忙解围,你又离开的那么悄没声息的,弄得我们想要跟你道声谢的机会都没有。”珍娘发自内心的表达了自己的谢意,说道。 “我叫沈安,方才已是说过,那点小事就不足姑娘为之挂齿了。”沈安平和的回答她说道,“其实,真论起来,你才是真正的对我们有恩之人。若非姑娘那回出手相助,兴许我们至今还身处困境,生活潦倒之中哪。” 珍娘听了这话倒是显出了几分诧异来,“此话怎样?” 她是记不起来自己与这少年还有什么别的渊源了。 “那一次绸缎庄子之遇,不知姑娘可还记得?”沈安见她是真的想不起来的样子,就看着她说道,“赠画之举。” 绸缎庄子?赠画之举?珍娘仔细搜索了一下记忆,倒是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卖绣品的少年?” 怪不得她一开始就觉得瞧着这少年挺眼熟的来着,从上次蛋糕铺子门口就有这疑惑了,只不过,后来珍娘顶着的事情太多,也就没工夫去想这一茬,现在她也算是想通了。 “小姐,什么卖绣品的少年啊?”小梅站在一旁听着稀里糊涂的,突然开口问道。 珍娘笑着说了句,“没什么,只是你家小姐我以前不经意间的一次举动罢了。回头找着空闲了,我再与你细说。” 话落,又看着沈安问道,“那些花样子,你们用上了吗?先前我见过你母亲绣的那个作品,我虽然不是很懂绣技,但还是看得出来,她一定是一个绣技不凡的人。要是用上我之前画的那些花样子,绣出来的作品必然是能卖上好的价钱的。” 珍娘记得当时她似乎是听到沈安与那个婆婆小声私语着,他们眼下生活的窘境的,也是因为这个,她才会一时热心,顺手画了几副作品送与他们的。 说到这个,珍娘也是不由自主的抬头打量一下,方才一路从门口走到这个花厅,外头的风景倒是跟一般的普通小院没什么两样,只是这屋子里面的格局,却显出一番别有风味的清新雅致。 虽说屋里的家具都显出那份陈旧的颜色来,连墙壁上的粉白都有些脱落的样子,但是,那长脚桌子上面两端插着茉莉花的素瓷花瓶,还有这茶桌上铺着的素色桌布,墙上四面挂起的字画,这些陈设的小细节都彰显出一种别致的素雅来。 珍娘又打量了一眼沈安的穿着,还是棉布的袍子穿在身上,脚底也是踩着一双黑色的布面鞋,倒不像是生活有所改善的样子。 她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道,“难道我的花样子,没卖出什么价钱来?这也不应该啊!” “不是的,我母亲并未拿姑娘所画的那些花样子去换取钱财,那些画作都被她珍藏起来了。”沈安笑着说道。 对于珍娘的不吝赠画,沈安是发自内心的感激的,尤其是她走了以后,那绸缎庄子的掌柜几度劝说他们,想要花大价钱买下这些花样子的时候,他也才真正的知道了这姑娘随手涂鸦的这几张纸的价值所在。 所以,起初当他见着家中困顿窘境的情形,也曾拿了两副作品去卖的,要不也不会有后来的家中境况的改善。 只是,那事被沈氏知道以后,沈安却是从他母亲的眼神里,看到了些许的忧伤,沈氏虽然并不曾真正指责他什么,但是,沈安自那以后,也没再打起那些花样子的主意。 当然了,后来那些东西,也没再在他的书桌上出现过,沈安就知道,是被他母亲给收起来了。 也正是亲眼所见了自己母亲的这些奇怪的行为,沈安才从心底开始发出了怀疑,觉得这个姑娘,跟他的母亲甚至跟他们这个家,必然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联系的。 尤其是今日,当他打开门看见王嬷嬷领着这两位姑娘,站在家门口的那一瞬间,沈安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十多年了,这还是头一回他们的家里,有外人的进出。 而这一边的珍娘也是满心的疑惑的感觉,她本来就是画了那些想要改变他们的生活的,却没想到他们压根就没好好的利用,拿去换成银子多好啊。 眼瞧着这屋里的简陋,不觉得可惜了。 不过,这东西本来就是她随手画的,而且已经是送给别人的了,所以,她也不好过于干涉,总不能说不让人家收藏吧,所以,珍娘也就没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 倒是沈安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描补了两句,说道,“我母亲是擅长刺绣的人,所以,她一眼就看出了那些花样子的珍贵之处来,于是,才珍惜的收藏起来的。不过,也是多亏了姑娘的慷慨出手,我们的生活还是比从前宽裕很多的。” 珍娘听他这么说,倒是放心了些许,她还以为这一家子人真是那种脑子转不过弯来的,不晓得拿着东西去换钱的嘞。 又听他说道,“要是姑娘想要要回那些画作的话,我可以去与我母亲商量一下,不过,她是真的很喜爱,几乎日日都要拿出来欣赏一二。” 珍娘连忙摇头,说道,“不必了不必了!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往回要的啊。” 就在这时候,她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的动静。 然后,就看那门口一前一后的进来了两个人,稍微落后半步的就是今儿个在街上碰到的那个婆婆,只是这前面的妇人,珍娘却是未曾识过面的。 只是,她却在抬头打量的那一瞬间,心里忽然涌起一阵砰砰的跳动,尤其是珍娘看着那妇人嘴角扬起的那一对熟悉的梨涡的时候,她就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好像从心底深处迸发了出来。 “婆婆,这两位就是今日在街上对你出手相助的两个姑娘吗?”沈氏尽量克制着自己声音的颤抖,浅浅的笑着嗓音说道。 只是,她那一双眼眸,却是实在控制不住的,紧紧的盯在了珍娘的整个人身上。 “是啊,就是这两个姑娘。这大热天的,亏得她们把我一路送到了家门口,否则我这老婆子还不知道怎么回来呢。”王嬷嬷走上前去,笑着说道。 她手里捧着一壶茶,就走到珍娘的面前给她倒了一杯,“这么热的天气,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就给姑娘倒杯水喝喝。” 珍娘收回自己心里方才突然涌起的异样的感觉,看着王嬷嬷张罗的身影,赶忙站起来说道,“不必麻烦了,婆婆,我真的不渴。” 话落,又想冲着这个刚刚进来的素未谋面的妇人,打个招呼的,不过珍娘刚张了个嘴,却是不知该作何称呼了。 实在是眼前这妇人,打扮的虽说是一副平常的样子,但是,她神态之间的那份不一样的从容温雅,却是脱于平常的百姓妇人的。 “这就是我母亲,她极是喜爱姑娘的那些画作。”沈安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珍娘听了这话,想了想,便开口笑着说道,“这位婶子好,今日打扰了,实在是这位婆婆热情难却——” 沈氏眼神里印着她浅笑盈盈的画面,却是忍不住的眼角涌出一股热意,不过,很快的被她压了下去。 只见她笑着温柔的说道,“无妨的,本就是姑娘对我们一而再的出手相助在先,是我们应该感激姑娘才是。” 又是谢来谢去的话语,珍娘也真的是没想到,她不过就是些轻而易举的帮忙,倒饶来这无止境的道谢了,不觉得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神情来。 “感激就不必了。我也就是顺手而为的事情,真的是经不起你们这样接二连三的谢谢了。” 沈氏听她这样说,就心知她不是喜欢这种凡俗言语的人,于是,便笑着找了别的话头来说道,“姑娘坐下说话便可。原也没想到,我们与姑娘还有这样几次三番的缘分,既是这般,那不如姑娘今日就留在寒舍,吃顿便饭可否?” 沈氏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神里不由自主的就流露出了满满的期待的神色。 沈安坐在一旁,看着自家母亲这番异样,却是眨了眨眼睛,跟着说道,“我母亲说的极是,姑娘两次对我们有援手之情,这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不若姑娘就给个机会,算是互相认识一场。” 留下吃饭?这自然是不太可能的,不过,珍娘眼瞅着这屋里三个从老到少的人,纷纷一脸真诚热情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张口回绝了。 好在这时候,小梅这丫头站出来了,朝着珍娘说道,“小姐,时候真的不早了,咱们再在这里耽搁下去,回头二少爷出来找不到咱们,就不好了。” 珍娘一听这话,忙趁着话头,起来告辞了说道,“谢谢婶子的好意,这吃饭就不必了,原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的家里人还在那条街上等着我呢,我这就告辞了。” “咱们有缘再见。” 只是,她这一话落,沈氏那脸上立时就显出了一种极其失落的颜色来,珍娘瞥了一眼,却是有些不明所以的感觉。 就在这时候,王嬷嬷站出来说道,“既是这样,那姑娘可否留下您的姓名住址,也好方便我们继续这份上天赐下来的缘分?” “呃?”珍娘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原本就是萍水相逢的缘分,这......有必要继续什么吗? 不过,面对着那妇人和婆婆皆是诚恳的眼神,珍娘作了一番简短的犹豫之下,还是张口说道,“那好吧。我姓蒋,闺名蕙珍。我住在靠近东城书院那边的狮子胡同里面。诸位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可以去那边找我。” 话音才落,珍娘也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妇人面上的复杂,就被小梅拉了出去,“好了,小姐,咱们赶紧走吧。待会儿二少爷真的找不到您,还不得着急死了。” 珍娘一听这话,也就不再耽搁,站起来往外面走去,“那就告辞了,今日谢谢你们的招待。” “安哥儿,赶紧去送送两位姑娘。”王嬷嬷见这情形,便招呼了一声。 珍娘被小梅这丫头拉着走的很快,甚至都来不及回头说一声不必了,就已经出了人家的院子门外面了。 “好了,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啊。这么着急忙慌的把我死命的往外面拉干什么?”珍娘有些没好气的对着小梅发了句牢骚。 小梅撅了嘴,一脸翻白眼的模样,看着她说道,“小姐,你还说哪。刚才你干什么要把自己的姓名那些告诉那家人啊。奴婢听人说了,这姑娘家的名字可不能随便出去瞎说的。” “这有什么的啊?不过就是个名字罢了,说了还能怎么着是的。而且,你家小姐我也不是那种没心眼的人,就那家人老少三个,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咱们也不是一次两次的缘分了,既然她们想知道,就告知了也无妨啊。”珍娘无所谓的说道。 只是,小梅却说道,“奴婢怎么觉着这一家人挺奇怪的啊?就两个一老一中的妇人,外加一个少年郎。怎么家里连个一家之主都没有的样子?” “还有那个少年的母亲,奴婢也觉着有些奇怪的,虽然她打扮的普普通通的,不过,就她身上那言行神态的,奴婢瞅着就不像是平常的妇人,怎么感觉比奴婢在以前的主家,见到那些个夫人啥的,还要有气度哪——” 珍娘看着她那疑惑的样子,却是笑着说道,“这都是人家的私事,咱们不知道就别瞎猜了。反正,凭我的直觉,我就觉着那家人肯定不是什么有居心的坏人。仅此而已,就够了呗。” 这会子的珍娘,倒也没把沈氏他们多放在心上,对她而言,那三人顶多就是她生命中的过客罢了,或许可能是多几分缘分的过客。 主仆两个简短的交流了一番之后,便加紧了步伐,回到那条街面上去了。 还好,蒋二壮并没有出来找寻她们。 珍娘想了想,后面还是对着小梅交代了一句,“今儿个咱去那婆婆家里的事情,就别跟旁人说了。” 第三百零二章 连心 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一家人肯定是有着什么不一般的来历,而且,珍娘好像隐隐的有种感觉,她跟那家人之间可能有些摸不着的什么联系,反正今日尤其那位夫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总觉着有些奇怪的感觉。 即使是她已经掩饰的很好了,但是珍娘本身就是一个比较敏感的人,所以,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珍娘总觉得那个第一次见面的妇人,看着她的眼神里,似乎是带着什么不一样的情感的。 与珍娘这边的暗自疑惑相比,沈氏那头这会子的感情却显得更加的复杂一些,几乎是珍娘的身影才出了那个小院,她已经是忍不住满面酸楚的眼泪,跟决堤一样的崩溃似的流了出来。 “小姐——”王嬷嬷看着自家主子伤心成这副模样,也是泪意翻涌着忍不住揩了两把眼泪。 她瞅着沈氏如此激动的情形,却是也不知该作何安慰了,嘴唇蠕动了半天,只能如此的说道,“兴许也不定就是哪。” “老奴今日也就是想着将她带过来给小姐您瞅上两眼,一来,也是想圆了小姐的遗憾。老奴知道,自打那回老奴憋不住回来与小姐您说过之后,您就日日牵肠挂肚的放在心上了。 二来,虽说之前老奴看着那姑娘的面貌,有几分与小姐您的相似,但是,这还是不确定的事呢。都说母女连心,还是小姐您亲自看过之后,您的感觉才是最真切的啊。” 沈氏泪流满面的,听着王嬷嬷的话,说道,“嬷嬷,谢谢你。” “她要不是我的柔儿,那这世间还有哪个才是呢?嬷嬷,这仿佛就是我梦里出现过的场景,她笑的是那样的可人,声音是那样的好听。就跟我梦里的一模一样......”沈氏喃喃自语着的说道。 沈安站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声音,却是伫立在门前,久久没有进去里面,事实与自己猜想的好像并没有多少的出入。 直到此时,他脑海里再想起那个少女的面貌之时,却是心中又多了些诉不清的感觉,难道那个姑娘真的是自己生命中某个特殊的存在? 对于她走后,那个小院里发生的这些,珍娘自然是不知道的。 接下来在省城的两日时间里,她可算是疯的够了,逛遍了这省城的大街小巷不说,甚至还能一天连着出动两个来回。 白日里有蒋二壮陪着她在外面晃荡,等到晚上了,再拉着她三哥出来走走夜市,总之是从早到晚都不肯让自己消停下来。 珍娘这么不停转的折腾,也不是没有缘故的,一来,这一个夏天因为身体的缘故,她也算是憋坏了,这猛地恢复些精力,她又怎能老老实实坐着不动弹呢。 二来,珍娘想到这回来省城的缘由,也是忍不住的心里觉着憋屈,所以,才想着用这样一种方式释放一下自己。 “三哥,前面有卖馄饨的摊子,我们一起过去吃碗馄饨吧。” 话说回来,这大地方的繁华确实是他们那边的小镇没法比的,珍娘前几次来的时候,这边还没有开放夜市,所以,她也总觉着缺少了点什么。 这两日夜市逛下来,珍娘可算是找到了一些前世生活的感觉,每天白日里下班结束之后,走在路灯亮起的夜路上,找两份自己爱吃的小吃,那一天的生活就算是充实完美了。 夜里的天气也不比白天那么炎热,而且,珍娘觉着,跟蒋二壮相比,还是她三哥更适合陪着她一起撒疯。 不管是从体力上,还是一样的吃货本色上看,珍娘跟蒋小壮一起逛了两天的夜市了,还是比较尽兴的。 兄妹俩一起各吃了一碗虾皮小馄饨,把肚子都撑的圆圆的了,珍娘这才大手一摆,“行了,今儿个行程到此结束,三哥,咱们回去吧。” “前头还有好些小吃摊子哪,小妹你不再去逛逛。”蒋小壮却在一旁笑着劝她说道。 珍娘摇了摇头,现在已经是天时不早了,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长日无聊的,也没什么正经事要做,大不了第二天早上赖个床睡个懒觉也没事,不过她三哥就不同了。 这两天蒋小壮已经连着陪了她两个晚上,等会回去还要做功课,明儿个早上不仅是要去书院继续念书,还得早起练功,他怎么能吃得消呢? 想到这个,珍娘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倒是问了她三哥一句,“最近怎么总不见秦大哥的影子啊?他这成天忙啥呢?” 这两天珍娘也问过那宅子里面的别人,不过,大家伙统一的回答都是不知道,再加上珍娘都来了三两天了,还没碰上与秦宜一次碰面的机会呢,所以,就忍不住问了一声。 想来蒋小壮总归跟别人不一样,毕竟跟秦宜有个师徒的名义了,所以,他应该会了解一些什么吧。 不料,她三哥却也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说道,“师傅只跟我说,他最近手头上有些事情要忙,让我每日里早晨自行认真练功,到时候他会抽个时间来检查成效。 至于他在忙什么,我还真的是不知道,前几天你们还没来之前,我倒是有一天晚上做好了功课,等到他的动静回来的,不过这几日却是没有了。” 其实,真论起来,这一个夏天,秦宜在宅子里面待的时间简直可以说是屈指可数,好像他跟蒋小壮两人之间的教学模式完全不同于别人的,多数时间都是蒋小壮自行在练,秦宜只隔一段时日,现个身执行一下检验的活动。 珍娘听她三哥这么说,也就没再问什么,只是,回到宅子里面之后,她洗漱了一番,却暂时还没多少困意,便想了想,坐到书桌台前面去,拿出纸笔来给某人写了一封信。 原本珍娘也没多想什么,只是,这一阵夏霆毅给她的回信实在是太少了,尤其最近这十天以来,珍娘已经发了好几封信出去,却是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 再加上,今儿个听到蒋小壮说的那番话,秦宜又神出鬼没的不见踪影的迹象,珍娘就忍不住有些猜测什么了。 平常的时候,珍娘也很少在信上去问他什么,俩人之间多是写些日常的问候,只是,今儿个她却是罕见的问了问夏霆毅,他近日的动向什么的。 珍娘知道,像他那样身份的人,总归是有些隐秘的任务在身的,而往往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也会遭遇很多的危险什么的。 夏霆毅又这么长时间没给自己来信,所以,珍娘自然是会往一些不好的方面想的,偏偏这些心思也没法在旁人的面前透露。 所以,写完了信,珍娘也就带着满满的心事爬上床去了,许是白日里折腾的太疯了,珍娘倒没出现什么失眠的症状,抱着被子想了一会儿某人的面貌,她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倒是听说宅子里面来了个客人。 “小姐,你醒了。关少爷早早的就登门来拜访了。”小梅在外屋听到动静,就进来给她拉了帘子起来,一边开口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脸上倒没显出几分意外来,只是赶忙加快了穿衣裳洗漱的动作,“他来了多久了?你怎么不早点喊我起来。” 她都来了省城好几天了,关少裕能够得到消息找过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关少爷老早就来了,三少爷还陪他坐了一会儿才去书院的。现在正由二少爷陪着,在咱们那花园子里面逛着呢。”小梅笑着说道,“是关少爷不让咱们喊小姐起来的,说是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知道你和二少爷过来了,叙叙旧而已。” 珍娘听见这话,就没再说什么,赶着收拾好了就出了自己的屋子了。 许多时日未见,关少裕依旧还是那个样子,一脸挂着和煦的笑,看见珍娘就笑着说了句,“珍娘妹子,你可真不把我当自己人哪。这回来之前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一下呢?” 珍娘与他也是老熟人,因此说话间就没那么多的规矩什么的,只撇了个小嘴,随意的说道,“那是因为我知道,即使是我不打招呼,关大哥也自然会得知我来了这边的消息。” 她这些天在省城逛了那么多家铺子,里头十有六七都是关家的门面,而且珍娘先前也在几家铺子里面混了个脸熟了,所以,那些铺子的人会把自己的消息告诉关少裕,一点也不稀奇。 正说着话的时候,小梅把她的早饭端到了这花园子里面的小亭子,“小姐,赶紧吃早饭吧。今儿个瓜婶特意在咱们那水池子里面采的荷花,做的这新鲜的荷花糕,软糯香甜的可好吃了。” 哪晓得,珍娘如今一听这荷花二字,顿时就变了变脸色,一提起这个,她就忍不住想起那周二夫人,在那劳什子的赏荷宴上的所作所为,还有后头无端招惹的这些祸事。 “给我拿下去吧。”珍娘倒不是要迁怒什么的,只是随口说道。 倒是小梅见她这样,有些可惜的劝道,“小姐,今儿个早上除了这个也没做别的了,厨房里面还剩两碗莲子粥,你要是不吃的话,就没别的吃了。” 对于那次宴席上的事情,小梅也不知道,珍娘也没特意在她的面前提起过,所以,她脸上还挺纳闷的。 “二少爷和三少爷早饭的时候都吃了,两位少爷都尝着挺好。小姐,你真的不吃?” “不吃不吃,赶紧拿走吧。我这心里正膈应呢,谁爱吃谁吃。”珍娘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她这样的情形,自然是引起了关少裕的注意了。 “珍娘妹子,怎么回事?这荷花糕因何缘故就碍着你的眼了?” 珍娘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也就没隐瞒什么,将她们与那周二夫人之间的恩怨说了一番。 “还有这等刁妇?”关少裕听过之后,自然是帮着她气愤的,不过,又有些疑惑的问道,“周家?是哪个周家来着?” 珍娘说道,“就是咱们县里的那个周家,具体的他们家是个什么来历,我都不清楚。反正就觉着这回的祸,有些惹的莫名其妙的。只知道,那什么周二夫人与我们县令夫人是一个族里的姐妹,还有那周家就坐落在我们镇上城东柳树巷那边。” “至于其它,我们都还没来得及打探个什么,就忙不迭的跑到这里来躲祸来了。” 想到这些,珍娘也是一脑门子的冤,整了半天,他们连对方的底细都没查清楚,还被逼的跑路来了。 关少裕听着她的这个遭遇,再看着她那一脸的忿忿然的样子,也是不由自主的涌出了几分心疼之色。 “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安排人去仔细的查探一下的。” 珍娘见他这么说,倒也没拒绝,原本她也挺担心蒲氏那一块的,偏偏她也使不上什么力气,所以,麻烦关少裕去帮忙查一下也好,总归他的人手肯定是比自己充足的。 想到这个,珍娘突然也有种想要给自己身边,好好培养几个得力人手的想法,不然,真到了有事的时候,连个打探消息的人都找不着。 也是直到这会,珍娘才想到,为什么那些大户人家有点家底的,都爱在宅子里养那么多的下人什么的,关键时候跑腿也行啊。 不过,她也就是随便瞎想想而已,珍娘也明白,像关少裕这样的,他手中的人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培养的起来的,自然是日积月累之下才有的。 “好了,既然家里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那今儿个干脆就跟着我出去吃吧。” 珍娘正胡思乱想之间,就听关少裕开口说道。 “成啊,你们家酒楼的菜式,我也许久不尝了。二哥,咱们今儿个就去好好的开开胃口。”珍娘也不跟他客套了,便笑着说道。 一行人也不停留,坐上马车就出发了。 珍娘没有吃早饭,所以就在车上随意拿了几块糕点垫了,不过,她也没肯吃多,生怕了等会儿吃正食的时候吃不下去。 第三百零三章 来了 再加上,一路上关少裕又在不停的与她说着,酒楼新出的哪些菜品什么的,更是引诱的她口水都要洒下来了。 所以,马车一停,珍娘就忙不迭的跳了下来。 关家酒楼的菜式,她是一向都觉着很满意的,这回也不例外,一桌子的菜品,就没有一道不对珍娘的胃口的。 今天的清拌粉皮儿,红烧鸳鸯,还有爆三样,都是新出的菜品,也是他们家酒楼近来的招牌菜,除了这三道之外,珍娘也特意满意今儿个上来的那道汤品。 鲜香又一点都不油腻的三丝汤,烧的真的是绝了,珍娘撑着肚子到最后,还一气喝下了两碗。 “回回来你们家这酒楼,都能把我吃到撑得走不了路的地步。我猜你们这酒楼的厨子肯定个个都是壮子。”珍娘吃饱喝足以后,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有些逗笑的说道。 关少裕听她说话,干脆也撂下筷子停了嘴,回了她说道,“你这可就猜错了,酒楼的厨子还真没几个体格壮的。像这些上给客人的菜品,他们也没有机会吃,酒楼里面会有专门试菜的掌柜,所以,后厨的师傅们的伙食也是有规制的。” 珍娘本就是随口诌过来说的个话,听他这么说着,也就笑着没再回他,只是自己走到那窗户边上,往外面看去。 “咦,对面那酒楼怎么换了招牌了?”珍娘突然转过头去,看着关少裕问道。 她记得原先这酒楼的对面,是林家开的那宾至酒楼,刚才怎么看着那对面的牌子上,写了旁的招牌了。 关少裕眼神闪了片刻,却是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讶来,只是面容平静的回了她说道,“嗯,对面那酒楼已经让林家给兑出去。那招牌自然是要换的了。” 珍娘有些些微的感叹,那偌大的一个酒楼,说兑就兑出去了,那林家眼下的境况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了。 她觑了一眼关少裕那淡然无波的神情,忽然想到他们跟那林家的大小姐在这两家酒楼中间发生的那一次冲突。 话说,那林娇语还是与关少裕有过婚约的呢,也不知道后来这婚事是怎么了的。 “林小姐如今已经是抚台大人跟前的一个当红师爷的小妇了。”关少裕仿佛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也不待她问,便开口说道。 “什么玩意?”珍娘有些惊讶的瞪圆了眼,一时间没消化过来这雷人的消息。 “省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嫁给一个师爷做小妾?这事是不是有些荒唐了?” 关少裕却是看着她开口说道,“如今省城已经没有什么首富林家的名头了!林家的当家人都已经带着全家老小离了省城,听说是回去祖籍了。” 不是吧,这才多长时间啊,这省城竟然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珍娘忍不住有些咂舌,“堂堂一个首富,怎会这短短的时间竟落到如此的地步呢?” “林家的败象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其实从去年起,他们已经是外中内败的形势了。林家的老爷子是个精明厉害之人,只是他毕竟年事摆在那里了,又长年有疾在身,只得把生意交出去。 奈何林家的下一代并无出色之辈,反而一个比一个的手足相残,争锋相对,偌大的产业就在亲手足之间,尔虞我诈的争斗之下渐渐败的差不多了。”关少裕见她问起,便开口解释了一二。 其实,当初林家上门来提亲的时候,连关老爷都被蒙在鼓里,还以为他们家依旧财力不减,不然,也不会答应与之结亲。 等到后来,关老爷发现了内里真相之后,也是一阵的气败。 换句话说,这林家能这么快的衰落至此,当中也不乏了他的父亲关老爷隐在身后的一些纯属报复性的动作。 不过,这些事,关少裕也没必要告诉珍娘,对于他父亲的有些行为,连他自己都见之不惯,更不会张扬出去。 “再怎么样,那林家小姐也不至于嫁给人做妾吧?”珍娘对于林家的败落,虽然有些感叹,但是,却也没做过多的关心。 毕竟,她跟林家也没什么关系,甚至连林家的府门是朝哪个方向开的都不清楚,所以,这种事情珍娘也就是当做一个大新闻八卦一下,便完事了。 只不过,那林家的小姐却是与她有过交手的,而且也算是因为那场交手,还把人家给弄到牢里去的,虽然珍娘后来也得知,那林娇语压根就没在牢里待上两天,反正在她离开省城之前,她就已经离了牢狱出来了。 不过,她最后落得这样一个归宿,难不成就是因为那一次俩人之间的交手的缘故? 要真是那样的话,珍娘心里也不由得会生出几分不自在来的。 “林家小姐最后落到那样一个归宿,真论起来还是林家夫人亲自安排的。”关少裕知道她的心思,便开口说道。 “当娘的亲手把女儿送去当妾?那林小姐不是她亲生的吧。” “林家的儿子虽多,不过嫡出的大小姐就她一个。林家主母若不是真心为她打算,兴许她还落不着这样的下场呢。”关少裕开口说道。 话落,见珍娘面上还没有多少释然的神色,想了想,又添补了几句,“林家小姐虽然是去做妾的,但是据我所知,她所委身之人却是有些才干的,颇得抚台大人之赏识。 而且,众所周知,那家的大妇已是顽疾缠身,似乎命不久矣,膝下也并无子嗣。加之林小姐出嫁之时,林夫人趁着家底还没散尽之前,拼着给她准备了一副不错的嫁妆,将来只要她本本分分的,自然在夫家会有一席之地。” 珍娘听他这样说,好像这里头复杂的还挺多曲折的,也不禁心里生出蛮多的感慨,果然就应了那一句,所有的锦绣富贵皆如过眼烟云罢了。 她看了关少裕片刻,心里想问些什么的,毕竟他跟林家小姐有过婚约一场,当得知她最后落到那样的下场的时候,他心中会不会有什么感受呢? 不过,珍娘看着关少裕那云淡寡然的语气,最后还是没张口。 “好了,吃好了,咱们就去别的地儿逛逛吧。别光坐在这里积了食了。”关少裕看着她说道。 珍娘摇头,“这几日我已经把这边都逛遍了,也没什么好逛的了。而且这会子马上都要中午了,日头也晒,还是回去找个床躺着舒服一些。” 她这话说的也是实在话,接连疯了几天,珍娘也差不多把精力耗尽了,再说今儿个又听了这林家的事,她多少心里头都会添上一点伤感的情绪,所以,也提不起什么兴致去玩了。 关少裕见她这样,便也不强求,只是临分别之前,与她说道,“我在城郊有一处庄子,那里面的田园景致还是不错的。有机会珍娘妹子一定要去玩玩。” “呵呵,好的好的。”珍娘这会子只当是他说的几句客套话,便胡乱的点头应下了。 “我那庄子冬暖夏凉的,凡是从外处而来的朋友都爱往那个地儿奔去。正好庄子上现如今正住着一个老朋友哪,珍娘妹子和耀武兄弟有时间的话,就与我一道去玩玩。”关少裕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只是珍娘一听,却是心跳都忍不住漏了一个节拍。老朋友?能被关少裕称之为老朋友的,会是哪个?难不成? 这不可能吧! “关大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珍娘本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所以,便拉着他紧着问了道。 不过,关少裕却不说话了,转移了话头,言道,“耀武兄弟,珍娘妹子,接下来在省城的日子倘若有什么需要的,就找人知会我一声,我随叫随到。” 蒋二壮也是顺着这个话头,与他寒暄了一番。 然后,那家伙就骑上马走了,珍娘愣是没找着机会,再问他两句。 不过,后来等她坐上马车的时候,珍娘独自想想,也觉着自己是想多了,虽说关少裕跟夏霆毅俩人关系甚好,不过,也不一定就是他啊。 再说了,要是那男人真的近在眼前的话,他能不过来找她吗? 好几天前,珍娘刚到省城的时候,就已经写了信告知了夏霆毅,她的行踪了,所以,刚刚关少裕所言的那番话,估计就是随口之言吧。 倒是兄妹俩回到宅子里以后,珍娘舒舒服服的躺了一个下午,等到蒋小壮下学回来,兄妹三个坐在一处吃饭的时候,蒋二壮突然说道,“小妹,二哥明儿个一早就打算回去了。” 这消息有点突然了,蒋小壮立即就开口说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干什么不多玩几天。我后日就休沐了,正好到时候我们几个一起去西郊的万佛山玩玩。” 珍娘也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她二哥。 “打从咱们兄妹几个各有各的奔头以后,就很少有机会在一起聚着了。尤其是我,平常的时候就一人待在这地方,又无聊又冷清的,好不容易咱们三个能聚在一起,二哥,你这么着急回去干什么啊?”蒋小壮还有些显出了几分伤感来的语气。 蒋二壮却是面上显着几分为难的样子,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家里就留咱爹咱娘两个老人在家里,我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咱都来了这边几天了,咱娘也没让人给捎个信啥的,也不晓得那周家的事情有没有啥后续什么的。 我回去看看,心里也放心一点。” 蒋小壮听他这样说,却是有些不敢苟同的表情,就他娘那彪悍的样子,要是那周家人真敢上门去闹什么事的话,还不得被一巴掌呼死,这有什好担心的。 “论打架咱三加一起,都不定比得上咱娘那么豁得出去的。所以,二哥,你就别去凑那热闹了。”蒋小壮很不厚道的这么说道。 珍娘也跟着说道,“二哥,你放心吧,咱娘如今也不是那没有身份的人,想来那周家也不敢就来硬的。” 蒋二壮却还是坚持要走,“我那铺子总是不开张,也不算回事——” 珍娘听他这么说,就没话来对了,她也知道她二哥是什么性子,跟蒋老二差不多的爱操心的命,尤其那城里的吃食铺子,又是他一手张罗到今天的,这猛不丁的不瞅着,心里自然得空落落的。 所以,便给她三哥使了个眼色,让他也别再劝了。 只是蒋小壮突然开口说道,“那我跟你一道回去吧,你们说的那周家的事,我也想回去会会他们。我倒想看看,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妖怪,竟然敢招惹到我妹子的头上哪。” 珍娘听着她三哥那土匪一样的口气再现,只有一种翻着白眼的冲动,“行了,这事你就别管了。” 蒋二壮也在一旁说道,“小三儿啊,咱妹子说得对,你就别回去了,你要是也回去了,咱小妹一人丢这里,回头让咱娘知道了,还不得削你。 另外,我们来之前,咱娘也交代了,让你好好的在这里念你的书,别让他们操心记挂就成了。” 于是,第二天珍娘也起了个早,送了她二哥回去。 “二哥,要是家里有什么动静的话,一定要给我送信啊。”珍娘只叮嘱了这么一句,别的也没什么好交代的。 “知道了,放心吧。”蒋二壮满口答应了下来。 等到送走了她二哥,蒋小壮也跟着去书院了,偌大的宅子里面就剩她一个,珍娘忽然就觉着心里有些堵得慌。 干脆回去屋里找了本书,躺在床上翻着。 只是,脑子里忍不住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二沟村那边的,周家的,还有那个男人的...... 当然了,想的最多的还是夏霆毅那家伙,又是一个夜晚过去,直到今儿个白天,珍娘还是没有收到他的回信,心里就有些无来由的烦躁的情绪。 “最近究竟是怎么了?烦死了!” “姓夏的,你要是再不给我音讯的话,我以后也不想再给你写信了。” 珍娘一个人靠在床头边上,碎碎念着说道。 突然屋子里面,就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嗓音,“娘子倒是越发的会偷懒了,正好本夫君来了——” 第三百零四章 现身 天知道,这一瞬间,珍娘听见这熟悉的存留在自己脑海里,半年之久的思念的声音,她差点连心跳都忘了继续。 不过,她还是努力的压制住自己激动的小心脏,故意装作一脸悚然的表情,说道,“咦,这大白天的屋里怎么还闹上鬼了?” “不行,我得出去找人进去找找,这吵人的小鬼藏在哪儿呢?” 珍娘一边说着,一边就站起身来,做出一副欲要往外面冲的样子来。 只是,步子还没迈的出去呢,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给罩住了。 “你个小坏蛋,往哪里去哪?”夏霆毅一下就现身出来,一把拉住了这个要溜出去的小人儿。 珍娘尽力让自己忍着笑意,只是那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是收不回来,她也不转过身去,就那么背对着某人,故意张嘴回道,“完了完了,这鬼不仅仅会躲在一旁吵吵,大白天的还敢现身了。我得赶紧去找人来灭了。” 话音才落,就被夏霆毅一把拽着拉了过来,圈到了自己的怀里。 炽热的两个唇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贴在了一起...... 珍娘并没有一丝挣扎的感受着,这个男人强烈的爱的气息,不过,夏霆毅的吻实在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又强烈着。 还好,在珍娘已经快承受不住,连呼吸都将要喘不上气的时候,他总算是停了下来。 “想我了吗?”夏霆毅眼神里柔情四溢的,看着怀里的小人儿。 珍娘有些脱力的倚在他的怀里,两片嘴唇有种火烧一样的发麻,她也没听清楚头顶上那男人说的什么话。 这一刻脑子里全是在想着,我靠,这男人真的是荷尔蒙分泌的忒强了,要是搁方才那样的吻,多来上两回,她指定要架不住了。 不过,她才这么想着的,那男人还真的又吻上来了。 唇舌纠缠之间,夏霆毅仿佛想要把自己积攒着的所有的相思,都用这样的方式倾诉的彻底,而且因为方才这怀里的小人的不专心,他热烈的吻里,还带了一点惩罚似的力度。 “唔——”珍娘投降了,真的是吃不消了,她逃也似的蹿出了夏霆毅的怀抱,“你这人是属狗的吗?接吻可不是这么接的!” “我这嘴皮子都快要被你啃破了。”珍娘有些没好气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说道。 夏霆毅眉毛挑了挑,嘴角扬起着笑意,看着这小丫头气呼呼的样子,只觉着满眼都是装着可爱。 连珍娘自己都不知道,她这一刻的模样是多么的可人。 原以为今儿个是不打算出去的,所以,珍娘也就没正经的拾掇了自己,就穿了一身家常的宽松的嫩粉色的衣裳。 这样式还是她自己剪的,就是前世的那种连衣裙带肩带的款式,长长的拖到膝盖下面,但是却很是宽松,最适合这种夏天热热的天气里面穿。 不过,这样的打扮在夏霆毅的眼里,却又是另外了一种风格。 两条白玉似的胳膊,就这么敞亮亮的暴露在了他的眼里不说,还有那白生生的一大片脖颈,看的某人眼神都有些起火了。 尤其珍娘本身就骨架小小的,再套上这宽松的连衣裙,却更显出一种娇美玲珑的美感来。 “丫头,你太美了。”夏霆毅发自内心的赞了一声。 珍娘顿时就有种挫败的感觉了,果然男人跟女人的说话频道,永远就不会在一个频道上。 “小姐,瓜婶新蒸了两盘子的南瓜糕,您要尝尝吗?”小梅突然出现在门外的声音,打破了屋里有些升温的气氛。 珍娘抬起眼看了某人一眼,眼神示意着让他赶紧藏好了,一边对着外面开口说道,“不用了,别给我拿了,我没什么胃口。你自己去跟瓜婶她们分着吃吧。” 小梅已经走到了屋里,见着珍娘一人独自站在屋子中间,还挺奇怪的,“小姐,你不是说今儿个身子犯懒就想赖在床上的吗?怎么这就起床了?” 话落,又看到珍娘脸上红红的样子,顿时惊呼着说道,“小姐,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了?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不行,奴婢得赶紧去让人喊了大夫过来。” 珍娘顿时有种囧囧的感觉,连忙拉住自己这个过于紧张的小丫头,说道,“没事没事。我没发烧,也没生病。不用去请什么大夫。” “那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小梅显然是有些不信的,“天啊,小姐,你的嘴怎么都破了啊?这不是发烧烧的,还是什么啊?” 珍娘有些无奈的拉着小梅,不让她出去,不过她耳朵里面还是听到了某人,躲在哪个角落里面,发出的那一阵悉悉索索的‘不怀好意’的嗤笑的声音。 顿时,心里面小火苗窜窜的,有一种想把那人揪过来暴打一顿的冲动,靠,要不是你把本姑娘祸害成这样,她用得着面对这种窘到极致的丢脸的场景吗? 不过,跟自己的脑补的想象相比,珍娘觉着眼下还是先把面前这傻丫头给打发出去再说吧。 “我都说了不是发烧了,这脸红是方才我在床上拿被子捂着脸给捂的。我这没病没痛的,也没着凉,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发烧呢?”珍娘有些神色不自在的随口胡诌了说道。 “哦,吓死奴婢了,没发烧就好。不过,小姐,你好端端的这大热天的干什么要拿被子捂着自己啊?”小梅有些无语的表情,看着自家小姐问道。 珍娘平常的时候,她还挺喜欢小梅在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的那个话痨样,不过今儿个还是头一次嫌弃这小丫头话太多了,干什么啥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最近事多心里挺烦的,就想这样了呗。”迎上小梅同学直勾勾的眼神,珍娘只能这么说了。 “哦。”小梅这才有些明白了的样子,不过又突然说道,“不对啊,小姐,你捂个被子怎么会把自己的嘴唇捂成这样了?” “小姐,你的嘴唇都肿了耶!” 这突然冒出来的犀利的问题,珍娘真不知道该怎么来答了。 “呃,热胀冷缩啊。人在温度高的环境里面,就会发胀的。我都说了,刚才把自己捂在被子里面捂得太久了,所以,这嘴可能是发胀了。”珍娘一本正经的开始忽悠起,一脸天真无邪的小梅丫头来。 话落,见这小丫头还想再张口的样子,珍娘生怕她再冒出个尴尬的问题来,于是,赶紧说道,“好了,你赶紧出去吃那什么南瓜糕吧,这糕点啥的,还是趁热吃的才香。” “我在屋里再歇息一会儿,你也别来打扰我啊。” “哦,奴婢知道,小姐您肯定是因为二少爷回去的事,心里不舒坦呢嘛。其实,之前奴婢跟着您回去村里的时候,要跟奴婢的爹娘他们分开的时候,奴婢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小梅很懂事理的对着珍娘说道。 珍娘也就顺着她的话头点了点头,“嗯。你说的没错,一点也没毛病。” 小梅原本是已经打算出去的,不过这猛不丁的听到自家小姐夸她,又转了身子回来,“要不这样吧,小姐,您也别憋在屋里了,奴婢陪你一道出去转转呗。” “咱还去关少爷昨儿个带我们去的那个酒楼里吃点好东西。奴婢瞧着,昨儿个您吃的还挺开心的嘛。” 珍娘忙说不用,“小姐我谢谢你的好意啊,不过我今儿个真的是没什么胃口,也不想出去。好了,你就别多说了,赶紧去吃你的南瓜糕吧。” 好不容易把这罗里吧嗦的小丫头给哄得出了自己的房间门,珍娘突然又冲着她的背影,交代了一句,“我要睡会觉了,没事别来打搅我了啊。” 话音才落,珍娘就感觉到某个男人的身影已经贴了上来,下一秒她的小身板已经被夏霆毅抱着腾空了起来。 “啊。”珍娘一下子就忍不住低呼了起来,“你做什么啊?赶紧把我放下来。” 夏霆毅只咧着两边的嘴角看着她笑着,抱着这小丫头就上了床上,“娘子这么上道,怎晓得夫君我连夜赶路,已是疲惫不堪,正想睡上一会儿哪。” 珍娘眼睁睁的看着这男人就要作势欺身压上来的架势,当真是吓了一跳,连忙挣扎了要起来,不过被他抱得紧紧的。 其实,夏霆毅不过就是吓唬吓唬她好玩而已,尤其看着这小妮子跟受惊的小兔子似的模样,更是心里憋笑着忍着。 “不是娘子说的,要上床睡觉的吗?为夫这就陪你睡了啊。”夏霆毅故作一脸邪邪的语气,凑到珍娘的耳边来。 面对如此荷尔蒙强烈的气息突然的来袭,珍娘也是立马就怂了,“好了,好了,咱别闹了成不,大将军。” “嗯?娘子方才叫我什么?”夏霆毅顿时眉毛挑动了两下,脸上显出了几分不悦的样子来,看着珍娘问道。 珍娘眨巴了眨巴了两下圆圆的眼珠子,有些弱弱的说道,“额,将军?” “将军是娘子该叫的吗?”夏霆毅有些警告性的语音说道。 “那我该叫什么?”珍娘一边想要挣脱着他的怀抱,一边故作不懂的说道,“你本来就是大将军,难不成要我喊你小兵啊?” 她原本就怕热,这会子又被他抱得紧紧的,更是觉着难受了。 只是,这挣扎之间,突然一边肩上的带子就那么滑落了下来。 珍娘都还没有来得及伸手去收呢,就瞥到了某个男人火热热的眼神了。 夏霆毅怎会放过这风光旖旎的瞬间呢?几乎是身体的反应比大脑的反应来的还要快速。 滚烫的唇已经是印了上去...... 那种酥酥麻麻的,就跟全身通着小伏电流的感觉,顿时充斥了珍娘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不过还好,身边这男人身上越发升高的温度,几乎是立刻就让她找回了那点理智和意识。 珍娘连忙双手齐发的,推开了他,趁着这家伙愣神之际,把自己蹿到了床下面去。 “这——,这外面好多人哪,你可别胡来啊。”珍娘一脸戒备的站在地上,看着他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 夏霆毅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冲动了,不过,怪也只能怪这小丫头实在是忒诱惑人了。 说到这个,他的眼神更是一眨不眨的落在了珍娘的身上,这小妮子这会子一脸的慌神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方才真的是吓到她了,巴掌大的小脸上,那一双眸子里水波盈盈的。 这模样,实在是勾得他欲火难耐的,已经烧到脑袋顶上了。 而珍娘,虽说是再不经过人事的,但是眼瞅着这家伙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一阵喉头滚动的样子,也知道他是兽性来了。 “以后别再穿这一身衣裳了!” 就在她想要逃跑的时候,突然就听见眼前这男人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 珍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不过,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穿着,确实这样的穿着出现在一个男人的面前,好像是有点不合适哦。 不过,对上夏霆毅那一脸理直气壮的命令式的话音,珍娘还是张了嘴回道,“我这样穿怎么了?如今不是夏天嘛,天热这样穿正好凉快。” 话音才落,就接到某人低沉闷压的言语声,“你倒是觉着凉快了!为夫我这会子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珍娘顿时有些语噎,不过对上夏霆毅那满脸怨念的小眼神,她还是忍不住小声的嘟囔了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这突然的就闯进来了?你要是提前跟我打一声招呼,我也好穿戴的整整齐齐的迎接你这个将军大人啊! 咱们别来这样的见面的方式,那不就啥事都没有了!” “为夫好不容易想给你这小妮子来个惊喜,你还不领情?”夏霆毅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珍娘看着他那样气瘪的样子,突然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一下子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氛围。 “行行行,我领情好吧。这样吧,要么请将军大人您先出去暂避一下,我先换身衣裳,免得我穿这一身碍着您的眼了。” “那倒不必了——” 第三百零五章 清晨 清风徐徐,立秋之后的天气,早晚的空气里总算是找到了一点嗖嗖的凉意,珍娘最近这几天都起的比往常的时候早。 “小姐,今儿个早饭吃什么好啊?昨儿个夜里瓜婶跑了点赤豆,早上就熬赤豆粳米粥吗?”小梅也是早早的就过来请示了。 珍娘站在屋门口好好的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让自己回回神,又胡乱比划着手脚打了两个来回的杂拳,这才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嗯啊,就熬那粥行了,再让瓜婶做一锅肉馅的锅贴,烙几锅薄薄的鸡蛋饼。”珍娘随口回答了说道。 话落,又喊住转身欲走的小梅,“算了,我跟你一道去厨房看看吧,等看着瓜婶和好了馅,我再出来。” 对于自家小姐如此慎重的态度,小梅是挺疑惑的,她虽然知道,这宅子里面最近住进来一个挺重要的客人,不过,她就想不明白了,什么样的客人,能让她家一直犯懒的小姐,日日这么勤快起来了。 没错,夏霆毅现如今就跟珍娘住一个宅子里了,自从上回他现了身以后,他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好难得才见着自己心上人的面,他这会子自是不肯让珍娘离开自己的远距离视线范围之内,要不是碍着这宅子里那么多别人的眼神,夏霆毅其实巴不得就跟这小妮子挤在一个屋里,朝夕相处的那样多好来着。 没办法,腿长在他的身上,人家就赖在这里不愿意走,珍娘还真就没法子,好在蒲氏蒋老二他们都不在,珍娘也只需要把蒋小壮忽悠过去就行了。 还好她三哥这人还是挺好忽悠的,珍娘只告诉他,夏霆毅是蒋大壮在军营里面的熟人,这回是到省城这边执行秘密任务的。 蒋小壮那货这辈子最崇拜的不就是军人吗?所以一听夏霆毅是军营里面的出身,也没问个仔细,顿时就眼神亮了。 为了增加某人的好感度,珍娘还特意当着她三哥的面扯了个瞎话,“当初咱们大哥在军营落难,也是多亏了这位大哥出手相助,才得以脱险的。” 如此一说,都不待珍娘主动提那话头,蒋小壮那货就热情的邀请了夏霆毅,在自个家里做客。 再加上这几日,夏霆毅有意无意的天天趁着蒋小壮练武的时候,上去显摆两下子,至此,她三哥心目中的大神,已经又添了一位。 都不用珍娘张嘴,蒋小壮就成天不住口的交代了自家妹子,一定要把这客人给招待好了。 这不,珍娘才从厨房那边盯着瓜婶她们和好了肉馅,正打算往回走的路上,就碰上那俩货正练完了功,打算歇息了。 一行人面对面的碰上了,珍娘看着练功练的满身大汗,就跟现时从水里捞出来的人一样的蒋小壮,有些无语的说道,“三哥,你今儿个练功是不是又比平常多练了一刻钟哪。眼瞅着这时辰可不早了,你还不赶紧的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别回头又来不及吃早饭了。” 蒋小壮赶忙笑着答应了一声,就飞也似的跑了。 “娘子,早啊。”夏霆毅眼神毫不避讳的盯着眼前的小人儿,主动开了口说道。 珍娘一听他这话音,却是赶紧眼神张望了一下左右,生怕被谁听去了。 好在他们这宅子里面的人也不算多,尤其蒋小壮练功这地儿平常也没什么人来打扰,所以,这个点就没见着什么人走动。 “说话注意点,别一口一个娘子的,叫人听到了不好。”珍娘气嘟着个小嘴,冲着他说道。 对于某人人前人后两张脸的工夫,反正珍娘是早就领教过了,这货刚才还在她三哥面前作那一副深沉的模样呢,到了她这里,咋就跟个小赖赖似的呢。 “怕什?反正早晚娘子也是为夫的,这会子叫着就当是先练习了。”夏霆毅是打准主意,要在珍娘这儿,将这脸皮厚的功夫练到家了。 珍娘看着他那副无赖的神情,顿时有种挫败的感觉,不过还是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给他。 几乎这样相同的场景,最近出现的也甚是频繁,所以,珍娘也就不打算与他多费口舌了,只是说道,“好了,赶紧去洗洗吧,待会儿出来吃早饭。今儿个准备了你喜欢的吃的锅贴。” 说完,抬眼就撞上某人直勾勾的眼神了。 这眼神对珍娘来说,这些天也是再熟悉不过了,她赶紧抬起步子,打算来个脚底抹油,免得又让这家伙给占了便宜去了。 只是,她那步子还没迈开呢,就被某人一把捞了过去...... 夏霆毅又一回偷香得逞之后,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 “有劳娘子了,这大清早的就起来张罗这些琐事。不过为夫绝对的领情,只待以身相许之日,加倍的偿还啊。” 珍娘白了他一眼,嘴唇上热烫的温度还没消尽,再听着这货如此赤裸裸的情话,她当真是招架不住,转个身跑了。 夏霆毅看着她匆忙落荒而逃的身影,却是笑的一阵自在,眼睛里印着的都是那小人儿,一张小脸羞红了的可人的模样。 蒋小壮果然是没来得及好好的吃早饭,只匆匆忙忙的卷了两张鸡蛋饼自,带在身上吃就走了。 珍娘瞧着他匆忙赶着出去的身影,不免有些心疼,便冲着夏霆毅说道。 “明儿个起你在一旁练功的时候督着他一点,别总让他练起来没个数,原本就每日里做功课做的挺晚的,又比旁人早起了一个时辰练功,现在连早饭都不能好好吃上口了,这样下去,我三哥哪里还吃得消啊。” “嗯。”夏霆毅随口应了一句,不过,眼里却生出了几分深思的神色,“其实,你三哥倒真是个练武的苗子,这几日我观察了他几天,就冲他那股子不服输的韧劲,也该是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主。” 珍娘听了这话,也没说话。 倒是,夏霆毅难得的试探了起来,接着说道,“我问过你三哥了,他的志向也不在那读书的路子上,为什么不让他换条路走走试试呢?” 他说这番话也是存了一番思量的,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他跟眼前这丫头的将来考虑,虽然他自己是个不在意出身的,但是,夏霆毅也明白自己的身份。 别人倒是无所谓,只是京里还有个祖父,夏霆毅的终身大事总归要得到他老人家的同意才行,不然,就算是他一意孤行,将人强娶过门,那珍娘往后的日子也没什么好过的。 这也是,他这半年来连着提拔蒋大壮和蒲老爷子的原因所在,只是,这俩人毕竟一个资质平平,一个年事已高,他也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拉拔。 所以,当夏霆毅遇到蒋小壮的时候,他头一个想法就是,把这家伙弄到军营里面去,凭着他的天赋,建功立业不是很显然的事。 尤其这家伙还是个识文断字的,这样的条件摆在那里,夏霆毅能不心动吗? “我三哥虽然是挺崇拜军营的,不过,他也没说自己不喜欢念书来着啊。”珍娘也不知道这男人的深思熟虑的打算,只是随口回道。 “嗯,我只是觉得走军营的路子,肯定比走科举的路子,更适合他。”夏霆毅难得的跟珍娘,在一个别人的话头上,多说了几句。 珍娘不禁心里有些讶异,不过却还是说道,“他这念书都念到这时候,你总不能让他半道上就停了吧。我三哥也是这么说的,不管怎么样,好歹念个举人的功名出来,也算是对得起自己这些年的辛苦,给自己也给咱们家里人一个交代。至于别的,到时候再说吧。” 话落,见他还一脸认真的神情来着,连筷子都停下来了。 “我三哥的事,自有他自己个决定去,咱们操心那么多干啥啊。赶紧吃吧,这锅贴就得趁热吃才好吃,凉了就没这口感了。”珍娘笑着提醒了一句。 没想到,夏霆毅却还在逮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十年寒窗苦读,这举人三年才考一次,也不是就能一次就中的。” “倒不如这沙场上建功立业的机会,随处可寻。” 珍娘掀起眼皮子看了眼他一脸郑重的说着这番话的表情,忽然好想有些隐隐的明白了一点的样子。 不由得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可别想着把我三哥给诓到哪儿去啊?咱们家已经有我大哥在外头报效朝廷了,要是再让三哥也去,我爹我娘也承受不住。” 夏霆毅见她这么说,便没再吭声,只不过,他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打算的,暂且也不得而知。 吃过早饭,珍娘刚想到园子里面去走两圈,外头就传话来说,家里的信来了。 珍娘赶紧打开来看了,这还是她来了省城这边,蒲氏他们来的第一封信呢。 就她爹娘那性子,要是有事的话,肯定不会写来告诉她的,能写信来,就说明家里的事已经消停了。 果然,蒲氏就在信上告诉了珍娘,那周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太好了,这下我娘也用不着担惊受怕的了。”珍娘一边拿着信在看,一边不由自主的说道。 夏霆毅这会子还没出去,见她这高兴的神情,不由得问了句,“何事这么开心?说出来也让夫君我替你高兴高兴。” 珍娘这会子在屋里,身边也没旁人,所以也就没与他计较这称呼的事,只是回道,“我之前与你说的那个周二夫人母子的事,你还记得吧。” “要不是因为他两那祸害,我也不会躲到这省城来。不过,现在我娘给我写信来说,周家的事情已经消停了。那周三少爷已经娶了亲了。” 夏霆毅眼神闪了闪,看着她那小脸兴奋的样子,也忍不住嘴角上扬着,“嗯,你高兴就好。” “当然高兴了,你知道那周三少爷娶的什么亲事吗?”珍娘这会子还没听出某人那语气里的不对劲来,只是乐呵着说道。 蒲氏信上与她讲,那周二夫人的儿子突然的就把亲事给娶了,而且娶的还是他们镇上裴家的闺女。 这要是别的姑娘,珍娘还真可能不知道,不过就那裴氏的姑娘在他们县里可是出了名的,连珍娘这种不怎么关乎外头事的人,都听说过这号人物。 实在是街头巷尾村里村外的议论的太多了,而且那裴家本身只是在他们镇上开油坊的,家底也就一般吧,他们家之所以能够出名,还不是因为,家里养了一个年近二十身强体壮的彪悍姑娘。 据说这姑娘的吨位,能顶上平常的两个男人的重量,而且据说她特别的能吃,还得要顿顿吃肉的那种,要不是裴家就光她一个独女,兴许压根就养不起她。 这还不是最引人关注的,关键的是那姑娘彪悍的名声远扬十里八乡,听说她打小身为独女,自是受尽了爹娘的宠爱,因而养的一身的刁蛮霸道的脾气,一个不顺心,连她爹娘都得吃她的拳头。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个名声,所以,这远近闻名的人家,都没谁来结亲的,而且,大伙谈论起那姑娘也是个望而生畏的态度。 珍娘先前听着议论说了,还真的好奇心驱动,亲自到他们家油铺子里寻了个打油的名头,去瞅了那么两回呢。 倒是没见着那姑娘的真颜,不过,珍娘是确实看到那裴家的老爹,脸上老大的几块青肿了。 她情不自禁的想想之前见过的那周三的小身板,也不知道能不能齁得住这样一个媳妇。 不过,她娘信上告诉她,这周三少爷是跟那裴家的闺女,被人众目睽睽之下捉奸在床的,所以,才这么快的举行了婚事。 而且,听蒲氏说,就在周三少爷娶亲的第二天,也就是新媳妇给婆婆敬茶的时候,也不知道这婆媳俩是怎么整的,那裴家的闺女只是从她婆婆身边走了个道,却不知怎么就一不小心就把她婆婆的腿给摔折了。 据说这些事,已经在他们那个县里传开了,而且,听周家请去给周二夫人医治的郎中透露出来的所言,那周二夫人的腿似乎是好不了了,不知道是摔着哪根神经上了,估计得瘫在床上了。 第三百零六章 信 “你说怎就这么巧呢?我才在心里诅咒那娘俩没啥好下场的,这老天爷还真就应验了?”珍娘一边幸灾乐祸的同时,一边也不觉得有些纳闷了。 话音落下,旁边就飘过来个低沉沉的声音,“老天爷这么忙还顾得上你个小妮子?” “怎么就顾不上了?这不就是——” 话音戛然而止,珍娘仔细的瞥了两眼某人那带着邪性的笑吟吟的二分表情,半晌,才有些不确信的开口问道,“难道?那周家娘俩的事,是您老人家的手笔?” 夏霆毅见她已经猜到,也不答是,只是说道,“敢惹到本将军的女人,自是要承受这该有的后果的!” 这家伙依旧那么如此霸气十足的样子,不过,这一刻,珍娘心里表示还是很是受用的啊。 不过,嘴上却是说道,“你哪里有时间去下手的啊?” 珍娘知道他追到了县城那边去的事,不过,算时间的话,他应该没在那里停留多久吧,所以,就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怀疑。 “半日的时间就已经足够了。”夏霆毅随意的开口回道。 “半天?开什么玩笑,半天的时间,你就能布置出这样一个圈套来让周三去钻?”珍娘有些提高了声音的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们县里那裴氏的闺女的事的?” 夏霆毅看出这小丫头好奇的心思来了,便开口说道,“先前你我虽然相隔千里,不过你的一举一态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周家的事情,为夫我早就知道了,所以,该怎么对付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事。为夫之所以在那里耽搁半天的工夫,只是知道你没法亲眼目睹那母子俩的下场,所以替你看上几眼罢了。”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秦宜给你通风报的信吧。”珍娘看着他说道,“正好出这事的那一段,他就在村里。” 夏霆毅也没否认,只是突然有些郑重其事的说道,“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首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告诉为夫我。不要再像这回一样,若不是为夫事后当面问你,你是不是还想一直瞒着?” “丫头,你是我的女人。保护你是我一生的职责!” 迎面就对上某人一双柔情似海的眸子,珍娘深感自己道行还不够,就这么毫无抵抗力的被吸引了。 赶忙垂下了眼皮子,不敢再去看他的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有些小声的说道,“人家也不是故意要瞒你的。那不是没找着合适的机会吗?” 夏霆毅将眼前这小家伙那一番小女儿家的姿态尽收眼底,心里忍不住的笑意蔓延,走到她的身边,一把搂腰抱过,唇息靠了上去。 一个缠绵的吻过后,珍娘觉着自己连站立都不大稳了,不由得心里暗骂一声‘妖精’,咋感觉自己每回给他亲上一回,那浑身的劲都要被吸干了似的。 好像从他俩第一次吻上之后,珍娘还真没感受过几次这男人接吻时温柔的气息,总是那么的霸道和强烈,弄得跟在战场上攻城略池似的那个架势。 不过,今儿个她却也没有多少推拒,毕竟这个男人为她所做的这一切,珍娘也不是不感动的。 静静的靠在这个坚实的胸膛里,珍娘好像突然在这异世找到了一种特别的依赖感,这种感觉与她跟蒲氏他们之间的那种感情,又不一样,总之很踏实很安心。 她两辈子加在一起,还是第一次有这么一个男人,能够给她这样一种自然而然的依靠感的。 只有他会为自己不要命的,毫不犹豫的往胸口插进刀子,也只有他会因为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千里迢迢的寻了药送过来...... 还有刚刚那一句很霸道,也很温柔的‘你是我的女人,保护你是我一生的职责。’ 虽然真的很麻,但是珍娘也真的不得不承认,就在这男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是真的有种飘在云端的,被幸福包裹住的感觉。 “谢谢你。” 她第一次从这个男人身上找到了一种被人守护的幸福,所以,珍娘觉着自己应该说这一声。 夏霆毅轻轻的捧起她的额尖,印上了一个吻,“说什么傻话呢?这辈子能够遇见你这个小家伙,才是上天赐予我最大的恩德。” 情意绵绵的时刻,总少不了那嘴角扬起的甜蜜的笑意,珍娘这一刻就完全被笑容浸染在里面了。 “好了,嘴巴这么甜,今儿个中午的时候给你做一道桂花蜜藕吃吧。”珍娘笑着开口说道。 话落,又拿着手里的信,说道,“对了,这两日想吃什么,都赶紧的说啊,等回头我走了之后,就没人伺候你这张挑剔的嘴了。” 夏霆毅听了这话,顿时眉毛挑起,“此话何意?” “我娘在信里催我回去了。”珍娘开口回道,“本来这回来省城就是为了躲那周家的娘俩的,现在既然周家那茬子事已经解决了,那我娘还不得叫我回家啊。” 夏霆毅抿着唇,就不说话了。 半晌,才带着些后悔的语音,开口说道,“早知道如此,那周家的一事,为夫就该先放一放,拖上一段时日再解决了他们才是。” 珍娘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不过却还是笑着说道,“没有啊,你解决的很是时候,至少这样一来,我娘他们就不用在家里整日的担惊受怕了。” 话音刚落,某人酸酸的话音就来了,“是,娘子不忍家人担惊受怕,就忍心看为夫独守相思之苦。” 珍娘闻着这话里的酸味,再看看眼前这男人高大的身影,也真是服了,“啧啧啧,谁能想到堂堂一个大将军,竟然连这样的小事还要计较?你也不怕别人知道嗤笑。” “再说了,我也不是今儿个就走。虽说我娘的信已经来了,不过,我还是能够拖上两三日,三四日的时间的。” 毕竟俩人隔了这么长的时间才能重逢,珍娘也挺珍惜这一段来之不易的时间的,所以,刚才那些话也不过就是她拿来故意逗逗那家伙的,谁让她自己总是在他面前吃亏呢。 偶尔逗一下他,让他紧张一下,还是心里挺爽的。 夏霆毅估计也是瞧出珍娘的那点小心思了,于是便突然说道,“对了,为夫突然想起了一桩事,娘子可否给为夫解释一下,何为男未婚女未嫁,一切皆是未知数?” “就是说男的没结婚,女的还没嫁,所以什么都是不作数的——”珍娘起先还没领会过来,不过对上某人越发沉重的呼吸声下,她还是有点危机意识的。 貌似,这句话,她好像是在哪儿说过来着? 果然,头顶上传来了很具有警示性的危险的声音,“所以,娘子觉得这话的意思就是,咱俩的事情不作数了?嗯?!” 珍娘听出来,这家伙明显是有些生气了,而且随着自己脑袋顶上越来越逼近的气息的味道,她也只能赶紧笑着解释了说道,“不是,不是。我那话就是随口瞎说的,说说而已。” “是吗?” “对啊,谁让你有那么个忠心耿耿的下属呢?我身边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的,屁大点的事,他都能管上?”珍娘看着某人越来越靠近的眼神逼近,只能临时来这么一招恶人先告状了,反正秦宜那家伙这会子也不在,不用担心他会来跟自己计较。 再说了,珍娘也是没想到,那姓秦的家伙,当真是这么无语的,连背后传话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所以,偶尔拿他出来挡一挡事,也算不得多过分的吧。 顺带着又解释了句,“其实,本来也没多大点的事,就是家里来了几个上门说亲的,偏巧被你那下属给撞见了,我这不是故意气他才随口胡咧的嘛,没别的意思啊。” “是吗?”夏霆毅又连问了一句。 “当然是了,所以你也别多想了。”珍娘登即点头如捣蒜的说道。 “要是为夫有哪里做的还不够周到的,娘子也不用为难,直说便是了。不过,这样的话,为夫不想再听见第二遍了。”夏霆毅见她这一脸乖觉的样子,也就不打算与她计较了。 珍娘听着他这话口上松动的语气,就知道这事差不多可以过去了,于是赶紧点头保证,“好的,没问题。” 不是她想怂,关键是这话的确是她理亏的,珍娘觉着自己既然本着一个认真的态度来谈这段感情了,那自然是要拿出一个正确的态度来的,所以,她不想为了逞个性子,而伤害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当然了,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份态度,所以,一直在很多年以后的婚姻生活里,当某人偶尔犯个轴脾气的时候,珍娘也还是选择了包容,才有了彼此白头偕老的那个结局。 因为夏霆毅的缘故,珍娘自然是没有听蒲氏的话,立即动身回去的打算的,不过,她就是寻不到一个合适的说词,来给蒲氏他们解释一下。 要是珍娘直接告诉蒲氏,夏霆毅就在身边的话,她相信以蒲氏的那个脾气,还不得立即就杀过来了。 所以,这肯定是不能成为自己在省城停留的理由的。 幸而,正当她头疼之际,蒋小壮站出来替她解决了这个难题,说道,“小妹,夏大哥还没走呢,你这个时候怎么可以离开呢?咱这宅子里面难得来个客人,还是个这么重要的客人,不得好好的把人招待好了啊。” “我大多数的时间都在书院里面,也没那工夫担起这事,只能靠你了。不管怎么说,人家夏大哥都是我们的贵客,你这个时候肯定不能回去的。至少,得等到客人走了之后才能撂下担子来。” 当珍娘一脸诧异的看着她三哥,说着这番话的时候,她就知道肯定是某人给她三哥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不然,她三哥怎么会有这么热切的一个态度呢? 珍娘忍不住凑过去,小声的问了他一句,“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看我三哥现在恨不得把你当个神供着了。” 夏霆毅一脸淡定的态度,波澜不惊的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为夫答应从明天开始教你三哥学兵法了。” “怪不得呢!”珍娘不由得鄙视的看了这两个男货一眼。 尤其是夏霆毅,这没想到这男人这么的鸡贼,才这么几天的时间啊,已经把她三哥的那点脾气都快摸透了。 “所以,娘子你可以不用考虑回去的事了。”夏霆毅还在开口说着,“毕竟这学兵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起来的。好歹没个长年累月的时间,怎么能够参悟透彻呢?” 珍娘瞅着某人那一脸得逞的小表情,顿时撇了撇嘴,“你可真够贼的!也就我三哥这样的愣头傻子,能上了你的当。连这样的招数都能想得出来,你可别忘了,我三哥是个学子,他要上书院的,每天早上还要练功,再来个兵法学习,你还让不让他睡觉了?” “娘子此言差矣,为夫既不哄,也没骗,何来的上当之说呢?而且,这学兵法之事,也是你三哥主动与我先提出来的。”夏霆毅淡淡的说道,“娘子也别瞎操心了,你三哥是个爷们,他将来的造化肯定是不会小了去的,正好趁这机会磨练磨练他也行。” 珍娘听着某人冠冕堂皇的话,却是翻了个白眼送给他。 说的再多,再华实,也掩盖不了这家伙私心为己的事实。 珍娘突然有些愧疚了,她可怜的三哥,就这么因为她的缘故被某人诓进圈套里面去了。 更可恶的是,那家伙还在继续套路着蒋小壮,说道,“我此次之行踪隐秘,万不可泄露给旁人知道。” 蒋小壮立即很是上道的,说道,“夏大哥,这事您放心好了。就您住在我们这里的事,除了我跟小妹,也没有别人知道了。还有,这宅子里的其余几个人,我也打过招呼了,不会出去瞎说的。” 话落,却是看着夏霆毅眼神瞥向了自己妹子那一边去。 蒋小壮疑惑了片刻之后,顿时明白,“给家母的书信之中,我也定当不会提起这事的。” ------题外话------ 祝妞们七夕快乐~~~ 第三百零七章 酸了 珍娘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三哥轻而易举的就被某人给套路成功了,后来反正她也不知道蒋小壮是究竟怎么跟蒲氏在信里说的,她娘还真就没来信催过她回去。 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已经是七月上旬的时候了,珍娘每天过着的日子,闲却也不乏无聊。 一天的时间也都花在操心这宅子里面的两个爷们的吃喝上面了,蒋小壮如今每天都要文武双修,整个人忙的跟什么似的。 要不是看在他确实是一日赛一日的精神头显着,珍娘都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那份罪恶感,虽说这套路的事不是她亲手下的,不过好歹也有她的缘故在里头不是。 她现在仔细算了算,蒋小壮一天下来,好像也就剩那么两个来时辰的歇息的时间,这中间还不包括他自己个偷偷的做功课的时间,没几天那眼窝子都熬得陷下去了。 “欸,你也想个法子,别让我三哥这么拼了。他白天又要念书,晚上还要跟他学兵法,到了第二天早上还得练功。这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熬的啊。” 珍娘终于是忍不住,跑去找了夏霆毅,让他想个主意。 夏霆毅听了这事,倒是没有表现出认同的态度来,反而一脸平淡的语气说道,“年轻人好学问求上进那不是好事,你就是操心的太多了。你三哥又不是那三岁孩童,他自己个心里能没有个数?再说了,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精力正是最旺盛的时候,每天少睡个把时辰,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珍娘被他这番话说的一噎,半晌才回道,“你懂个什么啊?正是因为我三哥这十来岁的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加不能长期的缺觉了,影响发育的好吧。” 夏霆毅看着眼前这小人儿一本正经的说着道理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扬起一笑,“当真是妇人之仁。你三哥早过了长身体的年纪了,你看看他那个头,再长还能长到哪里去了?” “你才妇人之仁呢。反正我不管,你得想个办法,让他别这么累了。”珍娘顿时鼓着个小腮帮子,冲着他说道,“再说了,妇人之仁就妇人之仁吧。她是我三哥,我心疼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又说,“要么你把那讲兵法的进度,每天都缓缓,别跟赶进度似的,拼命的往他脑子里面灌。我三哥那人啥脾气,你也看出来了,只要是你教了,他就没有不去学的。” 夏霆毅耸了耸眉毛,却是说道,“那这事你就不该来找我商量,该去找你三哥商量妥了才是。现如今每天教什么,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你三哥恨不得一天学会半本书的那种,我给他讲个三两章的,他也总嫌不够,又要央着多讲两章才肯作罢。” 其实,凭良心说,夏霆毅是挺欣赏蒋小壮那家伙的,年轻人肯这么吃苦,这么上进的,也确实是少见。 只可惜,小妮子那里完全就讲不通,要是把她三哥放心的交给他来调教的话,压根就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能独挑大梁了。 “他那二愣子的劲,我要是能找他商量的通,还要过来找你做什?”珍娘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话落,就看夏霆毅一脸不明的神情显出来,说道,“那娘子是觉着为夫更好说话,才勉为其难过来找为夫的了?” 珍娘也真是服了,这家伙现如今跟什么似的,就爱逮着她三两个字眼,都能揪着半天不放,不过就是话赶话的随口一说的话,倒是又让他揪着来上劲了。 她也懒得跟他费口水了,也不接茬,只是一脸鄙视的说道,“堂堂一个将军,怎么就爱把自己充个小媳妇样呢,也不怕人笑话。” 夏霆毅知道这小家伙是故意拿话损他呢,因而也不生气,只是受不得这小人那古怪的模样,一把将人捞了过来,坐与腿上。 “为夫若是小媳妇的话,那娘子又是什么呢?难不成我家娘子要做开天辟地第一位女丈夫吗?”夏霆毅满是魅惑的声音说着。 珍娘被这厮整的,连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赶紧挣开他的怀抱,“我在跟你说正事呢,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啊。” “为夫哪里来的不正经了?”夏霆毅满脸戏谑的眼神看着她说道。 珍娘顿时噎了,心里暗骂这家伙真的是越发的难搞了,也不晓得是从哪里学来的一身的油腔滑调的本领,这哪里还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冷面冰山男啊。 索性什么也不说了,珍娘只离他远远的距离,最后强调了一遍,“记着别每天给我三哥逼的忒紧了,他没数的时候,你不会想想借口啊。比如说,告诉他你累了,把进度拖一拖啥的。你要是那么说了,他总不好意思该追着你教的吧。” 话一说完,珍娘就赶忙出去了,别又让这男人又找个机会轻薄一场,她明显感觉到这回这家伙浑身的荷尔蒙暴发的,逮着她不是要亲,就是要抱的。 虽说,她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对于这事吧,没什么太大的抵触的,不过,这宅子里面来来往往的也不少人呢,万一被谁撞见了,那才是丢脸的。 而夏霆毅随着珍娘的背影消失在屋子门口的那一瞬间,原本嘴角勾起的笑意也跟着消失了不见,转而变成了一副眉眼不展的模样。 虽然这些天,他每日里看着像是在跟珍娘谈情说爱的样子,但是,夏霆毅又怎会不记得自己来省城这边的最初目的呢? 已经十多天的工夫过去了,却还没收到一点有用的消息,京里那边传来的消息,倒是一天比一天的勤。 局势忍不住让人担忧啊。 秦宜进来的时候,入眼的就是大将军满脸忧思的那个样子,他也知道将军是为何事所烦,只是,这追查安王遗腹子的一事,实在是难如登天。 更别说,这案子已经相隔了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们手中能够掌握的线索,也只那么寥寥无几,唯剩的一两个线索也都随着时间的越久,显得模糊不清了。 “怎么样?查出什么来了没有?”夏霆毅直接就开口问道。 秦宜摇了摇头,“将军,属下这几日秘密的夜探了省府库房,根据您给的意见,从里面翻找了民籍档案,对于所有己亥年生的青年,都做了一个造册。” “嗯,照着名册一户一户的去查。”夏霆毅拧着眉头的说道。 话落,却听秦宜面上显出几分的神色,说道,“将军,这样的查法可行吗?难道您不觉得太费时费力了吗?当年安王的遗腹子什么线索都没有,咱们能掌握的,就是知道他是被一群镖师运到这个地界范围之内的,别的什么都不清楚。连他是死是活都不得而知? 万一——” “没有万一!眼下京里的局势愈加的混乱,有消息传来说,平王已经秘密的让人制了龙袍,就等着一朝谋权篡位之时了。我们若是不尽早把安王遗腹子找出来,这大李王朝的江山就要乱了。”夏霆毅一口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秦宜就不再吭声,只是面上的表情也很凝重。 “我有种预感,安王的遗腹子一定还活着。”夏霆毅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当初那镖头不是交代了吗?他们并没有亲手把孩子杀死,只是将他交予了一个打杂的小伙计去处理了。” “查找己亥年出生的男丁的同时,也别忘了找寻一下当年那个打杂的小伙计的下落?若是能将他找出来,或许这安王遗腹子的下落也就水落石出了。”夏霆毅开口说道。 秦宜立即应了一声,“是,属下这就按着将军的指示去办。” 话落,就转个身出去执行任务去了。 倒没想到,刚走至门口的时候,就撞上了珍娘。 今儿个厨房弄了两条鱼,都已经接近傍晌的点了,蒋小壮也快要下学回来了,所以,这晚饭也该张罗起来了,她正打算过来问问夏霆毅,晚上想吃个什么口味的鱼肉。 前两日珍娘眼见着她三哥都瘦了,就吩咐了下去,往后隔一日就买两条鱼回来,多吃点鱼肉补脑子。 秦宜碰上她,脸上就多了几分不自在的神色来。 这也难怪,谁让珍娘前两回老揪着他,问他有没有给夏霆毅当耳报神的事哪,秦宜已经是被她怼的没话说了,所以,这会子见着她,就垂下眼皮子,匆匆道了句,“蒋姑娘,属下告辞了。” 连寒暄都不愿寒暄两句的那种,珍娘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也是忍不住扑哧笑了,哼,小样儿,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做那等八卦的事了。 又故意扬着声音,对着他匆忙而走的背影,喊道,“秦大哥,都傍晌了,留下吃了饭再走呗。吃饱了,才有力气接着传八卦啊——” 话落,就看那家伙脚下的步子跟飞一样的,一忽儿的工夫就没影了。 珍娘这才嘴角忍不住笑意的进了屋里去。 “你啊?就是个小鬼灵精的,做什么要故意捉弄他。”一进门,就遭了夏霆毅的说教。 “谁让他背着我给你打小报告了?说实话,打从他来了以后,我可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他的,就这样了,他还养不熟——”珍娘撇着个小嘴说道。 夏霆毅有些宠溺的看了她,“这压根就无关乎养不养的熟的说法。秦宜是我的下属,他为我做事自是应当应分的事情。下回就别故意为难人家了,他那人脸皮薄的很。” “再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丫头片子之前硬是捉弄人家,给他整什么美容一说的事,还知道拿为夫当了挡箭牌啊?” 珍娘听他提起这一茬,自是心虚了一场,不过还是很快的转了话头去,“好了,知道了,下次他再来的时候,我不故意为难他就是了。” 夏霆毅见她这故作乖顺的小模样,哪里有不喜爱的,顿时把人捞过来亲了几口。 珍娘被他闹的脸红心跳的,在屋里缓了好一阵才敢出去见人。 最后,原本该问的事,也没问的出口,珍娘就逃走了。 索性也就没再回去问,晚上,珍娘就按着自己的口味,两条鱼都剁了鱼头,一条片了鱼片做了一盆麻辣水煮鱼,另外一条剁成肉泥做了一大碗的鱼圆,拿青椒木耳的烩了一道菜,至于剩下的两个鱼头,就加上两块豆腐,熬了一锅的鱼头豆腐汤。 一上了饭桌,珍娘就给蒋小壮先盛了一碗放到他的面前,“三哥,今儿个这鱼头汤熬得好,是我亲自熬的,熬了半个时辰的工夫哪,你瞅瞅这汤色奶白奶白的,你得多喝两碗啊。” 话音才落,某人坐起的那个方向就传来几声闷闷的咳嗽声。 珍娘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那丝毫不加掩饰的怨念的小眼神,让她想忽视都没法忽视。 “夏大哥,以你的聪明才智,这鱼头汤就用不着多喝了。这是补脑子的,你那大脑袋瓜子压根就用不着补。”珍娘也不想搭理他,这家伙已经快酸成一种习惯了,才懒得理他这毛病,于是便故意张着口说道。 只是,她这话音才落,就看她三哥一脸恭敬的神色,将自己面前那碗鱼汤,端到了夏霆毅的面前,“夏大哥,您先吃。我这盆里还有。” 惹得珍娘一阵暗自气恼,偏还没法发作,弄得她晚饭的时候,直接多吃了一碗腊肠饭,珍娘知道那男人偏爱这一口,所以,就想着自己多吃一碗,免得好东西都便宜进他的肚里去了。 却没想到,今儿个厨房蒸的腊肠饭还有多的,除了这桌上装了过来的,还有一盆,蒋小壮见着自己的偶像已经吃完了,赶紧又去厨房端了一盆上来。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某个男人吃饱了,但是,珍娘却是吃撑了。 如此后果,就是她一整个晚上都没能睡得踏实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珍娘还觉得前一天的饭没消化完呢,所以,早饭也没吃几口。 “小梅,跟你娘说一声,今儿个咱们俩去买菜。” 一大早上的,夏霆毅也出去了,珍娘不想呆在屋里,就打算出去走走。 只是,刚收拾完还没出屋子呢,外面就来报说,有人来找。 第三百零八章 纠结 “说了是来找谁的吗?” 珍娘起先还真没想到有人会来登门拜访,她在省城总归就认识那么几个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的。 关少裕最近又让夏霆毅支使了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听说最近也不在城里,所以,她头一个反应就是想,是不是来找蒋小壮的,要么就是来找夏霆毅的? “回小姐的话,门上来的是一位少年郎。”顾伯弯着个腰在那里回着话说道。 “少年?那就是找我三哥的了?”珍娘一听这话就以为是蒋小壮的什么同窗,因而说道,“与人家好生说了,就说我三哥去书院了,要傍晚才能回来。问问他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是有的话——” 不想,话音未落,就被福伯拿话打断了,回道,“回小姐的话,那少年不是来找三少爷的,他说是来找您的。” “找我的?”珍娘顿时一阵错愕,在这省城的地界上,她好像不认识啥少年来着? “那少年说他叫沈安。”福伯又补充了一句回道。 珍娘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那人,不过,她倒是纳闷了,不知道这人突然的登门来找她做什么? “知道了,福伯,你把人领进来吧。”珍娘满心的疑惑,但还是先吩咐了这么说道。 不管怎么说,登门是客,她也总不能把人晾在那里的。 “好的,小姐。那您是在前院里会客,还是就把人领到这后院里来?”福伯请示了珍娘问道。 珍娘想了会,就说道,“把人带到前院的花厅吧,我这就过去。” 这深宅大院的就是麻烦,不像村子那边,反正总共就一进的院子,也不分什么前后院的,管他男的女的,就搁堂屋里招待便完了。 看着福伯先去了之后,珍娘也就跟着往前头去了,她也用不着换衣裳,原本就是收拾妥了准备去买菜的。 所以,沈安觉着自己才刚被引到了花厅坐下,连茶都还没来得及上呢,就看见珍娘后脚进来了。 再一次见面,沈安看着眼前这个少女,有一种很复杂很奇妙的感觉,或许是那种天性的血缘纽带的联系,让他内心翻腾着一些莫名的激动的情绪。 是的,沈氏和王嬷嬷已经告诉他了,就在珍娘那日进了他们那个小院,又匆匆的走了之后的那个夜晚。 他娘或许是觉着自己已然掩饰不住脸上的那份怅然,也或许是因为不想错过这场上天安排的失而复得的亲情,所以,沈氏告诉了他,在这个世上,他还有一个姐姐,与他同日而生的双胞胎的姐姐。 王嬷嬷告诉他,他们原本也是一个显赫的富贵之家,但是多年以前,突遭横祸,逢奸人暗害,所以他的父亲被奸人给害死了。 而且当时那些坏人为了以绝后患,斩草除根,连他娘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也不打算放过,因而就在沈氏分娩之时,派了人手在边上盯着,等着婴儿一降生,就将其狠心的抱走。 万幸,第一个婴儿出生之后,沈氏的肚子里面还有一个,这还多亏了他母亲原本怀着双胎的事情,就没有张扬出去,所以,才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 只是,可怜了前面刚出生的那个女婴,沈氏自从生下来以后,也只匆匆的看过两眼,便再也没见到过。 对于这样一个故事,沈安仿佛并不意外,好像也跟自己猜想的差不多,他甚至都没有仔细去追问沈氏口里的,他们一家子的过去身份,究竟是什么。 因为,他知道,沈氏肯告诉他这些,并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她是想寻回那个失散多年的女儿了。 所以,才有了今日他这一趟此行。 “好久不见啊。”珍娘一进了屋里,也不知道该称呼个什么,于是就这么随意打了声招呼。 沈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定定的看了珍娘半晌,才张口说道,“今日冒昧来访,还望蒋姑娘见谅。” “哦,没关系没关系。大家都是朋友了,你能过来看我,我很高兴啊。”珍娘虽然是挺奇怪的,她跟这少年也就那么几面之缘的缘分,不晓得这人突然造访是为了何事,但还是礼貌性的客套的说道。 话落,沈安仿佛是愣愣了片刻,看着珍娘脸上的笑容出神着。 空气里莫名的就多了几分尴尬的味道,珍娘暗自腹诽着,这人今儿个怎这么好生奇怪的,哪有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别人不说话的啊。 正好这时候,福伯端了茶水送进来。 珍娘就招呼了他喝水,又随口问了句,“对了,差点都忘了问了,王婆婆的脚伤好点了没有?” 沈安听到这话音才回过神来,暗道了一声自己失礼了,他赶忙抬起眼眸觑了一眼珍娘,见她脸上似乎是没有什么责怪的样子,这才顺着话头说道,“嗯,已经好的差不多全乎了,上回多亏了姑娘出手相助,不然她一个老人家在街上伤了脚,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珍娘赶忙道了句,“客气了,都是小事,何必这么放在心上。既然婆婆的脚伤好了,那我这心里就放心了。” 话落,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珍娘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古人但凡是家里来个客,就要上茶的原因了,实在是没有话说的时候,端着杯子喝喝水,也能掩饰掩饰这份尴尬不是。 就比如眼下的场景,珍娘就觉着挺不自在的,说了这么多话了,也没见这少年说出他今儿个登门的目的是什么? 珍娘不由得暗暗的想,难不成他就是闲的无聊,过来找自个聊天的?这也不像啊,俩人坐了这半晌,也没找出什么话来说。 就在珍娘就要耐不住性子,直接开口询问的时候。 沈安开口说道,“我今日突然造访,也正是因为此事而来的。” “我家婆婆十分感念姑娘的出手相助,偏偏上回姑娘也没能留在小舍吃顿便饭,所以特地让我过来请姑娘于后日光临寒舍。” “还请姑娘给个薄面,届时一定要来。”沈安十分诚恳的说道。 珍娘一听这事,忙说不用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真没必要搞得这么隆重其事的。你们这样谢来谢去的,反倒让我心里觉着不好意思了——” 话音未落,就看眼前多了个帖子。 “是我母亲和婆婆的一番心意,也没有什么珍馐美食,就是平常的一顿家常便饭,还望姑娘肯遂了她们的心意。”沈安直言开口说道。 话落,也不等珍娘的答复,留下那张帖子,就起身告辞了,“时辰不早,我就告辞了。” 珍娘有些木呆呆的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再看着这桌上摆着的那封素色的便笺的请帖,也是有种回不过神来的感觉。 这突然冒出来的一份请帖,还真是让她有些拿不住主意了。 忍不住拿起那请帖打开了看了两眼,让珍娘有些意外的是,这上面的字迹,却不是男子的字迹,一眼看上去就有种娟秀雅致的感觉。 不用想,她也知道,这请帖是出自谁的手笔了,顿时有些更加的不知所措的感觉,让一个长辈亲自写帖子请她吃饭,珍娘不自觉的有些心虚的感觉,那要是不去的话,是不是有些忒说不过去了。 而且,这还是人家主人家亲自上门来送的帖子,也足以可见人家的诚心,可是,珍娘又有些为难,她跟那一家子人都没什么交情,这贸贸然的就跑去人家家里头吃饭,会不会很显得尴尬了呢? “唉。烦死了?这不是凭空掉下来个烦心事嘛!” 珍娘思量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正确的答案来,就忍不住独自望着天上,发了个牢骚。 这冷不丁的脑子里面装了个事,珍娘这两天就过得有些心不在焉的了,她也没跟夏霆毅和蒋小壮他们两个说。 反正,这俩男人一个赛一个的忙,姓蒋的那个是成天就沉浸在那文武双修的世界里头了,恨不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省了,还有那工夫来观察她的那一点点的异样吗? 另一个姓夏的,这两日成天进进出出的,忙的也是一天三顿饭,也只捞的上一顿饭在家里吃着,就已经是好事了,有时候半夜珍娘都睡着了,他却悄摸的出去了。 两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很快就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就是帖子上写的去赴宴的日子,珍娘昨儿个又是纠结了小半个晚上,也没纠结出个结果来,还搭进去了一个好觉。 不过,珍娘还是习惯性的起了个早,打算出去张罗着那两个男人的早饭。 珍娘一边看着那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的紫米粥,一边暗自思量着,实在自己拿不了主意的话,就待会儿吃饭的时候,问一下那两个家伙的意见得了。 只是,她也没料到的是,夏霆毅那男人压根就没出现在今天的早饭桌上。 “夏大哥呢?他怎么还没来吃饭?”珍娘不由得问了她三哥说道,“你们练功结束之后,没喊他过来吗?” “我不知道啊。今儿个早上我去敲门喊他的时候,就没喊到人,所以,我就自己一个人练了。”蒋小壮一脸无知的样子,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顿时就生了纳闷,难不成那家伙大早上的又出去了,想了想,还是让小梅又去看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小梅就回来回了她的话说道,“小姐,那位夏公子好像真的不在。” 见这情形,珍娘肯定是不能找他来讨主意了,再看她三哥那货,显然也没什么指望。 这家伙今儿个早上没人在一旁督着,更是练功练上劲了,又把时间往后拖了一刻钟,这会子压根就没来得及在桌上好好的吃上几口,匆匆忙忙的灌了半碗粥,拿着两个生煎包,就要走了。 珍娘看着这空空无人的饭桌,自己也没什么胃口了,随便吃了几口,便回屋里去了。 也没别的事,就拿着那帖子继续纠结去了。 终于,一个时辰过后,珍娘还是决定去赴宴了。 实在是这宅子里面的人,一个个的都忙的跟什么似的,就她自己闲在家里也没啥事做,先前有夏霆毅陪着她的时候,她还不觉得无聊,这两日,那男人也不回来吃中饭。 珍娘干脆也懒得张罗了,就想着趁这机会,自己也独个出去交交人情算了。 她也挺好奇的,就上回从那个小院子里面出来以后,脑子里面也想了不少工夫,对那个气度不平常的夫人,似乎是有几分想要探究的意思。 尤其是拿着手里的这张便笺,珍娘突然就决定,去就去吧。 就当是给自己平淡的省城之行,添上一点不一样的色彩也成啊。 帖子上写的赴宴的时间,是在中午饭的点上,珍娘见还有不少时候,便也不着急,就喊了小梅过来帮她梳妆打扮了一下。 又换了一身出门做客的衣裳,等到收拾好了,已经差不多巳时过了,珍娘见这时候不早,便站起身准备出门了。 “小姐,您收拾了半天也没说要去哪儿啊?奴婢都还没跟平安说呢,这车马都没备上嘞。”小梅看着她说道。 珍娘听见这话,倒是停了一下步子,不过想了想,却也不打算说出来。 既是做好了去探秘的打算的,当然是自己一个人去最好了,多了别人知道,也就少了那份神秘的味道了。 “没备就没备吧。我也就是出门随便瞎晃荡晃荡,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要去。”珍娘随口说道。 “哦,那奴婢陪您一块去吧。”小梅见她这么说,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又开口说道。 珍娘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就出去一会儿,三少爷他们都不在家,我待在屋里也是闲的,索性随便去外头逛上两圈就回来了。你就别去了,这一阵你娘不是在逮着你学针线吗?” “我记着你昨儿个还念叨着,你娘给你布置了老些作业了,你都做完了吗?别回头被你娘揪着打板子啊,你就留家里好好的完成作业吧。等你学好了针线活,你家小姐我就用不着去外头找别人来给咱们做衣服了。 第三百零九章 生辰 小梅见自家小姐这么说了,便也就作罢,看着珍娘一个人独自走出去了。 而另一边,沈氏跟王嬷嬷已经张罗好了一桌子的家常小菜,只等着人到齐了便能开席了。 “王嬷嬷,你说咱们准备的这些菜,会合她的胃口吗?”沈氏有些不确定的跟王嬷嬷说道,“要不,你再去炒两个菜,省得这桌上的菜柔儿要是不爱吃的话,那就不好了。” “哎唷,我的小姐,你就别折腾了,咱们今儿个准备的菜已经够多了,不是嬷嬷我要偷懒,实在是这桌上已经摆不下了。”王嬷嬷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家主子,说道。 话落,沈氏又将眼神转到那桌子上,碗盘碟子,真的是摆的满满当当的,只是,见着这样的情形,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小姐,我看那姑娘也不像是挑嘴的人。即使真的挑嘴,这一桌子的菜也够她选了。您就放宽心等着就好了。”王嬷嬷心知自家小姐的那点心思,只能如此开口宽慰着说道。 沈氏听了这话,也就没再提去炒菜的事,只是又抓着王嬷嬷的手,有些紧张的问道,“嬷嬷,你说她会来吗?” “会不会咱们空欢喜一场哪?” 这一会,沈氏已经是把患得患失这个词,表现的再无别的了。 王嬷嬷看着她家小姐这副模样,终于是忍不住泪湿了眼眶,当年遭安王谋害,他们一路遭遇追杀的时候,她的小姐都不曾表现出这样慌神的一面来,偏偏今儿个却是全无分寸了。 “母亲,不用担心,蒋姑娘会来的。”沈安看着她们失态的样子,开口说道。 “安哥儿,她是你的姐姐,以后别再一口一个的蒋姑娘叫着了。”沈氏稍显的有些激动的冲着他说道。 沈安嘴唇抿了抿,却是没有反驳自己的母亲什么,只是垂下了眼眸轻轻的说道,“知道了,母亲。” 沈氏也是一下子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了,她抬起头看了沈安两眼,嘴唇张了张,却是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小姐,不若今儿个趁着这顿饭的机会,咱们也稍微打探打探,若是真的对上了,以后也好叫安哥儿改口不是。”王嬷嬷试探性的跟沈氏说道。 话落,沈氏却不见说话。 王嬷嬷在一旁有些不安的揣摩着自家主子的心思,又接着说道,“当然了,母女连心。要是小姐已经在心里认定了咱们的小小姐找到了,那嬷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安坐在一旁,听见这话,也不由得抬头看了他母亲一眼。 沈氏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着,只是脸上露出几分深思的神色来,却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直到过了半晌之后,王嬷嬷瞧着自家主子面上那黯然的表情,就要跪下请罪的时候,沈氏终于开口了。 “柔儿生下来的时候,背上有一处像心形一样的小小的红色胎记。原本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她父亲就曾说过,要是生下来个女娃的话,就给她取名叫‘心儿’,寓意着跟父母贴心温情之意。 所以,我当时初初见到这个胎记的时候,还想着是不是就是因为她父亲整日说了这话,所以,她才一出生就带着这个标记来的,生怕了老天让她投错了人家——” 王嬷嬷和沈安两个都很安静的坐在那里听着沈氏说着,谁也没在这个时候去打断沈氏的话,而且,两人眼里也都同时露出了满满的心疼的感觉。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渐渐的忘记了柔儿刚刚出生时候的那个模样,唯一还记得的就是,那个胎记还一直保留在我的脑海里。” 沈氏说到这些的时候,那眼里的泪水也是忍不住的往下淌着。 “好了,小姐,不要再说了。过去了,都过去了......如今咱们这日子过得也是平平安安的,又得老天眷顾,让我们找到了小小姐。”王嬷嬷甚是心疼的走上前去抱着沈氏,一双老眼泪洒的却比沈氏还要多,“今儿个您不就等来了这一家子团圆的时刻了吗?” 沈氏把脸埋在王嬷嬷的怀抱里,一阵哭泣的动静过后,突然开口说道,“今日若是能寻到合适的机会,你就试探一下吧。” 王嬷嬷搂着自家小姐,就跟儿时的时候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拍着,她虽然瞧不见沈氏的脸,但是,又如何不知道她家小姐内心的纠结呢? “小姐,您这样又是何必呢?若是当真不想去查探,咱们就认了自己的那份感觉便是了。”王嬷嬷老泪纵横的说道。 沈氏却是没有答应,只是说道,“倘若老天当真将柔儿送还给了我,我下半辈子情愿终年茹素,感念老天爷的恩德。” 王嬷嬷听着这话,更是哭的泣不成声。 所以,珍娘还没进来的时候,只站在那屋子门口就听见里头,一阵呜呜咽咽的哭泣的声音,顿时有种懵的感觉。 尤其是,当她进来之后,看到沈氏和王嬷嬷那两个齐齐一双眼圈显红的模样,当真是有些尴尬。 “姑娘来了,赶紧入座吧。”王嬷嬷看着站在那里有些不明所以的珍娘,第一个招呼了起来。 珍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眼神朝着沈氏的方向觑了一眼,若是她没有看错的话,刚刚进门的时候,她好像正看到这夫人正在拿着帕子揩着眼泪的情形。 这不是设宴请客的么?难不成她进来之前,这屋里还发生了什么吗? “夫人好,今日冒昧登门,一点薄礼不成敬意。”珍娘大脑的思路打乱了片刻,还是先朝着沈氏请了个安。 沈氏柔软软的话音声回道,“何须这么客气,你能过来,我们就很开心了。” 只是,她说话的时候,仿佛有些故意掩饰似的,没有抬起头来。 王嬷嬷走上前来接过珍娘手里的两个点心盒子,倒是笑着解释了句,“姑娘莫怪,我家小姐是有些触景伤情了。方才才在屋里哭了一场,自认有些失态,就不曾与姑娘好好说话。” 珍娘更觉着纳闷了,你这请客吃饭的,有啥好触景生情的嘞,不过眼见着这情形,她倒真的是有些后悔来赴宴了。 原本就不怎么熟的这气场,再这么一弄,她能自在吗? 就在这时候,沈安站出来说道,“母亲,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就开席吧。” 如此,才算了解了眼下的这份有些尴尬的氛围。 珍娘被王嬷嬷引着到了饭桌前落座下来,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式,她也是惊到了。 “今儿个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珍娘觉着,即便是要宴客,也用不着这样吧,这架势都赶得上满汉全席了吧,因而不由得转过头去问了一句。 王嬷嬷听见这话,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原本她定好的菜单子也就十二道菜,就合适家常小宴的意思,却没想到,她家小姐愣是担忧这个担忧那个,就生怕了珍娘吃的不对胃口。 主仆两个从天没亮起来折腾,在灶上忙活了一个上午,倒是把这菜式又多添了七八道,要不是她及时劝阻的话,指不定还要再往这上面添两个盘子呢。 可不是把人家姑娘给吓着了不是。 沈氏见这情形,脸上也是显出些许的不自在来。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正赶上我家安哥儿过生辰,就比平常多张罗了几道菜。姑娘就座吧,喜欢吃什么自便就好,千万别客气啊。”王嬷嬷瞅着珍娘那一脸的疑惑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了一二。 她这话却是实情来着,也就是前几日主仆两个正在算着日子的时候,就想到今日是沈安的生辰的日子,要么沈氏也想不到选这么个日子,来请她上门来吃饭。 王嬷嬷想着自家小姐当时说的话,“就当是咱们第一回给柔儿过个生日吧。”,也是不由得心酸。 因而,她这会子一边说着这话的同时,一边也在暗暗的观察着珍娘的反应,见她似乎也没表现出几分异常的神色来,心里倒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失望的情绪来。 “原来是这样啊?那为何不早告知于我呢?”珍娘当然不知道他们的那些心思,她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若是我早知今日是如此重要的日子,说什么也得挑上两件礼物过来才行啊。” 这事整的?怎么那么让人尴尬呢? 才从进门到现在,没多大会儿的工夫,珍娘真的是已经心生了好几次后悔之意,不该冲着那莫名其妙的好奇的心思,贸贸然的来吃什么饭的。 “不碍事的,又不是什么大生辰,不过就是个小生日,也不必兴师动众什么的。今儿个咱们的原意,也不过是借着给安哥儿过生的由头,给姑娘摆个宴,好好的感谢一下你几次对我们家的出手相助。”沈氏绵柔柔的话音看着她说道。 “赶快坐下吃饭吧。就是个家常的小宴,咱们也不兴那吃酒的一套,执起筷子开吃就是了。” 珍娘见她这么说着,也就没再说什么,主要是她手里啥也没带,即便是想表示个啥,也没这机会不是。 因而,就顺着她的话音坐了下来,不过,还是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的碗里倒了些茶水,朝着沈安敬了杯,笑着言道,“那我今日就只能以茶代酒,敬寿星公生辰之乐了。日后一定将这份礼物补上。” 说完,也不待他的反应,先饮为净。 沈安笑着一片温润的模样,说道,“谢谢。” 王嬷嬷坐在她的左边,见这情形,就给珍娘的碟子里夹了两块鱼肉,说道,“也不知姑娘的喜好,咱们就随便拣了几样菜做了,要是不合姑娘的胃口的话,嬷嬷我再去重新做两道。” “没有没有,婆婆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鱼了。尤其这糖醋鲤鱼,最对我的胃口了。”珍娘听这话,就笑着说了句。 “哦,是吗?那我这老婆子倒真是胡乱蒙对了。不瞒姑娘说,我家夫人和安哥儿也比较钟爱这道菜。”王嬷嬷顺着话头随口说道。 她看得出来,珍娘一直都挺不自在的,所以,就找些话头来与她唠着,希望能够缓解她的这份不自在的感觉。 “那感情好啊,咱们口味一致,坐在一起吃饭,也就不需为难了。”珍娘果真开始跟着王嬷嬷的话茬子说了起来,“其实我就是懒的,又喜欢吃鱼,偏又不爱挑刺,所以,就赖上了这道菜。鲤鱼的刺不多,又大,所以很好挑,再加上这酸酸甜甜的汁一浇,可不是好吃吗?” 她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却没想到,这桌上的沈氏几个,却都眼神变了变。 珍娘也没注意到这些,她这会子就顾着埋头吃了,话说今儿个这糖醋鱼还真的是烧的不错,所以,她虽然是有些小小的不自在,但是在面对美食的诱惑当头,她也就先抛开了。 “你们怎么都不吃呢?安哥儿,你今儿个是寿星公,更该多吃一点了。”珍娘突然察觉到,这桌上就属她吃的最欢了,仿佛别人都没怎么动筷子的样子。 沈安眼神闪了闪,又眼神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有些看不清的思绪,片刻,才说道,“姑娘自便就好,这些菜原本就是我母亲和王嬷嬷特意给你准备的,你吃着开心,她们也会觉着高兴。” “这事还不好办,论吃,可没几个比得上我的,尤其今儿个这些菜还煮的那么好吃,没理由辜负的不是。”珍娘就笑着说了句。 “对了,你也别叫我姑娘姑娘的了。咱们都有了一个桌上吃饭的交情了,总是叫姑娘的,我也听着别扭。以后就叫我珍娘便可以了。” 沈安倒是没有立刻就答应,只是突然开口问道,“自古来长幼有序,倘若姑娘比我年长的话,就不该直呼名讳了。” 珍娘听见这话,倒是一愣,明显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而另一边的沈氏和王嬷嬷两个,也是暗自把眼神关注在了她的身上,似乎是在等着她的答案。 “既是这样,那姑娘不若说说你的生辰八字,咱们做个比较,不就能看出谁长谁幼了吗?”王嬷嬷见她久不出声,就笑着说道。 第三百一十章 失态 “我是八月二十三的生日,比安哥儿落后了一个来月的样子。”珍娘开口说道,“哦,对了,我娘说我是己亥年的,若是安哥儿属相也是猪的话,那我就比他小了一点了。” 沈安听她如此说道,便把眼神看向了自己的母亲一眼。 沈氏这一会却像是陷入了深思的情形,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显然是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眼神。 而王嬷嬷此刻也没有出声,面上仿佛有些疑惑的样子,又并不十分的笃定,她只是抬起头又深深的打量了一眼正在埋着头吃饭的珍娘,然后笑着说道,“那可碰巧了,我家安哥儿也正是己亥年生的。” “那我就是小妹喽。”珍娘接过话头说道。 沈氏听见这话,刚想开口驳辩两句的,方才她已是细想了一下,她的柔儿是一出生就被抱走的,倘若真有幸逃生于奸人之手,那收养她的人家又怎会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呢。 而且,又恰是这么巧合的事,她跟安哥儿都是同年的,却只是相差了一个来月,所以沈氏不愿意这么轻易的下了定论。 她不能看着这姐弟两就那么平白无故的变成了兄妹两个。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张口说出话来,又听珍娘叹了口气,玩笑似的说道,“唉,我家里就有三个哥哥了,这回原想着能够摊上个弟弟,也让自己当回姐姐的,却没想到还是没那个命。” “唉,真的是天不遂人愿也!” 珍娘一只手上拿着个卤的香味十足的猪蹄啃着,一边叹着声道。 沈安接过话头说道,“你我同属一年,何必计较这一个来月的之差,往后你就喊我安哥儿便是了。” “行啊,我也觉着这劳什子的哥哥妹妹的,叫的人立马那关系都严肃了起来。反正,咱就是朋友,又不差着辈分上的事,我叫你安哥儿,你就叫我珍娘好了。”珍娘点着头表示赞成的说道。 王嬷嬷见他们言语间聊的这么契合的情形,也觉着高兴,便顺势说道,“那姑娘以后可得常来常往的,经常来这里走动走动。” 沈氏听见这话,也将目光定在了珍娘的身上,等着她的答案。 “那还用说。就冲婆婆你这么好的手艺,我以后也得来多蹭上几顿饭啊。”珍娘倒是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些人别有深意的表情,这会子她的注意力都拐到那道虎皮鸡爪上去了。 都是脱了骨的鸡爪子肉,一口吃进嘴里弹弹的,却还十分的爽口,看着又不像是卤的,也不像是红烧而制的,珍娘连着吃了三个了,也没吃出来。 她原本想开口询问一番的,却又听王嬷嬷说道,“那感情好,姑娘能看上我这老婆子的手艺,那就是我的福气了。” “不若这样好了,咱们来定个日子,每月的逢五逢十,姑娘就来家里吃饭,也好让我这老婆子练练手艺。” 王嬷嬷一番真诚的盛情邀请,弄得珍娘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当然了,还有这桌上来自于另外两个的期待的眼神,珍娘不禁有些汗颜,这一家子人老老少少的可真是性子忒实在忒热情了吧,自己不过就是从前的时候,偶尔出手帮助了他们那么一两回,还擎等着自己天天来吃白食哪。 “这倒不用了。”珍娘还是拒绝了说道。 话落,沈氏几个顿时脸色就变了。 王嬷嬷看着自家主子瞬间黯淡下来的眼神,便开口问道,“姑娘说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方才那会都是哄我来着,其实压根是嫌弃我做的菜不入口?” 珍娘赶忙摆手,解释了说道,“不是不是,婆婆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做的饭菜不好吃嘞,你瞅瞅这一会儿的工夫,这桌上还有谁比我还能吃的。” “那是因何缘故?难不成姑娘说要跟咱们当个朋友长久以往的处着的话,是诓我们的?”王嬷嬷接着追问了说道。 珍娘当真是头疼了,这还是头一回见有人追着来问,别人不来家里蹭饭的原因呢? 不过,这也正说明了他们一家人的真诚不是,所以,珍娘想了想,就开口回道,“我不是在这边长住的,或许过几天就要回家去了。所以,婆婆你说的常来吃饭的事——” 话音未落,突然就听耳边传来一番筷子落地的声音。 沈氏有些激动的看着珍娘问道,“你说什么?” 珍娘有些莫名,不知道眼前这位姿态温雅的夫人这会子,怎么会突然的情绪就激动了起来。 “我说我家不在这儿,我这回来省城就是小住几日的,过一段时日,还得回家里去。”珍娘虽然心里奇怪,但还是如实的说道。 话落,却见沈氏又不作声了,脸上仿佛还有些无比失落的表情显着,看的珍娘心里更是有些怪怪的。 “姑娘说笑了吧,我看姑娘好几次都出入这省城的大街上?又怎会不是长居于此的人呢?”王嬷嬷开口说道,“可不兴为了推脱之便,就拿这瞎话来诓我这老婆子玩啊。” 珍娘一听这话,便笑着解释了两句,“怎么会诓您呢?我确实是一年之中会来这边几次,家里有些生意是在这边的,再加上如今我三哥又在省城这边的书院读书,所以我就会两边的来回走动几次。” “不过,每回来都不会长住,住上几日将事情处理完了,就得回去了。” 王嬷嬷听她这样解释,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真是可惜了,原本还想着难得我们这老老少少的,碰到您这么个有缘的人,想要好好的把握住这份缘分的,却不想——”王嬷嬷一边给珍娘夹着菜,一边说道。 恰在这时候,沈氏突然站了起来,垂着眼皮子离了这饭桌,往外面走了出去,“厨房还有道鸭子汤正在煨着,我且去看看火候如何了?” 沈安看着自己母亲匆忙离开的背影,眼神闪了闪,又将目光定在了珍娘的身上,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那如此说来,偏偏就是这来到省城的几次的机会里,咱们之间还结下了不少的缘分。” 珍娘见他这么说,还真的是认真的想了一下,似乎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她这一年来省城的时间里,多数机会都让他们给撞上了,可不是挺巧的吗? “确实咱们这缘分还不浅呢。”珍娘就笑着说道。 又说,“要不咱们干脆拜个把子得了,正好安哥儿你也没个兄弟姐妹的。这要是与我拜了把子,那可不一下子就多了四个兄弟姐妹了。我跟你讲啊,我那三个哥哥可都是身强力壮的家伙,正好以后可以让他们护着你,也免得你这小身板的,真要是碰上什么事了,打也打不过人家。“ 珍娘随口玩笑的说道,说完又给自己夹了一块砂锅牛肉吃着,然后接着说道,”当然了,最关键的一个原因还是,给我自己下回来蹭吃蹭喝的,也好有个名正言顺的借口不是。” 沈安听着她这番玩笑似的话语,却是眼神跳了跳,也没吭声。 “怎么样?安哥儿,你要是觉着行的话,咱就成交?”珍娘见他也不接茬,倒是也不甚在意,只是笑着说道。 她确实是对这少年头一眼的时候,就有种莫名的亲近感的,所以,珍娘才这么半真半假的开了句玩笑话说着。 当然了,珍娘还觉得自己两辈子加一块也没试过这拜把子的事,尤其以前总在书里电视里看着别人结义的那些故事,所以,就想尝试一下。 “安哥儿,我去厨房看看,怎么这么久了,你母亲还没有过来。她平常也不怎么沾手这些事,别是打翻了锅盖什的,自个搁那里收拾哪。”王嬷嬷突然朝着沈安说道。 话落,又冲着珍娘说了句,“姑娘别客气,喜欢吃什么就多吃点,我去去就来。” 珍娘这会子倒是觉出点不对劲的感觉来了,这一桌子统共才四个人,一下子就少去了一半,这饭还咋吃来着?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刚才王嬷嬷出去的脚步也显得忒匆忙了一点,倒像是去赶着什么似的。 再想想那会沈氏出去时候的样子,也显着一些急切的匆忙,珍娘顿时就觉着哪儿不大对头了。 “这一道酒糟鸡是王嬷嬷的拿手菜,你也尝一尝,看看味道如何?”沈安瞧着她有些怀疑的神色,开口说道。 珍娘抬起眼皮子,眸光在他的面上定了片刻,见眼前这少年却是一如往常的平静的脸色,好像又看不出什么来。 想了想,她也就算了,没再追究下去。 珍娘顺着他的话音,夹了一块鸡肉尝了,“嗯,鸡肉嫩滑爽口,也不显油腻,当真是好吃。” “好吃就多吃几块,这酒糟鸡功效颇多,吃多了亦是对身体无害的。”沈安见她没有开口追问,心里却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今儿个沈氏跟王嬷嬷在饭桌上的表现实在是异常,尤其是自己的母亲,这还是沈安第一次看见她如此失态的情形。 在他的印象里,即便是他们一行三人常常有生活窘迫之际,甚至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里,沈安也没见过他母亲这般的忧愁与哀伤过。 仿佛他母亲在他的脑海里,就是温雅,柔和,而从不失态的,沈氏也常教导他一些规矩礼数,却没想到今日她自己却是撂下客人,独个的跑出去了。 沈安不由得往门外的方向瞥了一眼,他心里虽然十分清楚,他母亲跟王嬷嬷两个相继跑出去是因何缘故,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想到这里,他又将眼神转到了珍娘的身上,看着她,心里默默的疑问着,眼前这个少女,真的是他母亲魂牵梦萦的那个柔儿吗? 隔着一间厢房的厨房里,王嬷嬷跟沈氏也在对视着同样的疑问的眼神。 “小姐,不是嬷嬷我说你,方才你真的是显着冲动了。”王嬷嬷一进来,就看到了满脸泪意的沈氏,不过,她这回倒没有张口就安慰起来,只是有些嗔怪的语气,说道。 “嬷嬷,我真的是控制不住。”沈氏泪眼婆娑的说道,“原还想着,这今后的日子可长,只要咱们多走动走动,即便是不告诉她真相,能时不时的看看她,我这心里也就知足了。” “谁又想到,原来她压根就不住在这里。那往后,咱们可该怎么是好?” 王嬷嬷听着沈氏的话音,问道,“小姐,难不成您的意思是,这会子要告诉她真相?” 沈氏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落着泪珠子。 “唉,小姐,你可别冲动啊。”王嬷嬷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已是明白,当即劝着她说道,“且不说咱这还确不确定的,还是两说呢?就算是——” “如何不能确定了?她与安哥儿几乎是一样的口味,方才在饭桌上,嬷嬷你没看见吗?她也爱吃鱼头,喜欢吃鱼嘴巴的那个部位。这说明什么?”沈氏突然打断了王嬷嬷的话说道。 “这就是他们姐弟一母同胞的默契。那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 “嬷嬷,咱们告诉她真相好不好?”沈氏突然一脸恳求的看着王嬷嬷,说道,“十五年了,我们母女已经分离了十五年了。我再也不想忍受那样的思女之痛了。若是她当真也离咱们不远,那就算了,好歹我实在是想念她的时候,也能偷偷的去瞧上两眼,可是,如今这情形,我还能怎么办呢?” 王嬷嬷看着自家主子声声泣语的哭诉着的样子,也是心有不忍,可是,这事也实在是太突然了。 “小姐,这件事情,咱们还是从长计议才好。毕竟,您身上背负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您连安哥儿都没有细说,那面对小小姐,您又打算作何解释呢?”王嬷嬷声长悠悠的说道。 沈氏却听不进去,一双泪湿的眼睛里满是倔强,“不,我不想再等了。我已经等了十五年了,难不成还要再等一个五年,十年?或许错过了这一次,我与她就再没有这么一个机会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不信 王嬷嬷很能理解自家主子此时此刻的心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十多年来那个一出生就与自家小姐骨肉分离的那个小生命,已经是沈氏心头抹不掉的伤痛。 这猛不丁的冒出一个希望来,沈氏就想要紧紧抓住的那个心理,自是没有什么不对的,换了任何一个常人,估计也得表现出她这样激动的情绪来。 王嬷嬷心疼万分,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垂下头去陪着沈氏一块落泪。 “不行,我现在就要去把柔儿给认回来——”沈氏突然模糊着一张泪眼,往外面冲了出去。 等到王嬷嬷反应过来,追将上去的时候,主仆两个已经是出现在珍娘面前的时候了。 “夫人?”珍娘有些猝不及防的,更有些莫名其妙的就被沈氏,突然的冲了进来,一把搂在了怀里。 沈氏却没有应声,只是有些魔怔似的呢喃着,“柔儿,我的柔儿,你总算是回到我的怀里了。” 沈安站了起来,面上还算得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画面,只是,那唇皮子张张合合的,原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的,却最终只化作一片无声的沉默。 珍娘有些无措的感受着这个紧紧的拥入怀里的拥抱,她最初的反应本来是想一把推开沈氏的,因为她也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平常更不喜欢跟一个不是很熟的人有什么亲密的接触。 可是,就在她抬起手来想要动作的时候,沈氏传出来的那份嘤嘤哭泣仿佛一下子就冲击进了她的心房。 珍娘莫名的好像就被她的情绪传染着,有种心痛的感觉。 “柔儿,娘想你想的好苦啊!”沈氏一边哭泣着不断,一边抱着珍娘开口说道。 王嬷嬷站在旁边,看见眼前这一幕,只能深深的叹了两口气,走上前去轻轻的抚着她的背,哄着沈氏说道,“小姐,行了,你别把人家姑娘给吓着了。” 沈氏听见这话,这才松开了珍娘。 “究竟是怎么了?谁能给我解释一二?”珍娘总算是离开了沈氏的怀抱,但是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却是还没有消失。 她抬起眼打量了这屋里的三人一眼,一个个的脸上神色各异的样子,珍娘只能开口问起了。 沈氏一下就上来抓着她的手,言语间掩不住激动的样子,就要张嘴说道,“柔儿——” 话音未落,突然王嬷嬷在一旁看着她说道,“小姐,此事事关重大,您可一定要思量清楚了才是了。” 珍娘听得出来,这王嬷嬷语气里明显的提醒和制止的意思,不觉得更加的疑惑,她看了眼愣在那里此时并不作声的沈氏,这一屋子的人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啊,这弄得神秘兮兮的。 “请问柔儿是哪一位?”珍娘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要主动弄清楚这事情的真相的,所以,便开口问道。 沈氏听见这话,方才刚刚平息了一点的情绪,立时就又显得激动了起来。 珍娘见她似乎是又要想着过来抱了自己的样子,赶忙退开了两步,然后说道,“夫人,咱们有话好好说,您这一言不说就来抱我,说真心话我觉着挺别扭的。” 她这话说的真的是实话来着,来到这个世界也这么多年了,珍娘只除了习惯性的赖在蒲氏的怀里之外,对于别人真的是不喜欢这种肢体上的接触。 可是,沈氏一听这话,却是立马摆出一脸的伤心来,泪流不止的看着珍娘,“柔儿,你怎么能这么对娘呢?你知不知道,娘这么多年,想你想的都快要心碎了。” “夫人,你醒醒吧。我姓蒋,叫珍娘,不是那劳什子的柔儿。” 面对着这样奇怪的沈氏,珍娘也是无奈了,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弄出这么一出来了呢?她也没想到这看上去那么柔雅端庄的这位夫人,竟然还有这等毛病。 而沈氏听着珍娘不住口的否认的语气,已是哭得泣不成声了。 珍娘见这画面,更是满脑子的尴尬了,早知道,今儿个就不来吃什么饭了,如今弄成这副情形,接下来可该怎么办? 就在她一脑门子的浆糊的时候,沈安突然开口说道,“柔儿是我母亲的女儿,她已经与我们失散了十五年了,我母亲几乎是日日夜夜的思念着,所以早已忧思成疾。” “而你,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柔儿——” “什么?” 沈安突然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就如一记炸雷似的,炸在了这屋里,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炸在了珍娘的头顶上。 王嬷嬷亦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就把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因而,也是有些拿不准主意的看着他喊了一声,“安哥儿。” 沈安转过头来,看了王嬷嬷一眼,语气平静的说道,“嬷嬷,有些事就算是想要瞒又能瞒多久呢?既然母亲她如此的想要这份母女之情,那咱们何必要一再的阻挠呢?” 话落,王嬷嬷就长长的叹了口气。 过了半晌,才对着一脸迷惑和惊讶的珍娘,说道,“姑娘,嬷嬷我可否问您一个问题?” 珍娘这才被她的话音声喊的回了神,连忙说道,“不必了,我真的不是什么柔儿。我有爹有娘,有自己的亲人,怎么可能会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柔儿呢。” “那个,婆婆啊,你什么也不用问了。问了也是白问,我就不可能会是。今儿个咱这饭就吃到这儿吧,很感谢你们的盛情款待。至于这位夫人的失态之举,我完全能够理解,等我走了以后,还望你们好好的安抚安抚她的情绪,咱们下回有机会再见。” 珍娘一气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转个身就要往外面冲去。 她这会子满脑子就一个想法,赶紧让自己离开这奇奇怪怪的氛围里面,这院子里的人真的是一个个的忒奇怪了,要是再不走的话,珍娘怀疑接下来还不知道,又要演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临走之前,她也没忘转过头去看了眼沈氏,心里也不觉得生出了几分可惜,如此雍容淡雅的一位夫人,竟然是个有癔症的主,可真的是太可惜了。 “柔儿,你不要走。”沈氏追着她的步子,将她追到了屋子门口,抓着珍娘的手,哭着说道。 珍娘一下子被拦住了去路,顿时显出几分着急来,不过面对着一脸哭相的沈氏,她又不好强着来硬的,只能好言好语的劝说道,“夫人,我真的不是什么柔儿。您认错人了,时辰也不早了,您就别拽着我了,放我家去吧。” 可是,沈氏怎么会松开她的手呢?只紧紧的抓着不放,一脸哀求的喃喃着说道,“柔儿,你别走好吗?” 珍娘真的是不知道该咋整了? “姑娘,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您也好歹容我们一起分辨一下吧。”王嬷嬷也追了上来,冲着珍娘说道。 珍娘有些无语,“分辨个啥啊?你们要找的柔儿,我也不认识不是。还有这位夫人口口声声喊着我柔儿,我都说了我不是。我有娘,我娘叫蒲山红,是二沟村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媳妇子。你们这愣是要我承认个啥?” 珍娘这会子言语间也带起了几分激动的样子,实在是被眼前这一出一出的给整的有些懵了。 只是,她的话音才落,沈安的话音声突然响起,“你就一定能够确定,你眼下的爹娘就是你的亲生父母吗?” 这话说的倒是让珍娘愣了片刻,什么叫一定就能确定?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蒲氏和蒋老二就是她的爹娘,这还要怎么确定? 珍娘刚想开口道一声是,却听王嬷嬷说道,“姑娘,您自己个看看,你这面容,这嘴角的梨涡,哪里不跟我们夫人相像的?” 王嬷嬷这一会也只能豁出去了,眼神定定的看着珍娘说道,“倘若你们之间要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话,又怎会有这样巧合的相似呢?” 原先她只是想着把珍娘带到沈氏的面前,兴许能够消解掉沈氏心头的几分忧思,不管怎么样,能寻到一个与自家小姐面容六七分相似的姑娘,也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所以,她才会那么积极的安排着,珍娘出现在沈氏的面前,却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一个局面。 王嬷嬷心疼的走过去,扶着沈氏,暗自叹了口气,既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那就不如干脆把事情弄清楚吧。 若这姑娘当真是自家小姐思念了那么多年的骨肉,那至少她家小姐从今往后就能多一份情感的羁绊,也算是给他们漂泊十多年生涯的一份安慰了。 倘若,珍娘不是,那只能让沈氏彻底的死心认命了,王嬷嬷想到这个可能,心里就揪揪的抓着疼着。 可是,除了这样也没有别的法子了,王嬷嬷看得出来,眼前这姑娘一看就不是那随意糊弄的。 “我这长得有几分相像,也不至于就是她女儿吧?”不得不说,珍娘是有被王嬷嬷的话,震到了那么一丢丢的工夫的,她还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沈氏的面貌,确实,好像是跟自己的长相有些个相似的样子,不过,也就是那么几分罢了。 也不全然就是一样的,而且就算是真的长得一模一样,那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这种事也就搁这里,大家伙挺稀罕的,在她上辈子那个年代,这种现象不要太普遍了,不就是叫个撞脸吗? 因而,珍娘还是很快就回过神来,朝着他们说道。 “这世间长得像的人,也不止我一个。兴许过一段时间,夫人您又碰上与您长得更相似的人呢?” 沈氏却是摇着头满眼坚定的说道,“不,你就是我的柔儿。我能够感觉到——” “不是,夫人,有时候人的感觉也会出现错觉的。”珍娘有些不敢去看她那一脸笃定的眼神了。 她觉着自己要是再多看两眼,说不定真就被她的话给动摇了,因而赶紧垂下眼皮子。 沈氏见她这副样子,自是失望至极。 王嬷嬷看着自家主子那受伤的神情,在心里咬了咬牙,最后一脸决然的样子,朝着珍娘说道,“姑娘,是与不是的,您只需要与我们一起验证一条,就可见分晓了。” “验证什么?”珍娘开口问道。 话落,王嬷嬷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过身去朝着沈安说道,“安哥儿你先去书房暂避一下,等嬷嬷我跟这姑娘验看之后,再与你行商议之事。” 沈安听见这话,倒是一点都没有反驳的走了出去,只是他步子迈到珍娘身边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的将那眼神停留在了她的身上两瞬,目光里有些珍娘看不懂的复杂。 珍娘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不与他去对视,开口说道,“真不知道你们这神神叨叨的究竟是要搞什么名堂。” “不过,算了,既然你们怎么说都不听,那我也只能奉陪一场了。说吧,婆婆,究竟怎么个验证法?”珍娘看了沈氏一眼,终究还是心存了几分不忍心,便开口说道。 此时已是时辰不早,她原本出门前只是跟小梅他们交代了,自己就是出来走走逛逛的,这要是再耽搁下去,回去可不好交代了。 王嬷嬷应该是瞧出她心里的几分急色了,因此也不再耽搁,直接领着珍娘往旁边的一间厢房里面走了过去,“姑娘,跟我走吧。这里也不是查验的地方,咱们进屋里再说。” 珍娘越发的觉着这神神叨叨的了,不过,事已至此,她还是跟着王嬷嬷走了身后,只是,才走没两步,又发现身边的沈氏有些体力不济的样子,犹豫了片刻,珍娘还是伸手去扶了她一把。 沈氏许是没有想到珍娘还会这么主动的来亲近自己,立时就换了个脸色,只是那脸上未干的湿意,还是显着有些凄凉的感觉。 唉,珍娘眼角觑到她那份模样,也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不过,直到此时此刻,珍娘心里想的,还是把沈氏当成了一个思念亲生骨肉而成了癔症的,心神不大正常的妇人罢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空白 王嬷嬷将珍娘领到了沈氏的房间里,是一间很平常很整洁却又不失朴素的屋子,就一张简单的卧床,还有靠窗的位置下面放了一张小桌子。 “姑娘,且先坐下吧。”王嬷嬷转过身来对她说道。 此时此刻,珍娘的手还在被沈氏紧紧的攥着,她这会子也没再挣脱,就当是舍一份同情算了。 屋子里面统共就那靠着窗户的桌子下面,有两张半旧的木头凳子,沈氏就拉着珍娘走过去,打算坐下。 “柔儿,你坐这里。”沈氏温和平柔的对着她说道。 跟刚才在饭厅上的悲痛欲绝相比,这会子沈氏却是因为珍娘一个很简单的搀扶的动作,眼神里充满了希冀的色彩。 珍娘看着她这个样子,却是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眼神却被这桌子上摆着的一本画册,还有几副已经完成的绣品,所吸引了过去。 “这些不是我当日赠给安哥儿的花样子吗?”珍娘一眼就认了出来,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些花样子原本就是她从前世拷贝过来的了,所以,除了她估计也没有别人能够画的出来了。 原本一张一张单独的纸张,也被沈氏给制成了一本画册子,再看旁边那绣好了的几副作品,也是照着那花样子绣出来的。 “这些绣好的作品,为什么不拿出去卖了呢?这样的作品,自然是能卖出高价来的?”珍娘仔细看了两眼,明明那些绣品上面的针线已经有了些时间的痕迹,看来肯定是已经绣了不少时候了。 所以,她不由得出声疑惑的问道。 话落,就看王嬷嬷叹了口气,眼神落在沈氏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才说道,“夫人自从知道这些花样子是出自您的手笔之后,就不肯把这些绣品拿出去卖了。就连先前咱们日子过不下去之时,安哥儿悄悄的拿出去卖掉的两副作品,亦是被她找了回来,一直很宝贝的珍藏着。不仅是如此,夫人还日日拿着这些花样子和绣品不错眼的看着,以解心头的那份思女之痛。” 珍娘听了这番话,也不知该作何回应了,唉,说到底吧,还是这沈氏可怜罢了,思念女儿都思念的魔怔了。 她甚至在这一刻,心里暗暗的帮着祈祷了一下,希望老天可怜可怜这个夫人,把她的骨肉送还至她的身边就好了。 “我的柔儿果真是聪慧无比的,这一张张的花样子可不是常人能画的出来的。”沈氏突然看着她说道,“你放心,娘会把这些都绣出来,等到你大婚之时统统拿给你——” “这个就用不着了。”珍娘听着这话,嘴角还是不由自主的抽抽了两下,她觉着自己真的不能再陪着沈氏演下去了,不然,再这么整下去,连她自己都要混乱了。 尤其沈氏的那份柔情的眼神,珍娘实在是心里招架不住。 “夫人,我当时送这些给安哥儿,原本就是那会子看出来,他势必生活比较窘迫,因而想让他改变一下自己的状况的。所以,这些绣品,您压根就不用这么珍藏着,拿出去卖了换点银子多好的事儿啊。”珍娘解释了说道。 沈氏却是摇着头,一脸不赞同的样子说道,“娘自小就不曾与你有什么牵绊的东西,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一件,怎肯能将它卖掉呢。” 珍娘一听她这语气,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愣了片刻,她还是觉得算了,别跟一个犯了魔怔的人掰扯啥了。 又听沈氏说道,“这些东西,娘会一直替你保存着,除非等你出嫁的那一天——” “停停停!好了,这事咱就说到这儿吧。”面对着如此患有执念的沈氏,珍娘真的是无奈了,因而赶紧打住了说道,“等您找着亲闺女了,您送给她去吧。” 直到此时,她还是一点都不相信的样子,沈氏看着珍娘那份疏离的神情,眼神也不由得黯淡了下来。 “对了,嬷嬷,你不是说要整什么验证的玩意的吗?赶紧的吧。”珍娘心里虽然同情沈氏,但是她也觉着有些事情,却不是随便瞎认的。 尤其是这个认娘的事情,哪好轻易就胡乱认的。 因而,便赶紧故意开口催促了说道。 王嬷嬷见这情景,也是一阵的叹息,沉默了片刻,然后对着珍娘说道,“还请姑娘将衣裳褪去。” 啥玩意?脱衣服?珍娘顿时打断了王嬷嬷的话,说道,“脱衣裳干嘛?” 王嬷嬷见她显出些激动的样子,赶忙开口解释道,“我家小小姐生下来背上是带有一块梅心的胎记的,姑娘不是不愿意相信您就是我家夫人的骨肉吗?把衣裳褪下来看一看,不就一目了然了。” 话落,珍娘显然是愣了一下,啥玩意?还有这样的操作的?不就跟那演电视似的么? 珍娘前世倒是看过不少这样的苦情剧,剧情通通都是千篇一律的,讲的就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自小被人调包了,长成一朵苦菜花,最终故事的结局,到了最后,才会凭着一个胎记认祖归宗啥的...... 如今,这情形倒是跟那些个故事,有几分相似的感觉呢。 珍娘不禁心生了一阵阵的倒寒,她是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成为这种故事里的女主角? 不对,也不算是女主角,至少珍娘知道,最后的结果肯定不是,她仔细的想了想,似乎自己从来都没听蒲氏说起过,她有什么胎记来着,可见这事从头到尾不就是件乌龙。 “那你们放心好了,我身上还真的是没啥胎记。我娘说过,我” 珍娘还记得,从前她跟蒲氏躺一个被窝里头,娘俩亲乎的时候,她娘还笑着说过,“我闺女这皮肤真的是溜光水滑的,浑身上下连一点旁的印记都没有,不晓得将来得便宜哪个臭小子哪。” 当时,她乍一听见蒲氏说这番话的时候,还忍不住害臊了一下,也就是她娘这样大大咧咧的女人,才会这么当着自己闺女的面没个顾忌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娘这样的个性,所以即便是亲闺女,珍娘也觉着与她相处起来,很是轻松。 当然了,这些都是题外话,只说这会子王嬷嬷和沈氏听了珍娘这句话,却是双双脸上显出些失望的神色来。 “姑娘兴许自己都不知道呢,脱下来我们一起看看也无妨。因为这胎记的位置长得倒算是隐秘,就在后背上肩膀靠下的地方,平常也不容易被人看到。”王嬷嬷还是开口说道。 珍娘见自己都这么说了,她们却还不死心,顿时也就没话说了。 “那行,既然嬷嬷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看,你们总是能认了吧。”珍娘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 话落,就坐了凳子上去,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们,说道,“既是长在那肩膀下面的地方,那也用不着脱什么衣裳了,你们只要把我脖子那里的衣裳扒拉开来,看看不就行了。” 王嬷嬷见她就这么配合了起来,倒是眼神突然踟蹰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停在了珍娘的脖子那块,又看了沈氏一眼。 沈氏明白王嬷嬷的意思,这一下看过之后,不管这答案究竟如何,她也只能认命了。 想到这个,沈氏不由得将眼神又定在了珍娘的身上片刻,然后点了头,轻声说道,“嬷嬷,看吧。” 王嬷嬷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只是,那定在珍娘脖子处的那一双手,却是不由自主的打起了颤来,好半晌才找回了点力气,去扒开她的衣裳领子,“姑娘,冒犯了。” 珍娘背对着她们不甚在意的回了句,“没事,不就看一下嘛。” 对于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来说,珍娘这会子还真的是半点矫情的想法都没有,反正又不是给个男人看的,这有什么的啊。 因而,这一屋子的人里面,也就珍娘这一刻心态最放松了。 她还没忘记提前把这安慰的话说了道,“只希望嬷嬷看过之后,不要太过失望的好。其实,我挺能理解夫人和嬷嬷你们俩——” 珍娘甚至暗自想着,若是沈氏实在是稀罕她的话,那她也可以回去跟蒲氏商量一下,回头拜她做个干娘什的,临到老了,她也像养着蒲氏一样的,养她的老。 这还是她实在是原本就对沈氏心存了好感,又打心眼里可怜这个女人,才这么想的。 只是,她这话还没说出口呢,就听见身后王嬷嬷带着哭腔的喊了一声,“小姐——” 珍娘没来由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不过,还没等她转过身去问个明白,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上多了一只柔软的冰凉的手,抚了上去。 然后,就是传来沈氏更加激动的哭声的动静。 珍娘试探性的开口说道,“嬷嬷,夫人,你们没事吧?就算是我不是——” 不过,话音未完,她就已经被沈氏紧紧的拥在了怀里。 “我就知道,你是柔儿,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沈氏这一刻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激动和惊喜的心情。 她只是想拼尽全身的力气,抱着眼前的这个少女,“老天爷,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对我继续残忍,谢谢你把我的女儿还给了我!” 王嬷嬷亦在这样一个时刻,哭得不能自已的跪了下来,“小小姐,我们终于把您给找到了。” ...... 而在这一片哭腔和激动的情绪里,珍娘整个人就是傻掉了的样子,她承认这一刻,她的脑子里完全就是空白的一片。 “你们是不是看错了啊?” 半晌,珍娘才有些怀疑的问道,她这会子脑子里突然想过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俩人不愿意承认这份失望,所以,故意自欺欺人,来诓她的。 话落,这屋里的哭声就是一顿。 王嬷嬷一边抹着眼角的泪花,一边朝着她说道,“嬷嬷我虽然是上了些年纪了,但是这等事情又怎会瞧不清楚呢?” “小小姐,您就是我家夫人的亲身骨肉啊。” 王嬷嬷一番情真意切的样子,珍娘顿时就跟被针尖扎了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夫人,我知道您一直很思念您的亲生女儿,这种感情我能够理解。真的!所以,您也别伤心,别失望,更不要拿这样一个方式来欺骗自己?这又何必呢?” “柔儿——”沈氏见珍娘直到此刻还在不愿意承认,眼里也不觉得生出了满满的忧伤来,“是娘的错,是娘当初没有保护好你,让你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珍娘看着她那样深情愧疚的模样,真的是内心凌乱了,不过,她还是努力的找回着自己的一点思绪,朝着沈氏说道,“打住,您可千万别这样了,您再这样,我都快要当真了。 我方才已经想过了,要是您真的很想要我做您的女儿,那也没事。我回去跟我娘商议一下,到时候您认我做个干女儿也不是问题。 就是别来这样的,我真的是扛不起,扛不起。” 反正,珍娘满脑子就一个念头,眼前这一切都是个假象,绝不可能是真的,所以,她很认真的在否定着刚刚发生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只是,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是,她这会子那样反常的表现和神色,其实已经就是一种本身的动摇了。 沈氏见她这样的反应,自是伤心的,但这会子她却没有那会失望的情绪,毕竟她的柔儿就是找回来了,哪怕她这会子自己并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但是沈氏还是心里落了一口气的。 所以,她伸出手去,想要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女儿。 珍娘却突然的往旁边避了两步,退开了她的怀抱。 “小小姐,您就别再伤夫人的心了,她这十五年想你想的心都要碎了。”王嬷嬷看着这样一个情形,开口说道。 珍娘怔了一瞬,眼神往沈氏的身上落了片刻,但还是没有说话。 更让沈氏她们想不到的是,珍娘突然就转了个身往外面跑了。 只是,还没有走出门口,迎面就撞上了一双沉静的漆黑的眸子。 第三百一十三章 离开 珍娘抬头的一瞬间,与沈安的眼神对视了片刻,她张开了嘴唇看着他,最后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到了此时此刻,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我送你回去吧。”沈安将眼前这个少女的无措都看在眼里,所以,他没有逼她,只是语气很平静的看着她说道,“你一人独自过来的,身边也没跟个人。” 珍娘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沈氏和王嬷嬷已经从屋里追了出来,她更加急切的想要离开这里。 “柔儿——”沈氏从身后拉着她的胳膊,语音里带着些哀求的感觉,开口说道。 珍娘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因素,她这会子听着沈氏口里呼唤的那一声柔儿,却是比方才更加的抗拒着。 “夫人,请你放手吧,今日谢谢你们的款待了。时候不早,我要家去了。”珍娘有些木木的话音声响起。 沈氏听着她这样明显疏离的语气声,自是伤心的。 只是她刚想张嘴说些什么,沈安却在一旁开口拦住了,“母亲,阿姐说的是,今日时辰不早了,您就让她先回去吧。岁月还长,以后有的是说话的时候。” 沈氏见他这么说话,心里便是有诸多的不舍,也只能暂且忍下了,眼睁睁的看着珍娘打开院子门往外面走了出去。 也就是直到出了那个小院,珍娘方才感觉到胸口没有那么的憋闷了,她情不自禁的呼了一口长长的气出来,然后对着身后一直安安静静的跟随者她的沈安,说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出了这个路口,雇一辆马车便能回去了。” 或许是相较于沈氏悲伤的哭泣的样子,沈安如此安静的反应,反而是给了珍娘些许放松的感觉,所以她这会子说话的语气也没有方才那么的压抑。 沈安眼神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再给她压力,点了点头,应下说道,“我送你至路口,看你坐上了马车了,就回去。” 珍娘见他这样说,便也没再说什么,只转了身往前面走着。 沈安帮她雇的马车,珍娘见此也没拒绝,反正这会子她也没这个心力来计较这些,直到马车开始驶动起来的时候,她依旧大脑一片混乱的茫然。 珍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出来吃了一顿饭,怎么就会给自己换了个姓呢?这也太狗血了吧? “唉,老天爷啊,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玩呢吧。” 珍娘捂着脸,将自己全身放松的瘫在了这车厢里的座位上,想想刚刚在那院子里的画面,沈氏无声的哭诉,还有王嬷嬷一句句紧逼的话语,那种压抑到连呼吸都困难的感觉,珍娘真的觉着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 算了,不想了,兴许就是一场梦哪。 珍娘一脑门子乱麻似的,干脆让自己闭上眼睛,专心的听着那车轱辘的声音,逼迫着自己不要去想了。 而,沈氏那边却又是另外的一番景象。 珍娘的逃离和疏离,已经让沈氏刚刚找回亲生骨肉的那份欣喜,快要消失殆尽了。 她不住的淌着眼泪,脸上尽显着那样悲伤和失落的神色,“是我的错,她不愿意认我这个娘,都是我自己做下的孽——” 沈安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自己母亲伤心欲绝的这副模样。 他定了定步子,站在沈氏的面前,温言开口安慰着说道,“母亲,阿姐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个现实罢了。您又何必急于这么的伤心呢?” “是嘞,安哥儿说的话在理。换了任何一个人,摊上今儿个这样的事情,也不一定就能一下子接受了。更何况,小小姐毕竟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表现出这样的反应来,也是情理之中的。”王嬷嬷亦在旁边,苦心的劝慰着。 沈氏见他们二人都这般说了,这才止住了伤心,有些不确信的问道,“是这样的吗?她不是恨我这十多年来对她不管不问,所以才不愿意认我这个做母亲的?” 王嬷嬷立即开口说道,“怎么可能呢?小小姐连当年的前因后果都不知道,她又怎可能会轻易的就怨怪您呢?她啊就是安哥儿说的那样,一时间没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不过,嬷嬷相信等她静下心来,仔细的想清楚了以后,她自然是会认这份血缘亲情的。” 话落,沈氏却还是不见几分高兴,脸上挂着些忧伤的样子,说道,“她会认吗?” “我听她今日口中一口一句的‘我娘’,难道还看不出来,柔儿与她现在的母亲才是情深意切的。她还会稀罕我这个吗?”沈氏一点也不确信的开口说着。 王嬷嬷见她这副样子,也是无奈了,但嘴里还是安慰着说道,“血浓于水,母女连心。小小姐是从您的肚子里出来的,她的身上流淌着您的血液,无论如何这份牵绊,你们是怎么切也切不断的。” “她只是需要时间来让自己接受这样的事实罢了。” 沈氏听罢,却没有作声,半晌,才叹了口气,喃喃着说道,“不管怎样,老天爷能让我们母女有这样一个重逢的机会,我已经知足了。至于旁的,就看天意吧。” “有些东西,也不是我求就能求过来的。”沈氏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份止不住的凄凉。 沈安看着自己的母亲这样,虽然心疼,但是也只能暗暗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而珍娘这边的情形,也没比沈氏好到哪里去,她虽然不如沈氏的那些悲伤和惆怅,但是一路上心头止不住的凌乱,却也是让她快要发疯了。 她很认真的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大脑里面又控制不住的总是会蹦出一些画面出来。 有沈氏的哭泣,有蒲氏的宠溺,蒋老二的关心,甚至连蒋大壮兄弟三个,都被她挨个的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 珍娘实在是想不出来,她哪里就不是蒲氏和蒋老二的女儿了?明明她爹跟她娘平日里就跟捧个宝贝一样的爱着她,宠着她,惯着她,怎么可能会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呢? 可是,要是这样的话,那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做梦么?珍娘使劲的掐了自己的大腿两下,随之而来的痛感,告诉她显然不是。 还有,沈氏和王嬷嬷那样笃定的眼神,告诉着她背后的那劳什子的胎记的事情,珍娘能够选择不相信吗? 还有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几个事实,她跟安哥儿头一次见面时候,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悸动,还有沈氏伤心流泪时候,她心里没来由的跟着生起的低落的感觉...... 珍娘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着,而她脑海里想的越多,心里的那团乱麻也更加的纷乱。 所以,一回到宅子里,珍娘就忙不迭的把自己关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小梅原本是兴冲冲的迎接着她的,不过一见她这副样子,却是着急了起来,连忙隔着门板对着里面喊道。 珍娘一进了屋里,就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面,这是她两辈子以来的一个习惯,只要是遇到什么烦心事的时候,她就喜欢这样,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没事,就是在外面逛着累到了。”珍娘听到小梅的声音,这会子也没这个精力去理她,只是隔着被子喊了一声。 “你去忙你的吧。让我在屋里独个躺着歇上一会就好了。” 小梅见她这么说,心里虽然还是挺疑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小姐进去屋子的那一刻整个人的脸色,看上去似乎是特别的不开心的样子,她还从来都没有见过呢。 难不成是在外面碰上什么事了? “小姐,您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啊?”小梅还是忍不住对着里面问了一句。 话落,就听里面回了一句,“没有!我就是累到了!你别多想了,赶紧忙你的去吧。” 小梅见她这么说,也就没再多问什么。 不过,正当她快要离开的时候,又听里面传来了声音,说道,“中午厨房还有什么吃剩的没有?有的话,给我整点端过来。” 今儿个中午吃饭吃到一半,半道上就弄出那一茬来,珍娘觉着自己压根连半饱都还没有顶上,再加上这回来的路上,想事儿想的又耗了不少脑力,这会子自然是饿了的。 她这人吧,就这一点挺好,不管咋样,反正该吃的饭还是要吃的,即便是天塌下来了,珍娘也一直拥抱着一个理念,那就是得把自己的肚子给填饱了,不然哪有力气去撑着哪。 于是,珍娘只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冷静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想到的头一桩事还是自己的肚子的温饱问题。 屋子外面的小梅,听她这样说了,心里的担心倒是消去了大半,她是想着,自家小姐或许是真的饿了,要不真要是碰上什么不开心的事的话,哪里会有心思来要吃要喝的啊。 这样一来,心里就放心了不少,对着里面说道,“回小姐的话,中午的时候,您也没说要回来吃饭,所以厨房也没做什么吃的,瓜婶就蒸了一锅的馒头,我们午饭就吃的馒头就咸菜。” 话落,倒是没见里头有什么回话出来,小梅想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过厨房每日早上都是有进食材的,奴婢看了一下,好像有鱼有肉,还有不少的菜蔬什的,我这就去跟瓜婶招呼一声,让她把饭菜现做起来。” 珍娘听见这话,就一把坐了起来,扯下了身上的被子,这会子都快半下午的点了,再那么折腾也犯不着。 尤其到时候蒋小壮他们回来之后,还得重新做饭,珍娘也不想这么麻烦。 想了想,她干脆就站了起来,跑出去一下把门给开了。 “我自己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珍娘这一会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找点别的事情来做做,否则只要是安静下来的时候,她又会忍不住的多想。 就刚刚回来的一路上,她觉着自己已经是想的够多了,再想的话,估计脑瓜子都要疼了。 “小姐,您不是说要躺着歇会的吗?” 小梅却是一脸傻愣的看着珍娘,这风风火火的样子。 珍娘自顾自的在前面走着,听见这话,也没转头,就随口说了句,“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去歇息啊。你这傻丫头,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小梅眨了眨眼,这歇息还需要什么力气的吗?不就是躺在那里睡大觉吗? 不过,她也没敢问出声,虽然这会子珍娘是出来了,但小梅还是有些敏感的察觉到,小姐是有哪里不对劲着。 主仆两个一前一后的跟着到了厨房,珍娘还没进去呢,就远远的闻到了一股子香气。 “这是在炼油渣哪,隔老远都闻到香味了。” 珍娘一走进屋里,就看到瓜婶跟银莲婶子两个在灶上忙活着。 “小姐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这屋里这会子油烟大得很,赶紧到外头去避一避。”银莲婶子一见着她过来,就忍不住劝了说道。 又对着珍娘身后的小梅骂了句,“你这死丫头怎么服侍小姐的?还不赶紧扶着她出去。” 小梅被她娘骂了也不生气,只是撅了个嘴说道,“小姐中午饭还没吃哪,说是要过来找点吃的。” 瓜婶一听这话,倒是撂下了手里的活计,说道,“中午就剩两个杂面馒头了,小姐要吃什么就跟奴婢说,奴婢这就来给您做。” 珍娘忙回了句,“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就一个肚子,哪个不好打发了。” 说着话的时候,眼神就落在了那锅里已经快要炼好的油渣子上面,那香味实在是忒诱惑人了,于是,珍娘想了想便说道,“给我现蒸点白米饭吧,待会儿我自己整碗油渣拌饭来吃。” “这咋行啊?这厨房里面现成的食材,奴婢一会儿就能给您做好了。”瓜婶一听这话,赶忙脸上起了几分战战兢兢的说道。 珍娘摆了摆手,“这离吃晚饭的时候也没几个工夫了,我这会子就随便垫点就成了。那些食材就留着晚饭的时候再做吧。” “你们可别小看了这油渣拌饭,虽说是听上去简单,不过,真的吃起来那滋味,也只有到了嘴里才知道。” 第三百一十四章 油渣 瓜婶听见她这么说,却还是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在她看来,这油渣子就是乡下人家会稀罕的物件,庄户人家长年不见油水的,也买不起鱼肉,只有盼着家里炼油的时候,弄点油渣子来解解馋。 而且,原本她也听说过,这一般的大户人家都是不吃猪油的,都时兴吃那个醇香的豆油,偏偏她们这院里的主子,尤其是三少爷就爱吃这个,要么她也不会买回来。 不过,这屋里的人也都知道珍娘这脾气,这小主子性格温温和和的,但是平常却也爱折腾口吃的,像别人家的小姐,哪个会轻易进来厨房里面的啊,偏这主子从来都不忌讳。 上了灶台的次数,跟她这个下人也差不离多少了,因而,瓜婶想了想,还是没有张口拒绝。 “小梅,还傻站着干啥呢,赶紧去给我蒸饭哪,待会儿你家小姐我给你做一道真正的猪油拌饭尝尝,保证香掉你的小舌头。”珍娘似乎是没注意到瓜婶她们这些人的面色,而是催促了小梅说道。 小梅一听这话,倒是毫不犹豫的去忙活了起来,反正她家小姐是个能折腾的,也是个会折腾的,就她每回烧出来的菜,也不比瓜婶差了,所以,珍娘一发话,小丫头便积极的很呢。 珍娘也没走,就在这屋里等着,顺便切了点小葱花,等着待会儿拌饭的时候用。 转眼又看到那桌上堆着的几颗小青菜,珍娘想了想,就打算择上两颗,下水焯点菜叶子,到时候搭配着米饭一起吃,免得会觉着腻。 不过,她才一动手,瓜婶就把活给抢了过去,“小姐,这种活就交给奴婢来做吧。” 珍娘见她把菜抢了过去,也没去与她争,就站在锅台边上等着饭好了,“少洗两颗就行了,我就是拿它当个配菜使的。” 不一会儿的工夫,瓜婶就把那菜叶子洗干净了端了过来,对着珍娘说道,“小姐,你坐下歇着就成。还有啥别的活计,您吩咐奴婢一声就行。” 珍娘左右看了看,也没啥需要准备的了,这油渣拌饭的食材本就简单,只需要等着米饭熟了,调味调好了便成,因此便摆了摆手,“不需要准备什么了,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我要是真有什么活需要干的,自会喊你的。” 瓜婶见她这样说,便转个身去忙活别的了。 没一会的工夫,那米饭的香味已是飘了出来,再混着这油渣子的味道,都不用吃,光闻着都香。 “小姐,真香啊。”小梅在一旁也忍不住犯了馋意,笑着说道。 珍娘笑着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是吧,待会儿拌起来吃进嘴里那才叫真香哪。” 银莲婶子正在锅上搅拌着锅里已经熬得差不多的油渣子,听见她们的话音,倒是转过头来笑着嗔骂了小梅两句,“就没见过比你还馋嘴的丫头了,亏得你这命好,跟了个好小姐,平常也没亏过你的嘴的时候。” “不过,你也瞅瞅你自己腰上那一圈,这还没两个月的时间啊,那原本合身的衣裳,都已经紧绷绷的了。这要是再管不住自己的嘴,回头都没衣裳穿了。” 珍娘听见这话,也是嘴角忍不住泛了一阵笑意,确实小梅这丫头原本脸就生的圆圆的,这一季夏天过去,也不晓得她是怎么吃的,愣是把原来的小圆脸吃成了一个大圆脸。 小梅听见她娘说她,也不恼,只是偷摸的做了个鬼脸对着她娘,“我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是要吃得多一点了。娘,你咋就光看见我长肉了,没瞅见我这个头也长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还把自己的裙摆和袖子拎起来给她娘看了,“你看,我这袖子都短了。” 哪晓得话音才落,就遭来她娘一记白眼珠子,“你那是长个儿吗?我瞅着是胳膊上的肉多了撑的。” 小梅见她娘这样说,只能嘟了个嘴,有些气鼓鼓的说道,“哼,娘我不跟你说了。” 银莲婶子倒还不打算放过,又背着身子一边靠着锅里已经炼好的猪油,一边说道,“你以为我稀罕管你哪,你瞅瞅你那圆滚滚的样儿,回头说不到婆家去。” 小梅吐了吐舌头,“说不到婆家就说不到婆家,这辈子跟着小姐就行了。” 珍娘坐在一边,听着这娘俩斗嘴的画面,也是不由得发笑,这一忽儿的工夫,倒还真的是暂时把之前的那些烦心事给忘了。 “这回熬的油不少哪。”珍娘见着那装油的大罐子都快要装满了,便随口说道。 一边说着,一边又找了双筷子,从锅里夹了两块热乎的油渣子尝了尝,“嗯,真香。” 这油渣吃的比她在村里吃的还香,方才快要好的时候,珍娘又让瓜婶搁了点大料在里头熬的,所以,就比一般的油渣子香。 锅里的米饭也差不多快要蒸熟了,不过,珍娘还是忍不住一口气吃了好几个油渣子解解馋。 刚要丢下筷子的时候,转脸就看到小梅那丫头一脸眼巴巴的样,勾着个脖子往这锅里看着。 偏她娘银莲站在一边,一双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小梅也不敢跟往常似的,上前来吃。 珍娘见她那可怜巴巴的样,赶忙夹了两块送过去,“尝尝,味道真不错。” 小梅这才一边嚼着,一边露出笑来,“嗯,是好香。” 话落,身边就传来两声叹气的声音,“唉!” 银莲婶子一脸恨铁不成钢似的表情,看着小梅,眼神里显出几分发愁的样子来。 “小梅方才那话也没说错,她还小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就不给她吃了。等过个两年,兴许你再叫她吃,她都不愿吃了。”珍娘见她这样,便笑着宽慰了两句。 小梅就跟着在一旁使劲的点头,“对啊,对啊,小姐说的话正是理儿。娘,您就别操心我了。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操心操心平安,他那小身板看着倒是长了几两肉的样子嘞。” 小梅她娘听到这话,只叹了口气,也就没再说起小梅的话头了,倒是顺着这个话头,跟珍娘道了个谢,“说起这事,奴婢还真得感谢小姐了。平安这一季胃口倒是真的比往前好了一些,这还得多亏了小姐给的那个方子。” 珍娘有些疑惑,又拿手拈了一块肥少瘦多的油渣子,放进嘴里嚼着,说道,“什么方子?我怎么不记得了?” “就是那个山药小米粥的方子,奴婢每日里熬给他喝着,还别说效果真的不错。奴婢瞅着,他如今也不像从前了,些微吃上点油腻的就闹肚子什的,这一季夏天连西瓜都吃了好几块了。”银莲婶子笑着说道。 珍娘这才想起来,她以前好像是给过小梅这么个方子来着,记得也就是刚认识她们这一家子的时候,她头一眼看到平安那弱不禁风的小模样的时候,也是挺惊讶的。 好像这一阵看着,真的是比从前长了些肉了,看上去没那么孱弱的德行了。 “这小米和山药都是养脾胃的东西,既然吃着有效用,那就接着吃,反正这东西喝多了也不会有坏处。”珍娘便笑着接了句话说道。 话落,又想了下,说道,“这养脾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那得是长年累月的慢慢来的。你也不用着急,反正日日给他熬着喝就行,兴许哪天他也能跟正常人一样吃东西了。” 银莲婶子听着这话,也是连连点头,“听小姐的准没错。想想从前为了治他这毛病,奴婢一家子的工钱都算是搭在这上头了,看了也有不少郎中哪,药也是吃进去不少,却也没见什么效用,反倒是越吃还越坏了。” “亏得奴婢一家子人命好,碰上小姐这么个菩萨心肠的好人,带着平安去瞧病不说,又给了这样的方子,要不平安哪有今天啊。奴婢得代表奴婢这一家人,给小姐磕个头才行。”银莲婶子说着话的工夫,就要给珍娘跪下来了。 珍娘连忙叫她起来,“可别这样,我这里可不兴这些。我这也是碰巧了知道这样一个方子才说出来让你们去试试的,老话都说‘是药三分毒’,你们以前啊就是没走对路子,他本身肠胃就不好,哪能再那样见天的灌药进去呢?就算是个正常人,那肚子也得吃坏了。既然吃的有成效,那自然是好事,做什么来这下跪的一套的。” 话落,又听刚才银莲婶子说的,他们一家子先前为了平安的病症,花去了不少的银子,便开口对瓜婶说道,“以后这平安熬粥的小米那些,你十天半个月的去买一趟,就别让他们自己花钱了。” 这小米的价钱也不便宜,比白米的价还要贵上几文钱呢,珍娘觉着能给他们一家子省一点也是好的。 小梅她娘连说不用,“不用,不用。这银子奴婢一家子自己掏就成,哪能用公中的银子啊。从前看病花了那么多的银子都没啥,还在乎这点买小米的钱啊。” 珍娘看她坚持,就没吭声,正好这时候,锅里的米饭已经蒸熟了。 “要是他吃腻歪了山药粥,也可以在里头加点南瓜,红枣,枸杞什么的,至少可以换换口味。” 珍娘一边打开了锅盖,一边说道。 一股子扑鼻而来的米饭的香味,勾得她越发的觉着肚子里面饿了,随手就拿了个大汤碗过来,盛了米饭进去。 然后拌了油渣酱油葱花,上面又搁了几片刚烫好的菜叶子,虽然看上去真的很简单,但是吃进嘴里的味道,真的可以香的想要吞掉舌头的那种。 刚刚出锅的米饭是最香的,再加上这才练出来的油渣子脆脆香香的口感,能不好吃吗? 珍娘跟小梅两个人就那么站在锅台边上,也没找个凳子坐下来,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没一会的工夫就吃掉了一大碗。 银莲婶子瞧着自家闺女那吃相,实在是看不下去,干脆叹了口气转个身出去了。 “小姐,这个饭真好吃,奴婢决定了,以后每天都要这样拌了米饭来吃,可香可香嘞。”小梅舔着个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珍娘也觉着自己还没有吃够,不过她见着这天色也不早了,再过个把多时辰,她三哥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还要吃晚饭,所以,也就没再寻吃的。 “这饭是好吃,但是也不能顿顿都吃啊。偶尔吃上一次尝个香就行了。”珍娘嗔了这小丫头一眼,笑着说道。 猪油这种东西脂肪含量太高,把它当个调味料增个香还行,要是天天吃的话,那肯定是不行的,尤其她们又是姑娘家家的,本身就没什么太重的体力活,消耗不多,到时候脂肪堆积起来,想排都排不出去。 所以,就连蒋小壮那边,珍娘都会给他把着量,不给他多吃了。 说完,又看小梅一脸不理解的表情,珍娘接着说道,“什么好东西吃多了都会腻的,用不着天天吃,隔段时间尝一下那才是最好的。不过,咱们今儿个这油渣拌饭还不是最好吃的哪。” “要是在里头再搁上一点家里的大酱,那才算是味道足了哪。下回等回了村里之后,你要是想吃的话,我再给你做一回。” 其实真论起来,这油渣拌饭还是蒲氏做的最好吃了,别看她旁的菜都拿不出手,但是她娘做的这个油渣拌饭却是全家人都抢着吃的。 尤其是那会家里才分家的时候,他们才被蒋老头给赶出来,也没个正经的地方住,手头上也没多少银子,自是要俭省着花的。 但是,蒲氏为了让他们肚子里面都添添油水,十天半个月的就去集上买点板油回来熬了,然后把练出来的油渣子都分给他们兄妹几个吃了。 那会子就属珍娘跟蒋小壮吃的最多了,她大哥二哥都大了,也不好意思来跟他们抢食,所以,一碗油渣子都让她跟蒋小壮拌了米饭里面吃了。 珍娘记得,那个香味一直都留在自己的脑海里面,毕竟,那是一段他们一家人同甘共苦的幸福的日子。 第三百一十五章 关切 想到这个,珍娘脑子里又开始忍不住的想着今日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要是她当真不是蒲氏和蒋老二的女儿,那她一直记忆在脑海里的那个温馨和谐的家,又算是怎么回事? 珍娘想起这些,突然又觉着自己方才吃进肚子里的那一碗油渣拌饭,似乎也没有那么香了。 她叹了口气,转个身就出去了。 “小姐是怎个回事?我咋瞅着她像是不高兴的样子了。”银莲婶子在外面忙活着择菜的,这会子却是跑进来问道。 小梅听见这话,倒是没怎么当心,她一双眼睛都盯在那大铁锅里了,黒黑的锅壁上那一圈的炕的焦香的锅巴,却是她的最爱。 甚至这小丫头连自家主子是什么时候走出去的,都没太注意,更别说看见珍娘脸上的什么表情了。 因而,便说道,“什么怎么回事?方才小姐不是在这儿吃着饭吃的好好的吗?娘你哪里瞅见她不高兴了。” 小梅一边回着她娘的话,一边那一双小爪子已经伸向锅里去了,铲了一块锅巴嚼的嘎嘣脆着。 银莲婶子瞧见她这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把点着她的额头说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娘让你跟着小姐是干嘛使的?是叫你好好的服侍她照顾她的,合着你就光晓得当个吃货了。” “刚才小姐出去的时候,明显的那眼皮子都是耷拉下来的,一瞅就是不大开心的模样,你还不赶紧去看看去。” 小梅被她娘说了一通,这才表现出一番上心的样子来,拿着手里的锅巴往外面走出去,说道,“我是瞅着小姐刚回来的那一阵就不大对劲的样子,回来也不说话就把门关上了,不过也就不大会儿的工夫,又看她开了门出来了。方才不也是在这里高高兴兴的整饭吃呢嘛,怎么这一会儿的工夫又不开心了?” “这事自然是要问你才是了,你才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你都不知道,娘怎么可能知道呢。”银莲婶子白了小梅一眼,“不管怎么样,你也得去关心关心去。” “别的不说,就小姐对咱们一家子这情分,你也该对她服侍的周到上心一点,别一天到晚的那脑子尽装着吃的了,别的啥正事都没有。”银莲婶子又忍不住对自家这傻闺女敲打了一番。 小梅有些嫌她娘啰嗦,说道,“知道啦知道啦,娘,我咋觉着自打我不在你身边了,你怎么就变得那般的啰嗦起来了。再说了,我哪时候对小姐不上心了?你没瞧见小姐对我可好了,什么好吃的都想到我。” 银莲婶子锤了她一下,“那是小姐脾气好,不计较你,要是换个旁的小姐,你早就被扔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唉,你要是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还懒得对你啰嗦呢。你瞅瞅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真的是半点都不让人省心。” 说着话的时候,又一把抢了小梅手里的锅巴,拍了她出去,“还吃哪!赶紧去看看。” 小梅见自己心爱的香锅巴被她娘抢走了,立时就做了个鬼脸,然后就跑了。 果然,珍娘又把自己个给关在屋里了,小梅刚走到这房间门口,就看着这屋门紧闭的现象。 “小姐,你又在睡觉吗?”小梅敲了敲门,就对着里面喊道。 片刻,就听里头传来一声回应,说道,“嗯啊,这大好的天气,吃饱了肚子不躺着歇会怎么行呢?” 一边说着,一边屋里还传来了一声大大的打呵欠的声音,小梅见是这样,便觉着没有什么了。 而事实上,屋子里面珍娘这会子正在做贼似的,脱了自己的衣裳,拿着个小铜镜照着自己的后背骨呢。 她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过自己的背上有什么胎记一说的,所以,珍娘也从没留意过,所以,就想自己亲自验证一下。 反正,直到现在她也自欺欺人的想着,希望今儿个这一场就是一场梦来着,希望那什么胎记的说法,其实就是王嬷嬷编织出来的一个善意的谎言。 所以,刚才一离开了厨房那边,珍娘想的就是回屋里自己偷摸的看看再说,因此,才关紧屋子门,一个人偷偷的躲在屋里。 这古代的镜子只有铜面的,而且又小又模糊的一只,其实压根就不怎么清楚,平常珍娘梳头的时候都不怎么稀罕用它。 不过,这会子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靠它了,珍娘原本还想着让小梅那丫头进来帮她看看的,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种事还是自己亲自看了才好,这还是珍娘来到这个世界,独自拥有的第二件秘密,就像是她魂穿过来的秘密一样,这件事,她也本能的不想告诉别人,至少现在还不想。 铜镜拿在手上,却怎么也照不到自己背上的地方,又或者说是即便是照到了,珍娘也没法转过头去看得到。 弄了半天,最后实在不行,珍娘只能把铜镜重新摆到那梳妆台上面去,调整了几次位置,然后才算是从镜子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后背。 有些模糊的,但是却是真实存在的一个梅心图案,就这么出现在了镜面上。 珍娘忍不住一下扑倒在床上去,捂着被子闷闷的低吼了一声,“老天爷啊,你跟我玩真的是吧!” 这最后一丝的希望破灭,珍娘已经再也找不到,说服自己不去相信的理由了。 然后,她闷在床上,脑子里面不断的出现的就是蒲氏,蒋老二,沈氏,王嬷嬷,蒋大壮三兄弟,还有沈安,这些所有人的影子。 点点滴滴的,自从珍娘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跟蒲氏他们相处的那些琐碎的事情,一下子就跟洪水涌进似的,冲刷着她的大脑。 可是,正当这些记忆统统涌现出来,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之后,珍娘才刚沉浸在那些温暖有爱的记忆里的时候,沈氏那充满了惆怅和失望的眼神,却又突然闪了出来。 珍娘也是不由得快要崩溃了。 反正,她也不知道自己胡思乱想的想了多久,院子里面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蒋小壮的那个粗粗的嗓门就响起来了,“小妹,赶紧出来,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三少爷,您回来啦。”小梅应该是一直守在这屋子门外面的,看到蒋小壮便笑着打了声招呼,“小姐在屋里睡觉呢。” “这个时辰了还在睡觉?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咋的了?”蒋小壮的话音里透着些明显的紧张和关心。 珍娘听着这个话音,心里却是生出了许多的复杂的感觉,她一直都觉着她跟蒋小壮关系最好,她三哥打小就什么好事都不会忘了她,当然,珍娘也一直都觉着,能被一个哥哥这么宠着,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可是,现在,当她经历过今儿个这不可思议的一场过后,珍娘却再不能这么想了,若她当真不是蒋家的骨肉,那她还有什么资格去享受他们的关心和疼爱呢。 所以,珍娘将自己闷在屋子里面,也没有出去,她这一刻确实是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这一切,面对她三哥。 不过,蒋小壮明显是不知道她的这些想法的,他只听小梅说了两句,便粗拉拉的过来敲上门了。 “小妹,快起来,这都什么时辰了,马上都要吃晚饭了,再睡下去,小心晚上的时候走了觉,到时候该睡不着了。”蒋小壮一边拍着门一边说道。 珍娘看他拍着门不走,也就只能爬起来去开门去,门一打开,就是她三哥那张熟悉的憨憨的脸。 “小妹,看这是什么?”蒋小壮一脸献宝似的神情,手捧着一个油纸包,对着珍娘说道。 “上回我们去逛夜市,你不是就爱吃油炸糕吗?我今儿个听同窗说,四福街那里新出了一个摊儿,卖油炸糕的,听说那家的油炸糕还挺出名的,我就给你买了两块回来尝尝。” 蒋小壮一边说着,一边就把那油纸包往珍娘的面前推着。 “谢谢你了,三哥。”珍娘抬起眼神看了一眼,是两块红糖芝麻的炸油糕,好想还热乎着,一下子扑鼻而来的就是那股子甜香的味道。 不过,她也就是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皮去,也没伸手去接。 蒋小壮见她这副模样,脸上顿时就显出了几分紧张的意思,“小妹,你不舒服么?怎么不吃哪?” “瞧你这脸色,确实是有些不大好看的样子。怎么了这是?” 珍娘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三哥,你先回你屋里去做功课吧,这炸糖糕你就先搁这里吧,等会儿我再吃。” 蒋小壮听她这么说,却是满脸的狐疑,“不对,我看你这脸色不大对劲,要不找个郎中来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伸手去摸了她的额头,被珍娘一下子就躲了开去。 或许是心理原因在作祟的缘故吧,反正这一刻珍娘心里是挺烦的,尤其再看着她三哥对她做出这样的举动的时候,更加是觉着有些不自在的感觉。 蒋小壮好像是愣怔了一下,“小妹,你怎么了?” 珍娘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可能是有些刻意了,于是便说道,“三哥,我真的没事,就是今儿个在外面逛街累到了,想一个人静静的休息会儿。”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是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却是让蒋小壮眼神里显出了几分狐疑。 就在这时候,小梅这丫头突然过来插了句嘴说道,“三少爷,小姐今儿个肯定是碰上什么事了,她才从外面回来,就带着一脸的不高兴了。都把自己关屋里关了半个下午了!” 珍娘瞪了她一眼,这小丫头真的是个爱说话的。 “你胡说什么呢,我哪有把自己关屋里关半个下午了,那时候不是还去厨房做饭吃了。”珍娘抬眼对上蒋小壮那关切的眼神,赶忙解释了说道。 “反正小姐你今儿个就是怪怪的,跟平常不一样。上午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就下午回来的时候,那脸色就不大对劲了。奴婢问你,你也不肯说,那奴婢只好让三少爷来跟你说了。”小梅站在一旁说道。 “小姐,你不是平常总说,不高兴的时候千万别憋在心里,找个人说说就好。您既然不愿意跟奴婢说,那就跟三少爷说呗。平常的时候,你不是总说跟三少爷最好的吗?真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了,就让三少爷去给您做主去!” 珍娘听着这小丫头叽里呱啦的讲着,真的是第一次嫌弃她的话多了。 蒋小壮听了这些话,还能不问的,当时就对着珍娘一脸关切的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珍娘见这情形,看样子是没法沉默下去了,转了个身,就往屋里走去,随便找了张凳子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 “哪有什么事了?你别听小梅那丫头瞎说八道的——”珍娘随口敷衍了说道。 话顿,抬眼见着蒋小壮那一脸不信的样子,脑子里一转,便开口说道,“不过就是今儿个上街上买东西的时候,被人诓了几两进去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诓了银子?这是怎么回事?”蒋小壮追着问道,“就你这聪明的小脑袋瓜子,还有人能诓到你的银子去?” 在他看来,他们家小妹,应该算是他们一家人里面最精明最能干的一个了,要么他们家也不会有如今这富贵的日子,所以,蒋小壮听了这话,显然是有些觉着不大相信的感觉。 “马有失蹄,人有失算。我怎么就不能有被人诓的时候了?”珍娘翻了个白眼给他,看着他说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你说出来给我听听?难不成真的被诓了银子了?谁诓的?小妹,你告诉我,我这就去找那个王八蛋讨回来去!”蒋小壮说道。 “顺便把他给打一顿,看他下回还敢不敢诓你了!” 珍娘看他那较真的模样,连忙开口说道,“你别去了,人估计早就跑了。你到哪儿找去?” 第三百一十六章 银子 “今儿个这也怪我,当时就是一个没留神,就让他骗走了五两银子,等我回过神来,再过去找的时候,那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蒋小壮见她那失落的样子,连忙说道,“跑了就跑了吧,不就五两银子嘛,咱家现在又不是穷,就当是送给叫花子了。你就别生气了啊。回头这银子,哥双倍的给你补上。” 珍娘听着她三哥这般宠溺的语气,却突然觉着心里面酸酸的,这原本就是她瞎扯出来的话,本意只是想敷衍一下蒋小壮的,却没想到她三哥这么有耐心的来哄着自己。 她知道,蒋小壮虽说是如今已经是个秀才,也在书院里面读书了,不过蒲氏给他的花销银子却也没有很多,再加上她三哥这人平常就是大手大脚的,以前在镇上读书的时候,就常常月月光的那种,所以,他兜里统共也没几个银子。 珍娘曾经给他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以她三哥的家底来看,顶多也就十几二十两吧,这一会却说是要拿银子来补偿她。 这要是搁以前,珍娘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就冲他们兄妹两那铁打的友谊,她三哥这么对她却也是应该的,可是如今,想着自己那不明的身世,珍娘却有些觉着受之不起了。 就包括方才她独个趴在床上,想着蒲氏他们对她的那些好,那些关心和疼爱,珍娘也不由得心里满是复杂着。 想到这些,眼角不自禁的就淌了两滴泪下来,珍娘鼻头控制不住的就酸了起来。 “这是咋了?”蒋小壮顿时就手脚慌乱了起来,“不就是五两银子吗?三哥都说了,这银子算我的。要是双倍不够,那就五倍?好不好?小妹,你别哭了。” 珍娘这一刻的眼泪淌了,就跟那关不掉的水龙头似的刹不住了,她原本就心里头难受的很,再看着蒋小壮那紧张,慌乱,关切的样子,更加是没法控制了。 “小妹,你别哭啊!你这一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蒋小壮急的开始挠起了头来,一会儿又看看珍娘,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话落,想了想,又说道,“我去拿银子去。” 在蒋小壮看来,珍娘这会子的伤心就是因为丢了那五两银子的缘故,所以,他这会子也没别的办法了,直接冲回自己的房间里,把他的钱箱子都拿了过来。 珍娘模糊着一双泪眼,就看着她三哥箭一般的走了,又风一般的跑了回来,这中间那速度快的,她喊都没来得及喊的住。 “小妹,看,这是三哥的银子,都给你了。你就别哭了好不?”蒋小壮气喘吁吁的捧着个小木盒子,站在珍娘的面前说道。 珍娘看着他那副憨憨的样子,却是心里突然一下子有些敞亮了起来,这就是她的家人,最亲最爱的家人。 会因为自己的一点小伤心,就紧张到语无伦次的家人。 珍娘这一忽儿好像是有点想通了,她为什么就要那么纠结于自己是不是与他们有那血缘上的关系呢? 其实,真论起来,她的本身,却是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蒋家,也不属于沈氏的,她与蒲氏他们的感情,也不过就是从头开始的罢了。 珍娘忽然想起她初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自己却是被当成一个傻子来看待的,所以,从根本上来讲,以前的那个珍娘压根也没与蒲氏他们有什么感情,她也不懂。 但是,如今他们一家人的感情,却是珍娘来了之后,一家人风雪与共中一起携手走过的日子里建立起来的,与所谓的血缘无关,就是单纯的属于她和他们的感情。 既然这样,那她为什么还要纠结自己原本是不是属于蒋家的一份子的呢?珍娘觉着,她就是,本来就是。 “三哥,你真好!”珍娘想通了这一切之后,突然对着蒋小壮暖暖的说了一句。 蒋小壮却不知道她这一会儿的工夫,内心深处的这么多的活动,但是,他这会子却是知道自家小妹不哭了,应该是好了。 那面上原本紧绷着的表情也终于放松了下来,“你都快吓死我了,小妹,下回你可别在哥面前哭了。” 蒋小壮眼神觑着珍娘那脸上湿意未干的泪迹,抬起手来就给她脸上抹了两把说道,“小妹,哥觉着你还是不哭的样子最好了。以后再有什么事的时候,你就别哭了,换个别的方式,哪怕是扔个东西,或是拿拳头打我一顿也成。” 珍娘一下子就觉着脸上的皮一阵火辣辣的疼,说实话,她三哥这手还真不像是个读书人的手,因为这一阵日日练功的缘故,他那手掌心上早就起了一层厚厚的茧子了。 不过,听着他这傻里傻气的话语声,珍娘却是心里一阵熨帖的舒服,忍不住破涕为笑了说道,“那行啊,下回我只要一不高兴了,就喊你回来挨打,你愿意不?” “成啊,只要你高兴就行!”蒋小壮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了说道,“就你三哥这铁打的身子骨,还挨不了你几下小拳头。” 这一回,蒋小壮是真的有些吓到了,在他的印象里,珍娘似乎是很少会哭的那种,当然,除了小时候她还犯了痴症的那几年,他小妹天天的哭得眼泪鼻涕一把糊的,但是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了。 “三哥,谢谢你。”珍娘发自内心的看着蒋小壮说了句。 话落,蒋小壮脸上略微生出了几分不自在来,有些忸怩的说道,“说什么傻话呢,咱俩那感情,用得着谢么?” 珍娘听着他这话音,却是嘴角不由自主的咧了开来,是了,就冲着他们的感情,她还有什么纠结的呢?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行了,我回去做功课了。那炸油糕记着赶紧吃啊,到时候凉了就不好吃了。”蒋小壮看着他妹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这个样子,也是被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了,于是便开口说道。 说着话的同时,就把那钱箱子往桌上一搁,站起来转个身就要走了。 “三哥,等一下。”珍娘连忙开口喊了他一声,“把你这钱箱子拿回去吧。” 蒋小壮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却是没有答应,“我说了你那丢失的银子,三哥来赔的。” 珍娘拉着他的胳膊,把银箱子还到了他的手里,说道,“你就那点子家当,我还能不清楚的啊。赶紧拿走吧!” 蒋小壮听她这么说,眼神踟蹰了一下,却还是摇头,“不行,我都已经说补给你了,那肯定不能食言了。君子曰,不能食言而肥,言而无信!” “不过,小妹,三哥从前还真不知道,你是那个把银子看的那么重的人,我原以为,你都那么有钱了,这几两银子在你眼里不就是小菜一碟的事儿,至于哭成方才那个样子吗?” 珍娘看他这样说话,便有些难为情的说道,“你懂个什么啊。其实,我今儿个压根就不是为了那银子的事生气的,我是气自己这么大的人还能被人诓了,还能有好些事都想不明白。” 话落,就看她三哥有些半信半疑的态度,说道,“是吗?” “算了,我也不管你是为什么生气的了,反正只要你这会子想开了就好。”蒋小壮推着钱箱子给珍娘,说道。 珍娘自然是不会要的,又把那钱箱子还到她三哥的手里去,却不想,这一推一搡之间,那钱箱子就不小心应声落地。 啪的一下,箱子掉在了地上,连口都打开了,从里面滚了两个小小的碎银子出来。 珍娘赶忙捡起来,不过,她才站起来,就瞬时感觉不太对劲了。 这钱箱里面,统共才三四个二钱的碎银子,加起来都没有一两的数。 “三哥,这才月中啊,你那银子就花的差不多了?”珍娘有些傻眼的看了她三哥问道。 蒋小壮眼神有些躲闪的样子,朝着珍娘嘿嘿的傻笑了两声,“呵呵,前一阵路过那打铁铺子,我看中了一把匕首,削铁如泥刀锋又亮,我就没忍住,花了点银子买了回来——” 珍娘翻了个小白眼送给他,她都不用问,也知道那什么破匕首,指定骗了他不少银子,她知道,蒋小壮这人也没什么别的爱好。 只是,“这才七月哪,底下还有两个月你打算怎么过?” 蒋小壮的花销银子,是蒲氏规定的,一季一给,一次给二十两银子,这银子就是给他平常零用开销的,例如买个纸笔,或是出门会个友吃个茶什的。 虽然,家里的日子如今是过起来了,但是蒲氏在养儿子这方面,还是不会那么大方的,再加上她也知道自己这三儿子是个缺心眼的,不太知道这柴米油盐算计的,蒲氏就怕银子给多了,到时候他乱花了去。 果然,蒲氏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才七月,那银子还是月初的时候刚给他的,指着让他花上三个月的,他就已经花的所剩无几了。 珍娘也是服了,再看她三哥那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也懒得多说了。 “以后,你花银子的时候算计着点,别心里一点数都没有。这还一个月的时间都没到呢,你就把银子都花完了,那接下里的两个多月,你打算着怎么办?” 蒋小壮满不在意的说道,“就这么办呗。反正我这吃喝都在家里,书院的伙食费也早就交了。要实在缺钱的话,大不了去给人抄书好了,反正我也不是头一次这样了,总不至于就过不下去了——” “抄书?”珍娘听他这语气,显然不是第一次了,肯定是以前就这么干过了,那意思就是说,她三哥也不是头一回这样的花钱模式了? 蒋小壮一见自家妹子那瞪圆了眼睛的模样,立时什么话也不说了,脚底抹油直接就开溜了。 珍娘看着他溜走的身影,也是无语了,眼神往下看着他遗留下的这个钱箱子,这会突然才想起来,不对啊,合着她三哥方才信誓旦旦的嚷嚷着要补偿她银子的一说呢? 就拿这点银子来补?! 珍娘眨了眨眼,忽然有种被她三哥给忽悠了的感觉。 或许是自觉得心里不好意思,晚饭的时候,珍娘见她三哥那飞快的扒拉着米饭的速度,压根就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吃完了下了桌去。 “小妹,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啊。”蒋小壮逃也似的蹿了出去,“对了,那个我把银子花完了的事,你可别偷偷的告诉咱娘啊,不然回头她又写信来骂我!” 珍娘看着他那副耍宝一样的样子,却是嘴角忍不住泛起了笑意。 吃过晚饭,珍娘独个去院子里面散了两圈步,已经到了月色升起来的时候了,不过,她眼神朝着前面看了看,夏霆毅却还没有回来。 也不知道,这家伙这两天是在忙着什么,早出晚归的,连话都说不上一句,珍娘今儿个白天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是很想找个人来诉说一番的,却见不着他的影子。 她知道,这个男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这个性质,也是注定了他是担负着许多秘密的,同时也承担着无数的危险和不安全因素的。 即便不在战场上,也依然环绕着危险。 就像他们头一回碰面的那一次,珍娘并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了,但是,她却是记着的,那一回他不就是为了躲避追兵,所以才会抱起她来掩藏自己的吗? 想到这个,珍娘突然想到了她这不明的身世?虽然,她现在还并不知道,沈氏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珍娘凭着直觉,也早就知道,那院里的人都不简单。 那是不是说,她的身世里面其实也带了许多的不简单呢?这些不简单,又会不会有危险?有阴谋? 珍娘一边慢悠悠的坐在那秋千架上荡着秋千,一边突然想着,她跟夏霆毅这段感情,原本就是身份悬殊着。 她一个小山村里的农家女,他却是侯门里的大将军,但是,珍娘还是心无旁骛的与他在一起了。 只是,如今她却有些彷徨了,仿徨的不知道自己要是也肩负着一些秘密的话,那将来又会发生一些什么她未知的事情...... 第三一十七章 提醒 珍娘脑子里闪过沈氏那三人,老早之前的直觉就告诉她,他们的过去一定不会那么简单,更是可笑的是,她还曾经想着要去探索一下那院子里面的神秘色彩。 可是,事到如今,珍娘却是一点都不想知道了。 其实,连珍娘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其实是一个很怕复杂的人,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是如此,所以,她才会从那样一个世界穿到这个地方来,还能让自己生活的那么的安逸。 因而,要说之前她还想着抱着一个好玩又好奇的心理,想去探索着沈氏他们身上的秘密的话,到了如今,她却害怕起那份神秘色彩之下的复杂了。 珍娘今儿个也想了许久,总算是想通了一件事。 她觉着自己现在的生活挺好的,安安静静的也很幸福,她也不知道蒲氏他们究竟是不是知情的,但是,这几年一家人在一块的那些生活的点点滴滴告诉她,他们是爱她的,关心她的。 能确定这一点不就够了吗?那她还需要纠结什么呢? 抬头望了望月色,马上就月中了,这两日的月亮自然是格外的圆,珍娘突然就有些想家了,想念二沟村,想念蒲氏和蒋老二他们。 这回应该算是她来省城耽搁的最久的一次了,往常的时候,只要她离开个三两天,蒲氏定然是要发信来催她回去的。 珍娘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三哥是怎么跟蒲氏说的,她娘竟然这回到现在还没有叫她回家。 只是前两天的时候,写了封信过来,信上也没写什么关键的事,只是嘱咐她如今早晚天凉,叫她记得要穿衣裳,别着了风寒什的。 珍娘想到这个,要说先前还不觉着有什么,反正她娘打小就是这么惯着她的,久而久之的,珍娘都习惯了自己被惯着的那种感觉了。 反正,在一家子兄妹四人之中,她在蒲氏的眼里就是独占宠爱的那一个。 但是,现在想想,珍娘却是心里不由自主的感动了起来,蒲氏那样一个粗拉拉的人,也就唯独对她会这么的关怀入微吧。 连蒋小壮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其实真论起来,他才是家里的幺儿,作为最小的儿子,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一个体面人,却还是没有得到蒲氏的多少另眼相待。 反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珍娘有时候甚至觉得蒲氏其实对蒋小壮更加的严厉了几分,就拿这体己银子来说吧,他们一家人里面,除了蒋老二钱袋子最瘪之外,也就当属蒋小壮可怜了。 反正,珍娘自己是钱箱子满满的,蒋二壮也不缺银子,除了他每个月往家里拿的,珍娘知道她二哥还是有不少私房的,至于蒋大壮,现如今自己也有差事在身,又加上他现在也在那边成了家,蒲氏已经不管他的银子了。 好像之前有一回,蒋大壮往家里寄信的时候,还捎了二十两银子过来,不过,被蒲氏都退了回去,还额外的又添了些许。 不仅这样,蒲氏还在往回写的信里,把蒋大壮给骂了一通,说是她好不容易把他给拉扯大了,找到个人接手了,可以不用再管他的事了,要他以后别再来烦她了。 至于,那银子啥的,该让媳妇管就让他媳妇管,她是已经不耐烦再来管这些了。 所以,珍娘数着这一溜,也就她三哥这可怜货最没钱了。 想想今儿个那钱箱子事件,她也是忍不住有些想笑又想气的感觉,像她三哥这么花钱没数的人,也难怪蒲氏不给他银子了。 不过,她抬眼朝着蒋小壮那屋看了一眼,灯火亮堂的,远远的就能看到那窗户纸上面,印着一个黒黑的埋头看书的人影。 珍娘不由得叹了口气,就往厨房那边去了。 今儿个蒋小壮晚饭的时候也没好好吃,夜里还不知要念书念到几时,总不能叫他饿着个肚子做功课吧。 “小姐,这么晚了,您还来厨房做什么?”瓜婶已经把碗筷那些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原本是要打算等会就关了厨房门,回去歇着的。 珍娘笑着说了句,“晚饭的时候,我三哥没吃多少,我来看看这厨房里面还有些什么,到时候给他整点宵夜吃吃。” 瓜婶听了这话,便笑着说道,“三少爷想吃什么,您跟奴婢说一声,奴婢这就给来做。” 珍娘就在厨房里面打量了一下,桌上倒是也没什么材料了,她先前也吩咐过,院子里每日的食材最好是新鲜采买的好,所以,到了晚上也就剩不下多少东西了。 就墙角旮沓里还有一个大南瓜,珍娘想了想,便转过身去跟瓜婶说道,“你去舀点白面出来,擀点饺子皮。我看这屋里也没什么食材了,今儿个才炼的那油渣子倒是可以弄一点出来切碎了,再把这南瓜破开来擦成丝,加点大葱,晚上给我三哥包点饺子吃吧。” 她记着以前蒋小壮挺爱吃这一口的,刚分家那两年,他们家的菜园子才刚拾掇出来,还没结多少蔬菜,也就南瓜长的厉害,所以,夏天的时候,家里就常包这个馅的饺子。 瓜婶听她吩咐,就笑着应了声是,“行,还是小姐会安排,原本奴婢还发愁不晓得做什么哪。” 珍娘见她这么说,就笑了笑没说什么,转个身自去忙活馅料去了,她三哥喜欢吃她调的饺子馅。 南瓜馅的饺子吃起来水灵灵的,别有一番风味,珍娘刚刚看了一下,她手里这个南瓜还好,一点也不老,皮都是翠绿色的,里头的瓜肉自然是鲜嫩嫩的,水头十足。 这样的南瓜擦成丝,包成饺子馅,才是口感最好的,鲜香十足的那种,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今儿个却少了点肉。 不过,到了这个时辰,她也没处去弄肉去,所以,只好打了几个鸡蛋煎了弄碎了,混在馅里面。 好在,今儿个刚熬出来的油渣子,剁了不少拌在里头也是一样的,珍娘又舀了一勺子的猪油拌进来,所以,这馅料调出来,闻着味道也不赖。 七月的时节,夏季还不算完全过去,因而到了晚上的时候,还能听得到外头虫鸣蛙叫的声音。 珍娘跟瓜婶两个在厨房里面忙活了半个时辰,才把这饺子包了出来。 剩下的烧水煮饺子的活,珍娘就交给瓜婶去做了,“我先回屋里去歇会,等会儿饺子煮好了,你就给我三哥送过去。” 瓜婶听她这么说,便点头应下了,只是问道,“小姐,这饺子您不吃吗?要不奴婢下的时候也给您带一份来。” 珍娘想了一下,便点了头,说道,“成吧,那你到时候把饺子就端我屋里去吧,我一道给我三哥拿过去,跟他在一块吃。” 晚饭的时候,蒋小壮没好好吃,珍娘后来也没吃几口,估计是因为半下午的时候吃了点饭,所以,那会子也没多少胃口。 这会让瓜婶那么一问,她倒还真的觉着有点饿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珍娘又想起来,朝着瓜婶说道,“除了我跟三哥的饺子,再多下一人份的吧。” 夏霆毅吃晚饭的时候没有回来,也不知道那家伙在外头吃饭了没有,珍娘想想还是给他下一份留着吧,别待会儿她跟蒋小壮吃着一半的时候,让他瞧见了,到时候某人又得拉脸子了。 吩咐完了,珍娘就回屋里去了,拿起蒋小壮今儿个拿过来的那个钱箱子,珍娘思量了一下,就往那里面放了二十两的银子进去。 等到饺子煮出来了以后,就跟那钱箱子一道拿着,去找了蒋小壮了。 她三哥这会正在做着文章,见到珍娘的到来,倒是诧异了一瞬,再看着她手里端着的那老多的东西,赶紧接了过来。 “这大晚上的,你不去歇息,又忙活了这些做什?还自己一个人端了过来。” 珍娘倒也没把这些话当回事,只是看着他说道,“你晚饭也没好好吃,这会肚子就不饿。” 蒋小壮听他这么说,却是嘿嘿的傻笑了两声,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着说道,“还真的是饿了。你要是不说的话,我还没觉着呢,不过这会子听你一说,我这肚子还真就饿了起来。” 珍娘看他那憨样,撇了撇嘴说道,“合着你这话的意思,还是我能控制你那五脏庙的饱饿吗?” 蒋小壮就笑呵呵的,也不说话,只是问道,“今儿个怎么想起来包饺子了?这味道一端进来我就闻到香了。” “你晚饭也没好好吃,这肚子不饿才怪。正好厨房里面那地上还堆了个小南瓜,今儿个下午瓜婶她们才炼的油渣子,我就寻思着给你包了个南瓜鸡蛋油渣馅的饺子。”珍娘瞥了他一眼,就开口说道。 “就是没有肉了,不过,我在里头搁了一勺子猪油拌的馅,还放了点小虾米,应该味道还可以。你尝尝看。” 话音还未落下,她三哥已经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了。 “嗯,好吃。”蒋小壮一边吃着,一边笑着道了句,“我都好久没吃过饺子了,这味道可真香。” 珍娘见他那傻登登的模样,就忍不住嘴角咧开笑了起来,自己也拿了筷子坐下来,端了盘饺子吃着。 一边对着她三哥嗔着说道,“哪里就像你说的那么夸张了,你们书院难不成就没饺子卖的?实在不成,外头的小吃铺子里面也不会没有了。” 蒋小壮听她说这话,只是埋头一个饺子接着一个饺子的吃着,头也不抬的回道,“外头的那些饺子哪有小妹你包的好吃啊。光闻着味儿,就不想吃了。” “还是你包的这饺子味儿正,吃多少都不嫌够。” 说着话的工夫,蒋小壮已经把一大盘的饺子下了肚了。 他抬起头来看了自家妹子一眼,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珍娘面前的饺子,就显着一个意思。 “你那一盘都有三四十个了,差不多就够了。晚上吃多了不好,你要是想吃,明儿个我再给你包就是了。”珍娘知道他的意思,却是摇着头说道。 蒋小壮见她这么说,也就没争辩什么,很乖觉的拿起笔来重新做功课了。 珍娘见他这刻苦的样子,也是不由得有些心疼起来,不禁开口劝说了两句,“三哥,你晚上别天天的整那么晚了。本来先生布置的功课就不少,那学兵法什么的,也用不着那么急。 慢慢来就是了,老话都说,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就算是你一下子都学完了,也不定就代表你全部都学进去了,还不如细水长流的,每天学一点点也够了。” 她刚才看了一眼,这书桌上摆了那一堆的书本功课的,不过那几本兵书的位置,放的却也很醒目。 蒋小壮知道他小妹是在关心自己,所以,便也不反驳,只是点了头应道,“知道了,小妹,我自己个心里有数的。” 珍娘见他这样,也就暗自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我真不会累到自己个的,小妹,你放心啊。再说了,最近这几天夏大哥自己也忙乎的,压根就没时间来教我,我每天也就是把先前学过的再温习一遍,在那上面就用不了多少的工夫。” 蒋小壮抬头迎上自家妹子那担忧的神情,想了想,还是笑着又说了两句。 珍娘听他这般说,脸色就放心了一些,也不在他这里打扰了,稍微收拾了一下碗筷就打算出去了。 临走之前,把那钱箱子往他面前推了推说道,“这玩意还给你了啊。往后可别再这么没有算计了,要是再把银子这么糊里糊涂的花没了,我可不给你补了。” 蒋小壮就打开那箱子看了一眼,抬头冲着他妹子讨好的笑了笑,“知道了。谢谢你啊,小妹。” 珍娘见他这模样,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最后临出门前,提醒了一句,说道,“三哥,你也别想着再把银子胡乱花光了,到时候想那歪门别路的挣银子去。尤其那什么给别人抄书的活,以后可千万别去干了。 回头要是让我抓住了,我就告诉娘去,让她来念叨你!” 第三一十八章 夜临 珍娘最后还不忘把蒲氏搬出来吓唬一下她三哥,她也知道她三哥这家伙很多时候脑子就是一根筋的,尤其是他要是认准的东西,那就算是想尽办法都想要的那种。 珍娘私下里估摸着,他先前那些银子肯定也是花在那些没用处的东西上面不老少的,以前还没发觉,今儿个进来细细看了两眼,这屋里的墙上都挂了好几把剑啊什么的了。 她反正也是不懂,不过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真正的好剑,还能流落在这市面上被她三哥给淘到了? 十有八九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玩意,也就她三哥这二愣子货会在这上头一次又一次的赔了银子进去,还天天的当个宝贝似的摆着。 要是不知情的人,还当这屋子不是间书房,而是个武夫草莽的房间哪,她倒不是心疼这些银子,左不过也就那么几两。 不过,就是她三哥这人那脾气,就算是把银子花完了,也不会想着张口去问别人去要,最后还不是自己想法子去弄银子去,也不想想他这一天才睡了几个时辰。 本来功课就多,早上还得起来练功,这就够累的了,要是再去揽那细索的活,那还有没有觉睡了。 蒋小壮反正就是一脸嬉皮笑脸的笑呵着,不论他妹子说什么,他只点头应是就是了,唯有在珍娘提起蒲氏的时候,才脸色正了几分。 “知道了,小妹,我以后一定注意。” 珍娘看他那态度,也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当风过耳一样的,不过,她今儿个该说的也说了,便也不再啰嗦,端着盘子走了。 走在半道上的时候,正碰上小梅这丫头,她今儿个晚饭的时候就被银莲婶子叫去了,说是要考较她这两日的针线功课。 “小姐,这么晚了,您怎么出来了?”小梅一见着珍娘,就迎上来开口说道。 珍娘看她手里好像又拿了一堆的布头,就笑着问道,“你娘又给你布置了作业了?这回是要做什么?” 小梅顿时嘟囔着个嘴,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说道,“唉,还能做什么啊?我娘就是想着法的折腾我呗,这老多的布头呢,就让我今儿个一个晚上把边都锁了。说是明儿个中午的时候,要拿去检查。” “锁边?你不是都已经开始学绣花了吗?怎么还又让你回过头去干这活了?”珍娘见她那委屈巴巴的可怜小模样,也是忍不住笑了。 “我娘说我心性太浮了,绣出来的花也不好看。干脆就先停下来,把这性子磨一磨再说。她不仅是叫我今儿个晚上给这些布头锁边的,明儿个还说要叫我自己做鞋底子哪。”小梅哭丧着个圆脸说道。 珍娘见她那唉声叹气的样子,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母女之间的事情,她也不好多管了不是。 不过,瞧着她那可怜样,还是说道,“今儿个晚上我包了点南瓜馅的饺子,给我三哥当宵夜的,还挺香的。你这被你娘叫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吃上饭了没有?方才我正好叫瓜婶多下了点份儿,你去厨房吃上一点呗。” 小梅一听又有好吃的,原本那小眼神都亮晶晶的,“饺子啊?奴婢都好久没吃饺子了。” 话顿,又突然眉毛耷拉了下来,说道,“唉,算了吧。我娘说我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要长成个球了。” 话虽是这么说着,不过这小丫头那一脸渴望的小眼神,却是看的珍娘心里直发笑。 “你真就不吃?我跟你讲啊,今儿个这南瓜馅的饺子可好吃了,里头包的是油渣子咬一口又香又鲜的。我三哥方才一口气吃了一大盘都还不够哪。”珍娘就故意逗了她说道。 小梅顿时那馋样更显了,那脸上纠结的连眉头都要拢在一块了,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小姐,您就不要再诱惑奴婢了。” 珍娘看她这样了还能把得住,不禁猜想着今儿个那银莲婶子究竟是给她下什么猛药了,不然要是按着平常的性子,这丫头早就忍不住蹦过去开吃了。 “你娘今儿个究竟跟你说什么了?能把你洗脑成这个样子的?”珍娘一边说着,一边就拐了个弯,往厨房那边走着。 方才蒋小壮吃的碗筷盘子,她得送过去。 其实,要是按珍娘的想法来说的话,她倒觉着小梅才多大点的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会子能吃也是正常的现象,即便是长点肉也算不得什么,到时候自然而然的也就掉下来了,反倒是小梅她娘有些小题大做了。 “我娘说了,奴婢要是再这样下去,回头不仅是连婆家都找不着,到时候小姐您嫁人的时候,说不准那姑爷都会嫌奴婢能吃,不让奴婢跟过去伺候您了。”小梅一脸苦巴巴的样子说道。 话落,又拽着珍娘的袖子,可怜兮兮的说道,“小姐,您不会真的以后就不要奴婢了吧。奴婢真的可喜欢伺候您了!” 小梅说这话,倒是发自内心的,她以前也曾经在别的主家干过活,不过像珍娘这样好说话又和气的主子,还真的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不仅是珍娘好伺候,就包括二沟村那边的老爷夫人,虽然平常不怎么说话,但是那种待人的态度却是和和气气的。 所以,小梅很害怕离开珍娘,她也知道,要是离了这个小姐,自己以后再也不可能找着这么好的主家了。 “你在想些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呢。放心吧,就算是以后我嫁个没钱的,那也不至于就养不起你了。你家小姐我也不是那种靠男人吃饭的。”珍娘一见她这模样,就知道这小丫头今儿个被敲打的不轻,反正对于小梅她娘那样的教育法子,她也不发表意见了,但还是开口安抚了她一番。 小梅见她这么说,顿时脸上就是一松,“真的吗?小姐。” “真的,你家小姐私房满满的,还愁养不了你个小丫头。放心吧。” 说着话的工夫,主仆俩就到了厨房间,瓜婶还没有歇下,接过珍娘的碗筷盘子就去洗了干净。 珍娘转过脸去一看,就见着那小丫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桌上剩下的一盘饺子看着。 那本来是珍娘有意让瓜婶多下的,原是想留着给夏霆毅吃的,不过,眼瞅着这个时辰了,他还没有见踪影,估计是不会回来了。 便笑着问了小梅说道,“这饺子还温乎着,要不吃两口尝尝?” 小梅看着自家小姐递过来的筷子,却是没有立时就去接过来,有些磕巴的慢腾腾的说道,“都这么晚了,吃下去肯定会长肉的。回头又要被念叨了。” 珍娘瞅着她那吞口水的小模样,自是嘴角忍不住笑着,“吃吧,真的挺好吃的,我方才都吃了一小盘呢。你娘这会子也不在,你就算吃下去,她也不知道。” “再说了,你就算是少吃这一顿,也不见得就能瘦了。吃吧,没事的。” 这时候,瓜婶也洗好了碗盘走过来,笑着打趣了说道,“我也不告诉你娘去,你娘也唠叨不了你。” 小梅见她们一个二个的都来怂恿了自己,这才犹犹豫豫的伸了手出去,接了筷子过来,夹了个饺子进嘴里,“嗯,好吃。真的好好吃哦!” 一下子吃货的本色就释放出来了。 然后,等她们主仆两个离开厨房的时候,小梅这丫头已经吃的忍不住打着嗝了。 “完了,完了,这下明天奴婢这张脸还不得又胖上一个圈圈。” 小丫头一路上碎碎念着,珍娘只能拿了哄小孩的那一套来,哄着她说道,“没事的,你待会儿不还得回屋去做针线去,又不是立马就躺床上去睡。就你吃的那点饺子早在你睡觉前消化完了,又怎么会长肉呢?” 果然,这丫头一听这说词,倒是放心了不少,“说的也是啊,本来奴婢今儿个还不愿意做那些活计的,不过看在这饺子的份上,今儿个还是多做半个时辰吧。” 主仆两个说着话的工夫,就各自回了屋。 珍娘并没有要人守夜的那些劳什子的习惯,所以,晚上小梅也从不在她屋里伺候。 或许是晚上在厨房折腾了一会儿,珍娘回了房间以后也就觉着累了,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便爬到床上去睡了。 也没有去想很多今儿个下午发生的事情,珍娘一直就是这么个性子,一件事情一旦是想通了,想明白了,她也就不会再纠结再多想了。 只是困意来袭之前,她似乎隐约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亥时的梆子声好像都敲过三道了,不过,那个男人的身影却还没有回来,难不成今儿个晚上真就夜不归宿了? 珍娘临进梦乡之前,脑子里想着,是不是明儿个得找个机会逮着他好好的问一问才行,不然真当她这里是客栈哪,至少回不回来的总得提前说一声才成,免得别人都牵肠挂肚的。 许是存着这样的想法入睡的,所以,珍娘夜里睡着了之后,梦里出现的画面,还真就是她拎着某个男人的耳朵在训话的场景。 看着某个男人平时那样高大的身影,那会子却在自己的面前弓腰弯背的样子,珍娘很不厚道的在梦里发出一阵嗤嗤的笑声。 夏霆毅急促着呼吸钻进这小妮子的被窝里面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个诡异的画面。 珍娘却睡着睡着,突然感觉不对劲了,胸口就跟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的,沉甸甸的,让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将这大石头给推开了去。 “别动!” 凭空而出的一道声音,瞬时就惊得她一下子眼睛就睁了开。 “你——,你干什么?”珍娘倏地一下就看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大方脸,等她再反应过来,立时就不淡定了。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呢,夏霆毅已经贴着她的耳朵,小声的说了,“娘子,配合一下。” 男人独有的滚烫的气息,就跟火燎似的,一下子就灼热了她的耳垂,珍娘这会子还有些半梦半醒的状态,顿时整个人都懵了。 夏霆毅看着身子底下这个小人儿那副傻呆呆迷蒙蒙的小模样,却是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动作很自然的翻了个身,睡在了她的身边。 黑色的寂静下,珍娘再次对上某人那双熠熠生光的眸子,却是突然有些清醒过来了。 “不对啊,你怎么跑我床上来了?”珍娘一下子就要坐起来的样子,只是她此时整个人都被夏霆毅贴在怀里,压根就动弹不了。 “你放开我啊,这大晚上的,你不回去屋里睡觉,跑别人床上干什么啊?”珍娘忍不住挣扎了起来。 只是,她这话音才落下,某人突然就朝着她的身上压了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重量,珍娘哪里吃得消的啊,“走开——” “别动,这屋子外面有人在追踪我。”夏霆毅突然压着低低的嗓音,小声的对着她说道。 珍娘一下子就瞪圆了眼睛,凝神屏着呼吸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好像是窗户外面有些呼吸的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 珍娘刚想张嘴问一句,却话音还没落下,就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下的这个床铺摇摇晃晃的动了起来。 “娘子,此时不是说话之际。你只要好好的配合为夫就行。”夏霆毅脑袋凑过去,趴在珍娘的身上低低的说道。 咯吱咯吱的木头晃动的响动,还有压在自己身上这个滚烫的温度,虽然此时这屋里的两人真的是什么也没有做。 不过,珍娘还是忍不住脸就刷的一下子烧了起来,这男人怎么就这么‘无耻’哪! “你——”这一瞬间,珍娘真的是觉得自己脑子里面,都已经开始在翻腾了,就跟开水似的嘟嘟嘟的翻滚冒泡着。 一张小嘴张开了,却不知道该说句什么,实在是她两辈子加在一块,也没碰上过这样奇葩的情形啊。 眼前这男人,不,是自己身上压着的这男人,这会子是在做什么? 第三百一十九章 恼羞 夏霆毅觑着她此时这般羞臊的模样,却是心里觉着可爱到了极致。 “乖,很快,马上就好。”夏霆毅磁性一般极尽魅惑的声音,与珍娘说道,一边藏在被子里面暗自发力运作的两只脚,动作的更加频繁了起来。 珍娘身在此情此景之中,听着这木床摇晃的越发激烈的动静,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了。 干脆将自己个缩在了被子里面,也不知过了几晌,才见那种恁谁听了都会脸红心跳,忍不住遐想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 珍娘这才敞开被子,露出自己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来,看着某人张了张嘴,但是最后也没有说话。 夏霆毅这会子还保持着趴在珍娘身上的姿势,或许是刚才才激烈的‘运动’了一番,所以额角两鬓的都冒了些汗渍。 黑暗中,俩人突然就四目相对了起来,只是因着方才的那一幕,都有些尴尬的感觉。 “那个——”夏霆毅沉默了一瞬之后,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开口解释一下。 不过,话才刚起,就感觉到自己的胸膛抵着一双小手,软糯糯的话音声说道,“那个,你先下来再说好不?” 珍娘扑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有些眼神躲闪着将自己身上这个男人推了下去,实在是这个天儿,真的是挺热的,这样的姿势,确实是有些让她喘不上气的感觉。 夏霆毅看着她这样可人娇俏的模样,忽然就笑了,方才那一丢丢的尴尬也一下子,随着嘴角绽放的笑意散了开去。 他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飞快的亲了这小人儿一口,然后翻了个身在旁边躺了下来。 又是半晌的静默,珍娘捂着自己的小嘴,瞪着两只眼睛有些傻呆呆的看着床上的帐子顶,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夏霆毅似乎是在酝酿着语气,该如何向身边的小人儿解释一下。 “你刚才——” “今晚的事——”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的口,原本是想打破了这份沉默的,不过,好像又添了几分尴尬。 “你想说什么?”夏霆毅转过头去看了珍娘一眼,然后说道. “还是你先说吧。”珍娘听见这话,沉默了片刻,还是说道。 夏霆毅见她这般说了,便抿了抿嘴唇,打算解释了说道,“今晚的事,其实就是为了——” “我知道。”珍娘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嗯?”夏霆毅转过身去,侧躺着看着她说道,眼神里带了些疑惑的意思,他自认为自己今儿个晚上的行为,肯定是唐突的冒犯的。 即便是她本来就是他心上珍视的那个人儿,且夏霆毅也不否认方才那样的场景,也不是没有在自己的梦中出现过,不过,他还是觉着自己应该要解释一下,免得这小妮子给吓到了。 却这会子突然听她说道,她知道了?夏霆毅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怪怪的感觉来? 珍娘转过脸去,眼神对视了他一眼,黑暗中迎上这男人那种审视打量的目光,赶忙开口解释了说道,“我方才已经听到外面的呼吸声了,所以你用不着解释。” “我明白的。”珍娘一边摸着自己烧热到现在还没有退去温度的脸颊,一边脆声言道。 夏霆毅气息屏住了一瞬,他好像是觉着这小丫头的反应,有些异于自己的想象了,似乎是冷静的有些不合乎平常。 只不过,当他静下心来,听着身旁这个小人咚咚咚咚的心跳声的时候,夏霆毅却是忍不住笑了。 “你做什么?”珍娘瞪着眼睛看着这个,又突然出现在自己眼神上方的俊脸,不禁眉毛都紧张了起来。 只是,她话音才落,就看这男人勾着嘴角,邪魅的冲她一笑,然后,话也不说的就吻了下来。 夏霆毅承认自己今夜是失去了某些自制力的,实在是身边这个小妖精忒可爱了,若不是真的怕吓着了她,他还真想一口将她吃进肚里,好好的品尝一下。 不过,他也知道这小妮子就是看着外强中干的,就好像刚刚嘴上说着若无其事的,险些真将他给糊弄了过去,不过,那扑通乱跳的小心脏还是让他给捕捉到了。 而珍娘,嘴唇触碰到那个滚烫的温度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想着,难道外面又有追兵来了,所以,她还凝神屏气的竖着小耳朵听了一阵。 不过,这夜深人静的,屋子外面好像除了一点点风声之外,并没有别的动静了。 “娘子,难道没有人跟你说过,跟自己的夫君接吻的时候要认真一点吗?”夏霆毅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分心,一下子就加重了那个绵绵的吻势。 珍娘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个儿是多想了,这男人这会子可不是要演戏什的,就是在占她便宜呢。 尤其是听到他那戏谑的话音,珍娘更觉着羞臊了起来,一把推开他转过了身去。 “这大晚上的,你撒什么疯啊,赶紧出去。” 夏霆毅瞅着她这娇俏俏的害羞的模样,却是爱到了骨子里,也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只凑过去一把将这小人儿捞在了自己的怀里。 笑着说道,“为夫还当娘子多么厉害哪,应付这突发的状况都能面不改色的,展现一派淡定的姿态。倏不知这滚的发烫的小脸蛋,又是怎个回事?” 珍娘听见他这赤裸裸的打趣的话音,却是没做搭理,只是被他强行搂在怀里的姿势,觉着有些难受的感觉,还是挣扎了几下,想要挣开他的怀抱。 夏霆毅嘴角勾笑,心知这小妮子是真的羞上了,也知道她脸皮子薄,因而,只笑着说了句,“好了好了,为夫不多说了,知道娘子脸皮薄。不过下回可别装着掖着的了,在自个夫君面前还有什好装的,今儿个着实是吓到你了,为夫向娘子道歉。 不过,方才娘子那故作镇定的表现,还真的是叫为夫没有想到哪。” 珍娘听着他这接连不断的打趣,也是恼了。 这家伙自己三更半夜的跑到她床上来扰她睡眠也就不说了,还莫名其妙的又拉她来演戏,等演完了,他这里还又打趣上了。 这一出接着一出的,还没完了是吧。 “你还有完没完了。”珍娘不禁气恼了起来,一把挣开他的怀抱,坐了起来,怒视着他说道。 “这大半夜的,你就莫名其妙的闯进来,还弄出那一出莫名其妙的事来。”珍娘想着方才那一幕,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的,话音有些停顿了下来。 不过,还是强撑着语气接着说道,“现在我忙也给你帮了,你这人不说一声感谢也就算了。这会子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出去,赶紧出去。这大半夜的,你不要睡觉,我还要睡觉哪。” 这突如其来的发难,还真的是把夏霆毅吓了一跳,不过他转眼看到这小妮子那忸怩的小姿态,却是眼角带了笑出来。 “好了,娘子,我知道错了。”夏霆毅几乎是立刻就认了错。 不过,珍娘才对上他那满含了笑意的眼神,却是刚消下去的火气,一下子又冒了上来。 只是,对上眼前这男人那戏谑的眼神,想要发火又不知该从何发起,干脆气得转过了身子过去。 珍娘原意是想给这个脸皮厚的男人一个冷脸,让他自觉无趣,然后走人的,却哪想到她这一会那副气嘟嘟的小模样,印在夏霆毅的眼神里,像足了一个小媳妇的样子,简直是叫他看的都舍不得离眼。 更别说什么识相的走人了。 不过,夏霆毅见这小妮子倒是来真的了,也赶紧收起那副懒洋洋的姿态,凑过去朝着她拱手弯腰了哄道,“娘子别气了,方才都是为夫的错。是打是罚,娘子说一声便是,为夫绝没有二话。” 珍娘对上他这死皮赖脸的样,也真的是无奈了,“谁要打你罚你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好笑哪。行了,这时辰真的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再不走的话,马上都要天亮了,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这会子,珍娘一心就想把这男人给赶走。 不过,很显然她的愿望是不会实现的。 “为夫没说不让娘子睡觉啊。赶紧的,躺下吧。今儿个为夫亲自守着你睡。”夏霆毅故意往身后一倒,就睡在了床的外侧,又要拉着珍娘一起躺下来。 珍娘见他这模样,怎么可能睡得下去呢,拽着他的胳膊,就要将他扯起来,只是想想她那两只细胳膊怎么可能拉得到某人呢。 夏霆毅反正也不急,就跟看小孩闹脾气似的,看着珍娘一个人在那里扯得带劲,他自己倒是岿然不动的。 “算了,你要躺就躺吧。哼,我出去总行了吧。”珍娘看着某人那戏弄的眼神,很有些气败的感觉,干脆就气鼓鼓着说道。 夏霆毅见这小妮子要来真的,立马坐直了身子拉着她,说道,“好了,别闹了。我错了,成不。” 珍娘听他这话音,怎么就觉着那么不对劲啊,合着这弄了半天,成了她在闹了? 不过,她也不想去跟他讲道理了,反正有一点珍娘是发现了,就身边这男人,看着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事实上却是赖皮的很,跟他讲理压根就讲不成。 但是,今儿个晚上,珍娘也确实是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了,再加上今儿个白天本来就发生了那些事,她原本就心里乱糟糟的刚平定下来没多久。 又来了半夜这一出,反正这会子她是真的一点也没那个心情,与他纠缠着,便放了狠话说道,“你放手,再不撒手我就喊了啊。” 夏霆毅心知自己理亏在先,便也由着她发了脾气,只是就不肯她出去了。 珍娘实在是逃离不过,真有那么一瞬间要喊人了。 “娘子,为夫是真的不能出去,说不准的这周围就还有什么追兵的,你就容我在这里稍稍躲一躲就是了。”夏霆毅看着珍娘那激动的样子,也是没法了,一时情急就转了个眼珠子,朝着她随口扯了瞎话说道。 话落,果然就看她安静了下来。 “刚才不是追兵已经走了吗?怎么还会有呢?”珍娘有些不确定,这男人是不是哄她来着。 不过,她也知道夏霆毅是经常摊上危险的那种主儿,因而,即便是有些怀疑,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为夫今夜可不止遭遇一个的追兵,少说也得有五六个。方才是打发走了两个,不过,谁又晓得会不会有别个再杀回来的?”夏霆毅半真半假的告诉她说道。 今个儿他跟秦宜去府衙打探情况,却没想到出来的时候,正碰上两队追兵,一看就猜出是平王的人手,由此可见,他们在省城追查安王遗腹子一事,已经是露了风声出去了。 珍娘听他这么说,脸色也不由得郑重了起来。 她不禁想起自己跟夏霆毅第一次碰面的那个情形,这家伙那时候不也是为了逃避追兵,才抱着她掩饰自己的吗? “那怎么办?”珍娘不自觉的就压低了声音,看着夏霆毅询问了说道,这会子自然也是不敢再闹了。 万一,真要是因着她的原因,把追兵又引了过来,到时候后果肯定不敢设想。 而夏霆毅看着这小妮子一脸上了套的模样,却是心里暗自偷着乐呵的不行,但面上还要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来,朝着她说道,“所以,今儿个为夫最好还是不要离了娘子的闺房的。这要是万一追兵再杀回来,说不定还需要娘子配合一下演一演呢。” 珍娘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过去,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说什么,只乖觉的躺了下去。 夏霆毅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心里自是不甚满意的,早知道这小妮子这么好哄的,他还不老早就这么吓唬她得了。 “话说回来,娘子刚才的表现确实是值得称赞,为夫还不曾好好表扬一番哪。” 或许是见着珍娘这一刻的乖巧温顺,夏霆毅已经开始有些得意忘形了起来,抱着珍娘搂在怀里,轻声的说道。 第三百二十章 询问 珍娘这一会虽然心里明白大局为重的概念,不过,到底还是心气不顺的,因而听见这话,便直接怼了回去,“不值当大将军表扬什么,你也用不着表扬我,我今儿个能表现的如此,还得归功于你自己,当初不是有过一回经验了吗?” “嗯?此话怎样?”夏霆毅听见这话,自是一头雾水的样子,疑惑的语气问道,显然他是早已经把当初俩人第一次碰面的那一茬,给忘记了。 珍娘勾起个嘴角,冷笑着回道,“大将军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自是不记得几年前黄阳镇集市上,挟持个小姑娘硬是要给人当爹的那回子事了吧。” 她原本今儿个就有点心气不顺,这会子自是说话也没个好语气的。 “黄阳镇?集市?当爹?”夏霆毅还真的是搜寻不到这记忆来,挤着个眉有些困惑的说道。 不过,他听着这小妮子明显不太畅快的语气,又兼之这黄阳镇乃是珍娘的家乡之地,夏霆毅眼珠子转了转,难不成这事还是发生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奇葩事? 珍娘这会子也不背过身去,转过来将某人那明显添了复杂的脸色看在眼里,突然就觉着胸口畅快了一点。 “大将军莫不是真的忘了?”珍娘又故意拿话怼了他言道,“由此可见像那样当街抱走人家小姑娘的事情,或许您也不是做过一回两回了吧。” 夏霆毅听着这小妮子阴阳怪气的那个语气,这会子倒是也没与她计较,只是脑子里面尽快的搜索着有没有这样的记忆。 几年前的事情,时间好像是隔的有些远了,不过,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似乎四五年前的时候,他有一回执行任务被平王的人追杀,好像就是在黄阳镇那一带的事情。 隐约记得当时追兵的数量颇多,他身边跟着的几个人为了引开追兵的注意都跑散了,但是跟在他身后的数量还是不少,再加上那会他还受了点伤在身上,因而情急之下为了躲开追兵,好像是有过那么一回,在大街上抱了个小姑娘,又隐藏到了人多的集市上去的事情。 不过,他转过脸去,对上珍娘那戏谑的小眼神,却是不大肯定。 夏霆毅好像记得当时他抱的小姑娘也就六七岁的模样吧,跟这小妮子也对不上啊? “哼!”珍娘看着他那怀疑的眼神,当下冷哼一声,“大将军想起来了没有?” 夏霆毅语气并不是很确定的说道,“难不成当时我抱的那小姑娘就是娘子你?” 话顿,珍娘尚不及回答,又听他摇着头说道,“这也不可能啊,那小娃顶多也就六七岁吧,娘子那会不该十岁年纪了吗?” “我——”珍娘顿时有些语噎,“我那是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粮,所以个头长得小。” 话落,就看某人那戏弄的目光,顿时知道自己又被他给耍了,这家伙明明已经猜到了,这是故意在给她难堪哪。 夏霆毅嘴角含笑的看着这小傻子神色的变换,越看心里越乐,其实他方才也已猜到了,不然这小妮子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把这事给扒出来。 眼瞅着这小丫头又要发飙了,赶忙把人搂过来哄着说道,“娘子,真没想到咱们这缘分结识的那般早,看来真是应了那句缘分天注定啊。” 珍娘却是不打算吃他这一套,回怼了他说道,“大将军所说的缘分是哪个缘分?父女的缘分?” 话落,某人果然是成功的被怼住了。 “我到现在还记着当时您老人家是怎么逼着我喊爹的情形呢?”珍娘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嘴角就忍不住笑意,接着说道,“其实,那会儿我就挺奇怪的,也不见你长得有多老来着,怎么就那么上赶着要认个闺女呢?” 小样儿,叫你嘚瑟的那个劲。 “哦,对了,都差点忘了谢谢你这个爹当时给买的糖画,我后头一路上吃到了家呢。” 夏霆毅听着这小丫头吧啦吧啦的讲的,回忆起当时那个场景,也不由得脸上带了几分窘色,抿着嘴靠在那里也不说话了。 不过他也是瞧出来了,这小丫头今儿个心气不顺,就是在故意找场子呢,因而,想到这一点,他又不觉着有什么了,只是笑着看她在闹腾。 “都是往昔旧事了,还提它作甚?” “是吗?对大将军你来说,或许真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反正您老人家今儿个认个闺女,明儿个认个娘子的,就您那贵重的身份,不管认啥,不也是别人的福分吗?”珍娘撇着个小嘴说道。 “你——”夏霆毅看她越说越不像话,也是不禁脸色变了变,“今儿个的事确实是为夫唐突了,你这小丫头片子还闹上火了,不过咱也就差不多就成了,怎么越说还越离谱了呢?” “哪里离谱了?这可不都是您大将军干过的事吗?”珍娘斜了他说道,“你要觉着冤枉,那你倒是说说,我哪一件说的不对了。” 这一会儿,珍娘真的有一种得理不想饶人之势。 夏霆毅被她说的,还当真是没了话回。 珍娘觑着他那糗色,更是脸上得意了起来,因此随口嘀咕了说道,“瞧这势头发展下去,是不是下回就让我演你娘了啊。” 不过,话音刚落,珍娘就感觉自己的嘴猛地被堵上了。 这一回,夏霆毅的吻,带了几分惩罚的意思。 珍娘起初还挣扎了几番,不过,就她那点小鸡崽似的力道,又如何能够挣脱开这男人的强势的怀抱呢,甚至到后来随着某人一点点的舌尖闯入的探索,她似乎也渐渐的沉醉了进去。 直到那片柔软已经在自己的唇边离去的时候,珍娘的脸上已经不由自主的泛起了潮红。 夏霆毅眼神痴迷的看着怀里这个小人儿,此刻这般迷人的模样,一双眼睛里显着一片水润通明的迷离,樱桃似的小嘴微微的张着,此副模样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惹人怜爱。 “娘子若当真想为母,那又何尝不容易?”夏霆毅语音十足温柔的看着她说道。 “为夫此时便可帮助娘子圆了这个梦想。”依旧魅惑的嗓音下,冒出了这样一句话,夏霆毅一边说着,一边就渐渐的朝着人压了过去。 珍娘顿时把他推开,闪到了几步开外,有些羞窘的说道,“你,你胡说什么呢?谁说要为母了?” 话落,换来的就是某个男人嗤嗤的坏笑声,“不是娘子方才说的,想要演个娘的吗?为夫要是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满足不了你的话,那岂不是太无能了。” “你——,你无耻。”面对上眼前这男人没羞没臊的言语,虽然珍娘知道这货就是故意在拿话堵她,不过还是忍不住忸怩了起来。 尤其想想原本自己是想让他难堪的,最后偏偏被戏弄的还是她,珍娘立时就觉着胸口堵得慌了,干脆撇了头过去,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夏霆毅将她那一番小女儿的姿态尽收眼底,脸上显着满满的宠溺之色,越瞅越添了喜爱。 只是,他还是有些个细致的,这会已经瞧出今儿个这小丫头情绪有点不对劲了。 于是,便将人带到怀里来,问道,“说吧,今儿个是出了什么事了?” 珍娘这会子哪有这心情与他耐烦的,哪肯跑到他的怀里去让他搂着呢,当即就与他缠磨了起来,只是听见这话的时候,动作还是明显顿了一顿。 有些愣怔了一下,还是回道,“问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做什么?吃饱了撑的啊。” 要说那会子事情刚发生的时候,珍娘回来以后头一个想到的,还真就是想找这男人倾诉倾诉,不过,到了这时候,她自己都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也就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即便是说了又能如何?是叫这男人劝她骨肉团聚,还是说让他去帮忙查一查沈氏那几个人的底细? 连珍娘自己都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接下来,是想要把沈氏他们放在什么位置上的,还要不要再有往来? 还是干脆就从今以后不再联系了? 要当真这样,珍娘似乎又有些于心不忍,因而,这件事,还是让她自己个慢慢的去纠结好了。 眼前这男人本来就忙的早出晚归的,她又何必再拿这点小事,去烦扰他呢。 “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例如,有没有碰上什么不高兴的事,让我家娘子生气的?又或者是撞上什么烦心的事了?为夫怎么看你今儿个晚上有些情绪不大对劲的样子呢?”夏霆毅显然有些质疑着她的话语。 珍娘眼神闪了闪,不过好在趁着这夜色里,他也没有就发现。 “呵,你可当真是想多了。我一个在家躺着混吃等喝的闲人,又不像你们一个个的都那么忙,能碰上什么事了?”珍娘开口说道。 夏霆毅听着这话,却是以为这小丫头是闲的无聊了,这心情就抑郁了。 不禁皱了眉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道,“等忙过这一阵吧,我手头上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等到事情办完了,我好好的陪陪你。” 这语气?这话口?怎么就听着那么不对劲啊? 珍娘赶紧解释了说道,“得得得。我真不是那个意思。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 这货心里难不成是把她想象成了,一个在家空虚寂寞等待男人的主了?珍娘可真是觉着冤枉了。 不过,显然她这话解释的似乎是没有多少力度,反正夏霆毅是没有多少相信的。 只接着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哄着她,柔声说道,“也就是这几日实在抽不开身来,等把人找到了,为夫好好的带娘子出去散散心去。正好这天马上也不那么热了,过一阵带你去郊外骑马去。” 珍娘这就彻底的汗颜了,张了张嘴想解释,不过想想还是闭上了。 听着这男人柔言细语的话,珍娘此刻心里也不由得生起了几分柔软来,算了,与其费口舌去解释也不定解释个明白,干脆就让他这么认为吧。 只是,想想他这一回回的,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还整的危险重重的,珍娘踟蹰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对了,你能告诉我一下,你这平常究竟是在做些什么暗中秘密的大事吗?怎么这半夜三更的还能有人追到这宅子里面来的?” “你不是一个将军吗?为何脱离了战场,还要面临这么多的危险呢?” 珍娘想着他们第一回相遇的那个场景,再想想今儿个夜里的这一出,她也是忍不住好奇。 她知道这男人是个武将,也理解他在战场会遭遇的危险什么的,只是,这仗都已经停下了,为什么还会让自己陷入这一次又一次的危境之内呢? 夏霆毅听出她言语间的担忧,沉吟一下,便对着她说道,“你还记得我先前与你说的,我从好几年前就在追查安王遗腹子的一事了。今日,恰逢找出了些线索出来,本打算与秦宜二人加速探查的,不过,就碰上了一股阻挠的力量。” “阻挠的力量?谁啊?”珍娘追着问道,“是那个平王吗?” 因为以前,曾经听到他说过些许,所以,珍娘也就顺着猜想道。 夏霆毅也没否认,点着头,‘嗯’了一声。 珍娘有些不理解的问道,“他为何就非要阻挠你来查找这安王遗腹子的下落了?即便是你所说的,那什么平王是个不安分的,但是,也不至于就——” “倘若真找着了安王遗腹子,那他当年残害手足,迫害安王一家的案子就没法隐藏水下,势必要水落石出昭告天下了。”夏霆毅截了她的话头回答道。 珍娘见他这么说,便有些懂了,对于一个想要当皇帝的人来说,要是身负了如此大的罪状,那确实是挺不利的,这也难怪他一再的派人来阻挠夏霆毅了。 果然是皇家深院的是非多啊,珍娘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下。 这要是身在百姓之家,兄弟之间就算是有个矛盾争论什么的,也不至于就要赶尽杀绝了。 “那你就不能不查了吗?”珍娘有些犯傻的冒了句傻话出来。 不过说完,她也就立时后悔了,身在其位,怎么可能不谋其政呢? 第三百二十一章 置衣 反正对她来说,那什么安王平王的反正也不认识,谁耐烦去管他们之间的那些你争我斗的陈年旧事来着。 只是,眼前这男人要为了那两个王去以身犯险的,数次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珍娘心里就觉着有些不大放心了。 “傻丫头,很快就好了。”夏霆毅自是听出了她言语之间的关心之意,心里一股暖流涌过,连语音都不由得变的说不出来的柔蜜。 珍娘看着他张了张嘴,想想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安静的空气里突然响起了两声奇怪的动静。 珍娘不由得看了这男人一眼,“你不会今儿个一天在外头忙的,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吧。” “娘子真的是聪明无人能比。”夏霆毅肚子里面唱起了空城计,却面对珍娘,他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笑着说道。 珍娘听他真这么回了,不由得叹了口气,也不说话,干脆就起身往床下面去。 夏霆毅见她突然的动弹,以为她要去张罗了做饭,不禁开口劝了她说道,“算了,这大半夜的就别折腾了,忍一忍到明天早上一并吃早饭吧。” 珍娘没理会他,只是下去点了根蜡烛亮着,又从那桌子上找出那装点心的攒盒来,“亏得我屋里是常备着些点心的,你就先拿这些垫垫肚子吧。要等到明儿个早上,还有一段工夫哪。” 夏霆毅笑着倚在床上看着她张罗,嘴角的笑意却是一直勾着不曾收去,淡淡的光影下照着这个小人儿娇俏的身影,仿佛更加的增添了几分暖暖的情意。 珍娘转个身的工夫,就看着这男人忽然一脸柔情的眼神关注,顿时脸上显出几分不自在来。 “赶紧吃吧,看能够看的饱啊。”珍娘拿着那点心盒子送到他的面前,说了一声。 夏霆毅也不客气,直接就挑了一块花生糕出来,一口塞进嘴里,口里还含糊不清的在说着,“娘子这般美色,为夫又不是那傻子,不看岂不可惜了。” 是个女的,总归都是爱听这些好听话的,珍娘当然也不例外,听着这男人的甜言蜜语,嘴角也不禁扬起一抹笑意。 只是,这男人明摆着是越发的会抹蜜了,珍娘不愿让他瞧见自己的高兴,免得他又不知道如何嘚瑟了起来哪,就转过身去,倒了杯水过来。 “这三更半夜的,我这屋里也没热水了,你就将就着喝点冷茶吧。”珍娘看着他那一口一个的塞着的模样,不拘是多大块的糕点,这家伙也没个分别,还真的是担心他会吃的噎死了,于是,忍不住开口说了句,“你慢点吃,这点心哪有你这么个吃法的啊。” 夏霆毅瞧着这小妮子那一脸的嫌弃的模样,也不恼,只是一盒子的点心,也没要几口就让他吃完了。 “没吃饱吗?”珍娘瞅着他那不满足的样,就知道十有八九是没填饱肚子。 夏霆毅摇了头,说道,“无妨,先拿这几块点心垫着,比方才饿的时候强些。” 珍娘见他这样说,还是站了起来,又去自己的柜子里扒拉了一番,不过却没扒出什么东西来,只有几包的梅子话梅什的,想想这男人也不会吃的,因而就没拿出来。 她这一阵也没怎么出去逛,所以屋里也就没攒什么零嘴。 想了想,珍娘还是打开门出去了,她跟夏霆毅朝夕相处过那么些日子,自是知道这男人的一些习惯的。 虽然他嘴上说着不用吃了,不过,珍娘哪里不知道他那胃口,一旦开了就必得吃饱了才舒坦的那种。 “厨房里面还剩下几个饺子,是睡觉前给你留的,不过这会子应该是凉了,我去给你热一热端过来。”珍娘也没跟他商议,就直接走了出去。 夏霆毅坐在床边上,看着她一蹿而出的背影,想了想也起来跟着她的步子到了厨房。 俩人就跟做贼似的,生怕惊动了旁人,好在瓜婶她们都没在这院里住着,她跟平安那一家子老小都住在前院的厢房,只有小梅这丫头为了照顾珍娘方便,倒是住在这里的。 不过,那丫头睡着了就跟小猪仔似的,等闲的一点动静也惊不动她,但是,珍娘还是尽可能的把动静声弄小了去。 “你去帮我把那灶火给生起来,我把这一盘饺子拿油煎一下,免得吃凉的对肚子不好。” 原本珍娘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忙活的,不过既然这免费的劳动力跟在后面,不用也是白费,因而,就很是自然的使唤起某人来。 夏霆毅哪里干过这活啊,他虽然常年在外行军打仗的,也不是没有吃过苦头的,但是像这种生火做饭的活计,却是还真的是没有尝试过。 因而,珍娘转溜个身的工夫,还看见他杵在那里没有动弹,便催着说道,“咋了?赶紧的干活啊。” 话落,就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站在那里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那个,火在哪里生?用什么生?” 珍娘见他那一脸不知的模样,总算是笑出了声,她可算是抓住这男人的一个短处了。 原还以为这家伙是万能无敌的呢,连吵嘴都说不过他,这会子也能有个不会的了?珍娘心里突然就敞亮了。 “我决定以后你要是再惹我恼了,我就把你关进厨房里面自己做饭吃。”珍娘一边拉着他到灶火面前帮他把火给生了,一边有些好笑的说道。 她反正是发现了,自己的武力值是绝对比不上这男人的,论打嘴仗的工夫,似乎目前来看也不太行,所以,珍娘就想了这么个损招出来对付他。 说完之后,珍娘就又走回那锅台边上,往锅里放了一勺豆油,下进饺子到里面去一个个的煎熟了盛出来。 夏霆毅蹲在那灶洞门口静静的看着她忙来忙去的身影,不一会儿的工夫,屋子里就散开了一阵香味。 “娘子这是成心打算饿死亲夫啊,明明知道为夫连生火都不会,又如何做饭呢?”夏霆毅又开始耍起贫嘴来说道。 珍娘嘴角勾着笑,看着他那故意装出来的可怜样,说道,“那你就识相点,别惹我生气就成。” 夏霆毅连忙拱手作揖的道了句,“遵命,娘子。” 那拖出来的长长的尾音,搞怪的模样,惹得珍娘再也忍不住笑,看着他笑了出来。 说着话的工夫,这饺子已经是煎好了,珍娘转身就拿了一双筷子,递给他,“你先吃着,我再给你炒一碗饭。” 今夜本来是剩了一大盘的饺子的,不过那会让小梅吃去了一些,其实也就剩下个半盘了,这个份量搁在一般人身上,也够吃了。 只是,珍娘了解这男人的胃口,便干脆再给他炒个饭吧。 “吃得饱饱的,你就干脆回屋里去睡个好觉,也省得早饭的时候再起来吃了。” 珍娘看着他进来忙忙出出的,还是有些心疼的。 夏霆毅见她这么安排,也没说什么,等到俩人离开厨房的时候,天色似乎是已经有些褪了黑的样子,眼瞅着就快天亮了。 珍娘折腾了这半宿,再回到屋里的时候,也是困意来袭,没一会儿的工夫就睡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晌午的时候了。 “小姐,您可真的是能睡啊。”小梅守在她的房间门外做着针线活,听到屋里的动静,便走进来看着珍娘说道。 珍娘看了下外面有些阴恻恻的天色,不禁开口问了句,“今儿个下雨了么?这是什么时辰了?” 小梅一边拎了水过来给她洗漱,一边回道,“早饭过后是下了场雨,不过这会子已经停下了。现在也就差不多午饭的时候吧,正好刚才瓜婶还过来问了,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就问小姐什么时候开始摆饭?” “我三哥已经去上学了吗?”珍娘听见这话,就不由得走到门口去看了一眼,随口问了句。 果然,地上都是湿哒哒的,空气里都带着满满的湿意。 “小姐,今儿个这天气还是带了点凉意的,您可不能还穿这薄纱料子的夏衫了。我去给你寻一件厚点的衣裳穿了啊。”小梅在一旁碎碎念念的唠叨了说道,“咱们这回来得急,秋衣裳是一件也没带,亏得奴婢思虑的周到,前两天让我娘给您现赶着做了一件,好歹还能扒拉出一件来上身穿着。” 珍娘一转脸就看到这小丫头一脸求表扬似的神色,顿时就笑了,补足了觉,她这一会儿心情也好,便顺着小梅的话头说道,“还是我家小梅最贴心了,方方面面都思虑的这般周到仔细,真的是我的福气啊。” 小梅瞬间就被她夸得脸上不好意思了。 “说吧,想吃什么,小姐我都满足你。”珍娘看着她说道。 这丫头估计还是年岁小,也不爱那些金啊银的,平常也不是很喜欢收拾自己,这一点倒是跟她挺像的。 果然,小梅一听这要赏她吃的,立即脸上就放了光彩出来。 不过,却张了张嘴,显得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出来。 “怎么了?想吃什么就直说,在我面前还有什好拘束的。但凡是我能张罗得到的,一定满足你。”珍娘见她那忸怩的模样,便笑着说了句。 “上回关少爷请小姐您去的那个酒楼,他们家的糖醋里脊,还有糟溜鱼片真的好好吃哦,奴婢吃过那一回之后,日日做梦都想着。”小梅这才大着胆子,一脸兴奋的冲着珍娘说道。 话落,就很是期待的跟珍娘打着商量说道,“小姐,平安今儿个正好待在家里没事,不若就让他跑这一趟腿怎样?” 珍娘看她那小馋猫的模样,也是不由得好笑,昨儿个这小丫头口口声声喊的口号,这过去了一个晚上显然就已经忘光了。 便笑着说道,“哪就用得着这么麻烦,干脆待会儿我领你去外头吃得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珍娘闻着这空气里的湿意,也觉着大伙这秋季的衣裳该置办起来了。 这宅子里老老少少的也好几口人呢,总不能叫人家连件换季的衣裳都没得穿吧,还有她三哥,虽然先前来书院念书的时候,是带了两件去年的秋衣的,不过,如今瞧他那身量看着倒像是比去年瘦了不少,肯定是要重新做新的的。 另外,夏霆毅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估摸着也是要张罗几件的。 想到这个,珍娘也就开口问了一句,“夏公子起来了吗?” “嗯,早就起了。早饭的时候,还见他跟三少爷一块吃的呢。吃完了以后,没过多久,秦师傅就来了一趟,后来就见他跟秦师傅一块走了。”小梅高兴的回了她说道。 “哦,对了,夏公子出去之前还来找过小姐哪,不过见你睡的正香,便没有打扰,然后就出去了。还吩咐了奴婢,不到您自己个醒,就不让叫您起来。” 珍娘听她这么说,也没说什么,只是心里想着,那男人这是压根就没歇息一两个时辰,就又忙去了,也不知道这么拼命的干嘛。 不过,珍娘也就心里发两句牢骚,她也知道,这些事也不是她说能管就能管的,这会子还是把这换季的衣裳的事给管好了再说吧。 因而,也不再耽搁工夫,拉着小梅就出去了。 主仆俩临到将近天黑的时候才回来的,当然,带回来的战利品也不少,满满当当的一车厢的布匹料子和衣裳鞋子。 珍娘是个怕麻烦的,他们这宅子里面也就银莲婶子会几手针线活,因而,她也就都买了成衣回来分的。 宅子里的老老少少的,不拘男女,一人就两身衣裳,另每人两双鞋子,珍娘一回来就让他们都拿回去试了试,听说这尺寸买的还差不多,只有小梅她爷爷的那衣裳稍微嫌宽松了点。 不过,小梅她娘也说了,“没事,这上了年纪的人原本就爱穿的宽松一些,回头我把那腰身改一改,稍微收一收就行了。” 只蒋小壮和夏霆毅的衣裳,她是置办的绸布料子回来,到时候让银莲婶子量好了尺寸,给他们做了就行。 许是忙活了件大事,珍娘夜里还睡得挺踏实的,只是没想到,第二天醒来,还有个意外之喜在等着自己。 第三百二十二章 兄来 “二哥,你怎么来了?”当珍娘踏入饭厅看见蒋小壮正跟蒋二壮说的兴起的时候,她确实是脸上掩不住惊讶的。 “小妹,你起来啦。”蒋二壮笑着与她打了招呼,“我昨儿个半夜的时候到的,听说你都已经睡下了,就没让去惊扰你。” 珍娘听了这话,脸上立时就显出了几分紧张来,“家里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是娘她老人家想你了,就要我过来看看你们。”蒋二壮赶忙解释了说道。 珍娘有些半信半疑的,“真的没出什么事吗?” 按着时间来推算,她二哥昨儿个半夜才到,那估摸着就是从家里出发的时候,也是大半夜的时间了,这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那怎么会来的这么赶呢? “小妹,你不用瞎猜了,家里真的是没啥事。这不刚入秋了吗?娘担心你在这里天凉了,没有衣裳穿,就赶着去镇上做了几身,让我送过来给你。”蒋二壮又开口说道。 “赶紧过来吃早饭吧,等会儿都凉了。吃过早饭,二哥带你去看娘给你捎的东西。” 珍娘见他这样说,这才面上放松了,又看她二哥那脸色没什么不平常的,便走过去吃了早饭。 “铺子里面最近不忙吗?”珍娘一边夹了个三鲜的烧麦吃着,一边跟她二哥随意的说着话。 “还成,这个时节天也不热了,我正打算把夏季的那些菜单子给换了,还跟去年一样,再上点新的粥品,鸭血粉丝汤之类的。”蒋二壮一边喝着粥,一边说道。 珍娘听他这话音,就知道这回他过来这边,肯定是蒲氏给支使的,不然正是铺子里面忙的时候,她二哥怎么肯脱身过来呢。 “嗯,别的也还算了,不过那凉粉也还是别撤了,虽说如今是入了秋,不过这中午的时候还是有些热气的,估摸着这凉粉还是有些卖头的。”珍娘就顺着蒋二壮的话音说道。 一边说着,一边就舀了几口小米粥喝了,桌上今儿个还新添了一碟子酱菜,珍娘一闻这味儿,就知道是她二哥从家里带过来的。 翠绿绿的腌黄瓜,还是珍娘在家里的时候腌的,都是拣的那才长出来的小黄瓜,咬一口脆嫩的很,珍娘自己夹了一根下着粥吃,又给她三哥碟子里夹了一根过去。 “这个嫩黄瓜爽口的很,三哥,你也尝尝。” 蒋小壮囫囵的把一根小黄瓜都塞进嘴里吃了,有些口齿不清的点了头说道,“嗯,是挺好吃的,还是那个味儿。咱娘这回可是想的周到,连这小菜都给捎过来了。我这可是沾了小妹的光,不然就这腌黄瓜,我还没机会尝到嘞。” 珍娘听他这么说话,心里却是一阵暖暖的,她三哥说的话没错,蒲氏这人大大咧咧的,还从没给谁捎过什么东西呢,就包括她大哥蒋大壮身在边关,那么苦寒的地方,蒲氏也就给他三两个月的时间去封家书,顶多也就是捎两张银票过去,嘱咐他自己张罗点吃的穿的。 全家人里面,也就珍娘有这待遇了,又是送衣裳,又是捎小菜的,难得的想的这么周到。 就在珍娘暗自感动的时候,却听她二哥白了蒋小壮一眼,说道,“这还不是你紧扣着人不放,娘没法儿,只能把家里的东西往这里捎了,顺便便宜你这小子了。” 言语间也不掩饰自己的怨念,他这一会儿正是铺子里面忙的时候,偏偏还要叫蒲氏派了任务过来送东西。 蒋二壮想想他那天正睡得好好的,就叫他娘给喊了起来,大半夜的给他套了马车,让他往这边来送东西,他也真的是无奈了。 关键是,就蒋小壮这家伙明显生龙活虎的,他也没瞧出来哪里就身体有恙了,还偏要在娘面前装可怜,叫小妹留下来照顾他。 “你那毛病好了没?我也没见你熬药喝药干啥的啊?”蒋二壮就有些没好气的冲着蒋小壮说道,“我可告诉你啊,咱娘已经是想小妹想的魔怔了,这一天到晚的见不着人都要念叨个好几遍,你可趁早的把人给放回去啊。” 珍娘一听这话,却是有些云里雾里的,“三哥,你——” 只是,话没说完,就让蒋小壮截了话头过去,“我那是肚子里的毛病,胃疼不适。人家郎中说了,这病也犯不着总是吃药,关键还是要平常饮食上的调理,得身边有个贴心的人照顾着。” 蒋小壮一边说着,一边就偷偷的给珍娘使了个眼色,叫她别要说话。 珍娘这才知道,原来她三哥先前是自己装病来留她的,不禁有些无语了。 又听他接着说道,“咋的了?还不兴让小妹陪我一阵啊,你们一个个的都在家里相守团圆的,就我一人孤零零的待在这地方,好不可怜哪。” 蒋二壮见他这么说,就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你就装吧,我还不晓得你那点小心思,有没有毛病的我是不知道,不过,就你那懒性,要小妹在这里伺候你倒是真的。” 蒋小壮听了这话,也不辩解,只嘿嘿笑了两声,便撂下碗站起来走了,“好了,这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去了,今儿个先生要考文章,去晚了,抽的都是难的。” 珍娘见他这么说,便先搁下了别的心思,先送了他出门去。 “二哥,你可别急着走啊,在家里等着我,晚上带你去逛夜市。”蒋小壮临出门前,又转过来特意交代了一句。 蒋二壮朝他挥了挥手,“你赶紧走吧,路上让车子慢点。” 等到蒋小壮走了以后,这饭桌上也就剩珍娘和她二哥两个人了。 珍娘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眼神不由自主的看了自己右手边那空着的座位一眼,看情况,那男人昨儿个夜里应该是没有回来。 不过,这会子她倒是有点庆幸的,不然,还不知道一时间怎么跟她二哥解释来着。 “咱爹咱娘在家里还好不?”珍娘一边想着事,一边又看她二哥已经放下筷子不吃了,就与他闲扯着话唠道。 眼不见的,这都七月底了,她也已经离家一十二天了。 “还行。就是忙了一点,娘一个人忙着作坊的事情,也没什么工夫,你如今又不在家里,她干脆连中午饭都不回来吃了。”蒋二壮如实的说道。 “那爹呢?还成天往庄子上忙着吗?”珍娘问道。 “嗯啊,咱爹不就那脾气,在家也闲不住。马上就要收芝麻了,这一阵庄子上正忙着找短工哪。”蒋二壮说道。 又说,“今年家里种的芝麻多,比去年又多了五十亩的地。这一下子要找那么多的人手,也是桩事情,咱爹都快愁的吃不下饭了。” 珍娘听他这样说,也皱了眉,“这也没什么好急的,这不是还有半拉月的时间吗?二哥,你回去告诉咱爹,叫他别为了这点事就着急上火了,把身子给急坏了可不好。实在不行,咱给把工钱出的高一点,就不信还没有人来做工了。” “可不是嘛,我也是这么跟爹说的,不过他那脾气你还不知道,这芝麻要是一天不每一粒的都收进库里,他那心啊也一天都落不下来。”蒋二壮有些无奈的说道。 珍娘见他这样说,也就没说什么,蒋老二是个把种田看的比命还重要的人,所以,她二哥说的也全都是事实。 “行,我知道了。我看看要不赶在收芝麻前回家里去,好歹能够搭把手什么的。”珍娘把碗里的粥喝了,搁下碗说道。 蒋二壮却说,“不用,娘说了,你喜欢在这边玩就多玩两天。别赶着家里忙的时候回去了,也省得你跟着不清闲了。” 其实,对于蒋小壮说的自己身体不适,要珍娘留在这里照顾一阵的话,蒲氏也就随便听了听,她主要还是考虑着自己闺女跑到省城,前头那一阵,被那些个污漆抹澡的事儿整的也挺闹心的。 干脆就让她在外头多玩上一阵的时间,等心情都散的差不多了再回来也行。 “娘这回让我来之前给你捎了话了,让你别担心家里,都好着呢。你就自己个在这儿吃好玩好了就成。要是心情散的差不多了,就赶着八月十五的时候,跟小三儿一道回去过个节。” 蒋二壮把蒲氏交代的话,就给珍娘说了一遍,“正好过了十五,不就是你的生辰了嘛。娘说了,先前每年也没给你好好过过生日,可是今年不同,过了这个生辰你就及笄了,得好好给你张罗张罗。” 珍娘听了这话,却是眼神闪了闪,心里涌出些复杂的感觉来。 她这会儿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哪时候的生辰?还有那过的意义吗? 正在这时候,蒋二壮突然开口说道,“走吧,二哥领你去看看咱娘给你捎的东西。” 珍娘也就暂时收了思绪,跟着她二哥往外面走了。 “昨儿个半夜到的,我也没来得及收拾,就把带来的东西都搬到花厅那边了。”蒋二壮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一个大大的包袱,就放在那花厅正中间的桌子上,珍娘打开来看了一眼,都是她的衣裳,从里衣到外面的褙子,一共得有七八套吧。 珍娘忍不住有些咂舌,她娘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对她舍得。 “咱娘说,知道你爱穿粉的和嫩黄色的,所以这些衣裳就都做的这些色儿。要是你不喜欢的话,就先穿着应应急,再在这边自己个重新做也行。”蒋二壮站在一边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倒也没说什么,反正她娘就是要让全世界的人知道,她养闺女是有多‘败家’,珍娘也已经习惯了。 “咦,这鞋子也是娘在城里买的吗?”她拿起边上的两双绣花鞋,一双粉底黄面的上面还绣着两朵小草花,珍娘看着却不像是城里那布庄铺子里的手艺。 她从前在那边铺子里买过现成的鞋子,不过鞋底子没有这么厚。 “鞋子是娘叫老院子那边的小英婶子给做的,正好那回她来咱家找娘,听说娘要找人给你做鞋子,就把活儿揽过去了。”蒋二壮开口回了她说道。 珍娘不禁眼里生出几分讶异,“小英婶子去咱家找咱娘做什?” 这俩人平常可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的主儿,蒲氏虽然对陈氏并没有多少恶感,但是也极少接触,而陈氏在老蒋家也就是个隐形人一样的角色。 珍娘听到她去主动找蒲氏,自然是心生了奇怪的,“是我爷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吗?” 蒋二壮原本是不想说这些事的,不过既然她都问了,便也没什么隐瞒的,点了头说道,“天天的就闹腾个没完的时候。” “怎么回事?二哥,你说给我听听呗。”珍娘立时就接着问道。 蒋二壮叹了口气,“详细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白天大半的时间都是在铺子里忙活的,不过就咱爷咱奶那档子事,如今在村里闹的可是哄哄的了。 我也是听玲花给我说的,说是咱爷咱奶两个现在见天的吵吵,吵的村里人都没事就跑过去看热闹。” “有什么好吵的啊?”珍娘开口问道。 “谁知道啊!听说是为了咱家给那边送过去的那个婆子,咱爷挺看重那个婆子的,只是咱奶就不大乐意的那种,话里话外的都是说咱爷老不正经啊啥的。咱爷被咱奶骂出火气来了,俩人就天天的吵架呗,就我来之前,还听咱爷吵吵着说要休了咱奶哪。” 珍娘听了这番话,却是大眼睛眨了眨,没说什么。 对于这个画面,原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但就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看来她还是高估了她奶那‘老好人’的和气的度了,这才多长时间的工夫,这就破功了。 不过,这些也不是她所关心的,珍娘比较关心的却是,“那咱爹咱娘对于那边的闹腾,就没有啥反应的?” 她一边翻着旁边的另外一个包袱,一边跟蒋二壮说道。 这包袱里面装的是满满一包的南瓜干。 珍娘记得那会还在老院子那边生活的时候,蒋老头对他们抠搜的不得了,他们兄妹几个真的是一点零嘴都没有。 第三百二十三章 听闻 蒲氏也不好总是偷摸的去镇上给他们买吃的,也没那么多的银子,所以,每到这个时节,她就会到别人家去买两个大南瓜回来,然后晒成南瓜干给他们兄妹几个吃。 就这样的待遇,也不是每个小孩都有的,像大房那边的姐妹几个就没得吃,一来是钱氏那一阵满脑子心思都放在生儿子上面,哪里会耐烦来做这个麻烦事,而且还是给那几个‘赔钱货’的,二来,她也不愿意花钱去别人家那里买南瓜回来。 老院子那边每年也是会种南瓜的,不过,那是一家子人的口粮菜蔬,蒋老头十有八九也不愿意舍一点出来给小辈们做零嘴,当然了,蒲氏也不想听到别人说她占大家的便宜什的,就干脆自己掏钱出来买。 好在,这南瓜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几乎是家家户户都会长的玩意,所以也费不了几个银子,就是抛费点时间,晒制起来也得要一阵的工夫。 或许是那会儿真的是物资匮乏的厉害,珍娘对于这个南瓜干的味道却是情有独钟的,每回蒲氏晒制的南瓜干,至少有一大半都是进了她的嘴里的。 以至于到后来她们家生活已经富裕了,但是她每年到了这个时节,还是会想念这个南瓜干的味道。 忍不住抓了一条放到嘴巴里面嚼了嚼,香香甜甜,软软韧韧的,越嚼越香。 珍娘原本以为,今年她不在家里,蒲氏可能不会再做这玩意的,毕竟,如今蒋大壮他们也不怎么在家,而且她二哥三哥年岁渐长,也不大爱吃这个了,所以,现在整个家里也就珍娘喜欢。 却没想到,她娘还是晒了,还特意让她二哥给送了过来,不由得心里涌起几分小小的感动来。 珍娘吃完一个又忍不住去拿了一个,干脆后来直接就抓了一把到手上,一边跟她二哥说着话,一边嚼着这个南瓜干玩。 蒋二壮见她爱吃的这个样,也不由得笑了笑,说道,“起先我还跟娘说,这大老远的捎这么多的南瓜干做什,这省城里大街小巷的好吃的东西多的是,就算是带过来,你也不一定会吃哪。” “没成想,你还真的就喜欢吃这一口,亏得咱娘硬是装了这么大一个包袱,搬上了马车非要我带过来。” 珍娘听他这么说,就笑着说道,“那是,咱家里也就娘最了解我。” 蒲氏这人心粗,唯独对她的时候心最细,不管是珍娘爱吃的还是爱穿的,她都会记在心上,想到这些,珍娘忽然眼窝子里面有种热流涌动的感觉。 她连忙眨了眨眼,将那股子热流给逼了回去,低下去去抓了几条南瓜干给蒋二壮,说道,“二哥,你也尝尝,今年咱娘这南瓜干晒的还不错,比去年的还要甜,肯定是选的南瓜好。” 蒋二壮接过来拿到手里尝了尝,也跟着点头说道,“嗯,是挺甜的。今年咱家菜园子里面自己种的南瓜,咱娘特意留的几个大的,就空着长老了,专门来做这个给你吃的,哪像从前在老院子那边的时候,虽说是花了钱找别人买的,不过,也不如自己家里长的,挑起来这么自在。” 不过,蒋二壮只吃了手里的几个,就不再吃了。 珍娘也没再给他拿,只是又接着问了先前的话头,说道,“二哥,你方才说老院子那边闹得厉害,有没有闹腾到咱爹娘那里去啊?” 对于蒋老头他们闹没闹的,珍娘反正也不会真的在意,她关心的还是那伙子有没有给蒲氏他们添了麻烦。 话落,就听她二哥说道,“咋没有?咱奶都不知道去找了爹几回了,愣是吵吵着要让爹把那个下人给整回去,别再弄他们那院里了。” “那爹是怎么说的?”珍娘看着他问道。 “爹还能咋说,咱奶就差一天三顿的找他了。爹只能去找咱爷说了,偏偏爷那头死活不让,还说咱爹不讲信用说话不作数,已经送出去的人,还有往回要的理儿?”蒋二壮有些头疼的说道。 蒋老头不肯,这事完全就是在珍娘意料之中的事。 是个男人,不管他多大年纪了,都爱摆弄点虚头巴脑的威风来着,蒋老头也不例外,他在二沟村的地位乃至在整个族里的地位,其实一直都是被人看不起的,一直到珍娘他们家发迹之后,乡里乡亲的才瞧着蒋老二的面子上,对他稍微有些面上尊重了起来。 但是,蒋老头的心里难道就一直不想让人瞧得起吗?那自然是不想的。珍娘和蒲氏当初商量着把红芳送过去,其实就是抓住了蒋老头的那点子虚荣心的心理。 就她来省城之前,蒋老头就已经成天带着红芳在村里头招摇走市的了,村里人大都知道他那点子小人的心理,因而也看在蒋老二他们的面子上,笑着喊他一声‘老太爷’。 珍娘就亲耳听到别人在背后说过,蒋老头在应对那一声老太爷的时候,一张老脸上是笑的多么的灿烂。 所以说,他能愿意让蒋老二把人给要回去吗? 对蒋老头来说,红芳就是他老太爷身份的一个最好的证明,每每他听到村里人恭维着说道,“哎唷,蒋老爷子都过上呼奴唤婢的日子啦,真的是好大的福气啊。” 迎着旁人那羡慕的眼神,绝对是极大的满足了他老人家的虚荣心的。 因而,蒋老头自是死活不愿意让蒋老二把人给领走的了,这人要是一走,那他那老太爷的身份还成立吗?还能继续享受着别人的恭维声吗? 又听蒋二壮接着说道,“咱爹都快被烦死了。一个哭着嚷着的要把人给弄走,另一个又死活不肯。这俩个老的,见天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珍娘可以想像得到老院子那边两个老的的闹腾,不禁嘴角扬起了几分笑意,闹吧,闹的越不消停,他们一家子才能有个消停的日子过着,至少蒋老头不会再三五不时的来找他们的麻烦了。 “这回回去你就跟爹说,让他干脆直接在庄子上住一阵躲上几天得了。反正,接下来要忙着收芝麻的大事,他正理由也是正当言顺的。”珍娘想了想,就开口跟她二哥说道。 就赵氏眼下的情况,她也不能够去跟蒋老头真的撕破了脸,除非她真的不想跟蒋老头过下去了,所以,以她的聪明和心计,肯定得揪着蒋老二不放,不然也没别的招了。 蒋二壮挤着眉,回了她说道,“你说的这个,咱娘早就想到了,所以咱爹早几天前就搬庄子上去住了。奶后来又过来找了几回,见真的碰不上咱爹的面,这才来的少了。” 珍娘这就放心了,也是,以蒲氏的手段,这点招数还用得着她提醒么? 不过,她眼神一转,移到那两双新鞋子上面,还是想起来问道,“对了,方才你说老院子那边的小英婶子上门去找娘,是为了何事来着?” 就按她的了解,陈氏就是个十足安生的性子,等闲是不可能找到他们家门上去的,除非出了什么大事来着。 果然,蒋二壮就开口告诉她说道,“她是为了救三妞的命才去找咱娘的。” “救三妞的命?”珍娘顿时脸色郑重了起来,看着她二哥问道,“三妞怎么了?” 蒋二壮见她那一脸关切的样子,也就不加隐瞒,将那件事细细的告诉了她知道。 原来,就在珍娘来了省城还没十天的样子,老院子那边的三妞就出事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反正脸上,胳膊上,身上,到处都是起的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的斑疹,人也烧了起来,脑袋上滚烫的吓人,瞧着真的还挺骇人的。咱奶看了一眼,就说她得的是麻风病,跟咱爷商量了,说是要把她挪到山后头去埋了。”蒋二壮说道。 连带着四妞五妞姐妹俩,也被蒋老头给赶了出去,因为她们姐妹三个一直都是住在一个屋里的,蒋老头就生怕了这姐妹三互相传染了,到时候过给他就不得了了。 “那大伯就没发话?”珍娘听了这事,就开口问了句。 不过,问完之后,她也就后悔了,就蒋老大那个性,当初六丫被扔被卖的时候,他也没发个声,这会子轮着三妞她们了,他会站出来说话,那才奇怪。 果然,就听她二哥回道,“大伯好像是想开口求个情的来着,不过咱爷那会子发了话,要是大伯帮着求情说软话的话,就叫他也跟着滚蛋。 咱爷还说了,这麻风可是传染起来不要命的病症,要是大伯不让把人拉出来埋了,那就是成心的要害了他的性命,是大不孝。” 然后,蒋老大自然是没了话说了,他原本就对三妞那几个没什么感情和关注,也不可能真为了她们跟蒋老头杠上什么的。 或者,再往深了讲,他那惜命的程度,也不见得就比蒋老头小到哪里去。 只是,珍娘觉着奇怪的是,这三妞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得了什么麻风呢?那麻风要么就是被传染的,要么就是先天性遗传的。 据她所知,老蒋家祖上三代好像没这个病症案例来着,至于那传染来的,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们村里几十户人家也没听说谁家有这病症的,三妞她们姐妹几个整天除了山上挖草,就是家里喂鸡的,又不见出去,又哪里来的接触病源的机会呢? 正当她一脸疑惑的时候,蒋二壮接着说道,“人都已经被咱爷和大伯给抬到那后山脚下去了,最后还是小英婶子给上门去找咱娘报的信,不然,估计这会子三妞已经埋在土里生灰了。” 蒲氏当时一听就急了,赶忙跑过去把人给拦了下来,后头又请了郎中来看了。 这中间的过程,自然是激烈的,珍娘虽然没听她二哥细说,但是想也能想得到,听说,蒋老大因为这事还被蒲氏打了两棍子。 “最后,请了郎中看了,是不是说三妞得的不是啥麻风的病?”珍娘问了她二哥说道。 “嗯,郎中说就是得的荨麻疹,估计是什么东西过敏了,又发现的晚,没有及时的治疗,所以才整的那么严重。开了两副药,让吃下去过上两日就能好了。”蒋二壮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替三妞感到心寒,虽然说她一早就领教过许多次蒋老头他们的冷血了,只是,这活生生的一条性命,还是自家的骨肉呢,竟然连个大夫都不请一下的情况下,就要把人给扔出去了。 她见过这不把闺女当回事的,但是像蒋老头他们这般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却还是没见过别家有的。 “唉,说到底三妞她们一个个的也都是可怜的。”珍娘就忍不住感叹了那么一句。 钱氏生前虽然是当娘的,但是也没有对她们怎么关心体贴过,如今就剩个爹,也是冷漠无情的,更别说那一对压根就不可能靠的上的爷和奶。 这一窝子的人,名义上都是嫡嫡亲的血缘亲人,可是,实际人还不如陈氏那么个外人,在关键时刻站得出来的呢。 蒋二壮估计是看出自家妹子心里的那份气愤和恼怒了,想了想,不禁开口说道,“咱娘这回也是气坏了,等到三妞看完郎中以后,就直接抄了个大铁锹,朝着咱大伯那背上拍了好几下。至于咱爷和咱奶,也没捞着娘的什么好脸色看。” 珍娘听到这话,心里倒是解气了几分,她娘这样的反应,也不算意外。 其实,珍娘也知道,蒲氏这回最大的愤怒,其实还不在蒋老大他们的冷血和无情上面,而她生气的真正原因,应该还是觉着蒋老头那伙子人办事太糊涂了。 要是真让他们不明不白的,就这样去把三妞给埋了,那她得了麻风病的这事,可就算是坐实了。 想想也知道,要是这条名声传出去了,那后果会是怎样的一个不堪设想,不仅是他们老蒋家的,甚至姓蒋的一族的族人,往后还能安生的生存下去吗? 第三百二十四章 闲言 不说别的,就这往后迎来嫁娶的,谁还敢与他们姓蒋的人家做了亲事的?还有蒋小壮将来的前途,也指不定会受到什么影响呢。 想想这些,珍娘对蒋老头和蒋老大这一对父子两,也是忍不住恨恨,她不知道究竟是这爷俩真的是糊涂呢,还是已然是抱着那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心理想法了,索性往死了作去算了。 “咱爹知道这事吗?他是怎么个说法来着?”珍娘就顺嘴问了一句。 蒋二壮开口回道,“爹起先是不知道,他整天在庄子上忙着,也寻不着人,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娘已经把事儿给处理完了。 不过后来咱爹知道了以后,也跟着去老院子那边骂了咱大伯一顿,说他虎毒还尚不食子哪,骂他这人还有没有点良心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闺女被活生生的埋了。” 珍娘听了这话,就没吱声,对于蒋老二那木楞愣的脑子,那肯定是没有蒲氏想的多的,他的生气,估计也就是局限于暗恨自己大哥的无情罢了,因而就算是骂起蒋老大来,也就只这两句话。 “三妞如今怎么样了?已经完全好了么?”珍娘又问了句。 “病症是消的差不多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要不是拖的时间久了,也不至于那么吓人。倒是那脸上手上的留了些疤,瞧着像是去不掉了。”蒋二壮沉着个脸说道。 对于老院子那边的姐妹几个,原本他也没什么感情,兼之从前钱氏跟蒲氏两人那掐来掐去的关系的缘故,蒋二壮对那姐妹几个更是没什么好感,只是,如今瞧着那姐妹几个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忍不住有些欷歔。 金凤在夫家被欺辱了那么些年,现在虽说是出了火坑了,不过,那命运也是漂浮不定的,银凤就更不用说了,小小年纪的就死的不明不白的。 至于三妞四妞那姐妹俩,早前就已经被蒋老头给算计过一回了,要不是钱氏的死杵在那里了,这姐俩估计也早就被蒋老头给卖了出去了。 “咱娘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给她找了两个郎中瞧了,也花钱给她买了些药膏子搽了,都说那脸上的疤估摸着是很难消了。为了这,咱爷也是成天没个好脸子给她瞧的,听说如今连伙食上都开始克扣上了。”蒋二壮拧着个眉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倒是并不显意外的,原本蒋老头就不把孙女当个人,能让人留在那屋里生活给口饭吃,还是看在这些丫头片子养大了,好歹能换上二两银子的份上。 如今三妞那脸上落了疤了,虽说这庄户人家娶亲看重的头一桩自然不是容貌,可是,总归是有些影响的。 蒋老头心里能不算计着吗?或许这脑子盘算来盘算去的就是,三妞原本可以卖上三两银子的,如今却只能卖出去一两了。 这样亏本的营生,他心里能舒坦吗?自然是不能给三妞好脸子看了。 “唉,算了,这事也不是咱们愁就能愁得着的。”珍娘看着她二哥那张耷拉下来的脸,便开口说了句,“回头等我回去村里了,去看看她吧。” 蒋二壮也就没再说什么,又指着旁边的一个黑泥瓦的大坛子,与她说道,“这是你在家的时候腌的那些咸鸭蛋,娘这回也让我给一并带过来了。” “这千里迢迢的,做什么连这玩意都带过来了?统共也就七八十个鸭蛋腌的,留在家里给你们吃不是也一样的。”珍娘有些瞠目的说道,她觉着蒲氏真的是把家都要搬过来了。 蒋二壮笑着说道,“娘说都给你拿过来,她说你跟小三儿都爱吃这个,这些咸鸭蛋搁家里也没人吃。 咱爹成天忙忙乎乎的,以前你在家的时候还好,还能正儿八经的坐下来吃上两顿饭,现在白天压根就不回来。就连早饭也就是随便对付对付,连饭桌子都不摆了,呼哧呼哧的几碗粥仰着脖子一灌,站在厨房里面吃完了,碗筷一撂下就走人。 咱娘都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爹那样子,是擎等着时间去捡银子哪。” 珍娘想象着那个画面,也忍不住嘴角带了笑,蒋老二那人平常温温吞吞的性子,不过就是在种田下地的事情上,性子显得比旁人都要着急。 尤其赶上农忙的时候,他真的是可以一天干活干到晚,就长在那地里头的,连饭都用不着吃的,珍娘记着前两年有一回,她就跟蒲氏两个合起伙来,想整一整她爹的。 该是到了饭点送饭的时候,偏不给他送,就想看看他会不会自己个主动回来填肚子的,不过,结果自然是她们败给蒋老二的。 那天一直到天色完全放黑的点儿,蒋老二还没见回来,等到蒲氏耐不住性子,让蒋大壮兄弟几个去田里找他的时候,听说还在摸着黑的挖泥呢。 大伙问他怎么也不知道回来吃饭的,蒋老二竟然傻憨憨的摇了摇头,说他不觉着饿。 后来,蒲氏都笑骂了他说,“合着这下田干活还有那填饱肚子的魔力哪,这成仙的路子倒是值得大伙宣扬宣扬,一道学习学习的。” 不过,自那以后,珍娘就没再疏忽过蒋老二的吃饭问题,不管多忙,反正都得叫他回家里来吃饭。 说起这个也是奇怪,全家人里头,蒋老二虽然说是挺惧着蒲氏的,不过,在这个问题上,也就珍娘能劝的通他。 没成想,这一阵她才离了家几天时间啊,她爹就又开始了。 看情形,她还是早点回去为好,免得这一阵她爹跟她娘那两个都忙起来了,谁也顾不上谁的。 不过,这会子对上蒋二壮的这番话,珍娘还是开口说道,“咱爹没空吃,二哥你也没工夫吃么?实在不成,留在家里送人情也好啊,何必这么远的路途还拉过来呢。” “我那铺子里啥吃食没有的,也没什么机会吃这个。”蒋二壮就笑着回了句,“至于送人情啥的,咱家最近这一阵也没啥要走人情的人家,就算是要送,也不定就非要送这个了。 对了,娘先前倒是在这坛子里拿了二十个鸭蛋,去给老院子那边的小英婶子的。娘说,这回三妞的事,也多亏了人家来报的信,不然这后果还不知道咋样呢。” 珍娘听见这话,就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她娘的做法,“应该的,毕竟人家小英婶子这一次也算是帮了咱们家的大忙了。” 这回陈氏不仅是救了三妞的性命,更是挽救了他们蒋姓一门的名声,蒲氏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去登门道谢的。 想到这个,珍娘心里也在盘算着,要不回去的时候,她也置办点什么,回头给陈氏送过去。 不过,她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毕竟她跟陈氏走的也不算近,也不甚了解,所以,对于人家的喜好什的也是一无所知。 但是这些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珍娘想了片刻没想出什头绪来,就干脆先搁下了。 这一会,她跟着蒋二壮看了看蒲氏捎过来的这些东西之后,就回屋里去收拾了一下,打算跟她二哥出门去逛逛去。 珍娘十分的知道蒋二壮那点脾气,绝对不可能在这边待了超过两天的,他那心里就放不下自己的那两间铺子,所以,还是趁早的带他去玩玩,顺带着散散心。 珍娘深深的觉得,她二哥的人生已经是越活越无趣了,也才十几二十不到的人,却是身上一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了,成天就知道守着那铺子做活,照这样下去,可不就是第二个蒋老二。 所以,哪怕是为了玲花那小丫头片子着想,她也得偶尔的领着她二哥出来玩玩,找找那年轻人的玩性也好,免得以后婚后的生活忒单调无聊了。 正好,珍娘也想在这边的绸缎庄子,给蒋老二和蒲氏他们置办点衣裳料子什么的,还有这里的一些土特产。 上回她二哥回去的着急,再加上来的时候那事又影响了心情,珍娘也就没顾得上置办那些,这回可不得补上了。 “对了,二哥,我记着玲花那丫头好像挺爱吃省城那家李记的酒酿的。这回,你可别忘了买一些给她带回去。” 兄妹俩坐上马车出发的,珍娘就笑着提醒了他说道。 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明年春上估计玲花就要进他们老蒋家的门了,那丫头比珍娘小了几个月,正好今年腊月的时候就赶上及笄。 先前,她就听玲花她娘跟蒲氏两个商议过,说是等到明年就把闺女嫁过来。 原先玲花她娘还说是要把闺女留家多些日子的,蒲氏也没发表什么异议,只是后来,赵家婶子又突然跑过来说什么,“反正这亲事也是一早就做下的,咱们两家人也离得近,往后我跟石头他爹想见闺女的时候,也就几步路的事,所以,干脆就趁早的把这小两口的事给办了,也省得总拖着不算回事。” 其实,珍娘后来了解的,这赵家婶子突然提出来要早点成亲的原因,也就是因为她听着了村里人嚼舌根子的闲话了。 这原本打从赵家跟蒋家的亲事定下来之后,村里人就大多是羡慕纷纷的,尤其那会子珍娘他们家还没现在这光景呢。 反正在村子里面的人看来,那会子他们家也就是手里有些个银子罢了,具体家底如何也不知道。 但是,就光那样的条件,跟赵家结亲,也足以算是那头高攀路,所以,这村里人羡慕之余,难免就会说些酸话溜溜的。 再眼瞅着这一年,珍娘他们家这门庭越发的显了,那背后说闲话的风就更盛了。 当然了,人嘛都是挑着那欺软怕势的,村里人真正说他们家的也少,多数还是在背后说着赵家的闲话的。 珍娘也曾经不止听过那一句两句的,甚至还有些村里无聊的人,当着她的面就能讲的出来的,大抵就是说他们老赵家摊上这门亲事,可是赚大发了。 对于这些闲话,珍娘他们一家子倒是没什么想法的,她知道蒲氏当年也是看中了玲花那丫头的性子,正好活泼开明的,配上自己二哥那闷不吭声的,俩人性子互补正好一对。 再加上,赵家那几口子的为人,也是挺厚道实诚的,两家人知根知底的,结个亲家才是最好的。 只是,赵家那边好像就挺闹心的了,尤其玲花她爹,本来也是个本分老实的人,哪里听得进去这些闲言碎语的话啊。 尤其,这一阵,村里人传的是越发的难听了起来,偏说什么他们赵家捡了便宜还卖乖的,都已经高攀上蒋家的门户了,偏还要留着闺女在家里不肯出嫁,说到底还不就是贪图那逢年过节的,蒋家人给拎过去的那些三节六礼的东西吗。 这些话连玲花都听过了,气得那丫头把自个儿关在家里哭了老半天的时间了。 赵家大叔见这情形,也就只能叹了口气,让玲花她娘过来找他们商量着,干脆把婚事早些办了算了。 珍娘当时也在旁边的,想想当时玲花她娘当着他们的面淌眼抹泪的那个模样,也是忍不住唏嘘。 唉,本来是桩两家人都欢欢喜喜的大喜事的,却偏生给整成这个样子,也真的是无奈了。 不过,蒲氏对这成亲的日子倒是无所谓的,早也罢,晚也行,全随着他们女儿家那边的心意来就成。 因此,俩人就商量了个明年春上的日子,大约也就二月份吧,到时候,珍娘可就得正儿八经的喊那丫头叫声‘二嫂子’了。 凭良心说,珍娘对于她二哥这门亲事还是挺满意的,就跟蒲氏所想的一样,蒋二壮这性子有些闷了,也就只有玲花那活泼的性子,才能带得住一点。 其实,真要抛开那些家底人才什么的外在因素,单论起来的话,珍娘还觉着玲花嫁给她二哥有些委屈了呢。 不过,还好这两年经过珍娘的屡屡教导之下,她二哥好歹也知道时不时的送点小玩意去养养感情了。 只是,据她未来的二嫂子所说,蒋二壮每回送点小礼物啥的时候,那脸红的比她还要厉害...... 第三百二十五章 撞上 落日余晖尽洒的时分,兄妹俩才结束了一天的大采购,回到了宅子那边。 蒋二壮反正是一副疲累到不行的样子,一边从马车上跳下来,搬着东西,一边忍不住说道,“小妹,我怎么瞅着你这一回比一回能花银子嘞,瞧这买的老多的东西,得亏是咱们这马车够大,不然还不够塞的呢。” 珍娘听了这话,却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粉舌,她今儿个买的东西确实是有点多了,满满一车子险些还堆不下,弄得她二哥回来的时候,都只能挤在平安的旁边,搁外面的车辕上坐着。 “也没买什么不中用的东西不是,这些个布匹料子啥的,都是家里头用得上的,正好这是换季的时候,咱娘肯定没给她自己还有爹置办衣裳那些了,我们在这里买了,也省得她回头再去张罗。” 今儿个珍娘的买的这一车的东西里面,当属衣裳料子那些的最多了,或许就是因为在得知了自己并不明朗的身世之下,珍娘如今才更想为蒲氏他们做点什么。 不过,她站在边上眼瞅着蒋二壮这一趟趟搬的吃劲的样子,还是有些个过意不去的,赶忙上去搭了把手,“再说了咱们今儿个买的这些东西也不亏不是吗?” 今儿个这里一多半的东西都是在关家的铺子里面买的,大约是上回蛋糕铺子的误会之后,关少裕应该是有去特意交代过下面的铺子,反正如今珍娘进去那些铺子里面,那些掌柜的伙计啥的都挺客气的,连带着买这东西都是给的个成本价。 “这些好的料子,要是搁咱们那块就算是多花一倍的银子还买不着呢。”珍娘又笑着说了一句。 蒋二壮见她这副模样,也只笑着摇了摇头,“前头还说咱娘会从家里搬东西哪,我看哪,你这脾气也跟她差不离多少了。” “果真是亲生的娘俩,这做派就没哪儿不一样的,我也算是瞅出来了,咱兄妹几个,还就小妹你的性子,最随了咱娘了。” 珍娘听了这话,却是眼神闪了闪,没有作声。 等到最后几包药材也搬下马车了之后,珍娘才跟着她二哥一起往院子里面走去。 “我都说了这些补药什的,其实真用不着买了。上回你从省城捎回去的那些补药,咱爹还没吃到一半呢,这回又整这么多,偏偏你又不听。”蒋二壮一边往里走着,还一边在随口发着牢骚不断的。 珍娘笑了笑也没多作出声,只是说道,“那不是正好要去百草堂给爹买那个治腰痛的膏药贴子吗?就顺带着抓了一些补药,也省得下回再单独去跑一趟。” “二哥,你回去就跟咱娘说一声,让她也别怕麻烦,这些个补药,每天的都给咱爹炖上一盅,他本来就干起活来不要命的那种,接下来又赶上这收芝麻的农忙时候,那饭点就别指望顿顿赶得上趟了。正好给他喝点补药,要不这身子也吃不消来着。”珍娘一边往里走着,一边就跟她二哥嘱咐了两句。 蒋二壮有些个无奈的点着头,但也没显出什么不耐烦的表情来,他心里知道,说到底自家妹子还不是心里装着家人,才会这么碎碎叨叨的,换个旁人还没这待遇呢。 不过,想到今儿个自己小妹那小细腿能逛的,兄妹两个愣是逛了好几条街,蒋二壮也是忍不住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还好他生命中的几个女人里头,也就珍娘是这样式的,而且自家妹子也不是天天的就要他陪的,不然他还真的是吃不消的。 蒲氏也是个怕麻烦的主儿,在他的印象里,他娘好像进了城除了买些料子什的,就是去那肉铺摊上割点肉,或是领着他们兄妹几个到那包子铺里吃上一顿大肉包子解解馋,完事了就回去。 至于他那未过门的媳妇玲花,应该也不会跟他小妹一样式的,蒋二壮想想自己为数不多的几回,与他那未来的小媳妇一道逛庙会逛大街的情形,反正玲花是没像珍娘这样,不要命的逛铺子啥的。 小两口最多的就是迈着步子压压马路什的,蒋二壮从没见他媳妇走到个铺子门前就要进去的那种。 想到这一点,蒋二壮也不由得心里暗暗的松了口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怀里藏着的那个小盒子,里面是他今儿个陪着小妹逛那金银铺子的时候,给玲花挑的一对耳坠子。 脑子里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丫头收到这礼物的时候,一张小脸上染红的样子,蒋二壮也不禁面颊生绯了起来。 只是,等到不久的将来,他这小媳妇真的嫁进门来以后,蒋二壮却是真真儿的傻眼了,合着他从前却是大大的眼瞎了啊,他这媳妇哪里是不爱逛铺子的人啊,这功力比他妹子还不为轻啊。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小两口那日子已经是过得蜜里调油似的了,蒋二壮也没得机会再去后悔啥的了,当然,他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只能硬着头皮被玲花抓了去陪着,一趟趟的逛铺子。 当然了,此是后话暂且不提,只说这会子蒋二壮一回到屋里,就整个人摊到了床上,不是说假的,他真心觉着这陪妹子逛铺子,比他在小吃铺子里面干活,干一天还要耗费体力啊。 所以,等到蒋小壮下了学回来之后,要拉着他一道去逛夜市的时候,蒋二壮连忙坐起来连连讨饶。 “小三儿,你可饶了我吧。我这陪小妹逛了大半天,真的是不行了。那夜市上的光景,上回咱又不是没逛过,这次就算了吧。” 这还是难得的,他跟蒋小壮这么说着软和话的时候,这弟兄三个打小就是打打闹闹的长大的,尤其蒋二壮跟蒋小壮两个,兄弟俩常常吃着饭的工夫都能够杠上了。 可见他今天真的是犯怂了,想逞能也逞不了的。 “行,既然二哥你今儿个累着了,那咱明儿个晚上去逛也成。”蒋小壮见他这样,也就没再勉强,只是有些忍不住笑的开口说道。 蒋二壮却摇了头回道,“不必了,我明儿个一大早就要回去了。” “怎的刚来一天就要回去了?”蒋小壮就有些言语激动的说道,他们兄弟间虽然平常打打闹闹的玩着,但是这情意却也不是一般的深厚的。 先前蒋小壮独自一人离开家里到这边读书的时候,他就不大愿意,也只这一个月里,有珍娘陪着,他心里才舒坦了些。 蒋二壮又连着来了两回,他都不知道有多高兴了,今儿个在书院里就在盘算着要如何带他去玩呢。 “小三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铺子,压根就离不得人,虽说是有伙计在,但这不是正赶上换季上新的时候吗?我不得早日回去,把铺子里面的新菜式给定下来啊。” 蒋二壮估计也是瞧出自家兄弟那眼神里的黯淡了,忙开口安抚了两句。 又说,“等忙过这一阵,我回头还来,到时候在这边多住两天,陪你好好的玩玩。” 蒋小壮见他这样说,也没了言语,只是脸上还是忍不住的失落了两分。 等到晚饭的时候,珍娘听了这事,虽然心里并不讶异,但是也是有些伤感的。 如此情形,倒是整的蒋二壮有些不明白了,尤其是他小妹那无端伤感的神情。 他承认他们兄妹日常里虽然感情也不错,只是,也不至于就为着这么一场小离别,就难过成那样吧,从前像这样的分离也不少了,也没见他妹子什么时候这样过啊。 蒋二壮自是不知道珍娘如今内心的那些个复杂了,从前,她只觉得自己能有三个这样的哥哥,真的是挺幸福的,不管是蒋大壮,还是蒋二壮,就包括与她相差不了两岁的三哥蒋小壮,这三个哥哥都是对她呵护备至,有求必应的那种。 珍娘也一直都很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三份兄妹情意,只是如今,她却会不经意的心里生出些不自在的感觉来。 夜里,躺在床上,珍娘辗转反侧的时候,她也会不自禁的想着,倘若有一天他们兄弟几个都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亲妹子的时候,那这些兄妹情意还会有吗? 珍娘上辈子是个独生的子女,她的父母也没给她生个什么兄弟姐妹的,只是这一世她才尝到了那种拥有兄弟的感觉,而且还是那么的幸福和美好。 倘若有一天这些美好的情意都消失了,她能不伤心吗? 想到这些,珍娘就在床上翻烙饼似的,翻来翻去的睡不着觉,最后实在是难受,只能独个的爬起来披上衣服,到外面去走了两圈。 夜里的风凉意连连,珍娘独坐在那石凳上也就一会儿的工夫,身子就犯了寒意。 已经过了十五的月亮早就已经不圆了,今儿个倒有些朦朦的半圆似的,珍娘仰起头看了好半晌那半圆半遮式的月儿,就跟她此时的心境一样,模模糊糊的一半黑漆漆的自己都猜不着,而另外一半却是亮堂堂的清楚着。 珍娘冷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是自觉的回屋里去了。 外头的梆子声已经敲到了子时,珍娘看了眼她三哥那屋子,这会子还是灯火明亮的,看样子这家伙今儿个夜里又打算熬着了。 珍娘一看着情形,就知道她先前与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白费口舌了。 想了想,也就没再去叨他,就她三哥那脾气,就算是现在她跑过去念叨一通,指不定这家伙当着自己的面把灯熄了,回头等她一走,还不是照样的接着该干嘛干嘛。 所以,珍娘也懒得再去走这个过场了,只是临进屋里之前,看了一眼夏霆毅住的那屋子,黑漆漆的没见一点灯亮。 今儿个晚饭的时候,也没见他的身影,珍娘一开始还担心他这猛不丁的要是跟蒋二壮碰上面了,到时候该咋说呢。 只是这会子她倒没心思去想那些了,眼里就不自觉的带起了几分担忧,想想之前有人一路跟踪他到这宅子里的那个情形,也不知道这男人这会子在外头,有没有碰上什么危险啥的。 心里面装着的事情太多了,珍娘这一个晚上是真的没睡好,连梦里都是些乱七八糟毫无头绪的事情。 整的她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脑瓜仁都忍不住的犯了些许疼意。 不过,她还是早早的爬了起来,陪着她二哥吃了早饭,送他出发。 “二哥,你回去的时候可千万要交代咱爹,让他别那么下死劲的干活,还是要注意点身体的。”珍娘忍不住又在出发前,与蒋二壮啰嗦了两句。 “还有咱娘,也让多歇着会儿,别老是在作坊那边忙活,如今那里也不缺人手,就算是隔个一天半天的不去也没什么大事。” 蒋二壮笑着听她说完,一边套着马车,一边说道,“知道了,咱娘咱爹那是啥脾气的人,你们还不知道吗?那也不是我能劝得动的,小妹你要是真想叫他们歇歇,还是自己个赶紧回去管管他们吧。” 珍娘听他这样说,就只能点了头囫囵的应了说道,“嗯,我再在这里照看几天就回去。等三哥那胃病减缓了,我也不在这里耽搁了。” 蒋小壮就在一边假意咳嗽了两声,开了口说道,“二哥,你这一路上也被着急,别想着一个劲的赶路,要是见着天快黑了,就赶忙的找个客店住下来再说,别摸着黑的走道。” “知道了,你自己个在这边也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别光顾着念书,我瞧你这一阵也是瘦了,要是那胃病真的严重,就先把读书的事放一放,歇在家里养一养再说。”蒋二壮摆出一副兄长的姿态来,叮嘱了他两句。 倒是蒋小壮听见这番话,神色间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兄妹几个正站在马车边上说着话,依依分别的时候,突然就看到迎面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匆匆的往这边走过来。 珍娘一看那熟悉的墨色身影,却是忍不住眼角都抽抽了起来。 这家伙怎么偏巧不巧的赶在这个时间点上回来了呢?这突然的就撞上面了,她脑子里也是懵隆隆的空白着一片。 第三百二十六章 送离 正当她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时候,旁边的蒋小壮已经是高声的唤了起来,“夏大哥。” 夏霆毅眼神犀利了一下,尤其是看到珍娘这会子,正手挽着一个面生的男人的胳膊的画面。 蒋二壮也是面上显着些许疑惑,看了眼这个气度不平常的冷脸的男子,不晓得这人是何方神圣。 “这位是?”夏霆毅几步走过来,迎面第一句话,就是冲着这小妮子开口问道。 那股子气势汹汹的问罪一样的语气,听的珍娘一愣一愣的,一时间就站在那里没有吱声。 倒是蒋小壮开口回了他说道,“这是我二哥,昨儿个才从二沟村那边过来的。” 夏霆毅听了这话,脸色顿时放平了下来,只是那一双眼神却还是直视着,这兄妹俩挽着的姿势上。 珍娘登时就有些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可算是明白,方才这男人那莫名其妙的态度是从何而来的了。 “小三儿,这位公子是?”相较于那家伙刚才不善而明的语气,这会子蒋二壮却是显着平和了许多,只是,那面上显出的疑惑却也是明摆着的。 珍娘一听这话,就紧张了起来,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本来这回蒋二壮就来的突然,所以珍娘也没做过什么心理准备,昨儿个她倒是腾出那么一点子工夫,想着要是这俩人碰上了应该作何解释的,不过后来她看着夏霆毅一直到到深夜都没归来,心想着这俩人大约也碰不上什么面了,因而就把这事给抛开了没再烦恼。 哪想到今儿个这么巧,她二哥马上就要走了,还愣是给撞上了,珍娘这会子满脑子就是一阵心虚的想法,不晓得该如何应付了。 “二哥,这是夏大哥,是秦师傅的好友。”蒋小壮却没有他妹子想的那么多,因为之前几人有过约定,不能将夏霆毅的真实身份说出去,所以,他就囫囵的解释了一句,“秦师傅近来有些私事不能教习我的武功了,就让夏大哥过来教我几日。” 蒋二壮一听这话,却是脸上的狐疑并未消散干净。 武师?就眼前这一身的冷硬气息,还气宇轩昂的男子,是个武师?这话怎么听着就那么让人觉得不大相信哪。 夏霆毅却是似乎丝毫没有看见他眼里的那些怀疑,只淡定从容的冲着他微晗了首,算是招呼过了。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二哥你既然执意要回去的话,就赶紧出发吧。”珍娘见这明显有些尴尬的场面,连忙开口说道。 又说,“三哥,你也该赶紧去上学了,等会该迟到了。” 蒋小壮听见这话,倒是抬腿就走,“二哥,我上学去了,你一路上自己个当心点啊,回去了就给我们来封信。” 话落,也没忘冲着夏霆毅打了声招呼,“夏大哥,我走了。” 蒋二壮见这情形,就也坐上了马车,出发了,“小妹,我也走了,你自己个照顾好自己个的身体啊。早点回来,免得咱爹咱娘一直惦记着。” 珍娘朝他挥了挥手,一直跟着马车送到了门外边。 夏霆毅也一言不发的跟在她的后头,瞅着这小妮子还挺伤感的那个神色,就走上前去握着她的小手到自己的掌心。 触手就是一片微凉,夏霆毅的脸色顿时就有些拉了下来,抬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穿到珍娘的身上,有些责怪的语气说道,“如今这天儿早晚凉的很,怎么出来也不穿件厚实的衣裳,也不怕着了风寒。” 一股淡淡的薄荷叶子的清香气味,顿时萦绕而来,面对着某人这突如其来的关心,珍娘心里也是一阵暖暖的。 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冷硬刚毅的脸庞上,这会子却是难得的带着几分柔和的色彩,只那眼底下的乌青却也掩不住那一脸的疲惫之态。 “你昨儿个一宿都没有睡吗?”珍娘看着他就问了一句,“看你那一对黑眼圈生的,就你如今这样貌,夜里的时候去扮个大僵尸吓唬人,绝对就跟真真儿的一样。” 夏霆毅听着这小妮子的打趣,却也不生气,只嘴角含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说道,“那今儿个本将军就先吓唬吓唬你得了。” 珍娘瞥了他一眼,“我就算了吧,都见过你这样貌了,自是吓不着的了。” 话落,还是收起这玩笑的语气,正了几分脸色与他说道,“我知道你公务繁忙,任务重要,不过再重要的任务,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不是,哪有你这么拼命的。” “你算算自己都有几个夜里没睡觉了?白天也是不见人影的,这样下去身子还吃得消吗?更别说,你这还时不时的要躲个追兵什的了,就你这精神状态,这遇到啥突发的状况,也没那体力应付了。” 絮絮叨叨的语气说了一大通,夏霆毅就这么默默的听着她啰嗦,虽然脸上没有显出什么,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会疲惫了一宿的心里,究竟是有多么的舒畅。 “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昨儿个也不算没有歇息,还是睡了的。”夏霆毅明白这小人儿是在关心自己,便笑着应了一句。 这乖觉的态度,还算是让她满意,不过,珍娘却是有些质疑的语气说道,“你真的歇息了吗?我怎么瞅着昨儿个都子时了,你也没见回来啊。” 夏霆毅一听这话,脸上倒是生了更多的欢喜,开口问道,“你昨儿个一直在等我么?” “你瞎说什么哪,我哪有一直等你了?”珍娘连忙解释了说道,“我只是昨儿个夜里睡不着觉,就跑出来透透气,看你那屋里一直都没有动静的样子,就猜想你肯定没回来。” 不过,夏霆毅却是认定了这小丫头是担忧自己,担忧的连觉都睡不安稳了,顿时脸上的神采就放了出来。 “嗯,为夫知道了,要是早知道娘子在家这般的挂念,为夫怎么也不会在外面夜不归宿的。”夏霆毅笑着说了道。 珍娘顿时有些语塞,尤其是对上某人那‘自作多情’的语气,她也不好多做解释,虽然她承认自己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担心这家伙,不过,自己昨儿个失眠的绝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些烦心的事。 想了想,还是算了,珍娘就抿着嘴没有再说什么。 只她这副态度,落在夏霆毅的眼里,更是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如此被人关切挂念着的感觉真好。 他承认自己这两日不曾归来,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上回被人一路追踪到这宅子的事,给他提了个醒。 夏霆毅明白自己所潜带的那些危险究竟有多少,只是先前对珍娘的那一股子热情,让他疏忽大意了这些,只前两天夜里的那一出,却是让他清醒了不少。 所以这两日他一边在外面忙着查探,一边也是故意不回来这边的,目的还不就是害怕给眼前这小丫头带来什么不安全的因素吗? 夏霆毅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给她带去伤害或危险,先前在军营的那一趟,教训足矣。 “你安,为夫方才觉安。”夏霆毅深情款款的看着珍娘说道。 珍娘顿时有些不自在的转了头去,这家伙一大早上的就整这一出,真的是叫人受不了,不过,他的那份用心,她又岂是不知。 情不自禁的一股热流涌出,珍娘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眨了眨眼,不想让那突然涌起的热意掉落下来。 “赶紧进去吧,站这外头吹风多好玩似的。”珍娘故意转过身,要往里面走去。 只是这转身的一刹那间,却是在那墙角落边看到了一个兰花色的芊芊身影,珍娘顿时脸色变了变,眼神踟蹰了一瞬间,却还是没有往那边再看过去,而是踩着步子进了院子里面。 夏霆毅紧追着步子跟了上来,“娘子,走这么急做什?也不等等为夫一块。” 珍娘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加紧着步子往里面走着,仿佛是在迅速的让自己逃离着什么。 “丫头,你怎么了?”夏霆毅好像也察觉到她这一刻的不对劲来了,走上前去抓着她的胳膊,看着她有些疑惑的问道。 珍娘只能随口胡说了道,“你这人怎这般好生奇怪,我哪有怎么了?不是你说的外头风凉,让赶紧进屋里去的吗?” 夏霆毅却并不相信,眼神定定的落在她的脸上看着。 珍娘被他瞅的一阵不自在的,也生怕他再揪着她询问,只能张了嘴说道,“你瞧瞧你自己个穿得那单薄的,连披风都给了我,要是不赶紧进屋里去的话,那不得生病了。” 这一番话落,才叫这男人消了那眼里的疑惑,笑着说道,“原来娘子是担心为夫,所以才这么急色匆匆的啊。” 珍娘抬头睨了他一眼,却是没有说话,只当是承认了。 “娘子放心,为夫这身子强健的很,不比你这小妮子身轻体弱的。”夏霆毅就拉着她的手,往里走着说道。 此时清晨的空气清爽的很,二人手拉着手踱步在那花间小径上,也让夏霆毅心里难得的惬意了一会儿。 倒是珍娘陪着他走了一阵,终究还是担心被别人看见了解释不清楚,因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说道,“这日头眼见着都要升上来了,还是别在这外头晃荡了,回头晒黑了就不好了。” 说完,也不等他的反应,便率先从小门走了进去。 夏霆毅岂会不知她的那点小心思,不过也没戳破了,索性等到她走了几步路了,才慢慢的跟了上去。 今儿个难得的,这男人一个上午都没有出去,珍娘进去他那屋里陪了他一会儿的工夫,见他仿佛有些事情要处理的样子,就出来了。 俩人只中午的时候一道吃了个午饭,厨房里今儿个弄了些牛肉,所以,珍娘就做了酸汤牛肉面。 夏霆毅连吃带喝的吃了两大碗之后,愣是冒了一脑门子的汗,又指着那桌上的一碟子小菜说道,“这腌黄瓜吃着倒是挺爽口的,配这面条更是绝配。” 珍娘听他这么说道,便随口回了一句,“你要喜欢吃,厨房里面还多的是,满满的一坛子哪。” 夏霆毅吃饱喝足了以后,也不急着出去,就坐在那里与她闲扯了两句,问道,“先前也没吃过这个,难不成是这两日才买的?” “你当然没吃过了,这黄瓜还是我自己在家的时候腌的,我娘这回叫我二哥特地给捎过来的。”珍娘看了他一眼,开口回道。 夏霆毅听了这话,却是面上一怔,“合着你二哥来就是千里迢迢的给你送腌黄瓜来的?也不嫌折腾了?” “折不折腾的也干不着你什么事,你瞎操个什么心啊。”珍娘随口回了句。 夏霆毅却是张嘴就说道,“咦,娘子此言差矣。岳母对你一片情深义厚的,连这种酱菜的物件,都不惜远路的给你送来,不然为夫今日也没这口福尝之一二了。就冲着岳母大人对你这细碎的操心,那往后还愁咱们小两口过日子的时候,缺吃少喝的么?” “为夫指定能跟着娘子你沾上不少光哪。” 珍娘听着他这胡说八道的,却是站起身来就走了,说道,“果真是吃饱了有力气耍嘴贫了,再这么说话没正经的,下次什么好东西也没你的份。我回屋里去歇午觉了。” 夏霆毅看着她那羞意落荒而逃的背影,却是笑的一阵自在。 珍娘回去屋里之后,却并没有真的躺在床上睡午觉。 她这一整日的心神又开始发乱了,脑子里出现的都是早上在宅子外面,看到的那个淡淡兰花色的身影。 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今儿个那个身影,却不是别人,应该是沈氏没错,珍娘虽然与她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为数不多的两次里,她记着沈氏都是穿的那种颜色的衣裳的。 这两日,珍娘原本是很努力的让自己忘了这些事的,可偏偏现实却总是这么背道而驰。 珍娘也不知道她在这大门外候了多久了?还是这两日每天的都有这样的画面出现,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第三百二十七章 解惑 “柔儿,柔儿,柔儿.......”珍娘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梦里竟全部都是沈氏那样泪流满面的呼唤着这个名字的画面。 珍娘很想大声的告诉她,自己不是那劳什子的什么柔儿,她是蒋蕙珍,二沟村蒲氏的闺女珍娘,可是对上面前那妇人肝肠寸断的伤心的模样,珍娘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连在梦中,她那一颗纠结的心,都是揪的酸酸的疼。 “你醒了?”夏霆毅一双眸子沉沉的看着她,方才这小妮子也不知是做什么噩梦了,眉毛拧的紧紧的,一副很是痛苦的样子。 他忍不住躺下去,将珍娘搂在了自己的怀里,“做噩梦了么?不怕不怕啊,有本将军在,什么妖魔鬼祟的通通都不敢靠近。” 男人富有磁性的话音,似乎是安抚了珍娘的情绪,她难得的这么安安静静的靠在了他的怀里没有动弹。 方才梦里出现的那些画面,却是忍不住的闪现在脑子里,搅得她一阵的头疼,这一刻闻着他身上那淡淡的薄荷叶的香气,才会觉着舒服一些。 “你会想念你的父母吗?”屋子里静谧安然的这样一个时刻,珍娘忽然开口问了他一个这样的问题。 据她所知,夏霆毅是年幼就丧父失母了,而且珍娘曾听蒲老爷子说过,他父亲虽然是战死沙场的,但是他母亲却是为了殉情而死的。 据说那时候夏霆毅还尚在年幼不足周岁之时,他母亲就独自抛下他为了丈夫殉情去了。 珍娘其实挺不能理解的,怎么作为一个母亲竟然会忍心将自己的亲生骨肉,独自的抛在这世界上,让他孤独的成长呢。 就好像她与沈氏之间,当珍娘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刻,她似乎最想逃避的并不是别得,而是,珍娘不想承认也不想面对,自己是被人抛弃过的那个事实。 珍娘记得,当她第一次见到沈氏的时候,那份无缘故的好感,所以,她不愿意去面对那个故事,更不想在了解了所谓的因由之后,心里没法原谅那个给过她好感的妇人。 夏霆毅眉头一紧,他敏锐的察觉到这小妮子今儿个是有些不对劲的,“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是不是离家久了,想念你娘了?” 珍娘愣怔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嗯。” “等再过一阵,我把手头上的事情了结了,到时候我陪你一道回家里去,正好与你娘提亲去。”夏霆毅就笑着说了一句。 珍娘这一次却没有跟平常一样的,笑骂他一句不正经,只是靠在他的怀里,又问了一遍说道,“我听我外祖父说过,你从小是由你祖父抚养长大的。那你幼时的时候,看着别人有爹娘疼爱的时候,你心里有没有曾经怨过?” 夏霆毅眼里生了几分疑惑,他总觉着这丫头今儿个有些奇怪,怎么突然就追着他问了这些问题。 “生死都由天命,在我儿时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人世间了,那我又为何要怨怪他们呢?”夏霆毅虽然心生着古怪,但还是开口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其实,对于他来说,因为自幼就没有过父母的概念,所以,他很早就接受了这样的一个事实,虽然儿时的时候,也曾经看着那些堂兄弟们在爹娘的身边撒娇打赖,不过,他好像也没有真正多少羡慕过。 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有,所以,也就不会去奢望那些没有的东西。 珍娘见他说的那么坦然和平静,却是说道,“我听说你母亲是为了追随你父亲才会——” “那是她自己做出来的选择,在丈夫和子女之间,她选择了生死追随自己的夫君,我又有何好怨的呢?佛都说,人有七情六欲,这世间自是不止母子之情这一种,像我母亲那样的最后选择了夫妻之情的,也不止她独独一个。”夏霆毅语气平静的说道。 “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怪她狠心抛下你吗?若是她没有追随你父亲而去的话,至少你的生命里还能有个母爱。”珍娘看着他说道。 夏霆毅狐疑的眼神盯在了这小丫头脸上,“今儿个怎生这般的奇怪,与我讨论起这事来了。” “十月胎恩重,她既把我带到这世间上,我对她就只有感恩,没有什么怨恨的。 至于别人所拥有的那劳什子的父爱和母爱,我不曾拥有过,所以也无来的羡慕。我祖父很早的时候就告诉过我,人只需要把握住自己得到的或者是拥有的,无需去瞻望那些子虚有的东西。” 珍娘被他看得一阵心虚,不过还是认真的将他的话听完了,难道真的是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所以,才会对待同一件事情的态度如此的不一样。 她从没想过,原来自己身边这个男人,心胸是那么的坦荡和开怀,他竟然没有一点点的怨恨。 夏霆毅静静的看着这小妮子沉默的陷入自己的深思的样子,他眼神沉了沉,这丫头心里指定是装了什么事了。 无缘无故的来问他父母的事情?还扯些什么怨不怨的话?难不成是蒲氏做了什么让她伤心的事了? 这也不大可能啊,夏霆毅想着蒲氏对珍娘的那份看重和在意,不远千里的追到边关去找寻自己闺女的下落,母女两个在他的面前,也总是一副母女情深的感觉。 今儿个中午的时候,还听这小丫头说起她娘对她的疼爱之心呢,为了让她吃到一口家里的小菜,特意叫她二哥送了过来。 只是,这丫头前一阵还是好端端的,也只今儿个才开始显出几分不正常的神色来的,夏霆毅仔细算算,也就是她二哥过来了一趟,才变成这般样子的。 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问了句,“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难不成是你爹那边做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情了?” 以前在军营里的时候,夏霆毅就找蒋大壮把他们家的底细都打听遍了,所以,他也知道,这丫头的祖父母那边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连带着她父亲偶尔也会犯个糊涂,做下一些混账事,惹得蒲氏母女俩生气。 因而,他才会这般开口问道,不然,别的他也猜测不到。 “没有。”珍娘却是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今儿个是挺让人疑心的,不过,这一会她也心累的很,不想找什么胡乱的借口去搪塞掩饰什么了。 夏霆毅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她这会子并不想说,因而也没逼她,只是笑着宠溺的说道,“我去打盆水进来给你擦把脸,看你这一脑门子的汗淌的,都快成了一只小花猫了。” 话落,就起来过去那脸盆架子边上,拧了湿毛巾过来,给珍娘细细的擦了把脸。 珍娘这也察觉到自己方才一场梦做的,已经汗湿了整个的衣裳,便开口说道,“你去忙你的去吧,我要起来换身衣裳了。” 珍娘想到自己这汗湿湿的模样,刚才还跟某人搂着抱着的,那岂不是把那些汗渍都抹到他身上去了,抬头一看,果然就见这男人胸前一片深色的印记,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夏霆毅将她那忸怩的小模样看在眼里,却是嘴角忍不住勾起满满的笑意来,“好,今日我不出去,只稍会儿秦宜可能要过来找我回禀一些事情,你要是觉着无聊的话就过来找我。” 珍娘垂着眼皮子,也不敢看他,就胡乱的点了头应着,“知道了,你赶紧出去吧。” 话落,就感觉自己的面前光线一暗,夏霆毅的吻已经轻轻的落了上来。 “娘子不管是如何样貌,为夫都觉着甚为好看。” 魅惑人的缠绵的嗓音,珍娘却是一下子脸颊通红了起来。 等到目送着那个身影走了出去,她才有些后知后觉的从床上站了起来,到外面喊了小梅进来,帮她打了水打算洗个澡先。 喊了好几声,也没听见她的回应,只能跑到她屋里去寻了人。 果然,这丫头正躲在屋里赶功课呢。 “你是不是夜里又躲懒了?”珍娘就笑着说了她一句。 这丫头近来白天常常都见不着人影,今儿个也就中午摆饭的那会,珍娘瞧见了一下。 珍娘倒是知道,前两日小梅她娘给她布置了些针线功课,只是原本都是叫她夜里做的,偏偏这丫头晚上没人督着的时候总是偷懒,只能白天卯着劲的赶活儿了。 这也亏得珍娘自己就是个懒散,不爱给丫头上规矩的主儿,所以她才行动上显得这么随意,也不像旁的丫鬟那样规矩紧紧的。 见到珍娘问她,小梅也不打赖,点了头承认道,“晚上的光线那么暗,奴婢本来就不善做针线,哪里做得成啊。” 珍娘见她那一脸苦恼的样子,随手拿起她手上的活计看了一眼,不由得笑了说道,“这是绣的个啥玩意?老母鸡么?” “小姐,奴婢绣的是鸳鸯。您这都是什么眼力劲啊?”小梅一听这话,顿时跳了起来,有些激动的说道。 珍娘却是拿着那一块红绸子的布,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没瞧出这上头绣的那两只脚的玩意是鸳鸯来着。 “小梅,你这也忒有才了吧。能把鸳鸯绣成这个样子,你自个瞅瞅这尖尖的嘴巴,不是鸡是什么?”珍娘继续打击了说道。 小梅见她如此的贬损自己的作品,当即夺了过来,有些气鼓鼓的样子,说道,“小姐,你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珍娘见她真的像是生气了,这才改了话口说道,“好嘛好嘛,其实绣的还不错了,反正鸡鸭是一家,好歹你也没绣的像只狗啊猫的。” 小梅依旧嘟着个嘴,不理她。 珍娘只得接着哄了她说道,“我觉着你才学了绣活几天啊,能绣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要换了是我,还没得绣成你这样嘞。” 如此,这小丫头才算是脸色回转了几分,看着珍娘问道,“真的么?小姐,你也觉着奴婢绣的挺好了是吧,那奴婢的娘怎么还是不满意呢?” 珍娘听她这疑惑的语气,心里忍不住喷笑,就你这绣的四不像的手艺,你娘能满意了才怪哪。 只是,这会子她也不想再说那些话来惹毛这小丫头了,便笑着说道,“其实,你才学多久的针线啊,你娘就让你绣这复杂的东西了?顶多就让你先绣个花啊草啊的,那才是应该的。” 话落,就听小梅一本正经的摇着头说道,“奴婢也是这么跟娘说的,只不过奴婢的娘说了,就奴婢这手笨的速度,就算是再学上三年也不定能学成这绣活的手艺,干脆就让奴婢先练习绣好这鸳鸯算了,旁的回头再说吧。” 一边说着,一边就指着身边的一堆布头子,有些苦恼的说道,“就这些枕面子,鞋面子,包袱皮什的,统统都要绣上鸳鸯才算是作数,而且必须在五天之内做完,否则奴婢又得挨训了。” “为何?”珍娘不禁疑惑的问道,“你娘怎么会给你布置这么奇怪的功课来着?” 不料,那丫头却是一脸怨念的小眼神看着她说道,“还不是因为小姐你!” “因为我?”珍娘就越发的奇怪了,这事怎么还跟她扯上什么关系了? “奴婢的娘说了,小姐你眼看着就要及笄了,这成亲嫁人那都是眼跟前的事了,所以,奴婢旁的可以稍等等再学,不过这鸳鸯却是必须要在小姐说亲之前学会的。不然将来小姐您的嫁妆怎么办?”小梅开口说道。 “那些枕头被面啥的,哪一样上面不要绣鸳鸯的,要是奴婢连这个都不会,那将来小姐出门子的时候,肯定就不带着奴婢了。” 珍娘眨了眨眼,顿时就不说话了,实在是对小梅她娘的那一番良苦用心,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先前珍娘也听银莲婶子不止一两次的,用那份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过,“这女娃家家的,哪有像她那样啥啥都不会的?做饭做饭不行,针线针线不成。还越发的随着年纪,变得越来越好吃懒怠了起来,如此下去,哪还得了。就算是小姐您容得下她,将来她嫁了人去,那夫家也势必不喜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风起 其实,珍娘也不是很赞同小梅她娘这样忧思虑后的想法,不过,她也知道这世间大多数的做爹娘,大约都是她那样的心思,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小梅这丫头天性散漫的,被她娘这么逼着上进,却是心生了一肚子的不愿意,不过她又不敢去找她娘声张,只能回过头来,与珍娘商议了说道,“小姐,奴婢瞅着这鸳鸯难绣的很,没个三年五载的,估摸着奴婢是学不出来的。不如你晚些时候再考虑这嫁人的事吧。这样一来,奴婢的娘也不会这么催着奴婢了。” 珍娘顿时一头的黑线滑下,尤其对上这丫头一脸期待的眼神看着自个,她也只能愣愣的赞了句,“你这主意想的可真是好。” 小梅看她同意,顿时就喜笑颜开了起来,跳起来说道,“那回头奴婢可就这么跟奴婢的娘说了啊,别回头奴婢娘跑去问您的时候,小姐您又改主意了。” 说完,又拍着手掌高兴的道,“耶,太好了,这下我娘再不会逼着我做这劳什子的绣活了。” 珍娘看着她这活蹦乱跳的样子,想想银莲婶子那恨铁不成钢的抑郁的眼神,她还是觉着这小丫头高兴的忒早了。 不过,这会子她也不忍心去破坏她难得的好心情,想想还是没给她提这个势必会影响心情的醒儿,就由着这小丫头自我乐呵个一会儿的工夫吧。 “小姐,您看看奴婢这一阵为了学这针线活,已经十个手指头都戳的差不多了,您是不是该安慰安慰人家啊?”小梅突然凑过来伸出自己的一对肉乎乎的小爪子,说道。 珍娘顿时就有些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这小丫头又在装着可怜讨吃的了,不禁拍了她一掌说道,“知道了,回头给你弄两个猪蹄子好好补补,成了吧?” 小梅立即就眼笑眉开了起来,“耶,奴婢要一品斋的,他们家的卤猪蹄子最好吃了。” 珍娘无奈的点了点头,瞧着她这吃货的本色,只能默默的在心里为小梅她娘道了个哀,就这小丫头还能有救吗?估摸着是练不成那钢了吧。 “小姐,你最好啦。”小梅欢喜着一脸的表情,看着珍娘说道。 话落,这才突然想起来问道,“对了,小姐,您这无缘无故的跑到奴婢的屋子来是有什么事吗?” 珍娘见她要吃要喝的都要完了,到了这会子才想起来问她,却也气不起来,只说,“给我打桶水进屋里,我要洗澡。” “这大白天的洗澡做什?”小梅一脸不解的问道。 “方才歇了个午觉,出了一身的汗,这衣服都汗湿了,我不得洗个澡换身衣裳啊。”珍娘听见她的发问,也没嫌不耐烦,就开口说道。 话落,就看这小丫头倒是立即就显了紧张出来,“啊,小姐您怎么不早说。这衣裳湿了,还捂在身上这老长的时间,回头要是生病了那还了得。” 末了,还又嘟着个嘴添了句,“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没有数的,那身子要是病了,受罪的不还是自己个了。” 珍娘倒真是无语了,有些好笑的看着这小丫头人小鬼大的语气啰嗦了一通,然后就风一般的往外面冲了出去的身影,也真是不知道方才是谁拉着她叽叽歪歪的,吐了苦水吐个不停的。 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珍娘也觉着整个人清爽了许多。 小梅这丫头在得到了自家小姐的言语纵容之后,就开始肆无忌惮的偷懒了,也不再把自己关在屋里磨洋工了,又开始了跟在珍娘的屁股后头叽叽喳喳的转个不停的情形。 珍娘清净了好些天的耳朵,这一忽儿的还真的是有些适应不了,也就这时候她也好像是有些能够,体会到小梅她娘的一片良苦用心了,或许,她娘压着她做那针线活的主要目的,其实还不在于让她练绣工什的,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磨性子吧。 至少这小丫头也就是在拿着针线的时候,显得格外的安静一些。 主仆两个在前院的花园子里面散着步子,珍娘走了一会儿有些累了,就干脆让自己坐到那秋千架子上慢悠悠的荡着。 “小姐,今儿个这花园子里的花开的真好看。” “小姐,您快看这都什么时节了,还有那蝴蝶飞过来哪。” “小姐,眼看着那桂花马上就要开起来了,到时候咱这花园子里肯定是满满的桂花飘香,咱还能摘了那树上的桂花,蒸桂花糕吃了。不对,还是摘了桂花做桂花蜜吧?” “奴婢已经好久都没有吃过那桂花糖蜜的小圆子了,一口咬下去甜甜的香香的,可好吃了。” ...... 耳朵里尽是这小丫头说个不停的话语声,不过,珍娘不知不觉的也能被她的那种欢快的情绪感染着,嘴角的笑意不住的勾着。 既是听她说起了这桂花糖蜜的小圆子,珍娘倒也是被勾起了几分馋意,说道,“今年咱就多腌上一坛子的蜜,回头到了冬天的时候,想吃多少桂花糖蜜的小圆子,咱就包多少。” 小梅听她说了这话,顿时就笑的跳了起来,“小姐,你可得说话算数啊。不只是这桂花糖蜜的小圆子,还有那个桂花糯米的莲藕,奴婢也馋了许久了。” 珍娘笑着应了道,“成,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反正这园子里的桂花树也不止两颗,到时候摘的桂花也不会少。” “小姐,您最好啦!”小梅就一脸高兴的说道。 珍娘也算是发现了,这小丫头但凡是要吃要喝的时候,最常冒出来的话便是这句了,因而对于她这说的顺嘴了的恭维,却也是听听便算了。 不料,小梅却突然又变了个脸色,有些失落的说道,“唉,奴婢倒是忘了,上回二少爷过来不是还催着小姐您回去的吗?咱们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这园子里的桂花摘落的时候了。” 珍娘一听这事,倒是不以为意,笑着宽慰了她说道,“没事,就算是咱不在这边了,你娘跟瓜婶她们不是还在么?回头走的时候叫你娘她们把这些桂花摘了晒干了,到时候再叫你哥哥给咱们捎过去。” “这事就别让奴婢娘知道了,奴婢怕她回头又得说道了。”小梅憋着个嘴,跟珍娘商议了说道。 珍娘笑着看她那小样儿,故意说道,“那你可想好了啊,要是不给你娘知道的话,那这满院子的桂花树可就浪费了。” 岂料,这丫头却是个不上当的,瞥了眼说道,“嘁,小姐你当奴婢真是傻啊,怎么可能会浪费呢?这宅子里又不只是住的奴婢娘一个人,您走的时候别跟奴婢娘说,可以跟瓜婶吩咐一声啊。” 珍娘觑着她那得意的小模样,却是说道,“这宅子是住的不仅是你娘一个,不过你娘又不是瞎子聋子,这看到别人摘了桂花又往咱们那儿捎的,难不成还猜不到是你要的么?” 小梅登时就语塞了,面上忍不住有些个失望的表情,半晌才支支吾吾的说道,“那就说是小姐您馋了,要吃那桂花蜜了不就得了。” “你这主意倒是想的不错,不过也得看你娘肯不肯信哪。”珍娘实在是憋不住笑的,看着这小丫头故意作怪的那个模样。 话落,小梅却是真的抑郁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唉......” 珍娘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才告诉她说道,“放心吧,就算是咱回去了,照样还是少不了你那桂花蜜吃的。你不记得了,咱们村里也种了许多的桂花树的,回头咱去摘了在家里做也是一样的” “还能亏着你这小馋猫的嘴不成!”珍娘笑意满满的看了她,打趣着说了道。 小梅见她那赤裸裸的打趣的眼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主仆俩正聊得甚欢的时候,突然就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影正飞奔着,从她们这花园子西边的一条小径上走了过去。 “那不是秦师傅吗?”小梅也看见了,就开口有些疑惑的说道,“他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对于秦宜,这宅子里面的人都是熟悉的,毕竟从他们进了这宅子里面开始,秦宜就是跟着一起的,大伙也知道,他是蒋小壮的武功师傅,因而对他也很敬重,所以,对他的身影,小梅也不会认错。 她只是挺纳闷的,这个秦师傅怎么神出鬼没的,这一阵也不见他在这里教三少爷武功了,却又偶尔的会出现一下,也不知道是在搞什么名堂。 珍娘这会子也没看到自己身边这小丫头的疑惑,她只是眼神跟着那个身影一直到她看不见的时候才收了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远远的看见,秦宜那脸色不大好看呢。 正当她暗自疑惑的时候,小梅也在一旁说道,“小姐,这秦师傅也好生奇怪啊。说是来给咱们三少爷当武功师傅的,怎么却又不好好的教武功了,还整天往外头跑了不说,这难得回来一趟,也不是来找您或是三少爷的。奴婢看着,他好像每回回来,都是往那什么夏公子的屋里去的。” “也不知道这秦师傅跟那夏公子是何关系啊?他俩以前就认识吗?奴婢瞅着前一阵,好像咱们三少爷的武功,又是那夏公子陪着练的了?难不成以后这秦师傅就不给三少爷当武功师傅了吗?” 珍娘听着她一连串的疑问声,却是没有作答。 对于夏霆毅的身份,蒋小壮和珍娘两个谁也没跟这宅子里的人细说过,当然了,蒋小壮也知道的并不仔细。 兄妹俩只是告诉他们,这夏公子是他们的贵客,需得好生招待了便是。 所以,小梅不知底细会如此问道也是正常的。 “小梅,你去厨房跟瓜婶说一声,叫她发点玉米面和白面,晚上咱们做二合面的大菜包吃吧。”珍娘突然开口对着小梅言语了一声。 自己却站了起来,往后院那边去了。 珍娘总觉着刚刚秦宜那脚步走的太快,神色间有些慌乱的感觉,兴许是出了什么大事过来找夏霆毅的。 所以,她有意支开了小梅,自己径直来到夏霆毅的房间,想要探问一番。 果然,珍娘还没有开口询问,就看到这屋内的二人皆是神色难看的样子。 “将军,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珍娘一见这情形,心里就忍不住沉了几分。 尤其是夏霆毅那眉眼间的冷意,珍娘还是甚少在他的脸上看到的,尤其是这次重逢之下,许是离开了战场,她原本是感觉到他整个人柔和不少,却这会子,那股子杀气仿佛又从这男人的身上冒出来了。 珍娘也不拐弯抹角的,就直接干脆的一进屋便开口问道。 夏霆毅估计也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过来,因而脸上倒是显出了几分怔然之色,不过也只是片刻。 迎上珍娘担忧询问的眼神,夏霆毅沉吟了片刻,还是说道,“边关局势出现了些许变动,我或许要提前走了。” 珍娘听了这话,自是眼里生出了几分紧张来,不只是因为眼前这男人,还有她大哥的缘故。 从之前听闻边关大胜之后,据说已有不少的士兵卸甲归乡,只是蒋大壮却迟迟都没有回来。 珍娘也知道,她大哥如今是有些官职在身的,不比那些寻常士兵,仗打完,军队也养不了那么多的闲人,便能遣散回家与家人团聚了。 蒲氏和蒋老二每每听到旁人家骨肉相聚的消息之下,总是会露出几分落寞的神色来,所以,之后他们也曾去信问过平安。 蒋大壮也说自己不同寻常军士,虽说突厥已经战败,但是,城池还是需要人守,寇乱还是需要人挡,所以,他近日之内是不能回家去与他们团圆了,只待明年春上许是能请到多日的假期,到时候便能亲人相见了。 蒲氏他们见信上如此说道,倒是放心了不少,一家子人就翘首盼望着早日团圆的那一天,却这会子一听边关局势变化,珍娘能不紧张吗? 赶忙追问了道,“先前不是说突厥已经战败,连突厥王都已经被擒,早就押赴京城了吗?怎么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情势 半个时辰以后,当珍娘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面上自是忍不住起了一脸的凝重,这仗若是真的又打起来了,那这天下百姓苍生的,又要遭受劫难了。 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儿郎在战场上的人家,这才消停了几天啊,那份对生死担忧的牵挂,又要开始了。 珍娘心里的牵挂自是也不少,她大哥蒋大壮夫妇俩都身在边城,要真是发生点什么,他们压根就是鞭长莫及。 还有蒲老爷子,虽说之前夏霆毅已经将他调离了军营,派他到隔壁的乌龙镇去当个守城的总兵,也算是远离了战火的中心,只是,真要是打起仗来,那边城一带的所有城关,又有哪里不是危险的。 想到这些,珍娘的眉头亦是怎么也松展不开来了。 而她走了以后,屋子里面又是另一番更为严肃的气氛。 方才,也是为了怕吓着珍娘,夏霆毅只是告知了她边关局势的变动的一二,事实上情势已经十分之紧急。 “将军,军师来信所言,敌人这一次来势汹汹,且行事十分之狡猾,已经攻破了咱们的两座城池,还望您速速返回军营,以正我军之士气。” 秦宜目送着珍娘的背影出去之后,便抱着拳与坐在上面的大将军说道。 夏霆毅紧锁着眉头,良久都没有出声给出决断,只是过了半晌问道,“如今攻破的是哪两座城池?” “启禀将军,据军师所传来的消息,这一次突厥余孽与高昌国联合,分两路从不同的方向发起了攻势,只三日时间,已经拿下了南面的紫江城,又从东面攻进了黎塘关——”秦宜如实回禀了说道。 “黎塘关?”夏霆毅一语打断了说道,“黎塘关已是毗邻祁连城外的第三座城池了,中间只隔了两个小城,怎会让敌人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攻破了?” 秦宜也凝重着脸色,说道,“这次敌人的数量众多,又来的十分之突然,咱们军队人马不足,根本无以抵挡。之前因为已经击破了突厥的部落,所以,按着朝廷的指示,军营的兵士已经散去了三分之二,留下来的将士之数尚不足五万人。” 夏霆毅听见这话,却是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呵,跟本将军耍这些阴谋诡计的小伎俩,真当是拙劣!” “将军的意思是?”秦宜并未立即听的明白,看着他问道。 夏霆毅一只手叩击着桌面,冷意满满的从嘴里吐了,“京城”二字。 秦宜立时就惊了脸色,问道,“将军是说,这次的战争跟京里平王有什关联?!” 夏霆毅点头,“不只是这一次之战,兴许之前的种种,就已是进了他人的圈套了。若我所料不错,之前咱们所谓的战胜,不过是个假象罢了。 先前还是我大意了!与突厥人那生死一战,如今想想,未免咱们赢得有些太过容易了,要当真突厥余孽已经消灭了无几,那如何这一次就有这二十万大军的反攻呢?” “即便是突厥二六两个王子落逃而走,他们手底下又能有几个人手,如今看来,那根本就是一个假象罢了,如若真的突厥已是山穷水尽,那怎会来的这么多的将士。” 秦宜立即脸色微变,“将军是说,先前突厥人是跟咱们玩了一出假戏?然后趁我们没有防备之时,一举联合高昌国杀将回来。” 夏霆毅凛着气息没有作声,只是他眼里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怎可如此之狡诈?”秦宜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夏霆毅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往下面走了,“自古兵不厌诈也!” 秦宜听了这话,却是沉默了没有言语。 “只是,当初若不是我身上负伤,后被众将军们劝于后方养伤,对前线的具体情况也不甚知道,许是也不会形成这般大意的疏忽。”夏霆毅背着一双手在身后,开口说道。 话落,又对着秦宜下了命令道,“这回你跟我一道回去军营之后,先将这事给查探清楚了再说。” 夏霆毅这会子仔细回想了当时的情形,他当初原本就不是受的什么重伤,只是背上中了一箭,且亦不是要害之上,却遭遇军中几位将军的连番劝说,才不得不回去后方养伤。 以至于后面所谓的一举歼灭突厥部落,拿下突厥王的战况功绩,都是他在后方听来的军报,从无眼见为实过。 对于这件事,夏霆毅方才觉出不妥来了?如若他一直在前线坐镇的话,也不至于被突厥鞑子的这点小伎俩给蒙骗了过去。 “将军是怀疑,咱们军队之中有敌人的奸细吗?”秦宜问道。 夏霆毅摇了摇头,“不只是突厥人的奸细,还有京里平王一党的奸细。” “平王一党的奸细?”秦宜震惊了脸色,有些拔高了声音的说道,“将军的意思,难道是说平王有通敌卖国之嫌?” 夏霆毅没有作声,他确实是心中如此作想的。 先前他就很奇怪,如何这次‘战胜’了之后,朝廷请功却是这般的积极,按着往常的惯例,即便是军队大胜之下,也要班师回朝之日,方才是请功嘉赏之时。 偏偏这一次,他们连班师回朝的话头都没有提过,那边朝廷已经明确是颁赏嘉奖之意立显。 “仗才刚打完,朝廷就急忙忙的颁了旨意下来,要军营遣返无用之兵马。”夏霆毅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如此着急的做派,不是平王的行事,又是谁呢?” “京里的探子早有报说,自春上以来,圣上的身体就屡屡病重,朝堂早已是平王在暗中把持着。因而,前段时日,那些所谓的嘉赏和遣兵的旨意,皆是出自谁手,已是昭然若揭。”夏霆毅面朝着北面的墙壁上,看着屋子里面刷的粉白白的墙面说道。 秦宜脸上的惊色不退,“将军的意思是怀疑平王与外寇勾结,联合作乱?其目的,难道是——” 话说一半,他也没有敢接着再说下去。 毕竟,那等大逆不道之言,也不是随意说出口的,假若落入他人之耳,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呵,除了他还能是谁?咱们京里的探子来报,近来一段时间,平王却是安分的有些过了,听说终日将自己关在府里却不出门。想想他之前又是乱征国税,又是私藏龙袍,却偏偏在这敏感的时刻,他倒是消停下来了?能信吗?”夏霆毅冷笑了一声,说道。 秦宜接了句,“事出反常必作妖!” 夏霆毅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天是真的要变了!” 屋里顿时笼罩起一片愁雾隐然的空气...... 过了一会儿,秦宜才抬起头问了将军说道,“那将军打算何时启程回军营呢?依目前的形势来看,军中若没有将军您的亲自坐镇,属下担心这军心要荡漾了。” 话落,却看大将军背着双手,一脸深思的模样。 过了良久,秦宜才听将军言道,“我们在这边全力追查安王遗腹子的下落,却是屡屡遭到平王那边的人手阻挠,眼看着已经有眉目了,偏偏这时候边关那边就军情告急。” “平王这回的路数,确实是走的比从前高明了许多啊。” 秦宜听了这话,说道,“将军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平王故意安排所为的?目的就是为了绊住您的手脚,叫您不能再留在这边追查那件事情?那若是这样,边关之情势是不是并没有我们所知道的那么紧张?” “军情一事,是由军师所报而来的,相信不会有虚的。本将军如今担心的,只是这平王为了谋篡皇位,竟然能够一步一步的设计至此,甚至不惜与外寇勾结,扰乱边关军情,他的狼子野心实在是其心可诛。”夏霆毅眸子忍不住沉了沉,缓缓的开口说道。 说到这如今的朝堂局势,秦宜也是一脸的凝重之色,当今圣上年事虽不是很高,尚还不到花甲之年,但是近两年来身子却衰败的迅速,尤其今年春上起,几乎是长日卧在病榻之上。 朝政早就把持在平王的手中了,偏偏平王又是那样一个阴狠暴戾的性子,假若圣上真的仙去,让平王登基,继承大统,那天下苍生还有何指望。 只是即便朝堂内外上下朝臣,都明知平王这性子不宜,但是却也没有奈何。 当今圣上子嗣并不繁盛,除却了两位已经出嫁的公主之外,统共也就只有过四位皇子,却其中就有两位自幼一残一弱,剩下两位身子康健的,圣上为保荣宠,早早的就封了王位。 一个是先贵妃所生的安王,这位皇子倒是仁心宅厚,宽己为人,也身份颇为贵重,因而圣上也颇为看重,另一个便是如今正觊觎着皇位的平王。 此人生母只是一介宫女,因圣上一次酒后迷糊之际,主动勾引获得恩宠所生,也因这事,圣上一直对其生母十分的不喜,因而,自平王出生之后,便对她彻底的厌弃。 不过,虽然圣上对其母并不欢喜,但是考虑到膝下子嗣甚少,便也教人对平王悉心教养,直到成年出府,与安王一起,自加冠之日封了王位。 却不想,这位平王却是个笑里藏刀心狠手辣的主儿,平日里故作一副与安王手足情深的样子来,却早已背地里埋了圈套。 十五年前故意设计了那桩巫蛊冤枉,陷害栽赃安王,使其身陷牢狱之内,后又暗中派人将安王的家眷逐一杀害。 幸得老天庇佑,安王被害之时,安王妃已有身孕,虽然平王早已派人守候一旁,只等寻机残害,但是,据说安王的遗腹子还是侥幸躲过了平王的耳目,如今正流落民间。 若是,能将此人找到,那大李王朝的江山起码还能有几分希望,否则,终将送断于平王之手。 想到这些,秦宜也是很能理解当下将军思虑之难了。 “不若属下留在此处继续找寻安王遗腹子的下落,将军您就前往军营那边去主持大局吧。”秦宜问询了将军的意见,说道。 夏霆毅听了,却没有点头,“不可!军营之中如今正逢大乱之际,你方才也报了,军师所言,军队之中本就兵马不足,再加之近来内乱作祟,已是有好几位德高望重久经沙场的副将军被害。所以,你当务之急还是先奔赴军营,帮我稳定一番局面再说。” 秦宜见将军已是有了决断,也不质疑,当即回了一声,“是。那属下现在就出发。” “不急,你今日且先把手头上的事情交接给你手下的暗卫,待一切都交代妥当之后,明日再启程也不迟。”夏霆毅看着他说道。 “军营那边形势紧张,而咱们手头上正追查的这个事情,也当是重中之急的事。这两日,我且先暂留在这边,一来看看京城那边有何消息传来,待我探过之后再做打算。二来,我猜想这一次军情变化,极有可能就是平王想要调虎离山的一个计策。为求稳妥,我还是再多留两日,最好是能在这两日之内,将人找到。” “那样,即便是平王不管作什么妖乱,那也能迎刃而解了。”夏霆毅最后一句重重的话音落下。 秦宜接到将军的命令,亦没有任何异议,垂着首应了句,“是。” 后又说道,“那属下这就去按将军交代的来办。” 夏霆毅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是放缓了语气说道,“天色已是不早,方才那丫头不是交代了要你留下来吃饭的吗?你就留下用过晚饭再去也不迟。” 秦宜顿时有些不解的看了将军一眼,他不明白此等紧急的时候,吃饭什么的这种事又何必在意呢。 “方才咱们那样的脸色和氛围,已是吓到她了,你这急匆匆的再一走人,到时候她不得又多心,胡思乱想了。”夏霆毅看了秦宜一眼,脸色有些个不自在的解释了一番。 顿时,引得秦宜一阵语塞。 什么时候,将军竟会如此的在意一个人了,连她的感受都考虑的这般详细了。 “将军,您对蒋姑娘是——”秦宜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得到的是大将军字字珠玑的一句回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三百三十章 离前 当然,对于这一切,珍娘还真的是不甚知情的,她只是从夏霆毅的口中,得知了几分边关情势的变化,所以,心里挂念着身在那边的几个亲人而已。 却不知如今外头朝堂的局势,已是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当然,这要是换了从前,珍娘也多半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朝堂如何变动,她身边也没有什么人在朝为官什的,即便是再如何变动,也应当不会波及到她的身上,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便可。 只是,如今爱上了这个男人,珍娘自是不会再那般想法,倘若当真知道了,心里的挂忧总归是要添上几分的。 夏霆毅估计也是想着这些,所以才隐下了这些细情未说。 只是,晚饭的时候,蒋小壮却是主动提了这个话头,朝着秦宜询问道,“师傅,近日我在书院听先生们讲,边境的战局似乎又起了变动。是不是,你们又要回去战场上杀敌了?” 珍娘听了这话,却是不自禁的看了夏霆毅一眼,她倒不知如今边境的战事的风声,已经传得这么快这么远了。 那是不是说明,边关的形势已经真的到了比较严峻的地步了?那么自己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马上就要走了? 秦宜也不作隐瞒,直接淡淡的嗯了一声,“明日出发。” “那夏大哥呢?也要一同前去吗?”蒋小壮又看着夏霆毅问了一句,他那小眼神里透着的却是毫不掩饰的羡慕之意。 夏霆毅抬头似是不经意间看了珍娘一眼,眼神触及到这个小人儿一脸的紧张,却是摇了头回道,“秦宜先去,我过两日再启程。”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他还是要去的,只是比秦宜晚了两日而已。 珍娘不由得脑子里面,想起之前在军营经历的那些,尤其是那次她亲入战场上,目睹的那些血雨腥风的画面,眼里的担忧就止不住的往外生着。 不过,正当她满脑子担忧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蒋小壮那边却是一脸艳羡的语气,说道,“能去战场上跟敌人拼杀真好!我也想去。” “师傅,要不你也带我一同去吧。我已经跟你练了这么长时间的工夫了,正好去战场上,找两个敌人拼一下拳脚,看看究竟是我的武功略胜一筹,还是那些外寇鞑子的本事厉害一些。”蒋小壮兴致冲冲的朝着秦宜说道。 秦宜却是一脸平静的拒绝了他的要求,说道,“你如今还在书院读书,即便是走,也要安排好这边的一切,才能去吧。无奈我明日一大清早就要出发了,所以,此次还是算了。” 蒋小壮见他这么说,却是眼里止不住的涌出一阵失望的情绪。 他原本想说,这国难当头,敌寇都侵入到咱们的领土上来了,还管什么读书不读书的屁事啊,是个热血好男儿,就该即刻奔赴战场去杀敌才是最正经的事。 只是蒋小壮话还没出口,就触碰上自己小妹那一脸不善的表情,想了想,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不过,他转过头来,又开始央求了夏霆毅说道,“夏大哥,你方才说的,你要过两日才去的。不如我明日就去书院找先生请个长假,等到把敌寇杀退了咱们的疆土之后,再行回来读书也是一样的。” 珍娘瞅着自己三哥那一脸激昂的情绪,也是无奈了,当然了,对于她三哥那份志在杀敌的心思,她是一早就知道的。 而且,珍娘也深知蒋小壮那固执的脾气,这事就算是她来说话,也不定有用,所以,她便把眼神投向了夏霆毅。 “你有此等志向自是好的,倘若我大李朝的一众儿郎们都有你这样的觉悟和热情,那又何愁敌寇侵犯杀不尽呢。”夏霆毅是欣赏蒋小壮身上,这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气神的,因而便开口赞了他两句。 只是,话音未落,就听到桌上莫名发出的两声咳嗽的声响。 夏霆毅顺着声音,往那小妮子身上看了过去,只见她这会子正瞪眉直眼的看着自己,眼里警告的意味实在明显。 当下,只得在蒋小壮满脸期待的眼神下,转了话头,劝了他说道,“只是现下边关局势复杂,一切用兵皆要慎重,你又是从未经历过战事的,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奔赴战场呢?” 珍娘见他这般言说,脸上倒是放松了下来。 只有秦宜一脸憋笑的神色,默默的看着这一切,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他还真当是不敢相信,自己这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竟然有要看一个黄毛小姑娘的眼色行事的时候。 蒋小壮却是一脸的不服气,还想为自己争取一番的说道,“石头都能上战场去,为何我就不能去了?尤其如今寇乱侵入之际,正当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即便是我什么都不能做,能在战场上为我军将士挡在前头拦个箭也是好的。” 夏霆毅见他这般固执的语气,倒是眼里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意,只是,他若是当真答应下来,那回头还不知道要遭这小丫头多少脾气呢。 心里不觉得有些可惜了,他想想还是不吭声算了。 “三哥,你没听夏大哥他们说吗?这会子边关那头正危急紧张的时候,局势不稳,你这时候跑过去添什么乱呢?”珍娘见这男人不顶事了,只能自己站出来说话了。 “我如何就是添乱了?方才不是说了吗?就算是以我个人之躯,能挡个敌人的来箭也是行的。”蒋小壮那执拗的脾气,有些上来的劲了。 珍娘一见这情势,心知接下来不能再与他来硬的了,只能软下话头来劝道,“三哥,战场上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任何一个能进入战场杀敌的将士,那都是经过无数次训练才行的。 你没在军营里面待过,你也不知道,每一个可以进到战场上去的士兵,都是经过考核和选拔才行的。 我们都知道你有勇有谋,如今这武功也练的越发好了,真让你去杀敌人,百八十个的也不是什么问题。 可是,这战场上看的也不光是勇气和武力这两样,它是要讲求一个整体的协调和合作的。那种队伍的默契性,也是一个队伍里面的将士们经过很多个日夜才训练出来的。 很简单的一点,就拿这战场上命令的发号来说吧,你这贸贸然的过去了,连那些军令发号的符号都看不明白,又如何去打仗呢......” 珍娘觉着自己口水都要说干了,还好她三哥总算是在她这一吹一捧,又一劝的模式下,低着脑袋不吭声了。 珍娘看他那副样子,应该是听见去了。 只是,过了片刻,蒋小壮却突然抬起头来看着珍娘,一脸狐疑的样子说道,“小妹,不对啊,我是没去过战场,不过,怎么觉着听你说的那么详细的话语,难道你是上过战场的不成?” 珍娘顿时有些语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不然,你又怎能了解的这般详细呢?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似的。”蒋小壮盯着她,说道。 “我怎么可能会亲身经历过什么战场呢?这些话,不过都是听夏大哥说的。”珍娘连忙否认了说道。 蒋小壮听她这样说,倒是露出一副释然的表情来,“这还差不多,不然,我还真觉着纳闷嘞。” 话落,又听他说道,“不过,小妹,你原来不是都对这些打仗的事儿不感兴趣的吗?怎么还会听他们说这些了?” 珍娘看着他那一脸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赶紧夹了块鱼眼睛上面的肉,到他的碗里,说道,“今儿个这红烧鱼烧的还不赖,你赶紧吃吧,这鱼肉就是得趁热了吃,不然到时候凉了就带着腥气了。” 蒋小壮一口就把珍娘夹给他的鱼肉吃了,又伸出筷子去夹了块鱼肚子上的肉,却不是进自己的嘴里的,而是送进了夏霆毅的碗里。 说道,“夏大哥,往后对于这些军营里面的事,你就别给我小妹讲了,她也不大感兴趣。多给我讲讲呗,我就爱听。” 话落,夏霆毅还没有回应,却听秦宜一下搁了筷子,站起来说道,“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说完,就脚步匆匆的走了,他真的是害怕自己再坐下去,真要憋出啥内伤来,尤其是看着自家主子那故作装傻的样子,何其的稀罕也。 倒是蒋小壮对着秦宜飞奔而走的背影,嘟囔了两声,“师傅怎么走的这么着急,他明日就要走了,我还想给他收拾一些行李带上的呢。这千里迢迢的,好歹路上也得带足了干粮才是啊。” 说完,这家伙就干脆站起来,饭也不吃了,就追着他师傅的脚步忙忙的出去了。 珍娘也没去管他,这会子给她三哥找点别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免得他总追着自己个问东问西的不放。 珍娘还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给说秃噜嘴了,到时候圆不回来就尴尬了。 凉风徐徐,不断的给这个月意朦胧的夜色,增添着寒意。 珍娘和夏霆毅俩人不约而同的在饭后,走到了花园子里散步。 “先前与你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不成,如今这天气早晚凉的厉害,怎么出来也不加件衣裳呢?” 四目相对之间,俩人原本都各怀着心事的,却还是相视而笑了。 珍娘见他也没穿多少衣裳,便随口回了句嘴,“你不是也没加衣裳就出来了,哪就这么夸张了,又不是纸糊的人,风一吹就倒了。” 夏霆毅就瞪了她一眼,“为夫是习武之人,这点寒气自是入不了体的,哪比得上你这身娇体弱的小妮子,身子单薄的很。” 不过那眼角眉梢的宠溺,却是完全覆盖了那份直眉瞪眼的震慑力。 想了想,干脆将人拉了过来,搂在了怀里,有些无奈的说道,“回头真要是病了,喝苦药汤子的时候,又得耍赖了。” 珍娘听他这样说,倒是想起自己之前在军营的时候,因为药苦着实难以下咽,后来这男人就四处去搜罗了糖块,送到自己面前的那些画面了。 不由得心里一阵暖意,珍娘静静的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男人宽阔温暖的胸膛,这一刻真的让她不由得生出了满满的依恋,只是,想到他不日就要离开,珍娘就忍不住的失落了起来。 夏霆毅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怀里这个小人儿的情绪变化,不由得将她拥的更紧了一些。 莫名的心里就涌出了些烦躁的思绪,他出入军营这么多年了,却还没有任何时候,像如今这样面对分别时,这般的不舍得。 若不是考虑着她的安全,他真想将她一并带走了算了。 夏霆毅心知这样是不现实的,他亦舍不得带着她,去到那样战火纷乱的地界上去犯险,只能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弯下腰去轻轻的给这怀里的小人儿一个吻,然后柔声说道,“等我把这边的事都交代妥了就走。” 珍娘看着他眼里的些许无奈和不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的,却终究还是没有言语。 第二日,吃过早饭,珍娘目送了蒋小壮走出家门去,夏霆毅亦是匆匆的用过早饭就走了。 她想了想,便回过头去喊了小梅,“你去前院说一声,叫平安把马车套上,在门外候着,等会你跟我一道去街上买点东西去。” 夏霆毅眼看着就要走了,珍娘知道这是一件没有商议的可能的事,所以,她也只能从心里接受。 不过,那份不舍的情意,却是她控制不了的,所以,珍娘就决定在他临走之前找点事情做做,免得自己总是沉浸在这种情绪里面也不算回事。 打点一下行装什么的,总归还是可以的。 这一去行军打仗的,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兴许一年半载的也不定能完事,如今已是八月的时候,再没有两月就要入冬了。 珍娘自己是在军营里面待过的,深知那边的地界上一入了冬,天气是有多么的严寒。 所以,她便想给夏霆毅提前多准备一些厚实的衣裳什么的,让他带上。 第三百三十一章 跟 只不过,这个时节,还没到那种严寒隆冬的时候,各个铺子里面还鲜少有卖那些皮毛的货物,所以,珍娘走了不少的店面,也只才买到了两张鹿皮和几张兔皮。 “小姐,您这时候买这些东西干啥啊?”小梅这丫头陪着她家小姐一连走了好几家的铺子了,却还不见停,不由得疑惑的问了说道。 “就算是要准备过冬的衣裳,这也还没到那个时候哪。咱们这时候出来买这些,肯定是难寻的。” 珍娘听她这么一说,也是惊觉自己忘记这一茬了,只得重重的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买不着那也没办法了。” 原本她还想多置办上一些,回头不只是给夏霆毅做些冬天的行头,也让他给蒋大壮和蒲老爷子也捎一点过去的。 只不过,如今看来,就手里置办的这几张皮子,给一个人还不够使哪,更别说给他们三个分了。 不由得脸上落了几分沮丧下来,珍娘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差不多就要升到中空了,便对着小梅兄妹两说道,“算了,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小梅一听吃饭这事,立马就积极了起来,一脸雀跃的凑到珍娘的面前笑着说道,“小姐,怎么这么巧啊,好像那关家的酒楼就在前面,离咱这儿不远耶。要不咱们今儿个的午饭就在那里吃了怎样?” 珍娘哪里看不出来她那点小心思啊,这小丫头肯定又是馋那酒楼里的菜式了,珍娘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对她来说,既是要在外面吃饭的,那在哪儿也都是一样的,更何况那家酒楼的菜确实不错。 只是嘴上却故意逗了她说道,“方才逛了那么多的铺子,这腿都走累了,咱就省事儿点在这条街上随便找家饭馆填了肚子就行了呗,做什么要跑那么远的酒楼去。” 果然,此话一出,小梅立马就急了,拉着珍娘的手央求了说道,“小姐,那关家的酒楼哪里离着远了,不就是往前面走到头,拐个弯走一点路,再拐个弯不就到了吗。也就几步路的距离而已,正好咱们就当是饭前运动一下,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准能吃的更香。” 这拐弯又拐个弯的,这会子却是被这小丫头说成了几步路的距离,珍娘也当真是服了。 “小姐,去吧。咱们难得来一趟城里,吃饭自然是要往好了吃了。再说了,在哪儿吃饭不得花银子啊,既然花银子了,咱就得花的值是不是?”小梅继续再接再厉的劝着自家小姐说道。 珍娘看着这小丫头为了口吃的发急的样子,也是不甚憋笑。 “小姐,这有句话不是您说的吗?银子就得花在刀刃上。”小梅见自己说了半天,自家小姐还是不见动容的样子,又接着说了道。 话落,珍娘是再也忍不住笑了,指着这小丫头有些又好气又好笑的点了她说道,“合着这就是你理解的‘银子就得花在刀刃上’啊。” 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人才。” 小梅却是一副不知多云的样子,她不明白自家小姐究竟是在笑话什么,“奴婢哪儿说错了不成?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既是要花银子就要花在重要的地方,不该白瞎了钱吗?” “咱去那不合适的馆子吃饭,吃的也不满意,不就是白瞎了钱么?”小梅言词正正的看了珍娘说道。 珍娘顿时就赞可了,“对对对,你理解的对。是你家小姐我没领悟过来。” “那咱就把银子花在刀刃上去,往前面的酒楼出发吧。” 珍娘一瞬间忽然笑的明朗了起来,连昨儿个积攒了一夜的忧愁,似乎都在这一刻有些散了。 她觉着有个这么逗比的小丫鬟,也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嘛,至少在你心情并不美丽的时候,她还能帮你赶一赶头顶的乌云色彩。 倒是小梅一脸疑惑的样子,走在自家小姐的身后,小声的嘀咕了说道,“既然小姐都觉着我说的对了,那又为何还要笑呢?” “你个小呆子。”连平安跟在后面一直默不吭声的,这会子都忍不住嗔骂了她一句。 这一句话立马就惹得小梅炸了毛,追着她哥哥打了起来,“你说谁呆子哪,我回去一定要告诉爷爷,你欺负我。” “我哪时候就欺负你了,你可别胡乱诬赖人啊。明明是你自己个连句话的意思都整不清楚,就胡乱的张嘴说了,我说你那一句就是为了提醒你来着。”平安替自己分辨了说道。 “我怎么胡乱说了,连小姐都没说我说错了。你就是欺负我,哼,回去就告诉爷爷去,叫他替我做主了。”小梅一点也不客气的威胁了自家哥哥说道。 平安见她这么说道,登时就讨饶起来,“得得得,小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么?你可千万别回去找爷爷做主了。” 平安这一家子,小辈里面只他们兄妹两个,不过,珍娘听说,小梅她爷爷是个偏疼孙女的,打小就抱着小梅骑在脖子上晃荡,惯她惯的厉害,所以,平安能不害怕他妹子回去告状吗? 小梅却是一脸不买账的样子,气嘟嘟着个脸,走在前面不理他。 珍娘在后面看的一阵好笑,一路上看着这兄妹俩打的热闹也是挺好玩的,不知不觉的,主仆三个就这么神色各异的进了关家的酒楼里面。 一直到吃完了饭,散了饭桌的时候,那兄妹俩才讲妥了可以和好的条件。 “小妹,我给你买个红色的头花吧?” 这会子已是出了酒楼的大门,平安就站在门口跟他妹子打着商量的说道。 珍娘就在前面自顾自的趟着步子,她今儿个中午吃的也有些撑,只他们三个人,她也点了六个菜,最后那三鲜汤差不多有一多半都是她一人喝的。 一边走着,一边听了这兄妹俩的官司。 小梅还是不作声,跟着自家小姐的步子走着,其实,就方才那点子小事,她早就忘在脑后了,不为别的,就为今儿个这顿饭吃的满意的,她也没什么不开心的了。 这会子还端着那样子,不过就是为了逗逗珍娘开心罢了。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几日自家小姐眼里肯定是有了什么心事,即便是她并没有说是因为何事,但小梅也不是个真的傻子,连这点还看不出来么。 就今儿个一个上午,她就见着自家小姐皱了不知道多少次眉了,也就那会子自己跟平安打嘴仗的那一会儿,小姐笑的倒是挺高兴的,因而,她才故意一直跟他饶饶不休的。 “那你说你倒是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我都给你买。只求你这小祖宗回去别真的去告状了成不?”平安却不知道他妹子的心思,还只当她是真的还在恼气,便抓着个脑袋,跟在后面急急忙忙的说道。 珍娘看他那副样子,倒是有些瞧不过眼去了,与小梅说道,“差不多也就得了,你看把平安吓唬成这个样子,回头我给你买两包品香居的点心,算是代他向你赔个不是了。” 小梅见珍娘来说话,这才不再端着,瞥了她哥哥一眼,“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我了。” “不敢了不敢了。小姑奶奶,往后就算是你再说什么傻话,我都不提醒你了,成了吧。”平安很有些无奈的说道。 小梅这才饶过了语气,说道,“那这回就算了,我就不回去找咱爷做主了。” 话音一落,就看平安作势抹了把冷汗,又朝着珍娘拱手作了个揖,言道,“得嘞,谢谢小姐。” “谢我做什?你又没惹到我。”珍娘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说道。 却听他说道,“倘若不是小姐帮奴才说情的话,这事估摸着还没得过去呢。” “诶诶诶,谁说这事就已经过去了的,那品香居的点心还没见着影儿呢。”小梅立即打断了平安的话说道。 “对了,方才小姐说的那两包可不算啊,那是小姐安抚我的,你还得另外买两包,算是给我正儿八经的赔礼道歉的。”小梅就朝着她哥说道。 平安方才还有些放松了的脸色,顿时又耷拉下来了,他一个月才二钱银子的月钱,那品香居的点心,最便宜的都要一钱银子一包,这不是趁火打劫么? 小梅倒好似完全没看见自家哥哥的脸色似的,一脸欢喜的说道,“我最爱吃那品香居的花生酥和牛乳糕了,哥哥,你可千万别买错了哦。” 平安耷拉着的脸,一下子已经有种哭丧了的样子,他从前给珍娘跑过腿买过品香居的那劳什子的牛乳糕,一小包要二钱银子哪。 他忍不住算了算自己的钱袋子,平安从小因为身子不大好的缘故,虽说是跟着爹娘在主家讨生活的,只是,他却从来就没有过月钱。 也只到了珍娘他们这宅子里之后,他才开始有了领月钱的一说,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也才领了没几个月啊,统共就只那么点银子,间或还要贴补一下他娘,所以,自己兜里也是所剩无几。 这会子小梅更是轻飘飘的一张嘴,已经把他的荷包给掏了个底儿空了。 珍娘瞅着这兄妹俩一个赛着一个的那满脸耍宝的模样,也是忍不住乐了,“走吧,既是买不着那皮毛什的,咱也犯不着在这里瞎费腿劲儿了,干脆回去吧。” 珍娘想着,实在不成的话,就去找关少裕想想法子,他们那种富门大户的手里,还能没些个存货什么的。 “好啊。”小梅见她这么安排,也没什么意见,反正她对这逛铺子的兴趣显然是没有吃东西的兴趣大的,既然今儿个已经满足了胃口,那她也不愿意在这大街上迈步子。 因而,便转过头去与平安说道,“哥,你去咱们停马车的地方把车子赶过来,我跟小姐就不顶着日头走过去了。” 平安得了话转了身就往前头去了。 小梅陪着珍娘站在路边上等着,这秋日的太阳也是带了几分猛劲的,主仆俩没站一会儿就双双冒了些汗意。 “咱们去那边的茶寮坐着等吧。”小梅指着前头两步远的一个茶摊子,与珍娘说道。 俩人就走过去要了壶梅子茶,正好解解腻。 大约半壶茶喝完的工夫,平安就赶着车过来了,珍娘才一站起身来,突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那马路对面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不由得动作一顿,朝着那边看了两眼。 沈氏估计也是察觉到珍娘的眼神了,这一回她也没有再避,就那样殷切切的站在那里不作声。 “小梅,你跟平安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珍娘踟蹰了片刻,还是转过身去跟小梅说了一声。 “小姐,你要去做什么?”小梅应该是还没有看到那路对面的主仆俩,见自家小姐本来就要上马车的当儿了,却是突然这么说道,自是有些疑惑的。 珍娘回了她一句,“你前儿个不是还吵吵着要吃一品斋的猪爪子的吗?我这就去给你买过来。” “小姐,你真好。”小梅见自家小姐还记着这一茬呢,顿时就喜的跳了起来,“不过,这种跑腿的活,哪还用得着您亲自去啊,让平安赶着车去一趟就行了啊。” “那一品斋就在街口的位子,那里压根就没有停放马车的地方?”珍娘见她这样说,只能开口回道。 又不想再让她接着问下去,便着急着语气说道,“好了,我去一下就回来,你俩在这里等我,哪儿都别去。” 说罢,就直接走了。 珍娘脚步匆匆的在前面走着,虽然没有转过头去,但是,她还是很明确的知道,那两个脚步就在她后面跟着,一直到她走进了一家茶铺子里面坐了下来。 “小小姐,夫人——”王嬷嬷一张老脸上显着几分忐忑的神色,站在珍娘的面前,说道,“我跟夫人碰巧出来买点东西,没想到就这么巧合的碰上了,这可不就是缘分嘛。” 珍娘也没有去刻意的戳穿了她的谎言,她只是有些目光复杂的看着沈氏,看着这个从一出现就给了她好感,却很快的让她心乱如麻的美丽的妇人。 第三百三十二章 各自 沈氏也是默默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相较于眼前这个少女眼神里的复杂,她的眼睛里全是充满着期待的色彩。 不过,让她失望的是,这个姑娘自始至终也没有,给与她半点热情的回应。 珍娘只是语气平静且带了些客套的说了句,“你们坐吧。” 话落,就转身叫伙计上了壶茶来。 沈氏的眼神忍不住的落寞了几分,但还是在珍娘的对面坐了下来。 珍娘心里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尤其是看着沈氏明显比先前憔悴了许多的那个样子,她也不知道该作何感叹了。 画面就这么有些尴尬的定格了片刻,珍娘想了想,还是先开了口问道,“你们吃过午饭了吗?” 这个点正是饭时,珍娘也不知道这俩人究竟跟了她多久了。 话落,就见对面那主仆两个,一个点了头说‘吃过了’,另一个却摇着头没作声。 珍娘见这情形,却是眉头皱起,看样子这俩人该是还没吃上中饭呢,只是这茶铺子里面也没有什么饭食可吃的。 “小小姐,你别生气。我跟夫人也不饿,本就想着出来找家饭馆吃了中饭的,正打算进去哪,就正巧碰上了。”王嬷嬷看着珍娘拧着眉毛的样子,还以为她是不悦的,便着急忙慌的解释了一句。 珍娘也没去与她辩解什么,只是想了想,就转了身叫了伙计过来,问了他这铺子里面有没有什么茶点的。 这茶铺本就挺简陋的,只五六张小木桌子摆着,所以,也没多少点心,珍娘问过之后,就要了一盘枣泥糕,外加一碟子的花生酥。 “好歹能垫一垫肚子,你们这大太阳底下的就在街面上走着,也不晓得走了多长时间了,哪能不吃饭哪。”珍娘迎着沈氏热切而又感动的那个眼神,却是脸上老大不自在了。 她有些故意的撇过头去,不想看着对面那两个的眼神,低着头轻声说道,“夫人瞧着好像比前两日清减了不少,人是铁饭是钢,不管您心里头装着多大的心事,这一日三餐还是要好好的吃的——” “不然,岂不是让您身边关心着您的亲人,心生担忧吗?” 珍娘也说不清楚自己这一刻面对着沈氏,是什么心理的。 她原本都想好了,不管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身世,反正她脑子的记着的都是跟蒲氏的那份深厚的母女情谊,蒲氏对她的宠,对她的好,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哪怕是眼前这个据说是跟自己,有着血浓于水的血缘关系的妇人也不行,可是,当珍娘亲眼瞧见这样一个柔弱端庄的沈氏,出现自己面前,那般殷切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尤其是触碰到她因为自己的不热情,而受伤了似的的眼神的时候,珍娘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该如何开口了。 她原本是打算好好的与她们把话说清楚的,她想告诉沈氏,请不要再来打扰自己的生活了,她有一个很幸福很温馨的家庭,尤其是有一个对她很好很好的娘...... 所以,大家就权当彼此不曾相遇过,各自安好便是了。 只是,这些种种种种的话语,这会子真到了沈氏的面前,珍娘却是说不出口了。 “你是在关心我么?”沈氏忽然看着珍娘轻声的开口问道。 珍娘唇皮子开了两下,眼角的余光看到旁边王嬷嬷那样恳求的眼神,她最红只能点了点头,“嗯。” 只是这一声淡淡的嗯,好像突然间就给了沈氏莫大的惊喜似的,就看她一张憔悴的脸上顿时大放了光彩。 珍娘趁势将那装了点心的碟子往她们面前推了推,有些回避着眼神的说道,“点心上来了,你们先吃点吧。” 话音才落,就看沈氏立即很是听话的,拿了一块枣泥糕在手上,放进嘴里吃着。 “夫人,您慢着点吃,别噎着了。”王嬷嬷一脸老怀欣慰的坐在边上,给沈氏倒了杯茶过去。 又抬头对着珍娘说道,“还是小小姐的话管用,您是不知道,夫人这两日几乎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不管我跟安哥儿怎么劝,都不管用。” 王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就有些老泪纵横的感觉。 珍娘看着她们二人这番模样,也是一脸的复杂的感觉。 只是抬眼间看着沈氏这会子吃着点心的画面,忽然想起来开口问道,“我想知道,当初究竟是因何缘故把我抛弃的?” 这话亦是她压在心头一直想问的事,珍娘原就想着找个机会问个清楚的,她倒不是想恨了沈氏什么的,就像夏霆毅所说的那样,十月怀胎生恩苦,沈氏能将她带到这世间上,就没什么值得去怨恨的。 更何况珍娘觉得自己这些年,也并没有因为这份抛弃,而过的凄苦什的,她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既是知道了这样一个身世,那就干脆知道的清楚一点罢了。 话落,就看沈氏脸上惊现了错愕的神色片刻,她好像是没有想到珍娘这一忽儿的就开口问了这话。 “柔儿,娘没有抛弃过你。真的,不是抛弃。”待她反应过来之后,沈氏开口的第一句却是这个。 珍娘瞅着她那样伤心的神色,忽然有些无措的感觉来,她是没想到自己只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还能引出她如此激动的情绪来。 似乎眼前这个妇人,心底的脆弱,比她想象的还要不堪一击一些。 珍娘当然不知道,她已经是沈氏搁在心上十多年的一桩心病了,日积月累的,自然是成了一片不能触碰的禁忌,哪怕是如今她们已经是母女相遇,却又没有真正的相认,沈氏自是还没能彻底的释怀的。 沈氏可能也是察觉到自己的言语激烈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吓到珍娘了,所以,她此刻眼里的无助和不知所措,比珍娘还要更甚。 “小小姐,当年夫人并不是有意将您抛弃的,实在是受人所害,才不得不与您失散这么多年的。”王嬷嬷看着这亲生的母女俩,却是这般一番情景,只能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然后开口说道。 珍娘听她说话,却是脸色自在了一些,便顺着话头问道,“那你能否将当年的事情如实告知一二呢?” “我问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这人生来脾气就是这样的,不喜欢让自己活的稀里糊涂不明不白的。”珍娘又接着解释了两句,“既是你们将我那所谓的身世揭了出来,那就干脆如数的说个明白吧。” 珍娘说着这番话的时候,虽然是朝着王嬷嬷说的,只是她眼角的余光还是不自觉的朝着沈氏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会子她已经没有再吃点心了,只是脸上带了几分思量的神色,安静的看着面前摆放的那两碟子的点心和茶水,许是在思考着该不该启口吧。 王嬷嬷亦是眼神转过去询问着沈氏,“夫人,这?” 半晌,珍娘才听到沈氏轻轻的吐着话音,言道,“王嬷嬷,你来说吧。” 王嬷嬷这才接过话音,开始缓缓的讲了起来,“当年,小小姐你的父亲被奸人所害,尚不及你出生之日,就已经遭人杀害。那时候,夫人正值怀胎即将分娩之时,却也不得自由,所以,你一出生就被奸人抱走......” 珍娘默默的听着王嬷嬷说着当年的旧事,她亦没有什么情绪的变化,只是很安静很耐心的听着。 其实,这个故事,与她心里所猜想的似乎也差不了多少,只是让她有些意外的是,珍娘没有想过她的身世里面,夹杂的还有沈氏那样凄惨的命运。 王嬷嬷并没有详细的告诉珍娘,沈氏她们的从前,以及她们过去的身份,只是很笼统的说了句,她们从前出生在富贵之家。 但是,珍娘心里知道,沈氏的过去一定没有她们说的那么简单,就好像方才,她那么着急的吃着点心的样子,却也与常人不同的狼吞虎咽,形容间也不失了那份优雅和端庄。 不过,珍娘也没有过分的去追问,她只是忍不住感慨,沈氏那样一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却年纪轻轻的遭遇了那样的经历,夫君惨死,骨肉分离,又隐姓埋名着在市井之间混日子。 想想这当中的坎坷和不易,珍娘也不由得心里生出了许多的怜悯和同情。 “所以,小小姐,夫人当年真的不是不要您的,实在是她当时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保护好您,才让您被奸人抱走,一直下落不明。”王嬷嬷最后目光灼灼的看着珍娘说道。 珍娘沉默了片刻,认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和言词,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了。” 话顿,她又低着头轻轻的道了一句,“谢谢你们今日告诉我这样一个真相,这样我也算是心里轻松了许多。” “小小姐——”王嬷嬷有些诧异珍娘这会子异乎平常的这份平静,忍不住低低的唤了她一声。 在她的认知里,既然小小姐都已经知道了夫人当年的苦衷了,那为何却不为所动呢?难道不应该是这会子母女两热泪相认的画面吗? 王嬷嬷心里有些玄乎着,她不知道珍娘这样的反应,究竟是理解了当年她母亲的无奈和苦衷呢?还是依旧怨恨在心呢? 珍娘抬头看了王嬷嬷一眼,她也从她的眼神里看懂了她此时的想法,不过,却没有开口为自己解说什么。 只是过了片刻,珍娘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沈氏,使劲的呼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其实,当我刚刚知道自己的身世的那一瞬间,我是真的很不想接受的。因为,我活到至今,也从没有质疑过自己的身世。” 沈氏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很强烈的却也很准确的,她甚至已经可以猜到眼前这个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亲骨肉,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她使劲的摇了摇头,已经忍不住哽咽的说道,“不,柔儿,你别再说了。” 珍娘看着她这样伤心的样子,心里也是一瞬间的跟填了一股棉花似的,堵得难受,可是,她还是接着说道,“夫人,您不知道,我有一个非常疼爱我的娘亲,真的,她对我的爱是可以付出生命的那种。我们家里有兄妹四个,我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但是,即使是这样,我爹娘还是把最多的爱给与了我......” 珍娘一边缓缓的说着,一边脑子里就跟过电影似的,闪过那些往日他们一家子人温馨幸福的画面。 她知道自己这样说,肯定对沈氏是很残忍的,毕竟,她能从她的眼神里面看的出来,她也是很渴望这一份母女的情意的。 可是,珍娘真的做不到,面对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妇人,与她去谈什么母女的感情,她觉着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即便是现如今再去弥补什么,也不定就能达到自己想要的那种结果。 所以,与其抱着希望的去彼此接触尝试,却发现到最后又什么都没有,反而还添了不少的心塞还尴尬,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抱什么希望最好。 “小小姐,您这样实在是太心狠了,夫人她念了你半辈子了,你又怎么能如此的对她呢?”王嬷嬷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沈氏,心都疼的快碎了,忍不住对着珍娘说道,“她真的不是有意将您丢弃的啊。你为何还要——” “我没有怨过您什么,哪怕是一开始还不知道您的苦衷的时候,我也没有怪过您。只是,我说这些话就是想告诉您,我现在过得很好。”珍娘没有理会王嬷嬷近乎指责的言语,而是看着沈氏继续说道。 “您也看见了,我如今的日子虽说没有大富大贵,但好歹也是衣食无忧,父母疼爱的。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我也知道夫人你们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隐身于小市的,既然这样,那咱们更应该各自安好。我也不想因为我的出现,而打乱了你们如今这份平静的生活......” 第三百三十三章 惊闻 珍娘说完了自己想要说的那些话,就站起身来走了。 她努力的隐忍着眼角的泪意,直到走出了茶馆的门外,才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脸颊两边滑落而下的眼泪。 脑子里都是沈氏那样悲伤而又失望的神色,珍娘越发的快速的加快了自己脚下的步子,喃喃着说道,“就这样吧,往后大家各自安好,依旧延续着彼此平静的日子多好。” 而跟在她后面只片刻出来的沈氏和王嬷嬷,俩人一直站在那里默默的看着她匆匆而走的脚步,看了许久许久...... “小姐,咱们许是逼的太紧了,她才那么小岁数的一个人,这突然的就历经着这么大的变故,一时心思转不过弯来也是情有可原的。”王嬷嬷看着默默无言的沈氏,只能这么开口劝了她说道。 沈氏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她比我想象的要长得还要好。” 王嬷嬷有些没有领会到沈氏话里的意思。 “走吧,咱们回去吧。”沈氏却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垂下眼眸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没错,沈氏这会子内心虽然依旧还是落寞的,只是,她还是彻底的领会到了珍娘所言那些话语的意思。 王嬷嬷默默的跟在自家主子的身边,她好几次张了张嘴,却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 “王嬷嬷,其实我应该是要觉着高兴的对不对?”沈氏仿佛也看穿了她的心思,突然就开口说道。 “小姐?”王嬷嬷不明其意,只是疑惑的问道。 “柔儿她成长的是那般的通透,她真的是事事都想到了。不只是为了她自己想过,也为了咱们思虑过。”沈氏也不知是自我安慰,还是解释给王嬷嬷听的,这么说道。 “她说的没错,就这样对我们都好。我本来就不应该祈求太多的,老天爷能够给我们母女这样一个重逢的机会,已是一种额外的福气了,我还要再追求那么多干什么呢?” “更何况,老天爷也没有让柔儿身陷泥沼,而是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成长的环境,让她成长的那么的出色,我还有什么好遗憾失落的呢?” 沈氏一路上就这么喃喃细语似的不断的说着,只是她这副样子,却是惹得王嬷嬷跟在身后眼角的泪珠子不住的落着。 王嬷嬷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怨怪了珍娘,毕竟她今日的那一番话,已经是清清楚楚的告诉了她们,大家今后最好是别再互相打扰了。 如此虐人心尖的话语,怎可能不会给沈氏的心里落下伤心呢?可是,王嬷嬷也不能就因为今儿个这一席话,就骂了珍娘狠心绝情什么的。 毕竟,就好像沈氏自己说的那样,这一份母女的缘分本就是从前没敢奢望过的,能得到眼前的结果,或许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运了。 王嬷嬷默默的叹了口气,只希望夫人这一茬心伤,能够赶紧的抚平了过去吧。 而事实上,自从这一日见面之后,沈氏就真的再也没来找过珍娘,哪怕是不着声迹的躲在暗处偷偷的看她的举动,都没有再做过。 珍娘还刻意的找小梅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两回。 “小梅,最近咱们府门外面有没有什么眼生的人出现的啊?”珍娘一边拿着个针线在费劲的戳着,一边抬起头来跟小梅说了话问道。 这两三日,她们满府的人都在忙着做针线的活计,连厨房灶上的瓜婶都被珍娘指派了些轻省的活计,她们要在这三日之内,将珍娘要的大毛衣裳,鹿皮靴子什的那些统统都做好了。 那日珍娘在大街上没搜罗到什么皮毛的货色,却是一回来就给关少裕写了信送过去,打探一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存货的。 那家伙效率也是极迅速的,都没到第二天的早上,就当天夜里摸着黑的,就让人拉了一车的皮毛送了过来。 珍娘看了一下,都是些上好的皮毛,毛色一体的不掺半点杂色的那种,不用说也知道,那家伙肯定是把自己压箱底的好东西给弄出来了,想到这个,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不过,当务之急她也没有多少心思,来考虑了该怎么回报关少裕这样一番大方的馈赠。 夏霆毅已经定下了出发的日子,就在三日之后,所以,这几天府里老老少少的娘们,都在废寝忘食的做着针线的活计。 当然,主力还是要靠小梅她娘来担的,像小梅和瓜婶这样的,也不过就是打打下手,靠靠边纳纳鞋底子什的。 珍娘也捡了两样做鞋面子的活计干着,只是她平常也不怎么做针线活,那手生的比小梅还要更甚,所以,活计也是做的最慢腾的一个。 不过,珍娘也不着急,只看着自己那做的针脚都算不得匀密的一双鹿皮高筒靴子,心里默默的自我安慰道,‘没事没事,重在心意嘛。’ 这会子正是早饭刚过,珍娘与小梅一道在花园子里面散了两圈,就照旧打算回去拿起针线。 只是今儿个这天儿有些阴沉沉的,虽然没有落雨,但是屋子里面却光线昏的厉害,所以,主仆两个便拿了活计,到廊檐下坐着。 “小姐,您无端端的问这个干嘛啊?”小梅倒是一脸不解的样子,不知道珍娘突然问起这莫名其妙的话来干什么。 珍娘眼神闪烁了两下,随口说道,“没事,就是随便问问,咱不是光做活计无聊的很嘛,找点话来唠唠嗑正好打发时间了。再说了,我也是前一阵听瓜婶说过的,咱们那侧门外面,老是有人往门里张望的吗?” 小梅听她这么说,倒是没再问什么,只是摇着头说道,“这一阵没听说什么陌生的人在咱们宅子外面张望的。小姐,你放心吧,奴婢的爷爷就是看门的,要真有什么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在咱们宅子外面,他肯定会来回禀给小姐知道的。” 珍娘听了这话,就没再吱声。 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仿佛有些轻松,仿佛又有些淡淡的,连她自己个都不容察觉的失落。 珍娘有些意外,沈氏竟是真的就把自己的那些话都听进去了,还当真是说不来就不来了。 良久,珍娘暗自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样也挺好不是,要真是碰到个不听劝的,那往后还不知道要招多少麻烦嘞。 既然,沈氏真的做到了不来打扰她的生活,那她更该做到彻底的放开了,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往后余生各自安好便是了。 只是,珍娘没有想到的是,这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故意的捉弄人的,她刚刚还在感叹着,以后就不再与沈氏那边再有什么交集的时候,老天爷就偏偏安排了这么一个机会。 大约中午饭之前的工夫吧,天上开始轰隆隆的响起了一阵阵的雷鸣的声音,珍娘估摸着这天色是要下雨的节奏了。 赶忙收拾了东西,招呼了小梅说道,“咱们进屋里去做吧,瞧这架势等会那雨肯定没得小。” 小梅抬头看了下天色,突然站起来就往外面冲了说道,“哎呀,我今儿个早起还叫我爷爷在外面晒了好些小鱼干哪,别回头给淋着了,我得赶紧去把它们收起来。” 珍娘见她那冒冒失失的奔走的背影,也只无奈的笑了笑。 干脆就自己收拾着针线筐子,才打算进到屋里去,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两个人影,是夏霆毅领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一起往这院里走过来的。 不过,很明显,那俩人都走的极是匆忙,夏霆毅甚至连眼神都没给珍娘一个,就领着人直往他那屋里走了。 珍娘也没喊他,她知道这男人明儿个就要启程去边关了,所以,这两日更显得格外的忙碌一些,俩人甚至都没怎么好好的说过几句话,就光看见他进进出出的背影了。 珍娘猜想,他总归是要交代好这边的一切,才能放心的奔赴军营的,因而也不去扰他,只等他忙完了那些事再说。 独个进去屋里放下针线筐子,这时候珍娘也没那心思再去做那针线活了,她看了看时辰,都已经午时过了三刻了,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吃过午饭了没有。 想了想,她还是站起身来,去外面到厨房张罗了两个菜,打算端过去给夏霆毅吃。 只是,珍娘才走到他的屋子外面,就听到了里面的两个人交谈说话的声音。 “十一,如今秦宜也不在这里,明日我也将出发前往军营,这两日该交代的我也都已经给你交代的差不多了,你看还有何疑问的,就提将出来,也免得我走了以后再飞鸽传书的麻烦。” 屋子里面首先传出来的是夏霆毅的声音,珍娘一听就知道他们正在谈论着正事,因而这步子就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暂时没有进去。 “回主子的话,属下正有一事要向您禀报。”暗卫十一恭敬的回话的声音说道。 “何事?”夏霆毅问道。 “主子叫属下这几日追查安王遗腹子的下落,却是有些新的发现。”十一看着将军说了话道。 珍娘这会子正坐在屋前的廊檐下,一边看着这门前的两盆大盆栽,一边无聊的听着里头的人说话。 见这里面谈论的还是那劳什子的安王遗腹子的事情,珍娘也是忍不住撇了撇嘴,她是想不通就只寻找这一个人的下落,怎么就用得着这么费劲呢。 她先前还听夏霆毅说过,就这什么安王遗腹子,据说已经是寻了好几年的工夫了,却还是没有寻到。 果然,这古人的寻人效率实在是低啊,这要是搁现代,互联网上一发那寻人启事,肯定比现在好找。 就在珍娘无聊的心里吐槽的时候,突然发现屋子里面的声音一下子就没了。 不由得嘴角勾起了几分笑意,这屋里的两个还搞起那神神秘秘的一套来了,瞧那说话声小的,若不是她耳力好使,可能还真的就被忽悠过去了。 见这情形,珍娘倒是勾起了几分好奇的心思,屏息凝神的听了那屋内的说话的声音。 只是,这一听,却是叫她听出了一阵心惊肉跳的感觉...... “回禀主子,属下近日找到了当年追杀安王妃一行的其中一个黑衣杀手。据他的交代所得,原来当年安王妃坠崖身亡一事并不十分属实。” “此话怎样?” “据那个杀手的交代,当初他们追杀王妃一行,王妃的身边却也围绕了不少的高手护送,因而一路上也没有追杀成功。只是后来追到了一个悬崖峭壁的山地上,看见了一个穿着打扮的像王妃一样的女人,纵身一跳跳进了悬崖下面。当时那群被平王派出去的杀手,也一路疲惫,因此便也没有十分的去查看,就匆匆的回去复命去了。” “如此可说,其实安王妃压根就没有死去吗?” “嗯,若是这个杀手的交代属实的话,那就正如主子说的那样。不只是安王妃,属下听说王妃身边有一个年迈的老嬷嬷,好像是从小跟随服侍了她的,与她形影不离。据说自那之后,那位老嬷嬷的下落也是消失的音讯全无......” 话落,屋子里面就沉默了片刻。 然后,才又有声音响起来说道,“那照此话所讲的话,咱们先前查探的路子全是错误了! 一个安王妃,身边还有一个老嬷嬷,再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这样倒是也不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将军所言极是,这样的一行三人,完全可以充作一个婆婆带着儿媳和孙子,如此也能隐没于市井山野之间,难以让人发现。” “十一,给我发出信号下去。让咱们的人手和探子在大李朝的角角落落,就按着这个模式来搜查。但凡是一户人家里面,只有一个老人,一个中年妇人,再加上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郎的,都给我仔仔细细的查个清楚了。” 随着里面这一声掷地有力的话语声落下,珍娘却是惊得忍不住身子往后面晃了几晃。 她不停的摸着自己砰砰乱跳的胸口,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告诉自己,不会这么巧的,这世间一定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嫌弃 夜幕降临,珍娘兄妹俩正坐在饭桌上与夏霆毅吃着最后一顿离别前的晚饭。 今儿个这顿饭也是珍娘花了些心思张罗的,饭桌上几乎都是他爱吃的菜式,有大半都是她亲自下厨烧的。 因为珍娘知道这男人是个无肉不欢的主,所以一桌子的菜几乎都是荤的,水煮鱼片,酸汤牛肉,辣子鸡丁,豆焖鸡爪,红烧狮子头,豉蒸排骨,主食是他先前点名要吃的南瓜油渣馅的饺子。 在这口味一说上,珍娘也是发现了,夏霆毅跟蒋小壮倒是相差无几,俩人都是一样的好吃肉,爱吃辣。 珍娘眼瞅着那家伙吃得挺欢实的模样,应该是这些菜挺对了他的胃口的,只一会儿的工夫,那酸汤牛肉的盆里已经捞的差不多了。 倒是她三哥,今儿个吃饭却是有些不得劲的样子,瞧着有些蔫蔫的,也没好好的夹上几筷子菜。 珍娘略微转了转眼珠子,就知道他是在抑郁什么了,却也不张嘴劝他,只是舀了碗汤递到他的面前,说道,“三哥,今儿个这萝卜老鸭汤煲的火候挺到位的,我给你舀上一碗尝尝。” 蒋小壮接过汤碗,却是垂下头去,重重的叹了口气,接着又掀开眼皮子,悄悄的觑了夏霆毅一眼。 “赶紧吃吧,待会儿吃过饭之后,咱们一道去你屋里,把先前还未讲完的那本兵书给解决了。”夏霆毅停下筷子,瞥了他一眼,然后开口说道。 话落,珍娘就看她三哥一下子精神头变了个模样,端着碗呼噜呼噜的就把一碗汤给喝完了,又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盘子饺子。 “我吃完了。” 珍娘看着她三哥坐在那里眼巴巴的等着某人的模样,真的是又好气又觉着好笑的感觉。 她不由得看了眼完全不受影响,表现的十分淡定的夏霆毅,这家伙倒是挺坐得住的,迎上蒋小壮那样的眼神,还能如此的气定神闲的该吃吃该喝喝,真的是佩服。 一直到这家伙悠哉哉的将那一盆子的水煮鱼片都吃完了,这才听他缓缓的开口说道,“嗯,我吃好了。走吧。” 蒋小壮立刻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率先迈开了步子走在前面。 夏霆毅却是起身之后,绕到珍娘的身边,悄悄的捏了一下她的小手,轻声的道了一句,“今夜等我。” 如此暧昧至极的话语声,惹得珍娘脸颊情不自禁的就发起了烫,当即瞪了他一眼。 夏霆毅看着她这副娇俏迷人的样子,却是嘴角忍不住的勾着笑意,若不是前头蒋小壮正眼巴巴的等着,他真恨不得这会子就将这小人儿拐到个无人的地方,好好的亲香一番。 “夏大哥——”蒋小壮停住脚步在门口,又喊了他一声。 夏霆毅只得踱着步子,跟着他去了。 见这俩人都走了,珍娘也没什么吃下去的胃口了,便唤了小梅和她娘进来收拾了桌子,自己回屋里去了。 给夏霆毅做的那两双鹿皮靴子,还剩下一点没有完工,总得赶在人走之前,把这活儿给干完了吧。 所以,珍娘一进了屋里,就拿着那针线忙活了起来,只是今儿个她却总是静不下心来,并不是很长的棉线,在她的手里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是打了好几回的结了。 不由得有些气馁的扔了那针线筐子,珍娘坐在那里叹了口气,脑子里尽是下午的时候,自己在门外面听到的那些话。 珍娘从一开始,只头一回见着沈氏的时候,她就觉着这个妇人姿态间并不寻常,哪怕是她穿着的跟一般的平民百姓一样的,但是那眉宇间的气度,言行之间一举一动之下的端庄,绝不是平常人的感觉。 难不成,沈氏真的就是当年的安王妃?而安哥儿其实就是夏霆毅一直追查找寻的那个安王遗腹子? 珍娘摇了摇头,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这个猜测。 可是,一切的一切,又是那么的吻合,不只是沈氏跟王嬷嬷,还有安哥儿这三人的组合,还有才白天的时候,王嬷嬷给她讲述的那份过往的故事里情节亦是雷人的相似。 同样的一家之主的父亲被亲生的兄弟残害,同样的一路逃亡被人追杀,不得不隐姓埋名的过日子的遭遇...... 这些难道都是巧合不成?珍娘越想越觉着可疑。 若当真自己的猜想都是真的话,那她又是什么身份?难不成自己还真是个金枝玉叶不成? 这剧情也真的是忒戏剧了,还真的是跟那电视剧里面演的一样一样的,珍娘怎么都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自从她这一回来了省城之后,怎么越来越跟在梦里穿行似的,这些人,这些事...... 她突然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很清晰的疼痛感顿时传了过来,珍娘忍不住‘嘶’了一声。 “怎么了,这是?”夏霆毅进来屋里的时候,还没进门就站在屋子门外听到了这一声动静,不由的跨着步子快速的走了过来,脸上有些紧张的问道。 珍娘被这突然而近的声音吓了一跳,愣愣的傻在那里没有出声。 倒是夏霆毅眼神扫了一下她旁边的针线筐子,猜测了问道,“是不是被针给扎着了?给我看看,哪里疼了?” 说罢,就一把抓过她的小手过来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倒是没见着哪里出血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哪只手伤着了,来让我给揉揉。” 珍娘这才回过神来,缩过自己被某人抓着的小手,转了话头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不是说要教我三哥,把那本兵书上的内容都学完了的吗?” 就她三哥那点小心思,珍娘原还以为,他怎么着也得趁着这男人走之前,好好的磨一磨的,倒没成想这么快就把人给放回来了? “嗯,一本兵书而已,难不成还要教上整宿整宿的工夫不成。他原本就学了不老少,方才只不过是把平时讲漏了的,再与他讲一遍而已。”夏霆毅坐到她面前的小桌子边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边说道。 珍娘见他这样说,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提醒了道,“那茶壶里面的水早就凉了,小心喝下去闹肚子。你要想喝水,我去喊小梅来给你重新上一壶就是了。” “不必了,这样即可。”夏霆毅却摇了摇头说道。 又说,“咱们能待一起的时间也没几个工夫了,就别叫那不相干的人再过来打扰了。坐下来陪我好好的说些话就是了。” 珍娘听他这样说,也就没去管他。 夏霆毅眼神忽然就定在了那针线筐子上,“娘子当真是贤惠,这夜黑深半的还在给为夫张罗行装哪。” 珍娘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这男人一双眼睛看的就是她这两日辛苦赶工做的那两双鹿皮靴子。 “那边的气候严寒,到了冬天穿上这鹿皮靴子,肯定比别的鞋子暖和,而且这种靴子又很结实,雪天出去行走,也不怕湿了脚面。” 原本就是做给他的东西,珍娘倒是没什么扭捏的,就干脆开口说道。 她记着先前待在军营的那段日子,夏霆毅虽然身为一军主将,但是也是不得闲的,每日里也要出去各个营帐视察检验,尤其那下雪天的时候,只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那黑底的官靴已经是湿了大半。 而这个男人又常常自不知觉,多数时间都忘了把那湿掉的靴子换下来,有时候就这么捂上一天,虽然身子没受什么大碍,不过,那脚上却是长了好几个冻疮了。 又疼又痒的,一直得到开春了之后,才能好起来。 “嗯,还是娘子思虑的周到体贴一些,这皮靴子倒是更保暖的。”夏霆毅几步走过去,拿了那靴子到手上看着,脸上也不禁生了几分动容。 只是,没片刻的工夫,就看他眉头跳动了一下,有些忍俊不禁的开口说道,“从前倒是听说过娘子这针线上的功夫不佳,此话倒是没有一点夸张的。” 这所有的针线走势都是歪歪扭扭的不说,那脚后跟处的缝合,亦是直接就从外面缝上的,连针脚都没藏一点,实在是有些卖相不佳啊。 珍娘听他这打趣的话音,顿时有些羞恼了起来,她承认这双鞋子自己做的有些赶工的意思,当然了,就算是时间充裕,凭着她的技术,也就能比现在好上那么一点点吧。 不过,也不至于就这么嫌弃的眼神吧。 “你懂什么啊,这靴子做的丑是丑了点,不过它实用就行。看东西不能光看表面的好吧,不信你穿进去试试看。”珍娘有些不自在的冲着某人说道。 说着就直接蹲了下去,一把抬起某人的大脚,给他把脚上的鞋子给扒了,然后把自己做的那靴子给套了上去。 夏霆毅倒是没想到这丫头如此突然的动作,倒是愣了一愣。 待他回过神来,就听见珍娘蹲在地上,指着那脚上的靴子说道,“我都照着你现在的鞋底子做的,大小肯定没差的吧。” 夏霆毅站起来走了两下,这鞋子倒是真的做的挺合脚的,不由的脸上露出了两分满意的神色来。 不过,坐下来抬了抬脚,夏霆毅看了一下那脚脖子后面的这长长的两条边边,却还是眉眼皱了皱。 “我知道你想说,那脚后跟后面的那地方缝的不好,连边儿都没有折进里头去缝是吧。”珍娘见他这神情,就有些委屈的撅了个小嘴说道,“你难不成忘了自己那冻疮是长在什么地方的了?” 珍娘记得,这男人脚上的冻疮,有多半都集中在脚后跟或是脚踝上面的那些地方,所以,珍娘才没有跟别人那样的做法似的,将边儿折到里面去缝着,这样一来,就算是冬天冻疮复发的时候,也不至于让那针线边子磨到了那生疮的地方。 夏霆毅这才领会到了这小妮子的一片用心,不禁心头一股暖流涌进,情不自禁的将人拉进怀里亲了上去。 “谢谢娘子的一片细心好意,为夫心领至极。” 珍娘被他亲的一阵脸红耳热的,这会子却是娇嗔着说道,“那你还嫌不嫌弃了?” 夏霆毅摇了摇头,“有娘子这一片心意缝制出来的这两双靴子,为夫怎可能会嫌弃呢。” “那还差不多。”珍娘见他这样说,这才脸上露出些满意的神色来。 夏霆毅眼瞅着这小丫头娇嗔可爱的模样,自是稀罕的不得了,只将她揉在怀里又亲又吻的,两个人闹了好一会的工夫,珍娘这才从他的怀里一把挣脱了开。 “好了,别闹了。你看看我这头上的簪子都给掉下来了。”珍娘伸手理了一下被某人弄乱了的头发,瞪了他一眼,说道。 不过,她这娇羞含嗔的眼神看在某人的眼里,却是半点杀伤力也没有,反而那含了水的眸子,绯红的脸颊,粉嘟嘟的小嘴,凭添了许多妩媚动人的姿态,勾得他全身的血液都忍不住沸腾了起来。 “娘子当真是如琬似花,秀丽迷人也。”夏霆毅脱口而出的赞了声说道。 珍娘被他这话语夸得忍不住脸红心跳了一阵,只转移了话头说道,“好了,你明儿个一大早就得出发了,这一路上长途跋涉的,赶紧回去好好歇上几个时辰才是正经。” “不忙,为夫先来与娘子好好的叙叙话。”夏霆毅一点也不在意的说道。 说罢,就走到那凳子上坐下,随手拣了桌上果盘里的一个杏子吃着。 今儿个晚饭吃的有些口味过重了,当时也没觉着,吃的倒是一阵的爽快,这会子却是觉着口里发干的。 珍娘见他这样,倒是忍不住嗤笑了两声,“原本今儿个这些菜式就是为了迎合你的口味做的,又辣又咸的。却不知你这人吃起来一点节制都没有,看看那饭桌上一大盆的水煮鱼片,都给你一人造光了。” “我看你今儿个夜里可不得起来喝上几次水呢?” 夏霆毅也不在意这小丫头的打趣,“谁叫娘子这手艺实在是精呢?” “要不,我等会儿去厨房给你熬两碗山楂菊花枸杞子茶喝了,免得你夜里睡不安生了。”珍娘看着他说道。 第三百三十五章 试探 “用不着这般麻烦,不过是吃咸了一点罢了,睡前多喝两杯水就完事了。”夏霆毅一脸不在意的样子说道。 话落,突然又换了几分挑逗的语气,看着珍娘说道,“娘子倘若真忧心为夫睡不着觉,那不若今晚就让为夫与娘子一道同枕而眠如何。如此,有娘子的陪伴,为夫又怎生会睡不安稳呢?” 珍娘顿时就被他这明晃晃的调戏的语气给涨红了小脸,不由得啐了他一口,“无耻之徒!” 夏霆毅直勾勾的瞅着她这娇面含羞的俏模样,一双眼神只舍不得移了开去。 珍娘看着他这副样子,赶忙转移了话头,与他说些别的事,分散一下他脑子里的注意力,免得这家伙净在那里发情了。 “明儿个就要走了,你手头上的那一堆子的事都处理完了吗?”珍娘一边重新拿过那针线筐子,把最后剩下的那点锁边的活给赶了,一边装作随意的问道。 淡淡的烛光下,烘托着珍娘这会子柔和静谧的身影,倒是更生了几分温馨的感觉,看的夏霆毅心头一阵柔软的舒适。 “差不多都交代妥了。”夏霆毅平静的嗓音回了她说道。 话落,倒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自己的腰间扯下来一块玉质的腰牌,递给珍娘说道,“对了,我给你留下个物件,倘若以后在这边碰上什么事的话,就去杏花楼里找他们的掌柜的,不拘是什么麻烦事,他都能给你解决了。” 珍娘没去伸手接了,“不用,等你走了,我也就回二沟村那边去了。也不打算常来,有什么麻烦事的啊。” “你收着便是了。”夏霆毅却坚持给她留下了,“留在身边预备个万一总是好的,就你那迷迷糊糊的个性,保不齐就能用得上嘞。” 珍娘见他这样说,想想自己之前跟那林家小姐的那一茬,当时若不是秦宜在场,说不定那事儿能怎么了呢,便把那腰牌接了过来,只不过她这会子正在忙着手里的活,就随便往自己眼前的针线筐子里面扔了。 夏霆毅见这画面,却是眉头一跳,这腰牌乃是他的贴身信物,有它便能随意调遣这辽东三省的所有暗卫,倒是让这小妮子跟扔个便宜物件似的,随手就扔了个地儿。 想了想,他还是开口提醒了说道,“这东西,你一定随身收妥当了,等闲都不要拿出来,更不能像现在这般随手就扔的。” 珍娘见他这样说,倒是愣了一愣,她原本还想着要把这东西留给她三哥的,毕竟过了中秋她也不打算再往这边来了。 这要是搁在从前,珍娘还不觉得省城这里有什么,只是如今与沈氏那边的关系复杂的,她心里总归是存了些纠葛的。 “你仔细告诉我,这腰牌是做什么使的?”珍娘有些傻愣的重新拿起那腰牌,问了夏霆毅说道。 夏霆毅略微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此信物可以调动我手底下三分之一的暗卫。” 珍娘顿时就有些愕然了,张着圆圆的小嘴,将自己手里的这个玩意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番。 “就今日下午你看见的在我屋里与我商议要事的那个男子,就是辽东三省的暗卫头领,代号十一,此前除了秦宜之外,他的能力也是最佳的。我让你遇上什么麻烦的事的时候,去城北的杏花楼找个姓李的掌柜的,其实也就是叫他带你去见十一。 除此之外,但凡是辽东三省的地界上的暗卫,都听命于这个信物。”夏霆毅瞅着她这副犯着小傻的模样,也是忍不住嘴角勾起一阵阵的笑意,但还是详细的解释了给她说道。 “所以,不仅是在省城这边,就算是你回去了,要是碰上什么麻烦和困难,都可以拿着这个信物去找人帮忙。凤盂县县城之内也有个杏花楼——” 珍娘真的是听的一阵的错愕,这弯弯绕绕的还怪震撼人的,她是没想到这小小的物件竟是这样大用场的,不禁就想把东西还给他说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还是自己收着吧。我都说了,往后也不打算常来省城这里,平日里就在村里待着,也碰不上什么麻烦事。” 夏霆毅顿时就眉头一皱,斜了她一眼说道,“娘子此言可差矣!那上回周家老三那档子事,又是如何惹上的?” “那就是个意外。”珍娘顿时就噎到了。 “那假若又来个这样的意外呢?”夏霆毅看着她说道,“有了这信物,要是你再碰上那样的小麻烦,也用不着躲到这边来了。” 想想这小妮子被人欺负成那样子,夏霆毅温和的眼神里,就忍不住生出了几分火星子来,又有点后悔先前只是让那劳什子的周家二夫人变个瘫子,却是太便宜了她了。 “不会吧,这老天爷总不会老是这么来捉弄我的,这世间芸芸众生万万之数,总不能每一次天降横祸都砸到我的脑袋顶上吧。”珍娘自己都有些语气不是十分确定的说道。 好像,她这人是挺招老天爷看顾的,从那周家的糟心事之后,一路到现在,那莫名的身世,不也是一桩吗? 这要是搁到平常人身上,谁能摊上这老些的事啊?更别说她今日下午的那个大胆的猜测了。 夏霆毅见她这神情,也不说话,就那么撇着个嘴安安静静的看了她。 “你在想什么啊?”珍娘明显的感觉到眼前这男人,眼睛里冒出来的几分杀气了,不由得怯怯的问道。 夏霆毅却没有回答,只是语气坚定的说了一句,“本将军的女人可以跋扈,可以嚣张,可以骄横,但是绝不能认怂!” 珍娘愣是让他这霸气十足的话音声,怼的没话来回,她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讷讷的说道,“只是你这东西实在重要,我万一哪天一个不小心把它给弄丢了怎么办?” 凡事总有个意外的是吧,珍娘不想要这东西,说到底也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她这人就是个不喜麻烦的主,这东西要是收在她这边,那不是自己揽了个责任在身上。 所以,她还是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的,至少得提前拿个赦令才能安心哪。 “你说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之前我给的那个印章已经丢了不成?”夏霆毅怀疑的语气说道。 珍娘见他误会了,当即摇了摇头,“没有没有,那玩意那么重要,我怎么可能会弄丢呢。你看,我都把它找了个绳子系着,给挂脖子上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衣裳领子里面提溜出来,给某人看了。 开玩笑,这印章可不光是重要两个字能够代表的,那代表的可都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呢,对于这样贵重的物件,珍娘放在别处也不放心,就只能挂在身上了。 夏霆毅这才脸色稍霁,看着她说道,“那你效仿此法就可了。” 效仿此法?是叫她也找根绳把这玩意也挂脖子上吗? 珍娘仔细掂了掂这腰牌的重量,入手就挺沉的,没个八两也有半斤了,她先前愿意把那印章挂着,也是因为它算不得太重,再加上她那视金钱如生命的性子,那老大一座金山不贴身放着,她那心也搁不下来。 只是,这东西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要不是这男人坚持就要给她收着,珍娘倒是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的,还那么死重死重的,要是把这东西挂脖子上,那她这脖子还要不要了? “算了,我还是另外寻个可靠的地儿,把这东西藏起来吧。”珍娘嘟了个小嘴,说道。 “嗯。”夏霆毅就点了头,没再吐出什么别的话来,只是眼神盯得紧紧的,直到看着珍娘把那腰牌揣进怀里去了,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珍娘暗自撇了撇嘴,突然试探着问道,“对了,我今儿个在你门外面,好像又听到你们在谈什么安王遗腹子的事情了。” “嗯。”夏霆毅倒不意外,也没什么异样的神情。 “我怎么听到,那事情仿佛有了什么新的进展了啊?”珍娘又接着问道。 夏霆毅见她这样问,倒是面上露了两分疑惑来,“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往前也没见你问过。” “怎么?不能问吗?”珍娘莫名的就生了几分心虚的感觉,低着脑袋摩挲着手里的针线,说道,“要是事关机密不能透漏的话,那就算了,权当是我没问好了。” 夏霆毅笑着言道,“当着你,还有什么机密不机密的了。我就是奇怪,你今儿个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事来了。以前,我跟你谈论起的时候,你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哪。” “我哪里是关心这破事了?不过是想着你本来待在这边就是为了那案子来的,这要是没查出个什么来,会不会对你有什影响的,这便多问了两句罢了。”珍娘就开口回了说道。 夏霆毅听她这么说道,倒是笑了起来,“原来娘子还是关心为夫啊。为夫甚是感动——” 珍娘就白了他一眼,对于这男人惯会自作多情的德行,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娘子放心吧,那事情很快就要有眉目了。十一确实是着手查到了些新的线索,原本咱们都一直以为......”夏霆毅也不恼这小丫头作怪的样子,只是笑的一脸宠溺的说道。 他也没有做出什么隐瞒,只将下午与十一商论的诸多种种都告知了珍娘来听。 珍娘见他讲的,跟自己听到的无异,却是眉眼间不由得生出了满满的愁绪,这下子连自己错听的可能性都被抹杀了。 “那照这样讲的话,安王的遗腹子很有可能是跟安王妃一道隐姓埋名的了?”珍娘觑了他一眼,问道。 “嗯,还有王妃身边的那个老嬷嬷,如若线索不错的话,那他们三人一定是以某种身份,隐藏在这茫茫市井之间。所以,我才让十一发了消息出去,就以这样的三口之家来筛查搜索的。”夏霆毅点了头说道。 “如此查找下去,倒也容易多了。” 许是见着自己一直追查的案子总算是有了大的突破,所以,夏霆毅倒是一副心情挺好的样子,连这几日因为边境战事的烦忧,都暂时从眉眼间消散了开去。 珍娘却皱着眉,故意说道,“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们三人一定会待在一处的?或许分散开来也不一定啊。毕竟当年本就是一路逃亡,一伙人走散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会。且不说王妃跟小王爷的骨肉之情,这母子两个怎可能会轻易分开呢,再者那个老嬷嬷,更是王妃自小陪侍在身边的,据说她也是安王妃闺阁时候的奶嬷嬷,安王妃对她感情颇深,也十分的依赖,所以,这三人要分散开来的可能性极小。”夏霆毅笃定的眼神说道。 “而且,我有种预感,他们一定离我不远,或许就在这同一座城里也不一定。以前都是被那些错误的线索给迷惑了,从来也没往这一条上面想过。” 珍娘抬起头来有些愣愣的看了他两眼,要当真自己的猜测没错的话,那这男人的预感倒是挺准确的。 “那你也不能光靠着这一点就能找人啊,毕竟这一家子里面一老一少的妇人,再加上一个少年郎的模式,这大李朝也不见得就少了去了。 就咱们村隔壁村子里面有户人家,家里壮年的劳力都死的差不多了,只一个老寡妇带着个年轻寡妇,还有个小孙子过日子的。 好歹也说说有没有特别之处,比如说那个安王妃身上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特征啥的,好比有些人脚底长个痣,身上带着个印什的。”珍娘故意张了嘴说道。 夏霆毅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在拿话试探他,只瞥了她一眼说道,“这安王妃是何身份,她身上有什特征的,这也当属私密之事,岂是外人可以知晓的。” 珍娘想想也是,这皇家亲眷的,能给别人知道自己身上长没长痣什的?不过听他这么说,还是有些气馁的。 这时候,突然又听夏霆毅说道,“不过,王妃身边的那个老嬷嬷,倒是身上有个人尽皆知的特征的。” 都三百三十六章 扯对 “什么特征?”珍娘赶忙追着话头问道。 “此人右手掌心到掌根的位置,有一条长长的疤痕,据说是安王妃年幼时淘气偷偷的爬上石坡,将要摔下来之时,为救安王妃手掌从石峰上划破所致。听说当时是伤了筋脉的,因而右手一直都不甚灵便。”夏霆毅张嘴说道。 珍娘听了这番话,倒是脑子里陷入了一番急切的回忆之中,只是她先前压根就不知道这些,所以也没注意过。 再加上她这两回见面,本身就是全部的精力都搁在沈氏的身上,却是没有仔细观察过那王嬷嬷手掌心上有没有疤痕的。 “在想些什么哪?”夏霆毅见她眼神里一片深思的模样,不禁脸上起了几分疑惑,这小丫头今儿个夜里似乎显得对这件事十分关心的样子。 “我在想着自己从前见过的人里头,有没有谁符合这样的特征的?”珍娘察觉到了他的那股子眼神,赶忙回过神来,笑着说道。 “你这成日忙进忙出的为了这件事,我倒是也想尽点力来着,回头我就去咱们那十里八乡的给你打听打听,有没有哪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手掌心上有疤痕的。” “早点把这事查明白了,也省得你一边打仗的时候,还一边惦记着。”珍娘斜看了他两眼说道。 夏霆毅见她这样说,倒是脸上的狐疑散了出去,笑着说道,“难为娘子还如此想着为夫君分忧哪。真是有妇如此,夫复何求也!” 珍娘见他今儿个晚上尽在耍嘴皮子功夫的,赶忙赶了他说道,“好了,好了,这时辰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屋里去歇会吧。别回头路上赶路的时候没得精神了。” 夏霆毅就这么被这小丫头赶了出去,立在门口站了片刻,想想她这两日为了自己领着满宅子的人加紧赶工的忙活着,估摸着也是十分疲累了,便也没再进去打扰她。 夜风微凉,今儿个星月也不明朗,只稀散的一点点余光落在地面上,更托出他此时心里的那点惆怅。 这才相聚了几时,又将面临着分离,夏霆毅内心亦是诸多的不舍,唯盼着这边境的战事早些时候结束,他也能分出精力来好好的为他们之间的未来做个打算了。 带着如此的怅然,夏霆毅一夜未曾好眠。 天还只是蒙蒙亮的时候,已然起身准备出发,夏霆毅原本是不想惊扰了他人的,只是,他才踏出房门,就看到珍娘兄妹两个的身影。 “夏大哥,早啊。”蒋小壮笑声明亮的与他打了招呼,“赶紧到饭厅吃了早饭吧,今儿个我家小妹早早的就起来忙活了。” 说这话的时候,珍娘正领着瓜婶往这边来摆饭,她手里正端着一笼屉的烧麦和虾饺,都是夏霆毅平常爱吃的这些。 她昨儿个夜里本就心事多多的,所以,辗转反侧了大半个晚上也没有睡得踏实,后来见这天色,干脆就起来做早饭得了。 “还傻站着干什么啊。赶紧的过来饭厅,你不是还得赶路呢吗?”珍娘迎上他略有些感动和惊喜的眼神,不禁嘴角含起一抹笑意,冲着他扬声说道。 夏霆毅跟着她的步子走近,轻声说道,“做什么这么早早的就起来了,我原就不想你这么累着。” 珍娘却是没有说话,她也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半夜想心事想的睡不着觉,才爬起来干活的吧。 这男人也鲜少有这么正儿八经的温情的时刻,听着倒是让人心里挺舒服的,因而,珍娘也不由得暖暖的一片心田。 “夏大哥,你多吃点啊。待会儿还得赶路,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也指不定能吃到什么东西呢。”蒋小壮随后就跟着步子,进了饭厅,桌上也是不住口的劝着夏霆毅多吃一些。 夏霆毅眼神扫了一眼今儿个的早饭,满满当当的摆的都是他爱吃的东西,不禁眸子里满满的暖意生出。 拿起筷子就给珍娘夹了个水晶包子,到她的碗里,很是温柔的说道,“你多吃点。” 这还是他们俩人头一次在饭桌上有如此的互动,虽然夏霆毅也住在这宅子里面不少时日了,但是二人平常当着旁人的面的时候,还是故作了一种疏离的关系的。 珍娘也是眼神略带了些许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只是触到他眼睛里的那一片柔情和感动,还是笑着回了句,“你也多吃点。” 说着,就夹了两个虾饺给他的碗里,又说,“今儿个这皮蛋瘦肉梗米粥,熬得挺好的,你喝上两碗试试。” “嗯。”夏霆毅立即就答应了一声。 蒋小壮瞧着这二人之间这你来我往的一番举动,却是不禁有些奇怪,而且,他本就是那种直肠子的个性,因而,就在饭桌上直冲着夏霆毅大声的问道,“夏大哥,你怎么光给我家小妹夹包子,不给我夹啊?” 说着,脸上还显出几分小委屈的神情来,明明是他一直在热情满满的招待的,怎么到了他却是受冷落的这一个了。 珍娘顿时就有些紧张了起来,不禁张了嘴就想解释来着。 只是她的话音还没起呢,却听夏霆毅开口说道,“我当是知晓今日这早饭是你家妹子所张罗的,因而便以此表示一下感谢罢了。” 说罢,又夹了个烧麦进蒋小壮的碗里,“当然了,也感谢蒋小弟这些天以来的盛情款待,夏某暂且借花献佛表示谢意,往后若是有什需要帮助的,自当全力以赴。” 此话一出,蒋小壮顿时心里就舒坦了,也没往别的地儿想去,连忙笑着摆了手说道,“说谢就外道了,您近日来也一直在教授我兵法,使我受益匪浅。” 珍娘看着这俩个谢来谢去的这情形,也不由得暗自好笑,只拿了勺子,给她三哥的碗里舀了两勺子的粥。 蒋小壮露出两排大白牙冲着自家妹子笑了笑,珍娘瞅着他那副憨傻傻的样子,倒是忍不住噗笑了一声,些许冲淡了一些因着马上又要面临着分别的,那股子忧伤的感觉。 夏霆毅见她笑了,自是也跟着勾了两下嘴角,气氛莫名的就轻快了很多。 其实珍娘也不是那种喜欢把分离弄的那么伤感的主,夏霆毅这一走,心里的牵挂和不舍自是有的,只不过也不是什么生死离别的事,何必整的那么悲伤呢。 这会子的气氛就刚刚好,大家伙坐在一处吃着饭,彼此眼里都能看懂互相的情意就成。 只是,早饭接近尾声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她三哥朝着夏霆毅开口说道,“夏大哥,关于昨天夜里我与你提的那事,您考虑好了吗?” 珍娘立时就停了喝粥的动作,看了这俩人一眼,“什么事?” “就是我想求着夏大哥做我师傅的事啊。”蒋小壮开口说道。 珍娘听见这话,就看了夏霆毅一眼,原来还有这等子事,不过,昨儿个夜里倒是没听他说起过。 让夏霆毅当蒋小壮的师傅?估摸着这事就是她三哥一厢情愿张罗出来的,珍娘都不用想,也知道夏霆毅是不会答应的。 不过,珍娘看了一眼她三哥那眼巴巴的表情,这家伙显然是惦记了不少时候了,就蒋小壮那执拗的性子,这事估计也得有的磨的。 “夏大哥,您就答应了吧。其实,咱们早就有这师徒之实了,只不过就是缺个形式罢了。不过,我也知道这会子时间仓促,咱们就一切从简,只待我与你跪下拜两个头就是了。”果然,蒋小壮又开口恳求了说道。 话落,就站起身来,欲要离开座位,双膝弯下。 夏霆毅赶紧起身将他一把托了起来,“此事不可!” 开玩笑吧,这要是成了,那往后他跟那小妮子的关系可怎么扯?俗话说师即是父,他这要是认了这事,那他自己个可是跟珍娘要差着辈分了。 “为何?夏大哥是嫌我愚笨么?”蒋小壮一脸委屈的神色,朝着他问道。 那执拗的追求个答案的小眼神,看的珍娘在边上都忍不住有些头疼,她不由得看了那男人一眼,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又打算如何化解眼下的局面。 夏霆毅仿佛是思量了片刻,然后才摇头回道,“且不说你已有师傅在上,再认我为师,本就十分不妥。再说,你师傅秦宜原就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属下,也算是我的半个徒弟,倘若再收你为徒,你又要叫他如何作想。” 这理由倒是找的还挺对她三哥那脾气的,蒋小壮这人执拗归执拗,但还有一特点就是为人也很讲义气和情分,他既是已经与秦宜先有那师徒情分在前了,这会子有了夏霆毅的这一番话,自是心里不愿意他师傅为难的,因而自会歇了那一股子心思。 果然,珍娘就坐在那里看着她三哥满脸的纠结之色,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唉,那如此就算了吧。先前便是我不知内情,叫夏大哥你为难了。” 珍娘倒是没想到这男人三言两语的,就解决了眼下的头疼事,也不禁有些佩服,只是这会子眼瞅着她三哥那失落的样子,也是不由得生了几分心疼。 不禁开口劝了他两句,“这世间情意万千种,虽然你们做不成师徒,或许还有别的情分呢。” 不过,这话对蒋小壮来说也没什么安抚的作用,他倒是真心敬佩夏霆毅这人的,所以,才表现的那般的不舍。 虽然,蒋小壮也没有详细的问过这夏霆毅的仔细的身份,不过,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人是个做大事的,这一回能够有缘结识一场,也是老天赐予的机会,只是,这机会很快就要走了,想要留住机会,也是他的一种本能性的反应,要不也不会想出那样的要求来。 蒋小壮就生怕他一去不复返了,那便是他最觉着遗憾的事了。 但是,蒋小壮方才听了夏霆毅说的话之后,也明白自己所求实属枉然,像他那样的人物,自己能够相交一场也是难得的缘分了,又何必再求那么许多呢。 “夏大哥,我以粥代酒敬您一回,祝您一路顺风。”蒋小壮自己个心里想通了,虽然眼里还有些抹不掉的失落,但终归没有了先前的那股子执拗的劲儿。 夏霆毅端着碗回敬了他一下,“好!” 两个大男人临别之前,还整这么一出豪迈的,也是够够的了。 夏霆毅转个眼的工夫,就看到那小妮子撇着个头,看着别处的样子。 突然一双眼神毫不掩饰的定在珍娘的脸上,开口说道,“我有一种预感,我与你们蒋家的缘分未尽,咱们之间未来相见的机会许是多的是了。” 或许是因为有了最后这句话的承诺,蒋小壮倒是欢欢喜喜的送了他离开,与此前满脸的离别的伤感全然不同。 珍娘只将他送到了院子门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离别之言相说,只是将那两双昨夜熬着完工的鹿皮靴子,扔到了他的怀里。 然后,就看着他大步上马,飞奔而去的背影。 夏霆毅临别前,却是深深的看了她两眼,那眼神里溢出来的情意,连身旁的蒋小壮都看的有些生疑了。 “小妹,我怎么觉着夏大哥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啊。”蒋小壮目送了夏霆毅的马走远了地儿,突然回转过身子,看着珍娘说道。 珍娘是个不擅表达离情的,但是这会子看着扬尘而去的那个背影,也不免有些心里空落落的,因而也就没去理会她三哥的那点八卦,转了身自往里面去了。 “无聊!我看是你的眼神不大对劲才是。” 蒋小壮无端的被自己妹子怼了一番,也不气恼,只是忽然心里生了个念头,这夏大哥那般神采的人物,自己与他做不成师徒,也不能就此断了这份缘分。 比如说,把他拐进自己家里,与他做个家人也是可以的。 因而,就赶紧追着珍娘说道,“其实,像夏大哥那样的人物,高大威风又有本事,别说是你了,就是我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敬佩拜服的。” 珍娘这会子还不知道她三哥这么片刻的工夫,已经在心里阴差阳错的将她与那人给扯上对了,只是有些头疼,这唧唧歪歪的声音吵的...... 第三百三十七章 决断 马车缓缓的压着路面行进,车厢里面间或传出一两声闷闷的咳嗽的声音。 “小妹,你好好躺着歇会儿吧。”蒋小壮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家妹子说道,“本来这病就没好利索,你又非要跟我一道回去。回就回吧,你这一路上还又不肯歇着。一天十二个时辰,巴不得有七八个时辰都是捧着书过的。你又不考状元,这么用功做什么啊? 人都说看书伤神,妹子啊,哥求你了,你就歇会儿吧,好好的养养神,最好是在这路上就把这精神气给养回来了。也省得回头到家的时候,叫娘知道了,还不知道我要怎么挨骂了。” 珍娘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三哥一眼,蒋小壮还甚少有这么话痨的时候,也只这一路上碎碎念个不停。 今儿个已是八月十三了,再有一天,就是中秋节了。 珍娘原本就跟她娘说好的,要跟她三哥一道赶回去过节的,谁料到三天前,一不小心着了一场小风寒。 起先还发了一天的低热,这可不把蒋小壮给着急坏了,虽说是请了郎中也吃了药,烧也退下去了,只是这咳症倒是一时半会的没得清根儿的。 原本蒋小壮见这情形,只想叫她别回村里去的,只是珍娘不肯,她来省城也有将将个把月的时间了,她想家了,想蒲氏了。 “大哥又不在家,就二哥一人留在爹娘的身边,咱要是再不回去的话,那咱家这中秋节过得还有什意思的?” 蒋小壮拿她没有法子,便先向书院请了一天的假,他们提前了一天的行程出发的,为的就是路上走的慢些,省得给她颠着了。 算算时间,他们都已经在路上走了两天多了,这要搁平常,早就到了家了,不过,这回却才行程走了大半。 “小梅,你叫平安把车子赶的稍微快一点没关系的,这样走下去,别明儿个晚上都到不了。”珍娘想着,就开口说道。 话落,就伴随了两声咳嗽。 “小姐,你今儿个早起的药还没吃呢。”小梅见她说着话的工夫,已经咳嗽了好几声了,也是眉头拧了起来,提醒了说道。 说着话的工夫,就转身去扒拉了珍娘脚底下的木箱子,那里面都是上回蒲氏让蒋二壮给她捎过来的衣裳鞋子,珍娘想着这回过完节之后,应该也不会再来省城这边了,因而就将那些都带了回去。 “那装着药丸子的小盒子呢?怎么找不见了哪?”小梅扒拉了半天,也没把东西扒拉出来,倒是脸上显了两分急色来。 珍娘见这情形,就干脆蹲下去,跟她一块找了,“昨儿个夜里才吃了,叫你搁这箱子里面的,怎么可能会找不着呢。” “奴婢明明记着,就放在这些衣裳最顶上的,就搁这个梳妆盒子的边上的,怎么会不见了呢?”小梅有些叽叽咕咕的说道。 “这下可怎生是好?那郎中都交代了的,这治咳嗽的药丸子千万不能断顿的,要是中间断了没服的话,那药效就没那么好了。” 珍娘瞧她那一脸着急上火的样子,就笑着说道,“你先别忙着急,这东西又不会凭空消失了,我估计就是这马车上颠来颠去的,将那小盒子给颠到这箱子底下去了,咱把衣裳一件件的都拿出来,指定能找着。” 一边说着,一边就帮她去翻着衣箱子里面的衣裳。 蒋小壮看她俩翻着箱子,却是不好插手,就转了头去,掀开车窗上的帘子看着外面的风景。 这木箱子里头的空间很大,但是却也没装几件衣服,都是珍娘的那些秋装,果然,那装了药丸子的小木盒子就在这一摞的衣服最下面,被压在了一件浅碧色撒花的百褶裙下面。 珍娘的目光触及到这件衣服的时候,忽然眼神就不由自主的闪了一下。 这裙子跟上面的一件荷粉色绣穿花蝴蝶的褙子,却不是她寻常的衣物,而是沈氏送与她的。 没错,自打那次茶馆一别之后,沈氏一行人等就再也没有来找过自己,这一回是珍娘自己主动找上门去见他们的。 自从那日从夏霆毅那边探听到了那些个消息之后,珍娘成天都是心不在焉的,脑子里面胡思乱想着。 最后,她还是没能坐得住,自己悄悄的去找了一回沈氏他们。 珍娘到这会子都还记得,当她出口喊了一声沈氏‘安王妃’的时候,沈氏那一脸惊悚跟见了鬼似的的表情。 虽然,沈氏紧接着之后并没有直接的承认,可是,珍娘已经是心里有了那个肯定的答案,更别说她那日故意打翻了茶壶,浇湿了王嬷嬷的手,趁机查看到她的手掌心上,那一条深深的疤痕了。 珍娘无法形容,当她自己亲自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又是怎样一个复杂的心情的。 不过,迎着沈氏那主仆俩慌乱的神情,珍娘也没再去多问,只是提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提醒沈氏,“当年安王妃诈死逃生一事,现已暴露,你们的行踪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被人不断的追查之中,要是按照此前的情况来看的话,兴许不日就将要被查到了。 倘若你们不想被找到的话,最好是另谋他法吧。” 珍娘表情很平静的将自己所知道的那些,都告诉了沈氏她们,包括夏霆毅派人一直追查她们的下落的原因。 她说完之后,也没有去干涉她们的决定,珍娘也不知道沈氏究竟是心中作何想法的。 因为,珍娘一早就知道,夏霆毅派人找寻她们,也是上头的交代,目的就是为了对抗平王,制辖如今朝廷的局势,不让平王一人只手遮天。 珍娘也知道这就是为了一种政治的目的,不过,说到底也算不得就是一件坏事,或许,沈氏就能因此一步登天重拾富贵。 不过,让她未曾想到的是,沈氏在经历了那一忽儿的惊慌之后,却是开始问起珍娘的意见来。 “柔儿,你觉着娘应该怎么做?”沈氏什么答案也没有先说,只是看着她开口问道。 珍娘见她那样,脸上自是显出了几分错愕的,本能的反应回了她说道,“这种事情怎好来问我的意见呢?还是由您自己拿主意的好。” 沈氏听了这番话之后,仿佛是有些失望的,只是她沉默了片刻之下,还是说道,“柔儿,既然你这会子站在了娘的面前,告诉了娘这个消息,那就说明,你并没有你自己口上说的,对我们那么无情。娘很高兴,而且娘也相信,对于这个事情,你肯定已经事先虑虑过了的。你只管将你心中所想的说出来与娘听听,兴许咱们母女之间的心意是一致的呢?” “这——,你们要是自行拿不了主意的话,不如等着安哥儿回来,与他商议了再决定也成。” 珍娘从来不知道沈氏还有这样洞察人心的一幕,跟前几回见面时的无助和黯然神伤全然不同,连眼神都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 她忍不住心里暗叹,果真这才是皇家王妃的气度啊。 她要是早见着这样的沈氏,哪还用得着疑心胡想的,猜测着沈氏究竟是与不是的身份啊。 “柔儿,难不成到了此时了,你还觉着自己是这件事情的局外之人吗?”沈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那份心思,直接了当的说道。 珍娘也是直到那句话之后,才猛然警醒了过来,没错,她先前还真就没有把自己圈进这件事里面,当成个局内人想过。 她有犹豫过是否要来验证一下沈氏他们的真正的身份,也有考虑过这件事情是直接摊开来正大光明的说,还是隐晦的给个提醒就成?至于,沈氏他们究竟作何决定,珍娘还真的没有想过。 因为,珍娘觉得,她自始至终好像就本能的,想要跟沈氏之间划开一条线,你是你我是我的。 但是,她却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的身上流着安王和安王妃的血,若是沈氏的身份被揭开了,那她还能做现在的她吗? “我只想做现在的我,也只会做现在的我。”珍娘想通了这些之后,开口缓缓的说道。 这一点,其实从她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天起,珍娘就想好了,那会子她还不知道沈氏竟然是安王妃的身份,她也已经想好了不管怎样,她只想做蒲氏的闺女,做二沟村的农家小妞。 现在,查证了沈氏的真实身份之下,珍娘那样的想法更甚从前,甚至没有一丝丝的对那个身份的向往。 她也不是傻子,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历史故事都听过来了,难道还不知道那所谓的泼天的富贵之下,又带了多少的争斗和危险吗? “我知道了。”沈氏仿佛是没有想到,她的决定是这么的果断,但还是没有多言。 珍娘见这情形,眼神踟蹰了一下,还是说道,“其实,您也不必来讨我的主意,实在不成的话,你们恢复身份之后,便只当不晓得我的存在便是了。” 对于这一点,珍娘还是十分清楚的,朝廷想要的,不过就是安哥儿那个身份的存在罢了,其实,她,就连沈氏,王嬷嬷,她们三个只是附带的而已,可有亦可不无。 当然了,要是上面已经知道了她们的存在,那为着所谓的皇家颜面和尊严,也肯定不会弃之不顾的,不过,珍娘不在乎这种被当做附属品的荣耀和富贵,她只要做二沟村的珍娘就好。 或许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终于引得沈氏不得不深想了去。 沈氏的眼里又开始显出那份黯然神伤的神色来,讷讷的看着珍娘说道,“娘已经明白你的心意了。你放心,娘一定不会让你为难的。” 沈氏这样的妥协和伤心,却是让珍娘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她纠结了几番言语之下,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了说道,“我说那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一切因果有利有弊,或许在旁人看来那种无上荣耀的光芒,其实背后却没有那么风光——” “柔儿,你不用解释什么。娘原本就没有想过要重回那种日子里面去,就看你父亲的下场,难道娘还没有接受到教训吗?”沈氏轻柔的打断了她的话音,说道。 “娘这一辈子也没有别的指望了,就希望你跟安哥儿两个,能够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便足矣。” 珍娘见她这样说,倒是心里松了口气,是了,沈氏是从那种漩涡里面逃生出来的,要是她还看不明白的话,那才是可悲的。 不过,珍娘思索了一下,还是朝着沈氏说道,“您能如此想着就好,其实,过老百姓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没有那么多的你死我活的争斗。” 话顿,又说道,“不过,这事您还是跟安哥儿商议一下再行决断吧。毕竟他才是上面最要寻找的那个人。” 珍娘凭着直觉猜测,虽然沈氏曾经告诉她,他们好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知过安哥儿,不过,就沈安那样心思通透的一个孩子,或许他早就有自己的想法了。 珍娘能这样提醒沈氏说道,也是因为她不想他们只是为了她的一番话,而独断决定,免得安哥儿心里生出什么怨怼来。 “或许,安哥儿心里有别的想法呢?毕竟男儿家的想法与女儿家不一样,他是不是有些别的抱负什么的——” “柔儿,娘知道你想说什么。安哥儿他不是那种留恋富贵的人。”沈氏摇了头说道。 珍娘在这时候突然眸子掀起,看了沈氏一眼,然后又垂了下去,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那安哥儿就不会想过要报仇的吗?” 或许,珍娘她自己本身就不是一个原装的主儿,所以,她对这份突如其来的身份,才会表现的那般的率性和无所谓,可是,沈安他是不一样的。 他是真正的皇室子孙,是安王的遗腹子,若是沈安知道了那些过往的秘辛之后,他能跟自己一样,把从前看的那么开,尤其是把那份仇恨看的风轻云淡吗? 第三百三十八章 到家 “不必了,安哥儿他是个心思通透的孩子,我们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他自是不会看不明白的。”沈氏幽幽的开口言道。 看明白,并不一定就能想的明白。 但是,珍娘对上沈氏那样笃定的眼神,嘴皮子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可能在珍娘的内心深处,她还是藏有那么一些私心的吧,她喜儿乐见的看着沈氏可以做出这样的明智之举的决定来,因而甚至也不愿意再多花几分精力,再去追究这份决定之下的真假。 既然沈氏已经这样说了,那珍娘也就不再多言,只是问道,“那你们这些年是怎么不被人发现的?” 这个问题要是搁在以前,珍娘是应该不会主动去问的,可是现在既然沈氏给了决定出来,那她自然是要帮着想办法,如何才能避免被发现的命运了。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其实这茫茫人海中要真把人找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珍娘从夏霆毅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他们手里真没有多少线索,要不然也不会找了这么些年也没有把人给找到。 所以,这事情的重中之重,还是得有个身份,有个合理的可以掩人耳目的身份,对于这一点,珍娘也没有什么头绪。 不过,她想着,既然沈氏他们可以隐姓埋名了这么多年还没被发现,肯定是想了什么办法的。 “小小姐放心,当年我们是花了些许银子,买通了一个命在垂危的老鳏夫,将我们三个的户引都挂在他的户主名下的。”王嬷嬷到了这会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就如实的告诉了珍娘说道。 听她这样说,珍娘倒是明了的,怪不得夏霆毅先前派人查过这边的户籍人口,却也没有起疑的呢。 “只是如今这样的户引,或许也不十分的可靠了。能不能将你们三人的户籍分别挂到不同的户主名下去。那样的话,就不会轻易再引起怀疑了。”珍娘思量了片刻,便跟沈氏她们商议了说道。 话落,沈氏和王嬷嬷二人都没有作声。 珍娘也知道这事估计挺难办的,可是事已至此,唯有这样的法子能够掩人耳目了。 “而且,这件事还得尽快的办。越快越好!”珍娘又开口慎重的说了一句。 沈氏却突然满眼疑惑的看着她,说道,“柔儿,你能告诉娘,这些事情,你究竟是从何得知的吗?” 在沈氏的认知里,珍娘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却又如何知道这些惊天秘辛之事的? “我——”珍娘此刻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只能逃避了沈氏看过来的眼神,说道,“我是偶然间偷听来的。” 这话,她也不算是瞎说,这事情原本就是她在某人的房间门外,不经意间听过来的。 “偷听?”沈氏自是一脸的不信,“这种皇家秘辛的大事,是随便就能偷听来的?” “是啊,这世界上就是有很多那么巧合的事情的啊。那一日我正在一家酒楼里面吃饭,隔壁的包厢里面就传来了商议这事的声音。我起先也没当心,只是后来越听才越起了疑惑。”珍娘无奈,只能现时编出这么一套说词来,应付着沈氏。 当然了,为了转移沈氏的注意力,珍娘又扔出了一句话,“有件事,想必你们都不知道,我自小就是耳力异于常人的。所以,才那么碰巧的听到了隔壁包厢里面的谈话。换个正常人,自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话落,果然沈氏和王嬷嬷都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来,“柔儿,你这话是何意思?什么叫你的耳力异于常人?” “就是我能隔着甚远的一段距离,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珍娘开口解释了说道。 话落,又赶紧说道,“这事往后再细说吧。这会子咱们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想如何应付了眼下的局面。我从那伙人的密谈中还得知,他们已经将安王妃未曾死去的消息散了出去,正计划在整个大李王朝寻找你们。” “我这两日回去也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 话音未落,就让王嬷嬷打断了,“小小姐,此事还是交由我来办吧。” “啊。”珍娘愣了一下,但是片刻就明白了王嬷嬷的意思,她们当年能够在这里安身立命下来,那自然是有他们的办法的。 也是她一时情急,未曾想到这点,于是便点了头说道,“嗯,此事不可再拖,只待越快越好。” 说着,又从兜里拿了几张银票出来,珍娘看了沈氏一眼,想了想,还是交到了王嬷嬷的手上。 王嬷嬷眼神定在沈氏的面上片刻,沈氏似乎是踟蹰了一瞬,才对着她点了头。 珍娘见这情形,便也不再多留,在沈氏一片复杂担忧的眼神下辞别了、 只是,回去之后,珍娘也是日夜惦着那颗心,不知道沈氏那头的进展怎样了。 如此担心记挂的,自是衣食上不如平常当心了,珍娘的这一场风寒咳嗽,也就是有一日夜里睡不着觉,深夜爬起来到院子里踱步,吹风着上的。 好在,沈氏那头估计也是知道她这边挂念着这事,也只三日的工夫,就让安哥儿过来给她捎了口信,说是一切事宜都已经办妥了。 珍娘那会子还卧在病榻上,但还是撑着爬起来见了他。 王嬷嬷确实是不说虚话的,只这三日时间,她已经将沈安的户引移了出去,挂在了一个孤老头子的名下。 “至于我母亲和王嬷嬷的户籍,我们商议之后,就没有动,毕竟在这关头,若是变动太频繁的话,即便是我们三人平常在那巷子里再闭门简出的,也不免引起别人的怀疑。” 沈安的表现,正如珍娘想象中的那样平静,只是这样的平静,却是更叫她心生了不断的忐忑。 无论沈氏是否是真的那么作想的,但是珍娘总归是认为,她会作出这样的决定来,其中不无她的因素,可是这样对沈安是公平的吗? 珍娘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却不代表她心里不知道,因而,她甚至连眼神都不敢去对视他的,只轻声的应了句,“嗯,知道了。” “阿姐——”沈安突然开口唤了她一声。 珍娘有些呐然,两世为人她还是头一次在一个少年的口中听到这样一个称呼,她有些愣愣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阿姐,我和母亲从始至终心意都是一样的。”沈安就那么从容的抬着眸子,看着珍娘真诚的说道。 相较于珍娘对沈氏他们的诸多道不尽的复杂,沈安却是那么自然的接受了她的出现。 “阿姐,这世间也只你与母亲,与我是至亲骨肉了——”沈安临别之前,又开口劝慰了她两句,“所以,无论你和母亲做了是何决定,我都不会反对。” 话落,沈安就站起身告辞了,只留下了沈氏叫他带过来的那一套亲手缝制的衣裳,“母亲说,原本该是你及笄之日给你的,只是那天你走的实在匆忙,所以,便让我今日带给你了。不论你穿与不穿,总归是她的一片心意,希望阿姐不要拒绝了。” 珍娘当时看着他瘦削却又显得有些寂寥的背影,忽然心里就划过了些许异样的感觉...... 或许真的是她的做法太狭隘了吧,沈氏和安哥儿又有什么错呢,他们三个到如今这局面,不过也就是命运捉弄下的结果罢了。 可是,珍娘只要一想到蒲氏,想到那个温暖的家,她却是没有勇气和决心去舍下的,因而,她只能将对沈氏和安哥儿那份复杂的心理,压在心里深处,不想让人窥觉,也不想让自己去想起。 所以,她出发之前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到这套衣裳,几番犹豫之下,还是将它们带在了身上,只搁在了箱子的最底下。 “哈哈,找到了找到了。”小梅一脸兴奋的拿着个小木盒子,对着珍娘说道,“小姐,你说的没错,就是让这马车颠的,给挪了位子去了。您赶紧把这药丸子给吃了吧,不然接不上药劲就不好了。” 珍娘听她说话,就收回自己的视线,接了一粒药丸子过来吃了。 小梅看着她吃完,又将那木盒子收进箱子里,顺便收拾一下方才扒乱了的衣箱。 珍娘刚想阻拦,却是还没有来得及,就听她问道,“咦,小姐,这件衣裳是何时置办的啊?奴婢怎么没有见过呢?” “这是我上回独自逛街的时候,在那成衣铺子里面瞧见的。我瞧着做工不错,就买了回来。”珍娘眼珠子一转,张嘴就胡乱了回道。 “那怎么没见您穿过呢?瞧这颜色正对小姐您的肤色呢,上面的绣工也好看,这蝴蝶绣的跟真的一样的。”小梅却是接着说道。 一边还在摆弄着那一套衣裳,口里尽是啧啧的称赞声,“这一件衣裳上头可用了好几种绣法呢。小姐,你看这蝴蝶身下的蔷薇花粉粉嫩嫩的一丛丛,看着就跟真的有只蝴蝶停在上面嬉戏似的。” 珍娘听着这些话,却是没有应声,沈氏对她的心意,即使不看这一套衣裙,她又岂会不知道的。 “好了,赶紧将它放回去吧,别弄皱了。”珍娘心生了几分无奈的感慨之下,便对着小梅说道。 小梅倒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一边吐着舌头把那衣裳叠整齐了,放进箱子里面,一边说道,“这么好看的衣裳,小姐怎么能将它压在箱子最底下哪。依奴婢看啊,这回小姐回家就换上这一身多好,到时候夫人看了一定欢喜。” 珍娘这一会是真的有点嫌弃这丫头的呱噪了,也没接话,只靠了下去,继续拿着那话本子看了起来。 好在,蒋小壮性子粗拉拉的,又对这些衣裳裙子什么的没什么兴趣,因而只是方才眼神往这里瞄了一眼,便移了开去。 只是后面又叨叨叨的,念叨了珍娘两声,不叫她捧着话本子看了。 珍娘被他念的实在是没法,只能把那些话本子收了起来,却是偷偷的叫小梅去跟平安说,让把车速放快一点。 如此,到第二天晌午的会儿,一行人总算是到了家。 珍娘看着这熟悉的乡景,这一次却是心内别有一番感慨。 “哎呀,大年,赶紧出来,咱闺女回来啦。”蒲氏见着她的心情,是料想中的激动的。 珍娘看着她娘那样欢呼的场景,却是眼角忍不住生了一股子热意,她赶紧走上前去,一把抱住蒲氏,“娘——” “咋了这是?”蒲氏眼神闪了一下,一边搂着珍娘,一边脸上显出几分疑惑和思量的神色问道。 她们母女虽然感情深厚,但是这两年随着闺女年纪越发的大了,已经甚少出现这样主动扑到她怀里撒娇的画面了。 这一忽儿的动作,怎能不让她生疑呢?尤其是刚刚闺女眼角憋着的那份泪意。 蒲氏头一个眼神,就是落到了自己的三崽子身上,大声喝了说道,“你是不是欺负你妹子了?” 蒋小壮赶忙摆手,“娘,这是哪里来的话啊?我怎么可能会欺负小妹呢?” “娘,你别吓唬我三哥了。跟我三哥没有关系!”珍娘这时候也赶紧从蒲氏的怀里退出来,在一旁解释了说道,“是我离家这老些日子了,都没见着您了,实在是太想念了,所以,一下子收不住这情绪了。” “嗯嗯。小妹在省城的时候,成天就念叨了你跟爹两个。”蒋小壮连连点头应道,“娘,你可别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胡乱冤枉了人。” “娘不过就是说了你这小兔崽子一句,还换了你这么多句话。就算是真冤枉你了又怎样?真是的,念了好几年书了,也没见你有啥长进的,光学会跟长辈顶嘴了......” 事实证明,蒲氏的一片慈母之情,也就只有留给闺女的,就看她一边嘴角含笑的搂着珍娘,一边怒目横对的冲着蒋小壮吼道。 蒋小壮被她吼得也没了道理可讲,干脆闷下脑袋不说话了。 好在这时候,蒋老二匆匆的从院子里面跑了出来,也算是解了这份尴尬。 第三百三十九章 猜测 一番热切的问候之下,珍娘他们便进了屋里,这会子才是过了午饭的点,正好他们兄妹俩回来的时候,正赶上蒋老二和蒲氏夫妻俩在桌上吃饭。 蒲氏是第一个听到外面的动静,她这两日算着日子也觉着她闺女差不多要到家了,因而,只听到了两声马蹄声就直接撂下碗冲到外面去了,蒋老二慢却了两步,但也是饭吃到一半跑出来的。 珍娘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不禁眉头皱了起来,“娘,你们中午饭就这么打发了的?” 一大盆的小米稀饭,旁边搁着一筐二合面的杂面馒头,再就是切了一盘子的咸菜丝,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珍娘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更多的还是心疼,“上回二哥去省城的时候,我不是让他捎话回来的吗?这一阵家里头本来就忙,你们这饭菜上连点油腥子都没有,爹还要忙着田里的事——” 蒲氏听着自家闺女那话音,知道她是心疼他们两个,心里也是一阵的熨帖,不过,还是赶忙开口说道,“昨儿个才吃了红烧肘子的,你爹说吃的腻着慌,今儿个就让吃的清淡一点。” 一边说着,一边给蒋老二使了个眼色。 “是嘞,是嘞。”蒋老二自打在门口接着这一双儿女,嘴角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我就算着你们俩这两日就要到家,厨房里面早就备着鱼肉那些了,你二哥昨儿个还从镇上带了一篓子的鲜虾回来,个个都有一指长嘞,娘都叫养在厨房外面的水盆里了,就等着你回来吃那什么油焖大虾哪。”蒲氏一脸笑呵的说道。 话落,就冲着门外面喊了一声,“马忠,去老院子那边把你媳妇喊回来,给我闺女烧饭。” 远远的好像有人应了一声,然后就看见马忠的身影在门口晃了一晃,“欸,知道了,夫人。” “赶紧的啊,别给我闺女饿坏了肚子。”蒲氏又扬着嗓门喊了一声。 转过头来,又吩咐了蒋老二,叫他去拿点吃的过来,“大年,你先去找找看,咱家还有没有啥点心的,拿过来给闺女填填肚子。” 蒋老二听见这话,转身就去拿了一个油纸包过来,就在堂屋的长条桌上,旁边另还有一坛子的酒,看着倒像是哪个拎过来的走亲礼。 “你们老长时间不在家里,咱家就没放什么点心。这一包蜂糖糕是今儿个早起的时候,你七叔奶家的孙子给拿过来的,你俩先垫吧垫吧。”蒋老二看着珍娘和蒋小壮说道。 蒋小壮总算是在自家老爹这里得到了些许的关注,不觉得心里安慰了不少,于是,就一把接了那点心过来,打开拿了一块吃了。 “你这小崽子,啥时候还学会吃独食了啊,咋也不知道给你妹子拿一块呢。”蒲氏见这情形,就走上前去拎了他一只耳朵训道。 蒋小壮赶忙开口分辨道,“小妹她生着病呢,不好吃这个。” 此话一出,接下来顿时就是一片人仰马翻的折腾。 “生病?生啥病了?” “大年,你赶紧套马车去跑一趟城里,去接个郎中过来,给闺女看看?” “这怎么好端端的会生病的呢?” ...... 珍娘有些无奈的看着蒲氏一个劲的说个没完的样子,赶忙开口拦了说道,“爹,娘,你们先别着急,我三哥方才没说好。我现在一点病都没有生,不过就是回来前几日得了点小风寒,咳了几声罢了。本来就不是什么不大了的病症,这都已经好了。” “好了?”蒋老二开口问道。 珍娘连忙点头,“嗯,都好了。现在连咳嗽都不见了,你们看我这什么事也没有啊。” 蒋老二见她这般说,倒是脸上放松了几分,只是蒲氏还在一旁念叨了说道,“咋就得了风寒了?上回你们写信回来也没提这事。你啊,怎么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跟娘说一声呢。” 珍娘接着无奈,对于她娘来说,自己生个小病都成了‘这么大的事’了,不过瞧着大伙那脸色,这事在他们家也已经成为了习以平常的了。 “还有你,是怎么当哥哥的,把你妹子扣在省城那边不放不说,还把人给整生病了。病了还又不告诉我们,别以为你这念了几年书了,做了秀才老爷了,我就不能拾掇你了!”蒲氏眼睛一瞪,就朝着蒋小壮发了火气。 蒋小壮赶忙躲到自家妹子后面,他也不作声,这种时候跟自己老娘讲道理,肯定是要吃亏的。 珍娘见这架势,赶忙说道,“娘,你就别骂三哥了,这人哪有不生病的啊?是我自己个夜里贪凉,把窗户开了,又没盖好被子,就引发了一点风寒咳嗽,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一家人好久都没有相聚了,还是让大家都坐下来好好的说说话吧。” 蒲氏听她这样说,倒是没再四处找家伙事,要抽了蒋小壮了。 只是有些嗔怪的说道,“真好了?你可别拿话来糊弄娘,娘晓得你是个懂事的,生怕我跟你爹担心,不过我是你娘,担心你的身体那是天经地义的。” 不知为何,珍娘这会子突然就被这一句天经地义的,莫名的心里就带动了几分热流涌起的感觉。 或许,以前她也当真会觉着是吧,只是如今,却是不会了。 “不行,我还是得叫你爹去接个郎中来看看,不然娘这心里头不放心。”蒲氏想了想,还是说道。 珍娘一把拉住她的手,蒲氏的手掌很大,就跟男人似的,珍娘记着她小的时候就喜欢握着蒲氏的大手,尤其是娘俩冬日窝在一床被子里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的握着她娘的手睡觉。 宽厚温暖的,总能给她很踏实的感觉,珍娘这会子也不由得握紧了两分,她娘的手掌心又比从前多添了好些个茧子,看来这一阵在家里操劳的一定不少。 “娘,你赶紧安安生生的坐下来吧,我在省城的时候已经看过郎中了,难不成省城的郎中还比不上咱们这小镇上的。郎中还给开了药丸子呢,都带在身上的,只是昨儿个夜里我看自己差不多就好了,我就没再吃了。” 话落,又赶忙转了话头问道,“对了,娘,我刚才听你说茴香嫂子怎么到我爷他们那儿去了?” “老院子那边最近是有什么事要张罗么?要么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了?” 茴香是他们家这院里的人,专门管着厨房烧饭的事的,她都跑那边院里去了,那不是有事还是什么? 按着蒲氏的惯例,他们跟老院子那边等闲是没得往来的,除非就是跟前两回大房那边的一丧一喜的人生大事上,蒲氏得顾着大面儿,不得不去周旋。 “难道是三妞那几个里头,谁要出门子?”珍娘试探着开口问道,不然那边院里也没别的大事要他们去帮着张罗了。 只是,她这一问,却看她爹脸上有些不自在起来。 珍娘见这情形,便暗自猜度着说道,“爹,是不是我爷他们给三妞姐妹找的婆家不行?” 蒋老二却不说话,只眼神躲闪了不看着自己闺女。 “爹,有的时候该站出来说话的时候,还是要站出来说话的。您现在可不比从前,就算是在咱们整个村里说话,那份量都是头一份的,所以,要是我爷或是我大伯他们再胡来的时候,你完全可以出口教训教训的。”珍娘不由得张口劝道。 话落,就看她爹扭过头来,唇皮子开了两下,但是,又没出声。 “究竟我爷他们给找的什么样的亲事啊?”珍娘见他这表情,还以为这回老院子那边做的十分离谱了,就皱着眉头问道。 “其实,要是搁从前,我也不会撺掇了你们去管的,反正又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了,分家那会咱就说好了的,从前往后各过各的日子,互不干涉。 而且他们那院里的人从前还真没谁,对咱们真心好过的。不过,这会子想想,大房那姐妹几个其实也挺可怜的,咱要真的坐视不管的话,金凤银凤她们的例子就摆在那里了。” 珍娘看蒋老二就一个劲的闷在那里不说话,便自顾自的开口说道,“我娘就是那种嘴硬心软的性子,回头真出了什么幺蛾子了,还得她去收拾烂摊子,还不如就在源头上把那幺蛾子给拍死了拉倒——” 蒲氏见自家闺女这么说道她,倒是忍不住嘴角扬起了几分笑意,不过想想老院子那边闹腾的那些破烂事,也是不由得气恼。 “囡囡,你也别瞎猜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蒲氏就笑着说了一句。 “那是怎么回事?我爷过生?不对啊,他不是前个月才过了生的吗?难不成是我奶做寿?”珍娘愣了一下,无关乎嫁娶,也不可能是哪个发丧,不然蒋老二不可能安生的坐在这里听他们说话。 这庄户人家的大事张罗上,除了这些,也就剩下个给小孩摆满月,要么就是给老人做寿了。 蒋老头前两个月已经过过生辰了,她记着当时她爷还想要来问蒋老二讹上笔银钱的,只不过没得逞罢了。 除此之外,也就剩下个赵氏了,珍娘自己并不记得赵氏的生辰,也不知道她奶多大岁数了,粗略估算一下的话,要是真是给赵氏做寿的话,那她不是五十就是六十呗。 “不能够吧。我仿佛记着我奶是春天里的生辰来着。现在都秋时了,要做寿也不是这个时候做啊。”蒋小壮却在这时候说道。 他跟珍娘不同,在老院子的时候与赵氏的关系还好,尤其小的时候,也不记得是因着什么缘故了,反正蒋老二跟蒲氏常常会不在家里出远门去,所以,他跟着赵氏睡了好几年。 蒋小壮记着当时在老院子的时候,一个院里的人,每年也只有蒋老头和赵氏会有过生辰的日子,他爷自是在生辰那一日要割肉开荤的,再不济也能包个饺子什的。 至于他奶,也能煮上两个鸡蛋吃吃,蒋小壮记着他奶的生辰,也是因为他记得小时候,赵氏曾经在她过生辰的时候,分过一个鸡蛋给他。 想到这些,蒋小壮就斟酌着开口说道,“今儿个晚上我去那边看看我奶吧。” 上回他临去省城之前,赵氏就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拉着他的手,叫他回来了一定要去看看她去,蒋小壮想想她那一大把年纪的,也不想与她过分的去计较从前的那些恩恩怨怨了。 珍娘听她三哥这么说,却是摇了头说道,“三哥,你去就行,我可不去啊。” 她对赵氏那人一早就没什么好感,而且赵氏也从没给过她什么好,所以她才不要去凑这个热闹。 不料,话音才落,蒲氏却是开口说道,“咋的不去?你奶这回都病了,你们还是要去瞅上两眼的,不然叫外头人知道了,寻了话茬子瞎说道了。” “我奶病了?”珍娘立时就惊讶了出声。 蒋小壮也一同露出了几分诧异的神色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蒲氏却是撇了嘴没说话,“问你爹去。” 珍娘眼神眨了眨,却是看出了她娘这神色间的几分古怪,不由得眼里生出了几分思量,也不忙急着开口了。 凭她的直觉,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儿。 “爹,我奶何时病倒的?请了郎中看了吗?是什么病症?严重不?”蒋小壮言语间倒是显出了几分真心关切的意思,不住口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只是,他这副样子,看在蒋老二的眼里,却是越发的不知道怎么启齿了。 “那个——”蒋老二有些磕巴的回道,“小三儿啊,你先别着急,你奶她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身子有些个不舒坦——” “什么意思?什么叫身子有些不舒坦啊?她哪里不舒坦了?看郎中了吗?”蒋小壮追着问道。 蒋老二这会子却是垂着眼皮子吭哧了半晌,珍娘兄妹俩也没听清楚,他在吭哧个啥玩意。 见这情形,蒋小壮和珍娘两个就不由得,把眼神转移到了蒲氏的身上,“娘,这——” 第三百四十章 变化 “你们也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你奶那究竟是生的啥毛病,反正就是一直不见好,今儿个说这疼,明儿个说那难受的。咱这郎中都给请了好几波了,不过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来,光听着她嚷嚷了不舒坦。” 听得出来,蒲氏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算不得好。 珍娘见这情形,心里已是大约猜出是怎么回事了,这招数在老院子那边已经不算稀奇了,前头蒋老头不是已经用过好几次了嘛。 只是,让她好奇的是,是什么事竟能逼的她奶,连这种低劣的招数都使上了呢? 在珍娘的印象中,赵氏可一直都是在小辈眼里,以温和明理的形象存在的,尤其跟蒋老头相比较看来,每每都是她爷在那里狂作一番,然后,她奶会站出来表个无奈什的。 如此想着,珍娘倒真的挺想去老院子那边瞅瞅的,许久不去了,也不知道现在那边是个怎样的光景来着。 因而,吃完了中午饭,她就说要跟她三哥一同去老院子那边看看赵氏,“我奶既然病着了,那咱们做小辈的怎么都得去看一下才是,正好这吃饱了饭,就这会子过去呗,权当是溜达溜达了。” 蒲氏不放心自己闺女,这回也跟着一道过来了。 “娘,不过就是几步路的事,你在家等着我们不就是了,没必要一道过去了。”珍娘是知道蒲氏心里有多膈应老院子那边的,因而,还开口劝了她说道。 蒲氏这回却是难得的坚持要陪着她一起,“娘跟着你一道去,现如今那边院里乱糟糟的,娘跟着你心里头放心一些。” “有什么不放心的啊?难不成还能有谁把我怎么着的啊。”珍娘就笑着看了她娘拉着她的手,一道出了自家的院子门。 她这话说的却是实话,对于老院子那边,珍娘从来就没有怕过,她知道蒋老头他们对她也看不上眼,只是现在她也不吃那锅里的饭,不受他的拿捏,因而,只除了偶尔遭来两个白眼珠子,别的,蒋老头也不能拿她怎么的。 至于赵氏,那就更不用说了,她那人一贯的‘老好人’的面孔,即便是心里头不喜珍娘,也不会挂在面上,现如今就算是为了讨好蒲氏和蒋老二,她每每也只会越发的对着自己,笑的一脸慈祥和蔼的。 蒲氏听了这话,却是撇了个嘴说道,“你奶如今可真从前不大一样!” 珍娘一听这话,心里越发的疑问了起来。 一个多月没来这边了,老院子还是从前那个样子,只是这一回她进来却是没有看到院子里面,到处走动的小鸡。 赵氏有养鸡的习惯,而且是从年头养到年尾的那种,一年至少得养好几十只鸡哪,因而,这恁多的鸡养着,也搁笼子里面养不住,所以,她奶多数情况下就是把那些鸡散养着。 用她奶的话说,“那出来蹦跶着的鸡,生蛋也比关着的生的好,肉质也紧实更好吃。” 所以,珍娘以前住在这边的时候,最烦的事就是这一地的鸡屎,稍不留神就一脚踩上去了。 不过,蒋老头也不发话,珍娘人小言轻的说话也不管事,后来蒲氏听她嘀咕了,也只能每天拿着个大铁锹在这院里寻上两回,把那些看得见的鸡屎都清理干净了。 后来,他们分了家之后,赵氏还是保持着这样的习惯,这也是珍娘从前不爱往这边来的原因之一。 这回倒是挺奇怪的,珍娘跟着她娘和她三哥从院子门进去,一路上倒是干干净净的,没发现那种让她觉着膈应的玩意,也听不见什么动静。 “娘,我奶现在不养鸡了啊?”珍娘就小声的凑到蒲氏的身边,问了一句,“怎么这回进来院里一只鸡都瞧不见了哪。” “养着呢。都搁屋里头去了!” 蒲氏这话才说出口,娘儿几个已经到了赵氏的屋子门口,隔着屋子门,珍娘突然听到门里面传来几声鸡叫的咕咕咕咕的声音。 珍娘顿时挑了挑眉,这情况属实有些让她惊讶了。 等到进屋的时候,果然就看见那靠近门口的墙角落里,搁了一个大竹笼子,里面窝着一笼子的小鸡。 “这屋里都什么味儿啊?”蒋小壮才刚踏进屋子里面,就闻着一股子鸡屎粑粑的味道,当即皱着眉头说道。 这么大一个鸡笼子搁在屋里,能不生味儿嘛,珍娘亦是捂着鼻子有些闻不下去的感觉。 “好了,过去跟你奶招呼一声,把那点心搁到她炕头,咱就走吧。”蒲氏见这兄妹俩这样,就开口小声的说了句。 赵氏一个人躺在炕上,也没侧过身子,就那么直躺着仰面朝上,不过两只眼睛都是闭着着,直到珍娘他们进来的时候,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瞧这情况,还真当是得了什么重症哪。 “娘,小壮跟珍娘从省城那边回来了,过来看看你。”蒲氏就走过去,扬着个大嗓门喊了声说道。 赵氏这才缓缓的掀开眼皮子,“啥?我大孙子回来啦。” 蒋小壮就顺势走上了前去,站在炕前对着赵氏喊了声,“奶。” “哎唷,小壮啊,奶这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回来了?你过来看奶来了?”赵氏显着有些激动的躺在那里说道。 她还想抓着蒋小壮的手来着,只是他站得有些远,赵氏躺在那里够了两下也没够着。 珍娘看她奶反正也不稀罕她,那眼神就光顾着往蒋小壮那身上瞅着,就没往前面凑过去,就跟蒲氏一块站着,在蒋小壮的后面,默默的看着。 这老长一段时间没见了,珍娘今儿个看见赵氏也是免不了愣怔了一下。 在她的印象里,她奶虽然不见得多勤快,但是总归还是天天的把自己拾掇的挺干净的,衣裳也是浆洗的板板正正的,头发亦是梳的整整齐齐的。 只是,这会子,珍娘眼前的赵氏,却是一头蓬头垢面的老婆子,许是因着躺在炕上也不出去见人,所以就只穿了件中衣在身上,不过,那衣裳前襟的胸口上却是一大片的污渍,也不知是茶饭洒上去的,还是别的怎么弄上去,反正瞧着就挺邋遢的。 珍娘刚想开口与她娘说道两句,就看她娘使了个眼色给她,说道,“有什么话咱家去再说。” 珍娘听她娘这么说,就没吱声,站在那里看着她奶拉着蒋小壮说话。 “小壮啊,啥时候回来的啊?你都许久没来看奶了,奶这心里啊天天的都在惦记着你哪。”赵氏显着有些眼巴巴的样子,看着蒋小壮开口说道。 蒋小壮有些生硬的回了她说道,“今儿个才回来的,听我娘说,您病着了?是怎么回事的,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我记着上回来看您的时候,您不是还健健康康的,身子骨瞧着挺硬朗的。” “听我娘说,也瞧过大夫了是吗?就真没瞧出什么问题来?” 话落,赵氏倒是眼神躲闪了两下,垂着眼皮子悠悠的说道,“我也没想着,这说病就病上了。不过,这人啊上了岁数之后,有些个毛病啥的,那都是正常的事。这突发个急病什的也不稀奇,咱村里那二蛋他爷爷不就是晌午的时候还在田里头干活干的好好的,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倒炕上爬不起来了。” 事实上,有蒲氏的话在前头说了,蒋小壮也隐约知道他奶这病生的,就跟蒋老头之前的一样。 不过,这会子面对赵氏给自己找的这番说词,蒋小壮嘴皮子张了张,还是没说什么,说到底,还是狠不下心去戳穿了她罢了。 “那奶你好好躺着,回头我再叫我爹去外头寻个郎中过来,给你瞅瞅。”蒋小壮看着赵氏这装腔作势的模样,突然也不想在这屋里待下去了,就开口说道。 “咋的?小壮啊,你才来了这多会儿的工夫,就要走啦。”赵氏一下子看出他的心思,却是提高了嗓门的说道。 “奶,我下回再来看您老人家啊。这才刚回来的,连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哪,我就先家去了。”蒋小壮已经是满脸的不耐烦了。 就方才赵氏说的这一嗓子,那嗓门亮堂的,还有这攥着他胳膊的那手劲,哪里像是个久病卧床的人了。 “小壮啊,你就再陪奶说说话吧。我这成天一个人在这屋里躺着,连个说话人都没有,奶也难受的紧。”赵氏却还不想放他走人。 蒋小壮听了这话,倒是随口问了一句,“奶,我是真有事。你要真觉着想找人说话了,把我爷给叫进来不就行了。” 却没想到,他这随口说的一句话,却是引得赵氏一阵激动的,“叫他那老不死的做什么!” 珍娘顿时就惊圆了眼神,哇靠,她没听错吧,赵氏竟然骂了蒋老头? 她现在真的是越发的好奇,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老院子这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了。 实在是这一会她奶对她爷的这个态度,珍娘真的是看不懂了,好像在她的印象里,这老两口从来都是夫唱妇随的,不管蒋老头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赵氏就几乎没有反驳的时候。 哪怕是她亲眼看着蒋老头是如何,对自己的至亲骨肉们绝情无义的,赵氏也未曾与他红过脸什的。 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能引得她奶这脸变的,这般的夸张的。 蒋小壮亦是一脸的讶异的表情,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回什么。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面传来一声话音。 “老夫人,老太爷叫我过来拿两个鸡蛋,说是嘴巴里面没有味儿,想吃个酒酿荷包蛋甜甜嘴儿。” 珍娘对着声音倒不陌生,是红芳的话音。 她也没进来,就站在屋子外面说的话。 珍娘心里更觉得疑惑,刚想叫她进来说话,就见着那炕上原本还算是正常的赵氏,这一眨眼的工夫,就变的瞪眉直眼的。 一骨碌的就从炕上坐了起来,朝着屋子门口的方向,破口大骂道,“扯他娘的滚犊子去!他不是要跟我断绝关系吗?哪里来的老脸舔上来问我要鸡蛋的?你给我回去告诉那没了良心的老东西,老娘养的鸡下的蛋,就算是给狗吃了,也不配给他吃的!” 珍娘这下子是真的被雷到了! 她抬起头来看了眼正坐在炕上呼哧呼哧的骂人的赵氏,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她奶吗? 因为实在是好奇,珍娘没忍住,就将红芳喊了进来。 听见自己的正经主子唤她,红芳哪有不进来的理,当即走到了屋子里面来,对着珍娘几个请了安。 “奴婢给夫人,小姐,三少爷请安,前回才听夫人天天的念叨了小姐您啊,这下可算是回来了,也免得夫人成天的惦记着。这才没多久的时间不见哪,小姐当真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瞧得奴婢这眼睛都亮了。” 不得不说,红芳这张小嘴能言会说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着,几句话说的蒲氏跟珍娘几个嘴角都勾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炕上的赵氏忽然就发作了起来,“不要脸的下贱玩意,跟哪个学的,一对眼珠子竟往头顶上长了!还是说,有些假面笑口的下贱玩意,压根从来就没把我这老婆子给放在眼里过?” 这莫名其妙的发飙,倒是把刚刚弄起来的那点轻松的氛围,一下子就打回了原形去。 珍娘皱着眉头看了她奶一眼,眼瞅着她奶那眼刀子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的剐在红芳的身上,这不用问,也知道她是在骂谁了。 合着赵氏是在说,红芳进屋以后,没向她老人家请安的意思不成? 不过,珍娘要是没记错的话,方才在屋子外面,红芳不是已经给赵氏问过好了吗? 这一忽儿的发作,就是为了这点鸡毛屁大点的小事?这至于吗? 珍娘忍不住想着蒲氏来之前,与她在路上的时候,说道了好几遍的那句话了,她奶还真的是看着跟从前不一样了。 不只是这整个人邋里邋遢的形象外在,连这脾气性情都变的大不一样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闹起 “给老夫人请安。” 与赵氏的歇斯底里相比,红芳的神色显得很是淡定,珍娘甚至都没有从她的神色间,找到一点点的因为刚刚那句指桑骂槐的话语,而产生的怨怼的情绪。 不过,面对她的顺从,赵氏也不买账,却是从鼻腔里面喷了一声重重的鼻音,“哼。不要脸的东西!” “老太爷那边还在等着奴婢的回复呢,奴婢这就告退了,免得待在这里打扰了老夫人的清净。”红芳嘴唇抿了一下,却还是恭恭敬敬的说道。 珍娘就这么一脸思量的,看着红芳晃着那细细的腰肢,从这屋里走了出去,或许她已经有点知道,她奶这病是从何而来的了。 “好了,咱们也回吧。我那作坊里面还有一堆的事儿要忙哪。”蒲氏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了,就拉着自己的闺女往外面走去。 蒋小壮看她们娘两都走了,也抬起步子跟在了后面,也没去看赵氏那眼巴巴的可怜的眼神。 只是,娘儿三个才走到那屋子门口呢,突然就看到蒋老头气势冲冲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许久时日不见了,珍娘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与他打招呼呢,这人已经一个健步蹿到了赵氏的屋里去了。 “老夜叉,老子给你脸你还不要了!叫你拿两个鸡蛋,还死把着不给,你他娘的给谁找不痛快哪!” 蒋老头压根就没看着蒲氏这娘儿三个,只自顾自的冲进了屋里,站在屋子门口,就对着赵氏破口大骂了起来。 珍娘一看这架势,那脚底下的步子自然是挪动不了了,话说蒋老头跟赵氏两个掐架的画面,她还真没亲眼见识过呢。 蒲氏瞧见自家闺女那作怪的小样儿,也是无奈,但还是拉着她往那屋子门外面的边上站了站,免得等会这老两口打起来殃及无辜。 屋子里面,赵氏显然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珍娘远远的看着她那脸都挣红了,但还是压住了,并没有要跟蒋老头吵架的架势。 珍娘看到这情形,也不得不佩服她奶的忍耐力,看来赵氏虽然别的都变了,但是她那股子精明劲却是没变啊。 就蒋老头那炮仗一样的脾气,这会子要是跟他呛着来的话,那自然是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的。 估摸着赵氏也是深知这一点,才隐忍着不作声的,哪怕是蒋老头骂的这么难听着,她宁愿死死的揪着身上的铺盖卷,也没发出一声动静来。 眼瞅着,这掐架的戏估计是没得看了,珍娘心里倒是有些个小小的遗憾的。 正在这时候,红芳也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面冒了出来的,她也没进屋里,就走到屋子门口,冲着蒋老头劝和的语气说道,“老太爷,奴婢都说了叫您不要动气,不要动气。这动火伤肝,气坏的还是自己的身子。” 还别说,这红芳的嗓音一亮出,蒋老头还真的是歇了那骂人的架势了,有些个要回转的感觉。 赵氏却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坐在炕上指着红芳恶狠狠的骂了起来,“你算个啥东西,别当我真的就眼瞎了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你这舌头上打了钉的下贱玩意,在背后上蹿下跳的挑唆了老头子,他能这么跑过来冲我!” 红芳依旧没有理会赵氏的辱骂,只是继续对着蒋老头哀求了劝说道,“老太爷,咱赶紧回屋去吧。方才奴婢给您讲的那戏本子才讲着一半呢,正好奴婢陪你回去躺着,给您一边捏捏腿一边接着讲了。” 蒋老头被红芳这么一劝,还真的是转过身子,像是要从屋子里面走出来了。 却在这时候,赵氏嘴里又发出了一声骂人的声音,“骚烂货!” 这一忽儿的工夫,珍娘也算是看明白了,她这个奶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赵氏知道自己不能够跟蒋老头怼着,因而就只能把那满肚子的火气全都发到红芳的身上了。 只是,据珍娘所知,红芳可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货,假若她当真能够由着人捏圆搓扁的,老院子这边也不会闹的一出接着一出的了。 果然,蒋老头原本都将要走到屋子门口了,却这会子红芳突然张了口说道,“奴婢就说嘛,老太爷最是明理,宽宏大度的人儿了。” 话落,又好像察觉到自己说话没说对似的,朝着蒲氏几个,笑着解释了说道,“夫人,三少爷,你们可别误会了啊,咱们家老太爷老夫人啊就是感情深厚,就一会儿的工夫看不着人在跟前,都得念叨着,方才还在屋里躺的好好的,就非要过来瞅上两眼才放心。” 这话听着,就是在为刚才的画面描补的意思。 只是,蒋老头那脾气,却不是那种顺着台阶就会下的,他甚至还有意识的在蒲氏娘儿几个面前停留了一下,尤其是眼神转到蒲氏的身上的时候,张口就说道,“回去跟老二知会一声,叫他赶紧找个地儿,把这老婆子给挪出这院里去。这一天天的在我眼跟前晃着,看着都嫌心烦!” 这明晃晃的嫌弃的态度,可真的是做的太明显了。 不过,这也挺符合蒋老头的性子的,他这人本来就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主,狠起来的时候六亲不认,对他们这些亲生的儿孙们尚且那样,对赵氏那也就没什么说不通的了。 珍娘心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想想她奶这人跟着蒋老头身边当那应声虫,当了这么多年,最后不是也没落到什么好下场。 忽然有些感叹,这人啊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想想几年前他们一家子被蒋老头这么无情对待的时候,赵氏连声儿都没吭一下。 这会子,碰上她自己遭到这样的对待了,她还能一副既往的不吱声吗? 结果当然是不可能的。 人的自私,之所以能称之为自私,那便是因为,在碰上别人的事儿的时候,才会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来,而碰上自己头上的时候,自然是要努力的反抗斗争的。 “蒋继山,你个丧了良心的老东西!你不得好死啊!”赵氏顿时就指着蒋老头的方向骂了起来。 “你那良心都被狗吃了啊!从我嫁入你们老蒋家开始,这几十年来,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临了你居然这样对我!我当初真的是瞎了眼,才会跟了你这样个汉子!你就不怕遭天谴,遇雷劈么——” 说实话,珍娘还是第一次看她奶这么失态的近乎泼妇一样的样子,只这片刻的工夫,她奶已经是坐在那炕头上,将那些能骂出口的话都骂了一遍了。 珍娘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爷这人,蒋老头此时满脸的不悦那是肯定的,不过还好,他倒没有再冲进炕头前,将赵氏给拎下来暴打一顿。 这会子,她爷整个人的视线,好像都聚集在了这靠近门口的墙角摆放的那个鸡笼子上面。 许是因着赵氏的骂声实在是呱噪的,连这些笼子里面的鸡都惊动了,在里头叽叽咕咕的叫唤个不停。 “红芳,给我到这鸡笼子里面逮两只鸡出来杀了,晚饭的时候炖一锅鸡肉开开荤腥。”蒋老头突然就开了话音说道。 只是,他这话音才落,那边赵氏立马就大声的喝了说道,“你个老不死的棺材瓤子,刚刚不还说要把我从这院里扔出去的吗?你还什么脸来吃我的鸡?” 蒋老头这会子似乎并不在意赵氏的谩骂了,只是眼神朝着红芳的身上看了过去,“别忘了傍晌的时候,把鸡肉炖锅里,再去李老二家的酒坛子里面,给我打二两酒。” 话落,就要抬着步子走在前头了。 红芳有些为难的喊了他一声,说道,“老太爷,您就别为难奴婢了。这——” “这些鸡可都是老夫人的,奴婢不敢杀了来吃嘞。” 蒋老头一听这话,当即就折了步子走回来,“放他娘的姥姥的屁,这院里的哪样东西不是老子的。就这些鸡,哪个不是吃的那粮囤里的麸子长这么大的?叫你抓,你就去抓,废什么话啊!” 红芳倒是站在那里依旧没敢动弹,只眼神不住的往那屋子里面望着。 蒋老头一看这情形,那脖子梗的却是越发的粗了,他也不支使了红芳去抓鸡了,干脆自己几步冲到屋子里面去,一把将那个鸡笼子拎了出来。 “你个天杀的老畜生!今儿个你要是真敢动我的鸡,老娘我就跟你拼了——” 赵氏这下还能在炕上躺的住的啊,几乎是火苗一样的速度,从炕上蹿了下来,冲到了蒋老头的身边,拽着那个鸡笼子要拿回来。 “滚一边去,赶紧给老子松开。”蒋老头拎着那鸡笼子不松手。 赵氏却也不肯退步,老两口就在这屋子门口的地方争执的,脸红脖子粗的模样。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你不是连我都不愿意认了吗?还腆着脸来要我的鸡做什么?这一把年纪的人了,还真的是越活越不要脸了!”赵氏立着一双眉毛,就跟蒋老头叫骂了起来。 “你个母夜叉!反了!反了!老子要不是看在你那破烂的身子可怜巴巴的份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撵出去!”蒋老头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大声的喝道。 “你凭啥子撵我出去?我自打嫁到你们老蒋家没干过啥伤天害理不要脸的事,我行的端做得正的,就没有哪条经不起讲究的。 倒是你自己个,跑去咱这村里打听打听去,还有谁不在背后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这老不正经的玩意的。 两只脚都要伸进棺材底的人了,还成天在家里外头的,跟个小娼妇眉来眼去的。你不嫌害臊,我这张老脸都替你臊得慌!”赵氏这时候已经是完全的火力开了,一只手拽着那鸡笼子不松手,一只手指着蒋老头的鼻头骂着。 只不过她这回也是真把蒋老头给骂狠了,珍娘站的远远的,都能看到她爷,那头顶上仿佛已经气得冒了烟的样子。 “老泼妇!” 蒋老头突然就用力一扯,把那鸡笼子给扯了扔到了屋子外面去。 顿时,那鸡笼子的门就给自行摔开了,十来只老母鸡哪,一忽儿的工夫,全部从里面蹿了出来,在这院子里面扑腾着。 “啊——”一声尖利的吼叫声,就从赵氏的嘴里发了出来。 她就跟拼了命似的,一下子冲到了外面去,蓬着个头发在院子里面抓着她的那些鸡。 只是,那些受了惊吓的鸡,这一会儿的工夫却是不听她的使唤的,还没见着赵氏的身影扑上来呢,就已经一个个的扑闪着翅膀飞个不停了,哪是那么容易就逮到的。 珍娘站在那里看着她奶气喘吁吁的,围着这小院子转悠了两圈,也没抓到一只鸡,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 “这院里还有个喘气的没有?都死了不成!还不赶紧出来帮我把这些鸡都逮回笼子里面去!” 不过,她这一嗓子喊的,也没人愿意出来。 珍娘自始至终都决定要把她奶那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精神,学习到底,因而,只站在那里不动弹。 她又转过脸去看了一眼蒲氏,她娘这会子正皱着一双眉头,一脸的漠然样,看着这一出的闹剧,抿着个嘴唇不说话,眼里仿佛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珍娘看着她娘这副神情,大约也知道,她是后悔没早些走人了,毕竟蒲氏平时就很是厌恶这些吵吵闹闹的戏码。 至于红芳,那女的早就把自己个藏得好好的,躲在了蒋老头的身子后面去了,这会子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她是不会站出来帮了赵氏的。 “老天爷啊,你咋不早点把我收了去啊!也省得我这老不死的活在这世上遭了这份罪——” 赵氏见这情形,早就气的眼睛都发红了。 “一个一个的都是良心被狗吃了的玩意啊,我白养了这些个儿孙哪!让我去死吧——” 到了这个地步,赵氏也没别的招了,只能赖在地上学起了这副撒泼耍赖的招式。 不过,就是没有人吃她这一套罢了。 尤其是蒋老头,从头至尾也就给了她一个鄙弃的眼神,然后,就在自己老伴这一阵哭天喊地的嚎叫声里,弯下腰去拎着两只老母鸡,跨着步子走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事因 蒲氏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只觉着头疼的紧,摇了摇头就拉着珍娘走了。 “娘,你们先走,我稍会儿就跟上来。”蒋小壮看了眼坐在地上嚎的伤心欲绝的赵氏,终究还是眼里生了不忍心出来,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蒲氏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说什么。 “娘,你方才怎么不拦着我三哥啊?”珍娘走出老院子的时候,就忍不住看着蒲氏问了一句。 她能看得出来,蒲氏对赵氏心里也挺膈应的,尤其是那次蒋春草设计圈套往蒋大壮身上泼脏水,但是赵氏却从头至尾都没有站出来管教过她闺女一言半句的,甚至还站在一边帮着推波助澜,要求他们顺遂了蒋春草的心愿的时候,蒲氏可以说是心冷至顶了。 所以,平常这婆媳两个也不怎么往来。 “你奶她那人虽然是活的挺自私的,也够假,但是好歹她从前对你三哥还是有几分情意的。你三哥既然心里头不落忍,那我又何必在这种小事情上来逼他呢。”蒲氏叹着气开口说道。 珍娘听着这话,忽然眼神一闪,问道,“娘,为什么我三哥小的时候会叫我奶带了几年哪?你跟我爹不在跟前吗?” 她以前就听蒲氏他们说起过,蒋大壮兄弟几个小时候都跟过赵氏,尤其是蒋小壮,还跟赵氏睡了好几年呢。 老人帮着带孩子这种事情,在庄户人家家里倒也并不奇怪,因着白日里家里的年轻人要在地里头干活,老人家上了年纪,手脚也干不动重活了,就在家里做做饭看看孩子什的。 只是,赵氏连夜里照看孩子的活都揽过去了,这事就有些让珍娘觉着稀奇了,别的不说,就蒋老头那脾气,丁点指甲盖大的事不顺心的话,就能发脾气的那种,他能容忍一个小孩夜里睡他炕上哭啊闹啊的,让他睡不安生了? 这里头肯定是存了什么特别的缘故的?珍娘想来想去,除非蒲氏他们夫妻两个不在家里,自己没法照顾孩子,要不,就蒲氏那性格,她也不会麻烦别人的。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珍娘私下里盘算过,要是她真的不是蒲氏亲生的闺女,那她肯定是经过某个途径,才能来到老蒋家去生活的。 而偏偏她的身世,珍娘却从来没有在老蒋家的任何人的嘴里,听到过一丝半点的风声。 尤其蒋老头那种容不得人的性子,假若她当真不是老蒋家的血脉,那他怎么可能会容忍自己一个没亲没故的人,在家里白吃白喝呢,尤其那会子珍娘还是个傻子。 就她爷那种人,连三妞那样正正常常的人偶然得了个小病,就直接叫杀着要拉出去活埋了的主儿,他能够‘宽宏大度’的容忍自己一个与他没点关系的傻子,留在家里吃白饭? 答案显然是不太可能的,除非蒋老头压根就不知道她的身世。 可是,她一个鲜活的生命,也不可能说凭空出现就凭空出现,即便是蒲氏要把她从外面抱回来,那也得有个能够瞒天过海的办法才是。 正好,珍娘算了一下,她的年纪与蒋小壮也就差了一岁多,根据蒲氏先前的说法,她要是在蒋小壮年幼的那段时间,确实不常在家里的话,兴许突然抱回个孩子回来,就对蒋老头他们说,是自己亲生的骨肉,那还有所可能。 其实,珍娘想知道这些,也没有什么别的缘故,或许就是出于一种好奇的心理吧。 “娘那会跟着你爹在外面走镖,风餐露宿的,就没法带着你几个哥哥在身边。其实也不止你三哥一个,你大哥二哥他们,小时候也是跟过你奶的,只是他们没有你三奶跟的时间长。”蒲氏并不知道自己闺女的心思,因而只随口回了她说道。 珍娘听她这么说,倒是与自己心里猜想的差不多,又接着问道,“我爹年轻的时候还走过镖啊?真是看不出来耶!” 话音里也没掩饰她的怀疑,蒋二壮确实身块挺大的,也有把子力气,不过这种力气也就是一般的庄户汉子干活的力气,好像跟那个走镖一说,有些个差距来着。 “你个小丫头还看不上你爹了?小心我回头到你爹面前去告诉他去。”蒲氏瞅到她那脸色,顿时就嗔笑着说了一句。 不过,又紧接着说道,“你爹确实不是那种正经走镖的镖头师傅啥的,他年轻那会为了贴补家里的生计,就跑去镖局里面给干了个打杂跑腿的活。” 打杂跑腿?那可是个纯粹的苦活,珍娘以前倒是在镇上见过,那些镖局门口的杂役,是如何搬弄那些个大箱子来来去去的。 没想到,蒋老二年轻的时候竟然还干过这个,那倒是可以说得通,怎么他会长年不在家里头了,既然是镖局里面的杂役跑腿的,那肯定也要跟着镖师们奔来走去的了。 “那我爹怎么后来又不干那活了呢?”珍娘开口接着问道。 对于庄户人家来说,有个挣钱的营生,自然是件好事,哪怕这活看着挺苦挺累的,那要是可以长久的做下去,也不会轻易丢了。 尤其蒋老头那种嗜钱如命的脾气,要是没什么特殊原因,肯定不会允许蒋老二丢了那来钱的饭碗的。 珍娘隐隐的有种感觉,蒲氏口里的答案,一定会跟她的身世有些关系。 只是,蒲氏这会子却没有再认真的回答她的问题,仿佛见她愣怔了一下,说道,“那些个陈年旧事了,还提了干什么?” “反正这会子咱们娘俩走着道儿也无聊不是,娘你就跟我讲讲呗。我还挺好奇我爹年轻时候的事情的。”珍娘笑着道了一句。 “娘,你说说呗。” 蒲氏见她这样,倒是露了几分无奈的神情,然后就思量了片刻,回了她说道,“你爹原本就不是多中意那营生,一年到头在外面走南闯北的,跟家里人都聚不了两天,后来就不想干了呗。” 话落,脸上就显出几分不想再多在这个话题上面多说的样子。 “回过头去看看,你三哥跟上来了没有?这也不少时候了,那边院里也差不多可以收拾好了,怎么还没见人过来哪。”蒲氏就转了个话头说道。 珍娘看她这样,想了想,也就没再追着问一下去,免得她娘心里生疑什的。 不过,既然这会子蒲氏提起了老院子那边的话头,珍娘便顺嘴问了一句,“娘,我爷跟我奶这样,有多长时间了?怎么会突然之间就闹的这么僵了?” 她记着自己去省城之前的时候,赵氏虽然也跟蒋老头在别着劲,不过却没闹到如今这种地步。 明摆着今儿个蒋老头那做派那语气,是彻底的厌恶了赵氏的,半点情面都不带给的那种,尤其珍娘方才观察着,这老两口好像都不在一个屋里住着了。 “也没闹多久,真要算起来,该是从你奶开始病了起吧。大约半拉月的时间来着。”蒲氏私心里是真不愿意提起老院子那边那些个乌烟瘴气的坡势,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丫头好问,还是叹了口气回了她说道。 珍娘一下子就抓住了她娘话里的那个‘病了’两个字,语气跟旁的话不一样,开口问道,“娘,我奶是真病了么?” “你个鬼灵精的小丫头,啥也瞒不过你这双利眼。”蒲氏有些好笑的嗔了她一句。 珍娘还有什不懂的呢?原本她就看着赵氏那脸色正正常常的,就不大像是生了病的样子,偏偏她们进屋的时候装出来的那几分虚弱相,方才扑出来跟蒋老头抢鸡笼子的一瞬间也破了功。 只是,她真的挺好奇的,是什么逼的赵氏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要了,开始学着跟蒋老头那样装病了呢? “那我奶做什么要装病呢?”珍娘直接开口问了蒲氏说道。 “你说还能为什么?她不是一直在跟你爷置着气呢嘛。”蒲氏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奶她这回也算是被逼的没法子了,只能出了这么一昏招了。” 话落,就觑着自家闺女那一脸好奇心盛盛的样子,蒲氏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了笑意,便叹了口气,把这事情的前后讲了一遍。 原来,大约半个月前的时候,蒋老头突然有一天就提出来要叫赵氏从他们的屋里挪出去,跟红芳两个换了屋子住。 原因呢就是,自从这年轻妖艳的小寡妇红芳进了老院子那边之后,已经把蒋老头哄得服服帖帖的,整日里老太爷长老太爷短的,不仅是有一手捏背捏脚的好本事,还又会唱小曲,又会说故事的。 弄得蒋老头成天的是一刻都离不得她了,那一天也正好红芳给他说了个新鲜有意思的戏本子,只是临到天黑的时候,赵氏要睡觉了,就把人给往屋子外面赶了。 偏巧那会子蒋老头还正听的津津有味的,哪肯就那么断了的,就想叫红芳在屋里多说上一会儿,把那戏本子说完了再回屋里去。 不过,赵氏哪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个,在那里眉来眼去的啊,当时就发了彪,好像是说了些个难听的话,也惹毛了蒋老头。 所以,蒋老头那大天黑的就吵吵了,要赵氏搬出这屋里,到红芳睡的那杂物房里面睡去。 赵氏当然是不肯的,老两口僵持着不下,偏偏蒋老头那脾气,也不是说转圜就能自己个转圜回来的,他看着赵氏赖在这炕上也不动弹,干脆就出去喊了蒋老大过来,要他给赵氏把铺盖卷给搬出去。 “你奶见你爷犯浑犯成那样,她又不想真被赶出屋里去,所以,就当着你大伯的面晕倒在炕上去了——”蒲氏很平静的说道。 珍娘听到这里,这才知道,原来赵氏这病是这么生出来的。 不过,在那种情况下,她奶选择这么个招,来捍卫自己的面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要是她那天真被蒋老头撵出屋子去了,那她以后在那院里还有什体面走动的。 “就是因为我奶晕过去了,我爷就不让她搬出去了?”珍娘开口问了一句。 “你爷那人能有那好脾气的啊?他那人狠起来,连自己亲生的爹妈都不认的人,你奶那天虽然是装晕晕过去了,但是我后来听你大伯说,你爷还是吵吵着把人直接横着就给挪出去。”蒲氏说了这些的时候,脸上也不由得生了几分寒意。 “要不是后来大半夜的,你爹跑过去,跟你爷好好的说道了几句,你奶还不见得在哪个旮旯里待着呢。” 蒲氏这样一讲,珍娘就知道了,那天蒋老大肯定是让人去找蒋老二了,这情况倒也不稀奇的,蒋老大从来就是个不担事儿的,准确的说,他就是个不肯担事儿的。 反正老院子那边出点啥事,尤其是什么不好的事,他们就没有可能把她爹给落下来的。 所以,那天夜里的什么情形,珍娘也用不着细问,猜都能猜得到。 只是,这时候突然又听她娘有些语气恨恨的言道,“早知道你奶会作到现在都不肯消停的话,我那天晚上就不会让你爹跟着过去掺和了。” 珍娘不由得眼睛眨了眨,继续听着蒲氏讲了。 从她娘的言语间,珍娘知道,她奶原本也只是一时情急之下装晕的,目的也就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了,省得真被蒋老头赶出去了没面子。 不过,蒋老二却是个不知情的,他那天晚上急匆匆的被三妞喊了过去,一到那边见着赵氏那人事不省的样子,当时就当了真,别的都先没管,立即就套了车子去城里请郎中去,折腾了一宿的工夫。 也正是因为赵氏亲眼看着她二儿子,是如何忙前忙后的围着她张罗的,倒是叫她看明白了一点,这一个院子里的人啊,也没谁比得上蒋老二这么老实孝顺的。 因而,接下来的日子里,赵氏时不时的就会把蒋老二喊过去,看着他在炕前炕后的伺候她汤水的。 不只是自私的享受着他那份孝顺的劲,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她知道,如今能够挡在她面前,拦住蒋老头犯浑的,也就只有蒋老二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作的 赵氏一直都是个聪明的人,她早就看出来了,虽说蒋老头是个爱犯浑的,也是个六亲不认的,但是他身上却也有着一般人都有的一个特性,那就是嫌贫爱富欺软怕硬。 他之所以能够在自家那小院里横的起来,那也是因为,这一个院子里的人都是在他的手底下张嘴吃饭的。 只是,蒋老二却不一样,他早就不用看着蒋老头的脸色过日子了,尤其因着老二那边一家子日渐的发迹,蒋老头还是从心底对那边有些个避讳的。 所以,在这种已经跟蒋老头撕破了脸皮的时候,赵氏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唯有将她的二儿子时时刻刻的召唤到身边来护着她,她那心里才能安下来。 “从前我还觉着你奶那人挺知事的,不过这回还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了。整天躺在炕上装病啥的也就算了,你爹有两天实在是忙的没空去瞅她,她倒好一点也不体谅也就算了。 还当着族里那些老人的面,成天说道着自己怎生的可怜,病卧在床也没个子孙在边上服侍什么的那些个屁话。弄得你七叔奶都找咱们家门上去了,跟你爹话里话外的说道的那些个意思啊——” “你爹本来就成天的忙的要死,再赶上前头那一阵又是收芝麻最忙最累的时候,还让你奶在背后那么叨咕一通,他只能硬撑着几头跑。每天半夜里就起床去庄子上干活,到了天黑前还赶回来到你奶那边去报个到,没两天人就蔫吧了下来。” 蒲氏的话里,透着满满的对蒋老二的心疼的意思。 珍娘也不禁有些内疚,“娘,你早该给我写信的,要是我知道家里的情形的话,我肯定得赶回来的。” “你赶回来做什?叫你奶喊过去当使唤丫头啊?”蒲氏却是瞪了个眼,直接摇头说道,“你放心,我也就让她折腾了你爹两天,后来,还不是有法子应付她。” “所以,娘你就叫马忠他媳妇去老院子那边伺候我奶了?”珍娘想了一下,说道。 蒲氏也不否认,点了头说道,“嗯啊。她不是整天当着外人的面,说道了自己咋可怜咋可怜的吗?又说什么没人在跟前端茶倒水的伺候啥的,这才把你爹给喊过去的吗。 其实,我后来都听你小英婶子说了,你奶那一晕倒这回可是整的就跟要翻天了似的,三天两头的请郎中不说,那一整个院里的人,只除了你爷和红芳那两个,谁还没有被她支罗个团团转的啊。” “这样也好,咱们家这边安排个人过去照顾她了,至少我奶也不会再当着外人的面有啥说道的了。我爹也能不那么操劳的。”珍娘就跟着叹了口气说道。 “只是这样一来,咱们那院里就没人做饭了。怪不得我们今儿个中午回来的时候,就看着你跟我爹吃那些个粗茶淡饭的呢。”珍娘的话里透着些心疼的意思。 原本,这茴香就是她跟蒲氏找来在家里灶上干活的人,这会子却是被赵氏给折腾了过去,那蒋老二夫妻两个的茶饭自然是没有人做了。 “其实,也不一定就要叫茴香嫂子过去那边,娘你现去城里给领个人回来,送到老院子那边不就得了。”珍娘就开口对蒲氏说道,“这人又不一定要怎么出色的,只要长了手脚能够端茶看药的就行了啊。” 蒲氏知道她的意思,心里不觉得暖暖的,嘴上就笑着说道,“我跟你爹两个在家里吃啥不能对付了,再说了,马忠媳妇每天虽然是被派了在那边服侍你奶,不过你奶那病本来就是装的,她也没啥要伺候的,所以每天到了饭点的时候,她还是会跑回来先给做了饭菜,再往那边去的。” “那也够麻烦的。”珍娘知道她娘话里说的轻松,但事实上怎么可能没有影响呢,原本可以专心照顾着蒲氏夫妻两个的伙食的,如今却要两头顾着,自然是比不了的。 珍娘想想蒋老二夫妻两个那操劳的脸色,前一阵正是大忙的时候,偏偏连吃饭上头都没得周全,怪不得今儿个一回来,她就觉着她爹跟她娘两个都瘦了。 尤其是蒋老二,那一双眼窝子都熬的快要陷进去了。 “娘,你跟我爹这样,我可心疼了。” 蒲氏看着自己闺女那撅着小嘴一脸不满的小模样,听着这小妞子混了蜜一样的甜话,一下子就乐了,“好了,娘明儿个就去城里领个人回来。 先前我也不是没跟你爹提过这事,不过你爹倒是不大乐意。我听他那话口,好像是被红芳那一出给整的也会往多了想了。还说了什么‘人多是非多’的话出来呢,说是那边院里已经够乱的了,要是再添个人进去,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哄哄的呢。” 珍娘听了这话,倒是没吭声,她一直都知道她爹那人又不是真的傻子,他不过就是忠厚了一点,凡事即便是心里头知道自己个吃亏了,也不愿意去计较啥的。 “那我爹就没说什么?比如说有没有埋怨咱们给老院子那边送人啥的?”珍娘想了想,就开口问道。 “这倒不至于!你爹心里头啥都明白,原本这人就不是咱们硬塞的,是你爷放了话出来要的,他凭什么来怨怪咱们。 而且那红芳本来就是去伺候你爷的,她也是做到了自己的本分了,把你爷服侍的好好的,你也都没啥挑剔的,你爹就更没话说了。 至于你奶那边,说到底也是她自己个闹的,以前还是咱们高看了她哪,原以为是个多精明的人嘞,偏偏这会子就什么都看不开了,还去跟个下人争地位,这事也就她能干得出来,还闹的这么热闹哄哄的,我都嫌她臊得慌。” 蒲氏满脸不屑的神色,说道。 珍娘见她这么说,心里就放松了下来,只要蒋老二心里没啥怨怼的心思就行,管它那边院里的怎么闹腾呢,反正也碍不着他们的事。 如此想着,珍娘倒是一路上的好心情到了家里。 蒋老二是吃了中饭就出去忙去了,这两日正赶上关家那边的人过来收芝麻,这事确实是个大事,他还真不能不去边上盯着。 蒲氏陪着珍娘去了老院子那边一趟,下午原本作坊那边也有些事要忙的,不过,她这么长时间没见着闺女了,就不想去了。 “娘,你先去忙你的去呗,咱们娘俩夜里再好好的亲香就是了。”珍娘看着她娘对她那份稀罕的劲,也是忍不住想笑。 只是,她知道自己今儿个下午也不得闲,方才吃饭的时候,珍娘就听蒲氏说了,这回中秋节的节礼还没送呢。 这任务在他们家好像已经形成了一个惯例,关于送节礼这项活,压根就没有谁来跟她争抢的。 所以,珍娘一回来,就已经在开始忙活上了,一个个纸包打包了月饼那些,再搭上点别的水果,酒什么的,待会儿就出门送了去。 “娘,要不你跟我一道去送节礼呗。”珍娘看着她娘还在那里磨蹭着不出去,就笑着说了句。 话落,就看蒲氏摇了头说道,“这还是算了吧,我还是去作坊那里干活吧。” 珍娘看着她娘那为难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蒲氏的性子直,本来也不是那种擅长唠嗑的人,也不爱跟那些媳妇老人的叽叽歪歪的,尤其是这送东西上门,怎么可能免得了跟人家这虚来客套的。 因而,蒲氏一听自己闺女提起这一茬,赶紧溜溜的跑了,只临出门前叮嘱了珍娘,“别跟那些婆娘磨叽了工夫没个数的,把东西一送到桌子上就走,娘也就是去那作坊里面盯上两眼,没多大会的工夫就回来。咱们家明儿个过节的菜单子还没商量呢,回头咱们娘俩早点议出来,要是有什么家里头缺的,也好赶紧置办回来。” 珍娘自是脆生生的应了她娘一声,“欸,知道了。” 送走了她娘的背影,珍娘也喊着小梅一块出了门,主仆俩先把那族里的亲戚给走动了一圈。 正如蒲氏所说的那样,庄户人家的媳妇子不论年纪老幼,都是一个赛一个的会扯话聊,尤其大伙才听说珍娘从省城溜达了一圈回来之后,更是抓着她问个不停的。 从省城的大马路一直问到省城作兴的小头花,包括省城那边的人的穿衣打扮什的,这感觉真的是弄得珍娘很有些哭笑不得的。 她也不过就是出了凤盂县,再往南走了一百里都不到的样子,又不是出了这大李朝的国境什的,偏偏这些人还觉得自己出去走的路都跟这村里不一样了。 不过,珍娘也能够理解这些人的心理,她们一个个的这几十年都守着这个小山村里过日子,很多人连镇上都没有出过,自然是对外头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憧憬的。 于是,珍娘还是尽可能的耐下性子来,回答了她们问的那些个好笑又淳朴的问题。 所以,等到这一圈的人走下来,已经半个下午过去了。 “小姐,你怎么那么有耐心啊,要是换了奴婢,早就找个说词走了。”小梅这丫头出来的时候,倒是忍不住碎碎念了几句。 珍娘看她那埋怨的小样儿,就笑着说了句,“这话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合着刚才在每个人家家里头嗑瓜子吃点心什的,吃的不亦乐乎的人不是你这小妮子来着?” “小姐,您可快别说了。就是因着她们那群人一个个的问个不停的,也让你脱不了身,奴婢在那里嗑瓜子嗑的嘴皮都要破了。”小梅就挤眉弄眼的,放了怪的样子说道。 “也不晓得她们怎么就能有那么些话来问的?连省城的茄子是不是跟咱们这边的长得一样不一样的话,都能问的出来的。奴婢可真是听的稀罕了,难不成这茄子还能长成不一样的形状?” 珍娘嗔了她一眼,“行了,别发牢骚了,赶紧跟我回去拿了东西,咱们还得去孙寡妇他们家走一趟呢。” 小梅听她这么说,就应了声,“行嘞,正好让奴婢到家里喝碗水解解渴,不然这嗓子齁的也难受。” 主仆两个就又回了家里一趟,这一次的东西有点多,大大小小的包袱拎的两双手都是的。 不仅是有给孙寡妇的过节的节礼,另外的那些都是珍娘在省城的时候逛铺子,瞧见的一些小孩家的东西。 大到布匹料子,小到拨浪鼓啥的,珍娘那会子逛起来的时候也没仔细算计,哪想到这一趟趟的买下来,攒的东西就多了。 “哎哟,咋整那么多的东西啊?”孙寡妇一见着她们进门,就吓了一跳。 “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就是我在那边瞎逛的时候,瞧见啥有意思的,就挑了两件,这不一道带回来给六丫玩了。”珍娘看着她那份紧张的样子,不由得笑着开口说道。 六丫那会子正在睡觉,还没醒来,一张小脸圆乎乎的,不过看着好像没有前些时候那么胖乎了。 “这小妞子最近正学着走路呢,倒是一刻也不愿消停的,除了睡着的时候,别个时间哪怕是给她丢炕上,也是要自己个爬起来扶着墙走路。”孙寡妇就轻言细语的说了两句。 珍娘看了一眼,这土炕的四周边上,都搬了椅子什的拦着了,不仅这样,那些椅子面上还摆了些枕头棉被啥的,这样即便是小孩摔下去,也不会磕重了怎的。 “小孩子家家的刚学着走路的时候,都是这样,恨不得就想跟着大人跑了。您也别太拘谨着,哪怕是摔个跤啥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瞅着六丫仿佛比前些时候结实了不少嘞。” 珍娘知道孙寡妇照顾六丫照顾的很是上心,因而就笑着说了一句。 “姑娘这话说的倒是对的,我也瞅着她那小胳膊小腿的结实了不少。别看她这一阵像是长瘦了似的,不过那压在手上的份量,还是没点轻的。 饭量还比前些时候更长了呢,现如今一个蒸鸡蛋都不够她吃的了。”孙寡妇一脸慈爱的看着炕上的六丫说道。 第三百四十四章 命运 珍娘见六丫一直睡的香着,就没在那里多坐,与孙寡妇略说了两句话,就告辞回家去了。 “孙婶,我就先回去了,等六丫醒了,你多带她去家里坐坐,正好我闲在家里头也没什么事做,换你看着她一会儿,也省得你整天十二个时辰守着她没个轻省的时候。” 珍娘眼瞅着孙寡妇即便是送了她们到屋子门口,还要眼睛不错神的拐着那屋子里面的动静,便开口又说了两句。 主仆两个回去的路上,小梅也在一边笑着说道,“小姐,小娃娃真好玩,奴婢方才在那屋里看着咱们家六丫小姐睡着的那个样子,趴在枕头上就跟一只小猪猪似的。” 珍娘想着那小妞子睡的流着小口水的模样,也是嘴角忍不住扬起了笑意,想想她出生那会儿才那么大一点的小东西。 本来就是早产生下来的,再加上那时候钱氏的死,这小人儿从一落生开始就没得到个正经的照顾,珍娘还记得头一次抱着她在手上的时候,这小妞子哭声羸弱的连那小猫崽子都比不上。 却没成想,这一眨眼的工夫,也长到如今这模样了,那两条胳膊腿儿的,就跟那去了皮的红薯瓤子似的,又结实又白生的。 不用想也知道,这里头照顾服侍的,得花了多少别人看不见的心思。 “她是个有福气的,碰上了孙婶这样的好人,不然哪里会长得这般好啊。”珍娘就笑着说了一句。 小梅也跟着点头,“嗯,奴婢也觉着这个孙寡妇照顾的精心,就她对六丫小姐的那份心思,连一般人家的奶娘都比不上。” “往后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孙婶可不是什么奶娘啥的,她是六丫的娘,当娘的照顾自己的闺女上心,那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珍娘开口说了句。 早在上个月里,小六丫过一周岁的时候,蒲氏就给做了主,让这小妞子认了孙寡妇做干娘,为了这事他们还特意在孙寡妇家里摆了两桌席面,也请了族里的一些老人儿过来做了见证。 对于这事,珍娘是完全没有意见的,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瞧得出来,孙寡妇对六丫的那份心思,可不仅是帮着他们家看顾个孩子的本分和责任。 后来,蒋老头也不知是从哪里听到了这事,还过来找蒋老二说道了两句,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没别的。 只撇着两只手在身后头,摆着个谱朝着蒋老二说什么,六丫认干娘这样的大事,好歹也得找他们商量一下,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六丫亲生的祖父,却连这等大事喊都没喊他们一声,当真是没点规矩。 蒲氏确实是没知会过那边一言半句的,就连摆酒那天也没想过要请那边院里的人过来,不过,蒋老头能在这件事情上头挑刺,当时蒲氏知道了以后,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没脸。 她也没做别的,只将先前蒋老头卖了六丫的那张文书找了出来,往他眼前一亮,又跑到外头去亮着嗓子说道了几句,弄得蒋老头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蒋老大是从始至终就没露过面,他倒是彻彻底底的守着那文书上的条约的,哪怕很难得的在村里碰上孙寡妇带着六丫在道上玩耍,他也没有半点的动容,就那么没有一丝表情的,可以从她们的身边走过去。 不过,珍娘也不觉着这样有什么不好的,或许也正是因为蒋老大的那份冷情绝义,才有了六丫如今的幸运,她也没有机会成全了跟孙寡妇之间的这份母女情意。 “奴婢知道了,方才就是不小心说错了的,下回一定注意。”小梅耸了耸肩膀,立即就认识了自己的错,说道。 “不过,小姐你还真别说,从前奴婢就听人说过,这小娃娃啊都是谁带的就长得像谁。奴婢看着,咱们六丫小姐如今还真的是越长越跟那个孙婶子像了呢,尤其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大老爷那边的几个小姐里头,好像还是咱们家六丫小姐长得最俊俏哪。” 珍娘听着她一会儿一个大老爷那边的小姐们,一会儿又是一句咱们家的六丫小姐,也是忍不住想笑。 这小丫头是彻底的把六丫当成她们这边的人了,不过,小梅这么说也没有错误,连珍娘自己也是从她劝着蒲氏,将六丫从老院子那边捞出来的那一天起,她也已经自然而然的把六丫归在了她的家人范围之内了。 所以,她们对六丫的好,也都是发自一种对家人的关心。 不过,这会子听小梅这丫头说道的这句话,珍娘却是笑着应了一句,“是吗?” “嗯啊。咱家六丫小姐长得比那边的小姐们都白,又圆圆乎乎的,一双大眼睛也特别的有神。”小梅就点着头说道。 珍娘却没认同,蒋老大的几个闺女,其实都生的不错,尤其三妞和五妞这两个,都是一双眼睛大大的,小鼻子翘挺挺的。 只不过,那姐妹几个长年跟着大人们风吹日晒的劳作,又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面,再小的人儿也免不了积攒着一股子郁郁之气,即便是再漂亮的眼睛也自然是没了灵气的。 “唉,不过说到这个,奴婢也不得不感叹一下了。真的是同人不同命啊,咱们六丫小姐虽然也跟那边的几个小姐一样的出身,却打小得到了小姐和夫人你们的善心照料,不然那命运也不定是怎么的呢。” 小梅又对着珍娘感叹了一句。 珍娘也没有接话,她知道小梅说这话的意思。 其实,关于三妞那姐妹几个,珍娘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帮了她们,只是,她们跟六丫是不一样的,那姐妹几个都已经长大了,有些东西就没法轻易的改变了。 说明白点,就是她们姐妹几个的命运,已经攥在蒋老头和蒋老大的手里了,珍娘没有权利也没有办法,将她们捞出来,因而,也只能顺其自然。 就拿六丫来说吧,倘若没有她想法子让金凤去哄了蒋老头签了那卖身契的事在前,蒲氏也不会轻易的同意去揽下这条生命的救助。 实在是因为,她们所有人都惧怕了老院子那边,一个个极品自私的嘴脸,而且凭良心说,珍娘自己也不可能做到圣母玛利亚那种无私为人的境地。 “这能不能帮助,要不要发那善心,也是得看天时地利人和的。”珍娘看着小梅几次都撇过头来觑着自己的脸色,便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小梅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了,因而就没再说什么。 正好,这时候已经是到了自己家的门口,珍娘才踏进院子里面,就看到了五妞的身影。 这小丫头正蹲在地上,拿着个烧火的细柴棍子,估摸着是从厨房那里抓来的一只大螃蟹,正与它玩的不亦乐乎呢。 “五妞。”珍娘就笑着喊了她一声。 姐妹俩也有个把月的时间没见面了,今儿个珍娘去看赵氏的时候,也没寻着她的身影,倒不想这小丫头这会子竟然来了,不由得心情也高兴了起来。 “珍妞姐。” 当然了,五妞相比较她而言更显得激动了一些,就看她听到了招呼声,几乎是立刻就从地上跳了起来,跑到珍娘的面前,欢快的喊了声说道,“我可想死你了。” 珍娘就也拉着她的手,道了句想念,“我也惦记着你呢,这回可给你从省城带了不老少的点心蜜饯果子那些,都是我在那边逛街的时候,心里想着你这小吃货一早就买下来的。” “谢谢你,珍妞姐。”五妞一听这话,那眉眼都笑的细弯弯的了,“珍妞姐,你最好了。” 珍娘瞧着她这卖乖讨巧的小模样,也是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对了,我今儿个中午去你们那院里的时候,怎么也没瞧着你跟三妞她们啊?”珍娘就一边拉着她的手往里面走着,一边就随口问了一句。 “我知道,小英婶子都跟我们说了,说是你跟小壮哥前晌的时候才从咱们那院里出去的。不过,那会子我跟三姐四姐她们都不在家,我们去山上挖药草了。”五妞就笑着回了她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倒是露了几分疑惑,“挖药草做什?是你们哪个生病了?” “不是不是。是我三姐说的,去山上挖些药草可以去卖钱。所以,咱们就挖着试试。”五妞连忙摇了头说道。 珍娘见她这么说,就脸色松缓了下来,不过,也有几分诧异,没想到三妞那丫头还挺能折腾的,竟然还能想着自己去挣钱了呢。 看来,这思想觉悟提升的还不少啊。 不过,这种事情,对珍娘来说,还是喜闻乐见的,毕竟,谁都知道,三妞这姐妹几个的命运多舛,反正是靠哪儿都靠不着,要是真能攒点私房钱在身上,自然是一件好事来着。 “那我家五妞可挣了多少银子了?我可等着你请我吃肉包子哪。”珍娘就笑着打趣了一句。 “珍妞姐,那你可还得再等等了。我跟三姐四姐她们也是才刚开始没两天,统共还没挖到一筐子的数目,我三姐还不够拿去镇上卖钱的哪,让咱们再凑上两天再说。”五妞就一脸为难的说道。 “而且,我三姐说了,这挖满一筐子的药草也换不了几个铜板,等到真换了钱了,她也没得给我,说是要自己替我攒着,免得我一不小心没藏好,给咱爷咱奶给摸了去。我三姐还说了,这事也不准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爹也不能说了去。” 珍娘一听这话音,还是有些诧异的,看来三妞这回思虑的很周全嘛,知道要背着蒋老头他们行事了。 估摸着是这回生荨麻疹的事情上,三妞被彻底的伤到了,寒了心了。 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还得拿去镇上卖哪?这事靠谱不?” 珍娘这么问也是怕她们姐妹几个年纪轻轻的,别被人骗了。 这卖药草的事,她那会子最初的时候做了发财梦的那阵子,也想过这条路子的。 为这,还特意在这乡下走医的郎中那里打听了一下,不过,据她所了解的,这挖药草卖钱的事没有想象的那么可行。 首先,对那些走街串巷的野郎中来说,他们本来就是靠着这个营生混饭吃的,手里的医术也是半吊子的那种,看一趟病下来也是混两个药钱,因而,开方子用到的那些药材也都是他们自己亲手去采的。 至于,城里的药铺子,听说也不会收这些个散斤称两的药草,他们都是有自己个进药材的渠道的。 所以,珍娘一听说这姐妹几个想着靠挖药草攒钱,就忍不住多问了两句,别回头忙活了大半天,又找不到地方收了。 不光是白白的浪费力气,关键是珍娘担心她们好不容易生起来的希望落空了,到时候心里头难受。 “嗯啊,就拿去镇上的王家药铺去卖。这事好像是我三姐跟他们提前说好了的。”五妞开口回了她说道。 “王家药铺?”珍娘问道,“你三姐怎么会识得那家药铺子里的人的?” 五妞对她倒没什么隐瞒的,当即告诉她说道,“就是先前三姐生病的时候,二婶给请的城里的那个郎中,就是那王家药铺里面的。那郎中是个好心肠的人,他来了家里几次,后头听说了我三姐的事儿,也觉着她挺可怜的,就给了她这么一条道。 叫她可以自己攒些个银子在身上,也省得以后再碰上这种紧急的事情的时候,再一点办法都使不上。” 珍娘听她这么说道,也就没再说什么。 只是叮嘱了她,“这样吧,你们下回去镇上卖药草的时候,就过来跟我说一声,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她也觉着这姐妹几个经历的磋磨也不少了,还是跟着一道去看看放心一些,别又遭遇什么不好的事了。 倘若真的不是碰上骗子的话,那珍娘也该当为她们觉得高兴。 五妞很是乖从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珍妞姐。” 姐俩说着话的时候,就到了堂屋的门口,珍娘掀开那门帘子才一走进去,就看到了金凤的身影。 第三百四十五章 真心 许多时日不见,珍娘乍一见着这个大姐,也是脸上不由自主显出了高兴出来。 “是珍妞回来啦。”金凤先与她打了招呼。 珍娘看着她如今这脸色,却是比从前精神了许多,就连这声气里都清亮了不少,不比从前那样透着暮气沉沉的压抑。 “大姐来啦。”珍娘就更加的高兴了,脆生生的喊了她出口。 “各处的节礼都送完啦?”蒲氏也坐在这堂屋里,见到珍娘进来就问了一声。 珍娘点了点头,又看见自家这屋里的桌子上摆了个小篮子,篮子里面约莫搁了二十个鸡蛋的样子,还有一包红纸封口的月饼。 看情形,应该是金凤过来送节礼来了,珍娘看着这些东西,也是眼睛闪了闪,她这个大姐自身都这样的情况了,还讲究这些礼数做什。 珍娘记着当初她和离的时候,可是身无分文的,就连去庄子上之前,蒲氏想给她拿两串钱傍身,她都没肯要,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她怎样淘换来的。 “大姐,在庄子上住的还习惯吗?”珍娘拉着五妞坐下来之后,就先主动开口问了一句。 金凤还是从前那样沉默话少的性子,尤其是在珍娘的面前,她总感觉这个穿的跟画里一样的天仙似的堂妹,跟她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因而,说起话来的时候,就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拘谨。 “嗯,挺好的。”金凤回了一句说道。 “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可千万不要憋着。说出来告诉我们,我们也好给你重新做个安排什的。”珍娘就笑着说道。 当初,金凤去庄子上的事,是她自己提出来的,而且又是一意坚持的那种,原本蒲氏和珍娘都考虑着,那庄子上住的多是些长工佃户什么的,十有八九都是些大老爷们,因而,并不想让她去的。 只是,金凤实在坚持,要么就说要立马独自搬出去,在村西那间破屋里面居住,那屋子又破又烂的,连屋顶子都被大风刮得掀没了,哪里是能住人的,因而,便只能让她到庄子上去了。 不过,她住的那屋子,是蒋老二亲自去庄子上挑的,就在庄头的位置,跟那些长工住的院子离得挺远,这样也就不怕不方便什的。 左右的邻居也都是些老实厚道的中年夫妇,那屋子前面几步路的地方就是一口井,蒋老二先前还交代了那两边的邻居,让他们帮着金凤每天挑满一水缸的水,也省得她那会子身子还没养好,就干那等体力活。 “其实按我说,大姐就跟我们一道在这院里住着多好,咱们互相照顾着也方便。也省得五妞这丫头三五不时的,还要跑那么远的路去找你去,来来回回的也不方便。”珍娘又补充了说了一句。 只是,她这话才落下,金凤就连忙摇头说道,“不了,我在那边住的挺好的。庄子上的人都对我很好,有二叔的交代在那里,大家伙都挺照顾我的,也不肯让我干什么重活。” “那也是住在家里好啊。”珍娘就笑着说了句。 话落,就看到金凤眼眶红了。 “大姐,你这是怎么了?”珍娘见这模样,就开口问道。 金凤却只是红着眼圈不说话,倒是旁边的五妞,开口说道,“珍妞姐,我大姐这是心里憋屈的。你跟二婶二叔都对她好,不像我爹跟我爷他们,一个个的就只会摆个冷脸子给她瞧了。” “从来就没有说过一句半句的关心的话。今儿个我大姐回来给我爷他们送节礼的,都没落到他们一个好脸子,我爷还说啥就拿这些个东西打发叫花子的,叫我大姐以后都别回去了。” “连杯热水都没叫我大姐喝上一口,就跟赶叫花子似的,把我大姐给赶走了。他们也不想想,我大姐才刚从那苦海里面跳出来,身上能有啥银子的,就连这回的节礼还都是她想办法才凑出来的。 每一个鸡蛋都是她平常的时候帮别人干活,人家感谢她送给她,自己一个也没舍得吃攒下来的。要是真嫌弃磕碜,干啥不一并把那些东西还给我大姐得了。”五妞有些气呼呼的说道。 “五妞,你别说了。”金凤就落着眼泪,低声喝了一句说道。 珍娘和蒲氏听到五妞这么说,就知道金凤大约是在老院子那边受了啥气了。 不过,就蒋老头那脾气,金凤去那边落不着什么好脸,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要是能够笑脸相迎,那才是件稀罕事呢。 但是,这种事情呢,也不是他们能管的,只能说还是金凤那性子太忠厚老实了,要是换作是珍娘和蒲氏那样的性子,这样的娘家,即便是不走动,那也算不得过分的。 因而,蒲氏只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站起来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我去厨房看看,该叫马忠媳妇把晚饭张罗起来了。今儿个大妞就别走了,留在家里住了。正好明儿个跟咱们一道欢欢喜喜的过个中秋节。” 说完,蒲氏就要起身出去了。 金凤却站起来,说道,“二婶,我就不在这里住了,这就回去,免得待会儿天黑了路不好走。” “大姐,你这都多久没回来了,还走干啥。你都不知道我娘隔三差五的就要念叨你一回,你就安安心心的留在这里陪她两天再走也行啊。”珍娘瞧着她那拘谨的样,心里叹了口气,但还是开口劝说道。 金凤听她们娘两这么说道,自是脸上满满的动容,她知道蒲氏跟珍娘都不是那虚情假意的,留她也都是一片真心。 这种真心让她多少年来,才重新感受到了那份久违的温暖,可是,金凤心里也明白,她一个外人,又是这样的身份,哪有留在这个家里过节的道理。 因而,只哽咽了嗓音,推辞了说道,“不了,我知道二婶和妹子都是好意留我,生怕我一个人孤单,我心里是实实在在的感谢你们。要没有二叔和二婶的帮助,我到这会子还在那苦坛子里煎熬着哩,哪会有现在这自在的日子了,再也不用整天惦记着被人叫打叫骂的了。只是我也没啥子能耐,能够报答你们的,二婶的恩情只能来生做牛做马的偿还了。” “大姐——”珍娘看她这样,也是一阵的心疼。 金凤算是整个大房的那几个姐妹里头,最老实最本分的一个了,只是,她也是最懂事的一个,这种过分的懂事,却是让人心疼的。 连蒲氏都站在那里看着她不住口的,连连叹了好几声气。 “傻妞子,净说这些傻话做什么呢。哪个要你报答啥的了,我们就只要你往后,自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过舒坦了,那样就是最大的报答了。好了,坐下来跟你两个妹子说说话吧,我去厨房里面张罗两个你爱吃的菜,等吃过晚饭,咱们娘儿几个再坐在一处唠唠。”蒲氏开口对着金凤说道。 “二婶,我真的这就回去了。”金凤连忙说道。 又看蒲氏脸色像是不高兴似的,便紧着开口解释了说道,“先前也不知道二婶要留我在家里住,所以,我来之前答应了隔壁的菊花婶子,明儿个要去她那里帮忙的。她跟四斤大叔的三个闺女,明儿个都要回来吃中秋饭,家里也没什么人帮着张罗饭菜,几天前就过来与我说道了。” 说着,就眼神移到那桌上的一篮子鸡蛋上面,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我连礼都收下了,明儿个要是不去帮人家,回头就说不过去了。” 蒲氏听她这样说,也就没再勉强,便发了话叫珍娘给收拾些吃的用的,叫她拿走带回去。 金凤看着珍娘一个劲的往那大背筐里装着东西,却是一脸的着急,忙走上前去拦着说道,“妹子,够了够了。我这是来送节礼的,咋好捞上这么多的东西往回带呢。” 珍娘也没听她的,又往那装满了的背篓里面添了两条子的肉。 “这这这——,这也太多了,咋连肉也搁里头了,不用了,我在庄子上有肉吃的。”金凤想要把它拿出来,一边开口说道。 珍娘见那背篓里面也装不下了,这才收了手,看着她说道,“大姐,这难得的过个节,不管咋的也得吃上点好的啊。这两条子肉也没多少,你要是一顿吃不完就切了熬起来,多搁点盐在里头,留着下一顿再吃。这天气已经凉下来了,吃上个三四天的,也没得坏。” “前儿个二叔去庄子上发福利了,连我也算在了里面,每个人都领了一条子五花肉哪。所以,这肉——”金凤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只是本能的推拒着蒲氏和珍娘的,这些超出了她心里期待的满满的好意。 “大姐,这些东西都是我娘和我的一片心意,你就别老是一开口就拒绝了。咱们都是至亲的亲人,不需要跟那些外人似的虚情假意的客套什的,你也用不着有什么心理负担啥的。 就好像你过个中秋节,还特意要过来给我娘我爹送节礼,你待他们的那一片真心,都是一样的道理。大家都是以心换心,以情换情。只不过,我们如今的手头宽裕些,能给拿的东西多了一些,你要是真想叫我娘高兴,就什么也别说了,把这些东西拿走。 就像我娘说的,你把日子过好了,过舒坦了,她心里才会觉着高兴。”珍娘头一次这么语重心长的与她大姐说道了一大通。 她哪里不知道,金凤那情况,还要回来走两份节礼,这礼也不会是凭空生出来的,不定就是拿庄子上发的那点福利去跟人淘换的。 这事蒲氏肯定也是猜出来了,所以方才那两条肉也是她特意叫小梅去厨房拿了过来的。 这会子,见金凤只是一再的推辞着,珍娘已经见她娘那脸色不高兴了,她知道自己老娘的脾气,就是真心的心疼金凤这人,也是不喜欢自己的好意被人老是推拒了。 所以,珍娘这才开口与她说了这老多的话来,也怕她再执拗着拒绝了这份好意,惹得蒲氏发脾气了。 其实,这也是她为何并不十分喜欢跟这个大姐待在一处的原因,包括之前金凤留在家里养身子的那些日子里,珍娘也很少去找她说话什的。 有些时候,其实并不是她们不愿意去亲近,而是,有些人发自骨子里的就对你带了些过分见外的感觉。 这种过分的见外,说的好听点叫自觉,可是,这样的自觉却是阻碍着两边的人关系走近的最大的一个障碍。 这一点,珍娘觉着金凤跟三妞其实都是一样的。 这姐妹俩,珍娘对她们都没什么恶意,而且有时候出于各种原因,她也挺想帮帮她们的,只是,别人也不想给机会罢了。 不像五妞,珍娘与她相处起来就很轻松,这丫头性子是那姐妹几个里面最跳脱的一个,估计也是打小就跟珍娘处出来的感情,所以,她们相处起来的时候就自然多了。 珍娘会经常拿些好吃的好玩的给她,不过,五妞要是在山上摘到什么甘甜的野果子了,她也会留着一把给珍娘送过来,再不济,偶尔用自己的一双手编个漂亮的花环送给珍娘。 这样都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来往,不是也挺好的,反正只要是彼此的那份情意等价的,不就行了。 真正的亲人之间,又何必计算的那么清楚呢? 金凤听了这些话,珍娘也不知道她究竟听明白了没有,不过,这会子见她倒是没再摇头摆手的推辞了,只是那眼里的泪珠子却是不间断的落着,“谢谢你了,二婶。” 今儿个她也算是经历了冰火两不一的待遇了,老院子那边至亲的十足的厌弃,和二婶这里的真心热情的相待,一下子就让她的心从冰窟里融化了,又回到了温暖。 蒲氏看她这样,也是心里难受,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叫了马忠过来,让他套了车把金凤送回去。 只送她走之前,嘱咐了一句,“要是在庄子上遇上啥子事了,就回来与我们说,二婶也不是啥外人,我也不图你啥,就是图个放心。” 第三百四十六章 说事 金凤只是一味的抹着眼泪沉浸于那感动里头,一直到上了马车了,就要驶动起来了,她才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最后说了一句,“对了,二婶,我今儿个与你说的那事儿,还请您再考虑一下。其实,我也没啥别的意思,就是觉着老是麻烦人家不好——” “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这天色已经不早了。”蒲氏并没有接这个话头,只是又催促了马忠一声,叫他赶紧出发。 珍娘也跟着送到院子门口的,一直见着那马车已经走远了视线,才拉着五妞回了里面。 “珍妞姐,我也要回去了。小英婶子说今儿个晚上她那屋里要做桂花糖馅的酥饼吃,叫我去帮她烧火呢。”五妞也没在屋里坐上多大会儿的工夫,就说了要回去。 珍娘一听就知道这小丫头是落到好事儿了,要么也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要回家去,便抿着嘴笑了她说道,“你个小馋猫,我都带了这恁多的好吃的给你了,还不够甜你那小嘴儿的。这还眼巴巴的想着别人家锅里的那一口吃的嘞。” “嘿嘿,人家可喜欢吃那桂花糖馅的酥饼了,小英婶子还说了,等着包完了馅饼,剩下有多的桂花蜜,她就全都给我了,让我舀了搁到粥碗里头去吃,又香又甜的可好吃了。”五妞倒是没有一点难为情的说道。 “今年咱奶也没跟往年似的去腌那桂花蜜,我要是错过了这回,可就吃不着了。” 珍娘见她这么说,就没说什么,今年赵氏自己都那样了,怎么可能还会有那心情整什么桂花啊。 因而,便将自己从省城给五妞带的那些吃的玩的,拢共一大包的东西,叫她一并带了回去。 “这洗头膏是省城百草堂出的,用了它洗头,头发就会变得又软又黑的,你回去记得跟你三姐四姐她们一道用了。”珍娘又叮嘱了她两句说道,“等回头用完了,再到我这儿来拿上两盒。” 珍娘没敢给她们姐妹几个拿什么衣裳料子那些玩意,她觉着就蒋老头那伙子人的德行,说不定才拿回去就给没收了。 不过,这洗头膏却是无所谓的,反正这东西就算是给拿走了,也没处倒换银子去,因而,珍娘才放心的先给五妞拿了两盒回去。 她记着三妞姐妹几个都是一脑袋的枯黄枯黄的头发,小时候还无所谓,这都长大了,再顶着那样的头发,连个好点的发式都梳不起来,也实在是糟蹋了。 五妞那小心思早就飞到旁的地方去了,那小眼神只一个劲的往屋子外头看着,珍娘也不知道这丫头究竟听进去了没有,反正就看她连连点了头说,“哦,知道了。珍妞姐,我这就走了啊。明儿个再来找你玩。” 珍娘见她这副模样,也只是摇头叹气,又拉着她就要冲出门的小身板说道,“你且等一会儿,这么着急做什么啊?既然小英婶子答应了你,她也不会不等你的。” 话落,就转身去拿了两包省城带回来的月饼,和一块拿纸包好了的水色的衣裳料子,叫五妞帮她带回去,“这是给小英婶子的,你帮我捎过去给她吧。” 陈氏前前后后的也帮了她们好几回了,尤其三妞的那回事件之后,连蒲氏都开始改变了对她的态度,珍娘觉着与这样一个心思为正的人交好,也不是什么坏事。 指不定往后就还有什么需要人家帮忙的时候呢,而且,就目前的情势来看,珍娘觉着陈氏在老院子那边住着的时日,估摸着还有老长的一段时间了。 虽然说刚开始的时候,包括蒋老大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抱着一种,过了风声就要将陈氏赶出去的态度,不过现如今老院子那边乱糟糟的,已经没有谁再记起这档子事了。 珍娘冷眼瞅着,估摸着连蒋老大都已经开始不大抱什么希望了,从前三五不时的就会来找蒋老二说道了这事,如今好像也有老长时间没提了。 所以,说不准陈氏就能在这里安稳下来了呢。 等送走了五妞,珍娘就去找了蒲氏,金凤临走之前说的那话,却是有些古里古怪的。 “娘,我大姐走的时候说跟你商量的什么事啊?” 蒲氏正在院子里面的水井边上清洗大虾,珍娘走过去也没与她打弯,就直接开口说道。 “我就晓得你这丫头好事儿的,就没有你不想打听的。”蒲氏笑着嗔了她一句。 “我听大姐说什么不想麻烦人家?这话啥意思啊?”珍娘就咧了口小白牙朝着她娘笑了笑,又拈起那盆里正爬的欢实的一只大虾子,拽着它的两条长须晃荡了起来,一边开口问道。 蒲氏看着她这副小孩性子,只是满眼的笑意,宠溺的说道,“你爱玩,娘就留下几只不洗了,给你玩个够。” 珍娘一听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赶忙说道,“别别别,这虾还是油焖了,才能发挥出它的最大价值来。” 说着,就把手上那一只已经被她晃荡的有些晕菜的大虾,给扔回了水盆里面去,顺手又拿过旁边的菜筐子里面的青菜择了。 “你大姐说想要把六丫从孙寡妇那里要过去,抱到她身边去养去。”蒲氏就闷着头一边干活,一边说道。 珍娘一下子就抬起了头来,有些诧异的说道,“啊?” “她怎么突然就提起这件事来了?这事——” 把六丫抱给金凤去养,这事似乎好像也没什么不应当的,毕竟从血缘上看,六丫可是金凤的亲妹子,金凤照顾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只是,那小娃如今在孙寡妇手里照顾的那么好,而且,这俩人前一阵才认了那母女的关系,这要是把六丫从孙寡妇家里抱走,她能乐意不? 蒲氏这会子倒是脸色平常的,说道,“她也不过就是那么一说,这事也不大可能的。六丫在孙寡妇那里养的好好的,你孙婶子这一年来对她用了多少心思,付出了多少精力,咱们又不是眼瞎的,能看不见。” “对啊,这个我大姐应该也是知道的啊。那她还有什不放心的呢?做什么好端端的就提了这事出来了。”珍娘说道。 “听她那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觉着六丫长在一个外姓旁人的手里,就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再加上她这会子也没什么顾及的,反正也是一个人过着,要是把六丫接到她身边去照顾,也方便,还省得麻烦了别人。”蒲氏开口回了她说道。 “哦。”珍娘听蒲氏这样说,仔细想想倒也挺符合金凤那性子的,“只不过我大姐如今才刚脱离了苦海,自己个还没缓过劲来呢,这就着急忙慌的把六丫接过去做什么?” “唉,她不就那么个性子。你今儿个也瞧见了,跟咱们都那么拘谨小心的了,跟别人就更不用说了。不过,金凤倒是没啥坏心思,一心的善良老实,当初六丫要不是她求到咱们头上来,咱们也还不一定管哪。这会子她想要养六丫,也是一心的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蒲氏就叹了口气说道。 又说,“不过,我已经与她说了,人家孙寡妇拉扯六丫这一年来不容易,而且,也是对她真心实意的,把六丫当个亲闺女照顾的,叫她别再起这个念头了。” “那我大姐怎么走之前还在提这事来着?”珍娘一边择了手里的菜,一边说道。 蒲氏已经清洗好了一大木盆的虾,就要来帮珍娘择菜,开口回道,“估摸着还是不放心吧,担心咱们说瞎话骗她,故意宽慰她呗。” “算算大房那几个丫头,就属金凤这脾气最软和最小心了。她跟下面那几个小的不一样,总归是你大伯跟钱氏的头一个孩子,所以,小时候那几年还是过了些舒坦日子的,只不过后来钱氏一直都接连生不出儿子来,这才渐渐的对她越发不好了起来。她又是最大的那个,所以钱氏那脾气发起来,总是第一个冲了她去的,慢慢的就把她那脾气磨成这样了。” 珍娘听蒲氏这么说就懂了,说明白了,金凤那性子就是敏感呗,生怕自己做的哪里不对了,就惹了别人不高兴了。 因而,她习惯性的就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包括在他们家也是如此。 “娘,等哪天找个机会,带我大姐去孙寡妇家里多走动两次,让她自己个亲眼瞧瞧六丫如今是怎么长的,她也就能放安心了。”珍娘暗自叹了口气,对于金凤这样的人,除了可怜之外,也就只有可惜了,假若她不是成长在那样一个家庭里,或许也不会变成这样的性子,想了想,便开口对着蒲氏说道。 蒲氏听了就点了点头,“嗯啊。也只能这样了。” 娘俩说了几句这件事,就没再说起金凤的话题了,只有晚饭的时候,蒲氏在蒋老二面前提了一嘴,告诉他金凤来过了,送节礼来的。 蒋老二也没说什么,他也知道对于金凤,他们一家子人已经做得算是够够的了,连蒋老大这个当亲爹的都不闻不问的,他们能安排到这地步也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一家人就收拾了心情,吃过晚饭之后,坐在一处商量了该如何过这个中秋节的事。 这边的人本来就挺重视这个节日的,因而都尽可能的热闹着,毕竟过了中秋节,再等着下一个重大的节日,就得是过年了。 凤盂县这边十里八乡的还有个中秋节的习俗,就是每年的这个时候,各个姓氏的族人都要在自家的祠堂里面摆贡品祭祖。 不过,二沟村这里往年也没有跟这个风,却今年族里已经有人找上了蒋老二,与他说道了这件事。 所以,蒋老二就在桌上提了这事,跟蒋小壮特意交代了说道,“小壮啊,前两日七叔公他们就来跟我说了,说是这一回中秋节咱们蒋氏一族的祠堂也要摆一桌贡品祭一下先祖。” “哦,那就祭呗。”蒋小壮并不怎么在意的说道。 蒋老二又说,“那你明儿个中午吃过饭,记得洗个澡换身利落的衣裳,等到天黑的时候,我跟你二哥陪着你一道往祠堂那边去。” 珍娘听见这话,就随口问了句说道,“怎么往年都没在这时候开祠堂,今年却要开了哪。” 她是知道她三哥那性子的,最不喜欢这些麻烦的事了。 “你七叔公他们说,如今咱们家你三哥你大哥都是有出息的,给祖宗们脸上添了光彩的,多去祖宗们面前露两次脸,才好保佑他们前程似锦一帆风顺的。”蒋老二开了口回道。 珍娘听了这话就只想笑,反正这里的人啊,就奉行这一套,什么祖宗保佑,祖先庇护的,要当真。 其实,说穿了不过就是想在村里显显风光呗,话说这村里三四个祠堂啊,也就他们蒋氏祠堂今年大修了一次,几乎算是重新翻盖了一座新的祠堂。 而且,这新的祠堂前后两进的屋子,建的又气派又敞亮的,珍娘先前在外头看了两眼,确实是不错的,跟以前那个又矮又破的小屋子相比,完全大变了样。 连蒋老二回来都说,如今他们那祠堂,可着整个镇上找,也找不到几个这么好的。 当然了,这翻盖新祠堂的费用,基本都是珍娘他们家出的,蒋老二和蒲氏在这个上头都不是那小气的人,因而,这一趟祠堂修下来,也花费了小二百两银子哪。 这样的花费盖出来的,能不气派吗? 所以,也难怪那些族里的老人们,想着法子的想要出出风头了。 只是,这会子瞧着她三哥那不大乐意的神色,珍娘还是很不厚道的笑了,“三哥,这可是件脸上添彩的事,做什么耷拉个脸不高兴啊。” 她这话说的却是个大实话,这要搁在从前,就算是族里要开祠堂什么的,蒋小壮他们也就是个打酱油的,甚至连进去祠堂里间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这一切可都是他们家这门庭改变而换来的。 蒋小壮白了她一眼,有些咕哝着说道,“让你去左一个磕头,右一个拜拜的试试。” 第三百四十七章 报应 最重要的是,原本,他还约了栓子他们,天黑了要去河里逮龙虾的,这下子还不得泡汤了。 因而,蒋小壮郁郁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心情都没有多少的回转,却没想到晚上在祠堂那边,还有件更让他郁郁的事情,在等着他呢。 中秋节这一日,难得的连蒋老二也没有去田里,就留在家里跟着大家伙一块忙活着过节的这顿团圆饭。 虽然说中秋节的正席都是算晚上那一顿的,不过,今儿个马忠他媳妇还是往老院子那边去的,因而,也忙活不到这边院里多少的活,所以,大家伙吃过早饭以后,就开始张罗了起来。 蒋老二领着马忠专门负责那些杀鸡宰鸭的粗活,而蒲氏就带着小梅和珍娘做些洗菜择菜的细慢活,大家也不急,就那么一边唠着嗑的一边做着。 “娘,今年咱家怎么买了这么多的螃蟹啊。”珍娘往那厨房里面水缸边上的一个大筐子看了一眼,就开口问了蒲氏说道。 那一筐子的蟹,不得有个十来斤的,搁他们家也一时半会的吃不完啊。 蒲氏开口回道,“哪儿是咱家买的啊?那一筐子的蟹都是新来的县令大人,派人给送过来的。不过,娘记着你喜欢吃这东西,原本也是打算叫你二哥在城里寻摸个几斤回来的,却不想那边先送过来了,所以,今年娘也就没再另去买了。” “新来的县令大人?”珍娘顿时就脸上惊讶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她去省城之前还没有这档子事呢,怎么这一忽儿的时间,就换了个县令了?而且,珍娘记得以前在她三哥的县志邸报上了解过,这朝廷的地方官员调动什么的,都是三年一调的,而且,时间好像也都是在三四月份的样子。 珍娘知道的,就先前他们凤盂县的这个县令才来了任上没够两年的时间呢,怎么就突然调走了? “这种事儿,娘哪里知道啊。不过倒是听这回来给咱家送节礼的小厮说了,先前的那个县令,好像是哪里犯了个错来着,就被上头的人给查到了,听说是被降级,调到哪个穷山旮旯里去当个啥子县丞去了。”蒲氏一边到井里打着水,一边开口回了自己闺女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心里就暗自欷歔了一阵,果然这官场上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好混的,一个弄不好就是罢官降级,更有甚者还有那丢脑袋的,就是不知道这前头的县令官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儿,说罢免就罢免了。 “唉,也不知道这新来的父母官是不是个好相与的?”珍娘就叹了口气问了句。 这要搁在从前,她肯定是不会关心这些的,反正不管是谁来当官的,只要不是个太贪太恶的,那跟他们都没多少关系,只不过如今他们家多少也算是个一方的乡绅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跟这县令官打个交道什的。 “好不好相与的,跟咱也没多少搭嘎的。反正,往后再有啥宴席摆酒啥的,我是不会去了。咱就只管好好的守着这个村子里面过着小日子,也碍不着谁去。”蒲氏三两下就把水桶给装满了,打算拎到厨房里面去。 珍娘赶忙走过去,想要给她搭把手,却被蒲氏给推开了,“你站边上跟娘说话就成,这活不是你干的,别回头把水浸到衣裳上去。” 珍娘听到这话,就没上前,她也知道蒲氏是被上回周家二夫人那档子事,给膈应到了,不过,要说真就什么宴席啥的都不参加了,那也不大可能,毕竟这人情往来的,也不是他们说不要就不要了的。 即就好像这回那新来的县令大人,都主动的来给他们家送节礼了,这礼一送,那往后的交情就得接着你来我去的了。 唉,或许这也是不同阶层各有的不同烦恼吧。 就在珍娘暗自叹气的时候,突然又听她娘开口说道,“对了,我听说那周家二夫人现如今那日子过的挺不咋的。” 珍娘一听这话,倒是来了精神,看着她娘叫她说说详细。 蒲氏也知道自己这闺女是个好事儿的,便徐徐的跟她讲道,“先前娘不是在信里告诉过你的吗,她那窝囊废的儿子后来娶了咱镇上那有名的裴氏女的吗?据说这桩亲事,周家是一百个不满意的,尤其是那周二夫人,为了阻挠这门亲事,连寻死觅活的事都做出来过,只不过当时这丑闻闹的太大,周家为了顾全大局颜面,只能将人迎了进门。 由此可见,那婆媳俩的关系还能好到哪里去,虽说那周二夫人是个瘫子,不过还是见天的将她那儿媳妇,叫到面前来立规矩。只是,那姑娘可不是个吃素的,但凡那周家的二夫人对她喝上一声,她那嗓门比她婆婆还要大。 再有不顺心的时候,她也没有半点忍着的时候,说砸东西就砸东西,说出去跳河就跳河去,听说有一回她婆婆叫她罚跪来着,那裴氏不仅不跪,还冲到周家后花园里的那金鱼池里面,往底下一跳。最后,她自己是没被淹死,倒是砸死了那池子里的许多金鱼。 听说那些金鱼都是周府自建府之日起养进去的,说是为了活一方风水的,却让她给弄死了,为了这事,还把他们那府里的老太爷给气病了。 后来还有一回,说是也是她婆婆想要叫人打她的嘴巴子的,然后,她就跑到周家的祠堂里面去上吊去了。只不过,她人没吊死,倒是把那祠堂正中间的那根房梁给整断了。 反正才没多少天的工夫,这婆媳两个可算是把整个周府都闹翻天了,惹得周家老夫人一气之下就把这整个二房都赶了出去。” 珍娘听她娘讲的津津有味的,脑补着那些热闹的场面,也是忍不住的想笑,只是,光这结局也算不得什么吧。 “赶出去就赶出去呗,人家周老夫人也不可能就让他们光身出户了吧。她还不是接着过那锦衣玉食的日子去。”珍娘就撇了个小嘴,说道。 却听蒲氏回道,“你且别急啊,听娘慢慢与你讲就是了。” “从那二房被赶出了周府之后,他们倒是没有落到那流落街头的下场,据说还分了些家产,得了个大院子住着。只不过,分出来以后,那个裴氏就仗着也没人管他们了,便一气收拢了家里的所有大权,到处张扬了说她婆婆已经是个废人了,自己接了这管家的事才算是为她分忧了。最关键的是,听说她理家的头一桩大事,就是叫了人牙子过来,把她婆婆周二夫人身边的伺候人,全都拉出去统统给卖光了。后来只分了个十岁的小丫头到她婆婆那屋里去,你想想看,就她婆婆那样的,平时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躺着的,给一个小丫头片子能顶啥事儿啊?” 珍娘一听那周二夫人落到这般下场,却是心里畅快的很。 “我听说啊,现如今那周二夫人已经成了个半疯的婆子了,整日里拉屎拉尿的都在被窝里,也没人理她。后来,她那儿媳妇还跟她儿子商量了,说是要给她断食,少吃点,也省得整日里弄得那么埋汰的。到后来,一天就给她扔一个馒头,连水都不让喝一口的。这样下去,离着那生腿闭眼的时刻也差不了多少了。”蒲氏说这些事的时候,脸上也显出几分解气的神色来。 珍娘就开口道了句,“这就是因果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谁叫她平日里那么嚣张跋扈的呢!” 蒲氏点了点头,一脸的深表认同,“这作恶不善的哪,自有老天爷来想法子找人收拾她!” 珍娘听着她娘与自己这如出一辙的语气,突然就憋不住笑了。 蒲氏也跟着笑了一通,惹得院子里面正在干活的蒋老二那父子几个,都忍不住偏过头来看着她们娘俩。 “娘俩也不知道是在撒什么欢了?”蒋老二笑着念了一句,“你娘啊,也就跟你们妹子在一块的时候才能笑的这么畅快的。” 蒋二壮和蒋小壮兄弟两听见这话,齐齐表示赞同的点着头。 “对了,娘,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珍娘自是没听见她爹说的这句话,只是突然想起来,朝着她娘问道。 蒲氏本身就不是个爱打听闲事的人,再加上她常日里都在这村子里面待着,也不怎么出去,连城里也是少进的那种,又怎会知道周家的这些事儿的呢。 “就他们家那点破事,早就传的这十里八乡的,人人都知道了,就咱家那作坊里面还听她们说起过一阵哪。只不过,咱村里那些人知道的没有那么详细,娘也是听这回来送礼的县衙里的人说起的。”蒲氏开口回了她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却是眼神不由得眨了眨。 难不成这也是个巧合?而且这些巧合算算时间,还都是发生在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的。 珍娘突然就想起在省城的时候,某人不经意间说的,只这样叫那周二夫人得的下场,似乎是太便宜了她了。 这,不得不叫她觉得,这些事儿都是关少裕给整出来的啊? 珍娘觉着,自己还是很有必要写信给某人问上一问的,要真是这样,那她还是得表达个谢意才算是正确的吧。 因而,待到中午饭过后,珍娘就赶着自己歇午觉之前,将这事写在信上问了,当然了,同时附在信件后面的,还有一个画的圆圆的嘟着小嘴的可爱的小月饼。 边上附赠一言,‘值此中秋佳节之际,为汝送上一枚月饼,香辣牛肉馅的’。 珍娘记得,那男人不爱吃甜的,跟她爹蒋老二也是一样,所以往年家里的月饼,他都不怎么吃。 不过,今年珍娘特意从省城带了牛肉馅的月饼回来,也是她自己亲手在那边做的,想来应该能够对上她爹的口味吧。 晚饭做的很丰盛的一桌子菜,珍娘睡了个下午觉起来的时候,茴香已经张罗的差不多了。 她今儿个从老院子那边回来的早,珍娘听她说,回来前赵氏和蒋老头两个都特意嘱咐了她,叫她回来以后让蒋老二去那边院里一趟。 这老两口赶着这个日子要把她爹叫过去,指定没什么好事。 而且,珍娘站在院子里面眼神搜罗了一圈,也没看见她爹的身影,看样子这是已经去了。 “娘,你怎么就让我爹去了呢?”珍娘就忍不住跑到蒲氏的身边,去说了两句。 蒲氏正在锅上看着火候,前两日蒋二壮去老赵家送节礼,那边回了两个大猪蹄子,她今儿个就叫茴香下锅卤了,晚饭的时候,给蒋老二父子几个添一盆下酒的菜式。 这会子听到珍娘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不由得笑着说道,“做什么这么大的气性了!不就是你爹去那边院里了吗?也不是啥天大的事儿!” “怎么就不是大事了,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爷那什么脾气的,今儿个巴巴的叫我爹过去,除了银子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更何况,现如今还添上了我奶,还不晓得要怎么缠磨他嘞。”珍娘想想那边的一群极品,就忍不住沉着个脸说道,“好不容易过个节日,我可不想咱一家人欢欢喜喜的气氛,被那些人给毁掉了。” “哟哟哟,这是心疼上你爹了不是?”蒲氏看着她那气性的小模样,就笑着走过来与她说道,“算了,我看你爹自己个也没说不想去,我就没拦着。听马忠媳妇回来说,今儿个那边院里又闹腾了两场,你奶那是心里头又积着火气了,指不定找不着人发气,就要朝着你爹发了。我做什么要拦着你爹去受气去,让他多受几场气才好嘞,他往后自己个就不愿意往那边跑了。” 珍娘听了这话,倒是忍不住给她娘竖了个大拇指,看来在有些事情上面,还是她娘想的更通透一些。 因而,就没再说什么。 果然,蒋老二回来的时候,脸色一副耷拉阴沉的样子,不过有蒲氏的话在先,珍娘也就没往多处去想,只以为她爹是在那边让赵氏或是蒋老头给烦着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突然 直到夜里,他们一家子人吃过晚饭,珍娘正坐在院子里面陪着蒲氏赏月吃瓜果,突然就看到她二哥有些急匆匆的踩着步子跑了回来。 今儿个中秋,不同于平常的时候,家家户户一到了天黑就都关门闭户的,早早的上炕睡觉了。 村里的小孩子们吃过晚饭以后,多数都是跑出家门在外头撒疯去了,珍娘坐在自家的院子里面偶尔也能听到村子里面那些个半大小子们,烧塔发出来的欢呼声。 “娘,今年我三哥没能去烧塔,估摸着心里老不痛快了。”珍娘想起蒋小壮那货临出门前,那郁郁不高兴的脸色,便开口说了句。 她三哥打小就爱捣腾这些,这回从省城回来的路上,还在跟珍娘探讨了这件事情的,偏偏没能凑得上这个热闹。 “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能整天这么疯的啊。你三哥那人就是性子忒懒怠了,让他多担担这些世俗俗务的事儿,也不是啥坏事。”蒲氏从盘子里挑了一块月饼吃着,一边跟珍娘说道。 珍娘听她这么说,也就笑笑没有接话,只抬起眼神往那院子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我爹他们也去了不少时候了,算算时辰那边也差不多结束了吧。” 蒋老二他们一吃过晚饭就往祠堂那边去了,七叔公还特意使了他们家那小孙子过来喊的,生怕错过了吉时什的,所以,临出门前,那父子三个连块月饼都还没吃上呢。 “嗯,也差不多该回来了。”蒲氏就点了头回道,“今年这牛肉馅的月饼味道不错,给你爹多留两块,想来他是爱吃的。” “往年中秋节的时候,我就看我爹也没吃两口那些买来的月饼,估摸着他就不爱吃那些甜口的馅,今年就自己做了些牛肉馅的。就是打算给他换换新口味的。” 珍娘今儿个晚饭吃的有些撑,茴香卤的那猪爪子确实不错,软烂酥香的,那骨头上连着的筋条还特有嚼劲,她就抱着一气啃了两个,又吃了些旁的虾啊肉啊的,最后轮到螃蟹蒸了端上来的时候,她都没怎么吃,只略剥了一个尝了下味,就吃不下去了。 这会子,也没吃什么月饼,就挑了一小块五仁馅的尝了下,不过,这牛肉馅的月饼,她之前就已经尝过了,尤其那时候刚烘出来的时候,真的是新鲜香乎的,还冒着热气的吃法当然比这会子还要美味十分。 所以,珍娘今儿个也就没打算再吃,只坐在那里拿了个大石榴一粒粒的剥着,吃了还能消磨消磨时间。 “要么怎么说还是养闺女好呢,你看看你爹,要不是有你的话,他能享这好的口福?”蒲氏倒是又拿了两块牛肉馅的月饼吃着,她跟蒋老二的口味大致上还是相同的,也不怎么喜欢吃那些甜食。 珍娘听着这话,却是笑着说道,“娘,等我三哥他们一个个的都娶了亲,把儿媳妇给你拐进家里来,你跟我爹那福气才是享不完的哪。到时候你俩可就不稀罕我这闺女不闺女的了。” 蒲氏嗔了她一眼,“恁谁进了门来,也比不上你在娘心目中的位置。” “你是老天爷派给娘的礼物,要是没有你的话,娘这一辈子活得也没有现在这么得劲。娘到现在都记得你小的时候,靠在我的怀里那样娇娇软软的一团的样子。” 珍娘撇过头去看了蒲氏一眼,突然开口问道,“娘,当你知道我是个傻子的时候,你有曾经想过要扔掉我不管我吗?” 从前,珍娘从来都没有问过蒲氏这个问题,因为她一直都觉得,那段人生只是属于她来之前的那个珍娘的,所以,她也不曾在意过。 只是现在,当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她突然就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傻吧拉几的问题了?我是你娘,我为啥要把你扔掉?”蒲氏几乎是完全不假思索的就回答了说道。 “你还别说,其实你小的时候大伙都说你傻,只有娘不这么觉得。娘知道,你是听得懂人事的,只不过不会言语罢了。每回娘跟你亲香的时候,你那笑可好看了!” 珍娘静静的听着蒲氏说着,突然眼眶里一阵起热,她望了望头顶上的夜色,圆圆的亮亮的大月亮里头好像盛满了这人世间的,那些许多不能言说的故事...... 娘俩正说着话的时候,珍娘就看见她二哥急冲冲的从院子门口冲了进来的身影,珍娘刚想站起来笑着问他一声,“二哥,你怎么走个路这么着急忙慌的,难不成也是赶着要去撒疯凑那热闹去——” 却,突然一下子就发现了蒋二壮那脸色不对劲,只见他还没跑到她们的面前呢,就冲着蒲氏嚷嚷着说道,“娘,你赶紧跟我去祠堂那边一趟吧。” “二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是?”珍娘顿时脸色就正了起来,看着他问道。 蒲氏也放下手里吃到一半的月饼,抬头看着他说道,“有啥子事歇口气慢慢的说,瞧你那点出息,难不成天塌下来了不成?” “我大伯要过继小壮到他那屋去——”蒋二壮急着个脸色,张口看着她们娘儿两个说道。 “你说什么?” “你说啥?” 珍娘和蒲氏两个顿时就惊的站了起来,同时扬着嗓音,大声的开口问道。 “今儿个我们在祠堂那边拜完了祖先,都要散了的时候,我大伯突然就跟族里的那些长辈们说,他想要把小壮过继到他那屋去。我瞅着那些族里的长辈们,似乎都没啥意见的样子,我爹也不知道该咋整了?这会子七叔公,三叔爷他们,都聚在那里商议着这件事呢。”蒋二壮的话音里透着十足的着急,还带了几分的慌乱。 “娘,你赶紧跟我去祠堂吧,我瞅着我爹那情形,估摸着是顶不住的。” 蒲氏脸色霎时就阴沉了下来,她也没再问什么,直接就踏着步子往外面冲了出去。 珍娘赶紧拉着蒋二壮跟在了后面。 走在道上,她还想仔细探问几句,不过蒋二壮也没有更多的说了,只是说今儿个拜祖那些也没啥异常的,原本兄弟两还偷偷的商量着,早点结束这边的事,还能赶着去跟顺子他们会合,好摸黑去逮小龙虾什的。 却怎么也没料到蒋老大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而且珍娘听她二哥那口气,这件事还是族老们大多都赞成的,因而,他才看着情势不对劲,赶忙跑回来找了蒲氏。 珍娘听他这样说了,也是忍不住的眉头拧了起来。 蒋老大要过继蒋小壮?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确实是来的太突然了! 他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要自己个生个儿子的吗?怎么突然就打起这个主意来了? 隐隐的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珍娘没来由的心里就有些慌了起来,从蒋二壮的话音里,她也能听得出来,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棘手的。 珍娘记得曾经在蒋老大娶陈氏之前,她就听蒲氏说过那么一嘴,她能一直有那耐性帮着蒋老大娶了这个填房,也有因着为了大房那边的子嗣传承的方面考虑。 当时,蒲氏就有些透露了这方面的隐忧,只是那会子蒋老大给人反应出来的一个信息,就是他很执拗的想要拥有一个属于他自己血脉的儿子,哪怕是知道了新娶的媳妇是个那样的情况下,蒋老大一再表明的立场,都是想要把陈氏休了,趁着年纪尚且不大,再娶一个。 所以,后来,珍娘他们也就都自然而然的把那一层隐忧,给忘却了,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蒋老大自己个竟然又把它提了出来? 且不问他究竟这样做是何居心,不过,珍娘知道这件事在他们家算是晴天霹雳,碰上一道坎了。 据她所知,古人都是很注重子嗣的延续传承的,尤其是哪怕是为了死后的香火供奉,拥有一个嗣子也是一件必然的事情,而且,这个事情,也是一个宗派,一个族氏极力推崇赞成的事情。 就好像,当初钱氏死的时候,不就有族里的人提出要蒋大壮兄弟几个替她摔盆捧灵的吗? 只不过,那时候蒋老大坚持不肯,生怕他们兄弟几个顶了那个名,将来对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不利,才得以作罢的吗? 难不成,现在她那个大伯是又想通了,见着蒋小壮如今这出息的样子眼红了,所以又改变主意了? 不用多说,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假使蒋老大真的过继了蒋小壮过去,那大房那边不是尽捡着大便宜得的。 娘儿几个快着步子,已经到了祠堂的门口,蒋二壮步子这时候就迟疑了一下,“娘——” 大门是敞开的,从外面看院子里头也没什么动静,想来大家伙应该就像她二哥说的那样,都聚在里面商议事情了。 这还是珍娘头一次这么走近了这个地方,她知道古人的那点子封建迷信的说道,再加上她自己本身就对于这种地儿并不怎么感兴趣,所以,从来就没有过要进去探究一二的欲望什的。 这会子她二哥脸上的迟疑,珍娘也读懂了。 只是蒲氏却是丝毫都没有犹豫的直接踏着步子,跨过了那道门槛走了进去。 “三哥,你怎么站在这个屋子外面?”珍娘跟着蒲氏才进了二道门里面,就看到了蒋小壮的身影。 伴着夜色的漆黑,珍娘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是从他那垂落着的肩臂上,她还是一眼就感觉到了她三哥此时此刻的那种无助的寂寥。 “娘,小妹——”蒋小壮在听到她们的动静的时候,突然有种很委屈的话音喊了蒲氏和珍娘一声。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她三哥这个样子,顿时就忍不住心疼了起来,“这天寒夜黑的,你一个人傻站在外头干什么啊?” 蒋小壮却没有回答她,只听见她二哥在一边说道,“刚开始大伯提出过继的事情的时候,小壮就强烈的表示了他自己不愿意。只不过,我爷跟族里的那些长辈们说,这件事情是他们大人之间商量的事情,无需小壮在里头发表什么想法和意见。他只需要安安静静的等着他们商量的结果就行了。 三弟他不乐意,但是就被我爷和那些族老们给赶出来了。我本来也是一道被赶在门外面的,只不过,我两偷偷的在外面听了里面的动静,越听越觉着不对劲。 一整个屋子里面的人,也就咱爹一个说了不同意的,而且,我瞅着到了后面,咱爹那反对的声音,也随着族里那些长辈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劝说的说词,变得越来越没有了。 我才悄悄的跑回去把娘找过来了。” 珍娘听他这么说道,立即就有火从脚底板蹿了上来,什么狗屁的玩意,无端端的给整出这么一出来,连当事人的立场和意见都不听的,就想独裁专制了咋的。 这些人明显就是吃定了蒋老二那老实寡言的性子了,就想着从他这里入手,把事儿给敲定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让我进去瞧瞧情况先。”蒲氏沉着一张脸,看着他们兄妹三个说道。 珍娘突然拉了她的胳膊,在她进去之前,说了一句,“娘,三哥是我们家的,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他都只能是我们家的!” 话落,她就走到她三哥的身边去,伸出手去拉着他和蒋二壮的手,眼神坚定的看了她娘,“以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 蒋小壮突然就觉得方才站在这门外面,被风浸的有些发了寒意的心里,一下子就变得暖和了起来,他紧紧的回握着自己小妹的手,看着蒲氏说道,“娘,我不想过继!我只做你跟爹的儿子!就算是死,也不会去做别人的儿子!” 蒲氏看着他们兄妹之间的这一幕画面,也是一瞬间的眼窝发热,她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色,稍稍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然后看着他们很肯定的说了句,“娘知道了!” 伴随着这一声话音落下,珍娘已经目送着她娘的身影走进了屋子里面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闯进 娘儿几个在屋子外面的这些动静,都没有刻意的去瞒着谁,当然了,珍娘方才也有些故意扬着嗓门说给那些人听的意思。 她就是要大声的告诉所有人,想来打他们家人的主意,没门! 因而,蒲氏还没走进屋子里面,这一众大老爷们的眼神,都已经齐齐唰唰的投注到蒋老二的身上了。 “大年啊,这祠堂重地怎能叫妇人进出呢?你是一家之主,有时候该拿出威风的时候,还是要拿出威风来的,没得叫旁人看了笑话去。” 这也不知道是哪个老古董开口言语的声音,珍娘隔着门板听着这番话,却是忍不住暗自冷笑,活该这些人一个个的活到这把岁数了,还没有那发财的命,有这成天管人闲事的精力,拿去做点旁的,说不定早就脱了那劳苦的命了。 同时,也不由得为蒲氏感到担忧,就这些老封建老古董的陈旧的陋习风俗面前,她是不是真的能够一力抵抗到底,将事情解决了。 因为,珍娘也知道,原本在这些家族大事上面,根本就没有多少女人说话的余地,就连蒋小壮方才不也被撵出来了吗? 想想他如今还是个有点身份和体面的人呢,却碰上这档子事,连为自己说话的权利都没有,由此可见,蒲氏这一回想要推翻众议,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得是件多难的事。 只是,叫珍娘着实意外的是,她娘一进去那屋子里面,却是没有发生想象中的激烈的场面。 “哎唷,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蒲氏才踏进这议事的主屋里面,就先扯着嗓子嚷嚷了起来。 话落,就快着步子走到了蒋老二的身边,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大壮他爹,咱家出大事了,你赶紧的跟我回去看看。”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可不把众人给整懵了。 就连那几个原本想着要训斥一番蒲氏今儿个莽撞闯入祠堂的声音,也一下子没能张的了口。 “大年媳妇,你这是做啥子?”三叔爷瞧着大家伙面面相觑的那个眼神,想了想,还是率先开了个口说道。 “啊?三叔爷啊,我这会子可没空跟您唠嗑。我家里头出大事了,我是来喊我家大壮爹回家去的。”蒲氏完全就装作自己没看见,这些人一个个不善的眼神,瞥了一眼三叔爷大声的回道。 一边回着话,一边就扯着完全不在状态的蒋老二往外面走去。 “慢着!” 夫妻俩都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蒲氏转过头去一看,这站起来大声了喝止他们的,却也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公公蒋老头。 “老二媳妇,你没瞅见咱们这一群的老爷们正在商议大事呢嘛?是谁叫你闯进这祠堂里面来的?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体统了?” “你平日里鲁莽粗糙的也就算了,也不看看这里是啥地方,容得了你在这里放肆的!” 蒋老头这会子端的那叫一个十足的长辈的架子,一手拿着个旱烟杆子,就指着蒲氏训斥了喊道。 蒲氏眼睛眯着立在那里看了这会子一副盛气凌人的蒋老头片刻,虽然没有作声,但是蒋老二却明显的感觉到,他媳妇浑身散发出来的那股子杀气了。 “大壮他娘——”蒋老二开口轻声唤了她一句。 只是,话音未落,就被蒲氏话音声打断了,她只立在那里扬着嗓门说道,“呵,当真是笑话!是哪个说了,女人就不能进来这祠堂里面的?” “自古以来老祖宗传下来的古训便是如此!难不成你还想翻天了不成!”蒋老头瞪着一双牛眼,颇有些高高在上的说道。 这个老二媳妇,平日里就对他不恭不敬的,偏偏他也拿她没有办法,今儿个好不容易抓着她的错处,还不得好好的发发自己的威风。 “真是的,把我这张老脸都快要丢尽了!还不赶紧的滚到门外头去,给祖宗们挨个的磕个头认个错,好祈求祖先原谅你的这番莽撞!”蒋老头接着说道。 这等嚣张的态度,蒲氏自是再也忍不得的,当即骂了一句,“放他娘的狗屁!” “你!”蒋老头被这一声啐的,险些要蹶倒过去。 “倘若当真如此,那这桌上供奉的蒋李氏,蒋刘氏又是咋个说法?”蒲氏干脆当着一众人的面,指着那桌上供奉的一排排的排位说道,“死了都能进,那活着为啥就不能进了!” “难不成,死人还能比活人还要尊贵了咋的?要当真这样,那为何你们盖这房子的时候,怎么不去找死人要银子来盖呢?还要颠颠的跑到我家里去,求着我拿银子干啥?” 一番话说得,众人皆垂下了眼皮去,神色各异的。 没错,就在刚刚蒲氏闯进这祠堂里面的时候,这屋里十有八九的第一反应,都是想要出言训斥的,只不过,正如蒲氏说言的,这座祠堂几乎用的都是蒋老二家的银子才盖起来的。 当然了,众所周知蒋老二那一家子里面,谁才是那个当家的人,不说别的,这屋子里面,少说有一小半的人,都坐在蒲氏的面前,问她伸手讨过银子。 老话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就冲着这一条,他们的底气就硬不起来,所以,大伙也只闷着嘴巴,没有作声。 都是一个村里住着的,这都多少年了,大家伙对蒲氏的名声脾气也差不多了解的,因而,都不敢做那个冒头找死的人。 倒不想蒋老头成了头一个,果然,这下场是没得着好的。 一屋子的人静默着,耷拉下了脑袋来,大伙都生怕自己撞到蒲氏这枪口上去。 座上那几个长了年纪的老人,也是你看我一眼,我瞅你一下的,不知该如何作声,最后只能纷纷垂着眼皮子摇头晃脑的叹气。 七叔公见这一番情形,也是暗自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大年媳妇,话虽是如此,不过,你今儿个突然这样闯进来,总得有个说道不是。这惊扰了祖先是一,二来,我们这会子也正在商议正事哪,你这般不问不说的就把大年给扯了出去,又是为啥?” “正是,正是!”蒋老头被蒲氏呛得一阵无言之下,这会子听见七叔公的话,也是头一个点着脑袋附和响应的。 又瞪着一对眉毛,做出那副想要找死的样子来,“老二媳妇,今儿个要是不给个说道出来,就罚你在这祠堂的院子外面跪上一个晚上,以求祖先谢罪。” “爹,你这是做啥哪!”蒋老二在边上站着看到现在,也是不由得对着蒋老头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我做啥?我在帮你教训你媳妇哪!”蒋老头立着眉头,朝着蒋老二明显的话音声更响亮了说道。 “我咋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的儿子!你瞅瞅你那没种的样,哪里像是咱们老蒋家的男人了!真他娘的给老子丢脸!” 这一忽儿的工夫,蒋老头已是将自己从蒲氏那里憋来的火气,一股脑的转移到了蒋老二的身上。 蒋老二被他骂得也不作声,只是垂下眼皮之前,那眼神里的失望,却是叫人看了也不由得一片欷歔。 七叔公平常跟蒋老二他们一家子走的还算亲近,因此,这会子便站出来开口说道了两句,“行了,有事儿说事!大年爹,这里是搁着祖宗排位的地方,你也甭在这里吵吵嚷嚷的了。” 蒋老头还有些不服气的想要梗了脖子争辩的说话的,却是被另外几个年老的长辈瞪了一眼,这才耷拉了眼皮子坐回了位子上去,没再吱声。 蒲氏见这情形,就悄摸的扯了一下蒋老二的袖子,叫他赶紧出去。 就在这时候,蒋老大的声音,却是从人堆子里面冒了出来,说道,“七叔公,各位长辈,你们看今儿个咱那事还接着商不商议了?” 蒋老大一边说着话的同时,眼神也不由得往蒲氏的身上瞥了过去,就刚才这夫妻俩的小动作,却是没有逃过他的眼里。 他心里知道,假使今儿个叫蒋老二溜了,下回再找这机会就难了,他也没那个面子,叫这一众族里的长辈们都聚在一处商讨这事。 想到这个,蒋老大看着蒲氏的眼神里,也不由得带了几分怨气,方才要不是蒲氏闯了进来,老二这货已经顶不住大家伙的压力,就要点头同意了。 偏偏叫这婆娘给打断了,不过,蒋老大心里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不论怎样,这过继的事情也是他占着家族大义的,就算是蒲氏不同意又能如何? 这种关乎子嗣传承的大事,也不是她一个女人家能说了算的。 “各位长辈,各位叔伯叔爷,既然老二媳妇也在这里了,那咱们干脆就把那事也知会她一声。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耀文的生娘,即便耀文他日后过继到了我这个大伯父的名下,生母生父之恩也是不能忘却的。”蒋老大眼神闪了闪,就打定了主意,张了口说道。 蒲氏眼神寒了寒,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倒是,七叔公他们那些长辈看着蒋老大已经把话挑明了,便也纷纷跟着说道,“大年媳妇啊,既然你来都来了,那就正好坐下来跟老二一处。你大哥说的话没错,方才我们一行人正在商议的正是要把你家老三,过继给你大哥那屋的正事——” “哎唷!娘诶,光顾着在这里扯屁话了,我咋把正事给忘了哪。大壮爹啊,赶紧跟我回去吧,咱家出大事了!” 蒲氏却是一拍大腿,似乎是没有听到那伙子人在说些什么,继续拉着蒋老二出去。 “诶,老二媳妇,你这是做啥子呢?” 夫妻两才刚迈出步子,蒋老大就直接冲了过来,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叔伯们正在说话呢,你咋听都不听,就走了呢?”蒋老大站在蒋老二的面前,挡着他的道儿不叫他出去,还一边斥责着语气说道。 “咱们正说着要紧的时候,你偏要把老二拉出去做什?我知道你舍不得小壮,只是这——” 蒲氏却没那个耐性听他说话,真心来讲,这会子蒲氏想要那把刀捅死蒋老大的念头都有。 “赶紧起开,你是没长耳朵啊,还是咋的了?我不管你们是在商议什么大事小事的,我家里头反正这会子是出了性命攸关的事了,你们再拦着大壮爹,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蒲氏说着这话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稀得给蒋老大。 平常的时候,虽然她也不喜欢蒋老大这人,不过,却也不至于像今儿个这样膈应到想吐的那种,蒲氏知道,今儿个这档子事,就是他给闹腾出来的。 自己个生不出来儿子来,就要来算计她的儿子,这是哪里来的道理,想得倒美! “这?老二媳妇,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呢嘛——”蒋老头也感觉到蒲氏对他的厌恶了,只是这会子他却也顾不得这些了,还是拦在他们夫妻两的面前,不肯让开。 两边倒是就这样僵了下来...... 这屋里坐着的那些长辈,也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因此,便有人站出来开口问道,“大年媳妇啊,你这么着急忙慌的要把大年拉出去究竟做什?要是没啥着急的大事,还是先叫他留在这里,把这过继的正事给商议定了再说吧。” “那不成!我家院子里的老母猪刚才突然在猪圈窝里破了水了,眼瞅着那肚子里的小猪崽子就要下生了,我能不把他叫回去吗?”蒲氏眼睛都不眨的直接编了个瞎话说道。 顿时,那人堆子里面就传来了几声嗤笑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憋不住的人给发出来的。 “大壮爹,走,赶紧回去吧。”蒲氏宛若没听见似的,只一把拨开了蒋老大,想要拉着珍娘她爹走出去。 “老二,你不能走!”蒋老大一把扯住了蒋老二的胳膊,不叫他出去。 “松手!”蒲氏见这情形,顿时眉眼一紧,盯着蒋老大抓着蒋老二胳膊的那只手,大声的喝道。 蒋老大被这个眼神吓了一愣,却踟蹰着没有撒手。 第三百五十章 僵持 不过,他也没敢去迎上蒲氏的眼神,只转过头去跟那些长辈们说道,“七叔公,你说老二媳妇这不是胡闹嘛!” 几个老人见这情势,也是相互瞅了一眼,却也没人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出来跟蒲氏硬扛着,毕竟谁都晓得蒲氏那土匪似的脾气。 到了这会子,还有谁看不明白的,蒋老二这夫妻两个,都不愿意过继这回事啊,只是,蒋老大这回却是占着理儿的。 长房一直没有子嗣传承,所以,他提出过继这回事,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这事搁到哪个家族里面,也就只有点头同意的份。 只不过,蒋老二夫妻两个的想法,大伙也多少能够理解,毕竟谁都晓得他们家那三小子如今也是个出息大发的,眼瞅着将来的前途光明的,偏偏蒋老大那边又是那样个落魄的光景,换了他也不乐意把自己这么有出息的孩子,送给别人去。 这事可当真是叫人为难了,几个年长的老人瞧着这僵持的情形,纷纷摇头叹气,一脸的头疼状。 “大年媳妇啊,咱们凡事好商量。你跟大年如今也是有身家有体面的人了,自然这见的世面也广,该是比咱们这些乡下的泥腿子明事理来着。这过继——” 几个族老们低头商议了片刻,还是觉得对蒲氏不能采取那强硬的态度,就由三叔爷率先软和了语气,与她开始说道。 这几年蒲氏在村里打理了那作坊,因而也不像从前似的全不与人来往了,他们这些人平常的时候也听闻过一二,蒲氏虽然性子比较严正粗暴了一些,但是,为人还是颇为爽快通达事理的。 所以,他们认为好好的跟她讲了,也不一定就非不能讲通了这事。 只是,三叔爷的话才刚起了个头,蒲氏就直接打断了说道,“三叔爷,有啥子事咱都改日再说,我今儿个也没那心思来听。等我哪天有空了,咱们再说行不?” 蒲氏这样不给面子的态度,自是引得有些人开始皱眉了,尤其是蒋老头这货,直接朝着她说道,“不就是个母猪生崽的事情嘛?这事还能比得上过继的事大?” “老二媳妇,我看你就是不想答应,故意找个借口来扰乱我们商量这件大事的!” “我怎就故意找借口了?谁家的母猪不生崽子了?是你们自己个不好好的挑个日子,偏偏又说挑这一天来商议啥正事的?”蒲氏直接开口就怼了回去。 几句话就说的蒋老头吹起了下巴颏上,那几根稀疏的花白胡子来,就看他气哼哼的瞪了蒲氏片刻,然后又把手里的那根旱烟杆子,指着蒋老二说道,“算了算了,我不与你这妇人计较。既然你说家里的母猪要生崽,那你赶紧回去就得了。让老二回来坐下,咱们该怎么商议的,还接着怎么商议便成。” “原本这种大事,就没个婆娘说话的份!” 蒋老头说了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里不由自主的就带了几分轻视的意思,在他心里想着,蒲氏再能再泼又能咋样,难不成还真能跟个老爷们似的,坐到桌子台面上来商量事理? “那可不成,家里摊上这么大的事,大壮他爹作为一家之主咋能不在那里坐镇呢?”蒲氏斜着眼睛,瞥了蒋老头说道,“爹,你方才不也说了,我就是个婆娘,也担不起啥事,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大壮爹要是不跟我回去,回头出了啥岔子,我也担不起这责任哪。” 话毕,就去拉着蒋老二,要与他一同出去。 大家伙心里也知道这事十有八九就是蒲氏给瞎掰扯出来的,不过,蒋老二都不吭声,他们方能怎样? “大年媳妇——”三叔爷喊了蒲氏一眼。 却,话还没出口,就被七叔公摇着脑袋,断了话音。 蒲氏见这群老家伙们可算是消停了,便再也步子没停留的,跨出了门外面去。 却在这时候,蒋老大死扯着自家兄弟的胳膊不撒手,“老二媳妇,你不能把老二带走!” “呵,蒋老大,我先前可是一直都给你脸的啊,你要是再这么给脸不要脸的,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蒲氏登即冷笑一声,“我家大壮他爹为啥就不能走了?难不成啥时候这祠堂还成了强行关人的地儿了?进来了就不让走了!” 蒋老大刹那间就感觉到了蒲氏身上的那股子杀气,当然了,他也不敢当真彻底惹恼了她,立即就软了语音说道,“不是的,大哥说话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咱们今儿个在这屋里正商量着正事,商量的好好的,你也不说个啥正经的缘由,就要把人拉走。这事说到哪里去,也没这个道理不是。” 一边说着,蒋老大又一边转过头去,看着屋里面坐着的那些旁人,尤其是那几个长辈,他殷切的眼神,希望他们可以站出来说上几句,就像刚才蒲氏没进来之前,他们都是怎么劝说着蒋老二的。 只是,很显然,没有人吭气,大家伙这一刻似乎都不约而同的对着这祠堂主屋的青砖地面,感了兴趣。 蒋老大见这情形,心里的忿然骤起,脸上也不由自主的阴沉了几分颜色。 “老大这话说的在理!大壮他娘,你要是再这么胡作非为的瞎闹腾,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当然了,蒋老头就是这一众脑子清楚里面的那一个脑袋进了水的货,他当仁不让的第一个站出来附和了蒋老大的话。 还做出那一副义正言辞的姿态来,指着蒲氏斥道,“往日里你就惯是个悍妇的样子,你瞅瞅你都把老二给逼成啥样了。也不懂啥叫孝顺双亲,就你这样的泼妇,要不是我老蒋家可怜你,你早就被赶出门户了!今儿个我就当着祖宗牌位的面,最后警告你一趟,要是你再这么嚣张不知收敛的话,我就叫老二把你休了!” “爹——” 蒋老头一番威风赫赫的言词,却只他一人自己唱的高兴。 蒲氏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见他这样发神经了,因而连气性都没显出来一点,只当听到个狗吠了。 连蒋老大都有些暗自埋怨,这老爷子是个不知事情轻重缓急的,他们今儿个说的重点才是哪个?这般胡扯瞎掰的有个屁用! 他小心的觑了一眼蒲氏那平静无变的脸色,兴许老二那夫妻两个,正等着别人能把这话头给扯偏到别的地方去嘞。 “爹,你——”蒋老大忍不住开口想要说他两句。 却话才刚出口,就看见一边的蒋老二直接撂下脸子来,朝着蒋老头吼了一句,“都啥时候,爹,您还赶着来添这乱做什?我跟大壮他娘都过了这半辈子了,往后谁也别提啥休不休的了!除非我死了!” 这还是蒋老二第一次这么直截了当又明确的怼了蒋老头的话来,也是头一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明了自己的心意,顿时,这屋里就是一片寂静的沉默。 而屋子外面,珍娘兄妹几个听到这里,也是不由得互相眼神对视了片刻。 “二哥,三哥,你们听见了吧。只要是咱们一家子人心思都团结在一起的,就不怕别人来算计什么!”珍娘眼神坚定的看着蒋二壮和蒋小壮两个,道了一句。 兄弟俩齐齐的点了头,尤其是蒋小壮原本那颗飘在半空的心,也是突然间就落了下来。 而蒲氏在那一瞬间不为人察觉的脸红心跳过后,却是很快的就恢复了冷静下来,只是拉着蒋老二的手,却也情不自禁的握紧了几分。 “走吧,大壮爹,咱们家去吧。” 蒋老大还想再拦,“老二——” 只是,话未说完,就被蒲氏扬声打断了,“大哥,你究竟安的啥心思啊!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拦着我家大壮爹不叫他回去,我方才都说了,家里摊上那性命攸关的大事了!要是你再不放他回去,回头后果你来承担啊?” “怎就性命攸关的大事了?不就是母猪生崽吗?难不成老二不回去,那猪崽子就不肯落地了?” 蒋老大即便是心里知道蒲氏是在说瞎话,但是这屋里也没有别人来提,他也不敢说,只能顺着她的话头接了下去。 “诶,你这话说的就是对了。我家猪窝里的那些猪平常都是大壮爹去喂的,所以,它别人都不认,就认他一个。”蒲氏直接接着话回了说道。 “赶紧走吧,我也不跟你们废话了。来之前,那老母猪就发动了,偏偏就躺在那地上不肯生,要是大壮爹再不回去的话,说不准就是一尸十几条命哩。” 说罢,直接就一把扯下蒋老大拉着蒋老二的那只手,扯着自家男人就出去了。 “老二媳妇,你别把事儿说的这么邪乎的。我就不信了,今儿个老二晚回去片刻,难不成还真能出个啥大事不成?”蒋老大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快步走过去,拦在他们俩人的面前说道。 这时候,蒲氏跟蒋老二已经出了屋子的门口,珍娘兄妹几个见到了,也就赶紧跑了过来,站在了自己爹娘的身边。 “出不出大事的,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只不过,倘若你再拦着我们不让出去,到时候我家的猪崽子真落不下地来,这损失谁来赔偿?”蒲氏撇了嘴大声的说道。 “这——”蒋老大顿时就被堵的无言。 “且不说这性命不性命的了,就光是这损失,让我算算啊,一只老母猪,得值个二两银子吧,还有那些猪崽子,也得好几两哪。大哥,你出么?”蒲氏一脸轻视的眼神看了他说道。 蒋老大当然是没有银子的,“这个——” “别这个那个的了!耽搁了我家的大事,就是你赔银子的事!”蒲氏趁着他一愣神的工夫,赶紧转溜了眼珠子拉着蒋老二走了。 不过,才提起步子呢,蒋老头又从后面蹿了出来,拦在蒲氏的面前,说道,“老二媳妇,空口无凭,这一会儿的工夫,都是你在咋咋呼呼的扯啥母猪生崽子的瞎话,你领着咱们一道去你们那院里瞅瞅去! 这要是真的,那咱们这些做老人的,也就不计较你今儿个闯进祠堂这事了。不过要是你真就扯了瞎话来的,你不是拿我们这些长辈当猴儿耍吗?” 珍娘兄妹几个见这情形,顿时都神色紧张了起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蒲氏这话就是随口编的,哪里来的什么母猪生崽子啊,他们家猪窝里的那两头老母猪早就被蒲氏卖掉了,现在那猪圈里也就剩下几只长得半大的小猪羔子。 这要是叫他们跑去看了,那不就都露馅了,到时候又该怎么收场来着。 而且,他们兄妹几个眼神朝这屋子里面觑着,好像已经有两个好事儿的人,站起身来往屋子门口走着,表现出一副要看热闹的样子来了。 想到这里,兄妹几个的眼神都忍不住齐齐看向了蒋老头和蒋老大的身上,要不是这爷俩一而再再而三的做阻,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来,以前的时候,他们还是对老院子那边太过仁慈了,要不怎么能叫他们跳出来整出这一趟事端来呢! 不过,就在珍娘心里头暗暗生急的时候,蒲氏却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只见她斜着个眼角,直接就朝着蒋老头说了句,“那可不行!我家的猪都认生,见不得生人来着!要不,我也不会巴巴的跑过来要把大壮他爹喊回去,不就是叫他回去安抚一二的嘛。” “胡说八道!”蒋老头指着蒲氏骂道,“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了,还没听说过啥猪认生的瞎话嘞!老二媳妇,你就算是不想让小壮过继到老大的名下,也用不着编这样的瞎话,来糊弄我们这些糟老头子。” 对于蒲氏今儿个的种种行为,但凡是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她这番言行是为了什么,只是大伙都没有谁去扯开那层窗户纸。 毕竟,在蒋老大和蒋老二这两兄弟之间的权衡之下,有点心机的人,也知道该怎么去选才是对的。 倒没成想,蒋老头却是个不怕事儿的,直接干脆的揭了出来说道。 第三百五十一章 躲 蒲氏也不发火,她知道如果自己跟着蒋老头的话头走了,那才是落进这圈套里了,因而,只是说道,“这天下间的奇闻怪事多着呢,正好我家那猪就是这脾性个性。就好比这天底下当爹娘的,我也没见过谁家当爹的,把自己亲儿子当个仇人来算计对待的。” 这话噎的蒋老头一个无言,但他还是梗着脖子歪缠着说道,“别跟我扯那些个没用的瞎话,你就直接领着我们去瞅一眼不就得了。” 面对蒋老头如此揪着不放的情形,蒲氏也是恼了,直接道了一句,“那不行!” “咋就不行了?老二媳妇,你这是心虚了咋的?承认自己个就是在瞎胡闹了?”蒋老头顿时就咋呼了起来。 蒲氏见他那小人样,也不与他浪费时间了,直接大了嗓门嚷嚷了句,“我方才可把丑话说前头了,我家的猪都是认生的,谁要是实在想去呢,我也不拦着!只不过,要是因为哪个这一去,回头那猪一发脾气,不生崽了,到时候就哪个来赔我的银子!” 蒲氏如此一喊,原本那些还想着凑个热闹的老家伙们,明显就犹豫了下来。 面面相觑着,想想还是算了吧,这要是搁那免费的热闹看看,那还成,不过这碰上赔银子的事,那还是得了吧,万一撞上蒲氏没撒谎呢,那到时候咋整? 好几两的银子哪,这要是真赔上了,那不得把家底都折腾空了,想想还是别跟着人家去讨这个嫌了。 蒲氏将这一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见那些人一个个的都缩了脑袋往回放,便也不再耽搁,拉着蒋老二几个就往外面冲了。 唯有蒋老头和蒋老大这一对父子俩,还是不肯罢休的,一路上跟着蒲氏和蒋老二的身后,追着他们的步子,非要在后面跟着。 “娘,我爷他俩还在后头跟着呢。” 珍娘跟着蒲氏步子走的飞快,虽然是把蒋老头甩了一段距离,但是,很明显那父子俩个也一直就没放弃过,跟的紧紧的。 “甭理他们!一对丧了良心的玩意!”蒲氏满脸的厌恶不带遮掩的。 蒋老二听见这话,也没有吱声,只将眼神盯在自己脚下。 今儿个的夜色极明亮着,连他脚底下小路上的石头子都能照的分明,原本该是一个欢欢喜喜的团圆的日子的,却没想到最后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身后蒋老头那两个的步子将近,蒲氏又拉着珍娘兄妹几个走的更快了一些,一直到进了自家的院子门里面。 蒲氏关上大门的那一刻,蒋老头父子两个也算是腿脚快的,已经差不多追了上来了。 “诶诶诶!老二媳妇,你关门做啥哪?没瞅见我们还没进去啊!”蒋老头追着步子还没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蒲氏推着门板,要把这门给关上了,连忙喊了起来。 只是,他这喊叫声,蒲氏压根就没理会,砰的一下直接就关了门起来。 由着蒋老头那父子两个在外头如何拍门,蒲氏也没做搭理。 一家人进到院子里面,那院子当中特意从屋子里面抬出来的八仙桌上,还摆着那些瓜果点心的,小碟子里面还有蒲氏那会儿,匆忙间咬了两口没有吃完的月饼。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一家子人也没有谁,再有这心情赏月吃东西了。 “唉,好好的一个中秋节,就这么被破坏了。”珍娘忍不住叹了气说了一句。 蒲氏却开口说道,“谁说这节就不过了,没瞅见那大月亮还挂在咱头顶上哪。咱该咋样还是咋样,要赏月也不是没有。走走走,都过去那椅子上坐着,咱该吃吃该喝喝的,凭啥就叫那些污漆抹糟的事坏了咱们自己个的心情。” 话落,就自己个先走了那椅子上坐了下去。 珍娘兄妹几个见蒲氏这个样子,也是抿着嘴不作声,听那动静,大门外面蒋老头那父子两个应该是还没走。 门板拍的砰砰响的,就这动静下,谁还能真在这院子里面坐得住的啊! 只是,很明显的,蒲氏这会子正在气性头上,连蒋老二也不敢上前去言语什么,过了半晌,珍娘才斟酌着走上前去说道,“娘,这更深露重的,外头也开始起风了,咱还是别在这里坐着了吧。” 她其实想说的是,既然都没那个氛围了,那还是别勉强了,他们一家子人还是好好的到里面去商议一下,今儿个这事接下来该怎么办才是要紧。 明显的,蒋老大是不会就这么轻易罢休的,他们能够躲得了今日,也躲不了明天。 蒲氏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凛着呼吸沉默了一会儿,又将眼神在蒋小壮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这才站了起来,开口说道,“罢了,都进屋里来吧。” 蒋老二见她进了堂屋,便也抬着步子跟了进去,珍娘走在最后面,她想了想,还是叫小梅过来,把这外头桌上的月饼什的,都端到了屋子里面去。 一家子人有那么一阵沉默到叫人窒息的时刻,珍娘看着大伙那面色一个个凝重的样子,却又都不说话,也是心理连连叹气。 “二哥,三哥,今儿个你们都还没来得及吃月饼哪。赶紧都拿一块尝尝,好歹应个景呗。”珍娘不喜欢这种气氛,便率先开口打破了说道。 蒋二壮兄弟两个抬头看了蒲氏和蒋老二一眼,又见着自家妹子那一脸忐忑的神色,想了想,还是伸手拿了月饼过来。 “爹,这是香辣牛肉馅的,您也尝尝。”珍娘见这两个都吃了,面上就松了一些,又捡了一块月饼给她爹递过去。 蒋老二却没有接,只皱着一双眉头,坐在那里发着愣怔的样子。 不一会儿,又把眼神瞥向蒋小壮的身上,突然叹出一口气来。 珍娘见这情形,不由得心里就紧张了起来,她眨了眨眼睛,想了想,便开口说道,“爹,你快尝尝啊,这月饼可好吃了,不是甜口的。娘先前都吃了好几块了,也说味道不错哪。” 蒋老二听她如此殷切的语气,这才拿了月饼到嘴里咬了一口。 “这月饼还是我跟三哥一道做的哪。三哥说,爹你不喜欢吃那些甜馅的月饼,就跟我商量了做了这个口味的,叫你尝尝。”珍娘故意这么说道,“爹,味道咋样?还中意不?” 蒋小壮见她这样说道,却是露出一脸错愕的表情来,有些喃喃的说道,“小妹,这月饼明明——” 珍娘却一语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音,眼神直巴巴的看着蒋老二,说道,“爹,我三哥平常的时候那性子虽然不像我这么咋咋呼呼的,但是,他也是把咱们一家子人都搁在心里面的。他独自一个人在外面求学读书的,身边也没个亲人照顾着,但是,他也从来不在咱们面前表现什么。不过,这也不代表他心里头就不苦了。 人都说十年寒窗苦读,我三哥这性子原本就不是那读书的料子,不过,他也为了咱们这一家子人的荣誉,还是挣着头皮在考功名,日日挑灯夜战的那个身影,又是为了谁哪?” 没错,珍娘是害怕的,是担忧的,她很怕蒋老二会一时糊涂,向着所谓的家族大义低头,然后拆开了他们家的这份固有的亲情。 即便是在她讲这番话的时候,蒋老二的面色里有动容有心疼,但是同时,也透露着满满的无奈之下的纠结和痛苦。 “爹,你真的要同意把我过继给那边吗?”蒋小壮突然站起来看着蒋老二问道。 从前的时候,他还会看在那血脉的情分上,唤一声大伯父什的,只是,事到如今,蒋小壮也是彻底的抛开那一丝丝的情分了。 他这一问,几乎屋子里面所有人的眼神,也跟着盯在了蒋老二的面上。 “唉,爹啥时候同意了?”蒋老二重重的打了个唉声,然后垂着脑袋有些声音闷闷的说道。 “可是你大伯膝下无有子嗣延承,这过继也是早晚的事。我也没有理由推拒。今儿个在祠堂里边,你们也瞧见了,这件事情光是爹反对,能有啥用啊?” 话落,蒋小壮兄弟俩也露出了几分悲凉的神色,尤其是蒋小壮,整个人都有些无力的落在了椅子上坐着。 珍娘看着他这个样子,自是无比的心疼不已。 “谁说就光你一个反对的了?我们全家人算在里面,就没有人赞成这事的!”好在蒲氏这时候站出来开口说道。 “我就不信了,这事没有我的点头,谁还敢强行把小三儿给拽过去的?” 相较于蒋老二满带了无奈的那句话,蒲氏这会子的言语却是更能给了他们兄妹几个一些安心。 因为,他们兄妹都知道,蒲氏跟蒋老二的性子不一样,她的眼里才没有多少家族大义什的。 只有蒋老二有些迟疑的抬头看了蒲氏一眼,嘴巴张了张,但想想还是没说什么。 “那娘,咱接下来咋办哪?我看我大伯和我爷就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你看他们方才,要不是咱们跑得快的话,他们还不得领着人直接冲进来了?”珍娘见这情形,也是起了几分担忧的神色,看着蒲氏说道。 话落,蒋二壮和蒋小壮也将目光看向了蒲氏。 蒲氏拧着眉头,沉吟思索了了片刻,这才说道,“今儿个这一茬反正是躲过去了,接下来该咋整,咱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听她娘这口气,显然,也没什么好主意。 “我就怕接下来没个消停的时候了!万一他们天天的过来说这事咋办?”珍娘知道,今儿个这事他们是完全占着被动的,就像她爹说的,只要蒋老大拿着子嗣传承的帽子说话,他们一家子又能奈何? 蒲氏听了这话,也是露出一脸的深思,嘴上却宽慰了他们说道,“放心吧,过继是个大事,那边院里的就算是还有这个念头,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实现的。” 珍娘想了想,突然眼神移动到蒋老二和蒋小壮的脸上,说道,“明儿个就叫我三哥就带着爹一起去省城吧。反正咱们在省城的那个宅子,他们也没谁知道的。让咱爹去省城躲一段时间,那过继总不能光凭了一张嘴就办了吧。” 到了这个地步,也就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了,珍娘也听说过,正儿八经的过继可不仅是族谱上改个名字的事儿,那也是要立下文书,甚至要送去衙门里面盖上官印的。 那这立文书的关节,又怎能少得了蒲氏和蒋老二的签字呢? “咱闺女这法子倒是不错!”蒲氏第一个表示了支持。 就连蒋二壮兄弟俩听了这番话,也是神色一松。 “没有咱爹的点头,他们不管商议啥事,都是个空想。就算是我大伯说动了那些族里的长辈们,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越过咱爹,直接就把这事给办了,那也不合礼法。” “嗯,就按照小妹说的这么办!”蒋小壮双手一合,便开口赞同了说道。 “明儿个大早上天一亮就走,行了,这事暂且就这么定了!至于以后的情况,咱们先躲过这一阵再说吧!”蒲氏直接一锤定音了说道。 只有蒋老二好像有些踟蹰的样子,没有应声。 “爹,你是还有啥想法吗?”珍娘看见他那神色,便问了句。 “你们说的这法子是不错,只是,我这一走,那庄子上的那些事儿咋整?还有老些芝麻都收在仓里,还没有处理哪——”蒋老二磕磕巴巴的说道。 蒲氏却是一语打断了,言道,“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管啥庄子不庄子的啊!先把儿子给留住了,比啥事都重要!我咋跟了你这么个脑子转不过弯的玩意啊!” 或许是着急,蒲氏的语气显得有几分冲,不过,好在蒋老二也没与她计较,只是低了脑袋没有吭声。 珍娘看他这副样子,只能开口安慰了他说道,“爹,你放心吧,家里的事还有我跟娘和二哥呢,你就放心的去省城玩上几天,等我们这边想出法子来了,断了那边的念想了,你再回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逼 想好了应对之策,蒲氏就叫珍娘兄妹几个各自回屋里睡觉去了,“都别胡思乱想了,尤其是小壮你,男子汉大丈夫的,也不是啥了不得的大事,别整的这么愁眉苦脸的。天还没塌下来哪!” 蒋小壮眼窝子忍不住湿了,这大概还是蒲氏头一次以这样的一种口吻来安抚着他的情绪,即便是当初去应试考秀才的时候,他都没有得到过这般的待遇。 好像也就是这一刻过后,蒋小壮是真的觉着自己先前的那些胡思乱想,都是瞎担忧了,蒲氏是不会不要他的,这个家也永远是他们一起的。 珍娘看着她三哥那豁然开释的神色,也不由得扬着嘴角笑了起来,就怕他自己钻进那死胡同里面想不开就不好了。 窗外的月明依旧,珍娘回到自己的屋子,一时半会的也睡不着觉,便倚着窗柩看着外面的夜色。 她总觉着这一年家里发生的事情许多,高高的月亮还能一年圆上十二个回合呢,偏偏她们一家人这每年团圆的日子,却是无什指望。 好不容易今儿个想过个热热闹闹的团圆节的,偏又整出这一档子事来。 虽然蒲氏他们都采取了自己的那个缓兵之计,不过,要想把这事彻底的解决,也不是件容易的。 想想这些事,珍娘都忍不住头疼,怎就这日子不能消停下来让人好好过过呢?她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他们一家子人将会因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风波,面临着怎样的闹腾和糟心。 一夜没有好眠,第二天珍娘也是早早的就醒来了,打算去帮她爹和她三哥打点一下回程的行装。 昨儿个想了大半夜,她也没想出什么再有用的办法来,在这个时代,这个封建迂腐的环境下,过继的事情压根就无路可寻,因为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那个能耐挑战这大时代背景下的陋俗。 而且,珍娘想着蒋老大那自私凉薄的个性,既然他已经算计上了,那就不可能轻易撤退,因而为了保险起见,她爹还是早点走人才妙,免得被他缠上了就脱不出身了。 只是,叫她没有想到的是,蒋老大比她想象的还要难缠。 才是吃早饭的时候,珍娘也是想着昨儿个经历那一遭糟心的事之后,今儿个他们一家子又要面临着不一样的分离,所以,她才早早的起来张罗了一家子人的早饭。 她做了一整锅的她三哥爱吃的锅贴,又特意烙了蒋老二喜欢的韭菜肉馅的大饼子,正想着一家子人高高兴兴的吃个早饭呢,蒋老大就来了。 且他这一回还是领着他几个闺女一同过来的。 “老二,老二媳妇,吃着哪。”蒋老大一进来就脸皮厚的与蒋老二夫妻两个打起了招呼。 即便是,蒲氏一上来就没给他个好脸,就连蒋老二也因着昨儿个的事情,对他脸上存了膈应,不过,蒋老大却好像没看见似的,照旧给自己找了个椅子上坐着,笑着与蒋老二说起了话来。 “是哪个这一大清早的,把些不三不四的人给放进来的——”蒲氏最不耐烦的那性子,一看他还坐在那里了,便扯着嗓门朝着门外面喊了一声。 马忠赶紧从外头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向着蒲氏请了罪说道,“夫人息怒,奴才也不知道这大清早的就有人登门了。方才不过就是去挑了一桶水的工夫——” 蒲氏也不耐烦听他的解释,只是大声的喝道,“我领你回来是做啥的,你不知道啊!连个门户都不知道给看好了,还有啥用来着!啥狼心狗肺的玩意都往咱家院里放了,当我这屋里是啥地方了......” 马忠被蒲氏训得头都垂着不敢抬的,珍娘看着这一幕也没有阻止,这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知道,蒲氏骂的是哪个。 蒋二壮兄弟俩见这情形,也都不吱声,尤其是蒋小壮如今看见蒋老大都觉着眼烦心烦的,因而只撑着桌面将脑袋垂的低低的,连个眼神都不想往那边看去。 不过,叫珍娘觉着意外的是,他们一家子人都做的这般明显了,她这个大伯却跟没长眼睛耳朵似的,还能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坐得住的,看来才一个晚上的工夫,那脸皮可谓是练就的迅速啊! 蒋老二见这情形却是吃不下去了,才喝了几口的粥,也被他放了下来,只见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就要往外面走去,对着蒲氏几个说道,“我吃饱了。” 只是,蒋老大立刻就跟着站起来,拦着他面前说道,“老二啊,你去哪儿,我跟你一同过去。” 珍娘看着他这副模样,也是气的咬牙,当即开口说道,“我爹昨儿个一个晚上都没睡觉,他现在去屋里躺会儿,难不成大伯父也要去陪我爹到炕上睡觉不成。” 果然她所料的没错,蒋老大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打准了主意,要一缠到底,誓不罢休了。 “老二,我有些话要与你说。你看——”蒋老二却是对珍娘的话充耳不闻的,甚至连表情都没变幻一下,只是眼神殷切切的看着蒋老二说道。 蒋老二却是一脸的为难,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老二,就当是大哥求你了。就是几句话的工夫,难不成你都不乐意与我说说吗?”蒋老大露出一副恳切的样子,与蒋老二说道。 珍娘看着他那副假惺惺的嘴脸,这会子真的是觉着分外的刺眼,她当初真的是心瞎了,才会觉得这个大伯父虽然为人自私无情了一些,但是,仔细想想,他也是个可怜的人物。 所以,才由着蒋老二几次三番的帮扶了他的,却没成想,他才是城府最深,最会算计的那一个。 正当珍娘想要开口怼他两句的时候,突然听她爹蒋老二说道,“大哥,我真的没啥跟你说的,你还是回去吧! 昨儿个那件事,我不同意,大壮他娘也不乐意。所以,你就啥也别说了。要是再说下去,咱们之间那份兄弟的情分,也要说没了!” 语气里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几分音量,蒋老二自认自己从前一直都是对这个大哥挺尊敬的,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哪怕是蒲氏和珍娘兄妹几个都说他无情什的,蒋老二却总是默默的为他找着借口。 他一直觉得,自己这大哥也是个苦命的人,到了这把岁数了,连个儿子都没有,因而,即便是有时候确实糊涂一点,但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昨儿个那一出事整的,蒋老二也不由得有些恼火了,“大哥,咱们事前都说好了的,你说的过继这事我不愿意,可是,昨儿个夜里你还那样固执的,当着一众族人的面,把这事给提了。你又是将我的心思至于何地的?” 想起昨天在祠堂的时候吗,蒋老大跟蒋老头两个是怎么生逼着他,点头应下那事的,蒋老二也不觉得心生了许多的憋屈。 就算是旁人,也没谁那么逼他的,甚至要不是蒲氏到了的话,他可能就要叫他大哥逼着直接在族谱上删改落定了。 而珍娘这几个听见蒋老二说的这番话,却是彼此互相看了两眼,他们原以为昨儿个那过继一事只是事发突然的,却这会子听那话里的意思,难不成是蒋老大早就有意图的? 而且听她爹那话吧口音,蒋老二是事先就表达了对这事的不同意的,但是蒋老大却还是在祠堂里面提了出来。 珍娘不觉得冷笑,他这算计的也忒狠了吧。 “老二,你听我解释。我也是一时冲动才说的,昨儿个我进去那祠堂里面,那一堆的大老爷们里面,就只有我一个是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的。旁人家皆有子孙相守,唯独我身前身后的连个子嗣都没有。”蒋老大颇有些可怜兮兮的说道。 “老二,你就当是可怜可怜你大哥。我这几十年来活的生不如死啊,从没有一日站着笔挺堂堂的走在人前的。” 蒋老二瞧着他大哥这副模样,亦是面上的冷峻再也撑不下去,只唉着声,叹了口气,“那你也不能不跟我商量一声,就当着大伙的面,把这事给提了。再说了,我早前就告诉过你,大壮他娘不会同意的,叫你趁早死了这个念头,你还提了做什呢?” 这已经是蒋老二一而再再而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了,只是蒋老大却还依旧不死心着。 拉着蒋老二苦巴着一张脸,说道,“老二,大哥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把小壮记到我的名下去,这样我再走出去的时候,也不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绝子户那种难听的言语。 难不成我还真的来跟你抢儿子不成?小壮都这么大的人了,眼看着就要成家立业的岁数了,他也不是那等无知的幼童,没有自己的想法和感情。 常言道血浓于水,他跟你们的感情也不是过个户就能改变的,大哥没别的念想,就是想这样做了以后,对祖宗有个交代,免得我死了以后,他们都不愿意见我......” 珍娘可算是头一回领教了她这个大伯父的口才了! 这一番话说的动情晓理的,好像在他的嘴里,过继显然就是一件微乎其小的事情,不过就是把她三哥的名字挂到他的名字下面,其余的都是照旧。 而且,从他的这一番话里,那透出的意思就是,假使蒋老二连这么点‘微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的话,那他才是那个自私不念兄弟情谊的坏人。 可是,事实上呢?真的会如此吗? “老二,咱俩可是同血共宗的嫡嫡亲的兄弟啊!你就真忍心看着我生前死后的,被人骂个不停?”蒋老大还在那里演着。 “大哥,你别这样说话!这压根就不是我忍不忍心的事儿,你这——”蒋老二本就不是多善言词的人,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是不知道该怎么言语了。 珍娘朝着蒲氏看了一眼,她娘的嘴角两边都勾着明显的冷笑的弧度,只是,蒲氏也没有作为,只坐在那里默默的看着。 珍娘想了想,便也没有作声。 就在这时候,突然蒋老大就扯着三妞几个过来,冲着她们姐妹几个说道,“你们几个过来给你二叔跪下!” 珍娘听着这一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卧槽,还有这一出的。 她说怎么蒋老大今儿个大早上的,还把三妞这几个也叫过来了呢?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哪! 只是,他这一喊,那姐妹几个却都没有动弹。 五妞是一脸的懵懂不知事的样子,站在那里木楞愣的,好像又有些被吓着了,她想过去珍娘那边的,只是,今儿个的珍娘却也不像平常一样,一见着她就给了笑脸的样子,因而便踟蹰着步子,从进了屋子开始,就缩在那墙角旮旯里没有动弹。 而,三妞却是一脸倔强的咬着唇皮子,垂着脑袋,站在那里不说话,即使是蒋老大出言喊着她们,她也没有上前去,甚至珍娘还看着她挪着步子,往后面退了半个步子。 只有一个四妞,左右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的,站在那里一脸的踟蹰神色。 就被蒋老大一把给扯了过来,拎着跪在了地上,说道,“老二,你也看在这几个丫头的份上,同意了吧。我是个没有福气的,她们也跟着一道可怜,这些年在村里,哪个小伙子没欺负过她们几个的。 即便是嫁出门去了,也没个娘家兄弟的扶持撑腰着。金凤银凤前头的日子,你也瞧见了,倘若她们有个娘家人帮衬着,又何至于落到如此的地步呢?” 蒋老二赶紧去拉了四妞起来,只是蒋老大压着她的肩膀死死的,怎么也拉不动。 “大哥,你别这样。把孩子给吓坏了!”蒋老二有些懊恼的朝着他说道。 四妞确实是被吓得跪在那里有些瑟瑟发抖的模样,她原本就是一众姐妹里面,胆儿最小的一个,因此,平常的时候也没什脾气,尽跟着三妞的屁股后面,懦弱无语的,也没什么主意,因而,只这一会的工夫,早就被这屋里的阵势给吓得半死了。 只是,蒋老大却并不管她,只是压着她的脖子,让她给蒋老二磕头,又一边开口说道,“老二,你今儿个要是不答应了,她们姐妹几个就一直给你这个二叔跪着不起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 打 话落,就招呼了五妞和三妞两个过来一起跪在地上,“都过来给你们二叔跪下,今儿个他要是答应了这事,他就是咱们父女几个的天大的恩人!从今往后你们也才能站直了腰杆做人了。” “大哥,你这是做啥呢?”蒋老二看着眼前这情景,已经是急的连话都说不周全了,“哎呀,咱好好的说事就说事,你做啥就非要整这一出了?” 蒋老大却完全置之不顾蒋老二此时的无措和着急,而是接着逼了他说道,“要是她们下跪,你还嫌不够的话。老二,这么着,大哥我给你亲自跪下,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圆了我这么个念想——” 一边说着,一边就做出一副就要下跪的姿势。 反正,蒋老大昨儿个回去思前想后了一整个晚上,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路子了,只能先扒着老二这软囊蛋子,只要他点头同意了,那边族里人面前也就有话好说了。 只不过,他这一厢算计的勤快着,却是把别人都当傻瓜了不成。 “啪”的一声,蒲氏就拍了桌子,起来说道,“蒋永寿,老娘今儿个总算是见识到,啥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 “有你这么算计自个亲兄弟的畜生玩意,我家大壮他爹真的是前世造了啥大孽了!我这会子给你五个数的时间,倘若你自个自动自觉的消失在我的眼前,我今儿个就放你一马!不然,你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蒲氏突然而起的发飙,震的珍娘耳朵膜里都是一跳,不过,她眼里却是不带一点意外的,就像蒲氏说的,蒋老大这么不要脸的东西,要是今儿个她娘还能忍得下去不发威,那才是奇了怪了。 因而,便坐在那里等着看好戏。 又看着蒲氏的身边也没啥趁手的东西,珍娘连忙眼神搜罗了一圈,跑到那靠墙的案几长桌上拿了那鸡毛掸子过来,送到她娘的手里。 “一。”蒲氏已经开始数了。 “老二媳妇,你这是要做什?我这是在跟老二商量事情哪,你咋好话不说的,开口就要打人哪。”蒋老大脸色已经开始紧张了起来。 “二。”蒲氏却置若未闻,继续数着,只是这一个数落下的时候,那桌上刚叫珍娘递过来的鸡毛掸子,已经被她高高的举在手里了。 “欸,老二媳妇,咱有话好好说。跟自家人说话,实在是用不着整一套来吓人的——”蒋老大见蒲氏来真的,面上却是闪过几分踟蹰的神色,只是,他眼神转溜了两下,最后还是带了几分侥幸的心理,没有听信了蒲氏的劝诫,还站在这屋里没有动弹。 蒋老大这会子还有七八分的笃定,蒲氏是不会真的对他动手的,毕竟长幼尊卑,这老二媳妇再怎么犯彪,也不会连这点礼数都不知道了。 “三!”蒲氏抿了嘴唇,给出了最后一个数的警告。 不过,很悲哀的是,蒋老大还是没有自发的滚出去,只是,悄摸摸的挪动了步子,将自己的身影往蒋老二的后面掩了掩。 “老二媳妇,我也知晓自己今儿个提的这事,对你跟老二都挺为难的,只是——” 话音未完,蒋老大的一句‘只是’,已经被蒲氏手里的鸡毛掸子挥下来的声音给打断了。 “老娘不发威,当我好欺负哪!” 蒲氏打的很得劲,才冲上去就直冲着蒋老大的脸上挥了三下子,珍娘眼瞅着,有一下直冲了那眼角的位子呢,几乎是立刻就起了道杠子来。 “老二媳妇,你来真的啊!我可是你大哥,你怎么敢对我动手啊!”蒋老大一时躲闪不及,被打的嗷嗷叫了起来。 他又捂着眼睛,直扯着蒋老二的衣裳一边躲着蒲氏的鸡毛掸子,一边嚷嚷着道,“老二,你还有没有点人性了!就这么看着你家这悍婆娘,拿着家伙事儿打我啊!” “说谁没有人性哪?啊?”蒲氏见他说起这话,更是恨的咬牙切齿的,“蒋永寿,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谁才是那狼心狗肺的玩意!” 话落,就一个鸡毛掸子下去,挥在了他的背上,重重的一下。 蒋老大立时就被打的疼的缩了起来,“娘诶——” 蒋老二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看着蒲氏跟蒋老大两个,绕着他转着圈圈,即便是蒲氏偶尔一个错手,将那鸡毛掸子挥到了他的胳膊上,他也完全没感觉似的。 珍娘见着她爹这副样子,也只叹了口气,赶忙走上前去,把蒋老二给拉了出来。 “老二——”蒋老大一个没注意,就失了这保护的屏障,顿时慌了起来,只是,他这会子不管怎么叫嚷,蒋老二只垂着眼皮子没有理会。 不过,蒲氏却是打的顺手起来了,一连追着蒋老大打了十来下,珍娘兄妹几个就坐在那饭桌上,看着他们这个大伯父,跟个蟑螂似的在屋里乱窜乱跳的。 “来人哪,杀人啦!”蒋老大被蒲氏追的已经没地儿躲了,即便是躲到那门板后面,蒲氏还是可以觑着缝的,将那鸡毛掸子甩到他的胳膊上。 就想躲到珍娘他们那饭桌底下去,不过,他才弓着身子往这边来呢,就被蒋小壮一不留神伸出去的大脚丫子,给绊的摔到了地上去。 “哎哟,娘诶,疼死我了!” 这一下险些都要把他的下巴给磕掉了。 只是,他那疼的劲儿还没消呢,那边蒲氏的鸡毛掸子已经又跟过来了,“我打死你个畜生不如的玩意!” “老二媳妇,别打了!别打了!”蒋老大再也受不了了,开始哀哀的讨起饶来。 蒲氏见他这样说道,看着他这会子躺在地上那死鱼一样的德行,这才转了个眼珠子,从鼻子里面喷了一口气出来,啐了一声说道,“还不赶紧给我滚!” 蒋老大这会子是再也不敢有那侥幸的心理了,带着满身的火辣辣的疼痛,跐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面跑了出去。 “今儿个这一顿打,就是叫你长长良心的!” 蒲氏啪的一下扔了手里的鸡毛掸子,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没得说,这一顿打,叫蒲氏心里好歹痛快了几分,只是,她转过身来,就看着三妞那几个惊惧的眼神。 ------题外话------ 祝妞们周末愉快哦。 第三百五十四章 明理 凭心而论,这会子蒲氏看见这三张脸孔,心里其实也没啥好感,毕竟她们的爹都作成那副样子了,蒲氏也很难不把这怨气蔓延。 只是,她瞥了一眼五妞那哭的小脸一抽一抽的可怜样子,只能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说道,“你们如今也一个个的大了,有些事儿也该明白事理了。二婶今儿个为啥会打你们的爹,你们也都自己个想想清楚,也是叫你们看看,别学着你们爹那样丧了良心的德行!” “知道了,二婶。”三妞这会子却是站了出来,领着下面的那一对姐妹,颤着声音的答了一句。 蒲氏张了张嘴想说道些什么的,只是又瞅着这姐妹三个立在那里战战兢兢的那副样子,却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垂下眼皮子去,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珍娘瞧着这情形,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要说三妞这几个也确实是无辜的,可是,谁叫她们摊上那么个混不吝的爹呢? 蒲氏这会子又正在气头上,肯定是没个好语气的。 想想她也只能喊了小梅打了盆热水进来,叫这姐妹三个都洗了把脸,总不能就这样顶着一脸鼻涕眼泪的走出去,叫人看着吧。 “五妞,今个有你爱吃的那水晶虾饺,你坐下来跟你三姐四姐一块吃两口。”珍娘亲自给五妞擦了把脸,就要拉着她坐到饭桌上来。 只是,这小丫头今儿个显然是被吓坏了,一近了蒲氏的身边,那小身板就止不住的打着颤抖。 “二叔,二婶,我们这就家去了。”三妞见是这个样子,便垂着脑袋拉着底下这一对妹妹,小声的跟他们告了辞。 珍娘看着她瘦弱却不慌乱的背影,倒是眼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诧异,却没想到这个三妞还能有如此的反应? 她刚才细细的观察了一下,这丫头虽说也有些受过惊吓之后的局促,但是,却远比四妞五妞她们好上许多,就刚才看着蒲氏的眼神里,也没有一丝丝的怨怼什么的。 难不成自己以前还小看她了,这丫头的心理承受能力倒是超出了她的想象,还是个不一般的人物? 不过,事实上,三妞才奔出了珍娘他们家的院子的大门,那两条腿就忍不住的发着绵软了,要不是左右两边各拉着一个妹妹,说不定,她就要一个踉跄摔到地面上去了。 “三姐,刚才在屋里,我真的都要怕死了!”四妞有些重新带着哭腔的说了道,“以前总听别人说,二婶怎个厉害的,原来这都是真的啊!刚才她差点就要把咱爹给打死了!” 三妞努力的平复了一口气,才瞪了她一眼说道,“别胡说八道的,别人咋说二婶的,咱也别管,反正咱们自己个不能瞎说了!” 今儿个蒲氏暴打蒋老大的那个画面,也是吓得三妞一脸的够呛,只不过,她心里明白,蒲氏不是那种无端发飙的人,蒋老大这一番打却是他自己个讨的,又能怪得了谁哪? 因而,她想了下,又接着对四妞五妞两个说道,“二婶今儿个说的话,你们也听见了,咱爹是为啥挨打的?因为,他自己个犯了错,做了错事,所以,才会讨的这顿打的。” “咱们也别因着这回事,就对二叔二婶他们心存了啥怨念什的。咱爹是咱爹,咱们是咱们,只要咱们本本分分的做人,不去算计些不该有的东西,那打总也落不到咱们身上来。” 当珍娘听到马忠进来屋里,告诉了她三妞的这番话的时候,珍娘也是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复杂。 “我大伯这人品性虽然不咋的,不过,好歹他生的这几个闺女,倒真没有谁的性子像他一样的。”珍娘就随口跟蒲氏发了句感叹。 金凤那就是个最好欺负的主儿,遇事从来就没个自己的主意,三妞性子倔了一点,但是却颇有主见,也算是个明事理的,四妞好像有些个墙头草的性子,不过,却也没见她算计过啥,五妞年纪还小,那个性里还带了些天真的率性,但也是规规矩矩的一个孩子。 蒲氏接了话,回了句,“再孬的田里,总也能长出两根直苗来的。” 话落,就把眼神移到了蒋老二的身上去,“你瞅瞅你爹不就是个最典型的例子。” 是了,蒋老头那样自私刻薄的一个人,却没叫蒋老二随到那一星半点的,珍娘想想她爹今儿个被蒋老大逼到那份上,都没想过要举个拳头啥的样子,也是忍不住叹气。 同样的一个爹妈生的俩儿子,怎就偏差那么大嘞。 “对了,爹,我刚才听你跟五妞她爹说,这过继的事儿,不是他昨儿个才提的,听那意思好像是以前就提过的?”珍娘突然就想起来问道,“怎么先前没听你回来说起过呢?” 见她这么问道,屋里的其余人等,也将眼神看向了蒋老二。 “这。”蒋老二有些语塞的样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愣了片刻,才低着脑袋说道,“是前头跟我提过两回,一回就是你们大伯跟你们爷闹了吵嘴的那一次。 你大伯说要把陈氏赶出老院子去,不过你爷舍不得那租钱,就不肯同意,也不想再掏钱给他再成一次亲。后来,你大伯就跟我说,反正也没啥指望再娶个媳妇生个儿子了,要是他到了的时候,真没人给捧灵摔盆的,就叫我让大壮兄弟几个去替了。” “我当时想着,他反正也没明说啥过继不过继的事,就是叫闭眼的时候,让大壮他们去捧个灵牌啥的,我也就胡乱的点头答应了。”蒋老二一边说着,一边就显出了些懊恼的神色来。 珍娘听了这话,却是撇了撇嘴,这话明显就是蒋老大拿来忽悠了蒋老二的,她爹也真就能信了。 “然后呢?还有一回呢?”珍娘就开口问了说道。 蒋老二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说道,“然后,就是昨儿个这一回了。就是你奶叫我去老院子那边一趟,跟我念道了几句话,你大伯跟你爷两个就把我叫到别的屋里去,说了这事了——” ------题外话------ 赶上了流行感冒的队伍,头重,眼皮重,哪哪儿都不舒坦的。 妞们这两天可以攒着几章一起看,实在是有心无力,脑子都是一团糊的。 第三百五十五章 担忧 “怪不得你昨儿个回来的时候,就觉着脸色怪怪的。我还当你是在那边受了你娘啥气了,所以也就没问,合着是因为这一茬哪!”蒲氏开口说道,“那你咋回来不告诉我们呢?要是提前说一声的话,咱们也好有点个准备啥的,也不至于叫我闯进那里边去,把你们爷儿几个给捞出来的?” 话落,却见蒋老二埋着个脑袋,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那我不是想着,好不容易一家子人聚在一起过个节,我回来的时候,也瞅着你们那一个个的脸上,都高高兴兴的,也就不想把这茬子事说出来,影响了大家伙的心情。” “那你到底不是还影响了?”蒲氏撇了撇嘴,斜了他一眼,说道,“要是你昨儿个先回来把这事给说了,至少后面那祠堂我就不让你跟小壮去了,也不至于那么被动的,被人扣在那里还不许出来!” 话落,蒋老二却只大大的打了个‘唉’声,这事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相信了蒋老大和蒋老头,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拒绝了的事情,他们就会尊重他的话,哪想到他们压根就无视了他的意见,直接就把这件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提了出来呢? “这事都怪我啊!”蒋老二脸上显出几分后悔和懊恼的样子,说着。 珍娘看着她爹这副样子,便朝着她娘摇了摇头,不叫蒲氏再说些啥埋怨责怪的话来刺激他了。 只是说道,“我觉着三妞她爹这回,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就算了的。这事肯定是早有预谋的,刚才爹也说了,他明明都已经说了不愿意了,偏偏他还当着族人的面提了。 那就肯定是想着咱爹面儿薄,又看重亲情,所以在大家伙的面前,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了,再叫那些族里的老人们跟着劝劝,指定能把这事一击敲定了。” 蒋老二听着这话,却是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珍娘看着她爹那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受伤的神色,就知道她爹其实也早就想明白这些了,要么也不会这么难受伤心的样子。 “那还用得着说嘛!就他那点子算计,谁还不知道似的!”蒲氏吊着一双眼皮子,扬着个嗓门说了道。 “也就你爹这种二傻子才会信了他。”蒲氏最后还是没忍住,说道了一句。 蒋老二就又把头给低了下去,默默的独个受伤去了。 珍娘看的有些心里觉着好笑,不过,却是忍住了没露出来,只是又接着说道,“我就担心三妞她爹回去了又给整出点啥幺蛾子来!” “我看他敢!打不死他了!”蒲氏一听这话,连忙拍着桌子喊道。 “他敢不敢的,那都不是好说的!娘,你就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利在当前,怂人也有七分胆!”珍娘撇着嘴回道。 “更别说三妞她爹压根就不是那怂人了!” 珍娘昨儿个独自分析了大半个晚上,对于蒋老大这么急迫而又强烈的,想要过继了蒋小壮过去的原因,除了是为他自身利益出发,还能有什么别的吗? 能把蒋小壮从这边过继到那边去,对蒋老大乃至整个老院子那边,都是有利而无一弊的。 换句话说吧,要是蒋老大真把这事给鼓捣成了,那原本属于蒋老二夫妻俩头顶上的那些光鲜亮丽的色彩,一下子就会挪到他的脑门顶上去了。 他就是‘秀才父亲’的身份了,跟如今的一个最不起眼的农家汉子的身份,彻底的说了再见。 而且,或许将来的将来,还不仅仅是这样一个身份,毕竟谁都能瞧得出来,蒋小壮是一支潜力股。 不仅如此,还有蒋小壮能够给那边带过去的隐藏的财富的价值。 众所周知,蒲氏和蒋老二两个都是疼爱子女的,要是蒋小壮过继给了大房,难不成他们夫妻两个还真的就能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在那边吃糠咽菜的不管事了? 到时候,不说金山银山的搬过来,好歹也能改变一下如今那边粗茶淡饭的生活格局吧。 所以说,在这些每一条每一框都足以充满了诱惑力的利益条件的驱使下,珍娘有绝对的理由,不相信就靠着蒲氏方才那施展的几分颜色,就能够震慑了蒋老大,不叫他再来算计了。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嘛! “那我还是赶紧带着爹往省城那边奔去吧。”蒋小壮有些露了愁容的样子,说道。 珍娘想了想,便摇了摇头,说道,“我就怕三妞她爹早就把咱这院里盯的紧紧的了。说不定,你们还没出村口哪,就已经被他拦下来了。到时候当着全村人的面再闹出那动静来,更加的不好办!” 她昨儿个夜里也是把事情想的忒简单了,就今儿个这大清早上的,蒋老大就能带着三妞她们闯进自家这院里来,也不难看出,他是个不择手段的货色。 连教唆着三妞那几个下跪磕头的招数都用上了,他不就是把蒋老二那份心软拿捏的死死的吗? “更何况,这件事情,还有咱爷掺和进里头哪。你们想想昨儿个夜里,咱爷是怎么跟三妞她爹一搭一唱的,拦着我爹不让出来的?要是咱爷使个啥招数的,不叫咱爹离开这村里,咱爹能走得成吗?”珍娘皱着一双眉头,开口说道。 见她这么说道,大家伙就都把眼神齐刷刷的看向了珍娘的脸上。 “什么意思?小妹。”蒋小壮立即就看着她问道。 “你爷不就那点子伎俩,撒泼?耍赖?还是玩横?咱不搭理他不就完了?”蒲氏带了些讽刺的话音,说道。 珍娘摇了摇头,露出一脸的担忧来,“要真是玩赖的,那倒也不怕什么。我就怕三妞她爹联合了老爷子装病,到时候,我爹还能去得了哪儿?” 这一招,蒋老头也不是头一回用了,所以,珍娘完全有理由相信,他还会故技重施。 毕竟嘛,就她爷那德行,唯利是图的,要是能帮着蒋老大把蒋小壮给争取到那边院里的好处,都用不着说的,所以,一旦蒋老大提了,他自然会十分积极的配合起来的。 第三百五十六章 盛怒 一旦蒋老头真的故技重施了,那蒋老二作为儿子,总不能在自己亲爹重病卧床的时候,离家远游吧,到时候不管是真的病了,还是假的病了,他们一家子人也得考虑考虑别人的唾沫星子。 “不会吧?!”蒋二壮听到这里,原先还不怎么担忧的面色,也跟着绷了起来,“咱爷就这么肯听我大伯的话?” 只是,他这句连自己都疑问的疑问句,立即就引得珍娘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 “只要是把咱爹给留下来了,那这过继的事不就由着他们成了一半了!” 到时候,可以想见的,蒋老头势必会借着照顾病重的借口,将蒋老二给禁锢在炕前的,回头他再跟蒋老大两个联手,软硬皆施的磨着蒋老二,还不怕这事整不成吗? 众人听她这么一讲,便纷纷都表现出了担忧的神色来。 而事实上,也正如珍娘所猜测的那样,蒋老大从他们这院里一回去,连他自己的屋子都没进,就去找了蒋老头,父子两个关在屋里嘀嘀咕咕的商议了老半天的工夫。 然后,才又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所以,当珍娘看着红芳站在他们的面前,欲言又止的说着,“老太爷叫奴婢来喊老爷过去那边院里,对了,还有三少爷,也叫一同过去。” 这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预料的真是一点都没差的。 “老太爷为何要叫他们过去啊?”珍娘虽然心里明镜似的,但还是张口问了说道。 “老太爷说是身子有些不大舒服,叫老爷和三少爷一道过去看看。”红芳开口回道。 大伙听她这么一说,却是都把眼神投到了珍娘的身上,要不是这情境不对头的话,蒋小壮恨不得竖起个大拇指,对他这妹子大赞三声,‘妹真乃神算子是也!’ “我爷说他哪儿不舒服了吗?是光喊了我爹和我三哥,没喊旁的人吗?”珍娘却是接着对红芳问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也不知道老太爷哪儿不舒服?”红芳说道。 话落,又看着蒲氏他们的脸色,斟酌着,言语道,“不过,今儿个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老太爷还特意吩咐奴婢给煮了两个糖心荷包蛋吃下去了。好像就是东屋的大老爷过去找了老太爷一趟,然后老太爷就嚷嚷了自个不舒服了。” “呵——”蒲氏顿时就从鼻音里喷出了一声冷笑,她又看了珍娘一眼,“还真是啥都叫你给算着了!” “看来我还是忒手软了,早知道刚刚就该打折了他的手和腿来着,看他还怎么兴风作浪的!”蒲氏恨恨的说了一句。 众人听她如此说道,却没一人反对的,到了这时候,谁还能识不出蒋老大那个真面目的,就连蒋老二也只露出了一脸的灰败和失望的神色来。 红芳有些忐忑的站在那里,看着这屋里一个两个的主子们,脸色都显着难看的样子,不过,她也是个聪明的,就想着今儿个见着蒋老大那模样,再听这会子蒲氏言语间的那个恨意,大约也猜到那边院里的又跟这边起了什么龌龊了。 “红芳,你知道今儿个大老爷跟老太爷都说了些什么吗?”珍娘突然开口朝着她问道。 话落,却看她摇了摇头,“老太爷这回特意把奴婢给支出去了,没叫奴婢在屋里待着。不过,后来老太爷叫奴婢端了水进去的时候,奴婢倒是听到老太爷跟大老爷,说了句什么‘你就这模样去,也别拾掇啥了,正好叫三叔爷他们瞧瞧你身上脸上的这些伤,叫他们都知道知道,老二娶的是个啥货色的玩意,也叫那些老东西们给你增加点可怜,说不准你想的那事还更加容易一些。’” “然后,大老爷就跟老太爷点头应了一声,说是知道了,不过临出了屋子之前,又不放心的嘱咐了老太爷一声,叫他这就要开始行动起来了,免得夜长梦多的,出现什么岔子之类的话。”红芳如实的将自己知道的,都回答了出来说道。 珍娘听了这些话,也是忍不住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呵,在这算计人的事儿上面,我爷跟我大伯那积极的面目,可当真是如出一辙啊!” 从红芳透露的这些信息来看,这爷俩是打算要来个双管齐下哪,一边叫蒋老头装病拖着蒋老二和蒋小壮,一边还跑到族里那些老人面前去活动去。 这手段绝对的可以啊! “他们是真不打算给咱们留下一丁点的余地啊!”蒋小壮有些忿忿然的说道。 蒲氏满脸讽刺的说道,“你们见过哪个畜生在发狂咬人的时候,要给人留啥余地的吗?” 蒲氏这句话里已经明确的,把蒋老大甚至连蒋老头,都比作了畜生,只是大伙也没谁觉着这话说的过分的。 只有蒋老二显得心里有些难堪的垂下了头去。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蒋二壮有些无奈的说道,“难道就由着我大伯和我爷他们算计了去?” 只是,他这话音才落,就遭了蒲氏一顿的数落,“到这时候了,你还一口一个我大伯,我爷的哪。就他们那样畜生不如的玩意,你要认了他们,那你自己个又是个啥玩意了?” 蒋二壮被他娘这冲天的火气,给震的吓了一大跳,好像在他的有生之年,还没见蒲氏发过这么大的火气嘞。 “娘,我说错了。我就是一时嘴上没改的过来,您消消火气,消消火气。”蒋二壮连忙认错了起来。 蒲氏见他这认错认的够快的,也就没再接着发作,只是哼了一声说道,“从今儿个起,谁要是再认那边的那俩人做啥亲人的,那就别认我了!” 珍娘兄妹几个听见这话,都把眼神挪到了蒋老二的身上,谁都知道,她娘这番话多半就是说给他们的爹听的。 蒋老二倒是也不作声,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掀开一下,只有珍娘听到她爹嘴里若有若无的,仿佛叹了一声出来。 珍娘默默的想,就冲着她娘这会子这样大的气性,她爹往后的日子,估计会有那么一段会是比较不太好过的了。 别的不说,就光看她娘这会子那怒气冲冲的眼神,都是冲着谁的身上去的,也就知道了。 唉,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殃及池鱼’吧。 偏在这时候,蒋二壮又开口问了句,“那爹,三弟,你们倒是去不去那边院里啊?” 当然了,这话也是红芳立在那里一直不敢再问的,她也不知道蒋老头和蒋老大究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大事了,竟然惹得蒲氏这般的发了大火的。 只不过,她人微言轻的,面对着蒲氏的盛怒,也只敢缩着脖子站在那里不吭声,偏偏蒋老头那边还交代了她,叫她立刻就要把蒋老二这父子两个请过去的。 “去啥去啊!昨儿个已经当了一回傻子了,难不成今儿个还送上门去当个傻蛋啊!”蒲氏一脸没好气的回了说道。 蒋小壮也接了话音,拍着桌子说道,“咱们都已经知道的明明白白的,他们要算计什么了,这会子主动过去,那不是明摆着的狼入虎口!” 珍娘听他们这么说道,也没说话。 这的确是个两难的事情,要是叫蒋老二他们去了,那后面的事情都不用想的,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了,那就完完全全的是被蒋老大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可要是不去?这一茬也不定就能逃得过去啊! 毕竟,刚才红芳透露的消息来看,蒋老大已经开始去找那些族里的老人说话去了,本来就有那破俗陈规的律例在前,他们在这件事情上,压根就没什么反对的余地。 再加上,这回蒋老大又是以那样一副面貌去找那些老人的,珍娘虽然不清楚他究竟会在族里那些人面前,如何的装了可怜,甚至诋毁蒲氏的形象,但是,她至少知道,有句话叫做‘先入为主’。 一旦叫那些族里的老人,对他先起了那怜悯之心,那他们这头就没人帮着说话了。 想到这个,珍娘甚至有些开始后悔,今儿个蒲氏一时冲动之下去打了蒋老大的时候,她应该去拦着一点的。 要么,也不会叫那爷俩抓着这一点,再添点文章啥的。 “那就别去了?!”蒋二壮最后问了一遍,说道。 不料,这时候,红芳却开口说道,“老太爷说了,要是老爷和三少爷不愿意去的话,就叫奴婢转道去七叔公家里和里正家里,告诉村里人,他病在炕上的事儿——” 只是,她的话音还没说完,就被一声重叠在一起的啪的拍了桌子的动静给打断了。 是蒲氏和蒋小壮一同拍了桌面的声音。 “他娘的,当真是不要脸了!跟我玩这一套是吧!老娘还就豁出去了,叫他说去吧,今儿个你们还就真别去了!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能怎么着了!”蒲氏这两句话,几乎是嚷出了十级台风的感觉。 珍娘知道,她娘这一回是真真正正的气大发了! 只是,她依然开口说了道,“娘,您先冷静冷静,要是咱们当真这么做了,那不是正趁了三妞她爹的心意了吗?” 第三百五十七章 法子 蒋老二要是当真不去,那势必会落人口舌的,即便是大伙都知晓蒋老头那德行,但是也不定就没有那不利的声音出现,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对他们一家子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这个节骨眼上,对珍娘他们一家人来说,过继一事本就拿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昨儿个能够躲过一时,也是由于蒋老二和蒲氏两个在族里人面前积攒下来的体面和威信。 要是在这种时候传出这不好的言论来,那就更没有反对的立场了。 只是,蒲氏却有些气没法消的样子,喊着声儿的扬声说道,“冷静个啥?都这时候了,还叫我怎个冷静?难不成明知道他们是设了圈套给咱去钻的,咱们就乖乖的钻进去了?” 珍娘看着她娘那暴躁的样子,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偏在这时候,蒋小壮也在一旁蹭着火苗,嚷嚷了说道,“娘这话说的没错。咱又不是那二傻子,明知道他们是在拿谎,还要凑上去上当的。干脆我现在就带着爹离开村里,叫他们找不到人,甭管算计什么都是白搭!” “三哥,你就别在这时候也跟着一块起火了。”珍娘有些无奈的朝着他说了一句。 “我看这回三妞她爹跟我爷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一件事给算计成了。昨儿个我说的这个法子也就是缓一时之急的,治标不治本哪!难不成咱爹还能在外头躲一辈子不回来么?” 想到这个,珍娘也是止不住的叹气不停,唉,怎么才能找个一绝后患的好法子呢? 蒲氏和蒋小壮纷纷瞅了她一眼,听见这话,皆没再吱声了。 “小妹,你说的话是这个道理,可是,咱怎就能忍下这口气呢?”蒋小壮有些颓败的将自己的手脚往那椅子上一摊,一脸愁苦的说道。 珍娘见他这样,也没什么话劝的,便闭着嘴坐在那里一副苦思作想的样子。 蒋二壮瞧这情形,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这回咱爷他们可真的是过分了,尤其是三妞她爹,想想咱爹咱娘先前帮了他们多少回了,就不说金凤的事了,就连三妞她娘都是咱们这边帮着发送的,又是垫银子又是出力气的。咱都是仁至义尽的了,咋他还想着来算计咱们呢?” “哼!他要是知道念着咱的好,还会这样对咱们吗?我看咱娘说的那话一点都没错的!三妞她爹从根儿上,就是跟咱爷一个样儿的人!”蒋小壮紧接着搭了话说道。 就在这兄弟两齐齐吐槽着的时候,珍娘忽然灵光一闪,仿佛从这番话里面抓到了点什么。 “二哥,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珍娘连忙开口看着蒋二壮说道。 或许是她的反应有些大了,连蒲氏都忍不住朝着他们兄妹俩各自看了一眼,然后,有些怪异的看着珍娘说道,“你二哥说的话没啥毛病的,要是我知道他今儿个会这样忘恩负义的,当初也不会管了他那么多的闲事!” 话音才落,就听珍娘突然从椅子上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喊了一声,“有了!” 众人皆是一副不解的样子看着她。 “小妹,有啥了啊?”蒋二壮一脸莫名的看着她问道。 珍娘垂着眼皮看了他一眼,却是笑着没有说话。 不过,她这副只笑不语的模样,看在旁人的眼里,却是吓了一跳,蒲氏连忙开口说道,“闺女,你不是急出啥毛病来了吧?” “没事啊,有娘在呢,不管动刀动叉的,反正娘是不会趁了他们的心意的!” 珍娘却摇了摇头,笑着看了她娘,刚想开口的时候,却眼角的余光看到这时候还站在屋里,叫蒋老头派过来等着他们的答复的红芳。 她脸色怔了怔,便开口朝着红芳说道,“你先回去吧,就跟我爷说,我爹跟我三哥一会儿就过去。” 红芳听她这么说道,却是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看了蒲氏一眼,才有些磕磕巴巴的,为难着脸色说道,“老太爷说了,要叫奴婢领着老爷和三少爷一道回去,不然就去找族里那些老爷子们——” “这没关系的,你回去只管告诉我爷,我爹跟我三哥张罗了给他找郎中去了。他不是身子不舒服吗?光叫我爹他们去了又有何用?还是叫了郎中才管事的嘛。”珍娘却一点也不在意的回了她说道。 红芳见她这么说道,脸色踟蹰了一下,还是告退了。 她原本就不是蒋老头的人,这一遭来传话,不过也是受了老爷子的交代,不得不来的,不过红芳是个明白人,她还是知道自己真正的主子是哪个的,因而,得了珍娘交代的回话,就退下去了。 珍娘目送着红芳的身影已经走远,也不等蒲氏他们再张嘴,直接就开口说道,“我想到办法了!” “想到啥办法了?”蒲氏还没领会过神来的样子,问道。 珍娘也不卖关子,当即把自己想到的那个应对的法子,给说了出来,“娘,就那一回三妞她娘办丧事的时候,我大伯签的那借条,您还留着吗?” 蒲氏不知道她这会子突然说起这一茬来,是因为什么,便张嘴问道,“那都老长时间之前的事了,你这会子突然提起这个干啥?” “还能干啥!欠债还钱哪!”珍娘扬着嗓门说道。 蒲氏却摇了摇头,“就那边的情况,咱又不是不知道,他能拿得出银子来还给咱们,那才奇怪了!” 老院子那边啥情况,珍娘他们家没谁不知道的,几乎所有的经济大权都把握在蒋老头的手里,虽说蒋老大先前跟蒋老头闹腾了一场,面上说是夺得了当家的权利,不过,那也仅限于不管家里的口粮了,至于别的,啥都没有。 就连家里每季卖粮的银钱,都被蒋老头给牢牢的把在了手里,所以,蒋老大可以说是囊中羞涩,几乎没有什么钱财。 “对!正是因为咱们知道他拿不出来,才更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讨债!”珍娘眼神恨恨的说道。 第三百五十八章 应对 “凭什么就许他来为难咱们,咱就不能为难他了!” 话落,蒲氏几个还是一脸不明其意的模样,不过蒋小壮却是第一个领会过来,看着珍娘惊喜的说道,“小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珍娘看了她三哥一眼,兄妹俩眼神相碰的一瞬间,就有一种熟知的默契的感觉。 “你俩甭在那里卖关子了。啥意思啊?说明白点!”蒲氏见他两这样,倒是急了开口说道。 “我知道小妹的意思,既然三妞她爹拿了过继的事来为难我们,那我们也可以找件事来难为他们!这样两边就可以互相制衡,相互约束,咱也不至于就完全的一直被动了!”蒋小壮替珍娘开口回答了说道。 蒲氏听了这话,面上思索了一阵,却是有些犹豫的摇了头说道,“那张欠条上也没多少银子,统共也就七八两吧。三妞她爹虽然身无一两的,不过你爷手上应该还是有几个子的。到时候要是老爷子出手相助了,把这欠条的事给抹平了,咱也就没有把柄了。” 毕竟蒋老头虽然出了名的抠搜,但是,他也是很会算计的,跟这几两银子相比,能把蒋小壮给弄到那边院里去,孰轻孰重,相信他还是能够做出比较来的。 蒲氏想到这个,就不由得把眼神看向了蒋老二,毕竟蒋老头手里的那几个银子,谁也知道是哪个给的。 “我,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一天啊。”蒋老二被蒲氏看的一脸的不自在,只能讷讷的张嘴申辩了说道。 蒲氏当即冷哼了一声,“哼!” 蒋小壮跟蒋二壮兄弟俩这会子却是没有那心思去解救他们的老爹的,尤其蒋小壮,刚刚燃起了一点希望的心情,这会子又低落了下去。 “早知道,咱们以前就多问那边打几张欠条的。那样银子的数目多了,他们就算是想凑也凑不起来了。”蒋二壮小声的说道。 要是真算起来的话,他们家替蒋老大那边垫吧的银子,真的是不少了,从钱氏那回算起,再到蒋老大娶亲,那也是花了十几两银子哪,蒋老头反正是一毛不拔,都是蒲氏这边张罗的。 再不济,还有后来,好几回蒋老头装病生事,那请医问药的,都是蒋老二跟蒲氏这边拿的银子出来的,压根就没要那边的一文钱,这些要是都加在一块的,那也有小几十两了。 要是,都叫那边打了欠条的话,那就算是蒋老头想帮他抹平了,也不可能的。 众人听见这话,皆是露了一副悔恨的表情来。 却这时候就听珍娘接了话说道,“没关系的!咱以前的不算,就从今儿个起,叫三妞她爹打了欠条来添上!” “添上?小妹你这是在说啥胡话呢?”蒋二壮一脸不解的说道,“咱这平白无故的,凭啥叫那边打欠条?” “对啊,这没个事由的,他也不会找咱借银子啊?”蒲氏也跟着说道。 珍娘却笑着说道,“怎么会没有呢?这不是现成的事由摆在眼前了吗?” 话落,就眼神扫过蒲氏他们,最后落在了蒋小壮的身上,“三哥,咱还得感谢感谢我爷哪!要不是他赶着趟儿的病在这个节骨眼上,咱这事由还真的是不好找呢!” 蒋小壮一听这话,立即就领会意思了。 “我懂了!小妹,你是说叫咱们拿着咱爷这回装病的事上做文章——” “怎么叫装病呢?我爷这回是真病了,而且病的非常严重!严重到,至少没个三月五月的,就不可能好!”珍娘打断了说道。 “对!小妹,你说的没错!咱这回可得好好的给咱爷请些郎中啥的看看!我爷不是就想拿这孝顺的帽子,压在我跟爹的头上,叫咱们就算是想躲都没得躲吗?”蒋小壮咬牙切齿的说道,“只是,他们却忘记了,这我爷的子孙可不止咱们。” 兄妹俩如此一说,蒲氏几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嗯,这回咱务必要给咱爷请最好的郎中,开最好的方子,用最好的药材!”珍娘很满意,大伙都能这么快的领会到她的意思。 话落,蒲氏就拍着桌子,说道,“好!好!这办法好!” 一边说着,一边对着珍娘竖了个大拇指起来。 “百善孝为先!什么事还能比得上我爷的病重要吗?三妞她爹要想说这过继的事,就得先跟咱们一道把咱爷的病给治利索了先!”珍娘也不谦虚的接受了她娘对她的这份赞赏,只是又开口说道。 至于接下来的话,珍娘觉得她已经没有必要说了。 毕竟,这治病嘛,就得花银子了,可是,蒋老大那边有吗? “对了,这回打的那些欠条上,统统都要把借款人那里,写上我三哥的名字!” 就在蒲氏他们纷纷松了脸色的时候,珍娘又补了一句说道,“我就不信了,他都欠了我三哥那么多银子了,还能好意思提那什么过继的事?” 话落,蒋小壮立马做出一副拜服的神色来,拉着珍娘的小手,说道,“小妹!你真乃诸葛亮是也!” 毕竟,这天下间还没有听说过老子欠儿子银子的事儿呢! “呵呵,过奖过奖!”珍娘斜了他一眼,说道。 那傲娇的小模样,顿时看的蒲氏几个哈哈大笑了起来。 “瞧把我闺女这能的——” “那万一到时候,三妞她爹又打起我的主意来咋办?”蒋二壮却突然一脸忧郁的说道,“我可也不想摊上这档子事。” “那有何难的,把那借款人那里,再添上二哥的名字不就得了。”珍娘却一脸轻松的说道,“反正到了借银子的时候,那话语权不都在咱这里了吗?咱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哪怕是在那借条上加个利息,都不算过分的!” 蒋二壮听她这么说道,便露出了轻松的表情来,“行!就这么办!咱也叫他们尝尝这为难的滋味!” 至于蒋大壮,那肯定是不用担心的,因为,这古往今来的,虽然说过继的事就符合礼法的,但是,却也不让过继人家长子的。 珍娘看着她娘这一会终于笑的开怀的样子,就知道从昨儿个夜里开始,环绕在他们家这屋顶上方的阴霾,总算是消散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开唱 珍娘看着她娘这一会终于笑的开怀的样子,就知道从昨儿个夜里开始,环绕在他们家这屋顶上方的阴霾,总算是消散了。 一家人商议妥了之后,就开始行动了起来。 “娘,您赶紧去把先前的那张欠条找出来,咱一道带在身上到老院子那边去。”珍娘最后提醒了蒲氏说道。 蒋老二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站在那里步子踟蹰了许久,都没有迈的开来,“唉!” 珍娘见她爹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又犯那不忍心了,不过也没劝说什么,只是开口试探着问道,“爹,要不你就别去了?” 要是搁在从前,珍娘或许也会觉着蒋老二太过心软了,只是自从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珍娘却是对她爹换了一种看法。 如果她爹不是这么的心善软和,又怎能毫无芥蒂的把她当成个亲闺女似的,养育了这十多年呢? 所以,因为这样想着,珍娘就对蒋老二这一会的无奈和心慈,更多了几分宽容的看法。 只是,蒲氏却扬着嗓门对他说道,“咋的?到了这种时候了,你还在犯着为难哪?你好好清醒清醒吧,你在心软的时候,你那兄弟,还有你那个爹却又在做着什么?” “难不成非要咱们的儿子,被他们给算计走了,你才会觉着满意不成。今儿个你要是不去,那往后也别叫咱儿子喊你爹了!” 蒋老二眼神里显着几分痛苦的表情,但最后还是做出了选择,有些闷闷的说道,“我啥时候说我不去了!” 就这样,蒋老二在蒲氏的逼视下,随着珍娘和蒋小壮,还有蒋二壮,一道往老院子那边出发了。 蒲氏思量了一下就没有来,用她的话说,她怕自己个看着蒋老大和蒋老头,会忍不住跑去厨房那菜刀的冲动。 父子几个走在村里的路上,也碰上了些许相熟的面孔,珍娘从这些乡亲们一个个神色复杂的面容上,也不难猜出,昨儿个夜里发生的事情,估计已经在村子里面传开了。 甚至,还有些个好事儿的村民,打听到他们是去老院子那边的,更是悄摸的跟在了他们的身后头。 珍娘兄妹几个见这情形,也没说什么,有些热闹,他们想瞧就瞧吧,只有蒋老二一路上都囧着一对眉毛,一脸的难堪的样子。 蒋老头如今住在蒋老大那屋里,珍娘跟在蒋老二的身后进去,只不过还没跨进门槛,就听到了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珍娘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撇冷笑,她所猜的当真是一点没差的,这才多大晌的工夫,蒋老头跟蒋老大这爷俩,都已经把人给请到家里来了。 “三叔公,五叔公,七叔爷。”珍娘一进去屋里,就先跟着她两个哥哥,与屋里坐着的这些长辈打了招呼。 蒋老头背靠着炕头上半卧着,头倚着那墙面有些半耷拉着的感觉,眼睛也不知道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反正从珍娘他们进来屋里开始,也没见他那眼皮子往上掀过。 这姿态倒是演的挺有那么几分样子。 “大年啊,耀文,耀武,你们过来了啊。”五叔公站起来,回了个招呼给他们。 珍娘跟蒋小壮兄妹三个的眼神,就落在了他们的身上片刻,还有一旁站立在那里的蒋老大,瞧这架势,今儿个显然是要商讨大事的啊。 看来,蒋老大是真的十万火急的迫不及待了,就想把过继的事情算计完事了才肯啊。 “各位长辈请就座,也真的是难得,这大早上的我爷这屋里竟是这么的热闹。不知道三叔公你们都在这里,我这回还从省城带了些好茶叶回来,早知道就一并带过来了。”蒋小壮有些意味不明的开口说了一句。 几位老人听了,都笑着道了声‘客气’,之后就垂下眼皮子都不说话了。 蒋老二也不吱声,他本来就一直心里不好受,要不是蒲氏拿话来激他,可能他真就不想来了,因而,进来屋里之后,也只把自己缩到那炕梢的地方,连口都不想开。 屋子里面,就陷入了一阵的沉默中。 蒋小壮倒是眼神毫不避讳的盯着蒋老大瞅了半晌,只是,他也不抬头,谁都能瞧得出来,是在故意回避着。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之后,就听七叔公开口说道,“小壮啊,我们这大早上的就听说你爷病了,就跟着你大伯过来瞧瞧。” 蒋小壮几乎是立刻就接了话说道,“是嘛,我们也是听说我爷病了,就过来一起看看情况的。” 话落,就走到蒋老头的面前去,看着他问道,“爷,你是怎的了?哪里不舒服来着?昨儿个夜里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蒋老头仿佛就没听到似的,半点反应都没有,只那眼皮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蒋小壮离着近,那说话的气息给吹的,倒是抽动了两下。 “怎的就这么严重了?连话都听不进去了这是?”蒋小壮见这情形,立即就作出一副惊慌的样子来,看着蒋老大问道。 “这?我也不晓得是咋回事?反正今儿个早起的时候,就听爹说了两声心口不大舒坦,然后没过多少工夫,就喊他都没啥动静了。”蒋老大倒是回答的很坦然的样子,显然,这词儿是一早就在心里头编排好了的吧。 “估摸着这回老爷子是病的不轻哪,这从我们进了屋里起,就是这个样子了,说话也不见有啥个回应的。”五叔公在一旁插了话说道。 话落,就听蒋小壮突然开口说道,“那怎的还不去请郎中呢?” “啊?”蒋老大似乎是没料到他这突然的发问,刚刚抬起来的眼神就闪了一下,他光想着要叫蒋老头装病,禁锢住老二了。 倒是,真把这一茬给忘了。 “哦,早起的时候我是说过要给我爹请郎中来着,不过,他没肯,说这是老毛病了,躺躺就好了。所以,我后来就把这一茬给忘了。” 面对大家伙疑惑的眼神,蒋老大很快的就给出了一套合理的说词来。 “也是着急着的,后头就没想起来。” 珍娘听着他这么神色自若的扯着瞎话,也是忍不住暗自嗤笑。 “哦,怪不得哪,我还以为大伯你是不看重我爷的身子,所以,才连这么点常识都不知道呢。”珍娘忍不住站在后面,说了一句。 蒋老大面色顿时就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说道,“你这孩子说啥瞎话呢,我咋可能不看重你爷的身子了。我刚刚不是说了,是一时着急就没想起来。” “哦,是吗?”珍娘却故意在听着他的解释之下,把这句话的话音说的满带了疑惑的调子。 蒋老大脸上就显出了几分不自在的样子来,但还是硬撑着连连点了几个头,“咋不是了,难不成这种事还能撒谎不成?” “大伯说是就是吧。不过,好在我爷叫人去我们面前报信的时候,我爹跟我三哥他们就头一桩想到了,已经吩咐人去请郎中过来了。”珍娘开口说道。 大伙见她这么说道,就都点了头,说道,“还是耀文这孩子想的周到,不愧是考上秀才的人了,碰上事儿的时候,方方面面的思虑的就是比旁人周到着。” 对于这种见缝插针似的恭维的声音,蒋小壮也是听的没什么表情了,他也不说话,只是站的笔挺挺的立在炕头的地方,皱着一副眉毛,好像是一副为蒋老头担忧的样子。 大概又安静了片刻,蒋老大突然开口朝着一直坐在那里不作声的蒋老二说道,“老二啊,你看咱爹说病就病的,我虽然是你大哥,不过,我就是个没用的人,也不如你能够拿主意。要么,这两天,你就先搬到这边院里来,帮着照看照看?” 完全就是按着珍娘意料之中的剧情在走的,因而,蒋小壮兄妹几个听着这番话,面上连一丝的惊讶都没有的。 “大哥?你——”蒋老二有些言语愣怔着,他看了蒋老大两眼,最后却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那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失望,却是叫人想忽视都不行的。 蒋老大看着他这样的神情,却是心里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好像自己的算计都被看透的感觉。 不过,还是开口说道,“我也知道你如今家大业大的,手里的事儿也多,只是咱爹这突然说病就病了,我心里头也没啥主意的。也不是叫你天天的都守在这里,也就这两日,要是咱爹的情况还行的话,那你还去忙你的。” 蒋老二垂着脑袋,并没有接话。 蒋老大看这情形,想了想,又开口言道,“老二,你倒是开口言语两声哪,我这一上午的瞧着咱爹这样,本来心里就慌神,你要是再不说话,我这更不知道咋整了。” 珍娘听着他这独自不断的开唱,此时此刻就跟看个小丑跳梁似的。 忍不住瞥了眼她爹的反应,该是也绝望了吧。 “咱大伙谁不晓得,老二你是个孝顺人儿哪。当然了,你要是当真觉着为难的话,那——”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就被蒋小壮开口打断了,“大伯,凡事都先等郎中来了之后再说吧。” 第三百六十章 银子 蒋老大原还存了一车轱辘的话,就这么被蒋小壮卡在了嗓子眼那里,顿时就有些心生了不悦。 不过,他想想自己的那些盘算,既然要把这三小子给拉拢过来,那又怎能对他摆了脸色呢,当即挤了个笑附和了他说道,“是是是,咱也等到郎中过来瞧了再说。” 末了,还又笑着添了句,“还是小壮想的周到啊,这念过书的人,头脑就是灵光,不像我跟你爹这样土里刨食的粗大汉子,啥时候也不知道变通着来。” 珍娘还是头一次看到蒋老大这般奉承的脸面,好像从前,他总是一副千年不变的木讷的样子,很少言语,连笑都没露过两次,更加不会因着什么事儿去求个人说个软话什的,所以,在老早以前,她还以为这个大伯就是个死板的老实性子呢。 谁又能想到,他这会子竟然能对着蒋小壮露出这样谄媚讨好的面目来呢? 不过,真让她觉着恶心! 蒋小壮也没理他,许是见他那脸色一直耷拉着,无形中就让这屋子里面平添了几分严肃的气氛,因而,一屋子的人也都没有谁再开口吱声的。 珍娘默默的坐在那里,看着屋里的动静,这一回蒋老头也真的是沉得住气的,愣是在那里装死装的眼皮子都不掀一下的,要不是她从那炕上时轻时重的呼吸声里面听出来,还真当是要怀疑自己个是不是判断失误了呢。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马忠带着郎中进来了,屋子里面这才开始响起些动静。 众人就看着郎中走到炕前给蒋老头把了脉。 珍娘无意当中朝着炕梢那一块瞅了一眼,正好看到她爹和蒋老大均是脸上显出了几分紧张的样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郎中。 只是,这弟兄俩面上不一样的是,蒋老二虽然明知蒋老头这回是在装病,不过,还是不由自主的存着些许担忧的心思。 就听他看着郎中问道,“我爹这身体没啥毛病吧?” 而,蒋老大那份紧张却又是表现在了旁的地方。 “这老人啊上了年纪之后,多多少少的咋会没点毛病哪。郎中,你别着急,慢慢的诊,可不得诊的仔细些了,别有啥毛病的,还瞧不出来的。” 珍娘听着蒋老大说的这句话,差点就没忍住要笑出来。 就连屋里这些坐着的老人儿,都纷纷皱了眉头,有些疑惑的瞅了他好几眼。 好在,郎中把过脉之后,倒也没说什么别的话,只是拿出笔墨来开了方子。 珍娘虽然心知这一切都是马忠提前交代好的,不过还是装模作样的问了句,“我爷这是啥毛病来着?怎么就好模好样的突然说倒就倒下了?而且,这都老长时间了,也没见醒过来的。” “老爷子这是心火躁的,开上几副方子吃一下,应该就没事了。”郎中仿佛是愣了一下,但还是开口回了道。 大伙听了这话,倒是散了些原本的愁色。 七叔公又跟着说了句,“这上了年纪的人啊,越是容易着急上火的,心火躁倒也不是啥大事。听郎中的话,吃上几副方子就下去了。” 蒋小壮接过郎中开好的方子,就开口说了句,“成吧!先拿这方子吃几副看看吧,要是后头还不行的话,那到时候再说。” 马忠就守在边上,看着郎中从随行的药箱子里面抓了五副药出来,又故意跑到蒋老二的身边,扬着声音说道,“老爷,郎中说了,出诊加上药钱一共四两银子。” 蒋老二仿佛是愣了一下,“啊?” 然后,一屋子的人也被这动静声吸引的,目光都朝着他们那边看了过去。 “我爹估摸着是忘了带银子在身上了。哎呀,我们也是一着急就给忘了,原还以为我爷都昏了那么长时间了,我大伯该是把郎中都请好了的,哪晓得是这个情况啊。”珍娘脆着嗓门就开口说道。 她这话里的意思,就不信这屋里能有人没听懂的。 在面对老院子这边所有的问题上,蒋老大从来都是甩手掌柜的一个角色,只除了那一回他娶亲的时候,他倒是挺积极的张罗了前后之外,别的时候,连出力都不会。 只不过,从前的时候,蒋老二从来不说什么,别人也就不会来挑拨事理什的。 偏偏这一回,珍娘却不想再给他脸了,直接就把这些事实,隐晦的说了出来。 蒋老大面色立即就阴沉了几个颜色,他甚至眼神里有些怨毒的看了珍娘好几眼。 不过,珍娘却还嫌不够,直接笑着看了他说道,“要不这回大伯你给先把银子垫一下。咱出门的着急,都忘记带钱袋子了。” 话落,明显蒋老大那脸色就整个儿的一僵。 “嗯,大伯,赶紧的啊。人家郎中也着急着回去哪,这一整天的又不只是看咱们这一个诊。”蒋小壮也跟着开口说了句。 “我——”蒋老大握着紧紧的拳头,眼皮子耷拉着说了句,“我手里哪有这么多的钱啊。” 话落,就把眼神盯在了离着他很近的蒋老二身上,满是为难的就要开口说道,“老二,你看这——” 珍娘知道他这是又要装可怜了,当即截过了话头,开口说道,“既然大伯手里没有那么多的银子的话,那就算了。” 话落,就抬起头去,跟马忠说道,“这样吧,马忠,你赶紧跑回去找我娘拿二两银子送过来。就说是给我爷看病用的。” “我爷的病最要紧,既然大伯手头紧的话,那这二两银子,我们就自己回去拿吧。只是,这样的话,就得烦劳人家郎中稍等一会儿工夫了。”珍娘交代好了马忠之后,还又笑着对屋里的众人解释了一句。 蒋老大那脸色又比刚才更加的耷拉了一个弧度,他又怎会听不出来,珍娘这字字句句的话里的意思呢? 而屋里的其余众人,见这情形,皆垂着眼皮子,没有言语。 “老二,你是知道的,我——”蒋老大依旧将准头对向了蒋老二。 只是,珍娘却不打算给他任何一点的希望,故意打断了话音,朝着他说道,“正好,大伯你也把银子先准备好了,省得马忠拿了银子回来之后,还得叫人家郎中再等一个工夫。” 第三百六十一章 交锋 蒋老大抬头挨个的看了珍娘兄妹三个一眼,又转过头去看了眼不作声的蒋老二,到了这时候,他又怎会不知道今儿个他们这是明摆着要刁难他了。 “老二,你也是这么个意思吗?”蒋老大看明白了之后,还是不死心的又朝着蒋老二问了一遍。 蒋老二一直垂着个脑袋壳,并不说话,也没有回答他。 “大伯,这还啥意思不意思的?我不都叫马忠回去拿银子了吗?您放心好了,这我爷病了,我爹跟您一样都是做儿子的,这需要钱啥的,该是咱们这头出的,咱们绝不会耍赖一个子。这给老人瞧病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嘛?”珍娘故意开了话口说道。 “当然了,也叫您放心好了,咱也绝不占您这边的便宜!虽说分家的时候我爷就说了,他们两个老的往后就归您养老的,要么,当初分的时候,咋一粒粮食都没分给咱们过呢?不过,这也是特殊时候,咱们也不去扯皮那些过往的事儿了,免得给旁人看了笑话。” 珍娘这一番话说完,蒋老大那脸色都成了墨汁的色儿了。 只看他阴沉沉的站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才凛了凛气息,然后就在众人的眼神关注下,走出去了。 蒋老大走出了东屋的门口,站在院子里面站了片刻,最后思忖了一下,还是抬起步子往赵氏的屋里去了。 二两银子,对他来说确实是为难的,蒋老大知道他自己全身上下扒干净了,估摸着也就能凑个一两的吧。 这银子还是他前两日帮着蒋老头去镇上卖粮得的,只不过这一阵老爷子跟赵氏那边闹得正欢快,所以,也就没顾得上来问他要。 至于剩下那一两银子,蒋老大思来想去的,也只能去求了赵氏,帮他想想主意了,因为这一整个院里,除了蒋老头自己个除外,也就赵氏知道老爷子的钱箱子钥匙是摆在哪儿的了。 当然了,这要是搁在以往,蒋老大也是不会这么花心思的来凑这银子的,他一向秉承的做人原则,就是装死耍赖呗。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正是他谋划着过继的当口上,他还是要注意点形象的,也不想跟蒋老二那边把脸皮扯破了,回头更不好开口算计那事了。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后,蒋老大又重新进了屋子里面。 碰巧的是,马忠也是赶着后头进来的,俩人就在大伙的目光之下,各自拿了二两银子出来,付了郎中的药钱。 珍娘兄妹几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不过,却也没有作声。 “爹,你去厨房给我爷把这药给熬了吧。”珍娘突然对着蒋老二喊了一声,说道。 蒋老二听见这话,也没说什么,当即就站起身来,走到桌子面前,就要拿了那药包出去。 “等一下,老二。”蒋老大却在这时候出声喊住了他。 蒋老二步子就顿在了那里,只是却没有转过身去对着蒋老大,到了这种时候,他心里头除了复杂就没别的了。 “大伯,给我爷熬药是件要紧的事,做什么不叫我爹去啊?”珍娘看着蒋老大,一脸不解的开口问道。 “二壮,你去给你爷把药熬了吧。”蒋老大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转过身去吩咐了蒋二壮一声。 然后,又言语停顿了片刻,对着蒋老二说道,“老二啊,你留在屋里,三叔公他们正有事与你商议哪。” 蒋老二终于头抬了一下,他眼神向着三叔公那边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那几个长辈都坐在那里,便开口问了句,“不知几位长辈有啥事要说的?” 三叔公几个眼神交流了片刻,很显然的,谁也不想先开口干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三叔公,您今儿个早上不是还说,那事要好好的跟老二商议一下的吗?”蒋老大直接开口朝着他们说道。 三叔公见这情形,也只能暗自叹了口气,斟酌着缓慢的开了口,言道,“大年啊,昨儿个你大哥说的过继的事情,你考虑的咋样了?跟大壮他娘商量妥了没有?” 蒋老二抬起眼神看了蒋老大一眼,他也说不清楚,自己这会儿心里还有那失望的情绪没有?原来,他的大哥真的就如蒲氏他们所想的那样,一心除了算计这事,就没有别的了。 “大年啊,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蒋字,你跟你大哥本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再没有比你们更亲近的关系了。他如今膝下没个后人传嗣的,你既然育有三子,不妨就过给他一个罢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后连个手捧牌位的人都没有吧——”三叔公便又开口劝了两句。 蒋老二这会子又低下了脑袋,不说话了。 “老二,咱老蒋家到了咱们这一辈,也就仅剩我们兄弟两个,大哥要不是走投无路了,咋也不可能叫你办这为难的事。”蒋老大就开始趁势演了起来。 又信誓旦旦的站到屋子中间说道,“老二啊,你放心好了,小壮过继也就是担个名头上的事,他到哪儿,也是你的亲儿子。我心心念念的求成这件事,唯一的念想,就是想死了以后到了祖先那里有个交代的。 我今儿个也当着这些个长辈的面发誓,我将来不图他孝敬啥的,他就算是不叫我爹也没啥,我图的也就是走这么个形式,那样你大哥我的后半辈子,至少也能笔挺挺的站着做人了。” 蒋老大声泪俱下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说真的,要不是珍娘亲眼所见,她都不知道她这个大伯口才能出色到这个地步,这一句句话讲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的啊。 又把自己个说的那么可怜兮兮的,要是照这话里的说来,蒋老二再不答应,都不合适。 只是,这一切也是尽在珍娘的所料之中的,因而,她压根就没有显出半分的动容之态。 “大伯,你可真是够意思的,我爷这还躺在炕上人事不省呢,你咋就有那心思在这里说起别的事来了?”珍娘话音里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那份嘲讽之意,扬着嗓音就开口说道,“看看我爹,从进屋开始心里除了担忧我爷的病,就没别的了,连话都没说过两句。” 听她这么一说道,大伙就把眼神都看向了蒋老二和蒋老头。 确实,蒋老二一直就默默的守在老爷子的炕沿边上,眼神也是一个劲的盯着蒋老头看着,瞧他那神情,估摸着连屋里他们说话的动静都没注意吧,这么一比较,还真是显得蒋老大有些不妥了。 “大年这孩子孝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打小我就看着他,七八岁的时候就在田里跟他爹抢了活干着。”七叔爷就随口说道了一句。 蒋老大见这情形,眼神就缩了一下,他怎会不知道珍娘是在故意贬损他呢,只是这会子也不好发作,只能开口说道,“我也担心你爷的身子,只是方才郎中不是才来瞧过吗?听那意思,该也没啥大事,正好这会子咱守在这屋子里面,也没啥事做的,这不正好瞅着几个族里的长辈们都在,我就把那事说道一下,要是能够趁着这个机会,把事儿商量妥了,那也是近便的。” 珍娘却不买他这账,只是冷笑着说道,“那还是大伯您这心思多,又能担忧着我爷,还能分出心思来说别的事,不像我爹,就那么一个心眼,这会子满心里装着我爷的病,担心牵挂的,倒是没啥心思跟你来说啥别的事情。” 蒋老大被他噎的狠抽了一口气,但还是转了转眼珠子,瞥了眼炕上的蒋老头,说道,“老爷子昨儿个夜里还在跟我说呢,这么多的孙辈里头,就属跟老二家的三小子最投缘。要不也不会听说了过继的事情之后,显得那么高兴的嘞。 我这会子说起这事,也就是想叫他老人家听着心里高兴高兴,说不准这一高兴,一下子就醒过来了哪。” 珍娘听他这么说道,也是忍不住暗骂了一声无耻,这是找不到旁的说词来,开始拿着蒋老头来说事了。 “没成想大伯也通医理哪,连这种话都能编的出来,那往后谁家老人生病了,都用不着请郎中开药方什的。尤其是像我爷这种病了不醒的,只要家里的人守在屋里,说两件叫他听着高兴的事,不就能醒的过来了吗?”珍娘满脸讽刺的说道。 蒋老大又是被她说的一噎,瞪着珍娘说了一句,“你——” 然后,就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开口说道,“一个小丫头崽子的,咋就小小年纪的尽学了这一套牙尖嘴利的呢?我这不也是心里着急,为了你爷好,才说了这些话的么?” “大伯,请你注意一下言词啊。我家小妹何时牙尖嘴利过,她说的那些话,有哪一句说的不合适了?”蒋小壮几乎是立刻就站出来反驳了他说道。 蒋老大被这兄妹俩怼的脸都挣红了,偏又不能发作,只能暗自咬了咬牙,忍了这口气,转过脸去,朝着蒋老二说道,“老二,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也都听见了。这会子你也别闷着了,就给个答复给我便成。” “正好咱爹也躺在这里听着呢——” 第三百六十二章 讨 蒋老二被他逼的没法,有些讷讷的说道,“大哥,你这——” 这已经是今儿个蒋老大第二次拿着蒋老头出来说事了,珍娘也总算是隐隐的察觉到,蒋老头这一回装病,压根不仅是要困住蒋老二的目的,还有要为蒋老大说事找由头的因故在。 珍娘眼神朝着她三哥那里看了一眼,兄妹俩眼神里都显着几分冷笑,这爷俩果然是好计策啊! 蒋老大这样拿话来说,蒋老二甚至连沉默的机会都给剥夺了。 “大伯,你要当真是为了我爷好,就更不应该在这时候老说些旁的事了,也不怕他听了烦心伤神的么?”珍娘开口说道。 “嗯,这谁都晓得的,生病的人最需要的就是省心静养,大伯您又何必在这节骨眼上,来拿些旁的杂事来烦扰他呢。回头要是真打扰了我爷的休养,那不岂是得不偿失。”蒋小壮也跟着说道。 兄妹俩这么一说道,七叔爷就跟着说道,“耀文的话说的也在理。永寿啊,先让你爹好好的养养身子吧。至于旁的事情,都等他身子养好了,咱再商议了也不迟。” 对于这两边今儿个打的个什么官司,这屋里也没谁心里头不清楚的,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就蒋老大这回提出的这档子事,他们这些个外人还真的是,没法给个评断的。 按理说,老大身后没有子嗣,提出过继,也是合情合理之说,只是老二那边不愿同意,他们也没什奈何的,这种事总归要你情我愿的才能顺其自然吧。 虽说他们身为族里的老人,也不是不能强行提了要求,可是,现如今谁又愿意去做那得罪人的事呢? 就蒋老二那媳妇的性子,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再加上他们这些人家里远亲近邻的媳妇子,谁还没个人在蒋老二家的作坊里面干活的,这要是把他们给得罪死了,遭了蒲氏的记恨,那回头说不准连活计都丢了,那不是亏大发了。 要不是今儿个一大早上的,蒋老大挨个的哭到他们门上去,又诓骗了他们过来,反正七叔爷是不愿趟这个浑水的。 因而,这会子也就说了两句和稀泥的话。 不过,蒋老大却不想轻易的放过今日这样大好的机会,他也不是那没有眼力见的人,对于族里这些个老人儿,一个个的那敷衍的态度,他又怎会不知呢。 所以,今儿个好不容易把他们请过来了,总得把这事给敲定了才行,否则也对不起自己方才好不容易凑上的那二两银子啊。 “七叔爷说的话也有理,不过,我爹今儿个早上起来的时候,还跟我念叨着那过继的事情的。兴许咱们就在他的炕跟前,把这事给敲定了,他老人家心里一高兴,那啥病都去了呢。”蒋老大开口说道。 又转过脸去,一脸和蔼的看着蒋小壮说道,“你爷就稀罕你,你要是真孝顺你爷的话,就叫他了了这一桩心事。古话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蒋小壮看着蒋老大那伪善的假面目,险些就忍不住了,想要一口啐到他的脸上去,好在珍娘瞅着她三哥那脸色不对劲,当即走了过去,使劲的攥了攥他的手,轻轻的道了句,“小不忍则乱大谋。” 蒋小壮这才强忍了那怒气,没有发作出来,只是张口言道,“我也不知大伯你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趁着我爷病倒在塌之时,不去关心他的病症,反而一味的说了那些没有意义的事,究竟要做什。” 话落,蒋老大就想张嘴辩驳什么的。 只是,蒋小壮也不等他出声,就先开口说道,“不过,既然大伯总是要拿这过继的事儿来说,那今儿个咱就把话说明白了罢了。也免得您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自己这档子事,后头也没那心思来伺候我爷的病症。” 这话,就是明明白白的在讽刺蒋老大自私自利了。 只不过,这一会蒋老大却也没有发作,他的目的不就是要众人把这话头引到过继的事情来吗? “耀文,你这是咋的说话呢?我方才不是都说了,我这会子提了过继的事,不也是为了你爷听着高兴嘛。”蒋老大扯着面皮子,笑着说道。 蒋小壮却只给了他一个冷笑在嘴边。 “行,大伯就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心里着急你爷的身子,这一时半会的说话有些个过失啥的,也是可以理解的。其实,你要是信了大伯的话,就当着你爷的面,应承下这事,我能保证,你爷这心里一乐,十有八九就能醒过来了。”蒋老大又开始拿话来逼蒋小壮了。 很显然,他这是在蒋老二那里吃了冷脸子,吃的多了,就打算另劈途径了。 连这种话都能说的出来的,按着他这话里的意思,假若蒋小壮今儿个不当着蒋老头的面,应承了过继的事,难不成蒋老头醒不过来,就成了他的错了? 说不准,他这话还在暗戳戳的指着,蒋老头这一趟病生的,也不无他们一家子不遂了他的心愿,答应了蒋小壮过继的缘故呢。 这不,那几个坐着的族里的老人,一个个的听了他这番话,脸色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嗯,大年啊,你大哥这话说的兴许也是个理儿。你爹虽然平常的时候也不妥当,不过,这做子女的能担待的,还是要多担待一些。不管咋说,他也是把你们兄弟姐妹几个拉拔了长大了,也给你们一个个的成了家——”三叔公就端着一副循循善诱的架势来,开始对着蒋老二说教了起来。 珍娘知道这个主儿,他在族里的辈分排行最前,也最是个好事儿的人,虽然一大把年纪了,不过那心操的,比谁都多。 但凡族里面有个啥大事小事的,他都爱插一手的,昨儿个珍娘就听她三哥说了,蒋老大提了过继的事情时,整个族里的人里头,除了蒋老头,就属他那附和的声儿最高。 不过,大家伙平常里看着他那辈分和年纪的份上,也不与他计较什么。 这回,蒋老大又将他也请了过来,可真是成心的了! 珍娘眼睁睁的看着她爹被说的那脑袋越垂越耷拉的样子,而蒋老大那脸上却是隐隐的显着二分得逞的颜色,不由得心里冷哼一声,便开口说道,“大伯,这过继一事我三哥还真不好,这会子当着我爷的面应承了。” “咋的就不能应承了?哪怕是先说着哄哄他老人家也不是不行啊?”蒋老大诱哄了说道。 珍娘真的是要被他这拙劣的手段给逗笑了,连这种话都能脱口而出了,真当他们都是三岁的小孩哪。 当着这些个族里长辈的面,随便应承一下就完事了? “大伯,您今儿个说话可真的是越发的逗了!这么大的一桩事,能是随便说出来哄人玩的吗?那您昨儿个在祠堂那里,突然说起这事,是不是也是一时兴起闹着玩的啊?毕竟,在这之前,您也没跟咱们家里的人商量过啊?”珍娘撇了撇嘴,看着他说道。 蒋老大被噎了一下,但还是扯着笑,说道,“这咋是一样的呢?有谁在祠堂的地儿,说啥闹着玩的话啊。这都当着祖宗的排位呢,我昨儿个选择在那里说这事,不是也是叫祖宗们听着放心嘛。 说到底还是我自己个没用,找遍整个族里,也没谁跟我似的,到这把年纪了,连个后人都没有的,想来祖宗们在地底下也挂心着这事,不得安生的。” 珍娘看着她这大伯说开演就开演的这情形,也是拜服了,不过,她也当真是已经不耐烦,在这里跟他磨了那嘴皮子的工夫了。 因而,也不再陪着他扯皮,就直接把话敞开了说道。 “至于您说的过继的事儿,我们一家子也商议过了。我娘说了,这事也不是完全不行,不过得有个前提。” “啥前提?”蒋老大眼珠子转了两转,面上显然显出一片狐疑之色,说道。 “也不是多难的事,就是你得先把先前欠了咱家的钱给还上了。”珍娘看了蒋老二一眼,然后就开口说道。 “啥钱?” 很明显,蒋老大是完全把那欠条的事给忘记了。 且他这话落,屋里其余几个,也是一脸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们这边。 珍娘深吸了一口气,冷笑着说道,“大伯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连这欠银子的事儿都能不记得了,那是不是连我前头那大伯娘何时死的,也忘记了?” 这话说完,倒是叫那几个上了年纪的想起来了。 “哦,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来着!去年,永寿他前头那媳妇死的突然,也没来得及准备啥的,几天的丧事都是大年他媳妇一手操办的。那会子,这头也拿不出钱来,连定棺材的银子,都是找大年媳妇垫付的来着。”七叔爷开了口说道。 他这一说,别的几个也都记了起来。 “咋的?永寿啊,那银子你到现在还没还上哪?”五叔公就指着他问道。 蒋老大听着这些话,顿时就立在那里,脸色变幻了好几番。 第三百六十三章 对付 说真的,那欠条的事,他还真的是忘记了,起先还记得的,不过,后来老二也没来问他要过,他也没那个本事来还,渐渐的,自己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反正就忘了。 这会子,却叫他们又提了出来,蒋老大顿时就知道,老二这一家子是打的什么算盘了。 “这时日尚短,大伙都晓得,我们这土里刨食的,原本平常的时候就没啥进账,因而,这一时半会的,那银子就没还上。”蒋老大思量了几番之下,便开口解释了说道。 话落,又要转过脸去,对着蒋老二说道,“老二啊,你如今这家大业大的——” 珍娘一听这话音,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即在心里骂了句不要脸。 一边开口截了他的话头说道,“我大伯这话说的可真的是好笑嘞,一边说这时日尚短,一边刚还在说自己倒又不记得这档子事了。其实,这还银子的事,倒还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我前头那大伯娘才死了多久啊,您就把那日子给忘了!说出来,我都替她觉着心寒哪。” 钱氏生前虽然也不怎么作法,尤其为着生儿子的事,一直都没在村里抬得起头来做人,因而,大伙也没几个真正拿她瞧得上眼的。 只是,如今人都已经死了,先前的那些瞧不上也统统都烟消了云散,尤其是这庄户人家,谁不拿这先逝之人当个敬畏的啊。 偏偏蒋老大连自己个结发夫妻的死,都忘记了,可见,他这人性子有多凉薄来着。 珍娘这会子也好不遮掩的,将他这一点给揭示了出来。 “你,你这小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些啥话呢。我咋可能连三妞她娘过世的日子都忘了呢?也就是刚刚那一晃神的工夫,没想起来。这不,等这心神灵了,不就记起来了嘛。”蒋老大瞅着屋里大伙看着他的那个不悦的神情,当即就紧张了起来,有些磕磕巴巴的解释了说道。 只不过,这屋里也没几个相信他这说词的,连方才附和了他说话的三叔公,这一会都耷拉下眼皮子,没去看他。 蒋老大又在这时候,接着开口说道,“其实,仔细说来,我这一个劲的说着过继的事,倒也不全是为了我自己个。想想三妞她娘活着那几十年,也是个本本分分的人,偏偏就因为没能生下个儿子,这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煎熬的。连死了的时候,身前都没个捧灵位的人。 更别说,这会子在地底下也不像旁人家有子孙后代的,连个烧纸钱的都没有,可不得怎个受磋磨欺负哪。” 一边说着,一边还真的抬起袖角擦了把眼角的泪意。 他这番姿态,倒是叫人瞧着有了几分心酸了。 “永寿啊,你也心放宽一些,这往后的事儿,谁都说不准的。这会子也还没到说这话的时候。 兴许你过个三年两载的,就能得个大胖小子了呢?我瞅着你那后头的婆娘,倒是个不赖的。虽说平常的时候,也不爱出来走动,但是你五叔奶跟我说起过,说她干活什的也是个利落人。 就是我咋听说你跟你这后头娶的婆娘不大对付,三天两头的吵吵了,都不在一个炕上睡觉,你又怎会生的出儿子来呢?”五叔爷就跟着话头子劝了他两句。 对于蒋老大跟陈氏的关系,如今外头的人都以为,这夫妻俩不太和睦,毕竟陈氏如今就一个人独居在西厢房那里,虽说家里的人是没谁往外头说的,不过这也架不住左右邻居的,偶尔撞上了看见了啥的。 当然了,至于这不和睦的一说,也是蒋老大自己个在外头放出去的风声,毕竟他还是个要脸的人,也没法撕了那脸皮子去跟外头人说了,他当初欢天喜地的娶回来的一个媳妇,竟然是个那样的。 所以,这会子听见五叔爷这话,蒋老大也只闷着头没去接。 正好,陈氏这会子从外面烧了一壶热水端进屋里来,不管关上院子门内里的情况如何,她在外人眼里还是蒋老大的媳妇,因而,这有些礼数还是会做做样子的。 不过,陈氏从外面进来,也没说半句话,将一壶热水搁在桌子上就出去了。 珍娘看着她走出屋子门的那个板直的背影,也不知道她究竟把那些话听到了没有? 只是,一抬头瞧见蒋老大盯在门框那边的眼神里,还来不及散去的那些个怨气,珍娘不禁暗自冷笑,说到底造成如今这结果,还不是他自己个一手造成的。 这就好比那些被小三害惨了的渣男似的,临到人财两空的关头,才发现自己个错了,可是,当初又是谁去贪恋人家美色,色令智昏的? 蒋老大要不是当初贪图了陈氏的年轻,他会那么急赤白赖的上赶着做这门亲事吗?即便是那会子大家伙全都拿话劝了也没用,这会子还有什么资格来发这个怨气的? “算了,我命由天不由己。我都这把岁数了,也不想再折腾了,啥大胖小子不大胖小子的,我也不敢再有那个奢望了。你们也都瞅见了,陈氏是个啥模样的?她这岁数虽说是比我小了不少,不过,也不比那些年轻大姑娘的,谁也不能确保她就一定能生个儿子啥的。”蒋老大突然叹了口气,说道。 几个老人儿见他这样说,还想再劝两句的。 “永寿啊,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七叔爷,您就别说了。我自己个的命,我自己个都认了!”蒋老大却打断了说道,“三妞她娘就是死在这上头的,我也不想再因为这生不生儿子的事,再徒添造孽了!何必呢!” “如今,我也不做那白日梦了。就这一个念想,死了之后能有人烧香上坟的就成了。” 蒋老大如此可怜叨叨的说道了一通之后,众人的面上也跟着显了许多动容。 “唉......” 屋子里面,接连传来了好几阵叹气的声音。 趁着这个时候,蒋老大就直接转过身去,对着蒋老二再次恳求的说道,“老二啊,你就成全了我吧。” 蒋老二被他逼的一脸无措的神色,“大哥,你这不是在逼——” 珍娘眼瞅着蒋老大又使出这拙劣的一招来,逼迫了蒋老二,赶忙开口说道,“大伯,您方才没有听明白吗?过继的事,我爹娘都是没有意见的,只不过,在这之前,咱们得先把那欠条的事给整明白了再说。” 话落,又看蒋老大还想张嘴说话,便又接着说了句,“毕竟,我三哥要是这一过继来,那名义上就是你们这边的儿子了,那岂不是陪着您一道顶了这债务!平白的失了个儿子,又还得眼睁睁的看着他落到如斯境地,我爹我娘心里能好受么。” 对于这屋里人的态度,珍娘也算是看明白了,不管他们都是从哪个方面来考虑的,反正多数都是对这过继一事没什么排斥的意见的。 所以,珍娘也只能换个角度来说这个事情。 果然,她这样说了之后,那些个长辈的,也没话说了,纷纷把目光盯在了蒋老大的身上。 “永寿啊,大壮她娘提出这话也是合乎情理。要么,你就把这账给先清了再说,没得耀文一过来,就跟着你顶那一头的债。这换了谁身上,也说不过去来着。”七叔爷就开了口说道。 珍娘听见这声儿,嘴角就忍不住泛起了一抹笑意,然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张黄旧的纸条来,拿到蒋老大的面前,说道,“喏,欠条就在这里,您自己个看着办吧!” “你这——”蒋老大顿时就作出一脸为难样来,尤其是看着那借条上清清楚楚的写的十两三钱银子的数目,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最后只能磕巴的说道,“我这啥情况,你们还不晓得吗?这一股脑的就叫我还上这么大一笔银子,我哪里拿得出来啊!” 珍娘却并不松口,只是说道,“反正这话我是传到了,您自己个掂量着办吧。” 蒋老大抬起头看了众人一眼,见那些个长辈也没站出来替他说话的,顿时脸色就沉了沉,半晌,只能转过去,跟蒋老二商量了说道,“老二啊,大哥也不是说不还你这笔账,只是你也晓得我这头是个啥情形的。就刚才给咱爹瞧病那二两银子,还是我找娘开了咱爹的钱箱子才凑出来的,你这一下子叫我拿出十两银子来,我也没法儿啊。” 蒋老大一脸恳求的跟蒋老二说着话,自是没有注意到,炕上躺着的蒋老头,这一会却是那紧闭的眼皮子已经抽抽了好些下了。 蒋小壮离着老爷子最近,他却是完全捕捉到了,不由得走过去扯了扯自家妹子的衣裳下摆,叫她顺着眼神看过去。 珍娘斜着眼神看了一眼,倒也没什意外的,毕竟蒋老头那抠搜的脾气,已经是远近闻名的了,这会子听说蒋老大开了他的钱箱子,能不发急吗? 这还能躺在这里继续装下去,已经是难得的了。 因而,珍娘看了他两眼,也就没再去看了,这会子正说到关键时候呢,她还是先把精力集中了,对付了蒋老大才是正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应了 这边厢,蒋老大还在哀哀的求着蒋老二,“老二,要么咱打个商量行不行?这银子先容我慢慢的还,大哥保证一定给还上了。” “咱是亲生的兄弟俩,难不成这一点点的小事,还商量不起吗?”蒋老大又换了个语气,说道。 不过,这一次很罕见的是,不论他如何劝说,蒋老二却是没有松口,只垂着眼皮子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只是,珍娘眼瞅着那些个老人,倒又像是被蒋老大的话说的动容的样子,想了想,便开口说道,“呵,原来在大伯眼里,十多两银子就是件小事啊?那既然这样的话,大伯就干脆把这借条上再添十两银子的数,反正,您跟我爹都是亲兄弟,多还上十两银子,就当是增进这兄弟间的情分了。” 话落,就看蒋老大被噎的没了话说,站在那里干瞪了好半晌的眼,才说道,“我这头的情况能跟老二比么?他如今那手头宽宽绰绰的,真就在于这十两银子?” 这一回,珍娘是真的实实在在的冷笑了,就当着这一屋子的人的面,蒋老大总算是把这理由给说出来了,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今儿个总算是听见了一句实话了!这就是大伯您时隔了这么久的时间,却还迟迟不还来一个子儿的原因吧!”珍娘毫不避讳的,当着这一屋子人的面,大声的说道。 “且不说这银子本就不是我爹的,是我娘借给你的,这借条上借款人这一方可是明明白白,写的我娘的名字。就算是我爹借的,这天底下也没有这么个道理不是。”珍娘一脸讽刺的说道。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难不成就因为你是我爹的兄弟,而我们家又家境比你好上些许,所以,您就能理直气壮的借了银子不还?要真是这么着的话,那这满大街的乞丐要饭的,或是穷人吃不上饭的,都别过这穷日子了,都去找那有钱的人‘借’银子不就是了。” 反正,珍娘就抓着蒋老大这话里的意思不放了,她就这么解释了他的话,我穷,我没钱,所以,我不还银子就是理所当然的! 三叔公那几个听到这里,就纷纷看着蒋老大摇头叹气,连三叔公都有些恨铁不成钢似的,指着他叹了句,“永寿啊,你真是这般想的?做人还当是要本本分分的才对啊!” 蒋老大也知道自己方才一时着急,说错话了,只能蠕动着嘴皮子,开口解释了说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这丫头别故意歪解了我的话。我说那话不过是想跟老二商议着,既然这银子也不是十万火急的,那就看在大家亲情一场的份上,容了我慢慢的来还。” “我又哪时候说过,不要还这个银子的事了?”蒋老大这会子完全作出了一副被人误解了的委屈样子来。 “没有就好。我们也是担心,大伯您平白无故的给咱们老蒋家的门风,又添上一条。到时候,被祖先们知道了,估摸着也是不好交代的。这古语云,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跟没有后嗣相比,这种总想着不劳而获,去夺取别人的东西的做法,才是最令祖先们蒙羞的吧!”蒋小壮见他这样伪装的面目,也是一阵恶心,便故意这么一语双关的说道。 不过,很显然,蒋老大的脸皮已经练就的很厚实了,即便是蒋小壮如此说了,他也只是脸红愣怔了那么片刻的工夫,然后就恢复了正常。 反倒是七叔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想要道辞了说道,“大年啊,既然你爹看着也不像是有啥大事的样子,那我就先回去了。等你爹醒了,回头告诉我一声,我晚些时候再来瞧他。” 蒋老二赶忙站了起来,就要送他出去。 却不想,蒋老大开口拦了说道,“七叔爷,您且稍等一会儿,咱这正说到事儿上呢。您这个时候走了,咱也没法商议了不是?” 事已至此,他跟老二这两边已经扯了那么多的废话,这要是不能在今儿个把过继的事定下来,那他岂不是亏大发了。 因而,只一个劲的拉着七叔爷,不叫他走人。 “七叔爷,您可是咱们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我这点子心事,还望您成全了才是。”蒋老大一脸哀求的与他说道。 七叔爷见他这样,只能重重的打了个唉声,“唉,永寿啊,你也是我打小看着长起来的。我记着你小时候不这样啊,怎么如今就变得这么固执了呢?” 蒋老大却没有对这番话做出什么应答来,他甚至有意回避了他们那些不赞同的眼光,最后看着蒋老二问道,“老二,这银子的事儿,咱们哥俩是不是今儿个就没得商量的余地了?” 蒋老二被他这语气和眼神逼的,越发压低了自己的脑袋,沉默了半晌之下,才轻轻的回道,“这银子是大壮他娘借与你的,我也做不得这事上的主。” 蒋老大听着这样的回答,脸上立即显出了满满的受伤的神色,立在那里久久的都不说话。 珍娘不由得心里一阵讽刺,说真的,她从前还真的是没见识过蒋老大这丰富多彩的表情呢,果然是深藏不露啊! 还好,她爹今儿个也算是扛得住了,愣是没被他给骗了。 最终,蒋老大先是扛不住了,抬起头来,看着蒋老大说道,“行,既然是弟妹说的这个话,那我就认了!” “老二,现在大哥再问你一件事?是不是咱们把这借条的事给了了,那过继的事,你跟弟妹就点头了?” 蒋老二或许是没想到蒋老大会突然这么来发问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抬起头来看了珍娘兄妹俩一眼。 “是!我娘在家里头说的,只要您不再背负了债务,我们就点头同意叫我三哥过继给你。”珍娘就替了她爹开口应承了说道。 话落,蒋老大就阴着脸色看了她片刻,然后,就当着这一屋子人的面,扬声开口说道,“成!容我半天的时间,今儿个晚饭之前,我想法子把这银子凑出来!” 第三百六十五章 将计 珍娘听他这一口应下的样子,倒是也没多少意外的,毕竟以蒋老大那股子算计的劲,能在这么迅速的时间里,做出孰轻孰重的抉择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谁都知道,跟这十两银子相比,夺得她三哥这个人,才是最划算的买卖。 三叔公那几个见这两头的已是达成了协定,便纷纷起身告辞了,蒋老二也不想在这里多待,等那些个老人走了之后,便也想出去透透气。 却不想,蒋老大将他看的死死的,蒋老二才是站立了一下,他就把人劝了下来说道,“老二啊,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咱爹还没醒呢,你要是不在这里守着,这院里连个主心骨都没有。回头要是出点什么岔子的,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珍娘兄妹几个瞅着他那一脸算盘打着的样子,不禁撇了撇嘴,这家伙是生怕了蒋老二跑掉了,他那算计就落空了呗。 只不过,这回蒋老大可是猜错了方向头了。 “大哥,我这没说要走啊!就是在这屋里待的时间长了,出去透口气去。”蒋老二有些无奈的说道。 蒋老大却是满脸的不信,开口说道,“如今这外头院子里面风大的很,老二啊,我瞧着你穿的也不够厚实的,就别站风口上去吹风了,免得回头着了风寒。” 这意思倒是就像是要把蒋老二给圈禁在这屋里了,虽然说原本就有了这思想准备,但是真听到自己大哥这么说了,蒋老二的心里还是挺不好受的,因而这脸色就沉了下来。 “要不这样吧,老二,我看你也在这儿守了半天了,不如就先去我那屋里躺会儿。这屋里我先替你守着,要是咱爹醒了,我就去叫你。”蒋老大估摸着也是看到蒋老二的脸色了,便又开口说道。 珍娘兄妹几个就听着蒋老大独个安排的这些,他们也不吱声,就由着他折腾。 蒋老二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转过头去看了到这会子还在装死的蒋老头一眼,目光沉了沉,还是叹了口气出去了。 蒋老大是跟着他一道出去的,也没过多大会的工夫,就又折了回来。 珍娘就给她三哥使了个眼色,兄妹三哥就提出了告辞的言语。 很意外的是,蒋老大这回却是没作一点的阻拦,甚至连蒋小壮他都很是爽快的放走了。 “成,你们这守了大半天的了,也都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等你爷这头有动静了,我再去给你们送信。”蒋老大甚至是满脸堆着笑的,将他们兄妹三哥送出了东厢房的屋子门口。 珍娘出去的时候,朝那杂物房的位置看了一眼,那屋子门口正由四妞一个人坐在那里守的好好的。 “三哥,你瞧!”珍娘就推了蒋小壮一下,让他看了过去。 “我说这回咱这大伯咋就这么爽气呢?连劝都没劝一声的,合着是已经拦了咱爹,在这里当着人质哪。”蒋二壮也顺着视线朝着那里看了一眼,然后有些气恼的说道。 “真卑鄙!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这么算计,这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兄妹三人这时候已经出了老院子这边的院子门,往自家的方向走去,而且三人谁都没有想过要去把蒋老二给带出来的事。 “反正咱们也不是这个时候才瞧清楚他的面目的,这还有何好气的呢?”珍娘看着她两个哥哥一脸气愤的样子,就开口劝了两句。 “慢慢等着吧。咱们这个大伯可不止有这几下伎俩!”珍娘眼神淡淡的说道。 蒋二壮有些疑惑的说道,“咋?他还要折腾啥阴谋诡计的不成?咱爹都被他扣那儿了,他还想要咋的?” “二哥,你可别忘了,刚才他可是信誓旦旦的说了,要在今儿个晚饭之前把银子给凑齐了,好逼着咱们答应那过继的事情的。”珍娘瞥了他一眼说道。 蒋老大自身肯定是没有银子的,就今儿个给老爷子看病的那二两银子,估摸着也是把他的底儿给扒拉的一干二净了,那他想要凑这笔银子,也就只能去问蒋老头‘借’了。 只是,珍娘想想她爷那铁公鸡一样的性子,蒋老大能不能从他的手里骗出银子来,却是件很未知的数啊。 “你们等着瞧吧。老院子那边马上就会热闹起来了!三妞她爹要想凑上这笔银子,怎么也得跟咱爷周旋个几个来回才能算了的。”珍娘悠悠的开口说道。 “所以,这就是小妹你方才能够答应他答应的这么爽快的原因?”蒋小壮皱着眉说道,“不过,这凡事总有个万一的。假如老爷子这回就大大方方的拿了银子出来了呢?那咱们岂不是失算了!” 毕竟,能把蒋小壮争到他们那边的好处,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得清楚的。 “咱爷这回能够那么卖力的配合着三妞她爹演戏,说不准就能痛痛快快的拿银子出来给他?”蒋小壮有些担忧的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却是摇了摇头,“放心吧!” 蒋老头是那种连个点心屑子都舍不得施舍给儿孙的人,他能痛痛快快的拿银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三妞他爹即便是能够以一些花言巧语的方式,来哄一哄咱爷,但是也不是这一时半会的就能哄得出银子出来的?”珍娘又开口说了句,“所以说,咱们接下来这两日可得把这孝子贤孙的角色给演好了,多给咱爷请一请郎中,抓一抓药。还得抓些越贵越好的药方子才成哪!” 蒋小壮听了这话,顿时就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明儿个一大早我就带两拨郎中去,好好的给咱爷看看病症。” “嗯,这就叫将计就计!” 珍娘点了点头,兄妹几个在进去自家的院门前,就将这些事又商量了一个仔细。 “还是小妹你主意大!三妞她爹咋也想不到,这十两银子不过才只是个小小的开始而已。”蒋二壮有些崇拜的语气说道。 因为心里有了算计,所以,兄妹几个回去之后也不再焦虑,蒋二壮兄弟俩甚至还跑去村西的那条水沟子里,钓了一回大龙虾。 却不想,才傍晌的时候,这兄弟两拎着一笼子的龙虾回来,正打算跟他们妹子商量了是怎个吃法呢,就撞上了一件惊闻的事儿。 第三百六十六章 “小妹,赶快出来看看。今儿个我跟二哥的收获不老少呢。”蒋小壮才一走进院里,就大着嗓门喊了起来。 珍娘听到动静就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就看到这兄弟俩一人提了一个竹笼子,里头倒还真是有不少的红彤彤的小龙虾在爬着呢。 看这兄弟两一脸高兴的样子,这要是搁在平常,珍娘也得跟着欢呼两声了,只是,这会子,她却没那个心情。 “怎么了?这是?”蒋小壮也是看出自家妹子那脸色不大对头了,开口问了说道。 恰在这时候,红芳走上前来,跟他们兄弟俩行了礼道,“给二少爷三少爷请安。” 兄弟俩这才注意到自家妹子的身后跟了个人站着的。 “是不是我爷醒过来了?那边院里的叫你来报信的?”蒋二壮暗自猜测了,问道。 他们都知道,这红芳是蒲氏弄到那边去伺候蒋老头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见着她过来,自然是这么想了。 红芳却是愣在那里没有作声。 “二哥,三哥,咱爷没醒。而且这会子却是真真正正的躺炕上迷糊了。”珍娘就开口回了一句。 “这话什么意思?”蒋小壮开口问道。 珍娘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立即回了他的话,只是转过脸去,对着红芳说道,“红芳,你先回去那边院里吧。老爷子身边这会子也缺不得人照顾。” “对了,再有什么情况的,你就及时跑过来汇报。”珍娘又叮嘱了她一句。 蒋小壮看着他妹子这脸色沉沉的样子,眼神就闪了一下。 一直到送走了红芳那丫头,兄妹几个进了屋里来,蒋小壮就忙不迭的询问了起来,“那边院里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是不是三妞她爹已经把银子给凑齐了?咱那接下来的计划就不好实施了?”蒋小壮略带了些紧张的神色问道。 珍娘这会子也不再隐瞒,直接告诉他们说道,“三哥,你别瞎猜了。红芳是来给咱们报信的。” “报信?”蒋二壮一脸疑惑的问道。 话音才落,就听到珍娘脆生生的话音说道,“嗯,三妞她爹给咱爷下药了!” “什么?!” “你说啥?” 同时两道惊惑的声音,就在这屋子里面响了起来。 “下药?下什么药?”蒋小壮眼神盯着珍娘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珍娘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们兄弟二人一眼,其实,刚开始她自己个听到这个事儿的时候,心里的震惊也不比他们少。 她也没想到蒋老大竟然有这等的心机和贼胆,竟然会为了凑银子,而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起药来。 其实,自从珍娘兄妹三个前脚才刚踏出老院子那边的院子门,蒋老大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他原本是打算效仿先前的场景,跟赵氏两个悄摸的把蒋老头的钱箱子给开了,然后把里面的银子给拿出来的。 只是,开了那钱箱子,里头也没多少银子了,全部铜钱加一块,也就能凑个一两多的钱吧。 后来在蒋老大一再的磨求之下,赵氏才告诉他,“你爹那人啥性子你还不晓得吗?他怎么可能会把所有的家当都搁在一块呢?他那贴身戴着的荷包里面,才有五两大的银锭子呢。” 只是,那些银子都是老爷子贴身藏的,别人想要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蒋老大又深知自己老父亲那铁公鸡的性子,因而,连商量都没去商量过,只暗自心生了一计,打算趁着蒋老头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把银子悄摸的拿到手。 “红芳说了,她开始还奇怪呢,不晓得三妞她爹突然问他要老爷子的安神药做什么。后来才在窗户缝里偷偷的看见了,三妞她爹悄摸的背着人,把郎中开的那些安神的药,一股脑的都扒拉了出来。然后,又独个跑到厨房去熬了一碗,还亲自拿去端给咱爷喝了。”珍娘脸色莫测的开口言道。 蒋小壮兄弟俩听了这些,也是一脸的错愕,震惊,愣在那里。 “小妹?你这说的都是真的?”蒋二壮有些木木的问道。 “嗯,听说咱爷这会子还在炕上昏睡着人事不省呢,听红芳说,三妞她爹这回给的药份量足,老爷子从晌午的时候吃完药,一直到现在,都一点意识都没有。”珍娘点了点头,说道。 蒋二壮顿时就傻了,呆呆的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难怪他会露出如此的表情来,实在是在他的观念里,还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呢? 做儿子的给老子下药?这跟忤逆不孝都已经是没法比的了。 蒋二壮晃了晃身子,有些飘忽的声音说道,“我得坐下来缓缓。” 这件事情真的是,有些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 珍娘见他这副模样,也没去打扰,只是坐在那里一脸深思。 她原以为他们提出那样的条件来,蒋老大肯定会千方百计的去凑了那笔银子,珍娘甚至也想过,她那个大伯会为了讨银子的事,跟蒋老头周旋一番,预想中的场景也都是他们爷俩,讨价还价的扯扯皮的画面。 珍娘正好也想试试看,蒋老大究竟能有多大的能耐,可以说动了蒋老头把银子拿出来给他,却不想蒋老大这回竟然玩了这一手‘狠’的。 背着众人偷偷的给老爷子下药,这样果决的法子,也真的是难为他想出来了。 “咱们老蒋家可算是出了个狠人了啊!” 跟蒋二壮相比,蒋小壮的反应倒还算是冷静了一些,只听他冷意幽幽的开口道了一句。 珍娘听了这话,也是忍不住眼神里泛出几分的寒意来,“三哥,你这话说的没错,能给自己亲爹下药的人,可着这整个县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咱以前可真是忒小瞧了咱这个大伯父了哪!” 兄妹几个皆是沉默了片刻。 “对了,咱爹咱娘知道这事了吗?”蒋二壮突然开口问道。 珍娘摇了摇头,“娘还在作坊里面没回来呢,咱爹就在那边院里,我也不知道他知不知情。” “就咱爹那性子,要是叫他知道了,不定咋个伤心失望呢!”蒋二壮开口说道。 第三百六十七章 契机 珍娘和蒋小壮听见这话,就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既然蒋老大是背着人偷摸的给蒋老头下的药,那他指定也不会让蒋老二知道的,否则以蒋老二那性子,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因为蒋老二那种人就是这样的个性,他可以无限量的容忍蒋老头在那里作死闹妖,但是,真当蒋老头出了什么事了,他是没有那个狠心不管的。 珍娘想到这些,只能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如今三妞她爹那银子究竟是凑的怎么样了?别叫他真给凑齐了,到时候就不好说了!实在是不行的话,咱就把计划提前了,我这会子就带个郎中过去,正好咱爷不是没醒呢嘛。我就以担心咱爷的病症为由头。”蒋小壮突然开口说道。 珍娘知道他是又担忧了,便开口安慰了他说道,“我听红芳说,三妞她爹也没能从咱爷那里捞到多少的银子,咱爷那钱箱子里总共也就六七两银子,先前咱叫他给郎中拿银子的时候,就已经去了些,这会子大约也就叫他凑了五六两吧。” 他们给的那张借条上是十两多的银子,就算是蒋老大从老爷子那边拿了那些银子,那还差老多哪。 不过,珍娘想想蒋老大那股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德性,还是不敢放松了心里的警惕,谁知道这人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举动来啊。 “不过,三哥你说的也对,虽说是三妞她爹这会子还没凑上那银子,但是咱加紧防备着些还是没有错的。”珍娘想了下,便开口跟蒋二壮兄弟俩商量了说道,“二哥,你这就叫马忠去安排下去吧,咱们天黑之前再带个郎中过去那边瞧瞧。” 蒋二壮听她如此说道,当即就应了一声,然后就要出去张罗了。 蒲氏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儿个作坊那边事多,反正一直到天黑的时候,还没见她回来。 珍娘兄妹几个就没等她的商量,自行领着郎中往老院子那边去了。 “小妹,咱待会儿到了那边,要不要提前跟咱爹先说一下,大伯给咱爷下药的那事啊?”临近老院子那边的时候,蒋二壮突然开口跟珍娘说道。 珍娘顿住脚步,一时间就停在那里没有作声,脸上显出一派思量的神色。 “我怕咱爹一忽儿的听了这事之后,心里难受接受不来。”蒋二壮有些踟蹰的接着说了句。 珍娘明白他的意思,这郎中带过去是给蒋老头看病的,虽然他们都知道蒋老头事实上也没什么病症,只不过,这真要是把起脉来,那他被下药的事也就瞒不住了。 到时候追查下去,蒋老大的那点子龌龊,还能不被揭出来的? 只是,珍娘思量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会子先不说吧。这样的事儿,还是等咱爹自己个发现了,才是最好的。” 蒋老二一直都对老院子那边存着一股特别的而且割舍不断的情感的,即便是蒋老大一回比着一回的作着,但是蒋老二哪怕是伤心了,却也没真的对他绝望到底了。 珍娘觉得这回的事,正好就是一个契机,能叫蒋老二自己亲眼所证,他心心念念的那份亲情,究竟是被怎样的龌龊给掩盖的。 那样他才会真真正正的割舍下对老院子这边的那些情感,而不是像先前那样,一日日的活在那些个纠结里头,让自己过的沉重不已。 当然了,要想达到这样的效果,那势必得有个前提,就是得叫他自己个去慢慢的发现了蒋老大的那些不堪的面目。 “咱要是今儿个揭露出来了这件事,三妞她爹也不会痛痛快快的承认的,到时候反诬咱们一口的情况也都有可能。还不如叫咱爹自己在那边去慢慢的发现了才好。”珍娘开口说道。 蒋小壮听了这话,也跟着赞同了说道,“就按着咱们小妹说的来办。待会儿只叫郎中胡乱把个脉,再开上两副方子就是了。别的就甭提了。” 蒋二壮见他俩都这么说着,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兄妹几个就要踏进老院子的院门里面,只是,才一走进去呢,就听到里头仿佛有些个争执的声音。 听着倒像是蒋老二跟蒋老大兄弟俩,在争执个什么的样子。 珍娘不禁加快了脚步,拉着她二哥三哥,急忙往里面走了进去。 “大哥,你总拦着我做什?我就是想出去给咱爹找个郎中来看看,又没有啥别的目的。”蒋老二有些脸色沉沉的,跟蒋老大商量了说道。 “大哥,你那心思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跑的。” 兄妹几个一进门,就看到了蒋老大跟蒋老二两个都站在屋里的情形,蒋老二好像是想要出去的样子,只是门口被蒋老大给堵住了。 “这是做什么呢?”珍娘不由得皱着眉头喝了一声,“合着我爹在这里都成了犯人了哪,怎的连出个屋子门都不让啊?” 蒋老大倒是没想到他们兄妹几个这突然的就闯了进来,顿时脸上就有些复杂不定的,尤其是听到珍娘的这番话,眼里也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些心虚来。 “咋会呢?没有的事儿。”蒋老大赶忙磕磕巴巴的解释了说道,“这不是夜里天凉了,我就劝着你爹别在外面瞎晃荡了,免得到时候着了凉风,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是吗?”蒋小壮站在珍娘的身边,也是一脸不悦的质问了说道,“我怎么瞧着这样子不像啊!倒像是你在生拉硬扯的拽着我爹,不肯他出去来着!” 一边说着,一边那眼神就定在了蒋老大扯着蒋老二胳膊上那只手上,有些忿忿的说道,“我爹现如今也是个有头有面的人,怎的到了这个院里,还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 “不是不是,你们别瞎说了。”蒋老大立即就松下了自己的那只手,又扯了个僵僵的笑脸来,硬着头皮一边说道,一边在给蒋老二使着眼色。 只是,这会子蒋老二却没那心思管他这个。 他只是一脸着急的拉着蒋小壮的手说道,“小壮啊,你赶紧去找个郎中过来,我瞅着你爷这情况不大对劲啊!” 第三百六十八章 阻拦 蒋老二起先也没对蒋老头的病有多少的重视,本来就以为他是跟蒋老大联手合起伙来骗他们的,因而,当蒋老大后来故意支开他的时候,蒋老二也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心理,顺着他的意思,一直躲到别处去求个心静。 只是,后头蒋老二也越发的觉出有些不对劲来了。 尤其是下午他也往这个屋里跑了三两次,却半点都没有发觉蒋老头有那意识清醒的样子,哪怕是蒋老二站在炕头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了蒋老头小半个时辰,甚至与他说了些心里话,也不看他有任何的动静,蒋老二这才显了些真正的着急。 瞧这模样,倒不大像是真的在装睡的情形了,蒋老二深知他爹那脾气,在大伙面前装装样子还成,真要是为了在他一个人面前装,蒋老头也不至于。 所以,蒋老二就有些怀疑自己个先前是不是想错了,老爷子这回确实是病了,而不是装的。 因而,就想出去找个郎中过来给看看先,只是,蒋老大却死活都不肯他出去。 蒋老二都已经在这里跟他周旋了个把时辰的工夫了,却还是拗不过蒋老大,就被他禁在了这院子里边。 甚至后头蒋老大也不让他进来这屋里瞧了蒋老头了,只打发了他在杂物房那边待着。 也就是珍娘他们来的前面一会儿的工夫,蒋老二实在是心里担忧着蒋老头的情况,这才瞅着蒋老大没看在他面前的那会工夫,跑到了蒋老头的这屋里来。 只是,老爷子还是跟先前一样的情形,一直沉睡着不醒的状态,哪怕是蒋老二搁在近前去喊了他都没用。 见这情况,蒋老二哪里还坐得住的,当下就要冲出去给蒋老头找郎中来瞧瞧,这才有了这会子的这一幕场景。 “爹,怎么回事?您慢慢说,别着急。”蒋小壮听到蒋老二说的这话,倒是神色间没露什么,反而开口劝了他说道。 “你们爷可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儿。”蒋老二眼里是真的显着满满的焦急,看着他们兄妹三个说道,“这都过去一天的工夫了,你们爷还没醒过来哪!这,会不会——” 当着蒋老大的面,蒋老二也不好把话说的完全明了,只是,他心里又是真正的着急,所以,这话语间就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 “我想要出去给找个郎中来给你爷看看,偏偏你们大伯又不肯叫我出去!”蒋老二说到这事的时候,语气里也忍不住生了些埋怨之意。 他心里虽然知道,蒋老大是为了怕他跑掉,那过继的事就没法算计了,可是,这都啥时候了? 跟老爷子的身子相比,他自己心里的那点子算计,真就比蒋老头的身子还要重要? “你们赶紧去找个郎中过来,给你爷好好瞧瞧吧。”蒋老二接着说道。 珍娘见她爹这样,倒是心里放松了一下,她原本还以为,蒋老二已经自己发现了什么端倪来呢,却不想原来只是这些猜测而已。 又见他那一脸着急的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禁开口劝了他说道,“爹,你先别急,正好我跟三哥带了郎中过来的。” 话落,蒋老二倒是有些诧异的样子,却这会子也没多想什么,连忙说道,“那还不赶紧的叫郎中进来瞅瞅先。这一下午的工夫,我倒看着你爷越睡越沉了过去的样子哪。” 珍娘听他这样说,就转过身去,对着屋子外面喊了一声,“马忠,把郎中带进来。” 只是,话音才落,就看蒋老大赶忙冲到前头来,拦在屋子门口说道,“请啥郎中啊?这不上午的时候才看过郎中的,这会子还有啥好看的?” 蒋小壮瞥了他一眼,对于他那股子心虚的劲儿,自是心里不由得一阵冷笑,只是这会子却还没到跟他计较的时候,因而,便平常着脸色,与他说道,“我也是傍晌的时候,听春柱婶子说的,我爷到那会子还没醒哪,就寻思着找了个郎中过来。这一般的病人,就算是有个啥急症的,也不至于就能睡上这么长的时间的。 说不准上午的时候,那郎中给诊错了也不一定的,我就跟二哥商量着又去镇上请了个郎中过来,让他给咱爷仔细的看看。” 春柱一家子就是老院子这边的邻居,蒋老头这病在炕上了,他们一家子自然是要来看看的,所以,蒋小壮这话倒也不是完全瞎编的,他那会子从河里捞了龙虾回去的路上,就碰上春柱婶子。 正好这会子拿来应付了蒋老大,不然,他们兄妹三人平白无故的就领个郎中过来,也得有个说道才是。 “不用了!你爷没啥事,赶紧叫人把郎中打发了吧。不就是睡个觉嘛,又不是啥了不得的事,还费这个神干啥。”蒋老大却挥了挥手,对着他嚷嚷了说道。 蒋小壮却没听他的话,只是眼神看向了蒋老二。 “大哥,孩子们既然都把郎中给领过来了,就叫人进来给老爷子瞅瞅,也不费啥事。”蒋老二就开口说了道。 “老二啊,我不都跟你说了,老爷子这就是旧毛病犯的,平常的时候操心操累了,这猛的倒下来,可不得好好的歇个够劲,才肯醒过来!又没啥了不得的事儿,偏偏你就要大惊小怪的!”蒋老大立即就反驳了他说道。 “大哥,还是叫进来看看吧。那样咱大伙都求个心安。”蒋老二坚持了说道。 “有啥心安不心安的啊?上午的时候,那郎中是咋诊的,你们不都听见了?难不成这会子再请个郎中来诊一回,就能诊出啥花来?”蒋老大也坚持拦着说道。 珍娘兄妹几个就站在那里,默默的看着蒋老大心虚作祟的这副模样,他们也不作声,且叫蒋老二与他争执个几个回合再说。 那样,回头等到一切真相揭示出来的时候,她爹才能更加深刻的认识到自己这个同胞兄弟的本性。 “大哥,我知道你是担心银子的事儿,其实——”蒋老二不明白蒋老大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着。 要说之前,蒋老头是装病的话,那他拦着不让看郎中,那还能够理解,只是,这会子明明老爷子看着就是不妥当的,怎么还要? 第三百六十九章 威武 只是,蒋老二的话还没说完呢,就被蒋老大一下子打断了,说道,“这是银子的事吗?老二,你可别随随便便的就给我扣个无端端的帽子下来,给咱爹治病,我咋会舍不得花钱呢?我虽然是不如你有身家,但是,真当老爷子用钱的时候,我啥时候说过二话来了?” 珍娘冷眼看着蒋老大那说的一番义正言辞的模样,只是他难不成真当别人都是脑残了不成,先前那么多回老爷子闹病的当儿,一到了请郎中抓方子的时候,是谁就第一个悄没声的就溜的没了影儿的。 珍娘这会子瞅着他那副睁眼说瞎话的样子,真的是有些忍不下去了,只是她刚想开口怼上两句,就听他开口言道。 “原本这生病就不是啥吉利的事,你这再一趟趟的郎中请进来,也不嫌这屋里又添了不少的晦气的!”蒋老大甚至有些埋怨的语气,看着蒋老二说道。 蒋老二被他这一番话说的,也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对,半晌只支吾了小声的言道,“那也不能看着咱爹躺在那里不管哪。” 蒋老头一忽儿的睡了这么长的时间都没醒来,蒋老二的心里倒是正儿八经的担忧着的。 “这有啥好管的?难不成你们觉着累了,多睡上个把时辰的,还非得把人叫醒了才成!今儿个郎中不也说了,老爷子需要静养,咱就别再都杵在这里打扰他休息了。”蒋老大一脸不以为然的说道。 蒋老二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只是蒋老大却自动忽视了。 “好了,莫再大惊小怪的了,老爷子这也是岁数大了,这一回回的躺下来,自然也不比年轻人恢复的快。我待会儿就去给他再煎一副药,等他喝下去,明儿个指定就能起来了。” 跟上午的时候相比,这会子蒋老大似乎是连近身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别人了,蒋小壮兄妹三个都进屋这么不少的工夫了,他还是杵在那里,不叫他们靠近了蒋老头的炕前。 这副做贼心虚的做派,当真是看的珍娘兄妹三个一阵恶心。 “大伯,你这是什么意思?”蒋小壮就直接朝着他说道,“难不成咱们过来一趟,连屋子还不让进了怎的?” 蒋老大好像是沉默了那么一瞬间,然后就解释了说道,“哪有的话。我这不是怕你们都挤在这里,打扰你爷休息了,回头他身子恢复起来就更加的慢了。” “我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孝顺,担心你爷。不过,这会子咱就让他好好歇息歇息,等你爷醒了以后,你们再多来瞅瞅他就成!”蒋老大突然就摆了摆手,对着他们这么说道。 “呵,当真是笑话了!难不成人病了,旁人还不能进来瞅个一眼两眼的来着?再说了,我怎么觉着,这屋子里面从头到尾最吵吵嚷嚷的那个人就是大伯你自己个了。”珍娘看他那架势,就开口说道。 蒋老大明显被她噎了一下,瞪着个眼珠子站在那里没说话。 珍娘瞥了他一眼,就转过脸去对着门外面喊了一声,“赶紧把郎中带进来给我爷仔细的瞅瞅吧。” 话落,马忠就领着个细瘦的中年男人进到了屋子里面来。 只是,郎中还没走到炕跟前呢,蒋老大就已经回过神来,挡在了前面,说道,“干啥呢!老爷子正睡的好好的,谁也甭想惊扰了他的觉去!回头真要是有什后果的,你们谁负担得起啊!” 这架势明显就是又要阻拦的意思了。 “我负担得起!” 就在众人都皱着眉头,思量着要怎么来对付蒋老大的时候,蒲氏的声音突然就从门口传了过来。 珍娘连忙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她娘估摸着就是刚从作坊那边找过来的吧,那身上穿的带着作坊标记的素白色的罩衣,都还没来得及脱下来呢。 “娘,你怎么过来了?”珍娘就走过去小声的说了句。 蒲氏拉着她的手,却没有作答,只是拽着她径直走到蒋老头的炕前,皱着眉头,问道,“咋的?老爷子这是咋回事了?” 蒋老大自从今儿个清早被蒲氏打了那一顿之后,再听到蒲氏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会生出几分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会子见她这般架势,更是脸皮都吓得直抽抽着。 有些磕磕巴巴的回道,“啊?” “啊啥啊啊!你是哑巴了不成!我问你老爷子这是咋的了?怎么躺这儿一动不动的了?”蒲氏眼角的余光瞥到他这股子怂货的德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粗着个嗓门问道。 蒋老大顿时就本能的被蒲氏的吼声,吓得抖了一个哆嗦,“咱爹这是老毛病犯了——” “犯啥老毛病了?能在炕上躺一天都不带醒过来的?”蒲氏沉着嗓音说道,“叫郎中到前面来把把。” “不用了!”蒋老大赶忙开口拦道,只是对上蒲氏那吃人一样的眼神,又弱弱的加了句,“吧——” “人都成这样儿了!还不肯叫郎中过来看看,蒋老大,你是安的啥子心啊?”蒲氏斜了他一眼,说道。 话落,就转过身子让出道来,让郎中走上前来。 蒋老大赶紧挡在炕前,有些紧张的说道,“弟妹,你不知道情况,今儿个上午的时候已经请过郎中看过了,老爷子没啥大事,就是需要静养静养。就不用再费这个精力折腾了——” “放他姥姥的狗屁!”蒲氏直接开口啐了他面前说道,“我说叫郎中把一把,就得把一把。你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拦在前面想做啥啊?再他娘的给我挡在这里不让开,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话音一落,蒲氏就一个胳膊抡起,将蒋老大给挥到了边上去。 “弟妹,你这是——”蒋老大被蒲氏那一股子劲道给抡的,险些摔到地上去,但还是稳住了身子,要说道。 蒲氏却没这个心思来搭理他,直接说道,“蒋老大,我再警告你一次,别蹬鼻子上脸啊! 这里站着的一屋子的人,哪一个不是老爷子的儿孙。如今既然老爷子出了事,那该咋办,也得是大家伙一道说了算的!难不成你不让看,就听你的,真不请郎中看了!” 珍娘站在边上看着她娘这连说带唬的整的,不得不赞一声‘俺老母威武啊’! 第三百七十章 如实 大约也就一炷香的工夫过后,蒲氏领着珍娘兄妹几个,从蒋老头的屋里走了出来。 蒋老大瞧着他们娘儿几个离开的背影,这才敢抬起袖子抹了把额上冒出的冷汗,突然从屋子门口吹进了一阵凉风,浸到他一身的汗意发起了寒噤。 蒋老大站在那里身子忍不住整个儿的打了个哆嗦,瞧着门外的眼神里,也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两下。 方才蒲氏硬是要叫郎中给老爷子把脉,蒋老大敢怒却又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蒋老头又被诊了一回。 好在,这郎中倒也没诊出什么来,只是在上午的诊断上又添了些乱七八糟的杂症,最后又开了些个方子,抓了几副药。 蒋老大心知蒋老头这身上哪就有什么病症了,原本这回倒下,就是他们提前算计好了的,只不过,当着蒲氏他们的面,他也不能这么照实了说着,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又掏了二两银子出来,跟老二一起承担了这药钱。 蒋老大自是一阵肉疼的厉害,他原本就还没凑齐了银子,这一忽儿的工夫,又被掏去了二两,好在唯一庆幸的是,老爷子被下药这事没有被瞧出来,否则就以老二那两口的性子,真要是揭出来这事,那他还有什活路的? 不过,蒋老大心里也明白过来了,今儿个夜里这一出,就是老二那边故意整的,当然,至于这目的嘛,他也不是傻子,心里自然是有数了,因而,他只在屋里略待了一会儿之后,就出去了。 “老二啊,我出去有点事,咱爹这里就烦劳你先照应着。”蒋老大临出门前,还是没忘叫了四妞过来,守在这屋子门口。 蒋老二这会子倒也没说什么,既然蒋老头真的没什大碍的,他也就心里放宽了,至于旁的事,他也不想去多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连刚才蒲氏他们走的时候,叫都没叫他一声,蒋老二也没在意,至于这一会四妞出现在屋子门前晃荡个不停的身影,他也只是暗暗的叹了口气,什么言语都没有说。 而那厢,蒲氏几个也才摸着黑的刚到了自家的院里。 珍娘眼看着这天色不早了,便喊了马忠媳妇过来,让她开饭。 下午的时候,那哥俩去沟里钓的小龙虾,正好就上了这晚饭的桌子,珍娘临出门前嘱咐的,让马忠媳妇给油焖煮上。 主食就是这焖龙虾的锅沿上贴的一圈的二合面的面饼子,珍娘特意嘱咐了,叫炕的脆脆的薄薄的,那样才叫个好吃。 所以,晚饭才端上来,珍娘也没来得及去剥虾,就先拿着个饼子,蘸着那龙虾的汤汁整了一个,麻麻辣辣还又香又脆的。 蒋小壮见她这样吃,就也跟着拿了个饼子,学着她那样吃了,“还别说,这折腾的肚子还真就有点饿了。” 蒲氏瞧着他们兄妹几个吃得一个比一个着急的模样,就站起来给他们一人盛了碗红豆粥,摆到他们的面前. 然后才开口问道,“说吧,老爷子究竟是怎个回事?” 今儿个作坊那边要交俩批货,所以,蒲氏从上午的时候出了门,就守在作坊那里跟着忙活了一天,一直到傍晌的时候,才忙活完了。 珍娘兄妹几个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也不打算隐瞒,就把事儿都如实告诉了蒲氏,包括今儿个上午在老院子那边跟蒋老大起的争执,再到下午的时候,红芳过来报的信。 蒲氏听完之后,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么说,你大伯是真给老爷子下了药了?那为何方才郎中就没诊出来呢?” “我跟二哥三哥商量过了,暂时还不想把这事给揭出来。”珍娘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了说道。 蒲氏就抬起眼看了她一下,不过,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蒋小壮瞅着蒲氏那脸色算不得高兴的样子,以为他娘是不是在怪他们自己个乱拿主意了,便开口说道,“娘,这事不怪小妹,都是我们几个一起商量下来的主意。 咱们也没想到这回三妞她爹竟然做的这么狠,为了几个银子,连自己的亲老子都敢下药。我们先替他瞒着这事,倒不是要包庇他什的,只是,想叫咱爹自己个去发现出来,那样他才会对那边的彻底的死心了。” 蒲氏抿着嘴没作声,珍娘瞅着她娘这副模样,倒是心里生了几分忐忑来,不知道她娘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毕竟,今儿个夜里这一出,都是他们兄妹自己个折腾的,先前也没跟蒲氏商量过一二。 “娘,我爹这辈子活得忒憋屈了。他人那么好那么老实,要是没有老院子那边那些个闹心的事牵着,他本来就该舒舒坦坦的过着享福的日子的。”珍娘看了蒲氏一眼,开口说道。 蒲氏瞥了眼自己闺女脸上的那份紧张,这才叹了口气说道,“娘没怪你们,这事要是搁到娘面前来商量,娘也不会反对的。娘只是听着心里发寒!” “从前,我刚到老蒋家的时候,三妞她爹也不是现在这样。那会子他跟你爹,也算得上兄友弟恭的,这一晃眼的十来年的工夫过去了,这人啊,咋就变的这么彻底呢!”蒲氏有些个惆怅的说道。 珍娘兄妹几个听了这番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有那么句话叫‘物是人非’吗?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当然也可以验证一切。 珍娘不知道蒋老大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的,但是,如今他确实是变的连良心都已经没有了,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样,纵容着自己越走越下道的。 就好像蒋老二,他的本性就一直没有变过,还是那么的老实厚道,即便是那边的爷俩联起手来算计着他,他脸上会有怨,会有伤心。 但是,真当蒋老头碰上一点不妥的时候,他还是会紧张担忧。 想想这些,珍娘又有些觉着,自己是不是把蒋老二逼的忒狠了,他本就是那样心软厚道的性子,非要叫他直面这些冷漠,似乎是有些残忍了。 因而,晚饭过后,珍娘忽觉良心上有些过意不去,就端着一盆小龙虾,拿了几个面饼子,又过去了老院子那边一趟。 第三百七十一章 疑惑 就老院子那边这会的情况,珍娘不觉得她爹在那里能得到什么好的待遇,兴许连顿饱饭都摊不上呢。 果然,珍娘端着饭菜一过去,蒋老二就一脸欣喜的样子,抓着个饼子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爹,你慢着些吃。”珍娘皱着两弯细眉,看着她爹吃的那个狼狈的模样,不禁开口问道,“难不成这边院里连晚饭都没给您准备吗?” 蒋老二摇了摇头,一边吃着饼子,一边说道,“没有。大家伙都还没吃饭哪。” 蒋老大自从蒲氏他们走了以后,也没在屋里待多久就出去了,蒋老二透着窗户缝,瞧着他好像是出了院子门往村子里面去了,一直到这会子都还没有回来,蒋老头跟赵氏两个都是躺在炕上的,所以,到了这会子,这院里也没人来张罗晚饭啥的。 珍娘见他这样,就坐下来一边给她爹剥了龙虾,一边问道,“那爹你今儿个夜里还回去不?” 蒋老二闷着头咬着饼子,说道,“不回去了。你大伯说,你爷如今病在炕上呢,这院里又都是些老弱妇孺的光景,真要有个啥急事的,他一人也照应不来,叫我留在这里照应两个晚上再说。” 珍娘听他这么说道,想了想,也就没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些心疼罢了,“那你晚上睡哪儿?” 东厢房如今归了蒋老头,西厢房又租给了陈氏,就剩这么个小杂物间,由蒋老大住着,三妞姐妹几个这些天都只能分开来,住在赵氏屋里和陈氏的屋里去。 要是蒋老二再留在这院里,那他睡哪儿? “你大伯说了,叫我住在这杂物间了。”蒋老二如实的说道。 珍娘就抬起头看了一眼,这屋子原本是蒋老头安排了摆放些杂物和粮食的,本来地儿就小,虽然自从蒋老大搬进来之后,稍微拾掇了一下,好歹匀出来一块地方摆了个门板当床铺。 只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地方了,珍娘这会子就是搁着那破门板上坐着的。 瞅着这样的环境,珍娘能不皱着眉头吗? “那三妞她爹呢?他睡哪儿去?”珍娘就开口问了句。 蒋老二回道,“你大伯说了,他夜里睡你爷那炕梢去。你爷这病了离不得人,他就揽下这守夜的活了。” 珍娘听了这话,不由得暗自撇了撇嘴,对于蒋老大这小算盘打的,还有什看不明白的? 把这破地儿让给蒋老二来睡,自己跑去那宽敞的大屋子里面住着,顺带着还能时刻注意了老爷子的动向,又能得个孝顺的好名儿。 “其实,你大伯虽然这回做的是有些个不对了,不过,他心不坏,连这守夜的活都自己个揽了身上去。”蒋老二有些踟蹰的说道。 珍娘冷眼瞅着自己这个傻老爹,脸上显出的那几分动容的神色,也是无奈了。 不过,这时候她也没想过要跟他争辩和什么,一切都等他自己个看清了再说吧。 爷俩正说着话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了两下敲门的声音。 陈氏端着个大海碗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着珍娘的时候,似乎是脸上显出了几分惊诧来,站在门口说道,“珍娘也在哪,我瞅着这院里到如今这时辰都还没开火,就盛了碗玉米糊糊送过来。现在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二老爷既是已经吃上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珍娘听她这样说道,连忙堆了个笑,上去谢了她说道,“谢谢小英婶子,还是您想的周到。我方才过来的急,光给我爹带了些饼子啥的过来,倒是忘了给带点汤汤水水的玩意了。 这不,刚才我爹还说光吃饼子噎的慌嘞,正好婶子这碗玉米糊糊送过来,给我爹顺顺喉咙。” 珍娘刚才进来院子的时候,确实是没惊动啥旁人,院里也是一个人都没有,她就径直去蒋老头的屋里找了蒋老二,将他领到了这小屋子里面来吃东西了。 陈氏听她这么说道,就笑着把那碗玉米糊糊留了下来,只是也没多留,把碗搁下转身就走了。 珍娘见她这般见外,倒也没说什么,只不过这份人情还是给记下来了。 只是看着她迅速消失在黑夜里的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罢了,今儿个蒋老大当着众人说的那些话,也足以看出,他对陈氏是膈应到底了,要不是这脸面上抹不开去,说不准就把人给赶走了。 即便是现如今陈氏在这院里求得了一时半刻的安稳,不过,谁又能保证,她这份安身之处又能栖身多久呢? 反正,凭着珍娘对蒋老大这人的了解,他是没有多少容忍和悲悯之心,能够容纳陈氏在这院里常待下来的。 想想这些,珍娘也是止不住对陈氏这人的命运感到担忧。 就在她想着事儿的工夫,蒋老二已是把晚饭给解决了,或许是真的干到了,方才陈氏送过来的一大海碗的玉米糊糊粥,就被他一晃眼的工夫喝了个稀溜。 “爹,你吃饱了就躺下来歇会。把这碗给我吧,我去还给小英婶子。”珍娘看着这门板上的空碗,就开口说道。 庄户人家对于这些物什都看的要紧,陈氏本来就过日子俭省的很,这碗自然是要还给她的。 只是,蒋老二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方便去,珍娘就替他去还了,免得回头给忘记了。 不过,珍娘才走到陈氏的门外面,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听那动静倒也不是什么别人,就是蒋老大和陈氏交谈的声儿。 “想来你也听说了这事了,我想把老二那边的三小子给过继到咱这院里来。” 屋子里面,蒋老大有些面色郑重的,坐在凳子上,低着脑袋跟陈氏说道。 珍娘在外面听到这话,却是眼里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些疑惑来。 不是说,蒋老大跟陈氏两个已经许久不对付的吗?怎么他会跑到陈氏这里来,还跟她说起这种事来了? 难不成这对名义上的夫妻,其实并没有他们知道的那么的不和谐? 第三百七十二章 所求 正当珍娘疑惑着的时候,屋子里面就传来了陈氏平静无波的话音。 “大老爷这么晚的时辰,突然跑到我这屋里来,还又跟我说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什么?” 珍娘听见这动静,不由得眼珠子转了转,直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猫腻,因而,便放下了本来打算要敲门进去的手,静下心来认真听着里头的声音。 蒋老大好像是沉默了片刻,但很快就又响起了话音,说道,“你先别着急,且听我慢慢的说上几句。” “我与大老爷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更何况这夜深人静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也怕对大老爷您的名声不妥。”陈氏显然并没有要与他多谈的意思,便直言开口说道。 蒋老大眉眼皱了一下,但还是很快的松展了下来,然后叹了口气,朝着陈氏说道,“唉,你无需对我摆出这副样子来,咱们好歹也是那名分上的夫妻一场——” “大老爷此言,实不敢当。您也不必来挖苦试探我做什,咱们这一场夫妻姻缘究竟怎么回事,你我心中皆一清二楚。倘若大老爷有话不妨直言,我自知已经借居此处不少时日,要是该是我离去之时,我也自当没有话说。”陈氏有些猜不准蒋老大这大晚上的,突然过来找她,究竟是因何缘故,不过,她也不耐烦在这里与他周旋,因而,就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蒋老大见她这么说,就摇了摇头说道,“不不不,你误会了!我过来找你,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说到底,咱们两个不过都是这世间的一对苦命人罢了。你有你言不能说的苦,我也不比你好到哪里去?既是这样,我又怎会这般狠心的,将你赶出去呢?”蒋老大突然有些惺惺作态的语气说道。 只是,他这副样子,陈氏却越发的觉着奇怪。 她又不是那等无知的幼儿,当的被他这一两句话就能骗的,蒋老大这人究竟如何,她虽不细知,不过,就冲着他几次三番的致自己的亲骨肉于不顾的一幕来看,陈氏也知道,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更别说,对她起什么同情的心思了。 因而,陈氏听了蒋老大的这一番话,却是垂着眼皮子,并没有作声。 “那个——”蒋老大见她一点也不动容的样子,也是一时语噎,不知道该怎么把话头接下去。 愣了片刻,才接着说道,“既是这样,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其实我这么晚的时间,过来找你,确实是正有一事相求。”蒋老大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说道。 陈氏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猜测到了,但嘴上却只是问道,“大老爷说笑了,我一个命如浮萍的人,自身都是过一日算一日的那种,还能有什么让您相求的?” “实不相瞒,我今儿个要不是真的碰上难处了,也不会贸贸然的跑过来找你。不知你手头有没有多少宽松的?”蒋老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没听懂,陈氏话里的那份刻意的疏离,只是自顾自的接着说道。 陈氏听见此言,倒是没有多少震惊的,就在方才那一会儿,她已是差不多把他的来意给猜出来了,只是叫她觉着有些不可思议的是,她没想到蒋老大竟然真的就能这么直截了当的,与她张口说道出这事来了? 因而,陈氏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垂着眼皮子,抿着唇立在那里不作声。 “我知道这个请求显得有些冒昧了一些。只是,我如今确实是急需要银子——”蒋老大又开口说了一句。 只是,被陈氏打断了说道,“这大晚上的,大老爷又何必到我可怜人的屋里来寻开心呢?我是个什么境况的,您难道还不知道吗?自己个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过着的。再说了,您真要是遇上那银子上的难事了,这满院子里的人,也不该来找我吧。” 陈氏虽然心里约莫知道,蒋老大跑过来找她借银子究竟是为了何故,只是,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这银子她自然是万不能借的。 只是,她这往后的日子,也不知道还要在这个院里住上多久的,她也不能把人给得罪死了,不然,就算是蒋老大不能做主将她赶离了这屋里,但是,总归是大家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因而,只能这么隐晦的拒绝了说道。 陈氏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管你这话说的是真的假的,都跟我没有关系,即便是真要借银子的话,论关系论旁的,你都不该来找我借什么银子。 说完之后,陈氏便自顾自的走到那炕沿边上,拿起原先没有做完的针线做了起来,这副姿态已经是明摆着不想多谈的意思了。 只是蒋老大却跟看不懂眼色似的,继续赖在这屋子里面,不肯离去,甚至还做出一副恳求似的语气,开口说道,“唉,我要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也不会贸贸然的跑过来找你想法子的。” “我所借之数也不算多,只要你借我五两银子就行。” 陈氏见他这样,却是直皱了眉头,原本这人莫名其妙的跑过来找她借银子,就够荒谬的了,而且这一张口还是五两银子,他可也真敢说的。 其实,说到底,她跟蒋老大这关系,连个乡邻亲戚的都算不上,俩人虽是名义上的夫妻一场,但是,陈氏又如何不知,蒋老大每回见着她的时候,那眼神里显满了的膈应和嫌弃。 “时候不早了,大老爷还是请回吧,我要熄灯睡觉了。”陈氏想了想,便有些不耐烦的开口说道。 面对陈氏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蒋老大心里也是有些生气的,只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路子可以走了。 族里那些个人家,他今儿个也都走遍了,只是,到头来,谁也不肯拿银子出来借给他的。 就连之前一向对这事表示支持意见的三叔公他们,等他找上门去借银子的时候,却一个子儿都没有拿的,只知道拿话来搪塞了他。 蒋老大心里恼恨之余,却也没有办法。 第三百七十三章 拒绝 蒋老头总共也就那几两的家当,虽然被他想法子给搜罗来,只是那点银子,原本就嫌不够,方才还又被老二那边又设计讹去了二两。 老二那边的阴谋,他也算是看了个明白了,所以蒋老大知道,这银子要是不趁早凑上,把过继的事儿给定了,那接下来他或许只能叫老二那边牵着鼻子走了。 要不然,他也不能万般无奈之下,跑过来找了陈氏。 蒋老大知道,陈氏的手头还是有些个底子的,当初她嫁过来的时候,许是陈家那边的人心知自家姑娘是个啥样的情况,所以给出来的嫁妆比一般的庄户人家丰厚了不少,光是压箱底的银子就有六两六的数。 所以,事到如今,他也就只能从陈氏这里想想办法了。 “你我皆是苦命的人,倘若这次你能帮我一把,这份情意我自当是会牢记在心的。”蒋老大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口说道。 “想来你也知道我借银子是所为何事。如果老二那边真的同意过继了,那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也就圆上了。往后还有这下半辈子,我也没啥可折腾的了。”蒋老大说到这里,突然语气顿住了一下。 然后,才接着说道,“兴许这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的,咱们既是夫妻一场,我这一辈子的遗憾补圆了,不也恰好填上了你这一辈子命里的缺憾了吗?” 陈氏不由得手里的动作一顿,她倒是没想到,蒋老大为了凑上银子,连这样的话都能许出来了。 他这话里的意思,陈氏又怎会听不明白呢? 这是要她自己拿出钱财来,换得下半辈子的依靠的意思了? 陈氏不觉得有些可笑,这无疑是一桩巨大的诱惑,像她这样的女人,背负着那样的命运,既是已经被泼出了家门,那也就只能在外面寻找个根儿着下了。 可是,蒋老大会是她能够附着依靠的那个根吗? 陈氏自己在心里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这么长时间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又怎会连这个男人的本性都瞧不清楚呢? 靠他?还不如靠她自己个更实在一点! “大老爷说的什么,我听不懂。只是,有一点我却是要说个明白的,大老爷确实是高看我了,对于您所说的什么帮助,我实在是无能为力。”陈氏冷冷清清的话音,回了说道。 蒋老大没想到,自己连这样的许诺都给了,竟然还是换不得陈氏的援助,不由得脾气生了躁来,拔高了声音朝着她说道,“你究竟明不明白我刚才对你说的是啥?我的意思是——” 只是,话未说完,就被陈氏开口打断了,“大老爷天色已是不早了,您再待在这个屋里,似乎是有些不合适。还请您赶紧离开,我要歇息了。” “你!”蒋老大见她这样不上道,自是气得一阵语噎。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的,只是看着陈氏那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想想也只能带着几分气恼的站了起身。 只是,那步子临出去之前,还又不死心的说了一句,“我今儿个所说的话,你还是再想想吧。银子的事儿是小,只是既然老天成就了我们夫妻一场的名分,那为何这下半辈子我们就不能,互相扶持着过了试试看呢?” 话落,却并不见陈氏再有什么反应,蒋老大只能懊恼的叹了一口气,往外面去了。 珍娘是等着蒋老大的身影走远了,才进去屋子里面的。 陈氏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眼神似乎是怔了一下,却也没有说什么。 “小英婶子,刚才三妞她爹跟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珍娘思量了一下,也就没打算藏着掖着的,便直接开口说道。 陈氏见她这样说道,脸上闪过两分诧异,却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只是语音平静的道了句,“嗯。” 珍娘看她这般反应,倒是心里有些数了。 其实,说真的,珍娘对于陈氏能够有这样的冷静,还是表示有些佩服的,毕竟要是换了另外一个人拥有着她那样的命运的,今儿个或许就会叫蒋老大给说动了。 “小英婶子,你有想过自己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吗?”珍娘突然开口问道。 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普遍的命运就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是靠娘家,要么就是靠夫家,可是显然这两个靠,陈氏都挨不上。 或许是出于一种对陈氏命运的怜惜吧,珍娘第一次这么敞亮的与陈氏说了这个话题。 陈氏脸上似乎是起了一份讶然,她应该是也没想到珍娘会站在这里问着这样的问题。 “如果,您想留在老蒋家过了这下半辈子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的。”珍娘试探着看着她说道。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下来,珍娘知道,陈氏本身是一个勤快本分的人,她虽然身有残缺,但是却并不自甘堕落。 即便是,命运已经将她逼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从来都没有随便抱怨过什么,别的不说,就冲着方才蒋老大整的那一出,陈氏都没有上当入套,也足以可见她是个活的明白通透的人。 所以,珍娘很想帮助她,真正的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的生存下来,纵观所有分析下来,陈氏一直缺的不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依靠的名头吗? 假使她有朝一日被蒋老大真的赶出这院里了,那她就只能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人了,那她的命运或许真的就只能成为一个浮萍,不知所向的飘泊凋零。 珍娘觉着那样,就真的是太残忍了,至少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也就是刚刚那一瞬间的工夫吧,珍娘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要是三妞她爹后头再来找您,您就答应把银子借给他吧。”珍娘看着她说道。 陈氏一脸的疑惑,“珍娘?你这说的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你大伯找我来借银子是所为何事吗?” “我知道。小英婶子,你放心吧,有些事我们自然会自行安排的。如今我就想问你一句,你的往后余生究竟愿意不愿意在这个老院里度过了——”珍娘开口回道。 第三百七十四章 说开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珍娘从陈氏的屋里走了出来。 不出意外的,陈氏给了她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她选择留在老蒋家这个老院子里面度过余生。 其实,珍娘老早就知道她会做出这样的一个选择,因为即便是再坚强乐观,陈氏还是也得向命运低头,事到如今,离开了老蒋家,她的去路也所剩无几。 只是珍娘看得出来,陈氏那眼神里还是有些落寞和遗憾的,别的不说,只看她在做出了选择的那一刹那之后,默默的垂头叹息的那一幕,珍娘心里猜想,或许她也曾经对人生有过幻想和憧憬吧。 只是,如今就要将自己的后半辈子挂在老蒋家的门檐上,挂在蒋老大的名头上,陈氏也应该是要叹息的,毕竟,就蒋老大那样的为人,选择他,即便是只是挂个名头,也难免会污了自己的名声。 但这也是珍娘能够为她考虑的最好的一条路了,至少她选择了一条不会叫她在这个世间,没有依靠没有名头的生存。 所以,陈氏方才在屋里,也那么诚恳的表达了她内心的感谢,“珍娘,我知道你跟你爹你娘他们都是好人,谢谢你为我思量到这个地步。” “珍妞姐。” 刚出了陈氏的屋子没几步路,珍娘就跟五妞迎面撞上了。 小丫头今儿个见着珍娘,也不似往常一样笑嘻嘻的,脸上倒显出了几分不自在的神色,连眼神都不大敢往她这里瞧着。 珍娘见她这副模样,自是知道什么缘故,就蒋老大跟他们家这边这两日发生的这些事情,想必她们姐妹几个也该知道些什么了,五妞会有这样的表现,也实属平常。 更别说,今儿个早上蒲氏当着她们姐妹几个的面,拿着鸡毛掸子抽了蒋老大的场面了,能不把她们给吓着吗? 只是,说实话,珍娘还是挺珍惜跟五妞的这份姐妹情谊的,她倒不希望因为蒋老大的那点龌龊,把她们之间的这份姐妹情谊给毁了。 “五妞,这么晚了过来找小英婶子有什么事吗?”珍娘见她也不说话,就先开口说道。 五妞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迅速的匆匆低了下去,小声的答了道,“今儿个院里到现在还没烧饭,刚才小英婶子过来跟我说,叫我饿了就过来找她。她说给我留了一碗粥哪。” 珍娘倒是记得,刚才进去陈氏屋里的时候,好像是看到她那桌子上盛了一碗粥在放着的样子,原来是给五妞留的啊。 不禁有些觉着安慰,或许叫陈氏留在这个院子里面,也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吧。 毕竟,她从一开始出现在这个院子里的时候,就给与了那姐妹几个很大的善意的,尤其是对五妞,似乎更加的关照了一些。 珍娘虽然对她们平常的生活也不知详情,但是,从五妞许多次话里对陈氏表现出来的好感来看,这小妞子还是对她存了满满的孺慕之情的。 兴许,这样的孺慕之情也能给这个老院子里,增加点鲜少不见的人味儿吧。 再换个角度来说,若是陈氏跟三妞她们姐妹几个把这份感情处好了,兴许将来对她也没什么坏处的。 毕竟,就她那样的情况来看,这辈子也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儿女了,既然陈氏已经决定了往后余生顶着大房媳妇的名头而活,那她当好这个后母,或许将来对她自己的后半辈子也是个依靠。 所以,珍娘一听五妞是来找陈氏的,眼神里就露出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笑意。 “那你赶快进去吧,我看小英婶子待会儿就要歇下了。”珍娘就笑着与五妞说了一句。 五妞听见这话,就点了点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只是,走到珍娘的身边的时候,珍娘还是忍不住开口说了句,“五妞,今儿个我娘不是针对你们姐妹几个的。你也没必要因为这事就害怕了,以后要是得空了,还去家里找我玩便成。” 五妞听见这话,步子倒是顿了一下,转过头去看着珍娘说道,“珍妞姐,我知道的。” 珍娘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正在这时候,又听五妞开口说道,“我方才那样儿其实并不是因为害怕,只是——” “我知道我爹对你们做了很过分的事,不然二婶也不会那样对他。我三姐说了,人不应该去算计不属于自己的那些东西。我爹现在就是在算计你们,算计二叔二婶,二婶打他也是该的。”五妞垂着眼皮子轻声的说道。 听得出来,她这话音里带着些难为情的意思。 珍娘眼神里就露出了些惊讶的颜色,她确实是没想到,这姐妹几个竟然能够想的这么通透。 诧异过后,也不免有些庆幸,亏得蒋老大平日里把她们几个当成空气一样,不管不问的,兴许要是真叫她们姐妹几个跟着蒋老大后头成长,谁又能保证她们会像现在似的,性子上不受他的影响呢。 这样也好,至少大房的这姐妹几个,都没养成他那样自私算计的个性。 “我只是觉着,二叔二婶你们平时对我们这么好,可我爹还那样的对你们。我就觉着没有脸面在站在你们面前了——”五妞说道。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你爹是你爹,你们是你们。咱们往后该怎样还是怎样,难不成你爹犯浑,你跟你三姐四姐也跟着犯浑了不成?”珍娘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说道。 话落,又看她有些不相信的样子,就又接着说了句,“你看从前你娘跟我娘也是不对付的,不过,咱们不是一样的处着了吗?” “真的吗?我二婶不会因为我爹这样就讨厌了我们吗?”五妞抬起小眼神,看着珍娘问道。 “放心吧,我娘那人啥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她那人最是恩怨分明的了。”珍娘就笑着安抚了她一句。 话落,这小丫头立马就高兴的跳了起来,“珍妞姐,我真害怕往后你就不跟我好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大姐,就属你对我最好了。” 珍娘看着她这副模样,也是一倏然的呼出了一口气,像现在这样小姐俩把话说开了多好,省得大家伙彼此心里存着个疙瘩,往后越处越远的。 第三百七十五章 后续 八月末的最后一天,珍娘有些伤感的站在自家的院子门口,送走了她的三哥蒋小壮。 因着过继那一出事儿闹腾的,她三哥原本只有三天的假休的,却是一度在家里耽误了十多天的时间,没有回去省城那边了。 “三哥,你这一股脑的落下这么多天的功课,回去可得抓紧点,别再光顾着把心思用在那练武上,到时候考试考不好,娘可不让你回来过年。”珍娘临分别前,就多嘱咐了她三哥一两句。 蒋小壮自是连连点头答应着,又提醒珍娘,“家里的事儿小妹你多费点心。尤其是咱爹那头,事情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就别让咱爹再往那边去了,免得找些气受。” 珍娘自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老院子那边如今正每天闹的水深火热的,她自然是也不希望蒋老二过去趟这个浑水。 “我知道了,三哥你赶紧上马车吧,早些启程免得路上耽搁了。等回去省城了,自己个在那边照顾好自己个的身体。”珍娘就笑着回了他一句说道。 蒋小壮见她这么说道,就踏上马车走了,只是想想蒋老头那一院子的官司闹腾,他眼里的担忧却是分明。 蒋老大谋算了大半天的事,现如今已经在珍娘兄妹几个的齐力瓦解之下,彻底的崩了。 就这半拉月的时间里,他们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得给蒋老头请了十来拨的郎中了,这花出去的银子也不止一百两的数了。 当然了,这些个花费自是他们跟蒋老大两边,二一添作五,各自平摊着来的,所以,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蒋老大不仅是没有还上前面的欠账,还更又添上了好些个欠条。 而且,所有的欠条都是以蒋二壮兄弟两的名义来写的,且,珍娘为了杜绝蒋老大耍赖的机会,还特意在每一回书写欠条的时候,都不怕麻烦的请了里正和族里的老人儿,过来当个见证。 有这些个见证在场,蒋老大就算是明知道自己个进了珍娘他们的圈套,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了。 当然了,这回的计划能够进行的这么的顺利,也脱不了蒋老头的‘配合’。 蒋老大第一回给蒋老头下了药之后,估摸着也是了解这老爷子的脾气,生怕他醒过来之后闹事,回头坏了他的算计,竟然第二天又偷偷的给他接着下了一波药。 只是,那药量被红芳悄悄的减了大半,而且,珍娘还提前叫红芳设计引着蒋老二去发现了这一桩事。 至于当时蒋老二反应里的那个不可置信,失望透顶等等的,珍娘已经不稀得再去回想了。 当时她们为了避嫌,也一概不在现场,只是后来听红芳说的,这兄弟俩处了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蒋老二就那么站在那老院子的院子当中,跟蒋老大吼起来了。 蒋老大起先还想不认的,只是蒋老二都已经亲眼瞧见了,哪还再容得他抵赖的。 再加上后来蒋老头也从药劲中醒了过来之后,躺在屋里就听见这兄弟俩吵吵嚷嚷的那个动静,再起来一看自己那钱箱子已经被人捯饬了空空,当时就气的真的蹶倒了过去。 后头,珍娘他们再把郎中带过去,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而且,这一回蒋老头还是真的正儿八经的病了一回,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装病,郎中诊断,老爷子这一趟是真的肝火郁结,胸痹气滞了。 且这一病,已经是躺到了现在,还没有病愈。 珍娘昨儿个才跟着她三哥过去那边院里瞧了一回,她爷那脸色倒是没什么不正常的了,只是,这老爷子一个劲的捂着胸口说不舒坦,她们也不会就去戳穿了他啥的。 毕竟,这会子自然是有比他们更着急的人呢。 该请医请医,该吃药吃药,该花多少银子,他们这边就没有不认的,倒是蒋老大前前后后的已经有了好些次,那明里暗里的说着,蒋老头这病已经用不着再看郎中了。 只是,他那话头只要一起,蒋老头立马就会坐起在炕头上,指着他的鼻子骂着,‘你个畜生’,‘丧了良心的玩意’,‘猪狗不如的东西’,‘忤逆不孝的王八蛋’...... 蒋老头那声量平常的时候就不显小,这骂起人来的时候,更是如洪钟似的响亮亮的,蒋老大只有被他骂的抬不起头的份。 珍娘想想她爷每每看着蒋老大的那个眼神,那哪里是一个当爹的看着儿子的眼神啊,简直就跟仇人似的,一个个的眼神里都射着刀子哪。 当然了,她也能够理解,毕竟蒋老头那种视财如命的个性,这一哐当的就叫蒋老大把所有的家当都折腾了个空,他能不恨的吗? 而且,后来红芳还忠心耿耿的,把蒋老大给他下药的那档子事,也暗下里透露了出来,据说蒋老头当时听说了之后,已是恨的连自己的那一嘴的老后槽牙,都咬的咯吱咯吱的作响了。 因而,这些天来,蒋老头倒是表现的与珍娘他们很是配合,但凡是这边带着郎中过去的时候,蒋老大想要阻拦一下的,也不需他们这边开口,蒋老头立即就能晕死过去给大伙看看。 而且,这老爷子一边晕完了之后,等郎中都诊完了,他再醒过来的时候,还能中气十足的坐将起来,将蒋老大骂个狗血淋头的。 听说,后来蒋老大压根就扛不住蒋老头那么几般骂的,干脆白天就很少待在家里了,都躲出去了。 不过,那边院里他们爷俩那么闹腾着,珍娘他们家这边就能清闲一点了。 要不是蒋老大几般的阻拦着,蒋小壮也不能在家里待到这个时候,早就该回去省城书院里面读书去了。 就在今儿个早上,那家伙还找上门来,想过来找了蒋老二说道着过继的事情的,只是,被蒲氏当场给啐了一脸。 这回蒲氏也不怕再把事情闹大,一见着蒋老大那面,就转了身去从家里找了个破锣出来,直接站在自家的院门口,哐啷哐啷的一顿猛敲了起来。 第三百七十六章 送别 一边敲着,一边扬着大嗓门骂着,“大家伙可听听啊,就这么个不孝不忠的玩意,到了这会子还能有那脸,来跑到我家里来说啥过继的事。你自己个做的那些事,你自己个不知道吗?我儿子将来是啥前程的,我就不说了。不管咋的,他如今好歹也是个秀才,说出去在咱这十里八乡的,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就你这样德性的货色,你配吗?” 蒋老大当时就被蒲氏骂的臊红了一张脸,只是他臊归臊,却也没有说就此算了的样子,只朝着蒋老二做出一脸委屈可怜的样子来。 “老二啊,你就真这么狠心吗?” 倏不知,蒋老二自从知道了他给蒋老头下药的事情之后,也早是心灰意冷,对心里头原本还珍藏的那份亲情彻底的绝望了。 因而,不管蒋老大如何装着可怜,他这一回却是不再有什动容,干脆后来直接就躲回院里去了。 蒋老大眼看着自己最能倚仗的东西都没了,却还不肯死心,嚷嚷着要去族里找长辈们评理做主去。 只是,蒲氏早就快他一步,拿着那厚厚的一摞的欠条,冲到族里那些个老人面前去了,甚至还隐隐的将他给蒋老头下药的事,也给揭露了出来。 如此一来,蒋老大自然是成了千夫所指的唾骂的对象,只不过,族里的那些老人也为着自己族里的名声作想,不曾将他这档子事给声张出去,不然,他还不得被村里人的唾沫钉子给淹死了啊。 所以,那过继的事儿,当然是再也没了念想了。 这边的事情一了,珍娘和蒲氏做的头一件事,自是把蒋小壮送走了,这家伙再不回去的话,可就要在家里玩疯了。 就这半个月的时间,也就前面两日的工夫,蒋小壮还脸上挂着愁意吧,后面自从这局面稳定下来之后,这货就完全放飞自我了,成天的跟他那些从前一块在泥堆子里面打滚的伙伴们,一起上山下河的,折腾的好不痛快。 “我三哥这一走,咱这村里树上的那些鸟窝,可算是得到安生了。”珍娘不由得看着蒋小壮远走的马车,笑着发出了一句感叹。 就这十来天的工夫,珍娘都数不清她三哥已经祸祸了多少个鸟窝了,这会子想想蒋小壮这么大个高个儿,穿着一身的直袍子,跟个猴儿似的爬到树顶上的样子,她也是哭笑不得的。 估摸着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他一个,喜欢爬树掏鸟窝的小秀才了。 只是,就这十来天的时间,珍娘倒是难得的从她三哥的脸上,找回了从前那样纯真开朗的笑声。 “你还说哪,这不都是你给惯的。一早的他去爬树的时候,我就说要去把他拎下来,不是你拦着不叫我去的。还说啥你三哥难得有这么松快的时候,就随着他去吧。”蒲氏站在一旁听到自家闺女的言语声,却是撇着嘴叨叨了两句。 “你可说说吧,谁家的这么大的小伙子还那么去闹腾的。不光是他自己个闹腾了还不算,连带着三娃子旺儿他们也跟着去胡闹。人家旺儿都说上媳妇了,为着这事,他娘前两天还过来找我说道来了——” 珍娘听着她娘絮絮叨叨的说着,嘴角的笑意却是没散,她知道蒲氏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其实,家里人都看得出来。 这回的过继事件之后,蒲氏明显的对蒋小壮兄弟几个,比从前更显上心了,别的不说,就这回蒋小壮临走之前的行李,可是蒲氏亲自过来动手收拾的。 马车已经渐渐的远离了他们的视线范围,珍娘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蒲氏脸上不太分明的不舍之意,想了想,就凑过前去挽着她的胳膊,笑着说道,“娘,这门口风大,咱回去院里吧。” 说着,娘俩就转了身往里面走着。 “对了,娘,要不咱叫我爹这两日去庄子上住一段吧。”珍娘想着蒋小壮之前说的那话,就突然说道。 虽然说过继的事,暂时算是了了,只是他们也都知道蒋老大那德行,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说不准回过头来就又要来找蒋老二哭诉了呢? “成吧,反正如今那边院子里面成天闹的乱哄哄的,叫你爹出去清净清净也好。”蒲氏对这倒没什意见的,当下就点了头说道。 如此,娘俩就回去收拾了个简单的行李,趁着天黑之前,把蒋老二也给送走了。 珍娘看的出来,蒲氏这一天的心情都挺低沉的,不过想想这接连的送走了家里的两个亲人,她心里能好受才怪呢。 想到这些,珍娘也不由得将蒋老大那人又拎了出来,在心里暗暗的骂了一遍,丫的,要不是他整出这么多事儿来,也不至于这个样子。 骂完之后,珍娘想想还是钻进厨房里面去,把那久违的铜锅子给翻了出来。 天气已经变凉,是到了吃涮锅子的时候了,正好这两日蒋小壮才从河里捞的那几条大青鱼还养在水缸里面,没来得及吃呢。 珍娘琢磨了一下,干脆就叫马忠他媳妇杀了两条大鱼,剁下鱼头来做了酸汤的汤底,晚上干脆来生个酸汤鱼的火锅子,大家坐在一处吃着那叫一个爽快啊。 珍娘记着,蒲氏也是喜欢吃这一口的。 正好那剩下的鱼肉,就叫马忠他媳妇剁碎了,打了一锅的鲜嫩嫩的鱼丸出来,除此之外,珍娘还又炸了些萝卜豆腐的素丸子。 这玩意,她跟蒋二壮两个都爱吃,平常的时候,家里也不怎么弄,只这回吃火锅了,珍娘才想起来。 一想起那个味儿来,珍娘哪里还忍得住的,当即就跟小梅两个折腾了起来,都是从地里头直接拔回来的水灵灵的大萝卜,擦成丝加了面粉调上味那些,放进油锅里面一炸。 别看着它简简单单,好像普普通通的,但是那味道可当真是不赖的,反正珍娘和小梅两个一边在锅里炸着,一边就主仆俩个没忍住馋虫,迫不及待的一个接着一个的丸子往嘴里造着,还别说,现炸的刚出锅的萝卜丸子外酥里嫩的,越吃越想吃。 第三百七十七章 表谢 晚上就是按着珍娘的意思,生的酸汤鱼的锅子,因为先前一边炸丸子的时候,珍娘就已经吃下了不少,所以,烫锅子里的丸子她就没怎么吃,只涮了些蔬菜吃着,又一个人吃了个大鱼头。 倒是蒋二壮跟蒲氏两个,估摸着也是好长时间没吃这热锅子了,晚饭的时候,娘俩吃的挺畅快的。 几个大海碗的丸子,还有那么些个蔬菜都被烫了个空,后来珍娘还又叫茴香去厨房现擀了些宽面条来,往这酸汤底的鱼锅子里面一下,蒲氏跟蒋二壮两个又各自捞了一碗面条吃才算。 饭后,娘儿几个都有些吃撑着了,蒲氏就领着珍娘在自家的院子里面劈柴和,说是消食。 只是柴火还没劈上两根呢,就听见有人上门的动静。 “小英婶子,五妞,这么晚的时候了,你们怎么过来了?是我爷他们又闹腾起来了怎的?”珍娘看着眼前的人,脸上有些微微的诧异,便开口问了说道。 最近老院子那边闹腾的厉害,她就猜想是不是又闹腾出什么大的动静来了。 蒲氏也皱着一副眉头,看着她们。 陈氏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这天儿黑的早,吃过晚饭以后也没啥事做的,正好五妞说想过来找你玩,我就领着她过来走走。” 珍娘和蒲氏一听她这么说道,就脸色放松了一些,既然不是老院子那边闹腾的就好。 珍娘就拉着五妞的手,领着她们往里面走着,一边笑着跟五妞说道,“你该早来半个时辰的,今儿个我生了热锅子呢,酸汤底的,烫着那些丸子吃可舒坦了。” 不过,五妞这回却没有跟从前似的,露出那一脸吃货宝宝的样子来,倒是笑的有些小嘚瑟的,跟珍娘说道,“晚饭小英婶子给我蒸了大包子,白菜肉渣馅的,可香了,我都吃的顶到嗓子眼了,再吃啥热锅子都吃不下去的了。” 珍娘眼神就怔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如今五妞跟陈氏两个,看着比从前却是亲昵了不少。 虽然从前的时候,五妞也经常念叨着陈氏的好,只是却不像今儿个似的,这两个还是手拉着手进门来的。 陈氏虽然才嫁过来没一年的时间,不过听说她本身就二十好几了,再加上五妞这瘦瘦小小的个子,要叫那不知情的人看着,倒还真像是一对娘俩了。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因为陈氏下了决心,留在老院子那边了,所以,也肯跟五妞她们养养感情了? 珍娘眼睛眨了眨,觉着这样也好,她私心里也盼着陈氏跟那姐妹几个关系处的深厚一些,将来对她自己也是个依靠。 而事实证明,珍娘的话是没有错的,当若干年后,陈氏虽然跟蒋老大一直形同陌路似的,但是三妞这姐妹几个却对她不失尊敬。 尤其是五妞,她跟陈氏的感情最好,因而一直到后来蒋老大都已经过世了之后,她还是依旧把陈氏照看的很好。 哪怕是陈氏病卧榻上的时候,那姐妹几个还是轮流的伺候了她的晚年,直到终老。 因而,一直到临终之际,陈氏的心里最为感激的人还是珍娘,因为若是没有她当初的那个决定,许是就没有她自己那般安稳的一个晚年。 当然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这会子,陈氏跟着珍娘进到屋里之后,便从自己手上挎着的一个小包袱里面拿出了两双冬鞋来,交给了蒲氏说道,“二夫人看看,这两双鞋子是我自己个做的手艺,承蒙你们这般的为我打算着。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眼看着马上就要入冬了,只能给二夫人和珍娘小姐做两双鞋子,以表我自己个内心的那份感激之意。” 陈氏话里尽表着感谢的意思,蒲氏和珍娘都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情。 因而,只略微犹豫了一下,蒲氏就接受了她的这份谢意。 两双鞋子,一双是给蒲氏做的,用的是黑底的鞋面子,也没绣什么花样子,只是那鞋底子纳的却比平常的鞋子厚上半寸,珍娘拿在手上摸了摸,那鞋面子里面都细细的寸了一层的棉花里子,这样的鞋子冬天的时候穿在脚底下,肯定是又软和又暖和的。 关键是,陈氏这心细的,她竟然也知道蒲氏这身块大,本来就费鞋子,又总爱干些个粗活,所以,才故意把鞋底子纳的那么厚实,如此一来,蒲氏倒是再也不怕磨脚了。 而另外一双鞋子是给珍娘的,粉底缎面的鞋面子,上面还绣了两枝弯弯的寒梅,不用说也知道,这两双鞋子都是用了心思做的。 就不由得笑着跟陈氏道了句谢,“这两双鞋子做的可真好,谢谢你了,小英婶子。” 蒲氏也是眼神里显着几分真心的笑意,看着陈氏说道,“你自己个平常的时候本来针线活就多,又何必再费这个功夫来做这些呢?” 陈氏被她们娘两这么一阵谢的,倒是神色间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只是略微的垂着头说道,“也不费什么事,我也没啥别的拿得出手的,只这两下针线上的工夫还能拿出来见见人,只要二夫人和珍娘小姐喜欢就好。 我知道这点东西,跟你们对我的大恩大德相比,也没法比较,只能来世当牛做马的再报你们的恩德了。” 一边说着,一边脸上就跟着显着那些个动容的样子。 蒲氏见她这样,只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说道,“好了好了,都不是啥张三李四的外人,以后就别再说这些客套的话了。都当着孩子的面呢,别把她们给吓着了。” 陈氏这才抬起头来,朝着五妞看了一眼,这小妞子倒是没啥吓到的样子,只是一双小眼神尽显着艳羡的样子,看着桌上陈氏给珍娘做的那双粉面的鞋子。 “五妞,喜欢这鞋子吗?”陈氏就神色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头,问道。 “嗯,这鞋子真漂亮。”五妞就很是诚实的回答了说道。 却不想,陈氏立即就应允了她说道,“那回去婶子也给你做一双......” 第三百七十八章 风来 一场北风刮过,时间就进入了十月的轨道,庆安三十二年的冬天终于来了。 珍娘一大早上的起来,就冷的直哆嗦了脖子。 蒲氏刚从后院的菜地里面拔了两根大葱回来,待会儿早饭的时候,她跟蒋老二都喜欢拿这大葱蘸上点酱,卷着馒头吃。 一转脸,看着珍娘还穿着那夹棉的衣裳,顿时嗔了她一眼,说道,“咋还不把那袄子给换上啊,没瞅见这天儿冷的跟啥似的,就你那小身板还不够给这风刮上两阵的呢。” 珍娘听见这话,倒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娘,急啥啊,这才十月开头的时候呢,现在就换上袄子了,那接下来那下雪的日子里咋穿啊?老话不都说了,春捂秋冻,这时候受点冻倒也没啥的。” 只是,这话才说完,珍娘刚迈了步子到院子里面走了两圈,就被那风棱子刮的真有些受不了了,“哎妈呀,这是真冷啊!” 蒲氏被她这作怪的小模样,顿时就逗了个笑,说道,“知道冷,那还不赶紧回去穿衣裳去。” 珍娘这才听话的回去屋里,把那夹棉的衣裳脱了下来,换成了件薄棉的袄子。 再回到饭厅的时候,蒋老二跟蒲氏他们已经开始吃上了。 珍娘刚坐下来舀了碗热乎乎的红枣粥,就听到蒲氏正在跟蒋老二商议着说道,“今年的冬天来得倒是比往年更早了一些,咱家今年过冬的衣裳都还没置办哪。今儿个你就去庄子上了,帮我到作坊里面盯上一会儿。待会儿吃过早饭,我就领着闺女去城里置办一下。” 蒋老二手里抓着大半个馒头,听到蒲氏的话,就咬了一口,说道,“成。如今庄子上也没啥大事,你只管领着闺女去城里忙活你们的事,作坊那边我去给你看顾着点就成。” 珍娘笑着看了一眼她爹那爽气的样,看来蒋老二是已经彻底的从老院子那边的阴霾里面走出来了。 自打上回过继的事闹了之后,老院子那边可是没一天消停的时候,蒋老头那人也真是个气性大发的,这都过去那么长的时间了,还在跟蒋老大和赵氏两个怄气呢。 成天的吵的那叫个鸡飞狗跳的,听说如今蒋老头脾气还比从前更加的阴郁暴躁着,但凡有点不顺心的就是摔砸扔打的。 蒋老大还好些,反正成天的往外头躲着不归家就成,蒋老头就算是想要发作他,也多半时间找不着人,只是赵氏就不行了,她原本就是装病卧床的,这一忽儿的又不能到外头去瞎蹦跶去。 因而,只能由着被蒋老头成天的指着鼻子骂的那些个难听的,谁叫她当初帮着蒋老大开了蒋老头的钱箱子呢。 这原就是她理亏在先,所以,每当蒋老头发作骂人的时候,她也只能垂着脑门子认了。 只是,后头难免也觉得心里头憋屈,就想把蒋老二给喊过去开解开解她,事到如今,赵氏也算是看明白了,她这身边一大堆的儿孙里头,也就只有二儿子是个能靠得住的。 就说蒋老大那王八瘪犊子的玩意吧,自己不仅是好心的帮了他,临了却还没落着他的一点好,尽跟着后面帮他背锅了,轮到关键时候,这货倒是自己个溜的贼快。 只不过,在赵氏心里最老实厚道的二儿子,这一回却也没跟从前似的,一叫就到。 起初的时候,蒋老二是还沉浸在那种对亲人失望的伤心里头,压根就没心情去理会赵氏的召唤,不过后来,等他缓过劲来了,蒲氏倒是连告诉都不告诉他一声了。 直接每回赵氏又要寻人传话将蒋老二召过去的时候,蒲氏都只回了那边一句没空,压根连知会都不会去知会自家男人一声。 后头赵氏喊的烦了,蒲氏干脆就把茴香也给喊了回来,不叫她去那边院里,顶着伺候老太太的名义了。 赵氏身边没了人往这边传话,她又不大能叫得动三妞那姐妹几个,因而,渐渐的也就不折腾了。 再加上这段时间,珍娘也是有意的多叫蒋老二往外面跑着,这人啊一忙起来,什么糟心不糟心的事也都丢在脑后了,如此一来,她爹却是比从前精神头更好了一些。 “娘,咱们今年就少扯点布料子,上回我从省城回来的时候,不是带了好些个皮毛料子吗?回头就拿那些给我爹和我二哥做上两身的大毛衣裳,那穿着比棉袄子更暖和。”珍娘就笑着插了话说道。 蒲氏听了这话,倒是没有摇头,偏偏蒋老二摆了摆手说道,“算了,那些好料子就留给你们娘儿几个做衣裳穿吧。我就是一个大老粗的人,哪里能穿上这大毛的衣裳啊。 我记着去年冬天的那些袄子还是好的,拿出来太阳底下晒一晒,我今年过冬的衣裳就甭思量了。” 珍娘听她爹这语气,是不打算要新衣裳了,心里倒是明白他是俭省惯了的性子,却嘴上只说道,“爹,你咋对自己这么抠呢?咱家今年的进账比去年还要多上不少,哪至于连两件新衣裳都做不成了?再说了,你这一年忙到尾的,那么辛苦操劳的,还不该做两身新衣裳犒劳犒劳自己个?” 蒋老二一听自己闺女这么说道的话,心里自是一阵熨帖的,只是笑着说道,“爹哪有啥辛苦不辛苦的,只要你们娘儿几个吃的穿的舒坦就成。” “嘁,闺女啊,你可别再给你爹捡那好听的话说了。别人不了解他,我还有啥不了解的,他这不愿做新衣裳,可跟抠搜不抠搜的没多大关系。 他啊,不过就是嫌新衣裳穿在身上麻烦,还得时不时的防着那衣裳不叫弄埋汰了,那样还咋下地去干活啊?”蒲氏却在一旁撇了撇嘴,说道。 却不想,这明显听着就是打趣的话语,倒是叫蒋老二一下就,干脆的点头承认了说道,“是是是,就是这么个事儿。 所以啊,你们今儿个进城该咋置办咋置办,就别给我置办了就成。” 第三百七十九章 担忧 珍娘看着她爹那笑的憨乎乎的样子,顿时有些无语,当下也不知道是该夸她爹这人实诚好呢,还是该说他傻气呢。 想了想,只能笑着说道,“没事,爹,咱一家子人都穿新的,难不成就光给你一人不做新衣裳啊。回头就算是弄埋汰了,再重新做两身不就完事了。” “听听咱闺女这说话的语气,比那大地主还要阔气嘞。”蒲氏看着自个闺女那财大气粗的模样,不由得打趣了说道。 珍娘却一点也不显谦虚的,接了话回道,“那可不。咱如今不就是那大地主吗?” 今年他们家的进账比去年简直是翻了好几倍,光是芝麻这一项上的各种收益,加起来就得有两万多两的数。 更别说,家里还有旁的粮食收益,米粉作坊,小吃铺子那些进账,珍娘粗略估算了一下,到如今他们家一年的银两入账,已经不少于三个手指头那个数了。 这还不算上珍娘跟关家那边的蛋糕奶茶铺子的股份分成,那个进账已经在老早之前就让蒲氏,单独独的划到了珍娘的私房里面。 即便是这样,家里的收入还是很可观的,哪怕是跟个大地主比,也绝不输的。 “爹,娘,咱家是不是又要买地了?”珍娘突然想起来问道。 前一阵,蒋老二就总往各个庄头上去跑,珍娘估摸着她爹的心思,就是想要给家里添田产了。 对于这一点,珍娘也没什么异议的,毕竟不管在哪个年代,温饱问题才是生存的根本问题,所以,多添点田产在手上,总归是好的。 “看了两个庄子,倒是还没定下呢。”蒋老二也不隐瞒,就直接开口说道,“今年咱家这芝麻卖的好,爹也想着多收些田在手里,回头明年再种上百八十亩的,那不得又给添上好多的进项。” 珍娘却是摇了摇头,提醒了一声说道,“爹,咱家买地这事,我没啥意见。只是,我得提醒一句啊,要是买地就是冲着芝麻的进项去的,那就算了! 咱家今年这芝麻卖的好,那纯粹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如今这芝麻在咱们这一带还没有普及的种植开来,所以,咱的芝麻就显得贵重一些。 可是,等今年关家的香油销路一打开,回头明年种芝麻的人家肯定多,到时候,咱这芝麻可就卖不了今年这价钱了。” 不过,蒋老二听了这话却是不以为然的道,“那也没事。就算是卖不了高价,那总归也没得亏本。我看这种芝麻还挺省事的,也没种旁的粮食那些麻烦。” 珍娘笑着看了她爹一眼,还别说,这几年家里的变化挺大,连带着蒋老二的性子都变化了一些,至少这言语间真的比从前大气爽朗了不少。 一家子人吃过早饭之后,大家伙就按着饭桌上说好的安排,珍娘跟着蒲氏去了镇上置办冬装。 娘俩也没另外再套马车,就是搭的蒋二壮的车子,一起进城的。 难得的清闲的时刻,蒲氏今儿个也不着急,就领着闺女在街上走走逛逛,置办了不老少的东西,到了中午饭点的时候,娘俩也没去旁的地方,就在蒋二壮的小吃铺子里面填了填肚子。 后晌,蒲氏也不想再出去逛了,就在铺子后院的厢房里面歇了歇,直到傍晌的时候,蒋二壮得了空闲了,才跟着她们一道回去了村里。 “娘,我刚才怎么好像看见三妞她爹了?” 接近天黑的点了,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是,刚才珍娘掀开窗帘望着外面透气的一瞬间,却是远远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蒲氏也没大在意她的话,只随口回了句,“这里离着村口也没多少路了,见着他也没啥稀奇的。兴许他跟咱们一样,也是从城里回来的呢?” “不对。娘,我刚才瞅着,好像三妞她爹是从前边那沼洼村过来的。就咱村子前头东边那有条小路,那路也通不到别的地儿去,只能顺着走到沼洼村的吗?”珍娘却是有些疑惑的说道。 蒲氏听见这话,就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只是这会子车子已经过了一片小林子的路上,所以,什么也看不见。 “我咋啥也没瞅到呢?不是你眼花看错了吧。”蒲氏就随意的说了一句。 珍娘却一脸肯定的说道,“怎么可能呢?三妞她爹我还能不认识吗?” 话落,就隔着车厢的门帘子,朝着马车外面问了一声,“二哥,你一直坐在外头,刚才是不是也看见三妞她爹了?” 蒋二壮就应了一声,“嗯,小妹看的没错,那人应该就是三妞她爹。我瞅着他还走的怪着急忙慌的样子呢,难不成是去那边村里有啥事?” 珍娘见她二哥也这么说了,就皱了个眉头,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娘,我听红芳说,三妞她爹最近出去的可勤快了,比前一阵还要邪门,有时候连晚饭都不回去老院子那里吃。你说,他会不会在外头——” 对于蒋老大的动向,原本珍娘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这会子却难免多想了几分。 她知道,蒋老大这人其实是个性子很阴沉的人,他表现在外人眼里的形象,就是不爱说话,也不大爱出去。 他那人是从心底的死要面子,估计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儿子,所以,生怕了旁人会当着面的瞧不起他,因此,这么多年了,连自己这村子里面的人家,他平常都不怎么爱去走动,好像整个村里他也就跟村东头的一个老光棍,稍微说得上几句话。 更别说,去别的村里走动啥的了? 怎么今儿个却是从沼洼村那边过来的呢?这似乎是有些叫人觉得奇怪了? 珍娘隐隐的心里有些担忧,她就怕蒋老大这人背着他们在外面搞些不靠谱的事儿,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毕竟,就前一阵日子里,他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如今没了过继的盼头,珍娘生怕蒋老大这心里一下子走了极端,搞出个什么烂摊子出来,回头找不着收拾的时候,还得来找他们家。 第三百八十章 打算 “在外头干啥?就他那点能耐,难不成还能在外面烧杀抢劫啊?我估摸着就是被你爷骂的没地躲了,就先前他自己个做的那档子事,如今村里头也没几个不知道的了,他也只能跑到别的村子里面躲躲清净了。”蒲氏倒是一脸不屑的说道。 珍娘见她娘这么说道,好像也是在理儿的,只是,脸上的那股子担忧却依旧没有褪去。 “放心吧,三妞她爹那人就是属老鼠胆子的。他也就敢在自家人面前跳腾,搁到外头去,屁都不敢放一个。前些年,你爷跟村里老李家起了冲突,也连带了你爹跟三妞她爹,两家人见着面就掐的那种。有一回,正好碰上老李家的三小子故意来找事,三妞她爹就被人指着鼻子骂了那断子绝孙的难听话了,他也愣是硬生生的忍了下来,气儿都没敢吭一声。”蒲氏看着自家闺女那脸色,想了想,就开口又说了几句。 珍娘想想平日里蒋老大在村里的做派,也确实就像蒲氏说的那样,闷不吭声的就跟个软蛋似的,心想兴许他真就是在村里躲不了清净了,只能跑到隔壁村里去了。 于是,就没再问什么,只是,晚上珍娘还是趁着去老院子那边,把衣裳料子拿给陈氏的时候,向五妞又打听了两句。 这丫头如今就跟着陈氏住在一个屋里,珍娘过去的时候,五妞正坐在床边上跟着陈氏学做针线的活计。 珍娘凑上去仔细的瞅了两眼,小丫头如今竟然在学着绣花了,不由得笑着说了句,“怪道最近都没见你去找我玩呢,原来是关在屋里学习本事啊。” “珍妞姐,你看这牡丹花上面的描边,就是我绣的。好看吗?”五妞倒是也不计较她的打趣,就捧着个白色的布头子,拿过来给珍娘看着。 “嗯,不错啊,挺好看的。”珍娘看她那一脸兴致的样子,便笑着夸了一句。 五妞立时就眉笑眼开的,说道,“珍妞姐,等我真正学会了绣花的手艺,往后我就给你做衣裳。” 珍娘连连点头,笑着应道,“好啊,那我可等着呢。要不今年过年的衣裳,我就不去麻烦别人做了,就教给我家五妞了。姐也没多的给你,等你真做好了衣裳,我给你买十斤糖果咋样?” “行!珍妞姐可要说话算话啊!”五妞几乎是立刻就应了说道。 陈氏在一旁笑着看着她们小姐俩说的热闹,也不怎么插话,只在这会子有些嗔怪的看着五妞说道,“你这小妮子也真的是瞎哄哄,你也不瞧瞧你这才学了几天的工夫啊,这海口都夸下来了。哪有谁学针线就学个几个月,就能学会做衣裳的?要真那样,那不得遍地都是绣娘了啊?” 五妞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愣了,讷讷的问道,“啊?学做个衣裳是这么难的事啊?小英婶子,我咋瞅着你在旁边裁裁剪剪,缝缝补补的,也没费啥劲啊。” 珍娘觑着她那傻愣愣的小模样,顿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我岂不是今年过年赚不到糖吃了?”五妞有些露出失望的说道。 话落,又转过身来,扒着珍娘的胳膊,一脸可怜巴巴的望了她商议了说道,“珍妞姐,要不咱改一下。过年的时候,我绣张帕子送给你,你回头奖励我二斤糖果?” 珍娘转了转眼珠子,心里忍不住发笑,但还是点了头答应道,“成!就按你说的,绣一张帕子出来,我给你奖励二斤糖果。” “好耶!”五妞一得了这话,立时就高兴了起来。 又说,“珍妞姐,我三姐和四姐也在跟小英婶子学针线呢,是不是她们绣了帕子出来,你也给奖励糖果啊?” 珍娘听她这么说道,倒是怔了一下,不由得把眼神转过去看了陈氏一眼,她原本只以为陈氏就教了五妞,倒没想到,她连三妞和四妞也跟着一起教了。 不由得心里生出了几分诧异,珍娘看得出来,陈氏这一手的针线工夫,肯定不是一般的庄户人家的妇人有的,估摸着十有八九是打小跟着哪个师傅拜师学艺,学过来的这些本事。 就她那一手绣活绣的,绝不比镇上那些绸缎庄子里的绣娘的手艺差了,裁出来的衣裳样子也好,要不珍娘也不会每每都把衣裳料子拿过来给她做了。 珍娘好像先前有听蒲氏说过那么一嘴,陈氏的娘家爹娘似乎以前就是做裁缝手艺的,所以,陈氏能有这本事,估计就是在她爹娘那里传下来的。 只是,叫珍娘意外的是,她没想到陈氏是这么个大方的人,连这种手艺都能拿出来教给她们姐妹几个。 五妞也就算了,毕竟她一直就跟陈氏亲近,或许陈氏打着想要笼络她的心思,就把这手艺教了。 只是,三妞和四妞那两个,似乎也就跟陈氏关系平平吧,珍娘眼瞅着,她们倒不像五妞那样,时时刻刻的在陈氏面前来走动。 “我既是担了这个名儿,那也总得做点什么。我这人别的也没啥,也就只这点手艺,还能上得了台面的。”陈氏或许是感受到了珍娘有些异样的眼光,便开口缓缓的说了两句。 “三妞她们也都是可怜的,学点手艺对她们来说,总归是好的。不过,三妞她们毕竟年纪大了,这些年做粗活做的手指尖也发了硬,倒是有些难为她们坐在这里学了这玩意。” “今儿个下午,就跟着我学了一个下午,我瞅着三妞那手指头都发僵了,夜里就没叫她们再搁这里坐了。免得把人给拘坏了!” 珍娘静静的听着陈氏轻言细语的说着,不由得有些感叹,希望三妞她们真能领会了陈氏的一片好心。 要是真能把这绣活学到手了,对她们姐妹来说,只有好的没有坏的,陈氏说的话没错,真论起来,她们姐妹几个的命运兴许还比不得陈氏呢。 她们虽然个个都身子健全的,又有爹有爷,可是,这一院子的人又有哪个会真心为她们姐妹几个打算的呢? 第三百八十一章 试探 陈氏虽然有些个先天性的隐疾,但是好歹她还有一对肯替她打算的父母,好歹在她出嫁之前教会了她这一身的手艺,不然,就算是有珍娘他们的帮忙,陈氏也不定就能在这老院子,挣得一席之地的。 “五妞,一定要好好的跟着小英婶子学了这活计,别辜负了她对你们的一片良苦用心。”珍娘心里忍不住给了陈氏的为人又一个佩服,就转过去看着五妞有些正色的说道。 五妞好像有些被她这严肃的语气给怔到了,愣在那里瞪着俩圆圆的眼睛,也不吱声,但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她算是学的用心的了,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她这么坐得住呢。我也是瞧着她年纪小小的,就知道用功,不然也不会这么上心的来教了她。”陈氏倒是有些护犊子似的,把五妞搂在了怀里,笑着轻言说道。 五妞也顺势赖在了她的怀里,珍娘看着她们俩人这亲昵的画面,也不觉得心里生出了些许安慰。 然后,状似随意的开口问了句,“五妞,你爹呢?这大晚上的怎么也没见着他的人影啊?” 刚才珍娘进来院子里面的时候,只跟赵氏碰了个面,有些日子没见了,珍娘今儿个瞧见赵氏的时候,也是被怔了一下。 虽说是在晚上,光线不大清楚,不过她奶那脸色憔悴的,还是叫人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别的不说,原本那还算是圆润的下巴颏,这会子却是瘦的见了尖。 珍娘知道,现如今她也不再赖在炕上了,因为蒋老二不来买账,所以,赵氏这病装的也没了意义。 而且,自打这过继的事情之后,蒋老头又一心认定了他的钱箱子被拿空了,这件事情上还有赵氏的缘故,所以,现在赵氏在这院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成天的被蒋老头骂上两顿不说,而且如今蒋老头还把断了她的粮食供给,说是要让赵氏从口粮上还了他的银子。 所以,现在老院子这边每日两餐的伙食供给,都没有赵氏的份,除此之外,蒋老头还特别交代了红芳,只要一过了饭时,洗刷了碗筷,就要把厨房的门给上了锁。 对于蒋老头这般绝情的手段,珍娘听了之后,也不由得心生了凉寒,不管怎么样,赵氏也是与他过了一辈子的伴儿了,又为他生儿育女的这些年。 更不用说,赵氏这么些年都对着蒋老头马首是瞻的,最后竟然只能落得这么个下场。 这也足以说明,她爷这人狠起来,真的是个六亲不认的。 当初对他们一家子人是这样,如今对赵氏,对蒋老大又何尝不是呢? 不过,这事珍娘知道了之后,也没有多管,更没有叫她爹知道,她觉着就该叫赵氏好好的体会一下这种滋味。 只是,珍娘也不会真叫赵氏让蒋老头给饿死了,所以,还是私下里交代了红芳,适当的给予她一点方便。 因而,赵氏这些日子的温饱问题,也就是靠着红芳每日里悄悄的给她留的个把粗面馒头,或是大半碗玉米糊糊啥的,度了日子的。 刚才珍娘进来院子的时候,正好撞上赵氏背着蒋老头偷摸的,在厨房里面寻摸吃的。 跟做贼似的,手里捏着一个菜团子,被珍娘撞上的时候,还险些吓得叫出声来。 要不是珍娘反应的快,先喊了她一声,兴许就把蒋老头给惊动了。 相比较于赵氏的窘境,蒋老大倒是好了一些,虽然蒋老大对他也是心里恨的痒痒的,但是,像这样断了伙食的手段,却没有在他的身上用起来。 毕竟,蒋老头心里清楚的知道,如今蒋老大正当壮年,少了他这老院子的田里的活计,就没有人担了,所以,自然是不可能把他饿死的。 再加上,蒋老大本身也不比赵氏,他是个男人,碰上蒋老头发气的时候,脚底抹油躲出去就完事了。 “我爹不是在他屋里歇觉呢吗?珍妞姐,你进来的时候没瞧见他,那估计是睡着了吧。他这些天总是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在忙些啥,反正一回来就倒炕上睡觉。”五妞并不知珍娘突然问起她爹的目的,只是随口答了话说道。 倒是陈氏听到珍娘的话音,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珍娘这时候也没注意到陈氏的眼神,只是顺着五妞的话,接着试探了问道,“哦,这才哪个时辰啊,你爹这么早就睡了。刚才听你说,你爹老是早出晚归的,难不成是在外头找着啥活干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累哪。” “哪儿啊?他要是真在外头找啥活计了那倒好了。我三姐说,我爹就是出去鬼混去了。”五妞却是撇了小嘴,有些气嘟嘟的说道。 “出去鬼混?你们咋知道的?”珍娘接着问道。 “他这两天总是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不是出去鬼混,那是干啥?总不能出去找活干,还能有酒喝吧。”五妞有些义愤填膺的回道。 对于蒋老大这样一个父亲,五妞她们也没抱什么希望了,尤其是上回过继的事情出了之后,她们姐妹几个更加的认识到了自己亲爹的为人,因而,更是连原先的那点尊敬,都快没有了。 珍娘听她这么说道,就抿了抿嘴唇,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看来之前她确实不是多想的,蒋老大肯定在外头偷摸的搞些什么了,还能每天的带着酒气回家,说不准是在作什么妖呢。 陈氏眼瞅着她那脸色不大对劲的样子,想了想,就在一旁插了话问道,“是不是大老爷有什么不妥的了?” 珍娘看了她一眼,却是嘴皮子张了张,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 对于蒋老大如今究竟在整啥妖风的,珍娘自己都还不甚清楚,因而,这会子也不好明确的说些什么,她思量着,还是要回去之后,跟蒲氏商量一下,查探清楚了再说吧。 倒是陈氏见着她越发严肃的表情,思忖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我听五妞说的,前两日大老爷还跑去庄子上找了大姑娘,说是要问她拿银子什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 商议 “小英婶子,你刚才说什么?”珍娘立刻就有些震惊的问道。 陈氏看了她的脸色,就没有说话,倒是五妞觑着她们两个的脸色,有些气愤着的样子说道,“是啊,也就前两天的事,正好之前大姐叫孙大哥传话给我,说是给我留了一条肉,叫我过去庄子上,包饺子给我吃。那天我就碰上我爹去找我大姐了,他说自己手头紧没有钱花了,叫大姐给他拿两个出来花花。” 珍娘听她这么说道,心里无端的就蹿出了一股子火气来。 这个蒋老大也忒极品了吧,平日里对自己的几个闺女生死不问的就不说了,竟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就金凤那处境,她才从火坑里面跳出来几天啊,竟然又遭到了自己亲爹的敲诈了。 只是,更叫珍娘忧心的是,蒋老大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去找金凤要银子呢?难不成,他是真的在外面胡来什么了吗? 想了想,珍娘就开口问了句,“那你大姐给他银子了吗?” “我大姐咋可能会有银子呢?她在庄子上干活本来就是,为了还了二叔二婶的恩情去的。就算是发的那些工钱,也叫她存起来了,说是回头慢慢的还上二婶先前,为她花的那些银子哩。”五妞脆生生的回道。 又说,“不过,我瞅着我爹那模样老不高兴了,还拉着个脸骂了我大姐一顿。后来,我大姐被她骂的实在没有法儿了,就从兜里掏了十来个铜板给他。” 珍娘听到这里,也是一脸的忿忿,原以为蒋老大这人只是心机深些,会算计一些,却不想还是这么的丧心病狂的货色。 只是,金凤这样扛不住劲儿的,也算是坏了事儿了。 就蒋老大那德行,既然能从金凤那手里抠出银子来了,那往后还不得接着顿的去要钱啊。 不用想也知道,金凤接下来的日子,肯定是没个消停了。 等珍娘回去之后,把这事在蒲氏的面前说了之后,她娘也是一样的担忧,“唉,金凤那傻丫头就不该起了这个头啊!” 珍娘也是一样的想法,可是回头想想金凤那棉花似的性子,她会这么做,好像又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毕竟,蒋老大在她眼里是个亲爹,金凤又怎会真的硬下心来,对他的要求不管不顾呢? “就我大姐那性子,扛不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我倒是没有想到,三妞她爹如今竟然能变的这么混了起来。”珍娘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 自己亲闺女是个啥处境的,蒋老大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平常的时候,不帮衬一把也就算了,却还去敲起闺女的竹杠来,这样的爹说他混,真的是一点都不带冤枉的。 “娘,要不明儿个叫我爹去庄子上给庄头发个话,往后要是再看见三妞她爹去庄子上找金凤,就直接喊人把他给轰出去。”珍娘就出了主意说道。 蒲氏听到这话,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神里带着几分寒意的说道,“且等等吧,叫庄子上的人留意一下,真要是见着他跑去找金凤了,咱们再把这事告诉了你爹也不迟。” 珍娘知道蒲氏话里的意思,别看着蒋老二现在好像已经对那边院里的事不闻不问的,其实,就他那心软的个性,真叫他把那边的完全放下,终究还是不太容易的。 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多叫蒋老二自己个好好看看,他这个大哥究竟是个啥货色的人,也不见得是啥坏事! 因而,对于蒲氏的这一番话,珍娘就没有发表什么不同的意见,只是,又开口说道,“对了,娘,咱还得派人去打听打听,三妞她爹究竟每天在外头是做什么的?我今儿个听五妞那话里的口气,她爹十有八九是没在外头干什么正经事的,说不准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嘞。” “如今他倒是不怕作死的,不过,咱们可没这个必要陪着他受殃。咱家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别回头啥名声都让他给毁了。” 蒲氏听了这话,就面带了几分慎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嗯,这事我会留意的。明儿个我就去找人打听打听去,假若他真的在外头作死作妖的话,那我就找根棍子打断了他的腿去。” 珍娘见她娘这么说道,内心也表示一万个支持,像蒋老大这样的祸害,真要是把他的腿打断了,兴许也是好事一桩,即便是往后要指个人给他伺候啥的,那也没什么难的,好歹那样他也能真正的消停了不是。 不过,她也知道,蒲氏这么说道,也就是随口说说狠话的而已,有蒋老二这份割不断的情分在,他们也没法下手。 不过,珍娘从蒲氏这里得了话之后,也就没再说什么。 对于蒲氏的手段,珍娘还是有不少放心的,因而,一夜过去之后,她也就没有再去过多的过问这件事,她知道,要是蒲氏打听到消息了,自然会告诉她的。 当然了,后头因着省城过来的一封信,珍娘也没那个心思去关心蒋老大的那点破事了。 书信倒也不是旁人写的,就是蒋小壮捎回来的家书。 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三哥每回往家里捎了家书的时候,都会单独的给珍娘一封。 而且相较于给蒲氏他们写的那些平平淡淡的,就类似于报个平安的家书,蒋小壮在给自家妹子的书信里,却会更多的分享一些近日来的日常趣事或是心情感慨。 而最近的书信里,珍娘看的最多的,就是她三哥对如今边关战情的忧心和情感上的抒怀。 当然了,这也倒不是珍娘关心的重点,反正她三哥那人想要上战场,对他们一家人来说,都不是啥秘密的事了。 只是自打那个姓夏的走了之后,或许是因为边关战局的混乱的因故,他们也许久通不上联系了。 而她如今又身在乡下,也无从得知外头的局势是什么样的,倒是,蒋小壮身在书院,他能得到的消息却比珍娘多了很多。 所以,珍娘一接到信,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战势 把信从头至尾迅速的看完之后,珍娘不由得皱着眉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边境的局势似乎是比她想象的还要紧张一些,听她三哥在信上说,我朝军队已经节节败退,几乎快要呈溃不成军之败势。 一个月里,已是接连打了三回败仗了,尤其十天前突厥残兵与陈国军队联合前后夹击,将大李朝的五万兵马将士引诱至陷阱,困在了山崖凹处的一处岩壁底下。 许多的兵马战士都被敌人,从山顶滚落下来的大石头砸中身亡,一仗就损失了上万的兵士。 即便是剩下的士兵里面,也至少有半数身受重伤,压根就无法再承受行军打仗之职责。 据闻,如今边关军营兵士大缺,急需招兵养马,否则很难抵抗外敌的侵入,珍娘从蒋小壮的信里知悉,朝廷已经打算在他们辽东三省这一带,开始逐一反复的征兵了,凡未曾去过军营的农工商户,年满十二周岁的,皆要履行这个义务。 看到这一则消息的时候,珍娘也是眉头蹙的紧紧的。 虽然她并不是很担忧自家的男丁们会被抓去服军役什的,毕竟就凭他们家现在的地位和家底,要免除了蒋老二和蒋二壮这爷俩的兵役,倒也不是什么大难的事,顶多多花上几两银子罢了。 只是,珍娘从这些消息里面,也是实实在在的看到了如今朝廷内外的紊乱局势,这一回的征兵,已经不仅是前头的‘两户抽一丁’,或是‘一户出一人’的规则了。 而是年满十二周岁者,皆要逐一抓去,这样荒唐可笑的颁令,也当真是脑子进水了的人,才会颁布下来吧。 别的不说,如此一来,怎么可能不叫老百姓哀声怨道,民心动荡呢? 民心一乱,就更不用说边关的军心稳定了,打下败仗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这该死的平王,他这是自己想要谋反,就要拉着整个大李王朝上下的老百姓跟着一起陪葬吗?”珍娘看着书信,不由得开口唾骂了两句。 原先珍娘也并不关心这些时政朝局的情况,虽然先前从夏霆毅的嘴里听说过两回这个平王的昏聩和暴虐,但是,珍娘还真是没有怎么放在心上过。 只是自从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对平王这个人多少还是有些生恨的,不过却也并无多少强烈的感觉。 可是现如今,珍娘看着就因为他的昏庸,而造成如今朝廷内外的这一番窘迫的局面,她也是忍不住有种想要揪住这个人,甩他几个大耳刮子的冲动。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凭她如今的身份,甚至连平王的影子都摸不着的,又如何去刮他的大脸啊,想了想,珍娘还是坐起来,到书桌前面,研磨提笔,写了两封信出来。 一封信是回给蒋小壮的,珍娘写完之后就给了她二哥,叫他去镇上托人捎过去,而另外一封信,是她写给夏霆毅的。 珍娘如今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身在何方,而且原先他们二人之间用来维系联系的那只信鸽,自从上一回珍娘寄出信之后,却叫它原封不动的又带了回来。 她猜测着,估计连鸽子都找不着他的下落了。 但是,这一回珍娘还是试着又发了一封出去。 站在窗户边上,看着那灰乳色的鸽子越飞越高的小小身影,珍娘这一会的心里却是一点底都没有。 尤其是两天之后,珍娘他们一家人才坐在晚饭的桌子上,开始吃晚饭的时候,她二哥就拿出了两封信来搁到桌子上。 珍娘认得这两分书信,是她前一日写给蒋大壮夫妻俩和蒲老爷子的。 原本,珍娘也不打算写的,毕竟如今边关战事的情况,蒲氏他们还尚不知情,蒋小壮也从来不在信里给他们写了这些,所以,她也没打算说出来,给她娘平添了担忧。 可是,后来她又实在是忍不住担心,还是写了两封,毕竟如今他们相隔甚远,珍娘也只能通过书信的方式,希望能得到远在边关的那些亲人,都平安无事的消息了。 不过,她也没惊动蒲氏两个,只是悄悄的拿着书信给蒋二壮,让他捎到镇上去寄出去的。 却不想,这会子吃饭的桌子上,见他拿了出来。 珍娘不觉得一脸的疑惑,“二哥,这信不是我叫你寄出去的吗?你怎么还拿回来了给我?” 蒋二壮也是一脸的愁苦,眉眼间都掩不住担忧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的说道,“这信是寄不出去了!” “二哥,你这话什么意思啊?”珍娘有些没听懂的样子,问道。 “上头的布告才颁下来的,如今城里暂时关闭所有通往边境线一带的驿站送信渠道。听说是那边战局很是紧张,边关一线的所有城池,都已经紧闭城门,不叫任何外来不明物资或是信件啥的进去。”蒋二壮垂着眼皮子,回答了说道。 “不仅是我们的信件,还有不少老百姓的书信,都一起被退了回来,都是大家伙想要捎给边关的亲人的家书。” 珍娘听他这样说道,就不由得呼吸一凛,但还是先转过头去看了一下她爹和她娘的反应。 蒲氏和蒋老二都抿着嘴唇,坐在那里端着自己手里的饭碗,没有作声。 正在这时候,蒋二壮又开口感叹了一句,“看样子,那边的战情应该不轻啊。也不知道大哥跟我姥爷他们,如今是个啥情况的。” “偏偏咱现在连书信都没法往外面寄出去——” 珍娘不由得伸出左脚,隔着桌面,在下面给了他一脚踢过去。 她可真是服了她二哥这人了,这时候还要来说这话,不是明摆着叫蒲氏他们两个担心吗? 不过,还好蒲氏并没有表现出很异常的神色来,她只是有些异于平常的沉默着,吃完了这顿晚饭。 临了,珍娘还听着她娘开口劝了神色间带着慌乱的蒋老二,“都忙自己个的事去吧,这天就算是要乱,也不至于第一个就乱到咱们的头上来。” 只是,那天夜里,珍娘就被蒲氏喊到了跟前。 第三百八十四章 交代 珍娘知道她娘想要问她什么,因而,也不待她开口,就直接开口说道,“我跟他也已许久未得音讯了。” 话落,蒲氏的脸色就显出满满的忧思和郑重来。 珍娘看着她娘的脸色,不由得开口劝了说道,“娘,其实咱们也用不着太过担心了,虽说现在边关的战局很乱,不过好在我大哥和我姥爷他们,现如今也不是那不起眼的普通战士,他们好歹也是将士之身,即便是冲锋陷阵的,也不定就要他们亲身上前——” 话音未落,蒲氏却是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说话声,开口说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屋里去歇着吧。” “娘,我今儿个夜里跟你同睡吧。”珍娘看得出来,蒲氏这会子的心绪肯定不安,便张了张嘴说道。 蒲氏却抬头看了她一眼,摇了头说道,“你回去吧,娘想一个人静静。” 珍娘见她这样说道,却是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放心吧,娘也不至于会为这点事愁死。娘只是想着,如今边境混乱之际,能不能有啥办法,可以跟你大哥他们通上一封书信的,好歹叫我们能够得到些那边的消息才是。”蒲氏看着自己闺女眼里的担忧和关心,心里不觉生出些暖意,对着她开口说道。 蒲氏原还想着,想从珍娘这头得到些消息的,却没想到,珍娘给出的竟也是这样的答复。 要是连夏霆毅那头都断了联系的话,那边境的局势确实是不容乐观了,蒲氏自打春上从边境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去干涉过自己闺女的感情交流,但是,她也多少知道,这小两口是时常通信不断的。 这突然间断了联系了,那指定是情势不对了。 蒲氏想到这些,也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若是连那姓夏的都没法向外面传信的话,那更不用说蒋大壮他们了。 蒲氏心里忽然一阵烦躁的翻腾,尤其是蒲老爷子,那都多大年纪的人了,如今战事如此的复杂紧张,他能否保全自身安危呢? “唉。” 寂静的屋子里面,只留下蒲氏一声长长的叹息的声音。 珍娘听着她娘的叹息声,心里也只得生出一股无力的烦躁感,她可算是体会到何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句话的深意了。 “娘,不若我明儿个去省城一趟吧,我去找关少爷,他们家人脉广泛,或许有法子能够与那边通上联系呢。”珍娘突然想到了说道。 关家的商铺遍布整个大李王朝,在边关那边的城镇好像也有两个大商号,虽然现在上头是有明文布告下来,不许百姓通信,不过,珍娘相信关家一定不会置那头的生意于不顾。 所以,找着关少裕,兴许他能帮着打探打探那边的消息。 蒲氏听她这么说道,也是突然眼神一亮,只是说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如今正逢乱时,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娘,我不过就是去拜访一下关少爷,与他商议完正事就回来。顶多也就是四五天的行程罢了,不会有事的。”珍娘开口说道。 蒲氏却摇头不肯,“明儿个叫马忠去跑一趟吧,虽然边境的战事还没有打到咱们这边,不过谁又能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呢?” 珍娘见她娘这样说道,想了想,就没再说什么。 只是,回了屋子以后,就赶紧亲手写了封信出来,打算明儿个给马忠带在身上,回头去交给关少裕。 夜里,珍娘做了一整个晚上的噩梦,梦里尽是一片尸野遍横,阴风怒嚎的画面,当她一个个的去扒开那些尸体,去寻找自己心头熟悉的那三个身影的时候,好在,她一下子从梦里惊醒了。 珍娘爬起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朦朦胧胧的却还没有天亮,只是,这一会她却是再也无法入眠了。 珍娘呆呆的坐在床上,心里一片纷乱的思绪,梦境里的种种画面,尽是在脑子里面挥之不去。 她是亲眼见识过战争的惨烈的,那一支支的利箭射进人的皮肉里面的声音,尤其是那一回夏霆毅中箭的画面,珍娘只要想到那些,心弦就不由得绷的紧紧的。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放亮的时候,珍娘赶忙穿了衣裳出去。 院子里面,蒲氏已经在交代马忠些什么了,后头蒋老二也从后院套了马车,拉了过来,珍娘见这情形,就知道她爹娘肯定也是一夜担着心事的吧。 珍娘就走过去,把自己亲手写下的书信和拜帖,都交给了马忠,又交代了两句,“到了省城那边,你且先不急着去关家门上,等着我三哥下学之后,叫他领着你一同去狗儿大街上,找到那家蛋糕奶茶铺子的掌柜的,把信交给他就是了。” 马忠得了他的交代,自是郑重的把书信和拜帖都放好了,然后就要告辞启程。 珍娘却喊住他,叫他等上片刻,“等一下吧,这一回去省城,小梅也跟着去几日。” 蒲氏却是脸上生出些诧异之色,“好端端的叫小梅跟着同去做什?马忠原就是去办重事的,路上再带个人兴许就耽误了行程了。” 珍娘眼神闪了闪,低着眸子,没有对上她娘的眼神,只是坚持了说道,“那丫头跟着我回村里这许多天了,也许久没看见她爹娘兄弟了,前儿个我才听她说起挺想念她娘的。正好马忠这回去,就一道带她回去探望探望。” 蒲氏听她这样说道,也就没再说什么,只催促了说道,“好了,既是这样,那还不赶紧叫小梅过来,时辰不早了,早些赶路到了那儿,也能早些把事儿给办了。” 看得出来,蒲氏心口那焦虑的情绪,到今儿个也还没有退散多少。 珍娘见这情形,也就没再言语什么,只转了个身赶紧去把小梅找了过来。 昨儿个夜里主仆两个本就已经提前交代过的,所以小梅也早已收拾妥了,只待珍娘来喊她,就跟着上了马车。 珍娘跟蒲氏和蒋老二一直站在那里,目送着马车远去的踪影。 不同于任何以往离别的情绪,三人只剩下满脸的凝重和期望...... 第三百八十五章 安慰 而珍娘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马,想着方才小梅上车之前,对自己的一番承诺,“小姐,您放心吧。您交代给奴婢的事儿,奴婢一定会办妥了的。” 却还是有些心绪不宁的,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这一回战势的紧急,已经不仅是事关边关军队的将士们了,恐怕就连整个大李朝上下的子民们,都要跟着遭殃了。 听她三哥信里所言,省城那边已经开始张贴征兵的布告了,想来他们这一带也等不了多久了。 珍娘不得不担忧起身在省城的那主仆母子三个,他们原就是那样隐姓埋名的身份,又如何在这样动荡的局势下,保全自身安稳的生存呢? 所以,珍娘思来想去的,还是决定叫小梅帮她去那边打探打探情况, 也是直到此时,珍娘才发现自己先前所想的,只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想法,原就是一场空话罢了。 真有这血缘干系的连着,她又如何真的能够说放就放下呢,尤其是自己那屋子里面的大红的衣箱里面,还有沈氏给她亲手裁剪的那一套衣裳在呢。 珍娘原就是不愿多想这件事的,因而才故意把那套衣裳压在了箱子底下,却不想小梅那丫头时不时的就要把那套衣裳翻出来欣赏一下,如此,时不时的瞅着那套衣裳,想着沈氏那份柔弱又可怜的样子,珍娘就算是再坚硬的心,也没得坚持下去了。 不过,她倒也真的没什么别的念想,只是,在这乱世之中,想要知道他们三人一切安好就行了。 “闺女,时辰尚早,你也赶紧回去屋里补个觉吧。”蒲氏站在珍娘的边上的,跟着她一同送走了马忠他们之后,转过脸看着自己闺女那一脸的憔悴模样,也是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珍娘这会子倒是不怎么愿意对上蒲氏的眼神,只垂着眼眸,轻声的说道,“算了,现在也不困了。要不今儿个我去作坊那边盯着,娘就在家里歇着吧,我看您那眼窝子下面乌青的两片,一看就知道昨儿个夜里肯定是没怎么睡。” “听娘的话,赶紧回屋里躺着睡会。作坊那边没你的事儿,娘身强力壮的,就算是熬上个把两个的晚上,也没啥关系,倒是你打小就身子弱,再要是缺了觉,回头生个病,有的叫人心疼的嘞。”蒲氏却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一边往院子里面走着一边说道。 珍娘见她娘这么坚持,也就没再说什么,就跟着蒲氏的身后走着。 “好好的睡一觉啊,中午饭我就不叫喊你起来吃了。你啥时候醒了,啥时候再吃也不是来不及。” 蒲氏一把将自己的闺女推进了房里,有些命令似的说道。 珍娘看着她娘一脸的关心,心里自是一阵暖暖的,便乖乖的听了蒲氏的话,跑去炕上躺了。 蒲氏弯着腰给她盖上了被子,想了想,还是开口说了句,“娘知道你年纪小,心里尽装着那些儿女情长的小心思了。不过,也别把自己整的忧思过重了,就凭咱这长相和品貌,就算是错失了那一个,难不成就找不着别的好的了? 这老话说的好啊,三只腿的蛤蟆难找,这两条腿的男人不是遍地都是,你还愁你嫁不出去了咋的?” 珍娘一听这番话,再看着她娘这语重心长的劝导的架势,也是不由得囧了。 她承认自己的失眠里头,有那么一丢丢的原因,是因为夏霆毅的,毕竟如今他俩正是恋爱中期的时候,珍娘也不可能真对他不存一点关心的。 可是,天地良心啊,她昨儿个夜里睡不着觉,真的是绝大多数是在为蒲老爷子和蒋大壮他们担心的。 “娘,我不是——”珍娘赶忙给自己申辩了一下。 不过,话音未完,就被蒲氏一下截住了,说道,“你且放心吧,那姓夏的小子长的就是一副长命的相,他不会那么轻容易就死掉的。” 珍娘听得出来,她娘这是在拿话安慰她呢,其实,珍娘自己个也还好,对于夏霆毅虽然是心里有些没底的时候,但是,她也知道,他是一军的主将,自然是生命安危比旁人慎重一些的。 不过,对上蒲氏的安慰,珍娘的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不由得说笑着回了她娘道,“娘,你又如何知道他是副命长的?难不成您何时还学会看相了不成?” “这有何难的,就他那眉眼鼻子的,长得跟刚刻的似的,一看就是命硬的样子。”蒲氏扬着一双浓黑的眉毛,撇了撇嘴说道。 珍娘顿时一头的黑线垂下,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娘,明明人家那长相就叫棱角分明,英挺峻拔,怎么到你的嘴里就成了这样了?” 蒲氏斜了个眼神,却是一脸无所谓的说道,“成,闺女你说啥就是啥。好了,赶紧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也别管那姓夏的小子是不是长得那命硬的模样了,反正,有一点娘是可以肯定的。 就冲着他那固执又自傲的死性子,他还没把你骗到家门里头呢,估摸着也不会轻易舍得去送死的。” 珍娘听着她娘这样另类的安慰人的方式,想想也不打算开口解释什么了,只是笑着附和着点了点头。 蒲氏见她神色间总算是松快了的样子,这才从她的屋里出去了。 两天之后,果然官府就下了征兵的告示。 里正也开始挨家挨户的拿着布告去通知,珍娘他们家这一回花了二十两银子,才免去了蒋二壮和蒋老二的名额。 “唉,这世道啊,真的是不叫人活了啊。”里正走到他们家的院子里面,也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珍娘和蒲氏娘俩听到他这样说道,也是不由得跟着叹了些气。 “里正大爷,咱们村里还好吧?”珍娘就开口问了一句。 “托了你们蒋家的福,咱们村里多数人都在你们那作坊或是庄子上寻着了营生啥的,所以,这回的征兵倒是能够勉强应付的过去的。不过,我倒听说了,朝廷上头好像马上又要颁下命令来了,说是要筹集军饷,以备前线之需,要给下头的老百姓们增加税收了。”里正有些愁着眉眼的说道。 第三百八十六章 消息 这样的局势下,老百姓们不说人人自危,那也够得上是人心惶惶了。 珍娘这两日走在村子里面,随处可见的也是村民们一张张愁眉苦脸的面孔。 蒲氏这两天也比往常的时候回来的都早,珍娘听她说好像是在作坊里面待不下去了。 “这两日作坊里面大伙,一个个的都丧着个脸,也不跟先前似的,组着对的唠嗑了。那安静的气氛,我是真不习惯。” 话落,就叹着气转过身去找活儿干了。 后晌,还没到半下午的时候,蒋二壮就从镇上回来了。 珍娘不觉着纳闷,“二哥,你今个怎的回来的这般早啊?” 话落,就见她二哥唉声叹气的,晃着个脑袋说道,“唉,这两日城里都是乱哄哄的,我那铺子里面也没几个生意,我就索性提早关上门回来了。” 珍娘一听这话,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开铺子本来就是磨人的营生,你咋说关门就关门了哪。就算是没几个生意,只要是有人去吃饭的,那你也得把门开着,哪怕是你自己个不在那里守着,也好歹留个伙计在里头。”蒲氏突然从后头拎了一大捆的柴火,一边走过来一边说道。 蒋二壮就摇着头叹着说道,“娘,你是没瞅见如今那城里闹的,大街上呢,光天化日之下不是你哭就是我嚎的。我听那些来铺子里面吃饭的客人说,谁家都舍不得把自己家的男丁送去战场上,都在想着法儿的凑钱,填上那去送死的名额嘞。 只是,那城里好像比咱们这儿查的更严一些,也不是谁想拿钱凑都能行的,今儿个官差已经开始挨家挨户的去拿人了。” “我待在铺子里面,听着那些哭天喊地的动静,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蒋二壮走上前去,接过蒲氏手里的柴火,扔到地上就开始一根一根的理了起来。 蒲氏听了这番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忍不住的站在那里叹了好几声气,“唉,都是这战乱给害的。咱们如今啊,也就只能早些盼着这仗赶紧打完吧。” 而珍娘听着这样的局势下,却是越发的担忧起省城那边的情况。 也不知道关家那边究竟能不能帮得上忙的?若是连关少裕都没有法子往边城那边捎信的话,那他们又如何才能跟蒲老爷子和蒋大壮他们取得联系呢? 另外,也叫珍娘忧心的,还有沈氏他们那头,现如今连他们这里的小镇上都是这般情形,那省城那边自是更加的严峻了...... 诸多担忧不尽的心事啊,整的珍娘连番好几日都不得安眠的。 当然也不只是她,家里整个院子内外也都是蒙着一层愁云似的,反正大伙脸上就没见过一个笑脸的。 好在,四天以后,马忠带着小梅从省城回来了,总算是给他们带来了点好消息。 珍娘猜想的没错,关家在边成那一带也是有商会的,早在半个月前,那边的商会就已经告急,诸多生意都陷入了困难的局面。 “关少爷说,咱们赶去的巧,他们关家正打算这两日就要派人过去那边收拾残局。所以,三少爷就直接把您给大少爷和亲家老爷的书信,直接交给关少爷了。关少爷说,一定不辱使命,给咱们把信给捎过去。”马忠一下了马车,就急忙忙的跑到蒲氏的面前汇报了说道。 如此一来,蒲氏的脸色总算是有些见了晴的趋势,挥了挥手就叫他赶紧下去歇息了。 而珍娘也拉着小梅回到屋里,赶紧跟她询问了起来。 只是,她话还没问出口呢,小梅已经吧啦吧啦的给她汇报了说道,“小姐放心吧,您说的那个夫人家一切都好。奴婢听了您的话,特意在他们家门口守了大半天的时候呢,也瞧见了那里头住着的三个人,一个不少的。” 珍娘听她如此说道,心里顿时就落了口气,“嗯,这一趟辛苦你了,不过,你可要记住我说的话啊,这事谁的面前都不能说啊。” 反正,目前来看,珍娘还不想叫蒲氏知道沈氏他们的存在,原本这种事情就是个很敏感的事,再加上如今这战乱的局势,蒲氏那心里本来就系挂着战场那头的亲人呢,何必再叫她烦心呢。 小梅倒是挺痛快的答应了,“知道了,小姐,奴婢的嘴,您还有啥不放心的,您交代给保密的事,奴婢一准不会给外面说的。就连这回去省城,奴婢的娘过来问,奴婢都一个字都没说。” 珍娘见她这样说,就笑着回道,“嗯,不错。明儿个我就叫二哥去城里给你带两包‘福林记’的蜜饯回来啊。” 小梅听说有好吃的,眉眼间自是高兴的,“谢谢小姐,奴婢这回一定要多吃几颗蜜糖果子,不然怎么能粘的住自己个的小嘴呢。” 珍娘今儿个得到了这一些的好消息,自然是心情松快了不少,尤其是这会子看着这小丫头故意讨巧卖乖的这副样子,也是不由得扬着嘴角笑了起来。 “行行行,你想吃几颗就吃几颗。要是两包不够,我就叫二哥给你带四包回来怎样?你就敞着肚子吃呗,反正这儿也没你娘在一旁管着,还不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的。” ‘福林记’的蜜饯,在他们镇上还是小有名气的,尤其是他们家的果脯,还有果糕,做的口味还算不赖,小梅打从头一回跟着珍娘尝过之后,后头就一发不可收拾的。 珍娘平常的时候,也总听说她隔三差五的,就会拜托蒋二壮或是马忠他们,给她从城里捎这些玩意回来吃。 珍娘这一下子就许给她四包,可不得叫她高兴死了嘛,赶紧一个劲的跟她道起谢来,“谢谢小姐,小姐您真的是太好了。对了,往后再要有啥这样的跑腿的事情,小姐可不能给别人去啊,一定要交给奴婢来做啊。那样的话,奴婢这一年到尾的甜果子,就不用自己个掏腰包买了。” 珍娘看着她那喜滋滋的样子,也就笑着点了点头。 突然,这时候又听小梅说道,“对了,小姐,奴婢这回去打探消息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发觉了。反正后来正当奴婢要走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小公子递了一封信出来。” 第三百八十七章 解释 珍娘接过信看了一眼,应该是沈氏所写的,这信封上兰花色的纸笺,她先前在沈氏屋里的那张桌子上看见过,想必她肯定是认出了小梅,所以故意把信交给她的。 想到这个,珍娘也是突然心里生出了几分别扭的感觉来,原本是她先说了往后各自不相打扰的,却反倒是她先违背了这个承诺了。 “小姐,您愣着做什么啊?是不是这封信是什么不妥的啊?要不奴婢去帮您扔掉?”小梅站在一边,一脸纳闷的看着自家小姐奇里奇怪的样子,不由得张嘴说道。 珍娘听着话音这才回过神来,叫她有些意外的是,信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倾诉婉转绵长的问候什的,只娟秀的字体下,一行极是简短的字句,‘一切安好,勿念。’ 只那信的落款下方,却是写了三个字‘母,沈馨’。 珍娘看着这三个字,不觉得心里涌出一些很奇怪的复杂的感觉。 珍娘对着那几个字,愣怔了一会儿的时间之后,才碎碎念的自言自语了两句,“唉,随她去吧,兴许她也是无意之中顺手写的吧。不就是一个称呼而已嘛,我干嘛就非要那么较真呢。” 收起信纸,又发现那信封里面还留有个物件,珍娘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红色的平安如意的结子。 “哇,小姐这个结子打的真好看。比奴婢娘打的还要好呢。”小梅突然在一旁赞着说道。 珍娘却是没有作声,沈氏的手巧,她原本就已经见识过她的那些绣活了,这结子打的这么精致好看,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她的手编的了。 只是,叫她有些欷歔的是,沈氏将这样一个寓意平安的物件,还特意放进信封里面,这个深意,珍娘也不知该作何回应。 想了想,还是默默的把这个平安如意的大红结子,并同那封信一起收了起来,搁在了自己的梳妆盒子的下面。 “小姐,这么漂亮的平安结,您为何不把它挂在身上啊?”小梅倒是一脸疑惑的问道。 “您要是不喜欢的话,就把它送给奴婢呗。奴婢明儿个在上面嵌些小珠子,正好拿来压裙角,多好看啊。” 珍娘见她这样说道,也不知该作何解释,就顺手拿了那结子,就要递给她了。 只是递到一半的时候,想想还是又收了回来,说道,“算了吧,就你这小妞子平常丢三落四的那个毛病,啥东西到你的手里,都用不着一天的工夫,估计就没影了。你也说了,这结子打的好看,丢了岂不是可惜,还是叫我好好的收着吧,等到哪天我寻到个好玉件儿了,再拿出来配上。” 小梅听她这样说道,就不由得撅了个小嘴。 又突然凑到珍娘的身边,问道,“小姐,您是不是跟那个夫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珍娘顿时就紧张了起来,啐了她说道。 “那为何您要遣了奴婢千里迢迢的往省城去一趟,就为了打探她的安危的?还有这结子?明明就是关系极其熟络的亲人啊什么的,那才会相赠出来的?为何那个夫人就送您这个了呢?”小梅一脸审问似的语气,说道。 珍娘被她这突然问的一阵语塞,不知该怎么解释,想了想,就开口说道,“这有什奇怪的啊?谁说我跟那个夫人关系不相熟了?我先前不是说了嘛,之前我在省城的时候遭遇过一回麻烦,就是这个夫人仗义相助的,所以,我才能得以脱身。后来,几下里接触之下,我俩都觉着挺投缘的,就认了个干亲。” 对于她跟沈氏那边的关系,珍娘也不好就此表明了,只是,面对小梅,她又不知该作何隐瞒,因而,情急之下便胡乱邹出了这么一堆瞎话来,糊弄了她。 “认干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奴婢怎么就不知道呢?”小梅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的问道。 “就是上回咱们在省城的时候啊,不是那天我一个人出门去散心的吗?正好就碰上了那家夫人,她就请我去他们家府上吃了一顿席。席间我与她越说越投缘的,一个冲动之下,她就认了我做闺女了。”珍娘掩着眼皮子,开口回道。 小梅一听这话,却是脸上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说道,“小姐,您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了,难不成我还会拿这种事来跟你开玩笑吗?你家小姐我也不是那么无聊的人。”珍娘一口咬定了说道。 “头也磕了,茶也奉了,这事就算是作数的了。所以,我这回才会叫你去帮忙打探一下他们的安全的嘛,不然,我总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关心吧。” 小梅听她这样肯定的说道,倒是没再说什么。 珍娘见她那脸上的疑虑消去,这才暗暗的松了口气。 只是,这时候,小梅又突然问道,“那为何还要偷偷的叫奴婢去打探呢?您既然认了她做干娘,不是应该叫奴婢正大光明的上门去问候,才是最好的吗?” 珍娘顿时有那么片刻的语顿,但还是很快的开口解释了说道,“干娘认是认了,只是那夫人又对我存了些别的念想——” “别的念想?什么别的念想啊?”小梅就打断了她的话头,一脸疑惑的问道。 话落,又一脸惊奇的问道,“难不成是她想要叫小姐做她的儿媳妇?” 小梅是跟着珍娘去过那户人家的,她知道那个夫人还有个儿子的事,所以,就一下子本能的想到了这个上头。 “小姐,您可千万别犯糊涂啊。那个夫人的儿子虽然看着,也是挺斯文好看的,不过,奴婢瞅着,那位夫人却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关键是咱也不知根知底的。夫人肯定不会乐意的!” “再说了,她就算是跟小姐您认了干亲,那也不能决定您的婚姻大事啊。您这头上还有夫人老爷做主呢。” 珍娘听着这小妞子自发脑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却也没有辩解什么。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不见 倒是顺着她的话音,点了点头说道,“嗯,所以,我才想着这段时日,大家伙就不要面对面的碰上了,也免得回头觉着尴尬。” 小梅听她这样说道,倒是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珍娘见总算是摆平了这小丫头,不觉得深深的舒了口气。 只是,想了想,又提醒了说道,“对了,我背着我娘偷偷的认了干娘的这事,你可得给我保密保好了啊。不然,回头我娘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伤心难过的。” 小梅一听这话,却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了。 整个院里的人,都瞧得出来,自家夫人对小姐的那份爱重,因而,听着她这样的解释,小梅却是半点都没有怀疑的。 只拍着胸脯子,保证了说道,“放心吧,小姐,只要您平常的时候多给奴婢来点甜嘴,奴婢这张小嘴就算是粘的死死的了,绝不透露一点啥的。” 珍娘看着她那搞怪的精怪模样,顿时就笑着挠了她两下,“就你这嘴馋的,啥时候都忘不了往自己的兜里扒拉点吃的。” “那当然了,老祖宗传下来的千年古训都说了,民以食为天嘛。”小梅一边躲着珍娘的突袭,一边笑着回了嘴说道。 主仆俩在屋子里面笑闹了一阵,后来也就歇下了。 珍娘这几日来连番的担心受怕的,一直都没睡到个安稳觉,这一会总算是得到些好消息了,心里不觉得落了一阵轻松,竟是一觉睡的长长的,从午后睡到了夜里。 “这是什么时候了?我明明记着刚才还是大中午的时候啊?”珍娘揉着惺忪的睡眼,还有些迷迷糊糊的问道。 小梅听到动静就从外头进来点了头,一边笑着回道,“小姐您可真是睡糊涂了,这会都快要酉时三刻了,自然是天黑了。” 珍娘不觉得有些惊诧,“我睡这么久了啊?” “对啊,小姐您睡的可香了。方才晚饭前夫人特意过来瞧您,见您咋睡的那么沉,还以为您是不是生病了?还想给您请个郎中回来看看的呢,不过二少爷说您又不发烧,估摸着是这两日担着心事缺了觉了,就没让请郎中回来。”小梅走到床前,一边伺候着她起身,一边开口回道。 珍娘不禁脸上起了几分窘色,倒是没想到自己个睡个午觉,还能折腾出这动静来的,不觉得低下头去没再说什么。 倒是小梅看见自家小姐这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捂着嘴笑了笑,问道,“小姐,您饿了没有?奴婢去给您端了晚饭过来吃吧。” “夫人特意吩咐的,叫茴香嫂子特意留了您的晚饭,在锅上热着呢。这会儿入了夜,外头的风也大,夫人说就不叫您出去屋子吃了,免得刚起床就吹风,回头着了凉。” 珍娘听见蒲氏嘱咐的这么仔细,也不觉心里一阵暖暖的。 当下点了点头,说道,“行吧,那就把饭菜端到屋里来吃吧,正好这会儿肚子里也饿了。” 小梅听她吩咐,便转身出去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就端了热乎乎的饭食进了来。 珍娘见她先摆了那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面到自己的面前,就拿起筷子夹了几根面条吃了,入嘴筋韧绵滑的,一看就知道是现下的面条,再舀两口鸡汤喝了,鲜美香浓的,那就一个适宜啊。 珍娘这一遭睡的时间颇长,也早就饿了,因而才几口呼啦啦的,就吸溜了小半盆的面条进肚子了。 抬头一看,小梅还端了两碟子配菜过来,便笑着问道,“咦,今儿个二哥从城里还带了卤牛肉回来的吗?” 珍娘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一片牛肉吃着,一片牛肉上倒有大片的牛筋,珍娘平常的时候就最爱吃这种的,吃进嘴里不会柴,也不会塞牙,软烂酥香的,比那些大块牛肉的好吃多了。 “嗯啊,二少爷晚饭前带回来的,原本好像说是给饭桌上加个菜的,不过夫人见您还没起来,就和老爷说把这牛肉留下来,给您醒来的时候吃。”小梅一边看着自家小姐一口接着一口的吃着,一边那两眼冒光的样子。 珍娘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顿时笑的差点喷出来,随后就笑着说道,“哝,不是自己都拿了两双筷子过来的吗?还站那里装个啥客气啊?赶紧吃吧!” 这一碟子的牛肉份量很多,珍娘一个人也吃不完。 小梅也不在意她的打趣,当即坐了下来,笑着道了谢说道,“谢谢小姐,那奴婢就不客气了!” 后来,干脆珍娘又给她从那盛着鸡汤面的大碗里,舀了半碗面吃了,不然光吃着牛肉,也会咸了不是。 许是,有小梅在一旁陪着,珍娘这一顿饭吃的倒是比往常多了不少,主仆两个一起把端来的那一大碗的鸡汤面,并着两碟子的小菜和牛肉都吃了个碗干盘净的。 “算了,吃的这么撑,可不能再坐在这屋里了,不然今儿个夜里咱俩非得积食了不可。”珍娘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笑着说道。 小梅见她这样说道,便陪着她一道往外面走去。 珍娘就想着干脆去蒲氏的屋里找她说说话,这个点,她爹跟她娘两个应该还没有睡觉呢。 果然,走到蒲氏的屋子门口,珍娘就看见里头还亮着灯呢。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就突然听到自家的院子门,砰砰砰的拍的一阵大大的响动。 珍娘不觉得眼里生出满满的疑惑来,“都这个点了,还有谁过来敲门的啊?” 话音才落,蒲氏他们应该也是听到动静声了,就出来开了门。 “老爷,夫人,是老院子那边出事儿了!”马忠迈着急促的步子,就从院子那边跑了过来。 后头还跟着一大一小的两个背影,珍娘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的面目,就听到了五妞带着哭腔的说话声。 “二叔,二婶,我三姐不见了!” 夜色很黑,院子里面的灯笼也早就熄掉了,珍娘也看不见他们的面色,但还是从五妞的这个声音里面,听出了许多的害怕和着急的样子。 第三百八十九章 帮忙 珍娘不由得眉头一紧,直觉得这回出的事儿应该不小了。 “咋的了?出啥子事了?”蒲氏粗着嗓门,开口问道。 蒋老大是跟着五妞的步子赶上来的,他站在五妞的身后,脸上也有些着急的神色,却低着头一时间没有回答蒲氏的问话。 珍娘见这情形,不由得眼神一闪,跟蒲氏说道,“娘,这外头黑布隆冬的,有什么事咱进屋里再说吧。” 几人也没去堂屋,珍娘就直接拉着五妞的手,进去了蒲氏和蒋老二的屋里。 直到进了屋子里面,珍娘才发现,这深秋初冬的夜里,晚上风寒露重的,五妞此刻却是一头一脸的汗渍。 也不待他们再开口问,五妞就直接扯着蒲氏的手,哭着说道,“二婶,我三姐跑不见了,您赶紧派人帮忙去找找她吧。这天冷路黑的,她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万一饿的冻倒在路边,被狼叼走了吃了咋办?” 蒲氏听的有些云里雾里的,正打算开口仔细的询问两句的,这时候陈氏领着四妞,竟然也大晚上的找了过来。 四妞跟五妞一样,也是一进门就是一脸的狼狈,脸颊两边显着很明显的哭过的痕迹,额上的头发丝也都乱七八糟的,好像被汗湿成了一缕一缕的。 陈氏是跟着她的身后进来的,看情况,应该是追着四妞的步子过来的。 就在一屋子的人都还没有摸清楚情况的时候,蒋老大倒是先开口朝着陈氏和四妞发起了难来,“你们俩个又过来做什?还不赶紧的回去?都啥时候,还尽跟着瞎添乱!” 四妞好像是被她爹这一顿脾气吼得,愣了不知所措,当时就抽着鼻子站在那里哭了起来,“爹,我不是担心三姐嘛。刚才五妞说要来找二叔二婶帮忙,我也想过来帮着一起再去找找。” 听她这么一说,五妞也站在那里哭得更凶了起来。 蒲氏听着这一屋子的哭声,顿时只觉着一个脑门两个大的感觉,但还是沉着声音的问了道,“行了,先别嚎了。哪个能告诉我一下,究竟啥叫三妞不见了?她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哪?” “二婶,我三姐从半上午的时候就跑出去了,然后都过去这一天的工夫了,她还没有回来。我们都已经把村子里面找遍了,可是压根就找不着她的人影。”五妞抹了把眼泪,就告诉了蒲氏说道。 “二婶,你说我三姐她会不会被狼给刁了啊?我求求你了,您赶紧派人帮忙去找找我三姐吧——” 蒲氏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五妞那哭得可怜巴巴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说道,“五妞,你们先别着急,等我弄清楚情况了,我自然会派人去找你三姐的。究竟是发生了啥事了,三妞好端端的怎么就会从家里跑出去不回来的呢?她又是怎么跑不见的?” 话落,蒋老大这几个却都没有作声。 珍娘眼看着五妞和四妞两个,似乎是都偷偷的朝着蒋老大看了一眼,然后就抿着嘴不吭声了。 珍娘见这情形,隐约觉得这里头肯定瞒着什么隐情的,因而便故意开口试探着这么说道,“是啊,这些情况不弄清楚了,咱们怎么去找人?好歹也要知道三妞是为何原因跑走的?往哪个方向跑出去的?是不是她自己个出去山上挖野菜或是割鸡草什的——” “不是!我三姐是被我爹打了一巴掌,一气之下就跑出去的。”五妞还未等珍娘把话说完,就连忙开口说道。 珍娘一听这说法,顿时就看了蒋老大一眼。 三妞被他打的离家出走了?怪不得这货从一进门开始就眼里显出几分心虚的样子来呢。 只是,据他们所知,蒋老大这人虽然自私算计又无情,但是他也是极少的会对那姐妹几个动手的,更多的时候,也就是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来吓唬人吧。 再加上三妞那丫头,平常的时候跟蒋老大也没啥亲近的,尤其是那回生过那一场病之后,更是跟蒋老大同住在一个院里,却是话都不会多说半句的那种,她平时也挺本分的,该做啥活就做啥活,怎么会惹到蒋老大动手打她的地步呢? 正在这时候,蒋老二也开口朝着蒋老大问了说道,“大哥,你为啥要打三妞啊?” 话落,蒋老大却是有些支支吾吾的,回了句,“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不过就是我训了她两句,这丫头就是个气性大的,还顶撞回来了。我就一时火大,打了她一巴掌。” 这话明显听着就是些搪塞之词,再加上蒋老大立在那里,眼神躲躲闪闪的那副样子,珍娘顿时就觉得,他肯定是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没说出来。 “大伯,三妞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了?您还动手打她了?”珍娘想了想,就直接开口问道。 蒋老大却回避着没有回答,只是朝着蒋老二说道,“现在哪里是追究这些原因的时候了,关键是三妞已经跑出去这老长的时间了。老二啊,你看看,要不派两个人帮忙出去找找去?” 蒋老二听见这话,就没再问什么,赶忙喊了马忠过来,叫他赶紧的出去找人,“让你媳妇也起来帮着找找,这找人是件急事,就别顾着睡觉了,都点着灯笼出去寻去。” 吩咐完马忠以后,蒋老二随后也拉着蒋二壮往外面走去。 临出门前,只回过头来跟蒲氏交代了一声,“我先去里正那里一趟,这时辰还不算晚,趁着村里人都还没有睡着,就麻烦他们都帮忙起来寻一寻。” 这话说完,又看了蒋老大一眼,那货这会子只垂着个眼皮子,站在那里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没有啥反应。 蒋老二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早点把孩子找到了,也省得她一个人在外有担惊受怕的,别真遭了啥子不恻!” 蒲氏这会子却也没有拦着他们爷俩出去帮忙,虽然她心里也是跟珍娘一样的疑惑重重的,只是,这会子当是找人最急,别的且先回头再说吧。 第三百九十章 因果 因而,就点了点头回了蒋老二说道,“成,这时候也顾不得啥麻烦人,不麻烦人的了。把村里面的人都叫起来也好,正好都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三妞的下落的,也省得你们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找。” 刚才听五妞话口里的意思,应该他们已经提前在村里找过一遍了,只是没找到人,所以才求到他们的面前来的。 只是,蒲氏觉得,这三妞从老院子那边跑出去,也没有啥别的地儿可去了,估摸着大半的情况,要么就是在村里哪个旮沓里躲着,要么就是跑山上去了。 不管是哪个可能,反正她肯定会在村子里面现身的,因而,把村里的人们召集起来,一起问问,兴许就能找的快些。 蒋老二听了蒲氏的话,就点头应了一声,然后急忙忙的踩着步子出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珍娘眼角的余光,清楚的看到蒋老大站在那里,似乎是脸上踟蹰了一下,然后才像是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追着蒋老二和蒋二壮的步子出去了,“我也一道去看看去!” 蒲氏这会子应该是没注意到他的那点异状,她只是坐在屋里坐了片刻,然后想了想,还是起身穿了件厚点的衣裳,也跟着出去了,“这关乎人命的大事,我去瞅瞅情况去,你爹那人嘴笨,也说不清话,别回头耽误事儿了。” 五妞听到动静,就抬起头来,想要跟在蒲氏的身后一起冲出去。 只是,被珍娘给拉了回来,“你就别去了,这天黑路不见的,你一个小妞子走在路上也不安全,别回头你三姐还没找到,你自己个就掉在哪个坑里道里的,再添了乱去。” “可是,我三姐还没有找到——”五妞好像是有些不愿意的样子,眼里还是显着满满的担忧之色。 珍娘就耐下性来,看着她说道,“你刚才不是已经看见了,我爹跟我娘,去找村里人帮忙去了。这一下去找三妞的人肯定不少,也不少了你一个。” “你跟四妞今儿个就待在我这里,等着听消息吧。” 五妞这才迟疑着脸色,立在门口不作声。 就在这时候,一直都没有作声的陈氏,也站出来跟五妞说道,“五妞,听你珍妞姐的话,安心的留在这里等消息吧。你二叔二婶都是真心帮忙的人,他们一定会找到你三姐的。” 说完,就把五妞从门口风口处拉了进来,“你适才刚跑出去了一身的汗,再站在这里吹风,回头不生病才怪。” 珍娘听到这话,才想起来,刚才这姐妹俩都是一脸的汗渍进来的,赶忙出去叫小梅到厨房生火熬了一锅的姜汤送过来,叫四妞和五妞姐妹俩赶紧喝下去。 陈氏见这情形,又脸色犹豫了一阵,才开口跟珍娘说道,“有没有啥吃的?她俩都饿了半天了,今儿个晚饭他们爷儿三个,都顾着出去找三妞,这姐俩也没吃上一口晚饭。方才直到天黑的时候才回去,我本来是熬了点稀饭的,只是这小姐俩一个比一个心里着急的,也没吃上两口,就哭着跑过来找你们了。” 珍娘听她这么说道,就赶紧叫小梅去厨房找了些吃的过来。 “小姐,这个时辰灶上也没什么现成的吃的了,奴婢方才看了一下,就剩下一盘子馒头,还是冷的?”小梅却是有些为难的说道。 珍娘就皱了皱眉头,说道,“那你就想法子弄点热乎的吃食过来呗,再不行,下两碗面条也成。” 话落,小梅却是步子愣在那里没有动弹。 珍娘这才想起来,这丫头平常的时候,也没怎么动过灶上的活计,哪里会擀什么面条啊,这倒是一时着急之下糊涂了。 倒是这时候,陈氏站出来走到小梅的身边说道,“我跟你一道去厨房那里看看。” 珍娘见她这样说道,就朝着小梅点了点头,叫她领着陈氏过去就成。 留下珍娘在屋里陪着四妞和五妞这姐妹俩,这姐俩就知道一个劲的在那里淌着眼泪,看得珍娘心里头压抑得不行。 好在没一会儿的工夫,陈氏和小梅两个就回来了。 “现擀个面条什的,还要揉面啥的,也麻烦,我瞅着那筐子里面有些鸡蛋,就给她们姐妹俩整了两碗糖水荷包蛋,正好喝下去暖暖胃肠。”陈氏进来就笑着说道。 话罢,就赶忙招呼了那姐妹俩过来吃东西。 四妞倒还好,虽然方才还在淌眼抹泪的,但是这一会看着这桌上冒着热气的糖水煮蛋,还是忍不住吃了。 却是五妞这丫头,净顾着坐在那里哭着,“我不想吃,我三姐还没有找到,我啥都吃不下去。” 珍娘一见她这个样子,就顿感头疼,这小妞子倒是犯起了执拗来了。 正当她不知道该怎么哄劝之时,陈氏已经端着碗坐到五妞的面前去了,“这会子也不是你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你三姐还没有找到,大家伙这时候也没这个精力再来顾及你跟四妞。赶紧听话,好好的把东西吃完,免得再叫人担心你们两个。” 珍娘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陈氏那般耐心的哄着五妞的样子,大约也知道她今儿个夜里追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了。 不然要是冲着从前,陈氏是一概从来都不会管这些闲事的。 看样子,这娘俩的感情,倒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发展的深厚一些呢。 “珍娘,这时候还早,我也出去帮忙寻一寻吧。四妞和五妞两个就先留在这里,烦你照顾一下了。”陈氏看着五妞已经端起碗来,开始吃起东西来了,这才站起身来,走到珍娘的身边,开口说道。 只是,她这话音才落,方才有些平静的五妞,却是一下子撂了碗,眼神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珍娘见这情形,就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我爹他们都已经托了乡亲们帮忙找了,您就别出去了。” 这姐妹俩今儿个情绪都不大对劲的,珍娘也拿不准她们会不会闹腾个什么的,因而,还是叫陈氏留在这里,帮着照应照应才是。 陈氏见她这样说道,便垂下眼睑思量了一下,然后就走回座位上去坐着了。 等到这姐妹俩吃完了东西,珍娘也开始询问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起来。 “究竟怎么回事?”珍娘也不拐弯抹角的,就直接看着那姐俩问道,“我记着前两日还看到三妞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跑不见了呢?” 话落,这小姐俩就一齐低着脑袋不吭声了。 “四妞,你爹为什么要打你三姐啊?是三妞干活偷懒了?还是为了什么呢?”珍娘继续问道。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们还要隐瞒个啥啊?这要是三妞真惹恼了你爹了,咱也要知道点缘由的不是?不然回头就算是把人找回来了,咱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和,万一她又跟你爹掐了起来咋办?难不成再跑一趟?” 四妞听了这番话,却是脸色踟蹰着,咬着嘴唇有些犹豫的样子。 “哪里是我三姐惹恼了我爹啊!是我爹背着咱们,把我三姐给卖掉了!我三姐一气之下,这才跟我爹顶了几句嘴,叫我爹给气跑了的!”五妞就趁着这时候,抢了话告诉了珍娘说道。 珍娘一听这话,顿时眼神一凛,她就说嘛,这里头要是没点故事缘由的,刚才蒋老大那副心虚气短的眼神,又是怎么来的呢。 “你爹把你三姐卖掉?”珍娘就追着问道。 “嗯啊!他今儿个上午回来才说的,说是给我三姐找了门亲事,要把她嫁到一个穷乡僻壤的远山沟里,给一个老光棍做媳妇。我三姐不愿意,但是我爹连彩礼的定钱都收了,所以就硬逼着她明儿个就要嫁过去。”五妞一脸忿然的开口说道。 听她这样一说,珍娘也就大概能猜出事情的经过了。 蒋老大不知道从哪儿就给三妞淘换了这么一个‘亲事’来,还收了人家的定钱,所以硬逼着三妞嫁人了,爷俩就是为了这一桩事起了争执,然后三妞就一气之下跑掉了。 这也难怪蒋老大刚才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出真相来了,这事要是叫蒋老二和蒲氏知道了,还不得又扇他两个大嘴巴子。 给自己个的亲闺女找个这样的亲事,那不是往火坑里推她吗? 看来蒋老大真的是,越来越得了蒋老头的真传了,连这样泯灭良心的事情都干的出来了。 不过,真论起来,珍娘还觉着蒋老大比蒋老头更‘胜’一筹呢。 前头金凤和银凤这姐妹俩都算是蒋老头最后做的主吧,不过,那俩事也就算了,好歹金凤也算是嫁了个外人听着正常的人家,而银凤呢,村里人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是被送进里面,去干那龌龊的勾当的,多是只以为她是在大户人家里头做活去了。 所以,倒也能遮掩个面上的难看,只是现如今,蒋老大倒是连这点面子都不要了,直接就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来。 这一点倒是挺叫珍娘意外的,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蒋老大那人还是挺要面子的,至少从前不论是出了什么阴损算计的事,至少他从来都不会,那么明摆摆的站在前面扮个黑脸。 第三百九十一章 隐情 就在这时候,陈氏忽然开口说道,“有件事我也不知道,当讲还是不当讲?” 珍娘顿时眼神朝着她看了过去,“小英婶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便是,咱这屋里也没啥外人的,还需要隐瞒什么不成?” 珍娘直觉得,陈氏接下来说的话,会解答了她心里的这份疑惑。 果然,陈氏在犹豫了一瞬间之下,还是开口言道,“大老爷最近是不是在外头沾上什么麻烦的事儿了?” “麻烦的事儿?”珍娘不禁皱着眉头,说道,“此话怎讲?” “也就前两日,大概也就是傍晌的时候,我去村西那边的小河提水回来打算烧晚饭。就在咱们村子两条岔路的那个路口上,我隐约看见三两个人围着大老爷,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像是要打他似的。 我当时见着情形不对,原本还想要回头去村里找人来帮忙的,不过,后头就看大老爷对着那些人点头作揖的,求了一会儿饶,然后那伙人也没真的打他,然后就走了。”陈氏一一的道来说道。 珍娘听了这番话,就抿着嘴唇,坐在那里不说话。 又听陈氏接着说道,“那天我离得虽远,对于他们之间究竟言语的什么,确实是没有听到。但是,最后那些人走的时候,恶狠狠的嚷的那句话,我还是听了个清楚的。” “他们说了什么?”珍娘就寻着话头问道。 “有个黑脸壮汉的对着大老爷,大声的嚷嚷了句,说什么三天之后再不拿钱来的话,就打断了他的胳膊什的。”陈氏低着头说道。 珍娘听了这番话,还有什不明白的呢? 蒋老大这是在外头欠了人钱财了,被人逼债逼到门上来了。 再联系上这回三妞的事,还用猜什么因由吗? 呵,珍娘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冷笑,这个蒋老大可真是没辜负了她的猜测,先前她就预料到这货会捅出啥幺蛾子出来。 果不其然,这还真就整出事来了。 哼!还被人逼债逼到门前来了?这当真是长了本事了啊! 听陈氏这话音里的意思,还是蒋老大这回碰上硬茬了,再不还银子的话,估计就得伤筋动骨了,所以,他才把主意打到了三妞的身上,然后就闹腾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 当然了,听明白了陈氏的话里的意思的人,也不只是珍娘一个,就听五妞一脸不敢置信的问道,“小英婶子,你是说我爹是在外头欠了人银子了,所以就要把我三姐卖了,得了银子去还账是吗?” 陈氏却是没有张口回答这句话,只是她默认的神色,却已经清楚的回答了。 五妞眼神里闪过两分黯然的颜色,沉默了片刻,然后喃喃的说道,“可是,我爹为啥会欠了别人的银子呢?咱家如今也没出啥事情啊?这一段我爷也没咋折腾了,又不像前一段似的还要想药钱的心思,里外压根就没摊上用银子的事儿,他为啥平白无故的就跑去找人借银子呢?” 这个问题,珍娘也不甚清楚,但是,她心里多少呢,也有几分猜测。 蒋老大自从过继的事儿过去之后,他就一直频繁的往外面跑,听说偶尔还夜不归宿的,这样的情形还能有什好的? 不外乎也就那么几种情况吧? “难不成是他在外面整日的喝酒,欠了人家许多酒钱了?”五妞自己个猜测了说道。 只是,珍娘却暗自摇了摇头,心里并不认同这个答案,若当真只是欠了些酒钱,那也还不至于就要被人追债追到门上来的。 而且,要真是因为这点小事欠下了银子,蒋老大大可过来找着蒋老二哭求个两句,让她爹帮着还了就是了。 毕竟,就冲着蒋老二那心软老实的性子,这事还真不是什么求不通的事儿。 只是,这一回,蒋老大却是撇开了找蒋老二求助,估摸着是他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没有脸来找蒋老二说吧。 而接下来,四妞的话正好验证了珍娘的猜测。 “爹好像是在外头学着跟人赌钱了,输了不少的银子——” “赌钱?四姐,你在胡说啥呢?”五妞一脸震惊的看着她说道。 而珍娘却是开口朝着她问道,“四妞,你这消息是从哪儿知道的?属实吗?” 四妞原本就是个性子比较胆怯的人,方才鼓起勇气说了那句话,却是被五妞一下子给打断了,这一会儿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我,我——” “四妞,你要是真知道些什么,就赶紧说出来。事到如今,也别想着替你爹瞒着了,他要是真在外面惹下什么麻烦了,你们不都得跟着遭殃嘛。早点说出来,兴许咱们还能早点做些打算。也省得三妞跑了,回头你爹又把这算盘盘到你们姐俩身上来。”陈氏见这情势,就开口哄了她几句。 话落,四妞这才犹犹豫豫的开了口,“就是前儿个的事情。爹叫我去庄子上找大姐,让我想办法从大姐那里掏出点银子出来。我跟他说,我不想去,因为之前都是五妞去的,我也没去过。 但是,爹还是非逼着我一定要去,还说啥如果我不去的话,那他就死定了啥的。我当时听着就觉着挺奇怪的,然后就问了他两句,爹那会子估摸着酒也没醒彻底,也生怕我不听他的话,不去找大姐,后来就透了两句出来,我就听他一个劲的念叨着啥赌债的,还说什么逼债的都已经找上门来了,要是我不去找大姐凑银子的话,我们姐妹几个就得陪着他一块,被人打死啥的......” 四妞磕磕巴巴的说了这样一番话,珍娘听完了之后,也没有作声。 关于蒋老大去找金凤要银子的事,先前就出过,后来,他们也想了对策了,珍娘听说后面蒋老大是还又去了两回,只是连金凤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庄子上的人给轰走了。 估摸着他也是看出来了,自己是不大可能进去见着金凤的面了,所以,才找了四妞替他走这一趟。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不要脸 “那你去了吗?”珍娘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就看着四妞问道。 四妞摇了摇头,“我也不认识去的路,再加上那会又到了天黑了,路也不好赶,我就胡乱答应了我爹,说是第二天再去。” “不过,后来一夜过去,我爹好像大早上的出去了一趟,然后半上午的时候回来就跟我说,叫我别去了。” 至于这为什么不叫她去了,这屋里的人估摸着也都知道了,不然也不会有三妞失踪这一出来的。 这一下,事情的前后经过,也大概就在四妞的几番话之间,差不多已经出来了,珍娘抬起眼神,看了眼五妞那一脸沉默和四妞那一脸惶然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唉......” 做爹娘的丧失了人性,不走正道,却带累的都是这些无辜的儿女罢了。 “好了,事到如今,你们也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把三妞给找回来再说吧。”珍娘看着这一屋子沉默的氛围,想了想,还是开口说了句。 说到这个,珍娘就不由得往这屋子外面看了过去,蒋老二他们已经出去了有个把时辰的工夫了吧,却到这会子还没消息传回来? 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的。 其实,真论起来,三妞这丫头也是个命运不济的,只才这么大的人,这前前后后的可怜伤心的遭遇,已经多少回了? 前头已经被蒋老头企图卖过一回了,要不是她那回自己个下了决心跑外头上吊去,估摸着这会子也不知道是何命运了。 更别说,后头还又生的那一场病,愣是被蒋老头他们扔出去埋了,这一回又被她亲爹悄摸无情的卖了个那样的交易。 珍娘想想这些,也不觉得替三妞觉着命运不公的,也亏得那丫头是个性子坚韧的,这一回回的也都扛下来了。 却今儿个怎么就一溜烟的跑的没影了呢?别是真做了什么傻事去了? 珍娘一想到那些可能,也不由得心里开始犯了急,朝着小梅招呼了一声,说道,“小梅,你到前头院门那里看看去吧,要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就赶紧的跑过来说一声。” 小梅答应了一声,就往外面去了。 只是,又过去了一个时辰的样子,却依旧没有一点动静的。 这屁大点的村子,总共也就这么大的地儿,怎么会找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找到人呢? 珍娘就有些烦躁的坐不住了,她转过头去看了四妞和五妞这姐妹俩一眼,这俩个已经目光发愣的坐了大半个晚上了。 “珍妞姐,我二叔和二婶怎么还没有回来啊?难不成我三姐真的找不回来了?”五妞突然开口说道。 珍娘连忙摇着头,回道,“你别瞎想了,这大晚上的还要去找里正,再要去把乡亲们召集起来,然后再去找人,这也是费工夫的事儿。再加上,这天黑乎乎的,找人也不如白天的时候省劲啊。” 五妞却还是一脸担忧的说道,“可是,这外面黑漆漆的,我三姐一个人她又能躲到哪里去啊?这天气又冷,她从家里跑出去的时候,连件夹棉的衣裳都没穿——” 珍娘听她这样说,也是一脸的忧愁,这时间都过去这半晌了,可是蒋老二和蒲氏那边却是半点消息都没传回来,连她都开始止不住的胡思乱想了。 “我出去村里看看吧。”陈氏就跟她们商量了说道。 话落,又转过脸去看了眼五妞她们,说道,“瞅你们担心的,兴许这会子三妞已经找着了也不一定,我出去看看去,别是大伙顾着照顾三妞,忘记了回来给咱报个信啥的。” 珍娘听了这话,一时间脸上就有些犹豫着。 就这会儿陈氏说的话,珍娘也知道是故意说来安慰四妞和五妞的,要真是找到人了,即便是蒋老二想不到,那蒲氏也肯定会想到叫人回来告诉她们一声的。 没消息传回来,也就说明人还没有找到。 偏偏这村子也就这么大?真要搜罗起来,也费不了这么长的时候。难不成三妞这回真往山上去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这深更黑夜的,山上那么大,又到处草树横生的,这人找起来可就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珍娘猜测着,蒲氏他们这会子十有八九应该是,领着人往山头上去了吧。 因而,她想了想,还是对陈氏说道,“咱们还是在这儿耐心的再等等吧,这外头天黑露重的,我估摸着我娘他们这会子也不定在村子里面了,您现在出去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关键是,这屋里还有五妞和四妞这两个,这小姐俩一晚上的情绪都算不得平静,珍娘也怕她们要是再等不着信,这一忽儿的闹起来的话,她一个人也没那个把握可以搞得定的。 这一晚上的工夫,珍娘也算是看出来了,陈氏还是拿五妞有些办法的,别看五妞这小妞子年纪小小的,不过真犯起那倔性来,珍娘也没有办法。 陈氏见她这样说道,就走到门口往外面看了看,这会子大约也就丑时未过的样子,天色还没有放亮,不过离着蒲氏他们出去的时间,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 陈氏不由得眼里起着几分忧色,不禁叹了口气,转回身来又走到五妞的身边,抬头一看四妞那丫头这会子正点着脑袋,有些打了瞌睡的样子。 就过去哄了她们说道,“这会子天色尚早,你们姐妹三个要不先去眯一会儿,我坐在这里等消息便是了。” “不用了,我不困。我就在这里等着三姐回来。”五妞却摇了头说道。 珍娘见她这样说道,也就不勉强,只是叫小梅领着四妞去找个炕躺一会。 四妞看她俩都不去睡觉,后来也摆了摆手,说自己不困了。 如此,珍娘又陪着她们在屋里守了一阵子,大约直到天光放亮的时候,蒲氏他们才带着一身的寒气回来了。 “娘,人找到了吗?”珍娘一见着蒲氏走在前面的,就赶忙站起来问道。 五妞她们也急忙忙的站了起来,勾着脑袋朝蒲氏他们的身后看着,只是,很显然,这回来的人里头,并没有三妞的身影。 “白折腾了一个晚上,人没有找着。”蒲氏也不隐瞒,直接就告诉了她们说道。 话落,蒲氏就一脸疲惫的坐在了椅子上。 “这可咋办啊?我三姐她到底去哪儿了啊?”五妞一听这话,就吓的哭了起来。 四妞见五妞哭了,就也跟着后头淌眼抹泪了起来。 蒲氏这才刚在外头折腾了一个晚上,这刚一进屋,又被这小姐俩的哭声闹的,就忍不住一阵脑瓜子疼,皱起了眉头来。 蒋老二走在后面进了屋里来,看见这个场面,也是忍不住唉声叹气的。 “爹,娘,你们闹腾了这么一晚上,也累了。我已经叫小梅先熬了点花生红枣粥在灶上了,你们先每人喝上一碗,暖暖身子再说吧。”珍娘看着这情形,眼里的担忧未退,但还是先张罗了起来。 话落,陈氏就先跟着小梅出去忙活了起来。 “叫小梅把饭摆在堂屋去吧。闺女,你先领着四妞她们过去,我跟你爹洗把脸再过来。这也到了早饭点的时候了,不管咋说,大家伙都先吃点热乎的,其余的事儿,等吃过早饭了,咱们再行商量。”蒲氏就说了句。 珍娘听了这话,就过去拉着四妞和五妞两个,往外面走去。 只是,这时候蒋老大却突然开口说道,“老二啊,这早饭我就不吃了,看这天也亮了,我再出去寻摸寻摸去。” 珍娘听见这个话音声,就不由得停下了步子,站在那里看了蒋老大两眼。 一个晚上在外面找人的折腾,蒋老大的脸上亦是有着跟蒲氏他们一样的满脸的疲惫,但是,仔细来看,他的眼神里却是多了更多的焦急,甚至是有些慌乱的神色。 珍娘转了转眼珠子,不由得想起五妞先前说的,今儿个原本蒋老大就要把三妞‘嫁’出去的话,这会子对他眼里的那份焦急,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呢? 这货只怕是,满心里着急着,人还找不到,那他这桩买卖可就做不成了吧。 想到此,珍娘就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倒是蒲氏见他这会子那着急的模样,以为他是真心的担忧自己个的闺女了,还难得的给了他个好语气,开口劝道,“急啥啊,昨儿个已经折腾了一个晚上了,这村子里面角角落落的,咱也都找过了。天不亮的时候,还又往山头子上找了一遍,人都没找到。你这会子一个人出去找,又能顶到啥事儿!” “先坐下来歇上口气,等吃过早饭,我跟大壮他爹再陪你一起出去找去。” 只是,蒋老大却并不听劝,还是显着一脸担忧的样子说道,“不了,这早饭我就不吃了。大壮娘,昨儿个夜里也劳烦你们了。你跟老二先在家里歇着,我自己出去找找就成。” 又说,“这三妞已经跑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也不晓得她这一个晚上在外头是咋个过的,我这心里实在是放不下去。” 说完,就要提起步子往外面走去。 蒋老二见他这样,想了想,就拉住他说道,“唉,算了,大哥,我跟你一道出去找去吧。” “老二。”蒋老大顿时一副为难的模样,站在那里说道,“可是,你这忙活了一个晚上了,连口热乎茶都还没喝上一口呢。算了,还是叫我自己个出去找找吧,你就别去了。” 蒋老二听他这样说道,却是摆了摆手,说道,“又不是啥外道人,说这些话做啥子。大哥,你刚才说的话在理,三妞都不见了一天一夜的工夫了,她一个小丫头家家的,也不晓得在外头咋个境况呢。早点把人给找回来,咱大家伙都好早些安下心来。这不把人找回来,我也吃不下去。” 蒋老大就站在那里不说话了,“那行,老二啊,大哥在这里先谢谢你了。等找着三妞了,我再叫她过来亲自给你和弟妹磕头道谢。” “走吧,一笔写不出两个蒋字。都到这份上了,还说那些客套的话做啥子呢。先把人找到了要紧!”蒋老二直接打断了说道。 珍娘眼看着她爹这会子连早饭都顾不得吃的,就又要出去,眼里顿时就生出了几分心疼。 但最关键的是,蒋老大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实在是瞧得她有些眼疼,心里更是直犯了恶心! 珍娘迅速的转过头去看了她娘一眼,蒲氏这一会分明也是被蒋老大给蒙骗了的样子,丝毫没打算提出什么异议的,就由着蒋老二陪着蒋老大折腾去的。 于是,珍娘转了转心眼子,就开口拦住了蒋老二,说道,“等一下,爹,这外面大早上的天寒露重的,您还是先填填肚子再去吧。” 蒋老二反正是一点都不知道蒋老大那点子心里的算计,只是一脸傻憨憨的说道,“不了,找人的事儿要紧,我这会子也不饿。” 珍娘一看她爹这冥顽不灵的样子,顿时就心里发急,于是,便有些语气显冲的说道,“找人的事儿是要紧,可是,你们的身子骨就不要紧了吗?这都啥时节了,你跟我娘已经在外面喝了一个晚上的冷风了,再不吃点东西垫一垫,回头哪里吃得消的啊。” 蒋老二见她这样说,就脸色踟蹰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眼蒋老大,问道,“大哥,孩子说的这话也不是没有理,要不?” 只是,他这话音还没落下,蒋老大却是摇了头,眼神朝着蒲氏那里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叫弟妹和二壮先在家里歇歇吧,咱们兄弟两个就先出去找一会,要是还找不着的话,等会儿再换趟儿,也不是不成——” “大伯!您这话是何意思?还换趟儿呢?你怎的不说,叫咱们村里的人一个个的都排了轮次,陪着你去折腾呢?” 听蒋老大刚才那话里的意思,这是实打明算的已经给蒋老二夫妻两个都安排妥了啊! 如此不要脸的德行,珍娘看着还能有好气的吗?顿时就朝着他的脸上直接给怼了过去。 第三百九十三章 揭皮 “你这孩子,咋说话这么难听呢?”蒋老大被珍娘一口啐在了脸上,顿时就有些恼羞成怒了起来,但还是压抑了火气,换成一副委屈的模样说道。 蒋老二亦是有些为难的攥着眉头,朝着珍娘低声的说了句,“闺女,别闹了。爹知道你是心疼我跟你娘,不过,咱这是要紧事的关头上,这三妞咋说都是咱老蒋家的闺女,她这没找回来,咱也顾不上啥吃饭不吃饭的。” 话落,顿了一下,又转过脸去,对着蒋老大解释了两句,“大哥,你别往心里去。这丫头就跟她娘一样的,是个脾气急的,她这也是心里头着急的,所以,这说话上就冲了些个——” 珍娘却突然打断了她爹的话音声,还是朝着蒋老大说道,“我说话难听?大伯啊,我这话说的再难听,也没有你做的那些事说出去叫人难听啊!有句话咋说的来着?人在做,天在看呢!你这也不要总把别人当成个傻子了!” 蒋老大一听这话,就显出了几分心虚的神色来,就看他眼神转溜着,看了四妞和五妞这姐俩一眼。 从这俩闺女的神情上,蒋老大哪里还不知道,那些事儿都暴露了啊,顿时就狠狠的瞪了这姐妹俩一眼,心里暗骂了一声‘不中用的玩意’。 四妞被他瞪的赶紧一脸害怕的垂了头下去,连腿儿都有些发了软的颤着,倒是五妞一脸忿忿的,朝着她爹回瞪了几眼。 正好这时候,陈氏已经摆好了饭在堂屋,这会子过来喊他们过去,见这屋子里的情形,便也没说什么,只是将四妞和五妞这姐妹俩,一手一个给拉走了。 “究竟是怎个回事?闺女啊,要说就把话给说明白点,别整那藏着掖着的那一套,叫人听的头疼。”蒲氏见这情形,终于开口发话了。 “难不成这里头还有啥瞒着的因由不成?”蒋二壮也皱着个眉头,眼神各自看了珍娘和蒋老大一眼,然后问道。 珍娘就瞥了蒋老大一眼,“这可得问我大伯才是。究竟他老人家背地里又做了啥好事了?” 蒋老大被这一屋子人的眼神看的还不能心虚的?可是,即便是到了这个关头了,他却还是在试图装着糊涂。 逃避着众人的眼神探究,一脸无辜的语气说道,“我做啥了?我这不是跟你们在一块,一起找人找了一个晚上吗?” 话落,就生怕了再被追问下去,蒋老大连忙转了个话音说道,“算了,老二啊,刚才都是我一时着急,想的不周到了,你们昨儿个也折腾了一宿了,今儿个就在家里歇着吧。刚才珍娘说的话也在理,这找人的事儿,也不是着急就能有用的。” 说完,蒋老大也不等旁人的反应,垂着脑袋瓜子就想往外面去了。 珍娘却哪容得了他就这么躲了,一下子拦在了门口,说道,“大伯这么着急着就走,难不成是心虚了不成?” 蒋老大见自己的去路被挡,顿时就脸上生了些忿忿之色,看着珍娘说道,“我心虚个啥啊?你小孩家家的别胡说八道了!赶紧的给我让开,这三妞总没个音讯,我这当爹的还不能着急了不成?” 一边说着,一边就想拨开珍娘,往外面冲去,直到这一刻,蒋老大还在演的真真儿的。 却下一秒,珍娘就给直接揭开了他那张面皮子,冷笑着说道,“呵,那我倒是想问问,大伯你这么着急白脸的要找着三妞,究竟是因何缘故啊?是真的担忧她的安危生死呢?还是惦记着要拿她换银子的那桩龌龊的交易事儿啊!” “啥交易事?”蒋二壮听见这话,连忙开口问道,“小妹,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啊?我咋一句都听不懂啊。” “二哥,别说你听不懂了,其实,我也更看不懂。这世间怎会有那样泯灭人性的人,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自己的闺女推入火坑里去的?”珍娘一脸鄙视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说道。 蒋老大这会子已是脸色完全阴沉了下来,看着珍娘的眼神里也是满满的怨怼之色。 珍娘才不怕他那狗狼似的什么破眼神,更是接着骂道,“最让我看不懂的是,为啥这样的人间祸害,还能好好的活在这世界上的。要是换了是我的话,我一准觉着没脸活着的!就找那雷劈电闪的时候,往那电雷底下一站,叫雷给劈死了,那才能抵得了自己个犯下的那些罪孽的事——” 只是,话音尚不曾全部说完,蒋老大已经憋红着一张脸,气冲冲的推开珍娘,往外面跑了。 这一回,珍娘倒是没有追上去,她方才拦着不过就是想亲口骂上两句,方才觉着解气罢了。 对于蒋老大,珍娘想骂他,其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只是从前也总顾着蒋老二的情面,还有那长辈晚辈的辈分在,她是硬生生的忍到了现在。 珍娘想想大房的那几个闺女,一个个的沦落的命运,偏偏这货还有脸做出这种气性来的样子,也不觉着可笑的? 想了想,又忍不住对着那门外面,高声的啐了一口,“呸!装啥气性哪!就凭你做的那些事儿,你也配生气!” 话音落下,外面那暴走的身影,更是加快了步子,逃也似的出了他们家的院子门。 “骂够了?” 珍娘刚一回转了身子来,对上的就是蒲氏一脸戏谑的眼神。 “当然没有!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三妞她爹那种人,不,他那样的人连三妞她爹这称呼都配不得了,他就不配当个爹——”珍娘还有些忿忿不平的说道。 蒲氏见自家闺女这气性大发的,也不觉得更加的疑惑了,究竟蒋老大是做了啥事了,竟能惹得她这么忿恨不已的样子。 珍娘对上这屋里一个个疑问的眼神,也不再隐瞒,当下就将自己个从四妞她们那边得来的消息,悉数给说了出来,给蒲氏他们听...... 话完之下,蒲氏脸上的神色比珍娘的还要忿怒。 只听啪的一声,那炕上的小矮桌上的一只青花白瓷的茶碗,就被蒲氏给扔到了地上去。 “他奶奶的!合着咱们都叫他给耍弄的团团转啊!蒋大年,你赶紧给我出去,把你那好兄弟给喊过来,不叫我甩他两个大嘴巴子,我这胸口这口气都下不去!”蒲氏一手指着蒋老二说道。 蒋老二这会子脸色亦是沉沉的有些可怕,只见他抬起眼皮子,看了珍娘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你大伯这么着急的要把三妞找回来,是计算着要把她赶着嫁出去?” “我听四妞她们说的,应该就是这么个事儿!”珍娘看出了她爹神情里的那份受伤,但还是如实的点头说道,“昨儿个三妞从家里跑出去,就是因为她不想接受她爹给安排的这桩交易!听说,原本是说好了今儿个那边过来把三妞领走的!” 话落,蒋老二就抿着嘴皮子,叹了声气,一脸复杂难受的耷拉下了脑袋去。 不过,面对蒋老二这般模样,蒲氏却是半点没有同情的表现,只斜着眼神看了他一眼,嘴里说道,“像那样猪狗不如的东西,为他伤心难过的,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蒋老二垂着眼皮子,听见这话也没作声,只是更加长长的叹了声唉...... “亏得我还差点以为他好歹转了点人性了,昨儿个夜里我见三妞她爹一路上表现的热络的,跟着咱们一道找人,找的那么积极赶趟的样子。”蒋二壮突然开口说道,只是话到一半,又不禁跟着叹了声,“唉......” 珍娘见他们一个个的接连不断的叹气声,想了想,也就只能跟着唉了。 “叹啥气啊?都把自己个嗓子眼那气给憋回去!为那种东西叹气,都嫌自己个亏得慌!”蒲氏见这情形,就忍不住说了句。 “像那种败类,也就配叫你们从屁股腚眼上绷出两个屁来,送到他面前,屁都嫌他臭!” 话落,珍娘尚还来不及给她娘,这糙的叫人心里觉着爽的话点赞的。 却见蒋二壮才好不容易将自己个,将将要叹出去一半的那口气收了回来,听见这句话,却是一个憋不住,真‘噗’的一声,放了个响亮的屁来。 顿时,珍娘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边带了些戏谑的看着她二哥说道,“二哥,你可真行!这么给咱娘面子的,咱家里你可真是头一个!你这算不算是以实际行动,完美的响应咱娘的号召啊?” 蒋二壮被自家妹子这一番话闹的,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顿时那脸上的表情一阵生动的。 不过,这样一闹,倒是叫这一屋子的忿忿之气散去了不少。 蒲氏也脸色缓和了下来,朝着珍娘笑了说道,“得了,别再闹你二哥了,他那脸皮子薄,真臊将起来,回头咱家这地缝也不够他这大身块钻的。” “娘——”蒋二壮顿时一脸不满的瞪了蒲氏一眼。 又生怕了她们这一对娘俩再来拿他打趣,就赶忙转移了话头问道,“那三妞,咱接下来还帮不帮着找了?” 方才这么长的工夫,他们就光顾着唾骂蒋老大了,却是把这一茬给忘记了,直到这会儿,三妞还没个音讯呢。 珍娘想着这个,脸色也不由得严峻了几分,看着蒲氏说道,“怎么不找呢?毕竟是个大活人,就这么由着她消失了不见,咱们就不管啊?回头咱那良心上也过不去。” 不管蒋老大怎么可恶,不过三妞毕竟是无辜的。 只是,蒲氏听了这话,却是脸色沉默着愣了片刻,没有作声。 蒋老二这会子也抬了头来,看着蒲氏,与她商量着开口言道,“咱闺女说的话没错。这人还是要找的,不管咋说,那丫头都是咱老蒋家的闺女,咱不能由着她在外头没个音讯的——”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说完,就被蒲氏没好气的打断了,朝着他劈头盖脸的大声喝道,“找啥找啊?找回来也是叫她那没人道的爹给卖了去,倒不如让她在外头自生自灭的好!” 蒋老二被自家媳妇这气势吼的,一下子又耷拉了脑袋下去,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蒲氏这火气是冲着哪里来的,只能暗自叹了口气。 小声的掩着眼皮子,弱弱的说道,“这万一要是在外头遭个啥不测的,回头咱心里也不落忍不是。” 蒲氏听了这话,却是瞪了个眼神过去,但终究也没再说那不去帮着找人的话了。 珍娘看着她娘那副气鼓鼓的样子,也是不由得暗叹了一声,别看蒲氏这会子嗓门大的,她要是真是那么心狠的人,又何必先前管了那么多大房闺女的事儿呢。 “可是,三妞究竟跑哪儿去了呢?”珍娘就冲着大伙说道。 听蒲氏和蒋老二说的,他们昨儿个已经把村子里里外外的都找遍了,就连山上都大概齐的搜了一趟,但却没有找到三妞的人影。 “爹,娘,你们昨儿个夜里真的搜仔细了没?还有咱村里的那些乡亲们,他们有没有谁昨儿个见过三妞的?”珍娘又问了句。 话落,就听蒋老二闷闷的话音说道,“都搜过了,连村里那几个没人住的破草屋子,都进去找过了,没找着三妞的人影。” “昨儿个里正也把大家伙都召集了起来了,不过,好像没有谁看见过三妞的。这个时候,天气也开始冻了起来,乡亲们也不咋出门了,都爱窝在炕上取暖。”蒋二壮也开口说道。 珍娘眉眼间更是攥紧了几分,这样一来,三妞的下落还真成了个迷案了! 蒲氏看着这屋里一个个的忧愁满脸的样子,就开口说道,“好了,都别在这儿愁着个脸了,这人也不是你愁就愁的回来的。赶紧吃个饭,待会儿再往山上仔细的寻罗一趟吧!” 珍娘见她娘这么说道,也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事到如今,也就只能这样了。 要是村子里面已经确定找不着人的话,也就只能往山上再找找看了。 只是,这样一来,珍娘也是止不住的替那丫头担忧,这初冬的山上又冷又危险的,真要是在里头待上一夜,也着实够呛的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出乎 只是,这回事情的结果却是,完全的出乎了珍娘的意料之外。 等她跟着蒲氏他们一道去山上仔仔细细的寻找了一圈之后,却都还没有发现三妞的下落,连蒲氏都忍不住直言不讳的摇了头,叹气着言道,“那丫头估摸着是遭了啥不恻了”。 偏在这时候,三妞却是自己个回来了。 那会子大约也就傍晌的时候吧,天还没有完全见黑,珍娘一家子人刚在山上折腾了一天,每个人脸上都是明显的满满的疲惫之色。 只是,人始终没有找到,所以,大伙这疲惫里头更是添了许多的忧愁。 “今儿个咱可都连那山洼子里面都下去找了,咋还是找不着人呢?”蒋二壮一边捶着自己的两只腿,一边不解的说道。 他跟蒲氏和蒋老二一样,从前一天夜里就开始出去找人,一直加上今儿个白天一整天的工夫,都没有歇过,可算是累的够呛。 珍娘见他这副模样,赶忙叫小梅烧了壶开水过来,给大家伙都沏上一碗热茶喝喝。 “你也别忙活了,今儿个也跟着在山上折腾了一天,赶紧坐下来歇歇吧。”蒲氏看她一个人在那里张罗着,就开口说了句。 本来今儿个上山之前,蒲氏是没打算让珍娘去的,只是珍娘心里也牵挂不下三妞的下落,与其坐在家里坐立不安的,还不如跟着出去找找,方能安心一些。 所以,才坚持着跟着队伍一道上山去了,今儿个往山上去的人手也不少,蒋老二夫妻两个也没去喊人,不过里正还有三叔公他们,就自发的领着三十来个人,过来帮忙了。 可是,在这么多人的帮助下,这二沟村的山头子都被大家伙翻了一遍了,三妞却还是没有找到。 珍娘想到这个,也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眉眼间的忧色更深了几分,“这三妞究竟跑哪儿去了啊?咱这该找的地儿都找了,该问的人都问了,怎么这丫头倒跟消失了似的,半点音讯都不带出来的?可不是急死个人嘛!” 而事实上最让珍娘逃避的一个想法就是,算算三妞也失踪了两天一夜的时间了,这天冷地寒的,越往后拖着,三妞的生死就越发的是个说不准的事情了。 蒲氏他们估摸着也是想到这一茬上来了,因而,一屋子的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凝重的色彩。 过了半晌,蒲氏就凛着一张脸,叹了口气,说道,“人的命天注定,你们一个个的也都别胡思乱想的了,三妞她这会子是生是死的,那也不是咱们操控得了的。 不管咋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今儿个就算了,你们一个个的也都好好的歇息歇息,等明儿个天亮之后,咱们再找找。既然,咱们村里找不到,那就慢慢的往隔壁的那些村子里面寻寻看去吧。” 话落,又说了句,“好赖不叫那丫头丢在外头就是了!” 珍娘听了她娘这番话,心里顿时就觉着有些堵得闷闷的,她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大房的那几个姐妹,就必须要在蒋老大自私无情的折腾下,一个个的命运走向悲剧的结局。 就在这时候,蒋老二突然站起来说道,“我再出去找找去。” 蒲氏瞥了他一眼,唇皮子开启了一半,这都将要天黑的点了,就算是出去又能怎么找去? 更别说,这一整天的工夫,他们都顾着在山上折腾,压根就没正经吃过一顿热乎的饭食,这情形下,蒋老二还又要出去,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不过,蒲氏也知道自己男人有时候心里头那一根筋拗的,这会子就算是不让他出去,他坐在家里也不好受,所以,想想还是没有说什么。 就在蒋老二的步子快要踏出门口的时候,外头马忠就领着四妞进来了。 “二叔,二婶,你们赶紧去救救三妞吧。我爹说要把三妞给打死了!”四妞一进了屋子里面,就扑倒在了蒲氏的面前,呼起救来。 只是,她这话音一出,一屋子的人却是一脸的懵逼神色。 蒋老大要打死三妞?不对吧,三妞不是失踪了吗?他到哪里去打死她啊? “四妞,你刚才说什么?”珍娘连忙开口问道,“三妞找到了?” 可是,四妞这丫头显然是精神有些不对劲的样子,她压根就没理会珍娘的问话,只是一个劲的朝着蒲氏和蒋老二哀求了哭着说道,“二叔,二婶,你们赶紧去救救我三姐吧。我爹拿着一根粗麻绳,硬追着我三姐,说是要把她勒死了去哪。”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珍娘听着四妞这一番话说的,真的是有些被她搞得发懵了。 “四妞,有什么话,你慢慢说,别着急。三妞究竟咋的了?她是啥时候回来的?你们那边咋都没叫个人过来,给咱们送个信啊。亏得我们这一大家子的人刚才还在忧心担愁的。”蒋二壮见这情形,就走过去把四妞从地上提了起来,一边说道。 只是,那丫头明显的这会子好像是吓坏了,两只腿就跟那软棉花似的,压根就站溜不住的。 珍娘看着她这副情形,不由得皱了眉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把她给吓唬成这样了。 “娘,这究竟是怎个情况啊?”珍娘不由得一脸疑问的,看着她娘开口问道。 “走吧,去看看去。究竟那边院里又在闹啥妖法了!”蒲氏见这情形,就站起来说道。 蒋老二和蒋二壮两个连忙跟上了蒲氏的步子,珍娘也喊了小梅过来,一路上搀着四妞这丫头跟在了后头。 大家伙就都齐刷刷的往老院子那边去了。 三妞这突然的就找到了?可是,她是怎么被找回来的?从哪里被找回来的?还有,为何蒋老大又突然要发疯勒死三妞了? 这一切的一切实在是都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珍娘就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向着四妞打听着情况,这丫头今儿个估计着实是被吓坏了,说起话来完全都是语无伦次的,一会儿一个三妞,一会儿又一个我三姐的。 “三妞她是小半个时辰前才刚回来的,我三姐回来的时候,我跟五妞也都吓了一跳,我爹本来还打算再出去找找她的,就没想到......” 四妞跟三妞是同岁的,一个生在了二月初头里,另一个是生在了冬月底下,所以,这姐妹俩平常的时候也不怎么按辈分来叫,都是三妞四妞的互相叫着。 偏偏今儿个,四妞一连说了好几个我三姐,听的珍娘还挺别扭的。 不过,即便是这样,珍娘还是在她条理不清的这些回答里,理出了几分事情的真相。 三妞找回来了,不过她不是被蒋老大给找回来的,而是自己个找回来的,听四妞说的,三妞就是突然的出现在老院子的院子里面的。 只不过,最重要的是,三妞不仅是自己回来了,还同时带回了她自己个的卖身契。 珍娘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是猛的被狠狠的怔了一下,果然,那丫头是个叫人出其不意的! 她们这两日一直都以为三妞是跑到了村里或是村里的山上,却是谁都没有想过,这丫头竟然自己往城里跑去了,还整了个卖身契回来。 “这事整的,实在是有些叫人不出所料了。”珍娘当真是不得不感叹了一句。 蒲氏和蒋老二几个也是一脸沉沉的面色,听着四妞说的这些消息。 “不对啊,就算是三妞自己把自己给卖了,那你爹也不至于就要把她给勒死了啊?”珍娘突然想到了,问道。 方才听四妞那话里的语气,这回蒋老大发疯发的应该不浅,三妞一回来就开始闹腾了起来,只是,叫珍娘很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蒋老大要勒死三妞呢? 即便是三妞今儿个没赶得及被她爹给顺利的卖出去,不过,也不至于就能生这么大的气性吧。 “我爹问三妞要她卖身的银子,我三姐却说她没有得啥银子,只是说卖了她自己个,往后有个睡觉吃饭的地儿就成了。然后,我爹就嚷嚷着说要把三妞给打死了!”四妞就告诉了他们说道。 珍娘听了这番话,就知道了,原来蒋老大这不是在怨怪三妞把自己个给卖了,而是觉着她把自己卖的太便宜了吧,这才一怒之下,要把她给打死了的。 想想也是,蒋老大那般会算计的人,这一遭却是把自己算计了个人财两空的结果,他心里头能愿意不? 如此想着,珍娘就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又催着蒲氏他们走快一些,谁又能够知道,蒋老大会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的失去理智,把三妞给弄死了呢? 于是,一行人后头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到了老院子那边。 珍娘他们到了的时候,老院子里面当真是闹腾的正凶的时候,反正左邻右舍的乡亲们,几乎都挤到了那院子里面。 珍娘才走进院子里面,正好就看到蒋老大的手里举的高高的一个大铁锹,而三妞就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父女两个一看就是僵持着的情形。 这俩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三妞就是一副犟着的脸色,她也不抬头去看着蒋老大,而蒋老大却是满脸的盛怒之色,涨红的厉害的,亏得这老院子隔壁的春柱和村里另外一个汉子,都死死的拦在了蒋老大的前面,不然,三妞就真的要落了打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媳妇子,估摸着是看到了蒲氏他们的身影了,就朝着这院子里面喊了一声。 “大壮他娘过来了——” 然后,一院子的人就都把眼神往门口看了过来,蒋老大也抬起眼皮子,往这边瞧了一眼,只是却没有收起自己个这会子的那副架势,甚至还趁着春柱他们愣神的那个间隙,突然的就冲了过去,一把举着大铁锹就要落到三妞的头上去。 “蒋老大,你给我住手!”蒲氏一见这情势,赶忙扬着嗓门喝了一声。 只是,话音才落,就听那院子里面‘砰’的一声。 那把大铁锹好巧不巧的,落在了三妞的脚尖前面的那个地面上,珍娘看了看那随之扑腾起来的泥巴灰土,也不由得抚着胸口一片心有余悸的感觉。 方才蒋老大这一下落得可真叫够狠的,亏得蒋二壮步子冲得快,几步冲到了他的后面去,赶在那铁锹落下来的时候,使劲的拽着他的膀子拉了一下那个劲道,不然这玩意真要是落到三妞的头上去,那这丫头还能有那命在的? “天哪,蒋老大这是真的要杀人啊。” “哎唷,娘诶,这当爹的也忒狠了吧。咋就能对着自己个的亲闺女,使这么重的手啊?” “这究竟是出了啥事了,这蒋老大就要这么往死里敲自己个的闺女了?” ...... 一院子的人,随着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响动,都跟着议论了起来。 蒲氏走在前头,听着这些话音声,却是眉头越发的攥的紧紧的,几步到了蒋老大的面前,说道,“这大傍晌的,闹啥闹啊!” 又捡起那地上的大铁锹,说道,“这究竟是怎个回事?这还没到天黑呢,就拿着这玩意吓唬人了咋的?” 蒋老大阴着一张脸,站在那里也不回蒲氏的话,只两只眼睛瞪得死死的看着三妞,阴恻恻的语气说道,“别以为这人多了,你就心里得意了!你是我生的,你的命都是我给的,我真要把你给打死了,谁也管不着!” 话落,也不管这院里一众人的反应,气哼哼的撇着两只手往屋子里面走了进去。 三妞垂着眼皮子立在那里,也不作声。 不过,珍娘看的出来,这丫头估摸着也被刚才那一幕,有些吓到了,一张小脸渗了几分白的样子。 珍娘看这情形,就跟四妞两个过去一左一右的搀了她的身边,小声的安抚道,“没事了,别怕。” 说完,又给蒲氏使了个眼色过去,叫她娘把蒋老大给拦住了。 这货真当他们是傻子了不成,这是眼看着他们来了,就想躲进去了。 蒲氏就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你给我站住!” 第三百九十五章 质问 “蒋老大,你真当你自己个是那几岁的小娃吗?这大傍晌的你闹腾够了,就想走人了咋的?给我站这里把话都说清楚了再走!”蒲氏丝毫也不客气的就对着他喝道。 只是,这样的话却没有吓得住蒋老大,只见他步子顿住了一下,就又抬了起来,打算往里面走着,显然是又要拿那无赖的态度来了。 珍娘见这情形,就大声的喊了句,“娘,算了,咱还是去请了官差过来,好好的断一断这院里的官司吧。” “可不是嘛,都闹起这人命的官司来了,咋不去喊官差过来呢。”蒲氏就应着话音说道。 又喊了蒋二壮,说道,“你这就回去拿上你爹的名帖,去县里找人带几个衙役过来,就说这老院子里面正闹着人命官司嘞,叫那官差们多带两个枷锁过来,把那闹事的恶人给锁结实了,抓到公堂上去问问罪去。” 蒋老大见这架势,这才肯转过身来,一脸阴沉的看着蒲氏他们说道,“你们究竟想要做啥?还拿啥官差的来吓唬我了?哼,我在我自己个的家里管教自己的闺女,这还犯法了不成?” “大伯,你那是在管教闺女吗?我咋听说你是想要拿绳子勒死三妞啊?”珍娘一听他这会子还在耍横的那个语气,就冷笑着说道。 话落,珍娘又转过身去对着院里那十来个的村民们,扬声说道,“各位乡亲们,今儿个你们都给作个见证啊。待会儿我们要是请了官差过来,你们也都给提个口供,方才这院里究竟是出了啥闹腾的?三妞她爹是如何想要行凶杀人的,咱都一一的给他说道清楚了,也省得说咱冤枉了人啥的。” 话罢,又看着这院子当中的地面上,赫然丢着一根粗麻绳的绳子,珍娘就走过去随手捡了起来,拿在手里说道,“瞧见没有,这就是物证,我可得好好的收着,回头好交给官差去。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全了,也不怕某些歹人拒不认罪了!” 蒋老大见她这样说道,这才脸上显了几分慌神的颜色,开口说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可别胡说八道了!哪个说我要勒死她了,我那不过是吓唬着她玩的罢了。这闺女不听话,当爹的还不能拿东西吓唬吓唬她不成?” 蒋老大就是一副完全想要抵赖的态度,只是,这会子搁蒲氏身后头站的春柱他媳妇,却开口冲着他说道,“三妞她爹,我瞧你刚才那架势,可不像是吓唬吓唬孩子的那种。哪家吓唬孩子,跟你那样似的啊!就方才那一铁锹砸的,要不是人家二壮拉了你一把,兴许三妞就真被你砸死了。你瞅瞅那地上被你砸出来的坑,到这会子还没见平呢。” 这个春柱媳妇,就是住在老院子隔壁的邻居,这人倒是性子挺爽直的一个,珍娘他们家以前还住在这里的时候,珍娘倒也与她打过几回照面,只是却也没怎么相处过。 不过,后来老院子这边闹腾了几回事,尤其是钱氏死的那一回,这个春柱媳妇倒也忙前忙后的帮着张罗了几趟,珍娘也知道,她那大儿媳妇也被安排进了他们家的米粉作坊里面做事,所以,这会子她能站出来帮着怼了蒋老大说话,珍娘和蒲氏便也不奇怪。 “我那不是一时气性大发了,就没注意到手里的力度嘛。”蒋老大却是张着嘴,就来了一句狡赖的话,说道。 蒲氏见他到了这关头还在死不认账的,想了想,就打算好好的吓唬吓唬蒋老大这货,说道,“得了,废话不多说了,眼瞅着这天色不早了,我也没那个闲功夫陪着你们在这儿瞎闹腾的。现如今就两个法子吧,要么就叫二壮去县里请了官差过来拿人,要么就干脆拿这绳子直接把这杀人作法的歹人给绑了,押到县衙门口去也成。” “娘,我看就直接拿绳子绑着送过去吧,也省得咱再来回的折腾一趟。”珍娘立即就随着蒲氏的话音说道。 蒲氏就当场发了话说道,“行,二壮,你回去找两个人过来,顺便拿两根绳子来。” “我看谁敢!你们这是胡乱的往我脑袋顶上扣那罪名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蒋老大见这情形,顿时就沉着嗓门嚷嚷了起来。 “大伯,是不是冤枉你的,大家伙都长了眼睛在看着呢。再说了,就算是真冤枉上您了,您不是还可以去县老爷面前喊冤去吗?”珍娘就撇着嘴角道了两句。 话落,蒋老大那眼刀子就直接恨恨的射在了珍娘的脸上去,只是,珍娘却毫无畏惧的。 没过一会儿的工夫,蒋二壮就真的领着马忠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拿了根绳子走到了蒲氏的面前。 “还愣着做啥啊,赶紧把人给绑起来啊。”蒲氏就冷冷的道了句。 说完,蒋二壮就真的拿着绳子朝着蒋老大的面前走了过去,“大伯,对不住了!” 蒋老大眼瞅着蒲氏要来真的,这才眼珠子慌乱了起来,转溜到蒋老二的身上去说道,“老二,你就由着他们这么瞎胡闹的?” 蒋老二淡淡而又失望的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作声。 “老二,我可是你亲大哥,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那胡乱捏造的罪名,把我绑起来不管?”蒋老大从未见过蒋老二这样的眼神,顿时就心里一个咯噔起来,满是慌张的说道。 蒲氏满眼讥诮的看着他装模作样的,蹦跶到了蒋老二的身后去躲着,不由得喝着说道,“还磨蹭着干啥呢?难不成是还要老娘我亲自动手了不成!赶紧的把人绑走了送上马车,再磨蹭下去,这晚饭的工夫都给耽误没了。” 蒋二壮听见自己老娘都这么发话了,登时也不再迟疑,一把上去拽着蒋老大的胳膊,拿着绳子要往他脖子上套着去。 只是,这家伙也是个狡猾的,愣是箍着蒋老二的膀子,不肯松手,嘴里还不停的嚷嚷着,“蒋二壮,你给我放手!我是你大伯,你咋敢这么对我?你还有没有点长幼尊卑了?就不怕被人背后戳着脊梁骨吗?” “大伯,咱这会儿论的可不是啥长幼尊卑的?咱这会子谈的就是国法律例,你这当着一众人的面闹起这杀人的事儿来,就得为自己个犯下的事担起那责任来,难不成我还能包庇了不管不成?”蒋二壮粗着个嗓门冲着他说道。 蒋老大见他这样说道,明显被噎了一下,但还是不死心的抓着蒋老二,与他说道,“老二,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真的被绑走了。” “蒋老二,我从前真是看错了你了!原来你还真是一个无情冷血的人,你就这么一点亲情人伦的都不顾了吗?你可别忘了,你跟我一样都是姓蒋的,咱俩是同根同生的一枝茬上长出来的,我要是真被定了罪了,你又能落到啥好名声去的!” 直到这会子,蒋老大还在发着狠呢,竟然还敢拿话来威胁起蒋老二来了。 珍娘眼看着她爹被他说的,脸上仿佛是有了几分被这番话左右了的表情来,想了想,就开口说道,“大伯,您这样说话,我爹可担待不起。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您跟我爹虽然是亲生的兄弟俩没错,不过你俩可从来就不是一个道上的人。别的不说,就我爹可做不出你这样打杀儿女的事来。” “再说了,这么多年,你跟我爹都是在这村里咋个为人的,大家伙心里可清楚的很呢!” 这一番话落,院里的那些乡亲们就一个个的纷纷点了头,应和了珍娘的话,说道,“是嘞,蒋老大你这样说话可不厚道,你自己个不作法,闹出这事端来不知悔改的也就算了,还非要玷污一下自己兄弟的名声。” 蒋老大见这众人指指点点的话音声,又看蒋老二那脸上的神色,恢复了之前的淡漠,这才真正的绝望了起来。 突然就变了个语气,哀求着说道,“老二,我刚才说错话了,你别跟我计较了。我不是真的是那个意思,我是一下子心慌了才胡说八道的。” “大年啊,我的亲兄弟啊,你赶紧发个话吧,你就真的这么忍心看我被他们绑走了,送到衙门去落下那莫须有的罪名去?” 蒋老二有些心伤的看了自己这大哥一眼,看着他这短短的片刻工夫里,那脸上的颜色变换的就跟那染坊似的,变染个不停的样子,忽然间就有些莫名的无力的感觉。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这大哥什么时候,就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仿佛记忆里,还有他们兄弟俩儿时的时候,他被人打架欺负了,他的大哥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冲过去帮他找回场子的那些画面。 还有,每回兄弟俩在外头闯了祸回来,面对着蒋老头那火爆的脾气时,他大哥总是会护着他,站在前头第一个挨着蒋老头的巴掌的那些往事。 蒋老二有些愣愣的站在那里想着从前的那些种种,再看着眼前这个垂手弓腰的眼神里此刻正透着满满的六神无主的汉子,突然的就生出了一种很陌生陌生的感觉。 “蒋大年!你个没有人性的王八蛋!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耳边忽然又传来了蒋老大恨恨的言语声。 蒋老二惊觉着在这一声谩骂声里回过神来,就看他突然抬起手来,摆了摆手,说道,“二壮,你停下来。” “爹?”蒋二壮有些迟疑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听了他的话,没再上前。 珍娘见这情形,就看了她娘一眼,蒲氏立在那里眼神淡淡的朝着蒋老二瞥了一眼,却没有作声。 “对嘛,大年啊,你这样做才是对的嘛。这人活在世上,咋能不顾念兄弟亲情呢?”蒋老大却是看着这情形,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缩在蒋老二的身后说道。 院里的乡亲们见这场面,却是一个个的脸上纳闷着不解的。 只是,他这话音才落,蒋老二却是一脸复杂的转过去看了他,定定的说道,“大哥,我想问问你,你方才那句话是真的心里所想吗?” 蒋老大似乎是没有想到蒋老二会是这般的反应,尤其是,这会子面对他质问似的表情,突然就有些心慌了的感觉,“这,这个?” “大哥,你看着我的眼睛!好好的跟我说!你真的觉着,人活在世上,不能不顾念亲情的,对吗?”蒋老二又盯着他的眼神说道。 蒋老大直觉的,蒋老二接下来冒出来的话,肯定是对他不妙的,因而,就站在那里支吾了半天,也不吭声。 珍娘见这情形,心里就了然了,她爹这一次是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那你跟我说说?这人要顾念兄弟亲情?那还要不要顾念这骨肉之情了?”蒋老二一句句的开始逼问着蒋老大来。 “老二啊,咱这会子就不说这个了成吗?刚刚才闹腾了这么一场,大哥也累了,就让我回去平歇一下,咱们改日再找工夫来说道这个话头吧。”蒋老大还是回避着眼神,开口说道。 不过,这一回蒋老二却并没有如他所愿,顺着他给的这个台阶来下,而是一把拉过一直站在珍娘旁边的三妞,将她拉过来,指着蒋老大说道,“大哥,你告诉我,三妞为啥会被你逼的离家出走?你又为啥在她刚刚才回到家里来,又闹出这杀人的一出来?” 蒋老二问出这一声的时候,话音里不自觉的就带出了满满的愤怒的感觉,他是真的彻底的恼了,想到先前听到的那些消息,想到他这个大哥做的那些腌渍的事儿,还有刚才蒋老大那样毫无人性的,朝着三妞挥下的那一铁锹,蒋老二连心都忍不住真正的发寒了。 或许是蒋老二那种彻底的暴怒的眼神,有些怔到了蒋老大了,他只能讷讷的迎上蒋老二那血红的眼睛,说了句,“我——” “老二,咱这会子别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了。有啥话,咱进屋里去说行不?大哥给你慢慢的解释了——”蒋老大看着众人纷纷探究的眼神,开口说道。 第三百九十六章 捆了 蒋老二却没有理会他的这一番恳求,只转过去看着这院里的人,开口说道,“不必了,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吧。今儿个这院里站着的,哪一个不是昨儿个夜里给咱们帮忙找人找了一整夜的?你就当是给大家伙一个交代解释吧。” 话落,就有人立即应和了蒋老二的话,说道,“是嘞,大年兄弟的话在理。昨儿个咱也跟着折腾了一宿的工夫哪,大家伙虽说也倒不觉着累咋的,不过,咱大伙心里头也是一样的纳闷的,咋三妞这好端端的就跑出去了呢?” “蒋老大,你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说道说道呗,这要是三妞还没找回来,那也就算了,既是已经找回来了,那咱问问也不算过吧。” “就是就是。另外还有今儿个这一出闹的事?又是因何而出的?这好端端的闺女也寻回来了,咋的又突然就喊打喊杀起来了呢?”春柱媳妇也跟在后面,开口问道。 蒋老大听着这一应的质问的声音,却是脸色愈发的难看着,杵在那里也不吱声。 “怎的?难不成这里头还藏着啥见不得人的隐情咋的?要不,你怎么愣是不吱声了呢?”院里一个中年的媳妇子就扬着声音,大声的说道。 蒋老大只得板着一张脸,说道,“昨儿个感谢乡亲们大半夜的帮着出来去找人了,我蒋永寿在这里深表谢意,等日后有机会了我再请大家伙喝酒吃席。只是,这旁的事儿,还拜托各位不要再瞎打听了,不管咋说,这都是我们这院里的家事,也不方便道出来给旁人听的。” 多么冠冕堂皇的一堆话啊,看来这蒋老大还是有几分不赖的口才的嘛,只这开口说道两句,就想把大伙的这个疑问给堵住了咋的? “大伯这话可是说错了,若是您当真只是跟三妞之间闹了点父女矛盾,那确实就当是你自己个的家事,不愿告知于旁人知道也可。只是,这真正的缘由,要是已经都涉及到咱们村子的民风败坏的问题上了,那大家伙过问两句,难不成就不应该吗??” 珍娘岂会又容他的算盘得逞呢?当即就开口说道。 话落,底下顿时就响起一片议论的声音。 “民风败坏?这是怎个说道的?” “哎呀,听蒋老二家这闺女的话音,这里头指定瞒着啥猫腻了?咱可得问个清楚了,要真是关乎咱村的民风啥的,那可是大事,咱可得找里正来做主了。” 蒋老大听着大家伙的议论,这脸色一瞬间的就沉沉的黑如锅底了,看着珍娘的那股子眼神,也就跟淬了毒一样的。 “大伙别听个小丫头片子胡说八道的,压根就没有的事儿。我咋可能做啥败坏咱们村子民风的事呢。” 蒋老大压根就不用犹豫,直接就一口否认了这个事实。 珍娘见他这死不认账的态度,就接着说道,“那大伯您敢不敢把三妞离家出走的真相,告诉大伙呢?” “是不是败坏咱们村民风的?你说出来,大家伙自然会有个评断是不?” 话落,春柱媳妇就第一个站出来,附和了珍娘的话,朝着蒋老大说道,“蒋老二家这小闺女说的话在理,是与不是的,你就说出来给大伙听听,不就知道了。咋直到这会子还藏着掖着的呢?我看难不成,你还真的是心虚了不成?” “瞎说啥呢!谁心虚了?我自己个的家事,我不愿意告诉你们,还成了罪过了不成?”蒋老大阴着脸色,垂下了眼皮子,有些躲闪了大伙的眼神探究,说道。 话落,转了转眼珠子,就转了身子抬起步子,想要趁着这个势头上,一溜烟的跑了。 不过,珍娘又岂会容他得逞的,直接就叫蒋二壮和马忠上前去,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既然大伯你自己不愿意说,咱就来问问三妞吧。叫她跟大伙说说,昨儿个她为何就要从家里跑出去的?还有今儿个,她又是做了啥了不得的错事了,叫您这样来打杀她的?”珍娘这会子也不再想与他废话了,就干脆的说道。 话落,就把眼神落在了她身旁的三妞身上。 这丫头从他们进来院里开始,就没有吱过一声的,整个人全身上下也就穿了两件破旧的单衣,脚底的鞋子也已经被磨破了,两只脚尖的大脚趾都露出了来。 不过,最叫人看着心疼的是,三妞这会子整个人的精神都尽显着憔悴,脸色蜡黄的,两片唇皮子也全都干裂的起了皮,这会子站在这里若不是有珍娘和四妞的支撑,兴许就要倒下去了。 “三妞,你还好吧?要不要我叫人去给你请个郎中过来看看?”珍娘看着她这副模样,还是先开口问道。 话落,三妞却是摇了摇头,轻轻的道了句,“不必了。” 然后,就抬起眼皮子朝着蒋老大看了一眼,迎上的却是她爹冷漠又警告的一个眼神对视。 三妞抿了抿嘴唇,就又把眼神垂了下去,大约过了片刻的时间,才缓缓的开口说道,“我爹要把我卖到一个穷远的山沟子里面去,叫我嫁给一对身有残疾的老光棍,给那家的兄弟俩一起做媳妇。我不乐意,我爹就打了我一巴掌,他告诉我,这件事已经是铁锤敲定的事情了,不管我乐不乐意,第二天也一定要把我送出去......” 三妞徐徐缓缓的将事情的缘由道了个干净,她的声音虽然不大,甚至还透着几分无力的虚弱感,可是,珍娘听的出来,当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那言语里的冰冷和灰心的绝意。 当然了,她这一番事实讲出来之后,这众人的反应,也是无需多说了。 大家伙说长道短的言论里头,都带着满满的对蒋老大这个人的惊叹指责和鄙夷唾弃。 “啧啧啧,真没想到啊,三妞她爹竟然是个这么狠心的。哪有这样的亲爹,给自己个的亲闺女找个这样的亲事的?这不是把自己闺女往那火坑里面推吗?”春柱媳妇就啧啧的说道。 “这也怪不得人家三妞要跑出去了,这样的亲事摊在谁头上乐意啊?” “唉,谁又能成想呢,我平常的时候,也没瞧出来他是那样一个人啊,平时看着闷不做声的,咋能生出这么狠的心呢。” 蒋老大听着大家伙的斥责和鄙夷的声音,却是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悔意或是难为情的感觉,只是眼神里涌起了一阵汹涌的怨毒之色,趁着大伙议论的热闹的这阵动静下,跨过两个步子走上前去,啪啪的就甩了三妞两个大耳刮子。 “我打死你个吃里扒外的赔钱货!叫你再他娘的给老子当着外人的面胡说八道的!” 珍娘也是一下子被他这番动作给惊到了,她方才也不过就是愣了这一会儿的神,转过脸去听着这大伙的议论的声音,却没想到就叫蒋老大这畜生逮了个空隙,过来动起手来了。 珍娘连忙蹲下身去,把三妞扶了起来,她本就身子显着虚弱,刚才蒋老大那两巴掌甩的,几乎都不用费劲的,就把她整个人都刮到了地上去。 只转眼的工夫下,三妞的脸颊两边就起了两道红红的杠子,嘴角也被打出了一抹鲜红的血迹来。 “三妞——”珍娘眼里顿时就生出了些许不落忍的颜色,喊了她一声。 “我没事。”三妞却挣脱了她的搀扶,自己踉跄的站了起来。 看着蒋老大一脸平静的说道,“爹,想打,您就尽管打吧。过了今儿个,您就算是再想打我,也没那个机会了。” 蒋老大一脸漠视的看着三妞,眼神里尽是一片厌恶的神色,听她如此说道,却是大声的喝道,“你还不给我闭嘴!” 话落,就又想举起手来,给她甩上两巴掌。 珍娘见这情形,赶忙把三妞挡在了身后,迎面对上一副凶狠之态的蒋老大,说道,“我倒要看看,大伯您敢不敢对我动手的?” 蒲氏也发了话言道,“二壮,你俩是干啥吃的?还不赶紧的把这个使暴打人的下三滥的玩意,给拿绳子捆结实了押出去!” 蒋二壮得了命令,再也不敢迟疑的,就走上前去,把蒋老大拿绳子捆了起来。 “你们这些王八蛋,都合起伙来对付我是吧!” “放开我!我打我自己个生的闺女,干你们这些人啥屁事!你们一个个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拿绳子过来捆我?你们这样做跟土匪强盗又有何区别啊!” ...... 蒋老大一边挣扎着,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个没完的样子。 蒋二壮和马忠两个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绳子套到了他的身上去,亏得这院里又上来了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几个人一道使劲,才算是将他捆了个结实。 “蒋大年,蒋老二,算你狠!老子没你这样的兄弟——”蒋老大被捆上了,却还在不停的叫唤着。 蒲氏见他这样的呱噪,就几步走上前去,给他的脸上噼里啪啦的甩了十来个大耳刮子,骂道,“前头这几巴掌就算是我替你屋里的那几个闺女打的,她们真是上辈子造了啥孽了,才投生到你的屋里去,给你做了闺女!叫你可着劲的,一个轮着一个的推进火坑里去的! 这后面的几巴掌,却是替我家男人打的!他全心全意的对待你们这份兄弟情谊,平日里不管你怎个算计,他也从不多说二话的。可是,你压根就不配!” 蒲氏的手劲很大,这一会更是下足了力道的,因而,才十几巴掌落下去,蒋老大就已经受不住这个力道,被甩的摔在地上去了。 偏他那一双膀子都被捆的紧紧的,连爬都没法爬起来,只侧着个身子,朝着地面上狠狠的呸了一声,吐出一嘴的血沫子来。 珍娘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却是直觉得心头一阵爽快的。 而院里其余的众人,见这情景,一个个的都面面相觑着互相看了看,最终,却也没有谁走上前去,扶他起来的。 蒋老大只得把眼神盯向了四妞和三妞的脸上,嘴里含糊不清的大骂了出声道,“你们两个死人啊,没看见自己的亲爹被人打成这个样子了吗?还不赶紧的过来扶我一把!” 四妞被他那吃人似的眼神,吓得两条腿肚子都忍不住的打着颤,抖擞着话音,说道,“爹——” 她想抬腿走过去的来着,可是那两只脚就跟没力气似的,压根就动弹不了,不由得哭着说道,“爹,我动不了了。” “你个没用的丧门星玩意,一天到晚除了哭还能干点啥了。”蒋老大见她这样,不由得破口大骂了说道。 四妞被她骂的一下子腿软,就瘫在了地上。 蒋老大又对着地上骂了她一句不中用的玩意,然后,只得将眼神转到了三妞的身上,粗着声气的朝着她喝道,“你给没良心的臭丫头,还不给我死过来!” 只是,出乎意料的,三妞没有动,也没有被他吓到了之后的脸色,她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嘴里说道,“爹,我们姐妹几个究竟在你眼里算个啥?既是当初并不想要我们姐妹几个,那又为何不在我们刚出生的那一刻,就干脆把咱们丢到水缸里溺死了算了呢? 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来一心想要个儿子,所以,即便是你平日里总是对我跟四妞几个,诸多的看不顺眼,想骂就骂,想发散火气就发散火气,我们也不敢有多妄言。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我们的一度隐忍,换来的却是你更加的自私和无情。 或许,我们姐妹的命,在你眼里就是值当的最后嫁人这一趟,供你能够算计来的那几个银子罢了。 其实,我想对你说的是,如果有的选择,我也不愿做你的闺女。有你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父亲,我活的只有痛苦和绝望。” “你个死丫头,在那里胡说八道的说些啥屁话呢!” 面对着三妞的这一番言语,可惜的是,蒋老大的面上却没有分毫的动容,他只是眼神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有几分逃避着三妞此时此刻冷漠而又平静的眼神。 第三百九十七章 干涉 突然,三妞就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封纸张,对着蒋老大说道,“爹,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爹了。你看好了,从今往后,你我再不是父女关系,往后咱们就各自生死安好互不相干!” 话落,众人皆发出一阵阵惊奇的疑惑声。 “咦,三妞手里拿的那是个啥东西啊?咋的她爹一见这玩意就不吱声了呢?” “是啊,这丫头嘴里都说的些啥话啊?这难不成是要跟她爹断绝关系了不成?” ...... 蒋老大阴沉着一张脸,就朝着三妞大声的吼道,“你个忘恩负义的死丫头,想凭了一张卖身契就想跟我断绝父女关系?翅膀还没长硬呢,就想飞上天去?没有我的点头,你哪儿也别想飞过去!” 话落,底下就是一阵唏嘘声不断,大伙总是没有想到,三妞手里拿的还真是张卖身契,也齐齐好奇着三妞这张卖身契,是从何得来的? 难不成这丫头从家里跑出去消失了这么长工夫,就是去把自己个卖了? “这事整的,咋越听越玄乎了呢?” 人群里,就出现一道感叹的声音。 三妞倒是完全不在乎这些人的眼神,只是看着蒋老大说道,“这卖身契已经签了,上头按的鲜红明显的就是我自己个的手印子,这会子也不是您说不认就不认的了!即便是你今儿个把我打死了,我也不再是这个院里的闺女了!” “放屁!我是你爹,我没同意你卖这个身,你这张契书就不作数!”蒋老大摆出一副死活不认的态度来,又放了狠话说道,“你但凡今儿个敢走出这个院子门口,我就能拿棍子打断了你的两只腿!” 三妞见蒋老大这副模样,直气得小身板止不住的发着抖。 珍娘走过去搀了她一把,又对着蒲氏和蒋老二说道,“爹,娘,都到了这种时候了,我大伯竟然还这么不知悔改的口出狂言。就这样的人还有什好犹豫的,赶紧把人押走送去官府,叫官老爷治罪得了。” 蒲氏听见这话,就点了点头,朝着蒋二壮说道,“把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从地上拽起来,拎到外头去。” 蒋老大一见这情形,倒是收了方才那满脸蛮横的脸色,朝着蒋老二开始求救起来,“老二,你不能由着他们这么做!我犯了啥罪了,你们就把我抓起来,还有王法了没有!” 而且,这一回他倒是个聪明的,知道拿三妞出来当了幌子,一个劲的在那里嚷嚷了说道,“老二,你瞧见没有?三妞她犯了傻,做了这傻事,把她自己个给卖了,你就看着她这样不管?” 蒋老二面色踟蹰了一下,抬起眼看了蒋老大一眼,又看了三妞一眼,然后皱着眉头,脸上带着几分苦恼的颜色,说道,“三妞的事,我会跟大壮他娘商量之后,再想想法子的。” “商量个啥啊?她是我闺女,这种事真要商量法子,自然是由我出面去说理去才是应当的。”蒋老大却是听出了蒋老二话里的意思,知道他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因而,连忙开口言道。 蒋老二就立在那里没有吭声。 只是这会子,蒋老大已经被蒋二壮给从地上提溜了起来,准备往院子门口拽了。 “老二,你不能这么冷血无情!就算是我真的做错了啥,你也得容了我先把三妞的事儿给解决了,咱再来论那是非对错的不是。难不成你就当真能够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个的亲侄女,从此沦为人家的奴才下人,你就不怕别人在背后说道你吗?” 随着他一句句声讨似的言语,蒋老二那眉头却是越皱越紧,眼里显着分明的痛苦的神色着。 珍娘见这情形,不由得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爹行的端做得正,他怕别人在背后说道个什么?倒是你,这一回回的是怎么把自己的亲闺女,推进那火坑里面去的? 我金凤大姐是怎么在她那原先的婆家受尽折磨虐待的,银凤又是为何落了那么个枉死的下场的?还有三妞,先前只不过是生了场痘症,你又是怎么跟我爷两个合起伙来,要把她拖到后山上去活埋了的?你以为这些事儿,咱们村里还有谁不知道的吗?” 原本这些话,她是没打算当着众人的面来说的,只是蒋老大偏要拿着那种大帽子来压到蒋老二的头上去,那珍娘还有什客气的,干脆就将他做下的那些孽事,都一一的揭示出来。 当然了,光是这些还是不够的,就听珍娘又接着说道。 “你又哪里来的脸面,去指责别人说啥‘怕不怕别人背后说道’的话的?咱就当着大家伙的面,好好的说道说道,三妞这一回又是因何离家出走的事儿的? 那还不是你蒋永寿,蒋老大,三妞的亲爹,不知道何时在外头欠了那些赌债了,被逼债的人找上门来了!就要把自己个的亲闺女拿去做了那等丑恶的交易,换成银子来还自己的赌债了!” 话落,底下立即就响起一阵阵啧啧惊叹咂舌的声音。 确实,即便是大伙平时的时候,对这老院子发生的诸多种种的事儿,有些耳闻闲谈的,但却也不及这会子珍娘一气之下统统揭露的这般详细。 “天啊,这不说还不知道呢,这蒋老大屋里的闺女,一个个的还真是没有落到一个好下场的。原先我还以为,就是那前头的两个闺女自己个的命不好,却没成想这些都是她们的亲爹给造成的。” “是啊,我就瞧着这人平日里也不咋作声的,没成想那背地里竟是这么个狠心绝情的玩意。” “唉,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哪。这会子我倒想起来了,这蒋老大前头那婆娘死的时候,我还纳闷呢,当时也没见他落下一滴眼泪的,这会子想起来,也怪不得了。这个蒋老大啊,还真是个心冷绝情的,好歹金凤她娘也跟了他那十来年了,说到底她那死也是为了给他生个儿子,却最后连个好也没落到他念的,当真是作孽哟。” “是嘞,这样的人咋有那脸,还来指摘了别人的。偏偏人家蒋家老二平常里还对这边那么厚道的,一次次的帮着这边院里的来张罗忙活的,就连金凤她娘的后事,都是老二和他媳妇来张罗的。就这样了,还没落到他一句好的,这也是老二那脾气忠厚,要是换了我的话,早就不稀得搭理了。” ...... “你,你们都给我闭嘴!”蒋老大听到这些话,顿时就开始抓狂了起来,挣扎着从蒋二壮和马忠的桎梏下,扭过身子来,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说道。 珍娘看着他那副犬狗发疯似的模样,不由得嘴角嗤笑了一声,说道,“怎么,大伯你有胆子做下了这些光荣伟绩的大事,还不能叫人说了吗?” 蒋老大顿时那眼神就跟染了毒似的,恶狠狠的盯在了珍娘的脸上,被蒲氏一脚踢了上去,喝道,“再他娘的乱瞪,老娘把你那一对眼珠子给抠出来!” 眼看着蒋老大就要被押到那马车面前,蒋老头和赵氏却突然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这是在闹腾啥子呢?都到了晚饭的工夫点了,一个个的不去张罗着晚饭,在这院里瞎吵吵个啥玩意?也不嫌闹的头疼!”蒋老头一出来,就语气很是不善的看着蒲氏和蒋老二这边,说道。 珍娘一瞅这老家伙那态势,嘴角就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冷笑,合着这老爷子自己个跑出来搅局了,还在那里装着糊涂哪。 不过,珍娘眨了眨眼皮子,对于这老两口的出现,倒也不觉得意外,毕竟,这院里都闹腾了这么大的动静了,这老两口绝不可能听不到的。 一开始不见出来,不就是想躲着这官司嘛,这倒也完全的符合了这老两口一贯以来的做派风格,当然了,对于他们两个这会子终于坐不住了,从里头蹦跶了跳出来的原因,珍娘也是心知肚明。 蒋老头虽然是冷血无情,可是有一点他还是非常有数的,时至今日,他离不开蒋老大了,所以,他自然是不会由着他们真把蒋老大给抓走的。 “哎唷,我爷我奶都在哪,这院里都闹腾这半天了,我也一直没见着你们二老,我还以为你们都不在呢。”珍娘就开口扬着嗓门,脸上带着几分讽刺的说了一句。 话落,蒋老头却是眼神眯着瞪了珍娘一眼,表现出一脸不悦的神色来。 反而是赵氏,眼看着这院子里面大伙都有些看戏似的脸色,瞅着他们老两口,便开口圆了句,说道,“方才老头子在屋里又闹了头疼,我这忙着照顾他,就没咋注意这院里的动静。这是咋的了?咋就闹出这动静来了?” 对于赵氏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大伙都心知肚明的,不过,却也没有人当着面的言语什么,毕竟她那岁数在那儿摆着呢,众人也不想落个跟老人吵嘴的名声。 因而,就都抿着嘴,站在那里不作声着。 第三百九十八章 妥协 “呵呵,瞧这兄弟两闹的,还把大家伙都招过来了,这外头天也挺冷的,要不大家伙就都请回吧。我家这老头子闹了半天的头疼,我这院里连热水都没烧起,也没得一杯茶水招待了你们。对不住了啊!”赵氏又扯了一张笑脸,对着这院里的乡亲们,说了几句打发人的话来。 珍娘就抬起头来看了蒲氏一眼,面对着这老两口的做派,她娘却是连个眼神都没有往那边看的,只摆了摆手,叫蒋二壮他们继续,“还愣着做啥呢,还不赶紧的上车,这还得往县里赶呢,再耽误下去,回头进城的城门都要关上了。” 蒋二壮就转过身去,把蒋老大给往车上赶着。 蒋老大怎肯乖乖的爬上车去呢,只一个劲的在那院子门口扑腾着,嘴里嚷嚷着喊道,“爹,娘,你们出来的正好,老二和老二媳妇要害我。你们赶紧救救我啊。” 赵氏顺着喊声,就扑上去把蒋二壮和马忠给扒拉开了去,“二壮啊,你这孩子咋下手这么没个轻重呢?就算是闹着玩,也没得跟自己个的亲大伯这么玩笑的啊?还不赶紧的把这绳子给解开了,这么粗的绳子嘞你大伯身上,他不疼的啊。” 蒋二壮就有些没了主意似的看了蒲氏一眼,面对着赵氏,他虽然明知道他奶是存心来搅局的,只是,这会子他作为一个小辈,还真不好上前去阻拦讲理什的。 “慢着,这个绳子解不得。”蒲氏就沉下脸来,大声的说了一句。 赵氏听见这个话音,便是脸色一僵,但还是扯了个笑,朝着蒲氏说道,“大壮娘啊,这玩笑归玩笑,咱闹够了也就散了算了。你瞅瞅把你大哥给吓唬的,这脸色都发白了,咱就差不多得了,真要是闹的过了,把人给吓出啥毛病来,那不有的后悔去了。” “谁说这是在玩笑了!既然你们二老当真还不知晓内情,那我这会子就告诉你们一声。你眼前这人,众目睽睽之下就敢行凶使暴,口口声声嚷着要杀人闹事。我不得把他捆了送到官府去,不然咱这村里将来若是出个啥子事的,咱谁能担待得了的。”蒲氏却是不吃她这一套,只站在那里义正言辞的说道。 “娘,你甭听她胡说八道的,我在我自己个的院子里教训一下自己个的闺女,咋就扯上啥闹事犯罪的话了。”蒋老大几乎是立刻就替他自己申辩了起来。 “是啊,老二媳妇,就是点鸡毛蒜皮的家里事,你犯的着动这个大的真章吗?这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好歹咱也别叫人看了笑话去了,说啥咱也是那骨肉至亲的一家子人,有啥子话咱自己个关上门好好的说道几句就是了,犯不着整这样式的啊。”赵氏也跟着开口说道。 蒲氏却是听的一脸的不耐烦,干脆就把脸给转过了一边去,垂着眼皮子朝着蒋二壮那头,催了一声道,“还不赶紧的!”。 赵氏见这情形,却是抬起眼神朝着蒋老头那边看了一眼。 “行了,屁大点的事儿,非要闹的这哄哄哄的。二壮,把你大伯身上那绳子给解了。”蒋老头一开口就是命令式的语气,朝着蒋二壮大声的说道。 蒋二壮却是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咋的?小牛犊子腿弯长硬了,连你爷的话都不听了!”蒋老头登即就瞪直了一双老眼,朝着他大声的喝了说道。 珍娘一直冷眼看着这老两口一搭一唱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这老两口今儿个倒是难得的又唱起双簧来了,看来这俩人今儿个都是铁了心的要保下蒋老大了。 见这情形,珍娘思量了一下,就把三妞交到了四妞的手里,让她扶着,然后自己走到蒲氏的面前,与她讨着主意说道,“娘,我瞅着我爷我奶这态度,今儿个这戏咱是唱不下去了。” “本就是唱戏唱着玩的,唱不下去就算了。”蒲氏却是一脸的无所谓的说道。 话落,蒲氏就瞥了一眼蒋老头,一边与自己闺女说道,“不过,这戏台子既是有了旁人来登了,那我倒要瞅瞅他们有没有那个能耐撑的下去的!” 珍娘一下子就听懂了她娘话里的意思,是了,现如今蒋老大这么个祸害,真要是把他给折腾到牢里去,那还算是好的,至少往后可以省下不少的麻烦事。 不过这会子,既是蒋老头他们强要保下他,那接下来的一切后果,就自当他们自行承担了。 别的不说,就眼下那一桩‘赌债’的事儿,似乎蒋老大还没摆平呢吧。 珍娘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她倒是想要看看,回头那逼债的找上门来的时候,蒋老头他们又是怎么一副嘴脸来着的。 “二哥,既是咱爷发了话了,那你就给松了绑吧。”珍娘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就朝着她二哥那边走了过去说道。 话落,珍娘倒也看不见蒋老头脸上是个啥神情的,只不过她奶赵氏却是一脸的稀罕和不敢相信的样子。 愣怔了片刻,才朝着蒲氏说道,“老二媳妇,此话当真?” 蒲氏冷哼着回了声,言道,“既是你们老两口难得开了这个口,那今儿个我就当是给你们一个面子,把他给放了。只是,今儿个他是如何发了那疯狂的,咱这院里的乡亲们也都瞅见了,所以,我这可把一句丑话说在前头。 这人要是今儿个放了之后,接下来再要是惹出啥事端来,你们老两口可别来找我们的麻烦!” 蒲氏一边说着,一边就把眼神若有若无的,扫过蒋老大的身上去好几次。 蒋老大顿时就被蒲氏那股子穿透似的尖利的眼神,看的浑身都不自在的样子,即便是垂了脑袋下去,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心虚的神色来。 不过,蒋老头此时却是没做多想,只是一脸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沉着个脸说道,“废话咋那么多哪,赶紧把人给放了完事。” 第三百九十九章 心思 话落,还不忘趁机当着众人的面,斜着个眼神数落了蒲氏一顿,“这成天闲的,非要整点这芝麻绿豆的屁事,来弄得一大家子的人都不消停的!” 说完,就撇了一双手,进屋里去了。 倒是,赵氏站在那里看一看蒲氏,又看一看蒋老大,总觉着这事哪里有些不对劲的样子。 “老二媳妇?”赵氏想了想,还是试探性的走上前去,唤了蒲氏一声。 两个人婆媳也这么些年了,赵氏就一个眼神,蒲氏还能猜不出来她那心里所想的来着,当即就拿话出来说道,“娘,你也了解我这人的脾气。机会我只给这么一次,您要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这车马都还在这儿停着,您就一句话的事儿,我一准现在就给把人押走了。” 不过,她这话音才刚落下,蒋老大就跟那惊弓之鸟似的,生怕了蒲氏真把他押上马车送进牢里去,因而,也顾不得自己个这会子那两只膀子还在被绑着,就赶逃命似的踩着步子往屋子里面奔去。 赵氏见这情形,愣了一下,想了想也只叹了口气,最终没再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珍娘倒是随口跟蒲氏说道了两句,“今儿个我爷我奶肯站出来管这档子事,倒是挺叫人稀罕的。” “有啥好稀罕的。说到底他也是你爷的长子,你爷那是指着他养老送终的,这自然是不会真叫咱把他给送进牢里去的。”蒲氏却是满脸不以为意的说道。 珍娘当然是知道是这个道理,只是她斜着眼睛悄摸的看了一眼,到这会儿都一言不发的蒋老二。 今儿个从开始到最后这闹剧结束,珍娘觉得她爹的表现还是可以的,至少没再跟从前似的,轻而易举的就受了他人的蛊惑去了,看样子倒像是已经彻底的看清了蒋老大那人的面目,对他能够心硬的起来了。 只是,当蒋老头和赵氏出来横中阻拦的时候,珍娘还是明显的察觉到,她爹的态度有了很明显的变动的,这倒不是说心软了咋的,而是蒋老头在那里发狠的时候,蒋老二那面容里显出来的那一刹那里头,有一种看似本能的敬畏和遵从,就从那眼神里面跳了出来。 那种表情,一下子就有些刺痛了珍娘的双眼,她也没想到,都过去了这几年了,他们都已经不在蒋老头的手底下讨生活了,可是,她爹却还是没有退去这个毛病。 当然了,这一幕珍娘也心知怪不得蒋老二,毕竟他面对着那样一个强势专制的父亲三十多年的光阴,有些东西肯定是就差深入骨髓了吧。 不过,珍娘也不气馁,既是如今发现了问题,自然是要想法子解决的,就跟那治疗心理毛病的招数是一样的。 蒋老头能够给到蒋老二的那份敬畏和顺从,除了他多年来专制暴力的手段之外,也就只剩下一个硬板板的父亲的身份了。 所以,珍娘现在就要慢慢的击垮了蒋老二脑子里的,那个父亲的概念去。 起码先要叫她爹知道,就蒋老头这样的爹,压根就不配担当这两个字的角色,她要从跟上拔掉她爹心里的那份敬重。 因而,珍娘转了转眼珠子,就开始给老院子那边的老两口上起了眼药来了,当着她爹的面,故意大声的开口说道,“唉,真要论起那养老送终的事儿来,咱还不比三妞她爹更靠得住啊。偏偏咱爷就能对咱们那般狠心绝情的,到了三妞她爹那里,就显出些格外的宽容来了。娘,你说这是为啥啊?我敢打包票,今儿个这事要是落到咱们头上来的话,我爷他们就不定能管这档子事。” 蒲氏哪能听不出自己小闺女这点子小心思啊,顿时就有些暗自好笑,但还是接了她的话音,说了句,“这有啥为啥不为啥的,不应了那句话嘛,十个手指各有所长,这当老人的,咋也不可能对每一根手指头都拉的一样长短的。” “那也不能差别那么大吧,我爷统共就那么两个儿子,好歹也摆到十指跟中指一起去的位子上去吧。不过,我看我爷平常隔三差五的就来坑害咱们一趟的样子,咱估计连小拇指在他眼里都排不上。”珍娘就接了话来说道。 “我咋觉着我爷那不是真的无情的性子啊,我看他对三妞她爹就挺有情的。你看三妞她爹啥能耐都没有,还总是不作法的,上回连我爷的银子都偷光了,我爷还不是照样容下他了,这回还又当着那么多村里人的面,亲自出来保他。这同样的事,要是换到我爹头上去,肯定没落到这好儿的。” 话落,珍娘就斜着眼神看到她爹,好像是深深的叹了口气出来。 蒲氏就给她使了个眼色,叫她适可而止。 珍娘收到自己老娘的眼神暗示,就闭了闭嘴巴,没再言语下去。 只是,过了一会儿,才换了个话头,凑到蒲氏的身边去,小声的与她开口说道,“对了,娘,我咋瞅着这回我爷跟我奶不像是商量好了的样子。我爷倒是一力主张了要保下三妞她爹的,不过,我奶最后怎么像是要反口了似的,难不成她是知道了三妞她爹欠了赌债的那一说了?” 蒲氏听了这话,却是摇了摇头,“你奶要是不是跟你爷商量好了的,他两又怎会一道从屋里出来的呢?而且,就前头他俩一搭一唱的那些话,一看就晓得是提前对好了的说词。你奶这人心细,真论起来,她比你爷还要精明不少哪,估摸着是从咱的话吧口音里听出点啥来了,不过,她也拿不准主意,所以,才最后来试探我两句的。” “嗯,得亏娘您方才表现的比较妥当,不然,咱这戏接下来可没得唱下去了。”珍娘听了这话,就笑着点点头说了句。 其实,今儿个就算是蒋老头他们不出现,蒋老大也不定就会真的被押走了,毕竟,蒋老二虽然始终不曾言语什么,但是他那份心软还是在最后表现了出来的。 另外,蒲氏也得考虑考虑三妞四妞五妞这姐妹三个,她们也都到了这岁数了,要是真把她们的爹弄进牢里去了,那这姐妹三个的名声,也只能被带累坏了。 所以,一早的珍娘也知道她娘这回就是故意的,想要好好的吓唬吓唬三妞她爹,不过,这事自然是不能叫蒋老二他们看出来的。 要不今儿个这戏也演不得这么真的地步,最后还能把蒋老头他们给逼出来了,这倒也是个意外的收获了。 “也该叫我爷他们好好的体会一把,什么叫自食恶果了。”珍娘就不由得自言自语了一句。 事实证明,压根都没用到一天的时间,蒋老头就已经在为他今日的这份行为,追悔莫及了。 才过来一个晚上,到了第二天早上早饭刚刚吃完的那个点了,珍娘就听马忠来报说,老院子那边来人了。 当时那会子,珍娘正拢着个小手炉子,跟她娘坐在一起,商量着三妞这丫头的事儿。 虽是才初冬的季节,但是珍娘却比蒲氏他们都怕冷一些,她前世里是个南方人,冬日里也没怎么经历过特别的严寒什的,也只是来到了这一世之后,才见惯了那漫天的大雪的天气。 当然了,即便是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好些年了,但是说真心话,珍娘还是有些扛不住这里的冬天。 所以,初雪还没有落下,她就已经开始用上手炉,晚上睡觉的时候,在床边习惯性的搁上一个火盆了。 不过,蒲氏却是有些理解不了自己个的闺女,明明那么怕冷的样子,偏偏还又不肯把衣裳加厚了穿的那个脾气。 这会子,见她这副模样,还是习惯性的念叨了两句,“今年冬上的那些大袄子不是都给你做了拿回来了吗?你既是嫌冷了,就早些把它穿在身上不就好了,又何必这么费事白赖的成天抱个手炉子在身上。” 珍娘总不好跟她娘说那什么‘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话吧,这古代的大棉袄子,一件件做的就跟那棉花坨子似的,穿在身上又臃肿又累赘的,一件棉袄总得有几斤重,珍娘还真的是发自内心的不大愿意穿那玩意。 这要不是等到落雪之后,真的冷的不行了,她都不想往身上套了去,尤其是那大棉裤,要是往腿上一套,走路都不大能迈的开腿来,所以,珍娘更情愿拢个小手炉子先过渡过渡了这份寒气先。 “娘,这才什么时候啊,找遍咱们整个村里的,也没谁这时候就把大棉袄扒身上穿的,我可不想被人看见了笑话死。”珍娘知道蒲氏是关心她,因而,就笑着冲着她娘撒了撒娇说道。 “我看谁敢来笑话你!”蒲氏就瞪圆了一双大眼珠子,扬声说道。 “是是是,就我娘这威武的,人家也不敢当着面的笑话我,不过,谁又能知道背地里是啥样的呢?”珍娘就笑着言语了一句,又说,“好了好了,娘,我又不是那三岁的小孩子了,真要是冷的时候,我还不晓得自己个加衣裳吗?” 话落,又看她娘还要再来说道的样子,赶忙转移了话头说道,“对了,娘,三妞的事,您到底心里是怎个打算的啊?” 蒲氏哪里看不出她那点心思啊,不过,想了想还是没再念叨了啥,她也晓得这闺女大了,就有自己个的主意了,也不是她念叨就能念叨的完的,再说了小姑娘家家的爱个俏什的,也不是啥了不得的事。 不过,这会子一听她说起这三妞的事来,蒲氏也是忍不住的头疼。 昨儿个从老院子那边回来的时候,蒲氏离开之前,左右思忖了一下,还是由着珍娘把三妞也给带了回来。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就眼下蒋老大对三妞的那股子不顺眼的劲儿,这丫头留在那边院里,肯定是落不着什么好下场的,多半也得被她爹给打死了。 蒲氏平常虽也不算是个十分心软慈善的,但是,真叫她由着那丫头在那里自生自灭的,她也真狠不下那个心来。 只是,这人带回来了倒是个容易的事,反正他们这院里的屋子,也有的多着,不怕没地方给她睡的。 却是她那张卖身契,倒是成了个叫人头疼的东西。 实话讲,谁都没有想到,三妞凭空消失了这一天一夜的时间下,她就能独个的跑到城里去,干下这么一件惊人眼球的事儿来。 就连蒲氏都不由得在心里佩服了这丫头的胆气,真论起来,大房的那几个丫头里面,也就三妞这妮子性子最显了刚毅,倒是有那么一丢丢的随了蒲氏的性子,不像另外那几个似的,软绵绵的一点也提不起劲来。 这事要是搁在金凤那几个的身上,她们绝没有三妞这样的硬气,不是被蒋老大逼的乖乖就范着,要么顶多就是去寻个死去。 所以,蒲氏对她倒是发自内心的除了有些可怜和同情之外,还多了一份赏识的心思。 因而,她也就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三妞真的就从此去沦为个下人啥的。 另外,哪怕是为了她自己个的闺女考虑,蒲氏也不能放着这事不管了,她总不能叫她闺女的名声说出去的时候,被人在后面加上一句,‘她有个同姓的堂姐在外头给人为奴’的吧。 可是,现如今,卖身契已经签下来了,蒲氏也是一时间束手无策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昨儿个夜里,一行人刚回到院里坐下来的时候,蒲氏就想着好好的当着三妞的面,盘问两句的。 却不料,一屋子的人呢,还都尚不及开口,三妞却是先一个跪下在蒲氏和蒋老二的面前,二话不说,咚咚咚的就是三个响头磕了下来。 然后,就看她众目睽睽之下,转过身去从自己的贴身里衣之内,掏出了一张银票子出来。 珍娘当时接过来看了一眼,不多不少正好五两银子的数额。 也就那一瞬间的工夫,珍娘就读懂了她全部的心思。 第四百章 对策 也难为她一直把那件事记在心上记到如今哪,确实就连珍娘都没把她当初说的那句,会还银子的话当成一回事,偏偏三妞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还上来了。 怪道蒋老大如何逼问她交出这卖身银来的时候,却是落了个空呢,原来这丫头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啊。 珍娘也忍不住暗自感叹了一番,这两下里比较下来,三妞虽然行事鲁莽了一些,但是她却是比她爹当真是有担当了不少。 蒲氏和蒋老二他们自然是不会收这笔银子的,“你当我跟你二叔是啥人了,先前那银子你是说了会还的,只是也不该拿这样的方式来还。” 三妞却是一脸固执的样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两边就僵持在那里,蒲氏眼瞅着三妞那一副油盐不进说不通的死犟死犟的样子,也没得办法。 最后只得明明白白的与她说道,“你这银子咋来的,你自己个也知道。今儿个我要是把你这银子收下了,被旁人知道了,又会作何多想?你这不是成心陷我于不义之中啊?” 三妞听了这话,这才赶忙与蒲氏解释了说道,“二婶,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之前您帮过我一回,我自当是应该还上才是正理的。而且,这事儿您不说,我也不说,旁人又怎会知道呢?” 只是,这话里的意思,显然还是坚持要把银子还给蒲氏的。 正当蒲氏有些气得没了话说的时候,又听她垂着个眼眸,轻声的说道,“二婶,您就把银子收下吧。倘若您不收下,这个银子说不定也就只能落到我爹的手里去了。要真是那样的话,我这卖身契来的又有何意义呢?” “你。”蒲氏听着她那话里的语气,也只能生出了一股子无力感来,想了想,最后也只得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珍娘见这情形,便开口说道,“娘,要么你就先把这银子收下来吧,三妞说的没错,这银子到您的手上,总比到了她爹的手里强。” 就冲着三妞那执拗的劲,今儿个若是蒲氏不收了银子,这丫头肯定心里不会安心,那倒不如先把银子收下,以后再说吧。 蒲氏见自己闺女都这么说了,也就只能接了银子过来收着,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你这丫头当真是自个的主意忒大了!” 三妞却也不吱声,就默默的低着个脑袋,由着蒲氏开始数落起她来。 “啥也不跟别人商量个一句半句的,这闷不吭声的就把自己的卖身契给签了。你说说看接下来这事该咋整?” “我先前不是就给过话你们姐妹几个吗,要是再碰上啥事的时候,你就过来找我或是你二叔。你咋就不听呢?一个人说跑出去就跑出去,说把自己卖了就把自己卖了,你可当真是做的挺干脆的。也不想想,这样做接下来的后果又该如何应付?” ...... 蒲氏霹雳吧啦的说了一大通,三妞也没个一言半句的来辩驳的,只到最后的时候,才表了一下她自己的想法,说道,“该咋整就咋整吧。既是我自己个选择的路,就叫我自己个走下去就是了。” 按着她说的这个意思,就是叫别人都别管她的事了,就由着她去进到那高门大院里头当个下人得了。 蒲氏一听她这说法,便气得又是一阵无语。 许是三妞自己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妥了,又听她多说了两句,“二婶,您帮我的已经够多的了,接下来我的事,就不用您再操心了,我卖身的那个主家人挺好的,要不是那家的小姐帮我说了情,我还没得进府之前还能回来一趟呢。往后,我只本本分分的做了我的事,等到哪一日主家施恩,说不准我也还能出来的。 只是,我有一件事还想要拜托一下二婶,还望今后我不在的日子里,您多多的看顾一下四妞和五妞这两丫头。我爹那性子是一天胜过一天的无情了,我担心他要是真的狠起心来,到时候,她俩连命都保不住的。” 话完,就见她又是几个响头磕下,然后便啥也不说的,转个身就出去了。 看她这般模样,蒲氏和珍娘几个也当真是,脸上只剩下一脸的复杂了,可怜,可叹,可悲,又有些小小的可恨。 连蒲氏最后也只能对着她的背影连连叹了好几口气,转过脸去跟蒋老二商量了说道,“得了,今儿个就这样吧,想想这丫头这两日也没得安稳的时候,就先让她好好的歇息一晚上再说吧。大不了,咱们明儿个与她一道去找那卖身的主家,多偿上些个银子,把她的卖身契赎回来再做旁的安排便是了。” 话落,一场谈话无果,蒲氏也就叫大伙自行去歇息去了,这一天一夜的折腾下来,谁都带了一身的疲惫,一挨着炕上就睡着了。 却不想,第二天一大早,珍娘还没有起身的时候,就听说三妞那丫头已经走了,听门上的马忠说的,这丫头三更半夜天还不亮的时候,就趁着大伙都还在睡觉的时候,一个人开了院门出去了。 “我就说这丫头是个主意大的,她还真的是一点也不谦虚的。你瞅瞅这办的叫个啥事啊?招呼都不打一声的,人就走了。” 因为这事,蒲氏大早上的起来,就发了好一阵的无奈的气性。 珍娘起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她娘正在跟她爹商量着,要不要赶紧的派人进城去把三妞找回来的问题。 蒋老二就想亲自进城里去寻去,只是珍娘却是把他拦了下来,“爹,你先不要着急,究竟该怎么做,咱们还是先一块商议一下再去行事才可。且不说,咱们如今也不知道三妞卖身的那户人家究竟在哪处,是何底细,再说就算是咱们打听到了,您也不可能贸贸然的找上门去,就说要把人给带回来吧。” 三妞那是正儿八经的签了卖身契的,那她的人身自由就由不得自己了,即便是这会子蒋老二找到城里去,找到了三妞,她也不定就能够跟他回来。 “那你说咋整?就这么由着她去给人当奴才当下人的,咱不管了?”蒲氏就一脸气恼的说道。 珍娘当然是摇了摇头,“这自然是不行的,她好歹也是咱老蒋家的闺女,咱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就那么流落在外头了。” 昨儿个夜里,珍娘回屋之前,又去三妞那屋里找了她一趟,好歹跟她言语交谈间,叫她说出了这两日自己一人在外流落的经历。 于是,珍娘就开口跟蒲氏说道,“娘,我好像听我三哥提起过,他先前在镇上读书的那个书馆里面,有个同窗姓吴的,正好这回三妞说她卖身的那个主家也是姓吴。咱这镇上姓吴的人家好像也没几个,所以,咱不妨先去好好的打听一下,若是那户主家正是三哥以前的同窗,那就一切好办了。” 对于三妞签下的这张卖身契,珍娘他们也只能认了,而且,根据大李王朝的律法,无论自主还是被迫,一旦卖身契一签,从今往后便不得自由了,哪怕是其生死也只由主家说了算的。 像三妞目前这种情况,她原本就是自愿去签的卖身契,珍娘他们压根就没有多少立场,去讨要归还,唯一的办法,就是那户人家自愿放了三妞的自由,不然,也不是多花了银子就一定能解决的事。 起码先叫他们弄清楚了,究竟那个吴家是不是蒋小壮一起读书的那个吴家,若是,那只要回头让她三哥给她那个同窗修书一封,说明个中隐情,想必应该也不会怎么为难的。 毕竟蒋小壮如今在他们镇上也是个有点头脸的人物了,尤其是那些个读书人之间,还是会卖个面子的。 即便是不是,那这镇上姓吴的人家,也就那么几户,想来每户与每户之间总归也是有些个关联的,回头只要拜托她三哥那同窗在中间牵线搭桥一下,总比他们自己个这生碰生的,去打那个交道强吧。 蒲氏听了自己闺女这番想法,倒是也没什么意见,就点了点头,应道,“那就先给你三哥写信去问问清楚吧,咱这边也让你二哥去镇上好好打听打听,若当真是一个人家,那自然是一切好办,要不是的话,那到时候再看吧。” 这会子的工夫,蒲氏倒也想通了一些,就三妞那丫头的性子脾气,还是得磨一磨才算是的。 “她不是一个劲的吵吵囔囔了说道,要咱们别再操心她的事了吗,那就叫她自己个好好的在外头,见识见识那些个冷暖人情的世故吧。也省得咱这老早的就把她给整出来,回头还落不着个好的。”蒲氏就有些半是气性,半是做真的说道。 蒋老二看她这样,忙要上前去解释两句来着,“孩他娘,你做啥跟个小丫头片子较真的啊——” 只是,话音未完,就叫珍娘给打住了,“爹,咱娘究竟是何用意,你还听不出来的啊。” 蒋老二愣了一下,这才有些恍然明白过来,便挠了挠脑门,不再说啥了。 恰在这个时候,马忠就领着陈氏进了门。 第四百零一章 火气 “逼债的逼上门了。”陈氏一进门也不多说,就直接道明了来意。 因为先前就已经听说过,所以,这会子倒也不觉着惊讶,只有珍娘面色平静的说了句,“这么早?” “嗯,才那边院里刚吃过早饭,还没来得及收拾饭桌子呢,那伙子人就来了。”陈氏也是面色平静的回答了一声。 话落,顿了下,又解释了一句,“老太爷发了好大的火气,然后就叫我赶忙的往你们这里来送信先。” “嗯。”蒲氏表情淡淡的回了一声,然后就没什说的了。 只有蒋老二面上有些纠结的神情显着,估摸着还是放心不下那边院里的情况吧,只是当着大家伙的面,珍娘也没见她爹开口。 “小英婶子,那边现在是个啥情况啊?来了多少个人?有没有带什么家伙事啥的?”珍娘想了想,就替她爹开口问了几句。 果然,蒋老二顿时就凛起精神,坐直了身子看着陈氏。 “对方来的也就差不多五六个人吧,有三两个眼熟的,就是那日我在村子里面见到的。倒是没见带什么家伙事的。不过,大老爷一说自己没钱还债,那伙子人就把家里的桌子给掀掉了。老太太一看着情势不对劲,就把我遣出来报信了。”陈氏如实的回答了说道。 珍娘听她这样说道,就脸色放缓了几分,看着她爹说道,“既是没带啥家伙事的,那应该也没什大不了的。” 虽说,珍娘是不打算管这档子事的,不过,要真是闹出啥人命来的,也不好说的,既然对方连家伙事都没带,估摸着也就是吓唬吓唬的意思,没有那害命的企图吧,所以,也就把那最大的担心给去了。 蒋老二嘴唇蠕动了两下,像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只是,他掀起眼皮子看了蒲氏一眼,最后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知不知道这回三妞她爹究竟是欠了多大的数目啊?”珍娘见她爹这副样子,就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然后冲着陈氏开口问道。 陈氏却是摇了摇头,说她并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急,也没来得及听到那伙子人说到这些。” 珍娘看她也不知道的样子,就没再多问什么了。 只是蒋老二却是突然的坐在那里叹了口气出声来。 引得蒲氏一看他那关心不已的样子,不由得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你叹啥气啊?要是实在是挂心不下,那就甭坐这里,干脆这会子去那边院里不就得了。” “不过,蒋老二,我可给你提前把丑话说前头啊。你要是想给他们还了这笔银子也成,不过你可别想着动咱家里的银子去还。咱家的银子都是我跟闺女挣来的,你平常的时候顶多就算是出了几分苦力气罢了。不过,就算是把你那出力气的钱算给你,你那点银子也还不够养媳妇孩子的,真算起来,你还差着家里的银子呢。 所以,你可别把算盘打错了。就他那样的畜生败类,给他还银子,我跟我闺女都不同意。有能耐,你就自己个现去想法子挣银子去,等你自己个挣到银子了,那我也没话说的。” 珍娘听得出来,这会子她娘的气性要比一般的时候还要大些,谁让那边院里这几天就闹腾的没完呢,才昨儿个心里的那火气还没散干净呢,今儿个倒又来了,也不怪她这么说话不好听的。 好在,珍娘瞅了她爹一眼,蒋老二倒是个不见气的,被蒲氏这么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却也没多少生气的,只垂着眼皮子,脸上显着几分委屈的神色,闷闷的说了句,“我几时说要给他还银子的话了。” 陈氏见这一对夫妻俩如此情形,却是不由得有些尴尬起来,想了想,就开口告了辞。 “四妞和五妞她们呢?这会子那边院里乱哄哄的,婶子你要不回去就把她俩带出来,一道来我们这院里躲一躲先。”珍娘就突然想起来说道。 不管蒋老大做了多少罪孽,就由他自己个去承担便是了,只是别要牵连了那一对可怜的小姐俩就成。 却没想到,陈氏一听这话,倒是笑着回道,“不瞒你们说,我方才出来的时候,就把她俩趁着大老爷不注意的时候,偷摸的带出来给放到村里的孙寡妇家里去了。” 见她这样说道,连蒲氏都不由得脸色放松了许多,朝着她赞了句,“不枉你想的这么周到的了。” 话落,又直言不讳的说了句,“我方才也还担心,她们俩别又叫她们那丧心病狂的爹给害了去。既是这样,那我便放心了。” 蒲氏说完这句话,就站起身来,就抬起步子往作坊那边去了,只临走之前,与陈氏说道,“既是两个丫头也不在那院里,那你也就甭着急回去了,省得回头磕磕碰碰的,伤了自己个就冤枉了。” 看这形容,倒像是丝毫不打算,搭理老院子那边的这一茬的样子。 却是蒋老二在蒲氏出了门之后,没过多大会儿的工夫,就跟着出门去了。 珍娘看了看她爹抬着步子走出去的身影,想想蒋老二出门前那一脸心虚的模样,她也没开口询问,心里大约也知道,他是干什么去了。 果然,都没两口茶的工夫,小梅就跑过来告诉她,“小姐,我看见咱家老爷好像是往老太爷他们那院子的方向去了。” 珍娘听了这话,也没说什么,对于她爹这种行为,珍娘只除了在心里叹上一口气之外,也没别的反应了。 “随他去吧,我娘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了,想必我爹也不会咋么犯糊涂的。”珍娘就开口说了一句。 而且,她方才也是看得分明的,蒋老二出门之前,身上连钱袋子都没有拿。 不过,为免多生事端来,珍娘还是不忘叮嘱了小梅一句,“这事你回头就不要在我娘面前说起了。” 倒没成想,她这一回的担心却是多余了,因为蒋老二才出门没多大会的工夫就回来了。 而且,她爹才刚回来,都没等得及珍娘开口问上两句,就听他说道,“这两日我去庄子上住两天,等你娘回来的时候,你与她说道一声。” 第四百零二章 奇怪 才交代完这么一句话,人就直接飞奔着走了。 “小姐,咱家老爷这是咋的了?不是说这个时节田里已经没啥忙活的了吗?怎么突然就又往庄子上去了啊?”小梅也是一脸错愕的表情,看着蒋二壮匆匆回来,又匆匆走去的身影。 珍娘听见这话,却是眼珠子闪了闪,没有作声。 对于她爹如此反常的表现,珍娘也是一样的心里疑惑着,不过,她几乎可以确定的是,蒋老二如此行事十有八九肯定跟老院子那边有关系。 只是,她不能确定的是,珍娘也不知道她爹究竟是在那边受了啥刺激了,才会表现出这样的来。 夜里,等到蒲氏回来之后,珍娘就听了她爹的话,等到蒲氏问起来的时候,就直接告诉她,蒋老二去庄子上了。 蒲氏听过之后,也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这时节庄子上又不忙不事儿的,你爹这会子过去干啥?” 话落,又低着头一边洗脸,一边接着问了句,“你爹去的是哪里的庄子?” 现如今,珍娘他们家连城郊加上外村的,另外还有两处是隔壁镇上的,统共也有大小五个庄子了。 珍娘却是摇了摇头,很诚实的回答了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爹走的时候急,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拿,就跟我说了一声去庄子上住两日,也没告诉我究竟是去的哪个庄子上。” 听她如此回答,蒲氏脸上的疑惑就更甚了,有些担忧的说道,“难不成是哪个庄子上出了啥事了?我方才进门的时候,瞧见马忠也在院子里,你爹这回出去是连一个人都没带去的。待会儿稍晚点,等你二哥回来,叫他跟马忠两个去咱家各个庄子上找找去。” “真要是出了啥子事了,也该叫家里人知道一下,没得他一个人在外头也不好拿主意的。” 珍娘听着她娘话里的担忧之意,想了想,还是开口告诉了她说道,“那个,娘,你别多想了。我看我爹这回不是因为庄子上有什么事才去的——” “不是因为庄子上有事?那这不农忙不秋收的,他过去做什?”蒲氏却是一口气打断了说道。 话顿,倒是瞧着自己个闺女的眼色不大对劲的样子,便站直了身子,看着她问道,“闺女,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娘的?” 珍娘就思忖了一下,小声的说道,“我爹是去了老院子那边一趟,回来之后才说要去庄子上的。” 话落,蒲氏就凛了凛气息,站在那里定了一会儿没有作声。 “娘,我保证我爹肯定没去帮那边还银子,他那会子出去的时候,身上一文钱也没带。”珍娘小心翼翼的觑着她娘的脸色,开口解释了两句说道,“而且,我爹也就去了大约都没有一炷香的时间,我看他也就是估摸着才走到那边院子,然后就回来了。” 蒲氏似乎并没有怎么责怪蒋老二背着他去那边院子的事情,而是开口问了句,“你爹回来的时候,就啥话都没说的?” 珍娘摇了摇头,“嗯,啥话都没有,就回到屋里来,在椅子上发了小半晌的愣,然后就突然的站起身来,说是要去庄子上。” “嗯,我知道了。这事,咱就别管了。”蒲氏见她这样说道,就脸色淡淡的说了句。 珍娘见她娘那表情,却是心里有些惦惦的渗着点慌,不由得开口试着问道,“那咱还要不要叫马忠和我二哥去打听一下我爹的下落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去庄子上住上几天的,好歹也捎点换洗的衣裳去才成吧。” “不用!他那么大个人了,难不成连这点小事都不会自己照顾自己么?”蒲氏就摇着头说道。 说完,又低头看见自家闺女那精怪似的眼神,不由得笑骂着嗔了一句说道,“你个小人精,明明心里头啥都明白,还来试探你老娘咋的?” “娘,你没生我爹的气吧。”珍娘也不辩驳,直接就凑过去抱着她娘的胳膊,说道。 “这有啥气生的?腿长在你爹自己个的腿上,难不成我还能拦着他不走动不成?”蒲氏倒是很受用自己闺女这般撒娇的小模样,不由得笑着说道,“再说了,我估摸着这会子真在生气的,该是你爹才是。” “娘,你咋知道的?”珍娘就笑着问道。 蒲氏瞥了她一眼,说道,“这还能有啥不知道的,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不是你告诉我的,你爹往那边院里去了一趟,回来就变不正常来了。那要不是在那边惹了啥气了,他能这样么?” “那娘你说,我爹究竟在那边惹了啥气了?”珍娘就追着问道。 蒲氏却是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没跟着一道去,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碰上啥事了。不过啊,我估计这回你爹是气的不轻呢,不然他怎么也不会主动说要去庄子上住几天的,这不是明摆着要躲着那边院里的人吗?” 珍娘听蒲氏这么说道,就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蒋老二是一个很老实顾家的男人,他平常的时候即便是农忙之际,也很少在庄子上过夜的,都是早出晚归,哪怕天黑了,也会尽量赶回家里来。 只是,如此想着,珍娘倒是越发的疑惑起来,究竟蒋老二独个往那边院子的时候,经历了啥了,能让他一下子发了这么大的气性的。 其实,想想也不应该啊,这时候那边院里的不是正应该需要得上蒋老二吗?很该在这种节骨眼上,好好的拢住他才是对的啊。 即便是蒋老头脾气大一点,或许对蒋老二言语上重了一点,那不是还有赵氏在旁边圆着呢嘛,怎就至于到了这个地步呢? 而且,说来还真是挺奇怪的,老院子那边今儿个经历了这么大的事,却偏偏一整天都快要过去了,却还没见那边有人上门来。 这要是按着平常,哪怕是不来找他们想想法子,蒋老头和蒋老大这一对爷俩,也该过来哭哭委屈的啊,毕竟今儿个他们经历了这么大的‘惊吓’,过来找他们要点压惊的银子才是正常的啊...... 第四百零三章 打听 果然,第二天珍娘的所有猜测,都得到了印证。 也才中午的时候,珍娘正陪着蒲氏,娘俩坐在桌上吃着中午饭。 蒋老二和蒋二壮都不在家里,她们娘两中午也不耐烦吃啥炒菜的,就生了个鱼头的锅子吃,里头下点鲜嫩嫩的小青菜,再整两块热烫烫的白豆腐,除此之外,珍娘还又叫马忠他媳妇做了点萝卜丸子,搁里头一块烫着吃。 虽然食材很是简单,不过,在这初冬带寒的天气里,这样吃着,一顿饭下来,整个人身上都是暖暖和和的。 “娘,咱家村西那一亩多的地头上的那些个山芋,是不是应该起了啊?”珍娘就一边烫着小青菜,一边跟她娘闲唠着。 前两天珍娘走在村子里面的时候,已经看到有几家担着成筐成筐的大红山芋,往家里头挑着了。 “咋的?你是想吃山芋了咋的?咱家那山芋倒是比别人家晚种了大半拉月的时间嘞,好像前两天你爹走过那边地头上的时候,往那地里头挖了一铲子,咱家的山芋确实是没长够哪。”蒲氏就看了她一眼,开口说道。 又说,“你要是想吃了,我今儿个下午就去作坊里面问两声去,这几日起山芋的人家多的是,娘给你整两个回来也不费事。正好你那屋里夜间也要烧炉子,就把那山芋搁到炉子里面烤着。” 珍娘听她娘这么说,就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娘,我不是馋那烤山芋了,我是想念这烫锅子的粉条子了。” 她就觉着吃着吃着,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似的,也就是刚刚那一会儿的工夫,才想起来的,这吃火锅,怎么能少得了烫粉条呢。 那热乎乎滑溜溜的粉条子,往这锅底里面一烫,等到烫软了烫熟了,再呲溜往嘴里一吸,那才算是真正吃火锅的声音吧。 蒲氏眼看着自家小闺女那馋猫似的模样,不禁嘴角咧笑了说道,“这玩意咱村里还真没谁家,这会子就有的。娘给你算算啊,往年最早的时候也得冬月底的时候吧,那做粉条子的帮子才会轮到咱们村里这边来嘞。不过,倒是可以叫你二哥去城里那干货铺子看看去,我估摸着那边应该是有了,回头叫他给买上十斤回来。” 珍娘就笑着点了点头,道了句,“嗯啊,娘,你最好了。” 惹得蒲氏又是一阵眉笑眼开的笑着。 正好这时候,马忠媳妇领着玲花她娘李氏,从门外进了里面来。 “你们娘两这是说啥高兴的事啊,我走在院里就能听到你俩这笑声了。”李氏一走进来,就笑着打趣了说道。 如今,两家人已是铁上钉钉的儿女亲家,所以,也没什拘束的,珍娘一见着她,就亲亲乎乎的喊了声,“婶子”,算是打过招呼。 “瞅瞅咱家珍娘这小脸俊乎的,可着咱们整个县里来找,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还出色的姑娘来了吧。你娘怎这恁好的福气呢,养的出你这么个漂亮的闺女来的。怪不得现如今是越发的不让你出门了,搁我有个这么标志的姑娘,我也搁家里藏着,不能叫别人给拐走了去。 不过,玲花这两天还在家里头念叨过呢,说你这一阵咋不去找她玩呢?”李氏就对着她,好一通的夸的。 珍娘虽说也不是个脸皮怎么薄的,不过这一忽儿的被人这么夸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因而就低下头去,笑着说了句,“前一阵这天儿说冷的就冷的,我这身子又是个怕寒的,所以,就躲懒躲在家里头没咋出去。等这两日得了空闲了,我就去找玲花玩去。” 下个月二十八就是她二哥跟玲花的婚期了,两家人在这个月月初的时候,才敲定好的日子。 所以,珍娘也知道,这一阵,玲花可是忙的很呢,先前她还去找过她两回,不过,见这丫头就把自己个锁在屋里绣嫁妆的,好像也没啥工夫腾出来与自己个说话,所以,后来珍娘就不怎么愿意去打扰她了。 这会子听她娘这话音,难不成那嫁妆已经绣的差不多了。 “好嘞,回头我就回去把这话告诉玲花去,这丫头最近被我关屋里也关的快要发疯了,正巴不得有人去找她玩呢。”李氏就笑着应了一句。 两边说了几句闲话,李氏就突然的面色正经了起来,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啥事就直说了便是了,咱也不是那张三李四的外人,用不着这吞吞吐吐的。”蒲氏见她这个样子,就看着她说道。 李氏这才张了口说道,“二壮他娘,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之前托你们给捎到边关军营的那信,如今有回信了么?” 珍娘一听她说的这事,就皱了皱眉头。 “这眼瞅着马上就要到他妹子成亲的大喜日子了,他是咱们老赵家唯一的独子,咱家这十多年来也就摊上这么一桩大事。我跟孩他爹,还有玲花,都打心底里盼着他能够回来一趟。哪怕是回来团个聚,见一面也成啊。”李氏又开了口说道。 蒲氏就摇了摇头回了她说道,“如今这形势,你也是知道的。那边正是打的最乱的时候,前儿个听二壮从城里带回来的消息说,咱们这边的军队好像又打了个小败仗,叫那突厥鞑子险些又攻破了一个城池,要不是后来有援军赶到,还不知道后果怎样呢。” “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就别指望石头能够回来了。他既是选择了那样一条路,那这种时候,就更没得退路能走的。” 仔细的说,蒲氏也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主,因而,她对着赵氏,也只是实话实说了几句。 赵氏听了这番话,自是忍不住就落下了泪来,带着几分哽咽的音说道,“这事说到底还是怪我,要是我当初把他看得紧一点,也不至于就叫他在我那眼皮子底下溜了。唉......” “婶子,这事咋就怪得了你了呢,原本去前线打仗就是石头哥的理想,他如今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了,咱也该为他感到高兴不是。而且,就石头哥那性子,您就算真把他强留在村里了,他也过得不如意不是。你看我大哥,当初他也是一声不吭的就走了的,这都快两年过去了,他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呢嘛。”珍娘见这情形,就开口劝慰了两句。 “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造化,我石头哥那就是个心里有大抱负的人,他在咱这村子里面也待不住,婶子你就想开点吧。” 李氏听她这么说道,却还是脸上的忧愁未散,只抹着泪说道,“话虽是这么说的没错,只是如今这生死都未知的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谁又能想到今年这年头这么乱的,这仗打起来就没个停的时候,我跟他爹现如今在家里就没一个晚上能睡个安稳觉的。这日日的得不着他的消息,心里也是发愁。” 蒲氏知道她的意思,可怜天下父母心呗,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儿大不由娘。” 李氏就抬头看了蒲氏一眼,估摸着也是想起蒋大壮了,当初他也是悄没声的就自己个做主意走的,如此算来,她俩倒是成了一对同命相怜的人了,因而,就抹着眼泪的跟着一同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心里头着急,不过这事儿也不是咱们急,就能急的来的。如今这世道,你也去打听了,信件从咱镇上压根就寄不出去,上回你给石头那信,我也是托了省城的关家才捎出去的。如今他们那边还没消息传过来给我们,所以,我这儿也自然是没有回信给你的。”蒲氏就又开口回了两句。 李氏见她这样说道,只能点了点头,就没再言语什么。 珍娘见这两个当娘的,这会子都是一副忧愁思虑的样子,想了想,就转了个话头,开口问了个别的,“婶子,我二嫂子的嫁妆都绣好了没有啊?这离着婚期也没多少时候了,要是她一个人有那赶不及的活的,就说一声,我找人给她帮忙做去。” 果然,说起这个,李氏的脸色就缓过来了几分,开口回道,“大件的那些被褥套子,床单,嫁衣啥的,都绣的差不多了。至于那些换洗的四季衣裳,我跟她爹商量了一下,就没叫她自己个做了,直接买了布料子,让城里的绸缎庄子做了那现成的,回头去取回来就是了。现如今就剩几双袜子还没做的了。” 蒲氏见她这样说,也跟着开了口说道,“要是有啥缺的,来不及的,你们就开口。也没啥不好意思的,这俩孩子成亲说到底也是咱两家人的大事,咋的也得办得周周正正的才行。” 李氏当然听得出来蒲氏这话里的意思,她也知道,自家闺女这未来的婆婆虽然性子爽利,但是也是个好面子的人儿,因而,就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放心吧,我跟她爹这一辈子也没别的儿女,就他们这兄妹两个。她爹也是个惯闺女的,早就说了,这一回说啥也得好好的操办了这桩亲事。” 珍娘和蒲氏听她这么说道,也就没再说什么,她们也是心里知道,玲花她娘说的这话没一句虚的。 老赵家两口子疼孩子,虽说对待闺女上,比不得蒲氏这样夸张的,但是,玲花从小的日子也比一般的村里的姑娘舒坦了许多。 不然,也养不出那丫头那样爽朗活泼的性子来。 先前还没给聘金的时候,赵家就先许了一应的嫁妆物事,另外还说了要给添八两银子的压箱底的银子嘞,这样一个数目的银子,或许对珍娘他们家来说,确实是没有什么。 不过,对于一般的乡下人眼里,却是一个巨额的数目了。 尤其这还是给一个丫头出门的银子,要说这一般的庄户人家,家里操办个婚丧嫁娶的,花的少的也就花个五六两银子吧,倒没想到赵家对待闺女如此大方的。 为着这事,当时村里说闲话的,那是一大片不断的,都说赵家的两口子是得了失心疯了,有这银子不留给儿子的,却偏要给个闺女白瞎了的。 当时,珍娘也听玲花主动说起过来着,据说这数,也是她爹赶着那会子赵石头离家出走的气头上,一口气许下来的,后来本来是想思虑一下的,不过,当时他说了这话的时候,是当着酒桌上好多人的面说的,所以,也不好意思轻易的收回来。 只是,没成想这两口子对待闺女的重视的这个态度,却是入了蒲氏的眼了。 后来,到了两家人下聘走流程的时候,蒲氏干脆大手一挥,给拿了一百八十八两的银子出来,叫蒋二壮带到赵家去下了聘去。 这样一笔聘金,可着这方圆百里的人家,也找不出来几例了,听说那天可把人家赵家大叔给吓坏了。 珍娘也是后来听玲花那丫头说笑的时候说的,“我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银子嘞,一个个那么大个的银锭子,白花花的,夜里在油灯下都闪着光的。他跟我娘就生怕了半夜谁进来的时候偷了,回头等我出门的时候没法给你们还回来。干脆就在他们睡觉那炕底下凿了个洞,把银子藏在那洞里面,晚上搁在他俩身子底下睡着,才能觉着踏实了。” 珍娘知道玲花虽是说笑的,但也是明白的告诉他们,蒲氏给的银子,到时候她会一文不少的带回来。 想想这绕来绕去的个心思,珍娘也是忍不住的想笑,其实,她真不觉得赵家有必要这个样子,就冲着她对她娘的了解,原本蒲氏给这银子出来,就没有这样的意思。 再说了,他们家也还不至于就到了,要拿出这一二百两的银子来充个脸面啥的地步,因而,也没回去问蒲氏的意见,直接就给了她实话说道,“这银子本来就是我娘给你们置办嫁妆用的。你就跟叔和婶子他们说了,尽管放心的大胆的花了。难不成你还愁嫁到了我家里去,没个银子花的时候?” 说完,又看玲花一副半懂不懂的样子,又接着说道,“把这银子好好的花了置办些东西啥的,比带着它们押在箱子底下回来,更叫我娘觉着面上有光。” 第四百零四章 探问 后来,赵家人听了珍娘这头的话,才开始放心大胆的置办了起来,只是他们这一辈子也没拿过这么多的银子,因而,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张罗着来用它。 还是珍娘背地里当着玲花的面,给他们出了个主意,教他们把银子折成那金银首饰的,另外还有多少剩下的,就置办出几亩田地来,给玲花当作嫁妆。 赵家人在得了这样的建议之下,才逐渐拿出了章法来,慢慢的把嫁妆给置办了起来。 “对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玲花她爹这两日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那城里的人家现如今都作兴给闺女,陪嫁个三连门的大木衣柜的,她爹就非说也要给玲花那丫头也整一个。”李氏就突然抚着掌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也只笑了笑,别看那赵家的大叔平常也是闷不做声的,不过,看得出来,他也是个真疼闺女的。 因而,只笑着随口说道,“这会子离着婚期也没多少天了,现如今才打起这柜子来,会不会来不及啊?” “我不也是这么说的嘛,不过她爹愣是要置办,说啥他统共就这么一个闺女,不得置办妥当了才放心哪,我这当娘的还能强拦着不成。要不今儿个我咋过来的呢?”李氏就开口回了她的话说道。 又把眼神转到蒲氏的身上,说道,“我家那口子就是让我过来,找你们要一要那新屋的尺寸啥的,说是这三连门的大衣柜都得贴着墙打的才好看。” 蒲氏听她这么说道,却是摇了摇头,回道,“当初盖这屋子,都是大壮他爹经的手,所以这尺寸啥的,我还当真是不知道。偏巧他这会子也不在家里,等他回来的话,我再叫二壮抄了尺寸给你们送过去?” “那倒不必了,我明儿个过来拿一趟就成,就省得再叫孩子们跑了。”李氏就顺嘴接了话说道。 话落,蒲氏却又摇了摇头,说道,“明儿个估计不成,我家大壮他爹去了庄子上了,估计没个三五日的,可能也回不来。” 李氏一听这话,却是脸上疑惑了,“这时节也不农忙的,咋还往庄子上去住了?” 只是,这话问完,却瞧见蒲氏那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不大痛快了似的。 “咋的?这是出了啥事了不成?大壮他娘,咱两家如今都这关系了,要真是碰上啥事了,你可别瞒着我。我跟孩子他爹别的没有,出把子力气还是能的。”李氏就小心翼翼的试探了说道。 蒲氏听她这话音,脸色也是和缓了几分,就摇了头说道,“现如今咱家除了那边院里的,还能有啥更麻烦的事了?一天比着一天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的。” 李氏见她这样说道,倒是脸上的紧张放松了下来,也不用再问,自是知晓蒲氏说的是哪件事。 就现在,老蒋家大的那房这一阵,接连番的闹起来的那几件事儿,村里还有谁不知道的。 “唉,打从前我也不知道那三妞她爹竟是个那样的人。一直瞅着像是本本分分的,谁能料到他还能闹出这么些个事来啊。”李氏就跟着感叹了两声,说道。 “他本分?那都是眼瞎了的人才会这么觉着,不是我这会子胡乱掰扯才说的这话。当初我才进了那边院里的时候,我就算是看出来了,他就不是个啥好货。这要是个好兄长啥的,咋的当年家里缺营生的时候,就没见他往前面去冲呢,愣是把我家大壮他爹给推了出去。” 看得出来,蒲氏这一阵对蒋老大心里积压的火气不少,所以,这会子就忍不住说道了几句。 “你说的那事,我也听说过。不是说那时候叫大壮他爹去走镖,是你们家老爷子做的决定吗?怎的这里头还有三妞她爹啥事不成?”李氏就接了话口说道。 “他当然不能够去告诉外头的人,原本当着一家人的面抽签,抽的是他的名额,最后他倒是会到我家男人面前装了个可怜,硬生生的逼着大壮他爹去顶了这营生的。”蒲氏一脸忿忿的说道。 “还有这等说法的?那可真的是作孽了,我记着当年你们老蒋家起初也是家境殷实的,要不是你们家老爷子那档子病生的,掏空了家底,也不至于就要送了他们兄弟两个,去干那刀口舔血的营生。”李氏就也跟着起了些忿忿然的神色,说道。 这还是珍娘头一次听到蒲氏她们说起这些陈年的旧事来,自当是一脸的兴趣来着。 所以,李氏一转过头去,瞧见的就是她那一声不吭的乖巧的样子,却是不由得笑着夸了句说道,“瞅瞅你家珍娘这乖巧的,我记着这丫头好像就是那回,你跟着大年兄弟一道去送镖的路上生下来的吧。一晃眼的,小娃娃也长得这么大了,咱也就甭再计较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珍娘突然的听到李氏提起这个话头,不知怎的,就有些心神不定了起来,眼神朝着蒲氏看了过去,就想听听她娘会不会多说几句这上头的事儿。 只是,叫她失望的是,蒲氏似乎也挺避讳这个话头的,压根就没接李氏的话。 “谁有那心思来计较他们那些破事啊。真要计较起来,我还能叫我底下这几个孩子喊他们一声爷,一声奶的。我如今就只希望,大壮他爹从今往后跟那边走个远些,别再凑上前去叫他们打脸了。”蒲氏就垂下眼皮子,开口说道。 又说,“也不晓得这一回是哪里来的开了窍了,昨儿个这碰上那边院里出事的时候,大壮他爹倒是自己个躲到外头去了。” 李氏听了这话,似乎是面上踟蹰了一下。 “婶子,你是不是知道个什么啊?”珍娘就看着她的脸色,开了口问道。 “啊。这个——”李氏就抬起眼皮子来看了蒲氏她们娘两一眼,然后才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我也是听旁人说的,估摸着大年兄弟这回是真的叫那边的爷俩给伤到了。” “这话怎说的?不妨直接道来!”蒲氏就抬起头来,说道。 第四百零五章 认清 珍娘更是将目光直接转到了李氏的身上,就等着听她的话说着。 原本她就正愁着找不到蒋老二这一回异常的缘由嘞,这会子听李氏的话音,难不成她是知道些什么的? 珍娘也知道,玲花她娘这人在村里走得开,经常都能看得到她混在那人堆子里面扯闲话的身影,这一个村里的哪怕是前面半个时辰里头刚出的啥事,后半晌她就能落着信了。 “婶子,您就痛痛快快的给说了呗。咱们两家人都这亲近的关系了,还能有啥不能直说的吗?”珍娘眼瞧着李氏像是又有些犹犹豫豫了的样子,便开口说了句。 “我这不是怕说出来,又惹了你娘的不高兴嘛。”李氏听见这话,就抬起眼皮子瞅了蒲氏一眼。 说完,就又自己迅速的接了话说道,“唉,算了,这事就算是我今儿个不说,想来你们以后也会从别人的嘴里听过来的。” “我也是今儿个从春柱他媳妇嘴里听来的,听说昨儿个你家大壮他爹才刚到了老院子那边,正赶上院里闹的最凶的时候......” 珍娘就让自己坐在那里很认真的听着。 原来,昨儿个蒋老二才赶到老院子那边的时候,就碰上了那些要债的人举着棍子,要把蒋老大的两条腿给打断了。 因为蒋老大身上拿不出银子来,而蒋老头又不肯拿钱出来,因此,那些 蒋老二才走到院子外面,就看见那伙子人正要行凶的场面,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喊声住手,蒋老头却是眼尖的已经先看见了他。 然后,那原本的剧情就一下子变了,蒋老头赶忙过来拎着蒋老二的胳膊,勒令他先替蒋老大把银子给还了。 而蒋老大也赶忙挣开那些讨债人的束缚,奔到蒋老二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恳求他,帮忙把今儿个这事给摆平了。 蒋老二眼看着自己面前这大哥那一身灰头土脸的样子,其实那会子还是有所动容的,只是,他又想到临出来之前,蒲氏说的那些话,就又犹豫了一下。 当然了,最关键的还是,蒋老二出来的时候,真的就像珍娘所看的那样,他连个钱袋子都没有带,所以,身上也拿不出钱来替他们还债。 不过,他那样为难的神色,瞧在蒋老头和蒋老大的眼里,却是变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都还没来得及让他开口解释两句,蒋老头就立即指着他指责了起来,“咋的?你还杵在那里干啥呢?没瞅见你大哥都快要被人打断腿了吗?不就是二两三两银子的事嘛,你如今那身家还在乎这点钱财,赶忙掏出来把这伙子人给打发走了,才是正经的。” 蒋老二当时听见蒋老头这番话,一时间却是有些愣了神,尤其是蒋老头那种理所应当的叫他还钱的那个语气,真的跟那院子门口站着的那一伙子上门来要债人的凶神恶煞的表情,可以说是如出一辙吧。 也就是在那一刻,蒋老二好像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在家的时候,蒲氏会与他说出那些话来了。 “爹,我——”蒋老二就有些讷讷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啥我啊,快点拿银子啊!”蒋老头却只是一个劲的催促了他说道。 蒋老二见他爹一个劲的催着,只得如实的说道,“爹,我没有银子。” 只是,这话却没有人信的,蒋老大甚至干脆的跑到蒋老二的面前,直接上手扒拉起来他的衣裳来。 “老二,大哥知道你这是在说玩笑话呢。赶紧把银子拿出来,把这伙子人打发走吧,不然,再这么闹下去,咱爹咱娘都那么大的岁数了,谁也吃不消这么惊吓的啊。” 蒋老大一边使劲的搜罗着蒋老二的衣兜口袋那些,一边还在说着些歪理强说的言词,他似乎是已经忘记了,今儿个这闹剧究竟是谁引来的,那画面简直就跟个无赖泼皮差不多的。 蒋老二当时脸色就黑了下来,他这两年在村里村外的脸面也上来了,还没啥时候像那会子那样,觉着丢人现眼的呢。 但是,蒋老二更多的还是心里涌出一大片的失望,看着眼前这动手动脚的男人一阵的陌生。 当然了,比他更失望的还是蒋老大,他连蒋老二的里衣里面都摸过了,可是,还真的是没找出一个铜板来。 眼看着那些要债的人,已经一个个的露出那不耐烦的神色,就要举着棍子砸过来了,蒋老大一边害怕之余,只能又把希望转到了蒋老头的身上。 “爹啊,你可救救我吧。我要是真把腿断了,咱这院里往后的营生活计,又有谁能来干的啊?” 不得不说,蒋老大还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聪明的知道,自己个在蒋老头心里的那点作用,所以,与其用啥亲情狗屁的来打动他,还不如直接这么挑明来说的好。 “爹,你就把银子拿出来吧,你就算是现在不拿,过会儿我这腿断了,你不还得给我请医问药的。” 只是蒋老大到底还是低估了蒋老头那股子一毛不拔的劲,即便是看着自己亲生的儿子,就要被人断腿的画面了,但他除了心里头迅速的权衡利弊了一场之外,脸上却是没有更多的动容的。 “你胡说八道啥呢,我手里哪还有啥银子啊。之前那些银子还不都给你祸祸光了!”蒋老头还是不肯拿银子出来。 反而把眼神完全转到了蒋老二的身上,一个劲的逼着他掏银子出来,蒋老二也不傻,他哪能瞧不出这一对爷俩的那点子心思和算计啊。 “蒋大年,你当真就是这么狠心绝情的人么?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你还能这么干站着见死不救的。难不成在你的眼里,这银子就那么亲香啊,比你自己个的亲人兄弟还要重要的?” “你若是今儿个不把这银子拿出来,那从今往后,你也就甭认我这个爹了!我也没有你这么绝情绝意的儿子!” 或许就是因为蒋老头这么轻巧巧当着好多人的面,连这番话都说出来了,倒是叫蒋老二彻底的绝望了,他几乎都不带犹豫的,当时就转了个身走了。 第四百零六章 回来 很莫名的,当珍娘和蒲氏两个从李氏的口中知道了这些之后,母女两个却是不约而同的,面色显出了一样的平静。 珍娘转过头去看了蒲氏一眼,她娘的眼神里甚至都找不出一丝生了火气的样子,只有几分不耐烦的颜色。 “大壮他娘,你咋一点都不见生气的样子嘞。”倒是李氏瞅着一阵怪异的,忍不住开口问了句。 蒲氏却是一脸更显奇怪的问道,“我为啥要生气啊?” 这话问的,李氏顿时面上一愣,不知该作何回应。 还是珍娘看着这两个脸上那神奇的诡异,笑着对李氏解释了一句,“我娘的意思是说,她觉着我爷他们那样做,完全就是意料之内的事情。所以,压根就没有生气的理由。” 因为她们从头至尾都跟蒋老二是不一样的,从来就没有在那些人身上抱过任何希望,所以,就没有什么失望和生气的说法。 甚至,凭良心讲,当珍娘听到蒋老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蒋老二说出那样绝情的话来的时候,她的心里反而更多了一些雀跃的神采,因为对付像蒋老二这样的老实人,也只有一鼓作气的叫他心死,才能彻底的灭了那些不切实际的亲情幻想吧。 蒋老二这一回主动的躲避,好像给了珍娘无限光明希望的感觉,她且不管她爹这样的逃避,究竟是躲起来偷偷的自我疗伤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反正,这对于他们一家子来说,总归是一个极好的现象。 虽然,她爹也只是消失了三天而已,珍娘原本还想着跟蒲氏商量一下,去找一找她爹的行踪的,不过后来也改了主意了。 或许对蒋老二来说,在经历过蒋老头那边的感情打击之后,这时候多给他一点独立的思考的空间,才是比较正确的。 所以,即便是三天以后,珍娘又一次在院子里看到了她爹那熟悉的身影之下,她却跟蒲氏一样很有默契的,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 夜里,黄昏落寞之下,一家子人还跟往常一样围坐在一起吃着晚饭,摆饭的时候,堂屋里依旧响着蒲氏那么明亮浑厚的嗓音声。 蒋老二感受着这样熟悉的氛围,却是没来由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本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纠结着该如何给蒲氏做个合理的解释的,毕竟他们夫妻这十多载,这仿佛还是他头一次一声不吭,没有一个字的交代就跑掉的。 他也生怕了蒲氏会误会他什么,偏偏跟老院子那边的那一段,蒋老二又不想再重新提起,不管是出于一种莫名的自尊的保护,还是为着先前自己明明已经答应了蒲氏不去管那档子事,却自己又违背了这个承诺,反正,蒋老二是打心里不想与蒲氏来交代那些。 好在,从他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起到现在,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质问,取而代之的是,小闺女看向他的眼神里,还是一如往常的甜甜柔柔的笑意,自己媳妇依旧粗着大嗓门喊了他干活吃饭的画面。 “还傻愣着干啥啊?这个天儿有饭上来了,就赶忙的吃啊。再愣下去,就得成冰坨子了。”蒲氏瞥了一眼自家男人那纠结傻愣的表情,就扬着嗓门说了一句。 蒋老二连忙‘欸’了一声,低下头去吃着面前的饺子,掩下去的眼皮子就这么顺势,掩盖了自己方才的那几分慌乱的小心思。 “爹,你这几日去哪儿了?听娘说,你是往庄子上去了?咱家的庄子近来也没听说有啥大事的啊?你咋还跑去住了这好几天呢。”蒋二壮却是个低情商的,自然也是不知道这饭桌上瞬息几变的气氛变幻,张了嘴就随口问了说道。 话落,饭桌上顿时就有了片刻的尴尬的沉默。 “啊,那个也不是啥要紧的大事。就是——”蒋老二硬着头皮,开始绞尽脑汁的想着这个回答的说词。 “就是啥啊?难不成是咱家哪个庄子上出啥事了不成?”蒋二壮就抬起头来问道。 “啊。”蒋老二开始紧皱了眉头,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 他这模样,自是引得蒋二壮脸上生了几分狐疑出来,“爹——” 正在这时候,蒲氏开口打断了说道,“家里的事,你也不听清楚了,就瞎打听的。你爹哪里是去啥庄子上去住的啊?前一阵城里的牙侩来说,咱们隔壁县郊城外有个大的庄子要出手,我跟你爹听着倒像是挺不错的,这不就叫你爹这两日去那边瞅了一眼。” “隔壁县的?那不得离咱这儿有好一段的车程来着?那回头打理起来,也不方便啊。”蒋二壮倒是没什怀疑的,只是顺着蒲氏的话问道。 “嗯,你爹去了一趟,也觉着不合适,就算了。”蒲氏就淡淡的回了一句。 只是,蒋老二听着蒲氏这胡口乱邹来的个话,却是一脸的心虚样,也没仔细来看,顺手就端了个面前的白瓷碗,还以为那是他喝酒的大碗呢,仰起脖子干了个碗净。 “爹,你想啥呢,咋端着那老陈醋的碗不撒手呢?”蒋二壮忽然一声惊呼的说道。 话落,珍娘这才惊觉,她爹这一个眨眼的工夫,捧着这桌上用来蘸饺子的醋碗,已是喝了个干净。 “爹,今儿个包的可是酸菜馅的饺子啊。”珍娘看着她爹那已经酸的变了形的大黑脸,瞬间就有些憋笑不得的感觉。 蒲氏更是连憋都不带憋的,直接哈哈哈哈的笑了出声。 珍娘和蒋二壮这兄妹俩,自然也是逃不过自家老娘的这阵大笑声的熏陶,跟着笑了起来。 一时间,这小小的堂屋里,尽是满满的开怀大笑的声音,还有就是蒋老二那满脑袋大写的囧囧的尴尬。 不过,蒋老二看着这娘儿几个笑意满怀的模样,忽然觉着自己这会子酸的那心口都揪着的感觉,倒也差不多值了。 正在这时候,红芳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老爷,夫人,老太爷让奴婢过来请老爷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第四百零七章 找来 这大晚上的,他们一家人正吃的热闹的时候,蒋老头却突然又跑过来找存在感了? 珍娘听了这话音,顿时脸色就有些耷拉了下来,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我爷可真是个神通的,我爹才回来的,他咋就抓的那么巧呢?难不成是特意在咱家院门口安了只眼睛不成。” 话落,就听红芳有些支吾了的样子,回了她说道,“老太爷早有了交代的,要奴婢每回到这个院儿来吃饭的时候,注意一下二老爷有没有回来的行踪,要是回来了的话,就叫您过去一趟。” 珍娘一听这话,却是不由得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她说怎么就这么巧呢,原来倒不是旁的眼睛啥的看见了去通风报的信,而是蒋老头直接给派过来个人打探消息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个叫蒋老头子派来打探消息的人,还是从他们这院里出去的。 如今这倒又算是怎么回事? “红芳,我跟我爹我娘他们这才吃着饭呢,就算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挑这个时候进来说了?”珍娘的话音里就忍不住的,带出了几分很不愉快的意思。 “呵呵,奴婢下回一定注意了,还望小姐恕罪。只是老太爷千番万嘱的,奴婢也只得听命于行事。”红芳估摸着也是看出这一屋子人的不痛快了,当即就请了罪,但是这话里之间的言词,却还是在为自己个申辩的意思。 珍娘就不由得眨了眨眼,心里莫名的勾出了一股子火气来。 只是,这会子当着蒋老二他们的面,珍娘还是忍了忍,没发出来。 正好这时候,蒲氏也一脸不悦的开了口说道,“行了,你回去吧,没瞅见二老爷这饭还没吃完哪,有啥事往后再说。” 话落,红芳却是有些为难的样子,站在那里没有走,而是觑着蒋老二的脸色说道,“老爷大约还要多久的时候,奴婢就在外头候着您就是了。” 只是,这话音才刚落下,蒲氏就直接一把甩了个筷子在桌上,满脸不耐烦的说道,“这吃顿饭还叫不叫人消停了!” 红芳眼看着蒲氏这火气彪起来的样子,这才抿了抿嘴,转个身出去了。 珍娘冷眼看着她那腰肢扭捏着走出去的背影,不由得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看来有些人似乎是已经忘记了自己个的身份了啊。 她抬起头去,看了眼同样脸上正不痛快着的蒲氏,不过,珍娘倒是也不确定,究竟蒲氏的这份不痛快,是针对着蒋老头的,还是跟她一样,对红芳这个人有了些看法的呢? 说实话,珍娘对于今儿个蒋老头这一出,倒是还好,因为提前就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所以,她对于蒋老头唱的这一出戏,也是一点都不意外的。 尤其是在珍娘知道了,这一回的要债风波上,蒋老头最后还是咬牙切齿的,帮蒋老大还了那赌债之后,她就料定了,蒋老头肯定会来找蒋老二的。 毕竟这一次的银子一出之后,蒋老头就真的是被扒空干净了,听说最后还差着几十个钱的数目,那伙子人还愣是从老院子那边的粮仓里头,倒了半袋子的粮食出来顶数。 偏偏蒋老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因为他听信了蒋老大说的那句,“爹,我要是真的腿断了,那就真成了个废人了。就算是我想还上您老人家先前的那笔银子,也无能为力了。” 所以,蒋老头几下里权衡之下,只能咬碎了牙,帮了蒋老大这一回,只是,这银子出是出了,人也救下来了,但是,掏空了的棺材本,却是一时半会的不可能回得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蒋老头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蒋老二了,原本他那些银子就是从这个二儿子口袋里扒拉过来的,既是想要再重新填满了,那就只能找他了。 所以,珍娘都不用想,也知道她爷这时候来叫蒋老二,究竟是为了何事。 只是,珍娘看了她爹一眼,蒋老二这一回却是自始至终,从听到蒋老头找他开始,就没有一点波动的脸色,哪怕是蒲氏喝退了红芳的时候,她爹也没一声吱的。 “爹,你多吃点饺子,这酸菜还是咱家今年腌好了之后,开缸的头一茬酸菜呢,我娘见你今儿个回来的时候,就说了切了包点饺子给你尝尝来着。”珍娘就不由得嘴角扬起了几分愉快的笑意,朝着她爹笑着说道。 蒋老二听了这话,连忙脸上堆起个满脸的笑意来,看着蒲氏颇为动容的说道,“谢谢你,媳妇,还是你最心疼我。” 说完,好像立刻察觉到自己这话有些不妥似的,又连忙垂了脑袋下去,补了一句,说道,“嗯,这饺子确实好吃,咱家今年腌的这酸菜味儿足。” 这模样顿时就引得珍娘噗嗤一声笑了开来,她爹这人实在是有些憨的可爱。 如此,一场短暂的分别之下的团圆饺子,就在珍娘的笑声里接近了尾音。 晚饭结束之后,珍娘更是亲眼瞧见,她爹偷摸的就把蒲氏早早的拉回了屋子里面,她是不知道这夫妻二人回屋之后的画面,但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珍娘却是明显的察觉到,蒲氏的精气神是不一样的。 还有早饭的饭桌上,蒋老二那一副殷勤又小意温柔的,给蒲氏端碗递包子的那个场面,珍娘最终还是没忍住说了句酸酸的话。 “爹,你今儿个是选择性的失明了吗?咋就瞅着你一个劲的给我娘喂食了,没看见你这桌子上还有一双嗷嗷待哺的儿女么?” 一边说着,一边就拿筷子敲了敲自己个面前空空是也的碗碟。 蒋老二顿时就老脸一红,尤其是对上自家闺女那戏谑的小眼神,更是连舌头都打了结的样子,“啊,这——” “你娘她最近挺劳累的,我就顺个手的事,你要是不想自己个动手,直接就跟爹说一声,爹还能不帮你盛的啊。” 珍娘看着她爹那一脸‘心虚’的样子,却是越发的失笑了。 最后,还是蒲氏瞧着自家闺女这闹的,就开口说了句,“成了,这装粥的盆子就在你俩的面跟前,自己个动起手来。” ------题外话------ 唉,用刀切过的小手指来敲键盘的滋味,实在是忒。。。。。。 第四百零八章 办事 珍娘哪里会看不出来她娘这是在替她爹打圆场呢,就不由得跟蒋二壮对视了一眼,兄妹俩那笑闹的样子,自是引得蒲氏一边一个眼珠子瞪了过去。 “好了,都别闹了,赶紧吃饭,等会儿还得办正事嘞。” 珍娘听到这话,却是有些疑惑的表情,问道,“娘,咱家今儿个有啥事啊?” 这才将将十月末的时候吧,离着蒋二壮的婚期还有二十来天的时间呢,珍娘还真的是想不到会是什么事情要忙活的。 “前一阵你爹和我不是为着三妞的事,大半夜的托了村里好些个乡亲们帮忙的么?既是别人帮着出了力的,咱不得回个人情啥的啊。”蒲氏就开口解释了两句。 珍娘一听这话,却是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来,她倒是把这一茬给忘过去了,便点了点头跟着说道,“嗯,也亏得乡亲们一个个的不怕寒气的,帮着咱们在村里山上的寻摸了一个晚上的工夫嘞。 只是,我听说那天晚上出了力的乡亲们,倒也不老少哪。咱这人情该咋还啊?” 要是按着平常的乡下邻里之间的礼数,他们是应该提个点心礼包的,登门去道谢来着,可是,这明显不符合蒲氏的脾气啊。 总不能这一个村子的人家,他们都一家一家的登门拜访过去吧,这也确实是忒耗费时间了一点,尤其是珍娘想想自己老娘那‘怕事儿躲懒’的性子,连平常的节礼,都不带亲自出去送的。 那真要是这样,这登门道谢的活计,还不得又落到她自己个的头上,珍娘想想都忍不住起了几分头疼。 “娘,你不会想着要在咱村里一家一家的给道谢去吧?”珍娘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了问道。 “放心吧,这回娘不用你。”蒲氏眼睛一瞥,就捕捉到了自家小闺女那精怪似的表情,哪能不晓得她那点子小心思的啊,登即就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不由得笑着嗔了一句。 珍娘立即就露出了一副放松的样子来,嬉笑着一张小脸,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话落,又问道,“那怎么个还人情啊?” “我跟你爹昨儿个商议过了,就在咱家这院子里摆上几桌席面,凡是那天夜里给出了力的乡亲们,都招呼过来吃顿饭喝碗酒。”蒲氏就开口回答了说道。 珍娘一听这法子,就点了点头,说了声好,“正好这时候田里也没啥活,大伙都歇在家里头也有的空闲。” “嗯,你爹也是这么说道的。正好前一阵朝廷又来添了一拨税收,咱们村里虽说是比旁的村子情况好些。但是,这几下里接连的一整,好多人家家里也开始要闹起饥荒来了。咱趁着这时候把大伙聚在一块热闹热闹,一来就当是驱驱那霉气,叫乡亲们都散散心火,二来就当是给大伙添点油水吧。”蒲氏几口咬下了手里的一个包子,一边嚼着,一边跟他们说道。 话落,珍娘兄妹两个脸上就都露了几分凄凉的凝重来。 要是按着往年,这个时节也算是庄户人家一年之中最安逸的时候了,田里的粮食都已经收进了袋子,好歹那些收获的粮食,能够给与他们接下来,安心坐在炕头上窝冬的底气。 可是今年却不行了,珍娘早前就听说了,为了这突然加剧的战事,朝廷不断的征人征税,弄得老百姓们哀声连连的,为了缴清税收,许多人家已经把今年刚收获的粮食,卖的剩不下多少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二沟村今年的入冬,也不比往年的热闹,要是换在以往,初雪都还没有落下的时候,那村口的大槐树下面,早就成天坐到晚的人堆子了。 珍娘前两日接连在村里走过,却是没有再看到那熟悉的景象。 “是该把大伙都聚在一处热闹热闹,不然咱们村里那原本的热乎气都快找不回来了。”珍娘想到这些,就开口说道。 话落,就抬起头来问了蒲氏说道,“那这席面该往哪儿摆啊?咱家的堂屋虽说是大,不过也顶多就能摆个三桌吧。” 他们二沟村大小也有五六十来户的人家呢,就算是每家来一个人的话,也得起码五六桌席得准备着。 “我跟你娘商量过了,咱家的空屋子倒是有几间,只是这一个屋里也就能摆下两桌席面,倒是把大家伙都散开来坐了,也没个热闹的意思。所以,咱就干脆在院里搭上那简单的棚子,就把席面摆咱家院子里头得了。”蒋老二就开口回答了说道。 珍娘一听这想法倒是不错,就点了头也没说话。 又听蒲氏开口说道,“正好没多少天咱家就得正儿八经的办喜事了,这回就全当是提前练习一趟,毕竟咱们从盖了这院子开始,还没在这院里真正摆过席面哪。” 蒋二壮听了这话,倒是忍不住脸颊生了几片红色。 不过,蒲氏却也没有给他这沉浸害羞的机会,直接下了任务说道,“老二啊,你待会儿吃完饭就去隔壁那孙屠户家里,定上四片猪,再去拉上两笼子鸡鸭,买几条活鱼回来。” 蒋二壮连忙应了一声,几口扒拉完了自己个碗里的粥,站起身来就要往外面去了。 蒲氏也一把撂了饭碗在桌上,最后说道,“既是要请吃席,那就别再拖着,明儿个就把这席面给摆起来得了。” 珍娘看她二哥有了任务忙活的,便开口问她娘也讨起了任务来,“娘,你看给我安排个啥事啊?” “你?”蒲氏却是愣了一下,看那模样好像压根就没打算到这一茬上来,不过这会子对上自己闺女那满带了热情的小眼神。 她想了想还是笑着说道,“待会儿我要去前面大营子村,请李厨子回来给这趟席面掌勺。你爹就去里正家里跟他知会一声,咱家要摆席的这档子事,叫他帮忙通知一下各家的乡亲们。另外,还有几个咱们本家族里的老人那里,你爹也是要亲自走一趟的。” 话落,就开口问了自家闺女的意见,说道,“你看,你是跟我去大营子村?还是跟着你爹去里正家里呢?” 珍娘略微思考了一下,还是选择跟着蒲氏后头去吧,便开口说了句,“我跟娘一道去李厨子家。” 话落,蒲氏就脸上露出了满满的笑意来,倒是蒋老二还有些带着希冀的问道,“这大冷天的坐马车出了村子去还折腾,闺女,你还不如跟着爹一道在村里的人家走走了。” 凭良心说,蒋老二其实是不愿意接这差事的,他倒不是怕事儿,只是,这前不久才出了过继的那档子事,虽说没有起什么大的冲突,不过蒋老二也头一回迎面顶撞了好几个族里的老人长辈的。 这一忽儿的就要登门去打交道,他这心里头也觉着多少有些膈应的,要是把闺女带在身边,那还好些,至少蒋老二知道,他们族里那些个老太太婆子的,还都挺稀罕他这闺女的。 不过,珍娘却是完全一点也不知道她爹的那点子小心思,很是果断的摇了摇头,拒绝了蒋老二的眼神恳求。 “算了,爹,你还是自己个去吧。我也许久没出村子了,正好跟着娘去兜兜风。”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珍娘并不怎么喜欢去里正家里,关键是前两回她去的时候,那一家子人对自己的那个殷勤热情的劲儿啊,实在是有些叫她吃不消的。 好像就是自打那回里正上门来说亲了之后,虽然蒲氏是很明确的拒绝过的,不过,他们一家人的心思却是没有彻底的消灭过。 前头似乎是想把她拉给他家的大孙子的,不过,后来听说是定了隔壁村的一个姑娘,今年春上的时候,连喜酒都摆上了,只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如今倒好像又起了把她配给他们家二孙子的打算。 当然了,这个里正也是个圆滑的,他也从没当着蒲氏的面再主动提起过这事,只是,私下里叫了他们本家的七叔奶上门来探过一回口风,虽然被蒲氏拿话回绝了,但是,那边还是隐约的回了话过来。 那意思好像就是,他们家不着急,这种事情就当是给俩孩子一个机会,要是蒲氏一直给珍娘挑不中合适的人家,最后再来挑他孙子也没事。 蒲氏听了这话之后,也是又觉着有些好气又好笑的,只能拿这老里正没得办法了,毕竟,人家也没来硬的咋的,而且这姿态也放的足足的低着。 所以,蒲氏也就只当是个笑话罢了,没怎么较过真。 只是每回珍娘过去里正家里的时候,就看着他们家那二孙子,叫啥虎蛋的,一直在自己个面前晃悠来晃悠去的。 才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估摸着也并没有领会到家里人的意思,正是最淘的时候,有一回还故意背着里正娘子,偷偷的拿了个死蛇出来吓唬珍娘,想想都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寒颤来。 娘俩就手挽着手准备出门的时候,门口却是正好进来一个人。 红芳一进来就给他们请了安,然后朝着蒋老二说道,“二老爷,这是老夫人叫奴婢给您端来的面鱼汤。” 第四百零九章 双簧 珍娘顿时对着蒲氏面面相觑了一瞬,娘俩对于这大早上的来的这一出,齐齐表现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这大早上的,赵氏又是要跳出来做什么妖了? 珍娘就不由自主的瞄了那天青色的粗瓷大碗一眼,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也能闻到一股子猪油的味道,果然那泛着油腥气的汤面上,隐隐绰绰的漂浮着几根灰黑色的面鱼,看上去倒像是拿白面和粗面混合起来打的,除此以外那汤里面好像还飘着些零零散散的蛋花。 看着这样的一碗吃食,倒是叫珍娘更加的生出了几分的纳闷,如此大的一个手笔端过来,赵氏这回也算是下了本钱了。 就是不知道,她究竟所谓何事了? 不过,就冲着那鸡蛋花的份上,珍娘默默的想着,这回所求应该不小吧,想到这些,她就不由得把眼神转到了蒋老二的脸上去。 原本,在红芳进来之前,蒋老二那步子都将将要迈出去门槛了,却是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珍娘就看她爹也是一脸的皱眉样。 “二老爷,这碗面鱼汤是今儿个大早上的老夫人亲手做的,刚出了锅就叫奴婢给您送过来的。老夫人说了,您打小就爱吃这一口味道,正好家里昨儿个才磨出来的新面粉,她就琢磨着给您做了一碗。”红芳估计是瞅着蒋老二半晌都没有反应的样子,便又开口说了一句。 说着,就端了那大海碗,又往蒋老二的面前去送了送。 “你把它端回去吧,我已经吃过早饭了。”蒋老二却是从头至尾眼神只在那碗上面飘过了一次,然后就淡淡的说了声回道。 话落,也不等红芳再说什么,便抬着步子出去了。 “二老爷。”红芳忙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却是没能留住他的步子。 转过身来,却对上了蒲氏娘俩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红芳不由得看了心里一惊,眼神情不自禁的闪烁了一下,又迅速的垂了下去,她左右思量了一下,最后只得把那碗放在了屋里的桌子上,匆匆的退下了,“夫人,小姐,老太爷那边还等着奴婢去伺候,奴婢这就先退下了。” 珍娘看着她那慌乱的身影,却是嘴角不由得泛起了一抹冷笑。 马车上,蒲氏也是难得的主动跟自家闺女,谈论起了方才的这一幕插曲。 “丫头啊,这两日给我多注意点你爹的行程啥的,我看那边的两个老的,这是又打算起啥幺蛾子了。” 珍娘听到她娘说的这话,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因为,珍娘也觉着蒲氏的担忧不无道理,昨儿个蒋老头才来了那一记硬的,这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在这之前,她奶却是从来都没这么主动过,偏偏今儿个却是头一回主动来打起这感情牌来了。 “你爹这人心肠太过软和了,也经不起他们那伙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心了。”蒲氏突然开口说道。 珍娘看着她娘这眼里的心疼,立时就懂了她的意思,也大抵知道他们这夫妻两个昨儿个夜里,肯定是又深入的交心了。 其实,这也压根就用不着她娘来说,对于她爹那颗玻璃的柔弱的心,珍娘哪有不知道的呢。 “嗯,我知道了,娘。我不会再给我爷他们机会,让他们来伤了我爹的心的。等会儿回去以后,我就去跟马忠说,叫他这几日旁的事都不用上心,只管看着我爹就成。”珍娘就跟她娘开口说道。 蒲氏也没表示什么异议,只是脸上却是带起那嫌恶的表情来,有些恨恨的说道,“唉,这一个个的就跟那跳蚤似的,赶都赶不掉。我们倒是无所谓,凭它跳上来一巴掌拍死了就算了,偏偏你爹这人又狠不下那个心,只能由着那一只只的,这一回接着一回的,跳到他头上去连叮带咬的!” 话落,又换了副担忧的语气,说道,“我看这回那边的老两口倒像是又唱起那双簧来了,这对你爹来说,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珍娘听了这话,也是眼神一缩,确实,从昨儿个到现在,才短短几个时辰的工夫,蒋老头跟赵氏已经连着出了两回招了,尤其是赵氏今儿个早上整的一出,就连珍娘都有些觉着出人意外的。 虽然最后蒋老二面上看着是挺淡定的样子,也没接受了赵氏的这份主动的示好,但是珍娘还是从她爹的那个眼神里面,捕捉到了一瞬间的回忆似的目光。 想到这个,珍娘也是不由得感叹了一句,“看来我爷跟我奶这是又要重走江湖,夫唱妇随了啊。” 自从他们把红芳送进老院子那边之后,蒋老头已经跟赵氏两个已经很久都没有,再表现出这么默契的搭档来了。 甚至前一阵有一段,老两口还表现出了一番老死不相往来的劲来,蒋老头更是明明白白的把那厌弃两个字,时时刻刻的摆在了脸上。 赵氏也是很长一段时间,已经消沉了下去。 如今,倒是又叫她寻着机会,在蒋老头的面前重新站起来了不成?对于这一点,珍娘是肯定不愿意看到的。 毕竟,谁都明白,在蒋老头跟赵氏两个比较之下,肯定还是赵氏更具杀伤力一点,她不比蒋老头跟你玩赖的玩横的那种,她是能屈能伸的,关键时候还能淌两滴眼泪黄汤的,叫人恨也恨不得起来,自然是更加的难以对付。 尤其是蒋老二,肯定是接不住赵氏的招数的。 “娘,我觉着咱们是时候找个机会,把红芳叫过来好好的谈一谈了。”珍娘就突然开口朝着她娘说了句。 蒲氏抬起眼神看了她一眼,目光沉吟了片刻,就点头发出了嗯的一声。 确实,老院子那边的老两口如今这表现的,实在是过于和谐了,再这么下去,情况肯定是对他们这边十分不利的。 而且,珍娘想想当初,他们把红芳送到老爷子身边的目的,这会子却是一点都没有起到,反而瞅着,怎么还像是有些被那边拉拢了的趋势呢? 第四百一十章 背锅 蒲氏估摸着也跟珍娘想到一块去了,就点了点头,应了说道,“嗯,今儿个晚饭过后,就叫她来跟前说道两句看看。” 只是,晚上等珍娘他们一家子吃过饭之后,蒲氏跟蒋老二说完了正事之后,再想起这一茬的时候,却听小梅说红芳已经回去老院子那边了。 “不是交代了马忠媳妇那边的吗?让她今儿个吃饭的时候且留上红芳一会子,我娘有话要问她来着。”珍娘就不由得皱了个眉头,有些不悦的开口说道。 小梅却是一脸的无辜样,“嗯啊,奴婢是按着小姐吩咐的去交代的,只是马忠媳妇说,红芳今儿个才听说夫人要找她说事,吃饭倒是比往常快了许多,只是后来才撂下碗没多大会儿的工夫。她又突然说什么,老院子那边老太爷等着她伺候,就急急忙忙的又走了。马忠媳妇跟在后头喊都喊不及的。” 珍娘听她这么说道,就抿了抿唇,没再问下去。 不必多说,她也知道红芳这是故意找借口躲着她们了,估摸着也是心里清楚蒲氏找她是为了何事了,不然,也不会表现的这么心虚的样子来。 如此一来,珍娘也就越发的肯定了,先前自己跟蒲氏的那份猜测,假若红芳真没有被那边的动摇了心思,她又何必有此反应呢。 只是叫她纳闷的是,蒋老头和赵氏究竟是如何蛊惑的,居然能够把他们这边派过去的人给收拢了?看来先前还真是低估了那老两口的能耐了。 “好了,这事先放到一边再说吧。等回头腾出空闲来,再把她找过来仔细的说道说道,我就不信了,她还能天天儿的躲着我这个当家的主子不成?要真是那样的话,那咱也省心,干脆就叫她往后挪到那边院里吃饭就成。”蒲氏看着自家闺女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就开口说了句。 珍娘听她娘这么说道,便忍不住跳了跳眉毛,把红芳塞到老院子那边去讨生活?这法子倒是不错,就该叫某些认不清身份的人,好好的看看,究竟谁才是她的衣食父母来着。 如此想着,珍娘就没再说什么,既然蒲氏心里都已经有了谱了,那她也就用不着多费那个心了。 因着第二天就要摆席的缘故,蒲氏也是特意交代了,叫他们都各自回屋里早点歇下了。 虽说这席面也不是办什么正经事才摆的,不过,明儿个来的乡亲也不少,总不能一脸没精打采的样子去迎接人家吧。 所以,珍娘就听了自己老娘的话,早早的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还没起床的时候,已经听到院子里面咚咚锵锵的动静声了,珍娘问了小梅一声,知道是他们前一天请的那李厨子已经过来了,提前为了下午的席面做些准备。 果然,等她打开门出去才走到院子里面的时候,就看着一片烟雾缭绕的景象。 席面是说好了开在傍晌的时候的,蒲氏为了省事,干脆就把这席面上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了李厨子包办了,所以,就连这洗菜切菜的人手都不是他们这边找的。 珍娘虽然知道这一点,但还是赶着这难得的热闹劲,扬着嗓门问了一声,“娘,有啥用得着我帮忙的不?” 蒲氏这会子正在跟马忠两个安排席面上桌椅的摆放,听见自家闺女这声,也是忙不及的抬了头来说道,“早饭热在锅里头呢,我跟你爹他们都吃过了,你自己个叫小梅给你去厨房端了吃吧。吃完饭,你就别出来瞎晃悠了,好好在你自己个屋里捯饬捯饬,这院里头又是油又是烟的,别把衣裳给整埋汰了。” 珍娘听见这话,就没说什么,抬头看了一眼蒋老二跟蒋二壮,这爷俩今儿个都没出去,这会子正一起整理着柴火啥的。 院子里面靠墙的地儿新搭了两个临时的简易的灶台,他两就把这拾掇好的柴火,都堆在那灶台边上备用,两个灶台上都架起了那大铁锅,不知道里头正在烧着什么。 一切都看着井然有序的样子,珍娘就忍不住朝着那边走了过去,寻罗了一圈才去的厨房。 早饭留的是小米粥和葱花小卷子,虽是盖在锅里温着的,但是也没多少热乎气了,珍娘一瞧这饭食却是没啥胃口的,想了想,便叫小梅出去院子里边,叫她问李厨子要了一碗米酒汤过来。 这米酒应该是李厨子自己带过来的,估摸着是为了准备席上的甜点的,刚才珍娘走过那米酒坛子的边上,一闻着味儿就惦记上了,也等不及傍晌开席的时候再吃,先给自己整了一碗米酒蛋花汤喝着。 这寒冷的早晨,喝上一碗这热乎香甜的,珍娘只觉着从嗓子眼到胃里的暖和舒坦。 只是,统共才一碗的米酒汤,珍娘自己个都喝不够的,偏偏还愣是叫小梅这丫头半道上截去了小半碗。 珍娘也就是转了个身拿了个花卷的工夫,这丫头就眼疾手快的把那碗里还剩下的,一口气喝到肚子里面去了。 惹得珍娘怒眉瞪眼的,看着她说道,“你这妞子,方才咋不说自己个也想吃了,真要是馋了,就该多要一碗米酒汤过来的啊。” “这有啥的啊,奴婢现在就去问那李厨子再要一碗过来也不迟啊。”小梅却是一脸笑嘻嘻的说道。 珍娘赶忙拦住了她,“你可别了。” 她可不想被传出去个馋嘴的名声来,这院里可不只是蒲氏他们,连李厨子带那些帮工的,今儿个他们家院子里可有不老少的外人在呢。 刚才珍娘也是一时心热,想着那米酒的甜香滋味,就没顾虑那么多,这会子已经是有些个后悔了。 许是因着自己那点作祟的心虚吧,后来这一个上午的工夫,珍娘还真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屋里,没有出去。 一直到中午蒋二壮来喊她吃饭的时候,珍娘才出了屋子打开门,那满院子的煎炸烹饪的香气飘的,差点把她的口水就要逼下来了。 倒没想到刚坐上饭桌,珍娘就眼尖的瞧见桌上摆的那一盆梅菜扣肉,酱红油亮的,不正是她方才在屋里想着的东西吗? “吃吧,我跟李厨子说的,是你二哥要吃的。” 蒲氏直接就连商量都不商量一下的,叫蒋二壮背了这个锅先。 第四百一十一章 自来 珍娘一听这话,就转过头去看了她二哥一眼,蒋二壮却是一脸的懵逼状,“娘,我啥时候说我想吃扣肉了啊?” 蒲氏却是没搭理他的话,只是拿着筷子给珍娘,说道,“赶紧吃吧,娘还不晓得你那点小心思吗?” “娘,我......”虽然面前的是自己个亲娘,但是珍娘还是表现了一下啥叫不好意思的样子。 蒲氏就瞥了她一眼,嗔着说道,“方才院里正在炸肉的时候,你那小脑袋瓜子都要长在窗户上了。” “我这不是有好久时间都没吃过这道菜了嘛,上一回吃好像还是在三叔奶家的席面上吃的。”珍娘就咧着小嘴说了句。 这李厨子做的扣肉绝对是这十里八乡的一绝,也是因着他这一手独门的手艺,所以这附近的村里人家,家里办事的时候都会请他,而且,席面上多半也都会有这道菜。 “得了,喜欢吃就多吃点。咱这是自家摆的席面,还不能吃个痛快了。回头等摆完了席面,我就另称上十斤猪肉,专门请这李厨子给你做上些扣肉来吃。”蒲氏听她这么说道,直接大口一开,许了话说道。 珍娘自然是一脸开心的享受着她娘对自己的独独宠溺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软烂酥香的扣肉几筷子吃下去,珍娘的心情就开始飞扬了起来,却独独转了个眼神,看见她二哥蒋二壮一脸郁闷的样子,坐在那里,瞧他那眼神对着蒲氏上来又下去,下去又抬上来的样子,估摸着是想说什么话,却又最终没敢说出口啊。 “二哥,回头到了夜里,我把这扣肉给玲花送去一点尝尝。”珍娘看着他那憋屈的模样,想了想,还是小声的凑过去道了句。 毕竟这平白无故的给自己个背了个馋嘴的锅的,珍娘也总得做点什么来回报一下,她这可怜又无辜的二哥吧。 话说,自从她二哥跟玲花这日子定下来之后,这小两口得有好长时间没见过了吧,之前定了亲以后还常在一起培养培养感情的,就今年入秋之后,俩人就没了那机会了。 今儿个他们家请席,老赵家的两口子应该都会来,却唯独玲花不会过来,因为他们凤盂县这边的风俗,男女成亲前的三个月都不得见面,尤其女方更不能踏进男家的地界,否则就将视为一种不吉的表现。 蒲氏倒是不大相信这些,只是赵家的婶子却是坚持遵循了这项习俗,所以,蒋二壮今儿个也别想见着自己的小媳妇了。 珍娘心里明镜似的,她二哥心里是早就记挂着呢,不然平常的时候见到她吃个啥小零嘴什么的,第二天就能看他从城里提上两包回来,叫她提过去给玲花那小丫头的。 就这两个月里,珍娘光是给这小两口跑腿的,都做烦了,这会子主动提出来,权当是给蒋二壮一个安慰吧。 话落,果然就见这厮脸上的神色明朗了一些。 珍娘见这模样,又紧着添了句,“我就跟她说,是你特意给她留的。” “嗯,这样也好。”蒋二壮就越发的满意着点了个头,然后也不见郁闷了,那下筷的速度还比她快了不少。 珍娘忍不住仰天一叹,她那纯情羞涩的二哥,自此是估计再也瞅不见了吧。 叹完之后,就不再耽搁,开始了饭桌上的抢肉大赛。 许是这梅菜扣肉的味道真真的好吃,珍娘中午的时候就比平常多吃了一小碗饭,最后还不忘拿那汤汁拌了小半碗米饭来吃。 所以,到了傍晌真正开席的时候,珍娘却还没有一点饿的劲儿。 来的人很多,只是多半都是来的些男丁,妇人孩子的却没有几个,蒲氏原本是给她安排了端茶倒水的招待女眷的活,这会子见这情形,就也不让她干了。 “囡囡啊,你就甭在外头晃悠了,还是去屋里避着些吧。如今你这年岁也不比小时候,虽说都是一个村里的乡亲们,但是好歹也算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尤其等会儿那些大老爷们的闹起酒来,更是没个轻重的,咱还是避及点好。”蒲氏就拉过她到一边,开口说道。 珍娘听了她娘这么说道,想想也是道理,这庄户人家的汉子们难得的有顿酒喝,这一聚到一起就没个数的,喝多酒之后当众脱光了衣服的都有。 再说,她本来也觉着没什意思的,这整个席面上来的也没什么她平日里交好的,所以,就点了头说道,“好吧,娘,要是招待不开的时候,就喊人来叫我就成。” “有啥招待不开的啊,有马忠那夫妻两个呢,还有你爹和你二哥在,你就放心吧。在屋里自己个玩会儿,回头我叫小梅把饭菜端到里面去给你吃。”蒲氏就开口回了说道。 话落,就转个身忙着开席去了。 这席面上基本都坐全乎了,珍娘看她娘和蒋老二他们都在忙着,便放心的自个进去了。 却没想到,正在这时候,蒋老头领着赵氏从院子门口走了进来。 因为是要请席面的,所以,蒋老二他们也没把时间推的很晚,这会子还正值傍晌夕阳落下的时候,院子里面还提前的点了许多的灯笼,所以,珍娘很确定的说,她是没有看错人的。 见到这老两口过来,珍娘原本打算要进屋里的脚步,也顿时转了个方向,朝着那前面的方向走了过去。 “爷,奶,你们咋来了?” 蒋老二跟蒲氏都在忙着手头上的事,所以还没注意到这边,珍娘走到近前的时候,蒋老头正立定在一众的席面中间,眼神搜罗着打量。 珍娘知道的,他们家应该就没有谁去请过老院子那边的人,原本这席面就是为了答谢乡亲们帮忙找三妞设的。 而这本来应该是属于哪边该干的事,大伙难不成都没有心知肚明的,要不是蒋老大他实在是提不起来,这席面压根就不会开在这边的院子里。 所以,蒋老二和蒲氏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去请他们来吃席,没得帮他们答了这个人情了,还得供着他们好吃好喝的。 却没想到,蒋老头还是不请自来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争坐 对于珍娘的主动打招呼,蒋老头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稀得给她,他好像是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子,就径直往那里面的一张空桌子上走了过去。 赵氏左右看了一眼,但想想还是最后闷着脑袋,就拽着四妞和五妞两个,打算跟着蒋老头的屁股后面一同走过去。 珍娘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蒋老头跟赵氏他们选的那张桌子确实是个空着的,只是,那张坐席原本是打算给里正还有村里的几个辈分高的长辈们坐的。 因着这伙子人身份比较显重一些,所以,自他们来了以后,就是由蒋老二亲自招呼的,应该是都被迎到堂屋那里去喝茶说话了。 就刚才珍娘快要进屋之前,已经看到她二哥进去里面,招呼着那些人出来坐席了。 却没想到蒋老头一来,就不问三七二十一的,把这张席面给占了差不多一半的位子。 “爷,这张桌上已经有人坐了。”珍娘瞧着他那副完全不客套的样子,就忍不住有些来气,走上前去开口提醒了说道。 蒋老头却是老神在在的往那面东的主位上一坐,听见这话只掀起个眼皮子看了珍娘一眼,语气不悦的说了句,“黄毛的小丫头片子,成天好的不学,尽学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把戏!哼,我还没老到眼瞎的地步哪!” 这言语里的意思,就是在骂珍娘骗他了。 面对蒋老头这般的语气,珍娘虽然心里很窝火,但还是忍了忍火气,开口解释了说道,“爷,我甭管你信还是不信,反正这席面确实都是定好了人数的,都已经坐满了。原本是安排给里正和三叔公他们坐的,您这么不管不顾的一坐,等会他们出来的时候,可就没地儿坐了。” 话落,蒋老头却是一脸不愿意相信的样子,只坐在那里不肯动弹,偏偏这时候,蒋二壮已经把里正他们从堂屋请了出来,正招呼着往这边的桌子上坐着。 赵氏见这情形,才连忙站起来,拉着蒋老头说道,“老头子,我看着珍妞这话说的不像是假话,咱还是另找个桌子坐吧。” 她原本就不是很愿意来的,因为她心里明白,就老二媳妇那脾气,他们过来也讨不着什么好脸色,只是,这几日赵氏才在蒋老头面前讨了点好脸色。 而这一回蒋老头又执意要过来吃个白食,偏他自己一个人也没那脸面过来,原是说道了要拉着蒋老大一道来的,偏偏老大那货色就是个胆小怕事的,说啥都不肯来讨蒲氏的打,因而,蒋老头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赵氏左右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去违拗了蒋老头的意思,稍微拾掇了一下就跟着一道来了。 临出门前,赵氏还长了个心眼,硬拉着四妞和五妞这两个小的,一起过来的,她心想着,老二和老二媳妇就算是心里对他们两个老的有点个成见啥的,也总不至于当着一众人的面前,连顿饭都不叫他们吃的吧。 再不济的话,还有老大屋里这两个小丫头在呢,有她俩小的在前头挡着,老二那两口子总不能落下个,不给晚辈饭吃的名声吧。 却没想到,自家这老头子是个急脾气的,原本进门之前,赵氏都跟蒋老头说的好好的,叫他别绷着个脸,好好的跟老二两口子打个招呼,然后和和气气的坐下来吃了饭完事。 尤其这老二都好些天没往那边院子去了,赵氏心里也明白是为了哪个事变成这样的,所以,她就思量着,正好趁着这次机会,他们老两口主动一些,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老二也不能再不给他们台阶下的,正好两边说个话,这前头的那些也就烟消云散了。 只是,这算盘打得再好,偏偏蒋老头是个不按常路走的,才一进门就出了这么个岔子。 赵氏眼瞅着里正那伙子人马上就要走到这席面前头来了,赶紧连哄带劝的拉着蒋老头起开,“老头子,里正他们都过来了,咱赶紧的起来找个旁的座儿吧。” 珍娘见着赵氏这样,便没再出声,她知道她奶是个明白人,有她在那劝着,自己也就用不着费那口舌了。 只是,今儿个蒋老头却跟那故意耍脾气的小孩子似的,即便是赵氏劝了他了,他却犟着个脑袋坐在那里不肯动弹一点的。 甚至还不耐烦的故意发了脾气,一把把赵氏挥开了,说道,“起啥起啊。今儿个我就坐这张桌子了,凭啥叫我起开了去?再说了,我吃的是我自个儿子家的席面,难不成连个座儿都还坐不自由的?” 话音正落的时候,正好蒋二壮引着里正他们来到了这桌子跟前。 蒋二壮一瞧这场面,顿时就急着个眉眼,忍不住朝着珍娘看了一眼,眼神询问她这是咋个回事? 珍娘只给了他一个‘我也不知道’的眼神。 蒋二壮实在语塞之际,只能干愣愣的看着蒋老头,脱口而出了一句,“爷,奶,你们咋过来了?” 话音才落,珍娘就瞅见蒋老头那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然后,就听啪的一声,是蒋老头拍着一捆筷子扔到桌面上的声音。 紧接着,又听到蒋老头饱含了愠怒的声音,说道,“都他娘的说的些啥屁话!老子到自己儿子家院里吃顿饭,还用得着你们这一个个的,来三问四问的查探个仔细不成!” 珍娘冷眼看着她爷因为发火而显着涨红的那张老脸,还有这一桌子散落开来的漆红色的筷子,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冷冷的开了口说道,“爷,今儿个是家里请客吃席的日子,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也算是个要紧的场面来着。这么多的乡亲们在呢,您老人家好歹收敛收敛脾气啥的,就算是真有啥火气什的,也多少注意着些吧。” 又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两根掉落下去的筷子,站起来说道,“这请席的碗筷原就是不够数的,这些筷子什的,还都是我们想法子凑出来的,您这么一扔,难不成是要叫这桌上的客人,接下来都拿手抓饭吃吗?” 第四百一十三章 骂人 珍娘这会子跟蒋老头说话的语气,就像是跟个不懂事的小孩说理似的,当然了,她也不否认自己个就是故意的。 蒋老头仿佛是被珍娘这说教似的语气给激怒了,一下子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怒眉横眼的叫嚣了说道了,“反了天了,我一个老头子还用得着你个毛丫头片子来说教?” “爷,你误会了,我没有说教你的意思,我只是跟你讲述一个事实而已。”珍娘眼看着蒋老头就这么发飙的德行,这会子却没多少生气的。 尤其是眼角的余光,瞥到里正和三叔公他们一个个,站在那里眉眼皱着的模样,更是心里添了几分暗喜,她就是要叫大伙好好的看看,蒋老头是咋么个作法的。 “老子用得着你来讲述啥事实?这院子都是我儿子的,老子爱坐哪儿坐哪儿,用得着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崽子来指手画脚的?”蒋老头言语横横的,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瞧这架势是要跟珍娘杠起来的样子了。 如此动静自是引得这周边席上的乡亲们,都转过脑袋来看着。 不过,大伙的眼神几乎都是落到蒋老头身上去了,纷纷看着他赖在那里就像个耍无赖的小孩似的的样子,四周的欷歔声也是一片。 如此动静自是也把蒲氏和蒋老二给引过来了。 这夫妻俩跑过来一瞅着眼前这画面,尤其蒲氏,才看到蒋老头这人,就忍不住皱起了眉来。 快速的询问了一下事情的因果,蒲氏凛了凛气息,也不打算与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的起个争执啥的。 就开口说道,“她爷,劳您动一下尊驾,这桌上都是定好的人坐的,我叫老二给您重新安排个座位去,成不。” 因为当着这么多人呢,眼前又是这老些的族里的老人面前,蒲氏这会子说话的语气里,倒是比平常的时候显了些轻声的调儿。 只是,蒋老头却是个不知道见好就收的,他甚至还稍显嘚瑟的朝着蒲氏瞥了一眼,然后便翘起了个二郎腿来,坐在那里说道,“我这腿脚不大好使唤,走不动道儿,今儿个就坐这儿了。” 如此无赖似的行为,自是惹得蒲氏一阵的火气,连蒋老二都黑沉着个脸,站在那里皱着个眉头看着蒋老头,偏他又是个言辞匮乏的,唇皮子开合了半晌,才对着老爷子有些无奈的喊了声,“爹,你——”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啊!老二,我还当你如今发达起来了,就六亲不认了哪!”蒋老头却像是逮住了话头子似的,登时就跳了起来,指着蒋老二骂道。 蒋老二被他骂的一脸懵逼样,“爹,你这话说的是个啥意思来着?我咋就六亲不认了?” “啥意思?你自己个心里不知道的?这也老些天了,我都叫人来喊了你多少回了,你是去瞧过我一回啊?”蒋老头就喝着嗓门说道。 蒋老二就辩驳了说道,“爹,我为啥这样您不知道吗?不是您说的,往后就——” 话音未落,就被蒋老头一下子截断了,“还有今儿个这摆席的事?你请了全村里的人,唯独就是没去请我?你这是拿我当你爹了么?咋的?生怕我这糟老头子多吃你一顿饭,就把你吃穷了咋的啊!” 蒋老二就被蒋老头骂的低下了头,今儿个摆席之前,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去请蒋老头他们,毕竟,这一个村子的人,家家户户都去请了,唯独落下老院子那边,也不大好。 只是,蒲氏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这一茬,蒋老二也就不想主动提出来惹了众怒。 再加上,这前头才发生的那些个事,他心里也不是没有疙瘩存着的,所以,后来想想也就算了。 却不想,这会子蒋老头真就拿这事做了筏子,骂起来没个休的。 里正眼看着这尴尬的场面,就站出来打了个圆场,笑呵呵的说道,“好了好了,老爷子消消气啊。都是一家子人何必还来计较这些个烦碎礼节的名堂啊,这事我知道的,大年先前就跟我说了,叫我把村里的每户人家都通知到了,就当是我的疏忽吧。 我原以为你们都是一家子人,混该没这个必要来郑重其事的邀请啥的,就从老爷子您那院子门口给略了过去。都是我的错啊,待会儿上了酒,我这个当里正的给您敬上两杯,权当是赔罪了。” 里正这番话说的真当是相当的客气了,也算是完全照顾了蒋老头跟蒋老二两头的脸面,要是,蒋老头肯顺坡下驴的话,那今儿个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偏偏他却是个不依不饶的,听完里正的一番话,还在撒着脾气,骂骂咧咧的说道,“狼心狗肺的玩意,有了银子就不认爹娘了是吧。也不想想,没有我哪里来的他,还跟我摆起威风派头来了。老子当初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货色,还不早就给你沁尿桶里面淹死得了。这还容得着你们这一个个的,来给我眼色看的?” 蒋老二被他骂的一脸的涨红的,摆放在两边的拳头已经捏的紧紧实实的。 “爷,你别说了。我爹压根就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你咋能拿这些话来污蔑他呢?”蒋二壮总算是看不过去了,冲着蒋老头吼了一声说道。 话落,蒋老头立即又转过头来指着他骂道,“小兔崽子,给我滚,长辈说话的时候,哪里来的你们插嘴的份了。” 蒋二壮被他骂的登时就上来了火气,原想冲上去跟他理论理论的,却被赵家大叔给在后面扯住了胳膊。 “老二啊,不是我说你,你自己个瞅瞅,离了我的眼皮子底下,你这家都成啥样了?媳妇不像媳妇,崽子不像崽子的。旁的啥都没摊上好,尽学着那白眼狼的一套,一个个的六亲不认了!” “你们一个个的也不想想,当初要没有我一口饭一口米的养着你们,你们能有今儿个这日子?不想着好好的尽尽孝道本分的,还想在我这老头子面前摆起谱来了......” 蒋老头一气的骂了好多的话出来,原本只是这旁边的两桌席上的乡亲们朝着这边看着热闹的,这会子却是几乎满院子的人都往这张桌子上移了过来。 ------题外话------ 最近右手的小食指经历了点伤痛,敲键盘的时候真的是极不方便,我又不习惯用手机写,所以,只能更新这么多了。 妞们,可以几章攒起来一起看哦。 第四百一十四章 打脸 蒲氏和蒋老二都被他气得不轻,只是因着这众目睽睽之下的,他们也不好跟他计较,谁让蒋老头顶着那长辈亲爹的名分在呢。 要是搁在从前,蒲氏或许还能不管不顾的跟他呛上两句,只是如今家里这形势,底下这些孩子们一个个的都大了,眼瞅着要娶亲的娶亲,要求功名的求功名,她也不能真落下个不敬老人的名声,免得拖累了儿女的名声。 因此,只能青白着一张脸色,垂着一对拳头站在那里不说话。 蒋老头见这情形,却是越发的得意了起来,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两个圈,就抬着手点着蒲氏的方向阴阳怪气的开口说道,“老二媳妇,我这个当公爹的现在就请示你一句,今儿个我当在我儿子这院里吃顿饭,你觉着能行不?” 这活脱脱的故意挤兑的语气,立即就让蒲氏挣红了脸色。 这老爷子这是要告诉别人,蒲氏这个当儿媳妇的,苛刻的连顿饭都容不下他们两个老的吃了。 虽然,大伙也都知晓蒋老头平素这为人不正的,但是,就这会子他那故意的语气,还是叫有些人听了连连摇头的。 尤其是跟在里正身后的那几个族里的老人,一个个的看着蒲氏的眼神,就有些不大好看了。 在庄户人家眼里,做老人的可以不作法,但是做下人的却不能因着这个理由丢了那最基本的孝顺,尤其是在这些同为年长的老者眼里,蒋老头这会子的话确实是为他自己赢得了几分同情的心理。 珍娘眼看着这情形,想了想就站出来说道,“能啊?咋不能呢?爷,你这话说的可没道理啊,虽然平常的时候您是不咋到我们这院里来吃饭,不过,平素每一季的粮食奉养,我们可都是按时按点的给您送过去的。更不用说这逢年过节的,我爹拎到您屋里的那些茶点糕饼的了。我可听说了,您老人家可喜欢我们拎过去那些吃食了,连看都不给五妞她们几个看的。” 珍娘肯定是不能叫众人随了蒋老头的话,对蒲氏有啥看法的,如此一番话说出来,也是提醒一下大伙,他们平时对那边该有的孝敬,也从来就没缺过,所以,蒲氏两口子对蒋老头压根就不存在啥苛待和不孝顺的说法。 当然了,后头那一句话,也是珍娘故意说给大伙听的,虽然这二沟村里十有八九的乡亲们,早早的就对蒋老头的那番做派有所耳闻的,但是,她还是要在这种时候特意提醒一下。 果然,一番话落,那些原本瞅着蒲氏的眼神,也一下子就转到了蒋老头的身上去,尤其是里正身后的那几个眼神,这会子也是纷纷的摇头叹气的样子。 蒋老头却是有些恼羞成怒的表情显了出来,瞪着眼睛朝着珍娘说道,“哼,身为子女的,自己个在家里吃香——” 珍娘一听他这话音,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于是,赶忙打断了说道,“爷,我知道。您今儿个闹腾成这样,不就是一顿饭的事吗?我们其实又有哪个从头至尾说过一句,不给你饭吃的意思了呢? 其实,我娘早就安排好了的,想着一等着开席之后,就挑几个好菜给你和我奶送过去的。她原就是想着你们二老这岁数大了,如今这天也怪冷的,就不想叫你们也过来坐在这风口上吹着。大伙也都知道的不是,就我爷那身子骨,三五不长的就要病上一回,哪里经得起这风吹受寒的啊。” 珍娘一边说着,一边就给蒲氏使了个眼色过去,自己个那嘴角也是露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大伙听她这说话,就看了蒲氏一眼,仿佛是在寻求着这事的真假。 “我也才交代完李厨子,让他稍会就捡出几样好菜来。哪成想,转个头的工夫,这头就闹上了。”蒲氏也没有否认,只是,沉着个脸色站在那里开口说道。 她这话说的确实是没有作假的,因为她闺女不上席面吃饭,所以,蒲氏生怕等会儿上菜的人不知明细的,把那些好菜都上到桌子上去,所以,才特意去跟李厨子嘱咐了两句,免得她闺女就剩些残羹剩饭的。 倒不成想,这会子碰巧还能拿来给当个托词的。 “你随口胡诌个两句,我就能信咋着?”蒋老头就斜着个眼,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蒲氏却也没与他争辩,只有蒋老二有些苦恼的神色,看着蒋老头道了句,“爹,您这又是何必呢!” 蒋老二这话音里,其实带了几分哀求的意思了,这大庭广众之下的,非要弄成这个场面,不是叫旁人看了笑话么? 只是,蒋老头却不予理会的,撇了撇嘴一脸气势横横的说道,“我今儿个就是要叫大伙瞅瞅,你们这两个忤逆不孝的玩意,平常装的跟那好人似的,可不得叫大家看看你俩这真面目的。” 蒋老头此时此刻很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架势来着,一时间场面就僵住了片刻。 当然了,对于蒋老头这样的做派,大伙也纷纷露出不是很赞同的眼色来,他们虽然不知道这蒲氏的言语究竟是真是假,但是,身为一个老人,这样来为难诋毁自己的儿子儿媳妇,也未免忒难看了一些。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子人,做啥子这样计较来计较去的,回头伤的还不是自家人的和气。”里正就有些头疼的说了句实在话。 “啥自家人?老子这么些年就是养了一窝子的狼崽子,一群忘本的玩意!既然他们都不要脸了,我还来给他们做这个脸干什?”蒋老头完全是没有一点,见坡就下的意思。 话落,周围就响起一片啧啧叹息的声音。 蒋老头还犹不自觉的,只有赵氏面上显着几分为难的颜色,凑到蒋老头的身边去,小声的提醒了两句,“好了,老头子,凡事别做的太过了。你这一气的把脸都打了,回头咱也落不着啥好儿。” 蒋老头却是从鼻尖里哼了一声出来,还不肯作罢。 偏在这时候,七叔奶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跟大伙说道,“我刚刚去问了李厨子了,他说大壮他娘确实是有提前交代过那样的。” 第四百一十五章 好人 话音一出,大伙那脸色就都不淡定了,一个个的神色迥异的看着蒲氏,似乎众人都没想到,蒲氏还真的这么安排了。 就连蒋老二那一瞬间脸上都闪过了一下惊诧了的样子,只是,他垂着脖子,所以,众人也没谁注意到。 蒋老头更是一脸见鬼似的神情,睁圆了一双老眼,连连说道,“不可能,她能有这好心的?” 一边说着,一边又眼神转到七叔奶的脸上去,说道,“你当我傻啊,你们这一个个的如今都吃着人家的短,可不得帮着他们说话来哄我这老头子。” “你!”七叔奶一下子就被蒋老头这话怼的涨红了脸色,指着他有些忿忿的说道,“哪个有那工夫来哄你了?就你这么个混不吝的老玩意,要不是瞅在大年他们的面上,我还不稀得跟你扯话嘞。” 凭良心说,七叔奶怎的不能够生气呢?她这人平素里脾气也好,又是个辈分大的,因而在村里哪家人面前都是个说得上话的,又素来公正,但凡哪个院里出点啥打啊闹啊的,只要她张个口,都能把那闹腾给摆平了。 偏偏到了蒋老头这边,就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就蒋老头方才那话里的意思,明摆摆的诬陷人不说,还简直没有半点恭敬的,真论起来,她虽是与他同一个辈分上的老人,但是,蒋老头那排行在族里偏低,几乎是排在最底下的一个,所以,她咋说也算他一个嫂子。 这老话都说长嫂如母,可见这嫂子的地位也是挺叫人尊敬的,可是,七叔奶却没从蒋老头那里得到一星半点的尊重,想想也是气不过的,干脆就甩了个袖子转了身走了。 “老嫂子,你别啊。”赵氏见这情形,赶忙凑上去将人拉住了,还一脸赔笑的说道,“我家这老头子啥脾气的,你们还不知道么?他那人就是一张嘴不饶人,在家在外头都那副德行,可没多少旁的意思。老嫂子,你辈分大,就多少担待着点,别跟他一般计较了。” 这种事是赵氏常做的,说白了,她这一辈子就是跟在蒋老头的身后,给他擦屎屁股的。 珍娘冷眼撇着她奶那副弯腰赔笑的样子,却是一嘴的讽刺。 她就不信了,以赵氏那能耐,要是她能够早早的把蒋老头那脾气给掰过来,又何至于到这一地步呢? 真不是珍娘夸大了,就如今她爷那小孩一般的自私霸道,又无赖的种种种种的脾气,至少有七成要赖于赵氏的纵容,和无视置之不理。 就像今儿个,甭管前头蒋老头是怎么耍横撒赖的,赵氏都没有过一句话劝的,直到现在把人给得罪明了,她才肯站出来收拾摊子,还是当着这一众乡亲的面前。 是要显着她会做好人呢,还是咋的? 珍娘心里暗哼了一声,兴许她奶就是存的这个心思吧。 就说这会子,七叔奶在赵氏的一个劲的赔不是之下,脸色也和缓了不少,甚至还拉着赵氏的手,与她道了句,“唉,得了,你也是个不容易的。” 一边说着,一边眼神瞥向了蒋老头,那话语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赵氏也不回应什么,只是垂着眼皮子一脸沉默的样子。 如此一番,珍娘也明显的感觉到,这旁边大伙的眼神里,除了投射到蒋老头那边的鄙视之外,还有不少的眼神,在看向她奶的时候,带了几分同情和叹息的颜色。 再看蒋老头,这会子正坐在那里还是那一脸的横样,却对于这些毫无知觉的。 对于这样的一幕,珍娘自然也不会去有意的说破。 正在这时候,李厨子那边已经派了个妇人过来请示,“李师傅那边说了,锅灶已经全部开了,头两道菜已经可以出锅了。他让问问啥时候准备开席?这时节天儿冷,菜一出了锅就得往着桌子上送,不然就得凉了。” 蒲氏和蒋老二听了这话,就点了点头,示意大伙先开了席先。 “里正,三叔公,五叔公,你们先落座,李厨子的话说的在理,这天儿冷着嘞,大家伙赶在这风口上也等了不少时候了,赶紧的都坐下来吃几口热乎的暖暖身子先。”蒋老二就开始招呼了起来。 又使了蒋二壮叫他去把提前热着的酒坛子搬过来。 里正听他这样说道,也就没再说什么,便领着大家伙坐了下来,“成,咱今儿个是来大年家里吃酒的,就听他的安排就是了。大家伙都别客气了,坐吧。” 大家伙也都自动忽视了蒋老头和赵氏他们的存在,纷纷找了座儿坐了下来。 珍娘眼瞅着蒋老头还不动弹的,便抿了抿嘴朝着她娘走了过去。 蒲氏直到这会子那脸上的怒气都还没见消散的。 珍娘就拉了她到边上说道,“娘,你看我爷跟我奶他们,咱得想想法子啊,总不能叫他们就那么杵在那里吧。” 蒲氏这才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蒋老头反正是霸着座儿在那里一副老太爷的样子来着,因着他这突然的占了个座位,原本三叔公家里的长子这会子也就只能站在边上,等着里正叫人给加个座儿过来, 至于赵氏这会子也是杵在那桌子边上,不知动换的,还一手拉着一个四妞和五妞,那场面叫人瞅着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的。 “哼,他两占着那辈分在呢,这当着大家伙的面,咱还能咋办?总不能叫人把他们赶出去吧。”蒲氏一脸忿忿的说道。 又说,“随他去吧,你也瞅见了,这一桌子的长辈老人的,娘这会子除了忍着还能咋的?我看他俩就是故意的,当着这些叔公叔爷的面,咱还真不能拿他们怎么着,要不平时咋不见你爷跟你奶往咱这院里来呢?” “那总不能就叫我奶就那么站着吧?她往那儿一站,且不说旁人咋想咋看的,就算是上菜的人来也不方便啊。”珍娘就开口说了句。 蒲氏听了这话,就又哼了一声,“她能管你方不方便的?我看你奶这回多半就是故意的,故意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来下咱的脸子!” “既然是这样,那咱们就更不能由着去了。” 或许蒲氏说的就是对的,蒲氏跟蒋老头这一次就是故意来闹腾的,闹腾的叫蒲氏和蒋老二来个没脸,才肯罢休。 要真是这样,那珍娘就更加的不放心叫他俩坐在这桌子上了,现如今原本好好的一桩事,已经被他俩搅成了这样,要是等会再发生点什么的,那不是更加的难看。 所以,珍娘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定定的沉默了片刻,然后跟蒲氏说道,“娘,今儿个不能叫我爷和我奶上了桌子上去吃饭,不然,咱就算是被他俩给捏住了,往后那说话的底气都不能够跟从前那样足了。” “那你是啥意思?叫我跟你爹找人把他们老两口,从桌上生拉下来啊?”蒲氏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却也没有办法。 珍娘就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话落,就凑到蒲氏的耳边,将她的想法悄声的告诉了她娘一番。 而那一头的赵氏扯着个笑脸,看着蒋老二在那里忙乎个不停的安置着座上的那些客人们,也只差着几步远的距离,就要来到她的面前了。 赵氏心想着,老二总不可能就这么由着她站在这里了事吧,因而,也不显着急的,总归会给她安排个地儿坐下来的。 想到这个,她也是一阵的暗喜,尤其是闻着这席上到处飘散的那些肉味和香气,哪怕赵氏她本身不算是个馋嘴的人,但是这大半年以来,跟着蒋老头吃汤咽菜的,能摊着这么一顿好肉好菜的吃着,也是绝对的值得叫人期待的了。 当然了,今儿个最叫赵氏心里头觉着高兴的事,自打这老二一家子分出去之后,这一家子的人确实是越来越不受控制了,尤其是老二媳妇,压根就没把他们老两口放在眼里。 连着老二这家伙,如今也是越发的疏远了他们那边,就说最近,她跟老头子连着喊了他这些回,也不见他过去的,可见这个儿子也是就要靠不住了。 没想到今儿个当着这一众乡亲长辈们的面前,倒是能叫他们吃个憋屈的,赵氏怎么能够不高兴呢。 而且,从今儿个这事里头,倒是叫赵氏还悟出了几分道理来了,往后对付老二这两口子,还是得在人前的好啊。 想到这个,赵氏已经在心里打算过了,等回去之后就跟老头子商量一下,对于他们老两口因着老大那接连的几档子事惹的,拉起的饥荒的问题,应该也不难办了。 找个人多的机会,当着大伙的面,叫她那老头子哭上几声穷的,她就不信老二就能抹得开那个脸来,不拿银子出来的。 想想这些,赵氏就忍不住嘴角撇起个得意的笑容来,心情莫名的得了个舒畅的感觉。 却转个头的工夫,就看到蒲氏跟她那宝贝闺女两个,悄摸的背着人前,不知道娘俩正凑在一处嘀咕些啥玩意。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下脸 赵氏忍不住眼神缩了一缩,本能的觉着这娘俩,肯定没有在嘀咕啥好事儿来着。 果然,她才眨了个眼的工夫,就看到蒲氏那丫头往这边桌子上走了过来,赵氏不由自主的捏着四妞和五妞的两只手就是一紧。 “奶,你捏疼我了。” 四妞倒还好,她惯常的闷不吭声的性子,即便是被赵氏给捏疼了,也没敢作声,倒是五妞立即就疼的咧起嘴角叫唤了一声。 赵氏顿时眼里就闪过几分不悦之色,但也只是一瞬,随后就赶忙垂下眼皮子去哄着那姐妹俩说道,“好了好了,别吵吵了。等会奶就带着你们去坐席吃好的去,你瞅瞅你二叔家这席面上的菜,一个个的都是荤腥大肉的,今儿个你俩就敞开肚皮来吃吧。” 一边说着,一边又心里好像有些没了底,就老二媳妇那脾气,可绝不是那好性的主儿,她真能容得下自己个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 她咋瞅着那小丫头片子眼神有些不善啊。 赵氏想了想就动弹了两下步子,决定还是先找蒋老二落实一下坐席的事再说。 “老二啊。” 只是赵氏才刚一开口,旁边就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爹,叫我二哥把这新添上来的椅子撤下去吧。” 珍娘走过来的时候,蒋老二正平着一张脸,安排着这桌上的座位问题,因着蒋老头的强势加入,里正他们为着消停,就让人新端了个椅子过来,挤一挤就这么对付过去了。 椅子已经拿了过来,由蒋老二亲自往那席位上摆着,只是,珍娘一过来,就开口拦下了她爹的这个动作。 “啊?”蒋老二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抬头看了珍娘一眼。 而且,因为她也没有刻意的压低了音量说的,所以,这桌上近旁的些人,也都听见了这话,纷纷投了眼神过来。 而蒋老头跟赵氏这两个,更是一脸不善的目光闪着。 “咋的?说到底还是要把我撵下桌去不成?我还当真就吃不了这院里一口饭了不成?”蒋老头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气势汹汹的开口说道。 珍娘也不理会他这种态度,而是开了口解释了说道,“爹,我娘说这风口上寒气大,还又是烟又是吵的,我爷也这不老小的年纪了,又惯常的生病的人,别回头为着吃一顿饭再坐下啥毛病来。就让您把我爷和我奶都请到屋里去吃去。” 没错,这是珍娘和蒲氏一起商议出来的法子,今儿个蒋老头和赵氏这老两口可算是在人前耍够了威风了,要还叫他们坐在这席面上吃了这顿饭,那往后他俩那气焰还不定得有多嚣张呢。 所以,珍娘就跟她娘商量着,旁的不说,先把这老两口弄下席面上来,就不能给他们这个脸儿! “去啥屋里去?我不去!”蒋老头几乎是立刻就反驳了说道,“我就爱搁这外头坐着,就搁我这旮旯坐着,不想动弹了。” 当然了,蒋老头他也不是个傻子,珍娘说什么他就会信什么的?所以,这一会拒绝的也很强烈和干脆。 珍娘冷眼看着她爷又露出那小孩耍赖似的架势的样子,两只手往胸口上一环,一双眼神往上斜着一吊,也不顾旁人是啥眼神的,反正,他自己个却是落得个自在的。 “我家老头子那意思就是说,坐这外头好,热热闹闹的,才有那吃席的气氛。”赵氏立在一旁眼珠子转了几圈,就站出来说了两句圆乎了场子的话。 话落,又瞥了珍娘和蒋老二一眼,接着说道,“当然了,我家老二媳妇这本心是好的,也是为我们老两口考虑着想来着。不过,我跟大年他爹也不是那喜好给人添麻烦的人,明摆着今儿个这院里已经忙哄哄的了,就不必再为我们两个老的徒添安排了。 原本我们也没想非要来吃这趟席,那不是都赶巧了嘛。今儿个下午的时候,听东院春柱家那三小子说的,正好咱那院里的柴火也用完了,还没劈起来,大年他爹就合计着到自家儿子这院里来寻摸两口吃的,也省得这大冷天的,眼见着马上就要黑漆麻乌的,咱还得再去劈柴火生锅灶啥的。” 赵氏的话语里不仅是为蒋老头描补了不少,更是满满的通情达理的意思。 “这样吧,我这老婆子也不是那瞎图讲究的人,在自个儿子家院里,咱也不讲究啥坐席不坐席的了。老二啊,等会你该忙啥忙啥,我这儿用不着你考虑安排的,等到大伙都吃散了席面,我再捡张桌子随便吃两口就成。” “你爹嘛,就让他在这桌上挤挤,他跟我这老婆子不一样,不是图那两口酒吃吃嘛。这一阵家里也接连出了好些个事,你爹那心里头也窝了不少的憋屈,叫他今儿个发散发散了也是件好事。” 蒋老二被赵氏这一句接了一句的话,说的一愣一愣的,他本身就不是个擅长言语的人,这一会更是半晌也不知道该咋接的。 赵氏说完了之后,就要扯着四妞和五妞转个身走了。 大伙一瞅她这架势,尤其是蒋老二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拉的样子,却是眼里都带起不赞同的神色来。 这种时候,珍娘自然是不能再不出声的。 要是再由着赵氏那么演下去,那蒋老二和蒲氏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因而,就脆朗朗的开口说了话道,“我奶说这些话可真是有意思的。您自个都说了,知道我娘是为了你跟我爷好,才做了这安排的,您甭管觉着好不好的,说一声就是了,咋就还招来您这一大篇的话来呢?不知道的人还真当我爹跟我娘,连这一顿饭都容不下您跟我爷呢!您这一番居心,我还真的是瞧不懂了哪。” 赵氏那些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要招的大伙对蒋老二夫妻两个有所看法嘛,只是她也没有明说,不料这会子却是就这样叫珍娘直截了当的揭出来,顿时就有些脸上搁不住的。 讷讷的辩解了说道,“你这丫头瞎说啥呢?我咋能对你爹娘有啥居心的嘞?你爹是我生的,我还真能害他了不成。” 珍娘听见这话,却是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您跟蒋老头害他俩害得还少吗?这一回回的,出了事哪次不是往蒋老二那身前推的。 不过,这会子珍娘也不与她来辩论这些,只是接了她奶的话头,说道,“那您既是为我爹我娘好,就该听着他俩的安排才是应当的,而不是自己个自作安排的,还平白的说出那些话来,招人误会了。” 因为珍娘说的话并不像赵氏那般的隐晦,遮遮掩掩的,所以,赵氏这一下子就被堵的没了话来回的。 “我娘一早就叫李师傅留了些清淡适口的菜了,又在屋里专门设了席面,您跟我爷进去吃不是更好。至于那吃酒啥的,今儿个咱是请席的,还愁这院里拿不出酒来么?回头我给爷搬一坛子过去不就是了。”珍娘就接着开口说道。 赵氏却并不应声,只是抬头看了蒋老头一眼,老两口互相使了个眼色过去。 然后,就听蒋老头言语气不太和善的发了话说道,“行了行了,我用不着旁人整这些麻烦事事儿的,我看坐这里就挺好的,这桌上都是跟我一样的上了岁数的爷们,我也好久没跟你三叔公他们吃过酒了,正好趁这机会,一处里图个热闹就是了。” 蒋老头这会子说话的语气好像比先前温和了不少,只是,他这话语间的意思,还是不想下了席去。 他虽然并不清楚蒲氏那样安排的用意何在,但是,却能肯定的知道,这老二媳妇是不会对他憋着啥好屁的。 再说了,蒋老头那脑子也不傻,这一桌上坐的都是村里族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儿个跟他们坐一张桌上吃个席,那不得就是个身份的象征,往后这村里谁家再办个席啥的,那首桌上还不得有他的位子在的? 所以,就打定了主意,要赖在桌上不下去的。 等蒋老头说完了之后,赵氏也开了口说道,“这样吧,既是你娘的一番好心安排,那不如就叫我领着四妞和五妞去屋里吃吧,这样也不算辜负了你娘的一片心意。” 这言下之意就是,大伙各退一步,赵氏就不在这院里坐席了,但是蒋老头却还是要坐在这里的。 对于,这老两口不肯配合的场面,珍娘也早在预料之中,她也知道,赵氏是个精明的,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左右的。 只是,珍娘既是已经打出了这一张牌来,就没有出到一半再收回去的。 因而,便嘴角翘起个不容察觉的冷笑,脆生生的对着这一桌子的人,开口说道,“那成吧,既是我爷要坚持,那我回头去跟我娘说一声就是了。你俩是做长辈的,我娘安排到这里,不过你们不愿意,那就另当别论了。只要您跟我奶高兴就成。 其实,真说起来,我娘叫我来请了您跟我奶进去屋里吃饭,最重要的目的,也是怕你们老两口坐这里尴尬。 毕竟,今儿个这院里摆席的目的,还是为着答谢那天夜里帮忙的乡亲们。” 第四百一十七章 指骂 话音一落,就看着蒋老头和赵氏两个齐齐变了颜色的脸面。 珍娘的话说的很明白,这席面是冲着答谢乡亲们帮忙而摆的,而这院里坐着的,都是那天夜里出了力的人,当然了,只除了蒋老头和赵氏这老两口除外。 珍娘也不知道大家伙是真的忘记了这一茬呢,还是其实已经习惯了这老两口对儿孙的那股子冷漠了呢?所以,自动忽略了这件事。 但是不管是出于哪一个原因,她这会子的目的却是,好好的提醒一下大伙,想起这一茬来。 其实,当初找三妞的时候,蒲氏和蒋老二也压根就没在意过,蒋老头和赵氏的冷眼旁观,身为蒋家人这么多年,他们自然是已经习惯了这老两口的无情和自私,也早没了那个劲去计较这些。 要不是今儿个这老两口齐齐的威风耍的太过了,蒲氏和珍娘也没想把这事再揭出来提的,因为她们都知道,就算是提了也没什么用处,这些人也不会因为旁人的一次说道,就能改变了自己怎的? 尤其是蒋老头,他那股子自私无情的算计劲,根本就是骨子里天生带来的,又何必去费那口舌劲呢。 这会子,珍娘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出这话来,当然也没图她爷能改变个什么,只是纯粹的看不过他们老两口那得意洋洋的嘚瑟劲儿。 她就不信了,蒋老头和赵氏听了这句话,还能安然自得的往这里坐着的。 几乎是片刻的工夫,这周围就响起了一片唏嘘的声音。 珍娘听着大伙纷纷应声而起的那些议论的言语,亦是忍不住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不管怎么说,三妞也是蒋老头和赵氏的亲孙女,偏偏这亲孙女走失的那两日,这老两口却是没有半点行动的,甚至连面都没出来露过,更别提帮着出来找人怎的了。 大家伙想到这个,还能对这老两口发出些什么样的感叹呢? 赵氏已经在这一片越来越明显的谴责的声音下,脖子垂的越发的低将下去了。 不过,很明显的,珍娘却没打算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拉倒的。 “算了,旧事不提了,好在三妞最后也算是找回来了,有惊无险吧。许是那两日我爷跟我奶是有哪儿不方便的缘由吧,出不了院子门估计,这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原本我们也没谁打算再提的。”珍娘就故意开口说道。 话落,这底下欷歔的声音却是更加的多了起来,这得是有啥了不得的缘由的,能叫自己个的亲孙女丢了,还能置之不理的啊。 一个个纷纷唾弃的眼神,就看向了蒋老头那脸上。 蒋老头被这一股子接踵而来的眼神,顿时就激怒了神色,尤其是他瞥着珍娘那嘴角边荡漾的似笑非笑的那个表情,更是一下子拍了桌子站了起来。 对着珍娘骂道,“你个死丫崽子的小贱货,你嘚瑟给谁看哪!别当我不知道,你这故意整的这一出事来,那目的究竟是为了啥的?小小年纪的就填了一肚子的坏水,连自己个的亲爷亲奶都编排上了,是哪个给你的这胆子,老子现在就甩你两个大嘴巴子,看你还敢不敢胡说乱道的了!” 对于蒋老头这突如其来的恼羞成怒,珍娘并没有表现出多害怕的样子来,哪怕是她爷真就作出那要冲上来打她的架势来了。 珍娘也没躲过一下,她知道,这一院子的人,断没有谁看着她被打了不管的,再不济,蒋老二跟蒋二壮都在这里,他们这爷俩也不会容得蒋老头这样来撒野的。 而且,蒋老头这会子越发的激动的样子,也正能说明他此刻内心的慌张和心虚罢了。 所以,珍娘几乎是面不改色的接着说道,“爷,您慢着点发火。我觉着您可能是误会了咱们的一片好意了,给您安排了单独的席面,您又不去。我也是思量着,您回头坐在这里不自在的。 毕竟等会我爹过来给大伙敬酒的时候,与其到时候您老人家听着突发其然的,我这提前给您把话说明了,也省得等会忒尴尬了不是。现在这样也好,既是已经心里有数了,待会儿您只要当作听不见的,该吃吃该喝喝便是了。” 说完,她就扯了个嘴角,冷冷的看着她爷那要发火却又不得而发的,那个憋屈的样子。 她就不信了,她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她爷那屁股还能往这席面上坐的下去的,即便是他有那厚实的脸皮,赵氏却是没有的。 果然,几乎是珍娘的话音才落下,赵氏就走上前去,拉着蒋老头的胳膊把他扯了出来。 “我咋突然想起来,咱那后院猪圈里养的那两头猪还没喂呢,老头子,你赶紧陪我回去看看去,这都快到了年根底下了,要是把这猪给靠到了,回头掉了膘,咱这不是得亏了。” 面对着这一院子人,赵氏只能胡口瞎诌了一个借口。 蒋老头被赵氏拽的一下子就离了桌子,只是,他脖子梗的硬硬的样子,站在那里满脸都是不甘心的神色。 “老二,你就这么看着我一把年纪的,被个小丫崽子挤兑成这样?”蒋老头眼神定定的逼视着蒋老二说道。 蒋老二唇皮子好像是蠕动了两下,半晌,才沉闷了个嗓音,开了口回道,“爹,你这话说的是个啥意思的?孩子不是都说了,她这也是怕您待会儿不自在了。” “放他娘的狗屁!”蒋老头却是一股脑的那火爆的脾气发了,“老二,你他娘的如今也跟我来这一套了!” “你个丧良心的瘪犊子玩意啊,当真是连顿饭都容不下我们两个老人了!还使出这些下作的手段来,故意贬损你老子!你就不怕被雷劈吗?” 蒋老二几乎是被他爹指着鼻子骂到脸上来了,但是,他除了一脸的无辜之外,更多的也只剩下些满满的无奈了,“爹,是您老人家想多了。孩他娘不是都说了嘛,给你和我娘安排了旁的席面了,还是特意安在屋子里面的,您却偏要说旁人不安好心的。这会子又在这里,跟个小丫头较个啥劲呢?” 第四百一十八章 忿然 只是,蒋老二一番无奈的解释,却没叫蒋老头听得进去。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叫嚣了说道,“你们一个个的安的啥心思,你们自己个心里知道!我还没老到由着你们这三两句就能糊弄了的地步!” 话落,还不忘言之恨恨的指责了蒋老二两句,“哼,老二,你今儿个端的是这一副‘好’嘴脸啊!看来还是我眼瞎了,由着被你蒙骗了这几十年,直到今时今日才算是看清了你的真正面目......” 蒋老二闪了闪眼皮子,他丝毫没有一点要为自己争辩两句的念头,只是当着这一院子的乡亲们面前,重重的叹了口气,接着转过头去,跟蒋二壮吩咐了一声,说道,“好了,把你爷他们领过去吧。问一下你娘,那席面是安排在哪个屋里的?你稍会儿就把你爷和你奶领到哪个屋里去就行了。” 做了几十年的父子了,蒋老二又如何不知道蒋老头的那点子心思,也懒得多说了,因为他知道,在蒋老头的眼里,他再多的申诉和辩白解释,还不如一盆子肘子来的实在的。 而且,他们老两口今儿个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么点事儿吗? 要不怎么说,这爷俩是亲生的呢?蒋老二想的还真是一点没差的,蒋老头气嗤呼咧的站在一边上,眼瞅着蒋老二这么安排着,还真的是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的。 他老人家心里确实就是这么想的,来了这么一趟的,总不能就这么白来了,虽然老二这家伙也没个服软说道的,但是,真叫他拍拍屁股走人,蒋老头却是真的舍不得的。 不过,嘴上还是逞着说道,“哪个就稀罕吃你这一顿饭了!” 蒋老二却再没这个精力来应付他的,叹了口气,转个身就走了,他知道蒲氏总归会安排妥当了的,面对蒋老头这样一个爹,他也是足够心累的了。 倒是蒋老头一见这情形,还当蒋老二把这话当真了,立即又转了个语气,朝着他的背影扬声说道,“老二,今个要不是看在咱俩这父子的情分上,我是真不稀得留在你这院里吃啥破饭的。不过,既然你都安排好了,我也不能不给你这个面子。” 说完,就把目光转到了蒋二壮的脸上去,那意思不明而喻了。 珍娘眨了眨眼眸,蒲氏当然不会真的给他们老两口安排啥好的了,不过,既然蒋老头这么脸皮厚实的,那她也不是没有办法了。 想了想,就开了口说道,“多谢我爷给咱这个脸了,还这么勉为其难的留下来吃饭。既然这样,那您跟我奶就跟着我走吧。” 蒋老头眯着眼神看了她一眼,当还是没说什么,就抬着步子跟了过来了。 却是赵氏面上显着有些踟蹰的样子,站在那里思量着什么。 片刻,就走到蒋老头的身边,与他小声的商量着说道,“老头子,咱还是回去吧。” 赵氏觉着今儿个他们已经把脸丢到这个份上了,再留下来吃饭,那不是自找没趣的,再加上,她本能的怀疑老二媳妇那货,不会真就那么好心的,单独给他们老两口安排啥席面来着。 要是跟着这丫头走了,谁晓得会面对些啥啊,说不准又讨一顿没趣也不一定的。 只是蒋老头却不似赵氏这么理智的,他这会子满脑子就是这席上的大鱼大肉,那直冲鼻尖的香气,已经勾得他顾不得思考这些了。 因而,还是执意跟着珍娘身后走着。 珍娘见这情形,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只转过身去跟她二哥交代了一声,让他把四妞和五妞去安排个座儿坐下。 “不用了,不用了,让这俩丫头跟着我坐就是了。何必再给她俩去找啥座位啊,那不麻烦事嘛。”赵氏眼珠子转了转,还想拦下来着。 不过,珍娘只给蒋二壮使了个眼色,然后那姐妹两个就被带走了。 蒲氏这会子正在张罗着开席的事,桌面上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上了菜了,珍娘也没去叨扰她,只眼珠子转溜了一圈,找到了小梅那丫头,然后招了招手把她喊了过来。 “小姐。”小梅一走过来,便是给了珍娘一个大大的同情的眼神。 她方才一直目睹着这院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小梅实在是无法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爷奶,这也难怪,她来了蒋家才没多久的时候,跟着珍娘过来村里更是没几个月,而且,她家小姐平常的时候也很少提起那边院里的人和事。 小梅也就是偶尔从马忠媳妇和红芳那里,听过那么一嘴两嘴的说道,但也不如今儿个亲眼所证来的直接。 不夸张的说,今儿个这些可谓是刷新了她的三观了,小梅虽然打小是个下人的出身,可是,她的爷爷却还是十分的疼她的,甚至对她的宠溺更胜于她哥哥平安,所以,她是再也没见过跟蒋老头这样式的祖父了。 如此想着,怎不觉着自家小姐是个可怜的人儿呢。 珍娘面对这小妞子同情安慰的眼神,却是心里暗自一阵好笑,不过,却也没开口言说什么,只是,拉着她走到了一边上去,主仆两个悄摸的小声的说了一番话。 “放心吧,小姐,您赶紧去忙您的事儿吧,照顾老太爷和老夫人这事,就交在奴婢身上了。” 最后,小梅一边瞥着那边神色各异的老两口,一边就信誓旦旦的拍了小胸脯打了个保证说道。 话落,就转了身抬着步子往蒋老头和赵氏这边走了过来。 然后,停在老两口的面前,说道,“老太爷老夫人,请跟着奴婢走。” “咋的?珍娘那丫头呢?”赵氏却是本能的带着些防备的神色,开口追问了一声说道。 小梅却也半点不带慌张的,脆生生的开了口回答了说道,“席上备的碗碟不够,小姐去想法子张罗去了。老太爷老夫人,你们就跟着奴婢走便是了。” 蒋老头见她这样说道,倒也没啥起疑的,便抬着步子就要跟着她后面走了。 却是赵氏,站在那里不肯动弹的样子,“这席面上用的碗碟不都是提前准备的,咋会不够呢?” “原本是够数的,不是方才被老太爷发脾气给扔了几副吗?”小梅就跟知道她要问了似的,就一脸淡定的开口回了道。 蒋老头听了这话,脸上就显出了几分不自在来,嘴唇开着催了一遍说道,“好了好了,问啥问啊,这都啥天色儿了,再耽搁下去,那天都要见暗了,赶紧的吃饱了肚子回去躺炕上才是。” 赵氏张了张嘴,但是对上蒋老头那满脸不耐烦的样子,还是没说什么。 小梅将他们老两口一路上往那西边的廊上走着,直到走到那最边上的一间屋子才停了下来。 “这是啥地方?不是安排席面叫我们吃的吗?咋把我们领到这儿来了?”赵氏一脸疑惑加警备的说道。 确实,这屋子是珍娘他们家的一间偏房,不过却没有住人,里头连张床都没有,只堆放了几张椅子和旧桌子。 “回老夫人的话,今儿个院里办正事,倒也腾不出旁的地儿来给您和老太爷吃饭的。就这屋里有桌子有椅子的,您二老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吧。”小梅一脸板正的样子说道。 屋门一打开,那屋里直面而来的寒气和灰尘气就冲了过来,呛得赵氏连连甩了袖子挥散。 “你这小妮子故意逗我们老两口玩哪!这偌大的院子,咋就没有个坐人吃饭的地儿了,非要把我们带到这儿来的。实在不成,去饭厅也行啊。”赵氏就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的说道。 “回老夫人的话,堂屋那边还没收拾哪,饭前那会坐了许多人在里头又是吃茶又是吃瓜果点心的,压根就坐不得人的。”小梅也不害怕,就开口回了说道。 赵氏却依旧紧着眉眼,站在门口不肯进去了,说道,“把你家老爷和夫人给我叫过来?这就是他们给安排的?” “回老夫人的话,您方才也看见了,这外头才刚开上席,老爷和夫人都忙的跟啥似的,哪里有这个空闲来过问这边的啊。要奴婢说,您二老就进去等上片刻,这屋里干干净净的,也没啥埋汰的,稍会再吃点热乎的不就得了。”小梅就开口言语了两句。 赵氏却是不肯,一脸的不满模样,蒋老头也是沉着个脸色,站在那里不说话。 小梅见这老两口如此模样,心里却是冷哼了一声,只是嘴上却说道,“既是这样,那奴婢就去试一试吧。这门口风大,老太爷老夫人你们也别站这里了,就先进屋里等会吧。” 如此,赵氏才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直到看着小梅的身影消失了,她才拉着蒋老头一道进去了屋子里面,屋里久不见人气,赵氏才找了张椅子坐下,都没有一盏茶的工夫,就觉着两条腿儿冻得发僵了的样子。 老两口自是没有想到,小梅一去不返的身影,她压根就没有去喊蒋老二或是蒲氏,离了视线就自发的去帮着端盘子上菜的忙活起来了。 直到看着蒋老头和赵氏忿忿然离去的背影,才嘴角染起一抹得意的笑来。 第四百一十九章 散席 只是,那会子院子里面众人正吃的热闹着,谁也没注意到他们的先行离开,蒋老二倒是瞅见了,不过他那时候正在忙着给各桌上的乡亲们敬酒,所以,也没那空闲来询问什么。 他仿佛记得,蒋老头像是一脸气势凶凶的,要朝着他这边走过来的,只是后来又被赵氏给劝说了几句,然后拉走了。 等到全部吃了散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蒋老二今儿个也显得喝多了些酒,还是被蒋二壮给半扶着走路的,因而,对于蒋老头那一茬事,也自然是忘在脑后了。 这一场席面大约吃了有一个多时辰的工夫。 珍娘看着蒲氏他们一个个累到了的样子,不由得笑着说道,“娘,咱今儿个才摆了几桌子啊,您都喊着累的,等过个不久的,到了我二哥娶媳妇那天,到时候咋整?” 蒲氏听她这么说道,就瞥了个眼神嗔了过去,“啧啧啧,真是枉我白疼你一场了,也学着那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了。” 珍娘不禁忍笑,跟蒲氏他们相比,珍娘今儿个确实是轻松快活的,从她把蒋老头和赵氏扔给小梅应付了之后,她就躲回屋里去了。 后来,蒲氏又专门安排人过来给她送了吃喝,她一个人在屋里吃着美食,一边看着闲书,岂不悠闲的,顺带着还逮着这空闲的时候,给蒋小壮写了封信。 自打上回家里写了信过去给他,询问三妞主家的那事之后,蒋小壮到现在还没有回信过来,珍娘倒也不是着急的。 反正这段时间,她也着人去仔细打听过了,虽说没有十分的肯定,但也能有七八成的把握,那户人家应该就是蒋小壮的同窗家里。 而且,她后来也打听清楚了,三妞进去那家门户里面,是被安排在厨下干活了,约莫就是个粗使丫头的样子,珍娘见这情形,也就不忙把她给弄出来了。 既是已经进去了,那就干脆叫她在里头磨砺磨砺算了,这妞子在家里的时候受了不少的委屈,也不是个怕吃苦的,兴许还能在里头学到点啥本事呢。 再不济,就她那死倔死倔的性子,把她放在外面见识见识旁人的人情冷暖,倒也能有些好处。 不过,珍娘他们倒也没有完全放任她不管,早前就已经跟蒲氏商量着,在吴家找了个眼线看着,一旦三妞有个啥意外事故的,就叫给蒋二壮那铺子里面送信。 所以,等不着她三哥的回信,珍娘也不着急。 倒是今儿个这席上有一道冬笋红焖鸭子,还有那炸丸子,珍娘记着蒋小壮那货是喜爱吃的,所以,就故意写了信过去馋一馋他而已。 这会子听着蒲氏那酸溜溜的语气,珍娘也是连忙小狗儿撒娇似的蹭了过去,站在她娘的身后给捏起了肩膀来。 “娘最辛苦啦,来,赶紧让女儿给你捏捏。” 小闺女家软言软语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就是舒服,仿佛一下子就能挥散了那一身的疲惫似的,蒲氏便闭上眼睛十分享受的样子。 “来来来,妹子,二哥这肩膀也酸的厉害,来给捏两把呗。”蒋二壮看着自家老娘那享受的样子,自是眼馋了说道。 话落,却是遭了蒲氏一记眼刀子射了过去,“滚一边去。你妹子是给你拿来使唤的吗?叫你爹给你捏两下得了!” 自己的小闺女,当然只能她一人来享受这份待遇了,连蒋老二,蒲氏都舍不得,更别提给这小子了。 “唉。”蒋二壮只能默默的无奈的叹了口气。 珍娘看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是忍不住嗤笑了出声,故意打趣了他说道,“二哥,别忙,再等等,再没多少天的工夫,我那小二嫂就要进门了,你还愁没人给你捏肩捶背的么?” 那赤裸裸的戏谑的小眼神,顿时把蒋二壮整了个大红脸,不过,他今儿个也是喝了酒的,所以倒也不怎么看的明显。 “小妹,你咋小小年纪的,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个打趣人的不正经的话口子啊。”蒋二壮有些嘟嘟囔囔了说道。 珍娘直接就回了句,“咱村口那大树底下,见天的那些大娘大婶的唠的就是这些,还不兴别人听的么?” 蒋二壮见她这样说,倒是无言以对的,当还是讷讷的虎着个脸,说了句,“小妹,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才这多大的人,咋好去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呢,以后可不许再学回来了。” 只是,话音刚落,就给蒲氏打断了说道,“好了好了,咱也不是那高门大户的小姐太太的,难不成还作兴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啥的?哪个庄户人家的闺女没听过两耳朵的。你作什这样板着个脸,吓到你妹子了咋办?” 面对自己老娘这就开始护上了的情形,蒋二壮也只能耸了耸鼻尖,表示认了。 只是,蒲氏的话还没完呢,“你瞅瞅你自己个,一个大老爷们家家的,有啥好害臊的。你妹子说的话没错,这媳妇眼见着都要到了家门口了,你还这副扭啊捏啊的德行,难不成到了正日子那天,你还没脸出来见人了不成。” 对上自家的臭小子,蒲氏又是一副赤裸裸的嫌弃的眼神了。 “咋,咋可能呢!”蒋二壮一副无辜的可怜样,但是或许是想到了不久之后,他那眉梢间还是带着几分喜气的。 珍娘瞥过她二哥那傻样,嘴角也不禁扬起一抹笑意,随口说道,“今个咱家这席面摆的挺不错的,那会子散席的时候,我可听见不少的乡亲们夸着哪。回头我二哥办事那天,要不还是请这李厨子来。” “嗯,今个这席上的菜式整的还行,盘盘菜里面份量也足,咸淡也挺适口的,看来这李厨子还当真是名不虚传的手艺。”蒲氏听见这话,就点了头应声说道。 又说,“我今儿个倒也问他了,只是不晓得到你二哥那日子,他得不得闲的。听说如今北边的不断的征兵,我们这边虽然不如那边的形势严峻,但是好多人家也开始做起打算来了,从隔壁杨柳县那边刮过来一股子风潮,这个把月来办喜事的人家多了不少。” 珍娘听着蒲氏这话,倒是想起了今儿个五妞来屋里找她说的件事。 第四百二十章 说事 五妞是吃席吃到一半的时候,就从席上跑下来过去找珍娘的。 也不是因着什么别的,这丫头就是特意来解释一下的,说她跟四妞两个都是被赵氏强行拉过来的。 “咱奶说的,要是我跟四姐不来的话,从今往后在那院里就不给我俩饭吃。”五妞一进门就瘪着个小嘴,一脸委屈的样子,告诉了珍娘说道。 珍娘原就没想过,与她们小姐俩计较这一顿饭的事,因而只笑着回了她说道,“就算是咱奶今儿个不把你俩拉过来,回头我还能少了你那一口好吃的?” 老院子那边姐妹几个,珍娘也就独独对五妞最上心,向来就是放在心上惦记的,回回有点什么好吃的,也都会留些给她,这回家里办席,她还特意叫李厨子多炸了好几大碗的肉丸子,为的就是留给她们姐妹两个解馋的。 不过,既然这丫头已经找过来了,那珍娘也就顺道问了几句。 “咱爷和咱奶是咋个知道,今儿个院里摆席的事儿的?” 按理说,这一回他们家摆席的事儿,原就是蒲氏临时定下来的主意,先前也没透过一点风声出去,从拿了主意到落实行动,也就一天一夜之间的事儿,就连那些上门来吃席的乡亲们,也才得了信没多久的工夫。 珍娘也听说了,这几日蒋老头跟赵氏两个很少的出门,一来也是因着这天气越发的冷了的缘故,老两口开始猫冬了,二来,估计也是因为蒋老大被人讨债上门的那档子事,到底还是觉着丢脸的,所以,他们老两口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也是珍娘满心疑惑的问题。 “这事我知道,是红芳告诉咱爷的。”五妞就开口告诉了她说道。 “就是今儿个吃过早饭以后,爷因为早上起来就吃的粗面大饼子,就有些不高兴的。平常的时候,早饭都会煮上两个鸡蛋给爷当小灶吃的,不过,奶说以后就没有了。 要把鸡蛋攒下来,换成银子买油盐啥的。咱爷那会儿就板下脸来了,还是红芳在一旁劝了两句,他才没发火的。后来又说嘴巴里面没有味儿,要中午的时候,让咱奶去隔壁村里割点肉回来,炖点酸菜吃。咱奶又说没钱,让爷再忍忍,忍到过年的时候,然后爷就跟奶吵吵了起来了。” 老院子那边接连受了这几回的折腾,蒋老头把钱袋子都捣腾空了,自然是要开始以前的缩衣紧食的日子了。 这一现象,倒也是在珍娘的意料之中的,而且,她也跟蒲氏商议过了,接下来哪怕是过年的时候,也不给那边再送啥补给了,该给的粮食供奉,他们也早就给完了,没啥差那边的,就该叫那边的老两口过过苦日子,兴许才知道啥叫惜福。 然后,又听五妞说道,“也就这时候,我就听到红芳跟咱爷说的,说是二叔二婶这边今个要摆席请全村的乡亲们吃饭。就劝咱爷咱奶别再吵吵了,还愁今个没有好酒好肉的吃的吗?” 珍娘听她这么说道,就知道了,原来这老两口是从红芳那边得到的消息来源,只是,她要是没记错的话,红芳好像有几顿饭没往这边吃了吧,自打那天被蒲氏喝了一嗓子之后,这人就没再露过面的。 珍娘还想着,等今儿个席面的事了了之后,要把她喊过来说道说道的。 不过,当时虽有一点的疑惑,珍娘却也没有再追问这事,一来,五妞跟红芳本就不熟,问也问不出什么,二来,珍娘已经拿了主意,明儿个就去把红芳喊到面前来问问了。 因而,只是跟五妞说道,“咱爷听说了这事之后,是啥反应的?” 毕竟这还是头一回,他们全家人如此彻彻底底的忽视了那边院里的一伙子,以前的时候,就算是珍娘他们不说什么,蒋老二却还是会主动跟那边的老两口知会些言语的,这一次却没见她爹有过这样的打算。 所以,珍娘也挺想知道的,蒋老头在得知了这一信息之下,会是个怎样的反应来着?会伤心么?会气愤么?还是会破天荒的自我检讨一下呢? “爷一开始是挺高兴的,应该是想到有顿好的能打打牙祭了。”五妞一脸精怪的样子回了她说道。 珍娘不经意间正好看到了她那古怪的小表情,也不由得嘴角咧了几分,确实,蒋老头那好吃贪嘴的德行,已经在她们这些小辈的心目中刻骨深入了,但凡是老蒋家的儿孙,就没有不知道这一点的。 “不过,后来又看他摆下了脸色来了。尤其是都到了中午的时候了,还不见你们这边去人跟他说吃席的事。咱爷就在家里头骂了,说二叔二婶丧良心啥的,有那好酒好肉的吃的,也不知道来请他。又听红芳说了什么全村人都请了,不会独独不请咱们的话之后,咱爷更是站在院子门口开口破骂了,骂二叔你们里外不分,胳膊肘往外拐,白眼狼啥的......”五妞接着说道。 珍娘听到这里,不由得眨了眨眼睛,看来,她确实是想多了,如她爷这样的人,又怎会为着蒋老二态度上的改变,而伤心悔改啥的呢,在他眼里,估计也就能看到一顿口腹之欲的缺失吧。 “后来呢?是哪个提出自个过来的?”珍娘问了句。 五妞回她说道,“是咱奶说的,可能二叔二婶忒忙了,忘记了给咱这边送信了,还说咱本来就是一家子人,只有对那旁姓外人才用得着上门去请了吃饭的,哪有对自家人还使这种客套的?然后,就跟咱爷说,要是到了开席的时候,二叔这边还没来人,就叫咱们一起主动过来,难不成二叔还能不给咱们一顿饭吃了不成。” “咱奶说的?”珍娘听到这话,倒是第一次露了几分惊讶的神色出来了。 这可有点不大符合赵氏的为人作风来着。 “嗯啊,因为爷在家里闹腾的太凶了,又是拍桌子,又是敲椅子的,反正就没一刻心气顺的时候。所以,咱奶就跟红芳两个一起哄了他这么说的。”五妞说道。 “然后,他们就掐着饭点找上门来了?”珍娘问道,又看了五妞一眼,顺嘴问了句,“那你爹呢?还有小英婶子呢?” 按着赵氏的做派,既是要来,她肯定不止叫了四妞五妞,可是,今儿个来的却只有蒋老头和赵氏老两口,还有这姐妹两个,却不见蒋老大和陈氏的身影。 对于陈氏,珍娘倒是多少能够猜到些原因,她那人原本就不是个爱热闹的,所以,这不跟着来,也当是情理之中的事。 倒是蒋老大,没跟着一道来,却是有些猜不到缘由的。 “我爹,他在家里头养伤呢,不大方便出来见人。”五妞好像是愣了一下,当最终还是如实的开口回了珍娘说道。 “养伤?你爹咋的了?”珍娘就抬起眼看着她问道,“不是说那些要债的没伤着人吗?” 虽然,珍娘和蒲氏都说了不插手那边的破事,但是,娘俩也暗自关注着的,知道那天那伙子人上门来,没有叫老两口受伤啥的,所以,才没有说啥,不过,真要是见血受伤了什的,他们自然也不能够真的袖手旁观的。 后来,珍娘他们也从旁人口里知道了详细的,没听说过蒋老大被人打了的事啊。 五妞听她这么问道,就咬了下嘴唇,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垂着眼皮子说道,“是爷前两天发脾气,拿碗砸的。” 对于自个老爹惹下这么没脸的事来,五妞年纪虽小,但也是知道羞耻的,所以,她才回答的很小声的样子。 话落,也不等珍娘再问,就接着说道,“原也没砸到他身上去,不过我爹那会正好跪着,就叫那碎瓷片蹦到了脸上,把脸上割了好长的一条口子。正中眼睛下面一条疤,我爹害怕别人开口问起来,所以,这几天都不咋出门。” 珍娘听到这事,也是脸上神色怔了一下,不知道该是个啥样的心情。 好像是有点诧异的,毕竟这才几天没见的工夫,乍一听说他已经挨了伤的情况,而且这伤还在脸上,听五妞这语气,似乎还伤的不浅吧,那岂不是说明人已经毁容了。 虽然,乡下都接近四十的汉子了,早已不在乎啥脸面长相的了,不过,蒋老大可不一样,他心里头不是还一直惦记着,重新找个媳妇生儿子的事吗? 这要是真毁容了,那这事岂不是又得两说了? 毕竟,据珍娘观察,蒋老大那人虽然自个没啥本事和能耐,但心气却是个高的,这一点就从他当初娶陈氏这件事上,也能看得出来。 真若是只为求个女人生个娃,又何至于前头那么些个寡妇岁数大的都不要,偏最后相中了陈氏的。 说到底,还不就是冲着那点子大男人的虚荣心来的。 只是,这一下毁容之后,他那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珍娘张了张嘴,也没在五妞面前再问什么,这小丫头也是不容易的。 只是招呼她出去吃饭说道,“好了,你也赶紧再出去吃上几口吧,别饿着个肚子,回去了也没吃的。” 五妞应了一声,却是没动。 第四百二十一章 请求 “咋了?还有什么事没说不成?”珍娘一看她那脸色,就猜测这小妞子是有什么话,留着还没说的,就主动开口问了她说道。 五妞抿了抿嘴,然后又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才鼓起勇气似的,跟她说道,“珍妞姐,我爷给我四姐找了婆家了。” “啥玩意?”珍娘倒是没想到这一茬上来。 四妞比自己大了一岁,其实与其说是一岁,也就早了大半年吧,珍娘是己亥年夏末初秋的生辰,而四妞就是她前头那一年的腊月尾生的,她跟三妞同属一年,只是三妞是正月生的,今年已是满了十六岁了,而四妞却还没到生辰的日子,算起来还不足十六吧。 珍娘忽然就不自觉的心生了一些感慨,不知不觉的,她们这一群姐妹就都已经长大了。 十五六的年纪,也是能说婆家的时候了,钱氏也死了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乡下人家守孝的规矩没有那些城里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严苛,父母亡故的,身为子女也只要守足一年的热孝也就可以了。 更别说蒋老头那伙子人压根就不是那守礼守规矩的人了,先前钱氏刚死没多久,就想把三妞和四妞给嫁出去的。 可惜老院子那边的名声早就声名远播的,这十里八乡的人家里头,谁还不知道蒋老头他那种贪得无厌自私无情的作风呢,连带着三妞她们的名声都坏了,所以,也没几个人家正儿八经的上门来求亲的。 后来,蒋老头还想把她们姐妹俩许给鳏夫傻子的,只是,被蒲氏知道了,到老院子那边说道了一通,才叫那边作罢的。 不过,自打那两个亲事搅黄了之后,后面就再没亲事说过来的,所以,蒋老头也就消停了一阵,没再拿她们姐妹俩的亲事做文章。 倒没想到,这一夕又开始折腾起来了? “是啥时候的事?给许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家?”珍娘就接着问了两句。 不过,一看五妞那表情,珍娘也能猜到,蒋老头给四妞找的亲事,肯定没什么如意的。 果然,就听她开口说道,“就是这一阵的事,那些要债的上门之后的第二天,我爷就去找了媒婆了。” 珍娘一听这话的意思就明白了,因为蒋老大惹下的祸事,导致蒋老头连番的折腾空了钱袋子,偏偏他又拿蒋老大没啥法子,所以,只能把算盘打到四妞身上去了。 就冲这算计,珍娘也不用多问的,蒋老头还能给四妞找个啥好人家来着。 “我知道了,咱爷肯定没给四妞寻到啥好亲事吧,是不是又是啥傻子瘸子的人家啊?”珍娘就皱着眉头问了说道。 不料五妞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回的亲事是奶给托人说的,听说对方就是咱们村隔了一座山的方家沟的。那后生好像就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家里比我们阔绰一些,有五间大瓦房来着,也不是啥傻子瘫子的。” “哦?”珍娘听她这样说道,就微微露了点诧异。 听这条件还不错的样子啊,尤其这五间大瓦房的,搁庄户人家里头就很讲究了,就好像他们自己这村里,一整条村子里面,除了珍娘他们家之外,也就里正家里,还有另外一家姓李的人家,盖的是那青砖大瓦的房子,其中里正他们家也不是一溜的大瓦房,只有正中的三间屋子是的,其余两间还是茅草顶的土房子。 倒没成想,这一回四妞说的婆家,竟是个条件这么说的过去的,而且,对方那后生也不是啥年纪大的不正常的。 只是,如此一来,珍娘就更加的疑惑,为何这等好条件的人家,能够说到四妞头上来的? 抬起眼皮子看了面前的五妞一眼,珍娘也大约知道,这妞子过来找她说这事的目的了。 “你这些都是从哪儿知道的啊?靠谱吗?”珍娘这话的意思,就是有些质疑这些的真实性,她有点怀疑,蒋老头他们为了面上好看,故意拿话哄着她们姐妹两个的。 毕竟,不是有先前三妞闹腾着不肯就范的先例在吗? 或许蒋老头就是怕四妞也不听话,所以,才拿这些虚话来哄她了呗。 只是,五妞却开口否定了珍娘的这一猜测,“前儿个媒婆上门来的时候,我偷偷的窝在咱爷那屋里的墙角跟底下偷听来的。” 如此一来,那就是真实的消息来源了? 珍娘便越发的纳闷了,“那你告诉我是要做什?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这回的亲事,咱爷咱奶不是给找的挺不错的?” 五妞似乎是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咱爷这回给我四姐说的亲事,看上去好像是挺不赖的,只是,我后来跟我小英娘合计了一下,我们都觉着我爷不会安那好心的。这里头肯定有啥我们不知道的事儿。” 珍娘一听这话,脸上却是没有多少波澜的,对于蒋老头那老两口的人品,她们这些做晚辈的,从来就没有期待过。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帮着去打听核实一下吗?”珍娘就看着她问道。 五妞就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嗯,珍妞姐,我也没别人可以求了。只能来求你了,我知道你跟二婶他们都不待见我爹,但是,我四姐是我四姐,她跟我爹不一样,她从来就没有做过啥埋汰良心本分的事,所以,我求你跟二婶说一说,帮帮她吧。” 小丫头说到后面的时候,眼窝子里面已经涌出了些泪意,“我小英娘说了,姑娘家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做人,要是这没嫁对了人家,那就是一辈子吃苦受累的命。我知道我们姐妹几个命不好,也没指望通过嫁人就能改变啥命运啥的,就只要别再入火坑了就行了——” 珍娘听着她这心酸可怜的语气,也不禁心生了许多的恻隐动容。 连忙点头答应了她说道,“我知道了,回头我会跟我娘说起这事的,一准给你们打听清楚了。” 五妞见她应承了下来,这才脸色松动了几分。 珍娘也不想再看着她那心酸的模样,就赶忙招呼了她出去吃席去。 五妞却在出去之前,又与她说了一句,“我先前还听到了一个消息,仿佛后天那边就会有人来相看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商议 五妞留下的那些消息,珍娘这一会也完全不保留的,告诉了蒲氏他们。 “哦,对了,对方那后生是家里的老小,头上原本还有两个哥哥,皆已成了家娶了媳妇,只是这两年朝廷连番的征丁,他那两个兄长都被接连征到战场上去了,至今生死不明的,家里只剩下他一个成年的男丁。” 这些也都是五妞从媒婆那里听过来的,方才珍娘要不是听到蒲氏说起这征兵一事,到处掀起的办事风潮,估摸着都给忘了。 蒲氏也不知是今儿个累的,还是啥的,反正一时半会的也没说话,蒋老二一股子半醉的模样,斜靠着椅子上坐着,也没出声。 “我自个猜想的,那户人家估摸着也是跟大伙一样的想头,生怕哪天家里的小儿子就被征走了,所以就想匆忙的把那亲事给办了吧。”珍娘就开口说道,话顿,又添了句,“要不,也不会说到四妞这头上来吧。” 不然,目前为止,她也想不出什么别的缘由来了。 蒲氏还是抿着嘴没有作声。 反而是蒋二壮见大家伙都没人说话的,第一个开口说道,“甭管人家是抱着啥想头的?我倒是听着这条件挺不错的,就四妞这条件,那户人家要是真有那么好的,那也没啥好挑的了,嫁过去也算可以了。就算是将来——” 话到一半,顿了一下,蒋二壮抬起眼皮子看了蒲氏一眼,然后才接着说道,“有个啥三长两短的,那也是她的命。再不济,就冲着那户人家的条件,四妞那日子总比在咱爷那院里强!” 这言语间的意思,就是对这事没啥意见的了。 却遭来蒲氏的一记白眼砸过去,说道,“你懂个啥玩意啊,就在那里胡咧咧起来了。真要是有这好的条件,就算是人家抱着啥想头的,也轮不上四妞。” “这方圆百里的姑娘家成堆成堆的到处都是,挑哪个不能当媳妇的?人家怎么就把这等好条件的人家说到四妞头上来了?说句不怕难听的,就现如今老院子那边的名声,但凡是想过日子的人家,谁能够把亲家做到那边的门顶上去啊。” 几句话就说的蒋二壮再也不敢吱声的,转过头去,瞥了一眼他爹那闷头耷脑的模样,不由得在心里嘟囔了一声,刚才也没见头耷成这样的,合着这是故意装着逃了他娘的骂的啊。 不禁撇了撇嘴,暗自道了一声,他爹鸡贼的。 蒋二壮也学起自家老爹那德行,半眯着眼皮子,装起了瞌睡来。 不料,却还是被蒲氏揪着数落了一顿,“瞧你那点出息的,才说个话的工夫都能打起瞌睡来?你还能干点啥正事的啊!累了就早点回屋里去歇着,明儿个给我早点起来,去那方家沟子好好的打听打听,究竟是个啥样的情况的,回来再说。” 就这么莫名的又遭了一顿骂的,蒋二壮也真的是一脸冤枉的,但是,眼瞅着自家老娘那脸色火冒冒的样子,他还是很识趣的闭着嘴,回去屋里睡觉了。 只是,临出门之前,蒲氏又喊住了他,“没瞅见你爹还在这里醉着哪,不知道把他给扶回屋里躺着啊?真是白养个儿子了。” 蒋二壮只得收回自个原本已经跨出门的那半条腿,先回来把自个这装醉又装睡的老爹,给扛走了。 珍娘眼瞅着自家二哥那委屈巴巴的小眼神,只得尽量的忍了忍笑意。 转过头来,继续跟蒲氏说起四妞的事来,“娘,五妞说了,对方那边后天就要来人相看了,这明摆着就是挺显急的意思呢。咱如今啥情况也不知道的,光是叫二哥明儿个去那边打听,估计也不够。这要是打听出啥消息来还好,要是没打听出来,那不得抓瞎了。” 说白了,就是他们都完全不相信蒋老头那边,觉着这亲事肯定有啥猫腻的。 “咱还是得在相看之前,把情况都摸清楚了,那样才好。不然,接下来的情况,咱也不好应付的。总不能真把四妞这终身大事,给稀里糊涂的兑出去了。”珍娘就思忖了说道。 说完,珍娘也是情不自禁的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大房的姐妹几个,到目前为止,就没落到一个好下场的,就算是不冲别的,就冲着四妞那可怜劲的。 要是这亲事当真还说的过去,那也就算了,要是真藏着啥不为人知的龌龊的,她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蒋老头给算计了吧。 蒲氏听了她的话,就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你说的话也有道理,这样吧,明儿个咱们兵分两路,叫你二哥去方家沟那边。咱们就找到那媒婆,找她打听一下情况,就啥都出来了。” 珍娘一听这话,就点了点头,既是媒婆拉的亲事,那这中间谁家的情况那不都是一清二楚的,找谁打听,也没有找她打听来的方便快捷。 只是,“咱也不晓得这亲事是哪个媒婆来说的啊?” 她先前倒也问过五妞,蒋老头对这些事向来口风紧的很,也不屑于把这些事交代给小辈们知道。 所以,这丫头光是贴着墙根偷听了这些消息来,却也没见过媒婆啥样的,更加不知道这媒婆是哪个来路的了。 如此倒是麻烦了,光说他们这十里八乡的媒婆,数得上的就有好些个,他们又该找哪个去打听去? “这要是时间不仓促的话,咱还能慢慢的打听了来。偏偏咱也是赶着把情况打探清楚的,所以,也没有这功夫来细细的打听的。”珍娘想到这个,就一脸愁的样子。 蒲氏却是一脸不愁的样子,坐在那里神色淡定的说道,“这事儿容易。叫小梅去把红芳给找过来就是了!” 珍娘一听这话,就不由得眼神一亮,是了,她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红芳是成天待在老爷子身边不离身的人,找她来问,那不是一问一个准的。 再说了,她原本就打算把这人找过来,好好唠唠的。 眼神一转,珍娘也就不再耽搁的,喊了小梅过来,让她去找人。 第四百二十三章 敲打(上) 红芳过来的时候,已是算得上深夜时分了。 庄户人家都睡得早,尤其进了冬之后,通常酉时还不到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村庄都是漆黑黑的见不着一点亮了。 珍娘今儿个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还是叫小梅摸着黑的去把人给喊了来。 “给夫人小姐请安。”红芳一进来就整了那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神色间还明显带着些防备的感觉。 珍娘瞥了眼她这模样,顿时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却还等不及她冒火,蒲氏就已经先开了口朝着红芳发作了起来了,“呵,红芳啊,你如今可算是身架子沉了啊。这大冷天的,愣是叫我们娘俩坐在这里,等了你个把时辰的工夫哪。” 确实,从小梅出去喊人开始,到这会子还真有个大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珍娘陪着蒲氏在这堂屋等的,险些都快要打起瞌睡来了。 不过,红芳这会子一听蒲氏的发作,连忙开口解释了道,“夫人恕罪,奴婢也没成想您这大晚上的,会唤了奴婢过来。不过,奴婢一见着小梅来唤,就赶紧先把老太爷老夫人给安置妥当了,才将他们服侍了歇下了,就连忙的赶过来了。” 言语间尽是为自己个解释推托的意思,甚至还有些埋怨了蒲氏不该这大晚上的传唤她过来的意思。 话落之后,红芳又觑着蒲氏那脸色,添了句,“老太爷是怎个脾气的,想必夫人您也是知道的。所以——” 只是,话音未落,就听蒲氏冷飕飕的声音传来了说道,“既是这样老太爷老夫人都离不得你的,那这样吧,从明儿个起你也用不着再来我这院里了,也难得你伺候的那么周到体贴的。我明儿个就把你那卖身契拿给老夫人去,从今以后,你就专心的服侍了老太爷老夫人吧。” 红芳顿时一阵傻眼,张了张嘴,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来老太爷老夫人都会念了你的一片忠心,好好的待你的。是吧?”蒲氏又定定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开口说了句。 红芳看着蒲氏那阴恻恻的表情和认真的语气,这才脸上显了几分惊慌的神色来,一下子跪落在地上,说道,“夫人息怒,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蒲氏却并没有回应她什么,只是满脸不屑的从她的脸上扫了一眼。 却也是这样轻视不屑的眼神,突然叫红芳的心里涌出了莫大的恐惧感出来,好像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己个的命就是捏在蒲氏的手里的。 这也难怪,从她被蒲氏娘俩买了身契过来之后,红芳就没有与蒲氏相处过一天半宿的,她从进了这院门没个把时辰的时间,就被送到了蒋老头的身边,平常的时候,也就是一日三餐饭点的时候,过来灶下那桌子上解决一下吃饭的问题。 与这院里的主子们碰面的机会甚少,而即便是那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里,蒲氏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也是挺随和的,红芳甚至觉着,自己跟蒲氏这一家子人说话时,压根就没觉着有啥主仆之分的感觉。 所以,渐渐的,她也要忘记自己还是蒲氏领进家门的一个下人了,忘记了蒲氏他们这一群主子的身份了。 她似乎只记得,自己个是伺候那边院里的老两口的,几乎跟这边的人没啥关系了。 一直到上回,她端了赵氏做的面鱼汤到二老爷的面前,然后蒲氏对她不再随和友善的态度里,红芳才感觉出了一点的不安的心思。 其实,那回她自己个也不愿意来的,只是老夫人恩威并用的,非逼着她来走一趟,红芳实在是推托不过,又思量着这边的主子个个都挺好说话的,尤其是二老爷那人,最是老实厚道的一个,所以,她才应承了走了这一趟,却没成想,最后惹了蒲氏的眼了。 回去之后,她也后悔了半天,尤其是想到自家夫人那意味不明的语气,红芳甚至有两顿饭都没敢往这里来吃,生怕了夫人回头逮住了机会,找她算账什的。 为这,她还在老院子那边连喝了两碗粗粮稀饭的,连块饼子都没捞着,直饿的晚上都睡不着觉。 轮到第三顿饭上头,红芳终于是熬不住了,也受不住老院子那边一众人瞧她吃饭时的那个眼光,好像她喝两口水都跟犯了啥大罪似的架势,所以,昨儿个夜里,她还是偷摸的回来这院里吃饭了。 总算是叫她捞着了一顿干饭吃的,还打听着了一个消息。 想到这个,红芳也是不由得抬起眼皮子,偷偷的觑了蒲氏一眼。 蒲氏这会子正半眯着眼睛,懒懒的靠坐在椅子背上,斜着条眼神缝隙的样子打量着她,红芳才把眼神触过去,就被震了回来。 连心尖都不由得颤了起来,红芳还是头一回在蒲氏的眼睛里,见到如此锐利的眼神,仿佛能把她生吃了似的。 “夫人息怒,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红芳又一次为自己讨起了饶来,甚至弯下腰来对着蒲氏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她多少也能猜到点夫人这么晚的时候,还把她喊过来的原因。 十有八九就跟今儿个吃席的事有啥关系的吧,这事儿是她透露给那边的老两口知道的,却方才天黑之前,红芳一见着那老两口一脸阴沉沉的回去的样子,就开始心里打起鼓来了。 不用问,也知道,这老两口准是没在这边讨到好的。 后来,更是听见蒋老头吩咐她生火做饭的时候,红芳更是添了几分惊诧的想法,她是知道蒲氏不大待见这边的老两口的。 要不,也不会有她的存在不是。 只是,红芳却并不清楚,究竟蒲氏的不待见已经到了哪种程度?平常的时候,她也是眼睁睁的看着,蒋老二一回接着一回的往老院子那边跑的,尤其是蒋老头病了那一段里,连蒲氏他们都过去了好几回。 所以,红芳就一度觉着,或许这两边的关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差的。 第四百二十四章 敲打(下) 再加上,老夫人近一阵又时常在她的耳朵边念叨了,二老爷就是他们的亲生骨肉,所以,即便是有些个啥是是非非和误会的,总归,最后还是会向着他们老两口的。 红芳被她这几番念的,也就信了。 所以,才会把这边院里摆席的事,回去通风报信给了蒋老头他们知道,红芳也自以为觉着,即便是二老爷二夫人并没有往这边送信请邀的,但是,蒋老头他们都已经上门去了,难不成还落不着一顿席吃的么? 却没想到,最后看这老两口的情形,倒还真是没落着口吃的的样子。 红芳见这形势,当时就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自己个是办错了事了,尤其是见到小梅那大深夜的过来喊她的时候,更是心里生了不少的慌神的颜色。 她也害怕蒲氏和蒋老二会来问罪与她,所以,也跑到蒋老头和赵氏的面前去向他俩讨主意去了,只是,这老两口一个是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另一个也是打着哈哈的模式,最后什么主意也没给她拿的。 只叫她放心的过去,嘴里说了啥她是这边院里的人,夫人指定也不会把她怎么着的话。 红芳当时就隐约的认清了点什么了,但还是没那个勇气过来请罪的,只在那里磨磨蹭蹭了大半晌的工夫,想着说不准拖上一会儿的时间,就能把今儿个给拖过去了呢。 只是,赵氏却一个劲的把她赶了出来,“赶紧去吧,我估摸着是你们夫人知道今儿个席上怠慢了我们老两口了,说不准是找你过去拿些好肉好菜的回来补偿我们嘞。” 红芳当时一听这个说法,就忍不住撇了撇嘴,她虽说没咋跟夫人相处过,当时就蒲氏那脾气还是听说过两分的,既然今儿个当着那许多人的面,都没给这老两口客气,她还能时候补贴啥的? 那不是白日说梦了不是? 可是,赵氏一味的推了她出来,后来,连蒋老头在听了赵氏的话之后,也存了两分希冀的样子,叫她赶忙的跟着去看看啥的。 红芳实在是赖不过去了,只能跟着小梅身后同来了。 她一进门就见着蒲氏娘俩的脸色了,因而,就啥也不敢说的,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 却也成想,蒲氏还是没放过的,一上来就发作了她。 红芳见这架势,自是不敢再心存任何侥幸的,立即就跪下来磕了头,向着蒲氏认起罪来。 蒲氏一直就是那一言不发的态度,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沉着一张脸色。 “夫人,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发誓,从今往后奴婢一定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红芳几乎是颤颤巍巍的声音,跪在地上跟蒲氏表明了心意。 一边说着,一边就整个人伏在地上跪着趴了下去。 蒲氏仍旧是沉默了半晌,却也没再发作,但是即便是这样,红芳却依旧惴惴的一颗心,没有踏实下来。 一直到大约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之后,红芳因为跪着贴伏在地面上的冰冷的额头,都开始有了温度的时候,蒲氏总算是发声了。 “嗯,起来吧!” 红芳终于心里大松了一口气,顺着蒲氏的话音声,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夫人——” 蒲氏却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啥也不用说的,我是啥脾气的,你自己个掂量掂量就成!既是今儿个你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姑且再信你这一回。” 话到这里,又加重了几分语气,接着说道,“但你记好了,也就只有这一回!若是再有些啥的旁的想头的,你也别怪我狠心了。该是何去何从的,都由你自己个决定。” 红芳忙连连应诺,声称自己知道了,“谢夫人恕罪,奴婢知道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犯糊涂了!” 蒲氏看她这态度,倒也不像是作假的,便没再多说什么...... 珍娘一直在边上默默的看着她娘,恩威并施的这个场面,直到后来红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屋子门口,她才开口说道,“娘,你方才那样儿,还真有些大户人家的当家夫人的那个威风的范儿。” 别的不说,光瞅着红芳那服服帖帖的模样,也足以说明蒲氏今儿个的敲打是达到了目的的。 珍娘想想方才那人退下去的时候眉眼低顺,弓腰弯背的那副谦卑的样子,她倒记着自己还是头一天把她领回来之后见过的,后来,估摸着也是因为他们这一家子,本来就不怎么会摆那主子的谱,所以,渐渐的也就从她身上看不见了。 当然了,珍娘倒也没有那种特别的心理,惯爱看着别人对她战战兢兢的样子,只是,随着这日子越久,她也发现红芳越发的心不在这边了。 “娘,你方才怎么没有问问她,究竟是因何缘故,叫她生出了些不适宜的心思来着的?”珍娘就有些疑惑的问了说道。 “谁有这闲工夫来跟她扯这些有的没的,就那点屁事,我还用得着问吗?不过就是你奶那人使了点花言巧语啥的,把她给哄住了呗。她自个刚才也说了,往后不会再犯糊涂了,既是这样,那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不是。”蒲氏不以为意的说道。 话落,又瞅着自家闺女那还欲开口的模样,蒲氏想了想,又添了句,“这跟聪明人说话啊,能不费那口舌就给自己个省点口水呗。” 珍娘一听这话,倒是没再问了,确实,当初要不是看中了红芳那股子会来事,有眼力见的劲,她跟蒲氏也不会把她领回来。 至于旁的,还真的是用不着再多操心的,除非她真的想到蒋老头的手底下去讨生活去,或者说是她想再回到从前那泥坑里头去? 该作何选择,红芳也是一准的给了她的答案。 这一点,就冲着刚才蒲氏问了她四妞的这件事上,她从头到尾再也不作半点隐瞒的,交代的一字不落的份上,也能看得出来了。 想到这个,珍娘就跟蒲氏说道,“我就说嘛,这里头肯定有点啥事儿的。” 第四百二十五章 打探 事实正如他们所猜的那样,四妞这一桩亲事的确是,暗藏了些他们不知道的内里的。 五妞所说的那些情况,确实是不完整的,这也不怪,她本来就是私下里偷听来的,当然是不能够全面了。 好在,今儿个蒲氏叫了红芳过来,向她询问了一番,不然,他们还真有可能,就被那边的老两口给蒙骗过去了。 从红芳的讲述里,珍娘知道,那户方家沟的人家,确实是个家境不赖的没错,家里一水的青砖大瓦房几间,而且听说手里还有二三十亩的田产,真要是四妞能够嫁进去,那大富大贵的日子指不上,当肯定也是吃穿不愁了。 “奴婢跟在老太爷的身边,听那媒婆说的,方家一共三子,这回说亲的就是底下最小的个儿子,他前头两个哥哥也都已经成家,只是在征去当兵之前,无一留下子嗣的,唯有排行最前的那个媳妇生了个闺女。这不眼瞅着战势越发的紧张起来,到处都开始人心惶惶的,那方家的双亲也是生怕了,最小的儿子随时都被征到战场上去,所以,就想赶紧的给他找个媳妇成个家,最好是能够尽早的留个后。” 这些情况,倒是跟五妞说的没什么两样,对于这方家人的这点心思,珍娘也是能够理解的。 毕竟嘛,她也在这地方待了这么些年了,对于这些人传宗接代的那种根深蒂固的思想,也早已见怪不怪的了。 不过,要光是因着这点,那方家就看上了四妞做儿媳妇,这明显也是说不通的,就冲着他们家那般好的条件,要娶个儿媳妇传宗接代,那这十里八乡的姑娘,不也得排着队的等着吗? 从哪儿轮起,也轮不到四妞的份啊。 这所有关键的还是,那方家在一切的前提之下,开了一个奇葩葩的条件。 “听媒婆说,那方家这回找儿媳妇,别的什么的都也不咋挑,就是有一点要求,那就是进门两个月之内必须得怀上孩子,要是做不到这一点,那俩月之后就打包袱出门。” 珍娘都不知道当自己听到红芳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个怎样的瞠目结舌的表情了。 进门俩月必须得怀孩子?这是什么无理的条件? “这成亲生娃又不是做工干活,还非得给设个时间限制的?就算是母猪配种,也不定就能保证俩月之内一定能配得上的啊?这倒是真叫我长见识了,究竟是咋样的人家,想得出这么奇葩的要求来啊?还整个什么退货的一说来,如此条件一开,也怪不得没有什么人去上赶着的攀亲的。”珍娘就忍不住跟蒲氏感叹了说道。 庄户人家的闺女身价低,但也没有这么不值钱的。 尤其是这注重贞洁脸面的年代下,闺女家家的还没有嫁出门去呢,就先整个面临休弃的风险,这搁在一般人家身上,谁能同意啊? “哼,谁说没有啥人上赶着的,你爷你奶他们不是凑上去了吗?”蒲氏听见自己闺女这话,却是冷哼了一声,说道。 珍娘听见她娘这样说道,就抿了抿唇皮子,没有说话。 这当然了,对蒋老头他们而言,脸面算个啥玩意啊,只要落得个实惠就成,尤其这种时候,老院子那边正是荒粮不济的阶段,还不更是给了他们,现成的不要脸的理由。 说到这个,珍娘就开了口说道,“今儿个红芳倒也没说到,那方家究竟开了怎样的条件的?” “我看这回连我奶都积极上了,可见这回的好处应该不小吧。” 蒲氏坐着冷笑了一声,回道,“也不定哪。现如今你爷手头紧的很,兴许也没几个钱就能把四妞给卖出去了。” 珍娘听她娘这么说道,就沉默了片刻,确实,凭着蒋老头那凉薄的性子和算不得宽阔的眼界,压根就用不着给他多大的好处,能将一个在家里白吃饭的孙女打发了,就已经是桩好事了。 反正,在他眼里,四妞从来就还及不上一个鸡蛋来的顺眼一些,所以,他们那边也没有谁会考虑她的将来或是命运啥的。 想到这些,珍娘也是不由得心生了几分哀凉。 蒲氏一抬眼就看着自家闺女那不对劲的脸色,赶忙开了口劝慰了两句,“唉,娘晓得你心里为四妞打抱不平着,只是,这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咱不是正在想法子呢嘛,真要是你爷他们不顾脸面做出那出格的事来,就算是咱们不好管的,那不还有族里那些老家伙们呢嘛。总不至于眼睁睁的看着四妞,也被推进火坑里去的。” 珍娘听见她娘这么说道,就点了点头,“嗯,娘,咱如今这日子也过得不错了,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吧。那边院里的,从金凤大姐往下算起来,她们那几个就没一个落了好下场的。唉, 我是真不想看着四妞也走了啥不好的下场!” “娘心里有数的,你大姐他们那时候,咱们自己个都自顾不暇的,就算是想插手干预,你爷他们那脾气也不允许。现如今,既是我跟你爹也有点脸面了,那知道了这事,就不会不管的。”蒲氏就应承了自家闺女的话说道。 珍娘听到她娘这么说道,脸上就略微放松了几分,但还是开口提醒了说道,“不过,娘,咱们也得抓紧着点啊。今儿个红芳也说了,后天那边就得来人相看了。要是咱不趁先做点什么,回头我爷他们把这事给敲定了就麻烦了。” 蒲氏点了点头,应道,“嗯,一切都等咱们明儿个先去打探了消息回来再说。” 今儿个虽然她们娘两也从红芳那里知道了些消息,但是,红芳知道的也并不全面,所以,蒲氏还是想明儿个亲自去找那媒婆,打听一下。 “还是娘想的周到。不过,咱也不知道那媒婆详细的情况来着,这能打听得到吗?”珍娘就皱着眉头说了句。 红芳只知道,那媒婆姓钱,旁的也是一无所知。 蒲氏却并无愁意,开口说道,“知道她姓啥就够了,放心吧,明儿个娘先去作坊走一趟,回来就啥也知道了。” 珍娘一听这话,就眼神一亮,是了,还有什么消息,是他们家那作坊里面打听不出来的呢?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不行 对于这事,珍娘也是跟她娘一样脸上充满了自信的,他们家那作坊虽算不得很大,不过,里面却是聚拢了这周边邻里乡村的大部分的妇人姑娘的,所以,信息量还真的是很齐全的。 但凡是谁想打听个啥的,只管朝那人堆子里面逛一圈,也就没有什么打听不出来的了。 尤其是作坊里负责看火的孙四家的那个婆娘,她那‘好打听’的名声可是出了名的,只要是这方圆五十里之内的大事小事,就没有她不去打听的。 因而,别看是她们作坊里面的那些个工人,成天都聚在作坊里面做工,也不怎么出去的,却还真没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儿。 就连谁家的老母鸡前一夜生了个双黄蛋,第二天不到中午饭的时候,全作坊的人也统统都能知道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的,蒲氏只是往作坊里面走了一遭,那媒婆的事儿就被轻轻松松的打听出来了。 所以,珍娘一撂下早饭碗,就陪着她娘出去了。 而且,至于媒婆那一头,娘俩几乎都没费多大的工夫,只一百个大钱的事儿,就什么都探出来了。 “还真不瞒夫人您说,那方家倒也确实不是个啥好相处的人家,旁的不说,就光是他们家那老母,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钱媒婆倒也不是啥旁的远地方的,她住的那村就在方家沟的隔壁边上,所以,对于这方家的情况,也再是熟悉不过了。 因而,除了先前五妞和红芳说的那些信息之外,珍娘她们还从这媒婆的嘴里,知道了些旁的事。 原来,这方家老母是个极会算计又刻薄的主儿,平常的时候同一个村子的乡亲,连一颗白菜帮子都不能沾了她家的便宜,不然,她就能冲到人家院门口去骂上一整天的。 “就他们家那老婆子的名声,在咱们这相邻的几个村子里面,那也是出了名的,所以,我也就不想欺瞒夫人和小姐了。”钱媒婆一脸讨好的,站在蒲氏的面前说着。 她原本就不大愿意接这趟说媒的差事,光是冲着这方家开出的条件摆在那里,她前前后后跑断了小腿,跑了都快半拉月的时间了,也没说成一家的,偏偏任她老婆子这么辛劳的,那方家也统共只给过她七八个铜板的报酬来着。 要不是前两日,蒋老头和赵氏那头主动找过来,钱媒婆都不想再理会这事儿了。 她不过是想着,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的,说不准说成事儿了以后,还能得着方家那边二十个铜板的谢媒钱呢。 却没想,今儿个蒲氏和珍娘就找上门来,起先钱媒婆见着这娘俩也是心里发怵的,这做媒婆的,本来就知晓这十里八乡的每家事,更别说如今珍娘他们家那门庭鲜亮的,有几个不认识的呢? 不过,这些惶恐啥的,都在蒲氏拿出银子的那一瞬间,统统都消失了。 因而,也没什么隐瞒的,几乎是她知晓的,都说了出来。 珍娘听了这些话,倒也不觉着奇怪,方家为何能够提出那样奇葩的结亲的条件来了,也大概能够猜到,怎的这样的亲事,就能找到老院子那边的头上去了。 “我听说那方家条件还算是不错的,这回给他家小儿子娶亲,却是为了生怕他被征兵征走了?此话当真吗?”珍娘突然想起来这一茬,就开口问了说道。 众所周知,这朝廷每回的征兵都是能以钱免丁的,要是那方家当真条件还说的过去的话,那又怎会接连两个儿子都去了战场呢? 话落,就听那钱媒婆回了说道,“其实,按理说他们家那条件,前头征兵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那银子可以替过去的,只是,她家那两个小子却还是走了。 至于这个中具体的因由,我老妇人还真的是不知道的,反正听方家沟村里的乡亲,是说那方家的老娘抠门,不肯拿银子换儿子的命的,也有的说,是那俩小子自己偷偷的瞒着家里走的,听说是厌烦了整天夹在媳妇跟他老娘中间的那个日子了,就想出去躲躲清静去。” 珍娘听了这样一番的解释,就更是无语了,一个怎样的老娘,都能把自己个的亲儿子连番逼的离家出走了,那也是真真儿的不好相与了。 就冲着这一点,四妞也不能够真的嫁过去的。 那丫头平常就是个软懦的不行的性子,在那姐妹几个当中,当属是个性最木讷无能的一个了,她能齁得住如此一个奇葩的婆母吗? 估摸着蒲氏也是这般想的吧,就听她开口问了句,“现如今方家那边是怎样个回复的?” 本来,蒲氏就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如今再听完这些之后,就更加不可能愿意了,只是,她如今担忧的是,这两边的都一拍即合的,到时候,她就算是想阻挠了这门亲事,也得费上一些不小的工夫来着。 最好是,那方家那头要是有些个啥看法的,毕竟老院子那边的名声也是在外杠杠的,假如方家那边不愿意的话,也就省得她们这头使劲想心思了。 不过,事实却是正好不如人意的。 “方家那边啊,他们还能有啥不乐意的啊?就他们家老婆子提出来那条件,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的?好不容易捡着一个,那还能有什好说的?” 钱媒婆这会子还不知道蒲氏的想法,只当她是来打听打听的,这做婶婶的关心一下隔房侄女的亲事,也是人之常情嘛。 而且,她也听说过,这老蒋家两房兄弟,是早就分了家了,所以,这大房闺女的亲事,自是有她的亲爷亲奶亲爹做主来着。 即便是这亲事答应的确实是有点荒唐,不过,那也是人家亲爷亲奶做下的主不是。 钱媒婆压根就没往那亲事阻挠的方向上去想过,却偏在这时候,就听蒲氏一脸严肃的开口说道,“既然你也说了这样的亲事荒唐的,那我家那侄女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呃,那个——”钱媒婆一听这话,就有些瞪直了双眼的,讷讷的说道,“这亲事可是老爷子亲口应下的,更何况人家方家那头也是已经满意了,明儿个就要相看了,这时候说不愿意,是不是有些——” “我说的话你没听懂还是咋的?”蒲氏这会子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自觉的声量就放大了不少的说道。 当即把那媒婆吼得,愣在那里傻了半天。 珍娘见这情形,就开口说道,“钱媒婆,我娘的意思就是说,让你去回了那方家那头,告诉他们我们这边不想结这门亲事,叫他们另找良缘。” 钱媒婆却是一脸的为难模样,“这个,这个......” 珍娘哪里不晓得她们那点心思啊,当即从身上拿了一串散钱出来给她,“当然了,也不能白叫您跑一趟是吧。” 钱媒婆刚刚还愁眉苦脸的样子,这一见着钱来,立即就啥啥都散了,连连应承了说道,“既然夫人和小姐重托,那老婆子我就去走这一趟差事。” 话落,又突然抬起头来说道,“只是那方家好不容易等着这么个好信儿,我估摸着没个啥说得过去的缘由什的,那边估计也不肯罢休了。” 这话倒也是个实话不错,对方家人来说,他们心里未必不清楚,这样苛刻的条件下,应该是没有人愿意的,偏偏蒋老头就肯了,那他们不得死死的抓住这根便宜稻草才怪。 想到这个,珍娘和蒲氏也是齐齐的在心里,对蒋老头他们狠狠的唾弃了一番。 “方家那头知道我爷那边的详细情况吗?”珍娘想了想,就开口问道,尤其在详细那两字上加重了音色。 她觉着,以老院子那边的情形,正常的人家也没几个不忌讳的,所以,要是方家那边知悉了蒋老头他们的为人种种,是不是也会避之不及了? 或许这样的法子,确实是有些自毁名声的,或许对将来四妞五妞她们说亲也没利处,不过就眼下来说,却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反正,对于珍娘她爷那头来说,他们肯定是巴不得早点把四妞扫地出门的,所以,才不会管对方是个香的臭的,更别提,据方才钱媒婆所说,那方家虽然提了那苛刻的条件出来,但是,却也还是愿意出二百个钱的彩礼结亲的,所以,有这点甜头在前头等着,要从她爷那头想辙,几乎是不可能的。 想来想去,只能,从方家那头着手了。 “老婆子我懂了。”钱媒婆几乎是立刻就领会了珍娘话里的意思,应着声说道。 珍娘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蒲氏也在临走之前,许下话来说道,“等到这事圆满解决了之后,我这头还有重谢。” 如此一说,那钱媒婆还有啥不得劲的,对她来说,跑一门亲事,顶多也就是几十个钱的报酬罢了,既然蒲氏这边许了这恁多的赏钱,她当然是要把事儿给办成的了。 因而,只等着送走了她们娘两,立刻就颠颠的往方家那头去了。 却没想到,当天傍晚,钱媒婆却是送来了个算不得好的消息,“方家那边不愿意。” 第四百二十七章 法子 这个结果却是叫珍娘她们娘两感到有些意外的。 “这是怎个回事?”珍娘就不由得开口问道。 按理说,要是方家那边都知道蒋老头那爷俩的极品了,难不成还要巴着结亲的?这明显不太合乎情理嘛。 钱媒婆似乎是感受到了珍娘一度疑惑的心思了,连忙开口解释了说道,“我就是按着夫人和小姐的意思去办的,只是那方家好不容易捡着这么一门亲事,虽然心里有些个犹豫的样子,但还是不肯就此舍了的。所以,那方家老母就说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凡事且等着明儿个过来相看之后,再做定论。” 珍娘听了这话,眼里的愁意就散了几分,她还以为那方家就巴着四妞不放了呢?只要有犹豫就好,既然她想要自己个亲眼见证一下,这倒也算不得啥难事的,回头再想法子安排安排就是了。 就转过头去,跟蒲氏商量了说道,“娘,我听这意思是,那方家不愿相信旁人说的些个,还是想自己亲眼所见才肯死心呗。既是这样,那这事倒也好办,等回头那方家人过来的时候,叫四妞装个病弱或是瘸腿啥的,也就完事了。” 她就不信了,那方家老娘就算是再想图便宜,也总不能给自己儿子娶个身残病弱的媳妇回去吧。 不料,她这话音才刚落下,就听那媒婆有些支吾着为难的样子,说道,“小姐您说这法子估摸着不成。当初说亲的时候,那头就已经仔细的问过四妞姑娘的情形了,那会子咱也不知道夫人你们的意愿,所以,老婆子我也就实话实说了。 总不能,这说的时候好好的,突然的就变得不妥当了?这人家也不会相信啊。” 珍娘就眉眼皱了起来,听这媒婆的话音,她方才想的那一招,是行不通的了? 那接下来该咋整呢?总不能叫她爷自己去跟方家人说他的不好吧?这明显就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据珍娘所想,既然蒋老头和赵氏是存着目的的,那明儿个指定也会收敛几分的,总不会傻不愣登的当着人家的面,自揭短处来着。 “这可咋整啊?”珍娘就忍不住颇有些颓丧的叹了口气,说道。 蒲氏瞥了眼她那副唉声叹气的模样,却也没有作声。 娘俩并着沉默了片刻,还是珍娘先开口说道,“钱媒婆,你知道那方家老母有啥忌讳的事吗?” 既然不能从四妞那里做文章了,那就只能想点别的辄了,珍娘之前就揣摩过那方家老娘的心理了,她能瞧得上四妞,就说明她本身就是个对儿媳妇没多少要求的人,只要图个便宜就成。 所以,这所谓的相看,估摸着也就是走个过场的事罢了。 不过,珍娘倒是想着,要是明儿个蒋老头这边做了啥犯了方家老娘忌讳的事,彻底的把人给惹火了,把这亲事不就顺势黄了么? “这个老婆子我倒还真的是不知道。”钱媒婆却一脸无知的样子,回了她说道。 珍娘听到这话,当真是忍不住想翻个白眼给她,合着与这个媒婆费了这半天的口舌的,也没起到半点用处的。 就连蒲氏见这情形,也抿着唇皮子,表现出了几分不满的样子。 钱媒婆一看这娘俩那神色,顿时就慌了,连忙说道,“那方家老母有啥忌讳不忌讳的,我倒是真不知道。不过,我老婆子倒是听说了,那婆娘惯是个会做‘面上情’的主儿......” 接下来就是珍娘和蒲氏听着那钱媒婆唾沫横飞的,说了一大通的场景,乱七八糟零零碎碎的说个没完,一直到那桌上的茶水都换了两道了,蒲氏才将这钱媒婆给打发走了。 “娘,你在想啥呢?”珍娘目送着钱媒婆的身影离去之后,一转脸就看到蒲氏略有些深思的神色显着。 蒲氏一时半会的也没应声,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珍娘转了转眼珠子,也就没去打扰她,只是自顾自的感叹了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今儿个我可真算是长见识了。要不是听着这钱媒婆亲口所说的,我还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那等奇葩的人物存在呢。” 原本,蒋老头在她的眼里已经算是个很极品的物种了,他抠门自私又无情凉薄,脾气还火爆的不得了,但是,这些跟方家那老娘那些段数相比,倒是叫珍娘也说不出个谁上谁下了。 “自个亲孙女的满月礼上,当着一众人的面,送个崭新的小包被,却里头填的都是满被子的柳絮。要不是她儿媳的娘家嫂子拿起那包被搁在手里掂着,觉着份量不对劲,拆开来看了,兴许那小女娃还真要被冻死了过去。” “还有她回回跑去人家做客吃席,还总是大模大样的走在路上显摆的,就为了给人看着她那胳膊上挎着个多大的筐子,其实,真走近了去瞧了就知道,那筐子里面也就上头摆了五六个鸡蛋,下面垫吧的都是些稻草沫子......” 珍娘听着这些奇葩种种的时候,当真是忍不住瞠目结舌的,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啊。 “娘,你见多识广,有见识过这样式儿的吗?”珍娘就一脸疑惑的问了蒲氏说道。 蒲氏摇了摇头,但是面上却有些见怪不怪的,说道,“这也没啥稀奇的,那方家老娘跟你爷其实就是差不离的人罢了,只不过,一个是抠门在脸上,另外一个是抠门在暗里。” “说白一点就是,你爷那是反正完全已经不要脸了,所以,就干脆光明正当的自私小气着,而那方家老娘,却是想要脸的,只不过,那回回装出来的脸面,不还是给人揭出来了,最后也是落了个没脸的下场。”蒲氏无比精辟的分析了说道。 珍娘听着,忍不住连连点头。 片刻,又脸上颇有些兴味的样子,说道,“其实,到了这会子,我还真挺好奇的,明儿个我爷跟那方家老娘碰撞在一起,是不是能撞出啥火花来的?” 两个都自带了极品色彩的人物,碰在一起,估摸着那场面,肯定有些她们想不到的事儿吧。 “这你可不得失望了。你爷虽然不管不顾的,那不还有你奶在后头看着呢嘛。她那人最擅长的可是打圆场的活,就算是你爷做出点啥不合时宜的事来,有你奶在边上,也不会坏事的。”蒲氏就有些皱着眉眼的叹着说道。 到了这会子,她是没那心思想些旁的了,如今最头疼的,莫过于如何搅黄了悬在四妞头顶上的这个破亲事了。 总不能真叫他们这回,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儿了吧。 这时候,珍娘突然开口说道,“娘,我倒是想出了个主意来了。” “嗯?啥主意?”蒲氏立即就追问了说道。 珍娘就看着她说道,“我听钱媒婆说,这回那方家老母过来相看,不仅是带着她那儿子来的,听说还请了两个同族的妇人一道来的呢。” 这也是他们庄户人家相看时常有的现象来着,过来相看的一方,往往都会请两个女性相陪的,一来是为了一道帮着看看出出主意什的,免得自己一个人拿不了主意啥的,毕竟按着惯例相看当天就得给出答复来了,多来几个人也能一道商量着看看。 二来也是显得自己这边不是那么孤零的,所以,一般跟着来相陪的,也都是同一个族里的,而且基本都是些辈分长的。 “嗯啊,那方家的老婆子既是个死要面子的,那她会充这个脸面,也不是啥稀奇的事来着。”蒲氏还是一脸疑惑的说道,“不过,这跟你说的那个主意有多大关系的?” “既然她带着人来是为了面子的,那咱们干脆就让她当着那俩同来的族人面前,失了这份脸面,不就完事了?”珍娘就笑着说道。 蒲氏还是有些没听懂的样子,问道,“你的意思是?” “要是咱爷当着那俩陪客的面,做出啥跌份的事来,那样的话就算是那方家老娘舍不得这份便宜亲事,奈何碍于人言可畏,也不得不放弃了。”珍娘就说的更明白了一点。 蒲氏听着像是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又迅速的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话说的倒是在个理儿,不过,你爷他又不是傻子,明摆着就是想要促成这桩交易来着,又怎会自己个弄砸了呢?而且,即便是你爷犯个糊涂啥的,不是还有你奶在那里撑着吗?” 话落,脸上又堆起了满满的阴云出来。 珍娘却一脸轻松的说道,“娘,你可别忘了,我爷那也是有个致命的弱点的。咱只要抓住了这份弱点,明儿个见机行事,那肯定能把事儿给办成功的。” 话落,就凑到她娘的耳朵边上去,娘俩窃窃私语了一番...... 蒲氏听完自家闺女的话,顿时眼神一亮,嘴角也终于露出了笑来,定下了主意,说道,“成,就按你说的这个法子办。” 然后,当天晚饭过后,蒲氏就把红芳给叫了过来,如此这般的细细嘱咐了一番...... 第四百二十八章 现学 所以,第二天大约也就是珍娘他们家的中午饭,才刚摆上桌的时候,五妞就兴冲冲的跑过来,告诉了他们这个好消息,“我爷我奶给我四姐找的这门亲事黄了。” 当然,对于这个消息,珍娘和蒲氏显得都并不怎么意外,所以,娘俩就都没有开口说话。 只有蒋老二刚坐上饭桌前面,听到这些,一脸懵懵乎乎的问了句,“啥?你爷啥时候又给四妞找亲事了?究竟啥意思啊?” 珍娘看着她爹这副模样,倒是才想起来,四妞的这茬子事,她们娘两都还没来得及跟她爹细说呢。 那天夜里,她正跟蒲氏和蒋二壮说起这回事的时候,蒋老二喝的迷迷糊糊的,估摸着也没听着啥。 后来珍娘本来是有打算把这事跟她爹说说的,只是,蒲氏说了,“你爹那心成天也没得闲的时候,原本那边院里一茬接着一茬闹心的事,就叫他没完的,咱就别再拿这事跟他说了得了,省得他又跟着操心难受的。” 珍娘听了她娘的话,想想也是,就那天家里摆席的时候,她也听说蒋老二压根就没喝几杯,却还是醉了过去,按着他平时的酒量也不该那样的,可见他那天压根就是心里装着事儿醉的。 所以,娘俩只顾着自个去奔波忙活的,就什么也没告诉他。 “爹,没啥事,就是我爷他们给四妞找了一门亲事,今儿个好像人家那边过来相看来了。听五妞这意思,估摸着是没相上。”珍娘听见他问,就轻描淡写的随口解释了两句。 话落,也不去管她爹那依旧迷惑的表情,转过脸去问了五妞说道,“是不是爷把方家那些人给气跑的啊?” 话落,就看五妞眼里显出几分讶异的神色来,说道,“珍妞姐,你是咋知道是我爷把方家人给气跑的啊?” 珍娘听了这话,却是笑着没有说话。 正好这时候,红芳也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是特意过来跟蒲氏娘俩汇报事情的。 她一进来就先抬头看见了五妞的存在,倒是不自觉的愣了一下,然后就神色恭敬的对着蒲氏说道,“启禀夫人,奴婢一切都是照着您给的指示办的。如今,那亲事应该是彻底的没戏了。” 蒲氏听见这话,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了句,“嗯,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言语,甚至连问都没有仔细的询问一声,好像她对今儿个这一切都了如指掌似的。 而,红芳在得了蒲氏的一番简单的褒奖之下,也就不再停留,很是自觉的退了下去了。 倒是五妞看着眼前这一幕,颇有些不解的样子,愣了半晌,突然就一脸惊讶的开口说道,“二婶?难道说今儿个饭桌上那些都是您事先安排上的?” 珍娘倒是有些诧异,这小妞子今儿个反应恁快的,居然也能这么快的就猜出来了。 不过,她也没打算瞒着,于是就替蒲氏点了头,回答她说道,“嗯啊,不然你以为呢?” “怪不得我小英娘说今儿个这事有古怪呢?还叫我头一个先过来把消息说与二婶和你们知道的。原来,真叫她猜对了,我四姐这事当真是你们帮着解决的。”五妞就接了话,有些感激的说道。 珍娘和蒲氏听她这样说道,也没说啥。 昨儿个钱媒婆走了以后,珍娘想了一下,对付方家那老婆子只能用那以牙还牙的办法了,所以,她才叫蒲氏把红芳喊过来交代了一番。 也没有叫她做别的,只是叫她在今儿个这招待客人的事情上,做了些手脚罢了。 原本蒋老头就是个抠搜的性子,珍娘也早从红芳的言语里知道,她爷对于这回的相看,其实是不大乐意的。 只因为,来人过来相看,就得招待茶水饭菜啥的,这些东西对于蒋老头这种连自个的亲生孙女,都舍不得多给一口饭食的货来说,那不是生挖他的肉吗? 更何况,如今老院子那边本就没多少闲钱,可以拿出来张罗这些的,偏偏他又舍不下这个机会,再加上赵氏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了两回,他这才没说啥。 不过,今儿个方家那边来人上门之后,珍娘算准了那方家老娘的性子,肯定不会提溜出啥多贵重的礼物带过来的。 所以,早就提前交代了红芳,要她撺掇了蒋老头私下里把那方家带过来的礼包给拆了查看的。 果然,事实正如她所料的那样。 “咱爷起先看着那方家人大包小包的,提溜了不少的东西进来的,还一脸笑呵呵的样子呢,背着旁人跟我奶念道了啥,这回给四妞找的人家不错,旁的不说,就冲着人家这出手大方的劲,往后三节六礼的,那点心啥的肯定吃不完。 我跟我四姐在一边看着,也险些就觉得自己个先前都是想差了,难不成这方家还真是个不错的人家? 哪想到后来才知道,我爷背着人把那些包裹一拆,里头竟大半都是些空盒子,即便是装了几个有货的,也是一个糕点盒子里头,摆了两片糕饼的数。”五妞就一脸鄙视的样子,告诉了珍娘他们说道。 可想而知,这回蒋老头肯定心里要恼火的。 对于这一切,珍娘都是提早就预料好的了,包括她爷的生气啥的,当然,光有蒋老头这边的恼火,那肯定还是不够的。 毕竟,她爷是一门心思的要把四妞给‘嫁’出去的,就冲着这个目的,蒋老头也不能轻易的跟那边主动开火了。 所以,才有了后面珍娘接下去的安排。 轮到饭点的时候,红芳见着蒋老头那一心窝子的气恼,就主动上前去给出了个主意,“老太爷,咱们总不能吃了这哑巴亏就干认了吧!既然那方家人给咱来这一套虚的,那咱也就没必要给他们上那些实的了。” 于是,今儿个老院子那边的饭桌上,就全成了一桌子的萝卜青菜,当然了,蒋老头也没那么傻逼的就那么明摆摆的,把那些端上桌去的,他也是现学现用了方家老娘的招数。 炖了一大锅的清汤白菜,出锅盛盘的时候,却也在每一盘菜上头铺了三两片肉片子。 第四百二十九章 醒悟 方家那伙子人起先见着这一桌子的菜里,每个盘子里面都搁了肉的样子,还挺满意来着。 尤其那方家老娘更是有意显摆似的,同那两个族里的妇人高声嚷了说道,“哎哟喂,我这亲家当真是客气了,又不是逢年过节啥的,还整这么一桌子的荤菜上桌的,也不嫌抛费了。” 只是,才等夹了一筷子下去,再下第二筷子进那菜里,却怎么也挑不着肉末星子的时候,据说当场那方家老娘的脸色就阴了下来。 尤其后来,见那与她同来的两个妇人,嘲讽嬉笑的眼神,更是觉着大大的失了面子。 “那方家的老婆子当时就在饭桌上骂咱爷没有礼数,抠搜小气啥的,咱爷一开始还忍着没计较的,不过,她后来越骂越厉害的,咱爷也就不让她了,把她提溜过来的那些空囊盒子,都给扔到了门外头去,两人就越吵越凶的,后来,那几个方家的人就气走了。” 五妞说的并不是很详细,但是,珍娘也能想象得到,当时的那个画面和场景。 因为,这一切本来就是在她的安排和计划之下发生的,所以,这种结局也是她一早就预料设想之中的了,因而她今儿个连去那边院里看看热闹的兴趣都没有。 而且,其实按着珍娘的推算,她爷这爆发的还算是晚了几步了,真冲着蒋老头那脾气,早就该在拆礼盒的时候就应该发作了。 亏得后头红芳那货还算是个机灵的,又整出了饭桌上那一出来,要不,这两边的还不定能如此顺利的撕破脸呢。 “咱奶就没啥反应么?”珍娘就突然想起来问了句。 先前她可是听说,这回的亲事主要是赵氏给张罗来的,方才也没听说她有什反应来着,难不成,她现在那‘好性子’还能从前更上了一个层次? 五妞听见这话,就撇了撇嘴,回了说道,“咱奶倒是拦了爷几次来着,只是,咱爷那脾气上来的时候,谁能拦得住啊。后来,咱奶看见那方家人都被气走了,就说道了爷两句,被爷给怼了回去。 然后,奶又听说那饭菜的主意都是红芳给出的,就上去打了红芳一巴掌,骂她是故意的啥的。” 珍娘听到这里,就闪了闪眼皮子,怪不得方才红芳进屋里来的时候,全程都闷着个脑袋呢,原来是脸上挨了打了。 想到这个,珍娘就抬头看了蒲氏一眼,娘俩眼神对视里,都看到了几分意味不明的颜色。 看来,赵氏的脾气可算是见长了不少啊,如今都开始动上手了。 不过,就是不知道她今儿个对红芳这一巴掌打的,只是纯粹的怪她坏了今儿个的事呢,还是也有不少往日存下的那些怨恨积压的报复缘故呢。 反正不管怎么说吧,如果能够因着今儿个这一茬事,再把赵氏跟红芳这俩人之间的矛盾挑起来的话,倒也算是个意外的收获了。 而事实上,确实正如她们所猜想的那样。 赵氏今儿个这一巴掌甩的,就算是把她跟红芳之间近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虚无的友好关系,给彻底的摧毁了。 虽然,赵氏在打完那一巴掌之后,也只是心里头有了那么极短暂的解气的爽快,没隔一会儿,她就清醒了过来。 因而,红芳才从珍娘他们那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赵氏坐在屋里专程等着她似的。 “红芳啊,从那边吃饭回来啦。”赵氏几乎是一脸堆笑的,冲着她语气和善的说道。 不过,面对着老太太的笑脸,红芳却是连眉眼都没抬的,淡淡的冲着她嗯了一声。 赵氏自认今儿个是她理亏,所以,也没计较这态度,而是,接着笑了说道,“咋的了这是?难不成今个没在你二老爷那边吃饱饭回来的?那也没事,你与我说一声,咱家厨房那灶上还给你留了份饭菜哪,要不我现去给你蒸一下热了来吃了?” 话音才落,就听红芳一脸嘲讽的抬起头来,冲着她说道,“老夫人可真是会说笑的,您当二老爷二夫人是啥人啊,又怎会做出那克扣伙食的事情来呢?” 她知道这会子赵氏是在有意示好她来着,只不过,红芳又怎会上当呢? 且不说今儿个这一巴掌打的,即便红芳是个下人,但也不甘愿就被赵氏这样的乡野村妇给侮辱的。 她进来这院里也有些日子了,又何尝不知晓,这老两口要是离了二老爷二夫人,在这人前人后的又有多少脸面在的呢? 偏他们这两口子还不知道惜福的,成天不知收敛,净想着瞎折腾些幺蛾子来的。 要不然,二夫人又何必把她送进这院里来呢。 不过,说真的,蒋老头一看就是个没用的暴躁老爷子,而这老太太却是个有点手段的,前段时日竟然还真把她自个,给哄得险些就要犯起那糊涂来了。 今个这一巴掌打的也好,正好让她清醒清醒。 想到这些,红芳又在方才那番话落之下,故意添了句,说道,“奴婢觉着,也就只有那些个眼皮子浅薄的东西,才会把旁人想的那么低俗吧。” 话落,赵氏那脸色立即就变了起来,当还是努力的忍着,扯了个嘴皮子说道,“你说你这是干啥呢,我不过就是随口与你说笑两句,咋还扯上这些有的没的。” “老夫人不知道吧,咱们做下人的,从被自己的主家买进来起,必须做到的头一件事,就是要时刻维护自己的主子。二老爷二夫人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自是听不得对于他们一星半点的误解什的。”红芳却是一脸严肃的开口回了说道。 面对这样的红芳,赵氏也很有些挫败的感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了话下去说着。 “老夫人若是没有旁的吩咐,那奴婢就退下去了。”红芳看着赵氏不再出声,就满是轻蔑的语气道了句。 话落,也没顾赵氏究竟是点头还是没点头,便直接转了个身子走了。 当然,自此以后,老院子里面就又是热闹纷争的一日接着一日...... 第四百三十章 过分 四妞跟方家沟子的这门亲事没做成,听说蒋老头事后也很是懊恼了一阵,只不过这人是他自己个给气走的,所以,他也不好怪责于旁人的头上去。 最多也就只能偶尔脾气上来的时候,对着四妞骂个两声‘扫把星’‘便宜货’什的解解气。 赵氏显然是个心里明白的,她倒是瞧得出来,这回的事十有八九就是蒲氏这头撺掇着红芳来搅和的,只不过,她已经逞了一时的爽快,把红芳给打了一次,一连好几日也没把人给哄得脸色放起晴来,后头更不会傻不愣登的去找蒋老头来跟蒲氏干仗的。 不过,老院子那边的日子确实是一天天的拮据了不少。 “现如今那边院里,也只有老太爷还能一天按着三顿饭的数吃的,旁人都只有早晚两顿。尤其四妞小姐她们,每日里也就只有点稀粥菜汤水的喝着,老太爷和老太太连个粗粮饼子都不愿意给她俩吃的。” 自打那回蒲氏敲打过之后,红芳倒是自发的形成了个习惯,每日里过来这边吃晚饭的时候,都会到蒲氏或是珍娘的面前问个安,顺带着汇报一下老院子那边的日常情形什的。 对于她这样的表现,蒲氏娘俩却也没说什么,不过那日从五妞嘴里,听说她被赵氏打了一巴掌之后,蒲氏后来还是拿了两块布外加一盒点心给她,就当做是安慰了。 这会子听她说起老院子那边的情况,珍娘也没什动容的,因为造成如今这局面的,也不是旁人,都是他们那院里自己个折腾的。 不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作的人就不会死! 而老院子那边的几个,显然却都是忒能作的货了。 要是搁在以前,他们不管咋个作法,还能有蒋老二跟着后面去收拾收拾烂摊子,只是现如今,蒋老二明显已经心凉凉的了,所以,往后他们那伙子人只能自食其果了。 可笑的是,蒋老头跟赵氏那老两口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似的,好像跟那方家沟的亲事一黄,隔天还拿着这事过来找蒋老二的。 不过,那两日蒋老二出了门没在家里,所以,就让他们扑了个空,而蒲氏显然是没那个耐性听他们叽歪的,只跟那老两口打了个照面,就随便寻了个由头转身出去了。 所以,珍娘对如今那边的境况,却是没有半点同情的。 红芳觑着座上这两位主子平平静静的反应,就眼神闪了闪,没再接着说下去。 她来之前倒是得了蒋老头和赵氏的连番授意的,要她多在这边,尤其是在二老爷面前,念叨念叨那边院里的苦楚的。 红芳当然知道他们老两口的意图是为了什么,不过,她也知道二夫人他们对那边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所以,方才就当是应个差事也罢,总归她是已经把话说了的,至于,二夫人究竟是怎个想的,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事到如今,她要是再看不清楚,究竟自个是吃的谁家锅里的饭,那就是个傻子了。 这会子,眼瞅着蒲氏娘俩对方才那话头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红芳想了想,就又接着说道,“可怜四妞小姐她们俩,这接连的七八天了,也没混上一顿饱肚子的时候。偏偏大老爷也不管事,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挨饿受冻的。 奴婢瞧着要不是大夫人那边,时常的给她们姐俩留点饭食啥的,这姐俩估摸着还得饿出啥毛病来了呢。” 对于蒋老头不给四妞她们饭吃的行为,珍娘自然是不觉着惊讶的,就冲着她爷那凉薄的为人,也没啥不平常的。 而且,她这一阵正忙着跟在蒲氏的后头,张罗了她二哥的亲事那些,三两天的就要进城采买啥的,所以,也就没怎么顾得上四妞她们那头,方才听起红芳说了那么一句,珍娘起先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她心里也多少有点数,知道那院里不是还有陈氏在的吗?她总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四妞姐俩饿死来着。 却在这时候,又听红芳叹了口气说道,“唉,只是如今老太爷那么一整事,大夫人那边也挺为难的了。” 对于老院子里边蒋老大跟陈氏之间复杂的关系,红芳虽然还不知详细,但是,她也聪明的没有去问过什么。 不过,她看得出来,蒲氏娘俩对陈氏还是颇有好感的,因而,才把这事拿出来主动说了。 果然,蒲氏就开口问了,“究竟咋个回事?说个明白一点。” “是,回夫人的话。因着四妞五妞小姐经常吃不饱饭,所以,大夫人就时常给她们留点吃的啥的,不过,这事被老太爷老太太知道以后。老太爷就干脆连稀粥菜汤的,都不给四妞五妞小姐留了,一到饭点的时候,就把她们姐俩往大夫人那屋里赶了去。”红芳就低眉顺眼的回了话说道。 话落,蒲氏就抿了个唇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我爷可真够——”珍娘原本想骂一句卑鄙来着的,不过,她看了看红芳,还是忍住了没有骂出声来。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陈氏老实善良吗? 她本来就是一介妇孺,孤身求存的艰难过日子的,却这样的还叫蒋老头给惦记上了,去逼迫自己的两个亲孙女,分人家的口粮,这难不成还算不上卑鄙无耻吗? 蒲氏看了眼自家闺女眼里的忿忿,开口说道,“行了,别生气了。回头你领着马忠媳妇给她那屋里送一袋子米面过去,往后要是老爷子还整出这茬子事来,回头四妞她们吃了多少,咱就给她补上多少粮食就得了。” 珍娘听了这话,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没得叫陈氏那么艰难的处境,还要吃上亏的。 然后,又想到刚才红芳说的话,便开口问道,“咋的?除了不给她们饱饭吃?我爷还做啥了?怎么还扯上受冻了?” 话落,却看红芳脸色踟蹰了一下,好像是有些犹豫的样子。 “有什么事你实说就是了。”珍娘看着她这神情,就开口说了句,“难不成现如今还能有啥更过分的事,叫咱们听了了不得的不成?” 第四百三十一章 改变 “今年入冬的柴火好像不够,老太爷说了好几次叫大老爷去山上砍点回来,不过大老爷却都没有去砍。所以,老太爷一气之下,就不让大老爷那屋里再烧炕了。 四妞小姐和五妞小姐两个,白日里就只能跟大夫人挤在一个炕上取取暖,只是,奴婢眼瞅着前些天大夫人才从老太爷那里买的那百十斤的柴火,也烧的差不多了。”红芳就如实的回答了说道。 珍娘听见这话,就紧了眉头,问道,“怎么还有这样的事的?” “奴婢今儿个还听大夫人好像在跟老太爷打听着买柴火的事呢,老太爷话里话外的好像是说不想卖,说什么家里的柴火也不够了,要是卖给大夫人,他跟老夫人就得挨冻什的。”红芳也没回答珍娘的话,只是接着说道。 “奴婢看着大夫人像是挺发愁的样子嘞。” 珍娘听完这些话,却是止不住冷笑了说道,“我爷这是故意拿起乔来,要算计小英婶子呢吧!” 把四妞和五妞都逼到陈氏那屋里吃饭还不够,这还得去算计人家的柴火钱?珍娘不由得想,她爷这是穷得要发疯了吧! 对于陈氏向蒋老头买柴火的事,珍娘先前就听五妞她们说过了,这事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庄户人家入了冬怎能缺的了柴火烧呢?陈氏当然也不能例外,尤其到了落雪之后,要是屋里没有柴火烧炕的话,连屋里的土砖都得冻得发裂起来。 所以,柴火几乎就成了农家人冬日里生存的头等条件,陈氏一个人单独的住在一个屋里,她的柴火也只能靠她自己个张罗了,偏偏她那身份又没有对外公开,所以也不能出去找别人买柴火去,免得回头惹了啥闲话说的,只能找蒋老头买才最合适。 先前珍娘就听五妞说过,蒋老头在卖柴火的一事上,就有意的坑了陈氏一小笔,原本按着市价才二十个铜板一百斤的柴火,他老人家愣是要了三十个铜板的钱。 不过,听说陈氏也没与他计较,还是照着老爷子开的价给了。 偏他还不知道收敛的,这又是算计,又是拿乔的,最后那目的是冲着什么去的,珍娘还能看不明白的? “我爷这样去算计人家一介孤身妇孺的,咋就好意思的?”珍娘实在是忍不住说道了一句。 陈氏那样的身世原本就够遭人惋惜的了,连蒲氏平常的时候都有意识的对她那头多关照了几分,却在蒋老头那里愣是半点同情怜悯的心思都没有,还变着法儿的去坑人家的钱财。 珍娘真的是觉得‘无耻’这两个字送给她爷,却是半点没有冤枉的。 蒲氏就顺嘴接了句,“这世上还有你爷不好意思干的事吗?” 言语间就是明摆摆的鄙视的语气,红芳听着这娘俩的对话,脸上也没显半丝波澜的,只垂着眼皮子,老老实实的立着。 “那如今大夫人那屋里已经断了柴火烧了吗?”珍娘看了眼她这本分的样子,心里就生了几分满意,然后问道。 “这倒还没有,不过奴婢瞅着也撑不了两日了。估摸着四妞小姐和五妞小姐也是明白的,所以,这两日奴婢就总瞅着她们白日的时候,出去拾点碎柴枝子什的拿回来。”红芳一五一十的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就跟蒲氏商量了说道,“娘,不能叫我爷真算计成了。要是这一回小英婶子妥协了,那往后就是没完没了的了。可不带他这么坑人的!” 正好这时候,蒋老二踩着话音进了屋里面来。 他刚刚吃完了晚饭就往后院那猪圈那里去了,今儿个这天色瞅着不大好,刮了一整天的北风,眼看着倒像是要下雪的节奏。 所以,蒲氏就支使了他去后院那边查看一下猪圈的情况,养了一整年的猪了,个个都喂的肥膘壮壮的,就等着进了腊月里面的杀了,不能叫它们临到这个时候,被冻着了。 因而,蒲氏一见他进来,就忙关切的问了句,“那猪圈上面的棚顶子都补好了没?棚身的四边有没有多整点稻草帘子围着?” “都补上了,咱家那猪圈本来就修的牢实,我方才爬上去瞅了一眼,那棚子顶上也没破多大的口子。不过,我跟马忠还又寻了块茅草毡子给盖了上去,就算是今儿个夜里下多大的雪,也落不到猪圈里面去的。”蒋老二就回了说道。 蒲氏听他这么说道,就点了点头。 蒋老二就不禁笑了笑,搓着两只手坐到了炉子边上,一边顺手拨了两下这炉子里的烧炭,一边随口问道,“方才你们娘两正说着啥呢?我咋听到啥坑人的话啊?哪个被坑了啊?” 珍娘听着话音,就不由得抬头看了她爹一眼,好像打从上回她爹莫名的离家一趟回来了之后,他却是比从前变了不少。 就好像从前的时候,蒋老二很少有这样主动过来,与她们娘两坐在一处唠嗑的场景的,在珍娘的记忆里,她爹即便是与他们坐在一处,也多是沉默着不说话的样子。 不过,对于蒋老二如此的改变,珍娘当然也不会排斥,她曾经暗自思量过,或许她爹的改变还是来源于,对老院子那边亲情的绝望吧,因为对那边已经完全没了念想,所以才想越发的珍惜她们这头的亲情? “刚才听红芳说的,我爷现如今正变着花样的坑着小英婶子的银子呢。” 珍娘就并不隐瞒的,将红芳今儿个说的那些,都告诉了她爹知道。 蒋老二听完之后,一如既往的沉默了片刻,因为珍娘她坐的角度不对,所以,也没看清楚她爹此时此刻脸上的神情啥的。 不过,片刻之后,就听她爹话音低沉的说道,“回头我叫马忠送上两担柴去那边吧。” “啊?去哪边啊?”珍娘就有些傻傻的问了句。 蒋老二也不抬头,只是把自个手心里搓去了皮的一把烤花生,送去了蒲氏的手里,一边回了自家闺女的话说道,“给四妞她娘。” 珍娘一听这话就懂了,她爹口里的四妞她娘就是陈氏了。 蒋老二这人跟蒋老大不一样,他的想法比较简单,既是知道老院子那头没那个打算打发陈氏走了,那在他眼里,就是承认了陈氏的身份了,只是,蒋老大那别别扭扭的态度,他也不好说什么,所以,通常提到陈氏的时候,就会唤她一声四妞她娘,或是五妞她娘。 不过,珍娘还是有几分诧异的,蒋老二竟然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方才,她听到陈氏那里柴火不多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想到,要给她送点柴火过去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跟蒲氏张口商议呢,她爹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给闺女吃吧,我今个有些上火,不想吃这玩意。”蒲氏看着蒋老二递过来的花生,却是没吃。 又看了他问道,“咋的?你这是在替你爹填补他办的这缺德行为哪?还是在给他擦屎屁股啊?” 珍娘听见蒲氏这样问,就也抬头盯着她爹看着。 蒋老二才跟老院子那边疏冷了没几日,难不成这凉下去的心又热乎起来了?又要去管起蒋老头的事来了? 要真是这样,那往前他们做的那些心思不都白费了。 就在这时候,珍娘就听到她爹一脸无奈的说道,“你说的都是些啥话啊?啥擦屎屁股,不擦屎屁股的啊?我那样做,不就是想着,咱老蒋家万万不能有这欺负弱善的风气刮起来。” “咱把四妞她娘那边的柴火存够了,老爷子就算是想坑她的银子,也没招了不是。” 珍娘一听这话,就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过,也挺讶异的,她爹什么时候也能考虑事情,想的那么周到了,看来拨开了那层所谓的亲情的枷锁桎梏,蒋老二还是挺明白一人嘞。 蒲氏也是脸色放缓着,点了点头,“嗯,你这话说的倒是没错。明儿个早起就叫马忠把柴火给送过去吧。” 话落,又忍不住叹了句说道,“唉,说到底还是咱做不起那狠人来,眼睁睁的看着四妞她们断了火烧。” 蒋老二听到这话,就没再接话,只是不停的从炉子里面捡了烤熟的花生出来,然后剥壳搓皮,一把接着一把的递给珍娘吃。 珍娘其实晚饭吃的也挺饱的,不过她爹既然递过来了,她也就没有拒绝,只统统都摆在那桌面上,无聊的挑挑拣拣着,偶尔捡起一粒搁到嘴里吃了。 她比较喜欢吃那种烤的有些微微发焦的花生米,皮都成了黒黑的色儿了,里头的花生粒剥出来吃着有点略微的苦意,但是却更添了许多的香气。 蒋老二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是看明白了她的喜好之后,也只是宠溺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不过,接下来的每一颗花生,他都会稍微等待片刻,再捡出来。 因而,珍娘就突然发现,她捡到嘴里吃的花生粒,也是越来越多了起来,不由得嘴角显着几分无奈的笑意来。 红芳在这屋里等了一会儿,眼见着蒲氏好像也没什么再要问她的,就想告辞退出去了。 却在这时候,突然听到珍娘的话音问道,“对了,四妞她爹最近在干啥呢?” 第四百三十二章 疑惑 似乎自从要债的风波那一茬过去之后,珍娘就很少听到蒋老大的消息了,偶尔问起五妞的时候,她也没说什么,只说她爹常常把自己闷在屋子里面,并不怎么出来的样子。 珍娘起先也想着,他十有八九是被蒋老头伤了脸上,所以,害怕出来被人瞅见了笑话丢人。 只是,刚才听着红芳的那些言语里,蒋老大可不仅是害怕出去丢人,就连在那院子里面,也属于没有声息的状态了。 而且,珍娘现在回想一下,就上回四妞跟方家沟子那门亲事,蒋老大就没出过一声,不管是同意的还是不同意的,甚至她之前听五妞说过,那天方家人来相看的时候,她爹连面儿都没露一下。 更别提刚才红芳那些言语讲述里,蒋老大对于蒋老头如何苛待四妞姐妹两个,好像也是全然没有半点反应的样子。 对于这样的现象,珍娘已经说不上什么心寒不心寒的了,只是,她却越发的奇怪着,难道她那个大伯真就开始消停了下去了? “大老爷近来并不怎么露面,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总是叫四妞小姐她们给端到屋里去吃。 只前两天的时候,奴婢看见他出来往老太爷屋里走了一趟,好像是想要找老太爷要几个银子,给他看看脸上的伤什的,不过老太爷没给。”红芳就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看着珍娘回了话说道。 “看伤?”珍娘就疑惑的问了句,“他那脸上的伤不是许多天前弄下来的吗?要看伤也不至于等到这会子才看吧?” 她听五妞说起过,蒋老大脸上那伤是蒋老头给弄下来的,只是,那会子也没听说他提这看伤的要求什的,怎的如今偏就提起这一茬来了? 珍娘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奇怪怪的感觉。 “回小姐的话,这事奴婢就不知道了。反正就是前两天的事儿,大老爷突然跑到老太爷面前去提的,不过,老太爷现如今手里也没几个钱了,所以,就给驳了回去。为这事,大老爷好像还跟老太爷吵吵了两句,但是,老太爷不给他,他也就没办法。最后,就是气呼呼的走了。”红芳就如实的回了说道。 蒋老头跟蒋老大这一对爷俩又吵上了?珍娘听到这些,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 她好像记得从前的时候,这爷俩虽然并没有旁人家的父慈子孝啥的,但是蒋老大也是对蒋老头的话唯命是从,从来不敢违背什的,就连当初金凤银凤的事情,包括钱氏的发送一事上,他都没有对蒋老头做出来的决定,发表过一丝半点的意见什的。 似乎是从蒋老大想要把陈氏赶出去的那件事情上起的吧,到后面的过继那一茬里,再到如今的现状,这爷俩倒是三五不长的就来吵吵一趟了。 其实,真究一下这内里的因果什的,珍娘也只能感叹一句,所谓人性,也只有在事会关己的时候,才会正儿八经的体现和激发出来吧。 所以,对于老院子那边如今这一现象,珍娘就沉默着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 当然,与她一样有着沉默的,还有蒋老二,只是他那份沉默里头,多少还添了些苦闷的感觉罢了。 偏偏这样的时候,蒲氏还在一边冷笑了,说道了一句,“呵,这可真是好笑的。前头老爷子给四妞找个那样的亲事,也没见他站出来吭一声屁出来,就连现在他俩亲生的闺女,被人短了饭食柴火的,他也跟不知道似的。偏偏为了自个脸上的个破伤,就敢跟老爷子吵吵上了?” 话落,蒋老二那脸色就更默然了。 珍娘却突然在这时候开口问了句,“大老爷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行为和表现的?” 反正,珍娘心里对蒋老大这人还是很不放心的,不只是他一直以来对三妞她们姐妹几个的冷漠的表现,尤其是最近这一年来,她好几次都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浓浓的阴暗的色彩。 因而,就不由得多问了句。 红芳却摇了摇头,“大老爷成日里都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的,他也不怎么出来,奴婢压根也看不到他有什表现啥的。” 珍娘见她这样说道,就没再多问。 外头的风声呼啦呼啦的刮着,蒲氏听着这动静,就挥了挥手,叫红芳早点回去那边院子,“这时辰也不早了,说不准那雪沫子啥时候就飘下来了,虽然这边离得也不远,你还是早点过去吧。回到那边院里,你也留意一下,要是大夫人那边还没熄灯,你就过去与她说道一声,让她别发愁,明儿个我就叫人给她扛袋子粮食和柴火过去。” 红芳听了蒲氏的话,就顺从的应了一声,随后就转了身要出去了。 只是,步子才刚抬起的时候,她却迟疑了一下。 然后,转过身来对着珍娘,面色有些踟蹰的样子,说道,“奴婢方才突然想起来一事,也不知当讲不当讲的。” “何事?你说出来便是了。”珍娘就问道。 “昨儿个夜里老太爷突然睡到一半的时候,说要起来泡个热水***婢就起来到厨房烧了锅热水,服侍着老太爷泡好了脚之后,奴婢端着热水出去倒的时候,正好就跟大老爷撞了个迎面。 奴婢当时就纳闷的,这大半夜的时候,怎的大老爷没在屋里睡觉,跑外头院里做什了?后来,大老爷还特意开口跟奴婢解释了一句,说他是半夜起来上茅房的,奴婢当时听了就没说什么。 只是,现如今仔细想想,昨儿个奴婢分明看见大老爷那步子,是从院子门口走过来的,而院里的茅房却是在后院那一块的。”红芳就一五一十的开口说了道。 珍娘越听脸色就越显了郑重,开口朝着她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怀疑大老爷昨儿个半夜出去了?” 红芳似乎是被珍娘的语气被怔到了片刻,但想了想还是肯定的点了点头,“奴婢不敢就这么说,只是奴婢要是没看错的话,大老爷昨儿个半夜的时候,还是穿戴的很齐整的打扮——” 第四百三十三章 初雪 大半夜的穿戴的齐齐整整的,出现在院子里面,这事怎就听着那么古怪呢? 珍娘不由得看了自己爹娘一眼,蒲氏亦是跟自己一样一脸深思的表情,而蒋老二却是抿着唇皮子,有些阴沉的脸色,却也没有作声。 “嗯,这事咱知道了,你也早点回去吧。”珍娘见这情形,就转了转眼珠子,然后摆了摆手对红芳开口说道。 话落,想了想又添了句,“回去以后你多注意点大老爷那边的情况,要是有啥异常的,你就赶紧过来汇报给我或者是我娘知道。” 红芳就恭敬的应了一声,然后退下去了。 几乎是红芳的身影才一消失,蒲氏发作的声音就冲着蒋老二直接砸了过来,“哼,看来你那好兄弟又要作啥妖了啊!” 蒋老二听见这话,唇皮子张了几张,他本想说一句,‘这不还是没影的事吗?说不准就是个误会啥的呢?’ 只是,这话到嘴边,还是给咽了回去。 要是搁在从前,他或许还能理直气壮的说出来,只是如今,在经历了那些事儿之后,蒋老二对于他那个大哥的人品,也早已没了当初的底气了。 所以,他就索性抿紧了唇皮子,又开始了一言不发的模式。 蒲氏见他这副模样,也只能有种挫败的无奈感,想了想,还是开口冷冷的说道,“这眼瞅着二壮大喜的日子可没几天了,真计较起来,这还是咱家头一回办这样的喜事呢。我可把丑话先提前说在前头啊,要是在这当口上,你那好兄弟闹出啥龌龊丢脸的事来,到时候可别怪我翻脸无情的啊!” 蒋老二听到这话,就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却依旧没有开口言语什么。 蒲氏看着他这样的反应,一时间也不晓得是该气呢,还是该火呢,想想干脆就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出去了。 珍娘在一旁觑着这夫妻俩的脸色,方才也没敢插个言语什的,直到看着蒲氏出去了,她才试着开口说道,“爹,我娘刚才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在这当口上了,要是我大伯那边惹出点啥事来,回头咱家那喜事办的也没个消停的。” 话落,蒋老二依旧垂着个眼皮子,珍娘就又接着说了两句,“您也知道我娘有多重视我二哥这回的事儿,她那么嫌事儿烦的一个人,这些天却是里里外外的张罗前张罗后的。还不就是想把咱家这桩大喜事,给办的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吗?要是真闹出啥不好看来的事情,我娘那脾气肯定不会罢休的。” 话音刚落,蒋老二就闷闷的传了个话音出来,“嗯,我知道了。” 说完,就学着蒲氏刚才那样儿,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出去了。 眼瞅着这夫妻俩一个接一个的都走了,珍娘也就叹了口气回去自己屋里了。 “小姐,奴婢方才怎么瞅着老爷的脸色不大好看啊?” 进入严冬的天气了,尤其到了夜里就开始越发的变冷,小梅原先住在这院里靠西面的一个小厢房里面,那屋子一开始是没有人住的,所以也就没有安炕。 到了这个时节,就不怎么能够住人了,尤其到了夜间,即便是屋里添上两个火盆,都没什么暖意。 所以,这丫头干脆拿了铺盖卷搬到了珍娘的屋子里面,夜里就让自己个睡在炕梢的地方。 方才,珍娘跟蒲氏她们在堂屋那里说话烤火,娘俩也不惯要人伺候啥的,就早早的打发小梅自己回来屋里歇着了。 珍娘就有些疑惑的问了句,“你怎么看见的?” 这小丫头别看着身上肉肉的,却也是个怕冷的,平常没有活计的时候,基本就是把自个长在炕上的。 “奴婢方才去厨房问茴香嫂子要白糖回来调糖水喝,出来的时候正好撞到老爷往后院那边去。”小梅就笑着回了一句。 珍娘听她这样说道,就没说什么。 蒋老二应该是去后院那边找蒲氏了,别瞅着她娘连银子都不咋在意的人,偏偏对她亲手养的那十几头猪上心的很,所以,就算是蒋老二已经回过话了,但是珍娘也早就料准了,她娘睡觉前肯定得亲自去瞅上一眼才行。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珍娘就听到外头院子里面有脚步声动静,不由得打开窗户缝往外面看了一眼,真是蒋老二跟蒲氏从后院过来了。 看那样子,这两口子脸色倒是不像之前那么难看了,应该是彼此把话说开了吧。 见这情形,珍娘就搁下窗户,大大的舒了口气。 不管老院子那边怎么闹腾,反正她都没什么在意的,只要别来影响了她的家人就成。 才支起了那么一会会的窗户缝,却是从外头钻了不少的寒气进来,珍娘爬到炕上去,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天儿还真的是要下雪的样子啊。” 珍娘躺在被窝里面,听着外头呼呼啦啦的动静声,就开口言语了一句。 小梅也把自个裹得紧紧的在被子里面,听到自家小姐这么说道,便笑着接了句,“这风都刮了一天了,奴婢刚才出去要白糖的时候,好像瞅着这风势比白日的时候减小了不少。奴婢以前听奴婢的爷爷说过,这风一旦减小,那雪花就差不离了。” 珍娘当然也知道这个话,所以,就没作声。 只是想到往常的冬日,他们兄妹几个都聚在家里,那时候他们一个个的都还年幼,加之冬天又很闲暇无聊,所以,窝了小半个冬季的他们,都对这头一场雪落,充满了期待和遐想。 现如今却是,这偌大的一个院子里面,再也没有了往常的那份向往的热情。 一直到临睡前的时候,珍娘还在心里思量着,回头还是要叫马忠去细细的查探一下蒋老大的事儿的。 她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就像蒲氏今儿个跟蒋老二说的那样,要是真在蒋二壮快要成亲这节骨眼上闹出啥事来,回头后果不堪设想啊。 庆安三十一年的初雪,果然就下在了这一日,珍娘是在后半夜的时候听到隐隐绰绰的动静声,醒过来的。 因为不仅是雪花飘落的声音,更重要的是,珍娘好像听到了窗户外面更加熟悉的一个动静。 第四百三十四章 有信 珍娘几乎是掩不住激动的,一下子就从被窝里面爬了起来。 “小姐,您要喝水么?奴婢这就起来给你倒。” 许是她的动静有些大了,却是引得小梅这丫头迷迷糊糊的睁了一只眼问道。 珍娘连忙说道,“没有,我就是听到落雪的声音了,想看看雪下的怎么样了?你要不要起来跟我一道赏赏雪景。” 话落,就看这小妮子嘟嘟囔囔的回道,“奴婢可没那个雅兴,这大冷天的外头黑布隆冬的能看见啥啊?小姐,您还是赶紧躺下来吧,别回头着凉了,夫人老爷又跟着着急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她那绒毛毛的小脑袋又往被子里面缩了缩,然后,珍娘几乎也没等片刻,就听到炕梢那头小呼噜重新打起来的声音了。 珍娘不觉得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又勾着眼神看了她一眼,直到确定这小妮子已经又沉睡过去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坐起来,将那带了动静声的窗户支棱了一条缝出来。 “小七?”珍娘跟做贼似的,透着那个窗户缝往外面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话音才落,就见着一只灰扑扑的小小的身影,从一旁突然飞了过来,带着几声翅膀煽动的声音。 “咕咕。”就跟回应她的呼唤似的,灰色的小鸽子就落在她的面前,咕咕咕咕的叫唤了两声。 即便是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乌黑寂静,但是当珍娘听到这一声叫唤的时候,顿时就忍不住眼窝一热...... 第二天珍娘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是积雪覆盖的一片世界,屋子里面还是有些昏暗暗的感觉,听那外头的动静,雪应该还在下着,所以,今儿个也没出太阳。 “小姐,您可算是睡醒啦。”还没醒过神来的时候,耳边就传来小梅这丫头好似调侃的话音。 “平常的时候,您还总说奴婢是只小懒猫呢,进到被子里面就不晓得动窝了。今儿个小姐您自个可是也当了一回大懒猫了,您可是真能睡的嘞。” 珍娘也没理会她这番打趣,只问了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将要午时了,刚才茴香嫂子已经过来问过两回了,中午饭已经烧好了,就等着小姐您何时起来准备开饭了。”小梅就笑着回道。 一边说着,一边又问道,“奴婢这就给您去打水进来梳洗行么?” 珍娘就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等到小梅的身影转出了屋子门口她便赶紧爬起来沿着屋子找了一圈,“小七?” 也没要她喊上两声,就见着那只灰色的小鸽子,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面飞了过来。 小家伙很是亲昵的落到珍娘抬起的胳膊上,咕咕咕咕的叫唤了几声。 珍娘看着它,眼里也不由得染起几分喜悦之色,方才确信昨儿个夜里的那一场并不是梦。 “等会儿我叫人去给你拿东西吃啊,今儿个外头一直在落雪,你就待在我这屋里暖和吧。”珍娘神色十分温柔的,抚摸了两下它的羽毛,轻声细语的说道。 没错,这小家伙就是当初夏霆毅送给她,用作俩人日常传信的鸽子,从年初珍娘回来的时候,它就一直跟着她了。 据说它跟夏霆毅手里的那一只,是同一个鸽子蛋里孵出来的两只,应该可以算是孪生兄弟了,所以,它们之间互相传递信息的速度,还要比一般的更加快速一些。 珍娘先前在军营的时候,就看到夏霆毅做过试验,不管这两个小家伙中的哪一个,身在极其隐秘的角落里,另外一只也可以精准的找到。 所以,夏霆毅才在珍娘回来之前,把这只鸽子交给了她,目的自然是想常日保持彼此的联系了。 不过,这小家伙不愧是那男人养的,在这吃饭的本事上,跟它的原主子简直是有的一拼,反正,据珍娘观察下来,它的饭量较之正常的鸽子几乎要多出一倍的样子。 所以,珍娘就想给它取个‘小吃货’的名字,不过,后来想想又嫌喊着麻烦,干脆就唤了它‘小七’这两个字,算是取个谐音的意思吧。 当然了,小七虽然能吃,但是它的办事效率也是很高的,自从跟了珍娘以后,也是三天两头的被派出去执行任务。 却不过,大约二十天前的时候,珍娘因为迟迟等不到夏霆毅那头的消息,便将它主动派发了出去,只是,却迟迟未见它回来。 因为这事,珍娘也是整日提心吊胆的,不知道是小七出了什么岔子呢,还是究竟边关那边出了什么事呢? 好在,昨儿个这小家伙总算是回来了,还给她带回来那男人的消息。 不过,许是边关军情紧张的缘故吧,夏霆毅这回写过来的书信极短,信里也不曾说到只言片语那头的情况什的,甚至连珍娘先前发过去的信里,对他查问的蒋大壮和蒲老爷子的安危,也未曾有过一字一句的回答,只一张小小的纸条上写了短短的几个字,‘一切安好,勿念。’ 但是,珍娘也知足了,好歹有消息传过来,就说明那人如今是安全的,至于旁的,慢慢再问也行。 因着这期盼了许久的回信,珍娘自然是激动了大半个晚上,她原本还想当时就坐起来给他回信的,不过回头看了看睡在炕上的小梅那妮子,又怕点灯啥的动静把她给惊动起来,所以,就忍着没动。 只是,那欣喜的小心情,也是搅得她后来一直都没睡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眯了过去。 哪晓得这后头的一觉就补到这个时辰上,珍娘想了想,就先把小七给放了下来,给自己批了件衣裳,跑到书桌边上,开始研磨提笔起来。 “小姐,您这是做什哪?这大冷天的,您不在炕上待着,跑下头来做什?还穿了这么点衣裳?”小梅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自家小姐正埋头奋笔疾书的那个场景,顿时就大呼小叫了起来。 珍娘却是并不在意,只慢慢的吹干了纸上的墨迹,又抬头冲着这小丫头嘱咐了句,“赶紧去给我抓两把玉米粒过来。” ------题外话------ 本来今天的剧情是要走点小虐的,但是2020年的最后一天,还是算了。 o(n_n)o哈哈~ 祝妞们新的一年,继续可爱,好运连连哦。 第四百三十五章 知道 小七填饱了肚子,就很是自觉的替自己的女主子传递书信去了。 珍娘抬头望了望天空,早已消失不见的那个灰扑扑的小小身影,不自觉的心里就大大的舒了一口气,这么多天了,总算是又收到那个男人的消息了,不管怎样,至少接下来不用再为着他的生死安危担忧发愁了。 送走了远走去送信的小七,珍娘心情明显愉悦的转了个身,迅速的收拾了一番,就打算出去找她爹娘一同吃个午饭,顺道着也想把这个消息给蒲氏私下里说说。 自从边关战事军情紧急以来,她娘也是日夜忧愁挂念的,上回托关家带过去的书信,至今也没有下文着落,珍娘觉得,自己要是把这事告诉蒲氏一声,多少也是个宽慰。 至少,小七的再一次出现,就能让他们跟边关那头的联系,又续上了不是。 只是,珍娘却是不知道,在边关那头的夏霆毅,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已经不知道跟死神搏斗了几个来回了,才将将捡回了那条性命。 而某人才刚刚恢复体力之际,想到的头一桩事,就是勉强撑着虚弱的身子,给她报了封平安信。 所以,同一时刻军营的将军大帐里,蒋大壮刚刚熬好了一碗药汤,正往夏霆毅的面前端着。 只是,他才掀开帐帘,就看到夏霆毅背靠着床上坐着,一副出神的模样。 “将军,您怎么又起来了?御医都交代过了,您这回伤势颇重,好不容易捡回这一条性命来,万不可再操心劳神的,赶紧躺下来歇着才是正经。” 夏霆毅听到他的唠叨声才醒过神来,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我与你交代下去的事都办妥了没有?” “回将军的话,属下已经按着您的意思去办了,现如今全军营上下都还以为将军您昏迷未醒,生死未卜。军师更是今早放出风声去,说御医也回力回天,将军您只是在熬日子罢了。”蒋大壮眼里生出几分无奈之色,但还是恭敬的回了话说道。 “嗯。”夏霆毅听见这话,就轻言应了一声,眸子里却依旧是一片思量的神色。 约莫大半个月之前,他与突厥一战,遭遇突厥王子阿史那元金设陷困于山坳之内,身中数支毒箭,险些就命丧黄泉了。 幸得军师连夜派人往京里送信,他祖父深夜进宫为他请了御医三名送过来,联手救治才将他的性命从阎王那里拉了回来。 想到此处,夏霆毅虚弱的眸子里,顿时就迸出万千的怒火来,沉着话音说道,“务必要将这一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不能透出一丝风声去,上回乌云山战败被困之案,足以说明我们周围暗藏了奸细,且这奸细隐匿之深,到如今我们也无法确定。若是叫阿史那元金那边得知风声,那我们这几日的部署就功亏一篑了。” 蒋大壮一脸郑重的点头应道,“是,将军。” 话落,又添了两句说道,“将军,您就放心吧。您交代下来的那些事,我都已经跟军师一字不落的传递过去了。而且,该部署的事情,军师这两日也已经暗下里部署的差不多了。咱们只要等着敌人上钩就成了。” “越是此番时刻,越是要着紧谨慎,万不可大意了。阿史那元金那人奸诈狡猾,也不是那么轻易会上当的。”夏霆毅却一脸深思的,说道。 蒋大壮看着他这一会儿的工夫,脸色已经渗白的模样,却是赶忙说道,“将军,您还是赶紧喝了药躺下来歇着吧,您这身子才刚刚醒转,可经不起这等劳神的啊。” 话顿,又抬起眼皮子觑了夏霆毅一眼,有些踟蹰着说道,“就算是为了旁人,您也该好好的保重自己个的身子才是啊。要是回头叫人伤心难受了,岂不——” 夏霆毅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缓缓的说道,“你——知道了?” 蒋大壮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认道,“嗯。” 话落,营帐之内就生出了片刻的沉默的氛围。 “属下虽然不知将军您跟我家小妹,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我姥爷也总是与我交代,要护您安危,免得累人伤心啥的。就连我娘走之前都跟我千叮咛万嘱咐了说道,一定要保好了您的性命啥的。 所以,属下就算是再愚钝,也该察觉出点啥来了。再说我家小妹,别看着她常日里笑容挂面的,好像对啥事都不上心在意的。但是,我们家里人都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很重情的人。”蒋大壮闷着个脑袋脖子,站在那里开口说道。 夏霆毅听到这番话,想到那小妞子昔日附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那些音容笑貌,憨言软态的模样,亦是忍不住嘴角擒起一抹温暖的笑意。 蒋大壮说完那么一大通的言语,却迟迟不见将军有所回应的样子,就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见着夏霆毅那番柔和的神态,亦是眸子闪了闪。 说道,“若是,将军您已经对她许下了啥,还请您别叫她失望了才是。” 夏霆毅似是很随意,却言语郑重的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蒋大壮见他这样,也就抿了嘴,没再多说什么。 夏霆毅此刻面对眼前这人,亦有几分的不自在的感觉。 想了想,也不知该言语什么,只端过药碗到嘴边一饮而尽,便要躺下来歇养心神了。 不只是为了他的珍娘,还有他与阿史那元金的那一场不日之战,他也得把自己的身子尽快的调养过来。 “属下告退。”蒋大壮见他如此乖觉,便也很识趣的告了声退。 却走到帐门口的时候,被夏霆毅喊住了,“我叫你留意的信鸽一事,若有情况速来相报。” 夏霆毅知道,按着那小妞子的脾气,这么多天收不到这边的消息,定然是急坏了,所以,一旦她收到书信,自然会尽快的回信过来的。 蒋大壮听到这声吩咐,却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垂头应了一声,“是,将军。” ------题外话------ 2021,希望妞们一切顺风顺遂。 第四百三十六章 思量 珍娘心情愉悦的走到饭厅的时候,屋里却只有蒲氏一人,起先她倒也没有在意,干脆趁着这会子没有旁人的时刻,跟她娘说了一下传信的事儿。 “真的?”蒲氏自然是高兴的,一连愁了这么些天了,总算是有点音讯了,她能不开心,顿时就抓着珍娘的手问道。 珍娘就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嗯,昨儿个半夜小七回来的。信上报了说他们都一切平安,叫咱们不要挂念。” 虽然,夏霆毅传过来的信上并没有说明细蒋大壮和蒲老爷子的状况,但是,珍娘觉着既是报了平安的,那肯定是包含了他们二人在内了,所以,就这么跟蒲氏讲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你可不知道,这些天我这心里啊日日提心吊胆的,我倒不是害怕你大哥受个伤啥的,他反正年轻,筋骨也皮实,就算挨上一刀两箭的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关键是你姥爷那身子骨,都那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哪经得起这折腾的啊。”蒲氏好似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冲着自己闺女说道。 珍娘不由得耸了耸自个圆圆挺翘的小鼻子,实在是她娘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了不是,啥叫她大哥年轻力壮的筋骨皮实啊? 再皮实,那不也是血肉之躯的不是? 深深的为她大哥默念了几声佛,珍娘暗自决定自个以后还是应该多关心一下可怜的蒋大壮才是。 又听蒲氏问道,“对了,你大嫂那边情况怎样了?她一个人孤身住在外头,现如今那边又战情紧张的,想来那城里肯定还不比军营里面安全。万一要是碰上个意外啥的,那不得怕死了。” 珍娘听到这话,就愣了一下,没有说话,这问题她先前还真的是没来得及思虑过,所以,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默了片刻,只能如此安慰她娘说道,“我大嫂虽然看着挺柔弱的,不过,她这么些年了,能在她娘的手底下长到大,又一路追随您跑到边关去,应该也没有咱们想象的那么脆弱吧——” “你懂个啥啊?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只有女人比男人更吃亏的!就算是再坚强的女人,碰上了那强撸奸杀的,也不可能有活路的机会。”蒲氏就打断了她的话说道。 她本就是土匪窝里的出身,所以,说到这些事上也没啥顾忌不能讲的。 珍娘听到她娘这般说道,眼里也生出了几分担忧来,然后说道,“那我这就写信过去,烦劳大将军安排我大嫂先躲到军营里面去,那样好歹跟我大哥之间有个照应什的。” “算了,你不是说方才刚让小七往那边传了信过去,还不晓得啥时候能收到回信呢。这会子写信也送不出去。”蒲氏却摇了摇头,说道。 “再说了,如今这战事紧张的,前些天不还传闻说,边关城那里一天要打好几个仗的吗?你大嫂去了军营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除了给你大哥耽误事,也没别的用处了。别回头麻烦了旁人不说,还一不小心把他们两口子的小命都给交代了?” 珍娘听了这些,也是觉得有理,“那既是这样也不行的话,又该如何办才好呢?” 蒲氏抿着唇皮子思忖了一会儿,才张口说道,“要是将军那边有信给你传过来,你先别忙着给他回信,赶紧先另写一封书信给你大哥。信里交代一下,让他赶紧去找关家的人去,麻烦人家回程的时候把你大嫂捎带回来才是。” “现今那边的局势,咱也顾不得旁的了,还是把你大嫂给弄回来才是最稳妥的。” 珍娘听了这话,就认同的点了点头,“还是娘想的周到。” 蒲氏听她这恭维的言语,这会儿却是没有跟往常一样露出笑来,反而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唉......” 珍娘知道她还是在为边关的那些亲人担忧,只是时局如此,她们也无能为力。 为了转移蒲氏的注意力,珍娘就开口说句,“对了,娘,咱还是赶紧开饭吧。我这早饭都没吃哪,肚子早就饿的咕噜咕噜叫了。” 蒲氏听见这话,忙张罗着叫人摆了饭上来。 冬日里珍娘他们家的饭菜一贯的张罗的比较简单,今儿个也不例外,一盘色泽油亮的青蒜炒腊肉,香气扑鼻的,才端上桌就勾起了她的馋虫来。 除了这个,再就是准备了一道炖鱼贴的面饼子,另外上了一碟子咸菜丝摆在了蒲氏的面前。 这咸菜丝还是珍娘前些天亲手炒的,里头搁了许多切的细细的肉丝和辣椒末子,吃起来也是极为的开胃爽口,蒲氏和蒋老二都喜欢拿这玩意下饭吃,一顿饭下来,他俩也不用旁的菜啥的,光就着这一碟子的炒咸菜,也能干上三四大碗的白米饭。 而珍娘一上了桌,就忙不迭的给自己个拿了块饼子,往里面卷了些腊肉吃着,她喜欢这样的吃法,一口饼子咬到嘴里嚼着,满口的咸香,越嚼越香的那种。 一边吃着,一边随口问了句,“这腊肉莫不是今年才腌的那些?” 蒲氏就点了点头,“嗯啊。” 今年珍娘他们家腌了不少的腊肉,是蒲氏跑到隔壁村的屠户家买了一整片的猪回来腌的,一半的肉做了腊肉,还有一半的肉灌了香肠。 “再过两日,那香肠也差不多可以吃了。回头不拘是蒸着吃,还是烫在粉丝里面吃,你只管叫马忠媳妇给你做了就成。”蒲氏就又说道了一句。 珍娘连忙笑着点了点头,“香肠和腊肉我都爱吃。” 蒲氏看了眼自家闺女那娇俏的小模样,也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过了一会儿,给她碗里夹了一大筷子的鱼肚子上的嫩肉,一边说道,“今儿个这鱼也炖的挺好,你别光顾着啃饼子,多吃点鱼。” “哪来的鱼的?”珍娘见她娘这么说道,就夹了块鱼肉进嘴里,确实炖的挺入味的。 又卷了块饼子去蘸着盆里的鱼汤吃,一边问道。 昨儿个刚下了一整夜的雪,那河面都快要结冰了吧,这时候却有鱼上桌,珍娘自是奇怪的。 第四百三十七章 通奸 “今儿个早起的时候,有那卖鱼的贩子赶着车在村里叫卖,你爹正好在院子外面扫雪,知道你爱吃鱼,就跑去买了几条回来。今儿个才做了条最大的,还有两条在厨房里头养着呢。你要是爱吃,明儿个再做就是了。”蒲氏就一边吃饭,一边回了她说道。 珍娘这才想起来她爹今儿个这中饭没在,便问了句,“对了,娘,我爹呢?咋都这时候了,还不叫他来吃饭啊?” “你爹出去办事去了。” 蒲氏也学着自家闺女的吃法,拿了张薄皮的面饼子,再挑了些咸菜丝裹在里头吃着。 “这下雪天的,能有啥事非要这个时候出去办啊?” 珍娘便抬起头来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雪还在下的,她虽然还没有出去,不过也大概知道外头的情况,虽还不至于大雪封了路的那种,但是人在外行走也肯定要艰难的了。 蒲氏就咬了一大口饼子,然后摆了摆手说道,“大早上的给你买完鱼就领着马忠一道出去了,我哪儿知道他是去干啥去了啊?” “哦。”珍娘听见这话,就停下了咬饼子的动作,眼里露了几分疑惑担忧的神色来,“难道是庄子上出了啥急事了不成?” 带着马忠一块出去的,那肯定不是随便出去走走的了,看情形或许还真是出去办什么正经事了。 “要不要喊茴香嫂子过来问问,究竟我爹是去干啥去的?”珍娘想了想,又跟蒲氏商量了说道。 话落,她娘却摇了头说,“不用,我早前就问过了。马忠媳妇说她也不知道。” 珍娘听见这话,脸上的担忧更甚,心里又有些埋怨她爹这人做事有些不靠谱的,这大冷天的出去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赶紧吃饭吧,这鱼凉了就腥气了。你爹那么大个人了,咱还能管住他两条腿不让动弹不成。等到他事儿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蒲氏扫过自家闺女那脸上的担心挂忧,就开口宽慰了一句。 “话虽是这么说的没错,不过我爹咋出门前也不知道跟咱们言语一声呢?这雪都落了一天一夜了,要是下午还不停的话,到了夜里肯定得埋脚脖子了。”珍娘就嘟着嘴说道了两句。 蒲氏就笑着嗔了一句,“那等你爹回来以后,你再好好的说道他几句。” 一直到吃完了中午饭,珍娘又回去屋里歇了个晌午觉,蒋老二却还没有回来。 珍娘从炕上下来的时候,觉着下午的天儿比上午还要冷了几度,就叫小梅给她扒拉了件兔毛的大披风出来穿在了身上,这才敢出了屋子外面去。 蒲氏今儿个下午好像也没去作坊那边,珍娘过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屋里的炕边上,喊了马忠媳妇过来,俩人正一起理着线轴子。 珍娘走进去没见着她爹,但还是开口问了句,“我爹还没回来吗?” “嗯,没呢。”蒲氏就摇了头回了她说道。 茴香也瞅着门口的方向说道,“奴婢看着我家那口子跟老爷好像是赶了马车出去的,这雪下的这么不停,也不晓得那马车在路上还能不能走的?” 话落,接下来一屋子三个女人都开始面生了担忧的样子。 珍娘坐在炕上也是时不时的透过那窗户缝往外面看上一眼,总算是在天黑之前,把她爹给盼回来了。 “娘,我爹回来啦。”珍娘忍不住有些小雀跃的欢呼了一声。 然后,就要从炕上下去到门口去迎她爹去。 只是,脚才够到鞋边的时候,蒋老二已经掀开门帘子进来了。 “爹,你今儿个这是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也没跟我和娘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俩在家里担心了一天啊。”珍娘一开口就没忍住那埋怨的语气。 蒋老二脸色似乎是有些难看,站在门口趁着那阴阴的天色,更显得阴沉沉的样子,听到珍娘的这番说话,也没吱声。 “爹,你咋了?”珍娘看着他这个脸色,就心里咯噔了一下。 蒋老二却没有答她的话,只搓着手一言不发的坐到炕沿上,又从炕几上倒了杯水灌了嘴里。 蒲氏见他这模样,就给珍娘使了个眼色,叫她先别问了,一边抬手给他那杯里又接了杯热水,递给他喝了下去。 然后,才问道,“咋了?是哪里出啥事了不成?” 蒋老二垂下眼皮子,抿着嘴唇还是没有作答。 过了一会儿,才沉着声音,缓缓的开口说道,“我今个去打听大哥的事儿了。” 蒲氏听见这话,就眼神一顿,方才知道原来蒋老二消失了这一整天的工夫,是出去打听蒋老大的事去了。 看来,昨儿个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却是将这事放在心上了。 “爹,你都打听出啥了?”珍娘就看着他问道。 不过,瞧她爹这脸色,估摸着情况应该不妙,想到这,珍娘倒是越发的好奇了,究竟蒋老大又做出什奇葩的事了,能逼出她爹这样的表情来的。 果然,蒋老二在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说道,“大哥——” “他,好像跟沼洼村那边的一个寡妇——” 蒋老二说到这儿又忍不住停了一下,好像是特意斟酌了一下用词的样子,然后才继续说道,“牵扯上了。” 珍娘一听这话,就眨了眨眼皮子,心里约莫明白她爹为啥那表情这么难堪了。 倒是蒲氏起先还没愣过神来,开口问了句,“啥意思?” “啥叫牵扯上了?牵扯上啥了?” 蒋老二却是抿着嘴皮子,不肯再说了。 珍娘见这情形,便暗下里悄悄的扯了扯她娘的袖子,凑过去小声的说道,“娘,您想想三妞她爹半夜出去的那一茬,再想想我爹说的话,您觉着还能牵扯啥啊?” 话落,蒲氏就跟炮仗似的一下子着了起来,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从炕上蹦跶到地面上去,指着蒋老二说道,“你是说三妞她爹跟个寡妇通奸了?” 蒋老二垂着个脑袋顶,有些无力,更又有些绝望的点了头认道,“嗯。” 第四百三十八章 抢槽 昨儿个蒲氏说过那番话之后,蒋老二几乎是半宿都没睡的成觉,他当然知道自家这婆娘不是拿话说着玩的,要是他大哥真闹出点啥幺蛾子的,一准是要讨苦头吃的。 再加上先前的讨债风波刚过,现如今,他对自己那大哥也没多少定数了,尤其知晓他三更半夜的时候出去这一茬的事后,蒋老二更是心里悬的跟啥似的,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就一个念头,他大哥是不是也学起那啥偷鸡摸狗的营生了,不然大半夜的偷偷摸摸的出去还能做什? 二沟村门户不多,村风也还算淳朴,所以,从来也没有出现过类似这样的宵小之辈,但是,蒋老二也听说过,隔壁的那两条村里,都有几个这样的败类。 再加上先前他又听说蒋老大有一阵时日,常常出门游走在这相邻的几个村子里,因而,就忍不住往这上头去想了。 所以,今儿个一大早上的,外头还在飘着雪的时候,蒋老二想想还是决定出去查探一下,甚至连蒲氏都没说,就叫上马忠去了。 蒋老二是想着,假若蒋老大真的又在外头惹出啥事来了,不学好的那种,他要是先打探出来了,也能率先想想对策啥的。 不管咋么说,总不能真叫蒲氏给他打死了,说穿了,蒋老二不还是念着那点兄弟情谊吗? 只是,叫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今儿个打探出来的消息,却是把他狠狠的震了一惊。 蒋老二想到自个听到的那些流言风语,就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习惯性的让自己一只腿抬到炕上,另一只腿沿着炕沿挂了下去。 “沼洼村?那不就是咱们村前头那个坳子的?”蒲氏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的安静,说道。 “你大哥可真是怪有本事的,这一辈子娶了两老婆还不够,又学着偷情的行当来了!只是,他干这营生都快要干到家门口来了?还要不要脸了?” 珍娘就突然想到了那一天她跟蒲氏两个,坐在马车上看到蒋老大的那一回,那时候她就觉着不对劲来着,只是后来说给蒲氏听,她娘却没当回事。 现在想来,这绝对不是个巧合,难不成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了? 蒲氏估计也是想到这个了,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了几分,就咬着牙朝着蒋老二问了句,“从啥时候开始勾搭起来的?是沼洼村的哪个寡妇来着?我咋不记着那个村里有啥寡妇的人物哪?” 珍娘坐在一边听见她娘这话,却是眼神闪了闪,蒲氏这人性子比较爷们,所以,平常的时候压根就不咋去打听那些八卦流言的东西,甚至有时候听见旁人在谈的时候,她更会觉着无聊就走开了。 “好像咱们那前头村子是有两个寡妇来着,我先前倒是听赵家婶子跟旁人谈起过。”珍娘就开口插了话说道。 主要还是因为那两个寡妇的名声都挺响亮的,尤其是一个姓郑的寡妇,好像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男人死了两年不到的时间,却听说已经勾搭了不少汉子了。 且那寡妇听说还是个性子彪悍的,也全然不知羞臊,但凡是个男人在她面前晃上几眼,她就能拎着裤腰带,把人家给勾到屋子里面去,所以,那名声早就在他们那个村里臭的远扬昭著了。 偏偏村里的那些女人们都对她唾弃的不行,但是却听说大伙又碍于这娘们跟老里正暗下有个一腿,也没法将她赶走,只能由着她在村里破坏名声。 珍娘知道这些,也是因为他们家作坊里面,有两个媳妇子就是沼洼村那边的,所以,她就时常能够碰上她们围坐在一起,谈论的热火朝天的说些那个寡妇的风流事儿。 不过,蒲氏是惯常不爱听这些八卦的,所以,就不大知道。 “不会是那个郑寡妇吧?”珍娘看了眼蒲氏那一脸疑惑的样子,却转过头去对着蒋老二试探的问了句。 蒲氏就扬着嗓门问道,“啥郑寡妇啊?” 珍娘一直盯着蒋老二的脸,见他到这会也没否认的态度,就知道了。 因而,就凑到她娘的身边去,将自个听过的那些八卦事儿,都说了一通给蒲氏知道。 等她说完以后,蒲氏那脸色已经黑的比墨还要纯了。 蒋老二好像是悄悄的抬起眼皮子觑了她们娘两这头一眼,然后又迅速的垂了下去,长长的又叹了一口气。 “操他姥姥的!按这说来,那寡妇还是个抢手的货了?啧啧啧,没成想你大哥这一气闷不做声的,原来是去干这抢槽的活了去了?”蒲氏就忍不住阴阳怪气的言语道。 珍娘听着这话,却险些憋不住笑出声来,她娘可真是好玩的,这话里的意思,是把蒋老大比作那牲畜了? 不过,想想他干的这档子事,也跟牲畜差不离多少了? 只是,珍娘觉着她爹就显得,有些莫名无辜的受牵连了,毕竟他可是跟三妞她爹同根同生的兄弟俩,要是蒋老大是个牲畜的话,那蒋老二又算个啥呢? 好在,她爹倒像是没有在意的样子。 只是,把自己个背靠着身后硬实坚冷的墙壁,眼睛看着屋顶,一直没吱声,直到这会子,才缓缓的开口说道,“估摸着红芳说的半夜出去那档子,就是他跑去找那寡妇的。我今儿个打听了,说是俩人起先也没整啥事,就是他有一段常往那边村子走动,在那里赌钱,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 “好上了。”蒋老二好像是斟酌了一下言语,才说的。 “还好上了?你倒是替他说的好听!”蒲氏就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勾搭就是勾搭,偷奸就是偷奸?难不成你说的再好听,就能把他干的这档子事给遮掩了不成?” 蒋老二这种时候也不敢吱声辩个什么,反正就仰着脖子,由着蒲氏说了。 等着蒲氏说完了,他才接着言语道,“这事已经遮掩不了了。” “啥意思?”蒲氏就盯着他问道。 蒋老二面对自家婆娘这瞪着眼的架势,这会子却也顾不上啥怵不怵的,只能如实的说道,“这事儿听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如今那边村里就没有谁不知道的——” 第四百三十九章 除族 “你说啥,再说一遍。”蒲氏几乎是一下就跳起来,看着蒋老二颤抖着音色的厉声说道。 蒋老二和珍娘两个看着蒲氏这番接近暴跳如雷的神色,都知道蒲氏这是彻底的游走在暴怒的边缘了。 珍娘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坐在一边默默的继续了自己的察言观色,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受宠如她,也没有这勇气,轻易开口去试探了她娘的炮火。 蒋老二也不敢吭声,他当然知道这话一说出口,就凭他媳妇那暴躁的脾气,怎么可能不跳脚呢? 只是这事也不是他想瞒就瞒得住的,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点着头说道,“前头有一回俩人正私着会的时候,恰好被那郑寡妇的婆母给抓了个正着,好像那寡妇甩了她婆母一个大耳刮子,后来她那婆母就跑出去在村子口吊了回脖子,所以,这事就——” 就人尽皆知了呗?珍娘听了这番话,真的是没忍住睁圆了自个圆圆的大眼睛,天啊,真的是没想到她那个大伯竟然,背着他们还在旁处上演了这么一出狗血的剧情哪。 这就是被人捉奸在床了的意思了呗。 珍娘不由得悄悄的觑了她娘和她爹一眼,蒲氏这会子正抿着嘴皮子,保持着自个方才半跪在炕上的那个姿势,目前看着像是挺平静的,不过那已经涨得红到耳朵根后面的面容,却是说明了一切。 而蒋老二却是一脸灰败的神色里,又带着十分的忐忑的样子。 珍娘看着她爹这副样子,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想哭的冲动,她爹怎么就活的那么可怜呢? 怎么就明明是蒋老大惹下的这等骚腥的事,却是让她爹给逼出了这么个,跟做错了事的小孩似的,小心翼翼的神色来呢。 “爹,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你干啥做出这副样子来啊。”珍娘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说道。 蒋老二似乎是有些没愣过神来,估计是没想到珍娘会在这当口说出这话来,因而只张了个嘴,“啊”了一声。 眼神却只是忍不住的往蒲氏那身上瞄着,“她娘,那个——” 话音未完,就遭来蒲氏一记利箭似的眼神射了过来,活像是要一箭射死他似的,一下子就堵住了蒋老二的话吧口音。 “娘,有什么话咱都好好的说呗,我爹又没做错什么。” 珍娘十分的能够理解蒲氏这会子的盛怒的脾气,因为,蒋老大这回犯下的事儿,确实是忒叫人恶心了,尤其还是赶在这个当口上被发现的。 只是,珍娘看着她爹那可怜小心的模样,还是觉着有些于心不忍,就故意喃喃的小声言语了说道,“那个在外面偷情的人又不是我爹,我爹也是很无辜的嘛。” 面对自家闺女奋力为自己辩解的这个行为,蒋老二还是投了个十分感激的眼神的。 珍娘就朝着她爹眨了眨眼,表示无需客气。 爷俩就这么当着蒲氏的面暗戳戳的‘眉来眼去’着,然后又齐齐的眼神朝着蒲氏看了过去。 “你刚才那话里的意思是说,他俩那事已经弄得众所周知了?”蒲氏终于开口了,只是这话音里倒也听不出来什么。 不过,却也没有再冲着蒋老二发作什么。 蒋老二脸上生出了几分诧异之下的木讷,因而,一时间也没有接了蒲氏的话头。 “娘,这事还用得着问吗?”珍娘就开口说了句。 都被人捉奸在床了,还闹出了人命的风波来,这种爆炸性的事件,还不一传十十传百的,早就传个遍了。 珍娘估摸着,也就是蒲氏这人不好打听八卦,加上那些作坊里面的人也知道她娘这脾气,所以,才没敢在她面前说道的,不然,哪里还轮的着蒋老二来揭出来的。 蒲氏听了这句话,就让自己重新坐了下去,眼皮子阖的朝下望着自己面前的那张小炕几桌子,但是却没有再言语什么。 珍娘看着她娘这个反应,想了想,也就没再吱声。 炕上一行坐着三人,却都开始了各自的沉默的时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之下,蒋老二估计是受不了蒲氏这样不说话的样子了,有些讷讷的觑着蒲氏的脸色,小心的开口言语道,“其实,就算是大哥那边犯下啥事了,他是他,咱们是咱们,外头的大家伙也早就知道,咱们是一早就分了家的,所以,——” 话音未完,就等来了蒲氏的一句话音,“除族吧。”、 珍娘顿时就忍不住张大了小嘴,看了蒲氏一眼。 她娘的意思是?要把蒋老大赶出蒋姓一族吗? “她娘,你说啥?”蒋老二此时的神色却是比珍娘的更显震惊着,甚至还有些惊悚。 这也不怪乎他会这样,实在是除族这种话真的是忒耸人听闻了,在大李朝唯有做了什么违犯了重大族规,或是私下犯了啥大逆不道的事情的人,才会受到除族这样的惩罚。 而且,蒋老二活了半辈子了,他也没真正见识过这样的事情,至少二沟村这种山沟沟里,这几十年来就没有出现过。 不过,蒋老二年轻那会儿在外头走南闯北的,好像也从那些人的闲谈八卦里,听说过这样的事儿,而这样的事儿也只有那些大户人家的大家族里才会发生的新鲜事。 “难不成他都有脸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来,我为何就不能把他给逐出族去。不然,就由着他继续败坏咱们族里的名声吗?”蒲氏却是眼神定定的说道。 “这。”蒋老二有些语塞。 主要还是因为面对蒋老大犯下的龌龊事在前,蒋老二就算是想辩解,也不知该如何言说了去。 可是,他心里却是不赞同蒲氏的这个事儿的,因为,蒋老二知道,在这种讲究家族观念的时代下,除族几乎是比流放还要严苛的惩罚了,起码那些被官府流放的犯人,他们还是有根有家的,而被宗族除族的人,却是连根儿都没有的浮萍。 说的更明了一点吧,一旦蒋老大真的被除族了,那他往后在这个世上连个立足的身份都没有了。 第四百四十章 劝服 不过,蒲氏显然不会考虑这些,别说她原本就对蒋老大没什好感的,就冲着他这几次三番的惹下的这些事,也早把他们往前一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那点子情分给冲没了。 更何况,他这回又是犯的这等没脸的事,还专挑在蒋二壮即将成亲的这个节骨眼上,蒲氏还能对他讲啥情分不情分的。 “就他那样的祸害,留在族里也是祸害旁人的名声。倒不如剔了出去,如此也能叫大伙都能落个干净。”蒲氏掀起眼皮子看了自家男人一眼,然后又垂了下去说道。 珍娘听着蒲氏这番话,却是不由得点了点头,像蒋老大这种性情不定,今个安分一天,明儿个就又不晓得会惹出啥祸事来的主儿,他们也算是受的够够的了。 他自己反正可以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随便咋折腾了都行,事到如今,还有谁看不出来的,蒋老大那人除了他自己个,这世上也没有谁能叫他在意的了。 蒋老头跟赵氏是够不上格的,三妞那姐妹几个更加是不当回事,更别说蒋老二这兄弟一家子了。 在他蒋老大那眼里,算个啥玩意啊?也就是要找人出钱出力的时候,会想到这边吧。 偏偏如今珍娘他们家却是已经被连累不起了,她三哥是一准这两年要走读书的路子的,这前头考秀才的时候还好,只要乡里有两个担保人就行,可是,将来再考举人考进士的时候,上面都会来人调查祖宗三代的。 就怕到时候有个名声上的污点啥的,回头累的她三哥顶了冤枉。 就好比上回蒋老大整出那被逼债的一茬风波的事吧,现如今也算是十里八乡的都传了个遍了,不过,即便这样,对他自己个也没什影响的。 反正银子嘛有蒋老头给他还了,人嘛也没缺胳膊少腿的,还是好模好样的杵在那里的,还能背着人半夜出去犯个奸情啥的。 但是,对珍娘他们一家子的影响确实明显的,旁的不说,就看这一阵他们家那媒婆登门的频率,就能瞧得出来了。 没出那些污漆抹澡的事儿之前,隔三差五的上门来给蒋小壮和珍娘兄弟俩说亲的媒婆,就没断过的,哪怕蒲氏再三强调了,他们兄妹俩暂时不议亲,但是摆在家里桌上的那些说亲的名帖,还是不停的往上摞着,偏这一阵都跟遁地消失了似的,一个个的都不来了。 只前儿个家里来了个王媒婆,说是给隔壁县的一个小地主家的闺女拉媒来的,当时蒲氏也不耐烦应付她,只把人请到堂屋里喝了一杯茶就把她给打发走了。 还是珍娘听着觉得奇怪,叫小梅拉了她到一边去打听了两句。 “老婆子我也知晓贵府的小公子文采飞扬一表人才,只是,就凭你们府上那隔房一院子的名声,如今要说个顶好的亲事也难啊。就这地主家的闺女,还是旁的县里说过来的,人家那头也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啥的,不然,也不定肯哪......” 珍娘回想起当时小梅回来给她说的这番话的时候,那会子真有一股子冲动,想把蒋老大那祸害给逮过来揍一顿。 当然也不只是蒋老大那货,还有蒋老头那一伙都不是啥好玩意,三天两头的不闹腾出点事来,那绝对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蒲氏就常冷笑着开玩笑的跟自家闺女说道,“跟了你爹姓了这十多年的蒋了,旁的光没沾到,就光顾着给他们那边收拾烂摊子了。” 所以,珍娘从前的时候,就总想着,要是啥时候能跟那边断了关系就好了,起码他们再也用不着去给别人擦屎屁股去。 兴许这一回就是个机会呢? “我娘说的对,就我大伯干的这档子事,要是传扬开来,咱们族里的名声肯定得跟着受连累。旁的不说,就那些到了岁数上婚配的姑娘小子的,指定在亲事上得受他带累了。”珍娘就跟着蒲氏,开口附和了说道。 “这——”蒋老二却是没有松口,一脸的为难样。 “爹,你就别不落忍了,有句话咋说来着,不能叫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的汤。如今我大伯那边一天天的不作法的,就没干过一件好事来着。你就算是不为族里那些人想,也该为我们兄妹几个想想吧。”珍娘就看着他劝了说道,“别的不说,就明白白的事实摆在眼前的,您想想看,自从那边院里出了要债那事之后,咱家还有没有媒婆再上门来赶着说亲的了?” 蒋老二眉眼间都是痛苦的神色,片刻,才讷讷的说道,“这人谁无过哪,你大伯他也是一时的糊涂才会——” “啥叫一时的糊涂?私下里算计我的儿子,跟老爷子一道联手盘算我们的家产,那叫一时糊涂?还是出去借高利贷喝酒赌钱,叫一时糊涂?要么在外头不要脸皮的勾当寡妇,弄出奸情来,传得沸沸扬扬的,也叫一时糊涂?”蒲氏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音,大声的说道。 “蒋老二,你脑子清醒清醒吧。我看这糊涂的人是你自己个才是!成天活在自个那兄弟情深,父慈子孝的梦里面,不愿意醒过来。你也就只能自己个骗骗自己个。” “就蒋永寿那货,人家可没有啥糊涂的,心里一桩桩的算计的明白着哪!就你这兄弟,在他眼里算个屁都算不着!谁都没有他算计的利落。” “依我看啊,兴许他做出这些一桩桩的事来,目的就是要污了咱们的名声,好报复咱们先前没由着他算计的。反正他自己个现在啥都没有,眼里也没亲情儿女的,他怕啥啊!” ...... 蒲氏这会子就跟开了闸的水似的,一股脑的把这些话都揭的明明白白的,当着蒋老二的面说了出来。 蒋老二被她说的嘴皮子越抿越紧,直到蒲氏说的歇下了,过了好一会儿的工夫,才重重的叹了口气。 “唉,要当真把他给除族了,那几个丫头又该咋办?” 蒲氏和珍娘两个一听这话,就齐齐沉默了一瞬。 第四百四十一章 思量 确实,她们光顾着想着怎样把蒋老大那个祸害给除掉了,却是忘了三妞那姐妹几个了。 假使蒋老大被除族了,那她们姐妹又该如何自处呢? 珍娘就抬头看了蒲氏一眼,娘俩眼神对视了片刻,便齐齐叹了声气息,“唉......” “尤其金凤那丫头,本来就磨难重重的,现如今又没个着落的,要是她爹再被除族了,那她往后这日子还能抬得起头来吗?”蒋老大估计也是看出蒲氏的踟蹰了,就越发的挑了这个话头上说着。 凭心而论,蒋老二他原本就是个性子宽容的人,真要他看着自己大哥被受了这除族的惩罚,确实是觉着有些过重了。 只是,他也知道蒲氏那脾气,又不敢硬着来为蒋老大求情讨饶的,这会子见她们娘两露出这思忖的神色来,却是叫他抓住了个机会。 “那丫头才多大的年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哪。我晓得你的脾气,既是当初把她接了过来,又找了地方安置,必然也是希望她将来有个好的归宿的。这要是她爹落个那样的下场,那她往后还咋找人家啊?”蒋老二又闷闷的说道。 话落,就抬起眼皮子偷偷的打量着蒲氏的脸色。 珍娘不觉得有些好笑的感觉,合着她爹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原来也有这样好口才的时候嘞。 不过,她也没有出声揭露,但看他能不能说动她娘就是了。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就是了。就算是她一辈子嫁不得人了,难不成我还养不起她了不成?”蒲氏就瞥了他一眼,说道。 蒋老二自是被噎了一下,但是却也没有就此放弃,又接着说道,“那三妞那几个呢?难不成你也养了她们一辈子?” “养就养。凭咱家这家业,还养不起几张嘴不成?”蒲氏就顶了嘴回去,说道。 “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就算是你愿意养,那几个丫头难不成心里也就愿意一辈子待在家里当个老姑娘?”蒋老二就闷着个眼皮子,开口回了说道。 话顿,又眼神落在珍娘的身上,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添了句,“你就算不为旁的想,也为咱家闺女想想。” “这与珍娘又有啥关系的?”蒲氏就皱着眉问了句。 “咋没关系?咱闺女接下来这两年可是重要的时候,难不成你要她往后说亲的时候,被人家提起来她有一屋子的隔房的堂姐妹,都是养在家里没人要的?”蒋老二说道。 蒲氏听了这话,就没吭声了。 所以说嘛,这十多年的夫妻可不是白做的,蒋老二别瞅着平常闷不做声的,但是关键时候对蒲氏那脉还是号的准准的。 对蒲氏而言,她闺女就是她最不能触及的逆鳞和禁忌了。 即便是蒲氏已经知道了珍娘和夏霆毅的那一茬,她闺女的亲事估摸着也就落在那小子手里了。 但是,毕竟这男未婚女还未嫁的,一切都还没有个准数,再换句话说,就算是将来珍娘真的跟那小子成了,就那小子的背景家世,她闺女才更加的要过的小心艰难着。 如此想着,蒲氏又一次生出了那后悔的心思,真不该叫她闺女跟那姓夏的小子相识的,要是那小子没把她闺女的心给哄走了,那她完全就可以找个身家平常的女婿,凭她日后要给的陪嫁,那她闺女也该过得顺心如意的,又何至于有这些个担心呢。 “唉。”蒲氏想到这个,就忍不住的要叹气着。 蒋老二和珍娘这爷俩当然是想不到,她娘这思维偏离的已经不在刚才这个事情上了。 父女两个只看着蒲氏一个劲的,坐在那里叹息的样子。 珍娘就看了她娘问道,“娘,你在想啥呢?” 蒲氏却是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尽是复杂的颜色。 珍娘眨了眨眼皮子,大抵有些猜度到了蒲氏的心思,就开口说道,“我是啥性子的人,您还不知道的么?我又何时在意过这些虚道的东西啊?且不说我现如今还不想嫁人呢,真要是到了那时候,有啥好亲事要是会因着这些缘故没成的,也只能说缘分不够。” 蒲氏听了这话,倒是赞成的点了点头,却眉眼间的那股子拧劲儿,还是没有消散。 “说啥傻话呢?你要是将来因为这个嫁的不如意,你娘跟我这心里哪会好受的?”蒋老二却是暗下里给珍娘使了个眼色过去,有些着急的开口说道。 珍娘看着她爹这样,就抿了抿嘴没说话了。 唉,凭良心说,这事她也是挺为难的,虽然内心深处一万个想跟蒋老大那货撇清了干系,但是就三妞那姐妹几个的将来,也是不得不考虑的一大因素。 就在这时候,蒲氏似乎是思路又回到了正常,斜了眼神看着蒋老二说道,“那按你的意思,咱就拿他没办法了?凭他往后再做下啥恶心不要脸的事,咱也得活该跟着他被骂?” “这,咋会呢?”蒋老二硬着头皮说道。 “咋不会?就他那德行,现如今还有啥做不出来的?今个能这么不要廉耻的跟人勾搭成奸,明个说不准就能去杀人放火。难不成就因着咱们是一个蒋姓的祖宗,咱们就该陪着他去砍头啊?”蒲氏没好气的说了一番。 蒋老二刚刚有些抬起来的脖子,这一会就又被蒲氏说的给垂了下去。 也就过了一瞬的工夫,珍娘就听到她爹嘟囔着声音小声的说道,“不管咋说,咱这回就再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全当是看在那几个丫头的份上也行啊——” “不成!”却被蒲氏一语严词拒绝了说道。 “这种事还有啥改过自新的说法的?有句话咋说来着,狗改不了吃屎!” “咋就改不了了?这往后叫他跟那寡妇断了不就成了。”蒋老二顶着自家媳妇的怒火的样子,开口说道。 “这名声都臭到那天边上了,是断了就能了了的事吗?你就不怕二壮那成亲的席面上,有人指着你的脸皮子问道这事的?”蒲氏却态度坚决的说道。 “至于那丫头几个,回头我再思量思量再说。” 第四百四十二章 意定 蒋老二看着蒲氏那眼神完全不得商量的样子,自是一阵颓废的叹气,“唉,不管咋说,那几个丫头都还没出门子哪,真要是把她爹给除了族,那她们几个又得受多少背后的指指点点的说道啊。” 珍娘听见这话,也是不由得叹了几声。 “我会跟族里那些老家伙商议的,蒋永寿是蒋永寿,他犯了那没脸皮的事,赶他出族是应该的。 至于,那几个丫头无需受他的连累,该咋样还是咋样。”蒲氏就垂着眼皮子,闷着嗓门开口说道。 “话是你这么说的没错,不过这人言可畏的事,咱不是也经历过吗?” 蒋老二不知何时,从身后的炕柜上头翻了一笸箩的烟叶子出来,这会子就一边开着口说话,一边捻着烟叶子,看样子是要给自己个卷个烟抽抽。 “这嘴长在别人身上,要今儿个咱真的把大哥给除族了,你觉着她们几个丫头能在别人嘴里落到啥好名声的?” 珍娘听到这句话,也是不由得越发的对蒋老大那人添了些忿恨,压根就没尽过一天当爹的义务,却偏偏还要来替他背这臭名声。 “那就干脆给她们断了那父女的名分。依我看,有那样一个爹,还不如没有。”蒲氏突然语出惊人的说道。 蒋老二和珍娘一下子听到这说法,也是齐齐震惊着神色,睁圆了眼睛,看着蒲氏。 “她娘,你这也忒——”或许是因为过于惊讶蒲氏的这个‘荒谬’的想法了,蒋老二甚至有些话都说不周全的样子了。 “咋的?你瞅瞅六丫,现在不是过的挺好。”蒲氏却好像一下子想通透了似的,眼神定定的看着蒋老二说道。 “这。”蒋老二一瞬间就语塞了,但还是本能的拒绝了这个想法说道,“这三妞她们跟六丫能一样吗?六丫是打小就给抱出来的,她才那丁点大的人,也没啥自己的想法啥的,又碰巧遇上了个合适的人家,不然也不定是咋样呢。” 珍娘听了这话,就把眼神转到她娘的脸上去。 她这会子倒是已经把自己从那份震惊里头分出来了,而且说实话,珍娘也开始赞同起蒲氏的这个看上去有些‘不靠谱’的想法了。 凭良心说,就三妞那姐妹几个落到现在这生活的境地,还不都是蒋老大给害的,从金凤的不幸的婚姻开始到银凤的早逝,再到三妞的卖身离家,还有四妞和五妞这小姐俩未来命运的飘零,哪一桩里头缺了他这个生身父亲的作为了。 要是真能将她们姐妹跟蒋老大给彻底的断了关系以后,那么,是不是她们就能逃脱往前的那些命运了? 尤其是五妞,因为珍娘只跟她打小走的最近,所以,也是打心眼里心疼着她,那样小小的一个人从小就没享受过该有的父爱和母爱,只在老院子那种复杂的环境下艰难的生存着,却偏偏还能每回笑的那么明朗和纯朴。 珍娘最不希望的就是,有朝一日会听到五妞被她爹给作践了,或是卖掉了的消息。 只是,正如蒋老二所说的那样,真要是让她们跟蒋老大脱了那父女的关系,可她们姐妹几个又该何去何从呢? 又有哪个人家,甘愿来认她们姐妹几个的? “娘,我爹说的这话没错,三妞她们跟六丫是不一样的。”珍娘就有些忍不住沮丧的,跟着蒋老二的话音开口说了句。 六丫那是蒋老头给做主卖掉的,到现在那张卖身契还在蒲氏的手上收着呢,所以,真计较起来,她都不能算是被抱养出来的。 其实,那整件的事情就是个局罢了,一切都是蒲氏她们想出来,要把六丫给从蒋老头的魔爪下,给解救出来的套而已,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蒲氏一直都没把六丫的卖身契给丢了,防的就是蒋老头他们有朝一日突然来找麻烦啥的。 事实也证明,蒲氏留着这一手是对的,蒋老头就曾经派过赵氏来探过蒲氏的口风,不过被蒲氏给堵了回去。 现如今,且不说那老两口能不能同意蒋老大出族的这一事不说,就说平白白的把三妞这姐妹几个给弄出来,蒋老头肯定是不愿意的。 撇出了三妞先不说,就四妞和五妞这姐俩,蒋老头可是一早就算计起来了,成天就指着把她们姐俩换个好价钱呢。 他能把这到嘴的鸭子,让它再飞了? 更不用说,这姐俩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又能到哪里去给她们找那合适的收养的人家呢? “要是给收到那旁的姓的人家,也不合适。可是,要是给她们在咱们族里找人家,也没合适的啊?”珍娘就看着蒲氏说道。 他们族里还没有谁家没有闺女的呢,比着六丫这前例,也只有那没生养闺女的人家,才会稍微稀罕一下她们姐俩,不然,也就是换个屋檐下,叫她们再接着受人白眼么? 蒋老二就逮着这个机会,又再一次给蒋老大求了个情,说道,“既是这样,她娘,你就发发那慈母心。就瞅在她们几个丫头的份上,这回就饶了大哥一回罢了。” 不料,蒲氏却开口回了他说道,“饶了他?门都没有!这一回回的机会,都给了多少次了,就上回算计我儿子那事上,我就已经明白白的跟他说了,再有下回,就不光是抽鸡毛掸子的事了。” 话落,又看蒋老二一副还要说话的样子,蒲氏就斜着眼神看着他说道,“你也用不着再说了,就你那点小心思,瞒得过哪个啊?我现在就把话放这儿了,蒋永寿那不要脸的玩意,我这回赶定了!” “至于那几个丫头,我心里也约莫有数了,大不了就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话音落下,就直接朝着门口喊了声音说道,“马忠,去把二少爷给叫过来,我有事找他。” 珍娘一瞧她娘这架势,估摸着是要蒋二壮去请族里的那些老人,共同商议这事了。 想了想,珍娘还是抿紧了嘴皮子,没有说什么。 “娘,要不咱先把四妞和五妞给喊过来,提前跟她们把这事说一下,也免得她们一下子接受不了啥的。” 第四百四十三章 行动 珍娘觉着,毕竟蒋老大是她们的爹,这会子真要对他实行处置啥的,也该跟四妞她们言语一下。 而且,他们方才在这里讨论了大半天,那姐妹几个往后的安置问题,最后也没论出个啥具体的结果来,左不过就是那些这样那样的顾虑在着,所以,珍娘也觉得,不如将她们姐妹喊过来,当着面的问问她们的想法也好。 “行,你这话也是个道理。”蒲氏估摸着也是想到这一层上来了,就点了头表示了同意。 “就叫小梅那丫头去跑这一趟吧,让那姐俩都过来。” 蒲氏就唤了小梅进来,指了她这么个差事。 珍娘想了想,就又跟在后头嘱咐了一声,“来前先别告诉她们啥事,免得吓着那俩丫头,等回头到了跟前,我来跟她们说就成了。” 小梅听见这些吩咐,也没二话说的,就顾着点头转了身去了。 紧接着,蒋二壮也被唤了过来,按着蒲氏的吩咐去召集族里的那些老人了。 “去了先跟那些长辈打声招呼,毕竟这么晚的天色了,还要劳动人家也是挺不好意思的。不过,你就跟他们说,是爹跟娘有要事需得商议的,就请他们都到祠堂那屋去就成了。” 蒋二壮一脸懵逼的样子,看着蒲氏这雷厉风行的架势,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娘,这究竟是要干啥啊?” 蒲氏却是没有回答,只冷笑着说道,“娘今儿个要为咱们族里清除祸害。回头你就知道了,先去办事吧。” 蒋二壮见蒲氏这样说道,就挠了挠头,还是按着她娘的意思,转身先去执行他跑腿的任务去了。 “二哥,你打盏灯笼。”珍娘就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这天色已经不早了,黄昏已过的时候,再加上外头下雪的天气,所以,外面早就黑漆漆的一片了。 趁着她二哥打开门帘子的那一刻,珍娘也听到了外头阴风阵阵的肆虐的动静,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唉。” 也说不上来,自个现在是个怎样的心情呢。 原以为看着蒲氏终于要办这件大事了,她应该是要高兴的,激动的,只是,想到刚才小梅蹒跚着走在雪里出去的背影,珍娘却无端的生出了些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究竟那姐俩能不能平静的接受这份决议的? 若是,四妞和五妞两个态度上极是抗拒,那又该如何? 方才,珍娘看着蒲氏大喇喇的叫蒋二壮去喊人的时候,就想过要阻拦一下的,她的本意,原是想先问过四妞她们的意见,再行接下来的那些事的。 不过,后来看着她娘那份坚决果断的态度,想想,她还是选择没有张嘴,就蒲氏那性子,既然是拿准了主意的事,就不会再给它生出变动的机会了。 “唉......”蒋老二耷拉着眼皮子,打了个大大的唉声。 珍娘就抬头看了她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着她爹那张红膛膛的脸面上,原本就有的那几条皱纹,这会子却是更显着沟壑纵横了呢? 珍娘又忍不住看了她娘一眼,蒲氏似乎是对于蒋老二发出的这声如此鲜明而又痛苦的叹息声,却是没有半点反应的。 她娘就那么神色自若的坐着,静静的等待着外头的动静。 不过,跟蒲氏这头截然相反的是,四妞和五妞两个这一刻却是一脸的疑惑和诧异的神色显着。 她们确实是想不出,为何都这个点了,蒲氏却是叫人来单独的喊了她们姐俩过去那边的意思? “小英娘,你说二婶这么晚的时候了,叫我跟四姐过去做啥啊?”五妞顶着小梅炽热热的眼神注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跟陈氏言语了说道。 四妞也是一脸的惊忧,看着陈氏,等着她的话。 陈氏看了这小姐俩的神色反应,也是一脸的无奈,只能把眼神投到小梅的身上,向她开口试探了打听说道,“小梅,你也瞅见了,这姐俩迷惑的样子嘞。不妨先与她们说说,究竟她二叔二婶这大晚上的来唤了她们姐俩是为何事啊?” 小梅自是谨记了珍娘的嘱咐的,当下就摇了摇头,拿话搪塞了说道,“回大夫人的话,奴婢自是不晓得夫人老爷为何唤了四妞小姐和五妞小姐的。兴许就是我家小姐又折腾出啥新鲜吃食了,一时兴起,来喊两位小姐过去尝尝嘴呢。” 这屋里的娘儿三个听了这话,自是不相信的,尤其是陈氏和五妞,她俩对珍娘还是有些了解的,都知道珍娘平常虽然并不表现的热乎,但是,她却是个实在体贴的人。 要真是捣腾了啥吃的,也不该这大雪天黑布隆冬的喊了她们过去吃的,按着珍娘的做派,更有可能的倒是指使小梅包了送过来才是。 所以,五妞就立即一脸越发疑惑的问道,“珍妞姐做了啥好吃的了?她前儿个不是才说最近冷的不行,都不愿捣鼓啥了吗?” “这事奴婢就不晓得了。还得你们两位小姐亲自过去了,不就知道了。”面对五妞疑问的语气和眼神,小梅倒也没有生气或是不耐烦什的,依旧笑吟吟的回了话说道。 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就叫人没法再问下去了。 五妞就看了陈氏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多虑在作祟了,反正,她直觉的感觉到,这回可能是要摊上啥大事了。 因为,蒲氏那边从来就没有过这大晚上的,独独来唤她们姐妹两个的时候。 “好了,别担心了,你二婶二叔还能图你们姐俩啥不成。”陈氏也是一脸思量的神色,她倒不是担心蒲氏那边会对这姐俩有啥不利的,只是,今儿个这事也确实是挺奇怪的。 所以,她低头看了一眼五妞那眼巴巴的样子,脸上踟蹰了一下,就朝着小梅说道,“我瞅着这外头的风雪挺大的,她们姐俩身子单薄,就让我撑伞送她们一程吧。” 小梅听见这话,眼神闪了闪,不过,却也没有说什么。 只赶紧催着她们赶紧出发,“走吧,老爷夫人和小姐,都在等着呢。” 第四百四十四章 告诉 时间过去了半刻钟之后。 “二婶,你说啥呢?” 当五妞一脸的迷糊样,站在那里问蒲氏这句话的时候,珍娘心里几乎是立刻就生出了满满的不忍来。 这小丫头大概是想不出来,为何蒲氏突然的就要跟她来说些这样的话了。 “二婶的意思就是,你们姐俩年岁上也不小了,你爷跟你爹都不是啥靠谱的人,你俩干脆跟他们断了关系,也省得将来被带累了啥的。”蒲氏就又重说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都是四妞姐俩来之前,蒲氏跟珍娘娘俩商量之后,想好的说词,珍娘觉着这样来说,总比一下子就告诉她们蒋老大在外头做了那龌龊事,又要被除族的事,更容易接受一些吧。 四妞和五妞两个还是一脸的迷惑模样。 “二——婶,你咋突然跟我们说起这个来了?”五妞跟四妞两个暗下交换了一个眼神,姐妹俩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点不安的色彩,想了想,还是五妞先开口问了说道。 珍娘坐在一边,将她俩那神色全都看在了眼里,不由得抬头看了蒲氏一眼,给她娘递了个眼色过去。 “也算不得突然,打从上回你爷给四妞找上那荒唐的亲事之后,我就已经开始思量起来了,只是,最近一直没找着机会来跟你们说了这事。”蒲氏收到自家闺女的眼神,就顿了一下语气说道。 只是,这话里的漏洞实在是忒多,也不足以哄了四妞五妞这姐俩的,毕竟,她俩也不是那稚龄小儿。 不过,这姐俩也不敢再对着蒲氏多问的,只齐齐把眼神看向了与她们一道同来的陈氏的身上。 方才,珍娘她们看到陈氏也一道同来的时候,也是略微的诧异了一下的,尤其是珍娘,先前一直在说着蒋老大除族的事啥的,她们考虑了三妞,考虑了四妞五妞,甚至连蒋老头的反应都想过了。 倒是唯独没想到陈氏,虽说她跟蒋老大是那有名无实的夫妻来着,只是,毕竟俩人名分上就是挂在一起的,这要是把蒋老大给除族了,那陈氏又该何去何从呢? 所以,珍娘看见陈氏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皱了眉头,似乎对蒋老大除族这件事上,她们思虑的确实是忒仓促了,什么问题都还没有考虑周全呢,就急忙忙的办了。 只是,如今蒲氏连人都已经去请上了,这事也就没有什回头箭可以射的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估计她娘也是想到这一点了,所以,面对陈氏的到来,蒲氏也没有丝毫的排斥,反而只招呼她且在旁边坐上一会儿,等着四妞和五妞这边的事说妥了,再来与她商议旁的事情。 因而,陈氏也一直都很安静的坐在那里,连声儿都没出一下,哪怕是方才蒲氏说给四妞姐俩的话,明显的那样的突兀,她也只是在心里头做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却不出声。 只是,这会子面对那姐俩齐齐看过来的眼神,陈氏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笑着说道,“你俩有啥想问的,直接问你二婶就是了。总归,她是不可能会害你们姐俩的就是了。” 或许是陈氏的话起了一定的安抚的作用,这姐两又暗下里你扯我一下,我搡你一下的之后,还是五妞开口问了。 “可是,二婶你咋就偏要选了这大晚上的来跟我们说道了这件事呢?” 蒲氏听了这话,倒是真的怔了一下,一时间没有接话。 “二婶,我这么说没有啥旁的意思。我知道您肯定是不会祸祸我们的,我就是觉着挺奇怪的。”五妞就觑着蒲氏的面色,小心的开口说道。 “心里怪不踏实的。二婶,您要是真有啥事,您就直接与我们说了便是了。” 珍娘瞅着五妞那紧张不安的小模样,才突然觉着她跟她娘今儿个夜里的行动,当真是失策了,冲动了,她怎么就忘了这姐俩那敏感的小心灵了呢。 面对那姐妹两个小心翼翼的眼神,珍娘只能这么解释了说道,“今儿个不是正好我爹跟我娘坐在屋里闲说胡唠的嘛,后来就正好又说起这事了,我娘就怕她回头再忘了这事,所以,就赶紧把你们都喊过来问问——” 不过,话音未完,就被蒲氏开口打断了,“算了,别跟她们扯这些瞎话了,就直接实话实说了吧。” “娘。” “她娘。” 珍娘和蒋老二听到这句话,齐齐发出了不赞成的声音出来。 蒲氏就吸了口声气,然后抿着嘴坐在那里不作声着。 “二叔,珍妞姐,究竟是出了啥事了?你们就实话告诉我跟四姐就成了。我俩都不是那小孩子了,有啥事也不需要瞒着藏着的。”五妞见这情形,就轻声的开口说道。 珍娘抬头看了她一眼,小丫头话音虽轻轻浅浅的,但是眼神里却是透着一股子别样的坚定。 她想了想,突然就开口说了,“五妞,你爹他在外头......” 没错,珍娘突然的就把一切都告诉了她们姐俩,不只是因为蒲氏方才的那些话,不足以糊弄了她们姐俩,更多的还是因为,珍娘觉着,这姐妹两个真真的是长大了,她们应该是有接受这个事实的权利和承受的能力。 “所以,我爹跟我娘他们商议了之后,才想说等着你爹被逐出族里之后,给你们俩个找个旁的安生之处,也免得你们俩个被你爹给带累了名声啥的。”珍娘看着一脸呆愕的四妞和五妞,又说了句。 话落,姐俩还是没什反应的,一副傻呆呆的模样。 “其实,你俩这年纪也不小了,尤其四妞,眼瞅着就是出门子的时候了,我给你俩做下这么个打算,也是经过一番思量的。”蒲氏也抬头看了她们一眼,然后开口说道。 “你们姐俩放心好了,往后不管是到哪家去,二婶也不会看着你们受委屈啥的,咱都提前说好了,你们两个的一应吃穿用度,都由我跟你二叔拿银子出来。 不过就是在旁人的名下挂个一两年,等着你们姐俩嫁人了,也就啥都消了。”蒲氏说道。 五妞突然抬起头来,说道,“我爹他真的跟那啥寡妇的——” 第四百四十五章 后续(一) 一夜风雪过后,第二天终于是个放晴的天儿了。 “小梅,我娘他们出去了没有?”珍娘迷蒙着眼睛,还在炕上没有起身的时候,就先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还没呢。昨儿个闹腾了几乎大半宿的工夫,老爷好像是有点着了凉气,倒在炕上起不来了。”小梅一边给她拿了烘热的衣裳过来,一边开口回了她的话说道。 珍娘一听这话,忙坐起了身来,“昨儿个夜里不是还好好的?咋就大早上的就病了,还起不来炕了?有没有请郎中过来瞧过啊?要不要紧的?” 一骨碌的问了一连串的话出来,小梅看着她那副着急的样子,连忙说道,“小姐,您先别着急。夫人说了,老爷没什要紧的,叫您知道了别担心。就是有点鼻子塞了,连热都没起。原本二少爷是要张罗着请郎中的,只是老爷拦着没让。” “是吗?”珍娘听她这样说道,就收了几分急色,但还是从炕上爬了起来,站到地上去穿起了衣裳来。 不管怎么说,蒋老二病了,她还是得去看看才能放心的。 “我二哥今儿个也没去城里铺子上吗?”珍娘穿衣裳的速度很快,主要还是因为离了炕上,这底下太冷了,所以,还是赶紧把自个裹严实了,才能受得住这寒气。 一边说着话的时候,一边又支了窗户缝往外头看了一眼,今儿个这太阳倒是放的挺亮的,看样子倒像是要化雪了似的。 老话都说,化雪堪比落雪寒,珍娘上辈子住在南边,一年到头就算是冬天的时候,也很难见到雪的踪迹,所以,也没什体会的这句话,只如今却是真真的理解了。 “昨个夫人不是说,要二少爷今儿个陪着里正他们一道去官衙的吗?二少爷自然是不会往铺子上去了。”小梅回了句。 珍娘听她这样说道,就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外头的天色说道,“今儿个这天,比昨个可冷多了。这还没出屋子门呢,就这么冷的,待会儿到了外头不得冻得伸不出手来。” 小梅笑着回了句,“哪有您说的那么夸张的啊?今个早上四妞小姐和五妞小姐两个,还在院子里面跟二少爷打了会雪仗呢。” 珍娘一听这话,却是眼神闪了闪,没有接话。 昨儿个夜里,蒲氏把四妞和五妞她们叫过来之后,就没让她们再回去,干脆就安排着在这里住下来了。 一来也是担心她们姐妹俩个回去以后想多了,到时候再生些有的没的事端出来,二来,也是蒲氏从昨儿个起就要开始履行自个的承诺,从今往后好好的照顾她们姐俩。 起先,五妞她们也不愿住在这里,不过,蒲氏坚持要留下她们,又应诺让陈氏一道住在这里陪着她们两个,她才肯了。 等到安置好了这姐妹俩,蒲氏就赶忙的拉着蒋老二往祠堂那边去了,在这之前,蒋二壮已经从外头回来了一趟了,告诉蒲氏,“该请的人都请到了,大伙都在祠堂门口等着你们呢。” 因为是夜里,又在落着风雪,所以,蒲氏也没肯珍娘跟着一道过去,所以,珍娘对于后面祠堂那里发生的事情,也就无从得知。 她只是记得,蒲氏在临走之前还是信心满满的,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却回来的时候,眉眼都快挤得分不开了。 “爹,娘,怎的了?”珍娘守了大半宿的工夫,直接就趴在桌上给睡着了。 不过,蒲氏他们回来的时候,她还是一下子就听着动静给醒了。 看着蒲氏那脸色,珍娘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事情肯定没成。 果然,事情恰如她所料的那样,从蒋二壮的嘴里说出来的,“文案都写好了,三叔公他们都点头同意了,连里正那边都打了招呼,说是今个就拿去官府盖章上档的,偏偏这时候,我爷他们闯了进来,死活都不同意这事。” 据说是从蒋老头过去之后,就闹腾了好久的时间,关键是蒋老头那态度坚决的,无论旁人怎么好说歹劝的,反正就是不行,所以最后,也没得出个定论来。 珍娘想也能够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啥的,就蒋老头那股子自带的撒泼耍赖的劲,谁能降得住的啊。 亏得蒲氏先前还嘱咐了蒋二壮,不让他惊动老院子那边的爷俩的,她娘原意本是想着,就在蒋老大不知觉的情况下,联合了族里的那些老人们给他把罪定实了,然后直接执行惩处。 这样做倒不是怕他抵赖不认罪啥的,毕竟就蒋老二所知道的那样,他犯的那茬子没脸没皮的事,现如今还哪里打听不着的。 所以,昨儿个五妞那么问了蒲氏的时候,蒲氏也就只告诉了她一句,“是不是的,你明儿个自己个去找两个人打听打听就知晓了。” 因而,正应了那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后来珍娘就从她娘的嘴里知道,昨儿个族里那些长辈能够那么快的召集起来,其实大伙心里也约莫有些数,知道蒲氏是要说什么事的。 只是,蒲氏事先也不知晓究竟蒋老头那老两口,对这事提前知不知情的,但是为了怕节外生枝,所以,蒲氏一开始是不想知会那老两口那头的。 毕竟,他们猜都能猜得到蒋老头那边的反应,要他点头同意蒋老大除族的事,估计不太可能。 别的不说,对于蒋老头和赵氏那样算计的狠狠的主来说,他俩自然是不在意啥名声臭不臭的,至少留下蒋老大,对他们老两口将来就是多的一份依靠。 却不想,昨儿个三叔公家里的二儿子,却是偷摸的去给蒋老大送了口信去,叫那边的先是知晓了这事。 才有了后来的蒋老头大闹蒋氏祠堂的一出来,弄得这事闹腾到快要天亮的时候了,却也没有闹腾出个结果来。 珍娘想想昨儿个临睡之前,她娘那一脑门子的官司样,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 好在,蒲氏这回是下定了决心了,非要把这事给办成了不可。 所以,即便是昨个蒋老头闹的不小,不过,那除族的文书反正是已经写妥了,因而,她后头就独独去找了里正,与他商量了,今个先去把那文书盖上章印了再说。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为难 至于旁的,就等过后再说了。 珍娘觉着蒲氏这法子也不是不成,只是,想想后头她爷的那个能闹腾的劲,还是忍不住有些欷歔的感觉。 当然了,跟她的这点欷歔相比,蒋老二和蒲氏这夫妻两个的头疼,才是正儿八经的,尤其是蒋老二这个亲儿子。 听说昨儿个蒋老头一进去闹腾,就先把枪口子对准了蒋老二了,对他又打又骂的不算,据说还自个解了那裤腰带,非塞到蒋老二的手里,叫他勒死他们老两口什的。 珍娘想想那些‘精彩’的画面,也就不奇怪她爹昨儿个回来的时候,那脸色沉的跟个钟馗似的样子了。 估摸着今儿个这风寒,也少不了昨个的缘故在里头吧。 不过,不管怎样,珍娘还是迅速的拾掇好自己个,出门先往蒋老二那屋里去了。 沿着廊檐下走道的时候,正碰上了蒋二壮和四妞五妞这几个。 蒋二壮一看见自家妹子,顿时眼神一亮,跟见着啥救星似的,“小妹,你总算是起来了。” “咋了?这是?你们三儿怎都站在这外头嘞,虽然说今儿个没有下雪,但是这屋子外面也是怪冷的。”珍娘有些疑惑的样子笑了道。 话落,就看她二哥一脸无奈的神色看了她,像有些无语的样子。 偏在这时候,珍娘就听到小梅一脸窃笑的凑到自己的耳边,小声的说了句,“小姐,夫人吩咐了叫二少爷领着四妞小姐和五妞小姐玩呢。” 珍娘一听这话,就能明白蒋二壮那一脸无奈的神情,是从何而来的了,怪不得方才听小梅说,她二哥大早上的就陪着四妞她们打雪仗呢。 方才她还奇怪呢,蒋二壮这大半年里显着稳重成熟了许多,自打蒋大壮和蒋小壮纷纷离家之后,他就迅速的让自己个成长了起来,像这种打闹嬉戏的事,也是好久都没干过了。 今儿个原来是受了蒲氏的指派哪,纯粹就是为了交任务的吧。 不过,很显然,蒋二壮这活儿办的不咋的,就这会子,珍娘看着四妞那姐俩的表情,倒像是比他还要无奈许多呢。 “珍妞姐,你起来啦。等会我可以去你屋里玩吗?”五妞就跑过来,挽着珍娘的手说道。 她跟珍娘是打小就在一起玩的情分,所以,言行上就比旁人显得亲昵了一些。 又凑到珍娘的耳边,小声的告状说道,“珍妞姐,你是不晓得嘞,二壮哥愣是要拉着我跟四姐在这院里玩,偏偏又找不到啥好玩的,就拽着我俩站在这走道上晒太阳,也不肯我们进去屋里,我这脚都冻的快要发麻了。” 珍娘听她这么说道,就有些忍俊不禁的,大约也能知道她二哥那点小心思。 因而,也没说什么,只是安抚了五妞说道,“待会儿你和四妞就跟着小梅,先去我屋里玩会儿。我那床头的箱子里面摆了好些小玩意呢,叫小梅拿出来给你们打发打发时间。” 五妞一听这话,立即就高兴了起来,冲着珍娘咧嘴笑了,脆生生的说道,“好嘞,珍妞姐。你那个大木箱子里面的玩意,我还有好些都还没有玩过呢。” 珍娘看着她这副笑意颜颜却压根,就没一丝一毫笑进眼底的样子,也只能默默的感叹了一声,这小丫头实在是早熟懂事的有些过分了,即便是内心再忐忑不安,却也不敢真的把心里的那些情绪摆在脸上来看。 不过,也没当众戳破了,只是回过头去嘱咐了小梅,就领着她们姐俩去她屋里玩去。 直到看着她俩的背影走远了之后,珍娘才冲着她二哥问道,“不是说今儿个要陪着里正去县衙的吗?怎么还没动身吗?” 话音才落,蒋二壮那脸色立即就耷拉了下来。 “去啥去啊?方才里正才来找过咱爹和咱娘,说是这事儿他没法办。”话音里尽是郁闷的感觉。 不只是因着这茬子事又要出岔子了的缘故,更主要的还是因为,蒋二壮原以为今儿个要去官府走一趟长长见识的,却没成想官府去不成了,还被蒲氏拉着指了那么个费脑筋的差事。 天晓得,他都已经在这里陪着那俩丫头站了多长时间了,两条腿儿早就冻的没了知觉了,偏偏他也不敢违背了自己老娘的差使,要是叫蒲氏看见他没听话,那不又得挨顿数落。 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去铺子里面忙活呢,虽说现如今城里的生意也不如往年热闹了,不过,起码他待在铺子里面多自在啊。 “怎的?又出啥事了?”珍娘连忙问道。 蒋二壮却是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嘞。你去问咱娘他们吧,里正来的时候,我也没在屋里,就是听到娘出来送他的时候,说了那么两句。” 珍娘一听这话,连忙抬起步子,就要往蒲氏那屋里去。 “小妹,你等一下。”蒋二壮却是叫住了她。 “咋了?”珍娘就停下步子,开口问道。 “往后你就少睡个把时辰吧——”蒋二壮言语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了道,“我可不想再陪那俩丫头玩了——” 珍娘一听这话,就不由得笑了出声,尤其是看着她二哥那为难的认真使劲的样子,也没再说什么,只应了他说道,“知道了。” 说完,就不再管他,踩着步子往蒋老二夫妻俩那屋子去了。 屋子里面也有些个说话的声音,是蒋老二靠着炕头上,正跟蒲氏说着事的动静。 “爹,你咋样了?”珍娘一进门,就先问候了一声。 夫妻俩原本都有些阴沉的脸色,一见着珍娘进来,就都不自觉的放缓了许多。 “爹没事,估摸着就是昨儿个在路上走的时候没注意呛到了两口风,有点嗓子疼。”蒋老二眼里显着些柔和的暖意,回了她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就仔细的辨了一番她爹的脸色,确实是没瞅出什病态的颜色来。 仔细来说,蒋老二一直都挺身子强健的,反正这几年来,也没见他啥时候真的病的倒下来过,偶尔着个小风寒什的,也没发过烧,只喝两碗姜茶就好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难为 “看我爹这脸色倒是还好,不过,既是着了风寒也不能大意了。有没有吃过姜茶捂身汗呢?”珍娘就越发的证实了自己心里的那份猜测,但还是嘴上开了口说道。 蒋老二啊了一声,很显然面对自家闺女的这份关心,有些起了心虚的样子,“那个——” “得了,你爹都恁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个的身子啊,回头我就叫马忠媳妇给熬碗姜汤,让他灌下去。”蒲氏就在边上,截了话头说道。 话落,就拉着珍娘的手,说道,“倒是你自己个咋没多睡会呢?昨儿个夜里闹腾到那么晚的时候,你也跟着熬到那个时候,这才睡了几个时辰啊?” 珍娘被她娘拉着一屁股坐到了炕沿边上,对于他们夫妻两个那点小心思,也没戳破,只顺着她娘的话,随口说道了两句。 然后,就问起了正事来,“对了,娘,我听二哥说,里正今儿个又来回了您那事了?这是怎个回事?” “不是昨儿个半夜答应的好好的吗?怎就说反悔就反悔了?” 且不说如今蒋老二夫妻两个这脸面,在村里也没几个会蹶的,尤其是这里正,早就想跟他们家交好了,还能驳了蒲氏和蒋老二的这点面子不成? “你说能为啥?还不是你爷去闹腾的!”一说到这个,蒲氏满眼就是恼火的颜色。 原来,今儿个一大早上的,蒋老头就领着蒋老大跑去里正家里闹上了,逼着里正交出那份文书来。 里正起先也是想凭着此事卖蒲氏夫妻俩一个人情的,所以,这文书自是不能够交给蒋老头爷俩的,只是,他也实在是架不住蒋老头那闹腾的劲。 “里正过来说的,说你爷先是领着人在里正家里跪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后来,又见这苦情的戏唱了没用,干脆就威胁上了。说啥不交出文书出来,就一头撞死在墙上。” 所以,里正也招不住这劲,偷摸的跑来找蒲氏夫妻两个了,一来就是把那文书给交到蒋老二的手里边,顺便言语一声这差事,他老人家接不了,二来,也有点说和的意思。 “我爷不大像是那种会舍得自个的命的人吧。”珍娘就顺嘴说了这么一句感叹。 越是自私的人,越是惜命,尤其蒋老头这种自私到家的人,他会舍得碰死自己个,这咋可能呢? 不过,话一出口,珍娘就立马发现自己冲动了,尤其是瞥着她爹那难为情的脸色的样子。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只是这事说到底也是咱们的事,这青天白日的,咱也没那个理由硬逼着人家里正来担个人命的风险。”蒲氏倒是没怎么在意蒋老二这会子的反应,只是接了话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也是跟着点了点头,确实哪个常人会愿意沾染这些是非厉害的事情呢。 “那这么说,如今那除族的文书就在娘你的手里了?”珍娘又开口问了一句。 “可是,咱手里有这文书也没用啊?要是没有里正去帮忙到官府盖章上档,那这文书有与没有,倒也没多少差别了。” 蒲氏听到这话,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显出一脸的愁容来。 “实在不成,就让你二哥去县衙那边打点打点,我就不信了,也不是啥徇私舞弊的事,咱花点银子还不能够通融的?”蒲氏咬着牙有些恨恨的说道。 珍娘看了她娘一眼,默默的叹了口气,哪个都知道蒲氏这会子说的就是个气话罢了,像这种事关家族琐事的案子,县老爷也不定就能私自做主了。 蒲氏估摸着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气愤愤的说完这句,也就没再言语了。 珍娘见这情形,只能转了个话头说道,“对了,我咋没听说我爷他们过来找你和我爹的啊?” 按着常理,蒋老头怎能不来找蒋老二说情呢?这倒是有些奇了怪了。 话落,就听蒲氏说道,“你爷他现如今忙着呢,听里正说,他现在正领着三妞她爹往族里那些长辈门上去哪。” 珍娘听见这话,就有些了然了,那爷俩这是不打算走蒋老二这边的求情路子了。 至于去三叔公他们家里干嘛去的,这也就用不着说了。 想到这个,珍娘就忍不住看了她爹一眼,倒不知蒋老二这回的病,装的却是没有啥用了? “就他干的这龌龊的下三滥的事儿,他也好意思去找人说情的?”蒲氏就一脸鄙弃的说道。 “那屎壳郎落进粪坑之前,都还要挥动几下挣扎一下呢,就我大伯那性子,咋的也不能够就这么由着您给断了罪啊。”珍娘也是撇了撇嘴说道。 “不过,万一要是那些叔伯叔爷的,被他给说动了,岂不是遭了。” 且不说,蒋老大那演戏的工夫,哭个几把鼻涕眼泪的,再装个可怜什的,再说蒋老头那歪缠撒泼的本事,珍娘还真有不少的担忧,那些老人儿会改变了立场了。 “凭谁被他俩说动了也没啥用的,反正这文书已经签上了,难不成那些老家伙还能干出这,自个拉出来的屎再自个往回坐的事来么?”蒲氏听见这话,就怔了一下,但还是迅速的开口说道。 许是这言语有些激动了,蒋老二都忍不住侧目看了她一眼。 “瞅啥哪,难不成我这话还说错了不成?也不想想蒋永寿那王八蛋这回犯的是啥不要脸的事,要是连这事都能纵容了,那往后你们蒋氏一族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蒲氏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 蒋老二就叹了口气,有些无力的说道,“今儿个里正后头说的那话也没错,咱这是何必呢?都是一门子实打实的亲人,咱就非要弄得往后都反目成仇了咋的?” “我啥时候说要反目成仇了?蒋永寿是蒋永寿,他做了那下贱的事,受这下场就是他该的。是我喊了老爷子去到处闹腾的么?明明就是他是非不分的,你倒还来说起我来了。”蒲氏立着一双眉毛,就冲着蒋老二喊了起来。 “我啥时候就说起你来了?我也没说你不对来着,我那意思就是说,咱们为啥不能找个缓和一点的法子,来解决这件事呢?” 第四百四十八章 打算 “咋缓和?往前难不成咱没跟他好好说过?他听哪儿了?”蒲氏立刻就拿话怼了过去。 这话说的蒋老二压根就没有一丝反驳的余地,他只能哎哎的连连叹了几声,然后就转过头去,不再多说半句。 珍娘几乎能够读懂她爹的那满脸无奈,无奈着蒋老大的不争气,又无奈着蒲氏这头压根就不可能劝得动的情绪,还有蒋老头那边跟着瞎起哄的闹腾。 当然,最无奈的是,这一切的一切的无奈,都是他无能为力的。 珍娘似乎是听到她爹撇过头去,有些喃喃的说了句,“咋就非要这样闹腾了呢?” 这头,蒲氏的牢骚怨怼却还没完的,“要不,咱给他磕头,求他往后别再作了?你自己个不要脸没事,给咱家这一大家子人留点脸吧。不过,依我看来,咱这脸面在他心里值个啥啊,别说是我了,就算是你这一门同生的亲兄弟,他又能当你个啥......” 珍娘也能够理解她娘这会子心里的怒气,所以,这一时间的,也不知道该咋开口劝和了。 不过,珍娘还是觉着这会子最可怜的人就是蒋老二了,昨儿个才被蒋老头那样闹腾了,现如今又要受着蒲氏的牢骚怨怼。 瞥了眼她爹那有苦难言的样子,珍娘都想替他喊一声,我招谁惹谁了啊,一个个的咋都冲着我来了呢? “娘,这事情已经成这样了,您在这里说道我爹又有啥用呢?那偷奸的又不是我爹,还有昨儿个我爷也不是我爹去喊的,他也没想着会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咱还是想想法子,怎么把这事给解决了才是最要紧的。”珍娘看了一眼气愤难当的蒲氏,还是开口劝了句。 “总不能由着我爷他们这么在村里乱窜着瞎闹腾的。” 本来这事就不是什光彩的事,蒋老头再这么使劲的闹腾一番,估摸着他们家和老院子那边,又得成为乡亲们茶余饭后好一阵的,热闹哄哄的闲话谈资了。 蒋老头他们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反正那边的几个,除了赵氏平常的时候,还装模作样的要点脸面来着,别的那爷儿两个,又有谁会在意这些的。 蒲氏原本也是并不在乎,只是这一阵正好卡在蒋二壮就要成亲的时间段上,她自然是不愿意这当口被人说三道四的。 “去把红芳给我叫过来。”蒲氏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口说道。 珍娘眨了眨眼皮子,并不知道她娘这会子找红芳过来是要做什么,只不过,她也知道,蒲氏向来都是有打算的人,难不成是这一会心里有什思量的了? 因而,也没多问,就先去喊了小梅,叫她去老院子那边喊人了。 红芳这一回来的极快,珍娘觉着自己还没坐上一会儿的工夫,就看见她进来了。 就忍不住问了句,“怎的这回来的这样快的?” 别看着老院子那边破落没啥的,不过,平常的时候,红芳也是难得有些自由的,只除了饭点的时候,蒋老头会放她过来吃个饭啥的,别的时候,她也只得守着蒋老头的身边,时刻服侍着。 “回小姐的话,今儿个老太爷他们都不在那院里,就奴婢一个守着院子,所以,茴香嫂子来喊的时候,奴婢就直接过来了。”红芳一脸恭敬的回了句。 珍娘听了这话,就了然了,“我说呢。怎的这回就来的这样快的。” 又问,“我爷他们呢?就一个都没在家的?” 蒋老头和蒋老大这爷俩忙着四处讨饶去,但是,赵氏怎的也不在院里呢。 “老太爷大半夜的就领着大老爷去族里走动去了,至于老太太,今个天亮之后,也跟着出去了,好像是去找族里的三叔老太去了。”红芳就回了说道。 蒲氏听见这话,就冷笑了一声说道,“呵,看这情形,倒是一院子的全都出动了哪。” 珍娘亦是有些嗤笑一声,看来这回老院子那边的老两口,是双双力保蒋老大的架势了啊。 “我奶那人不是一向不管事的吗?怎的这回也这般积极起来了?”珍娘就忍不住说了句。 话落,想着蒲氏的思量,珍娘就开口问道,“我爷他们回来之后有没有说啥呢?脸色瞅着如何?” 蒲氏找红芳来莫不就是想要打听两句罢了,所以,珍娘就先替她开口问了,既是出去找人说情的,那好歹也得叫她们了解一下那结果什的。 若是,族里的那些老人没有叫他们说动的,那就啥事也不用愁了,可要是真有那打算替蒋老大说情的,那他们也该做起打算来了。 红芳垂了眼皮子,回道,“这事奴婢还真不知道。老太爷他们从天没亮就出门,到这会子都还没有回过院里。” 珍娘一听这话,倒是怔了。 这会子也差不多快要中午的时候了吧,那爷俩出去这么长时间都没回过老院子? 这事,似乎是有些值得推敲推敲了? “难道说,我爷他们还真说情说成了?” 不然呢,要是按着常理的话,既是说不成情,那他们爷俩受的最多的就该是闭门羹了啊。 蒲氏也是一脸严肃着思忖的表情。 “这事奴婢就不知情了,不过,奴婢倒是看见,昨儿个半夜,老太爷老太太和大老爷,他们三个关上门在屋里商量了许久的工夫,奴婢原本还想在边上打探一二的,只是老太太非把奴婢给赶了出来。奴婢也就是在他们商量事儿商量完了之后,老太爷喊着奴婢打水进去洗脸的时候,在门口听到老太太对老太爷说了些话。 ‘不管咋说,老大不比老二那边硬强,他这些年总归有个不是捏在咱手里,他也硬气不起来。老二如今是发起来了,也不把咱老两口给看在眼里了,咱将来能指着谁的,这还说不准的呢? 所以,咱说啥也不能真叫老二那头把老大给真的除族了,老大一准是要保下来的。不然就冲着老二媳妇那性子,咱们老两口将来在她那手底下还能讨着啥好的?’” 珍娘听到这话,就看了蒋老二一眼,她爹这会子一准是伤心的吧,毕竟他一向那样赤城孝心的对待那老两口,却最后被说成这样。 第四百四十九章 奇怪 打发走了红芳之后,蒲氏那头疼的样子更比之前还甚。 她倒不是因为那老两口在她背后说的那些话什的,而是,根据方才红芳话里透露出来的消息,蒋老头那三人儿出去活动了这恁长的时间,竟然都没有回过一次院里的。 “这事咋听着那么蹊跷呢。”蒲氏垂着眼皮子,有些自言自语的说道。 珍娘也深有同感,尤其刚才红芳说的,赵氏出门前,神色却是有些奇怪的感觉。 “我奶那人反正心计挺沉的,别是她背后使个什花招的,咱也不知道。”珍娘就有些担忧的,实话实说了道。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原本是悄摸制胜的他们,却一下子面对了个未知的局面,要是赵氏他们真说动那些族里的长辈了,那就算是蒲氏他们手里握着这份文书,也等同没有了。 “要不,咱也找人出去打探打探情况先。”珍娘就开口跟蒲氏商量了说道。 蒲氏眼皮子抬了一下,“这种事能找谁去打探?让马忠那两口子去,也不合适啊。” 确实,像这事马忠他们去身份不够,也不好打听,至于珍娘,她倒是够身份的,却年纪辈分都显小了些,再说她一个晚辈上门专去打听,自个大伯除族的这档子事,似乎听上去也不太好听。 剩下也就只有蒲氏夫妻两个了,珍娘先是把眼神锁在了她娘身上片刻,看蒲氏那模样,也不太像是愿意去的,至于蒋老二。 好像从刚才红芳在的时候,他就一直闷着个眼皮子不吭声着,要不是珍娘自个那耳朵好使的,听到他那略显消沉的呼吸声,差点都要怀疑她爹坐在那里就睡着了。 “爹,你咋了?”珍娘就靠前了凑上去喊了他一声。 蒋老二略带沙哑的话音,回了句,“啊?” 不得不说,珍娘这会子心里也是有些起急了,所以再看她爹这副样子,心里却是有些失望的,都这时候了,大伙都一脸着急的,偏偏她爹却还只沉浸在他那消极的情绪里头,也不帮着想想法子什的。 “爹,都这时候了,您也帮着出出主意啊。”珍娘就有些语气急冲的说了话道。 话落,蒋老二却依旧唉了一声,紧接着又垂了眼皮子下去,就在珍娘以为她爹又要接着沉默的时候,突然听他开口说道,“过了中午饭时,我就去七叔爷和五叔公他们家里走一趟。” 珍娘和蒲氏两个听他这么说道,心里虽有些惊讶,但却是都没有表现出来。 毕竟蒋老二难得下出决心来,在这种时候,她们就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成,凡事都等你打探了回来再说吧。”蒲氏就瞥了他一眼,说道,“旁人那里也就算了,七叔爷一向都是瞧不惯那边的,你要是在三叔公他们那些老家伙那里打探不到啥的话,就多在他面前打听两句便成了。” “要是,真的都一个个的变了卦的话——”蒲氏又冷着眼神,看着面前的炕面,说道。 只是,话音未完,就看红芳从外头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老爷,夫人,奴婢有事要来禀报。” 一屋子的诧异。 实在是从她方才离开这屋子到现在,都还没过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呢,却又跑过来了。 珍娘亦是一脸思量的表情,抬头看着她,说道,“你先喘口气,有什么事慢慢说。” 既是这么短的工夫里,红芳又找过来,那肯定是有什么着急的事要来说的,珍娘心里猜测,十有八九是蒋老头他们那边有什么变动了,只是,她看了一眼红芳那跑的气喘吁吁的样子,还是先开口让她缓缓再说。 “谢谢小姐。”红芳却没给自己个喘气的工夫,只是迅速的开口说道,“只是奴婢这会子过来也是偷偷的跑过来的,实在不好耽搁,要是叫老太爷他们发现了,挨骂倒是小事,就怕往后起了心思防着奴婢就不好了。” 蒲氏听了这话,就下了炕倒了杯水给她喝了,“行了,既是这样,那有啥事赶紧说吧。” 红芳估计也是真渴了,结果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就不断气的说道,“方才奴婢才回到老院子那边,老太爷和老夫人还有大老爷就都回来了。奴婢瞅着他们那脸色,一个个的都挺高兴的,就留了个心眼,偷偷的躲在屋子外面听了两句。 就听到老夫人说啥这下可好了,三叔公五叔爷那边都松了口了,那这事就算是二老爷二夫人再咋闹腾也没用了。” “还嘱咐大老爷一定不能说漏了嘴什的,否则,就算是她跟老太爷也没得法子再来救他了。” 话落,一屋子的人却是齐齐一脸雾水的神色,尤其是珍娘,她怎么听着那后头的那句话,那么奇怪呢? “什么叫不能说漏嘴了啊?”珍娘就看着她娘一脸疑惑的问道。 蒲氏也是一脸不解的样子,摇了摇头,抿着唇皮子没有作声。 “难不成我奶他们背后还藏了什么阴私不成?”珍娘砸了砸小嘴,顺嘴就说了话道。 话落,就听见红芳站在那里说道,“奴婢也是听着觉得奇怪,才赶忙的过来禀告了夫人老爷的。老太爷老夫人他们也不晓得奴婢偷溜了出来,所以奴婢还得赶紧跑回去才是。” 珍娘听她这样说道,就颔了颔首,让她走了,“既是这样,那你就赶紧回去吧。” 蒲氏也对她许了话说道,“回去要是叫他们发现什端倪的,也不打紧,左右还有我在你后头撑着呢。” 红芳听见这话,就面色十分感激的走了。 “我咋觉着这事不对劲呢?”蒲氏看着她的身影走了出去,一边就喃喃的说道。 珍娘也觉着这事不对劲,只是,这一时半会的却也说不上来个究竟仔细。 “还是等我爹去探过消息之后再说吧。” 娘俩并着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珍娘就开口说道。 似乎是她这话音才刚刚落下的当儿,屋子外面就传来马忠说话的声音,“老爷,夫人,族里的三叔老太爷,五叔老太爷,六叔老太爷到了——” 第四百五十章 错怪? 蒲氏娘俩听见这话音,均是面色一怔,就连蒋老二眼里也生着几分思量的神色。 这节骨眼上,他们主动的找上门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珍娘转溜了几圈眼珠子,默默的想着。 不过,无论是哪般缘由,这会子也是由不得他们多想了,眼瞅着这人就要跨着步子进来屋里了,蒲氏也只得赶忙的下来炕底下,走过去迎着。 “爹,你别忘了,你是个病人。” 蒋老二原也是要下炕的,不过却被珍娘给伸手按了回去。 且不管这伙子人究竟是所为何来的,左不过也就是为了蒋老大那事罢了,而且珍娘心里大约也有几分猜测,他们十有八九是跑来说情的,不然,也不至于蒋老头前脚刚刚在外头行走活动好了,这伙子就过来登门了。 所以,珍娘就怕他们待会儿说和不成,万一拿那长辈的由头来吓唬人,尤其是那啥三叔公的,珍娘对他的印象反正就那么平平。 怎么说吧,虽然那老家伙辈分最大,但许多时候,珍娘发现他却是个脑袋不咋拎得清的,前面两回老院子那边有事的时候,也是他搅在里头瞎掺和的,非把事儿搅得越来越乱的那种。 珍娘就想着,要是实在不成的时候,也就只能以蒋老二身子不适为由,先缓缓了。 就想着事的空档,蒲氏已是把人给迎了进来,珍娘先是给她爹装模作样的掖了掖被角,然后才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打了招呼说道,“各位叔公叔爷好。” 为首进来的就是那个三叔公,头发已是全白的样子了,不过走起路来的步子还是挺稳当的,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长点架势,反正一双手都撇在了身后头。 听见珍娘的招呼声,这位三叔公也没咋么拿正眼瞧过她一下,只在走过她面前的时候,眼睛往她身上瞟了一下,喉咙里好像发出了个‘嗯’字。 珍娘大抵都知道他的德行,这个三叔公就是个标准的古板的老头子,尤其那重男轻女的心思,这村里也大多都是听过的。 他虽不比蒋老头那样自私无情,对子孙后代抠搜算计的,但是,珍娘也听旁人说过,这老家伙对待家里的孙女和媳妇,也是十分严苛的,所以,面对他对待自己这样的态度,珍娘也是见怪不怪的。 “大年媳妇,大年这是咋的了?” 估摸着这些老头子们也是奇怪,一进来就看见蒋老二躺在炕上的样子,倒是问了句。 “昨儿个夜里估摸着是着了些寒凉了,今儿个早上起来的时候就闹了头疼啥的。”蒲氏随口就答了句。 三叔公那伙人听到这话,倒是面上愣了一下,但还是表了些关心的,开口说道,“请郎中看了没有?要是真得了风寒,也是不能大意的事,得赶紧把那寒气给发出来才成。” 面对他们的关心,蒲氏也只能点点头应付着。 蒋老二这会子也已经坐了起来,朝着这几个老爷子说道,“不是啥打紧的病,不要紧的。” 又问,“不知各位叔伯过来所为何事?” 话落,另外两个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没有说话,只有那三叔麻溜的凑到最前边,跟蒋老二开口说道,“大年啊,你说现如今咱过来找你,还能为了啥事啊?” 一边说着,还一边叹了口气,“唉,从昨儿个夜里就闹腾了没完的,我估摸着你也是为了这事给闹心的吧。不然这好端端的身子,咋就说躺倒就躺倒了呢。” 蒋老二垂着脖子就没说话,倒是蒲氏见他们一行人果真就是为了蒋老大这事来的,便打起精神来。 接了话说道,“咋能不闹心呢?不管咋说,他大伯从前也是跟咱们一个院里住着的,谁能想到他竟然做出这种下贱事来的?这臭的也不光是我们这一门子的名声,连着咱们整个姓蒋的,都没啥好说头在外头了。” 蒲氏也是生怕这群老头子说出那讨人情的话来,就先自己开口道了两句,把他们那话头堵上。 话落,却是看这三老爷子均是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来。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只是现如今不是情况有变了吗?这——”后头站着的五叔伯就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 蒲氏几个一听这话,皆睁圆了眼睛,生出几分疑惑的样子来。 “啥情况有变?是咱冤枉他大伯了?还是他没去干这臊脸的事了?”蒲氏就看着他们问道。 “唉......”五叔伯却是一脸不知该怎么说的样子。 坐他旁边的那位三叔伯,突然就有些不满的瞟了蒲氏一眼,似乎是有些责怪她抢了话说的意思。 不过,他也有些惧怕蒲氏那彪悍的性子,因而,也只是把不悦带在眼神里,嘴上却是到底没说啥。 只是见他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去对着蒋老二开口说道,“大年啊,今个你爹大早上的就过来找我了。倒是也说明了一番缘由,许是这回咱们都有些错怪你大哥了。” 啥?错怪?珍娘一听这话,差点眉毛都惊得要竖起来了。 蒋老大在外瞎搞个寡妇,这样丢人的事儿,难不成是假的不成? 蒋老二也是一脸懵逼的样子,看着眼前说话的这个三叔伯。 “三叔伯,你这话我咋就没听懂呢?”只有,蒲氏是个直气的,直接就把自己心里的疑问,开口问了出来。 “啥叫错怪了?错怪啥了?就蒋永寿干的这档子龌龊事,可不只是咱们先知道的,不说旁的,就那寡妇的村里已是家家都传遍了,就算是咱们村子,昨儿个夜里在祠堂的时候,不是也有人说已经听到风声了吗?难不成这还有错的不成?” 蒲氏这会子确实是神情有些显得激动了点的样子。 话落,珍娘就看那位三叔伯眉毛又像是夹了一下,但还是开口说道,“我也没说咱冤枉他了,大年媳妇啊,你做什这么激动呢?只是你爹今儿个来找我说的,这件事情里头,还是有些个隐情的。” 第四百五十一章 请罪 “啥隐情?”蒲氏立刻就开口问道,“我咋越听越不懂了呢?” 珍娘亦是屏着呼吸等着这个答案,不过,她也趁着这个功夫暗加推测了一下,别是所谓的偷奸,叫那爷俩巧舌如簧的说成个嫖妓,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哇。 虽然,一样的是在外头瞎搞,不过,这嫖妓应该是从原则上,比偷奸要好听许多的嘞。 蒋老二也是一脸求知道的表情,看着三叔伯道,“三叔伯,有啥子话,你们直说了便无妨。” 也就是从她爹的这一句话问出开始,珍娘和蒲氏两个几乎是死也没有想到,接下来这剧情的走向,实在是有些惊人的出人意料。 “大年啊,你大哥后头娶的这个婆娘是个不能生养的,你们知道不?”三叔伯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开口看着蒋老二和蒲氏两个,反问了说道。 “啊?”蒋老二一脸不知所答的样子。 这咋就突然扯到这话上来了?陈氏不能生养,这事他们当然是知道的,而且,也不光是不能生养的问题着,压根那夫妻俩就是有名无实的罢了。 不过,蒋老大早有嘱咐过,为了脸面也不叫他们往外头传了这事,所以,蒋老二和蒲氏也从未跟任何人言语过。 这会子,怎么突然就从三叔伯的嘴里说出来这些了?难不成是蒋老大,还是蒋老头自个往外头说的? 蒋老二这一瞬间脑子里面就闪过许多个问号出来了。 最关键的,当然是,他也想不明白,那偷奸的事,跟这陈氏不能生养的事,又咋的扯到一块去的? 倒是蒲氏和珍娘两个,似乎是有些半懂了的意思。 呵,合着搞了半天,蒋老头那爷俩也就是给自己个找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啊? 娘俩都忍不住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的颜色来,因为陈氏不得生养,所以,蒋老大就在外头瞎搞个女人,聊以解忧排解寂寞? 是这么个理由么? 只是,珍娘转念一想,要光是这样的理由,就能叫这些老爷子们,纷纷跑过来为他说情么? 这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吧! 就在她疑惑重重的时候,外头又传来一阵话音。 “珍妞她娘,赶紧出来跟我去看看哟,你们家那大伯子这大冻天儿的,光着膀子在村里走道呢——” 随着话音声,屋子里面走进来的,正是石头他娘李氏。 李氏估摸着也是没想到,这屋里一下子坐了这么多的人,刚一进门倒是愣了一下,不过,她一向是个走得开的妇人,所以,立马就跟大伙打了招呼起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扰,屋里也没谁吭声说个话的。 蒲氏也不在意这情形,只拉着李氏问道,“玲花娘,你方才说的啥子?” 蒋老大光着膀子在村里走道?这家伙是脑子有病了么? “就是你们那边院里三妞她爹,刚才我才从作坊里面出来,就看到他浑身打了个赤膊,背上还背着个荆条式儿的玩意,正走在咱们作坊前面那条路上呢。”李氏听她问道,也连忙回了说道。 哇靠,这是整了一出‘负荆请罪’的戏么? 珍娘听见这话,简直是要自个的眼珠子给瞪爆了。 “咱村里好些人都听到风声出来看了,这究竟是咋回事啊?”李氏道完这几句惊人的话,还不忘问了蒲氏一句。 蒲氏眯着眼皮子,却是没作声。 咋回事?她要知道咋回事,还会站在这里当个木头桩子吗? 蒲氏这会子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那胸腔里的火气,已经在腾腾腾的往上直窜了。 “他奶奶个王八蛋!”蒲氏到底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声。 好在,这会子大伙那心思都被李氏爆出的这一消息给吸引了,所以,也没咋注意蒲氏这边的情绪。 就在这时候,三叔公突然站起来,欲要往外面去了,说道,“走,出去看看去。” 珍娘看着这三大爷纷纷出去的背影,就不由得抬头看了蒲氏和蒋老二一眼,有些商量的说道,“爹,娘,咱要不要也一道出去瞅瞅去?” 毕竟是她这个亲大伯唱的戏嘛,要是他们不到场亲眼观看观看的话,岂不是可惜了。 而且,这个时候,珍娘也多少能够猜到点蒋老大的意思了。 这家伙是打着‘苦肉计’的主意,要当着大家伙的面,逼着蒋老二和蒲氏收回先前的那个‘除族令’了吧。 “走。”蒲氏估摸着也是想到这点了,站在炕边上,就咬牙切齿的说了声。 于是,一行人就跟着李氏往外面走去。 不过,蒋老大这会子已经不在作坊附近了,珍娘沿路打听了一下,那家伙好像是跑到祠堂那边去了。 “我这大伯可真是个人物!”珍娘一路上又跟着蒲氏他们往祠堂那边奔着,还是忍不住跟她娘由衷的道了句。 她说自己方才就觉着好像遗漏了点什么来着的,果然,蒋老大是在那儿等着呢。 一个犯了错的人,自己个跑到祖宗面前去请罪认错去,就冲着这份‘勇气’,也该值得原谅的不是么? “哼,跟我玩这种鬼把戏,当我是个白痴么?”蒲氏却是使劲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说道。 “我千防万防,就是防的他干的那档子臊脸的事,闹的人尽皆知了,到时候连累了咱家的名声。他个王八犊子跟老娘玩这一手,这是明摆着知道我的啥打算,非要彻底的毁了咱家的名声才乐意啊!” 当蒲氏赶到祠堂那边的时候,就看到蒋老大赤着上身,仿佛有些瑟瑟发抖的,跪在那祠堂里面的院子中央的青石地面上。 院子里里外外的,更是站满了跟着来看热闹的人堆子。 如此一幕,瞧在蒲氏的眼里,又怎能不叫她瞬间忿怒呢? 蒋老二听到蒲氏的这番话,却是眼神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蒋老大,嘴唇无声的蠕动着...... 珍娘站在她爹的边上,却是什么话音都没有听到。 只清晰的感觉到,她爹那垂在两侧的双拳,好像握的紧紧的,发出些骨节响动的声音。 第四百五十二章 歪理 “这个蒋老大,究竟是在闹的哪一出啊?这冰天冻地的咋整出这个样子,还搁这儿跪起来了?” “咋的,你还不知道么?这蒋永寿在外头做了那没脸的事儿,被他兄弟那边发现了,昨儿个夜里就开始闹的......” 人群里开始响起这些议论飞飞的话音,环绕在耳边络绎不绝的,珍娘也越发的瞥见自己这一对双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起来。 偏在这时候,蒋老头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站到蒋老二的面前,扬着声儿说道,“老二啊,你也过来陪你大哥一道跪着。” 瓦特?珍娘不得不承认,当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真有一种她爷是不是傻了的迷惑? 尤其是蒋老头说的那理直气壮的样子? “爹,你这——”蒋老二估摸着应该也是心里这么想的。 “老二啊,这混账事儿是你大哥犯的没错,只是你媳妇昨儿个说的也没错,他这丢脸丢的也不光是他一个人的脸。咱们老蒋家整个的脸面,都叫他给丢光了,连着咱们姓蒋的老祖宗的脸也都没了。 所以,我今儿个就亲自陪着他到祖宗面前来认错请罪来了。我蒋继山一脉也没旁的人了,除了你大哥就是你,你俩打小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弟兄两个,所以,你大哥犯了错事,你就得陪着他一道去祖宗面前忏悔去,帮着他一块请求祖宗的原谅。”蒋老头就看着蒋老二,面上振振有词的开始说道了起来。 珍娘听着他这些歪理强说的言论,不由得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她大概知道蒋老头和蒋老大这一对爷俩,今儿个整出这一出来的究竟目的是什么了。 可是打的这一番好主意啊,左绕右拐的把蒋老二给算计到这件事情里头来,然后呢? “娘,你看明白了不?”想通了这一切之后,珍娘便默默的凑过她娘的身边去,不掩冷笑的说道。 蒲氏同样的发出了‘呵’的一声冷笑,“我又不是那傻子,还能有啥看不出来的!不过,你爷这点本事,也就敢糊弄糊弄你爹这孬憨子了。” 珍娘听见这话,就点了点头,蒲氏说的没错,蒋老头也就能够在他这个厚道儿子面前耍耍伎俩了,没瞅见他这一会儿的工夫里,连眼神都没敢往蒲氏这边瞄一下吗? 再看蒋老二,也不知是真被蒋老头给说通了呢,还是已然羞于来揭露他这个老父亲的心计呢,反正珍娘就看着她爹一声不吭的垂着脑袋,站在那里不说话。 不过,蒋老头那边,还在唾沫横飞的说着,“老二啊,你是他兄弟,这事是老天爷定的,你认也得认,不认,它也得认了。所以,无论你大哥做了啥,你就得陪着他下跪,陪着他认错——” “放屁!” 珍娘完全一点也没有意外的,看着她娘声如洪钟的彪出了这么一句,顺带着默默的比了个赞的手势。 都到这份上了,再不发飙,那还叫蒲氏吗? “老二媳妇,你!”蒋老头突然被打断了话音,脸色自然是不得愉悦的,尤其蒲氏还用了这么个带了些侮辱性的词语,更是气得他眼窝都涨红了。 “大伙今儿个可算是瞧见了吧,平常的时候,我说这儿媳妇不敬长辈,目无老人的,你们还都不信。这会子,都信了没有?” 蒋老头怒过之后,就立即转了转那一双老眼珠子,朝着大家伙嚷嚷了起来,“这众目睽睽之下的,就能对着我这个老公公骂上一句,这成何体统?” “爹,你老人家莫要见怪,哪个说我方才骂的是您老人家了。我那一声‘放屁’,骂的只是刚才我耳朵里听到的那些话!”蒲氏当然是不能由着蒋老头,就这么给她坐下个罪名来的。 “一句连着一句的,弄得跟唱戏文的词儿似的,我都不晓得您老人家是从哪儿学过来的?”蒲氏一脸蔑视的开口说道。 蒋老头顿时就又被激怒了,指着她说道,“老二媳妇,你!” “我咋的了?难不成是我说错了不成?”蒲氏丝毫也不惧怕蒋老头的那点威势,只撇着嘴说道。 “难不成爹忘记了不成,从昨儿个夜里起,那地上跪着的啥人,跟我家大壮他爹就没一文钱的关系了。不知您又何来的一口一句的这啥兄弟情分啥的呢?” 蒋老头听完这话,面上就是显得一怔,但他自然是不可能认的,只梗着脖子不认了说道,“胡说八道!大年跟他大哥这几十年的弟兄做着,难不成还有假的不成?” “这二沟村里的男女老少,又有谁不知道的,他们就是一对亲生的兄弟俩。老二媳妇,你休在这里口出妄言!” 蒲氏立即就从怀里掏出一张文书来甩开,“是我口出妄言,还是您老人家健忘了?只要叫大伙看看这张文书,就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说着,就把手里那文书,往后头的人堆子跟前送了送,“这上头白纸黑字的写的分分明明的,那地上跪着的叫蒋永寿的男人,已经不再是我们蒋氏一族的族人,更不是我家大壮他爹的啥兄弟!” 此举一出,自是引得一众乡亲们,议论声比刚才还要更大。 虽然从今个天亮起,大伙已经东拼西凑的听了不少的闲话八卦,但是,却也没有这会子蒲氏拿出的这张文书,带来的感观真切。 “哎呀,原来都是真的——” “老蒋家这蒋老大真的被除族了!” “唉,谁叫他做下那没脸的事呢,要是不叫他除族了,那整个姓蒋的老老小小的,都得跟着那名声上受埋汰去。” “是嘞,是嘞。” ...... 随着大伙众说纷纭的议论声开始响起,蒋老头的神色也不似刚才那么盛气凌人,怒火冲冲的样子了。 他开始变得有些慌张了起来,甚至把眼神瞥向了一直跪在那里,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的蒋老大。 珍娘顺着她爷的眼神,朝着那地面上弯着的人影看了一眼,好巧不巧的正好撞上蒋老大偶然抬过来的眼神。 第四百五十三章 休媳 那是一种怎样的阴鸷的眼神,珍娘迄今为止都没有在别人的眼神里看到过,不由得心里一惊,而且那个眼神的方向正是蒲氏的身上。 她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他似乎从来都不知道从自己的身上去找原因和错处,应该在他的观念里,他错是理所当然的,而你揪着他这个错,就是不应该的。 “这文书有个屁用?就是你和老二私底下搞得个名堂,你们谁来跟我和你娘商议了?老二媳妇,你也开口问问,这天底下还有哪个做儿子儿媳的,像你们这样式儿的,连这样大的事情都不跟做老人的商量商量,就自个瞎闹腾的?” 就在这时候,珍娘的耳朵里又响起了,蒋老头叫嚣着说话的大声音。 他似乎是找到了个抨击的点,就开始揪着这个话头,对着蒋老二和蒲氏两个使劲的抨击了起来。 “大伙说说看,有没有这个理儿的?就算是旁人要来这么整事的,好歹也要提前知会一声啥的,谁像你们这样办事的?” “这说明啥呢?说明你俩压根就没把老人放在眼里!没把我跟你娘放在眼里!你们忤逆不孝!” “尤其是你,老二媳妇!刚刚你是咋对我说话来的?” “还朝我吐粗口了!呸!你仔细的瞅瞅清楚,我是你啥人?我是你男人他亲爹,你能对我这态度吗?”蒋老头越说越激动的样子。 珍娘冷眼瞅着他这个样子,仿佛那作态,已经超越了演戏的本身,倒是有些个真切的感觉了。 应该是骨子里对蒲氏和蒋老二不满许久了吧,所以,趁着今儿个这机会,一股脑的就发泄出来了。 蒲氏却是对蒋老头如此作态,一副冷眼旁观的不屑的态度,她撇了个嘴,站在那里也没吭声,好像是在等着他啥时候唱完了再说。 珍娘看着她娘没作什么反应,便也没有作声。 不过,显然他们这边的沉默,仿佛是更加的激发了蒋老头的一腔激情,甚至连这样的话都扬出来了。 “像这样的儿媳妇,还要了做什!今儿个就趁着在这祠堂门口的机会,干脆把她休了算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原以为今儿个已是看了一出蒋家老大的大戏的,竟没想到这老爷子,又给生添了场更大的戏码。 哪怕是这寒风嗖嗖的天气,也阻挡不了一众乡亲们瞧这热闹的热血激昂的心情了,大家伙都勾着脖子,直等着蒲氏的反应。 “爹,你胡说啥哪!”蒋老二先是出声说话的。 只见他一脸着急和不解的神色,看着蒋老头,说道。 “我说啥?我说叫你把这忤逆不孝的婆娘给休掉!”蒋老头做出一脸忿怒凛然的样子,说道。 “就她这样的搅家精的祸害,你自己说说,从她进了我们老蒋家的门开始,她有把我们两个老人搁在眼里么?天天儿的就知道拿那彪乎的劲吓唬人不说,还撺掇着你跟我面前闹了分家。自己个到外头去闷声发大财的,有了钱也从没想着孝顺一下老人帮扶一下亲人啥的。就这么个货色,她有啥脸面来当老蒋家的儿媳妇的——”蒋老头开始越说越得劲的样子。 “爹,你别说了!”蒋老二一边觑着自家媳妇那脸色,一边沉着嗓门,朝着蒋老头喊了一声。 话落,又就着刚才蒋老头的那话,替蒲氏申辩了一句,“那分家也不是大壮他娘闹着要分的,那不是您老人家——” 不过,却被蒋老头一脸不满的打断了,“不是啥不是!你个没点爷们气的东西,我白养你这么个儿子了!有了媳妇就忘了爹娘的白眼狼!” “大伙都瞅好了,就冲着我家老二刚才这表现,我说的那话哪有一点冤枉他们两口子了?尤其是老二这媳妇,不整天想着咋么孝顺老人不说,还尽撺掇着自家男人来违逆不孝的。我家大壮往前是啥老实孝顺的听话孩子,乡亲们谁不知道的,再瞅瞅现在!这一样一样的,都是谁给教唆的,我说休了她难道还有错不成!”蒋老头彪着个脖子,颇有一种‘正义凛然’的样子。 珍娘眼神冷冷的看着她爷这副姿态。 底下人群里已经开始各个方向都响起了一片喧哗热闹的议论的声音。 蒋老头听着那些动静,倒是眼里越加的嘚瑟了颜色。 珍娘就看他眼珠子转溜了两下,然后就走到院子里面去,跟刚才从珍娘他们家出来的那几个叔伯,说道,“正好今个趁着这人齐了的工夫,还麻烦各位老哥哥们做个见证,从此往后,我老蒋家就没这个儿媳妇了!” “爹,你在说啥哪!别瞎说了!”蒋老二着急的就要跳起来的样子,冲到那院子里面就扯了蒋老头一下,喊了出声道。 这当着乡亲们的面胡说八道已经够叫蒲氏下不来台了,竟然还真要动真格的,蒋老二急的脖子都挣红了。 “滚滚滚!”蒋老头却是一把挥开蒋老二的手,骂声说道,“你个孬气的玩意,给我滚一边去待着。今个爹就做主,把那婆娘给休出门去。” 话落,就转过身去,要跟那些老爷子们商量起这休媳的事来,倒是把原本蒋老大的那一茬事给彻底的抛在了脑后。 “爹,哪个说要休了?她是我媳妇,我都没说啥,你跟这儿凑啥热闹啊!”蒋老二梗着脖子,开口跟蒋老头吵吵了起来。 “我是你爹,难不成我连这点主都做不了了!你给我滚一边去,等我把这婆娘休了,爹再给你找个好的!” “爹,你——” “你啥你!你也就这点出息!就冲你如今这身家,你还愁娶不着个媳妇咋的?” 珍娘看着她爷这一番言行做派,嘴角除了冷笑也就只剩下讽刺了,这老爷子真以为旁人都看不出来他那点心计吗? 想要用这种粗劣的手段,来掩盖平息蒋老大的那个丑事?还是趁乱生事,借着这个机会拔掉蒲氏这个眼中钉呢? 不过,不管是哪个意图,珍娘也不会容许他得逞的! 第四百五十四章 说法 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蒲氏这会子的神色还算是冷静,甚至连眼神都不稀得停留在蒋老头的身上去。 而那边蒋老头已经火热热的,开始了他个人的‘休媳之说’。 “依我看,就老二那婆娘休了也就休了,我今儿个就当着一众人的面前说一声也就成了。”蒋老头一边挣脱着蒋老二的拉扯,一边就扬着嗓门的在那里叫嚣着。 “至于那休书啥的,也没必要写了,反正当年也是她自己个跟着我家老二过来的——” “爹!你可停下吧!我求你了,咱消停点行不!”蒋老二见他这越说越没谱的样子,赶忙大声的制止了说道。 不过,蒋老头又怎会听他的,倒是越发的喊了嗓门话道,“咋的?我说错了不成?当初不是这娘们自个跟着你进了我老蒋家的门的?那会我就跟你娘说了,不要让这种来历不明的玩意,随随便便的进来我们老蒋家的门槛,偏偏她自己个也不怕臊脸皮子的,就赖在咱们那院里不肯走了——” “爹!你别说了!”蒋老二真真儿的是,急的脑门子上的汗都要冒出来了。 偏偏蒋老头还不觉着完的,依旧在继续话着他的言语,甚至还故意示威似的把他的眼神,透过蒋老二的身躯阻挡的视线,送到了蒲氏的身上,“原本就不是啥正路来的货色,这些年了,要不是我跟他娘心善可怜,给她一口饭吃,哪来她如今的活路?” 话落,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偏偏有些人啊,就跟良心被狗吃了似的,没有一丁点的感恩戴德不说,还尽整那些忘恩负义的事。” “也不看看自己个是啥身份的人!还想在我们老蒋家的门户上挑拨事理,既是这样,那索性今儿个我就当着村里这些父老乡亲的面前,正儿八经的说一句,这娘们跟我们老蒋家从今往后就没半点关系了——”蒋老头嘴角演出一丝不屑的扬声说道。 “爹,够了!”蒋老二近乎是嘶吼似的喊了说道,他甚至都不敢回过头去看一眼,蒲氏这会子的神色。 “够啥够啊!我这话还没说完呢,就那样的婆娘,早一天赶出我们老蒋家的门户,咱们也早一日得个安宁!”蒋老头就挣红着脸,杵在那里大言不惭的说道。 “娘。”珍娘目光冷飕飕的看着眼前的那一切,一边默默的走过去,握了握她娘的手。 从她娘极力隐忍着却还在颤抖的手心里,珍娘也能看得出来,蒲氏此刻内心的忿怒。 好在除了蒋老头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唱的叫嚣到现在,旁人皆没有谁敢站出来搭个只言片语的,不过,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从这四面八方的投过来的目光注视,却是在她们娘两身上少不了的。 珍娘知道,她娘平日里并不是一个多么在意旁人眼光的人,但是,今儿个蒋老头属实是过分了。 对于蒲氏跟蒋老二曾经的过往,珍娘先前也曾听她娘提起过一些,她知道蒋老头方才说的那话确实不是虚言,当年的蒲氏确实是没有经过三媒六聘的流程,就这么凭空出现在蒋家的。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娘在老蒋家任劳任怨的待了这么些年,不仅是给蒋老二添了这两双儿女,就连旁的,那一个个的极品的货色,她都咬牙忍了,偏在这时候,蒋老头当着大家伙的面,来揭了这个事儿,他所意为何? 不就是想要报复侮辱蒲氏,当众给她难堪吗? “我娘是不是老蒋家的媳妇,这话爷你说了可不算!”珍娘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决定站出来替她娘讨个公道。 话落,所有人的目光,全无意外的都集中到了她的脸上,不过,珍娘毫无怯缩之意,就那么笔挺挺的往蒋老头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到了这个当口,她也顾不得什么那女人不得进去祠堂里面的破规矩了,她必须,且一定要给蒲氏出口恶气先! “囡囡。”蒲氏一听到自己闺女的声音,立即就从那满腔的愤怒和屈辱里面醒过神来,她拉了一把珍娘,有些喃喃的说道。 珍娘却是转过脸去,给了蒲氏一个安心的笑意,然后就不顾她娘并不十分赞同的眼神,继续走了进去。 “你,谁叫你进来这院子里面的。”蒋老头几乎是立刻就指着珍娘喝了声说道。 当然,与他一样有着不赞同的眼光的,还有许多。 不过,珍娘却不在乎,只光明正大的立在那里说道,“我为何不能进来?这里的地儿是我家出钱买的,这里的房也是我家出钱盖的,我进出自家的院子,踩着自己家的地,有何不可的?” 话落,那些原本都想跟着蒋老头站出来指责的身影,一下子就歇了劲,就连蒋老头也被噎的一时没有话来驳的。 珍娘看着这情形,心里不由得一落,不得不庆幸当初蒲氏和蒋老二商量着买这块地盖祠堂的时候,是她留了一个心眼,在上地契房契的时候,特意没有听着那些老家伙的意见,写成啥公产,而是都私底下写了蒲氏的名字。 “自古哪里有小丫头片子进入祠堂的规矩的?还不赶紧的滚出去,也不怕惊扰了祖宗得了怪罪!”蒋老头还是强撑着脖子喝了两句。 珍娘却没理会他。 “我说啥话来着?一个野来的泼妇能够教养出啥好子女来的?你们瞅瞅这小丫头片子,还不是跟她娘一样的,眼里没个老人长辈,连祖宗都敢大不敬的。”蒋老头顿时气岔,指着珍娘和远处的蒲氏说道。 “究竟是谁惊扰了祖宗的?爷,您也先捋捋清楚再说。我们可没有谁跟您似的,站在这院子里头大呼小叫的!”珍娘就怼了一句过去。 又说,“至于我今个为何非要走进这里面来,当然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全因为我爷方才说的那些不公道的话,进来讨个说法先。” “你个小毛丫头懂个屁啊。还讨个说法嘞?有啥说法好讨的?我说的哪句话不对了?赶紧给我滚出去,大人的事,你个小丫头片子来逞啥逞的?你娘都没敢说一个字的——” 第四百五十五章 脸皮 蒋老头做出一副怒目圆瞪的样子,就指着珍娘斥了起来。 只是,他那话音还未落下,蒲氏却不知何时已经从外面走到了他的面前,站定了大声的说道,“你凭啥资格来休我?” 听着这个话音,珍娘不觉得心里就是一喜,她娘果真是不会这么轻易犯蔫的,瞅这模样,蒲氏已经是缓过劲来了,尤其这会对着蒋老头那个气昂昂的姿态,颇有几分往日间的英武形象了。 光瞅着蒲氏这份气势,蒋老头就不由自主的显了几分气短出来,但还是强逞着音色,说道,“凭啥你心里不知道吗?” 瞥着自家男人这老爹如此德性,蒲氏当然是满脸的不屑之色。 只冷笑着说道,“呵,我当真是不知道!” “对上,我从未苛待过你们二老,未曾分家之前,那院里院外的活计也当属我揽的最多,即便是分家之后,当季当月的口粮供给,我也从未耽搁过一日,更不用说你们二老病榻久卧之时,我也是汤药侍奉了不断的——” 因为这一字一句的,蒲氏讲的都是个事实,所以,她言语间便是那样一个理直气壮。 “对夫,我也是问心无愧。十多年夫妻,先不说我给大壮他爹生儿育女这两双,即便是平日里也是衣食照顾的妥妥贴贴的,更别提论到早些年,大年他在外面奔波疲命的那段日子,也是我跟随在侧一路照料的,我也从没独个安坐在家里享福的。” 说到这个,蒲氏的眼里也闪出了几分动容,不由得看了蒋老二一眼,扪心自问,她要不是冲着眼前这男人,与他十来年的这份风雨同舟的夫妻情意,又怎会容忍至今呢。 不过,今儿个蒲氏是再也不打算忍着了。 蒋老二许是感觉到了蒲氏的眼神注视,他抬起眼神望了过去,才满脸愧疚的眼色还没来得及散尽,就不由得心里一惊。 生出了几分无奈的哀凉,蒋老二知道,蒲氏终于是要爆发了。 “哼,就你说的这些,哪家汉子的婆娘做不到的?光是凭着这几句话,就能——”蒋老头却还犹不自觉,在那里开口说道。 只是,蒲氏压根就跟没听到他的开口似的,继续开口说道,“对下,我更是俯仰无愧!就我蒲山红生养的这两双儿女,有哪个不站出来喊一声好的?” 说起这个,蒲氏的话音更比之前响亮,确实,找遍这十里八乡的,还有哪家的儿女有她膝下的这些出色的呢? 就如今,旁人只要提起二沟村的蒋家,谁又不知道那户人家出了一文一武一商三弟兄,外加一个灵秀可人的小闺女。 当然,蒲氏这最后的一番话,才是最足以能够震慑住所有人的。 就连那些原本还揣着些心思莫测的老家伙们,也都纷纷缩回了脖子,闭上了嘴巴。 也只在这一刻,珍娘这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在这样一个环境风气之下,一家拥有一个男丁,尤其是拥有一个有出息的男丁,是一件多么有底气的事。 正如此刻,因为蒲氏生养了那样三个有能耐的儿子,所以,她这会子才能那么声锵有力的站在这里大声的说话,而且,话到让所有人无言以对自觉闭嘴。 珍娘突然就想给予蒋老大一份理解了,对于他这么些年来执意要生个儿子的这份行为的理解。 只是,她才刚刚萌起的那几分理解,却是在又一回触碰到蒋老大那阴戾的目光下,立刻就瓦解云散。 因为,珍娘知道,蒋老大那是从根上就并不端正的一个东西,即便是她今日能够对他那种初衷的理解,也绝对不足以抹杀掉,他这些年来罔顾生死,不念儿女情意的那份冷血无情! 珍娘默默的摇了摇头,眼角的余光又瞥到蒋老大这会子偷偷,瞄向蒋老头的那份眼神里的不满和失望。 是了,这隆冬冰寒的天气里,蒋老大原本是指着来唱出苦肉计,以消他所犯下的那茬不要脸的事的,偏偏蒋老头却是越说越偏离了轨道,独留下他一个在这寒风嗖嗖的萧瑟里神伤。 珍娘瞅着他那个瑟瑟发抖的跪着的身影,突然就忍不住心里发笑,甚至她都不由得暗戳戳的想着,就算是为了让蒋老大这种冷漠的人,多受会这样的皮肉冻寒之苦,她也应该叫蒲氏多跟蒋老头争执一番才是。 当然,事实证明,蒋老头那人就是个脑袋拎不清的,他丝毫也未曾感受自己大儿子的眼神暗示,还在那里跟蒲氏犟着颈子,撑高了话音声说道。 “等等!按你这话说的,我老蒋家的孙子有了出息,还是你的功劳了不是?你一个娘们家家的,也真有这脸说的?” 话顿,蒋老头更是大言不惭的瞥了蒲氏说道,“要不是我打小省吃抠用的供着他们吃吃喝喝的,他们哪个又会有今儿个的风光!” 听到这里,珍娘也算是找到根源了,合着蒋老大能够干出今日这不要脸的事来,全是因为他有个同样的爹啊。 蒲氏亦是被他这睁眼说瞎话的无耻行径,给气得噎了片刻。 “呵,是嘞。您老说的没错,我那几个哥哥有今儿个的出息,确实是真少不了您的那一份功劳。旁的不说,就说我大哥是因何去参军打仗的,这中间的缘故因由,想来咱们村里也没谁不晓得的了,还不是多亏了您跟我那好小姑一手运筹之下的结果吗?” “还有我二哥,大家伙都知道他是在城里开铺子的,不过你们可能不清楚,我二哥为啥能够一连开下几个铺子的原因。因为他能吃苦啊,寒冬酷暑的,只要是铺子里面忙起来的时候,我二哥连饭都顾不得吃,觉也顾不得睡,每天忙到深更半夜的才打烊,天不亮的就踩着月色起来干活,提前准备铺子里一天的吃食。就这份能吃苦能耐劳的精神,不就是当初跟着我爷后头讨生活的时候练出来的吗?” 蒋老头对待子孙的苛刻,这些村里人也都是有目共睹的,从前他们住在老院子的时候,轮到天寒地冻的季节,为了节省家里的柴火,他每天天不亮的就会把蒋大壮他们赶出来拾柴啥的。 第四百五十六章 臊脸 珍娘就曾经跟着她几个哥哥,一道在飘着鹅毛大雪的天气下,被蒋老头撵出来拾柴挖野山药的,只是她娘当时心疼她,总是偷偷的帮他们提前捡拾些柴火,这样就能早些回去交差。 那种场景村里大部分人都撞见过,而且,大伙几乎都在背后斥责过蒋老头的冷漠无情。 因而,珍娘这一番话才刚落下,就立刻勾起了乡亲们对于蒋老头的那些鄙弃的记忆,纷纷投了眼神到他的身上。 蒋老头一股脑的迎着这些不善的目光,亦是脸上生出了几分不自在来,不过,他终究不比那些要脸的一般人,愣是扛下了大家伙的眼神打量,吭吭哧哧的说道,“老话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没有我打小对他们兄弟几个的刻意磨炼,他们也不得如今的出息!” 如此厚颜无耻的话语,珍娘却也不觉着多少惊讶,只因为它是从她爷的嘴里说出来的,那还有什奇怪的呢? 因而,只接过话来,顺着他的话说道,“嗯啊,我三哥也常这么说的。咱们二沟村的婶子大爷们都知道我三哥那活脱的性子的,想来大伙也都疑惑他那性子的人,也能走上读书的路子?今儿个既是我爷说起来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了。 这事啊,说到底还真得谢谢我爷了,因为每回我三哥不想念书的时候,我娘就会吓唬他说,不好好读书就把他撵到老院子那边跟着我爷他们过活。还别说,这一招真的是百试百灵的那种,就连我三哥中秀才那天,都开玩笑说他能中这秀才,还得多亏了我娘的鞭策,因为他实在是不想过从前那种天不亮就出去干活的日子。” 随着珍娘的话音渐落,蒋老头那吃人一样的眼神,也是定死了在珍娘的身上。 珍娘当然知道她爷这一刻是有多么的恨她,不过,这种恨对她来说引不起一丁点的波澜。 她甚至还转过身去,满带真诚的给蒋老头鞠了个躬,说道,“也是直到今日,我方才晓得我爷是个多么深谋远虑拥有大智慧的人才。旁的不说,就冲着今个您说的这话,我也该替我三哥他们向您表达个谢意才是。” “感谢您为了我们兄妹不受口腹之欲的影响,但凡有些啥好吃的点心啥的,从来不拿出来引诱我们,也感谢您寒冬腊月的都不忘日日督促我们出来上山自谋口粮生计,当然,最要感谢的还是,您当初把我们一家子人身无分文,袋中不沾一粒粮的都放出来,磨炼生活......” 想到过往那伙子人的无情冷血,想到她们一家子人曾经共挤一间破茅草屋里的那些岁月,珍娘这一会也是忍不住心潮激动起伏了一番,眼窝里生出了几分热意来。 “好了,囡囡,咱不说了。” 不知道啥时候,蒋老二和蒲氏都走到了她的身边,夫妻俩个齐齐攥了攥她的小手心。 感受着这一双父母的温暖,珍娘这才情绪稍缓,好在他们一家子人都熬出来了。 珍娘自认自己从来也不是一个心胸狭隘,喜好记仇翻旧账的人,尤其这两年,他们一家子人日子过得越发的顺遂着,她已经差不多把对从前的那些过往的怨声给抹平了。 就连蒲氏都常常感慨着说,“算了,都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了,谁也算不准哪天就土埋脖子的场景了,咱又何必非要去与他们计较那些过去的事呢。往后,只要他们消消停停的,咱也就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了......” 偏偏蒋老头那伙子人就不愿意消停,他们总有这样那样的法子,让他们一家人一次接着一次的勾起那些不美好的记忆。 就好比今儿个,蒋老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这般的侮辱蒲氏,珍娘又怎能坐视不管下去呢? 跟蒲氏一样,珍娘原则上也是一个极其护短的人,要是今儿个蒋老头侮辱编排的是她,她兴许还能忍得下去,但是换成别个,尤其是蒲氏,就不行。 而且,蒋老头这手段耍来耍去,也就这样了。 不就是言语攻击吗?合着就他一个人才会的么?那就看看,今个自己有没有那本事,叫蒋老头也臊起那一张老脸的喽? “对了,这倒是叫我想起来了。既是我爷都把这教养成才之道无私的奉献给大家了,还望各位婶子大爷们也别客气了。大伙都赶紧效仿效仿,但凡是家里有那望子成龙的心思的,都跟着我爷后头学着点。”珍娘突然就捂着嘴扬声,半笑了大声的说道。 “要是各位乡亲们还有什不明白的,那我就帮你们总结一下,那就是要想家里的儿孙有出息,一须得学着抠,二须得学着狠。把这两条都研究通透了,说不准啊,将来咱们村还能出更多的秀才将军啥的嘞?” 脆亮亮的话音里,却也没法掩饰了那明显显的讽刺的味道。 好像是石头他娘先起的头没忍住笑了一声吧,然后,就接连不断的传来了一阵阵“噗哧”的笑声。 也终于,蒋老头总算是撑不住老脸一红,显出了几分发了臊的样子来。 但,也很快,珍娘就看着他转溜了两圈眼珠子,然后开口说道,“真要论起来,我那几个孙子有这出息,最得感谢的还是祖宗先辈的庇佑,让这福气临到咱家的头上来。”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怎么也不能承认,蒲氏的功劳了? 可笑的是,他这样两句明显敷衍推托的话语,还就赢得了那一众老家伙们的纷纷点头赞同。 “嗯,继山这话说的有理,都是祖宗显灵啊。” “等大壮哪天荣归故里的时候,且得叫他来给祖先们磕头上香的。” ...... 蒋老头听着这些声音,眼里立时就生出了不少的得意来。 一边回过头去,应承着那些老糊涂们的话,“那是必须的,不光是大壮,他们哥儿三个,哪个都得来磕头拜谢祖宗。” 一边,满是嘚瑟的瞟了蒲氏这头一眼,“也不瞅瞅自己个是个啥玩意,也敢在祖宗们面前来邀功的。大字都不识一个的粗野泼妇,也配给我那几个孙子称声道娘的。” “呸!她也配?” 第四百五十七章 自离 许是为了更好的表达出他对蒲氏的看不上眼,蒋老头甚至当着一众人的面前,极是藐视的对着地面上吐了一口唾沫。 如此赤裸裸的侮辱性的行为,瞬间就点燃了珍娘全身的怒火,她利刃一样的目光射到蒋老头的身上。 “我娘如何就不配了?十月怀胎生恩苦,含辛茹苦抚养辛,这些难不成都是爷你做的不成?”珍娘一字一句的大声的说道。 “我倒不知爷说这句话的究竟意图为何?古语有云,百善孝为先,人以孝为天!这些都是祖祖辈辈们自上而下传过来的千年古训,至理名言。您身为一个长辈,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的吗?如此妄言非论,尤其还是当着祖宗先辈们的面前,您是要置我们所有蒋氏一族的先人与后人的名声和颜面于不义吗?” 珍娘唇皮子一张,就给蒋老头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在头上。 她爷当然是不会承认的,尤其这会子那些蒋字辈里的老家伙们,一个个全都打着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的样子。 蒋老头也是不由得心里一慌,赶紧张嘴辩解了说道,“你个死丫头片子,别在这里搬弄口舌的?我咋会是这个意思呢?”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珍娘立刻就截了他的话头,开口说道。 又作出一副恍然状,看着蒋老头说,“哦,难不成爷你当初就曾做过这种不认亲母的非人行为来?” “不然又怎会莫名其妙的在这里,宣扬教唆这种‘不孝’的言论呢?俗话说,以言观行。相信我爷今个能够站在这里作出这样一番举动来,可见也绝不是一种偶然吧。” 珍娘必须得声明一下,她这话就是胡口瞎扯来的,目的就是想要给她爷一个难堪罢了,不过,倒没成想她这话音才落,却是真的激起了底下的一片窃窃私语...... “蒋老二家这丫头说话听着还怪有理的,现在想想,当初这蒋继山还真的是对他那老娘不咋的啊。” “可不是哪,我听我家那老婆婆说的,说是当初蒋家那老太奶活着的时候,临到快要死了都还在院里剁猪食呢。” “我也听说过,说是老蒋头那老娘临死的时候,都快要咽气了,嘴里念念着就想吃口饺子的,却最后老蒋头也没圆了她那个念想。临死都没闭得上眼啊,还是我家我那公爹盖棺前给抹上的。” “是吗?那这么说来,这老爷子那无情自私,也不是光冲着儿孙小辈的哪。估摸着就是骨子里生来的,要么怎么能够做出这一回一回的闹腾事儿来呢。” “唉,也真是难为大年他们一家子了,咋就摊上这么个老人呢?旁的不说,就冲着他刚刚说那话就不对!反正咱活到这么大岁数了,听过不认媳妇不认兄弟的,还没见识过哪家的老人不认自己孙子他娘的。” “是嘞,是嘞,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刚才大年他们家那小丫头说的话实在,这十月怀胎生养为母的?难不成还能作假了不成?像他那样做老人的,也真是少见了!” “嘿,甭说了。有句话咋说来着,自个身形不正的,还想要来祸祸儿孙呗。” ...... 随着这些议论声渐渐扩散变大的情形,蒋老头那脸色也不断的涨红,又转而变了些青色。 最后,就连那头脑不大拎得清的三叔伯都站出来,呵了蒋老头说道,“继山啊,你咋能在祖宗面前宣扬这种忘本负义的说道呢?赶紧的跟大年他媳妇赔个不是,待会儿再跟祖宗们磕个头认个错。” 蒋老头目光一凛,却是不愿认错的样子。 就梗着个脖子,站在那里说道,“这天底下还有当老人的给儿媳妇赔不是的道理?” 话落,又瞥了蒲氏,说道,“也不怕自己个折了寿限!” 面对蒋老头如此蛮横的模样,大伙自是欷歔一片,一边也在目光偷偷的瞄着蒲氏,等着她的反应。 蒲氏今儿个确实是有些异常的安静了,除了刚开始进来院子的时候,说了那么几句,后头几乎都是珍娘在跟蒋老头对峙着。 大伙还都挺在悄悄的纳闷的,按着蒲氏以往那爆脾气,咋能一直忍着就不出声呢? 当然,只有站着离蒲氏最近的珍娘和蒋老二两个心里十足的清楚,蒲氏并不是不生气的,她娘不过是在酝酿着一场即将席卷而来的风雨罢了。 “她娘?”蒋老二一脸忧心忡忡的看着身旁,已经气得眼睛都发了红色的蒲氏,赶忙靠过去紧紧的攥着她那两只握的紧紧的拳头。 蒲氏略有些动作僵硬的转过头去看了蒋老二一眼,冷冷的目光里好像终于有了些旁的犹豫似的色彩。 是的,面对着蒋老头今儿个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的侮辱,蒲氏又怎会真正的不生气呢,她一直到现在也不作声,也是在看着自己闺女一心维护着自己的样子,暗自生了感动,没有回过神来罢了。 偏在这个时候,蒋老头又嘟嘟囔囔了话语,传进了蒲氏的耳朵里。 “一身肉糙皮厚的大块头,比那粗汉大肉的都要壮,怎么说我家大年如今也是这方圆百里之内,有身家有脸面的人物了,就她这样式的,哪里还好意思站在边上的?也不嫌自己个丢人现眼的!” 话落,蒋老二顿时就感觉到自己个的手心一空,再抬眼的片刻,蒲氏已经走上前去两步,站到蒋老头的面前了。 接下来,大伙就听到蒲氏洪亮朗朗的话音声,眼睛一定不定的看着蒋老头,大声的说道,“既然你这么对我瞧不上眼,那好。我今儿个就如你所愿,自求离去!” 蒋老头一听这话,脸上便是一喜。 只有身边的一众等着看戏的诸人,一个个的露着不赞成的神色,看着蒲氏摇头叹气的。 尤其是方才跟蒲氏一道同来的赵石头他娘,听到蒲氏的这话,尽是一脸的着急,站在门口朝着里面喊话说道,“大壮他娘,你说啥傻话呢?” 第四百五十八章 激动 相较于旁人只会心里默念着蒲氏是个傻的,李氏却是更加直接的喊了出来,这也难怪,且不说她跟蒲氏的关系,原本就比别人更近一些,更重要的还是他们两家如今就是儿女亲家。 眼瞅着那小两口的婚事就要操办起来了,要是在这个当口,蒲氏整出这一茬来,那这婚事还咋整? 所以,赵石头他娘才这般着急着喊了,阻止蒲氏去犯傻。 因而,珍娘一抬眼朝着门外面望过去的时候,就看着了李氏扯着喉咙向着这边喊话的情形。 “大壮娘,你可千万别为了逞这一时之气做下那傻事来啊。旁的不说,你也得为这几个孩子想想啊。” 珍娘听到这话,也是不由得眼里生出了几分思量的神色来。 她忍不住转过头去瞥了蒲氏一眼,她娘这会子面上亦是愣愣怔怔的,好像是在斟酌思索着什么的样子。 珍娘知道,今儿个蒋老头确实是把蒲氏给惹毛了,不然她也不会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那么个话出来。 一直以来,从分家之前到出来以后,她也是亲眼见证着她娘跟她爹的那个风雨同舟的夫妻感情的,所以,珍娘比谁都清楚,蒲氏对这份夫妻感情的重视。 所以,她才会在之前的无数回,看着蒋老二去掺和老院子那边的那些破事的时候,给予了许多的包容,哪怕是她明知道蒋老头那伙人是那样的不堪的玩意,但是,蒲氏也尽可能的体谅了自家男人的苦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他,甚至帮着他去给那边一次接着一次的收拾烂摊子去。 其实,连珍娘这个当闺女的,都曾经有两回发过气性,觉着她爹是个没有原则,不懂是非观念的人,暗暗的觉着她爹这人的性子,压根就配不起蒲氏的爽朗和明快。 尤其是珍娘偶尔不经意间看到,她娘那脸上泛出的愁容的时候,她真的会默默的想着,要是蒲氏不是遇上蒋老二这样一个心软的过分的男人,不是嫁进老蒋家这个大粪坑里,那她是不是就不会整日间被这些污漆抹澡的破事给烦扰的,是不是会活得更轻松恣意一些。 不过,她却从来都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口过,不只是因为扪心自问,蒋老二对她们这些做儿女的还是不失关怀的,更是因为,珍娘知道,蒲氏心里头是依恋和感恩着蒋老二的。 她虽不甚懂得这种夫妻的情深,但是珍娘还是尊重了蒲氏的情感的,因而,他们一家人自从搬离了老院子那边之后,一起有过苦,有过累,也有过一些不为外人知道的小吵小闹,但是,总得来说,他们还是过得比较温馨的。 但是,就在今天,蒋老头终于要把他二儿子一家的这份温馨给毁掉了。 别说蒲氏了,就算是珍娘,今儿个在面对着蒋老头的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侮辱之下,她也觉着她娘不能再忍下去了。 就像蒲氏说的那样,索性离了这乱七八糟的是非的生活,她肯定能活得更清净一些。 只是,这会子听了李氏的话,珍娘站在蒲氏的边上,脑子里又开始不停的思考了起来...... 倘若蒲氏真的自求离去了,那他们兄妹几个的处境,往后可就显得有些尴尬了,都说没娘的孩子可怜,这话也不是无有道理的。 虽然珍娘有那么几分把握,就算是蒲氏离开了以后,蒋老二应该不至于短时间内就续个媳妇的,毕竟,她也看得出来,她爹对她娘也是有些感情的。 即便是蒲氏今儿个一气之下离了蒋家,估摸着蒋老二也不会肯的,这后面的去去留留的,也不是珍娘该思虑的事了。 只是,这会子还真的是时机不大对劲啊,别的不说,这头一桩棘手的就是珍娘她二哥这亲事,要是蒲氏走了,那还有谁能来办的? 再往稍远了一点的说,要是她娘真的离了这个家里,那她跟蒋小壮又该咋整? 这眼瞅着他俩可都到年纪上了,珍娘想想蒋老头那份十足的热衷于给孙辈‘说亲’的心思,她还是不得不担忧的。 要是她娘不在蒋家了,那不是更给了那边的老两口一个理由,过来插手他们家这边的事吗? 毕竟蒋老二也不是个性格足够强硬,立场足以明确的人,真到了啥事儿上头,珍娘对她爹还真没有几分信心。 所以,如此想着,珍娘觉着蒲氏这会子说出要离去,好像是有些时机不对了。 她看了眼蒲氏那沉默不语的神色,珍娘觉着她娘这会子应该也是心里面开始犹豫徘徊了吧。 至于旁人,虽然从各处传来些杂七杂八的议论声,但是,大家伙也只是私下里扯着些话互相唠唠,也没有谁真正站出来接了蒲氏这话头来论的。 而且,珍娘也听得出来了,这大多数的议论声里,都觉着蒲氏这话说的是个气话,别的不说,就光看蒋老二那一脸着急的表情,大伙也估摸着这事成不了。 见这情形,珍娘倒是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索性大家伙都没把这话当真了,那回头随便描补个两句话圆回来就是了。 不过,就在珍娘抬起眼神望着那些议论不休的人群的时候,她好像好巧不巧的抓到了一个熟悉的眼神。 珍娘不由得嘴角翘起一抹冷笑,她就说嘛,这等热闹的大场面,从一开始就觉着少了啥人似的。 这一刻看到她奶的那个熟悉的老脸,珍娘才惊觉自个一直觉着缺的是谁。 她也不知道赵氏是什么时候来的,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个藏在人堆子里面了,不过,珍妮也不奇怪,毕竟这做派也比较符合她奶的风格。 她只是比较奇怪的是,为何偏偏就是这种时候,她奶就肯从人缝了蹿出来了?难道说是也掩不住那份激动的心情了? 当然了,跟赵氏一样激动的,还是蒋老头了,他就跟一下子打了鸡血似的,满怀激动的跳起来盯着蒲氏说道,“老二媳妇,你这话说的可当真?” “这老话说的对,一口唾沫一口钉,你刚刚可是当着大家伙的面说的这话,总不能回头又生悔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丑态 珍娘冷眼看着她爷那张老脸上,此时此刻尽显的那种迫不及待的样子,只觉着一阵的恶心。 甚至为了达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目的,蒋老头头一次说出了类似恭维蒲氏的话语来,“大壮娘,你可一向都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总不能干出那种自个拉出来的屎,还要往回坐的事儿来吧。” 还有那个一直跪在地上装着老实的蒋老大,珍娘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这会子显然也已经忘记了,自己该上演的角色,正努力的勾着脖子竖着两只耳朵,听着这头的动静。 即便是眼皮子垂掩着,但是珍娘也能够猜得出他此时此刻那眼神里头,流露的跟蒋老头还有赵氏他们一样的期待吧。 越是瞅着这些人的百变丑态的神色,珍娘又越发的坚定了几分心思,不能叫蒲氏遂了他们的心愿。 可是,就在珍娘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制止蒲氏去上了蒋老头的当的时候,她娘已经站出来说话了。 “你放心好了,我蒲山红不是那些不要脸的玩意,既然是我亲口说的,我肯定是认的。”蒲氏冷冷的话音声扬起。 话落,蒋老头那脸上滕然而生的欣喜,压根就掩都掩不住的。 “她娘,你这是在瞎说啥话呢?”蒋老二却是尽显着急的朝着蒲氏说道,“我知道你今儿个是被气着了,这才胡说了两句。” “欸,老二啊,你咋个说话哪?她自个当着大家伙的面认的这话,咋就是说胡话了呢?”蒋老头肯定是不能接受蒋老二说的这个解释的,他现在从头到脚也就那么一个想法,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个机会,把蒲氏给扔出去了。 要是蒲氏不在那儿杵着了,那他们老两口往后的日子还有啥愁愁的了,就凭着他这几十年来的威信,也足够拿捏住老二这怂包货了,那老二那些个家当金银的,往后不就都成了他的了么? 所以,蒋老头是说啥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众目睽睽之下,就狠狠的瞪了蒋老二一眼,以示警告的意思。 不过,蒋老二今儿个却是没有吃他这一套,只是言语间都不掩几分埋怨的,朝着蒋老头说道,“爹,你就别再跟着瞎搅和了!我媳妇是啥性子的人,我比谁都清楚,她要不是气得狠了,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话落,又抬起头来对着大家伙,仿似特意解释一般的道了两句,“本来嘛,这人在气头上说的话,哪里能够当真呢。” 对于蒋老二这样的说道,大伙也没有说啥,有些明晓事理的老人,也跟着应和的点了点头,大家多数还是表示了理解的。 毕竟嘛,就算是刚刚还有那么几分存着看笑话看热闹的心思的,这会子再看着蒋老二如此态度鲜明的一个样子,大家伙心里还有什不明白的呢。 就连蒋老大,珍娘都迅速的从他那半垂着的面神里,捕捉到了深深的失望的色彩。 说实话,对于蒋老二这会子立场分明的这个态度,珍娘还是有些满意的,她爹虽然有时候真的耳根子软了一些,但是真到了关键时候,他还是脑袋拎得清的。 只有蒋老头一副不认账的样子,叫嚣了跳着说道,“她又不是那三岁黄口小儿,自个说出来的话,还能说收回去就收回去的么?” 这样训斥一般的语气说过了蒋老二之后,蒋老头更是直接不断气的转过脸去,逞了个笑脸对蒲氏说道,“大壮娘,咱老蒋家也不是那不厚道的人家,虽说你跟大年算不得明媒正娶的,不过好歹你也为他生了这两双儿女。所以,今儿个你既是自求离去了,那我也就不强留你了,咱还是好聚好散的。 今儿个我就做主了,回头叫老二拿十两银子给你,就当做是犒赏一下你这些年在这家里生儿育女的功劳。” 呵呵,当珍娘听到她爷说的这番话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冷笑呢,还是更应该直接喷口唾沫吐到他那张老脸上去才是呢? 这世上怎就还能有这么不要脸到如此地步的人呢? 当然,蒲氏这一刻表现的更为直接了一点,她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就在蒋老头将将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直接冷笑着发出了声音来,“呵呵!” 而且,一双眼睛亦是冰冷的盯着蒋老头。 蒋老头许是也是被蒲氏那眼神瞅的有些心里发虚了,这一会就垂了眼皮子下去,不敢迎视着蒲氏,只嘴里依旧在逞着话音说道,“我这也算是对你做到仁至义尽了,要真计较起来,像你这样式的,被夫家赶出去就赶出去了,还能有这等好说好话的场面的?” “可着这十里八乡的找找,也没听说哪家的婆娘被夫家休了之后,还能得着银子走的?所以,这人该知足的时候,还是要晓得知足的。老话咋说的来着,见好就收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至于那些你压根就不该肖想的东西,就甭去做梦了——” 蒋老头垂着脑袋,站在那里一个人嘀嘀咕咕的说了不少的话语。 只是,这些话却也没有几个人真听了当真的。 尤其蒋老二只有一脸无奈的神色,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过去拉了蒲氏的说道,“她娘,咱走吧。有啥事咱回家再说。” 很少的,珍娘能够看见她爹这般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哄着她娘。 看来,今儿个大家伙都被蒋老头给闹的有些‘不正常’了。 不过,她也觉着今天这事闹到这里,也没啥再待下去的必要了,虽然说原本她们是过来看蒋老大那一出戏的,不过蒋老头横中闹了这么一出,想来这会子大伙也都忘了那一出了吧。 珍娘当然更加不会来开口提醒什的,甚至她会觉着今儿个蒋老头闹的这一出,除了他们一家子之外,当属最怨的就是蒋老大了吧,一个人默默的跪在这冰冷的地面上,原本是想演个苦肉计的,却偏偏被弄成这个样子了。 回头估摸着这爷俩,肯定会私下里吵吵一番的。 这样想着,珍娘心里倒是多了两分期待着幸灾乐祸的快活。 只是,这时候突然听到蒲氏说道,“等等,我方才那话还没有说完。” 第四百六十章 条件 伴着蒲氏的这一句话音,珍娘欲要转身的脚步也顿了下来。 她有些疑惑的看了她娘,难不成蒲氏今儿个是要跟蒋老头死磕到底了?要真是这样,那就有些个头疼了。 毕竟就如蒋老头说的,刚刚自离那话是蒲氏亲口说的,要不他也不能一直抓着这个话把子不松口。 珍娘觉着就眼下这情形,且不管蒲氏这话说的究竟是气话呢还是来真的,总归话已出口不能收回了,所以,这会子能叫蒋老头闭嘴的最好的法子,也只能是当作无事发生过一样,拍拍屁股走人才最是正确的,毕竟她爷总不能真没了对角的,还能独个的把这戏唱下去吧。 可是,假使蒲氏真的不想忍了这口气,要留在这里与蒋老头对抗到底的话,那珍娘也不会违逆了蒲氏的意思,奉陪到底就是了。 这人啊,最忌讳的就是心口憋着火气了,在顾全大局和成全蒲氏两者之间,珍娘当然是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了。 因而,她几乎是立刻就走到了蒲氏的身边去,握着她娘的手。 娘俩眼神接视间,蒲氏不由得心里生出了几分感动,她忍不住紧了紧手心,回攥了珍娘的小手,同时心里也越发的坚定了自己还未说出口的那个决定。 “她娘,咋了?”蒋老二看着这样的蒲氏,突然莫名的有些心慌的感觉,走到蒲氏的面前,语气里甚至带了几丝哀求的语气,说道,“瞅着这风势,兴许那雪又要落下来了,咱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不过,蒲氏却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不为人察觉的那个瞬间,眼神似乎是波动了一下,但也是很快的恢复了平静。 “都这份上,还能有啥说的?老二媳妇,你可甭学有些人整那开山放瞎炮的名堂来。这人就得讲信用的,咱虽是庄户人,但也不兴那拉出来的屎还能往回坐的理儿的。”蒋老头也搞不清楚蒲氏这会子要整哪出的名堂,不过,他还是先把丑话拦在了前头。 面对蒋老头如此粗糙不堪的言语,珍娘自是心里嗤之以鼻的。 蒲氏亦是一样的神色表现,而且更为直接的表达了出来,“我该咋做,用不着您过来说说。倒是您自己个活了那一大把年纪的了,应该想想清楚,您倒是把这些个为人的道理琢磨明白了没有?” 珍娘听到这话,实在是没忍住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是嘛,既然决定留下来开怼的,那又怎么能一直闷着不吭声呢。 她抬头看了一眼蒋老头,她爷亦是一脸的吃瘪生气的样子,正瞪着俩老眼珠子,看着蒲氏脸颊胀的都要鼓起来的样子。 “放肆!”蒋老头气囊囊的就喝了一声。 不过,蒲氏却是站在那里一脸无惧的嚣张样子。 蒋老头气得更甚,习惯性的转过脸去朝着蒋老二说道,“老二,你就这么干瞅着不作声的?没瞧见这婆娘是咋个目中无人的么?她眼里还有我这个当老人的吗?” 这几乎是蒋老头惯用的个招数,他总归知道自己个惹不起蒲氏的,所以,回回都只能调转了矛头对着蒋老二,逼着他跟蒲氏吵吵或是闹腾。 当然了,蒋老二也不会被蒋老头牵着鼻子行事,不过,多数情况下,碰到这会子,他还是会站出来两边都劝和两句的。 只是今儿个,蒲氏却是连这劝和的机会都没给他,赶在蒋老二的前头,接了话头说道,“老人?您是哪家的老人?” “方才不是您自个说的,我已经不是老蒋家的媳妇了。所以,您又能算是哪家的老人儿呢?” 话音里丝毫不隐藏着那份讽刺的语气。 是了,刚才就是蒋老头自己个一而再再而三的声明这一条的,所以,面对蒲氏这会子的态度,他也只能气的干瞪眼,却又从那话里挑不出一句刺来。 最后,只能阴阳怪气的看着蒲氏说道,“这话可是你自己个说的,要说刚刚头一遍你是说的个气话没有当真,这回大伙可都长着耳朵呢,总不能再不作数了!” 话落,珍娘就忍不住一阵嗤笑,就她爷那点不要脸的算计,还能摆露的更明显一点吗? 不过,她也是不由得看了蒲氏一眼,不知道她娘面对着蒋老头的再一回逼迫,又该如何应对呢? 反正总不能真的顺了他的意,就是了。 就在珍娘略有些担忧的时候,却听她娘扬着嗓门的话音冷笑了说道,“呵,您大可不必用这么怪声怪气的话来逼我!压根就没有必要的事,我方才就说了,既是我说出口的话,就没有再反口的事儿。” 话落,珍娘明显的看到蒋老头那气恼的脸色里,现出一喜来。 珍娘却是一脸的不解,她觉着以蒲氏的聪明,她怎么就会这么上了蒋老头的套去呢? 可是,她眼瞧着她娘那认真的神色,也不像是作假,或是一时气急上头的道着气话的样子,难道她心里猜错了,蒲氏真的是从一开始就做了这个打算的? 片刻的工夫下,珍娘心里顿时就是思绪万千的,跟一团乱麻似的生了出来,所以,她也顾不得再去细看了旁人的各色反应。 就在这时候,蒋老头几乎是咧着嘴角的接了蒲氏的话,张口说道,“那成——” 只是,话音未落,就被蒲氏开口打断了,“不过,我这里还有个条件。” 蒋老头听到这话,即刻就是脸色一变,他就知道,蒲氏这娘们没这么干脆的好事。 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个不停,他一边思量着蒲氏究竟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一边小心谨慎的问道,“啥条件?” 他这话一出口,伴随的还有这院里院外,齐刷刷的那些个探究的眼神,大家伙当然都是一样的无数的好奇的心思,等着蒲氏究竟要如何唱了这出戏下去。 而且,这诸多的探究的目光里,还掺杂了几个解读成不用意思的紧张的眼神。 蒲氏也将这些一一都看在眼里,却面色并不带半点踌躇的,大声的开口说道,“我离开老蒋家的同时,我要一起带走我的两双儿女。” ------题外话------ 大家不要着急,等写完这一出,很快我们的珍妞小娘子就要去会情郎啦。。。。。。 哈哈。。。。。。 第四百六十一章 哗然 话音声落下,珍娘几乎是立刻就听到了一片哗然。 就连她自己起先也是没忍住一脸的惊愕,原来她娘刚才一直不出声,原来是在心里谋着这个打算的啊。 “媳妇,你在说啥呢?”蒋老二似乎是有些被自家媳妇的话,弄的有些发了傻的样子,只见他讷讷的看着蒲氏说道。 这也不怪乎大伙是这般的反应,实在是蒲氏这会子确实是语出惊人了,不只是她说出自离的那番话,更是因为,她竟然还提了这么个惊天的要求。 “这说的啥荒唐的话啊?” 相较于蒋老头的还没醒过神来,族里的那些老家伙们已经开始有人率先发声了,一个个都摇头晃脑的样子。 不过,大伙也都觉着蒲氏今儿个是被蒋老头给刺激的大发了,这一会子正口不择言呢,因而,也没全然当真。 只摆手喊了蒋老二,“大年啊,带你媳妇家去吧。今个也闹腾的够了,就甭再闹了,都回去吧。” 不过,蒋老二还没来得及动弹呢,就听到蒲氏坚定的话音声,再次响了起来,“等等,这正事还没说完呢,咋好就这么散了?” “大年媳妇,咋的?你还想再闹下去咋的?”三叔伯就一脸不满的样子,看着蒲氏说道,“方才大年说的话没错,这天色眼瞅着就要落雪的样子,今个就到这里吧,有啥事等回头再说。” “不成!我管它今个是下雪还是下冰的,就算是落下刀子来,该说的事儿总得把它说完了才成!”蒲氏淡淡的开口说道。 “你——”许是蒲氏这会子的固执,一点也没给三叔伯面子,所以,他就气的指着蒲氏有些说不出话来。 “不过,大伙也放心好了,耽误不了你们多大会的工夫。虽说我跟蒋家老二并不是明媒正娶的,但是,我知道当初修族谱的时候,还是在本子上添了我的名儿的。 既是我要离了老蒋家了,那也没得再让那名字赖在上面的理儿,还请诸位蒋家的长辈受个累,进去里头拿出那本本来,划去了了事。”蒲氏却是丝毫也不予理会的,接着开口说道。 “另外就是,顺道把我那个儿女的名儿也划拉了去掉。因为,从今往后,他们就不姓蒋了。” 蒲氏再一次语出惊人。 “这是说的哪里的疯话?” “荒唐!这哪有蒋家的子孙不姓蒋的?这是说的个啥荒唐的话?” ...... 珍娘就听着这一蹴而就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大抵其实也就是一个意思,不是说蒲氏疯了的,就是说她傻了的。 确实,在这种时代的背景下,一个女人却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不是疯了么? 只是,珍娘骨子里的灵魂却本是不同的,所以,她也只是在一开始的惊讶之后,就迅速的接受了蒲氏的这番说法。 甚至,她心里都已然开始有了许多的摇摆。 就像她之前所说的,蒲氏要是离开了蒋家,她定然会有一片更加开阔的天地,珍娘之前一直在犹豫的,只是蒲氏能不能割舍得下跟蒋老二的那份十来年风雨共济的情意。 除此之外,也就剩下他们兄妹几个,将来的生存好赖。 古话都说,宁跟讨饭的娘,不与当官的爹,要是蒲氏真的离开蒋家了,那珍娘就算是不为蒋大壮那几个考虑,也是要替她自己个考虑一下将来的,不存在啥自私不自私的说法。 只是,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多年了,珍娘也是深深的看明白了一个道理,身为女儿身原就比男儿活得更加艰辛了许多。 恰如大房的那几个女儿,都是些命运多舛的悲剧罢了,就算是她如今的大嫂陶芬,若不是她自己个不屈的那个性格,再加上碰上蒲氏这样开明的一个长辈,她的命运也是不得而知的。 珍娘说这番话,倒不是完全信不过蒋老二的意思,只是在与蒲氏和蒋老二之间的必须的要做一个抉择时,她当然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的。 哪怕且不去比较她这一对父母究竟谁更疼爱子女,就很现实的一个缘由吧,蒲氏是一个很干脆的母亲,她会无条件无原则的保护自己的儿女,而蒋老二他身边却有太多的能够干扰他决定的人了。 所以,珍娘当然不能把自己的未来交托到这样一份不确定的亲情里面。 而且,珍娘本来就是一个喜欢清静的人,要是她有的选择的话,她当然也不愿意留在老蒋家这种鸡飞狗跳的生活环境里面。 所以,珍娘很不厚道的表示,她是心动了,也摇摆了,虽然这份摇摆里面,确实是掺杂了些对于蒋老二的愧疚,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蒲氏这会子说的话,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说的都是啥狗屁瞎话!”蒋老头终于回过神来了,开始对着蒲氏言词振振的叫嚷了起来。 “你自己个滚蛋就滚蛋?还想带上我几个孙子?哪里来的脸啊?他们是我老蒋家的种!理所当然的,就该待在我们老蒋家,为我们蒋家光宗耀祖。” “我看你就是失心疯了!竟然连这样大逆不道的荒谬的话,也能说得出来。” 蒋老头又找回了方才逮着蒲氏的话柄的样子,开始大放厥词了起来。 不过,相较于那会儿没人应声的场面,这会子很显然的,他的话却是得到了诸多人的认可。 蒲氏抿着唇,冷冷的看着蒋老头上蹿下跳的叫嚣,却也不辩驳,不作声。 “大年媳妇啊,我们都知道你今儿个受了些委屈了,说个一时的气话也不是不能理解的。方才那话,咱就当作没听见,你也赶紧的跟着大年家去吧。再闹腾下去,也没个意义是不?” 也有那性子比较圆滑的人,站出来劝了她说道。 蒲氏却只是张嘴,神色淡淡的道了一句,“我这人向来都是说到做到的脾气,既是今儿个我说了这番话出来,就绝不是玩笑,也不可能再收回来!” 简短却意思十分坚决的两句话,顿时就叫众人一时间没了言语。 第四百六十二章 支持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蒋老头前所未有的激动的跳着脚,指着蒲氏说道。 蒲氏也没有理会他那上蹿下跳的样子,只是转过身去,对着族里那几个老家伙说道,“我也不想耽误大伙的时间了,还请各位长辈们按着我刚才说的话办吧。这天也怪冷的,咱们都早点完事,大伙也好早点回去坐热炕。” 看着蒲氏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那些个三叔伯五叔爷的老爷子们,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但是,他们一个个的站在那里不肯动弹的样子,也能瞧出来,这些人是没一个同意的。 珍娘看着他们的表现,也是不由得暗暗叹气。 这也不怪这些老爷子们不肯说话,本来蒲氏的这番言行放在当下,就是一种背离世俗的大胆举动,更别说如今她那几个哥哥明显一个个优质潜力股的价值了。 这要是换个旁人来说着这样一番话来,估摸着早就被打将出去了。 不过,他们到底还是心里有些忌惮蒲氏的,尤其是想想春上蒲老爷子的那一阵露面,大伙也都纷纷知道蒲氏原来还有个那么牛逼的娘家,所以,这会子也不大愿意跟蒲氏来那么强硬的手段。 只商量着语气,跟蒲氏说道,“大年媳妇,咱有话好好说,这事情还没走到这一步呢?你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呢?” “不是我咄咄逼人,我蒲山红在这二沟村里多少也行走了十多年了,我是啥性子的人,你们也都是该清楚的。我从来也不是那生惹是非的主,你们方才也都听见了,这蒋家的老爷子是咋个贬损侮辱我的?我这人就那么一个脾气,受苦受累受啥都行,只不能无端端的受旁人的气!既是您老人家诸多的看不上我,那我就趁了您的心意,走便是了——”蒲氏张着嘴大声的说道。 只是,话音未落,就被蒋老头截了过去说道,“没人说不叫你走,你就算现在走到皇宫京城去,也没人拦你!只是我老蒋家的孙子,凭啥叫你给带走了?” “凭啥?你们说凭啥?就凭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从我肚子里落下来的!既然您老人家瞧不上我,那我肚子里落下来的肉,你就更不该瞧上了!”蒲氏理所当然的大声的说道,“从十月怀到十多年养,这中间都是我们娘们操心受累的事。你们这些爷们,又做过啥了?就冲着这个,我也有权利决定他们的去留。” 虽然听上去像是极其‘大逆不道’的言语,但是这会子从蒲氏那斩钉截铁的从容语气里说出来,还是动容了许多人。 尤其是跟她一样的那些生养过子女的妇人们,她们虽然被这个时代的观念所禁锢和拷牢了,但是内心深处又怎会没有怨念和委屈呢。 珍娘就听到不止一个两个的人群里发出的欷歔感慨的声音。 “生儿育女本来就是你们女人的本分,你光凭着这个就想带走我们老蒋家的孙子,简直就是做梦。”蒋老头却是一脸不屑的说道。 这份蛮横的态度,也是一下子就气恼了珍娘,她刚想站出来说话,却听到她二哥不知何时走到了蒲氏的身边,说道,“娘,你真的要离开我爹,离开我们一手盖起来的那个院子了吗?” 蒲氏许是也没想到蒋二壮这会子会站出来说话,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这个二儿子就跟蒋老二一样的闷葫芦一样的性子,遇事也不如蒋小壮兄妹两个有主见能拿主意,绝大多数的时候,蒲氏眼里的二儿子,都是个沉默的不吱声的样子。 所以,这会子也不由的脸色一怔。 而且,还是被问着这样一个问题,蒲氏一时间仿佛就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样子。 “二哥,不是娘要离开爹,离开咱们那个家。这事情的因果,你今儿个不是也都听得真真切切的了吗?倘若咱娘再不踏出去,难不成就由着旁人来无底线的作践么——” 珍娘觑了眼蒲氏那有些为难的样子,想了想,就走过去跟她二哥开口说道。 蒋二壮眼神沉默了一下,似乎是经了一瞬间的挣扎,然后就看他走上前半步去,握着蒲氏的手,说道,“娘,我尊重您的决定。” 话落,蒲氏脸上立刻就生出了惊诧的神色来,她是真的没想到,蒋二壮会说出这句话来。 尤其是这一刻,蒋二壮眼里的那份理解和支持,更加是实实在在的感动了蒲氏的心,就算了为了这个,蒲氏也觉着她这一辈子操心劳累的,也算是值了。 不过,蒋二壮这样的行为,在蒋老头的眼里,却又是解读成了另外一种意思,只见他嘚瑟洋洋的昂着个脑袋,说道,“呵呵,瞧见了没有?连你自己个的亲生儿子,都觉着你不配待在我们老蒋家了,你还有啥好说道的?赶紧走吧!” 珍娘撇了眼她爷那份小人得志般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开口啐了句说道,“爷,你着啥急啊,等我娘把话说清楚了,她自然有脚,自己会走,用不着你在这儿三番四催的。就你这样的老人儿,你以为我娘愿意受的吗?” “你个死丫头!哪里学来的这些嘴皮子功夫?”蒋老头当然不悦,就这样被珍娘给说教了,一张脸顿时就拉了下来,举起手就想来扇她,“跟啥人学啥人,今儿个我要是不教训你一下,还当我老蒋家的家教都没有了哪!” “住手!”蒋二壮一个抬手就拦下了蒋老头的巴掌。 “咋的?二壮,你也想学那种泼妇的粗野德行吗?还不给我松手!瞅瞅你们一个个的,忤逆不孝,顶撞老人!哪里还有一点老蒋家的门风脸面了,都被那娘们给带偏了!”蒋老头瞪着一对眼珠子,喝着嗓门言道。 “等她走了,回头我再好好的教教你们啥叫规矩教养!” 珍娘听到这些话,只想呸的吐到地上去。 “不必麻烦您老人家了。我生是我娘肚子里出来的,养也是她辛苦操劳拉拔大的。我这人也没啥本事,但是,跟在我娘的身边端个茶倒个水的还是可以的——”蒋二壮突然垂着眸子,闷声说道。 第四百六十三章 鼓惑 “二哥,你!”珍娘亦是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蒋二壮。 不是想象中的一贯的沉默的没有立场,要是她没听错的话,蒋二壮这番话的意思是说,他也要跟着蒲氏一道离开蒋家了? 这实在是给了她太大的惊喜了! 旁的不说,就她二哥眼下如此鲜明的立场态度,就能给蒋老头一记响亮的巴掌。 “好样的,二哥。”珍娘看着蒲氏显然已经有些激动的还没回过神来的样子,就笑着凑到蒋二壮的身边先夸了句。 “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自己个在说啥?”蒋老头一脸恼怒的戳着蒋二壮的鼻子骂了起来。 “一个两个的都要翻天了不成!跟着你们这个没规没矩的娘,学的尽是些啥玩意?望根背祖的东西,也不想想自己个究竟是咋来到这世上的?是哪个给你的这么大的胆子,连祖宗姓氏都敢抛弃的!” “再说一句这样的混账话,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你!” ...... 蒋老头骂骂咧咧了好一阵的那些难听的话,就连族里那些老爷子们也跟着一个个的点头晃脑的说教了不断。 尤其那个三叔伯,这会子俨然是跟蒋老头差不多的个恨铁不成钢一样的神色,点着蒋二壮说道,“二壮,你咋?” 蒋二壮垂着个眼皮子,也不知道究竟是有没有听见去这些老辈们的说道,反正,珍娘是没听见他吱声。 不过,他这样沉默抵抗的态度,倒是更加的激起了那些老爷子们的怒意,其实更明白的说,只是他们这一个个的,把刚才没法在蒲氏身上发泄的牢骚,统统都发在了蒋二壮的身上来了。 “哎呀,当真是添乱啊。” “眼瞅着也是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咋还没点懂礼的样子?你娘本来就是说的个气话,你不跟着劝和两句也就算了,还在这里跟着裹啥乱哪?” “又不是那三四岁的黄口小儿,咋啥糊涂话都能往外蹦跶呢?就当着祖宗们的面前,你也不怕先辈们怪罪了!” “还不赶紧的跪下,给祖先们赔个不是先。” ...... 纷至沓来的接连不断的数落的声音,蒋二壮几乎被这些老爷子们说的脑袋都快要弯到胸前口了,但是他还是抿紧着嘴皮子,没有作声。 珍娘一下子就涌出了许多的心疼和感动来,也是第一次,她感觉到蒋二壮这个兄长的形象,原来是这么的坚毅和高大。 凭良心说,在几个兄长之间,珍娘一直都最看好她三哥,但因着蒋大壮是长兄,又性格最沉稳的缘故,所以,她也给予了很多的尊重,只有蒋二壮,一直以来,珍娘都觉着她这个二哥性子不如别的刚硬,遇事也不够主见,再加上他本就最为寡言的个性,所以,平常也最是疏忽了他。 却没想到今儿个他能有这般的表现。 “二哥。”珍娘有些心疼更带着些鼓励的意思,抬头喊了他一声。 蒋二壮却只给了她一个无奈的苦笑,目光抬起的时候,眼神又在蒋老二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珍娘顺着她二哥的目光看了过去,蒋老二这会子不知道是在思忖着什么,一副灵魂出了窍的状态,但是那一脸的灰暗却还是显着的。 珍娘这才惊觉,刚才吵吵闹闹了这么会的工夫,自从蒲氏说了要带着他们兄妹几个一道离开的话之后,她爹似乎都没有出过声的。 再次看了眼她爹那黯然失色的样子,珍娘也不觉得心里有些复杂,她爹这会子应该是心里十分伤心的吧,毕竟十多年的夫妻,他跟蒲氏还是感情深厚的,却这么说舍弃就被舍弃了。 只是,珍娘有些奇怪的是,蒋老二却连蒋二壮说出要跟着蒲氏一道走的话之后,也没有半点反应的,这样淡定的样子,却是有些反常的。 就在珍娘疑惑着的时候,蒋老头却也点了蒋老二,逼着他出来说话,“老二,你咋还跟个闷屁葫芦似的,都到这时候了,咋还不说话的?” 蒋老二有些木木的看了蒋老头一眼,目光里的呆滞,直叫蒋老头看的气不打一处来。 “难不成,你真就同意这娘们把咱们姓蒋的种给带走了?你还有点爷们样儿没有?” 珍娘冷眼看着她爷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觉着跟个跳脚的小丑似的,滑稽的可笑。 蒲氏的眼神也从蒋老二的面上划过了一瞬,但是,却还是开口说道,“就这么着吧。别再拖延时间了,这样下去耽误的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工夫。” 话落,就抬头跟蒋二壮说道,“二壮,这些叔伯叔爷们年纪大了,估摸着腿脚也不够方便。这样吧,你就进去里面把那名册给找出来,将我们娘儿几个的名字一并划去了吧。” 几句话落下,珍娘倒是又看到了平常行事间爽快利落的那个蒲氏,她不觉得暗自点了点头,与其跟这些老家伙们在这里磨磨唧唧的没完没了,还不如来个干脆的。 蒋二壮听到这话音,眼神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打算遵从蒲氏的意思去办了,抬着步子就要朝那祠堂的主屋走进去。 “不可!” “不行!” 蒋老头见这情状,自然是话音声最亮的那一个,直接就拦在了蒋二壮的面前,大声的呵斥了说道,“给我滚回去!我看谁敢往前进一步!” “爷。”蒋二壮皱着眉看着蒋老头,也不知该怎么办。 “二壮啊,你咋跟着你娘一道发起疯来了呢?这擅改族谱,可是桩大过!你这年纪轻轻的,咋就也犯起昏来了——”五叔伯也在边上看着他说道。 “二壮,按娘的话来办。”蒲氏却是扬声开着口说道,“有啥过,都由我来顶着!” 这样固执的态度,怎能不叫那些老家伙们气恼呢。 终于,那三叔伯终是憋不住了,一副红脸瞪眼的样子,指着蒲氏喝道,“你一个乡野妇人,又有何能耐来担这个过错?” “哼!说的就是!你拿啥来担这错?我看就是平日里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对你过于容忍的态度,纵容了你那嚣张跋扈了! 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这祠堂里面可以站个女人说话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破坏这些规矩条法,这会子还大言不惭的提出那样的非分要求来,当真是藐视族法了!”蒋老头立刻就应和了声音,言词振振的说道。 “哼,依我看,就这样的泼赖疯妇,还有啥口水好费的,干脆叫人过来拿了大棍子来,将她打发出去,才是正经!也免得她在这里疯言疯语的,对祖宗们不敬!” 珍娘觑着她爷眼里的那股子阴狠之色,又怎会不知道,他是故意拿着这件事做由头,想要把蒲氏置于死地呢? 眼看着蒋老头转个身也不知道从哪里抄来个扫帚,就要往蒲氏的身上砸了过来。 珍娘连忙大喊了一声,站到前面去挡着,“我看谁敢动我娘一根汗毛!” “你们一个个的可都想好了,真要是动了我娘,我叫你们一个个的都下大狱去!”珍娘恶狠狠的朝着这周围的一众人,散发出那个警告的眼神! “呵,你个死丫头片子吓唬谁哪!今儿个我就算把你们都打断腿了,又有谁来给你们撑腰的?”蒋老头一脸不以为意的说道。 “大伙可别被这小妮子给唬住了,这疯婆子不就是有个当兵的老子吗?这也算不得啥,嫁出门的闺女在夫家被教训两下,这事说到哪里去,咱也不亏理了!更甭说是这会子前线打仗打的紧,这山高皇帝远的,就算是她老子想管也管不到这儿来的!” 蒋老头一脸无惧无畏的样子,朝着旁人扬着嗓门说道。 或许是人在某种时刻,还是能激发点比平常更高的智商的,就像现在,蒋老头就是把大伙的那点心思都看的透透的,又拿了这些话出来鼓惑人心。 果然,珍娘就看那些老爷子们一个个意动的样子,真的就要因着蒋老头的话,开始对着蒲氏发作起来。 珍娘心里自是满满的着急,她怎么可能会叫这些人来伤害蒲氏呢?朝着他们冷笑了说道,“我姥爷是离得远没错,不过,我可提醒你们别忘了一件事!我娘现如今也不是那平民贱妇的,她是朝廷亲封的七品敕命夫人,你们谁要是胆敢对她行凶,那就是藐视王法大不敬,按照大李朝的王法律例,其罪当诛!” 话落,大伙这才想起来,蒲氏还是这么个不一般的身份。 因为,蒲氏这人原就不懂这些,也并不是那高调爱显摆的性子,再加上这敕命才封了没俩月的时间,所以,她自己个也就没当回事。 只是,不当回事,却也不代表没有这回事! 当初官府来人宣读恩旨的时候,里正也是召集了全村的老小,一道跪在旁边听过的,所以,这事村里也没有谁不知晓的。 后来,里正还想劝说蒋老二热闹一场的,毕竟这十里八乡的,也找不出第二个有此荣光的来了,怎能不搭几天戏台子呢。 第四百六十四章 劝和 倒是蒲氏一心觉着麻烦,再加上她自己个对这玩意也没多大概念,得了这敕命封赏之后,也就对着那黄颜色的本本瞅了两眼,说了句,‘给这东西不当吃也不当喝的,有个啥用啊,还不如给我一百两黄金啥的当个用处呢。’ 然后,就把那封赏的文书给扔一边去了。 珍娘记着当时,她还暗自笑话蒲氏来着,要知道这种东西,也不是谁想要就有的,要不是蒋大壮在前头拿命拼着,就算是十个一百两金子也不可能换得来的。 不过,她也知晓蒲氏那脾气,不是那等看重名利的人,所以,也就没有说出口去。 果不其然,平常的时候,珍娘就从来没见过她娘拿这身份出来唬人啥的,所以,大家伙倒是给理所当然的忘记了。 这会子经着珍娘的一提醒,一个个的却是回过神来想起来了,看着蒲氏也不敢动弹了。 只有蒋老头手握着那大扫帚,梗在那里,一副下不来台的样子。 “二哥,你给我好好看清楚了,今儿个究竟是谁要知法犯法的,回头统统告到官老爷那里去,一个都不能放过了!不对,像咱娘这样品级的,比咱那县官老爷还要大上半级哪,兴许这案子他还判不了。且得再往上报报,说不准得报到京城更大的官爷那里去审呢!”珍娘看着她爷那还不知悔改的样子,当即就半真半假的放了话说道。 “你个小丫头片子,别拿话来吓唬人!就她这么个一无是处的村野乡妇,还能比县官老爷更大?少拿话来糊弄我们了!”蒋老头撇了嘴说道。 “糊不糊弄的,不是我说了算的,那都是律法条例定的。我大哥是七品校尉将军,所以,我娘当然也是七品的敕命夫人了。”珍娘开口回了他说道。 众所周知,凤盂县的县官只是个九品主簿升上来的县令,所以,他如今也才八品的品阶,自是比不得蒲氏的了。 珍娘原先也不十分清楚这些,只是她曾一度怀疑过,这新调任的县令是不是跟夏霆毅那男人有关,不然怎会才调来上任,就屡屡对他们家示好不断的呢。 所以,才叫人专门去打听过这些,这会子倒没想到还能拿来唬唬这些老家伙们的。 珍娘冷眼看着这些老爷子们一个个的,都定在那里不敢动弹了,这才心里松了口气,要真是这些人被蒋老头撺掇了行凶,虽然蒲氏身上有点子力气,但也经不住这些人的驱打的。 而且,那样狼狈的画面一旦发生了,那蒲氏往后那脸面就算是捡不起来了。 “这——”蒋老头却是一脸的不服气,逞着脖子定在那里跟珍娘吵吵了起来,“就算是那又怎样?刚才你也说了,她那啥敕命的也是靠着我们老蒋家的大孙子才顺来的,说到底这官还是我们老蒋家所有人的,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所以,你们一个个的怕她这啥狗屁身份的,我这糟老头子可不怕!” “啥品阶不品阶的,我还是大壮他亲爷哪,要说封官,那不得先从我这儿封起了才算!” 蒋老头一个不留神的,更是把自己个的心声也给吐露了出来。 珍娘瞥了眼他那副算计的得意的嘴脸,只觉着胃里一阵翻涌的恶心,忍不住直接开口怼了回去,说道,“爷,你说这话咋就那么好笑呢。这大李朝的王法又不是我们定的,那都是朝廷制定的。不冲别的,就因为我大哥是我娘生的,所以,也只能由我娘来受这份恩赏!” “您啊,要是连这样的便宜都想占的话,那还是等着下辈子重新投胎生个女儿身,再自己个养个有用的儿子,那还差不多吧——” 话音落下,就听到人群里一阵轰然而上的嗤笑声。 “你个小贱货,我撕了你那张利嘴!”蒋老头顿时就恼羞成怒了起来。 不过,他压根都没来得及碰到珍娘的头发捎呢,就被蒲氏大声的喝止了说道,“住手!你算个啥东西,敢动我闺女一根汗毛,我折了你的胳膊!” 已经闹到了这个份上,蒲氏当然也不会再有从前的体面和容忍给蒋老头了,因而,说起话来也是不再客气。 “反了反了!都他娘的给老子造反了!”蒋老头何时受过蒲氏这样的语气,登时就被气得火烧到了脑袋顶。 偏偏有刚才珍娘的那番话在前头挡着,他也没那个胆子再说要打杀蒲氏的话了,最后实在没招的情况下,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手舞足蹈的耍起了赖来。 蒲氏和珍娘冷眼看着他那撒泼打赖的样子,却也不予理会,只开口叫蒋二壮赶紧进去把事儿给办了。 不过,他步子才刚抬起,就又有了那劝阻的声音,“此事不妥!大年媳妇,你切勿冲动,咱们有啥事都坐下来慢慢的商量。” 这会子说话的倒也不是旁人,却是整个族里在蒲氏心里还能得些敬重的七叔爷,珍娘估摸着应该是刚才有人特意去请他过来的。 “七叔爷,今儿个这事是我跟老蒋家的一个了断,与旁人不得关系,还请您老人家勿要掺和了。”蒲氏面对他,还是给了个好脸的,只因为曾经他们被蒋老头赶出去的时候,就是这一对老夫妻两个赠予过一间茅草屋子,给他们一家子暂时遮风挡雨的。 七叔爷见她这样决绝的态度,也是一脑门子的叹气。 不过,还是尽力的开口劝说道,“唉,这事情还没走到这个地步呢,又何必如此的绝情断义呢?大年媳妇啊,你现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咱别遇到点事就这么意气用事的,还是得多想想大局啥的——” “七叔爷,你啥话也用不着说了,今个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咋的?刚才大伙也都看见了,这蒋老爷子是怎个对我的?这人活一辈子,就冲一口气,我也没得必要就非要赖在这里吃人的憋屈啥的。”蒲氏却是一口回绝了他的劝和。 “这——”七叔爷只能语塞了,朝着另外那些个老家伙们摇头叹了气。 第四百六十五章 意外 就在两边正僵持着不知该如何办才好的时候,终于又有人想起蒋老二来了。 “大年啊,事情已经闹到这份上了,你咋还站在那里不吱声呢?还不赶紧的站出来劝和劝和你媳妇!” 倘若刚才珍娘没有提醒蒲氏的身份的话,想必已经有很多人跟蒋老头一样不打算留下她了,只是情况突然生变,这些老家伙们也是很快的权衡出了利弊来,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来。 “啥大不了的事来着,就非得闹成这个样子了!大年啊,今个这事也得怪你,你就那么干站着看着大壮娘跟他爷吵吵的,吵到这个地步了还不出声。” 三叔伯使劲的给蒋老二使着眼色,“你说说,你个一家之主是咋个当的来着!还不麻溜的两边劝和劝和,真往大了闹去,丢的都是咱们整个族人的脸面......” 不过,蒋老二一直闷闷着脑袋,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听到了,还是压根就没有听进去这些言语。 “行了,都别说了。就那么着吧,你们一个个的也甭这么费劲白赖的多费口舌了,还是痛快着按着我说的那意思去办吧。大家好赖耗散的,面子上都好看是不。”蒲氏瞥了一眼闷不吭声的蒋老二,目光里面似乎是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但还是迅速的开口说道。 话落,就喊过蒋二壮,叫他往里面去。 三叔伯那伙子人瞅着蒲氏这油泼不进的顽固的样子,也是急的手里的拐棍都连连打圈,眼神一个劲的往蒋老二那边扫过去,偏偏那家伙就跟个石头桩子似的,啥反应都没有。 “大年啊,你可当真是——”三叔伯气得就想骂他来着,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收敛了几分。 倒是,蒋老头直言不讳的把他那憋回嘴里的话,直接说了出来,“没出息的玩意!” “连自己个的婆娘都管不住,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就你这样的,也算是个爷们!也不嫌给我们老蒋家的男人丢脸的!” “唉,造孽啊!今儿个这事要传出去了,咱们姓蒋的还要不要脸面了?” “大年啊,你倒是吱个声啊?难不成你真就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老蒋家的子孙,流落到外头去的?” “老二,你瞅瞅你自己个那窝囊样!你今儿个要还算是个爷们,你就站出来给句话!我就不信了,你是他爹,你要是不点头,谁还能跟着走的?” 就那么一忽儿的工夫里,珍娘的耳朵里就听到了许许多多的来自各个方向的声音,都是拿话来逼迫她爹的。 珍娘又怎会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呢,一个个的忌惮蒲氏的身份了,不敢与她来强的了,就只能来逼蒋老二了。 突然,这时候珍娘就莫名的觉着,蒋老二着实是有些可怜的,明明他就是个本本分分的,想要老老实实的过个日子的人,为什么就非要他来面对着这些纠结的矛盾呢。 唉...... 默默的叹了口气,珍娘还是忍不住瞥了她爹一眼。 许是被这些人念叨的烦了吧,蒋老二总算是有了要开口的架势,抬起头来看着前方说道,“等一下!” 珍娘顿时就本能的跟她娘一样的反应,娘俩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头,难道说她爹就这么扛不住那些人说的,也要来阻拦蒲氏了吗? 要真是这样,那蒲氏自然也拿不出对待旁人那样的,一股子决绝的态度来的,毕竟夫妻十数载,蒋老二也没啥做的不到的地方,今儿个倘若不是蒋老头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蒲氏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来。 不过,话既是已经说出了口,按着蒲氏的脾气,她也不会给自己再收回来的机会,所以,她方才一直也就没去敢瞅了蒋老二身上去,为的也就是怕他来干扰了自己的心绪和决定罢了。 蒋老二也做的还不错,偏偏这会子就发声了,蒲氏娘俩也不由得眼里生出了几分为难的颜色来。 而蒋老头那伙子人,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此时此刻听到蒋老二总算是站出来管事了,还不都一个个的眼神一亮。 就等着他如何力挽狂澜,将事情的走向扳回另一个道上来。 “哼,还算你有点爷们样儿!还不赶紧的上去收拾收拾那疯婆娘,要是真叫她把我们老蒋家的那几个金孙给带走了,那还了得!”蒋老头一脸的冷哼样,朝着蒋老二颐指气使的说道。 不过,他这话音才落,就被七叔爷给拽到了边上去,数落了一顿,“都啥时候了,你还跟着裹啥乱啊!赶紧给我闭嘴吧!” “我——”蒋老头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却是被三叔伯那几个联合瞪了眼珠子过去,“赶紧给我消停点!今儿个这事闹成这样,究竟是因何缘故的,你心里还没点数咋的!” “再吵吵了,今儿个这事咱也不管了!你自己个看着办吧。” 蒋老头被他们接连的这么说道了一通,这才闭了嘴去,没再吭声。 七叔爷见蒋老头被约束住了,这才转过头去朝着蒋老二说道,“大年啊,你这样做就对了!都是一家子人,这勺子还有磕到锅沿的时候呢,你媳妇今个发点气性啥的,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你好好的去跟她说说,这有啥火气的都撒出来就完事了,何必整这些动静来呢。” 七叔爷一边使着眼色,一边与他语气实诚的说道。 事到如今,就蒲氏那固执脾气,旁人也是没法劝了,也只能靠蒋老二能不能说得通几分了,毕竟外头人都知道,这俩人夫妻这些年,感情倒是挺稳当的来着。 七叔爷暗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要真是有的选择,他是当真不愿来搅和这事,不过,这人老了嘛,就是放不下家族名声这些东西。 所以,还是凑过去拉着一脸木木的蒋老二,小声的说道,“多劝着你媳妇点,这婆娘嘛,好好哄哄这云彩也就散了。” 蒋老二听了这话,倒是转过头去看了蒲氏一眼。 “你们谁劝都没用,就别费这个劲了。我——”蒲氏有些回避了眼神似的,转了眼神过去,一边说道。 几乎是同时,蒋老二的声音跟蒲氏一同响起来的,“我跟他们一道走!” 第四百六十六章 落幕 夜色降临,屋外又落了雪花洒着。 珍娘透过窗户缝朝着外面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一片,只除了风吹雪落的声音,也听不到别的动静。 “小姐,夫人叫过来问是不是可以摆饭了?” 马忠他媳妇从外头掀开厚重的门帘子,走进来看着珍娘说道。 珍娘这才收回刚刚去支开窗户的手,放下来说道,“我爹回来了没有?” 茴香摇了摇头,“老爷还在那边院里不曾回来。夫人说,要是小姐饿了,就不等老爷了,先吃了饭再说。” 珍娘听到这话,就眼神顿了一下,蒋老二从午饭前就去了老院子那边了,到这会天都见黑了,却还没有回来,也不晓得是真的那边的情况比较严重呢,还是蒋老头他们又见机拉着蒋老二要背地里,要搞什么名堂呢? 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珍娘如今也不想去操那个心了。 不冲别的,就冲着今儿个在祠堂那里蒋老二说的那句话,她也没什么对他不放心的了。 说真的,珍娘也没想到她爹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要与他们一道走的话来,她原以为蒋老二可能会阻拦,又或许会苦苦相留,总归是没有想过这样的画面。 虽然,最后蒋老二也没有走得成,因为他才将将说出那句话之后,赵氏就从人堆子里面冒了出来,言笑晏晏的试图要化解这个局面。 在她奶的嘴里,蒲氏与蒋老头之间今儿个的种种行为,只是一家人之间嘴皮子拌架的点小事情罢了,所以,大家伙也没得必要当真怎的,“都是自己家人,吵两句嘴那都是平常的事,勺子还有碰到碗的时候呢,咋就至于这样大动干戈的了。我家这老头子跟老二媳妇都是那直脾气的人,就爱心里有啥说啥的,大家各自说道两句也就算了,难不成还往心里去不成......” 珍娘想起她奶当时说着这番话的时候,都止不住的火气窜着,她就知道赵氏不会无端端的出现在那人堆里面,她甚至觉着今儿个这一场或许就是这老两口提前谋算好了的,他们兴许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的吧,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先一步步的试探蒲氏。 假使蒋老头的激怒成功了,那他们谋算的事儿也就水到渠成了,如今想想,珍娘倒是越想越觉着那老两口是故意的,按说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些年了,蒲氏是什脾气的人,他们又怎会不知呢。 蒋老头先前也都没怎么来挑战过蒲氏的脾气啥的,却今儿个这一而再的行为? 所以,珍娘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怀疑,蒋老头今儿个就是故意的,故意当着一众人的面前激怒了蒲氏,然后,逼走她。 只是,他到底错算了一点,那就是蒲氏临走之前提出要带走珍娘兄妹几个的事,更叫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算到的一点,还有蒋老二的旗帜鲜明的那一记站队。 所以,最后赵氏只能登场了,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蒋老二随同蒲氏他们一起‘叛变’呢,真要是那样的话,那他们就不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更糟糕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因而,赵氏在自个笑着唱了那一出之后,还又扯着蒋老二笑骂了两句,“你说你咋个这么心眼实的呢,你媳妇就是跟你爹两个吵吵了两句嘴皮子,压根就没多大点事儿,偏你还当真了去,又跟着你媳妇一块起哄来凑这个热闹。” 反正在赵氏的嘴里,蒲氏和蒋老头今个闹的这一出,就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而已,似乎蒋老头说的那些侮辱逼迫的话,全都是个幻想,压根就没发生过的事儿? 话后,她奶还又装模作样的推搡着蒋老二,叫他好好的去哄一哄蒲氏,“你媳妇也是那小孩脾气,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你就代你爹去给大壮他娘好好赔个不是,你爹今个确实是有些话说的不大妥当了。不过都是一家子人,难不成还有那隔夜仇不成?” 赵氏那些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大事化小,更有几成暗暗拿话将着蒲氏的意思,说她一个做小辈的,不该这么跟长辈来较真啥的。 珍娘眼睁睁的看着她奶那三两句话的就想要说翻了这局势,也只觉着一阵可笑。 蒲氏当然也不会上她的套,如了她的意去。 只是,就在她将要张口的时候,蒋老大却突然来了个状况。 兴许是今个在雪地里跪的时间太长了,蒋老大也终是支撑不住,一个倒地就头栽了下去。 如此一来,蒲氏自然是没有开口的机会了,毕竟跟人命相关的事相比,旁的事肯定是要往后靠的,就连原先蒋老二要进去祠堂里面划族谱的那一茬,也被那些人有意无意的忘了。 赵氏领的头,大伙就一股脑的蜂拥似的,抬着蒋老大走了。 蒲氏见这情形,想想还是领着珍娘先回来了。 至于蒋老二,他毕竟还是放心不下自己兄弟的,在看了蒲氏一眼之后,还是领着蒋二壮一道跟着人堆子走了。 闹腾了半个上午的这一出戏,最后也没个结果。 只是叫珍娘心里拿不准的是,究竟蒋老大这一出,又是提前算计好了的呢,还是压根就是蒋老头他们临时起意的呢? 不过想想蒋老大最后被他们抬走之时,那一脸渗着白的脸色的样子,珍娘也不觉着像是装出来的似的。 不管怎么说,蒋老大今儿个这苦肉计演的确实到位了,当然,无论他这苦肉计是本身就算好了演的,还是临时被蒋老头逼着演下去的,不过,最后他那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反正,今儿个从头至尾,也没人再提起他那档子事来了。 身子底下的火炕烧的热乎乎的,珍娘平常最是习惯赖着这种热乎的人,却今儿个坐在这炕上,止不住的浑身泛着躁气,她忍不住又把那窗户缝支的更大了一点。 顿时,一阵夹着雪意的寒风就灌了进来,吹得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第四百六十七章 李氏 “小姐,你这样折腾,不着了风寒才怪哩。”小梅见她这副样子,就忍不住说道了一句。 珍娘这会子也没理会她,只是眼里思量了一下,然后抬头对着将要出去的茴香说道,“外头风雪看着挺大,还是叫马忠大哥带把伞去接一下我爹吧。” 不管蒋老头他们是怎个无耻过分的,蒋老二总归是没做错什么的,现在回头想想,珍娘也觉着今儿个她跟着蒲氏一起‘抛弃’了蒋老二的行为,实属有些过分的。 往常的时候,也是她们娘两时常把那什么‘一家人本该相亲相爱’的话,当成家训什的,时时传递给那爷们几个的。 偏偏她们娘两今儿个的行为,倒是率先打破了这个家训了。 想到这个,珍娘也是难免心里生了些愧疚来,蒋老二这人固然有些耳根子软加上心软,但是,他对待蒲氏和自己个这些家人,又何尝不是一片真心实意呢。 如此想着,脑子里倒是不由自主的就想起,小的时候自己每每骑在蒋老二的脖子上玩耍的情形,还有每每夏日里她历经苦夏,唯有吃点凉粉方能消减的时候,她爹常常半夜天不亮的时候,就起来给她磨了豌豆粉,就为了让她早起的时候能够吃上两口...... 越是想起这些,珍娘也是越发的觉着,今个自己的行为确实是有些不太合适的。 唉,算了,到了这时候,珍娘倒是想通了,觉着还是甭闹腾了吧,真这么闹下去,回头难过的还不是她爹。 “我去看看我娘去。”珍娘突然就从炕上滑溜了下去,穿上鞋子往外面走了出去。 今儿个蒲氏的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中午的时候从祠堂那边一回来,她就一直沉默着不作声的样子,连中午饭也没怎么好好吃。 珍娘原想着要陪在她的身边,宽慰宽慰的,只是蒲氏却把她给撵了出来。 珍娘起先想着她出来也好,起码待会儿蒋老二回来的时候,也好给他们夫妻两个一个独处的空间,因为从她娘那一脸心事的样子上也能瞧得出来,蒲氏心里也是舍不得蒋老二的。 所以,不管是今儿个气头上冒出来的话也好,还是真有那打算也罢,珍娘觉着,也该给他们两口子一个彼此的时间,互相做个解释商量啥的。 因此,她才没有坚持留在蒲氏那屋里陪她。 不过,这会子都已经天黑了,她爹都还没有回来,珍娘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蒲氏那边看看去。 小梅只问了声,“要不要奴婢陪着您一道去啊?” 珍娘头也不回的说了句,“不用了。” 然后,就自己个踩着步子过去了。 还没进屋里呢,珍娘就听到了里头的说话声。 “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回去做饭去了,你自己个也想开一些,甭再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了,等明儿个我再过来找你说话。” 珍娘听得出来这说话声,是赵家婶子的声音,今儿个从祠堂那边回来的时候,她就是陪着蒲氏的,一直在这里待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都没有回去。 珍娘还是挺感激她的,能够在这种时候陪在她娘的身边开解宽慰,毕竟有些话也不是她这个当闺女的能够劝解的。 就譬如这一次的闹腾下,老院子那边的那一茬倒还不是最重要的,要紧的却是,蒲氏跟蒋老二这夫妻两个之间,肯定是免不了彼此存着芥蒂啥的,珍娘对于这种问题,还真有些不知该从何劝起的无奈。 进去屋里,珍娘先是跟李氏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去看了看蒲氏的脸色。 这会子她娘的眼神,倒是比之前松快了一些,想来应该是开解了不少吧。 “婶子别急着走了,我这就叫小梅去把玲花和赵大叔一块请过来,就在家里吃顿便饭就是了,也省得您这黑灯瞎火的再回去起过生火啥的。”珍娘走到蒲氏的身边,靠着她坐了下来,然后就开口说道。 蒲氏也跟着点头说道,“就这么办。” 话落,就要朝着外面喊人。 却是被李氏一下子拦了下来,“可谢谢了,还是咱家珍娘想的周到,不过,这大冷天的,也用不着这么折腾了。回去也是现成的饭菜,你玲花妹子肯定把饭先做好了。” “那就把饭菜留到明个早上再吃也成,今儿个就一道在这里吃着,刚才茴香嫂子说,晚上炖了个牛肉锅子,我记着赵家大叔也挺喜欢吃这一口的。”珍娘还是开口留她说道。 “真是不用了,我瞧着外头这雪下的越来越大的,咱们两家虽说离得不远,但走起道来也得有些工夫,就不叫他们爷俩再来回的折腾了。”李氏还是摆了摆手。 话落,看着蒲氏好像不大高兴似的,又笑着解释了句,“我今个也出来老半天了,还不晓得那丫头在家里针线赶的咋样了?估摸着肯定有的偷懒的,正好我赶回去吃个饭,再陪她赶会儿活计。” 珍娘和蒲氏听她这样说道,也就没再勉强。 娘俩也知道李氏说的不是作假,原先玲花那嫁妆虽已经完工了,只是后来赵家大叔又临时折腾了给她打个拔步床的家具,弄得原先那些铺盖卷什的,都不大能派上用场了。 还得根据后头做的那张床上的尺寸来赶制几床被褥啥的,所以,玲花这一阵又得赶起了嫁妆活来。 “赶不及就算了,不是还有镇上的那些绣娘师傅吗?你明儿个把玲花挑的花样子拿过来,我回头叫人拿到城里去找人给做了。也省得叫她来吃这个劳累。”蒲氏就说道。 她本来就是个图省事的人,就好像珍娘将来的嫁妆什的,蒲氏是一早就没打算要自己个动手啥的,再加上今儿个李氏陪了她这一下午的时光,蒲氏又怎会不领情呢。 果然,蒲氏这话一出口,李氏顿时就笑的跟花似的,“哎唷,我就说嘛,玲花是个有福气的,摊上你这么个会心疼媳妇的婆婆。不过,我家那丫头说了,这嫁妆还得自己个绣了才更有意义。” 第四百六十八章 劝 又说,“也剩不下多少活了,不过就是两床被面的活计,我跟玲花夜里赶一赶,还是能赶得及他们成亲之时的。” 蒲氏见她这样说道,也就没再说什么,娘俩亲自下了炕把李氏送了出去。 “不必再送了,这外头冷的很,别把孩子给冻着了。”李氏走到门口,就不让蒲氏再送了。 又看了珍娘一眼,临走之前还不忘劝了蒲氏说道,“等回头大年兄弟回来了,你也别再说那些糊涂话了。这夫妻两个最忌讳的就是,有啥话不能坐下来,好好的心平气和的说的。 平常的时候大壮他爹是咋个对你的,咱们也都是瞅在眼里的,你又何必为了些不干紧要的人来伤了他的心呢? 前头的日子也就不提了,就眼下你们这好日子还有啥不快活的了。你是不知道,咱们村里那些老的少的,有多少人在背后羡慕着你嘞。咱们做女人的做媳妇的,能够做到你这样当家做主,说一不二的地步的,已经是罕见的了,从这点也能瞧得出来,大年兄弟对你是啥样的,至于旁的那些污漆抹澡的事,你这十几年都忍过来了,还有啥值得计较的呢?” “关键是,就你那一对公婆心里那算计的,你真要是跟大壮他爹生分了,那回头得利的又是哪个来着?” “旁的不说,就冲着你下面这两双儿女的份上,你跟大壮他爹这夫妻一场也不算亏的。我也不怕你笑话,今个要是换了我到你这一步上,我家那两个也不定有二壮和珍娘这样的表现的。” 李氏徐徐不断的又拉着蒲氏劝了一大通的话,珍娘站在边上听着也不出声,不管她是真心为蒲氏着想的,还是归根结底还是为的不多天之后她闺女跟蒋二壮那亲事想的,反正,她劝的这些话,确实都是些大实在话,也是符合珍娘这会子心里所想的些话。 蒲氏沉默着一张脸色,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反正珍娘悄悄的瞥了一眼,她娘看着应该是听进去了吧。 “就像我今个下午劝你的话来着,那老的不作法,也不是大年兄弟的错,他夹在中间才是最难做的那一个。别的不说,今个他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那句话,也能说明在他心里,还是分出了谁远谁近的,至于旁的也不值当去计较许多。” 李氏转身之际,想想蒋老大倒在地上那一出,还又多说了两句。 “再换句话讲,其实,这年头要找出像大年兄弟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来也是少了——” 蒲氏终于是有些嫌她太过叨叨了,开口说道,“你说的这些理儿,我都知道的。放心吧,我也不是那三岁小孩了,心里知道分寸的。” 李氏见她这样说道,这才放心的走了。 “娘,你真想通了么?”珍娘目送着玲花她娘的背影走远了,就搀着蒲氏的胳膊回了屋里,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不走了?” 蒲氏看着她那小模样自是不由得憋了个笑,脸上却是撇了撇嘴,故意说道,“怎么?你也后悔说跟着娘一道离开了?担心娘养不起你了?还是觉得跟着你爹有饭吃?” “娘你咋会这样想呢?咱村里这男女老少的谁不晓得你这能干的啊,凭着一己之力撑起咱们一整个家来。”珍娘自是不知道她娘这会子的故意逗趣的那个心思,赶忙开口解释了说道。 “我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跟着谁都不如跟着娘靠谱。” 蒲氏听着自家闺女这小嘴恁甜的样儿,心里自是乐开了花着,嘴上却是继续问着,“那你又担心娘走不走的?反正你不是都打定主意跟着娘一道离开了吗?” 话落,还又假装说道,“放心吧,娘就算是走,也不会就这么两手空空的走的。我又不是傻子,把咱们辛辛苦苦创下来的这一片家业白白拱手送给别人。 所以,咱们就算是离了你爹,离了老蒋家,也是好日子过着,你个小妞子还是会有大宅子住着,会有好饭好菜的吃着的。” 珍娘听着蒲氏这语气,一时也拿不准她娘是说的真的还是假的,因而面上就带了几分着急的样子,“娘,你说的真的?那我爹——” 小妮子这一脸的欲言又止的样子,蒲氏到了这会儿了,又怎会猜不出她那点心思呢,不禁心口叹了声气,看来今个闹的这一出,到底是吓到他们了。 不光是这小闺女,就连自家那二小子,今儿个几度看着自己那恳求的眼神,蒲氏又如何不知道呢,蒋老二再有不是,那也是他们的亲爹,他们又如何忍心看着自己的爹娘闹到这个地步来呢。 只是,那会子一腔怒火烧到脑门上,她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现在回头想想,她要真是跟蒋老二离了,那不正应了那句亲者痛仇者快的话了吗? 蒲氏脑子清醒过来之后,又如何还会让自己做下那等蠢事呢? 再说了,恰如今个石头他娘说的那话,就自己眼前这一双儿女,今日能有这般的表现,她还有什不知足的呢? 至于旁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她又何必去那么较真呢? “娘,其实?”珍娘当然不知道她娘这一会儿的工夫,心里已经翻了个通透,她还在思量着如何斟酌了语气,跟蒲氏说道说道。 “其实啥?”蒲氏迅速的收回自己看向这傻妮子的目光,她觉着自家这小闺女实在是忒可爱了,她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笑了破功的那种。 毕竟,这会子她还当真是挺想听听,这小丫头心里的真实想法的,便故作镇定的问道。 “其实,娘你没觉着我爹这人其实还是挺不错的吗?”珍娘试探着开始跟蒲氏说了起来。 “他这人吧老实又厚道,还特别的勤快,从来就没啥坏心眼的,成天只知道埋头干活,这一辈子也没去争过抢过。关键是吧,他一心想着家里人,对咱们都好,有啥好吃的好穿的,都是先想着娘跟我们,自己吃啥穿啥都没有讲究的......” 第四百六十九章 锅子 珍娘说着说着都快要把自己个给说的感动了,不过,她怎么觉着她娘倒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呢? “娘,我觉着吧,就算是离了我爹,你兴许还能找着更好的,不过肯定找不着比我爹更老实厚道的了。常言说,嫁得好不如嫁的巧,我觉着娘你那性子就正巧配上我爹这脾气,才是最好的。”珍娘决定最后给她娘来一剂猛的。 这话她也是说的个实在话,在这男权为上的社会风气之下,若不是蒋老二那性子足够老实,也容不得蒲氏那风风火火的‘暴’脾气,这也是珍娘思量再三之下,觉着蒲氏还是别跟蒋老二生分了的主要原因之一。 “闺女啊,娘只是说要离开老蒋家,也没说就一定要跟你爹分开啊?”蒲氏听着自家闺女这一句句的肺腑之言,心里自是动容的,只是嘴上还是决定再逗一逗她,“你爹不是说了要跟我们一道走的吗?” “啊?”珍娘一下子就语塞了。 好像确实是这么个情况来着,那她说这大半天的不是白瞎了工夫吗?珍娘眨了眨眼,似乎有些自己个都绕不清楚情况来了。 忍不住晃悠了一下小脑袋,珍娘突然记起来了,“对,我爹是这么说了没错,不过,娘您觉着我爹他真的能走得成吗?” 就光是蒲氏说了句,要把蒋大壮兄弟几个带走,那族里的那些老爷子们一个个已经激动的,恨不得要扒了蒲氏的皮似的,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让蒋老二也跟着蒲氏一道走人呢? “别说是我爹了,就算是我大哥他们,族里那些叔公叔爷的,也不可能会让您带走的。” 要不是最后珍娘点出蒲氏那敕命夫人的身份来的话,谁也不能保证,今儿个那些被惹毛了的老家伙们,能够忍得下拿棍子赶人的行为来。 即使,今儿个虽然还没到最后那一步,但是珍娘也不是没长眼睛的,难不成还没看见那些族人们,一个个强忍着怒气才没发作出来的那一副副的嘴脸吗? 也亏得蒋老大那及时的一倒,算是变相的化解了一场彼此之间的激烈的矛盾吧,不然,也不是珍娘说假的,她二哥决定踏不进那祠堂的主屋里面去。 开玩笑吧,且不说这本就是一个注重子孙绵延的时代,换着任何一个家族,也不会轻容易允许自己族里的男丁后代流落到外姓旁人那里去的,就算是冲着她那几个哥哥一个个前途似锦的光明上,那些老家伙们也不肯同意的。 别人不说吧,至少蒋老头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准就给你来个以死相逼啥的,最后还能走的了么? “唉,娘啊,你就别再做那便宜梦了。”珍娘悠悠的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要真是蒲氏一味的坚持的话,最后最好的一个结果,也就是她自己个能够拍拍屁股走人,最多要是蒋老头能够舍得卖了珍娘的那份钱,点头表个同意,那么她娘兴许还能带上她这么个没啥价值的丫头。 这样一来,不仅要面对一个鱼死网破的局面,蒲氏还得承受那人财两空的后果。 所以,珍娘今儿个从祠堂那边回来之后,冷静了一个下午,也算是思考出了一个真理,蒲氏不能走,她也不能走。 “娘,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做那种傻事呢?咱这会走了,那不是便宜了那些就想来算计我们的人。” 蒲氏听着自家闺女这喋喋不休的话语,总算是忍不住破功,咧着嘴笑了起来。 “娘,你这是?”珍娘倒是被她娘这笑的一脸的懵的,不过也就是转瞬就醒过神来,看着蒲氏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娘,你咋这样呢,就是故意逗我来着!” 蒲氏忙把她一把搂进怀里,笑着嗔道,“你个傻妮子,你都能想到的事,娘又怎会不明白呢?好了,该咋办,娘心里有数的。” “今儿个是娘不对,叫着你们跟着一道担惊受怕的,还装了这么多的心事。你这小脑袋瓜子也该歇歇了,甭再多想了,啥事都有娘在呢。”蒲氏说着这话的时候,好像是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珍娘被蒲氏按在怀里,这一忽儿的工夫,那头发已经被揉的跟鸡窝似的了,不过,她这会子也没那心思来管这茬。 珍娘也不知道她娘是真想明白了,还是只是拿话来宽慰她的。 毕竟按着蒲氏那脾气,今日已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话,她真的能够如此轻易的收回来吗? “你咋了?” 蒲氏看着自己闺女那直灵灵的小眼神,一个劲的往自己身上瞄着的模样,又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呢? “别瞎猜了,娘就算是不冲着跟你爹这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哪怕是为了你们几个,也不会再干那等傻事儿的。这恁大的一份家业,都是咱们一道辛苦打拼来的,我又岂能给到旁人来算计的机会呢?” 珍娘听到蒲氏这样再三的说道了,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了。 “好了,瞅着这天色也不早了,你爹他们还不晓得啥时候回来呢,咱们娘俩就先吃吧。” 蒲氏看着闺女那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也不觉得有些鼻头微微泛酸的感觉,她的小囡囡真的是懂事了,不过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转了个话头开口说道。 说完,就出去喊了马忠媳妇进来摆饭。 “就咱们娘儿两个,也不必麻烦把饭桌摆到堂屋那边去了,就在娘这屋里把那小炕桌支起来,咱们麻溜的吃完了,再躺在炕上说会话,也是舒坦。”蒲氏转了身进来的时候,就笑着跟珍娘说道。 珍娘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她本来就懒,能省下走几步的机会,自是不会不愿意的。 娘俩坐了没一会儿的工夫,晚饭就端了进来了。 生的热乎乎的牛肉锅子,一摆上来那香气四溢的,珍娘就忍不住口水直泛了。 且先不管其它的了,珍娘今儿个中午也没咋么好好吃饭,所以,才闻着香气就忍不住了,连忙就夹了块牛蹄筋吃了,一入嘴那香嫩软乎的口感,实在是美极了。 第四百七十章 吃 “这些牛肉是不是前两天我爹去邻镇淘换回来的那些?”珍娘一边吃着,嘴里还一边问了句。 大李朝牛肉珍贵,不是干不动活或是生了病症的牛,朝廷是不让宰杀的,所以,想在这边吃一口牛肉,也不是件易事。 珍娘之前春季去省城的时候,托了关少裕那家伙的福,倒是尝了两次牛肉,勾起了不少她前世里对牛肉的那份执爱。 前一阵珍娘在家里吃着羊肉锅子的时候,也是偶然的饭桌上随口念叨了两句,估摸着就被她爹给听到了,又记在了心上。 正好前几天她二哥在镇上铺子里面听到有人说起,隔壁宝来镇上有两家要杀牛的消息,蒋老二就连忙赶着车去了那边,给珍娘弄回了十斤的牛肉回来。 想到这个,珍娘又一次默默的做了个深刻的自我检讨,跟她爹的一片关爱之心相比,自个今天的行为也能算得上是‘辜恩负义’了。 “我爹他们估摸着在我爷那边肯定吃不上顿趁口的饭,还是叫茴香嫂子多给他们留些饭菜吧。”珍娘一来的‘良心发现’了说道。 蒲氏看她那点都写在脸上的脸色,也是一阵心里的好笑,这小丫头这会子倒是又念起她爹的好来了,不过,也没露出来,只是点了头应了她说道,“放心吧,锅上留了一大笼屉的馒头呢,够他们爷俩吃的了。” “光有馒头哪能成啊?这牛肉锅子没给留么?”珍娘听了这话,就露了些不满意的样子,说道。 “统共就那么几斤,你爹费劲白赖的花了不老少的银子才弄来的。给你一人吃就得了,你爹他们有馒头吃就够了。”蒲氏故意拿话逗了她说道。 珍娘却是当真了,立即停了手上吃肉肉的动作去,开口说道,“那哪儿成啊?这不叫我成了那吃独食的了吗?娘你还是叫茴香嫂子进来把这锅子端下去吧,我也吃了不少了,剩下的就留给我爹和我二哥他们吃就成了。” 蒲氏瞅着她那一脸严肃的模样,也是憋不住笑了,噗嗤笑着说道,“娘跟你说着玩的,咋可能不给你爹他们留饭菜呢。好了赶紧趁热吃吧,回头这锅子凉了也不好吃了。” 珍娘也是无语了,不过看着蒲氏这会子连逗笑的心思都有了,倒是真相信她是心里通透了,便也没有说什么,埋下头打算接着吃她的牛蹄筋牛肚牛尾巴。 不过,为了表示她这会子真的拾回那一片‘良心’了,珍娘还又确认着问了一遍,“娘,你确定锅里还留给我爹他们牛肉了?” “留啦留啦。赶紧吃吧。回头叫你爹知道你这一片诚挚的孝心,他还不得笑的牙掉了地上啊。”蒲氏就有些好笑的说道。 珍娘听到这话,却也不辩驳,反而点了点小脑袋,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来说道,“嗯,确实是该叫我爹知道的。不然,他还真当我不稀罕他了呢。” 珍娘当真觉得,白天的时候才叫蒋老二心灵受伤的,这会子说点暖和和的话正好弥补一下。 “你爹还真能跟你计较了不成?旁人也就算了,就你爹对你那惯的,就算是你冲他脸上甩个大耳刮子,他也不能怨你一句半句的啥的。”蒲氏就开口说道。 珍娘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可不行!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咱啥时候都得将心比心了。也不能因为他是我爹,我就无底线的去伤他,即便是他不心疼,也总会有心寒的感觉的。今儿个本来就是我做的不到了,我就该给我爹赔个不是啥的。 顺带着再有这种暖暖他心窝子的机会,我也不能放过了不是。” 蒲氏听着这番话,眼神就闪了闪,像是有些不自在的样子来,不过也被她迅速的遮掩了过去,笑着说道,“得了,娘明白你的意思了。回头一准叫你爹感受到你这当闺女的一片真心。” 珍娘又怎会没瞅见蒲氏那点不自然的神色呢,而且她方才那番话既是说给她自己个听的,也是有意说给她娘听的。 “娘,你也别光吃那馒头,多吃点这个。”珍娘也不揭破,只是抬头夹了一筷子牛杂到她娘的碗里去。 今儿个虽说是生的这个牛肉锅子,但是里头却没放几块牛肉,都是些牛肚子牛百叶牛尾巴啥的零碎的东西。 这还是得亏了珍娘在蒋老二临出发前特意嘱咐了一声的,不然,就这些牛身上的杂七杂八的东西,这边也没人会吃,正好叫蒋老二给捡了个便宜,顺回来了。 “也就你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喜欢吃这些玩意,哪儿抵得上那鲜嫩嫩的牛肉好吃啊。”蒲氏倒是顺手夹着吃了,却嘴上有些碎碎念的说了两句。 在蒲氏看来,自家闺女在吃这上头可真是个异类,啥稀奇古怪的玩意,到她这里都能捣鼓成吃的。 “尤其这牛大肠啥的,你都不晓得这玩意有多味儿,比猪肠子还要臭哄的,我听说那天马忠收拾了这玩意之后,愣是连饭都没吃得下去。” “啊,还有这回事啊。那今儿个这牛肠炖出来,回头一定要叫马忠大哥尝一尝,等他吃着这香味了,也就忘了那拾掇的时候的不好的记忆了。”珍娘听了这话,就顺嘴回道。 “你可得了吧。刚茴香还来说的呢,今儿个做这锅子的时候,她男人早就躲的远远的去了。”蒲氏就白了一眼,说道。 珍娘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出来,倒是没想到为她这一口吃的,还整出了这档子事出来。 不过,她上辈子也没亲手拾掇过这些,反正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已经是烹制好了的。 “那以后就不叫他再弄这些了。”珍娘就开口说道。 “嗯,往后就叫你爹拾掇了便是了。”蒲氏一张嘴就给蒋老二又派了个常年的活计到身上去。 珍娘嘴唇张了张,不过想想还是没说话,为着自个那点口腹之欲,她还是不跟蒲氏争辩了吧。 娘俩说着话的工夫,也就把晚饭给吃了,不过,一直到马忠媳妇进来收拾了桌子的时候,蒋老二他们却还没有回来。 第四百七十一章 回 “我还是去那边看看吧。”珍娘就有些耐不住性子的样子。 蒲氏听见话音,就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却是抿着嘴角没作声。 “从中午前到现在都多少个时辰了,我爹跟我二哥到这会还不回来,十有八九肯定是被我爷他们扣在那里了。”珍娘突然想起了一茬来,就有些担忧的说道。 蒲氏却是还没想到那一茬上去,有些不赞成的说道,“不过就是把你爹留在那里掏个药钱罢了,还能有啥的。算了,这大晚上的,你就别折腾了,外头还在下着雪哪,回头再吹冻着了。你要实在惦记你爹,我叫马忠过去那边探探情况去,你自己个就甭跑这一趟了。” “我估摸着他们爷俩迟迟不回来,许是就等着那个倒地儿的醒过来就好了。” 珍娘却是摇了摇头,这哪里是光掏个药钱的事啊。 虽然,按着老院子那边眼下捉襟见肘的情况,还有蒋老头那抠搜会算计的性子,那边的老两口留着蒋老二在那里给掏银子,也是个必然的事,不过,珍娘想到的可不仅是这些。 今儿个被蒋老头跟蒲氏吵吵的这一茬一闹,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蒋老大那一档子事了。 原本已经定了大半死刑的一桩官司了,却是因着些旁的乱七八糟的事,又给遮掩了过去,或许这也正是珍娘之前猜测的,就是蒋老头那边的手段和策略呢? 不过,叫珍娘担忧的是,那老两口会逮着这个机会,联起手来逼着蒋老二松口。 谁都知道,就蒋老大这桩案子,说到底那生死决定的权利,就是掌握在蒲氏和蒋老二夫妻手里的,族里的那些老爷子们虽然也有些话语权,但是,蒋老头那样到处活动呢,也没得着个准确的答复不是。 所以,他们又怎会不明白,蒋老大这事要想一页翻过去,只能从蒲氏和蒋老二这头着手。 只是,蒲氏那脾气,更不用说今儿个又闹腾的这么僵的局面来,那老两口又怎会过来到她的面前寻不自在呢。 因而,就只能从蒋老二那边下手了。 毕竟,跟性子火爆的蒲氏相比,同样拥有许多的话语权的蒋老二,确实是容易对付多了。 所以,珍娘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今儿个那老两口肯定会,趁着族里的那些老爷子们都齐聚一堂的机会下,卯了劲的逼着蒋老二,将蒋老大那一茬没脸的事翻篇过去的。 “肯定不只是那点子事。我估摸着我爹这会子多是在被我爷和我奶双双施压呢。”珍娘皱着眉说道。 “施啥压?闺女啊,我咋听不懂你在说啥玩意呢?”蒲氏还是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样子,看着珍娘一脸不解的说道。 “哎呀,娘啊,你咋忘了三妞她爹那茬子事了呢?今儿个原本咱就是冲着他那一出苦肉计的戏,赶急赶忙的去看的。 虽然,后面我爷他也不晓得是有意无意的,闹腾了您那一出来。不过,说到底,三妞她爹那戏还是唱成了的。”珍娘就有些着急的语气,提醒了她娘说道。 蒲氏一听这番话,倒是恍然了脸色,“你的意思是说,你爷他们这是要撇开我们的态度,单独找你爹那里松口,让他收回这除族的惩罚了?” “嗯。”珍娘见她娘总算是说到点上了,就忙点了头。 “哼,做他的白日梦去吧!那出族的文书就在娘手里握着呢,岂是他想反口就能反口的?”蒲氏就冷哼了一声说道。 “真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咱虽然有那文书,不过,娘你可别忘了,这文书一日没去官府盖印上档,一日也算不得数的。”珍娘就叹了口气说道,“更不用说,现如今族里那些叔公叔爷们的态度明显就倒了方向了。” 珍娘并不知道究竟蒋老头他们是如何去劝说活动的,但是,今个上午,也就是祠堂那一出前面的当儿,三叔公那伙子人过来找蒲氏夫妻两个说道的事,也不是梦里的。 “怕就怕我爷他们趁着族里那些老爷子们都在的时候,逼着我爹拿话出来嘞。”珍娘一脸忧心忡忡的说道。 话落,就赶紧下了炕去,“不行,我得赶忙的去把我爹他们给救回来。” “你这妞子,咋也学着娘那急急火火的脾气来了。你爹再咋的,也不至于就叫你爷他们给吃了。”蒲氏就有些无奈的扯着她说道。 珍娘却是摇了摇头,蒋老头虽然不会吃人,但是他能够逼死人的例子,却是已经出了好几个了。 “就我爹那老实性子,我还是不放心。” 许是今儿个打心眼里觉着自己亏欠了蒋老二吧,反正这会子珍娘心里倒是对她爹激起了满满的保护欲来。 她反正深知自己老爹那老实的有些过分的脾气,真碰上被蒋老头他们逼得没法的那个局面,他也不会发脾气啥的,估摸着也就是自己个把自己个给憋屈死吧。 “你爹他也不是傻子,他不能够背着我们,就单独的应承了啥话来着。”蒲氏倒是不知道自家闺女那股子心思,还在劝着她说道。 蒋老二虽然性子有些软和,但是,他也有个好处,就是从来不背着蒲氏单独的拿啥主意来着。 珍娘也知道这个,只是她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就穿上了鞋子,打算出去。 只是,刚抬起步子,一抬眼的当儿,就看到蒋二壮从外面掀了门帘子进来。 “咋的?小妹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哪儿?”蒋二壮进来一见着珍娘这架势,就疑惑的问了句。 话落,也没等她的回答,赶忙的搓着手,连人带脚的上了炕上去。 “二哥,咋这个时候才回来了。咱爹呢?”珍娘也顾着他这一茬,就先跑到门帘子那边,往外面瞅了一眼,黑漆漆的,也没看见蒋老二的身影在那里,就转过身来朝着蒋二壮问了说道。 “咱爹还在那边呢。爷跟奶都不许他回来,我还是偷偷的溜回来的呢。”蒋二壮随口回了她说道。 又赶忙的朝着蒲氏说道,“娘,家里还有啥吃的没有?赶紧给我弄点过来,这饿了大半天了,我这两只脚都差点没发软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起烧 蒲氏见他这样说道,一时间也就没问什么,只是赶忙的穿了鞋,下了炕掀了门帘子出去,到外面找茴香给他张罗了吃的。 “二哥,先喝口水吧。”珍娘转了转眼珠子,见这情形也就暂时没再往外头去了,转身走到炕边去,到那小炕桌上倒了杯热水给他。 蒋二壮一气接了过去,灌的一滴都不带剩的,又问珍娘连要了两杯喝了下去,这才算是脸色见了些松缓的样子。 “难不成你们在那边院里,连口热水都没喝上?”珍娘见他那副模样,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说道。 这也不至于吧,虽然蒋老头那人是挺小气的,不过,也不至于就连口热水都不舍得给的啊。 “哪来的热水喝啊?连口冷茶都没见着。”蒋二壮就一脸忿忿的样子,开着口说道。 正好这时候蒲氏从外面端了一小笸箩的馒头进来,听到他这话音,就道了句,“咋的也不至于把你渴成这副德行吧,就算是你爷他们懒得去烧水,那厨房就在那里,你自己个不知道去烧个锅啊?” “我要是有那工夫去烧水那倒好了,今儿个没把我给折腾残了!”蒋二壮听了这话,却是撇了撇嘴说道。 “啥意思?究竟咋回事来着?你怎个被折腾了?”蒲氏就顺着话头子,追着问道。 只是,这会子蒋二壮看着那大白馒头,两眼都放的直直的了,哪还有啥心思来回蒲氏的话啊,一伸手就拿了两个馒头搁嘴里啃着。 珍娘和蒲氏见他那吃的狼吞虎咽的样子,也就抿了抿嘴皮子,暂时没再开口询问什么,不过,就从蒋二壮回来的这番形容里面,也能猜得到,这爷俩在那边院里肯定没啥好招待的。 尤其珍娘看着她二哥这一会那没法看的吃相,也是忍不住的皱紧了眉眼,虽然平常的手,他们家的这几个爷们就已经是吃的挺快的了,不过,也从没见啥时候她二哥饿成这副德行过呢。 反正,等到茴香端着那热好的牛肉锅子进来的时候,蒋二壮已经干掉了四个拳头大的馒头了。 “唉,总算是舒坦了。” 迎着身旁蒲氏娘俩的看怪物似的那个目光,蒋二壮也不在意,只是长长的舒了口气,有些满足的说道。 “二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从哪里逃荒回来的哪?”珍娘看他也缓过劲来了,这才笑着说道。 “可不比逃荒更累么!今儿个我可是来来去去的,光是往城里就奔了两次,到这会才摊上口热乎饭吃着。你说我能不饿吗?”蒋二壮就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咋的?你不是跟着你爹去老院子那边看三妞她爹的吗?咋还进城里去干啥了?”蒲氏就接了话头问道。 “人都那样倒地上了,一抬回去搁那炕上,那脸色都发青的那种。咋的也要找个郎中来看看吧,可不得我去吗?”蒋二壮说道。 蒲氏听他这样说道,倒也没什么不对的,这老院子那边的那群人,一旦摊上个事儿,不得想着他们一家子嘛。 从前是,这会子当然也不会改变,不然赵氏那会子做什要拽着蒋老二一道走呢? 只是,她疑惑的是,“那也用不着去两趟吧?难不成这郎中还一次去了没请上啊?” “哪是啊?这会子冰天雪地的,人要是想看病,也不会选这时候去城里,那城里药堂里的大夫都闲着哪。我前头已经去请了个郎中来看过了,不过,到了半下午的时候,我爷他们见人还没醒,又起着高烧的样子,就又叫我去找了个郎中过来。”蒋二壮就撇了嘴说着。 “我原本不想去的,就三妞她爹那模样,人家前头那郎中都诊过了,说是风寒侵体冷到了,起烧啥的也是必然的反应,只要按着方子服药下去,过个两日就能缓解了。偏偏我爷就在边上骂骂咧咧的那副样子,我奶也是趴在三妞她爹身上哭得那样儿,后来,我爹也发话了,叫我再跑一趟去。” “就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了两趟,人家后头那郎中诊下来那结果,不跟前头那个一模一样的。连开的方子都是一样的,我爷他们这才没话说了。” 珍娘看着她二哥那副一脸气性的样子,完全能够理解他那会子的心情。 想想也知道的,就蒋老大今儿个在那冰冷的地面上光着身子跪了那么长的时间,不得了风寒才有鬼呢,发烧啥的,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蒋老头今儿个这么着紧了的样子,估摸着也有点心虚的意思在里头吧,毕竟要不是他拎不清情况的,在那里跟蒲氏一直纠缠掰扯着,蒋老大兴许就不会这样。 所以,他应该是很怕蒋老大真有个好歹啥的吧,不然,就光这大家伙的唾沫就能往他身上吐够了去! 不过,珍娘这会子比较关心的还是这个。 “那三妞她爹现在咋样了?醒了么?” “我回来之前,像是还没有醒过来。”蒋二壮一边夹着锅里的牛肉吃着,一边回了她说道。 “这回看着还真是挺骇人的样子嘞,整个人都烧的红彤彤的,我也上去摸了一下,这烧起的比前年小三儿那会子还要邪乎,烫的都能捂个鸡蛋了。” 珍娘和蒲氏听到这话,就抿了抿嘴,娘俩都没有说什么。 瞧这情况,蒋老大确实是遭了大罪的。 不过,珍娘对他却是起不了一点同情心来,这计都是他们自己个想的,也是他心甘情愿的来唱的,真要是走到那最后一步了,也怨不着啥旁人的。 “咱爷咱奶这回也是吓坏了,尤其我奶平常也不大爱管事的人,今儿个还守了三妞她爹一整天呢。”蒋二壮又开口说了句。 “所以,那边院里才没人做饭烧水给你们吃的?”珍娘听他这样说道,就知道为什么蒋二壮回来会有这等样子了。 赵氏估摸着就是心虚,所以寸步不离的看着蒋老大,蒋老头平常就没进过灶上,而陈氏她们又都在珍娘他们这边,找不着人烧饭也是正常。 只是,珍娘却是有点心疼蒋老二的。 “难不成咱爹也跟着饿了一天么?”珍娘就开口说道,“实在不成,他找个空儿回来吃个饭也行啊。”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大雷 “那也得咱爷肯让他出来才成啊!”蒋二壮就叹了口气说道。 “怎的?爷真的把咱爹给关起来了?”珍娘就竖着眉毛,看着她二哥开口问道。 要是蒋老头真这么干了,那珍娘绝对下一秒就领着人杀到老院子那边去,蒲氏也是瞪着两只眼睛,看着蒋二壮。 “说关那也倒还不至于。只是今个三妞她爹那情形摆着,老院子那边能找到谁来管事的啊!咱爷反正就一屁股赖在炕上坐着,跟大伙说他一个铜板都没有,咱奶又是那光知道哭哭泱泱的样子,后来那些叔伯叔爷的,就都叫我爹先在那里照应着些。”蒋二壮也是一脸皱眉苦脸的模样,跟她们说着。 珍娘听他这样说道,脸色就和缓了一些,没关着她爹就成。 至于这场面,也是珍娘能够想象得到的,且不管蒋老大究竟是啥货色的,但他这会到了这生死关头,那些老爷子们就算是为着个深明大义的名声,也得指手画脚一通的吧。 对于这个现象,珍娘也不好,更不愿多说什么,只是垂着眼皮子说道,“照应就算了,只是总得叫人填饱了肚子再照应吧。” 话落,又看着蒋二壮略带了两分埋怨的语气,说,“二哥,你也是个傻的,干啥不回来的时候,一道把咱爹也拉出来呢?” 却不想,蒋二壮瘪着个嘴,说道,“你当我不想么?咱爷看的我们死死的,就把我爹拉在他眼皮子底下坐着,就连出去上个茅房都跟的紧紧的。就算是我,还是咱爹帮着打了个掩护,说是叫我出去捧柴火进去烧饭,这才找着机会溜出来的。” 珍娘听了这话,就不由得一阵唏嘘了。 她虽然提前猜测过蒋老二在那边的情形,不过,这会子听着她二哥亲口说出来,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忿忿的。 “你爷守着你爹是怕他跑了没人给药钱,但是,他看着你做什啊?”蒲氏却是张口问了句说道。 珍娘听到她娘这样问道,眼里也生出了几分不解之色的样子来,是嘛,假使是为着找人付个药钱啥的,有蒋老二在那里不就够了吗?干啥还要连蒋二壮也看着不让回来呢? 总觉着这一回老院子那边折腾的,有些妖风邪性的意思。 “还能做啥?不叫我回来给你们通风报信呗。” 蒋二壮这会子已经把肚子填的差不多了,只是,今儿个这牛肉锅子烧的着实味道不赖,所以,他也舍不得搁下筷子,就那么有一下没一下的捡着锅里的牛蹄筋吃。 “报啥信?”珍娘逮着话头追问了道。 “我爷跟族里的那几个叔伯叔爷们今儿个跟咱爹商量了,说要再给三妞她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啥的,非叫咱爹把昨晚上写下的那除族的文书给交出来。一屋子的人关着门说道了老长时间呢。”蒋二壮开口冲着她们说道。 珍娘就抬头看了蒲氏一眼,娘俩目光对视之间都不由得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来。 “呵,在这种事情上,我爷就从来没有出过咱们的所料过。”珍娘有些冷飕飕的话音说道。 “小妹,你在说啥呢?我咋没听明白呢。”蒋二壮有些不知所以的开口说了句。 不过,珍娘也没回他,只是接着开口问道,“那咱爹是怎个说道的?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虽然,依着珍娘的猜测,蒋老二十有八九是不能够答应的,只不过,她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遍。 “他们商量事的时候,估摸着就怕我在边上使乱啥的,半道上还把我给支出去了。究竟咱爹是咋个说道的,我也没听见啊。”蒋二壮如实回了说道,“不过,我瞅着我爷他们那脸色啥的,估计咱爹是没应承下来。不然后面也不会有,我奶拉着咱爹那胳膊哭哭唱唱的那一出来。” 娘俩听到这话,那立起来的眉毛,也顺势松缓了几分。 看来她们对蒋老二的了解还是没差错的,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就没让蒲氏娘俩失望的。 不过,就在珍娘刚刚松缓了脸色的时候,却突然又听蒋二壮开口说道,“不过,我估计咱爹也撑不住多少时候来着。我在门外面偷偷听来的,好像跟三妞她爹好的那个啥寡妇有身孕啥的了。” “啥玩意?你方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珍娘猛不丁的就叫她二哥扔了个这么大的雷下来,也是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蒲氏亦是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着蒋二壮,说道,“你方才是说沼洼村那个寡妇怀了三妞她爹的孩子了?!” 蒋二壮被自家老娘那眼神震了一怔,有些讷讷着语气回答了说道,“我听那些叔伯叔爷们还有我爷我奶说的,大概好像就是这么个意思。” “估计也是因为我爹一直不点头说话吧,所以,后头我爷他们还又拿着这事说道了好几次。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大概就是说,三妞她爹虽然这事做的有些不地道了,但是,不管咋说,那寡妇已经怀了老蒋家的孩子了,那么就算是为了咱们老蒋家的骨肉着想,这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算了。” 珍娘瞪着两只圆圆的大眼睛,此时此刻真的表示,自己个该说个什么了。 她确实是没想到,蒋老大这事还有这么个后续发展的? 与寡妇偷奸,却偷出了孩子来?所以,那些老家伙们才一个个的一下子变了口风去,甚至还特意过来找蒋老二夫妻两个,为蒋老大跑腿说情的? 这剧情转变的有些出乎了珍娘的意料之外了,所以,她这一瞬间脑子也成了个懵了。 珍娘不由得转了头去,看了蒲氏一眼,有些喃喃的说道,“娘,你觉着这事咋整?” 蒲氏却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朝着蒋二壮说道,“你爷那头除了逼着你爹松口的话,还有旁的啥说道的没有了?” 在蒲氏看来,她压根就不在意这什么寡妇怀没怀孩子的事,且不说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早不说晚不说的,怎就偏生赶在这种当口上把这事给爆出来了呢? 第四百七十四章 转折 她又如何不找理由来怀疑,这一出兴许就是那边的那一伙子,合起伙来编出来的一茬呢。 就好像昨儿个夜里,她为何能够轻而易举的鼓动那些老爷子们,应承着这除族的一说的,其实,很大的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蒋老大这人在族里,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透明人一样的人物,除了他自己个,膝下身无一人的,所以,大家伙也用不着去多方考虑权衡啥的,除了就除了吧。 再加上蒲氏原本就打着那为族里除害,挽回名声的口号的,所以,就没遭遇什为难的一说。 但是,蒲氏也没想到,蒋老头他们会爆出这一茬来,要是蒋老大真在外头搞个孩子啥的,那到底也是他们蒋氏一族的子孙后代,尤其蒋老大那一枝上,到如今还是光不溜溜的。 要是,能整出个男丁出来,那也是一桩大事来着,好歹这样一来,蒋老大也就不是从前那个孤身一人的蒋老大了。 这哪个家族都是看重子孙后代的,蒋氏一族也不例外,既然是有了,那他们肯定就要重新考量一些说法了,尤其蒋老大那除族的惩罚,自然是要斟酌一番了。 而且,据目前的情势来看,老院子那边活动的确实很到位,蒲氏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行动的,但是,现实摆在眼前的情况就告诉他们,族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转了话风了。 只不过,蒲氏有些好奇的是,究竟蒋老头和赵氏他们在这当口丢个这样的惊天大雷出来,到底意欲何为? 要真是他们自编出来的戏码,那接下来又该如何登唱呢? “他们是怎么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说道的?”蒲氏问道。 蒋二壮当然是被蒲氏那股子冷飕飕的神情给怔住了,但还是如实的回答了说道,“听我爷他们的意思,好像是劝了我爹为着老蒋家的香火后继着想,这回就不要计较三妞她爹犯的错误啥的了。” 蒲氏娘俩听到这说法,皆是眼里闪出几分讽刺的颜色来,呵,这一伙子人可真是想的天真的,就想靠着这么件真假不辩的噱头,就想把自个做下的那等恶心事一笔勾销了,这也实在是忒可笑了。 且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又干珍娘他们一家子什么鸟事?蒲氏更是不会在乎。 “就这么着了?”蒲氏嘴角挂着一抹轻蔑的冷笑,对于老院子那边的这点算计,却是充满了不屑,“还有旁的没有了?” “还有就是,我爷他们跟我爹说,想要把那个郑寡妇迎进门来,说啥正好这后头娶的大伯娘是个不能生养的,叫那寡妇进来为大房那边添孙生娃啥的——”蒋二壮顶着蒲氏越发冰冷的目光,也是声音越说越小了的样子,最后,更是直接卡了话音。 屋子里面气氛瞬间就有种置身冰窖的感觉。 珍娘撇过头去看了眼此时此刻表情晦暗不明的蒲氏,“咱这回还真的是算了旁的种种,却是没有算到我爷他们还能来个这一手的。” 闹出那样的丑事来,本来就已经够难听的了,还要再来点更没脸的戏唱唱,这是要把老蒋家的名声真的彻底霍霍完了才干休吗? “我爷他们这回可真的是算计的‘精细’的很啊!”珍娘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要是她没猜错的话,能想出这一招来的,单凭着蒋老头一个肯定是绝不能够的,估摸着还是她奶赵氏给琢磨出来的这主意。 她爷虽然也爱算计,但是却没有她奶那样算计的精准明确的。 当真是选的这好时机上,一张口就爆出那寡妇有孕的一事来,至于真假旁人也不会知道,但是他们却拥有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去变换族里那些老爷子们同意蒋老大除族的那个口风了。 甚至,还跟蒋老二提出要把那寡妇迎进门里的要求来? 这是要做什?给她的大儿子享享那齐人之福么? “我奶这一手算盘打得真的是响啊!”珍娘啧啧了两声,说道。 也不只是算盘打得响呢,还有这甩在老蒋家那脸面上的大耳掴子,更叫那一个响亮! 可着这整个村里找找,还没有谁家开了这个先例的呢。 倒没成想,如此‘光荣之幸事’就先落到他们老蒋家的门面上来了,珍娘当真是想跑到她奶面前去问问,她老人家可有想过从今往后这姓蒋的门风上,外头人又该如何说道的? 珍娘压根都用不着细想,大概也能猜得到,往后落在他们老蒋家的名声上,那必然带着的几个标签。 偷奸生子,穷汉双媳,丧脸败德...... “他们可真是还嫌自个名声不够的嘞,真要是那么一来,咱们姓蒋的可不得在这十里八村的,兴许在这县里县外的都得出名了哪。”珍娘就默默的说了一句。 蒲氏抿着嘴也不作声,只是,她那一双眼神里透出来的寒光,却也是前所未见的。 珍娘看的不由得心里一凛,转过脸去冲着蒋二壮问道,“咱爹怎么说的?” 虽然蒋老头和赵氏提了这话出来,不过,珍娘觉着蒋老二肯定是不会应下的,就算是族里那些老家伙们,也不定会同意。 毕竟,这种荒唐无理的事情,难不成他们心里就没个数么? 要是真答应了,那他们蒋氏一族的风气,就算是从这儿起正式带坏了! “族里那些叔伯叔爷们又是咋说的?应该也不会都同意吧。” “咱爹是说了,这事听着就荒唐,压根就不能够的。但是,咱爷就老拿着大房那边没个儿子的话来说事,说是这孩子要是不认的话,那三妞她爹那一枝上就是要绝户了。”蒋二壮这会子已经停下筷子,不吃饭了,只是张着嘴回答了珍娘的话说道。 “他怎就能够咬准了那啥没影的孩子就是个儿子啥的?”珍娘说道。 “族里那些叔伯们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咱爷就一口咬定了是个孙子,咱奶也说,三妞她爹都到了这个岁数上了,虽说这寡妇肚里的娃是男是女的确实说不准,但是,总得接住这个老天爷赐下来的机会不是?” 第四百七十五章 鲜明 “族里那些叔伯们后来也被咱奶说的有些点头了,因为咱爷跟他们说了,要是这会子他们不同意那寡妇进门的话,那将来三妞她爹的身后事,就去找他们来张罗,还说要从他们里头谁家里面挑选个小辈来过继啥的——”蒋二壮皱着个脸说道。 珍娘听到这些,也算是释然那些老爷子们,为何今儿个就肯放下家族名声啥的那些陈旧的腐朽思想,像蒋老头低头了。 都叫这样的威胁上了,要是再不点头的话,难不成真把自家的儿孙送到老院子里面去祸害吗? 谁又能够舍得的? 其实,当初蒋老大设计要来算计蒋小壮的时候,蒲氏就跟蒋老头他们商议过,要是大房非要找个人过继的话,那她可以在族里去找人说和,看看能不能找着一个。 只不过,当时蒋老头和蒋老大这爷俩一致摇头不同意,当时后来,蒲氏还是私底下去打听试探了一番,结果找遍整个族里,也没谁家愿意把孩子给过继到大房去的。 大伙谁也不是傻子,就蒋老大那德行,还有老院子那边的一窝鸡飞狗跳的日子,谁又不知道把孩子送过去就是吃苦受罪的? “不用想,这一招估摸着也是咱奶给琢磨出来的吧。”珍娘有些讽刺的话音说道。 蒋老头可没有这等把人心揣摩的如此彻底的算计,别看着他成日间咋咋呼呼的,但是,真比起脑子来,还是赵氏居胜的。 当然了,蒋二壮接下来的这番话,更是印证了珍娘的所想。 “咱奶也跟那些叔伯们说了,这也是老天安排的桩善事,咱也不能拒绝了上天的好生之德。连老天爷都看着三妞她爹看不过眼去,帮他在这时候留了个后人,免得将来闭眼的时候,还得麻烦旁的小辈来摔盆捧灵的。” 珍娘听着她奶一口一个的拿着老天爷做噱头的说法,也是无语了。 “她咋就一口咬定了就是个后人呢?万一不是呢?” “咱们族里那些叔伯啥的就没一个提出这样的疑问来的?”珍娘觉得,那些老爷子们也不像是这么轻易能够糊弄过去的主儿吧。 “难道就没谁作个声反驳一句两句啥的?他们就那么愿意,为着个不知男女的东西,啥名声风气的都不顾了?” 即便是蒋老头的威胁在前,又有赵氏的说理在后,但是,也不至于就没人吭声了吧。 “咋没人说话的呢?咱爹就是头一个站出来反对的,说是咱们老蒋家的门风从祖上传下来七八辈了,也还没听说过哪一代哪一辈上,有过这样的稀罕事呢。叫咱爷咱奶都别再闹腾了,这要是那么干了,那他们姓蒋的名声,肯定就臭了啥的......”蒋二壮说道。 珍娘听到这话,眼里倒是露出了几分欣慰的神色来,还好蒋老二不是那头脑糊涂的人,没有被赵氏的三言两语给骗了过去。 就在这一番话末,蒋二壮还又添了一句,“我后头还偷偷的听到咱爹背着旁人跟咱爷咱奶说的,那寡妇本来就不是啥正经的良家媳妇,就她那肚子里孩子,谁还说不准是不是咱们老蒋家的呢。叫咱爷咱奶别再折腾些有的没的了,眼下的还是好好的把三妞她爹先给照顾妥当了,旁的事回头再说吧。” 难得的,蒋老二还有如此立场鲜明的时候,要是搁在往常碰上老院子那边的事,他也总是抱着那个迂腐的思想,当儿子的却是不能说爹娘的短啥的,惯常的以沉默的态度来应对的。 不得不说,蒋老二这一次的反应,还是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的,只是,珍娘也知道那老两口也不可能会听从蒋老二的言语啥的。 因而,就开口问了蒋二壮说道,“那咱奶是咋说的?” “咱奶说了,不存在啥败不败坏风气礼法的说法,那寡妇进来又不操办啥的,就是悄摸摸的来,要是,将来那肚里落生的是个小子,那就回头再行商议,顶多就是把她排在我那两个大伯娘的后面,算个妾啥的,到时候也能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珍娘听着这话,可真是不得不称赞一句,她奶这算盘打的精的,这就是不仅要一笔划过了蒋老大那点烂事,还又给他谋了笔大大的福利哪。 可着这整个县里找找去,也没有几个人家家里有妾的,倒是叫蒋老大给捡着这么个‘好事’了。 还算个妾哪?也不知道他们那爷儿几个,哪来的这么大的脸,就敢说出这种话来的。 “那要是再生个丫头呢?或是肚子里的娃没生下来呢?咱奶又是咋个打算的?”珍娘又顺口问了句。 蒋二壮却是没有回答,“啊,这个咱奶还真是没说。” 珍娘却是把这个话,理解成了,没说就是没打算的意思吧,老蒋家轻视丫头片子的名声,那不是现成成的吗? 就蒋老头那小气的德行,他会容许平白的多添两张口来养着吗?不用想,也知道要是出现后头那一种可能,结果肯定是大的小的,一并赶走呗。 如此想着,珍娘突然就觉着,自己个真没那个必要,来继续投注精力来关注,今儿个老院子那边突然炸出来的这个雷了。 不管它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最后老院子那边谁的得失,又与他们有何干系呢? 不过,珍娘看着她娘那脸色不明的样子,想了想,还是问了句,“娘,这事你咋想的啊?” 蒲氏这会子才抬起头来,看了珍娘一眼,不过,却是只说了句,“啥想都没有!” 是吧,不管是什么蒋老大,还是郑寡妇的,说到底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尤其今儿个祠堂那一出闹过之后,蒲氏更是想的明白了,对于有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她又何必费心费力的去伤脑筋呢? 动肝火也更是没得必要的! “既然你爷他们又给自个添了出新的戏本唱着,那就由着他们自己个怎么唱得了。”蒲氏最后也只给出了这么一句话说道。 第四百七十六章 期盼 “我倒是想要看看这出戏,究竟最后能唱出个什么喜儿来?”蒲氏阴冷冷的话音声说着。 珍娘暗自觑了她娘一眼,对于她娘此时那种幸灾乐祸的,坐等着瞧戏的心思,却是没有一点怀疑的。 事实正如蒲氏所说的那样,蒋老头跟赵氏这老两口敲锣打鼓的整出这些事来,终归他们将来有朝一日,肯定会有为了今儿个的折腾,后悔的那一天的。 别的不说,就老院子那边眼下的情况就已经够闹腾的了,再进来一个风流成性的骚寡妇,往后那鸡飞蛋打的日子不就跟家常便饭似的,一天数着顿的来么? 所以,珍娘这一回也是抱着跟她娘一个样式的态度,对于老院子那边这一回抛出来的这么个炮雷,她们压根连伸手去接一接的兴趣都没有,娘俩就擎等着看着那一伙子人,啥时候自己造的雷,再把自己个给炸飞了上天的样子。 倒是,蒋二壮有些不确定的语气,看着蒲氏问道,“娘,你那意思就是彻底的不管这事了么?” “你说呢?”蒲氏就翻了个白眼送给他,一边说道。 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小闺女,两只眼睛骨碌碌的,一张小脸上也是尽显了懂了的意思,蒲氏更是连看都不愿意看向自己这个二小子了,干脆把身子往后一倒,躺在炕上伸了个舒坦的懒腰。 “这?”蒋二壮却还是一脸懵逼的个神情。 珍娘看着她二哥那傻登登的样子,也是忍不住憋笑,不过,又看那蒲氏那一副懒得多说的样子,也生怕蒋二壮再问了个不耐烦,回头叫蒲氏再骂一顿,因此,还是开口告诉他说道,“二哥,你这话问的就是多余的。你说叫咱娘去管啥?是叫她去管三妞她爹跟寡妇偷奸呢?还是叫咱娘去管那边院里,自家大伯子娶二房的事呢?” 偷奸那档子事,蒲氏不是管了么?只是人家对他们这边的处理方式不买账啊?还又为这生出了后头那一大堆的事来,蒲氏又怎会再愿意去管呢? 即便是原本想要把蒋老大这个臭虫给赶出去的目的没有达到,但是,蒲氏此时此刻也没那个心劲再去掺和这种破事了。 她今儿个一下午的工夫,别的没想明白,总归是想清楚了一茬,留下蒋老大对他们一家人来说,就是沾点臭腥的事,但是对于蒋老头那边来说,那或许就是随时随地爆炸式毁灭性的事。 蒲氏先前提出要把蒋老大给除族的事,又不是光为了她自己个,自然也有为族里所有人考虑的因素在里面。 蒋老头和赵氏也是这所有族里人里头的一员,这老两口别看着像是挺会算计的那么回事,但是,真要是跟蒋老大比起来,谁输谁赢,也不是说个准的事,就好像当初钱氏丧事那一回,不就是蒋老头向蒋老大低头了吗? 所以,蒲氏想通了这前前后后的一切之后,尤其是今儿个蒋老头又是那样对她的,她当然对那老两口再无半点顾及的心思了。 至于那什么寡妇进不进门的一说,对蒲氏来说更是无关紧要的了,更别说在蒲氏这种性子磊落的妇人眼里,像郑寡妇那种水性杨花的不要脸的娘们,对她所有的感受,也就只有唾弃罢了。 甚至蒲氏还有些隐隐的期盼着,那个寡妇进了那边院里的情形。 能够在这种礼教封建的社会风气下,还能干出这等事来的,那寡妇能是个省油的灯吗? 珍娘的小眼神里亦是跳动的满满的,跟她娘一样的擎等看戏的火花。 也是时候,该叫蒋老头他们知道知道,啥叫‘世间险恶’了,那老两口这一辈子前前后后摊上了三个儿媳妇,却没有一个真正厉害的,所以才纵的这两个老的越发的过分着。 蒲氏反正就是个口直心快的,也向来没有那偷奸耍滑的时候,而后来的陈氏,更是个隐形人一样的有名无分的蒋家媳。 就算是已经过世的那个钱氏,活着的时候虽然性子有些个厉害刻薄着的名声,但是,她总归至死的时候都没能在蒋老头和赵氏面前,挺直了腰板说过三两句的,更别说那跟他们老两口叫板啥的事了。 不过,这一回,珍娘昂首期待中...... “那既是这样,咱这会子就该把我爹从咱爷那边叫回来才是嘞。”蒋二壮当然不知道这娘俩心中的这些所想,不过,他还是听明白了珍娘话里的意思了。 蒲氏不好管,也不愿意管这事,所以,他就开口说道。 珍娘听他这样说道,也是表示赞成的点了点头,只是方才她二哥也说了,这一回蒋老头那边看的贼紧贼紧的,估摸着她爹不是那么容易能弄出来的。 再还有蒋老大这会子也不知是醒了没有,要是人还没有清醒的话,就冲着蒋老二那重情的性子,估计也不会放心回来。 “既是咱爷他们看的紧,那也不必急于一时叫咱爹回来吧。”珍娘就试探着开口说道。 话落,就看蒲氏躺在炕上虽然依旧不吭声,但是眼神也没啥异样的,估摸着心里也是跟自个一样的想法吧。 珍娘见这情形,又添了句,“只是二哥,你等会儿就从家里带点饭食过去,也别带多了,就比着咱爹平常一顿饭的量捎过去。” “然后,你还得亲眼守着咱爹把那些饭食给吃完了才成。” 这倒不是啥小气不小气的事,关键是对付蒋老头那种不要脸的性子,还有她爹那厚道人的脾气,珍娘也必须得把这种‘小人’给做到底了。 否则,就算是他们这边往那边院里送上一车的粮食,也不定就能有她爹填饱了肚子的那个机会。 蒲氏听完自家闺女这番话,却是忍不住笑了个戏谑的眼神。 蒋二壮却是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应了声说道,“嗯。” 话落,又说了句,“今儿个咱奶好像还跟爹提了要银子的事来着。” “要银子?”珍娘斜了眼神问着说道,“为着三妞她爹娶寡妇的这事?” 第四百七十七章 套路 这个当口赵氏开口问蒋老二要银子,除了这个,还能为了什么? 果然,蒋二壮就点了头说道,“嗯啊。” 话落,还有意捧高了自家妹子两句,“怪道娘总说小妹你是咱们兄妹四个里面最聪明的一个嘞,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猜到了。” “你刚刚不是还说,咱奶说这事啥也不操办的么?即是这样,那要了银子作什?”珍娘这会子倒是没那个心思来跟他逗趣,只是开口看着她二哥问道。 蒲氏也睁着眼,等着蒋二壮的说道,她对赵氏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为人奸滑了一点,但是她也不是那等刚说出口的话,就自己打自己嘴巴子的那种。 而且,就这回老院子那边折腾出来的这档子事,赵氏能够说动那些老家伙们点头,已是最大的结果了,所以,她说不操办,啥也不张罗,那本就是一种自知之明的聪明的做法。 “是说不张罗啥的来着,只过两日等三妞她爹身子好点了,就悄摸的把人接过来完事。不过,我听咱奶说的,咱这边是用不着啥花费,但是那边寡妇头上兴许得花几个银子。”蒋二壮见她们娘俩都目光看着自己,便赶忙开口回答了说道。 “你这都是说的些啥玩意啊?一会又说不操办的,用不着花费,一会儿又说啥那寡妇头上要花几个银子?”蒲氏听的一脸懵的,就忍不住骂了两句。 “老大不小的个人了,咋说个话都说不明白哪!” 蒋二壮叫自己老娘骂的一脸委屈的那个样,“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我奶说的,那寡妇进门是用不着花钱,但是她那头上不是还有个婆婆吗?说是兴许得给她那婆婆塞几个钱的,才能堵住那边的嘴儿。” 蒲氏听了这话,就抿了嘴皮子,又不作声了。 “给那寡妇的婆婆银子?”珍娘却是听着这些话,怎么觉着越来越不对劲呢? 昨儿个才捅出来的这档子事,今儿个赵氏他们那边不仅连夜活动个马不停蹄的,从认下这个事,再到后面帮蒋老大脱罪,甚至连那寡妇进门的一步步的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 “我咋现在有点琢磨过来,觉着不对味啊。难不成咱奶早就知道三妞她爹这档子事了不成?”珍娘有些喃喃的说道。 不然,这恁短的功夫下,她再怎么安排,也不至于能安排的这么清楚的。 “哼,这事儿还有啥好猜的了?”蒲氏瞥着自家闺女那一脸思量的神色,却是冷哼了一声说道。 “娘,你也觉着咱们被耍了是吧?”珍娘听着话音问道。 要真是如她刚刚推测的那样,那珍娘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当然,珍娘也是再一次对那边一伙子人的无耻,又得到了一个新的认知,尤其那老两口,事先知道自家儿子在外头胡搞,却不去阻拦,而是默默无声的当做不知道,这种行为又怎会不助长下面人的不要脸呢? 现在更是为了帮着一个儿子擦那屎屁股,而去跟另外一个儿子又是演戏又是伸手的? “那咱奶有没有说,要给那寡妇那边多少银子才成啊?”珍娘又接着开口问了一句。 话落,就见她二哥比了两根手指头竖着,一边说道,“说是起码要二两银子。奶说那寡妇的婆婆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就这二两银子还是要少了的哪。” 蒋二壮的话就好像是给珍娘所有的猜测,打上了一个确定的标签似的。 不然今儿个那老两口连村子都没有出,又是如何知道那寡妇婆婆的情况的? “二两银子?也不知这是哪时候谈出来的价钱呢?”蒲氏亦是眼角充满了讽刺的说了句。 珍娘突然就觉着一阵的恶寒,不只是为着蒋老大他们的不要脸,还有些说不清的愤怒。 原以为他们终于做了一回摆局的人,却猛然发现,合着他们才是那个被套路进去的一方。 “爹有答应要给银子吗?” 既是已经想通了前后,珍娘这时候最担心的就是蒋老二了,想她爹从昨儿个发现了自己兄弟的丑事之后,已是经历了不知多少个变幻的复杂的心情,要是他回头再知道,蒋老头他们全是合起伙来坑他的时候,也不知该作何心寒了。 “咱爹没吱声好像。而且,我看爹那脸色,他从一开始就挺膈应这事的,在那边院里也只关心三妞她爹的身子情况,旁的就没说过啥话。”蒋二壮回了说道。 又说,“不过,反正我回来前,还看着咱爷咱奶一道使着劲,要咱爹掏银子呢。咱奶说了,这事虽然是三妞她爹的错,但是,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其实为着咱们老蒋家的名声好,就该把那寡妇弄进门里来,免得外头人乱嚼舌根啥的。” “至于那二两银子,就当是花钱买个消停吧。不然,那寡妇的婆家可得有的闹的呢。回头,对咱们蒋家人那名声上更不利啥的。” 珍娘听着这些话,倒真是想给她奶竖个大拇指送到面前去的冲动,不为别的,就为了她奶这番愣把黑的说成白的的本事。 “咱爹要是能信了我奶这番鬼话,那才是吐血呢。”珍娘就随口吐槽了一句。 “咱爹倒是没接奶的话茬,不过,后头咱爷也跟着劝了,说是二两银子也不算啥事,尤其这几个钱对咱家来说,压根就算不上个啥。就叫咱爹拿银子出来。”蒋二壮说道。 “还上手去掏爹的钱袋子来着,不过,咱爹今儿个好像真没带银子在身上,所以,我爷只能掏了个空,还又把咱爹给骂了一顿。说他有意防着自己个亲生的老子娘啥的,故意在他们面前装穷。” “咱爹被他骂的连头都抬不起来。就这样了,咱爷还不放过他,说啥不拿这笔银子出来,他就跟我奶撞死在墙上啥的......” 珍娘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再要听下去的必要了,反正对于蒋老头那点伎俩,他们也没什不了解的。 只是,想想蒋老二这会子在老院子那边面对的是个啥绝境,珍娘想了想,就把她二哥拉过来,兄妹俩叽里呱啦的说了一番。 然后,蒋二壮就抬起步子出去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夜 只是一个时辰过去之后,珍娘却还没有等到蒋老二回来,约莫亥时初的时候,蒋二壮倒是回来了。 “咋的?二哥,你没把咱爹给带回来啊?” 珍娘坐等的一脸心焦的样子,要不是蒲氏拦着,她早就想冲出去看看究竟是咋个回事了。 “唉,别提了。小妹,你这回使的那法子一点用都没有。”蒋二壮就叹了口气说道。 珍娘一听这话,也只当怔了一下,看着她二哥开口问道,“怎的?咱爷不想要银子了?” 方才她左思右想的,也想不出什么好的主意来,把蒋老二给弄回来,最后,只能出了个昏招,叫她二哥去跟蒋老头说,让蒋老二自己回来拿银子送过去,这样兴许她爷就能放行了。 不过,就眼下的情形来看,蒋老头这回压根就没跟着她设计的套路来走啊。 “咋可能不要银子呢。不过,咱爷咱奶这回都学精了,压根就不信我说的话,死活不肯咱爹跟我一道回来。咱爷还把我给臭骂了一顿,说啥我没有良心啥的,眼睁睁的瞅着他们那边都那情形了,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在想着法的撇开他们两个老人儿。还问我跟咱爹,是不是就巴望着他们那一院子的人都死光了,咱们才觉着称心啥的。”蒋二壮一脸气恼的语气,说着。 珍娘看着她二哥那一脸灰暗忿忿的颜色,想必刚刚在那里肯定没少挨着骂了,她也没想到,这回蒋老头怎的就学的这么精了,连这种银钱的当,都不肯上了。 要搁在往常,就冲着她爷那听钱就疯的性子,这也不能够啊。 珍娘坐着身子抚了抚自己个的下巴,眼里一片思量的神色,要是连这一招都不好使的话,那蒋老二不就真的得被扣在那里,不得回来了? “不成,咱还得想想法子,怎么把我爹给骗回来才行。”珍娘有些自言自语的说道。 话落,就听她娘突然开口言道,“得了,你俩都甭折腾了,这时辰也不早了,赶紧都回屋里去歇着吧。今儿个本就闹腾了一整天的,有啥事都明儿个睡醒了再说吧。” 珍娘听见这话,却是皱了皱眉头,“那咱就不管我爹了么?” “你爹又不是那三岁小孩,他自己个长了腿,要是他真想回来,难不成你爷他还能拿绳子绑着他不叫他走么?行了,闺女,这事你就别操心了,该咋整咋整吧。”蒲氏回了她说道。 珍娘听她娘这么说道,想想也觉着是个道理,蒋老二虽然性子憨了一点,但是他也不是那种任由旁人做主的人,尤其这几年她爹手里管了那好几个大庄子,那脾气也比从前开阔了不少。 这会子不回来,兴许还是因为放心不下蒋老大那里的情形吧。 再加上,后面蒋二壮也开口说了句,“对了,咱爹说了,叫我回来跟你和咱娘说不要担心他。等着那边的情况稳定下来,他就会回来的。” 说完,蒋二壮就被蒲氏一挥手给打发走了。 珍娘原本也想起身回她自己个的屋里去的,昨儿个夜里,小七也没有回来,她想回去看看,今儿个能不能等到那人的书信。 掐掐时间,也该有回信来了,再加上最近家里乱七八糟的也发生了不少的事,珍娘总觉着今年的年尾,他们家就跟惹了太岁似的,一点都没太平的。 在这种时候,她也更想时时刻刻的听到远方的那些牵挂,一个个的都平安的消息,方才觉着心里面踏实安心。 不过,蒲氏却拉着她不让她走,“这来回折腾的做啥呢,外头又是风又是雪的,你今儿个就跟着娘在这炕上睡了。” 珍娘起先还有些踟蹰的,毕竟现如今年纪大了嘛,又不像小时候那样,还能装个啥也不懂的,再睡在蒲氏和蒋老二的屋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娘,我还是回去睡吧,万一待会儿我爹回来了,别没地儿睡觉。”珍娘就笑着说了句。 “这有啥的,你爹今儿个也不定就能回来,要真是回来了,叫他去跟你二哥睡就是了。”蒲氏却是拦着说道。 珍娘见她娘这样,便留下来了,主要还是因为她知道蒲氏今儿个心情肯定也诸多纷乱的,就当是留下来陪着她娘说说话也成啊。 不过,叫她有些意外的是,娘俩都躺下来之后,蒲氏却是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只还跟小时候那样,伸手搂着她在怀里,用她那蒲扇似的大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自己的背上,轻轻的拍着。 这样的动作,就是从前每每珍娘夜里失了觉的时候,蒲氏惯常做的个动作。 珍娘后来才想明白,原来她娘非留下她在这里睡觉,原来并不是为了她自己个,而是更多的还是担心自己个,因为那些闹腾多想了睡不着觉去。 鼻头莫名的有些泛酸的感觉,珍娘伸出手去还跟小时候似的,紧紧的搂着蒲氏有些浑圆的腰身,默默的在心里念了句,有娘的孩子真好。 黑暗暗的夜色下,蒲氏躺在炕上,对于身旁这个少女的依偎,亦是嘴角轻轻的上扬了,“睡吧,啥事都有娘在呢。” “嗯。”珍娘也记不得自己个后来有没有应答她娘什么话语了。 因为在蒲氏温暖的掌心拍动下,不知不觉的,后来她真的就迅速的进入梦乡里面了。 要不是半夜的时候,听到蒋老二说话的动静声,珍娘觉着她这一觉,睡的还是相当的踏实和舒服的。 “爹,你回来啦?” 珍娘是听到蒋老二跟蒲氏说话的声音醒的,起先她还只当是在做梦呢,直到自己个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真真儿的看到了她爹那张黑黝黝的脸庞的时候,她才醒过神来,一下子就从被子里面坐起来问道。 “啊。”蒋老二倒是有些个不好意思的样子似的,估摸着是觉着自己个吵到闺女的觉了,便有些傻登登的应了一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爷我奶咋愿意放你回来的?”珍娘就紧着又问了句。 第四百七十九章 要 蒋老二却是没有回答自家闺女的问题,只是开口说了句,“你大伯那烧有些退下去了,我怕你们娘儿几个在家里牵挂担心的,就先回来看看。” 珍娘见他这样说道,就眨了眨眼睛,没再问什么。 看来今儿个蒲氏那样一闹,她爹受的‘惊吓’也不小嘛,不然,要是搁在以前,碰上这种情况之下,她爹绝不能想的这么周到的,至少不可能大半夜的专门回来,给蒲氏报个平安啥的。 瞅这时辰,很明显蒋老二就是趁着夜深,从老院子那边偷偷溜回来的吧。 珍娘想到这个,也不觉得有些欣慰,原本还有些担心蒲氏今儿个白天那么一闹,会不会给他们夫妻两个之间添点隔阂啥的,不过,瞅着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的担心倒是显着有些多余了。 不过,珍娘还是很有眼力见的赶紧起身穿了衣裳,不管咋的,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给她这对夫妻俩,腾出个空间来,让他们好好的聊一聊才是。 蒲氏大约也是知道她那点心思的,因而只是看着她小小的声音,有些无奈的叮嘱了句,“外头风这般大,把那衣裳领子掩严实点再出去,不然回头灌着风到脖子里面。” 珍娘就爽利的应了声,“知道了。” 然后,就埋着头掀着门帘子出去了,步子才走出没几步远的样子,好像听到里面蒋老二的声音。 “她娘,咱们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了,你咋能说走就走的呢,就算是真的要走,也得带上我啊。” “今儿个确实是他们当老的的做过了,我也没那脸替我爹给你赔个不是啥的,只是她娘啊,不看别的,就看在咱这几个孩子的份上,你也不能够再说出那些个话来了啊。” “你是当真不晓得,今个你说要走的时候,我那心里就跟没了魂似的,咱都一道过了这么些年了,你咋的也想想我的感受啥的啊。” 珍娘听着她爹那些话,似乎句句话的语气里都带了些小心翼翼的委屈似的,她就知道,蒋老二当真是全心全意的跟蒲氏过日子的。 听到这些话,珍娘也算是七八成的放心了,只要她爹不放手,她娘也不是真心要走的,那他们这个家也就散不了了。 尤其,后面珍娘又听到蒋老二说了句,“她娘,往后咱就过咱自己的日子,至于旁的,你瞅的过眼就瞅,实在瞅不过眼去,就当作没瞅见,啥也不理会就是了......” 珍娘听着她爹这般对她娘表态的言语,也就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后来的日子里,蒋老二还当真是十分认真的履行着自己个说过的那句话,对蒋老头那边几乎就没怎么理会的样子。 即便是,那老两口好几次使着红芳到这边来给他传了话,叫他过去那边院里,不过,蒋老二却都没有过去。 不过,他每日里还是会趁着红芳过来传话的机会,问上两句蒋老大那边的情形。 在得知蒋老大昏迷了两天之后,就醒过来的情况之后,蒋老二就没再对那边的事主动提过什么话头。 倒是珍娘,暗下里忍不住感叹了一番,果然应了那句好人不长命,坏人遗千年的真理了,原还以为蒋老大这回好歹要受几番罪的,谁能料到他这么快就醒了呢。 不过,醒就醒吧,珍娘也没有那种替天行道的侠士心理,就非要看着他死了才甘心啥的,而且,有了蒲氏和蒋老二的态度在前,他们现如今压根就不会去在意那边的事情,所以,即便是蒋老大继续活着,那也祸害不到他们头上来。 后来,估摸着蒋老头也不指着蒋老二过去那边了,只是叫红芳过来要了两回银子,说什么蒋老大这会子病在榻上,正好身边缺个侍奉的体贴人,倒不如赶紧叫那寡妇进门来伺候他正经。 蒲氏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就忍不住冷笑了连连,当着蒋老二的面不掩嘲讽的说道,“合着咱们这一院子的人都比不得他们那爷俩,争着要当老爷的心。” 珍娘听着蒲氏说的这话也深觉得有理,蒋老头当初就是心心念念的过来找他们要人伺候的,这会子又轮着蒋老大了。 这爷俩也当真是不怕人笑话了,说啥病在榻上没有人伺候的屁话,打从蒋老大倒下去的那天夜里,陈氏在知道了蒲氏的心思之后,就领着四妞和五妞回去了。 别人也就不说了,但是四妞五妞这小姐俩是怎个服侍照顾蒋老大的,连红芳都忍不住当着蒲氏的面感叹了两句,“这回大老爷能够好的这么快,还真的是少不得四妞小姐和五妞小姐两个尽心服侍的功劳。要不是她们姐俩衣不解带的在炕前给伺候汤药啥的,兴许还没这么快醒过来呢。” 这样的情况,到了赵氏那老两口的嘴里,就成了蒋老大没人服侍了。 可真的是不一般的会颠倒事实啊。 不过,珍娘也没那个精力去与她争论个什么,反正蒋老二也没言语啥的,更是没有拿银子给那边送过去。 珍娘见她爹这样自觉,也是不由得大感宽慰,目前来看,蒋老二总算是彻底的看明白了。 再加上夏霆毅那边后面又接着来了两封信,都说边关那头也是一切正常,由此,珍娘才觉着他们一家子的消停日子,总算是来了。 当然,这中间要是忽略去后面蒋老大过来找过蒋老二的那一茬的话,那珍娘就更加的心情舒坦了。 “今儿个大老爷过来找咱们家老爷,不过,奴才按着小姐和夫人的意思,并没有放他进来。告诉他,咱家老爷出去了,不在家,所以没法见客啥的,但是,大老爷听了之后也不肯走,就在门口等了好些时候,后来,正好碰上老爷从外面回来。奴才就看见他们两个站在门口说了些时候的话。” 马忠过来汇报这事的时候,她正跟蒲氏在屋里商量着蒋二壮成亲席面上的菜单子,蒋老二好像吃过晚饭就去后院那边,不知道忙活啥去了。 第四百八十章 菜式 听到他说了这事,倒也没多大的反应,只是随口问了句,“知道大老爷跟我爹说了些啥吗?” “大老爷好像是来找咱家老爷认错忏悔的,奴才听着他说了老些内疚的话啥的,还看着大老爷站在咱家老爷面前淌眼抹泪的。”马忠就如实的回答了说道。 “忏悔?”珍娘听着这话,嘴角就扬起了一抹质疑的弧度。 就蒋老大那种人也知道什么叫忏悔二字?珍娘要是相信的话,那就是真把自己个当个傻子了。 “除了来找我爹忏悔?应该还有点别的啥事吧。”珍娘就满脸讽刺的说了一句。 果然,就听马忠回了说道,“小姐说的对,奴才站在门里头还听到大老爷问咱家老爷借银子了。说什么那边急等着要银子什的,让老爷务必要帮他一把,还说借的银子,他日后一定会还上啥的......” 珍娘坐在那里听着马忠一一回报的这些消息,亦是脸色越发的犯了冷色。 直到蒲氏将马忠打发了出去之后,一回头看着自家闺女那脸色,才开口说道,“不都说好了,咱犯不着为那等人生气了么?你个小妞子,又作出这副样子来干啥?” “我就是觉得自己个活到这么大的岁数,真的是没见过比他更不要脸的人了。”珍娘有些忿忿然的说道。 蒲氏一下子就被她这话给逗的笑了起来,“你这妮子说话咋这么好玩呢。你活了多大岁数了?才十几大点的小人儿,还学起那老成的语气来了。” 珍娘听着她娘的打趣,这才有些羞然然的挑了挑眉,要是把她那活的两辈子的岁数加在一块,怎的也不比蒲氏小了去了。 不过,这话她也不能够说出来啊,所以,面对蒲氏那不住忍笑的神色,也只得认了。 倒是蒲氏瞅着她那抿着唇皮子也不吭声的样子,全当她还在为着刚才的事生气着,便笑着劝了两句,“得了,也不值当生气啥的。再说了,刚才马忠不是说了么,你爹后头也没应承他给银子啥的啊。” “我爹这么做才是对的,要真是给了银子给他,那算什么了?本来就是件没脸皮的事,要是我爹在这事上帮了他,那不把他自己个变成了那助纣为虐的人了么?”珍娘就瞥了个眼神,说道。 话落,又接着叹了口气说道,“唉,连自己个亲生的兄弟情,都这么不遗余力的利用着,我真替我爹觉得心寒不值。” 蒲氏听了这话,似乎也有了一瞬的沉默不语。 片刻,才沉着声音说道,“也甭提啥值不值的了,换句话讲,要是没有他们作的那些厉害,你爹也不能够这么快的就认清着远近亲疏那些。” 珍娘听着她娘这话,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是了,就她爹那种重情厚道的脾气,假使蒋老头那伙人不是这样的频繁的作死的话,她爹又怎会明白的这么早呢? 兴许这会子还在把自己,置身在亲情的那个枷锁里面呢。 “嗯,娘你说的也是个理儿。算了,只要咱爹别像从前似的犯昏,我们又何必去计较生气个啥呢。”珍娘想通了这些,就笑着与她娘说道了一句。 反正,这回蒋老二就挺把得住的。 “这样想就对了。”蒲氏见她想明白了,便笑着说了句。 娘俩说了几句打岔的话,就又把话头转到了正题上面去。 “娘你刚刚说,咱家这回的席面要整那八冷八热的么?”珍娘一边眼睛扫着手上的菜单子,一边跟蒲氏说道。 “嗯啊,咱家难得的办回喜事,咋的也得把这席面往大了开去。”蒲氏就亮着嗓门说道。 话音里不自觉的就透着几分那个喜气的劲,珍娘就有些憋不住笑的,看着她娘这副急等着娶儿媳妇的样子。 “要不是你爹拦着不让的话,我都想整那八冷十六热的席面,也叫大伙彻彻底底的感受一下咱家这喜气。” 珍娘听了这话,亦是心里赞成着她爹的意见,且不说这十里八乡的就连那大地主的人家,也还没有过八冷十六热的席面摆出来的,要真是他们家先出了这个风头,回头还不晓得得惹上多少人的眼气呢。 再者,如今朝廷上下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前两天蒋小壮还在信里给她提了,这会子朝廷为着军火粮草啥的,正在大力倡导王公贵族,官家富户的慷慨众筹。 听说,如今省城那边但凡是有点脸面的人家,都不敢举办宴席啥的了,大家伙都夹着尾巴在小心的做人呢。 珍娘他们家,虽然身处在这小山沟里,朝廷也伸不到这么长的手来管着这旮旯的事,不过,这种敏感的时候,他们还是行事更加谨慎一点才好。 “娘,我爹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您要是觉着这席面上办的不够称心,那大不了回头等我二嫂进门给你端茶的时候,您多给些改口钱不就好了。”珍娘看着蒲氏那好像有些不满意的样子,便笑着劝了句。 蒲氏自然也是明白那些道理的,所以,也就没再说什么,“成吧,就按着我闺女说的来办。” 珍娘见她这样,便赶忙又把自己个的想法,与她商量了说道,“娘,咱这菜式还是改一改的为妥。” “咋了?还要往小了缩不成?”蒲氏就立着眉头,说道。 “不是,娘,你先别急。我的意思不是说叫把这席面再缩小了规模,只是,要在这菜式上做些变动才更为妥当。”珍娘一看她娘那一副要急脸的样子,赶忙开口说道。 “咋变动?” “咱这天儿这么冷,那八道凉菜是不是有些不合适了?”珍娘开口说道,“不若把这八冷八热的菜单子,换成个四冷十二热的也好一些。” 蒋二壮这亲事选的日子本来就挺晚的,正赶上连着下了几场雪的最冷的这个时候,就这时节,哪个人不爱吃点热乎的,那桌上摆多了凉菜,回头叫人家来吃席的人,也吃的不够舒坦啊。 蒲氏也是一下子就听懂了自家闺女的意思,这会子也不急脸了,而是点着头说道,“嗯,还是你想的周到。” 第四百八十一章 心细 珍娘见她娘没有意见了,就提笔把那菜单子上的几道凉菜,里面划去了四道,又着手添了几个热菜进去。 然后,就把这菜单子又重新拿去给蒲氏看了,说道,“去了这几个凉菜,我又给写了几个热菜,酒米扣肉,白菜烩丸子,清蒸鱼,还有一个三烧什锦。” 蒲氏对着这菜单上的字倒是没一个认识的,不过,她听着自家闺女说完了之后,就眼里思量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说道,“把那啥清蒸鱼的改成个溜肉段吧。我看上回咱家那席面上李厨子做的这玩意,吃着还挺趁口的。” 珍娘听到他娘子这么说道,就犹豫了一下下,她方才数了一下,这回因为蒲氏着重强调了要给吃席的人都吃油乎了的要求,所以,这次的席面菜单上,几乎就都是些肉菜。 菜蔬瓜果之类的几乎没有,光是鸡鸭牛肉的加起来就有十二道了,而且基本每一道都是大菜,红烧炖煮的,光听着她都觉着油得慌。 所以,珍娘才思忖着,给加了个口味清淡点的蒸鱼上去,好歹照顾照顾下不适重口的客人的口味啥的呗。 倒没成想,一眼就叫她娘给剔了出去,珍娘不由得有些囧囧的问了句,“娘,这样会不会叫那些来吃席的人吃腻乎了啊?” 身为蒲氏独宠的小闺女,珍娘自然是知道她娘就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所以,她也只当蒲氏挑的这个菜单子,就是跟着她自己个的口味爱好来整的。 却不想,她娘却是开口于她解释了一句说道,“咱庄户人家吃席,讲究的就是个实惠。又不要跟城里人那些大户人家似的,吃个席面光讲究好看了,就跟那回咱们去吃那县令夫人家的酒席似的,从头到尾的那桌上是摆了不老少的盘啊碟的,不过,说实话,咱娘儿两个那回连个半饱都没吃到吧。” 珍娘听了这话,就点了点头,又想到那回她跟蒲氏两个一上了马车就扒着点心吃的画面,也是不由得嘴角起了两分笑意。 不过,“那也用不着一下子整那么多的肉菜吧。” 珍娘倒不是舍不得银子花销什的,凭着他们家眼下的家底,这点吃头也算不得什么,说到底,她就是觉着这菜单子定的有些别扭了,一眼看过去都是肉。 怎么说吧,就透着一股子暴发户的气息的感觉。 珍娘虽然也没想过要把她二哥这成亲的席面,整的多高大上的样子,不过,好歹也想讲究个荤素搭配,色香美味吧,所以,才想着跟蒲氏再行商讨一下。 “如今正是年尾底下的时候,离着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哪,咱这村里哪家哪户不都是算着粮食吃的时候,就算计着省下点口粮,留着过年的时候吃几顿饱的。更不用说有啥油水填进肚子里头去了。” “那也不至于这一忽儿的就整这么些油水吧,万一吃坏了肚子咋整?”珍娘就截了她娘的话头,开口说道。 这也真是她最为担心的,正如蒲氏说的,庄户人家的肠子薄,平常的时候油水不足,这猛地吃狠了去,回头吃坏了肚子,落人不得落人埋怨了啊。 “闺女啊,你这就是瞎担心了!你自己个想想,真到了吃席的时候,你见过又有几个真的舍得把这桌上的菜,送到自己个的嘴里去的呢?”蒲氏就叹着说了句。 珍娘听到这话,就想起她前两年跟着蒲氏去村里坐席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奇怪’的场面了。 尤其是那些中老妇人的,一个个的要么带着个干净的帕子在身上,要么还有直接拿着个碗一道过来的,珍娘起先还挺纳闷的,这些人过来人家坐席,难不成还要连吃带拿的么? 后来才知道,这些妇人都是拿着家伙什,专门把席上的好菜自己个舍不得吃,留着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吃的。 庄户人家吃席的规矩,一般就是一户人家来一个大人就可,也有那比较客套的主家,也会允许来人带上个孩子一起吃席的,不过,就算是带了孩子的,一般小孩也只能坐在家里大人的腿上,毕竟这坐席的位子都是有定数的。 不过,这能够跟着一道去坐席的,也都是家里老人十分宠爱的孩子,一般都是最长的或是最小的那个。 珍娘很少有这种出去坐席的机会,不光是从前在老院子那边的时候没有,后来她们搬家出来以后,蒲氏也鲜少愿意去旁人家坐席,好像,珍娘长这么大,也就去过一次七叔奶家的席面,所以,她就理所当然的忘记这一茬了。 现如今听着蒲氏说了这些,她这才知道,原来她娘这菜单定的是这么个名堂在里面。 “怪不得娘刚刚挑的那些菜式,都是些好捎带的哪,原来您是这么想的啊。”珍娘不由得暗自赞了蒲氏一句面粗心细。 “唉,今年这年头也不是啥好的,尽赶上这朝廷跟人打仗的,弄得咱们这些老百姓们一回回的跟着收捐交税的,大伙这日子都不好过啊。咱们家既是还过得去的,旁的也没啥能帮的,不过,趁着这机会让那些小娃娃们尝上点肉味,还是能够的。”蒲氏一边叹了口气,一边开口说道。 珍娘看着蒲氏那一脸感叹的样子,就开口说了句,“咱家这回的菜单子定的这么全乎,指定能给那些来吃席的人多捎点带回家去。” 她这话却是没有一点虚的,本来菜式就比平常人家的席面多了一倍,再赶上这么多的肉啊鸡的,要真是正儿八经的分起来,怎么也能落到每人一碗了,回去也够家里的孩子们分点味吃了。 蒲氏听了这话,就点头嗯了一声。 转着话头,突然就说起了一番从前,“娘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咱们这日子还没好过的时候,有一回村里有人家摆席,家家户户都去了大人的。 老院子旁边的春柱跟你爷一道从席上回来的,人家就给家里的几个孩子带了点丸子回来。你们兄妹几个就站在人家那篱笆墙外面,眼巴巴的看着人家分着丸子吃的。你三哥后来馋的不行,还跑去你爷面前问他要肉吃,被你爷一巴掌打掉了一个大牙......” 第四百八十二章琐事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连续放了好几天的晴,蒲氏和蒋老二两口子也是忙的热火朝天的。 要采买食材,要安排厨子,要洒扫卫生,要张罗各种席面上的东西,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那些,还要忙着接应赵家那边的嫁妆送进来什的…… 珍娘今年也暂时摆开了,她往年惯常的窝冬赖暖炕的状态,开始跟着蒲氏从早忙了个不停。 一家子人里头好像只有蒋二壮稍微清闲了一点,一来这本就是他的大事,蒲氏对于他的要求,除了叫他养的精精神神的,到了正日子那天,好好的当个新郎官,别的压根就没啥要求的,所以,一应事宜也不需要他来插手。 二来,对于蒋二壮来说,这也是他成亲头一遭上,珍娘看得出来,她二哥也是异常的紧张的。 尤其离着成亲的日子愈近,她二哥那脸上的面皮子愈发的绷的紧紧的,许多时候听着蒲氏他们在讨论婚事的诸多种种,他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好像总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他爹,开席前的茶点,你都准备妥当了没有?” 就好像现在,一家人一边吃着晚饭,一边就在随口说道着这些琐碎的细事。 “哎呀,这事我今个倒是忘了,好像家里还有二斤茶叶存着哪,拿出来招待来人也差不多够了。”蒋老二就回了说道。 “那是啥个茶叶来着?咱家头一回办这大事,咋的也得办周正了才行,我好像记着那茶叶还是今年春上沈家送的,这都放了多长时间了,也不知道走味了没有?万一东西不妥当了,回头拿出来给人喝了,不得招人说道的!”蒲氏就扒拉了一口饭到嘴里吃了,然后跟蒋老二说道。 “人家沈家来的礼盒子,还能有差的?我之前还听咱闺女说过的,他们提的那茶叶好像还是啥贡品啥的,弄的我一直都没敢拿出来喝了,正好这回拿出来招待来人,不也算是个难得的体面。”蒋老二说道。 “体面个屁啊?咱家头一回摆这院里办喜事,你就给人家喝那蹿了味的东西,你也不嫌埋汰了。”蒲氏一听蒋老二这话,就有些急冲冲的说道。 谁都看得出来,她这一次把蒋二壮这喜事看的挺重的,就连今儿个张罗席上的锅碗瓢盆的那些,都全换了崭新的成套的。 原本家里的那些,这回一个都不肯用上,该有家里门上用的那些红布啥的,蒲氏也不稀得用那庄户人家惯用的红布头,专门去扯的大红绸子回来裁的。 还别说,跟那一般的粗布头相比,那红绸子绑出来的布条,还真的是亮艳了不少。 不过,她这样的张罗,村里人都在背后说着抛费啥的,蒋老二也就这个事跟蒲氏说道过,让蒲氏不要这样招人眼了。 所以,这会子蒋老二也是有些不赞同的说了句,“这茶叶还能走味儿的?那玩意都拿纸包的左一层右一层的,外头还裹了盒子,能走啥味啊?” 只是,就被蒲氏三两句轰炮头似的,说道了一通,“你懂个啥啊?这入嘴的东西,能平白的搁那恁长的时间么?蒋老二,可不是我说你的,就你那点扣扣搜搜的想法,当哪个不知道啊?不就是舍不得花点银子么? 你也不想想看,咱家这回张罗的是个啥事?就你攒的那点玩意,趁早给扔了去。” 蒋老二自然是露出一脸的心疼来,不过他瞅着蒲氏那模样,也没敢跟她顶着啥的,只是小声的自我嘟囔了句,“恁好的东西,扔了做啥去?我又没开封又没拆过,咋可能就走了味呢?不是白瞎了好玩意!” “你一个人叽叽歪歪的说啥呢?”蒲氏没听真切,就瞪着眼问了句。 “啊,没说啥,说你方才说的话在理,不能叫外人挑拣出咱们啥来。”蒋老二连忙换了个语气,跟蒲氏回道。 珍娘看着她爹那一脸捧着小心的样子,也是忍不住暗自好笑,好像就是从前儿个蒲氏在祠堂那里整的那一回之后,蒋老二当真是对她娘越发的添了不少的小心了。 原本家里就是大事小事的,都是蒲氏做主,现在还比之前更甚,就好像这回蒋二壮这亲事上,她爹也是什么都听着蒲氏的吩咐命令来办事的。 蒲氏听他这样说道,就眼里生出两分满意的颜色来,又说道,“那你明儿个就去把这事给张罗妥了。” “眼瞅着也没几天了,过了后儿个,赵家就要来送嫁妆了,还有些随礼的也差不多时候要陆陆续续的来了,你别整的回头连茶水都端不出来的!” “嗯嗯。”蒋老二连连点头,应承了说道。 “咱镇上那李记茶叶铺子里面,也不晓得有些个啥?唉,咱们家也没谁喝这玩意的,还真没人懂个一二的,万一买错了啥的,可不得麻烦的。”蒲氏又有些皱了眉的愁了一声说道。 大伙听了这话,也都没吭声,确实庄户人家就没有那喝茶的习惯,顶多来人的时候白开水里面搁点糖就完事了,哪里像那些大户人家讲究什的。 尤其蒲氏这个妇道人家,更是不懂里头的讲究了。 “娘,这也没啥好愁的,大不了咱回头捡着那最好的茶叶称了就是了。”珍娘看着她娘那唉声叹气的样子,就笑着说了句。 “不过咱镇上那家小铺子里面,估摸着也没什么太讲究的好茶叶。买点回来招待招待平常的客人还成,要是这回县令老爷也登门来的话,可就不够了。” 因着新换的这县令大人,对珍娘他们家几度示好什的,逢年过节的时候,总有礼盒什的过来,也下过几回帖子给他们家,不过蒲氏鉴于之前的经历,打从心里就排斥着跟那些官家敷户的打交道,所以,都婉拒了。 但是,这回珍娘他们家的喜事,蒲氏跟大伙商量了一番,后来也是派了帖子送到县衙府上的,只是那县令大人接了帖子过去,却也没有回话过来,究竟到不到的? 第四百八十三章 聪明 毕竟是县令之尊,现如今又是朝局不稳战事动乱之际,他无暇功夫来这乡野农家赴宴也是个常理儿。 不过,珍娘他们还是要做好县令大人会来的准备。 所以,珍娘略微思忖了一下,就开口说道,“实在不成,叫马忠明儿个跑县里一趟,那边好像有一个大的茶庄子,咱去那边买上二斤好茶叶回来,专门招待贵客就是了。” 蒲氏听了这话,就点了点头,不过转而又变了脸色,皱着眉说道,“叫马忠去不成,明儿个他得在院里挂彩布置的,咱们前头在镇上订的那些绸布子灯笼啥的,都得明儿个送过来。先前也是他去采买的,到时候对单子啥的,也得叫他来弄才方便,所以这活儿旁人也接不了手。 总得赶在赵家送嫁妆进来前,把这院里院外的张罗妥当了才行。后儿个赵家那边就得送大家什的东西过来了,那新屋子还得洒扫一番才是哪。” 珍娘见她娘这样说着,也就跟着起了几分愁意,确实明儿个大家手头上都安排了事,做席的厨子明儿个就要过来了。 因着这回开的席面桌数多,所以必须要早几日功夫准备起来,上回家里摆席搭的那两个灶台还嫌不够,珍娘听着她爹那意思,好像还要多搭两个。 这事只能蒋老二在家里张罗着,珍娘反正是什么也不懂的。 “要不我去吧。”珍娘想了一下,都这种时候了,蒲氏明显是走不开身的,所以家里现在只能让她去走一趟。 不过,蒲氏却没肯同意,“不行不行,这县城一来一回的也得小一天的功夫,要是路上赶得不及时的话,兴许还得走夜路,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咋能独个去哪?” 珍娘听她娘这样说道,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在这个时候,蒋二壮就开了口说道,“不就是去采买个茶叶吗?我手上也没啥事,就叫我去跑这一趟。” 话音刚落,就叫蒲氏丢了个眼神过来,“你?这啥时候了,你不待在家里好好的养养皮子,还能出去东奔西走的?” “娘,你说的都是啥话啊?我又不是新娘子,用得着养啥皮子啊?”蒋二壮就有些无奈的说道。 这几日蒲氏就拿他当个小娘们似的,成天叫他搁家里窝着,连铺子里面都不让他去了,蒋二壮本来就有些莫名的紧紧张张的,被他老娘这么一弄,更是有些坐立不安了,就想逮着这个机会出去走走透透气也成。 “你自个瞅瞅你那面皮子,糙的都能擦萝卜丝了,还不赶紧养养,回头到了成亲那天,谁还好意思拉你出来见人了。”蒲氏却是撇着个嘴,直接损了话出来说道。 蒋二壮一下子就被蒲氏损的囧了脸色,他成日间风里来雨里去的,忙活着镇上那两家吃食铺子,这面皮子肯定是没得细范白皙的可能的,不过也不至于就像蒲氏说的那般夸张了。 “娘,你!” “你啥你!娘说的还有错了不成?还不赶紧的找你妹子要个那啥敷脸的方子,回头也给自己敷上两天,兴许还能白上个一二。”蒲氏却是就当没瞅见他那一脸的羞忿似的,继续开口说道。 蒋二壮顿时被她说的,站起身来出去了。 珍娘看着她二哥羞羞然逃也似的出去的背影,一转眼再看看她娘那一脸逗笑的表情也是无语了。 “娘,明知道我二哥面皮子薄的很,还这么打趣他做啥啊?”珍娘开口说了句。 “我这不是提前给他练练脸皮子么,不然到了闹洞房那会子,就他那样,哪里经得起两下闹的。”蒲氏就有些不以为意的回了说道。 乡下人家成亲更显闹腾,平常的日子里本就枯燥无聊的很,这猛的逮着个喜事,都是可着劲的闹的那种。 珍娘先前就听说过今年秋上,二沟村李娃子家大小子成亲的时候,被村里那些大老爷们闹洞房闹的浑身的衣裳都被扒了个干净,就剩一条破了大洞的裤衩子,叫大伙瞧见了好一阵笑话的。 偏偏这里的习俗,新婚当天没大小,洞房里亦是越闹越好,要是碰上那无人闹腾的洞房,还显着不吉利呢,所以,就算是被闹腾了啥的,也不得生气动怒。 不过,珍娘也知道蒲氏说这话也不过是些托词,她娘这几天拘着蒋二壮不叫他出门去,实则还是怕他出去了,被老院子那边缠上了,回头又要生出是非来啥的。 “听马忠说,最近这两天好像我爷常在咱那院子门口晃悠嘞。”珍娘突然想起来说道。 蒲氏听到这话,几乎是立刻就冷了脸色下来,又瞥了蒋老二一眼。 自打那回的事情之后,蒲氏就对老院子那边膈应的不行,再加上后来蒋老大那事之后,更是满心里存了厌恶。 “嗯哼,那个我出去后院那边看看,明儿个就要搭灶台了,还不晓得搭在哪块合适嘞。”蒋老二一下就站起身来,脸上略显了几分尴尬的样子,抬着步子就往外面走了出去。 珍娘看着她爹出去的背影,不觉得有些好笑的点头,经历了这么些事,她爹也总算是学聪明了,总归知道碰上这种敏感的话头上,找着借口避出去了。 “我爹终于是成长了啊。”珍娘一个没留神,倒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脱口而出了出来。 蒲氏就朝着她背上假意拍了一下,睨了她一眼,说道,“你这妮子说话的语气咋这么好玩呢。哪有当闺女的这么说自个老子的?” “娘,我这话说没说错?要是搁在往前,我爹能这么聪明么?”珍娘就吐了吐舌头,说道。 蒋老二性子老实也忠厚,这种人碰上事的时候还喜欢认死理,所以每每碰上他们这边跟老院子那边有个啥的时候,他除了低着脖子闷在那里不说话,也没旁的反应。 不过,现在她爹是真的学着变通了一点,尤其近来随着他们家这喜事愈近,蒋老头那边已经托了不少人来传了话,那透出来的意思就是,老蒋家的孙子成亲,怎么到这会子还不请他们老两口的? 第四百八十四章 归来 先是叫老院子隔壁那春柱过来找蒋老二说的,都是乡里乡亲的明白人,人家也都知道他们这边跟那头的关系,只是碍着蒋老头和赵氏那辈分在那儿,不好驳了老两口的脸面,这才过来走了一趟。 不过,珍娘听说那春柱一进门,也没打什么哈哈,就直接把蒋老头的话给传了一遍,更没有什么劝不劝说的话,把话一传完,人家就直接转了身子告辞了。 倒是后头蒋老头又请了族里的那两个老人来说和了一回,但是都叫蒋老二给躲了出去,还是蒲氏和珍娘在家里应付的。 “娘,我二哥这回成亲真不请我爷他们了?”珍娘想到这个,就开口朝着她娘问了说道。 蒲氏心里有多膈应那边的,珍娘当然是知道的,只是,这两头的关系又没有断掉,不管他们心里认不认的,在外人眼里,蒋二壮成亲那天,要是没有蒋老头和赵氏的露面,总归说出去都不好听了。 “今儿个我好像看见七叔奶过来找你了,也是为着那档子事吧?”珍娘见蒲氏闷不做声的,就又开口说了句。 “我爷我奶还真的不是一般的会蹦跶的,连七叔奶都请动了过来了。” 他们族里那一群的好事的老古董们,惯爱捻着个屁大的小事,就大惊小怪的兴风作浪,也只七叔奶和七叔爷这老两口平日里不咋喜欢揽事的。 这老两口性子也挺善良的,当初珍娘他们一家子更是受过些许他们的恩惠,所以,两家人之间平日里也保持了一些走动。 这回蒋老头连七叔奶都请动了,也不晓得蒲氏有没有些许被她说动了的迹象。 “看来我爷跟我奶是真想吃着我二哥这顿席面哪。” 话落,就听蒲氏冷哼了一声,“哼,既是脸皮子已经撕掉了,那还贴回去哄着自己个呢?还是给旁人看呢?” “我们这边是大家都心里明白的,就怕外头人说三道四的,回头我爹他们听了又不知该咋想来着。”珍娘就回了句。 这两日接二连三的来了多少人,且不管蒋老头是怎么请动这些人的,但是,就瞅着这眼下的情况来看,那边的老两口就是卯了劲的要在这件事上,又要搞什么名堂来了。 当然,从大面上讲,蒋二壮身为老蒋家的子孙,他的成亲,没有亲祖父母的到场,也确实是经不起说道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也没啥脸面不脸面的了。我管他外人咋个说三道四的呢,要不是冲着你们兄妹几个,我连那最后一点名分都不想要的。”蒲氏直接就开口这么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不由得心里一怔,听她娘这话里的意思,好像还是在打着要跟那边断道的念头呢。 果然,蒲氏又开口说了句,“且先再磨上两年吧,等你们兄妹几个一个个的都成家立业了,娘这边也就啥也没有顾忌了。” 她说呢,蒲氏前一阵跟蒋老头闹成那个样子,虽说后头大家伙都劝了,但是,她娘那消火的速度也忒快了,原来是早就心里存着打算了哪。 珍娘不由得小声的问了句,“娘,你这打算,跟我爹说了没有?” 她倒没什么意见,蒲氏离不离开的,唯一的牵挂就只剩下个蒋老二,在珍娘的心里,总归那唯一的初衷是不变的,她希望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你爹那儿有啥好说道的,总归叫他来选的话,你们兄妹几个才是最紧要的。”蒲氏就神色平平的说了句。 话落,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面上生着一脸的疲倦之色,她这几日忙忙叨叨的,整日里都没个得闲的时候,所以,这会子才吃过晚饭,就已经生了困意。 珍娘见她娘这样,就没再说什么,打发了她娘赶紧回屋里去歇息去了。 不过,后头珍娘回了自己的屋里躺下来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儿个他们在桌上讨论的那事还没解决呢。 就像蒲氏说的那样,好不容易家里办桩喜事,总得样样周到全面了才是,这招待来人的茶点也是个大项,还真的是不能马虎了。 偏偏明儿个家里还真没什么可用的人能够派出去的,珍娘临睡着之前,突然就很想起她大哥和三哥来,要是这兄弟俩都在家里,又何愁这种时候,没有人手能用的呢? 兴许就是老天爷听了她的召唤,第二天中午,蒋小壮还真就被她给念回来了。 “三哥,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珍娘听到院子里面的动静,就一脸兴奋的冲出来看了,果然就是蒋小壮这家伙。 蒲氏是后面从屋子里面跟出来的,看到他,眼里也是噙着几分笑意的样子,但是嘴上却肃着声色说道,“咋回来的这么早的日子?你这小子是不是逃了先生的学了?” 因为先前家里通信的时候,蒋小壮在信里说过,临着家里办喜事前三天,正好就是书院里的月考,这种考试是无故不得缺席的,所以,他应该会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倒没想到今儿个还提早了两天回来了。 “三哥,你不会是躲了学里的考试,偷偷溜回来的吧。”珍娘也笑着打趣了说道。 蒋小壮当真是一脸的无奈了,自己个一身的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没受到一点的欢迎,一下了马车就经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个女人的拷问,“娘,小妹,你们咋就不能想点我好呢?我是那种赖学的人吗?” “书院里的月考临时取消了,我就跟先生多请了两天假,提前回来了。” 蒲氏娘俩听他这样说道,这才放松了脸色,拉着他赶紧进了屋里去。 “外头风大,三哥,咱还是进屋里去暖和吧。” “这一路上冻着了吧,路上带干粮了没有,我跟娘才吃了中饭的,你先坐炕上暖和一会,等会我亲自下厨去给你做碗打卤面,咱家现成的牛肉卤子......” 蒋小壮听着自家妹子这温言细语的关心的话,这才笑色染上了眉梢,心里一阵的熨帖着。 这才是归家的真正的感觉嘛。 第四百八十五章 亲香 “咦,这是啥玩意?” 蒋小壮回来的这个点,才是珍娘他们吃过了午饭,饭厅那边的桌子似乎都还没有收拾齐整,所以,蒲氏娘俩就直接拉着他进了蒋老二夫妻俩的屋子里面。 一上了炕,蒋小壮就瞧见那小炕桌上摊着的几页纸张,便随手拿起了问道。 “是咱家这回请客的名单子。再有两日就要摆席了,我跟娘再核对一遍,看一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珍娘一边到外头找人又要了个火盆端进来,一边回了她三哥的话说道。 这火盆是这两日才添在屋里的,蒲氏和蒋老二都是火性的人,夫妻俩都不怎么怕冷,所以,屋里除了烧了炕,压根就不用再烧盆啥的,不过,珍娘最近常在这屋里跟蒲氏商量事情,所以,她娘才点了个火盆搁在里头,不过珍娘都是挨着她娘坐的,蒲氏身上那火气大,珍娘只要嫌冷了,就把自己的小手往她娘怀里一揣,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暖和起来了,压根也用不上那火盆啥的。 所以,就把那火盆子挪到了窗户边上,珍娘间或的时候,喜欢往里面搁点板栗松子啥的,丢进去烤着,烤熟了剥着吃了玩。 今儿个午饭前才在里头焖了两个山芋,估摸着这会子也该烤熟了,珍娘就从里头捡了一个出来,给她三哥吃。 “先填一填肚子,我这就去灶上给你下面去。”珍娘满脸笑的看着蒋小壮说道。 他们兄妹四个里头,她跟蒋小壮关系最亲了,自打上回八月十五回来了之后,她三哥也有好几个月没归家了,所以,这会子见了面,自是亲香的不得了。 “还是小妹最知道我的心思,成日间在外头也吃不着啥好东西,我就想着咱家里的这些吃食了。”蒋小壮也是一脸的笑,看着自家妹子说道,“呀,今年的山芋又面又甜的。” 珍娘见他吃的香甜,就笑着又从那火盆里挑了一个出来搁在边上,“爱吃这里还有,只是这玩意也甭吃多了,全当个零嘴儿填填肚子的。” 说完,就转身出去给他做面去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蒲氏正在问道,“你先前不是还说赶不及早回来的么?咋这月考还能取消了的?你小子可别为了回来,随便扯个谎来哄我。” 接着,就是蒋小壮呼冤的声音,“娘,你咋能这么想我呢?我哄谁也不敢哄您老人家啊。您是不知道,现如今战事连连的,当今圣上又龙体不妥,平王把持朝政,苛捐杂税敛财圈地,广施酷政,弄得朝局人心惶惶的,我们书院里面的那些先生们,一个个的光顾着感叹朝局了,哪还有什么心思来给我们出什么卷子考试的啊?” 珍娘走在外面听到这些话,也是不由得生出了些复杂的心绪,尤其是听到平王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本能的紧了紧眉头。 就这货,一下子就勾出了那些被她埋在心底的人和事。 珍娘这些时日在村里闹闹哄哄的,也没多少工夫去想些旁的,都差点忘记了省城那边的几个特别的人情存在了,这一忽儿的却是叫她三哥的话都想了起来。 自从那回小梅去过一趟带了沈氏的信回来之后,珍娘与那边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她也不知道沈氏他们是不知她的下落,所以无法写信过来呢,还是她不想来打扰自己的生活呢。 珍娘后来想想自己那会说的比较‘绝情’的话,其实后面还是生了几分后悔的,她纵是舍不得跟蒲氏的这份母女情谊,但是,沈氏又何其无辜呢。 珍娘每每想起沈氏那股子柔和慈母的目光时,心里到底还是狠不下来的,不由得默默的叹了口气,唉,算了,只能说是命运弄人吧,她生来这一世,总归是命里注定的,要搁心里多几份牵挂的。 珍娘一边往厨房的方向走着,一边心里想着,稍会儿要不找着平安,看看能不能旁敲侧击的打听点啥的。 只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把她三哥那肚皮子给填饱了才是。 如此想着,珍娘就又加紧了几个步子,到了厨房里面。 从省城到村里也有两日的路程,蒋小壮那脾气就跟蒲氏一个样的,这一路上肯定光想着往家里赶了,自是没有口热乎的茶饭进肚里的。 所以,旁的啥菜式都免了,对她三哥来讲,什么好吃的都比不得那打卤面来的热乎熨帖。 正好,昨儿个珍娘才给她爹做的牛肉面,炒了一大盆的牛肉卤子,还剩了半盆在那里,这会子也不需要额外的再来炒卤子,直接下一锅面条就成。 所以,珍娘一进了灶间,就忙吩咐了马忠媳妇和面擀起那面条来,自己一边往灶膛里填了两根柴火,把滚水烧起来。 一边又忙去外面扯了一捧干辣椒进来,就着烧热的滚油,弄了一碗油辣子出来,蒋小壮那家伙爱吃辣的。 果然,当她端着面条进去的时候,才摆在炕桌上,她三哥就忙不迭的先往碗里加了两大勺的辣油进去。 “嗯,数月不见,小妹的手艺又是见长啊。”蒋小壮一边呲溜呲溜的大口大口的嗦着面条,一边也不忘抽个空抬起头来,咧着嘴夸一夸自家妹子两句。 珍娘嘴角扬了扬,又把那桌上的俩碟小菜,往他面前挪了挪,“尝一尝这甜蒜,今年才腌的,我们吃着都还挺不错的,不知道三哥你爱不爱吃。” 蒋小壮听了这话,就麻溜的夹了一个,点头说道,“嗯,就着面条吃,甭提多爽口了。” 珍娘见他喜欢,就笑着说道,“你正好赶上咱们饭后回来的,这会子也就不整啥花式的菜了。等到晚饭的时候,我再亲自下厨给你烧两个正经菜,算是给你接风了。” 蒋小壮打小就跟珍娘一样的吃货本性,听着这话,自是喜色眉梢的,尤其他在外头读书的日子,不就念着自家妹子的那些家常菜的味道吗? 不过,他刚想点头,就瞥到自己老娘那瞪出来的眼色,连忙换了个语气说道,“不用了,还费那功夫干啥啊,家里啥饭菜我都爱吃。” 第四百八十六章 热闹 话落,蒋小壮果然就见在家老娘脸上略带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由得暗暗捏了把汗,果然自家妹子就是他老娘心头的宝,得亏自个这会子有把眼力劲的,不然恐怕好肉好菜的捞不着,能在他老娘的手底下捞一顿打吃吃差不多了。 “话虽是这么说的没错,不过,三哥你也是许久才归家一趟,起码的仪式还是要给的啦。”珍娘却是没瞅见这娘俩暗下的这一番官司,只是坚持了笑着说道。 “我记着你老爱吃那麻辣鱼片了,正好前儿个咱爹才去东边方家村鱼塘拉了一车子的鱼回来,个个都有四五斤一条呢,拿来用刀片了做这菜正好。就在咱家厨房那水缸里养着呢,原本是备着后儿个二哥成亲那席上用的,不过既然你这会子提前回来了,我就先捞个两条上来,给你提前尝个鲜咋样。” 蒋小壮听的心里是一阵点头乐意,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呢,就听蒲氏先开口说道。 “也不急着差这两天的,到了你二哥成亲那天,不有的是满桌子的好吃的,又何必叫你再来劳累呢。最近这些天你本来就跟着家里忙活来忙活去的,也没个好歇的时候,哪还有啥精力去站灶上啊。”蒲氏却是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家闺女,说道。 又瞥了眼蒋小壮,言道,“你三哥也不是那张三外人的来客,用不着给他整这麻烦式儿的。” 基于由内而外的那股子求生欲,蒋小壮自是连连点头,表示赞成他老娘的话,“是嘞,这两日光在路上赶路,许是舟车劳顿了,也没什胃口吃饭,小妹,你就别劳神费力的了。” 一边说着,却一边眼神不住劲的瞟着自个老娘。 珍娘转了转眼珠子,见这情形心里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嘴角一阵上扬着发笑,嘴上故意说道,“那成,既然三哥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费那个劲了。” 话音才落,就瞥着蒋小壮那货一脸失望的小脸色,珍娘更是压制不住的笑出了声来,谁叫她这个三哥恁会作怪装好的呢,就偏叫他心里痒痒一下。 忙碌了好几天的劳累下,珍娘这会子终于在捉弄了她三哥的快乐里,找到了点松泛的感觉。 后头,娘儿几个又坐着说了一会子的话,尤其蒋小壮在知道了家里眼下的为难事之后,倒是拍着胸脯说了句,“这有何难的,眼跟前不是就添了两个人回来了吗?还愁没人去跑这个腿么?” “稍会儿我就独个赶着马车去县里走一趟,把后儿个要用的茶叶买回来就是了。指定误不了我二哥这回的大喜事。” 蒲氏听他这样说道,倒是觉着可行,只是说道,“也用不着这么赶,你也是赶了一路的风雪回来的,今儿个就先歇着,明儿个一大早去就成了。” 蒋小壮听了这话,也没什反驳的,他一路上归心似箭的,也是真赶了一路的车程,尤其这会子吃饱喝足了以后,就忍不住困意。 蒲氏见他那疲累的样子,呵欠一个接着一个的打了不歇,就冲着他开口说道,“好了,赶紧去睡会吧。你那原本的屋子最近家里也没空收拾,你就先去你二哥那里挤一挤吧,等回头收拾干净了,再进去睡也成。” 蒋小壮倒是无什所谓的样子,对他来说,反正回了自己家里,睡哪个屋都是一样的,更何况,他还正好想跟他二哥探讨一下,这即将成亲娶媳妇当下的心情什的呢。 因而,听到蒲氏的话音落下,就下了炕朝着自家老娘和妹子摆了摆手,随后抬了步子向着屋子外面走出去了。 珍娘看着她三哥出去了之后,也没在蒲氏这屋里待上多久,就跟着出去了。 连自己个的屋子都没有回去,珍娘就直奔厨房去了,一直在灶上忙活了大半个下午的时光。 晚饭不仅是做了她三哥爱吃的麻辣鱼片,珍娘又想着这大冷的天气下,一家人最合适的就是坐在一堆涮着火锅吃了。 所以,便跟茴香一起做了那手打的牛肉丸子,猪肉丸子,还有鱼肉丸子什的,专为着大伙烫锅子吃的。 一边熬了一锅浓浓的母鸡汤,还到地里去寻了新鲜的萝卜白菜什的,回来洗了切了…… 因此,蒋小壮一觉睡醒了起来的时候,看到自家妹子准备的那满满登登的一桌子的东西,那叫一个‘热泪盈眶’啊。 当然,感动应该是次要的,更多的还是被那热辣喷香的火锅给呛的吧。 “三哥,你也别光吃着这辣底的锅子,尝一尝这边的鲜汤锅底的。”珍娘看着他一边辣的直呼气的那样,一边还又一个劲的不变筷子的方向,只往那辣底的锅里烫菜吃,就忍不住说了两句。” “嘶。”蒋小壮却不听她的,还是夹着肉片子到那辣底的汤里去烫着不停,一边忍不住抽了冷气说道,“还是这样吃过瘾。那鸡汤的锅底子,等会留着我吃饱了,漱漱口喝就成。” 珍娘见他这样说道,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他那吃相,不自觉的就想起那个男人来。 曾经应该有一回在军营里面的时候,珍娘故意捉弄夏霆毅,特意在那菜里加了好些的辣子,原是想看看某人出丑讨饶的样子的,不过却没成想他在吃着水煮肉片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边呼着过瘾,一边狂撒热汗。 想着那个画面,珍娘忽然就有些没了胃口,记得上回他临走之前还说想要吃一吃火锅的,只是那会子天气还没有寒凉,再加上那一阵她本身就心思缠身的,也就没有多作理会,谁料想后来就走的那么急呢。 唉,这时节二沟村这边都已经落了几场雪了,想必那边更是严寒至极吧,珍娘好像突然就由衷的多了许多急切的心思,希望眼下的战乱赶紧结束吧。 “真希望我大哥大嫂也能坐在这里,跟我们一处吃着热锅子,那样的画面该是多美啊。”珍娘情不自禁的轻声道了一句。 旁人皆没有听到,只有蒲氏坐着离她近便,听见这话,不由得筷子顿了一顿,然后说道,“会的。这雪过了,就是天晴的时候……” 第四百八十七章 夜来 珍娘听着她娘那悠悠拉长的语气,这会子眼神里望着前面绵远神伤的目光,又怎会不知道蒲氏或许比她更加的盼望着那个团圆的场景呢,不由得有些暗自责怪了自己一番,唉,好好的吃饭的热闹的画面,她怎就偏生要来破坏了呢。 “嗯,到时候大哥大嫂,说不定还有个小侄儿啥的,一道回来坐在一处吃热锅子呢。”珍娘就笑着跟蒲氏轻声道了一句。 话落,又赶忙呼了口气,让自己从方才的胡思乱想里面抽离了出来,抬起手来端着自己面前的一盘鱼丸,给蒋老二下了一些到那鸡汤的锅底子里面去。 “爹,今儿个这鱼丸打的嫩生,你多吃一点。” 蒋老二不比蒋小壮那么能吃辣,他虽然也颇爱食重口的,只是,却也是那容易生火的体质,珍娘担心他今儿个吃过之后,再跟从前似的生了口疮出来,所以,便不想再叫他吃那辣汤的底子的。 话落,又下了一盘子鲜灵灵的萝卜片进去,说道,“今冬的萝卜种的个头又大又水灵的,稍会大家伙都吃点萝卜降降火气。” 一边说着,一边就等着那锅里的萝卜片子烫熟了,一气夹了好些片到蒋老二的碗里去,“爹,你最容易上火的,多吃点。” 蒋老二反正是个好脾气的,就由着自家闺女安排着,甚至还一脸带笑的享受了她的关切。 珍娘见他这样配合,眼里也不由得生了些满意,转过头去,又捞了些想要搁到她三哥的碗里去。 却不想,那家伙直接摆了摆手,伸手从那生切的萝卜盘子里面,拿了两片放在嘴里咬着,一边说道,“哪就用得着这么麻烦事事的了,直接吃这生的不是更好,正好凉沁沁的,更能冲了那嗓子眼里的辣气。” 珍娘听了这话,就瞥了他一眼,“这一忽儿热,一忽儿凉的,就不怕回头闹起肚子来。” 不过,蒋小壮却是满不在意的,晃了晃脑袋道道着,“不碍事的,不碍事的。就凭咱这身子骨,想要有个三病六灾的都不容易——” 话音未完,就被蒲氏瞪了个眼珠子过去,“呸呸呸!都恁大的人了,咋说个话还不过脑子呢?且不说这眼瞅着就要到大年跟底下去了,你这还口无遮拦的,也不怕叫各路神仙听着了当了真去。就说咱家马上就要办喜事了,这当头不捡点好听话说说,偏说这些晦气话来。” 蒋小壮这么猝不及防的就招了自家老母的一顿数落,顿时方才那股子洋洋而上的嘚瑟的样儿就没了。 不过,他也知道是自己个说错了话了,于是赶忙腆着个脸皮子,笑着说道,“嘿嘿,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被蒲氏又瞪了一眼,“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要不是冲着你在读书的份上,说不准这亲事都说上了,咋还这么没个轻重的样子呢……” 接下来,一顿饭的工夫,大伙就光听着蒲氏数落了蒋小壮的声音了。 珍娘就跟她二哥一样,兄妹俩一脸憋笑的看着蒋小壮那憋屈的小模样,怪只能怪她三哥今儿个没找着那眼力劲,偏生赶上蒲氏这一阵忙忙叨叨的,心里面正烦的时候,惹到她了。 因着有了这一出,蒋小壮却是赶急着忙的吃过了饭,连忙逃也似的下了桌走了。 一顿为他接风的家宴,就这么在大家伙的忍俊不禁的笑容里,结束了尾声。 “爹,娘,你们都去歇息吧,这桌子我来收拾。”珍娘收住了笑脸,转过头去就跟蒲氏和蒋老二说道。 他们夫妻两个近来忙进忙出的,也实在是操劳的很,珍娘看在心里,疼在心里,所以,就想多找出些工夫来,让他们休息片刻。 说完,就自去外面喊了小梅和马忠媳妇进来,一起收拾了碗筷起来。 “你也甭做了,今儿个给你三哥整顿饭,就忙叨了一个下午的工夫,这桌子就叫她俩收拾吧,赶紧回屋里去早些洗洗歇着吧。”蒲氏看着自家闺女这忙碌的小身影,就上前去拉了她说道。 珍娘倒是没觉着有多少累的,她多半都是待在家里的工夫,也就偶尔帮着蒲氏他们拿拿主意什的,哪就谈得上个累字呢。 不过,下午晌的时候,在厨房打那几样丸子,确实是费了些体力,所以,这会子见蒲氏这样说道,便也没有摇头。 而是,笑着对小梅那两个说道,“今儿个打那鱼丸子,确实是有些胳膊发酸的样子,那就辛苦你们二位了。” 说着,就跟着蒲氏的身后,娘俩一道往外面走了出去。 只是,她先掀了那饭厅的门帘子走到外面,就见马忠从院子门口领了个人往这边走着。 “夫人,小姐,老院子那边的大夫人来了。” 珍娘不觉得有些疑惑,这个点了,陈氏过来是为何事? 而且,她抬着眼神朝了陈氏的身后望了一眼,这回倒是没瞅见五妞一道跟着来的啊。 “小英婶子,可不是赶的不凑巧了,今儿个我们才生的热锅子吃的,你要是早赶个一盏茶的工夫过来,说不准还能尝上一尝呢。” 虽是心里有些奇怪,但是珍娘还是跟着蒲氏的身后,娘俩又掀了门帘子引着陈氏到屋子里面去。 陈氏听到这话,就抿着唇皮子笑了笑,有些打趣的话音说道,“那倒是我没赶巧了。下回过来的时候,一准先打听清楚了,要是你们这儿再吃啥好吃的玩意,我再寻着香味过来就是了。” 许是前一阵大家伙搁在一个院里住了几日,所以,陈氏在蒲氏娘俩的面前,却是越发的没了一开始的拘谨啥的,这会子就顺着珍娘的话头,与她们说笑了两句。 “那敢情好的,您要在家里吃饭,那不是随时欢迎的。”珍娘也笑着说道,“要不这会子就赶着那热乎气再吃两口也成。” 话落,就要去外头招呼了小梅进来摆饭什的。 陈氏见她来这真格的,连忙摆了摆手说道,“刚从屋里吃了饭出来的,哪就至于这么着急的吃那二道饭了啊。” 蒲氏听着她俩这说笑的,也笑着道了两句不用客气什的。 然后,才问道,“今儿个咋这么晚的时候过来了?是有啥事不成?五妞呢?” 第四百八十八章 送礼 陈氏见她这么问道,眼神就顿了一下,然后才说道,“这夜上黑不溜秋的,路上还有那积雪没有化开来,我怕她走道的时候摔个跤啥的,就把她留屋里了。” 珍娘一听这话,就眨了眨眼皮子,直觉得陈氏这会子说的话有些不对劲,现如今谁不晓得五妞那小妮子,跟陈氏好的跟啥似的,反正往前陈氏要是出去哪儿的时候,就没见过那丫头不跟着的。 再说这会子,珍娘品了品陈氏方才那两句说词,哪里听不出来里头的几分回避所问的意思呢。 难不成是她们姐俩又出什岔子了?珍娘思量了一下这会子老院子那边的境况,尤其蒋老头接连几回在他们这边吃了瘪了,会不会回去就把那火气啥的撒到那姐俩身上去了? 珍娘想想她爷那暴躁刻薄的脾气,倒是越发的有些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说来也有好几日没见过她们姐俩了,既是今儿个夜里冷也就算了,明儿个叫她们过来找我玩啊。”珍娘转动着小眼珠子,就对着陈氏开口试探了说道。 “正好今儿个下午我才打了好些个鱼丸肉丸啥的,叫她们姐俩明儿个中午一道来家里吃锅子。五妞上回在屋里跟我一道烤火的时候,还念叨了想吃热火锅的哪。” 一边说着,一边就盯着陈氏的脸色,要是四妞和五妞真的像自己猜想的那样有啥不妥当的,那么陈氏这会子肯定也会又找些旁的理由推托了什的。 果然,陈氏一听这话,就摇了摇头说道,“明儿个就算了吧,我看那俩丫头最近都懒怠的很,像是不大爱出门的样子。” 珍娘眼神就顿了顿,不过却是看着陈氏没有说话,如此明显的推托,她还有什好说的呢。 倒是蒲氏这会子还没有想到那么许多,只是顺着陈氏的话,随口笑着打趣了说道,“就五妞那小馋猫的样儿,她还能不愿出门的?” 陈氏就抿着嘴没有吱声,也没有答了蒲氏的话。 蒲氏看着她这副模样,却是多想了几步,然后开口把话说道,“叫她们姐俩过来就是了,也省得珍妞时常嘴上念叨惦记着。我家这丫头打小就是那重情的,又一直跟五妞处的好,我们做上人的,也甭拘着她们来往啥的。 上回你们回去那边院里的时候,我就说了,不管她老子是个啥样的货色,总归她们小的归小的,老的归老的,我还不至于就糊涂到那个地步,分不清好坏人的那种。” 蒲氏这么说,多还是怕陈氏觉着他们两边院里的人,因着先前的那些吵闹事,回头多想了,拦着她们小辈之间的交往。 虽然对蒲氏而言,现如今老院子那一窝的老小,她是全没多少在意的,不过,她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疼闺女的,也不想在这事上犯难了珍娘,所以,才刻意嘱托似的道道了两句。 蒲氏觉着她已经把话说的这么分明了,陈氏总不能再听不明白了吧。 “二夫人说的正是个理儿没错。有您这番话,回头我回去告诉她们小姐俩,只有高兴的份。”陈氏这会子倒是接了话,说了句。 “那就叫她们多来找珍妞耍。”蒲氏也朗着话音说道,“咱们老蒋家的闺女,岁数上都老大不小了,就她们这些小姐妹的,还能在一处玩个几天啊。既是处的投缘,那就多在一起耍耍也是不错。” “嗯,二夫人说的是。”陈氏也笑着点了头应了是。 话落,好像有意躲开这个话头似的,陈氏赶紧将自己挎在手上的一个包袱皮,拎到桌子上打开了。 “后儿个二公子就要办喜事,我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自己个瞎琢磨着绣了两个铺盖面,还望你们不要嫌弃了就是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把那包袱里裹着的东西,拿出来给蒲氏娘俩看着。 是两个大红色的被面,一个上面绣的是花开富贵的图样子,另一个绣了麒麟送子的花样,都是极喜庆吉利的东西。 珍娘就走上前去拿着桌上的东西看了看,不用说,这两个绣品,陈氏肯定是花了些功夫去做的,就算是她是做惯了针线活的人,要赶出这两样东西来,也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完成的。 更何况,珍娘仔细瞅了瞅,这两个被面选的图样子都挺繁复的,陈氏做的针脚又颇为考究,也不像是随意赶出来的。 珍娘就忍不住开口真诚的语气说了句,“这还用的是缎面的哪,咋好叫您这么破费呢。” 再细看看,就连上面的彩线都不是用的那普通的棉线,倒像是丝线似的,如此算下来,光这两个被面,肯定花费了不少的银子和精力。 珍娘脸上就不由得生了几分动容,同时,看着这两样东西,也算是知道了陈氏这么大晚上的突然登门过来的缘故。 “也不是啥了不得的事,哪就用得着送来这等讲究的东西了。”蒲氏也是目光在这两件被面上徘徊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道。 “谈不上啥讲不讲究的,不过是尽点心意罢了。”陈氏回道。 又顿了下语气,说道,“按理这本该是往姑娘家那边送的,不过,你们也都知道,我在这一条村里,除了跟你们熟识一点,跟旁人也没啥交情的,所以,想来想去的,也不去走那个尴尬了,就直接拿过来了。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这心里也能落个安心了。” 蒲氏娘俩听她这么说道,却是没有说什么。 当然,按着常理,也没有成亲前往男方这边过来送礼的例子,就算是想要图个交情啥的,也最好是跑到赵家那边去添妆送礼的最为合适。 不过,她们也都深知陈氏的性子和为人,所以,见她这么解释一番,就都笑着没有在意。 蒲氏更是笑着说了些亲乎的话,“这成亲了之后,还分啥男家女家的,不都是一家子人。更何况你又是个长辈,不图他们来孝敬啥的,倒还先让你受累了啥的。” 连珍娘都看得出来的事,蒲氏又怎会心里不知呢,不过,她也没去追执着啥花不花费的事,就冲着陈氏这份情,她也记下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奇怪 陈氏当然也听得出来蒲氏这会子言语间的亲乎的意思,不过,她也没有就因着蒲氏的态度而变得欣喜啥的,只因为她本也不是那趋炎附势擅于巴结的人,今儿个这份礼,也是由于先前蒲氏娘俩几度帮了她,填个人情罢了。 不过,能看到蒲氏真心喜欢这个礼,陈氏面上也是显了几分轻快之色来。 珍娘看着她这淡然不变的神色,也是不由得暗自点了点头,当初她们伸手帮扶陈氏,也就是看中了她的这份品性罢了,如今看来,倒是没有瞧走了眼的。 “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多打扰了。后儿个大喜的日子那天,我也不定能过来道个喜啥的,今儿个就在这里提前祝二公子和赵家那姑娘百年好合,良缘美满,早生贵子。” 既是礼已送出,陈氏就朝着外面望了望天色,一边站起身来,笑着提了告辞。 “着急啥啊,再坐会儿说说话便是了,正好今儿个灶上正在蒸了枣糕,你就等上一会儿,回头带上两块去再走。等会我叫马忠媳妇打了灯笼送你回去就是了。”蒲氏本就看了礼物高兴,这会子又听了这满耳朵的吉利的好听话,嘴角也带着那十分的上扬的角度,扬着话音说着留客的话道。 “哪就用得着这么麻烦了,趁着这会子还有些月色,我独个走回去就是了。”陈氏听了蒲氏的话,却是推谢了蒲氏的好意说道。 她又岂会不知道,这当口这院里大伙都成天忙的不停的,又怎会再因为她烦劳旁人的工夫呢。 蒲氏见她这般知礼的样子,也是不觉得心里叹了口气,要是当真蒋老大能够摊上这么个人,许是老院子那边的造化也就来了。 不过想想,转瞬蒲氏又摇了摇头,觉着自己怎会冒出这等荒谬的念头,就蒋老大那种祸害,即便陈氏是有些残缺的女人,他也配不起。 珍娘站在边上,眼角的目光就瞥着她娘一个人坐在那里,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也是不由得眉头挑起,一阵莫名的诡异。 这时候,蒲氏已是亲自站起身来,打了门帘子送着陈氏出去了。 珍娘也跟了步子朝着门口走过去,屋里屋外却是两个世界似的,她刚走到门口,就猝不及防的迎面吹过来一阵寒风,冷的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这外头冷的很,你们都赶紧回去吧,也不是啥不认得的路,没得还拉着你们出来吹风。”陈氏许是也瞅见了,连忙拦着她们娘两的步子,一边开口说道。 蒲氏听了这话,就停了步子下来,尤其瞅了眼自个闺女身上那粉白的薄袄子,也担忧她站在风口上吹冻了,于是,便应了陈氏的话,说道,“那成,既是你这样说了,那我就不跟你客套了。” 陈氏就笑着颔了颔首,然后便打算转身走了。 蒲氏突然又想到了,拉着她叮嘱了句,“别忘了明儿个叫那俩丫头过来耍会,中午我叫马忠媳妇给提前准备着,单给她们姐妹几个开个小桌子,也省得那俩丫头看着我心里不自在啥的。” 这本也是刚才说好了的话头,只是那会子叫陈氏拿话岔了一下,不过,蒲氏这会子也是又突然想了起来,就连忙说了声。 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蒲氏他们都有些猜度了陈氏的心思打算,就瞧她这平日里那般好性的,待着四妞姐妹俩的样子,他们都觉着陈氏这是想把那姐俩当成个将来的依靠。 对于这一点,蒲氏跟珍娘都是一样的静观其成的心态,因为不管于己于人,那娘儿三个要是真处出感情来了,对她们各自也都只有好的份儿。 所以,蒲氏这才顺着陈氏的心思,表了个明确的态度出来。 要是,陈氏真的是那样想的,那这会子肯定会因为蒲氏稍显热络的这些言语高兴的。 不过,陈氏却是再一次开口拒绝了说道,“明儿个就算了吧。 这几日我正考较她们姐俩的针线工夫呢,才教了个新的针法,俩丫头这回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个上进心,说是要比着谁先学出来哪,一个赛一个的正卯着劲的在屋里练习嘞。” 蒲氏脸上就板了一下,许是也没想到自己个一而再再而三的热情好意,却还遭了拒了。 不过,她想想陈氏的为人,也不觉着是成心的来扫自个的面子的,所以,眉眼间也没生出什么不悦之色来,只是攥了个眉头,随口说道,“这针线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那时候做不是做了,叫她们先过来耍耍就是了。” 不过,很显然,这会子蒲氏脸上的热切也没了之前的。 陈氏就点头应了一声,“欸,我回去就跟她俩说道说道,要是她们姐俩要来的话,就叫她们来就是了。” 话完,就赶忙的转过身走了。 珍娘看了眼陈氏匆匆而行的脚步,目光沉寂了一瞬,然后才转过脸去跟蒲氏说道,“娘,你不觉着今儿个小英婶子怪怪的么?” “嗯?”蒲氏脸色顿了一下,其实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却嘴上问了说道,“咋说来着?” “就是你方才接连提了叫四妞五妞过来的话头,都被她给岔了过去了。这是为何缘故呢?”珍娘就如实说道。 搁在以前,陈氏好像也从来没有这样过,而且,珍娘感觉的没错的话,其实陈氏还是乐意五妞往他们这边来往的,怎么一忽儿的态度就转了呢? “还有刚刚她回避话头的时候,那个躲闪的眼神。”珍娘想了想,说道,“我总觉着这里头肯定有啥名堂的?” 蒲氏听了这些,顿时就眼神思忖了起来,“总不至于这短短几天的工夫,她就被你爷你奶给拢过去了?打算跟咱们这头生分了?” “那倒不至于!”珍娘果断的摇了摇头,说道。 “要是真是那样的话,她又何必来送这个礼呢?而且,就我爷我奶那嘴脸面目的,小英婶子都跟那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些时候了,难不成还能看不清楚的?” 蒲氏也觉着有理,就冲着陈氏那份明白劲,也不可能向着蒋老头那边,而选择跟她们这边生疏。 那既是这样,肯定里头是有些旁的隐情了。 第四百九十章 问询 娘俩都有些思量的神情,实在想不通陈氏今儿个这有些奇怪的表现。 “好了,咱也甭在这儿瞎猜了,明儿个早饭的时候,把红芳叫过来问问,兴许能知道点啥。”蒲氏转过脸去看了自家闺女一眼,就拉着她进了里面去。 顺带着数落了一番,“你瞅瞅你自己个,到屋外边来也不晓得加件衣裳啥的,这大风口上的,就穿这么件薄棉的小袄子,还搁这儿站着不知道冷啊。” 话落,已是拉着珍娘进去了里边,蒲氏顺手就抄起旁边的一件厚斗篷,给自家闺女系在了身上。 “不是娘要说你,你不爱在屋里穿厚实的,这也没啥,大不了多烧几个火盆就是了,只是这出去外头,咋能不记着穿衣裳呢?回头要是冻病了,那不得吃苦药汤子啊——” 珍娘原还沉浸在那点子疑惑里头的,这一忽儿的被她娘一通念叨的,也只得扯了嘴皮子,赶忙笑着应道,“知道了,娘。” 最近也不晓得是不是她娘要迎儿媳妇进门了,所以内心有些个紧张的情绪啥的,反正珍娘发现,蒲氏最近是有些异常的话多的样子。 所以,她动了动眼珠子,为免她娘这会子就逮着这个话头,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想想还是赶忙转着身掀了门帘子出去了,“娘,这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屋去歇着了,你也早点睡觉啊。” 躺在炕上,珍娘习惯性的睁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却是没有听到窗户外面的动静,自打上回与夏霆毅恢复了通信之后,‘夜里盼鸟’似乎已经成为了她的一个日常必做的事情。 不过,屋里屋外的除了小梅那妮子酣睡的小呼噜声,再就只有院子里面风刮着树杈子摇动的动静。 很显然今儿个小七应该是不会回来了,想想前两日才收着的回信,珍娘这会子倒也没想许多,毕竟行军打仗之间,一切日常都没有定数,更别说这写信什的了,他又是一军主帅,军情紧张起来的忙碌也是必然的,能够时常的收到个平安的信息,已是十分知足的事情了。 如此想着,珍娘就睡了过去,倏不知,也就不多时之后,正有一个噩耗正行在路上。 第二日早晨,珍娘也是早早的起来了,不只是因为今儿个是正日子前的倒数第二天,家里就要正儿八经的张灯结彩的布置起来,所以,她才出了屋子,就已经感受到那一院子紧张忙碌的氛围了。 “她爹,你赶紧带着马忠去把那新屋再洒扫一下,赵家那边估摸着午饭后就得抬着家具送过来了。”蒲氏赶着早饭桌上,就忙不迭的安排了起来。 “还有那炮仗啥的,也都张罗出来,别回头那边来家具的时候,咱这边没个响儿应着。” 珍娘一进门的时候,就听到蒲氏这些说话的声音。 见着自家闺女进来,蒲氏这会子也没空招呼,只是紧着眉头的样子,跟蒋老二接着说道,“虽还不是正日子的时候,不过,咱今儿个也不得马虎了,上回玲花她娘跟我说的时辰你可都记着没?我咋不大记得了呢?” 蒋老二却是一脸茫然的那个样儿,“啊?我也不——” 这事蒲氏好像统共只在自己面前提过一嘴,蒋老二原以为蒲氏自己个应该会记清楚的,却没想到倒来问自己了,立即就有些抓瞎的感觉。 不过,他还是有些眼力劲的,话没说完,瞥着自家媳妇那已经变了神色的脸,赶忙抬起头去朝着闺女看了一眼。 “是未时一刻的时辰。上回赵家婶子过来说的,这是她亲自跑去庙里找人算的吉时来着。”珍娘迎上自家老爹这求救的目光,自是不能坐视不理的,便连忙开口说道。 原本按着惯例,这嫁妆也不该今儿个就送进来的,只是,赵家那边这回也是着紧的看重自家闺女这婚事,方方面面的都想求个吉利啥的,所以,连这送嫁妆,铺床什的时辰,一样一样的,也都刻意去找人算了一算。 据说,是明儿个没有啥特别好的时辰,所以,赵家那边就特意过来跟蒲氏讨了主意,两边干脆商量了把这送嫁妆的日子往前挪了一日。 这事珍娘本就是陪着蒲氏一道在身边的,所以,她自是没有不清楚的。 “娘,你实在用不着这么紧张的。新屋子都洒扫过两回了,也没啥好收拾的,咱们就张罗好炮仗那些,等着赵家那边送东西过来就是了。”珍娘一边坐下来给自己盛了粥吃,一边跟蒲氏说道。 顶多就是再准备些喜糖喜饼啥的,到时候在自家门口发给那些寻着动静,跑过来看热闹的乡亲。 蒲氏听她这么说道,脸上的神色就松缓了几分,但还是撇过脸去催了蒋老二说道,“行了,赶紧别吃了,快去西屋那杂货间看看,前儿个买的那长鞭够不够使的。虽说这送嫁妆是没咱们啥事,不过,人家赵家那边这么着紧看重的,咱们这头也不能随便了,咋的也得整个大动静出来。” “回头再跟马忠说一声,这长鞭得从嫁妆进门起,起码放到来人铺好了床之后。还有那喜糖喜饼啥的,也别省着,该发就发。” “咱家难得办这么一回喜事,咋的也不能叫人说了那冷清话去。” …… 珍娘听着她娘这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不由得挑了挑眉毛,不过,却也没有张口说个什么。 算了,旁的都是小事,只要她娘图个高兴乐意就成呗。 珍娘都没有开口说啥的,蒋老二自是更加不敢跟蒲氏说道个什么的了,只一个耐心劲的,等着蒲氏全都嘱咐完了,他也就领着这一箩筐的话出去张罗去了。 只是出门的时候,差点撞上掀着帘子进来回话的红芳。 蒲氏这才想起昨儿个陈氏那一茬来,连忙招手叫她过来问起话来。 “这些天那边院里有没有啥异常的事发生的?” 红芳乍一听到蒲氏的问话,面上却是愣了一下。 其实,自从那天祠堂里闹了一场之后,蒲氏后来已经不去打听蒋老头那边的事了,更不再找过她。 第四百九十一章 恶心 面对这样的情况,红芳内心自然是惶惶的,不安的。 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被蒲氏买进来的目的,说她是个搅家的精也罢,或是个探子也行,总归一开始她是有用的。 可是,一旦蒲氏对那边的态度完全无视了,那她自己个还能有什价值呢?就蒋老头那老两口,本来就不是啥善茬,尤其赵氏那人,如今明里暗里的不知道给了自己多少脸子看的。 红芳要不是还顾忌着点蒋老二那脸面,早就不想忍了。 不过,她也已经有打算想要在这边院里谋点生路了,这不,刚刚早饭前的时候,红芳还在跟马忠媳妇打听着呢,原是想叫她帮着在夫人或是小姐的面前递个话啥的,先试探试探口音的。 只是,俩人正在厨房里面聊着个开头的时候,小梅那丫头就进来喊了她过来。 这会子听到蒲氏又重新打听起老院子那边的事,红芳心里先就是一喜,别的不说,总归这还是能说明,她在夫人眼里还是有点用的。 于是,便仔细斟酌了一番,然后开口回了话说道,“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老太爷老太太也都不咋出门了,多数时候都是窝在炕上——” 只是,她这话音未落,就被珍娘开口打断了,“我娘问那话的意思,不是叫你说老太爷啥啥的,她是想要问问你,最近那边院里有没有啥动静的?” 对于红芳那点子瞎琢磨的心思,珍娘哪有看不出来的,只是,这厮今儿个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完全就没听出蒲氏的意思来。 事到如今,蒲氏哪里还有那好性,来听什么老太爷老太太的日常啥的,不觉着膈应死就算是好的了,即便是昨儿个夜里,蒲氏确实是说了要打探的话茬子的,只是,很显然她是忘在脑后了。 就包括今儿个早上也是珍娘心里记挂着四妞那姐俩的事,才叫了小梅去喊她来问话的。 这会子瞅着红芳那一脸木然的样子,还有蒲氏明显眉眼不耐的神色,珍娘干脆直截了当的提醒了问道,“我爷我奶那边近来有没有算计四妞五妞她们姐俩的动向啥的?” “啊?”红芳倒是没有想过自家夫人小姐会问起这一茬来,当即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不过迎上蒲氏娘俩齐齐盯着问询的目光,她还是如实的回道,“奴婢倒是没有听到老太爷有这样的言语出来的。” 蒋老头没有这样的动向,难不成是蒋老大在作妖? “那大老爷呢?他有没有啥不寻常的动态来着?”珍娘如此想着,就又接着问了说道。 话落,就见红芳一脸迷惑的回道,“没有啊。大老爷那身子才刚养利索了一点,只是那药汤子还没断哪,不过是日日躺在炕上休养罢了。” 没有?珍娘听到这两番回答,也是疑惑了,难不成是她们想岔了?可明明昨儿个陈氏确实是有些不寻常的神色显出来的啊。 正当这时候,珍娘就听红芳又开口说道,“哦,对了,要非说有啥不一样的情况的,那倒还真是有一件。今儿个大老爷早饭过后就要往沼洼村那边去了,说是定了下午未时前的时辰,要把那寡妇母子迎进门来——” 话音才落,就听忽然啪的一声,应该是碗筷摔在桌子上的声音。 “夫人,您——”红芳抬起头来,看着蒲氏那有些吓人的脸色,顿时就卡住了话音,眼里也生出了满满的兢兢样,不知道自己个是哪句话说错了,惹恼了自家夫人。 “夫人恕罪,奴婢不知哪里做错了,还望夫人见罪。” 珍娘看了眼红芳一股脑的,跪在那里请罪的那个怕怕生生的样子,蒲氏却是有些青着脸色也不说话,眼神转溜了一下,便开口说道,“没事,我娘不是生你的气,你先下去吧。” 红芳听她这样说道,脸色却是迟疑了片刻,直到珍娘又冲着她摆了摆手,她才站起身来告退出去了。 “娘。”珍娘见这屋里再没别人,这才有些犹豫的,开口唤了蒲氏一声。 说实话,珍娘自己个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忿忿的,这世上再是找不出,比蒋老头和赵氏他们更能恶心人的人了,她不知道究竟那老两口是无意的呢,还是故意这般的? 偏生挑个这样的时辰,去办那样一件恶心的事。 “娘,咱犯不着跟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生这恁大的气,回头把自己个气伤了却是不划算的,您就当是没听见算了。”珍娘斟酌了一下言语,还是开口劝了说道。 谁都知道,蒲氏这回是有多看重蒋二壮这喜事的,方方面面的都张罗的仔仔细细的,却没成想竟还是叫蒋老头那伙人给摆了这么一道,赶着这边赵家送嫁妆的点,迎那寡妇进门,这是存心膈应他们的,还是就是叫这边添晦气的? 怪不得昨儿个陈氏那般遮掩的语态呢?也难怪她一直不肯松口叫四妞五妞今儿个过来了,老院子那边今儿个办这‘大事’,她们姐俩又如何抽的出身来往这边来呢? 也真亏得陈氏那想的体贴的,她应该也是心里明白蒲氏他们这头的态度,所以,才几度转了话头不肯说实话出来的吧。 如此想着,珍娘又不觉得更加的对蒋老头他们添了一把火气,连陈氏都能看明白的事,难不成他们还能不知晓的。 只是,这会子看着蒲氏那气到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珍娘虽然心里也满腔的愤怒,但还是只能先开口劝了她娘说道,“娘,别想了,也别气了,这大好的日子,咱就不用自己寻那不痛快了。有什么事,都等到这婚事办完了以后再说吧。” 珍娘是有些担心蒲氏那脾气的,就怕她这会子气性冲上脑门的时候,再去闹出点啥动静来。 “我知道您现在就想去揍他们一顿,方能解解气啥的。只是,这事还真不是个能说得清理儿的事。就怕到时候,我爷他们来个一个劲的装糊涂啥的,咱也没法闹开了去。” 第四百九十二章 嫁妆 旁的不说,就一点,他们也没那死硬的证据,证明蒋老头是故意的,到时候,他来一句‘我老头子哪里晓得就撞上了呢?也没人来知会过一声啥的......’ 蒲氏他们也只能由着他胡扯,所以,珍娘几下里思忖了一番,觉得这事眼下也只能算了,起码在蒋二壮这婚事之前,就不要闹腾了。 “有句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反正是无需要脸的那种,咱们不是还得顾着点脸皮子吗?”珍娘只得这么劝了。 蒲氏听着她的劝,从头至尾也没吱声,但是,也没有说要冲出去找蒋老头那边算账的话。 只是那一张脸皮子却是一直绷的紧紧的,直到未时前赵家那边开始往这边送嫁妆的时候,蒲氏对着来人,才算是脸色松缓了一些。 珍娘陪在她娘的身边,看着这情形,也是不由得暗自舒了口气,也难怪蒲氏的脸色能够放晴了,这赵家也确实会办事。 珍娘虽然一早就听说过,赵家大叔和赵家婶子此次是在嫁妆上下了功夫的,不过,这会子亲眼所见之下,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番。 估计可着整个二沟村里所有的人家找着,也没有谁家嫁闺女的时候,有过这样的阵仗吧。 光是那二十四台的嫁妆队伍,从门口排的老长老长的,一眼望不到尾的样子,担着嫁妆的人都差不多把珍娘他们家门口的那条道都占满了,再添上那两边挤着的看热闹的乡亲们,满满登登的,珍娘站在门里朝着外面望了过去,好像只除了人头,也看不见旁的了。 尤其那些个乡里乡亲的,在人群里接连不起的那些感叹的声音,蒲氏听着总算是嘴角露了丝笑来。 然后,珍娘就听她娘中气十足的在旁边,喊了一声,“把那三百六十响的大鞭拿过来点了。” 话落,原本已是挂在院子外边的那两条二百响的大长鞭炮,当即就被马忠和蒋老二给撤了下来,换了更大的卷成一卷的。 大伙不免更是感慨了一番,“这老蒋家果然财大气粗的啊,这还没咋的呢,只抬个嫁妆进来,就整这么大的动静,也不晓得真到了正日子那天,又会有怎个热闹法嘞。” “要说舍得,人家老赵家也差不离。瞅瞅那一水的红漆木的大家俱啥的,咱村里有别家嫁闺女的时候见过么?也亏得那老赵家的两口子舍得陪送的......” 伴随着这一个个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的声音里,刚刚蒲氏亲指的那三百六十响的长鞭,也叫蒋老二亲自给点响了。 珍娘听着那噼里啪啦的震耳不绝的鞭炮声,一边看着嫁妆抬进他们家的院子门里。 这头一抬进门的,就是那石头他爹先前说的啥拔步床,珍娘也是头一回亲眼看见过这种玩意,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旁的倒是也没啥稀奇的,整个看过去,就跟个小房子似的,上有顶盖下有底座,四周还都有木架子组合起来的围栏,跟她从前在书本上看到的,好像差不多的样子。 只是,就那体积却是比自己想象中的小了一些,珍娘记着以前书上描述的,这种拔步床的玩意,都是古代大户人家的小姐出门陪嫁的东西,样式精美非常,用料也十分之讲究,尺寸也相当之宽,却是跟眼前的这个有些差距。 旁的不说,就赵家这回抬进来的这个劳什子的拔步床,其实也就是个简易版的,珍娘倒是也瞧不出来那木料子是什么做的,不过,乍一眼瞧去,应该不是那黄梨木的,还有那床栏上的雕花,也没有她想象中的精致,只是刻了些花开富贵之类的木纹。 怎么说吧,只能算是个山寨版的吧。 不过,即便是这样,珍娘还是挺慨叹赵石头他爹这一番用心的,毕竟他也只是身为一个辽中地界的人,却只是从旁人的口里听说了这么个东西,还能一股脑的凭着自己的折腾将它鼓捣了出来,也是个能耐不是。 别的不说,就光冲着那些络绎不绝的人群里爆发的赞叹声,这玩意还是引出了一些小小的轰动效应的。 “娘,真没想到赵家大叔还真把这玩意给折腾出来了。”珍娘就小声的凑过蒲氏的耳边,随口说了句。 瞅那亮新的漆色,倒似还没有十成十的干呢,说不准也就是眼梢前的工夫,才上的色儿呢。 “估摸着赵家大叔为了给他闺女弄出这床来,肯定下了不少的工夫,熬了不少的夜工呢。” 蒲氏听见自家闺女说着这话,也是开口感叹了句,“这就叫可怜天下父母心。他老赵家当真是个实实在在的疼闺女的人家,光冲着这个,你二哥这门亲就没结错。” 这娘听了这话,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要不当初蒲氏怎么会挑中了玲花呢,除了她本身就开朗的性子之外,再就是他们那门户简单,一家子厚道的秉性呗。 后面跟着抬进来的还有些旁的衣柜,衣箱,台子什的,随着这些大家俱的进门开始,珍娘也不能再光在那里干站着,开始跟着马忠媳妇跑了起来,她得领着这些送嫁妆的,到新屋子那边张罗起来。 其实,主要还是帮忙应付着,这屋里站着的那一堆的大娘婶子们,可别小瞧了这些妇人,她们都是赵家那边请来帮着铺床送嫁的,反正听说都是赵家本族里的媳妇子们,一个个能言会说的。 一共六个妇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听的珍娘耳朵都快要嗡了,她也总算是知道蒲氏为啥不愿意自己个进来招待这些人了。 实在是这吵吵哄哄的,珍娘也对她们没啥熟识的,只能站在一边扯着个笑脸,一句一声大妈大娘的叫了个不停,再就是帮着他们铺床摆东西的时候,打个下手什的。 不过,珍娘看着她们就跟走场子似的,一人捧着个被褥枕头那些的物件,再一样样的按着顺序摆到床上,一边一句一句的唱着那些个吉祥的话,也不由得看的一阵好笑。 “铺床铺床,儿孙满堂,先生贵子,后生女郎——” “鸳鸯枕头床上放,绫罗绸缎装满箱——” “大红枣子撒几把,早生贵子早得力——” 第四百九十三章 豪气 嫁妆接的很是顺利,从那些家具物什银饰的置办,到请来抬嫁妆的人,再到铺床的那些,样样的赵家都办的很妥帖。 至少没有叫蒲氏挑出啥毛病来,所以,蒲氏事后也是忍不住赞了好几声,“赵家这事办的够体面!” 珍娘听到这话,就忍不住嘴角轻轻的扬起,开口打趣了她娘说道,“再体面,也没得娘您办的体面来着。” 今儿个蒲氏可算是实实在在的财大气粗了一场,不仅是给那些送嫁妆的人包了红包,但凡是赶来瞧热闹的乡亲们,也是人人有份,弄得后面赵家请来铺床的人都走了,他们家院子门口还有那听着消息赶来讨红封的乡亲。 “我听马忠说,还有那隔壁村里的乡亲,特意跑过来讨喜钱的呢。”珍娘一边说着,一边就看了蒲氏。 “讨就讨呗,我要的不就是那个喜气的劲嘛。”蒲氏倒是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张了口说道。 珍娘看着她娘那副模样,就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去跟蒋二壮故意说道,“二哥,咱给粗略的算算,就今儿个咱娘给散出去的红包,得有多少银子了。” “刚才马忠不是来报了吗?连那些抬嫁妆的人的打赏,加上铺床的吉利钱,还有给那些乡亲们散的红封,大约也就是二十两银子吧。”蒋二壮一五一十的算了账来给他们说道。 二十两银子,珍娘乍一听着这个数,也是忍不住眉眼跳动了一波,这笔数搁在正常人家都能娶上两门亲了,却到了他们这头,还只是接嫁妆的这一场。 不过,珍娘忆起今儿个蒲氏那豪爽的,一声接着一声的喊了赏的那个话音,几乎就没断过的样子,也就不觉得有多奇怪了。 不过,这倒是确实是超出了他们原先的预算的,按着预算里的数,珍娘一开始也是跟蒲氏商量了,给前来送嫁妆的那些人一人包个二钱银子的红封而已,算下来也就大概只需要五两银子封顶的数吧。 这一下子超出了那么多,而且,珍娘思忖着,今儿个就打赏了那么多,那到了正日子那天,怎么也不得少于这个数吧。 “这?”蒲氏好像也是有些震惊了一下,脸色就有些不自在了起来,“真有这么多的?会不会是算错了数了?这一个红封也就几钱银子罢了,咋就有这恁多的呢?” 珍娘见她娘那一脸懵圈的表情,也是不由得有些好笑,不过,嘴上却是很坚定的点了头告诉她说道,“娘,一个红封是几钱银子没错,不过,那成百八十的几钱银子加在一块,你说有多少嘞?” 蒲氏一听这话,就闷着脑袋下去不说话了。 “这还不算今儿个散下去的那些茶果钱呢。”蒋二壮亦在这时候,开口说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也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跟蒲氏还不一样,蒲氏那性子本就大大喇喇的,一贯的对银子也没啥仔细的概念,所以,即便是听到今儿个一下子花销了这么多的数,只除了有些微的不自在除外,旁的倒也没什感觉。 不过,蒋二壮却是不同,他常日里开着铺子做的就是那吃食的小生意,习惯的也是几文十文的收钱的操作,所以,脑子里来来去去的也是些小数小目的开支,这会子一下子算着这么大一笔花费,还是情不自禁的有些心疼的。 “娘,今儿个确实是有些——”蒋二壮就不由得脱口而出了说道。 只是,话音未完,就叫珍娘抢了说道,“这说明啥啊,别看着咱娘平日里对二哥你好像没啥好脸似的,不过,这关键时候就瞧出来了,咱娘还是最疼你的。” 她当然知道蒋二壮想要说啥,不过,这银子花就花了吧,他们家也不是就花不起这点数,而且,最重要的是,珍娘她也大约能猜测几分蒲氏的心思来。 今儿个要不是有老院子那边的那点破事先听进耳朵里面,蒲氏也不定就会这样,没有分寸的行事来着,这些银子就全当是给她娘买个心里舒坦算了。 不过,很明显她二哥肯定是不知道自家老娘那点名堂的,所以,珍娘生怕他再说点什出来,惹了蒲氏的不高兴,因此,赶忙截了他的话头,故意这么说道。 如此一说之后,蒋二壮果真就没什么话说了,只是垂着个脑门,有些不自在的轻言说道,“不过就是接个嫁妆,哪就值当的这么铺张了。” “铺张不铺张的那不也得看是怎个说法的?要我看,今儿个咱娘赏的那些红封就挺值的,你们也都瞅见了,大伙哪个不是咧着嘴从咱家门里出去的?尤其那几个赵家请来铺床的婶子,个个都夸赞咱们家行事大气豪爽哪,回头她们再一回去宣扬宣扬,那不都是给二哥你做脸的么?”珍娘就笑着说道。 “说不准有了今儿个这一出铺垫着,回头二哥你成亲带着我二嫂子回门的时候,赵家族里的那些本家还能对你几分手下留情呢。” 二沟村这边都有姑娘出门后三日回门的习俗,这事倒也不是啥难事,只是,叫珍娘有些咂舌的是,听说这里的新姑爷回门那天,在姑娘家娘家那头,好像且得受一番磋磨嘞。 据说,到了那一天,只要是本家族里的大老爷们,都得被请到姑娘的娘家去,大家伙合着力的得劝新姑爷的酒,而且,做姑爷的还没有拒绝的权利。 说是这也是一种考验来着,先前,珍娘听到这种无语的习俗的时候,也是不觉得为她家三个哥哥捏了把汗,不过,好在蒋大壮就算是逃过一劫了,只如今另外两个兄长,却不知能不能逃脱。 她先前也大概的去替她二哥打听过,好在赵家那边在村里的本家不多,加上他们自己家,也就七八户吧,不过,珍娘屈指算了算,赵家的本家门户虽少,但是族里的男丁却是也有将近二十个嘞。 要是每人来劝上一碗酒的话,那她二哥也是有的喝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喜钱 珍娘忽然就有种操心不够的感觉呢,她抬起头来看了蒋二壮一眼,唉,说到底还是对她二哥那原原本本,从蒋老二身上传承过来的那点性子不太放心罢了。 这爷俩一溜的老实厚道的脾气,珍娘还不是怕他真遇上啥事的时候,就跟她爹从前似的,犯个拧巴的劲儿啥的,回头又办了‘坏事’。 如此想着,珍娘倒是越发的盼着玲花嫁进门来了,兴许就像蒲氏说的那样,男人成了家就自然而然的成长了。 就像蒋老二似的,不就是在蒲氏的调教下,一步步的改变的么?尤其今儿个下午赵家抬嫁妆进来的那一会,许是大伙都听着那领红封的风声了,蒋老头竟然也跑过来图这便宜的事来了。 好在蒋老二在瞥到那排着的长队里面,有了他老爹的身影的时候,却没有跟从前似的没了主意的样子。 珍娘听说,她爹那会子第一时间就找了个借口躲开了,一直到蒋老头拿了红封走人之后,他才又显了身影出来。 这一幕当时叫许多人都瞧在了眼里,不过,众人也都心知这内里的复杂,所以,也没谁来吱声多管闲事啥的。 只是,旁人消停了,蒋老头却是那不乐意消停的主,听说他老人家在领了一个红封到手之后,却还嫌不够的,杵在大门口嚷嚷着叫马忠再给他几个。 “我听说今儿个我爷也来咱家门上拿喜钱了。”珍娘想起这事,就忍不住跟蒲氏他们唠了几句,“不是说那边院里今儿个下午也正张罗事呢嘛,他咋就有那空闲过来的?” 话落,才转眼瞥见她爹那有些不自在的脸色,珍娘方才意识到自己个似乎应该不要提起这个话头的。 当即吐了吐舌头,暗自对蒋老二表了个抱歉。 不过,这问题倒是珍娘真的觉着有些疑惑的,好歹也是院里进来个新人哪,她爷怎会有那闲情跑这边来的,而且瞅那时间,倒好像是守着风声,一下子就冲过来的。 “对你爷来说,啥天大的事能比得上听着钱响的事重要的?”蒲氏也瞄到了自家男人那表情了,不过,她也没甚在意的,只是满嘴里讽刺的说道。 “先前不还吵的闹哄哄的,说啥怎么重视大房这头一个金孙哪?照那说法,也不该那人进了院门,都不招呼招呼的吧。”珍娘却是眨了眨说道。 “啥金孙不金孙的啊!你们都跟你爷他们住了十来年了,难不成还没看透这点事么?他们老两口要真是那看重儿孙的,你们兄妹几个又何至于打小连口肉汤都喝不上的?”蒲氏撇了撇嘴,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倒也觉着没啥错的,确实,假使蒋老头真有那点人性亲情的,又怎会接连三番的干出那些个冷血的事呢。 唉,想到这个,珍娘也是不由得暗自嗤笑了一番,自己个真是个可笑的,竟然还能把她爷往好了的方向想了去呢。 “我听马忠说,今儿个我爷来要喜钱的时候,拿了一份到手里,却是没有跟旁人似的,讨了红封就走。伸着手就叫马忠再多给他几个份子,说是把奶他们那几个的也一并给了。”蒋二壮亦是脸色有些复杂的,开了口说道。 珍娘一听这话,就讥笑了一声,“呵,从前咱都听说过,去别人家吃席上礼的,要是自己个没那空闲工夫去的话,可以叫人捎个份子礼啥的带过去的。倒是,这领喜钱也能叫人代领份子的,还是头一遭听说哪。” 蒋老头不愧是个‘能人’啊! “说的不就是嘛,我也是头一回听说这样式的。”蒋二壮就跟着开口道了句。 “那马忠是咋应付的?”珍娘开口问道。 这事她也是在新房那边陪着铺床的时候,听小梅过来与她说了那么一嘴,当时那屋里人也多,说话也不太方便,所以,珍娘也没来得及细问。 “马忠肯定是不想给的,这原本就没这个理儿不是。别的不说,要是真遂了咱爷的意愿,给他多发几个红封了,那后头还排着队等着领喜钱的那些乡亲们咋整? 都有一个学一个的跟着咱爷学这把戏,那咱家不得把座金山搬过来分啊!”蒋二壮就有些忿忿的说道。 “我在边上听到马忠都把道理好好的讲了,不过,咱爷也不带一点听的,就杵在那门口,也不叫后头的人上来,正好那会子你们又都不在,后来马忠就只能跑过来找我讨主意来着。 我见着没法,总不能叫我跑过去赶人吧,后来碰巧那时候看到后面队伍里三叔公家的大孙子,也在那排着队。我就叫马忠过去,把他带了进来,给了他一大把糖饼,叫他赶紧回家去把三叔公请过来。”蒋二壮一脸皱眉的说道。 珍娘听完这些,也是抿了抿嘴,倒是没想到,下午的时候,还闹了这么一茬的呢。 对于她爷这种行为,珍娘也只能暗下里鄙弃鄙弃,却也拿他没什么法子,就像她二哥说的那样,总不能叫他一个当晚辈的,跑过去赶人还是咋的? 估摸着蒋老头也是知道这一点,这才有恃无恐的,做的一回比一回恶心的。 好在蒋二壮这回精明了一趟,知道去找外援过来制辖蒋老头。 不然,他们这一院子里头的人里面,还真没有谁能够明儿堂皇的上前去的。 想到这个,珍娘倒是不由得抬眼多看了蒋老二几眼。 珍娘忍不住有些暗暗的想道,她爹那会子是真的有事跑别处去了,还是有意的躲开那种复杂的情况,装作不晓得呢? 毕竟那前院也就那么大点的地,今儿个虽是迎嫁妆的,但是,真正招待进门的客人也没几个,她爹真说起来,哪有啥忙活的呢? 想到这点,珍娘又抬起眼皮子瞄了几眼,她爹此时此刻垂着个眼皮子,一言不发的那个模样,珍娘默默的想,蒋老二应该是后面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要真是这样,那蒋老二可谓是真正的‘成长’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婚前 虽然,这个成长的过程确实是漫长了一点...... 珍娘又抬头看了一眼同样一脸憨实之态的蒋二壮,就是不知道他将来能被自家那个小二嫂改造成个什么样子了? 尤其想想玲花那笑声朗朗又满天叽叽喳喳的模样,对上她二哥那闷蛋似的性子,这小夫妻俩未来的日子一定很值得期待。 会不会有朝一日,蒋二壮就在自家小媳妇的带领下,变成个话唠也说不准哦? 想到那个画面,珍娘就忍不住嘴角扬起无限的笑意。 “小妹,无缘无故的,你笑啥呢?”蒋二壮许是感觉到自家妹子那一脸趣味的笑意了,不禁开口问了说道。 珍娘瞥了一眼她二哥那一脸不解的神色,赶忙正了正神色,摇了头说道,“没啥啊。就是想到二哥你终于要成亲了,心里控制不住的替你高兴罢了。” 这话倒也不是个假话,不管蒋二壮对他自己这媳妇满意度几分,反正珍娘是很喜欢的,毕竟小姐俩本就是难得的闺中密友。 她原本就觉着他们家啥都好,就是有些个阳盛阴衰的感觉,尤其蒋老二他们又都不是啥爱说话的主,许多时候要不是珍娘故意找些话来活跃活跃气氛,基本上一顿饭吃下来,可能都没有人出声的那种。 这下好了,就玲花那整日里叽叽咕咕的热闹的性子,估摸着往后也用不着珍娘,再来刻意的寻摸话茬子了。 那妮子估摸着也是有几分随了她娘那善打听的脾气,身上的八卦消息数之不尽的,往前姐俩凑在一起的时候,反正珍娘就能听着她东家长西家短的,从早上说到下午的。 不过,有一点最难得的是,玲花有个秉性,挺投了珍娘的脾气的,那就是不管她心里装着啥八卦事儿,她却从来也不会对旁人说三道四的就是了。 珍娘也是这样的脾气,她有天下女人都有的,那份爱听八卦的共性,但是,却真的不爱对人家的事多加置喙什的。 怎么说呢,她就喜欢跟玲花窝在一处,听个耳朵里的热闹罢了。 因而,珍娘想想不久的将来,她在家里就能找着个伴当了,想想都觉着开心不是。 “真希望我家二嫂子今儿个就嫁过来就好了。”珍娘不禁脱口而出了一句,这么说道。 蒲氏一听自家闺女这话音,哪有不懂她的,当即笑着应了声说道,“不着急,后儿个就过来了不是。回头有的你俩一处玩的时候嘞。” 话末又添了句,“实在不成,就叫你二嫂子搬你屋里一处住去。” 珍娘一听这话,就果断的看了她二哥一眼,果然蒋二壮那一脸的幽怨就快要溢出来了。 是吧,蒲氏这话说的,确实是怎能不叫蒋二壮心里头委屈呢?本来这媳妇就是为他娶的,怎生自家老娘那话里的意思,倒是像找个伴儿回来陪小妹的呢? 盯着蒋二壮那有点委屈却又不敢言说的搞笑十分的表情,珍娘也是忍不住很不厚道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许是存着那种期盼的念头等着自个的小闺蜜进门的,所以,珍娘接下来的一日两夜的时间,过得也是颇为飞快。 几乎是没晃神的工夫,就盼到了她二哥终于穿上新郎官的衣裳的日子。 这一日,珍娘亦是罕见的起了个大早,好像才是天还没有蒙亮的时候,她就自发自觉的从炕上爬了起来,跑到蒋二壮那屋里,监督他梳洗打扮啥的。 “二哥,你是一夜没睡咋的?”珍娘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蒋二壮,那两只眼窝下面黑黑的大眼袋,真就跟个大熊猫似的。 话落,就听旁边的蒋小壮一脸嫌弃的语气,说道,“那还不是咋的?你瞅瞅我这眼窝子,都被他整的也给凹进去了。” “从爬到炕上开始,咱二哥就没消停过的时候,自己个在那儿翻烙饼就算了,还偏偏也不叫我睡觉。小妹,你可不晓得啊,咱二哥今儿个是有多话唠的,拉着我说的就没完个的时候,咱们一处里长了这么大,这十来年了,我听他那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加起来都没今儿个一个晚上多的——” “小三儿!”蒋二壮被他说的一阵脸色窘迫的,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只能开口喝了他,想要拦住他的话音。 “哟哟哟,这还难为情上了怎的?”蒋小壮却是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的样子,又接着打趣了说道。 “是谁今儿个拉着我从小儿说到大的,又是咱爹咱娘,又是大哥,小妹的,愣是把家里人一个不落的说了个遍。还说什爹娘不容易,要咱都争气点,甭叫他们伤心失望啥的。” 珍娘听着这番话,亦是满脸好笑的看了她二哥一眼,她原先就看出来蒋二壮有些婚前焦虑症了,接连好一阵日子,都异常的沉默不说话了,合着这是攒着好几天的劲,都排到今儿个发出来了。 不过,她也觉着挺奇葩的,她二哥倒是不说啥成亲的话题,尽挑着些乱七八糟的话来说的,这一溜儿的人唠下来,那不真的得烦人了,也难怪她三哥硬是要发发牢骚了。 估摸着换了珍娘在旁边,也得郁闷的。 “我都纳了闷了,二哥啊,您又不是出远门什的,不就是成个亲娶个媳妇吗?怎就要来开口交代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呢?当初大哥离家的时候,都没你这样叨叨的。”蒋小壮又顶着他二哥恼羞的眼神,接着开口说道。 “蒋小壮,你给我住嘴!”蒋二壮终于是绷不住了,喊了一嗓子出来。 “欸,二哥你这时候怕我说了啊。昨晚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拉着我说的没够的啊。对了,顺带着问一句,二哥,难不成,你是打算成亲之后,带上我二嫂子远走高飞了?”蒋小壮做了个鬼脸,脸上却是找不出一点害怕的样子,说道。 蒋二壮被他说的,口舌都不知道怎么捋了。 正好这时候,蒲氏端着喜服,从外面走了进来,听到这屋里的笑闹声,就顺口问了句,“哪个要远走高飞的?” 第四百九十六章 作陪 兄妹三个听到蒲氏这一声问的,却是齐齐笑出了声来,尤其珍娘和蒋小壮这俩,均把眼神望向了蒋二壮,一起开口说道,“娘,你这话还是问二哥吧。” 蒋二壮顿时就瞪圆了眼神,朝着这一对弟妹一人给了一个眼刀子,一边迎上蒲氏询问的眼神,突然脱口而出了说道,“是小三儿说,他将来找个媳妇,就要远走高飞的。” 话音一落,蒲氏登即就瞪着一双眼神,看着蒋小壮说道,“是吗?你这成天念书念书的,就念了这么些个名堂?” “二哥,你这算啥?欲盖弥彰么?明明是你自己个——”蒋小壮一见这情形,还能不急的么,当即就要开口说道。 不过,话还没说完呢,就叫蒋二壮捂了嘴巴,堵住了话音,一边朝着蒲氏咧了口大白牙,说道,“娘,你看小三一向就是这么个臭德行,自己个刚刚才说的话,就打算不认了。” 蒋小壮被堵着个嘴,只能拼命的发出个嗯嗯嗯的声音来,如此就算是在蒲氏面前,被他二哥逼着顶了这个锅了。 珍娘就在一边笑着看了他们兄弟两个这般打闹了一番,她又怎会不知道,蒋小壮其实也是故意这般逗趣蒋二壮的呢。 兄妹俩都明显的感觉到了新郎官的紧张了,也就这么闹了两句吧,她二哥那脸上的面皮子,确实是没有先前那么僵硬了。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眼瞅着这天色都快要亮了,还不赶紧的都收拾起来。”蒲氏看着他们这闹的停不下来的样子,却是有些着急的催促了一句。 兄妹几个听到这话,这才正了脸色,拉着蒋二壮开始打扮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她二哥又不是姑娘家,需要梳头娇面上妆啥的,只要把一张脸洗洗干净,头发梳梳齐整,再把那大红喜服套上身,也就完事了。 而且,这活儿珍娘作为一个妹子,还真没什么插得上手的,所以,也就是站在屋里盯着蒋二壮把脸洗了个干净,剩下的时间,她还是被蒲氏拉着出去干活了。 今儿个迎亲的时辰偏早,也是赵家亲自去算的吉时,搁在上午辰时过后,巳时初的样子,倒是比一般的人家迎亲的时辰略早了一点点,所以,珍娘他们这边也是得早早的做好准备。 再加上中午也有好几桌的席面要开着,庄户人家成亲,一般正席都开在晚上,只是,今儿个请客的单子上,却是添了好几个读书人,都是蒋小壮在城里学堂时候的同窗和老师,蒲氏 最重要的是,前一天县里的大人派人送了回帖过来,说是今个也会过来赴宴,如此一来,可是叫蒲氏头疼了老半天。 对她而言,可没啥同感殊荣的想法来着,蒲氏满脑子就一个麻烦,要是叫他们村里的老少乡亲们,跟县太爷坐一个席上吃酒,那还有谁敢动筷子的? 蒲氏光是想想那个画面,都不由得牙疼。 好在,最后还是珍娘给她拿了个主意,建议把县太爷和村里的乡亲们的席面分开来吃,一个设在中午,另一波摆在晚上,如此,两边也没得一起,那就不会出现什么尴尬的场面了。 蒲氏得了自家闺女这个宝贵的意见,自是没有异议的,当下就叫人回了帖子给县令大人,通知他中午来赴宴。 只是,这一茬问题解决了,又有了个新的问题。 因为,给县令大人排的这个席面,时间上比较特殊,也没有旁的陪客什的,总不能光叫蒋老二父子几个,陪着坐桌吧。 再有,似乎这回县太爷还说了会带亲眷同行的,这意思就是亦有女眷过来了,那也没人陪客啊。 珍娘自己个倒是没啥大的问题,虽然她也不喜跟那些官家富户的太太小姐们打交道,不过,这难得的一回,又是自己家里的喜事,她还是可以应付一下的。 倒是蒲氏坚决的表了态度,“可别叫我去陪那些官太太们啊,光是上回去县衙那一遭,我都已经够够的了,现如今,我是一瞅见那些穿金戴银的娘们,就脑仁犯疼的。” 又说,“实在不行,就叫里正家的那婆媳几个过来,让她们陪着吃一顿。” 不过,珍娘却是立即就否定了这个建议,原因很简单,她先前听说过,这新来的县令夫人也是个出身书香的女子,叫她去跟几个乡野村妇同坐一桌,估摸着那场面也是想得到的尴尬。 所以,珍娘坚定的摇了头,跟蒲氏说道,“娘,你可省省吧。要是连你都不能够的事,里正家的那婆媳几个,更是不可能了。” 话落,蒲氏就是一脑门子的丧气,“难不成真要我去陪着桌子上吃饭,这,我也啥都不会啊。” 说完,就看了自家闺女一眼,语出惊人了说道,“实在不成,闺女啊,今儿个就委屈你了,就你一人作陪吧。” 珍娘当时看着蒲氏那一脸怕难的表情,也是觉着一阵哭笑不得的。 思索了片刻,才说道,“我这儿倒是有一个主意,叫我三哥列张单子出来,他先前在城里学堂念书的那些同窗里头,咱可以挑出几个来请一请。” 据她所知,她三哥那些个同窗多数都是些家境殷实的人家,就好像之前三妞被卖进去的那个关家,那可是他们县里也数得上的门户。 要是能从那些同窗里头挑上些个请过来,那这陪客的问题,也就自然而然的解决了。 “本来这同窗之间人情往来的,也属平常,请他们来赴席也没啥唐突的。关键是,他们都是一群读书人啊,就算是还没有取得功名的,那也能念两句文章的那种,总比里正那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糙老爷们强些。”珍娘就一一分析了给她娘听道。 “而且,那些个同窗家里也是有女眷的,叫他们都带上家眷同行就是了。” 这样一来,给县令夫人作陪的一茬,也算是解决了。 蒲氏一听这建议,还能有什不肯的,当即就去把蒋小壮给拎了过来,督着他写了帖子。 第四百九十七章 装扮 所以,今儿个中午就先摆上四桌,专门招待县令大人和那些人,蒲氏也是一早的就将堂屋收拾了干净,又从西边的厢房里挑了一间出来拾掇了一下,专程给随行的女眷啥的吃席用着。 因而,珍娘今儿个总体也不得闲,起码中午的时候她也得帮着招呼了,而且蒲氏又一贯的喜欢自家闺女,出现在旁人面前有一副光鲜亮丽的样子,所以,一吃过早饭,蒲氏也不管旁的事了,就先拉着珍娘进去屋里仔仔细细的拾掇了一趟。 “娘,你是不是搞错今儿个的主角了?” 珍娘一边坐在梳妆台前面由着蒲氏和小梅两个折腾着,一边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一阵鞭炮声起的动静,就不由得有些无语的问道。 听这响儿,蒋二壮该是从家里出发去赵家迎亲了。 不过,蒲氏却是连出去瞅都没瞅上一眼,也就那会子送了衣裳过去,后头的事儿似乎就不打算管了,赚就搁她这儿耗着了。 话落,看着蒲氏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珍娘又接着问了句,“我二哥出发去迎亲了,娘,你确定不出去看一眼?” “坐好了,别乱动弹,再动两下这头发就梳不齐整了。”蒲氏却是跟没听见似的,跳了个别的话头说道,“今儿个县令家的小姐说不准也能来呢,还有旁的些小姐夫人啥的,你要不好好梳洗打扮漂亮了,回头还不得被旁人比下去啊。” 对于蒲氏这样的一片‘争强好胜’的心思,珍娘也已经习惯了,反正,对她娘来说,旁的啥都可以被人比下去,就唯独她闺女不能被人比下去,哪怕儿时在老院子那边穷困到那个地步了。 但是蒲氏却从来都没有少过自己闺女的新衣裳,尤其逢年过节的时候,蒲氏最欢喜的事,就是把她闺女打扮的跟个花似的。 花裙子,花袄子,花鞋子,花头绳,反正也没有旁的风格,怎么花哨就怎么来呗。 珍娘那衣箱子里面至今还有几件她小时候的衣裳装着,先前她整理衣箱的时候,也拿出来翻腾过,一溜儿的红啊,除了大红艳艳,就是玫红艳艳,所以,珍娘对于自家老娘那个品味,实在是有些不敢恭维。 这会子见她娘又要给她挑选首饰,珍娘顿时就有种想要苦笑的感觉,只是,透过铜面的镜子,瞥到蒲氏那身影,她还是勉强给忍住了。 唉,算了,且先由着她娘折腾吧,谁叫蒲氏这会子兴头正高呢,珍娘想想也就不打算扫了她娘的兴了,实在不成的话,到时候自己个再换了就是了。 如此想着,珍娘便端坐了身子,眨了眨眼皮子,由着蒲氏给她胡乱捯饬着,全当是给她娘图个乐子呗。 只见蒲氏直接吩咐了一声,就叫小梅把那首饰盒子端了过来,从里面挑挑拣拣了好一番,却是没挑着啥中意的。 不由得皱着眉说道,“唉,早前就说了,叫你多置办几套金银首饰啥的,你偏不听。瞅瞅,这会子倒是没得挑用了吧!你瞧瞧旁人家那些小姐姑娘的,哪个不是大金瘤子戴的妥妥的,偏你说啥不稀罕那些俗物,好多回娘都领着你到那金铺子里去了,叫你瞅着置办了,你就不听的。” 珍娘一听这话就直觉得不对劲,再想想她娘平常里那独特的审美,顿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还不等珍娘张口说什么呢,蒲氏已经转过头去,就跟小梅吩咐了说道,“快去我屋里,把那桌上的两支大金钗子,还有那一对金镯子,都拿过来。” “等一下!”珍娘几乎是立刻就出声拦住了小梅。 喔,买噶,她虽然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这,也是不行的。 珍娘当然知道她娘说的那两根大金钗子,长得是啥样的,用句通俗的词来形容吧,那就是俗不可耐了。 “娘,你真的确定要给自己闺女头上,插上那两支土到掉渣的玩意么?”珍娘一脸‘惊悚’的表情,转过去看着蒲氏说道。 蒲氏看着自家闺女那一脸排斥的面色,眼里倒是也显出了几分踟蹰的样子来。 “唉,娘也知道你嫌弃它们样式老气了一点,不过,好歹能压得住场面啊,那两支钗子都是四两重的,还有那一对大金镯子,不都是你帮着你挑的么。” 珍娘一听这话,顿时就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那金钗子和金镯子确实是她挑的没错,不过,当时她也是被蒲氏生拉硬拽的拽过去挑首饰的。 只是,珍娘一向对这些金啊银的,没什感觉,尤其是金子一类的首饰,她是从来都不喜欢戴的,总觉着那黄不溜丢的玩意,往自己个脑袋上一顶,就脱不了个俗气。 所以,那回珍娘也是为了转移她娘的心思,就随便选了两样钗子,不过都是冲着蒲氏那欣赏的角度来挑的,所以,买下来之后,她就直接揣进蒲氏的兜里去了。 后来,珍娘也没怎么看见她娘戴过,其实,真论起来,蒲氏的那点子独特的品味风格,也完全就是为她闺女量身而出的,反正,她自己个也不是个爱打扮的人,就算是为数不多的出门见客的机会,她娘顶多也就是换身干净的衣裳。 珍娘想到这个,也是一脸的心塞,这种来自老母亲的偏爱,实在是叫她有种无能为力的推拒感觉。 不过,很快的,珍娘瞥了一眼蒲氏那头上光溜溜的头发,当即眼神一亮,张口说道,“娘,你那两支大金钗子,您还是自己个留着用吧,今儿个也不只是我要见客,你不是也得招呼客人啥的吗?你瞅瞅那自己个那头上,难不成就这么光秃秃的么?” “啊?”蒲氏一听这番说词,顿时就怔了。 珍娘觑着她娘那愣怔的表情,却是心里一乐,幸亏她自己个机灵,找了个这么好的理由,不然,今儿个她实在是很难想象,在蒲氏的装扮下,自己个该是以一个怎样压得住场面的形象,出现在大伙面前来着。 第四百九十八章 手串 “娘,你先出去忙别的吧,我自己个会看着打扮的。一准将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的,绝不能给您丢脸。”珍娘赶紧趁着她娘愣怔的这一会,三言两语的哄了蒲氏出去说道。 “今儿个咋说也是我二哥的大日子,您这忙前忙后了这么多天了,咋的偏偏到了迎亲的时候,反而倒不关心了。你就不怕我二哥他们没把那迎亲的队伍张罗好了,就出发了啊。” 这回给她二哥迎亲的队伍,都是蒲氏提前在城里找的迎亲班子,蒲氏为了求个场面,特意整的那二十四人的队伍。 除此之外,蒲氏还专门在城里弄了个四人抬的大红花轿,虽然蒋家跟赵家就是一个村里的,统共也没那几步路的距离,但是,一概的吹呐唱打,却是必须得给整全乎了的那种。 两边都是说好了日子和时辰的,所以,那些个队伍也是早早的就到了他们家等候了,刚刚珍娘进屋之前,就朝着院子里面那伙子人堆瞅了几眼,不错,一个个都是壮老爷们的,穿的也是喜气洋洋的,手里的家伙什也是带的齐齐的。 不过,这会子珍娘还是故意跟蒲氏叨叨了两句。 却听蒲氏张口说道,“人家那都是干惯了的活计,还有啥要咱张罗的不成?该操的心都操遍了,接下来就剩下把媳妇迎进门的事了,这事还要我咋张罗的?” 珍娘见她娘这样说道,却是心里一急,看来方才那说词是不成了,只得赶紧又想了个话出来,说道,“对了,娘,咱这席面虽是开在晌午的,不过,这中午的席上请的客人也不少嘞,谁晓得哪个几时来的,你赶紧去再看看那些茶水点心的都准备妥当了没有? 另外,还有我爹那头,也不知道他换了衣裳没有。他那人一向穿的随意的很,我刚刚吃早饭的时候,瞅着他好像还没换洗打扮呢,这万一啥时候客人就来了,那不是有失脸面了。” 珍娘使劲的绞尽脑汁了,喋喋不休的说着,总算是把她娘给骗出了屋子去。 “小姐,可不带您这样忽悠咱夫人的。”小梅站在屋里看着她们娘两这一幕,却是忍不住笑着说道。 珍娘就瞥了这小妮子一眼,有些没好气的说道,“就你最会瞧热闹的。” 话落,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也不打算再耽误工夫了,刚才她跟蒲氏说的那番话,却也是个实话,谁又能晓得这客人啥时候过来的呢。 转个身,就忙叫小梅,去开了衣箱子,把她身上这件蒲氏给挑的大红花色儿的袄子给换了去,自己拣了套湖绿色的镶边小袄穿在了身上,下面再系了条嫩黄色的半身裙。 “看来小姐您把夫人哄出去真是个明智之举嘞。看看您自己个搭起来的这一身穿的,多好看啊。”小梅看着自家小姐穿着这一身简简单单的,却又不失清爽的打扮,也是忍不住赞了两句。 珍娘却是没有买这小丫头的马屁账,还故意吓唬她说道,“就属你最像那墙头草的,站在谁边上,就往谁身上倒了去。回头我就把你这话去告诉你家夫人去。” 小梅当然知道珍娘是在故意逗她玩的,因而,只一脸有恃无恐的说道,“哼,奴婢才不怕嘞,告诉就告诉呗,奴婢说的也都是实话,等会儿叫夫人亲自看见了您的打扮,她自个也得这么认为了。” 珍娘瞥着她那‘嚣张’的小模样,倒是把自己个给逗笑了。 主仆两个说着话的工夫,珍娘又迅速的给自己挑了两样首饰戴上,确实正如蒲氏所说,珍娘的首饰盒子里面显得空零了一些。 不过,珍娘还是从那为数不多的银饰里面,找了一对丁香花簪发的银簪子,各簪在发髻的两边,后面又插了个蝴蝶钗,极简洁却又不失大方的一个打扮,却也越发的衬出了珍娘那股子俏生生的劲儿。 “小姐,您不再挑一副银镯子戴戴?”小梅一脸浅笑的看着珍娘这副打扮的,又开口说道,“奴婢小时候跟着爹娘在旧主家干活的时候,看着那些小姐夫人的,可都是手上脖子上戴满了的。” 珍娘听她这么说道,就思量了一下,确实这手脖子上空空的,也不大好看,想了想,就从自己那梳妆台最底下的一个暗格里面,扒拉了一个小盒子出来。 这里面的就是一副红色的玛瑙手串,是先前在边关的时候,夏霆毅买了送与她的,珍娘当时一眼就瞧中了这个,上面的每一颗珠子,都显得那么晶莹圆润的。 不过,最稀罕的还是那一颗颗玛瑙珠子里面天然形成的那个图案,从里而外的一层裹着一层,就彷如那心灯一样的,珍娘也是头一回见识到这样神奇的东西。 原是她想自己个看中了买下来的,不过夏霆毅却没让。 “既是叫咱俩一道碰上如此神奇的东西,那这物件便当是我俩之间的一个特别的缘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生命中的那一盏心灯,无论是仿徨还是无助的时候,有我在,你便只有一路的明亮和幸福。” 珍娘想起那人俯首耳畔之际,说的那些甜言蜜语的话来,也是情不自禁的一阵耳热。 几乎在那边的时候,珍娘就是天天的戴着,只是回来以后,她好像是有那么几分‘做贼心虚’的心理似的,到了家里就把它脱下来收了起来。 这会子也是想着,自己个穿的那湖绿色的装扮,再配上那银镯子颇为有些不大相宜的样子,所以,便把它又拿了出来。 果然,这才一戴上,小梅那丫头就一脸疑惑的样子,问道“小姐,您哪来的这么漂亮的手串啊?奴婢咋天天的给您收拾桌子,也没瞅见过呢?” “还藏得这么严实的?难不成是——” 小梅一副八卦明显的心思,却是被珍娘一语截了话头,回道,“是啥是的?这手串是先前去省城的时候买下来的,因着它本身比较贵重,所以,才把它放的妥当了一些。” “好了,听着外头那动静,都忙忙乎乎的了,咱也赶紧出去吧,别啥时候有客来了,咱还不知道的。” 第四百九十九章 喜气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伴着里正一声声洪亮的唱礼的声音,珍娘终于跟着一众围观瞧热闹的观众们,一道亲眼见证了她二哥和她闺蜜的婚礼。 隔着大红的盖头外面,珍娘是看不见玲花此时此刻面上的神色的,只能目光追随着那窈窕的单薄的小身影,被一众人群簇拥了出去的画面。 珍娘也没急着跟上脚步一道出去,她只是眼神关注了好几眼蒋二壮那一脸傻乐的表情,他的欢欣和喜悦,大伙都是有眼可见的。 “三哥,你瞅瞅咱二哥那两片嘴咧的,都快要扬到天边上去了。”珍娘就笑着跟身边的蒋小壮说了一句。 “那可不得乐的,人生两大事,娶媳生孩子,咱二哥今儿个已是中了一件,剩下那一件,也差不离多久了。他怎的不乐呢?”蒋小壮亦是眼里显着高兴的神色,说道。 他们蒋氏三兄弟,从小一起打闹着长大,现如今总算亲眼见证了一个安稳幸福的生活了,蒋小壮又怎会不觉着开心呢。 珍娘也是有些感叹的说道,“今儿个最开心的就是咱爹咱娘了,盼了这么些天,今儿个也总算是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可以落地了!” 蒲氏今儿个表现的还好一些,估摸着也是前一阵已经激动过头了,所以,真到了这时候,她反而冷静了许多,不过,那面容里的满意也是看得见的,却是蒋老二,刚刚两个新人一起叩拜高堂的时候,珍娘可是明显的看见,她爹那眼窝子里面都快要泛着泪光了。 不过,说来也不奇怪,为人父母的,有哪一个不希望看着自己的孩子成家立业的呢,尤其这农村山户里,最最奉行的就是儿孙满堂的说法了,他们二沟村里,像蒋老二这样年岁的,已经有不少都抱了孙子,甚至孙辈绕膝的了。 倒是他们家,一门三兄弟却都个个成家的晚,早两年蒲氏也不是没有给上面的俩兄弟说过亲事,只是,那会子家里门庭还没有如今富裕,再加上这方圆百里的谁还没个打听的。 大伙只要纷纷一听他们跟老院子那边的关系,就都把亲事说的没音了,珍娘也不是没有听到她爹背着人晃脑叹气的,再加上后面又出了她大哥那档子事儿,蒋老二更是郁郁了不少时候。 所以,到了蒋二壮这门亲事上,虽然这亲事从头到尾就是蒲氏跟赵家那边一气说成的,甚至到了下定之前,蒲氏才与蒋老二言语了一声,但是,蒋老二却是丝毫没有一点气量的。 临到要办亲事之前,他也是乐颠乐颠的被蒲氏支使了忙前忙后的,每天早起贪黑着,总算是将这桩大事给圆满的办成了。 所以,即便是平日里一贯沉默寡言的他,今儿个也是一脸喜气洋洋的。 蒋小壮听着这话,也是跟着点头说道,“咱大哥成亲的时候,咱爹也没见着,所以,就算是乐呵也没处乐去。不像二哥这一回,从前到后的,他也是张罗个不歇的,怎能不高兴呢。” 又说,“要是过个俩月,二哥二嫂再造个小娃出来,咱爹才是更加笑的合不拢嘴呢。” 珍娘见他说的这般,亦是脑子里想象着,家里突然多个小奶娃的那个画面,不觉得心里充满了期待。 只是,转念想想,玲花那小身板的,想想她那年岁,比自己个还小了俩月呢,就这年纪要是就生娃当娘的,那是不是有点忒吓人了。 这般想着,珍娘倒是不那么期待自个早日添个小侄儿啥的了,想着这个,倒是无端的消散了几分原本的喜悦。 蒋小壮看着珍娘突然有些紧眉的样子,想想她刚才围着蒲氏的身边招呼客人的场面,今儿个不论来个什样的客人,反正蒲氏是一个不落的要当着人家的面吹嘘一下自家的闺女的,蒋小壮远远的冷眼看着自家妹子被那些个姑娘大婶的围着,不得不硬扯了笑容来应对的样子,都不觉得替她觉着心累,所以,这一会,也只当珍娘是累着了。 因而,就笑着开口说道,“其实,咱二哥最好是先生个闺女最好,那样咱娘肯定是最高兴的。顺便也能分散一下咱娘对你一个人的那个关注。” 珍娘听他忽然这样说道,转念一想就知道自家二哥那意思了,不过,却是没有接话。 又转了个话头问道,“对了,今儿个二哥咋在赵家那边耽搁了那么长的时间啊,这都快要中午了,你们才把人给接过来。” 蒋二壮去迎亲,珍娘身为妹子也不好跟过去,而且,她原以为就这么几步远的距离,将人迎回来也就是一会儿的工夫吧,却没想到,这迎亲就迎了将近一个晌午的时间。 珍娘暗自猜想,她二哥肯定是遭了不少的考验? “嘿,你可是没瞅见,今儿个赵家那门口堵的,估摸着是把整个族里的老少爷们都请过来了,我跟二哥那是过五关斩六将的,一个个的过关过过去,才能把咱这二嫂子给迎到花轿里面的。”蒋小壮一听这个,就有些激动的说道。 “怎个过五关的?你给我说说呗。”珍娘听了这话,倒是越发的激起了几分好奇心来,追着问道。 “还能咋过?一会儿又是拼酒,又是掰手腕的,后来还整了个诗词考试的,要不是今儿个陪着二哥去迎亲,我还不晓得他们赵家那边还有那些个人才呢!” “非逼着咱二哥当场作那什催妆诗的,你想想咱二哥那点墨水,哪能做得出来啊?愣是磕巴了老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的。” “那最后咋整的?你帮着做的?”珍娘就看着他问道。 “我也没那个能耐啊,平日里光学点八股文章的,就已经够够的了,再多的,也就是看点兵书什的,像这种诗词歌赋的玩意,我哪里作的出来?最后幸亏我拉了两个以前学堂里的同窗一道去了,还是人家吴怀义帮着作了一首,后来我又悄悄的撒了几个红包,这才算是把这关卡给过去了。” 第五百章 解释 “吴怀义?我咋听着这个名字那么耳熟呢?”珍娘不由得接了蒋小壮的话,说道。 “对啊,就是先前你们叫我写信去打探口信的那个吴家七少爷。”蒋小壮见自家妹子一时想不起来,就开口提醒了说道。 如此一说,珍娘当然就知道了,“你是说之前三妞卖身进去当仆的那个吴家的七少爷吴怀义?” 蒋小壮看她终于想了起来,就笑着点了点头。 “怪不得听着这么耳熟呢。”珍娘就接了话说道,“咱家这回也请他了?” “嗯啊,不是你跟娘非逼着我要写出十张帖子来的么?当初我在那学堂念书的时候,你们又不是不晓得,我是何性子的。除了石头之外,压根就没有跟谁交好的。偏偏你们又非要我请什么同窗好友的过来,我也找不出何人来请了,只能随便拣了几个还说过话的了。”蒋小壮见她这么问道,就撇了撇嘴说道。 珍娘听他这么说道,就没有说话,确实这一回的事是挺为难她三哥的,这家伙本来就是被蒲氏激的没了法子才去念书的,自然是不喜欢与那些真正的书呆子为伍了,不过,她跟蒲氏不也是没有招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呢,几年的书念下来,愣是没结交一个朋友,你说是不是你自己个人品有问题?”珍娘就斜了他一眼,故意说道。 “这话可别乱讲了?谁不晓得的,我蒋耀文那可是出了名的行侠仗义的主,我就是不爱跟那些只会掉书袋子的二百五为伍罢了。”蒋小壮一听自家妹子这故意贬损的言语,就急了眼的说道。 珍娘看着他那猴样,也是憋不住笑了起来。 又听他突然说道,“不过,这个吴怀义倒还不赖。” “哦?真是难得嘞,三哥你好像极少这么夸赞一个人的啊。咋就不赖了?”珍娘就看了他说道。 她三哥这人仗义,但是脾气也跟蒲氏一样的直来直去的,所以,一般能跟他交上朋友的,要么就是跟他差不多德行的。 “难不成他也是个不爱念书,一心想要从武的?” “那倒不是,就他那细胳膊小腿的竹竿子样,哪里从的起武来了?真说起来,他跟我脾气倒也不完全相投,只是,我就觉得那人也挺有意思的。”蒋小壮就开口回了句。 挺有意思?珍娘还是头一回从她三哥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评价呢,不过,她也没再问下去。 反正,这人也与她没有多少关系,不过,能听见自己三哥,又交着个朋友,珍娘也是心里觉着高兴的。 自从赵石头走了以后,她三哥可是落寞了不少时候的,多结交几个知心的朋友,将来再面临啥分离阔别的时候,兴许就不会像先前那么难受了吧。 如此想着,珍娘倒是又想起了赵家那边,今儿个是他们嫁闺女的好日子,偏偏赵石头也不在,当初赵家婶子过来求着蒲氏他们给送信过去的时候,珍娘他们也照办了,只是后面赵石头亲笔捎回来的书信里,却并没有应承要回来参加自家妹子婚礼的事。 即便是珍娘也写了书信给蒲老爷子,告知了其中缘由,想叫他批个假放个行的,却当时那军情却是不容许。 后来,赵家的两口子知道了这事之后,也是伤心失望了好一阵子,就连玲花也是哭了不少时候,珍娘当然也理解他们一家人的心情,家里难得这样一件大事,谁又不想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围在一起呢。 只是,世道混乱,有些事也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罢了。 珍娘刚才好像听说玲花今儿个,还是由她族里的一个兄长给背上花轿的,也不知赵家那一对双亲,心里又是作何难受呢。 这般想着,珍娘就想走去新房那边,看看玲花。 不过,她还没有抬步呢,就听到她三哥又开口说道,“对了,三妞那事你跟娘他们是个怎样的打算的?要不我待会儿再去找那家伙打听一二个先?” 珍娘见他突然问起这个,倒是怔了步子,没有出去。 “怎的后面就没听你们说起过什么了?”蒋小壮看着她说道,“虽然咱们跟那边院里的是有许多的嫌隙什的,不过,不冲别的,也得考虑考虑你的名声所在啊。” “咱家旁的人也就算了,不过小妹你可不一样,说到底,你跟三妞她们还是一个姓里的姑娘。要是真由着放手不管的话,那往后对小妹你那名声上可不利。”蒋小壮一脸正经的说道。 珍娘听他这么说道,亦是知晓她三哥为何突然关心起三妞的事来了,不觉得心里有些热热的感动,实在是像蒋小壮这样粗心大喇的人,却能为她考虑的这般心细的,她又怎能不感动一下呢。 “小妹,你可别误会了,我不是关心三妞——”蒋小壮这忽然的,就看见珍娘有些红了眼眶的样子,顿时就傻了。 “三哥,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珍娘截了他的话头,说道,“不过,这事我跟娘心里也是有打算的。” 对于三妞,蒲氏和珍娘怎么可能撒手不管呢,就冲着珍娘那一管到底的脾气,也不会管到一半就丢手的。 “前儿个我才听说的,她在吴家那厨房干活干的倒是挺利索的。还叫一个姓李的厨娘瞧上了,收了个内徒,现如今正在一门心思的干活学手艺呢。”珍娘就解释了两句给蒋小壮听了说道。 从他们打听到三妞进去吴家的院子起,珍娘老早就安排了眼线在那边专门打探她的消息了,不仅如此,珍娘前段时间也刚刚叫人进去给她递了话的,只是,三妞自己回的话出来,说她并不想出来。 “她说眼下这日子挺好的,自己个本本分分的干活,有吃也有穿的,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哪一天就被卖到啥旮旯里去。还说谢谢我们的好意了,她全都记在心里,下辈子再当牛做马的还了恩情啥的。” “啥玩意?她还挺享受那给人当奴当婢的日子了?”蒋小壮却是一脸皱眉的说道。 第五百零一章 手艺 珍娘见他好像是有些生气不解的意思,却是开口劝说了几句,“你这有啥好生气的?三妞说的那话也是实在话。我跟娘后来也想了,她不愿现在回来就不回来吧!就像她自己个说的,就算是如今出来了,她又能去哪儿呢?总不能再蹲在家里,等着咱爷给她找个所谓的亲事,将她推进火坑里去吗?” 再一个,珍娘也打听切实了,那个收了三妞的厨娘,确实是真心实意要传授手艺给她的,听说那厨娘颇有几分本事,很是受得吴家老夫人的赏识,要是当真三妞能够跟着她学到几分手艺,那往后对她来说,也是个生存的依靠。 正如珍娘先前替五妞她们打算的那样,就大房那边的几个姑娘,爹不疼娘不爱的,更不用说指望亲事翻身啥的,所以,最根本的援助,压根就不是一次两次的伸手,而是,给予她们自己个生存的本事和依靠。 就譬如五妞,她如今跟陈氏有了那一场母女的情分,又学了那针线的活计,那往后再不济也能混个绣娘当当,即便是四妞,她好歹也跟在五妞的身边,得到陈氏的些真传,学了些本事在身上的。 剩下的大房那边的姐妹,也就只有金凤和三妞,是无所依赖的,金凤也就算了,她反正就是那泥捏的性子,又经历过那么一场折磨,蒲氏和珍娘都不想逼她太过了,所以,一早的打算,也就是将来给她两亩田,叫她能以自力更生就得了。 倒是三妞,那性子倔的跟头牛似的,偏是什个依靠都没有,后来还又有了那一档子事,连蒲氏都忍不住好几回感叹着这丫头的命运多舛的。 原本,按着蒲氏的想法,是想尽快的把她从吴家赎出来的,然后就比着金凤那例子,给她安排到自家的庄子上,先安稳上一阵子,然后再找个婆家,把她嫁出去便是了。 可是且不说三妞那丫头会不会任由他们做主说了算的,就说那样的打算,对三妞来说真的就是个好的么? 尤其是珍娘后来打听了三妞的现状之后,她也是一下子就劝说了蒲氏原先的打算。 “就三妞那主意大的主儿,她也不定会按照咱们给她安排的生活去走的。既是这样,那咱们不如就叫她按着命运的安排,自己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下去算了。” 蒲氏听她劝着,起先倒也还是拿不稳主意的。 直到珍娘后头又说了那番话,她才肯应了下来。 “叫她学出一门手艺来,总归是没有坏处的。再不济,将来自己个开个小食档子,要么去个大户人家做工,当个厨娘什的,哪个不是生存的道道呢。” 或许是珍娘身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她从来就觉得女人谁也别想着指靠,还是自食其力的为好。 更有句话怎么讲来着,有钱就是大爷。 就好像这个时代下,为何男人在家里的地位就高呢,不光是因为他们身高力壮能下田,还因着男人出去就有那谋生的本事和机会。 但也有例外的,就好比现如今她们二沟村里的男人地位,就明显已经不如以前那么稳固了,就是因为,珍娘他们家在村子里面开了那么个作坊,而来这作坊里面打工的偏偏又全部都是些妇人姑娘的,所以,这些婶子大姐的,一个个的赚了工钱了,那腰杆子都比以前更硬实了。 珍娘反正就是不止一次的听到那些作坊里面的大婶小媳妇的,挺着腰板一个个的相互说道着,“现如今我家那男人就跟转了性似的,不光不再跟以前似的对我大呼小叫的,还天天的给我整好了饭菜,就等着我回家吃嘞。” “我咋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我也能端上个现成饭吃吃。” “还有我家那几个小崽子,往前我在家里当牛做马的,也没见他们念我一声好的,现如今却是隔三差五的来跟我道声辛苦啥的。” ...... 诸如此类的待遇改变,珍娘已经听了一耳朵还有多的了。 当然,她也是通过这些现实的例子,才下定了决心,劝着蒲氏让她不定非要这么着急的,把三妞赎出来的。 可喜的是,蒲氏本就是个思想通透的,她又怎能不明白自家闺女的意思呢,因而,也没说什么,就点了头应道,“你这说法倒也是个理儿,要么就叫她在那里再待上些时日,学出本事来了,对她往后的日子也算是个靠儿。” 话落,娘俩还又脸对脸的琢磨起了,等到三妞学成了手艺之后,究竟是给她开个铺子呢,还是当个厨娘的更合适呢? “实在不成,就叫她跟那李厨子一样,当个流水席的做菜师傅,那行当挣的虽然少些,不过总归就是在咱这十里八乡的庄户里走动,凭着咱们家的名声,也能罩得住,不怕被啥人给欺负了去。”蒲氏甚至连这想头都说了出来了。 珍娘当时听了,就忍不住一阵笑的,不过,她也不觉得这事就不切实际了,毕竟那丫头是个性子够泼,也不怕人啥的。 不过呢,“甭管哪条路子,总归还是要她先学出那手艺来才是最要紧的。” 据珍娘从吴家那边打探过来的消息来看,那个收了三妞做学徒的厨娘,却是个性子并不和气的主,她听说,三妞跟着她学厨艺,每日里不知道要骂个多少回的。 跟着那样一个师傅后面学本事,吃点苦头,那肯定是必然的了。 不过,珍娘也知道,对三妞这种打小就见惯了蒋老头的冷脸的人来说,被骂个一声两句的,却也不是啥了不得的事,而且,她也听说了,那厨娘已是四五十的年纪了,又是个无儿无女的,自从认了三妞当学徒之后,就把人直接挪到她那屋里去了。 照这情形看,珍娘也不得不猜测,她是很可能把三妞当个手艺传人来看的,所以,应该会实实在在的教导三妞的吧。 “不管咋样?这或许对三妞来说,也是个改变她命运的机会,咱们又何必非要去强人所难呢?”珍娘想到这些,就转过头去跟蒋小壮开口说道。 第五百零二章 照顾 蒋小壮听她那样说道之后,也就没再说什么。 “我不过是为你担心罢了,咱们家里出了一个给人当下人的姑娘,对小妹总归是名声上有些带累的。” 珍娘收到他的关心之意,也是脸上回了几分暖暖的笑意过去。 兄妹俩几句话的工夫,也算是把三妞这一档子事给说明白了,正好蒋老二那头又过来喊了蒋小壮过去帮忙招呼客人,所以,蒋小壮就急忙出去了。 珍娘听着外头的动静,好像新房那边已经闹的差不多了,方才就听到不少的脚步声出来了,她想了想,就抬起步子,打算去看看玲花去。 “二嫂,祝你跟我二哥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啊。” 珍娘一进门,就看见她这新鲜出炉的小二嫂,坐的板板直直的在那新床上,旁边还陪了个小姑娘,应该是他们赵家本族里的小姐妹。 只是,叫珍娘颇为诧异的是,这屋里的俩人乍一听着她的话音声,脸上好像都露了些紧张的表情,尤其是她这二嫂子,一张小嘴抿的紧紧的,眼珠子瞪得亦是圆圆的。 珍娘见这情形,起先还愣了一下,不觉得有些个纳闷的,自己个有这么吓唬人的么? 不过,眼光突然扫过玲花那大红的喜服裙摆下面,那些撒撒落落的点心饼屑的时候,珍娘立时就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了。 “那个,珍娘啊,你可千万别出去跟别人说去啊。”玲花也是一脸的窘迫,有些紧张的看着她说道。 珍娘看她那紧张的样子,几步走上前去,坐到她的身边,笑着说道,“放心吧,别人肯定是不会说去的,不过,我得去跟我二哥知会一声,怎的他这新房里面却是没看见新媳妇的面在哪儿,倒是有只会偷食的小耗子给闯了进来。” 玲花听她这故意打趣的形容,却是脸色放松了几分,“我今儿个天不亮的就被我娘给从床上给扯起来了,又是洗澡又是梳妆的,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偏偏临出门前,他们还不给我早饭吃,我都快要饿的晕过去了。这会子不是看着屋里没人了,才赶紧找了两块点心,想着好歹垫吧垫吧一下嘛。” 自家这二嫂子语气里尽显着几分委屈的意思,珍娘一边听着话音,一边也是偏过头去,好生的打量了一番。 今儿个的玲花叫她看着怪有些别扭的,一张圆圆的脸上涂的粉白粉白的,甚至把她眼角那块平时瞧上去还挺显眼的几个小雀斑都给遮没了,嘴唇亦是染的红艳艳的。 一头的发丝全都盘了起来,一股脑的插了好几根簪子,再配上那一身的正红色的喜服趁着,再是看不出一点平常的熟悉的那股子跳脱的劲儿来,反而有些不太和谐的老气。 珍娘看着自己昔日里的小闺蜜,忽然呈现出这样一副样子来,亦是颇有些不大习惯的感觉,不过转念一想,她大约也明白了玲花她娘给自己的闺女装扮的如此成熟的缘故所在。 这或许也是天底下诸多为人母亲的无奈和心酸吧,即便是自己的闺女还尚算年幼,只是一朝红衣加身,就不再是家中娇女了,这样的一个妆容,即是攒存了一个母亲的心里安慰,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一夕成长,到了夫家那边也不让人看轻的意思吧。 如此想着,珍娘也不觉得心生了一些伤感,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世间女子的心苦吧。 不过,今儿个这大喜的日子,她也不至于就让自己灰着个脸,因而,故意笑着说道,“你这肚子饿了,就去外面知会一声,不拘是找我,还是找小梅她们,谁还不能给你弄点吃的过来啊?总不能叫你刚嫁进家里来,就饿肚子吧,那说出去我二哥也没脸不是。” “我也想找你来着,不过,后来想想,今儿个家里这忙道道的,你兴许也不定有空呢,所以,就先自己个找了点东西填填肚子。”玲花听出她的关切之意,就撇了撇嘴说道。 珍娘看着她这会脸上显出来的几分生动的表情,跟刚才那一板一正的样子不同,倒是找回点平时姐妹俩相处间熟悉的感觉了,嘴角的笑意更显。 又听她问道,“你这会怎么有空过来的?不用招呼客人啥的吗?” “中午的时候倒是不忙,忙也是在晚上的时候。”珍娘就回了句。 今儿个午饭开的席面不多,只有那几桌的数,再加上一个上午来的多数都是些男客,女眷却是没几个,所以,就用不着珍娘去招待什的,蒲氏一个人也能忙的过来。 撇过脸去,又看到那丫头正在啃着干饼子,就连忙开口说道,“你先别吃那点心了,这玩意也不是当正经饭吃的,趁着这会子不忙,我去叫人给你端点吃食过来。这天气也不暖和,混该吃点热乎的饭菜,才是好的。” 说完,也不等她的回答,就直接走了出去,喊了小梅过来,叫她去灶上下个面条,再切点牛肉什的小菜端过来。 又亲自陪着她吃好了,珍娘看着天色算了算时辰,也该到了开席的时候了,这才抽身走开的。 只是,正打算出去的时候,又看到玲花坐的那新床边上,连个炭盆都没有,便自行出去端了一个进来,一边嘱咐了几句,说道,“你自己个缺啥少啥了,就找人出去张罗去,这又不是别人家里,往后几十年要住的地儿呢,你就该从现在赶紧就适应起来。 实在不知道的,你就叫你身边的这个小姐妹,去找我去,跟我总没有啥不好意思的吧。” 话音才落,外面就响起了小梅喊她的声音,好像是蒲氏找人来问她,家里的糖果攒盒放哪儿去了。 珍娘见这情形,也就不再耽搁,不过走开之前,还是去摸了一下屋里桌上的水壶,见那茶壶里面还有些热水,便没再说什么。 掀开门帘子就出去了,也没看到坐在床上的玲花,那热泪盈眶的样子。 “玲花,你这命真好。”跟玲花一个本家里的姑娘,看着珍娘出去的身影,也不禁感叹了说道。 第五百零三章 等待 从新房出来之后,珍娘就径直去北面的西厢房找蒲氏了,一进门就看见她娘忙活了没停的身影。 许是这一会工夫,家里又来了些客人,珍娘进来就瞅着这屋里坐着的人数,像是比那会多了些个。 看样子,蒲氏好像是有些忙不过来的样子了,直到珍娘进了屋里来了,她娘也是忙的没时间瞧她。 珍娘见这情形,连忙上前去帮着招呼了起来。 “小梅,去把我屋里那一副纸牌拿过来。” 一屋子的女人坐着,却只除了盯着自己手里的茶杯,都没别的打发了,珍娘这才想起来,他们先前倒是忘记今儿个,应该请个说唱的来家里的。 不过,这中午的席面本来就是临时增设的,所以,也就没能想得那么周到。 这会子也只能想到那打牌的娱乐了,想来那玩意也是新鲜,估计也能带起她们的兴趣啥的。 “囡囡,你咋过来了?”蒲氏看到她过来了,却是立即皱着眉问了一句。 “娘,我刚刚从我二哥新房那边出来,闲着也是没事,就过来看看。”珍娘自然明白她娘的意思,不过却是笑着说道。 她也是来了这一世之后,才知道了啥叫实实在在的一个词‘偏爱’,就好像今儿个,家里忙忙乱乱的,只是蒲氏却并不肯让她辛苦,只叫她收拾的漂漂亮亮的见见人就行了。 “我刚刚进屋的时候,这屋里静悄悄的,都没个动静啥的。娘,你看着不嫌难受啊。”珍娘小声的凑过去,又跟她娘说了句。 蒲氏一听到这话,顿时就是一脸的苦色,“哎呀,我是啥脾气的,你还不晓得啊!这都哪个不认识哪个的,你叫我说啥?再说了,她们一个个的都是啥读书人家的,我这大字不识一个的乡妇,也没啥说的着的地方,这万一要是说的搭不上话茬,大家岂不是更加尴尬。” 珍娘听着她娘这样说道,也是一脸的理解,同时亦有些好笑,蒲氏一向胆大爽利的,能叫她为难的,也就只有这一桩了。 话落,蒲氏更是又嘟囔的添了句,“唉,我就盼着这一顿席赶紧吃完了拉倒,你可不晓得,我在这屋里待着有多不自在的。” 珍娘看着她娘那一脸求佛的样子,再是憋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又安慰了说道,“好了,等会儿我叫小梅拿了纸牌过来,让这些夫人一道打打牌,这屋里也不至于这么冷清的。” 蒲氏见她这样安排,就点了点头,一脸欣慰的表情说道,“还是我闺女想的好,你娘我咋就没想到这些呢。” 珍娘得了自己老娘的夸奖,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正好这时候小梅就拿着纸牌进了屋里来,珍娘便没再与蒲氏说道什么,转过身去张罗起这屋里的女人们打牌的事来。 果然,这稀罕玩意一拿过来,却是引得大伙兴趣满满的,珍娘也没教旁的,就只带着她们打了两牌斗地主,然后这屋里的气氛,就与那会儿显然不同了。 都是些长年关在屋里的妇人们,平常的时候她们除了忙活家事之外,也没有什么旁的娱乐打发了,这一下子见识到如此简单又好玩的东西,哪个不喜欢的,就连方才这一群妇人里面,最是端着脸的那个朱夫人,也耐不住好奇,跟大伙凑到一堆里去来了。 “不对不对,这该出一对老尖,就能压着她那一对勾了。” “哎唷,你咋手里还有一个炸呢。” “快快快,输了的下来,现在该轮着别人玩了。” 蒲氏看着这情形,也是不由得再一次给自个闺女来了个赞,“闺女,真有你的。” 珍娘也是笑着看着眼前的热闹,听到她娘的话,就随口回了句,“打牌这玩意那不是男女老小通吃的。” 要不,现代社会下,各处的麻将馆棋牌室怎就那么吃香呢,不为别的,就因为这甭管熟的不熟的,只要打个牌,那就是熟人了。 瞅瞅这会子那一个个的夫人媳妇的,不就拢在一起,热火朝天的了么? “娘,你去忙别的吧,这屋里就交给我了。”珍娘抬头看到屋子外面马忠好像寻了过来的样子,估计是找蒲氏有什么事的,所以,就开口说道。 蒲氏也瞧见了,听到珍娘这样说道,便点了点头,只是,又嘱咐了句,“成,我去瞅瞅马忠找我啥事。你在这屋里就照应点就成了,旁的也别动手啥的。” 珍娘听了这话,也是很乖顺的点了点头,她娘看不惯她给别人端茶递水的,就算是平常家里来客人的时候,蒲氏也从来不叫珍娘出来侍奉招呼什的。 反正用蒲氏的话来说,“娘的心肝宝贝肉的,我咋舍得看你给别人干那活呢。” 对于她娘这种惯犊子的想法,珍娘也是只有无奈的。 蒲氏见她应了,这才匆忙忙的出去了。 珍娘看着她娘从屋里出去的时候,那肩膀都不自觉的放松下来的样子,亦是忍不住嘴角勾起了些笑意。 有了牌打,珍娘在这屋里也没啥忙活的,只间或看着哪个夫人的面前的茶杯子空了,就叫小梅给倒了续上就是了,如此,时间过的倒也挺快。 只是,叫她有些纳闷的是,几乎都要到午时的时分了,却今儿个的大人物县令老爷,还没有过来。 “难不成是不来了?”珍娘有些郁闷的说道。 话落,就听身边的小梅说道,“唉,谁知道呢。我刚刚出去的时候,看夫人老爷他们那边也是着急着呢。这都饭时过了,偏偏县令大人还没过来,李厨子那头也都催了好几道了,问啥时候才开席哪。” 正好这时候,蒋小壮也寻了过来,将珍娘喊了出去,与她说道,“小妹,咱娘叫我过来与你商量商量,要不要派个人出去打探打探,怎么县令大人还不登门的?” 珍娘听了这话,却是也有些拿不准主意? 按理说,这出门做客的,不都是早早的过来的么?哪有过了饭时了,却还不露面的? 第五百零四章 纳闷 “这县令老爷也真是的,不会是放我们鸽子吧。”蒋小壮又一脸苦恼的说了句。 珍娘见他这心急的样子,却是开口说道,“那倒不至于吧。他一个当官的,也不至于来拿话诓骗咱们。这对他有啥好处的。” 这个新上来的县令,对他们一家倒是一向都挺和善的来着,而且,珍娘先前还特意向夏霆毅打探了一下口风,是不是他暗中安排的什的,那男人虽然没有给他个正面的回复啥的,不过,他也没有否认。 反正,凭他的身份和背景什的,要调任个小官也不是什了不得的大事。 珍娘虽然是个不懂政治权谋的,但是,她起码也知道些人情世故啥的,不然,这一个县里的乡绅士族的那么多门户,为什么县令大人却偏偏主动对他们家伸出了橄榄枝呢。 因而,这会子珍娘也就先否决了她三哥的这个想法,既然这县令老爷是个明白人,那他又怎会故意耍弄自家玩呢。 想了想,就说道,“会不会是公务缠身,一时被啥事给拖住时间了?咱就再等等看吧。” 派人去打探,这好像显得没什必要的。 蒋小壮见她这样说道,脸色踟蹰一下,也就没说什么,“那就再等等看吧。” “你们那边怎么样了?客人们有没有等的不耐烦啥的?”珍娘就又开口问了两句。 “不耐烦倒也不至于。对他们这些成天吊着书袋子当命的人来说,能见着父母官老爷,那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珍娘见他这样说道,就没再问什么,说的也是,她怎么就忘了,对于这些书生来说,见个父母官,又怎会不是他们巴不得的事呢。 这么一想,珍娘倒是觉着今儿个这席面,开的有些欠失妥当了,毕竟,按着他们一家人低调的本意,原就不喜结交富贵好友什的。 尤其蒲氏那脾气,平常跟家里来往的,一只手都数的出来的数,可是,今儿个要是真叫县令老爷登门一趟,那他们家接下来这人来客去上,应该就没得原先那么清闲了吧。 想着这个,珍娘倒是真心不盼着县令登门了。 不过,老天爷大概是没有听到她的想法吧,大约半个时辰以后,她并不盼望的县令大人还是来了。 “小姐,老爷叫您领着这屋里的女客们,一道去院子门口迎接县令老爷。” 马忠过来喊她的时候,珍娘正领着小梅,给屋里的这些女眷换上了几盘新鲜的点心,听到这话,也是不由得嘴角一撇,唉,早晓得这么麻烦,她当初就不该提醒蒲氏,还有县令大人这一茬的。 珍娘可算是知道,啥叫自找的麻烦了,不过,好像屋里的这些主儿,倒是不跟她一样的想法似的,估摸着也是有人听到外头的话音了,珍娘瞧着这动静,倒像是一个个显得激动了十分似的。 尤其那什么马先生的夫人,已是整好了整容,站到了门口,等着珍娘领了她们去面见县令大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蒋二壮却是跑了过来,匆匆忙忙的说道,“小妹,娘让我来说一声,让你领人把屋里收拾一下,李厨子那边马上开始上菜。” 珍娘一听这话,却是眨了眨眼皮子,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不是说叫我们去门口迎接县令大人的吗?怎么——” “原是这样说的没错,不过,县令大人一进了门就说了,不必这样麻烦了,又不是身在公堂啥的。叫咱们无需拘泥这些礼节啥的,反正没说几句话,就叫咱爹领着他去东厢房那边吃席去了。” 蒋二壮匆匆解释了这么几句,然后就转身走了。 珍娘见这情形,倒是没什所谓的,既然蒲氏都安排好了,那她就照着自家老娘的意思办了就是了。 不过,才转过身看到这屋里的旁人,一个个那眼神里止不住的失望之色,珍娘抿了抿嘴角,开口说道,“呵呵,时辰也不早了,各位夫人小姐,都落座吃席吧。” 话落,就开始领着小梅,将屋里略微收拾了一下,也就刚刚收拾好桌面,马忠媳妇就端着托盘,开始往这屋里上菜了。 今儿个蒲氏肯定在外面有的张罗的,这屋里的招呼的事儿,自然是顾及不上的,所以,珍娘连忙叫人上了花酒什的张罗了起来。 “小姐,夫人让我来跟您知会一声,叫您安排好了这边,就去南屋那间拜见一下县令夫人。”茴香突然凑过去小声的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倒是怔了一下,却没想到县令夫人竟然也来了,这倒是叫她颇感意外的,她原以为这山脚旮旯里面的,能让县令老爷屈尊过来,就已是不易了,却不料连县令夫人也来了,这倒真的是好大的脸面了。 “除了县令夫人,还有何人同行的么?”珍娘就问了句。 “似乎还有一位小姐一同过来的,夫人叫您再好生收拾一番,最好是把她那金镯子给戴上了,再去拜见县令夫人。”茴香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却是翻了个白眼,对于蒲氏那点小心思,也是真的拜服了。 不过,还是赶紧抬起步子往外面去了,一边走着,一边又开口向茴香问道,“怎的突然把县令夫人安排在南屋去了,为何不把她们引到这边屋里呢?” 先前,珍娘他们也不知道还有县令夫人的临门,所以,也没做啥准备,不过,按着常理,也该是把人带到这边来才是啊。 “奴婢也不清楚,好像听夫人说,是县令夫人独独要求的,说是一路车马劳顿坐到这里,她有些疲乏啥的,就问咱家夫人有没有单独的屋子啥的。”茴香跟在珍娘的身后,回了话说道。 话落,又添了句,“对了,好像也是县令夫人特意交代的,说是想见一见您。” 珍娘一听这话,却是眼里生了几分纳闷之色,既是舟车疲累的,还单独问主家要个屋子,那不该是好好的静修吗?怎的,还特意点名让她进去说话的? 第五百零五章 迷雾 四忘无人的一段山路上,只有灰色惟布裹起的一辆小马车独行在冰冷的雪地里,阴风阵嚎,一下接着一下吧嗒吧嗒的马蹄声里,夹杂的全是风卷落叶黄沙的吹起的那个簌簌的声响。 珍娘掀起车帘,静静的看了会车窗外面枝头摇摆的狂乱,听着这种树枝咳嚓咳嚓的声音,却是叫她原本就烦乱的心绪,更加的添了几分躁意。 今儿个已经是她离开村子的第五天还是第六天了吧,珍娘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么突然的离家远行。 更让她觉着突然的,却是那个忽然登门而来的县令夫人,给她捎来的惊天的消息。 珍娘这些天几乎每日都会想起那天的画面,当她又有些疑惑又有些紧张的推开门进去屋里,想要拜见那位县令夫人的时候,她却都还没来得及抬眼仔细打量一下屋里的那位妇人,却是被莫名其妙的告知了一件事。 “定远侯府前几日满府被抄家收监了——” 当珍娘听到这话的时候,她起先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这眼前陌生的县令夫人,会与她说起这个?什么定远侯府?又什么抄家收监的?这跟她有什么鸟毛的干系? 只是,又进入耳朵里面的下一句话,却是让珍娘整个人淡定不起来了。 “威远大将军夏霆毅通敌卖国,已被押解回京——” 珍娘不得不承认,这加起来都没几个字的两句话,却是确确实实的把她给震懵了。 什么叫夏霆毅通敌卖国?被押解回京? 他不是在前线奋勇杀敌着吗?这又是整的哪出...... 可是,一切的一切的,珍娘都还没来得及问个详细,那个给她透露消息的县令夫人,已经施施然的走了,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停留在珍娘的身上几秒。 没有解释,亦没有更深入的消息透露,可是,珍娘却是再也坐不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个从天而降的消息。 按个常理,她也觉着自己不应该轻信的,毕竟这消息实在是忒突然了,突然到珍娘压根就连反应都没法反应过来的那种。 珍娘头一个本能的反应,好像就是想拿出纸笔,写信向那个男人求证一下。 可是,当她已经书写好了,折好信纸的时候,却猛然记得,似乎小七真的已经好些天没有再回来了。 珍娘那一刻真的很不想,把这个突然记起来的事实,与她忽然得知的那个消息,联系在一起。 不过,现实的再如何逃避,也抵不过她自己个内心的慌乱...... “这前儿个才刚停的雪,看着倒像是又要下起来了似的。”蒋小壮看着自家妹子的模样,也跟着视线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后就一脸忧色的坐在马车里,唉唉的叹了两声说道。 这雪要是再下起来,那他们这行程可又得加些艰难了。 话落,就转过头去看了眼跟他一同坐在车厢里面的珍娘,唇皮子蠕动了两下,像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不知该怎么张口的样子。 他眼里实在是装了太多的疑问了,也不只是这些天他们兄妹俩日夜相伴之间,自己小妹时常沉默又带着焦虑的那个状态。 就说这一回珍娘突然就跑过去找他,要求他这个兄长配合拿出一个说辞来哄着蒲氏和蒋老二他们,然后,又跟着他从家里忽然跑出来的因由。 更有昨日,自家小妹在省城停留了一天之后,却又突然说是要去京城的言语...... 对于这些诸多的种种疑惑,珍娘却还都没有给过他一个答案,蒋小壮好几次想开口问的,可是当他触碰到自己小妹那深邃的忧虑的眼神的时候,他却又好像有些问不出口了。 他冥冥之中有那么一种感觉,自己小妹好像突然间身上带了一股子好神秘的色彩。 似乎,她的身上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藏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蒋小壮莫名的有些悲哀和失落的,同时又不自觉的心生了一些怯意,他拿不准自己该不该去探寻这些秘密,好像隐隐的有些感觉,若是这些秘密被揭开了,又会给他们带来些什么呢? “三哥,你怎么了?”珍娘放下帘子,转过头来,看到的就是她三哥迟疑而又踌躇的那个面色。 她垂了垂眼皮子,又怎会不知道蒋小壮这些天的想法呢。 打从她那样猝不及防的跑去找他,要他帮着自己哄了蒲氏的那时候开始,珍娘就知道自己是欠了她三哥一个解释的。 可是,就像蒋小壮一样的踟蹰,珍娘这些天也不知该从何开始解释,好像要说的事情太多,她压根就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该从哪件事说起? “三哥,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珍娘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抬起头来,看着蒋小壮说道。 因为,她自己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可是,珍娘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就这么一路上,让蒋小壮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陪着她一起上京,一起去面对连她自己个都不知道的事情。 其实,这一趟出门,珍娘起先也只是想跟着她三哥一起到省城,去找一下关少裕,她想自己证实一下,究竟那天从县令夫人嘴里听到的这个消息,是假是真。 因为,珍娘明白,凭她自己个关在家里,肯定是没法获得消息的,尤其她又不能叫蒲氏他们知道,所以,她辗转反侧了一个夜晚之下,也只能决定去省城找关家探寻消息。 珍娘知道,关少裕一向跟夏霆毅关系亲近,若是他真的出事了,那他绝不可能会不知道的。 可是,当她到了省城,找到关家的时候,却被告知,关少裕压根就不在家里,听蛋糕铺子的掌柜说,关二少爷小十天之前就已经不在省城了,而且,他离开之前,竟然还留了话给珍娘,说是若是她来了省城找到铺子里面去,就叫她去京城找他。 珍娘在得知了这一情形之下,也是一脑门子的雾水,怎么这事儿倒像是越发的走向迷雾堆里似的。 第五百零六章 京城 十二月的上京城,应该是跟二沟村差不多的冷的,只是珍娘才刚大病了一场,这身子却是虚弱的厉害,所以,即便是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她还是手脚一阵接着一阵的发凉。 珍娘坐在床上听着外面喧嚣的车马人来的那些动静,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也就是京城这块地方,到了这种时节,还能拥有这样的一番热闹吧。 她记得每每深冬时节,黄阳镇那边的街道却是一贯的冷清的,别说是深冷的腊月了,即便是才刚下过雪的冬月份了,城里的大街小巷已经没多少行人,可以看见行走了。 却这边的景象好像截然不同,珍娘每日里躺在屋子里面,听也能听得到外头从日出到日落的喧闹。 只是她如今这样的身子情况,却没法出去感受感受这份繁华都市下的别样的热闹了。 没错,她跟蒋小壮日夜兼程的赶了大半个月的路程,总算是到了京城了,而且,兄妹俩已经入了这片皇城土地,也有三两日的工夫了,但是,珍娘却丁点都还没有见识过这片城池的风采。 原因无他,这一路上风霜雪雨的连番折腾,还是很成功的让她这孱弱的小身板,又一次磨炼了,反正珍娘记得她还没有走到京城的时候,好像就已经着起风寒了。 只是,人在路上也没法好好的寻医问药什的,所以,珍娘也就只能拿着几颗自带的药丸强行撑着,不过,终究没有撑到进城之前,她还是一气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被她三哥带进城里的。 反正,等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身处在这家药堂里面,然后就是不停的喝药诊脉,休养身体,连床都还没下过。 珍娘看着这空无一人的屋子,想想她三哥这会子也不在,便动了动躺的有些发木的手脚,觉得这时候自己个下来走动走动兴许也不会有啥的。 因而,就坐起身来,抓了身袄子套在身上,打算即便是没法出去走走,也能走到那窗户边上,打开缝隙往外面看看也成啊。 只是,她才刚刚穿上鞋子,就听这屋门一开。 是这家药堂专门给她负责熬药送药的小童,开门进来了,珍娘一见这动静,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姑娘,您怎么下来床上了?大夫不是交代了,您要好好的躺着静养的吗?”小童进来屋里一看珍娘这情形,就说道了两句。 珍娘听着这话音,却是满心里的叹气,唉,这下窗户缝都挨不到边了。 更可恶的是,她闻着这满屋子的药味儿,就有种想要吐了酸水的感觉。 “好了,您的药已经熬好了,赶紧趁热喝了吧。”小童见她也不说话,又看她那小小的身板瘦瘦弱弱的,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也就没再忍心念叨,只是,端着药碗开口说道。 珍娘只能强扯了个笑容出来,说道,“你把药放这儿吧,等会我自会喝的。” 一边说着,珍娘也是情不自禁的压着自己舌头底下的那股子苦意,实在是这两日数着顿的药汤子喝的,她连嘴里的唾沫都是苦的。 珍娘真的是不想再喝了,只是,这一回蒋小壮却是铁打了心的,平常的时候什么都可以听他小妹的,偏偏这两日却是态度坚决的厉害,无论珍娘怎么发狠撒娇的,反正,都不行。 好不容易,这会子她三哥也不在,珍娘还不能逃上一劫的,因而,便这么打发了说道。 却没想到,她这话音才落,那小童却是摇了头说道,“那不成,你家兄长临出去之前可是交代了的,要我亲自看着你把药喝下去了,才能算完事的。” 珍娘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嘴角抽抽的忍不住,不过还是扯着脸皮,与他说道,“放心吧,这药现会确实是有些烫了,我就放凉一会会,马上就会喝掉的。” “姑娘且放心吧,这药我是晾好了温度才端进来的,这会子喝正好,不烫不凉的。” 说着,就又把药碗端的近了一些,珍娘见这情势,也知道自己个逃不过了,只能一脸恨恨的,端着碗灌了进去。 顿时那苦的爽爽的劲儿啊,从胃里冒到嗓子眼的。 珍娘只能捂着嘴儿,才能叫自己忍住那个要吐出来的冲动,不为别的,只因为她也知道,凭着蒋小壮那家伙这一次的执拗劲,即便是她这会子把药给吐了,他肯定还会叫人再熬一碗过来。 珍娘也不想再受那二道的罪是其一,关键还因为,这一碗接着一碗的药汁子,可全都是银子买出来的。 听她三哥说,就他们兄妹俩所在的这家药堂,好像是京城最大的药堂之一,这里坐堂问诊的大夫也是鲜有名气的,所以,当初他才一路打听着,带她过来的。 听说,她那会子已经烧得快要不成了,亏得这家药堂的大夫医术精湛,才叫她能够起死回生,把她才那半道上的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珍娘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是,有一点,她却是知道,这家药堂的收费确实是数一数二的,就眼下她这样每天也就劳烦那大夫进来问诊一趟,再加上一日五次的药汤子什的,大约就得要五十两银子的花费。 珍娘起先听到这个数的时候,差点没叫自己个的口水给呛的背过去。 天啊,五十两银子一天的开销,还只是仅限于诊金和药钱,另外每日里他们兄妹俩的房钱和饭钱还要另算,这不是比坑爹的还要坑的! 不过,她三哥这回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无论珍娘怎么好说歹说的,反正他就一句话,“等你哪一天完全养好了,人家大夫说,你可以走了,咱就不在这里待了。” 珍娘当时一听这话,也是气的想要吐血来着,且不说这家药堂究竟收费收的黑不黑心的,反正,就冲着她三哥那愣劲,人家药铺不黑你,又黑谁呢? 无奈蒋小壮这一次就是铁打了心的,反正也不听劝。 “小妹,你可不知道,你这一回烧的那模样,浑身滚烫的,人也没个意识的,要不是我跟平安两个人把你一路上拖到这家药堂,你那命还在不在的也就是两说了。 你也知道咱娘把你看的跟个眼珠子似的,要是叫她知道,你出点啥好歹的,那后果,谁能担得起的。妹子啊,就算是这样,等咱们回去的时候,哪天要是被咱娘知道了,我也没个好果子吃的。你可心疼心疼你哥这条不值钱的命吧,我可不想将来被咱娘拿刀砍死了。” 面对她三哥那样又哭又求的一招,珍娘还能怎么办呢。 只是,她后来算了算自己的家当,这一回因为压根就没想到要来京城,原以为只是到省城打探打探消息的,所以,珍娘也没从家里带上多少银子出来。 后来,还是临时决定上京城之前,她跑去蛋糕铺子那边,找那掌柜的先支了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啥的。 不过,这才几日的工夫,那银子已经花了一小半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她三哥那边倒是先拿话堵上了。 “都到了这份上了,你还心疼那银子不银子的干什的,是银子重要呢,还是你的小命重要啊。大不了回头咱们把夏大哥,哦,不对,把我妹夫救出来了,你再找他报销不就得了。” 珍娘一听他这说法,更是不知气还是笑的。 尤其他那一声妹夫啥的,更是让珍娘听得无语了,好像打从她把夏霆毅的事,与她三哥讲了之后,蒋小壮完全就没有自己料想中的那种难以接受的表情啥的。 似乎,他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瞬间就接受了自家妹子藏了这么长时间的一段小秘密,而且,他也没有任何一点点的质疑或是担忧啥的。 反而,只有一腔的热情似的,立誓要把他自己未来的妹夫,兼之他一心崇拜的大将军,给救出来,然后...... 用他自己个的话来说,就是,“等我跟夏将军结成妹婿之后,那我连战沙场的梦想,还有何不能实现的呢!” 珍娘已经不想再回忆起,自己个见证着蒋小壮那家伙傻不拉几的那副场景了,反正她三哥估计是真的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吧。 而且,事实上也是,自她说出了实情之后,她三哥真的是那一股子救人心切的劲儿,比他妹子还要热切的。 说实话,反正当珍娘走到半道上的时候,其实已经开始后悔了,尤其是前些天路上经历了那一遭大暴风雪之下,他们兄妹俩的马车都被压塌了的时候。 她缩着脖子站在白雪皑皑的官道大马路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那一刻,她脑子里面真的是没什么救人不救人的想法了。 要不是,蒋小壮矢志不渝的救人念头在边上念叨着,珍娘也坚持不到京城。 尤其这会子,那满嘴里的苦到舌根的痛苦,更是叫她忍不住悔意再度涌起。 还有更关键的是他们的银子真的不够这样抛费的了,珍娘想到这些,就不由得伸着脑袋往外面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她三哥出去有没有找到关少裕的消息。 第五百零七章 找人 想到这个,珍娘更是觉得没来由的奇怪,先前她去关家找关少裕的时候,是他留下来话来叫她上京城去找他的,可是,她都来了京城好几日了,却偏偏又不见那家伙现身了。 珍娘知道要是关少裕真的留了那样的口信给她,那他自然会在京城等着自己的,至少也得派个人在城门口守着吧,就好像先前珍娘每次去省城的时候一样,哪一回不是才进了城门,都不用小半个时辰的工夫,那姓关的就已经找过来了。 更不用说,他们兄妹已经身在京城之内这几日的时间了,难不成关少裕还没有收听到消息? 可是,珍娘以前也没少听关少裕说过,他们关家在京城的铺子酒楼也是不计其数,就连她俩之间合伙的那个蛋糕奶茶铺子的生意,好像也已经在这边开了两家了,就冲着如此的人脉渠道,打听他们两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除非,...... “姑娘您好生歇息吧,切勿再随意下床走动了。稍会儿我再请大夫过来给您把脉。” 就在珍娘一阵胡思乱想之间,那小童却是收了药碗,准备出去了,不过临走之前,却是从兜里掏了两块蜜饯给她,“吃了这个,嘴里就不会觉着发苦了。” 珍娘拿着那个青梅子腌渍的蜜饯,却是心里一阵的复杂。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涌出来的,都是曾经的那些回忆的画面。 当初她在军营也是这样一场大病生的爬床不起,亦是跟如今这样,一天几顿的苦药汤子喝着。 珍娘哪有愿意喝的,偏偏夏霆毅督的严严的,亲自端着药碗喂她喝药的,珍娘记得那会子好像还与他并未情深,故而也无法跟在蒲氏他们面前一样撒娇卖嗔的,也只得硬起头皮子来灌着药进去。 不过,夏霆毅虽然当着面的,并没有所表现,却不料他回过身去,就将全城的糖块都搜罗了过来。 珍娘后来想起,或许在那一时刻起,她就已经有些然心动了吧,更不用说,后面她为了逃避喝药,硬找了借口之下,说自己不爱用那糖块子下药,却想要蜜饯果子才能喝得下药去的时候,那男人真就满城里去给她找那蜜饯果子去了。 那会子正是寒冬腊月的,却边关哪里及得上京城这边的繁华,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再加上那边本就地处边界,四周皆是牧民牛羊的生活,又怎会有这种南方的零嘴小食的玩意呢。 不过,夏霆毅虽然也心知这些,但他还是一路从城外找到了城内,甚至挨家挨户的商铺里面去找寻这个玩意的,但是也没有寻到。 好在,最后还是他手底下的一个兵士,听说了消息之后,赶过来说,他有一个媳妇原是南方水乡的姑娘,跟着他一路到这里来安家,所以,好像自己个手里腌制了些蜜饯啥的果子。 那男人听说了之后,连忙亲自骑马进城又折腾到那士兵的家里去,问他媳妇讨要了一包青梅果子。 珍娘后来脑子里每每想起那个男人一身风霜的,拿着蜜饯走到她床前的那个画面,也是心动了不知道多少个轮回了。 若不是她自个亲生经历的场景,或许连她自己也无法相信,那样一个铁血冷面的人儿,竟然也能有那样温柔四溢的一面。 更觉着幸运的是,珍娘她自己就是那个被他温柔以待的人儿。 却这一刻,相似的话语,雷同的场景,但是那个曾经对她柔情哄劝的男人,却是不在眼前。 甚至,珍娘这会子连他真正的生死都无从得知。 这一路从二沟村到京城的行程上,珍娘也一直在时时刻刻的等待着她期盼中的书信传来,可是,事实却总是那么的叫人失望。 小七没有现过一次身,就冲着这个,珍娘都没法再自我安慰着,因为那只鸽子是极具灵性的,再加上她们两个之间,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也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默契。 反正,珍娘每回给它的任务,它总会完成的很迅速,如今这么多天都不曾回来,那肯定是没有拿到夏霆毅那边的回信,所以,才不能回到珍娘的身边来交差的。 而小七为何不能回来交差呢,那原因也就只有一个了,那个回信的人压根就没法写信叫它带回来,所以,小七完不成主人交代的任务,就不肯回来。 想到这个,珍娘也是一阵的烦躁。 她很希望那个县令夫人只是与她开的个莫名的玩笑罢了,她心目中的那个男人,其实这会子还在军营里面运筹帷幄的。 可是,这两日她三哥左躲右闪的那个语气,珍娘叫他出去打探消息真假的,却回来之后,每每问起这个话头,都叫他给岔了过去,珍娘又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估摸着,那消息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珍娘想到这个,也是一头的乱麻,通敌卖国,押赴京城,不日问罪?这一切的一切,咋就跟那演电视似的,剧本是不是改变的太快了一点了? 珍娘隐隐的觉得,这事估计还是跟那朝堂争斗,尤其是那什么破平王的有些关系,不过,她如今烦恼的是,要是真的夏霆毅被人陷害了,凭她一个农家小女,又有何能耐去救的呢? 越想,越觉着心绪烦躁不止,珍娘哪里还坐得住的,她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还是决定自己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的,还是要出去打探打探消息才行。 只是,她刚刚打开房门,迎面就撞上蒋小壮进来的身影。 “小妹,你怎么下床了?” 兄妹俩眼神对视之间,还是蒋小壮先开了口说道,“我不是交代了那熬药的小童,叫他看着你,不让你随意走动的么?” 珍娘这会子也不想理会他这喋喋不休的唠叨,转了身就往屋里走着,一边开口直接问道,“你找到关少爷了么?” 今儿个,蒋小壮就是出去打探关少裕的下落的,因为珍娘思前想后的,他们兄妹二人在这偌大的京城,也没什能耐,更没有什么人脉的,只能先找到关少裕与他商量了行事才是最要紧的。 第五百零八章 忿忿 话落,珍娘明显的感觉到蒋小壮那脸上的神色一黯,这个表情就说明,人肯定是没找到了。 想到这个,珍娘也不由得重重的叹了口气,“明明是他叫人给我留了口信,要我上京城来寻他的,怎么会到了这边,又找不着他人了呢?这也忒奇怪了吧。” “三哥,你确定你是去关家的商号铺子里面去打听的么?” 蒋小壮点了头应道,“怎么不是?这关家的商号在京城也是有名的,稍微找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不过,我今儿个进去打听了,人家说关二少爷压根就没来过,好像听那意思,这边商号的人,都不知道关二少爷来了京城的事。” 话落,又添了句,“不仅如此,我还叫平安分头去找关家的当铺,旁的铺子声的,去打听了他的下落。兴许回来能有好消息不是。” 珍娘听他这样说道,却是没抱多大的希望,连商号都没有他的消息,那旁的铺子又能有多少指望的。 毕竟,按着常理,要是关少裕真的来了京城,那他不管是要用钱还是筹集人力啥的,这商号肯定是他必须要去的一个地方。 现如今连商号那边都打听不着他的消息的话,那也就只能说明两个可能了,一来关少裕压根就没有进京,二来,就是他跟下面的人交代过,不能泄露他的行踪。 除此两个可能之外,旁的就没有别的或许了。 “明儿个我亲自去关家的商号一趟吧。”珍娘思忖了几下之后,突然就开口说道。 她觉得,第一种可能应该是不大可能的,毕竟她和关少裕也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了,珍娘也不觉得他是那种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既是排除了头一个可能,那剩下的也就只有第二个可能了,他不想叫人知道他的行踪罢了,所以提前拿话嘱咐过下面的人,对于这一点,珍娘也能够理解。 现如今外面的局势究竟怎样,珍娘并不知道,但是,她这两日躺在病床上,也曾找过机会旁敲侧击的问过给她送药的小童一些,都知道现如今皇城天子病危,平王当政,朝局一片不明之势。 而夏霆毅在这个当口出事被抓,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不会少了平王的手笔,所以,关少裕要是真的奔着夏霆毅的这事来的,那这其中的危险肯定暗藏了不少,他想隐藏行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会合就得成个问题了。 珍娘想着,或许关少裕会有交代过她的长相体貌什么的,所以,蒋小壮进去才打听不着消息呢。 因而,珍娘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亲自出去一趟才行,“我身上有他给的一件信物,到时候拿去试一试吧。” 蒋小壮看了看她这依旧显着病态的脸色,其实,就想开口否决来着,只是,再碰上自家小妹那一脸忧思的眼神,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摇头。 只是,开口宽慰了说道,“小妹,其实,咱也用不着这么着急的。即便是找不着关少爷,我们自己个也能去救夏大哥。” 珍娘听见这话,却是连苦笑都没那个劲给一下了。 自己去救人?这话说的听着轻松,做起来简直比天方夜谭还要没有可能。 且先抛开夏霆毅这档子事,究竟含着多少阴谋诡计的不说,就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皇城之内,权贵无数的那种,而他们兄妹一介平民,无钱无势的,能够干嘛? “三哥,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吧。” “小妹,你别这种表情嘛。万事皆有可能!”蒋小壮估计是被他妹子那个神情给打击到了,就这么开口说道。 不过,珍娘却垂着眼眸,权当是没有听见似的。 “我这两日在外面也打听过了,夏大哥确实是被关押在天牢里面,等着定罪的没错。不过——” “你说什么?他真的身陷牢狱了?”珍娘突然打断了说道。 即便是自己也做了思想准备了,可是当她真真正正的确认了这个事情的时候,珍娘还是不自禁的脑袋震了一下。 “啊,这个。”蒋小壮觑着自家妹子那一脸灰败的神色,也才突然想起来,他这一时冲动的,把什么都说出来了,不禁有些懊恼的样子。 不过,他还是连忙说道,“但是,小妹,我也打听到了,这京城里面的老百姓都知道,夏大哥这案子就是被人冤枉陷害的。而那个将他蒙冤入狱的人,就是那个平王。” “平王?”珍娘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刻是该欣喜呢,还是该悲哀呢。 好像事情的大概,就跟她猜想的差不离多少,可是,珍娘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平王?珍娘不用出去打听,也都知道,那家伙就是个狠角色了。 一个能把自己的亲生手足兄弟给干掉的人,一个当政就一心顾着搜刮民脂民膏的人,他能不狠吗? 珍娘光是知道这两点,都忍不住心里犯怵了,她不知道夏霆毅究竟是怎个得罪了这平王的,但是,落到那样一个狠戾的人手里,要想捞出来,那岂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唉。怎么平白无故的要去惹了那个平王呢?”珍娘忍不住叹了气,脱口而出的说道,“我听说现如今连朝政都是平王在把持,他一个小小的将军,好好的在前面带兵打仗的不就得了,怎就惹了这么大个波斯呢。” “这下可怎生是好的?” 珍娘一连声的叹气不停的,满心都是忧虑的心思。 “夏大哥肯定是不甘屈服于奸人之下,这才被陷害入狱的呗。反正,我在书院的时候,也听了不少,就这一年来,平王当政期间,是怎个施行暴政敛收财富的。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偏偏当今圣上龙体不行,也无人能管,夏大哥被其所害,也不是什稀奇的事。 而且,我听说,这京里也不只是定远侯府一家,许多权贵国公的,也被抓了不少,都是被那个平王给弄进去的。”蒋小壮有些忿忿的语气说道。 第五百零九章 暴虐 “他做什么要抓那么多的人啊?” 这些珍娘倒还真的是头一回听说,她先前虽说也闻听过这个平王不是个啥子好鸟,苛捐杂税的压榨老百姓,就这一年来因着征战打仗的名义,都不晓得向底下的百姓们征了几回税银了,弄得老百姓们民不聊生的,哀声怨道。 不过,她却真不知道,他还有这喜欢到处抓人的嗜好。 “听说那平王天性暴虐,又心胸狭隘,但凡是与他意向不一者,皆得不到好下场。”蒋小壮回了她说道。 珍娘凛了呼吸,头一次认真的听起了那个平王的事。 蒋小壮见着她这样的神色,也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我是不知道夏大哥究竟是因何缘故得罪了这种人的,不过,我听说,那个文国公文大人,那可是两朝元老,朝廷的中流砥柱,连当今圣上都要给起几分颜面的老大人了。就因为在朝堂上与平王政见不合,说了几句谏言,然后,就被满府抄家,下了大狱了。 还有那个京里有名的秦御史秦大人,也是先前说了些许劝谏之言,听说被平王当场刺死不说,还最后连家人都没得放过,男丁全部流放,女的悉数充作奴仆,听说他们家有个小姐因为不堪受辱,当场碰墙身亡了呢,那个凄惨的情状啊...... 后来有人看不过眼,想要替秦家说些个好话,让那个秦小姐好生安葬的,不过,这事叫平王知晓之下,他却说那位秦小姐是大逆不道,死有余辜。不仅驳回了将其好生安葬的意见,还叫人将其扔进了乱葬岗里,叫野狗刁其尸身......” 珍娘听着这些,也是不由得心里一片欷歔,这样听起来,那个劳什子的平王,岂不是跟历史上那个著名的隋炀帝杨广有的一拼的? 如此的暴躁残虐,这人都已经被他给整死了,还连尸身都不肯放过的,实在是有些性情暴戾的极端了。 “你这些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啊?”珍娘一边随口问了句。 “这还用得着打听不打听的呢,京里谁人不知,又哪个不晓的啊?我这些天也是没有那空闲的工夫,不然,光是到那茶馆里面坐上一坐,随处可听的都是这些声音。”蒋小壮就撇了嘴皮子说道。 如此一说,那这些就不大可能是片面之言的道听途说了!珍娘忽然就一脑门子的头疼起来,要是这个平王当真如此的残暴,那夏霆毅落在他的手里,岂不是更没多少生还的希望了。 “唉!”珍娘不由得就长长的叹了口气。 蒋小壮觑了眼她那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却是突然开口说道,“小妹,我知道你是在担心夏大哥。不过,这事也不是咱们急就能急得来的。我这两日也打听过了,夏大哥早在十天前就已经押入京中了,原本好像是要立时定罪斩杀的,不过,听说定远侯,也就是夏大哥的亲祖父拿了个什么丹书铁券的,在朝堂上救了他一命,如此一来,性命应该是暂时无忧的。” 珍娘听了这番话,倒是面色一松,尤其是知道他当下没有性命之忧之下。 不过,这松缓的心神,也只是一瞬,“你也说了只是暂时无忧。谁晓得那个性情变幻莫测的平王,又会哪个时候突然发起疯来,把人给杀了也不一定的啊。” 蒋小壮听她这样说道,也是眉眼一皱,不过,忽而又换了个语气说道,“那有什么的,大不了在他把夏大哥害死之前,先把他给弄死了——” “三哥,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的。”珍娘连忙喝止了他说道。 这家伙还是那样胆大包天的,“你也不看看咱这是在啥地方,还嚷的那么大声的,小心被别人听到了,回头惹祸上身了。” 不管怎么说,她如今身处的就是一个封建王权的时代,他们这种小老百姓这般私底下妄议非论的,要是叫人抓到了把柄,那还不得小命都得丢了。 蒋小壮看着她那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却是砸了砸舌,有些不以为意的说道,“我说就说了,还怕谁不成。大不了小爷临死之前,先去把那平王给结果了,也省得他留在人间到处祸害别人。” 珍娘看他这越说越大胆的样子,赶忙走上前去捂了他的嘴,制止了他的话音。 又生怕他再肆无忌惮的胡言乱语的,便转了个话头说道,“对了,等会儿平安回来之后,你俩旁的事也就甭管了,先去找家便宜点的客栈打听着,咱们今儿个就住过去吧。” “为何?”蒋小壮一听这话,就立起了眉毛说道,“咱在这药馆里面住的好好的,为何要急着搬走啊?” “再说了,你这身子还没养好呢。就算是要去住客栈,也得等到身子休养好了再去啊。” 珍娘立时就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这身子都好的差不多了,又何必非要在这里休养啥的。你也不算算,这药馆一天的花销房钱得多少银子,咱随便换个啥一般的客栈,也用不着这么多的钱啊。” “那也不能现在就——”蒋小壮却显然不同意的样子。 “这事听我的,三哥,你赶紧就照着我的意思去办吧。”珍娘这会子也没那个心思来跟他扯的。 又说,“咱们要是在搁这儿住下去的话,我怕不出几日,就冲着我们手上那几个银子,很快就要露宿街头了。” 原本,按着珍娘的设想,他们应该是到了京城,就能跟关少裕会合的,那到时候一应的事项,也都会有他安排的,可事实上,却摆在眼前的现实,一再的偏离了她预想的轨道。 珍娘当然也不能再这么坐等着什么也不做。 于是,当晚他们兄妹一行就离开了药堂,在蒋小壮找到的一家客栈之内暂且安身了下来。 不仅如此,珍娘第二天上午,就不顾她三哥的劝说,亲自前往关家的商号铺子里走了一趟。 只是,结果却是叫人失望。 “奇怪,怎么这两日连番有人过来打听二少爷的下落的?难不成他真的来了京城了?” 珍娘一边走出铺子的时候,一边听着身后的这个话音,也是满心的纳闷。 第五百一十章 听报 她原本以为自己亲自过来探寻,应该会有些许收获的,却不料,方才在商号里面,珍娘连关少裕曾给她的信物都拿出来了,却还是一无所获,难道说自己真的是猜想错误了? 关少裕压根就没有来京城?那一切兴许真的就是,他给自己开的个玩笑? “小妹,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兄妹俩走出了关家的商号铺子,蒋小壮看了眼自家小妹那一脸的愁眉模样,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说道。 珍娘听到话音,抬起眼皮望了眼这来来往往繁华热闹的大街,车来人过的,街边的叫卖声亦是不绝,只不过,此时此刻,珍娘却是没有那个心思来感受这片皇城脚下的喧哗的。 莫名的心头一片烦乱,珍娘深深的无奈的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先回客栈再说吧。” 这偌大的京城,他们兄妹竟是一个相识之人都没有的,珍娘也是头一次正儿八经的审视到,自己这一回上京之事真的是鲁莽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京城临近郊外的一条胡同深处的一座普通的民宅里面,关少裕正在默默的听着身旁随从青墨的汇报。 “方才商号那边的伙计来说,今日蒋姑娘亲自去铺子里面打探您的下落了,不过,咱们关家商号的人完全按照您先前的交代,并未曾透露出您的行踪来。” “嗯。知道了。”关少裕淡淡的回了一声。 青墨见这情形,就抬起眼皮子暗暗的觑了自家公子一眼,好像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还有何事?”关少裕看着他此番模样,眼神闪了闪,便开口问道。 话落,就听这心腹侍从拿话回了说道,“公子,您不是说叫咱们手底下的人时刻关注着蒋家兄妹的行踪吗?据派去打探的人回来说,他们兄妹如今已经不住在百草药堂了。” 果然,关少裕听到这番话,神色立时就脱了那会儿的淡定,抬起眼神看着他问道,“不住在药堂了?那他们兄妹住宿何处?” “听手底下的人说,蒋姑娘和蒋三少爷昨日深夜从药堂搬走的,现如今好像住在青花巷的一家小客栈里面。” 关少裕皱了眉头,“为何好端端的就要搬去客栈里去住着?她那身子不是还在休养之中么?离了药堂,还如何问诊吃药?” “还有那青花巷又是什么地方?” 面对自家主子这一连串的轰炸似的问询,青墨也是不由得三条黑线顺额而下,果然他家主子面对那蒋姑娘的事,就不会真的淡定的时候,因而,连忙一一回了说道,“青花巷好似在城北酒儿胡同那边,那一片都是些民宅,所以,公子您不知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至于他们兄妹为何要——” “城北?那地儿离京中甚是偏远,他们为何要搬去那边?”关少裕还不待侍从回答个究竟,就一语打破了问道。 “听下面的人去药堂那边打探了消息回来说,好似是蒋姑娘执意要从里边搬走的,像是心疼每日里的药钱花销什的。”青墨回道。 话落,就看关少裕一脸的急色,说道,“这不是胡闹嘛!还生着病的人,哪能这样折腾的?昨日不是还说正在咳的厉害么?难不成为了点银子,连自己个的身子都不顾了?” 话音里透着的确实是满满的关切之意,关少裕觉着珍娘平常看上去,也不像是那般计较钱财的人啊,难不成是手头拮据了。 “先前不是省城那边回了消息来说,他们兄妹上京之前,她特意去铺子那边支了一千两银子出来的么?难不成是银子丢了?” “那倒没有听说,只是,据下面打探消息的人来说,那药堂的掌柜估摸着也是瞧着蒋姑娘和蒋公子都是外来的,所以,却是有些收的过分了一些。”青墨回了话说道。 话音刚落,就听着屋里啪的一声响动。 青墨脸色还算是比较淡定的,看了眼自家公子那明显忿怒了的脸色,接着说道,“不过,蒋姑娘和蒋公子也不至于手头拮据了,这几日在药馆虽说是花去了些银子,但是,他们手头上还能剩些的。只不过,咱们这边派去跟着他们兄妹的人,在身后暗中偷听到的,好像是蒋姑娘心里自有算计,嘱咐蒋三公子要俭省着些花销,说是还不定何时才能办完事回乡呢,总不能人还没救到,先叫自个去蹲大街讨饭去了......” 关少裕听着这番回话,却是莫名的涌出一阵复杂的心绪。 其实,从他们兄妹踏进京城的那一刻起,一切行踪也从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更准确的说,其实是从省城,从二沟村出来的那时候起,所有的行迹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了。 关少裕每一日听着下面的随从,过来汇报着她这一路的情况,从大雪封路的艰难,到拖着病体执意的入京,这一路上的坚强和表现,真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的。 好像在他的印象里,珍娘就是一个娇娇弱弱的,甚至说话都温言细语的小丫头,关少裕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力量,才能支撑着那样一个小小的身躯,一路闯到京城之内的。 即便是身态体弱的情形之下,她却依旧执着的亲自出来奔波打探消息,尤其是刚刚听到她还有为了救人,做着那长远的打算之下,关少裕确实是有种说不清的烦躁上头的。 或许是因为心疼,也或许更多的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能让这个女孩一路坚强的,执意上京城来救人的那个人,却不是自己吧。 关少裕突然想起他们这从一开始的那份‘算计’,假使有一天让她知道了真相...... “公子,要么咱们想点法子,给他们兄妹送点银子过去?” 青墨看着自家少爷那攥眉皱起的神色,想了想,就试探了问道。 突然响起的话音,却是成功的打断了关少裕的思路,他脸色思忖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既是咱们答应了要配合他来演这出戏的,那还是勿要擅自行动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安排 青墨见自家主子这样说道,就垂了垂眼皮子,就不再多言,他虽是公子身边的贴身侍从,但是,有些事情却也未曾知晓的。 就好像这一回公子上京之行,他就觉着颇为怪异,虽然自家主子打的是进京救人的名义,可是,却来了京城之后也不见其行动,反而隐身在这僻静之地,又时刻关注着那一对蒋家兄妹的行踪下落,但又未见插手之意? 此番种种究竟为何缘故,公子不说,他们也不能多问。 但是,关少裕那天稍晚之后还是交代了青墨,“再多安排几人跟在他们兄妹身边,切记,有任何动向与情况,都第一时间过来回报。” 与此同时,当晚京城北府天牢之内,一个高大的身影此时正一脸肃然的,望着眼前灰扑扑的墙面,四周的光线很暗,唯有的一盏嵌在墙面里的油灯,照出了一点微弱的亮。 夏霆毅目光森然的又一次将手心里攥着的那张纸条,看了两遍,‘珍已入上京,其兄随行,然身染疾病寒症,时下甚是身弱,然心系彼之安危,无有心安养病之意,一心四处探寻救汝之道。’ 短短数句,却是叫他心绪深陷一片复杂。 她病了?夏霆毅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消息,好像尽在意料之中,毕竟她那么一个娇俏的小小身影,又如何承受得住这一路风雪的跋涉行程呢? “她那般惧食汤药,此番又该如何是好?”夏霆毅想起她曾经为了躲避喝药,百般耍赖的情形,亦是不由得轻声呢喃了叹道。 却更叫他无以内疚的是,这一切的一切,竟是出自他的一手安排之下...... 大约二十天之前,他正与敌军进行生死一战,却突然被平王一则罪书急押入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夏霆毅却并未慌乱,确实这时间凑的太过巧合了一些。 才日前他暗中调查,觉出平王与突厥暗下勾结之端倪,不出数日,就整出如此一出,夏霆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且,他已收消息,京里平王似是已经按捺不住,欲有谋反作乱之相,因而,夏霆毅一番思量之下,也未曾抗拒,加上他的祖父定远侯爷也私信与他,叫他顺势上京,再想其法子与平王制辖周旋。 再有,此番之前,夏霆毅更是收到秦宜那边的消息,安王遗腹子下落皆寻找得到,得此喜讯,夏霆毅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当下朝局,平王几度实行暴政,却圣上与宗室朝臣并无严厉以待,究其根本缘故,还是因为当今圣上膝下诸位皇子,已先后叫平王多方杀害,无一根系存留,只剩下一个康王,身系圣上之血脉,却身有残疾,又膝下只有两女。 纵观李家皇室,竟唯剩平王一脉,还有子嗣传承。 不然,他这么些年来,又为何要苦苦追查安王遗腹子的下落呢? 要当真叫平王得道天下,那这天下苍生百姓还有何生道,这大李王朝也终将走向颠覆。 他们夏家从先祖开始,就身受皇恩,所以,当今圣上从得知安王还有遗腹子存活的消息之下,就已经授命与他,叫他务必查明此事,找寻出安王之子的下落。 从秦宜传过来的消息来看,不止安王遗腹子已是追查到了下落,就连安王妃也找到了,夏霆毅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第一时间下了指示传过去,让秦宜暗中安排安王妃母子入京。 不料,事后消息来报,竟是安王妃母子已经习惯了如今的市井生活,表明他们并无一丝入京之意。 夏霆毅那会儿正在上京的半道上,得知这一消息,却也没有法子,毕竟他与这母子二人尚未见面,也不知个中究竟情由什的,若是,安王妃母子当真无心涉入朝政,他又该如何是好? 几番思忖之下,他原是想给秦宜传信过去,叫他且先不要轻举妄动,待他脱身之后,再去亲自会会他们母子二人,再作商议之事。 却不想,传信才刚刚发出没两日时间,秦宜却是亲自找了过来。 “将军,安王妃母子下落再次不明。也就一个晚上的工夫,他们主仆三人就消失了踪迹。” 不得不说,当夏霆毅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大发雷霆。 只是,他冷静下来之后,想了想,还是没有发作出来,当下这个关头,也不是问罪的时机。 而且,夏霆毅也知道,能够在秦宜的眼皮底下溜走,看来这安王妃母子却是,无心涉足朝堂了。 夏霆毅立时就心头一片烦乱,他倒不是担忧再也找不到他们母子的下落,既是能够查找出来一回,那只要是这母子二人尚在大李朝的王土之内,就不愁找不出来。 只是,他们母子决心如此坚固,却是叫他最为头疼的,毕竟,他也不能够找出人来之后,将那母子二人捆绑入京吧,即便是强行将人带到京城了,若是他们决心依旧,又该如何是好。 比如说,那母子二人坚决不认自己的身份? 这中间花去的时间和精力,想想也指定不小,却这种朝堂局势下,压根就没有多少时间再来留给他们周旋的了。 偏偏正在他苦思之际,却秦宜接下来的消息,更是让他惊的无语。 “将军,属下还有一事要汇报。属下这回除了找到了安王妃母子,还有安王小郡主的下落,也已查出。” ...... 夏霆毅现在已经记不得当时,他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是个怎样的心情来着,反正他是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心上的那个小人儿,竟然深藏了那样一个惊天为人的身世! 因此,他只记得当时,自己连番问了两回秦宜,“此事当真?” “有无查错之可能?” 只是得到的答案,却是,“此事已是查证无疑。当初安王妃其实生下的就是一对双生龙凤之子,这事,属下已经从当年的接生婆那里查证无错。而且,接生婆也亲口言述,当年安王妃为了保全小世子的性命,这才谎称自己只诞下一子,并交由平王心腹......” 第五百一十二章 查明 夏霆毅一副沉默无言的样子,听完了这一切,他眼神里透露的似乎还是并无多少相信的颜色。 秦宜见他这副模样,也心知这般的事实,确实难以叫人接受,就连他自己,初初查证到这些的时候,亦是心里震撼了许久。 似乎初初开始的时候,他自己还曾经暗想过,一个那般并不如何起眼的农家小丫头,有什资格来与将军匹配的,却不想,这冥冥之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变数。 想了想,秦宜还是接着说道,“此事应该再无多少偏差之嫌。当年平王为了斩草除根,确是让其心腹将刚刚诞生的安王遗腹子,带出城去下命要处死其性命。只是,半途上被安王妃的娘家沈太师,悄悄的救下并安排人欲要送往沈氏故里陕北之地,暗中抚养成人的。 谁料事后没有多久,平王就对沈家下了手,沈老太师匆忙之下,只得将这婴儿交由沈府管家,让其带着逃亡出去,后管家也遭遇不恻,却临终之前找到了一支走镖回途返乡的队伍,将那婴儿伪装成货物托给镖师运送。” “而属下也已查证过了,当年蒋家老二夫妻两个就在那趟押送镖途的队伍之中。” “即便是这般,那也只能说明他们夫妻曾经参与在内,又如何——” 夏霆毅良久不出声的话音里面,却依旧还是带着些不愿相信的意思。 秦宜听他这副语气,也只得暗自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早前我们就从当初那镖师头头的嘴里得知,当年他们后来知道押运的竟是个婴儿之下,又见其面色发紫,哭声微弱,恐担性命干系,所以,才将其半路上扔下。而,属下又回去找了那镖师头子复问了一遍,证实当年他就是派了蒋老二去处理那个婴儿的。” “那又如何证实珍娘就是当年那个婴儿呢?”夏霆毅复又问道。 话顿,又言语了两句,“看她与蒋氏一对夫妻相处甚密,却不像非亲生骨肉是也。且,如若你方才所言之实,那他们那个村子里面,却也从未听说过任何流言蜚语的。” 再加上,平日里他与珍娘来往信件之中,夏霆毅也常听珍娘提起过,蒋家老院那边的些许事情,凭他的断测,假使珍娘当真不是蒋家的骨肉,就冲着那蒋老爷子的脾性,也断不能容她至今吧。 想到这些,种种推测之下,夏霆毅便抬起眼神看了秦宜一眼,“许是你查证有误了不是?” “将军,属下若无千般把握,又怎会将这事告知于您呢?”秦宜却是一派笃定的语气回了他说道。 “属下从那镖师头领的口中得知,当年蒋老二之妻蒲氏原就是身怀有孕陪与镖途之中,后半路上不知因何缘故遭遇小产,但是,这夫妇二人再回村里的时候,却是怀抱了一襁褓中的婴孩。”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夫妻二人因缘巧合之下,救下了安王的遗腹子,又将其带回村里抚养成人?”夏霆毅低沉的嗓音,问道。 “应该就是这般因果前后。”秦宜嗯了一下,点了头说道,“想来就是因为蒋氏夫人当年怀有身孕一事,也不是秘密,所以,诸人见他们夫妇二人抱回婴孩,才未曾多起疑虑。” “且属下后来为求十分证实,也已经带过当年那个镖师头子,暗中求证过了。面貌长相却系同一对夫妻二人无误了。” 夏霆毅听到这里,也再无怀疑的可能,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眼神沉滞了许久之后,才又问了句,“那她如今方有知晓自己的身世?” 不得不说,夏霆毅当时接受了这样一个真相之下,他的内心真的是无比的复杂的,那一忽儿的片刻里,他的脑海里涌现的仿佛只有珍娘浅笑盈盈的纯真的小脸。 却是如何也没有想过那样单纯明媚的小人儿,暗藏里竟然背负着这样一段曲折坎坷的身世。 夏霆毅想着她那时而神采飞扬时的明媚姿态,他也曾一度以为,这样干净澈然的眸光,也只有她那样环绕着父母兄弟的宠爱,才会拥有的吧。 却不想,她的幼年,竟是从一出生就已然遭遇了这些不为人知的颠簸。 夏霆毅本能的不想让珍娘知道这一切,因而,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说了句,“且先不要叫她知晓这些真相了。” 却没想到,事实竟是又一次脱离了他的意料之外。 “将军,据属下所知,蒋姑娘好像早已探知这一切真相了。”秦宜垂着头,开口压沉沉的说道。 “嗯?”夏霆毅立时竖起的眉头,已经表明了他的震惊。 “是的。而且蒋姑娘不仅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更是私下已然与安王妃母子来往过几回。属下日前才查到的,蒋姑娘数月之前,还曾在关家的商铺里面取了一笔银两,就是交予安王妃母子手里的。”秦宜说道。 “数月之前?”夏霆毅闻听此言之下,却是喃喃的说道。 与此同时,他负在身后的一双手,却是在不停的摩挲着指尖,秦宜看见这副情形,立刻就读懂了将军此时此刻的纷乱的心绪。 “嗯,就是当初将军方才离开省城之后的两日。蒋姑娘临走之前,孤身去关家的铺子里面,找人支领的三千两银票。这笔银子,却未曾见她带出城去。 后来没过多久,属下一行将要查出安王遗腹子的下落之时,安王妃母子许是听到风声,又去花了钱财重新虚构了新的身份背景,中间瞒过了咱们的眼线。不然,属下也不会直到如今,才查出他们的身份。” “属下特意去查证过,当初安王妃母子用来捏造虚假身份的花销银子,应该就是蒋姑娘赠予的。不然,凭他们主仆三人这些年来的经济拮据,是压根就无法做到的。再者,他们母子身边跟随的那个老嬷嬷,拿去钱庄兑换的那张银票,正是出自关家铺子被蒋姑娘拿走的同一张。” 话尽于此,已是前因后果,悉数查明准确。 夏霆毅眼神晦暗了许久,也终是未发一言...... 第五百一十三章 无奈 因着这一出突然而来的消息,搅得这样一个历经沙场都面无改色的男人,也是脸色郁郁了不少天。 尤其离进京前还有四五日的时候,夏霆毅又接到他祖父的密信,京中局势已然到了一触即发的状态,圣上龙体回天乏术,却平王愈加的无所忌惮,连太后都无法压制一二。 诸多宗室早已心存满怀怨怼,暗下似有择太祖旁系血脉的意头,奈何圣上与太后双双执意不肯,看那情势,怕是要有变乱之向。 估计平王也是听到风声了,却丝毫不知收敛,还更有变本加厉的趋势,数日之内,连番诬害京里王公贵族,凡有不与他投诚之意者,十有七八都已遭其迫害,更有隐证显示,平王仿佛已然等不及圣上传位,恐有谋反篡位之意。 他祖父定远侯更是在信里嘱咐他,要他这一路上京途中多加小心,以防遭遇他人之手暗害。 对于这一点,夏霆毅倒是没有多少在意的,毕竟这一路押送他回京的队伍,虽不说个个都是他的心腹,但也多是他麾下的亲信将士,不然他这一路上何以这般行动自由的。 毕竟这平王虽然能够在京里专横跋扈,却还没有手长到伸至军营之内,所以,夏霆毅对他在上京途中的自身安危却是没有多少担忧的,即便是要小心,也是得到了京城之后,再行定论。 只是,叫他更为烦恼的,还是京中当下的局势,大李朝太祖皇帝开国立业之初原有三支同系,两支嫡系是为一母同胞的手足,另有一支原是异性结义的兄弟,不过,后因功绩甚大,被赐予李姓,加封忠义王,先祖并留下圣言,兄弟三支皆不分亲疏,同享皇室天下。 不过,这种先祖留言,传至几代之后,也就无什意义,尤其忠义王一支,其后代为避猜忌,早在圣上先祖往上那三辈的时候,就已经自行奏请撤了国姓,退出宗室之流。 而,剩下太祖同胞手足忠武王那一支,也不知是究竟因何缘故,香火传承一度不盛,传到当今圣上这一代,也只剩下两支血脉。 不过,这两支血脉却都不在嫡系正宗之列,似是都是第一任忠武王庶子庶出之系,因而,连承袭爵位的资格都没有,两支血脉的后人,也只叫圣上封了辅国将军,镇国将军的虚衔。 现如今宗室将主意打到这两支上面,圣上当然是不会愿意的,当今原就本性自私多疑,又有些偏颇护短,要么当初平王也不会抓住这一弱点,几番利用圣上疑心,陷害安王泰王一系,之后圣上即便是有所察觉之下,万般心痛之余,却也没有多加治罪,只是暗中申斥了一番,罚跪了一场之后,也就没有下文了。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考虑到,当今膝下唯剩平王一支康健的血脉,所以,即便是平王再三兴风作浪,圣上一边多加训斥,一边却还是在等不到皇室新的继承人出生之余,只得睁一只闭一只眼。 所以,要问当今圣上,他肯定是没有让系之意的,即便是平王昏庸无道,以圣上的秉性,他也只会最终传位与自己的儿子。 要是宗室坚持表有此意的话,按着圣上与平王的性子,想必朝堂之上,必有一阵血雨腥风了。 好在,让夏霆毅些许能松上一口气的是,他们终于找到了安王母子一系,有这一系的存在,那么对于朝堂绝对就是一股制衡的力量。 夏霆毅也是在得知这一消息之下,就将此事传与他的祖父知晓,而且据他祖父那边传来的消息称,当今虽长困病榻,甚至连朝政都无力处理,但是,对于安王母子还存活于世上的消息,却是表现的甚是欣慰。 所以,无论是圣上还是他的祖父定远侯,都传了明确的命令过来,务必要尽早让安王妃母子进京,且为求稳妥,圣上那边好像还又增派了人手,奔赴省城,找寻她们母子带上京城,可见这一回当今对于此事,心里的着重之意。 偏偏在这时候,秦宜那边又传信过来,说是安王母子一行已经再度消失,且根据暗探所得,这一回他们主仆三人为了躲避追踪,十有八九已是分身藏匿,如此一来,想要找寻出她们的下落,恐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且,圣上那边亲派下来的暗卫,好像在得知这一消息之下,已经紧急上报京城的方向,据说圣上龙颜大怒。 秦宜见这情形,尤其眼看将军已是罪责加身,倘若再不找出安王妃母子的下落,恐其入京之后,又被当今圣上降罪,正好落进平王的中意圈套之中,所以,竟然暗下自行主张,生出一计,想要以珍娘来引出安王妃母子二人。 等到夏霆毅收到消息的时候,珍娘已经在秦宜的设计下,得知了他入狱上京的消息,然踏上了进京之路。 夏霆毅当然是雷霆大怒的,原本先前他在上报安王妃母子一行的消息的时候,就是故意暂且瞒下了珍娘的身世之事的。 不只是出于对她的性命安危的考虑,更是因为夏霆毅心知,那小丫头心系散漫,压根就没有半点踏入权贵之意。 不然,当初也不会在他自报身份之后,那小丫头几度呈出要退让之势,问其缘故,却是不喜朱门深墙争斗的原因。 夏霆毅也看出来了,珍娘就是那种无拘束的自在性子,若是将她卷入进来,那她往后余生的岁月,还有什快活的呢? 如今,秦宜却是背着他,还是将珍娘拉入了这个旋涡里面,夏霆毅当时就气的想要一掌劈死他的冲动。 只是,他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再加上秦宜晓之以理,又以天下苍生之社稷的大帽子,来压到夏霆毅的头上,他还能何以言说呢。 更为关键的是,夏霆毅此时亦不在外面,整日身在天牢之内,压根就不得自由,就连这仅有的消息传递,还是关少裕花了重金才能传递进来的。 所以,面对这一切,他也只剩沉默的放任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八卦 第二日清晨,夏霆毅还是趁着狱卒进来送饭的时候,递了消息出去,“诸事皆可不顾,务必护她周全。另转秦宜告之,一切皆不能轻举妄动。” 事已至此,夏霆毅也没有别的路可以回头再选择的,只是,在他诸多无奈之下,还剩的也都是对珍娘的挂念和担忧。 虽然,现时情况下珍娘的身世还无有几人知晓,但是,她既是已经踏入了这个漩涡里面,那谁也料不准,下一刻又会发生个什么的,所以,还是时刻小心为上最好。 当然,关少裕这头一接到他的回信,也是立刻就懂了夏霆毅的意思,又加派了四个人手看护在珍娘的身侧。 因而,珍娘这两日总有种好像是在,被人时时刻刻的监视着的感觉似的,可是等她回过头去仔细观察的时候,却又没能找寻到什么端倪来。 “三哥,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盯着咱们啊?” 晌午刚过的时分,不过,这京城的大街小巷里,还是到处都是一派热闹的景象,珍娘刚刚跟蒋小壮在一个路边摊上吃了碗馄饨,准备回去客栈的路上,却总觉着哪儿不对劲似的。 “啊?哪里呢?”蒋小壮立时就大惊小怪的,转过头去东张西望了起来,不过,也没察觉到什么异常的,于是便开口说道,“我怎就没看到谁在盯着我们啊?小妹,你是不是病还没好全乎,又添了幻象之症了?” 话落,又开始絮絮叨叨的念叨了起来,“我都说了,叫你待在客栈里面,不要出来的,偏生你又不听我的。这时节风又寒又大的,你那身子都还没见利索呢,这下又吹了冷风,今儿个夜里肯定又得咳上大半个晚上的。关键是,你一道出来折腾,也没见打听出什么来。” 珍娘见他这样说道,也是立刻就显了一脸的沮丧,打从她接连去了两回关家的商号之后,却都没有打听到关少裕那家伙的消息,珍娘也是不得不怀疑,自己个当真是叫人给耍弄了。 不然,就算是关少裕不便现身,也不至于都这么几天了,他却还没个消息传来的? 这里头显然是有些什么古怪的,只是,事已至此,珍娘也没那个能耐去探查到底真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 这两日珍娘也算是自己打听切实了,夏霆毅确实是搁大牢里蹲着了,罪名就是那外头传的啥通敌卖国的,说是他勾结突厥和陈国的敌军,屡次战败,所以,平王察觉之下,就将他押解回京治罪了。 对于这事,珍娘肯定是不信的,尤其这劳什子的通敌卖国的罪名,那不是扯淡嘛,就夏霆毅那种人,他搁战场打仗,也不是一天两日的了,他要是真想通敌卖国的,那大李朝还能存活到现在? 当然了,据她这两日打听着,这京城的小老百姓大都也是跟珍娘一样的态度,不相信的。 珍娘估摸着,那什么狗屁平王的也是找不着旁的由头了,只能随口扯这么个罪名,胡乱往他身上加着,谁让这定远侯府一直不去站队呢,所以,那平王不得来搞你,还去搞谁呢? 从这一点也可以瞅出来,这什么平王真的是个狠角。 反正,不只是夏霆毅,现如今整个定远侯府都被送去蹲大牢了,听说连这两朝元老定远侯爷也都没有例外的。 珍娘打听到了这些之后,也是一阵的傻眼懵圈,外加油然而生的感叹。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个重活一世,还能摊上这样个人生经历的? 果然,这老天爷就不会干那便宜人的事啊,想当初珍娘才跟那男人两情相悦的时候,她还有那么一丢丢的感叹过,自己个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都没摊上个爱情,却没成想,这辈子不只是找着爱情了,关键是还找着了这么个高档次的货色。 抛开别的不说,就夏霆毅那身块,那长相,还有那大将军的头衔,哪一样不够拎出来嘚瑟的啊,这要是搁现代,那不就是妥妥的高富帅么。 可是,老天爷用很明摆的事实,告诉了她,这高富帅也不是那么容易钓的,就先前在边关经历的那一段生死历险,已经是叫她肝胆儿大骇了。 要不是某人那次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舍己救她,珍娘就那么顺其自然的背上了他的救命人情,叫她就算是想逃离某人的这份深情,都不好意思的。 这一次更是刺激的,摊上这家伙蹲大牢的事都给整出来了,珍娘也真的是无语望苍天了。 合着老天爷压根就不是给她送个爱情的,瞅这趋势,明显就是给她来送考验的呗,而且,一次比着一次的升级。 珍娘这两日也拉着蒋小壮一道去那平王府门口遛了遛,原还想着能不能找点啥突破口的,不过,兄妹俩连人家那看后门的守卫都没收买成功,愣是叫人给赶了出来。 珍娘连番受挫之下,真的是想回去了。 岂料,蒋小壮那家伙却是坚决不肯的,还拿话来堵她说道,“小妹,你怎么能做人这个样子呢?且不说夏大哥与你情投意合,现如今遭了难了,你就不想管人家了?这也忒不符合咱们老蒋家重情重义的门风了!” “更不用说,夏大哥这回牢狱之灾,兴许还是受你的牵累呢?” 就这么一句话,还真的是堵的珍娘没了话回。 确实,京里似有些八卦传闻,说什么这回夏霆毅遭受这天牢之灾,还有一缘故,是因为他拒绝了平王府的婚事,这才一气惹恼了平王,深陷狱中不得出来的。 据说,夏霆毅此番被押入上京,正当被平王降罪问责之时,平王府的二郡主却突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前,替他求情讨饶的。 平王见此情势,原是想给夏霆毅一个机会的,要他答应做他们平王府的女婿来着,只是,听说叫他给拒绝了。 因着这一出传闻,蒋小壮更是对他心目中的大英雄百般敬服的,甚至都要赶超珍娘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了。 “夏大哥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声称自己个心有所属,又一力推拒平王府的婚事,这都是为了谁啊?”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不见 “人家对你都这般情深义重了,你当真要行那临阵脱逃之没骨没气的事吗?” 面对自家三哥那直视视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珍娘忽然就有种气憋胸口的堵塞感。 好家伙,还情深义重哪,虽然珍娘确实不否认她跟夏霆毅之间有些情长绵意的说法,但是,这高帽仿佛是戴的有些牵强了吧。 天知道,那些劳什子的传闻是真还是假的,但是,珍娘想了想,这会子也没那劲来跟她三哥叫板争辩的,这家伙愿意一口咬定了当真就由他去当真吧。 只是叫她有些的郁闷的是,她三哥这么一来,珍娘也不好再提那先走为上,从长计议的话头了,免得被蒋小壮那眼珠子给瞪死了。 一脑门子的官司烦心的,珍娘倒是把刚才那一茬给忘了,也不记得后头有没有啥人跟着她的事,只是催着她三哥说道,“赶紧走吧,咱先去客栈看看平安回来了没有?” 珍娘在这紫禁城的脚底下待了这才几日的工夫,她旁的啥没感觉到,就光见识了这京城的物价了。 同一样的东西,在他们那镇上县里的卖起的价,到了这边,那都是成倍的往上涨的,就好像他们刚才吃的那一家小吃摊子里的价钱,光是一碗清汤面的,就能卖上六文钱的价来,都比得上她二哥那铺子里面肉排面的价钱了。 刚才珍娘跟蒋小壮一人吃了碗牛肉面,再加了两个烧饼,就花了靠四十个铜板了,而且,这一顿饭还算是吃的比较俭省的。 这要是搁在他们住的那客栈里面吃的话,还更显贵一些,珍娘先前一天就是在那里吃的,一日三顿的花销算下来,差点没把她吓一跳,随随便便的两个菜配上几碗米饭,一天就花掉一两银子,更别提那住宿的钱了。 他们一行三人,又有个平安在里面,所以,怎么也得要两间房来着,一间屋的房费是二钱银子,两间屋就差不多要半两银子。 还有珍娘这每日里要吃的那三帖药的药钱,她大概的算了算,一日花销差不齐就五六两了,这样的数目,搁在他们那村里的人家,都能够上一年的开支了。 珍娘见这情形还能不着急的? 原先就搁那药馆里面住了那几日,就被人宰了不少的银子,后来,临走之前,那郎中又借着开方子抓药的名头,坑了他们一回。 偏生珍娘在这一事上还跟她三哥讲不通的,她之前都看过那方子了,虽然不甚懂的,但是,她也看出来了,这方子上开的尽是些补药啥的,人参黄芪阿胶鹿茸。 这些玩意搁方子上开下来,能不贵么? 不过,蒋小壮那货就是个死脑筋的,他才不听珍娘的分说呢,一气就拿了二十副药带走的。 弄得珍娘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只把她自己个郁闷了老半天的。 不过,为了防止她三哥再行出啥败家的事来,等到他们住进客栈里的头一个晚上,珍娘就拉着蒋小壮过来,亲自点算了家当了。 “三哥,咱们在这京城里面还没待足五天的时间呢,兜里的银子已经少了一半了。”珍娘就拿出最后一张仅有的银票,告知了她三哥这个事情。 当然,最关键的就是要提醒他,“关少爷还不晓得何时会露面来?救人的事嘛,咱们也是毫无头绪的,三哥,你可不能再这么花钱大手大脚的了啊。” 蒋小壮却是一脸不以为意的表情,但当着自家妹子那一脸严肃认真的神色,他还是忍了忍没立时就吱声啥的。 “反正从今往后这每一天的开销,咱都得定个数出来,每人每天不能花了超过二钱银子,最好是除了必要的开支以外,旁的都不要花。不然,咱们还没等想出法子去救人呢,先把自己个给整到大街上去混丐帮了。” 此话一出,蒋小壮当场就想反驳来着,“二钱银子?这点钱能够干啥使的啊?还不够一盘子红烧肉的呢?” “小妹,你可不带这样式的啊?咱们又不是山穷水尽了,这手里不是还有这么些呢嘛,至于这么抠搜的吗?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来这京城里面呢,难得出来长长见识的,咋的也不能这么憋屈着吧。” 或许这几年来家里的日子越发的宽裕了,再加上蒋小壮这几年又总是在外面念书求学的,也不怎么过问家里的账目,反正,蒲氏每个季度都有定例的银子给他送过去,再加上珍娘偶尔私下里贴补他的,手上还真没多少拮据的时候,所以,他如今对银钱的花用,向来都没什么算计的。 “而且,咱们这回来京城是要救人的,小妹,你就更不能抠抠搜搜的了,好歹也得叫人吃饱了,才能想出办法来吧。再说了,等到夏大哥就出来了以后,咱们还愁没有银子花用么......” 面对蒋小壮这一脸委屈的喋喋不休的诉求,珍娘最后也只能败给他了,说道,“行了,别叨叨了,我的数也都给你,这样总行了吧。” “那也行——”蒋小壮刚想答应一声,只是,那行字还没说完呢,就立时回过了神来,“你银子给我了,那你吃什喝什啊?小妹,你这不是逗我玩呢吗?这样吧,往上加点,半两银子——” 兄妹俩还一下子来起了这讨价还价的名堂来。 珍娘却是没松口给他,只等着第二天找个空闲,去寻个钱庄子,把那银票子给兑下来,然后,每天每个人的钱袋子里,就只给发二钱银子的数目。 珍娘觉着,这样有计划的花着,应该能够多支撑些个时日。 却没想到,她千算万算的,就是没有算到,她三哥在这时候,给她开了那么大个玩笑。 也就第二天将要出门的点,珍娘觉着这客栈里的饭食确实比外面贵了一些,所以,她本着绝对俭省的原则,就打算拉上蒋小壮和平安他们一道出去吃去,顺带着吃饱了早饭之后,先找到钱庄子去兑一下银子。 可是,珍娘却没想到,她转个身去找寻银票的时候,却发现银票找不见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碎渣 “啊,我的银票呢?”珍娘几乎是急的当场就叫了起来。 蒋小壮跟平安主仆两个,就住在她隔壁屋里,听见这动静,还能不跑过来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蒋小壮一冲进门就问了说道。 珍娘连忙抓着他的手,着急的问道,“三哥,你见着我的衣裳了没有?” “什么衣裳啊?”蒋小壮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你的衣裳不是正穿在你自己个的身上呢吗?” 珍娘见他听不明白的,就愈发的急了脸色,“不是衣裳,是银票?就昨儿个晚饭过后,我拿给你看的那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三哥,你看见了么?” 话落,就见蒋小壮一脸疑惑的点了头说道,“看见了啊。不就是昨儿个你给我看的么?宝进银庄的票子。咋的了这是?” “不是昨儿个夜里,是之后。”珍娘都快要急的有些语无伦次了,“之后,你有没有看见过我那张银票子?” “也不是。你们有没有看到我昨儿个穿的那身袄子?” 蒋小壮被她说的这个一个懵圈的,一会儿又是找银票,一会儿又是找袄子的?这究竟是在干啥? “小姐,您先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的说。您这样说来说去的,三少爷也听不明白不是?”平安在一旁看着这兄妹俩的样子,就开口冲着珍娘说道。 话落,又接着说道,“究竟您到底要找什么东西啊?是找衣裳,还是要找银票?总得先说个清楚才是。” “我是要找银票,但是先得找到我的衣裳,才能——”珍娘也知道自己个这会子说话不清的,也不怪蒋小壮听不明白的,所以,只得迅速的深呼吸了一个来回,然后,放慢了语速说道。 只是,她这话音还未说完,就听平安突然开口说道,“哦,对了,昨儿个夜里临睡之前,三少爷好像是拿了您两件衣裳过来,说是要交给客栈的老板娘去洗的。是不是就是小姐您要找的衣裳来着?” 话音落下,就看珍娘几乎是火箭似的步子,立时就往外面冲了出去,当然,比她身影更快的,却是她三哥。 兄妹俩一气跑到客栈的后院那边,就看见那水井边上并排摆着两个大木盆子,珍娘定睛一看,她昨儿个换下来的那两件衣裳,不是正正好的泡在了里面。 珍娘觉得,那一瞬间,她自己个真的是有种气血冲进脑门,即将飞上天的感觉了。 “蒋耀文——”几乎是拼尽力气的咆哮了出声。 “小妹,你先别急。说不定那银票还能有救哪。”蒋小壮见她这副神色,亦是脸皮子不自禁的抽抽着,直觉告诉他,这回自己个好像是闯大祸了! 说完,就率先跑过去那木盆里面,伸出手去就把已是湿哒哒的衣裳给捞了起来,然后...... “这个——”当他从那袄子里面掏出了一团碎纸渣子的时候,那个好像,就一下子变成了肯定了。 “蒋小壮,麻烦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珍娘几乎是一字一字的咬着牙的,看着他说道。 “小妹,你先别生气,听我解释啊!”蒋小壮连忙一脸讨好的笑脸,对着她说道,“昨儿个夜里正好我跟平安都洗了澡,换了些衣裳,后来又见你这衣架子上也放了两件,我就顺手给拿了过去,叫平安拿去给客栈的老板娘,叫她一并洗了。” “小妹,我这真的是出于一片好心的本意——” “这个,我也不知道,你那银票就搁在那袄子里面的夹层里藏着啊,你也没事先跟我讲过——” 蒋小壮很卖力的在解释着,他自己个犯下的这个错误。 不过,看那样子,珍娘估摸着也没听见去多少,这一会儿,她一双眼睛看着蒋小壮手心里攥着的那一坨渣渣,只希望自己个真能一下子生个魔法出来,将它立时还原修复。 当然,现实肯定是残酷的,任她怎么盯的,那一坨碎纸渣子,还是湿哒哒的一坨在那里,啥都没有变化的,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珍娘满脑子也就只有一个念头了,那就是完蛋了。 “三哥,咱们接下来就擎等着喝西北风吧。”珍娘语气里尽是苍凉的,看着蒋小壮说了一句。 昨儿个夜里,她就已经点算了家当了,反正,蒋小壮手里的,加上珍娘身上的,统共也就只剩那五百两银子了,兄妹俩原本仅有的几两碎银子,也在今早刚交了三日的房费。 所以,这银票没了,那他们还不得去喝西北风,还能喝啥呢? 想到这个,珍娘真的是一脸生无可恋了。 她挪了几个步子,走到那水井边上,突然就有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了,她怎么就这么点儿背呢,连这样荒唐的事都能摊上了。 珍娘仰天长叹了一声,“天要绝我啊!” “小妹,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这银子,回头三哥一定还你。”蒋小壮一脸小心的扯着她的袖子,说道。 珍娘瞥了他一眼,忍了几忍,才算是忍住了自己个想要骂人的冲动来,事已至此,就算是她把蒋小壮给骂死了,那银票也没得回来。 再说了,这事说到底也不是她三哥一个人的错,谁让她先前就忘了嘱咐他一声呢,“这事也不全怪你,是我先前没跟你知会一声。” 甚是通情达理的一番回话,只是,那话音里却是止不住的上牙磨着下排牙的声音,珍娘真的是心疼的心都要滴了血了啊。 老天啊,你不带这么玩我的啊!五百两银子,愣是一个子儿都没给我剩下的,你叫我接下来该咋活呢? 珍娘脑子里情不自禁的脑补着自己个被人赶去睡大街的画面,冷风潇潇兮,吹人一身寒...... “没事,我扛得住!”珍娘默默的说了句,“让考验来的更猛烈些吧!” 蒋小壮一脸忐忑的看着自家妹子,这一忽儿的神色变幻个不停的样子,就跟那突患癔症的人似的,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平安忽然站在后面,说道,“没事,小姐,奴才身上还有些个银子——” 第五百一十七章 打算 话落,蒋小壮就一脸欣喜希冀的眼神,看着珍娘说道,“小妹,我就说嘛,天无绝人之路,咱不会那么倒霉到家的。” 说完就赶紧催了平安,把他兜里的银子给交出来,“你这小子,没瞅见你家小姐正着急着嘛,还不快些把银子拿出来。” 珍娘看着她三哥那一脸轻松的样子,却是心里没有多大的兴奋,用脚指头想想,她也能知道,平安一个下人身上能有几个银子的,就算是有,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罢了。 不过,叫珍娘有些意外的是,这小子还真藏了些家当在身上呢。 她大概的数了数,那钱袋子里大大小小的银块子,加在一处也有小二十两嘞,不由得诧异的问了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 “这些都是先前三少爷存在奴才这里的,里头一少半是他平常在书院的时候,帮人抄书得来的银钱,还有一多半是上个月夫人给的银子里头花剩下的。”平安就开口解释了说道,“因为小姐和少爷这回从省城出发的匆忙,奴才就没来得及把它们留下——” “当然不能留下了,幸亏你没把这些银子留在省城,不然,这回咱们可真的是要喝西北风去了。”蒋小壮就接了话说道。 说完,就一把接了那些银子过来,笑着对平安说道,“行了,这回的事,你小子办的不错。等回头咱们回了省城,我一定给你厚厚的打赏。” 珍娘亦是开口许了他说道,“我三哥说的没错,等回去以后,怎么也得封个大红封给你才是。” 甭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总归这回平安是办了件好事来着,不然,要是没有这笔意外的钱财的话,珍娘可是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咋整了。 好在,如此一来,至少不用担心下一顿的饭钱了。 不过,珍娘回到屋里之后,还是好好的思忖了一番,往后他们一行人在这京城里的生活章程。 “二十两银子看着好像还不少,要是搁在咱们那小县城里,也能生活个大半年的时间了,可是,现下咱们待的却是皇城脚下,就几个钱,估摸着也花销不了多久。”珍娘一脸愁意的,看着她三哥,说道了起来。 原本她坐拥五百两银子的时候,珍娘都还愁个不停的,现下可好,蒋小壮一个神操作,愣是一下子将他们的家当从五百两缩成了二十两的数,她也就刚开始显了那么一瞬间的欢喜,过后,又开始发起愁来了。 “咱们这会子出门在外的,哪哪儿都是花钱的。要不,我看这客栈咱就先别住了,还是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便宜的房子可以赁的。”珍娘想了想,就与蒋小壮他们商议了说道。 她脑子里算了算,这客栈一天的花销实在是忒多了,吃的住的,哪哪都是要收银子的,倒不如自己个去找个便宜点的屋子,且先赁上个把月的,说不定还能省些银钱。 不过,蒋小壮好像有些不大赞成的意思,“用得着这么麻烦吗?咱们又不是长年累月的搁这里住着,还要去外头找什么房子?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找房子也不知道往哪里找去啊?” 珍娘听着她三哥的意思,大约就是嫌这会子到外面去赁房子麻烦的事儿,不过,她却不是这样作想的,这客栈里住着自然是方便,也用不着自己动手做饭啥的,要个热水也有那小二给你送到房间里面来,可是这些都不是白给的啊,哪一样不是拿银子买来的。 因而,珍娘就想再开口与她三哥商量着说道说道,为着银子的俭省考虑,还是去外面赁个屋住了划算。 只是,她还没开口呢,就听蒋小壮又开口说了句,“小妹,咱也不必要这么发愁担忧的,不是手里头还有这老些的银子呢嘛,也够用上十天八天的了,到时候等我想到办法把夏大哥从天牢里面救出来,不就什么愁都没有了。” 珍娘一听他这豪言壮语的,也就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算了,或许男人跟女人天生的想法就不会在一个思路上,就好像在这救人的一事上,她三哥似乎从头至尾就没有觉着有什么好发愁的,好像也不只是这件事上,反正对她三哥而言,从小到大,他还当真是没觉着有什么为难的事。 “小妹,你别总是那样不相信人的眼神看着我。给我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内,我一定把夏大哥给你救出来!”蒋小壮觑着自家妹子那一脸沉默的样子,又开口放了话说道。 珍娘默然的给了个白眼给他,却是没有丝毫把这话当真的意思,甚至连听都没好好的听进耳朵里面。 转过身去,就把平安喊了过来,与他商量了出去找屋子的事儿,“我记着咱们镇上那边都是有那牙侩行的,专门帮人做那买卖租赁房子人口的交易来着。省城那边也有,想来这京城也不会没有。你今儿个上午,就去找那些牙侩行里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便宜些的屋子可以短期租赁的。” 话顿,又添了句,“旁的都没什么要求,屋子就算是简陋一些也成,只要住的清静一些就行。” 这是珍娘对赁屋子的唯一要求,一来她本身就喜欢安静的环境,二来,他们兄妹一行此次上京,本来就是存着不寻常的目的来的,还是要低调一点的好。 平安听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之下,也就出去打听去了。 至于刚才蒋小壮那一兜子的胡言诳语,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就叫珍娘给忘在脑后了。 救人?岂是说说那么容易的? 现如今,他们连找人的事,都还没整明白呢,就妄想着去救人了?怎么救?凭她三哥的绝世神功,闯到天牢里面去把人给带出来吗? 所以,等到平安出去之后,珍娘思量了一下,还是找了笔墨来,下笔写了一封信。 她先前光想着去商号里面找人了,却是也没有想过,留个书信什么的,要是关少裕真的不便露面的话,那珍娘写的书信,他们总归是会送到其手上的吧。 第五百一十八章 赁屋 凭着珍娘的直觉,她觉着关少裕应该就在京城,毕竟就冲着他跟夏霆毅的兄弟情谊,他也不可能看着他出事了,却没有动作的。 所以,他一直不露面来,肯定是有些什么缘故,当然珍娘也能猜到些少许,通过这些天来的消息打探,她也知道,要想救出夏霆毅,这莫大的京城估计也只有俩人了。 不是当今圣上,就是平王那家伙,这两个现如今就是皇城里的老大,关少裕想要救人,可不得暗中操作些什么吗? 而且,根据珍娘自己的推测,要指望平王那边开口放人,估计是不怎么可能的,毕竟那家伙凶狠残暴成那个样子,又怎会自己抓进去的人,还自己放出来呢。 那剩下的指望,也就只能在当今圣上手里了,虽然,据说他一向龙体不适,不然也不能一直叫平王一手遮天的,但是,总归还是没有归天的是吧,要是能够说动他老人家站出来管管自己的儿子,那夏霆毅的事儿不就解决了吗? 当然,这中间那些弯弯绕绕的打点疏通啥的,也不是珍娘能够知道的,但是她一定知道的是,这里头肯定要忌惮避讳许多,尤其是不能叫那个平王发现了什的。 所以,对于关少裕这不能露面的一说,珍娘也是心里抱了万分的理解,毕竟她心里已然把这救人的大计,给扛到他的肩上去了。 只是,珍娘也不想就这么干坐着等信,不是她心焦的等不及,关键还是她当下的情况,确实是需要有人来支援一二的。 所以,珍娘信里说的最多的,还是她眼下的窘况,对于救人一事,也只是略略的提了几句。 “希望关大哥早点看到咱们的信,也好快些给我们送点救济银子过来吧。”珍娘一边走在大街上,一边就叹着跟蒋小壮说道。 不过,很显然,她三哥那心思压根就不在这话里,珍娘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这家伙一双眼睛就光瞅着这街上的小吃摊子了。 “小妹,我听客栈的老板娘说,这街头的驴肉火烧好像不错,正好咱们有缘路过,怎能不买上几个尝尝呢。” 蒋小壮闻着这一路上的香气,哪还受得住诱惑的,赶紧与他小妹打起了商量来。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刚刚午饭那点面啊汤的,他是真没填饱肚子。 珍娘看着她三哥那吃货的模样,不禁有些无语,只是,也禁不住这家伙那眼巴巴的样子,思忖了一下,还是点了头说道,“那行吧,给你买两个尝尝。” 兄妹俩就往那火烧炉子前面走去,珍娘还没张口说话呢,就听她三哥一气要了十个驴肉火烧。 珍娘顿时就瞪了眼神过去,“三哥,你——” “小妹,你先别急。咱这是一次把晚饭也给买了,省的这大冬天的还得出来,回头也是折腾。”蒋小壮赶忙张嘴解释了说道。 珍娘听他这样说道,也就没说什么,只是等她付了银子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心里抽抽了一下。 “哇靠,就这巴掌大一块的饼子,还五文钱一个。” 而且,只两句话的工夫,她三哥已经吃了两个进肚了,等他还要再吃的时候,珍娘却是不肯了。 “够了,差不多尝尝味就得了。还剩这八个饼子,咱晚上的时候再吃。” 蒋小壮看着自家妹子这抠搜的样,也是敢怒不敢言的,谁叫他才是那败家的始作俑者呢。 珍娘觑了眼她三哥那委屈的可怜样,心里当然也是不忍心的,只是,现实的情况摆在眼前,却是真的不容他们有一点抛费的。 想了想,还是安抚了两句,“好了,不就是驴肉火烧嘛,等咱自己个赁了屋子,到时候我们自己买了面来做,三哥你想吃几个就吃几个。” 方才,他们走在街上的时候,也经过那粮食铺子了,珍娘进去瞅了瞅,那些米啊面的倒是还算平价,那普通的白面也就比他们县里贵了两三个铜板,肉价也差不离的样子。 总之,自己个买了米面的来做饭,肯定比在外头买着吃省钱的多。 抱着这样的打算,珍娘就越发迫切的有了那出去赁房子的决心。 而且,她那性子也有些随了蒲氏的果断,是个想什么就立即做什么的脾气,压根就没等到第二天,兄妹一行就真的从客栈搬了出去。 于是,暮色浓重,京城西郊的一座破落的低墙小院里,蒋小壮一脸生无可恋的望着墙角落里,那一颗歪歪扭扭的枣子树,一阵寒风吹过,空旷的枝头上摇曳了几片稀疏的影子,如此清冷的景象,更是平添了许多的萧瑟。 “三哥,还傻站着干啥呢,赶紧进去啊。”珍娘看着他站在那里,不大想动的样子,还是开口说了句。 当然,她也就是面上装作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又何尝不是一片凄凉呢,哪怕是已经做了些心理准备了,但是,这会子看着这院里的萧条和破败,珍娘也是难受的。 不过,这京里的房价堪比天价,中午珍娘匆匆忙忙的赶回去,原是想听到平安的好信的,哪知道,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 其中诸多的曲折坎坷,珍娘也不想多说了,反正,她自己个下午也出去跑了些来回,现实的情况告诉她,能租下眼前这破破落落的小院子,已经是不容易的了。 “好了,趁着这会子还有点月色,咱们赶紧进屋里稍微收拾收拾吧。”珍娘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就强撑着笑脸说道。 蒋小壮听见这话,唇皮子抿了抿,想要说些什么的,不过,看着自家小妹那故作欢笑的脸色,还是忍了忍没有说话。 好在,兄妹一行进去屋里看了看之后,心里还是稍微舒坦了一些,至少这屋里的炕铺还是完好的,也有一套能够站得住的桌椅。 珍娘里外找了找,也在那外头的屋檐下面,找了捆乱堆的碎柴,就赶忙叫平安帮着烧了炕起来。 “今儿个晚上,咱就别那么多讲究了,直接把咱马车上的铺盖卷拿过来,将就着睡上一晚再说。” 第五百一十九章 留神 “小姐,这点柴禾也不够烧一个晚上的啊。”平安一边拿着那些碎柴枝子往炕洞里面填着,一边有些担忧的说道。 珍娘听见这话,亦是眼神沉默了一会儿,确实,光这点柴火,肯定是不够烧到第二天早上的,估计半夜的时候炕就得凉了。 唉,也怪她思虑不周了,光想着早些搬出客栈,就能省下一天的住钱,却是没有想过这些琐碎的细节事儿。 就在她有些懊恼之际,平安已是直接张了嘴说道,“其实咱们今儿个应该在客栈多住一晚上的,那样白天的时候再搬过来,也方便出去拾点柴火什的。” 话落,就见一直默不吭声的蒋小壮,突然开了口说道,“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别整这许多的废话了。咱马车上不是还有些木炭吗?夜里这炕要是烧不起来了,就把那火炉子点起来就是了。” 如此,一行三人匆匆拿出日间买的那几个驴肉火烧,分着吃了,连口热茶都没就着,然后便各自上炕歇下了。 头一个晚上也没多少讲究的,原本平安念着主仆之分,还想在地上打个地铺来着,只是,珍娘却没让。 “出门在外的,咱这也是特殊时候,就没那么多穷讲究了。这院里虽然还有一间屋子,不过,咱这大晚上的也来不及收拾啥的,今儿个晚上,我睡这炕头边上,三哥你俩就睡在炕梢吧。” 如此,一夜无话,三人就各自上了炕歇下。 只是,珍娘睡到半夜的时候,就觉着越睡越冷的感觉,迷迷糊糊之际,似乎是听到她三哥跟平安起来生了火盆的动静,然后,便觉着稍微见暖了一些。 等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珍娘发现,蒋小壮和平安已经不在炕上了,只她睡的这炕头边还点着个火盆,屋里一股子的药味儿。 “小姐,您睡醒啦。正好这药汤也差不多熬好了,待会儿您就可以喝了。”平安应该是听到动静了,垂着脑袋从外面走了进来。 珍娘闻着这药味,却是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怎的把这药炉子整这屋里来了?” “咱剩的碳不多了,三少爷就说,干脆就在这火盆上架着药罐子,一边熬药,一边也能添个热乎气。”平安赶忙解释了说道,“奴才也知道您闻不得这药味,不过,小姐您放心好了,等咱今儿个捡了柴火,回头就不用搁这屋里熬药了。” 珍娘见他这样说道,就没再说什么,只是问道,“我三哥呢?这大早上的,怎么不见他的动静?” “三少爷天不亮就起来了,在外面打了会拳,然后,就出去了。”平安开口回了她说道。 话音落下没多久的工夫,蒋小壮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背着一捆刚刚砍起的柴火。 珍娘看着他那额鬓两边的寒霜之气,突然莫名的有些内疚了起来,赶紧下了炕,找了个破罐子,烧了些热水用着。 大家一起洗漱了一番,好在珍娘昨儿个搬来的路上,经过一粮食铺子,买了些米面的带着,所以,今儿个早饭,倒也不至于饿了肚子。 正好这院里现有的厨房,只是有些破旧了,不过,珍娘还是尽最快的速度将它收拾了出来,然后,淘米下锅,熬了半锅的稀饭。 “早饭先就这么将就着,这屋里也没个蒸屉啥的,也不好蒸包子馒头的,待会儿吃过饭,我再上街去置办点家伙什来。回头中午的时候,咱再改善点伙食。” 珍娘一边喝着粥,一边看着蒋小壮他们那沉默不语的样子,便笑着开口说道。 话落,蒋小壮却摇了头说道,“这大冷天的,你就在家待着歇着吧,免得又吹了风咳嗽。那置办东西的事,就交给我跟平安就行了。” 言语间明显透着些对自个小妹的关心之意。 珍娘听他这样说,却是没有同意,“这可不成,都是些零散的家伙什,你们也不大懂,还是我去置办比较合适。” 说完,抬眼一看蒋小壮似乎还要反驳的样子,又赶紧说道,“对了,待会儿吃完饭,叫平安出去一趟。我方才看了一下,之前给我抓的那几副药还剩下好几包呢,既是我这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也就没必要再吃下去了。不如出去打听看看,能不能把那几包没开的药找家药铺子退了去的?” “都是些温补的药材,说不准能换上几个银子呢。” 这事,是珍娘一早起来喝药的时候,就盘算上的。 她原本就不爱喝药,而且,昨儿个赁了这院子,跟那房主扯皮扯了好些时候,才同意他们只交两个月的,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花去了三两银子呢,这样花销下去,珍娘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关少裕来接济的时候,说不定就要去喝风了。 还不如,把那几副药拿出去卖了试试看,一来,也能换上几个钱,二来,她也能逃开成天喝药的命运。 只是,蒋小壮却满心的不同意,强烈的说道,“不成,那些药都是给你调理身子用的,怎能去卖掉呢?” “小妹,你这不是胡闹嘛!什么事都比不得你的身子重要。这事,你就别再想了!” 珍娘觑着自己三哥这突然严肃起来的表情,想了想,还是没有跟他正面顶着。 “唉,小妹,方才三哥不是故意吼你的。咱还没至于到那要变卖东西的地步吧,我先前不是说了吗?给我几天的工夫,咱们就把人给救出来,回头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蒋小壮抬头看着她那抿着唇皮子,埋头喝粥的模样,想了想,还是又开口说了几句。 这好像是他已经第二次表露出这般,急切的救人的决心了。 只是,珍娘这会子垂着脑袋,却是没有多做留神。 却没想到,第二天的时候,蒋小壮真的跑出去实施了他自己的救人大计。 珍娘后来回想起来,也是不由得满心的懊悔,要是她多留意一点,也就不至于让她三哥那样莽撞的,出去捅出那样一个天大的篓子出来了。 第五百二十章 刺杀 那是夜色笼罩的时分,珍娘一个人在厨房里面忙活了晚饭,就跑到院子门口张望了一阵。 却是等了半晌都还没等到她三哥的人影出现,不由得暗自发了两句牢骚,“都这时辰了,那两家伙跑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的?” 说到这个,珍娘就不觉得有些郁闷,好像他们才搬进这小院里两日的工夫,但是,她三哥却是从早到晚的往外面跑着。 今儿个也是搁了早饭碗就走了,一直到这会子还没回来。 珍娘心里猜测,估摸着这家伙是嫌弃这院里破落的,不稀罕在这里待着,就想出去找找痛快吧。 想到这,她也是忍不住一阵叹气,回头看了眼那灰扑扑的矮墙土屋子,说实话,还比不上他们先前在老院子那边住的哪。 也不怪蒋小壮这两天一直就拉着个脸子,也不怎么爱说话的,换了谁搁这鬼地方住着,也没个好心情的吧。 好在,珍娘还是有些乐天派的精神的,权当是这眼下的一切,是老天特意安排着来磨练她的抵抗力的吧,即便是接连睡在这四处漏风的土屋里面两个晚上了,她也竟然没有生病的。 不远处依稀传来有人敲打了时辰的梆子声,珍娘仔细听了一阵,好像已经酉时三刻了,夜色偏为浓重,她一个人站在这荒僻的院子门口,还有些心里莫名的发渗的感觉。 他们如今住的这屋子,算得上很是偏僻了,大约已经到了京郊还要过去一点的地段,所以,就不像城里那些相邻紧致的胡同院子,一家比着一家的都隔了不少的距离。 珍娘独个站在门口,左右望了望这周边寥有的几座小院子,几乎都没什么光亮的样子,看样子应该是都歇息了,因而,四周更有些静寂的吓人的感觉。 恰有一阵阴风吹过,珍娘听着那沙沙作响的树叶摇晃的声音,心里就不由得有些毛毛的悸动,赶忙缩了缩脖子跑回屋子里面去了。 “唉,算了,随那俩家伙去吧。总归到了饿肚子的时候,他俩就会自己个跑回来的。” 珍娘一边碎碎念的说着,一边就自己张罗了晚饭先吃了起来,今儿个晚饭熬了些红薯粥,另外还有些昨天称了来烧红烧肉之后,剩下的一小块碎肉,也被她拿来剁碎了加着些萝卜调的馅,烙了一大盆的萝卜丝肉饼。 这个天儿,饭菜凉的甚快,即便是她方才做好了之后,拿着个大陶盆扣在了上面,但是,等到珍娘拿来吃的时候,那饼子还是有些发了冷的迹象。 “果然,这饼子还是现做的趁热吃最好。” 不过,珍娘也是个嫌麻烦的,倒也没有再去回锅加热,就着还有些温热的红薯粥,吃了两块冷掉的饼子,这晚饭就算是对付过去了。 待她已经连碗筷都收拾妥了的时候,却还不见蒋小壮主仆两个回来的动静时,珍娘亦是有些气恼的说道,“再不回来,今儿个晚饭就不给那两家伙吃了!” 话音刚落,外面正好响起了动静的声音。 珍娘连忙放下手里的碗,开门迎了出去。 “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了?我三——” 迎面却是只看见平安一个人,珍娘开口就问了起来。 却没想到,她这话音还未完,平安就一脸惊慌的说道,“小姐,三少爷被平王抓走了。” “你说什么?”珍娘神色怔了一下。 很显然,对于平安突然说出口的这个话,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好端端的平王为什么要抓走我三哥?” “小姐,三少爷今日跑去平王府门前守了一整天的工夫,终于在傍晌的时候,等到平王现身,然后,他就——”平安却是急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但是,珍娘却是听明白了,她几乎是一脸骇色的抓着平安的手,问道,“你是说我三哥跑去刺杀平王了?!” 话落,就看平安坚定的点了头应道,“嗯。” 然后,紧接着又说道,“小姐,你赶紧想想法子,怎么救救三少爷吧。” 珍娘看着他那一脸急的都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突然就觉着一股莫名的烦躁冲上了脑门。 蒋小壮当真跑去刺杀那个狗屁平王了?她仔细回想一下,她三哥倒是说过那么两回,只是珍娘先前还一直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竟没成想这家伙还给她来了真格的。 更要命的是,看情形,蒋小壮那刺杀压根就没一点成功的,反而还被人家给抓走了。 “小姐,您倒是说句话啊!”平安看她一直沉默不言的样子,更是慌乱的厉害,“咱也都打听过了,那平王最是凶残暴虐的主,这下三少爷落到他的手里,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呢。” “咱们得尽快的想法子救人啊,不然,万一——” 一连声的言语,听的珍娘也是心里乱麻似的,她当然知道,那平王是个怎样的角色,只是,这一突然间,叫她想法子,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脑子里面就剩乱哄哄的嗡嗡作响的声音。 勉强稳了稳心神之下,珍娘还是先问了平安说道,“你先不要慌,究竟怎么回事?你仔细的与我说说清楚? 另外,他怎么就这么突然的跑去干这种蠢事了?这事你又事先知道多少?怎么就没提前知会我一声呢?......” 一连串的问题问了出口,平安更是被珍娘那一脸肃然的神色,吓的抹起了眼泪来。 但还是一边哽咽着说道,“就是今儿个早上,吃过早饭以后,三少爷突然拉着奴才一起出门,先前奴才也并不知道,三少爷是要去行那刺杀之事。三少爷也是直到下午的时候,才告诉奴才的,奴才当时听了之后,就劝着他不要乱来,但是,三少爷却说,这是唯一的能够把夏将军救出来的法子。” “愚蠢啊!”珍娘听到这里,真的是忍不住骂了出声。 同时,也有几分自责,都怪她自己粗心大意了,她怎么就没想到,自己三哥就是那冲动的个性呢,竟然还没放在心上。 “我不是早就说过,这救人的事,咱们没钱没势的,压根就想不出什么路子来,关键还得看关少裕那边。他怎么就不听呢?” 第五百二十一章 出现 珍娘满满的话音里都是懊悔的意思,她要是早知道蒋小壮会这样冲动的行事,又怎会不及时拦住呢? “小姐,您就别怪三少爷了,奴才知道,他这么做虽然也有为了救人的缘故,但是,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心疼您啊。”平安哭着说道。 “自打咱们上了京城以后,这一路上就没个顺当的时候,您在进京之前还又大病了一场,当时三少爷急的都快要发疯了,还一个劲的责怪自己没把您照顾好了。 后来又把银票给弄没了,让您那样担忧发愁的,三少爷心里其实很多自责的,尤其咱们搬到这里来住之后,您又瞒着他把自己个吃的那些药给卖掉了,他就更加的心疼内疚了。 三少爷跟奴才说的,假使不是他一个粗心大意的话,您也不至于住到这种破地方来受苦,所以,他才突然跑去刺杀平王的。他说只要把平王杀了,那夏将军就能救出来了,您也就用不着再吃苦了。” 很显然,平安哭哭咽咽的诉说的这句句话语,让珍娘原本还有的那几分谴责她三哥莽撞行事的心思,亦是消失了个干净。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要是她知道自己卖药的那个行为,竟然是唆使蒋小壮去刺杀的最后导火线的话,珍娘发誓,她一定不会再有那种念头了。 天知道,她真的就只是为了让自己少喝几顿苦药,所以,才顺势找了这么个借口的,哪晓得竟然就成了这样呢? 唉,算了,事已至此,已不是后悔的时候了,还是赶紧想法子救人才是要紧啊。 珍娘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朝着外面疾步走过去,说道,“我去找关家二少爷。” “可是,咱们不是一直都打听不着关少爷的下落吗?”平安愣了一下之后,也赶忙追着自家小姐的步子,往外面走着,一边说道。 珍娘眼神顿了一下,到这种时候了,她也再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旁的人可以求助的了,除了关少裕之外,她也没有别的选择,所以,这会子她也顾不得许多了,今晚上务必要把人给揪出来再说。 “平安去套车,我们现在就去关家的商号铺子,不管用什么办法,就算是喊也要把关少爷给喊出来。”珍娘语气定定的说道。 平安听着她这坚定的语气,也就没再多问什么,赶忙跑过去套了马车,只是,就在珍娘将要登上马车准备出发的时候,关少裕却是自己个找上门来了。 然后,片刻之下,俩人站在昏暗的屋子里面。 气氛有些怪异的安静,关少裕看着一脸着急和试探的珍娘,想了想,还是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珍娘妹子,有什么事咱们且坐下来慢慢商议。” 珍娘听着他这从容平静的语气,心里就约莫知道,蒋小壮的事他应该是知道了,不然,这世上难不成真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或者说,不只是她三哥的事情,应该是他们兄妹从上京开始,所有的一切,他都应该是全部知道的。 只是,他却一直隐而不见,甚至连音讯都没有给过一句的,这中间究竟又是藏了多少隐情内幕的,珍娘虽然疑惑,但是,这一刻却也没有多少追究的心思。 “珍娘妹子,我知晓你这会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关少裕看着她眼神里的那些探究和疑惑,便张嘴说道。 只是,话音未落,珍娘却是打断了说道,“关少爷,对于之前的任何事情因果,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思来听你解释什么。既然你这一刻出现在这里了,那说什么别的都是多余的,就眼下之际,我只想问您一句,我三哥究竟能不能救的出来?” 颇有些疏远的话音,尤其这一口接着一口的关少爷,关少裕听的莫名的有些酸涩,只是,对上她直视逼人的探寻的眼神,他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我只有六成的把握。” 他也是半个时辰之前,才接到消息,知道蒋小壮被平王给抓走了的。 其实,自从他们兄妹从客栈搬离之后,关少裕也失去了一小段的他们的下落,直到今儿个下午,他从外面办了事回来之后,才听手底下的侍从汇报说,他们兄妹已经搬到这偏远的地方来了。 关少裕自是也不知晓这兄妹俩如此一出的原因,暗下猜测,是不是有人已经察觉到他们的下落,所以,才要连夜搬离隐居,因而,也是速速吩咐手下之人查明原因之后,再做定论的。 却没成想,就收到了这么个突然的消息。 关少裕想着珍娘一个孤弱女子的,在这种时候,肯定是会十分无助惊慌的,因而,便立即就赶了过来。 不过,现实的情况,珍娘的反应,倒是比他想象中要镇定了许多。 对于关少裕这些猜想暗度的,珍娘当然是不知道的,而且,她这会子也没这个精力来关注这些,当务之急,对她来说,首要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把蒋小壮给救出来。 当然,这会子她面上表现出来的镇定,也是因为,方才已然慌乱的大劲过去了,再加上,这会子听到关少裕所说之言,能有六成把握救人,那她也就松了一口气了。 “那行。现在咱们就来说说,究竟应该怎么救人吧。” 话落,俩人就开始小声的商量了起来...... 次日,天色还未大亮之际,一辆灰色的马车,就从京郊这一座破落的小院行了出去。 珍娘跟着关少裕坐在马车里面,她是打算与他一道去往京中救人的。 “珍娘妹子,你若是累了,就先小睡一会儿。从这里到杏儿大街,也得要有半个时辰的路程,你不若先靠在这车壁上,闭目歇息片刻。”关少裕看了眼珍娘,那一脸疲惫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关切的说道。 珍娘却是摇了摇头,虽然她昨夜已经与关少裕商量了一些救人之策,这会子也正在去救人的路上,可是,离着她三哥被抓进平王府里,也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她又如何睡得着呢? 第五百二十二章管家 可是,当你越是心焦的时候,老天爷却仿佛一点都感受不到你的紧张似的,冬日的阳光依旧,大街上纷纷攘攘的车马来回不停。 未时初过,京城杏儿大街的一座酒楼的二层雅间里,关少裕看着眼前坐立难安的这个少女,脸上不由得显着几分无奈的神色。 “珍娘妹子,不若我叫伙计先给你弄点饭菜过来吃着?从早上起到现在,你都还没正经的吃上几口,如此下去,身子也受不了。” 温润和煦的声音,仿佛自带了一种安抚人心的柔和,只是,此刻珍娘却是无心领会,“已是过去了一个上午的工夫了,怎么那个仇管家还不曾露面呢?会不会他压根就不会前来啊?” 话音里透着满满的焦急和不安,她已经在这酒楼里面坐等了几个时辰了,可是,却什么也没能等到。 虽然,关少裕与她说了,现下要救蒋小壮,只能靠平王府的管家仇二的那个人,所以,才专程设了宴席,等着他的到来,但是,这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那个什么仇管家的却还不见身影,珍娘又如何不着急呢? “放心吧,我们关家与平王府也有几桩生意上的往来的,所以,那个仇管家与我曾也有过两次交情。你也看见了,我身边的侍从早上送了帖子过去的,既是他已经应了帖,那就不会不过来赴宴的。”关少裕感受着她的焦虑的心态,还是极尽耐心的安抚了说道。 又说,“这东兴楼的厨子跟省城那边的师从一门,所以,你爱吃的那几个菜式,这边的师傅也能做得出来。我叫师傅做两道你爱吃的糖醋里脊,虾仁滑蛋,咱们边吃边等着如何?” 对于关少裕这般关切的行为,珍娘心里虽然感激,但是,这会子却也无心说些什么,因而,只摇了头拒绝了说道,“我这会子还不饿,等到饿的时候再说吧。” 关少裕见她这样,嘴唇蠕动了两下,最后也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但还是叫人去准备了两样清淡的点心端了上来。 珍娘有些应付似的捡了一块藕粉桂花糖糕咬了两口,但一双眼神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门外的动静。 大约又等了两刻钟的样子,那个仇管家才终于来了。 珍娘连忙退了下去,避到了关少裕专门为她准备的里间去,专心一意的听着外边觥筹交错的寒暄的声音。 好在许是那个仇管家也是繁务缠身的人,所以,酒席也是只吃了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就结束了。 珍娘几乎是一听到那人的脚步声走了出去,就忙不迭的走了出来。 “方才我跟仇管家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关少裕看着她那急迫的神色,也就不卖什么关子了,直接开口说道。 珍娘点了点头,“嗯。” 却有些疑惑的问道,“但是,他最后究竟答应帮我们救人了没有?我在里头也没听到个准确的答复。” 方才,在里间,珍娘能够听到的也就是些惯常的寒暄的言语,等到关键时候,关少裕说出所求之际,却是没有听到那个仇管家的答复的动静,珍娘猜测那个关头,是不是俩人给了什么眼生之类的交流。 果然,她这话音一落,就看关少裕比了一个手指头出来。 “一万两?”珍娘试探的读了说道。 “十万两银子。”关少裕却是垂了垂眼皮子,说道。 珍娘不由得心里震了一下,但还是立刻不加犹豫的开口说道,“成交!” 话落,关少裕眼里似有几分诧异一闪而过的样子,但随即又迅速的显了几分释然。 只是他身边的侍从青墨却是比他的主子直接多了,几乎是一脸惊讶的连连看了珍娘好几眼。 十万两银子,即便是对他们关家这样的豪富之门,都不是一笔小看的数目,更不用说对于蒋家这样的殷实小户之家来说了,或许抵得上他们所有的财产家底了,却这一会,这位蒋姑娘愣是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的,就点头应了。 关少裕瞥过自家侍从的反应,却是假作咳嗽了一声,提醒他收敛了自己当下的眼神。 他自是看出了青墨的那点臆测乱想的,只是,眼前这个少女又岂是这世间那些寻常俗庸之女子,她又何尝什么时候,拿着金钱来衡量感情的计较呢? 假使真是如此,又怎会有这一次京城之见呢? 想到这个,关少裕眼里不自觉的又流露了些许伤怀,终究是他错过了如此一个重情重义的姑娘。 “好。”关少裕开口说道。 “如此稍会我就叫人去送信与他,咱们就等着仇管家安排这救人之事便可。” 珍娘见他这样说道,脸色就稍许放松了几分,“方才我听那仇管家说,如今我三哥是关在平王府的地牢之内,但是,他却没有告知,究竟眼下我三哥有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的?” 她脑子里自行想象着什么监狱审犯人的那些个画面,也是抑制不住的担心着,就平王那暴脾气的性子,撞上她三哥这回干的这事,他能轻饶得了他的? 是不是已经叫人把蒋小壮给抽了个皮开肉绽了? 珍娘想到这个,原本还有些松缓的神色,又变得担忧了起来。 “珍娘妹子,你这倒是可以放心的。方才仇管家所说,你三哥如今只是被关进了地牢之内,却还没有来得及审讯。这也多亏近来平王烦事缠身的,圣上这几日身子有些起色,因而仿似频繁的传召平王入宫,平王这时候自是没有这个精力来顾及你三哥这么个小人物。”关少裕开口说道。 最主要还是因为,蒋小壮行刺未果之下,还是有几分机灵劲的,当着平王的面就撒起了疯来,所以平王也只当他是个疯小子,这才未有多加留意,只吩咐人把他丢进了牢里去。 珍娘见他这样说道,就放心了一些。 “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早些把人救出来稳妥一点。不然,我这心思也一刻都放不下来的。” 第五百二十三章 夜议 要是蒋小壮真的出点什么事的话,那她哪里还有那脸去面对蒲氏和蒋老二夫妇的。 当然,因着她迫切的救人的心思,关少裕也是十分的配合,当天夜里平王府仇管家那边就给了回信。 “明日亥时三刻去平王府地牢将人救出来。”关少裕一拿到回信,就过来告知了珍娘说道。 “亥时三刻?明日?”珍娘一听这话,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岂不是又要拖上一整天的工夫?” 现下她自然是希望越早的把人救回来越好了,不然,那心一刻也落不下来。 “为何不趁着今夜就让我们去把人救出来呢?平白的多留一个晚上,又是做什?”珍娘脱口而出了自己的心声说道。 选择晚上半夜三更的时分,让他们前去救人,她倒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事就是个见不得光的事情,但是,又要往后拖这么长的时间,却是因何缘故?珍娘越想越觉着心里不踏实着。 “那个什么仇管家的,不会是在故意拖延咱们吧?” “反正银子已经给他收了去了,他就干干脆脆的把人放出来不就得了。还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干啥?” 珍娘一迭声的叨叨了个不停,突然又一脸紧张的看着关少裕问道,“他不会是后悔了,不想放我三哥出来了吧?” 关少裕似是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状态,知晓她这是关心则乱。 因而,连忙解释了说道,“珍娘妹子,你别胡思乱想了,那个仇管家也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小人物,人家既是已经应了这事,又怎会反悔呢?” “至于这救人的时间一说,你也冷静下来想一想。小壮是被关进平王府里面的,不是随随便便的一家民宅之内,我们想要救人,立时立刻的就能冲进去把人弄出来?我们虽说是买通了仇管家帮忙救人,不过,平王府姓李,却不姓仇,他总没有那权利直接将人给放出来交给我们。 再加之,平王府里日常的就有五百精卫队轮番守护巡岗,一道道的门禁更是森严,所以,这里头的一切事宜,自是要好生的谋划一番才成的。” 一番话说的珍娘,脸色有了几分冷静,更生了几分消沉,她原以为给了银子就能救人的,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曲折。 不过,她也知道关少裕所言无虚,之前只是自己一心着急而忽略了这些,因而,只得张嘴问了说道,“谋划?如何谋划?” “仇管家信上所说,他明日会将平王引至郊外去打猎,估计当夜不会回府。所以,我们就要趁着这个时间,找人夜行平王府,将人救出来便是了。”关少裕回了她说道。 珍娘一听这计划,又蹙起了眉头,“我们自己找人夜行平王府救人?这意思是,还是靠咱们自己个进去救人喽?那那个仇管家呢?他干啥使去?” 怎么听着感觉有些不对劲呢?要是她没有理解错误的话,这仇管家收了他们十万两银子,最后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将平王引出府去? 关少裕当然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却是抿着唇说道,“仇管家明日会随同平王一起前往京郊打猎。” 能做到王府管家的人,又怎会没有一点心机手段的,仇管家正是不跟随了平王左右一起出府,难不成坐等着将来平王问责下来,他难以脱身吗? 珍娘看着他的眼神,亦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不由得脸生又添了几分灰败。 “不过,仇管家信上所言,地牢那边的看守,他已经做了些安排,明日看守地牢的守卫,正是个好酒之人,据说他每日夜里都会偷偷的将自己喝的伶仃大醉之态,我们就算是进去把锁撬了,估计也无什察觉的。”关少裕看她那样神态,便又接着说道。 对于这样的好消息,珍娘这一会却是没有先前那样乐观了,只见她开口问道,“那王府的那些巡卫呢?也跟着平王出去打猎么?还是跟走一部分,留下一些在府里?” “这个,仇管家信上似乎未做多言。”关少裕眼神闪了闪,回答了她说道。 未做多言?这意思还能有什的? “那就是没有变动了?”珍娘有些丧气的叹了说道,“你方才也说了,这平王府的精卫队都是武艺高强的护卫,尤其这数量又如此之多,就算是那什么狗屁仇管家的把平王那个大山给挪走了,可是,咱们又能怎么进去救人呢?” 说到这个,珍娘也不免在心里对那个仇管家骂了一句‘奸猾’,合着,那就是个典型的拿人钱财却不干事的主儿。 只是,事已至此,珍娘又能怎样呢? 就在她暗自忿忿的时候,又听关少裕开口说道,“所以,现下我们最要紧的就是,需要找几个武艺精湛的高手,明日帮助我们闯进平王府里去救人。” “找几个武艺精湛的高手?”珍娘一听这个就一脸懵圈的模样,这事对她来说,确实不在自己的认知范围以内,她一个农家小妞,哪里会识得什么高手呢? 于是,珍娘只能将眼神殷切的盯在了关少裕的脸上。 “嗯哼。”关少裕被她看的颇有些不自在起来,“我身边虽有些侍从,家丁,只是,如王府精卫队那般高手的,却是没有的。” 珍娘见他这样说,立时就显了些失望,要是连关少裕都找不到的话,那她又能从何去找呢? 她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认识两个半身怀武艺的主吧,一个是秦宜,一个是夏霆毅,还有半个就算在蒋小壮那货的头上吧。 只是,这两个半的主,现下也是一多半的时运不济,身陷牢笼之中,又如何来帮她呢。 想到这些,原还只是有些失望的珍娘,更是平添了满心的悲凉,她忽然觉得,自己怎就这么的‘走运’呢,那一个还没有救出来呢,这一个倒是又陷入险境了。 “假使志坚在此便好了。他手里握有暗卫的力量,不拘从里面挑选几人出来,皆能担下此任了。”关少裕突然说道。 话落,珍娘忽然眉头一挑,暗卫的力量? 第五百二十四章 信物 “我身上有一个物件,你给瞅瞅能不能有用的?”珍娘一边说着,一边就掏出了之前夏霆毅离别省城之前,交给她的一个玉牌。 隐约记得,当时夏霆毅好像与她说过,这玩意就是什么暗卫组织的信物什的,当时珍娘听说之下,还不敢收下来着,只是,某人硬是要给到她的手里,说是以防万一,要是碰到啥麻烦或是被人欺负的时候,就可以拿着这个东西去找人帮忙什的。 不过,珍娘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那玩意一看就有些神秘兮兮的感觉,更何况她后来一直都在村里窝着,能有啥麻烦事的。 但是,鉴于这东西的重要性,珍娘还是时刻的带在了自己的身上,免得回头弄丢了什的,到时候没得还给人家。 这会子听到关少裕说起这暗卫不暗卫的,倒是提醒了她了。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的?”关少裕有些诧异的问了句,但随后眼神里就多了几分释然,“是志坚给你的?” 珍娘听着他一口一个志坚的,真的是说不出来的别扭,不过,这会子却也没那个心思来计较,只是回了他说道,“嗯,之前在省城的时候,他放我这儿的,说是怕我碰上欺负什的,叫我去县里一个什么杏花楼的地方,找个姓钱的掌柜的——” 珍娘说着说着,自个都忘记了那男人之前的交代了,说到底还是她之前压根就没把这个玩意放在心上,便有些烦躁的问了关少裕,说道,“看你这神情,该是也识得这物件的吧。你就告诉我,拿着它能不能调动京里的那个暗卫势力啥的吧?” 关少裕听见这话,却是犹豫了片刻,然后才说道,“这玉牌只是一半,还有另一半却不在此。既是志坚告诉你,它能够调动辽东三省的暗卫力量,那肯定是没错就是了。只是,光是这半个玉牌,能不能调动京里的势力,我也没个把握。” 珍娘听他这样说道,脸色就立时显了些颓丧出来,这意思就是还不晓得能不能有用了? “那咱们岂不是只能另想他法了?” 关键是,这短短的时间下,他们又如何去另选法子呢? 关少裕看她那一脸愁深之样,想了想,还是开口安慰了说道,“成与不成的,我们试上一试不就知晓了吗?” 话落,就喊了人过来,细细的交代了一通,“青墨,你拿着这个信物,立时就出去一趟......” 珍娘冷眼看着他这样一番安排,不由得有些不确信的问道,“这样直接找上门去,会不会忒直接了一点啊?” 那电视啊小说啊啥的情节里面,涉及到这种神叨叨的事情的时候,不都是很诡秘的吗?例如秘密的接头啊,暗号啊什么的。 “不然呢?先写个帖子递上去?”关少裕自是不知道这一刻珍娘那小脑袋瓜里,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只是说道。 “要是这样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我们眼下不是正着急着吗?自是越直接的方式,越能尽快的得到验证了。” 珍娘见他这样说道,就抿了抿嘴皮子,没再多说什么。 倏不知,她这方玉牌一露面,在秦宜那里又是成了一番怎样的合计? 烛光跳跃闪烁,却也没能全然的照亮屋子里的一切,此时京城最著名的烟花巷,一座胭脂搂的地下暗室之内,秦宜正一脸深思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墨黑色的玉牌。 而他面前的一个束发灰衣的下属,见他迟迟不曾言语,只得开口询问了说道,“头儿,大将军不是正在天牢之内吗?为何此物却能出现在这里了?” “要不要属下去将那前来送这信物的人,抓起来严讯审问一番?” 秦宜听见此话,这才抬起头来,道了声,“不用。”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自家将军身在牢狱,却还能见着这个信物了,只是,叫他疑惑的是,为何珍娘却会在这种时候拿出这个玉牌来,找到他的面前来? “难不成,是又遭到什么麻烦了?”秦宜轻声的自言自语了说道。 只是,他面前的灰衣男子,却是一头的雾水模样,不禁开口问道,“头儿,你说什么?” 秦宜却是未作回答,只是摆了摆手,与他说道,“你下去吧。” “那外面那人,属下又该作何处置?”灰衣男子见他这般神色琢磨不定的样子,也就没再多问什么,只能照命行事。 话落,就看秦宜思忖了片刻,然后说道,“不论他所为何事,你只要答应即可。” 虽说,他尚且还不知晓珍娘究竟是因何缘故,拿着这个信物找过来的,只是,能有此动作,就说明她碰上的麻烦事,指定小不到哪里去。 虽然,大将军此前已有恼怒之意,恼他擅作主张将珍娘给拖进了这个局里,因而,特意传出口信来,叫他不再插手珍娘那边的事。 秦宜尽管心里并不认同,但是,既是将军已有了命令下达,那他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吩咐。 所以,自从珍娘兄妹一行上京之后,秦宜却也当真是没再特意关注过他们的近况,只是隐约知道,将军安排了关家二少爷,看护在那一对兄妹之侧。 加之,最近他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在沈氏母子一行的身上去了,因而,也就顺了将军的意愿,未在珍娘兄妹身上留有关注。 不料,这种时候,珍娘却是主动找上门来了,那他可能袖手旁观? “将军,这回可不是属下主动去插手的。”秦宜默默的在心里说了一句。 话落,就走上阶梯,行至楼上的明房,秦宜透过窗户,朝着外面看了一下被自己下属打发离去之人的那个身影,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回过身,就走了出去,召了属下过来询问,“问清楚了,他们所为何事了么?” “启禀头儿,听他之意,说是要向我们借几个人,明日夜里去闯平王府。”灰衣男子如实的低了头禀报了说道。 “夜闯平王府?”秦宜脸色瞬间一凝。 转而,皱着眉心,吩咐了面前的属下,说道,“赶紧去跟上那人,想办法打听个清楚回来。”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夜救 等到属下打探了消息,禀报给他知晓以后,秦宜听到蒋小壮竟然被抓紧平王府之内,而珍娘和关少裕一行心切的想去救人之时,他除了有些意外之外,更多的还是心里萌生了一些额外的计划。 “既是老天送过来的这个机会,那我又何尝不能好好的利用利用呢?”秦宜自言自语了说道。 次日,亥时整,平王府的后门院墙之外,就集结了十个灰衣束发的蒙面人。 珍娘不得不承认,她这一刻着实是紧张的不行的,活了两辈子,她也没啥时候干过这样的事,夜闯一个王爷府里,这事果真是刺激。 但是,珍娘更多的还是对于今晚行动的担忧,她虽然压根就没进去过这平王府里面,不过,方才关少裕跟这些灰衣人商议的时候,珍娘也是在旁边听了些情况,她不知道,就靠着这身后的十个人,是不是真的就能把她三哥给成功的救出来的。 “那个,只咱们这些个人,会不会——”珍娘刚想小声的跟关少裕说道两句,却话音还未说完,就被她身后的声音给打断了。 “好了,夜救行动正式开始。一切照计划行动,十一十二十三,你们去引开王府东门的巡卫,十四十五十六,你们去王府西侧门,十七十八,你们与北院门那边的护卫周旋,剩下十九,二十,你们带着关少爷和蒋姑娘去王府后院的地牢救人!” 然后,随着话音声已落下,珍娘还没来得及醒神呢,她就已经被人提着胳膊,飞进去了。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体验一把,啥叫飞檐走壁的感觉,只是这大黑天的,也没个路灯啥的,珍娘反正全程是什么也没看到,只感觉到自己个两只脚轻飘的始终是悬着的。 等她有种踩实了的感觉的时候,就听旁边有人说了句,“这就是地牢的入口了。” 珍娘拍了拍自己个砰砰乱跳的小心脏,不觉得眨了眨眼睛,这就到了? 这好像跟她前期设想的那些带了激烈色彩的场景,太不相同了吧?没有一丝丝的打斗,也没有一点点的刀枪剑影,只除了刚才突然起飞之下,身体完全失重的紧张之外,这一趟平王府之行,倒整的跟逛花园子差不多了。 “我们方才走的路线,都是仇管家事先做了安排的,恰好都是躲开了巡卫巡逻的视线的地方。”关少裕许是看出了她那一张小脸上,明摆着的疑惑了,就轻声解释了一句。 珍娘听到这话,就有些释然了,怪不得呢,她方才飞的这一路上,也没听到一点人声动静的,合着这走的路线,都是人家提前给过来的啊。 如此说来,那个仇管家还不算太坑,好歹还算是为了这次救人行动,做了点什么的,不然,珍娘还是会止不住的想着,那十万两银子实在是给的忒亏了。 就在她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之际,身后的两个灰衣人已经迈着步子,往地牢口的方向去了。 珍娘连忙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因为提前知道这地牢口也是做了安排的,所以,珍娘这一回走的步子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啊,都明知道没有危险了,还有啥好害怕的呢。 “哎唷。”一个没留神,珍娘走在台阶上险些崴了脚去。 关少裕听进动静连忙扶了她一把,“小心点。” “有无大碍?不若你就别上去了,这地牢里面阴暗潮湿的,极易滑倒的,我跟随他们一起下去把小壮救上来,你就在这门口守着便是了。” 珍娘哪有肯的,连连摇头,“我一定要亲自去把我三哥救出来,才能放心。” 关少裕见她这样坚持,也就没说什么,只扶着她小心翼翼的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走着,一行人走至下面的时候,也确实如仇管家信上所言那般,门口只坐着个人事不省的醉汉。 “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咱们又何必借用那么多的人手啊。只前头这两个大哥,带我们飞进来不就得了。” 阴暗的地牢感觉确实有些诡异,珍娘这会子也看不清什么,只是听到那如雷的鼾声,还是忍不住低声吐槽了两句。 恰在这时候,那个酣睡的看守,却是突然睁了眼睛,吓得珍娘险些惊叫出声。 ‘砰。’身边的灰衣人赶紧一个手刀砍了过去,然后,那个守门的才算是彻底的倒了下去。 珍娘见这情形,直接惊得瞪直了一双大眼珠子。 “小心为上,切勿多言。”关少裕站在她的身边,说道。 珍娘连忙乖从的点了点小脑袋,方才那一幕差点没把她的小心脏给吓得跳出来的,自是不敢再随意开口了。 只跟着那两个灰衣人一路往里面走着,话说这地牢也是狭隘逼仄的很啊,跟她想象中的全然不一样嘛。 一条窄小的道路走进去,迎面就只有一间牢狱,珍娘这会子步子走的飞快的,直接就冲了过去。 只是,等她看到那个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直到他们到了跟前,都还没什反应的身影,也是无语了。 “三哥。” 合着他们在外面急的火上墙似的,这家伙倒是待的那叫一个安逸的,还能睡得着的。 蒋小壮睡的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却还以为在做梦呢,“奇怪,小妹怎么进到我的梦里来了。” 珍娘看着这一幕,也不知是气还是笑了,瞅这模样,她还真的是瞎担心了,就蒋小壮那心大的,就算是再把他搁这里放俩月的,也没什问题的。 “三哥,是我,我来救你出去了。” 话落,蒋小壮好像是有了片刻的发傻的状态,直到珍娘又喊了他一声,“三哥。” 蒋小壮这才魂归了身上,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说道,“小妹,真的是你!” “你怎么会进来的?” ...... 兄妹俩匆匆寒暄了两句,灰衣人却是提醒了说道,“有什么话出去了再说。” 待到兄妹俩回到地牢外面之后。 “究竟是怎个回事啊?小妹,你怎么会进来王府里面救我的?还有这两位大哥又是?”蒋小壮一脸激动的问了个不停。 珍娘看着她三哥那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再一次觉得自己个这两天的担心,全是多余的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异常 “三哥,瞅你这能说能跳的,貌似在牢里待的还不错嘛。”珍娘就撇了撇嘴说了句。 “哪有啊。小妹,你是不晓得,这地牢里面又臭又脏的,还不如咱们家那猪圈呢,我怎会在里头待的不错呢。”蒋小壮一脸牢骚的说道。 话落,又满是好奇的探究之色,“对了,小妹,你究竟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些高手,竟然夜闯平王府来救我啊?” 兄妹俩也是奇葩的,就这么站在这地牢口,一句一句的开唠了起来,甚至珍娘那面上蒙着的黑布都没来得及扯下来。 关少裕看着这情形,觉得自己不得不提醒一下了,“嗯哼,这个小壮啊,有什么话,咱们先出去了再慢慢的说吧。这里,也不是详聊之地,是吧。” 哪晓得蒋小壮这货一听他的声音,越发的激动了惊喜起来,“哎呀,关少爷,我就知道肯定是你,不然我家小妹也找不到旁人进来救我的。” “救命之恩,请容我一拜——” 好家伙,这货竟是要当场拜谢了起来,珍娘也是无语了。 只是,突然这个时候,珍娘动了动一双耳朵,仿佛隐隐的听到远处传来了些不一样的动静。 “不好!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抓刺客。”珍娘当即就皱起了眉心,有些紧张的音色,说道。 其余几人听到这话,均是面色一紧,不过关少裕和另外两个灰衣人的眼里,更多了几分疑惑的眼神。 因为,他们站在这里,似乎是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 不过,其中一个灰衣人还是率先出了声问道,“是哪个方向传过来的?” 珍娘这会子也忘了自己是掩藏了这一特殊技能的,直接接了话回道,“好像是从西侧门那边过来的。” “是十四十五他们那边出事了。咱们赶紧撤离!” 一声话音落下,那两个灰衣人就开始带着珍娘他们,开始撤了起来。 只是,珍娘走到一半的时候,却是顿住了步子,“不对啊,这跟我们来的时候,走的好像不是一条路吧。” 而且,他们进来的时候,好像就是一路飞檐走壁的过来的,怎么这会子,却变成一路狂奔了呢? “咱们来的时候,还未曾惊动任何侍卫,自是可以随心所欲的飞檐走壁,如今既是已经惊动了王府的巡卫,他们势必会有所防备,再走原先的路线,却是极其容易被他们发现。”其中一个灰衣男子,如此解释了说道。 “现在,我们撤离的这条路线,亦是之前商议过的,从王府的后院穿过花园,再到湖心苑,然后从后门逃出,这中间诸多假山回廊,便于行踪隐蔽不易发现。” 珍娘见他这样说的弯弯绕绕的,其实也没怎么听懂,不过,她看关少裕这时点着头,也就没再多问什么。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珍娘怎么觉着,方才这个灰衣人说话的声儿,那么的熟悉呢? 虽然,这人有几分刻意压着嗓门说的,但是,珍娘还是听出来,这声音肯定在哪儿听过来着。 “好了,赶紧走吧。” 就在珍娘心里纳闷的时候,关少裕却是催了声说道。 如此,大伙就又开始踩着步子跑了起来,这大黑天的,连星星都没几个,反正珍娘完全就是机械似的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盲目的划动着自己个的两条腿。 只是,她这细胳膊细腿的,才跑了没多久,就有些不给力了。 “不行了,我跑不动了。” 实在是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珍娘直接一屁股赖了下去,好像正好坐到了一个石凳上面,虽然触感冰冰凉的,但是,珍娘这会子也顾不得了。 “小妹,你赶紧起来啊。” 跟珍娘的一摊烂泥的状态不一样,蒋小壮今儿个晚上简直就是一颗心脏澎湃的砰砰乱跳,他活了十来年了,也没有什么时候,像今儿个夜里这么刺激的。 “咱们这是在逃命哪,你这样式的,可不成啊。” 另外几人,见珍娘停了下来,也都围了过来。 “我知道你累了,不过,咱们这会子可不能停下来,虽然现时还没有护卫发现我们,但是,咱们多留在这王府里面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关少裕走过来说道。 珍娘也知道这个理儿,可是,“不是我不想走,实在是我这脚动不起来了。” 她要早知道,自己的人生经历里面还有这么一出的,那她肯定早早的锻炼锻炼自己的体能了。 又或者,珍娘看了她三哥那两只大眼睛骨碌碌的样子,她其实不应该这么坚持着,非要跟着一同来的才对。 关少裕突然开口说道,“这样吧,让小壮与我轮流背着你走,可行?” “不用,我自己个的妹子,我来背就成了。”蒋小壮当即开口说道。 话落,就直接拉着珍娘上了他的后背上,一边说道,“关少爷,你们在前面引路,我带着小妹跟在后面。” 珍娘这一刻反正是没什么气力的,也就由着他们怎么安排吧。 不过,说实话,她三哥真的是待地牢里待长了,珍娘趴在他的背上,就闻着一股子混着霉味的难闻的气味。 “三哥,回去之后头一件事,别忘了洗个澡啊。”珍娘忍不住开口说道。 关少裕跑在前面,听到这话音,也是不由得嘴角扯起了几分弧度,这小丫头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偏生在这样仓皇紧张的时候,还能如此镇定的说出玩笑之言的。 不过,珍娘当然是不知道他这会子的想法的,要是知晓的话,估摸着也得笑死,自己哪里是什么镇定的啊,实乃就是真真的被她三哥那一身的味儿熏的受不住了罢了。 “这里离后院的小门再无多少距离了,咱们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出去了。” 大约珍娘趴在她三哥的背上跑了一炷香的样子,就听到前面的灰衣人说道。 珍娘听见这话,也是一喜,再跑下去,蒋小壮估摸着也得吃不消了,原本她后面还想自己下来走一段的,不过她三哥也没肯。 这下好了,只要出了后门,他们就算是安全了。 只是,珍娘刚刚放松了几分心神,就察觉到了一丝异常的动静。 第五百二十七章 丫鬟 “作死的小蹄子,一个个的都还赖着不起哪。也不看看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由得你们一个个的生了懒筋不干活的。这王府里面今儿个晚上大大小小的,多少个主子的小年饭,都在等着操办准备哪,你们也有这闲心还在赖炕的——” 珍娘睡的正是憨甜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这高声朗朗的,叫骂的声音。 不过,她昨儿个晚上实在是做活做的忒晚了,好像爬上床的时候,已经子时都过了,这还没睡上三两个时辰呢,凭他是天王老子来了,她这眼皮子也睁不开啊。 珍娘本能的翻了个身,将自己身上的这一床薄被又卷紧实了一些,不想理会那劳什子的呱噪的声音。 偏生这个时候,旁边就响起了个声音来,“小翠,赶紧起来吧。不然,等会王大娘又要踹了门进来了,到时候可没什好果子吃的。” 珍娘一听这话,倒是瞬时间醒神醒了一半。 她怎么就忘了,自己个现如今也不是在自己家里,却是困在这狗屁平王府的后院大厨房的一间小偏房哪。 其实,这所谓的小偏房,就是王府后院这一溜排的下人房旁边的一间堆放杂物的破屋子罢了,从前也没住过人的时候,却是叫珍娘有这荣幸在这里住了好几日了。 说到这个,珍娘就忍不住连连叹气,说真的,她自己个直到现在都还觉着跟做梦似的,怎么就困在这鸟地方了呢? 那天晚上眼瞅着明明都快要出了后门了,偏偏就在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蹿出来的一些巡卫,猝不及防的就要给他们来个包抄围堵。 珍娘一度脑子还是发懵的状态下,也只迈着两条小短腿跟着大家的屁股后面跑着,只是,后面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是追查的巡卫越来越多,她也不记得那会儿是谁说了一声,“咱们这样攒成一堆来跑,太过于醒目了,大家伙还是分开来逃窜为好。” 然后,珍娘就被一个灰衣人给拽着胳膊,跟蒋小壮他们分散了。 她隐约记得,自己个就是一路摸着黑的,被人拖着东绕西绕的跑着,后来似乎是跑到了一座湖心苑上。 珍娘因为实在是体力不佳,靠着个假山就倚了下去,只是她还没顾得上多喘息几口气呢,那后面的巡卫又追了上来了。 惊慌之际,珍娘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应付的,耳听着那巡逻的护卫已经追上了这边,偏生这座湖心苑是建在湖中央的位置上,因而,进出只有一条道路,珍娘那会子当真是进出不得的那种。 一时慌乱之下,她只听到旁边方才一直拉着自己逃生的灰衣人,说了句,“赶紧躲到这假山后面去,装作自己个睡着了。” 珍娘当时反正就是一脑门子的懵圈,所以,压根也没来得及思索,直接就照做了起来。 不过,等到她阖起眼皮子的时候,倒是想起来点疑惑的了,但是,那种时刻,现场也不允许她询问个什么的。 因为没有片刻的工夫,珍娘就察觉到几个脚步声,在自己的面前停了下来,天知道,她那时候,简直紧张的大气都喘不出来了。 尤其是听到有人嚷嚷的那一嗓子,“这里有两个可疑人物——” 珍娘闭着眼皮子那一刻想象到的,就是她这下玩完了。 却不料,紧接着突然出现了个中年男人的话音,“什么可疑人物?你见过有这样傻不拉几的刺客,坐在这里睡的跟死猪一样的,等着咱们来抓的吗?” 珍娘一听到这个声音,登时就暗自怔了一下,因为,这说话的声音,却不是旁人,而是她前天才听到过的那什么仇管家的声音。 不是说,他今夜陪着那什么平王出去京郊打猎了吗?怎么这会子又出现在这里了? 难道这家伙就是个无间道,先前故意卖了假信给他们,然后今夜专门设局来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吗? 要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岂不是死路一条了? 不过,就在珍娘闭着眼睛,还不消停的东猜西想的时候,突然就觉得自己肚子上被人踹了一脚,使得她不得不睁开了假睡的眼睛。 然后,又还没回过神呢,就听到方才那个仇管家的声音,对着自己骂道,“你们两个蠢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居然在这里睡着了!也不怕叫巡卫发现了,把你们当刺客给杀了!” 珍娘一脸懵蛋的看着那仇管家,还有他身后的五六个护卫。 当然,在那样的一个时刻,她还是有点本能的意识的,珍娘大约也看出来,这仇管家是在帮着她们打着掩护的意思,因而,也就没有辩驳什么。 只是,她身边的那个灰衣人,却在这时候作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与那个仇管家说道,“仇管家饶命,我们姐妹俩才是新进王府的丫鬟,今儿个吃过晚饭,本想着出来走走消消食的,却没成想半道上走累了,也记不得回去的路了,所以,才迷迷糊糊的在这睡过去了......” 珍娘一直垂着脑袋,听着身边那位的说词,打心眼里不得不佩服人家的机智啊,尤其这临危不乱的本事,合着她自己个脑袋一片懵圈的,人家这完全就是张嘴就来的应付的。 不愧是暗卫出身的高手,不止身手厉害,这反应能力也是一绝啊。 不过,珍娘后来也一直挺纳闷的,她也没想到,那天夜里,竟然那么多的灰衣人里面,居然还混进了个女的,而且听这说话声儿,好像还跟自己个年纪相仿的。 但是,那时候,珍娘也没往旁处多想了去,甚至还觉得挺幸运的,要是那会子换个男子,那可真是没处编了。 也正是由于她身边这个主的一番胡说八道的说词,她们俩才得以解了那天夜里眼跟前的危机。 只是,第二天,珍娘就跟她一起,成了平王府后院大厨房里的两个小丫鬟,而且还是专门打杂干粗活的小丫鬟。 珍娘也是直到这几日的经历之下,方才知晓,原来这粗使丫鬟竟是这么累人的职位来着。 扫地,砍柴,抹地,烧火,杀鱼,宰鸡,甚至连倒泔水也都是她的职责范围之内的活计...... 第五百二十八章 阴差 短短三天在这平王府里的日子,珍娘算是把她两辈子都没干过的活都干上了,从早到晚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尤其就这会外头正在叫唤的这婆娘,听说是平王府一个丁副管家的媳妇,此人惯是会捧高踩低的,压根就不把珍娘她们这些新来的杂使丫头当个人,不仅是派这派那的活计叫她们干了,还动辄不是打就是骂的,关键是还顿顿暗中克扣她们的伙食。 亏得珍娘这回跟她一同困在这府里的,还有这个原本叫二十,现如今进了府里也改了名,叫小红的少女暗卫,时不时的帮了她不少,有许多珍娘实在是干不起的活计,这姑娘都默默无声的帮她干完了。 但即便是这样,珍娘也是一天天的,受的这够够的了。 她听着屋子外面王婆子那躁动的脚步声,想了想还是忍着一身的腰酸背痛,赶紧挣扎着爬了起来,不然谁知道会不会像昨儿个早上一样,那边靠前的第二间屋里,就有个叫青葱的小丫鬟,被这老虔婆给往床上浇了一盆凉水的。 “好了,快些醒过神来吧。赶紧把衣裳穿好了,咱们今儿个赶在旁人前面早些,兴许能赶上王婆子把咱们的早饭克扣之前,把那馒头给吃了。” 跟珍娘的一脸愁苦的起不来床的样子不同,小红早已是穿戴的齐整的,站在床上与她说道了。 珍娘一听这话,确是来了个精神,“你说的没错,那死老婆子,一天天的压榨我们专干那些脏活累活的不说,还不给吃饱肚子。真的是比他妈的周扒皮还要黑心的。” 一边说着,一边就赶忙连手带脚的把衣裳裤袄的都套了起来。 也亏得她这动作正正好的,才穿戴好了,就看见那王婆子卡着点的破门而入了。 “一群作死的小贱人,都把自己个当那太太小姐的啊,老娘这见天的还得来伺候你们起床——” 伴随着这一阵骂骂咧咧的话音声进来的,还有那迎面冲着进来的寒风冷气。 珍娘本能的缩了缩脖子,搓了两下手心,但即便是这样,还是叫这老婆娘给逮住数骂了两声。 “还不赶紧的滚出来做活,窝在壳里当王八,也得是日子伸了脖子出来叫宰了,凭着你们这一个个的,连王八都不如的东西,还想抻着懒筋白过这舒坦日子......” 珍娘被她骂的心里涨满了火气,偏偏也不敢发泄出来,‘你才他娘的王八呢!你们家祖宗十八代都是那王八憋子的玩意!’。 珍娘觉着她活了两辈子,也没被人什么时候这么骂过的,就算是当初住在老院子那块的时候,蒋老头和赵氏面上顾忌着蒲氏,对三妞她们随口骂来骂去的,却也没这样骂过她来着。 不过,她觑了眼那老虔婆凶神恶煞的那副样子,想了想,还是没敢吭气,只站在那里垂着脑袋瓜子装着老实。 “也不知道今儿个又轮着哪个被泼了?”珍娘想想刚才那王婆子手里端的那大黄盆,就不自觉的有种发冷的感觉。 这也是她方才为何坚决忍着没去呛声的原因之一,若不是她下床下的这个及时,说不准那盆水就浇到她头上去了。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响动,随后,就是一个尖叫的声音。 “应该是隔壁那厢房里的柳枝被泼了。”珍娘看着小红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说道。 因为她们住的这杂物房,离的最近的就是柳枝和柳芽的那间屋,而且她俩跟珍娘一样,都是大厨房里打杂的粗使丫鬟,珍娘这两日天天跟她们一道扫地打水来着。 所以,也有两分熟识的关系,她也听人说了,这王婆子最惯用的手段,就是拿低等的丫鬟开刀,一来是给个下马威,二来也是有种杀鸡儆猴的意思。 而且,整个大厨房这一阵新来的也就只有她们几个,珍娘要是所料没错的话,今儿个那王婆子就是冲着她跟小红两个来整治的吧。 想想她刚刚那会离开的时候,那满脸不甘心的神色,珍娘也是不由得打了两个寒颤,赶紧拉着小红出去了。 不然,谁又晓得那老婆子会不会杀回来,再找个茬什的啊。 寒风刺骨的钻进衣脖领子里面,珍娘看着这晨雾都还没有开散呢,自己个竟然已经被压榨着出来干活了,鼻头就有些莫名的犯了酸意。 “唉,也不知道关少裕什么时候才能把我们给救出去?”珍娘不由得有些苦叹加纳闷的说道。 天天的这么干粗活也就算了,关键还得忍受这人格上的侮辱和贬损,珍娘确实是有些忍不住了。 “按理说,也不应该啊。咱都搁这鸟地方待了好几天了,他们在外面就没个算计的?” 现如今她待在这破地方,也是跟那飞进笼子里面的小鸟似的,对于外面的情况一概无所知晓,甚至珍娘都不知道,那伙子人是不是知道她现下的这个情况? 总不会还没有人知道,她这几日被困在这里干杂活的吧? 珍娘想想这个,就有些担忧了起来,别回头他们一个个的在外面瞎转悠的,压根就不晓得,自己个还在这旮旯受罪呢。 而事实上,关少裕和蒋小壮他们,还真的就如她所猜的那样,这几日正在满世界的疯狂的找寻着她的下落呢。 “怎么找了这好几天了,还没找到我家小妹呢?”蒋小壮团团转悠的,走在屋子里面,一脸担忧的说道。 关少裕亦是眉头攥的紧紧的,眼角挂满了忧愁。 那天夜里他们从平王府脱身之后,回来就发现珍娘不见了,起初,大伙也只以为她或许是一时被困了,又或者是走岔了路了。 直到等了大半个晚上,还不见她回来,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了。 关少裕和蒋小壮他们这几日连番赶着日夜的,在外面暗下找寻了不停,却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这人怎么就跟蒸发了似的,半点音讯都打探不着的?”蒋小壮不禁有些恼忿的说道。 第五百二十九章 阳错 “小壮,你先别急。总归有一点是肯定的,珍娘没有被平王府的人抓着。” 发现珍娘失踪的第二天,关少裕就去平王府打探消息了,因而知晓那天夜里平王府虽然闹了刺客,但是却并没有抓到什么人,得知这一消息,大伙也是略微的放松了几分心情。 “那她至少还是身形自由的,不会有什么人身危险。我们不是都猜想过了吗?珍娘十有八九是那天夜里逃生的时候,走岔了路了,她原本就对京城不甚熟悉,一时迷着了道,也是可能的。”关少裕开口慢慢的劝了蒋小壮说道。 只是,这样的说词,好像连他自己个都劝慰不了的那种。 已经三天了,他们也算是把京城的大大小小的街道胡同都翻腾了一遍,可是,却还一丝珍娘的消息都没有的? 这也属实有些不正常了,这北京城虽大,可是,他们派出去的人手也不在少数,真要找寻一个走失了道的人,又怎会没有消息呢? 而且关少裕觉着,凭着珍娘的聪慧和机敏,要是她真的遇到什么困难的情况下,她也会知道找寻自己帮忙的。 不过,通过这几日下面的回报,关少裕压根就没从任何一家铺子那里,得到消息说珍娘有去找过他们。 所以,要么珍娘如今压根就行动不着自由,没法去找寻关家的铺子帮忙,要么就是她眼下或许根本就不在京城之内了? “迷什么道?能迷上这么多天还找不回来的么?”蒋小壮亦是满心的不好的那些猜测。 他妹子又不是那三五岁的小童,就算是一时走岔了,她有口有脚的,又怎会找不回来呢? “关少爷,你确定已经跟下面所有的商号酒楼铺子,都打好招呼了吗?会不会我家小妹进去找人帮忙了,他们却并不知晓,因而,不曾予以理会的啊?” 蒋小壮如今唯一能够想的稍微能够自我安慰的一个猜想,就是想着珍娘会不会身行偏远了一些,然而身上又没有银子,所以,一时间就没法回来。 关少裕听到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这两日他已是接连下了几道命令下去,但凡碰到珍娘那般年岁大小的姑娘,进去店里的,不论是何缘故,都要细心的留意一二。 不仅如此,关少裕还有特意增派了人手,来回巡视在这些铺子之间,假使发现有什异常的,立即汇报的那种。 所以,像蒋小壮这会说的这个可能,几乎就是小乎其小的。 “那她究竟这会身在何处了?难不成当真是碰到什么不测了?”蒋小壮一脸近乎崩溃的模样。 “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一时冲动,跑去行什么刺的,又被人给抓住了。小妹又怎会深夜冒险进去救我呢?现如今弄成这样,要是被我爹我娘知道了,不得拿斧子把我生劈了啊。我干脆别在他们二老知晓真相之前,先自个劈了自个算了。” 说着,他就要四下去找寻什么刀剑来,果真想要自行了断了算了。 “小壮,你冷静一些。这才几天的工夫啊,你又何必这么早的就下起这样不好的定论?说不定,珍娘等会儿就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呢? 咱们谁都预料不到眼下的事情,要是真的有什么未卜先知的一说的话,那你们——”关少裕看着他一脸痛苦的那个模样,亦是眼里暗自生了许多的内疚之色。 蒋小壮这会子一心只陷在自己的自责之中,自然是也没有注意到他此时的异常,因而也没有听到关少裕后面轻言道出的那句话。 “那你们压根就连京城都不会来。更不会有如今这一劫了。” 当初秦宜带着那人的‘口信’过来找他,说是要他想想办法,将珍娘兄妹诱骗上京,再予以暂困京城,关少裕虽然并不知晓究竟因何缘故,但是,他也知晓既是夏霆毅这般行事,那肯定有他的思量。 所以,关少裕也就没往多处去想,就留了口信在省城,给他们兄妹。 可是,谁也没想到,眼下竟是会发生了这么多不可预测的事情,要是真有如果的话,他又何尝会应下那等要求呢? 关少裕悠长复杂的叹了口气,说道,“唉,咱们再耐下心来等等,看看胭脂楼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的?” 这回跟珍娘一起消失的,还有秦宜手下的一个暗卫,那人似乎就是大伙分散躲避巡卫的时候,与珍娘一直待在一起的,既是那人也没有回去,那珍娘十有八九就是与她在一处着。 关少裕知道,大李朝的暗卫组织,都有自己的一套联系方式,就是为了防止大家一起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走散了找到队伍的。 所以,他觉得,至少秦宜那边找人的话,肯定会比他们这边更加有效的多。 要是找着那人的话,那珍娘的下落也就能够明了了。 蒋小壮听他这样说道,也就平复了几分心情,与他说道,“那事不宜迟,现在我们就去那什么胭脂楼的,问询消息才是啊。” 因为蒋小壮至今为止,还不知晓那胭脂楼的内里蹊跷,当然更加不知道秦宜就是大李朝暗卫组织的副统领。 毕竟,这里头涉及了诸多隐秘,关少裕当然也不能自行告知。 因而,只能摇了摇头,脸色不赞成的,拦着他言道,“小壮,那个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蒋小壮抬头看了一眼他支吾不明的神色,亦是读懂了他的意思,当即有些恼丧的转了个身,说道,“唉!” “那我们就这么干坐着等吗?!” 蒋小壮内心躁狂到了一个极点,只能不停的抓挠着自己的脑袋。 关少裕看着他这副状态,也只能无声的叹了口气。 过了片刻,还是又增派了一些人手出去找寻珍娘的下落,一边又背着蒋小壮,悄悄的在京里打听起了人贩子的事情来。 不过,就在关少裕和蒋小壮他们这边,急的满世界找人之际,珍娘这会子亦是正在经历着一场,人生最奇葩的‘面试’。 第五百三十章 挑人 “来来来,都站好了,二郡主马上就要过来了。” 平王府后院前厅一座大花园的一片空地上,珍娘此时此刻正一脸懵逼的,跟着众人站着排排。 她也不知道,自己个跟着大伙站在这里是干啥使的,反正就在一盏茶的工夫之前,她正在后井那块苦哈哈的刷着碗嘞,突然的就被大厨房里的管事,给叫到了这边。 当然,也不只是她,这花园子里站的,好像都是些跟她差不多打扮的小丫鬟,珍娘打眼瞥了过去,就看到了好些有点眼熟的面孔,还有早上跟她一起干活抹地砖的那两个小丫头,就站她后排靠右侧的位子。 所有人都齐排排的站着,一排站着小十个人,一共站了六排的数,这样算起来,现下这阵仗可不小。 “小红,你说咱这么平白无故的站这里干嘛啊?”珍娘见着这样的架势,也难免心里头生了些纳闷,就忍不住凑过小红的身边,轻言问了两句。 跟珍娘相比,小红虽然也是被困这府里的,不过,她却没有珍娘那样每天苦大仇深的样子,倒显得过得挺从容的。 加上她这人自己个干活又快,所以,闲暇的时候,也常去帮助别的小丫鬟或是粗使婆子们干活,因而,虽然才短短几天的工夫,小红却是收拢了不少的好人缘。 就好像,今儿个早上,珍娘跟她一道去领的早饭,俩人不出意外的都叫王婆子给克扣了不少,只给她们各留了一碗稀饭的量,不过,小红却是得了那打饭丫鬟的济,人家私底下还偷摸的塞了一个馒头给她嘞。 所以,跟珍娘这种完全不去主动接收外界信息的人相比,小红的消息也总比她来的快些。 “我也不清楚。听说好像是二郡主要过来选人干嘛的。”小红目视前方,话音平平的回了她说道。 珍娘一听这话,却是眨了眨眼皮子,二郡主到他们大厨房这边来选人? 这事咋听着有些怪异呢?平王府难不成还缺人使唤了不成? 而且,就算是缺人伺候了?也不至于到大厨房这边来挑人吧? 珍娘暗自砸吧了两下嘴皮子,也不知这事是真的假的,不过,反正她是不愿意被挑那劳什子的二郡主挑去的,虽然到目前为止,她也还接收到关少裕那边要来营救她们的信息。 所以,珍娘也不知道她究竟还得熬上多久,这种干苦力的日子,但是,要是有的选的话,她也不愿意去伺候什么郡主啥的。 大厨房的日子虽然也很黑暗,但是起码珍娘还能混个人身的安全,毕竟这头上顶的最大的官,也就是王婆子那老货了,也没啥正儿八经的主子,所以,就算是偷个懒耍个滑什的,顶多就是被打罚一场,饿个肚子的事罢了。 再过分的事,王婆子也没那权利来做什么。 可是,这万一去伺候什么主子的,面上瞧着像是挺风光似的,但背地里的风险可是大了去了,那可是动不动就打死的那种。 尤其珍娘想想平王那残暴至极的名声,说不准他的那些崽子,就跟他差不多的德行呢。 珍娘昨儿个好像还听那些干活的粗使婆子们,聚在一起说的,四郡主身边伺候的一个二等丫鬟,因为不小心吵了主子的困觉,一下子就被赏了五十大板,当场被打了个咽气的。 所以,就算是为着她自己个的小命着想,珍娘还是更愿意窝在这大厨房里面。 “有说二郡主是为啥来挑人的么?” 大冬天的冷风嗖嗖的,虽然这会子还是晌午头刚过的点,但是这花园子里面四处窜风的,珍娘还是被冻的有些脸颊子生疼,她就凑过去小声的跟小红唠了起来。 不过,小红却是只回了她一句,“不知道。” “要挑几个人啊?”珍娘又问。 “不知道。”小红还是回了句。 由此,珍娘就闭了闭嘴巴,没再问什么。 反正问了半天,她也就是问了个寂寞罢了,不过,更让她难以忍受的还是,从她被叫到这里开始,已经有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了吧,却压根就连那什么二郡主的影子都还没见着。 这是存心叫她来站个寂寞的么? “算了,就当自己站这儿躲个清闲的吧。”珍娘见这情形,也只能默默的自我安慰了说道。 要是不搁这里站着吹风,她反正也是一样的在外面干粗活喝大风,好歹这一会手上不用使劲是不。 唉......珍娘觉着自己好像越发的拥有阿扣的精神了。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就在珍娘站的两条腿儿都要发麻的时候,总算是听到前头的一个管事婆子,嚷了一声,“二郡主到。” 珍娘一听这声,也是不自觉的眼神一亮。 不为旁的,也就为着这二郡主总算是千呼万唤的使出来了,这也代表着她无需再多站多少工夫了。 珍娘一脸麻木的跟着大伙垂着脑袋瓜子站着,这是之前那啥二郡主的还没过来之前,那些管事的婆子就交代过的。 做下人的,没有正视主子的权利,用那些老婆子的话来说,就是‘你们这一个个下贱之躯的,岂配平视主子的尊颜。’ 珍娘心里虽说有些吐槽,但是人在屋檐下,她也不会不低头的那种。 而且,就眼下这功夫,她还真没这什么兴趣的,来一赏郡主的‘尊颜’,只一心念念着,这二郡主赶紧的挑了人滚蛋吧。 不过,与常人相比,珍娘虽然低着脑袋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她却还多了些耳力。 好像随着一大波人群的脚步声,走动的越来越近了,也就在离着他们这堆子五十步远的距离,悉数都停了下来。 珍娘刚想要偷偷的抬起眼皮子看看来着,却是听到了一声话音响起。 “阿宝,上吧!” 随后珍娘就敏锐的感觉到,自己的附近多了一股非人的气息。 然后,再没过片刻的工夫,珍娘就看到一个黑黢黢的庞然大物,定在了自己的面前....... “就她了!” 珍娘觉得她自己好像啥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到脑袋前方,一个少女的声音开的口。 第五百三十一章 惊傻 接着,她还尚不及反应过来什么,因为好像随着这一声话音落下的之后,珍娘全身的汗毛,都快要被眼前的一个庞然大物给吓的统统竖立起来了。 “哈哈哈——” 更恐怖的是,这个庞然大物此刻正一边发着这种喘息的声音,一边拉着舌头就要朝着她的身上扑过来了。 珍娘有些毛骨悚然的瞪圆了两只大眼珠子,她近乎本能的抬起胳膊,想要阻挡这个黑黢黢的玩意。 只是,却在胳膊抬起一半的时候,突然被一股力量给打了下来。 然后,...... 珍娘只感觉到自己个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扑到了地上。 “救命啊——” 这好像是她失去意识之前,发出的最后一声呐喊吧。 等珍娘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她的那间破屋子里面了。 入耳的就是小红清脆平稳的声音,“你醒了?” 珍娘眨了眨眼皮子,刚刚掀开眼皮的她,意识还有些模糊的样子,就看她看着站在床边的小红,问道,“这是怎的了?我怎么会躺在床上了?” 外面天色好像还是明亮的,这个点她不是应该正在死命的干活吗? 话落,小红似乎是定定的看了她片刻,然后才开口说道,“你被二郡主的大狼狗给扑到在地上,晕过去了。”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珍娘倒是一下子就想了起来了,她几乎是立刻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搜罗了一圈,在确认了这屋里确实没有那种奇怪的生物出现之下,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真的是吓煞我也!” 珍娘想起之前那只大狼狗往她身上扑腾的画面,还有些心有余悸的感觉,她这人本来就对这种大型的生物,有种莫名的恐惧感,就好像上辈子,珍娘也跟过风养过啥宠物的。 但是,那也就是两只小仓鼠,再不就是只乌龟,或是金鱼啥的,最多还就是养过一只兔子,那也只得半条椅子腿那么长的玩意罢了。 哪像今儿个往她身上扑的那一只啊,珍娘要是没看错的话,那只大黑犬站立起来的时候,身量都快要赶上她的高度了。 珍娘想想都止不住的有些身上生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小红立在面前,此刻看着她这副神色,却是抿着嘴皮子,眼里生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自在的神色。 不过,珍娘却是没有看见,她只是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那什么二郡主的会养着这种东西呢?” 要是珍娘没看错的话,那只黑黢黢的大狼狗,应该是黑熊犬一类的犬狼生物吧,鉴于它那般体型硕大的样子,就算是在现代,珍娘都不怎么见着人养它的,一般也就是军队里面会驯养几只吧。 所以,珍娘倒是真挺纳闷的,那二郡主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是个京里的名门闺秀,怎会圈养这种玩意呢? 不过,这屋里也没人来回答她的这份疑惑,珍娘眨了眨眼,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小红,也没奇怪,她怎么不搭自己的话。 毕竟,这事与她们又有多少干系的,管她那个二郡主究竟是因为什么奇葩的癖好,喜欢养了那种东西的,她们也没从知道的。 倒是抬起头来,真心的向小红道了声谢来,“小红,是你把我救回来的吧?真是又麻烦你了,回头等我出去了,要是有机会可以碰到你们的领导的话,我一定在你们头儿面前多多的说你的好话,让你————前途无亮啊。” 话落,就看小红一脸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珍娘见她这副样子,还以为这丫不相信自己个说的话呢。 不过,珍娘却是真心实在的对她感激的,且不说那天夜里的急救解围之恩,就说这几日困在这王府之内,她也是帮了自己不少,许多珍娘干不动的脏活累活,都是这丫头给揽过去的。 再加上今儿个这一回,珍娘咋能不感激人家一下呢。 只是,珍娘也不晓得能有什么好报答人家的,据她所知,这丫头是个暗卫的出身,这种人应该是不爱金银财富的,所以,她想了想,也就扯了这么个应诺的话来。 反正,她们的头头儿,也不是不认识的主,珍娘觉着靠着她自己的美色,就算是进言两句,那人应该也不会不给面子的。 不过,转念一想,那家伙这会子还身在牢笼之中呢,都不知道将来是死还是活的,珍娘又不敢把这份允诺说的太满了。 想想,她这一趟京城之行,也真的是够人欷歔的。 从一开始打着救人的口号来的,可是,到如今人是压根就没救到,还把自己个整出了这么多的事来? 难不成,老天爷也是看不过去,自己个对于某人的‘薄情寡义’了,毕竟,她确实是一直对于这救人的事,好像并不十分积极的样子。 所以,这是换了一种方式来考验自己的?单把夏霆毅送到牢里去不算,还要给自己整点这样那样的事来,表示她与某人甘苦与共的意志么? 怪不得那些言情小说里的男女主角,都得经历一番生死与共啥的,才能最后修成正果的。 老天爷这是也打算照着那个剧本,给自个安排的? 要真是这样,那倒也罢了,至少最后的结局会是个好的。 “人醒了没有?” 就在珍娘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外面响起了王婆子的话音。 珍娘一听这声儿,就不由得皱了眉头起来,她就说嘛,那老家伙怎么会有这好心,让自己个在屋里躺着呢。 这是明摆的听到动静,就过来召唤自个出去卖力气了呗。 想到这个,珍娘也是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有些苦脸的说道,“唉,躲这么一会会的懒都不成。得了,还是出去干活吧,免得那老家伙又进来骂人的。” 说着话的时候,就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 麻溜的穿好鞋子,就要拉着小红一道出去,“走吧,别回头连你都挨骂了。” 话落,小红却是没有声色。 珍娘走了两步,倒是突然想起来问了句,“对了,今儿个二郡主挑了谁去了?” 岂料,小红猝然开口的话音,顿时惊傻了珍娘。 “郡主挑的人就是你!” 第五百三十二章 接受 ...... 珍娘满是郁闷的将自己个缩在一个角落堆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屋子里面这个黑黢黢的大狼狗。 她真的是用脚指头想,也想不到,原来那天在花园子里整出的那一大阵仗,竟然是二郡主要给她的爱宠,就是眼前的这条大黑狗子挑人来着。 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个竟是这么‘幸运’的被选中了,而且,听说还是这条大黑狗子自己挑中的。 珍娘想起她离开大厨房那一溜排的破屋子之前,那些个丫鬟婆子的欷歔嘲讽的眼神,亦是越发的添了些心塞。 是了,她一个大活人,被条狗给选中了,专门过来做它的贴身保姆,这事要是搁别人身上,珍娘应该也会觉着好笑的。 其实,当她那时候从小红的嘴里得知了这个噩耗的时候,珍娘第一个反应就是觉着无比的荒唐,想她两辈子为人,也从没经历过这样奇葩的事啊。 本来这一回困在这狗屁王府里面,当个干粗活的下人,就已经是够她经历的了,现如今还要让她去伺候一条狗子,珍娘怎么肯呢。 可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凭她再多的不情愿,但是,珍娘还是叫人给拽了过来,因为有人与她说了,“郡主挑中了你,就是你的福气。这平王府的规矩,从来都没有做奴才的拒了主子的命令的,何况二郡主那脾气就跟王爷差不离的,你要是不打算今年的除夕搁阎王爷那头去过的话,还是乖乖的听话,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 与她说这话的,是二郡主身边的一个大丫鬟荷香,珍娘原是想与她说说情的,只是,那话都没来得及开口说到一半,就被堵了回来。 珍娘当时就迅速的权衡了一下,当然在小命和尊严的面前,她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保命要紧。 不就是去看狗的吗?珍娘虽然承认她对那玩意是挺惧怕的来着,但是,她离着它远些,不就得了吗? 再不行,就拿根绳子给它拴着,要不,关到笼子里面,大不了就是给它喂食的时候,靠近一下呗。 如此想着,这差事倒是也算轻松的,至少,不用像在大厨房那边似的,从早到晚干不完的活计。 只是,现实又一次刷新了她的想象。 珍娘那天夜里跟着荷香来了二郡主的院里之后,她就被丢到眼前这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面了。 起先,她还纳闷了一丢丢的工夫,想着自己个一个下人,怎么会安排住到这么好的房间里面呢?就光那雕花楠木的床,就有她之前睡的三倍大,还有这屋里一件件摆设,看着怎么也不像是给个下人住的地儿啊? “敢问这位姐姐,咱们是不是走错地儿了?”珍娘当时就勇敢的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不是她不想住这么好的屋,而是,真要是搞错了,走错了地儿,回头怪罪下来,自己还不晓得吃什么官司呢。 却不想,那位领她过来的丫鬟,却是告诉她说,“走错什么地儿?你不是二郡主挑了过来伺候阿宝的?” “我是来照顾——”珍娘点头应道。 不过,她这话还没说完,就又听那丫鬟说道,“那就没错了。这屋就是阿宝平常住的屋,你是过来伺候它的,我领你过来这里还有什错的?” 话落,也不看珍娘那震惊到合不上嘴的表情,只是,接着与她说了一通照顾那条大狼狗子的诸多事项。 “阿宝平常就睡这床上,不过,它这床底下的褥子,两天也得一换,免得身上有味了。” “还有这儿是阿宝平常吃饭的地儿,它这日常食用的饭食,也有人专门会送过来的,回头你伺候它吃好了就成。” “再有,阿宝每顿饭吃过之后,郡主吩咐了,都得给它带出去溜溜食,不拘是在这院里的鱼池子那边,还是去王府的花园子那边,至少要溜上半个时辰的工夫才成.....” 珍娘真的是听的瞠目结舌的,合着原来伺候一条狗,竟是比照顾一个人还要麻烦?她先前所想的,将它拴起来丢个骨头,然后自己个悠哉悠哉的画面呢...... 关键,最让她接受不了的是,她先前还挺满意的那一张大床,竟然不是给她睡的,而是给那条狗子睡的。 而珍娘往后睡觉的地儿,竟是那张床下面的脚踏板上! 这...... 面对这样侮辱人的种种系列...... 珍娘也只能满心忿忿的接受了!在小命面前,这些又算个啥呢? 不过,四下无人的时候,珍娘还是会时常对着这条大黑狗子唉唉的叹个不停的。 “唉,我这日子得熬到啥时候,才能是个头儿啊!” 此时此刻,珍娘看着这条大黑狗子,慵慵懒懒的趴在那张大床上,睡的狗眼惺忪的那个舒坦的样子,她却只能守在边上,跟个看护似的,这种非人的差别的待遇,实在是忒憋屈了。 “老天爷啊,你是不是玩的有点过分了啊!”珍娘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望了望屋顶说道。 合着她活了这两辈子,竟然还赶不上个狗的命了。 这狗一天还有几顿觉睡呢,她却只能起早摸黑的,珍娘想想昨儿个一晚上,这条狗不是要拉尿,就是要拉屎的,一夜折腾了好几回,吵的她觉都没睡安生,就忍不住撑着脑袋壳打了个呵欠。 当然了,要是这会子珍娘自己个偷偷的去补个觉,也不是不行的,只是,她看看那脚踏板,想想还是算了。 这算是这几日夜里,珍娘也没那个胆量睡在那块地儿上,虽然这几天观察下来,她也发现了,这狗虽然看着挺骇人的,不过倒也没多少攻击性。 估计前头伺候它的人,也是花了心思的,将它训的还挺温和的脾气,不过,珍娘还是担心,万一它一脚踩下来没注意,往她身上一压,那她还不得被压死了啊。 所以,这几天晚上珍娘都是趴在桌子上睡的。 得亏,这白天的时候,还能觑着空的打个小盹,不然,她还真的是撑不下去了。 “小翠,二郡主说今日午饭过后要看一看阿宝,让你提前给它喂好了食,洗洗干净了,再带它过去花园子那边候着。” 第五百三十三章 花园(上) 珍娘方才眯着眼儿打算去跟周公约会之际,就听到外面有人掀了帘子进来说话的声音。 顿时一个醒神,站了起来看着来人说道,“是荷香姐姐啊。怎么今儿个郡主想起来要看阿宝了?” 话说,珍娘也来了二郡主这院子好几日了,倒还没仔细见过她的真容呢,说起这个,珍娘也是纳闷着,瞧先前郡主亲自去挑人的阵仗,还以为这主儿是个怎么宠爱自己狗子的人士呢。 后来,打听之下,才知道这什么二郡主的其实一年到头的,也不会来这屋里两次,好像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能想起来看看她这这条爱犬的,珍娘由此推测,这二郡主估摸着也就是名儿上宠着阿宝,实则背地里压根就对这条大黑狗子不感冒的。 不然,要真是个爱狗的主人,就算不时时的带在身边,起码也要天天的过来瞅上两眼才是常理来着。 “二郡主午饭过后约了三郡主四郡主一道在园子里赏花,想着几人在一处说话也怪没趣的,就想起阿宝来了,让一道领过去,跟几位郡主玩耍一阵。”荷香面色平平的回答了说道。 珍娘听到这话,就眨了眨眼皮子,总觉着有些莫名的怪异的感觉。因为几个郡主赏花无聊,所以想起自己这条爱犬来了? 不过,珍娘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转过头去看了眼此时正睡得憨憨的大黑犬,然后说道,“大约什么时候过去?阿宝才睡了没多会儿的工夫,是等它睡醒了再带过去么?” “二郡主跟另外两个郡主约的时辰大约就在半个时辰之后,到时候你把阿宝领过去就行了。”荷香开口说道。 珍娘听着这话就懂了,“好嘞,再等片刻钟的工夫,我就把阿宝唤起来就是了。” “哪能还等上片刻钟啊,这会子就好弄它起来了。”荷香却是摇了头说道。 “啊?为什么——”珍娘一脸疑惑的神色。 不过,她这话还没问完,荷香却是一个白眼扫过来,朝着她说道,“你以为二郡主要见它,就是随随便便的见一回就完事了?咋的也得给它好好的拾掇一番才是啊,不然在郡主面前讨了嫌,谁都” 又说,“就冬月里郡主叫人给阿宝做的那两件行头呢,待会儿给它洗洗穿上了,回头二郡主看了也高兴。” 珍娘听见这话,当真是不由得暗地里咂舌的,这玩意整的,要是不知情的人听见了,还当是要给谁去相亲呢。 不过,这样一说,倒也确实该叫这大黑犬起来了,要不这时间上哪够折腾的啊。 “知道了,荷香姐姐。” 荷香看她这一副老实的样子,临走之前,倒是又好心的多言点拨了两句,“今儿个这差事干好了,二郡主那边肯定少不了你的赏。” 话落,又小声的凑过她的耳边,说道,“这阿宝可不是一般的圈宠玩物,它可是王爷年上开春的时候,在外面打猎带回来,专门赐给二郡主的。咱们王府里面其她几个郡主一概没有,所以,二郡主才把它看得这般着紧的。” 珍娘听了这些,就什么都懂了。 原来这大黑犬子还有这等的意义呢,自家老子亲手所赐的,还是这平王府里独一份的荣耀,怪不得二郡主能有这般的吃住待遇给它了,这全是把它当个荣宠的象征呢。 不过,珍娘突然也觉着挺没劲的,果然这富贵人家处处都藏着心计勾当啊,连个狗子,都能养的这么不单纯着,那就更不用提人了。 唉...... 送走了荷香,珍娘再回过身来看着那大黑狗子的时候,忽然就顺眼多了,似乎有那么几分可怜的意思,至少没了之前那股子憋屈的劲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珍娘总算是把这收拾的齐齐整整的大黑犬,给领到王府的大花园去了。 “怎么二郡主还没有过来啊?” 今儿个天气倒是放晴的,只是这寒冬里的阳光,却是看着耀眼,照在身上压根没多少暖和气的那种,珍娘领着阿宝已经站了一会儿了,却还没见那什么二郡主的过来。 就冷的有些忍不住搓了搓手心,又跺了两下脚底板子,一边与她同来的小丫鬟绿芹说道。 “应该快了,荷香姐姐不是说几位郡主约的是午时过后的时辰吗?你要是嫌冷的话,就先到前头那亭子后面躲躲风去。回头就算是郡主问起来,你就说是怕阿宝冻着了,郡主应该也不会怪罪的。” 绿芹跟珍娘一样,也是阿宝那屋里的丫鬟,只是她跟珍娘不一样,无需贴身伺候的那种,只是在外头洒扫照应的。 而且,这丫头看着脾气倒像是跟珍娘之前的丫鬟小梅有些相似,性子都挺爽朗憨实的。 因而,这几日珍娘也与她处的还算不错。 珍娘看着她手指的那个方向,也就几十步远的距离,正好有个亭子,想了想,就真打算进去躲躲风去。 只是,她这步子才迈了几步,迎面眼神里就撞上了一堆的人,正往她们这边走着。 打头的好像是两个打扮的华丽富贵的少女,后头跟着一溜排的丫鬟婆子们,珍娘一见这阵仗,心里猜测,这估摸着就是平王府的哪位郡主吧。 不过,就是不知道这究竟是哪位郡主了? 说来也是好笑,珍娘也在这平王府里待了一些天了,不过,却是连一个主子都还没见过的,就连她眼下待的那二郡主的地盘上,她也没见过主人家。 只好像记得那天二郡主带着人在大花园挑人的时候,珍娘匆匆的看了一眼,那好像是个个头有些高挑的少女。 这会子正往这边走过来的那两个,看着身姿却也不高,难不成是府里的三郡主和四郡主? 就在珍娘暗自揣测的时候,身边的绿芹已经弯着膝盖下去请安了,“拜见三郡主,四郡主。” 珍娘见这情形,赶忙有样学样的摆了个造型,这也不怪她,本来就是半路杀出来的丫鬟,她哪里懂这些礼仪的。 好在,人家那眼神也是丝毫没稀罕的,在她俩的身上停留过片刻。 倒是对一旁的阿宝更来兴趣些,“哎哟哟,怎么有段时日没见,阿宝竟还瘦了啊?” 第五百三十四章 掌掴 说话的这个蓝衣的少女,好像是平王府的三郡主来着,珍娘听她这一张口就来句这个,也不知该如何接口。 不过,珍娘也有些本能的察觉到了,这两个郡主对阿宝是没怀什么好意的。 又听那三郡主旁边的粉衣少女,搭了话跟着说道,“是嘞,这眼珠子都不如往前精神了,真不知道二姐是怎么照顾的。” 此话一出,珍娘顿时就皱了皱眉头,要是到了这会子她还看不出来这两主儿是来找茬的,那她也就是个傻子了。 只是,您找茬归找茬,可别祸祸到她的头上来啊,虽然珍娘是真的没看出来,这大黑犬子究竟是哪里瘦了,又是哪里没精神了,毕竟她才接手这条狗这几天的工夫,难不成就要莫名其妙的,落个照顾不周的罪名来。 尤其,要是叫二郡主听到这话,那珍娘还不得吃个挂落的,如此想着,她也不免偷摸的,有些忿忿的看了这两个郡主两眼,得亏这会子那什么二郡主的不在,没听见这话。 “来人啊,给我拿两片肉干过来。”三郡主突然朝着身后的侍从,开口说道。 珍娘起先倒是没意识到,这个三郡主究竟要做什么,就算是后面看出来,她是要拿肉干来逗弄阿宝的,珍娘也没做多想。 毕竟,这种给动物投食的行为也不是什大不了的事,不过,她倒是挺佩服这俩郡主的胆量的,一个两个的看着那身条瘦不拉几的,却是对着阿宝这样的大型生物,也没露出一点怕的。 不像她,当初头一眼看到这条大黑犬的时候,愣是吓的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要不是这几日被逼的练了些胆量,珍娘也不敢就这么站在它的面前。 看来,这平王府里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啊,一个两个的,这胆量都大的很嘞。 就在珍娘暗自咋舌的时候,却是突然感觉到身旁的绿芹扯了她的袖子,珍娘不禁有些疑惑的看了她,眼神问询了句,“怎么了?” 绿芹满脸都生着几分着急的样子,使劲的给珍娘打了眼色。 无奈,珍娘就是个一脸懵的,直到她听到绿芹小声的凑过来,说了句,“二郡主最讨厌阿宝吃旁人给的东西了。” 尤其在这‘旁人’两个字说着的时候,眼神还定定的往这眼前的两大郡主身上瞄着,珍娘这还哪有不懂的。 连忙上前去拦着说道,“启禀两位郡主,阿宝今日午饭吃的有些撑着了,二郡主特意嘱咐过,晚饭前都不要再给它吃任何东西了,免得回头不好消化了。” 话落,珍娘也不由得有些心衰的感觉,原以为这所谓的一个遛狗,就是个简单的事儿,却是没想到竟是这么的头疼。 按着绿芹的意思,二郡主不喜欢别人给自己的这条爱犬喂食,那就干脆别牵出来给人看哪,现在叫她一个当奴婢的,如何来解决这事?难不成她还能朝着两个金枝玉叶喝喊了不成,所以,珍娘情急之下,也只能拿着二郡主出来做挡箭牌了。 不过,她这话显然是没有起到多少效果来着,珍娘看着那位三郡主一边继续拿着肉干投喂起阿宝来,一边朝着珍娘发作了两句,“放肆!本郡主做事,还由得你个下人指手画脚的!赶紧给我滚下去!” 珍娘看着她那副气势横横的样子,嘴皮子张了张,想想还是没再吱声,她可不想被人当个出气筒打了,没得人家姐妹几个的争斗,让她个旁人平白的来做炮灰的。 因而,便垂着脑袋,当起了木头人来。 却不想,绿芹倒是个不怕死的,直接一双膝盖跪了下去,冲着三郡主,说道,“三郡主万万不可,二郡主真的交代过的——” 珍娘一看她这架势,就不由得眉心一跳,预感不妙。 果然,绿芹的话音都还没有说完,珍娘就听到那位三郡主一脸阴狠的说道,“来人,给我掌她的嘴!” 珍娘见这阵仗,登时就心里起了急,这绿芹怎就这么傻呢,明摆着知道这两个就是故意来找事的,她还偏要往上撞去,这不是送上门去给人打吗? 偏她也不敢这会子冲上前去救人啥的,珍娘敢有五十个保证,要是她这会子开个口什的,甭管她是不是说的求情的话,这位不好惹的三郡主,也绝对会连她一起发作了! 这么想着,珍娘也只能站在那里干着急着,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前面的动静,这该死的二郡主,怎么到这会子还不来啊? “大胆的贱婢,竟然敢冲撞三郡主,也不看看你自己个是个什么货色!郡主面前,有你说话开口的份吗?今儿个可不得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掌掴的声音,珍娘的小心脏都不由得跟着打起颤来。 终于,就在她闭着眼皮子,压根就不忍心再看那场面的时候,二郡主总算是来了。 “住手!” 喝着声儿的,是个穿着大红衣裳的少女,打在头阵,后边亦是跟着一溜的下人侍从,珍娘赶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位姗姗来迟的二郡主,一张鹅蛋脸,浓浓的眉,下面长了一双杏核眼,叫人看着第一眼就有些莫名的不搭。 鼻头亦是不挺不翘的,两片略厚一些嘴唇,面容看着倒是挺白皙的,而且估摸着是因为这会子带了些怒色,所以,面皮子里面还透了些红。 也不怪她要看的多几分仔细,实在是她都进了这位郡主的院子好些天了,她却是连人家长得什么模样都还不清楚的,别回头哪天真的糊里糊涂的冲撞了,就不好了。 “给二郡主请安。”随着二郡主的走近,在场的一众奴仆亦是齐齐屈身问了安。 不过,二郡主却是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的走了过来,直接走到了三郡主的面前,她似乎是瞥了一眼地上方才正在挨打的绿芹。 眉眼就显了几分不悦之色的,朝着面前的三郡主说道,“这大白天的,又是闹什么戏码?三妹,你这脾气也该收敛收敛了,这花园子是用来给人观赏愉悦心情的,你这一出又一出的,还叫人如何赏花呢?” 第五百三十五章 受辱 二郡主一来这气势横横的,开口就把刚才那个趾高气昂的三郡主给教训了一通,珍娘看着那说话的范,倒是挺有身为姐姐的架势的。 不过,三郡主显然也不是个好惹的货,立时就反驳了出声,回言呛道,“二姐,你什么情况都还没有搞清楚呢,就这么胡乱的指责好吗?我今儿个倒是在帮你教奴呢,没成想还落不着个好不成!” 话落,二郡主似乎是被噎了一下,眼神有些晦暗不明的看了绿芹一眼。 三郡主站在一边看着她这番神色,却是以为她气短了,越发的扬高了气焰说道,“二姐,你教的好奴才啊,别的本事没有,就学会以下犯上了。这大庭广众之下的,她一个小小的贱婢,竟然就来跟我顶嘴插话的。我也是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情分上,才出这个手帮你教训教训的,否则,就算是不到王府外头去,光在咱们平王府旁的人面前,丢的也是二姐你的脸面。” 珍娘听着这三郡主睁着眼睛说瞎话的那个样子,也真是服了。 明明就是你们二位大主没事找茬的,非要拿着肉干来喂食大黑犬,绿芹不过就是听从了二郡主的吩咐,出言劝阻了两句,竟完全变成三郡主恶人先告状了,这也实在是忒卑鄙了吧。 不过,珍娘气忿归气忿,她也大概知道,今儿个绿芹是讨不着什么好了,毕竟她也不相信,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会来为个小小的下人较真,声张仗义的。 没看这二郡主,就算是一上来就数落了三郡主,却是对绿芹的样子,全然没个理会的吗? 果然,二郡主听了三郡主这一番话,却只是神色轻飘飘的道了句,“哦。是吗?” “这话难不成还有假不成?我堂堂一个王府的郡主,难不成还要来冤枉个下人——”三郡主几乎是立刻就接了话上去说道。 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看的珍娘心里一万个冲动想上去打她的,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现实情况下,有绿芹的先例在前,珍娘还真没这个胆量来以卵击石的。 还是缩好了脖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才是,免得一不小心就引火上身了,珍娘承认她自己个这会子的想法,确实是有些自私了一点,看着人在跟前却见死不救的。 不过,说真的,珍娘还真不像她三哥那脾气,有个侠女精神啥的,她也不是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更没观音大士那紫金瓶,遇见个不平事可怜人的,只要撒一撒甘露,施一施法术,就能普度众生的。 珍娘本来就是抱着自己个不会在这王府里面长待的想法,一日日的在这里打混熬日子的,所以,她这些天在王府里面旁的没学上,就给自己修炼了一身平和从容的性子。 最重要的是,因为珍娘知道,要是她这会子冲上去的话,正义使者当不着,弄不好还得赔上自己个的一条小命。 所以,她想了想,还是挪动了自己个的小步子,将她的这会子的身影,再往旁边的树丛里面掩一掩。 不过,她这身影才掩去了一半,二郡主却是突然将手指向了她,问道,“你来说说,今儿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珍娘亦是怔了一跳。 这该死的,刚想躲就没躲掉,这下子该如何作答才是呢。 一抬头就迎上三郡主那吃人的赤裸裸的警告的眼光,珍娘突然就狠狠心,还是开口一五一十的回答了说道,“方才三郡主和四郡主要给阿宝喂食肉干,奴婢和绿芹两个因为先前得到过您的嘱咐,不叫旁人给阿宝喂食,所以,就上前去......” 对于二郡主突然指出她来说话的意思,珍娘心里也不是不明白她这意图的,还有三郡主和四郡主两个这会子的眼神,她也没有不懂。 左不过就是那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意思呗,珍娘虽然有些倒霉,觉着自己个千躲万躲的也没躲的掉当炮灰的命。 但是,她还是尽其可能的,语气平和的陈述着还原现场一切事实,她也没有因为自己个如今是二郡主的人,就讲话完全偏了她这边咋的。 当然,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儿个这事就是三郡主四郡主两个无辜挑起来的,但是,珍娘也只负责把事儿如实的讲出来,至于眼前的这姐妹三儿,该怎么掰扯的,就让她们自己个去掰扯吧。 这三位大主儿,她是一个都惹不起的。 而且,珍娘也看出来了,凭着二郡主这战斗力,应该也不难对付三郡主四郡主两个。 却不想,她都这么客观公正的了,竟还是惹了三郡主的不满来了。 几乎是珍娘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怎就突然觉得自己腿上一股子疼痛的感觉传来。 “你个贱婢!是谁教你的这些伶牙俐齿,颠倒是非的本事的?二郡主只是问你绿芹是因何挨训的,你这噼里啪啦的说的一大通的,净扯些废话做什么?”三郡主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抬脚就朝着珍娘踹了过去,一边大声的喝了说道。 珍娘被她踹的险些一个踉跄跪到地上去,卧槽,不带这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下黑手的吧。 这平王府里的主子们,一个个都有那暴力倾向不成,这才多大会的工夫,就动上两回手了,怪不得那个平王,素有那暴戾的名声了,压根就是这平王府的门风如此吧。 珍娘满心的火苗熊熊窜起着,她一边自我开解着默默的念道,‘忍辱负重,莫要冲动’,一边不停的暗自发誓,有朝一日,等她出了这平王府的大门,她一定要找机会报仇雪恨! 不过,显然那位三郡主是压根就没有听到珍娘的熊熊心声,她只是还嫌脾气发的不够大的,说道,“看来二姐你这院里的丫鬟,还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的不成体统呢。反正,我已经替你教导了一个了,干脆连这个也一道教训了吧。” 话落,就招了手让人过来掌珍娘的嘴。 “这贱婢一派胡言的,刚刚意图挑拨我跟二郡主的姐妹关系!给我打她的大嘴巴子,打到烂了为止!” 第五百三十六章 反击 这祸从天降的,珍娘压根连置喙的余地都没有,只眼睁睁的看着那三郡主身后的一个婆子,就要扬着胳膊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她这一会满脑子想的就是,自己这会子究竟是撒腿就逃呢,还是咋整呢? 好在这个时候,二郡主及时出言喝止了说道,“住手!” “怎么?二姐,这是要犯那菩萨心肠了不成?不是妹子我说你啊,这对待下人就该一是一二是二的,该立规矩的时候就得立起规矩来,免得到了外头去再叫人笑话了,咱们平王府的体面!”三郡主一脸嘚瑟的说道。 话落,一直都还没出声的四郡主也在此时帮腔言道,“对啊,二姐,这不该手软的时候,就是不能心慈的。不然,叫这些下人奴才的,一个个都有恃无恐的,骑到咱们头上来拉屎拉尿的,那又成何体统。依我说,今儿个这俩贱婢,就该狠狠的打一顿撵出府去!” 珍娘听着这二位郡主,年岁不大,却是满嘴的狠毒之言,尤其这四郡主,年纪还不如五妞呢,倒是显得一脸的阴狠模样,怪道跟她老子平王成了一家子嘞。 不过,她这乍一听说‘撵出府去’这几个字,倒是心里忍不住盘算了起来,这劳什子的破王府,珍娘早就待的够够的了,要是趁这机会可以出去的话,那不也算是好事一桩? 只是,珍娘这还没来得及窃喜呢,就又听到三郡主那货,张了嘴说道,“没错!就这俩以上犯下的东西,按着咱们王府的规矩,就该一人打上八十大板——” 啥玩意?八十大板?这娘们可真够狠的! 他娘的挨了八十板子,还怎么出去?躺着叫人抬出去么? 这买卖可就忒不划算了吧!珍娘就算是很想出去,但是,也不想以自己的小命为代价着。 “来人哪,给我把这俩贱婢拖下去!”三郡主一声令下,她身后的婆子丫鬟的,就要开始执行起来。 珍娘看着这伙子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往她们这边杀过来的样子,眼里也不禁生了几分慌乱之色来。 “二郡主,救命啊!”绿芹更是被吓得大声的喊了起来。 “二郡主,奴婢冤枉啊!” 只是,任凭她如何喊叫的大声,二郡主却是无从动容,她的面上虽然也盛满了怒色,但是,却终究未曾出声。 珍娘心里冷笑了一声,是了,对于这些金尊玉贵的郡主来说,她跟绿芹的性命又算个屁啊。 只是珍娘又怎能甘心呢?她转了转眼珠子,然后就大声的向着二郡主的方向,说道,“二郡主,咱们可都是您的人啊!难不成您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朝着您的脸上扇巴掌么?” 话落,就看二郡主眼神一凛,面上的不悦之色更是添了几成。 “大胆的贱婢,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口出挑拨之言——”三郡主见这情形,又是厉声喝了一句。 不过,这会子,二郡主却不再沉默了,板着个脸色看着她说道,“三妹,你这火性也忒大发了一点。我的奴才由得着你来指手画脚的教训么?” 珍娘看她终于说话了,不由得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自己个方才说的话,还是起到作用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个这条小命在她们眼里什么也不是,所以,只能拿这话逼着二郡主来跟三郡主争了,也只有这样,她跟绿芹兴许还能有一条生路可走。 所以,这会子见二郡主终于开始战斗了,珍娘也就抿着嘴皮子,继续扮起了哑巴。 只是,面对二郡主的一腔怒火,三郡主显然是不愿买账的,当即就回怼了起来,说道,“二姐说的这话可是错了,咱们一家子姐妹,分什么你的我的。都是王府里的奴才,难不成我还没有资格教训一下不成。” “是啊,二姐,你莫不是真要为个奴才来出头的?这事说出去,你就不怕人笑话了!”四郡主一张小嘴也开始吧嗒了起来,帮着说道。 面对这两两联合的局势,很显然,二郡主是有些招架不起的,登时就被她俩怼的没了话应。 “你——” 珍娘见这情势,只得心里哀叹一声,合着这二郡主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啊,看着个头挺大的一个,没想到战斗力竟是如此的不行,连那个头尚不及她肩膀的四郡主都说不过嘴去,也当真是服了。 不过,她也不能任由眼下这局势再行发展下去,不然,二郡主倘若一直趋于下风,她跟绿芹的命运也就偏于死定了。 想了想,珍娘眨了眨眼皮子,突然就朝着二郡主跪了下去,开口假作一脸害怕委屈的样子,抹了把眼泪,说道,“二郡主,虽说奴婢实在是冤枉,不知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但是,即便是奴婢真有罪在身,那也不必劳烦两位郡主大人亲自教导。 且不说咱们平王府,上有王爷王妃,中间还有您这芳沁苑的一院之主,就算是往下了算,也有王府的管家婆子,奴婢们若是当真犯了什规矩体统的,皆能按王府的规矩处罚。实在是无需劳动三郡主四郡主的大驾尊口——” 对于今儿个这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珍娘当然是心里不服,口上也不想服的,凭啥你们姐妹之间明争暗斗的,就要拉上我来当个垫脚石啊,她的命还不至于这么贱了。 珍娘也知道,自己这会子说的一番话,自然是要把三郡主和四郡主两个给得罪死了,不过,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且不说,就算她不得罪,这俩货还不是照样的置她于死地,所以,干脆就拿话来激着二郡主,彻底的与三郡主两个斗起来算了。 不是有句话说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吗? 她觉得二郡主要是听了这番话,还不知道该如何反击的话,那她就是个傻子了。 话落,珍娘想了想,又添了句,“不过,今日之事无论奴婢是否冤屈,只要是王爷王妃或者是二郡主您开句口,奴婢认打认罚都没有任何话说!” 第五百三十七章 打起来 说完珍娘自个都忍不住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一番自己眼下的这番舔腿的行为,可是,没办法啊,形势当前。 她都已经把三郡主和四郡主两个得罪彻底了,要是这会子不在二郡主面前表个狗腿的忠心。 否则,回头等这姐三儿干完了仗,二郡主立马转个身也就把她给忘了,到时候珍娘也落不着个好下场来着。 果然,二郡主对珍娘这会子的话,表现的颇为满意,当即说道,“今日之事无论孰对孰错暂且不论,只你方才这失仪之行为,倒也有失妥当。本郡主就罚你两个月的月钱,以示惩戒吧。” 珍娘一听这话,连忙叩谢了说道,“谢郡主惩赏,奴婢一定谨记您的教导。” 到了这会子,珍娘是一点也不在乎这扣几个月的月钱了,反正,她也没打算在这儿长待,扣就扣吧,如此想着,她还真表现的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显着,甚至还咧着嘴笑了两道。 倏不知,二郡主觑着她这副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却是越发的觉着这丫头倒是个忠心不懂怨恨的,难得的,还对着珍娘叫了声起来。 “二姐,你这样是不是也太纵容了!没得见过你这样包庇下人的主子了,你就不怕——”三郡主 不过,这会子二郡主却是战斗值飙升的时刻,当即就回怼了过去,“我纵不纵容的,那也是我自己个的事!横竖我自己个的下人,还用不着你们来指手画脚的!即便是我没那个能耐管不好了,上头还有父王,王妃做主呢,什么时候也轮不着你们来操这个心的!” 一番话立即就噎的那俩郡主,一阵脸热耳根子红的。 二郡主见这情势,顿时心里一阵的解气痛快,又接着拿出长姐的身份来,教训了她们说道,“三妹,四妹,往后有那闲心还是先管好自己个的事吧,好歹你俩也是我们王府里的郡主小姐,做什么整天弄出这些小家子气的事来。 尤其是你,三妹,往后还是收敛收敛自己个的脾气吧!别再像今儿个似的,两个皇家郡主,即便不能时时仪态端庄,但是至少也别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的发着脾气的,传出去也不怕人耻笑!” 二郡主一番连讽带刺的,呛的那俩个郡主压根就没有还口的余地。 “唉,时候也不早了,大伙都散了吧!原本是打算好好的来逛个园子的,偏又弄出这么多鸡飞狗跳的事来。真的是一日都不叫人消停的,那好端端的心情也没了!我还是回去补个觉算了!” 二郡主此时得意洋洋的脸色,真的就跟那斗胜了的公鸡似的,昂首挺胸的抬着个下巴颏,一手指着三郡主说道。 “哦,对了,三妹啊,倘若你真的觉着闲的难受,不若回自个院里去好好的练练琴去。别再像上回似的,当着大家伙的面,就出了那么大的丑! 这眼瞅着马上就要过年了,进了正月里,咱们王府里的大小宴席不知道要有多少,保不齐父王和王妃就要在这时候给你选婿了。 虽说咱们都是郡主之尊,不过嫁的也不是那寻常人家,所以,到时候父王王妃要是叫你上去献个技什的,你也莫要再丢了我们王府的脸面......” 珍娘默默的缩在一边,看着这姐妹干仗的场面,真的就跟那宅斗戏似的,一会东风压倒了西风,一会又西风反吹了东风。 反正,这会子,她冷眼看着那三郡主叫二郡主给呛的,脸色一阵转青一阵转白的样子,心里觉着解气之余,也莫名的生出了些许欷歔。 就在珍娘满以为二郡主就要战胜归巢的时候,突然就听三郡主冲着这边喊了句,“我再是丢脸,也没得二姐你丢的脸大发!也不晓得前些日子是谁,不要脸皮子的公然跑去朝堂之上,口口声声的嚷嚷着要嫁给夏将军,却被人无情拒绝的!” 珍娘乍一听到夏将军这三个字,亦是跟着神色一怔,她就说嘛,自己个好像忘记了点啥来着,原来是把某人的那个桃色八卦给忘记了。 这会子听着三郡主这话音,难不成那个八卦,当真不只是八卦?这里头的传言却是真的? 珍娘这会子亦是跟天底下所有普普通通的女孩一样,对于自己心上人的绯闻,一下子充满了好奇探究的劲,抿着嘴巴,秉着呼吸等着闻听下文。 当然,三郡主也丝毫没有叫她失望,接着爆了料说道,“人家情愿在大牢里关着,都不愿娶你!现如今满京城的人里头,谁还没在背后议论,说我们平王府的姑娘自甘轻贱,送上门去给人要,人都不要的——” 只是,她这话音未落,就叫二郡主一下子冲上前去,揪着头发给甩了一巴掌! “我打死你个贱人!” 因为,二郡主的这一番发威,实在是太过突然,所以,在场的所有丫鬟婆子们,都惊的立在了那里。 由四郡主带头的,齐刷刷的脸色发怔的神色,又后面变成了一脸大骇的表情,直到三郡主已经被二郡主薅了一大把头发下来了,这些人才一个个的回过神来,颤巍巍的上前去拉起了架来。 而珍娘看着这一出雷人的场面,也是不由得差点惊掉了一对大眼珠子,果然这平王府的人,个个都彪的很哪! 不过,她看着那一个个扑腾着冲上前去拉架的丫鬟婆子们,珍娘思量了一下,还是也挪着步子往前面走了几步。 不管怎么样,她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珍娘一边跟着巨大的人堆子晃到左晃到右的,一边口里也嚷嚷了两句,“二郡主,奴婢来帮你。” 不过,实际上,珍娘就是在边上,津津有味的观看着战势罢了。 她也很想看看,究竟这平王的俩个闺女,不,是三个闺女,究竟谁的战斗值最强的。 虽然珍娘身处战圈的最外围,但是,她身量瘦小,所以,即便是透过人缝里,也还是明显的看出来了,那个四郡主就是在拉偏架的。 包围圈的最里面,此时三郡主已然反转了刚才被压的局势,这会子正在四郡主的援助之下,对二郡主左掐右挠的。 ...... 第五百三十八章 提等 又一个夜深人静的开幕,拉上了一整座大院里一整日的喧嚣。 珍娘好不容易守到了二郡主安歇就寝的时候,就等着荷琴说了那一句,“郡主已经安睡,你们没有差事的,也都回屋里去困觉去吧。” 得到这句话,珍娘总算是嘴角露了两分真心的笑意,这一天可又算是熬过去了。 谁又能想到,只这短短数日的工夫里,她已经在平王府换了三个岗了,先是大厨房里的打杂的粗使丫鬟,再到二郡主的爱宠阿宝的贴身保姆,这会子又成了二郡主身边的一个三等丫鬟了。 珍娘觉着,就她这身份变换的,就算是变戏法的,也没这么快吧,而对于她眼下的这个岗位,珍娘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觉着喜呢,还是忧呢? 那一日,三大郡主花园子里干仗后续之下,这姐三儿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又怎会不惊动王府里的其他人呢。 后来,反正是齐刷刷的都给拎到平王妃那院里去了,当然,能够进到王妃的内院之内的,也只有那三大郡主,还有她们身边的贴身丫鬟,至于珍娘这样的小丫鬟,直接被拦在了王妃的院子外面。 因而,对于里面的官司断案什的,自然她是没那个荣幸看到的,反正珍娘只听到了最后的结果。 平王妃怒斥了三位郡主干仗的粗暴行为,罚了她们三人统统关禁闭一个月,静心抄写家规五十遍,另外加上扣三个月的月例。 当然了,珍娘也不是真的关心这三位主儿的惩处啥的,关键是,让她实在心有忿忿的是,为毛她也得跟着受了池鱼之灾啊。 “王妃有令,凡今日跟去花园的一切奴仆,皆按等领罚——” 当时,珍娘还没领会到这按等领罚的意思,她还天真的以为,所谓的按等,就是打架打的狠的,就要罚的狠一些,对于她这样几乎就没有动手的,应该没啥要紧的。 不过,当她寒风瑟瑟里被罚着搁在那冰冷的地砖上,跪了四个时辰的时候,珍娘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按等领罚,就是越低等的丫鬟婆子,受的惩罚越重。 而像荷香她们这样的贴身侍女,才只是每人罚了两个月的月例而已,再多的就是那些二等三等的丫鬟婆子,领了二十下手心板子。 只可怜像珍娘秀芹这样的没等的丫鬟,一开口就是罚跪六个时辰,后来听说还是王妃身边的管事婆子求了句情,说什么大过年的别跪死了人晦气,才又将六个时辰的罚跪,改成了四个时辰。 天知道,当时珍娘是有多么的想杀人来着。 她也是直到那时候,才真正的感受到了王权统治下,身为底层尤其是奴仆下人的悲哀,压根就一点人权都没有。 基于如此明白的认知下,珍娘自然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王府里面待着了,那天夜里,她就拖着两条瘸的走不动路的腿儿,偷偷的跑去找了小红,让她带着自己逃走吧。 不过,小红给她的答复,却是失望的,“事关重大,且得从长计议!” 珍娘无奈之下,也只能继续溜回自己的屋里,不过,她也是打定了主意了,从现在开始她就守着屋里尽量不出去了。 血一般的教训告诉她,这王府里面处处都是危险,就自己眼下这卑微的小命,谁也算不到啥时候就交代了。 所以,珍娘决定在她逃出去之前,她就守着那条大黑狗子吧,毕竟跟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相比,阿宝已经无法再叫她觉着恐惧了。 不过,叫她又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那劳什子的二郡主突然使人过来,叫她带着阿宝搬到她的屋子隔壁西厢房去。 “二郡主说,近来关在院里也出不得去,不如逗逗阿宝,时间上也好打发一些。” 珍娘听着来人这样说道的时候,她确实是有一种想要骂娘的冲动的,合着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一天不折腾能死啊! 昨儿个才闹腾成那样的,你们倒是毫发无损的,就没有想过别人的痛苦么,天知道她昨儿个一夜,那膝盖疼的都没睡的下来。 珍娘原本还想趁着这几日闭门修关的,好好养养腿伤的。 好在,当她拖着两条瘸腿走到二郡主的面前去的时候,这位郡主好歹还有点良知所在,知道珍娘也算是因她受过,所以,倒打赏了她一个簪子,又将她提了个等。 “往后你就是郡主院里的三等侍女了,咱们王府里面除了郡主身边一同长大的贴身侍女,旁的可都是凭资历升等的,今儿个郡主倒是格外恩赏了你,还不快跪下来叩谢郡主的恩德。” 只是,当珍娘看着荷香笑意盈盈的说着这番话的时候,她却还真的是半点没那高兴的心情。 谁稀罕当这破丫鬟来着,就你们这毫无人道的破地方,就算是给她个特等,她也不稀得要的。 好在,那位二郡主见她迟迟不曾谢恩,估摸着是看到珍娘那两条膝盖跪坏了,所以,倒也没当回事,只摆了摆手,将她打发下去了。 既是二郡主存的是要拿阿宝打发时间的心思,那后面那两日,却也当真频繁的唤了阿宝过去她面前,时常带进屋里去逗弄玩耍个半天的,才肯叫人领走。 对于此番场景,珍娘原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吐槽什么,只是,这二郡主自己个逗弄着爱宠的时候,为啥要叫她搁门外头一站就站个半天呢。 就好像今儿个,二郡主从吃过午饭睡了午觉起来之后,就让阿宝过来了,一直待到这会子睡觉了,才肯放它回去。 珍娘这好几个时辰里,也就吃晚饭的空儿,得到了一会儿的休息,其余时候,她都得站外面候着,因为人家二郡主只是负责跟阿宝玩的,至于旁的吃喝拉撒尿的,她怎会沾手呢。 珍娘只得随时站在外面候命,一连几个时辰的这么站下来,她真的已经两条腿都快要断了。 “唉。这门神的日子还要当多久啊?”珍娘一边往回走着,一边仰天望月的说道。 回去屋里之后,珍娘连洗漱都省了,直接爬上床就想睡觉。 只是,她才将将闭眼,就听到外面一阵动静。 第五百三十九章 任务 珍娘立时就提高了警惕,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谁?” “是我。” 珍娘一听是小红的声音,就放松了脸色,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说道,“小红,你怎的也不敲个门就摸进来了,弄得我还以为这深更半夜的,屋里进了什么歹人呢,没把我给吓出一身汗来。” “敲门声动静太大,我怕惊扰到旁人。”小红就开口回了句。 珍娘听她这样说道,倒是想起来自己个疏忽了,毕竟这会子她住的这屋左右两边都有人,确实是不大方便。 “哦。那咱们确实得小心点才是。”珍娘想到这个,就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 反正,这平王府如今在她的眼里,就是那龙潭虎穴的差不多,搁这里头待着的人,一个个的都是长的七个八个的心眼子,稍不留意,叫人抓个把柄,就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又开了口问道,“小红,你怎么这么晚的时候还过来找我?明儿个就是除夕了,大厨房那边应该是最忙的了,你怎的不早些歇着养养精神呢?” 虽说平王爷平王妃他们明日并不在府里吃饭,许是都要进宫里去赴宴,不过,这王府里面还有那么多的姨娘侧妃的,听说明天夜里都得拢在一处吃年夜饭来着,也得开上好几桌的晚宴哪。 珍娘想想那百花争艳的画面,也是不由得不生出几分遐想啊。 听说,这平王府里妻妾无数的,光是那有名分的姨娘侧妃,就有二十几个,还有百十号的美女艳姬也一并养在府里的。 珍娘当时闻听之后,头一个感受就是,果然这残暴和荒淫就是分不开的啊,看来这平王当真是要把自己个的名声,弄的渣的不能再渣了。 她还听说,平王身边的这好些姬妾,那都是大李朝地方上的头号美人,有些原本还是地方官员进献上来打算送进宫里的,不过却是被他这当儿子的给劫了糊。 珍娘还真想见识见识这各个地方的美女,都长得啥样来着。 不过,她对平王府也不熟悉,只知道那些美人都养在离前院最近的芙蓉苑那头,离着二郡主这院子好像蛮远,珍娘平时也不怎么敢随意走动,因而,还没找着这合适的机会一睹美人颜。 再加上,珍娘听说这平王管教妻妾甚严,平常的时候都不让她们出来晃荡,一切饮食起居都关在一个院子里面,由下人婆子统一打理,只碰上平王点到名宠幸的机会,才能出来,因而,不只是珍娘,听说就连二郡主她们都没怎么见齐全过那些美人。 今年也不知平王是怎个想的,倒是忽然的大发慈心,说是将那些姬妾都放出来消遣消遣,就安排在花园那边设的除夕晚宴,珍娘暗暗的决定,明儿个夜里一定得找个机会去瞅两眼去。 不过,也不知道明天二郡主要不要跟着平王他们一道进宫去,听说往年的时候都是要去的,今年虽然王妃是下了禁足令,但是,这老皇帝如今也没几个子孙来着,兴许还得进宫来着。 珍娘想想二郡主这几日跟阿宝玩的那般欢实的,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一个来劲,也要带着阿宝一道进宫去了。 要是那样的话,珍娘或许就没这个机会留在府里看美女了。 不过,她转念又想,兴许找个机会出了王府的大门,她就能够找着时机开溜呢? “小红,你说明日二郡主会不会进宫去啊?要是她进宫的话,我怎么才能劝说她把我跟阿宝带上一起去呢?”珍娘突然就小眼神一亮,看着小红问道。 小红一看她这神色,哪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的,当即泼了凉水,说道,“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你就别琢磨了。二郡主明日进不进宫的,我是不知道,但是宫门那道检查甚严我却是听说了的。别说是这么大的一条狼犬了,就算是只蟋蟀,都不会让带进去的。” 珍娘一听这话,顿时就眼神一黯,跟泄了气似的一屁股坐回了床边上去。 “那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逃出这牢笼啊?” 话落,又想起来问道,“对了,小红,你上回不是说要想办法给外头传信,告诉你们的头儿,你被困在这里的消息的吗?怎么样?有回信了么?” 面对珍娘此刻充满了希冀般的目光,小红却是眼神躲闪了一下,垂着眼皮子,闷声说道,“嗯。消息是传出去了——” “真的!”珍娘顿时大悦,惊喜的说道,“那是不是咱们马上就能被救出去了?” 不料,小红却是摇了摇头,看着她说道,“头儿传信给我说,上回夜救行动,好像已经引起了平王府的怀疑,短暂时间内再不能暴露身份,以免惹出事端。另外,现下外面局势混乱,上头交代的任务很多,一时半会的也顾不上咱们这边。所以——” “所以什么?这意思是不打算来救我们了?”珍娘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你们这算啥破组织啊?有队员受困,还能见死不救的?” 反正,一听到自个逃出的事又没了希望,珍娘就整个人不淡定了。 “有什么顾得上顾不上的?这分明就是个借口!” 她迅速的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能放弃小红这根救命的藤草,毕竟要是靠她自己个,压根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往外面送个口信的。 所以,珍娘开始发挥起自己前所未有的口才,开始游说起来。 “小红啊,你可不能这么算了。亏你平常还这么为了组织上的任务拼死卖活的,到了关键时候,怎么能就这么被打发了呢?” “你回头就传个信出去,给你们那什么头儿的,跟他说说,甭管啥任务不任务的,先把咱们给想法子弄出去,到时候不还能多个帮手吗?” “实在不成,你叫他们帮忙给关家二少爷送个口信过去也成,让他想想法子进来救咱们出去......” “这个恐怕不行!”小红却是说道。 “为啥?” “眼下头儿已经给我安排了新的任务,所以,我暂时不能出去王府,更不能暴露身份。” “什么新的任务,还非要在这王府里面——” 第五百四十章 烦恼 庆安三十一年的除夕夜,平王府里早早的就张灯结彩布置的一片喜庆热闹,下人们忙忙碌碌了一整日的穿梭来回,珍娘看着大伙那一张张仿佛为了应景似的笑意盈盈的脸,却是背靠着回廊上的红柱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大约是珍娘过的最为糟心的一个年三十了。 没有二沟村蒋家小院里的那番热闹,身边也没有任何一个亲人的陪伴,即便是再明艳红亮的灯彩下,珍娘的心里也依旧不免生出了许多凄凉惆怅的感觉。 离家已然一个多月了,珍娘这会子也不敢想象二沟村那边的情形了,当初一腔脑热的就寻上京城来了,现下却是人也没救成,还把自己个给困在这破地方里窝着又出不去。 当时一心出来的着急,就随口编了那么个瞎话骗蒲氏来着,现下不用想也知道,蒲氏和蒋老二那边肯定是早已发现异常了,毕竟她再怎么待省城照顾蒋小壮,也不至于过年了兄妹俩都不回去的。 珍娘甚至都不敢想象这会子她爹她娘那头,是怎个着急的心情的,按着蒲氏那性子,说不准连年都顾不上过了,就出来寻他们来了。 这样想着,珍娘原本就失落的心情,倒是又多添了几分内疚。 想想自己这两年可真是叫他们操心没够的,之前为了她大哥那回,跑到边关去还算是说得过去,毕竟这中间虽然是存了些误会什的,但是总归她大哥是没事的。 倒不像这一回,说是出来救人的,结果...... 可能是天意安排吧,珍娘就这么好巧不巧的进了二郡主的院子,所以,都无需要她刻意去打听了,这院里的人原本对夏霆毅那男人的谈论,压根就不会少了。 据说,这二郡主是老早就开始看上他了,而且就跟那电影小说里演的似的,是非君不嫁的那种,两边府上前两年就谈过一回婚事了,只是,那时候被夏霆毅以军务繁忙的借口,逃回军营那边去了。 后来这婚事也就没谈成,珍娘也不知道究竟这二郡主,心里知不知道人家那表现,就是不想搭理你的意思。 反正,二郡主是不死心的,再加上听说平王也是极赞成两边联婚的,平王妃也是主动上门去提了好几次婚事了,只是貌似定远侯府那边一直不肯给个明确的答复。 后来,年前冬上的时候,就突然冒出夏霆毅通敌卖国的这档子事来了,珍娘不得不猜想,这压根就是平王这货恼羞成怒的一个圈套罢了。 求不成仁,就求成仇恨呗! 珍娘还听说,原本平王在夏霆毅一到了京城,就要将他斩首示众的,不过,苦于自家闺女的苦苦哀求,这才刀下留了命。 但是,偏偏这夏霆毅却是个不识趣的,人家二郡主都这般为他了,他却还是宁死不肯同意这门亲事,甚至当着一众朝堂百官的面拒绝了。 为了这,所以二郡主连同她这院里的一众丫鬟婆子,对夏霆毅这男人,说起来都没个好话的。 珍娘得知了这些之后,内心也是不知该喜还是该气的呢? 她只能幽幽的叹了口气出来,若是换了是她,兴许就先答应了这婚事又能咋的呢? 这又不是演琼瑶剧来着,还非得整个情深志坚誓死专一的形象才行啊? 她又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主,只是个口头上的应婚,只要别假戏真做了,把他那点贞操守住了不就完事了,回头解释解释她还能真怪他还是咋的啊,也省得她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整出这些那些的事情来的。 唉,珍娘转念想想,眼下这一切事情的发展,倒也符合那男人固执刻板的性子,若他当真是个多情善变的,当初又何必只是因为一眼认定了,就对她穷追不弃呢? 不过,珍娘自然也是想不到,她这会子全然透着理智冷静的一番想法,却是在不久的将来,完全变成了泡沫。 当她看着某个男人跟别的女人月下花前谈笑风生的时候,珍娘也才是体会到了,什么是一脑门子的热血迸发的感觉。 此时后话暂且不提。 只这会儿,珍娘一边擦着廊上的柱子,一边却是在思索着,如何才能找到机会开溜一会儿去。 昨儿个夜里她答应了小红,今夜要帮她去完成她的头儿给派发的任务的,俩人约的时辰也差不多到了,说是要在前院的东门口碰面的。 只是今儿个她一直不得闲的,压根连这玲珑轩的院门都还没有出过,二郡主身边的大丫鬟荷柳今儿个心情不畅快,所以,对她们这一院子的丫鬟看的死死的。 今儿个原是除夕,平王府一众主子们确实是要进宫去的,二郡主午前的时候就跟着平王妃她们走了,按理说主子都不在了,又是逢上年节的时候,她们也该轻省些的。 只是,二郡主往前进宫的时候,都是带着荷香和荷柳两个随同的,也不知道前儿个荷柳是哪里惹着二郡主的不快了,这回郡主却是没带她同去,只带了荷香和荷花进去。 所以,今儿个一下午的,荷柳就没晒个好脸出来,故意给她们这些小丫头找了许多的杂活做了。 珍娘本就腿上的伤没好,连走路都困难的,又怎会愿意去擦地抹桌子的,好在她有二郡主的爱宠大黑狗做个挡箭牌。 所以,珍娘只拿它要吃要喝的做了借口,躲开了不少的活计,但是,也找不着机会出去。 “平儿,你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啊?大厨房那边已经开始派发饭菜了,怎还不赶紧去拿了,不然回头好一点的都被别人抢光了。” 就在珍娘正在烦恼着如何才能脱身的时候,同院的一个三等丫鬟巧儿突然喊了她一声。 珍娘听到这一声喊,眼角就不由自主的抽抽了两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个究竟是哪世里修来的福气,才短短时日不到的工夫,已经被改了两次名儿了。 先是叫什么小翠,一股子土得掉渣的名儿,珍娘也没说啥就忍了,现如今到了这玲珑苑里,又叫二郡主改了个,说啥她身边的丫鬟就没有小字打头的,随口又给她起了个‘平儿’。 第五百四十一章 刺激 珍娘当时一听到这名儿的时候,头一个反应就是咋觉着那么耳熟呢,后来回到屋里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合着自己倒是跟红楼梦里面那个贾琏的通房大丫头重了名了。 不过,这会子她也没这个心思来计较这些了,倒是她这现成的机会给送了过来,珍娘连忙丢下手里的活跑了出去。 平王府的规矩,年三十儿所有丫鬟仆从的都能改善一下伙食,像珍娘这样的三等丫鬟,平常的时候一餐也就一个馒头两个素菜,今天晚上却是可以得两个肉菜吃着。 不过,这也得看你自己的手脚够不够快的,要是去的晚了,好的肉菜都叫别人给打走了,也就只能跟着喝点肉汤了。 所以,才到了饭时,各个院里的丫鬟婆子们,全都冲了出去,这事荷柳也拦不住。 珍娘就是跟着人堆子往外冲的其中一个,不过,她却没有直冲大厨房,而是半道上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拐了个弯。 “不好意思,来迟了,你等好久了吧。” 俩人约定好的地点,珍娘到的时候就看到小红已经等在那边了,看样子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的,连忙加快步子跑过去说道。 小红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直入主题的说道,“这时辰正好,我方才进去探了一回,这会子书房门外只剩下两个看守的了,旁的都去领饭去了。” “今儿个是除夕,平王府的守卫也比平常松泛许多,待会儿我负责把那两个看守房门的小厮引走,你负责进去找信。我们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 面对小红的精心安排,珍娘此时此刻却是听着有些不大对头的样子,“等等!” “小红,你昨天夜里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来着?” 她昨天跟自个说的,完全就不是这么回事,“不是说我帮你在外头把着风,然后你进去拿什么书信的么?” 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叫她进去拿信了?这也变得忒快了吧! “行动有变!”小红似乎是怔了片刻,才开口回了她说道,“我起先是想着自己个进去拿了书信出来的,不过后来回去思量了一下,你的身量娇小,就算是被人发现了什么的,也极好掩藏,所以,这任务还是由你来执行更为妥当。” 珍娘听着她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却是不由得瞠目,连连摇头说道,“不行不行。你忒看得起我了,像此等重大的任务,怎么可能交由我去完成呢?那个,小红啊,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儿——” 开玩笑吧,叫她进去平王的书房去偷信,这不是比大冒险还要刺激的,这要是万一被人发现了,那她不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珍娘觉得自己个还是不去玩这个刺激了,就她那点小心脏,也确实是经不起这么吓唬的,她还是三十六计溜为上计吧。 “这回让你进去拿的书信不是别的,就是平王陷害夏将军的证据。”小红却突然对着转身欲走的珍娘,说了句。 珍娘刚要抬起的步子,已是不受大脑控制的先停了下来。 “有内线报来的消息,平王已是打算年后就对定远侯府下手了。”小红见这情形,就不着痕迹的闪了闪眼皮子,心里不得不赞叹了一声头儿的神机妙算,早就算到这丫头不肯配合帮忙,却是一拿这话说出来,倒是奏效了。 暗笑了一声,又接着面显了忧伤惋惜的说道,“其实,这朝堂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大将军就是被平王硬栽的罪名来陷害的,至于他的目的,也就是想要让定远侯一门上下都臣服于他。只是,夏老侯爷和夏将军都不愿与平王为伍,这才招致了如今的祸患。 你要是能够帮助我们完成这个任务,那定远侯府和夏将军也就不用再受这牢狱之苦了。” 珍娘听着这一番话,眉眼不由得蹙动了不停,面上的挣扎亦是不受控制的显着,卧槽,怎的偏生又跟那男人扯上啥关系了! 小红暗自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一边接着开口说道,“可怜夏老侯爷那么一把年纪的人了,早些年亦是为了百姓南征北战的,最后却偏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我们身为大李朝的任何一个子民,谁又能够忍心的呢?” 话落,却是看她似乎没有多少动容的,小红又想起头儿给她信上交代的那些,便转了转眼珠子,接着说道,“当然最可怜最无辜的还是夏将军了,想他方才弱冠而过的年纪,自幼至年少之时皆在军营历练,却突然横遭此劫,若是当真叫平王得逞致死,那他也可以称得上是英才早逝了。最可惜的是,我们的夏将军一表人才,却连终身大事都还不曾——” “别说了!我去!”珍娘一语打断了说道。 小红眨了眨眼皮子,倒是有些诧异她妥协的这么快的。 不过,这种时候也不会多言什么,“好。” 又说道,“待会儿我就先去引开守门的两个小厮,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记住千万要动作快些......” 然后,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当珍娘已经猫腰躬身的站在平王的书房之内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个是不是疯了? 怎么会就答应了呢?入室偷窃,而且还是入的那凶性残暴的平王的书房来偷窃? 这要是被人抓住了,那她不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房间里面也没有点灯,一片黑漆漆的,更是叫珍娘本就紧张的心里,多添了几分渗人的感觉。 “你可动作快点,不然等会有人来了,咱们就前功尽弃了。” 外面突然传来小红催促的声音,珍娘听到这动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摸摸索索的找了半天,珍娘也没能在那书桌上或是抽屉里面找到小红说的那什么书信来着。 “小红,要不咱们还是走吧。我都翻过了,没有你说的那什么跟突厥的通信来着。”珍娘只能走到门边去,小声的对外说道。 “去找找这书房里面的暗格,那么重要的东西,想来平王也不会放在明处来着。”小红站在门外皱着眉头说道。 话落,却是不见里头的动静。 “那书信甚是重要,有了它,夏将军就可以洗刷冤屈——” 第五百四十二章 惊险 话音未完,小红听着里面继续发起的动静声,嘴角不禁染起一抹无声的笑意。 而珍娘一边正在书房里面悉悉索索的摸索着,一边亦是不由得忿忿的说道,“该死的小红,又给我来这一招。” 只是,她几乎已经把这整个书房的墙壁都敲遍了,却是也没找到什么小红嘴里说的那个暗格是在哪里? 偏在这个时候,小红又在门外催促了声说道,“找到了没有?我给那两货上的药份量不大,估摸着没一盏茶的时间就要醒了。你可要动作快些!” “我也想快啊,只是这么大的书房哪,你叫我到哪里去找这暗格来着?”珍娘听见她这样说道,自己个也是满心的焦急,这几面墙上的砖块也差不多都敲了个遍了,真的是没发现什么的啊? “对了,你们不是说这王府里面有什么内应的吗?难道就没提供点线索啥的?” “你再仔细找找,这书房是平王府的重地,平常守卫的十分森严,压根就不让人随意进出,就连平王妃都没权进来。所以,我们的内应至今也没有探查到这书房里面的玄机。你再查找的仔细些,兴许一会就能找出来了。”小红回答了说道。 珍娘见她这样说道,只得又接着找了起来,只是这黑漆麻乌的,她们也不敢点灯照亮,免得外面巡查的护卫发现了屋里的端倪,再冲进来就完蛋了。 眼瞅着这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珍娘却还没有任何的发现,于是,便朝着外面说道,“小红,要不你也进来帮着一起找吧。” 她觉着与其凭她一个人在这里瞎摸乱找的,还不如两个人一起找找,兴许还能更快一些,不然,今儿个只能无功而返了。 “反正那两个小厮这会儿也不会醒,多一个人进来找寻,也能多一份希望。”珍娘低压的嗓音,又说了句。 话落,门外仿佛是沉默了片刻,小红思量犹豫了一下,又算了算这时辰,便应了她的话进去里面了。 只是,还没等她开始找寻呢,俩人却是忽然听到门外面的回廊上响起了一阵动静。 “不好,有人来了!” 珍娘几乎都还来不及作出什么反应的时候,就被小红一下子给扯进了一个角落里面。 二人将将掩藏好自己的身影,就听到这房门一响,是有人推了门走进来的声音。 “王爷。” 王爷?哇靠,当珍娘听到这一声喊的时候,真的是心脏都快要吓得跳出来了! 这平王府也没有第二个王爷了吧?不会这么巧吧? 不是说平王今日进宫陪他老子过除夕了吗?怎么会这个点就回来了呢?当然,最关键的是,她怎么就这么好巧不巧的被堵在了这里面呢?这要是被他发现了,那不是死定了! 只是,事到如今,珍娘也没心思去深究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只能不停的做着祈祷,‘佛祖菩萨耶稣基督,求求你们,保佑我千万别被发现了吧。’ 而跟她挤在一处的小红,却是满脸怪异的看着身边的这个小人,她确实是看不明白,这小丫头一会双手合十,一会又画符似的从脑袋点到脖子下面的这些行为,究竟是在做什? 珍娘自然也不知道,她这会子的动作,到了小红的眼里,已经变成她吓得魔怔了的意思。 就在俩人各怀心思的时候,突然又听到屋里响起了一句话音。 “仇管家,到芙蓉苑去把月前才进贡来的那两个胡姬,给弄过来!” 黑漆漆的屋子里面,只有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从他粗犷的话音里透出的那一股子压抑的暴躁的情绪,珍娘约莫也能够猜想到这人今儿个身上带了不小的火气。 想到这个,珍娘心里就越发的焦灼了起来,不禁转过头去,看了小红一眼,眼神询问她,‘趁这会能溜不?’ 听这屋里的动静,仇管家应该是已经出去了,书房里面这会子只剩下平王一个,坐在那书桌的位子上,珍娘估算了一下距离,她们这会子掩身的地儿,离那书桌还是有几十步远的距离的,要是从窗户这里溜出去,动作快些手脚轻些,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吧。 小红收到她的眼神,却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看一看外面。 珍娘这才发现,随着平王的光临,这书房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是站列了两大排的侍卫,瞧着那身影,一个个的腰里都别着刀哪。 不由得有些颓丧的叹了一口气,这情形之下,确实是走不成了! 小红想来也是看出她的焦虑了,不禁给了个安抚的眼神,叫她稍安勿躁不要着急。 可是,珍娘能不着急么?也不想想她这会子待的是个什么地儿,时至今日,她可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羊入虎口了,尤其这还是一只莫名暴躁心存怒火的老虎。 突然,平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脚步声好像往她们这边走过来的样子。 珍娘吓的一下子就攥紧了小红的胳膊,眼神里都是惊惧的颜色。 天啊,难不成就要被发现了? 好在这时候,书房外面又传来了一阵动静。 “王爷,人已经带过来了。” 随着这一声话落,平王自然是不会再往珍娘她们这边的方向走了,只听他转了个脚步,又走回了书桌那边。 然后,就听屋子里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更有两个异族美人的话音声响起,“给王爷请安。” 珍娘听着这两声妖艳魅惑的话音,即使她这会子各种紧张的神经绷着的,都忍不住被酥了一下。 果然,这外头的传闻没错,胡姬身姿妖娆,天生就有那股子魅言惑人的本事来着,珍娘这会子虽然也看不清这俩人的长相。 不过,光从这两个千娇百媚的说话声里,也能看得出来,这俩胡姬应该不是什么俗物,看来这平王当真是个好色之徒。 连远隔千里之外的胡姬美女,都能弄到自己府里藏着,可见他这贪色的名声不假。 瞧这情形,今儿个平王是打算拿这两个胡姬消遣作乐来调整自个的心情了? 正当珍娘窝在角落里面啧啧咂舌的时候,又听咔嚓一声,突然书房的门被人关上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变态 珍娘不禁有些暗笑,这平王也当真是个鸡贼小气的,欣赏个歌舞作乐还得关上门不叫别人看的。 不过,她也听说了胡人的胡旋舞可是一绝,珍娘暗暗的想着,今儿个要是能够看上两眼,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只可惜这书房里面的光线太弱了,那平王进来以后也不知道多点两盏灯的,珍娘伸着小脑袋往那头看了一眼,光线暗沉的,也看不清啥,只隐约看到那两个胡姬身姿婀娜的站在那里。 穿的亦是异域风情的服装,那盈盈一握的小腰,即便是还不曾扭动,都够招人的。 就在珍娘暗自品赏美人之际,书房里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的声音,顿时吓的她一个激灵。 随后,接踵而来的动静,更是叫珍娘一阵瞪目。 哦买噶,接下来的画面,实在是......少儿不宜?更准确的说,可以称得上是惨不忍睹吧! 接连不断的惨叫声混杂着男人重重的喘息声,珍娘捂着耳朵都隔绝不了这般激烈的动静,直到此时,她才真正的悔到肠子里去了。 珍娘哪里还有那胆子去看的,缩着脑袋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她虽然上辈子看过不少的小说电视里的情节啥的,但是像今儿个这样现场版的画面,说实话她真的有些心脏接受不了。 不管怎么说,她自个还是个啥也没经历过的纯情小白哪,尤其这平王整出来的那些动静,实在是听着都变态的有些叫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大约小半个时辰以后,那些动静才将将停止了,珍娘又听到一声房门打开的声音,然后,好像是门外进来了几个脚步声,把那两个胡姬给抬出去了。 接着,过了一会儿的工夫,仇管家又进来了屋子里面,好似跟平王说了些什么,“王爷,王妃差人过来问您,今夜还与不与大伙一起迎春守岁,倘若您不去的话,就叫世子和各位郡主都散了,回去自己的院子。” 然后,就传来平王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后似乎是有起身的动静,珍娘透过那花盆的缝隙看了一眼,那家伙好像是要出去了。 看到平王走至门口之际,又突然转过身去,交代了一句,“找个人好生的给照看照看,这两个当初可是爷花了不小的工夫才弄进府里来的,别才没玩两回就死了。” ...... 随着平王的离去,这书房外面的一众侍卫也跟着走了。 珍娘听到这重新恢复的安静,这才大大的吁了一口气,方才一直紧张的一直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动作,她这会子才方觉察到了两只腿的酸麻,不禁趔趄了两下,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去。 她抬起头来看了小红一眼,这姑娘倒是面容平平静静的,好似方才什么也没有听到过似的。 “小心!”小红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一边开口说道。 “小红,你怎么表现的这么淡定啊?”珍娘憋了半晌,还是没憋住,问了出声说道。 “嗯?”小红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说道,“见多了!” 见多了?这意思?珍娘不禁撑圆了一张小嘴,脸上丝毫不掩饰着自己的震惊。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姑娘说的话兴许也没什稀奇的,就她那样的身份,说不准就时常干过那趴床底飞屋顶的活来着,也难怪她表现的如此淡定了。 珍娘砸了砸嘴皮子,还是决定让自己表现的稍微平常一些,不然跟人家那反应相比,也实在是忒逊色了吧。 “这会子门外大约还剩两个把守,你先待这里别动,等我出去把人放倒了,你再出来。” 就在她努力的平复着脸色的时候,小红又突然开口说道。 “今夜的行动算是失败了,等下回咱们再找机会进来找信。” 话落,也不等珍娘的答应,就已经站起身来,想要从窗户这里冲出去。 下回?珍娘一听这话,怎么有种那么想面皮子抽抽的冲动呢。 就这一回,她都觉着自己跟历了个大险似的了,就算是唐僧盘丝洞遇难也没得这么刺激的吧,还要再来下回? 珍娘直接就摇了摇头,满心都是拒绝的样子。 她一把拉住就要跳蹿出去的小红,说道,“等等,别再下回了,这屋我是打死都不想再来二回了。” 小红一脸疑问的撇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嗯?” 又垂了个眼皮子,补充了一句说道,“像今夜这样的情况,不会再有了。” 说完就要行动的样子,珍娘且不管自己相不相信这话的真实性有多少来着,反正她是知道自己的小心脏,真的是不想再经历这样的事儿再一次了。 于是,赶紧扯着小红说道,“诶,等一下!我可能知道这书房的暗格在哪里了?” 话落,小红顿时身形一顿,面色一变,“真的?” 转而又一脸怀疑的神色看着她? “额,那个,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暗格的位置就在那张木榻的下面。”珍娘眼神闪了闪,然后说道。 话音刚落,小红的身影已经不见,珍娘才抬眼的工夫,已经看到她冲到那张木榻的边上去了。 珍娘神色犹豫了片刻,也还是跟着走了过去。 “在哪儿?”小红指着那张木榻,直接看着她问道。 榻上是一片狼藉,正是刚才平王发作了兽性的地儿,留下的种种痕迹,尚还不曾有人过来收拾,珍娘看着那上面的一片片污浊,甚至带着血腥的味道,确实是有种想要作呕的冲动。 不过,在小红的眼神关注下,她还是强忍着恶心,凑着腰身上前去仔细的敲击着榻面,果然就在木榻大约中心的位置上,藏着一处暗格的设置。 珍娘转过头去和小红相互对视了一眼,俩人皆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雀跃的惊喜。 “赶紧打开找找有没有书信?” 俩人合力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暗格,里面藏了不少的书信文件,还有平王的印章什的。 “这么多的书信,究竟哪封才是我们要找的?”珍娘问道。 “这个我也不甚清楚,反正就是一封平王跟突厥首领的秘信,信上皆是他与突厥勾结陷害夏将军的证据。”小红看了这一摞的书信,皱着眉说道。 第五百四十四章 找到 珍娘一听这话,心里约莫就有数了,“那咱们只要找到那种上面写的外邦文字的书信就可以了。” 她满以为平王跟突厥的通信,总归不会用汉文来写吧,据珍娘所知,那些突厥人极其钟爱自己本土的文化,所以,会汉文的极少,先前她在军营里面的时候,就看到过那些被抓了的突厥奸细,也就是嘴上会说两句汉话,但是却没有一个会写的。 不过,事实却是她想的太过简单了,当她把整个暗格里面的信件都翻找了一遍之后,却是没有找到她想象中的,满含了外邦文字的书信。 “这不可能啊!”珍娘不由得皱着眉头说道。 “会不会是咱们找漏了?我且再一封的一封查找一遍再说。”小红亦是一脸纳闷的说道。 只是,等她找过一遍之下,还是这个结果。 珍娘不由得怀疑的说道,“会不会是你们的情报失误了,压根就没有那劳什子的书信啥的?”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她们这一晚上不是白折腾了。 “不会!我们的线人都是经过严格的挑选才能给我们提供情报的,所以,他们呈报的线索也基本不会出错。”小红却是摇了头否定了珍娘的这个怀疑说道。 “难不成这书房里面还要旁的暗格不成?”小红又说了句。 对于这个问题,珍娘却是不知如何作答?有么?她也不知道。 “对了,你是如何知晓这个木榻底下有处暗格的?方才我们好像没有查探到此处吧?”小红突然又开口问了她说道。 珍娘眨了眨眼皮子,更是没有对这个问题进行作答。 她能怎么说呢?总不能告诉人家,自己是在方才听着平王跟那俩胡姬做那啥的时候,听到这木榻处有些异常的声音,所以,才有此怀疑的不成? 不过,实话说,像那种细微的发现,也就只有珍娘这样耳力异常的才会察觉得到,换了别人,却是不大容易的。 只是,这话她跟小红却是万万没法说得出口的。 所以,珍娘想了想还是低了头去继续查找起眼前的书信来,她思忖了一下,这一回却是不再光是看一看信封,干脆将里面的信一封一封的全都拆了开来。 小红看着她的动作,略想想也就知道了她的用意,于是,俩人便一齐动手,谨慎小心的拆起了信封来。 好在这平王也不是做事严谨的人,许多的书信他看过之后,也并不曾重新打蜡封口,不然,珍娘她们也不敢这么说拆就拆的。 “这平王可真是个败类中的狠角了,为了叫人顺从于他,可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专拿人家的把柄说事不说,还总是拿人家祖上十八代的来威胁。”珍娘看了几封信过去,不由得皱着眉说道。 “啧啧啧,动不动就说要挖人祖坟,抄人全家的。”珍娘手里拿着的是一封平王与什么吏部侍郎的通信。 “这也忒缺德了吧!” 小红听到她这样说道,亦是颇有几分欷歔的说道,“就他这样的人,倘若真的叫他坐上龙椅,那大李王朝也差不离气数将尽了。” 珍娘还是头一回从她嘴里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言语,不由得抿了抿嘴皮子,确实这样的一个败类,要是由他来统治江山的话,那可不得早晚玩完嘛。 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眼下又不是二十一世纪民主投票选举的年代,作兴的沿袭继承的制度,现任的老皇帝就他这么一个健全的儿子,这皇位也只能交由他去祸祸了去。 “不过,好在李家王朝还不算气数殆尽。”小红忽然又说了一句有些意味深长的话语。 珍娘听着这话却是觉着心里怪怪的感觉,不过,还不等她再问呢,小红却是又开口催促起她找信的事来。 “咱们得动作快些了,此地实在不宜久留,谁也料不准什么时候会又有人进来。” 见这情形,珍娘便暂且抛开心头的那点不安的感觉,专心找起信来。 可是,等她们把所有的书信都拆开来看过之后,却还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好像都是些平常与各路官员往来的信件,信上也没有任何外邦文字的出现。 “这怎么回事?”珍娘有些颓丧的说道。 小红见这情形,默语了片刻,就说道,“好了,不成今儿个就先撤吧,不然回头叫人发现了就惨了。” 珍娘听她这样说道,想了想,也就只能这样了。 俩人便一起将之前拆过的书信,全都放回原处。 突然,珍娘就在一封泛黄的信纸上,发现了一个特别的标记,她猛地眼神一亮,“小红,你快看这个。” “这是什么?”小红接过来看着,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你看这个标记,这个图案我见到过。”珍娘指着一个信末的像火一样的又不大像是汉字的标记,略显了激动的神色说道。 “就这个像个火字一样的图案,我曾经在阿史那元金的身上见到过。” “阿史那元金?你说的就是那个突厥的什么王子?”小红却是有些怪异和惊诧的眼神看了她,问道。 “你去过边关?” “嗯。”不过,这会子显然珍娘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的身上了。 因为,她很快的就又有了新的发现,“你看这封书信里面,每一个段落的开头两个字连在一起......” 待到半柱香的时间过后,珍娘终于帮着小红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俩人亦从平王的书房脱身了出来。 “今夜的事,谢谢你了。”二人分离之前,小红道了声谢向她。 珍娘听她这样说道,却是开口问道,“你确定这些东西就能够将夏将军给救出来吗?” 她们从平王书房里的暗格一共带出了四封书信,都是平王与突厥那边通敌的证据,珍娘想想那些书信的内容,不只是他勾结外邦陷害夏霆毅的,还有平王联合突厥与陈国一起置我军将士送死的诸多恶劣行径的事实。 珍娘想到这些,也是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悲愤。 “这事我不能确定,我会想法子把书信传出去,一切等外头的动静。”小红如实的回了她说道。 话落,却是又添了句,“你好像真的挺关心夏将军的?” 第五百四十五章 三十 “啊?”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一个询问,珍娘好像显得有些语措。 “你是不是之前就跟夏将军相识啊?”小红看着她这般反应,越发的狐疑了说道,“不然——” “那个,不是今儿个你非拉着我来帮忙的么?怎么还莫名其妙的八卦起来了?”珍娘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是关心啥夏将军吗?我就是关心这个证据究竟有没有用的,不要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劲才弄到手的,却最后啥用都没有,那不是太冤枉了。” 想想今夜的离奇经历,珍娘说的这一番话还真不是假的,为了某人,她可真的是心脏练就的越来越强大了。 “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有这几封证据在手,夏将军沉冤得雪那也是必然的。”小红说道。 珍娘听她这样说道,心里也跟着生出了几分欢喜,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不管中间什么曲折的,最后能把人救出来就行了。 于是,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小红临转身之际,又突兀的看着珍娘说了句,“珍娘,我觉着你倒是挺适合干我们这一行的。要不,我跟头儿申请一下,把你拉进来深造磨炼一番?” “瓦特?!”珍娘顿时一脸懵逼的样子,似乎是并没有听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就冲你今夜这良好的心理素质,搁正常人又怎能在那种情形下还能发现暗格的线索呢。”小红眨了眨眼皮子,一本正经的夸赞了她说道,“珍娘,你果然不是个一般的小姑娘!” 哇靠,面对这样的夸奖,珍娘怎么听着就觉着有些不对味呢?什么叫她就不是个一般的小姑娘? 不过,她也不想作何解释了,关键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所以,干脆就转个身跑了。 珍娘回去玲珑轩的时候,二郡主好像带着她那一溜的贴身丫鬟都去集福堂了,所以,也没什么人发现异常什的。 珍娘后来才想起来,她为了去帮着某人偷什么证据,直到这会子还没吃上饭呢,珍娘摸了摸自己个已经饿扁了的肚子,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平王府的大厨房下人们去领饭食都是有饭时规定的,瞧这时辰该是早就已经过了。 “看来今儿个年夜饭,只能吃空气了。”珍娘不由得有些悲哀的念念了说道。 想想自己个受的这些苦难委屈,珍娘暗暗的下了决心,等到某个男人出来之后,一定要叫他好好的补偿一下自己才行,最起码先得把整个京城里面的所有大酒楼里的招牌菜,都叫自己吃个遍才成。 早前在外面的时候,蒋小壮就打听到了,京城的得意大酒楼最是出名,里面的厨子天南地北的口味都有,就连西域的都有,珍娘当时听着了,原本也想去尝尝稀罕的,只是后面打听了一下价钱,直接就拉着蒋小壮走开了。 就当时她们那钱袋子,还真的是承担不起来着,为这,蒋小壮还老觉着伤心了好几个时辰呢,想到这个,珍娘也是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内疚来,要不是因着她,她三哥又何必背井离乡的漂泊在外,跟着她吃苦受累呢。 进来王府里面这些天了,一墙之隔下他们兄妹就再没联系过,珍娘也曾试图想给外面送信过,只是这平王府处处都守卫的森严,像她这样的小丫鬟,根本就没有机会走到大门去。 更不用说往外递信啥的了,也不知她三哥在外头又是个什么情形,珍娘这会子倒是不怎么担心他的吃喝住行什的,毕竟她也知道,有关少裕在身边,总归这些方面亏不着的。 珍娘却是更加担心她三哥那性子,想想也知道,她这一失踪,蒋小壮肯定是要急的火上墙的,万一再做出什冲动的事来,到时候又是让人头疼的。 好在昨儿个从小红那里得到了承诺,她下回往外传消息的时候,也顺带着让人给蒋小壮那边递个口信,起码也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个的下落所在,免得在外头瞎找人干着急。 当然,更为要紧的还是蒲氏那头,珍娘觉得自己个也该想想法子,给二沟村那边传个信回去才行。 只是,她如今困在这破地方,又没得出去,又怎么想法子捎信回去给蒲氏呢? 珍娘想想这些一个接了一个的问题,就不自觉的头疼。 “唉,真的是一个糟心的除夕夜啊!”珍娘不由得哀哀的对着闭目养神的阿宝叹了一句。 阿宝好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似的,呜呜了两声以做着回应。 珍娘听着它这动静,却是不禁有些皱眉,好好的一只大狼犬,竟然叫圈养成了这个样子,连个狗叫都不会发出来了。 她这些天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二郡主纯粹就是把它当个玩意似的,就因为这只大狼犬是平王爷送给她的,所以,就这么瞎养着权当个显摆的象征差不多。 这么纯正的一只黑熊犬,居然叫她养成了个猫性,也就这一身的大块头还能唬个人,实则一点攻击性都没有的,真也算是个奇葩了。 “阿宝,你不应该这个样子的知道吗?” 珍娘戳了戳它耷拉下去的大脑袋,有些伤感的说道。 大黑犬却还当她是在跟自己玩似的,伸着爪子蹭了蹭珍娘的衣裳。 一人一犬正玩闹的时候,跟她同一个院里的小丫鬟春儿,却是给她送了盘点心进来。 “是大厨房孝敬给二郡主的点心盘子,郡主跟王爷他们一道在前院守岁呢。今儿个夜里估摸着也不会回来了,临走之前就说把这些点心赏给咱们了。” 珍娘正觉着肚子空着呢,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与她道了声谢,收下点心吃了。 庆安三十一年的除夕夜,珍娘所有的快乐,大概就是在这一盘茯苓糕和一壶茶水的幸福里了。 年初一的早晨,珍娘跟着一众丫鬟婆子们,去给二郡主磕了头拜了个年,领了一个荷包的打赏,又从管事的婆子那里领了一件新做的袄子,这年就算是应了喜气了。 正月里,平王府却是并没有多少欢乐的氛围。 “王爷昨儿个又被圣上叫进宫里去训了一顿,王妃说这个正月咱们王府里面的人都消停些,等闲都不要出去晃荡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变向 初三的早晨,珍娘带着阿宝过来给二郡主请安,走至回廊,就听到了屋子里面说话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就看到一个打扮体面的婆子,从二郡主的屋里走了出来,珍娘仔细认了两眼,这人好像是平王妃身边的一个嬷嬷。 听刚才这话音,貌似平王府里的风向有些不对啊,按理儿这会子正是新春过年的时候,就算是平常人家也该是最快活放松的时候,怎么平王妃偏在这时候还特意来下的这样的一道命令? 难道说是她们搜集的那些证据已经呈到上面去了?不然怎么好端端的,皇帝就要连番训斥平王呢? 据大伙所知,因着平王这唯一的继承人的身份,虽然整个大李朝的人都知道,他的品性不端行事跋扈,但是,当今圣上还是对他只能包容,甚至很多时候就是包庇袒护的那种,除非这回明晃晃的证据当前,不然,又怎会选择这大过年的时候,来闹的不痛快呢。 珍娘想到这一点,倒是眉眼一喜,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夏霆毅是不是已经从天牢里面放出来了? “平儿,郡主叫你进去呢。”就在珍娘暗自揣测的时候,二郡主身边的荷香突然从里面走出来与她说道。 珍娘眨了眨眼神,想了想,就拉着她打听了句,“不是说郡主今日约了文国公家的小姐要去玩的吗?怎么到这会子了还没动身啊?” “唉,别提了,王妃刚来给下的禁令,说是不让出门了。为这郡主这大早上的脸色就不好了,待会儿你进去的时候,也得小心着伺候些,别回头正好撞着了挨顿罚的。”荷香就皱了眉说了道。 珍娘听到这番话,倒是与刚才那婆子说的话不差的,想了想,又接着问道,“咦,怎么这大过年的,王妃还下起禁令来了?年前不是还听郡主说,这个正月王妃给几位郡主都多做了好几身的新衣裳,专备着出门的时候穿的么?” 这个荷香算是二郡主身边脾气最好的一个,平常的时候对底下的丫鬟们也最好说话,所以珍娘才敢拉着她这么问的。 果然,珍娘这样打听的,也没见她生气不耐烦什的。 而是,愁着个脸色回了她说道,“可不是嘛,原本二郡主是下了好几张帖子了,不止今儿个要跟文国公家的小姐一道去玩,明儿个后儿个还要跟康王府的两个郡主出去打马球赏花会的。这样一整,二郡主是哪儿也去不了了。” 话里却是没有回答平王妃为何突然就下了禁令的事儿,珍娘不禁攥了攥眉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追问下去。 正在这时候,又听荷香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唉,这主子不高兴了,咱们下面伺候的人更没什么松快的时候了。” 珍娘看了眼她略显失落的神色,转了转眼珠子,倒是猜到点什么,她早前倒是听说,按着往年的规矩,平王府的丫鬟婆子逢年过节的时候,也是能够出去探个亲什的。 这一回过年,好像正好玲珑轩这边排到了荷香的头上,昨儿个珍娘在院里溜狗的时候,还听到院里的春儿说,二郡主已经准了荷香的假,让她回家跟家里人团圆个两三天的。 好像今儿个下午就能走了,偏偏平王妃这时候下了禁令,那荷香肯定也就走不成了。 想到这个,珍娘倒是知道该怎么把这话头又引到那问题上去了。 “是啊,本来还想着趁着这过年的时候,能不能找个机会出去一趟的,这下子看来是没戏了。”珍娘故作伤心的说道。 话落,果然荷香就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有些诧异的说道,“你也打算趁着这个年节出府的么?” 说完,又接着疑惑的问了句,“不过,这回咱们玲珑轩的出府名单里面,我也没看见你的名字啊?” 珍娘听到这话就怔了一下,但还是迅速的反应过来,说道,“像我这样的低等丫鬟,哪里有轮着我的时候呢。我这不是想着,要是什么时候趁郡主高兴的时候,能不能提一提的么?” “哦,原来是这样啊。”荷香听她这样说道,就收起了之前的疑惑,“唉,你就收起这个心思吧,我看眼下估摸着是没有机会了。” “咱们进了府做奴才的,哪里还有什么亲情团圆的啊?我也是等这个机会都等了一年了,眼下不是说没了就没了。” 话落,倒是还不忘安慰一下珍娘,“等过一阵吧,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机会,在郡主面前提上一提的。” “那得等到啥时候啊?我倒不是想着要出去团圆啥的,关键是我在外头还有个兄弟,他又是个不咋成器的,好吃懒做的,也没个正经的营生,就等着我出去给他送银子买米下锅呢。”珍娘就顺着话头胡编了说道。 “那可是挺犯愁的!不过,最近你就甭想出去了,王妃才下的禁令,要是在这时候违背了,那不是擎等着挨罚的吗?”荷香一脸同情的看了她说道。 珍娘只得接着演下去,“那总不能叫我兄弟直接饿死吧。要不我去求求仇管家?看他能不能通融一二的?” “唉,这个节骨眼,你求谁也没用的。”荷香却是摇了头说道。 “对了,先前倒是听你说起过,你跟仇管家是什么远方亲戚来着?既是与他沾了亲的,那怎不让他帮你去看看你兄弟来着?咱们是没得出去,不过仇管家倒是常常进出门外的。让他帮你捎点银子过去,不就得了。” “我这不是想着,能够出去看他一眼方才安心吗?我是个父母早逝的,这世上就剩这么一个兄弟了,想想也好些时候没见上面了——”珍娘半真半假的接着编了话道。 “都说了叫你别有这念头了,你咋还不听呢?”荷香却是打断了说道。 说完,可能是觉着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荷香便转头看了看左右,俯身凑过来小声的与珍娘说道,“连王爷都被上头下了禁足令了,你说咱们这些底下的人还不更得缩着脖子走路啊。” “啊?怎么会?”珍娘露出一脸错愕震惊的神色。 平王被上头下了禁足令了?这个所谓的上头,她当然知道是谁了,除了他老子永泰皇帝,这个世上也没有别人能有这个权利的。 只是,叫珍娘诧异的是,当今皇上不是对平王一向特别的宽恕的吗? 即便是知道他祸祸这满朝的文武百官啥的,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头一回了,往前好像都是口头申斥一下之类的,压根就不痛不痒的,都是做给旁人看的罢了?怎么会突然就手段如此的雷厉了呢? 珍娘先前还猜想,会不会是小红把她们前两天偷出来的书信,已经交到了外头,送到了皇上的面前,所以,皇帝才会突然对平王没个好脸来着。 不过,现在想想却是又有些思疑了,即便是夏霆毅身为一军主帅,叫平王给冤枉下了大狱,但这也不至于就能叫人家亲生的父子,一忽儿的就关系发难成这样吧? “反正从今往后,咱们平王府上下也得夹着尾巴做人了。”荷香又幽幽的开口说了句。 “为啥?这偌大的京城里面,还有谁能够比咱们王爷还要——”珍娘故作疑问的说道。 却是话音未落,就叫荷香大声的呵斥了一通,“闭嘴!” 珍娘被她这突然拔高的音量,着实是吓了一跳,当即愣怔个脸色,站在那里讷讷的不知所措。 “你这丫头怎恁个没心眼的!这什么话都能随便乱说的么?要是叫人听到了,不只是你的小命没了,就连咱们整个王府都要跟着吃干系的!”荷香看着她那副傻憨憨的样子,却依旧厉着脸色说道。 她跟珍娘不同,荷香的祖上三辈都是王府的家生子,所以,她这种人大概从小就被教导了,要跟平王府一荣俱荣的观念,因而,才会如此大的反应。 “知道了,荷香姐姐。”珍娘有些愣愣的说道。 实则却是在暗自思忖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会连荷香都会突然之间出现如此强烈的态度? 因为据珍娘观察,且不说平王府的这些主子什的,就是这一众的奴仆丫鬟啥的,平常的时候,也多是比较偏为猖狂的那种。 尤其是珍娘几度听到那些丫鬟婆子的,聚在一起说到旁的公侯府第的八卦闲聊啥的,都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暗藏着藐视语气来着。 就连荷香,她虽然在这玲珑轩里是个老好人的脾气,但是,也没在往前听到那些丫鬟婆子的说事的时候,何曾有过这般反应的。 “我也是从王妃身边的李嬷嬷那里听来的,这京里的天儿估摸着是要有变向了——” 就在珍娘一脸懵然的时候,荷香却是又悄悄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让她更加迷雾的话。 京城的天要变向了?这是几个意思? 只是,等她还想再问的时候,荷香却是挥了个帕子走了。 “好了,赶紧进去吧!反正郡主面前咱就好好的伺候了就成。我且得去前院跑一趟找仇管家,让人给文国公康王府那边送个口信去哪。” 第五百四十七章 异常 因为听了荷香说的那些半截不整的话,珍娘接下来的几天,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心里隐隐的觉着,好像要有什么大事发生来着,有种不安的预感,偏生后来珍娘也没有找到机会,再去向荷香打探个究竟。 加上,最近整个平王府都有些异常的氛围,那天下午仇管家就派人到各个院里下了命令,“即日起所有的下人奴仆,一概不能随意进出府门,凡有违令者乱棍打死!” 整个平王府都开启了闭门的模式,所有的进出入口只留了西侧门的一扇小门,以供日常采购进出。 后来听说平王也开始闭门不出,只将自己个关在屋里寻欢作乐的,连后院都甚少踏足了。 整个王府里面倒是真的感受不出几分过年的喜庆来,弄得一众奴仆们也开始人心惶惶了起来,不过,许是这回上头口风把的严紧,此番反常的情形,却也没有多少流言出来。 珍娘能够打听得到的,也就是这回年三十的除夕夜宴上,当今圣上缠绵了病榻一月有余的身子似是有了些起色,因而在闻听了自己病重期间,平王的那些所作所为之下大为盛怒,对平王诸多训斥了一番,惹得平王宴席都没有吃完,就拂袖而回了。 其实,这事倒也没什稀奇的,这平王作恶多端的造了恁多的孽,皇帝要是不训斥训斥做个样子,才会叫文武百官不能堵口。 除夕夜虽然父子俩闹了个不愉快,但是,大年初一,平王不还是照样带着王妃和几个郡主,还有平王府的小世子,一道进宫去给自个老爹拜年去了吗? 听说,皇上也未曾将平王拒之门外不是,而且,还特意留下了平王的小世子在宫中小住,说是要享受几日天伦之乐,由此可见,要是圣上真心对其迁怒的话,又怎会这样呢? 京里人大多都知道,皇上能够一再容忍平王的荒唐,除了因为平王算是当今唯一的身子康健的皇子之外,更关键的还是这个平王府小世子的存在。 这个当今圣上仅有的也是唯一的一个小孙子,可见他的地位有多稀罕,珍娘进来平王府里才这么些天,却是也听说了不少这个小世子的身份尊贵。 要说这当今皇帝也兴许就是天意子嗣凋零,原也就只有四个皇子,后又有二位身故,而存活在世上的,与平王同一辈的虽然还有个康王,却是天生患有腿疾,且自成婚之今,膝下也无有儿子,珍娘听说康王府至今也就只有两个小郡主。 即便是平王这里,虽是大小妻妾无数,但是,整个王府也就只有四个郡主,后来的这一位小世子,也才年仅六岁,算是平王人到中年方才得之的个宝贝。 因而,整个平王府都是把这个小世子当成眼珠子似的宝贝的不行,除了平王和平王妃,还有世子的生母孟侧妃,平常人等闲也是见不着他的面的。 似乎朝野上下一众诸人都心照不宣的,把他当成了大李朝的某一任接班人,不然呢? 除非后面平王或是康王还能再生个崽子下来,但是,事实上坊间传闻,康王十有八九已是房事不行,不然怎么会连他府里的二郡主都十二芳龄了,却从那之后就再无婴儿降生了呢? 而平王也是已然越过四十年纪,古人早衰,男子年过四十基本就无有多少的生育希望了,即便他再辛勤耕耘,又能有几分收获呢? 因而,当今圣上亦是对这个小孙子诸多的关注,从出生起,就从宫里派了专人服侍左右,时不常的也会来关心过问自家孙子的生活起居,逢年过节的更是要接到宫里小住,就连小世子的启蒙教育,都是在圣上的亲笔指导下开始的。 因而,大伙都说,平王这个儿子就是他最大的金牌令箭,哪怕他作的再过分,皇帝也不会对他追究太过的。 却不想只是过了一天,皇上竟然对平王罕见的下起了禁足之令,这貌似还是从未有过的事呢。 珍娘隐隐的仿佛嗅到了点什么不寻常的味道,但是,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寻常? 只是心里自然是没了安静,偏生她又不能出去府外,什么消息都打听不着,昨儿个深更半夜的想去找小红打探点啥的,只是,珍娘一去就扑了个空,连人影都没碰着,估摸着又是去执行什么秘密的任务去了吧。 珍娘候了两个时辰,也没等到她回来,也就只能罢了。 再加上,二郡主这些天被拘在府里不得出去,也是无聊的难受,更比往前召了阿宝近前的次数更加的频繁了一些。 珍娘本来就心里一堆的疑问心事,还得时不时的在二郡主身边候着伺候的,更是烦躁的不行。 这一日午后,二郡主才是吃过午饭,打算午歇,珍娘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溜出来透透气,却不想才出来躲了片刻的清闲,就又听到人来唤她,“平儿,二郡主说稍会儿要去世安苑,叫你把阿宝也带上一同过去。” 珍娘一听这话,先是一个不耐烦的眼色,随后却是脸色一怔。 世安苑?她当然知道是什么地方?整个平王府也没谁不知道,那就是小世子的居住地了。 只是,叫她疑惑的是,二郡主这会子没事跑去世安苑干啥?世子不是年初一的时候,就被皇上留在宫里了吗? “郡主去世安苑做什?”珍娘不由得开口问了来传话的菊红说道。 “你说做什?除了去看望小世子,还能去做什的?” 菊红是玲珑轩里的二等丫鬟,这小姑娘比珍娘年岁还要小些,听说也只十一二岁的年纪,所以,说话间还有些随意率性的样子。 而且,她的亲娘是二郡主的奶妈子,所以,在这个院里也颇得宠信,有些事就算是荷香那几个大丫鬟都还不知道的,她却能够早于旁人知晓。 “小世子不是在宫里的么?怎么——”珍娘就又朝着她问了说道。 “平儿姐姐,先前我听荷香姐姐说你傻憨傻憨的还不相信呢。这会子倒是不得不信了,这世子昨儿个夜里就回来了,满王府里面估摸着也就只有你还不知道了。”菊红一脸鄙视的说道。 昨儿个夜里就回来了?珍娘一听这话,却是真的有些懵圈的。 昨天不就是正月初五,平王府逢五的日子就有个规矩,到了晚饭要把各个院里的大大小小的主子们聚在一处吃个饭,也就是俗称的联络一下感情。 珍娘昨儿个正好跟着二郡主去的王妃那院里,自打那回花园动手之后,平王府的几位郡主关系已是更加的水火不容了。 二郡主肯带上珍娘一道去如意院,还是沾了阿宝的光,反正现如今二郡主就是想叫那两位郡主,看见这条大黑犬,然后眼红的样子。 所以,珍娘倒是有幸踏足进到了平王妃的院子里面,估摸着平王妃也是知道这阿宝是平王送给二郡主的,因而,也就不曾阻拦。 而且,因为本就存着要气一气三郡主和四郡主的心思来着,二郡主就叫珍娘带着阿宝站在了门口最显眼的地方,整个一顿饭的工夫,珍娘可是站了将近一个时辰。 所以,她对于昨儿个夜里哪个进去平王妃院里吃饭的人,也是知晓的一清二楚。 更是有机会近距离的看了两眼,传说中的平王的真容面貌。 倒是没有想象中的粗俗狂野的样子,就是一个中等个头的面皮子白皙的中年男人,长相上也跟普通人无甚异样的,只身姿有些发福的迹象,小肚子翩翩,嘴上长了两撇细细的胡子。 唯有那一双眼神阴鸷不明的,看人的时候有些森森的吓人的感觉。 珍娘也就敢偷偷的瞧了两眼,就没再去看了。 倒是那平王妃长得一副美人坯子的模样,虽然瞧着上了些年纪,但是,生的面慈眼善的,看着怎么也不跟平王那货坐在一起相配的样子。 另外还有两个侧妃,一个姓江,一个姓孟,都不是平王的正牌妻子,据说从前都是平王府的小小妾侍,只前头的那个生了二郡主才封的侧妃,而后面的这个,就是生了小世子的生母。 这两个女人昨儿个起先都没能上桌吃饭,只后头开席了之后,平王妃才赏了孟侧妃的座,听说这也是看在她身为世子生母的份上,才有的这份殊荣。 至于另外一个二郡主的生母,显然就没这待遇了,不过,似乎王府里的人也都习惯了,就连二郡主都没表现出任何不悦的样子来。 珍娘还听到他们在席上,说了几句世子相关的言语,尤其是那个孟侧妃特意向平王,询问了世子何时归府的话之类的。 珍娘记得清清楚楚的,当时平王好像没答话,倒是平王妃回了她一句,“圣上喜欢世子,按着惯例总得住个十儿八天的,哪能这么早就回来的。” 后头,还又说了那世子生母两句,“皇上留下世子在宫里住着,那也是咱们平王府的福气,你又何必这般着急呢......” 第五百四十八章 浮出 听那话音,应该不只是珍娘吧,满王府的人都该以为小世子不会这么早回府的吧,就算是皇帝生了平王的气又如何,也不会拿这仅有的金孙咋样吧。 怎么昨儿个夜里突然就回来了? “你就骗人吧。昨儿个我在王妃那院里,守在门外还听到王妃说的,世子要在宫里住上一段时日呢。”珍娘越想越觉着有些奇怪,便故意开口说道。 话落,菊红就赌气似的瞪圆了眼睛,叉着个腰,看着珍娘说道,“我骗你做什?回了就是回了,没回就是没回!而且,要世子真没回来,那二郡主又要叫你跟着去世安苑做什?” 话落,又看珍娘好像还是不信的样子,菊红又接着说道,“昨儿个半夜回府的,连王爷和王妃都提前不知晓这个事,大半夜的敲了门进来的,可是折腾了一阵呢。” 珍娘一听这话,却是面色怔怔了半晌。 半夜回府?这事怎的越听越悬疑了呢?好端端的深更半夜的回府做什么? 难不成是这小世子做了什触怒龙颜的大事了?不然,就算是要回来府里,怎的不能白日正大光明的回来呢? “也难怪你不晓得,这回世子回来的本就突然,要不是我爹就在门上管着事,昨儿个半夜被闹醒了。我今个早上起来又听到他说了两嘴,估摸着我也没这么早知道这事。” 就在珍娘一脸的疑惑之时,菊红又有些得意的脸色说了道。 “那你知道世子为何半夜回府的么?”珍娘想了想,就开口看着她问了说道。 话落,菊红却是眼神踟蹰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刚你还说自己个啥事都知道的,原来合着这话全是骗人来的。”珍娘觑着她的神色,故意开口说道。 “我怎会骗人呢?谁说我不知道的,只是——”菊红立时就有些不高兴了,但是却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 “只是什么?”珍娘估计她应该是知道点什么的,所以,就想从她的嘴里探听点消息出来。 “唉,得了,我也不向你打听了。回头我去问荷香荷柳姐姐她们,她们是二郡主的心腹丫鬟,肯定能知道——”珍娘故意张嘴说道。 “哼!什心腹的都不管用,这事咱们整个王府里面也就几个人知晓,你问谁都没用。” 果然,菊红一张小脸上就显了些忿忿不平的颜色。 几乎整个玲珑轩的人都知道,菊红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却是心气不小,她平日里就觉着自己个身为二郡主的奶姐妹,竟然连个大丫鬟的位置都混不上,颇觉着委屈的很。 再加上日常二郡主身边的荷柳,脾气头等暴躁的,最是看不惯这个菊红年纪小小的,却不听她的管教的那副德行,因而,俩人经常明里暗里的掐着。 珍娘这会子一拿荷柳这名字说了事,这小丫头果真就绷不住了,直接开口说道,“算了,你不用去问荷柳她们了,问了她们也不知道。” 又刻意压低了嗓音,悄悄的说道,“听我爹说,昨儿个半夜世子被送回王府,全是因为他在宫里惹怒了圣上,皇上看着他心生不喜,这才连夜叫人把他送回来的。” 这话倒是跟自己猜测的无异,不过,珍娘却是更想知道,“世子犯了何事了?竟然惹得圣上半夜送他出宫?” 虽然珍娘也没见过这老皇帝,可是,凭着他日常对自家这个金孙的宠爱,也不至于突然就厌恶了? 连平王这样荒诞残暴的货,老皇帝都能为了孙子包容了,还有啥事能够引了真怒的? 莫不是平王府的小世子深夜弑君了?这也不大可能吧。 “你不知道吧,听说宫里住进去了一个安王的什么遗腹子!据说是圣上大年初一之日刚刚相认的,足足比咱们王府的小世子大了近十岁呢。圣上尤为高兴,这些天时时带在身边,昨儿个夜里我们王府的小世子就是因为冲撞了那个安王的什么遗腹子,所以,才惹得圣上发怒......” 珍娘突然如遭雷劈的神情,她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菊红后面讲的那些话,反正耳朵里只反复的重复着‘安王遗腹子’这几个字。 这怎么可能呢?! “这事我只告诉你啊,你可千万别与旁人说了去。咱们整个平王府也只有上头的王爷王妃这些主子知道,连二郡主都尚还不知晓呢。要是回头传出什么谣言风声,追究下来,到时候咱俩都捞不到啥好果子吃。”菊红最后看着珍娘叮嘱了说道。 珍娘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听进耳朵,只麻木的点了点头。 菊红见她应了,也就没做多想,只又催促了她一声,“你也快些给阿宝收拾一下,二郡主正等着呢。稍会到了世子那院里,少不了你引着阿宝给小世子逗逗乐子。” “可怜我们的小世子,从小到大也还没叫圣上这样对待过,这心里还不知道有委屈呢。 都怪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安王遗腹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偏偏半道上蹿出来,跟咱们世子争宠抢地位——” 珍娘有些愣怔的抬起头来,看着菊红一边碎碎叨叨的离去的背影,说实话,她是真的有些缓不过神来的...... 接连而至的这一个比一个炸雷的消息,搅得珍娘一天比一天的焦灼与烦闷, 安王遗腹子?她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安哥儿? 若不是,那倒还好些!反正珍娘打心眼里就一直不希望那一对母子,再度涉入这种朝堂皇权的深水之中。 可若是的话?那...... 安哥儿又怎会突然出现在京城?还突然进了宫里了去了? 明明先前他们都是说好了的,隐姓埋名一生,过个安稳的平淡日子的,珍娘并不觉着沈安会自己进京找到皇宫里去。 可是,又是什么人将他们送到当今圣上的面前的? 珍娘之前倒是知道,夏霆毅一直在追查沈氏母子的下落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偷听到消息,提前让安哥儿他们隐藏了身形。 不过,现下夏霆毅不是身在天牢吗?显然,他是不可能隔着牢房,还能做下这事的。 那么,难不成是又有旁人掺和进来了这件事情里面? 这个旁人又是何许人也? 珍娘之前曾经听夏霆毅说起过,追查安王遗腹子一事,本就是隐秘的任务,就连平王都不一定能够确定安哥儿的存在,所以,这件事情,压根就鲜少人知情。 之前也就是当今圣上自行下的密旨,让其追查的。 难道说,皇帝又派了别人来查这事了,而且,真的把安哥儿的身份给查出来了? 还有沈氏呢?她是不是也已经身在京城了? ...... 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想的珍娘连觉都睡不起来了。 她可算是正儿八经的体会到了一次,什么叫夜不能寐的感觉。 “算了,不能再想了!” 珍娘已经在接连失眠了三个晚上之后,她确实是受不了了,再这么胡想下去,她觉得自己个离着脑神经错乱也不远了! 当然,珍娘这会子还不知道的是,稍会更有一个惊天动地的特大消息,正在等着自己呢! 清晨阳光明媚的青石走道上,珍娘正脚步匆匆的穿过王府后院的金鱼池子,前往大厨房那边的路上。 前两日才阴雨湿湿的天气,地上湿湿滑滑的还不曾干起,不过这会子珍娘也顾不得脚上一踩一下的泥泞,直接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着。 她是去堵小红那家伙的,这丫头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躲着自个来着,珍娘已经接连去找了她好几回了,却是都没正经好好的交流一回。 夜里去,房里根本就没有人,白天找过来,那家伙就揽着活计,也没个工夫来与她说话。 珍娘直觉得有些奇奇怪怪的,不过,她也无所谓这丫头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了,反正,她这会子去堵人,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叫小红今夜将她带出平王府去。 不管是半夜爬墙也好,还是掘地洞也罢,反正,珍娘是必须,一定要出去了! 她这几天想的脑袋都要疯了,想去打听点什么,偏偏又困在这么个死地方,什么也打听不着。 尤其这两日,珍娘暗里私自打听了一些,好像对于这个安王遗腹子的事情,平王府的其余奴仆当真是还不做知晓。 这也就说明,安哥儿的身份,十有八九迄今为止还没有对外明言公开,不过,珍娘却是再也心静不起来的,她迫切的想要出去。 至少,珍娘觉着只有离了这个平王府,她才有打探到消息的可能性来着。 如此想着,珍娘就越发的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一溜狂奔的杀到了大厨房的后井那里,小红果然正在井边洗着青菜,这丫头一看到珍娘的身影,就想闪人来着。 不过,却是被珍娘眼疾手快的拦在了面前。 “小红,我是鬼么?你这大白天的躲我做什么?”珍娘有些似笑非笑的说道。 “没有啊。我正洗好了菜,准备拿进去给王婆子——”小红还是一本正经的脸色,一口抵赖了说道。 第五百四十九章 权衡 不过,珍娘也没这个劲儿来跟她掰扯了,直接就开口说道,“得了,我也没这个精力来跟你啰嗦了。反正,我这会子过来找你,就跟你说一句话,今夜我要离开平王府!” 话落,小红似乎是怔了片刻,然后又神色复杂的盯了她半晌。 “你不用再想什么托词来敷衍我了,我这回是离定了。假若你不帮我的话,我就自个爬墙出去——”珍娘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的样子,但还是张了嘴说道。 只是,她话音未落,却听小红说道,“定远侯府一众老小皆已从刑部大牢得到释放。” 定远侯府一众老小?珍娘一听这话,倒是神色一喜,这么说来,夏霆毅是真的洗刷了罪名出来了? 不过,她这神情还没来得及激动呢,小红又接着说了句,“唯独大将军尚在天牢不得出来。” “什么玩意?”珍娘提高了音量问道,“不是说定远侯府上下都放出来了吗?怎么他就不放出来了?” “上回咱们不是找到了证据的吗?究竟怎么回事?难不成你们没把那些信件交到皇上面前去?”珍娘紧着一双眉头,使劲的问道。 “倘若没有书信呈交至圣上面前,那定远侯府一众上下又如何得了恩典,释放出来呢?”小红同样皱着眉眼,说道。 “那又怎么会偏——”珍娘还是没有明白,问道。 “现如今朝堂局势早就尽在平王的党羽掌控之下,即便是有了那些证据,又能奈他如何?圣上即便心知平王心性暴虐,勾结外夷,奈何他长日缠绵病榻,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加之,那些平王的鹰狗势力,一再的阻挠大将军沉冤洗雪——”小红直接截断了她的话音,开口缓缓的说道。 “卧槽!”珍娘听了这番话,自是眼里一片怒色。 这意思就是说,现在朝廷已经被平王控制住了呗,甚至连当今圣上都无以奈他几何。 那不是以后平王这王八蛋想关谁就关谁,想砍哪个的脑袋就砍哪个?不过珍娘转念想想也不对啊,“既是皇上都做不得主,那为何定远侯府的其余老小还能放出来呢?皇上能够将他们放出来,不就是已经承认那些证据有用了吗?” 还有,若是平王真的已经到了小红说的那种一手遮天的地步了,那平王府这几日的情况又是怎个回事? 难道不是因为圣上对其发怒,所以才施以的惩处吗? “你想的太简单了!光是那几封书信,平王压根就没有承认,口口声声只说那些乃是伪造陷害之物。圣上能够将定远侯府释放,那不过是因为老定远侯乃是三朝老臣,且侯府曾有先祖所赐的丹书铁券,圣上未免一众年老的忠臣寒心,才法外施恩将其免罪。”小红开口说道。 珍娘听到这里,已是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忿怒了,合着她折腾了半天才偷出来的证据,竟是完全无用之物。 最叫她忿忿的还是,按这说法,那夏霆毅岂不是压根就没有洗刷冤屈的希望了? 不过,珍娘心里还是有许多疑惑的,“那平王府这几日的沉寂又是怎个回事?” “要当真连圣上都拿平王没有办法了,那又怎会突然下了禁足令呢?” 小红听到这话,却是又眼神意味深长的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这自然要归功于安王遗腹子的出现了——” 话音落下,珍娘脸色一怔,却也没有太大的神色变化,毕竟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听到这个消息了,从菊红说出口之后,她这两日其实也已经做了些心理准备。 这一刻从小红的嘴里得知这事,珍娘只不过对这个消息更添了几分确信罢了。 毕竟,菊红告之的还有可能是谣言传语,但是小红说出来的,那就必然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了...... 半个时辰以后,珍娘有些混混沌沌的走在了回去玲珑轩的路上。 今儿个真的是十分反常的,小红一下子透露了如此多的消息给她,夏霆毅的,安哥儿的,平王的,当今皇上的...... 这些诸多种种的讯息,全都加在一起,其实就是大李朝眼下的朝局现状! 珍娘已经不想去猜测她突然这样的动机了,只是,珍娘心神有些麻乱的是,面对这样一个情势,她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办? 从小红给出的信息里,珍娘清楚的知道,安哥儿的出现搅乱了整个大李朝本就浑浊的一摊烂水。 原本当今圣上对于平王一党已经到了任之由命的地步了,只是安哥儿的出现,似乎是又叫他燃起了信念。 就拿平王被禁的这件事来说吧,不就是当今皇上利用安哥儿打压平王势力的第一步吗? 虽然小红嘴上说的,“当今圣上感慨念怀安王的先逝,又查出当年的案子跟平王有些牵扯,因而,才悲恸之下对平王施以禁令,又对安王的遗腹子诸多关心照顾......” 不过,这种话也就哄哄三岁小孩吧,珍娘又怎可能会信呢? 都说天子无情,自古皇家最无情。 珍娘虽然从未接触过这位永泰皇帝,但是,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听到过一些坊间传闻,就冲他当初三子夺位的情势下,当今非嫡非长,却能自己争下这个皇位,也约莫能够猜测到,这个皇上不是个单纯的货。 不过,据说这个皇帝也是有几分能干的,早年登基之初也做出了一番政绩,奈何近些年身体却不行了,听说动不动就倒下来,昏迷个十天半月的,不然,这朝政也不会渐渐的落到平王那败类的手里。 等到当今圣上回神之际,却是也无可奈何了,毕竟他这身体每况愈下是其一缘故,最重要的原因,也是他膝下再无传承的人选,因而也就暂且不作声罢了。 不过,要当真他是那认命之人,又为何不干脆早早的让出皇位来,给平王得了呢?说到底,还不是舍不得那权利的象征! 而且,珍娘早前就从夏霆毅的口中知道了,关于安哥儿的下落,也是当今圣上一直追查不弃的...... 接下来的朝局,就算是珍娘不去想,都能知道。 无非就是当今这老皇帝,开始跟自己这个败类儿子打拳击呗,而安哥儿就是夹在他们二人之间的那个挡板。 珍娘想想那个眼神清明的小小少年,从今以后就要面临着这样激烈而又残酷的朝堂,她扪心而说,当然是心疼的。 所以,珍娘内心深处也是极度怨恨那个将安哥儿他们,带进这个浑水里面的人,虽然,她目前尚还未知究竟这个人是谁,但是,这也一点都不妨碍她在心里将那个王八羔子,来回诅咒个千八百遍的是也! 当然,还有夏霆毅的那档子事,亦是没个头绪的。 从小红给出的信息里面,这夏霆毅的命运也就死死的捏在平王的手里了,要是平王不松口放人,那他也就只能乖乖的待在天牢里面,等着把牢底坐穿了。 不过,珍娘又怎会愿意看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呢?虽然,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来着,说更白一点,她跟夏霆毅连夫妻之情都没有过,但是,毕竟这男人也是她两世为人里面,头一回谈的个感情。 珍娘又怎么会看着他‘见死不救’呢? 不然,让她学着那些小说里的痴情女主,来个色诱大反派的戏码? 不过,珍娘想想自己个这干瘪瘪的身材,好像也不是平王眼里爱吃的那种菜啊?再说了,真论起血缘关系来,她可是平王那王八蛋的堂侄女来着,这种乱伦的事,就算是明知是假戏,她也还真做不出来。 唉,...... 珍娘想想这些乌漆抹糟的事情,就止不住的心烦,倒是直到回到玲珑轩里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去找小红说了离开平王府的事情的,却怎么后面却是忘了这件事了呢? 珍娘刚想再折返回去一趟,却是叫院里的菊英给叫住了。 “平儿,赶紧跟我去世子那院里讨赏去——” “讨赏?”珍娘一脸懵的样子,不是世子前两日才叫皇帝给撵出宫来的,这几日一直闷在自己院子里面心情不佳的吗? 就连二郡主过去找他,都还是丧着个脸的样子,哪里来的讨赏之说了? 这究竟什么个情况啊? “方才宫里才来的人,是皇上专门派过来的,给咱们王府小世子的赏赐。听说有两大箱的东西呢,金银珠宝还有文墨极品。王爷跟咱们王妃,这会子都在世子院里派赏呢。”菊英看着她那一脸呆傻的样,就笑着告诉了她说道。 珍娘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怔然,不过,转瞬就皱起了眉头。 前脚才把人赶出了皇宫,后脚又派人过来赏了东西?这老皇帝究竟是要做什么? 给人一巴掌,再送个甜枣? “好了,发什么愣啊,赶紧走吧。稍会儿去晚了,就讨不到赏了!”菊英催促了她一声说道。 珍娘被她一路扯着,一边却在想着,这是在玩平衡战术呢?还是老皇帝受到平王一党的势力施压了? 要真是如此的话,那平王这头顶上的禁足令,是不是也差不多了? 第五百五十章 消息 果然,老皇帝都没坚持到正月初十,平王府才关上没几日的大门又开始敞开来了。 “正值太后千岁生辰,唯望子孙相聚共贺,故圣上特允准免平王之禁足一令,宣其与王妃及平王世子一道入宫。” 这回宫里来人的时候,珍娘也是知道的,恰好她那会儿正跟着二郡主牵着阿宝在花园子里面散步。 二郡主闻听消息之下,便不管不顾的抬起步子就赶到了门口处,珍娘也就顺势跟在屁股后面去瞅了两眼。 不过,她们赶到地儿的时候,宣旨的太监将将走人,平王府的大门口只有平王带着平王妃还有那个小世子,但是,这个喜人的消息,还是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王府的上上下下。 珍娘想起那会儿远远的看见,平王那面上晦暗不明的颜色,不禁暗自撇了撇嘴,这皇上也真的是来搞笑的吧,这估摸着也是大李朝史上,皇帝下的最短的一个禁足令了吧,从开始到结束都还没有十日之数。 而且,就平王那满不在意的样子,珍娘暗自揣测,估计这货兴许还嫌自己个在府里潇洒的不够,懒得出去呢,毕竟,整个平王府的人,谁不知道就这禁足的日子里,平王那家伙整日间寻欢作乐的,压根就没个停的时候。 珍娘就听那些小厮们暗下里悄悄的说的,这回那芙蓉苑里的美人们,也差不多给点名点齐全了,平王这一趟禁足禁的也忒快活了。 不过,不管珍娘是怎么胡揣乱想的,总归第二天平王还是遵着旨意,带着平王妃他们一道入宫去了。 虽然,圣旨上面只说了召平王夫妻俩,加上个小世子进宫给太后贺寿,不过,也不知平王是不是故意的,反正,倒是将府里的几个主子都带走了,除了几个郡主之外,甚至连两个侧妃也捎上了。 不过,这种事对于珍娘如今的身份来说,倒是无甚影响的,她看的也就是那一对天家父子之间,你来我往的一个官司的热闹。 二郡主能够进宫去,给珍娘最大的好处,就是她终于能够缓口气休息一下了,另外这回入宫,二郡主也把荷柳那丫鬟给带走了,再加上昨儿个圣上才宣的旨意,平王府上下倒是一派喜气洋洋的。 这会子玲珑轩里也无人主事,留下的两个大丫鬟亦是较好说话的人,所以,珍娘送走了二郡主之后,就赶忙找了个机会溜出去了。 “荷花姐姐,我有个小姐妹在大厨房那边的,前两日我央她给我做了两双袜子的,今儿个想来也做好了,这会子也没什活计,我想去找她拿回来,不然,我可就没有袜子穿了。” 半上午的时候,珍娘等着阿宝去歇觉了,便去找荷花请了个假。 荷花倒是也没说什么,便点头应了,“快去快回,别叫阿宝睡醒了没人伺候,它要是发了脾气,回头郡主面前也不好交代。” 珍娘听到这话,一边点头,一边也不由得感叹了两声,话说她这日子混的真的是越发没影儿了,出个门还得顾着个狗子的心情。 唉...... 不过,想想这种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珍娘便也吞了个唾沫忍了。 上回她找小红说的出府的时候,小红倒是与她说了,等着平王府解禁的时候,就带她逃出去。 珍娘原是不肯的,不过,后来去打听了一下,小红却是没有骗她来着,那时候平王府院子外面守了不少的守卫,当着是不宜溜走的好时机。 现在既是皇帝已经解了禁足令了,那想必王府外面的那些守卫也该撤了吧,珍娘还不赶紧的去找小红商量这逃跑的事。 “今夜我先四处探查一下,明日再行商议。” 半上午的时辰,正是大厨房最忙的时候,珍娘找到小红的时候,她正忙的手脚不停的样子,再加上王婆子一双眼睛看着珍娘进来的,一直盯的紧紧的,所以,俩人也不曾找到什么机会细说。 小红只逮着空的,悄声与她说了一句。 珍娘听到这话,也就没再说什么,毕竟,她也知道这逃跑也不是什么说了就能做的事,而且这偌大的王府,且得先摸个地儿再说吧。 只是,珍娘临走之前还是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句,“这回可不能再放我鸽子啊。” 话落,小红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了,反正,珍娘是看见她点头了。 不管怎么说,总归这出府的事有了希望和着落,珍娘回去的路上,也是难得的放松了个心情。 自从上回从小红那里得知了眼下的朝政时局之后,珍娘这几日最担心的就是安哥儿和沈氏的状况了,或许从前她还能骗骗自己个,她从未与沈氏母子有过感情,所以,大家彼此就可以毫无关系的那种,可是,事到如今,她才发现,血缘的关系才是最奇妙的,即便是珍娘告诉自己不要去瞎操那份心。 但是,珍娘总归内心深处是希望他们母子一切安好的,可偏偏眼下的情势,安哥儿被莫名的卷进这个旋涡里面,将来会面对多少的危险和困难,珍娘又怎能真正的放下心来呢。 要是出去以后,珍娘总归能比现在做的多一些,不管怎么说,打听到他们母子的现状,也比窝在这个牢笼里面方便的多吧。 说起牢笼,珍娘心里还有一个更叫她牵挂的主。 好歹这几天对于安王遗腹子这个词,珍娘还能多少打听到一些,但是,对于那个男人,珍娘似乎压根就打听不到任何的消息。 也不知是因何缘故,反正玲珑轩里上下,都对定远侯府以及夏霆毅这个名字十分忌讳的样子,珍娘隐约听说,好像是二郡主下了严令,再有谁在王府里面提起夏霆毅,都重罚处之。 想到这个,珍娘也是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起码她出去之后,在消息打探方面更加的行动自由一些吧。 只是,珍娘不曾想到的是,她这方才一脑门子的担心,却已经有人把夏霆毅的消息送到耳边了。 “二郡主跟夏将军要定亲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定亲 好像一夕之间,玲珑轩上下就洋溢了一股子欢欣的氛围。 二郡主亦是满面春色的娇羞模样,不过,谁都看得出来,她进了一趟宫,出来之后心情极是美好。 “平儿,到我这边来。今个皇祖父赏了不少的糕点下来,我特意给咱们院里留了两盘子,你端过去跟她们一道分着尝尝。” 好像是珍娘坐在屋里才听到平王他们回府的消息,她听到院里的动静,也赶紧出来迎了二郡主,却不想一出来,就看到二郡主神采飞扬的这副样子。 这大约是珍娘的印象里面,二郡主对她说话最和气的一次了吧,虽然,这姑娘也不是什苛待人的主,但是,啥时候能有这般的语气来了? 珍娘有些怔傻傻的看着眼前的一片热闹,要是她耳朵没听错的话,刚才是谁喊了一句,‘二郡主跟夏将军定亲’的吧? “谢郡主的赏赐。方才奴婢好像听到荷柳姐姐说了件什好事来着?瞧郡主跟几位姐姐都满脸高兴的样子,不若再说一遍给奴婢听听?”珍娘扯了个笑脸,装作没有听清楚的样子,看着大伙儿说道。 话落,二郡主却是一脸娇羞状的扭过了头去。 “看样子这好事是跟郡主您脱不了干系的了,奴婢胆敢恳求郡主再说一嘴,也好让奴婢跟着沾个乐子。”珍娘见状就又开口说道。 话落,荷柳就扬着嗓门说道,“你这傻子,岂止是沾个乐子的事儿啊,这回咱们郡主是喜气临门了。你们啊,就擎等着郡主派发喜钱吧。” 一边说着,一边眼神还是不是打趣的看着二郡主。 二郡主叫她看的脸皮子也显了薄,娇嗔了一声,背过身去了,“就属你多嘴的。这才八字刚写一撇的事呢,别瞎咧咧了。” “哎呦呦,我的郡主欸,今儿个圣上亲赐的旨意,还能再有假的不成?依奴婢看哪,这事也没什好藏着掖着的了,咱这玲珑轩里又没什外人的,还不能叫奴婢们一道沾沾您这喜气么?” 荷柳估摸着也是知道今儿个二郡主心情不错,因而,也更比平常多了些玩笑的语气,说道。 二郡主却是背着身子,也没理她,但是也没有开口阻拦的意思。 “究竟怎的喜事?荷柳姐姐,你就别再卖关子了,赶紧说说呗。”珍娘就笑着说道。 “得得得,还有比你更猴急的丫头吗?”荷柳扬声回道,“今儿个太后千秋盛宴上,圣上亲口给咱们二郡主和夏将军指的婚,要他们两个喜结连理百年好合——”荷柳嗔了她一眼,笑着回道。 话落,珍娘却是眨了眨眼皮子,若是她理解没错的话,这个夏将军应该就是她脑子里想的同一个人了。 不然,这大李王朝还能有第二个夏将军不成?尤其还有前头二郡主跟他的那些绯闻流言的,倘若不是他,那二郡主此时满目的娇羞,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珍娘还是多问了一句,“夏将军?莫非就是那个定远侯府的夏小将军?——” “不是他还能有谁?咱们大李王朝还有别人,能叫咱们郡主如此心系的么?话说也就只有夏将军那样的一表人才的大英雄,才能配得上我们郡主的高贵和美貌——”荷柳斜着一双眼睛,张口说道。 “荷柳,你个多嘴的丫头,叫你别说,你还愣是要说!看我稍会儿不好好的罚你!”二郡主总算是绷不住了,转过身来,对着荷柳就嗔骂了一句,然后迎着众人戏谑的眼神下,躲回屋里去了。 “奴婢任您处罚就是了,不过最好是先把这罚的事往后延一延再说嘞。不然,明个夏将军就要上门来下定了,后头更有许多事儿要备着呢,奴婢虽说是个无大用的,但是留在郡主您的身边跑跑腿儿,也还是可以的。”荷柳却是一副没了害怕的样子,冲着二郡主的背影,扬声说道。 话落,她身边的荷香却是推了她一下,道了句,“得了,郡主都被你说的臊回屋里去了,你也看着收收吧。” “我就是替咱们郡主高兴,说两句话还不成么?”荷柳噘着嘴说道。 “你说咱们郡主这算不算是天定的缘分,好事多磨来着。想想她跟那个夏将军先前还......” 不过,接下来旁人的这些话音,已经落不到珍娘的耳朵里面去了,她此时此刻只觉着小脑袋瓜里嗡嗡作响的感觉。 那个男人明天就要跟别的女人定亲了?这事咋听着这么不可思议呢? 珍娘甚至上一秒还在担心着,他在天牢里面的命运处境等等的,却这会子竟然听到他好事将近了? 面对如此猝不及防的一个大消息,珍娘差不多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将它消化了些。 当然,她原本听到这事之后的第一个感叹就是,得了,这下也用不着操心担忧的了,既是这男人都被赐婚了,成了平王府的女婿了,那他也就自然用不着再在大牢里面蹲着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珍娘心里真是没有生出多少气性,跟这男人相识相恋一场,她这点起码的了解还是有的。 他要是早就对这二郡主有意的话,又何必等到现在呢? 偏偏选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刻,还是皇帝下的这赐婚的旨意,这里面牵扯的官司权术什的,也不是她一时半会能够理得清的了。 不过,珍娘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事多半不是他心甘情愿的,或者说,他知不知情的,兴许都还未曾可知。 想到这个,珍娘倒是心里舒坦了不少,甚至还有些暗暗的担忧,要是那男人当真不愿意这门婚事的话,明儿个这定亲的事,会不会也就是个梦了? 毕竟,珍娘也知道,夏霆毅那死硬死硬的臭脾气,就算是有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兴许都不能逼他就范的。 珍娘默默的想着,她可不希望这男的好不容易出了那天牢的大门,回头又叫他自己个给作进去了? 就平王那暴脾气的,珍娘听说前头夏霆毅已经撅了他一回了,这要是再蹶一回,那后果肯定是...... 第五百五十二章 大结局 不过,当珍娘后来的若干年以后,再次回忆起当初的这件亲事的时候,带给她的却是无限的深深的感慨。 她那会子还简单的以为,这或许就是个‘逢场作戏’的手段罢了,不管是夏家为了保全夏霆毅的性命也罢,还是当今圣上为了平衡朝局所做的安排也罢。 终归应该不会最后叫这桩婚事成真,因为珍娘别的就算是不相信,但她还是始终信了夏霆毅的内心的,虽然他们之间朝夕相处的感情也并不算深厚,可是,珍娘隐约记得这么一句话,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大约就是她跟夏霆毅的那份感情所写吧,珍娘虽然从未与人道出口过,但是,从那个男人为他插刀舍命的那一刻起,她内心深处不若是早已情深相许。 珍娘对待这份感情的态度,亦是不求白首不相离,但求一心人,更何况对于夏霆毅待她的那份心思,她又怎会没有几分的把握呢? 却不想后来的后来,因为这桩婚事,又是引发了多少的后续争论,甚至是朝堂的风波。 珍娘更是想不到的是,她和夏霆毅之间的那份感情,亦是成了压倒安哥儿犹豫不决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最后终于心甘情愿的被身后的那些诸多势力,推上了那个位子...... 庆安三十二年正月十二,夏霆毅跟着自家的祖父老定远侯,一起来到平王府商议定亲一事。 时隔数月,珍娘终于与他再一次相见,俩人四目相视之间,却并无多少波澜相见,甚至珍娘连责问的话语都没有说出口过。 二人之间自有一份心有灵犀的默契,再因环境不对,时机不当,千言万语之间夏霆毅最后只给了珍娘一个这样的解释,“你等我!待平王伏法之时,便是你我感情昭著天下之际。” 对于这样一句简单的解释,珍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其实,在此之前,她亦是有此猜测的不是。 因而,珍娘也未曾所言,只如他所愿的静静的等着,甚至这个等待的过程中间,她还热心的帮忙,助力某人找寻到平王府的地下王朝,将平王私藏龙袍,私设龙椅的种种恶举揭示了出来。 所以,叫珍娘欣悦的是,好在那个日子,她也未曾等待多久,几乎是正月没有过完的时候,老皇帝就搜罗了自家儿子的一箩筐的罪状。 “朕之三子,平王李晋易平数作恶多端,为一己之私利,敛财施政,诬陷忠良,通敌卖国......” 最终,一封圣旨将平王贬为庶人,大李王朝总算是结束了被平王这个暴政变态的家伙祸祸的日子。 其实,凭良心说,老皇帝对这个儿子还是宽容的,毕竟列举了那么多的罪名,最后也未曾将他治与死罪,甚至连牢狱都不曾下去。 而且,对平王的几个子女也都施以恩典,除去已经出嫁的大郡主之外,剩下的三个郡主,皆被赐了昏旨,配的也都是朝中公侯之家的子弟,就冲这一点,珍娘险些就以为,这个老皇帝是一个仁慈善良的主儿。 只除了平王和平王妃获罪之外,别人都没有受其影响,甚至尤为善待平王膝下唯一的那个儿子,一边降罪于平王的时候,一边封了个‘慎郡王’的封号给原平王世子。 而与此同时,珍娘同父同母的双生兄弟沈安,也终于以‘安王遗腹子’的身份昭告天下,并与原平王世子一起获封‘泰王’。 这大概是大李王朝历史上,第一个孙子辈就获封亲王的先例,从这个封号里面,珍娘倒是能够看得出来,老皇帝对他那逝去的儿子的几分感念和怀旧的心思。 与此同时,珍娘也被安了个郡主的头衔,不过,相较于对孙子的看重之下,珍娘又怎会感觉不出老皇帝对她的漠视呢,若不是安哥儿和沈氏坚持的话,说不准这皇帝连郡主的身份都不想给她。 对于这些,珍娘倒是无什所谓的,反正她也不是那等看重荣华富贵的人,而且,她跟着这什么皇祖父也没有一点感情,更不指望后天能够培养出什么感情来着,所以,就算是这老皇帝封了个便宜郡主给她,却是连个封号都没有啥的,珍娘也没说什么。 倒是,沈氏母子言语间更显得替她委屈些。 “安哥儿,我是啥人,你还不清楚么?对于这些功名利禄的东西,我又何曾在意过的。只要你跟咱娘过的太太平平的,我就心满意足了。”珍娘甚至还笑着安慰了他们说道。 自从珍娘知道,这对母子全是因为得知了她在京城的窘境之后,才决心前来京城,然后趟进这摊浑水之中的原因之后,珍娘对沈氏是再也疏远不起来了。 不为别的,就为沈氏这毅然决然为她舍下那一方平静的生活,珍娘也再也找不到理由去惹她伤心。 所以,对于珍娘来说,这一趟京城之行,给她最大的收获,也许就是自己对沈氏母子这一份亲情的释怀和认可吧。 “你自己看得开就罢了,当今圣上原就生性自傲,又多疑冷性,若不是这样,当初你们的父亲也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你们兄妹俩到底也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的,圣上对安哥儿还稍微好些,毕竟他的身上有些个你们父亲的影子,圣上也就是为了心里的那点愧疚,再加上康王膝下无子,慎郡王又尚且年幼,安哥儿方能入了他的眼去。 自古皇家无情,别说是对你了,就算是对康王府的那两个郡主,圣上也只当这般的看重罢了。娘这会子也不能为你多做些什么,只你跟那个夏将军的事,回头找个机会,娘替你到太后面前去请个旨去。”沈氏一脸爱意的搂着她说道。 珍娘没有料到她突然提起这事来,顿时有些唇舌无措的样子。 “这个,那个,我跟什么夏将军的事啊——” 沈氏看着她这副小女儿的姿态模样,就有些忍俊不禁,嗔了她一眼说道,“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不成?若不是你跟那个夏将军情投意合,那他又怎会派人——” “母亲。”只是话音未落,就叫沈安突然出口打断了。 沈氏抬头看了他一眼,大约也明白了安哥儿的意思,因而就没再接着这个话茬下去。 倒是,珍娘话听了半截,开口问道,“派人做什么?” 不过,在珍娘的揣测里,她只以为夏霆毅派人来向沈氏提亲什的了,不然,沈氏又怎会知道呢? 顿时,就有些娇羞的颜色显在了脸上。 不过,珍娘心里却是有了些嘀咕来着,这夏霆毅怎么就不跟自己商量一下,就跑来跟沈氏提亲了呢?要真是这样,那蒲氏那头又该作何办法? 就蒲氏那脾气,打小就在珍娘的一切事情上面,特爱较真,要是叫她知道,夏霆毅先不向她提亲,却是找了沈氏说亲,估摸着这男人往后在蒲氏那里也没个什么好脸看了。 想到这些,珍娘就开口跟沈氏说道,“娘,你可千万别胡乱答应别人什么啊?我跟那个夏将军的事儿,也不着急,再等等再说吧。” 自从她从平王府出来了之后,珍娘就已经给二沟村那边捎了信过去了,她担心蒲氏一直收不到自己的消息,回头不晓得如何着急上火呢。 而事实也正如珍娘所想的那样,蒲氏他们在家里已经急的快要上天了,在珍娘的书信到达之前,蒲氏已经拉着蒋老二四处找寻他们兄妹的下落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而已。 后来,一收到珍娘的来信,蒲氏也就不管不顾的套上马车就奔着京城来了。 珍娘算算日子,她娘大概也剩不下七八天的路程,应该就能到了,回头再说这求亲不求亲的事吧,大不了到时候叫那男人两头各跑一次罢了。 如此想着,珍娘却又觉着自己个是不是有些想的忒着急了?这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呢,竟然考虑的这么详细了。 别的不说,就是夏霆毅跟二郡主那桩亲事,却是还没有取消呢,虽然说平王眼下已经落了马,但是毕竟当初也是下过定的,定远侯府那边也是后来就没有了动静。 “柔儿,娘之前怎么听说那个夏将军已经向平王府那边提过亲了?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沈氏好像也是想到这个了,就开口向珍娘问了说道。 “母亲,这件事情另有隐情所在。当初夏将军身陷天牢之内不得出来,所以,定远侯的老侯爷才与圣上一起商讨了这样一个权宜之计,为的就是解除这牢狱之灾,当然,也有后面的迷惑平王,深入平王府查证取证的因故。”沈安帮着珍娘回答了沈氏的疑问,说道。 话落,珍娘却是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是没想到,安哥儿竟然也知晓了这么多的内幕来着的。 “原来竟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不然我的柔儿总不能许给一个身上已有婚约的男人吧。”沈氏就笑着说道。 “那个夏将军,娘也打听过了,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既是你自己个挑定了的,娘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成全了你便是了!” “娘,我——”珍娘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答的脸色,讷讷的样子。 “你什么也别说了,娘都明白!前两日安哥儿指给我看过,娘倒是隐隐记起来,那个夏将军面熟的很哪,好像当初在省城的时候,娘躲在外面等你,看到过此人的进出。既是这般的话,那你们也不是一日两日的感情了,娘也知道,柔儿你是个心理装着明白的人,既是认定了他,那跟娘还有什不好意思张口的。”沈氏突然说道。 珍娘真的是无言以对了,只能埋着脑袋装害羞了。 “他与平王府那个定亲,既是权宜之计,那就当不得真的。这几日我便找个机会进宫一趟,求太后给你们赐个婚便是了。”沈氏看着自家女儿这副娇俏的模样,亦是笑的一片温婉。 珍娘听到这话,却是嘴唇蠕动了两下,张了张口没说出来什么。 皇上给原平王府的三郡主四郡主都定了亲事了,却唯独二郡主那边,并没有赐婚的圣旨下来,珍娘也不知道这究竟能不能说明什么,是这个老皇帝一时糊涂忘记了这茬,还是他另有安排什的。 反正,珍娘想想这个皇帝行事间颇有些随性,捉摸不透的作风,她这心里总归就有些隐隐的不踏实的感觉。 果然,沈氏一脸高兴的进宫去求懿旨,后来却是满脸愁容的回来了。 只因为老皇帝说了一句,“君无戏言!” 珍娘跟夏霆毅的婚事就被他一口驳了回来,不仅如此,皇上还当即派人给夏霆毅和二郡主选了成亲的日子,要他们下月十八举行婚礼。 如此结果,珍娘却是知道了反应并没多少激烈,许是心里已经有过一些预感,只是心里多少有些鄙视当今这个老皇帝的无耻卑鄙罢了。 这些其实已经从这朝堂局势的变化中感觉出来了,老皇帝擅玩权谋,自从平王被贬之后,圣上又开始冷落安哥儿这头,着重表现出自己对康王的宠信之意来了。 除去这些,圣上还明里暗里的派了不少的眼睛,安排在泰王府里,明为照顾皇孙,实则不过就是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罢了。 其实,对于这位老皇帝的种种小家子气的行为,珍娘当真是看不上眼的,且不说您老人家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又是那么个身体不行的,还如此折腾了做什呢? 还不如少操点心思,多休养休养身子,说不准还能多活几个年头,再说这一捧一踩的招数,用在自家的儿孙身上,他又想得到什么呢? 难不成还要再演一回自家骨肉自相残杀的戏码不成? 因而,当夏霆毅拿着那个圣旨,一脸复杂内疚的过来找珍娘的时候,珍娘的脸色反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波澜,她自认为自己个也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只除了那会子在平王府那阵,亲眼看着某人与旁人逢场作戏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失了理智的表现,后来,也都还挺淡定的。 “你什么也不用说了。”珍娘只潇洒的落下了一句话给他。 夏霆毅倒是没想到这丫头能够如此的通情达理来着,这要换了一般的姑娘,那不得哭天抹泪的么? 砸吧砸吧了嘴皮子,某个男人似乎还有些一丢丢的失望的小样子来着,话说,姑娘你也不该如此的平静吧。 珍娘当然看得懂他的心思,只是,她能说什么呢?明明都知道这男人是叫人给坑了的,她总不能再朝着坑里的他吐口水吧。 “你放心,这事我会处理好的。”夏霆毅稍许郁闷之余,还是安抚了珍娘一句。 说完,就带着圣旨直奔皇宫去了。 珍娘后来听说,这个男人足足在御书房门外面跪了一天一夜的工夫,恳请皇上收回圣旨,不过,也没有打动老皇帝改变了主意。 夏霆毅焦急无措之际,却是传来边关战事告急的消息,突厥人知晓平王之事之后,生怕老皇帝秋后算账,已经联合周边的小国,一起攻打大李朝,消息传到之日,原已被夏霆毅收复的陲兰,西镇,牛江等四五个小城池,已经又被突厥军队攻破...... 庆安三十二年,二月初三,老皇帝亲自下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夏霆毅为平北大将军,即日奔赴边关,驱除鞑虏,收复我大李朝固有城池——” 一道旨下,珍娘又开始了跟那个男人分离的模式,不过,这也算是间接的解了一番燃眉之急。 既是要出征带兵打仗,那这原本与二郡主的婚事,只得往后拖延了,珍娘虽然心有不舍,但是,凭良心说,她又何尝没有暂缓一口气的感觉呢? 尤其,某人临别之前,过来与她说的,“我已与圣上约定,只待此番征战得胜回来,圣上就收回圣旨,重新给你我赐婚。” 对于这样一番话,珍娘倒也没有多少的激动,事已至此,时至今日,她对这份感情已经多了许多平和的心态了,一切但求随缘罢了。 只是,她从那个男人坚毅的眼神里却是知道,他这一次出征,必然要比往前更多了风险了。 果然,庆安三十二年二月十七,朝廷邸报传来消息,平北大将军率领三千兵马,阻击敌军两万,敌众我寡,虽最后挡住了敌军攻城之势,不过,大将军身受七处刀伤。 蒲氏得知消息之下,看着自家闺女那满脸的担忧之色,当即就大手一挥,说道,“走,娘带你去军营找他。” 珍娘听了这话,却是摇了摇头,她倒是想去来着,可是如今她这身份也不是从前,身边四处的眼线都是,想要离开京城,那个老皇帝又怎会肯呢? 为了不叫沈氏他们看了平添操心,珍娘即便是担心,也只能藏在肚子里罢了。 直到庆安三十二年,三月初,朝廷又来边关的邸报,夏霆毅一人孤身追杀突厥铁血军,遭逢敌人暗箭射杀,身中两箭,生命危在旦夕! 珍娘在得知这一消息之下,再也冷静不了,于次日清晨偷跑出京,待其到达边关的时候,夏霆毅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此后,二人同心协力,并肩骑马落日西下,一边抵御外敌驱逐外寇,倒是多了一段人生值得回忆的岁月...... 五月下旬,突厥残军溃不散落,已是败军之势,趁此时机原与突厥关联之两个小国,陈国和鲁国国主皆倒戈投降,两国共递求和文书至当今圣上面前。 自此,大李王朝终于结束了时达近两年之久的战乱时局。 庆安三十二年,五月末,珍娘跟着夏霆毅以及边关的二十万大军,得胜返朝。 六月中旬,夏霆毅获封‘忠武侯’,世袭罔替,这大概是大李朝史上最年轻的世袭侯爷了,自此夏霆毅这个名字在大李朝一众百姓之间名声大躁。 唯独珍娘看着这片态势,却是心有担忧,当今圣上并非心胸宽广之人,他连自家的亲儿孙都容忍不了,又岂能容忍夏霆毅这样一个外臣‘功高震主’? 当然,最让她忧虑的还是,当今圣上对她跟夏霆毅之间的这桩婚事的反应,虽然先前他是有亲口承诺,但是,这回班师回朝之后,夏霆毅每每提到此事,却是叫圣上转移了话头过去。 如此不明朗的态度,又岂能不叫人担忧的。 珍娘知道,如今这老皇帝正是揽权把证的时候,即便是对安哥儿也诸多的防备,虽封了个亲王,但是,却也未曾叫他涉及朝堂事务许多,那目的所在为何,自是不需言表。 倘若,珍娘当真和夏霆毅成就了姻缘,在旁人眼里许是只是一桩两情相悦的结果,但在皇帝眼里,却是另外一种意思了。 别的不忌讳,他也总得忌讳夏霆毅手里握的那二十万兵权。 因而,珍娘一直都心有惴惴的,果然六月末,她终于等到了一封圣旨降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安王之女蕙柔郡主兰心蕙质,德才兼备......特赐婚于鲁国世子,已结两国安邦之好!” 一封圣旨就犹如一盆冰水倒进了油锅里面,瞬时间炸起了无数的沸腾! 沈氏母子终日开始愁眉苦脸的模式。 蒲氏甚至直接想拉着珍娘拍拍屁股走人,“囡囡,别怕,凡事娘给你做主,从今往后,你就不是什么破郡主,你还是二沟村的珍妞,你跟夏小子的婚事,娘早就应了的,至于这劳什子的和亲,爱谁去谁去,反正你也不稀罕当这个破郡主——” 对于蒲氏这样激烈的做法,沈氏母子自是不满意的,偏偏她们又没有他法。 谁叫他们都活在这君主王权的朝代下呢,只一封圣旨,谁也奈何无法,却在这个时候,夏霆毅过来找了安哥儿,二人好像秘密商议了一个整晚。 珍娘原以为,他们就是在商量着如何才能,劝勉皇帝免去自己的和亲的命运,却直到三天以后,她方才知晓,原来,这两个她生命都有着命运联系的男人,竟是在共谋着篡位谋朝的大事! 于是,庆安三十二年,七月份的那个夏天,天气闷热的有些过分,珍娘坐在家里刚想多添一盆冰块降暑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永泰皇帝薨逝的消息。 再隔一日,她的同胞兄弟李灏安新登皇位,同日下旨改年号永顺,自此大李王朝迎来了新的历史篇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皇姐蕙柔郡主,柔嘉恭顺,端庄淑慧,克令克柔,丽质轻灵,性资敏慧,着即日起册封安平长公主,并赐婚忠武侯夏霆毅,择日完婚——” 一切变化的瞬息之快,珍娘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什么,她突然就已经成了大李朝的安平长公主。 庆安三十二年,八月二十,在这落叶五彩缤纷的季节里,珍娘穿着她的一身大红嫁衣,终于和她的良人携手拜堂。 听说,那一日京城的皇宫门外一片十里红妆,新任的少年皇帝永顺帝,对其唯一的胞姐出嫁尤为重视,不仅搜罗了国库里的诸多宝物,更有万顷良田,数百座农庄相送。 当然,最令人咂舌的却是,当今圣上一路背着安平公主,亲自将她从宫里送到宫门外的十六抬大红花轿之上。 那一日的场景,自是引发了京城上下的诸多议论,即便是数年之后,京城的老百姓谈论起当年安平公主和忠武侯的那场婚事,尤是啧啧称赞,叹息不已! (全文完) ------题外话------ 后面还有几章番外,会对人物有些交代。。。。。。 番外一 成亲 八月下旬的天儿,虽然比不得酷暑时候的热气,但是,也算不得凉爽,尤其珍娘今日又是大喜的日子,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嫁衣穿的厚厚重重的在身上,简直要把人捂出一身的痱子来了。 其实,当初选出这日子的时候,珍娘就挺后悔来着了,偏偏这个吉日,又是沈氏亲自找钦天监算了之后慎重定下的,说是今年最好的一个日子,要是不行的话,只能到明年开春之后了。 对于这成亲的日子,沈氏和蒲氏倒是难得的意见一致的,自家的小闺女自然是越晚出嫁越好了,一朝嫁为人妇,总归就跟从前不一样了,尤其沈氏,她们母女之间相认都没有多少时日,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的享受享受那种母女的温情,就要送闺女出嫁了。 “明年春上二月的日子也不错,正好那会子春暖花开的,气候也事宜——”沈氏一脸温和的看着珍娘,征求她的意思,说道。 “成,就定明年春上二月十三那个日子,我瞅着也挺好。”蒲氏就先接了话头说道。 话落,这两个同是做娘的,便罕见的统一了一次战线,眼神对视之间相视一笑。 只是,某人一听岂能乐意的,“就你我这门亲事,中间已是折腾了多少弯弯折折的事情了,要凭心而论,我恨不得立时就把你扛回家里去,还要再等到明年去?” 所以,...... 在某个将军强烈不满的那个小表情之下,珍娘也举手妥协了,当然,最关键的原因还是,某人答应她的,待他们成亲之后,便带她出去游历山水,吃喝玩乐。 珍娘两辈子为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当个米虫,而且还是个吃遍全世界的米虫,现如今老天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又怎能弃而不用呢。 话说,她如今名下的封地也有不少,所以,就算是珍娘从今往后啥也不做,光躺着也够吃喝花用不完的了。 再者,珍娘也是真心不喜欢这京城的生活。 说她还不适应这种贵族上流的圈子也罢,或是受不了那种等级分明的见人就要行礼跪拜的诸多规矩也罢,反正京城对她来说就像是偌大的一个圈,看着虽然繁华热闹又挺大,但是,珍娘待在这里,却是呼吸不到一点自在的空气,还不如二沟村的舒坦。 所以,珍娘内心深处是极度渴望能够出去的,偏偏每每当她想要提起这茬的时候,沈氏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她也张不得口了。 因而,当夏霆毅下口允诺,成亲之后就带她出去游玩的时候,珍娘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只是,当她这一大早上的就被拉起来折腾,一直到这会,外面天色都已经见黑了,却还没有完事的时候,珍娘却是真的后悔了。 “小梅,过来帮我把这头上的东西都卸了吧。”珍娘伸了伸自己已经僵硬的老腰,实在是受不了了。 不过,她这话音才落,边上就走出来个老嬷嬷,意欲阻止的说道,“公主,此事万万不可——” 珍娘才懒得听她这啰嗦的,她这头上顶的这些玩意都快要把她脖子给压折了,再不拿下来难不成等着断头么? 当即一个眼神瞪过去,就想发起火来,要说这些老妈子真的是麻烦的不行,一个个的就跟学过念经似的,珍娘看着都嫌头疼。 “嬷嬷,公主的意思是这屋里太闷热了,还劳烦您出去给再添两个冰盆过来,免得中了暑气。”小红见这情势,赶忙走过来说道。 话落,又找了别的两个借口,将屋里的其余人等也打发了出去。 “这大喜的日子,公主又何必恁大的火气。您瞧,这不是一样的可以么?”小红一边给她散了头发下来,一边就笑着说道。 一脑门子的东西总算是卸了下来,珍娘顿时感觉自己个的头都变轻了许多,听到小红这样说道,就瞥了她一眼,“来来来,让你来试试,整这老些的东西顶在脑袋上,再坐在这里还不能乱动的,你试试看想不想发火的?” “公主,瞧您这话说的,许多人一辈子想要您这份受罪都不可能有呢。就您脑袋上顶的这凤冠,可是咱们皇上专门找人定制的,上面镶嵌的十二颗珠子,都是东海进贡的大明珠。您倒还嫌弃上了。”小梅也嘟噜个嘴,念叨着说道。 珍娘也是默了,对于这俩女人的站说‘风凉话’,她竟无言以对。 最后,只得咬牙切齿的说了句,“谁难受谁知道,你俩等着啊。总有你们受罪的这一天来着!” 说完,又叫这俩帮着她把这嫁衣给脱了,换了身轻薄的家常衫子穿着。 “奴婢知道。公主您下一件事定然是要找寻吃的了!”小梅看着自家主子眼珠子转溜溜的那个样子,就捂着嘴笑了说道。 说完,就从屋里找了个雕花红漆的盒子出来,“还是夫人最了解您,临上花轿之前塞到奴婢手里的。方才这屋里那些嬷嬷们都在,奴婢也没敢拿出来,这会子趁着屋里也没别人,公主您就赶紧吃吧。” 珍娘连忙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盒子,里面准备的确实都是她爱吃的些零嘴小点心什的。 不过,珍娘这会子也顾不得感动啥的了,先赶忙把这三层盒子的吃食全都拿了出来,准备开吃。 话说,她从天不亮的点就起来,到现在也没吃上两口正经东西呢,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抓起一个炸春卷就往嘴里送着。 一边吃着,一边嘴里说道,“你们可瞅见了,这嫁人可真是个累人的活啊,考验体力不说,关键还得饿肚子。 你俩可记好了,往后出嫁的时候,一定能省则省,啥规矩习俗的啊,都是来折磨人的玩意......” 所以,当夏霆毅总算是摆脱了外面的那些敬酒闹腾,刚刚走到自家媳妇的屋门外面的时候,就听到了这样的一些话。 某人不禁感言,自个这个小娘子可当真是什么话都能往外秃噜的,这样惊世震俗的言语要是叫别人听到了,还不晓得会引出多大的风浪呢,不过,既是这样,才能更加显出自家这个小娘子的不同寻常嘛。 不过,当他打开屋子看到眼前这个小人,一脸披头散发的坐在桌前胡吃海喝的模样时,夏霆毅方觉得这个小娘子岂止是不同寻常啊,简直是别具个性哪,找遍古今,也没哪家的新娘子在洞房里面这边随意的吧。 夏霆毅嘴角扬了扬,眼神里却是显着几分柔柔的宠溺。 “来人啊,备一桌上等的酒席送过来。” 珍娘一抬头看到某人如此吩咐的安排,倒也没说什么,确实光这些点心啥的,填填肚子还成,就是没有多少吃头。 总不能自己个成亲的大喜日子,别人都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偏她躲在屋里啥也吃不着吧,这也忒亏了不是。 于是,等到饭菜送进来之后,珍娘也不多说,直接就撸起袖子开干起来。 今儿个喜宴上的厨子,也是沈氏和安哥儿从宫里御膳房派过来的,所以,这手艺自是没有话说。 夏霆毅看着这小人儿,一手一个鸡腿,一手一只鸭爪的啃的那叫一个带劲啊,便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跟着吃了起来。 “难不成你也没吃饭?”珍娘不由得疑惑的问了句。 “嗯。”夏霆毅点了点头说道,“今儿个客多,光是敬酒,走一圈下来都半天的时间,哪儿再有时间吃上口正经饭的啊。” 珍娘见他这样说道,就夹了块牛肉到他的碗里,一边说道,“嘿,咱俩都一样,我也是天不亮就被那俩娘给从床上扒拉了起来,又是这样捯饬,又是那样收拾的,整的我到这会到晕头巴脑的呢。 都说成亲是件大喜事来着,我看也就旁人看着欢喜热闹,咱俩就是累的跟啥似的。” “娘子此言差矣,为夫可没觉着累,即便是烦琐了些,但是能够等到这一日,心里的欢喜却是胜于一切的。”夏霆毅说道。 珍娘看他这突然就张口说来的情话,也是只觉着甜蜜在心头的,抬起头来睨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夏霆毅岂能受得了这小妮子这样式的,顿时两眼放光的说道,“娘子,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早些就寝吧——” 话落,也不等珍娘的反应,直接就抱着人滚到了床上去。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暧昧,只看得见红烛摇曳,夏霆毅眼神定定的看着自己怀中的这个人儿,璀璨如珠的一双大眼睛里,似乎是有一种将人吸进去的力量似的,看的他几乎要入魔了。 “娘子,你真美。” 珍娘抿了抿嘴皮子,闻着这男人扑面而来的那股子强雷的荷尔蒙气息,混合着些许酒气, 巧笑一抹嫣然,夏霆毅看着她如此娇艳的模样,哪里还能忍得住的。 顿时,珍娘就感觉到某人的气息一下子急促了起来,然后,下一秒自己的红唇已经覆上了两片烫热。 红帐落下,床上的两个人呼吸炽热的交杂在一起,珍娘一边感受着某人的气息,忽然睁开眼睛看着他幽深的眼神,男人坚挺明朗的轮廓顿时映入眼帘,珍娘一时间觉着有些恍惚,她和他真的就要在一起了吗...... “娘子,洞房花烛怎可不专心一意呢?” 夏霆毅许是感受到了身下这个小人的眼神,眉眼攥了一紧,仿佛有些不满意这小丫头的走神,于是,一记邪魅的笑容掠过嘴角,越发的加深了唇齿间的力度。 而珍娘在眼前这男人强势的攻略之下,也只得全心配合了起来,两只胳膊环过他宽厚坚实的臂膀,珍娘摸了摸这男人背上胸前的肌肉硬朗的线条,不觉得眼角染起几分满意的笑意..... 一夜春宵帐暖,第二天,珍娘起床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无力酸软的不行。 “娘子,今日还要进宫谢恩,时候不早了,是不是回来再——” 珍娘‘嗯’了一声,却只是未动,实在是一对眼皮子沉甸甸的,珍娘勉力使劲的睁开了眼皮,却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偏偏屋外的日头已是渐渐的升了起来,白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柩的缝隙悉数洒了进来。 她眯着眼睛缝看了眼某人精神抖擞的样子,实在是不由得感慨,果然这男人就是跟女人不一样的啊。 昨夜春宵一刻,珍娘原本对于这事也没有多少忐忑紧张的心思,两世为人虽然她是没有正儿八经的经历过,不过,珍娘觉着,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那些小说电影的,自己看的也没少,总不至于连个洞房还要怕这怕那的吧。 再说,她跟他也不是头一回认识的,俩人同床共枕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亲也亲了,搂了搂了,抱也抱了,剩下的不就是两条腿儿之间的那点事吗? 她还能怯了不成?因此,珍娘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一副淡定如常的样子来,却没想到,一夜过后,她才是后悔了。 珍娘原本一心以为,这男人跟她一样的,就是个新手小白,再加上这一日成亲大伙都累的够折腾的,所以,预想中的洞房画面,大抵就是俩人摸索着行那一回事就完了。 却不想,这男人起先确实是动作是挺生涩的,只是,倒应了那句话,一回生两回熟,珍娘昨儿个一夜几乎叫他闹腾了大半宿,最后若不是她实在撑不住开口讨饶,估摸着还没能完事的。 想到这个,珍娘就不免眼神怨怨的看着某人! 偏在这时候,夏霆毅又开口说道,“要不我递个折子上去,跟皇上和太后告个罪,就说娘子你身体不适,待过后再进宫去谢恩——” 话落,就叫珍娘扔了个枕头砸了过来。 “你敢!” 新婚第二天,就告个身体不适的缘由去请假,这不是告诉全天下的人,她昨夜纵欲过度了? 倘若真的如此,从今往后,她还有没有脸面出去见人了? “都是你个大坏蛋!” 夏霆毅看着眼前这个小人儿,坐在床上气嘟嘟的模样,却是嘴角翘起满满的笑意,倾身附过去轻言说道,“为夫今日一定克制一些——” 邪魅诱人的嗓音,听在珍娘的耳朵里,却是越发的添了几分酥软无力...... 番外二 三妞 婚后的日子甜蜜似水,幸福且又温馨,夏霆毅每日都尽可能的结束公务回来陪陪娇妻,小两口几乎时时刻刻形影不离的,整天都腻在一块。 夏霆毅原先在众人眼里的形象,却是一个冷脸将军,却不知何时起,那张冷冰冰的俊脸,已是换了个容颜。 好像只要是有安平长公主出现的地儿,夏将军的嘴角就没缺过笑容,眼神里更是没有少过温情的流露,仿佛在众人的印象里,曾经那个铁血坚毅的夏将军,压根就换了个人似的。 不过,这种想法也就只有在安平公主出现的地方才会有吧,再去朝堂之上,军营之中,夏将军依旧还是那个冷面大将军就是了。 因而,后来京里的老少妇人,都在私底下感叹着一句话,“这一生谁还能有安平长公主这样的幸福,便是足矣?” 珍娘后来偶然听过这话之后,也是笑了笑,未作言语什么。 幸福吗?确实...... 天天儿睡到日上三竿起,渴了有人给端茶,累了有人给敲腿,最关键的还是,现在哪怕是进了冬,珍娘也不再怕冷了,有那么个天然的大火炉子在边上捂着,屋里连火盆都能省下来了...... 珍娘原是有一座豪华的公主府邸的,就在靠近皇宫不远的十全大街上,是安哥儿专门修建给她的,不过珍娘一直却没有住进去。 成亲之前,她几乎寸步不离的被沈氏拉着住在慈安宫里,原本是说这府宅干脆就修好了给她大婚用的。 不过,却是叫珍娘给拒绝了,她不需要这种劳民伤财的体面,“忠武侯又不是没有府邸,而且那院子我也去瞧过了,够我们两个住的宽宽绰绰的了,又何必再多费周章呢。” 倘若是夏霆毅这会子还住在定远侯府里面,那珍娘倒是会考虑一下要个公主府住了,毕竟她这人最不耐烦的就是,跟一大堆的人挤在一起,然后整天看着那些鸡飞狗跳的闲杂事了。 只是,谁叫她男人这么有本事呢,成亲之前就已经自己挣了个宅子了,所以,这种担忧自是自动撇出去了。 其实,珍娘成亲之前,听说定远侯府那边就来人请示过,想叫他们小两口住进那边府里去的,不过,夏霆毅压根就连试探都没试探过珍娘的口风,直接给回绝了。 “我还不晓得你这小妮子的脾气怎的?真要是让你住到那边府里去,你还能得个安生的?” 面对自家男人如此乖觉的样子,珍娘自是相当满意的。 因而,俩人只关上门来,过着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小日子,珍娘头上也无公婆长辈,身边亦没妯娌叔嫂,整个忠武侯府就属她是最老大的老大,连某人都得乖乖的每月上交着自己的小金库。 “娘子,这是为夫上月派发的俸禄,还望您数数过目。” 才傍晌刚至的时分,珍娘正舒舒服服的靠在榻上,看着手里的话本子,夏霆毅就穿着一身的官服,从外面踏着步子走了进来,撂了一个木匣子在榻上的小几上。 珍娘听着这声响儿,忙坐起身来,数了数里面的银子,一锭加上一锭的,总共二百两银子,不由得笑着说道,“没错,数儿对的。” 夏霆毅一脸宠溺的溢出眼神外的样子,看着这小人儿点着银子数过去的那副小财迷的样子。 “你啊,要真喜欢点银子玩,那干脆叫小红她们每日将咱家的私库搬出来,叫你天天的点上一遍不就得了。” 珍娘却是瞥了他一眼,“切,那叫闲的!我最爱的,就是数着自家男人的银子的这份感觉。” 夏霆毅看着她这副娇嗔的模样,顿时眼神一热,一把将人捞过来,很是亲香了一阵。 “好了好了,别闹了,稍会儿就是饭时了,你也不怕人进来看见了羞臊。”珍娘被他整个揉搓的,只得呼了求饶。 夏霆毅见她这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一对眼神也是水汪汪的,似水明媚的勾人,哪里还受得住的,直想将这眼前的小妖精压到身下去好好的磋磨一回,方才畅快。 珍娘瞥到某人这种危险的眼神,连忙扬声喊了人进来,“小梅,叫人摆饭上来吧。” 不怪她不解风情怎的,实在是珍娘才听到外面已是有了脚步声了,算算时辰,也差不多是小梅过来问她摆饭的时间了。 好歹,她也是一府的主母,还是得注意一下形象的嘛。 果然,她这话音才落,小梅就领着人摆了饭菜进来。 珍娘不由得睨了他一眼,夏霆毅自觉自个莽失了点,却是摸了摸鼻子,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已是拿起碗筷吃了起来,转而笑着关心的说道,“今个下午用点心了没有?我看你这样儿,倒是像饿着了似的。” “回侯爷的话,公主今儿个下午吃了一整碟子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儿,还吃了牛乳炸的小油果子不少个嘞。” 珍娘还没来得及张嘴回话呢,小梅却是在底下扬声说了道。 夏霆毅一听这话,却是皱了皱眉头,“前儿回太医不是说,这栗子糕什的不能多吃的吗?怎的还用了一碟子了?” “嗯呐,奴婢们也是这么劝了公主的,不过公主说难得吃着这糕儿香甜的很,就把一碟子都吃下去了。”小梅笑着说道。 珍娘见这小丫头又逮着机会告小状了,顿时就瞪了她一眼。 “还有那牛乳炸的小果子,也不是好克化的吃食,偏偏奴婢们劝了,公主也不听的——” “小梅!”珍娘看着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臭丫头,就气的眉毛都立了起来了。 “好了,奴婢退下了。还望侯爷好好的管教一下——公主。”小梅看着自家主子那副就要发威的样子,赶忙就溜了下去,只是,临退下之前,还不忘故意大声的说道。 “气死我了!看来我得想个法子把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丫头给早早的嫁出去得了,免得她总是当着面的告我的黑状。”珍娘有些气呼呼的说道。 “好了,别气了,堂堂一个公主,还能跟自己个的小丫鬟置气了不成!”夏霆毅看着这小妮子一副斗气的小猫似的模样,不觉得眼里发笑。 一边盛了碗鸡汤端过去,一边说道,“小梅说的倒也没错,你这会子也不比往常,这吃食上确实得着紧着些才是。” 珍娘听他这样说道,就瞥了眼自己还不算隆起的小肚子,“唉,都怪你!要不是你耕耘的忒勤快了,我又怎会这么早的就揣个球在身上呢?” 话说,这男人可真是个辛勤播种的最强代表,打从俩人成亲之后,这每晚必做的功课就没有少的时候。 如此后果就是,才成亲一月有余,珍娘就被诊出了身孕。 因着这一出,原先说好了的周游计划也彻底的泡汤,珍娘原先还想跟某人说说,让他先瞒着消息别声张的。 却不想,这家伙都没等到第二天,趁着珍娘躺在床上不知情的时候,已经把这喜讯广而告之了。 且不说蒲氏那头是个怎样激动的反应了,要不是珍娘拦着,她娘恨不得就要把某家伙赶出卧室去,亲自搬过来睡在自家闺女的边上,亲身照料。 还有宫里那头,沈氏几乎是立刻就派了人过来,要接她进宫去休养,被珍娘强烈的拒绝之下,又是派了御医稳婆下来,又是赐了各式补养身子的珍贵药材什么的,甚至连她身边多年近身伺候的王嬷嬷,就要打发到珍娘的身边来照顾。 不过,被珍娘给婉言拒绝了就是了。 但是,即便是这样,她现如今也是就跟个国宝大熊猫似的,到哪儿都被人监视着,尤其是吃食上面,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喝的,弄得珍娘满身的不自在的,更别说先前说准了的出去游玩什的了。 蒲氏更是为了看顾她,原先说好了要回村里去的,却也搁置了行程,现如今待在京里。 想到这些,珍娘就止不住的怨念的小眼神看着某人。 却突然听他说道,“对了,方才听你说起嫁人的事,倒是叫我想起一事来,与你说说。” “什么事?” “今儿个秦宜向我提亲了——” “什么?” 秦宜向夏霆毅提亲?这事咋听着那么奇怪呢? “向你提亲?你有何亲能叫他提的?”珍娘一脸雾水的问道,“难不成他看上你们定远侯府的小姐了?” 这也不对啊,话说珍娘虽然不在那府里住着,不过到底是自家男人曾经的地盘,所以,她还是对那边府里的情况有些了解的,定远侯府统共也就三哥姑娘,前面两个大的都已经嫁人了,剩下一个小的,好像是自家男人的侄女辈来着,芳龄才六岁而已。 秦宜总不至于看上人家才几岁的小娃娃吧? “你这小脑袋瓜子想哪儿去了。”夏霆毅有些好笑的说道。 “那难不成是看上咱们府里的丫鬟了?”珍娘拧了个眉毛,说道。 话落,却见他摇了摇头。 “他要求娶你们老蒋家大房的三闺女——” “你说什么?”珍娘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瞠目说道。 秦宜跟三妞?这是哪时候的事? ...... 当天晚上,珍娘几乎连晚饭都没有吃完,就急忙叫小红去把蒲氏请了过来。 这般火急火燎的架势,蒲氏还当她是怎么的了? 一进了屋,就忙不迭的问道,“囡囡,咋的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你这关头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有哪里不舒服的,得赶紧找郎中看的——” “娘,不是,不是。”珍娘赶忙摆手说道。 话落,生怕蒲氏再误会了,便直接道明了事情,说道,“娘,你别着急,我啥事都没有的,好好的呢。我叫你过来,是想跟你说说三妞的事。” 蒲氏一听这话,面色就缓了下来,不过,还是拍了拍胸脯子,说道,“吓死我了。小红那丫头说啥情况十万火急,吓了我老大一跳了,我还当你这是出啥事了呢——” 珍娘觑了眼蒲氏这样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怪她忒捉急了,不过,三妞那事也确实是惊到她了,珍娘又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所以,才这般紧急的请了蒲氏过来。 “咋了?你说三妞啥事?”蒲氏一看自家闺女那脸色,倒是也顾不得责怪什的了,便开了口问道。 话落,珍娘就把夏霆毅晚饭时候跟她说的那事,跟蒲氏说了一遍。 蒲氏的脸色倒是比珍娘淡定了不少,更或者说,似乎一点惊讶的颜色都没有。 “娘,这事难不成你知道?”珍娘不由得问道。 蒲氏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回道,“也算不得知道不知道的。事先你三哥倒是回去跟我提过那么两嘴,我也没当回事。倒不成想,那小子倒还真的来提上亲了。” 珍娘一听这话,那还了得的。 合着这事还真有谱的不成? “究竟是咋个回事啊?娘,你快赶紧跟我仔细说说。”珍娘听蒲氏这意思,她倒是知道一些内幕的,还不赶紧一脸八卦的问起来。 蒲氏见她这好奇的样子,就笑着徐徐的说道。 “就是三妞从吴家出来的以后,娘想着把她送回老院子那边,也是落不着啥好的,想想就叫你三哥把人带去了省城,正好那边院子也大,也不愁没她住的地儿,顺带着也能给她换个环境啥的。 那丫头别瞅着多数时候闷不吭声的,其实心里闷的事儿多着呢,她又打小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儿,我寻思着让她离开咱们那旮旯,许能散散心思,叫她人变得开朗一些。 等到她啥时候心里松缓了,娘就想回头给她找个殷实的老实人家给嫁了便完事了。 娘问了她的意思,她也没说不愿意,说是正好自己个在吴家学了些做饭的手艺,就去那边给你三哥烧烧饭也算是报答一点咱家的恩惠。娘见她那么说了,就让她跟着你三哥走了。 去了省城,听你三哥说,那丫头也是个勤快安生的,天天的也就窝在那院里也不出去,不过一天两顿饭菜都给你三哥操持的好好的,你三哥那脸圆乎的,估摸着就是给她喂的。 番外三 良缘 我看她既然在那里待的挺好,也就没怎么再去管了,再加上你这边成亲之后又是紧着有了身子的,娘也没那精力去顾到那头了。就想着回头等我回去的时候,给你挑个人家就得了。 没料想,你三哥月前给突然来的书信,说是那丫头突然自己个不辞而别,回村里去了......” 珍娘听完这个故事,着实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秦宜跟三妞?这两个原本在珍娘的脑子里,压根就不会联系在一起的人,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段缘分。 不过,转念一想,这人跟人之间的缘分本就神奇,就好像她跟夏霆毅,从前一个是平平凡凡的农家女,一个却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谁又能从开始就将他们俩人给联系在一起呢? 珍娘觉着,三妞那丫头心性坚毅,却也不失善良的本性,她平日里所有的冷漠和疏离,其实不过就是自己伪装的一个保护自己的外壳罢了,而且最让珍娘敬佩的是,三妞这人是个看的明白的。 就拿她在吴家的这份经历来说吧,能被吴少爷看上了,要纳为妾侍的时候,三妞还能头脑清醒的,主动过来找了蒲氏,让她帮其离开吴家,就冲这一点,珍娘就知道,三妞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而且,她又颇有主张,虽然从整个蒋家的名声上来说,当初她自卖自身的这一出,确实有些有损家族的名声,但是,倘若不是蒋老大和蒋老头的双双逼迫之下,她又何至于走出这一步呢。 不过,要是换了金凤,或是大房的另外任何一个别的闺女,谁也没有她的这份果断和勇气吧。 所以,凭良心说,对于这样一个值得敬佩的三妞,珍娘当然是希望她可以觅得一个良婿姻缘来着,最好是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可是,秦宜真的就是这份良缘么? 珍娘也不能确定,至少那家伙在她的心目中,却是个‘诡计多端’的主儿,就拿他先前把她骗到京城,又一步步将她推到平王府这诸多的种种来说吧。 虽然,他是后来主动来找自己坦白了一切,珍娘也表示了‘理解和原谅’,不理解能行么,人家都拉着你去看那些被平王祸祸过的家眷了,又是断胳膊少腿,又是家破人亡的。 反正,面对那些个惨剧,珍娘也只能点头承认,他们这些大爷把平王撂倒了,确实是为民除害逼不得已了,所以,她还能在这为民除害的过程当中,贡献点作用啥的,还是自己个的光荣了,又怎能为这理由而生气呢,那不是显得自己个忒小气不懂事了吗。 可是,这种被人耍了两道的梁子,她还是记在心上了。 于是,夜半红烛之下,珍娘躺在某人的胳膊上,就慢慢悠悠的说道,“那什么晚饭的时候,你跟我说的那求亲的事,你就回头跟你那好下属说了,我们全家都不同意。” 至于她这点心思,夏霆毅还有什不明白的,当即也不曾多言什么,自家的小娘子想要出出恶气,他这个当夫君的还不得支持了。 所以,第二天夏霆毅还真就去原话回了秦宜了。 没成想,那家伙听完之后,直接就杀到忠武侯府门口了。 珍娘那会子正在午休,突然听到丫鬟来报说,“公主,秦副统领正在门外求见。” 珍娘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秦副统领是何许人也。 当即挥了挥手说道,“不见,没瞅见我正歇着觉呢,等我睡够了再说吧。” 话落,看着那丫鬟出去回话的身影,珍娘倒是又有点后悔了,觉着自己个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来着? 不过,她也就是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悔意罢了,也就没过一盏茶的工夫,珍娘就把自己个悔的睡过去了。 她如今这身孕也四个月了,将是正嗜睡的时候,因而,一觉睡醒过来,却是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来人啊,给我上碟子虾饺过来,还有那牛乳也热上一碗。”珍娘一觉睡醒,头一桩事就是张口要了吃的。 这也不怪她,自打过了三月之后,她这胃口就跟一下子开了似的,啥时候都觉着肚子里面亏点什么,所以,越发的变得能吃了起来。 珍娘看了看自己个日渐圆乎的手指头,想了想还是说道,“算了,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侯爷稍会也该回来了,就别叫上虾饺了,给我来碗热的牛乳羹吧——” 喝点牛奶总不至于还长肉吧,珍娘也怕自己个越吃越没个控制的,回头就成个球了。 一直到小梅在旁边提醒她说道,“公主,秦副统领还在外面等着呢。” 珍娘这才想起来,还有那家伙的那茬子事呢。 “他还没走?” “回公主的话,秦副统领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下午了。” 珍娘一听这话,倒是稀了奇了,瞧这架势,难不成这家伙还当真是诚心求娶的不成? “去把人请到花厅那边去,我稍会就过来。”珍娘说道。 话落,就换了套见客的衣裳,慢慢悠悠的往花厅去了。 “见过安平长公主。” 才一进去,倒是没见这家伙一脸黑面的样子,珍娘心里更是觉着稀罕,话说这家伙那冰戳戳的脸可是跟他那主子有的一拼的,反正珍娘从认识他以来,就没见他脸色正常过几回。 这会子,虽是脸色也挺严正的,不过,话音里却是带了点小心翼翼的意思。 “实在不好意思,今日府里事务繁忙,倒是将你晾在一边了。你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珍娘故意说道。 “不会。”秦宜惜字如金的这个程度,也是跟他主子有的一比的。 不过,珍娘倒也习惯了,反正比他更奇葩的,自己也不是没有见过。 当即,故作不知的开口说道,“不知秦副统领今日所来,究竟所为何事?” 话音刚落,就看秦宜哗的一下,两手一抱双拳,双膝跪在地上,朝着珍娘说道,“还望公主成全。” 这直接的架势,愣是看的珍娘怔了半晌,她当然知道这人是为啥来的,只是,这一上来就整这么一句,叫她怎么接来着? 珍娘不由得有些气闷的瞪了他一眼,想了想,也没这兴致跟这种人来那弯弯绕绕的了,干脆问道,“你俩是从啥时候开始的事?” 这确实是珍娘最好奇的地方,虽然从蒲氏的讲述里,她大概知道,这俩人应该是在省城的宅子里面才认识的,可是,究竟怎么就相识到这种地步了,却是她最关心的问题了。 所以,这种事务必要问问当事人喽。 话落,底下却没声了。 珍娘看着这家伙那一言不发的样子,转了转眼珠子,说道,“那行吧,你也不是一定要说,反正这桩亲事,我们也没当回事——” “三个月之前。”冷冷的话音响起。 三个月前,珍娘一听这时间,倒是对得上的,正好那会子这家伙刚跟自己坦白了事情的起末,夏霆毅生怕他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就将人打发去了省城那边。 倒没成想,就这点时间,这家伙也没闲着,竟然学着人家去拱白菜去了。 不过,珍娘更加好奇的还是,究竟这货是咋拱到三妞这颗白菜身上去的。 “何时生起情愫的?” “时间?地点?” ...... 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秦宜一脸墨黑的从忠武侯府的门上匆匆而去。 而珍娘却是看着某人逃也似的背影,坐在椅子上笑的有些直不起腰来。 方才,就在她步步紧逼的逼供之下,这家伙总算是统统招供了! 不过,这答案却是叫她听的有些狗血罢了。 少女误闯男人洗澡,然后,这男人当面‘湿身’,从此就要以身相许了...... “着实想不到秦宜那家伙还是这般矜持忠贞的货色嘞。”珍娘后来还是忍不住笑意,跟自家男人感叹了说道。 “那可不得!也不看看是哪个爷手底下的人,就也身上这点好的还学不到手里去的么?”夏霆毅颇为傲娇的来了句。 珍娘顿时就瞥了他一眼,反正这家伙现如今也是越发的没了脸皮了,啥话都敢在自己面前说的。 不过,这会子倒也没心思与他调笑什的,只是说道,“我看这回那家伙倒是来的认真的,万一将来这亲事真成了,就冲他眼下这成天别人欠了他钱的模样,我还真不想把三妞许给他。” “这许不许的,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还是得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夏霆毅撇了个嘴说道,“不过,旁的不说,就秦宜那品性,爷还是能做个担保的,配了你们老蒋家的闺女,亏不着——” 珍娘听了这话,却是砸了砸舌尖子,这家伙护短护的也是没的说的。 不过,他这话也是道理,这成不成的,还是看当事人的意思吧。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珍娘就写了封信寄到凤盂县那边去,八百里加急送过去。 “一切等回信到了再说吧。” 约莫半个月之后,珍娘拿着手上的回信,却是笑的有些意味深长...... “小红,去咱们府里的库房好好的挑挑,咱们老蒋家的闺女出嫁,怎的也不能叫人小瞧了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