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屋顶上的猫》 第一章(1) 第一章 一 丽莎来到这个特区的时候是一个秋天,丽莎在北方最美好的季节南下来到这个美丽的海滨城市。当长途车停下时,丽莎拎着她那精致的小包从车厢里下来,她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这里的阳光太耀眼了,四处都是明晃晃的,不仅海面反射着阳光高大建筑物的玻璃幕墙也反射着阳光,阳光在这里成了无处不在的东西,-切的一切都是明晃晃的,丽莎下了车就被阳光逼得躲在一家小铺里。她从小铺往外看街道,只见宽阔的街道上是穿流不息的车辆,而在阳光下行走的行人则步履匆匆,丽莎想在阳光这只巨眼里看这些匆匆行走的人群大约仿佛如昆虫般渺小。就是在丽莎看来这些行走的人群也全部呈现一种无可奈何的状况,阳光仿佛在逼迫着他们煎熬着他们,他们被阳光照射得通体透明,身体的一点点可怜的水分在无可奈何地蒸发…… 这时恰逢红灯,一辆辆的小车在丽莎眼皮下鱼贯停下,丽莎看见一辆“宝马”停在小铺的街道前,揸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此刻女孩正拿着一面小镜子在抹口红呢,那神态很自如很漫不经心,车窗外热辣辣的阳光一点也影响不了她,因为她的那一小方世界凉风习习,舒适宜人。丽莎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位小姐,只见那位小姐悠悠地抹完口红待绿灯一亮就轻踩油门悄然驶去。 这镜头就这样留在丽莎的脑海里了,所以双足刚刚踏在特区土地上的丽莎就有了一个愿望,她想只要自己一旦挣到了大把金钱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一部靓车,她也要坐在车里抹口红,也要这样漫不经心地抹。 就在这时,小铺的老板开口说话了。他说,小姐天气这样热,你不想买-副太阳镜戴吗?丽莎回过头来对着老板莞尔一笑,老板顿时惊讶了一下,确确实实是为丽莎的美貌所惊。他由衷地赞道,哇,小姐你的皮肤真白呀,这样白的皮肤在我们这地方可是少见呀。想来你是刚从北边过来的?那老板被丽莎调动起了全身的热情,满面含笑地说。 丽莎还是微微一笑,但却回避了老板的问题。丽莎说,我真的想买-副眼镜,有什么好眼镜吗?有,当然有,像你这样的靓姐姐我当然有大把的靓眼镜来配衬你。说着,老板将一副又一副的眼镜递给丽莎,对每一副眼镜老板都有一句很恰当的赞语,他说小姐这一副你戴了一定显得斯文,这-副戴了呢就显得富贵,而这一副戴了就好新潮……丽莎在老板的殷勤劝说下,买了那副老板再三表示戴了一定新潮的眼镜。就在丽莎付钱的当儿,形势竟起了变化,那老板一手来挡丽莎付钱的手,另一手却伸到丽莎的手臂处轻轻抚摸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小姐,不用付钱了,就算我送给你,好不好。丽莎迅速地后退了一步,一到此地就被一个如此糟糕的男人轻薄,丽莎的面孔都气红了。丽莎说,拿开你的手,你以为你是谁,开一间这样的小铺竟敢如此小看人,谁要你送眼镜,这一两百元的眼镜谁买不起,有本事给你的小铺装一台空调免得我们买东西时出汗,有本事就开一家像日本八佰伴那样的大百货公司,有了这样的条件你再想办法打女孩子的主意。说完,丽莎从银包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就往柜台上一甩。 老板接过丽莎的钱,一点儿也不生气,唯唯诺诺满面含笑地说,哇,小姐你真是好厉害的北方妹呀,辣味十足。好了,不要生气了。小姐,你说的对,在有钱鬼一扫就是一大篮一大箩的特区我这个男人是顶没有本事的了,要不怎么会混了这么多年还是开一间这样细小的铺子呢,我一天要在这小铺站上十多个钟,才辛辛苦苦挣那么千几百块钱,真是好衰呵,我还真是羡慕那样北方妹呢,她们每日里只要穿着靓衫、涂脂抹粉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可以轻轻松松挣大钱。有时碰得客爽出手就是一张黄牛,运气好的妹崽一天就可挣几张黄牛,直让我们这些衰男人看了满心羡慕,羡慕这些妹崽青春的身体就仿佛是那日日开动的印钞机。丽莎不动声色地听那老板说,老板见丽莎的面色已不那么难看了,说起来更是滔滔不绝。他指着对面的一家装修豪华的美容院对丽莎说,你看那家美容院开得有多豪华,场面有多大。那个老板早两年就是做“鸡”的。做“鸡”做发了就金盘洗手了,眨眼就开了这家生意旺到飞起的美容院。早两年那女人还会来我这买买东西,和我谈笑几句。现在人家高贵了,再也不移玉步到我这买东西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如何如何有本事,可是我知道她的本事只不过是……紧接着老板就是一阵哈哈大笑,对自己语言的幽默和含蓄很得意。连丽莎也忍不住笑了,一边笑一边不由朝对面的美容院多看了几眼。这时那老板轻轻地喊,喂,小姐,你看那个女的出来了。 丽莎果然见一个修长玉立的女子很优雅地推开了那间美容院的玻璃大门,向着人行道旁停着的一部皇冠三点零款款走去,也就那么几步路,从美容院还匆匆跑出个女子为她打遮阳伞。丽莎清清楚楚看见这个女子坐进车子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一面小镜子左瞧右照,然后又给自己补了补妆才开动车子。 老板在旁边很鄙视地说,小姐,你看她很派头是不是,现在任谁就是戴着放大镜也看不出她的底细了,不了解的人还以为她一出世就是嘴里含着银匙呢。哪里知道她早两年还辛辛苦苦地企街头朝过路的五花十色的男子打媚眼呢,就是来我这里买东西也还死缠着讲价钱呢,连小姐你现在的派头都没有,可人家就发了,现在身家好几百万,出入酒楼、揸着靓车、活得洋洋洒洒。 初来这个陆路直通澳门特区的丽莎没有想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就上了如此丰富的一课,丽莎也就因此记住了这家美容院的名字,名字非常好听,叫“慧小姐”美容院。丽莎对这家美容院再行了一个注目礼就向那老板招呼一声准备走了。 哪料老板发一声喊,小姐你不要走得这么急呀,等我派一张名片给你,万一你有了难处还可以来找我呀。我虽然不是什么大老板、有钱鬼,但我总是本地人,大小也算开了一个小铺吧,你若在别处找不到工作还可以到我这里做啊,人工当然高不了,但也不会太低,千几百块钱总是有的。 见老板说得这么诚恳,丽莎微微一笑接过老板递来的名片,嘴里说谢谢了,以后请多关照。 老板豪爽地说,没问题,没问题,谁叫你是靓女呢。你知不知道在特区有一张漂亮的面孔就算是有了一张四处可行的pass,五星级酒店随便走、港澳也随便走、政府大楼也随便走,而我的这间小店以后就要看小姐肯不肯赏面来了。 丽莎感觉再不离开这间小铺还不知要被老板抓住她说多久呢,看来这个小铺的生意一般,孤独的老板死死抓住偶然来的一个顾客就说个没完没了。想到这,丽莎果断地朝老板挥一挥手就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间小铺。 阳光依然明晃晃的,丽莎在阳光下感到自己浑身也被晒得透明,她脚步匆匆地走,阳光追逐着她逼迫着她,丽莎想第一件事就是必须赶快给自己找一个住处,要想在这个特区打天下,首先要找个地方把自己安顿下来。她把刚刚接到的那张名片拿在手里仔细看,只见名片上写着: 祥记贸易行经理:姜栋良tel:8891066 丽莎把这张名片小心翼翼放人手袋中,那位姓姜的老板说的对,万一有什么难处有个人找总好过没人找吧。 丽莎紧紧地拎着自己的小包,又恐惧又满怀希望地走在特区热烘烘的秋日街道上。 第一章(2) 二 乘着丽莎在街道上匆匆行走的当儿,我们不妨悄悄将丽莎的来历给大家讲一讲。 丽莎和妈妈住在北方的一个城市里,丽莎的妈妈在那个城市开了一间近千平方米的大商场。丽莎的妈妈还不到五十,丰腴迷人,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丽莎是她惟一的女儿,她挣的钱除了自己扮靓就是给宝贝女儿丽莎用。所以丽莎在那个城市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一个小公主。 丽莎从懂事起就见不同的男人穿流不息地在她们家走动,每次妈妈都要她喊那些来历不明的男人叔叔或舅舅。而这些所谓的叔叔或舅舅每次来都忘不了给丽莎买好看的衣服和好吃的食物。开始丽莎还好高兴,总是盼望着这些叔叔和舅舅,诚心诚意地喊着他们。后来丽莎懂事了,知道这些叔叔舅舅来是热衷和妈妈做什么事后,丽莎就再不肯喊他们了。欢乐的丽莎从此就变成了忧郁的丽莎。 丽莎还记得那个晚上,半夜里丽莎突然醒了,她听见妈妈的房间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妈妈在大声地呻吟着,那声音仿佛充满了痛苦,同时她还听到一个男人很粗的喘气声,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令童年的丽莎内心充满了恐怖,丽莎意识到妈妈遇到了危险。她从自己的小床上一跃而起,光着脚丫跑到了妈妈的房间。在房间门口丽莎停住了,她看见在朦胧的夜色下赤裸的妈妈和一个赤裸的男人纠缠在一起,两段在月色下泛着青白色光泽的身体上下相叠着起伏着,仿佛天生连在一起似的,他们肆意放纵着,根本没有意识到此时正有一双黑黑的小眼睛在注视着他们。这双在黑夜里闪着黑光的小眼睛不动声色注视的那-阵,这两段身体的扭动更激烈了,呻吟声喘气声也更大了,丽莎在这一片喧嚣声中蛇一般的退回了自己的寝室。那一年丽莎才六岁,那个月夜的情景就这样留在了丽莎的脑海里。后来,美好的妈妈漂亮的妈妈在丽莎看来就变得有些模糊可疑了,丽莎总是用迷惑的眼睛看着妈妈,妈妈白靓的皮肤、丰腴的姿容风采依然,但丽莎看着妈妈的时候有时感觉很尴尬,因为她脑海里会时不时映出妈妈在那个月夜的身体姿态,这种月夜情景在脑海的不断闪回损坏了丽莎的心理以及丽莎对妈妈的感情。 丽莎还记得她在六岁之后就不肯乖乖地听妈妈的话再喊那些叔叔舅舅了,她仿佛怀着深仇大恨般地一下子变沉默了,笑声仿佛稀世珍宝般轻易不从她口中出来。开始妈妈并没有发现丽莎的变化,还是和那些叔叔们打得火热。所以后来丽莎还是一次次在黑黑的夜中听到从妈妈房间里传来的呻吟声和喘气声,还是一次次在这样的声音中醒来又一次次在这样的声音中睡去,妈妈还当她是一个不省人事的乖乖女,哪里知道她在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全部知道了妈妈的秘密。后来大约丽莎的变化引起了妈妈的注意,以后妈妈的行为就有所收敛,丽莎只要从学校回家就很少再看到那些叔叔舅舅的身影。 妈妈面对闷闷不语似乎怀着幽幽仇恨的女儿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妈妈会无缘无故地说,丽莎你以为妈妈容易吗?你以为妈妈愿意吗?妈妈是为了你呀。每当妈妈说这些话的时候丽莎就表示沉默,看丽莎仿佛木桩似地不为所动,妈妈有时候就闭嘴不言,有时候会更加激奋地哭,边哭还边骂对于丽莎来说是一无所知的爸爸。 爸爸永远是丽莎内心深处的谜。爸爸是从哪里来的,又到哪里去了,丽莎一点也不知道。爸爸于丽莎只是一个极抽象的概念,但丽莎的心里却渴望着爸爸,她想假如有了爸爸那么这些叔叔们就不敢这样大摇大摆地来她的家了。妈妈也就不会让满巷的女人瞧不起了。丽莎努力用自己可怜的想象编织爸爸的形象。 在丽莎读高中的时候妈妈一改平日雍容懒散的形象,满世界地走动了起来。妈妈首先将她在公共汽车公司售票的工作一挥手就辞掉了。然后一趟趟地跑广州、跑福建,妈妈做得很辛苦做得很开心,大把大把地挣了许多钱,后来妈妈不再跑了,她将一家年年亏损的国营大百货商场承包了下来。妈妈商场的货物总是最新颖的,品种也是最多的,价钱也是最具竞争力的。没两年妈妈就真正大发了,她不仅继续承包那家商场同时还开了自己独资的商场,商场的商品销售渠道四通八达已形成网络,妈妈已成为真正意义的大款,她不仅买了车买了房,人也奇怪地越变越漂亮越变越年轻。 丽莎在学校因为妈妈的名气成为很多同学羡慕的对象。 但丽莎却下决心在大学毕业的那年离开了妈妈,因为妈妈所做的一件事让丽莎的心碎了。 妈妈背叛了丽莎,白雨桐也背叛了丽莎。他们合谋的这个背叛使丽莎的心碎成了一片片。 这次场景已由月夜移到了阳光普照的白天,无遮无挡的白天。没有一点的疑惑,-切都是那样的明朗,那样的丝毫毕现……没有了夜的遮挡,丽莎黑黑的眼睛从门缝里只往妈妈的那张大床停留了一瞬,就感到炙热的心迅速地结成了冰又迅速地碎成了一片片…… 然后丽莎就拎着自己的小包走了,远远的走了。 丽莎来到了这个有着充沛阳光和无数机会的特区。她把妈妈和那个白雨桐努力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开,像赶开两只讨厌的苍蝇和蝙蝠,丽莎也将自己心中幽幽的仇恨赶开,她对自己说既然他们在她看来已成为了实际上的苍蝇蝙蝠,自己就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再去憎恨它们了。 丽莎从大街走到小巷,每一家酒店和招待所她都问过,住宿的价格都贵得惊人。完全没有一点卫生设备的简陋招待所竟敢收她一百元一晚。 走到最后丽莎实在走不动了,只好随随便便走进一家小酒店住了下来。这家小酒店好在走廊里有一间公用的洗澡间。丽莎在酒店的小床上坐下,触目就见床单上有一些可疑的痕迹,丽莎匆忙起身喊眼务员,喊了一声又一声但始终没有人回应她。丽莎只好又坐下,坐下后感觉不舒服又马上起来,如此这样几番,丽莎明白她是没有办法在这样的床上过夜了,于是只好上街顶着烈日去买床单。丽莎三走两走,无意间一下子竟走到了那个饶舌的姜老板的小铺。姜老板一见丽莎如此快地又来到他的小铺,顿时眉开眼笑地说,哇,小姐看来我们俩是有缘份的,在特区就是好朋友-个月都难得见上两面,而我们却在一天里就两次相遇。说着,姜老板递给丽莎一支可乐。 丽莎一边喝一边问姜老板有没有床单卖,姜老板一下子递给她好几床床单,并说小姐你随便挑,我的床单又靓又好。然后又问她住在哪里,丽莎将小酒店的名称告诉他。姜老板一听就将眉头皱了起来,他说小姐你是出差住几天呢还是准备住一阵子。 丽莎说,哪里是住几天,恐怕要住一阵子呢。那你为什么不租一间房子住,租一间房子一个月才不到一千元,而且住起来又方便又省钱,还可以自己煮饭吃。你们北边许多女孩都是这样自己租房子住的。丽莎说那我到哪去租呢,我在这里谁也不认识。姜老板一听丽莎这样说面色就不好看,他说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我不是人吗,我不可以帮你吗?你不要以为我嘴巴咸湿就把我当成坏人了,其实我这个人是最没用的,和女孩子交往每到关键时刻我这个人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口头革命派,是那种嘴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总而言之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衰人。 姜老板这一番话说的诚恳,丽莎想想住酒店也实在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于是就拜托姜老板帮她租一间房子。姜老板满口答应叫丽莎明天这个时候来就可以了。 丽莎又叮咛姜老板要租一间便宜点的,姜老板也满口答应。 丽莎微笑着和姜老板告辞。出得小铺,只见阳光已西斜,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人身上,带有一点慰惜的味道,海风已开始在街道上穿行,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使丽莎在感觉上和这座城市亲近了一些,丽莎把那床漂亮而价廉的床单夹在腋下,悠闲地往小酒店走。 在路上,丽莎买了一支甜筒边走边吃,说起来丽莎终归是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女孩子,她不仅津津有味地吃着甜筒,还一个挨一个地巡视着商店的橱窗,这些橱窗内容的丰富多彩时不时吸引丽莎驻足停留,她就这样消消停停地走,一连吃了好几支甜筒,就像特区那些和她一般年纪的女孩子一样。 回到小酒店,丽莎先冲了凉。换了一套牛仔裙。然后行下来寻到一家小饮食店买了一碗面条吃。吃完,丽莎走回小酒店,把床单铺上去,把电扇打开,然后人倒在床上,她觉得自己今天确实是累了,以为自己很快就会睡着,哪料却睡不着。 白雨桐英俊的面孔一次次在丽莎的脑海闪回,同时妈妈丰腴的面孔也在丽莎的脑海闪回,在这闪回的过程中一大群的苍蝇蝙蝠仿佛幕布一样间隔着飞掠而过。 对于来自妈妈方面的打击丽莎承受得住,多少年来丽莎已习惯了妈妈的行为举止。可对于来自白雨桐方面的打击丽莎就受不住了,更何况这个打击还是白雨桐和妈妈合谋的。下午还一连吃了几支甜筒的丽莎此刻眼里流出了大大的泪珠。 白雨桐是比丽莎高一年级的大学校友,在丽莎进入大二的时候他俩开始了热烈的恋情。为了俘虏高傲的丽莎,白雨桐写了无数的情书,他总是如影随形地追随着丽莎,丽莎有什么理由不爱白雨桐呢,白雨桐在学校是那么优秀,他的身姿、他走动之中那一头短短飘动的黑发、以及他在校刊上发表的一首首或缠绵或铿锵的诗歌总是牵引着学校许许多多女生的视线,丽莎为自己庆幸,庆幸白雨桐在如此多追逐他的女孩中对自己情有独钟。他们仿佛两条溪水一般自然地走在了-起。他们相爱了,爱得纯洁而热烈。他们一次次地躲在都市小巷夜色遮盖的梧桐树下打kiss,有一次他们亲吻了是那么久,以至丽莎娇嫩的双唇被白雨桐吻出了一丝血迹。在他们相爱的两年中,有许多次都似乎要越过那危险的界限了,但丽莎总在那最后的时刻清醒了过来,丽莎并不是那种保守的视贞操如生命的女孩,是什么妨碍丽莎呢?丽莎也不清楚……所以虽然他们相爱两年多但丽莎还保持着如今在大学女生中已算罕见的处女身。也好在没有失身于白雨桐,否则丽莎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了那个白天场景之后又能如何面对自己。 丽莎记得在头一天她还和白雨桐在一起,他们还亲热地kiss个没完没了,怎么在第二天丽莎去乡下看外婆时白雨桐就和妈妈迅速地走在了-起呢。丽莎本来邀白雨桐和她一起去的,但白雨桐说他有事。所以丽莎怏怏地一人成行,妈妈似乎很高兴连夸丽莎有孝心,并随手给了丽莎五千元钱。丽莎后来回想起妈妈在给她钱时朝白雨桐似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丽莎出门了,妈妈只是朝她挥了挥丰腴的手就算告别了。白雨桐和她一起出来,走到路口他们就分别。丽莎拦了辆的士直驶火车站,到了火车站她发现给外婆买的人参及补品忘了带,想想还来得及,丽莎又驱车回来拿,这过程前后加起来不过是半小时,丽莎回家刚开大门就听见从妈妈的房里传来的呻吟声和喘气声。丽莎本来应该见怪不怪直接进自己的屋里拿东西才是,可仿佛鬼使神差一般丽莎竟然往那开着一条缝的门里瞥了一限,这一瞥便害了丽莎,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两段赤裸纠缠的身体会是妈妈和挚爱的白雨桐……仅半个小时的时间白雨桐和妈妈就已在床上了,可见他们此次并不是第一次在床上遭遇,原来这一段时间妈妈和白雨桐都合谋着戏弄欺骗她丽莎,这-台戏中的两个主角都心知肚明,唯独她丽莎独处黑屋任人摆布。 所以从黑屋走出的丽莎再也不想回到原来的那个城市,她不想看到苍蝇也不想看到蝙蝠。 躺在小酒店的床上,丽莎终于明白那个自诩清高的白雨桐为什么会拜倒在妈妈那肮脏石榴裙下,原因无它,妈妈一定是用金钱使白雨桐迅速地在她面前松下他的裤腰带的。就像原来那些川流不息的叔叔舅舅们同样用金钱使妈妈迅速地解下她的裤带一样。过去,妈妈还很理直气壮地声称是为了她丽莎,这一次呢,这一次她还能说是为了丽莎吗……说起来丽莎对白雨桐的憎恶尤胜于对妈妈的憎恶,丽莎在窗外闪着霓虹灯的夜里擦净了自己的眼泪,并在心里发着狠,白雨桐以后咱们走着瞧…… 到后来丽莎终于睡着了,窗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透过薄薄的玻璃窗来回地照射着丽莎睡熟的脸,使她的脸在夜色中变幻无穷,但这变幻并没有影响丽莎的睡眠,丽莎睡得很好,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她在微微地打着酣呢?那些困扰她行程一路的苍蝇蝙蝠在她深深的睡眠中飞得一只都不见了…… 第一章(3) 三 第二天,丽莎醒来已是九点了。丽莎有好一会儿,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但目光-触到那个崭新的床单丽莎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丽莎自言自语道你以为你现在还是谁,你现在不是人人羡慕的公主了,手中没有铁饭碗,袋中也没有大把钱。你还有什么资格如此悠闲地睡大觉呢,现在特区的太阳都已照到你的屁股上了,你还仿佛二世祖一般地在床上躺着,好像天上真会掉馅饼下来。这样自言自语着丽莎已飞速地起床,在几分钟内就将自己收拾好了。 出门前丽莎将自己从妈妈那里卷来的五千元钱又数了一遍,惊讶地发现这五千元钱已急速地缩水了,连路费带住宿她已用去了差不多一千元。 假如不尽快找到工作,余下的这薄薄一迭钱在这个特区大约是维持不了几天的。 丽莎把那些百元大钞小心翼翼地在手袋里放好,她想如果要节省开支的话,第一件事就是必须尽快地自己租一间房住,然后再尽快地找到-份无论是什么的工作。 所以,丽莎不敢在房里多停留就匆匆走出小酒店行到街上,在一个街口,丽莎看见一个小伙子手里拿着一个焦黄焦黄的大油饼在啃,头却昂得很高在看一张随风飘扬的招工广告。他看得如此认真引得丽莎不由也去看,这一看丽莎便倒抽一口冷气,那是一家大工厂的招工广告,招的项目倒不少,但每一项都注明只招男性。 这张广告以飘扬的傲慢姿态将满怀热情和希望的丽莎屏弃在外。丽莎扭头就走,她没有时间流连在如此蛮不讲理的广告前。 刚走没几步就看见一个明显是从北方来的小贩在吆喝着卖油饼,他的油饼锅摆在一个角落里,一张张油饼在沸腾的油锅里苦难地上下翻滚。丽莎走了过去花两元钱买了一张,也像刚刚那个小伙子一样边走边啃,路上丽莎又遇见几个像她一样拿着油饼边走边啃的年轻男女,丽莎的心里很安慰,感觉那些男女大约和她的境况差不多,有几次她和其中的几个男女目光相遇,丽莎不由对着他们裂开了嘴笑,而他们也回她一个会心的笑……丽莎就这样一路走着来到了姜老板的小铺。 姜老板的铺子刚刚开烊,不锈钢的卷闸门被他拉得哗啦啦直响。他一回身就望见了微微笑的丽莎。姜老板也笑了,还很优雅地向丽莎道了一声——早晨。丽莎也回了一句——早晨。 接着姜老板很高兴地说,小姐呀你的运气真是很好呀,房子我已帮你问好了,是很漂亮的公寓房,三房一厅。另两间房是另外两个小姐租了,租金大家分摊,每人每月六百元租金,你的那间小些,就算五百元,水电也是大家每月分摊,你看好不好。丽莎心里算了算租房不管贵不贵价钱和住酒店比算是节省的了。所以丽莎同意租下这间房。 姜老板立即拿起电话,对着电话里的一个叫唐姐的人说,那间房我这里的这个小姐已定了要租,我马上带她来看房子。 放下电话,姜老板又忙不迭地关铺子,又把卷闸门拉得哗啦啦直响,落好锁后,姜老板扬手就在街边拦了一辆的士。看姜老板为了自己租房连生意也顾不得做,丽莎心里老大不过意,连声说不好意思。也就几分钟,的士在一个住宅区停下,丽莎抢着付钱,姜老板也抢着付钱。的土司机一把就接过姜老板的钞票,嘴里哈哈笑着说,小姐你和老板争什么呀,有老板替你付钱不知有几好,在特区哪里有小姐付钱的道理呀。 从车里下来,丽莎还将钱往姜老板的手里塞。姜老板推了几次都推不掉,顿时不耐烦起来。粗声粗气地说,小姐你怎么是这么不怕烦的人,你以为我是学雷锋啊你以为我是爱上了你呀,告诉你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为了自己挣钱。假如你租下了这套房子我按规矩可以从房东那里拿到五百元月佣金,所以今天这单生意不仅对你有益也对我有益,所以就拜托你不要再和我争这如此细小的十元车资了。 丽莎听姜老板这样一说,顿时脸红了,红过之后心里又坦然了。不由地喜欢姜老板的这种爽快,同时又觉得在租房这桩事上自己无疑又上了生动的一课。 丽莎跟着姜老板走进了一栋住宅楼,在三楼姜老板敲了敲一个单元门,门迅速地开了。一个浑身上下披挂满金饰的肥胖女人迎了上来,先拿眼睛朝丽莎浑身上下睃了一眼,然后才开口笑着打招呼。她很甜蜜地对姜老板说,你好啊,良哥,好久不见了,我只当你不记得我了。姜老板也应承说,唐姐我就是把自己都忘了也不会忘了你。他们就这样打趣了一阵才转向丽莎。唐姐说,小姐你不知你在良哥那有几大面哟,我这六百元一间的屋他硬是要我五百元租给你。我有什么办法呢,不租吧不是等于不给面给良哥吗,所以我无论如何只好将这间屋租给你了,你看看这间屋有几好,又向阳又通风,夏天凉爽得连空调都可以省了。我还给你这间屋配了一张小床和一个迷你衣柜,住起来不知有几方便。说起来不怕小姐你不信,现在那个顶顶大名的“慧小姐”美容院的老板陈小姐早早时候就曾在我这间屋住过。你看,现在的陈小姐是什么场面,是什么派头,当初还不是也在这间屋住过,所以我看这间屋的风水是没得讲的,谁住在这里都是要发的,要发的话拦也拦不住。 肥婆唐姐一番话说得很动听,她说的时候不仅嘴动手脚也动,连带着她浑身的金饰也跟着晃动,这在丽莎看来就有一种可爱的喜剧效果。丽莎一边听唐姐说一边打量着这间屋子,觉得唐姐的话倒还实在,这间屋子确实很凉爽,窗子也大,一阵阵的海风接连不断地从外面涌进屋子,把丽莎长长的秀发吹得四下飞扬,裙裾也吹得飘忽忽地。丽莎在屋内四处看了看,然后对唐姐说我好喜欢你的屋子就租它了。 唐姐立即眉开眼笑。端出几张椅子,招呼丽莎和姜老板坐下。唐姐从手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份合约,递给丽莎一张。丽莎看了才知道除了每月提前一月付房租外还必须交按金五百元,也就是说现在要交一千元。唐姐说别人交的按金都是一千元,她看良哥的面只要丽莎交五百元,还说今天是二十八号,她也看良哥的面送三天给丽莎房租只从下月一号算起。 丽莎按唐姐的指点在合约上签了自己的名。然后又从手袋里算出一千元递给唐姐。唐姐一手收钱一手交给丽莎一串钥匙说,今日你就可以搬来了。然后又指着一扇门说这一间住的是麦小姐,那一间住的是易小姐,她们都是很好人的。 交代完了唐姐对姜老板说,良哥走啦我请你去饮茶,姜老板冲着丽莎扮了个鬼脸,然后粗声大气地对唐姐说,喂,肥姐,我不得闲还要赶回去开铺头,不用饮茶啦,你把钱现在给我行了。唐姐一听姜老板如此说,扑哧一下笑了,骂道好你个死衰鬼,我想帮你做面准备行出去再给你钱,哪个有时间陪你这个衰鬼饮茶,哪晓得你这个衰鬼是个给脸脸不要的人,真正是烂泥扶不上墙。说完唐姐递给姜老板五百元钱,姜老板一点也不含糊地接过来,然后和唐姐一路说着一路走了。 丽莎一个人走进小房四处打量,打量之后又在这套房里四处走动。另两间房门都关得紧紧地。丽莎随意走到阳台,阳台上晾着的衣服可说是色彩纷呈,多姿多彩的内衣和长裙在海风肆意的撩拨下起舞翩翩……丽莎在阳台呆了一阵子就走了,她要赶去那家小酒店退房。 第一章(4) 四 下午等丽莎提着自己的小包,买了一大堆生活用品再回到那套房子时。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一个芳邻。 芳邻是易小姐,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 易小姐穿着一条无袖的白色长裙,高挑的身材,紧绷光滑的皮肤,一对大眼睛很迷人地斜视着丽莎。然后她笑着对丽莎说你就是新来的杜小姐吧,丽莎说是呀是呀我就是杜小姐。说完,丽莎也笑着问,你呢。易小姐说我是易小姐。 哦,你好,易小姐,丽莎说。你好,杜小姐,易小姐也彬彬有礼地说。 丽莎想了想对易小姐说,易小姐你以后就叫我丽莎吧。好不好。 当然好了,不过你也叫我燕子好吗,在家的时候我的所有朋友都是叫我燕子的,可到了这里就没有人这样叫我了。 我来叫你,丽莎说着就喊了一声——燕子。哎——燕子立刻大声地应着。同时她也大声地喊——丽莎。哎——丽莎应的更响。然后两人顿时放声大笑。 这笑的当儿,门开了,又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孩走了进来。女孩一袭长裙裹着细细的腰肢,走动之中裙裾在脚下翻飞。细长细长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丽莎,丽莎也看着她,感觉从这女孩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忧郁。 燕子拉着这个女孩对丽莎说,丽莎,这一位顶级靓女是麦小姐,你只要喊她小雨就行了。然后,燕子又对小雨说,小雨,这一位是新来的杜小姐,你叫她丽莎就可以了。 叫小雨的女孩微微地一笑,走过来向丽莎伸出了她的手柔声地说,你好,丽莎。丽莎握住了她手也说了声你好,小雨。在握的当儿丽莎感到小雨的手柔若无骨。美丽修长双眼忧郁的小雨顿时给丽莎一种神秘的感觉。 丽莎也回到自己的房间,燕子跟了进来。-边帮她布置房间-边问丽莎在哪间公司做事。 这一问问出了丽莎的满心焦急,丽莎说我哪里有工作,我还是刚刚来到这里,工作还是个未知数呢。 看丽莎如此焦急,燕子扑哧一下笑了说。没有工作怕什么,这里大把工作做,就是好工作难找。要是不怕辛苦制衣厂、玩具厂什么的随便进。 丽莎说,要是实在找不到好工作那她也就只好进制衣厂了。 听丽莎如此说燕子立即冲着丽莎撇了撇嘴。很不以为然地说,哇你有没搞错,竟想到制衣厂去做,在制衣厂你每月挨死挨活只能挣千把块钱,你怎么生活呢,光房租你每月就要花上五百元,此外你还要吃饭,还要穿衣,每月还要供水电呢,挣的钱也就刚刚够开销。可是日复一日的加班会使你脸上很快地长出第一根皱纹,你脸上的红润也会很快地消失,多做几年你就会加入黄脸婆的行列了,到那时你就后悔莫及了。 可我总不能坐着不干活儿吧,我的钱又没有生命不会给我下崽,丽莎说。 要生活总是会有办法的,燕子懒洋洋地一伸懒腰抬腕看了看表说,丽莎你忙我要去美容院做菲苏了。菲苏?丽莎反问了-句。就是做全套面部美容护理,燕子说。怎么样,一起去吧。 丽莎摇了摇头。她想起妈妈也是每星期去做一次美容的。所以妈妈的皮肤总是那么滋润,有光泽。妈妈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你可以猜她只有二十多岁,也可以猜她三十多岁,也可以说她有四十多岁,总而言之她的年纪跨度大,但无论如何都比实际年纪年轻十多岁。在妈妈经商成功有了名气之后,经常有人向妈妈讨教保养容颜的秘密,妈妈总是笑而不答。后来有一天晚上丽莎亲耳听见妈妈对小姨说她保养容颜的秘密就是爱情,她总是使她的爱情呈阶段性地连续不断,每一次新的爱情就仿佛不老药-样使她在精神到肉体都得到一次更新……小姨瞥了妈妈一眼,轻声地说了-句什么,妈妈的脸红了,抬手就在小姨背上打了一下,小姨跑开了,嘴里却咯咯笑着。 丽莎当然想做美容,但如今的丽莎却没有做菲苏的条件,丽莎说燕子这次我不能陪你去了,过一阵吧,我一定和你一起去做菲苏。好吧,那我走了。燕子说。 燕子走了,丽莎就端把椅子站在窗台装窗帘,她无意中往楼下一瞥,看到燕子在路边挥手拦了一辆的土,一手拎着裙子就钻进了冷气四溢的车内了,那车子急骤地向前驶去,一会儿就驶离了丽莎的视线。丽莎怔怔地望着那条街道,手在空中停留了许久。在丽莎的想象中燕子踏进了一家豪华的美容院,美容院的小姐满面笑容地一边接过燕子的手袋,-边客气地和燕子打着招呼,而燕子就浑身放松地躺在舒适的美容椅上,一台熏面机正对着她的脸喷出一团团白色的蒸气……而丽莎她呢,此刻却顶着烈日千辛万苦地爬在窗台上装窗帘呢。 丽莎知道和已在特区打了几年天下的燕子相比,她是没有资格这样逍遥的。而且因为妈妈和白雨桐合谋演了那么一出白日场景,妈妈也就不是实际意义上的妈妈了,丽莎也就不可能再向她请求帮助了,所以一切的一切都要全靠丽莎自己了。丽莎在烈日下一边伸手伸脚地装窗帘一边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目前的现状,这现状一目了然地就仿佛阳光照射下那极其清晰的窗帘图案。丽莎从窗台上跃下去,当然是朝窗台里面跃而不是朝窗台外面跃,丽莎站在屋子正中,简单的小屋已无须再布置,丽莎所有的家当无非是一顶蚊帐,一床凉席,一床毛巾被以及几个用来挂衣服的那种最简单的衣架,买一个才只要五角钱。不过这些才值五角钱的衣架上挂的却是数百元一套的衣裙,最贵的那条粉红色的连衣裙差不多要两千元,这些衣服被丽莎随随便便地挂在简陋的铁丝上,仿佛最后的贵族一般无奈地在空气中飘动着。 丽莎看了看腕上的坤表,时间还只是下午四时,于是丽莎走出小屋行到街上,一路走一路只管找那些招工广告看。 丽莎所看到的各种广告以制衣厂和玩具厂的招工广告为多,这些广告倒大大地体现了女权主义,无一例外地注明招女工,条件也放得很宽,不要求身材、容貌,只要求年纪在二十八岁以下,有的厂强调熟手,有的厂连熟手不熟手都不强调。丽莎几番犹豫想一想燕子的话还是不甘心以自己大学生的身份在特区做一个廉价的劳动力。 所以,已经几个小时了丽莎还仿佛患了热病一般地在大街小巷穿行。 她走呀走呀一直走到满街都亮起了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丽莎感到在灯光的装饰下这个城市立刻披上了一条眩目而又神秘的面纱,所有的细节都被夜隐去了,只剩下了一种尽欢尽乐的氛围,靓女们仿佛突降的云彩在每一条海风吹拂的街道飘摇,她们行走时就在空气中注入了一种无法躲避的脂粉艳香。就是靓车夜里也比白日多了数倍,-辆辆地在街道上亲昵地鱼贯而行,这座白日被阳光火辣辣照射着的城市入夜才仿佛活了过来。五光十色霓虹灯下走着的人在丽莎看来全都流露出一种心满意足的神情,只有她丽莎心中的失望与孤寂摇曳着汗湿的裙裾。 丽莎怏怏地回到那间小屋,小屋空旷而幽静,没有灯光、没有声息……丽莎自己泡了包方便面吃,吃得当儿泪水扑哧哧往下掉,她的两个芳邻都不在家,面对一扇扇紧闭的门,丽莎索性哭出了声。她哭她那被妈妈和白雨桐共同埋葬的初恋,那个白天场景又要命地在她脑海里闪回,在这闪回中白雨桐英俊的面孔一次次朝她狡诈地笑着,而妈妈也一次次反复递给她五千元钱又一次次反复向白雨桐递着意味深长的微笑。丽莎心中堕如铅块的痛苦,就是白雨桐身上潇潇洒洒的名牌西服。丽莎就这样哭了一阵又一阵,后来她在一秒钟之内就迅速地止住了哭泣,经过这个下午的奔波丽莎明白在这个特区最不值钱的就是眼泪了,眼泪对于自己目前的现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帮助,眼泪不会使那个肮脏的白天场景不复存在,也不会使丽莎渴望的工作自天而降。丽莎发誓这是她来特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既然娇媚的燕子能在特区呆,既然忧郁的小雨也能在特区呆,有什么理由她丽莎就呆不下去呢,丽莎想她不仅要能呆下去,而且从某种意义上她还要混得比大多数人好,她要让白雨桐吃惊,让妈妈吃惊,也要让那个今天招手打的士、做全套菲苏的燕子吃惊。 丽莎冲完了凉,躺在小床上却感到全身更热了,有一股暗暗燃烧的火在这间幽静且海风来来回回鼓荡的小屋燃烧,丽莎不动声色地躺在这张小小窄窄的床上,感到那神秘的火焰在她的全身及脑海燃烧,在这燃烧下,年轻的丽莎在黑暗中双眼如猫一样发出幽幽的光芒…… 第二章(1) 第二章 一 丽莎在经过了数天的思考之后,终于放弃了在一家家的制衣厂、玩具厂做工的机会,燕子把在这些厂做工简直形容得黑暗一团,那种夸张仿佛只要厢莎早晨去开工晚上收工回来娇嫩的脸蛋上就会布满蜘蛛网般的皱纹,就会急速地衰老,变成一个无可奈何无可争议地地道道的黄脸婆。燕子说,这样的话丽莎你在这个多姿多彩的特区就会变成一个完全的看客,你就不能投身其中尽情享受特区现代生活的种种好处。 丽莎思忖了又思忖,想想人家燕子在特区已呆了好几年,燕子的话肯定是有道理的。但丽莎觉得燕子的话肯定是有些夸张的,因为丽莎在这几天的奔波中已看到不少在制衣厂打工的女孩,她们既没有皱纹也统统不是燕子说的那种黄脸婆,她们往往在午餐的那一刻一个个都拿着饭盒成群结对地在厂房外的草地上吃饭,她们的皮肤在经过一片片树叶过滤过的阳光下闪动着水磨年糕般的磁样光泽,丽莎在她们的脸上寻不见-丝一毫的皱纹。那时燕于正走在丽莎旁边,丽莎示意她看那一群群可爱的女孩,燕子不屑地说这些都是刚刚来的,刚来制衣厂做当然都是像我们这样的啦,可是做了几年一旦你熬不下去了,制衣厂就会迅速地在一秒钟之内炒了你,然后他们又去招一批同样年轻的女孩来做工,每年火车、汽车仿佛和这些厂家默契了似的总是为他们输送来一大批又一大批这样的女孩,丽莎你知不知道特区需要的就是这样年轻的生命,特区需要的是人一生中最宝贵最灿烂的年华。既然我们是在人生最宝贵的年华在特区便也要在特区索取到相应的回报,丽莎你说对不对? 丽莎感觉燕子的这一番话简直像是从哲学家的嘴里说出的,便问燕子你在大学里是学什么的,燕子笑一笑说学什么的我们学的是最没用的教育心理学,每次找工作人家都怪怪地说小姐你怎么学的是这么个专业呀,这个简直不能说是专业。丽莎你看我在大学苦熬苦读四年,人家竟是如此不屑我的学业,现在想起来不是很有些滑稽吗,燕子说着突然就笑了起来。又问那么你呢,丽莎你在大学学的什么的呢,燕子问。丽莎说我学的大约也是没什么用的,我学的是中文。燕子说也是没什么用的,但总比我的教育心理学要好些,讲起来也好听些。她们那天就这样一路说着一路慢慢行着回到她们的住处。 后来,丽莎看到一张招工广告,那是一家在本特区极负盛名的夜巴黎卡拉ok歌舞厅招聘侍应小姐的广告,丽莎把地址和招聘时间都记了下来,丽莎记得在内地的时候,妈妈常常带她去一些高级的歌舞厅去听歌,歌舞厅的那些侍应小姐袅袅婷婷没有声息很神秘地在歌舞厅四处穿行,她们总是在你需要的时候飘然而至,然后又飘然而去,丽莎喜欢她们给她的这种感觉,所以丽莎决定暂时不妨到这家歌舞厅去做做侍应小姐。 丽莎那天去应聘的时候,没想到前来应聘的小姐会如此多,黑压压地站满了歌舞厅的大堂,这个情景使丽莎想起了自己的一把伞,那把伞是淡淡的紫色,一只只白色的蝴蝶在紫色的背景上翻飞,丽莎总感觉那些蝴蝶很生动但是却太多了,它们争先恐后地飞着似乎在寻觅那永远也寻觅不到的花朵。丽莎走进歌舞厅的时候就不由想起了自己那把遗忘在了内地的伞,同样的紫色背景,而那些一看就知道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小姐就仿佛那些白色的翻飞的蝴蝶,摇曳的长裙和紧绷绷的牛仔裤争奇夺艳,她们在歌舞厅像开展的孔雀一样四下走动着,在丽莎看来就像是那些绝望的蝴蝶在寻找自己永远也寻觅不到的花朵。 即使在这样的氛围,丽莎仍然认为自己是其中的佼佼者。那天,丽莎一步进歌舞厅就仿佛聚光灯般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翻飞的闹哄哄的蝴蝶顿时停止了扑动的翅膀,一片安静中小姐们当然也包括那个歌舞厅主持招聘的老板都齐刷刷地向丽莎行注目礼。 丽莎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迈进了这家以豪华著称的歌舞厅,她的每一步行进都仿佛梭子一样牵扯着许多的目光。 丽莎那天穿了自己那套最贵的价值两千元的粉红色长裙,长裙的袖口和裙边都滚着同样粉红色的丝边,非常独特也非常随意和华丽。 为了志在必得,丽莎还一点也不在乎地走进那家心仪已久的“慧小姐”美容院,仿佛自己袋中的银包鼓鼓的。美容院宽大舒适,二十张真皮躺椅围着四周的镜墙摆着,一台台的蒸面机争相喷出一团团的白气,即使有这么多的机器在制造热量美容院内依然冷气四溢。 见来了一个新客,美容院的小姐都热情地招呼着丽莎,她们接二连三地对丽莎说,你好,靓女。连那个浑身上下溅满了姜老板横飞唾沫的美容院老板陈小姐也仪态万方地行过来和丽莎打招呼,丽莎一边微微笑着一边打量着陈小姐,丽莎不得不承认假如她当初没有听过姜老板的那一番话,她是绝对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个陈小姐以前曾做过“鸡”,在丽莎看来陈小姐十足是一个百分之百的淑女。微笑的陈小姐此刻站在丽莎身边,而丽莎一点也闻不到来自陈小姐身上的脂粉香味,在丽莎看来陈小姐几乎没有化妆,她的五官极柔和、前额极光洁,浅浅笑着,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尘味。 陈小姐很优雅地对丽莎说,欢迎小姐你光顾我们美容院。然后她又对丽莎赞道,小姐你的皮肤真是很好呀,有你这样的靓小姐做我们美容院的客人,我们美容院就多了一块好招牌了。 丽莎这次做了全套菲苏,同时还修了眉。全套程序做完已足足化了近三个钟。当丽莎从躺椅上坐起来,接过小姐递过的梳子对着整面墙的镜子梳理自己黑黑的长发时,觉得镜中的自己妩媚了许多,脸上的皮肤光洁极了,紧绷绷的仿佛镜子一样反着光,精心修过的长眉直入鬓角,湿润的嘴唇鲜嫩欲滴,丽莎看着不由地对着镜子莞尔一笑,第一次对自己的形象表示完全的满意。 然而,在丽莎为这次菲苏买单时,就知道了此番满意此番舒适的代价,美容小姐满面笑容地告诉丽莎我们老板给了小姐你八折价格是一百八十元。丽莎心里一惊,她原来进美容院的时候是做足了思想准备的,以为最大手笔也不过是一百元,可万万没想到竟要一百八十元。丽莎心中吃惊是吃惊,但表面一点也看不出来,她从银包里很随意地抽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小姐,小姐把找头递给丽莎的同时很客气地说,多谢小姐关照,欢迎小姐你经常光顾我们美容院。老板陈小姐此时也行了出来,对就要迈出美容院玻璃大门的丽莎扬了扬手热情洋溢地说,小姐,你走好,拜拜! 然后丽莎从美容院走出来,撑着一把白色的小伞袅袅婷婷地向马路对过走去。刚过马路,丽莎就听见一个人粗声大气地朝她喊。 丽莎循声望去,原来是姜老板在朝她招呼。丽莎一见姜老板立刻满面笑容地迎上去,高高兴兴地说,你好,姜老板。 哪料姜老板对她淡淡的。倚着柜台的身子动也不动,只用眼角瞟了丽莎一眼就说,哇,小姐你好耶!没见几天就如此风光了,真是醒目女一个,以后只怕那美容院的陈小姐都要没你风光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丽莎问。 什么意思,姜老板反问,这还不明白吗,你才来这么短短几天就能穿如此靓衫,能出入本地价格最贵的美容院。你以为特区的大街上真有钞票捡?当初我这个衰鬼帮你就是以为你是一个不同于其她女孩的人,我真是看走了眼,原来你是徒有高贵外表内里也是和那些女孩差不了多少。 你有没搞错这样胡言乱语,丽莎愤怒地说。你以为我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我的钱是从家里带来的。我今天要去见工当然要扮靓一点,丽莎发怒地对姜老板说。 姜老板见丽莎发了火,嘲讽和冷落的神情便立即退却了。他对丽莎说,他最不愿意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去做“鸡”,假如所有他喜欢的女孩都去做了“鸡”,那他到哪里去找老婆。姜老板说着,面容倒确实流露出一种悲哀和无奈。 丽莎有些惊讶地反问,有没搞错你这样老了还没有老婆。 这下轮到姜老板认真了,他说小姐你是开玩笑还是讲真,我今年满打满算才三十一岁,当然还没有结婚更没有老婆。早七八年我一直在搏钱,搏得不算很成功也算有小小成绩,你别小看我这间铺,要是转卖给人家眨眼就能捧回六十几万人民币呢,你以为我真是衰吗,我其实一点也不衰,我开这个店逍逍遥遥地做每月最少都能挣六七千元呢。 是吗,丽莎说,那你怎么上次一口一声说自己不行、自己衰,每月累死累活才挣那么千几百元。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这次不同了,这次我看你有些危险,你有难处可以来找我呀,我不会也不可能逼你做我的老婆,你可以到我这打工啊,就是打工也好过做“鸡”,对不对?姜老板说完,又盯着丽莎看,看丽莎时神情依然充满了疑惑,好似她丽莎心急火燎着下一分钟就要去做”鸡”似的。 丽莎讨厌姜老板用这样的眼光来看她,顿时一扭身就走了。在路上她又愤愤地想,他姜老板有什么权力来管她丽莎干涉她丽莎,她现在做什么这世界已没有任何人可以管她了。妈妈管不了,白雨桐管不了,那么他姜老板更管不了。在这个世界上丽莎只须对自己负责,自从瞥见了那个肮脏的白天场景之后,丽莎觉得自己已变成了一个天马行空独往独来的人…… 在夜巴黎歌舞厅的招聘中,丽莎艳压群芳,成为首个被录取的小姐。那个腆着一个大肚子的香港老板是如此欣赏丽莎,他当即就吩咐手下拿来一套歌舞厅侍应小姐穿的窄身长裙要丽莎穿上,丽莎在更衣室将长裙换上,那长裙的裙叉开在前面的左侧,高及大腿根部,裙身很窄使身体线条玲珑毕现。当丽莎穿着这一身长裙步出来时,修长玉立,款款走动之中美腿在那忽开忽合的裙叉间闪动又闪动,真是性感极了迷人极了。 老板赞声连连,说杜小姐你是本歌舞厅将这套衣裙穿得最美丽、最有品味的小姐。在宣布首先录取丽莎之后,老板再一个个审视其她小姐,最后连丽莎在内-共录取了十名小姐。 那没被录取的小姐有几个满面不快,脸色怏怏的。但大部分的小姐都若无其事地走了,大约她们习惯了一次次去应聘一次次被录取或一次次不被录取。小姐们走了以后,歌舞厅紫色的背景顿时有一种幽深的空旷。十个小姐站在偌大的歌舞厅听老板吩咐,老板对大家说每月人工八百元,歌舞厅包食宿。假如无须歌舞厅提供住处的话,那么人工就可以提高至一千元。说完老板将目光转向丽莎说,杜小姐自身条件好,加之是大学生,我准备安排她到贵宾包房服务,所以杜小姐的人工为一千二百元,假如杜小姐自己有住处的话,人工则相应提二百元为一千四百元。这样的条件你们假如接受的话我们就可以签约了,签约的时间为一年,同时每人还须交押金一千元,主要是我们歌舞厅的服装很贵,一开工就必须给每人发两套服装,这一千元主要是作为服装押金的,满约后你们交回服装就可以如数拿回你们的押金。有几个小姐面露焦急之色,对老板说交不起这一干元的押金怎么办?老板倒淡然说怎么办这还不好办,不选择在这里做就是了。他说以前也有几个小姐恳求他说交不起押金,他真的可怜她们就同意不收她们的押金,哪料其中的一个小姐领了服装一天工也没开,卷着这两套美丽的服装就此不见了,所以以后他决定就是任谁也不能免收押金了。假如交不起押金就只好请你们行开了,老板斩钉截铁地说,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 有几个小姐已开始交钱了,丽莎二话不说从手袋拿出银包数出十张百元大钞就递给歌舞厅的财务小姐,财务小姐写了张收据给丽莎,然后丽莎坐下来签了约,她三行两行看完了条款后在末尾潇潇洒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杜丽莎。 腆着大肚的香港老板微微笑着行到丽莎身边说,小姐你几时方便来开工。 老板你看呢?丽莎反问。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明日好不好?老板说。 好。丽莎点头答应。又说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以,可以。老板客气地说。 丽莎走到门口,老板还招呼一声,靓女,明日见。 第二章(2) 二 丽莎在街边扬手就搭了一辆招手小巴回去,刚到自己那套房子门口,就见一个穿西装打呔的衣冠楚楚男子从她们的屋子里出来,丽莎在楼梯口和这个男子相遇时,见那男子头发有些湿漉漉的,低着头只管一路走。丽莎开了房门,-进去就听见从洗手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燕子的房门大开,丽莎喊燕子,燕子应了一声从洗手间探出一个头说,丽莎你回来了。 回来了,燕子我找到工作了,丽莎兴奋地大喊。 -会儿,燕子穿着带精致丝花边的睡裙从洗手间出来,湿湿的长发绾在脑后,样子很娇媚很慵懒。燕子漫不经心地问,是哪间公司?人工高不高? 丽莎说是在夜巴黎歌舞厅做侍应小姐,包吃每月有一千四的人工呢。哪料燕子一听就撇了嘴,说就一千四的人工就让你如此兴奋,你真是一头雾水懵喳喳呀,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靓女只要舍得分分钟都可以挣到大钱的,夜巴黎歌舞厅才花一千四就请到了你,真是让那个老板白捡了一个便宜呢。你也不想想这一千四人工中你光房租就要交五百元,此外你还要搭车呢,还要买衫呢,还要做菲苏呢,还要吃水果呢,你总不能日日就吃那歌舞厅免费提供的三餐只有几根菜心几片肉丝的快餐饭吧。这样,你那可怜巴巴的一点钱怎么分派呢,每一张百元大钞就是五马分尸也不够你付帐呀。燕子替丽莎叹气。 听了燕子一番话,丽莎刚刚的兴致仿佛兜头浇了一勺冷水。 丽莎不甘心燕子一张巧嘴如此容易就将她的兴致毁灭了。丽莎说,燕子我可以不买靓衫,可以少吃水果,更可以不做菲苏,这样我每月挣的钱除了付房租外还能宽宽裕裕剩九百元呢,我了不起再拿出两百元来零用,久久时间做一次菲苏就可以了。 两百块的零用?!丽莎你不要开玩笑了,要是你真的照你这样说的去做,那么要不了几年皱纹就会像春天雨季里的藤蔓爬满你脸颊的,你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加入黄脸婆的行列。说到这里燕子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在歌舞厅毕竟和在别处不同,如果碰到大客爽客也能大把大把地拿到小费。丽莎你以后经常会在夜巴黎见到我的,我经常在那里伴舞,你可要多关照我一些呀,燕子说。 好呀,好呀,只要我能帮到你,丽莎说。 在她们说话间,小雨回来了。小雨的面容今日一扫忧郁,盈盈的微笑在她那好看的眼睛和眉梢间跳动,小雨高高兴兴地向丽莎和燕子打招呼,哇,两位小姐都在呀,快点起来扮靓,今日我请你们去银都吃西餐。 好啊,燕子欢呼起来,立刻回房间去用电吹风吹头发。丽莎也迅速地到洗手间用洗面乳仔仔细细地洗自己一下午都汗湿湿的脸。 第二章(3) 三 三个女孩都穿着飘逸的长裙,搭一辆的士高高兴兴地向银都大酒店驶去,她们的青春她们的愉快感染得的士司机也快活起来。的士一路风驰电掣然后在银都大酒店门口悄然停下。一位优雅的年轻侍应生快步迎上来替她们拉开车门,同时还用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挡在车门上方,三位小姐在侍应生周到的服务下从车里提着裙子鱼贯而下,小雨付了的士钱,当司机将找头给她时,小雨挥了挥手给了司机做小费。燕子第一个下车,丽莎见她塞了一张两元的票子给侍应生做小费,丽莎夹在中间便成了一个一毛不拔打秋风的人。 酒店大堂象牙色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粉红色的长裙白色的长裙紫色的长裙依次踏上酒店的扶手电梯,丽莎是直留留的长发披肩,燕子是将头发绾在脑后形成柔软丰盛的一团,小雨则是一根独辫直垂腰际,走动中那黑黑的独辫悠悠晃动,使小雨修长的背影在这悠悠晃动的衬托下充满一种女性的柔美。大酒店光闪闪的墙壁和一面面发光的镜子仿佛知心朋友-般将她们的倩影一次又一次展示给她们看,她们看见和她们一模一样的三个女孩快活地朝她们笑,她们也不由地喜欢上了镜中的自己,索性在一面硕大的镜前不走了,细细地打量起镜中的人物了。 丽莎说这三个女孩中那个穿紫裙的女孩眼睛最好看,穿紫裙的小雨说那个穿白裙的女孩鼻子最美,穿白裙的燕子说那个穿粉红裙的女孩唇最迷人。她们在镜前流连了好一阵,目光很贪婪地将镜中的女孩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丽莎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你们看那个穿粉红裙的也就是我的那个女孩鼻子是不是有些塌啊,这时燕子、小雨都仔细审视镜中那个女孩小巧精致的鼻,看了一会儿都说不会呀丽莎,这么好看的鼻怎么会塌呢。可丽莎坚定不移地说,就是不算塌反正也没有你们的鼻子高,说着丽莎笑了起来,就算塌我也不怕,我这塌鼻子将来是要“踏”遍这个世界的。说完三个女孩齐齐笑了,一串串清脆的笑声仿佛金属一样抛洒在这间光洁明亮一尘不染的酒店四周。 笑过之后,她们三个又婀娜逶迤地走进位于二楼的银都西餐厅,她们笑是不笑了,但那金属般的笑声还盈盈地停留在她们青春的脸颊上,她们一走进西餐厅那几张快活的容光焕发的脸立即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许多的视线随着她们的走动依次地落在她们的身上,她们好像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这些,依然我行我素地走,拣了一张小台就高高兴兴地坐了下来。 身着燕尾服的侍应生彬彬有礼的走过来,微笑着递给她们三份餐牌,燕子看也不看餐牌随口就把自己的那一份报了出来。燕子点的是法国蜗牛汤和三文鱼跟饭。小雨要的是一份葡国青菜汤和七成熟的纽西兰羊仔扒跟意大利通心粉。丽莎给自己点的是一份成套的日式素食。 她们一边喝着冻柠檬茶,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燕子眨着狡诈的眼睛问,喂,小雨今天这么高兴请客总有个原因吧,说出来让我们也为你高兴高兴。要不我们吃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吃,不是显得我和丽莎很傻样吗? 小雨的脸立刻就有些红了,她微红的脸刚刚盈出笑意旋即眼里就滚出了泪珠。 燕子脸上的狡诈顿时隐而不见了。她连忙说,好了好了,小雨你不想说就不说了,不管是为了什么请客想来都是好事,我们心里都为你高兴,都为你祝福。 小雨看燕子负疚的样子,倒扑哧一下笑了说,也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事,只是张鸿建就要来了,他终于和他的妻子办妥了离婚。 张鸿建要来了,你就是为了这个请客,燕子惊讶地问。小雨点了点头。 燕子又说,小雨你知不知道这一顿西餐要多少钱,差不多要过七八百呢。早知你是为这个请客我就不点三文鱼了,就喝一个汤加两个面包就行了。你为了那个四十岁的貌既不惊人钱也没有两吊的内地情人在特区苦熬了自己几年也就罢了,难道你真的为他的离婚如此欢欣鼓舞吗,你真的就要嫁给他吗,你就是为了这个请客?!小雨你的感情是不是有些太古典意味了,燕子说。小雨我真是不忍心你为这个破费可以买一套靓衫的钱,今天这顿饭我们干脆aa制吧。这里丽莎也附和说好啊我同意aa制。 小雨顿时不高兴了,说好今天我请你们的,你们开什么玩笑,搞什么aa制。这件事我知道对于你们当然不是一件什么事,可对于我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了。张鸿建终于下决心来到我这里,说明他真的爱我,你们知不知道我爱他整整五年了,我从二十岁爱上他到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五年来我夜夜在思念他的状况下入睡。我并没有恳求他离婚,我只是默默等待,我相信心诚石头也会开花,今天我请你们就是因为石头开了花。小雨说着,带泪的脸颊又浮上盈盈的笑意。 燕子说好了好了,小雨你终于展示笑容了。我宣布aa制取消,其实aa制有什么好呢,还不是因为穷的原因才需要aa制吗,假如大家都有钱还要什么aa制。 小雨的叙说引起了丽莎的一番心事,说到底丽莎的心里是羡慕死了小雨,人家相爱了五年,五年时间小雨幻想中的石头开出了灿烂的花朵。她和白雨桐好歹也算相爱了三年,三年里他们kiss,他们彼此抚摸,他们相亲相爱,他们有好多次差一点彼此以身相许。然而这一切都敌不过妈妈的金钱,在金钱的感召下白雨桐就心甘情愿地跪倒在妈妈淫秽的石榴裙下和妈妈合谋演出了那么一场肮脏的白天场景,丽莎明白导演这-切的是得意洋洋的金钱。所以坐在这个本特区最具代表性的五星级大酒店丽莎发誓以后她要挣到比魔鬼妈妈更多的金钱,坐在这个有钢琴伴奏的洋溢着欧洲古典格调的西餐厅,丽莎觉得自己心中的仇恨和鄙夷已长出了丰满的羽毛和坚硬的翅膀,那田原牧歌似的爱情也就在这眨眼的一刻彻底粉碎了变成了一块千疮百孔的烂布,在想象中丽莎把这最后的烂布轻轻一脚踢到永世不复的黑暗中了…… 这里,她们点的东西一样样都由穿着燕尾服.领口打着黑蝴蝶结的侍应生先后送来。她们把白色的餐巾铺在膝上,纤细的手有章有法地拿起刀叉,-边一点声音也没有地喝着汤一边低低地细语着。萧邦的马祖卡舞曲——“轻盈的少女”随着穿全黑长裙长得极漂亮的钢琴演奏员那飞快闪动的手指在整个西餐厅飘荡…… 她们反正也没有什么事,于是就慢慢地吃,尽情享受西餐厅给她们的那种舒适温馨高雅的感觉。后来,大约快十点的时候,小雨招手买单。侍应生来了,微笑地躬身说,小姐,多谢八百四十六元。丽莎暗吃了一惊,抬眼看燕子和小雨,她们俩均没有什么表示,燕子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她的柠檬茶,小雨则从银包里数出十七张五十元的钞票然后轻轻放在侍应生那平摊打开的皮夹上说不用找零了。侍应生又是一个微笑说,多谢小姐。 然后她们又一起走出来,她们细细的腰身使那长裙穿在身上格外飘逸,随着她们的行走西餐厅的长廊顿时扬起了一片缤纷的色彩。 丽莎说我想去洗手间,你们谁去? 小雨说我去。燕子笑一笑说那我不去了,帮你们拿手袋吧。 丽莎和小雨一块进了洗手间,洗手间是全黑的大理石地面,全黑的进口黑瓷马桶,色调厚实而神秘。她们在里面不仅方便了,还给自己补了补妆,用庄生皂液洗了手,然后在自动烘手机下把手烘干了。 等她们出来,燕子已不在门口了。她们走了几步,看到燕子在扶手电梯旁正和一个男子在说话,那男子腆着个大肚子,穿一套精致的西装,那西装左上方的口袋很随意地露出了真丝手帕的一角,整件西装很贴身地顺着他的大肚子滑落下来,一看就知道这套衣服品质不凡。丽莎正待喊燕子,小雨拉了拉她,丽莎就不喊了。她们就这样隔了七八步的距离看着燕子,燕子好像又说了几句什么,那男子点了点头,这时燕子便朝那男子笑了,燕子笑的很甜,不过在丽莎看来燕子的笑和她以往看到的不同,到底有什么不同丽莎又说不出,但感觉燕子那笑仿佛有点塑料花般的味道。 后来那男子径上电梯走了,燕子回头看见了丽莎和小雨,便迅速跑向她们,把手袋一-还给她们说,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小雨说什么事呀,看把你急的。 燕子冲小雨狡诈地一笑,又冲丽莎狡诈地一笑就坐上电梯走了。燕子是坐酒店的客房电梯走的,当那两扇镜子般闪亮的不锈钢电梯门在丽莎和小雨面前悄然合拢时,燕子就在她们面前彻底消失了,燕子狡诈的笑燕子塑料花般的笑统统都随着那紧闭的电梯门升升降降了。 一瞬间,丽莎的思绪仿佛蜿蜒着的蛇-般迅速地一掠而过,她明白了燕子这么匆忙是去做什么,她同时也想起那天她在门口看到的那个头发湿漉漉的男子是怎么一回事。虽然丽莎早在六岁就知道了妈妈的秘密,虽然丽莎童年就一次次被那呻吟声和喘气声惊醒又一次次在那呻吟声和喘气声中睡去,但丽莎还是忍不住面红耳热,她悄悄地紧跟在小雨后面走。小雨看丽莎对此事的反映不禁有些怜惜她,她把手搭在丽莎的肩上说,其实燕子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她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在特区有很多女孩子最后都抵抗不住金钱的诱惑……小雨还想说什么,但想了一会儿,终于什么也没说。 她和丽莎也没搭的士,两人勾肩搭背地走着。夜里刚下过了雨,空气格外清新,凉爽的夜海风有一阵没一阵地轻拂着。她们悄然地走在街道上,在夜的氛围中都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她们各人想起各自心中的苦楚,心铅一般地坠在胸中。 在铅一般重的思绪里,丽莎有点惊恐地感觉到燕子的形象竟仿佛轻盈亮丽的羽毛从她铅一般重的思绪中挣脱了出来,自由自在地飘扬在夜空,带着一种诱惑一种神秘一种闪着五颜六彩的放纵使她铅一般的思绪追随着它,思绪在追随那轻盈亮丽羽毛的同时,丽莎又感到自己身上有一股幽幽燃烧的暗火在夜的掩盖下悄悄的蔓延,她的眼睛在这股燃烧的暗火作用下又炯炯地闪着猫一样的幽光。 这一夜,丽莎始终处在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以至连燕子轻悄悄的开门声她也听见了。她抬腕看表,英纳格坤表蓝幽幽的指针毫不含糊地指着夜三点。她听见燕子进了门,猫一样轻捷的步子迅速地走过客厅,然后又开了房门,随着房门的迅速关上,那种猫一样轻捷的步子便消失了,四周又重归寂静。藏子始终未开灯,夜的神秘没有灯光的侵入,丽莎在这变幻莫测的夜中始终没有进入睡眠状态,感觉很模糊又感觉很清醒地一点点迎来了逐渐喧闹起来的白天…… 等丽莎起来的时候,小雨已去上班了。 丽莎想想自己答应了老板今日去开工,也就快快地到洗手间洗脸,仔仔细细洗完脸,又给自己化了个淡妆,先给眼睛加了点眼影,又描了描眉,再在脸上加了一点点腮红,然后才抹口红,丽莎在抹口红时化的功夫最长,她先要根据心情和衣服选定口红的颜色,然后才开始描唇线抹口红。今天丽莎抹的是那种带一点点紫红色的口红,和她脚下的紫红色鞋子颜色很衬,身上着的则是一条松身的白色长裙,丽莎手上拿着一面镜子,对着洗手间墙上的镜子左照右照,想看一看全身的效果,但总看不彻底。 这时,燕子的门开了,睡眼朦胧的燕子走了进来,燕子的头发乱蓬蓬的,绣花的真丝睡裙斜斜地披在身上,两脚各踏着两只不同的拖鞋。懒散散的燕子看丽莎如此辛苦地照来照去,便扑哧一声笑了。燕子推她一把说,丽莎到我屋里去照吧,看你这样真是太辛苦了。丽莎于是就走进了燕子的房间,燕子的房间迎着门就是一面镶在墙上的大镜子,丽莎走进去那镜中的女孩也迎着她走来,那飘逸的女孩紧绷绷的皮肤在镜中发着瓷般的光泽,丽莎扯着裙裾在镜前旋转了一圈,裙裾顿时飞扬起来,那大大的圆几乎把燕子的小房占满了。 丽莎还想转,燕子进来了。燕子洗过了脸,头发也梳整齐了,睡裙也穿正了,也就是一个精精神神的女孩子了。燕子笑着对丽莎说,哇,丽莎你好贪靓啊。丽莎笑了,当然贪靓啦,你难道不贪靓。我,燕子说,我无所谓啦,这靓与不靓是贪不来的,只有年轻才是靓的,不贪也是靓的。老了,就是贪也没有办法靓呵。丽莎的眼睛在燕子的房里随处看到的都是化妆品,口红眉笔粉盒指甲油润手霜洗面奶触目皆是,丽莎笑着说你还说自己不贪靓,你屋里的化妆品多的都可以开小铺了。燕子笑着说,丽莎谁叫我没有你这样年轻呀,我现在处于这种老又不老年轻又不年轻的状态当然要借助化妆品的力量增加电力了。 丽莎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燕子你有没搞错,你竟说自己老,我看你不就我这么大吗?你多大,燕子问。二十一呀,丽莎说。我也二十一呀,不过那是七年前的事了。燕子说着,啥哈笑了起来。这下轮到丽莎惊讶了。丽莎说,燕子这么说你真的已经二十八了。是呀,我是如假包换的二十八岁,你要不要看身份证,要不要替我悲伤啊。燕子说着声音竟低沉了下来,面容在丽莎看来也同样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忧切。这-刻,丽莎感到了她和燕子年龄上的差别,感到在燕子表面的快活下内心一定有着某一种难以述说的隐痛,就像她丽莎不也是在表面的快活下心里时刻摇曳着忧郁和哀伤吗…… 丽莎这时看了看表说,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去开工了。 拜拜,丽莎。燕子说着,把床头柜上的口红眉笔呀往抽屉里抹,丽莎无意中一眼望到抽屉里搁了几只白色的药瓶和十几只从纸袋里散落出来的乳胶避孕套。 丽莎从燕子的房子走出来后,脑海里有一阵老有那么一个画面,燕子纤细的手随意地一抹,那一支支口红眉笔就纷纷跌落在那些散落出来的避孕套上了……丽莎在心里很瞧不起自己,觉得自己很堕落,怎么会让这样的画面在脑海里反复出现呢。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丽莎脚步匆匆地赶着去搭大巴,虽然一辆辆的士和丽莎擦身而过,但丽莎还没有坐的士的潇洒,的士的起步价是十元,而搭大巴仅只要一元,在这样简单的算术面前,阮囊羞涩的丽莎只好选择搭大巴了。 第三章(1) 第三章 一 燕子一人躺在床上,一只手一只脚呈自由落体状态耷拉在床沿,燕子的面部神情身体语言是散漫空虚无聊的最好演绎。燕子刚刚梳好的头发此刻又四下散落在枕头旁,燕子不明白怎么自己刚刚才起来,才梳洗好怎么又躺在床上了。枕头旁一只半开半合的真皮银包和燕子一样懒散散地躺在枕头旁,里面有两张燕子昨晚上匆匆塞进去的“黄牛”也就是港币两千元。钞票的两只纸角在风的作用下,有一下没一下扑嗤嗤地发出细小的声音,全身呈现自由落体状态而思想却在奔驰的燕子被这声音弄烦了,一甩手就将那只银包抹到地上了。 燕子的思绪此刻定格在昨晚银都大酒店的客房里。说起来昨晚的那单生意对于燕子来说应该是很合算的,原先双方说好价格是一千元,但中途由于燕子不肯再继续,那处在就要到高xdx潮而未到高xdx潮的客人急了,再给燕子加了一干元,燕子才配合那个古怪的客人让他在痛苦的呻吟中达到了高xdx潮。整个过程燕子连内裤也没脱,就挣来了两张“黄牛”,但燕子并不觉得划算,因为燕子的感官在这过程中感到极不舒服,对着那个衰老赤裸肥胖蠕动的身体,燕子有几次差一点呕吐了。 燕子还记得她坐上电梯来到客人所说的房间后就按响了门铃,房门迅速地开了,客人的动作是那样快,以至于燕子想他一定是站在房门后像猎犬一样等待门铃声的。燕子一走进客房客人立即就将那个“请勿打扰”的纸牌挂在了门把手上,燕子踩着象牙色的纯羊毛地毯走动着打量这间客房立即觉得自己要价低了。客人住的是酒店豪华的套间,大大的客厅,大大的卧房,客房内酒吧按摩椅水晶灯全套真皮系列家私合伙演着“奢侈”两字的含义。燕子知道这样的客房入住一天的价格最少也要超过三干元,所以此番遭遇的客人毫无疑义是如假包换属于那种大客豪客范畴的。所以燕子打定主意这次要来一个优质服务,务必使大客成为她的回头客、熟客。当燕子满面含笑以优雅美好的身姿转向客人时,她脸上的笑容顿时不翼而飞,她被眼前出现的情景吓了一大跳,客人那时就像开门一样迅速此刻也迅速地脱光了全部的衣服,他的那些名牌衣服被他像扔破布似地四处乱抛在地毯上,而他全身没有一条布丝光溜溜得仿佛刚从娘胎里出来一般。尤其叫燕子惊恐的是客人手中还拿了一根带柄的软皮鞭,燕子不由向门口退去,准备夺门而逃。哪料客人很放纵地笑了,他说小姐你不要怕,我拿鞭子不是要抽你而是要你抽我。你可以狠狠地抽我,但必须注意不要抽到我的脸上,必要时你还可以用纤细的脚踢我,在我发出呻吟声的时候你不要停止,要继续狠抽直到我不再呻吟为止。现在请你脱衣服你可以保留你的内裤,但上衣必须脱掉,女人在狠狠抽时rx房的颤动对我就是最好最有效的催情药。小姐请快一点,客人请求着燕子。燕子在脱衣的同时向客人伸出了白晰的手,客人对燕子的动作有一点疑惑但很快就明白了,他赤裸着肥胖的身子大肚子一颤一颤地走到墙边拎起他的西服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黄牛”递给燕子,燕子随即以迅速的动作把钱塞进底裤秘缝的小口袋后就朝客人挥动起了那根皮鞭。 第一鞭打在了客人的背部,客人那焦黄带黑的皮肤上顿时留下了一条浅浅的红印,客人小声地呻吟了一下又迎着燕子扬起的鞭子滚动着,燕子又一鞭打下去,这一鞭打在了客人肥硕颤动的肚腩上,那海棉一般起伏不停的肚腩上顿时也留下了一条红红的印记。客人恳求着燕子打快些打狠些,燕子狠了狠心,举起鞭子又快又狠地朝客人打去,几十鞭下去燕子已香汗淋淋,由于客人不停地滚动,也就使燕子必须在跑动中去抽打,燕子丰润结实的rx房在跑动中仿佛两只白色的小兔跳跃不停,不一会儿客人开始大声地呻吟了,一声比一声大。突然燕子挥舞鞭子的手停顿了——她开始感觉要作呕,眼前的情景太丑陋不堪了,那个肥胖的男人弓着身子抽搐着开始自渎,他脸上的肌肉丑陋地颤动着,这个穿上衣服就很绅士很上流的男子此刻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合力在拼凑一幅肮脏得无法入眼的画面。这画面刺激得燕子胃口一阵阵发酸,仿佛二十几年前吃的饭都要在这一刻吐出来,正在兴奋逐步向高xdx潮攀登的客人感受不到鞭子就朝燕子苦苦哀求,小姐请继续请继续,我再给你加一千元,求求你啦!燕子盯着这个仿佛赖皮狗般瘫在地上的男人,强忍住呕心把自己的脸扭开,然后朝着地上的这一瘫肉没头没脑地抽去,一阵急风暴雨的抽打后客人又喊小姐小姐,请踢我请踢我!燕子真是火了,所以也不管轻重抬脚就朝地上踢去,如是一连踢了十几脚终于使那患有怪癖的男人在自渎中达到了高xdx潮。 燕子一眼也不想多看,立即走进洗手间把自己锁起来。然后把热水和冷水都开到最大,站在水中狠狠地冲洗着自己。 等燕子走出洗手间,那个男子已将衣服大致穿好了。客人还是老了,坐在舒服的欧式宫廷沙发上还无法止住自己微微的喘气,面色也是青黄青黄的。 在燕子拎着手袋走过他身旁的时候,他递给燕子又一张“黄牛”,燕子不动声色地收下,然后就向门口走去。燕子在出门的那一刻略一回头,瞥见那里人仿佛被人抽了筋似地整个人都瘫在了沙发上,看那神情似乎是睡着了。燕子心里感到好笑,想男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他们没命地挣钱然后又把钱没命地用在加速消耗他们生命的行为上,为了这消耗他们又不停地进补,大口大口地嚼人参吞燕窝……他们就像咬着自己尾巴打转的狗一样,无数次地循环往复无起点也无终点……燕子从客房里走出来,见楼层的服务员已抵抗不住疲劳趴在服务台上睡着了,燕子踩着松软的走廊地毯像猫一样轻捷地从服务员身边走过然后迅速坐电梯下到酒店大堂,虽然很夜了但酒店大堂的咖啡阁还有几位客人在喝咖啡,燕子也走进去,要了一份士多一份冻品红粉佳人一个人慢慢地吃,吃完后燕子招手吩咐侍应生买单,这时燕子才看了看表发现时间已快凌晨三点了,于是燕子快快行出来拦了-辆的士就回来了。 燕子就这样在她的小床上躺了许久,其中变换了几次姿势,轮流把她的左手左脚或右手右脚耷拉在床沿旁,放任它们呈现一种自由落体的状态。也不知躺了多久,懒洋洋的燕子在翻身中将枕头弄到地上,压在枕头下的一张小小的彩色照片顿时也一并落在地上了。燕子的目光一接触到这张照片,一接触到那小小的笑容,心里立即一紧,觉得自己整个人立即变成了无数个伤口,原以为那伤口早已结了痂,哪料此刻又汨汨地流出殷红的血。懒懒睡着的燕子奋力伸长手臂把那张照片一把捏在手中,照片上是一个两岁的女孩,女孩头上扎了个大大的蝴蝶结很快活地朝燕子笑着,看着女孩灿烂的笑容,燕子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燕子想女儿了,每每午夜梦回,女儿可爱的面容只要在燕子的心中一掠而过,燕子就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女儿是她心中一个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口。当初燕子怎么也想不到那百般呵护百般体贴山誓海盟的冯小峰会在她生下女儿三个月时在她的梳妆台的抽屉里放下五万元钱就不告而辞。燕子当时住的是冯小峰租来的房子,她怎么也不相信冯小峰就此不见了,她孤寂地和女儿在这套两居室的高级公寓等待了冯小峰三个月,这三个月由于痛苦,时间漫长得无法想象,燕子心中五颜六色的爱情幻想全都粉碎了,那些温馨日子放飞在空中的彩球都接二连三地碎成了破片,纷纷扬扬地撒满了燕子孤寂的世界。燕子根本没有办法找到冯小峰,她冷静地想觉得自己很悲哀,就算是报警可她现在甚至连冯小峰是香港人还是澳门人抑或是大陆人都弄不清了,冯小峰名片上的地址是一家香港公司,但电话留的却是澳门的,燕子满怀希望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是澳门的一个传呼电话,问他冯小峰这个人,对方一头雾水根本不知冯的来龙去脉,就这样燕子在东问西问了三个月后才彻底死了心。燕子一个人在无数个漫漫长夜流着泪水,将实际上已七零八碎的自己重新组合好,燕子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是过去的自己了,有一些东西已在她心中永远地碎了。燕子权衡了一番后就果断决定把女儿送回四川老家,然后-个人再返特区轻装上阵打出大块天地。 燕子在整理东西的时候看到衣柜那一件价值港币五万元的皮草还冷漠招摇地挂在那里而一枚同样价值的钻戒依然无动于衷地闪烁着熠熠光泽,眼泪不由地就掉了下来。这两样东西都是冯小峰在最迷恋她的时候随随便便就买给她的,记得买那件皮草的时候燕子怎么也不肯,冯小峰把他的信用卡偷偷地塞给了售货小姐,售货小姐把单据送给冯小峰签字,冯小峰在几秒钟之内就将自己的签名写好了,当他们走出免税商场的时候售货小姐躬身如仪地将他们送了出来嘴里连连称谢递给他们一个雍容华丽的大纸袋,内里就装着这件浅咖啡色松软的皮革,燕子还记得她当时很娇媚地将自己纤细的手伸进了纸袋,皮草顿时仿佛有生命般地以一种温情脉脉的姿态将她的手整个儿地抚摸了一遍。燕子之所以流泪是因为想到在冯小峰还喜欢她的时候就能如此豪爽如此随便地给她买这些昂贵的物品,而一旦他变了心不喜欢她了也就同样随随便便地就走了。说到底自己不过是冯小峰的一个玩物。所以,燕子把昂贵的钻戒昂贵的皮草随随便便地抹进一个胶袋中就坐的士到典当行去卖,也没有怎么讨价还价就换回了七万元钱。然后燕子和房东结清了房租,再把自己过去存的六万元钱一并取出,包了一辆的士直驶广州,然后抱着女儿踏上了飞往成都的飞机。 回到家里,燕子向爸爸妈妈展示了她和冯小峰美轮美奂的结婚大彩照,其实她和冯小峰并没有结婚,他们照那张照片纯粹是为了使他们租住的那套公寓有一种家居的温馨气氛。爸爸妈妈喜不自禁,抱着小外孙女亲了又亲。在爸爸妈妈亲小外孙女的时候,燕子环看四周觉得家里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门也关不拢,窗子又有缝。想一想燕子还是拿出十二万给家里买了一套七十余平方米的商品房,又给家里留了两万元钱,略住了几天就和爸爸、妈妈、女儿依依惜别了。 燕子再次南下时傍身的现金不足五千元。但燕子这次南下和上次南下最大的不同是上次南下燕子是心情很靓无牵无挂的一个人,而这一次燕子却变成了一个有家室拖累的人,变成了一个目前在国内属很先锋很前卫范畴的单身妈妈。此外,上一次南下的燕子浑身洋溢着的青春仿佛水面上跳跃闪烁的阳光,而这一次青春依然存在然而却不再闪烁跳跃了,燕子想男人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和冯小峰过的那段日子自己算是廉价批发给他了,燕子在心里鄙视自己和冯小峰的那段情,这鄙视在日子的慢慢侵淫下连燕子自己都弄不清楚来龙去脉了,她觉得仿佛自己当初和冯小峰在一起时就是和许许多多的女人一样是看上了他的金钱的,燕子想她怎么能爱上冯小峰呢,爱情在九十年代不是太古典了吗,要在这样一个年代披荆斩棘就必须卸下爱情轻装前进。燕子懊悔自己在冯小峰痴倩于她的时候怎么那么蠢还一心想着为他省钱,为什么不略施小计让冯小峰给自己买一打一打的皮草和一打一打的钻戒呢。 第二次来特区后,燕子也做了-阵车衣工,但她发现做这个累死累活的车衣工她是根本无法养活她那玫瑰花蕾般可爱的女儿的。后来有一个男人引诱燕子,他把五张毫不含糊的百元大钞塞到了燕子的车里,燕子觉得自己很悲哀竟无法抵抗这区区几张纸的诱惑,脚步不由自主地就跟着这个男人上了汽车,男人把她拉到一间酒店。一进客房里人就迫不及待地把燕子往床上拉,燕子闭上了眼心里想本小姐既然批发生意都做过了,难道还怕零售吗?!所以燕子清楚地记得她在一件件往下脱衣服的时候还朝那个男人笑了一下。男人递给她的是毫不含糊的百元大钞,动作也就是毫不含糊的动作,一进入实质性的接触那男人就很讨厌地要燕子不停地更换各种姿势,燕子若不从男人的动作便很粗暴,好不容易挨到结束,燕子匆匆把衣服穿好就逃也似地从那间客房里奔了出来。 有了一次如此不舒服的体验,燕子以为自己就此会金盘收手,哪料事情并不如此简单,-个小时之内就能挣来她在制衣厂要拼死拼活连轴上夜班做十天半月才能挣来的钱,这确实就好像明知此是陷阱但无奈这陷阱太诱惑,燕子就仿佛吸食大麻上瘾的人一般身不由己就纵身跳了进去,且越滑越远了……在这整个思绪过程,燕子的手始终捏着女儿那小小的照片,女儿已经两岁了,在燕子无数个自谴、空虚、自我鄙视的苍白幽暗瞬间,女儿小小的微笑就是燕子逃循这一切的良药,燕子总是对自己说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女儿,花蕾般的女儿就是燕子逃避尘世的乌托邦……燕子把亲爱女儿的照片放在胸前,感觉自己似乎又要睡去,突然她听到房门开了,接着她听到了许多的声音,燕子拉开房门顿时眼中一亮——她看到小雨和她的那位内地至爱张鸿建拎着行李走了进来。 小雨娇媚的脸红扑扑地,放下自己拿的那个较小的行李包就急忙替张鸿建把那个较大的行李包放下。燕子笑着和小雨打招呼,小雨,要不要帮忙。小雨笑了,笑得很灿烂一扫往日的忧郁。小雨说,燕子不用你帮忙,只不过张鸿建来了要给你和丽莎带来一些不便,好在我们很快就会找房子住的。在小雨说这话的时候,张鸿建只是礼节性地朝燕子点了点头。说起来张鸿建和燕子已见过数面,在燕子和小雨合伙租这套房子的两年间,张鸿建每年大约都要来看小雨一两次,他总是尽量地呆在小雨的房里,轻易不出房门。大约四十好几的他很痛恨自己在燕子面前展示的这种尴尬形象,所以他总是把自己隐没了又隐没,有一阵子燕子只是看到小雨在厨房里一碗碗烧菜才知道小雨的骑士还没有走。燕子总是在厨房对小雨耳语,喂,小雨你这样又煮又炖的是不是让他吃了晚上好长力气呀。小雨脸唰地就红了,第一反映就是把厨房门关上,然后对着燕子说,死燕子你小声一点,千万不要让张鸿建听到,他一生气就要走了。看小雨如此紧张燕子也就不怎么开玩笑了,但心里却对张鸿建充满了鄙夷,他凭什么一生气就要走,他凭什么,他这个白面书生每年像候鸟一样飞到这里享受着小雨一日日相思积淀浓郁得化也化不开的爱情,他采足了花蜜便拍拍翅膀飞走了,飞到他的妻儿身边,尽管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小雨说他人走了心却留在了珠海,留在了小雨身边。但他所说的那颗心并不是一颗物质的心,他到底留下了还是没留下是无从检验的。他也可以在启程来珠海的时候对他的妻子说他虽然要离开家但他的心却留在了家中。同理他的妻子也无法检验他的话是真是伪,因为他说的那颗心归根结底只不过是一颗文学词藻的心罢了。 此刻见张鸿建终于向自己点头致礼,燕子便笑着说,你好,张生。欢迎你来到珠海,小雨盼这一天好久了,你真要好好善待她才是。说到这里,燕子觉得自己的眼圈竟有些发热,她看到张鸿建没有回答自己的话,而是将眼睛转向了小雨,满眼溢出了深深的爱意,小雨微微笑着,在张鸿建目光的抚惜下面容愈发灿烂愈发娇媚…… 燕子退回了自己的房里,眼泪夺眶而出,虽然燕子相信在九十年代真正的爱情仿佛珍稀动物般寻常不见,但她知道自己心底里还是渴望这旷世奇宝有一日能奇迹般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每当燕子潜意识中感觉到这深深的渴望时,她四周的背景就会变成一片灿烂的黄色,而她整个人也就变成了梵高画笔下被阳光晒烤得呈焦灼状态的向日葵,这时候燕子无论在干什么就算是在最最没有诗意的洗手间只要燕子的思绪闪到这里,燕子就觉得自己立即就被一种神奇的力量迅速地镶嵌在古老的画框上通体呈现出那么灿烂那么焦灼的黄色……这焦灼的黄色寻常不见,然而在燕子深深的睡眠中这罕见的黄色总是摇晃着它那镶满钻石的翅膀在空间盘旋,给燕子的梦境带来深深的析求和叹息…… 因为没有真正的爱情燕子觉得自己已变成了一部组装精密反映敏感的机器。她在和那些外表衣冠楚楚内里却被倩欲反复煎熬的男人做爱时总能恰到好处地假做高xdx潮把那些蠢男人一个个也带入高xdx潮,其中还包括一些有阳痿病症的男人。叫燕子感到奇怪的是,所有的男人不管身家如何在性高xdx潮时动作表情竟是如此相似,在思绪转到这里时,燕子的脑海同步闪现出一个画面,还是很多年前,妈妈杀了-只鸭子,那鸭子无声无息地在盆里躺了许久,大家都以为这只鸭子死了,可突然间那只鸭子抬起流血的脖子抽搐着从盆里蹦了出来,蹦了大约一米才壮丽地倒下,而男人的高xdx潮一无例外地叫燕子在脑海中想起鸭子生命历程中的最后一米,那抽搐那带血扭动的脖子也就和无数个男人的形象重叠在一起……在这种时候燕子就觉得自己的灵魂从自己乏味陈旧无奈的皮囊挣脱了出来,灵魂像羽毛一样轻盈地悠然上升伴随着一种月白色镶紫边的音乐,灵魂变成了一片薄薄透明发光的晶体贴在天花板的吊灯玻璃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自己和身边的那个高xdx潮过后瘫软一团的男人……在进行这样思绪的时候,燕子已有条不紊地穿戴整齐,拎着精美的意大利真皮手袋行了出去,燕子第一要吃中餐,第二要购物,第三还要上发廊洗发。 第三章(2) 二 张鸿建听见燕子出去的脚步声,立刻放下手中正在折叠的衣服,以一种极其敏捷的姿势将小雨一把搂在怀里。小雨正在衣柜挂张鸿建那套惟一的名牌西装。张鸿建猛然的拥抱使她几乎站不稳,张鸿建稍一用力小雨就整个儿跌进他的怀抱了。张鸿建紧紧地搂抱着小雨,小雨也紧紧地搂抱着张鸿建,两人就这样紧紧地抱在一起,不说话也没有其他的动作,惟一的动作是两人的手臂都在暗暗地增加力度,这种增加很默契带有一种磁场般的向心及凝聚力,以至于他们的肋骨在这紧紧的拥抱中把皮肤和肌肉都挤得塌陷了下去,两人一根根凸出的肋骨在彼此的磨擦中发出了一种有质地的响声,响声中窗外一支摇曳的树枝上所有的绿叶顿时全变成了盛开的花朵,这些红的绿的紫的黄的白的蓝的花朵传递着浓郁如腾腾蒸气般的香气,齐心合力在他们的窗前热情洋溢地怒放。响声和香气在他们心中燃起了旺盛的情欲火焰。他们不由分说地同时将衣服一件件剥去,然后迫不及待地躺在床上动作起来,小床在他们纠缠的身体下不负重荷痛苦地呻吟起来,这铁架和木板合奏的悲苍曲仿佛及时注射的催情药使他们愈加昂奋,他们也呻吟起来,和铁架木板一起达到了高xdx潮。 高xdx潮过去后,他们双双躺在小床上,他们脱去的衣服零乱地撒满了一地,小雨本色丝黄的文胸和内裤仿佛电影镜头一般在地上定格,他们本人则慵懒赤裸地躺着仿佛是一幅十九世纪欧洲盛行的人体油画,他们就这样躺着享受着肌肤相亲的温馨和高xdx潮之后的宁静。 首先是小雨破坏了油画的效果,她抬起了她的上身,她瀑布似的长发顿时垂直了下来,一直及到她赤裸腰部的凹陷处,小雨对着仿佛沉思又仿佛睡去的张鸿建说,建,我们立即登记结婚吧,好不好? 张鸿建很久没有回答,小雨又说了一遍,等了-刻张鸿建才点了点头。小雨立即将身子俯在张鸿建的身上,高兴得小声笑了后来又小声地哭了起来,她瘦削的肩膀在长发的环绕下抽动着,张鸿建伸出手臂搂着小雨,两人都沉浸在他们以往岁月长长的恋情中……时光随着他们思绪的沉浸迅速地向后移动,一幅幅的画面在他们脑海中连续不断地展开,许多的色彩和声音随着无数只透明飞翔的翅膀川流不息地在这间小屋涌动。 小雨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省城的日报做了记者,开始的时候小雨按惯例在校对组做校对。小雨每天早早地上班,她总是从办公楼旁的小路匆匆地走,裙子一闪就走进了与办公楼相连的校对组所在的小搂,和报社的主办公楼相比,校对的小楼简直是太小了太灰扑扑了,和小雨一起分配来的其他几名大学生几乎一天也不能在这座小楼呆下去,他们一有空隙时间就像那乱飞的麻雀一样唧唧喳喳地飞到那座带电梯的大楼,顿时整座办公楼的走廊都布满了他们好奇和兴奋的脚步,他们感觉良好地在每一个部门都停留那么十几分钟,东问西问了解自己有可能分配到哪个部门。此外他们都有好为人师的共同特点,他们甚至直截了当地向头上白发数量超过黑发数量的德高望重总编辑直陈自己如何办好报纸的我见,有一位叫王子若的就因为当时屡屡向总编辑陈述,所以在他还在校对组的时候就被本报的老记老编们称呼为王总,这称呼一直保留到现在,现在的王子若一年半载也不进总编的办公室了,但人们还是王总王总地叫着他,甚至连真正的老总也这么叫他。当时几个初出茅庐年轻大学生的嚣张气焰把报社人事处的几位同志后悔得要命,他们想当时大学把所有的优秀生档案都摆出来了让他们挑,他们怎么就走了眼挑了几个这样的宝贝。所以在结束校对组的工作后,从不往主办公楼跑的小雨反而分到了报社最好的工交部,王子若王总呢却分到了报社最没有色彩永远洋溢着黄昏氛围和更年期综合症的资料室,和一帮老头老太为伍。 小雨开始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这么好的运气分在工交部,后来张鸿建告诉她就是这个原因,张鸿建说我的窗口正对着那条小路,每天我都看到你穿看摇曳的长裙从那条小路走过,而上班的时间在小路就看不到你的身影了,当那帮大学生像一拨乱飞的麻雀从那条小路走过时我怎么也寻不见你那摇曳的长裙,我想你分得这么好大概和这有关。小雨看着张鸿建,张鸿建也看着她,小雨想那么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张鸿建每日都注视着那条小路吗……她心里想着这句话,嘴里并没有说出来但她的神情却把她心里想说的这句话写到了脸上。张鸿建对小雨点了点头,小雨说张老师你为什么点头。张鸿建说你不是想问我是不是每天都注视那条小路吗,我点头就是告诉你我每天都注视着那条小路,目光也总是寻找你那飘逸的长裙。在说这一段话之前,小雨和张鸿建已在一起谈过几次了,张鸿建那时在文艺副刊部,他算是最后一届的工农兵学员,在重视文凭的新闻单位他算是凭自己的本事终于在报社站住了脚,张鸿建写诗,但他轻易不写,只要一写每一首诗都悄悄地拨动小雨的心弦,小雨还在大学的时候就留意了张鸿建的诗。当她知道自己分到这家报社的时候,最大的喜悦就是想以后可以看到张鸿建了,可以直接从阅读他的诗到阅读他的人了。当小雨从校对组来到这座电梯楼的时候,寻找的第一块牌子不是工交部而是文艺副刊部,她看到文艺副刊部的牌子就满怀喜悦急忙忙地走了进来,连门也忘了敲。她走进的时候正逢张鸿建一人坐在办公室,小雨其实从来没有看过张鸿建,但不知怎么一回事她就知道这个穿整洁白衬衣瘦削忧郁高鼻子凹眼睛牙齿瓷样闪光的人就是张鸿建,小雨一点也没犹豫地就说,你好,张老师,我是报社新来的麦小雨。张鸿建立即笑了,那笑像风一样立即将他脸上的忧郁吹拂而去。小雨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张鸿建微微笑过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好,小雨。 这一句平平常常的话在当时那个已永远成为过去场景的地方以一种无比亲切无比丰富的内涵承随着一种看不见物质的流动缓缓融入小雨的心中,这物质虽然看不见但小雨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它们的颜色和质量,它们的颜色是阳光下那种闪亮的淡紫色,轻盈起伏带着早晨的露珠随风飘扬,质量则等同于乳汁的浓度,最紧密的地方它都可以畅通无阻地经过。 这句话后,他们就彼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他们不寻找话题,感觉在没有话题的空间迅速地滋生出许多看不见的植物,他们在没有话题的空间并没有停止交谈,他们四目交视思绪在和思绪交谈。这样的状态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有另一个人走进办公室。有了第三个人后,场景中属于他们两人的气氛就不可扼止地起了变化,小雨站起来走了,走到门口她又回头看张鸿建,张鸿建也正在看她,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一个深夜,他们很自然地就走在了一起。那一天小雨为了赶一篇稿子,在办公室一直忙到十一点。她走过副刊部办公室时,看见办公室里有灯光。小雨一点也没有犹豫就推门进去了。张鸿建抬起头看见是小雨就向她微微地笑了。他一点也不惊讶,看见小雨就自自然然地笑了。小雨便听任自己的脚步把自己带到张鸿建的身边,她走得是那么近以至张鸿建的呼吸把她的一缕长发弄得起伏不定。她就这样站在张鸿建的面前,她渴望着来自张鸿建的抚摸,这渴望仿佛红色信号弹一样一颗接着一颗在她脑海发射,她被这一次次闪耀的红光弄得眩晕,然而期待的抚摸却迟迟不来,泪水似乎就要夺眶而出了,这时张鸿建伸出有力的臂膀把小雨搂在了怀里。那时办公室的灯光大亮,门也只是虚掩,危险在四处静悄悄地埋伏,然而他们的激情冲破了这一切障碍,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小雨眼中积蓄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洁净的脸颊缓缓地流着,红色的信号弹熄灭了,代之的是一簇簇灿烂的黄色光环,小雨将自己的头伏在张鸿建的肩上,张鸿建温和有力的大手顺着小雨的肩胛抚摸下去,一直抚摸至小雨腰部的凹陷处,张鸿建的手长久地停留在那里,而电流就顺着那个部位迅速地走遍小雨的全身。后来小雨仰起了她的头,她的嘴唇仿佛初开的花蕾一样微微张着等待着来自张鸿建的吻,张鸿建终于把他的嘴唇贴了上去,深吻他们的激情得到了某一种程度的释放,他们的嘴唇在深吻之后无论质地和外观都起了变化,接吻可以说是男女关系中的里程碑,也可说是男女关系中的一个障碍,现在张鸿建和小雨共同愈越了这个障碍,所以他们都不是过去意义的张鸿建和过去意义的小雨了,这一个夜晚虽然距床的距离还很远,但已注明了他们今后关系的发展,他们彼此都感到激情仿佛电流一般在他们俩身上来回鼓荡,他们任谁也知道他们必定会在床上遭遇…… 床上遭遇是两个星期之后,那是在张鸿建的家中。那一天的下午小雨在办公楼的走廊里对张鸿建说她想看某一本书,张鸿建说他正好有这本书。他们分秒不差地恰巧在走廊的这一段相遇,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处在走廊的最佳位置,最近的一扇门也距他们超过五米以上,小雨后来想这最佳的位置其实是他们两人刻意营造的,她记得她走到那个位置就没有再往前走,而张鸿建则加快了步子迎过来。他们当时就说了这么两句话就彼此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了。大约是通过眼神的媒介,小雨那天延迟了下班张鸿建也延迟了下班,然后张鸿建走到小雨的办公室,一见到张鸿建出现在门口小雨就立即起身迎了上去。他们在涌动着黄昏涌动着灰绸般夜色的走廊默默地走着,出了报社他们站在宽阔的大街上只见许多的窗户已相继亮起了灯光,灯光和夜色互为背景使眼前的一切有一种白天所没有的斑斓。人流在他们四周流动,张鸿建在行进中说小雨要不要现在去拿书。小雨抬眼望张鸿建,他们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眸子有一束火焰穿越黑暗飘忽不定地燃烧,当两束火焰在黑暗中彼此照亮的时候,那闪动的火焰便有力而恒定了。 于是小雨说,好,现在去拿书。 这两句话在他们的心里有无限无限广阔的潜意识,他们被这广阔的潜意识所左右,不由地在行进的路上就进入了某种的状态,这状态带有一种发酵的感觉,体内仿佛有某种物质在膨胀,细胞分裂的速度在加快,血流量的速度也在加快…… 张鸿建的家很整洁,小小的两房一厅,客厅的墙上挂了一幅张鸿建和妻子的合影。张鸿建的妻子在照片上紧紧地依偎着张鸿建,脸庞展示着灿烂的笑容。小雨站在那里,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照片上,心里摇曳着暗暗的忧伤。这时,张鸿建站在了小雨的背后,小雨听到了来自张鸿建心中的叹息。这叹息一定程度地抚平了小雨的忧伤,小雨缓缓地转过身子,她和张鸿建相距的距离不会超过五寸,这个距离意味着什么呢,这距离意味着两人之间没有距离,他们彼此感到了来自对方身体的体热,于是紧接着拥抱接吻便自自然然成了状态的一部分了。他们紧紧地拥抱着,身体的所有部分都胶合在一块,在紧紧的拥抱之中小雨的视线感觉空气染上了颜色,那是一种淡淡涌动的红色,很诱惑地带有一种热量仿佛腾腾的蒸气般充溢了四周的空间。作为状态的继续他们的场景迅速地转换到卧室的床上,在这里淡淡的红色增加了涌动的幅度,小雨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四肢的动作完完全全是一种自由的伸展,所有的动作都仿佛被一个流畅的程序所操作,完成得如行云流水,-会儿小雨和张鸿建就发现他们已赤裸裸地重叠在床上,小雨的双腿自然地分开,喉咙深处发出呻吟声。与此同时她听见张鸿建说,小雨,可以吗。 周身湿润的小雨已无力挣开自己迷醉渴望的眼睛,她只是用力地朝张鸿建点了点头。瞬间,小雨就感到来自张鸿建有力的进入,小雨感觉自己的身子仿佛弓一样有张有弛,与此同时小雨汗湿的长发一缕一缕地散落在布枕头上,她感到节奏在加快在加快,突然间他们同时感到一种巨大的释放一种失去体重的飞翔,他们身体的所有部位都生出了翅膀……接着他们重叠的身体仿佛书本一样打开,湿漉漉地并排躺在床上享受高xdx潮之后的满足和慵懒。 小雨这时才挣开了她的眼睛,床头随意搭的一条花点睡裙顿时进入了她的视野,梳妆台上一支半开半合的口红也进入了她的视野,东-只西-只零乱在地上的粉红色绣花拖鞋也进入了她的视野,这小小的卧室在潮般退了的高xdx潮后一点也不含糊地展示着另一个女人的气息。小雨想我躺的位子也许就是那个女人躺的位子,那么我作的动作也就是那个女人所作的动作了,这样想着小雨就感觉那东一只西一只的粉红色拖鞋顿时聚拢在一处了,并且有节奏地一前一后朝床边走来。小雨不由闭上了眼睛,过一会儿才张开,现实中粉红色的拖鞋依然东-只西一只地摆放着,小雨抬起自己柔韧的身子匆匆地抓起文胸和内衣就要穿。哪料,张鸿建伸出手臂将小雨一把揽进怀,-串温情的浅吻顿时从小雨的前额-路印到小雨光滑紧绷的小腹。张鸿建说,小雨,让我再好好抱抱你,我知道你心里在想这张床上充满了另一个女人的气息,但我要告诉你,只有你才给了我这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你使我感到自己真正是一个男人,你把我的性冲动再次唤醒并把它们整个调动起来。刚刚我在想今天我怎么就行了,怎么就像服了春药一般高xdx潮迭起,小雨,我想只有彼此的倾心彼此深深的爱意才能使我们间的情欲得到这样巨大的释放。小雨,张鸿建轻轻地呼唤着,又把一连串的浅吻印满了小雨的全身。那一天张鸿建的妻子带着孩子回娘家了,所以小雨在张鸿建家吃了晚饭,并且知道了张鸿建和妻子婚姻关系的全部真象。至此小雨心中摇曳的那-丝不安也如冰化水了,为了强化自己的坦然,小雨还把自己纤细的双脚放进那象征着另一个女人的粉红色拖鞋里,她穿着它们随随意意地在卧室走动了一下,然后把它们东一只西一只照原样放回。小雨向客厅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看拖鞋,心中还是泛起了一丝悲哀,尽管你敢随意地穿它可是你还是不敢随意地把它们放在任何的地方,你得保持它们原来的方位,因为说到底你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主人…… 后来,小雨就默默地期待张鸿建离婚,期待了两年,可张鸿建下不了决心。小雨并不怎么催迫张鸿建,她知道张鸿建的难处,张鸿建割舍不下他那才上小学的女儿。本来小雨是不会来特区的,可有一次她和张鸿建在他们家做爱时被张鸿建的妻子碰了个正着。那一刻他们正有节奏地向高xdx潮迈进,喉咙里仿佛石子一样滚动着呻吟声,而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却迅速地分裂以便积蓄足够的力量欢呼舞蹈,他们全身的各个部位已隐约现出了翅膀的影子,就在这个时候卧室的门静悄悄地开了,女主人的脑袋探了进来,接着门迅速地带上了,小雨在门关上的瞬间看到的是一双趿拉着粉红拖鞋的脚后跟。小雨告诉了张鸿建,张鸿建很忧郁地看了小雨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穿衣服,小雨更是急急忙忙地套她的连衣裙,套丝袜,拢头发。张鸿建爱怜地吻了一下小雨说,小雨,不要怕,你就这样从客厅一直走出去。小雨点点头随着张鸿建走出去,他们悄悄地穿过客厅,客厅空无一人,只见张鸿建的妻子堵着门站着,流泪的眼睛幽怨地望着张鸿建和小雨。张鸿建充满忧郁的眼睛落在了小雨的身上,他走上前对妻子说,求你让她走,都是我的错。 妻子说,我会让她走,不过我要问她一个问题。说着,粉红色的拖鞋暗淡地一前一后移动了几步。 张鸿建仍然留在原地,妻子扭头对他说,对不起,请你回避一下。张鸿建于是退入客厅。 这样小雨就算是直面张鸿建的妻子了。她们之间相距不过一尺两尺的。对于张鸿建的妻子小雨早已从照片粉红色拖鞋床单上的折皱布枕头等物件感受到她的信息。她就像悬念电影中的吕贝卡一样无处不在又无处寻觅,然而今天吕贝卡却真真实实地出现在小雨的面前,且如此的近距离。两人的眼睛都饱含泪水,张鸿建的妻子压低了声音问,你知不知道他患阳痿已快两年了,可是刚刚我看到你们似乎很高xdx潮,请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已经不阳痿了?! 小雨看着张鸿建的妻子心里不由地为她流泪。她原来听张鸿建说他无法和妻子性交,小雨心里是不相信的,她想这怎么可能呢,像张鸿建这样一个正在壮年性欲旺盛的男人怎么可能和妻子无法过性生活呢?今天听他的妻子问这个问题,小雨才知道张鸿建以前说的是真话。她看着张鸿建的妻子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张鸿建的妻子眼睛紧紧地盯着小雨,小雨说张鸿建没有阳痿的症状,我很对不起你,很抱歉。说完,小雨闪身就走了出来。在这一闪身的时候,小雨瞥见那一双粉红色拖鞋颜色完全暗淡了,好像在一间尘埃飞扬的屋子搁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门悄然地在小雨的身后关上了,小雨下楼梯走在街上,小雨的心痛得紧,她百感交集一个人竟在夜晚灯火闪烁的街道放声大哭起来,她不知自己是哭张鸿建呢还是哭他的妻子抑或是哭自己…… 后来,张鸿建和妻子卷入了旷日持久的离婚大战中。这场离婚大战空前的痛苦,在离婚的纠缠中,无计可施的女人找到了单位把隐藏得很深的小雨揭露了出来。报社议论立即大哗,所有谴责的目光一致地射向了小雨,各种的议论纷纷扬扬,关于小雨勾搭上一个阳痿男子同时施展本事使该名男子雄风大振的话题为沉闷的办公室带来了活跃的空气。小雨感到无法再呆下去,于是在两年前的春天朝忧郁的张鸿建挥了挥手就搭南下的火车来到了这个特区,小雨在一间广告公司跑业务,两年下来已建立了一批可靠的客户,两年间张鸿建每年都会抽空来看小雨两次,每次来张鸿建都把自己火热的吻印满小雨全身,这次来他更给小雨带来了终于办好了离婚的好消息。 小雨为这个消息激动,而张鸿建呢,因为这场战争拖延得太久他早已进入一种麻木的状态,要是单为了他自己张鸿建早已无所谓离婚还是不离婚,他之所以把离婚这件事自始自终坚持了下来,原因还是为了小雨,他是把离婚当作礼物从千里迢迢的家乡捧到了特区。 他们在做爱之后,在那张窄窄的床铺躺了几个小时,燕子没回来,丽莎也没回来,整套屋子就只有他们俩,他们宁静地躺着,任思绪在屋子里肆意盘旋,直到窗外已爬上了隐隐的夜色他们才起来,手拉手地行出来吃饭。 第四章(1) 第四章 一 每当夜色初降,夜巴黎歌舞厅硕大的霓虹灯招牌五光十色地闪烁着,把整条街照得透亮。那些闪烁的霓虹灯仿佛女人们一双双诱惑的美眸冲着过往的行人挤着电力十足的媚眼,歌舞厅把红地毯从水晶般闪亮的厅内几乎铺到了人行道,两位身穿玫瑰红旗袍的迎宾小姐伫立在大门两侧,一样的高挑身材,一样的纤细腰肢,一样白晰的肤色,一样随风飘扬的长发,一样温馨可人的笑容,只要你稍稍在门前停留步子,她们就会向你眼睫毛忽闪忽闪地展示她们久经训练的微笑,镜子般闪亮的歌舞厅加上小姐们魅人的笑容就仿佛带有某种强磁力,使夜巴黎歌舞厅傲视同行,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十八间贵宾房日日爆棚不说,连大厅的二十几张台也日日客满。每当驻场歌星演唱时,侍应小姐就会手捧着用丝带束着的鲜花在场内走动,在看中的客人前屈膝蹲下,小声地问先生要不要买花送给台上的姐姐,而台上的姐姐此刻正在落力地唱,坠地的长裙裸露的颈肩甩动的长发和四处抛洒的媚眼使客人无论是在视觉还是在听觉都十分受用十分沉醉,加之身边蹲下的小姐亦清香可人,所以-般来说先生们都是很给面的,他们十有八九都会很爽快地从小姐们手中买那些娇媚开放的花朵。一束花也不过就是五朵,老板从有花乡美誉的湾仔花农手中拿货只是区区五元钱,可在歌舞厅这小小的一束花就急剧地增值了,仿佛是股市初期的蓝筹股,每束花因为场景的变化价格连翻十倍是一点也不含糊的五十元,老板鼓励侍应小姐推销这些来自田野的花朵,每推销一束小姐可拿到十元的回佣,老板的生意仅如此微薄的鲜花一项每月就有好几万的进帐。 丽莎第一日开工,就在自己服务的那间贵宾房成功推销了五束花,五束花中有一束是一位老板化一百元买的,当丽莎把五十元钱找头给他时,那老板很随意地挥了挥手说,小姐给你做小费吧。丽莎拿着这五十元钱还在犹豫时,老板带来的一个女孩就有些不耐烦地说,给了你拿着就是了,犹犹豫豫的扮什么斯文呀。丽莎一听这如此侮辱的话,眼泪几乎立即就要涌出了,她忍了又忍总算是把眼泪忍了下去。丽莎走出贵宾房真想把这张纸币向那骄横女孩的脸上掷去,但丽莎明白她是决不可能这样做的,假如她这样做了,那么老板就会在下一分钟炒她的鱿鱼。丽莎在起初的悲愤过后,内心很快坚强了起来,因为忍受这无端的屈辱在丽莎就仿佛经受了一次洗礼。所以丽莎再次走进贵宾房时面容美丽而安详,她左手托着一个水果拼盘,美腿在开叉至大腿根部的旗袍里若隐若现。丽莎的姿容牵动了贵宾房所有客人的视线,那年轻的老板殷勤把咪头递给丽莎说,靓姐姐请你唱一首歌好不好。好啊,丽莎大方地接过咪头,说你们喜欢听什么歌呀。这时,贵宾房的门悄然而开,一位在大堂服务的侍应小姐探进了脑袋,她对丽莎说,杜小姐有客人点你唱歌呢,老板叫你去唱一支给客人捧捧场。 有人点我唱歌?丽莎惊讶地问。 是呀,那侍应小姐点点头。 丽莎只好放下咪头,对贵宾房的客人说,不好意思,我一会儿就回来。 丽莎顺着走廊向大厅走去,心里飘荡着疑惑,她想是谁点她唱歌呢,在这个特区她能认识谁呢?这样想着丽莎已走到灯光闪烁的大厅了。唱片骑师将无线咪头递给她说,杜小姐你唱什么歌呢。在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步子继续前行,丽莎不知不觉就被唱片骑师引至梦幻般的舞台上,五颜六色的灯光大块大块地在地上和空间旋转,灯光很柔和,不同颜色的灯光在丽莎身上掠过时带给她不同的感觉,当一束白色的追光打在丽莎面部的时候,丽莎微微腼腆地笑了,柔和而透亮的灯光把丽莎漂亮精致的五官雕塑般地展示了出来,仿佛是京剧中的亮相,台下立即有客人喊起了喝彩声。这个时候要不唱也不行了,丽莎只好朝唱片骑师微微地一笑说,那就唱一支吧。 唱片骑师问她唱“流浪的心”好不好,丽莎点了点头。音乐随之徐徐而起,穿着无袖旗袍的丽莎随着音乐的节奏在台上舒缓地走了几步。岁月在她走动的这几步中迅速地向后移动,丽莎仿佛回到了大学的舞台,怀旧的心情使五颜六色的灯光在丽莎的眼中还原成黑白照片,丽莎沉浸在自己的感觉中,跟随着音乐如泣如诉地唱了起来。在唱的过程中所有的歌词都仿佛匆匆的过客在空气中消失了,只有这么几句反复地在丽莎的心中飘荡—— 时絮荏苒有谁能阻挡,过去的记忆是否早已遗忘。红红的夕阳蒸发了忧伤,流浪的心已不再彷徨…… 在丽莎的艺术爱好中,唱歌一直是她的强项。丽莎在大学曾获得过校际歌咏比赛独唱亚军,参赛的还包括艺术系的专业歌手,由此可见丽莎的实力。丽莎把这首“流浪的心”唱得深沉而凄美,使不少人听出了耳油。当丽莎唱完向台下鞠躬的时候,有人大步上台为丽莎送上了一大捧的鲜花,丽莎接过花束才看清送花的这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竟是小铺的老板姜栋良。姜老板朝丽莎眨着眼笑着说,谢谢杜小姐如此给面。说完,姜老板就转身走回自己的位子,姜老板此刻的步态姿势一点小铺的味道都没有了,倒是很有点白领化的。丽莎微笑着向台下走去,又有人拦住为她献花,这次献花的是贵宾厅的那位年轻的老板,等丽莎接过花后,这位老板就伴着丽莎向贵宾包房走去,在长长的铺着红地毯的走廊上,这位年轻的老板一直以爱慕兼多情的目光注视着丽莎,他说,小姐你不仅人靓歌声也靓,我听你的歌声有台湾徐小凤的味道,不,你还是和徐小凤不同,你的歌声更女性、更柔美。丽莎微微笑着说,多谢先生夸奖。走到包房门口,老板又抢先一步为丽莎开了包房的门。 年轻的老板走进包房就对同伴大赞丽莎歌声甜美,他的目光几乎离不开丽莎了,正在收拾水果拼盘的丽莎感觉老板的目光仿佛抹布一样在她身上抹来抹去,在这抹动下丽莎的心里涌出一丝恐惧一丝兴奋一丝惶惑……而老板带来的那个女孩则面色暗淡,-言不发地坐在欧式宫殿沙发上。想到这女孩刚刚的骄横,丽莎的心里涌起一丝快意,丽莎微笑着在包房里走来走去,好几次和那年轻老板目光相遇,丽莎都回报他一个会心的微笑。老板简直被丽莎迷住了,丽莎送香水毛巾时他立即起身接丽莎手中的托盘,丽莎托着生力啤进来时,他又连忙去接那只重重的玻璃樽,并还抢着为一只只空杯斟满啤酒。老板的同伴已忍不住开起了老板的玩笑,那个和老板-起来的女孩此刻已蜷缩在包房的一个角落,那个角落很暗淡,女孩的五官已隐没在一片昏暗的背景中。 刚刚全身还洋溢着快意的丽莎此刻对那女孩却有一种怜悯,一种认同,仿佛那蜷缩在角落的女孩就是自己。她记得在看见妈妈和白雨桐的那个白天场景后,自己不是从精神到肉体都蜷缩成一团吗。这个女孩看来显然不是那个年轻老板的女朋友,显然是老板在歌舞厅门口花钱临时请来陪伴的女孩,所以老板才会这样不在乎她,无视她的感觉,无视她的存在,任她和昏暗的背景融为一体。 这-个小小的场景令丽莎深深受教,男人永远不会尊重他花钱买来的女人,你要想得到钱就必须舍弃自己的尊严,二者必居其一。丽莎在心里下了这么个断语。 她安详而美丽地在包房里走动,年轻的老板依然眼睛炯炯地看着她,那种渴求是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眼中的,丽莎看懂了它,老板的同伴看懂了它,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女孩也看懂了它。一个久远的记忆穿过五光十色的灯光仿佛托盘上卷成圆筒状的香水毛巾般横在丽莎的眼前,六岁的丽莎透过门缝看见月光下两段泛着青白色的身躯重叠纠缠在一起,与这个画面同时出现的是燕子的话语,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靓女只要舍得是分分钟都可以挣到大钱的。钱以前丽莎是不缺的,妈妈手中有的是大把大把的金钱,然而现在却不同了,现在丽莎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地认识到金钱的重要性,在这个老板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下,丽莎预见到了以后场景的转换,丽莎将面临一个抉择,她的心中摇曳着惶恐和渴求,它们飘荡不定地在丽莎心中各自加重自己的份量……丽莎端着托盘在长长的走廊走着,到了总服务台刚把托盘放下,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了丽莎肩上,陷入重重心事的丽莎一惊,一回头竟看到了浓妆艳抹丽色惊人的燕子。 燕子说,丽莎在这样多姿多彩的地方,你为什么还满面忧郁呢。不会吧,丽莎说着朝燕子笑了笑。 燕子手里拿着一杯粒粒橙喝着,她告诉丽莎说,小雨的内地情人张鸿建来了。 是吗,丽莎问。小雨的张鸿建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帅哥。 帅什么哥,普普通通的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罢了,瘦瘦弱弱的,除了白衬衣还是白衬衣。不知道小雨到底迷上他什么。 迷上的大约是真爱了。丽莎说。 真爱?!燕子轻轻地冷笑,这世上有真爱吗?真爱大约就是尼斯湖的怪兽,听是听说过但从未有人见过。这个世界物质的文明是以感情的退化简单化为代价的。听说小雨的内地情人同时又是一个诗人,诗人又算什么呢,诗人一首呕心沥血的诗作大约也就等于一个歌星在台上扭一至两次屁股吧。我要去伴舞了,燕子说着又明艳地笑了一下三步两步就融人了闪烁幽暗神秘灯光的舞场。 丽莎拿着托盘在大厅站了一会儿,她的目光追随着燕子的身影,燕子紫色的长裙在舞厅里快速地旋转着,不同颜色的灯光在燕子的裙子上迅速地移动,使燕子的身影斑斓而飘曳,随着舞曲的演奏,愈来愈多的人下了舞池,于是燕子的身影就隐没在无数的长裙无数的西装之中了。丽莎又顺着长长的走廊来到包房,她的身影在包房的磨砂玻璃门一出现,年轻的老板就抢步上前为她打开了门,外观依然美丽而安详的丽莎走了进来,迎接她的是老板那愈发炯炯发亮的眼睛,丽莎的内心也就愈发飘荡起惶恐和渴求……面对包房浅咖啡色的背景,丽莎潜意识里已经看到了场景的转换,转换的场景里内衣文胸四下飘扬人民币港币也四下飘扬,赤裸的丽莎在这飘扬之中迅速地成为了另一个丽莎。 夜十二点时,年轻的老板招呼丽莎买单。 当丽莎从总服务台算好数后心里不由暗暗吃惊,也不过就是一个晚上的卡拉ok包房,也不过就是喝了几扎啤酒,吃了几个水果拼盘竟要两千三百多元,丽莎把单放在皮夹上递给老板,老板略看了一看就从皮夹里数出二十五张百元大钞,他挥了挥手说不用找零了。老板的同伴们都起身了,连那个一直蜷缩在角落的女孩也懒懒地起来了,他们鱼贯地一个个从包房里行出来,老板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并没有对丽莎说什么特别的话,丽莎仅仅是感觉他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此外什么也没有,他连一个最简单的电话号码也没有告诉丽莎。 丽莎有礼貌地向年轻的老板微笑告别,心里却仿佛阴郁的天气一样满布了失望的乌云。丽莎暗淡在自己这种堕落的心态中,她一人在贵宾包房里做着清洁,吸尘器麻木不仁地在地毯上来回滚动,在嗡嗡的机械声中丽莎依然在浅咖啡色的背景中看到了场景确切无疑的转换……做完了卫生,丽莎来到更衣室,换上了自己的那套粉红色的长裙,在总服务台打了一声招呼就从歌舞厅行了出来。 走到街口丽莎看了看腕表,已快夜一点了。街面的行人已很稀少,公共汽车早已没有了,只好搭通宵行驶的小巴了。就在这时一辆白色的保时捷轻悄地在丽莎身边停下,丽莎没有在意还是往前走,白色的保时捷立即按响了喇叭。丽莎回头,年轻的老板从车窗里探出微微笑的脑袋说,小姐快上车,我陪你吃宵夜,好不好? 丽莎心里已在说好,但潜意识里却在抵抗,丽莎意识深处的惶恐似乎驮在蝙蝠的翅膀上在夜的大街上鼓翼肆飞。同时在丽莎内心幽暗的惶恐和火焰般的渴望仿佛两只小兽在拼命决斗挣扎,在这样激烈的内心挣扎下丽莎既没有迎着车上前也没有扭过头走去,她静静地伫立在街边,毫无表情的面容上血色一下子褪去了,丽莎内心的痕迹在夜风中孤单地闪烁。与此同时,白色的保时捷仿佛电影中的慢镜头缓缓地停驶在丽莎身边,车内年轻的老板再次从车窗探出脑袋—— 无数的画面在丽莎脑中迅速移动,在一幅幅画面的交替叠印中,金钱眨着它贼亮贼亮的眼睛颇有深意地朝丽莎诡秘地笑着。 丽莎把长发往脑后一拢,从手袋里拿出一只奶白色的塑料发卡将头发束起,然后一抬腿就迈上了保时捷房车。当白色的保时捷房车再次起动时,丽莎感觉自己心中那两只刚刚还拼命挣扎的小兽一只已迅速强壮,一只已碾死在滚动的车轮下。 丽莎明白上了这辆车就意味着她丽莎已不可能是过去的丽莎了。她不明白她怎么下得了这个决心,她抬腿的时候,动作的迅速和连贯连她自己都暗暗吃惊,她坐在保时捷前排座的右边,年轻的老板在松车手闸的时候,右手轻轻地在丽莎的肩上抚摸了一下,然后他一踩油门保时捷就在深夜的街面穿行了起来,街面行人寥寥车辆也寥寥,只有形形色色的霓虹灯还不甘寂寞地闪着诱惑的眼睛,保时捷房车很快就跑到了一百二十码,风驰电掣地仅三五分钟就停在了五星级银都大酒店的门前。大酒店的门僮快步迎上来为丽莎打开车门,丽莎提着长裙从车内款款而出,大堂象牙色的大理石拼花地板光可鉴人,丽莎的细钢钉高跟鞋走在上面在静寂的大堂发出一声声好听的脆响。年轻的老板很快地泊好了车,他走到丽莎面前殷勤地伸出了他的手臂,丽莎不好意思挽他的手臂,她的手指在那弯成圆形的手臂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就迅速地缩回,她不声不响地跟在老板的后面,自动扶手电梯把他们送上了位于二楼的西餐厅。领口系着黑蝴蝶结优雅的侍应生翩然而至,殷勤地为他们引座,在他们走到餐桌时又恰到好处地为他们拉开了椅子。 丽莎坐下来感到一种视野的熟悉,吧台的位置水晶大吊灯投射的光影不锈钢包裹的圆柱仿佛一幅瞥见过的风景画随着丽莎在布绒面的欧式宫廷椅坐下后就在丽莎的眼前打开。丽莎马上就记起来了,那天小雨请客她们三个女孩不就是坐的这张台吗,而更恰巧她当时坐的也是这张椅位,所以就有了这一模一样的视线角度,三个女孩当时低低的细语声顿时仿佛一缕缕香气在暗黄色的西餐厅缭绕。在这(气因气温)的缭绕中,闪光的不锈钢电梯门再一次在丽莎眼前关闭,燕子狡诈的笑塑料花般的笑随着这关闭迅速地在这片(气因气温)的缭绕中消失。丽莎回到了无比真切的现实中,她的手触摸的是光滑而又冰凉的台面,水晶大吊灯把她坐着的身姿在地面拉长了几乎一倍,侍应生斟的红茶在丽莎面前热情洋溢地腾放着热气,在相隔约一米的距离年轻老板蕴藏无限深意的浅浅笑着的脸在丽莎的视线中-会儿拉近一会儿拉远,丽莎纤细修长的脚也感到了一种颤动,原来年轻的老板把他的脚从台下伸了过来,紧贴着丽莎的脚悠然而有深意地晃动着……丽莎明白,此刻她必须面对的首先是自己,在上述所有细节的转换中,丽莎并没有把自己的脚从老板紧贴的脚移开,这也就等于向老板传递了某种信息,也就等于她丽莎终于在犹豫中作出了抉择。老板接受了这种信息的传递,他的反映就是迅速地用手抚摸丽莎白晰的手,然后很温情地问,小姐,你中意吃些什么呢,请随意点吧。说完他好似殷勤的侍应生一样将餐牌送到丽莎手中。 丽莎回报他一个微笑,这微笑似曾相识,带着燕子的气息在丽莎的脸庞缓缓展开。 丽莎给自己点了(火局)法国蜗牛和三文鱼跟意粉,老板点了七成熟的t骨牛扒和水果沙律。侍应生写单后收起餐牌就走了。年轻的老板于是和丽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在这过程中,丽莎知道老板叫潘起明,本地湾仔人,在特区开了几家汽车用品连锁店。而老板也知道了小姐叫杜丽莎,大学生,来特区寻找发展机会。接着,他们点的东西陆续送到,丽莎确实饿了,她一点也不客气用叉子将一只只香喷喷肥硕的法国蜗牛叉起来就往嘴里送,一碟十只蜗牛几分钟就被丽莎消灭干净了。潘起明笑一笑,吩咐侍应生再加-份。丽莎也笑了说我真是饿了。 吃完后,潘起明招呼侍应生买单。侍应生端着真皮夹子快步走来,小声说,先生多谢九百三十六元。潘起明把信用卡放在皮夹上,然后待侍应生走后小声对丽莎说,小姐我很喜欢你,你能不能陪陪我一两个钟,价钱一千元好不好。丽莎的脸立即红了,她不由低下头,那已被碾死的小兽又血淋淋地在她心中复活了,惶恐和羞辱又在丽莎心中摇曳,在这摇曳的当儿,潘起明已从银包抽出一张一千元港币,他把港币折叠起来,放到丽莎手中。这一千元港币仿佛是满山坡肥沃的青草把另一只强壮的小兽喂养的更加强壮,复活的小兽再一次血淋淋地死去。丽莎把一千元放入手袋。她抬起了自己的头,目光无所畏惧地迎着潘起明的目光,丽莎明白从这一刻起她丽莎就不是过去的丽莎了,感觉到这明确的变化丽莎的心里有一种对妈妈说不出来的复仇的快感,她知道妈妈最不喜欢她丽莎走她以前走过的路,但丽莎现在决定走了,丽莎明白这是她目前挣钱的最快的途径,也是使妈妈悲哀心碎后悔莫及的途径。想及此,丽莎再次向年轻的老板展示出笑容,她的皮肤在灯光下莹莹地闪着光泽,带有一种诱惑的力量。 侍应生把潘起明的信用卡送回,潘起明在单上龙飞凤舞地签了名,侍应生再次说,多谢先生关照,先生小姐慢慢行。 他们又坐扶手电梯下来,这当儿丽莎抬腕看表,时间已快凌晨三时了,潘起明注意到了她这个动作说,你可以在我那里睡一个好觉,我在翡翠山庄有一套很好的别墅。 丽莎重又坐到保时捷的前右座,街面的车辆比先前更少了些,六车道宽阔的大街上保时捷仿佛箭一般地在街面一掠而过。 第四章(2) 二 刚刚淋浴了的丽莎躺在带有电子震荡的席梦思床垫上,她身上穿着潘起明从衣柜里拿给她的粉红色的崭新睡裙。卫生间里传来一阵阵的水声,潘起明在里面淋浴,丽莎聚集起全身的力量在心理上做足准备。这时,卫生间的水声停止了,丽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那扇雕花的柚木门,冷气一阵一阵地从脚下往上移动。潘起明从卫生间出来了,他径直朝床的位置走来,眼里无遮无挡地流露出他已开始燃烧的欲望。他走到床边的时候,丽莎感到那股冷气已到了她的嘴唇,即使这样丽莎还感觉自己向步步逼近的潘起明展示了一个笑容,随着这个笑容丽莎开始进入自己的新角色了。 潘起明把围在腰间的毛巾一扯,那毛巾就顺着他的腰然后是他的臀部再是他的大腿往下滑落,丽莎也顺着这滑落视线往下扫去,然后再往上扫,潘起明此刻是赤裸裸地站在她面前,他把丽莎粉红色的睡裙撩起来,开始吻丽莎,他的嘴唇很性感地吻着丽莎的唇,丽莎紧紧地抿着自己的唇,很明显地拒绝潘起明的吻,然而潘起明却很顽强,他不仅用唇吻丽莎,更伸出他有力的舌从丽莎紧紧闭着的唇中插进去,丽莎退却了,被迫接受了潘起明搅拌式的深吻,这是第一个程序。深吻之后潘起明又开始吻丽莎的颈肩,然后再是吮吸丽莎的乳头,丽莎的乳头呈现一种玫瑰红,在白晰如玉肌肤的衬托下宛如两粒小小的草莓。潘起明一边吮吸着一边轻轻地叹息着,他的叹息一波一波通过丽莎的乳头传递到她的全身,丽莎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这叹息声中起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她全身隆起的鸡皮疙瘩一刹那间就消退了,与此同时她也不由自主地叹息呻吟起来,伴随着叹息呻吟一股幽幽的暗火在她身体蔓延着。 丽莎的呻吟明显地刺激了潘起明,丽莎在潘起明进入的那一下感觉自己有一个明显的迎合动作,她的双腿在那一刻很自然地分开……丽莎因这进入感觉体内有一种撕裂的痛感,她不由哎呀地喊了一声。潘起明并没有注意到什么,他继续慢慢地在加快他的节奏。起初的痛楚过后,丽莎在这节奏下慢慢有了感觉,终于在一阵急风暴雨的节奏中潘起明达到了高xdx潮,他颈部平时隐而不见的青筋此时也一根根凸出,与此同时丽莎在潘起明高xdx潮的刺激下也感觉到快感仿佛电流似地迅速地走遍了她的全身。 丽莎很惊讶地发现自己在性方面是不是继承了妈妈的基因,要不她怎么和一个完全可算是路人的男人性交时非但没有感觉到应有的痛苦,还竟如此无耻地从中获得了快感,在丽莎思忖着自己的时候,她听见潘起明低低的惊讶声——有没搞错,小姐你看来还是一个处女。 潘起明的目光停留在丽莎身下的白色浴巾上,白色浴巾在那个特殊的部位有一块小小的殷红,这微微有些散开的殷红形状犹如一朵小小的花蕾。潘起明疑惑的眼睛盯视着丽莎,仿佛丽莎是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丽莎朝潘起明点了点头说,不错,今天是我的初次,有什么不妥吗,丽莎问。潘起明爱惜地将丽莎拥在怀里,我真是不好意思了,假如事先知道你是初次我是不会如此轻易地做的。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不可理喻的女孩子,你是我三十二岁以来遭遇的第二名处女。 潘起明将丽莎拥在怀中说,第一名当然是我的妻子,我和她在同一个渔村长大,小小的渔村大家非亲即故,女孩子结婚前的处女率大约总在百分之百,我在二十岁上娶了她。三年前我的性伴侣还仅仅是她,我和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睡了九年,她是一个懒散的没有心计的诚实的女人,长得既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不好看,她对我的性要求从不拒绝也从不调动一点点兴趣,甚至连姿势也不肯变换一下,以至于到最后我和她睡觉睡到几乎要发疯的境界,一看到她麻木地叉开双腿躺在床上我就阳痿,就觉得世界上最无趣最乏味的事就是和老婆性交了。后来我就在外面解决我的问题,我和一些“鸡”做也和一些不是“鸡”的女孩做,她们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我都能得到她们不同的感觉,从此我便再也没有试过阳痿。所有我遭遇的女孩不管自称是处女还是不自称是处女,实际上没有一个是处女。我虽然和我的老婆睡觉睡得要发疯但我想她还是她们中唯一的处女,所以我虽然不和她睡觉但我还是给她保留了一个老婆的名份,拿很多的钱把她养得富富贵贵,除这处别墅外我另外买了一栋别墅给她和孩子住,每星期探她和孩子一两次,家里请了工人和女佣。她现在的事除了搓麻雀还是搓麻雀,一双嫩嫩白白的手唯独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处起了厚厚的茧,都是摸牌摸的。我不睡她她便轻松便高兴,整夜整夜地摸麻雀也不见瘦,反倒起了一身的肥膘。 潘起明说到这里笑了。过了一会儿,潘起明以很忧郁的目光看着丽莎说,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你把你的初次很随意地就送出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你知不知道很多的女孩都把初夜看得很重呢,男人只要稍有良心都不会轻易地要女孩子的初夜,丽莎你让我负的这个责任真是太大了。 丽莎说这不关你的事,我的初夜当时差一点给了我的仇人,不过还好没有被那个人拿去,假如我的初夜丧失在那个人手里,我会厌恶自己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的初夜算不了什么,只要不被仇人拿去谁拿去都无所谓。潘起明手指在丽莎的小翘鼻子上一刮,我还算是一个比较有良心的男人,既然占有了你的初夜,你在我心目中便和其他的女人不同。丽莎你愿不愿意辞去夜巴黎歌舞厅的那份工,搬到我这住呢,每月我给你五万元的零用,其他数另计,至于住多久就看我们两人的缘份了,可以是一个月也可以是一年。但只要一方有异议,另一方就要无条件地接受,好不好?假如你丽莎住了一星期就提出不想继续了,那我就只能让你走,反过来也是如此。 过两日答复你好不好,丽莎说,我现在困死了。 潘起明看一看卧房里的花梨木立式座钟,指针已指向凌晨四时,再看一看丽莎只见她已沉沉睡去,丽莎的面容在睡眠中仿佛孩子般散发出一种天真之气,看她的样子真是累了,也不去淋浴就这么赤裸着身子随便裹着一床毛巾被就睡着了。潘起明起来,抱着丽莎给她调整一个舒服的睡姿。丽莎身下的那条本色丝黄浴巾上殷红的血迹仿佛奇世罕宝一样依然殷红,潘起明对着这殷红心里叹息着,然后起来到卫生间去冲凉,穿上丝质的睡衣轻轻地躺在丽莎身边合上了眼。 第四章(3) 三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燕子醒了。燕子懒洋洋地从床上起来,先进了卫生间,方便后燕子就对着卫生间墙上的镜子仔细地看自己没有化妆的脸,燕子在眼角额头等地方细细地审视,她感觉眼角似乎有皱纹,于是便越发将脸靠近镜子,燕子发现在她不笑的时候她的整个脸庞光洁如一个去壳的鸡蛋,但只要她展示笑容她的眼角就隐隐地会出现一两根笑纹,这一两根笑纹虽然要非常注意才能看得见,但在燕子看来这却是一个严重的信号。燕子明白任何女人的衰老都是首先从这一两根皱纹开始的,没有哪一个女人会在一刻的时间内就让可恶的皱纹遍布满面。燕子再一次对着镜子展示笑容,依然看到那一两根若隐若现的笑纹,所以燕子当即决定今日就要去做菲苏,并且要美容小姐特别加做眼部护理。 燕子从卫生间行出来,又到阳台去收衣服,阳台上飘扬的裙子中多了一条男人的长裤和衬衣。这使燕子想起了小雨和她那刚从内地来的情人,燕子不明白小雨为什么和这个男人缠缠绵绵在一起如此之久,丽莎说是真爱,燕子的心里对这两个肉酸的字嗤之以鼻。燕子心里说,现在小雨的“真爱”从内地千辛万苦地赶来了,看看他们是不是能将这已具古典意义的并快进入考古范畴的情感在这套小屋演绎出来。 在燕子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眼睛不经意地往下扫视着街面,一辆白色的保时捷进入了燕子的视线,保时捷在这栋住宅楼下停住了,燕子的目光不经意地就要略过,就在这时她看见丽莎提着粉红色的长裙从车里行了出来。丽莎站在街面,向保时捷挥了挥手就走进了住宅楼。燕子整个儿愣住了,白色的保时捷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调头,很快地转弯驶出了燕子的视野,而燕子还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自己那条白色的裙子,炙热的海风吹动着燕子手中的裙子和她长长飘动的头发。 粉红色的丽莎走进来了,她看燕子的房门开着便喊了一声——燕子。阳台上的燕子立即回过神来。燕子从阳台走进来,很诡秘地朝丽莎笑着说,你好啊,丽莎。在说这话的时候燕子很仔细地看丽莎,丽莎的面容苍白,眼睛明显有一圈小小的黑影。燕子笑着说,丽莎白色的保时捷坐起来一定很舒服吧。 丽莎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坐了白色的保时捷? 我当然知道了,我还知道开保时捷的老板姓潘,对不对?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不用告诉你了。丽莎说。 燕子马上搂着丽莎的肩膀说,我哪里知道,这样都是我刚刚从阳台上看到的,我经常去夜巴黎伴舞,所以常常看到那辆白色的保时捷,当然就知道那揸车的老板姓潘了,我知道的全部就是这些了,燕子说。 丽莎低下了她的头,苍白的脸上涌起了红晕。 燕子搂着丽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小声地问,丽莎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揸揸主意。 丽莎抬起头,目光迎着燕子的目光。燕子的目光以蓬松散乱的长发为背景因而显得迷蒙而慵懒。丽莎从坐进保时捷那一刻说起,把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燕子。当燕子听丽莎说到浴巾上的殷红时,慵懒的燕子从床上挺起了身子,她圆睁着杏眼说,你这是怎么了丽莎,竟能如此轻轻易易声色不露就把你宝贵的处女膜失去了,真是不可思议?! 早已消失在阴暗背景中的白雨桐面孔此刻又在空气中若隐若现,丽莎黯然地想她的处女膜原本是要献给他的,然后再和他相守一生,养儿育女,既然真情不再,一切也就无所谓了。所以丽莎笑一笑对燕子说,处女膜算什么,我想不出它和盲肠有什么区别。 听丽莎这样说燕子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燕子说,好你个丽莎我以为二十一岁的你有多么冰清玉洁,原来你竟如此老道,竟把所有的一切看得如此透彻,虽然在昨天前你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处女,但你早就丧失了你的处女情怀,你苍老的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起了皱纹,每一个毛孔都长出了白发,燕子说着为自己生动的比喻感染,快活地躺在床上开怀大笑起来。 丽莎也跟着笑,两个女孩的笑声仿佛长了翅膀在房间里盘旋飞翔。笑着笑着,丽莎的眼神突然忧郁起来,这里笑声刚止那里眼泪就掉了下来。惊的燕子连忙问,丽莎你怎么了,没有什么事吧。 丽莎的心一酸,索性伏在燕子肩头哭了起来。燕子一边拿纸巾给她拭泪,一边用手轻抚丽莎因哭泣而抽动的肩膀。丽莎在哭泣中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故事讲叙给燕子听,在这讲叙中,丽莎又感到一大群的苍蝇像幕布一样一次次飞掠而过。燕子听着叹息道,哦,丽莎你不是不在乎,你是心碎了,你是心碎了。这样说着,燕子的眼圈也红了,她继续轻拍着丽莎的肩膀,燕子说,丽莎你不要看我整日开开心心的,其实我内心的苦楚不会比你少。燕子然后就向丽莎说起了自己远在四川的女儿,说起了自己孤独一人带着孩子苦苦等待的那三个月时光,说起了自己如何去典当行变卖钻石和皮草…… 燕子说,丽莎你不要难过,男人的嘴脸就是这样,你若是到现在还为那个叫白什么的哭就是傻了。快起来,我们今日去做菲苏好不好,我的眼角今日仔细看已有一两根皱纹了,再不注意保养就要变成黄脸婆了。 丽莎抹去眼泪,从真皮手袋拎出一沓百元大钞,那百元大钞银行的纸标签还没撕去。丽莎说,今日我请你做菲苏好不好,这一万大元就是昨日姓潘的老板给的,加上他起先给的一千元,昨日实收了一万一千元呢。 燕子说,这姓潘的老板如此大手笔是因为他现在正痴情着你,所以数目对他就不成其为数目了。而一旦他厌你了,他的手就紧了,所以我劝你抓住时机在姓潘的那里好好地掘一桶金。我对姓潘的身家略有所闻,这个来自湾仔的昔日渔民早早地在改革开放之初就把他的渔船和渔网扔到爪哇国了,开始是承包工程,继而是炒股票炒房地产钱挣的哗哗似流水般,现在又开了几家汽车用品连锁店,他说每月出五万元包你是太小意思了。 丽莎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毛巾敷眼睛。燕子说还敷什么眼睛现在即刻去做菲苏吧,面部的所有问题美容小姐都会替你搞掂的。 丽莎到房间换了套水磨牛仔裙,用一条蓝色的丝带将头发束得高高的,脚下穿了一双平跟的休闲鞋。燕子穿的是今年流行的透明装,薄如蝉翼的白色上衣外面套了-件小小的藕色的马夹,底下是一条束腰宽裤脚飘曳的白色长裤。她们彼此相视一笑,然后勾肩搭背地出了门。在街边,她们遇见了小雨的情人张鸿建,张鸿建看来满面沮丧,一头汗水地在阳光下匆匆走着。燕子喊了他一声,张生,你好。张鸿建用手抹一抹额上的汗水想起了喊他是燕子连忙说,你好,易小姐,燕子又给他和丽莎彼此作了介绍,丽莎微微笑着说,你好,张先生。张鸿建也笑着说,你好,杜小姐。招呼后,他们彼此扬了扬手就分开了。张鸿建匆匆地往住宅楼走,燕子和丽莎看见他背部的衬衣湿漉漉地紧贴在背上。她们想小雨的内地情人也真辛苦,这么大热天空着两只手也不知出去做什么。 丽莎扬了扬手,一辆的士就停在她们身边,两人坐进冷气四溢的车内。燕子说,张鸿建这么大热天出去还不是找工作做。他既然离了婚,这一次大约要住一阵子了,也许还想调过来。不过,张生想顺利调来也不会那么容易。张鸿建好像还算是一个诗人,诗人现在是一个什么概念呢——大约一个人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成后,那他至少可以说他还能写诗。所以,诗人的概念就是你上午所说的盲肠的概念处女膜的概念一样,也就差不多形同于废物了。 丽莎听燕子如此说,顿时小声地笑了起来。也就七八分钟,的士就把她们送到“慧小姐”美容院,丽莎爽快地付了的士钱。两人走进美容院,一进去,才发现这个时间是美容院最忙的时间,那些休闲的小姐太太在这个时候不是才起身就是刚刚在茶楼喝完早茶,所以都在这个时间做美容,十几张椅只有一张空位。丽莎说,燕子你先做,我行行附近几家店,看看有什么新款靓衫。燕子就在那张椅上躺下,美容小姐对着向门外走的丽莎笑容可掬地说,小姐你行快点呀,我们十几分钟就有位的。 丽莎走了几家店,买了两件无袖的上衣。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姜老板的小铺。姜老板正在小铺忙,猛然抬头见到丽莎开始是笑了一下,随之面容暗淡了下来,丽莎高兴地向他招呼他也淡淡的。丽莎想起那天在夜巴黎姜老板如此殷勤地向她献花,内心就涌起一股暖流。她满脸洋溢着笑容问姜老板你最近生意好不好呀。好什么呀,我这样的小本生意不死不活地,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哪像你们这些妹仔漂亮的身体就是一部日日开动的印钞机。 丽莎满怀着温馨情怀和姜老板说话,没想到竟得到姜老板如此刻薄的回应,丽莎不高兴地说,你这人就是这样人家高高兴兴地和你说话你总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姜老板说,杜小姐我原先以为你和其他的女孩不同,心里好想帮你,哪里知道你不仅和那些女孩一样,而且走到这一步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我真没想到你在夜巴黎开工的第一天就迅速地做了“鸡”。丽莎的心一惊,愤怒地说,你胡说八道。我要真是胡说八道也就好了,姜老板叹了一口气说,昨晚歌舞厅打烊后我在楼下一家咖啡厅等你,想着送你回家,一点来钟我看见你穿着粉红色的长裙从歌舞厅出来,你朝巴士站走去,我这里便招呼小姐买单,等我买了单行出来时就见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停在你身边,我站在街边树下,盼着你不要上那辆保时捷。哪料你不仅上了而且上的很迅速。保时捷往前开,我连忙招了一辆的士跟上,我想也许你是遇了一个好心人送你回家,哪料车并不是往你住的地方开,而是直往银都大酒店开,我也就随着到了银都大酒店。你们在楼上的西餐厅,我在大堂的咖啡阁,我还以为你吃完夜宵后会回家,大约一个小时后你和那个年轻的老板从扶手电梯上下来,然后坐进了保时捷,我又招了一辆的士,又指望那老板是送你回家。可是白色的保时捷却是朝着顶级的翡翠山庄开去,我坐的士在相近的一栋别墅停下,我看到你和那老板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别墅的不锈钢大门。这时我就只有走了,哪料山庄的保安注意了我,对我左盘问右盘问,在这盘问的当儿,我还注意到你们所在的别墅客厅一直亮着灯,后来在我向保安出示了我的本地身份证后,保安总算是相信了我,我走出去前还再看了那别墅一眼,那时别墅客厅的灯光已灭了,卧房里亮起了幽暗的灯光。我抬腕看了看表,只见时针指向夜三时。 姜老板说完眼睛看着丽莎,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说,我想小姐你在昨晚大约决定了今后在特区的发展方向,是不是? 丽莎耐心听姜老板说完,本来想大大地气愤一下,质问他有什么权力跟踪她,可看姜老板的神色和昨晚在歌舞厅向她献花时判若两人,面色是一种患慢性病般的青中泛白,昨晚的事似乎使他遭受了大的打击。所以丽莎不想和他叫嚷了,心里涌起了一丝暗淡的情绪,这情绪有一种悲哀的意味仿佛灰绸一般在丽莎的全身拂来拂去。丽莎很低调地向姜老板点了点头说,姜先生我知道你一心希望我好,可我对不起你,昨晚的事你都亲眼看到了,我只是一个堕落的女孩……说到这里,丽莎说不下去了,于是匆匆快步地离开了小铺。丽莎急急地横过马路,在“慧小姐”美容院硕大的玻璃门上她瞥见姜老板的小铺映在上面,姜老板的脑袋映在玻璃上大约只有一个拇指大小。丽莎推开美容院的门,舒适的冷气顿时把她包裹了起来。 燕子的脸上包了一块白毛巾,一个美容小姐正双手并拢在她的额头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一个美容小姐看见丽莎迅速地迎上来,微笑着招呼丽莎在一张美容椅躺下,然后那小姐仔细地用毛巾将丽莎长长的头发包好,就开始给她洗面、蒸面、做全套手法细腻的美容按摩。在这整个美容过程,丽莎有几次几乎就要睡去,但每每就在要睡去的时候,姜老板青中泛白的面容仿佛从氤氲的蒸汽中潜起,在丽莎视线的注视下闪着幽幽暗暗的光。 后来,美容小姐替丽莎起了膜,又用一条条温热的毛巾包裹着丽莎的面部,接着是有章法有节奏在丽莎的前额一番敲打,使丽莎的精神彻底放松。然后小姐在丽莎光洁滋润的面部抹收缩水、抹润肤霜。等丽莎从美容椅上起来,美容小姐殷勤地递给她一把梳子,然后由衷赞道小姐你真是好靓啊。 丽莎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微微笑着,她看到美容椅旁一个精致的塑料筐上有一只完整取下的膜。美容小姐笑道,杜小姐这就是你的面膜,你看我们的材料多么好,取下的膜多么完整。 那灰白的膜空着两只眼在塑料筐中默视着丽莎令丽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它好似被丽莎遗弃的所有旧有日子,它们无望地寻找现在的丽莎,然而它们却失去了最最重要的视线,它们空着的两只眼在一片灰白中流露出深深的郁悒。 丽莎站起来,抬起穿着休闲鞋的纤细的脚不由分说将那暗自流露郁悒的膜只轻轻一脚就踏碍粉碎了。这里,燕子也梳好了头,盈盈笑着对着镜子左顾右盼。美容院漂亮的老板陈小姐行了过来,跟燕子笑着打招呼。这里丽莎也走过来了,她招呼美容小姐买单。美容小姐说,八折,一百八。丽莎从银包里抽出四张百元大钞,一并给燕子也买了单。丽莎随意抽钱的动作使陈小姐不由瞥了她一眼,这一瞥恰恰和丽莎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这一撞撞出了无限的意味,两人都迅速地将目光移开了。还好这时燕子大嚷饿死了,饿死了,丽莎你准备今天在哪里请我吃饭呢。 丽莎知道陈小姐此时心里在揣摩她,于是愈发大声地说,去哪里左不过是银都、丽晶了,除了这几处,还有什么地方好去呢。 听丽莎这样说,燕子立即眉开眼笑,两人亲密地挨着肩走了出去。她们轻俏美丽的身影立即成为装点这座海滨城市的风景,美容院老板陈小姐倚在茶色玻璃门上以一种深深忧郁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她们。 她们无忧无虑地在街边拦了一辆的士,吩咐司机直驶银都大酒店。到了银都大酒店她们又坐自动扶手电梯来到位于三楼的西餐厅,光可鉴人的墙壁和一面面镜子从四面八方把她们的形象忠实地展示出来,丽莎在一面镜前站住了,她望着镜中穿一身牛仔裙的自己说,燕子,那女孩是我吗。是呀,不是你是谁呀,燕子说,我觉得自己怎么变了一些呢,看镜中的这个女孩又像是我又不像是我,丽莎说。 燕子在丽莎耳边小声地说,丽莎是这样的,我第一次做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看着镜子心里老是说这镜中的人就是自己吗,老是疑惑那跟陌生男人睡觉的女孩不是自己,后来就好些,慢慢就接受自己了,这种感觉也就消失了。说起来做这一行和其它又有什么区别呢,和贪污分子腐败分子相比,我们不知要高尚多少倍呢,低贱也罢、卑鄙也罢,总比那些表面衣冠楚楚暗中把公家钱财划进私人帐户的人要干净不知几多倍。 这一次,丽莎和燕子在银都的中餐厅入痤,两人点了两盅一百五十元一盅的菜胆炖翅,一个潮州卤水拼盘,一条清蒸桂花鱼以及金银蛋上汤西洋菜。燕子一边用瓷羹一下下往嘴里送汤,一边告诉丽莎说这种隔水炖的鱼翅汤每月至少都要喝数次,因为只有这种汤才真正养颜,坚持下去可以使你的皮肤保持足够的胶原质足够的弹性,可使皮肤的皱纹推迟五至十年出现。虽然清炖燕窝也不错,也有相似的功能,但美中不足的是燕窝假货太多,不少看来完美的燕窝都是低廉的猪皮仿制的,有时你花一二百元喝了一盅燕窝,实际上只等于吃了一块一寸见方的且浸满防腐剂的猪皮,防腐剂是很难从人体内排泄出去的。所以我从来不喝炖燕窝只喝炖翅,因为鱼翅是无法仿制的,且质量也是一眼就能看出的。 两位小姐在这里很悠闲地吃着大餐,每一道菜都由侍应小姐以精制的餐具送出,中央空调不动声色地从每一个隐蔽的窗口为她们送来舒适的冷气,吃了一阵,丽莎突然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哇,就快晚上七点了,我还要赶到夜巴黎去开工呢。 听丽莎如此说,燕子突然就笑出了声,燕子说,有没搞错呀丽莎,你刚刚还在吃炖鱼翅,现在竟然想到还要去开工,是不是和我玩幽默呀。你开工一月出的粮还不够喝几盅炖翅呢,你现在嘴里嚼着鱼翅同时又说要去开工,你不要害我为此笑死。 假如我不去做,那我的一千元押金就算是和我拜拜了,老板是不会把钱还给我的了。丽莎说。 你还思念这区区一千元干什么,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好好设法和那个老板谈判,趁着他如此在乎你,趁着你们间的这般新鲜劲好好地在他身上掘得一桶金才是道理。 后来,她们又要了一个水果拼盘,吃了红毛丹、芒果、士多啤梨,又谈了个多钟,终于达成了共识,丽莎不去开工了,一千元也决定不要了,潘起明那里也决定了每月的陪伴费用不少于五万元。 吃完后,是丽莎买的单,丽莎随意地抽出八张百元大钞递给侍应小姐,侍应小姐拿着二十多元的找头来到丽莎面前,丽莎对侍应小姐微笑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算是给小姐作了小费。 她们从豪华的扶手电梯下来,勾肩搭背地行在夜风吹拂的大街上,她们一路慢慢地走,她们为什么要走得那么快呢,又不要赶回家煮饭,又不要赶回家去凑崽,也不要赶回去开工,所以她们就慢慢地在街上行着,一个一个商店的橱窗看过去,有几次丽莎看中了衣服,但燕子拦住不让她买,燕子说这街边的店卡士太低,衣服简直不能穿。这样一说,丽莎再看也觉得看中的衣服确实不怎么样,也就随意地把那些衣服挂回去。两人就这样一路行着一路慢慢看等到回家已快十一点了。 还没到那栋住宅楼远远就看到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在路灯下闪着幽幽的光。燕子用胳膊肘动了动丽莎说,喂,你的那一位来了。 这里说着,那里车门就开了,潘起明从车里走出来说,杜小姐,我请你去吃宵夜好不好。三人走到一起了,丽莎为他和燕子作了介绍。潘起明又说,不如请易小姐和我们一起去好了。丽莎很为难地说,不过我现在一点都不饿呀。 潘起明听丽莎这样说,顿时开心地笑了,情不自禁地伸手在丽莎的小鼻头上刮了一下说,你以为宵夜就是一定要吃东西呀,你不饿我们可以说话呀,也可以食生果呀,还可以点歌卡拉ok呀……说完,潘起明为丽莎她们殷勤地拉开车门。 面对如此豪华如此舒适的一辆房车,面对一扇打开的车门,丽莎和燕子鱼贯地坐了进去,潘起明轻轻地一踩油门,自动波的保时捷就风驶电掣起来,把一辆辆的车甩在了后面…… 第五章(1) 一 在张鸿建初来特区的十几天内,小雨和张鸿建仿佛渴坏了似地,两人只要一进入那间小屋,只要把门关上就急不可耐地坐在了小床上,以后的发展就仿佛经过一架精确的电脑编排了程序似地,拥抱接吻抚摸脱衣做爱……所不同的是假如燕子或丽莎不在他们就非常尽情地做,使小床的床板在他们身下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假如燕子她们在,他们仍然忍不住要做爱,但这种做爱却是那种静悄悄的,他们尽可能地减小动作的幅度,在几乎接近鸦雀无声的状态中依然很激情充沛地达到高xdx潮。 后来的几天,丽莎搬走了。燕子和小雨帮丽莎把几个装着衣服的袋子拎下了楼,丽莎坐进了一架白色的保时捷,丽莎在车里向她们招了招手。燕子说,丽莎常来啊。丽莎摇下车窗玻璃说,燕子、小雨我一定会来看你们的,你们不要忘了我。丽莎说着车子已起动了,也就一瞬间保时捷就驶过了这个街口,燕子和小雨修长苗条的身影迅速地在丽莎的视野里消失了。 潘起明一边开车一边用右手抚摸着坐在前座丽莎的肩说,丽莎那个叫燕子的易小姐你以后少和她来往吧,那女孩风尘味太重,一看就是那种和无数个男人上过床的那种女人。那个麦小姐倒不错,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公司正经的白领小姐,你和她走动走动倒无所谓。听潘起明这样说,丽莎眼泪顿时就要掉下来。丽莎黯然地说,潘生你是不是认为化钱包了我以后就连我的自由也被你包起了?!你说燕子风尘味太重,说到底我这样情愿被你用金钱包起的女孩也不一样是同属风尘女子的范畴,我又会比燕子好到哪里呢?说着一阵悲哀在丽莎心里涌起,丽莎难过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潘起明见状连忙用右手抚摸丽莎。他说丽莎你要理解我的心情,我是真心希望你好。我当然没有办法娶你,但我真是把你当我的女朋友看。说起来街面大把靓女,我要愿意日日换新都可以,但我认真想成日这样也实在有些贱格,我已这样在外面滚了三年了,玩过无数的女人。说起来有些女人确实不错,够性感够温柔但我就是没有喜欢她们,我除了和她们能在床上遭遇外,下了床连一分钟也不想多看她们。直到遇到你,说实话丽莎你给我一种感觉,这感觉对于我来说很陌生又很不同一般,所以我便想对自己的生活有所改变,丽莎我的心意你能明白吗。听潘起明如此说,丽莎顿时黯然不语了…… 白色的保时捷迅速地掠过街面,驶进了绿草茵茵、拥有湖光山色的翡翠山庄。 丽莎走了,房东肥婆唐姐一时还没有召到新房客,所以丽莎住过的小房就日日锁在那里,这紧锁的门每日里带着一种微妙的气息吹拂着燕子、小雨包括张鸿建。当张鸿建在小雨十多天和他断断续续东一点西一点的话题中终于弄明白那个漂亮的丽莎是被本地的一个老板以每月五万元人民币的价格包起来了时,他真正是惊讶了,不过这个标准的情人、一点也不含糊的诗人惊讶的不是一个女孩竟然肯为了钱让一个男人包起,而是惊讶金钱之数量大。他在小雨面前一次次叹息,啊,五万元、五万元……他叹息的次数是如此多,以至连脉脉含情万般温柔的小雨也不耐烦起来,小雨说,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五万元钱吗,你怎么好似祥林嫂一般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小雨这样说过之后,张鸿建从此停止了惊讶。在起先的十多天里,他白天是日日出去找工作,晚上是夜夜回来和小雨做爱。找工作是日日碰壁,做爱也是激情日日减低,十多天后他和小雨都发现他们已和真正的老夫老妻一样,经过白天的劳累,往往是一挨枕头双方就很快进入深深的睡眠,抚摸的程序省略了,接吻的程序也省略了……就算做爱也比过去来的直截了当,往往是张鸿建在夜里把小雨的身子搬过来,在小雨连上衣都还没有脱下时,这里张鸿建就进入了,大约三五分钟小雨的情绪还在酝酿调动之中,那里张鸿建就已匆匆完了事,这时小雨通常是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在床角,任泪水涌流。有时张鸿建的手触到了小雨脸上的泪水,会低声说一句,小雨对不起。说完张鸿建在幽深的夜中长长地叹气,然后伸手抚摸着小雨的颈肩,小雨飘散的长发在张鸿建的手中散发着水一般的凉气,小雨一言不发地依偎在张鸿建的怀里,好一阵她都睡不着。四周夜色浓重得仿佛已有了一种物质的属性,暗黑暗黑地一层层缓缓流动、一层层地撞击挤压,身边张鸿建已入睡,而小雨却感觉自己被绒布一般的夜色紧紧包裹着,以往岁月五颜六色的花朵在小雨心中,在紧紧包裹着的夜色里灿烂地开放着,它们在一瞬间的开放之后又迅速地凋谢了,所有的花瓣聚拢在一起颜色暗淡地任想象中的风吹来扫去…… 这一阵,正是特区的阴霉天气,空气中水分子超负荷的饱和,客厅的墙上有几处竟然发了霉,孤独而又百无聊赖的张鸿建长时间地盯着这些发霉的斑点对小雨忧悒地说,小雨我现在的状态就好似这墙上暗绿的斑块,你一定想不到今天我去一家报社找工作他们要我做什么,他们竟然问我这个诗人、这个内地省报副刊部主任愿不愿意在他们报社做校对……说完张鸿建一语不发只管盯着墙研究那些斑点。见张鸿建如此灰心如此受打击的样子,小雨难过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走到张鸿建的身旁,伸手从背后将他的腰揽住,头伏在他肩上说,哦,建,你不要难过,也不要着急,特区和内地不同,你不妨先做一阵校对,等大家了解你了,了解你的才华了,你就会有一个合适的位置了。 笑话,张鸿建大嚷,我这把年纪,这种资历怎么能去做校对,说着他还很粗暴地将小雨环在他腰间的手狠狠地拉下。 小雨白皙的手腕上顿时留下了一道红痕。这是来自张鸿建的首个粗暴,小雨惊住了,眼泪随之夺眶而出。张鸿建缓缓转过身子对小雨说,小雨请原谅我,这种天气毁坏了我的情绪,这种天气使我产生了一种全身发霉的感觉,我的大脑里现在满是一些大块大块暗绿的色彩,一行诗也寻不见了,每当我一个人在这套房子里时,我便像困兽一般沿着四壁走,在意识深处我的双手无奈地晃动着一根根想象的铁栏栅,小雨我好像失落了自己,在这弥漫着潮湿空气的特区我寻不回自己了。小雨再次用手环住了张鸿建。小雨说,鸿建你哪里迷失了自己,你只要把你诗人、主任的框框放下,你就能在特区重新开始你的生活,你把这些框框放下并不意识着你就不是诗人了,因为诗人并不是说是就是的,也不是说不是就不是的,你照样可以写诗,用你新的诗作让特区承认你是诗人不是更好吗。 张鸿建对小雨的这番话不置可否,他黯然地低下头,脚步拖沓地由客厅向小房间走去。 小雨站在客厅看着张鸿建有气无力一步大一步小的身姿,心情也忧悒起来,放眼窗外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小雨,傍晚的天空在小雨眼里仿佛一块用浓厚米汤浆过的灰绸,凝立不动地笼罩着苍穹,小雨的内心感到一种压抑,一种无可奈何,窗外一树的繁花在小雨的这种心情下顿时失却了所有的色彩,绿叶和花朵在雨中仿佛知心好友一般默默地演绎出了小雨的心境。 张鸿建坐在小床上,小雨紧紧地挨着他坐下。 张鸿建用他黑黑忧郁的眼睛看着小雨,小雨也看着张鸿建。他们轻轻地拥抱在一起,小雨将她湿润的唇压在张鸿建唇上,他们就这样很温情地拥吻着。过了一会儿,张鸿建说,小雨这几天我特别想我的女儿,说着张鸿建闭上了眼睛,面部流露出很痛苦很复杂的表情,他的嘴角紧紧地闭着,脸颊明显地有些陷下去。小雨的心一颤,她突然发现就这么几天,张鸿建竟消瘦了这么多,她也突然感觉到她永远不能全部走进张鸿建的内心,她悲哀地感觉到,当张鸿建把离婚作为礼物作为对她痴情的报答携来特区时,他们的爱情他们的激情他们深深的思恋也许就要在这里淡淡地化去,这预感随着黄昏的逐渐退去随着夜色的缓慢降临充溢着小雨的身心,小雨禁不住扑在张鸿建的怀里,任泪水流得满面都是。 张鸿建站起来,把灯拉亮了。小雨的泪脸在灯光下给了张鸿建一个无比深刻无比复杂的印象,在灯光拉亮的那一刻深深的自谴仿佛闪电一般把张鸿建身心照了个通体透亮,张鸿建把含泪的小雨紧紧地搂在怀中,他无比爱怜无比心酸地说,雨,小雨……小雨仰起她的头,黑黑的眸子洋溢着无限的柔情盯视着张鸿建,在小雨的目光注视下,张鸿建忧悒的面容亦充满深倩。他轻轻地用双手抚摸着小雨长而黑的秀发,一边抚摸小雨的长发一边感受到内心一浪比一浪汹涌而来的自谴,这自谴来自两方面,一方面来自小雨,一方面来自内地那个遗弃的家庭。他原本以为他只要和小雨在一起就可以忍受所有的困难所有的挫折,而现在他的面前并没有什么大的困难也没有什么大的挫折,但他已经就感觉处处不对劲了,每日里他满街地走,希望能找到一份差强人意的工作,希望能给小雨带来一点惊喜,但是每天给他的都是日复一日的失望。每个公司,每家报纸甚至包括企业小报都不约而同地对他表示相似的冷淡,他们在和他的谈话中都给他一种很明确的暗示——他的这种年纪在特区是不是太老了一点。而且他又不会说粤语,叫说粤语的人迁就着和他说普通话是不是让人家太辛苦点了,同时每一次张鸿建应聘时给人家展示的证明自己工作能力的无非是文凭、职称和无数本诗歌获奖证书,这些东西摆在公司和企业经理面前当然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在无数次徒劳而艰辛的奔走之后,每走进一扇新的大门张鸿建都要把自己的自尊胡乱卷着夹在腋下,才能老起一块面皮抬腿进入,张鸿建的热情和豪气已一点一点在这个霉而潮湿的天气中消散了。 作为诗人的张鸿建原以为他和小雨的爱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足可以抵消来自外界的一切挫折。他和小雨只要有属于他们的小屋,只要有方便面有蔬菜水果就能两人相守过一种他们向往了许久的生活,但这样才过了不到一个月,所有的诗意便在他们之间消失了,就好像一朵盛开的花无缘无故地突然就丧失了她的娇润和色彩。孤寂和失落在张鸿建男子汉的心中反复摇曳,每日里看着小雨去上班又看着她下班,张鸿建困兽一般地在小屋里走动着,走动中他发现了墙上一块块暗绿发霉的斑点,张鸿建以无比的兴致和无比的亲切反复盯视着这些斑点,对这些斑点不由有一种认同,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对他说,你张鸿建现在的状态不就是这样,你的情绪不就是这样暗绿的色彩,你除了把离婚作为礼物带来了特区,又能给小雨带来什么呢?更何况你这礼物说到底又算是什么礼物呢。张鸿建抚摸着小雨长而柔顺的头发,小雨的头发很真切地在他的手掌留下冰凉而光滑的感觉…… 第五章(2) 二 燕子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西餐厅里,侍应小姐已经把她点的日式鳗鱼套餐送了来。精制的木漆餐具闪着幽幽的光,燕子一样样地把餐盒上的盖子打开,清汤、咸菜、鳗鱼的香气顿时在燕子的鼻下弥漫,燕子用小勺开始吃起来。自从丽莎搬出去以及小雨的内地情人张鸿建来了,燕子的心就总是空落落的仿佛悬挂在半空里,夜里每每想起自己如今的状况眼泪说流就流。她现在既不能和丽莎比也不能和小雨比,丽莎虽然也是一种出卖自己,但比她这种零打碎敲的出卖不知要强几多倍,不仅安全且收入丰厚,更重要的是在床上他们也应该是不乏乐趣的。哪里像她燕子不仅要强作欢笑假扮高xdx潮,连起码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小雨的情人虽然其貌不扬,但人家确是拼着一条命来爱着小雨的,为了小雨那在燕子看来好似患了阳痿般的诗人张鸿建把家都一古脑儿抛了,又是坐火车又是坐汽车千里迢迢赶到此地和小雨会面,叫燕子到哪里去寻觅这样痴情的男人…… 有一两个深夜,燕子静悄悄地回来,伏在松软的枕头上悄悄地流泪。自从冯小峰不告而别后,燕子一颗挚爱冯小峰的心便仿佛结了冰,从此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患了性冷淡的女人,高xdx潮永远和她告别了,从此不管是有钱的男人还是英俊的男人在她心里唤起的感觉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厌恶和厌倦。她和男人在床上时总是把自己的感觉掩藏得很好,她和那些赵钱孙李走马灯一样转的男人做爱时总是仿佛国外三级片的女主角一般呻吟着喊叫着,把那些男人一步步带入高xdx潮。男人完事后总是对她表示十二分的满意,不少还多多地付给她小费。他们心满意足地走了,却不知道燕子等他们走后总是一遍遍冲洗着自己,在冲洗的同时还恶狠狠地咒骂着他们。但即使这样燕子也无法在这条路上收回自己的脚步,她不可能就此就不做了。她无可奈何地感觉做了这一行就犹如吸了毒,要想永远从中抽身而出真不是一件易事。 在燕子进行这番思绪的时候,那份精制的日式鳗鱼套餐已被她吃得差不多了,从消食及保持体形这一角度考虑,燕子又为自己叫了一份热柠檬茶,在喝柠檬茶的当儿,燕子一双亮晶晶的媚眼仿佛不经意似地在大厅来来回回地扫视了几遍,扫视的过程中,几双男人色迷迷亮晶晶的眼和燕子的视线几番接触,也就是在目光匆匆接触的几分之一秒中,燕子已对那几位男人有了一个大致的感觉,她对坐在她斜对面的一个面善年届中年微微发福已独自一人喝了数杯咖啡的男人有了兴趣,为了让那男人注意她,燕子迈着美丽的款款细步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然后绕着这男人的小台走过。 燕子感觉自己的身子仿佛有磁力一般牵起了男人的视线,在经过男人身边的时候,男人小声地喊了句小姐……燕子将脚步停了下来站在男人的身边,男人说,小姐请你喝咖啡肯不肯赏面。燕子莞尔一笑,立即在男人的小台坐了下来,还未开言男人已迫不及待伸手将燕子的纤纤玉手握在掌中,令燕子不由暗暗吃惊,没想到这发福的男人倒是个急色儿。燕子便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看着那男人,心想倒要看看这衣冠楚楚的男人如何动作。那男人只管紧捏着燕子的手不放,大拇指还汗津津地一味在燕子的手背上摩来摩去。燕子心里荡起冷冷的笑意,打心眼里瞧不起这样的男人,燕子于是说话,肯赏面又怎么样,不肯赏面又怎么样。男人一点也不会不高兴,反而把燕子的纤手握得越发紧了,很暧昧地笑着说肯赏面当然不同,肯赏面当然是有作数的啦。说完,眼睛越发亮晶晶色迷迷地盯住燕子。燕子轻盈地浅笑着,纤纤细指从手袋里抽出一支“摩尔”,男人很快地为她点燃了火。燕子悠悠地吸了一口,微微地努着嘴唇姿态很前卫很自以为优雅地将烟雾喷了出来。男人在旁不由地赞了一句,小姐,你真是好靓啊,不仅人靓,抽烟的姿势也是好靓。燕子很娇媚地笑着,眼睛又飞快地瞟了那男人一眼说,既然先生如此称赞,想来先生一定有大作数的了。 男人四下看看,然后压低了嗓子说,小姐,请你小小意思陪一陪我,两张“黄牛”行不行? 燕子抿了一口侍应生奉上的红茶,然后用那色彩艳丽的塑料小叉在水果拼盘上叉那一个个同样艳丽的草莓吃。燕子一时默默不语,两张“黄牛”这样的作数对于燕子自然是一笔值得做的生意,在生意不好和那一阵囊空如洗的时候,别说两千就是两百的生意燕子也做过。燕子默默不语是因为心里突然感觉自己很贱格,不管自己长得如何美丽打扮得如何娇媚如何自以为优雅,但对于男人来说自己实际上就是一件可随取随用的物件,区别就是不同的男人给予的价格不同。想及此燕子的心充满了厚重的化也化不开的悲哀。男人见燕子不语知道是默许了,又伸出一只汗津津毛发很重的手来抚摸燕子的手,燕子本能地想推开那只手,手已抬起来了,又马上放下,燕子在心里冷笑着说,燕子你也不想一想自己算什么,竟然还有心情在这样的场合扮淑女,说到底你不就是一只地道的“鸡”、一个地道的婊子吗,很风骚很美丽也很贱格。你信奉这世上永无爱情,男女之间的这一档千古以来必不可少的床上事说到底都是逢场作戏和各取所需,所谓“爱情”只不过是它一块脆弱的挡羞布罢了。当冯小峰在那一个早晨不告而辞后,你所有的爱情也就随风而去了。丧失了爱情和不再相信爱情之后你做这一行的目的很明确,不就是为了一个“钱”字吗。现在你只要在某一张床上叉开腿躺那么一会儿就可以拿到男人所许诺的两张“黄牛”,在那个过程中你可以默读英语单词可以天马行空胡思海想也可以假扮高xdx潮欲生欲死,说到底那只是一桩简单劳动,双方各有付出各有所获。想及此,燕子娇媚的脸庞立刻绽开灿烂的笑容,纤纤玉手很温柔地将那男人毛绒绒粗香肠般的手指紧捏在掌中。男人眼中立即放出亮晶晶的贼光,迫不及待地朝侍应生招手,高声喊“买单”! 从酒楼出来后,男人迅速地招手拦了一辆的士,车子刚刚起步,男人就在后座迫不及待地动作起来。双手在燕子的脸、胸、臀部等处摸来摸去,燕子还来不及进入状态,不由地左闪右闪,男人反而因为燕子的躲闪愈发地起性愈发地摸索起来。燕子把心一横,索性不躲闪铜墙铁壁般地任由那男人动作,男人一边摸索一边不由地气喘吁吁,燕子不由在心里暗暗冷笑,笑这男人愈老愈骚,色胆无边但却力不从心。车子三拐两拐便在一栋大楼停下了,男人匆匆塞给的士司机一张五十元大钞,也不等司机找零就拉着燕子下了车。这是一幢高尚的电梯楼,男人拉着燕子就进了电梯,电梯恰恰只有他们两人,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肥胖的身子很灵巧地倾过来在燕子艳如桃李的唇上就是一个毫不含糊的kiss,燕子头皮一阵发麻,但身子没有躲闪,脸上笑容没有褪去,燕子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一种工作的状态。 男人领着燕子进了一套极大的房子,偌大的房子空无一人,男人拉着燕子直进卧室,卧室里有一个独立的洗手间,洗手间里有一个双人的浴缸,整个色调是诱人的粉红系列。男人迅速地将名牌西服脱下挂好,又同样迅速地打开了浴缸的热水,看这个男人如此轻松而又快捷地做着这一切,燕子就明白这男人的太太一定是回娘家或是旅游去了,男人趁这个机会在家勾女。燕子还懒洋洋地站在那里,男人却已浑身脱得一丝不挂,满身的肥肉浸在腾腾热水中已全然失去了立体感,好似一片片地在水中漂浮。燕子感觉呕心,所以坚决不肯和男人同浴。男人也不勉强,自管自顾地洗。 后来,男人和燕子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前奏工作。燕子顺从地在那张豪华的席梦思大床上躺下,朝男人舒展开了她的大腿,燕子的大脑立即从这件事上超脱出来昨晚电视里看到的一只雨蛙在这个时刻无比可爱地在燕子的脑海中活蹦乱跳起来,燕子的思维随着这只无比可爱无比翠绿的雨蛙在热带雨林神秘的空间飘来掠去。这当儿男人已无比兴奋的进入了燕子的体内,可男人毕竟是有点儿老了,虽然非常兴奋却气喘吁吁地无法达到高xdx潮。雨蛙依然在前面引导着燕子,但却并不妨碍燕子工作的状态,燕子非常老练地呻吟着,在她假扮高xdx潮的气氛中,那个肥胖的半阳痿的男人终于历尽艰辛风雨飘摇地获到了快感。 随后,这男人便瘫在床上许久许久都动作不了。这个镜头闪进燕子眼帘的同时雨蛙也销声匿迹了。燕子迅速地从床上起来,迅速地冲凉,迅速地穿好衣裙,然后端坐在床边的布沙发上,她连多看那男人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男人好一刻才起来,又好一刻才穿好衣服,然后从皮夹中抽出五张五百元的港币大钞递给燕子。在递钱的过程中男人说,小姐你真了不得,说起来在性方面我是难得有如此高xdx潮,小姐在性方面的感觉真好,在你呻吟扭动的时候你知道我想到什么吗,我想到热屋顶上的猫,在夏日滚烫屋顶上叫春的猫,一想到这里我的感觉就来了就达到了高xdx潮。 燕子冷冷地把钱塞进手袋,对男人说你认为我是热屋顶叫春的猫,但我这只猫并不是为你而叫春,你那一身肥肉是无法调动我一丝一毫情欲的,我之所以叫春是为了这几张港币。你以为你是谁,你假如没有钱我保证没有一个人要你……说完,燕子就迅速地离开了这套房子,当那厚重的橡木门在她身后关拢时,燕子觉得自己的眼睛不争气地有些发潮。一团团的水气争相在她眼前涌动,在燕子步履匆忙的行走中深深的屈辱仿佛稠粥一样沾满了燕子的身心。 燕子漫无心绪地在大街上走着,街道两旁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不解人事地大放光明,燕子的心境很空旷,她的行走没有任何目的,既不是要到某个地方也不是要买某佯东西,燕子就是纯粹地走。燕子穿过大街走过小巷就这样走着走着。突然,燕子的心一惊,为自己毫无目的的行走心惊,燕子自问自己,你是这样一个没有目的的人,说到底你的行走你美妙的身姿和行尸走肉这句成语又有什么差别。想及此燕子索性在街边一条石凳上坐了下来,苦苦思索着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想了许久也想不出自己活着的目的,燕子是绝望了想自己百分之百是行尸走肉了。她拉开手袋准备拿出纸巾擦一擦自己那又开始发潮的眼睛,手竟触到了女儿小小可爱的照片,燕子一把抓起女儿的照片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那只消声匿迹的雨蛙也自空而降重又在燕子的脑海活蹦乱跳。燕子在心里喊我怎么把女儿给忘了呢,女儿难道不是我活着的目的吗。燕子把女儿的照片仔细地端详着,在女儿笑着的眉眼中燕子同时又活灵活现地看到了冯小峰的模样,泪水顿时糊满了燕子的脸庞……爱情一去不返,燕子这一辈子再也不相信那虚幻的爱情,只有女儿是实实在在的,娇嫩的女儿要吃要喝要穿金戴银,所以她燕子就必须做必须挨。想到这里燕子从石凳上迅速地站起来,招手拦了辆的士坐了进去,在疾驶的的士上燕子的眼睛穿过窗玻璃静静地注视着变幻的夜景以及过眼烟云般匆忙行走的红男绿女。 燕子回到房间,整套屋子静悄悄的。丽莎住过的那间依然紧锁着,小雨的房间也是门关得紧紧的。燕子没开灯,进来后把房门关上即将身子依在墙壁上。由于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夜色在房间里就变成流动的好像是一种能装进瓶子里的物质。燕子一直这样站着,静悄悄的屋子空旷而幽深,似乎潜伏着许许多多的心魔,无数的情绪横冲直撞地来回袭击着燕子。这个问题再次触目惊心地涌现在燕子的心头——我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为了什么?!与此同时燕子的脑海里再次闪现出“行尸走肉”这几个真实而又残酷的字。这几个字伴随着流动的夜色充溢着整个屋子,它们不动声色地来来回回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把燕子的全身撞击的体无完肤。燕子在心里悲哀地说,亮丽的青春于你有何用,美丽的衣裙于你又有何用,你一百倍一千倍地脾视那些男人,那些男人同时也一百倍一千倍地脾视你。在他们眼里你只不过是一只叫春的猫,一只叫春且还是在热屋顶上叫春的猫。在这样的刺激下,所有的感情都在燕子的心里复活了,燕子忆起了她对冯小峰揪心揪肺的爱,忆起了千娇百媚的女儿,忆起了她和冯小峰那一阵两情相悦充满爱情的生活,那过去的生活仿佛姹紫嫣红芳香四溢的田野,把现在的日子映衬的暗淡无光。燕子在心里喊她不要现在的日子,她不要玩世不恭,她只要爱上一个人再被这个人所爱。燕子明白现在只有爱情才能够救她出苦海,她在这一行已浸淫太深,就好似一只纤弱的小虫陷入了深深的难以脱身的罗网,必须有一种外在的力量来解救,可是又到哪里去寻觅稀世珍宝般的爱情呢,怅惘的感觉仿佛一千丈的瀑布折叠在燕子的心中。在黑暗中,燕子不由对小雨紧闭的房门投去羡慕至极的目光,她发现此刻自己竟是这样地羡慕小雨,和获得真正爱情的小雨相比,燕子觉得自己是一只污秽不堪的小鸟,披着一身肮脏的羽毛,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一种腐肉的气息…… 燕子还这样保持着不变的姿势站在那里,汹涌的心绪在夜色中无遮无挡地阵阵澎湃……突然,小雨的房门开了,小雨纤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燕子拉亮了客厅的灯——一个满面泪痕的小雨展现在她面前。小雨看到了燕子立即扑了过来说,燕子,燕子,我心里好难受。 小雨,你难受什么。燕子抚着小雨的肩,惊讶地问。然后燕子又冲着房间喊,张鸿建,张鸿建,你怎么欺负小雨了。这一喊,小雨越发悲痛起来,抽泣着把燕子麻纱的连衣裙弄湿了一大块。燕子心有所觉,推开小雨走到小雨的房间一下就拉亮了灯,房间空空如也,哪里有张鸿建的影子。燕子明白小雨为什么哭,她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小雨在床上坐下说,张鸿建走了,才一个月他就走了…… 燕子不知如何安慰小雨,两人一时默默无语。后来燕子打了一盆热水,拧了一把热毛巾递给小雨。小雨一边擦着脸一边还抽抽泣泣,燕子说,小雨,别哭了,张鸿建走了就走了,他要是爱你就还会回来,他要是不爱你走了也没什么可惜。好一阵,小雨才止住了哭泣。 小雨说,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张鸿建竟会舍我而去,我们的爱情哪里去了。 燕子说爱情很娇嫩,稍有不慎,爱情便会戴上它的隐形帽消失无踪。我的爱情已寻不见了,但愿你的还能回来。 还能回来吗,小雨摇了摇头,她心里想,是不是她始终没有走进过张鸿建的内心,是不是他们都叫彼此的情欲蒙蔽了双眼,使张鸿建在经过整整一个月开始是兴奋后来是疲惫的性生活后便毅然决然地走了。 看小雨满脸暗淡、神色悲切,燕子说,小雨,快穿好你的衣服,我请你去吃夜宵。 这样的时候,哪有心情吃夜宵,小雨说。 怎么啦,一个男人走了,竟把你的胃口也带走了,是不是以后还要为他立贞节坊呀。见燕子这样说,小雨只好起身穿衣。 两人勾肩搭背地下楼,拦了辆的士直驶海湾大酒店。 新落成的海湾大酒店在气势上直逼老牌的银都大酒店。她们坐自动扶手电梯来到位于二楼的西餐厅,还未落座,就听见一个轻脆的女声在喊——燕子、小雨。她们一抬眼就看见是美丽的丽莎在喊她们,不意间竟然遇上了丽莎,她们的脸庞顿时荡开了笑意,连悲切的小雨也笑着说,哦,丽莎、丽莎。丽莎和身边的潘起明说了一句什么,就高高兴兴地到燕子她们这一桌了。潘起明走过来和小雨、燕子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说,丽莎今天你要请客了,我先行一步,过一个钟再来接你。 这里潘起明刚走,三个小姐就将头聚拢在一起,她们一时百感交集,才分别这样短的日子她们都感觉到彼此的变化,她们的脸庞依然青春妩媚,但感觉心境却一步步走向沧桑。 她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张鸿建的回去,使小雨的故事和她们的故事一样都充满了忧郁和悲伤。她们在这个幽静的西餐厅彼此交换了自己的故事,六只纤弱的手在叙说中不由紧紧地握在一起。 在叙说的停顿中,燕子美丽的眼睛看着她的两位女友,在摇曳的烛光下燕子悲哀地说,现在我寻不回自己了,我不知道自己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燕子的话在丽莎和小雨心中激起了轰鸣,同样的问题也在她们心中回响,各种各样的色彩在她们身边的空间飘荡,最后所有的颜色都退去了,一匹灰绸自天而降,毒虫蝙蝠在灰绸的背景上鼓翅肆飞,燕子仿佛看见自己举着皮鞭的身影镶嵌在这个背景上。燕子越发悲哀了,美丽的眼睛涌起了一片潮雾。 小雨和丽莎也僵坐着,沉溺于各自的思绪中。 只有那一簇烛光在她们中间不解人事地摇曳闪亮。